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心生》 引言 世界卫生组织2018年提出了一个关于‘健康’的最新定义,健康是一种在身体上、精神上的完美状态,以及良好的适应力,而不仅仅是没有疾病和衰弱的状态。 这个定义让很多医学问题得到了新的认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心理学。健康概念中身体和精神并驾齐驱,各占50%,这也让临床医生更加重视病人精神层面的问题,以及由于这些问题带来的健康隐患。 二十世纪,很多医学专家都说,社会的压力和矛盾让更多人陷入了心理疾病中不能自拔,也有专家认为,人的心理状态和社会压力没关系,只是人的精神心理建设没能跟上社会的物欲膨胀。 我不喜欢电视上那些心理访谈节目,这就像健康节目中的专家讲如何治疗肿瘤一样,坐谈和立行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本不想写关于心理方面的书,因为它会让写书的人很累,看书的人很怕。这种累和怕都是种在心中的,并不能靠泡个热水澡或是做个spa来缓解,但我忍了很久,还是决定写这本书,让世人看到世人另一面的痛苦。 本书中的举例基本上都是经过更改和虚构的,不涉及任何人的隐私问题,我也争取不让读者有看鬼故事的感觉,我争取。 本人也不是心理医生,书中关于心理问题的描述讲解纯粹是文学堆砌,请勿认真,不喜勿喷。 第一章 睡觉 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关上台灯,最后撇了一眼床头桌上的那本《梦的解析》,郭悦重重的把自己的头摔在了枕头上,好像是希望这样能直接把自己摔的昏睡过去。 可惜枕头是软的,她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她恨恨的对自己说:“明天你就要正式穿上白大褂,坐在诊桌后面,独立接诊病人了,赶紧给我睡着,不能第一天就打着哈欠上班啊。” 可越是这样提醒自己,她越是睡不着了,脑中不断的闪现出各种画面。 她一直期待着这一天,从读研究生开始就期待,当初本科毕业选择研究生导师时,当同宿舍的老六英子听她说要选心理学,一跳多高,以至于睡在上铺的她脑袋直接撞到了房顶上,“你疯了!心理可是冷门学科,毕业进精神病院,整天面对一帮精神病人,你不怕自己变成精神病啊?” 她瞪了一眼捂着脑袋满脸通红的英子,不知道她是因为疼还是真替自己着急,“谁告诉你学心理学就得进精神病院了,我就认识一个师姐,人家也是学的心理学,现在过的好着呢,就在人民医院上班,只是出出门诊。” 虽然宿舍6个人里面,有4票反对,1票弃权,她还是选择了心理学,考了市人民医院心理专业的研究生。她的导师叫陈菁,一位50多岁的女教授,当时是北京非常有名的心理学专家,郭悦选择她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位老师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脸的笑容,让人看起来非常亲切,用她们心理学的术语叫接触好。 想到老师,郭悦又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头,“赶紧睡觉,明天不能给老师丢人啊。” 她伸手摸到了床头桌上的一个瓷笔筒,心中想着这个笔筒能不能一下把自己砸的睡过去。想到‘砸’这个字,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女孩儿苍白清秀的面容,郭悦心中一紧,完了,每次想到这张脸她都会失眠。 可能是职业习惯,从读研究生跟着陈老师接触病人开始,她静下来的时候脑中就经常会出现那些病例,而有的病例是注定会让她无法入眠的。 那张脸在她脑中逐渐清晰起来,郭悦干脆睁开了眼,打开台灯,双眼看着天花板,脑中快速的回想着那个女孩。 那是研二的时候,有一天她跟陈老师出诊,一上午接诊了30几个病人,快到下班时间的时候郭悦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患者列表,就剩下了一个名字,李昕。她快速的点开患者信息,李昕,女,22岁,她用鼠标点了患者呼叫,便坐在椅子上等着。 她跟诊时一般都是先把病人叫进诊室,自己问诊,检查,然后再转到陈老师那里进行诊断,确定治疗方案。 但她连着呼叫了两遍,也没有病人进来,难道是病人觉的太晚离开了。她刚想起身出去看看,分诊护士张颖推门走了进来,到她们桌旁,低声道“别叫了,那个李昕从9点钟便坐在你们诊室门口哭,现在还在哭呢,不肯进来,她妈妈在旁边劝呢。” 她侧头看了看陈老师,陈老师还是那一脸的笑容,柔声道“郭悦,你去看看,要尽量稳定病人的情绪。” 她跟着张颖到了楼道里,果然见有两个人坐在她们诊室门口,像是母女,妈妈看着50来岁,面容憔悴,脸色也挂着泪痕,穿着打扮很是普通。身旁的女孩面容倒还清秀,但发髻蓬松,穿着一件黄色的风衣,此刻正在那里抽泣。 张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低声道“那就是李昕。” 郭悦自从跟陈老师出诊,见了太多病人的眼泪,有一进诊室便开始哭的,有和她们诉说着病情便开始哭的,还有几个是抱着她哭,把鼻涕眼泪都蹭到了她的身上。 所以看到那个哭泣的女孩儿,郭悦并没有感觉奇怪,轻轻的走了过去,低声问道“你叫李昕吗?”那个妈妈看医生过来了,忙说道“是,我女儿就是李昕,可,她不肯进诊室啊,医生您帮着劝劝她吧。”郭悦看她一脸愁云,也在抹着眼泪,低下身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的轻柔,“李昕,你是哪儿不舒服吗?跟我到诊室里去说好不好?你看,你这一哭都不漂亮了。” 女孩抬头看了看郭悦,又看了看她身上的白衣,摇了摇头,“我没有心理问题,我不用看心理医生。” 她妈扶着她的肩膀,急声说道“你怎么没问题?你整晚整晚的不睡觉,还经常躲在厕所里哭,我都听见了!” 女孩儿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不停的抹眼泪。郭悦似乎明白了一些,用手拍了拍女孩儿的后背,尽量拉近她和女孩儿的距离,“我们不是只看心理疾病的,我们也看失眠,你妈妈不是说你睡觉不好吗,咱们就解决睡觉的问题好不好?” 女孩儿这次被她说动了,怯怯的抬起头,“只说睡觉的事情吗?”郭悦用力点点头,“咱们这次就说睡觉的事儿,走吧,咱们到诊室去说。” 郭悦记得,她那天问了李昕很多问题,都没能得到答案,李昕只说自己睡眠不好,其他的没有任何问题,最后她只好向陈老师求救。 当陈老师笑容满面的和李昕聊起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医生的亲和力有多么重要,陈老师根本没有问什么哪儿不舒服之类的问题,上来就说到中午了,你是不是饿了,之后从李昕最喜欢什么颜色聊到了她追什么样的明星。 李昕妈妈在旁边也听愣了,她可能也没有想到医生是这样看病的。但这样的聊天让李昕放松了下来,慢慢开始主动说话,最后成了她在说,陈菁只是在静静地听,偶尔引导一两句。 郭悦也在她们的聊天中知道了李昕的问题,她近一个月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上床睡觉便会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而说话的内容只有一句“起来,别睡觉。” 第二章 朋友 就是这句话,让李昕近一个月都不敢靠近她的床,有时候只能在沙发上蜷缩着睡会儿。她妈妈见她忽然变得很奇怪,晚上不进屋睡觉,有时自己躲在厕所里哭,不知道什么原因,问了好多次,李昕才慢慢说出了原因。妈妈吓坏了,但她并没有想到什么鬼神,第一时间便猜女儿是心理出了问题,这才带着她来到医院。 陈菁和李昕聊了一会儿,又让郭悦把她带出去,自己在里面和她妈妈聊了10几分钟。 最后陈菁给她开了一些镇静抗焦虑的药物,让她先吃了试试,一周后再来复诊。 母女俩走后,郭悦和陈菁边吃饭边谈论着李昕的病情。 从老师口中,郭悦得知,李昕是单亲家庭,父亲在她7岁时便去世了,至于原因李昕妈没说,但从她的语气看并不是患病死亡。 1年前,李昕大学毕业,在国贸一家外企工作,待遇还不错。用她妈妈的话说,她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李昕从工作后变得少言寡语,很好和她聊天,每次回家都是打个招呼便钻进自己屋中,有时候还会愣愣的发呆。 嘴里嚼着米饭,郭悦问道“她为什么会听到有人和她说话,不让她睡觉。” “这是幻觉,”陈菁喝了口水,“很多心理或精神出问题的人都经常会出现幻觉,但她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郭悦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老师的讲解。 “这孩子之前应该是受过心理创伤,现在因为一些应激事件让创伤再次发作了。” “心理上的创伤吗?”郭悦忍不住问了一句 “对,我想应该是小的时候留下的,很多人会因为儿时的一件事情在心理上留下一道疤痕,长大后,虽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一旦遇到类似的事件,这道疤痕便会再次出现,同时这个人便会出现人格的改变,精神的异常。” 吃完饭,郭悦收拾着一次性的餐盒,脑中回想着陈老师的话。 陈菁很喜欢郭悦这个学生,因为她很爱思考,喜欢刨根问底,对待病人又有着不同寻常的耐心,所以在郭悦毕业后便向医院申请了一个指标,把她留在了自己科里。 她没再多说关于李昕的病情,只是推荐郭悦去看一本书,弗洛姆的《爱的艺术》,她用两天的时间便读完了这本书。 想到这本书,郭悦首先想起的是那句名言“孤独的感觉是所有焦躁的根源。” 脑中回想着这句话,耳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翻身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是11:20,里面有条新发过来的微信,郭悦点开它,咧嘴笑了一下,那条信息写的是“我猜你一定没有睡着,脑中想的一定是某个病人,而不是我。” 发信息的人是‘站立的兔子’,郭悦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回信,只是把手机扔在了枕边。 这个‘站立的兔子’是郭悦半年前在大学上自习时认识的,和她同校但不同系。那天她带着笔记本电脑去教室自习,笔记本电源线插在座位旁边的一个插座上,结果一个男生经过时没看到被绊了一跤,脑袋重重的撞到墙上,咚的一声,把整个自习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郭悦似乎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忙起身去扶他,那个男生却显得很羞涩,躲闪着郭悦的手,“没事儿,没事儿,只是磕了一下。” 郭悦见那男生高个子,圆脸,大眼睛,皮肤很白,不算帅气,但看着很顺眼。郭悦一个劲儿道歉,那男生一只手摇摆着,一只手捂着脑袋坐在了她前面不远处。 自习结束,郭悦看那男生还没走,本来想再去问问他脑袋还疼不疼,但走了一步又退了回来,安慰自己“算了,别再让人家觉得自己太过热情,看着不像有问题,就这样吧”。 回到宿舍,她还和宿舍的人说起这件事,老二袁梦调侃说道“哎呀,咱们老四今天这是守株待兔啊。”郭悦不明白她的意思,袁梦接着用八卦的语气道:“那个男同学要是一下撞晕了,咱们老四那就直接人工呼吸了,为了这一刻她不知道把那电源线插在那里等了多久。” 郭悦这才知道她所谓守株待兔的意思,在一片哄笑声中跳到了袁梦的身上。 之后她经常在那个自习室见到那只兔子,那只兔子也常有意无意的经过她身边,有时候会红着脸和她打个招呼。 终于有一次,那兔子竟坐在了她前面的座位上,自习结束,郭悦刚要起身走,他突然转过身,吓了郭悦一跳,郭悦看他脸色一片红云,低声说道“你,你好,我叫张一鸣,咱们,加个微信吧。”郭悦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让他那心中有鬼的神情也弄的很尴尬,“好,好啊,你脑袋没事儿了吧。” 回宿舍的路上,郭悦还在想这个张一鸣是不是就是为了加自己微信,故意被电线绊倒的,如果是,他演技也太好了,脑袋磕的那么响。 晚上,洗漱完上了床,郭悦手机忽然接到了一条信息,打开看,是张一鸣发的,信息很简单“很高兴认识你。” 郭悦看的噗嗤笑了,她上铺的袁梦从上面伸出脑袋,盯着她,“大晚上的,看到什么信息这么高兴,谁发的?快老实交代。” 郭悦笑着道“兔子发的。” “兔子!哪只兔子?”袁梦还在追问。 郭悦没理他,只是给张一鸣回了一个笑脸,便把手机扔在了一边,闭上眼睛。 她后来才知道,因为她的这个笑脸张一鸣一晚上没睡着觉。 两个人互相发了几次信息,逐渐熟了起来,张一鸣也敢和她开开玩笑了,有一次,张一鸣发信息说他自从那次碰到了头,记忆力就变的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把脑袋撞聪明了?郭悦就调侃他说建议他再多去撞几次,没准儿能变成爱因斯坦。 郭悦说她们宿舍一个姐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兔子,张一鸣回信息说他要是兔子就不会被绊倒了,郭悦回道,那说明他这只兔子不会跳,只会站。 结果第二天,张一鸣的微信名就换成了‘站立的兔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兔子站起来就是在寻找东西。 第三章 开始 站在医院门口,郭悦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让自己清醒些,她都不知道昨晚自己几点睡着的,手机闹铃响起时,她感觉自己还在想着李昕,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走进心理科的楼道,张颖迎面走过来,把一个水杯塞在她手里,“这么重的黑眼圈,昨天晚上没睡好吧,是不是第一天出门诊紧张了。” “没有,我才不会紧张,我梦到李昕了。”郭悦不甘示弱的答道。 “呸呸呸,那女孩儿都死了快一年了,你梦她干吗?小心我告诉陈主任。”张颖在她后背上拍了一下。 “还说我紧张,是你害怕了吧。”郭悦和张颖年龄差不多,经常会斗嘴开玩笑。 “我才不会害怕呢!咱们科哪个月不得死两个,有什么好害怕的,”张颖说完白了她一眼。 “切,我不信,对了,你给我个杯子干吗?”郭悦晃动着手中的水杯。 “你第一天出门诊,不会有太多病人,你在诊室没事儿干,可以多喝点儿水。”张颖说着,躲进了护士站。 “你!谁说我没事儿干,我事儿多着呢。”郭悦还是拿着水杯接了杯热水,走进普通号诊室。她刚毕业,现在还是住院医师,只能看普通号,郭悦看着自己的诊桌和电脑,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 诊桌上放着几本书,还有她特意挑选的一个小鱼缸,里面养了2条大眼睛金鱼。陈老师说心理医生的桌子上要有些生气,这样才不会被病人的负面情绪所感染。 穿好白衣,坐在诊桌前,郭悦忽然又有些紧张,第一天不会遇到什么疑难病吧?要是自己诊断不出来怎么办?要是病人不满意投诉怎么办?要是…… 她下一个要是还没想出来,诊室的门打开了,陈老师依旧是那满面笑容,“第一天上班,别紧张,把之前学到的知识用上就行,如果有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郭悦忙站起身,点着头,看到陈老师她就感觉自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心里一下平静了很多。 陈菁刚要走出诊室,又回身说了一句“你现在还不能开精神类药物,没有处方权,一定注意别开错了。”郭悦点头答应着“知道了老师,我一定注意。” 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可确实如张颖所说,她一上午也没看几个病人,还都是失眠来开药的。眼看已经11点了,她这边还是门庭冷落。 诊室的门一响,张颖的脑袋伸了进来,“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新来的医生都是这样的,病人都喜欢找专家。” 郭悦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块儿巧克力扔给了她,“谢谢提醒,我才不着急,病人少了我才能好好思考。” “这我们都知道,郭大夫就爱思考,”张颖闪身走了进来,“反正也没病人,聊会儿。” “你不用在分诊台盯着啊?”郭悦看她坐在了对面,剥着巧克力。 “护士长在呢,这都快中午了,病人不多。”张颖把巧克力塞在嘴里,神神秘秘的把脸凑过来,“你刚才说到李昕,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和我说说。” 郭悦听到她问李昕,心中跳了一下,“八卦,李昕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你以后肯定是八卦死的。” “好好,我就是八卦死的,你快说,你和她后来不是还成了朋友呢吗?”张颖不放弃,接着问。 “哎,她很可怜,自杀了十几次,最后一次是用锤子敲了自己的头,颅内出血,结果赶上家里没人,她妈妈回家时已经晚了。”郭悦低头,双手搓弄着白衣,不知道是在给张颖讲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哎呀,那得多疼啊,用锤子敲自己的脑袋。” “你敲一下就知道了,” “滚,我精神好着呢,还要享受生活,干吗敲自己。”张颖回答着,脸色还是露出些害怕的表情。似乎是为了驱散恐惧,她又把头凑了过来,“你那个小男朋友呢?第一天上班也不来慰问你啊?” 郭悦做了个要打她的手势,“你!说你八卦还上瘾了,都说了那不是我男朋友,只是个同学。” “同学?骗谁呢,看他盯着你看的样子就知道已经深深的被你迷住了,快交代,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上过床?” “你还瞎说!”郭悦脸都红了,站起身就要冲过去,张颖利索的起身,开门跑了出去,临走又把脑袋伸了进来,“脸都红了,都老大不小的了,还害羞,你不会心理有什么问题吧?” 没等郭悦说话,她缩回脑袋,一路笑着往护士站跑去。 郭悦知道,她肯定是因为刚才说李昕的事情害怕了,才故意说些轻松玩笑的话,人就是这样,越是紧张害怕的时候,越会用笑来掩饰自己。 她看着那两条来回游动的金鱼,心中想着,不知道李昕用锤子敲自己的时候心中是不是也充满了恐惧。 她记得李昕第二次来复诊,精神明显好转了,也健谈了许多,她妈妈说她晚上睡眠也变好了,看来是抗焦虑药物起了效果。 但陈老师并不乐观,她又给李昕开了些药,让郭悦把李昕带出去后,她留住了李昕妈妈,在诊室里和她又说了30多分钟。 郭悦带李昕坐在外面,看李昕这次健谈了很多,还主动和自己说起她工作上的事情,也很高兴。医生看到自己的病人病情好转,总会有种成就感,郭悦一高兴便主动加了李昕的微信,说以后可以做个朋友,有什么问题随时咨询她。 李昕妈妈从诊室出来时眼睛很肿,明显哭过,但没说什么,带着李昕便离开了。 中午休息时,她和陈菁说起这件事,陈菁愣了一下,“你加了李昕的微信?” “是啊,她看起来好了很多,还是老师厉害。” 陈菁没有理会郭悦的马屁,收敛了脸色的笑容,“郭悦,你知道情绪转移吗?” 郭悦看老师说的很严肃,忙答道“知道,就是病人的负面情绪是可以传染的。” 陈菁点点头,“做为心理医生,咱们会接触很多的患者,这些患者大部分都带有负面情绪,而这种情绪在诊疗过程中部分会转移到咱们身上,当你身上的这种负面情绪过多时,你是承受不了的。” 陈菁停了一下,似乎感觉到自己过于严肃了,调整了一下情绪,“你对待患者的这种热情我是很支持的,但一定要注意保护自己。很多心理医生都是因为接触了太多抑郁情感,最后自己都陷了进去。” 郭悦忙点着头,“我知道了老师,以后一定注意,您看,李昕的病情到底怎么样?” 第四章 原因 陈菁叹了口气,“她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好,她在掩饰。” “掩饰?掩饰什么?”郭悦不解的问道 “掩饰她自己的情绪,她的那道创伤还在流血呢,只是被她自己藏了起来。”陈菁眼神中带了些忧郁。她看着郭悦,“我可以告诉你李昕的病情,但你一定不能掺入你自己的情感,明白吗?” 想到这里郭悦打开了诊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漂亮的金色书签,那是李昕送给她的。 不掺入个人情感,怎么可能。 她没敢告诉陈老师,她之后和李昕私下见过几次面,还一起吃过饭看过电影。 那天从陈老师口中她知道了李昕心理创伤的原因,但后来也很后悔知道了这个原因,因为在那之后,她再看到李昕时,心中都会生出怜悯之情。甚至看到李昕流泪时,会不自觉的陪着一起掉眼泪,她把自己陷了进去。 坐在诊桌前,郭悦突然感觉自己眼睛有些湿润,忙拿出纸巾擦掉了眼泪。 “都怪张颖,非要问她李昕的死因,讨厌,这要是让陈老师知道了,肯定得骂自己,虽然她还从来没骂过。”郭悦脑中想着,刚擦完眼泪,手机滴的响了一声,是一条新的信息。 郭悦扔掉纸巾,打开手机,又是‘站立的兔子’,“门诊忙吗,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和我讲讲你第一天的从医经历。” 她本来已经在回复信息那里输了两个字,“不了”,但又把字删了,想了想重新输入了“好的……” 桌上的石锅拌饭散发着香气,对面的张一鸣还是有些拘谨,虽然他已经可以在微信里和郭悦开玩笑、胡扯,但真坐到对面时还是感觉放不开。 “拌饭好吃吗?”张一鸣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开场白了, “不错,挺好的。”郭悦低头答道。 “你们,你们出个门诊还能把自己出哭了啊” “谁说我哭了?”郭悦抬起头,看着张一鸣的大眼睛。 “你眼睛都肿了,我虽然不搞心理,但我也是学医的,这还能看出来。”张一鸣逐渐放开些,声调也高了。 郭悦没再理他,低头吃着饭。 “你下午还出诊吗?”张一鸣继续问着。 “不出了,我就半天门诊,怎么了?” “那,我请你看电影去吧,算是庆祝你首次出诊顺利。”张一鸣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啊,不了吧,我下午还得整理整理病历。”郭悦说完抬头看到张一鸣那张由兴奋转为失望的脸,有些不忍心,又说了句“有什么好电影上映吗?” “有啊,《前任3》上映了,听说很不错,”张一鸣赶紧推销着。 “哪有追女生,看《前任》的。”郭悦摇了摇头,心想,这傻小子还真是应了袁梦那句话“活该单身一辈子!” 那是她们互加微信的第二天,睡觉前,郭悦又收到了张一鸣一条信息,“你很喜欢笑吗?” 她的手机放在床上,刚好被袁梦看到了,袁梦一把抢过手机,“谁发的?坦白从宽。” 郭悦摇摇头,“兔子发的,” “怎么又是兔子,他为什么问你是不是喜欢笑。” “因为昨天晚上我给他发了个笑脸。” “什么意思?”袁梦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个冷笑话吗?”等明白了什么意思,笑的前仰后合,不停的讲给同宿舍的其他人听。直到被郭悦抓住抢回了手机,还是大笑不止,最后下了个结论,“这只兔子没有前途,像他这么搭讪女孩儿,活该单身一辈子。” 看着对面那个活该单身一辈子的兔子一脸期待的表情,郭悦只好点点头,“好吧,咱们去看《前任3》。” 坐在电影院里,旁边的张一鸣正襟危坐,做为一名心理医生,郭悦有时候真的很想好好剖析剖析这只兔子,现在的男生见了漂亮姑娘都是嬉皮笑脸、花言巧语,这位到底是什么环境下生长的,都读研究生了,和女孩儿说话还脸红,哎。 电影很好看,郭悦被逗的时而笑,时而跟着伤心,但旁边的张一鸣似乎毫无表情,郭悦能感觉出他身体僵硬的在往自己这边靠,但那动作比《疯狂动物城》中的那只叫flash的树懒还慢,他的手也在以每小时几毫米的速度向自己放在扶手上的手移动。 郭悦斜眼偷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不禁暗笑,如果把这样的情节告诉袁梦,不知道袁梦又会想出什么样的词汇来埋汰这只兔子,会不会也给他起个英文名字叫flash。 电影中的男女主角分开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女主角旅行时孤独的背影让郭悦又想起了那句话——“孤独的感觉是所有焦躁的根源”。 心中一个声音在问,“你喜欢孤独吗?” 另一个声音回答着,“当然不喜欢,我伤心的时候也希望有人哄,我流泪的时候也需要一个肩膀。” “那你喜欢他吗?” “起码,不讨厌吧!” “就这样吧。” 郭悦把自己的手放在张一鸣那只缓慢挪动的手上时,张一鸣身体猛地一震,以至于坐在他另一侧的一个短发男子吓了一跳,以为他睡觉突然惊醒了。 郭悦也被他吓了一跳,但刚把手放在他手上就后悔了,那只手上全是汗,摸上去湿漉漉的,可又不能再抽回来。 “就这样吧。” 之后郭悦就在张一鸣不停的咽口水声中看完了电影,电影的结尾让很多人都不停的用纸巾擦着眼泪。张一鸣却在擦汗,手上脸上都是汗,郭悦也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谁都没说话,静静的走出了电影院。 “那个,我送你回家吧,你不是在北三环租的房子吗?我,我也顺路。”张一鸣虽然结巴,但脸上还是有些兴奋之情。 “啊,不了,我还得回趟医院,有东西落在科里了,我去取一下。”郭悦躲闪着张一鸣的眼睛。 “那好,咱们下次见,你,你多注意身体。”张一鸣跟在她旁边,念叨着。 郭悦感觉自己的智商怎么瞬间变低了,自己也算是个泼辣直爽的女子,之前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男生没接触过,怎么跟这个约会能说出让对方多注意身体的货在一起,自己都变得木纳了。 她有点恨自己的这种木纳,突然站住,转过身看着张一鸣。 这次张一鸣被她吓了一跳,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听到郭悦大声说“我不去医院了!你送我回家。”只好点着头,“好啊,好。” 郭悦喊完感觉心中痛快了一些,忽然又想到什么,停下问道“你怎么送我啊?” “坐公交车吧,你不是每天都坐公交车回家吗?” “打车!”郭悦快崩溃了,有些后悔刚才主动把手给他送过去,应该让这只flash多挪一会儿。 刚进家门,郭悦手机里便收到了一条信息,“我被你的手电到了,头晕晕的,你别生气,我不是小气。” 郭悦想了一下,给他回了一句,“你以前没有约女生看过电影吗?” 很快张一鸣的信息就来了,“没有,你是第一个。” 第五章 表白 吃过晚饭,郭悦坐在台灯下,读着美国心理巨匠卡梅伦·韦斯特的《24重人格》,虽然陈老师不建议她太早的去读关于人格的书,这属于精神层面的。 但自从接触了李昕,知道了李昕的患病原因,她便开始读人格方面的书,虽然看这种书有种看鬼故事的感觉。 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看,又是‘兔子’发来的,只有4个字“我喜欢你” 郭悦笑了,自从她和张一鸣互加微信后,几乎每天都会收到一条他的微信,但除了问候,便是问学习工作上的事情。有时候张一鸣会在自习室故意坐在她的前面,但很少和她说话,都是发微信和她聊,用袁梦的话这叫躲在屏幕后面的猥琐男。 张一鸣肯定不是什么猥琐男,但这条信息怎么回啊,郭悦敲着自己的额头。 “看来这货带自己看《前任3》是有预谋的,那只不安分想移动过来的手也是有预谋的,”她心中想着。 如果回“我也喜欢你”,那不就直接挑明关系了,如果回“对不起”,可手都给主动给人家了。 郭悦此刻觉得自己像是台湾言情剧的女主角,可站在对面的却不是个白马王子,她不禁想起来了那个困扰着无数男男女女,也是她们心理学很喜欢探讨的一个问题,“如果可以选择,你会选择一个爱你的人还是选择一个你爱的人?” 郭悦又用力的摇了摇头,该怎么回呢?她忽然想到了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说的一段话“我一直相信,真正的爱情可以在对方身上唤起某种有生命力的东西,而双方都会因唤醒了内心的某种生命力而充满快乐。”如果自己选择了张一鸣,自己会因此快乐吗? 想了很久,她决定玩一个心理学的小把戏,拿起手机回了4个字,“我知道了”。 回完信息,郭悦有些窃喜,可怜的兔子,为什么非要去喜欢一个心理医生,今夜注定无眠了。 张一鸣估计凌乱了,没再给她发信息,躺在床上,郭悦还看着那本《24重人格》,人的体内真的可以存在多重人格吗?虽然这个答案是肯定的,但当郭悦看到书中韦斯特描述的自己体内出现另一个人的声音的时候还是感觉很不真实。 她又想到了李昕,这个可怜的女孩,体内是不是也有另一个李昕呢? 郭悦脑中快速闪现着陈老师和她讲的李昕的病情,陈老师认为李昕之所以会出现幻觉,是因为曾经受过心理创伤,她详细的询问了李昕妈妈李昕小的时候和近期有没有经历过什么特殊的心理打击,李昕妈妈一开始一直说不知道,女儿平时很少和她谈心,她也不知道李昕遭遇了什么。 直到陈老师问起李昕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她妈妈才支支吾吾的说是自杀的,而且当时7岁的李昕亲眼看到了父亲那悬挂在暖气管上的尸体。 郭悦清楚的记得陈菁当时说她判断李昕就是因为这件事在心里留下了创伤,近期为什么这道创伤会再次被揭开对李昕造成影响她也不知道。因为李昕的心理抵抗很强,问不出任何信息,如果想知道就只能给她做心理催眠,但李昕和她妈妈都不同意。 看李昕的病情有好转,陈菁也没坚持,只是又给她开了些抗焦虑的药吃。 之后郭悦和李昕常在微信中互发问候,郭悦多是问问李昕的病情,李昕则会问问她的生活和工作,两个人后来聊的熟了,便聊到对方有没有男友之类的。 从聊天中郭悦得知李昕有个男朋友,近期刚分手了,她还想李昕会不会是因为和男友分手才导致的心理问题。她接诊过太多因为失恋而心理扭曲的青少年男女,有的甚至会自残伤人,但一般都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好转,很少留下心理创伤。甚至很多心理专家都认为,失恋是人走向成熟必须要经历的一部分。 为了安慰李昕,她也透露了关于‘兔子’的事情,告诉她这只‘兔子’是如何笨手笨脚追自己的,李昕给她发了一长串的哈哈哈……。 从聊天中她感觉李昕已经好了,看不出任何问题,当然这些聊天内容她没敢告诉陈菁,但她能感觉出来,陈老师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李昕的私下联系。 又过了两周,有一天李昕妈妈自己来了,在陈菁的诊室外一直等到了中午,直到最后一个患者离开,才探头进来说能不能和陈菁说句话?陈菁点点头,让她进了诊室,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郭悦,紧张的说李昕的病情又加重了,她晚上不睡觉,还经常和自己聊天说话。 “和自己聊天?”陈菁皱了皱眉,“她为什么没来?” “我想叫她来,她不同意啊!说自己没问题。”李昕妈妈一脸的焦急,“这孩子白天看着好好的,上班,和朋友出去吃饭看电影都很正常,可一到晚上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陈主任,您说这可怎么办啊。” 陈菁思索了一下,“她的幻觉加重了,你还是要想办法带她过来,还有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情况?如果有,也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帮她。” 李昕妈躲闪着陈菁的眼神,“好的,我再想想办法。”说完起身走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郭悦给李昕发了条信息,“你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李昕回道“我挺好的。” 郭悦犹豫了一会儿,又发了一条,“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郭悦记得,她和李昕第一次吃饭是在东直门附近,李昕还专门画了妆,穿着一条蓝色裙子,很漂亮,引的旁桌的几个男的不时往这边看。 两个人边吃边聊,郭悦看不出来李昕像是有什么问题,一样的嘻嘻哈哈,说说笑笑。 最后郭悦试探着问道“你,最近睡觉好吗?” “你是做为朋友问,还是做为医生问?”李昕微笑着,像是故意逗郭悦。 “当然是朋友,医生会跑出来和你吃饭吗?” “那不太好,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还是会听到有人和我说话。”李昕脸上的笑容少了些,“我妈还跑到雍和宫给我求了个什么符,说是镇鬼用的,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世上哪有鬼,鬼都在心里,”郭悦继续试探着“是因为你男朋友吗?” “男朋友!”李昕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当然不是,你以为我失恋啊,不是,是我踹的他,我们不太合适。” 没等郭悦说话,李昕马上接道,“你呢,说说你那只兔子吧。” 第六章 判断 通过那次吃饭,郭悦基本确定了李昕就是因为失恋才出现心理问题的,可当她犹豫了好几天,终于鼓起勇气把这些告诉陈菁时,陈菁却摇了摇头,“不会,她不是失恋。” “不是,可当我提到男朋友时,她明显在躲避。” “做为心理医生,你一定要知道正常心境和恶劣心境,人失恋后表现出伤心难过是很正常的,就像如果家里养的小猫小狗死了,人也会伤心不是吗,这种是正常心境。一般人是可以自我调整的,过了创伤期便会恢复正常。” 陈菁耐心的给学生讲着,“像你说的,李昕已经失恋1个多月了,创伤期应该过了,这时候她应该越来越好,但她的病情却加重了,而且出现幻觉,幻觉不是正常心境的表现。” 郭悦似乎明白了一些,“如果有些人失恋了,会患上抑郁症,也是正常心境吗?” “那就看这个抑郁状态持续多长时间了,如果失恋的人一直不能从中走出来,那问题出在她之前心理状态,说明这个人恋爱之前的心理状态就有问题。咱们要解决的也不是失恋,而是去找出她之前的心理问题。” 郭悦不停的点着头,“明白了老师,那还是您判断的对,是她之前受过心理创伤,这次又因为失恋加重了。” “没这么简单,李昕一定遇到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心理受过很严重的创伤,所以把自己包了起来。” 陈菁满面笑容的看着郭悦,“你还是要注意保护自己,我说过,你别把自己陷进去了,李昕应该是人格障碍,你处理不了。” 郭悦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闹钟响的时候,她吓了一跳,身上那本《24重人格》也啪的掉在了地上。 她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以后不许想李昕了,不过一个人的时候总会乱想,孤独的感觉真的不好,她还是很怀念大学时,宿舍里6个人,整体叽叽喳喳,你想静下来想事情都不可能。 人果然是失去什么才会更怀念什么。 坐在公交车上,她才想起来昨天给张一鸣挖了个坑,连忙看手机,果然有条未读信息,打开看,不是张一鸣,是大哥发的,询问她上班是否顺利。 郭悦老家在山西太原,父母在同一所中学工作,母亲是中学教师,父亲是图书馆管理员,典型的书香门第。她还有个哥哥,叫郭伟,比她大2岁,大学毕业后在当地开了家小公司,去年刚结婚,生活也还不错。 她给大哥回了信息,忽然觉的有些想念爸妈,晚上一定要给爸妈打个电话。 坐在诊室里,一上午郭悦只看了4个病人,眼看快11点,张颖的脑袋又伸了进来,“你又要来八卦?”郭悦有些警惕的看着她。 “今天没时间和你八卦?”张颖快速的说道,“有对父女来找陈主任看病,陈主任开会去了,我就推荐你,说是陈主任的学生,他们同意了,你如果没问题我就给加号。” 郭悦看了看时间,还来得及,“没问题,来吧。” 张颖做了个ok的手势,临走还说“怎么样?姐是不是很照顾你生意,下次对我好点。” “你!”郭悦还没反击,张颖已经扭身走了。 进门的是一位老先生和一位40多岁的中年女性,郭悦能看出来两个人都很有涵养,老先生虽然头发都白了,但腰杆很直,像是当过兵的样子。 中年女性把一张挂号条递给了郭悦,扶着老人坐在郭悦旁边,“郭大夫您好,是我父亲看病。 ” 郭悦点点头,看挂号条上老人叫李明山,74岁,柔声问道“您好,您是哪儿不舒服?” “我,我最近睡眠不好。” “啊,有多长时间了?您是入睡很难,还是睡着后总醒呢?”郭悦用常用的术语接着询问, “我入睡没问题,也很少半夜醒,就是,总做些奇怪的梦。”李明山沉声回答着, “我父亲最近2个星期才出现这种症状,睡觉会做很奇怪的梦,有时候还会自己下地乱走,就像梦游一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上周有一次牙都磕掉了一个他才醒,醒来发现自己满嘴是血的趴在地上。”中年女人在旁边帮着补充。 看来是一个梦游症患者,郭悦脑中快速的想着,按照精神分析理论,弗洛伊德认为梦游是一种潜意识压抑的情绪在适当的时机发作的表现。 陈老师讲过,梦游症患者多会有一些痛苦的经历,一定不能忽略掉这些经历。 “您说的那些奇怪的梦都是什么样的?您能和我讲讲吗?”郭悦在病历上快速的记录着。 “那些梦,”老人抬头看了看女儿,沉默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经常会梦到自己在爬一个大衣柜,想从上面拿什么东西下来,但那衣柜很高,总也够不到,又找不到可以踩的东西,就很着急。” 郭悦静静的听着,做着记录。 “我还会梦到自己在一片沙漠里走来走去,那里风沙很大,刮的我睁不开眼睛,我就那样闭着眼睛漫无目的的走,那次把牙磕掉,就是梦到在沙漠里走。” 沙漠!郭悦心中一动,她记得陈老师曾不只一次的说,潜意识中的沙漠对于判断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来说非常重要。 “你近期经历过什么特殊的事件吗?”郭悦停了一下,又加了个条件,“近1个月内吧。” 老人还是抬头看了看女儿,想说什么,又摇了摇头,“没有。” 郭悦能感觉出他在隐瞒什么,也没再追问,又问了一些关于饮食,日常生活等,便让张颖先带李明山出去做几张量表,她留下他女儿单独聊了一会儿。 从她口中郭悦得知她叫李淑芹,是李明山的独女,她5年前离了婚,她母亲也在3年前患病去世了,现在父女俩相依为命。 当郭悦问她有没有孩子时,她支支吾吾的说有,郭悦还安慰她说那就不叫相依为命,您家里有三口人啊。之后,李淑芹主动打断了谈话,说家很远,他们还要赶回去,希望能给老人开一些帮助睡眠的药物。 看着父女俩相互扶持着离开了,张颖又跑了进来,“郭大专家,那老人是什么问题?他打的量表都很正常,不像有什么大问题。” “不像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他们好像在特意的隐瞒什么,这一定是李明山患梦游症的关键。”郭悦咬着笔头说道。 “你越来越像你老师了,还咬笔,脏不脏啊。”张颖一把从郭悦口中拔出了钢笔。 第七章 孤独 中午,两个人坐在医院食堂里吃饭,郭悦听张颖不停讲述着各个科室发生的奇闻逸事,大部分都是男女的八卦,张颖似乎对这种新闻有着特殊的嗅觉,用她自己的话说过耳不忘。 郭悦脑中却再想着两件事情,一是那对父女,二是看到那对互相扶持的背影后自己内心中那更加强烈的孤独感。 她打断了张颖的新闻播报,“你现在自己住还是和人一起住?” “怎么了?问这干什么?”张颖被打断了有些不乐意。 “我,我现在自己一个人住特没意思,大学里热闹惯了,想看看能不能找人合住。” “我不行!”张颖回答的很干脆,“你那是个一居室,咱们俩住在一个屋里不怕被人家误解成同性恋啊,而且,我有男朋友,我们俩晚上想高兴高兴的时候,你说带不带你,不合适。” “滚,你就没正经过,你这么不正经的人是怎么当上护士的?哪天我得去和护士长报告一下。” “护士长,护士长比我还八卦,我这都是跟她学的。对了,你直接把你那小男朋友叫过去不就得了,一举两得。”张颖依旧不改八卦本色。 下午陈菁没有回科,郭悦坐在诊室里无所事事,今天是周五,一般周五下午科里病人是最少的,何况她门诊病人本也不多。 拿出手机,郭悦犹豫着,总不能真的找张一鸣吧,自己为了解决孤独的问题,主动献身,这买卖有点儿亏。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郭悦低头看,是大学的同学群里有条新的信息,点开看,是袁梦发的。袁梦是群里的积极份子,没事儿就找人瞎聊,这个东北姑娘大大咧咧,自称尖酸但不刻薄,偶像是金星老师。她学的消化专业,现在在一所市属医院消化科工作,也是刚刚上班。 她这会儿正在群里招募周末一起出游的志愿者,郭悦心中一乐,给她拨了个电话,电话刚拨通1秒袁梦就接了。 “郭大美女,你这大专家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想来参加我的周末派对?”对面传来袁梦那熟悉的声音让郭悦心中一暖。 “谁想参加你的派对,你每次都是只管组织不管运营,去了肯定是给你挑担牵马。” “哈哈,还是自己姐们儿了解我,我这不是心中压抑求放松吗,上班第一个礼拜被主任骂了好几次了。” “你们主任为什么骂你?”郭悦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个很放松的姿势。 “哎,别提了,我第一周上班,就把病人的胃镜开成了肠镜,害的病人白被捅了一次。” “你,”郭悦已经笑的不行了,“你这纯属活该,哪有人家做胃镜,你给做成肠镜的。” “也没白做,发现病人有结肠息肉,人家病人还感谢我呢,说不然的话肯定发现不了,但是我们主任把我骂的体无完肤的,你说姐们儿我吵架啥时候输过,这次是连个屁都不敢放,老老实实让人家收拾。”袁梦还在替自己辩解。 “行了,跟主任多认认错就过去了,对了,问你个事儿。” “说吧,啥事儿。” “你现在是自己住还是和人合住?”郭悦忙把话题扯到了正事儿上。 “我和一个人合租的两居室,怎么了?” “啊,我这不是怀念咱们的大学宿舍吗,想看看能不能再和你同床异梦。”郭悦略有些失望。 结果她刚说完,就听到对面嚎了一嗓子,“好啊,和我合租的那姐姐刚找了个男朋友,晚上叫的我直上火,我刚和她沟通完,她可能这两天就搬走了,你来吧,有个心理医生在身边,我就不怕主任骂我了。” “那我今天晚上就先去你那儿住一晚上体验体验。” “你不是想来听人家那姐姐的叫声吧?” “滚,我是想你了。” 放下电话,郭悦感觉心情舒畅了很多,看来人还是群居动物,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英国著名心理学家安东尼·斯托尔的《孤独》中描写的那样“人们常说唯有在他们独处时才最像自己……,在孤独的象牙塔中,他们才最为淋漓尽致地创造属于自己的艺术。” 郭悦是有点害怕那种一个人不能入眠的感觉了。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张颖的脑袋再一次伸了进来,一脸的坏笑,“看来你还是采纳了我的建议,” “什么意思?采纳了你什么建议?”郭悦有点不明白。 “还装,你那小男朋友都在外面等你半天了,他不是来接你回家的吗?”张颖脸上浮现出发现重大八卦新闻的喜悦。 “接我回家?”郭悦脑子嗡的响了一声,忙起身一把把张颖拉了进来,探头向外看去,张一鸣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楼道里。 剩下的十几分钟里,郭悦脑子快速的转着,看来给别人挖的坑自己一样得负责填。 张一鸣知道郭悦喜欢韩国菜,每次来找她吃饭都是首选医院旁边的一家韩国餐馆。连餐馆的服务员小哥都已经认识了他们,热情的介绍着“我们餐馆新添了一个情侣套餐,二位要不要尝尝。” 场面更加尴尬,小哥在郭悦那达康书记般的目光中离开了。 张一鸣边吃边偷眼看着郭悦,鼓了半天勇气, “郭悦,你,你昨天,算答应我了吗?” “啊”郭悦抬起头,“答应,答应什么?” 张一鸣低着头,忽然把头抬起来,“你做我女朋友吧,我,我是真心的。” 郭悦一下愣住了,她没想到这只兔子今天会如此勇敢,事后张一鸣用一句话说明了那天他的勇气来源,“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 郭悦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被表白,但张一鸣的认真程度,和他眼睛中几乎要闪出来的泪光,让郭悦感觉到无比的压力,也无比的感动。 这比之前那些随便和自己聊聊就敢盯着自己胸部说“我爱你”的男生让她感到震撼和无法拒绝。 她甚至感觉,如果答应了,张一鸣下一秒就会拉着自己去领结婚证。 “我,你如果是真心的,我就,可以。”郭悦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发现自己又开始木纳,是那种自己最讨厌的木纳。 “我是真心的,真的是。”张一鸣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第八章 关系 有时候男女关系就像一层窗户纸,它在的时候两个人总会觉得隔着万水千山,但当它被捅破时便可瞬间近在眼前。 郭悦感觉自己同意做这兔子的女朋友后心中倒坦然了,没有了之前的木纳和扭捏感,张一鸣也是满面红光,兴奋大于羞涩。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和女生表白,能表白的流眼泪的,你,你都经历过些什么啊?”郭悦故意逗他, “我是很认真的,我真的是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你……,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郭悦脑中想着,“这算是夸我吗?” 两个人走出餐馆时,张一鸣主动拉起了郭悦的手,郭悦感觉到他的手很僵,握的很紧,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 “我送你回家吧?”张一鸣马上又加了一句,“打车,咱们不坐公交车。” “不用了,我不回家,晚上要去一个同学那儿。” “啊,我,我本来还想多陪你一会儿,毕竟算是,算是……”张一鸣又有些结巴。 “算是什么?你想干吗?我只是答应做你女朋友,可没答应别的。”郭悦后退了一步,但手还被人家攥着,想跑也跑不了。 “不是!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咱们也算确定关系了,不应该多,多……” 看来张一鸣确实没有谈过恋爱,他也不知道两个人确定了关系,下一步应该干吗。 “你别多了,我晚上真有事儿,我有可能要搬家,去和那同学一起住,我今天要去看看那边的情况。”郭悦看他那胀红的脸,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这兔子不会是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吧。 “那好,你先忙,对了,明天咱们去趟植物园吧,听说那里的郁金香很漂亮。” “好,明天没事儿,我也喜欢花。”郭悦想走,但张一鸣丝毫没有想放开她手的意思,她也不好往外挣,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张一鸣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郭悦的手,笑了笑,松开了,看样子还有些舍不得。 郭悦转身要走,忽然张一鸣又说道:“我以后每天下班都来找你吃饭。” 郭悦眼前一黑,这怎么那么像电视剧里的“我每天等你下班回家吃饭。” 坐在公交车上,郭悦敲了一下自己的腿,你这信念太不坚定,怎么就答应了,其实男女朋友也没什么,怎么那兔子有点要开始过小日子的感觉。 躺在袁梦的床上,郭悦感觉身边有个人真好,心里很踏实。 袁梦敷着面膜,不时地盯着她看两眼,奇怪为什么这位脸上还会有很满足的表情。 “郭悦,我的床有那么舒服吗?你这是什么欠揍的表情啊?” “你才欠揍,”郭悦翻了个身,“我是又感受到了睡在咱们宿舍的那种温暖。” “你少来,每次你都嫌我们吵,还温暖,你这家伙肯定是遇到什么问题,难道你也被主任骂了?” “我们科不开胃镜。”郭悦笑盈盈的看着她, “你想死啊,躺在我床上,还敢调侃我。”袁梦直接跳了过去。 身旁的袁梦已经睡着了,她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非要拉着郭悦等对门的叫声,倒是把自己等睡着了。 郭悦闭上了眼睛,终于不用再害怕想起李昕了,可心中又想着,既然都不害怕了,那想想她也没关系吧。 她脑中回想着自己和李昕约着看电影,吃饭,就像一对好朋友一样。 直到有一天,她给李昕发了几条信息她都没回,晚上7点多,忽然有个陌生号码打给她,接听后对方仿佛在哭泣。 “郭医生,李昕割腕了,她割腕了。” 对方还在哭泣,她听出那是李昕妈妈的声音,脑中空白了一下,忙问道“她,她现在怎么样?” “她在医院抢救呢,我刚回家就发现了,家里满地是血,郭医生,我求您和陈主任救救她吧。” 郭悦感觉自己身上忽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电话那头还在哭泣,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挂的电话。她想去医院看看李昕,但又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作为什么关系去,朋友还是医生。 最后她没去,在家捂着被子哭了很久。 从那之后一段时间,她一直没有李昕的消息,陈菁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异常,一天中午休息时,把她叫住,问她是不是还在和李昕联系,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郭悦没有告诉老师自己和李昕吃饭看电影的事情,只是说李昕自杀了一次,但没死,被抢救了过来。 她记得那次陈菁听完后,静静地看着自己,“郭悦,心理医生最忌讳用感性的思路去看待患者的病情,如果李昕不接受治疗,咱们谁也帮不了她,你不能再陷下去了,不管是作为医生还是朋友,你都帮不了她。” 郭悦哭了,那是她第一次在老师面前哭,虽然后来陈菁告诉她,这样的释放对她有好处。 1个月后的一天,郭悦下班,忽然看到李昕站在医院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你在等人吗?” “我,我等你。” 两个人坐在医院对面的咖啡馆里,郭悦看李昕明显瘦了,脸色也很不好,左手腕处隐约可以看到一条伤疤。 “李昕,你接受催眠吧,陈老师说她可以帮你。” 李昕摇了摇头,“郭悦,我宁可死,也不能被催眠。” “为什么?催眠也不会比死更可怕吧。” “对我来说,是。”李昕低着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和男朋友分手吗?” 郭悦心中一动,摇了摇头。 “我只告诉说,因为我只相信你。”李昕抬起了头,面色苍白的让人感觉可怜。 “好的,我一定不和任何人说。” 李昕喝了口咖啡,低声道“他是我同事,我们交往了近1年,互相都很喜欢对方,我们甚至谈到了结婚。” 郭悦静静的听着,李昕端咖啡的手有些颤抖,“有一天,我到他家去,他抱住了我,我们拥抱、接吻,可当他的手摸我身体的时候,我竟然听到了身体里有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在大喊大叫,我控制不了她,我男朋友也吓坏了,没办法,我只能先离开了。” 李昕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后来我们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只要他摸我的身体,那个声音就会出来,我们,最后只能分手。” 第九章 解脱 看着对面哭泣的李昕,郭悦终于明白了,那个声音就是她自己,但不是现在的李昕,陈老师判断对了,她这不是单纯的心理问题,是人格障碍,医学上叫解离性身份疾患。 自己应该怎么去帮她呢?郭悦也知道,这个病是没办法治愈的。确如陈老师所说,无论作为朋友还是医生自己都帮不了她。 她只能言语安慰,陪着她一起流泪。 之后郭悦看了很多关于人格的书籍,分析了很多解离性身份疾患的病历,希望从中找出能帮助李昕的办法。通过这些书和病例,郭悦也了解到,这种疾病多是由于儿童时的教育问题,或者儿时的心理创伤。 就像韦斯特在《24重人格》中记录的,他儿时被虐待和性诱导都导致出现了他成年后的那些不同人格。 李昕不同意催眠,她一定是在隐瞒什么,她到底在隐瞒什么? 韦斯特能最终战胜疾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妻子的支持,李昕能有这样的支持吗? 那晚郭悦睡的很好,虽然她也不知道李昕在自己脑中停留了多久,但早上醒来时,感觉精神焕发。 看了看手机,已经八点多钟了,身边的袁梦还在呼呼大睡。 忽然想起来,张一鸣还约着去北京植物园呢,忙起身洗漱,回到房间时袁梦已经醒了。 “你去哪儿啊?周末,不用上班。”袁梦还在床上赖着, “你不是组织活动了吗?你可是组织方,还不起来。”郭悦过去拍了她一巴掌。 袁梦揉着屁股,“我是组织了,可没人响应,我准备睡到中午再说。” “你这描眉画眼的,去干吗?和谁约会?” “那只兔子约我去植物园。”郭悦往脸上打了点粉底,虽然她很少化妆。 “你们俩都折腾半年了,才进展到去植物园啊。” 郭悦结束了化妆,开始换衣服。 袁梦躺在床上边看边品评着,“嗯,身材还可以,就是胸小了点……”直到郭悦把一个沙发靠垫用力投向她。 “你明天就可以搬过来,那姐姐说了,她今天就搬走了,我可不想你总睡我的床。”袁梦把沙发垫扔了回去。 “我就睡你的床,等搬过来了,我晚上也过来睡。”郭悦故意气她。 “好啊,你最好带着那兔子一起过来,我特喜欢看这种情节,就当现场直播了。” “滚!”郭悦看着她那色眯眯的眼神,她承认说不过袁梦,人家的偶像可是金星。 植物园里人潮涌动,还没到夏天,北京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郭悦打着遮阳伞,旁边的张一鸣大半个身子都在伞外面晒着。 他虽然拉着郭悦的手,但身体还是和郭悦保持着一定距离,看着眼前漂亮的花海,身旁的兔子,郭悦体验到了一丝幸福感。 “这种粉红色的叫粉红鹦鹉,那种长得像冰激凌的叫抹茶……”张一鸣边走边介绍着,像个导游一样。 “你怎么这么懂郁金香?”郭悦有些意外。 “我,我昨天刚上网查的哈,算是临时抱佛脚。”张一鸣实话实说道。 “那你知道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吗?”郭悦看着一株抹茶,用手机近距离拍着。 “花语?这倒没查,我只看种类了。” “不同颜色的花语不一样,这种红色的代表爱和体贴;这种……”郭悦还没说完,忽然看到张一鸣的脸一片绯红。 “我只是说花语,你脸红什么?” “我,我知道,只是想听你说出来。”张一鸣小声道, “嘿,你这只心机兔。” 郭悦很享受这种状态,比起相敬如宾,她更喜欢斗嘴打闹。 天近中午,两个人找了个树荫吃些东西,张一鸣带了很多吃的,还带了一个野餐垫,郭悦看着他像机器猫一样,把各种东西从包中掏出来,这可不像是昨天下午才决定出来玩的样子,果然是心机兔。 下午,两个人走到了植物园里侧的樱桃沟处,那里山下有一片小湖,两个人坐在湖边,看着山水相映。 张一鸣斜眼看郭悦,郭悦身高近一米七,皮肤很白,一头乌亮长发,细眉、弯眼,有种乔家大院里小姐的气质,下身的牛仔裤把细腰和两条长腿全部暴露了出来。 他承认,自己对郭悦就是一见钟情,瞬间被这个姑娘吸引了,他在其他女生面前一直都很自然,但只要遇到郭悦就会结巴。 那天在电影院,郭悦把手放在他手里,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电击了,整个半身都是麻的,但那种麻很舒服,脑中也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愉悦感。 每次握着郭悦的手,他都不想松开,心中的那种愉悦幸福感,让他感觉这个女孩儿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郭悦注意到了张一鸣在偷看自己,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回程的路上,公交车有些颠,郭悦睡着了,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头就靠在张一鸣的肩上。 两个人下了公交车,顺着路边的甬路向前走着,天已经慢慢黑了下来。 “你明天搬家,搬到袁梦那儿去,以后就和她合住了。” “那我去给你帮忙吧,我明天也没事儿。” “好啊,我那儿有几箱书,正愁怎么搬过去,你来卖点儿力气,我中午请你吃饭。”郭悦拍了拍张一鸣的肩膀,似乎在给他鼓劲儿。 晚上,郭悦回到了自己租的房子,一直收拾到夜里1点才把东西都打完包,想着自己的东西不多,可也收拾出来好几大箱子,尤其是那些书。 匆忙洗澡上床,她以为自己能很快睡着,可身体累的不行,脑袋却很清醒。 她敲了敲自己的头,“快睡,最后一晚上,别再乱想了”。 时针已经指到了2点,她还没睡着,郭悦把双手捂在脸上,怎么回事儿,自己一个心理医生,竟然失眠了。 她忽然有些害怕,不会真的是因为李昕的事儿给自己留下了什么影响吧。不能再想李昕了,爱情都来了,应该多想想那只兔子。 她直接下床,翻箱倒柜,找出一片安定,仰头服了下去。 第十章 满足 第二天早上,郭悦被手机吵醒,开始她还以为是闹铃,拿起一看,是袁梦打来的,刚接听,就听到电话那头的怒吼,“郭悦!你是不是昨天和那兔子搞通宵了,都几点了,不是说好的8点搬家吗!我打了5、6个电话了。” 郭悦被她吼的一下清醒了,翻身爬起来,揉眼睛看,看时间竟然已经到了上午10点,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安定果然起效了,就是劲儿有点儿大。 她忙又拿起手机,里面有10几个未接电话,有5个是袁梦打的,剩下的全是张一鸣,最早的一个是7点多钟。 “完了,”郭悦叫了一声,忙又打开微信,也全是这两个人的信息,张一鸣最后一条发的是“我敲门没有反应,你没在家吧,我就在你门口等着。” 她忙下床穿鞋,跑到门口,打开门,张一鸣正靠墙站在她门口低头看手机,被突然的开门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了。”郭悦解释着。 忽然看到张一鸣满脸通红的看着自己,眼睛还不停的往下瞟,这才想起来,自己睡觉只穿了内衣和一个长体恤,下面连裤子都没有。 惨叫声中,门又咣的关上了。 5分钟后,郭悦才又打开了门,已经穿戴整齐,瞪了张一鸣一眼,“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我不是故意看的,是你……” “好了,再瞎看把你的眼挖出来。”郭悦半玩笑半认真的说着,让张一鸣进了屋。 张一鸣坐在客厅里,看郭悦不停的从身边经过,打电话叫车,收拾东西,忽然又发现自己还没有洗脸刷牙,又冲进了卫生间。 他忽然很享受这种生活的感觉,有个女人在自己身旁跑来跑去的忙着家务,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就是他和郭悦的家。 面包车到了楼下,郭悦又指挥着张一鸣搬东西,她脚下生风,似乎是想把失去的2个小时补回来。 一直到12点多,面包车才满载着郭悦的家居用品和她们两个人晃晃悠悠的上路了。 司机师傅还调侃着“小两口买新房子了吧,你们要是买家具什么的找我,我铁磁就是干家具的,给你们打折。” 在袁梦那可以杀死人的目光中,郭悦开始卸货,收拾。 “你别光瞪我啊,快来搬东西,这正好是发挥你这东北强壮女人优势的时候。哎呀,你敢打我!”郭悦揉着肩膀。 袁梦这个两居室不算大,80来平米,但在这寸土寸金的北京城里,对于她们这种刚毕业工作的新北漂,已经算奢侈了。 郭悦又介绍张一鸣和袁梦认识,还不忘和张一鸣说了一句,“你那兔子的外号就是她给起的。” 袁梦哈哈笑着,看张一鸣费力的搬着郭悦装书的箱子,低声道“你这男人不行啊,连个箱子都搬不动,太虚。” “滚!”郭悦忙过去帮忙。 把东西收拾好,已经下午3点了,郭悦才想起来自己早饭和午饭都没吃,肚子在抗议了。袁梦吵吵着要让郭悦请吃大餐,说自己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虽然她也没干多少活儿。 张一鸣和她那几箱子书战斗了半天,累了一身的汗,离老远就能闻见,郭悦拿了条自己的毛巾扔给他,让他去洗个澡。 张一鸣闻着毛巾上淡淡的香气,感觉一身的疲劳瞬间消失了。 看张一鸣擦着头发,带着一脸的满足走出卫生间,郭悦大声宣布她要犒赏三军,今天敞开吃。 走出必胜客时,三个人都很满足,郭悦满足是因为终于搬完家,身边有闺蜜,有男友,摆脱了孤单,心中的那种踏实感让她觉的自己可以面对任何心理障碍的患者。 张一鸣满足是因为郭悦就在他身边,吃饭时袁梦不时的调侃他们,但这种调侃倒让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近了一步,郭悦甚至因为袁梦讥讽她不会照顾人,主动把一块儿鸡肉喂到了张一鸣的嘴里,虽然因为脸红又被袁梦笑话了半天。 袁梦满足一方面是因为肚子,她吃了十几个鸡翅,还吃了一份意大利面,加上慕斯蛋糕和冰激凌,如果不是郭悦拦着她还能吃。 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毒舌又有了用武之地,她虽不知道郭悦已经答应张一鸣做他女朋友了,但还是把他们当成一对小夫妻捉弄了个够,郭悦只能不停的用吃的堵住她的嘴。 袁梦上了楼,郭悦主动送张一鸣去公交车站,毕竟人家累成了那样。 张一鸣是北京人,郭悦没有太问过他关于家庭的事儿,只知道他们家住在京北,北四环附近。从张一鸣平时的衣着用度看,他家应该就是个普通的家庭,郭悦对那些房啊车的‘经济指标’也不感兴趣。 张一鸣拉着她的手,故意走的很慢,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袁梦挺有意思哈,” “你别理她,她就那样,如果哪天不讥讽谁几句,她都过不去这一天。” “她,她竟然说咱们有夫妻相。”张一鸣低着头,看不到脸。 郭悦没说话,心中却想着张一鸣的脸。 到了公交车站,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很快,公交车来了,张一鸣松开郭悦的手,似乎在犹豫,忽然伸手轻轻抱了郭悦一下,然后快速的转身上车。 看着开走的公交车,郭悦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怎么连个反抗或者回应的机会都没给自己,就跑了。 回到家,袁梦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抚摸着肚子在看电视,看郭悦走进来,脸色又出现了刚才吃鸡翅时的表情,“郭大小姐,有没有来个吻别?” “吻你个头,我提前搬家已经损失了半个月的房租,你还吃那么多,都快把我吃破产了。” “我可是消化科的,怎么能对不起自己的胃呢,再说了,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马上搬过来的,破产了也有人养你,怕什么。” 郭悦拿起张一鸣用过的毛巾,向她扔了过去,袁梦伸手接住, “一股汗味,对了,心理学家可说过,愿意为你流汗的男人,和愿意为你流泪的女人,你都要珍惜。你那男人虽然虚,但这方面还是值得肯定。” “胡说八道,这是哪个心理学家说的?” 第十一章 虐心 躺在床上,虽然还是自己一个人,但想到旁边的袁梦,郭悦还是感觉很踏实,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累了,她都没有时间瞎想便睡了。 早上,郭悦起的比较早,感觉又是精力充沛的一天,她很早便到了医院。 刚坐在诊室里,陈菁便走了进来,依旧是满面笑容, “郭悦,我下午组织了一个巴林特小组,你来参加吧。” “好啊老师,我下午去。”郭悦答应着。 巴林特小组是一种病例讨论形式,心理医师应用的更为广泛,这种形式是选择一个主讲人介绍一个自己的病例,这个病例要有代表性,还要说出这个病例带给自己的困惑或成功之处。 之后大家可以轮流提出自己的问题,讲述人需要对每个问题作出回答。最后大家要轮流讲述自己如果遇到这个病例,会怎么做。 如果病例比较难,还可以情景重现,即选择几个医生来扮演病人及其家属等角色,通过表演来重现病人当时就诊发病的情形。 大家再通过观看情景重现来提出问题,讨论。当然在表演时旁观者也可以随时喊停,来针对那一时刻的情景进行讨论。 郭悦很喜欢这种模式,她也参加过几次,有一次本院的一名医生被患者家属打了,一直耿耿于怀不能放下,连工作都受了影响。 陈菁便为他专门组织了一次巴林特小组活动,在活动中,郭悦看到了整个的事件经过,那名医生也通过情景重现,看到了家属的愤怒,患者的无奈,医生的委屈,最后当那名表演家属的人向他道歉时,她哭了,情绪也完全释放了出来。 最后总结时她说自己已经放下了,当时只看到了自己的委屈,没想到患者和家属也有自己的不易。 陈菁向大家解释说,巴林特小组的目的就是要让人在平行过程中去观察、理解、思考。 走出来,你才能看的更清楚。 也是因为那次活动,郭悦几乎把陈老师当成了心中的神,所以当陈菁说让她去参加巴林特小组活动时,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但陈菁并没有走,还在满脸笑容的看着她,“我希望你来当主讲人。” 郭悦愣住了,她之前参加都是在一边旁听,最多有个提问的机会,今天陈老师怎么突然让自己去当主讲人。 “我希望你能拿出李昕的病例来,和大家分享。”陈菁继续说着。 “李昕!老师,我……”郭悦一下站了起来。 “你放心,我来做督导,不会让大家逼你说你不想说的内容。”陈菁温柔的声音让郭悦没办法拒绝。 “好的老师,我,我准备准备。” 很多心理医师都有自己的督导,督导一方面起到教导的作用,还有一方面就是当这名医生因接触过多心理疾病患者导致自己心理状态失衡时,可以帮她走出来。 一上午,郭悦都心神不宁,她不知道陈老师为什么现在要把李昕的病例拿出来做巴林特小组活动,难道是陈老师知道自己因为李昕的事情心理出了问题。 她本来想向陈老师请教那个梦游症患者李明山的病例,但一紧张全忘了。 下午2点钟,心理科会议室里坐了十几个人,郭悦环顾了一下,除了她们本科的医生,陈老师还请来了2位外院的专家,旁边还有几个郭悦同门的师弟师妹,看来陈老师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 大家坐好后,陈菁先发言,她照例说了巴林特小组活动的目的和要求,这种活动大家可以充分放松,感觉有问题时随时举手提问。 她最后说明,今天的病例由科室新来的医生郭跃为大家介绍,她又提醒了大家,一是这个病例并不是郭跃主诊的,所以很多问题她可能也不清楚。二是因为这名患者已经去世了,只是作为一个典型病例来和大家分享,大家不可以说出对死者不敬的话。 为了让大家放松,陈菁介绍郭跃的时候说,这位漂亮姑娘是自己的研究生,刚进入临床,等会儿谁要是把她惹哭了你们可自己哄。 大家一阵笑声,气氛瞬间轻松了很多,郭跃感觉身上的紧张感也消失了,看到陈老师坐在自己身边,心里又安定了很多。 郭跃先向大家介绍了李昕的症状和发病过程,有些李昕私下告诉她的,她并没有说。 进入第二阶段,大家开始提问,有些问题很是犀利,如李昕为什么和男朋友分手?她爸爸自杀的原因是什么等等,郭跃都摇头说不知道。 忽然一位外院的专家问道“郭大夫,你私下和这位患者接触过吗?” 郭跃心中一紧,抬头看了看陈菁,只好说有过, “那你是不是知道一些李昕更为隐私的事情?” 郭跃犹豫着是该摇头还是该点头,但她的犹豫已经出卖了她。 那位专家笑了笑,“别紧张郭大夫,很多刚进入心理行业的医生都有很重的同情心和好奇心,同情心会给造成负担,好奇心会带来麻烦,我只是问问。” 郭跃点点头,没有回答。 接着是情景重现,陈菁指定了几个人扮演李昕,李昕妈妈,接诊医生。一个专家还提出来,应该还有人来表演7岁的李昕,李昕父亲。 表演开始,郭跃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种平行过程很是虐心,当7岁的李昕看到父亲上吊时,旁边的两个师妹已经哭的满脸泪水。 只有郭跃知道,真实情况比这更加残酷。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1年前,自从李昕告诉她和男朋友的分手原因后,又有两周的时间没来找她。两个人只是偶尔互发微信问候,李昕再没有和她说起过什么。 有一天李昕妈妈来医院,说是来开点抗焦虑的药,挂了普通号,正好遇到郭跃。 郭跃便问起李昕的情况,她妈妈摇了摇头,“这孩子个性太强,我想带她去看精神科,她不去,我给她开了精神科的药,她也不吃,她还威胁说如果强行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她一定会死在那里。” “她,最近还有伤害自己吗?” 李昕妈妈擦着眼泪点了点头,“有,她用头撞墙,还吃过大量的镇静药。” “您还是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吧,总不能这样拖着啊。”郭悦眼中也有了泪光。 “我不敢,郭大夫,我真的不敢,有时候看她这么难受,我都想让她跟她爸去吧,省的这么痛苦。” “到底是为什么?您就别再隐瞒了。”郭悦已经是在哀求这位妈妈了。 看着她走出诊室,郭悦心中一阵疼痛,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宁可让女儿去死。 第十二章 结束 郭悦甚至开始恨李昕妈妈,看来李昕身边没有像韦斯特妻子那样支持他的人,那她的结局呢? 1个月后的一天,她忽然接到了李昕一条微信,“我想见见你。” 她们约在了第一次两个人吃饭的那个餐厅,那天还下着小雨,当李昕向她走过来时,郭悦几乎快认不出她,虽然李昕画了妆,还特意穿了条漂亮的裙子,但郭悦能看出她的瘦削和虚弱。 她们没聊太多,只是互相问了问对方的近况,郭悦感觉的出李昕想和她说什么,但始终没说。 她故意多点了几个菜,想让李昕多吃点,但李昕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菜,便放下了筷子。 “郭悦,咱们算是好朋友吗?” “当然,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 李昕转头看着窗外,“你说等雨停了,地上是不是会被冲洗的很干净?” “啊,应该是吧。”郭悦有些没听懂她的意思。 晚上回了家,郭悦忽然收到了一条李昕的信息,信息很长,但她清楚的记得第一句, “本来不想说,但既然雨可以把地冲洗干净,我想我也能很干净的离开。” 后面的内容,郭悦是哭着看完的,李昕终于告诉了她,她也终于理解了李昕。 7岁时李昕被喝醉酒的父亲强暴了,邻居听到了李昕撕心裂肺的哭声,等到妈妈匆匆赶回来,她父亲已经上吊自杀,留下了浑身是血,已经惊吓到忘了哭啼的李昕。 李昕最后说,她的人生注定是一场悲剧,就让这场悲剧早日画上句号吧。 郭悦那一晚痛苦难当,她明知道要发生什么,但却没办法去阻止,之后她大病了一场,发烧烧到40多度,陈菁去看望她时,她抱着陈老师的胳膊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忽然几声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那是陈老师的声音,她抬起头,陈菁正拍着她的肩膀。她感觉自己脸上全是泪水,衣服前面都湿了,其他人都静静的看着她,表演已经结束了。 她没听清楚陈老师最后的总结词,之后跟着陈菁去了办公室,陈菁只留下了她一个人,温柔的对她说“这是一个心理医生必须要经历的,郭悦,都结束了,结束了。” 走出医院,她感觉心中很平静,她一直没敢回想过李昕最后的微信内容,以为已经忘了,没想到自己记得那么清楚。 不过,完整的回想一遍,大哭一场,反倒感觉心中舒服了很多,这也许就是心理释放吧。 身边突然有人说话,“你怎么了?眼睛这么肿,哭了吗?” 她忙回头,张一鸣就站在她的后面。 郭悦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她知道该怎么做,直接上去给了他一拳。 坐在面馆里,张一鸣吃着面,忽然想了起来,“你刚才干吗打我?” “谁让你昨天偷着抱我的,还跑的那么快。”郭悦想让他赶紧忘了自己眼睛肿的事儿,瞪着张一鸣叫道。 兔子的脸又红了,不敢回答,只能低头忙着吃面。 两个人拉着手,走到了一个离医院不远处的小花园,郭悦也没说要回家,张一鸣也干脆不提,他感觉就这样挺好。 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身边一对一对的情侣或夫妻走过,郭悦直接把头斜靠在张一鸣的肩上,张一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手伸过去,揽住了她的手臂。 两个人都没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坐着,郭悦的发丝被风吹起来,划过张一鸣的脸,张一鸣忽然把头侧了过来,但正好一对老夫妻蹒跚的走过去,他忙又把脸转了回去。 两个人就这样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远处广场舞的声音响起,安静氛围被那些蹦跳的身影打破,郭悦才站起身,“回家了,我可不想让那些大妈认为咱们是在欣赏她们的舞姿。” 把郭悦送到车站,张一鸣还没说话,郭悦忽然回身轻轻的抱了他一下,然后也快速的转身上了车,留下张一鸣一脸懵然的站在那里。 还没到家,郭悦便收到了一条信息,“我想你了,刚才我本来想吻你的额头。” “那你为什么没吻?” “我怕你打我,” 郭悦笑了,她感觉自己很快乐。 回到家中,袁梦正在吃方便面,嘴里叼着一根火腿, “你怎么吃方便面,多不营养。”郭悦扔给了她一个苹果。 “没办法,自己一个人,都不知道吃什么,也没有人主动请我吃饭。”袁梦咬了一口苹果。 “还没洗呢,你怎么就吃上了!”郭悦一把抢了回来,去厨房洗干净又还给了她。 “你也去守株待只兔子啊,就有人请你吃饭了。” “算了,为顿饭再把姐姐的青春搭进去,多不值。” “你还有青春吗?就剩青春痘了吧。” 郭悦在袁梦的白眼中,进屋换好衣服,又去洗了把脸。 袁梦已经吃完面,在那里啃着苹果看电视。见郭悦出来,忙把她拉过来,“郭大专家,有件事得求你帮忙?” 郭悦看她忽然正经起来,有点不适应,“什么事儿?” “我表姐今天给我打电话,她家女儿,今年上高三,本来挺好一孩子,学习也很棒,经常考年级前几名,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会感觉身体在抖动,抖的都没办法上课学习,回了家就能好,一进教室就会抖。”袁梦认真的讲述着。 “那她身体真的抖了吗?还是只是她自己感觉在抖?” “没抖啊,老师同学全都说没见她身体抖过,只是她自己这么感觉,但她不信,非说是老师和同学骗她,现在整的都没办法上课了。明年就要高考,我表姐都快急死了。你说,这是心理问题吗?” 郭悦想了想,“应该是心理问题,这种病例挺多的,高三高考压力大,很多学生会出现焦虑情绪。” “她学习成绩那么好,焦虑什么?难道是因为无敌所以寂寞啊。” “去你的,什么无敌寂寞,再好的学生也会焦虑,不过,听你说的,她也不像单纯的焦虑,可能还有其他原因在里面,你让她们来趟北京吧,我找陈老师帮着看看。” “你们陈老师出马肯定没问题,我们悦悦最好了,爱你。”袁梦说完还在她脸色亲了一口才转身跑进屋去打点话。 “真恶心,你不是同性恋吧?”郭悦擦着脸上的口水和苹果碎末。 第十三章 做梦 “爱主要是给予而不是接受,给予比接受更快乐,并不是因为它是一种被剥夺,而是因为在给予的行为中表示了我生命的存在”。 躺在床上,郭悦已经开始第2遍读《爱的艺术》,她一直努力想弄清楚,她遇到的那些难以理解的爱。 第二天,她先去找陈老师,汇报了李明山的病例,陈老师看着她的病例记录,“你的问诊很好,也很全面,但是有一点应该再问的细一些,重点去描述。” “哪方面老师?” “李明山能否记得他梦游症发生时梦的内容?” “他说了他都记得,他记得自己梦到在沙漠里行走,结果还摔倒把牙磕掉了。” “这不可能,因为梦游症的人是不太可能记得自己梦游时发生的内容的。” 陈菁看郭悦还是不太明白,又解释道“你读过弗洛伊德对于梦游症的精神分析理论吗?用精神分析法看待梦游是这样的: 当本我的力量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它们冲破了值勤的自我的警戒。面对无法控制的本我的力量,自我只能逃避,有个别的值勤的自我还会被抓去当帮手,因为人的言行都是自我的职责,所以人才能活动行走。 当本我胡闹了一会儿以后,能量消耗了不少,自我的值勤者立即把本我赶回牢笼,为了躲避超我的惩罚,自我的值勤者隐瞒不报,结果梦游者醒来以后便会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陈菁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如果按着实际去分析,李明山是不可能记得自己的梦游内容的。” “可他说他梦到了去高柜子上取东西,又说梦到了在沙漠中一个人行走。”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在做这两种梦时没有在梦游,另一种就是他在说谎。” “说谎?为什么?”郭悦摸着头, “我也不知道,等他下次就诊时你可以重点问问,他是否真的记得梦游时的内容?也可能是他记不清楚自己磕掉牙时是不是真的梦到了在沙漠中行走。” 从陈菁的诊室出来,郭悦脑子一直在快速的转着,有时候当医生和当警察很像,都要去分析判断,通过线索找出病人的诊断及患病原因。 一上午,她只看了几个失眠的病人,快到中午时,张颖又来敲门,“上次那对父女又来了,还想挂你的号。” “好的。”郭悦做了个ok的手势,心中一阵高兴,正想着就来了,这次一定要好好问问,弄清楚原因。 张颖还逗她,“陈主任在,病人也点名挂你的号,看来郭大专家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了。” 李明山还是在女儿的扶持下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发白, 郭悦示意他坐下,先问了问近几天的情况, “我还是会发生梦游,几乎每天都有,第二天会很累。”李明山回答着, “您能记得自己梦游时梦的内容吗?”郭悦直接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 “应该可以吧,我这次还梦到自己爬山,结果醒来后爬到了家里的茶几上。” 李明山女儿又补充道“我父亲还梦到他参加行军打仗,结果我看到他真的在屋里走正步,他还能准确的绕开凳子,不被绊倒。” 郭悦脑中一片迷茫,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李明山的梦游症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她又问了些其他问题,便又给李明山开了些镇静药,写好病历让他离开了。 看着李明山在女儿的搀扶下走了,郭悦忙跑到陈菁的办公室,但陈菁已经走了,张颖说是下午要去参加外院的疑难病例会诊。 “好吧,我可能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病例,等明天再和陈老师讨论吧。”郭悦显得很高兴,还抱了张颖一下。 “至于这么开心啊,不就是个病例吗?”张颖理解不了医生发现一个少见病的那种快乐。 中午吃饭时,郭悦接到了袁梦的信息,说她表姐明天就到北京,郭悦给她回了个笑脸。 下午郭悦没有门诊,一个人在图书馆查阅了很多关于梦游症的文章,想重点学习学习这方面的内容。 坐在图书馆里,她看着论文,却总感觉后面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回头看,发现在后面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那人见郭悦发现了自己,干脆直接走了过来,伸出手,“你好,郭悦是吧,我叫林桐,呼吸科的,咱们是一年入职的,我记得入职培训时,你就坐在我的前面。” 郭悦也想了起来,入职培训时,他确实坐在自己后面,当时旁边还有两个新入职的小护士说后面有个小帅哥,她转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个林桐。新职工入职培训时,他便被封为了院草。 林桐是那种韩系帅哥,眼睛不大,但眯起来很迷人,一头的烫发,看到他能让人能想起那个迷倒万千少女的rain。 郭悦忙起身也伸出了手,“你好,我想起来了。” “下午科里不忙吗,我们主任让我来查点儿资料。”林桐的另一只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新版内科学。 “我下午没门诊,也是来查些资料,”郭悦指了指桌上的一摞论文。 “好的,你忙,我就不打扰了。” 林桐松开了郭悦的手,转过身忽然又转了回来,“加个微信吧,咱们也算是同级新生。” “好啊,多联系,”郭悦客气着拿出手机。 走出图书馆,郭悦便接到了一条信息,“我特别崇拜心理医生,你们是人类灵魂的重塑者。” 是林桐发的,郭悦笑了一下,看来这个林桐不止长得帅,嘴也很甜,也给他回了条客套的信息。 下班后,张一鸣已经在诊室门口等她,张颖故意赖在她的诊室里不走,直到郭悦扔给了她一块儿巧克力,才带着八卦的表情满意的离开了。 走出医院,张一鸣才拉起郭悦的手,两个人还是吃饭逛街,这次在送郭悦到公交车站后张一鸣没等郭悦,直接转身轻轻的抱住了她,郭悦也用手轻轻的抱住了张一鸣,拥抱持续了几秒钟,郭悦便先松开了,转身摆了摆手,上了公交车。 看着逐渐远去的公交车,张一鸣拿出手机,给郭悦发了条信息,“我想一直这样抱着你。” 很快他就收到了郭悦回的消息,只有四个字, “白日做梦” 第十四章 真相 人很奇怪,越是能轻易得到的东西,便越不会珍惜,只有经历八十一难取得的经才是真经。 第二天,郭悦一到医院就跑到了陈菁的办公室, “陈老师,那个李明山又来了,” “啊,他怎么样?”陈菁正在收拾着抽屉里患者的病历本, “他还是说会梦游,而且,他明确说记得自己梦游时的内容。”郭悦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不停的说着,“他还说自己梦到了爬山结果就爬到了茶几上,梦到行军,她女儿还看到他在客厅里走正步。” 陈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会不会是个特殊类型的梦游症患者?” “你觉得呢?”陈菁故意问郭悦 “我,我昨天去查了很多文献,大部分都像您所说,梦游症患者不会记得梦的内容。但也有报道说病人如果是因为幻觉,也有可能记得自己梦的内容。” “不错,”陈菁点了点头,“首先你遇到问题之后知道自己去查文献找答案就值得表扬。” 她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个学生了,感觉郭悦慢慢在进入一个心理医生的正常轨道。 “梦游症患者肯定不会记得自己梦的内容,但如果患者当时并不是梦游只是出现幻觉便有可能。这要看他的梦游是不是发生在睡眠的时候,如果病人还没有入睡便出现各种活动,就有可能是幻觉。”陈菁停了一下, “你知道李明山梦的内容代表什么吗?” 郭悦想了一下,“听您讲过沙漠应该表示着他生活环境吧,其他的不太清楚。” “他梦到总去衣柜上够东西,但又够不到,人小时候,如果大人不想让他拿到什么东西就会把那东西放在衣柜上面,想糖果盒子这些,孩子只能站在下面看却够不到,这代表一种欲望不能得到满足。” 郭悦静静的听着, “如果一个人总梦到衣柜上面那个糖果盒子,说明他一定是某种欲望没能得到满足,他想得到什么?” 陈菁看郭悦在认真的听,接着说道“沙漠其实更多代表了我们人的外环境,沙漠上毫无生机,说明外环境不好,他缺少帮助,渴望得到帮助。” 郭悦明白了,她感觉陈老师太厉害了,“陈老师,这么说,李明山的梦如果是真的就说明他想得到什么东西,需要帮助,如果他的梦不是真的,那就有可能是幻觉。” “也不敢这么肯定,临床上的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会有很多的影响因素。” 郭悦点点头,忙又说了袁梦表姐家孩子的事情,陈菁笑着答应了。 郭悦回到诊室,心中很是高兴,一定要找出李明山梦游的真相,她在自己的记事本上专门写了两个字,真相。 人们都希望自己有个医生朋友,这样看病会很方便,但又希望自己少跟医生打交道,因为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 10点多钟张颖来诊室告诉郭悦,外面有人找她,郭悦走出去见袁梦带着一个一头大波浪的女人和一个微胖但很可爱的小姑娘站在外面。 郭悦先把她们带到了自己诊室,不用介绍也知道这一定是那位表姐和她女儿。 袁梦去帮着挂号了,郭悦便先在诊室简单问了问,那表姐说话是标准的东北口音,而且肢体动作非常丰富,逗的郭悦直想笑,通过她的声情并茂的描述,郭悦大致知道了情况。 这位微胖的小姑娘叫沈乐天,小名乐乐,今年刚上高三,有一天放学回家忽然和她妈说自己上课身体一直在抖,是那种控制不住的抖,出了学校才停。 她妈以为她发烧了,忙去了医院,各种检查都做了全部正常,结果第二天刚到中午老师就给她妈打电话,让尽快去趟学校,孩子出事儿了。 用表姐的描述,她就这一个孩子,她听说孩子出了问题,那是一路撩到了学校,结果到了学校看孩子好好的。 一问才知道,乐乐上午又开始出现身体抖动,她觉得自己抖的连坐都坐不住,根本没办法听课,和老师说,老师和同学都看她好好的,根本就没抖。 乐乐急的直哭,老师这才忙给她妈打电话。 她妈没办法,又带乐乐去了医院,检查一遍,结论还是全部正常,有医生和她说,孩子不会是心理问题吧,应该找心理医生看看,她妈一开始不同意,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有心理问题,但之后几天乐乐只要去学校就会感觉身体抖。 乐乐学习一直是班级第一,这一折腾连老师都着急了,催着她妈妈赶紧看,别耽误了孩子学习,她妈这才给袁梦打了电话。 郭悦把她的情况详细记录了病历,又问了一些睡眠,饮食等情况,看时间估计陈老师那边没病人了,这才带着三个人来到陈菁的诊室。 陈菁看了看病历,先让郭悦带着乐乐妈出去,她在诊室单独和乐乐聊了一会儿,然后又让郭悦把乐乐妈带进来,让袁梦把乐乐带了出去。 陈菁看着乐乐妈的一头大波浪,轻声道,“乐乐的情况,心理学上叫躯体化症状,简单说就是心理问题通过身体表现了出来。” “严重吗?”乐乐妈忙着问 陈菁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说,“你和她爸爸平时工作很忙吗?” “我,那啥,我们已经离婚1年多了,我平时,确实有点忙,这不是得养家糊口吗。”乐乐妈低着头,肢体动作也明显少了。 “从表现看,孩子已经是中到重度抑郁了,而且有明显的社交恐惧。” “什么!这么严重呢啊,”乐乐妈差点跳起来。 陈菁点点头,脸色的笑容少了一些,“你近期应该是没有太关心她,不然不会发现不了,从医学上考虑发展到这种程度,最少也得半年的时间。” 乐乐妈眼圈红了,眼泪也落了下来,“我真没想道会这么严重,我,我晚上想和她聊来着,可她每天回了家就得写作业,一直到半夜,经常我都睡着了她还在写作业,孩子苦啊。” 郭悦默默的听着,看着乐乐妈在那里哭泣,陈老师如果收敛笑容就代表着她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躯体化症状往往是抑郁症患者的一种外在表现,看来乐乐的情况并不简单。 陈老师给乐乐开了点抗焦虑药,说是先试试,看着表姐带着乐乐出去,郭悦小声问道“陈老师,为什么不给她加一些抗抑郁药呢?” “抗抑郁药都有很明显的副作用,对孩子的身体不好,而且,一旦吃上就不能随便停,我不想这么好的孩子被药毁了,再等等吧。”陈菁眼中有些不忍,摇摇头,“这些家长为什么不能多了解了解自己的孩子呢。” 郭悦知道,孩子永远是陈老师的弱点,尤其是女孩儿。 第十五章 呼吸 走出诊室,袁梦在外面等着她,“晚上我请表姐吃饭,一起来啊,不许拒绝。” 她刚转身要走,又回身道:“把兔子也叫上吧,还热闹点儿。” 郭悦心想,倒想不叫,可那位大哥每到下班都会准点儿出现在医院。 下午郭悦没门诊,陈老师让她去病房会诊一名患者,她答应着接过会诊单,上面写的是女性,32岁,反复出现胸闷憋气等症状,现在在呼吸科病房住院,因为没能找到病因,这才请心理科协助会诊。 进到呼吸科病房时,郭悦低头向前走着,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呦,这不是郭悦吗?”她抬头看,是那天在图书馆遇到的林桐,站在一个病房门口向她打着招呼,忙也打了个招呼,“我来会诊一个病人。” 林桐很热情,跑前跑后的帮着郭悦找病例,管床医生介绍完病人情况后,又带着郭悦去病房看病人,郭悦感觉有两个年轻小护士都不断在向自己投来敌视的目光。 站在床边,郭悦看着那位女病人,病人叫李晓,很年轻,也很漂亮,但黑眼圈很重,一看就是睡眠不好,面色也有些发黄。 病历里记录着她最近1周几乎每天晚上会发作很严重的胸闷憋气,服药也不能缓解,每次持续10分钟左右,可以自己好转。 用李晓的话说,她每次都感觉自己要死了,严重时就像脖子被人掐住了,完全不能呼吸。每次好转之后都是一身的大汗,身体很虚脱,要缓好一阵才能坐起来。 呼吸科给她做了很多检查,心脏的,肺脏的,几乎全身都查了,结论全部正常。她的管床医生说,昨天晚上她还发作了,护士把她发作时的情绪用手机录了下来,看着很吓人。他们当时给她用了很多药,激素都用上了,也完全没效果,最后还是自己缓解的。 那名医生打开手机,郭悦看着手机中的视频,李晓躺在床上,双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脸憋的通红,眼睛都翻了上去,旁边的医生护士围了很多,过了几分钟过后李晓便逐渐恢复了正常,脸色也好了,双手也放了下来,只是满头满脸全都是汗,前胸的衣服都湿了。 她转身问李晓,“每次发作时,你自己知道吗?” “每次都知道,我感觉自己出不来气,需要很用力才能把气吸进去呼出来。” “你第一次发作是什么样子?” “第一次,就是躺在我的床上,我正看手机,忽然就感觉自己出不来气了,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也起不来,我憋的很厉害,把我妈也吓坏了,差不多3分多钟就好了。”李晓描述着当时自己的情况。 “后来每次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吗?”郭悦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问。 “对啊,就是这样,所以我才害怕,这样下去早晚得被憋死。” “你每次发作都是躺着的时候吗?” “是,都是躺在床上发作,我有一天和朋友出去吃饭了,吃的很晚,就没有发作。” “你睡眠好吗?”郭悦换了个方向问 “睡眠?不好,我最近2周都是很晚才睡,大约得到1点多吧。” “为什么?” “就是睡不着,也没有为什么?躺着脑子就很清醒,最近又害怕憋气,就更睡不着了。”李晓回答的很清楚。 郭悦点了点头,又问了问她家庭情况,知道她和父母住,还没有结婚,但当问道婚姻时,李晓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 结束了问诊,郭悦告诉李晓,让她妈妈明天上午到心理科门诊找自己一趟,这是心理科问诊的惯例,一定要单独和家属聊聊。 离开呼吸科时林桐一直把她送到了电梯口,看着她上电梯,直到电梯关上。 “这个长得像韩国欧巴的林桐是因为教养好吗?这么有礼貌,自己走还能送上电梯。”郭悦心中笑了笑,还没出电梯,手机就收到了一条信息,“你的问诊真棒,有时间一定教教我,我就怕遇到这种心理有问题的病人,给我们的美女大夫点个赞!” 郭悦摇了摇头,“看来不光有礼貌,还喜欢夸人。”她拿起手机回了消息,“谢谢,也要向你学习。” 下班后,郭悦刚走出医院门,张一鸣便准时出现了,她笑了笑,“袁梦请客,想让你也参加。”张一鸣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郭悦瞪了他一眼,“你犹豫什么,怕袁梦啊?” 张一鸣拉起她的手,“不是,我只是更想能和你单独吃饭。” 饭吃到一半时,郭悦便感觉自己上了贼船,不对,是张一鸣一起上了贼船,怪不得袁梦这么积极让她带着兔子来。 她那位大波浪表姐,不止能聊,还能喝,不停的敬她们酒,当看到郭悦酒量不行,转身就冲张一鸣去了。张一鸣估计是把袁梦当成了郭悦的闺蜜,不敢得罪,只能硬撑着,但很快就不行了。脸色发红,舌根发硬,走路都有些不稳了。 郭悦一个劲儿的向袁梦使颜色,可这家伙假装没看到,直到郭悦真急了,趁表姐带着乐乐去厕所,直接过去在她腿上掐了一把,还威胁说如果再灌张一鸣,她表姐的事儿就不管了。 袁梦这才捂着大腿,连连答应,可此时张一鸣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 在确认张一鸣的清醒程度能知道自己家住哪儿后,郭悦给他叫了辆出租车,当她和袁梦一边一个扶着张一鸣走到出租车边上时,张一鸣忽然回身,紧紧的抱住了她,死活不松手,嘴里还念叨着“郭悦,别离开我,我爱你。” 郭悦看着旁边一脸懵逼、张大嘴巴的袁梦,使劲儿从张一鸣怀里挣脱出来。这个混蛋,没想到第一次和自己说我爱你,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明天一定好好收拾他。 把兔子塞进出租车,袁梦还在那儿愣着,“我噻,这算酒后吐真言吗?郭悦,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谢你个头,都是你干的好事儿,还有,你那表姐到底是干什么职业的,怎么喝酒跟喝水似的。” “我们东北姑娘都这样啊,和职业有什么关系,”袁梦翻着白眼。 从袁梦这里,郭悦得知她那大波浪表姐见到陈老师,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决定暂时不走了,在北京多住几天,争取把乐乐的病看好再走。但她又不想花太多的钱住旅馆,因此只能在袁梦那里凑活。 客厅里,睡在沙发上的表姐已经鼾声大作,乐乐和袁梦睡自己房间,郭悦躺在床上,心中还惦记着张一鸣,发信息他也不回,郭悦咬了咬牙直接拔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对方点了接听,郭悦忙问道“你到家了吗?发信息也不回!”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接着一个柔和的中年女声说道“一鸣到家了,他喝的有点多,已经睡了,你,你是郭悦吗?” 郭悦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呼吸几乎都停住了。 第十六章 晓得 挂了电话,郭悦的脑袋还没清醒过来,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被刚才那位50%婆婆给吓的。 50%婆婆是袁梦给起的,她第二天早上听郭悦满脸愁容说昨天打电话是张一鸣他妈接的电话,激动的说,“那有可能是你未来的婆婆啊。” “滚,还有可能是你未来婆婆呢,”郭悦白了她一眼, “我也不是没可能,但你的可能性更大,起码50%。”袁梦还是听认真的回答 “什么50%?” “你看啊,你如果和兔子成了那不就是你婆婆吗?如果分了,那就不是呗,yesorno,50%婆婆。” 如果不是乐乐在旁边看着她们俩笑,郭悦就冲上去了。 结果袁梦还一本正经的和乐乐说,“长辈在说话,不许笑。” 通过观察,郭悦发现,乐乐这孩子有着和她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她从来不乱说话,无论是在谁面前,在她妈面前她都表现的很安静。她的眼神又似乎都能看明白周围的一切,和袁梦站起一起,她很多方面显得比袁梦还成熟。 上午出门诊时,李晓的母亲来找郭悦,郭悦第一眼见到她,就想到了电视剧里那种穿着旗袍,抹着胭脂的中年上海女人,结果这位妈妈一开口真的是上海腔。 郭悦和她聊了一会儿,发现李晓妈对女儿的态度很奇怪,她一直强调她自己知道李晓没病,是装的。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的女儿我还不晓得吗?”李晓妈态度很冷淡,“你们这些医生肯定也知道她没病,你们不过是想多挣点儿钱才给她做那么多检查。” 郭悦快崩溃了,“阿姨,我只是会诊大夫,她做什么检查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想帮着弄清楚她的病情,您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有问题吧。” “我们都很清楚,只有你们不清楚,”李晓妈冷冷的回答。 “如果您都很清楚,为什么还要把女儿送到医院呢?或者您可以把您知道的情况告诉我。”郭悦还在很耐心的说。 还是那样冰冷的语气,“她装病不过是为了让那个人来见她,我都晓得,只是不想拆穿她。” 结束了谈话,郭悦长出了一口气,脑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幸亏自己那位50%婆婆说话不是这样,否则她可能直接就把兔子delete了,连回收站都不用进。 中午吃饭时,她接到了一条信息,是林桐发的,“我们病房上午打起来了,小三斗原配,相当精彩。” 郭悦看到这条信息,马上想到了张颖,赶紧吃了几口饭就跑回了科室,果然看到张颖正在那里抓耳挠腮,看到郭悦直接就把她拉到了诊室里。 郭悦看着她,“快说,那女的是谁?” 张颖有些懵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 “就你这种大八卦,如果知道了八卦新闻不告诉其他人还不得憋死。”郭悦笑盈盈的看着她。 “讨厌,”张颖骂着她,还是把知道的都说了。 果然是李晓,头中午先来了个男人探视她,据说是很土大款的那种,一身名牌,只是年龄大了些,据呼吸科的护士估计在50岁上下,李晓躺在床上故意不理他,还哭了好一阵儿。 那男的不停安慰她,还公然在病房抱着她,弄的同屋的两位大妈只能赶紧跑了出去。护士长怕出事儿,不时的让护士找各种理由进去转一圈。 据可靠消息,那男人似乎答应李晓会尽快离婚,李晓才破涕为笑。可那男人刚走,就冲进来两个中年女人,得知李晓住哪床后,直接冲过去就开打。据张颖生动的描述,是从床上打到床下,从病房打到了病房外。 护士长叫了院警,后来又惊动了警察,医院的医务处长也到场才控制住局面,李晓被打的不轻,头发都被扯掉了不少。警察把几个人都带走了,呼吸科的医生也赶紧给李晓开了出院,让她家属来办了出院手续。 张颖说的吐沫横飞,郭悦脑袋里却想着,难道李晓的病症真的是装的,那演技也太好了,她给林桐发了条信息,“能不能把李晓发作胸闷的视频发给我一份?” 张颖伸脑袋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嘿,我这还没说完呢,你就开始和帅哥聊天了。快说,是谁?” 郭悦没理她,直接把她推出了诊室,外面传来张颖的叫声,“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接着是护士长的一声喊,“张颖你小点儿声,不许在楼道里吵吵。” 郭悦捂嘴偷笑着。 很快林桐就把那天她看到的李晓发作时的视频发了过来,郭悦又看了一遍,拿着手机跑到了陈老师的办公室门前,敲敲门,走了进去。 陈菁听她说着李晓的发病情况,又拿过郭悦的手机看了一遍李晓发作时的视频,沉思了一会儿,低声说“她一定不是故意装的,这是负性情绪的躯体化障碍,需要控制,不然真的会出问题。” “可这病人现在被警察带走了,咱们怎么办。” 陈菁笑了笑,“郭悦,我知道你想治好所有的病人,我刚当大夫时也是这样,但有些病人咱们时注定没办法的。就像李晓的母亲,她根本就不相信医生,也不可能配合咱们的治疗,对这样的病人只能尽力,别太为难自己。 如果李晓主动来看病,咱们还是会尽心帮她治疗,但你不要太主动去联系人家,这里面还涉及到了一些社会问题,明白吗?” 郭悦点了点头,她本来真的是想通知李晓的,但想到那位妈妈,还是等等看吧。 回到诊室,她还是给林桐发了条信息,那个病人不是装的,很有可能再次发作,你们一定多注意随访。 林桐给她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后面还不忘加了句“我相信你的判断一定准确。” 下午郭悦没有门诊,她坐在诊室里看书,3点多钟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点开看,是站立的兔子,“我昨天喝多了,今天都没能上班,刚起床,头还是晕晕的,就不去找你吃饭了。” 郭悦笑了笑,回了条信息,“都怪袁梦,我今天回家一定好好收拾她。”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改天我也要好好收拾你。” 很快张一鸣回了,“为什么?” “你自己晓得,好好反省,我先去磨刀。”郭悦发完,心里感觉很是舒服。 第十七章 痛苦 下班回家,她原以为表姐会帮她们做好饭,结果人家带着乐乐逛公园去了,玩了一天还没回来。郭悦摇了摇头,“心真大,孩子都这样了还有心情玩儿。” 她买了点菜,给袁梦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做饭了。 饭刚做好,袁梦就跑着进了门,“郭大小姐下厨,这个面子一定得给,我都点了碗面条了,一看你信息,退了就跑回来了。” “那老板也够倒霉的啊,赶紧洗手吃饭。” 吃完饭,袁梦还在评价着,“做的真不错,那兔子几世修来的福份,能找到你,人漂亮,身材好,还会做饭,啧啧。” “少贫了,快,洗碗去,咱们俩得分工合作,我做饭,你洗碗。” “行啊,以后就这么定了,干脆,以后咱们俩过日子得了,找什么男人,咱们俩在一起除了生不出孩子,别的都行。” “滚,跟你过日子,得少活30年。” 快八点的时候,表姐才和乐乐回了家,明显玩的很兴奋,还买了不少东西,不停的说着她们去了哪儿,看到了什么。 郭悦看乐乐还是那样的安静,跟在表姐后面,完全没有孩子那种游玩后的喜悦。 表姐从包中掏出了两只白瓷的兔爷,递给了郭悦和袁梦,说这是乐乐挑的,送给你们的礼物。 看着那两只微胖的兔爷,袁梦和郭悦相视大笑起来。 坐在台灯下,郭悦写着一片关于人格的论文,客厅里表姐的鼾声已经响起,忽然有人轻轻的敲门,她走过去打开门,乐乐抱着被子站在门外。 “姐姐,我,我想和你睡,”乐乐微低着头。 “为什么?袁梦欺负你了吗?”郭悦轻声问道。 乐乐没回答,只是跑着被子站在那里,郭悦看的心中一动。 “好吧,但是不能叫我姐姐,我和你小姨可是同学。”郭悦接过乐乐手中的被子。 关上台灯,郭悦看乐乐并没有睡,还在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睡不着吗?还是想和我说什么?”郭悦微笑着,她也很喜欢这个胖呼呼的小姑娘。 “我,我经常睡不着,只是,我妈从来不管我。”乐乐低声回答着,语气很像大人。 “你这个高中生还失眠啊,平时不应该是学习累的一躺下就睡着了吗?” 乐乐没有回答她,双眼看着天花板,“小姨,你是医生,我想问你个问题,你说人有魂儿吗?” “什么?”郭悦愣了一下,没想到乐乐会这么问, “我看书上说人有三个魂儿,我总觉得自己少了一个。”乐乐还在说着, “为什么少了一个?” “被我爸爸带走了一个。” “啊,”郭悦似乎明白了,“你是不希望你爸妈离婚吧?” “不是,我早就盼着她们离婚,”乐乐有转过头看着郭悦。 郭悦有些凌乱,她有些看不明白这个小姑娘,没说话,只是听着。 “从我记事儿的时候,她们每天都在吵架、打架,”乐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6岁的时候,有一次妈妈把开水倒在了爸爸腿上,一整壶的开水,我看到爸爸腿上的肉都掉了下来,他疼的大叫。” 郭悦心中一颤,没想到大波浪表姐这么彪悍。 “我当时吓坏了,身体就开始抖,抖的停不下来,然后我就感觉我身上有什么东西飞到了爸爸身上,”乐乐的眼神有些飘忽,“后来我想,一定的是我的魂儿飞走了一个,到了我爸爸身上。” 郭悦低头看着她,“那你在学校感觉的那种抖动和6岁时的抖动是一样的吗?” 乐乐用力的点了点头,“是,所以我总觉得自己的魂儿又要飞走了,但不知道这次会跟着谁走。” “所以,你害怕去学校。” “是,小姨,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其他人。” “好的,我一定不说出去。” “我去算过命,找的我们那儿特别有名的算命先生,花了我一个月的零花钱。” “算命?”郭悦有些吃惊。 “那人说我只剩了两个魂,而且,说我活不过18岁。” 郭悦心一下收紧了,“你,你有和你妈妈说过这些吗?” “我和她说过,她只是怪我乱花钱,”乐乐脸上的表情平静的让郭悦觉得可怕。 郭悦忽然有种冲动,想冲出去大骂那位表姐,或者打她一顿。 郭悦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怪不得陈老师说乐乐的病情那么严重,这个可怜的孩子从6岁便丢了一个魂,还相信自己活不过18岁。她承受着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心理煎熬,但和她最亲的父母却丝毫不知,或者说是丝毫不管。 这算tm什么父母,郭悦在心中骂了句脏话。 她把身体贴近乐乐,轻轻的抱着她,“乐乐,人是没有魂儿的,这个我可以保证,你也不用担心自己活不过18岁,算命先生都是在胡说八道。” 她只能这样安慰,虽然郭悦自己都知道这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陈老师那句话是对的,“父母才是她最好的药。” 身边的乐乐睡着了,脸色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自然,看不出任何痛苦。 郭悦睡不着,脑中一直想着一个问题,医生真的可以解决病人的病痛吗?可像李昕、乐乐这样的病人怎么去解决,陈老师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乐乐的情况,所以她没有着急给乐乐加抗抑郁药,还是陈老师本来就知道药物治疗不了乐乐的病。 中国有句古话叫“心病还需心药医”,看来是对的,但郭悦不明白,心病真的能治好吗?或者说能靠医生治好吗? 郭悦感觉心中很难受。 拿起手机,看时间已经是快12点了,她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前额,“快睡吧,你只是个医生,又不是佛陀,解决不了世人所有的苦难”。 她刚闭上眼睛,忽然手机嗡的震了一下儿,这么晚谁会给自己发信息,郭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林桐发的,这么晚他发什么消息,不会是大晚上还夸自己吧。 她点开信息,猛的坐了起来,差点儿惊醒旁边的乐乐。 林桐的信息很简单,“李晓正在急诊抢救。” 第十八章 折磨 早上,郭悦起的很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匆忙的洗漱完,出门时,袁梦表姐和她打了个招呼,她也没理。 坐在公交车上,她给袁梦发了个愤怒的表情。 袁梦:“谁惹你生气了?” 郭悦:“我想杀了你那大波浪表姐!” 袁梦给她回了一条,“那你没机会了,她刚说单位有事儿,今天就回东北了。” 郭悦看着公交车外不断闪过的树木,“不是我没机会,是乐乐没机会了。” 到了医院,她都没顾上吃饭,到科里穿上白衣,便直奔急诊。 抢救室外,那位上海妈妈一脸倦意的坐在那里,看到郭悦,忙迎了过来,“郭大夫,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一定要救救她,是我不对,我脑子坏脱了。” 郭悦没理她,直接推门进了抢救室,病床上,李晓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吹着呼吸机。 那位呼吸科的主管医生也在,见郭悦走进来,忙走到她面前,“郭大夫,这病人昨晚上忽然呼吸衰竭,在家里扛了半个小时,到医院的时候呼吸已经停了,我们抢救了一晚上,现在还是没有自主呼吸,可能,预后不太好。” 郭悦走到床边,李晓已经深度昏迷,经过一晚上的抢救,完全没有了昨天那年轻漂亮的样貌,身上没穿衣服,虽然盖着白色的床单,但因为管子太多,大片的白色肌肤都露在外面。 人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到那种非人性的一面,好像躺在病床上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台坏掉的机器,一堆人围着修,最后告诉你,修不好了。 郭悦想到她们心理学上的一种矛盾,一个争论了很久的话题,即心理学到底是人-人体系,还是人-物体系。 她读研究生时班里还专门讨论过这个话题,如果医生和患者之间是人-人关系,那医生就不可能割舍掉自己的情感,如果是人-物关系,那又不能准确完整的理解到对方心理变化。 内科医生更好当,只要顾好病人的生命体征就好,生命体征没有了就可以宣布死亡。心理医生呢,有的病人生命体征明明都还在,但其实已经可以宣布心理死亡。 过了科室,郭悦一直闷闷不乐,忽然想到什么,走到陈菁的办公室,看陈老师在里面,便敲敲门走了进去。 陈菁见她一脸的愁容,“怎么了?又遇到什么特殊病人了吗?” “老师,那个李晓在急诊抢救呢,说是昨天晚上呼吸突然没有了,”郭悦低声道。 “啊,发展的这么快,抢救过来了吗?” “呼吸科的医生说预后不好,送来的有点儿晚了。” 陈菁静静地看着郭悦,她知道,自己这个学生一定有话要说。 “老师,您说,这个病人没有肺脏的疾病,只是因为心理问题,就可以出现呼吸衰竭吗?我有点想不通。”郭悦坐在了陈菁对面,低声问着。 “抑郁的躯体障碍可以表现的多种多样,这病人是自己把自己的呼吸停住了,也算是自杀的一种吧。” “人可以自己把呼吸停住吗?那不是很难受。”郭悦瞪大了眼睛。 “国外有病例报道,说是有人做梦经常梦到自己溺水,结果有一天早上起来,家人发现她真的死了,和现实中溺水的死亡一样。”陈菁继续讲解着, “人的潜意识是很强大的,李晓之前说感觉自己呼吸很费力,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来吸气和呼气就是她自己潜意识认为自己的呼吸有问题,这个问题是她的本我造成的。” “那您觉得她还能抢救过来吗?”郭悦有些不死心, 陈菁想了一下,摇摇头,“很难,当人一心求死时,抢救能有什么作用。” 中午时,林桐又给郭悦发来了一条信息,“李晓走了,家属放弃了。” 郭悦回了信息,趴在诊桌上,李晓躺在床上的身影又浮现在自己脑中,是啊,一个母亲,如果看到自己的女儿毫无尊严的全是赤裸,身体上被插满管子,心中该是何等的疼痛。 但如果母亲能早点制止她那些不当的行为,可能也就不会出现后期的心理问题了,对和错,很难界定。 郭悦感觉自己的心在不停的被磨练着,只有强迫自己变得淡漠一些才能去面对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逝去,否则,时间长了心理肯定承受不了。 瑞士心理学家容格说过,“健康的人不会折磨他人,往往是那些曾受折磨的人转而成为折磨他人者。” 心理医生面对的几乎都是这种曾受折磨的人,自己的心理也注定要不停的接受各种折磨。 郭悦坐起来,拿出自己的记事本,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让自己变的强大。” 她合上本子,用力的摇摇头,“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我不怕。” 下午刚上班,张颖就跑了进来,显得很着急,连门也没敲,“外面有人找你,是两个警察。” “警察?找我干吗,看病啊?”郭悦有些意外。 “看什么病!说是找你了解点情况,我先给你停号了啊。”张颖又匆忙的跑了出去。 进门的两个民警,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男的个子高高的,很是精神,女的有些微胖,但看着也很飒爽。 郭悦忙起身让他们坐下,不知道这两位民警找自己干吗。 女民警开门见山,语速很快的说道“您好郭大夫,我们是朝阳分局的,想和您了解些情况。” “好的,”郭悦点了点头, “李明山您认识吧?” “李明山?”郭悦愣了一下,“他是我的一个病人,在这里看过2次病。” 女民警从包中拿出一个病例本,递给郭悦,“这病历是您写的吧?” 郭悦接过看,是李明山在自己这里的就诊记录,郭悦看了看病历,点点头,又还给了那位女民警。 “李明山出什么事情了吗?”郭悦有些不明白。 “他杀人了,”旁边那个帅气的男警察说道。 “什么!”郭悦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昨天晚上,他杀死了自己的女儿,然后自己来自首。” “他,他杀了自己的女儿,为什么?”郭悦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明山看着是那么的慈祥有礼。 “他说自己昨天晚上梦到行军打仗,早起发现女儿死在了床上,是被他梦游时失手杀害的,因为他的梦游症是您诊断的,所以,我们来了解些情况。” 第十九章 拥抱 两位警察已经走了,郭悦坐在诊室里思绪很乱,身体都有点儿发抖,张颖推门走了进来,看她脸色发白,忙走过去,“怎么了郭悦?你别吓我,那两个警察和你说什么了?” 陈菁下午在外面开会,接到张颖的电话,便从会场赶了回来。 她静静的听完郭悦的叙述,“你当时病历里诊断写的是什么?” “当时我拿不准,诊断的梦游症可能。”郭悦低声回答 “那就好,郭悦,你不用害怕,这和你没关系。李明山是梦游伤人也好,是故意杀人也好,你都不用担心,咱们只要把医疗上的事情说明白就可以。”陈菁安慰着她。 陈菁出门在楼道里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又回到诊室, “我联系到朝阳分局了,郭悦,以后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你不用担心。” 看着陈老师脸上的笑容,郭悦心中渐渐平静下来,点了点头。 下班后,张一鸣还是准时前来,他见郭悦低着头,情绪有些不高,也没多说话。 两个人找了个附近的餐馆,吃完饭,张一鸣看郭悦还是闷着头不说话,低声问“你累了吗?不然早点回家休息吧。” “啊,不累,咱们走走吧。” 两个人拉着手又走到了上次去的那个小公园,坐在长椅上,郭悦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张一鸣,你说,亲情和爱情,对一个人来说是可以随便抛弃的吗?” “当然不是,一个人,如果没有了亲情,没了爱情,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张一鸣虽然不明白郭悦为什么问,还是很正经的回答。 郭悦没再说话,把头斜靠在张一鸣肩上,张一鸣也伸手抱着她的肩膀,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 郭悦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朦胧中,额头上有什么碰了一下,睁开眼,张一鸣满脸通红,看来这兔子是趁着自己睡着了,胡作非为来着。 郭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感觉心情好了一点,“天黑了,回家了,”郭悦起身想走。 “你不是说,要收拾我吗?”张一鸣有些心虚。 “算了,今天本姑娘累了,下次再收拾你吧。” 郭悦刚起身,张一鸣忽然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抱的紧紧的,“郭悦,我爱你。” 坐在公交车上,郭悦还在想,这兔子那天是真喝多了还是装的,刚才张一鸣抱了她有5分钟,郭悦也轻轻的把手放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样的拥抱让郭悦感觉很温暖,就像天气很冷的时候被一件暖和的大衣包裹住,看来爱情也是一件大衣,可以祛除心里的寒意。 回到家,袁梦没在,郭悦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还伴随着震耳的音乐声,袁梦声音嘶哑的喊着,“我跟科里的人出来活动了,要晚点回去。” 挂了电话,郭悦洗了个澡,接着坐在台灯下写论文,张一鸣给她发了条信息,问她安全到家没有,这兔子越来越关心自己,连生活起居都开始管了,郭悦笑了笑,自己也渐渐有些开始依赖张一鸣了,这也许就是爱情吧。 一直到11点,袁梦也没有回家,郭悦给她发信息,她也没回,打电话也没人接。 和科里聚会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郭悦想着,直接关灯睡了。 郭悦感觉自己刚睡着,就被砰的一声开门声给吵醒,估计是袁梦回来了,忙开灯下床,听到有人在关门,开客厅的灯,她打开自己卧室的门,一下愣住了。 客厅里,袁梦正和一个男的抱在一起,互相吻着对方,完全没注意到郭悦这边的门打开了。郭悦离很远便闻到了两个人身上的酒气,眼睁睁看着两个人热吻着冲进了袁梦的卧室。 “靠,这死丫头够厉害的,敢公然带男人回家过夜。”郭悦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打断这两个人,想了想还是忍住了,重重的关上卧室门,明天再和她算帐吧。 第二天早上,郭悦起床先打开门探头看了看,外面一片祥和,袁梦卧室的门还关着。郭悦快速的冲进了厕所,里面一片狼藉,马桶边上还有呕吐过的痕迹。 心里咒骂着袁梦,郭悦捂着鼻子把里面打扫了一遍,又匆忙的洗漱出了门。 到了医院,郭悦先给袁梦发了条信息,“你今天晚上死定了。” 10点来钟她收到了袁梦的回信,一个流着泪的哭脸,郭悦没再理她。 门诊的病人逐渐多了,一上午她看了20来个病人,其中有两个她有点儿拿不准,把病人的信息记了下来,准备中午请教请教陈老师。 11点半刚停号,张颖的脑袋就伸了进来,“想不想知道最新的八卦新闻?” “没兴趣,”郭悦白了她一眼。 “哎呀,你就别瞎想了,陈主任都说了,那个李明山的事儿和你没关系。”张颖推门走了进来,扔给了她一小袋坚果。“不过,那个小警察确实挺帅。” “你个大色狼,还敢打警察的主意,说吧,又有什么八卦新闻?”郭悦吃着坚果。 “你知道上午陈主任去哪儿了吗?”张颖一脸神秘的说, “不知道,去哪儿了?” “去会诊了,而且是院级会诊。”张颖看郭悦没反应,干脆坐在了她对面,“你知道是给谁会诊吗?” “谁?看你这表情一定是个大人物,”郭悦抬起了头。 “盼盼,据说是割腕自杀,没死成,送到了咱们医院。”张颖脸上的八卦气息越来越浓。 “盼盼,哪个盼盼?”郭悦还是不太明白。 “陈盼啊,你听过她的歌,就那首什么爱情如泉水。” 郭悦一下想了起来,陈盼是几年前非常有名的一位歌手,长得漂亮,嗓子也好,还演过电影,当年也算的上一线明星,这两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销声匿迹。 “啊,她自杀了,为什么?”郭悦忙问道。 “不知道,估计抑郁了呗,张国荣不也跳楼了吗。”张颖胡乱分析着。 两个人正在说话,陈菁推开了门,“郭悦,下午陪我出去一趟。” “好的老师,”郭悦答应着,旁边的张颖也赶紧闭住了嘴。 第二十章 孩子 坐在陈老师的车上,郭悦知道陈老师要带她去一趟朝阳分局,陈老师说有一些情况需要去核实一下。 她本来想问陈盼的事情,但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没有问。 “老师,我上午看了一个病人,感觉有些奇怪,”郭悦换了个话题。 “怎么奇怪?”陈菁边看车边问, “她到咱们科来看病,是因为不孕,”郭悦说着,心里也想着那个病人。 那是一位30来岁的女性,一身ol职业装,下身穿着黑色丝袜,高跟鞋,长的大眼睛,瓜子脸,梳着长长的马尾辫,显得精神干练。 进诊室后,坐在郭悦对面,双腿紧紧的并着。 郭悦抬头看了一下,“您有什么不舒服?” “我,我一直不能怀孕,”女人声音有些低。 郭悦的笔在病历本上停下了,她抬头看了看电脑,病人叫崔英媛,有点像韩国人的名字, “不孕症应该去妇科看,您怎么来心理科了?”郭悦轻生问着 “妇科我去了很多次,检查全部正常,但,就是没办法怀孕,”崔英媛声音提高了些。 “您爱人呢,他去检查过吗?” “去了,也检查了很多次,医生说没有问题。” “那,你们的,生活正常吗?”郭悦感觉这都不应该是自己问的问题。 “也没有问题,我们这半年很频繁……,也没有用什么避孕措施,但就是一直不能怀上,”崔英媛的有些着急,“朋友说我们有可能是心理问题,我,这才来看看。” “这半年?那之前呢?”郭悦在病历本上写着 “之前,之前我爱人在国外,他半年前刚回国。”崔英媛吞吞吐吐的回答。 郭悦又问了些其他的问题,这位崔英媛女士今年刚满30岁,是一家跨国大公司的客户经理,工作强度并不大,也没有吸烟饮酒这些不良嗜好,之前也没有流产堕胎的经历,按说不应该出现不孕,但从问诊中,郭悦能感觉出来每当提到她爱人时,崔英媛都表现的有些不自然。 “您爱人没有陪你一起来吗?” “啊,没有,他工作比较忙,”崔英媛的声音又有些低下去。 “我先把您的情况记下来,您下次最好带着您爱人一起来,有些问题我还需要再问问他。”郭悦结束了问诊。 “那,好的,我尽量。”崔英媛很有礼貌的点头,向郭悦告辞后离开了。 郭悦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陈老师,陈菁静静的听着,等郭悦都说完了,还是先问道“你是怎么考虑的?” “我认为她应该还是身体的问题吧,她那么想要孩子。”郭悦思索着回答。 陈菁笑了笑,“很多事情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她和她爱人都做过检查,身体没有问题,也年轻,没有不良嗜好,说明自然受孕的条件是够的,但有时候如果夫妻一方有心理抗拒也会导致不孕。” “心理抗拒?”郭悦眼睛一亮。 “对,我之前接触过一些因为心理抗拒导致不孕的患者,孩子是心理和身体的共同产物,如果一方从心理上就接受不了孩子,这样受孕率也会降低。” 郭悦点了点头,她刚想问第二个病例,朝阳分局已经到了。 她和陈老师下了车,那个帅气的男警察迎了出来,“麻烦您了嫂子,还要来分局一趟。” “嫂子?”郭悦瞪大了眼睛, 陈菁笑了笑,“我爱人就在公安部门工作,这位是刘警官,你们之前见过了。” “什么刘警官,嫂子别调侃我了,我叫刘启明,郭大夫您好。”刘启明主动向郭悦伸出了手,郭悦也忙伸手和对方握了一下,她这才想起来之前确实听说陈老师爱人是警察。 坐在办公室里,刘启明拿了一摞卷宗过来,“嫂子,我们掌握了一点新情况,所以想再咨询一下您这边。” “好的,”陈菁满脸笑容,郭悦感觉心中的紧张感也好了很多,这可是她第一次进警局。 听完刘启明的案情介绍,郭悦心中又紧了起来。 按照刘启明所说,李明山供诉说自己是在梦游的情况下杀害了自己的女儿,他也显得很悲伤,愿意承担法律后果。 但如果李明山真的是在梦游情况下杀人,就算是无意识伤人,不用付法律责任,所以现在警局也在重点调查他是否真的患有梦游症。 陈菁点点头,“那他的杀人动机呢,就算是他没有梦游症,他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女儿?” “这也是我们这次请您来的原因,我们发现了一条线索,”刘启明指着卷宗,“我们发现3个月前,他唯一的外孙女去世了。” 郭悦听到这里,啊了一声,陈菁和刘启明都看向了她,“我之前在李明山就诊时问过,当时他们说是父女俩相依为命,我问他女儿有没有孩子,她和我说有,并没有说孩子去世了。” 刘启明拿出一张诊断证明书,“李明山的外孙女,从小便患有白血病,他们为了给孩子看病,连北京的房产都卖了一套,现在只能住在一个40多平米的小房子里。3个月前,孩子去世了,当时李明山和他女儿都很伤心,邻居说他们天天都能听到两个人的哭声。” 刘启明又递给了陈菁一本病历,“李明山到你们医院就诊之前,已经在其他医院看过几次病,他和女儿都被诊断为了重度抑郁。我们也去调查了那家医院的医生,那位医生说他们当时有自杀倾向。两个人还曾在家中打开过煤气,准备一起死,后来被邻居发现救了过来。” 郭悦听刘启明很有条理的说着,脑中快速的分析,如果李明山和女儿都因为外孙女的去世患上了重度抑郁症,为什么还要装成梦游杀死自己的女儿,这里面没什么联系啊。 陈菁最后放下了病历,“刘警官,我们也没办法帮你们确定什么,但是,从李明山的情况看,无论他有没有梦游症,他都是在心理或精神失控的情况下杀害了女儿,即使法律不惩罚他,他也很难再回到正常生活中。” 走出警局,刘启明主动要求加了郭悦的微信,说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她。 郭悦感觉心里很乱,她没让陈老师送,自己打了个车回家,路上给张一鸣发了条信息,说有事儿出来了,让他别去医院了。很快,张一鸣给她回了个哭脸,郭悦笑了笑,和袁梦那个混蛋一样。 第二十一章 爬山 打开门,站在客厅里,郭悦看袁梦的卧室门半开着,她放下背包,慢慢走过去,伸头看,被子平铺在床上,下面像是有人。 “这混蛋难道还在睡觉?” 郭悦轻轻走过去,想掀开被子,突然又停下了,不行,万一掀开,里面是两个人可就尴尬了。 她向后退了2步,喊了一声,“袁梦,你给我出来!” 被子缓缓打开了,袁梦的头露了出来。 郭悦吓了一跳,袁梦头发凌乱,满脸的泪痕,竟然自己躲在被子里哭。 “你,怎么了?你不是自愿的吗,怎么弄的和被强暴了似的。”确定被子里没有其他人了,郭悦忙走了过去,把纸巾递给了袁梦。 “自愿个屁,我昨天喝大了,和那个男的才第一天认识,就,就失身了。”袁梦眼泪又流了下来。 “第一天认识,你牛,我昨天看你和人家抱的那么紧,还以为是你的地下男友呢,本来今天还想回家好好审审你。” “你昨晚看见了!”袁梦一下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忙又用被子把自己包了起来。 “啊,看见了,不是,我只看见你们进了屋,后面的没看见。”郭悦忙解释。 “你还想看什么!那你为什么不拦着?”袁梦瞪着眼睛,有点耍赖。 “你和人家吻的和蜜月夫妻似的,我怎么拦?而且,你们进来就直奔你房间,衣服都脱了,我总不能冲进来给你们分开吧。”郭悦感觉自己有些委屈。 “我还和他接吻了,天啊,我的初吻也没有了。”袁梦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你,你床都上了,还在乎什么初吻!那男的是谁啊?用不用我报警,我刚认识了一个警察。”郭悦想起了刘启明。 “别,别,报警就算了,”袁梦忙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是我们医院骨科一个大夫,也是刚入职,估计他也喝大了,我今天都没敢去上班,以后怎么见面啊。” “切,事儿都干完了,装什么清纯,赶紧起来洗澡收拾收拾,弄的跟被糟蹋了似的,我去做饭。”郭悦一把撩开了她的被子。 身后传来袁梦的一声尖叫。 吃着饭,袁梦还在问,“你昨天看到了,那男的身材怎么样?” “滚,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到你们俩光着的时候。”郭悦都想拿筷子敲她,忽然想起来,“你们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 “什么措施?”袁梦愣愣的问, 郭悦还是拿筷子敲了她一下,“你折腾了一晚上,不怕怀孕啊。” 袁梦一口面喷在了桌子上,“没有啊,都喝大了,谁还管什么措施。” 郭悦感觉自己脑袋都大了,“我今天有个病人折腾了半年都怀不上,估计你也没这么厉害,一次就中奖。” 袁梦脸都快贴到饭碗里了,“不是,不只一次。” 吃完饭,郭悦陪着她去药店买了点药,算是补救补救。 回来的路上,看袁梦满脸的愁容,郭悦只能安慰她,“你也别难过,这也可能是好事儿,你不是一直没男朋友吗?现在送上门来了,你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直接坦白,不就完了。” “可我连他电话都没有,” “你,你直接去死了算了。” 盯着袁梦吃完药,两个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好在演一个女人怀胎十月生孩子的剧情,袁梦看了一眼,直接回房间捂上了被子。 郭悦揉着太阳穴,早知道就不搬过来了,伺候着这位大爷吃喝不说,大半夜还得经历这种突然袭击,没准儿过两个月还要伺候月子。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陈老师去外地开会了,说要5天后才能回来。 郭悦照常出门诊,袁梦闭口不再提那个骨科医生的事儿,郭悦问她,她只是支支吾吾的说,还没联系上。 郭悦和张一鸣的感情逐渐升温,两个人有时候能趁着天黑在那小花园里抱上半个小时,张一鸣也敢明目张胆的在她额头上吻一下,但仅限于此。 又是一个周末,郭悦看袁梦一直有点闷闷不乐,想拉着她去找个地方散散心,听张颖说去过怀柔的一个地方,可以爬山,风景也很不错,便百度了一下,找了条交通路线。 本来想叫上张一鸣一起,又怕袁梦有当灯泡的感觉,郭悦便发了条信息,说周末她要陪袁梦,让兔子自由活动,张一鸣倒也听话,直接当医嘱执行了。 两个人坐在去怀柔的车上,感叹着去趟北京郊区足够横穿欧洲的一个国家,天近中午才到了山脚下,收拾了收拾便开始爬山。 这里的风景很是不错,山水相映,山上的枫树林半绿半红,袁梦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开始和郭悦有说有笑,恢复了她的毒舌本色。 “你怎么没叫上兔子一起?”,袁梦故意问着。 “这不是怕你当灯泡吗?也不体谅我的一片苦心。” “体谅,我们郭大美女最好了,典型的重友轻色。”袁梦在后面拍了她一下,然后快速的向上跑去。 “幼稚,”郭悦念叨着,还是追了过去。 郭悦本来计划下午就返回市里,没想到她们还没到山顶呢,天都快黑了。又连忙往下赶,回到山脚下,天已经黑了。 眼看肯定是回不了市里了,两个人只能商量着先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 两人在昏暗的路灯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找旅馆,没想到又下了阵儿山雨,虽然带着伞,还是被淋了个全湿。 这种恶劣环境倒是激发了袁梦的斗志,一个劲儿安稳郭悦,“没事儿郭悦,有我在别害怕,这里既没有山大王,也没有熊瞎子,不用怕被抢走当压寨夫人。” 两个人踩着路边的泥路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了一处村镇,忙跑过去,找了个路边的民宿。走进去时,郭悦看老板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们,这才发现她们两个人衣服湿着,都是一腿泥,袁梦怕摔倒还拄了跟木棍,活脱两个丐帮弟子。 郭悦忙解释说她们是来旅游的,下山晚了,又遇到了雨,才变成这样。 老板人很质朴,完全没有落井下石,看她们是两个姑娘,给找了间楼上能洗澡的房间,又让老板娘给生火做饭。 郭悦感觉自己累的都快散架了,袁梦倒是很兴奋,洗完澡下来吃饭时,不停的和老板聊着,聊的旁边的老婆娘直瞪她。 正吃饭,郭悦忽然听到二楼传来一阵女孩的哭叫声,还夹杂着喊救命的声音。 袁梦刚开了罐啤酒,看着那老板,“老板,你这儿不是黑店吧?” 老板也听到了哭声,让老板娘赶紧上了楼,解释着,“妹子,这都什么社会了,哪有黑店,那是我闺女,不知道怎么了,最近一到晚上就哭闹,都折腾半个多月了,找我们镇上的医生看了也不管用,昨天还去找了个山里的大师,大师说是被狐仙附体了,要来帮我们驱狐仙儿。” “狐仙儿!”袁梦一口啤酒喷到了桌子上。 第二十二章 鞭痕 楼上的哭声还在继续,似乎折腾的更厉害了,老板连忙也上了楼。 袁梦用餐巾纸擦着桌上的啤酒,“郭悦,真有狐仙儿呀?要不要去看看,动物园里可见不到。” “去你的,哪有狐仙儿,这都是山里人乱说,封建迷信。”郭悦想了一下,“听这连哭带叫的,估计是精神问题吧。” “那不是你的专业吗,老板人还不错,咱们要是能帮得帮帮人家。” 过了一会儿,哭声小了些,老板摇着头走了下来,郭悦还没说话,袁梦就站了起来,“老板,你别着急,我们俩其实都是医生,我们在市里工作,你姑娘不是什么狐仙儿附体,可能是心理问题,我们这位郭美女正好是心理医生,让她帮着给看看吧。” 老板本来一脸的愁容,听她突然说是市里的医生,一下高兴起来,忙走了过来,“好啊,那太谢谢了,我们本来也想到市里去看病,但不知道去哪家医院,这真是老天爷保佑,你们能来我家住宿。” 郭悦也忙站起身,“您别客气,我们俩也是刚毕业工作,不知道能不能看好,起码能帮您出出主意。” 郭悦又详细问了问情况,老板的女儿今年14岁,刚上初中,2周前跟她妈去怀柔城里买东西,回来后就开始出现晚上哭闹,一开始也就折腾十几分钟,后来时间越来越长,现在每天晚上能折腾1个多小时。 “那孩子哭闹的时候认识你们吗?”郭悦边想边问。 “不认识,”老板拍了一下大腿,“你是知不道,折腾起来谁都不认识,和疯了似的,满床跑,按都按不住。有一次还咬了我,所以我们才害怕。” “白天呢?白天孩子都是正常的吗?” “白天没事儿,但最近也有些反应慢,有时候得喊她好几声才能答应。” 郭悦想了想,“我能去看看孩子吗?” “可以,可以,就在楼上,”老板像是遇到了救命稻草。 郭悦跟着老板上了楼,袁梦也跟在后面, 二楼东侧是老板自己家住的的地方,进了一个卧室,郭悦看这房间挺大,靠里侧放了张床,老板娘正坐在床边,床里侧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女孩儿,衣服穿的不多,团在那里身体瑟瑟发抖。 郭悦借着灯光忽然看到老板娘手里拿着一根细棍子,像是藤条,那女孩儿这会儿没有哭闹,两眼发直,恐惧的盯着老板娘手中的藤条。 “你们在干什么?打她吗?”郭悦有些吃惊。 老板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老板和她解释着,说这两位其实都是市里医院的医生,来帮着看看闺女的病,老板娘才忙站起身,一个劲儿的道谢。 郭悦看着墙角的女孩儿,头发很乱,大腿上面有很多藤条抽过的鞭痕,满脸的泪痕和鼻涕,双眼瞪大,盯着自己。 “这不是你闺女吗,你们怎么能用藤条打她!”郭悦回身向老板娘喊道。 “是那大师说的,说是狐仙儿附体,必须用这种抽,这样才能把狐仙儿打跑,”老板娘忙解释着。 郭悦想靠近那女孩儿,但刚走过去,女孩儿便发出几声凄厉的哭声,她只好先往后退了几步,让女孩儿先安静下来。 大约过了1小时,女孩儿脸上的表情逐渐好转,愣愣的看着老板娘,叫了声妈,老板娘赶紧过去抱住了她,两个人都哭了起来。 袁梦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老板叹了口气,“每次都是这样,好了就能认人了。” 郭悦走过去,叫了声小妹妹,女孩儿侧头看了看她,郭悦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哭闹,女孩儿直摇头。郭悦想了想,又问她知不知道她妈用藤条打了她,女孩儿先摇了摇头,又点了几下头,但还是不说话。 回到楼下,老板给她们泡上茶,女孩儿睡了,老板和老板娘都围了过来,“您姓郭是吧,郭大夫您看闺女是得了什么病?” “我也不敢太肯定,但看情况很像是应激性心理障碍,”郭悦低声回答。 老板没有听懂,“您说的这个什么障碍是什么病?严重吗?” “这病叫应激性心理障碍,是因为一些急性事件造成的心理问题,一般有三类,一类是急性应激事件,就像突然亲人去世、被绑架恐吓这种打击对人造成的影响。第二类是创伤事件,汶川地震后很多经历地震的人便有这问题,大部分都是因为天灾造成身体损伤的同时影响了心理状态。” 郭悦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老板娘,“第三类叫适应障碍,就是把人突然放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没办法适应这个环境出现心理问题。我不知道您女儿是哪一类,但看情况很像是这个病。” 郭悦说完抬头看着老板夫妻俩,她忽然看到老板娘显得有些紧张,不停的搓着双手,眼睛不时往楼上看去。 老板倒是很自然,认真听着,“您说的真清楚,一听就是专家,比我们镇上的那个医生好多了,他非说闺女是吓着了。”他又忙着给郭悦倒水,“郭大夫,那您说这个病怎么治啊?我就怕这么下去孩子该毁了。” 郭悦点点头,“确实需要尽快治疗,我给您开两个药,可以帮着控制情绪,您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但要想治好还是要找到病因。” 躺在房间里,两个人看着电视,袁梦把脑袋凑了过来,“你说那老板娘是不是有问题,哪有这样抽自己女儿的,我看那女孩儿屁股和腿上都打烂了,太可怜了。” 郭悦叹了口气,“山里人很多都打孩子,我在陈老师那儿看到过几个因为家长打孩子,把孩子打成自闭症的,这种家长就该送到监狱去。”她又压低了声音,“但我感觉那女孩儿的应激事件肯定和她妈有关系,老板不是说了吗,她和她妈进了趟怀柔城里,回来就发病了。” “你怎么弄的和狄仁杰似的,你还想给人家破案啊,咱俩明天可就回去上班了。” “我可不是狄仁杰,但有时候临床看病真的像破案一样,找出那个真凶。”郭悦故意把声音压的很低沉,窗外的山风也刮的呼呼直响,听的袁梦一个劲儿往被子里缩,“你行了啊,这大晚上的,还在山里,你别吓我了,不然我也该心理障碍了。” 郭悦笑了笑,又叹了口气,“陈老师说过,很多病人医生也没有办法,”她瞪了袁梦一眼,“就像你那个大波浪表姐,我现在还想杀了她呢。” 第二十三章 伤害 身旁的袁梦已经呼呼大睡,郭悦静静的听着窗外的山风,想到陈老师和她说过,心理太细腻或太过敏感的人不适合做心理医生,因为对面的病人都是心理及精神有问题,有时候要想知道这些问题的原因,就必须进入病人的角色去感受,但走进去不易,出来更难。 她想起刚才女孩腿上的鞭痕,脑中忽然闪现出她前几天遇到的另一个病人,当时她想请教陈老师,但没来得及。 那病人并没有来,是一个中年女人说是来帮女儿咨询,一般情况下,心理科是不接受家属咨询的,所以张颖一开始没给她加号。 但那女人在楼道里站了一上午,就是不肯走,张颖才来问郭悦,郭悦想了想,那会儿刚好也没有其他患者,就让张颖直接把那她带到了诊室,也没让她挂号。 那女人感谢了半天,郭悦问她帮女儿咨询什么,她支吾了半天,“我,我发现我姑娘,她伤害自己,所以怕她心理有问题,想来问问。” “伤害自己?”郭悦有些没明白。 女人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我女儿今年22岁,还在上大学,她上个月回家,我不经意看到她胳膊上有很多小红点,像是针扎的,她还故意用衣服挡不让我看到。我当时吓坏了,以为她吸毒,和她爸说,她爸说不可能,我们家姑娘一直都很听话,学习也很好。” “那您为什么不直接问她那些红点是什么?” “我问了,她说是不小心被针扎的。可她昨天回家,换衣服的时候我竟然看到她后背有一条一条的红印,像被棍子打的一样,有的地方还有血痂,她见我看到了,显的很慌张,又说是不小心磕的。”女人显得有些着急, “不小心磕碰的怎么会有那么多条,我也没敢和她爸说,我猜她是自己打的。我真害怕,大夫,您说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谁会自己把自己打成那样,多疼啊。” 郭悦没有立刻答复她,只是说这种情况还是要和她女儿聊聊,光靠身上的一点儿伤不能判定就是有心理问题。 但郭悦也想到著名社会学家李银河那一套“痛并快乐着”的理论,很多年轻人在受到失恋等精神心理打击后会自残,李银河就曾经因为失恋用刀割自己的手臂,这也不能算是心理疾病,只能说是一种自发的发泄。 所以她想请教请教陈老师,这种情况下,怎么去判定自残者是否存在心理疾病。 外面又下起了山雨,雨点儿打在窗户上发出嗒嗒的响声。 第二天,郭悦和袁梦洗漱后刚走出房门,就看到一个圆脸的女孩儿坐在楼下,静静的吃早饭。老板招呼着她们,非常很客气,郭悦坐在女孩儿旁边,故意和她聊了几句,女孩儿回答也还正常,只是眼神显得有些呆滞。 她们要离开时,老板执意不收她们钱,说食宿全免。郭悦不同意,争执半天,郭悦说钱一定要收,如果老板想谢谢自己就开车把她们送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就行,老板没办法,答应着去开车。 郭悦临走又把医院的地址和自己的手机留给了老板,让他有问题就带闺女过来。 回程的路还是很堵,她们到市里已经下午了,还没进家门张一鸣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想叫郭悦出去吃饭。郭悦看了看旁边走路都有点晃的袁梦,“我们俩都累了,你过来,咱们在家里吃吧。” 回家的路上,郭悦顺道买了些菜,袁梦又跑去买了几罐啤酒,说这是兔子第一次来家里吃饭,要和他一醉方休。 张一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袁梦看电视,不时的瞟一眼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郭悦。袁梦故意逗他,“你看什么呢?口水都流出来了。”看到张一鸣脸有些微红,袁梦更来劲儿了,不时的调侃张一鸣几句,直到郭悦把菜都摆上了餐桌。 菜没吃多少,袁梦就已经把张一鸣灌多了,自己也喝了不少,两个人说话都开始有些不利索。 袁梦借着酒劲儿在那儿问,“张一鸣,汇报汇报你的家庭情况,郭悦不问,我可不能不问,要是我满意,今天晚上就把郭悦交给你了。” “你,你是不是喝多了,找揍啊。”郭悦直挽袖子。 张一鸣脸色通红,说话也放开了,“袁梦说的对,我早该汇报了,我家就是工薪家庭,我爸妈都在一汽工作,我爸是名副工,我妈是财务的会计,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说完,他还不忘了问袁梦一句,“怎么样,满意吗?” 袁梦点着头,“还行,还行,郭悦归你了。” 看着俩个人一唱一和,郭悦气的直翻白眼。 折腾到9点来钟,袁梦才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我不行了,先去睡了,你们随便。” 郭悦在后面踢了她一脚,看着她晃悠着进了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醉了。 转头看,张一鸣满脸通红的在冲自己傻笑,“别笑了,该回家了,我一会儿给你叫辆车。” 郭悦刚起身想给他拿衣服,张一鸣突然在身后抱住了她,郭悦一转身,张一鸣直接吻了过来。 将近10分钟,张一鸣才慢慢松开了手,郭悦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发软,不知道是不是缺氧,抬手给了张一鸣一拳,“你熏死我了,也不怕被袁梦看到,讨厌。” 张一鸣还没说话,袁梦屋里就传来了一句,“我什么都没看到。” 两个人狼狈的从家里跑了出来,郭悦叫了辆出租车,张一鸣都打开了车门,又跑回来抱住了郭悦,在她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才转身钻进了车。 郭悦似乎都听到了出租车司机的笑声,感觉自己脸上也热乎乎的。 回到家中,袁梦竟然好好的坐在沙发上,正满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这兔子太笨了,我都给他创造这么好的条件了,还把握不住。” “你,你还真打算把我送出去啊。”郭悦直接冲了过去。 “我是在帮你呢,哎呀,别掐那儿,疼!” 躺在床上,郭悦心中闪过一丝幸福感,刚才张一鸣笨拙的抢走了她的初吻,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心中对张一鸣的爱意越来越多。 正在想着,手机滴的响了一声,拿起看,是张一鸣发的,“我到家了,你不用再打电话确认,谢谢你,我感觉自己很幸福。” 郭悦笑了笑,没回消息,把手机放在一旁,拿起了那本《爱的艺术》。 第二十四章 替代 上午出门诊时,郭悦忽然收到了一条信息,点开看,是刘启明发的,“李明山今天临晨在看守所自杀了。” 郭悦心中一紧,忙回了条信息,“他杀人的原因调查清楚了吗?” 过了一会儿,刘启明的回信来了,“他昨天晚上和同屋的一个人说,他恨他女儿,如果他女儿当年能再生一个孩子,外孙女就有可能做干细胞移植,他认为是女儿延误了外孙女的治疗。我们判断他并不是梦游杀人,而是故意的。” 郭悦放下手机,坐在那儿发了半天呆,直到张颖开门进来,递给了她一张会诊单,“盼盼的,陈主任没在,只能先给你了。” “好的,我看看,”郭悦接了过去。 “发什么愣呢,今天早上我一看你,就是面带桃花,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张颖坐在了她对面,满脸笑意的盯着她。 郭悦忽然想到了昨天张一鸣的强吻,“桃花你个头,哪有什么好事儿。” “还不承认,脸都红了,”张颖还不放过她。 “李明山死了,说是在看守所自杀了。”郭悦忙转移话题,告诉她一些其他新闻。 “是吗!哎,那老爷子看着挺好的,真是看不出来。”张颖果然转移了方向,“对了,那个会诊大夫让尽快去,好像说盼盼的病情有加重。” 站在国际部病房的门口,郭悦犹豫了一下,这种地方住的都是非富即贵,要不要提前和陈老师说一声,算了,先看看再说吧。 一个漂亮的女医生接待的她,看着那女医生整齐干净的白衣,脸上画着明显的妆,下面还穿着黑色丝袜,旁边的护士都穿着粉色的护士装,郭悦明确感觉到国际部的不同,“看来在这里工作不容易,外表还很重要。” 女医生把郭悦带到了办公室,拿出一份病历,声音清脆,“您好郭大夫,我也姓郭,叫郭雅娜,是陈盼的主治医生,这是她的病历,您先看一下。” 郭悦点点头,打开病历,认真看了一下,又拿出陈老师上次会诊写的会诊意见,当看到陈菁的诊断时,郭悦心中抖了一下,陈菁诊断的是卡普格拉妄想综合症。 这个病郭悦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遇到过患这种疾病的病人,她知道卡普格拉妄想综合症也叫冒充者综合症,是法国心理医生卡普格拉第一个发现并命名。 这种患者多认为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被另一个长的一摸一样的人冒充或取代了,她往往不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 郭悦看过一个病例报道,一个年轻学生,在外地上学,回家后坚信自己的父母被其他人替代了,认为那不是自己的父母,就连上门来探望的亲戚她也认为是被人替代了。她偷偷跑出家,打电话报警,警察到了后,她坚持说那不是自己的父母,父母一定是被这些人害了,让警察帮她找回真的父母。 结果到最后她认为连上门来调查的警察也被人替代了,他们都是帮凶。 陈盼难道真的得了卡普格拉妄想综合症,从病历记录中,郭悦看到,陈盼之所以来就诊是因为在家中的厕所里用烟灰缸打晕了自己的爱人,然后又把自己锁在了卧室里不出来,保姆发现后和家人一起把她送到了医院。 “我能去看看病人吗?” “可以,只是她昨天晚上忽然用输液针扎伤了我们一名护士,你得小心一点儿。”郭雅娜说着,带郭悦出了办公室,来到一个单间病房外面,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名中年男子,长得很帅,穿着整齐的西装,只是头上贴了块儿纱布,郭悦透过纱布能看到血迹。 “这是陈盼的爱人,”郭雅娜介绍着,又和男子介绍了郭悦。 男子点点头,说话的声音很有磁性,“她刚睡醒,还是有点闹,”那声音让郭悦想起了一部电视剧的男主角。 郭悦又抬头看了一下,确定这帅气的男人就是那部电视剧的男主角,心中想着,原来他和陈盼是夫妻,果然是美女配帅哥。 后面的郭雅娜推了她一下,郭悦才忙走进了房间。 病房是里外套间,外面是一间不大的会客厅,进到里面房间,郭悦看到正中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体型偏瘦的女人,正时陈盼,虽然有些憔悴,但还是能看出美女的底子。 郭悦先打了个招呼,“您好,陈小姐。” 陈盼只是抬眼看了看郭悦,又把目光转到了中年男人身上,并没有说话。 那男人也走了过去,“盼盼,你怎么不理人?这是郭大夫。” 陈盼盯着他,忽然轻笑了一声,“你又找了个人来骗我,我不再相信你了,昨晚那个护士也是你派来的吧,她给我打的什么针?你是不是已经害死了我爱人,现在又想害死我。” “我为什要害你?盼盼,我就是你爱人啊,你好好看看我。”她爱人有些着急,走动了病床边。 “你不是,虽然你装的很像,但我还是能看出破绽,之前那个郭大夫就是你找来骗我的,被我发现了,又找来了个郭大夫。”陈盼静静的说着,让郭悦感觉她好像在演电视剧一样,只是自己也成了剧中的演员。 中年男子摇摇头,转身对郭悦说,“就是这样,一周前突然打晕了我,然后说我这个爱人是假的,真的被我关了起来,害死了。” 郭悦点点头,“这就是卡普格拉妄想综合症的症状,她会认为身边的人都是伪装的。” “那怎么办,有什么治疗的方法吗?” 郭悦转身走出了病房,陈盼的爱人和郭雅娜跟在后面。 “这个病很难治,你们一定小心,她会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甚至杀人。”郭悦低声说着。 “如果她太激动,您可以给她打个电话,有时候电话里她可能会把您当成自己真的爱人。” “那我们以后就只能通过电话联系了?”男子有些着急,语调也提高了。 “您别着急,这种病被认为是精神分裂的一种,很难治疗,我再加些药,帮着她控制控制情绪,具体的治疗方案还是要等陈老师回来。”郭悦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医生办公室。 郭雅娜跟在她后面,郭悦一边写会诊意见,一边说道:“这种精神疾病的人住在你们病房是很危险的,你们一定要小心,最好能转到专门的精神病医院。” “是啊,昨天我们护士给她打针时,她忽然一把抢过了注射器,扎进了我们护士的胳膊,都给扎穿了。”郭雅娜脸色露出害怕的表情。 第二十五章 抗拒 “当一个人处于不能克服无法避免的痛苦中时,就会爱上这种痛苦,把它看成幸福。” 回到诊室,郭悦忽然想到了弗洛伊德这句话,甚至很多心理学家都认为人的潜意识里就是向往痛苦的。 张颖看她回了诊室,忙完护士站的活儿,就跑了过来,“怎么样?见到陈盼了吗?她是得抑郁症了吗?” 郭悦给了她个白眼,“不知道心理医生需要保守病人的秘密吗?你又不是八卦周刊的记者,打听这干什么?” “嘿,我就是好奇,爱说不说,”张颖假装生气,“对了,那个看不孕的女的刚才来了,我说你会诊去了,她又出去了,说是要找他老公一起来。” “啊,好吧,那我等她。” “郭大夫越来越厉害了,还会治不孕了啊?”张颖有意调侃她。、 “是啊,要不要也给你看看。” “呸、呸、呸,我身体好着呢,你少咒我了。”张颖转身走了出去。 近11点时,那位ol装的崔英媛才敲敲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似乎有些不愿进来,站在诊室门口停了一下,似乎运了运气,才迈步往里走。 那刚看到那男人时郭悦愣了一下,崔英媛也就30岁,但男人的鬓角已经白了,虽然保养的很好,但也能看出来有50岁左右。 崔英媛还是显得那样干练,走过去,把号交给了郭悦,“郭大夫,您不是说需要我爱人一起来吗,我把他带来了。” 后面的男人低着头站在她身后,郭悦点了点头,“好的,您,我能方便问您爱人的年龄吗?” “啊,当然可以,我老公今年51岁了,我们年龄差的比较多,”崔英媛回答着,她似乎明白了郭悦的意思,又补充道:“我老公虽然年龄有些大,但身体还是很好,医生说生孩子没问题的。” 郭悦只能又点点头,看站在崔英媛身后的男人脸转向了一侧,在看着她诊室墙上的一幅画,看来他有些刻意躲避这些话题。 “你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我们,我们结婚,有1年了,”崔英媛说话有些不自然。 郭悦忽然想到陈老师说的心理抗拒,她抬起头,“崔女士,你是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吗?” “当然!我做梦都想有个孩子,您怎么能这么问呢?如果不是真的想要孩子我何必跑来看心理科。”崔英媛对郭悦这个问题反应有些大。 “好的,我就是再确认一下,您别着急,我能单独和您爱人谈谈吗?”郭悦看了看崔英媛身后的男人。 “可以,他脾气很好的。”崔英媛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男人一眼,才走出去,关上了门。 “您请坐,”郭悦示意了一下桌前的椅子。 “好的,谢谢。”男人很有礼貌,低身坐了下去。 “您爱人来我这里是看不孕症的,她说和您相处半年了一直不能怀孕。” “是的,”男人声音很低沉,让郭悦感到他似乎很劳累。 “你们结婚1年了吗?”郭悦又问了一遍, “嗯,是这样,我们其实,并没有结婚,” “没有结婚?”郭悦一下抬起了头, “我们其实是想结婚的,但,我们年龄差距有些大,所以,还在考虑。”男人抬起了头,看着郭悦。 从他的眼神中,郭悦能看出一种躲避。 “你们没有结婚,为什么要着急要孩子呢?” “是英媛很想要个孩子,她希望这个孩子能帮我们进一步加深感情。” 郭悦的脑子有些乱,没结婚,用孩子来加深感情,这算什么事儿。 “那您想要孩子吗?” “我,我不反对,我也认为,如果英媛能怀孕,我们就结婚。”男人回答着,他的语气不像在撒谎。 “那如果你们不能怀孕呢,还结婚吗?”郭悦似乎感觉到了问题的所在。 “我,”男人没有马上回答,郭悦看到他的脸上闪现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男人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了头,“您是姓郭吧?” 郭悦点了点头, 男人表情镇定了一些,“我给您讲个故事,您来帮帮我?” “好的。”郭悦放下了笔。 “我,我和英媛的父亲是战友,我们一起在部队渡过了5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男人抬头看了看诊室的窗外, “我后来一直在美国生活,有我自己的家庭。1年前,英媛的父亲说我们一帮战友要聚会,我就从美国跑了回来,我们在一起喝酒聊天,非常高兴,感觉又回到了部队。” 他停了一下,“后来我就应邀去了英媛家,在那里住了1个多月,她父亲对我非常的热情,我也是那时候才认识英媛,但在那一个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她竟然互生好感,我们爱上了对方。” “我感觉自己很罪恶,但就是控制不了,她父亲对我如此至诚,但我却私下和他女儿产生了感情。”男人脸色又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我头回美国的那天晚上,英媛半夜跑到了我的房间,我们发生了关系,我感觉自己就像小偷,但又没办法抵御这种偷盗的刺激感。我答应英媛,回美国后就和前妻离婚,然后回国和她结婚。我兑现了承诺,回美国后就和妻子离了婚,作为补偿,我把大部分财产都给了她。” 郭悦静静地听着,男人的眼中闪出一些泪花,“后来我回国,想向英媛的父亲去求婚,却发现他已经知道了,他没有打骂我,只是不停的向我摇着头,不停的摇头。后来她父亲因为心脏病住了院,说是再也不会见我们,一个月后便去世了。” 男人从包中拿出纸巾擦掉眼泪,“我们这半年一直在一起,但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所以英媛想要孩子,我便答应了她。我也想,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我们也就有了必须结婚的理由。可半年了,英媛一直没能怀孕,我总感觉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 郭悦看着眼前这个还在垂泪的男人,她明白,崔英媛没能怀孕,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潜意识里对这个孩子存在抗拒,或者说对他们的婚姻存在抗拒,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因为爱情丢掉了友情和道义,虽然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但心理学一直认为原谅他人远比原谅自己更容易,内疚在心理学中本就是一个负性情绪。 第二十六章 原谅 坐在对面的崔英媛微低着头,她似乎感觉到郭悦已经知道了,因为她“老公”出去时眼睛里还有泪花。 “郭大夫,我们,是因为心理原因才导致的不孕吗?”崔英媛抬起了头。 “这个我也不能肯定,但,从心理学讲,您爱人的潜意识里并没有原谅自己,他对你们怀孕有心理抵抗。” “为什么?他是同意要这个孩子的。” “他只是本我同意了,但超我并没有同意,”郭悦只能这样解释了,看崔英媛张大嘴,应该是没明白她的意思,郭悦只能继续解释,“从分析心理学讲,人的意识分为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如**,超我是人格结构的管制者,属于对自己道德部分的管理。” 郭悦抬头看了看崔英媛,“比如一个男孩儿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儿,非常喜欢,本我便会想把她占为己有,但超我会站出来从道德方面进行约束,管理他的行为,最后构成了这个男孩儿对女孩儿的处理方式。” 崔英媛有些明白了,脸色闪出一些愧疚的表情。 “你感觉内疚吗?”郭悦轻声的问着, “当然,”崔英媛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对不起爸爸,我妈去世的早,我们一直相依为命,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爱上了东怀,是那种无法自拔的爱,我从来没有对哪个男人有过这种感觉。”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想要这个孩子,也是为了补偿我爸爸,他一直说我要给家里传宗接代。” “那你后悔吗?” “不,”崔英媛立刻摇了摇头,“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爱东怀,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即使没有孩子,我也会一直跟着他。” “但他的内心并没有完全原谅自己,这会造成他对孩子甚至对你们的婚姻都存在潜意识层面的抗拒,至少在他原谅自己之前,你很难怀孕。”郭悦看着崔英媛,泪水已经布满了崔英媛的脸。 “那我就等着他,直到他原谅了自己。” 崔英媛和她“爱人”已经离开了,郭悦坐在诊室里,她理解不了那种无法自拔的爱是什么?爱真的很奇怪,她刚才就想到,崔英媛能爱上比自己大20多岁的人,或者说爱上父亲的战友,一定和她父亲有关系,女孩儿的恋父和男孩儿的恋母情结是一样的。 弗洛姆说:父亲虽然不代表自然世界,却代表人类生存的另一个极端:即代表思想的世界,人所创造的法律、秩序和纪律等事物的世界。父亲是教育孩子,向孩子指出通往世界之路的人。 崔英媛这样的女性本就是追求思想的女人,她爱上父亲一样的人也完全可以理解。 郭悦想着,也许崔英媛和那男人本不用如此内疚自责,正是她的父亲造就了今天的结局。 如果是陈老师她会不会直接把这些告诉崔英媛,帮助她们从愧疚的负面情绪中走出来? 郭悦没有说,她还是认为,那位眼看着女儿被和自己一样年龄的男人抢走的父亲心中是何等的凄凉,而且那个男人还是自己的好友,是自己邀请他来家中的。 就让时间去解决一切吧,郭悦摇了摇头,在笔记本上写上了“原谅”两个字。 晚饭时候,郭悦突然问了对面低头吃面的张一鸣一个问题,“你能接受自己女儿爱上一个比自己大20多岁的男人吗?” “什么?”张一鸣没明白,“我女儿?” 郭悦看他脸有些红,瞪了他一眼,“你别瞎想,我就是假设。” “假设啊,那当然不能接受了,我会杀了那个男的。”张一鸣拿筷子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如果她们是真爱呢?”郭悦接着添加条件。 “真爱?谁会和一个比自己大20多岁的人产生真爱,这种一定有什么企图吧?” “那杨振宁和翁帆呢,据统计很多女孩儿都是有恋父情节的,”郭悦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你们心理学的我不懂,但我接受不了,”张一鸣忽然反问道:“那你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比自己大20多岁的女人结婚吗?” 郭悦愣住了,确实,如果换成自己,单纯用恋母情结来解释,自己也很难接受。 天黑了,那个小花园成了郭悦和张一鸣的必去之地,后来袁梦说那是她们私会的地方,两个人已经放开了很多,趁着天黑会在树下拥抱、接吻,张一鸣的手有时候也开始不老实的在郭悦后背上下滑动。 郭悦在体会着这种爱和被爱的感觉,能感觉到自己的幸福,也能看到对方的幸福。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陈老师回来了,陈盼转院去了专门的精神病医院,临走,陈菁专门带着郭悦去给她最后会了一次诊。 陈盼看着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她永远生活在了自己的剧本中,她怀疑所有的人,认为所有的人都是伪装的。看着陈盼的爱人扶着她离开,郭悦更加体会到了身体机能正常并不代表健康的含义。 她还是下班后和张一鸣约会,回到家后和袁梦斗嘴, 直到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上午,郭悦正出门诊,接到了一条信息,是袁梦发过来的,郭悦点开看呆住了,信息很简单,“郭悦,我怀孕了,怎么办!” 郭悦感觉自己脑袋里空白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正常,忙关上诊室门,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你怎么回事儿啊,什么时候知道的?” 对面袁梦的声音很低,似乎在抽泣着,“我也刚知道郭悦,我这个月例假没来,突然想到上次那事儿,今天赶紧买试纸测了一下,阳性。我怎么办啊?”袁梦的哭声一下大了起来。 “你别着急,别着急,大不了去做了呗,那个男的呢,你们骨科那男的呢?”郭悦尽量把声音调整的温柔些。 “他,他有女朋友。”袁梦的哭声更高了。 “靠,”郭悦直接暴出了粗口,“是个混蛋啊!你怎么不早说。” “我哪儿知道会怀孕啊!”袁梦还在哭着。 “行了,晚上回家再说吧,你别哭了,还东北女人呢,爷们儿点。” “爷们儿?爷们儿会怀孕吗?”袁梦哭声更大了。 第二十七章 影响 挂了电话,郭悦感觉一肚子的气,给张一鸣发了条信息,说晚上要早点儿回家陪袁梦,让他别来找自己吃饭了。 很快张一鸣的回信就来了,“遵命,我都吃袁梦的醋了。” 郭悦笑了笑,刚想再回信息,张颖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你刚才那声‘靠’,楼道里听的清清楚楚,护士长都听的一皱眉,让我来看看你怎么了。” “没事儿,一个朋友怀孕了。” “啊,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吗?”张颖似乎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要真不知道倒好了,关键是知道是谁,但没办法认,”郭悦气鼓鼓的回答。 “你那朋友是小三儿?”张颖脑子转的很快, “讨厌,什么小三儿,只是一夜情,但那个男的有女朋友。”郭悦恨恨的说 “那就怪你那朋友了,一夜情还不保护好自己,让人家白占了便宜。”张颖分析着,忽然看到郭悦用能杀死人的目光盯着自己,忙缩回了脑袋。但很快脑袋又伸了进来,看郭悦想站起来冲向自己,忙摆摆手,“停,这次说的是正事儿。” “什么正事儿?”郭悦活动着手指。 “外面有个男的,在楼道里坐了一上午,我去问他什么事儿他也不说,陈主任没在,护士站说等你不忙的时候去问问。” “好吧,”郭悦感觉她现在看到男人就来气。 走进楼道,郭悦看到在靠外侧的候诊椅上坐着一个男人,张颖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郭悦走过去,看到男人的脸时,郭悦愣了一下,很眼熟,那男人也看到了郭悦,忙站起了身,“郭大夫,您好,我……” “老板!是您啊,您怎么一直在楼道里坐着?是来找我吗?”郭悦认了出来,那男人正是她们爬山时认识的民宿老板。 “郭大夫,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来找您,但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试试。”老板手中拿着郭悦留给他的那张纸条。 张颖看郭悦竟然认识那男的,也走了过来,“您和郭大夫是熟人啊,那刚才我问您找谁,您怎么不说?” “我,我还没想好怎么和郭大夫说。”老板的脸色现出犹豫。 “到诊室再说吧,”郭悦把老板带进了自己诊室,张颖跟在后面,被郭悦瞪了一眼,只好回瞪了一眼后,回了护士站。 郭悦关上了诊室的门,“老板,你来找我是因为女儿的病吧?” “是,哎,我们家闺女可怜,我实在没办法了。” 让老板坐好,郭悦坐在了自己椅子上,“闺女怎么样?你们后来没联系,我以为病已经好了呢。” “没好,比之前更严重了,有时候能折腾一晚上,只是,只是……”老板吞吞吐吐的,郭悦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郭大夫,您判断的没错,我闺女确实是受了刺激,就是,就是您说的那个什么应激。” “是急性应激事件造成的心理障碍,” “对,对,就是这个障碍,您上次说病因很重要,我,我知道了病因,但不知道该怎么办。”老板低下头,用手搓着下巴的胡子茬。 “是什么原因?” “是,是因为她妈,”老板眉头皱了起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一个同村的人告诉了我,他正好那天也进城,说是在一个大商场门前看到有人打架,就跑过去看,结果看到是我老婆在和人争吵,还动手打了起来,想过去帮忙,却看到对方也是之前我们村子的一个女人。” 老板停下来,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我闺女当时也在,可能那个打架的场面吓到了她。” “只是因为你老婆和人打架,被女儿看到了,按说不至于啊,她都14岁了,”郭悦打断了他,“你老婆为什么和那人打架?” “是……,哎,后来我知道了也去问她,她却说都是因为我。” “因为你,为什么?” 老板有些迟疑,咬了咬牙接着说道:“和我老婆打架的那个女人以前也是我们村子的,和我还是初中同学,我结婚后我老婆一直怀疑我和她有什么说不明白的关系。为这事儿和我闹过好多次,有一次都差点离了婚,后来那女人嫁到了外村儿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那你老婆为什么又在商场和她打了起来?” “我老婆说不是她先打人的,是,是我闺女看到了我那同学,突然叫着冲过去,拼命抓住了她的头发。后来才打了起来,都惊动了警察。” “你闺女先冲过去打她?你闺女也认识她吗?”郭悦有些不明白。 老板用拳头用力的敲了一下大腿,“哎,这都是我造的孽,我造的孽。” 郭悦看他脸色都变了,眼睛里闪着泪花,想到他在楼道里坐了半天也不说是来找自己,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你别着急,慢慢说,” “那是10年前的事儿了,我,我有一次给村里看林子,住在山上的林子里。那女的,就是我那同学晚上就过来找我,我们就,就……,你知道的郭大夫。” 郭悦心中一阵厌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也没想到,我老婆竟然半夜带着闺女来捉奸。” “你老婆带着女儿去捉奸!”郭悦心中抖了一下。 “是,当时我老婆就和我那同学打了起来,我闺女在旁边吓的直哭,我记的当时我那同学就穿了件红色的衣服,衣服都被我老婆撕烂了。” 老板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之后这事儿传的特别不好听,我那同学就嫁到了外村,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谁知道,这都过了10年了,我闺女竟然还能记住她,她那时候才4岁。我老婆说她们进城那天,那女的正好也穿了件红衣服。” 看着眼前这个流泪的男人,想起蜷缩在屋角的那个满腿鞭痕的女孩儿,郭悦心中一阵隐痛。一个4岁的女孩儿竟然跟着妈妈去捉爸爸的奸,这会造成多大的心理创伤,当时那个被自己妈妈痛打的穿着红衣服的女人一定在她潜意识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10年后当她再次看到那红衣服女人时可以一眼认出她来,并冲了过去。 荣格说,“父母死气沉沉的生活对周围人特别是自己孩子的影响,是无与伦比的。” 而这样的父母,又何止是死气沉沉。 第二十八章 创伤 郭悦送老板出了诊室,她没给他提出太多建议,只是说让他带女儿来找一趟陈老师,因为这样的心理创伤单纯靠药物不一定有效,郭悦想让她接受一些心理治疗,这样的治疗只能陈老师可以做。 送走他,郭悦直接去了陈老师的办公室,陈菁正在给一个女研究生讲解科研项目,看郭悦进来,便笑着让她坐下,“看你脸色不好,又遇到什么疑难病例吗?” “是有一个可能需要心理治疗的孩子,”郭悦和陈菁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也说了老板女儿的病情。 陈菁点了点头,“你判断的不错,从症状和原因看,这属于儿童心理创伤。” 她看了看在坐在旁边一起倾听的女学生,“我们常讲的心理创伤分为两型,儿童期的多位1型,这种创伤并不造成长期的负面情绪,但一旦遇到诱因还是会发作,如果不能解决很可能发展为2型创伤,这时候就会出现长期的负面情绪,病人可能会一直生活在恐惧或焦虑中。” 她又转向郭悦,“这个女孩儿必须尽快治疗,否则发展为2型后就不好控制了。” “陈老师,我记得您说过人是具有自我心理修复能力的,可以修复自己的心理创伤,可为什么这么多人并没能自我修复好?”郭悦认真的问道 “1型创伤是可以自我修复的,有的人通过时间或者经历可以修复好自己的创伤,也就不再发病,但有的人必须经过医生的心理干预,让她明白自己创伤的原因,这种也可以恢复正常。但如果没有被发现,那就有可能转为2型创伤,2型创伤是不可能自我修复的。”陈菁讲解道。 郭悦明白了,旁边的女学生忽然问道“陈老师,如果是身体上的创伤,咱们是可以看到的,但心理的创伤又看不到,医生怎么去治疗呢?” 陈菁笑了笑,“所以心理精神疾病的发病率才会这么高啊,现在全球抑郁症患者超过了3亿人,我们国家就有9500万抑郁患者,这还不包括那些社区隐匿的患者。” 她脸上的笑容少了一些,“所以咱们心理医生的责任很大,抑郁症的自杀率可达到10%,这比心脑血管病的死亡率还高,你们要好好学,争取让更多的心理创伤患者获得新生。” 走出陈菁的办公室,郭悦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让更多的心理创伤患者获得新生,”这确实是一句很有力的话。 下班后,郭悦直接回了家,推门进屋,当袁梦的脑袋突然从卧室房门后面露出来时着实吓了她一跳。 “你演贞子呢啊!吓死我了。” 袁梦似乎又回到了那次“被蹂躏”后的状态,头发披散,满脸泪痕,直接过去一把抱住了郭悦,“郭悦,我怎么办啊?总不能当个单身母亲吧。” “你,你还想把孩子生下来啊?”郭悦愣住了,一把推开了她。 袁梦又哭了起来,“不然呢?” “当然是打掉了,你还指着以后抱着孩子去认爹啊,你琼瑶剧看多了吧?” “那多疼啊,咱们实习的时候我可见过人流,那血流的,不行,太疼了。”袁梦直摆手。 “长痛不如短痛,谁让你酒后乱性了,咱们上网查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给你来个无痛人流。” 两个人连饭都没顾上吃,直接开始上网查办法。 医学生还是有这方面的优势,1个小时后,两人基本确定了2个办法,一个是重体力的劳动,还有一个就是大量的饮酒。让一个东北姑娘去做这种选择题简直太容易了,袁梦连想都没想,直接拉上郭悦出了门。 很快,两个人就从超市返了回来,郭悦拎着菜和火腿,袁梦手里各拿了一瓶二锅头。 桌上的菜肴发出诱人的香气,郭悦脱掉围裙,坐在袁梦对面,“来吧,开始,你就当药喝。” “你得陪我喝,” “什么!凭什么啊?我酒量很差的。”郭悦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把自己推进了火坑。 “我自己喝多没意思,而且,我都这样了,你也不陪陪我。”袁梦的眼泪又要流下来。 “好好,我怕了你了,陪你喝,”郭悦只好投降,“不过,说好了啊,我酒量可不行,你不许灌我。” “当然不会,我怎么能灌你呢,”袁梦脸色终于浮现出了一点笑容。 刺喉的二锅头下肚,郭悦感觉自己从脸到肚子都热烘烘的, “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这东西?”郭悦摇着头, 很快两个人就喝了半瓶,郭悦感觉脑袋有些晕晕的,心跳在加速,话也多了起来, “今天,今天那个老板来了。” “哪个老板?”袁梦脸也有些红 “就是那个,山下的那个老板,女儿中狐仙儿的那个” 说到狐仙儿,袁梦想了起来,“啊,他怎么来了。” “他女儿,女儿的病又加重了,开始一晚上一晚上的折腾,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也怀孕了?” “滚,人家才14岁,” “那为什么?”袁梦自己又喝了一杯。 “她小时候,那个老板娘,竟然拉着4岁的女儿去捉奸。”郭悦说话有些不清楚, “捉什么奸?捉谁?” “捉自己的爸爸,捉老板的奸。” “什么?闺女捉自己亲爹的奸!”袁梦叫了一声, “是啊,你说,天底下有这样混蛋的父母吗?她们从来不想想孩子的感受吗?”郭悦的语调也高了很多。 “还有,你那个大波浪,表姐。”郭悦指着袁梦。 “我表姐,怎么了?” “怎么了?乐乐之所以出问题也全是因为她,没能耐就别tm生,生了就得好好养着。”郭悦都开始骂了。 “你,你是骂我呢吗?”袁梦也有点喝多了 “不是骂你,我骂你表姐,你还没生呢。”郭悦这次自己主动喝了一杯,“你要是敢生了孩子这么对他,我就掐死你。” “不是骂我就好,我还以为我把孩子都生出来了呢。”袁梦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又打开了第二瓶酒。 郭悦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只是感觉对面的袁梦越来越模糊,自己的头有些疼,脸上湿乎乎的,胃里在翻江倒海。 旁边的手机亮了一下,她使劲睁着眼去看,是兔子发的,问她回家了没有,她直接拨了个语音通话回去,对面张一鸣刚喂了一声,郭悦便哭了起来,“兔子,我好难受,我的头和心里都好难受!我不想当心理医生了,再也不想当了。” 第二十九章 拒绝 郭悦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朦朦胧胧中感觉自己昨天晚上吐了好几次,身边似乎有人帮她递水漱口,拍打后背。 她睁开眼,头还是很晕,看东西有些转,窗外的阳光让她一下瞪大了眼睛,“完了,上班要迟到了!” 她努力坐了起来,发现身上还穿着喝酒时的衣服,衣服和屋里都弥漫着一股酒气,她用力搓了搓脸,晃荡着下床,穿鞋,拿起枕边的手机,崩溃的发现,已经近下午1点了。 “这哪儿是迟到,简直就是翘班了,袁梦,你害死我了!”郭悦心中叫了一声,扶着墙推开了卧室门。 客厅里很安静,袁梦卧室的门也紧紧闭着,估计袁梦也应该还在睡吧。郭悦晃荡着身体往袁梦卧室走过去,刚走到客厅中间,忽然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吓的她“啊”的大叫了一声,那人腾的坐了起来,郭悦仔细看,竟然是张一鸣。 “你,你怎么睡在这儿?吓死我了。” “你怎么起来了,不吐了?”张一鸣揉着眼。 “啊,什么不吐了?”郭悦有些不明白。 “你昨天晚上吐了10几次,我都准备把你送医院了,幸亏有个消化科的大夫在,袁梦说没事儿,吐干净了就好了。”张一鸣一脸的倦色。 “你,昨天晚上就来了?袁梦呢?”郭悦努力的想着,昨晚是谁给自己递的水。 “是啊,你给我打电话,哭了半天,我不放心就赶过来了,袁梦一早就上班去了。”张一鸣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俩为什么喝那么多酒?袁梦说你们俩一人喝了一瓶,我真没想到你这么能喝。” “还不是因为袁梦!都是她害的,”郭悦忽然想了起来,拍了拍额头,“坏了,今天我都没去上班,也没请假,我得赶紧去医院。”转身就想回房间换衣服。 “没事儿,我昨天晚上给张颖打了电话,让她帮你请假了。” “张颖,你怎么有她电话?” “从你手机里找到的啊,我看你昨天晚上醉成那样,估计今天就上不了班。”张一鸣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水。 “啊,那就好,我还以为今天旷工了呢。”郭悦这才放松,走回来,坐在了张一鸣旁边,忽然闻到张一鸣身上也是一股酒气,“你,你身上怎么也这么大酒气。” “还不是你吐的!我扶你进屋,你吐了我一身,外套我已经洗了,里面的只能先凑活儿穿着了。”张一鸣气鼓鼓的,“你一直折腾到今天早上8点多才睡着,一会儿吐,一会儿哭的。” “是吗?我还哭了,都怪袁梦,我晚上一定找她算帐。”郭悦有些尴尬, “你先别找人家袁梦算帐了,赶紧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身上都臭了,袁梦也喝的站不起来,我又不敢给你换衣服。”张一鸣故意装作嫌弃,坐的离郭悦远了点。 “嘿,你……,还敢嫌弃我。”郭悦低头闻了闻,身上确实有些臭了,忙站起身,头还有些晕,差点站不住,“我去洗个澡,你,老老实实坐着。” 郭悦摇摇晃晃的进了卧室,拿衣服,又跑进了卫生间。 微热的水冲在头上和身上,郭悦感觉自己清醒了好多,“这兔子还不错,没有趁人之危,没有上演电视剧里那种女主人公一觉醒来衣服已经全换了,男主人公则坐在旁边微笑看着她的剧情。” 洗完澡,郭悦感觉神清气爽,除了头还有点儿晕,走路已经不偏了。 客厅里,张一鸣看着电视,见郭悦头发湿漉漉的,穿着睡衣拖鞋从卫生间出来,心里砰砰的跳了几下,忙低下了头,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基本上能和郭悦正常说话,甚至逗嘴开玩笑,但这种情节还是第一次看到。 郭悦擦着头发,见电视看着,张一鸣却低头看着下面,“你干吗呢?怎么不看电视,地上有钱啊。” 她擦着头发坐在了沙发上,但和张一鸣保持了一段距离,看张一鸣慢慢抬起了头,脸上一片通红。 “我,你没事儿了,那我先回去了,还得去趟单位呢。”张一鸣又有些结巴,站起了身,向门口走去 “这都2点多了还要去单位啊,别忘了你的包,”郭悦看他突然要走,忙站起身,拿起挂在客厅墙上的背包,走过去递给他。 接过背包,张一鸣抬头看了一眼郭悦白皙的脖颈,忽然上前,一把把郭悦紧紧抱在怀里,吻了上去……。 袁梦下班后感觉脑袋还有些发沉,坐在公交车上,心里还想着,今天一切正常,看来昨天的酒白喝了,今天晚上还得继续。 路过超市时,她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又去买了瓶二锅头。 打开门,袁梦见客厅里静悄悄的,郭悦卧室的门关着,“不会还睡呢吧?这次真是把郭悦喝大了,醒了还不知道怎么收拾自己呢。” 袁梦把包扔到了沙发上,她记得早上出门时,张一鸣在,她还特意嘱咐他要照顾好郭悦。轻轻的敲了敲门,没动静,她推开门,伸脑袋进去看,一下呆住了。 郭悦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头发还有些湿,脸上全是泪痕, “郭悦,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你别吓我!”袁梦忙跑了进去,坐在床边,手足无措的抚摸轻拍着郭悦的后背。“是不是张一鸣那个混蛋欺负你了,我去找她算帐。” 郭悦把头斜靠在袁梦肩上,哭出了声。 她清楚的记得,当张一鸣脸色发烫的吻过来时,自己也热烈的回应着,这个男人守了自己一晚上,都中规中矩。现在自己清醒了,却要离开,这样的男人值的自己回应。 张一鸣把郭悦抱的紧紧的,一只手开始在她睡衣外面抚摸着,随着张一鸣呼吸渐渐变粗,那只手不安分的从侧面伸到了郭悦衣服里面,在郭悦光滑的后背上轻轻滑动。 郭悦并没有拒绝,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投入了进去,张一鸣的抚摸让她身体也跟着热了起来,张一鸣的手顺着郭悦后背向下滑去,当到达郭悦腰肢时,郭悦突然感觉自己喊了一声,伴随着叫喊一下把张一鸣推开了。 郭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对面的张一鸣有些狼狈,他用力敲了敲自己的头,“郭悦,对不起,我,我太着急了,对不起。” 看着张一鸣捡起背包,满脸通红的跑了出去,郭悦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她想去追上他,告诉他,不是这样的,那不是自己的本意,但又不确定,如果张一鸣再做同样的动作,自己是不是还会叫喊着拒绝。 “李昕,你害死我了。” 第三十章 疼痛 那天郭悦抱着袁梦哭了很久,好像这样的哭泣能把她心中藏着的东西全部释放出来。袁梦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伤心,但还是陪着郭悦一直哭,甚至哭声比郭悦还大,直到郭悦停下来,看着她。 “你哭什么?” “我的酒白喝了,那孩子还在,” 郭悦没有告诉袁梦自己哭的原因,她应该也理解不了,晚上袁梦自己躲在屋里喝着二锅头,郭悦躺在床上,又拿出那本《24重人格》,她知道,自己一定不是人格问题,应该是李昕在自己潜意识里留下了一些东西。 “不行,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能让自己变成第二个李昕。”郭悦对自己说,可怎么解决,难道主动送上门找张一鸣再试吗?郭悦用书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周五,门诊病人不多,郭悦刚坐在诊室里,张颖就跑了进来,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郭悦,把郭悦看的有些莫名其妙,“你有病吗?不然去挂个号吧,反正今天病人也不多。” “你才有病,前天晚上都快11点了,一个男的用你手机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你请假,你不想解释解释吗?”张颖还是微笑着, “我,我生病了,所以让你帮我请假。”郭悦有些强词夺理 “病了吗?怪不得那男的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能听到你在旁边叫,你真拿姐不当外人。” “滚,看我不掐死你,”郭悦直接冲了过去,一直把张颖追到了楼道里,直到护士长喊了一声,“张颖!你给我小声儿点!” 郭悦满足的看着张颖蔫蔫的回了护士站,返回诊室,忽然手机接到了一条信息,兔子发的,“郭悦,昨天实在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估计这货昨天忏悔了一晚上,现在才敢给自己发信息,郭悦苦笑了一下,想了想,回了条信息,“想让我原谅你,今天下班后就来家里给我做饭,我要当面严刑拷打。”过了好一阵儿,她才收到回信,“好吧,我认了。” 郭悦笑了笑,她知道袁梦今天晚上夜班,把张一鸣叫到家里,就当给自己治病吧,想到这里,郭悦脸红了。 上午10点多钟,郭悦电脑的患者列表里,出现了一个新病人,江雪琦,女,22岁。很快,有人敲门,一个中年女人把半个身子伸了进来,“郭大夫您好,” 郭悦看着她很眼熟,但又一下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您好,您是要看病吗?可以进来。” “我不看病,您忘了,我找您咨询过,我女儿的问题。”中年女人忙解释着。 郭悦一下想了起来,就是她来咨询,说是自己女儿身上有针眼和很多鞭痕,女人看郭悦想起来了,忙补充着,“我把姑娘带来了,但,她不进来,说是如果她进来就不许我进,让我在外面等着,所以,我先来和您说一声。” 郭悦看那中年女人胖瘦胖脚,说话很快,一副典型的家庭妇女模样,笑着点了点头,“好的,那您让女儿进来吧,您在外面坐会儿。” 女人答应着把身体缩了回去,郭悦似乎听到楼道里有些争吵,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一个一头短发的女孩儿阴沉着脸推门走了进来,进来后,回身把门关上,又用手推了推,好像是怕没关严。 郭悦看那女孩儿长的很漂亮,圆脸,肤色很白,带着一副红边的眼镜,显的很文静,只是身体有些偏瘦。关好门后,直接走到了诊桌对面坐了下来,看了自己一眼,便低头不再说话,看样子是把医院当警局了。 郭悦笑了笑,“你好,你是江雪琦吗?” “是,”女孩儿只说了一个字,还是没有抬头。 “你可以抬头和我说话,我们这里看病就和聊天一样,你不用紧张。” “我不紧张,我,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病,不知道要看什么?”江雪琦低声说着,头抬起来了一些,脸色还是很阴沉。 “那是谁说你有病啊?”郭悦还是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的柔和。 “我妈,她怀疑我吸毒。”江雪琦脸上更加阴云密布。 “那你妈为什么怀疑你吸毒呢?吸毒不应该直接去警察局吗?”郭悦故意逗她。 “我,是因为我胳膊上有几个针眼,那是我不小心扎的。” “要是扎了一下,可以说是不小心,那为什么是好多几个呢?”郭悦看着她,“江雪琦,你妈妈不是怀疑你吸毒,她怕你伤害自己。” “我,我没有伤害自己,” “那你后背上的鞭痕呢?也是不小心碰的吗?”郭悦逐渐深入的问道 “我……”江雪琦的头又低了下去。 “雪琦,门现在关着呢,你妈妈也听不到,我保证一定不会把你说的告诉她,你如果有什么困难或者痛苦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解决。”郭悦把身体向前探了探,离江雪琦尽量近了些。 “我,真的没有?”江雪琦把身体往后缩了一点, “你是喜欢那种疼痛的感觉吗?”郭悦直接进入了正题, “啊,”江雪琦愣了一下, “我遇到过很多人有你这种类似的情况,她们喜欢疼痛的感觉,我们叫他恋痛,这很正常,不算什么疾病。” 江雪琦没有说话,只是听着,郭悦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疼痛的感觉呢?”郭悦柔声问着。 江雪琦感觉自己进了这个郭大夫的圈套,她咬了咬牙,声音还是很低,“初中,” 郭悦心中一动,初中,现在她已经22岁,看来已经有7、8年的时间了,她妈妈竟然才发现。 “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喜欢这种疼痛的感觉呢?” 犹豫了好一会儿,江雪琦才答道,“我小时候,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我妈就会打我,上了初中,她不打我了,我却感觉有些失望。好像,有点期待那种被打的感觉,所以,后来每次我考试没考好时,我就会自己打自己几下。” 郭悦看她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因为妈妈的责打,她竟然喜欢上了这种被打的感觉。 “那你经常打自己吗?” “也不是,我,我每次心情不好或者考试压力大的时候才会。” “你对自己满意吗?或者说你感觉自己经常会做错事吗?”郭悦想分辨一下,她到底是恋痛还是只是单纯的要惩罚自己。 “啊,”江雪琦愣了一下,她没想到郭悦会这么问,“我没有不满意。” “那,你有让其他人打过你吗?”郭悦盯着她的眼睛,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如果江雪琦只是恋痛,还可以治疗,如果发展到了李银河所说的虐恋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我……”江雪琦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但从她的眼中,郭悦已经看到了答案。 第三十一章 聊天 医学研究认为,疼痛可以让人分泌更多的内啡肽,这种内啡肽可以让人产生欣快感,甚至振奋人的精神,缓解抑郁心境,所以有国外学者认为鞭打可以一定程度上治疗抑郁症。 江雪琦和她母亲走了,郭悦叹了一口气,江雪琦告诉她,自己只是被同性鞭打过,从没有接受过异性的责打,这让郭悦心里放松了一些。 她通过聊天了解了江雪琦,她很少和父母沟通,没有知心的朋友,小时候,妈妈每次和她沟通都是用板子或木棍告诉她要好好学习,她的潜意识里错误的认为这种责打就是爱。 她把自己包裹了起来,近8年的时间里最亲近的妈妈也没有发现她会躲在屋里,偷偷用细棍抽打自己。 她问江雪琦,“你不怕身上的伤洗澡时被你妈发现吗?” 江雪琦的回答是“她从来不和我一起洗澡。” “那你会和你妈妈撒娇或者拥抱吗?” “从我上初中就再也没有。” 她明白,江雪琦真正恋痛的原因是心中的压抑,当一个人把自己包裹太紧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渠道去释放掉,她选择了疼痛,用疼痛去释放自己。 郭悦让江雪琦出去后,叫她妈妈进来,她没有和她说江雪琦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只是说,她心理确实有一些问题,但不严重,如果想治疗也简单,就是每天都拥抱她一次,多和她聊聊天。 下午,郭悦没有门诊,她去了图书馆,想查一些和疼痛相关的心理学资料,坐在图书馆里,她忽然想到乐乐,那个和江雪琦一样可怜的女孩儿。 身后突然有人拍了她一下,郭悦忙回头,林桐笑着站在她身后, “又来查资料?” “啊,是,遇到一个特殊些的病人,来查点儿相关资料。”郭悦笑着回答。 “我来查点国外的文献,有些英文不太懂,你帮我看看。”林桐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郭悦身边。 这位韩国范儿的帅哥医生身上还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应该是喷了香水,郭悦笑了笑,医生很少喷香水,主要是怕病人对香水过敏,这位林大夫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 郭悦帮他讲解了几个英语单词和翻译这种专业文献的思路,她大学时英语一直很棒,已经过了专八,这种文献对她来说是小意思。 林桐静静的听着,不时的夸奖郭悦几句,什么美貌与智慧并存之类的话。 两个人坐了近1个小时,郭悦看英语已经讲完了林桐还不走,坐在自己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自己也没办法看资料,只能随口应和着。 这时,又有两个年轻的男医生走了过来,“呦,这不是林桐思密达吗,怎么,又有新的女朋友了?” “别胡说,这是咱们医院心理科的郭大夫,和咱们一年入职的,我向人家请教问题呢。”林桐瞪着眼回了一句。 郭悦抬头看了一眼,是两个同期入职的同事,一脸调笑的看着她们,直接冷冷的站起身,“林桐,我科里还有事儿,先走了。” “郭悦,你别误会,别听他们瞎说,郭悦,” 郭悦没理他,直接走出了图书馆,身后传来那两个男同事的笑声和林桐的骂声。 回到诊室,她有些生气,资料也没查成,全被这林桐给搅和了,这要是再传点儿什么绯闻出去,自己更亏了。 外面有人敲门,她也冷冷的说了声,“进来。”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抬头看了一眼郭悦,“陈主任没在吗?” “陈老师出去开会了,没在医院。”郭悦见是本院的,忙站起了身。 “啊,那下午咱们科有门诊吗?” “没有,我们周五下午是学习时间,没有安排门诊。” 郭悦刚说完,就看到护士长走了过来,“刘主任,您怎么来了,有事儿吗?”又向郭悦介绍着,“这是咱们外科的刘主任,手术做的非常好,号称是咱们医院的一把刀呢。”又向刘主任介绍道“这是我们科今年新来的医生,叫郭悦,是陈主任最得意的学生。” 郭悦忙点头打招呼,“刘主任您好,实在对不起,我是新来的,所以不认识您。” “没关系,护士长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你们入职时我还给你们做过培训呢。”刘主任哈哈笑着,“是这样,我有个从老家来的亲戚,说是想看心理科,我就给带过来了,没想到你们下午没门诊。” “啊,没关系,您的亲戚我给加个号就行,我这会儿也不忙,就是,没有陈老师看的好。”郭悦忙说着。 “不麻烦吗?” “不麻烦,没关系。” “那好,那就辛苦郭大夫了,主要是她们从老家跑来也不容易。”刘主任笑着和护士长出去了。 很快,护士长拿着号带着两个农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郭悦看是两个中年女人,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脸色发红,应该是常年日晒导致,看样子也就50来岁,但脸上已经有了很多皱纹。 两个人一开口是山东口音,“大夫你好,俺们是刘主任的亲戚。” “您好,你们坐吧。” 郭悦让两个人坐下,护士长向她使了个眼色才走了出去,看护士长的意思是让她小心点儿,郭悦没太明白,但也不好直接问。 “你们谁有什么不舒服吗?”郭悦回到诊桌。 “俺们不是病人,病人在外头呢。”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先说道, “啊,那她怎么没进来?你们是要先说说和我说说她的病情吗?”郭悦看着两个人。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还是那个胖的说道:“大夫,病人是俺亲家,”她指了指另一个女人,“就是她男人,最近得了个怪病,花了好多钱也看不好,越来越厉害,我们那儿就有人说,是不是心里有病,我们这才来投奔刘主任,找人给看看。” 郭悦大致听明白了,但她看了看另外那个女人,“病人不是你男人吗,你不是应该更了解他的情况吗,你为什么不说。” “俺,俺嘴笨,怕说不清楚。”另一个女人一直低着头。 “那他得了什么怪病?”郭悦拿起了笔, “他成天自己和自己聊天说话,还总说他对面坐着一个人,吓死个人了。” 第三十二章 突破 “孩子害怕黑暗,情有可原;人生真正的悲剧,是成人害怕光明。”——柏拉图 郭悦坐在公交车上,脑袋里突然想到这句话,她没有见到那个不停和自己说话的男人,因为那两个女人说出去把他带进来,然后就一去不返了。 直到护士长进来告诉她,那几个人已经走了,“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给你使眼色吗?她们还没进门就说,这个大夫太年轻,还是个小姑娘,咱们不能找她看,进去对付对付就行了。” 郭悦笑了笑,她遇到过太多这种病人家属,甚至于她有种感觉,很多心理有问题的病人,患病原因并不在自己,而是他身边的人。所以陈老师告诉她,一定要和病人的家属去沟通,而且要更加详细更加耐心,这样才能发现更多的细节。 心理医生需要有比一般医生更好的心理素质和心理承受能力,郭悦听完护士长的话只是笑了笑,人家家属说的也对,自己就是刚进临床。 下了车,郭悦没有回家,先到附近的超市去买了一堆菜,一瓶白酒,围着一个柜台转了好几圈,趁着没人,飞快的伸手,做贼似的拿了盒杰士邦。 回到家里,她给张一鸣打了个电话, “到哪儿了?” “马上到了,我,我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张一鸣说话有些喘, 张一鸣到家时,郭悦已经把菜都准备好了,他还在为昨天的事情尴尬,有些故意躲闪的郭悦的目光。 “不是说了要严刑拷打吗?你是去买鞭子了吗?”郭悦故意逗他。 “啊?” “啊什么,快来帮忙做饭,今天袁梦夜班,咱们可以趁机吃点好的。” “好,好的。”张一鸣看郭悦不像是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相反还很高兴,忙洗手过去帮忙。 桌子上已经摆了5、6个菜,如果袁梦知道这两个人趁着自己不在,吃的这么好肯定得被气死。 张一鸣坐在桌旁,看郭悦伸手拎出来了一瓶白酒,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实在不知道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你怎么还喝酒,昨天都喝成那样了。” “我乐意,你今天把我陪好了,我就原谅你。”郭悦伸手拧开了瓶盖。 张一鸣感觉自己眼前一黑,看来郭悦和袁梦在一起没学什么好。 2两二锅头下肚,张一鸣的话多了起来,脸也红了,“郭悦,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初追你吗?” “为什么?” “我,我其实之前就看到过你,感觉你就像个仙女一样。” “仙女,仙女有喝二锅头的吗?” “那天在自习室,我,我就是因为偷着看你,没注意脚下,才被你电脑的线绊倒,脑袋撞在了墙上。” “啊,你竟然是故意的,你这只坏兔子。”郭悦脸色已经红了,虽然眼神有些发直,但还是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她站起身,走到张一鸣前面,把自己送到了张一鸣的怀里。张一鸣虽然有些发愣,但还是没能抵御住郭悦的诱惑,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张一鸣的手乱摸时,郭悦身体有些发抖,但她尽力控制着自己,她这次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享受着。直到张一鸣抱起她冲进卧室,她才有些后悔,为了突破心理的这道障碍,真的要把自己提前交给这只兔子了。 “就这样吧” 一夜的疯狂加上酒精的作用让郭悦浑身发软,第二天,手机闹铃响起时,她本来想伸手去摸手机,忽然摸到了一个人的头发,吓的啊了一声,睁开眼才想起来,张一鸣躺在她身边,张一鸣也被她吓醒了,但笑眯眯的看着郭悦,伸手把她搂在了怀里。 “郭悦,咱们结婚吧,” “谁要和你结婚,想的美,”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爱你,”张一鸣又把唇凑了过去 “你还来,啊,袁梦快回来了!” 袁梦昨晚上和两个消化道出血的病人战斗了一晚上,早上交完班,离开医院时感觉筋疲力尽,坐在公交车上已经快睡着了。 打开门,她打着哈欠进了客厅,看客厅里静悄悄的,“郭悦这小妮子很少睡懒觉,今天怎么还没起床。”她扔下包,她下夜班都是习惯在客厅就把衣服脱了直接扔进洗衣机,然后去洗澡,学医的大部分都有这种洁癖。 她刚把衣服脱了,准备去卫生间洗澡,这时郭悦卧室的门打开了,“郭悦,我回来了,先去洗澡了啊,我一会儿得睡会儿,昨天抢救了两个病人,累死老娘了。” 她眯着眼睛打开卫生间的门,回头看了一下,突然发现,郭悦门口站着的竟然是个男人。 郭悦刚穿好衣服,她估计袁梦快回来了,想让张一鸣赶紧走,她还不想让袁梦知道自己和这兔子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张一鸣又赖了半天,最后说上个厕所就走。 张一鸣刚开门出去,她就听到了一声尖叫,她还听出来,那尖叫时袁梦发出来的。 “郭悦!我跟你没完,你,你还敢留男人过夜了。” 郭悦跑出去时,袁梦正把脑袋从卫生间露出来,嘴里大嚷着。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看到。”张一鸣忙解释着,这次酒全醒了。 “还没看到,我都脱光了,你这兔子,看着就不是好人。” 张一鸣已经走了,厕所也没上成,袁梦湿漉漉的坐在郭悦对面,眼睛瞪的溜圆,看着一点儿不像刚上过夜班的。 “误会,都是误会,你快去休息一会儿吧,下夜班多累啊。” “少来,老实交代,那兔子昨天晚上是不是住在这儿了?” “是,我们,我们俩喝多了,他就没走成。” “喝多了?鬼才信你,你愿意献身就献身,干吗还拉上我啊。” “谁拉上你了?只是凑巧了,看看又少不了什么,张一鸣近视眼,他看不清楚。” 谈判进行了近1个小时,最后郭悦答应中午请袁梦去吃必胜客,袁梦才答应,还说等她有了男朋友,郭悦也必须脱光了让他看看,不然自己就亏了。 “男朋友?是给你肚子里那孩子找个后爹吗?” “你!今天晚上你还得陪我喝酒!”袁梦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第三十三章 无力 郭悦晚上没有再陪袁梦喝酒,因为袁梦的子宫没能承受住两顿二锅头加一个夜班,下午她就出现了先兆流产的症状,而且出血量很大。郭悦让她去医院看看,她也不去,“不就出点血吗,没事儿,晚上咱们再喝点儿庆祝庆祝。” “你想死啊,出成这样了还喝!”郭悦实在不放心,她给一个妇科专业的同学打了电话,又忙起身到药房去买了止血药。 袁梦吃完药,睡了一下午,到晚上,出血终于止住了,她虽然嘴上犟,身体还是有些无力,脸色也很白,郭悦跑前跑后的伺候着她,做饭、熬红糖水,像是伺候月子一样。 怕袁梦晚上有什么意外,郭悦干脆就睡在了她这边,两个人躺在床上,袁梦脸色苍白的靠在郭悦肩上,“郭悦,你说我流掉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靠,这我怎么知道,” “我觉的是女孩儿,” “为什么?” “酒量这么差,才两顿就扛不住了,肯定是女孩儿。” “就你这喝法,双胞胎都扛不住,赶紧睡吧,看着你那脸色我都害怕,跟白无常似的。”郭悦低头看着手机, “我睡不着,我都这样了你也不陪陪我,你是不是又给那兔子发信息呢?重色轻友。” “还不陪你,大姐,我都赶上伺候月子了。” 郭悦还是看着手机,张一鸣今天就没停,一直在给她发信息,这货应该是尝到了甜头,各种表白,还一个劲儿问袁梦什么时候还值夜班,郭悦直接给他回了条“值不了了,流产了。” 袁梦已经睡了,郭悦也放下手机准备睡觉,手机又震了一下,“这兔子,还没完了。”郭悦拿起手机,看了一下,竟然是陈老师发的,忙坐了起来。 第二天,郭悦起的很早,袁梦迷迷糊糊的问道,“今天周末,你起这么早干吗?又去约会啊。” “约你个头,陈老师说让我帮着去医院看个病人,她在外地赶不回来。” “什么vip?大周末还要去。”袁梦翻身又睡了。 坐在公交车上,郭悦还在想,陈老师大晚上给自己发信息,让自己今天帮忙去看这个病人,这病人一定不简单,袁梦应该猜的是对的,肯定是个vip。 换好白衣,她直奔医院的高干病房,高干病房一般住的都是局级以上的干部,所以基本上都是单人间和套间,病房也很干净整洁。郭悦实习时曾经在这里转过科,护士长还专门给她们培训,很郑重的说,你们一定要注意自己对病人的称呼,在其他科室可以称呼病人老王、老张,但在高干病房一定要调换一下,要叫病人王老、张老。 一字之差,身份就明显不一样了,当时郭悦就感叹,还是我们国家的文化底蕴深。 郭悦直接到了医生办公室,伸头看了看,发现高干病房的几个主任都坐在里面,医务处的王处长和医院办公室高主任也都在,像是在讨论病情。郭悦敲了敲门,王处长先看到了她,忙让一个年轻医生开了门。 “这是咱们心理科的郭大夫,陈主任在外地,所以让郭大夫来参加今天的病例讨论会,来,郭大夫,快坐,等金院来了咱们就开始。”王处长招呼着。 郭悦忙向众人点点头,坐在了一旁,拿起桌上的病情介绍,心想着,医院医务处,院办的领导都在,连主管医疗的金副院长都要来参加,今天可是周末,能让这么多人来加班,这病人一定是个vip中p了。 她简单看了看病情介绍,病人姓名这些都没写,应该是故意空着,男性,61岁,从病情介绍看,病人是因为双腿无力和肌肉萎缩来就诊,病程有半年了,越来越重,现在已经没办法自己走路,需要人搀扶。 其他的郭悦没看出有什么特殊,她感觉这病人有些奇怪,如果是双腿无力和肌肉萎缩,应该是神经内科的疾病啊,干吗还要让心理科来会诊,病情介绍里也没有描述病人的心理问题和情绪问题。她正想着,楼道里一阵脚步声,接着金院在两个大夫的陪同下进了屋。 “辛苦大家了,周末也不能休息,还得从家赶来。”金院一身西装,看着容光焕发的,直接坐在了正中的位置。郭悦很欣赏这位副院长,心内科出身,非常的干练,临床能力也很强,开会从来不说什么套话,都是直奔主题,人也很正直,有人说他长得像陈道明。 当年她们这些研究生在医院实习时,就有好多女同学把他当作偶像,每次见到金院长都要故意上去打个招呼,如果金院长和谁多聊了几句,这人回宿舍后一定会吹半天牛。 众人见金院进来都忙起身打招呼,金院双手向下示意大家坐好,“知道大家忙,我就不说废话了,只是强调一点,今天咱们要会诊的是一位刚退下来的市局领导。咱们要只看病,不评论人,出去后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一定不许乱说。” 他挨个看了一下在坐的专家,看到郭悦时愣了一下,王处长忙介绍,“这是心理科的郭大夫,陈主任在外地开会赶不回来,就让郭大夫来了。” “啊,我想起来了,陈菁的高徒是吧?不错,不错,一会儿一定要说说你的意见。” 郭悦忙起身点头。 王处长见人都到齐了,便主持开始了病历讨论,郭悦认真的听着,不停的在本子上记录着病情和一些病人的化验数据。 这种病历讨论就是把病人病情相关的科室聚在一起,各个科室都要说出自己的诊断意见,然后大家来讨论决定诊断和治疗方案。 郭悦听着各个科室的发言,更加感到奇怪,这位退休的局领导既没有明确的发病原因,也没能发现和他双腿无力肌肉萎缩有关的异常检查结果。听着好像各方面都很正常,神经内科也没能找出他走不了路的原因。 轮到神经内科发言时,那位男主任直摇头,从他们科的检查和查体看,病人完全正常,但就是不能下地行走,双腿的肌肉萎缩也很重。 金院听他说完皱了皱眉,“会不会是有异常问题,但没有发现呢?” “金院,应该不会,我们把能做的检查全都做了,确实没有发现问题,所以,我们才怀疑是不是心理问题造成的,建议医务处请来了心理科。” 众人这次把目光都看向了郭悦。 第三十四章 拒绝 面对这么多领导和主任的目光,郭悦还是有些紧张,她脑中快速组织着语言,“金院和各位领导好,我刚才看了病情介绍,也听了各位主任的意见,但还不能下结论,因为病情介绍中没有提到患者心理相关的症状,我也还没能看到病人,能不能让我去检查一下病人,有些问题我还需要问问患者本人。” “好,郭大夫说的对,看病一定要亲自问诊,你们高干病房派人带郭大夫去看看李局吧。” 走出办公室,郭悦脑中还想着,不知道这李局是什么人,金院说了只看病,不评论人,她也不好细问。 郭悦跟着高干病房的一个女主任走进了一间单间病房,一进去就闻到了浓浓的花香,病房四周摆放了很多的鲜花,应该是来探望的人送的。房间正中的病床上坐着一位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李局您好,我们来看看您。” 郭悦打量着这位李局,国字脸,两道浓眉,面部皮肤有些松弛,但还是很精神,抬头看人时有些不怒自威,“徐主任您好,你们是不是在开会讨论我的病情,辛苦了,周末还打扰你们休息。” 这位李局说的很客气,但从他的眼神中,郭悦能感觉到,他并没有什么感谢之情,更像是领导在和下属谈话一样。 徐主任指了指郭悦,“这位是我们心理科的郭大夫,在和我们一起讨论您的病情,她想和您聊聊,问问您的情况。” “心理科!”那位李局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怎么?你们觉的我是得了精神病吗?” “不是,怎么会呢,我们只是想了解的更全面一些。”徐主任忙满脸陪笑。 “我不用心理科看病,告诉你们金院长,如果觉得我有精神问题,直接把我送到安定医院就好了。”李局的声调提高了一些,脸色阴沉的让人感觉害怕。 “李局,您别生气,那我们先出去了,讨论完病情,金院还要来看您呢。”徐主任连连道歉。 郭悦感觉也很尴尬,没想到人家压根就不让心理科看,她忽然看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位中年女性,刚才也和徐主任打了招呼,此刻见李局生气,忙起身去劝。 她和徐主任走出房间,那位女士送了出来,“徐主任,真对不起,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脾气特别大,您别介意。” 郭悦忙低声问,“徐主任,这位是?” “啊,忘了介绍,这是李局的爱人,一直在医院陪着。” 郭悦听说是李局的爱人,忙转身,“阿姨您好,我可以和您聊聊吗?” 那位女士点了点头,“郭大夫,刚才对不起了,其实我们之前也怀疑过他是不是思想出了问题,但只要一说带他去心理科看,他就生气骂人,说自己干了一辈子工作,怎么会心理出问题。您想了解什么问就行。” “好的阿姨,李局是什么时候退休的?” “是去年下半年,退休还不到一年。” “他的双下肢无力是退休之后出现的吗?” “对,退休后有3个多月吧,他就说感觉腿没有劲儿,不想走路,后来走路也越来越少,你说也不疼也不麻,他就是觉得没力气,差不多过了2个月就下不了床了。” “那他之前脾气也这么大吗?爱生气着急?”郭悦逐渐问到了情绪上面 “不是,他之前脾气特别好,别看是个当领导的,一直都很少骂下面的人,待人很温和。自从退休后就变了,经常动不动就教训人,急了还摔东西。” “那他的脾气是在双腿无力之前就不好了吗?” “对,他刚退休后脾气就不好了,他退休后,当时有几个局里的下属来看他,他竟然不见人家,还说什么既然退休了,工作就和他没关系了,再也不见单位的人。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人家也没来和他谈工作,只是探望他。” “他平时睡眠好吗?”郭悦拿出一个小本子,做了一些记录 “睡眠也不好,他上班时睡眠就不好,经常工作到挺晚才睡,本来以为退休了,没事儿了他能早点睡,结果还是睡的很晚,经常1点来钟才睡觉。” “除了这些,李局日常的表现还有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吗?” “太多了,整个生活习惯都变了,他之前只要在家,新闻联播是一定要看的,从退休后再也没看过,我问他怎么不看新闻联播了?他说都退休了还关心什么国家大事,之前喜欢的电视剧现在他也不看,我有时候故意打开电视让他看看,他就烦,说我吵他。”李局爱人把声音压的很低。 “那他有什么爱吃的东西忽然不吃了,或者以前不吃的东西,忽然又喜欢吃了吗?” “有,太有了,我们老家是陕西的,他之前特别喜欢吃什么面皮、米皮一类的,我们经常一箱子一箱子的从老家带过来,现在很少吃了,说是吃了血压会高。竟然开始喜欢吃米饭,他以前是最不喜欢吃米饭的。” 郭悦快速的记录着,感觉自己想了解的都问的差不多了,又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他腿的肌肉萎缩是发生在不下床之后吗?” 李局爱人想了一下,“应该是,这我没太注意,他不能下床了,有时候我就用毛巾帮他擦身体,有一天忽然发现他的腿变细了,都能摸到骨头,他以前也是经常跑步健身,腿很粗,应该是不下床了之后腿变细的。” “好的,太谢谢您了。”郭悦放下笔, “怎么能说谢我,我应该谢你们。”李局爱人忙又和郭悦握了握手。 回到办公室,金院等人都还等着,他们已经知道郭悦被骂了出来。 徐主任在旁边说,“我们一开始没让郭大夫去看李局,就是怕这个,他昨天来住院,已经把我们护士骂哭了2个了。” 金院皱了皱眉,“郭大夫,你什么意见?” 郭悦稳了稳神,“从我刚才和李局爱人了解的情况看,李局一定有心理问题,他退休后整个生活习惯,乃至性格都出现了变化,这些变化都是焦虑抑郁的表现,只是他自己不承认。”她看了看金院,“我认为他现在有很严重的心境障碍。” 第三十五章 家庭 “心若改变,你的态度跟着改变;态度改变,你的习惯跟着改变;习惯改变,你的性格跟着改变;性格改变,你的人生跟着改变。” 回家的路上,郭悦想到了马斯洛的这句名言,一个人的心如果变了,所有都会跟着改变。她给李局开了抗焦虑的药物,但不知道他会不会吃,她跟着陈老师见过一些人从高位上退下来,因为失落出现各种心理问题。 陈老师总结这些人的心理问题大部分都是不能适应自己拥有的东西快速失去,曾经的前呼后拥,曾经的阿谀奉承,曾经的言出如山,曾经的挥斥方遒,都会随着那个时间点的到来,离自己远去。人重要的不是习惯拥有,而是敢于失去。 回家的路上,她手机同时接到了两条信息,一条是袁梦发的,让她中午多买些好吃的回家,她要补补。另一条是张一鸣发的,约她中午出去吃饭,要请她吃好的。 郭悦想了想,直接折中了,给张一鸣回信,让他直接买些好吃的来她这边,就算是给袁梦赔罪了。结果等了半天,张一鸣才给回信,“我还是不去了吧,袁梦还不得把我吃了。” “那你也不能躲她一辈子啊,不至于,我们袁梦还是很大度的,你多买点儿吃的收买她就行了。” 发完信息郭悦忽然想起来,张一鸣并不知道袁梦流产的事儿,自己又跑到超市买了些大枣、阿胶糕这些补血的东西。 但她还是高估了袁梦,张一鸣进屋时,袁梦还是跳了起来,差点儿把他买的东西都给扔出去,郭悦帮着说了半天好话才算完。张一鸣也实在是怕了她,谁让自己非礼勿视了,只能忍着。 中午吃饭时,看着一桌子的鸡鸭鱼肉,袁梦的脸色才好了些。“看在郭悦的面子上,我饶了你了,以后想看了你就和姐姐说,我不是小气的人。” 她转头看到郭悦正对她横眉冷对,忙又解释,“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想看了,我就出去,让你在家看郭悦。” “去你的,你血止住了是吧,信不信我再让你出点儿。”郭悦直接冲了过去。 风卷残云之后,袁梦满足的拍了拍肚子,知趣的进了屋,临走还来了句,“晚上还按着这标准来啊。” 郭悦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张一鸣跟在后面,从后面抱住她,耍赖似的就是不松手。郭悦轻声的斥责着,心里却感觉无比的幸福,她能切实的感觉到背后这个男人对自己的依赖之情,很多人都说爱的基础就是依赖,因为依赖所以离不开。 回到卧室,郭悦没能抵御住张一鸣的“依赖”,两个人轻手轻脚的开始拥抱、接吻,……。 “你小声点,袁梦还在呢,” “是你小声点,” “滚,” 一直到吃完晚饭,张一鸣才滚了,满意的“滚”了,袁梦没有白补,脸色好了很多。 郭悦晚上躺在床上,翻看着那本《爱的艺术》,她感觉自己在慢慢坠入爱河之中,袁梦提醒了她好多次,让她必须深入了解了解张一鸣的家庭情况,袁梦的原话是,既然两个人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都老大不小了,接下去不就应该是互相见见家长,确定关系,领证结婚,生孩子,再生二胎,然后白头到老,死后火化,埋在一起。 她想着袁梦的话,人生确实就是这样的吗,如果一个人还没结婚就能看到自己下半生,那岂不是很无趣,但生活确实又是这样,没有几个人能逃脱这个循环。她翻着书,弗洛姆一直强调那种整体而又独立的爱情。他认为“了解的越深,爱的越深。” 郭悦放下书,也许确实应该多了解一些兔子的家庭了,毕竟自己已经过了谈恋爱的年龄,应该奔着结婚去了。正想着,枕旁的手机响了,郭悦拿起来,是她大哥郭伟打来的,忙接了起来。 大哥自从她工作以来和她联系并不多,兄妹俩之前关系还不错,只是郭伟结婚后,又忙着公司的事业,就顾不上和她这妹妹沟通了。 “哥,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你都忘了你这个妹妹了吧。”郭悦故意撒娇,能听到大哥的声音心里还是热乎乎的。 “怎么可能,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妹妹啊。”郭伟从小就喜欢这个妹妹,郭悦考上大学时,他拿出了一个月勤工俭学挣的生活费给郭悦买了块儿名牌表,郭悦的笔记本电脑,名牌儿包也都是他给买的。用他的话,他先把这些东西给买了,省的别的男的趁机献殷勤,郭悦再抵挡不住。郭悦妈每次都说,如果郭悦哪天出嫁,最难过的可能不是她爸,而是这个哥哥。 兄妹俩瞎聊了一会儿,郭伟忽然低声道:“悦,告诉你个秘密,你嫂子怀孕了。” “是吗,那是好事儿啊,几个月了?” “有3个月了吧,我还没敢和妈说。” “为什么?她要知道了不应该更高兴。”郭悦从床头桌上拿起个苹果,啃了一口。 “哎,你嫂子不想要,已经和我折腾了一个月了。” “不想要!”郭悦差的把苹果扔了,“为什么?这不是好事儿吗?” “我也不知道,她第一个月还好好的呢,不知道最近听到谁说了什么,忽然又说自己还没准备好当妈,说要去把孩子做了,不要了,我劝也没用,和我吵了好几次了。” “嫂子年龄也不小了,现在做对身体损伤还是挺大的,你再劝劝她。” “我劝不是没用吗?我想你不是搞心理的吗,你嫂子也挺喜欢你,你和她聊聊,看看能不能说通了,可能有些原因她不告诉我。”郭伟声音有些着急。 “好吧,我明天就给她打个电话。” 挂了电话,郭悦脑中想着,她只在大哥结婚时见过那个嫂子一面,人长的很漂亮,据说家庭条件也不错,又是独生女,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但人看着很大方,也懂礼貌,对自己一口一个妹的叫着,还说她一直想要个妹妹,这次愿望实现了。虽然结婚后和自己沟通不多,但也常常发信息问候,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想要已经怀上的孩子了。 郭悦之前一直感觉婚姻、孩子这些离自己很远,最近袁梦意外怀孕,和张一鸣的感情迅速升温,现在大嫂也怀孕了,突然觉得家庭生活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这可能是每个从大学走出的学生开始建立自己的家庭必须要经历的阶段吧。 第三十六章 遇袭 第二天上午,郭悦本来想给大嫂打个电话,但病人很多,络绎不绝的,她一直也没能抽出时间打。10点来钟的时候,她正给一个失眠的病人开药,忽然楼道里一阵吵闹,有人大叫着,她听到护士长尖利的声音,“你干吗呢?你怎么能打人呢?”张颖大叫着,“快,叫院警!” 郭悦忙起身跑了出去,楼道里几个人围在了一起,护士长和张颖蹲在那里,她忙跑过去,“护士长,怎么了?”接着她就看到,陈老师坐在地上,一头是血。郭悦快步跑了过去,“张颖,怎么回事儿!” “陈主任刚出来,被一个病人用砖头打了。”郭悦冲过去用手按住了陈菁头上的伤口,护士长用纱布快速的包裹着。伤口很大,血流到陈菁的肩上,又滴到地上,郭悦看陈老师坐在地上,叫她也没有反应,感觉自己眼泪都流了出来。 很快院警赶到了,急诊的平车推了过来,郭悦帮着把陈老师抬到平车上,又跟着平车一直到了急诊的抢救室。在医务处的协调下,外科的几个主任很快赶了过来,冲进了抢救室。 郭悦感觉自己手脚都是冷的,在抢救室外面直发抖,张颖赶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了门外的椅子上。“张颖,是谁打了陈老师?”郭悦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就是上次刘主任介绍的那个病人,她们今天上午又来了,找了陈主任,陈主任还好心帮她们加了号,那个男病人进去和陈主任聊了一会儿,就出来了,坐在了陈主任办公室门口,谁知道,他包里竟然有块儿砖,陈主任刚从诊室出来,他就跑过去用砖砸了陈主任的脑袋。”张颖的声音里也带着哭声。 “那打陈老师的那个人呢?” “跑了!他砸了陈主任就跑了,跟着他的两个家属也跑了。” “我跟他们没完,报警,报警抓他们!”郭悦腾的站了起来。 “已经报警了,他们肯定跑不了,还有刘主任呢,是他老乡,肯定能找到。”张颖一脸悲愤的表情。 两个人在抢救室外等了半个小时,一个外科主任开门走了出来,郭悦忙走了过去,“陈老师怎么样?” 那个外科主任看了看她,“没太大问题,头皮外伤,我们给缝合了,但是陈主任有短时间的昏迷,怕有脑震荡,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陈主任醒过来了吗?”张颖也在旁问道 “醒了,你们去帮陈主任办个住院手续吧。”那个外科主任一脸的笑容。 郭悦走进了抢救室,陈老师头上缠着绷带,还是那样的一副笑容,正在和旁边的两个主任说话。 “老师,您觉得怎么样?”郭悦走了过去。 “郭悦啊,没事儿,就是外伤,我说回家休息两天就行了,刘主任还非要我住院检查检查。”看着陈老师又恢复了笑容,郭悦心中的那块儿石头放下了一些。 “您没事儿就好,还是住院查查吧,刚才您都昏迷了,我们一定抓住那个凶手。”郭悦走过去握住了陈老师的手。 “抓到他也没有,那是一个偏执性人格障碍的病人,他有表演性人格,他和自己说话这些都是为了吸引其他人的注意,让身边的人更加关注他。我让他出去后留下他家属聊了一会儿,他可能误以为我拆穿了他,所以等在门口进行报复。”陈菁还是满面笑容,好像已经原谅了那个病人。 “那他也不能随便打人啊。”郭悦还是很生气, “这种人格障碍的人是失控状态,他就是杀了人也不用承担法律责任,何况他是为了看病来的,咱们也不能真的把他当作故意伤人的罪犯。算了,让他去吧。” 张颖已经办好了入院手续,回来看到陈主任已经醒了,也很高兴,两个人又把陈菁扶到轮椅上,推到了外科病房。刘主任估计也感觉对不起陈菁,专门给安排了一个单人间的病房,又跑过来道歉。陈菁微笑着和他聊了一会儿,看到郭悦还在病房陪着自己,便说门诊不能随便停,让她继续去出门诊。 郭悦不情愿的回到了诊室,楼道里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很多病人还在楼道里等着就诊,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郭悦回到诊室,一上午心情都不好,明知道坐在对面的病人有可能会伤害自己,而且不用付法律责任,自己还是要笑脸相应,这可能就是这个时期医生的悲哀。 但确实又如陈老师所说,这些人都是身体或心理不正常的人,不能按正常人的心态去看待他们,只能更多的去理解他们,帮助他们,这可能是心理医生的另一个悲哀。 到中午时郭悦又给陈老师买了饭送过去,看着陈老师吃完,这才放心的回到诊室接着出下午的门诊。她们心理科本来一共有5个医生出门诊,陈老师病了,另外还有一个赵大夫今天请了假,郭悦这边的病人明显多了起来。 她一下午看了30多个病人,创了她工作以来的记录,近5点时,张颖跑进来扔给了她一块儿巧克力,“赶紧补补,你今天算是大开杀戒了。” “你用的什么破词儿,什么叫大开杀戒。”郭悦瞪了她一眼,“后面还有病人吗?” “还有一个,你再坚持一下,看完就下班了。”张颖递给她一个号,转身走了出去。 郭悦拿起号,看了一下电脑,病人叫郑渝,男性,42岁。她点了一下叫号系统,很快,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郭悦抬头看了他一眼,见这个叫郑渝的病人穿着一身休闲装,衣服上全是褶,头发蓬松,脸好像都没洗,黑眼圈很重,脚上穿着一双旧球鞋。 看到这种病人,郭悦从心里就有些抵触,她往后挪了挪椅子,示意他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病人倒是很配合,直接坐了过去,把病历本递给了郭悦。郭悦接病历本时,虽然戴着口罩,还是能闻到他身上很大的酒气。 “您有什么不舒服吗?”郭悦在病历本上写着。 “大夫,我想戒酒,可就是戒不掉,为这我老婆都跟人跑了,您帮帮我吧。”郑渝一口的酒气,很着急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