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生》 序章 时乙又看到了那只白色的鸟,它头似玳瑁,红喙红爪,拖着长阙飘飘的绶带,羽毛像棉絮一般洁白柔软,闪烁着圣洁的光泽,虚幻而又真实。 那只鸟身姿轻盈秀美,在虚与实之间转换,动与静之间飘移,有些时候,它会栖息在玄关处金色的衣架上,有时则攀缘在客厅里垂落的水晶吊灯上,有时又会停留在书房原木条纹的书橱上,每当时乙无意间心神游走时,它就若隐若现在他视线的远端。 …… 现在它安静地停憩在阳台内婆娑的龟背竹叶子上,用尖尖的喙子,优雅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不时抖擞着翅膀,绶带垂垂落地,黑漆漆的眼珠,机敏而又灵动。 时乙身穿宽松的白色纯棉休闲服,坐在客厅里的布艺沙发上注视它,突然有种想要抓住它的冲动,一念闪过,身还未行,它便瞬息间伸展开白色的羽翼穿透落地窗玻璃,飞去不见了。 望着那只鸟飞走后留下的空白,他若有所失,很多时候,想象自己也能化身为一只鸟,可以随意地从这个房间的每一扇窗子里飞进飞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他想,如果人的灵魂也可以随意地进出身体那该是多么美妙?身体是灵魂的房子,灵魂需要自由时,就化身为一只鸟,从身体里飞出,去那些身体平素不可抵达的境地,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当灵魂累了,复又飞回来,重新支配身体。 很多时候他感到身体这副躯壳过于沉重了,感情与责任,欲望与理智,喜悦与悲伤,蜂拥着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在身体里缠斗,激烈厮杀,难解难分,身体成为了一片狼藉的角斗场,这些残留的卸甲早已经超过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成为了化解不开的郁结。 怎样才能摆脱这沉重的束缚呢?让灵魂离开身体的房子独自畅游吗? 他左手里握着黑色的iphone4手机,悦耳的铃声再次响起,低头看了看,已经是第六个未接电话了,那是他最后的眷恋,看完后将它丢弃在一边,任由它响个不停,最后归于安静。从早上开始,所有打来的电话,他便不再接听,既然心中依然决定,那么一切干干净净多好,何必有那么多纠缠和不舍。 他俯身伸出右手取过几案下红色的j30射钉枪,那是新购置所得,它轻便而又后挫力巨大,他最后一次感受时间在自己身体里的流动,一切有生命的物质都在孕育,生长,衰老,然后重生,现在这一切就要停止了……灵魂却可以脱离死去的身体,继续飞翔,获得真正的自由,抵达平素不可抵达的境地。 他既无喜悦也不悲伤,所有的情感似乎在此刻达成了和解,就像是将要共同奔赴一个庄严的仪式,满怀虔诚,心平气和。 他右手里紧握着红色j30射钉枪的枪托,高举过顶,用左手托稳枪栓,枪口压在自己的天灵盖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白色和谐号动车组疾驰在一片平坦的沃野上,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下,像一道划过的闪电,尾后远山如黛,并行的铁轨两旁,金黄色的油菜花开满田野,一切静默无声,只有动车组高速疾驰中低回的呼啸声带着急行的切切。 叶萱临窗端坐,上身浅紫色的荷叶领长袖衬衣,清爽利索的短发,眉目清秀,使她显得知性而优雅,身前置物架上纸杯里剩余的咖啡随着高速列车疾驰,泛起微微的波纹,照映她此时急切不安的心绪,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右腕上精致的白色腕表,下午两点三十分,离预定到站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这种无地放矢的不安产生于某一瞬间,渐渐蔓延,如同溢满的河水漫过河堤,一发不可收拾,令叶萱的身体不能克制地微微颤抖,她清楚这感觉由何而来,从上车前到途中,他打过六个电话,几乎是每隔半个小时一次,时乙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自从他的母亲去世之后,这一段时间以来,他的精神状态也的确令人担忧。 报社的外派,原定有四天的时间,她因此提前一天回程,这并不同于一个女人对感情之事的猜疑。这种感觉在时乙赴美留学期间也曾有过一次,那次迫使她仓促地打了一个越洋电话,时乙果真就发生了意外,是外出郊游从山坡高处不慎滑落,所幸并无大碍,只是胳膊和额角轻微的擦伤,自己涂了点紫药水,根本都没去医院。 不过,就是这一次却第一次验证了她那种莫名而来的预感,对这种感觉有所察觉源于更早的时候,他们一起走过的青春懵懂的日子。那时候别人满世界都找不到时乙,以为他失踪了的时候,她总能在某一个地方找到他,或者她想见他的时候,也总能装作无意地出现在他所经过的某一个地点。 那时候多好,她对于他们的未来充满憧憬,觉得自己的青春就是要慢慢长大,然后嫁给他,做个贤妻良母,为此她等了他这么多年。 想到那时那些美好的情怀,她感觉心里似乎稍稍轻松了一些,脸上闪过一丝浅笑,可是,美妙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多久,焦躁不安又再次袭来,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却不愿意往坏的方面多想。 她是宁愿自己的预感出了错,凭空乱想,无事生非,杞人忧天,也不愿意他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发生什么事情。 动车组开始逐渐减速,车厢广播里响起女列车员甜美的声音进行着到站提示,她身边浅睡的中年男子突然睁开眼睛,有片刻的茫然,梦醒后抵达一个新的城市,似乎还有些略微的不适应。列车员推着垃圾车从逼仄的过道里缓缓移动,在征得了她的默许之后,收走了她半杯还未喝完的咖啡,她已经急切地准备着要下车了。 乘着电动扶梯自下而上,从昏暗的地下走廊里回到地面,出了站口以后,视野变得一片开阔,她手里抓着随身的白色挎包,由快步疾行转化为奔跑,引得左右两侧喁喁而行的路人投来惊异的目光,她已经无心理会这些,就近伸手拦了一辆的士,开门闪身坐进了副驾驶座。 面色黝黑的司机一脸憨厚真诚,不解她为何满头大汗,问道:“有急事吧?请问去哪里?” “去秀水街欧尚花园。”她无心跟他解释第一个问题,只是回答了她要去的地点,然后又不忘附加叮嘱一句:“麻烦快点啊,很急!” 司机不再言语,默默地发动了车子,娴熟地掌控着方向盘,由于之前激烈的奔跑,此刻她的心依旧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双手紧紧地抓着怀里的白色挎包,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从车站到她和时乙居住的秀水街欧尚花园,如果道路畅通,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稍快一点十五分钟可以到达,现在每一分钟都很重要,她觉得,能提前一分钟确切地知道时乙目前的状况对于自己都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司机很配合,比平时开得快许多,在这个时间点上,路况也很好,路上的车辆比较稀疏。 的士路过江城报社门口的时候,她又想起了时乙美国留学满四年回国,她站在报社门口准备去机场接机时的忐忑心情,她觉得那时候,他心里是有她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学成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国,如果他留在那边,或许会有更好的发展。 后来的事情,果真就如她梦想的那样,他们如愿在一起了,只是他由于工作和所研究的课题,暂时搁置了两个人的婚事。再后来就是他的母亲突然去世,从那开始,他整个的人好像突然之间就消沉了许多,沉默寡言,不愿意同她一起分担自己的忧愁,更没有快乐。 她没有像那些寻常恋爱中的女子,受了委屈和冷落,就选择离开他,而是继续用自己的坚忍和耐心,默默等待,在他留学期间,她等了他四年,只要他不出事,她愿意继续等,似乎她的生命里只剩下等待,如今她害怕连这种等待都不复存在。 的士突然停下了,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转过神来,竟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了泪珠,她从挎包里取出钱给付了车费,忍住悲伤,下车以后疾步往回走,边走边用手背擦拭眼角的泪珠。 他们的住所在八楼,在电梯往上升的过程中,她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电梯打开的一刹那,她几乎是跳了出去,从挎包里翻出钥匙,然后手忙脚乱地开门。 开门闪过玄关,目睹客厅里的现场情景,她的脑子瞬间嗡地一声几乎要炸响,一种虚弱的无法控制的感觉迅速从腿漫上全身,使她几欲晕倒。时乙的身体半歪在沙发上,头顶还有潺潺的血液溢出,染红了米黄色布艺沙发的一个靠垫,双臂垂在膝侧,一把红色的射钉枪掉落在腿边。 她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声音却几度哽咽,她上前去搀扶他的身体,身体还有余温,却已经没有丝毫回应,她用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轻微得几乎感觉不到。 她用一只手捧着他的脸,用自己的脸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声音里带着哭腔,喃喃低语道:“你怎么这么自私……你怎么这么自私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他自杀了,他把死看做是一种解脱,但对于她来说,连等待都不存在了,这活着也已经失去了意义。她的左手握住他尚有一丝余温的左手,然后俯身伸出右手拾起那把红色的j30射钉枪,心里想着,既然等待都不存在了,那么,就一起追随他去吧…… 她紧握住射钉枪的枪托,抵住眉心,就要扣动扳机的那一刻,突然感觉他的手指轻微地挠了她的左手手心一下。 虽然他手指的颤动很轻微,然而她的左手手心却敏感地感觉到了,在绝望已经很彻底时,哪怕重新获得的一丝希望也会异乎寻常地强烈。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章 复生 上 叶萱静坐在急诊室外的排椅上,目光茫然地注视着那扇阻隔着他们的门,内外是决定生死的两重境界,门里面灯光通透,气氛紧张,门外则是光线昏暗,寂静冷清。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等了多久,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劳累,甚至忘记了时间……希望从心里逐渐一点一点地消逝,最后几乎感觉不到存在时,急诊室的门却在此时缓缓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人此时在她眼里就是一群决定生死的判官,主治医师骆嘉川走在最前面,略显迟缓地去解口罩,助手和推着手术车的药剂师尾随在身后。 叶萱迅速起身,上前两步,盯着他的脸紧张地问道:“医生,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骆嘉川解去口罩,面色凝重,微微摇头道:“情况不太乐观呀……” 叶萱心里一紧,追问道:“您的意思是?” 骆嘉川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有些许同情,沉声道:“患者颅脑内的钢钉虽然已经取出来了,但是部分脑组织却遭到了破坏,钢钉穿透大脑皮层深入髓质破坏了掌管记忆情感的颞叶部分,做最坏的打算吧,即便短时间内不会死亡,恐怕再也无法醒来了……” 叶萱怔在原地,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种无助虚弱的感觉顷刻间袭击了她,骆嘉川继续缓步向前走着,把失望的她留在了身后。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叶萱在身后大声说,还有点不甘心。 她的执着让骆嘉川也略微有些动容,他有片刻的迟疑,停下脚步转身道:“有,不过几率太低了……” “什么?您说……” “目前这只是停留在理论阶段,既然部分破坏的脑组织无法修复,但是可以采用置换的方式,用外来的与之相匹配的脑组织置换原有坏死的那部分脑组织,这项技术目前国内还没有先例……况且,寻找合适的供体也是个问题,脑供体匹配率只有不足千分之三。” 叶萱仿佛重又看到了希望,回应道:“只要有哪怕一丝希望,我也愿意尝试,如果从全国范围内寻找,这种匹配率也会大大提高吧?” “是的,我们可以将患者的脑供体需求信息,通过网络向全国医疗系统发出,这样,自然更容易寻找到合适的脑供体进行部分组织置换,不过,这对于我们是一种冒险和挑战,医疗费用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啊……” “医疗费用您不用担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筹措……那么,您愿意接受这种挑战吗?”最后,她似乎是在用试探性的语气请求道。 他们之间隔了三五步的距离,他久久注视着她的脸,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2 时乙的脑供体匹配需求信息很快通过网络在全国医疗系统内发出,需求代码ng602,他被暂时安置在重症监护室,进行二十四小时密切监护。 同时间,叶萱开始考虑着变卖房产,多方筹措时乙手术所需要的医疗费。叶萱算了算,目前可筹措到的资金,如果是负担时乙初期的医疗费用还勉强可以,但是对于随之而来的后续治疗,就有点捉襟见肘了。 就在她颇感力不从心之际,一个意外的电话,让她一下子之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电话是时乙出事前就职的dousen(道尔森)生物制药公司打来的,他们在电话里说,已经知道了时乙博士目前的处境,时乙博士出事之前是他们公司药品研制中心的核心负责,对于时乙博士的遭遇他们深感意外,如有什么困难他们一定鼎力相助,请她必要时可以到公司一趟,面会公司执行董事lion(里昂)先生,商讨具体细节。 这次dousen(道尔森)公司可以说解了她目前的燃眉之急,让她心生感激,所以,她换了身衣服,稍事整理了一下,即刻独自驾车前往道尔森公司面会lion先生,dousen(道尔森)公司是一家隶属于x国的跨国生物制药公司,位于江城高新技术开发区。 十几分钟的车程很快到达,公司是一栋有十二层高,玻璃幕墙结构的独立建筑,公司园内喷泉、雕塑、假山、凉亭,广种花草和绿植,环境优美,叶萱把红色的福特开进园里,泊在闲置的车位上。 她下车,带好随身的挎包,径直走向一楼,在前台接待处说明来意,接待小姐打电话问过之后,挂断电话热情道:“叶萱小姐,lion先生已经恭候您多时了,他在六楼会客室等您,请自便。” 乘坐电梯到达六楼,有保安引她到达lion先生的会客室,开门之后有个高鼻子,棕头发,身材高大健壮的中年外国男子站在临窗的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另一边,向前探身伸出手,同时用英语向她热情地打着招呼:“你好啊,我们知道你们目前遇到了困难,需要我们的帮助……” 叶萱隔着桌子同他握过手之后,用英语回答道:“你好,lion先生,感谢你们在时乙危难之际伸出援助之手。” 他头歪向左边的一排黑色真皮沙发,示意叶萱坐下,然后先行坐在了可以旋转的真皮座椅上,他有一双深邃的蓝眼睛,眼和眉毛的间距很窄,盯着人注视时如同鹰鹫一般,显示他深沉的心机。 他继续用英语侃侃而谈道:“对于时乙博士的行为我们表示不理解,他对于我们公司新药品的研发工作至关重要,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尽力挽救他的生命。” “我也想知道时乙在贵公司工作期间,是否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对于近段时间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我深知一些,也或许还有一些我所不知道的,敬请lion先生一定要如实告知。” “不不不,据我所知时乙博士在我们公司工作期间认真敬业,我们之间的合作也一直很愉快,不会因为是我们的原因。” “但愿如此,可是许多事情目前对于我来说,还都是谜。” lion先生无意于解开她目前的疑惑,转移话题道:“我想知道医生是怎么说的?我们可以给时乙博士请最好的医生,国内国外的都可以,一切费用由我们来承担。” “正在寻找能够匹配的脑组织置换供体,只要医生说还有一线希望,我就要去尝试,这需要时机和运气,我想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等待。” 听完叶萱的陈述,lion先生支起前臂下巴枕着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沉思片刻,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支票,用黑色的派克笔迅速地填上了一组数字,伸手递给叶萱。 “这是一张一百万人民币的支票,请你先收下,如果后面的治疗费用不够可以随时给我电话。” 叶萱起身接过支票,说道:“非常感谢你们无私的帮助,相信他一定能顺利渡过这次劫难,化险为夷。” lion先生注视着她的眼睛,表情略有些玩味地说道:“无私?是的,你可以这么认为。”3 胡晓梦借助仪器查看了时乙的各项生理指标,然后记录下来,他的各项生理指标均保持平稳,没有恶化的趋势,他的呼吸依旧很微弱,还不能够自主呼吸,必须依靠呼吸机维持。重症监护期间,每间隔两小时就要重复一遍目前所做的工作,然后将这些记录的数据交给时乙的主治医师骆嘉川,他会根据这些数据指导她的护理工作适时地做出一些调整。她还很年轻,心思活泼,又漂亮,难免觉得这不断重复,毫无新意的工作有些枯燥。 她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时,恰好遇见前来探望的叶萱,叶萱便拦住她问:“你是负责监护这个病房的护士吧?” “对啊,我白天负责。” “那么,请问,他的状况现在怎么样?” “各项生理指标都很平稳啊……” “哦。”听完护士胡晓梦的话,叶萱感到稍稍放心了一些,又问:“骆医师在吧?” “刚才我还见到过他,应该是在医生值班室。”说话间,她用手指了指走廊拐角处靠左侧的一个房间。 叶萱道过谢后,转身径直向胡晓梦所指示的房间走去,在一扇门标牌上写有[医生值班室]字样的门口停下,她心里得到了确认,然而并没有马上敲门,先隔着窗玻璃往里翘望了一下,骆嘉川医师正侧坐在一张桌子边翻看资料,当时周围也没有别的医生。 叶萱镇定地敲门,骆医师依旧专注地翻看着资料,头也不回地说了声请进,待叶萱开门进入之后,他才停下手上的事情,转过脸来望向她。 “手术需要的费用我已经筹措了一些,时乙出事之前工作的dousen(道尔森)制药公司承诺会承担他住院期间所有的花费,并且先行给了张一百万人民币的支票,所以,关于医疗费用您不用担心。”叶萱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说道。 骆嘉川医师感觉似乎中间有一点误解,挤出一丝微笑,解释道:“目前,这不是主要问题,时乙的脑供体匹配信息发出去以后,从反馈回来的几条信息来看并不令人满意,考虑患者以后的恢复,以及我们是第一次挑战这种高精尖脑外科手术,也是对结果力求完美。所以,对于脑供体的挑选就相对严格,甚至是苛刻,脑供体的提供者最好是处于青壮年的男子,因为一些不可预知的意外事故突然暴毙,脑组织却相对鲜活完整,这样的置换,才能够保证最后的恢复也能够完美。” 虽然对于脑外科方面的知识叶萱是一知半解,但在听完了骆医师的讲述之后,她也大略地明白了一些东西。 “那样,岂不是很难找到完全符合这些条件的脑供体?” “这也没办法,必须尽力去寻找,同时耐心等待,我想,你大概也不愿意看到脑组织置换手术以后的时乙愚呆痴傻,或者是行动完全不能自理吧?” 这些问题,此前叶萱倒是没有静下心来认真想过,当时,只是强烈地想要时乙能活着,潜意识里认为活着就是希望,是一切行为的前提。现在,被骆医师这么一提醒,想想这些,还真是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无意识地活着,那算是一种真正的活着吗?对于他来说,是不是比死去更要痛苦许多? 从医生值班室里退出来后,她缓步走在走廊里,还继续思考着这些生存问题,设想将这些身体障碍施加在自己身上会怎样?生活、工作、还有歧视的目光……答案是,死去有时候反而是一种解脱,不觉间,她似乎对于死亡的理解也加深了一层。 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四周的光线豁然明亮起来,阳光的照射,使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两面被落地玻璃包围的病人活动区,左右四顾,发现几个护士,还有年轻的男实习医生正扶着护栏,透过落地窗玻璃往楼下的街心看去,那个漂亮护士胡晓梦也在其中。医院楼的对面是中国银行,他们一边观看,一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就在中国银行营业厅门外,似乎发生了抢劫,叶萱也忍不住凑到窗子边,放眼向抢劫发生的方位望去。 他看到,劫匪头戴头盔挟持了一名女人质,一辆摩托车摔在路中央,与警方形成了对峙,整个路段已被封锁,路两边停了几辆警车,还有远远围观的人群。4 警方已经将劫匪包围,现场有一点扰攘,负责这次行动的是江城市中区警局刑警队的队长向东,他行事果断,有勇有谋,擅长处理此类突发事件。按照他的布置,两辆警车已经切断了贯穿东西主干道的两侧,将劫匪围在中央,劫匪已经进退两难了。 这次被劫持的人质是个私企的女老板,开一辆白色的三菱帕杰罗,从中国银行营业厅提取了二十万现金,刚走出营业厅门口就被两个骑摩托车的青年男子飞车把包抢了,却没想到这女人也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抓着内有二十万现金的包愣是不撒手,身体都被拖拽出了十几米的距离,硬是生生把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的抢包贼给从车上拽了下来。骑摩托车的青年男子见事不好,弃车仓皇逃窜,被拽下车的男子受了点轻伤,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就把包和女子一块给劫了。 周围早有路人报了警,警察迅速出动,把东西两侧的出路给封堵了,于是,就形成了目前的对峙态势。 劫匪用匕首抵在女人质的颈项上,拖拽着向那辆白色的三菱帕杰罗靠近,大声地呼喊着,扬言限警方十分钟之内给自己闪出一条路来让自己走,要不然就抹了这女人的脖子,这个被挟持的女子精神倒是没有因恐慌失常,似乎还表现得颇为镇定。 向东站在警车前,用喊话器跟劫匪不断地进行着沟通,采取迂回的战术,一边试图稳住劫匪,一边做好外围布置,做到百密而无一疏。 这时候,手拿对讲机的警员陆博飞走过来汇报道:“向队,黑鹰已经在三楼选好了狙击点,随时待命。” 向东顺势向位于中国银行上方三楼的某个窗口望了望,狙击点较为隐蔽,枪口微微从窗口探出,如若不仔细观察,倒是很难发现。 “现在劫匪头上戴着头盔呢,身前又有人质遮挡,这些都提高了狙击的难度,告诉黑鹰要见机行事,必要时击毙,一定要全力保证人质安全。” “明白了。” 陆博飞对着对讲机喊话:“呼叫黑鹰,呼叫黑鹰……” 对讲机里传来回话:“我是黑鹰,我是黑鹰。” “依据现场形势变化,见机行事,必要时执行击毙指令,一定要全力保证人质安全。” “黑鹰明白,黑鹰明白。” 对话完毕,向东抬头注视着窗口探出的枪口,以及隐在玻璃后的黑鹰,那中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代号黑鹰的狙击手刘斐明白那目光中的期望,再次透过国产88式狙击步枪的瞄准器观察了一下,劫匪和人质之间的间隙,人质身后的劫匪紧贴着人质的身体,况且他的头上当时又有头盔保护,没有一枪爆头的可能,只有等待身体闪出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十分钟的时间就过去了,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愈发紧张凝重,劫匪挟持人质已经靠近了那辆白色的三菱帕杰罗,看警方并没有采取实质性的行动,情绪也开始变得焦躁,人质在挣扎的过程中,颈项被匕首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如注,顷刻间就染红了她胸前的衣服。 在车前,劫匪命令人质打开车门,抵在她颈项上的匕首也有片刻放松,也许是失血的缘故,人质的身体突然地向一边歪倒,就在这一瞬间,劫匪身体上的空档出现了。 这突然出现的机会稍纵即逝,狙击手刘斐没有片刻的迟疑,扣动扳机,子弹出膛,一枪洞穿了劫匪的心脏,几名警员迅速上前,控制现场,将劫匪和人质一起送往对面的江城市立医院。 人质并无大碍,向东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地,他在医院急诊室外听取警员陆博飞的汇报,陆博飞说另一名骑车协同作案的劫匪也已经在外围被抓获了,被击毙的劫匪名字叫井虎,二十六岁,是个惯犯,前两个月发生在高新区的一起银行劫案也与他们有关,与这次的作案手法一样,也是银行门口飞车抢包。 向东背着身微微点头,然后又说:“加大对另一名劫匪的审讯力度,看看会不会有新的发现?” “向队,还有一件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 “噢?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向东转过身来满脸不解。 “我们已经通过电话同被击毙的劫匪井虎的家人取得了联系,井虎有一个妈妈,还有一个姐姐,他的妈妈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她希望最后看儿子的遗体一眼,然后将儿子的遗体捐献给医疗机构,让儿子死后可以做一些有益于他人的事情,以补偿儿子生前所犯下的罪孽。” 向东听完有些动容,叹道:“真是一位深明大义的母亲呀,可以满足她的愿望。” 5 医院里的几个几个女护士聚在一起,还在对刚刚过去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小声议论着,叶萱也亲眼目睹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她有着身为报社记者的职业敏感,虽然处于临时休假状态,但她思考着有必要对于刚才的一切写点什么。 当得知劫匪井虎的遗体要捐献给医院的时候,骆嘉川医师第一时间内赶到了,他赶忙指挥助手秦升对劫匪尸体的各项指标进行检测,看他的脑组织是否能跟时乙脑组织进行匹配,检测结果很快出来了,结果显示各项指标匹配率达到了97.5%,也就是说非常接近,非常符合匹配标准。 “太好了。” 骆嘉川医师也抑制不住当时的兴奋。 助手秦升问:“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要准备手术?” 骆嘉川医师压抑着当时内心的兴奋,吩咐道:“马上召集院内的专家,先行会诊,尽快制定一份具体的手术方案。” 专家们很快召集到了一起,当叶萱得知时乙的脑供体已经找到,马上就要进行专家会诊,很快就能制定出具体的手术方案时,她委婉地向骆医师提出了希望旁听一下专家们的会诊,出乎她预料的是,骆医师竟然应允了。 叶萱被骆嘉川医师引领到举行临时会诊的屋内时,专家们都已经到齐了,五个专家分居椭圆形桌子的两侧,幻灯机已经打开,叶萱被安置在距离幻灯机较远的位置,专家团的后首。 骆嘉川医师居中站在幻灯机旁边,操作幻灯机闪出第一张脑ct扫面图片,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教鞭指着图片讲道:“各位同仁请看,这是患者脑损伤入院手术前ct扫描的图片,我们据此可以清楚地看到钢钉穿透大脑皮层,深入脑髓质,最后损伤了右脑底层的颞叶部分。” 闻言,叶萱努力向前探了探身子,终于是看清楚了,ct扫描图片显示一枚钢钉斜插在颅脑下方。 有的专家手上做着简短的记录,骆嘉川医师继续讲道:“钢钉所穿透的大脑皮层恰是运动中枢区域,损伤的大脑皮层缝合之后可以依据自身神经元的生长,缓慢修复。众所周知,人脑的颞叶主管人的听觉部分,也与记忆和情感有关,现在这部分已经严重损伤,无法修复了。” 说话间,骆嘉川医师重点圈了一下这个区域,然后操作幻灯机,将损伤的颞叶部分放大二十倍,这下子更加清楚了,钢钉的尖端正是停留在这个区域内,已经严重地破坏了这部分组织,形成了一个坏死区域。 “那么,骆医师心里是否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呢?”一位参与会诊的专家发问。 骆嘉川医师注视着这位专家的眼睛,语气平和地说道:“既然损坏的颞叶部分已经无法完全修复,我考虑置换部分坏死组织,术后依据患者自身的修复功能,缓慢地渗透外来组织,进行自主恢复。” 另一位专家听完骆嘉川医师的初步方案,不免有些吃惊地说道:“我不得不承认这个设想很大胆,因为,目前来说在国内还没有先例,但是想问下骆医师,你感觉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呢?” “我查阅了大量相关的资料,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也已经跟患者的亲属进行了沟通,取得了谅解,你问我几率有多大,这个我无法回答,但会尽最大努力。” 骆嘉川医师陈述完自己的观点,刚才提问的专家轻轻地点着头,表示理解和赞同。 “如果施行手术对部分损伤的颞叶进行置换,患者的记忆能够完全恢复吗?是否能保留原先的情感呢?”又有一位专家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目前我们所获得的脑供体检测各项指标,匹配率达到了97.5%,非常适合做置换,况且所置换的颞叶部分组织只占到患者原有组织的大约四分之一体积,理论上不会对患者原有的组织产生决定性影响,只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代替原来受损组织的功能。对于患者手术之后是否会产生排异反应,我们也会进行一段较长时间的跟踪。” “既然骆医师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也取得了患者亲属的谅解,时间紧迫,接下来我们就商讨一下具体实施细节吧?” “在我看来,我们可以从后脑切开患者的脑部进行置换手术,这样可以尽量减小患者脑部的创伤面。” “考虑脑组织内神经元的纤细程度,要尽量横向切除坏死组织,尽可能最小化地损伤原有脑组织的神经元。” 这些聚集在一起的专家,你一言我一语,献计献策,最后制定出周密的手术方案。旁听的叶萱此时却感觉头脑有一点混乱,就要临近手术了,不知道能有多大的成功率,她的心里免不了开始紧张起来。 为了保证脑供体的活性,手术决定在脑供体取下的两个小时内进行,叶萱在停放劫匪井虎遗体的医院走廊内见到了井虎的母亲,叶萱并没有表明自己是脑供体受益者亲属的身份,而是用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江城晚报记者,出示记者证后对井虎的母亲作了简短的采访。这是一位坚强的母亲,可以看出她内心的悲伤,却自始至终没有见她掉一滴眼泪。 她向叶萱娓娓地讲述了她的遭遇,以及从小对儿子含辛茹苦的养育,井虎的父亲在他十岁那年去世,像每一位母亲一样最初都是希望儿子能有一番出息,甚至于她比一般母亲更操心,吃苦受罪也是难免,但是对儿子往后的成长和发展她却渐渐地失去了掌控,他冲动、易怒、残暴……正是在这段时间,她开始信奉耶稣,为儿子祷告,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幡然悔悟,没想到的是最后他竟然犯下了如此罪过,让母亲伤心不已。 …… 时乙的手术开始进行了,叶萱则静静地坐在医院旁边的咖啡厅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要了一杯咖啡,开始边喝咖啡边整理自己的采访稿,尽量使自己暂时不要去想时乙手术的事情,有些事情不在自己掌控范围内,多想也是徒增烦恼。她手指不停地敲击着键盘,一篇题为【劫匪罪不容恕,慈母深明大义】的新闻稿在时乙手术进行期间完成了,这是对那位劫匪母亲的致敬。 写完之后,她检查了一遍文字笔误和语言措辞,稍稍作了一些润色和修改,最后她保存了文档。 在剩余的时间里,她把脸转向窗外,双臂支在桌子上,下巴枕着交叠的双手静静地注视着玻璃窗外夜幕下来来往往的车流,霓虹闪烁,步履缓缓走过的路人,深情款款,时间像水一般地流动着,她想起了记忆中他们之间某一个温馨的片段,眼里闪烁着湿润的柔情。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一章 复生 下 时乙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这个手术做得很细致也很耗时,当骆嘉川医师在无影灯下最后缝合完时乙后脑切开的创面之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此时他不知道从手术开始到手术结束,已经过了多长时间,内心涌动着一种激荡的感觉,身体却近乎虚脱了,额头上布满了大颗的汗珠。 身边的助手秦升用一块微湿的消毒毛巾替他拭去额头的汗珠,他才开始感觉到身体困乏,胳膊酸痛,护士们开始忙忙碌碌地为手术后的时乙输液,尽量轻微地移动着手术床。 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之后,一边走着骆嘉川医师一边问随行的助手秦升道:“手术用了多长时间?” “大约十个小时。” 骆嘉川医师笑道:“有这么长时间吗?我怎么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呀。” “导师,大概是您手术中太投入了吧,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 “有点这种感觉,从我从事脑外科医师工作以来,从没有一次手术像这一次一样感觉如此具有挑战,如果能有这样一次成功,也不枉我从事这项医疗事业这么多年。” “导师,不知道我以后我从事这项医疗事业,会不会有这样的幸运?” “这样的机会的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对于一个医师本身的技艺也是一次巨大的提升机会,况且这个患者脑部构造之细致精巧,的确是很少见呀……” “是吗?大约智商极高的人才会有构造这么细致精巧的大脑吧?” “嗯。好累呀,我得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了……” …… 叶萱在清晨九点多到报社交上了自己刚写的那篇采访稿,社长林一舟看过稿子之后觉得很不错,还随口夸赞了她一句,休假期间还不忘本职工作值得表扬,她似乎表现得不太兴奋,表情焉焉的。一直到从报社里走出来她始终都是这样,那种预感似乎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内心不能把握的忐忑,在报社的门口,她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被告知时乙的手术进行的很成功,这个消息瞬间让她原地满血复活,几乎令她立刻雀跃起来。 在开车去往医院的路上,她随手打开了车内的音响,欢快的歌曲在车厢内流动,她自己都忍不住开始随着音乐的节拍哼唱起来。想着等时乙恢复以后,他们以后的生活,她又充满了信心,内心里是难以言喻的喜悦,车窗外的景色也突然变得无比生动起来,车子路过路边的花店时,她才猛然间想起来,于是赶紧停下车,进到了花店里。 热情的女店主向她打着招呼,询问着她想买哪种花,所为何用,当得知她想挑选一个花篮,送给刚刚手术成功的未婚夫时,她帮她参谋着挑选了一个大大的百合花蓝,她很满意这寓意,当即决定了就要这个。会做生意的女店主在结账的时候给予了一点优惠,并且送上了真诚的祝福,在祝福声中她的脸上如初恋少女般露出一抹绯红。 …… 到医院的时候,骆嘉川医师不在,只是见到了负责监护时乙病房的护士胡晓梦,她便问:“骆医师什么时候能够来?” “骆医师做完手术以后去休息了,大概是太劳累了吧,差不多要等到明天才会在岗。”说完话,她忍不住夸赞了一句叶萱手里的百合花篮。“好漂亮啊,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 她指了指叶萱手里的百合花篮,努嘴道:“可惜这个呀,这个不能放在重症监护室内。” “哦。是这样啊……”叶萱有一点失望,然后又说:“那么,就先放在护士台上,你暂时替我保管吧?” “好啊,好啊。”胡晓梦从叶萱手里接过百合花篮,表现得开心活泼。 “时乙的情况现在怎么样?”叶萱关切地询问道。 胡晓梦手里端着百合花篮,凑在面前轻轻地嗅了嗅,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他术后的各项生理指标都很平稳,一切正常,这个你可以放心。” “那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呢?” 胡晓梦略显为难道:“这个我也说不好,你需要当面去问骆医师了。”7 叶萱交上去的新闻稿很快刊发在了江城晚报五月十日的社会万象版面,反响强烈,引发市民广泛热议,似乎对于那个母亲做法的议论走向了两个极端。 称赞母亲的一方,认为母亲深明大义,让生前作恶的儿子在死后总算做了一点有益于社会和他人的事情;而不赞同母亲做法的一方,认为母亲此做法欠缺考虑,这个母亲的心有点狠,在儿子死后也不能给其留个全尸,况且捐献遗体一般是按照死者临死前的遗愿执行,就算死者在生前犯了罪,若不是出于自愿,别人也无权决定他遗体的处置问题。 因为这个事件引发的话题,很快出现在了江城电视台早新闻上,叶萱早起一边喝着加热的牛奶一边看早新闻,电视里刚好播放这个焦点事件,还随机采访了几位市民,市民的看法也是褒贬不一。 事件播完,电视台主持人即时评论道: 在这个自由度越来越开放的社会,人权被提到了极致,这个事件向我们展示了一个问题,难道罪犯和死去的人就不具有人权吗?这个问题值得我们深思。 看完新闻之后,叶萱在那么一瞬间,头脑里有片刻的茫然,自己原本采写这篇新闻稿的初衷是褒扬这位母亲的义举,向其致敬,却没有想到这个事件被报道出来之后,完全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言论的力量可以成就一个人,同样也可以毁灭一个人,心里唯愿那位母亲能够坚强,顶住言论的压力。 …… 再见到骆嘉川医师的时候,是在医生值班室,手术的成功令他心情也是颇为放松,开门热情地招呼着叶萱。 叶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骆医师,知道手术成功之后我激动万分,对此我的感激之情真是无以言表,真想马上给你制作一面锦旗。” 骆嘉川医师也识得这玩笑,笑问:“那么,想好锦旗上面写什么了吗?” “这个嘛,我还真得好好想一想……” 说话间,互相对视,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接着骆嘉川医师正色道:“现在高兴还为时尚早,患者的术后恢复,以及恢复期间的辅助治疗也非常关键,所以,就这个问题我觉得有必要事先跟你说明一下。” “我也正想知道时乙大约多长时间能够醒来呢?会不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愿听您详解……” “多长时间能够醒来?这个不可能一概而论,这个与患者的体质有关,也与其意志力有关,潜意识之中也有某些联系……会不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目前还无法判断,首先,置换的部分脑组织目前还处于沉睡状态,我们先尝试将其激活。” “激活?” “嗯。这是个专业术语,我们都知道手机或者电脑中的原有芯片损坏之后,我们置换上新的没有问题的芯片都要尝试将其激活,激活之后它才能开始正常工作,发挥最大的效力。同样的道理,我们首先要把置换的这部分新的脑组织激活,它才能正常工作,并且发挥其最大的效力。” “明白了,那么,如何激活呢?” “我目前将要采用的方法是中医针灸的方式,选取头部一些特定的穴位刺入细针,然后通入可以控制的直流电流,通过传输的电子脉冲对置入的脑组织缓慢激活,每天早晚各一次,每次三十分钟。” “对于医疗方面我不了解,不过,我觉得似乎有点意思,我的父亲曾经用针灸电疗的方式治疗过偏头痛,效果据说还不错。” “请放心,这种方法是安全可行的,我们具有临床经验。” “既然是这样,骆医师您就费心了。” …… 时乙手术四十八小时之后,骆嘉川医师在重症监护室内,开始尝试用针灸的方式,第一次他选取了头部风池、哑门、玉枕三个穴位,刺入细针之后通电,借助电子脉冲,集中对他新置换的部分脑组织进行缓慢的激活,初始电流很小,这也是为了他的脑神经有一个适应的过程,骆嘉川医师观察随着电子脉冲的波动,时乙的手指随着电子脉冲的波动有轻微的颤动。 就用这样的方法,连续治疗了三天,电流也比初始时轻微地调大了一些,穴位也增加了肩胛上的肩髃、肘窝内的曲池、拇指食指间的合谷这三个穴位,他手指的颤动也随之明显。第三天的清晨,胡晓梦像往常一样例行对时乙身体的各项生理指标进行检测和记录的时候,有了惊奇的发现,时乙的手指竟然能够进行自主地微弱活动了。 她马上跑去对骆嘉川医师告知自己这一发现,骆医师闻讯立即赶来查看,时乙的手指的确是能够进行自主地活动了,他有些欣喜,重新检测时乙的各项生理指标,心跳和脉搏比此前快了,血压也有所上升。 “他的恢复速度超出了我的预计。” 骆嘉川医师查看完时乙的各项生理指标后,果断地宣布。8 时乙的恢复情况令叶萱也感到欣慰,所有的努力和坚持,总算得到了些许回报,那是用言语难以形容的。就在一切朝着良好的方向发展之际,dousen(道尔森)生物制药公司的执行董事lion(里昂)先生也来到了医院,随行的还有他的司机兼翻译曹查理。 在急诊室外lion先生拥抱了叶萱,轻拍她的肩膀,然后用英语说道:“听说时乙博士的手术非常成功,我特地赶来看望他一下,因为公司的事情太多了,请原谅我现在才来探望。” “lion先生哪里的话,你能够来我已经是非常高兴了。” “不要这么说,时乙博士以前对我们公司也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未能给予为我们公司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才必要的尊重,有违我们公司的行事风格,我为此感到不安。” “lion先生费心了,时乙能在你们这样充满人性化的外资公司工作也是一种幸运啊……” 说话间,lion先生提出想要探视一下时乙,当被告知时乙目前还处于重症监护期间,不能随意入内探视时,lion先生表现出了些许遗憾,于是他便悄然地走到门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望向里面躺在病床上还处于昏睡状态的时乙。 这时候刚好骆嘉川医师从值班室里走来,对时乙进行下午的针灸脉冲治疗,叶萱便向lion先生介绍说这位就是时乙的主治医师,lion先生得知以后,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lion先生同骆嘉川医师握过手之后,对他伸出了大拇指,用英语说道:“你的医术真是太高明了,真的很了不起,这样的尖端脑外科手术如能成功将是举世瞩目的。” lion先生的语速很快,看起来骆嘉川医师的英语口语水平一般,他有点张口结舌,努力地搜索和连缀自己头脑中的英语词汇,lion先生的随行司机兼翻译曹查理看出了骆嘉川医师语言上的吃力,马上用中文将lion先生的原话对着他翻译了一遍。 骆嘉川医师明白以后,笑着回应道:“lion先生过奖了,对于人脑的认识我还很浅薄,目前的手术也只是一种尝试。” 随行的司机兼翻译曹查理,立刻将骆嘉川医师的话翻译给lion先生听,lion先生一边听着,一边微笑着点头,然后又说道:“骆医师是一个谦虚的人,目前我们公司也正在研制一种治疗心脑血管疾病方面的新药物,如果等研制成功通过药监局的审核,投入临床阶段以后,还要烦请骆医师多提意见,促进产品改良,以此造福更多的患有心脑血管疾病的病人。” 听完曹查理的翻译之后,骆嘉川医师笑道:“承蒙抬爱,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因为我们虽然行业不同,但是良好的初衷都是一样的。” 曹查理翻译完毕,lion先生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然后拿出一张随身携带的名片,双手递给骆嘉川医师说:“这是我的名片请收下,如需什么帮助,请一定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很乐意为你提供必要的帮助。” 听翻译曹查理把话说完,骆嘉川医师伸出双手,欣然接过了lion先生的名片。9 意识在慢慢恢复,脉搏和心跳也变得更加有力,开始渐渐有了自主的呼吸。头脑中有了流动的思维,自己的理想是灵魂化身为一只鸟,于是在最初的意念中自己就是一只鸟,一只羽毛纯白,头似玳瑁,红喙红爪,拖着长长绶带的鸟,它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飞翔在虚幻与真实的边缘,往来于过去和现在之间。 这只白色的鸟逆着时光飞翔,于是在意念中时光是倒流的,如同快速回放的电影片段,奔涌的河流爬上了山谷,疾驰中的白色动车退回到始发的原点,坍塌的桥梁还原最初的模样…… 他想让自己落在过去的某一个记忆片段上,于是像翻一本书一样不断一页一页地往回快速翻阅。 看到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她蜡黄的脸上一双空洞的眼睛,无法与她交流,只能久久地注视,她为什么不愿意过多地提起父亲? 还有自己一脸忧郁的木匠父亲,最后用射钉枪自杀的片段,他为什么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自己和母亲? 那是他幼年的疑惑,也是困扰他一生的郁结。童年中被他打碎的鱼缸,最终在阳光下渴死的金鱼,为什么他总也无法安慰住那个哭泣不止的小女孩? 如果一切的遗憾都得到弥补,会不会就能消解以后缠绕于心中的那么多的郁结?可是他停不下自己飞翔的翅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遗憾在过去的时光中继续生长。 如何让自己留驻在这些遗憾里,让自己倾其所力去挽回? 无法停留,无始无终。 他不停地飞啊飞…… ……飞啊飞…… ……飞飞…… ……飞…… …… …… … “骆医师,我测试他的各项生理指标已经接近于正常人的水准了,他为什么一直没有醒来?”胡晓梦刚刚检查完时乙的各项生理指标,不解地问。 时乙已经是手术后第七天了,他也由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的独立病房,他现在已经能够自主呼吸,不必借助于呼吸机。 骆嘉川医师有些忧虑地说道:“他的恢复速度确实出乎我的预料,各项生理指标已经接近于正常人,却还是迟迟无法醒来,大约是潜意识在作怪。” “潜意识作怪?” “也就是说在潜意识中他自己不愿意醒来。” “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在这种时候,潜意识对于显意识的抑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如果潜意识中他不愿意自己醒来,那么将一直沉睡不醒。” “那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我们必须要想方设法干扰他的潜意识,化解潜意识对于显意识的抑制,要不然,我们此前的所有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怎么才能化解他这种潜意识呢?” “需要另一个人外部意识的介入。” “谁会具备这种能力呢?” “目前还不知道,不过,必须是一个第六感超强的人,这样才能深入他的意识,继而影响他的潜意识,依靠这种超强的意念唤醒他的显意识。” “第六感?较为亲近的人之间比较容易会产生所谓的第六感吧?” 胡晓梦的这一句话,突然间点醒了骆嘉川医师,使他恍然大悟。 “对,先从他身边亲近的人找起。” “女人的第六感一般要比男人强的。” “那么,范围可以再缩小一些,他身边亲近的女人。” 范围越来越小,最后,胡晓梦终于忍不住大声呼喊出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叶萱。”10 “人思维中的潜意识和显意识之间是一种互相作用,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状态,随着人的进化,智力的提高,显意识增强了,潜意识自然随之减弱。我们通常所说的第六感就属于潜意识,它被包藏在右脑底部,控制着自律神经和宇宙波共振等,所以一些动物的大脑与宇宙波产生共振,便能够提前预感到地震台风等自然灾难的发生,而人的预感却相对较为迟钝,这就与显意识增强,潜意识减弱有关。” 骆嘉川医师对不明何故的叶萱,缓慢地讲解道,同时开始摆弄着那台有很多衍生的线和末端连接头的仪器。 叶萱半躺在时乙病床边的一张躺椅上,目光注视着白色的天花板,有一点点紧张,也有一点点茫然。 “你现在就像是要去救一个溺水中的人,你必须拼尽全力让这个溺水的人安全靠岸,同时保证自己不要被他求生的巨大反作用力拖下水面,明白吗?” “明白。我的意识要融入到他的意识中,但又要努力保证自我意识的清醒。” “理解完全正确。” 叶萱回答完,头脑又陷入了那种空茫的状态,思维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那里虽然没有刀兵相见,但却也是无尽的危险,你愿意去冒险吗?” “我愿意。” 叶萱不假思索地回答。 骆嘉川医师调试完手上的仪器,然后说:“放松,放松,请放松……不要刻意去想一件事情,尽量让自己的意识处于自然游走的状态。这个仪器是一个脑电波共振装置,我会用它的线末端将你们身体的一些特定区域进行连接,在利用它使你们之间的脑电波形成共振之前,先让你们共同听一段音乐吧?” “音乐?” “想一想,你们平时在一起有没有共同喜欢,经常听的一段音乐?你们在只属于两个人的时光里,共同听着一段彼此喜欢的音乐,随着音乐的起伏变化,婉转低回,感受到一种精神情感的交流,那时候不需要语言,也没有身体的碰触,但却能获得身心的充实和愉悦。” “梁祝。” 叶萱脱口说出。 骆嘉川医师用那台仪器的末端连接头,将叶萱和时乙的手指和头脑部分连接,同时轻声说:“好了,闭上眼睛,不需要思考了。” 叶萱依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有片刻的沉寂,《梁祝》小提琴协奏曲适时地在耳畔响起,曲声流入她的耳蜗,进入她的头脑感知,小提琴协奏曲平缓的起始部分将她引入了那种美妙的感觉。她的意识独自游走在一种空虚的境界,随着曲声的行进努力找寻一种可以凭借的依靠,她只是别人美好爱情的旁观者,顾影自怜……曲声渐行到情深婉转处,她开始心生感动,如果两个人的爱已经达到灵魂的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会忘记生死,甘愿一起化蝶而飞吧? 就在曲声将要结束时,她感到意识瞬间有一种突然的跳转,就像电视机突然切换到了另一个频道,通过骆嘉川医师对两个人之间脑电波的切换,她的意识已经进入到了时乙的意识之中。 她看到一只白色的鸟在飞翔,无数记忆的片段在快速闪动,如万花筒一般,包罗万象,五彩绚烂,自己感觉像当时坐在高速疾驰的动车组上去看车窗外的景色,不过这列动车组是逆行疾驰的,这就是时乙头脑中的潜意识画面? 时乙的潜意识已经陷入这种对往事的不断重复中,无始无终,如果不能让这列逆行疾驰的动车组停下来,时乙将会一直停留在他自己的潜意识营造的这种氛围中,这种潜意识很吸引人,使她也有一种想化身为鸟,与他比翼齐飞的冲动,但是她明白自己在此时必须保证自我意识的清醒,如若不然,她不仅无法唤醒他,反而会跟他一起沉睡不醒。 怎么办? …… 她心里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不会很多。 于是,她在孤立无援的境地大声呼喊时乙的名字,那只白色的鸟回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停下来,它依然飞呀飞…… 他的潜意识注意到了自己,但是自己的喊声还不足以让他的潜意识停止飞翔,她焦急,她无助,她感到束手无策。 骆嘉川医师观察到了叶萱身体的微微震颤,他明白她此时意识的激烈争斗,仪器显示叶萱此时脑电波的波频处于弱势,他的心随之变得紧张,手心里渗出了汗来。 叶萱想自己坐在动车组时的感觉,身体处于疾驰中的动车中,本身是没有能力让途中的动车停止下来的,这是自身所处的外部环境,它不因人的意志而改变。 我们无法改变外部的环境,但却可以改变自己内心的心境。 叶萱常以这句话作为自己个人修炼的座右铭,现在似乎顿悟了这句话的深意。顺应内心,因势利导,它如同一道希望之光,在前方熠熠生辉,就让我此时化身为鸟,与你一起飞翔吧…… 骆嘉川医师继续密切地观察着叶萱的身体反应,以及仪器所显示的脑电波波频的波动,她的身体慢慢平静了,脑电波波频却逐渐转强,并且渐渐形成主导地位,他的紧张也因此稍稍缓和,眼里闪烁出喜悦的神采,他明白她已经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她也化身为了一只白色的鸟,与他一样的形态,伸展开白色的羽翼追随他而去,他转头看了看她,并且欣欣然接受了她,他们比翼齐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忘情地飞翔…… 但是,她的意识并没有被他的潜意识所引导,她耍了点小聪明,用了点小手段,这个狡猾的小女人…… 她在有意识地引导他,潜移默化地使他改变飞翔的方向,转变不知不觉,自然而然,当方向完全被改变,那些逆行的记忆片段开始倒退,逐渐地顺序连接成一幕幕生活的话剧,起始转折,传承有序,岁月生生不息。 乾坤颠倒,山河变色。 河流从高处的山谷往低处奔流不止,白色动车从原地疾驰向终点,坍塌的桥梁跌落入海,遗憾依然无法挽回,过去还停留在过去。 …… 他的潜意识却跟随着她的意识,回到了原本的秩序中,自然而然,像水融入水中。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迷乱 上 时乙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光线起初时有些刺目,眼睛慢慢地适应着,他首先看到了一张女子的脸,那张脸从模糊到清晰,她戴一顶白色的护士帽,脸型似鹅蛋,皮肤光滑白皙,眼神机灵,鼻子精致挺拔,小嘴一笑如花开,好像瞬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刚才意识中似乎有人在喊一个人的名字,是她吗?她在喊谁?是我吗? 她的脸上显出惊喜,对着身边穿一身白大褂,体态微胖,鼻直口方,目含沧桑的中年老男人,大喊道:“骆医师,快看,快看,他醒了……” 时乙想对这个对自己如此关心的护士表达微笑,却从眼睛里流出了几滴眼泪来,他感到自己的思维和行为之间产生了莫大的阻隔,他口不能言,不能按照自己的思维表现出对应的行为。 “骆医师,快看,快看,他伤心了,他哭了……” 这个护士心性活泼,简直把他当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充满好奇,他一点的反应和举动都会让她感到惊奇不已。 被称作骆医师的男人,走到病床前,仔细地查看了一下他的状况,然后说:“他刚醒来,认知方面还需要一个过程,现在不能依据他的行为来判断他内心的想法,他哭,或许是因为喜悦,他笑,或许是因为难过。” 这两个人是谁?而我又是谁? “你的名字叫时乙,我是你的主治医师骆嘉川,这是护理你的护士胡晓梦,躺在那边的是你的未婚妻叶萱。”骆嘉川医师一个一个地介绍,帮他完成初步的认知。 时乙先是看了看骆嘉川医师,然后又看了看胡晓梦,最后目光落在叶萱的脸上,叶萱此时表情兴奋,眼睛充满深情地注视着他。 时乙是我的名字,我怎么会在这儿? 他的思维里有了初步的认知,但更多的是混乱,他感到口渴想张张嘴,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哎呦喂……他竟然还会打喷嚏,好神奇……”胡晓梦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眼神里满含调皮。 骆医师使劲咳嗽一声,然后努努嘴,正了正身子,胡晓梦赶紧缩了缩脖子,人一下子老实了许多,似乎自己也感觉到了此时的行为有些不妥,她不应该对一个昏迷了很久,脑子还没有恢复到正常人水准的患者的一些行为表现出如此的惊奇。 “胡晓梦,你知道指鹿为马的典故吗?” “知道啊,知道啊……”胡晓梦急急忙忙地显摆道:“相传丞相赵高想要篡夺秦二世的皇位,为了试探朝中的大臣哪些顺从他的意愿,特地呈上一只鹿给秦二世,并说这是马。很傻很天真的秦二世不相信,赵高便借故问各位大臣。不敢违逆赵高意愿的大臣便随声附和是马,正直的大臣则说是鹿。后来说是鹿的大臣都被赵高用各种手段害死了,而说是马的大臣都苟活了。” “你的历史知识蛮不错嘛。”骆嘉川医师夸赞道。 胡晓梦有些洋洋得意,假谦虚道:“过奖啦!过奖啦!” 骆嘉川医师却一改之前的轻松神态,突然正色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引用这个典故吗?” “不知道。”胡晓梦摇摇头,一脸疑惑道。 “这就是我刚才所说的认知错误,赵高的认知错误是出于故意,借机把对自己有意见的大臣给咔嚓了,但是真正的认知错误对于患者自身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你要能深刻理解患者的痛苦。” 叶萱笑着劝解道:“好了,她也不是有意的。” 胡晓梦低下了头,非常深刻地反省道:“我错了。”2 时乙醒来的那天窗外落雨了,有阵阵的雷声隔着窗玻璃传来,他大约是听到了这雷声,吃力地转过头,目光茫然地看着窗外,感知在这种孤身一人的时光中缓慢复苏。在另一个房间里,骆嘉川医师为他制定出了一套详尽的康复方案,并且叶萱和胡晓梦也参与了探讨。 “认知的恢复,是一个引导和锻炼的过程,新植入的部分脑组织还没有完全地融入到他的大脑系统中,像是一道障碍阻隔着他原来神经元之间的通连,所以目前他的行为会出现不符合自己本意的情况,神经元之间的自我修复和连接需要时间,但是,适当的强化训练也可以加快他的康复。” 叶萱认真地听骆嘉川医师讲解着,胡晓梦也比之前乖了许多,骆嘉川医师接着特别交代胡晓梦道:“你作为负责他的护理护士,跟患者在一起的时间是最长的,所以你的工作也是最为关键的,这些工作细致而又繁琐,你必须尽力做好。” “骆医师,我一定尽力,有哪些具体要做的工作,您请详细说明……” “现在首先要让患者多接触一些影像,适当地跟他做一些认知类的游戏,当然,关于影像一类,缓慢的剧情片和一些激烈的动作片目前来说是不合适的,可以是一些风景、动植物、人物等等的图片,但这些图片呈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又最好不是静态的,用幻灯播放的形式展现给他是最好的。这样不仅让他对一些事物完成了初步的认知,还能使他的思维处于连续活动中。”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用ipad里面的幻灯片播放软件,展示图片给他看。”叶萱一脸释然地说道。 “幻灯片播放时的切换速度,控制在两秒钟一幅画面就可以,不要太快,太慢也不好,这个对于调整他大脑的认知速度很关键。”说话间,他看了看胡晓梦。 胡晓梦点头道:“我明白。” “还有,等他恢复情况稍好一点了,能够进行简单的自主活动了,可以跟他玩一些区分物体差别类的游戏。” “区分物体差别类的游戏?”叶萱略有些疑惑。 “嘿,这个都不明白?连连看呀……我最拿手了。”胡晓梦抢着回答道,一脸的得意。 叶萱一脸不解地看着骆嘉川医师,他笑着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一种不错的区分物体外形差别类的游戏,可以列入康复的备选游戏科目,还有诸如一些区分物体大小呀,颜色呀之类的游戏,可以让他结合自我的动手能力,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 对于这些胡晓梦倒是显得颇为自信,连连点头道:“这些都蛮好玩的,而且我也很拿手,一定能教好他。” “再就是,经常播放一些节奏比较明快的音乐给他听……” 正说话间,助手秦升敲门进来说:“导师,患者现在好像有点异常,您快去看看吧……” 秦升的话音刚落,叶萱、胡晓梦和骆嘉川医师几乎是同时间一起起身,疾步向时乙的病房赶去。 时乙张着嘴巴,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似乎是想表达什么,但却又表达不出来。 “是想要喝水吗?还是饿了?一小时前我刚喂他喝过水的呀……”胡晓梦盯着他的表情,略有些不解地说道。 叶萱马上拿过床头柜上的一瓶纯净水,准备喂他喝水,但是瓶口凑到他的嘴边,他却摇头拒绝了。 骆嘉川医师注视片刻,说道:“看来不是这个样子,他的头脑里应该开始有了一些思维,想要表达出来,但是思维和语言之间的连通似乎还不太顺畅,所以……” “怎么了?”叶萱略有不安地问。 “先不用担心了,先按照我们制定的康复计划进行吧,进食暂时也只能只是一些液态食物,放心,他的恢复速度和程度都比我原先预想的好的多,应该能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骆嘉川医师肯定地说道。 “骆医师,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么,我现在就回去准备一下。”3 时乙这边的情况还不能使叶萱完全放心,报社那边社长林一舟便打来了电话,希望她尽快回去正常工作,她所在的组又有人休假了,白月夕那小丫头说是失恋了,嚷嚷着满世界都没有一个好男人,要去丽江静静心,好说歹说都劝不住,人手不够啊,你就算是回来救救急吧? 叶萱考虑片刻,对社长林一舟说明天回去正常上班,社长林一舟满心欢喜,嘴上连连说她就是自己的大救星。 挂断电话之后她目光望向窗外,雨停了,天空干净而又清新,有鸟儿飞过,她心里也希望生活能尽快回到以前的秩序中,以前还有点小小的不满足,经过最近这段时间来的折腾,失去的那些对于目前的自己来说倒成了一种莫大的幸福。 她先是收拾了一番屋子,这一段时间无心打理的房间里已经落满了尘埃,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个遍,每一个物件都被擦拭的光亮如新,最后她找出了那台自己用的ipad,这还是自己生日时时乙送给自己的礼物,平时不怎么用,现在总算派上了用场,细心地擦拭着,然后开始控制不住地流泪。 …… “一张破电影票送给谁呀?要送就送点有价值的啊?”护士台上的胡晓梦像被夹了尾巴似地叫道。 “这可是本年度的催泪大剧《山楂树之恋》呐,你要是不要?我可给别人了啊?”护士台外碰了钉子的秦升,脸上带着刻意的挑逗。 “本姑娘目前心情好得很,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牙齿天天晒太阳,你居心叵测,居然要给我催泪?”胡晓梦怒目圆睁道。 “我看你性格风风火火,想改造你一下,让你变得文艺范儿一点嘛……”秦升的语气里陪着小心翼翼。 胡晓梦几乎要气结,大喊道:“本姑娘跟你什么关系呀?凭什么要接受你的改造?” 叶萱赶到医院病房送ipad的时候,正是胡晓梦和秦升剑拔弩张的时候,叶萱看着也心生欢喜,心说,姑娘啊这样的年纪真好,连面对对方的追求都可以带着小小的骄傲和嚣张。 叶萱把ipad放在护士台上的的时候,帮着劝道:“难为人家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秦升见有了帮衬自己的,也忙说:“是啊,就收了吧?” 胡晓梦收下叶萱的ipad,执拗道:“不要,他爱给谁催泪给谁催泪去……边儿凉快着,别耽误本姑娘干活……” 叶萱对秦升说:“水滴石穿,不要急于一时嘛。” 秦升如有所悟,点头称是,也不再继续固执,悻悻地转身向医生值班室走去。 胡晓梦从护士台里往外走,对叶萱说:“我刚看过时乙的状况,他的精神状态好像还不错,身体看起来也不像刚动过大手术的人那般虚弱,既然你把这个都拿来了,我们就先到病房去,播放点图片给他看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叶萱表示同意,然后又说:“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正式上班了,来医院的时间就会少了,对时乙的照料还劳你多费心了。” “这是我份内的事情,谈不上啥费心,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报社记者。” “呀,怪不得,看姐姐的气质,知性而又优雅,看来真是与职业有关呢。” 胡晓梦尝试在时乙的面前用ipad播放图片给他看时,他的眼睛盯着画面闪动的ipad屏幕表现出了足够的关注,对于出现的新鲜事物他的注意力很集中,这是件好事。叶萱观察,他的双目随着闪动的画面有左右的游移,他的意识在跟随画面,她认为他在做简单的思考,除了口不能言,表面看上去他似乎已经无大碍了。 这样,她就可以带着一个相对轻松的心态,投入到接下来进行的工作中去了。4 叶萱将自己投入到了报社的工作中,一切都显得忙忙乱乱的,只能利用下班的时间去探望时乙,尽量地能让自己在医院里多停留一些时间,好在他的状况恢复的很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新面貌,这一切也让她暗自心中喜悦。 正式工作还没有几天,社长林一舟倒也丝毫不客气,立即委派给了她的一个有点特别的任务,也足以看出报社此时人手的紧张,她没有任何的抗辩和推诿。任务的内容是,需要她去走访调查一下最近发生在本市的几起自杀事件,社长林一舟的意思是,希望通过她的走访和调查从中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最后写一篇关于这方面的深层次的报道。 其实,关于自杀率上升的问题,近几年在全国范围内的城市之间也是很普遍的事情,作为一个具有社会责任感的新闻工作者,叶萱觉得其深层次原因就是社会环境使然。普遍的社会价值观过于看重外在的物质满足,而忽略了内心的健康,外部物质获得的落差,使人心生出对自我价值观和存在的否定,精神的压力感随之而来。久而久之,很多人的精神状态都是处在崩溃的边缘,如果平时调节不得当,寻求不到一个合理的释放渠道,就会很容易产生问题。 联想到刚刚发生在时乙身上的事情,自己也未尝不是很早就发现了他精神状况的异常,但最后依然还是未能阻止自杀发生,就像许多事情我们知道其发生的原因,却无法阻断这些根源,只能任由悲剧继续上演。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叶萱还是接受了任务,调查一下或许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新发现呢?看看各个事件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于是她依照社长提供的自杀者资料,开始了自己的走访调查之路,她逐一看了一下那些资料,竟然没有发现时乙的名字,大约是因为时乙的行为还没有造成最严重的后果,并没有惊动媒体和警局吧?资料上的名字也是阎罗生死薄上被勾掉的名字,同时也已经排除了他杀的可能,如果是谋杀就不在自己职责范围内了,社长也不会让她去冒这个风险的。 首先是第一份资料,资料显示自杀者名字叫李国富,江城市润丰地产公司董事长,年龄四十六岁,自杀方式是从公司办公楼的楼顶跳下坠亡。 这样的男人在外人眼里事业成功,社会地位很高,相应的社会关系也是非常复杂的,公司财务方面的问题,感情纠纷,人际关系的困扰,健康状况,都有可能是诱发他自杀的原因……叶萱边开着自己的红色福特,边在心里梳理着事件的脉络。 …… 红色的福特停在了润丰地产公司的门口,叶萱拿好随身的物品,下车后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六层高的白色建筑寂静非常。她出示了记者证,先在门口警卫室跟保安打过招呼,面对记者的到来年轻的保安似乎显得很警惕,大约是董事长自杀身亡以后,公司的上层有过特别的交代。 保安通电话的过程中,从他的神色中,叶萱就感到没戏。果然,保安挂断电话后,便说:“我们副董说,没什么可说的,你请回吧……” 叶萱点头谢过,然后心怀失落地转身往车里走,临上车时,保安突然从窗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在她身后喊道:“记者小姐,我们董事长生前对人挺好的,请你们不要弄一些负面报道出来好吗?” 叶萱迅即转身,看着那个可爱的保安笑道:“我都没有对你说采访的内容,你怎么知道我的报道会是负面的呢?” 年轻的保安缩回身子,悻悻地道:“现在你们这些报纸电视台记者,不都喜欢挖掘一些花边新闻之类的东西呀,那样可以多卖几张报纸,提高收视率……” 叶萱觉得这个保安很有意思,同时对自己的到来似乎也存在一点误会,自己有必要跟他沟通一下,于是便走回到传达室的窗前,笑问:“你好像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我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保安轻声道:“拜托你,不要给我找麻烦了,我现在是上班时间,要是被公司领导发现,我的饭碗就保不住了。” “好,下班后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请你吃饭。”说话间,叶萱把一张名片放在窗台上。 年轻的保安显得有点拘谨,但是迅速地拿走了窗台上的名片,把它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又警惕地向窗外望了望。 这边暂时没有进展,回到车里,叶萱又翻看了第二份资料,这份资料显示的自杀者信息是一个名字叫江美美的影视剧女演员,年龄二十八岁,叶萱似乎对她有点印象,她在几部收视率不高的电视剧中演过几个配角。看照片,外形条件相当不错,乌黑的长发,尖尖的下巴,高挺的鼻子,妩媚的双眼,凭着一个女人的判断,叶萱感觉她脸上整容的痕迹很明显。这个也可以理解,青春短暂,出名要趁早,现在艺人之间的竞争也是激烈残酷的,如果没有一个出色的外形如何使自己在竞争中不处于劣势?尤其是对于一个年轻想出名的女人。 可是又是什么原因使她轻生呢?感情失意?事业打击?潜规则? 自杀的方式又是在自己住所的浴室内割脉,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为情所困,继而用死寻求解脱。 是这样吗? …… 红色的福特经过医院旁边的那条路时,叶萱便想顺便过去看看时乙,于是便拐了个弯把车子开进了医院里。5 医院的病房里,胡晓梦跟时乙玩得正是不亦乐乎,时乙已经能够简单地从嘴里吐出几句不太连贯的话来,他的语言虽然有障碍,但是思维却比初始时活跃了许多。他已经不再满足于通过ipad播放一些图片看了,有时候会通过病房内的液晶电视随便地看一些广告插播电视剧之类,用ipad播放一些音乐听,他喜欢听莫扎特,听的时候很入迷,神情久久地沉醉其中。 胡晓梦跟他做一些简单的区分游戏,弄了几个大小各异,颜色不一的塑料球,他能很快地区分出塑料球之间大小和颜色的差异,并且通过眼神传达给胡晓梦。 “好厉害,我已经难不倒你了。”胡晓梦跟他玩完游戏,脸上还带着愉悦,便忍不住夸赞他道。 时乙也配合着她的语言和神态,眨眨眼睛,表现得似乎有点得意,不屑于如此简单的游戏。 胡晓梦咬牙道:“翘尾巴了是吧?小样儿,后面还有更难的等着你呢,到时候能把你难哭信吗?” 他脸上立即显出哭丧的表情,配合着胡晓梦,一脸惧怕求饶的样子。 胡晓梦看着他有趣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地笑了,然后又忍住笑说:“你这个人还挺好玩的,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啊?以前也肯定很有趣,可是,又怎么会自杀呢?” 听到[自杀]这个字眼,时乙像是突然受了某种刺激,或者想起了某件事情,眼里流露出惊惧的表情,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喉咙里发出不太连续的呼喊声,他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这突然的变故,一时之间,让胡晓梦也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时候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叶萱从门外冲了进来,她在走廊里就听到了时乙病房里传来的声音,内心的紧张随之而来。 她上前去,伸出自己的左手紧握住时乙的右手,她立即感受到了从时乙身体传来的微微震颤,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的身体,轻声道:“别怕!有我!” 胡晓梦早已经跳出了病房,奔向医生值班室,去向骆嘉川医师求救去了。 叶萱伸出另一只手将时乙抱在了怀里,他在她的怀里一脸惊惧,像个受伤的孩子似的发出痛苦的哀鸣,这声音也深深地刺痛着叶萱的心。 骆嘉川医师和助手秦升,还有胡晓梦陆续冲了进来,骆嘉川医师在身后轻拍叶萱的肩膀,叶萱才如有所觉地闪出身来,骆嘉川医师看了看他的眼睛,又把了把他的脉搏。 “他的身体情况很正常,看样子是属于记忆的复苏阶段,应该是想起了记忆中一些负面的东西,所以才会出现激烈的身体反应。目前来说,这是一个必然阶段,他的记忆重新获得,能够获得多少,现在还无法评估。所以要保持他的情绪平缓,太激烈的刺激不好,要尽量避免,可以多给他听一下他喜欢的音乐。” “骆医师,那你说,他不会想不起我来吧?”叶萱不无担心地说。 骆医师笑道:“不会那么严重的。” 叶萱的手机在这个时候突然响了,为了不影响时乙,她走出病房来到走廊接电话,看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接听了,手机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请问,你是叶萱叶记者吧?” “是我,你是哪位?” “我是润丰地产公司的保安啊……” 叶萱突然记起,便问:“你有时间了?你现在在哪里?” “是的。我在公司西面大约一百米的法桐树下。” “好,你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叶萱返回病房,对骆嘉川医师交代道:“骆医师,我有工作需要马上过去一下,一切就拜托您了。” “理解。敬请放心。” 临走时,叶萱又注视了时乙片刻,通过眼神向他传递一种坚强的信心。 …… 叶萱开着红色的福特,透过车窗在润丰公司西面的一棵法桐树底下看到了换了一身黑色运动休闲服的年轻保安,叶萱将车子停在他的身前,摇开车窗笑道:“上车吧,我请你吃饭,咱们详谈。” 年轻的保安略显拘谨地说:“让你请客?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许诺过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迷乱 下 他们在就近的一处名为[天香居]的餐馆里临窗就坐,叶萱感到自己也确实是饿了,按照各自的喜好点了几个菜,替年轻保安要了一瓶啤酒,叶萱喝水,目的在填饱肚子上。 保安自己喝着,叶萱把菜夹进碗里,随口拔了了几口米饭,感到肚子里稍稍获得了充实,叶萱便开门见山地对他说明了自己的采访目的。 年轻的保安听完,似乎是稍稍放心了一些,便说:“看来呀,你们这些记者也是很辛苦的,现在自杀的这么多,自杀的事情你们也要管,管得过来吗?” “所以啊,还需要你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啊……” “好吧,我就跟你说说我所知道的。”保安将杯里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开始述说:“我们董事长那个人啊,对待下属员工挺好的,我平时都没有见他对我们这些底层员工发过一次火,平时的工资福利也不错,总之一句话,他就是那种我心目中理想的老板形象,为人谦和,有责任,有担当……哦,最后还要加上一点,有能力,要不是有出色的能力他能做到现在的这个位置吗?白手起家,一个人打拼,做到现在的成绩有多么不容易啊?” 叶萱打断他道:“那你们董事长没有家室吗?” “这个当然有。有妻子有女儿。” “家庭关系怎么样?” “说不好。不过他那样的人对员工都这么好,跟家人的关系应该也错不了吧?” “一个人表面的平静并不代表他内心没有激烈的冲突,要不然他怎么会自杀啊,你说呢?”叶萱反问道。 “你们这些记者说话就是有深度,讲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不过,像我们董事长那样的人,我真的想不出什么原因来会让他忍受不住,非要选择自杀。他有钱,有地位,家庭和睦,表面风光无限,还有红颜知己,一个男人一生所要追求的他几乎都有了。觉得活得没有价值要自杀的是我们这一类人才是,他为什么要自杀?”说到最后,保安反而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等等……你刚才说红颜知己?你指的是哪一类?”叶萱不失时机地追问道。 保安的眼里流露出别有意味的兴奋神采,贼笑道:“我早就说过你们这些记者就喜欢挖这些花边新闻之类的,你看看,被我说中了吧?” 叶萱没料到这个老实的保安也会在话里给她挖坑,正色道:“我跟你说真格的呢,别打岔,细说一下,指不定在哪儿就柳暗花明了呢。” “包养小情呗。”保安故作神秘道。 “具体情况,你知道多少?” “这个在我们公司早已经是不算公开的秘密了,我们董事长给他的小情在望江亭高档住宅区买了房子,她名字我都知道叫于丽娜,开一辆白色的宝马2系,董事长在世的时候,她有时会来我们公司。” “原来如此。” 叶萱觉得自己有必要见见这个于丽娜,或许能够更深入地了解到一些具体情况。 …… 时乙在经历了一番剧烈的挣扎之后,又睡过去了。 意识还处于一片混沌状态中,有大片的海水起伏着,看不到岸在哪里,自己的身体一会儿沉入水中,一会儿又浮出水面,身体浸泡于冰冷的水中,抓不住任何的东西,没有凭借的力量可以使自己上岸。 黑暗。越来越深的黑暗。无尽的黑暗……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他感到身体暖和了一些,有了细碎的阳光刺入眼里,自己似乎是躺在一片草地上,能闻到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香,那个童年的小女孩又出现了,她在阳光下捧着一个精致剔透的玻璃鱼缸,鱼缸中有一尾红色的锦鲤在水中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 时乙哥哥起来跟我玩吧。小女孩在他的头上微笑着对他说话。 他摇摇头。他害怕起身打碎小女孩的鱼缸,惹得她哭泣,然后自己怎么也无法安慰住哭泣的她,回到家再挨爸爸的揍。 小女孩继续诱惑他。起来吧,我已经原谅你了,这是我爸爸给我新买的鱼缸和金鱼,这次的金鱼比那一条还大还要好看。 喔。是新的啊,不是记忆中被打碎的那一个? 他心中的顾虑稍稍减弱了一些,小女孩蹲下身子伸出空闲的左手,就要把他从草地上拉起来,但是右手里的鱼缸却拿捏不稳,鱼缸里的水“哗啦”一下浇在了他的脸上。 好凉啊—— 他打了个激灵,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发现了一张陌生女子的脸,她正在用打湿的毛巾给自己擦脸,腹部有阵阵的暖流传来,眼光飘过,原来是放了一个温暖的热水袋,他的意识处在梦与现实的边缘,有点分不清哪是现实哪些又是梦? “你—是—谁?”失语了很久的他,这次醒来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是护理你的护士舒雅,刚才你睡着时的身体冰凉,头上还冒着虚汗,我就把热水袋放在了你的肚子上,帮你抵御寒冷,又用打湿的毛巾给你擦脸,没想到你就醒了……” “不—是—你—”他的声音还不太连贯,语气里显出了一丝对她的排斥。 舒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你是说我不是胡晓梦吧?哦,她临时有事请了半天假,我只是来帮她代班,暂时接管她的工作,放心,明天你就会见到她了。” 听完舒雅的话,他似乎安心了一点,然后又闭上了眼睛……那些梦境再次侵入他的脑海,曾经鲜活的记忆在梦中连缀续接。7 “你说他开口说话了?对你还有点排斥?”骆嘉川医师在听完护士舒雅的汇报之后,连连反问道。 舒雅亭亭玉立在骆嘉川医师的面前,在连续的反问之后,应声点头。 骆嘉川医师一时无言,双臂交抱在胸前,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骆医师,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先回病房了啊?” “嗯。”骆嘉川医师没有抬头,发出沉重的鼻音。 待护士舒雅走后,他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展开黑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用醮了墨兰色墨水的永生钢笔开始写新的临床病理日记。 五月二十二日星期六天气晴 患者醒来后的第八天,各项生理指标均显示正常,未见明显的脑排斥反应,各项评估均为优良。 患者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已经具有较强的自主意识,对人际关系却稍显出了些许排斥,原因不明,后续行为发展,还需进一步观察。 他写完简短的病理日记后,合上笔记本,心里觉得似有不妥,有些关键处的疑问不能释然,于是便站起身走到书橱前,寻找着脑外科手术术后病理反应之类的学术书籍,翻阅了几本与之相关的学术书籍后,并没有获得他想要的资料,心里不觉间也有一丝失望。 看来这种尖端的脑外科手术,此前没有先例,即便有也只是一些学术类的理论文章,自己每一手临床实际资料的获得都将是崭新的一页,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以拿来借鉴,困难是可想而知的,但同时又是挑战,困难可以吓倒懦弱和愚蠢的人,但却更能激发富于智慧和勇敢者的斗志。 同时他意识到,患者的恢复速度出乎预料,必须适时地对康复计划作出调整,于是他在心里又开始了初步的谋划。 …… 叶萱按照从保安那里获得的信息,开车赶到了望江亭高级住宅区,这一带的住宅区临江而建,都是一些大户型的房子,各项软硬件设施也是一流,她在物业处想方设法搞到了于丽娜的详细住址和一些基本资料,然后亲自登门拜访。 对于记者的到来于丽娜颇感意外,但并没有冷落她,她也毫不避讳自己跟死者李国富的关系,并且很乐意跟记者叶萱聊聊,叶萱有意地观察了她一下,看上去,这是个年龄三十几岁,穿着考究,很会打扮很会生活的女人。 于是,叶萱便被邀请坐在她装修奢华的大房子里,喝着她刚刚研磨的咖啡,拿出包里的笔记本做简单记录,听她讲,他与她之间的故事。 “我不否认李国富年龄比我大许多,或许在外人眼里我就是那种为了钱跟他在一起的女人,但我觉得不是,至少不全是。认识他之前我也有自己的服装店,虽然没有他那么有钱,但是也足可以保证我过着比较体面的生活。在认识他之前,我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所以我明白一个女人经济上的独立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你对一个男人产生了依附的感觉,就很难避免悲剧的发生,他一定会厌倦你,并且最终离开你。”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究竟怎样才是最合适的,我也说不清楚,说说你们之间的感情是怎么发生的吧?”叶萱并不想在此时听她对婚姻和感情的理解,适时地提醒道。 “我们认识,是因为他到我店里买衣服,是给妻子买的,买了两件不合适,又拿回来调换,他当时穿着很普通,开的车子还没有我的好,我原本只是觉得他是那种有点事业基础,对妻子很体贴很顾家的中年男人,我对这种男人有种天然的好感。我那时候有了点积蓄,眼看房价噌噌上涨,心想看样子还是要涨的,晚买不如早买,就想在位置较好的地方买套房子,无意间聊起来,他说他对这个在行,可以出点意见给我参考参考。于是,因为买房子的事情我跟他之间的见面次数多了,交流也频繁了,发现彼此之间相似的地方挺多的,尽管年龄之间的差距很大,但有时候男人与女人之间心灵的默契,并不是年龄所能阻隔的。后来我才知道,他竟然是润丰地产公司的董事长,个人资产少说也得十个亿,我的天呐……我运气真好,经历了那么多不幸和坎坷,命运终于在我对感情逐渐感到绝望之际眷顾了我一次,我现在住的这栋房子就是他们公司开发的楼盘,名义上是我买的,但跟他送的差不多,那时候房价还没有现在这么高,他给我的价格又极低极低……房子装修好,住进来以后,他会经常来坐坐,次数多了,我们之间便有了关系……后来,他妻子也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但他妻子也表现得很宽容很坦然……你信吗?这简直就像个成人童话……可是……”说到最后,她的表情显得很痛苦。 叶萱也不禁在心里自问,这样和谐的原配和小三关系有吗? 于丽娜似乎看出了叶萱的心思,又说道:“我知道你不太相信,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想不出他为什么会自杀?他自杀后,我也很痛苦,警察也来调查过,我也希望警方能查出他自杀的原因来……” “那他的精神状况怎么样?” 于丽娜想了想,然后摇头道:“没有问题,除了血脂高点,身体很棒的!他那个人精力充沛,性格开朗豁达,个人交际能力很强。” “是这样啊。”叶萱停止了记录,手握着笔轻轻地敲击着,陷入了沉思。 他杀的可能已经被排除,自杀的原因不会也找不出来吧?叶萱有一点苦恼,这个样子新闻稿也没法写,因为不知道原因,又从何挖掘深层次的东西呢? 从于丽娜的大房子里离开后,叶萱在开车的路上开始想下一个自杀者的资料,既然暂时这边无多大进展,也不能耽误了工作进度,先把每个自杀者的大体情况搞清楚,事后再去分析组织新闻稿也是她以前经常采取的方法,往往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8 “我不在的时候,你乖不乖啊?”护士胡晓梦故意去逗时乙。 时乙眼睛斜睨着她,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坏蛋。” “哎呦喂……竟然会说话了哎?一开口就是骂人呐……”胡晓梦的脸上显出一种突遭打击的讶然。 “不跟你玩。”时乙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我走了啊……”胡晓梦转过身去,身子前倾,甩着胳膊,故意表现出义无反顾要走的样子。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悄然转身查看时乙的表情,发现时乙也正微微睁开眼睛偷看她,似乎是发现了她也在观察他,瞬间又把眼睛闭上了。 胡晓梦果断地转过身来,大声道:“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走嘛,你就别装了啊……你就睁开眼睛吧啊……” 时乙不为所动,眼睛继续紧闭,胡晓梦想到了点非常手段,就蹑手蹑脚地悄然间走到了病床前,拿了个棉绒棒,伸手在他上唇间轻轻地挠他痒痒,时乙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眼睛瞬间也睁开了。 正在胡晓梦笑得前仰后合,时乙气得干瞪眼无济于事之时,病房门打开了,骆嘉川医师和助手秦升走了进来。 秦升被当时的气氛所感染,赶忙问:“胡晓梦,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本姑娘抽风了,关你何事?”胡晓梦白他一眼道。 “哎,我说胡晓梦咱俩有仇啊?干嘛老呛我?”秦升激动道。 “或许吧,咱俩上辈子就是冤家吧?”胡晓梦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 “嘿,那么说了,咱俩上辈子就有点关系喽?怪不得我觉得跟你特有眼缘呢?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秦升的眼里显出兴奋的神采来。 “打住……打住……还真是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要开染坊啊……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咱俩这辈子没缘。” “胡晓梦,你不要这么毅然决然好不好,我马上就要伤心至死了……” 骆嘉川医师看着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开着轻松的玩笑,脸上也不自觉地跟随着挤出笑容来,年轻真好,开得起这样的玩笑,自己这样的老男人连开玩笑都感到有气无力了。 任由他们的兴奋劲过去之后,骆嘉川医师对胡晓梦说道:“现在患者的恢复状况良好,并且大大超出了我此前的预计,所以,我们也有必要适时地调整他的康复计划。” “骆医师,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您请详细说明……” “我看,他已经具有了一定的思维能力,只是语言表达还不太流畅,这样,平时你就尽量多跟他交流,逗他多说话,内容随意,可以是一些玩笑,天马行空的胡侃也可以,只是要避免一些敏感字眼刺激他的情绪。”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跟他说一天都不带有重样的话题,胡吹海侃也是我的强项。”胡晓梦一脸的洋洋自得。 “还有,可以开始尝试让他下床进行一些肢体活动了,当然最初运动量不宜过大,在走廊,以及活动区之内进行一些简单的行走就可以。要避免摔倒等意外情况的发生,这个,考虑到你的自身问题,我安排秦升协助你,等到患者的运动平衡能力逐步恢复到正常水准以后,才好放心你一个人独立处事。” 秦升满口答应,冲胡晓梦挤眉弄眼,胡晓梦却对他冷然一笑,满脸的不待见他。 “再就是,游戏的难度可以适当提高一下了,可以选择下下五子棋,跳棋等一些演算能力较强的游戏,通过游戏机玩一些策略类游戏也可以,平时到活动室里打打乒乓球,进行一些器械辅助练习也可以。”说完这些,骆嘉川医师对胡晓梦强调道:“这些都记住了吗?” “彻彻底底,完完全全都记住了。” …… 叶萱再次到医院探望时乙的时候,惊喜地发现他竟然开始尝试着下地走路了,他的记忆似乎已经逐步地恢复了一些,他能喊出叶萱的名字,并且知道叶萱是自己的未婚妻子,但对于以后记忆的恢复这仅仅只是开始。 叶萱帮着胡晓梦扶着时乙在医院走廊里缓慢地行走,他的步伐还不太连贯,身体也还有点虚弱,往往走上一小段距离,就要停下来歇一歇,不过这些变化在叶萱眼里看来,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同时,叶萱那边的走访工作也进展顺利,她已经通过多种关系,跟江美美生前的男友取得了初步的电话联系,江美美的男朋友在电话里也接受了叶萱的请求,约好时间在咖啡厅面谈。 9 叶萱在市中商业步行街的上岛咖啡厅见到了江美美的男友郑健,这是个阳光帅气的男子,从表面不好判断他的年龄,据他自己说刚满三十二岁,不过,人看起来似乎只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叶萱心想,不会是脸上注射过玻尿酸吧? 要了两杯咖啡,在柔和的灯光下,缓缓的音乐中,叶萱拿出笔记本和笔做好准备,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开始了他们之间的话题。 看着他颓丧的脸,叶萱问:“你很爱她是吗?” “是的。你知道,为了各自的事业前途,我们的恋情是没有公开的,就是通常所说的地下恋情。”他说完话后望着叶萱,似乎是在寻求一种理解。 “我能理解。”叶萱随口应声道。然后做简短记录。 她心里明白,作为一个艺人,自然也有常人理解不了的苦恼,比如恋情不能公开,或者私下偷偷在国外注册结婚。 “我是个怀才不遇的歌手,她是个有理想抱负的演员。或许两个不满足于现状的人,走到一起,只会感到更累吧?因为从彼此的眼里都看不到成功的喜悦,一方也不能在事业上给予另一方金钱和时间上的最大支持,可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艰难地行进着,分分合合,但却最终维持了下来……”郑健开始了散漫不经的述说。 “你觉得,她会是那种感觉自己活得很累的人吗?”叶萱抓住重点问道。 “有点,但也不至于自杀啊……”郑健的话语里也透露出不理解。 “工作内的事情?遭受了什么不公正的对待?” “记者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这个圈子虽然不排除会有一些败类夹杂其中,但是绝大多数还是按照规则在办事的,我们也是遵守规则的人,虽然有时候也难免依靠点圈内关系争取戏份和出场机会,但不会搞到那么过分。”郑健打断了叶萱的联想,他对自己的职业也存在一种本能的维护。 其实叶萱也无意于了解娱乐圈中的内幕事情,规则存在于各行各业中,但是规则似乎从存在之初就是为了被打破的。于是,便转移话题道:“那么,据你所知,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怎么样?” 郑健沉默了片刻,然后略显为难地说:“她的身体状况没问题,不过,有轻微的低血糖,经常会头晕,还在拍片现场晕倒过,不过,通过一段时间的药物调理,状况比此前好了很多。” “可是,这些似乎跟她自杀的关系不大吧?”叶萱也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我觉得也是,所以,我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能让她产生自杀的冲动……” “好吧,感谢你的真诚和信任,希望你能坚强一些。”叶萱起身说道。 “谢谢,我在努力这么做。”叶萱在跟郑健握手的时候,能感受到他肩膀的微微颤抖,或许,他还没有从悲伤中完全走出来。 回到车里,叶萱开始翻看第三份自杀者的资料,资料显示自杀的男子名字叫樊高,三十五岁,是个小有知名度的画家。 …… 时乙的肢体没有任何损伤,所以他肢体上的恢复似乎比头脑的恢复更快一些,他本来的体质状况也不错,一米七五的身高,体重七十五公斤,虽然因为工作原因,缺乏锻炼,但却是较为理想的体重,既不肥胖也不瘦弱。 从他的运动平衡状况来看,他的脑运动中枢神经似乎恢复的不错,到开始下床走路的第三天上他已经不用别人搀扶,独立行走了,体力也比之前强了很多,可以中间不间断地从医院走廊的这头走到那头。同时,他开始在医院康复活动室里开始进行一些简单的器械锻炼,从最初的适应到渐渐掌握,他的接受能力也很快,跟常人几乎没有区别。 胡晓梦教他下跳棋,每次胡晓梦几乎都是压倒性地胜利,这也让她很是得意了一把,并且时不时地对他的每一步指指点点,表情中充满炫耀。 虽然输了棋,时乙的表情却是很平静,很多时候当他开始关注一件事时,总是喜欢沉于思考,这源于他的习惯,他本身具有的一些习惯也在慢慢复原。他自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然后继续来,胡晓梦就开始发现有些不对了,自己在于他对战的过程中渐渐感到吃力,最后自己竟然输了一局给他,她当时理解为,这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 胡晓梦颇不服气,重新开局,再战,这次她集中精神,让她失望的是,这次自己输得更彻底,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时乙的表现,也不免令胡晓梦惊得张大了嘴巴。 “我苦心研习跳棋棋艺这么多年,棋艺是打遍全院无敌手,竟然会败在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手上,而且还败得如此彻底,我那一世英名啊……”胡晓梦有些捶胸顿足道。 “承让了。” “你还敢跟我假装谦虚?”胡晓梦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又悄声道:“这事很严重,不许对外张扬啊?否则,哼哼……” “我不说,是你故意输给我的。” “算你还有点良心,也不枉为师一番栽培之苦……好了,等有时间,为师再教教你打乒乓球,让你感受一下国球运动的魅力……” 胡晓梦自顾自地说着,时乙出神地望着她的脸,却突然不言语了,他的沉默中的眼神让人感觉有些异样,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一些新发生的事物,一些人的语言像子弹的碎片般突然击中了自己,他们似乎在自己生命中的某一瞬间闪现过,生命有种被重复的错觉。10 记忆的错乱感觉,在时乙一个人独处的夜里似乎更加强烈,一些记忆重又获得,一些记忆还在沉睡中,等待被唤醒,这些已经存在的记忆互相交织,有时候却又产生对立,不可调和,它们通过争斗确立在他头脑中的存在。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产物,我时而快乐时而忧愁,时而热情时而冷漠,时而邪念丛生又时而想拯救苍生……这无数的变化多端的我存在于体内,闪躲腾挪,乱象纷纭,哪一个我才是最最真实的我? 迷乱的感觉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于是,他便从床上起身,赤脚走到窗前,透过灰蒙蒙的夜幕鸟瞰整个都市的夜景,夜色妖娆,精灵歌唱,群魔乱舞,这是一个如此真实,而又充满虚幻的世界。 …… 胡晓梦教习时乙打乒乓球,整个的练习过程似乎跟此前她教他的其余游戏一样,他起初时动作有点别扭笨拙,常常接不住胡晓梦速度并不快的来球,在胡晓梦的取笑声中,体验着一次次的落败。但是随着他对动作和球路的适应,胡晓梦就渐渐地感觉到了吃力,不知道什么时候秦升已经站在了球台前,看着胡晓梦疲于应付,他嘴角流露出微微的笑意。 有第三者在球台前旁观,胡晓梦似乎更不想出丑,尤其是不想在秦升面前出丑,以免让他有取笑自己的资本,但越是这样,她就越发感觉自己的发挥不尽如人意,最后一个仓促的救球使自己摔倒在地。 秦升赶忙去扶她,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受伤没有?” 胡晓梦甩开他,把脸一扬道:“一点小意外,本姑娘大意了,不要你管!” “再来!”球在时乙的手里,胡晓梦做好应战的状态喊道。 “我替你杀杀他的锐气!” 不等胡晓梦反应过来,秦升已从她的手里夺走了球拍。 “承让了。” 时乙还有些不明白,此时秦升眼里的妒意从何而来,只是按照惯常的思维仅仅把这一次对战视为单纯的游戏。 胡晓梦知道秦升是一个乒乓球高手,拿过医院系统比赛的冠军,她心里自然清楚秦升此时的举动是为何而来,既是一种对自己的炫耀,又是一种对时乙的打压,他因为她而嫉妒时乙。 女人有时候就喜欢观看两个男人之间的斗争,尤其是以自己为起因的斗争,况且此时的争斗无伤大雅,所以,她愈发感兴趣。 “我们正式打一场如何?”秦升说。 “怎么打?”时乙反问道。 “国际惯例,十分制,三局两胜怎么样?” “嘁!倚强凌弱,胜之不武。”考虑时乙的状况,胡晓梦对秦升的行为有些不齿。 秦升为了显示自己胸怀,大方道:“这样吧,每局我让你五球开局好吧?” “不好。”时乙断然否决道。 时乙的态度,使秦升哑然,胡晓梦也赶忙叫道:“对。走,咱们不跟他玩儿。” “不要你让球,如果输了,就当跟你学习了。” 时乙把话说完,胡晓梦和秦升皆是惊讶地看着他。胡晓梦心道是,他的脑子还没恢复好,说话也难免有点大。 时乙和秦升之间的较量,在胡晓梦的定义中展开,还未开始胡晓梦就已经预知了结果,但是她的心里却有一个奇妙的想要奇迹发生的念头产生,于是,奇迹便在具备奇迹产生的土壤上产生了。 在第一局被秦升压倒性地连赢六个球战胜,第二局开局连失两球的不利状况之下,时乙竟然开始了自己的绝地反击,第二局逆势追赶,你来我往,一球险胜;第三局更是让秦升这个自负的对手一球未赢,一败涂地。 较量随之结束,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 …… 胡晓梦瞪大眼睛,还处在那种难以置信的惊讶中,秦升简直如同被人当场扒光了衣服一般,羞愧难当,唯有气喘吁吁的时乙脸色微红,还保持着毫不刻意的平静。11 当胡晓梦向骆嘉川医师讲述时乙和秦升之间的较量时,极尽渲染之能事,几乎要挖空她头脑中所储备的全部词汇和表述方式,名词、动词、形容词、助词……比喻、排比、引用、转折……最后又加了一句着重强调,就算我用尽自己头脑中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表达我当时的震惊程度啊…… “有那么玄吗?”骆嘉川医师最后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就化解了胡晓梦此前的所有努力。 “你是没见当时的情况啊……还有当时秦升小脸那个样啊……”讲到这里,胡晓梦大概是回忆起了秦升的样子,憋不住笑了出来。 “那应该是他本身就具有的运动技能,被激发了出来吧?”骆嘉川医师淡淡地说道。 “他此前会不会打乒乓球,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感觉他的学习掌握能力很强的。”胡晓梦意犹未尽地说道。 “嗯。你回去继续多多留意患者的变化,任何细微处都尽量不要遗漏,随时向我汇报情况。” “明白了。” 胡晓梦走出房间后,骆嘉川医师立在原地沉思片刻,然后坐回座位上又开始写临床病理日记。 五月二十九日星期六天气多云 患者醒来的第十五天,新植入的脑组织融合性较好,患者的身体处在快速恢复的过程中,身体平衡和协调能力趋向于正常水准,一些记忆和本身拥有的技能开始重新获得,未发现思维和行为的异常之处。 未表现出对于环境的不适应感,情绪平稳,技能之于记忆,技能存留于人头脑中会更加稳固,所以具体到行为表现就是技能更不容易遗忘和丢失。 把病理日记写完之后,回味片刻,骆嘉川医师拿起手边的黑莓手机拨打了叶萱的电话。 叶萱接到骆嘉川医师电话的那会儿,她刚从画家樊高生前所住的地方走出来,通过画家的邻居获得了画家生前的一些信息。 接起电话的那一刻起,叶萱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去医院的时间间隔了一天没去,当从电话里得知时乙恢复的状况和速度连他都觉得吃惊的时候,叶萱内心也有种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感动。 骆嘉川医师在电话里问:“你现在能来一趟吗?有些事情我想当面跟你说一下。” “没问题,我马上过去,二十分钟之内赶到。”叶萱在电话里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叶萱开车前往医院的路上,再次路过那家花店,因为心情大好,她便想下车为时乙挑选一束鲜花,放在他的病房里,让他天天都能闻到花香,心情愉悦,然后快快恢复好出院。她走进花店,跟花店老板娘打着招呼,没想到花店老板娘一眼就认出了她来,说她气质好心思好,所以,自己对她印象深刻。 叶萱在花店老板娘的夸赞声中,也禁不住心花怒放,她有心在花店里转了转,但是依旧自己拿不定主意,该买一束什么花,便再次要求老板娘推荐一下,老板娘给她推荐了一束红色郁金香,颜色热烈奔放,并且告知她红色郁金香的寓意是:我爱你。 …… 叶萱手捧着一束红色的郁金香进入骆嘉川医师的值班室时,骆嘉川医师也是眼前一亮,称赞道:“好热情的颜色啊,我想,跟送花人的心情也是一样的吧?” 叶萱也毫不避讳,略显拘谨地应声道:“是的。” “好了,言归正传吧,现在我有必要跟你说说时乙目前的情况,总结一下治疗的成果。那么从目前来看呢,时乙的身体协调性和平衡能力都恢复的不错了,已经趋于正常人的水准,这说明,新置换的部分脑组织跟他自身原有的脑组织融合性很好,没有出现我们所担心的排斥反应。” “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他已经没有问题了呢?”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不过对于他出院之后的继续恢复状况,我们还需要跟踪一段时间,每周大约进行两次家访,这个暂时是由护士胡晓梦负责,至于他的病历资料我们制作了两份,一份你们可以带走,自己保存,另一份我们则要封存入库,作为将来脑医学研究和脑外科手术的参考资料。” “你,你是说时乙可以出院了?”叶萱有点兴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重新向骆嘉川医师求证道。 “是这样。你的鲜花可以连同你的爱人一起带回家了,回去之后要让他先静养一段时间,避免他情绪激动。”骆嘉川医师微笑着嘱咐道。 “知道了,谢谢骆医师,感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付出,感谢你的无畏精神……”叶萱一时之间有些想不出更多感谢的词汇。 叶萱谢过之后转身出门,走到门口时,骆嘉川医师又补充了一句:“这种红色郁金香的寓意是我爱你吧?顺便说一下,你爱人的乒乓球打得不错!” 叶萱突然转过身,有些疑惑道:“乒乓球?他好像不太会玩那个,平时也不大爱体育运动……” 听完叶萱的话,这次轮到骆嘉川医师吃惊了,如果胡晓梦此前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他感到有点难以置信。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余烬 上 时乙能想起这座叫做江城的城市,但却感觉被条条道路分割的城市像个巨大的迷宫;他还记得自己原来住的房子,但却记不清自己当初是从事什么职业;他知道叶萱是自己的未婚妻,但是对于未婚妻的概念似乎有些模糊;叶萱现在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与她相关的诸多信息都想不起来了。 当他在一个人静处的时候,想要将一些头脑中的影像连缀成一副连续的画面时,却总是在整个过程中突然出现断隔,有些画面似乎略显突兀,无头无尾,自相矛盾,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不自觉地显露出一丝烦躁。 凭着一个女人的直觉,叶萱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这种异样,夜晚临睡前,卸下一天的劳累和杂事的纷扰,两个人躺在床上,叶萱便尝试着引导他的记忆恢复。 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对他轻声地讲着一些事情,像过去那样,她告诉他,他以前在一家名称为dousen(道尔森)的跨国生物制药公司上班,他是这家制药公司新药研发中心的核心负责,他这次住院的全部费用就是这家公司出的。 说到这儿,叶萱突然想起来了点事情,便对时乙说:“当初公司给的一百万,扣除你的手术费、住院费、护理费等等,还剩下二十六万呢,你看这钱怎么处置?” 她心里清楚,以他目前的情况不一定能给出她一个合理的意见来,她只是想让他的思维参与到这种寻常的琐事中来,让他能了解一些人际关系和人情世故。 “我不知道,你自己解决。”他冷冷地回答。 虽然对于他的回答结果早有预料,但是他冰冷的态度还是让她感觉有些不舒服。 她并不介意,然后继续说道:“你的治疗基本上是处于保密状态进行的,所以,你以前的同事多半都不知道。现在你出院了,他们早晚会知道,并且来看望你的,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和样子吗?你和他们之间,以前有过什么交往,发生过什么愉快,或者不愉快的事情,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好像记得一点,但却又很模糊。”他陷入短暂的思考,目光注视着卧室的天花板道。 “嗯。到时候他们出现了,你或许就能想起来了……”叶萱不无期望地说道。 说完之后,两个人陷入暂时的沉默。 “你看,我打算把这二十六万这么处置好吗?”叶萱用一种试探性的,商量的语气反问道。 “怎么处置?你说……”他对她的处理意见稍稍表现出了一点关心。 “我打算把这二十六万还回去,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本来你的入院就跟你原本所在的公司关系不大,他们完全可以不予理会,或者出于人道主义象征性地出点钱敷衍一下,但是出乎我预料的是,那个lion(里昂)先生竟然一口就承诺负担你住院期间的全部费用。现在你出院了,没事了,我们不能就将这剩余的二十六万揣进自己的腰包,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也不能因此毁坏了你的声誉。” “那就还回去吧。”时乙顺着叶萱的意思说道。 叶萱听完时乙的话,心里明白他此时的话语是有口无心的,完全是在顺着自己的思维行事,但她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兴奋。 “听你的,我明天就抽时间还回去。” 她的这句话显出了他一家之主的地位,她喜欢有一个男人为自己做主的这种感觉,让她有一种依赖感,感觉有了依靠,虽然,这个男人此时显得有点中空,但她并不想垂帘听政。 “好了,安心睡吧。” 叶萱说完话,他随之闭上了眼睛,她的手轻轻地抚弄着他的胸口,心里还涌动着一丝未冷却的激情,他却翻了一下身子,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面。2 早上醒来,叶萱帮时乙穿好衣服,简单洗漱,准备好早饭,然后又跟他一起吃完。 临走时,她把他的黑色iphone4手机交还到他的手里,对他说:“你住院这段时间,你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关心你的人或许以为你失踪了呢。现在我把它重新交给你,那么你就要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尽量不要外出,必要时不得不外出,有这个在身上我也可以随时找得到你。” 时乙接过黑色的iphone4手机,眼里流露出一种久违的感觉,他似乎认得自己的手机,但是对于目前他能不能完全掌握手机的功能,叶萱有些拿不准。 叶萱帮他开机,然后问:“你现在还记得怎么使用你的手机吗?” “记不得了。” 于是,叶萱便耐心地教给他基本的使用方法,暂时先教给他简单的如何接电话打电话,当确信他完全掌握了这项手机的基本功能之后,叶萱才放心地出门。 时乙望着叶萱走后空荡荡的房子,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的记忆里隐隐约约地想起了那只白色的鸟,他想,那只鸟会不会还在这个房子里呢?不妨找找看,但是找遍了房间的角角落落却一无所获。 正在惆怅间,口袋里的iphone4突然响了起来,于是,他便掏出手机,按照叶萱此前教给他的方法,手抖动着接起电话。 “你好,请问是时乙先生吗?”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是,是我……”时乙紧张道。 “我是申通快递公司的,昨天没有打通你的电话,这里有一份快递需要你签收一下。” “怎,怎么,签收?”时乙结结巴巴道。 “你目前在家吗?是这样子的,你如果再不签收我们就要给你按原址退回了。” “在,在家呢。” “哦,那这样子就没有问题了,你下楼来签收吧。” 说完话,对方主动把手机挂断了,时乙没有过多考虑,便开门下楼,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他一直很平静。他在小区的门口见到了那个骑摩托车的快递员,快递员并没有确认他的身份,只是让他简单地完成签字,时乙的书写能力似乎也恢复了一点,他会写自己的名字,因为笔画很少不繁琐。 签完字之后,从快递员手里接过那份快件,快件扁平,毫无重量,时乙并没有打开,低头去看快件的收寄人信息时,却有许多字无法辨认出来了,心里又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烦躁感。抬起头,发现自己处于一片钢筋水泥构筑的丛林里,一种现实压迫感扑面而来,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 于是,一个记忆恢复不全的人,开始了在城市这座巨大的迷宫中的行走,许多事物似曾相识,许多事物又令他感到新鲜而陌生,他对一切都充满兴趣,一些头脑中原先出现过的画面也因新画面的补充而逐渐连缀起来。 他走在人行道上,对面驶来的公交车也会让他感到惊慌,他对于在站牌下等车,然后投币上车的画面还记得,只是对这个行驶在路上的庞然大物有种不安全感,担心它随时会冲向人行道。他觉得广告牌里微笑的女子很熟悉,想要上前跟她握手时,却被一层玻璃挡在了原地,使他有片刻的恍然。他站在过街的天桥上,看着双向车道左右两边飞驰而过的汽车,感觉就像奔驰的玩具,有种想要伸手抓住的冲动。 他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在这长长的路上复原了一些原本的记忆,树木、桥梁、街道、建筑,在心里一个一个地确认自己记忆的坐标,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他似乎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搜遍记忆对于这个地方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迷路了,也累了,于是便在一处公园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休息,一个牵着宠物狗耳朵里塞着耳机身穿黑色短裤小坎肩的时尚女子摇头晃脑地从他身边经过,他认得女子手里牵的是狗,但却对她为什么要用一根绳子拴着它限制它的自由表示费解,那只蓬松的长得狐狸样的火红的小东西也用乞怜的目光看着他,在他的脚下左转右转,嗅来嗅去,少顷,后腿一条腿支着地,一条腿翘起,一泡尿撒在了他的鞋子上,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厌恶感,一脚踢开了那条小东西。 小东西的哀叫声,把沉醉中的女子惊醒了,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愤怒地看着时乙,大声呵斥道:“为什么踢我的狗狗?” “尿,你的狗,尿撒在了我的鞋上……”时乙指着自己鞋子上残留的尿渍,支吾道。 “嘿,你一个大活人竟然能坐着不动,让狗狗把尿撒在你的鞋子上,说出来谁信呢?你故意找事是吧你?”她瞪大眼睛,愈发愤怒,手里牵的小东西此时也仗了人势,对着时乙汪汪吠叫着。 不多会儿的时间,围观的人群涌了上来…… “我没撒谎,是你的狗尿在我的鞋子上的。”时乙从椅子上站起身,辩解道。 “不行,你得陪我到宠物医院去一趟,给我的狗狗检查一下。”说话间,女子就伸手去拉扯时乙,小东西也扑上来用嘴去撕扯他的裤腿角。 嘈乱的感觉让他也变得激动起来,一种因愤怒产生的恶念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上行动,他一把就推开了那个女子,他的力量出乎的大,或者说他自己根本就掌控不好自己的力量,他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量,就只见那个女子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然后摔在了路边,头恰好磕在了路边的大理石路基上,瞬间鲜血从额角流了满脸。 他毕竟是个男人,推倒的又是一个弱女子,这时候人群里就有人出来仗义执言批评他了,女子昏迷了过去,事态一下子严重了,其中有人拨打了110电话。3 叶萱接到警方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她刚从dousen(道尔森)公司里开车出来,警方说时乙现在在派出所里,他打伤了人,要她马上过去一趟。 这怎么可能? 挂断电话之后,她还没有从听到这一切的吃惊中回味过来。 来不及多想,她驱车赶往派出所,心情剧烈地起伏着。 叶萱来到派出所警务室的时候,时乙正埋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不言不语,正中的桌子上,两台电脑,一些文件,面对面地坐着一男一女,两个穿制服的警务人员。 待叶萱坐下之后,那个男警务人员开口说道:“你是这个人的妻子吧?他来到派出所后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什么也不说了,我们没办法便只好打电话给你喽……” “我是他的未婚妻子。”叶萱说话间,指了指自己的头脑,轻声道:“他这里刚动完手术,还处在恢复中,所以……” “哦。原来如此。”男警务人员表示了理解,然后说道:“其实,原本也是件很小的事情,就是因为对方的宠物狗弄脏了你先生的鞋子,双方起了一点小争执,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争吵几句就过去了的事情,不过,他却出手伤人,他的暴力倾向很严重啊……” “暴力倾向?”叶萱的心里感到有些不适。 “他以前就是这样情绪容易激动吗?” “不是这样的……” 叶萱回想以前时乙脾气温和,从没想到这个充满攻击力的词会跟他联系起来,不过,目前情况来看似乎出现了一点转变,或许是因为最初的恢复吧?叶萱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警务人员没有围绕着这个问题继续再说什么,女警务人员又说道:“是这样子,目前那个女的住院了,我看过,一点轻伤,没多大问题,不过,医药费是需要你们承担的。” “我知道,我们出。” 这个事情总算得到了解决,叶萱把时乙领回家,临走的时候,警务人员又叮嘱叶萱,既然是这样,应该让时乙恢复期间尽量不要独自外出,叶萱嘴上答应着,说了一些好话。 回到家里,叶萱并没有因此责怪他什么,反倒时乙的情绪却再次变得激动起来。 “分明,就是,她的狗,狗把尿撒在了我的鞋子上,凭,凭什么就要我们赔钱给她?”他大声地为自己辩解着。 叶萱温柔地注视着他,等他话说完了,情绪宣泄完毕了,然后轻声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你也不能采取过激的行为呀?这个世界,还有许多道德和伦理秩序方面的事情需要你去慢慢适应……” “适应难道就是要无视别人的过错,一味忍让吗?” “不要那么说,亲爱的,退让有时候是一种修养,你以前不是很注重修养的吗?即便内心很生气,表面也波澜不惊;即便讨厌一个人,表面也能和颜悦色……” “我不记得以前有个那样的我了,现在的我不会对那些不属于我的过错退让了,我是一个爱憎分明,睚眦必报的人。”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恶狠狠的坚决。 叶萱吃惊地看着面前的时乙,在刹那之间,内心里有一种剧烈的震动。 这还是以前那个我熟悉的时乙吗? “不是说,恢复期间,你暂时不要自己出去吗?” “我出去,是因为签收我的快件……”说到这儿,时乙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喃喃自语道:“对,快件,我的快件呢?” “什么快件,谁寄给你的?” “快件上的收寄人地址当时有些字我不认得,现在想不起快件随手丢在哪儿了……”时乙略有些懊恼地说道。 “想不起丢哪儿了,就算了吧,经常会有一些推销产品和理财合作之类的快件发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叶萱说完,然后又说道:“我去了趟dousen(道尔森)公司,lion(里昂)先生听说你出院了非常高兴,说过段时间一定还会到家里来探望你,希望你这段时间安心静养,不用过多地去担心公司里的事情,公司里的职位永远都会为你留着,随时欢迎你回去。并且那二十六万块钱lion(里昂)先生也执意不肯收留,说是剩下的这些钱算是你恢复期间的营养费和公司对你的一点补助。” 叶萱不再跟时乙纠缠那件不愉快的小事情,而是把自己去dousen(道尔森)公司所经历的一切,跟他详细地说明。 时乙表现得似乎有点漠不关心,双臂张开伸伸懒腰,表情靡靡地说:“我不想听,我累了,我想休息了,不要打搅我……” 说话间,他便走回了卧室,然后鞋子也不脱,一头栽倒在了柔软的床上,片刻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叶萱看着睡过去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帮他脱掉鞋子,将一条蚕丝被盖在他的身上。 …… 叶萱通过多方途径联系到了画家樊高生前的女友苏浅,两个人在苏浅买卖艺术品的小店里见了一面,这是个颇有艺术气息的沿街小店,挂满了一些大大小小,各种风格的画作,没有繁华和喧扰,它在一条曲曲折折,并不热闹的街上。 这是个目光清澈,如莲花般洁净脱俗的女子,其实还未开口之前,叶萱也大略地猜到了苏浅和樊高是如何认识的,她猜的没错,两个人是因为画认识的,这很快在苏浅那里得到了印证。 “还有,我是他的人体模特儿。”苏浅轻轻道。 既然是人体模特儿,自然没有一个人比画家更了解她的身体,那两个人之间发生点关系,继而情感交集,定当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叶萱在心里想。 “我把身体展现在他的面前,然后他把我的身体用艺术的形式呈现给更多人,他让我从画中看到了自己的灵魂,于是,我的灵魂便爱上了他。” “哦。那自然是很美好的事情,男女之间能有灵魂上的交流更胜过肉体上的愉悦。”叶萱轻叹道。 “可是,我们之间的爱情却遭到了我父母的激烈反对,最初,我们找不到合理的办法能够说服我的父母。” “我想知道,你的父母又是因为什么而反对呢?” “他是个画家,虽然已经小有名气,但是从收入来说并不稳定,我的父母觉得培养了我这么多年,我完全可以找一个物质条件比他好很多的男人,再说,他的年龄也比我整整大了十岁,这也是我父母不太满意他的另一方面原因。” 再理想的爱情也要接受世俗的考验,而结果往往都是爱情败给了世俗。叶萱又不自觉地想到。 “那么后来呢?”叶萱想要知道事情的继续发展。 “我们心里都很苦,想过很多种方法,但是最后都未成行,我们都有许多顾虑,其实,主要是我的顾虑……”讲到这里,苏浅的情绪明显地低落了起来。 “也想到过自杀吧?”叶萱小心翼翼地问。 苏浅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些可以成为画家自杀的理由吗?叶萱在心里暗想。 似乎是很合情理的自杀理由。叶萱在心里对自己说。4 能再次见到胡晓梦,让时乙感到极为高兴,仿佛顷刻之间这几天的低落情绪就瞬间一扫而空了。胡晓梦到时乙的住所对他进行回访,以了解他的恢复状况和目前的状态。 胡晓梦身穿便装的样子更加动人,她穿一条白底蓝花的碎花吊带长裙,外套镂空的白色针织小马甲,乌黑的披肩长发,简直如同童话中裙裾飘飘的花仙子一般。 开门时,连时乙看她的目光,都不觉间有几分痴迷。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胡晓梦站在门口,笑语盈盈道。 “怎么会不记得我的白衣天使呢?”时乙一脸神往道。 “那就赶快请天使到你的家里坐坐吧?天使口渴了,你要给天使先倒一杯水;天使想要知道你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心里在想什么,你要毫不隐瞒地都告诉天使,要不然天使会很生气,天使一生气就飞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讲到这里,胡晓梦自己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时乙把胡晓梦让进屋里,然后先去走到饮水机边,给她倒水喝,身后的胡晓梦目光飘忽,视线在房子里四处游移,不住地感叹道:“哇,你家的房子好宽敞啊……装修也好有品味啊……家具也都很考究啊……还有,哇哇……” 胡晓梦在客厅里的布艺沙发上坐下,喝了两口时乙倒的水,然后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封皮粉红色的笔记本和一支碳性笔,说道:“快给我汇报一下你这几天的状况,我记录下来,好回去交差。” 时乙在她的身边坐下,开始对她讲述这几天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胡晓梦静静地听他讲述,时而喜悦,时而皱眉,还不时地做着记录。 时乙讲完了,胡晓梦看着他略有些不解地问:“你有时候会这么凶吗?真不知道你凶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就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有一种毁灭的念头。”时乙也开始自我反思道。 “是这个样子啊,我也说不好,这个看来就需要回去问问骆医师了,看他会给予什么样的解释。” “这种感觉是不是不正常的呢?” “不要考虑过多,毕竟你是属于一个处于康复中的人,不能现在就要求一切都回到原先的状况中去吧?但你能够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反思,就表明你已经具备一定的自制能力了吧?只是因为这种自制能力还未能达到原来的水准?” 胡晓梦进行着初步分析,她语声轻柔,表情自若,时乙跟她坐得很近,闻着她青春少女身体上淡淡的香水气味,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想到叶萱躺在自己身边时的感觉,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他显然对这种新鲜的充满刺激的感觉更加向往,如果那个躺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是胡晓梦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想什么呢?你是不是对我有不良企图啊?”胡晓梦故意逗乐道。 “没想什么,走神而已。”时乙用一笑掩饰过去。 “你漂亮的未婚妻呢?她怎么不在家?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呀?” “没什么不放心的,我能照顾自己,她要忙报社里派给她的工作,也不能天天在家里陪着我什么都不干吧?” “好了,对你的情况也算了解完了,我要回去了……”胡晓梦站起身,正正身子,看了看左右两边,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再多坐一会儿吧,我现在心里闷,有许多话想要对别人说。”时乙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失落感,出言挽留道。 “还是不了吧,我这也是工作,不能停留太久的,再说,你的未婚妻应该也快回来了吧?要是产生误会多不好呀……” “没什么不好的……” 时乙再想不出更多的话,去挽留胡晓梦,她走了,望着她离去后的空白,他心里却涌起了大片大片的幻想。 …… 时乙出院的事情,终归还是让他原来的同事知道了,他原来同在一个研究组的司徒一诺和方舟在周末突然造访,一起提了礼物来探望他,恰好叶萱也在家,她正在收拾房间,就听到了门铃声响起。 刚开门,还未走进来,司徒一诺就在门外嚷道:“你看看你们,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让我们知道啊?手机前段时间也是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还真以为失踪了呢?” 叶萱把两个人让进屋里,时乙大约也是因为听到了说话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面对面地看着来人,心里知道这都是些以前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事,开始在心里努力地搜索着一些与面前这两个人相关的信息。 司徒一诺望着略显迟疑的时乙道:“怎么?你不认识我们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时乙张口结舌,记忆在此时像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无数碎裂的影像在慢慢拼凑,司徒一诺又转回头来讶异地看着叶萱,想要在她那里求证一番。 叶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略显抱歉地说:“这里还正处在恢复中,他大约是一时之间没想起你们来吧?” 听完叶萱的解释,司徒一诺点了点头,对此表示理解。 后面的方舟也在这个时候说:“不过,看你的身体状况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刚动过大手术,还正处于恢复中的人。” 司徒一诺望他一眼,说道:“他是脑子有问题,又不是身体有问题,身体当然看不出来喽……” 时乙却在此时突然说道:“你是司徒一诺,你是方舟,这些我想起来了,不过以前的事情的确还有点模糊,非常抱歉啊!” 叶萱也陪着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司徒一诺开玩笑道:“以前的事情真想不起来了啊?我可是欠你钱的,你要是想不起来我可就不还了啊?” 方舟拍他一下肩膀道:“没想到啊,你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我是看看他到底还能不能想得起来?看在钱的份上,你就赶快把以前的一切都想起来吧……” 三个人一同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说话闲聊,叶萱开始进厨房准备中午的聚餐,听着客厅里传来的说话声,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司徒一诺和方舟在说话。时乙保持沉默,因为根本就参与不进他们的话题,这种在几个人之间被孤立的感觉令时乙感到痛苦。 其实,他们谈论的也多是公司里的话题,从他们所研究的新药品项目,到一些具体的实施步骤。对于一些专业术语,实验难题等,时乙还能大略地记起来,所以到后来他就干脆不发言,成为一个认真的听众了。 叶萱把做好的菜往用餐区的桌子上放的时候,隔着老远,司徒一诺突然问:“你跟时乙不是早已经决定结婚了吗?以前是因为时乙研究的课题忙,没时间,现在倒是清闲得很,何不趁着这个时间把婚礼给办了呢?” 方舟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们还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叶萱放下手里的菜,撩起围裙擦擦手,略显拘谨地说:“这个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呀……” 司徒一诺和方舟同时点了点头,司徒一诺把脸转过来望向时乙道:“时乙啊,你的意思呢?毕竟人家叶萱等了你那么多年,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你们俩是从小青梅竹马,人家看着你去美国留学,然后又望眼欲穿地等你回来,为的是什么呀?你可得对人家有个交代啊,现在这样的女人可是不好找了啊……” 他的话,让叶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自觉间,三个人的目光都同时望向了时乙,约好了似的等待在这个时候,他能给出个意见来。 时乙却突然说:“我说不清楚。”5 叶萱对于自杀事件的走访调查已经完成了三个,从目前手上掌握的资料看来,除了画家樊高的自杀还有一个或许可以称为理由的理由外,其余两个都显得无头无尾,以目前手上所掌握的材料开始组织新闻调查稿件吗?自己都觉得可以书写的东西太少,那么眼下看来,只有继续坚持走访调查了。 其实,许多事情的转机往往就出现在锲而不舍的坚持中,那是一种暮然回首间的惊然发现,这样的感觉就在叶萱继续走访调查的过程中出现了。 在对第四位自杀者安永定的走访中,叶萱从他妻子那里得知,死者生前因为有高血压病史长期服用药物,最近因为听信别人的介绍服用了一种叫做普乐多的保健品,起初时感觉良好,但是后来却经常产生一些奇怪的幻觉。她认为自己丈夫的死或许与这种保健品有关,但是却苦于找不出证据来,通过食品药监局了解到,这种保健品也有合法的生产批号,从程序上来说,不存在任何问题。 这些自杀者是不是都在服用这种保健品呢?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叶萱决定从这个方面入手调查一下。 …… 其实,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关于结婚的事情,叶萱也想得很多,以前因为一些各自生活中重要的事情,她和时乙的婚期一再延迟,就像司徒说得那样,趁着这个时间举办两个人的婚礼,看似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三十岁以后还能有多少的青春而去等待呢?所以,她尽管表面平静,内心却也是很迫切的。 报社委派的事情,才刚刚有所进展,时乙也正在恢复中,这一切都让她感觉时机不合适,可是一定要等到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才要去商量结婚的事情吗?生活中偶然产生的变故太多了,如果等一切都准备好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常常在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她辗转翻覆,却迟迟不能决定下来,正当她为应不应该主动去提这个事情苦恼的时候,母亲的一个电话成为了这件事情的催化剂。 父母居住的城市离这座城市有近千里的路程,岁月也渐渐染白了他们的鬓角,皱纹爬满了他们的脸庞。母亲在电话里问有一段时间她没有往家里打电话了,是不是因为工作的事情太忙?他们都很想念她,也不知道她和时乙的事情怎么样了,毕竟两个人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能不结婚呀?还是赶紧抽个时间把婚事办了吧?还合计着,等他们有了孩子去帮忙看孩子呢,不管是外孙,还是外孙女他们都喜欢。 因为怕他们担心,时乙前一段时间出事住院的事情,叶萱并没有告诉他们。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叶萱眼含热泪地答应着,末了,安慰她,自己现在就去商量结婚的事情,到时候一定会接她和爸爸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考虑再三后,叶萱终于决定了要把这个事情提出来。 夜晚临睡前,两个人躺在床上,时乙在床头灯下捧读一本关于生物工程学方面的书籍,他感觉读得略微吃力,不时摇头。 叶萱躺在他的身边,背对着他说:“今天,我妈妈打来电话了……” “嗯。你是想跟我谈结婚的事情吧?”时乙头也不抬地说。 听完他的话,叶萱感到惊讶,转过身来道:“我都还没有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自从那天司徒和方舟来提起这件事情以后,你这几天就一直是心事不宁的样子,我以为你一直是在考虑这件事情,只是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我说出来……” 她对他,对于自己心态的把握,以及逻辑思维方面的判断大感意外。 “要说你现在是一个头脑思维处于恢复中的人,谁信啊?你的思维和对别人内心的预判能力比一般人强许多。” “别夸我,我还记不起以前好多的事情,只是对已经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有一点点敏感而已。” “好了,我们暂且不谈你的恢复问题,现在,你对这个事情是什么想法?” “什么?什么想法?” “关键时候,你又跟我装糊涂了。”叶萱伸手拿开他手里的书,微笑道:“咱俩结婚的事情啊……” “这个,我心里暂时没有想法,你决定吧!” “你这么说,好像有种我逼迫你的感觉,在这件事情上我不想逼迫你,我想让一切都看起来那么自然而然。” “是的……可是……” “为什么犹豫?” “我说不清楚。” “你不打算娶我?” “不是。我只是觉得一切可以再考虑考虑,可以再缓一下,可以等一切准备更充分一些……” “借口!我觉得你是在努力寻找借口……” “随便你怎么说。”时乙关掉床头灯,躺下在黑暗中说:“我觉得我对你爱的感觉也在恢复和找寻过程中,所以,你得给我点时间,我的心,现在是空的。” “我知道。睡吧……”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余烬 下 虽然时乙住院期间,lion(里昂)先生去探望过时乙一次,但那时候时乙还在重症监护室,两个人也不曾有过面对面的交流,这次见面时乙却认得lion先生,并且很顺畅地喊出了他的名字,这让里昂先生当时还误以为时乙大约是完全好了。但接下来,他试图跟他用英语交流的时候,他的英语就显得不是那么顺畅了,或许是环境使然,他对英语的记忆毕竟没有对母语汉语的那种依恋和熟稔感觉,好在有司机兼翻译的陪同。 对于lion先生的造访,叶萱在预期之内,也有些出乎意料之外,她所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表现得如此急切,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逼迫着他,让他不得不马上去做一样。 lion先生用英语说道:“时乙博士,你看起来恢复的不错,如果不是事先早有所知,谁会相信你会是一个刚刚经历了大手术的人呢?” 听翻译把话说完,时乙回答道:“我知道自己住院期间,dousen(道尔森)公司为我承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对此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是想努力恢复,尽快回到公司投入到工作中,以此报答公司对我的深情厚谊。” “你有马上回到公司的想法,我非常高兴,并且热切地期望着你回到公司这个大家庭中来,我对于我们之间以前的愉快合作表示怀念,你对自己以前研究的课题还有印象吗?还记得多少?” “有印象。”时乙肯定地回答道,然后又说:“但是至于还记得多少,我现在心中完全没有把握,lion先生想要知道什么呢?” “哦,抱歉,看来你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不过,我现在并不着急,我有耐心等待你把一切都想起来。”说到最后,lion先生紧盯着时乙的眼睛,在那一刻好像恨不能一下子看透他的心思。 虽然时乙表现得如同以往那般平静,叶萱却从他跟lion先生的谈话中,窥探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苗头。 这个lion先生究竟想要知道什么呢? 在送走lion先生和他的司机兼翻译之后,叶萱的心中还是不能释然,原本还以为他一口承担了时乙住院期间的全部费用,是因为善良和慷慨,现在看来事情完全没有那么简单,中间必然有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隐情。 “你这里是不是有那个lion先生想要知道的东西啊?”叶萱忍不住问时乙道。 “看来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但他想要知道什么,目前来说我也真说不清楚,我心里有什么我一时记不起来而他又想知道的东西呢?”时乙自然也感受到了lion先生的来意,但是自己一时之间也搞不清事情的根源。 “如果是这样,即便你完全康复了,再回dousen(道尔森)公司上班,我反倒有些不放心了。” “回去还是一定要回去的,不工作何以体现我的价值?我又怎么能知道他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呢?”时乙没有表现出退缩,反而迎难而上。 他这种要强的性格,与以往那种颓丧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照,这是叶萱所喜欢的男人品质,但却好像又感觉不是以前那个他了。 …… “我回去问过骆医师了,他说请你有时间回去一下,他为你做一下身体恢复方面的检查,再测试一下你的心理状态。”胡晓梦再次来回访,开口便对时乙如此说道。 “骆医师也认为我目前是不正常的吗?” “没说你不正常,只是要你回去做一下必要的身体检查和心理测试,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这样啊,那,我一定尽快过去。” “听说,你以前是个生物工程学博士,你的工作内容是研究什么啊?”胡晓梦突然问道。 “你对这个也感兴趣?” “我只是好奇,想听你说说……”说这话时,胡晓梦的目光热烈地注视着他,表现出了一种小女人的乖巧妩媚。 她这一招,目前来说,在时乙面前还是很奏效的,有一个如此动人的美人儿愿意听他讲自己擅长的学科,时乙自然是充满诉说的欲望。 “生物工程学亦称机体工程学,简而言之呢,就是把生物机体作为研究对象的一种工程学,包括基因工程、细胞工程、酶工程、发酵工程等,他们互相联系,其中又以基因工程为基础。通过基因工程对生物体进行改造,按照人类的愿望生产出更多更好的产品。” 胡晓梦作为一个护士,也了解点生物工程学在医疗方面的应用,便直截了当地说:“你说的那些有点大有点笼统,我并不全然了解,只是知道研制大量的防治人类疾病的药物就是你所涉及的学科吧?你目前所从事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呢?” “是的,我以前在dousen(道尔森)公司就是负责新药研发工作。” “那你还记得你所从事的工作的具体情况吗?” “你怎么也会突然问道我这个问题?”时乙略显讶异地问。 “好奇,我只是好奇而已……” “记得一些,更多的却不记得了,好像以前好多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那么,你记得哪些呢?” “我记得自己是dousen(道尔森)生物制药公司新药研发的核心负责,我们在研究一种对心脑血管疾病有特效的药物,起初时我们遇到了许多难题,经过若干次实验和改良之后,取得了突破……”时乙努力回忆着,记忆在此时却被阻断了,无论如何也继续不下去,时乙开始感觉有一点头痛。 “唉,关键的地方不记得了吗?”对此,胡晓梦也略微感到惋惜。 “就只能想起这么多了,你问这么多干嘛?这对你有用吗?” “没用,没用,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7 骆嘉川医师对时乙身体各方面先作了一番检查,没有任何问题,检查结果显示身体各项机能都处在良好运行的状态。 “那么,接下来咱们再来做一个心理测试吧?”骆嘉川医师在只有他和时乙的两个人的房间里,面对面坐着,跟他沟通道。 “你说如何进行测试?我按照你说的去做。” “其实很简单。”说话间,骆嘉川医师拿出了两幅图片,举到他的面前。说道:“第一张图片中画的是旋转中的风车,现在你认真地注视着它,给你五秒钟时间,然后你告诉我它是顺时针旋转的?还是逆时针旋转的呢?” “好了,请注意,开始……” 时乙注视着骆嘉川医师手里的第一张图片,那是一个转动中的橘红色的风车,他在自己的面前不停地转啊转…… “5、4、3、2、1……好,结束!”话音刚落,骆嘉川医师合上了第一张图片。 时乙闭上眼睛,然后又迅即睁开。 “请告诉我答案。” “是顺时针旋转的。” “好,第一项测试完毕。接下来我们再看第二张图片,这次给你十五秒的时间,这是一张抽象画,时间到了之后你要告诉我你在画中看到了什么。” “明白了。” “准备。开始……” 展现在时乙面前的是一副黑白的抽象画,它是许多画面的集结,最后却要在自己的认识里将其具象化。 “5、4、3、2、1……好,结束了!请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时乙沉思片刻,然后说:“我看到了一个穷凶极恶的人,手里挥舞着棍棒。” 骆嘉川医师微微颔首,但是并没有立即把测试结果公布。而是继续说道:“你的情况,上次护士胡晓梦回来,已经大体地跟我汇报过了,我想知道,你当时推倒那个女子的时候,情绪当时有一个什么样的变化过程?” 时乙想了想,然后说道:“起初时我的情绪还是很平静的,可是她在我的面前一直吵闹,还去拉扯我,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情绪突然变得激烈起来,有一种愤怒的想要毁灭的念头产生,自己想压制,但压制不住,最后做了什么,连我自己回忆起来都感到模糊了。” “好了。我现在可以把测试结果告诉你了,目的是让你对自己的状态有一个清醒的了解,适当地去学会控制自己,不过不要太压抑自己,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骆嘉川医师淡淡地说道。 “骆医师,请详细告知……”时乙表现出一种认真倾听的样子。 “你的思维习惯是用右脑思考,这没有问题,你有一点点暴力倾向,但是意识之中还会产生一定的克制情绪,这从一方面来说是积极的,是符合常理的一种情绪。人的行为接受意识的支配,被情绪所左右,很大程度来源于情绪的中和和抑制,规范自己的行为。暴躁的情绪就像是一只关在笼中的猛虎,而这种克制的情绪就像是关住猛虎的笼子,所以在你的意识中你要逐渐地对这个笼子进行自我加固呀……” “骆医师,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还是需要学会控制自己呀。” “在现在的生活,以至于今后的工作中,不要让太多的负面情绪堆积在自己心里,要学会适当宣泄和疏导,这样才能让你保持一个健康的心理。因为你的情绪中和机制尚不健全,太多的负面情绪堆积在心里无法排遣的话,就像是一个个隐形的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 “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辞别了骆嘉川医师,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时乙心思起伏着,自己能战胜这种将要毁灭别人,也是毁灭自己的情绪吗? 路过护士台的时候,又见到了胡晓梦,还有与之贴面热聊的秦升,胡晓梦对秦升的态度似乎比自己住院的那会儿好了很多。因为两个人说着话,脸上都带着不自觉的笑意,不过,看到这一切时乙的心里突然变得不舒服起来。 他低头,想要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从护士台边匆匆地走过,但还是被眼尖的胡晓梦逮到了。 胡晓梦在护士台里大喊道:“那个谁,你不能不打个招呼就走吧?” 被胡晓梦这么一喊,时乙立即停住了脚步,秦升也从热聊中回过神来,他们两个的眼神有过短暂的交锋,秦升的眼神有那么片刻不自然,有一丝躲避和游移。 “我刚刚边走边想事情呢,有点走神了。”时乙笑着掩饰道。 “测验结果一切都正常吧?”秦升先行开口问。 “都很正常,在预期的范围之内。” “那骆医师怎么说啊?”胡晓梦又适时地追问道。 “他说要让我学会自己给自己减压,这样才会有一个健康的心理。” 听完时乙的话,胡晓梦一脸黯然道:“我也感觉压力好大,谁来给我减减压啊?” 秦升接口道:“想减压啊?找我吧,今天下午就行,下班以后跟我约会吧?保你约会完之后都不知道压力为何物,走路都能飘起来……” “去你的吧,你就会给人催泪……别约会完了,把我整个弄成一林妹妹……”把话说完,胡晓梦掩嘴发出一串银铃般的清脆笑声。8 叶萱觉得可以沿着新发现的这条线索,深入走访调查一下子,于是她便回过头来开始了自己的走访之路,这又是一段艰难而繁琐的过程,好在结果没有让她产生多大的失望。从于丽娜和郑健那里了解到,李国富和江美美生前是在服用这种叫做普乐多的保健品,但是苏浅却确定画家樊高生前没有服用过这种保健品。 叶萱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开始记录自己目前所获得的部分调查情况,梳理着其中一些有可能产生的联系。 这时候社长林一舟走了过来,问叶萱道:“关于我交给你的任务,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最起码应该给我一个初步交代了吧?” “社长,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情,从目前掌握的自杀者情况来看,我有了一点特别的发现。” 社长林一舟听叶萱这么说,也引发了他的兴趣,目露期盼道:“特别发现?什么特别发现?” “是这样的,最初的走访调查,我是根据你给我的资料,按照既定步骤进行的,从家庭、情感、人际关系、遗传病史等,我们习惯上认为的促成自杀者举动的内因上来展开走访调查工作的,但是我费尽周折走访调查了三个与自杀者生前关系密切的人,在这方面获取了大量的信息,但却都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对他们为何自杀给予解答。” “做了这么多工作,就没有一点发现吗?” “有。但是我感觉理由似乎有些牵强,不过,在对第四个自杀者安永定的调查走访过程中,我从他的妻子那里获悉他最近服用了一种叫做普乐多的保健品出现了不良反应,他的妻子对这种保健品提出了质疑,但是却苦于自己的能力无法证明自己的丈夫是因为服用这种保健品而自杀的。于是,我便从这个方面入手调查,竟然有了一点惊人发现,四个自杀者中,居然有三个在生前服用这种保健品。” “你又重新返回去询问了之前走访的三个人?怪不得,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好在,获得了新的发现,可以沿着这条线索继续深入调查一下,看看其余的自杀者有多少生前在服用这种保健品,查查这种保健品的根源在哪里?这可是严重的保健品安全问题啊,如果取得什么重大的发现,将是一条非常震撼的新闻事件。” “我明白。我会按照社长的指示,继续展开调查走访工作的,到时候再向社长汇报工作的进展情况。” “好好干,坚持总会有收获的。” “谢谢社长鼓励!” 社长林一舟走后,叶萱整理完此前获得的信息情况,继续翻看手上其余的自杀者资料,目前手上剩余的自杀者资料还有六位,她大体浏览了一遍。这些自杀者分布于各行各业,从餐厅服务员到国家公务员,从出租车司机到退休离职人员,年龄跨度也比较大,最小的二十岁,最大的六十岁,自杀方法也不一而足。 真是不看不知道啊,原来还会有这么多方法可以令自己把自己置于死地呀,人出生的方式是一样的,死亡的方式却是千差万别,尽管结局都是奔向一个共同的终点,仪式却是千姿百态。 这些非常规事件接触多了,叶萱的心里反而对生命的理解多了些虚无和乏味感,任何的相遇和交集结局都会是离散。叶萱手指轻击着键盘,把这些生命的感悟敲击出来混杂在自己的陈述中,时间也不觉间从指尖流走了。 …… 忙完手上的事情后,叶萱直起身子,坐在可以转动的椅子上,扭了扭自己僵硬的脖子,目光不自觉地望向窗外,窗外天空澄澈,云卷云舒,有鸟飞来。9 “我想回公司工作。” 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时候,时乙用一种预谋许久的语气对叶萱说,彼时叶萱正在剥一只橘子,她的指甲如刀般将厚厚的橘皮撕裂,橘皮剥开时的汁液飞溅到了眼里让她有种欲要流泪的感觉。 “什么时候去?”叶萱感觉事出突然,但还是平静地问。 “既然决定了,当然是,越快越好。”时乙伸手用遥控器把液晶电视打到了静音上,于是电视里上演的一幕幕都成了哑剧。 他虽然表面看起来跟常人无多大差异了,可是当真要面对繁琐的工作时,他能够胜任吗?叶萱有自己的担心。 叶萱转过身,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说:“为什么突然决定要去上班呢?我也没有给你多大压力啊,我们的生活目前来说,即便你暂时不去上班也可以维持的呀?” 时乙讶异地看着她说:“你竟然哭了?我说我要去上班你也不至于伤心成这样啊?” “讨厌,人家是因为橘皮汁溅到眼里了。”叶萱擦擦眼睛,泪中带笑地说:“你还真以为我是在用眼泪为你送行呢?” “我说呢,总还不至于吧……我去美国的那一年,你在机场给我送行,也没见你这样哭过啊?”时乙调侃她道。 “嗬,你还记得这个啊?”叶萱大感意外。 “怎么不记得,那一别,整整是四年啊……别后的四年里,我夜以继日,马不停蹄,不敢有丝毫懈怠,就是想早一天学成归国。””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在你走后,我整整哭了一夜啊……我只是当时在机场送别的时候,忍住不流泪,怕你因为牵挂而分心……我当时,甚至以为你不会回来了,那真是泪如滂沱啊……” 说着说着,叶萱眼里再次有泪涌出,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如同给电视里正在上演的琼瑶剧中的男女主角配了音,伤心欲绝,哭哭啼啼,分不清哪是现实,哪又是戏。时乙握住了她的手,这一握,虽然少了几分激情,却多了一些感激和责任。 叶萱也微微有些感动,这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成了戏里幸福的女主角,这是他从手术出院以来,第一次展露出如此温情的一面,这一切,不正是她一直所期待的吗?她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他把她拥在了怀里。 接下来,是什么呢?忽然插播广告—— 现实还在继续,他喃喃低语道:“不是因为你,我只是感觉自己一个人在家有时候太无聊了,我需要一种活跃的环境,流动的氛围。” “可是,你现在就去工作,我不太放心你,要不然我请一段时间假,陪你出去旅旅游吧?或许这样你的心情就会开朗起来了。”她在他的怀里温言道。 “不要。那是一种时间和金钱的双重浪费,我要用自己的时间来做有意义的事情。” “亲爱的,生命的意义并不全部是用来工作和赚钱的,我不需要你活得那么累,而一点生活的情趣都没有,除工作之外,你是不是需要找点其余乐趣呢?” “可是我的乐趣都在工作中,对于我来说,自己所研究的课题取得突破,研究出新药来,就是一种最大的乐趣。” “我不知道你这是怎么了?”叶萱从他的怀里抽离出来,注视着他,又说道:“关于去公司的事情,你还是先打电话问一下lion(里昂)先生吧,看他怎么说,看看他觉得你目前的状况是不是适合到公司里上班,再做决定好吗?” “这样也好。”时乙觉得叶萱最后的话说得有道理。 于是他便拿起自己黑色的iphone4手机开始往公司里给lion先生打电话,lion先生接听了时乙的电话,时乙已经能够用英语顺利地跟他交流了,当从电话里得知时乙有立刻回公司上班的想法,他表示出了足够的兴奋,欢欣鼓舞,扬言要为时乙的到来举行一个热烈的欢迎酒会。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章 燃情 上 说工作就工作,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不带半点迟疑不决,时乙术后第一次返回dousen(道尔森)公司的时刻就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发生了,他一身黑白配的西服正装,叶萱是平素的白色翻领小褂短裙职业装,两个人的同行,他的跃跃欲试和叶萱的小心翼翼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lion(里昂)先生果然没有食言,他在公司的礼宾厅里为时乙的到来举行了隆重而又盛大的酒会,参加酒会的都是公司的一些高层领导和核心骨干,来宾济济一堂,有妻子的带妻子,有老公的带老公,无妻子无老公的单身人士,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端详端详,看酒会期间有没有中意人士可能发展为自己将来的妻子老公,以免公司下次酒会的时候自己依旧形单影只。 酒会开始之前,轻快的音乐声在整个礼宾厅里流淌,周围一片喧哗,热热闹闹,相熟的互相打着招呼,不熟的借机认识认识,所以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去做,都有自己要联系的人去联系。时乙一脸的坦然不惊,叶萱却是时不时地迎接着一些陌生的招呼和问候,彼此客客气气,和颜悦色,细声软语。 噢。司徒一诺和方舟也在,而且还都领着家眷,他们的妻子也都年轻漂亮,举止也很大方得体。司徒一诺首先发现了时乙,径直向他走过来,老远就伸出了手,面带笑容。 他紧握住时乙的手,不无激动地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返回公司工作啊,我们又可以一起共事了,那真是,相当得期待啊……” “客气,客气。不工作,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生锈了……” “哪里,哪里。再次启程,你一定可以宏图大展……” 这时候,方舟也走了过来,跟时乙握过手之后说:“时乙兄,你又要回到我们中间了,lion(里昂)先生早就有言在先,你的位置会永远为你留着,看来,司徒兄又要退回原职了,司徒兄不要有心理负担才好啊……” 司徒一诺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然后又尽力掩饰道:“哪里的话啊?我现在的位置本来就是时乙贤弟的,现在他回来了,我再回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是应该的,哪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呀……” 三个男人你来我往,正是说得兴起,旁边的叶萱和司徒一诺的妻子,还有方舟的妻子也小声地说着话,她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话题不多,小心翼翼,在此时的场合她们都是男人身边一抹亮丽的点缀。 …… 三个家庭正是说话间,前台的话筒里传来了声音,他们即刻沉默,lion先生的司机兼翻译曹查理大声喊道:“大家请暂时安静一下,接下来,lion先生有话要说……” 原本吵吵嚷嚷的礼宾厅里,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音乐声也突然中止了,lion先生从后台里走了出来。 他身穿黑色的西装,上前接过司机兼翻译曹查理手里的话筒,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话筒用英语大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我十分高兴大家在此时此刻能汇聚在一起,今天我们酒会的目的就是为了欢迎一个大家既熟悉而又陌生的人,他就是我们亲爱的时乙博士。时乙博士因为一点意外,与死神擦肩而过,最后却安然无恙,现在的医疗技术有能够使人起死回生般的神奇,我对此惊叹不已;今天,他又回到了我们身边,我们欢迎他的回归,有他与我们同在的日子,我相信公司一定会取得更多的突破和发展,让我们对他致以最热烈的掌声……” lion先生的话音刚落,整个的礼宾厅里立即掌声雷动,久久不息…… 砰—— 中间夹杂着一声爆裂般的响声,旁边的司机兼翻译曹查理在此时开启了香槟酒,淡黄色的液体倾倒进被垒成了塔型的玻璃高脚杯里,自上而下,最后溢满每一只高脚杯,每个注视的人都笑逐颜开,心生喜悦。 “下面,请我们此次酒会的主宾时乙博士上前发言……”lion先生把话说完,手持话筒,目光灼灼地望向时乙。 糟糕。叶萱在心里暗道。以前时乙最是惧怕这样的场面,在公众场合发言的时候常常张口结舌,羞于表达,失了颜面,况且他又是手术后第一次进入公众场合,面对这样的大场面。 叶萱的目光略有些担心地望向时乙,不知如何应对,然而此时的时乙并没有像以往表现的那样怯场,而是一脸的波澜不惊,镇定自若。 所有的目光,在那一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他一脸坦然,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地走上了前台,然后又向lion先生躬身微微致敬,不失礼仪地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话筒。 “各位公司同仁,以及相识和不相识的朋友们,今天你们能来出席这个酒会,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和鼓励,不久前我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差点死掉,是我的未婚妻子和我们的dousen(道尔森)公司挽救了我,他们给予了我最大的精神支持和物质金钱的帮助,我才从死神那里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中国古代有个典故,叫做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们对我的恩情是江河,是大海,我个人渺小微不足道,感觉无以为报,诚惶诚恐,唯有发挥我的才能,倾尽我的全力,这样才能让我内心获得稍许安慰,才能感觉自己失而复得的生命活得有价值和意义……” 听完时乙的发言,叶萱原本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了下来,她的脸上流露出略感欣慰的笑容,也因为他热情的言语而感动,忍不住眼里有泪溢出,蓦然间,身边掌声再次响起,她也禁不住随之左手拍右手。2 时乙的工作从熟悉实验室的每种药剂和操作步骤开始,然后是参观药品的生产流程,带着他熟悉这一切的是方舟,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司徒一诺基本上成了整个新药研发中心的负责,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占据了他工作中绝大分的时间,所以,他也无暇理会时乙了。熟悉的过程也是回忆的过程,一些简单的东西他基本上看一眼,头脑里便产生了与之相对应的印象,时乙将这些恢复的记忆默记心中。 “你刚工作的这几天,不用太着急,先把一切熟悉完再说,管理和调度的事情暂时有司徒一诺负责呢。”两个人来到公司的产品线上时,方舟如此说。 四周安静,机器的运转声极其微弱,产品线上虽然工人很少,但是依旧有大批大批的药品被生产出来,然后下线包装,只有在包装车间才能看到点忙碌的景象,药品的整个生产过程基本上都是电子化操作完成的。 “我的到来是不是威胁到了司徒的职位啊?让他感觉到压力了吧?”时乙锋芒毕露道。 “哪里的话呢?他现在的位置本来就是你的,lion(里昂)先生也说了,那个位置永远为你留着,只要你恢复了,你随时都可以接手司徒的工作。” “眼下看来,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吧?” “我觉得,是你多虑了,况且,你以前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这个,即便别人想取代你,也没有那个能力呀。” 两个人说话间走出了生产车间,然后经过走廊,进入电梯,再上一层楼,就回到了研发中心位于的第八层,司徒一诺的办公室就在八层楼电梯出口右边的第二个门口,出了电梯之后,两个人同时走进了司徒一诺的办公室。 看时乙和方舟走了进来,司徒一诺热情地打着招呼:“抱歉!抱歉!手上的事情太多,太过于杂乱,本来我应该也是一起陪同你熟悉熟悉环境的,你看看,需要我的地方太多了,我真是一时之间难以抽身,望多多体谅啊……” “这个不必客气,哪用那么劳师动众啊……只是一个简单的熟悉过程而已,况且,我又不是什么新人。” 司徒一诺未应声,他以为时乙这是话中有话,脸上微微有些不悦。 方舟察言观色,赶紧打圆场道:“是啊,是啊,都是以前的老熟人了,哪里需要那么多客套和礼数啊……” 司徒一诺也接着方舟的话,进一步说道:“我也是拿时乙贤弟当老熟人对待的,所以未尽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时乙讶然道:“我刚才难道说什么了吗?你们的话,好像突然之间就都对着我来了。” 他这句话反而让司徒一诺和方舟如无矢之箭般没了准星,方舟尴尬笑道:“怪我,怪我,误读你们的意思了。” “好了。也参观和熟悉的差不多了,我现在就到lion(里昂)先生那儿去一趟,跟他谈谈。”时乙跟司徒一诺和方舟招呼过之后,便走出了司徒一诺的办公室。 时乙身在电梯往六楼下的过程中,心里便有了主意,想好了见到lion先生自己该说些什么。 lion先生刚刚跟总部通过电话,情绪似乎还有些不稳,他把时乙让在了一边的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办公桌边可以旋转的椅子里,点了一支雪茄,深吸了一口,然后从短暂的思考中回过神来,隔着烟雾注视着时乙。 “你对一切都参观和熟悉完了吧?感觉如何?”他用英语询问道。 “我感觉完全没有问题,本来就是自己以前熟悉的一切,所以,记忆的恢复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那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呢?” “我不知道lion先生所谓的最重要的部分,指的是什么?” “就是你在研究过程中的新发现,还有……看来,你还是没有想起来。” “不过,我现在感觉一切良好,有一种马上展开工作的冲动,一些东西,或许在工作中会记起来,或者重新获得的。” “你想马上就投入工作?”lion先生惊讶地看着他说。 “对,我觉得现在多停留一刻,都是在浪费时间和生命。” “是不是有点太着急和仓促了啊?你觉得你一切都准备好了吗?马上就能从司徒的手里接手工作?” “没有任何问题,请相信我!” lion先生没有立即回话,深吸一口手中的雪茄,思考片刻,然后说道:“既然是这样,好吧,从明天你就正式投入研究,开始逐步接手司徒的工作吧。” 3 叶萱泡了一杯参茶,递到时乙的手里,说道:“喝点这个吧,这是西洋参,对于你的身体恢复和消除工作疲劳有莫大的好处。” 时乙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喝了一口叶萱泡的参茶,然后说道:“我已经跟lion(里昂)先生说过了,从明天就开始全面接手司徒一诺的工作。” “你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况且,也没有给司徒充分的准备时间和留点余地。” “研究工作毕竟不同于行政工作,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顾虑?如果因为太多的人情和顾虑,研究工作如何能够实事求是?像行政工作那样掺入过多的人情和水分吗?” “话是说的不错,但咱们国家毕竟是个人情社会,毫不讲究人情也是不切合实际的,你这样做,一定会给司徒带来压力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心里只有工作。” “唉……”叶萱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先不要担心我这边的工作了,你那边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我知道你最近在调查走访一起与保健品有关的事件。” “已经取得了初步进展,在继续深入调查,不过,说到这里,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呢。”叶萱神采飞扬道。 “什么问题?你说……” “我想,如果是保健品本身存在问题,能够通过食品药监局的检查吗?” “在申请生产批号的过程中一般是不会的,食品药监局的抽样调查也是非常严格和繁琐的,不过,安全问题在生产流通过程中却时有发生,因为生产流通环节太多,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影响到最后流入消费者手里的产品品质。”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个别批次因为流通环节出了问题,而一般不会是整个产品的问题?” “是这样的,不过,个别批次生产流通环节出了问题,也是跟生产商脱不开干系的,失误造成的过错难道就不算是过错吗?这同样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希望即便是与保健品有关,也只是个别批次的问题吧。” …… 接下来叶萱继续进行的走访调查工作,速度和效率都很快,因为,基本上就是去确认一下自杀者生前有没有服用过这种叫做普乐多的保健品。结果在预期之中,也有点出乎意料之外,另外六位自杀者竟然有五位在生前都在服用这种保健品,除了一位因感情失意而自杀的餐厅女服务员之外,这也是他们之中年龄最小的一位,二十岁的豆蔻年华。 这样看来,自杀的一致性还是很高的,十个自杀者中,有八个生前都在服用这种保健品,这难道是巧合? “这一定不是巧合。” 叶萱在对社长林一舟汇报完自己的走访调查工作后,如此断言道。 “那么,接下来,我们采取怎样的行动呢?这个,我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社长林一舟的语气低沉,面色凝重,似乎忧虑颇多。 叶萱分析社长的顾虑,眼下有这样几个方面: 第一,按照常理来说,追本溯源,接下来就是应该按照这种保健品的生产信息追查这种保健品的生产商,这个事情在未有定论之前,还不宜公开,最好采用暗访的方式;第二,整理目前手上所获得的资料和证据,向警方通报这件事情,把这件事情交给警方去调查,这样好像就跟报社没什么事情了,报社也会失去一次揭露事实真相的机会,况且,在证据并不充分的情况下,警方会不会受理这个案子还是个疑问;第三,当然就是直接告知食品药监局了,这个事情就等同于关起门来打狗了,既然产品有合法的生产批号,那么此前就一定是通过了食品药监局的审核的,食品药监局再去审核一番问题出来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食品药监局查证一番,最后给予个什么样的定论不好判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事情在内部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当时,社长林一舟并没有立即答复叶萱,叶萱在上午向他汇报完这个事情,他考虑和权衡了一番,下午又把叶萱叫到了办公室。 在只有两个人的情况下,社长林一舟低声问道:“我想来想去,这个事情最好还是以暗访的形式继续调查下去,但是这种方式具有很大的风险性,又考虑到你的性别不适合去做这种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叶萱自然明白社长是希望自己进行暗访调查工作的,但是,目前来说,她也有诸多顾虑,难道要自己隐去真实身份混入保健品公司内部吗?风险暂且不说,大概又要与时乙分离一段时间了。 “社长,我明白你的意思,请容我考虑考虑好吗?” “可以,尽快给我答复。”4 时乙正式工作之后,开始全面地接手司徒一诺的工作,这个事情表面上司徒一诺也说不出什么来,因为他目前所掌管的一切就是属于时乙以前负责的,他只是行使代理之职,现在时乙回来了,他自然还是要退回到时乙副手的位置上。 人的心理是个奇怪的东西,叶萱此前的顾虑没错,时乙突然间接手了自己的工作,自己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少了些别人的瞩目,让他有一种从高处突然掉落到低处的感觉,心生不满。这种不满又是无法当面表现出来的,因为于情于理,还有能力时乙都明摆在哪儿,但不是所有人都会有自知之明,明知不如人,心里却带着点怨恨。 司徒一诺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着交接事宜,一边想,时乙还具备以前的那种工作能力吗?他果真就完全恢复了?就一点事情都没有了?这靠谱吗?他是期望着时乙在工作中能出错,最好是一个大大的错误,这样自己就可以拿来利用了。邪念涌来便一发不可收,他继续想,如果他果真完全恢复了,不会犯错误呢?他本身不会犯错误,但是错误是可以制造出来的,等他犯了错误,自己在lion(里昂)先生面前也就有话说了,你看看,我说他现在不靠谱吧?他果真就不靠谱了。如果lion先生对他的工作能力产生了怀疑,自己自然就有机可乘了,甚至可以借机打压一下,自己取而代之。 司徒一诺邪念顿起之时,lion先生的司机兼翻译曹查理突然过来喊他,打断了他的思绪,说lion先生有事找他,要他过去一趟。 司徒一诺满怀心事地进了lion先生的办公室,时乙早已经坐在那里了,他开门入内,lion先生和时乙一起起身相迎。 待两个人坐定以后,lion先生开始用英语说道:“司徒博士,今天把你和时乙博士一起叫到这里,是有话要说,总部对于我们进行的新药研制工作非常重视,这源于总部对中国市场的重视,中国拥有十几亿人口,心脑血管疾病又是多发病,如果新药研制成功将会迅速提升公司在中国市场的市场份额,给公司带来巨大利润。” 司徒一诺顺着lion先生的意思,说道:“总部的迫切我们自然知道,我们定当在工作中加倍努力。” “克服技术性难题,需要反复的实验和求证,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我因为个人的原因耽误了一些时间,况且一些关键性东西似乎还不太能记得起来,这也需要时间呀……”时乙沉思道。 “时乙博士,时间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给我一个心理预期吧?这样,我也好把这个意思向总部那边传达一下,要不然总部再打来电话催问,我也无话可说了……” “两个月时间。”时乙言之凿凿地说道。 lion先生瞪大眼睛道:“两个月时间?我没听错吧?你有把握吗?” 司徒一诺在旁边暗道,两个月时间攻克一项世界性难题,恐怕真是脑子还没恢复好吧?糊弄外国佬开什么国际玩笑。 “lion先生,我所从事的是医药研究工作,最讲究实事求是,没有把握的事情我当然不会乱说。” “那好,两个月后我等待你的好消息,在这期间,你需要什么支持尽管开口,无论是技术性的,还是金钱物质方面的,我都会满足你。” “目前来说,具体研究还没有展开,以前的基础还在,我只是需要静心梳理一些东西,现在lion先生问我需要什么,我委实也不好回答,一切到时候再说吧!” “好的。”lion先生微微颔首,然后又对司徒一诺说:“司徒博士,在这期间,你们一定要精诚合作,你要全力支持时乙博士的研究工作呀。我知道,因为时乙博士的回归,你目前负责的一切突然被夺走,你或许会有失落感,但我想让你知道,你的位置同样是无可取代的,不要有心理负担才好。” “lion先生,说的是哪里话,我怎么会有心理负担呢?我和时乙博士虽然侧重点不同,但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公司的新药研究能取得突破,我一定会全力协助时乙博士的工作。” “这样我就安心了。你们只管放下心理负担,放手一搏好了,如果新药能够研究成功,我们都会从中受益的。”5 从回到住所见到叶萱开始,时乙便开始对她讲第一天工作的感受,虽说熟悉起来是简单,但是他是明显地感受到了压力,当他告诉叶萱自己在lion(里昂)先生面前已经承诺两个月之后给出新药研究的结果,连叶萱听后也感到吃惊。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目前研究的新药是运用转基因技术对药品品质的改良和提升,甚至跟原来的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药物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概念,是一项世界性难题,两个月攻克一项世界性难题,你有把握吗?” “其实我对以前的研究内容大部分已经回想起来了,只是对一个关键的环节还有点模糊,所以这两个月时间,只不过就是对关键环节的的回想和和反复试验求证,并不等同于一切从零开始,对此,我还是有七成把握的。” “亲爱的,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支持你,我相信你是最棒的!”叶萱做了个握拳,挥臂的手势鼓励道。 “我感觉现在的自己有充沛的体能和精力,迎接任何的挑战,我也相信我能!” “好了,你先在客厅里看会儿电视,我去厨房做饭,等会儿我也有事情跟你商量。”叶萱拍拍他的胳膊,微笑道。 “好吧,用不用我帮忙呢?” “不用了,一会儿就好,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回锅肉。”时乙不假思索道。 叶萱脸上的笑还未褪去,微微皱眉道:“你以前,可是并不喜欢吃回锅肉的呀?甚至不喜欢所有太过于油腻的食品。” “是吗?但是,我好像对这道菜最熟悉,记忆中妈妈做的回锅肉最香……” 时乙说到这儿,叶萱觉得更费解,她不解地说道:“小时候,我们两家是邻居,一直到我十八岁咱们住的胡同拆迁,我们从小玩到大,我不曾听说过你妈妈最拿手的菜是回锅肉呀?你最爱吃的菜是酱焖鲫鱼。” “是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有点糊涂了。”时乙摇头道。 “好了,咱们不要再纠缠这个事情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你想吃回锅肉,那我就给你做回锅肉。” 说话间,叶萱转身走向厨房,她挽起袖子,系好围裙,在厨房里熟练地涮锅、切肉、调料、点灶、翻炒,顺便淘了两把大米,用电子压力锅给蒸上。她做这一切,手脚麻利,纹丝不乱,一副标准的家庭主妇范儿,不一会儿,一盘浓香四溢的回锅肉和热气腾腾的米饭就端上桌了。 面对色香味俱佳的回锅肉时乙不禁胃口大开,大快朵颐,叶萱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也是满脸的开心。 “我大概又要出去一段时间了。”叶萱缓缓地说道。 “去哪儿?干什么?” “滨海市,还是为问题保健品的事情,这种保健品的生产地就在滨海市,我想利用他们公司的招聘混入他们公司内部,然后详细调查这种保健品的情况。” 时乙突然放下筷子,盯着她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怎么办?你敢保证他们不会采取对你人身不利的行为吗?” “亲爱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难道他们是吃人公司不成?再说,我也会见机行事的,我头脑这么灵光,还怕这点考验吗?”叶萱莞尔一笑,故作轻松道。 “看来你是早就想好了的,那你还找我商议干嘛?”时乙冷冷道。 “亲爱的,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要理解和尊重我的工作,我知道你是在为我的安全担心,我也是真的在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现在说不要我去,那我也会听你的。” 时乙面色阴沉,不言不语,他觉得此时自己在她眼里只是空气,这种冷战状态一直持续着。 到两个人躺到床上,要睡觉了,她又贴近过来,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柔声道:“还在生我气吗?那我去跟社长说,不去了,让他另找别人好不好?” “那是你的工作,我不能阻拦你。” 她的脸挨近他的脸,吹气如兰,让他感觉有些痒痒的,她半闭着眼睛,如同梦呓般地低语道:“又要分别好长时间,你会想我吗?” “我不知道。” 她睁开眼睛,眼里略带幽怨地注视他,心里又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可是他就像一块木头需要她去点燃,她终于控制不住地主动去吻他。 他并没有排斥,她于是更进一步,将手伸进了他的睡衣里,抚摸他结实平坦的胸膛,并且翻身压了上去。她的唇很热烈,很急促,吻遍他的耳朵、眼睛、鼻子,如同品尝美味的甘露般不停地吸吮着,他舌尖的味蕾也有了响应,他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一些,仿佛要把她整个地吞掉。 他的手也有了回应,去解她的睡衣,突然他好像条件反射一般地突然睁开了眼睛,一种脑部源深处的刺痛感让他惊醒,身体突然一震。 她发觉了他的异常,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身体离开他的身体,轻声问:“怎么?不行吗?” 他从床上立起上半身,双手撑在枕头上,摇了摇头,感觉头脑源深处的那种刺痛感在缓缓消失,他略显颓败道:“算了吧,今天不行。”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章 燃情 下 原来我好像是已经突破了关键的环节,或者说是已经无限接近了,可是现在那个复杂的环节怎么就是无法完全还原在脑海里呢?但一切又若隐若现,如同一位薄纱遮面的绝美女子,撩拨着他探求的欲望,使他渴望一窥其真颜。时乙站在实验室里,面对着形状各异的玻璃容器和精密仪器,性状不同的各种试剂,开始了自己艰难的思索。 这时候,整个的实验室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司徒一诺和方舟都到生产车间对药品进行采样去了,这样,他反而感觉安静了许多,更有利于自己的思考。 思索的过程是解开疑惑和制造疑惑的过程,疑惑的解开就需要反复的实验去求证,他用精密的仪器,一遍一遍地不断调试着配比数据,一直忙到中午吃饭时间了,他才放下了手上的工作,换上便装,源数据留存在了电脑里。 乘坐电梯下到二楼,到餐厅里的时候,司徒一诺和方舟早已经坐在那里了,还有其余一些公司的管理人员,这个餐厅面积不大,装修精致,像一个小型的咖啡厅。这个餐厅本来就是为公司核心管理人员和研究人员准备的,一处融休闲和餐饮于一体的所在,并不同于职工们略显嘈杂的大餐厅,它非常安静,温暖,还具有某些情调。 时乙刚进门口,方舟就发现了他,伸手向他打招呼,司徒一诺则背对着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闷头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对他的到来未予任何回应。 他在取餐窗口那里要了一个简单的素菜,还有一点海鲜和肉类,要了杯可乐,便端着向司徒一诺和方舟坐的那张桌子走去。 “一切感觉还好吧?”方舟问。 司徒一诺抬了抬头,身子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一切尚好,任重道远,还需努力。”时乙说完话,坐在了方舟的身边,与司徒一诺对面。 司徒一诺抬头道:“时间紧迫,你好自为之啊……” “你的意思是?对我没有把握?”时乙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两个月时间,攻克一项世界性难题,谁都没有这个把握。” “归根结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实验结果能够取得成功?” “我没这么说,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而已。” “谢谢你的提醒,到时候我会让那些怀疑的人大跌眼镜的。”时乙傲然道。 方舟不无惊讶地看着时乙说:“真没想到,时乙兄重新归来之后,说话和行事的方式都变得如此自信,令我刮目相看啊……” 司徒一诺撇嘴笑了笑,表情中似乎还带着些许不屑。 方舟看双方有些冷,在此时说:“明天就是周末了,我们结伴出去钓鱼如何,我刚刚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是一个原生态的所在,风景美,又清净,湖里的鱼也都是野生的,可以带着你们的妻子一起去,放松一下嘛。” “我不去。我要用周末的时间查资料,我未婚妻出差了。”时乙说道。 “我也不去,我要陪妻子去医院做孕期检查。”司徒一诺略显得意地说。 “嗬,司徒夫人有喜了啊,恭喜恭喜啊!时乙兄,你的未婚妻子又让你独守空房了啊?不是我说你,这个你可得向司徒兄学习呀,你可得抓紧喽……” 时乙低头开始吃饭,既不对方舟的话进行回应,也未给司徒一诺道喜。 中午用餐结束后,时乙返回自己的休息室休息,司徒一诺和方舟也各自回了他们的休息室,时乙躺在床上考虑两方面的事情,一方面是实验和工作,一方面是家庭和叶萱,实验按部就班进行,前段时间叶萱跟我提的结婚的事情,我是不是该认真考虑一下了? 可是两个人的婚姻,除了感激和责任还有什么?爱的激情需要进一步被唤醒…… …… 中午稍作休息之后,时乙返回研究室,继续自己上午的数据比对,当面对电脑准备将要在此基础上核对一番的时候,他却惊讶地发现源数据竟然丢失了,而且上午自己走时匆忙竟然没有备份。 基本可以肯定,不会是电脑故障的原因,一种愤怒的情绪,不禁从心底升腾而起。 “可恶的家伙,这到底是谁?”7 周六早晨叶萱打来电话,在电话里时乙听她说,她已经借着那家保健品公司招聘办公室文员的机会,混进公司内部了,感觉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她这是在利用上洗手间的机会赶忙给他打个电话,通报一下她的情况,免得他担心。 时乙听她说完,稍稍放心了一些,滨海市距离江城市直线距离有600公里,坐和谐号动车组大约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如果她遇到什么危险自己应该也能快速赶到。挂断电话后,他便走到了书房里,从原木条纹的书橱里取出一本生物工程学方面的书籍,随手翻了几页,感觉其中的内容现在对于自己指向性不大,于是又把书放回了书橱里,坐回到书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开始上网,查了一点资料后,感觉心情有点烦乱。 这个删除自己数据的人是谁呢? 他心里有了初步的猜测,但是苦于没有证据,烦躁和气恼瞬时间一起袭来,正在这个时候,门铃又突然响了。 来的人是胡晓梦,时乙开门后站在门口看着胡晓梦,心里又是一阵不能自抑的悸动。 今天胡晓梦的穿着与往常不太一样,少了些许清纯,多了几分性感,她仿佛也正在经历着从一个女孩到女人的蜕变过程。今天她上身穿一件开领的半透明荷叶绿褶衣,内里是性感的白色小吊带衫,饱满的胸部撑起曼妙的沟壑,下身穿米粉色的长及膝盖的五分裙,配肉色的丝袜,白色的厚底高跟半趾鞋,衬托得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光滑而又纤长。 虽然她身上穿的都不是什么品牌货,但依旧显得气质不凡,活力四射,这就是青春无敌的资本。 “你的眼神像一条狼。”胡晓梦站在门外笑骂道。 时乙把她让进屋内,在她身后关上门,笑道:“明知道我是一条狼,你竟然还敢穿这么性感?” “明告诉你啊,可不许对我有非分之想啊!要不然,我让警察叔叔来抓你……”外表性感则性感,她的话语里还是带着青春少女的调皮可爱。 “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啊?忙什么呢?”她走进屋里,一边说话一边左右瞧瞧,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是的,她出差了,我正在上网。” “你这大博士的生活,周末也会这么无聊啊?” “那你以为呢?”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咖啡机旁边冲了一杯咖啡,顺便问:“需要加糖吗?” “当然,多放糖多放糖啊,我不习惯喝苦咖啡的……”胡晓梦伸手指画着他嚷嚷道。 落座以后,胡晓梦照例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笔记本和笔,询问道:“最近感觉如何?具有攻击性的冲动还是会经常发生吗?” 时乙将咖啡递到她的面前,然后站在她的对面说道:“最近感觉冲动似乎减弱了一些,心理状态也比之前好多了。” “那看起来不错,看来过不多久,骆医师就可以宣布他的手术是如何如何成功了。” “是吗?胡晓梦,我真的就没有一点问题了吗?我已经完完全全恢复到以前的那个我了吗?”听完胡晓梦的话,时乙自己反而突然不相信起来。 “那你自己觉得呢?” “好像不全然是这个样子,我有时候感觉好像有一种异样的物质在自己的头脑里流动,使我觉得自己所做出的行为并不是自己要做的行为,自己所说出的话并不是自己想说的话,这是为什么?” “这个,我也不能够给予你合理的解答,看来还是要回去问问骆医师了。” “我也希望自己没有问题。” “是这样啊,你的恢复越来越好,以后回访的时间间隔或许就要延长了,以后,或许半个月一次,然后,一个月一次,最后……” “这样啊……”想到以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时乙感觉心里有些许失落。 胡晓梦并没有发觉时乙这种细微的情绪变化,她膝盖挪动调整了一下坐姿,夹在笔记本里的笔倏然间掉在了地上,滚进了茶几下,她立即俯身去捡……站在她的对面的时乙猝不及防地看到她起伏的胸部在自己的眼前一闪,他的心里一阵强烈的悸动,然后周身血气上涌,这是他手术出院以来第一次产生的自主冲动,但突然的爆发却是异乎寻常地强烈。 “拿到了……拿到了……”胡晓梦立起身子,手里握着笔,欢快地喊道。 对面的时乙却不说话,胡晓梦抬起头用茫然的双眼看着他时,发现他正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的胸口,那眼神的确像是一头饥饿已久的狼,眼里闪烁着急不可耐的猎食的光芒。 胡晓梦顿时双颊飞红,羞怯地去用手遮掩自己的胸部,却反而忘记了一贯泼辣的语言回击,她已经无处可躲,就在那一瞬间,时乙已经扑向了她。 他将她压在身下,起初她还表现出了一丝挣扎,但是随着他的继续纠缠,她渐渐放弃了抵抗。她心底的欲念也被唤醒了,嘴里发出如同哭诉一般的呻吟,他趁势脱掉了她的荷叶绿褶衣。 他觉得现在的她也像自己一般饥渴。 …… 行欢完了之后,他像一块逐渐冷却的热铁,炙热消散,低头看去才发现她还是处子身体,有一点点意外,也有一点点的内疚,他以为她会哭泣,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因此显得手足无措。 她却显露出了少有的柔情,目光如初醒的小兽般盯着他,说道:“以后你要对我好点,我可把初次给你了……”8 时乙认为一定是司徒一诺删除了自己电脑里的源数据,致使自己的工作无形之中降低了效率,需要自己付出更多的时间去补救,所以,接下来的工作他不觉间就对司徒一诺多了一些防备。他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感觉在公司里这种工作的压力和同事之间的倾轧扑面而来,让他整个的人如同一辆高速疾驰的列车,虽然疲劳无比,但是,这一切又好像无法选择和回避。 示弱和妥协吗? 绝不! 我的生命里不会再出现这样软弱的字眼,一味地忍让只会让别人更加变本加厉,把自己当成是傻子来戏弄,如果跟我作对,要么你先将我击倒,使我毫无还手之力,如若不然我必然会给予最强烈的回击。 他觉得自己现在完全处于有利的位置,自己现在还是新药研发中心的主导,背后有lion(里昂)先生这个强大的后盾,他竟然还敢给自己制造麻烦,向自己发起挑战,简直是自不量力。 lion先生不是已经许诺在新药研发阶段,会给予我最大的支持吗?既然你自不量力,我当然也可以行使一下自己的特权。 时乙本以为自己在lion先生面前拥有特权,但却没有正确地把握全局,对于背后的角力和复杂的暗中关系也显然缺少把握,当他在lion先生面前提议将司徒一诺调离自己副手的位置,补充新人进来时,遭到了lion先生的断然拒绝。 时乙也显得颇为固执,用英语对lion先生说道:“既然lion先生你此前已经承诺会给予我全力的支持,那么我就应该拥有必要的特权,难道我无权决定我身边副手位置的人选吗?” lion先生只是淡淡地回应道:“请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觉得司徒博士干得不错,在你离开的这一段日子里,他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因为你的回归让他重回你副手的位置,本来我就感觉对他有所亏欠,我想,此次再无缘无故让他从原位置上撤离不符合我们公司的用人原则。” lion先生说到这里,时乙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源数据丢失的事情跟他说呢?因为这个事情自己也并没有证据,如果贸然说出来,反而是有可能是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权衡一番后,他觉得目前说出来不太合适。 “如果一定要我给你个理由,我只能说是自己目前的一些想法与他的想法不相一致,所以,他并不能全力地协助我把工作做好。” “你的理由太牵强,我不予采纳。我觉得你们之间应该是消除隔阂,求得一致,而不是制造更多的隔阂,将对方孤立,这也会影响你们的正常研究工作的。” 时乙不再继续说话了,因为他感觉lion先生和司徒一诺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和默契,这不是自己一句两句话就能瓦解的,自己反而不能强硬地坚持自己的主张,这样反而会令自己被孤立,如果一定要lion先生采纳自己的意见,就必须要给他一个不容推脱的先决条件。 这个先决条件必须要与自己无关,而又足够有力,如果是这样,那就只有让司徒一诺自己犯错了,这样lion先生还会有理由去袒护他吗? 在lion先生那里初次感受到了一种挫败感,时乙不再继续坚持,退出了lion先生的办公室,然后往自己的实验室走,在电梯出口恰好碰到了方舟。 对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方舟表现的比较积极,赶忙上前来问:“我感觉你和司徒最近有些不对啊?” “哪里不对?”时乙明知故问道。 “好像你们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了……有什么化解不了的矛盾呢?”方舟问。其实他是想从中间调解时乙和司徒一诺之间的矛盾,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眼下并不是到了一种无法调和的局面。 然而,时乙却是冷冷地回答道:“你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好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说完,转身向自己的实验室走去,把方舟晾在了原地。 方舟在身后摇了摇头,待时乙的背影转入实验室不见后,他忿忿不平道:“嘁,好像我愿意管?能捞到多大好处似的?既然是这样,你们使劲斗吧,斗个两败俱伤才好,我也懒得去管……”9 时乙在一个人的大房子里,自己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做饭,然后一个人把饭吃完,饭后自己简单收拾,感觉一切冷冷清清,跟胡晓梦的激情一刻,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几乎不留一点痕迹,生活重归往日状态。 晚饭后,叶萱又打过电话来了,向他通报自己现在在那边的情况,自己现在一切进展基本顺利,她已经利用自己的出色条件进入了公司做文员,经理对她很赏识,她不禁窃笑。目前正在利用一些机会进入生产车间,了解整个保健品的生产流程,借机拍照取证,还有就是,尽力获得公司的一些内部资料,现在自己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宾馆里,晚饭过后躺在床上给他打电话,请他不用挂念,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凯旋,然后又是一阵轻松的笑声。 挂断叶萱的电话之后,他的头脑又陷入一种空茫的状态,现在自己跟叶萱的感情为什么缺少那种漫长时间累积获得的默契呢?这种感觉是不是也被遗失了呢?自己试图去努力寻找,但是却再也找不到那种面对胡晓梦时候的激情澎湃之感。 如果丢失的感情无法找回,还要去努力维持,故作欢颜,也是一种莫大的痛苦……道德是束缚,是渴望自由心灵的枷锁。 躺在床上,心情正是烦躁时,手边的黑色iphone4再次铃声响起,他顺手接起,是胡晓梦打来的电话。 “在干嘛呢?”胡晓梦的声音宛如奶油蛋糕,混合着甜和腻。 “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我想这么早你也不会睡的……我在值班,一个人,有些无聊……” 时乙心里明白这个青春少女为何会在此时打电话给自己,也清楚她对他说自己无聊是意有所指,但却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稀释她内心的寂寞,青春中少男少女的那种如胶似漆在自己的感觉里早已经远去了,自己再也找不回那时候的感觉,说不出当初那般多情的话语了。 胡晓梦自然不会明白,时乙现在对于感情的状态是一种与她迥然相异的状态,她的热情依旧似火,语声里带着一种饥渴,而又不无娇羞地说:“我,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时乙痛快地回应道,但更像是一种敷衍。 “那,你怎么不约我?我八小时以外,有的是时间。” 时乙不说话,他觉得她似乎是认真了,但是在他的思想里似乎还没有考虑过这份感情需不需要认真对待。 在青春少女和一个三十几岁经历丰富的男人的理解里对于感情与性这又是两种不同的认识,少女或许认为感情是早于性发生的,感情是一切之前提,但他觉得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必然联系,欲望消失之后一切都消失了。 “怎么不回答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想,有时间我会约你的,但不用被电话和约会把自己业余的时间全部都装满。” “哦。”胡晓梦如同受了委屈一般应声,短暂的沉默,然后悻悻道:“那么,等你有时间再约我吧……” 话说完,她主动挂断了电话,时乙躺倒在床上,他的心中有一种感觉,虽然胡晓梦表面风风火火,大大咧咧,但她不是那种单纯的女孩,至少不是内心和表面一样单纯。 说她爱上了自己?这怎么可能呢? 或许是源于一个有经历的男人的世故,他不相信会有这种单纯的不掺一丝杂质的爱情,至少他的观念里不会有,如果观念里不会有的东西在实际经历里出现了,只能说是一种奇迹。 奇迹在他身上已经发生过一次,难道老天还会让奇迹再发生一次? ……10 不相信奇迹发生,但生活里每时每刻都有奇迹在发生,不过,这次发生的奇迹并不是时乙所期望看到的奇迹。它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虽然一切还有待于证实,司徒一诺却已经开始提前庆祝了。 新药研发关键性的一步被司徒一诺攻克,他找到了hq3可分解的关键性步骤,因为害怕时乙将自己的成果据为己有,这个消息他直接绕过了时乙,首先将其告诉了lion(里昂)先生,不过lion先生可没有那么单纯,他并没有立即采信司徒一诺的方案。 “司徒博士,你心里应该清楚,药品研究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它不仅仅关系你的前途和名誉,还关系到公司的声誉和影响,更关乎药品消费者的健康和生命,相比于后面两个方面,个人的前途和声誉是微不足道的。” “lion先生,我现在的发现成果也是经过反复试验和论证得到的,是科学严谨的,我会拿自己的前途和声誉开玩笑吗?” lion先生听完司徒一诺的话,微微颔首道:“我相信司徒博士不会,但是,关于这个成果你跟时乙博士磋商过吗?他是否觉得你的成果已经没有问题,到了对外宣布的程度?” “这个……”司徒一诺稍稍显得犹豫,然后又说:“新成果还没来得及跟时乙博士说,我觉得还是先告诉lion先生比较合适一些。” lion先生听完司徒一诺的话,摇头道:“你错了,他是新药研发中心的负责,你应该先跟他说明,等待他的确认,然后才是我,这既是程序,也是原则,我们西方人做事是最讲究原则的。” “lion先生的管理不愧平易近人,是我考虑欠周……”司徒一诺略显尴尬,但是却不曾忘了顺势拍马。 “是考虑欠周呢?还是故意而为呢?” “确实是考虑欠周,考虑欠周……” lion先生见司徒一诺言语坚决,也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转而又说:“虽然我安排你密切监视时乙博士,赋予了你一些特权,但你并不能就此有恃无恐。告诉你吧,前几天时乙博士来找过我一次,要求把你从他身边调离,这个问题你必须足够重视,是什么原因让你们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我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是他担心我威胁到他的职位吧?”司徒一诺一脸无辜道。 lion先生冷冷一笑,然后道:“你们中国人就喜欢在一个小圈子里斗来斗去,你们不觉得这是一种对人生存在意义的浪费吗?人生还有许多更有意义的事情等待着我们去做,这样只会无形中消耗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进而影响自己人生目标的达成。” “lion先生训诫得是,我回去静下心来的时候一定会好好反思,那么,这个新发现成果我已经整理成文件了,你要不要先好好看看,斟酌一下?” “不必了。我擅长公司管理工作,对于药品研究的细节并不十分了解,任何新药品研究的成功,都必须要经历初期测试其药性和药效到临床普及阶段,你先给时乙博士看一下,如果他觉得没问题,那么,我们就先小批量地生产然后测试其药效反应。” “可是……我怕时乙博士那边故意设置人为障碍,要是他对我的成果予以否决呢?” lion先生沉思片刻,然后说:“你先给他看一下吧,我也正想看看他的反应,如果是他故意设置障碍,我一定会严厉处罚他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照lion先生的意思行事。” 有了lion先生给的尚方宝剑,司徒一诺顿感浑身舒畅无比,心道,看来和时乙之间的较量我已经是稳操胜券了。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婚礼 上 白色和谐号动车组在一个天色阴霾的下午驶上了归程,穿越桥梁和山峦,疾驰于此心与彼心之间,临窗而坐的叶萱要了一杯速溶咖啡,然后表面平静地看着报纸,内心里却是涌动着急切和期待,她手里捧读的是一张今天的滨海早报,所乘的白色和谐号动车组目的地却是江城市。 她快速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或出于职业习惯,她对于国内新闻时势比较留意,读毕沉思良久,总体来说,喜忧参半。 此时正值上海世博会期间,所以关于世博会方面的报道稍微多一点,还有就是青海玉树震后重建工作有序展开,这些都是相对令人欣喜的消息;然而国内奶制品行业再次爆出食用安全问题,养殖户为了提高奶牛的出奶量长期给奶牛注射激素,造成儿童食用含有激素的牛奶后性早熟事件,再次引发国人对整个行业奶制品的担忧。 自三鹿三聚氰胺事件以来,食品安全事件接二连三发生,让国人对国内奶制品行业以及整个食品行业的信任已经降至冰点,为什么食品安全屡屡爆出严重问题,却不能从源头上制止呢? 联想到自己此次调查暗访所经历和目睹的一切,叶萱觉得其中的问题太多太多了,并不是靠媒体一两次的曝光和呼吁就能扭转的,那是一种行业利益的驱使,是人性的贪婪,更是整个社会诚信的缺失。 虽然整个车程只有大约两个半小时,但是整个的过程却是漫长,而又沉重的,她随身的白色挎包里积累了大量的照片和资料,那都是表面光鲜之下丑恶的事实真相,她期望着能够早一点将这一切公之于众。 所以,叶萱从列车上下来之后,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直接在车站外打的到了报社。社长林一舟对于叶萱的到来也是满怀期待,通过电话之后,甚至安排两个同事和自己早早地迎候在了报社的门口。 两个同事,一个是与自己同组的白月夕,这丫头终于从丽江疗完伤回来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途中艳遇,这个以后有时间得好好盘问一番;另一个是,娱乐版的一位大姐,平时跟自己关系也不错,职业习惯使然,人前议论话题除了明星八卦好像就不会聊点别的,对明星隐私比对自己的掌纹还熟悉。 两位美女看着自己下了车,隔着老远,脸就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满脸沧桑的社长大概心里也自知表情卖萌拼不过两大美女,所以,干脆行动上先发制人,怀里直接捧了一束满天星遮掩自己的老脸。 白月夕几乎是蹦跳着扑了上来,张开双臂,嘴里喊道:“叶姐,你可真是想死我了,来,抱抱……” 叶萱迎着白月夕张开的双臂,两个女人结结实实地抱在了一起,然后是拥抱娱乐版的美女,再然后,来到了社长的面前,盯着社长,不动了。 “社长啊,我可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危险,才安然无恙地回到了你的面前,鉴于你对我无形的伤害,我从头到脚表示强烈抗议!不过我发扬高风亮节的风格,保持克制,所以对你采取进一步的人身攻击就免了,拥抱呢,咱们也免了……”叶萱的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倦容,但却依旧从脸上挤出微笑调侃着。 “我知道,你是一定会在心里恨我的,所以,你看,花都准备好了。”社长适时地把花往她面前一举。 叶萱接过社长手里的满天星,叹道:“社长,你真是老谋深算啊……看来,你能当上社长并不仅仅是历史机遇问题,我得向社长学习啊,看在花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社长林一舟眼睛一瞪道:“向我学习什么?做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呀?” 话音刚落,三个女人都忍不住笑起来,社长林一舟原本绷紧的脸也渐渐舒展成一个笑脸,不过这笑脸使他更显沧桑。2 回到报社,跟其余同事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叶萱便直接跟随社长林一舟进了他的办公室,社长林一舟的脚步有些疾,叶萱在他身后轻轻地把门掩上。 还未落座,社长林一舟便转过身来,急切地问:“调查进行的怎么样?有什么重要的发现没有?” “这个说来话长,社长,你得容我喝口水,喘口气,跟你细细道来……” “哦,忘了,忘了……”社长林一舟原本僵化的表情有些缓和,赶忙走到饮水机边,用一次性纸杯给叶萱倒了一杯水,顺便说道:“真是辛苦你了,看你比以前黑瘦了,我都有点过意不去了,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叶萱一口气把社长林一舟递过来的水喝完,说道:“社长,你就别再刺激我了,要不然,我真会对你怀恨在心的。” 社长林一舟笑道:“只要你能写出一篇具有震撼力的新闻采访稿来,让更多的人了解事实真相,我牺牲一点没关系。” 说话间,叶萱从自己的随身白色挎包里翻出了一堆文件和照片,放在了社长林一舟的桌子上,说道:“社长,你先自己看一下,我呢,也在心里酝酿酝酿该怎么跟你汇报……” 说完话,叶萱拿着手里的空纸杯,自己走到饮水机边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社长林一舟赶紧凑到桌子边,开始翻看那些文件和照片,他的目光专注,越看越是动情,中间眼里甚至有种微微的激动和愤懑流露出来。 “从照片表面来看,问题似乎没有那么严重,可是再看资料,我的心里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了……” “那是当然,生产这种叫做普乐多的保健品的厂家也是一家政府重点扶持企业,当然会有一个表面光鲜的外壳,那些是给政府领导和外人看的,但是,既然我们是深入调查自然是透过面子看里子,里子才是事实真相。” 社长林一舟将叶萱获得的资料和照片大体浏览一遍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招呼叶萱道:“坐下说说你的暗访调查经历和收获吧……” 叶萱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把杯中的水一口气喝完,然后开始说道:“这家公司全名是滨海安迪生物有限公司,位于滨海市高新技术开发区,是一家私营企业,也是一家政府重点扶持企业,主要生产保健品,除了普乐多这个品牌,还有两个减肥产品品牌,不过从现有情况看来,他们的减肥产品倒是没有爆出安全问题。我是通过他们公司的对外招聘,混进去做办公室文员的,然后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获取了一些公司内部的资料文件,并且借机对产品的各个生产环节拍了照片。” “没遇到任何阻力吗?”社长林一舟关切道。 “阻力肯定是有的,比如,公司的一些内部机密性文件他们肯定是不会放心给我这样一个新入行的员工看的,必要时,我只能”偷“喽,有一次差点被一个小科长发现,不过,我耍了一点小手段就蒙混过去了……” “停!什么小手段?有没有牺牲色相?”社长林一舟刨根问底道。 “嘿,社长你这心思不仅是老狐狸,更是万花筒啊……” “过奖啦……过奖啦……”社长林一舟哈哈一笑道。 “不过,我感觉那个小科长是有那么点暗恋我。”叶萱狡黠一笑,然后接着又讲道:“对产品的各个生产环节进行拍照也必须隐蔽进行,而且又不能太频繁地进出生产现场,所以,我只能利用一些零星的机会,故此,暗访调查的时间也被无形中延长了……” 社长林一舟听完,在心里稍微一盘算,然后道:“是啊,你这次调查暗访工作进行了足有半个月时间了吧?” “嗯。刚好半个月。”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你的未婚夫一定担心得经常打电话吧?” 社长的话说到这里,叶萱的目光瞬间有些黯淡,然后又即刻掩饰道:“是的,他经常给我打电话,嘱咐我一些事情……还有,我还有一点意外发现……” “你说……” “这种叫做普乐多的保健品具有降血压降血脂,舒缓人精神和身体疲劳的功效,并不是安迪生物公司自主研发的,而是专利授权生产,对于这个专利的持有厂家我也查到了,是一家外资企业dousen(道尔森)公司,也就是我未婚夫目前就职的企业隶属的母公司。” “哎呀,如此一来这个事情就更加蹊跷了,是保健品本身的问题,还是生产环节出了问题,如果是前者问题似乎就更加复杂了,你打算怎么办?”社长林一舟忍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道。 “先保持冷静,我先从我未婚夫那里了解一下情况。”3 终于见到了想念的人,小别的重逢,让两个人心中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叶萱是多么想听到时乙对自己说他这一段时间以来的相思,无论话语有多么肉麻和热烈,她都会相信那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实感受。 可是,短暂的对视之后,她一腔的热情却渐渐冷却了下来,他对她有期盼,有喜悦,但表情依旧是客客气气。 “你看,想你回来,你就真的回来了,回来之前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呀,我好去火车站接你……”他望着她说道。 她话语里的字眼和说话的语气让她感到失落,她回答道:“我这不是想要给你个惊喜吗?” “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现在的确很高兴。” “你为什么就不能把话说得,更动情,更婉转,更热烈一点?你的语气让我感觉好像是一种敷衍……” “看来,你的工作是整天流连于文字,我的工作是整天流连于数字,我们对于语言的感受和运用的确是不一样啊……” “狡辩!这不是问题的根源……” “那你觉得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问题的根源是你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 “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有些感觉我正在努力找寻,包括一些深埋的记忆……包括对你的爱……” 她不再任性,或许真的是自己误解他了,自己无法体味他内心找寻的痛苦和迷茫……如果自己爱他,有的时候就应该多一点为他着想。 “有个事情,我得跟你说一下,顺便也是请教你,是关于我这次暗访调查的一个发现……” “你说……我在认真听……” “就是,我通过调查发现,这种叫作普乐多的保健品并不是它的制造商安迪生物公司研发的,他们只是授权生产,这个保健品的专利拥有者是dousen(道尔森)公司,你对这种保健品了解吗?” 时乙听完,表情略带惊讶道:“你说这种保健品是dousen(道尔森)公司研发的?从产品名字上来说我并不了解,不过,他们如果是引进了dousen(道尔森)公司的专利,然后更换了名字也倒是很正常。” “那你对这种保健品了解吗?” “并不了解,不过,我可以从公司内部查一下,这个不麻烦。” “你觉得会是产品本身的问题,还是生产环节的问题?” “这个不好说,不过,现在你手上有这种保健品的样品吗?” “有的。”说话间,叶萱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瓶保健品普乐多的样品递给时乙。 “手上有保健品的样品就好办多了,我可以到实验室里对这种保健品的成分进行化验一下,然后跟公司原产品的配方合成和配比进行比对一下,结果就会一目了然。” “那太好了,那你把这个拿回实验室去化验一下,然后把结果告诉我,具体分析你可以用书面的形式整理一份材料给我。” “没问题,这个对我来说小意思而已。”时乙自信道。 叶萱也是欣喜非常,在谈到他所熟悉的专业时他倒是充满激情,这是她所欣赏的。 她又问:“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工作还顺利吗?” “别提了,烦心事真多……”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时乙想了想,索性就把司徒一诺删除他电脑内源数据的事情跟叶萱仔细说了一遍,最后气愤道:“真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卑鄙!” “他居然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以后你对他可要多加小心了!”叶萱提醒道。 “他既然敢在背后给我制造麻烦,我也不会让他的日子好过的……”这一刻,时乙目露凶光,让叶萱都感觉有一种陌生和惧怕感。 “只要多多提防着点就好了,可千万不能采取什么过激行为呀!”叶萱怕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于是劝慰道。 “我已经在采取行动了,并且他已经钻进我设置的套中,自己竟然还浑然不知,得意忘形。” “你对他采取了什么行动?可千万不要捅出什么大娄子来呀……” “我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给他,把自己原先研究的成果让他觉得自己是无意间获得,他沿着一个错误的轨迹前行,竟然还自以为自己真的取得了突破,真是,可笑之极……”时乙得意道。 “难道不是你是新药研究中心的负责吗?就算他的研究出了问题也会是你的责任呀?” “可是,是他自己自作聪明,怕我侵占他的研究成果,而有意绕过我,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急不可耐地告诉了lion(里昂)先生呀,这样一来,我就完全没有责任了,反正lion(里昂)先生也知道他是自作主张。”时乙略显得意道。 “我觉得你这样做有点过分了,到时候lion先生一定会对他失望透顶,或者会清退他的。”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我等着他在lion先生面前丑态尽出的那一刻。”4 时乙将叶萱给他的那瓶保健品的样品拿回实验室化验了一下成分,以及配比组成,然后从公司内部找出了一种与之相对应的保健品的资料,发现成分和配比是完全一致的,也不会是生产环节出了问题,如果生产环节出了问题,通过化验也是能检测出来的。 这种保健品原名是叫做pouer(普欧尔),一般在欧美地区销售,从用户反馈的情况来看,效果良好,并没有与之相关的服用后产生不良反应的报道。 如果的确是这种保健品的问题,难道就是因为改了个名字,移植到中国来就水土不服了吗?虽然东西方人的身体有所差异,但是因为同一种产品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差,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正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司徒一诺竟然突然来了,他是拿自己的研究成果来给时乙看的,因为lion(里昂)先生早先已经说过,只有在时乙这里获得首肯了,才会小批量生产,然后对其药效和药理反应做测试。 “放那儿吧,我看一下,明天给你答复。”时乙漫不经心地说。 “好的,请尽快,这可是lion先生的意思……”司徒一诺不无炫耀地道。 时乙根本都没有正面看他,只是冷冷地笑了一下,司徒一诺倒不觉得难堪,对时乙的这种态度他理解为是嫉妒在作祟。 司徒一诺走后,时乙对他拿来的材料看都不看一眼,他早已经了然于心,连怎么回复都想好了,明天只管回复一句:我看没有问题,但是,既然你是先从lion先生那里获得首肯的,出了问题我也概不负责。 化验结果既然已经出来,他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到电脑边,开始将化验结果整理成文字,然后再打印出来交给叶萱。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手边的黑色iphone4再次响起,来电显示号码是叶萱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直入主题道:“化验结果出来了,成分和配比都是一致的。” “看来这其中有什么联系,还真的应该好好查查。”叶萱说完停顿片刻,然后又说道:“这次突然给你打电话,是有,特别突然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特别突然的事情?” “是,因为,我爸爸妈妈要来了……他们所乘坐的动车组下午两点半左右到达,你抽时间跟我一起去接接他们吧?” “好吧,到时候我跟公司的小王师傅打个招呼,用公司的车……” 挂断叶萱的电话后,他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两位老人突然造访,其中肯定是有事,什么事情会让两位老人如此急迫,此前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来了?这个事情他自己也有初步的猜测,八成是来催婚了。 时乙猜得没错,两位老人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他和叶萱之间的婚事,岁月催人老啊,他们两个人还能等得,两位老人可是有点等不及了,在家是坐立不安,最后两个老人一合计,终于一咬牙,招呼也不打自己就坐火车就来了。伯父年轻时候当过兵,知道打攻坚战贵在一个快字,就是要让你毫无准备,突然闪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你。 在公司餐厅里吃过午饭,休息片刻,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就叫上了公司的司机小王师傅去火车站接两位老人,小王师傅相当于公司给他配备的专用司机,他的专用座驾是一辆银灰色的宝马3系。 坐在车上,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时,时乙就在努力地回想着两位老人的样子,他能记起这种时间的间隔,已经有好些年不见了,具体多少年,还有他们的样貌在心里却是相当模糊。 到火车站时,叶萱是早已经迎候在车站外了,时乙在车里跟她打招呼,看了看时间,再有十分钟火车就要到站了,叶萱早已忍不住翘首企盼。 时乙从车里下来,跟她一起等,在期盼中,两个人迎候在出站口。 一条白色的长长的影子终于是出现在了铁轨的远端,静候在出站口,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旅客从自己身边走过,终于,两个相互扶携的老人出现了,叶萱忍不住眼睛已经有些湿润,爸爸的腿早年受过伤,行动略有些不便拄着拐棍,身边扶着他的是妈妈,手里提着简单的行李,他们走的略显迟缓。 叶萱远远地挥手,对着他们打招呼,不断地有旅客从身后超越了他们,急匆匆地走过,他们听到了女儿的呼喊,于是微微地抬起了头,脸上显出舒展的笑容。 “你们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叶萱迎着他们,脸上带着喜悦,语气里却有点埋怨。 时乙接过他们手里的行李,道:“伯父,伯母,好久不见了……” 爸爸叶援朝行动虽然迟缓,说话却是中气十足,他威严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用号令一般的语气道:“提前打招呼?提前打招呼的话你还能让我们来吗?” “爸爸,有些事情,容我有时间慢慢跟您解释好吗?”叶萱为难道。 时乙也随口说:“伯父,最近在我们身边的确是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有许多你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叶萱的妈妈说:“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情回家去再说。” 两个人把两位老人扶上静等在站外的车,时乙坐在驾驶的副手上,叶萱陪着爸爸妈妈坐在后面的车座里,一路上,时乙听着身后的他们不时地说着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却始终没有插话。5 “上次电话中,你自己说很快就会接我和你爸爸来参加你们的婚礼,我们等来等去,等到最后居然没有音信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妈妈刚坐到客厅里的沙发上,就开口质问道。 “妈妈,我们最近这不是工作太忙嘛……”叶萱虽然觉得理由充分,但是语气却难免有些言不由衷。 爸爸叶援朝对整个的房间大体看了一遍,然后对时乙说:“小乙,领我去参观一下你的书房……” 叶援朝起身,叶萱和时乙赶忙去扶他,叶萱说:“我扶您过去吧……” 叶援朝固执道:“不用你,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 妈妈也在身后扯了一下叶萱,悄声道:“让小乙陪你爸爸过去好了,咱们娘俩说说咱们女人的话。” 时乙扶着叶援朝进到了书房里,叶援朝转过身来,看着时乙的身后说:“你把门关上。” 时乙依言转身把门闭上,赔礼道:“小乙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伯父只管训诫便是……” 叶援朝也不避讳,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伯父,最近在我们身边的确是发生了许多事情,你们有所不知,再说,我的新药研究工作也处在攻坚阶段,叶萱那边也是要事缠身……” “不管是什么事情,在我们看来,都没有你们的婚事重要,男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室不先安顿好,何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去呀?” “伯父,您说的不错,可是前一段时间在我身上也发生了一点事故,我的头脑里刚动过一次手术,现在还没有恢复好……” “动过手术?我们怎么不知道?” “是叶萱怕你们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们……” 叶援朝沉思片刻,然后道:“其实,这也不是理由,就算你以后傻了痴了,只要叶萱心里没有想法,不嫌弃你,就没有问题,我的女儿我知道,对她的这点品质,我还是非常放心的,只要她认准了一个人,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贵,健康,或者病痛,她都会不离不弃。再说,你们都这么多年了,可不是一朝一夕的感情啊……” 老战士的心理攻坚能力的确很厉害,加之战术运用得当,很快就将对手的心理防线瓦解了。 时乙觉得无可辩驳了,于是便说;“那我没有意见了,按照你们的意思行事好了。” “好,我们马上商议一下,定个合适的日子,这次,我和你妈一定要看着你们把婚结了,我们才能安心地回去。” “好吧,我打电话到酒店里定一桌饭菜,晚上咱们一起到酒店里聚餐,然后商量一下这个事情……” “这样也好,开诚布公,有什么心里话,就当面说清楚嘛……” 晚上,时乙在离家不远的酒店里定了一个包房,待服务员上完菜,点菜员帮忙开启了一瓶红葡萄酒,便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一家四个人,时乙起身把每个人的杯子都倒满。 三个人的目光都望向了他,他明白这些目光都是意有所指,于是也不迟疑,举起酒杯朗声道:“首先,我欢迎伯父伯母不远千里而来,此时,幼时的记忆都一一浮现,我幼年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我清晰地记得你们给予我们家庭的一些帮助,也正是那些日子累积起了我和叶萱幼年的情谊……” 叶援朝端着酒杯,叹道:“难得你还记得以前那么多的事情呀……” 叶萱的妈妈也随声附和道:“小乙,你从小就是一个懂事,而又有上进心的孩子,我们是看着你一步步成长,以至于取得今天的成绩,不容易啊……只是,你的妈妈没有福气,你刚刚有些成绩了,她就……” 说到这里,叶萱的妈妈再也说不下去了,眼里有泪流出,赶紧拿出手帕去擦,人到动情处,眼泪便无法遏制,时乙也开始流泪,这是他手术后第一次流泪,很奇妙的感觉,有一种压力瞬间的释放…… 叶萱忙说:“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就别提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咱们一起干杯,祝爸爸妈妈健康长寿……” 话毕,大家一起举杯,然后量力而饮。叶援朝这时候转移了话题,又对叶萱问:“小乙前段时间动过手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什么,就是头里长了个小瘤子,是良性的,就动手术割掉了,怕你们担心,便没有告诉你们,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也开始工作了。”叶萱撒了个谎,把一切都掩饰过去。 叶援朝又盯着时乙问道:“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现在感觉没什么障碍了。”时乙陪笑道。 “既然无碍,那后天就先去民政局办个证吧,至于婚礼的日子咱们再合计一下。”叶援朝说完,又在心里稍一盘算:“三天以后,是阴历五月十八,就是个好日子,婚礼不用过于铺张,举行个仪式,在酒店里定几桌子酒席,请几个相熟的朋友就可以……” 叶萱瞪大眼睛道:“爸爸,你这也太急了吧?你怎么也得给我们时间准备一下吧?” 叶援朝把脸一沉道:“还准备什么?这么些年了还没准备好吗?早干嘛去了?非要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才要考虑结婚吗?不要太流连于形式,要在乎感情的实质,我跟你妈妈当年添置了两把新暖壶,两条凳子,两床新棉被,就着单位宿舍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不是就把婚结了吗?我们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同甘共苦一起走过,你看,我们现在不好吗?” “是,你跟妈妈的婚姻,是我们将来的榜样,可是……”叶萱一时无语。 “可是什么?”叶援朝反问道,又把脸转过去望着时乙道:“小乙,你的意思呢?” “我没意见,按照你们的意思行事好了。” “怎么又是这句话,我这嫁女儿还要反过来求着你啊?”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婚礼 下 司徒一诺从时乙那里获得了首肯,心里自然是满心欢喜,他自己也没料到时乙这里竟然没遇到一点障碍,一切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他自己都感觉有些不真实了。他此刻正是得意的时候,人在得意的时候,就难免忘形,就难免对危险失去察觉,或者有所察觉也会被得意的心情所忽略。 他把时乙的意见告知了lion(里昂)先生,lion先生简单看过司徒一诺的成果,然后道:“时乙博士竟然一点意见都没有,这么快就全盘通过了,这倒是让我感觉有些意外。” “lion先生,说实话,这不仅是你的感觉,连我自己都感觉颇有些意外。” “既然如此,司徒博士不觉得一切有些不正常吗?” “lion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对我的发现成果表示怀疑吗?”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司徒博士的成果是如何获得的呢?” “我敢对天发誓,这一切都是依靠我的智力和努力获得的!”司徒一诺信誓旦旦道。 “出了问题,司徒博士可是要担责的。” “要是属于我的责任,我保证毫不推脱!”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打击司徒博士的情绪了,那么,接下来先小批量地生产,对其药性和药理反应进行测试吧。” 听完lion先生的话,司徒一诺满脸兴奋之情,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lion先生的意思行事,我先下去了。” 司徒一诺从lion先生的办公室里退了出来,在回自己办公室的过程中遇到了方舟,方舟赶忙前来道贺道:“听说司徒兄捷足先登,先时乙博士一步,对新药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可喜可贺啊……” “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偶然幸运的发现而已。”司徒一诺谦虚道。 “司徒兄的发现成果lion先生看过了吗?lion先生怎么说?” “我这正是刚从lion先生那里出来,lion先生对我的发现成果极其肯定,应允先小批量生产测试其药性和药理反应。” “哦?都将要进入到实质性测试阶段了?真了不起呀……” “过奖!过奖!”司徒一诺表情沉醉,微微一笑道。 看着司徒一诺摇晃着走去的背影,方舟突然觉得,他此刻的背影就像是一条行驶于风浪中的船。 “时乙兄,这司徒兄先你一步对新药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你有何感想啊?”方舟又到时乙那里问。 “那是司徒兄的努力成果,我不敢掠美,只好成人之美喽!” “怎么突然一下子感觉,时乙兄的胸襟如此大度起来了呢?”方舟笑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必须给司徒兄设置重重障碍才是我的行事风格吗?”时乙略有些不悦道。 “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时乙兄至少也应该提点意见才是嘛……” “成果既然是他发现的,他又唯恐我据为己有,lion先生怎么处置随意好了,我又是何必啊……” “也是,也是,那么,时乙兄的研究进展的如何了啊?” “按部就班,慢慢来,我不着急,我不行,不是还有司徒兄吗?” “这样啊,看来你们真是各自为战了。” …… 对于两个人的婚事,时乙那边无所行动,叶萱却早已经是开始筹备了,下班以后利用空余时间,去婚纱店看婚纱,拍婚纱照,制作喜帖,安排宴请宾朋的酒店事宜…… 自己盘算了一下,请的客人不多,基本上就是自己和时乙的一些同事朋友,婚礼方面力求简单,就像爸爸说的那样,婚姻注重实质,而不在于形式。其实,要是不为面子,到民政局办张结婚证,两个人就可以是法律上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不过,有点感觉不自在的是,爸爸妈妈没来之前,她是跟时乙睡在一张床上的,现在爸爸妈妈来了,两个人反倒不能睡在一块儿了,自己和妈妈一个房间,爸爸自己一个房间,时乙呢,临时就睡在了书房里。好在家里房子大,每个人都有地方,彼此也能互不干扰。 头天民政局登记,第二天就要举行婚礼,时间的确是紧迫啊,所以一些事情就要提前展开,比如发放喜帖。 叶萱先开始在自己单位里发放,同事们接到叶萱的喜帖,也感觉有点意外,有的就问,平时不见动静,这一下子来了,还真是挺急的啊,叶萱解释道,没办法啊,父母亲自来督阵了,不急不行啊…… 社长林一舟接到喜帖时也有点意外,便问:“你这个调查的事情正在关键阶段,又要忙着结婚,是不是把时间塞得太满了点啊?” “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父母之命难违,亲自督阵来了,社长啊,你就多担待点吧啊……” “原来如此,其实,你和时博士之间都这么长时间了,也早就应该结婚了。”说到这里,社长林一舟又把话锋突然一转,悄声道:“哎,不会是怀上了吧?” 听完社长的话,叶萱脸上一红,恼道:“社长啊,你这思想可真是超前啊……” “可别生气啊,两个人结婚,然后再要个孩子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嘛……” 叶萱微微一笑,然后立马正色道:“社长,你说的是没错,但是先后顺序不能乱……”7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句话是不错的,人平日的精神压力过于紧张,在梦中得到舒缓,梦是精神的畅游和休息。可是这天夜里,时乙却做了一个噩梦,以至于醒来后大汗淋漓,心在胸腔里怦怦地剧烈跳动着,脑海里梦中的情景依旧若隐若现。 若干年前自己还是个少年,一个故意的,又是极其隐秘的举动将一个关系不熟的人推下一口深井,然后他跑了……几天后也许是内心的意念驱使,他又经过那口深井,看到一些人围在井边,一个人的尸体被从井里缓缓打捞了出来,已经认不出面目来了,但他心里知道是那个人,别人都以为那个人是自杀跳井,或者是意外失足落入井底。 不具备杀人动机的谋杀对于警方的侦破工作来说是最困难的,况且没有人会以为这是一起谋杀,就这样,这件事似乎就过去了。后来,过了好多年,连他自己都几乎不记得这个事情了,生活平凡麻木地进行着,可是,突然就有那么一天,警察找上了他的门,指控他杀人,并且言之确凿地说出了他的整个犯罪过程,当时的每一个细节他们都说得很准确清楚,就像是代替他在回忆。 他终于是恍然大悟,原来我在过去的某年某月某日的确是杀了一个人啊,我是一个杀人犯,我一直背负着罪行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原本觉得自己活得平凡麻木,可当警察明确地告诉他,他可能要面临的牢狱之灾,甚至是枪决时,他才从一种强烈的,无法控制的恐惧中惊醒过来。 …… 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梦?这个梦要告诉我什么? 恐惧感还未褪去,他感觉头脑里混乱非常,于是便从床上走了下来,来到窗前,透过窗玻璃望向外面的景色,子夜时分,小区里一片安静,路灯的光映照在几颗月桂树柔润的叶子上,反射出谜一般的光泽。 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我背负着罪行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自己内心传来,接着他就开始排斥这种声音了,我有什么罪?我记不起自己犯了什么罪,我从来都没有犯罪,当这种强烈的意识主导了自己的意识之时,他便又觉得自己是正常的了。 …… 天亮了,又是一个好天气,晴空千里,霞光万丈。 早晨一家人都陆陆续续起床,叶萱和母亲开始在厨房里张罗早饭,很快一些简单的早餐食物就弄好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叶萱便开始嘱咐时乙今明两天要做的事情。 首先,上午他要把两个人结婚的喜帖在他们公司里发一下,司徒一诺和方舟都要发,虽说他跟司徒一诺有点矛盾,可是眼下这样的场合他不会不来,再就是要特别邀请一下lion(里昂)先生,他的到来对他们的婚礼具有特别意义。再就是下午,他要抽个时间先跟她去拍婚纱照,然后再去民政局一趟,把结婚证办了,那么明天就可以轻轻松松举行婚礼了,恰好这一天是周六,婚礼适逢双休日,周日还可以有一天蜜月时间呢,至于要到哪里一日游,到时候两个人协商再定。 交代完这些,叶萱又向时乙确认了一句:“事情挺多的,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他有口无心地回答,草草地吃了几口饭,然后起身去上班。 身后叶萱还在和父母说话,但是,具体说的什么内容,他一字也未听清楚便出了门。 到了公司,整理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他便开始派发喜帖,先是方舟,然后是司徒一诺,还有几个相熟点的同事,他们也都稍感意外,不过也都答应了一定会出席他的婚礼。 最后是lion(里昂)先生的办公室,看到他手里红红的东西,这个外国佬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时乙还未开口,lion先生便用英语先开口说道:“看来今天果真是有喜事啊,怪不得从早上起来,我的左眼皮就一直在跳……” “呵呵,lion先生也知道中国人的说法?” “时乙博士,难道我的预感不对吗?你手上的东西不是已经给出了答案?” “也对,我们中国人的说法是左眼皮在跳,预示着将会有财运,是个好兆头,喜事当然也算是好兆头,所以lion先生的预感也没错。” “我不求财运,我觉得我的钱够花,时乙博士有喜事倒是我乐意看到的。” “谢谢lion先生,临行前,我的未婚妻也特别嘱咐我,请lion先生务必出席我们的婚礼,因为届时lion先生能出席我们的婚礼,对于我们有特殊的意义,是lion先生的帮助让我获得了新生,这个,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 “是的,是的,我是一定会出席的,我对此非常期待,你的未婚妻是一个聪明、善良,而又美丽的女人,她是东方女性的典范,你能娶到她,是上帝对你的恩赐。” 不过,听完lion先生的话,时乙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奋,他对她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找寻回来,还有昨天夜里那个噩梦,总让他感到心里纠结,而又不舒服。 “时乙博士,你自己好像并不期待这个婚礼?”lion先生紧盯着时乙的眼睛问道。 “没有。我只是有时候感觉有些心不在焉。” …… 下午,时乙抽出时间先跟叶萱去把婚纱照拍了,他们选了一个适中的价位,没有要外景之类的,只是在摄影棚里换了几套服装,取了几个内景,这个照片不能立即取出来,不过,他们也不着急,表示能等得。 从婚纱店出来,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民政局一趟,把工作人员的桌子上放上两包喜糖,说了一些情况,拿出一些随身证件,工作人员看过之后没有问题,然后是合影拍照。合影拍照的时候双方都挤出一个笑脸,不过叶萱的笑脸是自然而然的,时乙的笑脸就显得有点刻意。照片很快就取出来了,还有那个红色的小本本,工作人员将照片贴在红色的小本本上,然后用力盖上钢印,叶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整个过程很短暂,但一不留神,就是签订了两个人一生幸福的契约。 两个一起走出民政局的门口,站在门外的大理石台阶上,叶萱一条胳膊揽着时乙的腰,张开另一条臂膀大声道:“从这一刻开始,我叶萱就是你时乙名正言顺的妻子了。”8 上午十点以后,宴请的礼宾们也陆陆续续地赶来,叶萱身穿一袭洁白的婚纱,行走在宴会厅里,对送上来的祝福和红包都一一笑纳,身穿一身黑色西服正装的时乙就像是叶萱身边的一个陪衬,他的表情看上去始终不太兴奋。 “哇,新娘子好漂亮啊,新郎好有福气……”乍见面,女宾客们一般如此感叹道。 叶萱满面春风,跟她们客客气气地打着招呼,然后引导着她们就坐,父母也坐在座位上红光满面地接受着陌生的祝福。 社长林一舟随后也来了,看到如此美丽的叶萱,他也忍不住对时乙感叹道:“看到你身边如此漂亮的新娘子,我真想立刻年轻二十岁呀,到时候我就可以跟时博士公平竞争,一较高下了啊……” 时乙勉强笑笑,说道:“社长过誉了,你现在也不老嘛……” 这句话倒是让他觉得颇为受用,他又转脸看着叶萱,笑问道:“时博士看我不老,你也觉得我不老吗?” “不老,不老,在我心中社长永远二十七八岁……” “你真会说话,如此一来,我就更加后悔了……” “好说,好说,等会儿多喝几杯就把这后悔弥补了。” “一定……一定……”社长林一舟说完话,大笑着入席。 紧接着,方舟和司徒一诺也来了,他们两个是一起的,不过这次是方舟走在前面,跟在身后的司徒一诺一副表情郁郁,满怀心事的样子。 “时乙兄,恭喜!恭喜呀!多年感情曲折路,今天终于求得圆满了,如此佳人在侧,好生令人羡慕啊……” “哪里,哪里啊,你们不是都比我早先一步修成正果了嘛……”时乙简单地敷衍着。 司徒一诺道:“这么多年才修成正果,婚礼怎么搞得如此简单呀,应该隆重一些,热烈一些,好好操办才是啊……” “都是父母们的意思,一切化繁为简……” “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一切都要父母来拿主意,好像有点那个吧……” 时乙感觉司徒一诺这话里有点不对劲,一时间脸上显得有些不悦,叶萱倒是不太在意,一笑掩饰而过,司徒一诺发觉了时乙脸上的不悦,于是,也不再继续说什么。 方舟和司徒一诺将红包一一奉上,这个叶萱负责接过,方舟又忍不住赞美了一句:“真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啊!” 待两人入座以后,时乙在叶萱身边,对她低头悄声说道:“我感觉有些不舒服,我下去到小厅里休整一下……” 叶萱转过脸来,紧张地看着他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有一点头晕,这边你自己先招呼着……”话毕,也不待叶萱继续说话,便转身走向了楼梯出口边的一个侧间里。 叶萱想要尾随过去,却被紧接着的来人打断了,是lion(里昂)先生来了,他大步流星,表情热烈,叶萱立即就被他感染了。 他用英语喊道:“哦,我们又见面了,你今天就像亲临人间的天使一般……” “lion先生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驾临我们的婚礼,我真是太高兴了。” lion先生走上前去,牵起了叶萱带着白色镂空手套的手,然后将深深一吻印在上面,然后抬起头来说道:“你真是太美了,新郎时乙博士呢,他怎么舍得将如此漂亮的新娘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他去了洗手间,马上就会回来……” lion先生微笑着表现出理解的样子,注视着叶萱,然后缓缓地把脸凑到了叶萱的耳朵边,用冰冷的语气对她悄声说:“我知道你最近在调查一件事情,你最好马上停止下来,如果继续下去,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叶萱转过脸来,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脸上却依旧残留着笑意,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可是,在那一瞬间叶萱的头脑里有一点混乱,又有一点惊惧。 她茫然四顾,时乙怎么还不出来? 出席喜宴的宾客们,都已经到齐了,主持婚礼的司仪也开始在前台准备着了,台下就坐的宾客脸上带着笑容,轻声地交谈着……可是,渐渐地也发现了现场气氛有些不对劲,新娘还在,却迟迟不见新郎出来,刚才的惊惧还未散去,叶萱又开始感到心里一阵不能自抑的慌乱。 她赶紧走向楼梯边的侧间里,去找寻时乙,可是时乙不在,然后又是洗手间,也不在,宾客们都纷纷站起身帮忙寻找,原本秩序井然的婚礼现场,也一下子之间被打乱了,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对,每个人的表情都在寻找,可是,几乎找遍了酒店里所能想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找到。 …… 这个事情有点蹊跷,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新郎却不见了。9 时乙并没有进入楼梯出口边的侧间里休息,而是趁众人不太注意的时候,从侧间里溜了出来,顺着楼梯下楼,然后快速地出了酒店。一种痛苦,而又压抑的感觉,使他一刻也无法继续停留在婚礼的现场,于是,他成了婚礼中唯一逃跑的新郎。 我是一个有罪的人,我背负着罪行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 时乙匆匆忙忙地快速走在大街上,这句话在他的头脑里反复响着,他不知道自己下一刻应该去向哪里,只是一种急匆匆的,茫无目的地胡乱奔走。 错综复杂的街道,林林总总的店铺,来来往的车流人流,城市呈现一种快速流动的状态,画面不停变化,眼前的影像,找不到一副完全重复的画面,不停地行走使他深陷城市这种无秩序的迷乱之中。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座公园的湖边,他看了看四周的树木和建筑,对此毫无印象,他又迷路了,他搞不清楚自己目前在这个城市中所处的坐标,一种慌乱的感觉让他的心感到无地放矢。 他看到一个男孩站在湖边,向湖中丢石子,平静的湖面被石子激起一串一串的涟漪,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恶念,从背后缓缓地接近了那个男孩,男孩沉迷于自己手上的游戏,对身后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来到了男孩的身后,他要将那男孩推入水中,男孩对身后的情况似有察觉,停止了手上的游戏,突然转过身来,茫然而又不知所措地望向他,他有一双乌黑漂亮的大眼睛,眼神里有水样的物质在流动,晶莹单纯,那是只有儿童才会有的清澈眼神。 那眼神中有某种柔软的东西,在瞬间击中了他,使他手上变得稍稍迟疑,可是这种善良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即刻,他的目光再次变得凶残起来,他抓住了男孩的臂膀,将要用力之时,却从不远处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 那一刻,他慌了,丢下孩子,夺路奔逃,他心里非常非常惧怕这种声音,在奔跑中,将双手食指插入耳孔拒绝这种声音的侵入。他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跑,尽量往僻静的地方跑,七拐八拐,跌跌撞撞,毫无目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奔跑了多久,最后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周围也变得安静起来,不见一个人。四下看了看,盖了一半的建筑突兀在眼前,土壤堆积的小山,脚下是乱世瓦砾,还有整排巨大的水泥管道。 我犯了罪,他们会把我抓到行刑场,我必须找个地方藏起来。 头脑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一种不安的感觉,让他有意识地找寻着躲避的地方,看来看去,他选择了那些巨大的水泥管道,他钻进了那些水泥管道中,像鼹鼠一般蜷缩着身体,把自己藏了起来。 这样,他们就不会找到我了,我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绝,我安全了。 他对自己目前的状态似乎是很满意,内心获得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身体和心灵很快也慢慢松弛了下来,本能的意识又逐渐地主导了他的思维。 他想起了自己和叶萱的婚礼,可是对于逃跑的细节自己都感觉模糊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一种什么状况下跑到这儿来的,他想起了参加喜宴的宾客们,心里想,现在他们一定在四处寻找自己。 身体里有一个我让自己逃离,现在的我又想要回去,一阵倦意袭来,两个我都停止了思考,他慢慢地睡过去了。 ……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惊醒了沉睡中的时乙,他睁开眼睛已经是夜里,他长时间地蜷缩在水泥管道里,现在感到周身酸痛,还有从胃里传来的饥饿感,让他感到身体又累又饿。 他从水泥管道里爬了出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和腰肢,四周黑暗,现在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自己出来已经多久了?我该回去了,可是在黑暗中没有一点方向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该往哪儿走。 一滴冰凉的雨滴,滴落在他的脸上,下雨了,他仰起脸来看黑漆漆的夜幕,揉在一起黑暗挤作一团,无法分辨,又是一滴,滴落在他的鼻尖上,紧接着,又是一滴,滴落在了他的眼里。 他忙着眨动眼睛,可是,顷刻间无数的雨滴从天而降,瞬间将他包围,他为了躲避这场突然而来的大雨,再次钻回到了水泥管道里。 他身体蜷缩在里面,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由小到大,最后演变到倾盆之势,其中还夹杂着迅疾的闪电,闪电撕裂晦涩的夜空,有种妖异恐怖的感觉,他借着闪电的光亮,透过水泥管道的孔洞,看到了巴掌大范围内的一切,乱石瓦砾,半截红色的砖墙。 突然间,一道黑影迅捷地侵入了他的领地,他的心因恐惧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道闪电,他借着闪电的光亮看清楚了那是一条躲雨的黑色野猫。 此刻,他们都是无家可归,同命相连了,他没有驱赶它,伸出手去摩挲它的身体,它似乎也渴望着这种温暖和关怀,躬着身子,用爪子轻轻地去挠他,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在向他讨好,于是,他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10 时乙在天明之后,回到了家里,他失踪了一夜,没带手机,如果他再不回来,叶萱都可能报警,请警方协助寻找他了。 此时站在叶萱和她父母面前的时乙,灰头土脸,头发蓬乱,黑色的婚礼礼服上也挂满了浮土,皱巴巴地穿在身上,鞋子和裤腿脚上满是泥,她不知道他离开的这一夜,在他的身上发生了怎样的巨变,能让他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叶萱眼睛红红地注视着他,声音哽咽道:“你去哪儿了啊?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时乙动了动嘴,想要说话,却突然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该怎样对她解释。 叶援朝蓦地从客厅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劈头盖脸地呵斥道:“你是不是感觉是我们在逼着你娶我们的女儿?你不同意的话,早先可以说出来,我们不勉强你,难道我们的女儿除了你就找不到更好的男人了吗?你这样做也太绝了吧?你让我们颜面扫地……” 说到这里,叶援朝的身体因为生气都开始颤抖了,妈妈在身边赶忙劝慰道:“你先别发火呀,先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能有什么事情?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他心里就没打算跟我们的女儿结婚!” 叶萱突然转过身来,哭着对父亲大声道:“爸爸,你先冷静下来,听他解释好不好?”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既然如此,以后就不要再有联系了,我和你妈妈明天就回去!”发完火之后,叶援朝一屁股坐回到了沙发上。 “说!你是不是被坏人掳走了?你的出走不是你的意愿?”叶萱流着泪问时乙。 时乙嘴唇嗫啜,略显犹豫道:“对不起,我是还没有准备好……” 那一瞬间,叶萱有一种天空瞬间塌陷,世界突然失去颜色的感觉,她忍住泪水,推开时乙冲出了家门。 时乙还愣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里面叶萱的爸爸妈妈却是急了。 叶援朝冲着他怒吼道:“你赶快去把我的女儿追回来,如果她有任何闪失,我跟你没完!” 他出了门口,她已经进入了电梯,中间等电梯又耽误了一点时间,等他乘坐电梯下到楼下的时候,满眼望去,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他加紧跑了几步,来到门卫的时候,询问保安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从这里跑过去。保安伸出手来,往右指了指,说是看见了,刚刚见一个女人跑得比较急,向那边跑去了。 于是,他按照保安的指示,向右边的路口追,他现在也是又累又饿,跑不快,跑上一段距离就要歇一歇,跑跑停停,一边向路两边张望,期望着会在某一个地方能看到她。 她并没有跑出去多远,或者她心里也是期望着他能来追她,她似乎在心里也能够稍稍理解他,只是父母催得太紧,一切太仓促。 他在路边的一棵樱花树下找到了她,她的脸色看起来有点难看,但是并没有继续哭泣,她不是那种脆弱的女人,只是当时,感觉心里有一点委屈,现在,一切过去了,就感觉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 “跟我回家吧,我也累了,你如果再跑,我真的也追不动你了……” 她注视着他,问道:“你到底去了哪里?我知道你心里的障碍,可是,你就算在我父母面前做做样子也好啊……” “你现在问我,我自己也说不出来,我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来,原谅我,虽然我没有准备好……但是,做出那样的举动来也不是我的本意……” “你到底是怎么了?我看,你真得去骆医师那里好好检查检查了……” “我也不知道,我感觉常常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在我的头脑里斗争,善恶交织,乾坤颠倒,半梦半醒。” “你知道吗?lion先生已经知道了我调查的事情,并且在婚礼上警告了我,我有点担心,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你?” “正因为如此,我觉得你已经逐渐接近真相了,真相必然会触及到某些人的切身利益,或许,一切丑恶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章 暗斗 “这怎么可能?” 司徒一诺盯着手里的新药测试报告,看完之后,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司徒博士,你太令我失望了,你作为一个我公司新药研究方面的专家,竟然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你还有什么话可说?”lion(里昂)先生盯着司徒一诺,眼珠因为暴怒似乎要从眼里鼓胀出来一般,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是一头将要食人的恶魔。 “这个新药测试报告会不会是弄错了?新药在动物身上测试的药理反应,全体动物居然出现亢奋的反常举动?这怎么会?” “药理反应分析结果不是在那儿摆着吗?你的hq3分解方式是完全错误的,它在分解的过程中转化成了另一种物质,正是这种物质使受体动物产生了亢奋的反常举动。”lion先生言之凿凿地回击道。 司徒一诺将测试报告扔在一边,整个的人也瞬时间颓丧了下来。 “司徒博士,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不理性,对公司的人力、物力、财力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这种损失是一时之间难以挽回的,总部那边对此非常气愤,对我也是大发雷霆,我想袒护你也无能为力。”lion先生余怒未消,继续大声道。 “lion先生要怎么处罚我?我愿意接受处罚。”颓丧过后,司徒一诺反倒是坦然了,他自己此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他还记得。 “如果要处罚,也不是你所能承受的,如果是我们公司辞退你,宣扬出去,相信别的公司也不会聘用你的,你的前途将毁于一旦。”lion先生对他直接挑明了中间的利害关系。 这时候,司徒一诺好像才真正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恳求道:“lion先生,请问有没有折中的方式,如果我的前途因此葬送,那么,我就将一无所有了。” “其实,你自己也知道,此前我让你暗中盯紧时乙博士,就是在等待他的研究结果出炉,只是,因为你自己太心急,太急功近利了。如果你的错误是握在我的手里,我还可以替你搪塞一下,问题是,你的错误让总部那边震怒,现在要看时乙博士那边的意思了,这个事情,只要他不报请总部,我们或许可以在内部将事态尽量化小。” “时乙博士?” 这个时候,司徒一诺才恍然间想到时乙,想到自己成果的获取方式,他方才意识到自己是跳入了时乙所设置好的陷阱,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是的,总部那边对于研究结果还是非常重视的,我甚至怀疑他在出事之前就已经取得了研究成果,而故意瞒着不报,这也是我让你紧盯他的原因。” 虽然自感自己的关系已经跟时乙闹僵,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求他了。 司徒一诺从lion先生那里出来以后,直接去了时乙的研究室,一开始他并没有说自己研究失败的事情,只是说lion先生找他有事让他过去一趟,其实,对于结果彼此之间已经心照不宣了,司徒一诺现在本该对他咬牙切齿才是,但是,此时他却不敢对他有恨,还要违心地努力去讨好他。 在电梯中,司徒一诺才终于鼓足勇气,低三下四地对时乙说道:“时乙贤弟,我知道,此前我多有得罪,可是,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放我一马呀,想想咱们以前的情谊,我恳求你了……” “哦?司徒兄何出此言呀?”时乙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冷淡地看着司徒一诺道。 司徒一诺面有难色道:“我的研究成果失败了,给公司造成了损失,总部要处罚我……” 时乙走出电梯,轻蔑一笑,故意道:“司徒兄此前不是信誓旦旦,壮志满怀吗?怎么会有失败?” 司徒一诺随之走出电梯,面对时乙的奚落,他却是发作不出来,陪着说道:“意料之外,意料之外,可是,今天无论如何你也要放我一马呀……要不然,我的前途就毁了……” 时乙未回应司徒一诺的话,先他一步进入了lion先生的办公室,司徒一诺紧随其后尾随入内,lion先生招呼时乙坐下,然后看了看他身后的司徒一诺。 “司徒博士,你先下去吧,我觉得有些事情,我还是跟时乙博士面对面,两个人交流一下比较好。” “好吧。”司徒一诺面有愧色点头称是,然后退出了lion先生的办公室。 司徒一诺走后,lion先生直接对时乙说道:“时乙博士,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想要怎么处置司徒博士?” “我不知道lion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算司徒博士工作有失误,如何处置他也是lion先生的权利,lion先生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有些事情,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打哑谜的好,司徒博士的问题,因为是我核准的,总部那边对我也有所责难,所以现在对司徒博士的处罚权利不在我的手上,一切要看时乙博士的意思。” 听完lion先生的话,时乙微微一笑道:“其实,事情也简单,我并不想要他身败名裂,这样对我没有一点好处,我只是不想让他待在我的身边而已。” “既然时乙博士这么说,我明白了,接下来我就将他调离,然后按照时乙博士的意思补充新人。” “谢谢lion先生的理解,那么我也没有任何意见了,司徒博士的事情我不会报请总部处罚他的,至于,接下来怎么处置他,就完全是lion先生自己的意思了。” “明白。那么你对接下来补充新人有何建议?” “我暂时没有建议,不过,我要考虑一下,考虑好了再答复lion先生。”2 此前叶萱对于自杀事件的调查过程时乙也已经悉知,一系列的自杀事件最后结果都指向了这种叫普乐多的保健品,化验的结果也明白无误地显示安迪生物公司生产的这种叫做普乐多的保健品,正是dousen(道尔森)公司的专利产品pouer(普欧尔),生产环节不存在问题,那就必然是保健品本身的问题。 保健品本身存在问题,难道能顺利通过食品药监局的严格检测吗?如果不是食品药监局的问题,那么这个事件就相当复杂和严重了,会是dousen(道尔森)公司故意而为吗?他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去做? 时乙对于一系列问题的内心拷问,反而让整个事态渐渐清晰起来,回顾自己的新药研究工作,他不禁感到自己目前的处境相当凶险,他所从事的事情似乎处于整个漩涡的中心,所以,关于对司徒一诺的处理意见,以及选择即将补充进来的新人,他必须好好斟酌一番,而且,这个事情绝对不能再让lion先生做主。 时乙正在思考这个事情,手边的黑色iphone4再次响起,电话接起,是胡晓梦打来的。 “你在忙些什么?周末我到你的住所回访,没人在家,才听说你结婚了……”电话里,胡晓梦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落。 “是,不过是形势所迫……” “你结婚干嘛不让我知道?” “一切都过于仓促,况且,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 “那,你现在一定是在跟你漂亮的妻子度蜜月吧?” “没有,我们的婚礼中途取消了……” “中途取消?怎么一回事?”说到这儿,胡晓梦的声音突然尖锐了一点。 “这个,在电话里,三言两语我也无法跟你讲清楚……” “我知道了,这次之所以打电话给你,不是我对你的责难,是骆医师那边,你必须定期让骆医师了解你的身体和心理状况。” “我也想过去的,只因为这一段时间来的事情,太过于烦乱,有些梳理不清,所以耽搁了时间。” “这个事情你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现在还不能认为你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你还是尽快抽时间过来一趟吧……我也有话想对你说,电话里说多有不便……” “那,我尽快抽时间过去……” “嗯,没有问题了。”说完,胡晓梦挂断了电话。 …… 因为不了解其中的一些内情,叶援朝对于时乙的做法非常生气,甚至逼迫着叶萱跟时乙了断关系,其中的一些事情叶萱一时之间又不便于明说,于是便表面应承着父母,在父母在的这几天时间里,暂时搬离了时乙的住处,尽量不去惹父母生气。她临时请了两天假,陪着父母在江城游玩了一番,等父母的气稍稍消了些后,又千方百计,软言细语地把他们哄上了回程的列车。 送走父母后,叶萱再次回到自己和时乙的住所,时乙看到她反而有些意外道:“我以为你跟我赌气不会回来了呢,父母亲大人还好吗?” “我已经把他们送上回程的列车了,感觉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时乙惭愧道:“都怨我,我至少应该去送送他们的。” “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毕竟其中的许多内情他们并不知晓,暂时我也不便言说,我爸爸的暴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如果是去了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所以,一些事情还是留待以后解释吧……” “嗯。谢谢你的理解。” “所以,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到眼下的事情上来吧,我们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了,感情有没有全在彼此的心里,婚礼只不过是个形式而已……” “关于这个事情,我觉得倒是有必要跟你交代一下重点,目前看来,你应该从食品药监局那边查一下,关于这个保健品普乐多的生产批号审批,中间是不是存在问题。” “你的意思是?如果是食品药监局的问题呢?” “如果是食品药监局的问题,你们新闻媒体自然有义务去澄清和曝光这个事情,如果不是食品药监局的问题,恐怕这个事情就相当复杂和严重了。” “怎么个复杂严重法?” “这要从两个方面来看,对于这种保健品的问题dousen(道尔森)公司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如此一来,我也必须认真审视自己目前所从事的新药研发工作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还说不清楚,我只是希望自己不会成为被别人利用的工具。” 对于时乙的话,叶萱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又不是全然明白,便说道:“关于食品药监局这边的情况,我马上加紧时间调查,希望尽快能有一个结果。” “有了结果以后,马上告知我,我绝不会做被人利用的傻瓜。”3 时乙对于司徒一诺调离后空缺位置的补充,令lion(里昂)先生大感意外,他原本以为时乙会将方舟补充和调任进来,甚至提前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却没想到他调任的是一个刚刚进入公司,与公司一切事务毫无瓜葛的新人。 lion先生心里自然清楚时乙这一调任的深意,他是想让一个对公司内部事务没有牵连的新人接替司徒一诺的工作,避免自己对他的干涉和监视,他用非常之手段终于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这件事情处理完毕之后,时乙感觉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不知道接下来lion先生会对他采取什么新的措施,但是,毕竟他把身边潜在的危险解除了,这样一来,再做什么事情自己也算有了一点回旋的余地。 再有,出院这一段时间以来,出于对他的安全着想和其它意图,平日里,一直都是小王师傅开车接送他上下班的,时乙考虑再三,决定以后还是自己开车上下班稳妥一点,谁又知道,司机小王师傅不是又一条lion先生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呢?于是,他原本歇在地下停车场里的白色的大众途观再次派上了用场。 可是,他愈发谨慎小心,lion先生便愈发觉得不舒服,现在的lion先生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转来转去,却施展不出任何的对策,如果他一旦失去了对时乙那边新药研发进度的把握,是非常可怕的,他如果研制出了新药,却瞒而不报,那么自己之前的所有努力便成泡影。 叶萱那边的调查已经深入,开始追查到dousen(道尔森)公司的头上来了,时乙会不会已经跟她有所牵连了呢?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意图呢?谁又能担保,这对夫妻不会在必要的时候联手对抗自己呢? 只所以不能对两个人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唯一担心的便是时乙的研究成果,看来眼下必须要加紧了,不排除必要时采取非常手段。 想到这儿,lion先生干脆连续拨通了司徒一诺和方舟的电话,在电话里一一告知他们马上来自己的办公室一趟。 司徒一诺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来了,lion先生从椅子上站起身,用英语向司徒一诺致歉道:“司徒博士,在药品监测车间那边的工作是否适应呢?对此,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真是委屈司徒博士了。” “还好,我知道这一切也并非出于lion先生的本意,只是迫于压力……”说到这儿司徒一诺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从表面上能够看出他内心的不平。 两个人正是说话间,方舟也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困惑,然后lion先生招呼他们一起坐在一边的沙发上。 “不知道lion先生突然找我来有什么事情?”方舟落座以后,首先问道。 lion先生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司徒一诺一眼,转而说道:“因为司徒博士一时的不理智行为,把我原本的计划全部打乱了,时乙博士对于司徒博士离去后职位的补充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所以找你们来,商量一下对策。” “对不起lion先生,都怪我考虑欠周,影响了您的计划。”面对lion先生的言语点化,司徒一诺满脸愧疚之色道。 “好了,你也因此得到了教训,我们就不必过于纠缠这个事情了,还是思考一下接下来的行事吧?” 司徒一诺自知理亏,便讨好道:“需要我的地方,lion先生尽管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借以弥补我的过错。” 方舟适时说道:“原先lion先生预计时乙博士会将我补充到司徒博士的位置上,为此,我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可是,接下来他并没有这么做,这样一来我也是空有热情,而帮不上lion先生的忙了。” 听完两个人的话,lion先生思考了片刻,然后又说道:“别的我倒是不担心,我目前唯一担心的便是对于时乙博士新药研发进度的把握,我甚至觉得他在出事之前就已经是攻克了新药研发关键性步骤,却藏着不说。” “lion先生是说,他之前已经取得了新药研发的成功,却不对外透露,这是为什么呢?”方舟感到有些讶异,然后又满脸不解地问。 “这个,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打算的?想要猜透一个人的心思,又是何等的困难……”lion先生似乎隐隐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但又不愿意在两个人面前挑明。 “那么,接下来lion先生又有什么对策?”方舟惊问道。 “看来这事情必须紧迫起来,时间长了对我们不利,必要时,我只有采用我的方式,强行介入他的思维意识获取我想要的东西了,到时候,还有诸多地方要用得着两位出力协助啊……” “请lion先生尽管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义不容辞,不过,我对于lion先生将采用何种方式,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司徒一诺身先士卒,对于接下来lion先生将如何对付时乙他充满好奇。 “这个,你们目前没有必要知道,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可是,目前协助时乙博士研究工作的,是一个对公司事务全然不了解的新人啊,我们要如何介入呢?”方舟还是忍不住去探寻lion先生的意思。 lion先生笑道:“只要他身在dousen(道尔森)公司,想要完全脱离我的掌控,跟我撇清关系,这可能吗?” 听完lion先生的话,司徒一诺和方舟瞬间领悟,不禁齐声夸赞道:“lion先生对于全局的掌控,果然是高明啊!”4 处理完身边的这些事情,时乙总算可以轻轻松松地自己开着车去医院了,接下来就是等待叶萱那边的调查结果,他要将被动扭转为主动,把自己的命运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不受任何人和组织的支配。 他把白色的大众途观开进了医院,泊在闲置的车位上,或许是久不开车的缘故,倒车的时候感觉似乎有点拿捏不准,好在没出什么差错,他从车里下来,还颇有些兴致地看了看面前气势恢弘的医院医务大楼。两个月以前,自己就是在这里差点送了命,现在的自己似乎与以前那个懦弱到自杀的时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他也搞不清这一切的改变源自哪里,一个人会因为一次脑部手术而发生脱胎换骨的改变吗? 这个自己也解答不了,只有到骆嘉川医师那里求证了,不知道这一次,他又会给予自己什么样的解答呢? 心里带着诸多的疑问,他乘坐电梯到达了位于12层的脑外科,出了电梯口,拐过走廊的时候他特别留意了一下护士台,当时胡晓梦不在,坐在里面的是另一个漂亮护士舒雅,她正在伏案写着什么。 “你好,请问胡晓梦不在班上吗?”时乙在护士台前停下脚步,轻声问道。 “哦,胡晓梦大概是去病房巡视了吧……”舒雅一边回答,一边抬起了头,看到时乙她的脸上显出惊喜的样子,说道:“是你?我还记得你的,你手术的成功是骆医师的骄傲,看你现在的精神劲好像一点问题都没有了,真没想到你恢复得这么快……” “这要感谢你们呀,没有你们我怎么可能恢复到现在这个样子呢?” “哪里啊,你客气了。”舒雅笑道。 “那,骆医师在吗?”时乙又问道。 “应该在医生值班室吧?刚才我还有看到过他,而且,今天他好像也没有手术安排。” “好的,谢谢你,那我先到骆医师那里去了,等胡晓梦来了麻烦你告知她我来了。” “没问题,再见!”舒雅说完话,继续低下头去忙自己手上的事情。 时乙走到骆嘉川医师的办公室,往里看了看,他坐在里面,于是便轻轻地敲了敲门。 入内以后,骆嘉川医师看到是他,便说:“有些日子不知道你的状况了,我让胡晓梦给你打过电话,你必须定期来检查呀……” “这个事情我知道,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还有个人生活上的一些事情纠缠在一起,太令人费心了。”时乙坐在骆嘉川医师的对面,缓缓诉说道。 听完时乙的话,骆嘉川医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问:“你感觉这一段时间以来内心的压力很大吗?” “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包夹在其中,有些时候让我感觉无法承受。” “你上次来,我不就告知过你,要自己学会给自己减压吗?” “可是一旦处于生活之中,我就不由自主,身不由己了,我想让自己停下来歇一歇,可是无法停止下来……” “看来,问题似乎有些严重了,能否告知我这一段时间以来你的一些负面的情绪,以及不寻常的举动呢?” “我常常感觉有两种意识在我的头脑里斗争,善恶交织,当恶念在我的头脑里占据上风的时候,我就会做出一些似乎并非出于自己本意的行为来,比如从婚礼中途逃跑,还有差一点将一个孩子推入水中……但是,当恶念渐渐消散,善念再次回来的时候,我又会感到内疚不已,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骆嘉川医师认真地听时乙讲完,沉思片刻,然后说道:“对于你的这种状况,我有一个初步的设想,但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种设想太过于荒谬了,我还是觉得,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 “什么设想?请明示……” “我想,是不是为你提供脑供体的死者的部分意识残留在你的意识之中呢?这个情况是没有任何理论依据的,人在死后脑部的意识能不能保留姑且不说,再说你原来损坏的右脑颞叶部分组织只是占原有面积的四分之一左右,这个比例太小了,这个置换手术,只是对你原来脑组织的补充和修复,怎么可能影响到你的整个思维意识呢?” “但是,我的这种意识感觉又是怎么解释呢?” “以我之见,这跟你自身的压力有关,也跟个人的情绪调节有关,这样吧,我给你开一些抑制排斥和舒缓精神的药物,你拿回去服用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如何?” “既然如此,那我就谨遵医嘱了。” “记得,一定要按时服用,中间不能有间断。”话说完,骆嘉川医师迅速地给时乙开了一张药单,让他自己到取药室拿药。 时乙拿着骆嘉川医师给他开的药单,从医生值班室里走了出来,虽然骆医师的话里讲得明白,他的担忧却并没有因此消减。他正行走在医院的走廊内,却突然从旁边的房间里伸出一条胳膊,一下子将他拉入了里面,他愕然地看着面前的人,是胡晓梦。 “你这个始乱终弃的大混蛋,你终于来了啊!”胡晓梦将时乙拖进房间里,迅即闭上了房间的门,倚在门上抬起头如同一个小怨妇一般瞪眼看着他骂道。 “我没有抛弃你,这段时间我只是有点忙!”时乙压低声音辩解道。 “放心,这个病房里没有住进病人来,你还怕被别人听到啊?看来一定是心里有鬼,忙什么?忙着结婚是吧?”胡晓梦厥着嘴问道,这个女孩在此时才显露出了一点泼辣劲儿。 “我不是跟你说婚礼中途取消了吗?”时乙微微有些激动道。 “中途取消了好啊,那你娶我啊,娶我啊?你敢吗?”胡晓梦的话如同连珠炮一般击向时乙,使他无力回击。 “别闹,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举动,事后反思,我觉得对不起她。” “对不起她?难道你对得起我吗?人家,那可是第一次……”说到动情处,胡晓梦竟然开始抹眼泪,从嘴里挤出嘤嘤的哭声。 时乙赶忙伸手去捂她的嘴,急道:“你别哭!” 他送到嘴的手,却正好被胡晓梦伺机而动的嘴巴候个正着,张开就是一口,他忍不住“哎呦”叫了一声,胡晓梦却反而幸灾乐祸地笑道:“本姑娘,让你长长记性……” 时乙忍着痛,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好办,以后我想你的时候,不许再对我说你忙你忙之类的话来搪塞我……” 在当时的情况之下,时乙也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5 叶萱把时乙对于保健品事件的看法转达给社长林一舟之后,社长林一舟也不禁哑然,因为一时之间三种推论都很难说得通嘛。 “如果是保健品本身的问题,食品药监局会检测不出来?会那么顺利地获得生产批号?再就是,dousen(道尔森)公司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如果是无意,他们在在保健品研制过程中会犯这么明显低级的错误?如果是有意,他们的目的又是何在?” “所以嘛,每一个疑点都很难自圆其说,每一个环节的疏忽都可能是毁灭性的,到底是哪一方的责任,到底是谁从中获利,到底有什么阴谋,目前我们都不知道,我们的调查进行到目前这个程度,只是显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 “事件牵涉的方面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了,我们肩上的胆子也越来越重,处境也会越来越危险。”社长林一舟感叹道。 “其实现在抽身,及时放弃还来得及。”叶萱故意旁敲侧击道。 “放弃?你打算放弃吗?”社长林一舟扭头怒视着叶萱道。 叶萱故意露出胆小怕事的样子,细声道:“是哦,社长,我只是个平凡的小女人,只想以后过相夫教子的平凡小生活,何必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呢?” “难道你想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留下遗憾吗?难道你想让自己的有生之年遭受着良心的谴责吗?”社长林一舟一番有力拷问,然后突然话锋一转道:“没有什么比事实更重要,这就是我们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的道义和责任。” 社长林一舟话音刚落,叶萱忍不住鼓掌,然后一翘大拇指道:“以前我还总觉得社长处事圆滑,缺少男子汉气概,今天,终于让我见识到社长刚烈正直的一面了。”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故意点化我呢?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今天竟然被你算计了。”社长林一舟笑道。 “社长误会我啦,我是对社长的品质和处事方式由衷地欣赏啊。”叶萱借势拍了一下社长林一舟的马屁。 “今天有心思跟我拌嘴,一定是心情不错吧?婚礼上逃跑的新郎官又自己跑回去啦?” “社长……麻烦不要说人家伤心处好不好……” “伤心?遇上这么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娇妻,错过了你,应该是他伤心才是,你伤的哪门子心?” “社长,我有这么好吗?听完你的话,我真是突然间,信心百倍呀?” “即使你足够优秀,也要有人懂得欣赏。”社长林一舟深情了一把,又转而说道:“那么,关于食品药监局这方面,还是我出面吧,相信弄到他们的检测报告也不难,顺便探探其中有什么舞弊行为也无不可。” “那好吧,我等社长的结果,然后再跟我丈夫时乙的检测结果比对一下,相信结果就会一目了然。” 跟社长商定了下一步行动的方案,叶萱便从社长办公室里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同组的白月夕便凑了过来。 “叶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情?”叶萱不解道。 “婚礼上的事情呗,真没想到你这么坚强,我们都挺佩服你的……” “嗨,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一点误会而已,我们已经冰释前嫌了。其实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了,至于婚礼嘛,只是个形式而已,有没有无所谓。” “误会?就那么容易原谅他了?” “其实,很多事情外人都不了解,我跟他这么多年了,不是一天两天的感情,已经慢慢成为一种习惯,不会再有年轻中那么激烈的冲动和碰撞了。” “叶姐,反正我是不太理解你这种凡事都忍让的态度,要是我的话,非要给他点痛苦的教训不可。” “正因如此,你的爱来的快,说爱就爱;去得也快,说不爱就不爱;快刀斩乱麻当然不会令痛苦持久,但也同样不能将爱长久保持,深爱哪有你说的那么清白,深爱本来就是藕断丝连,欲说还休……” “叶姐,要是早一点听到你这一番话,我就不用去丽江了……”白月夕似有所感触道。 “怎么?你的丽江之行不完美么?” “去之前,满怀憧憬和希望,回来之后,难掩失望……其实跟谈恋爱的过程差不多,相见不如怀念……我对一切都越来越没信心了,现在,我落发为尼的心都有了。” “可别呀,那样,又该有一个痴情少年因此而伤心了。” 叶萱的话让白月夕有一点小兴奋,她左右看了看,对叶萱悄声说道:“有人暗恋我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呀?叶姐,你看出来了?偷偷告诉我一下……” ……6 时乙感觉自从调任新人谭博补充了司徒一诺的位置后,方舟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大不如前了,有时候走在公司内部远远看见了,他也是故意拐个弯,装作没看见,中午餐厅里碰面也不再跟自己打招呼,而是跟司徒一诺走得很近。 这些趋炎附势的家伙,都成为了lion(里昂)先生的鹰犬。时乙在心里暗骂道。 既然如此,时乙觉得跟这些没有原则和立场的人做朋友是对自己的辱没,少了些曲意逢迎,反而落得清静。 这样,他自然就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新药研发关键步骤的攻克中,这个新进的新人谭博各方面表现倒是不错,闲暇的的时候,时乙会拿试验中遇到的一些问题,故意去考考他,他倒是能提出一些比较新颖的见解来。 新人自然有新人的好处,他少了一些圆滑世故,多了一些勤奋踏实,而且不会跟自己勾心斗角,各自为战,也减去了时乙的许多后顾之忧。 “谭助理,你到dousen(道尔森)公司有多长时间了?” “一年零一个月,算今天,外加三天。” 听完谭助理的回答,时乙不禁有些动容道:“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时博士,因为我们都是从事研究工作的,所以,天然会对数字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敏感吧?” “这倒也是,不过,你倒也是个有心人,你觉得目前的这份工作怎么样?” “药品研发工作,整天跟一些数据、药剂、化学制品、实验仪器打交道,在外人看来是相当无趣的吧?不过,我之所以选择了这项工作,一则是因为我喜欢,再则是我觉得他很有意义,小了说是不断突破,取得一些有别于他人的成果,实现自我的价值,大了说可以造福全人类,为更多的人解除病痛的折磨。” “可是,如果当有一天你突然发现那些大的意义只是一些空洞的废话,你所从事的和热爱的都失去了原本可爱的面目,你认为有益于人的事情反而被别人拿来残害于人,你会一如既往地爱这份工作吗?” “时博士,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觉得理想终归是理想,披上了现实的外衣,就难免有些面目全非了。” “时博士,我觉得工作本身是没有错的,只是在于你为谁而工作,而获取你成果的人又会拿着你的成果去做什么?” 时乙拍拍他的肩膀,轻叹道:“你回答的不错,为谁而工作很重要,个人的原则和立场更重要,不要因为一些眼前的蝇头小利而没有了原则和立场。” “时博士,你似乎有很深的忧虑,你的这种忧虑来源于哪里?” “是啊,忧虑,可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忧虑来自于哪里……”说到这儿,时乙又突然间话锋一转道:“你觉得lion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我觉得还不错,他拥有许多西方人所拥有的可贵品质,执着,有原则,而不世故……可是,我感觉他身上也有许多让人看不透的东西,神秘,而又黑暗……” “神秘?黑暗?你觉得他不是那种纯粹的西方商人吗?信奉金钱至上的西方商人?” “我不觉得,他给我的感觉首先不是个商人,至少不是那种纯粹的商人,我倒是觉得他反而具备某种宗教气质。” “你的观点很独特,很有新意,跟你在研究中那种天赋和敏感如出一辙,你这种不受外界打扰的清醒的观察,我很欣赏。” “谢谢夸奖,我只是信口说说而已,我以后要向时博士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你在新药研发方面取得成绩是我学习的榜样。” “现在,我们谈论的这个事情与工作无关,只发表一下自己对事物的理解和看法,但我觉得这种交流是有益的。” “时博士,我知道,说了这么多,你一定是想跟我说点什么吧?” “你的确是很聪明。” “那,时博士,就请直接说明吧……” “我为什么调离了司徒一诺,而没有补充自己身边其余的人呢?你想必还不是很清楚吧?” “关于你跟司徒博士的矛盾我知道一点,但是具体情况就有些不太清楚了……” “他是lion先生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监视我在公司内的一切行为,我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和操纵的感觉。” “原来如此,怪不得时博士没有启用身边的人补充司徒博士的位置,想来也是对身边的人失去了信任吧?” 时乙点了点头,然后直接对谭博说:“我知道,只要我在这个公司内,就很难完全脱离lion先生的掌控,我也不知道目前谭助理跟lion先生之间有没有达成某种默契,只是希望谭助理做事不要因为眼前一些蝇头小利,而失去了自己的原则和立场。” “看来,时博士对我也是有所怀疑啊……” “谈不上怀疑,只是一种善意的提醒。”7 话他已经跟谭博谭助理说出去了,至于他接下来怎么做还留待观察,虽然目前来说在公司内他不必对任何人都表示怀疑,但是信任却也谈不上,他清楚在这场角力中,自己跟lion(里昂)先生的力量对比,是何等悬殊。 如果谭助理暗中已经跟lion先生达成了某种默契,那么自己此前的一番话,就权作是让他捎个口信给lion先生吧,在这场角力中,唯一可以令自己转被动为主动,拿捏lion先生的便是自己的研究成果。 所以,这方面不仅不能丢,更需要加紧时间,在hq3的分解过程中,按照既定思路,几乎所有的试验都失败了,既然从惯有思路来讲走不通,何不反方向来求证一下呢?从反方向寻找的过程让他的思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无限美景在险峰啊,不走寻常路是对的,他感到微微有些激动,看来过不多久自己就会取得实质性进展。 跟谭博说过那一番话后,此后的两天里,时乙特别留意了一下他,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异常行为,不过,这个面孔很嫩的新人,行为方式却显得有些老成持重,还是让他感觉不得不提防。 然而,第三天早上,自己正在实验过程中,谭博突然来对自己说:“时博士,我想跟你说,昨天lion先生找过我了。” “哦?”他突然这么说,时乙一时之间不明何意。 “lion先生找我所为何事,时博士难道不想知道吗?” “我有那么一点好奇。” “lion先生找我,给了我十万美金,要我帮他做一件事情……” “天上无缘无故掉美金,而又恰好砸在你头上,有这样的好事吗?” “是的,这样的好事不会无缘无故落到我的头上,lion先生要我帮忙监视你,将你的一切举动及时汇报到他那里。” “如此看来,你接受了他的任务。” “时博士,当时我有的选择吗?如果我不接受,我在公司里还能继续待下去吗?” “也是,很多时候,我们常常身不由己,违心地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但是,如果我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他指派给我的任务,前面的话我就不会对你说了。” “看来你还有点良知,你想要告诉我什么?” “我想让你提防着点lion先生,我表面上虽然答应了他的指派,但是,我不会做出有损于时博士的事情。” “但是,你拿了lion先生的美金,却不替他效命,这对你来说是不是一种冒险?lion先生会是那么好糊弄的吗?” “正像时乙博士此前所说的那样,一个人的原则和立场比金钱更重要,所以,自始至终我都站在自己的原则和立场上做事。” “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也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你要多加小心了。” “我会的,谢谢时博士的提醒。” 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实,但是,至少从谭博谭助理那里时乙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气象,这同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中的污浊区别开来。 下午将要下班的时候,他再次接到了胡晓梦给他打来的电话,原本稍稍轻松的情绪再次紧张了起来。 “嗨,在干什么呢?可不许对我说你很忙很忙之类的话啊……” “我的确是很忙啊……你有什么事情吗?” “你故意气我是吧?好,本姑娘知道你现在工作中,可是你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工作中吧?你以为你是奥特曼啊?下了班以后你不忙吧?” “你有什么事情?请直接说明……” “本姑娘今天心情很不美丽,下班以后想找人消遣消遣,跟一帮闺蜜又玩不痛快,所以想找个异性朋友谈谈心,想来想去,就选中你了,你应该感到荣幸之至才是……” “好吧,说你在哪里?下班之后,我开车过去。” “下午五点三十分,准时到医院门口来接本姑娘,到时候去哪里,再定,现在暂时没想好,冥思苦想中……” “我知道了。”说完之后,时乙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时乙又就着当时的那点兴奋劲,对自己记录的一些数据做了一番推演,不知不觉间便到了下班的时间,他稍事整理了一下,脱掉工作服,换上便装,然后按照事先跟胡晓梦的约定开车去赴约。 车子开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透过车窗玻璃,远远地便看到了胡晓梦的身影,她今天穿一条天蓝色的半身连衣裙,很清新的打扮,有时候女孩子常常用与心情截然相反的打扮来掩饰自己不愉快的心情,并且自认为这种心理暗示颇为有效。8 时乙开车载着她,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胡晓梦显得颇为惬意,先是指画时乙带她去填饱肚子,于是在她的提议下,两个人先去麦当劳洋快餐吃汉堡包。 麦当劳快餐店恰好位于江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这里商场店铺林立,现在的这个时间更是人流如织,时乙心中还有一丝顾虑,胡晓梦却是欢天喜地,满不在乎的样子。 “跟你明说啊,吃完东西,陪我逛逛商场去,好不容易逮到你,非发泄一下本姑娘的怨气不可……”在麦当劳里吃汉堡包的时候,胡晓梦早就有言在先。 坐在二楼临窗的落地玻璃窗前,时乙注视着窗外来往的车流人流,还有街景,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暗淡下来了,五彩缤纷的霓虹也次第点亮,一切变得暧昧起来,是个很适合约会的时间,但是他却缺乏一个兴奋的心情衬托胡晓梦的热情。 “我如果回去太晚,她是会担心的……” “我不管,你怕她担心?就不怕我伤心?” “胡晓梦,你我之间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记不清开始,更看不到未来……很多时候,我头脑混乱,分不清对错,不晓得责任为何物,只是任凭一时的欲望冲动行事,玩火自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灼伤你……”时乙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 “借口自己脑子不好使,想赖账是吧?你不记得了,可我却能清楚地回忆第一次是如何给了你。”胡晓梦对他怒目而视道。 “如果对你的伤害能用金钱补偿,请说个数字……”时乙坦言道。 面对时乙的赤裸引诱,胡晓梦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数字?我的数字概念模糊,不知道十万和一千万之间隔着多少重山水,所以,在没有想好之前,你要奉陪到底。” “你还是尽快做出决定为好……” 时乙的话还未说完,胡晓梦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装作没听见地说:“我吃饱了,陪我逛逛去。” 时乙不想跟她争辩,也不能违逆她的意思,从麦当劳快餐店出来以后,又被她操控着去了对面的麦凯乐商场。 女人除了填饱肚子外,自然是穿衣打扮最重要,所以饭后的胡晓梦牵着时乙进了麦凯乐商场,就直扑二楼的服装专区,看着专柜上款式新颖各种品牌的衣服,胡晓梦的眼睛立刻闪亮起来,马上把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抛诸脑后。 她像一只蝴蝶一般,在晶莹的橱窗间,飞来飞去,香奈儿、迪奥、阿玛尼……各个服装高档品牌,试完了这件,试那件,表情沉醉,乐此不疲。 时乙如同一只牵线木偶一般,跟随在她的身后,还要不断地面对着她突然而来的质问:“这件适合我呢?还是这件更好看一点?” 每当这时候,时乙就有一种恹恹欲睡的感觉,只是机械地点着头道:“都好都好,我看都挺适合你……” “我也有点难以取舍了,既然如此,就全要了吧?” “嗯……嗯……” 时乙正是心不在焉点头的时候,自己包里的iphone4再次响了起来,他赶紧翻出手机,看来电显示是叶萱打来的,他心情忐忑地接听。 “你在哪儿呢?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 “跟几个朋友在外面应酬吃饭,一会儿就回去……” “好,尽量不要喝酒啊!”说完,挂断了电话。 胡晓梦看着他,虚张声势道:“老婆的电话吧?” “是啊,咱们回去吧……”时乙的脸上耐不住显出了一点焦急。 “好,稍等,马上,占用你这么点时间,不容易啊,真是见缝插针啊……”胡晓梦一边叹气,一边又到鞋子专柜,挑了两双迪奥的新款鞋子。 心满意足之后,胡晓梦挽着时乙的胳膊走向收银台,在这期间,时乙注意到有一个女顾客一直注视着他,这是一张感觉有些熟悉的年轻面孔,可是,究竟在哪儿见过,他一时之间又有些记不起来了,他便下意识地低了低头,躲避那双注视的目光。 在收银台刷卡,收银小姐笑里藏刀,好家伙,两件衣服两双鞋子,一共一万多。记忆中,自己不曾给叶萱买过这么贵的衣服和鞋子,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歉疚。 这种歉疚在他开车送胡晓梦回家的路上,一直持续着,期间,胡晓梦兴高采烈,有说有笑,他却只是简单地敷衍着。 回到家,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他在玄关处把外套脱下来挂在金色的衣架上,然后换上拖鞋,叶萱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顺便等着他回来。 走到客厅,叶萱从沙发上起身,看着他说:“回来啦,我去给你泡杯参茶……” 他未予回应,只是感到浑身有一种虚弱无力感,头脑有一点晕眩。 叶萱将泡好的参茶递给他,然后轻声说道:“关于食品药监局那边的调查,经过我们社长的努力,已经有结果了。” 时乙接着叶萱递上来的参茶,突然来了精神,赶忙问道:“结果怎么样?” “这个事情,我们社长是依靠自身的关系和影响去查的,生产批号审批过程中不存在问题,而且中间的舞弊行为也可以排除,食品药监局的检测报告也在我的手上,你可以拿去跟你自身的检测结果比对一下,看看是否有出入?” 时乙不语,沉思良久,然后叹道:“跟食品药监局没有关系?那么,目前看来这个问题就相当严重了……”9 目前来说时乙离新药研制成功,只不过就是差几个实验步骤确认和数据测算的事情了,然而,结果即将见分晓之际,他却突然犹豫起来。他的犹豫并非是因为对于自己研究结果的不自信,担心研究结果不符合自己的预想,而是来源于从叶萱那里获得的调查结果。 他拿着叶萱给的食品药监局检测报告和自己的检测结果比对了一下,竟然是完全一致的,那么,社长的调查结果就是可信的,既然社长说舞弊行为也可以排除,那么,就应该不是食品药监局那边的问题。 这就奇怪了,这种存在问题的保健品,食品药监局竟然检测不出来? 一种本身存在问题的保健品,食品药监局繁琐的检测程序却检测不出任何问题,而允许其上市流通销售,是非常可怕的,普乐多销售的最终终端是广大消费者,而它对于服用者的毒害是不知不觉间发生的,他们自认为安全的东西,有可能会对他们的健康,甚至是生命产生严重威胁。 那这个事件,dousen(道尔森)公司究竟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呢? 如果是无意,事件还仅仅是停留在保健品安全层面,dousen(道尔森)公司也不过是过失行为,但这种过失行为已经足可以令dousen(道尔森)公司成为千夫所指,以至于最后覆灭承担法律罪责。 如果是有意,这就是个巨大的阴谋,他们阴谋的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dousen(道尔森)公司在药品生产领域,有阴谋的话,那么自己的研究成果也就很可能被他们利用,自己也就不知不觉参与到了他们的阴谋中,被他们所操控,成为他们的帮凶。 被别人操控和利用,是时乙所不喜欢的,也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么,眼下新药研究成功,自己还不能够对外宣布结果,如果,自己一旦控制不住成功的巨大喜悦,将结果对外宣布的话,自己在lion(里昂)先生那里将失去一切主动。 自己失去了主动,没有了可以拿捏lion先生的地方,他还会像以前那样对自己客客气气吗?答案绝对是否定的。 到时候,lion先生就会肆无忌惮,不仅是自己,连同身边跟自己亲近的人,他们的人身安全都将无法保证,因为叶萱那边的调查实则已经是惊动他了,只是有碍于时乙手里成果的获得,他没有对他们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只是口头警告了一下。 还有一个关键性问题就是,自己的新药研究成果即便是自己隐瞒,恐怕lion先生不久也会知道,或者是有所察觉,到时候难保他不会采用非常手段获取。 先发制人,还是坐以待毙? 自己不会坐以待毙的,要在严格保密自己成果的同时,对lion先生进行逆袭,弄清楚dousen(道尔森)公司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将全局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时乙在心中已经酝酿了对lion先生的行动,但感觉自己有点势单力孤,自己在公司内处处受制,虎口夺食何其困难。通过这一段时间跟谭博谭助理的相处和几次谈话了解,他对于这个新人的印象是不错的,虽然完全相信还谈不上,但是已经拥有了一点信任。 于是,借着这个事情自己刚好可以试探他一下,如果能拉拢他当然更好,所以,在一次谈话中,时乙借机对谭助理说了叶萱的调查结果,而隐瞒了自己的发现成果。 “你是说,dousen(道尔森)公司在药品生产方面会有阴谋?”听完时乙的陈述,谭助理惊问道。 “从目前的调查和解释来看,我觉得是这样。” “如果一切果真如你所说,在这个巨大的阴谋中,我们不是也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们的帮凶?” “这种罪恶并非出自我们本意,但你已经清楚了这个事情,继续执迷就是有意了,接下来,怎么做,完全在于你的一念之间。” 谭助理沉思片刻,然后说道:“我决定了,反过来协助你调查这件事情,唯有如此,才能明哲保身。” “如果你反过来,去做对lion先生不利的事情,身处公司内,我想,你应该明白自己的危险处境。” “这个我考虑到了,但是我不能因为慑于形式,而与千万大众为敌,我心里有一个道德评判的准绳,这是我做人做事的底线。” “好吧,希望你在调查的同时,也要警惕自己的个人安危。” “我会的,相信事实总会有揭晓的那一天。” 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和自己原本所做的一切违背了自己初衷以后,谭博谭助理并没有成为一个只顾保全自己的小人,他言出必行,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开始似是无意,实则有意地调查dousen(道尔森)公司的一些事情。与此同时,时乙的新药研究获得成功,他找到了hq3的完全分解方式,他抑制住内心的狂喜,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而是将发现成果悄然间保存在了一枚u盘之内。10 lion(里昂)先生原本以为谭助理收下了自己的十万美金,会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办事,可是,从最近一段时间他那边反馈的情况来看,他似乎是在有意敷衍自己。从他那里获得的时乙博士的情况一般都是如下格式。 工作正常展开,未见任何异常举动,新药研究处于攻坚阶段。 对于这样的信息反馈,lion先生已经感到有些厌烦了,他觉得他对这个谭助理不了解,缺乏把握,他似乎不像司徒一诺和方舟那样会被金钱诱惑,迫于环境,对自己死心塌地。这个年轻人有点奇怪,似乎有自己的主张,正是这种独立主张让lion先生不喜欢,他不需要为自己做事的人有自己的主张,他要的是忠诚,是死心塌地。 还有最近的种种迹象表明,他似乎在反调查自己,试图接近公司的一些内部机密,这让lion先生感到有些棘手,这一切是否跟时乙博士有关呢?他已经开始主动尝试攻击自己了?这是否说明,他的研究成果已经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同时间,他妻子那边的调查是不是也获得了一些对dousen(道尔森)公司不利的证据呢? 不能再这样继续缓慢地等待下去了,必须让一切紧迫起来,自己应该更强硬一些,果断出击,使用非常之手段获知时乙博士头脑意识中的秘密,要不然等一切失去控制之时,他将无力回天。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babala(芭芭拉),这一切只有她能够做到,是的,她是独一无二的,他开始打电话给总部。 总部批准了他的请求,于是,他又一连打了两个电话,把司徒一诺和方舟一起召集到了他的办公室。 很快司徒一诺就来了,他进门便用英语问:“不知道,lion先生这么着急找我有什么事情?” lion先生先是示意他坐下,然后说道:“我们等一会方舟博士,等他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lion先生话音刚落,方舟也走了进来,他一看司徒一诺也在,便说道:“原来司徒兄先我一步来了啊,lion先生肯定是找我们有事情商议吧?” 待两个人都坐下以后,lion先生开口用英语说道:“今天找你们来,是有一件事要明确地告知你们。” “什么事情?请lion先生明示……”司徒一诺率先道。 “看lion先生表情,事情肯定是很紧急吧?”方舟颇有些先见之明道。 “是的,的确是很紧急,都快要到火烧眉毛的程度了……我觉得时乙博士那边对于新药的研究工作恐怕已经取得实质性进展了,还有,他似乎在试图调查一些公司的内部机密……” “难道一项世界性难题他就这么容易攻克了?”司徒一诺还略有些不服气。 “他在调查公司?他知道了什么?”方舟慌张道。 “司徒博士不用感到内心不平,我甚至觉得他在出事之前就已经获得了新药研究的成功,现在继续的工作也不过就是对以前的回顾,所以,一切进行起来就相对简单,或者说被回忆突然刺激,一切就想起来了……在这个过程中,他难保不会对自己以前的自杀耿耿于怀,况且,本来他的自杀是否与他获知了公司的一些秘密有关,这个,本来我心里也没把握,搞不明白。”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想法设法获得他的研究成果,然后借故将他逐出公司?”方舟问道。 “他的研究成果存储于他的头脑中,还有他的一些想法我们都不知道,囚禁他身体的做法过于冒险,也不一定能行得通,想要获取,就必须采用非常手段介入他的头脑意识中窃取……” “从他的头脑中窃取意识?这谁又能做得到呢?”司徒一诺忍不住惊问道。 “babala(芭芭拉),独一无二的babala……”在说出这个名字时,lion先生的目光里满是期待之色。 “babala是谁?她(他)在哪儿?” “她明天乘坐的班机就要到了,你们要去跟我一起去迎接她,要对她毕恭毕敬,到时候,你们自然知道她是谁……”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