《戎皇枭后》 打个招呼 诸位看官,小生三笙浪子又来了!不 要在意那么多细节,放心,文章,我一定会更完哒!可能是慢了点儿,不过不要着急,看书嘛!主要是为了打发时间不是。 小生呢,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这些文学的东西,诗词歌赋历史什么的。 这本书,就是目前还在自闭的《璃太子》上篇,因为手残,把十来万《璃太子》给搞屏蔽了。至于《璃太子》什么时候能出来了呢?我也不知道。 本来打算把《夫人一心要出家》写完了再更新这本,谁叫我没搞明白征文要求,又砸了。等我解决完吧。 另外,书中计量单位是以秦朝为准。 十里飞雪、天地为之落泪 “杀……” 那是战火狼烟的边城峡谷。 战旗飘扬、战鼓如雷、战马长嘶、硝烟四起,一声声怒吼撕心裂肺。 他们穿着残甲、握着兵刃,即便浑身上下血流不止,也不曾往后退一步。 那似雨下的利箭如织成的大网。 盾下,“将军……快走,活着!为我们报仇!” 那鲜血模糊的视线,女子身穿战袍,残破不堪的银甲上血迹斑斓,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不,我不走!”她怎么忍心抛下这些和她征战了近二十年的兄弟姐妹。 “生,同归;死,同眠!” “将军,太子殿下需要您啊!” 女将军弯下身子,伸出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扳开少年的手,将他的长枪握着手中。 [“将军姐姐,我现在是个千户了,厉不厉害!” “将军姐姐,我想爹娘了,等我满身功名回去……”] 她看着身中数箭的少年,轻轻合上他那怒睁的双眼,回想昨天,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弱冠少年,“睡吧!” 她温柔的说,“睡醒了,我们就……回家了!” 突然敌军战鼓再响,大吼,“活捉皇后!” 身材高大的副将双手持铁锤,哪怕一口气在,他也要护着自己的小崽子们! “纳命来……” “兄弟们,活着……回家!” “姐妹们,活着……回家!” 一时间血流成河,身边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 他们不甘的看向北方,那儿,是他们国家的皇城;那儿,有他们爱戴的陛下;那儿……他们回不去了。 “杀……” “我等誓死追随平阳王!” “誓死追随平阳王!” “啊……!”闭上了双眼,铁骨铮铮的他们落下了泪。 “臣生,是戎国的将士……保家卫国;臣亡,亦将身化战魂,佑我河山永世不衰……臣想……” 他身披万箭也不愿就这么倒下。 他失去一臂也要拼死杀掉敌军。 他被挑落战马也要操起手中的枪。 他…… “回不去了!”最后的最后,他们想到了那匆匆别过的亲人……人到晚年的父母、相濡以沫的妻子丈夫、尚且年幼的儿女! “公输……” 那少年最后一句话,“姨……若有来世,晚还做你的先锋。你依旧是晚的大将军……” 公输晚,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 女将军抵着长枪,不肯倒下……看着皇城的方向,想说话,可卡在喉咙千万语硬是发不出了。 这一战,戎国惨败! 天降飞雪,盖上了那用鲜血染红的十里河山。十万英魂,天地共墓…… 第1章:遗弃的孩 天下久分之势,这表面平静实则底下汹涌的诸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逐霸八荒之野心已经遮挡不住了。 戎国玄和七年,皇帝戎行业命大将军之子楚江带兵出征,直取莲城十三地。 早在得到消息时,胆小怕事的老城主就携妻带儿裹着铺盖连夜逃了。 眼看着大军马上攻破城池要进来了,该逃的逃、该抵抗的抵抗、最是富饶的莲城此时混乱一片。 年幼的孩童迷茫的看着四周,无助的哭泣,身后的城墙早已燃起熊熊烈火。 老妇泣不成声,瘫坐在地上,放口大骂,她的丈夫、儿子、孙子,都提兵出了城门。 莲城内一富贵的大户人家,主人家已经遣散了家仆,准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人指挥着收拾东西,带的走的带,带不走的埋了、砸了随意,反正是不能留给那些野蛮子。 “官人啊!”一众妻妾姑娘哭泣声此起彼伏。 “闹嘛闹嘛!”男人不耐烦的一脚踹开扒着自己衣袖的女人。 没用的东西,这么多年也没见给他生个带把的。 “哭哭哭!他娘的就知道哭!” 男人费力的爬上了马车,看着满满的宝贝,狭小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那些臭娘们哪儿有钱好使,改明儿到了新去处,再讨她个几房姨太太,生几个儿子。 “走了走了!”带上两个爱妾,这日子就美了。 对了,还有那老七老八俩闺女,那什么疯疯癫癫的道长说了,那有一个可是帝后的命,不过他更看好是老八。 “父亲,可以带上妹妹吗?”女孩身影单薄,一身缝缝补补的棉衣也不知道穿了多久。就站在马车前唯唯诺诺的抱着个婴儿。 撩开帘子,男人正和小八女儿玩的高兴。 明明是同日出生的闺女,小八倒是养的可爱极了,肉嘟嘟的小脸儿格外讨喜。 男子看到这个七闺女就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不知好歹的东西,跟她那死鬼的娘一个德行,“带就带着吧!” 城墙上,青衣书生紧紧抓着那摇摇欲坠的旗杆,眉间是解不开的愁苦。 “父亲执着了一辈子的莲城就要守不住了吗?” 他本是老城主手下,一个记录文案的师爷,可谁知……他的父亲才是上一位城主的嫡子,他本该是身份尊贵的少城主。 十年的卧薪尝胆,他以为可以光明正大的活下去,终还是敌不过天意啊! “大人!” “称臣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且,戎国国力雄厚,有戎国庇佑,也不会有其他国家敢来进犯。 士兵浩浩荡荡的进了莲城,城民担心之余,见他们没有抄家洗劫财物的打算,也就慢慢接受了。莲城还是莲城,不过灌了个国姓罢了。 华丽的马车扬长而去,只见一个不明物体像垃圾一样被丢了出来。 大雪纷飞,血腥弥天。只见一身着玄甲的年轻男子温柔的将血泊中、大雪覆盖的小姑娘抱了起来。 粗布麻衣的女孩,不知道在雪地里冻了多久,这脸都紫僵了,气息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 “倒是个可怜的丫头!”于心不忍,还是抱回去吧。 戎国边城——季城, “阿眠?”青衣男子打开了门,敲门的竟是好友。还没等回过神,好友就直直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突然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扑来,锦衣男子连忙关上门跟了进去,“你身上……你受伤了?” “这小丫头是……” 楚江看着榻上小脸红扑扑的小丫头,没想到出去巡个逻,就刨到个小宝儿,“捡的!” 打小锦衣玉食,就是当了将军也是随身带着近身侍卫的这么个公子哥儿。居然温柔细心的照顾起了人来了。 蓝时看着楚江,捡的?“这一仗打的如何?” 战场上变幻莫测,刀剑之间失之分毫可能就没了命。 “无碍!那些个护卫队,怎么比得过同父亲征战多年的老将。” 蓝时点了点头,也是!楚叔叔的兵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 摸了摸小丫头的额头,“受了冻,有些烧!你医术好,给她看看。” 蓝时上前给丫头把脉,一捏,这骨瘦如柴的手臂点点儿肉都没有,真真不知道她父母怎么给养的。 “阿眠!你要怎么处理这丫头?” 蓝时皱了皱眉。“你尚未成婚!便带个五六岁的孩子,多少有人说闲话。楚伯母怕是也不同意?” “怕什么?母亲不是正闹着我给她生个大胖孙子?”他这一生,怕是戎马天下,不知那日就马革裹尸了,还不如不娶,省的委屈了人家姑娘。 第2章:忘记也好 梦里,小丫头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噩梦,小小人儿缩成了一团,止不住的发抖。 面色惨白的就和外面的雪景似的,额头不停的冒着汗水。干裂的薄唇喃喃细语,“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冷刺骨的风掀开了珠帘,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响声。 腊月的天儿,又下雪了。 蓝时拎着一袋药进来,抖去肩上的雪,将披风取下挂着,里头还有那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 朝里走着,“我去找了一下,也没听说有人丢孩子。” “不用了!”今早听给丫头换洗的婢女说,这丫头身上没一块不是青紫红肿的。 想来那丫头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丫头,哪儿又给送回去糟蹋。 榻边,楚江正襟危坐,褪下战袍的他,一身素净的长衫,倒真像个文弱书生。 这非亲非故的,“守了丫头一夜?” “嗯!”楚江点了点头,怕又烧了。 蓝时走了过去,冰凉的手一碰到丫头,丫头就好像有意识般躲开了,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他有那么可怕吗? 楚江说,“刚让婢女灌了些粥。” “等养好了,就送了吧!正巧,你手下的副将不是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吗?” 楚江看了一眼蓝时,没有说话。 “阿眠!我也是为了你好!伯母已经着手准备找儿媳了。”尚未婚配就带个姑娘,这不是摆在让岳家说闲话吗?更何况相的还是老王爷家的群主。 “醒啦!” 楚江低下头,就看到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 小丫头人是‘丑’了点儿,可别说,这双眼睛真的漂亮,如墨如珠、灿若星辰。 丫头胆怯的看着楚江,“你是……爹爹吗!” 楚江冷绷着的脸还有些紧张,听到奶声奶气的‘爹爹’俩字,一下子温柔的挤得出水来。 蓝时看着一脸慈父模样的好兄弟,直接愣住了。一息、两息…… “诶!不是的……”蓝时准备和丫头解释。 楚江却护丫头得紧,直接打断了蓝时,“就是我闺女咋滴!” 蓝时指了指楚江,气得发抖,却是半句话都说不上来,一怒之下摔了花瓶甩袖而去。 丫头胆怯的往被子里缩了缩,“爹爹,不打!” “不打,不打!丫头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被窝里,丫头支支吾吾的问了一句,“名字是什么?” 不讨论这个问题了,“丫头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丫头想了想,瘦弱苍白的小脸愁成了一团,“疼!” “哪儿疼!” 丫头指了指头,“头,疼!” 楚江看着五岁比自己三岁外甥都瘦小的丫头,不由心疼惨了,这么小个孩子记得什么。 不记得也好,免得记着闹心! “饿!” “青竹,给小姐备膳!” 门口正被蓝时叫着问话的少年,朝屋里回了一句。“好嘞!” “二公子,爷的事儿,奴才一个下人哪儿过问那么多。” 蓝时气得想磨牙吮血,气呼呼的踩着雪离开了。 “公子慢走!” 青竹为人圆滑、动作利索,被楚江提到身边做事,用的也顺手。这不,才吩咐下去,一盏茶功夫就送来了。 楚江照顾着丫头吃饭,突然一问,“重锦呢?” “像去了督军府。方才青竹像是气着了二公子!” “不是你!”他是在气自己,却又不好向自己撒气,才找青竹发火罢了。 结果没想到青竹是个小滑头,这会儿八成气的不轻。 突然,只听到碗筷落地的声音,紧跟着小丫头也倒地不起,抱着肚子使劲儿个喊疼。 “丫头,丫头……叫重锦回来,算了!去找高大夫!” 高大夫是随行的军医,人至中年,却是打小看着楚江长大的。虽不像重锦师从神医药王,可也是医药世家。 大步走来的高大夫连忙给丫头催吐“我的少爷啊!小丫头这身子,哪儿禁得起这么丰盛的膳食!” “抱歉高叔叔!” “这些东西,小丫头一时半会还也吃不了的!这些天儿,还是弄些清淡的来。” “去寻些清淡!” 楚江想,要不要把丫头送人,其实他真的不会养孩子,可有点儿舍不得,是怎么回事。 “爹爹,是丫头不好!” 看着小丫头胆战心惊的模样,心不由得疼的厉害,“没有!是我的错。” 他没有想到,丫头的身体差到这种程度,连带油水的东西都不敢轻易进食。 “爹爹不生气!” “不生气!” 这时蓝重锦也急急忙忙赶了回来,一声不吭得就拽着丫头把脉检查。 丫头想收回手,可小胳膊小腿儿哪儿扭得过大人,只能老实的让这个超凶的叔叔把脉。 “吃不了还硬撑着吃,怎么不吃死你!” “重锦,这么说话的!” 不满好兄弟对自己嚷嚷,蓝时直接推开丫头,“这会儿看不惯我了?” 第3章:蓝时带娃 星空闪烁,徐徐清风,这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午夜,银月撒下光辉。 俊逸的白马踏雪而来,男子一身玄色战甲威风凛凛,手持银枪,金鳞片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少将军!” “嗯!”楚江把缰绳交到马夫手里,提着‘鹤归’,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 小丫头裹着精致的棉袄坐在那扫出一层台阶上,靠着红漆木柱睡得蛮沉。 好生养了几日,这脸也圆润不少,人也越发健康了,只可惜那性子……还的多练练。 楚江把丫头抱了起来。 寒冷的风吹过,丫头的脸冻得绯红,也不知道她在这儿等了多久。 “爷……”青竹一脸无奈的迎接过来,他真不是有意放任小姐在这里睡得。 被二公子叫去给训了半把个时辰,他耳朵窝都快起茧子了。 “转过去!” 楚江抬腿就给青竹臀部飞得一脚,“小兔崽子,不知分寸!” 青竹揉了揉,蹦蹦跶跶的跟了过去,“爷,二公子说的也不无道理。” “您今儿过来年,就满了二十二!要是成婚得早,长公子都到了上宫学的年纪。” 被孤零零遗忘在雪地里的‘鹤归’红缨摇曳,静静的依在寒风刺骨中。 清儿个一早,蓝时出来就看到了冰棍子似的‘鹤归’,银色的长枪、粉色的梅花…… “……”阿眠舞象之年学成下山,师父亲赠‘鹤归’,这睡觉都不离身的兵器,他居然遗落在外? 想着,蓝时对那个小丫头更是不满了几分,阿眠向来警觉,偏偏这个丫头一来,他都快忘了自己还在行兵打仗。 这时,楚江风风火火的走出了,同好友擦肩而过,提起长枪就往外赶。 马夫已经备好了马,早早等候在门口。 “方才,我是看到了重锦……”算了,不想了。 楚江翻身上马,便急忙往营地里赶,莲城十三地好夺吧,可后事难理。 那地儿是枢纽,一块大肥肉呢!他们皇帝要,其他国家不想?这不,已经三个国家送来了文书。 丫头醒来看不到人,有些沮丧,别着嘴,眼泪就止不住的落。滴到被子上,滴到衣服上…… “小姐儿这是怎么了?”十来岁的少女端着水进来。 为了照顾丫头,楚江专门去伢子那儿挑了个水灵的婢女,毕竟他们都是大老爷们,男女有别。 “姐姐,爹爹不要丫头了!”她梦到,爹爹把她扔下了马车,好多血、好痛。 “怎么会,少将军人可好了!”婢女不知,还以为丫头真真儿是少将军的姑娘。 早膳,蓝时等着了大半柱香,才见丫头磨磨唧唧的摇了过来,让他一个‘长辈’等这么久,好生大的面子。 丫头对上沉着张脸的蓝时,胆怯的朝自己婢女身后钻了钻。 “过来!” 婢女轻轻推了推丫头,小声安抚道,“小姐儿不是刚刚还说饿吗?” 丫头扯了扯婢女,想让她陪着自己吃,可婢女哪儿刚入座。 “没规没矩!” 见蓝时抬手,丫头下意识的蹲下抱着自己的头,习惯了被打,这出于身体的本能。 蓝时愤懑的踹开凳子,今儿一早,鹤眠就直接无视自己。 丫头不敢哭,只是胆怯的偷瞄蓝时,记忆中,只要她哭,那人就会打的更厉害。 “吃饭!” 婢女轻轻拍了拍丫头的背,将丫头抱到凳子上,就退到了边上。 蓝时看着巴不得坐到外面去的丫头,他有那么可怕吗?会吃了她不成,“坐过来!” 丫头看了一眼蓝时,星辰般的眸子里带着两分湿润,活像受惊的小鹿。 她向前挪了挪。 “……”想骂人怎么回事? 见蓝时不满意,丫头又挪了挪,挪了挪、坐到了蓝时左手边。 丫头低着头使劲儿的刨着饭,吃得狼吞虎咽,没有伸手夹菜。不仅是人小夹不到菜,更是不敢。 丫头看着突然到自己碗里的青菜,顺着筷子而上,是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再上、是那一张清冷的只在爹爹面前笑过的俊逸面庞。 ‘坏叔叔虽然凶了点儿,好像还不坏。’ “自己夹!”他才不想伺候这个‘丑丫头’,麻烦死了。 这般想着,蓝时又舀了勺鸡汤到丫头碗里。他才不是心疼丫头,只是叫鹤眠回来瞧见了,还以为他短了丫头吃得呢! 见丫头自己动手夹菜了,蓝时接过手帕擦了擦手。 明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偏偏被养成了这幅个模样,那做父母的当真不是叫人。 若他蓝家有个女儿,八成是捧着心尖儿上宠,哪儿叫她受这般的苦。不过可惜了,蓝家上下三代都没生个闺女。 第4章:又回来了 雪花纷飞,带着严寒,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三场雪。 “噔噔——噔噔”身穿黄色盔甲的巡逻军,迈着强劲的整齐步调,夹杂着铠甲清脆的抖动声,带着铁血尖兵的傲气和强势,穿过城中,穿过城楼。 威高汉城上,蓝时侧身而立,青衣随风纷扬,墨发如瀑。望向那天地一线,他喃喃自语,“要结束了!” 回过头,就见丫头乖巧的坐着梯阶上,好生养了这么久,总是不像当时那般骨瘦如柴了,倒也不枉费他那么多宝贝了许久的药材。 蓝时走了过去,“丫头想爹爹吗?” 丫头点了点头,‘爹爹都离开三天了,是不是不要丫头了’ 只见那琉璃般发目中闪过一片幽色,“那蓝叔叔带丫头去找爹爹好不好?” 丫头又点了点头,‘想爹爹了,就去找他!’ 蓝时看了一眼紧紧拽着自己袖子的丫头,活怕自己把她卖了。 可他……确实要把她卖了! 相处了大半个月,人非草木,又怎么会没有感情,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让鹤眠把她带回去。 皇城,看似繁华,可藏着多少肮脏事儿;后宅,看似热闹,可埋了多少不为人知。 鹤眠是选为太子左膀右臂的人,打小就不在皇城,自然不知。 丫头还小,又是这个胆小怕事的性子,怕是还没享尽荣华,这命儿就没了。 虽然,他也藏着那点点私心…… 丫头迈着小腿儿死劲儿跟上蓝时的步伐,圆润小脸红扑扑的,不一会儿汗水就下来了。 蓝时低头瞥了一眼嘴硬的小丫头,明明跟不上,却不肯吱哼一声。 不知道走了多久,丫头看着陌生的地方,起起落落的白色村庄,炊烟袅袅,水灵的眸中一亮,闪过好奇。 “公子!” 丫头看着里面出来的粗布蓝衣少年,她认得,这是蓝叔叔的侍从红叶哥哥,‘他在这里干什么?’ “办妥了?” 红叶看了一眼丫头,“是!” 蓝时领着丫头进了一户猎户人家,他得亲眼瞧瞧,可不能让丫头刚出了火坑,又给她推到另一个火坑。 猎户家就夫妻二人,为人忠厚老实,成亲多年也没个孩子,瞧见像个小仙女儿似的丫头,可是激动坏了。 丫头朝红叶身后躲了躲,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哭。 “丫头就在这儿等爹爹可以吗?” 丫头看着陌生的环境,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点了头。“嗯!” 红叶悄悄把丫头拉到一边,把一块玉佩藏到她怀里,“藏好!” “红叶,走了!” 看着自家公子头也不会的往外走了,红叶最后抱了一下丫头,便冲了出去。 “公子!”红叶也是个心思透彻的,跟了蓝时一路也没说什么。 整齐的马蹄声如千军万马般急促的传来,飘扬的战旗、盘旋的战鹰…… “爹爹!” “吁!”楚江连忙拉住缰绳,看着不远出村口坐着的丫头,不由一惊,连忙翻身下马。 老将军抹了把白须。“少将军何时得了个娃娃?” “林将军都不知,小将哪儿知道。” 楚江直接将‘鹤归’放到地上,抬手去帮丫头拂去身上雪,“怎么跑这儿来了?” “蓝叔叔说,在这儿可以第一个等到爹爹!蓝叔叔没有骗丫头。” “……”他就说嘛,丫头不识路,怎么会跑这么远!原来是蓝重锦。 “爹爹,丫头想您!”她不想一个人在那儿,他们对自己都是客客气气的,一点儿也不亲切。 “嗯!”楚江摸了摸丫头的头,不知道淋了多久,这头发都湿透了。 楚江解开披风给丫头裹上,“走,爹爹带你回家!” 丫头第一次亲眼看到穿上军装的楚江,脸色不由欢喜,“爹爹好看!” “喜欢吗?” “嗯!”欢喜极了。 楚江搂住丫头翻身上马,“那……改明儿,爹爹叫人给丫头打一件。” 众将士听言欢声大笑,“少将军是想上阵父子兵吧!” 第一次坐上战马,丫头似乎并没有那么胆怯,伸着小手就去拽马颈上的鬃毛。 ‘赤’哼了一声,摇了摇头,温顺得叫小主人摸。 这真是稀了奇,要知道‘赤’是难得的汗血马,平日里高傲的不行,让都不让碰。 据闻太子为了驯服此马,摔了不下百次,可是最后叫少将军驯服了。 看到这儿,林将军感叹,这天生亲近战马的丫头,他倒是第一次见。直道‘虎父无犬女!’ 林将军知道这丫头注定不凡,却独独没有算到,这丫头会成为一代名将。 “可不!上阵父子兵!”他老楚家的丫头,个个儿都是好样的。 丫头舞了舞小拳头,奶声奶气的重复了一遍,“上阵父子兵!” 第5章:矛盾初起 秋拾小院门口,青竹急得团团转,他不就打了个瞌睡,就把小姐儿弄丢了,爷回来不扒了他的皮。 红叶十分潇洒的靠在石狮上,看着青竹打了个哈欠。 他不会告诉青竹,是他往青竹喝的水里下了蒙汗药,才导致他睡得和猪一样。 听到马蹄声,红叶眼睛一亮,朝小巷口看去,正是少将军回来了,他得和公子说去。 看着红叶欢天喜地跑进了屋,青竹只能一个人硬着头皮迎上去。 诶!小姐儿也在? “青竹还道小姐儿去了哪儿!原来到城门接爷去了……” 楚江搂住丫头,把缰绳丢了过去,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可不,都接到十里外的王家村了!” 青竹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他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进屋!”丫头现在身子到底空虚了那么多年,哪儿是一时半会养的好的。要是再冻出个好歹…… 兴高采烈迎出来的蓝时就看到好兄弟宝贝的像个什么似的抱着丫头,同自己擦肩而过。 “……”再一次被无视的蓝时感觉整个人都快被气炸了。 红叶站在一旁,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就怕被公子当出气筒了去。 屋里, 青竹看着脸色不好的楚江,他虽然人小,事儿看到却明白。 “爷,二公子他!”就是吃醋了。吃了小姐儿的醋,怕爷不再对他好了。 “他什么他,就是我太惯着他了!”打第一次见面,他就把重锦当亲弟弟疼,连他及冠礼都是他亲手操办的。 还想咋得,要上天不成。 青竹嗤声一笑,“人前,二公子是才高八斗的学者,于爷面前,二公子只是孩子。” 二公子对爷的心思啊!可谓滔滔江水,绵绵不尽。 “孩子?巨婴吗?”双十年华的孩子?说出去不怕笑话。 “看看他兄长盛(cheng)弦……”明明是双生子,盛弦是极好的。 “哪儿能和大公子比,二公子是二公子!爷这话咱私下说说就好,可别叫二公子听了去。” 二公子平素最不喜人在背后议论他如何如何不如同胞的兄长,要传二公子耳里,八成要气爷的。 楚江摇动着茶盏,“你平日里多留意一下丫头。” 他呀!是怕重锦又给她送哪个丫旮旯去了,这次是他碰巧路过,下次呢。 晚上,楚江逛着逛着就不明白怎么就逛到蓝时的院儿了,那书房了灯火还亮着。 他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站了老一会儿有了,正当楚江打算离开,书房门被拉开。 蓝时站在门口,“怎么,连见都不愿见我?” 最后,楚江还是进来书房,清冷的书房简直比外面都冷,也没点一炉碳火。 “谁照顾我们二公子的,如此怠慢?”这倒有点儿像反客为主的样式。楚江笑了笑。 “是我自己叫他们退了!” 楚江走了过去,就见满桌子都是画,刚画的,这水迹都没干。画里,是他们俩,从小到大…… 他挑起一张看,那是第一次见到重锦,小重锦哭兮兮的抱着树上下不了。 “还记得呢!”很多很多,他都快忘了,重锦倒是记得清楚。 “嗯!”他从来不敢忘记,那少年时的初见,是他迷茫之际的人间曙光。 “长大了,还是爱粘着我!”可不是,这次打仗啊!重锦拎着包裹就偷偷跟来了,把自己的皇子学生都不知道丢哪儿了。 蓝时低着头画着少年——那是十五岁的楚江,第一次站在点将台上,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样子。 稚气未脱的脸上,是傲气、是锐利,手持银枪、稳立擂台。 “对了,今天的事……” 听言,蓝时握着毛笔的手一顿。 摇曳的烛光下,双眸暗潮翻涌,“怎么,兴师问罪来了?” “你冷静一下,我们好生谈开了可好?”楚江安抚道,他不想和重锦吵。 “哼!” “重锦,你是盛名远播的学者,皇子的老师,何苦为难一个素昧平生的丫头呢?” 蓝时大手一挥摔了毛笔,‘啪’的一声拍桌而去,怒意恒生。 为难? “那楚大公子又为何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丫头如此上心?” 自打一开始,楚鹤眠就护着小丫头,像母鸡护崽一样。 不仅洁癖都不用治了,连他这个打小的兄弟,都抛到了脑后。 “蓝重锦!”楚江看着自己被泼半身衣袍的墨。怒吼一声,惊得屋上瓦抖了三抖。 正在屋外打商量谁进去的青竹红叶吓得浑身浑身一抖,太可怕了,还是不进去了。 蓝时手足无措的站在边上,这确实是他过分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楚江摸了把墨汁,甩袖而去…… 他就是太惯着他了,熊孩子就是惯不得。 第6章:接二连三 接连几天,蓝时就像破罐子破摔的和楚江杠上了。扬言家里有他没丫头,有丫头没他。 丫头本来就胆子小,冷不丁看着冷战的两个人,连饭也不敢在桌上吃了。 房间里, 楚江蹲着丫头面前,“听话!” 这并不是一个好习惯! 丫头揉捏着珠帘,似乎想转移紧张,任由楚江怎么个哄、怎么个威胁,她也不过去。 蓝时靠在门框上,“正巧这年关打仗,倒是省了粮食,” “一会儿饿了肚没人给你送,知道?”楚江没理会蓝时,这小子存心和他过不去。 父亲以前镇守季城时留了府宅,他想着过两天搬回去。 楚江还有军务,自然不能这么耗在这儿,用过了早膳,把丫头交托给青竹后,去了督护府。 丫头小心翼翼的趴着小门缝看策马而去的身影,水汪汪的眼睛里泪珠打转着。 “小姐儿怎生得在这儿?”少年温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如惊弓之鸟一般,丫头弹了起来,慌忙无措的看着红叶。 红叶眼珠子一打转,“小姐儿是舍不得少将军吗?” 丫头鼻子一酸,竟忍不住默默哭了起来,“嗯!” 没有声音,且叫人看着悲伤。 红叶揉了揉丫头的小脑袋。 记忆里家里有个小妹妹,也是个爱哭包,那年被父母买给老先生做书童,妹妹就抱着自己哭…… 很多年了,他也记不得回去的路了,也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 “那哥哥带你去找少将军好不好?” 他知道自己主子不是真心不喜欢丫头,其实二公子也苦,这种苦,只能打碎了和血往肚里吞。 正在门口等马夫赶车出来的蓝时一眼就瞧见红叶‘拐带’丫头走来。 “知我心者,红叶也!” “……”这绝对是始料未及的事儿,他只是想把丫头送去少将军那。 红叶表示这锅他不背。 蓝时接过丫头,马车也刚好到,便不理会红叶,径直上了车。 “你在家里拖住青竹!” 看着扬长而去的马车,红叶别提有多心累了。 自己主子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他真的拽不动了。 丫头像第一次做马车,战战兢兢的缩在角落,手脚不知道放哪儿,生怕把那毛茸茸的毯子弄脏了。 蓝时从小格子了取出一份糕点,这是新换上的。 他一向不喜欢坐车的时候吃甜腻的东西,不过鹤眠是顶喜欢的,他就天天换着花样备着,就怕哪天鹤眠乘坐他的马车,没个糕点解馋。 这么多年了,倒是已经成了习惯。 “过来!” 丫头捏着衣袍擦了擦手,大抵是习惯性的动作。 蓝时一把捏着丫头的手,取出帕子,替她擦干净。“鹤眠不喜!” 丫头有些害怕,怕爹爹不喜,怕爹爹抛弃她。 他无心的问了一句,可眼睛依旧在她身上没有离开,“丫头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儿吗?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看着丫头紧张的样子,她是记得什么的,一定是! “哭!好多女人……不能哭,要挨打。” 虽然说的不清楚,但蓝时大概是知道丫头的过去,不免是心疼的。 “一会儿,叔叔带你去见一个人。” 秋拾小院,青竹和红叶已经打起来了,下人们拦都拦不住。 “说,小姐儿去哪儿了!”青竹架着红叶,他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红叶就把小姐儿拐跑了。 要不是看在一起长大的份上,他铁定交个少将军法办。 红叶一个反身,困住青竹双双倒地,“说了不知道。” “还嘴硬?” “……”冤枉啊!他真不知道。 “哎呦呦,可别打了,少将军回来了。”老管家可是心疼那一院子的小树丫子了。改入了春,这可是要开花的呀。 什么,爷回来了? 什么,少将军回来了? 两人一愣,仰头长叹,天要亡我! 蓝时刚到家门口,就看到几个兵架着青竹红叶打,手腕粗的棒子,一棍挥舞就带起一股凌厉之风。 楚江就搬着椅子坐着那儿悠闲的喝茶,连战袍都没换,模样倒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不过,熟系的人都知道,楚江生气了,非常生气。 “打!” 小兵一个哆嗦,手上也不敢停,嘴里喃喃有词,‘可别怪我了’,又是一棍子抡到了红叶身上。 “兄弟,轻点儿!”红叶疼的是脸色都白了,满头大汗。少将军是打算把他俩往死里打啊。 公子你可把我们还惨了! 公子你快回来啊! 青竹没有吱声,咬着手臂硬扛。 他打六岁起就跟着爷,算是爷带大的,爷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着爷发这么大的火,也是第一次被爷责罚。 这个时候,话多无意! 第7章:丫头去处 蓝时走到了树下的玉桌前,便衣袍一挥,悠然落座。 他伸手摆弄起桌上的茶具来,眼眸低垂,“阿眠今日回来这么早?” “她在哪儿?”楚江冷着张脸,他并不想和重锦整那些花花肠子。 “你养不了她的!”富贵繁华的里子总不是风平浪静的,她本不属于那里,何必强行把她拉进去。 蓝时看着楚江,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冷漠也罢,他真的是为了楚鹤眠,这段日子过来,他瞧得是确确实实,阿眠把丫头当亲闺女疼。 可正如此,他不能让丫头成了阿眠的一条软肋,这对丫头不公平,更让阿眠处在威胁边缘。 鹤眠是太子的人,皇位之争——一念,可百世流芳,也可遗臭万年;一步,可满载功名,也可青山白骨。 皇位,从来都伴随着血雨腥风。 见蓝重锦不说,楚江一怒之下,手一抬,直接拍在桌上。内入三分,硬生生打出来了个巴掌印。 不说!他自然也有办法找到,只是想给重锦一个机会…… 楚江满载失望,便要离开。 “你要是敢踏出去,咱们兄弟十几年的感情就一刀两断。”蓝时也硬气了一回,拔出佩剑,作势要割袍断义。 走到门口的楚江听话,果然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不懂事的重锦,再一次提起脚,踏了出去。 这会儿时真的气着了蓝时,连佩琴‘翰藻’,大手一挥就摔到了地上。 回过神,看着断弦的‘翰藻’,可是心疼坏了。 怒气冲冲出门的楚江正巧碰上了下雨,寒意入骨,不得不终止寻找丫头,躲着避会儿。 不知不觉,楚江也冷静了下来。 他一没成家,二没立业,也照顾不来孩子。这次回去,若得封将军,自然是要戎马边城,难不成要带着丫头风里来雨里去? 想想那个小团子,他还是不忍心的。 蓝时拿着伞寻来,就看到楚江可怜兮兮的站在人家屋檐下。 窄小的屋檐还是遮不住他,大半身湿透了,他环抱成一团,浑身发抖。 楚江先是看着那发白的青色袍角,突然递过来的伞,仰起头,竟是重锦。 大丞相家的公子,云楼的学者大人,哪儿那么穷,连衣裳也没有? “不是要割袍断义吗?”楚江大大方方的接过伞。 蓝时拧过头,不想看他,“丫头在王家?” 楚江神色立马凝重起来,“那个王家?” 可别是…… 还能是哪个王家,就他上学时的同窗王祝家啊!王祝为人正直,当不会亏待了丫头。 “你还真,也敢把丫头交个那个清流!” 楚江连伞都没拿,又冲到了雨里,拐到巷子里,一下子就不见了。 楚江赶到王家,打了家丁、闯了府宅,连礼教都直接甩了。 “是何风,把少将军给吹来了?”迎出来的是一个抱着美妾、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 楚江此刻脑海里就一句诗:一树梨花压海棠。 “王老爷!”楚江非常敷衍的行了个礼。 王老爷虽是方圆几里出名的大善人,可是也万花丛中过的高手。 王家的哪个是干净的,怕就王三那股清流了。 楚江问过父亲,为什么要留着他。 楚父说:“王老爷好色荒唐,却正经,至少他没干过强买强卖。况且,他年年为战事拨出七成……” 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胸襟! 楚江不喜此人作风,却不可否认,此人至少比那些世家纨绔光明些许。 “听说,小女贪玩,跑到了贵府?” 王老爷恍然,他好像有点儿映象,倒见过那么个丫头。回头询问左右,“三公子是不是带回来了个孩子?” 楚江整个心儿都没落下,直到,看见丫头又哭又闹的被小厮抱出来,小脸红肿一块巴掌印。 自以为已经过了年少冲动年纪的楚江:有种想掀了王家老宅的冲动…… 小猫儿的力气,哪儿能真的踹疼小厮,可小厮确是下足了力气。 丫头大概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扑到楚江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沙哑的声音一直叫‘爹爹’,直接哭晕了过去。 他现在没空找王家算账,抱着丫头就去了最近的医馆。 看着姗姗来迟的蓝时,楚江气的一拳抡了过去,“这便是你说的好人家。” 幸得是丫头还小,那个老不羞…… 看着丫头昏睡过去也是小脸上写满了恐惧,蓝时也是心疼了一把,是他思虑不周。 当天夜里,丫头有反复烧了起来。梦里一直哭,怎么叫也叫不醒,险些哭岔气了去。 楚江正气着蓝时,也不假借旁人手,亲自照顾丫头到金鸡啼鸣,见她没烧了,才放手交给侍女,起身回营地处理军务。 第8章:皇子殿下 就楚江和蓝时吵了一架后,楚江搬回了楚府,蓝时也厚着脸皮跟了过去。 楚江冷着张谁都欠他黄金万两的脸看着蓝时拎包入住,还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这哪儿是养‘弟弟’,分明是养了个‘巨款儿子’。 鸽笼前,红叶吹着口哨,漫不经心的给信鸽们投食。 今儿少将军操练新兵,二公子闭门思过,他自然赚得清闲。 只是这臀部……疼得厉害!不过不妨碍他浪。 突然,一只腿上绑着封竹筒的肥胖信鸽落到了枝头,压下小层雪。 “谁的?”断不可能是二公子的信,那么,是少将军的? 信鸽像是料到红叶的动作,飞起又落下,叫红叶扑了个空。 “……”信不信他今晚煲鸽子汤。 红叶撸起袖子又抓,鸽子又飞……周而复始。 许是终于不耐烦了,信鸽扑闪了翅膀便朝着前院儿飞去,红叶也较了真儿,不顾身上有伤,蹦蹦跶跶的追着。 “何事喧哗?”听得有些烦躁了,蓝时气势汹汹的开门。就看见一瘸一拐的红叶被信鸽逗得满院儿的跑。 蓝时深呼了口气,能蠢成这幅模样,他万分服气。“拿箭来!” 临时被逮过来代替红叶的侍卫长,动作麻溜的取来少将军的佩弓。 掂了掂,老沉! 险些没拿起来的蓝时觉得,这把黄金弓配不上他一个‘文弱书生’。 “嗯!就凑合凑合!” “……”少将军的佩弓是先皇亲赐,乃开国陛下逐鹿宴上所持,二公子居然说还凑合? 侍卫长万分担心这抖得跟筛子似的手挽弓搭箭,只希望别射中红叶的好。 红叶已经够倒霉了! “公子!” 红叶一跳,捏着箭尾,不计血腥,往肩上一打,‘今儿夜,大补一下,犒劳犒劳自己的臀部。’ 蓝时冷着张脸,盯了眼信鸽,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谁的信!” “嗯!”红叶取出信条,乍一看,提笔就是蓝……是给二公子的? 终于有一份二公子的信了。 可是盼到了,红叶也止不住的替公子高兴,一胎双子,大公子是名满凤都的天才,而二公子…… 来季城许久,二公子未收到一封家书,瞧着楚夫人又是飞信又是寄包裹…… 说不难过,是假的! 蓝时接过信,清冷的眸中亦藏满期待,白皙的手紧紧握拳。 “公子,打开瞧瞧!” 淡淡的墨痕夹杂着一股龙涎香,稚嫩的字迹已见锋利,落款‘十’ 不是! 看着那一笔一划,迅速冷却下来的神色中流淌着数不清的失落。 终归是他奢求了! “公子!” “是殿下!”也就他那个便宜的皇子学生还记得他,也不枉费他一番苦心谆谆教导。 “殿下?” “他跑出来了!”而且啊!按着飞鸽传书的速度,只要一路上没出意外,八成是到了。 城墙脚下,孩子们有模有样的扮演着那些画本子里的六公子,因为一个字,争论面红耳赤…… 裹着蓑衣当披风的男孩,“少将军厉害!” “才不是,大公子厉害厉害!” 小少年蹲在台阶上,一身锦衣,举足的贵气。一双精致的丹凤眼好奇的看着那扮相儒雅的男孩,“太子不厉害吗?” 看着少年,孩子们面露好奇,他们没见过这个小哥哥呢? “太子不用太厉害,文有大公子出谋划策,武有少将军安内攘外……” 少年看着从后面走出来的男孩,大概学到了精髓,就是气质弱了。 那哪儿是旁人能比的,他啊!打出生就是太子。 少年弹了弹衣袖,便打算离开,就看到守卫脚边规规矩矩站在的小丫头转头看过来。 很可爱的小丫头,肉嘟嘟的、圆滚滚的就跟汤圆似的。 大概是胆小,不敢和孩子们一起玩,可又止不住的好奇。 “喂!你谁?”少年走过去,高傲的扬了扬下巴,大抵是在家受宠管了。 她摸着守卫冰凉的战甲,小手冻得绯红。见少年,又往后面躲了躲。 “你是谁?”甜糯的声音带着几分胆怯,像是下一秒就得哭出来的样子。 “殿下!”少年酷酷道。 “殿下?” 少年剑眉一弯,凤眼一眯,似乎对这个小猫儿似的声音很受用。 记得几年前,他养过一只小猫…… ‘咕咕……’ 丫头睁大眼睛,盯着那发出声音的地方。 “看什么看!”少年青涩的小脸一红,捂着肚子不想理她,转身就离开。他本来带了足够的银两…… 丫头有些怕他,看着那离去的身影,又缩了缩脖子。 到了换岗时间,那守卫单手抱起丫头,便朝城内走去。 第9章:第十公子 少年抱着手,仰望门匾上龙飞凤舞的大字‘楚宅’,据说这是前一任摄政王亲自提上。 衣袂浮动,就见蓝时已经踏了出来,听管家说有人找他,应该是……对的,是他没错! 大老远遛来,也是不容易,看那风尘仆仆的模样…… 少年也看到了他,眉眼一弯,笑得干净灿烂。这是帝王家的孩子,生来尊贵,又是极为得宠的皇子。 蓝时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连忙行礼,“十殿下!” 少年受了礼,才缓缓退了一步,恭敬的行弟子礼,稚气的声音带着小许羞涩。“老师!” 明明不过十来岁的少年,却一天天佯装大人的模样,老气横生。 “殿下请!” “出门在外,您唤我名字就好!” 蓝时笑着,也退了一步,“十公子!” 正一只脚跨过门槛,少年突然停了下来,“老师,皇城里都传闻少将军哥哥有了个女儿,可是真的?” “……鹤眠尚未婚配,何来子嗣?”谁那么都嘴巴子,叫他逮出来不给他扯烂。 “老师,你别骗我?”少年看着蓝时,那一双精致的丹凤眼带着三分怀疑。 蓝时摸了摸鼻子,他在学生面前就半点儿威信都没有吗。 十殿下:您可真没有! 难得遛出来,还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老师,十殿也没有纠结那个问题。 “老师,我功课都完成了!您需要检查吗?” “不必,我自是信得过你!”蓝时瞧着凑过来的脑袋,居然忍不住想抬手蹂躏一把……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个便宜学生的头有没有小丫头的好摸呢。 这样想着,蓝时也真抬手了。没有昔日君君臣臣,到有点儿像…… 十殿也愣了一下,不过半息就回过来神,还顺势在蓝时手心下蹭蹭。 他平日里也会和老师打闹,不过,这还是老师第一次摸自己头……稚气未脱的小脸一下子绯红滚烫。 下一刻,十殿站的端端正正,丝毫不见慌乱,理了理衣袍,弹去灰尘。 脸不红,色不慌,“老师!” 蓝时讪讪收回了手,无处安放。没脸见学生了,“福叔,带公子去休息!” 福叔不识得十殿,隐隐约约知道是二公子的学生,想来也是大家世族的公子,轻慢不得。 就在十殿离开不到半个钟,戎装少年抱着一个肉嘟嘟的小丫头走了过来, 要十殿在,必然认得,是方才在站岗的守卫。 “初一回来了!” 蓝时看着初一怀里的丫头,打那次后,楚鹤眠防他像防贼一样,几日没见,不知道鹤眠是怎么喂的,胖了这么多。 瞧着都老沉了,初一抱着也不容易吧。 丫头看着蓝时,胆怯的唤了一声,“蓝叔叔!” 倒是这性子,还是没变。 蓝时摸了摸丫头的手臂,别说有些结实。“鹤眠怎么带丫头的。” 初一沉默了,他还真不好评价。 “鹤眠将你调到丫头身边了?”他对楚府的暗卫营不太了解,唯一了解的就是初一……年纪不大,确实鹤眠的心腹。 记得初一今儿才满十九岁。 把最得心应手的暗卫转明卫,鹤眠心不滴血,他绝对不信。 初一点了点头,搂住软绵绵的丫头,眉眼尽是宠爱。 蓝时看着趴着初一肩头冒泡泡的丫头,不由有些吃味。 昔日他向鹤眠要初七,就借三天,他都不给,这会儿倒是大方极了。 话说丫头天天跟着鹤眠,可他……鹤眠还在生他的气。 鹤眠……我错了! “鹤眠今天不回来吗?” “臻国的那位摄政王来了!”爷这几天也是急得焦头烂额。 “……”他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鹤眠敢瞒他。 蓝时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就要找楚江算账。 看着那扬长而去的身影,初一喊到,“二公子哪儿?” 初一无奈的笑了笑,爷和二公子啊!是扯不清,理还乱。“小姐儿不怕!” 丫头乖巧的点了点头,趴着初一身上昏昏欲睡,口水都快糊他脸上了。 初一笑了笑,这些天陪着爷,瞧瞧这眼圈给重的哦! “是你……们,我的老师呢?” 跟着楚江左右,初一也是见过不少王侯将相的,自然认得这位受宠的十殿下。 “十殿下!” 十殿寻回来,见原地站的蓝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我老师呢?” 方才还听家仆说…… “二公子寻爷去了!” 十殿知道,自己老师平日里同少将军哥哥感情最好,每每进出,有楚少将军的地儿,必然跟着二公子。 皇城还传他俩龙阳之好。 “这便是少将军的女儿?”原来是这个丫头,倒也难怪。 “既然睡了!” 第10章:她又哭了 “绮罗,去叫小姐用晚膳?” 正准备动筷子的十殿抿着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蓝时,“少将军哥哥不回来吃吗?” “还在行宫!” 十殿哦了一声,招了招手,把少女叫回来,“你下去吧,我去叫!” 侍女绮罗:小姐怕生啊! 婉阁 十殿看着紧闭的木门,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进别人女孩子的房间。 “楚小姐,楚小姐!” 万般犹豫,十殿还是推门进去了。 书香静雅、干净整洁……果然女孩的房间和男孩就是不一样。 十殿走了进去。 榻上,被子大半都落到地上,胖嘟嘟的小丫头爬在床沿睡得正香,一只脚悬在榻下时不时晃晃。 “……”他以前只以为全天下的女孩子睡觉就该跟母后那样,规规矩矩、板板正正。 这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好嫌弃! “楚小姐!”他弯下身子,纤细的手指戳了戳小丫头的脸,肉嘟嘟的煞是可爱。 没醒!十殿又戳,戳戳。也不知道戳了多少下,这脸儿都被戳红了。 “楚小姐!”软绵绵的小丫头老带着一股奶香。 丫头哼哼了几声,揉了揉眼睛、嘴里还吐着泡泡,迷迷糊糊的唤着‘爹爹’ “爹爹,抱抱!” 丫头眼睛眨巴眨巴,似乎看清了人,是昨天(今天)见到的大哥哥。 一觉起来的丫头还没分清时间。 十殿伸手轻轻掐了一下丫头的脸,“楚小姐还记得我不?” 记、记得、不记得……丫头点了点头,又摇头。 “那你记得还是不记得呢?” 丫头嘴一瘪,头一扬,居然嚎啕大哭起来。“爹爹!” 他有那么吓人吗? 十殿慌了,他也没照顾过小孩子啊,“你别哭了!” 小婢女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看到陌生的男孩出现在小姐的房间,才几岁的丫头知道什么,一下子被吓到了。 正换着法子止哭的十殿:他堂堂十殿下没脸见人了。 “小姐儿……你是谁!来人啦?有人要打小姐儿!” 两丫头哭声二重唱,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简直没把房梁给震下来。 “别哭了!”他不要面子的吗?他错了,不该来叫人吃饭的。 初一掂量着手里的碎银子,刚去和兄弟们小赌了回来,手气不错,赢了小把。 喜悦一下子被哭声驱散,心儿一跳,脑袋里就俩字,“坏了!” “小姐儿!” 夺门而入,就见十殿下扎耳挠腮的蹲着角落,小姐和湘罗抱成一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闹嘛! 初一朝十殿下行了个礼,问了句安。不明前因后果,他也不敢动一下,更不打扰。 十殿看着初一,简直像看到了救星,说了一句‘老师让我叫楚小姐用膳’就跑出去了。 “湘罗!” “初一哥哥,那个人要打小姐儿!” 十殿下虽是万宠于一身的皇子,娇纵了些许,却从未听说他打过人啊。 初一叹了口气,湘罗他日必是要随小姐回京的,这很多事还得趁早教。 改明儿叫孙嬷嬷教一下绮罗湘罗。 “小姐儿不哭!” 丫头趴着初一肩头小声抽噎,低声咕囊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小脸委屈的皱成一团。 初一牵着丫头才踏出门口,就看到十殿下等在门口,也没离开。 十殿犹豫了一下,伸手去牵丫头,“我带楚小姐过去就可以了!” 哭了那么久了,她应该不会再哭了吧! “嗯……初一”丫头扯了扯初一的衣角,水汪汪的大眼睛红彤彤的,可怜兮兮瞧着初一。她不想和这个哥哥一起! 自古君臣,十殿下的话,他也不能当耳旁风啊!凑到丫头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十殿眼睛一眯,深邃的凤眸透着星星危险,粉嫩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丫头眨了眨眼睛,‘不哭,爹爹会讨厌的。’ 转过身,丫头把手小心翼翼的放到十殿手中。 宽大的手一下子包围了肉嘟嘟的小手。 十殿好奇的揉了揉,发现小丫头的手上老茧不少。 传闻楚大小姐没被少将军找到时,同自己外祖生活,日子并不好过,母亲死得早…… 十殿不由心疼起来,他这般大时,还在父皇头上骑大马、母后怀里撒娇、被皇兄举高高、每晚都是奶嬷嬷哄他入睡…… “小心点路!”十殿温声细语道,这是第一次学着带小孩子,感觉还不错。 这一路的石子,要摔倒了,还不磕破皮。想着,他连忙招来扫地的家奴,说要去石子。 “小公子,这可是小叔公亲手铺的。”拆不得。 楚家的那位小叔公是先帝爷一起长大的好友,先帝英年早逝,小叔公就没有再露过脸,据说是出了家。 “那……铺个毯子!” 第11章:勉强接受 丫头姗姗来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鹤眠没空,总得有人教。蓝时也逮着机会训她。 没规没矩,总是会叫旁的说去了闲话。 蓝时还没说,就看着兴致缺缺的丫头爬到自己边上坐着,眼睛红彤彤的。 转过身看十殿下,“你欺负她了?” 十殿连忙放下筷子:哪儿能! 不知怎么的,突然外面闹闹哄哄的。 “外面怎么回事?” 听到有人回话,“二公子,少将军派人送回来两只小狼,说是给小公子的礼物。” “少将军哥哥还记得……”他就提了一次。 蓝时拿出为人师表的模样,色厉严词,“坐好!” 十殿坐姿端正,可心思随目光已经看向了外面,到底还是孩子。 “急什么急!” 用了膳,蓝时立马给他布置功课,限时一炷香。惹得十殿叫苦连天,那么多功课,够他做一个晚上的。 “老师,让我看看呗!” 笑话,鹤眠今年都没给他准备礼物,凭什么小殿下想要就要。 “还不快去!” 见便宜学生终于走了,蓝时也琢磨着过去看看鹤眠送来的那狼崽子。 蓝时拎着个狼崽子,灰白的狼崽子让他想起之前在扶桑岭见到的那狼王。 “这不会是狼王子吧!” 还真是! 缴了‘礼物’,回来书房检查学生的功课,才踏入门槛就听有人在读《兵策》。 那声音不大,可蓝时还是听清楚了,是——丫头! ‘鹤眠教的?’ 初一摇了摇头,少将军忙着里外,哪儿有功夫,本想着回了京再寻个先生。 ‘那这丫头还是个天才?’ 初一点了点头,果然是少将军的闺女。 丫头看到蓝时进来,连忙把书背到身后,唯唯诺诺的站角落看着他。 看着丫头,蓝时不经想起了自己幼时。 他走了过去,万分温柔的把书抽了出来,皱巴巴的书捏着手上。 自打他有记忆来,书便是他日夜一起的玩伴。丑奴说,他把那些书看完了,父母就会看到他了。 偌大的书房,上万卷册,寒来暑往,只有他一个人…… 十殿知道自己老师对书的珍贵,担心他责罚楚小姐,连忙上去,“老师,是我……” 蓝时看着丫头,“喜欢书吗?” 丫头点了点头,“字,好看!” 那是,这些都是他亲手抄录的。别的不敢说,他的字绝对没几人比得了。 “想像鹤眠当将军是吗!” 这怎么可能?十殿看着丫头,戎国虽对女子并无太多束缚,士农工商皆有女子担任,可总是少数。 还未曾有过女子…… 丫头点了点头。“打,坏人!” 蓝时把书还给了丫头,撸着丫头的头,丝毫不觉得自己把丫头的头发揉乱了。 他不紧不慢的说着,“想当大将军,可不能这般胆小!” 丫头看了一眼初一,又看着蓝时,眼中的胆怯和害怕慢慢被喜悦和兴奋代替。 作为皇子老师,蓝时已经旷工老久了,现下有空,自然是该补回来。 丫头搬来凳子,乖巧的待在十殿身边,拿着书,有模有样的做着‘笔记’。 字虽不可恭维,可贵在用心。 蓝时低头教着十殿,嘴角不自觉的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丫头学的极快,十殿似乎也感觉到了压力,学的格外认真。 夜深了,早已习惯亥时入睡的丫头已经支撑不住眼皮,上下打架了。 粉红的唇角不住的嘟囔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十殿笑了,“老师,楚小姐好生可爱。” “初一,你说,丫头叫我爹,鹤眠会不会……” 正打算抱丫头回去睡的初一动作一僵,不明白为什么,二公子突如其想的想撬爷的墙角,以往不是不喜欢小姐儿吗。 “二公子说笑了,多一个人疼小姐,爷自然高兴。” 蓝时笑着摇了摇头,鹤眠身边的人儿啊,都是人精! 初一看的方向,巍巍高耸的城楼,来回巡逻的将士已经模糊了影子。 边关的月,总是带着一丝丝凄凉,寒冷的风刮动着战旗啪啪的响。 丫头趴着初一的肩头,“初一!” “我的哥哥说到大雪盖过战旗的时候,他就回来了。”所以,小的时候,他总是傻傻把战旗偷偷的取下来,埋在雪里。 可,魂归沙场的人,如何回得来呢! 初一闭上了眼睛,晶莹的泪珠忍不住的流了出来,在寒冷的月光下格外刺眼。 “初一不哭?” “小姐儿为什么想当将军?” 初一看着丫头,年纪尚幼的小姐儿,如何知道沙场的残酷和血腥。八成是看着少将军一身铠甲帅气罢了。 “打坏人,不哭!” 第12章:漂亮哥哥 庄严简致的大厅,上悬一匾刻‘天下戎衣’四字。 男子跪坐席前,一袭锦衣、玉冠束发,好一个文雅如玉的公子。宽大的袖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茶几。 这打算开口打破这寂静尴尬的氛围,一道清脆甜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爹爹!” 只见一个红色的小团子迈过高高的门槛,摇摇晃晃的跑了进来。 楚江连忙抓住丫头,手不轻不重的拍在丫头背上,将她护在怀里。嗔怒道,“无礼!” 丫头大概是撞疼了,忍不住的红了眼。 那是,应该未来要当大将军的人,身上没几块硬的怎么行。 “撞疼了?来,叫爹爹看看……这鼻子都红了!” “这便是令千金?”一道青涩的声音从丫头后面传来,继而是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楚江对面,麒麟袍、紫金冠的少年,脸色略显苍白。也是年纪不大,却是摆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丫头看着少年,目测和府上的那个叫殿下的哥哥差不多大。 爹爹说,小孩子要有礼貌! “漂亮大哥哥!” 少年笑了,‘还没人这么叫过自己,倒是新鲜。’ 笑着笑着,少年忍不住的咳了起来,连忙捏着方巾捂嘴,惹得身旁侍卫一阵蹙眉。 丫头往楚江身后躲了躲,大概是被吓到了。 “小女顽劣,冲撞了王爷!” 少年抬手摇了摇,连说话都有些费劲,“咳咳……是孤吓到了楚小姐。” 看着受惊的丫头,少年朝丫头招了招手,把她叫到跟前来。 丫头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漂亮大哥哥!” “你叫什么名字?” 楚江这次想起来,似乎养了丫头这么久,他还没给丫头起名字呢? 这,丫头会怎么回? 楚江有些好奇,不动声色的扣着茶杯把弄。 丫头不说话,少年也不气恼,随手解下腰间的玉佩就交给丫头手里。 少年抬手制止了要上前劝阻的侍卫,温柔的对丫头说,“初次见面,孤给的见面礼。可喜欢?” 那血玉佩通灵剔,刻画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凡品。 楚江打算拒绝,丫头年纪小不知贵重,他又怎的不知。 “无碍,一块玉而已!” 季风看着小丫头手上的玉佩,简直绝望的家,这可是王妃娘娘生前……主子您怎么可以轻易的交给旁人。 还一块玉而已,您在不上天呢! 蓝时来的风风火火,径直走到楚江身边,正准备坐下,才发现那病弱的少年。 这就是,臻国那个小摄政王,沈渊。因为父母双亡,早早立了家,赐了字——长寻! 沈氏之祖同大臻开国陛下上官氏是堪比手足的兄弟,上官氏称帝后,封兄弟为摄政王,子孙世袭,有废帝的特权。 蓝时可不敢把这么个少年当孩子看待。 这位看似无害的少年能稳坐朝堂,把几乎被废的太子扶上帝王——断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王爷?” 沈渊礼貌性的点头示意,却没有多做表达,倒是对逗弄小丫头这事儿,玩的不亦乐乎。 相熟了,丫头也不怕沈渊,爬到沈渊的腿上坐着,手里还抱着那快血红的玉佩,揉捏着上面的流苏。 楚江也不好劝阻,一是,不想扫了闺女的兴致;二是,沈渊玩的也高兴。 琢磨着他们俩大人在这儿也参合不进去,便悄悄的出去了。 “王爷?”季风是眉头紧锁,一颗悬着的心都快提到嗓子尖儿了。 沈渊稳着丫头,生怕她没坐稳给摔了。 说实话,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小的孩子。肉嘟嘟的,感觉一用力就会掐伤一样。 季风:您怕是不记得自己丢本家小表妹时,那冷酷无情了! 丫头举着小肉爪子就盯着抠沈渊肩上麒麟的眼睛。 “把东珠取来!” 楚江看着远处树下的男子,正巧男子也看了过来,四目对视、点头示意。 “方才那人是?”蓝时瞧着那背影,几分熟系、几分陌生,恍然一阵好奇。 “没什么……对了,你怎么来行宫了?”楚江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的掐着枝丫。 “那个王爷想干什么?” 还能为了啥,不是打探实情、就是为了莲城那块肥肉呗。 旁人可能不了解为什么沈渊能坐稳摄政王的宝座,这几天同他的相处,楚江算是看明白了。 这小子,就一头扮着兔子的狼,那股狠劲、那手谋算、那个野心…… “绝非善类!” 蓝时突然想起来了,丫头还在沈渊抱着呢。 “对了,丫头还没名字。你帮忙想一个,我叫人送回皇城。”记在了族谱上,这丫头便是真正的楚家人了,免得日后招人欺负。 第13章:分外眼红 眼看着年底了,大雪封城,边关的事也没处理完,一时间应该是回不去的。 至于丫头的名字,经过一系列冲突、纠结、波折后,也定了下来。单字蓝,至于为什么起这个名字,丫头也不知道。 精致的广袖拂过小摊,苍白的手指拿起一直拨浪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喜欢?” 少年低下头,手里牵着个小楚蓝。 小楚蓝拢着件红色的斗篷,扎着小玉冠,肉嘟嘟小脸格外喜庆,瞧着就是受宠的小公子。 “多少银子?” “十枚铜钱!” 楚蓝接过拨浪鼓,也不知道有瞥见了什么,撒腿就往前面跑了。 听着小贩恭维的话,沈渊笑了笑,也没做太多的理会。眼睛时时盯着那在人群中跑来跑去的身影。 许多年前,他也是这边…… 他轻轻捏着一只竹编的小鸟,收拢了手心似乎想将它撕碎,可下一秒,又若无其事的拿着观赏。 “季风,孤这只比那只好看吗!” 季风想都没想,低着头冷冷回道:“不及半分!” 是啊!不及半分,可做的人……已经不在了。 沈渊跟在楚蓝后面不紧不慢的走着,见她目之所及、皆是小吃。 看着丫头越发圆润的小身板,沈渊不由担心起来,这得胖成球吧? 楚蓝喜欢南桥边的成家糕点,来的次数多了,人家师傅都记得她了。 “蓝小胖!” 寻声望去,一个气呼呼的身影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包带着成家徽记的糕点。 他功课没做完,顶着老师的责罚偷偷跑出来给小胖子买糕点,怕她练功饿着。 小胖子倒好,跑出来和…… “季风!” 看着被季风拦下的十殿,楚蓝往沈渊身后躲了躲。 相比之下,楚蓝更粘着沈渊。因为沈渊像一个大哥哥;而十殿嘛,幼稚鬼!还老爱捉弄她。 十殿张牙舞爪的威胁起来季风,“放开我!” 季风无动于衷。 “喂!你,放开蓝小胖!” 沈渊瞪了回去,摆着尊贵庄严,冷酷道,“你是什么人!” “你听好了,我是戎国十皇子!”怎么样怕了吧! 沈渊毕竟是一人之下的摄政王,而十殿,是捧着长大的小皇子。 相比之下,这气势就矮了一大截。 “十皇子!就是那个武艺不精,满肚子墨水的十皇子?” 戎氏皇族,乃上古战神后裔,不精武艺,是皇族之大忌。 连公主都会些拳脚,可这位十皇子却是另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是刀枪棍棒,耍的一塌糊涂。 都十一岁了,还不会骑马! 十殿气的小脸绯红,“总比你这病秧子好!” 季风怒道,“放肆!” 吓得十殿浑身一哆嗦。 沈渊捂着嘴咳了起来,本就苍白的脸一下子更白了,捏着帕子的手,紧的发白。 曾经的他,何尝不是…… 季风也不敢真的伤了这十皇子,十殿自然也不是省心的主儿。 趁季风不注意,一下子朝沈渊扑到。 正沉寂在自己回忆中的沈渊自然没来得及躲开,直接跌倒在地上。 好是有雪,摔着倒也不疼。不过这样让沈渊够呛。 楚蓝双手叉腰,小小的一团拦着沈渊面前,“殿下哥哥,不许你说长寻哥哥!” “你和他才认识几天,就这么护着他。”十殿不服。 明明是他先认识小胖子的,带小胖子吃好吃的,还一起上课……凭什么这小胖子挂在嘴边的是这个病秧子。 “长寻哥哥不疼,丫头给你呼呼!” 沈渊看了一眼擦破皮的手流下一滴滴鲜血,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般,就盯着楚蓝看。 楚蓝又哭了!热泪盈眶,落下来打着那冰凉的手背,滚烫! 十殿感觉自己好像闯祸了,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哭什么?”他痛的,从来都不是身体。他痛的,是心啊! 亲眼看着父王死不瞑目,母妃跳崖殉情…… 现在的一切,他没有想过要得到,要是摄政王的位子和一生的健康可以换回他敬爱的父王母妃,哪怕是他的命,也好过孤独一人。 不过,难得遇到感兴趣的小丫头,可惜不能带回去玩。 季风很是熟练的拿出随身的金疮药,拿着帕子给沈渊上药,包扎。 就像家常便饭,习以为常。 “让蓝蓝来!” 十殿又在边上嘀咕了,‘蓝蓝?还叫的这么亲热,蓝蓝是你能叫的吗?’ 小胖子都没给自己包扎过呢! 楚蓝前几天正好和军医学了包扎,接过手帕就…… 这边十殿又出问题了,一屁股墩儿坐到雪地里,“小胖子,我也受伤了!” 沈渊静静的看着十皇子装,扯过手帕就打算自己包扎,“没说事的蓝蓝,你去看看!” 谁叫他是大哥哥呢? 第14章:蓝蓝小胖 十殿看着沈渊,满脸的挑衅。‘看吧!蓝小胖还是一如既往的在乎我!’ 沈渊扯着苍白的脸微微一笑,也不气恼。薄唇微动,“幼稚!” 小孩子的把戏,他都好多年不玩了。 楚蓝拿着十殿所谓受伤的手,翻来覆去瞧了几遍都没看到伤口, 小脸充满着疑惑,“你哪儿受伤了?” “喏!” 沈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十皇子一副坦然样子的伸出小拇指。不知道在哪儿挫伤了皮,连血都没有,还好意思拿出来! 十殿避开楚蓝视线,努力白眼过去,‘笑死你得了!’ “蓝小胖!疼。” 装不下去了,装不下去了! 沈渊捋了捋衣袍,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这么多年,今儿是难得的高兴。 “十皇子,你今儿也不小了吧!”还以为在要奶呢? 楚蓝也看出来十殿又在骗她,推开笑容满面的十殿,鼓着气呼呼的小脸转身去牵沈渊。 好啊!又骗她。 “长寻哥哥,我们走!” 听了这话,沈渊笑的格外灿烂,“好!” “哎!小胖子。” 见小胖子是真的生气了,十殿拍了拍臀部,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 “这个要不要……” 楚蓝很生气,不想理他。 瞧着着实不像威严尊贵的殿下! 初一跟在后面也忍不住的发笑,十殿下就是每天努力逗小姐儿,逗生气了又开始无下限的哄。 季风问:“你觉得你家主子更喜欢谁?” 初一不好说,小姐儿这年纪,即是需要照顾,更是需要玩伴。摄政王会照顾小姐,小皇子会和小姐玩……沉默了很久,“应该是殿下吧!” 虽然小姐儿每天生殿下的气,说不理他了,却也能很快和好。 再说了,摄政王可是要回大臻的。 “呃……”季风一阵忧心,打算说什么,还是决定咽了回去。 “那你要怎样才不生气?” 楚蓝咬着手指,思考了老半天,“骑马马!” 像爹爹那样的! “好!” 初一急得想上前劝阻,奈何沈渊冷冷一眼扫来,带着几分威胁之意。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居然怕这个敌国的摄政王。明明摄政王年纪不大,还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 沈渊揉了揉楚蓝的头,“即是如此,十皇子!” 终于坐上十殿肩上的楚蓝不满意了,和爹爹不一样的,她都看不到杂耍。 楚蓝瘪了瘪嘴,眼睛有一下沁出了水。 她小脸颓废的看着人海里略微出头的杂耍,下巴杵在十殿头上。 呜,看不到! ‘这丫头是水做的吧!’沈渊取了串糖葫芦给了过去。 “要不,到孤肩上来!” 十殿哼哼一声,现在就看在蓝小胖的份儿上,他先和病秧子和好。但不代表他容忍病秧子和他抢蓝小胖。 “就你!” 就我!他虽是身体不好,但不至于差到连一个五岁的小丫头都抱不起了。 楚蓝揉捏着十殿的耳朵,视线似乎又被另一处热闹占领,“去!”她要看。 座无虚席的茶楼里,青衣白衫的说书人漫不经心的煮着茶,口中讲着那从未流传的故事。 说的好,听客也忍不住的鼓掌,撒出赏银。 寻了个二楼的空位,几人点了糕点,坐下来听书。 十殿觉得稀奇,读书人是把钱拿去买笔墨纸砚了嘛,居然都是这身扮相。 尤其是他的老师,不能说……一把辛酸泪! “是他?”沈渊讽刺一笑,什么时候他竟落魄到了这种程度,当真不嫌丢人。 季风得了沈渊的吩咐,拿着钱转身下了楼。 楚蓝抱着桃花酥吃得起劲儿,眼睛时不时往台子上瞟,像一只偷吃的老鼠。 精致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鸳鸯帐是什么?” 十殿正襟危坐,看似不好奇,眼睛还是止不住的往沈渊身上瞟。好奇病秧子怎么解释‘鸳鸯帐’ 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沈渊一脸宠溺的挂了一下楚蓝的鼻子,对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 不明白为什么?看着楚蓝这丫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熟系感,就好像他在那里见过她…… 可一个在大臻,一个在戎国,天南地北的,哪里见得着? 是他想多了吧! “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急,不小心噎着了,楚蓝一下子涨红了脸,生理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滴,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难……”难受!咳,咳。 十殿手忙脚乱的斟了茶,还险些泼了一身,满桌子的水渍也没顾得上。 “来,喝了就好了!” “……”不知道喝水可能出事吗?糕点膨胀很危险的。 沈渊抱起楚蓝,让她脸朝下,趴在自己膝盖上。 “吐出来就好了!” 第15章:莲城少主 看着打闹着进府的俩人,蓝时手里握着圣旨,气势汹汹的守着门,只待兔子上钩。 “今儿玩的高兴啊?” 楚蓝:蓝叔父不是和爹爹出门了嘛? 十殿:老师不是去莲城了嘛? 两人面面相觑:完了! 就等他们乖巧的上去行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批评。身为学富五车的学者大人,这词儿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念叨的完。 蓝时气的不轻,以前倒也没发现十皇子殿下如此顽劣。 “老师息怒!是行宫的病……” “别以为我不知道,是蓝儿邀臻国摄政王去逛街!” 还蓝儿,怎么之前没见你叫这么亲切?还有,蓝小胖既然邀那个病秧子都不邀自己…… 过分! 楚蓝看着屋檐摇摇欲坠的冰凌子。“……” 气急攻心,蓝时也没工夫陪十皇子扯明白,他得去给鹤眠送圣旨不是。 “我要去!”她好想见爹爹。 “我……” 蓝时顺手抱起楚蓝,“你什么你,给我抄《兵策》去……不抄完不许吃饭。” 那么厚一本《兵策》,老师,你都不爱我了。 “对了,你明儿就动身回皇城吧!”皇上来信了,说皇后想念十皇子,绑也要绑在回去。 莲城城主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往今来册封的旨意无非都是那些有的无的赞颂词。 跪在顶头,是当初城墙上的青衣书生——云川,只不过现如今已经换上了城主的服饰。 纤瘦的身子撑着日益复生的莲城。 “钦此!接旨吧莲城主。” “臣……领旨!”没人知道,俯首称臣是他下了多大的决心。 一句臣服,换一道圣旨,一个忠心,换莲城几代安稳……也罢,城在民安,是父亲的遗愿! 他只是做到了! 前院大人谈论政务,后院混熟的孩子们打成一团。 只有一个格格不入! 拳头粗个的雪球朝树下认真看书的丫头砸去。 “啪”的一声。 红色的斗篷染上一团深色。 放下书卷,楚蓝转过头,迷茫的大眼睛瞧着捣乱的几个人。 “谁?” 也不知道是在军中养了这段时间随将士们起早贪黑练拳耍枪,楚蓝的性子倒是胆大了不少。 “我扔的……怎么,还想打我不成?” 对上的,同样是个女孩子,裹着毛茸茸的狐皮袄,拽着两指粗的红鞭子。 女孩小脸一扬,满满的骄惯放纵。 听了这话,楚蓝脸儿堵成了一团,“爹爹说,打人是不对的!” “不过……”楚蓝轻轻的放下了书,如放珍宝。 女孩哼哼一声,‘就知道她不敢。’。 又听楚蓝说,“对于挑衅自己的人,不可姑息!” 两个萝卜高点儿小毛孩,就是会些武艺也不过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不一会儿就滚雪地了。 一起的孩子们,有不乏看热闹的,许是年纪小站在边上一愣一愣。 倒是有两个机灵的瞧着像是去叫大人了! “你松手!” “你先松!” 争强斗胜的俩丫头谁也不退一步,又伙着雪滚了两遭,看着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 倒是有几分好笑! “放肆!”一道呵斥声淹过起哄声传来。 “见过城主!少将军!二公子!” 云川怒甚,“还不快将少主和楚小姐拉开。” “爹爹。”第一道声音,是楚蓝在叫楚江。 “父亲!”第二道声音,是云裳在叫云川。 “打打闹闹成何体统,看看你还有点像一城少主吗?” “来着是客……还不向楚小姐道歉!” 看到自己父亲,向来娇纵的云裳一下子规矩的不得了,就像老鼠见到了猫。 楚蓝小心翼翼的往蓝时身后躲了躲。 ‘这个伯伯看上去好凶的样子。’ 两丫头都没讨到好处,青鼻子肿脸、衣冠不整,楚江揉了揉女儿乱糟糟的发,拂去雪水。 这还是她第一次打架! “无伤大雅!” 云川满怀歉意,“内人过世的早,小女被我给宠坏了……” 楚蓝看着被城主伯伯凶得快哭出来的云裳,好像她们一样,都没有母亲。 楚江朝云川摇了摇头,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示意不要管小孩子之间的事儿。“方才我们聊到哪儿了,继续!” 说着,几人又聊着聊着离开了。 楚蓝跑到桌前,抱着书就打算跟过去,却被云裳带着人拦住。 “哼……别以为父亲向着你,本少主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告诉你,莲城上下现在都得听我的。所以你也要听我的。” ‘这怕不是个傻的?’楚蓝像看智障一样仔细打量了一番云裳,“蓝叔父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既然都是臣子,我又为何要听你的?” 第16章:打出友谊 夕阳照应余晖,融化了冰雪。一起玩闹的小孩子断断续续被父母领回了家。 看着送他们出府的城主,楚江拱了拱手,“不必送了。” 楚蓝跟着蓝时身侧,手里依旧抱着那本《奇论》,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开着张牙舞爪的云裳。 “蓝儿,给城主和姐姐告别。” 云裳躲着侍女背后使劲朝做鬼脸,“小哭包!” “……”小胖手紧紧拽着书卷,‘有种像打她的冲动有没有,可惜打不过。’ 楚江轻轻拍打楚蓝的肩,目中尽是温柔。 不免让蓝时有些吃味。 她看了一样蓝时,乖巧的上去给城主告别,学起大人来有模有样,“多有打扰,还望城主海涵。” “一路小心!” 看着一众登上马车,铁蹄声慢慢越来越小,车队渐行渐远,最后再也听不到,看不到。 楚蓝没有看到,她转身后的那一刻,淘气的云裳忍不住流露出的不舍。 她头也没回就走了,因为她以为云裳巴不得她早点离开。 云川转身上了台阶,走了一半才发现闺女还看着那方向,早已经不见马车的影子,“回了!” “父亲,楚蓝还会来嘛。”云裳有些失望,她就巴不得离开吗。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云川起来坏心思,嘴角一勾,“怎么办!楚小姐讨厌咱们云裳,不来了。” 云裳气的跺脚,‘哼!她再也不喜欢父亲了’ 他揉了揉闺女的头发,不由想起来爱人的模样,眼神中,是道不尽的悔恨。 裳儿当真像极了爱妻!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她离开的时候,还要露出高兴呢!” 云裳抱着手臂,气鼓鼓的侧过身,她不要理看她笑话的父亲,“我才没有舍不得!” 马车里 楚江习惯性的往后面柜子掏了掏,才发现这是蓝时的马车,和他的构造不一样。 “爹爹是在找这个嘛!”楚蓝熟练的翻箱倒柜,拿出刚刚路过几家糕点铺,买的零嘴。谁让她贪吃,来的时候都塞肚子里了。 楚江这几天有些忙,自然也没功夫顾及上这个小丫头,教习武术也全权教给了副将裴帅,不过’听初一说近来丫头跟着重锦学习兵法谋论…… 这么小的丫头知道什么! 想他这个年纪,连家规都没背完。不提不提,太丢人。 想着,楚江看着窗外,瞧向那皇城的方向。就快入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了家。 那张俊逸的脸庞,双写满风霜的眼中透露着浓浓的孺慕之思。 这时,撩开帘子钻进来的蓝时正巧看到,“阿眠,你看什么呢?” “天冷!”不知道皇城的父亲怎么样了。他呀!戎马一生,撂下不少的伤病,一到冬天就疼的受不了。 蓝时‘嗯’了一声,于皇城,他没有思念的亲人,唯二思念的人都在身边。 全程被无视的小楚蓝安安静静的躺在角落。‘觉得自己这个似乎特别多余是咋滴?’ “这几日……”他正想问,就看到楚江已经靠在榻上昏昏欲睡过去。 眉眼间的疲惫不加掩饰! 蓝时轻声一笑,‘还是老样子。’ 找出毯子给楚江盖着,顺势坐到了他边上,“蓝儿功课复习的如何了?” “……尚可!” 修长的手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招了招手,领着楚蓝下了马车。 “蓝叔……” “你看!” 顺着蓝时指的方向望去,是三角的巷口。角落,一个小乞儿奄奄一息的缩成一团、一个小乞儿战战兢兢的看着四周。 有人路过,给上两个铜板;有人路过,一脸晦气而去;有人路过…… “他们可怜吗?” 楚蓝点了点头。 “想救吗?” 楚蓝有点了点头。 “可是,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救得了一个人,却救不过来所有人。 他们不是普度众生的神明,没有心怀大爱的慈悲。 有的,不过是微乎其微的怜悯之心罢了。 蓝时低头揉了揉楚蓝的头,他也心怀大志,愿尽自己所学,兴王室,治天下,救黎民于水火、还江山之盛世。 他想啊!若是蓝儿没有被鹤眠救回来,会不会也是这可怜人……或许早已埋身于积雪中。 几个男人骂骂咧咧的走来,掀翻了那破碎的乞讨碗,零散的铜板撒到地上。 看着衣着,大抵是富贵人家的家仆。 “蓝儿!他们是恶人吗?” 楚蓝点了点头。 “不,他们不一定是。” 楚蓝疑惑了。 “他们或许身不由己、也或许……谁生下来就是恶人的。” “不要打了!”稚气的声音带着三分怒意,到底是孩子,没什么杀气。 第17章:拾得忠心 就在初一将她抱下了马车,小小一团子,拎着衣袍就噔噔噔的跑了过去。 初一紧跟上去,他得护着小主子的安危不是。 “初一!” 见那小厮凶神恶煞,楚蓝一下子又扑了回去,抓着初一就不分手。‘好可怕!’ “小姐!” 无奈,初一只好牵着她。 看着那乞儿脏兮兮的小脸挂着几分苍白,楚蓝蹲下,也不嫌弃他邋里邋遢的,学着蓝时给自己看病的模样认真把起脉来。 初一冷着张脸充满了疑惑,‘小姐何时同二公子学医了?’ 此时的楚蓝小脸皱成一团,可怜极了,‘她不会!’ 车上的蓝时和赶车的鱼旗官坐在一起,看着丫头,两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蓝时道,“可别说,倒是有几分像。” “嗯!”鱼旗官也知道,二公子平日无事时便在城北义诊,想来小姐看多了,模样倒是学了几分。 一行人非富即贵的扮相,家仆大概也是怕生出事端,故而没有强出头。 大不了等这些个人离开了之后再动手。 楚蓝将身上揣的养生丹拿了出来,喂给小乞丐吃。 这是蓝叔父给她亲自调来补身体的药。 小石头感觉浑身一暖,虚弱的睁开眼睛,他从未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干裂发白的唇微动,“你是,仙女吗?” 楚蓝看着小石头要抓自己,吓得连忙躲到了初一背后。“我……救了你!”可别恩将仇报啊。 初一也是一脸戒备的看着小石头,似乎只要他有动作就立马制服。 小乞儿有些懊恼,看着乱糟糟的自己,在看看白胖胖的小仙女,“对不起!”是他妄想了。 这是蓝时发话了,“蓝儿,即是授人以鱼何不授人以渔。”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蓝叔父教过她这一句话的意思,楚蓝小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了回去。 鱼旗官问:“二公子这是做何?” “蓝儿这年纪正是缺玩伴,我瞧那俩孩子不错,给她培养两个侍卫。”也省的到时候再挑剔还找不出几个好的来。 有救命之恩,总归是叫他们多几分忠诚,到头来才难生叛逆之心。 蓝时没有想到的是,因一念救的俩人终是长成了楚蓝的心腹。 “初一!”我们把他们带回去好不好。 看着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的两个侍卫,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小乞儿拎着就不见了,就那么眨眼的功夫。 楚蓝看着着实好奇! “蓝叔父!蓝叔父!”她也想飞飞。 初一摩拳擦掌,他自觉得自己轻功是暗卫里最好的,可以带小姐玩儿。 蓝时拉着楚蓝冰凉的手,将暖手炉放到她怀里,“天儿冷!小心冻着。” 哪儿会那么金贵! 忙活的半天,终于回来楚宅,十殿也看到了许久没见的少将军哥哥,可惜明天就要回京了。 “你为什么老唤他少将军哥哥?”记得他小的时候,不是都是叫楚哥哥的吗! 十殿神秘一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说完,十殿带着楚蓝离开了。 暗卫带回来的小乞儿也换洗了身干净的衣服,被带到了楚蓝的院子。 倒是俩模样周正的小子。 “多谢小姐!”他们虽年幼,却已经历经人情冷暖;他们是孩子,却已经知道世态炎凉。 楚蓝有些慌,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别人跪自己,慌乱的去拽也没拽动。 “初一!初一!” 看着初一,都快急哭了。 初一告诫,“既今起,你们便是小姐儿的侍卫伴读,凡事,小姐安危为重……不得心生二心、不得图谋不轨……” “赐十五、十六!”初字营又添俩新血。 十五、十六重重叩拜,“是。” 树后,楚江抱着手思索给闺女调几个同龄的侍卫过来,那两个瘦猴还是太弱了,万一遇到危险,还不够挡刀子的。 “义庄有天赋的孩子不少,想好调谁了嘛?” “就楚灼、楚炽不错!” “楚灼?那不是……”楚熠会和你打起来的你信吗,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的,可是当弟弟疼。 到头来却被你拿来讨好闺女! 而且,敢从世叔眼皮子底下顺走楚灼,把他当小侍卫使唤的,也就你有胆子。 “楚炽还行!”至于楚灼,你可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楚熠那小子可不是吃素的,依着他正得圣宠,小心他去皇上那里告你一状。你八成得被发配边疆。” “哼,他不敢!”楚江笑的格外阴险,‘也不怕他告,敢告状,他就敢把那小子的屁股打烂。’ 就是父亲和母亲也护着不住。 看着鹤眠一副又要算计谁的样子,蓝时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第18章:戏言如誓 是夜,月光澄澈,却又带着那么丝丝寒意。摇曳的树影婆娑起舞,微凉的烛光映射着这条小路。 因为明早就要回京了,蓝时也就没有再给十殿下安排功课,闲来无事的十殿就和着侍卫在雪地里散步。 “君竹,我不想回宫。” 十殿站在桥上,皇宫的月没有外面的圆;皇宫的人没有外面的纯。 宫里的明争暗斗,他看腻味了。 君竹不语。 不远处,小丫头独自一人拿着小铁锹刨雪。一摇一晃的样子,憨厚的小熊猫。 走进一瞧。 “蓝小胖?” 听到有人叫她,楚蓝抬起来头,昏暗的灯光下,丫头小脸小手冻得通红发紫, “殿下哥哥!” 十殿小跑过去,看着裙子一片深色的楚蓝,也不知道她在雪地里玩了多久,雪水都浸湿了她的小棉鞋。 “怎么一个人?” 初一呢!太不懂事,大冷天的能让蓝小胖玩雪吗? 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万一冻出个好歹,看老师和少将军哥哥会不会扒了他们的皮。 十殿蹲了下去,背对着楚蓝,“上来,我背你回去。” 他是十皇子,皇后所出,生来就受尽宠爱,有温柔的太子哥哥一路保护,他不用去谋权势、亦不用去谋人脉、也不用去谋财富…… 人前人后,他都是最尊贵的皇子殿下,从不会屈尊、也不知道屈尊。 为了这个丫头…… 他愿意! “殿下哥哥!”楚蓝趴在他的肩头。 “我叫戎战。”明天他就要回去了,他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 他不想以后有人问蓝小胖自己是谁的时候,她说的是‘殿下’二字。 “戎,战!” “嗯!”戎战心里乐呵,素日见到他的人,除了父母兄长,皆是谄媚逢迎自己,更别提叫自己名字了。 即便是父母也极少唤自己名字。 他都快忘了。 他不叫十殿下,也不叫十皇子。 他叫,戎战! 她是第一个! “戎战,你长得好好看!” 虽然老是欺负她。 戎战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踩着雪,发出清楚的声音。 他问:“比那个病秧子好看?” 他的母亲是戎国最美的女子,遗传母亲容貌的他,自然知道自己样貌不素。 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的说。 戎战,你好好看! 或许那些人只是不敢…… 楚蓝不说话了。 见蓝小胖一下子安静了,戎战也没说话,搂了搂丫头,继续向前看。 “楚蓝,你喜欢沈长寻还是我。”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叫她名字。 说来,他其实很孤独,从小的玩伴因为君臣有别,已经疏远了自己。 就连老师……记得小时候,老师还会带着自己玩,逃课、爬树、抓鱼、斗蛐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见面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十殿下。’ 如果可以,他希望蓝小胖永远不要懂事,就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开始疏远自己。 “楚蓝,你长大后,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精气神回来了,“什么是妻子?” “就是……我一辈子要保护的人。楚蓝,你要是做我的妻子,我可以给你做好多好吃的,买好多好玩的。” 还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君竹的眼睛看着在戎战和楚蓝身上乱瞟。十皇子这是打算自己找王妃了?可……未来大将军的女儿,倒也配得上。 随后,君竹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主子的事儿,哪儿轮得到奴才多嘴。 “那你会不会欺负我!” “不会!” 于是乎两个小屁孩就偷偷摸摸的把终身大事给敲定了,戎战将象征自己的皇子玉佩交给了她。 父皇说,皇子玉佩是将来要交给王妃的信物。 为防止楚蓝乱说,戎战还让她保密,把玉佩偷偷藏起来,不要让别人发现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作为交换,楚蓝也把自己的脖子上的坠子交给了戎战。 她不记得这个坠子是谁给的,只知道她一醒来脖子上就挂着这个。 依稀有印象的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温柔的抱着她…… 戎战看了一眼玉坠,小心翼翼的收回了衣襟里,“我会好好保管的。”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楚蓝的婉阁门口,他多希望这个路再长一点。 他就可以一直背着小胖了。 虽然她是有点压手。 但这感觉不赖。 人既然送到了,交代完侍女照顾好楚蓝,他也该回去了。 “戎战!” 戎战半蹲在楚蓝面前,握着那冰凉的小手,指尖在她手心划过,写下‘戎战’,他的名字。 “记住了吗?” 她是多么的聪明,又怎会记不住。 楚蓝点了点头。 他抚摸着她的头,“记得经常给我写信,知道吗!” 第19章:皇城近日 放眼处,万里白蒙一片,太阳衔高山而出,又大、又圆、又亮,只好像就在面前。 蓝时在万古道上送别戎战,细心交代,仿若一位疼惜孩子的父亲,送他远行。 “此去,路上小心,到了记得回封书信报平安!” 他笑着点头,“知道了!” “要做的功课,万不可懈怠。等边关事宜处理完了,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看到顾总督催促一直在后面,蓝时便不好拉着戎战再说什么,连忙推他上车。 车慢慢消失在那座弯斜的山峰。 见蓝时都快眼睛望出来了,楚江笑问,“既然舍不得,不多留几日?” “哪儿能啊!”小丫头胆儿小,不敢和他抢鹤眠,倒是那臭小子,一天天霸占这鹤眠。他呀!早早的就巴不得臭小子早点儿回去。 蓝时看着那雪山的一角,深深的叹了口气,‘臭小子!’ 他第一次见到十殿下的时候,是在十殿下的百日宴上,那时,他无比羡慕那小小的娃娃。明明都是嫡次子,十殿下却是受尽恩宠,而他,在相府就像透明一般。 丑奴说:“皇家多血雨,这份宠爱可能是悬在头上的刃。二公子又何必羡慕的?” 再后来,一岁的十殿下随皇上到相府,不知怎么的跑到了他的书房,赖着不走。 那年,他九岁! 蓝时笑了,“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让我一个九岁的孩子做皇子老师!” 是觉得他一个孩子能带好另一个孩子吗? 不尽然! 为什么太子的老师是德高望重的名门大儒、悍将贤士;为什么大哥的师父是赫赫有名的世家俊才、隐逸高人。 后来,他才发现,他们都是被抛弃的孩子,从来不被看好。 皇上从来没有期待过十殿下真能文成武就。有英明神武的太子就好,何必让十殿下抢了他的风头。 “怎么了!” “没什么,回了!”蓝时一跃上马。 寒风中、雪地上,烈马齐头并进,或许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等天下太平,我们寻个没人找得到的乡野,隐居避世如何?” 楚江有些沉默,‘天下太平?真的可能吗!’ 看着边关好不容易的安宁,楚江犹豫了半响,“好!” 在他们所不知,遥远的皇城现在乱成一片。 大将军府和丞相府数百人口已经锒铛入狱,虽然皇上没有说什么重罚两家的事,可百姓之间人云亦云,已经传了不知道几个版本。 一则说,楚、蓝两家通敌卖国; 二则说,楚、蓝两家蓄意谋逆; 三则说,楚、蓝两家无妄之灾。 这不,两位大人那天才下朝,在玄武关外被禁卫军抓捕,连朝服都没来的急换,就被逮到大理寺监狱了。 大理寺地字牢房, 床、被、书、桌简直应有尽有,两位大人及其家眷也相安无事,看着倒不像来受罪的。 白发苍苍的大总管在护龙卫的保护下,带着小山高的奏折走来了。 “两位大人,今日的要务,皇上派奴才送来了。” 左手牢房,蓝丞相已经摆着端庄雅正,即便身处牢房,一身气度还是摆在那儿的,简直是昏天暗地里的一股清流。 反观右手牢房,楚将军瘫在‘娇妻’怀里,就跟自己没有骨头似的。张口是吃、闭眼是睡,日子格外自在。 “什么世道啊,真是!”楚大将军窝在爱妻怀里感叹,被皇帝收押了还要处理军务,简直是绝了。就不能让他和爱妻温存温存几日吗! 大总管笑了笑,将东西分开放下,收走昨日的奏折,领着跟来的侍卫,风风火火的回皇宫向皇上打小报告去了。 戎行业一丝不苟的处理着政务,听着孟大总管添油加醋,愁容满面的他,不由展开了丝丝笑意。 “倒是符合秋之的性子。”那小子要在牢房不抱怨,他还指不定怀疑秋之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孟才将蓝丞相特地嘱咐的几本奏折递了上去,“扶桑水患,蓝丞相觉得新科状元可以胜任。” 戎行业看着另一份奏折,落款是蓝梁甫,字迹工整端方,自成一家风范。梁甫其人,人如其字,做什么都专心用心。也难为他在牢里还这么用心。 “放着吧!”梁甫办事,他自是信得过。 “皇上,明明蓝丞相和楚将军性格相差天南地北,为何……”还能成为生死相投的挚友。 孟才满脸稀奇。 皇帝摇了摇头,满脸的笑意。 孟才知道,皇上一定知晓缘由,只是不说而已。 戎行业看着晕开的墨,天下各国无不羡慕戎国将相和。他又何尝不羡慕蓝梁甫和楚秋之数十年如一日的兄弟情深。 第20章:宫廷事变 深夜…… 大火,烧的无情,顺着风势一下子蔓延开来,腾起三丈之高。 小少年站在那前面,一身皇子服,束玉冠、佩容臭。 他怀里抱了一柄不适合他的长剑, 就瞧着像傻了般动也不动。 只是,那一双星辰般的墨眸,越发的深沉、冷淡,犹如无尽之渊,透着狠戾。 一座庄严华贵的豪门,精兵禁卫将里三层外三层,将着围得是水泄不通。 寒冷的月光照着铁衣、铁枪…… 俊逸的男子着一袭淡黄色锦袍,威猛的金色巨蟒盘在他的肩头, 他坐着椅子上,寻常可见的红木椅也被他生生做出了王座的感觉。 而他的脚下,躺着蓝衣的男子、黄衣的女子,面容发紫、嘴角渗血,早已没了生气。 蓝衣的男子,竟是同蓝时的模样,他是蓝家大公子蓝昭 蓝昭不甘的怒睁双眼,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握着酒杯,面色僵硬异常。 他看的方向,站着红衣宦官手持圣旨,苍老的面容带着有恃无恐的高傲。 “太子殿下!”小侍卫颤颤巍巍的敬上酒。 他知道,这是毒酒! 太子双眼猩红的看着那宦官,“你不该牵连无辜之人。” 老宦官没有说话,他算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老人了,叫他来‘送’太子,他有何尝忍心。 那小小的孩子,打出生就是尊贵无比的皇储君,为君仁慈、为子孝顺、为人敦厚…… 他没做过错事,唯一错的……大抵是他生在了帝王家! “蓝昭何辜?”太子气得发抖,这是他打小的手足,胜似兄弟,却替他而死。 “婷宜何辜!”太子冷静下来。 老宦官低着头,太子平静出奇的声音,才是对他的折磨。哪怕他哭闹的指着自己质问、哪怕他愤怒的操起拳头抵抗…… 他没有,像认命了、像放弃了! 太子端起毒酒,突然仰天长笑,他最尊敬的父亲,要他死! “世人皆觉生于帝王家乃难得的福气,可……生于帝王家的孩子,又何尝不羡慕他们!” 父慈子孝、兄恭弟谦、伉俪情深…… 他闭着眼,一饮而尽! “帝王家,下辈子我不想来了!” 是我,而不是本宫。 老宦官转身而去,他还是不忍心看着这个孩子痛苦的离开。 “老干爹,不……” “走吧!” 一根火折子向后一抛,老宦官带走了禁卫军。 出了太子府,老宦官突然停在了那两座玉麒麟前。 他的太子殿下,死得……怨啊! 看着那龙飞凤舞的‘麟赫太子府’的大字,记得当年太子搬出皇宫,陛下亲自题字。 以前啊!陛下是多疼这位太子…… 老宦官撸起衣袍,重重的跪了下去。 他的太子殿下,是天下最好的太子! 有人沉默不语,有人俯首叩地,有人心怀不轨、有人泣不成声。 看着那燃起的火……老宦官重重的叩下了头,良久不起。 当禁卫统领回过神的时候,老宦官已经倒地抽搐了。 难受的他抓着自己的衣领不放,他的太子殿下喝下毒酒该有多痛啊。 “老干爹!”他们没有查,老宦官是什么时候喝的。 老宦官苦笑道,“不哭!” “洒家打六岁入宫,活过了多少腌臜事儿!历了三位帝王……” 他抽噎着,“战战兢兢了这么多年活的太累!” 是无依无靠时,遇上了太子殿下,他护着长大的‘殿下’,教他如何躲避妃嫔的阴谋诡计……最后却是死在了自己递上的毒酒下。 “洒家这一生……”游际在权贵中,护住了自己,却护不住‘殿下’ 大火中,女人凤冠霞帔,赤脚起舞。那是世上最美的舞姿,似凤凰涅槃、似…… 小少年眼眸低敛,修长的睫毛微微扑闪。不哭不闹的看着那渐渐消失在大火里的靓影。 皇上在前簇后拥中走来,衣冠不整、脚步急促慌忙、面色难看。 戎行业一懊恼,抬脚就直直踹了过去,“看什么看,给朕救火!” “告诉你们,救不出皇后,朕要你们陪葬!” 太监连滚带爬的起来忙碌的救火,救人。 戎行业看着那熊熊烈火,似乎想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却不明白为什么顾虑所牵绊。 衣袖下,那颤抖的双手紧握成拳。他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的皇后啊! 戎行业走到少年身边,抬起手正要抚摸他的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握成拳头,又放了下去。 他不知道,小少年的身体在那一刻是僵硬的。 “皇上,火势太大,娘娘,娘娘……”救不了了。 少年看着皇帝,寒眸隐藏了恨意,依旧是那懵懵懂懂的小皇子。 第21章:大型换血 那一晚上,温雅端庄的贤皇后没了、万人瞩目的仁太子没了、兰心慧性的太子妃没了、才华横溢的大公子也没了。悲痛欲绝的皇帝病倒了,同时间,几家欢喜、几家忧。 如今四宫对待此时,态度完全不同—— 野心十足的贵妃想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太子位。 不争不抢的淑妃则是打算安静的待着坐山观虎斗。 同皇后交好的德妃得知消息后,早以泣不成声。 作为年纪最小、最晚入宫的良妃,也不表态。 寥寥几人行走的宫殿,一身素衣女子站在屋檐下,现天下缟素,她自然不能另类。 她望向那四角的天空感慨万分。“红颜薄命!” 皇后生前该是何等风光的女子,有她在,皇上永远看不到后宫妃嫔。她即盼着皇后失宠、可······ “娘娘,听小牙子说,贵妃今日醒来摔了不少东西。” “摔就摔吧!”斗了那么多年,她终究是斗不过皇后的。 她即便做了继后,头上还有已故的文敬贤皇后:三皇子即便做了太子,上头还有已故的麟赫皇太子压着。 搁谁心里好受,“回头叫司库司添上!” “不过,奴才听说贵妃好像哭了小会儿!” “是吗!”别看贵妃一天天是和皇后不对付,或许在一起相处久了,生了感情。后宫无趣的紧,一下子连斗法的人也没了,想想贵妃倒是有些可怜!哈哈哈。 心情大好,她得开小灶,做好吃的犒劳犒劳自己,这几天粗茶淡饭,可憋屈的不行,“翡翠!” 回到自家府宅的蓝丞相听闻大儿子没了,伤心欲绝当场昏过去,倒是蓝夫人悲痛之余还要主持大局。 楚将军府, 楚秋之和员外郎散步在走廊,谈起这几日发生的事,简直天翻地覆。皇上趁热打铁,一连串废除了不少官员、妃嫔,贪官污吏纷纷革职查办。 不知怎的,前面传来大闹的声音,不用看,他就知道,是夫人和孩子们。 大将军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一回来几个臭小子就围着夫人转,他好想皇上再把他们关进牢里啊! “大将军!”员外郎小声唤道。 “哦!对了,十皇子怎么样了!” “皇上下旨册封十皇子为琅王,本打算交给老王爷抚养,不知怎么地临时改了主意。据说现在琅王殿下自己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不喝!” 说来,琅王殿下实在可怜,高高兴兴从边关回来,却亲眼看到皇后自焚。 “现在十殿下在什么地方?”这孩子,楚秋之不由担心起来。 “旧时圣宣王府!”那是皇上年少时生活的地方,也是皇上与皇后相识相知的地方,如今作为了琅王府。 “大将军!”您就穿这衣服去? 早时的圣宣王府是最不起眼的,老王爷不争不抢,在皇城过得是顺风顺水。后来,武皇帝英年早逝,众议举老王爷为帝,也不知道是太激动了、还是被吓得,刚坐上皇位,就歇了气。 才有了现在的皇帝戎行业。 后来翻修了的圣宣王府比以往规模都大,都华丽。皇上说,这是给十皇子弱冠封王时用的。 却不想比计划早了整整九年。 被奴仆引进王府,楚秋之依着记忆直接去了后庭梅园,这是皇后幼时住过的地方,十殿下九成是躲在这儿。 看到院子里跪满了人。 果不其然! “十殿下!”他敲了门,里面没有回应,他又敲。 楚秋之这暴脾气一上来,直接大呼其名,“戎战,你给老子开门!” “来人,砸!”把这破门给砸了。 要不是他身上旧伤未愈,担心裂开了,爱妻心疼。他一定亲自动手! “可!”众人面面相觑,这里面可是个祖宗。 “有什么事,本侯担着!” 楚秋之常年镇守边关,许久没有见到戎战了,记忆中他还是那个顽皮的小皇子。现在看到他,他已经是一个小少年,这孩子,像极了年少时的戎行业。 不!比他更为出色。 “楚,叔叔!”他没有母后了、没有兄长了! 或许是近日没有好的饮食作息,加上不出门,俊秀青涩的脸,白的跟涂了面糊似的。 他坐着书桌前,一下又一下的去抚摸书卷、宝剑、玉箫。 书,是太子编撰的治国言论,他是为足够优秀、勤勉的储君! 剑,是太子的随身佩剑,‘仁心’,太子在武学上,天赋极高! 萧,是太子亲自寻的万年古玉,为弟弟八岁生辰打造的生辰礼。 “你看看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皇后和太子看到了该有多伤心啊! 戎战哭了,哭的很伤心。 第22章:天下为局 今,是文敬贤皇后和麟赫皇太子、太子妃出殡的日子,通往皇陵的路,满是官员百姓。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皇后,是顶好的皇后,评判过冤假错案、施行过仁德法令…… 太子,是顶好的太子,允文允武、至纯至孝…… “怎么就没了呢!” 他们的麟赫太子殿下! 有人大喊,‘请皇上严查,还太子一身清白!’ 众人皆呼,“请皇上严查,还太子一身清白!” 再拜,“请皇上严查,还太子一身清白!” 戎行业坐着帝辇上,听着此起彼伏的哭声,颓废的面孔布满了冷漠。 仿佛传说中的帝妃和睦、爱子深切完全不存在。 一路随行的楚秋之骑着良驹,眼睛一直在前面的皇帝,身后走路的琅王。 回想昨日, “戎战,明日扶灵……” “不!我嫌脏!” 那人血脉是多么的肮脏,所谓的宠爱,也比不过那身下的位子。 他不想出现,怕脏了母后、皇兄、皇嫂的轮回路。 戎战想让表哥曹小爵爷扶灵,作为曹家嫡系长房长孙,他最有资格。 可戎战哪儿知道,在半个月前,蓝老头和他入狱后,作为皇后母族的曹国公一脉早已被贬。 至于去了哪儿?他确实知道,但仅限于知道。 楚秋之叹了口气,‘这对父子啊!’ 树林深处、古丘之上,停着一简陋的马车,不远处,就是通往皇陵的必经之路。 男子一身粗布麻衣、头戴帷帽、手里紧紧抓着一把本不适合他的重剑,苍白的手指骨节分明。 马车里穿出一道虚弱的咳嗽声,“就这么放弃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不觉得可惜吗?” 清风拂过,皂纱下,一双深邃的丹凤眼漆黑如星辰,眼神不怒而威。 他说,“我走了,他才能名正言顺!” 车里传出无礼的嘲讽,“名正言顺如何,他终归没有你出色。” 认识他这么久,他每一庄事都在为别人考虑,可有想过自己。 男子笑了,“他很厉害的!” “以后不要说了!”一个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一个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 他并不希望两个人不和。 车里有传出哼声,对男子的话,不置认同。 男子看着遥远扬动的白幡,神色开始凝重。 当年大方师的预言,都在一步步成为即将发生的显示。 他不敢抱有一丝丝侥幸。 而且,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父亲交给他一个重要的任务,若是成了…… “至!你说,这刚开始下的棋局,最终赢的,是这布局之人、还是这博弈之人?” 车里,咳嗽声不断,“谁知道呢!” 老天终究是老天。 继而,有气无力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伤感,“这一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了。真想多看一眼!咳咳。” “不知道父亲母亲会不会舍不得我远行!” “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还在生我的气?” 男子:“生你的气?我看不至于,那小子顶多从来没把你当兄弟。” “……叶麟,你”这么拆兄弟的台真的好吗? 车里悠悠传来叹息! “叔叔来信说,秦怀大哥已经和母亲碰面了!”看来,他们的计划也该提上行程了。 他登上了马车。 短鞭下去,骏马长嘶。 他们,要去的地方,恰好与出殡的队伍相反! 没人知道,这一去是多久岁月。 没人知道,这一去是怎样结果。 “陛下!” 戎行业望古丘的方向眺望,似不经意间、似乎是有预料般。 双眸格外清冷,叫人看不出情绪波动。不知道是掩饰的太好,还是帝王本就无心。 “东君回来了!” 孟才望了过去,见那小山丘上果真有一个小人儿影,着白衣、骑白马。 “陛下眼力真好!”他倒是看不大清楚。 “……”戎行业头疼极了,天知道这小魔王回来,会把皇城掀成个什么样子。 当年他朝局未稳,也无暇照顾这个孩子,就把他交给了长子戎殇照顾。 那年的戎殇也不过八岁! 这一养,就是十二年,那尚在襁褓的男婴,终是长成了翩翩少年。 “东君和太子殿下感情顶好的!”就是娶了太子妃,有了长皇孙,太子都不忘这个从小带大的东君。 “是啊!”在殇儿的心中,或许阿灼的分量都没有东君重。 孟才不知道这位小祖宗会在皇城玩多久,大概会明察暗访太子谋逆的案子。 看着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他也不能说什么。 大概陛下也是想借他人之手,查清楚太子的事吧。 毕竟那是他最疼爱的太子,打小就精心教导成为未来戎国君主的皇嫡长子。 “去告诉琅王,东君回来了!” 孟才应声而去。 第23章:楚江得知 不知道是边地遥远的缘故迟迟收不到消息、还是皇城有人不想某人收到消息。 所以楚江得知太子出事的时候,已经入了春。 蓝时要早一段时间知道太子被赐死的消息,却没有告诉鹤眠。 因为他怕,鹤眠知道了,会不顾一切的冲回皇城。 据说楚家世代追随戎氏,至今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每一代家主于皇帝,不仅仅只是登上皇位助力、更是推心置腹的肱骨之臣。 楚家这一代少主楚江,选择了太子。 太子亡故,也就是说,楚江继任家主,将不会归属任何一位皇子流派。 重武院 楚江一个人站在那可光秃秃的梨树下。满是冻疮老茧的手,颤抖的抚摸着枯老的树干。 那一身雪白的铠甲,极冰极冷。 “喂!你在干什么?”小楚江站在树下,看到躲在树上掏鸟窝的小男孩。 男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倒不是怕惊到鸟儿,而是怕被别人看到。 “来,上来!” 楚江打小在生活在边关,武学的老师数不胜数,爬树这真的是小意思。 “你看!我意外发现的。” “不就是小斑鸠?”很稀奇吗?他和小伙伴时常猎来吃。 “你小声点儿!要是被教习嬷嬷听到了。”老嬷嬷年纪虽大了,却不知这听力为啥格外的好。 “对了,皇上叫我来秋宸宫寻太子,你知道太子在哪儿吗?”带路的小公公临时被人叫走了,他第一次来皇宫找不到路。 也无怪楚江认不出太子,今儿太子穿着是宫学统一的学生服饰。 “太……我……”男孩坐到楚江边上,拿出怀里不知道藏了多久的水果,分给楚江。 “那个,我告诉你太子在哪儿!但你不可以把今天的事透露出去?” “为什么?” “……说了不能就是不能!” “好!” “你是哪位大人的儿子?” “镇北将楚秋之之子,楚江。” 楚江颇为自豪,父亲作为戎国四杰之一,镇守边关多年,从未败仗,是戎国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小太子戎殇听父皇说过,九州有七俊,四个在戎国。 戎国帝君戎行业、镇北将军楚秋之、少年丞相蓝梁甫、白发国师笑苍穹。 “你是楚淮哥哥的弟弟?” 那年,他七岁,第一次见到父亲口中赞叹不已的小太子。 明面上,是举止端庄的太子;背地里,却翻墙爬树样样都干。 他喜欢这样有趣的太子,所以父亲问他想当哪位皇子伴读的时候,他选择了太子。 有一种直觉,他会和太子成为很好的朋友。事实如此,他同太子、盛弦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太子也从没叫人失望! 从回忆里清醒,楚江早已泪流满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抚摸着这棵梨树,这是当年他们三人在边关时一起种下的。 种下梨树、永不分离,可现如今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蓝时站在走廊拐角处,看到伤心不已的鹤眠,眼中止不住的嫉妒、恨意、不甘。 为什么死了还要鹤眠一直惦记着他。 为什么和鹤眠一起长大的人,不是他。 如果是他,如果是他…… “蓝叔叔!” 他推了推手边的小楚蓝,“去吧!” 楚江想起小时候和太子、盛弦一起在山上学文习武的日子,年少的不知事,童年的无拘无束。 是想回去却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记得一日,他们连武累了,直接以地为床躺在一起。 他们互相谈论着长大后要干什么。太子说,‘做一个好太子,让老有所依、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江山太平、天下盛世。’ 他却如所说,在一步步努力着,从不敢有一丝懈怠。施仁政、免徭役、兴农业、重贤士、养精兵…… 楚江感叹,“你死的不值得!” 还没有看到盛世太平、还没有看到百姓安乐,如何就去了。 突然,袖子的一角被轻轻拉扯,低头一看,是他可爱又粘人儿的小闺女——蓝儿! 蓝儿最近可是从重锦那儿学到不少东西,在这季城啊!是个小有名气的小才女呢。 小丫头怎么来了? 再回头,一袭青衫的重锦倚风而立。 就知道是他! 四目对视,眸中是道不清说不明,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其实他知道,戎殇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乃是众望所归、大势所趋,怎么可能谋逆。 可就是因为心知肚明,所以他才觉得有些地方无法解释。 太子是皇上一心培养出来最出色的继承人,仅仅以为莫须有的谋逆罪名就一杯毒酒赐死,太不寻常。 况且太子还真喝了! 第24章:偷偷回京 月依旧带着寒意,照着连绵起伏的山丘。 新抽绿芽的树下,男子身跨红鬃烈马,一袭青衣张扬,背着包袱,怀里搂着小团子。 似乎在等等什么人。 突然一阵马蹄声,正朝这边越来越近。 是楚江! “鹤眠!” 楚江拉住缰绳,看到眼前挡住自己去路的人,眼中闪过诧异。 蓝时怎么会不知道鹤眠得知太子出事的消息会连夜赶回皇城,尽管事成定局。 看着昏昏欲睡的小丫头,楚江神色凝重,“重锦?你怎么把蓝儿带来了?” “你可知这是抗旨!” 将在外,领兵打仗,未得传召私自回京。就这一条,足够让虎视眈眈看楚家的人往皇上那儿参上一本。 更何况鹤眠此刻与太子案牵扯极深。 楚江沉默老久,沉声道,“你快回去!”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御书房, 大晚上被拉过来陪皇帝批奏折的楚秋之坐在角落,端着杯茶水,一副想喝又不敢喝的模样。 看向戎行业的时候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儿,但说无妨!” 楚秋之大灌了一杯茶水,“臣,出去一下!”水喝多了,给撑得! “去吧!” 恍恍惚惚,楚秋之被大总管领了出去。看着身后侍卫三两只,皇帝哪儿是怕他迷路,怕他后脚跑路,叫了一群人盯他。 “孟大总管!”你在跟紧点儿!我就不需要去解手了。 得,不解了! 晃悠在偌大的皇宫,楚秋之不由叹息,皇上和琅王这俩父子…… “将军,夜黑风大!该回去了。” 楚秋之问:“孟总管,琅王会理解皇上的,是不是!” 十皇子那么懂事。 孟才一愣,往常将军叫自己‘大总管’,无不带着几分调侃,今儿倒是正经。 “是吧!”孟才说出来连自己都不确定都答案。 看着确实逛得蛮久了,楚秋之转悠的回去,刚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对话。 皇上和霍统领也没提防着楚秋之,他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霍统领说,“少将军得知太子消息,已经连夜赶回皇城了。” 皇上说,“带五百护龙卫守城门!” 守城门? 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堵楚江。 身为人父的楚秋之沉默了片刻,再回神,出现在俩人视线中。 “大将军!” 楚秋之回礼,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统领大人!” 霍嘉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看着现在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了,霍嘉也不想待在当空气,“臣告退!” 彼时,空旷的大殿,独一坐一立俩人。 “怪朕?” 戎行业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若不是秋之,他的皇位也坐不稳。 “臣不担心眠儿,倒是担心皇上和十皇子!”即便皇上抓了他儿子,最多受些皮肉之苦。 更何况,他相信儿子,不会那么容易被抓。 “皇儿……”只见他眼中泛起了苦涩,收紧了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奏折撕碎。 “你知道,朕不想的!”太子是爱妻险些一命相换的长子,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 “满朝文武人心不齐、天下局势动荡、外戚干政。”现在的戎国,简直是腹背受敌。 楚秋之就是觉得那些人是闲的没事,一天天窝里斗的厉害,真想一麻袋装着扔战场去玩几天。 看那些人还敢不敢! “是……林家?” 除了林家,他想不出来谁是外戚、谁干政了。 因为先前打仗受了伤,他也得了自在清闲。索性上交兵符、回家抱爱妻、养孙子去了。 这兵符也不知道怎得最后落到了林家手里,于是兵符三分,皇帝、太子、林家。 戎行业摇了摇头,‘没有证据!’ 不过林家拥兵自重,能降得住的,戎国上下除了楚家,怕是早不出第二个。 楚江没有想到的是,才出季城,就遇到了第一波刺客,招招狠毒、刀刀见血。 幸在有这么一位医毒两绝的‘高手’在身边。 天蒙蒙亮,小楚蓝看着自己包的如爹爹大腿粗的手臂,肿着红彤彤俩个大核桃,挂着俩滴泪水。 ‘好痛!好痛!好痛!’ “爹爹,我手是不是没了!”说着,似乎想到这个可能,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楚江笑的欢,“怎么会!” 楚蓝看着楚江袖子底下、又看着自己的‘手’,瞬间生无可恋了。 她要当大将军的人,突然没手啦!难受…… “丫头的手,不是好好的?”他也是怕小孩子乱动,才多固定了几层,也没错啊! ‘动动!’发现肢体不协调了。 再看爹爹动动,发现他跟没事儿人似的。 瞧着明明伤的比她重的爹爹麻溜的翻身上马,那副英姿飒爽,而自己却被蓝叔叔笨拙的抱上马。 楚蓝又哭了。 第25章:借宿农家 夜里,三人借宿一户农家。 这户农家也就一个腿脚不好的老丈、一个眼睛不好的老太。同村子离得稍微是远了些。 两个大男人,哪儿没地方安睡。实在是为了照顾孩子! 本来老丈人是不收留的,这谁看到带伤赶路的人不慌,就怕给家人带来杀身之祸。 蓝时好说歹说,大人受到了风餐露宿,可小孩子不行。 老太太说,“多好的小伙子啊!” 老丈人脸色一变。 “好吧好吧!”反正他老俩儿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儿了,儿孙都不在身边,也不怕个啥! 救人一命,也算给儿孙积点儿福德! “劳烦老丈人!” “我来!”他哪儿敢让鹤眠抱孩子,万一扯着伤口,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好! 这路走来,确实够呛的。 鹤眠也是够虎的,一个人单挑三波刺客。 把小丫头放到床上,简直是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再看楚江,瘫坐在地上,到头就靠着床沿睡了,蓝时又心疼了。 昏暗的烛光照应在他疲惫苍白的脸色,打下半片阴影。 他大抵是累坏了! 瞎老太太摸索的进了房间,手里端着盆水! “听老伴儿说,小伙子受伤了!”他们家也没个啥子,伤药还是之前老头子摔伤了买的。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多谢!” “阿眠!” 他睁开眼睛,深邃的瞳孔周围充满了血丝,“怎么了?” 行军打仗之人睡眠极浅,是为预防夜袭。 蓝时无数次幻想,温柔贴心的楚哥哥若不是将军出生、不属于太子党派,他就不会这么辛苦。 “我给你换药!” 他是懒得动了,累的手都抬不起。 但还是坐了起来。“好!” “记得小时候,叔叔常说你像个女娃娃!” 可不是,小时候的楚江可秀气了,白嫩的跟个小姑娘似的。 他们一起下河摸过鱼。一起爬树抓过鸟! 此时在看他浑身上下深浅不一的伤疤,“我听初一说,你胸口的伤!” 险些要了他的命啊! “无碍!” 伤多了,他哪儿记得请哪个是哪时候伤的。 冰冷的水碰上伤口,一下便染的猩红。 “不冷!”边关环境恶劣的时候,他们还用积雪搓澡呢!浑身被冻得通红。 给鹤眠包扎好身上的伤,末后还不忘恶作剧的大概蝴蝶结,“好了!将就着休息一晚。” ‘这······’ 楚江看着破败的窗口,一缕月光洒下。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楚蓝做了个梦,梦见爹爹被人追杀,好多好多坏人。 很黑很黑! 然后爹爹倒在地上,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她想去扶,可怎么也碰不到爹爹。 她嚎啕大哭,可是没有人听到。 头晕乎乎的,感觉被什么东西撞了似的。 眼睛一前亮光,可想触摸又碰不到。 “蓝儿、蓝儿!” 有人在叫她。 蓝儿,对,她叫蓝儿! 是爹爹的声音! “醒醒!”楚江可真是怕这丫头又给哭岔气了。 蓝时看着小丫头脸红的不正常。 一摸,烫的吓人,“怎么这么烫!” 受了伤、发了炎症,加上惊吓过度。小丫头身子本就没养好,这次怕是来势汹汹。 小丫头闭着眼睛,委屈巴巴,“爹爹,难受!” 感觉自己要烧着了一样。 “······”养这么个小丫头,还挺费药材的吼! 蓝时又想到他在季城网罗的一屋子药材,被鹤眠拿去养丫头了。 这是打出生就没养好的丫头,能活着也是命大。 哪儿是养个个把月养的起来的。 亏在遇到了他们。 搁旁人家,哪儿烧的起这钱。 说到底,她亲生的父母真的不是个人。 老丈人臭这张脸,一瘸一拐的准备去请大夫。 ‘这么个可爱的娃娃,没了怪可惜的!’ “不远!”就那河对岸。 “老丈,可否将这些草药寻来!” 老丈看着血淋淋的破布,到底没说什么。 “爹爹,难受!” 楚蓝迷迷糊糊的又哭了起来。那哭声,就跟小猫儿似的。 他安抚着小声抽噎的丫头,“不哭,爹爹在!” “爹爹,难受!” 见小丫头皱眉,楚江立马说,“蓝重锦,你轻点儿!” 焦急的话语,可是满满的心疼。 正给丫头拆绷带、换药的蓝时,“······” 楚江啊!是真把她当闺女疼。 不会带孩子,就亲自询问麾下将领军师如何照顾孩子。 为了给蓝儿调养身体,就亲自下厨做饭煲汤。 他呀!哪儿是下过厨的人。 可为了蓝儿,他在一点点学习。 或许,楚蓝悲惨的幼年只为遇到像鹤眠这样把她疼进骨子里的父亲。 蓝时抚摸着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你该是多幸运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第26章:楚蓝生病 “药来了!药来了!” 蓝时将丫头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试着温度合适了才喂。 “你别这么盯着我可以吗?”他怕手抖。一碗刚熬好的药就这么给撒了。 简直是鹤眠的眼神太过凶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给他小闺女喂毒药呢! 楚江低下了头,“蓝儿怕苦!” “……”他能不知道丫头怕苦吗。 “要不,你来!” 楚江老老实实的接过药碗。 两个大男人,一个抱着小孩坐床上、一个端着药碗半蹲床边。 这感觉…… 楚蓝有些怕苦,就是昏迷着,下意识闭紧嘴不喝! 好不容易喂进去一点儿,又给吐了出来。 “这么调皮?”要不是楚江宝贝疙瘩着丫头,他保准给她强灌下去。 楚江连哄道,“丫头乖!把药喝了,病就好了。” 昏昏沉沉的楚蓝轻声哼哼,‘她才不信,不喝不喝就不喝!’ “丫头听话,病好了爹爹带你去看哥哥好不好!” 早些消息传回皇城的时候,楚熠那小子就迫不及待想见这个妹妹了。 一个月三封信。 句句不离妹妹! “等蓝儿好些了,我先回皇城!” 他低头捣鼓着药汤,缓缓升起的热气盖过那额间散开的碎发。 “丫头醒了看不到你会哭的!” 楚蓝现在是半刻都离不开人。 “你知道,我不得不回去!” 楚江看着蓝时,黝黑的双眸中透着固执。 可蓝时不敢放他独自离开。 小丫头似乎感受到楚江要离开,人还没醒,就拽着楚江的衣袖不放。 肉嘟嘟的小手拽的发了白。 听到外面传出动静,楚江下意识打算出去查看。 “别出去!” 沿途寻来的一行人,衙吏的扮相,逮着村民就拿着一副丹青认人。 “见过没有!” “老大,痕迹到这儿就没了!”这附近就两三户人家。 领头环顾四周,锁定一户农家,便指挥着一群人收拢压进。 老太太似乎感觉到了外人的气息,突然震着嗓门喊,“老头子!老头子!” “你们吓到老太婆了!” “老丈,有没有见过画上的人?” 老丈不利索的站了起来,“没,没见过!” “果真?这位可是个杀人不眨眼、恶贯满盈的大盗!”领头恐吓道。 “什么?老头子!”听着这话,老太太真被吓住了。 老丈又瞪直了眼珠子瞧。 这画这副丹青的人八成是个瞎的。 “没事,没事!官爷们抓坏人!长的老丑了!” “啊!” 老丈自恋道,“没老头子好看!” 老太太捧场,“是是是,我家老头子最好看!” 这是互相扶持进百年的夫妇,什么海誓山盟,怕是都抵不过这岁月常伴。 画里的人长得跟什么似的,他摇了摇头,“没,没见过,没见过!” “······”完全融不进老俩的世界! “老大,你画的不像楚——吧!” 少年微微一哂,他是没见过少将军,可听人说,少将军剑眉星目,长相俊美,又有功名加身,可是皇城女子思慕之人。 若像老大所画,他只能说皇城女子这爱好还挺特别。 “那里不像了?”身修九尺、青面獠牙、手握银枪······ “这不不好看吗!” 领头直接画甩少年怀里,“你好看,你画?” “别!”他哪儿是搞这块的手。 被少年这么一打岔,领头对自己画功水平产生了严重的怀疑,他画的还好吧!不差呀! “我画的怎么样!像不像”楚少将军? 众人点头:像极了钟馗钟判官! 看着大庭广众腻歪的老夫老妻,领头一阵不爽。 你说你们一大把年纪了,就不注意一下单身狗的感受吗! “走!”一群愚民,简直是浪费他时间。 少年跟着也跨上了马。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丈,又看向老丈身后破败不堪的茅屋。 那年风雪交加,他别抛弃在桥下。又冻又饿的不行,是一个男孩给了他的衣服和食物,让他迷迷糊糊撑了过来! 男孩一看就是世家的公子,长得唇红齿白、秀气的紧,脖子上挂着一块金色长命锁! “乔生!” 少年收回了所有思绪,青涩的脸上挂上了冷漠。做他们这行的,再深的感情也要压在心里。 因为一旦被发现,就是致命的缺口! “来了!” 楚江躲在墙后,‘刚刚那少年······是什么意思?’ 是看到他们了,打算独自领赏。还是就那么放过他们,让他们离开? “我们留不了你们了!”老丈说。 “老丈不怕我们像他们口中所说,是十恶不赦的大盗?” 老俩口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走吧!快走把!” 第27章:带你回家 “我们就在城里多待几日,一来蓝儿养病、养伤;二来等青竹。” 楚江摇着茶杯,“你知道的,我一刻都等不了!” “可太子已经没了!”事成定局,即便赶着回皇城又有什么用。 能让已故之人复活不成。 这沿途的追杀、行刺,难道还不明显吗?有些人根本不想他们,或者只是楚鹤眠,活着回到皇城。 他细细嗅着茶香,灰暗不明的眼中划过一丝冷意。 “即便寻找真相,也不急于一时!” “你不必说了!” 听着轻微的咳嗽声传来。楚江连忙起身进去。 小猫儿似的声音透着几分沙哑,感觉整个人都要哭出来了,“爹爹!” “醒了?饿了没?” 这声音简直温柔的滴得出水来! 生怕大了,吓到丫头。 蓝时不由感叹,‘一物降一物啊!’ 鹤眠在武学上造诣极高,也就是这样,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凌人,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爹爹!” 楚江将丫头搂在怀里,小心轻柔着她的头发,“怎么了?” 楚蓝鼻头一酸,金豆豆不要命的滴着,“蓝儿梦见爹爹不要蓝儿了!” “怎么会!爹爹就是不要你蓝叔叔,也不会不要你的!” “······”一旁听得是清清楚楚的蓝重锦觉得,这十几年的兄弟是不能做了! ‘去,这不是哄孩子的嘛!’ 楚江给了兄弟一个‘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眼神。’ 这真是!蓝时气的心态爆炸! “真的?”楚蓝红着一双眼睛,看向蓝时。 蓝叔叔的眼神好凶,感觉好危险哦! 可不是,蓝时现在、立刻、马上就非常想把楚蓝从窗台上丢下去。 就在他期待中,楚江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嗯!” “······” 刚赶着了一个十皇子戎战,现在丫头也一天天的跟他抢鹤眠了哈! 蓝时撸了撸袖子,‘这俩父女呵!’ 楚蓝又看蓝时,只觉得‘蓝叔叔的眼神更危险了呢!’ 见丫头终于没哭了,楚江才将她放回床上,小心掖好被子。“好好休息!” “等蓝儿病好了,爹爹带你回家!” “什么是家!” “家呀!有爹爹、有蓝儿、还有祖父祖母、哥哥······好多好多人!” 楚蓝乖巧的点了点头,可手依旧紧紧拽着楚江的衣袖。 “我们出去吧!” 安静的小厢房,青烟袅袅。 迷迷糊糊中,楚蓝醒来,一双灵动精致的大眼睛透着丝丝懵懂,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爹爹!” 她爬下来床,赤脚在屋里打转。 “爹爹!” 此刻,楚江正抱着笼小煎包靠在小摊边看杂耍。 百般无趣的模样像极了陪女朋友逛街的男生。 身后是一家成衣的铺子,蓝时就在那柜台前。 “阿眠!” “挑好了?赶紧回去吧!” 蓝时拎着大包小包的出来了,“我们的,和蓝儿的!” 两个不一样的小包裹,在楚江面前晃了晃。 “嗯!”他自是相信重锦的眼光,挑的衣服自然不差。 “你的!”煎包!他刚刚用衣服捂着,还热乎! “回去吧!”他接过小包裹,‘丫头醒了找不到人,又该哭了。’ 这边找不到爹爹的楚蓝光着脚丫子四处晃悠,肉嘟嘟的小脸写满了委屈,就差没哭出来了。 “爹爹!”爹爹,不要她了。 蓝儿是没人要的孩子! 她环抱着自己,将整个儿身子缩在角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她带来短暂的安全感。 轻盈的脚步踏上木质的楼梯。 两个男子并肩而来,微风拂过,玄袍和青衫交织在一起。 宿客叹息,‘公子生的如此俊美?不知家中可有婚配!’ “蓝儿?”看见角落孤单、萧瑟的小身影儿。楚江试探性的唤道! 很明显小丫头还在被爹爹抛弃的沮丧中没有走出来。 走近,还真是! “蓝儿!” “爹爹!” 楚蓝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 ‘咦!’这个爹爹和往日不一样耶! “爹爹?” “诶!” 她扑倒在楚江怀里放声痛哭。 “乖!” 看着小丫头哭的可伤心欲绝了,“爹爹,去哪儿了!” 这是上升小管家婆了? “爹爹去给蓝儿买漂亮衣服了!” 他单手就抱起了丫头,这鞋子也没穿,不知丫头在外面待了多久,浑身冰冷。 “爹爹带你看新衣服好不好!”‘闺女如此爱哭,该如何是好!’ 客栈几位借宿的千金们看到小姑娘叫那位公子爹爹时,她们就打消了上去结交的念头。 她们都有自己的傲气,除非万不得已,哪儿愿意给人做小、给孩子做后娘。 两位公子风流倜傥、世上无双,总归是同自己没有这缘分。 第28章:云楼博名 蓝相府大公子温文儒雅,年纪轻轻就才学过人,可谓世家楷模,实乃有父风。 可又有人知道那个同胞出生的二公子?他不是不聪明,只是被遗忘了。 现蓝大公子因太子案,自尽麟赫太子府,一时间有人叹息天妒英才、有人伤怀蓝颜永逝。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从未有人问津的蓝二公子身上。 “话说,蓝家二公子乃是双胎,为何只问大公子,不知二公子?” “我听说蓝家二公子长得那是一模一样。” 有人注意到边上落坐了一位青衫男子,这会儿马上到春闱,跋山涉水去皇城赴考的寒门不计其数,他们哪儿能一一记住。 不过这位,倒是叫他们一见难忘。一身气质极佳,咋看到不像寒门出来的,还带个漂亮的粉娃娃…… “兄台也是前往皇城赴考的?” 蓝时小心照顾着小丫头,对几位书生的问话充耳不闻,“小二,来壶温水!” 胖书生摇着扇子,故作风雅之姿,“据闻此次春闱本由大公子主办!” 蓝大公子一出事,必是要临时换人上去的。此番往大公子往日为人处世方向猜题自然是不能作数了。现在只盼出入不大才好。 有白发考生叹息,“老朽不求谋个一官半职,只求啊!去那云楼拜读圣人文墨!余生——无憾!” 那云楼啊!建于皇城西郊、护国寺之侧,云楼自建立至今,已有千年,前后不知翻修过多少回。 直可谓藏尽天下书籍万卷,网尽四海贤者俊才。 一辆拖着书卷小坐山的牛车不紧不慢的走来,小少年生无可恋的赶着牛,老先生坐在‘小山’里,只看得到摇晃着的鹤发童颜,和两只透露指尖的手。 什么叫遨游在知识的海洋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坐在书山的感觉。 老先生一个激灵大叫声,似乎想了许久的问题突然茅塞顿开。开心的像个老小孩,一蹦就起来了。书卷像炸开似的,四处散落。 “先生!”少年颇为无奈,连忙上去搀扶。 坐久了,这腿也麻了,多亏少年及时,不然老人这一跤下去,可不轻。 众人:这怕不是个傻的? 老先生摇摇晃晃的又爬起来走,捋了捋素色青衫,弹去尘土,扬天长笑,“无憾矣!无憾矣!” 少年任命的四处寻找失落的书卷,仔细的放回车板上。 “你看到没,学士!” 大家都看向老先生腰上的玉佩,那是云楼的通行玉佩。 云楼有七府,红橙黄对应三等学士,绿府对应大学士,青蓝对应二等学者,紫府对应博士。 这位老先生是佩戴橙色玉佩,身份不言而喻,这天下怕还没人敢冒充云楼的学士。 橙府二等学士! 方才围在一旁高谈阔论的书生们也不说话了,在他们看来,简直是班门弄斧。 “小心点儿喝,担心烫着!” “……”她怕烫着? 楚蓝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捧着茶杯的双手,被包的跟粽子似的。 “哦!” 突然有人伸出手,“你女儿真可爱!” 楚蓝躲得快! 蓝时出手更快! “请自重!”他家小闺女的头,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摸得吗? 书生笑道,“在下不过瞧着令嫒乖巧的紧,让在下想起来自己的妻儿!” “不怕!” 只见楚蓝一个劲儿往蓝时怀里躲,小身板忍不住的发抖。 肉嘟嘟的小手抓着蓝时的袖角。 看着明显被吓到的小丫头,眼睛挂上两滴泪水。 蓝时脸色是变了又变。 打照顾丫头这么久,她也对身边的人亲近。 这好不容易把丫头性子养大了些,又连着几番刺杀,丫头可是被吓到不轻。 可行了,一朝回到解放前! “蓝儿怕生!” 依着蓝时高傲的跟只金孔雀似的,除了鹤眠,何尝对旁人解释过。 “可是……二公子?” 蓝时看去,是方才那个云楼的学士。 学士和学者,一个住北苑、一个住兰庭。平日里,除了在藏书阁外,也见不着面。 显然他是记不得眼前这个老人是谁了。 其实也好理解,蓝时打识字起,便以书为伴,九岁被御皇叔带进云楼。 少年的记忆里,除了鹤眠、只有书。 “重锦!” “来了!” 因为沿路追杀,加上还有小丫头在,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驿站换马。 看着楚江满头大汗,想来找马是费了挺大功夫。 “想必这位便是少将军吧!” 皇城里,何人不知少将军身侧常伴一青衫少年。熟识的人都知道,这青衫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云楼青府学者,素有‘潭清公子’之名的蓝时、蓝二公子! 凡见过两位公子的人都说,蓝相的两位公子一模一样。他却不认为! 至少二公子身上的一个狠劲儿,是大公子所没有的! “少将军,二公子慢走!” 第29章:恍若故人 皇城脚下, 一行身着金色鱼鳞甲的士兵严阵以待,但凡进出城门者,老少妇孺皆要查审。 这是皇帝的护龙卫。 远远瞧去,楚江认的,领头的是统领霍安。 这是等自己呢? 蓝时连忙拉住,朝他摇了摇头。‘不要轻举妄动!’ 逮着以为送菜的母子,楚江问到,“大娘,这是怎么回事?” 回答的是大娘的儿子,“俺们也不知道!” “冷静、冷静!” 蓝时是真怕这人头脑发热,连忙戳了戳小丫头。 鹤眠是年少有为的少将军吧!确实有过轻狂时,单枪匹马冲锋陷阵。 可双拳难敌四手。 更何况皇城禁卫军九成是战场退下来的铁血将士。 若真闯进去,估摸着连城门都没摸到,就被押去大理寺住了。 正巧,路边有茶棚,坐下来打个商量。 大不了晚上潜进去。 “爹爹,渴了!” “先坐下喝杯茶!”他也渴的不行。 摆茶摊的老先生正煮水,看到一行三人风尘仆仆,想来是赶了不少的路。 “爹爹,困!” 蓝时说,“去云楼!” 这些年,父母也从没管他,在那个家,他就像一个没人在意的小透明。 所以九岁后随老师上山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 在云楼,他有单独的小院子。 那儿,才是他的家。 “不亏是天下云楼!”光站在台阶下,都能感受那一股磅礴的书香之气。 这是读书人的里程碑! 古朴庄严、让人心生敬畏! “邯郸林?” 蓝时点了点头,“老师亲自题字!” 重锦的老师——御皇叔,醉心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是像闲云野鹤一样的人。 “能成为御皇叔的学生,是你的福气!” 说实话,楚江还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御皇叔。 只知道他一不要王位封地、二不要权财富贵,离开时,只要了余生自在。 他听过御皇叔的故事太多太多了。 “是啊!”可不是福气,每年回来,丢他一麻袋的书,又玩起了失踪。 屋里,男子一身素净,似乎在为谁守孝。 只见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棋子犹豫着,迟迟不肯放下。 有小童跑来,“皇叔、皇叔不好了!” 轻敲棋盘,“何事?” “午时为您准备的鸡腿和梅子酒不见了!” “无碍!下去吧!” 御皇叔对面,罪魁祸首——衣衫褴褛的小老儿一手抓鸡腿、一手拎酒坛。凌乱的胡须下,笑容灿烂。 “你说你,还这身扮相!都几年了?也不怕他掀了棺材板出来找你!” 御皇叔一哂,“守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他爬出来不是!” “而且啊,现在他儿子都是我的!”说着,御皇叔露出来一副很欠扁的表情。 “啧啧!”瞧你嘚瑟的!也不见得那小子随你啊。 该儿还给情敌养儿子。 恍惚间,他抬起来头,看着门口,硬是一愣。 “老师!” 他不知看到了谁,又或许透过谁看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人,不由红了双眼。 “这女娃娃是?” “小女楚蓝,蓝儿见过御皇叔和南翁!” 楚蓝胆怯的看着御皇叔和南翁。 心道,‘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御皇叔?记得在哪儿呢!好熟悉的感觉。’ 她上前两步,按着蓝叔叔教的礼仪问安。 “小女楚蓝见过御皇叔、见过南翁。” 御皇叔招了招手,“来!” 却见楚蓝转身一扑,就抱住了楚江的大腿。 “……哈哈哈!”南翁直接笑翻了过去。 那个姑娘小时候就不待见他,今儿遇到一个像极了那姑娘的小丫头,也不待见他。 楚江出声打了圆场,“御皇叔见谅,小女怕生!” 御皇叔笑了笑,眼底是散不开的悲凉,‘总归不是她罢!’ 南翁看小丫头的面相,眼中闪过意味深长的笑意,“小丫头福泽深厚,前途不可限量啊!” ‘像,真的像她!’ “听说楚小子并未婚配,哪儿来的姑娘?” ‘还不死心!’南翁摇了摇头。 自打算收养小丫头时,楚江就想好了说词,这是思婷和他的女儿。 御皇叔随常不在皇城,不过身边有个爱八卦的小书童,倒是让他知道这些小辈的一些事。 文太师的最疼爱的孙女思婷心悦楚江,莫约六年前追随楚江外出剿匪。 两人在途中失踪······ “你看那丫头多像楚小子!”所以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早已离开的女孩已经回不来了,即便投胎转世,也记不得曾经为她,几番出生入死的小皇叔。 造化弄人不是。 那是御皇叔从小照顾到大的女孩,一颗火热的心就扑她身上了。 可谁想,她转身爱上了别人,当时御皇叔那心啊! 不用想都知道碎成渣渣了。 第30章:月色不错 是夜, “爹爹,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御皇叔!” 仅着这单衣的小丫头缩在被子里,只露着毛茸茸的小脑袋。 背对着闺女的楚江拧毛巾的动作一顿,“怎么会?” 御皇叔此人自打卸了职,整个人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世间流传他的丹青几乎绝迹,行走皇城都不一定有人认得出来。 看着闺女一副沉思的可爱模样,‘小丫头!’ “手!” 她乖巧的伸出小手。 撸开衣袖,看着闺女满手臂或深或浅的伤疤,新伤旧疤交织在一起。 最近养的白嫩了,这些痕迹也越发清晰了。 看着楚江一阵刀搅的心疼。 丫头实在乖巧的紧,真不知那当爹娘的哪儿来这般心狠。 “爹爹!不疼。” 楚江笑的苦涩,“不疼!” 记得以前重锦给他调了淡化伤痕的药,效果还不错。 楚江放下毛巾,“好了!睡吧!” “爹爹陪蓝儿睡好不好,蓝儿怕!” 他轻轻刮了一下闺女的小鼻子,“乖!蓝儿是大姑娘了,不可以和爹爹睡。” 好不容易将闺女哄睡着,楚江换了夜行衣就翻出三尺围墙,正打算朝皇城而去。 却见御皇叔像是料到一般,早早等在了那棵老槐树下。 夜风中,他身形单薄,素簪随意的挽着长发,一身清冷。 御皇叔已至四十,岁月却好像没有给他脸色留下多少痕迹。 他喊道,“楚鹤眠!” 不得已,楚江只好从墙上下来。 “御皇叔!您怎么在这儿?”虽然心知肚明他在堵自己。 “今日月色不错,睡不着!陪我走走。” “……”楚江抬头的看着明明被云层围住,密不透光的月亮。 月色不错?御皇叔是长辈,他说什么是什么吧! “是!” 晃悠在寂静的花园廊楼,摇晃的宫灯下,三两学士、学者或坐、或行,唯一一样的就是低头捧着书卷研读,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 世上没有不努力的天才、只有刻苦磨砺的人才。 楚江淡淡收回目光,若不是重锦,想他个背兵书都能背睡着的,一辈子都上不了云楼吧。 “鹤眠此番回来,是为了太子案吧!”他虽不在皇城,消息却不落伍。太子案牵连至深至广,他略有耳闻。 这是曾经武皇帝时期一手遮天的御皇叔,“不瞒御皇叔!” “替太子翻案,你有几成把握?” 太子,他见过两次,倒是个心性不错的孩子。 往大的讲,未来戎国交到太子手上,文有蓝盛弦、武有楚鹤眠,他也放心。 楚江默了默,“没有!” 临近皇城,他着急的心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确实是他失了分寸。 如今我在明敌在暗,一发而动全身。 “知道你同太子、蓝盛弦亲如手足。” “我将你当自己晚辈才和你说这些。” “你是秋之的儿子,未来执掌将印的大将军,为人处世这般鲁莽,我很担心把戎国将士交到你手上。” 御皇叔沉默片刻,“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是!” 见楚江顶着这么浓的黑眼圈,御皇叔说,“好好休息一晚,明日随我入宫。” “御皇叔!”要知道御皇叔已经远离朝堂多年! “你不想去?” “想!”除了东君,世上怕还没人敢掀御皇叔的马车。 别过御皇叔,楚江回了屋。 “还没睡?” 瞧见裹着中衣坐在那喝茶的蓝时,他走了过去,扣下那盏茶水,“晚上喝茶不好!” 蓝时看了一眼见底的琉璃茶壶,“等你!” “睡!” 躺在一起,楚江记得,小时候去找盛弦玩,在蓝府迷了路。 也不知怎么的,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儿。 那瘦瘦小小的孩子病倒了,缩着一团怪可怜的,身边也没个人。 他问,“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认识吗?” 蓝时回忆的更深刻,那是他被蓝昭的伴读泼了一身水。 病的很难受,他以为他会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世上,就像他悄无声息的来到这个世上一样。 再睁开眼,他以为会看到丑奴说的,阴森森的地府、拘魂摄魄的黑白无常。 可眼前是一个样貌秀气、锦衣玉冠的小哥哥。 床上,自己依偎在他的怀里! 自己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他醒了,冰凉的手触碰到自己的额头。 “还好!不烧了。” 蓝时觉得,世上没有比这更温柔的声音了。 再之后,他和蓝昭随太子去起云山学习去了。 再见已是年底,楚江特地给自己带了礼物,是一本《谋士》。 他笑着收下了,其实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其实不喜欢书的。’ 他不喜欢! 真的不喜欢! 一阵敲门声响起,“爹爹,蓝儿怕!” 第31章:有蓝时在 大清早,藏书阁来了两位客人。 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里还拿着破烂的扫帚,“今儿开门便听着喜鹊直叫,原来是少将军!” 楚江问,“重锦在哪儿?” “潭清公子在三楼!” 才上二楼,读书人们都围了上来,或拿书卷、或持毛笔…… 他们头一回见到这位名满天下的楚江少将军,拿出了万分的好奇。 “楚少将军!” 楚江也没想到这些读书人这么热情,连忙回礼。 “这位是……楚小姐?” 看着死命抱着自己大腿的小闺女,楚江无奈一笑,“正是小女!” 看着足足围了三圈的读书人,楚江是头疼的不行,想他面对千军万马都没虚过。 要知道读书人那股子唠叨的劲儿,真不是盖的。 而楚江,恰好又不是读书的料。 一道清脆的钟声不高不低,正好传进每个人都耳朵,“藏书阁慎勿喧哗!” 连忙脱身的楚江领着闺女转身上了三楼。 初阳斜照,公子静坐窗前、提笔搁字、举手间行如流水。 许是太过专注,蓝时并没有注意到人。 楚江看着则是一脸自豪,颇有一种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 记得不多诗词的他想到了一句诗—— 宗之潇洒美少年, 皎如玉树临风前。 “重锦!” 他连忙放下笔,笑若桃花,“你怎么来了?” 楚江想,再有个把月头,护国寺的桃花该开了。 “爹爹!”她想看书。 蓝时指了指边上矮小的桌子,那是他小时候学习用的,后来打算处理吧!又不忍心,正好丫头用。 见闺女爱惜书,楚江调侃道,“将军府可要出个小明月咯。” 蓝时眉眼一弯,‘公孙明月?’ 他好像再哪儿听过。据说那是位天下男儿愿为之折腰的传奇女子。 “一会儿我要随御皇叔去皇宫,蓝儿就待你这儿了。” 他一听急了,“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我很快回来。” 楚蓝看的入了神,再抬头看时,室内哪儿还有爹爹的影子。“爹爹去哪儿了?” 对上难得没有哭的丫头,蓝时趣味十足,“这回儿不怕鹤眠抛弃你了?” “有蓝叔叔在!” 言下之意就是,有蓝时在,爹爹不是有重要的事离开,就是在附近。 这一句话,甚得蓝时的心,“放心,鹤眠办事去了。” 又不知看了多久的书,卷册已翻至尾声,楚江还没有回来。 “蓝叔叔!”爹爹怎么还没回来? 楚蓝再看过去,蓝时还是方才她随爹爹来时的姿势动作,也不知道在写什么,脸上笑意遮都遮不住。 “蓝叔叔?” 她悄咪咪的凑了过去。 桌案刚好搞过楚蓝,不得已,只能垫着脚够。好不容易才看到蓝时在看什么—— 桌上满满的丹青,墨迹未干。 银甲红衣的将军驰骋沙场间,枪起枪落,带起腥风血雨。 飘扬的战旗下,他一马当先。 棱角分明的五官蒙上寒意,平日里温柔的眼中透着决然。 上个月爹爹出战时穿的就是这件战袍,“蓝叔叔又在画爹爹?” 原来爹爹打仗是这个样子。 蓝时抚摸着画卷, 没有人知道楚江在战场上多拼命,他将每一此出征,当做了最后一场生死别阔的。 每次退下来,都是浑身都伤。 他说,“退了,季城、载州的六万百姓怎么办呢!” 赢,则家国安在、百姓安乐; 败,则身归故里、魂守边疆。 “蓝叔叔?”回神了! 蓝时连忙收拢笑意,又是一张看似温柔,实则疏离的冷漠脸。 “……”这变脸速度! “蓝叔叔想爹爹了?” 他平静快速的将画卷揉成一团,墨迹晕染,已看不清是谁。“没有!” “骗人!” 又见他右手握拳抵在嘴前,小声咳了一下,“有什么事?” “蓝叔叔你耳朵红了也!”楚蓝像打开了新世界,好奇的不行。 “瞎说!”他怎么会耳朵红。 不过,耳朵为什么那么烫呢? “那我和爹爹说!” 蓝时一听,当场急了。“小丫头片子,不许乱说。” “不!我就要说。”说完,楚蓝拔腿就要跑。 好丫头! 他一把将丫头捞了起来,放在桌上,“不许告诉鹤眠!” 楚蓝犹豫了片刻,看着一脸阴险的蓝时,“……要说!” 蓝时笑的格外灿烂,‘还说?好啊!有骨气,就是不知道接下来有没有骨气了。’ 蓝时抱着小丫头就开始挠她痒痒。 挠完脖子、挠腋窝子。 他知道小丫头不仅怕苦,还怕痒。 安静的三楼,此时尽是小丫头的笑声。 “呵呵呵……哈哈,蓝叔叔!” “蓝叔叔饶命啊!” 楚蓝笑的眼里都流了出来。 第32章:幼不幼稚 “你还说不说?” 夕阳撒下,窗外是鲜红的火烧云,掩盖这四角的天空。偶然两三小鸟飞过,停歇片刻又飞走了。 楚蓝笑的快岔了气,小胳膊小腿儿的完全拗不过大人。 跟何况会功夫的大人。 蓝时的武功,是楚江手把手教的。 相府的人,哪儿还记得有他这位二公子,更别提请先生教他武学了。 “呵呵呵,哈哈哈……呜,不说了、不说了!”不行了,脸都笑僵了。 蓝时佯怒道,“知道错了没?” 或许连蓝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居然这么幼稚。 小时候的他,为了讨父母欢心,日日夜夜泡在书房看书。再到遇见鹤眠、再到被老师带上云楼,再到随药王学习医术。 那时候的他,怕极了自己不懂事讨了鹤眠的厌,鹤眠就再也不来了。 自然不敢调皮捣蛋。 他是极怕孤独的这么一个人啊! “哈哈哈,蓝叔叔,我错了!我错了!” “真的?” 楚蓝头点的跟小马达似的,“真的真的!” 哼!等爹爹回来我一定要说。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低沉雄厚,带着三分不悦,“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随着声音的地方瞧去。 是楚江! 楚蓝是恨不得里面脱身,扑到楚江怀里:呜,爹爹啊,你家闺女快被欺负死了。 他就站在楼梯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样子。 不同平日里一身玄色劲服,他换了件黑色的长袍,金丝祥云纹盘旋在他的肩上、袖口、衣襟、袍角。 蓝时眯了眯眼睛,‘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件衣袍是长公主亲手缝的。’ 出征前没给到手,现在倒是接了空子。 皇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爱慕鹤眠,却知道福寿长公主单相思少将军。 “你遇到福寿长公主了?” 他随意的打理着自己的衣服,缓缓走来,“嗯?” 蓝时忍不住捂脸,‘完了,丢人丢大发了。’ 楚江挑了挑眉:打认识起,重锦什么丢人的我没见过? “爹……” 也不等楚蓝把话说完,连忙她的嘴,对着楚江讪讪一笑,“这……回来了!” “没和长公主游湖什么的?玩一圈?”佳人在侧,居然还回的来,佩服佩服! “嗯?和长公主有什么关系。”他一直把长公主当妹妹。 是,没有血缘的妹妹给哥哥是缝衣服、缝战袍…… 谁不知道戎国将士的战袍,是除非父母妻儿,不能动的,而鹤眠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 蓝时急得咬衣服,“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对于今天的事,他只字未提。 楚蓝点头,‘就是,幼不幼稚。’她揉着自己笑抽的脸,现在腮帮子都疼。 “来!爹爹抱!”忙活了一天没见着小闺女了。 见楚江一手托着闺女的臀部,一手扶着闺女的腰身,蓝时感叹,‘鹤眠这抱孩子的动作是越来越熟练了。’ “爹爹!” 晚膳时分, 楚蓝看着满桌子的药膳,简直一下子垮脸,光闻这气味的难受。 肉嘟嘟的小脸老臭老臭,看着蓝时时写满了怨气,‘和小孩子怄气,你幼不幼稚。’ “爹爹!” 楚江放下碗筷,“怎么了?” “我……” “阿眠!这道菜不错!”他亲自舀了勺苦参汤倒鹤眠汤盅里。 “嗯!”楚江对食物没什么忌口。 边关打仗的人,只要能吃饱,就不会让自己饿着。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顿吃饱会在什么时候,又或者再也没有机会了。 “快些吃,药膳凉了会更苦。”蓝时成功转移了楚江的注意力。 楚江重新端起来碗筷,还不忘把舀一小碗当归乌鸡汤递过去,“暖暖太仓!” 肉嘟嘟的小手连忙捂着口鼻,‘不要不要!’ “乖蓝儿!不要挑食哦。”这些都是他精心搭配调养楚江和蓝儿身体的。 “是手疼吗?来蓝叔叔喂你!” “哼!”不用了。 楚江老欣慰了。 要知道小丫头平日里胆子跟小猫儿似的,哪儿敢和他们这么说话,更别提她生气了。 至少,她在慢慢改变。 现在,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会拒绝什么,而不是他们给什么就接什么。 一顿饭,楚蓝小丫头是吃得心不甘情不愿,放下筷子就开始剥糖酥。 嘴里慢慢的苦涩,一颗糖酥是化不开的…… 气鼓鼓着腮帮子包塞满了糖酥,就跟小仓鼠似的。 “绮罗,把糖收下去。” “……”楚蓝眼睁睁看着在爹爹指挥下,连忙收拾、打包、带走糖酥的绮罗。 爹爹不爱我了? 瞧上闺女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江一颗钢铁心简直萌成一摊柔水,“乖,糖吃多了,会坏牙!” 第1章:大将军府 “老夫人、将军、夫人!少将军回来了。” 距离皇上下旨命楚江回京已经一个月了。 说是在镇守边关,实在皇城外浪了一个月的人,终于拖家带口的进京了。 有些心知肚明的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叫皇帝给楚少将军开后门。 他们可不会傻傻撞南墙。 “谢天谢地!”孙儿平安回来了。 前簇后拥下,老夫人走了出来,一手杵着玉龙杖、掐着血珀佛珠。 “娘,您怎么出来了?” 见自己亲娘不理会自己,楚秋之只好躲到爱妻身后。 亲娘是武林盟主,他打小怕的慌! 男子迈进了大门,戎装银甲、一身正气;剑眉星目,暗藏锐利。 “我儿!” 将军夫人出生怀州虞家,虞家可是百年的书香世家。此,夫人养得一身书香,宛如江南水乡走出来的女子。 罗袜生尘轻莲步,脉脉含情语难尽! 楚江极少在家,这难得回家一趟,夫人自是高兴,亦是满满的心疼。 可偏偏被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夫人酝酿了半柱香的眼泪。 “奶奶!妹妹……”六岁的小胖子拉了拉夫人的袖子,又指着楚江怀里的小丫头说到。 丫头缩在楚江怀里睡着正香,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拽着他衣襟不放。 老夫人也不是没瞧见过孙儿寄回来的画册,可真真儿见到了,可是甜进心坎里了。 “真好看!” 楚家从不缺男儿,可就缺软萌软萌的小闺女。 她们打心眼的心疼着丫头。 左右这几代,就只有大将军哥哥家——楚蕴婷一个女孩子。 早儿先个,和一个云游的少侠跑了,哥哥弟弟们可是追都没追回来。 楚江老说,‘那会儿他不在,不然给那小兔崽子打趴下。’ 楚家好不容易的闺女,就这么眼睁睁的嫁人生子了。 将军夫人问,“这孩子的娘?” 虽然在府上,倒是听了些传闻,说小丫头以前过得并不好。 老夫人板着脸,“我小曾孙受的那么多年的苦,你干嘛去了?” “……” 楚江默了默,‘这不是还不知道您老的小金曾孙在哪儿嘛!’ “少将军!” 楚江淡淡扫了一眼身侧举足无措的年轻奶娘,明显感到陌生。 大将军解释道,这是奶奶知道小丫头后,给找的。 皇城脚下万家村儿的小娘子,是三四岁儿,是个老实乖巧的。 “不用!”他闺女,自己抱着安全。 “奶奶和你娘就给丫头准备好了房间,去看看!” 长乐苑 “看看丫头喜不喜欢!” 楚江看着眼前嫩绿的草坪上,摇晃的秋千、滚动的花球、精致的小玩意儿。 边关的都是几个大老爷们,哪儿会布置房间,更不会想到给丫头准备这么多东西。 “小五叔!这是我给妹妹准备的。”楚熠高举着木偶,想让妹妹看到。 楚江不遗余力的吐槽,“丑!” “我做了好久的!”小胖子低声喃语,‘真的有那么丑吗?可这是他给妹妹准备的第一份礼物。’ 他转过身问小男孩,“弟弟,很丑吗?” 男孩五六岁模样,长得瘦瘦小小,小脸儿却格外精致,小小的身板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清冷和老成。 修长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琥珀色的眼眸若平静的水面漾起涟漪。 楚灼低下头,平静道,“尚可!” “……”那就是很丑咯? 楚熠又看着另一侧的男孩,“丑吗!” 这个男孩看清了有七八岁的模样,一袭青色锦袍,举足优雅自然、脸上挂着笑容,纯黑的眸子尽是温柔。 楚炽笑着,“凡事第一次,不要灰心!” 知道丑,就不要拿出来了。怪丢人现眼的! “小五叔,妹妹叫什么名字?” 三个小屁孩,六只圆溜溜的大眼睛齐刷刷的盯过来,眼神里写满了好奇。 老夫人说,“妹妹呀,叫楚蓝!” “楚、蓝?那个?是蕙质兰心的兰?是浮岚暖翠的岚,还是是蓝二叔的蓝?”一看小五叔的神情,楚熠秒懂。 为什么强调是蓝二叔的蓝。 “啧啧……“楚熠小声对楚炽说,‘小五叔是活怕旁人不知道他俩关系似的。’ 要知道有多少人说小五叔和蓝二叔搞非伦理恋情。 因着凉川王和贺平大学士、小五叔和蓝二叔,皇城里可是兴起了一股断袖风。 讲真,楚馆青倌是遍地都有。 “我和重锦只是兄弟。”他们行得正、坐的直。 楚熠点了点头,又开始和楚炽小声声的吐槽,“了解,牵过了手、睡过张床,正常不过的兄弟。” ‘现在这孩子是成精了嘛?’ 楚江头疼的厉害,“滚远点儿!” 眼不见心不烦! 这熊孩子就是欠收拾。 第2章:圆圆滚滚 窗前的风铃轻轻摇晃,发出清脆响声,珠帘下,肉嘟嘟的小手搭在床沿。 迷迷糊糊醒来,小楚蓝揉了揉眼睛。 她看着陌生的地方,胆怯的唤了一声‘爹爹!’ 随后就被粉嫩新奇的屋子吸引住了,她抓着床头的夜明珠。 皎洁圆明内外通, 清光似照水晶宫。 小胖子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的推开一条小缝遛了进来,再悄悄咪咪的关上门。 楚熠拍了拍胸口,‘呼!终于进来了。’ 他悠悠的转身,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挂满了欣喜。 ‘终于可以看到妹妹了!’ 小五叔宝贝妹妹的不行,吃饭都是抱着的,他昨天都没来得及看到妹妹长什么样,又被小五叔抱回了长乐苑。 过分! 哼,臭五叔!他要和妹妹将五叔坏话。 突然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墩儿跌地上,头一歪,麻溜的滚了两圈,“啊!” 哐嘡一声,小胖子这个人拍到门上。 他倒立在门上,眼前的小丫头穿着单衣,赤脚站在地毯上,怀里抱着小绣球…… 绣球滚动,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这个小花球,是大国手送给福禄小公主的,球里面有个小球,小球里面有只黄金蛊王。 福禄老宝贝这个球! 他特的找福禄小公主讨来送给妹妹,当初可是跟了福禄大半个皇宫。 也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欢! 眼下见的抱着玩,想来是喜欢的。 “妹妹!”他连忙捂着嘴,‘不能让初一他们听到,一定不能!’ 妹妹,好可爱! 楚蓝想到爹爹说过,有个给她老寄信的胖哥哥。 叫什么来着? 滚滚? 她看着白白嫩嫩像汤圆似的哥哥,觉得‘滚滚’二字很是应景。 “你是,滚滚哥哥?” “……”滚滚? 楚熠看了看自己圆润的小身材,‘小五叔什么时候又给他起外号了。’ 他扳动着肉乎乎的小手指,数着这是小五叔给自己起的第几个小名儿了。 ‘前阵子不是还叫自己蚂蚁大侄子的吗?’ 他慢梭梭的爬了起来,弹去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还是那个小胖子! 摆着高深莫测的模样,往自己圆鼓鼓的小肚腩上一拍,“我这叫福气,你不懂!” 说着,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叫福气,觉得虚得慌。 委屈着张肉脸,想他父亲也是名满氏族的俊逸才子,母亲也是人人称赞的貌美才女。 怎就生的他——圆圆滚滚!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蓝儿起来了吗?” 楚熠被吓了一跳,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可这语气……忒温柔了吧? 哪儿像训自己的时候,声音大如雷、动作猛如虎,恨不得把房梁瓦给掀上一掀。 不习惯!不习惯! “爹爹!” 他连忙拽着楚蓝,小声问道,“干什么?” 楚蓝眼睛眨了眨,‘爹爹来了,我开门啊!’ 放那只暴龙进来? 不不不! 不行! 外头又传来声音,“蓝儿起来了吗?” 趁着楚蓝来不及应答,小胖子一把将她嘴捂着。 ‘呜!’ 楚熠将手指竖起立在自己唇前,“嘘!” 他是偷偷跑出来的。 要让小五叔知道自己又逃学,他屁股铁定疼一个月。 “我刚刚听到蓝儿声音!” 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楚江敲了敲门,“爹爹可以进来吗?” 眼看着门后的人影退了两步,楚熠一个激灵,连忙闪身上横梁,扯了快大花布遮着自己! 果不其然,简单粗暴的楚江直接踹门了。 “……”腿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楚江,一眼就看到帘子后面的闺女。 他,吓到她了? 她看到了? 一直注视着梁上的小丫头立马朝门外看去。“爹爹!” 梁上小人心虚的轻轻拍了拍胸口,‘好险!’ 还好妹妹低下了头。 妹妹真聪明! 也不知道妹妹应不应付的来小五叔。 小五叔不会打妹妹吧! 妹妹细皮嫩肉的。 妹妹,要是不行,直接把他供出来吧! 他不怕打的! 一时间,楚熠小脑壳里上演了好几处大戏。 梁上小人——圆圆滚滚的楚熠朝楚蓝竖起来大拇指。 妹妹真仗义,一个人拖住小五叔。 小丫头:呵呵!我只是看到我爹爹,把你忘了而已。你且等我想起来! “爹爹!” 楚江淡定的撩开衣摆,拍了拍靴子,放下。 动作顺畅自然。 深墨色长靴,边上绣着富贵牡丹,银丝线勾。 “有灰!”所以他抬起来弹弹灰,就是这样! 嗯! “……”梁上小人再一次被自己亲叔如此的不要脸给佩服到了。 “爹爹,抱抱!” 楚江一把抱起扑过来的小丫头,原地打转、搂高高,“想不想爹爹?” 他刚刚上朝受封去了。 “想!” 第3章:温馨时光 初阳斜照下,他高举着闺女,俊逸的脸上,是源于身为人父的欢喜和慈爱,“我的蓝儿!” “爹爹!爹爹!” “再高点!再高点儿!” 清灵的笑声、甜糯的话语感染着屋里屋外。 看着妹妹被爹爹亲亲抱抱举高高,楚熠眼底是说不出、道不尽的失落和羡慕。 记忆中,他的父母格外恩爱,是大家羡慕的金童玉女。 他在父亲肩上、他在母亲怀里…… ‘他也想自己父亲了! 父亲,您在哪儿! 团团想您和母亲了。’ 看着楚蓝被甩乱的头发,楚江一点儿也不内疚。 楚江把闺女放到地毯上掂了掂,蹂躏着她蓬松的头发,“重了!” 楚蓝喜欢被爹爹抛高高,又担心自己吃多了爹爹抱不起。 可自己好喜欢美食。 小手指拧在一起,下定决心取舍,“嗯……那蓝儿少吃点!” 这样爹爹就抱得起来她了。 呜,以后不能吃好吃的了。 梁上小人:‘呵!小五叔现在居然过分的克扣妹妹的食物了!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楚江笑了,食指弯曲轻弹丫头的脑门,“乖!要吃饱饭,蓝儿才能长高高。” 可是蓝儿长大了,爹爹就抱不起来了。 “蓝儿多大,爹爹都抱的起。”小丫头片子,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楚蓝问:“真的吗?” “嗯!” 小棉袄长再大,也是爹爹的小棉袄不是吗!楚江牵着闺女肉嘟嘟的小手,到妆奁前。 “来!”他今天给闺女绾发、画眉。 以前跟随太子上山学艺,太子从不带侍从,他们自然也不能带。 久而久之,他们就学会了自己处理内务、修整边幅。 记得刚上山,他不会扎头发,都是叫蓝大偷偷帮忙。后来他趁着回家过年那会儿,偷偷拿重锦学。 可没把他整哭了! 想着那时,楚江不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晶莹的泪像断了线的珠串,一滴一滴打在楚蓝肉嘟嘟的手背上。 “爹爹!”楚蓝不知道爹爹为什么哭。 楚熠更是心惊,小五叔何时哭过! 他梳着女儿的头发,回忆着幼时。 徐徐道, “我打小就皮,还不好好学习,每每考核,都是吊尾车!师父恨不得把我丢下山。不认我这个徒弟了,说我丢人现眼!” 后来,蓝大牺牲了自己看书的时间,帮他补课。老气横生的蓝大,还是蛮严肃的。 他嬉皮笑脸的学、蓝大一本正经的教。 那是最无忧无虑的岁月, 也是想回去却回不去的岁月! 楚蓝张了张嘴,似乎不太相信熟知兵书、精通兵法的爹爹小时候顽劣不堪。 在她心中,爹爹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看着乱动的小闺女又打算伸手去抓盒子里的发簪,楚江扶住那稚嫩的双肩,“不要动!” 他其实也不是很会扎头发,在季城都是简简单单的给闺女束一个马尾。 看着满盒子的簪花,楚江无奈一笑,没想到奶奶和娘亲给丫头备了这么多? 小孩子长得快,再几年这幼稚的簪花就用不了了。 这是打算一天换一个? 也不知道蓝儿喜不喜欢这些。 “喜欢哪个?” 楚蓝同手同脚的爬到桌上,拿着一只素净的玉簪把玩。 她看了一眼楚江,偷偷摸摸得将亮晶晶的簪花小心翼翼的藏到抽屉里,生怕被别人看到。 “蓝儿做什么?” 楚蓝又将盒子拿出来抱在怀里。慢慢的缩下桌子,开始到处找藏宝的地方。 地板下,满满的小金库。 “爹爹不许偷看!” 楚江笑着点头,“好!” 他不偷看! 其实老久前,他就发现,小闺女好像格外喜欢收藏这些闪闪发亮的东西。 但凡她看上的,都得拽到自己手里。 就比如她上次看上了大臻摄政王蟒袍上的碧海珠,追着沈渊开始撒娇卖萌打滚。 最终把那些个珠子要了过来。 想想那没了碧海珠,黯然失色的蟒袍,沈渊八成是不能再穿了。 打开衣柜,满满花里胡哨的小裙子,都是官家千金们喜欢的样式。 娘亲和奶奶也真是,“蓝儿想穿哪件?” 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小丫头满是惊讶和欢喜,更多的是紧张和不安,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些都是我的吗?” “嗯!” 楚蓝扑到衣服堆了,找了大半天,“要这个!” 红色的,和爹爹一个颜色。 这是蓝儿在季城自己挑的布料做的一身练功服。 楚江记得后来还叫李匠头用金丝软甲给做了一套护腕给丫头。 是放哪儿去了? 他给闺女随便绾了个丸子头,束上发冠,硬是把可爱的小丫头扮做了男孩子。 第4章:被发现了 楚江十分满意的给闺女戴上护腕,蓝儿这副扮相,像飒爽英姿的小侠士。 不过! 还差了点儿什么? 对,是佩剑! “明儿,爹爹叫万大人给蓝儿打造一副兵器,如何?” “蓝儿喜欢剑还是匕首?” 他楚家的女儿,从不像寻常女子般生的娇贵、养的娇弱。 鲜红的衣袍承托着丫头肉嘟嘟的小脸格外粉嫩。 她低着头,把玩起腰上的流苏,“和爹爹的辞简一样吗?” 辞简是他的佩剑,自然是尺寸大小按着他炼制的,“辞简不适合你!” 小孩子手腕嫩,哪儿能操起他的佩剑。 楚江沉思了片刻,“爹爹给你寻一把短刀来,以后长大了爹爹再为你制剑!可好?” 想着现在锻剑,她再大些就不能佩戴了。 趁着这些年,他再去寻块好的材料,给闺女打造一把趁手的兵器。 楚蓝点了点头,“好!” “我想要爹爹的鹤归……”她扳着小手指,细细数着楚江为数不多的几件武器。 “小丫头!”楚江佯装生气道,“这会儿倒是惦记起了为父的兵器。” 楚江拿过玉佩系在闺女那黑色腰封上,“蓝儿这般乖巧可爱,长大了不知便宜哪个混小子。” 梁上,百般无聊的小胖子开始细细数起梁上雕刻的花纹。 肉嘟嘟的小手指抠着柱子上的榫卯口子,‘小五叔真是的,怎么还不走!’ 他摸了摸唱起空城计的肚子。 想着马上早膳了,委屈巴巴张脸,‘不能再响了,回被听到的。’ 楚熠趴的有些难受,想着换个姿势。 不想这一动,乱了气息,叫小五叔察觉。 楚熠暗道,‘遭了,被发现了!’ “什么人!” “出来!” 一开始楚江倒没有发现,许是这股气息太过熟系。 熟系到,毫无察觉和防备。 楚蓝抬起头,就看到一只黑色靴子悬挂在梁上晃悠悠的。 白白胖胖的滚滚哥哥抱着房梁,像极了一只憨厚可爱的树袋熊。 顺着闺女的目光,楚江一瞧,肺差点儿气炸,臭小子既然跑丫头的房间撒野来了。 “团子你下来!” 奶奶向往着儿孙绕膝、家族和睦长顺,故而给曾孙辈起小名儿,都有美满之意。 大侄子的小名就叫团团,起团团圆圆之意,也期盼着终有一日家人团圆。 楚熠抱着柱子不放,也不吱声。 ‘哼!叫他下去他就下去啊,那多没面子。’ 他不下,就不下! 正当楚江要发火的时候,楚炽跑了过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五叔!” “老夫人唤您过去用膳,蓝二公子也来了!” 听到用膳,楚蓝眼睛一亮,拽了拽爹爹的衣袖,“饿!” “嗯!” 终于瞧着楚江离开了,楚熠连忙跳下来,“楚炽!”过来扶他一下。 疼疼疼……麻了麻了,他在上面蹲麻了! “大公子!”楚炽看着楚熠,明明在笑,却笑不见底。 若不是常太傅家的公子跟他说,楚熠今天没去上课,他还不知道楚熠又逃学了。 楚熠抬手拍着楚炽的肩,“不就是没上课吗!没什么打不了的。” 他平时又不是没逃过课! 这一拍,楚炽脸色变了变。 他看了眼自己的肩,不动声色的往后面退了小半步,声音平静道,“马上回宫学!” 楚熠不耐烦的连称‘知道了’,可下一刻人又张牙舞爪的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 楚炽冷着张脸站在门口,但凡过来的小厮避之不及。 “楚炽!” 他转身,瞧见身后的男孩脸色苍白的扶着墙站立,小短腿止不住的颤抖。 楚熠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主子,每次闯祸了,都连累他们两个受罚。 主家仁慈,不过打几下。虽是说不重、伤不了身体,却够他们疼几天。 “你没事吧!” 楚炽想上去扶,可楚灼是极为骄傲的一个孩子,冷清惯了,根本不让人碰他。 “没事!” 楚炽说,“昨晚初一大哥问我,想不想调小姐身边伺候。” “我……还是你去吧!” 他大一点儿,被打几下也不疼。可楚灼才五岁。 楚灼一愣,傲娇的转过毛茸茸的小脑袋,冷声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了。” 说完,楚灼双手背在背后,慢悠悠的离开了。 仔细看,就能发现,此刻的楚灼行走明显不是很利索。腿脚一瘸一拐的,可偏偏又挺直的身板,高傲的不行。 最后,楚灼还是被调到了楚蓝身边。 老夫人牵着小楚蓝的手,“圆圆,这是楚灼哥哥,不可以欺负人家真的吗!” 楚蓝第一次见到楚灼,觉得这个不苟言笑的小哥哥有些凶。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爱和楚灼玩。 第5章:楚灼楚蓝 长乐苑 楚蓝安静的坐着秋千上,百般无聊的就差快睡过去了。 海棠树下,男孩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抬起头,平静的看向那鲜红的小人。 他来长乐苑也有三四天了,楚蓝似乎很怕他,不愿同他说话玩耍。 倒也不介意,他向来喜欢清净,楚蓝不吵是最好了。 楚蓝乖巧的紧,这些天也没给他添麻烦,索性他就养养伤、看看书。 小日子倒是悠闲! 正抱着箩书的绮罗晃晃悠悠的走来,一时没看路,险些摔了一跤。 再抬头,就看着双冰凉的眼睛带着不悦望向她。 ‘她做错了什么?’ “灼、灼公子!” 绮罗其实不解,明明都是下人,为何逢里逢外都称呼楚灼楚炽一声‘公子’ 楚灼微微皱眉,“别说话!” 没看到楚蓝睡着了吗,把她吵醒了怎么办。 绮罗摇了摇嘴唇,“是。” 微风轻轻吹过,带着春天的暖意,嫩绿的草芽随之起舞。 秋千微微荡起,肉嘟嘟的小丫头低声嘟囔着要吃雪花糕、烤鸡腿…… 那摇摇晃晃的小脑袋止不住的点着,就怕下一秒直接摔下了,跌个大跟头。 “小!”看着要摔下来的小姐儿,绮罗心提嗓子眼了。 多亏楚灼身手敏捷,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直接砸他肩上。 绮罗松了口气。 这一摔,怕该老疼老疼了。 小姐儿又该哭! 楚灼第一次抱住这个突然到来的妹妹。这么近,他连她脸上的绒毛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恍惚了一下,伸出小手环抱着楚蓝。 楚灼迷惑的低头看着粉嫩的小脸,‘这么轻?’ 明明看着那么胖,虽然矮是矮了些许,说是五岁,倒还不如说是三岁。 “灼公子,让奴婢来!” 楚蓝再醒时,已经是午膳时间了。家中长辈都不在,索性她在自己院子里吃了饭,就又跑书房去看书。 其实太爷爷他们出门的时候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去的。 只是她不想去。 她要出去玩了,爹爹却一个人忙军务,不公平。等爹爹回来,看到的是空落落的大房子,该多伤心啊! 正提笔打算写字的楚灼,被一道胆怯的眸光瞧的心神不定。 便放下毛笔,正声严肃道,“你看我做甚?” 悄悄咪咪偷看的楚蓝:被发现了? 她连忙低下头,装模作样的拿起书朗诵。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稚嫩甜糯的声音,在书房散开。 楚灼有些意外,这个瞧着呆萌可爱的小丫头,居然识得不少字。 只不过,你拿着《国语》读《诗经》,是认真的吗? 这,他决定看破不说破,又低下头开始练字。 这会儿不同的是,楚蓝挪呀挪呀,慢慢的挪到了楚灼边上站着。 她见过蓝叔叔写字,笔酣墨饱;见过爹爹写字,龙飞凤舞;见过戎战写字…… 现在眼前这个小哥哥,字也写的那么好。 不像她,一笔下去,不是一块烧饼,就是一条爬虫。 楚蓝‘唧唧哼哼’着,一别嘴,水汪汪的大眼睛又快沁出来水了。 “怎么了?” 看着小丫头金豆豆止不住的掉,楚灼一下子慌了。他从没照顾过人,也不知道哭了该怎么哄。 “你别哭了!”见她哭的老桑心了,他鼻子一酸,有些难受! 刚回来,找闺女找到书房来的楚江刚到门口就听到那小猫儿似的哭声。 他连忙推开门,“蓝儿!” 楚蓝站在桌前,画猫着张脸黑黝黝的,就只看得到那双眼睛亮堂。 “……”这是拿墨水洗脸了是吗! 楚灼被楚江突然闯进来,吓了一大跳,便退了两步, 他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五叔!” 小丫头哭的话都说不清楚了,“爹爹……丑,丑!” ‘这能不丑吗,黑的都跟灶台里的煤炭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去,一把抓着那小爪子 可不能揉眼睛! “不丑!”可别哭了,这哭了更丑。 说着,楚江悠悠的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楚灼。 楚灼就那么低着头,感觉头顶‘死亡凝视’,身体僵硬了半刻。 “字,丑!” 两份笔墨,一份楚灼的,一份楚蓝的。 “不丑,真的!” “没哥哥好看!” “……”这没有可比性啊!楚灼一岁半被送来楚府,到去年都还在爷爷身边学文习武。 而楚蓝接触笔墨才多久,个把月头有了。 字这种东西,是一朝一夕就能写好的吗,为了练好字,楚灼可是吃了不少苦。 “那爹爹现在命令哥哥不能写字了好不好!” 楚灼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 “不好!蓝儿要写的比哥哥好!” 第6章:再见戎战 金鸡啼鸣,天始亮。 却见院中海棠树下,一袭红衣紧身长袍的楚蓝扎着马步,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乍得,脑袋一晃一晃跟小鸡啄米似的。 不过这马步扎的倒稳! 楚灼还是雷打不动的抱着本书,坐在边上陪妹妹练舞,只是两天功夫又换了本书。 他再抬头看过去时,妹妹的小圆脸红彤彤的,额间的小碎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透。 见两炷香燃尽,楚灼才出声,“到了!” 扎完马步,楚蓝又风风火火的跑去练武场走桩。 楚灼自然也跟了过去。 他没想到楚蓝这么勤奋,若是楚熠,别说扎马步走桩,让他站在都千方百计的偷懒。 “我要打败云裳!” 楚灼不知道云裳是谁。 楚江和蓝时最近正忙着三月的武试和文试,也不见得落了歇息。 反正楚蓝今天起床就没见到爹爹了。 楚蓝坐着桩上,小腿儿一晃一晃的,双手托着下巴。 楚灼放下书,关心道,“你在想什么?” 做楚蓝的伴读,简直比做楚熠的伴读轻松太多了。 “我想爹爹了?” 想去找五叔?现在?怕是不行的,五叔现在应该还在军武场把关入试武生。 他估摸着时间,“不然哥哥递宫牌带你去找楚熠?” 想一想,楚蓝还是点头了! 毕竟家里好无聊。 楚灼摸了摸她的头,“乖!” 万丈高墙,金块珠砾,看着是富贵堂皇,可困得多少君王宫妃。 坐着马车里,楚灼不是低头看书,就是闭目休息。倒是楚蓝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止不住的在车里折腾。 “灼公子,小姐,宫学到了!” 楚灼先一步下了马车,裹着身雪白锦袍,戴着银冠,勒着白蓝云绣的抹额,似画卷中走出的仙家童子。 楚蓝刚一钻出来,就被一道辱骂声吸引。 站在车上,转头一看——不远处角落围着的几个宫学学生和宫人婢女。 可惜被树丫草丛遮住了,也不知道在干嘛。 “哥哥,他们在干嘛!”好热闹的样子。 “他们在打架!”楚灼沉声道,低着头,手越发捏的紧了。 好好一本书就这么变得皱皱巴巴。 “打架?”为什么打架? 宫里打架还有为什么嘛!楚灼不由嘲讽,“被打的是琅王殿下——戎战!” 媚上欺下、逢高踩地是这繁华下的常态。 ‘当初他护得了自己,可自己却护不了他。’楚灼不止一次埋怨自己无能,捏得发白的手慢慢的松开。‘戎战……’ 一听是戎战,楚蓝急了。 “你别去!” 这时,古老的钟声敲响,这是上课的钟声,学生们一哄而散。 世界安静了! 戎战狼狈的坐了起来,如受伤的小兽,躲在角落独自处理身上的伤口。 一袭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宫学学子服,破烂松垮的披在他瘦弱的肩上。 那些坏孩子欺负他了! 他瘦了! 楚蓝再不见当日少年绝色的大哥哥了。 戎战看着入眼一红一白两个袍角,不由嗤声一笑。 现在连个小孩子都凌辱自己。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靠在墙角耸拉着脑袋。 楚蓝看着泥泞的尘土散开如梅花般的血沫,眼睛红了大半。 她的戎战哥哥,过得并不好! 一声不吭的戎战就那么低着头,满是泥泞的脸上浮现着淡淡的苦涩和茫然。 突然,一颗雨水的落到地上,在他眼底的的泥泞中绽开。 下雨了吗? 戎战伸出血肉模糊的手去接。 一颗颗滚烫的水珠像不要命的打在他的手心。 不是雨! 初春的雨怎么会烫呢? 他抬起头,那小小的身影,雪色的披风逆风飞舞,抹额的羽翎迎风而动。 是楚家的楚灼。 那深邃的眼因惊讶而睁的老大,不是因为楚灼,而是因为楚蓝。 她怎么回来了! 他又将她弄哭了! “戎战、戎战!” 戎战慌乱的抬手接住了小胖墩,他怕自己弄脏了她漂亮的衣服啊。 ‘两月多不见,蓝小胖又胖了。可居然没有长高!’ 楚蓝一直哭,嘴里喃喃的一直是‘戎战’俩字。 “不要哭了!”戎战不由哽咽起来, 轻轻捧起那圆嘟嘟的小脸,用着那仅仅干净的手指挑去她止不住的泪。 他最受不了她的眼泪。 “戎战,你流血了,痛不痛!” “戎战,戎战……” “乖!和阿灼回去,好不好。”他现在的处境怎么能把她牵连。 怎么能把她牵连! 楚蓝抱着他的脖子的手越发的紧了,一个劲的摇头,“不好,不好,不好!” “等过几天,我去看你。” 楚灼便上去接住妹妹,不明白琅王为什么打晕楚蓝。 “回去!”不要让别人看到她和他一起。 第7章:弥天的恨 不知磨蹭了多久,戎战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琅王府。 戎战不想进去,他靠着门前的大树坐下。 暗处,跃出来一个男子。 黑色的劲服,脸戴面具,遮住了整张脸。 身形挺拔,高大魁梧,依稀可见的是他如墨的长发中飘逸着星星银丝。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非凡的气质。 雄厚的男子声音从他喉间散发出来,“殿下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风起叔叔,你回来了!” “是!我没想到……”他回来了。 “没想到就离开几天,皇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是吗!” “是!”风起低下了头,在不为人所发现的角度,墨色的深邃眼眸敛下却漫上了水雾,皆是心疼。 戎战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现在的他,只要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都是父皇慈爱的笑容。 一会儿是,骑在他头上,带着自己满皇宫的跑; 一会儿是,他会捏着自己的手,教他写字; 一会儿又是…… 呵! 慈爱! 他也配! 他逼死了母后、毒死了皇兄。 就连唯一护着他的四皇兄也被借口安排去守了陵园。 “风起叔叔,我恨他!” 尽管他向自己解释,他没有想害皇后和太子。 少年的眼底,没有了往日的光彩,眼神变冷了。 孤傲的双目中带着淡漠和疏离,犹如来自北方的孤狼,冷酷中有透着悲凉。 “那便恨吧!”男子抬起了头,看着戎战时,眼眸深邃酷寒,宛若寒潭之水,幽深冰寒。 戎战垂着双手衣袖里已握成了拳。 浑身颤抖,是气的! 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手心划过血,已经麻木,也让他失去了痛觉。 只有血迹,沿着指缝流了下来。 “伤害自己做什么?这样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戎战问,“我现在还有亲人吗?” “有!”风起单膝跪在他面前,撕开衣袍为他包扎。 外祖曹家已经不知流放何地,昔日朋友对自己避恐不及。 对了,还有楚蓝! 想到那个老爱哭的小团子,那苍白的脸终于化开柔色。 那是他风光无限时一抹不一样的风景, 也是他掉落泥泞时一道不一样的记忆。 “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风起叔叔长什么样。”说来,自打三岁那年,他出现在自己人生里,就是一副铁面具。 他从未见过风起的模样。 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男子,虽然经常玩失踪,但戎战从未怀疑过这个男子,任何人都可以背弃他,但他一定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 他就是相信风起。 说来也是奇怪! “风起叔叔,你能把面具摘了吗!”说着,戎战当真动手要摘他面具。 戴着不累吗。 风起完全没料到戎战会在这个时候伸手。 要被看到了吗? 这个他看着长得的孩子! 可偏偏就在戎战碰到面具的那一刻,突然停了下来, 他笑道,“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风起身体不由僵硬起来,浑身的冷汗,简直被吓得,“……” “以后,以后,你会知道的……我有事,先走了!” “好!” 和戎战分开后,风起朝着皇宫相反的方向而去。 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宫学门口, 醒来的楚蓝看不到戎战,以为方才做了噩梦。 ‘戎战好可怜!’ 想着想着,又哭了。 她伤心难过从来都不是那般放肆,哭也是无声的哭泣。 正是这种哭泣,闻者才会更心疼。 楚灼从没像现在这样,天天见人流泪。 简直像流不完、不要钱一样。 亮晶晶的泪珠在她眼眶里滚动,一颗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下来,滑落在嘴角,滴在衣服上、打在环佩上。 ‘啪!’的一声绽开! “别哭了!”楚灼感觉自己的手帕都拧得出水来了。 不知道任由着她哭,会不会把这车厢给淹没了去! “你再哭,我可要生气了!”楚灼正色言词道。 她往边上挪了挪,就那么安静的抱着自己,微不可查的抽噎声从不打扰到旁人! 大有你看你的书,我掉我的眼泪的意思。 “我给你讲故事,你不哭了!”虽然他讲故事的水准可能连楚熠都不如。 她摇了摇头! 没兴趣、没心情、不想听! 楚蓝哭着哭着就又睡着了,小小的一团缩成个球躲在角落。 “真是拿你没办法!” 明明也就一样大的年纪,楚灼却像一个小大人般。 幼时记忆不多,有印象的便是被义父领进将军府。 当初得知父母离世的消息时,楚灼就像一夜长大了。那他的话来说,‘我已经没有父母了,自己要学着长大。’ 他虽长在将军府,楚家上下待他都好,可他终归是挂了楚姓的外人。 第8章:皇帝偏爱 才出宫学大门的楚熠一瞧见那自家府邸的马车,告别了几位同窗,欢天喜地的跑下来,“灼弟,你来接我啦!” 撩开帘子,里面——说大不大的坐榻刚好容下楚蓝躺着,小脑袋枕在阿灼的腿上。 那肉嘟嘟的小手,一直抓着楚灼的抹额不放。 楚熠钻了进来,见她哭兮兮的,明明睡着了还吊着眼泪。楚熠问,“你欺负她了?” “没有!”不是他,他不背锅。 楚灼直接一本书盖脸上,“阿炽呢?” “炽……”炽,他怎么知道炽去哪儿玩了。 “好了,不管炽了。阿灼,皇爷爷叫我们晚上去他哪儿用膳。” 这天下叫当今皇帝‘爷爷’的除了先太子妃所出的嫡皇长孙,也就这个不嫌丢人的楚家长孙了。 对于楚熠厚脸皮这个特性,楚灼早已见识了。 “不!”楚灼不去,表示丢不起那个人! “走!” 四海殿,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蓝是被哥哥叫醒,眼睛将睁未睁,迷迷糊糊就见着眼前一个明黄的人影。 自家滚滚哥哥正坐人家腿上,抱着个大人拳头大小的玉狮子不撒手,像极了观音怀里的福娃娃。 看着楚家长孙公子凑皇上跟前撒娇,听着他一副要给皇上当孙子的节奏。 孟大总管差得儿笑出声来。 对亏得大将军不在,不让得被这不肖子孙气跳脚。 楚灼往边上挪了挪,‘好丢人,他真不想认识楚熠!’ “你这小子,同你爹一个德行,罢了,应了你了!”捏着楚熠的小鼻子,皇帝责怪道,眼底却没有一丝怒意。 孟才不由追忆,早些年淮公子也是这般。 楚灼见妹妹有些怕。 她前阵子刚回将军府的时候也是这幅样子,胆怯的躲在五叔身后,就跟受惊的小鹿似的。 五叔说,妹妹怕生的紧! 安抚好怀里的小皮猴,皇帝才瞧见楚灼身边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许是楚蓝太小,桌上几盘菜就挡住了她。 “这是哪家公子······”好生可爱的孩子。 楚灼牵着楚蓝正打算起身行礼,头上就飘来皇上的声音,‘不必多礼!’ “回皇上,这是五叔的女儿——楚蓝!” 皇帝先是一愣,原来是鹤眠的女儿。 “兰,兰生深山中,馥馥吐幽香!好名字!” 楚灼低着头并未做解释。 “过来,让朕瞧瞧。” 感觉到楚蓝突然的僵硬和害怕,估摸着又快哭出来了。 “皇上见谅,妹妹胆儿小。” 寻思着第一次见到这位小辈,该送什么礼物,“孟才,风凌九丈是不是在朕这?” 楚灼想了半天才想起在哪本书看到这条鞭子。 传闻风凌九丈是遗落凡尘的神器,据说上可鞭仙神、下可打鬼畜。 但凡触碰者——轻则重伤、重则毙命。 后来便是因为无人能碰得,被供奉在护国寺,百把年头该有了。 孟才连忙应声寻来个贵重的桃木盒。 盒子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股檀香扑鼻而来,里面躺着一条通体血红的软鞭。 楚蓝看着那血鞭,竟与梦中时常出现的那条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有种那本该属于自己的感觉,就如同心爱之物失落多年般,格外的亲切。 “楚蓝!”楚灼刚想说‘不能’ 就在那肉嘟嘟的小手快要触碰到赤鞭时,一道淡淡的红光在楚蓝指尖蔓延。 风凌九丈似认主了般,缠上楚蓝的手腕。 看到这里,楚灼按压着心里的着急,领着妹妹谢恩,“谢皇上赏赐!” 楚熠滑了下来,死皮赖脸的跑到楚灼边儿跪着,“皇爷爷赏了我和妹妹,是不是该赏阿灼什么?” “还有还有,阿炽也要!”楚熠想,弟弟妹妹都有了,楚炽不能没有呀。 “臭小子!”皇帝一脸无奈,‘三天两头向他讨赏,他那丁点儿库存都要被掏空咯。’ “来人,赏文房四宝、玲珑棋!” 皇帝问,“可满意了?” “谢皇爷爷,皇爷爷真好……”此处省略一万赞美词。 皇帝冷冷一哼:整着,朕不送东西就不好了?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皇上,我可以用鞭子打人吗?” 吓得楚灼想把妹妹打包拖走。 皇帝大笑,不亏是楚家小子的女儿,有胆色,“打谁!” “坏人!” “何为坏人?” “欺负戎战的都是坏人!” 一时间,整个殿安静无比。再看皇帝脸色时,恐怖的吓人。 孟才欲哭无泪:小祖宗诶,您没事提琅王殿下做什么! 沉默了良久,皇帝才说出一个字,“可!” “好了,你们饭也吃完了。可以滚了!” 皇帝挥了挥手,真是!一个两个,糟心透了。 第9章:楚家柳营 子河谷—— 号角声声,战鼓声声,带着激情与躁动。 宽大的校场内,以方正而列,队形整齐,无论是横向竖向纵向都是一各直线,何况人还在不停的动作,却能始终保持一致,这需要何等的默契,自然也需要长久繁复的练习。 台下的众士兵都跟着台上旗官挥旗的动作,出拳训练,中气十足的低吼声阵阵响起,整齐有力。 这是楚家军! 天下九州无人不晓一句话,‘惹天惹地,莫惹楚家军!’ 楚家军最可怕的不是精兵良将,而是那一股绝凡的凝聚力。 主帅帐中, 身为大将军的楚秋之正召集手下将领讨论事宜。 突然门口探进来一个小小的、黑黝黝的小丸子。 小丸子摇了摇, 又摇了摇。 被一道刺眼的白光晃到的林老将军往门口一瞧。 毛茸茸的小脑袋,水汪汪的眼睛像宝石一样,灿若星斗。 ‘这是!楚蓝丫头。’ 初一受不了楚蓝折腾着要见‘爹爹’才带她过来的,眼下少将军还在处理军务。 “姐儿,少将军正忙,不然属下带你去柳营玩。” 柳营是楚家军特别的存在,里面都是孩子,因为太小不被允许上战场。 这些,都是被乱世遗弃的孩子! 楚蓝问,“为什么没有女孩子?” 军队里怎么会有女子,“都在义庄!” “义庄?”什么是义庄? “嗯,姐儿以后就知道了。” 一抹身着简易铠甲战衣的中年男子站立在旗下。 手里握着鞭子。 身形挺拔,高大魁梧,墨发束冠,整个人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楚蓝缩了缩脖子,往初一身下钻了钻。 男子似看到初一,朝他颔首示礼,便转身离开了。 “四九,过来!” 靶场,一个背着箭筒男孩松了弓、收了箭,跑过来。“初一哥哥!” 玄四九,是初一记忆最深的一个孩子。 就像他和哥哥,在无知的年纪,被父母买进军营,紧紧为了换两袋米。 两袋米! 多可笑啊! “我有事,你带她玩会儿,一会儿少将军就会过来!” 玄四九看着初一脚边粉嘟嘟的‘小弟弟’,脸一红,点了点头。 见初一一走,玄四九怯怯的揉捏着小弓箭,略显深褐的手有些无处安放。 他从没见过这么白嫩可爱的‘弟弟’。 柳营的孩子再小也是个兵,一天天操练哪儿会干干净净的。 他怕弄脏他的新衣服。 “那个……我是玄四九!” “我是楚蓝!” ‘弟,弟弟对他笑了!好可爱。’ 感受到大家有意无意的视线,楚蓝有些胆怯。 “不怕,他们不会欺负你的。走,我带你认识他们。” 四九说,柳营的孩子分玄、白俩部,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至于名字,要不遇到位贵人赐名、要不自己给自己起。 他们十五岁就要去边关,十年后、也就是二十五岁才能自选去留。 楚蓝和四九一高一低的坐在台阶上。 “那个人把我送过来,说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等我玩高兴了就来接我。” 四九低着头,“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为了留着长兄守孝,便给征兵的千户塞了些东西。” 他说的很平静,或许在无数次渴望他来接自己回家的日子里。一次次的失望,慢慢淡了感情。 四九转头看了一眼楚蓝,心道,‘嗐!我给他说什么!’ 不远处,拎着红缨枪的男孩朝擂台过去, 他招了招手,“嘿!四九,过来我们比比。” 一少年敲醒开场锣,围绕四周的孩子都为了上来。 攻擂台、看比武,是他们休息时的娱乐之一,他们可以更好的了解自己和伙伴们的差距。 男孩在兵器架换了长棍,回头便瞧见四九带着个陌生的孩子上来擂台。 “四九是觉得打不过我,叫帮手?” “不是!” 场下一片喧哗。 这时雨化玄中尉上前把楚蓝带到后面坐着看比赛。 “安静!” 少年拿着木锤,大喊,“白部十七对战玄部四九!” 后面坐了四位年轻中尉,从左到右依次是——风寂白、花非花、雨化玄、月飞霜。 “少主不必担心!” 楚蓝看着那儒生扮相的瘦弱高挑的男子,‘少主?是在叫我吗?’ “自然!” 男孩出招迅速,四九也不慢,两人一来一回已经打了半柱香。 雨化玄说,“四九那小子虽然才来一年,天赋不高,确实最努力的。” 花非花姿态妖娆,“十七也不错!” 矮胖矮胖小团子手脚并用的从后面爬了上来。 “风师父,这个小弟弟是谁呀!” 月飞霜人如其名,冷漠张脸,“往后,你们要誓死效忠之人。” 第10章:临别在即 突然,一道赤鞭甩下…… “啊!” 眼前,白白嫩嫩的小胖子一身玄袍、玉冠束发。活脱脱一副长辈宠坏了的模样。 这能不宠吗! 楚、蓝两家唯一的小闺女,师父是少司命,干娘是福寿长公主…… “楚蓝你!”眼看是楚家那野丫头,气势不由弱了几分。 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欺负戎战,也是他没了庇护。 可对这位,怕没给她乍得,就先被训了。 这两年可被她欺负惨了。 明明他们都没动手,这死丫头就自个儿哭的撕心裂肺,然后楚熠那个不要脸的就跑去父皇(皇上)面前哭,说有人欺负妹妹。 少将军提着他那把鹤归,带着二公子,挨家挨户的蹲。 二公子就去年入仕途,做了个权利大、却不干事的闲官——都指挥! 大将军和丞相就更过分了,在朝廷上唱双簧。 最后的最后,他们被赏了板子,罚了抄书、挨了批评! 一想到,他们就一把辛酸泪! “他、我的人!欺他者、诛!”楚蓝捏着鞭子威胁道。 “哼!有本事你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我们走着瞧!” 戎战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想笑,却又扯到了脸上的伤,疼得倒吸了口气。 他越不想这丫头看到自己如此狼狈,这丫头偏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蓝小胖!” 楚蓝白了戎战一眼。胖怎么了,小孩子有点儿婴儿肥这么了, 很正常好不好,偏生这人一直。 戎战止不住点头:嗯,婴儿肥,肥成绣花球! “来,吃糖!” 其实她很不想理这人,“哼,你把我赶出琅王府的事,我还记着呢!” 要不是父亲说,他没了母亲、兄长,一个人不知道躲哪个被窝里哭。她才不会三天两头跑琅王府安慰这个人。 他居然烦她去勤了,正大光明把她扔出大门。 丢死人了! 她很生气! 别想用一颗糖打发她。 “我!” 她不想和他狡辩,犹豫了半响,“明日我要随父亲去边关了!” 其实她想带他一起去的。 可父亲说,戎战是王爷,又不会武功,千金之躯若有个好歹,楚家不好给皇帝交代。 但她怕,她不在的时候,又被那些坏孩子欺负。 戎战有些吃惊,楚家二老和蓝家二老会舍得? 转念一想,楚蓝两家教出来的女孩子,又岂是寻常女子。 更有少司命这个师父护航。 “蓝小胖,一定要平安回来!”母后没了、哥哥没了、四哥也在行宫。 现在连小丫头也要离开他了。 他摸了摸小丫头的长发。 她呀!胆子大了。也胖了,可这人就更没长似的。 “戎战你要好好的!” “在遇到那些人,躲远点儿!” “等我回来!” 戎战温柔一笑,“好!” 点将台上, “鹤眠!”不用看了,福寿没来。 “皇上!臣,不要忘了您答应臣的事!” 践行酒开了,斟满三盏。 一敬天地,愿神灵庇佑; 二敬君王,愿江山无恙; 三敬自己,愿还有归日。 大军开拔时,楚蓝跳下来马,跑到诸皇子面前,将那清瘦的少年拽了出来。 “皇上爷爷!十皇子是我未来父君。”继而走向欺负了他的皇子们,“若他身上再添新伤,等我回来,加倍还之!” 几位皇子哼之以鼻。 “他一废物,楚蓝你就这么看中?还未来夫君!” “他的好!我知道足以!” “就是我们不欺负他,自然有人欺负他!” 他们虽然怕这个野丫头,但有些话还是敢说。 帝王之家,阴谋算计,戎战一个没了母亲保护,母族又远。能活几年?等楚蓝回来,怕坟头都长草了。 “开拔!” 看着战旗飘摇远方,十万雄狮浩浩荡荡出了皇城。 戎战终是忍不住跟了过去。 他一直跑,一直跟到郊外望归山。 “蓝蓝!” “蓝蓝!” 雪花纷飞,带着严寒,扑向了辽阔的大地。 山谷飘荡盘旋着少年青涩的声音!迟迟不愿散去。 他知道,蓝小胖一定听得到的。 “蓝蓝,我等你回来!” 皇城城墙上, 一袭白衣翩然,与皎洁的雪,融合在了一起,墨发垂下,自成一道瀑布。直至腰间。发束麒麟玉冠,腰系红色暖玉佩, 银白色的祥云,绣纹中,五爪银龙栩栩如生,在云中腾飞。 懒散中,透着无形的疏离和随性,静如一副诗画,仿若那是从诗画中走出来的嫡仙公子。不染半缕尘埃。 金色的朝阳,为瘦小的他,渡上了一层神秘而无与伦比的尊贵,身上散发着王者的凛冽。 “东君!” 少年笑得冷漠,“阿殇,你看!我戎国万里河山,在白雪皑皑下,真美……” 第11章:一别经年 玄和九年,楚江初任平西将军,攻打季城以西几个小国。 所说是弹丸之地,倒有些垂死挣扎之力,此番功夫自然用了不少。 这一去,寒来暑往、荏苒八载。 八年,说短不短。 其间确实发生了几庄大事—— 七年前,蓝相丧子之痛难表,已辞官做了个清闲的国公老爷。 蓝二公子之名早已传开,任丞相之位自然水到渠成。 六年前,大将军卸了任,爱妻在侧,孙儿绕膝。 不过就一天天嚷嚷着,叫楚江把圆圆送回去他带,不过楚江选择无视。 三年前楚江遇难失踪,楚蓝只身撑起三军不乱,还三次抵御外地,其本事可量。 满朝文武皆叹,‘楚小姐乃有父风!’ 两年前皇帝微服私访于季城慰问边关将士。特下旨,征拜楚蓝为‘镇军将军。’ 戎国有多少陪夫陪父陪兄出征的女子,却无人被授以军职。楚蓝却是首开先河。 这一上来就是从五品,百官一阵须臾,知道皇帝你宠楚家,就不能做隐晦点儿吗? 他们会羡慕嫉妒恨哒! 夜深人静,更已敲到三响,只见一个黑黝黝的小人影猫着身子翻墙跃瓦。 “少主这是去哪儿?” 东西南北,围上风花雪月四位。 小人儿捂着严实,就一双漆黑如墨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看见阴魂不散的四位,小人儿一阵懊恼,想也不想拎着包裹跑。 会头见四人不见踪影,以为回去了。 正窃喜的时候,头上悠悠传来花非花魅若酥骨的笑,“少主好生可爱。” 小人儿刺激的一身鸡皮疙瘩。 眼看一个龙爪手就要抓着那纤瘦的肩,小人儿一个翻身后撤,抽出腰间软剑。 “铮……”利剑出鞘,带着狂傲。 “少主,您一个人打得过我们四个?” 不可否认,少主的武学师父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培养出来的少主武艺太烂也说不过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试试就试试! 意思意思过了几招,真当要动真格了。花非花步步生莲而来,翘着兰花指,眉眼含笑。 骚里骚气道,“哎呦哟!打打杀杀多伤和气。放下、都放下!” “……”风雪月一脸嫌弃,连忙撤了两步,看着一身骚粉花非花,‘花娘子又开始作妖了。’ “少主~嗯~” 楚蓝被花非花一叫,骨头都软了,纯属是被吓的。 花将军本就男生女貌、长相柔美,身形瘦弱不出挑,扮做娇娘若不是认识的人,谁知着是为男儿身。 儿时不懂事,常跟着他一个姐姐一个姐姐的叫,现在想想往事实在不堪回首。 倒是月飞霜看不下去,一抡脚给他踹下了房顶。 三人其竖大拇指:月将军威武! 花非花回来时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看着月飞霜简直像看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负心汉。 见他们内部矛盾,楚蓝就想着还是不参合了,撤腿就打算遛人。 “少主!”你还想跑? “蓝儿!” “将军!”来了。 院中小道上,楚江走来,一副战甲都未脱,手里打着灯笼。 而立之年的楚江,便如陈酿的老酒,在岁月的打磨下,越发沉稳、更有魅力。 俊逸的棱角更为分明。 “唔!”四将军被震退半步,再看罪魁祸首已经扑到大将军怀里撒娇去了。 “父亲,蓝儿好想您!” ‘趁他们给将军行礼搞偷袭?少主你不厚道!’ 楚蓝脸不红心不跳:“义父说了,不能力敌、便要智取!” “……”丞相大人教了个好闺女。什么没学好,倒是学好了他那一肚子墨水。 黑黝黑黝黑的! “父亲!四位将军欺负女儿。”青涩的声音带着女儿家专属的柔软,水汪汪的大眼睛闪烁着委屈。 ‘少主你要点脸好吧!’风花雪月想着将军明察秋毫、赏罚分明、大公无私。 偏生就是楚江这个疼女儿的,“那为父罚四位将军去洗马。” 楚蓝捧场高呼,“父亲英明!”早该把他们调走了。 “……”他们并不想去洗马! 不知何时,风花雪月已经离开,空旷的庭院,唯夏虫鸣叫声此起彼伏。 楚蓝斟满了茶,“父亲怎么愁眉苦脸的?可还在想柔兰之事!” 柔兰虽是百里大的小国,却同月国一衣带水。咽喉之地、唇亡齿寒的道理,月国岂会不知。 “可皇上爷爷不是说休战吗?” “先下士气高涨,为父想直驱柔兰。”皇上可说了,柔兰国要是打下来了,就给丫头做及笄礼。 眼看着丫头及笄在即,皇帝真是苟。 “父亲怎么了?” “我儿及笄了,便是大孩子了。”大孩子就要婚聘了。 以后就不是自己家的了! 第12章:时家时远 天空明月如盘,一片皎洁,清辉遍地。 夜风微凉,帘帷浮动,一曲带着边关之音的《流沙》响起,一张一弛的节奏,营造出沙场的瞬息万变。 一袭玄袍的女子侧倚在窗边,瞧着灯火通明,行人如海的街道。 精致的五官已见倾国色,眉宇见透出几分英气。“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一张四方桌旁,独坐着一名紫衣少女,侧身而坐,完美的红唇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明儿夜百鸟朝凤,不知像不像去年……” 红衣女子唇畔倾出一抹浅笑,从那诱人的红唇轻轻吐出,“咱们尊贵的云少主又开始……” 唇动无声,‘想那位好人公子啦!’ 那年百鸟朝凤,因她们顽劣险些遇险,途中被一少年所救。 少年芝兰玉树、貌若潘安,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时,一眼误终身。 往年百鸟朝凤,他都随家中长辈来,就住在烟波楼,云裳便包下了他隔壁一间。 可这两年不见他来了。 “楚蓝你个死丫头,不许说!”云裳顾不上维持自己一城少主的威仪,就张牙舞爪的要去挠楚蓝。 “叫你说,叫你笑话我。” 云裳身为莲城少城主,未来夫婿即便不能给她带来利益,也该是安分守己、持家有道。 那位公子虽出生不高,可野心不小,光看他言行举止便是有心人有意培养,云伯伯岂会同意一个不定因素陪着爱女身边。 怕着莲城还没交到她手上几天,就改了他姓。 “我知道!”她怎么不知道,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诶,好人公子!”楚蓝星眸轻眨,透着丝调皮。 云裳连忙趴在窗上向人海中寻找。繁华的街道四面传来两三声吆喝、一直排到尽头的花灯…… 季城打通莲城,连通商道,南来北往之人何其多,尤其这几日的百鸟朝凤节。 见云裳信以为真,楚蓝笑的前俯后仰。“这叫什么,思君如涛涛江水……” “楚蓝!” 不行了,把母豹子惹极了,快跑! “蓝蓝!”小…… 云裳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姐妹门一开,直直撞向了位公子。听着‘咚’的一声,光想想都疼。 ‘蓝蓝的头还好吧!那位公子也,还好吧!’ 男子一身黑袍,冷酷之中,带着凌厉无比的气息。墨发在风中轻轻浮动,俊秀的脸上透着淡漠的疏离。 “时,时,时……!”楚蓝吃惊之余还有紧张的话都说不清了。完犊子了,时远肯定是奉父亲的命来抓她回去的。 十三娘救命啊! 冷漠脸窦十三抱着心爱的琴已经从侧面遁走了,‘让她出去对时大公子,看什么玩笑。’ 这边关百里、流沙之地、黄土之窟,谁不听着这煞神的名字瑟瑟发抖。 就是大将军,受皮肉之苦;可惹了这位,怕会生不如死! 所以楚丫头你就自求多福了。 ‘不是,以前谁到国色天香专点窦十三的?还不是时远?’ “你好大的胆子!”平静的语气往往怒意极盛,‘姑娘家家跑青楼听曲看戏。’ 楚蓝立马捂着耳朵,她错了,她不该点时远的红颜知己、不该让他抓到…… “我错了!错的深刻!我回去就面壁思过、抄家规十遍、绝不偷奸耍滑!” “……”云裳手一抖,差点儿把酒盏都摔了。 这是楚蓝吧!是她吧? 来者何方神圣,居然话都没说两句,吓得楚蓝自请责罚。 云裳张了张嘴。 “云少主,令尊正在楚府做客。”所以你们想好该怎么解释吧! “在下时远,载州知府之子。” 载州知府,说白了就是个闲官。蓝梁甫取了时家长女,对时家上下该帮衬的自然帮衬,却不想时家文不成武不就。 可见扶不起的刘阿斗大抵就是这副模样。 倒是这出生的小辈时远成了异类,出入战场有勇有谋,很快得了赏识,一路简直像脚踏飞鹤。 十七岁便任了虎威将军,正五品。 也叫时家一时间名气大振! 楚蓝第一次见到时远是九岁那年,十三岁的他被时大人绑着拖进楚家军大营。 倒不想几年功夫,时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从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蜕变成独当一面的将军。 云裳拉了拉楚蓝,又拉了拉。倾身低问,“就那个罗刹将?” 楚蓝复杂的看着遥遥领先的高挑身影。 就两年前‘北坡战’,不知为何,时远一怒屠杀七城泄愤。 半个月、血腥弥天; 半个月,哭声不断; 半个月,火光冲天…… 也应为那一战,时远的性子越来越冷,也不太爱说话,感觉三尺之外都能冻死个人。 连楚蓝都有些怕他。 第13章:心有所属 “父亲!” 一行三人相继走近了大厅。 上位,一中年男子冷冷的哼,长发束于后,一身青色儒装。浓墨的剑眉下,深邃的眼眸微微闪动。 “蓝儿和裳儿回来了!” “云叔叔……干娘,您也来了?” “将军、云城主、长公主!”时远一抚宽袖,黑着张脸坐在了一边。 福寿长公主走了下来,凤目中,满是慈爱。“许久不见,蓝儿的这么大了。” 玉手抬起,揉着楚蓝的头,浅浅一笑,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楚蓝才应当是她的孩子呢!“听闻前不久你受了伤,可有大碍。” “劳干娘担心,蓝儿已无大碍。”楚蓝看着面前咫尺的女子,嘴上勾起浅浅一弧。 “楚将军,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季城……”就把蓝儿借她几天。 楚江:我让你来的? “我给蓝儿缝制了几身衣物,走,我带你去瞧瞧,合不合身。”说着,便拉着楚蓝向外走去。 也不管楚江答不答应。 看着身侧位子上,脸黑如包公的时远,楚蓝吐了吐舌头,‘要她乖乖受罚?她又不傻!’ 西厢房, “蓝儿便快及笄了,将军可有给蓝儿表字?” 谈到表字,楚蓝笑了起来。要知道他们之前争的面红耳赤,险些打了起来。 “是吗?”大抵福寿也没想到楚江这个看着沉稳的人私底下也会这么冲动。 “干娘怎么想着到季城来了?”以往写信虽是常念叨,却不曾大老远过来。 戎国国力昌盛,自然不必和亲联姻来巩固局势,皇帝疼惜公主,下令,‘公主自择驸马!’ 适龄的公主们都成了家,有了子嗣,偏是这位福寿长公主,芳龄双十又五,却未曾婚配。 有人说,‘公主没有遇到心仪之人。’ 有人说,‘公主在等楚将军开口。’ 外面众说纷纭,楚蓝也不由怀疑父亲和干娘是不是有奸情,毕竟男未婚、女未嫁。 大人的世界,小孩子不懂! 楚蓝晚上约了几个姐妹儿一起放花灯,想着叫干娘一起。 福寿,“不了!”就怕到时候看到她,束手束脚玩不起来。 她叮嘱了一番,独自在河边走动。 四面环合下,鲜红的七座大鼓悬浮在水中央千灯辉映下,金色的花骨朵悬浮在半空中。 福寿记得,豆蔻年华季随父皇三下载州,初见少年时一瞥惊鸿、再难相忘。 那年,她也曾站上凤塔,入选凤女。她在登仙台,为他跳了《凤凰于飞》。 “云少主求了什么?”那莲花灯上,写的是‘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楚蓝抱着自己的花灯,迟迟不愿放飞。 雪白的灯笼,没有其他装饰,墨笔仅仅勾勒着一只可爱、胆怯的小鹿。 垂着耳朵,慌乱的眼神了透着三分惊恐。 她们记得,去年冬,一起出去冬猎时,一直未断奶的小鹿乱撞进她们都视线。 那小鹿的眼神便是同花灯上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这只小鹿毛眼底还有一丝狠厉。 就像,对,就像疾风岭那头狼王。 “楚蓝你怎么一个字都没写啊!” “来来来,我们给你写!” 云裳嘲讽到,“得了吧林小小,就你那狗爬的字?先生都嫌你丢人。” 众人点了点头,小蓝蓝的字可是丞相教的,还用得着你代写? 林小小:一天不怼我不舒服啊! 众人:就是不舒服。 楚蓝笑了笑,“不用了,这样便够了。” 她低着头,眉眼里透着三分思念、七分爱慕。 他一定看得到的! 对吗! “看蓝蓝这个模样,莫非是有了?” “……”不和你们说了,我放灯去了。 寻了个空点的地方,楚蓝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年幼时的一句承诺,她从来没有当做戏言。 戎战! 等我! 百里外战神坡 白衣银冠的男子遥望那漫天的花灯,手里把玩着一朵蓝色的莲花,“若黎!” 听到这个名字,侍卫抬起头,就看到莲花花突然闪了两下、花瓣也动了。 “神君!”亮了。 “小没良心,本座唤你不应!”男子委屈极了,小声埋怨道,枉费他穿越三千世界的奔波,为她收集散落的元神碎片。 他挑了挑花瓣,又挑了挑。 小莲花又不动了。 傲娇的小莲花! 男子眉眼轻挑,戏笑道,“三火,本座想娶若黎!” 侍卫三火一听,顿时感觉天雷都快聚集在自个儿头上了,“神君!”你可不可以不做死呢。 “若黎本就是我未婚妻。”要不是那个什么玩意横刀夺爱。 “······”神君你怕不是忘了,小莲花还在!而且当初是谁豪气的说,‘我就是娶那只丑兔子,也不娶天外天小公主。’ 这么打脸真的好吗,喔,他都忘了,神君打脸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第14章:我不同意 楚宅书房, 年轻将军脚步生风而来,带起盔甲发出清楚的响声。 “将军……” 没等时远把话说完,楚江指了指空位置,“坐” 眼前的青年,是当初他死活不肯要、时家死活都要送的孩子,为了楚家军收下他,时家就差没写断亲书了。 看着他,从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到雷厉风行的少年将军。 楚江颇有一股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 “未简可想回家!” 时远一愣,大概离家太久,他都快不记得家中长辈的模样了。 他沉默了半响,语气生硬道,“不了。” 楚江扣着茶杯,靠着椅背,“未简快及冠了吧。” “年末,尚早!”他冬日出生,现下才二月。 “也不晚了!”楚江小口品茗,沉思起来! 蓝儿打小乖巧,往常来说亲的便不占少数,眼下快及笄了,这媒人还不得把将军府的门槛儿给踏破咯。 闺女嫁远了、他又怕被夫家欺负了,远水救不了近火。 时远这孩子算他瞧着长大的,又是重锦的子侄,性格品性他都有估量。 想那场战役后…… 时家虽不算大族,却也是百年门第。 若时家同楚家结了姻亲,往后军中出入成双,在他眼底下,也不至于会委屈了蓝儿。 “未简觉得蓝儿如何?” 时远思索着,恍惚中,是初见时的那抹靓影,鲜衣怒马、眉扫才子。“挺好!” 彼时,他唤她蓝丫头,她唤他大哥哥。 如今,她唤他时将军,他唤她少将军。 不知是何事,他们的称呼变得如此客套陌生了。 楚江也本打算铺叙铺叙,奈何他就不是这性子,干脆直入主题,“我想将蓝儿许配你为妻。” 时远平静的看着楚江,星眸微转里说不出的澄澈、一片深色悄然划过。 “便想你回……”即是儿女嫁娶,便是要知会父母。 “我不同意!” 门被猛的一把推开。 少女就站在门口,往日嬉笑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怒意,垂直的双手紧握起拳头。 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不知道楚蓝在外面站了多久,听了多久。 她从不曾忤逆过父亲的决定,可婚姻大事,“父亲,女儿只是将时未简当做哥哥,并无非分之想!” “况且——我有喜欢的人了!”那不仅仅是年幼无知的一句戏言。 楚江压根儿不知道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家闺女的心叼走了。 越想越气,拍桌而起,“是谁!” 老子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谁知一颗心儿早不在自己身上了。 “是哪个小兔崽子!” 时远低头描绘着腰带上的轮廓,修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父亲,为什么不想是哪位名门闺秀呢?” “……”楚江突然想起,去年夺下符齐后,入城那一刻—— 【楚蓝身为少将军,受命带兵巡查符齐治安,意外看的一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被混混围着。 “将军!” 小姑娘哭兮兮的向楚蓝求助。 获救后,小姑娘莽莽撞撞的扑倒楚蓝,“小女温柔、城西温员外之女,多谢将军出手相助!” 温柔、温柔,人如其名,确实是个温柔的小姑娘。 楚江还记得温柔被温员外接回家时,说了俩句话。 ‘初见将军,小女便一见钟情。’ ‘虽知小将军是女儿身,可小女依旧欢喜。’】 “不行!”我要去把温员外按地下打,靠!怎么教的闺女。 尽学着勾搭旁的闺女,这还了得? 楚蓝瞧着自己父亲脸都变了,连忙道,“父亲,女儿不过开个玩笑。” “女儿喜欢戎战!” 戎战啊!还好是……戎战? 什么? “不行!”楚江皱了皱眉,得知是戎战那臭小子,他更不能同意了。 这还不如喜欢女子呢! 戎氏皇族存在上古时期,历经岁月无人说出个头来,可想其中复杂! 皇家是非多、规矩多,除了学文习武,他何尝舍得委屈过蓝儿,若是要嫁与皇家受苦,他是百般万般的不同意。 更别提是戎战那个只会棋画音律的王爷,胸无沟壑、心无大志! 念及故友之弟,照顾一时,可没想过把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搭里头。 “父亲~”楚蓝急得跳脚。 “你别说了,即便为父点头,你师父和义父也不会点头的。”更何况他是不会点头的。 琅王除了身份,哪一点儿配得上蓝儿了!再说《太子案》至今都没有查出个头源。 “为何?”楚蓝不明白。 时远突然咳连两声,他在这里旁听实在不好,“将军!”既然没什么事,他就先走了。 这晚,不知道楚蓝和将军在书房谈了什么,据童仆所说,‘少将军是哭着出来的!’ 第15章:少年阿灼 一大清早,楚蓝就跑到西厢房找长公主诉苦,哭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干娘~” 福寿不知道楚蓝和戎战自幼相识,细听楚蓝一说,大概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想当年,皇后何等风采。 “好了!别哭。”看着蓝儿可怜模样,福寿止不住笑了。 她长大了——该是名扬边疆的少将军,可这爱哭的毛病还是没改。 楚江得知闺女跑福寿屋里去了,急匆匆就出了门。 他是不愿对上这对‘母女’,避免福寿兴师问罪,便索性寻了借口,带亲卫忙春种去了。 蓝儿想要什么,他都可以夺来,哪怕是豁出去这条命,可婚姻之事,他不会松口。 你想啊!嫁皇族该多痛苦啊。 这时,小厮硬着头皮敲了门,‘他不是有意看少将军出丑的,实在是!’ “少将军,有人找!” 哭声戛然而止! 这会儿会是谁? 楚蓝行礼退安后,便急匆匆赶去了大厅。 安静的客厅里,飘散着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那绣着两位少年弯弓射西月的屏风前,白衣银冠的少年负手而立。 穷奇云锦袍、玲珑白玉簪……一身行头,非富即贵。 她看着那纤细单薄的背影,只觉得有几分熟悉,可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少年缓缓转过身,俊逸的五官尚带着六分青涩,许是一路风尘,眉眼间多了几分疲惫。 熟系的面孔,即便长大了也不曾变过几分,“你……阿~灼哥哥!”楚蓝似乎不敢相信,见他点头,可是惊讶坏了。 记得当年,她随父远征时,阿灼也想一起,可被太爷爷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勒令楚灼不得随军。 再后来,听父亲说了“楚灼一个人被太爷爷送去‘碧海青天’去了。” 小时候便觉得哥哥长的好看,长大后的哥哥更好看。 楚灼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同幼时比,却是多了几分沧桑。 他眉眼一弯,大概是高兴,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小妹妹还记得自己。 不过过去这么多年,蓝儿依旧不及自己高。 为何如此瘦! 可是边关吃的不好? 人也黑了,没小时候那般白白嫩嫩。 该是在边关受了多大的苦! 楚蓝倒了茶水,问:“可见了父亲?” 只见他扣着杯沿,眉眼微皱,“方从五叔那儿过来!” 早时五叔还同他谈起蓝儿婚事,不知该不该和蓝儿说道。 “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跟着身后的湘罗一脸茫然:姐儿怎看出灼公子愁眉苦脸的?明明还是摆着一副冰山脸不是? 一脸平静的楚灼还是决定将五叔同自己说的话,再和蓝儿说一遍。 “什么!” 父亲他…… “五叔的意思是,蓝儿即是不喜欢时将军,那便考虑我和阿炽。” “太祖父也是这个意思。” “可,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拿你当哥哥,哥哥你懂吗?” 阿灼和阿炽是淮伯父的义子,可在她心中,和滚滚哥哥是一样的。 “感情可以培养!” “……”培养个大锤子!“哥哥对此事怎么看?” 她打小就拿他们做哥哥,突然某一天有人告诉她,选哥哥作夫婿。 这,她真受不了。 楚灼低着头,乖顺道,“自是听从长辈安排。” 乖顺?这词还真不适合用在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人身上,可此时也找不到其他代替的词了。 “可我只是拿你们做哥哥。”哥哥懂吗! 楚灼眸色一冷,“你与琅王,也不见得感情深厚不是?” 他自‘碧海青天’回来,途径了幽都,那是琅王的封地。 琅王变了,不再是年幼时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绝色少年。整个人,荒淫无度,整座王廷夜夜笙歌。 若非有侍卫长君竹、上大夫尹平、客卿封肃扶持朝政,幽都早乱了。 那样的他,如何配得楚蓝。 她是独一无二的女子,是爱哭的水娃娃,也是塞北边境的高岭之花。 “我……”楚蓝刚想力争狡辩,可却是沉默。 她对戎战,是喜欢吗?还是仅仅因为那个承诺。 她曾问过父亲,而立之年了为何不成亲。 他说,‘怕没有回去的那天。’ 楚蓝低着头,这两年,她上过三十二次战场,杀过四十名敌国将领。 手上沾满鲜血,早已经不干净了。 她害怕过! ‘北坡战’虽夺下敌方七座城池,可我军惨胜,死伤近十七万士兵。 那是,她感觉自己撑不住去了,茫茫黄沙中,伏尸千里、狼烟战火、血雨腥风。 唯想到那个少年,精致的凤眸灿烂似天上繁星,那样的澄澈…… 她就不害怕了。 她想这,她答应过,会平安回去,会保护他! 第16章:这是禁书 夕阳西下,安静的院落,童仆低着头清扫着廊道。 一道靓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青涩的脸红彤彤,大汗淋漓。 “少将军!” “你们看见父亲了吗?” 童仆摇了摇头,“今儿一天未曾见过大将军!” 楚蓝绕着柱子转了两圈,‘那真是稀了奇了怪了。’ 不说往常这个时间早回府了,就他常去的几个地方,她都跑了个便,也没见他身影。 会去哪儿呢? 莫不是被人绑架了? 也没收到勒索信不是! “灼公子!” 台阶处,少年抱着大叠书走来,就还差一本,他估计连眼睛都被书挡住了。 “哥哥搬这么多书做什么?” 楚蓝随手捡起掉落的一卷册,明晃晃《政论》二字,著名‘公子殇’。 殇,乃先太子名讳,为避忌,世间无人用,哪怕同音,也不可用。而她曾在琅王府见过‘公子殇’的《权论》,戎战说‘公子殇’便是皇太子戎殇。 自先太子故后,但凡与之相关之物,皆成了禁品。 “这,这些可是禁书!”这么多,哥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哥哥若是喜欢,私底下看就是了!”这若要巡抚司撞见可还得了,虽还不至于给楚家安一个先太子余党的罪名,可帝王心思难测。 楚灼一愣,倒没想到蓝儿会一眼认出。要知道帮他收拾了大半天书的小厮都没看出来。 “蓝儿从何得知?” “看过!”她读的书卷很杂,先太子的策论她有幸拜读过,见识了这位传说中的太子风采,正如义父所说,‘太子不亡,戎国可兴五十年~’ 楚灼想也是,云楼藏书上万卷册,太子笔录被人拓印了一份藏在其中也可能。 “蓝儿急急匆匆为何?” 楚蓝翻阅的动作一顿,她到险些忘了,“哥哥见着父亲了吗?” “五叔?你找五叔作甚?” “军中要务,还需父亲亲自过目!” 楚灼不解,他在碧海青天就听说了,这两年,五叔做惯了甩手掌柜,大小军务皆由蓝儿处理、军师过目。就连递到上面的折子,都是蓝儿代写,帅印一压,根本不管事。 可这次的棘手,她拿着帅印也不敢盖呀。 军中事务他确实不好插手,“不然你去东河看看!” 激烈的战鼓带着昂扬的士气,传遍整个东河河岸,军船在缓缓前行,将士在水中追逐。 “将军,百名水兵仅13名可潜到六尺!” 这已经是东河三万驻守水军里的水性最好的了。 楚江站在船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栏杆。‘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呢!’ 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换人,继续!”轮番的上,不及! 一群大老爷们脸色苍白的趴在船头,这大将军是要把他们往死里玩啊! “寂白,你的手底下的兵大概能下去多少?” 楚家军二万五千水军统领——风寂白淡淡的收回了视线,王总督的兵真是叫人大失所望,“回将军,年纪最小的可潜七尺!” 一遍止不住擦冷汗的大胖子王总督,‘他们这些没事修修河道、盖盖房子的兵,哪儿能和飞天遁地的楚家军比不是!’ “该练!”不练不成气候。 水兵很快就能用上了! “父亲!” 众水兵瘫死:救星啊!来的多及时。 “丢下去,游回岸!”他现在一息一刻都不像看到球一样的王富贵。 王富贵总督:大将军,我会沉下去的,你信吗? 旗官挥舞着令旗,战船慢慢靠拢、水兵紧跟而上。 楚江是躲都躲不赢,只好臭这张脸下船,要他答应闺女嫁给琅王,除非柔兰不战而降。 这是不可能的! “雨将军,少将军和将军吵架了?”众士兵想跟过去又不敢,拉着最好说话的雨化玄打探情报。 “······”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吗? “看来是练少了!”刚刚还累的更跟什么似的,现在活蹦乱跳了? 众将士一哄而散,大将军和少将军的私话,不是一般人敢偷听的。 偷听,就要做好被操练的准备。他们还是溜了。 “父亲,皇上密令!” 楚江连忙将水军操练交给风寂白,带着闺女和其他三位将军急急忙忙往楚家军驻扎地而去。 皇帝密令,命楚江即可启程回京,不得耽搁,否则革职严办。 “······皇帝那老头子不是为难我吗?”要他半个月赶回皇城,得跑死多少匹马啊! 传旨的护龙将一脸冷漠,甩了句“大将军慎言!”,便就离开了。 看着闺女,楚江刚刚还嬉皮笑脸,一下子严肃了不少,“蓝儿!” “父亲,女儿明白!” “保护好自己!” 第17章:风雨欲来 漆黑的夜覆盖上破碎的城池,光亮划过星空,照印出男人刚毅的轮廓。 乌鸦从屋檐间飞过。 他身后,一批死侍抱拳跪地,纹丝不动。 “记住,无比如何,要保护少主安全!” 死侍领命而去。 唯留下男人孤寂寥落的背影,‘树欲静而风不止······’ 华丽的院落,灯火未熄,少年急急忙忙走过,带起夜晚的露水,沾湿了裤腿、皂靴。 书房,男子打着夜灯著写着折子。 一整慌乱的脚步打破了屋内的寂静,“父亲!” 男子正要批评,‘成大事者,怎能毛毛躁躁。’ 少年明显气急败坏的样子,“刚收到飞信,那死丫头带着东西秘密回京了!” “哦!”男人笑了笑,低头整理起写完的书卷,一副气定神闲的某样。‘好一副金蝉脱壳,就是不知道他们接不接的住他这招声东击西。’ “父亲!”您还笑。他也不管父亲要的东西重不重要了,他只不想那个野丫头回到皇城。 “你还是太嫩了!”他本想过阵子将长子引荐与主公,可现在看来,如此沉不住大气,如何替主公完成大事。 反观那丫头,少年才气,是个成大事的。可惜了,注定没办法为主公所用! 倒不如处之而后快。 免得日后坏了主公的大事。 男人招了招手,一道黑影从房梁闪过,归隐与夜晚中。 “······”少年有些担忧,“父亲派,真的可以吗?” 他是知道父亲身边有一位杀手,是那位什么叔叔给的。 摆明面是保护父亲,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算计父亲呢。 男人耸了耸肩,“不知道!” 这事儿,要是成了,他们在主公面前分一杯羹; 这要是不成,他们也不会有事,反观那位可就是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 只见那慈爱的眉眼间一丝闪过危险,最后归于平静,‘想在主公面前卖相,还得问他同不同意。’ 少年也不傻,听得父亲弦外之音,直呼,“父亲高明!” 而此时,幽都城边的藏娇楼正是人满为患时,真是纸醉金迷的殿堂。 “来呀!官人!”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众宾客朝台上望去,十三飞天舞袖下男子躺在贵妃榻上。 精瘦的背影干净修长,三千墨发如瀑布般垂落。 “今儿个,肆无公子出台,在座诸位,价高者得!” 肆无公子可是藏娇楼的名角儿,三年前登台弹奏那曲《凤凰鸣》,见者难忘、为见者遗憾啊! “金娘子,方正肆无公子今夜出台,何不让大伙儿瞧瞧肆无公子模样!” 路人甲:“怎么觉得今儿肆公子与往日不同?” 路人乙:“大概是光线问题!” 众宾客起哄,可不是,三年来,他们见识肆无公子才艺双绝,却从未见过他容貌。 “可别到时候,怎么钱砸下去了,肆公子模样磕碜,咱也下不了口不是!” 半老徐娘金娘子撩开珠帘走出,手里团扇轻摇,“瞧林老爷说的,天下谁不知藏娇楼挂牌的伶人儿刚刚标致!” “林兄何急一时,上了公子阁,不就看的见了。莫不是林兄没把握夺下肆公子?” 大腹便便的林老爷甩了甩头,“还不是怕你们眼馋!” 他老林家拍不起?开玩笑! “咦,肆公子人呢?” 黄金屋 “福大宝,你给我出来!” 琼楼玉宇上,男子底下头颅,就见那外面叫拍得厉害的主角儿——肆无,正站在下面。 薄纱披肩、似露非露、我见犹怜! 福雅一口绿茶险些把自己呛过去,惊悚时刻,快、快、快给本楼主记下来。画下来,多画几张。 影卫比了个手势:收到! “靠!谁把我们二公子打扮成这样?” “不是你福大宝授意?” “······”他很不喜欢福大宝这个名字。 福雅高举双手,“冤枉啊!”他没有、不背锅!虽然他老早就想这么搞老二了。 “那是三弟?” 福雅点了点头,很可能! 男子低头沉思,‘不应该呀,三弟不是还在面壁思过没出来吗?’ “对了,你来的正好!”福雅拽着红绫一跃而下,来到男子面前。 丢下一封秘制邮筒,“打开看看!” 男子挑了挑眉,“不及,你先把衣服脱了!” 不,他死守自己的尊严······靠,苟老二的眼神好凶哦!他还是乖乖脱吧! 最后,福雅就只剩下件花裤衩可怜兮兮的缩在红绫里,‘苟老二!’ 男子刚还面带笑意,一看信,脸色骤变,狂奔而去! “诶!”苟老二你回来。 你又不会武功,去给人送人头吗?还是去殉情啊! 第18章:皮皮千岁 夕阳映古道,炊烟伴绿林 山丘边的老树前拴着匹骏马。 清风拂过,衣袂飘飘,再往上,男子侧身斜靠在枝干,怀里抱着把长剑,腰间悬在把玉箫。 一副江湖少侠的装扮。 那修长的手指戳了戳斗笠,剑眉星目,薄唇一抿,脸颊便映出了两个酒窝。 埋伏在官道上的杀手探出阴冷的双眼,手握住刀柄不由紧了几分。 “兄弟,你哪路的?”一道愉快的身影在杀手耳边飘过。 杀手机械的转过头,身边的黑衣人弟兄,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个陌生的‘黑衣人’ “······”他想问,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奇葩。 被挤开的弟兄伸出脑袋:不知道! “诶,我问你话呢!”胳膊肘撞了撞隔壁兄弟。 作为有涵养的杀手,遇到一位不明事故的‘同行’,七杀问,“你哪路的?” 精致的凤眸一眯,“我,蜃楼的杀手,海市!” 海市?没听说过;蜃楼?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阎王殿、玄机阁,七杀!” ‘海市’睁大了眼睛,‘现,三分江湖路,阎王殿、天下府、逍遥宗。’ 能请动阎王殿玄机阁的杀手,不是富得流油,便是权势滔天。 他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七杀兄弟!” 谁,谁,谁给你兄弟了! 一愣头青,别碍他事儿,不然转身就给他脑袋削来当酒碗。 “来人了!”‘海市’指着弯道口印出的长影,手里暗暗拔出了锋利的匕首。 不等杀手反应,鲜血沁染如茵绿草。 解决完这批杀手的侍卫们回来了。就看见自家圣主大人——‘海市’撮合着用七杀的衣服擦拭匕首,雪亮的大眼睛还满是嫌弃。 ‘海市’摇了摇头,‘可惜了他的含沙射影’,“不好意思了,七杀兄弟!”他也是奉命行事啊。 “······圣主,解决了,无一活口!”保证没纰漏。 ‘海市’打了打哈欠,哎,困死了,非要他来,午觉都不让他睡好!“纸老虎,你,背我!” 不行了,还是回去睡觉吧! 纸老虎?他堂堂白虎堂座第一把交椅的白止是纸老虎? 手下催促:‘得了吧,叫纸老虎还不乐意,想朱雀堂那边,不是花花草草、就是红红绿绿。’ 可不美了你! 坑坑洼洼的小路上,白发苍苍的老人小步跑来,又怕泥泞弄湿衣靴,有些小心翼翼。 “千岁,千岁!哎呦,小祖宗,您快下来!”咋爬那么高作甚,要摔下来弄出个好歹。要命咯! 古树上,男子看了眼地下,只觉得头晕眼花,声音颤抖道,“我,我下不来!” 俊逸的五官,露介于男人和少年的青涩,化开一丝丝小委屈,可怜巴西的。 “······”桂仁表示,千岁小祖宗就是欠竹笋炒肉。 “我,我真下不来!”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这咋还哭上了? “千岁乖乖,老奴这就去找农家搬个梯子来!” 桂仁正打算折回去,就见自己千岁慢悠悠的往下爬,战战兢兢的背影瞧着怪可怜的、 还不是自己作的! 猛见千岁脚一滑。 这,怪疼的!桂仁觉得自己老了,看不得这叫他老心脏直疼的事儿。 “哎呦!” “千岁!” 男子起身,到不是第一时间拂去身上的尘土,而是擦拭佩剑。 “千岁,干净了!”别擦了。他瞧着心肝儿疼! 那本就没干过什么糙活儿的手,掌心一片通红。 凤眸微眯,心疼和怀念蕴藏在一片深邃之中。似乎透过佩剑,看到了一位再也回不来的故人。 这是他兄长的佩剑,可是——兄长不在了! 桂仁连忙岔开话题,“千岁,朱少主来信儿了!” “朱少主说,当他过去时,地上一片血迹,并未看到人!” 男子诧异的看着那张沧桑的面孔,眸中划过一丝不安和害怕,“她不会有事的。” “她不会有事的,对吗!” 这并不好说,桂仁皱了皱眉,听那个冰护法吞吞吐吐说,‘那边被人清理过,除了血迹有残留,死人一个都没有。清理手法很熟练,有点儿·······像阎王殿那位少尊主的做派。’ 那位要落到阎王殿少尊主手里,怕是凶多吉少了! “桂公公,我要去找她!” “千岁!不是老奴打击您。您!”饶是那位有脱身的办法,拉上千岁这个大包袱······ “我,”他怎么就是包袱了,他会医术、用毒、还会轻功。 桂仁真的不想打击千岁的自信,医毒先不谈,就千岁那轻功,他师父都说,‘见过朽木,没见过他这么个朽木!’ 第19章:逃出生天 山野深处,绿荫下,少女英姿飒爽,皱着眉,眸带愁色的看着眼前。 一个女子斜靠在树下。浑身被刀剑划开,头发杂乱,看起来有几分狼狈,精致的五官带着几分青涩。残破的衣衫也掩盖不住她的尊贵。 血迹斑驳的侍从连自己身上的伤都来不及处理,还在强撑着抹除痕迹。 逃了十七天,干粮没了、伤药没了,他们也已经精疲力尽。 “我去打水。” “湘罗小姐!”年轻的将领吃力的站了起来,杵着残枪的血手还在颤抖。“我去。” 看着一步一瘸离开的将领,湘罗叹了口气。 在玄武道上,绮罗姐姐为了掩护她们离开,假扮小姐,带着一对人走了水路。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于阳在,不会有事的。”初一压下眼底的担忧,出声安慰湘罗。 “少主!你醒了。” 楚蓝睁开了双目。锐利冰冷,带着淡漠和疏离。现在体力不支,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 惨白的裂唇张了张,声音却像卡在喉咙发不出来。 “拿水来。” 喝了些水,她靠在树上,“这是哪儿?” “回少主,我们到了关州!” ‘关州!’楚蓝闭上眼睛,摸了摸腰间藏着的物件。 因为它,损失了多少兄弟。 正想拿后脑勺撞撞,却枕到了肉乎乎的垫子。再睁开,入眼是男孩稚气严肃的小脸。 楚蓝正想摸摸男孩的头,却被他灵活的躲开。 男孩咬着唇,收回了手搭在剑柄上,词严厉色道:“请少主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我没有!”她只是想撞撞,让自己清醒一下,怎么在昊子眼里就是自残了呢。 于昊不信,板着肉嘟嘟的小脸,侧过身一副守护者的模样。 突然,不远处的蓝天升起了血红的信号。 一定是那些人追来了,刚刚出去打水的郭福将遇难了…… 来不及悲痛,他们连忙相互搀扶着爬起来。 楚蓝拍了拍小昊子,扶着大树站起来了,“记住位子!” “是!”他们会再回来带死去的兄弟回家。 一行凶神恶煞的黑衣人探着血腥味搜索而来,看着凌乱的地方留着血迹。 定是他们慌忙逃离时留下的。 “头儿!”那无人问津的杂草丛生中一条新踩出来的道。 他们是铤而走险往深山老林里钻了吗? “追!” 楚蓝拉着小昊子,将东西神神秘秘的藏到他怀里。“昊子,记住,我们是为了保护它。” “不!”他要杀恶人,逐敌寇,护少主。 “听话。”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才学了几年功夫。 “可!”昊子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楚蓝牵着他肉嘟嘟的小手,将自己的匕首稳稳的放在他手心,“乖,藏好。” 绮罗于阳怕是凶多吉少,她不能自私的带着小昊子,让于家绝后。 将他藏好,楚蓝带着人分开两对跑。或许活下去的几率很小,可还有希望不是吗。 小昊子!“一定要藏好,活下去。” 小昊子看到面前踩过的脚步,黑色的靴子,凌厉的刀刃折射月光。 突然一阵打斗,和着绝望的叫声。一个熟系的不能再熟系的血脸印在小昊子眼里。 昊子一下子身子紧绷,捏着剑的手紧了起来,本应该懵懂天真的双眼满是猩红。‘他要杀了他们。’ 只恨他年少! 男人看着昊子,嘴唇微张,眼底写满了慈爱,最后含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昊子知道叔叔在说,‘不怕。躲好!’他紧紧的捂着嘴。 他知道,不能叫、不能哭,不能被发现。怀里的东西一定要平安送出去。不能让爹爹娘亲叔叔姑姑他们白死! 小昊子觉得,现在自己身负重任,压力山大。 感觉过来好久,那些坏人在离开,昊子才缓缓松了身子。寒意和饥饿交织,困意席卷而来。 少主说,明天来接他,就一定回来接他的。少主一向信守承诺。 梦里,他梦到边关,有爹爹娘亲,有小伙伴,有私塾那些老山羊须的老头儿。 楚蓝被逼至悬崖,进一步不能,退一步万丈深渊。 “楚少将军,把东西交出来。我们也不为难你。”作为有职业操守的刺客,他们只要雇主要的东西。 更何况他们挺佩服这位少将军。这也是悬赏单一掷千金也没多少人领的原因。 楚蓝就想笑笑:呵!没多少人领,能把她和两百亲兵追的这么狼狈。 见鬼! “不可能!” “少将军高风亮节,肯定不希望您死后被我们凌辱吧。” 她身后看着无尽的黑暗,咽了咽口水,再退了半步,所谓向死而生,她今日便试试。 她闭上眼睛,向后倒去! 第20章:砸到了人 两岸重岩叠嶂,碧波荡漾的溪水流淌淹没到男子胸膛。他手持竹竿,静候时机。 “千岁,千岁!”桂仁在岸上干着急,他是不会游泳。就怕千岁在河里一个滑倒,呛了水。 “别吵!鱼都没下跑了,我晚上没吃的,就把你放架子上烤。” 桂·鱼·烧烤·仁表示:他肉老,不好吃! 咦?桂仁看着头顶飘落的绿叶,随后又砸下来两株手腕粗的藤木…… 突然,水击三尺!波涛不平。 被猛的溅了一身水桂仁咋一看,看着肥鱼被抛上岸,然后,千岁不见了,唯留下水中间还在冒泡泡和一根漂浮的竹竿。 早叫不要到河里面去了啊! “千岁!”千岁爷,您可别吓老奴哦。 正当桂仁举足无措的时候,不远处一个蓝衣少年点水而来,衣袂飘扬,长发如墨。 看着中心晕染开的一片鲜红,眉头皱成个川字,脸色一变,连忙把人拽起来。拎上岸。 桂仁被吓得够呛,撇了眼被染红的河水,又看着少年,终是松了口气。“少庄主……可真及时。” 向如云将两人往石子滩上一丢。 可不是! 他才离开小会儿,两个人昏迷。要他再晚会儿,两个指不定已经到阴曹地府找阎王喝茶去了? 袅袅农烟升起,围绕着这座山头,别致优雅的竹居依山傍水。 样貌冷艳的少女正坐在榻前施针。听着身边唠唠叨叨的声音,本就紧绷的脸上又黑下三分。 “闭嘴!” 看着那苍白的手指间,泛着银光的银针,向如云咽了咽口水。决定不说话了。 这倒不是怕个小小医女,主要是怕打扰了她施针。万一一个手抖,扎错了,他二哥回不来了咋整? “好了。”收了最后一根针,酒酒还得去看看隔壁的那个女娃娃。 看着酒酒离开,向如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凤凰山庄经营者百里梧桐林,和药谷来往上百余年,各自小辈更是一同长大。 酒酒虽才芳龄十六,却辈分极高。他怕惹了这个祖宗一个不高兴,捅他老爹那里去。 竹榻上,少女混睡不醒,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淋漓,似乎感受到光的刺激,睫毛微微颤抖。 她怎么也想不到,云游至此,先遇到向如云被祭河神,又遇到楚蓝跳崖砸琅王。 真是够了! 触摸到楚蓝的手臂滚烫,微弱的脉搏时有时无,酒酒只觉得心都快操碎了。 她不能也放任小丫头这么烧下去。 一则不能败坏药谷的名声; 二则蓝蓝是小师兄的女儿。 桂仁也在看到楚蓝的腰牌,才知道她的身份,毕竟多年不见,变化还是很大的。 见酒酒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桂仁心里一咯噔:‘莫不是——少将军,没救了?’ “酒,酒小姐?” “性命无虞。” 隔壁,戎战已经醒了,不过呛死的滋味实在不太好,现在脑袋嗡嗡响,眼花缭乱的。 “脑子进水了?” 这小子一惊一乍的,你脑子才进水了呢。戎战不想理他。 一看,自己衣服换了;再看,自己的手,包裹的如大腿粗的右手被木板木板固定着。“我的手?” 向如云止不住恭喜道,“天降美人,砸的!” “人呢?”那个人呢?给我出来,他要把砸了的那个人,五……(此后省略一百种极刑) 坐看热闹的向如云,二哥向来喜欢玩阴的,他们几兄弟搞不过。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戎战,他作为飞贼去王廷大明宫找秘宝。一个婢女冒犯了戎战,被活活剥皮抽筋,丢药缸里生不如死。 如云摸了摸脖子,有些头皮发麻,据说那个宫女被折磨了近半个月,最后被练成了蛊人。 在他看来,二哥就真恶魔、笑面阎罗。冒犯在他手里。死是种解脱。 (熟系他们的人: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也不知道这一次砸了他的人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呢? 不知道怎么的有些期待呢。 “你笑什么?” 没笑!他不承认自己在笑。他在可惜一个美人落到不解风情的苟老二手里。 苟老二? 对了,是大哥私底下叫的! 他指了指墙,表示二哥找的人在隔壁。 酒酒捏着银针,额间汗水汇成股流下,看着那颤抖的针尾。最后一根针扎进上星,昏迷的人儿终于有了反应。 “嗯~” “蓝蓝,蓝蓝!” “酒……?”是酒酒,我出现幻觉了吗? 看着又要昏迷过去的楚蓝,酒酒连忙道,“坚持坚持,别睡!” “药马上就好了。”把药喝了再睡。要知道这丫头睡着比醒着更难灌药。 “昊子!” “耗子?”哪里?她最怕老鼠了。 第21章:不点灯吗 “这!”这,是哪儿! 楚蓝缓缓坐了起来,撑着上半身,一手手指弯曲抵在太阳穴揉捏,开始回忆跳崖之后,好像落藤蔓……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 突然,她嗅到一股熟悉的中药味,又是这熟悉的声音。 “醒了?”酒酒将药盅放到床头柜,顺势坐到了榻上。 这熟悉的声音、浓郁的药味……她试探性的唤了一句,“是酒酒小师叔?” 酒酒抬手给小丫头额头便是一弹,“师叔便师叔,还带个小字?” 非要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是谷中最小的一个? 楚蓝捂头求饶,“疼!” 酒酒别别嘴,她哪儿用力?“感觉好些了吗。” “好些了!这么黑,师叔为何不点灯?”师叔不点灯,她怎么喝药呢。 “……”酒酒看了一眼窗外,早已经日上三竿,屋里更是亮堂堂的。 见酒酒不说话了,楚蓝不由一愣,一个不好的答案直冲脑海,本就苍白的脸更苍白了几分。 当时,随着她坠落,一根银箭插过眼角,和着一缕飘落的青丝插入石缝。 她指尖微微颤抖,“师叔。” “哦!灯油没了!” 酒酒端起药盅,漫不经心的吹着,“我刚到这里发现山上药材不少,打算多住一些时日。这不还没来得及去镇上买用品吗!” 这样吗?楚蓝咽下一口药汤,难以言表的苦涩在嘴里化开,蔓延到喉咙里。‘这苦味——她似乎没哪里惹到师叔吧!’ 见小她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酒酒忍不住笑了,‘蓝蓝还是一如既往的怕苦。’ 不过她可没有故意作弄她,穷乡僻壤什么也没有,这药草还是她连忙去山上采的。 新鲜的,哪会不苦! 勺子轻轻碰到药盅,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边关这几年还好吗?听说你受封了。” 楚蓝张了张嘴,感觉到递到嘴边的勺子又缩回去。抿了抿唇角的苦涩,“挺好的!” 外面有人敲门,是桂仁的声音,“酒姑娘,千岁醒了,说手疼……” 千岁? 楚蓝看向声音的方向,虽然眼前一片漆黑。“是谁?” 酒酒没说她摔下来的时候砸到了人,不过多亏得下面是河,不然得是两肉饼。 她没有立马起身,而是伺候着小师侄睡下,掖好被子,“一个不相干的病人,向如云认识的。” “师叔还是去瞧瞧吧!” “不打紧。”那小子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也不知道哪儿相熟的狐朋狗友。 改天她得去十里梧桐林和向大哥好好说到说到。 楚蓝没见过向如云,不过在药谷调养那些年,老听酒酒说起,也就渐渐有了印象——一个说不上纨绔的风流世家子。 隔壁 戎战折腾完了,整个人倒在竹榻上,捆绑着的手很影响他高贵的气质。 向如云也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哪儿伺候过人,拿着块纱布前前后后观察了好几遍,也不知道怎么入手包扎。 因为受伤的事,他本来就火气大。这会儿看向如云给自己包成粽子,火气就更大了。 “丑死了!”你会不会包啊!不会包就滚。 耐不住桂仁在耳边唠叨个不停,酒酒还是放下药过来看一眼,哪知刚到门口,就听到戎战底气很足的吼了一句,“滚!” 酒酒朝桂仁挑了挑眉,‘精气神挺足,不需要她呀?’ 跟出来的楚蓝扶着门,心道,‘也就这些不知事的纨绔子弟敢在酒酒师叔面前吼。’ 要知道酒酒最拿手的就是‘闹’,在她之前,药谷就酒酒一个女孩子,老辈子疼着、小辈儿敬着。 不管朝廷、江湖,谁不知道药谷有这么位小祖宗,得捧着。 谁要是得罪了这小祖宗,她闹起来,没个几天几夜消停不了。要知道药谷别的不敢说,治病的药、杀人的毒是用都用不完。 楚蓝记得到药谷调理身子,酒酒以为自己的地位不保了,一天到晚老想着怎么赶走她。那会儿可把她整的够呛。 本来就底子薄,被酒酒一折腾,险些没被年少早夭咯。 大概是被宠坏的丫头,没胆子害人,后来父亲他们连番训斥了,倒是日日去她房里陪她解闷。 她们本就年纪相仿,谷里没其他女孩子,这日子久了自然便成了好朋友。 “走,我扶你回去休息!” 在向如云身后,戎战看到一双铁靴,微风带起那抹暗红的衣角。 这是衣服,他眸眼一眯,“那是谁?” “什么是什么?那是我小姑姑!药谷老谷主友人之女。”怜她出生便父母双亡,老谷主爱若亲女,打小带在左右,一身医毒之术尽得老谷主真传。 他差得儿忘了,苟老二还没见过酒酒。 “不是!”是另一个。那是楚家军的战袍,他午夜梦回时最想看到的衣裳。 自从那年,楚家军奉命镇守边关,小丫头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后来——他及冠了,去了封地…… 曾经几时,他也想过为父皇治理这万里河山,替皇兄拿下五十州。 不精武艺又如何,军师燕回,谈笑间,退敌军、夺城池;国士柳非,运筹中,兴农商、治贪官; 穷文富武,这战乱不止、贫困不休的天下,多少人不是在摸爬滚打中,才学来的一身保命立身的本事。 战神的血脉,可笑! 第22章:又发烧了 楚蓝听到身边传来捣鼓药材的声音,想来酒酒还在。看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不由感慨, 她侧躺着,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绯红,有气无力道,“今夜似乎格外有些长?” 肚子都有些饿了。 身上也浑身酸痛! 闻言,正低着头扎药包的酒酒神色一僵,突然嬉笑一声,“蓝蓝你睡了挺久。” “是吗?”不是夜长,是她睡得太久? “是呀,你太累了!”在奔走途中还有谨防刺杀,整个人都绷着,怎么不累? “嗯!”正想问问她睡了几日,可身子越发困倦了,眼皮子也在不停的打架。 再醒来,也不知过了多久,酒酒已经离开了,她转过头,眸前隐隐约约透过模糊的光亮。 大概是躺的有些久,身子有些发软,起来时险些摔了跟头。 多亏酒酒回来的及时! 将蓝蓝重新扶回床上,“怎么起来了?”这浑身伤都没好利索! “你知道的,我躺不住。现在是白天吗?”军营哪儿有这么安稳的床叫你睡觉?就谨防着半夜敌袭,都不敢睡熟了。 她盯着楚蓝的眼睛眨也不眨,“感觉如何?” “尚可,就是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的缘故。 酒酒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骗小师侄,有些心虚:“哦!大抵是箭矢伤了眼睛,过两日便好!” 突然,楚蓝眼前又黑了,她感觉到一淡淡的药香逼近,腰间的束带被扯动。 仔细一摸,酒酒给自己系了个香囊。 “见你气色不佳,便配了些凝气安神的药。你带着!” 楚蓝也不客气,笑着收下了。这些年毛病不断,药不离身,她也习惯了。 “咳咳咳!” 她就堤防着蓝蓝受寒!方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烫?” 结果还是烧了。 “没事!” 没事没事,要真没事就好了。酒酒是真的担心,蓝蓝向来应得一句话,‘病来如山倒!’ 蓝蓝这丫头明明娇柔一身得病,却非要耍枪弄棒,上战场杀敌。 “真是师兄说的,就该早日成了亲,在家相夫教子,便别去边关了。”就她这身子骨儿,哪儿禁得起这瞎折腾。 “哪儿又能说的这么矫气。”信不信她现在就是病了,也能拉满弓、耍长枪。 “懒得说你!”她得去配些药。 酒酒走后,楚蓝又摸搜着起来了,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还是走到了门口。 扶着护栏,微风拂过,耳边传来竹叶沙沙作响。 其实,她已经许久未生过病了,常年随军,倒是差点儿忘了,自己身子骨底子比旁人弱。 似乎感觉到陌生的气息,楚蓝一个侧身,反手就是狠招。大抵还是病了,反应竟然比平日慢了不少。 “少将军饶命!” 向如云嬉皮笑脸的又从护栏外跳了进来。不亏是‘熊虎之师’楚家军的少主人,即便是女子也不容小觑。 “你是何人?” 他仔细整理了一番褶皱的衣角,“在下向如云!” 早就听酒酒各种吹小师侄,今日终于瞧见,向如云一愣。 绝世独立之气质,倾尽国色之容颜,他云游四方,从未见过这般女子。 干净,如碧海青天那含苞待放的并蹄莲。 高贵,如西北雪域那高岭独开的冰莲花。 清冷,如狼牙山脉那不可一世的白狼王。 …… 此女岂是凡尘子,误落红尘天上仙。 只是今日这明珠,为何眸眼无色无光? 他抬起手,在楚蓝眼前又晃了晃,发现果真没反应,“少将军?” 这是——瞎了? 不会吧! 酒酒可是说楚蓝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没了? 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啊。 他还没看过呢! 老远,就听到酒酒狮吼咆哮,“向如云,你给我离我家蓝蓝远点儿!” 酒酒端着药,三步并做两步上来,揪着向如云就往边上一甩。 她可不能让着混小子嚯嚯了她的小姐妹儿兼小师侄。 楚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嘭’的一声,像是有人摔到了。 这么大的声响,怪疼得吧? 摔倒在地的向如云看着酒酒很温柔的、很小心的,将扶楚蓝进屋。 这,是他认识的母老虎吗? 对楚少将军那么温柔,对他,却…… 向如云缓缓动了动,疼的是龇牙咧嘴。 刚刚那一甩,他整个背砸到墙上,感觉脊梁骨都断成两节了。 “磨蹭什么呢!还不去煎药?”她要照顾蓝蓝,给向如云的什么狐朋狗友准备一份药都是顺手,可没时间煎药。 不过既然到了自己手下,就是自己的病人,要是明明治得好,却没治好,岂不是砸了药谷的名声。 “哦!” 第23章:叶麟凤至 入夜,天上繁星灿烂,热闹的都城一片祥和。突然,一支铁骑从皇宫出来,直奔摄政王府。 铁骑刚过去,杂物堆积的角落冒出来两个可爱的小脑袋。 男孩爬了出来,花猫似的一张脸满是嫌弃的看着同伴。虽然他带自己躲过了那些人,可自己现在浑身脏兮兮的。 “我叫长今!” “小夜!” 明明是同龄的两个孩子,小夜举止透着三分贵气,似乎被人有心培养的。反观长今,像极了一个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孩子。 “你会武功?” “对呀!”长今骄傲的点了点头,他不止会武功,还去过很多地方,见过不同的国家,遇到过各色各样的人和事。 小夜很羡慕,他也想学武功,可以飞檐走壁的那种。可是叔母不允许,说他太小,习武会伤及根本。 “那我叫我爹爹教你,我爹爹很厉害的,一打五的那种!” 说道爹爹,小夜更羡慕了,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爹爹。 偏僻简陋的小巷子里,两个俊逸的男子坐在角落吃着云吞。华丽的衣裳、优雅的举止、不凡的谈吐,倒是与此地格格不入了。 两个可爱的小孩子冒冒失失的冲了出来,“爹爹!” 看着自己儿子一张脸花的不出个模样,叶麟笑着拿衣袖去擦,“回家叫你娘看到了,又该训斥你了!” “不怕,有祖母!” 凤至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倒是不知道他回去后,得知姨母出了远门,一时间没了庇护,可还会如此淘气?’ “对了,爹爹,这是我认识的好友,小夜!” 这大晚上的,长今在哪儿拐来的孩子?人家父母寻不到孩子该着急了。 小夜朝叶麟凤至行了个礼后,乖巧的站在边上,惹来叶麟止不住的羡慕。将自己儿子丢到好友怀里,忍不住去抱小夜。 小夜身体僵硬了片刻,他从未与人亲近过,即便是一手将他抚养长大的叔母,在他会走路后,便不曾抱过他了。 叶麟还是第二次抱这么乖的小孩。在他怀里不想长今一样瞎折腾。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家的小祖宗,嫌弃、真的! 见他一直盯着桌上的糖葫芦,“想吃吗?”这糖葫芦是个自己夫人买的,本来买了两串,长今那臭小子非要闹着吃。 “你是和家人走散了吧,家在哪儿?”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乱逛实在不放心。 饶是叶麟也没想到,这么乖巧的孩子,是自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 看着眼前温柔的男人,眼底闪过丝丝孺慕,他的爹爹,是否也像长今的爹爹这般。 他真的好想爹爹,想和爹爹说话,想在爹爹怀里撒娇,想很多很多很多······可每次他去爹爹家,爹爹都闭门不见。 奶娘说,是叔母不让爹爹见他的。 他虽年幼,却不笨!他出生便没了娘,叔母于他,是师是母。即便叔母真不让爹爹见他,自然也有叔母自己的道理,他不会去问,也不会去闹。 此时摄政王府内,黑压压跪了满庭院的人。年轻的妇人坐在椅子上,夜明珠的光,打在她冷艳的脸上。 一身黑色绣金蟒的锦袍托地,她是摄政王的妻子,如今,亦是摄政王府唯一的主人。 先皇昏庸无能,摄政王战死疆场,这个国家气息奄奄。她只是一个女子,一个成亲两载便失去丈夫的女子——却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扛下了抚育幼主,治理江山的重任。 年轻的管家安安静静的站在王妃身边,王妃一路走来的艰辛,他看着眼里,苦在心里。 “皇上不见了?” 平静的语气,听不出半丝怒意但他们知道,王妃生气了! “王妃息怒!王妃息怒!” 管家暗自谈了口气,王妃真的越来越像没有成亲前的摄政王了,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王妃,先下寻皇上要紧!” “邱齐!” “是!”虎虎生威的将军带着人马离去。 王妃紧紧捏着扶手,她在担心小皇上。他还那么小,万一遇到不测······而且这个国家,已经经不住什么波澜了。 “王妃放心,皇上洪福齐天,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本妃!”王妃声音颤抖道,“总归是有负王爷的嘱托!” 王爷幼年所遇不幸、少年遭受不平,却依旧爱着这个国家和这里的子民,即便临死,心心念念的也是盼望收复失地,巩固江山社稷。 他不是君王,却拥有君王的心胸和抱负。 “王妃莫要妄自菲薄,您做的够多了!” 她抚摸着麒麟嘴,一如当初他坐着这里······ 第24章:没有后悔 禁卫军急急忙忙的冲进了摄政王府,一个个紧绷着脸,寒气逼人。 “王妃!” 一个晚上,他们翻遍了京城内外,都没有找到小皇帝的身影。 就在等着承受王妃怒火时,管家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王妃,有贵客到访。” 贵客!神的贵客。“不见!”王妃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操心啊! 小皇帝平日里多乖巧一孩子,竟私自离家,八成是哪个在背后嚼舌根子。 “皇上也在。” 一听到皇上,王妃三步并作两步出来,便见着两个气质极佳的男人陪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小夜!” 北宫夜浑身一抖,不动声色的朝长今身后躲了躲,他挺怕叔母责罚的。 他知晓今日长今的爹爹要拜访一个人,走到王府门口才得知要拜访的人是叔母。 王妃气甚:呵,现在知道怕了,偷偷跑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叶麟挑了挑眉,看着小夜,小夜——北宫夜,离洛的小皇帝? 原来儿子诱拐的小伙伴是小皇帝! 也难怪! 出生皇家的孩子,……就像小庆一样。 倒是怜惜他自幼无母,父亲软弱。 风至拍了拍叶麟的肩,近三十年的兄弟了,如何不知他现在在想什么。 不过现在正是要紧,他们是来拜访摄政王妃的。 风至拿出一块信物,递给管家,“摄政王妃!” 王妃一瞧,脸色瞬变,这块玉佩和王爷给她的那款是一对,举世无双。 王爷临走时特地嘱咐,若有一日有人持另一半上门,便是真正到了离洛存亡之际。天下大乱,离洛能否安然,全在…… 离洛,真的要守不住了吗! 引两位书房商议。 叶麟也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摄政王妃——北宫蔡氏。毕竟谁想到那年离别,便是阴阳相隔、再见无期。 不由感叹,‘东乡君得美妻如此,倒是无憾!只可惜,时运不济,天命不佑。’ “二位认识先夫?” 凤至一时间玩性大发,“我们吵过架、动过手、逃过课、抢过女人、比过斗鸡……” 回想年少时,凤至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 王妃有些嫌弃的看了看凤至,这怎么看怎么个不靠谱。 ‘王爷年少时如此顽劣吗?’她第一次见到他时,跨神驹、操干戈。那时的他已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 没有少年的青涩,用雷厉风行的手段撑起破败不堪的山河。 不过,抢女人是什么鬼?他不是说此生就她一个挚爱吗!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知二位!” “在下叶麟,舍弟凤至。” 王妃手一抖,险些撒了茶水。‘玉麒麟子叶放伯、白衣书生凤楚歌!’ 世人皆知九州七俊出碧海,个个人中龙凤,才学过人。却不知他们背后身份。 她的夫君,便是七俊之一,自然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你们……”不是死了吗? 这是诈尸了? 还是有人假冒? 不对! 叶麟点了点头,他们确实是! 王妃倒是感叹,金蝉脱壳,暗度陈仓,那个上位者倒是好手段。 凤至侧身仰坐,拿着酒盏、吃着葡萄,倒是一点儿也不在乎形象。 “凤公子倒是与传言不同。”传言中,他是世家楷模、为人温文儒雅端庄识礼。 叶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他大病一场,整个人跟从条条框框里跑出来了一样。 往日滴酒不沾,现在无酒不欢; 往日温文儒雅,现在洒脱不羁。 若非他们打小的情义在这儿摆着,他当真以为凤至是何人假扮的。 “您也是不觉得可惜。” “没有后悔!”是的,他当年做出决定,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放弃优越的生活和唾手可及的地位。带着妻子母亲游走九州,他从未觉得对不起谁。 唯一亏欠的,大概就是庆儿。 “王妃,午膳已备好了。” 不知不觉,三人在书房已经谈了两个时辰,不过几盏茶下肚,倒是没觉得饿。 “便留下来用膳再走!” 叶麟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这小子指不定有野去了,看着满头大汗。 在看小夜,衣服整齐连褶皱都没有。 若有小夜一半听话懂事…… 突然,他眼里色彩暗淡,‘算了,活泼些好,家里又没有皇位继承。’ “不了,夫人还在家中等我。” 送走三人,王妃才和小皇帝一起去吃饭。 看着心事重重的叔母,北宫夜正襟危坐,“叔母!” 回想叶麟临走时那句话,王妃深深谈了口气,“你小皇叔倒是狠心!” 他走了,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却未想,她亦才双九年华。 她伸了伸手想亲近这个侄子终还是放下了。 第25章:长生神殿 碧蓝的大海,美丽的岛屿上,坐落这虚无缥缈的神宫。 长生神殿, 携天一方、引三界灵气、汇日月星辰之精华。 那庄严的大殿上,尊贵的位子,白衣神君伸了伸懒腰,打着哈欠,缓缓翻身而起。 一团水雾遮住了他的脸,隐隐约约可见轮廓。 拂袖收起面前漂浮的水镜,抬起手逗弄长生台上那玲珑剔透的冰莲花,恍然一愣。 这……是小莲花吧?应该没人敢来这里掉包吧!他是又睡了多久,怎就小莲花也变了副模样。 “三火,三火!” 一团白雾轻飘飘从天口飞来,落到殿中白毯上,化作了穿着侍卫服的男子。 三火手里还拿着一盏明灯,被神君千里传音催促,他急急忙忙跑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原来是询问自己睡了多久。 睡了多久?神君睡觉也是修行,从未问过,这倒是头一回。 “神君,您在溯流镜中睡了两万年。”虽然这凡间才过去两个月,天上也才过去指缝间隙。 他真正想问的是这个吗?“本座问,小莲花怎么回事!” “回神君,太子殿下的诞辰快到了。”虽然神帝严令禁止提及太子殿下,可太子生辰这天,还是一如既往的操办着。 “哦!”他倒快忘了乖徒儿的生辰。 每到这个时候,神界会点起长生灯为太子祈福。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灯海,如黑夜中闪烁的繁星。 不过往些年,小莲花没怎么大变化,莫不是那块没能收回来元神碎片…… 白衣神君眼中闪过不加掩饰的担忧和烦躁,他怎么也想不到,元神碎片会落那个地方。 那个天地啊!一想到那个小天道,他只恨的牙痒痒。 三千天道里就没有比他还不识趣的! 既然已经知道元神碎片下落,神君自然就不着急了。 回头一想自己跑人间来干什么,突然问,“若黎怎么样了?” 一听到若黎的名字,小莲花又闪了闪,似乎有些反常的激动。 怎么感觉这么的幼稚呢! 神君揉捏着那冰凉的花瓣,似乎觉得手感别样的好,不愿放开。 小莲花连忙合拢花瓣,将自己包起来。 神君很淡定从柔软的花瓣里抽出手指,向下一瞧,倒是发现,小莲花的花茎出现了几条血红。 然后见小莲花转了个小小的角度。 这是,害羞了? 三火看着长生台里包裹的小莲花。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在神帝左右,不苟言笑的模样完全不像个孩子。 这是神魂未全,还是天性如此。他倒是希望她就这般,活泼爱闹。 可惜她注定不是普通的小神女! “三火!” 三火回过神,“神君!” “……”小公主和二殿下下凡历劫,神君非要插一脚,万一乱了人间气运,怕是终会伤了自己。 一想到方才从司命府出来,司命焦头烂额的模样。他劝啊!劝不动,神君倔起来神帝和仙帝一起拉都拉不住。 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神阶侍卫! 三火掐指一算时日,现如今公主应该是历劫到了秘送‘十方令’遇刺时。 因为神君先前的一搅和,估摸着公主是凶多吉少。 “小莲花,你说,本座娶若黎,你同意不……” 看着神君又在诱导小莲花,三火只觉得头疼。这想法神君您私底下想想就好了,还摆明面上和小莲花说。 也不怕她转头就和二殿下告状。 小莲花似乎生气的很,扑腾两下又暗了下去。 “不会!”神君看着三火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又开始蹂躏小莲花。 孩子大了,就不粘人了。 “走吧!本座也是时候该出山了。” 可别我的神君大人,您好好寻找神魂碎片不好吗!非得给二殿下找不痛快,非得拆散人家神仙眷侣。 三火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那望尘莫及的背影,喊到,“神君,五冕下派人来……” 只见下一刻,寒玉榻上,白衣神君的身影又出现了。 他懒散的靠着,手里一如既往的抱着小莲花抚摸。 “他还敢来!”冰冷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三火知道神君生气,太子是他最疼爱的徒弟,却因五冕下身死渡河。 “滚!”神君气甚,一巴掌下去险些没毁了长生台,多亏三火救得急时。 魔族中人向来不知廉耻、肆意妄为。尤其是大祭国五子, 先是私自盗取太子精血孕育子嗣,后是引开守卫偷去太子神躯。 若非看在两位小天孙的面子上,再有神后和若黎说情,他万死难辞其咎。 “神君不见见怎知五冕下为何而来?” “本座与他没什么好谈的。”神魔两族,若非是太子换来熄战,他定率军直至魔宫。 第26章:不识故人 天蒙蒙亮,楚蓝站在梨树下。 看着天际飞来的信鸽,她心里也有了几分盘算。 “铮……”利剑出鞘,带着狂傲,带着俾倪天下的气势。 剑刃反射的阳光,剑锋奇妙无双。变招迅速,动作潇洒中带着冷冽。 戎战已经醒了,实在手疼的紧,睡不着。看着空落落的房间,“桂仁,桂仁?” “桂仁呢?”奇怪,一向守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的桂仁居然不在。 如云也不在! 听到声音,楚蓝一抬头便见着二楼走出的公子。 青衣木簪,腰悬玉箫; 唇红齿白,眸似琉璃。 不过下一刻,视线又开始模糊了去。 她凭着记忆摸索回到桌前,青锋长剑缓缓插入剑鞘。 那只箭矢淬了毒,恰巧不巧伤了眼睛。养病来,这眼睛时不时看不见东西已是寻常。 只是…… 她紧紧捏着剑鞘的手越发的紧而苍白了。 戎战上上下下翻遍了竹居,也不见个人影。谁想一停下来,便瞧着竹林边、梨树下站着位姑娘。 这——便是摔下来砸中自己的人? 这眉眼瞧着怪熟悉的!不知在哪儿见过。 眼看着她要摔倒,戎战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了一把。“姑娘小心!” 楚蓝感受到腰间被紧紧环住,倒是愣着了,其实就是没有人扶,她也不至于摔跤。 连这点反应力都没有,还称什么自己是习武之人。 “姑娘可以起来了吗!”他一只手还吊着,可不想另一只手也……看着她小巧玲珑,不想挺重的。 楚蓝一时失了神,只觉得这位公子身上的味道熟悉得紧。 听到他说话,连忙起身后退,抱拳行礼,“抱歉!” 习武之人,自然比那些个大家闺秀重许多。 戎战甩了甩手,往日里他左拥右抱都没这么……姑娘你对着梨树行礼几个意思!“姑娘,我在你左边。” 再一看,发现她看人时双眼无神,原来是个——算了,爷不跟她计较就是了。 “听公子口音,是皇城人氏!”她一向记忆力好,更何况皇城生活的那两年。 “嗯!” 楚蓝笑了,肉嘟嘟的小脸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现在回想起来儿时,倒是有几分幼稚可笑。 “这里离皇城有多远?” “不足百里。” “是吗!” 大概是想到分别多年的亲人,楚蓝有些紧张,想向他多打听打听皇城单下,张了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 莫是应了书上那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姑娘也是皇城人?”倒是听不出来。 “嗯!” 载州季城开通商道,来往之人是天下各方,语言混杂多样,一时间听不出来也正常。 楚蓝倒是没想到能和这么个初次见面的人相谈甚欢,一时到忘了时辰。 以至于腹中唱起来空城计…… “饿了?我去做饭。” “酒酒还未回来?”她一个人,不免有些担心。 她依着记忆,走了去了厨房。恍惚那眼,似乎看到他手受伤了。“我帮你!” “不用!” 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扶着粗糙的墙,站在那。 突然,一道轻轻的笑声传入楚蓝耳里,“你笑什么?” 他依旧忙碌的清洗着厨房,不知是屋主人不会烧菜的缘故还是别的,倒是灰都放了几层。 “想到了儿时!” 他会做菜,也是当初看到楚哥哥在将军府的厨房给楚熠三兄弟做吃的。 就问,“先生说,君子远庖厨,楚哥哥为何还要下厨。” 楚哥哥回答,“君子远庖厨,在臣理解来,是君子不该拘泥小室,当放眼天下。” 他端着那碟做好的雪花糕,“可臣认为,真正的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做饭,是一种修行。” “更何况,臣的夫人喜欢!” “夫人未嫁臣时,也是岳父岳母的掌上明珠、怀中珍宝。嫁与臣后,不仅要孝顺公婆、侍奉夫君,亦要操持家务、抚育幼子,实在辛苦。” “为妻者不易,臣作为夫君如何不能体贴些。” 往日他不懂,跑去询问母后。 母后只笑笑没说话,转身便去寻父皇了。那日父皇和母后双双离宫,第二天卯时上朝才回来。 楚蓝倒是没想到那看着锦衣玉食的公子,会做饭。直到,嗅到一股菜香。 “你先回去坐着!” 想一想,她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又顺着原来的路,回到了梨树下。 “索性厨房什么都不缺,便多做了几样。” 看着那纤纤玉指捏着筷子就快夹到桌子上,戎战轻轻将菜推前两分。 楚蓝稍稍一愣,若无其事的将一块肉夹到自己碗里,“若是谁做了你的妻子,大概是福分。” 或许不是也说不定呢! 他安稳的吃着饭。 第27章:启程回京 酒酒拔开红漆竹筒,一封信倒了出来。 “昊已入城,安!绮留。” 听到信中内容,楚蓝也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她是怕绮罗夫妻出事,昊子还那么小。也怕昊子有个意外,绮罗要承受丧子之痛。 “我也该启程了!” “不成!”且不说蓝蓝眼睛时好时坏,光她一身伤还没好利索。 她是不能轻易放人的,要师兄知道,又该叨叨自己了。 劝也没用。 现如今皇城看似和谐安康,谁知道哪些野心勃勃之人在背后搞什么风浪。 回到皇城,那些人想对自己动手还得掂量掂量。 她留在这里,随时有被他们找到的可能,反而更危险! “算算时日,不出意外。父亲已入平阳,不日便可到达桐关镇,我便去桐关等父亲。” “你自己去?” 楚蓝抿了抿唇,“要不你送我呀!” “啊!” 酒酒有些为难,她之所以在这儿——一是奉师命给刘老先生治病,二是她发现了百年难得的九腥花采摘在即,错过可惜。 楚蓝也没真想酒酒陪,“不用担心,桐关镇有小姑父的人,他们会照顾我的。” “更何况,回京之后,有义父为我调养身子,你担心什么?” “……”你嫌弃我医术就直说,虽然她师父也很嫌弃。 她哪儿敢嫌弃,酒酒虽治病救人方面缺些火候,可一手毒术出神入化,简直不要太狠。 见楚蓝捋了捋衣袖,站起来就往外面走。 酒酒也跟了出来,“这么晚了你做什么?就要走吗?” “嗯!”她已在这儿逗留数日。 望天上一看,乌云密布、漆黑一片,若不是院中点了灯,连路都看不清。 心想是拦不住了,“土豆识路,便让土豆带你过去吧。” 悬挂的灯笼随风摇摆,透过那鲜红的烛光,马窖里,俊美的宝马长嘶,似乎听到了主人的呼唤。 “……”土豆!这名字,“可有想好给土~豆换个名字。”土豆此名,实在埋汰的这难得一见的雪中赤兔。 是啊!不及少将军的翻羽,行越飞禽、日行千里。 酒酒老酸了! 知道酒酒一直想要翻羽,不惜拿土豆和自己换。 楚蓝却不能给,一是,翻羽并不温顺,相反极其暴躁;二是翻羽乃秋金猎鼎时皇上所赐,御赐之物岂能转手她人。 “那我走了!” “行,我也不多留你。” “就此别过。” 看着楚蓝利落的翻身上马,扬风而去。 酒酒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正准备关门,却见一对兵马朝这边来。 似若点点星光的火把照亮,刀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突然,一只锋利的箭矢射入竹居,入木三分。 这破地方真够他们找的。 酒酒听到有人说,“找到楚蓝!”“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看着门匾上,紧紧捏着竹篱,眼中冷意遍布。‘是谁如此放肆,蓝蓝不仅是大将军女儿,更是朝廷命官。’ “谁!” 看着不知从哪个缝儿里冒出来的愣头青,酒酒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没看到外面箭矢乱飞吗?不要命了! “滚回去睡觉去!” 要不是他接住了蓝蓝,她还不救他。 这回要再伤了,她就看着他血尽人亡! “我听到有人喊——”戎战正想说,有人喊蓝蓝。到嘴边却变成了陌生而又疏离的称呼‘楚少将军!’ 楚蓝得封少将军,是皇上授意,民心所向。即便文武百官不同意,在见识了一位少女驰骋疆场、冲锋在前后,也默默的消停了。 谁说女子不如男。 公孙明月是女子,楚少将军亦是女子。 酒酒抽出一片竹叶,捏在指间,“你听错了!” 是吗? 却见一只冷箭从树后打出来,划破夜的宁静。 “趴下!” 还不等戎战回神,就被酒酒按在了地上。 再抬眼,一只泛着银光的箭矢直直插入木桩,剑羽微微颤抖。戎战看了一眼酒酒,有些毛骨悚然的揉了揉脖子。 这箭······ 是往他喉咙射的吧! 要他命? 会是谁的人? “滚回去!”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瞎捣乱。 看着酒酒一脸的不耐烦。戎战捏着腰间的玉箫,俊逸的脸上布满冰霜。 他何尝不想习的武艺超凡! 苍白的手指转动着玉箫,他低着头,再一次进了屋。 听着外面无情的打斗,刀光剑影,而自己却躲在人后! 他曾无数次指责自己的无能,可这一刻,他知道了,以他,护不了蓝蓝。 他没有听错,那些人要找的就是蓝蓝,口气中有永绝后患之意。 “她,是楚蓝!” 她长大了,亦是少年风华。而他,不过是诸多皇子中最无能的一个! 第28章:龙什么官 幽静的森林,传出马蹄声。 小道上,月光映照下每一根丝线泛起银光,小少年一头倒在冰蚕丝上,黑色的窄袖骑装、腰间悬挂着一只匕首。 他手里把玩着一只玉狮子,稚气的小脸冰冷非常。 这是双怎样的眼睛呢! 冷漠中夹杂着厌世,凌厉中充满仇恨。 “义父!”他口中喃喃念道。 少年记忆里,是一个身着紫衣,瘦弱纤细却又带着三分狂妄的身影。 回眸一笑,尽显风流傲然。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亦是如今唯一活下去的执着。 当年义父死在他面前,他就发誓,要报这血海深仇,以血祭义父在天之灵。 一路向北而来的楚蓝并不知道在她走后,刺客已经寻找痕迹找到了竹居。 “吁!” 少年看到了面前策马停下的女子,慢悠悠的从怀里抽出一副绢帛——上面画着一个身着华裳的女子。 画卷里,她抱着一只看不出种类的雪白团子,低着头,似若天上神明,不染纤尘。 楚蓝也警惕起来,手不自觉的去摸长靴里别着的匕首。 他对比了一番,才收好绢帛,跳了下来。 看着楚蓝,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等的人是不是她。 好生打量了一番,看到了她腰间的赤鞭。才后退两步,行礼道,“血七见过楚少将军!” “血七?”她并不认识这人。 血七拿出一封书信,“恩人说,让血七投奔楚少将军,便能报仇!恩人还说,少将军看了书信便知!” 楚蓝半信半疑的结果信打开,里面两张纸。 一封是少年血七的卖身契。 一封,写着‘少年血七,燕国顾相义子,精暗器、通兵法。望善用之!’ 燕国?“可是燕礼的燕?” 血七明显身形一僵,到底是孩子,眼中仇恨不加掩饰的释放出来,他沉重道,“是!” 楚蓝不觉得血七透露的恨意是直指燕礼,因为燕礼虽然是燕国大皇子,也是戎国安郡主之子,安郡主过世后,七岁的燕礼便被接回了戎国安王府。 楚蓝则担心,怕这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顾相?那个奸相?” 一说到义父,血七红了眼,“不许你这么说我义父!” 义父不是坏人。 他的义父不是! 楚蓝抿了抿唇,顾相此人,名声并不好。 明明学富五车、精通谋术,却陷害忠良、网罗钱财、收买官吏、研究酷刑、欺压百姓······ 虽在孩子面前说他父亲实在不礼貌,可楚蓝作为根正苗红的杰出女青年,怎么也不会去帮一个坏到彻底的人。 “你另请高明吧!” 见楚蓝要走,血七慌了,连忙抱着马脖子。 他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恩人就说。‘此去,一定要楚少将军收下你,纵观天下,唯少将军可替你报仇。’ “放手!”楚蓝怒道。 “少将军要如何才能收下我!” 她嘴角微微一抖,收下你?开什么玩笑,楚家军的戈矛直指燕国,只待皇帝下令,出征燕地。 燕国百姓要知道顾相义子在敌营,可会乖乖投降,改国姓? “世人皆说,少将军少年巾帼、眉扫才子······原来也是听信流言的愚昧之辈!” 楚蓝被气笑了,“为何?” “世人皆说,义父是个恶人,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之辈又有几人大善?” “说的对!”这没毛病! 血七又说,“少将军未见过义父,又怎知义父真是个恶人?” “你多大了?” 血七说,“十二!” “谁让你来找我的?” 叫他来找自己的人,就这么笃定她会收下血七,替他报仇,替顾相翻案? 这也太看得起她了! 血七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恩人将我救回来的时候,就把我丢到了一个没人的院子。” “除了治病的大夫、教我学文习武的先生夫子,便没见过别人!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过别人叫他龙什么官!” 龙什么官? 楚蓝努力回想记忆里的人,发现有一个或许是他。 那是东君訾和的好友兼侍卫,少时远远瞧过一面,是个很憨很蠢的胖子。 “龙焱刑官?” “嗯!” 龙焱凑什么热闹?是东君授意的? 莫非顾相案真有隐情? 大概是怜惜血七一片赤子心,楚蓝说,“你若走到桐关镇,我便收你做楚家军的百夫长。” “楚家军不留无用之人!” 血七喜笑,“少将军答应帮我?” “看你自己的本事!”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说道东君訾和,楚蓝又想起往日听过的一句话,‘除了琅王,太子还养过俩个孩子,一个活成了他的模样,一个活成了他想活成却不敢活成的模样。’ 第29章:桐关小镇 小镇正门入口,三俩小厮等的有些着急了。 突然闻马蹄声来,俊美的高头大马上少女一身戎装,英姿飒爽! “那来人可是楚家少将军?”他们不曾见过少将军,只民间有传闻楚家那位姐儿的丰功伟绩,很是惊艳。 几个磋商下,推出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侍童。 侍童看了一眼同伴,大概是平日里被欺负多了,唯唯诺诺的。 他上前,胆怯的看了一眼来人,许是连夜奔波,英气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憔悴,青涩的五官并不像府中小姐儿般白皙,温和;也不像江湖儿女的肆意和潇洒。 大概真是军队里出来的吧。 “敢问来人可是楚少将军!” 楚蓝勒紧缰绳,并没有回到侍童的问题,而是看着一边抱着手看戏的少年侍童。 显然这群侍童是看那个少年做事的。 少年侍童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下奴主家曹世子,等少将军多时!” 曹世子,正是当年以江湖少侠的身份拐走楚家唯一小姑姑的男人。为此,曹世子连曹国公府都不敢回。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是曹国公不让。想他和楚老将军他们可是数十年的生死兄弟,结果自家孙子偷偷摸摸把楚家宝贝顺走了。叫他老脸往哪儿搁! 虽然后来两家人也把话说开了,可小夫妻俩在外也惯了,倒不大想搬回去。 所谓远香近臭,老国公也不为难他们,便人他们自个儿过去!只是作为曹家嫡长孙,曹世子终归是要回去的。 “带路!” 半大不小的四合院,除了小夫妻俩,就几个侍童,孩子早早被送到了爷爷奶奶身边教养。两人也是格外悠闲。 楚蓝将缰绳递给侍卫后,便踏了进去。 铁靴落下的那声,一众小童瞧了过来。大抵少年意气风发,无人不向往着远赴疆场,建功立业、杀敌报国。 小童们退至两侧,看着主家的侄女从眼前走近,一个个闭息禁声。 院中,美妇躺在摇椅上,悠闲的晒着太阳。白皙纤细的手指宛若葱根,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腹上轻轻点着。 也没注意到大侄女已经进来了,直到眼底映出一片阴影。 她缓缓的睁开双眼,美目流转,温柔如水。 楚蓝记得父亲每每说起小姑姑时,便是咬牙切齿,‘幼时的小妹甚皮,仗着自己学了三俩花拳绣腿天不怕地不怕。皇城哪家英年才俊没被小妹打过?’ 倒不是小姑姑有多厉害,那些个世家公子可不敢真和楚家的宝贝疙瘩动手,挨着也就挨了。 楚家出来的儿女,可从不是深闺内院里娇养的千金大小姐。 男人从侧面出来,拿着轻薄的披风给妻子披上,眼中满是溺爱,“切莫凉着!为夫心疼。” “……”这么似若无人的撒狗粮真的好吗?收拢了心思,楚蓝规规矩矩的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小姑姑。小姑父!” 就见夫人微微皱眉,曹世子就不高兴了。 或许他真的将妻子疼入骨子里了,不想她受的半丝委屈。“姑姑便姑姑,姑父便姑父,何加一个‘小’字!” 楚蓝眉眼一弯,笑意不减,这你往常一口一个‘大侄女’的叫,还不能让她叫‘小姑姑’。 这只需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是!” 曹世子想着他要回曹家一趟,把妻子带着一起吧,又怕家里规矩大,叫她不习惯;可要是不带妻子吧,又怕她一个人在桐关,被旁人欺负了去。 这正好大侄女过来了,“蓝儿第一次来桐关镇,就让姑姑带你好好玩一趟吧!也不忙着会皇城。” 楚蓝也确实难得见小姑姑一面,“是!” 热闹的街道上。 “蓝儿可喜欢?” 她对这些花里胡哨的发饰并不喜欢,却见小姑姑一脸欢喜,便点了点头,“尚可!” 见有小姑娘给大侄女挥手绢,丢香包。楚小姑姑便开始嘟喃了,“方才叫你换身女儿的打扮,偏不!” “习惯了!” “往后嫁了夫君可如何是好?”楚小姑姑便是担心侄女日后夫家不喜。 便如同她与婆母,若是遇到疼惜自己的夫君便罢了,这些年有夫君周旋中,她与婆妈也是极好,若是像小叔子,可如何是好! “姑姑怎么多愁善感了?想我楚家女儿,巾帼之姿何愁寻不得良婿?” “再说,侄女便照着姑父的模样寻,差了定是不点头嫁了!” 楚小姑姑满脸羞涩,“尽会寻我开心。”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凑到姑姑耳边细语道,“您可知父亲为何不喜欢戎战?” 楚江哥哥不喜欢琅王? 不会呀。 哥哥对琅王一直都像对待弟弟一般。 “那,姑姑,我说假如啊!如果我说要嫁琅王……” “肯定不同意!这可差了辈儿。”你想啊!一个是疼如亲弟弟,一个是掌上明珠。 看着弟弟去了自己女儿,管自己叫岳父。 这想想就,毛骨悚然! 第30章:幸与不幸 从车窗向那远处看去,亭台楼阁叠嶂,建筑风格质朴典雅,青瓦红墙。 “你看!” 顺着姑姑手指的方向,楚蓝看到一位夫人不仅牵着一个稚童,背上还背着一个婴孩,腹中更是六甲有余,手中艰难的拎着一袋不知什么东西。粗布麻衣、面容憔悴,眼中布满了麻木。 “蓝儿知道这夫人年纪多大吗?” 楚蓝想,看那夫人模样大概三四十吧,却不明白姑姑为什么问,微微敛眸,“不知!” “那位林夫人比我小两岁。” 楚家姑姑今儿夜才双十一二。 看着侄女眼底的错愕,她宛然一笑,“很吃惊吧!” “是!” “镇南那街口的刘举人,便是她的夫君,脾气不怎么好。”说来也是苦命的人,亲生父母为了供养哥哥和弟弟读书,便把她买了。 打懂事便帮衬着家中,十三岁为人妻、十四岁为人母,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她在这里住了怎么多年,有些事自然知道。只不过她一向不是多口舌之人,不过面前的是自己大侄女。 也知侄女品性,便兜兜转转给楚蓝说了她在这条街所见所闻。 十来户人家,多少酸甜苦辣。 “你再看那!” 她顺着姑姑指的方向再望,街边小茶馆,一对年轻的夫妇忙里忙外的招待着客人。朴素的脸上洋溢的是幸福,看着彼此时,眼中尽是爱意。 再一看,男人空荡着一臂。 不等姑姑开口,楚蓝就接了话,“姑姑想说,嫁对了人便是贫困也是幸福。” 贫困?那位郎君可是战场下来的骑兵校尉,曾在明王麾下效忠,军功无数。 因为历经了生死,才知如今安稳过日子的不易。 楚小姑没说话,不紧不慢的扫开茶叶,小小抿了一口,故作深沉的看着窗外。 “不,我想说自古薄情尽书生。”许是看多了书生无情的戏码,又或许身在武将家,看不上文文弱弱的儒生。 那句待‘我金榜题名,许你十里红妆'是多么可笑的诺言。 “……” 她狠狠的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你还要嫁琅王吗?” 即便侄女问的隐晦,她又怎么看不出来呢,毕竟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她也曾情窦初开追过白衣书生,也曾驰骋草原鲜衣怒马,可总归现在为妻为母。 往后嫁了人,还是会有很多身不由己。总归是这世道对女儿家的束缚太多! “也不是说琅王不好,帝后嫡子、天潢贵胄!”曹氏一族满门清廉,虽如今失势,可金鳞岂非池中之物。 “你真的爱他吗!”帝王家,富贵乡、王权地,一旦踏上了,就是一条不归途。 楚小姑第一次认真的看这个侄女。 她长大了,比五哥哥更为优秀。在学识上足以于蓝二哥哥并肩,在武学上和哥哥不分上下…… 她是少司命、丞相、将军,精心培养、倾囊相授的爱徒;也是他们宠在怀里、疼在心里的爱女。 在这乱世风雨起生死中,她有足够雄厚的背景,不必做任何事都能安稳无忧,却非要驰骋疆场闯出一番天地。 “我,不知道!”这一句‘你真的爱他吗?'也不记得多少人问过了。 她,不知道。她不确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记不记得曾经的承诺,那句‘聘你为妻,此生不渝!’ 楚小姑伸手将侄女的手捏着手心,蓝儿的手心很粗糙,哪怕她没牵过别的姑娘家的手,但凡拿出一个都比蓝儿好看。 可就是这么一双手,操长枪,舞干戈。 “后悔吗?” 其实有人也问过——‘少将军你后悔吗?’ 父亲是大将军、义父是丞相、就连老师也是国师之子。她合该是被宠成公主的女子,却放弃了荣华富贵,冲锋在三军之前。本是芊芊素手,却满是老茧;本是雪肤玉容,却满是伤痕…… 后悔吗?她不后悔,因为她被这个国家所爱着,又怎能去不爱这个国家呢…… “不后悔!” 楚蓝笑的坦然,可楚小姑却心疼的落泪,“可有哪个男人喜欢自己的妻子,满身疤痕、手若枯木!” 他们永远不会记得,自己在弹琴赋词、诗酒花茶时,狼烟烽火的战场有将士在浴血奋战,保护着这濒临破碎的城河。 犹如笑那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楚蓝也不知道怎么劝姑姑,看着走过的糖葫芦商贩,便叫住买了两串。 她记得小姑娘都喜欢这些甜甜的。就像她惹了锦衣不高兴,还不是几串糖葫芦哄好的。 “姑姑!这些年她每日每夜都在学习,学会了很多,却唯独没学会然后哄人。 楚小姑看着侄女一本正经的脸,突然笑了。 一手拿着一个,捏着咬上一口,眼睛都快眯成缝了,还笑呵呵道,“甜!” 甜吗!不甜,反而贼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事怎么吃下去的。蓝儿买糖葫芦都不问算不算的嘛? “姑姑,我两个月后及笄。” “我知道!” “介时陛下若赐婚,我没办法抗旨。”当年她随父离京,皇上就说过赐婚她和琅王。 是不是戏言她不知道,但那时的皇上说话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楚小姑不以为然。 只见楚蓝眼中闪过一丝危险,“姑姑当知,兵权要握着自己手中才睡得安稳。” 第31章:孔雀明王 此时皇城门口。 一身黑色锦袍的明王站在百官之中,半部银色的面具戴在脸上。肤色古铜,紫冠束发,冰冷孤傲的眼中仿佛没有温度。 他双手十指相合,时不时的用右手拇指玩转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十分焦急。 不少百姓围着都不敢靠近。 眼前的男人,是先帝的义弟——明王! 相传四将之一的明王因为长相过于俊美,在战场常被战友和敌人嘲讽是个‘娘子’,当不起西境将军之职,便亲手打了张面具。 作为镇守过戎国西方边境的大将,明王带领手下三万水军七日强渡三角海峡,夺下西凉三座狼烟台。 那一仗,赢的漂亮! 十年军涯生活,从无名小卒到常胜将军,他用实力证明,他靠的不是皇兄。 曾经的明王,皇帝喜爱、妻子贤良、一双儿女可爱聪慧、简直是人生赢家。可谁知道天道无情、世事无常! 后来太子继位后,失去妻儿的明王再无心军政,便上缴兵权做起了闲散王爷。 也是最近不知皇帝怎么地想起来这位,三请明王出山,任大理寺卿之职。 “君上可是在等何人。”“你不知道,大将军回来了!” 大将军回来了,他们的英雄回来了,就说明他们的儿孙、丈夫、父亲也回来了。 外面围着的侍卫身后的百姓低声小语聊起了八卦。 明王看了看高悬的太阳。他能说他之所以会代皇帝迎接英雄,是因为自己闺女今天也回来吗? 身后是伟如松的站立着的侍卫,眼中却闪过丝丝喜悦,但面部没有表情依旧冷酷。 烈日如火如荼,官道连通南北。 一辆檀香木马车慢慢停了下来,蓝色的帘幕被轻轻地撩开了一点。 马车散发着淡淡的药香,那屉中的香炉与檀香木夹杂的香气沁人心脾。 马车华而不奢,内设一小木桌,陈列着糕点。 里面正坐着一个小男孩,八九岁的样子,苍白的一张脸,青衣锦袍,墨发用白玉簪束起,身上的饰品看似简单,实则价格不菲。 榻上,少女青衣素簪,手里捧着本《诡论》,“怎了?” “长姐!”虚弱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话还未说完,男孩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咳了起来。 男孩的眼中,是不符年纪的老成和稳重,还隐隐藏着不甘。 先是娘亲生他而去,后来姐姐为他也险些去了。他曾自责后悔,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长姐说,‘若非有人给孕期的娘亲下毒,娘亲怎会去了,他又怎会生来就······’ 他恨自己体弱,叫父亲担心、长姐费心。 他见过族中侄儿背亲姐上花轿,也期盼自己身强体壮,能背长姐出嫁为他人妻;也期盼自己为相为官,护长姐未来在夫家无虞。 可,他到底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突然听到一阵行军的声音,男孩探出头,便见着那黑云压城般的铁骑、飘扬的战旗拓印这‘楚’家的徽印。 那是十三侄子口中所向披靡的军队,因为他们,戎国才屹立第一大国不受外敌侵扰。 泱泱戎国的铁骑! 他眼中透出向往,戎国尚战,哪个郎君不爱戎装。 斥候在他们的马车前勒住了缰绳,利落的翻身下马。“里面可是和郡主与宝郡王!” 看着策马来的俊逸男子,少女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坐着拱手行了晚辈之礼。 可即便这样,也无人说她傲慢无礼。 “楚五叔!” “多年不见,明侄都是大姑娘了!这是当年那个小崽子阿愿吧,都这么大了。好看!” “五叔还是一样好看!”男孩歪着头,有些好奇道。 “楚五叔便是大哥哥口中说‘姐姐长得了要嫁的那个漂亮哥哥吗?’” 楚江恍然,也没想到明大会和小愿儿讲小汐儿幼时的糗事。 小时候的汐儿第一次见到自己,才四岁,那时,他也才十五六岁。那丫头抱着他大腿不放说一个劲儿的说‘哥哥好看!要长大了做哥哥的妻子。’ 他也纠正,让汐儿唤他‘叔叔!’可汐儿就是唤他‘哥哥’。那会儿,明家几个长辈可是气的不轻。都把他当敌人了都,防他跟防贼似的。 明汐觉得这个弟弟真的不是来克自己的?儿时不懂事的笑话,你在两个当事人的面前说真的好嘛。 “五叔!” “哦!汐儿回家后,可以常来将军府玩,父亲常念叨你。对了,蓝儿也回来了!” “却之不恭!” 常听闻楚家楚蓝才学兼备,她很是好奇。不知同自己比,谁更胜一筹呢! 明愿想,姐姐是最厉害的,“肯定不及长姐!” “不尽然。” 第32章:英雄归来 一阵铁骑踏迎面来,撼动威威城墙,脚下的土地也跟随着颤抖。 风沙散开,入眼,是飘扬的战旗、一往无前的骑兵,面色刚毅如铁、肃杀决然。 楚江单手一勒,身后的骑兵勒紧缰绳,就在护城河边,骏马停立。整齐划一的动作,看到百官子民热血沸腾。 这是戎国的将士! 是他们的英雄! “恭贺大将军凯旋。” 步履蹒跚的婆婆在小辈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来到楚江面前,奉上血书,“我儿仲禹可有回来。” 随行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似乎认得这个夫人。 轻轻说道,“宁江苏氏女,夫君姓谷!” “可是皇城南边二百里外那个谷家村?” 老将军点了点头。 众人沉默了,他们知道——谷家村的男儿但凡过舞象之年,必会参军。这不是军书提名,而是信仰所向,血脉所归。 因为那里,没有一个不是军人的后裔! 窄小的巷道,身胯骏马的男子猛然回头,急切的眼神观望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千岁?” “我看到了……”他看到了记忆中熟系的那个人。 他即便快忘记了她的容貌,可那份独有的温柔,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她吧! 可她又怎么会在呢。 想着,他仰头望天,泪水已止不住划过眼角。 酒楼雅间,半开的窗里,珠帘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声。美妇白纱遮面,素手调琴。一举一动间尽是大家的威仪和端庄。 “姐儿慢些!” “奴婢见过姐儿!” “夫人,姐儿来了。” 芊芊玉指撩起锦帘,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美妇面前。 她黑绫蒙住眼睛,白嫩的玉颈上,挂着一青翠色的玉坠,刻着一‘蓝’字。 她鲜衣似血,玲珑玉骨,如此绝色。 “老师!”平静的声音不透露着一股不羁和英气,不似女儿家的温柔细腻。 落脚沉稳、起脚轻盈、行走生风,倒不想那些个中规中矩养出来的千金贵胄。 对上夫人,少女明显有几分恭敬之意。 “楚楚来了,坐,无需多礼!” 她也不客气,在侍女的搀扶下落座,老师三年前于她有救命之恩,后又有传道受业之恩。先生于她,如母如师如友。 “老师何时回的皇城?” “累着了?”夫人满面慈爱,她呀,一生三子,却独独少了女儿。若不是楚楚……她真想拐回家做闺女。 这么漂亮的女娃娃,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个臭小子呢! 似乎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息,少女扣在桌上的手已经微微弯曲,另一只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短剑。 “娘子来了皇城,也不和为夫说,也不来寻为夫!” 夫人看着夫君,想到未出嫁时,夫君也是这般翻入自己闺房,嗔怒道,“登徒子!” 少女转向声音处,她虽看不到,可常年习武,又怎么感受不到到来人对老师的埋怨,以及自己的敌意。 她摸了摸鼻子。“前辈!” 风起一把将爱妻捞进怀里,看着丫头,“是楚楚啊!” 他就是看不惯自家夫人宠这丑丫头。 往常夫人回京,都先去寻自己。可自从认识了这丑丫头,夫人都快把自己夫君都忘了。 突然楼下街道有人高呼,“大将军回来了!” 城门大开,骏马长嘶。 风起一眼便瞧见了铁骑其中的楚江,“那小子还是什么都没变。” 不,变了。 他更像他父亲了! 少女规矩的坐在一旁,敛眸静声,也不作打扰。 风夫人枕在夫君怀里,“细细算来,我倒是十多年没见过那小子了。” 少女看了过去,有些疑惑。叫楚大将军‘那小子'? “不知道吧。我啊!孙儿都有你这般大了。” 这啊!完全看不出来,她以为先生…… 风夫人第一次看到这丫头呆萌可爱的,往常那一次不是摆着服冷冷清清的模样。 这才像一个小姑娘吗! 尽学那臭小子。 风起嬉笑道,多是带着几分玩味在里头,“不必惊讶,往后你会更惊讶。” “前辈说笑了,前辈认识楚大将军?” 风起道:“何止认得,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我跟你说,江小子……” 大将军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入宫跟皇帝报备。 才走到宣政殿台阶口,便被告知皇帝不在。 “……”楚江双眼埋怨的盯着那紧闭的大门,这皇帝是在玩他吧。是吧! 若不然,怎么不派人在宫门口和自己说。 “皇上何时回来?” 大总管看了看西落的斜阳,又掐了掐时间,犹豫了再犹豫。 慢吞吞的,瞧着楚江干着急。 他弹了弹拂尘,“明儿个卯时。” 所以他为什么大老远跑宫里来蹲个寂寞? 第33章:物是人非 凄冷的街道看着有几分荒芜,偶尔一两猫犬追逐,同外面的繁华热闹竟如两个世界。 马车缓缓行驶,车内不时传来叹息。 侍仆赶着车,“您怎么了!” 车内传出一道压抑的男声,“触景生情罢了!” 这里啊!曾住着王权富贵,如今繁华落尽,倒成了如此凄败模样。 侍仆问,“那是您的府邸吗?” 苍白的指尖撩开帘子,寻着侍仆所指的方向瞧去。 那门前的石像已经看不清样貌,台阶青苔密布、门匾已经落了灰。 一时间他不禁落泪,“嗯!” 短短二十余载,他尝遍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可再看到这大门,他还是止不住悲伤。 这里,是幼儿时坚不可摧的家,也是少年时牢不可破的笼。 “您要去看看吗?” “好!”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对面传来,盔甲兵器撞击发出沉闷有力的声音。 “我们被发现了吗?” 他放下帘子,“无碍!” 已经多少年了,禁军衙吏换了多少,又有几人记得他的模样。 或许,那位也记不得自己了吧。 他道世事无常、恼人情淡薄,恨天道不公,兜兜转转一圈——皆命! 马蹄声越来越大,突然停了下来。 只闻一道利落翻身下马的声音,那人道,“少将军!” 他浑身一抖,捏着帘子的手指不由颤抖几分,“咳咳咳!” “何人在那儿?” 侍仆正想询问车内人,他却先开了口,“过去吧!” 他再次撩开帘子,那台阶青苔上多了一路脚印,少女纤细的身影没入,破败的大门再一次被缓缓关闭。 这是琅王府邸,她就不怕被牵连吗! 侍仆收回目光,看着牵马的少年,行了个礼,“奴与主人初到京城,尚不识路,误入此巷,望小将军见谅。” 少年盯着马车,却一直不说‘放他们离开的话。' 一般人会看着这里荒芜一片还往里闯吗?良久,少年脸色阴沉道,“真是误入?” 侍仆心里一咯噔,“小将军何意?” “此是琅王府,车里怕不是是琅王!”未经传召,封王私自入京,可是视为谋逆! 侍仆撇了眼车内,慌张道,“小将军慎言,奴家主人身患重疾,可经不起吓。” “我说的是否是假,撩开帘子便知。是不是!” “小将军见过琅王?” “自然!” 一时间,两个人剑拔弩张。 他道此子眼熟,原来是故友之子, 细细一瞧,虽时隔几载,这孩子还留着儿时的几分模样,尤其这双眼睛,像、像极了! 当年得知顾家世故,他虽有救人心思,却路途遥远,解不了近火。 本以为这孩子也……谁知在这儿! 本想悄悄跟来瞧瞧,便悄悄回去,哪儿想竟被这小子识破。 此子却也不负顾相之名! 说到顾相,却也不负奸相威名,可这么个人,功过是非谁来评说。 戎战忍不住咳了几声,手巾捂唇不紧不慢,“令慈可康健?哦……我倒是忘了,不久前还去祭拜过。” 血七:“……” 侍仆:“……” 当年轰轰烈烈的灭门惨案天下皆知、世间少一祸害。有人拍手称快、有人赞不绝口。 戎战怎会不知,不过给血七添堵摆了。谁叫这小子老同自己不对头! 祸害!这乱世但凡有点选择,又怎么会不想做出一番名垂千古! 不是他恨惨了这个世道,而是这个世道恨惨了他! “哎!故友坟前草都有五龄孩童高了,顾侄许久未回去了吧。” 他抬起手细细观察,从掌纹到指纹、从手背到指尖,“可怜我这细皮嫩肉帮故友拔草,谁知……” 血七冷着脸不吭声,平静的眸中除了狠厉,不见任何情绪。 他抚摸着匕首,“我不介意让你去陪母亲,和她做亡命的夫妻。” 说着,血七便拔出了匕首,银刃折射光线,泛着丝丝寒意。 侍仆真的很想远离自家这个不靠谱的主上,明明自己又打不过人家,偏偏要去惹怒人家。 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当真见血七要动真格,戎战又怂的不行,“走!” 打不过,跑得过! 马车一路颠簸,就像身后有洪水猛兽一样。 侍仆见血七没有跟来,也松了口气,“您不怕……” “他不会!”顾相养大的狼崽子,品性自是信得过。只是,为何会和楚少将军一起? “您当心少将军?” “养不熟的狼崽子。” 角落,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撑住油纸伞缓缓走了出来,往向马车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马车消失在尽头,她长叹一声,转身而去。 就像,这里从不曾出现过她的身影! 第34章:琅王府邸 推开笨重的大门,吱呀声中落下一层积灰,入眼,房中布满蛛网,桌上落满尘埃。 环顾四周,似乎当年他走的太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 是期待着回来,还是不想要了? 花盆里,干裂的土壤上,耷拉着枯黄的兰草。纯白的帷帘早已泛黄。 蛛网盘节、百废待兴。 按理说,封王即便离开了皇城,也不可能不留下看管府邸的奴仆。 可如今看来,琅王府许久未有人居住的痕迹! “湘罗姑……!” 湘罗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退出门外,“何时?” 士兵也放轻了声音,“那些柱子皆被虫蛀,随时会塌下来。” 门前,少女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她轻轻抚摸着木门,这门显然许久未染涂料,倒是显得有几分暗淡陈旧。 指尖触摸着那浅浅的一排小凹处,脑海中不由是少年的模样。 那时她被义父勒令背诵《国律》和《族训》,并不知道阿战被人推下寒池险些丧命。 也是后来从旁人口中得知,少年明明受了风寒,却还是冒着冬雨去城北给自己带糕点。 第一次冬雪压住枝头,她终于能出门了,便急匆匆跑来琅王府,许是裙摆太长、步伐太急,叫她一下绊了个大跟头,门牙磕在了门上。 依稀记得木碎瑟瑟的味道! 还有,牙磕在门板上,真的很痛! “阿战!” 自从大病一场后。少年从悲伤中走了出来,虽不是那般颓废,却整个人清冷了许多,也成熟稳重了许多。 寒风阵阵刺骨,透过门缝吹得拿灯烛猛摇。 少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面色凝重苍白,提笔搁字,大概太过认真,丝毫不受外面的侵扰。 其实,丫头来时,院里的‘贵妃’就报信儿了。 他自然也看到了门口躲躲藏藏的小丫头,只是选择了默不作声罢了。 记忆回想昨日少将军哥哥私下对自己的谈话,本就清冷的眸色不由又暗淡了几分,微微低敛的眼皮颤抖。 ‘你觉得自己拿什么保护蓝儿,那几斤几两的字墨?’ 他终究不是太子哥哥,做不来谈笑取舍、做不来忠孝仁义。 “你这么来了?”他想赶她离开,却狠不下心对她冷漠。 看着少年苍白憔悴的脸,她担忧道,“阿战你病了?” 戎战牵着丫头肉嘟嘟的小手,将她带进屋,来到火炉前,“怎么这么冷?” “义父说我身子骨弱,所以手足冰冷,不过养几年就好了。” “嗯!”他轻轻摸了摸丫头的发,“几月不见,蓝蓝又长高了。”头发也长了! “真的吗?可父亲说蓝儿胖了!” “怎么会!” 思绪从记忆中拉回,楚蓝瞧着院子被拔除的荒草堆积在角落,她带来的几个兵忙忙碌碌的清扫起王府上下。 兜兜转转看过去,却发现少了个人。转念一想,“血七呢?” 湘罗和士兵对视一眼,皆摇了摇头,他们确实没看到那孩子。 “姐姐,我在这儿!” 楚蓝这才瞧见血七急急忙忙从门口进来,也不知做了什么,瞧见她找自己,一阵惊慌。 “去哪儿了?”偷偷摸摸,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没!”血七低拉着大汗淋漓的脑袋,靴子摩擦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楚蓝觉得,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概都贪玩,规规矩矩洒扫庭除什么的,大抵是不愿意的。 便没有多想,由着他去了。 鸡毛掸子落下,扫起一层的灰,“咳咳!” “姐儿要不出去,让奴婢来。” “我自己来吧!” 这书房,是阿战最喜欢待的地方,她想亲来。 打扫书格,她看到了一个带锁的长木盒,似乎是一个剑匣。盒子上,雕刻着一副图像——藤蔓纠缠着麒麟,它面相狰狞,仰头怒吼。 那角落,刻着‘君王仁心'四字。取下来,发现剑匣有些轻,似乎没有存剑! “仁心?”据闻仁心乃先太子的佩剑,抚摸着那凸凹不平的纹路,不是传言仁心随先太子入葬了吗? 剑匣为何会在此处? 侍卫敲了敲门,“少将军,将军回府了。” 父亲回府了?“父亲不是去面圣了?”她以为就算给皇上报备用不了多久,可两人唠嗑也能到天黑。 “是!可陛下不在。” 大将军府邸 楚蓝急急忙忙赶回去时,便见家中长辈将父亲围在大门口嘘寒问暖。 “将……” “嘘!”她于父亲先行一步,却晚父亲到家,若是被父亲逮到询问起来,可不是要被训斥一顿? 还是从侧面偷偷溜进去吧。 “是!” 把看侧面的小厮也是个机灵的,见楚蓝,便偷偷摸摸看了个小缝,叫她溜进去。 “聪明,晚上叫管家爷爷给你加肉。”小厮瞥了一眼楚蓝身后,笑了笑没有回话,只行了个礼,转身便去关门。 忽然头顶响起一道声音,“圆圆!” 楚蓝明显还没回过神,紧盯着眼前深色的靴子,青霞云纹、铁甲镶嵌。 第35章:独少一人 来人一身玄色衣裳,精密大气的滚边刺绣,轻薄柔软的布料,那衣袂仿佛能够无风自动。 倒给她偏偏增了几分神采! 高高束起的长发给她几分了英气,剑眉星目,飞入云鬓,不施粉黛,眉宇之间不带任何岁月的痕迹。 楚蓝发现,那黑发间零星的白发似乎比当年多了许多。 “祖母!”这声祖母,叫的荡气回肠。 许久未听到孙儿这声祖母,虞娘子也着实思念孙闺女,“诶!” 她道方才怎感觉背后有人盯着,原来是祖母啊。 不是父亲便好! 既然如此…… 现在——那灵动的双眸闪过三分狡黠,只见她有了动作。 扑到虞娘子怀里,撒起娇来,“圆圆好想祖母,都怪父亲不让圆圆回来。” “您说父亲坏不坏!” “坏!那我们不理他好不好。” “嗯!”父亲老坏老坏了。 虞娘子抚摸孙儿头顶,男儿般的束发,虽瞧着利落飒爽,可……哪儿家的小闺女不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高了!”记得离开那年,圆圆才到自己腰间,现在,都到自己鼻梁了。 她牵着楚蓝的手来到树下,“这些年过得可好?” 她知道的,圆圆立了军功。 可,军功哪儿是那么好立的? “黑了,也瘦了!”阿眠那臭小子一个大老爷们,哪儿会照顾女孩子。八成受了不少苦吧! 触摸到那眉间粉嫩的伤疤,虞娘子忍不住又心疼了。 “怎么弄的?还疼吗?” “没事儿的祖母!”已经不疼了。 虞娘子想,以前养儿子还不觉得,男孩子嘛,棍棒底下照样长大了。 可现在看到孙闺女,大概明白父亲当初的担忧了。 “祖母可想孙儿?” 书房 “祖父、父亲!” 见儿子平安凯旋,楚秋之忍不住的激动,拍了拍搭上楚江的肩膀。 坚硬的盔甲相互碰撞,发出沉闷的声音。 “好!好!好!” 楚老看着身形挺拔的孙儿,依稀昨日他还是那不知事的小子。今个儿都比他爹都高了。 父子俩站一起,倒像哥俩。 “回来了就好!” “臭小子!” 楚江低头轻轻一笑,人生得意莫过于历经千帆归来,双亲健在、家中无恙。 “祖父近年身子骨可还硬朗?” 楚江看着祖父,一别经年,祖父的白发多了许多,人也老了许多。 人老了,身子骨能硬朗到哪儿去?不过没到步履蹒跚的地步罢了。 “国公爷、老爷,将军!”该用膳了。 祖孙三人对视一笑,聊着聊着,竟是忘了时间。 “走,看看你娘和祖母给你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大厅,满满当当一桌子菜,落座的人几个人就等祖孙三人到了开饭。 福寿长公主和蓝二公子也来了。 他们似乎在聊什么,忍得老太君也开怀大笑。 福寿长公主先是看到了过来的三人,便想起身行礼,别一把被老太君抓住。 “坐坐坐,将军府哪儿来那么多破规矩。” 长公主也不好拂了老太君面在,连称‘是!' 知道太祖母是心疼长公主,可他们这些小辈哪儿能乱了规矩,连忙起身行礼。 等长辈们入座了,才坐回自己的位子。 “圆圆也坐太祖母这儿来。” 就这样,楚蓝总有被解救了出来,坐到了太祖母身边,倒是让那些个抢着和妹妹坐的少年们眼中埋怨更甚。 落座在楚灼手边的少女突然抬起了头,祖母说,姨祖母家有个随父远征的姐姐,就是这个姐姐吗? “语冰可是觉得不合口味?” 瞧着少年俊逸的模样,声音也是格外的温柔,少女忍不住脸绯红。 不经摇了摇头。 “三哥哥,那是四姐姐吗?” “嗯!” 小丫头突然出声,“姨祖母,桌上明明只有一、二……十四个人,为什么还多一副碗筷位子?” 见众人脸色都变了,少女连忙捂住妹妹的嘴,拉了回来,“姨祖母见谅,妹妹年幼不知。” “阿姊!”小丫头深知自己闯祸了,胆怯的躲在少女身后。 少女低着头,她如何不懂,若是不懂,便不会在父亲众多庶子中活的精彩;不会在一夜失去父母后得祖母庇佑;不会在祖母病危时还念念给她姐妹二人寻个归处。 倒是妹妹,年幼未经事……算了,慢慢教便是了! 楚熠三兄弟看着那空落落的位子,一样的动作、一样的沉默。 福寿捏着筷子,似乎有些刻意去躲着手边的空碗,可又忍不住看过去,眼中的神色晦暗难懂。 楚蓝一直都知道吃饭有留一个位子的习惯,却不知等谁。 即便当时也极为好奇,却没想过询问长辈,后来慢慢习惯了,便再无开口。 第37章:为君如故 给长辈问完安,楚江才挨着蓝时坐下,低头小声询问,“你怎么来了?” 这家宴,蓝二道吃的毫无压力、毫不见外。 岁月洗涤了他身上的青涩,沉寂下来英华内敛,进退自如,收放自若。早已不见年那浑身稚气的模样。 楚蓝也许久未见义父,只觉得他与当年出入极大。她记得有句是,“世人多媚骨,唯有君如故!” 大抵说的便是义父这类人吧。 闻言,蓝时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朝老太君挑了挑眉,“我不能来?” 到底是做了多年的丞相,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仪。 “你不在时,我可天天来。” 见祖母盯着自己,似乎只要他开口说不能来,就马上给自己好看。 他立马怂了,“能来能来!” 说来老太君确实疼蓝二多些,这些孙辈,就蓝二老往将军府来,陪他们两个老不死的。 要不然啊!这将军府,怕见不到几分生气。 饭后,正打算回房的楚蓝又可怜巴西的被丞相大人叫住抽查功课。 她今儿才回来好不好,马不停蹄、一路风尘,还身受重伤……现在浑身疲惫,只想一觉睡到自然醒。 (身受重伤?没看出来,倒是看出来你活蹦乱跳的。) “蓝儿也累了,功课不急这一时。” 黑夜,渐渐遮盖一切,仰望星空,无数的星闪烁着。 楚蓝站在窗前,院墙探出的枝丫随风摇曳,记得那棵梨树,当年还是小树苗…… 离家太久,许许多多都变了。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攀爬上树,举着小爪子,似乎想掏枝头的鸟窝。 那不是今天晚膳时,坐着大哥哥手边的小姑娘吗? 好像还问祖母,那个位子…… 似乎听大哥哥唤她‘沁舞' 看那灵活的动作,想来是没少做。 谁知鸟儿并未休息,发现入侵者,连忙飞起来,吓得小姑娘险些摔了下来。 “啊!”臭鸟。 她紧紧抱着枝干,眼看鸟儿就要飞过来啄自己,连忙将头埋进手臂间。 等着,她要拔了它的毛,烤着吃! 咦?怎么不见疼? 仰起头,就见一张笑眯眯的脸正对着自己,吓得她险些松了手。 楚蓝连忙拽着小姑娘,将她提了上来。“胆子这么小还爬树?” 沁舞拍着胸脯,她可是打遍万水县无敌手,“谁胆子小啦。” 落坐在枝头,她看着距离挺远的地面,不经咽了咽口水,高不高什么的,她倒不怕,就怕摔下去…… 转头瞧,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朦胧着几分湿气。 “怕我?” 小沁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很可怕吗? 大抵常年在军中,出入战场染得一身肃杀之气吓到小孩子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沁舞记得她,“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四姐姐吧!” “嗯!” 她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再试探性的唤了声,“四姐姐?” “何事?” 见楚蓝在逗弄小鸟,小沁舞腮帮子胀圆鼓鼓的,“是四姐姐养的?” “算是吧!” “他们说,四姐姐很厉害很厉害,是很大很大的英雄,会打好多坏人。” 小孩子的爱慕,往往很纯粹。 看着那真挚的眼神,楚蓝嗤声一笑。‘英雄吗?' 手里沾满鲜血的,除了英雄,还有恶人! “四姐姐比我阿姊有趣多了?” “是吗?” 沁舞点了点头。 就拿这次爬树,若是撞见的是阿姊,她肯定第二天屁股都要被打肿。 她仰起头,白色的月光从枝叶缝隙间照了进来,不偏不斜的照在了四姐姐的瓷釉般的脸上。 那平静和谐的青涩脸庞上,带着浅笑和疲惫。 四姐姐,好美啊! “很晚了?”她该休息了。 她也知道很晚了啊!可现在回去,肯定会吵醒阿姊,阿姊一醒……沁舞抱着手臂打了个寒碜。 “沁儿可以和四姐姐睡吗?” “沁儿很乖的。” 见楚蓝不点头,沁舞就一直缠着,缠到她终于点头…… 安静的房间唯有轻轻翻阅书籍的声音。 沁舞趴在床上,好奇的看着侧倚靠在榻上的楚蓝。 “四姐姐!” “嗯?” “我睡不着!” 过了许久, “四姐姐?” “……” 楚蓝放下兵书,合上装载夜明珠的木盒,折身躺了下去。 “四姐姐,为什么中间要放一床被子?” “不习惯!” “四姐姐……” 只听见身侧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沁舞瘪了瘪嘴,在将无笙怀里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黎明破晓,淡蓝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整个世界似是完全浸在的沉静之中。 第37章:李家姐妹 这是哪儿? 她记得, 这是四姐姐的房间! “四姐姐?姐姐……”活力四射的沁舞爬了起来,身边的气温早已冷却,不由四处张望。爬下了床——向外走去。 “四姐姐!” 树下 白色劲服的楚蓝正在舞剑——辗转腾挪,轻灵如蝶,剑花漫天交织,带起花瓣四处飘舞。周身似乎笼罩着淡淡的寒烟薄雾之中,如玉亦如仙! 沁舞赤脚站在门口,双手扶着门,水汪汪的大眼睛睁的大大的。一时间忘了动作。 楚蓝察觉到了,连忙收了剑,反手背在背后。看着傻傻的站在门口的小姑娘,浅浅一笑,走了过去。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印象里似乎也该有个可爱淘气的妹妹。 可又想不起…… “怎么出来了,靴子都不穿?”摸了摸她的头,弯腰拉着她的手,转进了房间。 抱着沁舞坐在床上时,楚蓝看着他任在发愣,不由觉得好笑,“怎么了!” “四姐姐的武功好厉害。”沁舞小手握成拳头,在楚蓝面前舞了舞,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外面何事吵闹?” 门外突然映出一个人影,“少主,冰儿小姐寻沁儿小姐来了,属下说了沁儿小姐并未在长乐苑,可……” 楚蓝瞧着怀里的小姑娘,“让她到茶室等我。” 茶过三盏,楚蓝才姗姗来迟。 “李家七女——语冰见过少将军!” 这大抵是两表姐妹第一次正式照面。 她一身青衣罗裙,是养在深闺的千金,温婉恬静。 她一身鲜衣战袍,是生在边境的将军,英姿飒爽。 楚蓝端详着冰语,举手投足自成大家风范,言语中没有可以的疏离,也没有刻意的亲近。 “语冰?‘不得与朝菌言晦,与夏虫语冰'?” “是!” 楚蓝不起身,李语冰便一直端着行礼的模样,也不说起身。 十三岁?挺沉得住性子! 倒是有趣! 她眼神里闪过几思深意,手不自觉摸上了腰间的佩剑,径直从语冰身边走过,落座上位。 “坐!” 李语冰这才抬头认真看着那位传说中的四姐姐,眼中坦荡。 以前祖母说起这位将军府的姐姐时,便是满眼喜爱,后来到了将军府,没有一个不说起少将军来满脸的骄傲。 她也曾嫉妒的不行,可真正见了,却怎么也嫉妒不起来。 作为女子,少将军站在今天的位子,确实值得大家的爱护和拥戴。 “在将军府住的可还习惯?” 语冰低头饮茶,“习惯!” “沁舞!” 终于见到了妹妹,语冰也是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一大早敲妹妹房间的门,却发现妹妹不在有多紧张。 若不是少将军派了湘统领去和她说明情况,她现在便跑去找姨祖母,请她寻人了! 接受到阿姊警告的眼神,沁舞不经缩了缩脖子,连忙朝楚蓝求救。 那曾想,楚蓝压根没看自己。 “我一会儿要出门,便不做久留了!”说着,楚蓝便合上周折,打算出门,似乎很急的模样。 李语冰连忙起身,正襟行礼,“舍妹胡闹,给少将军添麻烦了!” 楚蓝一走,李语冰也不由舒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传说中的四姐姐,就感觉被野兽盯着紧。 着实可怕! “死丫头,长本事了?”看她回去不好好收拾收拾她。 “阿姊饶命!” 透过浓荫的树密杂的叶,依稀可见那灼眼的阳光烈日早已升高。 再回头,看见不远处两姐妹,眼中闪过一丝悸动,薄抿的唇微微上扬。 青涩的面容上浅浅的绽放一抹笑意,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少将军笑什么?” “无事!走吧!莫让皇上等久了。” “是!” 梅园 沁舞又被逮着罚了跪,面前是娘亲的牌位,膝下是冰冷坚硬的木板。 “阿姊!” 语冰没有说话,那年,她抱着嗷嗷待哺的妹妹来到将军府,虽老太君慈爱,怜她们孤苦,让她们把这儿当自己家。 可她知道,她们终归是外人。 “跪着!跪倒什么时候知道错为止。” 她没有理妹妹,转身出来那门。 在大门关闭的那一刻,沁舞抿了抿唇,小声抽噎了起来,她知道,阿姊是真的真的生气了。 “姐儿!”侍女正打算开口求情。 语冰摇了摇头,她也舍不得罚,可也不得不罚。 侍女觉得既然少将军都没说什么,九小姐不过孩子心系,跑去找姐姐玩而已,姐儿也……太小题大做了。 可有些人不会这么想,指不定怎么编排她们,巴结第一天回府的少将军? 侍女只觉得自家姐儿心思过于敏感、过于繁重。 第37章:如玉公子 宣政殿一如当年般金碧辉煌,而,坐上的人,已经老态龙钟。 他低着头,手里握着的笔杆子都在颤抖,微微抬眸那冒着热气的药盅,低头在奏折上画上朱红的圆,“撤了吧!” 喝了这么久都不顶用,还有什么好喝的! “大将军到——” 听闻,戎行业挣扎着站了起来。“咳咳……” “陛下!”孟才看着恨不得心窝子都咳出来的皇上,眼中担忧不止。 “无碍!”他道,“莫让大将军看到。” “是!”孟才颤颤巍巍的收起那染上鲜红的手帕。 心里一直悬挂着石头没有落下,又咳血了——近来,皇上的身子是越来越弱了! 也不知能撑得住几时。 “走,随朕迎接朕的大将军。” 首发网址https:// 殿门大开, 将军披甲持锐而来,身形挺拔,步履生风。墨发束冠,整个人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楚江单膝跪在殿中,“陛下,臣回来了。” 八年了,他回来了! 戎行业亲自将他扶起,“鹤眠,辛苦了!” 这是他最疼爱的臣子。 亦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如今已满载功名的大将军了。 楚江微微皱眉,不知是不是自己幻觉,方才孟总管途径身侧时,透露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而且,整个宣政殿,就跟浸在药罐子里了似的。 他感受到皇上拍自己肩膀时,已经没有当年的力度了。抬头却见皇上面色红润,也不太像…… 不免藏下一丝疑惑,低头敛眸,“臣之职分!” 午门前, 一个新编入禁军的侍卫手持长矛走上前欲拦着驰马而来的红衣将军。 “放下放下,这位可是楚少将军。”活腻了。 “见过少将军。” “少将军这边请!” 楚蓝微微颔首,“有劳公公!” 再抬头,入眼是一条不知何处是尽头的大道,只看得到那一个接一个的大门向里敞开。 时隔多年,再踏入这富丽堂皇的四海重华宫,心境确实截然不同。 忽闻琴声起, 烽火台上男人盘膝而坐,低头抚琴。 那一瞥,翩若惊鸿。 “少将军?” “世间还有比六杰还俊美之人?” 小公公想,‘那是少将军未见过当年六杰之一的太子殿下。' 那烽火台上,也不知是不是身旁的侍卫跟他说了什么,只见他望了下来。 大抵是楚蓝目光太过炽热,男子不悦的皱了皱眉。 侍卫小声控诉不满:“下面何人,竟如此无理。” 男子轻轻拨动琴弦,嗤声一笑,‘何人,着战袍、持风凌、配破军,还能是谁?' 楚家少主,少将军楚蓝是也! “楚少将军?女子?女子……军功赫赫如何,还不是要为妻为母,这拼命得来的,还不得便宜夫家?” “女子实在不该……” 男子撇了眼身后两个嘟囔‘女子万般不是的两个侍卫',眉头带着三分不悦,七分怒意。 那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绷紧的弦,只听一道崩裂的声音。 “殿下!”您的手…… 那血珠顺着琴弦滚落,染红了衣摆,“女子不该什么?” 那清冷的声音,如冰山之水,寒气逼人。 偏那侍卫不知好歹,“女子便不该抛头露面,于家中相夫教子即可。” 男子怒而发笑,“相夫教子?亦可反过来不是?” 侍卫又道:“月国便是本末倒置,根本不该存在。” “那你告诉我,何为该存在。” 男子看着楚蓝,能在万千辱骂声和反对声中,昂首前行的她,才是真正该存在的。 也是真正的英雄! “莫要让我再听到这话,退下!” 见主子气盛,侍卫口服心不服的行礼退下。 另一个则缩了缩头,他自幼跟随了主子,快二十年了,怎么不知道主子的脾气。 虽说主子未追究……可,就怕主子不追究。 这事,没怎么简单。 兄弟,你多保重! 回过神,楚蓝才意识到方才多么失礼,正打算行礼,却见他已经起身离开。 他步履轻缓优雅,背影清瘦如竹,着一身墨青色锦袍,似诗似画,当真是风采无二。 “那人是谁?” “那是五皇子殿下。” “皇五殿下?”为何她前些年在皇城时从未见过这位五殿下? “五殿下啊……”小公公倾过身,悄悄咪咪道,“奴也是听海公公说的,五殿下的生母秋娘娘是外族人。” “据说五殿下被接回宫时,已经九岁了,一直养冷宫!” 小公公突然不说了,似乎有些顾忌。连忙道,“少将军我们快些走吧,莫让皇上和大将军等急了。” 为什么不说了呢——皇子但凡成了年,皆封了王、搬出皇宫,唯这五皇子,是诸多成年皇子中唯一没有封王的。 文武百官纷纷猜测,皇上是否有意传位五皇子。 若真如此…… 第38章:皇五殿下 银鼎熏炉龙首昂仰吐息着袅袅清烟,渐渐地上腾,渐渐地消隐。 落下的棋子轻轻敲击在棋盘,清脆的声音,悠闲中又带上几分迫切。 珠帘散落,内侧,青衣男子坐在几案前批改奏折,外侧,则两对弈。 滚茶倾倒,碰击茶杯似管乐发声。 “鹤眠,你输了!” “是!” “留手了?” 楚江正襟危坐,“是皇伯伯棋艺超绝,鹤眠不及。” “谦虚了!”戎行业不紧不慢的收了那深邃的黑子,望着那龙虎之势般的棋局。 “这些年,朕连个下棋的人都没有。” 楚江看着皇上手中的棋在掌心化作尘埃飞扬,眼中划过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首发网址https:// “皇伯伯岂是缺博弈之人。”楚江在那死地放下一子,整个棋局,仿若枯木回春,起死回生。 戎行业笑了,可笑着笑着忍不住上气不接下气的咳了起来。 “皇伯伯?” “无碍!继续继续。” 见将军瞧着自己,孟才暗暗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给陛下瞒着呗。 他侍奉过三代君王,唯有这位真真不让人省心,“陛下昨日偶感风寒,大将军无需担忧。” 果真? 风寒还能叫人咳血? 骗他没生过病? 楚江朝里面询问,“五殿下不如来一局?” 戎曌看了眼手边堆积如山的折子,又看着内侍绕过侧席抱着一堆折子走来。 便注定了他今天是休息不了的。 下棋? 没空! 他就妥妥一工具人! “殿下,这是方才大理寺送来的折子。” “殿下,这是方才……” 楚江告状,“皇伯伯,五殿下实在无趣的紧。” 不及三步远坐着的戎曌:“……”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侍卫走上前来,“皇上,大将军,少将军来了。” 戎曌觉得,自己怕不是透明的,不然为何侍卫偏生漏了他? “臣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自是行的军中礼仪。 倒不是她不会那些礼节,回京前父亲专门寻了教习嬷嬷绶她女子礼仪。 可她觉得太过繁琐,实在不想学。 戎行业瞧着许久未见的丫头,不想已出落娉婷,直到,“虎父无犬女!” “蓝丫头及笄了吧?” 楚蓝答道,“尚未,七月中旬!” “哦!瞧朕这记性,丫头及笄,朕得备份大礼。” 楚蓝看着珠帘那侧愤笔投书的男子,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瞧着他五官竟多了三分阴柔。 “曌儿,出来见见你小侄女。” 两位当事人瞬间表示一言难尽。 楚蓝表示她不太想要长辈,三族五亲,她是最小晚辈,再下无人。 戎曌也表示他不太想要一个侄女,莫名其妙。 “殿下!” “少将军!”既然见过了传闻中的楚少主,戎曌朝皇上行礼道,“父皇,儿臣先退下了。” 与侍卫说了句‘将折子抱回御书房!',便转身而去,活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样。 出了大殿,金碌还在念叨,“陛下还是在提防殿下,不然为何不允殿下在旁聆听军务?” 提防吗? 戎曌笑了笑,抚着一块金牌拿起在鼻间嗅了嗅。 那位可从来没信任过自个儿。 “走吧!” “殿下去哪?”那不是去御书房的方向啊。 银碌朝金碌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嘴,跟上便是。 走完长满青苔的石板路,大树遮掩的门匾上淡没的痕迹,隐隐是‘海棠宫'三字。 “你们不必进去了。”说罢,那墨青色的身影没入了海棠林。 金碌银碌一左一右把守在门口。 树林阴翳,枝枝覆盖、叶叶交通,两道黑色的人影在其中穿梭。 他们蹲在树枝间,看着戎曌一步一步靠近,手里的匕首悄悄划开皮鞘。 两人交换眼神。 就见一六尺黑影仓惶中出击,凌厉的剑锋划破长空。却还没触碰到敌人,便手腕一麻落到了地上。 黑巾下,一双愤恨的看着戎曌,方才石头几中的虎口还在发麻。 戎曌笑着,看着树上蹲着的男孩。薄唇微启,“又输了?” 男孩只觉得这笑格外刺眼,连忙侧过头,“你且等我十年。”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玩的,“十年吗?太久了。” “可我还年轻,你已经老了。”你欺我年幼,就别怪我欺你年老。 “教了他们这么久,就这点儿长进?朱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就在戎曌所待的树上,又一个男孩,不过与那两个稚子不同。 与其说男孩,倒不如说是男子——一个侏儒男子! “心软了?” 朱子直翻白眼,你自己妖孽,还要全天下陪你妖孽,开什么玩笑。 见戎曌要走,男孩追问,“为何要杀我母亲!” 回答他的,依旧是那句“赢了我再说。” 第40章:女将星也 沉重的大门,只听‘轰'的一声,连最后的一丝小缝也合上了。 楚蓝低头看着手里的长盒,这是方才皇上给的。 有些沉! 就是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走吧!” 她跟上楚江的步伐,抬头便瞧见父亲紧锁眉头的模样,有些不解,“父亲为何忧心?” 还不是担心皇上。 可,这又怎能和女儿诉说。 “无碍!” “那父亲别老皱眉,容易老。而且,皇上放父亲长假,倒时许多不开心,出去游山玩水一趟便都没了。” “你啊!” 记住网址m.42zw.la 热闹的大街上,人流涌动,幺喝声高低起伏,父女两人牵着马,并肩而行。 “父亲!” 楚江看了一眼女儿,有看着那买糖葫芦的小贩,“吃多了也不怕坏牙?” 拧不过女儿撒娇,楚江还是买了一串,“仅一次!” “谢谢父亲。” “对了,蓝儿如何看五皇子?” 楚蓝叼着糖葫芦,“并未相识,不允评说。” 他看着那信鸽划过屋顶,说起了一则故事,“有位少女,温婉清扬、医术了得,一日上山采药,遇见了个中毒的书生。” “书生的朋友说,他是误食了山顶上那赤果。” “赤果名唤‘浮生一醉',蓝儿博览群书,当知道‘浮生一醉'吧。” 楚蓝点了点头。 他犹豫不决,半响才开口,“可医女还是救了书生!” “那”岂不是…… 楚江呼了口气,“那时书生神志不清,并不知情,书生入党朋友谢过医女后,叮嘱医女此时万不能让第三人知晓,便带着书生离开了。” “可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最后还是让书生知道了。” “后来如何?”楚蓝咬了口糖葫芦,包在嘴里,细细听故事。 “书生也是有了妻儿,为了给妻儿交代,便拜托朋友杀了医女。那日,那人刺杀医女后,本想连夜回去,却发现自己携带的身份令牌丢失。” “不得已沿路返回寻找,恰到木屋,便瞧见一个孩童抚着医女痛哭。” “孩童的眉眼像极了那书生。” “那孩子?是皇五殿下是吗?” 楚江点了点头。 “那书生是?” “三叔,楚源!” 说来,楚江打出生都未见过这三叔几面,“三叔是祖父唯一庶出之子,也是……”私生子! 祖母知道后,尽管什么都没说,可心里埋着了一根刺啊。 后来那位生三叔的女子投河自尽了,三叔便被接回了府,以三公子的名义寄养在主母膝下。 时年,三叔七岁! “三叔是祖母一手带大的,父亲是三叔一手带大的。” 楚蓝未见过三祖父,却见过祖父说起这个兄长时满满的敬佩与孺慕之情,想来也不是个极差之人。 “三叔半生谨言慎行,从未做错过事,唯一一次,怕是替世子爷杀了那位医女!” 说起来,楚蓝还是挺期待见见这位三祖父。 楚江一个糖炒栗子给楚蓝,“想都别想!” “那父亲是担心五皇子登基,会对我楚家不利吗?” 楚江摇头。再怎么说, “快看,那是大将军,和少将军!”也不知为何走着走着便被人认了出来。 “大将军好生威武,少将军好生俊美!” “可惜少将军非男儿,若是男儿,小女嫁于为妾又何妨。” 雄兔脚扑朔, 雌兔眼迷离, 双兔傍地走, 安能辨我是雌雄! 楚蓝见一个东西袭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打开一看,是一个绣着兰花的香囊。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头上突然传来一道女儿甜糯羞涩的声音,“少将军驱逐外敌、护我国土,扬我国威、乃真英雄也!” 楚蓝看着小姑娘爬在窗上,笑的格外甜,英气的眉眼也不由柔和了三分。 她走了过去,将香囊轻轻放进她的手心,“姑娘的香囊岂能乱丢。” “没有乱丢,小女,只是喜欢少将军。” 就在此时,香囊、手绢一个接一个砸到楚蓝的盔甲上。 楚蓝看着落地的折扇,忍不住捡了起来,这是她接的第二份礼物。 而送的人,已经离去! 她打开折扇,正面是‘碧海青天'的文启挂楼,天边隐隐携挂着亮星。 背后题字,‘九天下凡真玄女,戎国第一女将星。' 楚蓝看着脸都快黑成千年墨石的父亲,不由笑了,“父亲不觉得她们很可爱吗?” 你可还知道自己是女子? 一家人没什么人气的酒楼。与对面的藏娇楼、邻居的酒家相比,确实人迹罕至。 有些可怜! 二楼雅间的窗子被人缓缓推开。 隐隐约约透出男子身影,瘦弱单薄。 “咳咳咳!” “主子这风寒怎过了这么久还未好?” 第41章:埋藏最深 “主子!明空公子来了。” 隔着屏风,一道身影落座。侍卫侍女分两边而站。 他一手捏着白子,一手捏着黑子,似乎在考虑该下哪一步。“五皇子可让嘉隽好等!” 戎曌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连饮了三盏,他一天忙的脚不沾地,连水都未进一滴。 接到消息的他连歇都没歇,便出宫见他。 一天站着说话不腰疼。 “嘉隽啊!” “嘉隽?” 回答他的,是棋子布局的声音。 良久,曹嘉隽捏着棋子,“怎不将皇孙一起带出来。前阵子皇孙还来信说想我这个叔叔了呢!” “更何况,嘉隽也是许久未见小皇孙了。想念的紧!” 首发网址https:// 他转动着茶杯,指腹摩擦过杯壁的雕花,桌前的美食佳肴却分毫未动。“嘉隽是想念阿寂,还是想念皇长孙?” 皇长孙满月时,戎曌也是见过那孩子,小模样像极了太子和太子妃。 他曾想,太子那般优秀,皇长孙有太子那般父亲,长大后定也是为贤明仁德的储君。 可惜,未能见他长大啊! “太子为君为臣堪称一完人,可笑最后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了。” 闻言,隐约见那持着棋子的手颤抖非常。 也不知过了多久,曹嘉隽才平静下来,再次落棋,“嘉隽不知五皇子为何提及太子与长孙。” 太子?太子薨,皇上严令下旨禁止私下争论《太子案》一事。 “五皇子如今正得盛宠,此时提及太子,恐怕不妥!” 戎曌失笑,有何不妥?有人曾对他说,‘五皇子是诸多皇子中最像皇上的。' 父皇如何手段、如何心思,他大概猜到两分。 “五皇子怎么不动筷?是饭菜不和口味,还是怀疑嘉隽下毒?” “……”能别五皇子五皇子的叫吗?渗人的慌! “你知我不会在外面用膳。”竟然还摆这满桌佳肴诱惑他这个吃货。 金铃跪坐在站桌前,替戎曌温茶,将茶杯放在托盘上端出,双手奉上,放在戎曌右手的前方。 似乎这已经做了千百遍,优雅中带着对戎曌的恭敬。 曹嘉隽静静的坐在屏风后,珠帘内传来那轻柔的音乐,和着青花瓷杯里的香茗一起飘起,袅袅绕绕,回旋在寂静的黄昏。 五皇子的吃穿用度皆由金铃银铃打理,从不假借外人之手。 离开太久,他倒是忘了!这么多年确实从未见过他吃过宫外的东西。 哪怕他最喜欢的酥糖! 哪怕是那位赐的点心! 曹嘉隽知道,五皇子花了十年,把‘海棠宫'安置成一片富足之景。蔬、果、兽、禽……样样不缺! 看了一眼屏风,戎曌端起茶盏,茶盖轻叩几下杯缘,轻轻吹了吹口气,掀了掀盖上茶盖。 “差了点火候。”他浅浅一笑,轻轻小抿了一口。 天色也晚了,戎曌捋了捋衣袖,他该回去了。“既然回来了,有空回去看看父皇。” “他甚是想你!” 淡淡的月光,穿过雕花小窗,映在他冷冷黑眸中,月也清冷,人亦心冷。 静静地,久久地! 他捏着棋子一动也不动。 沿路宫灯通明,倒是给凄冷幽静的地儿添增三分暖意。 戎曌坐在凉亭,似乎还没有回去的打算。 手里的茶没了温度,眼中的景也没了稀奇。微风撩动水镜,偶尔传来鲤鱼越水的声音。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殿下!” 戎曌回过头。 他就站在灯前,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清秀的眉目,一身赤色绣蟒纹内侍袍,嘴角弯起来的弧度恰到好处,温柔阳光。 “原来是司刑司的督公大人!”戎曌对来人显然没什么大的兴趣。 “不敢当!”他笑若无害,“殿下是有何心事?不妨同微臣说说。” 无害吗? 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又有几个是纯良,不过比乖张行事、做惯恶人的大理寺少卿好上许多罢了。 “小十回来了!” 白练飞微微皱眉,似乎有些诧异,琅王回京了?为何没人向他汇报? 面对五皇子怀疑自己隐瞒不报,白练飞一副坦然,“那,微臣还真不知道?” “那可要微臣捉拿琅王?” 戎曌就那么看着白练飞,白练飞亦是那副恭敬模样。 这么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戎曌还是不适应那双笑眯眯的眼睛。 “练飞入宫几载了?” “微臣是玄和元年入的宫!” 白练飞掏了掏袖子,取出了一直小铁盒,“今天是殿下的生辰。” 生辰吗?他自己都快忘了,难为还有人记得。 “主子,是……” 戎曌撇了眼敞开的铁盒,眼眸低敛,不发一词,深不可测的星辰般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42章:林老太君 翌日 练武场, “父亲!”楚江睡眼惺忪的撇了眼四周。 天还蒙蒙亮,祖逖和刘琨还是闻鸡起舞呢。 他现在可连鸡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被自己老爹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这样真的好吗? 楚秋之取过侍卫手里的襻膊,“今儿我父子二人过过招!” “……”过招? 天都没亮? 他严重怀疑父亲是乘机报复他昨日罚他小孙女抄书,抢他夫人逛街。 还不等楚江回神,胸口便被重拳很很冲了一记。 楚秋之感叹,“老了!” 方才的那一记,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力道和耐力都大不如前了。 自从卸甲辞官后,他便闲散在家,拥爱妻、教孩童,无事钓钓鱼、下下棋、养养花什么的。 动手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楚江稳住脚下,才发现已经退出三步之远,胸口也在隐隐作痛。 瞧着又一记便要踢到身上,楚江连忙侧身躲开,“父亲,您慢点,当心闪着腰,心疼的还不是母亲?” 躲着躲着,仿若一刻,又回到了幼时。那会儿顽劣,老被旁人告知父亲,父亲气甚,然后追着他满院子的打。 有时他还在想,自己躲弓箭的本事会不会是幼时躲父亲的打,训练出来的。 “与人交战,分秒必争,江儿!” 楚江也不在嬉皮笑脸,严阵以待,“是!父亲。” 也不知过了多少招,楚秋之扶着木桩,喘着大气只招手,“不打了、不打了!” 老了老了,比不上年轻啊! 楚江上下打量、左右细看了一番,发现“父亲是——胖了!” 楚秋之一听,转过了身,浓眉大眼,挺鼻薄唇,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眼中充满了不喜。 他知道自己胖了,不似曾经英俊,可你这个做儿子的能不能别在为父伤口上撒盐? “走了!”果真不是闺女般贴心,他现在很不想看到这个苟儿子。 “那儿子再练会儿,父亲慢走!” 天渐渐破晓,突然的一声鸟鸣划破了这寂静。 不过一会儿,家丁仆从也开始忙碌起来,迈着急促的步伐穿过庭院廊道,各司其职。 老太君斜靠在榻上,手里挂着珠串,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几时了?” 跪坐在老太君膝前的虞娘子,拧毛巾的动作一顿,随后轻轻拉起老太君的手擦拭。 “母亲,卯时四刻!” 老嬷嬷说,“少将军在外等候多时了。” 听嬷嬷一说,老太君瞬间精神了不少,“乖孙回来了?怎不叫他进来。外面多凉的慌!” 听老太君这话,八成又认错了人,虞娘子即是无奈,又是担忧。母亲年纪大了,近来记性老不大好。 “少将军怕扰着您休息。” 楚蓝进来的那一刻,老太君眼中多是陌生和迷茫,‘不是说江儿来了,这姑娘是?' 眼前的少女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红衫,犹似身在烟中雾里。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好精致英气的姑娘,老太君第一眼瞧着便欢喜。正如当年,看到年幼的楚蓝。 不等楚蓝行礼问安,便连忙将她唤在跟前,“好姑娘,真俊!” 太祖母的眼神太过陌生,陌生到楚蓝以为太祖母换了人。她连忙看向祖母,却见祖母朝她微笑着摇了摇头。 被太祖母牵着手,楚蓝便顺势跪坐在祖母身边。 “瞧着眼熟,让我想想,哦,是双鱼丫头啊!” “双鱼丫头怎不唤祖母了?” 楚蓝这还是这么多年第二次听到燕王女的名讳。 往年燕王子去边关寻父亲,听闻有人说‘少将军乃燕王女和大将军之女。',也未见他反驳。 大抵不知太祖母怎么回事,便未接话。 老太君记忆还在许久以前,孙儿楚江还是那惹天惹地的毛头小子。 才随太子回京便又和老头子去了边关。年年不归,害她老婆子年年挂念。 眼看孙儿都那么大了,身边却一个贴心儿的人都没有,老太君也是着急。 那年春日,楚江去给燕老王爷拜年,回来时带了位俊俏的小姑娘…… 老太君很是稀罕那小姑娘,也盼着她能做楚家孙媳。 虞娘子也记得,那是王女燕双鱼,腹怀诗书,才华横溢,是难得的一代才女。 明眼儿的人都看得出王女心悦她那儿子,可那不争气的混小子偏见人家认做妹妹。 将曾孙女认做孙媳妇,老太君真的是年纪大了。 老太君想着孙儿年幼时候糗事,乐呵呵的和‘孙媳妇'说了起来。 楚蓝看着虞娘子,听了父亲这么多儿时趣事,父亲若是知晓,会不会气的头发都竖起来。 第43章:教习嬷嬷 水曲环绕的庭院,微风中隐隐传来脚步声,李语冰转过身,便瞧见身后健步走来的大将军楚江。 瞧模样,似是从练武场刚回来。 她敛下所有思绪,乖巧的站在一旁,“小女见过大将军!” 言语平静而不失涵养、举止端庄而不失分寸。 楚江也听到屋里欢声一片,看着小姐妹俩,“怎不进去?” 李语冰看了一眼扯着自己,站着都能打瞌睡的沁舞,她与妹妹虽来的早,却还是晚少将军一步。 想着未给老太君和夫人请安,这般回去也不好;少将军多年未归,定与两位长辈有许多话说,这般进去也不好。 便索性在屋外候着! 谁曾想遇见大将军。 “小女刚到,正要进去。” 楚江点了点头,便示意两姐妹随他一道入内,方踏进门踏,便猛听他高声唤道,“母亲!母亲!” “······咳!”她有种想把儿子丢出大门的冲动。 虞娘子亦是习武之人,其实儿子进院子的那一刻,她便听到了。 只是懒得做理会。 她知儿鹤眠一心只为征战四方,扩疆土、护戎国,都而立之年了也不念着娶个贴心的妻子, 可怜她这个日日操碎了心的老母亲。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奶奶!” 看着孙儿,那眯缝的眼睛一扫浑噩灰暗,人也精神了许多,她杵着拐走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你这臭小子,怎才回来。” 那抡起的拐杖,狠狠的敲在他坚硬的盔甲上。老太君一向宠爱这个孙儿,谁都没想到老太君会亲自动手打大将军。 虞娘子若无其事的剥着荔枝,若是个女儿,她八成心疼半天,可是这个糟心的儿子,她巴不得打他一顿的好。 楚蓝看着那抖动的锁子相互碰撞拉扯,心道‘太祖母威武!’ 倒是李家姐妹,吓得不敢呼重一声。 “母亲莫为这不争气的气着自己!” “······”这是亲娘? 楚蓝倒是瞧见了父亲身后的俩姐妹,说是同龄人玩的来,可她与李语冰,便像中间搁了道门。自己进不去,她也出不来。 简朴的寒暄了几句,楚蓝又跪坐了回去。 背着阿姊,小沁舞偷偷朝楚蓝眨眼睛,肉嘟嘟的小脸满是欢喜,终于又见着了四姐姐。 “四姐姐,四姐姐!” 朱红的前门大得出奇,竟可以让三辆马车同时进入。 门前的两个石狮威武至极,常人见了都惧得躲避老远。青砖绿瓦,檐牙高啄。 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女子满脸慈爱沧桑,脸上条条皱纹,银发似雪。 看着将军府的大门,“五十年了!” 一个侍卫走了下来,看着老夫人似乎有些疑惑。 “您是?” “望禀告老将军,便说,皇族教司正三品司丞女傅于氏求见?” 于……司丞,女傅? 那不是,侍卫突然神色慌张,连忙往屋内奔去,“楚伯,楚伯!” 正厅 管家楚伯,引着于嬷嬷进来。 还未说,便见老国公甚是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走来,“于娘!” 即便触摸到于嬷嬷的脸,老国公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于娘啊!” 瞧着老国公一大把年纪了还说哭就哭,于嬷嬷说不嫌弃是假的。 这么多年,还是丝毫未变啊! “太后懿旨,护国公听旨!” “老,老臣接旨!” “太后懿旨,命皇教司女司丞大傅于氏,传授少将军及笄礼节,至及笄毕!” 听太后懿旨,老国公即是忧也是喜。忧的是,蓝儿那丫头最厌烦便是这繁文缛节;喜的是,太后看着蓝儿…… “来人,唤少将军来!” 管家楚伯瞧了眼于女傅,不亏是皇家教司司礼的女傅,起落举止,是多年来刻入骨髓的记忆。 也难怪世家主母无不想请于女傅为女儿正礼,而那些受教的千金无不盼着女傅没空理会她们。 简直是标杆中的标杆! 这,不累吗? “太祖父,听楚爷爷说您找我?” “这是于司丞!” 楚蓝不明所以,便依着行了军中之礼。 于女傅看着楚蓝,她大半辈子,教过无数女学生,就连太后见她,也是行得弟子礼。 她引身而起,举手加额如揖礼—— 一拜,少将军身为女子,不畏世俗、敢为人先; 再拜,少将军保护戎国,身先士卒、鞠躬尽瘁。 见于司丞朝自己行礼,楚蓝避恐不及,这可是同太祖父一个辈分。 却听于女傅开口:“本官虽常年于深宫之中,却久闻少将军英勇。” “本官虽常年于深宫之中,却久闻少将军英勇。” “于司丞谬赞,楚蓝只是尽楚蓝所能。” 第44章:天府司命 忽然传来一阵钟鸣,彩凤引百鸟而过、云雾拨开、仙乐缭绕,坐落着天府宫。 一个少年瞧守门灯仙不在,便摸摸索索遛了进来,入眼书卷无数,浩如烟海。“星君?” 他是才飞升不足百年的小仙,为寻凡间时亲人辗转九重天各大神宫仙府,却无一所得。 前不久被罚至南天门掌灯时,听见路过的两位神官说起司命星君掌管三界命数,消息最是灵通。 今儿休沐,他便想来碰碰运气。 寻了大圈,才在书卷堆里瞧见一晃悠悠的发髻,他弓着身子,带着疑惑唤道,“星君?” 书籍散落,那是一个短胡渣、眉眼秀气的男子。 “你是星君?” “……如果你找的是司命星君,正是鄙人!”那男子开口,声音竟似少年般青涩。 祥云轻托,司命遨游书海上空,指尖微微抬起一点,百书如鲜活般动了起来。 “叨扰,小仙想查阅……” 记住网址m.42zw.la “不能!” 天府宫藏尽天地神人命、气、运,若人人都能来寻他借阅,万一出了事儿,可还得自己兜着。 不划算! “可那人对我很重要!” 司命飘荡在上空,环顾书海,似乎在寻找什么。 听少年这话,他嗤声一笑—— 来问他借阅典籍的,哪个不是口口声声说着重要,可即是飞升紫府、位列仙班,前尘往事便该一笔勾销。 “还请星君通融。” 我通融了你,谁来通融我呢? 回想当初,因借出《山海》而酿成大祸,害他被镇压南荒八百载。 虽是对他们这些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之间。可那南荒,真不是什么好地儿。 少年瞧着有些失落。 司命突然来到少年面前,缓缓的弯下身子,俊俏的脸孔在少年的瞳孔之中慢慢的变大。 “星君?”他连忙抓紧衣襟向后缩了几步。 司命直立起身,“飞升之人?” 少年愣了半刻,才知道星君问的何人,他木讷的点了点头。 “那不去升仙台,找当时接引神官,来寻我做什么?没找到?” 少年又点了点头。 没登升仙台,莫不是哪位历劫下凡的仙君?“既不是凡人飞升……那,我还是不能让你进去!” 即是仙君,那应该去紫玉神府拜见掌管群仙籍录的帝君才是。不过…… 司命见那少年,不仅修为低,连身上功德都少的可怜,向来也凑不到帝君面前。 他想,这孩子是怎么飞升的。 掂了掂手里的也不知是谁命谱,又道,“不过,你可去那东边那废弃的宫殿试试,许能帮你!” 司命转身踏上了楼梯,衣摆轻扬,一步一台阶。 少年眼睛一亮,他便知晓,司命星君是个热心肠的,“他在那处?” “不在!”那空灵的声音,如遥远而来。 虽未问出那人下落,可好歹也有了些方向门路,少年心喜不已。离开际,一偏偏美少年与自己擦身而过。 白衣紫衫、玉冠抹额。 他微微侧眸,浓淡适中的眉宇下,一双深邃平静的双目摄人心魄, 明明瞧着与凡间舞勺般的年纪。 回头一看,便见司命星朝那紫衣少年行了个礼,将他引了进去,举止间似乎有几分恭敬之意。 他突然想到,飞升时接引的神官说,‘莫要以样貌论年岁。' 那修长的手指抚过书卷的挂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美妙的声音。 少年开口,“可是又遇到了什么难事?” 司命也知道殿下近来为镇压北荒妖族祸乱也是分身乏力,可这件事,事关重大,他不能…… “您看!” 少年接过那沉甸甸的命簿册,翻看一瞧,那本该写漫卷字迹的命簿淡化了大半,到后面便完全看不清楚了。 他微微一皱眉头,平静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司命叹气道:“您也知道,南斗大帝向来不管事,这会儿又不知跑哪儿去了,属下一小小星官,实在劝不动神君。” “神君?哪位神君?” 还能是哪位神君,自然是苍夷明庭那位司武主神君。 那位武神君,乃天地集聚数万年所化生灵。为战神司戎所抚养、同天外天小公主更定有婚约。 本也是诸神看好的金童玉女,奈何神君无心、神女无意,便告吹了。 后来那位成了司武主,小公主也做了天妃。 少年沉默了半响,“你寻我来,还不如去寻紫薇帝君来管用。” 遥隔万里的人间之地。 面部被雾气缠绕的白衣男子连打了三个喷嚏,只觉得鼻痒难耐。 “莫不是有人念叨本座?” 三火一听,直翻白眼,以帝君这四处结怨的性子,若帝君说‘有人在背后咒他',更容易让他相信些。 第45章:明汐郡主 明王府上, 偏僻的院落,进进出出着侍卫丫鬟,似乎在往里搬东西,动作还不小。 “那瘸子带着小病秧子怎么回来了?” “到底是乡下来的,不识规矩,都这时辰了也不见去给主母请安。” 有侍女想阻止,奈何人微言轻。只好低头做自己的事去。 窗前,明汐平静的坐在轮椅上,似乎并没有听到那些人故意放大的声音。 她捧着书看,修长的手指宛若葱根,只听那书页翻动的声音。 见那些个越说越过分,老嬷嬷气的双眼充血、浑身发抖,正欲开口训斥,却被拦了下来。 “不过些个逞嘴皮子的婢子,回头卖了就是,何故气着自己?” 嬷嬷偷偷抹泪,“老奴,老奴只是心疼郡主!” 她的小郡主啊!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明王嫡女、戎国最尊贵的王女殿下。 记住网址m.42zw.la 往年王妃和世子尚在,哪儿能叫小郡主受这样的委屈。 明汐轻轻的闭上双眼,明王府还是那个明王府,却早已物是人非,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家了。 若非奶奶和父王,她可能不再踏入王府一步吧。 她合上书卷,“走吧,去王妃那儿。” 一个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妇人,安静的站在走廊前插花,朱钗斜插,面容白净,水眸氤氲。 岁月并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痕迹,不知是不是太过娇小的缘故,看起来顶多只有三十岁的样子,甚至更年轻。 “公主,郡主是不是也太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女婢替自家主子不值,明儿也不是亲生的,连见都没见过,却是什么都想着远在外地的姐弟。 瞧着变天了,连自己女儿都没顾上,便给郡主姐弟裁布做衣。 哪家继母有公主做的这般用心。 可郡主回府到现在也不曾来拜见主母,哪怕差遣个下人来道的原因,也…… “先王妃过世不足半载,我便进府了,郡主有怨气也是正常。” 他们昨日才回来,一路舟车劳顿,该多休息休息才是。若郡主真上杆子来给自己晨昏定省,她还保不准郡主卖的什么药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能在背后说人长短,突然有侍卫上前道,“王妃,郡主和郡王正朝这边来了。” 明王妃瞧过去,隔着假山水榭都瞧见了那人儿——丫头身姿娇小,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裙,自己滚着轮椅缓缓逼近。 据闻明王那双儿女出生时,天将祥瑞,此后一年戎国风调雨顺。 两孩子三岁便初露头角,展现非常人之聪慧。她也只见过明汐幼时的画像,扬长鞭、策烈马,尽显尊贵。 那是被宠在掌心的孩子。 可惜那年秋金猎鼎时,不慎坠马,伤了腿脚,自此落了个不良于行。 历经千帆,她不再年幼,岁月沉淀了那份傲气,洗涤了那份青涩。 留下来的,是毫无波澜的死寂。 这不该是一个二八年华姑娘该有的。 “明汐(明愿)见过母妃!”姐弟俩,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明王妃哪儿真和孩子过不去,更何况两姐弟真心叫她心疼的紧。“快起来!” 她虽贵为一国公主,前半生却受尽算计,受尽不公,最后一次……派来戎国和亲。 本认了命,却不想遇见那如谪仙般的男人向她伸出了手,双眸含情、温柔如春风。 她牵着明汐的手,“常听王爷念叨汐儿,说你最是像他,我偏不信,今儿见到了,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明汐微微抿唇,那是王妃未见过她那双生的兄长,他才是最像父亲的。 那空出的一只手,紧紧抓着轮子,指尖发了白。那晦暗不明的眸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狠戾。 母亲枉死、兄长惨逝、她明知道害死他们的是谁,却什么都做不了。 “长姐!”那稚气的声音尽是担忧,如靡靡佛音驱散阴霾。 拨开云雾,从魔障中走出来,明汐敛下眼底的恨意,抚摸着幼弟的发髻,“姐姐没事!” 明王妃:“……” 没事?刚刚那要杀人的眼神、让人有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吓的自己差点儿甩开她的手好不好。 这叫没事? 怎么觉得这个继女不是丁吧点儿可怕呢。 明王妃木讷的点了点头,“嗯,没事就好!” 有少年天天躲在墙角,着华服、配容臭,尽显纨绔模样,眉眼略有三分忧郁。 他倚靠在树后,双手环胸,青涩的脸上挂着一副似有若无的笑,下一刻他——离开了。 似乎他的到来只是为了看明汐一眼,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汐儿在看什么?” 明汐看着那墙角微微摇曳草木,淡淡的收回目光。 方才,那儿有人? 第46章:楚蓝出逃 于司丞到来第二天,平日里不见得有多热闹的将军府,感觉都是人。 打着灯笼,来去匆匆的尽是身做铠甲的亲卫、士兵。不过,不是因为于司丞,而是——少将军和李家小姐不见了。 “少将军,沁舞小姐!” “少将军!少将军!” 而此时将军府最偏僻那角落,被树木深草掩盖处,传来两个声音,细弱小猫,似乎怕被旁人听到。 拨开遮掩物,月光从树叶缝儿间射了进来,直直打在那如犬牙差互的小洞口。 看模样,似乎存在很多年了。 看磨损,似乎有人经常出入。 楚蓝看着眼前的狗洞,又看了眼身边逗狗的小沁舞,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打昨天于女傅过来,就不给她喘气的机会,白天,教习礼仪、传导女德;夜里,指点女红、裁制礼服。 女子学这些,无非是为了日后嫁人了,在夫家不被看轻,可她即是一国将军,何愁看男儿脸色行事。 首发网址https:// 今儿好不容易趁于女傅打瞌睡逃了出来。 却撞见一样逃课出来的沁舞。 楚蓝想:‘京城的女子真可怜,这么小就要学习女红,背诵女德。' 沁舞想:‘四姐姐真的好笨,连鸳鸯戏水图那么简单的都绣不好。' 楚蓝不知道的是,回头沁舞又将心里所想偷偷告诉了一个新认识的漂亮大姐姐。 而沁舞也不知道的是,后来,那个漂亮大姐姐又将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了楚蓝。 已经做了平阳王的楚蓝一笑而过,回头就给沁舞揍了一顿,丢到边关历练去了。 “怎么不去长乐苑找我玩?” 她努了努嘴,“阿姊说,四姐姐要习及笄礼,又要办理军中要务,甚是忙碌,让我不要淘气。” 习及笄礼她倒不否认,不过她可没军务处理,被往常很不得做甩手掌柜的父亲接手了去。 “四姐姐,你到底出不出去。”要不是看在四姐姐可怜的份上,才不把这个小秘密告诉她呢。 阿姊说不要去打扰四姐姐,可她还是每天偷偷去长乐苑,就看到那个坏婆婆扬着戒尺打四姐姐手心。 一下比一下响,光听着都疼。 楚蓝捏了捏眉心,“……我考虑考虑。” 说实话,那年被困铁城,即便当时情况那么危急、死守的三千将士忍饥挨饿受冻,也从没一个人想过钻狗洞。 看来,是她狭隘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出去后,我们分头走,我们在城东桥头老朱铺子见。” 见小沁舞将事安排的妥妥的,很难想象着是个才几岁的小丫头片子。 楚蓝点了点头,那地儿她认识。“我负责引开侍卫,你注意安全。” 晚上,皇城的街道小巷依旧繁华不尽,沿途灯火通明,熙熙攘攘。 戎国,地处北境之滨,往南是苍漠草原,东西具有更堪蜀道之险固地势,拥有肥沃优质的土地。 所铸铁甲围城,有精兵强弩镇守;所护万里河山,忠臣贤才共辅佐。 便是为何天下风云翻涌,豪杰并起,唯这片土地守的一方安宁…… 正招呼客人,见突然遛了好大一耗子进来,卖茶女吓得险些没将手里的茶泼了出去。 低头一看,“是少将军?” 楚蓝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禁声,又指了指对面巷子追出来的侍卫。 卖茶女看了过去,那装扮不是将军府的侍卫吗?少将军为何躲起自家的侍卫? 回头一看,那坐处哪儿还有少将军的影子。 “快,少将军在那儿。” “别让她跑了,追!” 有侍卫灵机一动,也不怕得罪少将军,,大吼道,“拦着少将军者,大将军赏黄金百两。” 大将军说了,不惜一切代价,绑也要将少将军绑回去。 (楚江:我又说那黄金百两吗?不知道我穷?) 深夜中,上演了一出你追我逃的大戏。 突然,一批身着黄金甲的士兵冲出,不允忤逆的威严一声“拿下”,片刻不到制服了将军府的侍卫。 不是将军府侍卫弱,而是他们没有反抗;也不是黄金卫不识将军府,而是他们依法办事。 黄金卫为维护皇城治安而设置,直接听命皇帝。不论谁惹事,被逮到就得去抚镇司待上一待,除非有皇上召令。 “还请将军通融!让我等追少将军回府交差。” 黄金将军环顾四周,语气平缓道,“本将来时并未见着什么少将军。倒是见你们纵凶于市井之中。” “……”侍卫长看着正颜坦荡的黄金将军,怀疑他有意包庇逃跑的少将军。 可他没有证据! “将军府的人,何时如此不守规矩?带下去,明日叫大将军向皇上要人!” 第47章:推荐一人 黄金将军侧过身子对着幽静黑暗的巷口,月光打在那铜镜上,绘勒出那精致而又复杂的纹路。 楚蓝走了出来,“侯爷!” 闻言,黄金将军微微抬眸,不带犹豫的转身而去,“少将军请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楚蓝虽是犹豫和疑惑,却还是跟着去了。她自信自己武艺,不说单挑十将,可逃跑还是可以的。 她看着前方步若流星的黄金将军,张了张嘴似乎像说什么。 突然,见黄金将军停了下来转身看她,楚蓝以为是到了,三步并做两步走上前。 “侯爷!” 那知他见自己靠近,又提起脚往前面走。 周而复始! 楚蓝回头看了眼身后,漫不经心中带着三分警惕。 似乎……有什么东西跟了过来。 等待黄金将军和楚蓝走远,颀长的身影又重新暴露在了黑暗之中。 那荒僻的街道,已到尽头。便见将军拨开杂乱陈旧的废弃物,一含着铜连环的九婴出现在不起眼的角落。 妖兽九婴? 楚蓝神色微恙,她似乎猜到是谁了! 隐藏在的黑暗中的人出现在树叶阴翳中,面罩下一双似漆的眼睛,带着三分狠戾,紧紧盯着那头的楚蓝。 强弓被拉满,那凌厉的箭矢从树叶中探了出来。 “侯爷可有发现不妥?”她指的是身后那条尾巴。 一开始以为是侯爷的人,可现在——她不能确定,直觉告诉她,身后有点儿凉。 黄金将军微微皱眉,大概是觉得楚蓝有些烦,没好气道:“并无!” 黄金将军捏着铜连环,往九婴第三个头侧凹槽一转。原本丝毫看不出不妥的石壁发出沉闷的响声,通往深处的大门敞开。 黄金将军打开火折,“请!” 往下走,寒意透骨,渗水打湿两次的油灯,滴落如交织的乐音此起彼伏,脚步声在寂静深幽的密室无限被扩大。 台阶尽头,一张桌案、一盏提灯、一摞书卷。 楚蓝拂去那层灰尘,恍然瞧见镇尺下压着一副少女的丹青。 那少女带着金色的面具,一袭浅紫色百水流仙裙,杵着拐杖站在白鹤之中,眸若深渊、唇若含丹、秀发在脑后随意一束。 好邪的少女! 好熟悉的感觉! 黄金将军朝另一方出口行了个礼,便什么话都没说,原路返回了去。 楚蓝看着那昏暗的灯光透过屏风后,印出那婀娜多姿的身影。 “楚少主!” 她猛地后退两步,三拜道:“可当不起您唤我楚少主!” “边关是怎么样了?”那原本戏谑的声音多了三分沉重。 楚蓝默了默,“黄沙依旧、城河尚在,只是那英雄坡又高了些……” 女子叹息,“都是戎国的好男儿!” 楚蓝黯然神伤,“可怜万国关山道,年年战骨多秋草。” 女子道,“即有战乱,便有牺牲。楚少主心系天下,当竭尽全力使南部合我戎国。” “回来时,我去祭拜了王老将军。” 提到王老将军,女子似乎不太想听楚蓝继续讲下去,岔开了话题,“及笄礼是女孩最重要的节日,于司丞是皇教司最出色的礼仪女傅。你可得好好学!” 楚蓝拿起书的动作一顿,满脸苦涩道:“是,我知道了!” 书卷泛了黄,许像有了些年头,“那画里的少女是?” “想知道?” 楚蓝点了点头。房贷投放供应合同道这些卷宗可都是不能被外人知晓的。要我怎么办的好!” “……”怎么突然觉得有些烫手了? 女子道,“你先回去,这些书籍不日细数送去大将军府上。” 楚蓝恭敬的行了个礼。 透过那薄薄的一层屏风,女子的身影越来越淡,伴随着那微弱的灯光消散在尽头。 东边已将破晓,露气微重,那陈旧的桥头,就见样貌被焚毁的佝偻丈人一瘸一拐赶着辆牛车。 夜风拂过浓重的血气,不等老丈人转头,锋利的匕首直直架在他脖子上。 那清冷的声音虚弱至极,“别的,送我出城。” 楚蓝想,即是要追杀她的人,回府的路上想必也安排有伏击的杀手。 此刻回去也是自投罗网,不如出城,去南郊不夜谷寻父亲。 老丈人站在那儿如雕像般镇定,可他才进城,哪儿能出城去! “快点!”就见匕首再进一分,老丈人依旧纹丝不动。 那血迹斑斓的手微微颤抖,断箭穿过入肩骨,楚蓝心里清楚,她坚持不了多久。 身后一阵杀气逼近。 老丈微眯着半瞎的眼睛,似乎下意识的戒备。他回头看了眼自己拖的一车干草。 示意楚蓝躲进去。 老丈步履蹒跚的上去,翻过那沾血的干草,再次挥舞鞭子赶着车往南边儿去。 第48章:少女阿明 “公子,属下们未能抓到楚……楚蓝。” 黑暗中,那锦衣华服的男子不加遮掩,似乎丝毫不怕别人认出。 那狰狞的脸青无色、泪堂发黑,一瞧便是不加节制所致。 “废物!竟被一女子杀的如此体面。” 体面的黑衣人们低头不语,心里暗讽:‘你以为楚少主似你那般废物。' 且不说楚少主武艺是否真如传闻无人能敌,便那满肚子的墨水儿,狡猾的跟兔子似的。若她不想,谁奈何的了她。 就他们公子,一天天整得跟没女人活不下去的模样。 真不知道主子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何奈有这么智障的嫡公子,那整日里诗画斗鸡的庶公子都不似这般废物。 楚蓝靠着干草上,那月光下,红衣被鲜血染成深红。 她撕开衣摆,似乎想包扎止血…… “你要死了!”那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楚蓝抬起头。 那高高的草堆后躺了一个人——那是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同自己年仿。 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麻衣,缝缝补补似乎穿了许多年的样子。关键是,她脸色戴着一副诡异的白面具。 楚蓝猜想,她或许是老丈的孙女儿! 血还在流失,楚蓝捂着伤口,稚气的五官又白了两分。 少女又说,“你要死了?” “……你便不能说些好听的?” 少女再重复,“你要死了!” “……”这语气甚是激动,似乎,很盼着自己死呢。 楚蓝不想理这个明显智商有问题的‘姐妹儿',干脆转过身背对着她。 她快坚持不知道。 可楚蓝知道,自己不能睡。因为一旦睡了,便可能醒不过来了! 她使劲儿掐着自己,强迫着自己不能晕。 突然,后脑勺被重重一击。 楚蓝听到少女说话了。 平静的语气带着三分讥笑,“大将军便没教你,后背莫要对着别人?” 楚蓝昏过去的那刻,看到了那细如葱根的手指白皙粉嫩,一瞧便不是苦难人家的姑娘。 可……一切都晚了! “走吧。” 一排大门经闭的街,那医馆却开着,不知是昨夜未休、还是起的太早。 医馆前,男子似乎在这儿等了许久,一身华服沾染了清晨了露气。 细瞧,是司刑司的督公白练飞。 清冷的眉间闪过三分柔情,唤道:“阿明!” “练飞哥哥!” 白练飞稳稳的接住了少女,他一直都是笑着的,或许是习惯了,唯独对上这个小丫头,笑容中多了些真实。 似是察觉阿明身上的血腥,白练飞担忧道:“受伤了?” “是楚蓝的!” “楚少主?”白练飞连忙放下阿明,前去查看,果真在草堆里发现了脸色苍白的楚蓝。 细探鼻息,似有若无,甚是虚弱。 他唤了两声,发觉楚少主并非完全无意识,倒也送了口气。 “快!” 唤药童将楚蓝抬进去,进行救治后,白练飞才想起那被自己遗落的小姑娘。 “阿明!” 阿明坐在台阶上,瞧着白练飞满满的怨气,“你从不曾抛下我。” “阿明!楚少主不能死。”他知道,他的阿明精明能干,在大局面前也是如此。 “练飞哥哥从不曾为了旁人抛下阿明。” 白练飞蹲在阿明身前,揉了揉她的头“不会了!阿明永远是练飞的小郡主,练飞一生要保护的人。” 阿明说:“我定亲了!” 白练飞点了点头。‘他知道,他如何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娶我。” 为什么!白练飞的身子突然僵硬,眼中竟是一片灰暗,‘为什么,因为他是个——阉人' “我便知道,我便知道!”阿明气呼呼的爬起来就往外面走。 阿明走的很急,一摇一晃便像那不倒翁。她腿脚不便,往日行走极缓,几乎看不出毛病。 可不知为何,她老是在练飞面前丢脸。 干脆破罐子破摔,丢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白练飞低头轻笑,脸上是化不开的苦涩,“小丫头片子又知道了什么。” 眼见丫头要跌倒,白练飞猛的扑过去,将她一拽,护在怀里。 回过神,两人相拥,不知在地上滚了几圈。 阿明紧紧勒住白练飞的腰,呼吸见,是那股淡淡的檀香。 头顶传来凌乱的呼吸声,他说,“阿明不怕!” “练飞哥哥,我多期盼着我们不曾长大。” 记忆中那年盛夏,女孩鲜衣烈马,搭箭拉弓,射杀了一匹狼,救下了误落猎场的小少年。 白练飞抱着阿明,似乎贪婪那一寸温暖。他从淤泥中爬起来,站在今天的高度,依旧无法拥有她。 因为,他只是一个阉人! 天渐渐亮了,安静的街道,就他们二人,紧紧相拥。 第49章:你见过她 浓重的血腥味扩散开了,侵满了整个医房。 一众医者不知是太忙碌没发现屏风后面低头交谈的两人,还是压根看不见。 白练飞大步而来,从两人中间穿过,飞扬的广袖带起一股凌厉。 人未至,而语先到:“少将军如何?” 知道白练飞着急,偏偏老医者还礼仪周到,动作缓慢至极,悠悠开口:“回大人,楚少将军已无大碍。” 医女照顾昏迷的楚蓝喂药,给少将军取箭时她也在。当看到少将军身上的新伤旧疤,她沉默了。 这是个未满及笄少女。 这是楚家的掌上明珠。 她放下了享受一切的权利,提起了那不该她提起的长枪。 这时,医馆前闹哄哄的。两个身高体壮的打手左右守着大门,眼前是一群手提武器的家丁。 “将少将军送去琥珀主院里。你随我去看看外面。” 记住网址m.42zw.la 医馆集聚了江湖、朝廷、道家三大势力,道家代表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琥珀主。 家丁似乎没想到白督公也在,吓的撤了几步。 “林家的人?敢医馆闹事?” 上前的家丁明显是能说上话的,“不敢,奴们只是奉主家命令捉拿歹人。督公不知,昨夜有歹人……” 那妖异的双眸微眯,“我这儿可没有什么歹人。” “叨扰,那奴们便去他处寻寻。” 白练飞挥了挥衣袖,转身进了屋,也不知对谁说,“今儿医馆闭门谢客。” 幽幽小径,铺满了大小的石玉,各色畸形的假山。青林绿树围绕,尺宽小径在林间绕开。 白练飞迈着轻快急促的步伐,走进竹屋。 床上,楚蓝静静的躺在床上,是一个安静的瓷娃娃是那么的安详。 阿明见白练飞来了,缓缓起身,手里握着一漆黑木制的拐杖。 受伤一来,她从不屑借助他物行走,只因手里的拐杖是练飞亲手做的。 她说,“我要回去了。” 白练飞点了点头,“好!” 迷迷糊糊中,楚蓝看到了青色的身影缓缓离开,听到木杖敲打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远。 “乖孙!” 楚蓝睁开了双眼,望着眼前的女子,冷冽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温柔,“祖母!”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那不良于行的少女又是什么人? 她坐了起来,大抵是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小脸又是一整苍白,“孙儿没事。” “我便说,夫人您无需担忧,少将军福人天相。” 楚蓝看过去,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既然少将军醒了,我也该回去禀报娘娘,至于少将军所需查阅的卷宗手抄卷,已悉数送至。” “娘娘说,少将军尽管慢慢看,无需着急。” 楚蓝微微颔首,“有劳!” 女子朝虞娘子拜了拜,嘘寒了几句才起身准备离开。 那衣袂微微掀起,一脚已踏出了门槛,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回头,“娘娘说,少将军问的那个人,您已经见过了。” 长寿宫 太皇太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拂过眉角的皱眉,不免感叹,“老了。” 白衣男子低头给太皇太后梳头,纤细修长的手指偷偷将那拨出来的银丝又藏了回去。“您一点儿也不老。” 白练飞也说,“娘娘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太皇太后笑了笑。 听到外面喧闹,太皇太后问,“是禧娘来了吗?” 白衣男子和白练飞都一脸惊悚,是小魔王的声音没有错。 要逃嘛? 赶紧逃。 就见那仪态雍容,身着华贵的女子拧着裙子跑来,身后也一群宫人婢女跟着跑。 “娘娘,您慢点儿!可别摔着。” “小白、小白,你给哀家带了什么好吃的来呀。” “小白!” 苏禧进来便没瞧见白练飞的身影,便自个儿里里外外的寻找,连花盆底下也不放过。 没找到人,苏禧不高兴,双手叉腰质问太皇太后,“阿茜,小白去哪儿了?你把小白藏哪儿去了?” 莫名其妙躺枪的太皇太后,回想方才跑的比谁都快的俩孩子,觉得就不该放他们偷偷溜走。 “练飞那孩子来寻哀家禀报楚丫头遇刺之事,说完自然是回去了。” 苏禧不相信,“你便没有留小白?不对,蓝儿遇刺了?严不严重,会不会死啊。禧儿不想蓝儿死。” 一想到那小姑娘会像肃哥哥一样变成冰凉的,被装进大盒子里,苏禧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最是受不得哭的人,看着禧娘哭,她也忍不住心疼。 “楚丫头没事啊!” 她轻轻抚摸着苏禧的后背,“好了,哀家叫皇帝传令给楚丫头,叫她上好了便到宫里来寻你玩好不好。” “阿珍不能骗我?” 第50章:只是冤家 晨露未晞,天便下起来蒙蒙细雨。 闯过层层严密的宫道,目极所及,油纸伞下,各色的官服,宽大的衣袖摇摆。 几位相识的官员碰见,不由停下来行礼寒暄几句。 就见褐色的官靴踏开水洼缓中带急,飘扬着绯色的广袖扬长而去。 “那是左大人?” “八成是的!”说到左大人,出生世族、官居二品、家有娇妻爱子……那可真谓人生赢家。 也不知从哪个门出来的白练飞看着那急匆匆的背影,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他随后往前混迹在文武百官中,行走间,也听了哪位大人的风流韵事、听了哪位大人的拳拳忠心。 少年是新提拔上来的官员,还不知白练飞。只觉得眼前的这位大人看着和蔼,便凑了上来。 “听说楚家少将军是位女子,皇上许她入朝参政。不知少将军何等风华!” “这位大人,你见过少将军吗?” 白练飞眼眸微眯,‘见过,见过那还是孩童的楚少主,圆润可爱。便是被宠坏的小丫头,淘气顽劣的紧。' 白练飞看着少年满脸的期待,张了张嘴实在不忍心说‘你今天是见不到了!’ 宫门水缸前,一紫衣文官一朱衣武将拉拉扯扯似乎在交换什么物件。 也不知白练飞是不是被这个年轻的小官员问烦了,即便是瞧见平日里不对头的蓝时,也顺眼许多。 他快步向前,生怕蓝时溜走了,大喊一声,“蓝相、将军!” 蓝时低喃,“真是冤家路窄。” 楚江见重锦对白练飞似乎格外的冷漠,连招呼也不屑打,有些好奇。 相识多年,他最是了解重锦,说城府极深也不为过,即便厌恶一个人一件事,脸上也不会露出半丝不喜。 怎对着白练飞,怨气便盖都盖不住。 楚江看着眼前的人,他在边关也听说了皇上身边近年来多了位姓白的公公,出身兰台、很是了得。 今日一见。 黑衣玉冠、便是与生俱来的贵气。如此男子,倒是有几分可惜。 白练飞故作伤心道,“相爷如此不愿瞧见白某。白某真是难过。” 蓝时很想把白眼翻出天际:即是知道,还老往他眼皮子底下转。见过自讨没趣的,没见过这么自讨没趣的。 “白大人!昨夜多亏白大人救了小女!” 白练飞收回目光,眼中邪气淡去,又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诶,大将军客气!谁还没个难事。” “只盼将军念及白某的好,他日若白某有难,即便不能雪中送炭,也还请将军别落井下石才好!”言语随意、率真,却通着几分世俗寒凉。 楚江点了点头:“自然!” 蓝时是一息都不想和白练飞待,见谢也谢过了,便没好气道:“还不走?” 白练飞这才注意,他们共用的一把伞,大将军撑着伞,多都偏向了蓝时,自己淋了个半透。 楚江解释:“今儿早,雨吓的突然,到了宫门口才发现青竹忘了备伞。” “相爷即是着急着去,将军不妨于白某共用一把,白某的伞容得下两人。” 还不等楚江开口拒绝,蓝时倒是先着急忙慌的开了口,“不必劳烦。” 语罢,蓝时便扯着楚江着急着进去了,生怕白练飞和自己抢鹤眠。 白练飞独自就那么安静的站着。细雨打在伞上,发出微小的声音。伞下,那柔美到极致的容颜依旧笑意盈盈。 “快了!就快了!” 朝堂之上,参的无非是些民情、灾祸、战事,还有一个白练飞。 就前不久,白练飞奉旨查办隋州贪污官税一案,办的那是一个武官大称痛快,文官是大骂残忍。 白练飞做事也不是不留一线,但凡做的动作芝麻大点儿,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若是祸及百姓、烂及官员、伤及国本,一但被他拧出来,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这便为何老弹劾白练飞,可人家照样站在朝堂不痛不痒。 因为他替陛下做事,站的堂堂正正、行的问心无愧。 “楚卿,可还有事?” 楚江从武臣之首走了出来,“臣想向陛下讨个封赏。” 皇帝大手一挥,不等楚江开口,便金口玉言,“准!” “退朝!”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怎么就‘准'了? 朝后,楚江便跑去找皇上。 “你无非就是向那些将士讨赏,为国尽忠者,朕如何不准?” 楚江傻笑道:“皇伯伯就不怕江儿讨的是您身下的位子?” 皇上一挑龙眉,“你若敢坐,朕也不是不敢给。” “不敢不敢!” 戎行业看着远处四角的天空,半鬓霜白的发髻间流露着岁月的沧桑。 第51章:戎曌心事 香炉生烟、缥缈虚无,妙不可言。 戎行业坐在窗前,眼中风景是细雨绵绵,口中轻喃是皇后的乳名。 戎曌坐在一旁也不打扰,捏着棋子仔细琢磨着棋局。黑白二色,一方剑走偏锋、长驱直入;一方内敛深沉、朴实无华。 他低着头,深邃的双眸如无尽渊海,“儿臣认输!” 戎行业看了眼自己这儿子,伸手一颗一颗拾起黑子。逢人都说,‘老五这孩子最是像他。' 像吗? 或许这么多年,他从未关注过这个儿子。 记忆深处,一直是那个瘦小胆怯的孩童,像那受惊的幼兽,收起锋利的双手,只待时机而动。 他已经记不得老五母妃是什么的模样,又或许他从未想过记住。 “老五,知道吗,你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局限与一盘棋,而朕,下的——是一生!”年纪大了,一个人安静下来便很是喜欢回忆往事。他这一辈子,大起大落无数,大多身不由己,太多无可奈何。 戎曌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白子,心中似乎又有了新的盘算。 首发网址https:// “听闻楚家那丫头遇刺了,你代朕走一趟吧!” “……”少将军遇刺了? “别给朕装,你消息可比朕灵通。”怕什么事儿还没到他耳朵,就已经先一步传到老五耳朵里了。 “禧娘娘她们给备了千年灵芝什么的,你也一并带去。” 戎曌轻轻一笑,后宫那两位最尊贵的娘娘,似乎格外喜欢楚家少主的紧呢。 “是!” 才出大殿,戎曌便被一孩童拦住。 男孩四五六岁的模样,稚气白皙的脸上略带一点婴儿肥,像块没有如何瑕疵的美玉,叫人忍不住掐上一掐。 浓淡适中的眉毛下,一双琥珀的双眸平静寒凉,“你要娶别人?” 戎曌似乎有些意外这孩子既然追来了,不过惊讶归惊讶。 他冷淡迅速的扫过一眼,并没作什么解释,抬脚便要离开。 男孩愤怒道,“我不许!” “戎明空,我不许!你听到没。” 这时,照看小皇孙的金子银子也紧赶慢赶终于赶过来了。 看着父子俩对峙,有点犹豫该不该向前将小皇孙抱走。毕竟他们不确定五殿下会不会一怒之下把小皇孙一巴掌啪死。 可,小皇孙也不好惹啊! 男孩追了上来,可小胳膊小腿儿哪儿追得上大人,他气呼呼停了下来。 “戎明空,亲手杀死自己王妃的人,有什么资格另娶。” 不等男孩说完,戎曌便先一步打晕了他,皇帝眼皮子底下,小东西越发口无遮拦了。 看着‘睡'在地上的小皇孙,两人面面相觑。但凡五殿下温柔点儿,把话说开了,父子俩哪儿来那么大仇恨。 若戎曌知道两人心中所想,大抵会嘲笑他们愚蠢。即是认定的事,哪儿是他几句话说的明白的。 更何况,他不会让小兔崽子知道。 永远不会! “回去自行领罚!” 金子银子连忙谢罪,“是!” “把小兔崽子看牢了,下次再让他跑出来,你们也别在海棠宫待了。” 两人浑身一颤,满眼惊恐道,“奴才一定看好小殿下。” “还不走?” 金子支支吾吾半天,看着面若冰霜的男子清冷无双,咽了咽口水,“殿下,抽空多到繁星宫坐坐,小殿下很想你?” 戎曌嗤笑,觉得这是听到最好笑的笑话,“想我什么?想我死?” 他转身而去,不带犹豫,连一眼都没施舍给地上昏睡的男孩。 曾几时,他也盼着小兔崽子诞生,满心欢喜的翻遍典籍,只为给他起个好听的名字。 可…… “殿下,您要去哪儿。” “大将军府!”戎曌倒在车里,当年受伤的胸口又隐隐作痛。 那是个山林小屋,似若与世隔绝,水榭花都,是一对俊俏男女,同舞君子剑,只羡鸳鸯不羡仙。 戎曌从梦中惊醒,笑着笑着便情绪零碎,“你还真是失败啊!” 皇城热闹的大街上,人流涌动,幺喝声高低起伏,烟柳画桥,风帘萃幕。 一辆马车停在将军府前,芊芊玉指撩起锦帘。少女青衣墨染,素色色丝带随意的将两鬓的发丝束着,柔顺的披散在肩上。 戎曌撩起帘子,瞧见眼前的人很是熟悉,仔细一想,“原来是明汐侄女!” “……”明汐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逐渐消失。若说世上有一个让她讨厌的人,大抵就是眼前这个五皇叔了。 明明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还端着一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五皇叔这么巧?” “不巧,本殿来瞧瞧少将军伤的如何。”戎曌拍了拍身侧的箱子,他是奉命行事,给少将军送药来的。 第52章:你说巧不 朱红的大门朝内打开,只见一模样俊秀的男子走了出来。 “寒山!”戎曌站在车前微微摇扇。 楚炽自是也看到了,眉角着实跳的急,大抵是没料到五殿下突然造访。却是极快的平复了情绪,“明空公子!” 这头, “主子!” 明汐轻轻摇头,似乎不愿被侍女抱着下去。她扶着车壁,一点一点移动。每一寸距离都艰难无比,不及半息,额间便细汗溢出,脸颊红润异常。 不知过了多久,明汐终于下了马车,稳稳落坐在轮椅上,而眼前的两人已经不知去向。 “······”明汐看着几乎听得到风声的空巷。 “红衣,去敲门吧!” 蜿蜒廊亭间,山水林草前,戎曌与楚炽相谈甚欢,似乎完全忘了有一个人被他们落在了门外。 不远处,一少年怀抱书卷路过,粗布蓝衣躺过凌乱的低枝错根,被轻轻撩起,露出纯白的裤腿。 见状,楚炽不着痕迹的多行了一步,不失分寸又恰到好处挡住了对面,“明空,我们方才谈到哪儿了?” 戎曌未答。 戎曌只觉得那侧脸有几分熟悉,实在记不得在哪儿遇见过。 联合少年的扮相,大抵以为是楚家的仆从,便是没做多想,脚步并未多做停留。 不过, 思来想去, 那脸确实,有点儿! 楚炽又问:“五殿下在看什么?” “亭中的少年!” 楚炽瞧了一眼,装傻道:“哪儿有少年?” 戎曌再望去,那处哪儿还有少年的身影,留下的不过是一摞整齐的书卷搁置在凉亭中。 他忽然疑惑道:“你我二人是否还忘了什么?” 楚炽:忘了什么? “和郡主!”“明汐侄女!” “……”呵!我可谢谢你们还记得我这个废人。 这得多亏不是寒冬暮雪天儿,不然她坐成雪人,都没人想得起还有她。 客厅中, “寒山,茶艺甚笃!” 明汐也点了点头,世间茶叶品类无数,唯枯叶回春,精茶艺者摇头称难。 她府上也有两包,奈何煮不出碧潭清澈、浓一分苦涩、淡一分无味。 不想大公子竟……! “五殿下过奖,不过熟能生巧罢了!”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清秀的眉目,一身素衣,嘴角弯起来的弧度恰到好处。 微风盈进,一缕茶香扑鼻,戎曌盯着水面漂浮的茶叶,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的轻笑。 眼见龙行虎步而来的老人,戎曌缓缓起身。举止谦和,言语真切,“许久不见,老公爷身子可还硬朗。” 明汐因行动不便,只微微倾身行礼,“楚太爷!” “五殿下?”平素五殿下与将军府可是连站在朝堂之上都没两句聊头。今儿个怎么…… “听闻少将军受了伤,禧娘娘和太皇太后特寻了几味药材命明空送来。” 老国公疑问未消,“有劳两位娘娘挂念。待蓝儿……” 戎曌连忙打断,“不急,叫少将军好生养伤。” 虽是句句不离关心,可老国公觉得,眼前这位似若无害的殿下见缝插针都要试探出个究竟。 戎曌看着上座的老国公,平淡的眼波噬人魂魄,薄唇微动:“昨儿个听林府遭遇了刺客,折了林大人两位貌美如花的妾室,林府正全力捉拿。 “谁曾想,少将军昨夜也遇了刺杀。” “老公爷,您说巧不巧。” 明汐安静的坐在边上喝茶,眼眸低敛,不发一词。茶尽,婢女添上;糕点吃完,婢女补上。 听五皇子这话,不仅让老国公脸色不对,明汐也好不到哪儿去。 心中暗道:‘五皇叔怕不是傻的,' 戎曌自是没想过得罪楚家。若要夺那位子,楚家作为戎氏一族世代追随的老臣,这方助力必不可少。 更何况天下逐风云而起,势为一统。若此时君臣有隙,朝堂必然不稳,往后内忧外患,国危咦! 而且,万一人家摔下烂摊子走人儿了,他去哪儿还父皇一个大将军去。 老国公隐隐发作的暴脾气被明汐丫头一句话压了下去。 她说:“楚太爷,五皇叔嘴笨的紧,您老莫同他置气。改日,云沉将此事禀明皇爷爷,让皇爷爷赏五皇叔百十来个板子可好?” 戎曌冷冷的看着明汐:别以为他不知道,明云沉绝对是乘机报复。 老国公叹了口气,“老头子一个,哪儿会同晚辈置气。”这话倒不是托大,即便当今陛下,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陛下几岁尿床,他还都记得。 明汐本欲嘲讽戎曌几句,不想还未开口,这位便起身给老国公赔罪。 以茶代酒,态度诚恳谦和,“明空嘴拙,老公爷见谅!” 第53章:又遇刺客 长乐苑 四周明里暗里全都是精装侍卫。里三层外三层如铁桶牢笼般一样。死死地,守着院子。 就连…… 眼前两排目不斜视的女武侍,衣着统一深色紧身窄袖,面系黑巾,腰悬配刀。 楚蓝颇为头疼的靠在床头,这么多人盯着她,委实睡不着。 “少主为何叹气?” 楚蓝很不想理她,方才都说了离她远点儿。 离她远点儿呢?看了看床和她们不过三步之远,楚蓝又自暴自弃的躺了回去。 突然,眼角被一强烈的白光闪到,电光火石,方才还安静的守在自己位子上的武侍微微撤脚,拔出来配刀。 躺在床上正想着偌大将军府怎么可能混进来刺客的楚蓝。 很不幸打脸了。 记住网址m.42zw.la 这还真混了进来。 “外面怎么回事?”似乎很吵的样子。 有侍卫隔着门,回道:“少主,属下等发现刺客混入,正在全力搜查!” “……”楚蓝想,是将军府太安逸了,还是咋的。好歹都是军队退下来的,怎一个个连混入刺客都不知道。 吃白饭的呢! 这要是在军营,敌袭主帅帐了,这些人才怕还在做梦吧! 短刀相接,血溅珠帘! 女武侍后知后觉才发现,大抵是没想到一同调来的姐妹也换了人。连忙道,“少主小心!” “……”姐姐你不该拦着的嘛?我是伤员,伤员啊! 楚蓝看着朝自己劈下来的刀,反手便伸出两指夹住刀锋。暗使内劲直接折断短刀,不带犹豫。 许是用力过猛,肩上伤口又裂开。看着鲜血直涌,着实有些吓人。 女刺客眼眸微弯,果断出腿,一脚踢在楚蓝大腿伤口处,拔出深藏的匕首,势要直取楚蓝性命。 楚蓝直直撞到柱子上,咚的一声,光听着都疼,鲜血迅速晕染雪白的中衣,头发杂乱,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得罪了!” “……”姐姐是你要杀我!还说什么得罪了?开玩笑呢! 楚蓝有些体力不支,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支撑着坐好也有些许费力。 女刺客看着楚蓝时眼睛时,手还是忍不住颤抖。 不愧是驰骋南疆的女将星。即便此时,随便一个无名小卒便可以要了她的性命。 楚蓝费力的抓住珠帘一扯,珠玉散落,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肩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 滴在地上,似绽开出多多鲜红的梅花。 突然好困!眼睛都在打架,眼前的一起都开始模糊不清。 她要死了吗? 锋利的匕首就快刺来了。 可她动不了。 不甘心就这样。 耳边的打斗声似乎还没停止! 隐隐约约,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入耳边,“真是及时呢!不知你该如何谢我?” 恍惚中,楚蓝看到了一个白衣谪仙人,怎么一张脸呢——明月清风,却笑得很假! 树梢上传来悦耳的轻笑,“要本王如何答谢?” “嗯?还没想好!” “有人来了!”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只留下无风自动的树梢轻轻摇曳。 “啧啧啧!”白练飞止不住摇头,流了这么多血啊!少将军着实顽强。 “可别浪费了国师大人的救命丹药啊!” 白练飞叹了口气,又要做好事不留名啊!不能乘机讹上一笔,实在有些心痛。 罢了罢了! 正带着五皇子、和郡主过来的老国公一下子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曾也是征战沙场、威名远扬的将军,最是熟悉这血腥和杀气。 只见老国公步伐不由快了几分,急忙中带着几分慌乱。 “发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戎曌推着明汐,加快脚步跟了事情。 越往前,血腥越重,越是寂静的可怕,远远,两人便听到了老国公惨兮兮的哭嚎声。 莫非,少将军出事了? 戎曌面色凝重,“我去找丞相来!” 明汐低着头,沉闷的‘嗯'了一声,自己转动轮椅,朝长乐苑去。 腿脚不便,是她最大的痛处,亦是最大的难处。 少年不近不远的跟着,似乎很怕被明汐发现,紧盯着前方一旦有什么动静,便寻了遮蔽物躲藏起来。 像和大人躲猫猫的孩子,即是期待她发现自己,又是盼望她找不到自己。 不知何时,楚灼出现在少年身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做安慰,“走吧!先生还在等我们。” “嗯!”少年低着头,转身便抬脚同楚灼一起离开。 可走着走着,有忍不住回头——少女艰难的划着轮椅,一张脸红彤彤,汗水直流。 “不然,我叫侍女去?” 少年摇了摇头,阴冷的眸中闪过一抹难得的温柔,他说,“打小,阿……她便是一个极其骄傲自负的人。” 第54章:生命垂危 这边,五皇子不等家丁传报,便火急火燎闯进了蓝府。 此时的蓝府,上上下下统共就蓝时这么一位主人,凄冷闲清不少。 戎曌要闯,家丁们也不敢拦,只能急急忙忙赶去找相爷。 “丞相!”戎曌里里外外,连犄角旮旯缝儿都掀翻了个遍,嘴里直呼“丞相” 叫不应,“蓝重锦!” “……”蓝时探过来头,很想知道五皇子如何在拿鸟窝子里掏出个他来。 见蓝时,戎曌不由分说的便直拽着他往外走,“丞相,您快点儿!” 眼看着就快到门口了! 蓝时甩开了戎曌的手,他一向不喜欢除了鹤眠之外的人碰他。“五皇子何时如此着急?” 戎曌愣了愣,方才实在是担心少将军的紧,着急忙慌想带丞相过去,毕竟丞相精通医术。 没想到,他牵着丞相的手,还是主动牵的……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眼睛一晕。 首发网址https:// 华丽的倒地昏迷! “五皇子?五皇子?” 后一步赶来小于浩被拦在门口只能干着急,好不容易看到二公子身影,便招手喊道:“二公子,大事不好了,少主,少主她……” 突然一阵风飘过。 诶?人嘞? 方才还看到二公子的。 至于五皇子,醒来时已经躺在了海棠宫,也不知道谁给送回去的。 大街中,两匹马争相驰骋,前方的男子一袭洗得发白的青衫缝缝补补,便是这样穿了出来。 “谁呀!” 有人怒斥:‘街头纵马,险些伤及幼童老人,也不知哪位大人家的公子' 黄金卫欲拦截,便瞧见一张令牌直直落在跟前。丹书铁券,拓着‘如朕亲临' “……” 那人说:“回头,我自会向皇上禀明!” 丞相这是搞哪出? 众黄金卫摇了摇头,又开始巡逻,“散了散了!” 大将军府, 一片狼藉的长乐苑明显是住不了人了,昏迷不信的楚蓝便被抱去了老夫人房中。 “被吵,让重锦来!” 看着丫头,蓝时也是一阵心疼和无语,打从捡到这丫头,她便是多灾多难。 好不容易养大了,眼瞧着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结果又是遇刺又是跳崖的。 哪件是好事! “取针!” 红叶应声,连忙从药箱取出银针,一刻都不敢耽搁。 众人屏蔽呼吸,大气都不敢呼一下。 蓝时的手又何尝不在颤抖! 他自十三岁行医,治过王权富贵、医过乞儿草莽,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紧张的无从下手。 眼前的丫头,是他的义女,却已经不是简简单单是捡回来的孩子——是他们倾尽心血抚养长大的女儿啊! 那一针下去,素色的袖口染上鲜红。 蓝时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 便怎么毫无征兆。 楚蓝的脉搏已经虚弱到摸都摸不出来了。 黑暗中,瘦弱矮小的小丫头长在冰冷的屋外,还下着雨,丫头却一身单薄,打着光脚。 突然,一道细微的婴儿啼哭声响满了小丫头的整个世界。 穿过雕花小窗,她看到女人冷冷黑眸,月也清冷,人亦心冷。 静静地,久久地,她一动也不动。 突然,女子那张苍白的脸上缓缓扯出一抹笑,凄美、决绝。她点起了大火,似要把一切毁灭。 丫头冲了进去,似乎想将女人拉出来。 女人温柔的抚摸着丫头的头,脸上已热泪盈眶。‘她可以死,可她不忍心女儿陪她一起死' 她温柔的将女孩推出来火海,大喊:“活下去!” 那一刻,大火将女人吞噬。喉咙口回转了好几次的呜咽声也终於破空而出,在寂静的夜里,破碎的、心碎的。 丫头很想哭,可怎么也哭不出来。 突然,又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丫头看过去忠心耿耿的婢女冒着大火将孩子抱了出来,大火烧伤了她的大半个身子,已经看不出她的样貌了。 婢女将孩子交给小主人,还未说上一句话,便倒地没了生气。 丫头看着怀里的小宝宝,脸上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单纯又可悲。 苍白的唇微微张,喃喃着。 蓝时倾耳细听,反复几回才听清楚蓝儿说的什么,重复道:“哥哥?” 叫——楚熠三兄弟吗? 也不像啊! 楚熠却突然一个铲地滑行,在众人毫无反应中跪倒在榻前,‘好感动,妹妹神志不清嘴里还念念不忘的叫哥哥。' 楚炽刚抬起的一脚还未落至前方,便退了回去,温柔的眼中也藏不住担心和着急。 蓝时:呵呵!你别多想,可能叫的不是你。也多亏阿灼不在。 “哥哥在,妹妹想吃什么,哥哥现在就去买!”妹妹的手怎么这么冰冷,没事儿,他热,捂捂就好了。 第55章:彻底清查 话说,楚蓝再一次遇刺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宫中,也惊动了整座太医院。 毕竟瞒也瞒不住! 将军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绿瓦红墙,烫金圆柱,檐牙高啄,头顶上方悬着一块方正匾额,龙飞凤舞的三个烫金大字——宣政殿。 黄金将军单膝跪在殿堂,沉闷着张冷脸,活似谁欠了他百八十两银子。 他也着实没想到楚少主乖乖在家养伤都能整出个差点儿断气,真不知那南疆将星的传言掺了几分假。 如此不中用! 戎曌是最无辜的一个,什么都没干,连正儿八经官职都没有,还被拎到宣政殿聆听‘圣训'。 甩下的奏折直直擦过黄金将军的眼角,落到了门口。 大抵是气急攻心,本就身子不大好的皇帝脚下一软,倒在龙椅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咳了起来,猩红着双眼看向地下跪着的两人。 快整人儿埋进缝里的戎曌突然抬首,惊恐道:“父皇息怒,黄金卫奉旨维持皇城治安,查人办案的事儿……” 记住网址m.42zw.la 黄金将军忠武侯微微侧目,眼中疑惑和嫌弃甚是明显。 在他看来,五皇子胸怀沟壑,心有黎民,若有朝得的实权,可不就是如鱼得水,扶摇直上。 只是,眼前这…… 实在丢人! “依你这理,朕还要找大理寺捉拿凶手?” 知子莫若父,见老五这表情,戎行业大抵也猜到了,一恼火起来,差点没把镇尺丢过去。 孟才连忙接住:皇上这可使不得啊。 戎行业是真的气,他下旨亲封的宁武将军,楚家军的少主,前后不到十二个时辰的功夫,便遇了两次刺杀。 还次次凶险! 而他的黄金卫,维持整座皇城治安的黄金卫,到现在连一丝可疑的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是不是要等哪天刺客埋进宫里来,都到他跟前了,才知道他的好臣子们…… 实在是气的不知说他们什么好! 戎行业狂拍扶手,“彻查,一定要彻查,朕看看到底谁敢动朕的宁武将军。” “是!” 白练飞进来时,第一眼就看着散落的周折,便躬下身子拾了起来。 轻轻抚去那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看了一眼——竟是大理寺少卿奏上来的折子。 ‘臣夙言:经臣按验,楚少主一遇之晚,见忠武侯……另,琅王不奉旨而来皇城,其意则量……谨拜表以闻。' 白练飞觉得,大理寺少卿左夙上奏这个,怕不是给陛下添堵的。 “楚家那丫头怎么样了!” 白练飞收起心思,走上前来规规矩矩的跪拜叩首,有些犹豫,“回皇上,少将军的情况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重伤未愈又添新伤。 白玉榻、美人怀;醉笙歌、红尘客;黄金雨、富贵局。 不知什么东西砸在身上生疼,低头,满地散落金银珠宝,“好多钱!” “谁乱扔……”略有发福的男子捂着头正欲开口大骂,却发现砸中自己的是碎银。 抬头一望,撒钱的他们认得,那是常来醉牡丹,一待就是一夜的,司礼祭酒大人家大公子——贺贤。 皇城里头,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 只见那脚步虚浮,摇摇晃晃靠在楼梯口,看着人就揪心,生怕他脚下不注意,一个人囫囵着就滚下楼来。 “贺公子今儿是遇了什么喜事啊!” 贺贤醉的不轻,但还记得侍从说的话‘此事万不能张扬。',摇头晃脑道:“不能说,不能说!” 嘻嘻!总归是好事儿! 那方,细嫩的手指轻挑珠帘,露出一双略带忧郁的双眸,“尚安,你那兄长当真比你差太多。” 只见那捏着酒盏的手指微微弯曲,紧紧握的发白,贺凉低着头,闷闷的喝上一杯。 他放下酒杯,也不知是同意那少年的看法,还是不同意,仅冷淡的‘嗯'了一声。 忽闻窗外有序紧促的脚步,翻开一角,便撇见街道小巷黄金卫、司刑司、大理寺,三方集聚,似乎在搜索什么。 有打更人路过都被唤过去搜查了一番。 贺凉皱了皱眉,感觉似出了什么大事,“阿哲,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应该是查楚姐姐遇刺的事!”少年探了过去,便瞧见那白练飞身旁坐着的明汐。 她懒散地斜靠着,眼眸微闭,额前垂下几缕青丝,随风飘起,让人感觉此人冷酷无情,不食人间烟火。 明明坐在轮椅上,可就是让人有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许是害怕被发现,少年不敢盯着看,慌忙关了窗。 贺凉问:“谁敢刺杀少将军?”活腻了?这可是皇城之内,天子脚下。 刺杀几家争着宠都来不及的楚少主? 真真是活腻了! 第56章:戎战现身 一座看似富贵的人家,主人正在训斥自己的儿子,“愚蠢!” 若不是自己这蠢儿子急功就利,想逞人病要她命,如何能折损一个队的死士。 结果人还没杀成,反惹一身骚不说,还替楚蓝解脱了行刺林府的嫌疑。 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亲儿子,他准给这死小子头给拧下来。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少年不服,忿忿不平:“孩儿哪想楚蓝伤得那么重还死不了,真是命大!” “你还有理?” “父亲!”那清冷的一声,直直叫扬起的家法停在了半空中,没能落下。 少年走来,他笑笑,细碎的刘海下,一双干净澄澈的双眸。 清清的小溪流像一条条小蛇蜿蜒盘旋在整个城外。 朱丹的小拱桥,八角的凉亭。 四处飘散的是淡淡的荷花香,那是双株并蹄莲。一朵朵含苞像害羞的姑娘,绿色的罗裙在风中摇拽。 记住网址m.42zw.la 一株二艳,并蒂双花。 这是戎国的国花! 集莲荷之精华于一身,引人入胜。 轻舟上,白练飞躺的格外随意,“今年的双生并蒂开的好!” “确实不错!”男子穿着一身银丝暗纹广袖长袍,腰间束着条同样玄色缀羊脂玉织玉腰带。 清风拂面,越过碧波,戏耍于两岸之青山。 一叶小舟,在碧波荡漾的湖中,缓缓泊来。 “不知白某能否有幸听您吹奏一曲?” 男子微微抬起了头,浓淡适中的柳眉下,一双深邃平静的双目摄人心魄,似那一池秋潭,“你很闲?” “白某不闲,能陪您游湖?是不是啊,琅王殿下!” “听不听?” 白练飞突然坐了起来,挺直腰杆,洗耳恭听。 戎战从腰间取出了长箫,微微思忖了片刻,放在唇边缓缓吹了起来,箫声轻扬婉转随风而起,环绕河岸,痴缠醉人。 白练飞也是许久未停下来,安静闲适的听一番如此悦耳的萧声。 当年,也是此情此景,他送琅王离开皇城,前往封地。那日一别,还以为再无从聚之日。 不曾想! 不过两载,他回来了。 这箫声染上了吹箫之人的气韵,箫声动人的同时又带着丝风雅。 白练飞微微醒身,宽大的衣袖拂过水面,划过一阵阵涟漪。 眼前的戎战,倒像是不愿为俗世所染,纵情于山水间的文人墨客,有着文人的才气,更带着一种超凡的潇洒与肆意。 可奈何错生在了帝王家! 随着拂过湖面的清风,星辰般的双目,凝望着那远方的天空,淡然无波的双目划过一丝思念和惆怅。 也多了一丝从未感到过的痛。 依稀儿时,父皇偷偷带着他和母后出宫玩耍,还会悄悄咪咪的告诉他,‘咱们,不带哥哥一起’, 可每次父皇总会将东西多买一份回去给哥哥。 回宫后,他最喜欢扑到哥哥怀里,和哥哥说外面发生的事,哥哥便会倾下身子很是认真的听。 后来······ 白练飞打断了他的思绪,从怀中掏出一个竹条编织的小物件,“猜猜,谁做的。” 那收尾并没编好,想来不是街上顺手买的,“你做的?真丑。” “······”我会编这么丑?我编的会这么丑! “不要算了,给我!” 白练飞伸手便想要将竹编抢回来,可戎战哪儿肯给,“诶!既是送了人,哪儿有要回去的道理。” 当然知练飞精这个,自己的竹编还是当年他教的呢,“是阿弃?” “嗯!他知道你回来了。便跑来找我,想出宫。”可五皇子管的紧,平时小皇孙嬉戏都不让,哪儿能轻易放小皇孙出来。 于是小皇孙便寻思着想做了个小物件,叫他带给琅王。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他会竹编,非缠着自己教。 那可是五皇子的儿子,他哪儿敢教他民间不中看的小手艺。 说来,小皇孙着实聪明的紧。就看他做了一遍,便做了这个! “小皇孙让我问问你,回来了为什么没去找他,是不是忘了他,他很想小皇叔!” 戎战笑了笑,这个快没有几个人还记得他的皇城,还有一个孩子,心心念念着盼他回来。 “没有忘!”那个孩子,可爱懂事的叫人心疼。 “对了,和他说,礼物我收到了,很喜欢!” 他不知道五哥为什么不喜欢阿弃,再怎么也是自己亲生骨肉,打断筋骨连着血脉啊。 阿弃、阿弃,便是随便就能丢弃吗? “靠岸吧!” 小舟尾头的摆渡丈人应了一声,向湖边靠去。 熟练的摆渡动作,在清波微荡的湖面激起一阵阵涟漪,带着思恋,带着温愁,悠悠推向远方。 第57章:偷偷爬墙 是夜,乌云蔽月,一丝丝清脆的虫鸣填满了寂寥空旷的小巷。 男子在墙角蹲着,像是在等人,无聊的手里拿着木棍暗戳地缝。 “小云子怎么还不出来?” 抬头看一眼墙头,估摸有一丈余。许是这处后门设得偏僻,几乎无人涉足,连青苔都长到了瓦上。 这时,后门嘎吱一声,从里处打开。 “进来吧!”要不是怕苟二哥哭,他才不干这种事儿呢,脏死了。 男子站起来有些缓慢,蹲久了,腿麻。 看着眼前的同伴,进去时还是一身夜行衣,出来怎么换了身衣服,“你从哪儿搞得的?” 他拍了拍浑身的灰尘,顺手丢给男子一套,“方才见有两个人,打晕了扒的。” 不得不说,这将军府偏门真的积了好厚一层灰,哪怕一个跺脚,扬起灰尘都能让人窒息。 就这样,两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向如云也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张建造图来,“我打探了一番……” 说起来,将军府也是称得上亲王府,一土一木皆是按着亲王的阶品建造起来的,以彰显皇族对楚家的偏爱。 向如云记得有史书记载,‘戎国建国至今,历三十七位摄政王,皆出楚家,危难受命、盛世退之。' 顾有童谣这么唱:“万岁年、千秋传,一个皇位生两王;朝戎帝,汐楚王,你坐来我坐去……” “你在想什么?” 向如云便一股脑把心中猜疑说了出来:“楚族拥兵自重,权势滔天,戎族便不担心其生不臣之心?” 这若放在他国,皇帝可怕是睡不安稳,这可是悬在脑袋上的刀啊! 早给人胡乱按个意图谋逆的罪名,便是满门抄斩。 哪儿敢姑息养奸! 却见戎战的眼神突然凝重起来。 向如云委实吓了一跳,苟二哥什么时候如此正色过,莫不是他说到了什么皇族秘辛? 不会杀他没口吧! “二哥,我说错了吗?” 戎战色里言辞说:“这话我听听就行了,别乱说。” “为何?” 戎战转头不理。 薄雾散开,出现一男子,白衣飘然,似春风掠过,陌上公子,仪态风流。 不知那面具下又是怎样一绝世风华。 “什么人?” 湘罗大惊,却还来不及反应,便见男子大袖一挥,倒在桌上,昏迷了过去。 白衣神君坐到了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楚蓝,温柔的给她掖好被子,“你倒是在哪儿都不叫人省心。” 声音淡雅轻逸,带着宠溺,似三月里朦胧的烟雨洒落,留下风中碎雪般的儒雅。 记得儿时在陌族求学时,那会儿,同龄的总喜欢欺负他们这些没有爹娘的孩子。 老武神又忙于战事,可能偶尔才想得起有他这么个小徒弟在陌族。 后来,他的小未婚妻知道了,便狠狠的给他出来口恶气。 他确实后悔了!! 不该在苍夷明庭考核仙官时,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那伤人的话。 不该……一次又一次将她推到遥远。 他伸出手,小莲花缩成一花苞躺在手心里很是老实,就像方才在他识海里死劲儿蹦跶的不是它一般。 小莲花转了个圈,似乎在询问:她是谁? 神君说:“往后你会知道的。” 小莲花很是担心:她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白衣神君安抚着,“放心,她只是睡着了,没事儿!” 小莲花还是不放心:真的? 神君轻轻掐了一下那摇晃的花瓣:“为师何曾骗过你?” 隐隐似是感觉有人潜入,白衣神君身形隐去,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屋顶上。 临近老太君院中,宁静无人的石子路,四周扩散的是浓厚的压抑和寒气。 让人不自觉在这炎热的夏天也透过骨的颤抖。 “什么人在哪儿!” 向如云从踏进内院的那一刻便察觉气息不对,感觉在这儿等他。 正思酌如何应对这些侍卫,又想戎战在附近,他武功极差,万一被乱箭射杀了,岂非得不偿失? 眼眸一转,就侍卫逼近,距自己不过五步,向如云拔腿就跑。 侍卫长不带犹豫,立马下达指令,“你们,留守,你们,跟我追。”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黑影掠过,寂静的可怕,仿佛黑暗要吞噬一切。 男子懒散地斜靠在屋顶上,两手枕在头后,一腿伸直,一腿弯曲。 看这下方,捏着腰间的流苏,身上带者一股神秘和疏离,四周散发着浓厚的仙气。 人间的打斗,着实无趣的紧! 三火落在神君身侧,“神君!” “处理妥当了?”他眼眸微闭,似乎对三火带来的消息提不上兴趣。 第58章:被抓到了 侍卫出手准、招式狠,向如云虽出身江湖,却是算得上家中娇养着长大的公子,哪儿能同刚从边关退下了的军人相比。 拳脚不敌,悬殊太大,不一会儿,便被生擒了去。 一问:“你是什么人?” 又问:“谁派你来的?” 再问:“来做什么?” “不说?交于将军处置!” “……”你们一人一句,倒是给我开口的机会啊。“诶!你们真绑啊,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敢绑我。” 看着喋喋不休的向如云,侍卫长很给面子的将他的嘴也给堵上了。 顿时, 世界清净了不少! “啊……” 首发网址https:// “主上饶命!” 一声声频频而发凄惨的喊叫从黑暗的密室传出,带着厚重的血腥之气,充斥着整个地牢,让人觉的毛骨悚然。 好像噩梦一般,啃噬磋磨着所有人! 将军府的牢房,为昔日始帝所设,专为关押审讯一些乱臣贼子所用。 黑暗、无尽的黑暗; 潮湿,如泡在水中。 残破且混有血污的泥墙。 微微烛光摇曳, 楚江猛然睁眼,深邃的眸中迸出霸凛寒芒!“泼醒了,继续!” “主子!”青竹张了张嘴,却识趣的闭口不言。主子尚在气头,他若求情,岂非火上浇油? “护主不力之人留着何用。” 话是这么说,可这些里头还有罗字卫,那好歹是少主的人,即便护主不力,也当是少主醒后,交由少主处理。 底下还在惨惨呻吟,鞭下去带起血沫横飞。 一身着简易铠甲战衣的男子走上前,身形挺拔,墨发束冠,整个人给人一种威严之感。 “主子!” 楚江沉着张脸,“何事?” “带上来!” 就见两侍卫拖行着一满地打滚的无赖进来,捆绳结实不留缝,眼遮黑布。 只听得一阵‘呜呜声!' 听到那偶尔传来的惨叫,打了一个寒颤,倒是安静了几分。 他忍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想,这些人不会动用私刑吧,不要啊!他细皮嫩肉的,留疤就不好看了。 青竹先一步取下那口中堵住的巾布,问道,“谁派你来杀少主的?” “……”这些人有病吧,当你们少主是香馍馍,谁都想砍上一刀啊! “本公子走错了还不行吗啊!”想他堂堂十里梧桐林的少主人,哪儿这般憋屈过。 楚家是吧! 给小爷等着! “杀了。”反正问不出什么来。 突然感觉脖子一凉,向如云吓得生生在地上打了两个滚,“诶诶诶,有话好好说。”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就委屈一下。 “我是凤凰山庄少庄主,你们不能杀我。” 他想哭,不知道自家老爷子知道他怎么丢脸,会不会跟娘亲一起混合双打他啊。 察觉他们不相信,向如云又说,“我有证明,在靴子里!” “哈哈哈,我怕痒。” 仔细翻了三遍,什么都没没发现,他站起来,朝青竹摇了摇头,才退了回去。 “杀了!” 向如云又滚了两圈,掉了了黑巾,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阴暗潮湿的牢房,几缕昏暗的烛光也点不燃黑暗。 血腥恶臭,叫他忍不住的作呕。 很难想象这些面不改色的人啊。 “真没用!”这里的一切比之战场,十分不及,这就让他受不了了? 众人点了点头,连少主一根指头都比不上! “去请丞相过来。” 回形的石阶步入一人,素衣白衫依旧,轻摇折扇,“不必了!” 众侍卫:蓝相爷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将军府的地牢说进就进。 他踏过潮湿的地面走来,一步一步极其小心翼翼。 寂寞而冷清的身影,熟悉而又陌生,恍入楚江的眼眸中,不觉带上一丝疑虑。 楚江想:‘今日的重锦,似乎高挑许多!' 楚江唤道:“重锦?” 蓝时挑了挑眉:“鹤眠这是做什么?” 楚江低着头,将拔出的辞简又插回来剑鞘,“没什么?还没睡?” 只听折扇啪的一声合上,“方才听奶奶院子有打斗声,担心之余便出来瞧瞧······这便是你们抓的刺客? 楚江细细观察着蓝时的一举一动,心中怀疑更甚。他与重锦自幼相识,虽说不上一起长大,以他对重锦的了解。 他向来不喜欢废话! 也不会问不干系的事! 嫌麻烦! 今日,话似乎很多。 动作,也特别多! 青竹先一步道:“嗯!他说自己是凤凰山庄少庄主,丞相师从医谷,不知可否见过?” 蓝时细细打量了一番地上挺尸的向如云。“幼时倒是见过,没什么印象。” “哦!”不过短短几年就不记得了吗? “那会儿,他瘦的像跟竹竿!” 第59章:楚蓝苏醒 见一时也商夺不定,蓝时说:“不然,我先将他带走看管,待飞鸽传书问个究竟?” 楚江挥了挥手,大抵是同意了他将向如云带走,侍卫自然不会阻拦。 当然也是不敢拦!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口,楚江立马叮嘱青竹跟过去。 近日虽是忙的脚不沾地,可还不至于昏花了头脑,蓝重锦今晚实在可疑。 可疑到——他怀疑,有人冒充。 “不好!” 那余音未消,可椅子上已没了楚江的身影。 主子走了,侍卫长叫刑司的人也别打了。 这群兄弟运气着实不好,竟叫忙晕过去的主子又记起了少主遇刺那日,把守长乐苑的侍卫。 “是,初一统领!” 初一看着这群桀骜不驯的狼崽子,眼神都不屑施舍一个,“别拿这种眼神看我,记着,你们的命,是主子和少主给的。” 那寂静的小巷,青竹满脸不爽的往将军府赶,作为主子身边初字暗卫统领,兼斥候之职。 不论暗杀还是轻功,他自认是不差! 这么多年探查情报、跟踪疑犯从未失手过,近日倒栽了个大跟头。 看到自家主子似料到一般,早早等在侧门,青竹脑袋低的更低。 楚江:“跟丢了?” 青竹病恹恹的点了点头。 楚江:“那人不是重锦!” 他怪不到青竹身上,只能怪那假扮重锦的人,就连他自己都没第一时间看出来。 像是极为熟系他们之间的人。 楚江第一时间想到的。 便是,内鬼! 他从未怀疑过将军府的人,因为他们不是家生子,就是在将军府庇佑下长大的。 救命之恩、教养之情,他想,将军府的三百条家规养出来的,还没有白眼狼。 “会不会是西苑的?” 亲王标准的将军府,自然小不了,可楚家统共就那几个血脉,有些院子搁置了便搁置了。 于是老祖宗便出了个法子,将西苑开辟出来供那些家中不算富饶,进京赶考的书生武生居住。 一来,也是替皇帝分忧;二来,也是不至于叫考生流落街头。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彻查!”楚江眼眸微眯,似暗夜中窥视的狼,危险而又狡黠,‘少主在将军府遇难,没一个人是无辜的。' 初一疾步走来,趴到楚江耳边细声似说了什么。 他说,少将军醒了! “祖母!” 虞娘子偷偷抹泪,人老了最是禁不住泪,见孙儿终是醒了,觉得这些时日吃斋礼佛也是值得的。 “少将军,您是不知道您昏迷了多久!”湘罗比了个‘十',整整十天。 老太君初听噩耗便昏了过去,老夫人差点儿哭的眼睛都瞎了,老国公和老将军更是亲自拎着武器守着房门。 虞娘子替她掖好被子,“你伤未痊愈,快躺好。” 再见祖母面若憔悴,双眼更是红肿,楚蓝心中有愧,“让祖母担心了,是孙儿的不是!” “若真知是自己的不是,往后被随你父亲老搁边关跑!” 这,她怕是应不得祖母了! 虞娘子摸了摸孙儿的头,这孩子啊! 半夜被大哥楚灼从被子里薅出来的楚熠就裹着一层中衣,鞋子都没穿好便跑了过来。 跌跌撞撞一下子跪倒在床边,见妹妹没事,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真的很没用。 “妹妹!” 紧跟进来的楚炽倒是中规中矩的先给长辈们挨个行礼。 老国公真恨不得将这丢人的东西拎出去,“让重锦见笑了。” 蓝时觉得,礼仪规矩在人命面前实在不值一提,“楚爷爷哪儿的话,阿团兄妹感情好。” “哥哥,炽哥哥!” 楚炽微微抿唇,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点了点头,“妹妹无事便好!” 巷口,简陋的小屋燃起来炊烟,男子裹着围裙挣扎的看着眼前的食材,不知从何下手。 地牢的一切历历在目,他现在拿刀的手都在颤抖,尤其当看到这些肉食。 突然眼睛有点昏花…… 戎战趴在灶头上,“不做?” 向如云捏着锅铲,他一个金枝玉叶,除了当年游玩时被逼烤肉,什么时候做过饭。 “要不你来?”他怕把厨房烧起来! 戎战从不轻易下厨,除非饿的不行。而且,光将军府地牢……让他想吐,现在都没缓过神。 戎战摇了摇头,“我救了你?” 说到这个向如云就来气,若不是苟老二非要看劳什子楚少主,他会被楚将军抓住。 还差点儿死在狗的地牢。 不过话说回来,将军府既然有地牢? 好像……在戎国私设地牢乃是重罪吧?为什么眼前这王爷似乎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戎战挥了挥手扬长而去,“你慢慢做!” 第60章:封锁消息 “蓝儿现在感觉如何?” “头有点晕!”许是流太多血的缘故。 “浑身发软!”许是躺的太久的缘故。 并不是什么大碍。 蓝时还是不太放心,有细细把了几次脉,确定真的无事后,心中悬挂的石头才终于落下。 不过,为了小丫头好,未来许久还是不能动武。他得去调一些既不伤身体,又可以抑制她武功的药。 毕竟以他对蓝儿的了解, 这丫头闲不住。 至于蓝儿苏醒的消息,暂且封锁。 他在明,敌在暗,很是被动。 “蓝儿好生休息,为父送重锦出去。”顺道说说今晚有人假冒他救走疑犯的事儿。 楚蓝乖巧的点了点头,转头见父亲义父双双出门,便沉着张脸坐了起来。 苍白的笑脸,凛冽而蕴含杀意。 一男子从暗处潜入,“主子,问出来了,是阎王殿挂名杀手。” 阎王殿的挂名杀手,关键还不经阎王殿管,他们常年游走悬赏之间,且多是亡命之徒。 只要给的钱足够多,他们就敢做。 “少尊主得知此事后,便与书一封让属下转交主子。” 楚蓝接过信封,并未立刻打开,鳄皮封、朱砂字,确实是阎王殿少尊主做得出来的。 那日临近京城,她被杀手埋伏跌落山谷,不巧就遇见了他。 他坐在火堆旁,颤栗的火苗打在那张半仙半鬼的面具。 架上烤着一只山鸡,香味扑鼻。 楚蓝拿不准这位来做什么的。 她不认为有人请得动少尊主来杀他。 “过来!” 料想跑也跑不掉,楚蓝也就走了过。就见他身侧安置了块空地,似早料到自己会往这边来一般。 他递来一些上好的伤药,“没毒!” “江湖与戎国素无恩怨,今对戎国官员下手,可是要向陛下宣战?” 他摇了摇头,“此事并不由我做主。”他的头上,不是还有位老尊主? “吃吧!”一路风尘,想来也二楼了。 他咬着鸡腿,说是少尊主,不如说是候选人,像他一般的少尊主还有六个。 那人就是在养蛊,最后胜出者方能主掌整个阎王殿。 不过此事他是不能说给楚少主听的。偷跑来,只为看一眼楚少主是否无恙罢了。 他可不想有朝一日权在手,被戎国记恨上。 楚蓝至今都无法理解,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挥了挥手,示意暗卫退下。 她需要想想。 海棠宫书房, 女子姿态妖娆的坐在戎曌的大腿上,粉色衣衫敞开。 若戎曌是那掌握生杀的商纣王;那她便是祸乱世间的妲己。 她的眼中,那刀刻般的深邃的五官,冷峻非常,衬着一身玄袍,只有一种冰冷沉凝的肃杀之意。 轻微柔软的呼吸声擦过耳垂,她轻声呼唤,“殿下!” 戎曌依旧无动于衷的研墨提笔、批阅奏折,任由女子在自己身上乱攀。 身侧还有小摞奏折,他需在早朝前批改完送往司政司。 女子似是在戎曌的底线试探,“殿下,您知道奴喜欢您什么吗?” 她狡猾如狐,“您坐怀不乱的样子……” “下去!”有人来了。 “不嘛!殿下~” 女子抚摸着胸口,“奴家一离开殿下,心儿就难受的厉害。” “……”已经半只脚踏进门槛的金碌,突然觉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娘娘在向殿下…… 求——鸳鸯戏水? 此时的自己,无比痛恨自己耳力过人。 殿下和侧妃娘娘! 折寿了! “进来。”那矜贵无比的声音响起,冷酷,不容忤逆。 金碌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他的殿下,向来识得礼仪,书房重地,何曾允侧妃如此胡来。 视线慌忙从屏风上移开,“启禀殿下,暗线传来消息,少将军苏醒了!” 苏醒了吗? 倒是比他算的时日快上许多。 侧妃却是抢在戎曌开口前,“殿下知道了,你下去吧!” 金碌欲言又止,很是担心妖妃带坏自家英明神武的主子。可一想侧妃是这么多年唯二上主子床的人。 脑壳不由又大了几分。 他是真当心主子被美色迷了心窍;又怕主子没了侧妃又给过上和尚的日子。 他细细盘算,还是得把小皇孙叫来搅和一下。 想着,往繁星宫的脚步不由轻快了许多。 “你越来越放肆了!” 戎曌也是很给妃子颜面,至少没在下属面前发火,不过他一向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滚下去!” 她吻上戎曌的脖子,时轻时重的热气喷涌,“殿下莫气,容易老。” 细若葱根的手指划过那绣满云纹的衣襟,靠近那腰封,即将勾起那宫绦,却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殿下,奴家,难受!” 侧妃仰起头,冰凉的双眸透露三分警告印入眼帘。 “……” 第61章:有些眼熟 清晨方才放了晴,风回云散,金乌出云,浅金色的日光从缠绵的白云中丝丝缕缕的投射下来。 老树阴翳下,于司丞坐在那处,满脸慈爱沧桑,手中握着本泛黄陈旧的书卷。 微微下陷的眼窝,一双褐色的眼眸,浸透着智慧与温柔。 这是皇家教院出来的女傅, 如芳兰竟体,一动一静皆是说不上来的赏心悦目。 或许,面对这么位行走的规矩,即便散漫之人也得伪装几分谦和知礼。 满是书卷的石桌前,少女杵着下巴便是眼皮子忍不住的打架,汗水打湿了额间的碎发、紧皱着眉头像是受极了委屈。 “国礼……” 书卷温柔拍打桌面,“少将军可是觉得老妪讲的不好?” 楚蓝一下被惊醒,似是动作太大,一时扯着伤口,疼的小脸刷的一下苍白如纸。 不知为何,看到于女傅,总是叫她想起幼时被义父逮着读书背诗那会儿,她耷拉着脑袋,“对不起,女傅!” 首发网址https:// “少将军及礼在即,当多用些功夫才是。” “便不能推后些时日?” 于司丞摇了摇头,“儿生辰,母难日,岂能随意更改?” 你见过那个母亲生孩子,说今天不想生,推后几日的嘛? 不一样的道理! 是不是母难日,楚蓝是不记得了,不过她知道自己生辰这天,是义父一句话定下来的,他与父亲说‘我与你相识之日做蓝儿生辰日也不差。’ 七月十五,确实是个不错的日子。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女傅,不若您同我讲讲您的故事?” “老妪有什么好说的?”她这一生,为家族、为夫儿、为教司,从不为自己,也为不得自己。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俊逸的男子,估摸着而立之年的样子,一身藏色长衫,手里领着玄武桥头老王家的炊饼。 一同进来的还有明汐。 未等楚蓝开口询问,于司丞先一步起身行礼,广袖微扬。 举止利落却不显傲慢, 言语恭敬却不显卑微, 于司丞道:“微臣参见和郡主。” 楚蓝知道,那是世人眼中‘天之骄子’、‘人间遗憾’ 她看到那冰凉的双眸下隐隐燃烧的不甘,也是了,满腹经纶的这么个人,如何甘心一辈子只能拘于轮椅行走。 楚江来一趟,也是送明汐过来,并没待多久就走了。 “……”所以,还得继续上课? 要喝那苦涩难闻的汤药,要听于女傅晦涩烦闷的规矩?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明汐微微倾身瞧了眼桌上的书《国章·及礼》《十二德》《奉贤》《与孝》……大致有七十余卷。 这便是及礼所要学的东西? 她的及礼时是在明族办的,因为种种,便商议后决定一切从简。 自是没这般规矩! “郡主也不妨听听。” 明汐微微颔首,“有劳女傅!” 楚奶奶邀她做少将军的赞者,她自是要学习一番,以不至于届时坏了及礼,损了将军府和明王府的颜面。 楚蓝见明汐听到认真,委实想不通为何她们总喜欢听这些规矩。 啰嗦又烦人。 待课后,于司丞一走, 楚蓝便开口:“郡主不觉得规矩繁琐吗?” “确实繁琐!”其实她也不见得是个规矩的主儿,不过,有些东西,久了久了,便刻在骨子里改不掉的。 就如同这规矩! 生在王府,皇亲国戚,哪儿有那么多由得了自己。 “少将军身子可好些了?” “并无大碍!”不知为何,见到明汐郡主,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似是在哪儿见过。 瞧着眼熟! 楚蓝看着那微风轻拂,飘扬起的裙摆下,一双纤细的小腿,并不像常年不行走而肌肉萎缩。 那,是照顾的好? 还是她装的? 可若是装的,未免也装的太好。 眼里射出悲喜,但是夹着惊疑的光。‘十年!如明汐一般高傲的人,忍受着众人异样的眼光。’ “少将军也是看我一介废人?” 这么多年,明汐看过太多人的眼神,有怜惜、有嘲讽……却独独不像楚少主。 干净、心疼、忧伤! “郡主唤我听澜便好!”一口一个少将军,怪别扭的。 “听澜?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不知为何,她的脑中竟是想到这么一句诗。 何人所写? 何处听闻? 她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一件事, 可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 藏下心中的疑惑,明汐问:“小叔与你表了字?” 楚蓝说,统共起了两个,‘听澜’是义父蓝相起的,‘嘉’是父亲起的。 当时商夺不下,便都要了。 “那你也别唤我郡主了,唤我云沉便可。” “云沉姐姐!” 第62章:戎有锐士 刚过三更天,楚蓝便被大将军从被窝里薅了起来。 说宫里来人说明日休沐,皇上打算前往慰问三军,他们得提前做准备。 海棠宫, 她衣带渐宽,烛光打在她雪白的脸,更觉娇艳,细望了几眼,见她神态天真娇憨顽皮双颊晕红。 “几时了?”戎曌疑惑,既还未听到朝钟响? “卯时了?殿下可要起?” “不起!”他那父皇,可是最见不得他在朝堂显摆,怕他拢罗朝臣,意为皇储。 皇储? 他想要的,可不是区区皇储! 说来真不知谁决议的卯时一刻早朝,所幸他这个‘废物皇子’用不着上朝。 “殿下可是又头疼了?” 戎曌感受到额间一丝凉意,头疼有了几分缓解。 其实,他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头疼的,就感觉记忆中缺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事情。 一个,他要去做。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事情。 好像是去找什么人?一个叫作……的人。 似乎很重要。 “林妃,在你眼中,他是怎么样的人?”他枕在她腿上,忽然回忆起那些年。 大抵最近被那小兔崽子烦透了,闲下来时竟不由想起那些年那些事,以及,那个人。 还有那个还未来得及睁眼,便被剥心采肢的孩子。 说来,他救媚儿,也是想起了昔日的自己,曾经为了那么一个人,付之一切的可笑。 林媚儿低头哂笑,眼中恨意如渊,却并非对戎曌,她轻抚小腹,尽是悲哀。 他,是她曾经的夫君,是情窦初开的爱,也是少不更事的劫。 “殿下!”床前是一排捧着玉盘的白衣侍女,托盘上放着整齐的衣物和饰品。 金灵走了上来,向戎曌行了一个礼,转身从玉盘上取下衣物,衣上隐约可见绣着玄色银丝暗纹广袖长袍。 “殿下!陛下邀您一同前往不眠谷。” 西郊不眠谷,楚家军驻扎地。 号角声声,战鼓声声! 着急忙慌过来的戎曌却被告知自家那亲爹和老将军策马去山头看日出去了。 “五殿下请!” 那引路的副将也是知道五殿下不喜旁人近身,便只规矩的离他三尺介绍楚家军。 戎曌也是第一次接触军队。 说到他为何没封王,倒不是上面那位有意立他为储,而是他不愿——戎国皇族有规矩,‘凡立王者、需军戎三载……’ 让他混迹军中? 光想想就可怕。 至于先太子戎殇,那是帝后嫡长子,生来尊贵,本就是用心培养的皇储,若要去军中三载,也不过更添一番美谈。 所以,也是很不公! 宽大的校场内,以方正而列,队形整齐,无论是横向竖向纵向都是一各直线,何况人还在不停的动作,却能始终保持一致,这需要何等的默契,自然也需要长久繁复的练习。 台下的众士兵都跟着台上旗官挥旗的动作,出拳训练,中气十足的低吼声阵阵响起,整齐有力。 这里,有无家可归的孤儿,有慕名而来的少年。每一个,都怀揣着梦想。带着热血与青春,成了楚家军的一个兵。 服从命令,保卫家国,是他们的工作。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迎面而来,是领着一对士兵巡逻的银甲玄衣的少女。 戎曌撇了一眼,又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衣服,“……”似乎,今日他与少将军穿的服饰,异常的相似! 她单膝下跪,行的军礼,“微臣楚蓝参见五殿下,殿下千岁!” 戎曌正想亲自上前搀扶,却不知想到什么讪讪收手,“少将军有伤在身,不必行次大礼!” 副将忙道:“少将军来的正巧,属下有军务,先行告退。”那逃命般的速度,活似五殿下将他怎么了去。 “五殿下随微臣来。” 往帐营的路,树林荫荫、鸟儿鸣鸣,却暗藏奇门、危机四伏。 “少将军可信前世今生之说?” 说完,他后悔了。 真傻, 同楚少主说这些做什么! 楚蓝笑着,“愿闻其详!” 其实说来,他自己都不信,“我常做一个梦,梦里,似乎是千年后的世界。” 飞天、潜海、遁地、开山……那时的人类,无所不能。 梦里的她,似乎是一个众人追捧的戏子。 一梦醒来,却又感觉荒唐至极。 可,又像亲身经历! 瞧见那一脚踏空,楚蓝连忙伸手揽住戎曌的腰身。 戎曌一时失了神。 见戎曌已经站好,她像触电一般连忙收手,‘五皇子——一个男人的腰竟如此柔软?’ 楚蓝的脸刷的一下白了三分,玄衣浸透一分深色。 “少将军可是扯到伤口了?” “无碍!五殿下多注意脚下,清晨露气重,这藤梯有些滑。” 第63章:琅王回京 正午,好不容易陪自家亲爹‘体察民情’‘慰问将士’回宫的戎曌,又被派遣出去迎接十弟。 皇帝说:“老十奉旨还京,你们兄弟也许久未见了。” “……”屁的奉旨还京,别以为他不知道,戎小十同楚少主一前一后的回了京。 已经在京中逗留不下十日了! 还私下会见了行宫禁闭的四皇子,他就不信自己这亲爹毫不知情。 不过是为了他那好儿子找了个好借口罢了。 而且,戎小十与他,一个帝后嫡子,一个冷宫弃子。 除了一个爹,是毛的关系都没有,虽无冤无仇但互看不顺眼。父皇此话,说的像小十与他,兄弟感情至深至善似的。 戎曌实在好奇,这个戎小十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钦天监正过来寻皇上,便正巧同五殿下撞了个正着。 “五……”他突然卡了住了。 首发网址https:// 精致的五官雌雄难辨,冷峻的神色,衬着一身玄袍,再无背影给人的凄凉之感,只有一种冰冷沉凝的肃杀之意。 这? 五殿下是要去杀人啊! 似捕捉到五殿下眼中的警告,钦天监头皮一麻后背一凉,连忙低头。 戎曌轻轻抚平衣袖,“本殿想,海公公当是个聪明人!” 被威胁的钦天监:“是!” 目送五殿下离去,钦天监不住悲叹。 自五皇子妃生小皇孙难产而亡,这些年殿下就不像个正常人,他就一奴才,还是少管天家的事儿为妙。 至少能活就一点儿! 这般想着,他躬身快步朝凉亭而去。 白练飞正侍候左右,煮茶添杯、研墨递笔,“陛下为何愁眉不展?” 何愁? 皇帝捏着鱼食,面若多了几分疲惫,‘欲盼成龙的,却成了犬;而从不在意的,终成了狼。’ 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朕这些年,真的做错了吗?” “陛下没有错!”即便是错的,也是臣子们的错。 皇帝又想到国师那年推命殇儿无缘帝位,他偏不信,立位皇储。 后护国寺的燃灯大师和灵琨御府的玄机道人也说,‘戎国运昌,太子命格撑不住,强行正位紫薇,怕……’ 命星时暗,有早逝之像! 海棠宫内,刚批完奏折的戎曌例行检查小兔崽子的功课。 想到那小兔崽子,脸白白嫩嫩,越长大,样貌倒是越像那个人了。 翻开, ‘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 当风扬其灰。’ 林妃不知这诗的意思,只夸,“小皇孙的字有进步了!” “……”都说一个人的字,可以透露他的内心、品性。这小兔崽子,真狠极了他。 罢了罢了!不看了。 省的他跑去把那小兔崽子揍一顿解气。 大手一挥,命金碌给繁星宫送去,“拿下去!” 金子银子是知道自己小祖宗写的多大逆不道,眼看着金碌见功课一个不留的抱走,他们心儿都提嗓子眼儿了。 “金碌统领!”完了完了,殿下八成是瞧见了,可真不是他们教坏小祖宗。 他们就是做奴才的! 小皇孙听到动静,急急忙忙便跑了出来,许是才午休起来,连鞋子都没穿好。 “戎明空?” 那满脸欢喜,却在没瞧见人影是突然悲伤。 “小殿下,殿下政务繁忙。”并没有亲自前来。不过,就是亲自过来,他想,揍小皇孙的可能性更大些。 金碌:“莫怪奴才多嘴,殿下是您的父亲,您这般唤他名字,实在欠妥。” 突然翻到奏折,林妃瞧见先太子党上书,虽许多字不识,可琅王、京……这些字她倒是知道。 简简单单拼凑,说的大抵是琅王回京了,“殿下,琅王回京,可是与少将军及礼有干系?” 何止有干系?干系可大了。 当年,父皇就有意给戎战楚蓝赐婚,只是当时东君不让的缘故,没下成旨。 如今东君为暗中寻察《太子案》,人是不在皇城中!而少将军即将成年,可不就是下旨赐婚的好时机? 林媚儿:“琅王有将军府做了后台,可对殿下大业有阻碍?” 戎曌面色沉重,其实说阻碍到也谈不上。 戎小十那个人是被帝后太子宠大的,单纯的紧,若非后来《太子案》这个变故……说有心机都是看得起他。 潜伏在幽都王廷的暗桩打探到琅王下封地两载,不理朝政、行为处事荒唐至极。 不过, 那位一向聪明,为躲父皇猜忌,佯装无能也不无可能。 倒是楚家,他看不准楚蓝这个人。 “少将军?”林妃不解,她有幸见过少将军一眼,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楚蓝其人心思缜密!” 便是今早一行,举止进退有当、言语恰如其分,规矩的紧叫人找不出差错。 也真因为如此,才叫人觉得很是不舒服! 第64章:塑料兄弟 滚烫滚烫的地面,一阵风吹来,席卷一股热浪,让人难以呼吸。 马车停靠在城墙边大树下,正午天燥的慌,戎曌光坐着便止不住扇扇子。 白练飞着一身浅灰色锦袍,上绣黑色的雄鹰展翅,盘膝静气的坐着。 “练飞不热?” 白练飞沉默半响,一本正经道:“殿下,心静自然凉?” 这时,凉棚突然出现一位戴着斗笠、怀抱女童的男人。 白练飞明显感觉五皇子不大对劲,似乎是那个男人。 他看过去, 那个男人着一身黑袍、白发胜雪、腰佩长剑,似是位游历四方的侠士。可举止言行有透着三分贵气,倒像被有心培养的世家继承人。 身旁的小姑娘更是粉嫩可爱的紧。 “殿下?” 首发网址https:// 恨意埋藏于深邃、笑意掩盖着悲伤,他似若无事,“不过瞧着那位身影有些像故人。” 白练飞不知道殿下口中的故人是谁,不过想来叫他动杀念的,肯定不是朋友。 也不知道殿下遇到过什么变故。 凉棚的男人似乎感受到白练飞打探的目光,警惕的瞧了过去——只见那手缩回,帘子从新垂下,遮掩着车里的人。 “爹爹!您在看什么?”甜糯稚气的孩童声永远带着那么天真无邪。 “洛北国四季常春,很是暖和,没想到如今戎国已是盛夏之际!”绿草丛生,翻着酷热的气息,留着淡淡的幽香。 雪白的头发垂在背上,被微风吹的有稍微的凌乱。 男人不由想起上次游经戎国,还是一人,正是春回时,也是他与她第一次相识。 再游故地,他带来了他们的孩子。 可,爱妻,已经再也来不了了! 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眉眼间越来越像爱妻,他慢慢地抿了一口酒,双眸带着无限的思念,撸了撸衣袖,修长的手指夹着酒杯,放在身前的桌上。 戎曌示意白练飞看那边。 马车四周围着的都是蓝衣侍卫,一个个披坚持锐,装备精良。 旗帜随风而动,每一张都拓着‘琅’字,和幽都王廷‘浴火麒麟仰天长啼、脚踏月神草乌夏’的印记。 是琅王的队伍。 他与幽都的马车才撞上,还为来得及打招呼,就见一大黑耗子从那马车跳了过来,直直撞进他们马车里。 那黑影直直扑倒五皇子怀中,如幼鸟还巢,眉眼竟是眷念,“五皇兄!” “滚下去。”隐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紧紧的握成拳。 深邃的眸中突然闪现了其他不同的神色,是恐惧、是狠戾……如没有感情的一代魔尊,冰冷孤傲的眼中仿佛没有温度。 要知道五皇子锋芒暗藏,可是身怀武艺高绝,白练飞是真怕五殿下把琅王给一巴掌拍死。 “回宫!” 戎曌是被撞的心口都疼,他想,自己与戎小十见过的面次屈指可数,关系似乎没好到坐一辆马车出入吧? 就白练飞,也是厚着脸皮坐上他马车的。 白练飞更诧异,琅王殿下居然扑到了五皇子怀里!重点是五皇子还没把人推开? “……”是他不想推开吗?天杀的苟十跟个树袋熊似的,怎么扒拉都扒拉不开。 戎曌严重怀疑,苟小十是来恶心自己的。 其实,戎战还真是来恶心自家五哥的。 当年他被那清冷的少年救起来,后来知道宫学子弟指认是他推自己下水的。 而少年,一句狡辩的话都没有,生生挨了三十棍。 他寻了好久的救命恩人,才知道那是冷宫的五哥,一个被遗忘的皇子。 其实他挺看不起五哥的懦弱。 “五皇兄似是不喜欢我啊!”戎战伤心了。 可惜戎曌听不见苟弟弟的心声,不然会笑出声儿来。 他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会救他? 且不说那时他不认识什么十琅王,若不是这苟在水里死劲儿个蹦跶。 沿着河道漂进了他所在的海棠宫,打扰他静坐垂钓冥想,他都不屑给他钓上来的。 还白白钓了个冤家——整日里就想着如何混进海棠宫骗吃骗喝。 拜托搞清楚,他们是竞争关系。 哪儿来的兄弟情。 九子夺嫡,胜者王。 白练飞估摸着也会感叹:‘琅王殿下还是太单纯了,五殿下可是披着羊皮的狼。’ 当年凡诬陷五殿下推十琅王下水的公子们悉数被充军西北。 五殿下——一个历经绝境归来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终于将苟弟弟扒拉开,戎曌是忍不住给他多踹几脚踹远点儿,抽出暗格的手绢便擦的直冒火,手都擦红了大块。 戎曌发誓,苟十再敢靠近他,他就给苟十丢护城河里去。 叫他自个儿在水里扒拉吧! “五皇兄,我小侄子呢。” 戎曌冷冷哼道,想见他儿子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65章:受了欺负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 她一身银甲,头束紫金冠,齐眉勒着玄色抹额,伴随盔甲碰地,她跪在殿中。 三尺之台如一道跨不过去的阻碍,她们永远回不去年幼时无忧无虑的玩耍。 楚蓝看到了苏禧,那一别数载春秋,当初那带着自己在皇宫疯玩的小姐姐已是出落娉婷。 她也是韶华般的年纪,若生是寻常女子。 或许已经成亲生子了! 可惜她不是! 楚蓝敛下眼中的悲怜,“微臣楚蓝叩见禧娘娘,太皇太后!” 苏禧又如何感受不到楚蓝的疏离,她知道的,所以只能坐在凤榻上受着楚蓝的跪拜。 楚蓝曾问过她:‘为什么不出宫去。’ 首发网址https:// 她很傻是吗? 明明有出宫的圣旨, 可以择一人终老,享受儿孙满堂。 可她还是选择留在深宫。 她打生下来就没了离开过这冰冷的金丝笼。 外面的世界,她一无所知。 或许,留下才是她最正确的选择。 “少将军请起!”“赐座!” 皇宫御花园 围着一群宫人和宫女,他们的脸色有些难看,看着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轮椅被踢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她跌坐在草地,淡白色宫装沾染了泥泞,显得分外狼狈。 面容清纯美丽、苍白轻柔,墨玉般的青丝凌乱。 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若有病容,金辉照在她脸上仍无半点血色。 清丽绝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明汐试图撑着轮椅坐起来,却被再一次踢倒,周而复始,可引来的,是那公主无情的嘲讽。‘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她笑了,似在笑他们,似在笑自己。 似是见那笑脸很是碍眼,公主正扬起鞭子,便要抽打,‘方在德妃娘娘那儿受了气,正愁没地方撒火。’ 有大胆是宫娥开口阻拦,“公主!使不得啊!” 虽不知眼前这独自在御花园的少女是谁,可她在宫中谋生,如何不明白,能自由出入宫廷且不被阻拦的的人有哪位身份简单。 联想她腿脚不便, 这八成是明王府刚回京的嫡长女。 那一掷胜三城的和郡主。 主子不懂事,她们可不敢跟着不懂事。 明汐低下头,双眼一闭一睁闪过杀意,只见她的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搭在了腰间。 腰间,她藏了下山前师姐私下给的毒针,见血毙命,且叫医者查不出缘由。 恍惚抬头,见那些腿后,有一个不一样的衣角,不知她在哪儿站了多久。 铁靴玄袍…… 是——她? 她,果然是在怀疑自己? 明汐果断放下动手,生生挨了公主一鞭子,便是一条血痕,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气。 这一鞭,她迟早会加倍奉还。 明汐想:这下总该消除嫌疑了吧。 女子扫看宫娥,一鞭一鞭地抽在地上躺在的明汐身上,‘不过是一个废物,她堂堂公主,还打不得了?’ 一道光亮闪过,众人还未看清是什么,只见公主已经倒在了地上。 “公主好本事!”没有丝毫暖意话语自有一股威严,叫人难以违抗。 楚蓝走了出来,神色间冰冷淡漠,实不知她是喜是怒,漠然的神色,于她心意猜不到半分。 众人惊恐,他们不识楚少将军,却识少将军身后的嬷嬷——那是禧娘娘的乳娘,顾夫人。 “今天这件事,定要禀明皇上,明王府和将军府一定追查到底。” 这是历经沙场的少女,气势如何是这些娇养长大的公主所能承受。 公主被吓到一愣一愣的。 一件厚重的披风搭在明汐肩上,“云沉姐姐!” 明汐笑的无奈,“让你见丑了。” 却在楚蓝蹲下给明汐检查伤势时,那位公主翻身而起,操着长鞭便狠狠抽了过来。 “听澜!” 楚蓝死死将明汐护在身下,那一鞭狠狠打在盔甲上,‘啪’的一声。 她满眼复杂的看着明汐,恍然明白,又何必在意她是否洋装不良于行。 至少,在危险中,她对自己的担心和着急,是真心实意的。 楚蓝顽皮的眨了眨眼睛,“姐姐,我没事!” 回头看那轮椅已经坏了,楚蓝将佩剑交于了顾夫人,背对着明汐蹲了下去,,“姐姐,我背你。” 明汐摇了摇头,如何能让楚蓝背,她自己身上的伤都未痊愈。 “不打紧。” 见拧不过楚蓝,明汐轻轻攀扶上她的肩头,生怕碰到她的伤口,“背不动了,就将我放下来。” 她这是第一次叫人背。 “嗯!” 她也是第一次背人! 黄昏,血色的残阳,火红的天空,飘着几片粉红的云。 第66章:明王王妃 楚蓝背着明汐走的玄武道。 一路畅通无阻,眼见就要到章临门,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甬道并无侍卫守候。 “听闻今中午,琅王回京了。你可见着?” 楚蓝:“并未!” 她护送陛下回宫,便被传到太皇太后那儿去了,一待便是一下午。 明王府马车便停靠在宫外踏仙桥上,那侍女远远的看着,脸色一变,忙赶了过来。 “主子,谁将您伤成这个样子。”她便该时时陪在主子身边。 “听澜,放我下来。” “好!”楚蓝深知自己伤势,不敢强撑。 “少将军,您先上车处理一下伤口吧,郡主平素用的伤药都在车上。” 楚蓝自是不会拒绝,她得送明汐回府,便大大方方上了马车。 记住网址m.42zw.la 紧跟着季香将明汐抱上了车。 “季香,回王府。” 明汐伸手敲了敲楚蓝手下的矮几,一个暗格弹了出来,满满当当的药瓶。 楚蓝皱了皱眉,她虽不识医术,可这盒中有几味她在义父的药房见过。 毒性极强! “独自在外,备着防身。”明汐拿出小巧精致的白色玉瓶,又拿出了干净的方巾放在矮几上。 “把衣服脱了。” 楚蓝:“……”她能不脱吗? 考虑到楚蓝伤了肩不方便,便主动的给她卸盔甲。 “姐姐似乎对盔甲构造很了解。” 只见她手一顿,“你的这身,便是我绘的图,御皇叔亲自打造的。” “姐姐绘图?”她竟不知,苍鸾甲的设计人近在眼前。 “嗯!” 楚蓝看过宗卷,上面有写明云沉的生母,先明王妃善工巧制作…… “御皇叔会锻器?”那一位不食烟火的仙人,怎么也想不到和高大威猛的锻器师有干系。 “嗯!” 御皇叔可不是一般的锻器师,凡经他手,必是精品。 可自公孙明月弃他而去,他便折了凤鸣枪,不再锻器,这件‘苍鸾甲’,可是丞相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了许久。 许是心疼徒弟,又许是被烦透了。 “有些疼,你忍忍!”说完,不见楚蓝回答,明汐便拿过矮几上的烈酒,冲洗伤口。 “……”楚蓝疼的险些没背过去,方才说那么多,感情在转移自己注意力啊。 干涸的血污冲尽,新鲜的血水又源源不断的冒了出来,忙将药瓶打开,将里面的药粉洒在伤口之上,然后又拿出白色的绷带。 看着恨不得将所有纱布都缠自身上,楚蓝笑着,‘云沉怎一点儿常识都没有,天儿这么热,这伤怕还没好,先给捂烂了。’ 罢了,由她玩,回去再叫湘罗重新包吧。 “好了!” 楚蓝看了一眼被包成粽子的肩,还有上面那个有些碍眼的蝴蝶结,嘴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 就感觉身上捆了件包袱。 不知穿好衣服,得臃肿成什么样儿。 这会儿,马车突然停下,季香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郡主,少将军,到了!” 偏院儿开辟的园中,女子一身素衣头戴斗笠,拿着锄头似在耕种什么东西。 一同的,还有个少年。 少年虽一身粗布蓝衣,可头上戴的却是顶嵌玉小银冠。 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 见少年有些出神,女子轻唤道:“阿哲!” “母妃何事?” 明王妃:“平日里不知你忙什么,老不在府里,郡主回来了也不见你去瞧瞧,可是害羞了?” 少年闷声不吭,他哪儿是害羞,是不敢——做错的事岂是一句年幼不懂事能盖过的。 “不过这天儿也快黑了,郡主怎还未回来。” “王妃,世子,郡主回来了。” “王妃,您快去看看,郡主被人打了。” 明王妃哪敢怠慢,放下锄头便要过去,现下王爷离京办事,若郡主有个好歹,她如何向王爷交代。 “阿哲!” 明世子生生止住了迈出的脚,掩盖住满心的担忧,“母妃,我便不去了。” 免得长姐看到他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影响伤势。 他低着头,满眼忧郁,“不是叫你们保护长姐吗?怎么保护的。” 暗处侍卫一阵沉默。 “废物!” 明王妃对明汐,大抵还是不一样的,疼爱却不过分亲近、客气却不过分疏离。 许是她未养过这个孩子,那之前更是见都没见过,不知如何相处。不像世子,她嫁来时,世子四岁,尚未定性。 养着养着便熟了。 “见过明王妃!” “有劳少将军将郡主送回来。” “王妃客气,老明王是父亲的师父,云沉自然是楚嘉的姐姐。不过,还得劳烦王妃明日走一趟宫中。” “那是自然!”自家小辈被欺负了,她做母亲的岂能坐视不理。 第67章:许久不见 朱红色的大门推开,门环轻敲,发出脆鸣,婢女掌灯在前,侍卫簇拥在后。 明王妃亲切的搂着楚蓝,不轻不重,却又恰好避开碰到楚蓝的伤口。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往后有空,多过来玩。” 楚蓝眼眸低敛,小声称‘是’,没有推辞。 小聊了几句,将军府的马车也出现在了巷口。楚蓝拜别王妃,踏上马车便离去了。 王府的侧门吱呀一声打开,少年看着那抹逐渐消失在官道上的马车,眸中平静无波。 他走近王妃,将一件披风搭在明王妃肩上。 那撩起的帘子缓缓放下,楚蓝抱着软枕便躺了下去,“明世子和云沉姐姐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方才在云沉院中,不过王妃提了一句‘世子’,云沉便老大不高兴了,许是碍于长辈和她在边上不好发作。 说来,明世子她到见过,老跟在灼哥哥身后,是个内敛知礼的孩子。 可见得出王妃养的很用心。 湘罗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仓鼠,好不容易嚼完,“不会啊!世子和郡主一母同胞,更何况,郡主八岁离家求学,时年世子四岁。” 记住网址m.42zw.la 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到底是人家家事,楚蓝也没再多想。 见她吃的那么香,楚蓝也不由嘴馋,“你给我留点!” “少主有伤在身,将军不让。”湘罗明目张胆拿将军做掩护捍卫自己的零嘴。 突兀的,马车猛的颠簸了一下,楚蓝身形一晃间,湘罗搀扶住,惊的零嘴撒了一车。 湘罗吧唧嘴,别担心,三息没到,捡起来呼呼还能吃。 “明日我给你买。真的!” 外面吵的厉害起来。 “你是缺德还是缺眼儿,看不到我们马车吗?” 紧接着,是另一个声音不甘示弱,“呵!说的像你有眼睛似的。” 谁撞谁呢? 楚蓝趴着看两车交在一起轱辘,还真说不定。这巷成八字开设计,往里就是‘鬼市’,入口处本就狭隘。 两车驰行,轱辘相撞,过在双方。 男子蹲在地上也在查看马车受损情况,车卡成这样,前一步不行退一步不能想来也走不了了。 两车夫还在争执,不过这会儿争执的却是马车上的主人。 “我主人是王爷,该给我们让行。” “你不说,我知道车里是王爷?你是脑门写着吗?” 两人的争吵还在继续。 戎战:“……”似乎很丢脸,你说吵就吵吧,还一直是被碾压的那个。 楚蓝:“……”她竟不知血七怼人的功底这么强。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小豹子(血七)” 那个熟系的声音。 他猛的抬头,眼前少女鲜衣银甲,眉眼深邃透露着肃杀之气,仿佛可以穿透一切。 他凤眸微挑而柔和,是蓝小胖。心有千万语,道出来的却是一句疏离客套的,“楚少将军。” 眸光聚集,男人身材修长挺拔,青簪锦袍,他容颜出众,气度怡然,似绝地空谷之间一朵兰花轻绽。 无疑是美的,可却和五皇子的美不同。 五皇子纤瘦高挑,轮廓柔美,乍一看难辨雌雄,眉眼里是深邃冷漠。 而他身形修长,五官俊俏,看似文弱了些许,眼眸里是温柔慈悲。 这, 绝色的都出身皇家了? 都说儿俏母,据说先皇后和秋娘娘当年可是一等的绝色。 楚蓝轻笑,“哥哥与我,何时这般疏离了。” 一时,戎战抿了抿唇,闭口不言。 遥远的天空上月光一片皎洁,从没有丝毫云朵遮盖的天空向下望去,金革之声伴随着环佩脆鸣,绝而复起,残音沉远,徐徐方尽。 她一身戎装, 他一袭蟒袍。 时隔多年的重逢,他们似有太多话讲,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这边安静的,安静的走着。 目送楚蓝进了将军府,戎战才折身离开。 “主人,您喜欢少将军啊!”小豹子沉思了好久,“那岂不是您惦记人家很久了?” 咦!这可差了个辈儿呢! “老牛吃嫩草啊!”啧啧啧难怪主人双十又二了也不见娶妻纳妾。 原来是等少将军长大。 主人怎么不厚道!大将军知道吗? 戎战:“……”他怀疑这死孩子是想回到他爹那儿去挨一顿毒打啊。 “主人,我们晚上睡哪儿啊!” 戎战指着狗窝不耐烦道,“咯,那个看到没,你,睡那儿。” 楚蓝才回到房间准备就寝,便感觉有生人气息,血腥味极强。 凌厉的剑锋出鞘划开寂静,架在了楚蓝的脖子上。 刺客? 不像! 飞盗? 有可能。 “别动!”剑再近一分,冰冷的声音如寒潭之水。 楚蓝微微皱眉,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第68章:白龙诛蟒 “你受伤了!” 身后之人见楚蓝不反抗,犹豫了半响才收了佩剑,“少将军,我对你并无恶意。” 楚蓝忍不住翻白眼。 没恶意? 她脖子上的血痕是自己没事拿刀架脖子啊! 楚蓝是越来越觉得将军府的人是吃闲饭的了。 “多有得罪!” 楚蓝是越听这声音越熟悉,转身一瞧——是个女子,一袭夜行衣,黑布遮面,脸上仅露出双冰凉的眼睛。 女子想编个理由骗骗楚蓝,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却见她已经走到了窗边。 “江湖人?” 女子一愣。 首发网址https:// 楚蓝打开窗,指了指。 女子许是读懂了她的意思——‘不管你是谁,现在立马,给我,出去,我既往不咎。’ 女子,“……”少将军您老人家就没瞧见我身上插着一只箭?就不怕我刚出去就倒你院儿里。 第二天,开窗就见拔凉拔凉一具女尸? “少将军不妨救人救到底?” “你可听过农夫与蛇!”她身上有伤,可不想救一个危险的人。 更何况,她记仇! “少将军既说我是江湖人,救了我,多一个江湖朋友岂不美哉。” “而且,我若要想杀少将军,方才便是一剑下去的事儿,何必浪费口舌。” 楚蓝:“……”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法反驳。 “不好意思,我这就去拿伤药。”楚蓝点了灯,微弱的烛光摇曳填满整座屋子。 女子靠近竹窗边,低头便瞧见那方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一只毛笔, 宣纸上是白云缥缈间少年右手持长剑、左手掐剑诀、如天神下凡,一袭白衣沁鲜血。 是龙神诛蟒图? 落款人,竟是燃灯大师? 相传五百年前,有妖兽祸乱北海,百姓祈愿直达天听,派下一十六七岁的白衣银发少年。 少年从天而降降服妖兽。 许是他年幼、又许是妖兽强悍,少年幻化真身白龙勉强一敌。终是降服了,可少年也跌落北海再没起来。 有人说,那是天上的神龙,降了妖兽便回到了天上。 有人说,他奋力斗妖兽却还是不敌,损命北海中。 有人说…… 现在戎国各地,香火鼎盛的也是白龙祠。 楚蓝正翻箱倒柜的寻找药,这东西素来是湘罗丫头收的,现下也不能把她唤来。 她抬头望了一眼,又埋头寻找。 那年还在皇城, 她随太奶奶去护国寺还愿,年幼淘气独自跑到后山玩耍,险些掉下悬崖。 是被一紫衣少年所救。 他从天而降、踏空而行,是画本子里说的神仙。 燃灯大师禅房,有一副少年的画像,“你是画像里的哥哥。” 紫衣少年低头轻笑,“不是!” “那为什么长得一模一样。” “你会知道的。” 他将她带回崖顶,温柔的放到地上,还摘了悬崖之巅燃灯大师种的般若花给她,随后在太奶奶着急的呼唤声中,他消失在茫茫云烟中。 隐隐,她听到了一声龙吟直冲云霄,她问了好多人,可他们都说没听到。 找到了! “你干嘛脱衣服?” 女子解腰封的动作一顿,纯属被楚蓝吓得,清冷的眸中满是不解。 “不脱衣服怎么上药?” 女子调侃道:“都是女子,少将军怕什么,莫非,你实是个男儿郎?” 这可是欺君之罪! 楚蓝傻愣愣的看着女子背对着自己宽衣解带,盯着那清瘦的背影,眼前却是精明深邃。 像! 太像了。 “还愣住干嘛?” 女子撩开马尾,线条好看均称的后背肤白细腻,唯一不足的,大抵是她肩部有道陈年已久的剑伤。 是不能去除吗? 不! 是不想。 她要留着! 记着当年的仇,一日都不敢忘。 楚蓝按住她的肩,剪箭拔除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很疼吗?” 女子摇了摇头。 “这是义父给我去疤的药。”楚蓝想,女孩子总归是爱美的。 女子收了药揣在怀着,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起身便跳窗离开。 她说:“将军府的老鼠洞可不小。” 老鼠洞? 半注香后,女子出现在了一条幽暗的甬道。 脚步声伴水滴落下,一声一声,相互交织。 腕粗的铁链摩擦作响,男子盘膝而坐,一身染血的中衣、长发散落拖地。 侍卫也看到了她,停下用刑,恭敬的将鞭子交到她手上,退至左右。 那男子在笑,声音沙哑低沉,似乎很久没有说话了。“你来了!” 女子抿唇不语。 男子却敏锐感受到,她身上的血气,紧张道,“你受伤了?” 女子眼睛里,是冰凉的。 身生父亲待她,不过是磨炼狼牙的棋子。而眼前这个仇人,却叫她感受了从未感受的父爱。 多么的讽刺! 第69章:不知情起 睡梦中,楚蓝恍惚听到了鸡鸣,她翻了个身,半睁半闭,瞧见小丫头在屋里忙活。 她拿起床头放了折叠好的衣裳就往身上套,“不多睡会儿。” 湘罗走上去帮她整理,“我吵到你了?” 三千青丝未馆,垂于身后,外披玄衣,腰封相束,系白玉羊脂美玉,配香囊。 湘罗转身将洗漱台拧好毛巾递到她手上,“主子想扎什么发?” 楚蓝忍不住看着湘罗,说的这小丫头会扎其他的一样,要不是绮罗姐办事去了,她用湘罗? 开玩笑,上次那一扎,险些没把自己整秃咯! 坐到梳妆台,“我自己来!” 馆好发,楚蓝又在格子里捣鼓了一堆瓶瓶罐罐,例行公事般倒出一颗褐色药丸,合着温水服下。 这些药,天天有。 是义父配来给自己调养身子的。 记住网址m.42zw.la “走吧!” 穿过假山、水榭,便是老太君的院儿。 虽正值盛夏,清早的风还是有些凉意,楚蓝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明显有些惧冷。 老嬷嬷轻轻合上门,正准备离开,却见少女身影,连忙迎了出来。 “少将军早,老太君还未醒。” “那我便在外面等等,不碍事,您忙!” 等给长辈请完安,用过早膳,已过辰时。将军府规矩不大,不过是她们想陪老人说说话,便多留了会。 青竹在院外堵楚蓝:“将军回来了,在书房等您。” 这个点儿,父亲不该去军营了吗? 父亲的书房,楚蓝是第一次来,往常义父总霸占着不让她进。日子久了,她也不太好奇里面是怎么样的。 打量间, 楚蓝发现竟然,同义父的书房格调布局有七成的相似。 “乱瞄什么?” 屏风隔断,隐隐身影。 楚蓝从缝儿里探近脑袋,“义父!” 蓝时侧靠在榻上,手中的书卷微微搓开新的一页,随手捻起一旁盘子里洗好的葡萄,朝嘴里塞。 楚江出来便把盘子都撤了下去,许是见蓝时一直没停嘴。 回头瞧见楚蓝,脸色一冷,“楚蓝你可知错。” “女儿不知!”楚蓝确实被问懵了。 楚江从未色里言辞的去责备过女儿,可眼下她及笄之后即要步入朝堂,每一步都是凶险。 “你昨晚见了谁!” 她是楚家少主,肩负家族,哪怕踏错分毫,都可能致自己于死地,致楚家于万劫。 见了, 琅王戎战! 楚蓝不知轻重,蓝时身在朝堂,伴君左右如何不知,皇帝年迈,却迟迟不肯立储。 先虽掩盖极好,却瞒不过身边亲近之人。 皇帝, 快不行了。 现下宫中有位五皇子、行宫有位四越王、又召回十琅王。 五皇子母族势单力薄,可这么多年替陛下办事,也是广得民心。 四越王外祖姜阁老,门下桃李占半朝,若有野心一争天下何尝不可。 而十琅王,虽势力不足,可有占据幽都百里最是富饶的封地。 自先太子薨,楚家中立,三王若要得权,势必为得楚家助力,那么,唯一的突破口。 便是——少主,楚蓝! 蓝时厉声呵斥,“跪下!” 他们养出来的女儿,文可保社稷、武能定长安。可不是争夺江山的工具,那可悲的棋子! 楚蓝深吸了口气,重重的跪了下去。 头上,父亲怒问,“为父有没有说过,不许私下接触皇子。” 楚蓝一咬牙,“说过!” “为父有没有说过,不能私相授受。” “说过!” 说真的,若非现在打不得,楚江非请家法出来,给她狠狠打一顿。 叫她省的厉害。 “可是父亲,我喜欢琅王。” 楚江气笑,“喜欢,何为喜欢?你和琅王统共才见过几回?” 若他记得不错,加上昨夜,就七回。 “可知其品性?” “可知其喜好?” “啥也不是!” 可他们不知,有些情,不知从何起,一往而深。 楚蓝确实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却知道, 看到戎战被欺负,她会心疼;看到戎战过得好,她会开心。 戎战的每一次靠近,她会紧张;戎战的每一次疏远,她会难过。 干娘说:‘这是喜欢!’ 那年初见,她只知道小哥哥很坏,老欺负自己,可说好的不再理他。 转身他的道歉和讨好,总叫自己生不起气来。 白衣神君看着水镜中,那跪到倔强的丫头,广袖一挥,水镜在半空破裂,他笑的苦涩。 当年那毛头小子散尽一身修为只为在三生石上刻下他们的生生世世姻缘。 险些殒命! 三火心想:神君,您可别伤感了,那可是您自个儿不要,可回头人二殿下视若珍宝。 万里长空尽红霞, 百鸟朝凤迎帝姬。 四海八荒皆同庆, 生生世世不负卿! 何等风光! 第70章:父女谈话 瞧楚江被副将唤了出去,想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蓝时捋了捋衣袖,他素来不喜欢叫人跪着受训,“起来说话!” 楚蓝瞥了眼义父,似早已习惯了他变脸速度。揉了揉膝盖,估摸着方才磕的不轻,疼的龇牙咧嘴,“是!” 蓝时秀眉一弯,“我那徒弟有什么好,叫蓝儿日日惦记。”还说喜欢,扬言要嫁? 琅王说是帝后之嫡嗣,可母亡兄去,孤身陷在风云暗涌的帝王家。 夺位之争向来残酷,血亲为敌、手足结仇,放眼处血染金殿、皑皑白骨。 楚蓝也不知道,她低着头,‘心中所念、脑中所想,只是他。’ 不过, 她是不能跟义父这般说。 蓝时问:“若夺位之争他败了如何。” 败了,留给他的,不是流放千里便是一杯毒酒,终逃不过一个死字。 楚蓝眼中坚定:“不会!” 他不会败,因为有她在。 他若无逐鹿之能,她便为他手中刃,为他扫除屏障碍物,助他君临天下。 他若无治国之才,她便手把手教,终有那么一日,他会成为真正的帝王。 他又问:“若为他,搭上整个楚蓝两族,你又如何。” 楚族历代忠臣,蓝族后起之秀,一文一武是戎国社稷肱骨,为君重用,为天下敬仰。 楚蓝微微抿唇:“义父不信女儿。”若真有那一日,她楚蓝自请去名,以全两族清誉,绝不苟且! 清誉? 蓝时笑了,他们哪儿在乎过家族清誉、颜面。不过是心疼蓝儿喜欢上不该喜欢之人,将踏上一条不能回头的不归路。 蓝时再问:“为何是他?” 楚蓝反问:“义父认为三王里谁最合适。” 她徐徐分析, 身逢乱世,五皇子确实当的起,可也别忘了,他的生母被伯爷所杀。 那位越王,虽有明君之德,治国之能,可却是体弱多病的药罐子。 蓝时转着茶杯的手一顿,眼中清冷沉默,紧紧盯着楚蓝。 这一席话,说好听点儿是为国为民,说难听点可就是大逆不道。 楚族世代为臣,即便曾临危受命监国摄政,养皇帝的事儿信手拈来,却无人将放明面上说。 可楚蓝敢! 大概只能用‘不知天高地厚’来形容。 也或许,她会是楚族的一个变数。 她长大了。 心有城府、腹怀诗书。 蓝时已经看不透这个女儿了。 就如同当年看不透那五皇子一样。 他害怕蓝儿会在陶醉权力,不再是她。 良久,他放下杯子、合上书,“若他终还是负了你呢。” 那时,他已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若有一日女儿在宫中过得不如意,楚、蓝两族即便想护着女儿,却隔着威威宫墙无能为力。 楚蓝说得分外沉重,“那只怪女儿识人不清、遇人不淑。” 这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隔着门气喘吁吁,“相爷!少将军!五皇子来了,奴们拦不住。”也不敢拦啊! 五皇子来得急,一手负后,广袖翻飞。衣微散、冠微倾,似是自己策马而来。 他面色凝重,却难掩心中紧张。神色清冷,却难掩眉间担忧。 像是遇了什么事。 瞧见蓝时,他也不管是昔日冤家,连忙道:“阿弃丢了!”整个皇宫他寻了遍,连琅王那儿他也去了。 都没有! 阿弃那孩子长这么大,待得最多的地方是书房,去得最远的地方是钟楼,玩得最好的朋友是练飞…… 戎曌很怕那小兔崽子偷跑出宫,遇到丧尽天良的拐子,所以不敢声张。 此来将军府,也是借人。 蓝时也鲜少见过小皇孙,唯一那次大抵是那寒冬腊月天。 印象很是深刻, 那小小的一团跪在御花园,天儿还下着鹅毛大雪,冻得小脸青紫苍白,瑟瑟发抖。 他以为是哪个小奴才犯了事儿。谁想皇上一听,急急忙忙亲自过去,将小团子抱会寝殿,还唤了太医。 他才知道,这是皇孙殿下。 小团子懂事的紧,不哭不闹。肉嘟嘟的小脸很是讨喜,却不知为何五皇子如此心狠责他。 蓝时以为,五皇子不见得管自己亲儿子的死活。今日一瞧,似乎也不是传闻那漠不关心。 虽与五皇子不对付,可稚子何辜。 蓝时还是拿出鹤眠给的令牌招来了将军府大半的侍卫,寻找小皇孙下落。 “多谢丞相!”这是戎曌第一次拜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待戎曌急忙离开后,蓝时向她解释,“阿弃,姓戎!”是五皇子和已逝五皇子妃所生嫡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五皇子很爱小皇孙吧!” “小皇孙叫什么?” “阿弃啊!” 阿弃!阿弃! 可想五皇子是多讨厌这个儿子。 第71章:及笄之礼 转眼,楚蓝及笄将近,将军府上下忙的紧,来来回回脚不沾地儿。 阳光从密密稠稠的枝叶透射下来,遮挡了大部分灼人的烈日,青葱的绿色似乎将闷热的暑气都阻拦在了外面。 文石铺成的青黛小路在庭院里蜿蜒。 独自一人坐在树荫处。 在矮案旁放了两个箩筐,一青一白相映生辉,正是早被婢仆清洗好的菰叶江米。 眼眸微垂,几缕碎发落下。手上灵巧的将江米裹里翠色欲滴的菰叶里。 细腕微动,暗绿细长的棕叶灵活的缠上菰叶上,将白如珍珠的江米紧紧裹进菰叶里。 听到身后传来侍女唤‘少将军’的声音,她猛然回头,便见那处玄色人影走来。 银甲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玄色抹额。 这是将军府出来的女娃娃。 眉宇间都是英气! 记住网址m.42zw.la 明汐有些羡慕,却很快止住了,“听澜!” 听闻近日楚蓝奉命寻找小皇孙,瞧她眉眼不加掩饰的担忧和疲惫,想来是还未找到。 明汐说:“不必担心!会找到的。” 她虽未见过那个表弟,可这几日看来,他应该是自己跑的。能躲过近千人搜索且不露任何线索,想来他也不笨。 也是,五皇叔那么聪明机警的一个人养出的儿子,可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或许玩几天,冷着饿着,想到家里的好,便回来了也说不定。 “嗯!” 明汐将包好的粽子放入矮案上的簋中,继续拿起三片菰叶开始裹下一个。 “云沉姐姐这是做什么?” “用做及礼的喜粽。”这是戎国的习俗,凡男女成年,需备三礼‘吉服、喜粽、冠簪!’ 及礼? 是她? “想学?我教你!” “好啊!” 两个女子静静的,静静的朱丹小拱桥上,下面一尺小溪夹带着飘落的花瓣从脚下悄悄的走过。 细瞧,正是明王妃和虞娘子。 两家孩子都才回京不久,没什么朋友,难得见她们相处不错,便没上前打扰。 虞娘子说:“汐儿很会照顾人。” 明王妃点了点头,从小郡王言行流露出的教养,便知道,明汐很懂照顾人。 “她很懂事!” 虞娘子感觉自己化身酸梅了,“王妃捡了个好闺女!” 明王妃说:“走吧!让两孩子单独相处会儿。” 一偏僻的小别院墙角,男孩沮丧地将头埋在膝盖里,一身蓝袍染尽灰土,一双锦靴沾满泥泞。 小小的身子微微颤抖,沙哑的哭声小声呜咽。 不禁叫人听着心疼! ‘明空真的不要我了吗?’也是,他从来都不喜欢自己,又怎么担心自己走丢呢。 他只记得自己叫阿弃,却不知皇家宗碟上,写的‘长庚’二字。 长庚,又启明,代表黎明的到来。是希望与愿望的寄托,代表着幸福与快乐。 “阿弃!” 阿弃听到声音,手忙脚乱的抹去眼泪,挨着墙站了起来。 女孩握着男孩的手腕,翻开一看,见血迹混合的泥沙模糊了手心。“怎么这么不小心。” “念念,阿弃,吃饭了。” 微风中 盈盈走来男子,额前垂下的几缕白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冷酷,无情,不可亲近。 气质是那样的出尘脱俗,如神人般遗世独立。 他的眼眸深幽如渊,淡然无波,却又凌厉冷凛,深不见底,两片薄薄的唇微微抿起。 可看着女儿时,眼中却是沁满了温柔,“来念念,先把药喝了。” 阿弃不知道姐姐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吃药。 见姐姐眼睛眨都不眨就喝完了,便凑上去闻了闻,浓郁的药香扑鼻,险些没给他呛晕过去。 姐姐……好勇敢! 阿弃偷偷将手背在身后,以为做的很隐秘,却还是叫男人看到了。 不过, 男人似乎没有多做理会。 阿弃像松了口气,默不作声的跑去洗手回来,心中却因得不到大人注视不由的失落。 “阿弃在家也经常做这些?”他问的是扫地洗衣、布菜盛饭…… 这孩子双手有茧,乃是常年习武所致,穷文富武,想来也是出生不低。 阿弃放了碗筷,“也不是经常。” 男人给两个孩子夹菜,他是不介意多张嘴吃饭的,前几日捡阿弃回来,也是顺手,只当给女儿找个解闷的朋友。 不想这孩子乖巧懂事的紧,带着念念这几天也听话不少。 “阿弃何时回家?” 阿弃却下意识的害怕,低头闷声不吭,他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声若蚊蝇,也多亏男人听力好。 他说:“回去会挨打,不回去!” 男人想,阿弃是他的儿子,自己定是舍不得打的。这么乖巧,不知道他父母是修了几辈子的善。 第72章:赐婚旨意 铜镜中的少女,一身素白衣裳,眉眼惺忪,像是没睡醒的模样。 老妇拿着把黄金剪子,嘴上说着祝福的话语,将她散披的长发拦腰剪断,用红绳系好放到托盘上。 沐时有三思,一思奉君王、二思事父母、三思宜家人。 浴时有二省,一省课业、又省自身。 明汐不解,此为男儿及冠三思二省,于女傅莫非弄错了。 堂室, 香案置舞台一侧,可略微向观众席倾斜,三炷香摆放于香炉前。 宾客、主人已入座! 赞礼唱祝“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景福……”,一片肃然,倒是五皇子听的有些不耐烦,身子往坐微靠,打起了瞌睡。 “五哥!” 戎曌往小十示意的方向看去,格格不入一个少年。 少年头戴素簪、手持折扇,坐在大将军身旁,似乎在和丞相争执什么。 他一袭蓝衣,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 或许说少年也不准确,那是国师之子,少司命‘子家世’,也是楚蓝那个的师父。 “你没见过也正常。”饶是他也只在年幼时见过一次,那个时候,少司命也是这幅十七岁少年模样。 戎曌想,娶到楚少主,虽是好处至多,可也意味着一下子拥有三位不好惹的岳父。 啧啧啧!火葬场啊!火葬场! 也不知道谁是这个幸运儿! 不过, 他想,自己是没这机会的。 终于迎出笄者, 众人齐齐看过去,少女一身罗裙,青丝随风舞动。 他们见过少将军一身戎装时的英姿飒爽,却未见过她一袭女装下也如此娇艳动人。 ‘美,动人心魄、高雅不俗。’ 看似悠闲的踱着步,缓慢却清晰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响起。 嗒……嗒……嗒…… 这声音既轻且缓,却好似蕴含着某种奇妙的韵律,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踏在了人的心上,竟给了他们一种说不清的危险感觉。 按着于女傅所教的,楚蓝依次给长辈揖拜,才提起裙摆缓缓走上台阶,跪在了蒲团上。 世人皆知戎国最尊贵的女人——太皇太后,很是疼爱楚家这个女儿,不想竟疼爱如此。 及笄之日,亲自为楚蓝加笄。 这是何等荣耀! 太皇太后笑着,湿润的眼中是说不清明的思绪流转,似欣慰、似怀念,百感交集。 三加笄服, 三行醮礼, 三拜师长, 聆训…… 起起跪跪,楚蓝脑袋恍惚,自己都不知何时完毕入的桌,知道及礼繁琐,却不如亲身体验感受真切。 才入座,还未回神,又见世家公子小姐们提酒过来,相互介绍。 都是世家出身的嫡系,举止得体、言谈知重,不曾有半分僭越之举。 楚蓝听得不甚仔细,大抵就记得一个——是忠武侯的弟弟,一个很是风趣的少年。 “听澜有伤在身,不易饮酒,以茶代酒,见谅。” “圣旨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氏女蓝德才兼备……赐十琅王妃,于八月十五成婚,钦此!” 一道圣旨,惊起四座。谁都猜到皇上会下旨赐婚,却没猜到皇上将楚蓝许配给十琅王。 那个废物? 他们尚且觉得自己配不上楚少主,仅仅只有皇族血脉的废物王爷就配得上? 此时世家公子们看戎战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 “五哥,你要走?” 戎曌笑了笑,没看到哪些个世家公子一个个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留在这儿做什么! 给戎小十当挡箭牌? 他得去找那小兔崽子。 更何况他也不喜欢热闹。那位,也见不得他‘拉帮结派’ 夕阳西下去,晚宴送宾归。楚蓝拖着疲惫正准备给长辈说先回。 少司命合上折扇,“蓝儿,陪本座走走吧!” 楚江有些心疼女儿,‘没看到蓝儿很累了?什么话不能明天说嘛!’ 大老远跑过回来,还差这一时? 蓝时拉着楚江,朝他摇了摇头,“神棍是看着蓝儿长大的师父,疼爱蓝儿不比他们少。此时叫她过去谈话,想来是真的有重要的事。” 夜风微凉,月下的少年衣袂飘飘,温文如玉,他在凡世活了很久,久到……已经记不清自己年岁。 子家世记得,那肉嘟嘟的小丫头抱着自己大腿叫小哥哥,如今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他取出一只海明珠,“小丫头,生辰快乐!” “谢谢师父。” 他悬卦算尽天下人事,却独独窥探不出琅王和蓝儿的命数。此番闭关,也仅仅只拨开云雾,看到蓝儿红鸾微动,命中大劫。 是福、是祸……终是不知! 第73章:立军令状 清早,虞夫人在老太君房中服侍更衣时突然说起蓝儿的婚事,‘这一个月未免太赶了。’ 本想着圆圆刚回来,趁着及礼,多认识几个世家公子……谁想皇上这道圣旨下的。 老太君虽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人却不糊涂,看在眼里心照不宣罢了。 突然听见管家慌慌忙忙跑来说是琅王过来下聘了,迎娶王妃的规格,抬了整整十二金箱。 大厅, 戎战勾着茶杯,这么多年过去了,再一次正式踏进大将军府,却是以未来姑爷的身份。 老国公确实没什么好脾气,楚家统共就两个闺女,一个被曹国舅家儿子拐了去,另一个也快被曹国舅家外甥拐跑了。 冤孽! 客卿封肃年仅双十,还在帮心上人查翻阅典籍,顺便蜜里再调个油什么的,便被自家王爷拽来给少将军下聘。 出门途中还被千叮咛万嘱咐。 说什么, 记住网址m.42zw.la 到了将军府,一定要…… 看着自家苟主子,封肃憋着一肚子的火,却碍于心中对老前辈的敬重,躬身恭敬谦和道,“末学封肃见过老国公!这是我家王爷写的婚书。” 他容易吗他! 堂堂一代宗师,媳妇还没泡到,就被抓来奴役。 主子的良心不会痛吗? 活该主子单身那么久。 老国公突然问楚炽,眼神却分外嫌弃的瞟着戎战,“蓝儿那丫头呢?怎么还又没在家,真不知道一天天忙什么,早出晚归!” 楚炽也是不知如何作答,“……”太祖父如何不知妹妹忙什么,不过借口说十琅王一天到晚悠闲无事做。 是了,论这些个王爷世子,还不得被皇上拽着干苦力活。也就十琅王,煮茶论诗、弹琴写曲……小日子过得很惬意啊。 那红布掩盖的大东西有些摇晃,似乎是铁具,楚熠伸手过去,“这是什么?” 封肃连忙制止,“熠公子!” 楚熠别了别嘴,有什么看不得的,他眼睛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太祖父,琅王殿下的聘礼少了对鸿雁。” 果然,老国公脸色又沉冷了几分。 鸿雁为聘是戎国亘古不变的规矩,虽有些家中会圈养鸿雁,备已婚娶。 可戎氏不会! 皇族尚武,凡宗亲男子欲迎娶女方,必亲自去往龙神山猎双雁驯化。一来彰显对女方的重视,二来证明男子有能力保护未来妻子。 接受主子的凝视,封肃大喊冤枉。 他倒是想说啊! 可主子给他机会了吗? 皇上昨日下旨,回去主子就跟癫了似的折腾他们,恨不得把王府里东西都搬过来将军府,说非要今早就来下聘。 而且, 他跟了主子这么多年,主子的骑、射、御实在差的没脸见人。 去龙神山猎雁? 怕还没进山就给大虫吃了。 戎战:‘那怎么办?’ 封肃正欲解释,且不说琅王猎不猎的到,就算是今日去明日回,驯化也得是些时日。 婚期将近,实在不能! 戎战却立下军令状,定会在大婚之日,带回鎏金鸿雁。 封肃简直被主子的大言不惭吓到了,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 那龙神山经龙息滋养,飞禽走兽无数,凶险万分。那鎏金鸿雁,也并非寻常鸟禽,生于达崖之巅,其金眸、亮羽,极通人性且野性难驯。 主子三思啊。 “休要多言!”戎战如何不知,只是,他的丫头,他想她风光嫁出,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老国公撸着长须,“好!老夫等着。” “戎战告辞。” 听小乞儿说在南城外有座废弃多年的山神庙瞧见有人鬼鬼祟祟。楚蓝得知消息便带着队人马赶了过去。 入眼蛛网灰尘,四壁荒徒,不像有人迹的样子。 副将抹了把香灰,“将军!”他们恐怕是被小乞丐骗了。 不见得! 她拍去蒲团上厚重的灰尘,往那儿一坐。 眼前的神像刻的不甚清晰,却像被经常擦拭,于这个破败不堪庙宇格格不入。 楚蓝盯着那双诡异的眼睛,有些头皮发麻,“诶!你知道这是哪个神?” 副将摇了摇头,他又不信这些,哪儿会记得,转头问了问其他人,都说不知。 “将军!”几个侍卫逮出俩男子。 一肥头大耳,一骨瘦如猴。 “偷听?”楚蓝杵那儿,摸着下巴思考,躲在后面偷听可不是个好习惯。 他们哪儿敢偷听,不过见将军带着人马赶来,凶神恶煞模样像去抄家,害怕才躲了起来。“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你们二人未曾犯事,怕什么?”莫非,心里有鬼? 两人一愣,“不敢不敢!”见将军要放他们离开,逃跑的动作格外麻利。 楚蓝懒散的眯着眼,微微一笑。手指有下没下的轻敲膝盖,“耗子?” 副将心领神会,带着小队人马尾随而去。 第73章:线索中断 跑出来的两人回头瞧了眼渐远的山神庙,摇头晃脑满是不屑,“少将军也不过如此。” 瘦猴叼着根狗尾巴草,想着近日不太平,还是少做事的好,少了这顿,不打紧。 “走,哥俩去老郑家喝酒。”他知道,那老头子地窖里可藏了不少好酒,至少十年酿。 不知大饼、瘦猴是太过警惕,还是知晓身后有人,竟然圈圈绕绕了好久才出了山林,往一户偏僻农家去。 一路上两个人就说了些不打紧的家常琐事,或者传闻奇谈。 尾随蛛丝马迹而来的副将微微皱眉,一时半会还真看不出他们有没有问题。 小副手却说,问题大了去了。 仔细看, 他们袖口露出的丝线与粗糙的外衫材质天差地别。 他们行礼时下意识的避开少主的眼睛,看似低卑畏惧。 还有, 记住网址m.42zw.la 那手,茧不厚却也有,刀疤不浅且粉嫩,当是被利器割伤最近才好。 那靴子,虽拓着‘李’字镖局印记,却穿法搭错,想来匆忙之下随意更换的。 副将:“……”你这样会很让我没面子的。 好歹他是个千户不是! “属下是司刑司出来的。”所谓术业有专攻,司刑司主审讯,协大理寺、同黄金卫管理皇城。 在督公手底下办事,皇城布局图他们都能闭着眼睛画下来。 副将紧紧抓着刀柄,盯着那篱笆迟迟不见那两人出来,“你回去禀报少主!” “你们,随我来。” 那户人家,就老实巴交俩老人在家晒药材,带着个痴傻的小孙子。 瞧着官爷,连忙端茶倒水,也不敢隐瞒,如实告知。 “可见两男子?”副将比划着两人身形。 两老连忙哭诉,叫官爷定要将祸害百姓的两混混抓去大牢。 副将有意无意撇了眼地上,“家中无丁?” 被官爷盯得有些怕了,老头子颤颤巍巍道:“大儿七年前征了军,小儿打猎未归。” 即是军属,副将也不做为难,不过……他蹲了也不少时辰,瞧着天儿都快黑了,上山打猎也该回了吧! 明显,两老说慌! 副将示意手下进屋搜。 “官爷这……使不得啊。” 只见副将从自己兜里掏出把瓜子唠嗑,顺道给老人家匀了小半。 他唠嗑着,“老人家放心,我等不乱来。” 无视两老者的不安,副将招来小娃娃,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他脏兮兮的手心,“告诉叔叔,方才有两叔叔来做什么的?” 小娃娃害怕,“杀、血、怕、跑、血、” “将军,发现血迹。” 不等老者动作,侍卫已经迅速将其拿下,“别动!” 伪装易容之术,虽是精妙,却也百密一疏。 既然被逮了,他们也不屑伪装。 大饼也不胖,不过塞的有些臃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 副将摸着小娃娃乱糟糟的头,“娃娃告诉我的。” 即是痴儿,亲近的必是长期相处之人,却在看到他们时,选择缩在角落? 小娃娃长的壮实,像也不存在被人虐待。 那么…… 瘦猴却是生无可恋,他们不过试手气赌了把大的,输得精光。 现在被赌坊追的也不敢回家,身旁给家人带来不测,想着做些私买卖,赚点儿银两。 可谁想冲撞了不知哪路大爷。 “说,孩子呢?” 孩子,什么孩子?两人面面相觑,‘他瞒着自己还做拐人的买卖?’怎么会,他们就帮忙运些货而已。 “官爷,我们可是良民啊!”可没做拐卖的事儿。 副将嗤笑:杀了人也叫良民? “没杀人!”他们来时,两老就没气儿了,真不干自己的事儿,不信请仵作验尸。 “果真?” 两人点得跟筛子似的,他就嘴馋老爷子的酒,每次来也给银子了的。 他兄弟二人浑是浑了点儿,真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儿。 副手点了点头,他们不似说慌。 ‘你怎么看出来的?’算了,副将抬手制止开口,他也不想听,估计又是那督公教的。 “那线索断了?” 那副手又点了点头。 刀回到刀鞘,副将感叹,也就是小皇孙丢了,叫他们没日没夜的找,若寻常人家丢了便找不回来了。 “将军慎言!”副手脸摆的严肃刚正,陛下和督公从来没松懈过对拐卖孩童的追捕。 比他国,戎国孩童失踪案宗卷数实在不知一提。 副将带着人回到山神庙给少主复命,途中一路就听那司刑司的小副手像跟念经似的。 说一些叫人听不懂的道理和背诵《国律·为臣篇》和《刑律·稚童篇》。 “……”副将颇为头疼,当年光背诵《军律》,他就差点儿没当场去世。 小副手和他有仇吧? 第75章:冷漠如斯 楚蓝终于在快等睡着时,等到了他们回来,起身掸了掸灰,“可有发现?” 副将如实禀明。 “命案自是交大理寺查办!”抢大理寺的饭碗?她看上去很闲吗? 虽还没小皇孙线索,她也得进宫找一趟五皇子,哪知火急火燎赶过去,还没来得及踏足海棠宫,却见林侧妃穿戴整齐准备出宫。 “楚蓝见过娘娘。” 林妃慌忙不已,拽着楚蓝便往外赶,“少将军是找殿下吧?来得正巧,快随妾身走一趟。”晚了就来不及了。 “娘娘。”可轻点儿,她肩上还有伤。 “快些!”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啊,“车上细说!” 疾风营, 围墙之下,囚车、铁链……狼、人共舞,充斥在漫天血腥中,是狼嚎、亦是哀嚎。 “你做什么?” 记住网址m.42zw.la 小侍卫看了眼看住自己的侍卫长,又看着那囚笼里缩成一团的小姑娘。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想救她。 “你疯了。” 小侍卫愤懑不平,不,疯的人,是殿下。 “这些都是死囚。” 死囚? 那只是不知事的小丫头,即便父母之过,可稚子何辜。 “站住,这是命令!” 看了眼囚笼外的厮杀,血沫飞溅入眼、他们有麻木、有害怕……紧盯着那处——城墙之上,男子漫不经心的搭弓拉箭,冰凉的箭矢对准着一囚犯的头颅。 金碌银碌看着,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规劝,不忍的眯上了眼,直觉头皮一阵发麻。 许是一个人无趣,戎曌勾了勾手指,唤金碌去囚笼带上来一少年与他共赏杀戮。 “上面,是否比下面有趣?” “你说,本殿将你赏给底下的将士如何?” 少年本来胆怯惧怕的眼睛顿时惨白无力,五年,见过戎曌杀了一批又一批人。却独独自己活了下来。 戎曌不杀他,却叫他日日夜夜在煎熬。 折他傲骨! 辱他尊严! 只因当年那个人犯下的罪过。 “殿下!”那甜糯的颤音带着三分害怕,是林妃! 不说别人不敢惹犯病的戎曌,她也不敢啊。 可叫殿下这般疯也不行。 还好她来得及时! 殿下还未杀红了眼。 楚蓝安静的站在台阶口,并没有上去,而是,复杂的看着顶上男子。 来时,楚蓝听林妃说了殿下一些往事,许是她从未经历,尝不出其中绝望。 场中的游戏还在继续,清风夹杂着血腥令人作呕,他一身清风明月,却手掌生杀,冷漠如斯。 “崩”断了弦,玉指尖溢出血,沿着弦缓缓滑落,是那么刺眼。 楚蓝看着飘飞的白袖前隐隐低落的血。 他环抱林妃,似见她勒紧骨子里,眼中暴戾张扬,却将仅有的温柔给了林妃。 楚蓝却感觉,五殿下和林妃之间怪怪的,不似夫妻,倒像是彼此救赎的知己,生生相惜! 她上来了,在他的面前单膝下跪,平静恭敬,“微臣楚蓝,见过五殿下!” 若非父皇那旨,他是打算将楚蓝收至麾下为自己所用,从未想过叫楚少主这么快瞧见自己这幅模样。 不过, 也好! 面具戴得太久。 他都快忘了, 自己原本的模样。 楚蓝理智认为该劝戒,却抬眸就见林妃朝自己摇头,大抵是叫她别乱说话。 “据说一醉解千愁,殿下可否赏脸同微臣同行?” “嗯!” 见戎曌走了,少年突然瘫软在地上,卸去了最后的勇气,哭成泪人。 他不知林妃再晚一步,自己会不会真的沦为楚馆里那般出卖身体苟活于世。 他想,大抵会一头撞死! 不,戎曌不会让他死。 那么,等他的,是更狠的惩罚! 不会死,却会让他生不如死! 他安静的坐在角落,一杯又一杯直直往肚里灌,戎曌的酒品极好,那怕多年不曾饮酒。 林妃深知殿下身子不宜饮酒,可现下也劝不得,不由有些埋怨小皇孙。 “殿下这是怎么了?” “是心病!”林妃叹了口气,这事还得从小皇孙出生那年说起,太遥远了、也太长了。 林妃斟满酒,大抵也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如何同楚蓝说,仰头一饮而尽。 大抵父子连心,这夜,阿弃也没睡,看着那轮圆月,心中洋溢着剧烈的不安。 阿弃爬到房顶坐着,眺望远方的四海重华宫,平日这个时辰,他该是在繁星殿做功课。 白发男子不知何时落到了他身后,“想家了?”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小男孩多了些包容和心疼。总感觉,他命里就该有个这般懂事的孩子。 导致晚上一闭眼,就是阿弃唤他爹爹。 真是想儿子想疯了! 若当年, 他们或许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可,总归是奢望! 第76章:不记得事 将军府侧门,少女浑身酒气的瘫坐在台阶口,怀抱着酒坛、腰佩长剑。 嘴里喃喃细语。 天将亮未亮,冷风钻进衣领,只见她一个激灵,似乎有些苏醒的迹象,却换了个姿势又沉沉睡了过去。 暗处蹲着两人。 金碌回忆,林妃给少将军又是放药,又是灌酒,现在又让他们把人丢侧门口,委实想不通。 “你说娘娘是什么意思啊!” 银碌摇了摇头。 金碌:“来人了来人了!”快躲躲。 采买的大娘刚踏出脚,还以为少将军又遇刺了,吓得连忙唤人来将其抬进去。 迷迷糊糊中,楚蓝听到有谁在唤自己。 “少主,您可是醒了!” 首发网址https:// 正在朦胧睡意中的楚蓝一下子被惊醒,轻揉太阳穴,“我头怎么这么疼!” “少主昨夜醉酒,也不知被谁扔到大门口。”湘罗悄悄咪咪说,‘大将军方才下了朝,听说少主一夜未归,正拎着军棍往这儿赶呢。’ 楚蓝已经不做声息的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她现在躲起来,还来得及嘛! 屋门被大将军猛得一脚踹开,见威风凛凛的楚江,连朝服都尚未更换,手握腕粗的军棍,怒发冲冠。 一声歇斯底里的‘楚听澜!’,简直没将屋上梁瓦震掀起来。 “父亲!”咱能不能把军棍放下好好说话,“女儿夜不归宿是……” 是,做什么了? 大脑好像短断片了, 记不得了! 她又是怎么回得家? 楚江气得是她夜不归宿吗? 是气她晚上独自一人,浑身酒气不省人事,还说什么‘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 若遇到意外,便是一生都无法弥补。 楚江劈头盖脸对着楚蓝就是一顿责骂,他如何不心疼女儿。 别人家的丫头还在父母怀中撒娇,蓝儿便开始漫长的习文练武。 别人家的丫头是养在深闺的金枝玉叶,蓝儿却着戎装、上战场。 经过沙场风雨的洗礼,在汗、血中成长起来的楚家军少主,她是足够的出色。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该训她。 她不是寻常人家的丫头,既是选择一身军戎。 便是大戎国的军人。 不论何时何地需保持着一分理智与清醒,才能保证自己安全。 而且,她才回京多久,便习得这身纨绔之风,“真想要为父罚你禁闭不成。” 楚蓝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疼了,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逮到就是错。 最近是她糊涂了,还是父亲严厉了? “说话,哑巴了?” 闻讯赶来的老太君颤颤巍巍将楚蓝护在身后,丫头可是楚家的金疙瘩、宝贝儿眼珠子。 打不得! “奶奶、母亲。” 虞娘子也护着,“你在军中如何训圆圆我们管不着,但这是家中,你敢打试试。” 楚江:“……”当年对父亲打他,母亲可不是这般样子。 那看热闹的劲儿, 若不是手上没瓜子,她能坐那儿边嗑边看,还时不时拍手叫好。 老国公说:“圆圆啊!知道错了,江儿把棍子放下。” 三兄弟护在妹妹:“五叔,妹妹有伤在身,地上凉。” 楚江想,他今日敢对闺女动一根指头,可能就成了全家的罪人了。 他看着楚蓝,似乎想听她说。 楚氏家规虽不森严,却是立族之本,蓝儿身为楚家嫡系,虽是女子,却是二脉少主,备受宠爱。 若有过不罚,有错不责,如何正家,如何立威。 她站在高台,就该受着这风寒。 “女儿有错,甘愿受罚。” 海棠宫, “殿下放心,‘涉灵香’会叫楚少主忘掉作昨晚的一切。” “媚儿办事,我自是放心!” 戎曌侧躺在榻上,折子上的东西,他是半点儿都看不进去。 林妃低头研墨,她大抵猜到殿下在想什么——那疾风营大牢里关押的少年。 她是怕殿下真做了转头后悔! 那可就真回不去了。 所以留了个心眼,护着少年一时。 “楚蓝寻那小兔崽子可有下落了?” 林妃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废物!”那么个小兔崽子,护龙军、楚卫、近千人都找不到。 林妃想,小皇孙人是不见了,可连累殿下受累,连累她被人指点,说‘还没扶正,便如此容不下正妃嫡出长子,委实蛇蝎心肠。’ “……”她若真恶毒,小皇孙怕死千回百回了。 戎曌随意拿起奏折,有是大理寺少卿左夙上奏,谈起一些哪家贪污受贿、哪家仗势欺人。 许是闲的! 他想,或许该明儿去街头小巷找人算算那小兔崽子的下落。 倒是有几分可笑。尽管自己不信这些! 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一日不知下落,总归是放不下心。 第77章:龙神山行 流云奔涌,群山浮动,滚滚的云流翻山而过,直泻深谷,似流水瀑布,气势磅礴,宏伟壮观。 戎战杵着根木棍,停在蜿蜒曲折山路口,仰头看一望, 烈日驱散云烟,一条攀岩在峰峦之间的龙出现在云峰之巅,巨大的龙嘴,目中带怒。大风吹过有回响,如龙吟震天,久久不散。 龙神山,是当年那白龙少年初临人间的地方。 看似人间仙境,实为深渊炼狱。据说深入腹地,便是有去无回。 “二哥你在看什么?” 看什么? 那龙嘴下的祭天神坛。 记忆深处, 男人身着龙袍手中牵着爱妻,笑意春风,是那般温柔,在万民朝拜声中,一步步登临峰顶。 这时,小男挣开兄长的手,似要抓‘鬼神’手中捧的祭品。 男人却先一步将他抱人怀中。 男孩亲昵的在他脸上蹭了蹭,甜甜的唤道,“父皇!” “二哥?” 戎战不由红了眼,伤了心,轻轻抹去眼角沁出来的泪水,“走吧!” 向如云应声跟上前。 那龙首额头,一紫衣少年陷在那鳞甲之间,两手枕在身后的龙角上,一腿伸直,一腿弯曲。 眼睛很漂亮,深邃幽蓝如深夜的大海,鼻若悬梁,唇若涂丹。 微风徐徐,他轻唤了声‘阿兄’,却无人应答。 午膳过后,楚蓝坐着书房查阅宗卷,低头蹙眉,似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 “少主,这是新征名册。” 皇上仁德,戎国女子的地位一直不似其他国家那边低,可若要让女儿入征,有几家舍得?薄薄的一纸,想来是征得不是理想。 楚蓝现在没心思看,“嗯,放这儿。” 她在想,那张画里诡异的少女。 娘娘将画交给她,想来也不是就让她光看看。 那文录的女官似乎认出了画中的背景,“这是……华清山灵琨御府?” “你认的?” 女官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她只是在一本《地理志》中看到过此画面。 觉得很是眼熟。 对于华清山这一代琥珀主,那传闻多了,可男可女、似老似少,学识才能更是众说纷纭。 不过最多的,大抵说的都是琥珀主右脚有疾,不利于行。 至于到底如何,没人见过! 楚蓝想到那日迷迷糊糊中看到的少女,诡异的面具、一样的腿疾? 记忆依稀中,似乎听到有人唤她‘阿明’,是否就是这画中之人。 娘娘说,‘此人不凡’,若收入麾下,岂不是楚家军如虎添翼。 想着,楚家军正是用人之际,她便多了几分心动。 不一会儿,有见几位军中长辈抱着军册卷案急匆匆赶来。 这是军中近日要务,军粮、军备、军响……要将军批审盖章,送去兵司派下所需物品。 “父亲呢?” 副将说,“大将军寻丞相去了。”让他们将军务送来给少将军处理,就当练手,叫少将军提前接触。 毕竟,将军有长达三年的假期。 将军说了,‘三年之内,除非灭国,别打扰他。’ 不过, 这大逆不道的话,他们可不敢乱说。 戎国兵力强盛、粮库充足、财富更不必说……目测出三代败国皇帝也不是会灭国。 楚蓝想,父亲是打算甩手了吗。 “据说丞相也在交手政务,打算等下月您与琅王成婚后,便同将军一块游山玩水去。” 瞧着丞相交代后事那股劲儿,估摸着三年之后都不一定回来。 据说新上任的那位少相大人,是蓝相的得意门生,据说复姓‘褚师’,是前年那少年状元。 “义父收得学生?” 丞相大人开设门庭也有些年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学子纷纷投身门下。 日后少将军步入朝堂,自是要同那位少年才气的褚师公子同朝,不见都难。 第78章:误落幻境 黑夜渐渐降临山间,凄凉寂静阴森,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突然一个黑影掠过,仿佛深渊要吞噬一切。 戎战坐在草地上,手上捏着玉潇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火在一旁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展开火星。 向如云坐百般无聊的举着小木棍捅着火星,忽然抬头看着戎战,听着他吹出的乐章。 萧声杂到晚上的凝露之气,忽如云浪,层层推进,在深夜银河中静静荡漾。 戎战不由想起少年时,那小丫头,许是幼时受了太多苦,到居然胖成了小圆球。 肉嘟嘟的着实可爱。 那个时候,他便这般坐在王府的庭院,小丫头枕在他的腿上,在悠悠萧声中入睡。 风吹过,头顶的梨花入于般落下,铺成雪白的一片。 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向如云未历经过,或许听不出此曲中意的忧伤与悲凉。 记住网址m.42zw.la 恍惚间 一阵浓雾起,二人置身于一处隐蔽的地界, 鸟语花香、琼池玉林,一片豪奢。 向如云不由觉得冷嗖嗖的,环抱双臂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前这是仙府?不是阴曹地府? 像是听到了什么招呼,戎战像失了神、着了魔一样缓缓朝里面走去。 “二哥!” 戎战迫切的想推开沉重的大门,似乎里面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此时,紫衣少年出现在火堆旁,‘戎战、向如云不见了?’,他恍然知晓原因,也因此大惊失色。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 只见一金龙纹袍的小姑娘倚靠在桃树下,精致的五官白皙粉嫩,肉嘟嘟的煞是可爱。一弯柳眉下,黑曜石般的双眸水灵灵的。 宛若自花中而来的仙子,误落凡尘的精灵。 向如云指着那小姑娘,似激动的说不出话来,那是九爪金龙袍? 折寿了, 那便是帝命天授的君王也不敢随意将九爪往身上套。 冰凉的手轻轻握住戎战的手,冷的戎战一阵激灵,他们完全没反应过来,小女孩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 她甜甜轻唤:“父君!” 许是眼前的小姑娘,叫他想起来蓝小胖,一时竟舍不得将她放开。 说真,小姑娘倒是有几分像蓝小胖。 尤其是这双眼睛,一模一样。 父君? 是父亲的意思吗? 听着这一声稚气的呼唤,戎战(老父亲)的心都萌化了,仿若他就该有个这般可爱的女儿。 他与蓝儿日后是否会生一个呢。 小姑娘不太开心,薄唇微启,带着哭腔的声音充满了埋怨,“父君为何没同娘亲一起来看儿臣。” 父君是怕娘亲看到她会哭? 还是怕她跟他抢娘亲? 小姑娘松开戎战,眼中已是泪水,“儿臣都懂,可儿臣,真的真的很想娘亲。” “……”懂什么了? 两人看着小姑娘一个人低着头自言自语的样子,莫说是鬼,他们也心疼的紧。 “没关系的,儿臣能见到父君已经很开心了!” “……” 戎战连忙哄道,下次定会和娘亲一起带过来。 小姑娘笑了,脸颊两侧印出一双酒窝,“父君不骗儿臣。” 突然,小姑娘不见了,零零碎碎的星珠从地里冒出来。 他们仿若置身其中,又像位旁观者。 望着那个小姑娘承祥瑞降世,一对俊男靓女将其护在怀中。 大抵是记忆太过久远,已经开始模糊,却隐隐约约,他们感觉的到,女孩的父母很宠爱女儿。 直到某一天降临,咿呀学语的女儿被人从身边带走。女人蹲在冷落的门庭看着小小的身影三步一回头。 小姑娘似乎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着什么,仰头看着带她离开的人。 那人看了一眼女孩的父亲,松开了女孩,似乎想让这对母女做最后的告别。 小姑娘扑回了女人怀里,稚嫩的小手轻轻放在女人肩上,“娘亲!” 她还不怎么会说话,咿咿呀呀只会唤些“父君、娘亲。”她要走了,别哭! 女人忍不住还是哭了。 倒在夫君怀中,哭成了泪人。 戎战不知道女孩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却从小小的一团穿上迷你的金龙袍的时候,他大抵猜到了几分。 小姑娘自称‘儿臣’? 皇族人? 渐渐的,星珠里的女孩出现的越来越少,随着时间流逝,戎战看到女孩的父母趴在冰凉的玉棺上死活央求不要将女儿带走。 玉棺封着少女依旧一身九爪金龙袍,永远的沉睡。 这一刻,戎战的心像撕裂了个大口子,身临其境,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彻心扉。 自幼被迫骨肉分离,再见已是阴阳相隔,如何不悲、如何不痛。 第79章:又起争执 将军府, 昏沉的灯光摇曳,打在那青涩的脸颊,长发落下,那英气的眉宇间尽是疲惫,似是站在便能睡着。 手搭在腰带上,顺着记忆去摸索暗扣,褪去身上的战甲。厚重的盔甲笼罩了一天,浑身热汗,衣服紧贴着有些难受。 清早处理完军务,联合了侍郎将、书令使于兵部商议要事,忙的有些晚了。 屏风后传来一阵水声,湘罗试了试水温,又往里面撒了些丞相临走前交代的药粉。 据说可以淡化少将军身上的伤痕。 不知真假! “少将军,药浴已备好!” 楚蓝扣着沉重盔甲放置架上,揉捏着后颈,绕过屏风。 合着中衣便坐在浴桶里,修长的身形没入水中,隐隐透出里面诱人的肤色。 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瞬间得到了放松。 她睡眼惺忪,要去解系带,忽然感觉不对,猛然看向湘罗,‘你还不走?’ 不大放心的湘罗,三步一回头的往外走,她实在担心少将军泡着泡着便睡过去。 楚蓝褪去中衣,沁水的纱布缠着肩臂一圈又一圈,压在身上有些厚重。 她拆下纱布,看着日渐愈合的伤口,轻轻拨动着水。 忽然听湘罗说‘少将军,我听说琅王殿下近日不在皇城。’眼瞧着大婚在即,琅王突然离京,湘罗很是不解。 楚蓝先是疑惑,听湘罗又说‘青竹哥说,去龙神山。’ 她瞬间从水中跃起,水花突然溅开,打湿了围帘,左手抓起一旁干净的衣衫顷刻间套在自己身上。 “备马!” “少将军您要去哪儿。”再看,哪儿还有楚蓝的影子。 而楚家几位长辈像是早就算到闺女得知此事后会赶过去一般,老早安排了人马把守各个出口。 以是,楚蓝还未牵出翻羽,便被青竹带头的一对楚卫拦截在了马厩。 “让开!” 青竹堵在门口,宁是不让半分。若放在平常,他确实打不过少主。可现在,“少主有伤在身!” 他们单膝跪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请少主回房。” 楚蓝紧紧搓着缰绳,似乎在考虑此时跨上马,直接冲出去的可能性。 想来不大。 “果真不让?” 青竹微微敛下眼眸,似乎在盘算什么。 将军下令他们拦少主出府,谁敢放少主,便是已军法处置。 那么如果少主把他们打晕了逃出去的呢? 这般想着,青竹被打退到了墙角,重重撞击的一声,猛地喷了口老血,不管真晕假晕,反正晕了过去。 众楚卫:“……”这水放的是个人眼睛都不瞎! 楚蓝挑了挑眉:“……”她似乎还没打到吧? 一众楚卫瞧着青竹,大抵明白该怎么做了,很是给面子的横七竖八一倒。 还真有些像那么回事! 正当楚蓝牵着翻羽,却见翻羽突然哼了哼,往地下一跪,不愿走了。 “蓝儿这是要去哪儿?” 那水榭楼台处,突然出现楚江的身影,一身蓝衣,面若冰霜。 楚江负手而立,修长睫毛轻微颤动,他面色有些惨白,却又带着似不寻常的微红。 衣带渐宽,只见他锁骨下,丝丝绯红。 被虫子咬了? “父亲!”晚时不是派人回来说夜里就在丞相府住下了吗?怎么……回来了? 楚江想,幸得他回来了,不然还真看不到这样一出戏,他这些个好下属,明目张胆的给楚蓝放水。 好样的! 知道主子撞见了,侍卫们也不好装晕,麻溜的爬起来跪了一地。 “回去!” “父亲,请允许女儿去找琅王。”那是她的未婚夫,不论是曾经的承诺,还是道不明的感情,龙神山,她必行。 楚江万没有想到,爱女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会下跪求他放行。这一刻,老父亲的心感觉留不住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棉袄了! “父亲想看女儿还未嫁,先丧夫,染上克夫的败名吗。” “……”楚江冷冷的看着女儿,绝情的言语不减分毫,“将军府的女娃从不缺嫁。” “最好琅王是绝在龙神山,断了你这心思。” “要跪,你便跪着。”他怒挥衣袖,扬长而去。 他背影萧瑟,行的极缓。 楚江委实伤了心。 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为了一个外人,不仅多次忤逆自己,还不信任他。 朱桥尾、柳树下,蓝时躺在草地上,看着那身板跪到笔直。眉眼中写尽了埋怨和无奈。 且不说皇上已下旨,就琅王为先太子胞弟,鹤眠当做弟弟疼爱,自然不会置身事外。 看来, 蓝儿还是不明白鹤眠良苦用心啊。 而,楚江,却十分了解蓝儿。 不然,也不会着大半夜冲出丞相府,非要回来。 第80章:留不住的 夜已入深,风吹树摇,路道上的石灯不知被添过几次,一众侍卫陪着她静静跪在门前。 冷风下,单薄的衣裳罩笼瘦小的身影微微颤抖。 楚蓝突然缓缓站了起来,似跪的有些集久了,腿脚酸麻。 瞧着一众侍卫有些心慌,生怕少主一个没站稳,囫囵的脑袋扎进马厩了里去。 她牵过缰绳,翻身上马。 今晚,她是一定要去出这个门的,哪怕……等她回来,再自行向父亲请罪。 “驾!” 夜月已深,男人披着外衫驻足长廊,凌厉的双眸中写不尽心中情绪。 目送着女儿离去的身影,他折身回屋。 当年还会在他怀中撒娇耍泼的小丫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都已经不再黏他了。 记忆中,小丫头是个又怂又爱哭的小团子,竟不觉岁月荏苒,出落娉婷。 记住网址m.42zw.la 回想军师同他说——那年,他被伏,跌落悬崖,命悬一线时,是楚蓝,那小小的人儿用稚嫩的肩膀抗下三十万楚家军。 稳定军心,如常操练! 黄沙飞扬,马蹄踏过季城关,是她第一次披甲上战场。 操起比她个头还高的银枪,寒冷的枪锋刺入敌人的胸膛时,将敌人挑落马下,她杀红了眼,手颤抖了。 害怕,如何不怕。 父亲下落不明,敌人虎视眈眈,她软弱不得,也退不得。 经历了一场恶战,她回来时,浑身染尽鲜血,满面疲惫,倒在城墙角下便昏睡了过去。 是绮罗湘罗将她抬回府的。 赤铜色的鹤纹香炉飘起白烟,一丝一缕晕开了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蓝时仅着一身中衣坐着榻上翻阅奏折,近日皇城中琐事颇多…… 茂密的林子,横生的灌木,时而传来几声乌鸦啼叫,一切的一切,都维持着最原始。 山水幽静,燎烟无争于世,浮鸢沉归于丘壑。 是世外之桃园,让他置身于凡尘之外。 是一念之地狱,欲将人拉进无底深渊。 冷风轻拂,百木沙沙作响,四处卧伏首禽伺机而动。 四周传来恐怖可怕的声音,像是凶猛野兽的嚎叫,像是石块从山上滚落下来,像是巨浪在拍打岩石,震耳欲聋。 “找到琅王殿下了吗?”兵斗深沉,传来急切的声音,寂静的山径,十几名身披盔甲的男子持剑怀弓。 银色的月光撒下,只见他们浑身血迹斑斓,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旁的。 他们脚下踩着许多兽禽的尸骨,不经相同的面庞,尽是疲惫,他们警惕的看着四周。 路过那标记的红绳, 已经不知道途径几回了, 似乎他们被深陷在迷阵之中,找不到离开的路。 另一边,戎战两人已经误落龙神山内围边。 再近一步便是危险。 戎战躬身前行,步履谨慎,手中的箭已经搭上弓弩,紧绷的弓弦不敢松弛半分,似一有察觉异动,便迅速出手。 瞧着苟二哥自己都似乎不晓得了路,向如云严重怀疑自己跟过来是否是个错误。 突然,脚下一滑,只听向如云咕咕喃喃唤了声‘二哥’,消失在了原地。 掉落捕兽井? 不, 龙神山内围惊险万分,竖着进去就没见过横着出来的。又怎么会有人设置兽井,岂非不是自寻死路。 戎战只身陷入黑暗,微弱的月光打在他脸色,眉头微皱,似在寻找向如云的下落,却怎么也找不到。 “如云!”戎战突然想起,遥远的传说,那是家长长辈老拿来吓唬不听话的小辈儿。 龙神山上,住着一吃人的妖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跑下山,神不知鬼不觉将小孩顺走…… 小蛇从绿丛中窜出,咬向了在洞里的蟾蜍,似受了惊,拖着便缩回了草丛。 戎战是不大信得,蹲了下去捏着一块石子在手中,摸去上面的尘埃,颠了颠。 石子丢进了草丛,悉悉索索的草丛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第81章:练飞拦路 朴素的马车逗留在护城河前,波光粼粼间倒映岸边青树轻舞。 侍卫举着火把安静的守在车旁。 撩起帘子的素手缓缓收了回去,隐隐瞧见那一眼,写满了未等那人失落与不舍。 马闲不住的踢了踢马蹄,低头嘶鸣。 “练飞,最近为何我老是心慌胸闷,是那臭小子出事了吗?”那是一道女子声音,忧愁中透着几分患得患失。 白练飞拉住缰绳,恭敬低着头靠近车窗,他敛眸轻笑,“您想多了。” 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女子轻轻撩起帘子一角,“是他来了吗?” 白练飞扬头望去——玄衣烈马,“是楚少主。” “走吧。” “您不见见楚少主?” “不了!” 首发网址https:// 楚蓝打出了将军府,便往距出城最近的大门去,一路畅通无阻,本也做好翻塔越墙之事,却见大门开了丝缝,恰好够一辆马车通行。 心生疑惑,‘按理已过二更,城禁门闭……何人敢擅自开门。’ 黄金将军杵着长剑立在门后,神色慵懒的瞥了一眼楚蓝,有低头闭目养神,似站那儿睡了过去。 楚蓝抿了抿唇,翻身下马,牵着缓步轻声出了城门。 “楚少主!” 他缓步而来,一身白衣似雪,纤尘不染。料子亦是上好锦缎,平整无褶皱,随着他稳重的步伐,衣摆飘逸。 “……白大人!” 白练飞拢了拢披风,笑意盈盈,“楚少主近来军务繁忙,又临近婚期,还有闲心深夜驭马。不易不易!” 楚蓝撇了眼白练飞身后,“白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拦住她? 她道为何父亲的人没有追来。 原是在这儿等她! “随白某到司刑司坐坐?” 楚蓝的手渐渐松开了剑柄,似乎已经妥协,任由侍卫拿着镣铐逼近。 暗处的楚家侍卫见少主被白练飞绑了,连忙撤回。 白练飞有些诧异,他以为,像她这般小小年纪便军功显赫的少将军,定是心高气傲,哪儿会乖乖束手就擒。 倒是出乎意料! 回头一想,那三位又其实寻常人,教养出来的孩子能差到哪儿去。 楚蓝忍不住想翻白眼,白练飞那一身邪门的内力。即便是全盛状态,她都不是他对手! 更何况他还带了一队侍卫。 反抗? 她估摸着得被抬进去。 司刑司 若把人楚少主押进大牢,白练飞还真不敢怎么做,索性直接将自己也关了进去。 两个人,相邻牢房。 两张桌,隔着栏墙。 白练飞倒是漫不经心的削起了苹果。 对面,楚蓝倚在墙角,坐在地上,‘大牢,她进进出出不知多少回,这倒是第一次被人抓进来。’ 听白练飞询问自己为何深夜出城,她讽刺一笑,作为陛下行走,耳不聪?目不明? 明知故问! 瞧着守卫进进出出,又是送被子、又是送饭菜,她突然唤住一位,“可否给我送本书来。” 守卫请示白练飞后,才点头应声,“少将军要什么书?” “都可以。” “少将军请稍等。” 司刑司除了案宗,也就那是通缉文书,若要找杂书,还得费些劲儿,守卫摸到白练飞办公的地儿,才找到本落了灰的垫桌脚的。 白练飞夹菜的动作随着楚蓝接过书,也停了下来……他似乎记起来了。 楚蓝翻看第一页《狐妖记》,笔著‘月水夕’。再翻,内容艳俗、言语轻挑,不堪入目。 她微微轻咳,佯装无恙的合上书卷,“白大人竟也看这种书!” “不是白某的。” 他一介废人,看什么情爱虐恋,都是阿明那丫头藏他这儿的。 明明是那萝卜高点儿的小丫头偷偷藏大人的故事,她抱着厚重的竹简追了他一路,非要给他讲《画皮先生》的故事。 他闭着眼睛不去想,可脑海里忍不住浮现那点滴。 漫天飞花下,他与阿明第一次相识。如雪般纯白梨花随风飘落,似真似梦。铺垫了那条直通西华门的小径。 那年,她五岁,一身粉红绣梅花衣裳,小脸肉嘟嘟酷似包子,白皙稚嫩,扬着世上最纯洁的笑容。 再后来,她的笑没了,冷冷冰冰像把所有的感情都一剪子剪断了。 第82章:听曲看戏 东方既白,旭日初升,晨雾将散,清露沾衣。 阳光透过窗口直射榻上,清风吹拂珠帘,发出轻微的声响,蓝时迷迷糊糊醒来,下意识抬手去挡。 “阿眠!”古铜色精壮的手臂一揽身侧,却扑了一空,被窝早已冷却。 “阿眠?” 楚江坐到榻前,低头整理衣袖,扣上护腕,沙哑的声音透着疲惫和诱惑,“醒了?” 蓝时眨了眨眼睛,笑不达底,“起得蛮早!” 楚江:“不早,该起了……还不起,莫不是想明儿个叫整个皇城都知道?”堂堂蓝丞相、云楼学者潭清公子夜宿大将军的风雪汀。 蓝时耍起了无赖,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楚江圈在怀里,又躺回被窝,“陪我再睡会儿。” 楚江倒吸了一口气,撑着身子,就怕压着蓝时,有些无奈:“那你睡,我得给娘亲请安去。” 蓝时温柔的撩起他耳边的青丝,热气蹭到他的颈间:“不必去了,今儿梨水园追月公子的开嗓,说是唱那《长平坡》,楚娘亲看戏去了。” 梨水园是皇家设的, 首发网址https:// 钟离氏历代为皇家宫廷掌乐, 人追月公子便是出身钟离一族,不仅人长得俊,唱功更俊。 名角儿, 在皇城名声是响当当的。 “梨水园?” 正当蓝时要解释,却见楚江将手指放在唇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气喘吁吁,“将军,少将军……被白督公抓进司刑司。” 楚江感觉脖颈间的酥痒,撇开脑袋,按住蓝时的手,眉眼严肃,‘你够了’ 他抿了抿唇,气息平静了些,才朝外道,“知道了!下去。” “可……” 楚江呵斥:“退下!” 听着侍卫走远,楚江翻身起来便操起桌上的衣服甩他一脸,恶狠狠道:“滚起来。” 少顷,帘子被拉开,蓝时一身戎装的走了出来。显然楚江的衣服有些宽大,不合身,他问:“我的衣服呢?” 楚江的脸颊染上了红晕,他别看头:“脏了!丢了!” 梨水园 喧闹拥挤中让出一条路,“见过和郡主。” 左右被侍女抬着,连人带椅轻轻落到地上,她微微颔首,朝明王妃而去。 “母妃!” 明王妃也是昨晚提了一句,没想明汐真会来,她连忙起身上去,将明汐带到自己座边。 介绍同座的几位夫人、千金,明汐也都一一回礼,不过,她似乎没有心思结交。 就像她能过来,也只是因为王妃那话,仅此而已。 “楚奶奶,听澜呢。” 未等虞娘子开口,有贵妇先酸了,“郡主啊!楚少主可是陛下亲封的少将军,忙着呢,哪儿有闲工夫跟咱们一起看戏听曲儿。” 说到楚家听澜,有人嫉妒有人羡慕。 楚江来寻虞娘子,瞧着万人空巷之景,不觉一愣。‘一个戏子,有如此本事?’ 戏楼, 撩起薄纱,唯见少年粉墨登场,头戴长翎、着战袍、插背旗、开嗓戏唱八方。 嘴唇薄而若含樱,透着机敏和灵气。狐眼温柔似水,胜人间无数。 少年似瞧见了蓝时,不露声色间的一笑风情,不偏不倚落到了楚江眼中。 “你常来?” 蓝时不明所以,“你知我不爱看这些,闲暇时无聊,便陪楚娘亲来过几回。” 他往楚江身上靠了靠:“如何?” “不如何!”楚江生得怨气,气呼呼的没入人群中。 《长平坡》写的是凉王戎靖康长平一役败北,退守海神关时妻儿惨遭俘虏。 城门,一边是数十万百姓、将士,一边是爱妻、幼子,权宜之下,他举起弓弩,潜入敌营,为大义含泪射杀妻儿。 凉王此人,少年从军戎、中年丧妻子、晚年守孤城,亡魂望故里, 战争之悲壮、故事之悲凉……少年心性未经磨砺,唱不出其中生死大义。 第83章:难渡情关 一个新编入禁军的小侍卫头天持岗,手持长矛走上前拦着飞驰而来的马车,接过令牌细细查验后,才开道放行。 马车内,金碌收起令牌,“少将军您可真行嘞。” 不顾禁令策马出城!还被白练飞那不当人的东西逮个正着。 得说少将军理智都装狗肚子里去了,还是说少将军见小情人心切的好! 银碌拽了下金碌,大抵是让他少说两句。 铁索锒铛,楚蓝举了举手,“你们要不要先将我解了?” 这玩意儿挺重的! 屋外又下起了雨,密密得斜织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戎曌也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叹息了,小兔崽子一天没找到,他是一天放不下。 “殿下又头疼了?” 他杵在桌上,朱笔拎起迟迟不落下,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句。 “殿下,楚少将军到了。” 人未至,步声先至。 那脚步声,慷锵有力,步步生风。 铁靴跨过门槛,还未落下便瞧见一纸团滚了出来,放眼一看,满地都是废纸团,哪儿还有落脚的地儿。 楚蓝莞尔一笑,捡起纸团展开,那未干的墨迹浸透了宣纸两面,基本上看不出个什么大概。 “微臣楚听澜参见殿下!” 戎曌不叫起,楚蓝便就那么跪着。 他疲惫的眯了会儿眼,任由林妃给他按摩,良久才睁开,论此时他最不想见的,就是她‘楚听澜’。 叫她秘密找,秘密找,她倒好,联合大理寺没把整个皇城翻个底朝天,弄得是人心惶惶。 文武百官联合上奏弹劾他和楚听澜,害他在朝堂上被父皇骂得狗血淋头。 这骂也挨了,打也受了。 结果当晚收到信息说‘她楚听澜夜寻小情夫被白练飞抓了!’ “……”他现在憋着一肚子火气。真恨不得把这死丫头的驴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阿弃有消息了?” 楚蓝摇了摇头。 戎曌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掌合着笔拍到桌上,嗔目叱之,“那还不快去找?” “……是!” 看着身后猛的一声巨响合拢的大门,被撵出来的楚蓝和守门的金碌大眼瞪小眼。 银碌:“少将军打算如何找?” 楚蓝望了望天,‘如何找?漫无目的的找呗。’ 皇城千里地,国之咽喉,数十万人家……就是给翻个通透,少说也得个把月。这小皇孙要真遇了害,等找到估摸着尸体都臭了。 “不妨您去问问朱子先生。”银碌解释道,“朱子先生善隐匿之术,是小皇孙的武学先生。” “有用?”楚蓝挑了挑眉。 银碌支支吾吾,不敢确定“……或许吧!” 楚蓝瞥了眼紧闭的大门,抬腿便往外走,“要有用,你家殿下还需要唤我找人?” 银碌思考着,似乎也是这个道理! “楚少主,您等等我!”没有令牌她也出不去啊。 “你同我说说殿下与皇孙的关系如何。” 殿下与皇孙的关系嘛?银碌摇了摇头,“不大好!” 这得从当年‘藏娇楼上倾世舞、飞天袖下魅君王’说起,神月‘姑娘’一曲《妃子笑》,醉了皇城秋风,也迷了殿下心动。 那会儿谁也不知道谁身份,一个绝世伶人,一个风流公子,便这样一见钟情。 他们做下属的自然不能放任主子沉迷美色、忘记大业,便拼死要刺杀神月。殿下得知后,为神月赎了身,连夜带她离开皇城。 此后三年杳无音信。 是老国师救回来的,殿下浑身湿透,箭若要再偏分毫就…… 银碌比划了一下胸口,差了分毫,殿下就没命了! 那会儿殿下已是奄奄一息,还有什么神智,可怀中却死死护着啼哭的婴孩。 楚蓝突然打断银碌回忆,“感情……”这小皇孙还不是五皇妃的。那五皇妃难产而亡,猫腻不小哦。 “嘘!”银碌小心翼翼打量四周,确定无人才悄咪咪又道。 后来,他们从殿下口中才知道,神月是埋藏在戎国多年的别国暗桩。 戎族是马背上征四方的战神血脉,可铁骨铮铮下也是柔指情长。 五殿下将神月奉为心中明儿灯一样的人,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往他胸口刺了一剑,将他打落山崖。 殿下忘不掉爱女的残死,对爱子大抵也是不知道用怎样的感情,索性严厉管教。 殿下哪儿回带孩子,本就少言,小皇孙本就聪明,又是爱玩的年纪。课业繁重,殿下爱答不理反而叫他心生不满。 就后来,父子俩感情越来越淡,矛盾越来越深。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聊到了宫门。 “楚少主,我今儿说的,您可别告诉旁人。” “放心!”她自然不是个多嘴的。 第75章:无名牌位 夜深露重,杂草丛生淹没了窄小的石道,想从未有人走过。 苍老的咳嗽声打破了此夜的宁静,只见遮得严严实实的人。 他拢了拢披风,打着灯继续向前走着,穿过护国寺院那争高直指的竹林,便是后山那方禁地。 老方丈双眸紧闭、双手合十,立树下如劲松纹丝不动,袈裟冰凉大抵已候多时。 “阿兄!” 老方丈微微抬眸,声若洪钟,“老衲法号点灯,万望施主莫要再叫错了!” 他拱手低眉:“点灯法师!” 他知往事不堪回首,阿兄也早已不需他的道歉,那一声满怀愧疚的‘对不起’如鲠在喉,难说出口。 “施主请!”点灯微叹,他年少伴佛前诵经习法,不再过问尘世,曾经与他已无干系,也就这傻小子执着。 那如铁通牢笼般围出的方寸之地里,赫然竖着一小小的坟包,似个小孩。 干净的坟上无生杂草,大抵是有人一直照看。 首发网址https:// 那坟前有个无名石碑。 他身形一晃,竟倒在坟堆旁,苍老的手抚摸黄土,“商儿,爹爹好久没来看你了,可有责怪爹爹。” “点灯啊!你知道吗!那年商儿才四岁半。”他抬手比了比身高,突然笑道,“萝卜大点儿。” 【那年冬,南国流民溃兵在戎国西部边境始施暴乱,屠杀村庄、残杀村民,一时烽火狼烟。 当时的镇西将军,是老明王。 得知消息的老明王带着兵马赶到时为时已晚,百姓的鲜血染红了那条‘淬江’,熊熊烈火焚烧这罪恶的证据。 有人默哀、有人悲痛、有人绝望……小兵却拼了命的冲进大火,在房梁坍塌下、在尸身血海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孩子。 “商儿!” 他打过仗、杀过敌,从未有想这次般不知所措,乱了分寸。他想抱他,但有害怕。 “父……!”鲜血染红男孩在少年怀中,那无神的双眸中是烈火乱窜。 他嘴唇微起,喃喃却没有声音。 他似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到了父亲的归来。 他在笑,他没有喊疼,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稚嫩的小手还未来得及抬起便重重的落下来。 少年侍卫死死护着小主子,他说,“殿下让奴才给爷带句话,‘父亲,孩儿要回天上了,别哭,替孩儿给母亲说一声对不起’” “商儿!”小兵呼声撕心裂肺。 那房梁倒下那刻,小兵也抱着必死的决心,忠心的少年侍卫却猛得起身拼命推开自己的主子。 少年侍卫也走了,他最后一句说的是,“爷,殿下很勇敢!”】 “阿弥陀佛!” 点灯看着小坟堆,记得那会儿他们跑去浪迹天涯,老爱将商儿丢到护国寺让他带。 商儿极其聪慧乖巧,经文佛法一点就通,连燃灯师兄那么个严肃的人都说‘若非此子贵气不可言,注定于佛无缘,十年后必是一代佛子!’ 男人乐呵着,下一刻却毫无征兆的哭了,他的商儿啊!打在娘胎里就乖巧得不得了,一点儿也不折腾人。 那年是商儿第一次和提要求,想去看大英雄。 他应了! 却不想这一应,便是他们父子的阴阳相隔。 “有酒吗?” 点灯摇了摇头,护国寺清规戒律森严,即便是佛子亦不得藏酒。 “真扫兴!”他还想和商儿喝上一盅。 点灯双手合十宣了句佛号,站在一旁闭目掐佛珠,唇起梵音,声声慈悲,入耳若仙乐无瑕荡尽世间纷扰。 一晃,商儿都离开四十年了,他已记不得初为人父时与孩儿第一次见面的欢喜。 “阿兄……哦!不是,点灯啊。前日阿麟传信回来了。” 如老钟入定般的点灯突然睁眼,竟身形微恍,面生胆怯,眼中是道不尽的复杂。 “他还好吧!” “一切都好,六年前和妻子又得了个麒麟儿。”他捧起一把土,对着墓碑笑到,“商儿不知道吧,你阿麟弟弟的长子议了东阳郡主为妻,再有几年,大抵能坐上祖父。” 东阳郡主的父亲是御皇叔的义子,大名鼎鼎的御小王爷——雪沧澜,那可真真儿是一碰就脆的瓷娃娃,太医院一半的太医都在御王府侯着呢。 若他的商儿还在,或许也像阿麟一样吧,拥爱妻、抱爱子…… 若他的商儿还在,或许他也能陪爱妻游历山水间,诗酒花茶…… 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囫囵着又要倒地,多亏点灯手疾眼快。 他神志模糊,依是不忘那刻入骨子的规矩,“多谢点灯法师!” “可要贫僧遣小童送您回去。” “不必了!”让他一人走走吧。 “阿弥陀佛!” 月影婆娑,两旁劲松争高,微弱灯光照亮层层台阶走来,山下寂寥。 马车静候,将军列阵以待,举火把、握长枪。护甲之下,不见真容。 “少将军可要回车内歇歇?夜深露重,少将军旧伤未愈……” 楚蓝摇了摇头,坐在台阶上。她深夜受陛下传召,没想到是陪他老人家来护国寺。 真不知陛下深夜造访护国寺为何。 “陛下!” 许是火光刺眼,戎行业抬手挡了挡,“蓝丫头怎么闷闷不乐?” “陛下!”楚蓝抿了抿唇,谨记父亲教诲,侍君之要‘莫问莫听莫传’。 犹豫万分,决定岔开话题,“微臣担心小皇孙!” 又见陛下了熟于心的模样,楚蓝恍然,“陛下莫非知道小皇孙在何处?” 楚蓝查了许久,宫廷上下都未发现蛛丝马迹,若有人蓄意抹去未尝不可。可四海重华宫,她想不到除了陛下还有谁有这手笔。 “知道!”他不仅知道,还派护龙卫统领霍安一路暗中保护。 “……”陛下您老人家不厚道,她都连着几日未尝好睡,感情这看戏正起劲儿! “蓝丫头可知为何?” “不知!” 戎行业将灯笼交给孟才,他还没老到要人搀扶的地步。 “朕只是想看看,老五那孩子怎么个想法。”他如今也是有三个孙儿的人了。 一个认不得,一个见不得,剩下也就长庚那孩子。 第85章:终难放下 遥远的天空上,乌云褪去,月光一片皎洁,一片静谧的原始森林中间,传来声响。 层层士兵簇拥下,老人一身素衣,戴帝冕、佩帝剑,龙行虎步。 楚蓝一手牵马,一手持剑紧跟其后。 突然陛下倾身过来,“蓝丫头可知老五为何不喜长庚?” 楚蓝想了想,“恕微臣无礼,臣似听闻,五皇子与皇妃鹣鲽情深,五皇妃因诞小皇孙而亡……” “大抵是这样!” 戎行业盘着指间的扳指,说到五皇妃,她本是袁伯公嫡幺女,袁家随康江王造反伏诛,袁家三十八口,男子悉数冲军,女眷皆幽禁宫中为奴。 那年袁丫头尚在襁褓。 那时老五尚是个孩子,向他要那袁家丫头。他想着一个孤女,又心与老五亏欠之甚,便点头应允老五抱回海棠宫抚养。 “老五怨长庚也好,恨长庚也罢,那终归是他的亲生骨肉。父子亲情,朕已经弥补不了老五了……” 楚蓝听人说起,五殿下年幼被贬入冷宫,身边连侍奉的人都没有。 首发网址https:// 孤身一人,在危机四伏的皇宫金殿中,能活到如今,必是历了不少苦头。 她不明白,五皇子不也是陛下骨肉吗?为人父母不该疼爱自己的孩子?陛下为何要将年纪那么小的五皇子贬入冷宫。 戎行业悲息,‘当年之事,如何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楚。’ 楚蓝低着头,微弱的月光打在她清冷严肃的脸上。长发未绾未系披散在身后,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 静谧的林中传来微弱的稚童声。 却听孟大总管半开玩笑道‘此声是精怪之音,引人入林食之。’ 楚蓝心生疑惑,“若真是稚童误入又如何?” 她看向陛下,“‘人有老时、岁月悠悠,唯有少年生生不息,才可强我戎国屹立不倒,护我戎国永盛不衰。’陛下,这是您教臣的!” 少年? 楚蓝自己都是个半大孩子! 戎行业想的是太子幼时——那小小的崽子还没桌子高,立在大殿中就敢与大儒们论‘何为国之根本’。 大儒言:“储君为国根本!” 太子回:“少年为国之根本。” 这一句,殿堂禁声。 大儒问:“太子何故此言?” 小太子徐徐道,“人有老时,如老国手、如老阁君,虽有万里之志,何奈重病缠身,难以奔赴。观少年生生不息,继往开来,才能护我国土固若金汤。” 大儒们论了将近百年的问题,唯小太子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孟才拱手低额,“……少将军在理。” 戎行业慈爱一笑,“去吧!”一如当年他注视太子离去。 得君旨意,楚蓝带着两侍卫寻去,树下草丛窝着一昏昏欲睡的小姑娘。 罗裙、金锁、玉簪,似富贵人家的千金。 “丫头?” 有侍卫道‘前阵子员外郎家千金病故,便如这般大小,可不是送来这林子埋的?’一时心生胆怯,不敢作前。 “子不语怪力乱神!”楚蓝上去查探,是个病糊涂了的丫头,只听着她迷迷糊糊还唤着‘爹爹。’听口音不像戎国人。 “少将军可觉得有疑点?” “朱统领何出此言?” 朱统领说,“此女童非富即贵,出入必有侍卫婢女相随,深夜露中,为何出现在城外林中?” “少将军瞧着丫头像谁?” 暗中窥探的人似听到这话后,气息一乱,眼瞧被发现了,连忙运上轻功离去。 朱统领拔刀探进,为草间有成年男子的足迹,和踩断的树枝。树皮有血迹抓痕,还有……一缕银丝? 银丝?他突然想起前阵子同僚嬉笑间论起的那戴斗笠的银发黑衣男子。 说来也奇怪,即是如此男子,入了城后竟然无人再轮起这号人。 “少将军!” 像谁?楚蓝观着丫头面色稚嫩苍白,唇薄额高,眉宇间却甚是锋利,一点泪痣,大致一眼瞧去倒是同五殿下颇为神似。 细看又不像了! “朱统领,容听澜先带着丫头入城。”丫头烧的厉害,耽搁一刻便可能有生命危险。 朱统领递过缰绳,“少将军放心去!陛下安危有护龙卫,且你为救人,陛下不会怪罪。” “你同少将军一起!” 朱统领想或许该去寻白督公好好查查那人的底细。 他将银丝紧紧拽在手心,眸中戾气更甚,若是他国奸细,必是不能放过。 侍卫领命,策马尾随而去! 夜深人静,医馆皆闭了歇业,楚蓝只好带着孩子直奔丞相府。 义父的府邸,她是来惯了,小厮也识得这位大小姐,连忙开门。 老管家说,“大小姐这边请,您来得巧,二公子正准备歇下。” 途径后花园,见青衣男子坐于水榭垂钓,长发及腰、白绫遮眸、左手握书。 往日她过来玩都未尝见过这号人? “哦,那是少相大人,二公子的义子,陛下远放做地方县令,近日才回京。” 少相褚师?众叔伯说的那个少年状元?许是好奇,楚蓝多看了一眼。 男子背影清瘦修长,戎国的男女自幼习武,到极少见得这般弱不禁风的。 “大小姐这边请!二公子在书房。” 褚师弦微微抬头,抖了抖鱼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垂钓,似没发现园中来过人。 长夜寂寥,破开浮云方见繁星绕月。 “叔叔,阿姊呢?” 男子摸着男孩的头,轻声温柔道,“阿姊看病去了!” 番外:戎氏阿殇 我是戎殇,大戎国太子。世人皆说我是帝后嫡子,出生便立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其实不然。 我在四岁前,还有一个名字,唤做‘麟’。 我的母亲是个精通刺绣,但也是个胆子很小、性子软弱的女子。 那时,我们生活在一个叫‘狮林’的小村庄,村里长辈都勒令家中孩子不要同我玩,久而久之孩子都不爱同我玩,还老拿石头丢我,唤我‘腌臜子’。 彼时年幼,不知‘腌臜子’是什么,受了欺负便哭着去寻母亲,母亲知道了,只会跟着我一起哭。有时候我自己都哭得没力气了,母亲还在哭。 我想,母亲大抵是水做的! 长大后,我才知道‘腌臜子’有多么刺耳。 那回,我在河边玩时被村里的孩子推到在地,我不会凫水,是个矜贵的小少爷把我救起来的。 他是专门来寻我的,说是随父亲来拜会我母亲的。 我与母亲相依为命,从不曾听闻母亲说起过有亲人故友,每每提及,母亲都讳莫如深。 我从那小少爷的父亲口中得知,母亲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德才兼备,险些选秀入宫。 首发网址https:// 可圣宣王的二子先一步寻陛下赐婚,酿得场金童玉女的佳话,好景不长,陛下英年早逝,圣宣王以过百高龄登基。 不想才坐上九五之尊的位子,便归了天。 彼时内乱半载,圣宣王二子出家为僧,替了新帝在佛前做了佛子替身。 那矜贵的公子他说他叫戎商。 说来也巧,我与戎商竟是同年同日出生,那会儿我们挣着要做哥哥,谁也不让一步,母亲却叫我唤他哥哥。 她说‘傻孩子,当哥哥有什么好的!’ 我心中不服,但还是唤了。 却不想,那一声兄长,换来的是戎商一命相护。 后来我才知道戎商——大戎国的太子殿下,天之骄子、金枝玉叶。 那夜,我的母亲自尽了。 竟有那么一刻,我感觉母亲死了才是与她、与自己的解脱。 郎中叔叔说,母亲是去了天上做神仙去了。 我想,天上很美吧! 母亲被葬在了一个满是鲜花的地方,丧事是陛下一手操办的。因为陛下有要事,不方便带上两孩子,便将我和商哥哥送到了一老人家中。 商哥哥说,待过阵子他们就一起回皇城,他带我玩遍大戎国的京都。 老先生是先太师,满腹经纶,通晓帝王权术,先帝离世后便辞官归隐于这西境,还是陛下寻了许久才打听出来的消息。 陛下将我和商哥哥托付给老先生,希望在回京城前,由老先生教我兄弟二人课业。 老先生平日待我们很是和蔼,唯有在学业上很是严苛。 我那时贪玩,不似哥哥那般乖巧听话又聪慧过人。气的很了,老先生生龙活虎追我满村子跑。 原先恶狠狠的模样,跑村子下来竟也消了,但责罚定免不了,罚背书、罚抄文。 如今一想,哥哥倒是替我背了不少责罚。 此后第四月,南国溃兵占领小林国后,未尝休养生息,便将恶抓伸向了戎国西境领地。 那日,村里失了大火,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是一群穿着戎装的人,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痛下杀手。 四面包围,弓弩镇守,跑出去一个便被射杀一个。 刀疤脸:“戎太子呢!” 他们低着头,视死如归,即便是孩子,也没有人应声。 不见太子,便杀一人,无人应答,便杀一人;杀到最后,竟只有老弱妇孺。 无数溃兵闯进了先生家,陛下留下来的三十侍卫难敌,已死伤大半。哥哥把一支护卫队唤出来只为送我离开。 我不值得的! 论起来,他是太子,是半君。而我,是父不详、又没了母亲的孤儿。 哥哥抚摸着我的头,“傻弟弟,因为我是哥哥!” 哥哥! 哥哥的义务就是在危险的时候,保护在弟弟面前,寸步不让。 溃兵拔刀落下,他张开双臂挡在我面前。献血绽起,我看到倒地的侍卫…… “哥哥!”这一声哥哥,是我心甘情愿叫的,我从不知,哥哥这个称呼如此沉重。 我们明明同日出生,谁也不大谁的! 哥哥被抓了! 七个侍卫,冲出重围将我带出,送到了都护府门前后仅剩下的那一个侍卫也噎了气。 唯有哥哥那一方‘太子印’证明身份。 半年后,陛下来接我了,但我却再没看到商哥哥。 我问:“哥哥呢!” 陛下说:“哥哥去了天上!” 陛下给我戴上了一张特质的面具,带我去了皇城,那遍地黄金甲的戎国之都。 那一刻起,我便是戎殇! 我唤了陛下为‘父皇’ 父皇骗母后说,太子伤了脸。 也是母后没什么多心思,真真以为爱子伤了脸,询问了些,哭了一会儿又被父皇骗出宫逛街去了。 后来,我被父皇以治伤为由,搬入了东宫,开始跟着老师们学**术、武学…… 一同的,还有个哥哥,名唤楚淮,是楚家主的孙儿,只是没过两年淮哥哥便被父皇送走了。 从闻鸡起舞到深夜虫鸣,我不停的学习。累了、乏了,但看到那方‘太子印’,我还是坚持下来了。 又三年,我好不容易偷跑出东宫,听不见先生们念经,心情欢畅。 却遇到了一个小男孩,白皙秀气,像个小姑娘,可爬树的本事一等一的好。 正式见面了,我才知道,是父皇给我请的伴读,是镇北楚大将军的公子楚江,还有一位是蓝左相家的公子蓝昭。 蓝昭才五岁,却是个张口闭口吊文的小古板、书呆子,竟叫我不由想去哥哥。 只不过哥哥可不是他这般。 那年我正好十岁,母后添了个弟弟,其名戎战。 父皇将他送到我宫中养,一同的还有东君‘訾和’,美其名曰培养兄弟感情。 我知道,父皇其实是想和母后过二人世界而已。 随后几年,我和江、昭去过碧海青天学艺、去过起云峰学艺。 阿江提前召回去做少将军领兵打仗去了。 阿昭留在碧海青天研究学问。 我便一个人下了山,去了护国寺听哥哥听过的佛音。我大抵是学不来的,听着便倒在蒲团上睡着了。 说来,护国寺的点灯大师待我有些许奇怪,不知为何。 随着长大,我竟发现自己的样貌与父皇相似更多,竟不觉生出我是父皇私生子的想法。 可父皇说,除了冷宫的五弟,他不曾做过愧对母后的事,包括那些妃嫔皇子。 我似乎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辛! 十七岁,我娶了老太傅的爱女为妃,虽不至于情深,但相濡以沫。 十八岁,太子妃诞下皇长子长庆。 此后两年,民间童谣四处歌唱,‘仁太子,孝义固,非王选、非正统,倒行逆施国危亡。’ 做了那么久的太子,名声太好,百姓听着都不信,许久都不见动静。 于是又出下阙,“殇皇储、文武全,野心藏、龙袍藏、密谋造反坐新王!” 虽不知何人生事、为何而起,但不乏有我添油加醋的效果。 二十二岁,谋逆罪论处! 第86章:确有一女 晨露沾湿衣角,铁靴踏过,扬起一阵凌厉,带着丝急意。 童仆清扫起院落,来去匆忙,小厮叼着狗尾巴草哼着曲儿拨开门闩。 “大小姐!早。” 楚蓝微微颔首,径直出了相府。 薄雾中,一辆马车缓缓而来,骏马前,男子着窄袖玄袍,腰悬剑、手持伞。 楚蓝满心欢喜,这还是半个月来头一次见着自己父亲。“父亲!” 待走近,楚蓝问道:“父亲来接义父一同上朝?” “父亲怎腿脚太不利索?” 赶车的青竹从身后冒了出来,嬉笑道:“少主想听,属下同您讲。” 不顾楚江是什么脸色,反正青竹挺开心的,“前些时日二公子也不知从哪儿听闻万山有灵狐出没,扰攘着非要去抓。” 明儿是自己想要,还说抓来给女儿做‘新婚之礼’。 爷拗不过二公子撒泼打滚,便应了前去。万山脚下村民劝诫说,‘万山之中常有熊瞎子,易怒、袭人……不可上前。’ 二公子哪想即兴而去、败兴而归,瞒着爷偷偷跑上了山。 爷无奈只能上山去寻,好巧不巧撞上觅食的熊瞎子,好巧不巧二公子也出现了。 为了保护二公子,爷被熊瞎子囫囵的一掌甩出直接撞树墩儿上,当场昏了过去。 随上山的一众衙役官差原本还想见识下大将军力拔山兮之神威,哪想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 楚蓝瞥了眼自家父亲脸色越来越黑,默默的退后。 偏青竹毫不自知,还比划着,“爷背上有这么大一块青乌!啧啧啧……”可吓人了。 “父亲!女儿想起有要事入宫一趟,先行一步。”说罢,楚蓝从小厮手中结果缰绳,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她想,青竹大哥自求多福吧。 侍卫见少将军持着陛下亲印,自然不敢阻拦,连忙放行。 “微臣参见必陛下!请陛下恕微臣擅离职守之罪。” 庄严的十二章朝服曳地,平日里慈爱的容颜多了凌厉,“昨夜之事,朱大人已经同朕禀报了,无怪你!” “起来吧!” 孟才将帝冕捧到楚蓝面前,楚蓝一愣,随后起身接过,替换下宫人,侍奉在陛下左右。 皇上看着紧张的楚蓝,“那小姑娘可有大碍?” “义父说,那小姑娘身中剧毒,如今深入五脏六腑,恐活不过十岁。” 楚蓝还想说什么,袖角一重,回头见孟才收回手,朝自己示意眼神,她抿了抿唇不再做声,低头一心整理龙袍。 “听澜可想去听听满朝文武说了些什么?” “微臣便不去了,给诸位大人多些心理准备。” 陛下原定听澜及笄之后上朝参政议事,司衣那边给少将军朝服都做好,就差没送将军府去了。 可陛下下旨赐婚的突然,婚期的急促,入朝听政这事只好推后。 楚蓝也不太在意,不管她上不上朝,百官有多少同意和反对,她总归都是陛下亲封的少将军。 戎国自武帝起,数十年来奉承的便是‘休养生息以备苦战’。司军库记载戎国现有服役多达三十七万余人,居六国之首,单单楚家军便拥兵十万。 楚家军的少主,持虎符、掌兵权,这便是实力! 宫人簇拥下,陛下离开了寝宫。 她匍匐在地,行着最虔诚的礼:“微臣恭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偌大的寝宫,唯孟才、楚蓝二人。 他年纪大了,动不了了,早些年便将总管之职交给了自己的徒儿,如今仍侍奉在陛下身边,一是陛下离不开他,而是他闲不住。 楚蓝扶起孟才,只觉那宽大的袖里的手不似当年抱她那般壮实,那佝偻的背也不似当年被她那边高大。 “孟公公!” 孟才看着少女亭亭玉立,到有些诧异,“日子过得真快啊!” 一转眼,楚家的小丫头都这么大了。 他,也老了。 “孟公公可信这世间无缘无故两人生的极其相似?” 他说,“少将军说的可是那小姑娘和五殿下?” “追随上上甲子年,已故文令太妃与崇仁太子爷七分相似。”文令太妃生于临过戚国,而崇仁太子爷的生母嫡皇后出自楚族,两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老奴偶然听到海棠宫有传言出,说是‘五殿下原还有一女,名起长月,略长小皇孙一岁,据说才出生几日便折了。’幼子早夭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故此也不必宣扬。” “算起来,转世投胎也是那般年纪。” 至于是否真有这么位小郡主, 又是否这位小郡主真的早年夭折了。 他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偏静的海棠宫, 进来的匆忙,楚蓝万万没想到这宫殿的两位主子卯时三刻都没起。 一只软枕扔出,摇曳的珠帘下,女子身姿婀娜,半梦半醒的拢了拢衣衫坐起。 “娘娘赎罪!”她们实在拦不住少将军,可又不敢高声喧哗惊扰了殿下睡觉。 瞧枕边人没苏醒的迹象,倒也松了口气。殿下最喜赖床,不睡到自然醒这起床气可不是一般大。 “……微臣唐突!”语罢,楚蓝退出琉璃苑。 林妃梳理着妆容,瞥了眼铜镜中再次出现的人影,“少将军可是来寻殿下?” 她望向内殿,“殿下未醒!” 此时早朝的钟声响起整座皇城,戎曌嘟囔着‘房子隔音不好’翻了个身,被子捂着耳朵又继续睡。 楚蓝似乎想到,五殿下除了每月初一,其余日皆告病免朝,也不知是真病还是装病,倒是赚的浮生半日闲。 “非也,微臣是来寻娘娘的。” “寻妾身?”兰指轻叩朱台,她有什么好寻的,深宫玉殿一女子,焚香抚琴伴王孙。 林妃见少将军面色严肃,沉思半响屏退左右,“已无外人,将军但说无妨。” 楚蓝上前倾身,在林妃耳边细语。 林妃大惊失色,慌忙起身时,撒了胭脂螺黛、掉了珠玉银簪,“果真有此事?” 林妃面色凝重,“不可能!”不会是小郡主的,除非当年被采生折肢的稚子并非小郡主。 可骨肉连心,殿下如何会认错! 这一定是陷阱! 第87章:东君訾和 城南,深口幽巷 只见一袭简装的楚蓝牵着翻羽缓缓走去,在行人防备的视线中,拿出一信件,上面写着一行地址。 她疑惑的反复阅看,“梧桐街头梧桐巷、梧桐巷中藏酒家。”哪儿有?她在这条巷口转好几圈了都。 清风徐来,衣袂轻扬,片片花雨飘落,美不胜收。 “姑娘是寻人?” 脑顶传来温和的声音,楚蓝抬头看,是两位蓝衣抱书的少年,看样子应该是附近书院散学的学子。 楚蓝收起信件,抱拳行礼:“听闻此巷有户酒家?” “姑娘说的可是慕氏酒庄?那不……”可慕氏酒庄该在另一条巷子。 “这条巷子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似乎有口难言、有些避讳。有是有,只是荒废了许久,据说是风水不太好,给搬了。 前几日他们兄弟去先生家借书回来,固天色有些暗了。 首发网址https:// 途径那处,便见灯火。 他们趴在墙头,隐隐见位打着灯的白发公子,模样甚是俊美,惊为天人…… “姑娘若要买酒,不妨去慕氏酒庄,咱城南有名的酒家。”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爱取那儿的酒喝。 楚蓝摇了摇头,“多谢两位公子。” 一陈旧的老木门,因风吹的吱呀作响,楚蓝扣了几下,见无人应答,便直接推开踏入。 一张破旧的牌匾便那么躺在角落,隐隐也就那一个‘酒’字看的清楚些。 踩着青苔,步入中庭。 荒废的院落,墙角拜访的空酒坛落满了灰,确实不像有生人居住着,她磨了陛下那么久?莫非给她个假地址? 风起,伴随着孩童的笑声,似从墙的那头传来。 粉沫脱落的墙前杂货旧物堆积,墙头青苔有恙,应当是被人攀爬过,留下的痕迹。 楚蓝站上破旧的桌台,与此地的荒废,一墙之隔又是别样的风景。 小桥流水、石映绿茵、秋千画廊。 一派富足样! 那秋千下,男孩穿着粗糙的短褐坐在地上玩泥巴,哼着童谣,似乎很开心。 黄泥混着水,倒影出墙角的树荫,男孩突然板起了脸。 细密的睫毛颤抖,看着墙头逆光的少女。 楚蓝看着花猫似的男孩,却不难辨认,因为他的眼睛,当真像极了殿下。 只是殿下的眼中,是历经磨砺的锋芒、是不悲不喜的大智。 “阿弃!” 见有人来了,楚蓝也不作久留,亲眼瞧过小皇孙无碍,她也能安心去做其他事。 温柔的大掌挡在男孩额头,将阿弃圈在自己的双翼下,“阿弃在看什么?” 银发划过阿弃的脸,丝丝泛痒,他倒在温暖的怀抱中,稚气的小脸扬起甜甜的笑。 树林阴翳,青柏争高而指,叶叶覆盖、枝枝交通,清风拂过,只听到沙沙的枝叶磨锉声。 龙神山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两人席地而坐,活似刚从乞丐堆里爬出来的。 微弱的火星跳动,绿荫透进光束下是‘八俊抬轿’ “多谢东君出手相救!” 向如云看着纱帘,似要钉出个窟窿,看清里面的人。素闻戎国有位年纪不大,辈分极高的王爷,世人皆唤其‘东君’。 东君喜穿白衣,出行时玉轿红毯,八位轿夫、四位近侍、十七暗卫,皆俊色。食膳更是‘非山珍不食、非天泉不饮’……所临之处必飞花奏乐。 极豪奢! 轿中,一封棋盘黑白交替变化阴阳无穷,紫衣少年与白衣男子对坐,一人持白子,一人持黑棋。 东君把握着棋子,挑眉道,“谢我呢?” “理当谢尊驾。”少年以茶代酒敬东君一杯,‘人是他救的,但没有东君的默许,他如何有这本事?’ 神焱环抱着手看戏,这谁不知道东君棋品不行,还非喜欢下,自然每每都避着些。 也就二公子耐得住性子陪东君玩。 眼瞅东君必败之势,神焱心中了然,东君又要掀桌悔棋了。 果不其然,东君直接打乱棋局,一脸‘他是长辈,你不能说他’的无所谓。 简称‘不要脸’! 少年也没气恼,左右自己还可以复棋。“尊驾!”他不由提醒琅王还在外头。 折扇撩起轿帘,东君看向戎战,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是战儿啊!” “咳咳!”紫衣少年连忙放下茶盏,擦去嘴角的水渍,从袖子掏出黑色的面具框在脸上,“抱歉尊驾,我被呛到了!” 说起尊驾,论辈分是他爷爷辈儿的,平日里最不爱的便是被人提及年纪。 怎到琅王面前,就恨不得高出好些辈儿似的。 神焱却是习以为常:“二公子习惯就好。” 这,他怕是习惯不了。 东君从车里出来,雪色银龙袍下,他猛摇折扇,“战儿武艺不行,这脑子也不行。跑龙神山来还将自己弄得如此体面!啧啧啧。” 断断续续的风散不了热气,东君额头汗水成股,他是极怕热的,不然何故老跑海外避暑去。 “东君眼睛不好,专好拉郎配,给郎君介绍姑娘,硬是把虎背熊腰、貌若无盐的这么个母老虎说的是国色天香、温贤大方。” 互掐,来呀!谁怕谁。 原来东君用白纱遮眸是眼睛不好?给人做媒事该是多大深仇大恨啊! 少年悄声问神焱:“尊驾何时做起月老的生意来了?” 神焱木着脸,“闲的!” 因为见少年面虚扶腰,向如云心想‘东君生的俊美,这帐中臣也是风姿不凡啊!’ 举头三尺有神明,何况神明还亲临他眼前,少年微微叹气,‘这位琅王的朋友,想法很危险啊!’ 是不是帐中臣,戎战不知道,但东君尚未婚配是真、出入皆是俊男也是真。 戎战疑惑:“险些阵子,东君不是来信说‘尚在大臻,恐大婚之日赶不回来,只好修书一封配上新婚贺礼?’” “……假话也信?” 戎战心中了然,打太子皇兄过世后,东君与他不合百官皆知,不愿出席他的婚宴也是自然。 东君想的却是,好好白菜又这么被猪拱了,还是同一株白菜、同一只猪。 心痛难耐! 第88章:山谷遇伏 木枝架着从小河里抓的鱼在火上转着烤,鲜肉的香与焦味弥散在四周。 向如云满眼幽怨的瞧了眼轿中两人,又低头与熟透了的鱼瞪眼。 他是真不会弄着玩意。 东君落下棋子,顺手接过少年敬上的茶,抿一口,“战儿老看阿嗣做甚?” 戎战打坐这儿下棋开始,除了落子,眼珠子就没离开过这个孩子。 他虽跪侍在东君左右,做着下人的活儿,可气质端得极好,既不冒进也不谦卑,断然是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孩子。 “原来小友唤阿嗣。”戎战收回目光,低眉敛眸,指尖携夹一子落下。 阿嗣心里一咯噔,辈分摆这儿,他可不敢与这位称友,身低三分,诚恳一拜,道:“琅王殿下同尊驾一样唤我阿嗣便好!” 对上那澄澈的目光,戎战微微眯眼,“我们可曾见过?” 阿嗣玩笑道:“许是上辈子见过。” 东君拂袖示意阿嗣起身,轻叩几下杯缘,轻吹了口气,心道,‘何止见过呐。’ 首发网址https:// “阿嗣何故带面具?” 东君:“丑!” 阿嗣:“……” 丑?阿嗣虽是年少,五官尚未展开,却知长得并不差,反而甚美。 阿嗣的模样多是随了他父亲,而东君一向不喜阿嗣的父亲,觉得那人狡诈狠辣,又生性多疑,实在配不上阿嗣的母亲。 可偏生有那几分关系,东君爱将阿嗣带在身边。说起来——阿嗣,是东君养大的。 “东君何处得的这娃娃。” “家中小辈!” 家中小辈?戎战倒不知皇家宗亲何时多了这么个优秀的小辈。 向如云举着焦糊的烤鱼,趴在搭架上苦不堪言,“我的好哥哥,可否下来帮我烤条鱼?” 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盛夏之际,绿草丛生,翻着酷热的气息,上至半山腰,绿树成荫,很是清爽。 楚蓝牵着翻羽,行走在小山径。 “主子等等我!”陡峭的山路,湘罗费力的攀爬上来,脚都没站稳,气喘吁吁的追赶楚蓝。 方才刚下了小雨,脚踩过之处,带起便上一鞋子的泥泞,更添了几分行路的难度。 尾随的楚卫蹲在树上,抱着瓜子唠嗑起来。 三七:“小主子待琅王到底是不一样。” 四九:“嗯!瓜子分我点。” 五三:“你说,我们重要还是琅王重要。” 六一:“自然是我们。”他们随小主子出生入死的时候,琅王还指不定再哪个犄角旮旯唱曲儿呢。 话说起琅王,一个堂堂男儿、皇子帝胄,不思进取,尽同狐朋狗友厮混,整日里沉迷琴曲唱词。 连大戎的女子都不如! 皇城子民对这位王爷早已颇有微词。 真不知陛下如此疼爱小主人,为何许婚给那么个酒囊饭袋。 …… “有人!”楚卫察觉寂静的丛林出现几缕不寻常的气息,瓜子离手,纷纷拔出了武器。 夕阳落,一片红霞,染血的孔明灯冉冉升起。 嗜血天灯,剥戮殿主楼十三! 湘罗大惊失色:“保护少主。” 空气突然凝固,惊飞的山雀乱鸣,起起落落似乎在驱赶入侵者。 一直暗箭从背后射出,被楚卫拦截下来,箭矢与战刀的碰撞,杀意和忠魂的争斗。 最是安静的楚卫‘五六’先一步拔出了长刀,护在了楚蓝、湘罗身前,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楚卫纷纷现身,暗处的人明显慌了一下。 买命人说,‘要杀的人出城时就带了个侍女,明显情报有误!’ 杀手疑惑:寻常女子出个门,要带这么多侍卫? 楚卫则是在想,大将军特地交代不能让少主动武,他们连忙层层围住楚蓝护在其中。 湘罗试图说服:“大胆,你们可知这是楚少将军,未来琅王妃!”谋害朝廷官员,暗杀皇亲国戚,百死难赎罪身! 楚家军是戎国的大门,楚家的少主并非这么一个,可握着兵权的,却只有她——楚听澜。 他们,似乎热上了个大麻烦。 “……”事已至此,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他们皆是亡命之徒,有家不能回,手中染了不少血。 雇主给了钱,就是买卖,到手的金子他们怎能叫它溜走。 既然是麻烦,那只能让他们永远都开不了口才好。 不是吗! 三七生生接下来杀手的一剑,“跟这种人废什么话。”开打就完事了。 湘罗护着楚蓝退却:“阎王殿是要与整个大戎为敌吗?” 江湖向来不问庙堂,更何况阎王殿设于大戎国境内,受着大戎的保护。 ‘不过一个女子,难不成戎皇还要剿灭阎王殿?’要知道阎王殿在江湖中的分量……杀手握紧了武器,下定决心不思犹豫般见人就砍。 刀光剑影,鲜血飞溅,一时间打成一片,热火朝天。 五六收了剑,盯着溜走的残影,在他没看见的地方,那缠着麻布的手上竟有一根银丝飘落,埋入泥泞之中。 “少主!”他们晚了一步,还没问出究竟都服毒自尽了。 “五六,穷寇莫追!” “少主,方才那跑走的杀手,属下似在哪儿见过。”尤其是对手时那人不论身形、还是套路招式极其熟悉。 有点像……像,不,那个人没这么年轻。 “去看一下伤亡的兄弟。” “是!” “主子受伤了。” 看了看左手臂上的一道伤痕,楚蓝心想,这三天两头的比陛下遇刺都勤快,她八成与这皇城气运相冲。 翻搜赃物,楚卫们居然发现了这批杀手打绑腿的方式居然是——“南国羌人!” 南国吗? 楚蓝看着侍卫递上前的金子,底座竟刻着‘太平、朝升’的字样。 这是四海重华宫里流通的宫银。 她紧紧捏着金子,似要将它捏碎,眉眼冰冷,‘这是故意栽赃陷害’还是‘宫中又人勾结外党,要她死!’ “少主!”此事干系重大,他们还要前进寻琅王吗? ‘他们是看大戎四海升平,闲的想找事吗?’楚蓝心中自有思量。 她稍微包扎一下,“受伤的兄弟留下妥善安葬尸首,其余人随我立即入宫。” 第89章:暗中之人 夜晚的皇城被繁星笼罩,万家灯火驱散黑暗,街道依旧车水马龙,吆喝声此起彼伏。 那高楼钟塔立于城西,一眼能望尽半座繁华。 男子俯首看阑珊,感慨万分,“威威皇城载歌舞,茫茫沙场葬兵卒,千乘万骑无归路、只留英魂望故土!” 身后的父子二人,以最谦卑的姿态匍匐在他的脚边。 微风吹拂他的发梢,一袭月色长衣、一柄折扇,似不染纤尘的谪仙、似放荡不羁的侠客…… 唯独那双眼睛,包藏了祸心、写满了算计。 “大戎这幅画卷,甚美!”君臣一心,江山永固。 若他的叔父有戎皇一半肚量,朝中臣子不生二心……国力又会弱到哪儿去。 珠帘摇曳,那处隐隐坐着个人,优雅的整理起褶皱的衣角。 突见一队人马急匆匆从城门进来,直奔四海重华宫去。 折扇‘啪’的声合拢,他似笑非笑,“棋未成局,倒是小王小看了这位楚少将军。” 帘后的人捂着心口猛咳起来,凌乱了气息、慌乱了心神。“本王说过,不能动楚听澜。”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于熟悉,令父子二人纷纷抬头望去。 又听自家主人说,“盟友,别那么大火气,楚少主这不安然无恙嘛!” 手中的杯盏重重扣在桌上,溅起茶水晕染了蒲团,两人不欢而散。 “主人这位盟友,属下是否认识?是否可靠?”他是主上埋于戎国的钉子,二十年,若现在被发现。 一切付出将功亏一篑! 男子盘着折扇,说是盟友倒有几分牵强了。他与他不过是互相利用,棋逢对手、不敢松懈半分。 或许有时候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罢了。他想,若非各为其主、若非道不相同,他们会成为毕生知己。 退居山林做对快乐的隐士亦不失为一种风情。 “他的事,莫要再谈!就当今晚并未见过。” “是!” 海棠宫的殿门一直开着,摇曳的灯笼下林妃坐在门槛,双手托腮、翘首以盼。 突问一声疾咳,昏暗处走来纤细单薄的身影。 林妃连忙前去搀扶,话还没说上两句,人还没迈进殿门,好巧不巧又碰上过来传唤的小豆子。 “五殿下安,侧妃娘娘安!” 林妃不知陛下这么晚了为什么叫殿下过去,又担心是殿下白日里惹了陛下不快。 戎曌拍了拍林妃的手,示以安抚,便随着小公公过去。 走了小会儿,戎曌才想起今晚父皇留宿贵妃宫中,即便商议要务也该是在宣政殿或者养心殿。 他虽是路痴,但记忆极好,小豆子带他走的,并非这三者其中一条。 是谁? 费尽心思将他引过来…… 与此同时,宣政殿 那原本的小豆子竟侍候在陛下左右,未曾离开。 楚蓝将收集的赃物上呈,“请陛下定夺。” 皇上看着染血的破布,浑浊的眼中不兴波澜,只问了一句,“蓝儿又受伤了?” 做了半辈子九五之尊,他老了并不糊涂,不能事实如何,宫里那几个也不会无辜。 “最近你便不要出府了,手上的军务就先交给熠小子练练手。也好闲下来安心在府中养伤、待嫁!” “陛下!” “不必多说了,朕累了,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让楚二公子熟悉军务是陛下的命令,何尝不是二公子自己的想法。 虽说出少主如今是待嫁之身,贸然卸了她的职务,孟才有些担心,楚少主年纪小心高气傲,一下子受不了,导致兄妹反目成仇。 皇帝不紧不慢的默写着《金刚经》。 他或许如历代皇帝般贪婪过那龙虎之师的楚家军,可他也明白,那不是皇家能私有的。 唯有在骁勇善战的楚家人手中,才称得上‘戎门’二字。 无疑,蓝丫头是顶优秀的! 但少年将军战功累累,难免不会骄傲自满,或许能趁着这机会挫挫那丫头的锐气。 未来的路总归是得这些孩子自己走。 “朕又没说不还她。”只不过,不会是楚家的那支,而是皇家的骠骑营。 “楚二公子能行吗?”毕竟那位可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别忘了,那是楚家的嫡子长孙!”楚家的孩子从不缺乏血性。 皇帝向后靠在椅背上,抚摸着扶手的龙头,指腹划过清晰的纹理,停留在龙牙间。 “小豆子,去请五殿下过来。” 宫墙某个角落, 戎曌蹲在水洼前净手,银色的月光下,他手背通红了才肯罢休。 被五花大绑的‘小豆子’缩成一团,恼羞成怒写在了脸上,他居然被反抓了,奇耻大辱! ‘小豆子’心里暗骂:“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戎曌抬手擦拭了水渍,“本王可是哪儿得罪了你,又或者得罪了你家主子?” 他说话极轻极缓,似怕牵动肺腑,又是一阵急咳。 ‘小豆子’显然是个单纯的性子,戎曌一问便脱口而出,“前些时中山降下大雨,下人清扫庭院时发现一件小王孙当年埋藏的木盒,其中有您的皇子玉佩。长王孙殿下怀疑当年是您拐走了他的弟弟!” “虽有物证,但并不能确定是您绑了小王孙,长王孙殿下也不愿挑起两国战争,便派我们来暗中查明真相。” 南国,中山靖王府,小靖王嫡长孙——南慕容! 许久,戎曌未曾听到过这个称呼了。大痛大悲一涌而出,扯到心尖旧伤阵阵做疼。 喉头只觉得有一阵血腥,嘴角缓缓涌出一抹殷红。 他擦去血渍,叠好手中的帕子,“查到了?” ‘小豆子’摇了摇头:“时隔四载,并无所获得。” 戎曌笑了,“回去告诉你主子‘小靖王孙游离男子间,不堪凌辱,自尽而亡!’” 这是承认绑架了小王孙? 他又说:“若是两年前来,兴许还能将尸首带回去。可惜,喂了狗!” “对了还有,凡事大可冲着本王来,若要挑起战争,本王亦奉陪。” ‘小豆子’顿时瞪大眼睛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民间传‘温文如玉戎五殿’是对他最大的误解。 第90章:父子矛盾 近来,随着大将军、蓝丞相开始放权,京中百姓早有耳闻。今早又听闻楚少将军被卸了职务,顿时流言四起。 那英才聚集的地方,辩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听说没楚蓝两家在陛下失宠了!”不然怎会风光无限时,双双放权? 流言发酵迅速,难保其中未埋有他国奸细的手笔。 四海重华宫里那位可是耳聪目明的人物,皇城中什么八卦他不知道,有时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拖累将军府,实属非他本意。 一桌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饭菜,一老一小吃饭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白练飞小心的为陛下布菜,“陛下何故烦忧?” 皇帝愤怒的摔了周折,‘都读得什么圣贤书,群英聚集论将相,荒唐至极。’ 盛世不见狼烟燃,百姓不知将军苦。 “将军保江山,君王治社稷!”他的将军们,该是受天下敬仰,岂容诋毁。 白练飞捡起周折,小心抚平褶皱的一角,放回皇帝手边,“楚家世代之臣、蓝家后起之秀,近些年得陛下恩宠,权势滔天,难免遭人眼红。” “将军和相爷明白陛下苦心。” “启禀陛下,五殿下到!” 男子逆光走来,纤瘦的身躯挺拔如松,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色蟒袍,卓然而立。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 皇帝心想,‘万岁大可不必。’ 一道清脆的响声从身后传来,是碗筷落地的声音,白练飞连忙抱起要捡碎片的小殿下,唤侍从过来清扫。 “还不快些!” 皇帝见小孙儿耸拉着脑袋,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模样,一肚子责备也不忍心说出口。 鼻子一阵酸楚,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屈巴巴:“皇爷爷,阿弃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戎曌看着自己失踪多日的儿子完好站在面前,心中说不上的欢喜。 他低下头,将所有的感情藏在冷漠中。 幸好! 阿弃趴在皇爷爷怀里,偷偷见自己‘坏爹爹’还是臭着张脸。心想,果然他还是不如林母妃受明空待见。 至少林母妃面前,明空还会偶尔笑一下。 戎曌:“……”他没笑过,不背锅!真的! 白练飞见陛下与五殿下有要事相商,牵着皇孙殿下去偏殿歇息。 皇帝想着,若老五实在不喜这个孩子,便把他送到太皇太后那儿抚养吧。 至少,孩子是无辜的。 “昨晚你未曾回宫中。” 戎曌不置否认:“是!” “楚家丫头又遇刺杀,你知道多少?” 戎曌泰然自若:“不知!” 看着平静的戎曌,皇帝不得不承认,这个他从未认真对待的儿子,长大了,足够优秀。 “起来!” “谢父皇。”他冷冷的回道,语气中带着淡漠。 “阿弃他……”看着老五眼中的疏离,皇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像把刀刃卡在喉咙,不上不下般难受。 他自己都没有扮好一个父亲的角色,又怎么教老五做一个好父亲。 于国,他无愧臣子、无愧于黎民。 于家,他失信于爱妻、失德于幼子。 “父皇若无其他事,儿臣先行告退。” 皇帝没有叫住戎曌,任由他离去,口中喃喃,“别让朕失望!” 阿弃回到繁星宫,宫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还有一个叫‘怀柔’的戴面具的少年。 奶娘出宫了。 金子银子也不在了。 阿弃害怕明空责罚,可明空显然忙着其他事,把他丢被怀柔就出宫了。 阿弃瞥了眼浑身是血的怀柔,身上的囚服大概是被猛兽撕裂,还没来得及换,一双不似少年的手皲裂粗糙。 他从林母妃口中知道明空养着一些人供自己虐杀玩乐。 这人——是‘屠杀场’的人,只是不知道是战俘还是叛党、亦或者是乱臣? 为什么明空把这个怀柔送到自己身边。 阿弃:“为什么你眼中没有恨。” 怀柔:“我在赎罪!” 阿弃:“明空才是最大的恶人。” 怀柔终于抬起头,黯淡无光的双眸里倒映着男孩的容貌,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故人。 他抿了抿唇:“他是你父亲。” 为人子,不该这么说。 阿弃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抄到了地上,只听哗啦啦的声音,“他不配!” 将军府, 楚蓝才从太祖母那儿出来,路过花园时隐隐听见小丫头再哭。 寻上前,假山后躲着两小丫头。 “怎么了?” 念念:“将军老夫人一大早带着冰语姐姐到武安伯府上赏荷去了。” “这不挺好?” 哪知楚蓝这么一说,小沁舞哭得更狠了。 楚蓝不在皇城,也不必说亲,自然不知——这所谓赏荷,明着是夫人小姐们聚一起诗琴花茶,可实则为哥儿姐儿们牵姻缘。 湘罗慌忙寻来,“主子,五皇子殿下来了!” “太祖父正午休,未醒;祖父在书院,未归;父亲离家多时,未回。” “寻你!” 寻我?人小皇孙不是都送回了皇宫?楚蓝念叨着,急步赶往前庭。 这半只脚才踏入门槛,微风一阵酒味醉人。往前一瞧,绝色尊贵的殿下坐在那儿饮酒,一杯接一杯下肚。 楚蓝踢了踢脚边的空酒坛,“五殿下这是做甚?” 他脸颊通红,没有了平日的冷漠,散去了一身的戒备,独自坐在那处,似与天地隔绝,孑然一人。 “都出去!” 楚蓝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扣下酒杯,“别喝了。” “听澜?”戎曌虚眯着眼看了小半会儿才认出过来的人。“你来了!” 或许连戎曌自己都没发现,他带总是楚蓝不一样的。 “听澜可会帮我?” 楚蓝单膝跪在他面前,按摩着戎曌的虎口,轻声细语:“殿下指的什么?” “皇权、富贵、以及……这九州天下!” 楚蓝盯着殿下的手,眼中澄澈,“殿下醉了。” “举世皆浊,众人皆醉,如何说我一人醉了?”戎曌反手把玩起楚蓝的手指。 指腹划过那手掌的老茧皲痕,停留在虎口的疤痕,他想,这就是军人的手,握过长枪、杀过敌将,“边塞的风光,本殿也曾亲眼见过。” 第90章:父子矛盾 近来,随着大将军、蓝丞相开始放权,京中百姓早有耳闻。今早又听闻楚少将军被卸了职务,顿时流言四起。 那英才聚集的地方,辩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听说没楚蓝两家在陛下失宠了!”不然怎会风光无限时,双双放权? 流言发酵迅速,难保其中未埋有他国奸细的手笔。 四海重华宫里那位可是耳聪目明的人物,皇城中什么八卦他不知道,有时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拖累将军府,实属非他本意。 一桌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饭菜,一老一小吃饭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 白练飞小心的为陛下布菜,“陛下何故烦忧?” 皇帝愤怒的摔了周折,‘都读得什么圣贤书,群英聚集论将相,荒唐至极。’ 盛世不见狼烟燃,百姓不知将军苦。 “将军保江山,君王治社稷!”他的将军们,该是受天下敬仰,岂容诋毁。 白练飞捡起周折,小心抚平褶皱的一角,放回皇帝手边,“楚家世代之臣、蓝家后起之秀,近些年得陛下恩宠,权势滔天,难免遭人眼红。” “将军和相爷明白陛下苦心。” “启禀陛下,五殿下到!” 男子逆光走来,纤瘦的身躯挺拔如松,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色蟒袍,卓然而立。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 皇帝心想,‘万岁大可不必。’ 一道清脆的响声从身后传来,是碗筷落地的声音,白练飞连忙抱起要捡碎片的小殿下,唤侍从过来清扫。 “还不快些!” 皇帝见小孙儿耸拉着脑袋,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模样,一肚子责备也不忍心说出口。 鼻子一阵酸楚,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屈巴巴:“皇爷爷,阿弃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戎曌看着自己失踪多日的儿子完好站在面前,心中说不上的欢喜。 他低下头,将所有的感情藏在冷漠中。 幸好! 阿弃趴在皇爷爷怀里,偷偷见自己‘坏爹爹’还是臭着张脸。心想,果然他还是不如林母妃受明空待见。 至少林母妃面前,明空还会偶尔笑一下。 戎曌:“……”他没笑过,不背锅!真的! 白练飞见陛下与五殿下有要事相商,牵着皇孙殿下去偏殿歇息。 皇帝想着,若老五实在不喜这个孩子,便把他送到太皇太后那儿抚养吧。 至少,孩子是无辜的。 “昨晚你未曾回宫中。” 戎曌不置否认:“是!” “楚家丫头又遇刺杀,你知道多少?” 戎曌泰然自若:“不知!” 看着平静的戎曌,皇帝不得不承认,这个他从未认真对待的儿子,长大了,足够优秀。 “起来!” “谢父皇。”他冷冷的回道,语气中带着淡漠。 “阿弃他……”看着老五眼中的疏离,皇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像把刀刃卡在喉咙,不上不下般难受。 他自己都没有扮好一个父亲的角色,又怎么教老五做一个好父亲。 于国,他无愧臣子、无愧于黎民。 于家,他失信于爱妻、失德于幼子。 “父皇若无其他事,儿臣先行告退。” 皇帝没有叫住戎曌,任由他离去,口中喃喃,“没让朕失望!” 阿弃回到繁星宫,宫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还有一个叫‘怀柔’的戴面具的少年。 奶娘出宫了。 金子银子也不在了。 阿弃害怕明空责罚,可明空显然忙着其他事,把他丢被怀柔就出宫了。 阿弃瞥了眼浑身是血的怀柔,身上的囚服大概是被猛兽撕裂,还没来得及换,一双不似少年的手皲裂粗糙。 他从林母妃口中知道明空养着一些人供自己虐杀玩乐。 这人——是‘屠杀场’的人,只是不知道是战俘还是叛党、亦或者是乱臣? 为什么明空把这个怀柔送到自己身边。 阿弃:“为什么你眼中没有恨。” 怀柔:“我在赎罪!” 阿弃:“明空才是最大的恶人。” 怀柔终于抬起头,黯淡无光的双眸里倒映着男孩的容貌,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故人。 他抿了抿唇:“他是你父亲。” 为人子,不该这么说。 阿弃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抄到了地上,只听哗啦啦的声音,“他不配!” 将军府, 楚蓝才从太祖母那儿出来,路过花园时隐隐听见小丫头再哭。 寻上前,假山后躲着两小丫头。 “怎么了?” 念念:“将军老夫人一大早带着冰语姐姐到武安伯府上赏荷去了。” “这不挺好?” 哪知楚蓝这么一说,小沁舞哭得更狠了。 楚蓝不在皇城,也不必说亲,自然不知——这所谓赏荷,明着是夫人小姐们聚一起诗琴花茶,可实则为哥儿姐儿们牵姻缘。 湘罗慌忙寻来,“主子,五皇子殿下来了!” “太祖父正午休,未醒;祖父在书院,未归;父亲离家多时,未回。” “寻你!” 寻我?人小皇孙不是都送回了皇宫?楚蓝念叨着,急步赶往前庭。 这半只脚才踏入门槛,微风一阵酒味醉人。往前一瞧,绝色尊贵的殿下坐在那儿饮酒,一杯接一杯下肚。 楚蓝踢了踢脚边的空酒坛,“五殿下这是做甚?” 他脸颊通红,没有了平日的冷漠,散去了一身的戒备,独自坐在那处,似与天地隔绝,孑然一人。 “都出去!” 楚蓝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扣下酒杯,“别喝了。” “听澜?”戎曌虚眯着眼看了小半会儿才认出过来的人。“你来了!” 或许连戎曌自己都没发现,他带总是楚蓝不一样的。 “听澜可会帮我?” 楚蓝单膝跪在他面前,按摩着戎曌的虎口,轻声细语:“殿下指的什么?” “皇权、富贵、以及……这九州天下!” 楚蓝盯着殿下的手,眼中澄澈,“殿下醉了。” “举世皆浊,众人皆醉,如何说我一人醉了?”戎曌反手把玩起楚蓝的手指。 指腹划过那手掌的老茧皲痕,停留在虎口的疤痕,他想,这就是军人的手,握过长枪、杀过敌将,“边塞的风光,本殿也曾亲眼见过。” 第92章:女子为将 这几日翻阅宗卷,楚蓝倒是发现不少好苗子,便带着细君营浩浩荡荡的挨家挨户蹲。 以是皇城这府门宅院一瞧见细君营的人,恐不急闭门谢客。 淮山伯年少丧父,自八岁授爵、弱冠掌权,游走权贵间,半生中庸之道,从不轻易得罪任何人。 今日是开了眼了,“少将军何意?” “素问乘鸾乡君先天神力,可开十石弓,听澜好奇,前来见见。” 楚蓝要重组十一军,他就是消息再落后,都到家里口了,又如何想不到这一点。 “大将军教了个好女儿,楚少主要人都要我淮山伯府来了。” 楚蓝搁下茶盏,轻弹战袍,正襟危坐,连连摇头,“伯公大人过奖!” “呵!” “此乃陛下旨意,小女也无可奈何,还请伯公别为难小女。”她低头添茶,一脸悲痛又无奈。 陛下旨意?陛下旨意是叫你把京城上下的府邸翻个遍? 司录女官取出花名册誊写,“淮山伯之妹‘柳乘鸾’应征。” 记下时日,女官徐徐道:“还请伯公大人告知令妹,一个月后前往凤麟骑细君营报道。” “不得有误,违者军令以处。” 见淮山伯要抢花名册,女官连忙躲闪,险些绊倒花盆,摔下台阶。 多亏湘罗反应的及时。 楚蓝轻吹浮叶,“伯公大人若毁坏名册,可是罪罚三等。还请三思啊!” 看着捧那战袍上前的女侍,淮山伯敢怒不敢言,突然看准楚蓝,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 “将军小心!” 不等众人反应,淮山伯倒在地上,张牙舞爪的也不知抱了谁的裤腿嚎啕大哭。 哭了好些阵子,上气不接下气,嘴里的话也含糊不清。 “将军!” 楚蓝瞥了眼抱着女官腿肚子的淮山伯,眉眼一弯,手指搭在唇间做了个静声。 她接过名册,小心甩干字迹收入怀中,转身往外走去。细声对湘罗道:“下一家。” “将军别走!” 女官见将军和细君营都走了,想抬腿追,却奈何腿上有一淮山伯压着。 挤在淮山伯府门前想看热闹的众人一哄而散,谁也不想楚少主进去不足一盏茶功夫便出来了。 大门打开之际,隐隐还听到淮山伯的哭声惊雷。 顷刻间,深巷空无一人。 楚蓝踏出淮山伯府。 “你还不走?”而今这见了她,还不是瞧见了洪水猛兽,避恐不急。哪儿有往她跟前凑的。 姑娘一身江湖扮相,眼中正直纯粹,她退步抱拳,“小女庄萧想追随将军。” 何谈‘追随’二字?她不过十五岁,以父之名拜为将军,以战之名挤身庙堂,又何德何能? 楚蓝整理着护腕,抬眸间平静如秋水:“回去吧,莫让你家人担忧。” “楚少主、楚少主,我家郡主有请。” 楚蓝识得这位女武侍,便应了声,转身与湘罗,指着那名唤庄萧的姑娘道,“你且遣两人送她回去,顺便知会其父母。” “是!” 不管庄萧闹与不闹、应与不应,总归楚蓝已经随女武侍行出老远了。 此去一去乃是皇宫,“云沉姐寻我何事。” “不知。” 皇家牡丹亭, 明汐甚觉无聊得捞了把瓜子磕着,口干了又有侍女添茶。她实在不明白五皇子邀她来看这一出到底为何。 “云沉!” 明汐不明所以,还是放下瓜子俯身倾耳听。 他抚摸着自己的手指,“有些人的手倒是比寻常人手长了几分。” 明汐面无异样,心里却一阵咯噔,对上那双极有穿透力的冷眸,连忙转移视线。 心怀忐忑道,“云沉不知皇叔何意。” 她慌了。 到底只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心机城府稍逊一筹。 戎曌抚唇轻笑,“云沉想懂自然都懂的。”只怕,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扬了扬下巴:“乖,看戏。” 明汐心里暗称,‘不愧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台上, 少年带着铁面具,脚上拖着镣铐,生生勒出血痕,一步一句唱相思,一抬一落眸含泪,演绎着凄冷悲凉。 那一曲《别狼烟》,台上的人入了戏,台下的人却眼中冰凉。 戎曌听得烦了,手中的干果随手往桌上一丢,“别唱了!”哭哭啼啼的唱丧呢? 赤脚踏过之处,血印淋漓,怀柔用尽最后的力气走到他面前。 干裂的白唇微微上扬,紧跟着着血珠冒出,“殿下,你在心疼我。” 细心的人会发现,怀柔与阿弃的眼睛十分相似——眼角弯如新月,清秀细长。 “呵哼……”明云沉与戎曌一向不对付,对他养的狗,尤其是这品种的狗,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怀柔亦如其名,即便云沉的话不中听,他也不急不气,眼角下垂显得很是乖巧无辜。 戎曌看了眼怀柔,往后一仰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少年净了手,蹲跪在戎曌身前替他按摩膝盖。早在台上,自己便注意到他按压腿的动作,想来是腿疾又犯了。 按摩的手法,当年怀柔特地寻府医学的。 穿过廊道水榭,铁甲磨蹭的金革声越行越近。 循声望去, 少女红衣银甲束金冠,脚步沉稳有力,身影挺拔如竹。 除却那小脸有些苍白,倒也看着生龙活虎,一点儿也不像前些日子那重伤垂危的模样。 楚蓝正准备唤五殿下,倒是怀柔手指抬至唇间做了个禁声。 “少将军。” 怀柔拱手行礼,即便镣铐加身、狼狈不堪,仍挡不住那骨子里的修养和傲气,他合该是养在世家大呗包的公子。 “云沉姐姐。” 不等楚蓝再开口,明汐自己推着轮椅转了过去,准备离开。“不是你找我去禧娘娘那儿吃饭吗?还不走?” 楚蓝:“……”我?啥时候?我没有。 水仙亭亭玉立,夏蝉攀附枝头,一阵清风过,阴影遮挡了强光,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戎曌伸出手指勾着衣上的丝线,不知是才醒,还是一直未睡。 “蠢货!” 第92章:女子为将 这几日翻阅宗卷,楚蓝倒是发现不少好苗子,便带着细君营浩浩荡荡的挨家挨户蹲。 以是皇城这府门宅院一瞧见细君营的人,恐不急闭门谢客。 淮山伯年少丧父,自八岁授爵、弱冠掌权,游走权贵间,半生中庸之道,从不轻易得罪任何人。 “少将军何意?” “素问乘鸾乡君先天神力,可开十石弓,听澜好奇,前来见见。” 楚蓝要重组十一军,他就是消息再落后,都到家里口了,又如何想不到这一点。 “大将军教了个好女儿,楚少主要人都要我淮山伯府来了。” 楚蓝搁下茶盏,轻弹战袍,正襟危坐,连连摇头,“伯公大人过奖!” “呵!” “此乃陛下旨意,小女也无可奈何,还请伯公别为难小女。”她低头添茶,一脸悲痛又无奈。 陛下旨意?陛下旨意是叫你把京城上下的府邸翻个遍? 司录女官取出花名册誊写,“淮山伯之妹‘柳乘鸾’应征。” 记下时日,女官徐徐道:“还请伯公大人告知令妹,一个月后后前往凤麟骑细君营报道。” “不得有误,违者军令以处。” 见淮山伯要抢花名册,女官连忙躲闪,险些绊倒花盆,摔下台阶。 多亏湘罗反应的及时。 楚蓝轻吹浮叶,“伯公大人若毁坏名册,可是罪罚三等。还请三思啊!” 看着捧那战袍上前的女侍,淮山伯敢怒不敢言,突然看准楚蓝,张牙舞爪的扑了过去。 “将军小心!” 不等众人反应,淮山伯倒在地上,张牙舞爪的也不知抱了谁的裤腿嚎啕大哭。 哭了好些阵子,上气不接下气,嘴里的话也含糊不清。 “将军!” 楚蓝瞥了眼抱着女官腿肚子的淮山伯,眉眼一弯,手指搭在唇间做了个静声。 她接过名册,小心甩干字迹收入怀中,转身往外走去。细声对湘罗道:“下一家。” “将军别走!” 女官见将军和细君营都走了,想抬腿追,却奈何腿上有一淮山伯压着。 挤在淮山伯府门前想看热闹的众人一哄而散,谁也不想楚少主进去不足一盏茶功夫便出来了。 大门打开之际,隐隐还听到淮山伯的哭声惊雷。 顷刻间,深巷空无一人。 楚蓝踏出淮山伯府。 “你还不走?”而今这见了她,还不是瞧见了洪水猛兽,避恐不急。哪儿有往她跟前凑的。 姑娘一身江湖扮相,眼中正直纯粹,她退步抱拳,“小女庄萧想追随将军。” 何谈‘追随’二字?她不过十五岁,以父之名拜为将军,以战之名受人拥戴,又何德何能? 楚蓝整理着护腕,抬眸间平静如秋水:“回去吧,莫让你家人担忧。” “楚少主、楚少主,我家郡主有请。” 楚蓝识得这位女武侍,便应了声,转身与湘罗,指着那名唤庄萧的姑娘道,“你且遣两人送她回去,顺便知会其父母。” “是!” 不管庄萧闹与不闹、应与不应,总归楚蓝已经随女武侍行出老远了。 此去一去乃是皇宫,“云沉姐寻我何事。” “不知。” 皇家牡丹亭, 明汐甚觉无聊得捞了把瓜子磕着,口干了又有侍女添茶。她实在不明白五皇子邀她来看这一出到底为何。 “云沉!” 明汐不明所以,还是放下瓜子俯身倾耳听。 他抚摸着自己的手指,“有些人的手倒是比寻常人手长了几分。” 明汐面无异样,心里却一阵咯噔,对上那双极有穿透力的冷眸,连忙转移视线。 心怀忐忑道,“云沉不知皇叔何意。” 她慌了。 到底只是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心机城府稍逊一筹。 戎曌抚唇轻笑,“云沉想懂自然都懂的。”只怕,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扬了扬下巴:“乖,看戏。” 明汐心里暗称,‘不愧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台上, 少年带着铁面具,脚上拖着镣铐,生生勒出血痕,一步一句唱相思,一抬一落眸含泪,演绎着凄冷悲凉。 那一曲《别狼烟》,台上的人入了戏,台下的人却眼中冰凉。 戎曌听得烦了,手中的干果随手往桌上一丢,“别唱了!”哭哭啼啼的唱丧呢? 赤脚踏过之处,血印淋漓,怀柔用尽最后的力气走到他面前。 干裂的白唇微微上扬,紧跟着着血珠冒出,“殿下,你在心疼我。” 细心的人会发现,怀柔与阿弃的眼睛十分相似——眼角弯如新月,清秀细长。 “呵哼……”明云沉与戎曌一向不对付,对他养的狗,尤其是这品种的狗,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怀柔亦如其名,即便云沉的话不中听,他也不急不气,眼角下垂显得很是乖巧无辜。 戎曌看了眼怀柔,往后一仰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少年净了手,蹲跪在戎曌身前替他按摩膝盖。早在台上,自己便注意到他按压腿的动作,想来是腿疾又犯了。 按摩的手法,当年怀柔特地寻府医学的。 穿过廊道水榭,铁甲磨蹭的金革声越行越近。 循声望去, 少女红衣银甲束金冠,脚步沉稳有力,身影挺拔如竹。 除却那小脸有些苍白,倒也看着生龙活虎,一点儿也不像前些日子那重伤垂危的模样。 楚蓝正准备唤五殿下,倒是怀柔手指抬至唇间做了个禁声。 “少将军。” 怀柔拱手行礼,即便镣铐加身、狼狈不堪,仍挡不住那骨子里的修养和傲气,他合该是养在世家大呗包的公子。 “云沉姐姐。” 不等楚蓝再开口,明汐自己推着轮椅转了过去,准备离开。“不是你找我去禧娘娘那儿吃饭吗?还不走?” 楚蓝:“……”我?啥时候?我没有。 水仙亭亭玉立,夏蝉攀附枝头,一阵清风过,阴影遮挡了强光,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戎曌伸出手指勾着衣上的丝线,不知是才醒,还是一直未睡。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