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唐人》 楔子 初秋,夜幕下的草原在群星的映衬下一望无垠且静谧、安详,置身于其中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生出一种天人合一的感觉,发自内心的对天地有了一股敬畏。 “蓬....”,一股巨大的篝火毫无征兆的在草原上升腾了起来,围绕着这堆篝火一名大巫师边唱边跳,以其独有的方式在与神灵进行着沟通。 只见他双手向天表情庄重,时而顺时针跳跃时而逆时针跳跃,而那堆篝火也似乎被他吸引了一般,火头竟然随着他的位置,逐渐左右摇摆了起来。 随着大巫师唱跳频率的加快,火焰的摆动幅度也越来越大,突然之间火焰停止了摆荡,颜色蓦的由黄转红且笔直向天,如同被鼓风机吹入了大量空气一般。 “阿保机!.....”,大巫师明显是感觉到时辰已到,当即大吼了一声。 声音还未落便有一条身材高大的汉子从黑暗处健步走了出来,只见他不顾火焰高温灼热的烧烤,一直走到篝火旁,手掌一翻便将一把贴身的短刀擎在了手中,然后当胸一划一股鲜血便迸溅而出,喷洒在火堆上。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那股巨大的篝火仿佛也有了感应,顿时火焰光芒大胜,并且瞬间竟然转为了妖艳的蓝色! “阿保机,去吧,神已经降下了旨意,带上你的族人、带上全部的契丹人,由你来做他们的可汗,带着他们去夺取最为肥美的土地,还有这世间所有的金银财宝,神会佑护着你,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职责....”,大巫师的声音越说越高,身体也仿佛被神灵附体了一般,抖动的愈加剧烈起来。 此刻的耶律阿保机仍是站在火堆前一动不动,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蓝色火焰,仿佛那股火焰已经烧到了他的眼中.....。 ~~~ 大唐龙纪元年新皇御极改名李晔,皇帝登基之初锐意进取扩充禁军,并于同年誓师伐蜀,结果几年用兵无果反而间接促成王建称帝建立前蜀。 大顺元年皇帝下诏征讨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朝廷大军三战三败,河东军直指河中,皇帝迫不得已下诏认错。 景福二年,凤翔节度使李茂贞率兵攻入长安,宰相杜让能代君受过赴死,凤翔军罢兵。 气势恢宏的大唐自开国至今,已历两百八十余年,如今它已经无复当年的盛世景象,举国到处都是藩镇林立、军阀割据,彼此之间攻伐不断,帝国至此正式开启了倒计时。 第一章 穿越需要理由吗?需要吗? 临近初春但辽阔的燕赵大地,仍是一派萧索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朔风阵阵呼啸而过,不时有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蓦然一支碗口大的马蹄凭空踏落下来,将片片晶莹的白雪连同泥水迸溅得四下飞射,紧接着便是一匹接一匹的战马疾驰而过,将大地震得隆隆作响。 这一队骑士约有百余人,俱都是黑衣黑甲,面覆狰狞的面具,不过最显眼的莫过于每人头上缠带的狐尾,这在一向以“厮杀汉”自诩的军卒眼中就显得十分奢侈了,但嫉妒之余见者却又无不敬佩且畏惧。 “小王爷,前面有一处村落,咱们一早赶路,马力也消耗了不少,不如在前面歇息一下,您看如何?”,一名校尉纵马上前,掀起面具对着另一匹马上的少年请示道。 那少年放慢马速四下看了一圈,微微点点头,校尉便打了个唿哨,随即便有几匹座骑越众而出,向着前面的村落奔去。 少年的身份贵重,容不得这校尉有丝毫的马虎。因为他是大唐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晋王、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的二公子,名叫李存勖。在他老爹这一串的官职中,头两个只是荣衔,真正重要的却是最后一个了。 大唐在地方上首重“节度使”,因为此辈手握兵权、财权、人事任免权,隐然就是一方诸侯,如今对朝廷更是听宣不听调,所以倘或有人当面称李存勖为官二代的话,那就是在侮辱他了。 不过对于李存勖而言,相较于大唐时下流行的称呼,他更喜欢别人叫他一声“小王爷”而非“二郎”,因为这让他多少有些代入感,把自己想象成《射雕》里风流倜傥的杨康,也梦想着有朝一日于闹市之中调戏美女,做一回痞帅痞帅的纨绔。 ~~~ “小王爷,情况有些不对,咱们还是在此处稍候一下吧....”,随着马队靠近,村庄里静谧的气氛让校尉起了疑心,多年征战沙场凭直觉他便知道,前面定是出了状况。 果然他的话音才落,就见派出的几名斥候策马飞奔出了村子,那校尉也不待李存勖发话便高举右臂,命令全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李存勖尽管年纪尚小,但遇事却不惊慌,相反一带座骑便向着那几名斥候迎了上去,见面开口问道。 他所带的这支卫队,是晋王李克用的嫡系精锐,名曰“鸦儿军”,全部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即便遇到大队的敌军也尽可以从容撤退,而不是这样一窝蜂般的狂奔出来。 “回小王爷,前面的村庄空无一人,我等查找一番才在村后的田地里找到村民们的尸首,.....男女老幼都有....看样子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了活口”,为首的斥候断断续续的说道,显然血腥的场面让他这个积年老卒都觉得震撼。 “带我去看”,李存勖不待那名斥候多言,便一夹马腹向着村口而去,身后的亲兵卫队无须等候命令自动便跟了上去,动作整齐划一肃杀之气陡然便冲破了村庄诡异的氛围。 不多时李存勖便被斥候引着到了村后,只见光秃秃的田地里,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大的一片,最外围赫然还有十几具孩童的尸体,尽管此时气温很低,但浓郁的血腥味还是让人不得不掩住口鼻。 “看马蹄印还有手法,像是契丹人在打草谷”,校尉跳下马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走到李存勖的马前汇报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佐证:“大部分尸体的胸骨、头骨都被打碎,看痕迹很像连枷、狼牙棒一类的兵器,那些蛮族士卒最喜欢用的”。 “契丹人?他们何时越过幽州的?而且深入三百余里来打草谷,契丹人莫非疯了不成?”,李存勖闻言一愣下意识的问道。 须知此时的契丹也不过只是一支游牧部落而已,大唐虽已被严重的内耗削弱得江河日下,但这些蛮族最多也只是在北方的边境上劫掠一番,还是没有胆量敢越过燕山深入内地的。 “前几年他们出了一个叫耶律阿保机的首领,统一了契丹八部,听说如今兵强马壮,场面搞得很是红火”,那名校尉见少主有疑问忙开口解释道。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跑了过来,在马上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开口道:“村北发现大队马蹄印迹,看情况是才走不到半日的时间”。 “跟上去,确认清楚是契丹人还是普通的马贼”,李存勖以他那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语气命令道。校尉领命翻身上马一挥手,便带着二十名骑士跟在那名斥候的后面追了下去。 ~~~ 很快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校尉便带人赶了回来,而且马队中还多了两个人。只不过这二人并非端坐在马上,而是像麻袋一样,被捆好后扔在了马背上。 行到近前那名校尉探手过去将这二人逐一掀落马下,然后向李存勖报道:“遇到几名落单的,都是契丹人,儿郎们当场斩杀了十五人,留下两个活口好让您问个明白”。 李存勖闻言点点头随即翻身下马,走到那两名契丹军卒的面前,他个子不高所以只是微微俯下身,仔细的端详了一下,然后用脚尖踢了踢其中一个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他对于契丹人的装备、人员等军事情报并没有多大兴趣,问话的目的只是单纯的确认一下,他们“打草谷”是偶尔跑到了这里,还是有意而为之的行动。 地上的契丹人应该是个小头目,一脸的桀骜不驯,眼见被一个孩童如此的戏弄,顿时就感觉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尽管双臂被反绑却仍像一条活鱼般反复扑腾,努力的想站起身来。 李存勖见状叹了口气道:“问你话就好好说,吓扑腾什么啊”,说完猛地抬起右脚,一脚就踢在了那名契丹人的太阳穴上,他虽然人小力短但脚上战靴的靴尖却是熟铁皮包裹,这一脚下去力道极猛,顿时那名契丹人两眼一翻便昏死了过去。 见这人已经无法言语,李存勖转头看了眼另一侧地上的契丹人。那人从未见过一名孩童竟然下手如此狠辣,惊吓之余抬眼望去无意间看到了四周的骑士,人人颈挂一串狼牙,顿时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嘶声喊道:“你们....你们是‘鸦儿军’?”。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李存勖丝毫没有理会他的神态,仍是语气平和的问道,只是走路的声音明显的加重了几分。 “大汗说南边才是真正的花花世界,有取不尽的珠宝金银和....铁锅,以前大家在边境上只是小打小闹,今后他要带着我们时常到南边走上一遭,大汗还说......”,“蓬”。 这名契丹人还未讲完,李存勖便又是一脚,那人的脑袋直接就歪成了九十度,看样子这回是有了准头,一脚下去就把他的脖子给踢断了。 一旁的亲兵卫队此刻都佩戴着狰狞可怖的面具,根本就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如果命令他们取下面具,就会看到这些久历战阵的老兵,现在个个都是一脸的震惊,他们任谁都没有想到,自家的少主小小年纪,出手竟是如此的狠辣果断,这还是八、九岁小孩子干的事了? 不过此刻的李存勖却无心理会属下的反应,那名契丹人的回答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测,盘踞在北方的契丹人终于要崛起了! 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唐人而言,契丹仍然只是北方众多蛮族中的一支而已,当年安禄山做幽州节度使的时候,没事就喜欢将他们拿来凌虐一番。可就是这个不起眼的蛮族,李存勖却知道很快他们就会成为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之所以会有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前思维,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也是一名穿越者。至于原因嘛,穿越需要理由吗?需要吗? 正是因为身份上的特殊性,李存勖自幼便“显得”聪慧异常、见识非凡,但可惜的是见识虽有但历史知识却极差,所以也就根本谈不到任何的先发优势了。 只是当契丹与耶律阿保机联系在一起后,这么有特点的名字,李存勖想装作不知道都很难了。 横亘在四百毫米降水线上的燕云十六州,在某种程度上就如同阿三哥的开伯尔山口一般,一旦北方的蛮族突破了这里,则整个华夏大地就会坠入灾难的深渊。 而耶律阿保机和他的大辽,就是率先在这里打下了一根钉子,然后是女直、蒙兀,持续地给汉人王朝放血,最后直至中原板荡、神州陆沉。这正是北方蛮族最好的机会,可对于中原王朝而言却是最坏的时候了。 晋王李克用的白虎节堂里就挂着的一幅舆地图,上面清楚的表明河东与幽州本就是一体,所以李存勖断定契丹人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打到他的家门口。 “对不起,虽然大家都是兄弟民族,但那是在未来,很可惜现在还不是,所以....抱歉啦”,李存勖料理完这名契丹人后,嘴里嘟嘟囔囔的向着自己的座骑走去,可就在他努力地扳鞍认蹬想要翻上马背时,那名校尉却又凑了过来。 “小王爷,方才在追赶这些契丹人时,遇到了几个人,他们自称是被契丹人裹挟的.....”,校尉在李存勖身后低声说道,说完他回头向身后一指,李存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方才他把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契丹人身上,根本就没见到还有外人在场,此刻只见车旁一个赶车的老头满头的白发,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在他的身后则站立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当李存勖看到白发老者身后之人时,眼睛顿时一亮心里暗叫道:“我滴妈呀,还有意外收获!”。 第二章 最憋屈的战神 在大唐,女扮男装应该算作一种时尚了,但在如今这种乱世,居然还敢如此装扮李存勖不禁在心中暗骂一句:“你当我是瞎的吗?”。一个男孩如果能长得如此秀美,恐怕在他那个时空早就被人拉去组团出道了。 那个老头身后的男子明显就是一个女孩乔装改扮的,只不过高挑的身材加上斜飞向上的一对剑眉,远远望去真如一位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要不是李存勖见多识广,大脑存量丰富,光凭那个校尉和他手下的那群土包子,还真没人看得出来这人是个女儿身。 “我家主人多谢小将军....”,那位老者见李存勖骑在马上,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家小姐,急忙上前开口答谢,顺带打开一下尴尬的局面,哪知他才讲到一半李存勖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说话。 “这位姐姐贵姓呀?怎会落到契丹人的手里呢?”,方才一身戾气的少年瞬间化作好奇宝宝,萌萌哒的让人十分不适。 那名女子身份被揭穿却丝毫不以为意,显然也是大户人家吃过见过的主儿,只是微微一笑上前说道:“小女子姓朱,乃是汴梁人氏,前几日去河东拜访亲友,未曾想回程走到这里竟然遇到了契丹人,幸亏这位小兄弟的手下搭救,不然真的是凶多吉少呢”。 “小兄弟?”,李存勖闻言顿时感觉有被冒犯到,可低头看看自己如今这副身材,顿时也就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只能吧嗒了下嘴巴说道:“现在外面这么乱,姐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至少把你们送过邢州是没问题的”。 “多谢了,不过我们打算从孟津渡河,跟小兄弟不顺路的”,她左一句“小兄弟”右一句“小兄弟”把个李存勖叫的十分窝火,却又不好发作只得丢下一句:“那你们多加小心”,说完一挥手带着亲卫绝尘而去。 待李存勖等人走远后,那名老者上前站在女子的身旁垂首道:“那些人应该是河东的‘鸦儿军’,他们管那个小孩子叫‘小王爷’,而李克用的长子今年已经十八,所以他应该是晋王的二儿子,叫李存勖”。 略微停顿了一下老者又继续说道:“郡主,您看是否让在下出手,将那小子.....”。 “你出手有几成胜算?”,那名女子并没有回头去看老者,只是望着李存勖等人远去的背影问道。 “生擒很难,但取他性命应该是有把握的,只是.....”,老者略想了一下回道。 “只是得手之后你也无法脱身吧,‘鸦儿军’骁勇无比、所向无敌,你纵然武功再高恐怕也不是他们大队人马的对手”,说道这里那女子停住不言,半晌过后才开口道:“只是可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杀伐决断出手狠辣,这次放过他只怕将来更难对付,算了吧,上车,我们回去”。 这边李存勖调戏不能反被虐,但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毕竟这种事以前经历的太多了,重要的是过程!而且他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三天前他不顾母亲王妃刘氏的反对,顶风冒雪仅带百名亲卫便离开老家晋阳,就是为了保住一个人,一个对李存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那人名叫李存孝。 ~~~ 说起来李存孝也应该算作是他的兄长了,因为此人也是晋王李克用的儿子,只不过是义子而非亲生的而已。虽然只是义子,但李存孝却是李克用众多义子中,最猛、最能打的一个,而且十分热衷单挑。 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最离奇是说他十岁那年,便徒手打死一支老虎,而且是三拳两脚便解决了问题,这个在李存勖听来就比武松牛掰多了。 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便总缠着李存孝,而李存孝也是个大男孩的脾气,一来二去的便被少年老成的李存勖摆弄的服服帖帖,在晋王的一众义子中,他二人的感情可以说是最好的。 不过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并没有人亲眼得见,但李存孝的战功却是实打实的,年纪轻轻的便名震沙场,自出道以来几乎是未尝一败。即便在猛将如云的晋军中,李存孝也当得起“战神”这个称呼。 在冷兵器时代一员猛将就是军中的主心骨,李存勖就亲眼见过他在军营中,每过一处都会引得士卒们一片的欢呼,然后这厮便在一片喝彩中挥动手中的马槊,随便摆上几个pose,便会引来雷鸣般的叫喊声。 可事情往往也坏在这里,像李存孝这种人就如同公司企业中的金牌销售,年少轻狂加上业绩突出,自然就会引得一些同事的嫉妒,就像小黑胖子说的那样“爷秀于林,孙必摧之”。 如果老板体察下情、知人善任,很轻松的便能化解掉这些矛盾。可惜李克用不是这样的老板,相反他管理起下属可谓是相当的随心所欲,义子们不是嫉妒李存孝的战功吗,好办,有功不赏不兑现承诺,这样大家不就平衡了嘛。 对于老爹这种反向操作的“一碗水端平”,李存孝先是郁闷,然后是气愤,接着就是冲动了,一怒之下像许多后世的公司员工一样,他居然宣布“退出”!公然打出旗号准备自立门户。 义子也是“子”,李存孝如此的行为在李克用看来就是忤逆不孝了,一怒之下就派兵围困住了李存孝的驻地邢州,然后自己亲临前线准备执行家法,这次不仅要摘了李存孝的字,更是要将他的脑袋也一并摘走。 对于他的决定,身边的一众义子、亲信不仅没人出来劝说,而且一个个的颇有些跃跃欲试,由此可见李存孝平日居功自傲,属实是得罪了不少人。 在这些人而言,这正是清除阻碍自己上位的好机会,但李存勖却不会有他们这样的小心思。老爹李克用是出了名的刚愎自用、我行我素,在如今这种乱世不想着招揽人才,却在这里自断臂膀削弱实力,实在是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很无语。 其实他并没有收集名人的癖好,甚至历史上是否有李存孝这个人他都不是很清楚,但既然李存孝这么能打,那么无论是现在还是为了将来计,他都要保住这个情商很低的家伙。 ~~~ 处理完契丹人的事情后,李存勖带着亲兵卫队不到半日就赶到了邢州城外。一到晋军的大营,首先是要先给父王请安,结果把李克用吓了一跳,待问明来意后顿时就气得跳脚,大骂李存勖不知轻重。 对于暴躁老爹的脾气李存勖自是十分的熟稔,所以只是笑嘻嘻的垂手而立,待李克用发过飙后便上前缓缓说道:“父王难道真的准备杀他吗?”。 尽管李克用平日里狂暴的时候居多,但却不像其他的藩镇军阀那样冷酷狠辣、翻脸无情,围困邢州日久他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毕竟李存孝是他的义子,父子之间的香火情意总还是有的。 这个时候但凡能有人站出来为李存孝求情,那小子再识相一点主动出城投降,打他几鞭子这事也就过去了。但围城已有半月,手下众将居然无一人肯站出来说上一句公道话,这就让老李有些骑虎难下了。 而城中的李存孝也是悲愤难鸣,没想到自己为了义父出生入死结果却落得这般的下场,一怒之下更是喝醉酒后就跑到城头上叫嚣,并且摆出了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只能说这两个情商极低的人碰到一起,真的是夫复何言又何等的卧槽了! “不杀他!你看看那个混账做的事,不仅公然的拥兵自立,还给皇帝写信诋毁我,他...他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义父,这次不清理掉这个逆子,我李克用的脸往哪儿搁!”,李克用越说越激动,将仅有的右眼瞪得极圆。 “父王,且先冷静一下,那厮的确做的有些过份了,但他也不是一开始便有了自立的念头吧,事情到了今天这一步....孩儿说句不孝的话,您老人家也有三成的责任.....”,说到这里李存勖停住不言,先稍稍观察了一下老爹的脸色。 李克用虽说脾气暴躁了一些,但不代表他是个笨蛋,儿子的话他如何听不明白,只是如今位高权重的,如何能轻易承认自己有了错处?所以听闻李存勖一番话后,并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坐在帅椅里不住的喘着粗气。 李存勖眼见老爹如此模样,知道他的态度已有所松动,所虑者无非就是面子而已,这些他在来的路上便已考虑到了,当即便轻声说道:“不如儿子亲自走一趟邢州,把那厮捆来让您狠狠责罚一番,以解心头的怒气,您看如何?”。 稍微停顿了一下,李存勖继续忽悠道:“父王也知道,那厮一直都是您麾下众太保里战力最强的,岂止是最强太保啊,简直就是盖世......”,说到这里他赶紧打住,暗道:“还好、还好,幸好及时止住不然就会有麻烦!”。 他在这边暗自庆幸,对面的李克用却开口道:“盖世....个甚?”。 第三章 盗令 如果说李存勖仅凭几句花言巧语便能打动老爹,那真个是小瞧李克用了。他十五岁从军出阵,仅用了十余年便从颠沛流离的困境中挣脱出来,转而据有河东这一片偌大的基业,没有一颗聪明的头脑恐怕早就被这个乱世吞掉了。 所以盛怒过后在爱子的一番开导下,似乎李存孝在他眼中也没有那么可恶了。李存勖见事情大有转机索性又拿出了一件大杀器,就是他母亲刘氏的“口谕”。 原来李存孝也不是傻子,他在邢州被围后便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玩大了,情急之下趁着大军尚未合拢之际,便亲自写了一封求援信,叫人连夜出城将信送给晋阳的干娘王妃刘氏。 李克用怕老婆几乎是尽人皆知的秘密,所以他就请干娘出面为自己求情。他自幼就被李克用夫妇收养,等于是刘氏将他一手带大,对待他自然不同于其他义子,而李存孝这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跟平日里恃宠而骄不无关系。 王妃接到求援信也是心急如焚,作为带孝子李存勖怎忍心让母亲着急,便自愿前来替母亲说服李存孝出城投降。 这一套说辞下来即消解了父亲的怒火,顺带着李存勖也小小的表了一番孝心,把个李克用哄得的是老怀大慰。 就在他二人父慈子孝之际,帐帘一挑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为首的那个见到李存勖也在帐中,先是一愣,但随即便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能够不经通禀便可直入帅帐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的人物,李存勖见到此人忙收起了嬉皮笑脸,换了一副面孔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四叔”,然后冲着后面跟进来的另一人喊了一声“五哥”。 走在前面的这人名叫李克宁,是李克用的四弟官拜振武军节度使,不过这只是他名义上的职务,他真正的身份其实就是河东晋军的“二当家”,而且是手握实权的那种。 相对于大哥的暴躁、随心所欲,李克宁的心思就相当的缜密了,基本上属于很会做事的那种,所以时日一久李克用就当起了甩手掌柜,专门把心思放在军务上,其他的一切杂务则全扔给了这个四弟。 向来能办事和会办事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前者也可以叫做“勇于任事”,不过在做事的时候难免就会得罪很多人。 而后者却是高情商的技术活儿,不仅能把事情办得漂亮,而且还能让人心服口服,李克宁就属于这后一种。与他打过交道的人任谁都会赞一声:“四将军处事公正但却待人宽厚,真的让人如沐春风一般....”。 只可惜这些人里不包括李存勖,对于这么一位手掌军政大权却又十分仁德,深受部众爱戴的四叔.....,你品,你细品。 而跟随他进入帅帐的年轻人,则是一个李克用的又一名义子,排行第五的李存信。他虽然是李克用的义子,但做的工作还是协助“四叔”李克宁,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了。 “老四来啦,正好亚子才到军中,他打算亲自进城,劝说那个逆子让他主动出城投降,你看如何啊?”,李克用喊着二儿子的乳名,对四弟说道。 李克宁闻言大惊,顿时急道:“这...这如何使得,亚子如此年纪怎能轻易涉险,这个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且不说他的意见是否正确,单就这份关心子侄的态度就让李克用十分的欣慰。 不过他的一番表示也并非全是做作,可在李存勖听来就很难受了,“鸭子、鸭子的,老子很像是出来卖的吗?”,但这时候的乳名就是这个样子,他也很无奈只好忍住心中的不快,一脸孺慕之情的谢过了四叔的关心。 接着他便很是直截了当的提出,进城劝降一事完全是自己秉承母命,由王妃刘氏一手安排的。 其实这根本就是他在虚张声势,王妃在接到李存孝的求救信后,只是安排人给身在邢州的李克用带个口信,让王爷尽量手下留情。但送信之人还未出晋阳城便被李存勖给拿下了。 如今整座王府都闹翻了天,刘氏更是连派三拨人马前去追赶小儿子,并扬言等这个混账回来便直接禁足。 可李存勖眼下却顾不得许多了,先救人要紧,以后的事情嘛,回家后多卖卖萌也就是了,虽然这样子很可耻,但效果还是杠杠滴。 应该说他这一招还真的很有效,李克宁向来对大嫂十分的敬重,一听侄子所言顿时也没了主张,只是一个劲的反复念叨着:“还是小心为妙、小心为妙的好”。 其实李存孝的死活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而且以他对大哥的了解,断定此事过后李克用必定会后悔莫及,但既然大家都以沉默来赞同弄死李存孝,他这个做领导的自然也只好顺应民意了。 不过既然大侄子已经传达了大嫂的意思,事情就另当别论的了,要知道大嫂一般是不轻易发话的,但只要说的事情大哥都要照办不误,于是李克宁便很乖巧的退到了一边,来了个严守中立两不相帮。 李存勖一见四叔放弃反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正准备一鼓作气让老爹直接下令将自己送进城中,可还未等他开口,便听见大帐角落里一个声音轻轻的说道:“二郎还是不要贸然行险,母妃虽然心软但那厮狼子野心已露,万一将二郎扣做人质,那时可如何是好?而且....”。 说话之人自然是李存信了,只见他说到这里略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大军围城日久,如果将士们知道父王已经派人进城劝降,则军心必定松懈,到时被那厮抓住机会,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此言一出李克用顿时连连点头,他本来就觉得这事不靠谱,万一真如李存信所言,到时候自己想要出手相救都来不及。当即他也不听儿子分说,直接便喊了人来,将李存勖带走严加看管。 李存勖一见老爹如此顿时也没了办法,同时心里也恨极了李存信,不仅是因为他的一番言语坏了自己的事情,更是因为李存孝能有今天也是拜这位“五哥”所赐。 说起来李存信幼年的经历与李存孝还颇有几分相似,二人都是放羊娃出身,不过相对于李存孝勇武过人,李存信则更胜在头脑灵活。 正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但奈何李存孝的武力值实在是太高了,李存信再怎样聪明却还是被淹没在了他的光芒下,聪明的大脑居然干不过野蛮的四肢,这如何能忍? 也是李存孝自视过高,平日里跟这般兄弟甚少客套周旋,颇有种“不是针对一个人,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感觉,所以李存信都不用费劲拉拢便组织起一班人,轮番在父王面前诋毁李存孝,日积月累的终于演变成今日这副样子。 但这些李存勖却不能当着父亲的面一一戳穿,因为有些东西是不能说破的,一旦将这些蝇营狗苟之事拿到台面上,则大家当场就会撕破脸皮,那样的话除非李存孝引颈就戮,否则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无奈之下他只好跟随父亲的亲卫离开帅帐。 见李存勖被人带走,李存信的心里也长吁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及时赶到,否则真的让李存勖进了城,说不定他就能把将李存孝成功的带出,那样的话只怕今后都没有自己的好日子过了,也幸好李存勖是个小孩子,换作旁人还真的不好对付呢。 只可惜他的想法过于简单了,李存勖又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他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除了身份根本就没有与李存信等人抗衡的实力,所以只好暂避其锋芒另想办法。 ~~~ 凌晨天光未亮之际正是人最为怠懈之时,但李克用的帅帐外仍是戒备森严,大帐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这时一个矮小的身影悄悄溜了进来,自然只能是李存勖了。 他虽然被父亲吩咐严加看管,但晋王二公子的身份又有谁会真的把他关押起来,只是给他找了一座舒服的营帐让他好好休息不要乱跑而已。于是李存勖便假装心灰意冷倒头便睡,等到后半夜却悄悄起身潜入了父亲的大帐。 只见他踮起脚尖伸手便从桌案上取出一支金批令箭,然后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未被人发觉,便迅速的转身仍是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然后三转两转的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就在他前脚刚出帅帐,李克用便从大帐角落的屏风后转了出来,望着小儿子那副鬼鬼祟祟的背影,不仅又好气又好笑,待李存勖出去后他便挥挥手,仿佛从空气中凭空出现一般,一名亲卫便站在了他的身后。 “跟上去,别让这小东西出了意外”,说完后李克用也转身离开了帅帐,而那名亲卫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只是晃动了一下身子便又消失在了空气中。 第四章 惊天一跃 这时的大唐很有意思,各镇的节度使都流行收干儿子,为的就是笼络人心。尽管没什么卵用,但多少也能起到一些自欺欺人的安慰作用。 多说一嘴,后来这个办法也被倭国学去了,并在他们的\"村战“时期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扬光大,但同样没什么效果,可见“只要利益足够大,谁是爹来谁是妈”! 别看李克用平日是个暴躁的脾气,但对这些手握兵权的义子、太保也是安抚多于严责的,这次要不是李存孝闹得太大,最多也就是被叫回晋阳大骂一顿而已。 这次随着二儿子的到来,李克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引导着,来到了邢州。至于当时是怎样一怒之下决定发兵的,他现在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了。 尤其是在李存信说出那番话后,明面上是为着李存勖的安全考虑,但隐含的意思却让李克用不得不虑。如今各镇节度使最怕的就是军心有变,一旦控制不住手下的骄兵悍将,则立时便会暴起祸端。 须知李存信还有另外的几个义子、太保,都是军中的实权少壮派,而且都多少跟李存孝关系弄的很僵,毕竟打天下不能只靠一人,而且这人还动不动的闹些小脾气,给老板找不痛快,两相比较孰轻孰重自然一望便知了。 所以李克用当机立断,借着李存勖年纪尚小的由头,果断让人把他给叉了出去。 但作为一个父亲又怎会不了解自己下的种,他甚至李存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事情也果然如李克用预料的那样,这小子果然在半夜来盗令准备潜出大营了。 他知道二儿子与李存孝平日里关系极好,这么个小孩进城李存孝至多就是闭门不纳,以他那骄傲到骨子里的性格,断断不会做出伤害一名孩童的事情。倘或李存孝真的被说动开门乞降,也倒能免去一番自相残杀,毕竟邢州城里的也都是晋军。 连年的混战,在一番大鱼吃小鱼后,群雄争霸已渐渐演化成了“东梁、西晋、北辽、南.....”,南面的长江以南不说也罢,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像是南帝的祖宗现在还在南诏国里,勤练内功等着憋大招呢。 如此大争之世不仅不想着招良纳贤反倒自毁干城,李存勖虽未明说但李克用分明从儿子的眼中察觉到了一丝的.....鄙视?!“这个小混蛋,回来后非好好收拾他不可”,想到这里李克用不禁胸中一疼为之气结.....。 ~~~ 李存勖盗出令箭后,天色已经有些微微发亮,把守营门的校尉验过金批令箭后,本想提醒一句此刻外面危险,但李存勖骑在马上目光扫过,那种藐视一切的上位者气息,顿时就让营门口的一众军校闭上了嘴巴。 就这样他轻轻松松的出了晋军的大营。从这里到邢州的城墙下还有一段距离,然后就是一条深三丈宽五丈的壕沟,将整座邢州城围困了起来。 李存勖到了壕沟前跳下座骑,伸头向着沟底看了看然后微微一笑,光凭这道壕沟他就断定,自己的老爹其实并不是真的想把李存孝置于死地。 以李克用身经百战一生攻城略地的风格,要真的想弄死谁早就一声令下派兵攻城了,想到这里他摇摇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父王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念旧,但又不肯表露出来,怕人家笑话他优柔寡断,其实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好吧,你说呢,老袁?”。 说完他转过头冲着身后的暗处咧嘴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未落黑暗中便走出一人,苦笑着说道:“小王爷还真的让王爷很头疼呢,特意吩咐属下暗中保护您....”。 这人名叫袁凤涛,是最早跟随李克用起家的鸦儿军,他们那一批人如今剩下的已经不足三百人,李克用念及旧情将这些人全部转成了自己的亲兵卫队,虽然职衔都不是很高,但无一不是对李克用忠心耿耿的死士。 袁凤涛不仅忠心而且武功还奇高,最让人称奇的是他人如其姓,未经任何高人指点竟然身轻如猿猴,练得一身穿房跃脊如履平地的轻功,按照李存勖的说法就是不做采花大盗就太可惜了。 一路过来他仗着身法灵活,以为李存勖根本就无法察觉,哪知方才一出营门就被李存勖给发现了,至于怎样发现的李存勖也解释不清,大概是身为穿越者,自动拥有了一种上帝视角吧。 “老袁,看看吧,这个咱们怎么过去?”,李存勖指着脚下的壕沟说道。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为了围困李存孝,老爹把沟挖的如此之宽。 在出营时他本想多带上些人手,可如此一来又怕城内守军误以为他要攻城,如果因此引发混战则前面所做的诸般努力则尽付东流,那样就太可惜了。 “这个小王爷倒也无需多虑,以属下的身手应该是能过得去的”,袁凤涛目测了一下距离,颇有把握的说道。 “你能跳过去?这么宽!好吧,那我呢,你是从哪儿看出来我也能过去的,难不成你背着我咱们一起过去呀!”,李存勖对这些脑袋里面全是肌肉的军汉最是无语,气急之下不禁调侃了起来。 “对啊,就是背着您一起过去啊,不然属下一个人过去作甚”,袁凤涛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似乎事情本来就是如此。 李存勖:“我....,你!....好好,那今天我倒要见识一下,先说好要是掉下去你一定要脸着地”,他的意思是万一袁凤涛失手,也要让他趴在下面,给自己充当一回肉垫。 “放心吧,小王爷,属下没把握是断断不会做的,万一有个闪失回去后就没法跟王爷交代了”,袁凤涛边说边躬下身好让李存勖跳到他的后背上,然后他转身向后走了十几步。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又转身站定,然后吸气、蓄力猛地发足狂奔了起来,伏在他后背的李存勖这时只觉得双耳灌风,眼前的景物飞速的向后倒退,还未等他缓过神来袁凤涛已经奔到了壕沟的边上。 只见他身形没有丝毫的停留,单足在沟沿一点腿、腰同时发力,人便已经跃到了空中,双腿迈开犹如空中漫步一般,几个摆荡便越过了壕沟,稳稳的站在壕沟的另一侧。 “我靠.....老袁,你真....牲口,哦,是生猛、生猛”,在袁凤涛惊天一跃之际,李存勖本能的闭上了眼睛,待再次睁开双眼时他们已经到了壕沟的对面。 这哪里是蹦的太远分明是飞的太低嘛,感叹之余李存勖脱口来了一句老梗:“老袁,今后跟着我吧,跟着我有肉吃”。 袁凤涛:“这个....小王爷,属下跟着王爷也有肉吃,而且还有酒呢”。 李存勖被拒却丝毫不以为意,方才所言不过是随口说的玩笑话而已,父王的亲卫岂是他一个小孩子能够调遣的?也幸好袁凤涛没有接他这个话茬,不然他还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呢。 跃过壕沟再往前半里就是城墙了,可就在这二人闲扯之际,只见城门突然大开,然后一队骑兵便冲着李存勖二人奔了过来。 原来此时天光已然见亮,袁凤涛那么一跳守城的兵丁又不瞎,如何能看不清楚。幸好过来的只有两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小孩,这才没有乱箭齐发,但派人捉拿回城还是必须要做的。 不过等跑到近前就有人认出了李存勖,毕竟邢州城内李存孝的部下也是晋军,王爷的二公子被认出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带我去见刺史大人,晋王有口谕要我转达”,李存勖尽管已经被人认出,但此时身处叛军之中也摸不清对方的路数,只得强作镇定的说道。 对方一听有王爷的命令当即也不敢怠慢,先是派人进城通知李存孝,然后带队的校尉便“押”着李存勖和袁凤涛向城中走去。 才一进城门没多远,只见一匹白马急奔而来,待跑到距离李存勖还有十余丈的地方,马上之人竟然腾身飞起,人在半空就听对方大喊道:“二郎,你怎么来了啊!”。 眼见此景李存勖不由得在心里又大赞了一句:“好家伙,这又是一个牲口.....”。 第五章 跟我出城,现在、立即、马上! 来的人自然就是李存孝了,尽管已被围城半月有余,但这位晋军乃至整个大唐最能打的悍将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是一派的意气风发。 只不过当他从半空跃下站定后,李存勖却发现这位当年仅率十八骑勇闯长安城,一阵杀四将的战神,如今眼中透露出的表情却像是大男孩受了委屈一般。 李存孝十岁被李克用收为义子,从少年起就作为亲兵随着义父转战南北,几乎无役不予且逢战必有战功,但如今不仅有功不赏反而落得如此境遇,换作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他这种骄傲到骨子里的性格。 初闻最亲密的小兄弟已经进城,他的心情自然是狂喜,但此刻站在李存勖的面前时,这些日子愤怒、委屈、忧虑,以及独自一人时的惊恐,诸般滋味顿时就涌上心头,怔怔的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六哥,我大老远的赶过来,不请我到你的刺史府坐坐吗?”,李存勖从马上探身笑眯眯的打趣道。 他这一声“六哥”叫的热络、自然,也让李存孝意识到自己并未被所有人抛弃,心头顿时涌起了一股暖意。 当即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口中说道:“走,二郎,咱们一起回去”,说完便翻身上了李存勖的座骑,二人同乘一马向着邢州刺史府驰去。 要说李克用真的有功不赏,李存孝多少还是有些亏心,他还不满二十便已经成了一州的刺史,而且与其他义子一样也是手握重兵,俨然就是河东系的方面大员。 不过刺史一职虽然是位高权重,但却让李存孝做的相当的随便。李存勖跟随他回到府衙,穿过正堂时只见书案上堆满了文件,而且上面都积了厚厚一层的灰尘。 进到后堂李存孝往椅子里一座,第一句话就是大吼一声:“拿酒来,今天俺要跟二郎好好喝上一场”,看那架势只等手下端上酒坛,他当场就能给“旋儿”一个。 李存勖闻言顿时苦笑连连,不无幽怨的冲着他说道:“六哥,我还是个孩子呢”,哪知他话音刚落,李存孝大手一挥十分不屑道:“屁话,不能喝酒还敢自称是沙陀人!”。 李存勖与他一样都是沙陀人,属于突厥的一个分支,不过从李存勖往上数三、四代他们这一支就已归附了大唐,并且积功被懿宗皇帝赏赐国姓改姓了李。 也正是因为晋军上下都是同族,就与曾国藩的湘军很像,打起仗来一样的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所以战斗力极为强悍, 沙陀铁骑所到之处敌军无不望风披靡,李克用正是仗着这样一支劲旅才能够横行无忌,并在与汴梁的朱全忠合称当时两大“强藩”。 “六哥既然还自称是沙陀人,为何却要手下的兄弟与城外大军拼个你死我活呢”,李存勖抓住李存孝话里的“漏洞”,掸了掸靴子上的灰尘不动声色的说道。 他不从李克用的父子之情下手,而是拿同族相残为理由一下子就戳中了李存孝的要害,如今大军云集邢州,但城内城外都是沙陀人,就连服饰、旌旗都是一模一样,如果真的展开厮杀,岂不是亲痛仇快之事? 而且李存孝虽是邢州的刺史,但李克用更是沙陀族人的族长,如果城内守军弃他而去最多只能算作归队,连投降都算不上。如今留在城内不走的完全是被李存孝个人魅力所折服,死心塌地留在邢州与他共患难的。 到时战事一开双方杀红了眼,真的就成了骨肉相残、亲友火并的局面,光想一想就让人毛骨悚然。 这些李存孝又焉能不知?只是他几次写信恳请义父的原谅,甚至有一次站在城头请求李克用出来见面,但不知为何都是石沉大海一点音讯全无。 如今他已是破罐子破摔,只等城中粮食耗尽他便带人杀出城去,至于结果嘛用他的话就是“爱咋咋地”了。 李存勖听完他的抱怨也是心头一惊,因为从见到李克用起,父亲从头到尾却都没有提及此事。不过这中间的缘故此时也不宜深究,眼下是尽快说服李存孝放弃抵抗,免得时间一长李克用以为起了变故,再冒然攻城一切就都悔之晚矣了。 想到这里他上前按住李存孝的肩头,双眼直视态度极为诚恳的说道:“六哥,你相信我不?信我的话,现在就跟我出城,咱们一起面见父王将一切说开,我尽全力定可保你平安”。 李存孝闻言惨笑一声道:“我知道其实父王并不是真的有心要杀我,是老五他们进的谗言,即便父王赦免了我这次的罪过,他们也会跳出来反对的,你还是.....把我的人头拿回去吧,免得父王为难”,他口中的“老五”就是李存信。 说完他又大喊着要亲兵那酒来,显然是想把自己灌醉好让李存勖下手。 李存勖见他这幅德行心中不由得大急,跳着脚的骂道:“你个夯货,分明就是嫉妒五哥比你能说会道,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吃这种飞醋,眼下天下大乱不想着怎样建功立业辅佐父王,反倒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大家自相残杀,你还是个爷们不?”。 说完这些他稍停了一下,以缓和却又十分坚定的语气说道:“跟我出城,现在、立即、马上!”。 ~~~ 李克用坐在帅案的后面,望着地上所跪之人半晌不发一语。对于幼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李存孝说服并带回来,他并不觉得惊奇。 这娃打小就让他感觉有些异于常人,经常在卖萌与成熟稳重之间无缝切换,且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李克用时常会有一种错觉,就是跟他说话的并非是一个孩童,而是一个颇有沧桑感的中年大叔,嗯,还是个有故事的大叔。 不过此时他倒没心思感慨自家儿子的与众不同,不说话的原因是实在不知如何处置李存孝。 就在方才李存勖二人刚一进营,军营中便轰动了起来,这中间庆幸者居多,这下终于不用费力攻城与同袍相残了。不过很可惜,有这些想法的主要集中在中下层的官兵。 在李克用而言却又是另外一种想法了,出兵之时盛怒下他就下令要将李存孝五马分尸,如今作为一军的主帅如何能够自食其言?特别是现在帐中一班将领的小眼神,分明就是在提醒他军中无戏言。 想到此他就暗自叹了口气,还是当年披坚执锐冲锋陷阵来的爽利,如今盘子做大了规模上去了,反倒整日价纠缠在此等琐碎之事中,真真的让洒家憋闷得紧! 李克用越想越气,再看看眼前的“孽子”,不由得心头火起一拍帅案开口便骂:“你个混账的东西,还有脸回来!你不是很有本事想要自立门户吗,还回来作甚,有本事跟老子摆开阵势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啊....”。 他一边骂一边站起身来,抄起一根皮鞭走到李存孝的身前,抬手便没头没脑的抽了起来。到了这时李存孝也知道自己做错了,索性也不闪避只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任由李克用抽打。 其实他的本意就是想让义父打上一顿,好好解解气,但奈何天生就是一副刚毅的面孔,此刻紧抿着双唇一动不动,怎么看都像是负气硬扛的模样,似乎在向李克用示威:“打啊,你打啊,有本事你打死我好啦!”。 “父王、父王,还请息怒,您如此责罚这厮仍是没有悔意,为此动怒小心伤了身子,还是让他自己反思的好”,一旁的李存信上前夺下皮鞭,殷殷劝解道。 哪知他不劝还好,跪在地上的李存孝一见“五哥”说话,顿时便心头火起,要不是这家伙平日里暗戳戳的做醋,自己哪里会有今日! 当即他一梗脖子双眼瞪圆一个“我你...”脱口而出,可惜他身体迅猛但却拙于口舌,“你”了半天竟然没有了下文。 这下把旁边的李存勖看的又气又急,暗道:“蠢货,人家就是设套等着你钻呢,你倒还真配合!”。哪知他这边暗自着急,那边李存孝却又闹出了幺蛾子......。 第六章 李家大帅哥 大帐内李存孝也是怒火攻心,被义父鞭笞也就算了,李存信偏又跳出来假充好人,看来自己注定是要栽在这个小人的手里了,一想到这些他顿时就恶向胆边生,身子一挺作势就要向李存信扑去。 “大胆!到了这里还想着肆意胡来吗?”,李克用见他如此更是气上加气,一声大喝便闪到了李存信的身前。 只见他怒睁着一直独眼,身形如山岳一般端的是威风不可一世。自十五岁首次出阵,李克用一生大小数百战,那也是从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多年的积威一旦爆发,就连李存孝这种悍将也难以抵挡,顿时气势一弱便又跪了下来。 “事到如今你仍不知悔改。来人,将这个贼子拖出去,五马分尸!”,李克用气势不减半分,冲着帐外大声喝道。 眼前这一切变化如此之快,李存勖事先准备好的说辞竟然全无用处,眼见着帐外亲卫闯入拖起地上的李存孝就往外走。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父王只是气急想要吓唬一下李存孝,可等到外面的亲兵回禀一切准备就绪,却仍不见有人站出来说话,显然都存着作壁上观看热闹的心思。而李克用也是稳坐中军大帐,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父王,还是饶了那厮一条狗命吧,他向来做事没有脑子,但毕竟是屡立战功的,这么多年下来这些战功总能抵消这一次的罪过,还请看在往日的情分饶他这一次不死”,李存勖上前几步单膝跪地恳求道。 按理说他年纪尚小,要不是这次是他将李存孝带回的,这中军大帐军机重地他根本就没资格进来,所以他为李存孝求情时的措辞就很费劲,这中间丝毫不能提及李存信等人暗地里的手段,只能从战功上打动李克用。 李克用这人向来是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吩咐人将李存孝拖出去后便有些后悔了,但军令如山自己下的令含着泪那也是要执行的,这时见幼子开口态度不免就有些松动了下来。 李存信一见他的表情哪里会不知义父的心思,事已至此如果李存孝逃过这一劫,以这厮的作风虽不至当场手撕了自己,但今后的日子就肯定不会好过了,想到此他不由得转头看向了“四叔”李克宁。 李克宁见状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李存孝的死活在他而言根本就是无足轻重,但一直在“养望”的他却不会放过眼前这个机会。牺牲掉一个李存孝便能收获一批人的忠心,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干得过儿。 “亚子,你先起来,那厮如此的跋扈若不及时处置,今后再有人有样学样只恐会酿成更大的祸端?你还小,四叔知道你跟存孝的感情很深,但这等军国大事你还不懂,还是先下去歇息去吧”,李克宁上前一把将李存勖搀起,口中不断的安慰道。 他此言一出还真的很有道理呢,李存勖年纪幼小在军中无任何官职,可谓是人微言轻,即便是李克用听得进幼子的劝告,也根本不会当场表态,作为三军统帅哪里有对小孩子言听计从的道理。 李存勖闻听四叔的“好言相劝”都不必看父亲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方才所言算是白说了。果然李克用座在帅案后挥挥手道:“亚子你先下去,大帐议事哪里轮得到你个小孩子多嘴,明天你就回晋阳去,免得你母亲担心”。 父亲的一番话如同叱责一个小孩子任性胡闹一般,李存勖听得顿时心头火起。事情总是这个样子,刚开始起步的时候大家尚知道齐心合力,但凡到了一定规模就非要立个山头分个派系,把个好好的团队弄得四分五裂。 “如今周边强敌环伺,还没到争权夺利分蛋糕的时候呐!一群小富即安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李存勖虽然没有用眼睛去看,但也能感觉到李存信等人终于达到目的,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恶心! 越想越气他此刻颇有些目眦欲裂的架势,在李克宁的怀中不住的扭动想要挣脱出来,就在这时只见帐帘一挑,一名高大帅气的青年将领闯了进来。 他一进大帐就看见努力挣扎中的李存勖,顿时就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恭恭敬敬的冲着李克用深施一礼口中称了一声“父王”。 青年名叫李落落正是李克用的长子,官拜晋阳令、铁林指挥使、昭义节度留后,作为家中的长子他自幼便被父亲带在身边,长大后不仅骁勇善战,处事更是稳健果断而且看问题的眼光极为长远,如今隐然就是晋军第二代将领的首脑。这次他没有随军出征,而是留守晋阳替李克用看守住老营。 他老李家本是西域的沙陀人,祖上都是深目高鼻,但自从内迁后便与汉人通婚混血,后代渐渐的也是一代比一代漂亮,所以晋王府多出帅哥美女,早就成了尽人皆知的事情。 这次李存勖私自跑出晋阳,王妃自然大急接到消息便立即通知了长子,李落落也是担心弟弟的安危当即亲自带队追了出来。一路疾行赶到邢州城外,一进大营却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六郎李存孝躺在雪地里被绑成“大”字型,看上去....颇为的羞耻,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不过惊讶转瞬即逝,李落落赶紧上前问明缘由,然后便急匆匆闯进大帐。李克用虽未明说但晋军上下早就视李落落为“世子”,所以没有任何的阻拦,他便直接闯了进来。 “大郎,你怎么来啦”,李克用看到长子也很奇怪,当即开口问道。 “回父王,孩儿这次是奉母命前来,准备亲自进城劝说,没想到父王用兵神速竟然已将那厮生擒,真的是可喜可贺”,他一进来便看到李存勖,知道弟弟安然无恙也就不好当着众将的面去揭他的短,索性就将母亲安排的另外一件事提了出来。 李存孝给王妃的求救信他临行前便已看过,母亲的意思也很明白,眼下李存孝就躺在外面,马上就要变成几坨零件了,所以李落落也只得先捡要紧的事情来说了,并且也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就是饶过李存孝这一次。 关于王妃刘氏特为李存孝求情的意思,李存勖早就已经提过,但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子,说话的份量很容易就会被打折扣,但同样的意思此刻从李落落口中说出却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作为晋军系统名义上的第二号,实际上仅次于四叔李克宁的第三号人物,在很多时候他都是可以代表李克用的,而且李克用对长子的意见在很多时候也是言听计从。 此刻既然有王妃的“懿旨”,而且长子还有次子又都是这个态度,李克用再暴躁的脾气,也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杀不掉李存孝了,况且在他的心里也并不是非要弄死这个逆子,敲打一番也算是达到目的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要对众将有个交代,略想了想李克用开口道:“这个家伙仗着从小是你母亲一手带大,就敢任性胡为,今日若是饶他不死那日后被人有样学样,岂不是也可以不必追究,磕个头认个错就这么含糊过去啦!”。 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这个时代的主题就是“背叛”,武人手握兵权没有了限制,如果再没什么底线节操,那就是极大的隐患了,可如今各藩最多的也就是这种人!朝秦暮楚、见利思迁这种事大家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父王...”,李落落也知道父亲的难处当即开口道,可他才开口就觉得身后有人在拉他的战袍,回头一看竟然是李存信。 只见他低头凑到李落落的耳边小声道:“大郎莫要再替那厮求情了,父王说得对,而且老六一向狂妄目中无人,即便今天饶他不死日后如再有反复,只怕那时便无人可制了....”。 李存信自以为身后站着大多数,即便李落落身份特殊,但就连李克用在处置李存孝时还不是要顾忌“民意”?所以他眼见大功告成,而偏偏这时李落落却又出面阻拦,情急之下也跳了出来。 李落落正准备好好的痛陈一番,哪成想刚开头便被李存信给打断,对于父王手下这对太保的矛盾,他也早就有所耳闻,此刻见李存信如此的态度,心中不由得鄙视进而大怒,但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看了眼李存信仍然拽着他战袍一角的手,轻声说了句“放手....”。 第七章 我的家法就是家法! “阿孝,不要老是这么垂头丧气的好不好,老头子不就夺了你的兵权,不认你这个义子嘛,但没让你改回原名就说明还是有机会的”,李存勖骑在马上贱兮兮的安慰着李存孝。 李存信自作聪明的一通操作,反倒激起了李落落的决心亲自为李存孝作保,一旁的李克宁见大侄子如此坚决,也很是乖巧的闭上了嘴巴。就这样李存孝又被人从雪地里拖了回来。 不过他的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被李克用亲手抽了二十鞭子,然后褫夺了一切官职,并不再认作义子太保,应该说这最后一项对李存孝的打击最大。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关于他的身世有很多传闻,最离奇的一种说法就是他的母亲姓何,本是一位尚未婚嫁的姑娘,可突然有一年竟然有了身孕。 这种事情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为世俗礼法所不容的,可何姑娘不仅把孩子生了下来,而且还生的理直气壮,因为她坚称这孩子系神人所托乃是天意。 传闻的真假已不可考,因为当年李克用在代北与振武节度使卢简方互砍时,是在乱军中捡到的李存孝。连他自己都很惊奇,这孩子在战场上不仅毫发无伤,甚至神态自若没有受到丝毫的惊吓。 从那时起李存孝便一直跟在李克用的身边,夫人刘氏也十分喜爱这个孩子,坚持让老李将他收为义子。不过如今没了义子的名份,李存勖也不好再向往日那般称他“六哥”了。 对于李存勖称自己作“阿孝”,李存孝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不知为何却觉得这个称呼十分的带感,听起来就霸气侧露,所以也就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个称谓。 “我也知道这次是我自己做的太过分,王爷能饶我不死已经十分宽大了,就是...就是这次回来真的有些没脸见娘亲了”,李存孝在马上垂头丧气的说道。他口中的“娘亲”指的就是王妃刘氏。 在李克用所收的义子中数他年纪最小,平日不出征时他都是住在晋王王府中。因为自幼便失去双亲,无形之中李存孝便把对父母的幻象,都投射在了李克用夫妇的身上,特别是王妃对他也是视如己出,所以在他心中刘氏与亲娘并无不同。 “怕个甚,最多打几板子而已,你很怕疼吗?”,李存勖因为事情办成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而且现在被大哥“押着”已经回到了晋阳城,所以很自然的就将自己切换回了孩童模式,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只怕不止要打几板子,母妃说要对你执行家法,禁足至少三个月,这下你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好好读书啦,哈哈哈哈....”,一旁的李落落笑的很是幸灾乐祸。李存孝听他这么一说,不知为何心情竟然好了许多呢。 而李存勖闻听此言一张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临去邢州前他正在打造一支“神兵利器”,要不是因为李存孝的事情,这个东西现在应该已经新鲜出炉了。 如今一听大哥笑的如此畅快,他便知道这回不是随口说说吓唬他玩儿了。 其实李家的家法很简单只有一条,就是王妃所说便是家法,哪怕是王爷都违抗不得。用刘氏常挂在嘴边的说法就是“我的家法就是家法!”。 ~~~ 就在李存勖绞尽脑汁想办法脱身之时,一行人已经到了晋王府的门口。几人才下马就见王府都押衙盖寓陪着一人由内走了出来,显然他们是谈完事情,盖寓亲自将这人送出大门。 这个盖寓乃是蔚州的土着,祖上也多任蔚州牙将,当年李克用在蔚州做刺史时,见他通达黠慧、素有智谋,便将其揽入自己的幕府。 事实证明李克用看人的眼光还是极准的,这盖寓总是能够充分领会他的意图,并积极将其落实成具体的方案,贯彻执行下去,这样的下属试问哪个领导不喜欢呢?所以久而久之他也成了李克用的首席幕僚,极为的器重。 被他送出门的人李家兄弟也是认得,不过却不熟。只知道此人名叫刘仁恭,原是幽州节度使李匡威的手下,后来坏了事于是便带着手下的人马投奔了河东,老李倒是很看重此人,赏赐田地豪宅,委了他一个寿阳镇将的官职。 “见过世子、小王爷”,刘仁恭生的方面大耳身材魁梧,看上去很是慷慨豪迈让人顿生好感。虽然他并未与李落落打过交道,但上来就是自来熟,仿佛相识多年的老熟人一般。 更难得的,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李存勖爱听人家叫他“小王爷”,这一声尊称一下就搔到了李存勖的痒处,顿时就觉得眼前这位真的是人如其名,既恭顺又仁义。 不过李氏兄弟身份虽然尊贵,却不是那种嚣张惯了的纨绔,当即双双下马冲着刘仁恭抱拳还礼,然后几人又客套了一番,刘仁恭这才告辞离开。由始至终李存孝因为身份的原因,一直躲在亲卫当中并未露面。 “盖先生,这刘仁恭不在驻地跑到这里做什么啊?”,李存勖边往里走边随口问道。 盖寓闻言苦笑一声道:“他啊,最近可没少往王府跑.....”。 原来刘仁恭祖上就出身于幽州,到他父亲刘晟更是做到了幽州镇将。幽州这地方还有个名字叫做范阳,就是安禄山做节度使的那个范阳。 这个地方的节度使平均任期就没有超过五年的,论起危险程度堪比宇宙国的总.统了。 就在去年现任的幽州节度使李匡威也没逃出这个魔咒,而且让他更窝心是自己的亲弟弟李匡筹,趁着他领兵在外征战的机会,带人抄了自家大哥的老窝,并且自命为幽州节度使。 这种事如今虽不能说是司空见惯,但大家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兄弟阋于墙打的是你来我往,又哪里会齐心协力“外御其侮”呢?刘仁恭就是看准这个机会,想要趁机从中分上一杯羹,搏一搏单车说不定就能变摩托呢。 这倒不是他想瞎了心,刘家世居燕地对幽州的情况极熟,加上他又是才从幽州叛逃过来的,原来的人脉也都还在,这就在理论上具备了可行性,唯独缺乏的只有硬实力,指望他手下的小猫两三只,去幽州打游击都嫌不够,更遑论抢地盘了。 于是思来想去刘仁恭就把主意打到了新东家李克用的身上,用他的话就是“如今幽州大乱,正是人心思变之时,如果王爷率步骑一万向东,到时由下官亲自为皇.....额,晋军带路,多则半月少则十日幽州便可尽归河东”。 应该说他这份口头ppt还是相当具有蛊惑性的,但奈何李克用打仗向来是随意惯了的,前脚答应出兵,后脚就带队跑到邢州收拾李存孝去了。 弄得刘仁恭眼看大好时机转瞬即逝,心里自是焦急万分无奈之下只能是一趟趟的往王府跑,希望通过盖寓催催王爷,他知道李克用虽然任性但对盖寓向来是言听计从的。 听完盖寓的介绍,李落落倒是一笑了之没有多大反应,但李存勖却转头望向刘仁恭离去的方向,沉思了起来。 第八章 吾家麒麟儿 幽州在盖寓、李落落等人的眼中,不过就是北地边陲“一镇”耳,如果能够拿下此地,则燕云就可连成一片,晋王李克用便是当之无愧的“北境之王”了。 但眼下河东的战略方向却不在此,而是在河阳、宣武等镇,因为那边的梁王朱全忠才是晋军的心腹大患。所以能拿下幽州自然最好不过,但现在倒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的。 这是整个河东系统上下一致的共识,所以刘仁恭的建议才会被李克用一推再推,幸好现在他遇到了一个“知音”,王爷的二公子恰好也对幽州十分的敏感。 李存勖一直都很疑惑,为何契丹人会越过幽州,出现在距离邢州不足百里的地方,现在听了盖寓的解释倒也能说得过去。不过幽州一线即便防御空虚,但契丹人能深入的如此之远,这中间就不能不让人感到奇怪了。 正在他若有所思之际,猛然觉得耳朵一阵剧痛,从部位和痛感上判断,应该是自己的老娘王妃刘氏出手了。 “呀呀呀...,娘,轻点、轻点,耳朵要掉啦!”,李存勖一边哀嚎着,一边努力的跟上王妃的脚步。 “哼!小小年纪说跑就跑出去,把为娘的话当做耳边风,那这双耳朵还要它何用....”,刘氏越说越气,步伐也随着语速越来越快,弄得李存勖不得不小跑起来才能跟上母亲的速度。 其实在潜意识里刘氏对这个次子还是很“尊重”的。嗯.....用这个词来形容母子关系确实挺别扭的,但她不止有这种感觉,而且随着李存勖年纪渐长这种感觉还愈发的强烈起来。 这孩子自幼便聪慧异常,只可惜五岁那年突然得了一场大病,延请名医费时月余方才治好,但自此后却口不能言,而且行为举止也颇多怪异之处,有时甚至让人感觉如同白痴一般。这让李克用与刘氏暗地里叹息了不知道多少回。 幸好天可怜见儿,两年后这孩子竟突然开口说话了,不仅恢复了语言能力,而且还表现的极具天赋,一件复杂的事情,被他三言两语便能轻松“搞掂”。 对,诸如这类的词语这娃也是张口就来,说的既“溜”且“爽”。不过这些毕竟只是细枝末节,只要自家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父母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渐渐地李克用夫妇发现,二娃子除了能说会道之外,连心灵手巧的技能也被他点开了,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一般。 去岁晋阳城重修南门时,李存勖就给工匠们做了几套滑轮组,一下子就节约了大量的人力和时间。当担任晋阳令的李落落见到他那些滑轮组后,便索性当场抓差把李存勖直接弄到了工地。 就这样他在大哥的威逼利用下,又征调军民修筑一条从太行山到晋阳城的路轨,以马车拖动车厢专门运送石料物资。 有了这个东西便有大量的石材从太行山中开采出来,使得李落落雄心大起,原计划仅仅只是修补一下城门,最后竟是将整座晋阳城的城墙都翻新、加固了一遍。 事后论功行赏,李存勖因为年纪实在太小,便只被父王口头表扬了一通,但众人闻听他的事迹后,一个“天才神童”的名号便迅速传播开来。 李克用更是认定此子是老神仙放屁---不同凡响,每每有人夸奖幼子他便乐得合不拢腿,而夫人刘氏却觉得二儿子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尽管孩子也经常对她撒娇卖萌承欢膝前,但母亲天然的直觉,却让她时常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哪里不对,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刘氏也说不清楚,只是李存勖眼中偶尔流露出的神态,让她心里很慌,因为这跟以前的“亚子”完全不一样! 心里的想法她也跟王爷提过两回,李克用听后却是一阵哈哈大笑,混不在意且相当豪横的说道:“亚子那是吾家的麒麟儿!神童要是跟普通的小孩一样,那还叫个屁的神童”。 刘氏听罢倒也觉得很有道理,但心中的疑窦却总是难以抹去。随着李存勖一天天长大,人也变成了一个小帅哥,她自然是满心的欢喜,但内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不过“感觉”这玩意毕竟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有时不去想也就可以当它是不存在的,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是假不了的,既然如此那做母亲的就没必要客气了,所以李存勖的一顿板子是逃不掉的,然后就是在内宅禁足三个月。 至于李存孝也没讨得好去,活该他自找苦吃,偏偏在刘氏盛怒之时跳出来,说是要替“二郎”挨下干娘的家法,他这边憨憨性子发作,倒提醒了刘氏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当即命人将这对难兄难弟一起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 事后李存勖趴在床上哼哼之余便是痛骂大哥李落落,不顾兄弟之情自行开溜,接着便是责怪要不是李存孝“讲义气”跳出来,他也不会被打的这么惨了。 “我一个小孩子家家皮薄肉嫩的,哪像你个糙汉子这般禁打!不要说打你几十板子,就是砍上你飞虎将军几刀又如何?”,李存勖对着一直傻笑的李存孝不无怨念的说道。 这厮如今算是彻底解脱了,尽管已被降为晋王府的护卫,但正所谓“打了不罚,罚了不打”,干娘的一顿板子的言外之意就是“今后老实保护好亚子,剩下的有为娘给你做主”。 如此这般已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惜的就是不能再驰骋沙场,白白浪费掉了自己这一身的通天修为。 ~~~ 就这样在一片岁月静好之中,李存勖终于禁足期满,等他再行“出关”时外面已是桃红柳绿、鹰飞草长,可惜这满园的春色他根本就无暇欣赏,第一件事就是赶到了李克用的书房,给父亲大人请安。 一进门恰巧有熟人也在这里,是从昭义前线赶回来述职的大太保李嗣源。 他的本名叫邈佶烈,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标准的沙陀人。在众多义子中李嗣源是最早投效李克用的,一向以作战勇猛、忠心耿耿着称,深受李克用的器重。 他不仅对李克用忠心,更是对其有过救命之恩。中和四年李克用带兵路过汴梁,当时还是宣武节度使的朱全忠也就是客气了一下,派人邀请李克用前去赴宴。 李克用接到请柬就直撇嘴,他虽是沙陀人出身,但家族早被唐皇赐了国姓,身份自然高贵无比,哪里会把泥腿子小混混出身的朱全忠放在眼里。 最关键的李克用一生都极度鄙视叛徒,像朱全忠这种降将与他同殿称臣,在他看来就是一种侮辱,当晚他本不想到上源驿赴宴,可一想到能借机羞辱朱全忠,于是便“欣然”应邀前往了。 哪知酒席宴间骂人倒是骂的很爽,可朱全忠也是个狠角色,报复起来都不用隔夜,当晚就安排兵马放火砍人。 嘴欠招祸的李克用自然不是怕事之人,只可惜赴宴带的人少,当时就是这个李嗣源带队断后拼死厮杀,否则只怕李虎子早就变成死虎了。 自从那次的上源驿之变,李克用也算是与朱全忠彻底撕破了脸,成了彼此的一生之敌,而李克用也把最为信任的李嗣源派到了晋、梁交界的最前线,负责监视梁军的一举一动。 “梁军最近频繁的调动,似乎朱全忠准备与天平、泰宁两镇正式开战了”,李存勖一进父亲的书房,就听见李嗣源在向李克用介绍梁军的最新动态,当即便在一旁找了张椅子座了下来,安静的听他说话。 “驴日的朱老三,惯会做这种忘恩负义在朋友背后插刀的下作事”,这些年李克用只要一听到朱全忠的名字,通常的开场白就是先骂上一顿。 “父王,我倒觉得这次是个机会,不如咱们趁着朱老三向东用兵之际,在他的背后也来上一下,即便弄不死他也要让这厮疼上一阵”,李嗣源在一旁见到父王恼怒,当即便一半劝解一半建议道。 哪知他的话音才落,一个清脆且有些稚嫩的声音说道:“眼下却是用兵的良机,不过方向不在东,而应该是在北....”。 第九章 恶客临门 李存勖一次在与大哥李落落闲聊时,曾经问过他战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一下就把李落落给问懵逼了,打仗嘛,抢钱、抢地盘、抢.....,这还用说吗? 可当他听完李存勖那套关于“战争是政治手段的延续”的理论后,就更懵逼了,憋了半天才回了一句:“你少拿这些忽悠人,哥哥我也是读过书的好吧!”。 其实“政治”这个词很早以前就在尚书、周礼中出现过,不过通常它们是分开使用的,诸如大政方针、文景之治这一类,这也造成了李落落在理解上,产生了一定的偏差。 不过意思不同却不影响小李的发挥,当他连说带比划的,继续讲述着战略与战役、战术与战斗之间的关系时,李落落两眼渐渐的茫然了起来,而一旁的李存孝已经开始拿脑袋撞墙了。 此刻李存勖提出向北用兵,就完全是从战略的角度出发了,如果能拿下幽州就可与河东连成一片,在态势上形成对梁军的压迫,正所谓“凭高视下,势如破竹”。 “你说归说,站那么高干嘛,不怕摔死你啊”,反应过来的李克用,望着站在椅子上比划着地图,正讲的滔滔不绝的二儿子,十分光火的吼道。 李存勖被暴躁老爹训斥也不是头一回了,混不在意的从椅子上跳下来继续道:“老爹,那朱全忠自然是十分的可恶,但他用兵一向是诡计多端且十分小心,征讨天平、泰宁两镇这么大的阵仗,他不会不留后手的,只怕到时我们偷鸡不成啊! 与其如此不如我们趁他此时无暇分身,派一支奇兵出太行夺下幽州,那今后对梁军就形成了两面包抄的局面,岂不美哉!”。 他如此的语重心长一副老领导的架势,李克用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他也是兵法大家,只是一涉及朱老三就有些上头了,此刻静下心来望着地图顿觉幼子所言十分在理,略想了一下冲着门外喊道:“请盖先生过来一趟”。 盖寓就在前院办公一叫便到,他刚一进门就见李克用问道:“那个前一段时间老是建议本王出兵幽州的...就是那个那个谁...”。 “刘仁恭”,盖寓不着痕迹的提醒了一下“爆王”。 李克用是早就习惯这样了,只是接着问道:“对对,就是这人,他现在人在何处,速速传来见孤”。 盖寓闻言忙点头称“是”,心里暗道:“看来主公终于打算对幽州用兵了,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呢,不过这回倒是想到点子上了”,他边想边出门吩咐人速速将刘仁恭传来。 ~~~ 隆隆的马蹄混杂着步卒沉重的脚步声,天地之间仿佛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大路中间一队队骑兵疾驰而过腾起滚滚的烟尘,而两侧的步卒却不为所动,仍是步履整齐队形丝毫不乱。 因为晋军的服饰以黑色为主,从空中鸟瞰大地,宛如一条黑龙在蜿蜒前行一般。队伍中不停有快马往来穿梭,斥候、传令兵络绎不绝却又井然有序。 “二郎,大军已经出了军都陉,将士们也有些疲惫了,今天就在此地扎营吧”,骑在马上的李嗣源转头对着李存勖说道。 李存勖闻言笑了一下,在马上微微一躬身说道:“大哥不必征询我的意见,我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观察使,军务上还是要你这个大帅来定夺,我一个小孩子就是来看热闹的,嘻嘻....”。 “小王爷这就过谦了,‘河东神童’哪里会是普通的小孩子,如果这次不是您说动王爷,岂不是咱们晋军又要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身后侧的刘仁恭不失时机的奉上一记“马屁”,给李存勖做了一个精神“马.杀鸡”。 对于他出兵幽州的建议,李克用出于慎重又让人将李落落也唤了来,大家齐集一堂一番讨论后都认为此计可行。最后李克用大手一挥对着李嗣源道:“那就给你步骑八千,由那个那个谁带路,给老子把幽州拿下来”。 李嗣源、刘仁恭当即起身双双抱拳口称一个“喏”字,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十分清脆响亮的称道:“喏!”,把刚要回身想要坐下的李克用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只见李存勖挺着身子双手抱拳,端地是威风凛凛一副大将出征的范儿。 “滚!你屁股又痒了是吧,你娘的打还没挨够?”,李克用见状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随口笑骂了一句。 “父王,儿子这回想要随军出阵是有道理的....”。按照李存勖的说法,第一他已经年满十岁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派兵攻占幽州是他的主意,出主意的人躲在晋阳享清闲,前方的将士却在打生打死的,这对士气多少会有一些影响。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幽州对晋军今后的发展十分重要,他想亲自实地考察一番。 他的一番道理说的振振有词,加上沙陀男儿只要跨上战马便是战士,根本就没人在意年龄上的问题,沉思了片刻李克用便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儿子的请求。 至于回到内宅被刘氏夫人执行“家法”,也顾不得许多了,毕竟关乎儿子今后的成长,他一句“按照沙陀人的算法,亚子今年已经十三了,这个年纪入伍从军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便将夫人的抱怨给怼了回去,同时还咬牙硬扛下了刘氏的裙里腿。 有了暴躁老爹的全力支持,李存勖当天就搬进了军营,至于他的“贴身护卫”李存孝则没有跟来,主要是考虑这厮捅出的篓子太大,最近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况且大太保李嗣源也非易于之辈,他手下的亲卫号称“横冲都”,整队只有五百人,颇类似三国时期关二爷的三百校刀手,只不过“横冲都”使用的却是陌刀。 对于这一点李存勖也是慕名已久,很想亲眼见识一下“人马俱碎、挡者披靡”的壮观场面。 就这样三日后大军开拔,十五日后李嗣源等人就带队出了太行八陉之一的军都陉,一出此地前面便是华北平原,快马轻骑不出三日便可抵达幽州城下,不过李嗣源征战多年出于慎重还是决定大军休整一日。 ~~~ 第三天的下午,李存勖随同李嗣源的亲卫马队终于抵达到了幽州城下。立马于一处高坡只见城外晋军密密匝匝已将幽州围了起来,到处都是人喊马嘶一片忙碌的景象。 正在众人对幽州城防指指点点之时,只见一匹快马飞驰而来,行至近前马上的青年将官一带缰绳,冲着李嗣源和李存勖分别喊了一声“大哥、二郎”。李存勖也对着此人十分热络的喊了一声“九哥”。 这人名叫李存审同样是李克用的义子太保,排行第九,这次攻打幽州就由他担任晋军的步军都指挥使。 出兵之前大家一致认为篡了节度使大位的李匡筹,必是紧闭城门不敢应战,所以就要以步卒攻城为主,而李存审可算是晋军中攻城拔寨的第一好手了,当年他还是一名校尉时,就敢带队跟号称“兽军”的秦宗权部对砍,并且屡立奇功。 在猛将如云的晋军中能打的不要太多,而李存审不仅能打秉性还十分敦厚,丝毫不像李存孝那般飞扬跳脱,所以这次李嗣源特意请求晋王将这个九弟调了过来,由他负责全盘的攻城计划。 “准备的怎么样了?”,骑在马上的李嗣源问道。 “幽州城墙高大坚固,这些年为了抵御北方的蛮族又在原有的基础上加固了不少,李匡筹显然是畏惧我军的声势,如今紧闭城门估计是打算据城死守了,不过问题不大”,李存审望着幽州的城墙,态度很是轻松的回道。 李嗣源闻言点点头,他知道眼前这个九弟稳重敦实从来不做轻狂之语,他说问题不大那就是问题不大了。 见到自己这个小兄弟信心满满,李嗣源也很是高兴,刚要开口说一句“那就速战速决吧.....”,就见远处又有一匹快马飞驰而至,到了面前一名斥候翻身下马。 “将军,北面发现一支骑兵看样子是...契丹人,人数一千左右,是朝咱们...这边来的,距离我军还有...一天的路程”,那名斥候气喘吁吁的说道。 李嗣源闻报一愣与李存审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向李存勖说道:“这个时候契丹人凑什么热闹?难道是来打草谷的?”。 第十章 兽人永不为奴! 李存勖前往邢州路遇契丹人屠村的事情,在他刻意的渲染之下几乎是尽人皆知了,不过大部分人听过后也就是听听而已,屠村这种事实在太小儿科了,大家这么多年的混战厮杀,屠城都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呢。 至于契丹人就更没人把他们放在心上了,一支到处游牧的蛮族而已,尽管李克用等人也经常自称为“沙陀人”,但蛮族与蛮族之间也是有等级的好吧,咱老李那是为大唐皇帝流过血立过功的,契丹人嘛...呵呵! 所以李嗣源在听到斥候的急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些蛮子又跑来打草谷了? “只怕不会这么简单,以往契丹人多是以小队为单位在边境上袭扰一番,这次却出动了一个千人队.....,我看此事必有蹊跷”,李存勖此刻化身“元芳”主动分析起来。 尽管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如今大军已经列阵成了箭在弦上之势,再要分兵预防立即便会自乱阵脚。李嗣源沉思片刻便对着斥候吩咐道:“继续监视,有情况及时报来”。 一旁的李存审性格稳重,眼见攻城在即却又横生枝节,本想搞清契丹人的情况再说,但看主帅的意思分明是全力攻打幽州,暂时先将契丹人放在一边。 既然李嗣源如此打算作为副将他自然要积极配合了,二人又简单说了几句,李存审便告辞离开,准备明天一早便率军攻城。 眼见着李存审走时仿佛仍有些言犹未尽,这些都被李存勖看在了眼里,于是他走到李嗣源的身旁轻声说道:“大哥,九哥走的时候看样子好像还有话要说....”。 “嗯,你也看出来啦,他是担心这股契丹人可能会对他的攻城造成影响,但如今大军已经展开,重新调遣的话若被城中抓住机会,反倒会成内外夹击之势,如此岂不是自乱阵脚”,李嗣源转身走向自己的战马飞身而上,喊了一声“刘仁恭”。 远处刘仁恭闻言急忙跑了过来,还未等他开口李嗣源命令道:“你带上手下的一千牙兵,向北监视那支契丹骑兵,如果他们再往前靠紧的话即刻驱离”,刘仁恭口中称了一个“喏”,然后转身离开召集自己的手下去了。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李存勖便被隆隆的战鼓声吵醒了。胡乱套上自己的小号明光铠便匆匆跑了出去,他所在的营帐是李嗣源特意挑选的,位于一处高坡之上。 放眼望去不仅整个战场都能尽收眼底,而且远离最前线,幽州军是无论如何都伤不到他的。 此刻只见战场上晋军步卒以团为单位,已经结成了一个个的方阵,传令兵骑马往来穿梭于其间,口中不停地大声传达着各项命令。 各个方阵之间分布着大小十几架楼车、对楼天桥,还有云梯。特别是云梯,根本就不是那种把普通的梯子加高加长,拿来糊弄士兵的大号梯子,而是下面装有数对车轮与城墙等高,能够推到城边的车梯。 这玩意一旦靠近城墙,车梯上的兵卒便可放下与主梯对折的副梯,搭住城头源源不断的冲上城墙。对楼天桥基本上跟云梯差不多,只不过更为高大威猛,在战场上使用起来与海战中的接舷跳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些器械说起来端地是攻城的利器,守军的噩梦,但真正在攻城作战时使用的却并不太多,原因无他这些大型攻城器械没有哪一支军队会随军携带,都是到达目的地由营中的工匠就地取材现场打造。 如此一来便太过耗时、费力,弄不好还会拖延用兵的时机和进度。不过幸好晋军中有个天才小能手,李存勖早在去年就已将这些器械进行了分解、规划,形成了统一的标准件,说白了就是大号的乐高积木。 这样每次行军只要带足云梯等的核心部件,到了地方一顿的敲敲打打就能推上战场,即便有个别的质量不过关,但摆摆样子吓唬人,总还是会对守军的士气造成一些影响的。 看到自己的科技成果能够在战场上发挥效用,李存勖也是感到一阵的欣慰。不过自我陶醉之余心中却升起一股异样,望着战场上的晋军不知为何,他竟然联想到了《魔戒》里的兽人大军! 细细想来自己看过的电影中,攻城一方似乎都是非正义且邪恶的,而守城一方的形象却都是相当的伟光正,而眼下晋军无疑就在扮演这个不光彩的角色,这让李存勖很是纠结了一番。 正当他努力的进行心理建设之际,就听见战场上鼓声大作,远远望去楼车上的九哥李存审令旗摇动,而李存勖恍惚间似乎听到他大声喊着:“兽人永不为奴!”。 不管这是否是心理上产生的错觉,但随着李存审的一声令下,整个晋军便开始缓缓移动了起来。与此同时,一队队骑兵从各个方阵之间纵马而出,绕着幽州城来回驰骋,弯弓搭箭不停的向着城头抛射起来。 李存勖知道他们这是在尽量骚扰、杀伤城头上的有生力量,以便于攻城部队还有那些轒辒、冲车,以及云梯等尽量靠近城墙,从目前的情况看效果似乎不错,几轮抛射过后城墙、马面上的守军就被沙陀铁骑精湛的箭术压得抬不起头来。 可即便如此城下的骑兵仍没有停止攻击,继续围绕着城墙一轮又一轮的持续保持着打击的力度。又过了大约一刻钟,猛然之间晋军阵中鼓声大作急如雨点一般,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 随着密集的鼓声响起,李存审所在的楼车上旗号再次变动,而步兵方阵的移动速度也随之加快,须臾间五个团上千人的步卒犹如潮水一般涌向了城墙,将昨晚临时赶制出的长梯靠在了城墙上。 转眼之间幽州城的城墙下便竖起了三、四十架简易的云梯,梯子下边几名士兵稳稳的扶住梯子。到了此时晋军阵中和城下的鼓声混合着呐喊声已是达到了最高点,可谓是声震九霄天地为之一暗。 而早就准备好了的选锋队却都默不作声,只是口衔横刀一个接一个猱身窜上,身形晃动几下便到了长梯的中间。 可就在这时眼见选锋队就要先登之际,幽州城头、马面之上突然冒出了无数的脑袋,顷刻间密密麻麻的箭矢、礌石如雨点般砸向了晋军.....。 沙陀人再猛但终究没能一鼓作气登上城头,不过趁着这一轮的进攻,那些对楼天桥还有重型云梯却也靠了上来,车上的士兵眼见已经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纷纷张弓搭箭射向城头,掩护着自己的同袍撤了下来。 “看来有必要把‘回回炮’搞出来啦!”,站在高坡上的李存勖看的也是一阵阵的肉疼,心里暗自提醒自己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个“回回炮”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但抛石机总还是知道一些的,无非就是利用杠杆配重或是扭力而已,回去捣鼓一下应该不难。 至于目前晋军库存中的那些“炮车”,李存勖吧嗒了一下嘴巴,太重、太笨而且在操作也过于复杂了。这要是此刻在幽州城下排上几十具抛石机,先来个八发急速射,几轮炮火覆盖下来,晋军不就可以轻松上城了嘛。 关键这玩意用起来也十分拉轰且带感,再配上巨人、猛犸象啥的.....。正当某人在脑中不断yy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微微的颤动了起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李嗣源的亲卫队长大吼道:“敌袭、结阵!”。 第十一章 横行天下 自古攻城战中,防守一方就很少会死守城墙,总是会千方百计的袭扰敌方化被动为主动。不过这次李嗣源的亲卫队长却有些过于敏感了。 当他看到远处有一彪人马奔来,还以为是幽州军绕城而出,于是便当机立断下令结阵。 幸好对面比较机警,离得很远就看到了这名队长,当即高呼:“队长,别....别放箭,是我、是我呀....”。 待那人跑到近前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这支队伍是被派去驱赶契丹人的刘仁恭和他的手下。 李存勖眼见刘仁恭跑的满面灰尘,想来这一夜的奔波也甚是辛苦,当即上前关切道:“刘将军辛苦了,这么快就将契丹人.....”。 哪知刘仁恭不等他说完,便上前一把攥住李存勖的胳膊,几乎带着哭音道:“小王爷,快,快带我去见李将军,卑职无能没有阻拦住那帮契丹蛮子,估计他们转眼就到,还请李将军赶紧安排防御,不然就来不及啦....”。 “刘将军你....率领的是步军吧”,如今各“藩”像这种风紧、扯呼的军队比比皆是,但仅靠两条腿居然能跑赢契丹骑兵的,李存勖还是第一次见到。 最令他啧啧称奇的是,刘仁恭手下的部众如此狂奔,居然还能保持住最基本的建制,且手中的兵器也大都还在,可见这支队伍深谙其中的精髓,堪称业界之翘楚。 “不是啊,小王爷,这回来的契丹人与以往都有不同....,先不说这些,还是快请李将军早做安排吧”,刘仁恭此刻也顾不得李存勖的揶揄,一个劲的连声催促道。 其实根本不用他催,片刻之后李嗣源便赶了过来。见到主帅亲临刘仁恭赶紧上前,将李嗣源拉到一边连说带比划,说到最后神态竟转为激动,眼神中丝毫不见惭愧,反倒多了一丝惊恐。 李嗣源听罢却是有些将信将疑,正迟疑间就见远处烟尘腾起,如海潮一般向着这边漫卷了过来,而与此同时就听见幽州城的方向厮杀声、战鼓声陡然升高,其间还夹杂着一阵阵的欢呼声。 李存勖转头望去只见晋军的重型云梯、对楼天桥已经抵在了城墙上,一队队的士卒正沿着踏板、梯子冲向城头,而城下简易云梯上的选锋也在几处城头打开缺口,后面的士卒跟在后面准备着蚁附登城。 这是到了攻城最紧要的时候,眼见幽州城唾手可得李嗣源分别向着两处望了望,深吸了一口气大吼了一声“横冲都,随我来!”,说完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身后五百“横冲都”个个身披大红斗篷,紧跟其后人人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语,但肃杀之气仿佛实质一般在空气中冲击开来。 此刻契丹人为何而来已经没人深究,如今正是两军酣战的紧要关头,任何一点意外都极有可能改变战事的走向。 眼见着晋军马上就要得手,李嗣源根本不允许有任何的因素来打扰,所以他不惜以主帅的身份亲自迎敌,就是想尽快清理掉这批契丹人。 李存勖这时也被战场的气氛所感染,早就将临行前李克用的吩咐扔在脑后,眼见李嗣源带队出击,当即也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他身后的亲卫队长一个没拦住,叹了口气也只得率队跟在小王爷的后面追了下去。 虽然李存勖的骑术是李克用亲手所教,但真的上了战场,还是比那些身经百战的悍卒差着一筹,等他赶到“横冲都”列阵的地方,那些战士已经摆好了阵型,静静等候着契丹大队人马的到来。 远处人马此时愈来愈近,从服饰上即可确定就是契丹人无误了,只见李嗣源单人匹马立于阵前,双眼紧盯着对面如潮水般涌来的骑兵。 片刻后他将手中的陌刀高高举起停在半空中,双面开刃的刀锋在阳光下散发着森冷的寒光。 猛然间,陌刀下划他身后的“横冲都”在没有任何号令的情况下,齐齐弯弓搭箭五息之内竟然射出了八箭,然后收弓摘刀重新回到了准备冲锋的状态。 按理说这一轮箭雨的目的就是打乱对方的进攻队形,但齐射过后阵前的李嗣源瞳孔却微微收缩了一下。 “横冲都”虽然以陌刀横行天下,但沙陀人的骑射却是最基本的技能。 只是这次有些奇怪,对方除了马匹中箭扑到的以外,仍然骑在马上的契丹人明明很多已经身上中箭,却仍是狂呼不退直直的冲了过来。 李嗣源见此也无暇多想,陌刀遥遥向前一指,一马当先便冲了出去。 陌刀队这种高级货本来是步卒对抗骑兵的克星,但李嗣源却反其道而行之,改作冲锋陷阵的骑兵使用,所依仗的就是马快刀锋。 在冲击敌阵时,将陌刀横置于鞍桥之上利用马匹的速度加成,将其锋利程度发挥到最大化,从而实现真正的“人马俱碎”。 而且“横冲都”在李嗣源多年的刻苦训练下,整队人、马早就有了相当的默契,在主帅的带领下这些沙陀骑士,在冲锋的途中以李嗣源为箭头,迅速的排成了一个大型的锋矢队形,如利刃一般直直扎入到了契丹人的骑兵中。 就在两支骑兵相“撞”的那一刻,一股血浪腾空而起,随着“横冲都”锋矢尾部的展开,契丹人的骑兵被闯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可谓是挡者披靡....稀里哗啦。 嗯,战场上除了人喊马嘶外,到处腾起的也不知是人是马的内脏,使得李存勖似乎真的听到了稀里哗啦的声音。 为了保持自己初阵的勇武形象,他咬紧牙关竟然硬生生的,将胃部返上来的东西给咽了下去。 同时还不忘大赞了一声“好个横冲都,果然是.....牛比!”。嗯,最后这两个字,李存勖完全是模仿着某位国外大导演的声音喊的。 “嗯,李将军这支部曲可当得起横行天下了”,他身旁的亲卫队长也随声附和道。 就在二人说话的工夫,李嗣源已然率队在契丹军中“凿穿”而出,生生的将对方的马队杀成了左右两段。 可奇怪的是契丹人队形虽被冲乱,但方向不改,仍是乱糟糟一窝蜂的继续向前直冲。 李嗣源见此也是一愣,若是放到往常,一般的部队被自己这一阵冲杀,早就已经开始四散奔逃了。 而此刻“身后”的契丹人受此重创却依然各自为战,向着幽州城下猛冲过去,端的是勇猛彪悍! 在感叹契丹人骁勇敢战悍不畏死之余,他一带缰绳拨转了马头,准备尾随契丹人之后乘势将其彻底冲散,如果让这批人冲入城下的步军中,后果不堪设想! 可就在他拨转马头之际遥遥望去,就在契丹骑兵冲击的前方赫然还有一队晋军,为首之“将”身形很是清秀,似乎...可能...我靠,就是李存勖! 李嗣源一见心里立马大大的卧了一个槽,如果李存勖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即便自己顺利拿下幽州,也不会有任何的功劳可言了。 就算是李克用能够理解,只怕义母刘氏也要把自己剁碎了拿去喂狗。 情急之下他猛地一夹马腹,将马速提到最高,口中大喝道:“小的们,随我来!”,完全没了方才仅靠眼神、动作,就能让部下心领神会的酷酷模样。 此刻保护少主要紧哪里还顾得上耍帅啊! 对面的李存勖此刻也已经慌成了一匹老狗,他虽然内心是大人属性,但也从没经历过如此阵仗啊! 眼见着契丹骑兵马蹄隆隆杀声震天,他却骑在马上,完全是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只是迎面扑来的契丹人野蛮、彪悍的身影,在他眼中的瞳孔里不断的放大,变大、巨大....。 第十二章 打仗而已,不用这么执着吧! “下马、结阵!保护小王爷!”,就在李存勖眼见要被吓尿之际,亲卫队长却临危不乱连连大呼,指挥着手下的亲兵下马,在李存勖马前结了一个小小的战阵,好为李嗣源率军杀回争取一些时间。 这些亲卫都是李克用精挑细选的悍卒,与“横冲都”一样也是擅使陌刀的好手,可惜兵虽然精,但人数却不多,只有区区的二十人。 显然对面冲过来的契丹骑兵,也未将这些晋军放在眼里,见到有人挡住去路竟然毫不避让,打算着利用马速冲开这个小小的陌刀阵,于是双方犹如海浪撞击着岸边的岩石一般,相互撞到了一起。 站在阵后的李存勖惊恐的发现,对面的契丹人双眼通红龇牙咧嘴,而且很多人都是身被重创。 甚至一个契丹人眼珠子上赫然插着一根羽箭,箭尾还在兀自抖动,可他却仍是酣战不退向前猛冲着,李存勖遥遥望去看着.....都替他疼的慌! 就在他被惊得呆住之际,眼前一个黑影越来越大,李存勖回过神来才发现一名契丹巨汉,不知何时已经闯过了亲卫们的陌刀阵,向着自己猛扑过来。 也不知是出现了幻觉还是怎地,李存勖在他的眼中竟然看不到瞳孔,只看到这人满眼的血红,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灵一般。 只见这名巨汉手举一柄开山巨斧,向着李存勖就冲了过来,而此刻亲卫队长也发现了这人,慌乱中想要回身护住李存勖,但奈何自己也被对方绊住一时抽身不得,眼看着少主就要从中被“一分为二”了.....。 “嘭!....”,一束火光加上一声巨响后,一团烟雾腾空而起,烟雾中....“咳咳咳咳....”,听声音像是自家少主,而他身前的巨汉赫然已经栽倒在地,眉心正中突突的冒着鲜血。 “小王爷!”,那名亲卫队长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然后猛挥陌刀逼退身前的敌军,便转身向后疾奔。 “没事,咳咳咳”,李存勖踉跄着从烟雾中走了出来,边咳边说道。 “小王爷,方才那一声....”,“什么那一声?”。 “不是,小王爷,那一团火光....”,“什么火光,幻觉,全都是幻觉!”,李存勖顾左右而言他。 那名亲卫队长见他无事也就顾不得其他,急忙转身又投入到了战斗中。 眼前的危机虽然得到化解,但契丹人却仍是不死不休,潮水一般的涌了上来,而这支亲卫小队也是越战人数越少,脆弱的防线随时都可能被契丹大军淹没。 而此时的李嗣源也是焦急万分,拼命挥动手中的陌刀,可眼前的敌军却毫不在意,只是一心向前,丝毫没有反身与“横冲都”厮杀的意思。 情急之下李嗣源双脚一蹬马镫,身子便凌空飞了起来。落地后他将陌刀抵在腰间,用力一扭,身子如同风车般转了起来。 刀锋扫过挡住他去路的契丹骑兵,瞬间连人带马便被“绞断”。地上的李嗣源却毫不停留,借着身子转动带起的惯性抬脚狂奔起来。 也不知他用的是哪一路的身法,几个晃动便到了李存勖面前,一把抱起李存勖就将他扔到了马背上。把个小李子惊得不禁大呼道:“卧槽,闪电侠啊!....”。 李嗣源哪里还顾得上他喊些什么,手掌一翻一把匕首便握在了手里,照着马臀一插,那匹战马便负通狂奔起来,带着李存勖一路冲上了来时的高坡。 这边李嗣源眼见少主无恙也算是解除了后顾之忧,当即没有丝毫的停留抢过一匹战马翻身跨了上去,重新又杀入到了阵中。 可就在他搭救李存勖这片刻的工夫,战场上的局面已经开始有了变化,“横冲都”在契丹人不顾生死亡命徒式的攻击下,渐渐的陷入到了苦战中。 以往的时候陌刀过处,皆是一片残肢断臂到处乱飞,受了如此重伤的士卒即便一时不死,基本上也失去了战斗力。 但今日这些契丹人,似乎对这些物理攻击完全免疫,右臂掉了换成左臂,都掉了的话就用牙齿,有的更是发起狠来,用衣服裹住胸腹的伤口,现场上演了一出盘肠大战。 如此彪悍的军队饶是李嗣源经久沙场,也是看的一阵阵头皮发麻,不过自己手下的儿郎也没给他丢脸,硬是咬着牙与契丹人一命换一命的硬杠着。 只是这样一来损失就相当大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横冲都”便折损了大半的人马。 李嗣源见状既惊且肉疼,这些部众可是他精挑细选,经过多年严格的训练才有此成就的,今日如果全部葬送在这里,与契丹蛮子同归于尽就太可惜了。 想到这里他一举手中的陌刀便要准备下令后撤,可恰在此时就听见身后一阵阵的牛角号声响了起来。 “横冲都”向来讲究令行禁止,那些人听到号声彼此对视一眼,按照平日的训练,相互靠拢在一起,交替掩护着与契丹人渐渐脱离了接触。 待他们退出不远转头看去,只见三百步外,晋军步卒已经列好队形严阵以待了。 最前面的巨型方盾深深扎在地上,从方盾的缝隙间伸出一杆杆长枪,而盾阵后面却异常的安静,不问可知一队队的弓弩手已经准备完毕了。 “横冲都”剩下的将士见此急忙策马向着本阵奔去,等跑到距离巨盾不远处,纷纷拨转马头沿着两侧快速散了开来。 此时大家心知肚明如果再不撤回,一会箭如雨下,立时便会与契丹人一样被射成刺猬。 果然如他们所料,还未等“横冲都”的骑兵完全撤入盾阵,就听见晋军阵中一声号令,顿时如蜂群一般的羽箭便腾空而起,待升到一定高度后折而落下,划了一条优美的抛物线,将整支契丹骑兵罩在了里面。 这时的契丹人在装备上,远没有后来的重装骑兵“铁林军”那般阔绰,头上能顶个铁盔的都算奢侈了,如此一大蓬箭雨泼下,这些人算是彻底没了活路,猝不及防之下人马尽皆倒地。 只一转眼的时间战场上便安静了下来,李嗣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望着不远处遍地的伏尸。 其实这次战斗的规模并不算大,但契丹人身受重伤竟然毫不理会,只是一个劲的拼死向前,属实是震惊到他了,这哪里像是与人在战斗,分明是同一群厉鬼在作战! 就在他感慨契丹人的骁勇之际,对面的尸体堆里,赫然又摇摇晃晃站起十几个人,显然都是中箭未死的悍卒。只见这些人嘴里不停的嘶吼着,向着晋军踉跄着冲了过来。 “干什么啊?打仗而已不用这么执着吧!”,对面的晋军见此也很是无语,以至于一时间,竟然无人下令放箭射杀这些契丹人,任凭着他们直直的撞向巨盾。 到了这时阵前的校尉才反应过来,挥手下令巨盾后面的士卒伸出长枪捅了上去。 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被长枪戳中的契丹人一时还未死透,竟然猛地一挺身子一步步的向前走去,几步后长枪便透体而出,可这些契丹人,却仍没有丝毫想要停下的意思。 “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命令道。李嗣源转头看去只见李存勖骑在马上,紧皱双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边随着李存勖的一声令下,十几名士卒便从巨盾后面转了出去,跑到那些已被“定”住的契丹人旁边,然后手起刀落,这个世界安静了! 第十三章 大唐法证先锋 残阳如血、冷风肃杀......好吧,这只是李嗣源心里的感觉而已,其实北方盛夏的傍晚还是挺美的。 只不过他少年从军身历大小数百战,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险象环生,此刻李嗣源回想起来心中仍有一丝的余悸。 “大哥,幽州已经彻底拿下来了,只是李匡筹这厮城破之时从南门逃了”,李存审走到他的身后汇报道。 稍微顿了一下李存审继续说道:“审过李匡筹的手下了,还有从他府里翻捡出来的书信,都证实这股契丹人就是他勾引过来的,想趁我们攻打幽州之际从背后偷袭我军,事后我军所有的武器、辎重尽归契丹人所有”。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用下巴指着面前契丹人的尸堆。这时一旁的刘仁恭闻言,也凑了过来仿佛在提供佐证一般:“这李匡筹与契丹人早有勾连,当初要不是契丹人从旁暗中相助,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把亲哥哥李匡威给赶走了”。 因为是李嗣源亲自带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清理掉这些契丹人,自然知晓这股敌军的战力,所以也就没有深究刘仁恭战败的责任。 于是他经过一番调整后,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向着李氏众兄弟爆起了幽州内部的“猛料”来。 “这些事情为何我等都不知情?”,李嗣源听罢不由得恨恨的问道。 如果他提前知晓这些也能做到尽早预防,而“横冲都”也不至于折损的如此厉害。 刘仁恭见主帅面有愠色,也不由得苦笑一声道:“这些早都跟王爷提起过得的,可....”,言外之意李克用根本就没当回事,估计是拿他当个屁,当场给放掉了。 为了转移李嗣源的注意力,说完这句后他又继续道:“这李匡筹不仅与契丹人勾结,更是打开通道放他们南下打草谷,让这些契丹人越走越远每次的劫掠也越来越丰”。 一旁的李存勖听他所言,再联系起前往邢州途中遇到的契丹人,顿时便恍然大悟,如果没有李匡筹这只“内鬼”引路,契丹人是断断不会深入边境这么远的。 想到这里,他又转头望向战场沉思了起来,就连李嗣源喊他一起进城都没有听到,直到李存审上前拉了他一把,他这才缓过神来。 ~~~ 入夜,幽州城内乱做一团,沙陀士卒正在享受着破城后不封刀的狂欢,而原节度使李匡筹的府邸内,也是一片的灯火通明。 前堂李存审与刘仁恭正在清点、封存府中的账册,李嗣源则在一旁认真核对着汇总纪要。 就在这时李存勖从后堂走了出来,满脸疲惫的样子。 “二郎,你...这是怎么了?身上怎么都是血啊?”,李嗣源见他进来倒也没太在意,可再仔细一看猛地把他吓了一跳,只见这个十来岁的孩子身前围着块白布,上面斑斑点点的布满了血迹。 “哦,这个啊,我没事,大哥、九哥你们过来一下,刘大人也一起来吧,给你们看看我才发现的”,李存勖冲着在场的几人说道。 李嗣源等人见他打扮的如此古怪,也起了好奇心,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跟着李存勖走到了后堂。 哪知一进去,便被眼前诡异的景象给吓了一跳,就连老成持重的李存审,都情不自禁脱口来了句“我草!”。 只见后堂内一张大桌子上,端端正正摆着十几颗契丹人的人头。这几人都是武将出身杀伐果断,就算是枕着敌将的脑袋,都能酣然入睡,但却不会没事把人的脑袋摆在桌上....观赏的,这多少是有些变态了。 “大哥,你们别急,我也是硬着头皮干这些的,你们不觉得今日之战,契丹人太过于勇猛、悍不畏死了吗?”。 这几人的表现早在李存勖的意料之中,为了不至于被别人看得太过于嗜血,他急忙开口解释道。 原来白天战场上契丹人表现出的战力,也深深震撼到了他,看来这些人能从荒蛮的游牧部落,壮大成一个帝国,压得后来的“强宋”始终抬不起头,绝非是一个偶然。 但是...可是,这些契丹人也太能打了吧,都被砍成那副德行还死战向前,要是他们有这等的实力,哪儿还会有后来的女直、蒙兀什么事啊! 带着这个疑惑李存勖白天就偷偷的试验了一把,在步卒赶到战场结阵后,他便命令弓箭手采用抛射的方式,对契丹人实施了一次“灌顶攻击”。 尽管当场就团灭了剩下的契丹人,但只要是人,任谁的脑袋给攒成刺猬,也讨不到好去呀,所以他一咬牙又安排亲兵回到战场上,收集了十几颗契丹人的人头回来。 亲兵办事也很得力,按照小王爷的吩咐,不到一个时辰便带回了十余颗契丹人的脑袋,而且还很贴心的将这些人头梳洗干净,这才拿了进来。 这几名亲兵将人头摆在桌上时,小李同志站在墙角,用嘴咬着指甲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亲兵在那里忙碌。 等他们摆好后,李存勖才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行了,你们先出去到外面候着,有事我会叫你们”。 亲兵闻言便躬身退出,知道小王爷所作之事非常的重要,所以在退出后立即关上了房门,并且禁止发出一切声音,以免影响到小王爷。 一时间节度府后厅的关防等级被提到了最高,整个院落都是鸦雀无声、鬼气森森。 不一会只见房门猛地打开,李存勖“噌”的从里面窜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指着两名亲兵:“那个那个谁,还有那个那个谁,对,就是你们两个,进来给我打个下手.....”。 毕竟在如此静谧的气氛里对着十几颗脑袋,他没被吓尿已经说明胆子很大了。 就这样李存勖在亲兵的“帮助”下,将这些脑袋逐一查看了一番,发现了一个共通的地方,就是这些契丹人无一例外,瞳孔全部都大的惊人,只差一两圈便几乎布满了双眼。 为了进一步加以验证,他又命人取来了斧子,想自作聪明的想当一回法证先锋,只可惜手法不佳,弄的自己满身都是红白之物,最后也只好放弃了。 “诸位请看,这些契丹人无一例外,瞳孔...哦,就是眼仁全部发散,一般人在受到惊吓、惊喜等剧烈刺激时,眼仁便会扩大,而他们眼仁的扩散程度如此之大,说明是受到了相当大的刺激”。 李存勖此刻化身头带眼睛身穿小号西装的某少年,向李嗣源等人列举着他的证据。 趁着几人查看之际,他又继续说道:“所以并非是这伙契丹人的战力有多强悍,我怀疑他们是被某种药物刺激,以至于即便身体受伤都感觉不到疼痛,只会一心向前拼死厮杀”。 李嗣源闻听这番解说后疑惑道:“药物?世间会有如此霸道的药物,能让人不知疼痛?”。 刘仁恭不失时机的在一旁接口道:“曾听人言后汉三国的神医华佗,研制了一种叫麻沸散的药物,能把人迷晕昏睡过去,然后开膛破肚。不过,病人服下此药后便知觉全无,不要说骑马冲锋了,就连坐起站立那都是不可能的啊?”。 “不是、不是,我说的药物不仅不会让人昏睡,相反还会让人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相当的.....亢奋。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具体还要找几个活的,才能进一步加以验证”。 李存勖也很无奈,他的一切猜测都是基于后世的知识,但那些小胡子给汉斯们服用的东西,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有呢? 在场诸人闻言均都沉默了下来,就连时时准备刷上一波存在感的刘仁恭,都装作没有听见李存勖在说什么。 他们倒不是惧怕契丹人,而是大战方歇,一时三刻的又到哪里去给小王爷抓捕活物呢,所以李嗣源等人都很乖巧的闭上了嘴巴。 可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凑了过来,冲着李嗣源低声说道:“将军,方才弟兄们倒是捉到几个契丹人,没敢私下处置就送了过来”。 李嗣源闻言大喜:“契丹人!是活的吗?”。 那名亲卫:“啊?是活的啊.....”。 第十四章 幽州城里有“大鱼” 李嗣源虽然对李存勖所说的一切感到不明觉厉,但少主所言无疑是很吸引人的。 试问哪个将领不想有一支敢拼敢打不怕死的队伍,特别是这支队伍受伤还不知道疼,只知道一味的向前猛冲,这简直是....太哇塞了! 于是他当即传令,将俘获的那几名契丹人带进来,本打算着全部交给李存勖用来研究,可当亲卫将人带进来后不仅李存勖,就连李嗣源自己都相当的无语了。 只见院内站着的几人,从服饰、发型上一看便知是契丹人,但问题是....这几人明显就很正常嘛,没有半点战场上契丹骑兵拼命冲杀的狠劲,拿来做试验品就很不合适了。 而且这几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除了其中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英姿飒爽、明艳动人外,其他几人都很普通,根本没什么嘛。 不过从他们的穿衣打扮就能判断出,这几人的来头肯定不小。虽然他们被晋军抓来,但此刻站在院中神态却并不紧张。 尤其是那名少女,还很好奇的东张西望着,明显是见过世面的,混没意识到,自己方才险些就被人拿了去切片研究。 李嗣源一见这些人没了利用价值也很失望,与李存勖对视了一眼,便冲着亲卫挥挥手,说道:“这都是什么人啊?下回说清楚!去去去,把他们都赶出去,没得浪费爷爷的时间.....”。 “这位将军,我家小姐自幼便仰慕汉家文化,所以这两年一直在幽州读书识字,没想到前日大军攻城,使得我等也被困城中。 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能否请将军派人,将我家小姐护送出城,待我等回到草原后必有重谢”。 这几名契丹人一见李嗣源要将他们打发走,顿时也急了起来。此刻城中到处都是晋军,在做着大头兵喜闻乐见的事情。 这几人只怕一出节度使府,就会沦为乱军的猎物,所以几人中年纪最长的契丹老者,冒险向李嗣源请求道。 “重谢!怎么个谢法啊?”,这时只见李存勖摇头晃脑的走上前来,还围着那名少女转了两圈,上下打量了一番。 “额,这个....,黄金百两良马百匹,这位小将军您看如何?”,那名契丹老者试探性的开出价码来。 “不行,绝对不行!至少要黄金千两良马千匹,否者的话这位小娘子.....”,李存勖一副纨绔恶少的嘴脸,语气轻佻的说道。 一旁的李嗣源等人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小王爷在那里讨价还价。 大军征战在外,高层将领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但李嗣源等人都知道河东晋王府根本就不出纨绔,甚至想假装成纨绔然后一鸣惊人都不行。 生逢乱世谁都不是傻子,正所谓激流勇进不进则退,当你这边扮纨绔玩的正嗨之际,说不定别人就已经悄无声息的迎头赶了上来。 即便是河东这种敢将皇帝按在地上摩擦的“强藩”,对于下一代的教育都是不敢稍加松懈,以适应残酷的现实。 否则一个不慎不要说被外人干掉,就连自己的手下都可能随时暴起篡位。不然你以为东面的那个小岛,为何会有“下克上”这么优良的传统,以他们那个智商,根本就玩不出这么高级的手段。 所以李嗣源、李存审等人,根本就不担心李存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知道这只是小王爷的一种插科打诨的手段,利用他小孩子的身份,狠狠敲上这些契丹人一笔,如果这些让他们亲自来做的话,就太有失统兵大将的身份了。 “可以,回去我就让表哥给你们送过来,青牛白马的子孙决不食言”,那名契丹老者闻听李存勖的条件后,顿时便面有难色,刚要开口还一下价,哪知一旁的少女却抢先开了口。 “表哥?你表哥谁啊,很厉害吗?”,李存勖没想到自己随口说说,对方竟然立马就答应了下来,顿时便起了好奇心,继续做猥琐状问道。 那少女见这个少年年纪轻轻,却如此的....恶心,当即便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以便与这个小孩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才开口说道:“我表哥是耶律阿保机,他可是我们契丹人的大英雄,他三个月的时候便能.....”。 “三个月大怎样啊?能自己尿床啊,这个我也行啊”,当女孩说出那个名字后,李存勖猛地心头大震。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有所表现的话,除了被人认为是大惊小怪外,没有任何的作用,于是他一边胡扯,一边暗自平复着心里的激动。 没想到这幽州城内,竟然还有如此之大的“一条鱼”,如果把眼前这个女孩利用好了,就不止是敲契丹人一次竹杠那么简单了,格局要尽量打的开些嘛。 就在他思索如何进一步压榨这个女孩的剩余价值时,就听见那女孩说道:“我表哥三月能行、百日能言,乃是天降神人,你最好说话注意点,否则的话....”,那女孩做成一副大人的模样不卑不亢的说道。 “二郎,尽快将这件事了解掉吧,我等还有要事需要处理”,李嗣源见千两黄金对方都敢答应,心里想着见好就收,当即便催着李存勖将事情敲定了结。 “是啊、是啊,还请这位将军尽快派人,将我家小姐护送出城,眼见着马上就要入秋了,我家小姐还要赶回去与表少爷完婚呢”,那名契丹老者见李嗣源已经松口,忙打蛇随棍上开口说道。 他是自家主母派在小姐身边,负责对外事务的老仆,见小姐抬出耶律阿保机的名号很是好用,于是便自作聪明的又加了一道“保险”,变相的催着这些汉人,将小姐尽快送出这个是非之地。 那边李存勖本来已经要将此事交给属下办理了,可一听这契丹老者所言,顿时就僵在了那里。耶律阿保机的老婆!这就不止是条“大鱼”了,简直就是特么鲸鱼! “你叫什么名字?”,此刻李存勖一改方才猥琐的模样,几步走到少女的面前,双眼紧盯着她问道。 “我叫....述律月理朵,你...你要干什么”,少女尽管出身大族见多识广,但被一个小孩如此直勾勾的盯着看还是首次,一时间竟有些语无论次起来。 “述律...不姓萧?”,李存勖一时间又疑惑了起来。 “我们族里很多人都姓萧的,看来这位小将军,对我契丹也是颇为了解啊,哈哈哈....”,契丹老者仍是不知死活的在那里卖弄着。 其实在他而言这并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这时的契丹,不过是北方一支正在崛起的蛮族而已,而且还是大唐名义上的藩属,远没有五、六十年后与大宋那般的你死我活。 所以他们几人宁愿被晋军俘获,也不愿冒险躲在城里。 “哈,那就没差了,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活的!快来人把她给我按住,对对,给我按住了,千万别让她跑喽”,李存勖一听这老头的解释,登时如同粉丝见到偶像一般,兴奋的手舞足蹈起来。 见他如此之嗨,周围的亲卫当然就要凑趣配合一下了,一声暴喝便将述律月理朵按在了地上。 哪知这女孩也是个暴脾气,见到自己无端受辱当即怒火攻心,身子不断在地上挣扎,同时嘴里不停骂道:“小贼你敢!待我表哥前来定会取你狗命....”。 李存勖笑嘻嘻的上前蹲下身道:“表默,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叫破喉咙你表哥也不会听到的”,说完他抬头对着亲卫吩咐道:“用力,把她按住喽”。 身后的李嗣源等人闻言顿时大惊,他们不是没见过禽兽,但这么小的....好吧,他们承认确实没有见过。 第十五章 乱世奇葩多 其实李存勖被人误解了,他对这个叫述律月理朵的女孩,完全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关键是受条件所限,他根本就没那个能力啊!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孩还有个名字,叫做述律平。 如果给历史上的女强人排个名次的话,这个女人绝对能进前五,因为她就是未来辽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妻子,大辽的开国皇后。 历来能在史书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女人,或以美貌、或以心机、或以能力征服男人,进而征服天下,而述律平则是靠着一个“狠”字跻身其间。 像是吕雉、武媚这种对大臣、皇族痛下杀手的,在述律平这里那就都不叫事了,因为她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则更狠! 在另一个时空里,耶律阿保机死后她为了巩固统治,便下令强迫大批重臣为“先帝爷”殉葬,理由是“麻烦各位给先帝带个话儿...”。 不过她也很讲道理,在殉葬之前先给那帮大臣打了个样儿,直接剁了自己的右手,说这算我“从葬”了。 尝闻“做名人难,做名女人更难”,在述律平这里则是“做名女人要狠,做女强人则更要对自己狠!”。 对于这样的女人无论怎样提防都不为过的,所以李存勖一旦证实了述律平的身份,就要在第一时间将她拿下了。 不过这女人也却有不凡之处,此刻尽管还只是一名少女,可最后还是动用了李存勖的五名亲卫,才让她消停下来。 望着被捆成粽子一般的述律平,李存勖也只能是无奈的挥挥手,让人将她抬走,这女子太能扑腾了,李存勖实在是看着都累。 长长的吁了口气,他便打算回去好好歇息一下,哪知一转身竟然对上了李嗣源沉重的目光。 他虽然是晋王府的二公子,但在此地李嗣源却是大军的主帅,能容忍他方才的一番胡闹,已经快要接近李嗣源忍耐的极限了。 “大哥!不要这样看我好吧,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存勖见他如此,就知道不解释清楚,无论如何是不能过关的。 “我想的那样是哪样啊?”,李嗣源可以放纵士卒在城中劫掠,他将这个作为提升士气的一种手段。 但身为高级将领如果肆意胡来的话,就很容易将大军带到不可知的方向,这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就相当的危险了。 李存勖尽管年纪还小,可一旦进入军中便不再是个孩子,也不会有人拿他当小孩看待,这种公然的“强抢民女”做为底层士卒当然可以,但他是绝对不行的! “大哥,这次契丹人趁着我军攻城之际,竟然打算在背后偷袭,不给他们个教训,他们只会认为我们软弱可欺,这个述律平马上就要成为耶律阿保机的妻子了,我们将她扣在手里,就是对契丹人的一个警告”,李存勖正了正身子,同样面容严肃的答道。 稍一停顿他又继续道:“而且此次契丹骑兵的举动如此怪异,述律平家在契丹人中也算是豪族权贵,说不定这其中的原因,她也知晓一二呢”。 一听李存勖将事情扯到了军国大事的高度上,李嗣源的面色顿时就缓和了下来,他先冲着李存勖点点头,然后说道:“那就将这几人交给你看管了,小心,别弄出事来”,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李存勖一眼。 李存勖:“出事?能出啥....,大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 李嗣源并不愿意在这些事情上多费心思,幽州虽然被顺利拿下,但节度使李匡筹却在城破之时带着家眷及部众逃走了,没有消灭敌军的主帅,这就不算克尽全功。 没过两天斥候传回了消息,李匡筹出了幽州一路逃到妫[gui]州才停下脚步,李嗣源得报后带着马队就直扑了过去。 结果李匡筹幽州一战被打出了心理阴影,闻听沙陀人又追了过来,急忙带着手下开城跑路,可好死不死却在半路撞上了晋军的前锋。 李嗣源手下的骑兵倒也没有客气,直接在行进中便投入了战斗,一直拖到主力赶到,彻底将幽州军打的四散奔逃。 李匡筹在亲卫拼死掩护下,才摆脱了晋军的追击,可手下的兵马经此一战,也几乎是损失殆尽了。 不过还算万幸,随身携带的资财,还有一众的娇妻美妾在乱军中居然都保留了下来,尽管地盘丢了但有这些,做个富家翁也还是蛮不错的嘛。 也许是李匡筹被晋军打的有些昏了头,完全没有想明白在这个乱世里,没有了地盘和实力作为后盾,这些财宝、美人不仅不能让他安享晚年,反而却是招祸的根苗。 就在李匡筹走投无路,打算投奔老友义昌节度使卢彦威的时候,没想到这位老友竟主动派人,前来迎接他了。 只可惜卢彦威想“接”的只是他的财宝和妻妾,至于李匡筹本人嘛,则被卢彦威做了顺水人情,直接割了脑袋送到了晋军大营。 堂堂的幽州节度使,李匡筹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不过这一点都不稀奇,如今的世道突出的就是一个“乱”字,而且还乱的没有节操、没有下限。 正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有的甚至连台词都没有,便“创业未半,中途领了盒饭”。 这边李嗣源达到目的便领兵回到幽州,与李存审等人说起李匡筹被好友背后插刀,弄得人财两失,众人都不禁大笑起来,可一旁的李存勖笑的就多少有些勉强了。 随着见识的增长,像李匡筹、卢彦威这种奇葩他听到的是越来越多。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感到庆幸,自己侥幸“落”到了晋王府这种“强藩”的家中。 如果换作那些二、三流的藩镇中,以自己的年纪、相貌,只怕如今早已被人调教明白,送去做鸭货了。 不过自己背靠的这颗“大树”到底能支撑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生于乱世每个人的命运都十分的缥缈,很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晋王府的势力也会如李匡筹这般,一夜之间便轰然倒塌。 这个乱世必须要终结!既然到了这里,李存勖便自动拥有了穿越众的天然属性,就是上帝视角。 尽管这玩意既没有系统那么高大上,也不具备空间戒指之类的实用性,可作为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在思维、见识上,李存勖天然就高人一等,他相信凭着这个,就能吊打现在的一众藩镇。 不过讲真,他还没有那么高的情怀和节操,这厮的出发点,纯粹就是为了自身的安全,毕竟现在自己成了“王二代”,也算是另一世辛辛苦苦做舔狗、九九六的福报了。 那就要珍惜、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成果”,并将其发扬光大! 正思忖间,只见一匹快马旋风般直闯节度府门,一直冲到前厅院内才停了下来,马上一名传令兵高举着一支金批令箭,大声喊道:“晋王有令,命征幽大军即刻启程,火速赶回晋阳!”。 李嗣源闻言急忙走到院中接过令箭,查验过后口称“末将遵令!”,然后便吩咐手下将命令传递下去。 这一切都安排完毕,他才回来细问那名传令兵,王爷如此急迫到底所为何事? 哪知那名传令兵一拍大腿,很是无奈的说道:“皇上又被赶出长安了,王爷要带咱们勤王去.....”。 第十六章 盛世有多辉煌,末世就有多凄凉 末代君王的下场不会好是一定的,不仅如此就连所处的环境,还有遭遇基本上也都十分的悲惨,真正是“盛世有多辉煌,末世就有多凄凉”。 皇帝李晔此刻站在孔庙大殿的台阶上,面向桥陵的方向遥望着,想着陵寝下面躺着的睿宗李旦,不仅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都是终日活在惶惶不安之中,担心自己的皇位、性命不保。 只不过“霸凌”睿宗的不是老妈就是妹妹,一辈子活的窝囊,但人家毕竟还有个好儿子,玄宗李隆基呀。 开元盛世就不必说了,即便大唐亡了,人家作为梨园行的老祖,那也是香火不断呢。 可自己呢,能够保全一家大小无恙都算是万幸了,哪里还敢期望什么盛世啊!李晔叹了口气如是想到。 即位之初的皇帝,正是年轻气盛荷尔蒙爆棚的年纪,认为只要自己励精图治,纵然达不到太宗、玄宗那般的功业,至少也要像宣宗一样,做个“小太宗”吧。 可惜愿望总是美好的,但现实却很残暴,皇帝想要裁抑宦官,结果却不得不再启用一批新的宦官,想要编练新军以震慑藩镇,可新军堪堪成型便被各藩轮流殴打。 总之他是屡次雄起却又旋即跌落谷底,曾经让四夷宾服的大唐,在他的治下如今已是起....然后不停地落落落落了。 平胸而论,李晔并不是个昏君暗主,但奈何才具中等而疑心极重,这样的皇帝放在承平时期,虽不至于有多大的作为,但做一个守成之主总还是可以的。 只可惜他是在大唐摇摇欲坠的时候,接下了话事人的龙头杖。此时手下的一班小弟们,早都已经自立门户,并且把自己的档口经营的风生水起,哪里还会有人鸟他这个皇帝啊! 不过没人搭理也不一定全是坏事,至少李晔还能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可他天生就是四处漂泊的命,在长安城内没有安顿几天,便又有人打上门来。 乾宁二年凤翔节度使李茂贞又一次的兵犯长安,李晔也只得重操自己最擅长的“旧业”,带上文武百官和后宫嫔妃跑路了。 哪知夜路走多了终会遇到鬼,这次竟然被李茂贞的小弟,华州刺史韩建给追上了。 韩建一通的软硬兼施便将皇帝“请”了去,并将华州当地的孔庙清理了出来,权且作为皇帝陛下的“行在”,把李晔一家往里面一塞,然后就向大哥李茂贞请功去了。 李茂贞指使韩建劫持皇帝,无非就是效仿汉末董卓的故事,如果说其他藩镇一门心思只想扩充地盘,那李茂贞相比起来,就要多了那么点意思了。 此人久领凤翔、陇右两镇制霸京畿,因此比别的藩镇更加近慕天颜,如果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倒也是在如今藩镇林立的局面中,给自己增添一些特色。 其实很多事情道理都是相同的,“差异化”这玩意并不仅仅适用于商业产品。相对于权谋、机变,嗯,还有无耻,李茂贞自认比不上梁王朱全忠。 论战力他又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李克用,如果再不搞点特别的,出门就真的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了。 不过汉末距今已经过了五、六百年,客观环境、主观因素早都没了可比性,如今再玩那套老把戏却没有新花样的话,就成了东施效颦不仅惹人耻笑,而且还极易给自己招来麻烦。 如今李茂贞就落入到了这种进退维谷,十分尴尬的境遇,本以为假皇帝之口号令四方,可有实力的藩镇早就不鸟朝廷了,而实力稍逊的也都是睁大眼睛看着那几家强藩。 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很,皇帝老儿的圣旨,真的还不如朱全忠、李克用的厕纸管用呢。 所以李茂贞强迫皇帝颁下的几道圣旨,不仅丝毫没起到他想要的效果,反而让李克用知晓了皇帝已经被他攥在手中。 一怒之下李克用便传下号令,准备带兵勤王,诛杀这些胆敢挟制皇帝的奸佞。 李茂贞得到消息也是相当的郁闷,知道你李鸦儿(李克用的外号)不好惹,我也没让皇帝给你下圣旨啊,接到圣旨的藩镇还没啃声呢,人家本主不说话,又挨到你哪儿疼了! 李茂贞也是越想越怒,极度的恐惧就会升华成愤怒,在得知李克用即将起兵的消息后,他便写信给自己的好基友,邠宁节度使王行瑜。 信中的大意就是:他李鸦儿的手伸的太长了,这次咱们联手跟他掰掰手腕,虽然这厮很能打,但也不能因此就被吓到,事情总要试过才知道能行与否。 王行瑜回信也很简单:“大哥你说咋办就咋办,试试就试试......”。 ~~~ 就在李茂贞那边紧锣密鼓的到处“摇人”之际,李嗣源也将后续的事情简单的安排了一下,留下李存审与刘仁恭镇守幽州,便与李存勖带队星夜兼程赶回了晋阳。 在城外李存勖与李嗣源分手作别,自己带着亲卫赶着一辆围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直接回了王府。 一进大门李存勖便吩咐亲卫,先找一处僻静的院落,将述律平关押了起来,并且叮嘱关押的地点一定要远离内宅,而且要加派双岗严加防范。 这个丫头虽然说是在幽州求学,但被擒住后便暴露了本性,一路上连踢带咬的,最后不得不把她捆起来扔进马车里。 安排完这些后,他便赶到了李克用的书房,一进门就见暴躁老爹正在跟盖寓,还有大哥李落落商议事情。 晋王殿下今天倒是一点也不暴躁,相反见到幼子凯旋还十分的高兴,大笑着上前,不住的拍打着李存勖,口中连声不断:“亚子回来啦,前线发回的奏报,说你们这次打的很顺利啊,你也立了不少战功,这上过战场就是不一样,人也变结实了,瞧这胸肌.....”。 李存勖被老爹拍得尴尬无比,唯有咧嘴苦笑,盖寓在一旁看着这一对“父慈子孝”的也就不便打扰,瞅准时机就起身告辞了。 望着盖寓的背影出了门,李存勖转头看了看老爹和大哥,颇有些疑惑的问道:“老爹,幽州那边初定人心还不稳,为何如此着急将我和邈佶烈调回来啊,勤王这种事嘴上说说就好,难道您还真的打算亲自带兵入关呐?”。 此时都是自家人说话,李存勖也就按习惯,直呼李嗣源的沙陀名字了。 坐在椅子里的李克用听他说完,并未开口说话只是笑而不语。 一旁的李落落替他解释道:“皇帝在被韩建挟制前,派人化妆躲过追兵,给父王送来一份诏书,要父王尽快赶去救驾,诏书的言词很恳切,希望父王能放下过去的宿怨,总之就是‘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皇帝都这么说了父王还能怎样?”。 “可这种事皇帝做的还少吗,难道我河东真的就是擦脚布,用的时候拿来不用就....”。 “闭嘴!我李家世受国恩,皇帝纵然虐我千百遍,我....都不会计较的,正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李克用爆喝一声打断了儿子的怨念,然后起身负手做慷慨陈词状。 “行行行,你丫忠义、你丫牛掰....”,被暴躁老爹叱责了几句,李存勖很是无语于是低头嘟囔道。 李克用:“对,我李鸦儿就是....你什么意思?”。 ~~~ ps:唐昭宗李晔是唐朝倒数第二的在位皇帝,至于最后的唐哀帝李柷说是傀儡都很勉强了。所以真正算来大唐的末代皇帝应该就是李晔吧。 其实想想很有意思,大唐和大明的末代皇帝,竟然有着很多的相似之处,一样的兄终弟及,而且他们皇兄还都是特别的会玩。 崇祯的皇兄天启皇帝,一手的木匠活自不必说了,李晔的皇兄唐僖宗那也是骑射,剑槊,算术,音乐无不精通,据说马球技术堪称大唐“马拉多纳”。 做哥哥的荒唐,但入承大统的弟弟却都有着一番雄心,励精图治努力奋发,但奈何大势已去,终究是无力回天,最后只落得一个被权臣弑杀,一个自缢于煤山,真的是夫复何言! 另外一个巧合就是,李晔与崇祯的对皇兄所议的庙号,读音还完全相同,分别是唐僖宗和明熹宗,可见冥冥中也有天意。 第十七章 我到底哪里比他差啊! 李克用真的一心只想做忠臣吗?这很难说,想当年他和他爹李国昌,那也是经常跟朝廷闹情绪的主儿,动不动便纵兵大掠骚扰地方。 他们爷俩儿早期因为没有稳固的地盘,便这样东游西走,说是高级一些的土匪倒也没差啦。就这样渐渐的,李克用和沙陀铁骑打出了威名,不过如此一来也引起了朝廷的忌惮。 其实这很好理解,别的藩镇或靠计谋或是叛乱,唯独他李克用凭着武力,一拳一脚生生在河东打出了一片基业,这让用惯了手腕与藩镇打交道的朝廷,多少有些不知如何下手了。 关键是李克用不仅能打,而且还十分的冲动,动不动就“提刀上洛”,跟皇帝来一番痛陈利害。皇帝这种金枝玉叶的高级货,哪里会跟他那样的莽夫纠缠不清,唯恐避之还不及呢,无奈之下就只能出走长安了。 于是逼得皇帝老儿逃出长安的,前有安禄山这个死胖子,后有冲天大将军黄巢,如今他李鸦儿也算是“榜上有名”了。 尽管他是一时冲动,可一下就把皇帝整出了心理阴影,要不是如今朝廷势微,只怕一顶“反贼”的大帽子,早就扣到李克用的头上了。 但与其说他想谋朝篡位黄袍加身,倒不如说这厮就是纯粹的心里不爽,便要表现出来,通常武力值很高的人,都爱犯这个毛病,手比脑子快想到就去做,也不管会造成多大的后果。 “陛下这次不仅给咱们发了诏书,给其他几家也有密诏,特别是朱老三,竟然给他连发了三道诏书....”,李克用忿忿不平道。 其实这才是他如此着急,想要亲自带兵勤王的原因,“同样都是不鸟皇帝的,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竟然比不上那个阴险狡诈、反复无常的朱全忠,我到底哪里比他差啊!”,李克用心里如是想。 李存勖闻言与李落落对视了一样,兄弟两人同时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醋味,各自不禁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这个暴躁老爹,还真的没法跟梁王朱全忠比,人家再心狠手辣、阴险刻毒,但对皇帝向来是十分恭顺,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哪里像暴躁老爹一样,发起飙来不管不顾,直接就把沙陀骑兵的铁蹄,怼到皇帝的脸上,换成哪个皇帝也受不了这个啊! “我看这样也好,此次父王亲自统兵,向皇家展示一番我河东的忠心,顺势化解一下与朝廷的矛盾”,李落落作为长子率先表态,很是支持老爹的这次出兵。 “嗯,顺带着打开一下尴尬的局面”,李存勖很无所谓的说道,反正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今天这个样子,无论老爹再怎样努力,也很难改变皇帝对他的看法。 大家心里都明白,皇帝之所以密诏河东勤王,这里面病急乱投医的成份,倒是更大一些,毕竟人在溺水时,抓到根稻草也以为能救命呢。 “这次就当做武装游行好了,一方面秀一秀河东的肌肉,顺道也为老爹刷一波声望值”,李存勖也如是想到。 不过,老爹既然决定出兵,而且看样子还很是迫不及待,这就需要注意了,以他那个冲动且暴躁的性格,万一被人利用,做了他人的急先锋那就太不划算了。 想到这里李存勖开口道:“老爹这次出兵儿子是一定要跟去的,做个随军的参谋,也好帮您料理一下军中的杂物.....”。 他本以为这番话出口,老爹当场就会拒绝,于是连后面的理由说辞都已经准备好,哪知李克用却连半点的犹豫都没有,直接点头道:“嗯,亚子随我一同前往也好,你这次出阵幽州表现很不错,也不再是个小孩子啦,家里面就留下大郎看家吧”。 稍一停顿他又继续说道:“再说你娘又有了身孕,最近这脾气....真的是....,连我都要加着小心,你平日里就调皮捣蛋的,这次就跟我一同前往华州,免得时常惹你娘不高兴再动了胎气,唉.....”。 李克用说到自己老婆怀孕时,脸上的肌肉下意识的抽搐了几下。而一旁的李落落一听这次又要自己留守,顿时就一副愁眉苦脸,但看向李存勖时又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好像是二弟故意让自己顶缸一般。 ~~~ 对于自己老爹这般的英明神武,在李存勖看来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只是很好奇,父王大人是如何在繁忙的军务间隙,将时间和精力分配的如此合理,这才从邢州回来几天啊,便弄出了人命,堪称时间管理大师了! 不过据大哥李落落说,娘亲上次怀他的时候,脾气就相当的暴躁,对待下人还有老爹的那群义子还好,就是见到李克用父子便无端的乱发脾气,把这爷俩弄得是欲哭无泪,一直等到李存勖呱呱坠地,老娘才回归了常态。 这次李克用狠心将长子独自一人留下,不知李大郎又要遭受怎样的折磨了。至少一天两次的晨昏定省,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的,想到这里李存勖也只能暗自摇头,希望大哥自求多福吧。 不过既然是世子,那就要有世子的觉悟,要勇于承担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老娘怀有身孕需要有人照顾服侍,他作为长子,自然要冲在最前面啦! 李存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前院,在一个角门处右拐,穿过一道窄巷便走到了另一个跨院的门前,只见院子门前站着两名士卒,手扶横刀面容严肃,一望便知他的吩咐落实的很到位。 “怎么样,关进去以后有没有闹腾?”,李存勖站在院门口,用下巴指了指院内的房屋说道。 “回小王爷,这个丫头刚关去后闹腾了好一阵,现在才消停下来”,门口负责警卫的一名什长回道。 “打开门”,李存勖闻言点点头,走进院子站在屋前冲着那名什长吩咐了一声。 那名什长忙回了一个“喏”,便上前打开挂在门上的铜锁,引着李存勖向内走去。 哪知才一进门,就见一团黑影猛扑了过来,幸好李存勖反应快,一闪身便躲到了那名什长的身后。 扑过来的自然就是契丹奇女子述律平了,她倒不是对李存勖表示欢迎,只是恨极了这个小混蛋无端将自己掳来。 方才在屋内听到李存勖的说话,知道他要进来,边想着将其拿住然后伺机脱身,即便不能,打上几拳多少的也消解一下心头的恶气。 见那名什长三两下制住了述律平,并把她捆到椅子上,李存勖这才松了口气,幸好身边有人,要不然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还真弄不过这些个吃牛羊肉长大的。 搬了把椅子他坐在了女孩的对面,看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成了俘虏,就要有俘虏的觉悟,下次如果还是这样,我就只好打断你的腿,让你彻底老实下来,明白吗?”。 李存勖的可怕之处在于这番最狠的话,却出自一个小孩的口中,而且略显稚嫩的脸上,此刻双眼却透出一股寒芒,如果外面不是响晴白日,述律平真的就会认为自己遇到了鬼! 惊恐之余述律平仍不失倔强,恨声道:“我与表哥已有婚约,即便是落到你的手掌,也休想让我从了你....”。 李存勖一愣:“这.....这话从何说起啊,想复杂了吧,大姐!”。 第十八章 这女人要疯! 李存勖真的起了什么腌臜的念头吗?当然没有啦,一来他年纪还小,身体上的各项配置还没达到最佳,不给力啊! 二来嘛,契丹人此时还未进入中原,对汉家文明的倾慕也没后来那么明显,包括个人卫生,再漂亮的女子在李存勖那颗见过世面的大脑中,多少的....味道大了一点。 他之所以将述律平绑了来,就是想从她的嘴里知道,为何幽州城外的契丹骑兵如此诡异。这个述律平出身于契丹大贵族,如果他们那边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那么她应该会有所耳闻。 “大姐,我是对你没什么兴趣,不过....只要我一声令下,外面随随便便就有几十个弟兄.....你懂的哈”,有些话李存勖就算再怎样吃过见过,但当着人家的面还是有些说不出口,略想了一下,便换了个说法委婉的说道。 稍稍停了一下,他看了看述律平的反应,又继续说道:“所以呢,我只想知道你们契丹人,最近采用了什么新的战法?为何人人都是死命的往前冲,挨了打也不知道疼呢?”。 “我契丹男人个个都是英雄豪杰,自然是悍不畏死.....”。 “放屁,胳膊腿断了还死命的往前爬,这跟悍不畏死没半毛钱的关系,你要是再敢跟我胡扯,信不信我马上就叫人进来”,李存勖一句粗口打断了慷慨陈词的述律平,继而威胁道。 “来啊,没想到‘李鸦儿’自称英雄,也惯会使这些下作的手段,呸...”,述律平骂得兴起一口口水激射而出,幸好她不是裘千尺没什么内力,这口口水到了半途便“吧唧”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存勖没想到她的性子如此激烈,看来不上些手段是很难问出什么东西了。他当即转头冲着门外的什长吩咐了一句:“给我找跟鞭子来,我看这臭婆娘嘴硬到几时?”。 那名什长:“小王爷,不是要叫几十名弟兄的吗?....”。 李存勖:“啊?.....滚!....”。 ~~~ 李存勖到底没有对述律平大刑伺候,毕竟他骨子里还是个男人,述律平再强悍,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初中小女生而已,真要是拿鞭子抽她,那李存勖就太“非人哉”了。 不过他很文明的办法他也有很多。出了房门李存勖便吩咐人,将关押述律平的房间,用棉被将门窗还有缝隙全部堵住,务必让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然后在高处述律平够不到的地方点起火烛,将屋内照的光亮无比。这番布置下来,屋子里面顿时就变得鸦雀无声,但又十分明亮刺眼了。 安排完这些临走时,他让那名什长,彻底打乱给述律平送去饭食的时间和次数,屋内的净捅也要随时倒掉,总之就是让这个女孩不知道准确的时辰。 “对了,去找几面大锣过来,你们几个倒班来,看到她要睡觉就敲锣”,李存勖临出门时又补充了一句。 五天后什长来向小王爷禀报,让他尽快过去,看样子那个女孩已经有些要疯了。 李存勖闻言搓着光秃秃的下巴,喃喃道:“要这么久才有效果,不应该啊?”。他之所以如此自信,用的办法无非就是打乱人体的生物钟,让人产生时间、空间上的错觉,从而很快就能让人的意志濒临崩溃。 只不过他漏算了一点,这个时代的人,没有钟表用于准确的计量时间,完全是靠个人的感觉以及经验来进行判断,对准确计时的依赖程度,并没现代人那么严重,自然也就不像现代人那么容易就崩溃了。 李存勖在感慨述律平强悍之余,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绝对不能放这个女人回去。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能够一手创建大辽,这里面肯定要有述律平一半功劳的,他们夫妻堪称是双剑合璧、水火相济的典范了。 “临来幽州前曾听几个叔父说起过,说是表哥前一段时间,遇到一名大巫师名叫撒鲁.....”,述律平此刻虚弱的坐在椅子上,完全没了前几日的彪悍劲儿。 稍稍停顿了一下,尽管意志已经崩溃,但潜意识里却还在挣扎,可抬眼一见李存勖起身要走,便急忙说道:“这个撒鲁大巫师通过占卜,预言表哥会成为开国的皇帝,而我也会成为他的....他的皇后....”。 “继续,你表哥是当皇帝还是当太监,我都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你们那些契丹骑兵是怎么回事”,耶律阿保机要做皇帝李存勖并不稀奇,所以他很不耐烦的催促道。 “你才要做太....,那个大巫师不仅能够预言未来,而且还精通一个法门,就是....”,速率平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她知道,那个族中的大秘密一旦说出,只怕今生都不会再被族人接纳了。可转念一想这几天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甚至都出现了幻觉,在短暂而又剧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还是恐惧占据了上风。 于是她一咬牙便说道:“撒鲁大巫师能够通过咒语,让士兵无比的勇敢,甚至受伤都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按着命令向前冲锋....”,说道这里她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人也好像虚脱了一般。 李存勖见述律平这个样子,估计她讲的都是实话,可这个也....太扯了吧,拜托这是穿越文好不啦,现在让你直接整出了玄幻剧情,这...这特么是要闹哪样啊! 看着已经虚弱无比的述律平,李存勖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双眼直视道:“糊弄鬼呐,那个鸟巫师有这么大的本事,你们契丹人不早就横扫大唐啦!信不信我再关你几天,让你再尝尝那种滋味”。 述律平尽管对这个小魔鬼的说话似懂非懂,可就在方才李存勖告诉她,被“密封”起来日子仅仅只有五天时,她几乎立即便要陷入到了疯狂中。 在她的感知里,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她再也不要经历了。 “没有、没有,小王爷,我没有骗你,那个撒鲁每次施放咒语只能影响百人,而且用时极长,施放咒语后自己的精力也损耗极大,需要休息数日才能恢复,所以族里面这样的勇士并不多”,述律平情急之下将自己知道的一点没剩,全部交代了出来。 李存勖见她这一番话说的如此“丝滑”,而且居然学着那些亲卫,称呼自己“小王爷”,看样子是没说假话了,但这个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根本就不科学嘛! 带着无数的疑问,李存勖暂时先放过了述律平,临走之前吩咐守卫还是要严加看管,不过一切都恢复正常,而且每日还允许述律平,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在院内“放风”,安排完这些后他便离开了跨院。 对于刚才述律平的“供述”,他一开始还是嗤之以鼻的,小丫头肯定是被洗脑了,哪里会有人念几句咒语,便能让士卒变身超级赛亚人的。 可转念一想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诡异,自己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一觉醒来就从中年大叔变成了小孩,这又怎么解释? 不管事情有多离奇让人难以置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契丹人正在逐渐壮大起来,并伺机南下,准备趁着这个乱世捞上一杯羹。 这几乎就是一条铁律,每逢中原内乱虚弱无比的时候,便是这些北方蛮族大举南下的最好时机。 “不想啦、不想啦,脑阔疼...”,李存勖一边走一边被自己的想法弄得脑袋发胀,没留神脚下一绊整个人便栽了下去,可就在他马上就要“扑街”的瞬间,身后一只手一下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第十九章 古代异能者 “走路被绊便要扑到,下盘不稳。而且一绊就倒,反应不够。二郎你该勤加练习了”,身后李存孝酷酷的说道。 这厮自从被一降到底收了兵权后,便成了李存勖的护卫。估计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回到晋阳后整个人就变得沉默了很多,整天一副忧郁的样子,再配上他那张俊朗、刚毅的面部线条,把个王府上下的丫鬟迷得不要不要的。 “阿孝,我问你,你信不信人被施了法术,就会如同傀儡一样听凭别人的摆布”,李存勖也是心有所想便脱口问道。 “信啊,为什么不信,有些人还能呼风唤雨呢”,李存孝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这一番回答直接就把李存勖弄无语了,意识到跟古人谈论这些,特别是眼前这个整天只知道舞枪弄棒,满脑子肌肉的家伙,多少是有些鸡同鸭讲了。 当即他叹了口气喃喃道:“靠,这个你也信,没文化真可怕!”。 “你不信吗?眼前就有个很好的例子啊”,李落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突然一句话把李存勖吓了一跳。 “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啊!例子,什么例子”,李落落的话无疑引起了李存勖的好奇,随便抱怨了一句便赶紧问道。 “阿孝啊,他就很神奇呢,来,阿孝你展示一下给亚子看看”,李落落含笑指了指李存孝说道。 “有什么好看的,就是皮糙肉厚而已”,李存孝嘴上自谦,可身体却很诚实,只见他抽出随身的匕首倒转刀尖递给了李存勖,“那你就随便扎两刀吧,现在俺是奴才,自然要把主子伺候高兴了”。 李存勖闻言哈哈大笑道:“有你这么牛x的奴才吗?昨天我还看见你跑到娘那里偷吃食呢,被娘发现了一顿好打.....”,说罢几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过后他指着匕首问道:“你这是作甚,没事我干嘛捅你啊?”。 李落落在一旁接口道:“这你不知道吧,阿孝一身横练的功夫,真正是刀枪不入。没事的,你扎他几刀他只会当你是在挠痒痒”。 尽管他们哥几个相识多年,但李存孝的真功夫李存勖还真不知道,彼此至亲平日里见面也都是聊天打屁,他又没跟李存孝一起上过战场,对后者的武力值自然是没什么了解的。 “没事,你就扎吧,来扎这里...”,李存孝也是个爱显摆的性子,可能是被驱离军伍,英雄没了用武之地,此刻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十分嘚瑟的鼓励起李存勖来。 李存勖见他信心十足,看起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便试探着转到李存孝的身后,举起了匕首....。 他的想法是屁股上的肉多而且神经还少,即便出了岔劈全当给李存孝扎针了,哪知他才要伸胳膊将匕首递出,李存孝却捂着屁股向前急窜,口中大喝:“二郎,你这是作甚?那里....不可以”。 他这一句顿时就把李存勖弄懵了,尴尬的拿着匕首站在原地,嘴里道:“不是你让我扎的吗?保险一点万一出了事,屁股也扎不坏,用得着这么激动嘛”。 他俩如此一弄,把个旁观的李落落笑的直打跌,只见他一面抹着笑出来眼泪,一边夺过李存勖手中的匕首,走上前去冲着李存孝的胸腹就是几刀,而李存孝却跟没事人一般,屏住呼吸生生挨了下来。 李存勖见状大奇,急忙上前撩起李存孝的衣服,可这厮的身上居然连个白点都没有。 “真的是好精壮啊!”,李存勖摸着他一身的腱子肉惊叹道,然后抬头问道:“阿孝,你这个是怎么练的,也教教我,这样将来上了战场就不用穿盔甲了,岂不是省了很多麻烦?”。 “这个....我也不是练出来的,好像天生就是这个样子,没人教过我的”,李存孝挠着脑袋讪讪道。 稍一停顿他又继续说道:“而且不屏住呼吸的话,多少还是会受点伤的,在战场上运力厮杀哪能做到不换气的,所以盔甲还是要穿的”。 “天生?!你基因突变啊,你以为自己是钢力士啊!”,李存勖当然是不肯相信了,撇了撇嘴随口说道。 “鸡....变鹰?我不会飞!”李存孝听得一头雾水,茫茫然的答道。 “阿孝不仅刀枪不入,而且还力大无穷”,李落落在一旁说道,看着李存勖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又继续说道:“其实像阿孝这样的还有很多,只不过我们平日里不太在意罢了”。 “很多?这么牲口的能力,你管这个叫‘很多’?”。李存勖简直就要暴走了,李存孝这种能力放到后世拍电影的话,直接连特效都省了,可大哥却说还有很多,这让他很不理解。 “对啊,你以为养由基百步穿杨、西楚霸王力能扛鼎只是传说啊,就连父王都能一箭双雕呢,当然他射的是野鸭。这有什么啊,看把你激动地。 据说像阿孝这样的人,在先秦时期多不胜数,只不过后来器械越来越精良,大家对这些也越来越依赖,所以很多人的能力也就有所退化,慢慢的才变得稀少起来”。 李落落说完这些,上前拍了拍小弟的肩膀道:“所以那个契丹女孩说的未必不是实情,中原王朝很多的秘籍、方术都已在历次的战火中遗失了,而这些在北方的蛮荒之地,被保留下来也未可知呢”。 说完他便负手离开了,望着大哥潇洒的背影,一旁的李存孝将大脑袋凑了过来,赞叹了一句:“大郎说的对啊!”。 李存勖:“嗯?!.....”。 ~~~ 乾宁二年七月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率军五万渡过黄河,打出的旗号就是“带兵勤王”。 李存勖也将契丹人的事情暂时扔到了脑后,主动跟老爹讨了个“随军参议”的官职,也随同大军一同前往了。 对于这个明代才有的官职,军中上下均感莫名其妙,但这个小屁孩却全不在意,旁人问起他则随口答曰:“无他,带感尔”。 他虽不说但自有好事者主动替“小王爷”解释清楚,“参议”嘛从字面上就很清楚了,当然就是“参与谋议”的意思喽。 小王爷小小年纪,就能替晋王“出谋划策”倒也算得上天资聪慧、天纵奇才了。想当年周公瑾一十三岁官拜水军大都督,相信咱们这位小王爷,那也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对于这些拍马抬轿子的,李克用听过倒也只是笑笑就算了,毕竟人家夸自己的儿子,试问哪个父母不是表面谦虚心里却乐开花? “一群土鳖!这算个甚,亚子嘴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着呢,真要是让你们一一解释清楚,只怕尔等的脑袋非想炸了不可”,李克用多少有些洋洋自得的想道。 其实他这次把李存勖带在身边,只是单纯的想锻炼一番,毕竟作为“藩二代”迟早都要上阵磨砺的。 至于这小子是否能给自己赞襄策划,李克用也没抱什么指望,小小年纪上了战场能见到死人,腿不哆嗦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越不抱希望,往往就有意外之喜主动找上门来。 大军出发还不到半月,左都押牙盖寓便兴冲冲的找了来,见面就是一句“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第二十章 随军参议有新意 盖寓如此兴奋是因为李存勖这次又弄出新“花样”了。他带着李存孝自从进入军营后,就被李存孝拐带着,跟那些下级军官厮混在了一起,玩闹之余他发现,将士们对军需后勤的供给牢骚极多。 其实这在军中也并非什么稀奇事,连年的征战加上管理粗略,使得军中后勤体系相当的混乱。为将者都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能够深入基层过问具体事务的,却少之又少了。 别人不太在意的事情,可在李存勖看来却无比的重要了。都说现代战争打的就是后勤,那古代的战争就可以忽略掉这个吗?开玩笑,要想让一支军队有战斗力,具备高度的组织化、正规化,那么后勤就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一环。 于是他把军营里的军需官喊了来,详细的了解了一下营中军需、粮草等的配给情况,才发现这个时代的后勤,完全就是一种粗放式的管理。 就是掌管后勤的书记官凭着经验,加上手头现有的物资,有什么便配给什么,能对付用的就先对付上去,基本上跟种地的农民看天吃饭差不多。 “好叫参议大人知道,平日里大军暂无战事的时候,士卒就待在军营中,只要一日三餐有吃有喝饿不着,也就不会闹出事情来,至于遇有战事粮草是一定有保证的,实在不行就....”。 “实在不行便‘因粮于敌’是吗?”,李存勖很不耐烦的打断了那名书记官的回答。 “这个可不是下官说的,孙子兵法有云.......”,那名书记官仍是煞有介事的解释道。 “打住、打住,咱们先不扯那么远,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掉。这样吧,你先回去把现有的军粮、物资做一个全面的统计,记住,一定要分门别类进行统计,然后整理造册交给我”,李存勖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头吩咐道。 那名书记官无奈只好领命照办,至于李存勖年纪幼小,是否有权过问军中事务,他是问都没敢问,毕竟就算李存勖没有“随军参议”这个身份,光凭“小王爷”这三个字,那也是能够直接上达天听的。 两天后军需书记官将整理好的物资清册交了上来,李存勖研究了半天后,便把自己关在营帐内用了一整晚的时间,拿出了一套标准化管理方案。 其实他整的就是一套,较为简单的军队后勤配给体系及标准,按日常、战时、各军规制等制定相应的标准。同时,对各类物资根据其重要程度,拟定最低的库存标准,将其系统化、表格化。 方案做好后,李存勖便找到了盖寓,请他根据经验,对里面的各项数据进行修正。盖寓闻听他的来意,只当他少年心性,想要出出风头而已,便笑眯眯的拿起方案,准备配合着敷衍一下。 哪知这一看,盖寓顿时激动得合不拢腿....不是,是合不拢嘴了。他瞪着双眼看着眼前的少年,半晌才问道:“二郎,这个....这个是你一人所为?”。 “嗯,怎么样,盖先生,用了一晚的时间,感觉还是粗糙了些”,李存勖看着“猴急”的盖寓,决定还是谦虚一些的好,免得自己异想天开被事后打脸。 “天啊,这娃莫不是萧何转世、诸葛重生?”,盖寓闻言在心里狂呼道。 这倒不是他精于商业吹捧,须知李克用帐下的“双花红棍”数不胜数,众多的太保、猛将个个几乎都有都有着横扫千军的实力。 但问题是打仗不是带上一票人,大家互砍一阵然后回家那么简单。大军出动随行要携带多少粮食、草料?一场战斗下来损耗的弓箭、兵刃又有几何?需要怎样补充,以及补充多少? 尽管古时的战争消耗,要远远小于现代,但古代的交通运输、人员配置也远非现代可比,二者优势相互抵消后,基本上也就在同一水平线上了,而李存勖提供的方案则近似于一种模型,有了这个只需要根据军队的规模套用即可。 自古行军打仗、后勤补给其实就是一种组织能力。但能力靠什么来体现?不就是制度、标准嘛,有了这些再加上杀伐决断的手腕和谋略,自然就成了“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了。 “盖先生,愚以为大军出征,其实是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如果单纯的只是为了征战而征战,那仗未开打便已失了五成的胜算。 如果在开战之前便能取得详细的情报,而后在此基础上进行规划、调度、计算、统筹,将可预见的情况逐一列出交与统军大将,有针对性的事先加以物资调配,则未战便有七、八成的胜算了。”李存勖见自己的方案得到认可,便愈发的来了兴致。 “哦,照二郎所言,岂不就如同诸葛武侯的锦囊一般?”,盖寓闻言登时不明觉厉,愣了半晌下意识的说道。 “锦囊妙计?真有这个东西?”,李存勖没想到自己一番似是而非的理论,竟然可与诸葛亮比肩,暗道“靠,牛皮好像吹的有点大了。” “传闻而已,未见诸于正史,不足为信、不足为信”,盖寓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摆手说道。 其实李存勖这套,无非就是借鉴了后世普鲁士的参谋制度,这要是放在他原来的那个时空,随便找个假军迷都比他说得好,如今却被这货打了一个时间差,拿到这里卖弄一番,当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尽管他的理论漏洞百出,但毕竟还是领先了近千年,居然也能把盖寓唬得一愣一愣的,待李存勖离开后,他便迫不及待的跑到李克用这边报喜来了。 李克用听完盖寓的汇报,就不止是大喜了。尽管久经战阵,但他一向认为所谓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就是武将对战争的一种美好向往而已,没想到这种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家。 由于盖寓的文人身份所限,他能看到的只是李存勖对于粮草、辎重后勤的梳理,并使之更具备条理。至于由此而阐发的理论,讲真,他是一句都没听懂。 但对于李克用这种打惯了仗的老行伍而言,一听便知小儿子所站的高度,与寻常的将领就有所不同,他是将一场战役何为主何为次、何为正何为奇,在一开始就分配的清清楚楚,并根据各自不同的任务,进行相应的后勤安排。 如此一来兵马未动,先行的就不止是粮草了,这能是一个小孩子想到的吗?太神奇吧! 不过幸好儿子落到自己家,而不是东面的朱全忠那里,既然他已经把方案拿出来了,当爹的怎么好不支持呢,不仅要支持而且还要大力的支持! 李克用当即便吩咐人将主管后勤的四弟李克宁唤来,等李克宁到后,他将李存勖的方案递了过去道:“老四,最近军中对于粮草物资的补给怨言很大,我找人做了个东西,你先拿去看看,尽快给安排上”。 李克宁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接过大哥手中的一叠纸张,很认真的看了一遍,然后抬头对李克用说道:“大哥,这个方案确实是个好东西,是哪位高人所作的啊?”。 “这个不用你管,你只需要按照这个把后勤辎重梳理一遍,然后执行就好”,李克用大手一挥不耐烦的说道。 李克宁见状回了一声“喏”便转身出了大帐。待他走出大帐李克用望着微微晃动帐帘,不可察的轻声叹了口气。 第二十一章 叔侄 李克宁回到自己的营帐中,将大哥交代下来的方案往桌上一扔,便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起来。 军中将士对后勤补给的怨言,他早就有所耳闻了,但那又能怎样?试问天下藩镇哪一家不是如此,相对而言河东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况且也不是谁存心就要如此,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做的吗?不过....大哥交代下来的东西,看起来确实有那么点意思呢”,想到这里李克宁又拿起了桌上的方案细看了起来。 正在他仔细拜读李存勖的“大作”时,帐帘挑起李存信与李嗣源一同走了进来。 “四叔,在忙什么呐”,二李因为都是李克用的义子,见到李克宁自然也要尊称一声“四叔”了,这里面李存信因为与李克宁走的很近,所以称呼上就显得格外的热络。 “哦,没什么,方才你们父王交代下来一件差事,是关于大军补给的,我正在看呢”,李克宁对于这些“子侄”一向亲厚,见李存信发问便随口答道。 “父王交代下来的?”,李存信闻言不禁心里大奇。二李中李嗣源一向在外带兵征战,后勤方面的问题只要及时供给,他向来是不多过问的,而李存信则不然,他一直跟在李克宁身边,主要负责的就是军务后勤方面的事情。 今天也是照例找李克宁汇报工作,恰巧在帐外碰到李嗣源便一同进来。所以李嗣源听到李克宁所言倒没什么感觉,而他却格外的上心。 要知道李克用是做惯了甩手掌柜的,可现在毫无端倪的,竟然抛出这么个东西,其用意如何就不能不让人细想了。 不过虽然好奇但李存信的心机一向很深,当即他也不动声色,耐心的等着李嗣源将事情办完,还很贴心的问了一下,是否还需要其他的物资,这才把李嗣源送出大帐。 等李嗣源走后,他才转身对着李克宁小声的问道:“四叔,父王交代下来的是什么差事啊?”。 “是关于辎重粮草的,今后一切都要照章办事啦!”,李克宁拍了拍桌上的方案说道,然后顺手给李存信推了过去。 李存信本就有意想知道,父王到底交代下来了什么,当即也不客气伸手便拿起了那份方案,仔细看了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李存信抬起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是将那份方案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想说什么就尽管说,这里又没有外人”,李存信的表情李克宁自然看在眼里,不过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将身子向后靠了靠随口说道。 “侄儿哪里有什么想说的,这个方案确实新奇,能将大军所需物资分门别类,逐一准备分配明白,也算是前无古人了”,李存信先是由衷的赞叹了一番,但说到这里他的话风一转道:“不过....”。 “不过如此一来,只怕你手下的弟兄,就不好浑水摸鱼了,是吧?”,李克宁冷笑一声接着他的话说道。 “四叔言重了,大军的粮草是没有半分....差池的,弟兄们也就是小打小闹赚点酒钱而已,真要是敢弄出大窟窿,侄儿也不会放过他们!”,李存信说道后面语气异常的坚决起来。 其实无论是他,还是李克宁都知道这份方案的益处,但问题是大军粮台一向都是最有油水的差事,而在河东这方面的事务,就是李克宁这叔侄二人专门负责了。 都是自己家的买卖,李克宁自然不会从中渔利的,但掌管后勤这种事最容易结交人,同时也是最容易得罪人。 多年来李克宁就是利用这块为自己“养望”,从而在军中树立起了极高的威信。 既然四叔是图“名”,那李存信就要图“利”了。毕竟手下有一票的小弟跟着他做事,不给下面人好处,又怎么能拉小圈子培植自己的势力呢? 如今李克用弄出这么个方案,无论是采购还是配发,什么都要讲个标准、计划的,这样一来,可操作的空间一下就缩小了很多,今后再想弄出些“花样”来,只怕是无从下手了。 “大哥手下这是有了高人呐”,李克宁没有搭理李存信,看似漫无目的的说道。 “可是盖寓为父王起草的这份方案?”,李存信在一旁帮着分析道。 说起来有些寒碜,这年头各“藩”都是武夫当道,大家手头上都没什么像样的文臣谋士,像盖寓这样的,在河东已经算是一枝独秀了,所以李存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了。 李克宁闻言没有做声,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大家相熟多年,彼此都是知根知底的,如果盖寓真有这般能耐的话,只怕早就将方案拿出来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李存信见他如此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于是又低下头搜肠刮肚的想了起来。这时前几天手下的军需官,对他提及的事情,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眼前的这份方案。 “四叔,前几日二郎找过军需官,说是要一份大军现有物料的清单,不知....与这个有无关系”,说着李存信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 “亚子?”,李克宁嘴里念着李存勖的乳名,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脸上很是平静。 对于这个侄子,他很早便不将其视为孩童了,相对于老大李落落,他这个“四叔”还知道怎样与之打交道,可对这个小侄儿...李克宁多少的有些拿捏不准了。 他承认李存勖天资聪慧非同凡人,但偶尔从这个孩子眼中透出的那股成熟、深邃的眼神,用什么神童、天才少年的,就怎么也解释不通了。 特别是有时他在大哥面前小心思得逞后,这个娃娃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是在说:“我知道你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是错觉吗?时间一久李克宁自己都弄不清楚了。此时听到李存信提及前日之事,他断定这个方案,应该就是“亚子”侄儿提出来的了。 “四叔,如果真的是二郎弄出来的东西,您看这是不是父王想要趁机.....”,李存信说到这里便停住不言,因为再说下去就有些“诛心”了。 “说什么胡话,我与大哥一体同心,都是为了李家的大业。再说如果此事真的是亚子所为,岂不是更好,这样他兄弟二人一武一文,将来只会让我李家更加的发扬光大!”,李克宁一番的慷慨陈词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稍微停了一下,他拿起桌上的文案,扔给李存信说道:“你先把这个拿回去,吩咐人誊抄个几十份,让你手下人手一份,尽快安排落实下去,可曾明白?”。 李存信连忙点头称“喏”,见四叔没了说话的兴致,也就很识趣的起身告辞,走出了李克宁的大帐。 回到自己的营帐后,他特意吩咐将前日那名军需书记官叫了来,把李克宁交代的事情安排了下去,见那名书记官拿着方案面有难色的样子,李存信轻声说道:“是否还要我再说一遍?”。 那名书记官闻言立即连连摇头,然后就听见李存信的营帐里,传出来一声爆喝:“滚!”。 第二十二章 老朱有新番 李存信是没有胆量拒绝李克用命令的,不要说拒绝,就连打折的念头都不敢生出半分。开玩笑!李鸦儿暴躁起来的威压,还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义子能够抵挡的。 于是本着“理解了要执行,不理解就让你‘理解、理解’”的原则,李存信连夜安排人,启动了后勤方面的调整,仅仅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基本上便将父王的方案落实了下去。 让他没想到的是经过这一番折腾,全军上下对后勤竟是一片赞誉,顺带着也为“四叔”李克宁,狂刷了一波声望值。而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李存勖,却深藏功与名,继续安安静静的做着他的随军参议。 此刻他将全付的心思都收拢了起来,一门心思在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鉴于他的年纪还小,等待的人自然就不会是什么美女名媛了,而是他老爹的一生之敌,梁王朱全忠! 李克用的一生,朋友不多但敌人却是遍天下,不过这些所谓的敌人,在他的眼中统统不过“蝼蚁”而,唯有远在汴梁的朱全忠,才是李克用惺惺念念的人。 正是因为老爹如此看重这个“朱老三”,使得李存勖对此人也十分的好奇,平日闲暇之时他便找来手下人,询问这个朱全忠到底是什么来路,哪知不问不知道,一问就相当卧槽了。 这个朱全忠以前的名字更霸气,叫做朱温!光凭这名字就让李存勖相当的震撼了。 因为这是他在这个时空里,知道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名人”之一,另外还有的就是耶律阿保机了,至于述律平也是因为阿保机的缘故,充其量就只能算是个赠品。 不过知道归知道,但这个朱温的具体情况,他也是听过别人的介绍,才略知一二的。 可就是这个很笼统的介绍,也足够惊世骇俗的了,以至于很多晋军系统的将领提及朱老三时,尽管再三的克制,但多少的还是流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一个农家子小混混,赤手空拳凭着一股狠劲,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居然成了割据一方的藩镇势力,而且还是力压同侪的强藩,这不就是典型的“当上节度使,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吗? 对了,这厮还真的娶到了白富美。关于朱全忠与正妻张惠之间的故事,那是可以开个番外篇的,基本上就是霸道将军独宠王妃的套路。试问这样的人生剧本,又有谁能不羡慕呢? 这可是连穿越爽文都不敢这么写的桥段,但朱全忠硬是凭着心狠手辣、反复无常、可刚可柔、可直可弯做到了。嗯,最后那句是指这厮该狠的时候绝不留情,而该怂的时候,那也能立马跪地喊“爸爸”。总之,这个家伙在不做人这方面,一直都是不做人的。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李存勖就不止是好奇了,他很希望能尽快见到朱全忠,当面领教一下这位梁王殿下的手段。 而就在两天前李克用接到了斥候的报告,说是梁军经洛阳已进入到了河中,就在晋军的东南边,不足三日的路程。 ~~~ 一路行来除了得知梁军就坠在后面,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只是在邠州与李茂贞的小弟,邠宁节度使王行瑜打了一仗,结果被李嗣源率领着前锋一冲即溃,王小弟仅带亲卫十余人得以脱身。 随后一路辗转历尽坎坷,王行瑜终是没有摆脱厄运,跑到庆阳手下的亲卫一时没忍住,便拿了他的脑袋,向李克用请赏去了。而王行瑜也实践了对大哥李茂贞的诺言“试试就逝世”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行军途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杀个把节度使对于李克用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挑战,基本上已经到了那种“我消灭你与你何干”的境界。 他如此快速的用兵,也是想迅速的清理掉这些杂鱼,以便腾出手来调头对付朱全忠,最为理想的结果就是在半途截住梁军,然后真刀真枪硬碰硬,大家手底下见个真章。 至于“靖难勤王”倒也不急,反正皇帝就在那里又跑不掉,李克用相信只要自己一到,李茂贞便会乖乖交出皇上。 哪知晋军这边信誓旦旦的,准备给梁军来个迎头痛击,可朱老三却狗得很,竟然斜刺里一个加速,穿过陕州直奔华州而去,反倒赶在李克用的前面,“迎驾”去了。 这也正是老朱聪明的地方,做事带有极强的目的性,在接到皇帝诏书的时候,朱全忠刚刚带兵夺下了郓、兖二州,将自己的两位结拜哥哥朱瑄、朱瑾,一个弄死一个赶跑。 虽然是大获全胜,但朱瑄、朱瑾二人毕竟当年曾救过他的性命,朱全忠这件事干的多少有些不厚道了。 也许是内愧神明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这厮在得知皇帝李晔,被李茂贞、韩建挟持后,立马便从兖州前线赶回到汴梁,稍事休整便挥师西进了。 其实早在出兵之际,他就算准李克用会在半路找他的麻烦,但俺老朱难道就会怕了不成?嗯,尽管表面上不会承认,但他心里清楚得很“李鸦儿”又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啊! 以今时今日梁军的实力,也算得上是强横无双了,但真要是遇上沙陀铁骑,无论是在战力还是状态上,却都还差了那么一丢丢的,加上梁军最近连番征战,全军已有师老疲惫之态,如何能敌得过“鸦儿军”那班龙精虎猛的牲口? 况且朱全忠新近才得了好大一块地盘,此时只需向朝廷略表忠心,便能彻底将郓、兖二州收入到囊中。 如今自己也算是事业有成、身娇肉贵的了,再与李克用这种莽夫打生打死的,就太没意思了。 就这样老朱一番心理建设加自我暗示之后,便趁着李茂贞全力对付晋军之际,犹如神兵天降一般,赶在李克用之前到达了华州,在李晔和朝臣面前狠狠的刷了一波存在感、美誉度。 华州刺史韩建倒也乖巧,毕竟脑子还够用,没敢学王行瑜去找朱全忠“试试”。他一见到梁军兵临城下,当即便带人打开西门,直接穿城而出,投奔结拜大哥李茂贞去了。 就这样朱全忠不费一兵一卒便进了华州,君臣见面这厮戏瘾发作,一句“陛下,臣来迟啦....”,然后抱着小他十五岁的皇帝大腿,好一顿的涕泪横流,在场群臣无一不感动,也无一“敢”动。 直待朱老三过足戏瘾收住哭声,众人才纷纷上前慰问一番“梁王辛苦了”,而此时的梁王殿下自然也要谦逊一番,表示为了陛下、为了朝廷虽万死亦不辞尔! 接下来便是安排圣驾回銮一事,事实上也容不得拖延了。按照朱全忠的估算,李克用的晋军此刻正在马不停蹄的赶往华州。 第二十三章 长安不设防 梁、晋两藩交手多年,彼此早就是是知根知底了,以朱老三对李克用的了解,如果二人在华州碰面,说不定便又是一场恶战。 按着李鸦儿的性子,发起飙来不要说皇帝老儿了,就是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会给,当真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所以要尽快把皇帝送回长安,因为按着各藩的约定俗成,彼此一旦进入京畿便不得互殴,大家都是讲究人,可以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但面子总还是要给一些的。 而李克用恰好就是个“讲究人”,所以朱全忠算准他不会在长安对自己动手。果然如他所料,就在李晔回到太极宫的第二天,李克用的大军就到了长安城外。 “晋军在渭水北岸扎下营寨,然后....然后便静静的看着咱们。挺....瘆人的”,派出的斥候回来后对老朱禀报道。 ~~~ 渭水北岸,晋军大营中军大帐内。 “放手,你们这群混账,快放手!我自己一个人进城,我要跟朱老三单挑!”,大帐内李克宁正带着众将死死的拖住李克用,而后者显然已经出离了愤怒,小宇宙爆发之下,李嗣源等人都有些抱他不住。 李克用一生慷慨豪迈、战力无双,但似乎总是活在朱全忠的阴影之下,就如同班上第二名的同学,明明武功、胆识都比第一名高出那么一点点,但偏偏每次考试,都会被对方压上一头。 最可气的是,这个第一名还经常趁他不备,暗地里来上一记阴招,虽然不致命但却能每每戳中痛点。这种情况遇到一个情商高的人,很可能会一笑了之,但很可惜李克用并不属于这类人。 这次朱全忠成功将圣驾送回长安,明摆着就是打李克用的脸,而且还是“叭叭”的那种。恍惚间,李克用感觉自己那只瞎眼的眼罩,都快要被抽掉了。 这让他又一次感觉到被朱老三戏耍了,那种郁闷、愤怒、憋屈、窝心...,总之是把他刺激的血压一个劲的飙升。 狂怒之下李克用已近于失去了理智,将各藩不得在京畿动武的规矩,全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哪怕拼上声誉、威望也要与朱全忠互砍一阵,否则难消心头的一股恶气。 这就是当老板的好处了,买卖是自己家的,感觉一旦上来了,那就管不了那么多,只要自己爽到就好。 但手下的一班马仔,却不会跟着他一起胡闹的,自己只是打工的而已,老板任性连带着自己的名声都会被搞臭,以后想要跳槽的话薪资都没得谈。 就这样李克宁、盖寓等人,也顾不得平日里王爷的威压,拼死拦着李克用,就是不让他出营去找朱全忠单挑。正在众人反复拉扯帐内乱作一团之际,帐帘一挑李存勖施施然走了进来。 只见他走到暴躁老爹面前,心平气和的说道:“父王,这时去找姓朱的算账不是不行,但那之后呢?”。 “去他娘的以后,你爹我与那头瘟猪就没有以后....”,李克用喘着粗气瞪着那一只独眼,口沫横飞的叫嚣着。 “那既然父王完全不顾及今后的形势,儿子觉得实在没必要阻拦您的”,说完这句李存勖又抬起头,对着李克宁等人说道:“你们还是放开父王,做好准备随他一同杀进长安吧”。 他此言一落,大帐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杀进长安”这四个字,如同重锤般砸向了在场的每个人,大家纷纷看向了李克用,生怕他被此言刺激的再次暴走。 遥想当年,李克用在没有获封晋王之前,曾经到过长安两次,一次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领兵自光泰门攻入城中,大败黄巢的义军,直至克复长安。 另一次嘛,就不那么光彩了。光启元年这厮又一次带兵攻入了长安,只不过这次他赶跑的却是僖宗皇帝。 虽然那时的朝廷已经威信扫地,但皇帝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他李鸦儿这么公然的形同造反,实在是“非人哉”了。 关键是李克用从来就没有过造反的想法,那次也不过是被朝廷挤兑得血气上头,待事后冷静下来,他也知道自己这一番作为,注定是难逃史家的如橼巨笔了,自此以后他也算是有了“案底”。 所以今天李存勖一句话,就戳中了老爹的软肋,也让李克用一下子便没了脾气,尽管他这次针对的不是皇帝,但只要自己带兵进了城,一个“逆臣贼子”的名义就算彻底坐实了。 就在众人担心晋王殿下恼羞成怒之际,帐外的亲卫,适时的给王爷送来了一个“台阶”,说是营外有朝廷的使者前来,自称是“德王”前来慰劳,同时宣读皇帝陛下的旨意。 “快请、快快有请!”,盖寓一见朝廷派人前来,正好借机转移注意力,所以也不待李克用有所表示,便急忙吩咐道。 不一会朝廷的“天使”便被亲卫带了进来。来人正是三年前受封德王的皇长子李裕,长得极像年轻时的皇帝,都是妥妥的帅锅一枚,只是长时间的颠沛流离,眉宇间隐隐的竟有一股凄苦之色。 不过毕竟是天潢贵胄,气度上还是相当的雍容华贵。经人介绍后便主动向着李克用深鞠一躬,表示这次有劳晋王了,同时也转达了一番皇帝的问候。 待这一堆的客套话讲完后,他才进入正题。皇帝趁着晋王、梁王这两位重臣齐聚京城之际,想在皇宫设宴款待一下,希望李克用万勿推辞,时间就定在明日的未时。 李克用坐在帅椅里大喇喇的看着德王,待他讲完后,当即就表示既然已经到了长安,自然要给陛下请安了,并请德王转告皇上,明天自己一定会准时赴宴的。 送走德王,李克用便简单的安排了一下,吩咐李克宁留守大营暂时统带全军,然后他又让李嗣源下去准备一下。 明天他打算只带“横冲都”的五百陌刀手进城,这已是藩镇在太平年月里,允许带进京城的最大人数上限了。 据混进长安的斥候汇报,朱全忠在长安除了亲信大将外,也只带了五百亲兵卫队,如果他要真想对李克用不利的话,大家只能是半斤八两,根本就没有胜算。 至于城内的禁军嘛,呵呵,要是他们真的管用,皇帝也不至于让李茂贞欺负的这么惨了。所以李克用答应的相当痛快,皇帝请客不去就太不给面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克用便带队出发了,与他同行的除了李嗣源负责安保外,还有盖寓和李存勖。 他们主要负责适时给李克用降降温,免得他暴躁起来在皇宫大内里当场掀桌子。如果真要是出现了这种名场面,那李鸦儿真的就成了“乌鸦哥”了。 尽管李克用在出发之前再三表示,自己一定会克制,但他真的能够做到吗?众人从他那只精光爆射的独眼中,分明看到了一丝的.....杀意,嗯,应该是杀意! 第二十四章 正所谓“富贵不要脸中求” 为了更加保险临出发前,李存勖又特意让李存孝换上一身校尉的服饰,混迹在“横冲都”中以防万一。 这对于一员大将而言无疑是很伤自尊的,但这厮却全然无感,因为他如今的的确确就是李存勖的一名护卫而已。 一路行来尽管已经进入到了初秋,但长安城外却是一片的冷清,荒芜的土地上既看不到层层的麦浪,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忙碌的农夫了。 这座自秦汉以降便闻名于世的都城,虽然几经摧残但却屡扑屡起,如同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一般,照耀着那些万国来朝的子民,对它顶礼膜拜。 如今历经了千年的辉煌,似乎它也意识到自己作为帝都的使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但却不肯低头认命,仍是带着满身的伤痕静静的横亘在那里,努力的展示着自己往昔的威武壮阔。 此刻李存勖勒马驻足,如同无数的穿越前辈一样,报以敬仰的目光,望着阳光下高大巍峨的金光门,以及箭楼和城墙上的....野草和鸟窝?!一句“我靠!”不禁脱口而出。 旁边的盖寓也是一阵的苦笑,随即说道:“长安城最近这十几年几经兵厄,其中就有.....唉....”。言外之意是长安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你老爹也是出过力的。 “那也不至于连个守门的都没有吧?还是守门的兵丁都跑去歇着啦?”,李存勖指着空无一人的城门洞子,无力的吐槽道。 “确实没有守卫,一来朝廷已经养不起禁军了,二来李茂贞强令长安各门不得设置守卫,所以就成了现在这付样子喽”,恰巧李嗣源这时赶了过来,于是便接口答道。 说话间一行人穿过了黑黝黝的城门。进城向东过了群贤坊便是有名的西市了。 当年的“五陵少年金市东,笑入胡姬酒肆中”的盛况,现在就只能在李大酒懵子的诗里去体会了。如今的西市到处都是一片寂静、萧索,偶尔只有一两个提篮小贩出没于其间。 正当众人又是一阵唏嘘之际,只见远处皇宫的方向烟尘大起,一支马队迎面疾驰过来。 “结阵!保护好王爷!”,随着李嗣源的一声令下,先头的一百“横冲都”齐刷刷的跳下战马当街结阵,手中的陌刀如林般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寒光和杀气。 “对面的可是晋王殿下?在下凤翔李茂贞有礼了!”,对面疾驰而来的马队,在距离晋军五百步外放慢了速度,等到不足百步的时候,一人跃马而出高声喊道。 原来这支马队并不是要突袭李克用的,而是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亲自率队前来迎接,目的就是想趁着李克用,还未进宫前与他结纳一番,看看是否可以建立一个“杀猪联盟”,大家一道干翻朱全忠! 既然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了,虽然李克用在来的路上,干掉了李茂贞的结拜小弟邠宁节度使王行瑜,但相比起威胁来,还是朱全忠更让人寝食难安。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论起人品李克用虽然也很一般,但对比起来,显然是要比朱老三高出那么一丢丢的。 所以思虑再三之下,李茂贞决定还是要与河东结盟,尽量的让自己先处于不败之地。 正好趁着皇帝这次宴请梁、晋两位王爷,身在凤翔的李茂贞,自然要利用这次的机会趟一趟浑水,把局面搅得再热闹一下。 他的驻地与长安近在咫尺,一早出发中午便赶到了皇宫,在宫门外得知晋王也已入城,于是便自作主张迎了上去。 这边李克用见李茂贞主动来“拜”,心里也大概估计出了对方的来意,虽然双方前期有过一些过节,但人家本家都不追究了,自己又没吃亏,自然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了,当即也是拍马而出。 “原来是李将军啊,你的辖区紧邻京畿也算是半个主人了,按理说应该是‘行客拜坐客’的,怎么好劳动李大人前来迎接本王啊!哈哈哈....”,他这一番话,把个一旁的李存勖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暴躁老爹竟也有如此高情商的时候。 同样这一番话也把李茂贞给忽悠的多少有些飘了,威震天下的李鸦儿对自己如此的客气,看来传闻也多有不实,这分明就是一个平易近人的“老大哥”嘛! 其实他二人年纪相仿,但李茂贞却把自己位置摆的很正,既然结盟那就要分出个主次大小王来,而自己这一边无论是实力还是战力,与晋军相比都不在一个层面上,不做小弟就实在太可惜了。 既然心理建设已经做好,剩下的便是纳头便拜了。很稀奇吗?其实在这个年代,结盟、拉拢、背叛、反水才是真正的主旋律,各藩之间最喜欢用的也是背后插刀、暗地放箭、海底捞月、猴子偷桃。 正所谓“富贵不要脸中求”,有的时候甚至连利益都谈不上,仅仅为了自保就能翻脸,将昔日的盟友卖掉,又或是将死敌认作大哥。 就这样二人在长安街头,匆匆数语便敲定了联盟的关系,约定好时日一同斩鸡头、烧黄纸。然后跨上战马,向着太极宫并辔而去。 此时的长安虽然破败,但道路还是相当的宽敞,两支马队不多时便穿过了朱雀门,向北直接进了承天门。 马队中堂堂的小王爷李存勖,却如同土鳖一般,一路行来东张西望,嘴里不停的“哦、呀、我靠、这个叼....”惊叹词用个不停,让身边众人很是无语。 最后还是李存孝实在看不下去了,策马上前悄声说道:“二郎,还请稍稍矜持一下,免得让人家以为咱们河东没见过世面....”。 李存勖闻言倒很无所谓,另一世,故宫他也去过两次,但与眼前大唐的皇宫一比,在气势和规模上还是差了很大一截。只是这些他没法说出口而已,当即只得撇撇嘴道:“皇宫的确很大、很气派嘛”。 “这算个甚,当年父王带着咱们攻入长安时,冲天大将军还没来得及彻底焚烧宫殿,那时的皇宫更气派呢,特别是大明宫,不信你问阿孝,第一支攻进来的军队就是他率领的”,一旁的李嗣源此刻化身导游,主动做起了解说。 “真的啊!阿孝你进过大明宫?待会儿你带我去逛逛怎么样”,好容易遇到一个自己知道的地方,李存勖自然不会放过了。 “早就烧没啦,再说就是一座座的房子,没什么好看的”,李存孝很是矜持的说道,又让这厮逮到机会凡尔赛了一把。 进入承天门后,把守皇宫的禁军也渐渐多了起来,但这几人却仍是肆无忌惮,对着皇宫指指点点,没有半点身为臣子的觉悟,而那些禁军也对此视而不见,也可能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走了一阵子两队人马终于到了太极门,再往里走就是天子的正衙太极殿了。到了这里守卫也变得森严起来,多少的有了几分皇家的气象。 “两位请留步,太极殿乃朝廷重地还请留下亲卫,交出武器....”,这时一名禁军的军官站在宫门外,语气很是“客气”的说道。 可还未等他将话说完,李茂贞的亲卫队长驱马上前,抬手就是一马鞭嘴里喝道:“混账东西,也不看看是谁,是不是华州的土还没吃够,敢让我家将军交出武器,找死啊!”。 那名禁军军官倒也不吃眼前亏,见马鞭挥来,急忙一个战术后仰便轻松躲了过去,嘴里却不停的说道:“朝廷定制,属下职责所系也是照章办事,您大人大量就别为难我一个小小的校尉了,有话您找上面说去,上面只要同意,咱们自然是没有二话的....”。 一套说辞讲的利落无比,这哪里是当年威震四方的神策军所言,就是县衙门前的衙役都不会如此的低声下气,看来一个人或是组织决心躺平摆烂的话,其下限就是没有下限! 李茂贞的亲卫队长见这名军官竟然如此惫懒,气急之下便又想抬手挥鞭,这时只见从太极门内匆匆跑出一人,对着李克用这边喊道:“晋王请勿急躁,太极门乃大内重地,还请...为皇家留些颜面...”。 这人一番话把李克用说的一愣,定睛观看才发现,跑来之人竟是宰相徐彦若。李克用早年饱受朝廷上下的排挤,所以对于朝廷官员大都鲜有好感,唯独对这个徐彦若没什么恶感。 因为此人为官多年无甚功劳,就是陪在皇帝身边出勤率很高,而且李晔几次被逼跑路,次次都有他陪王伴架,也不知李晔会不会暗地猜想:“朕这么命苦,是不是你丫给方的啊?”,不过从另一方面讲,这也算是徐彦若的“苦劳”了。 只见徐彦若跑到二李的马前,也不顾已经跑歪了的幞头,低声但很诚恳的说道:“王爷、李将军,皇家的体面也是咱们这些臣子的体面,如果天下人都失去了对圣天子最基本的敬畏,试问还会将咱们这些臣子放在眼里?”。 第二十五章 斗将 太极门外,徐彦若与二李僵持在那里,半晌过后老徐一跺脚开口道:“我看这样吧,老夫今天就斗胆做一回主,两位可各带十名护卫进入,而且随身仪刀也不卸下,如何?”。 李克用闻言与李茂贞对视了一眼,然后略一思忖便开口问道:“是来的人都如此吗?”。 “人人如此,一律平等”,徐彦若语气坚定的回道。 “朱老三也是如此?”,李克用又追问了一句。 “必须的!”,徐彦若没有半分迟疑,回答的干脆、利索。 “哈哈哈哈.....,老夫‘如此’什么啊,又是谁让老夫‘如此’啊?”,徐彦若的话音才落,便听到一个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李克用闻言却没有转头,只是双耳突然动了几下。 一旁的李存勖见状不由得心里大呼:“他来了、他来了,他骑着战马走来了”。 这个出场自带bgm的人,自然就是当今第一反骨仔、无数底层大众的优质偶像、草根逆袭的教科书、宣武节度使、梁王朱全忠! 他虽与李克用等人一样,也是一身武将的装束,但面容却很柔和,如果脱掉这一身的打扮,很容易就会被人当成商铺里的掌柜。只是那一对斜飞上挑的浓眉,还有颌下的一部短髯,颇有些不怒自威,为他平添了一股子煞气。 “晋王殿下,许久未见,老夫甚是想念啊!”,尽管在场之人都知道这厮是个什么货色,但他说的却是无比真诚,恍惚之间,竟让人以为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在此地重逢一般。 “是呀、是呀,我也甚是思念梁王啊,特别是每逢大宴总觉得梁王就在桌上呢....”,李克用在马上微笑着转过头去,语带双关的说道,但独眼中暴射出的寒光,却如同凝结成实质的利箭一般,直刺朱全忠。 不过老朱修炼多年,脸皮早就如城墙般厚重坚不可摧,李克用的目光再怎样凌厉,却也伤不到他分毫。 他只是微微一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冲着徐彦若一拱手说道:“有劳徐相跟陛下通禀一声,就说朱全忠前来赴宴”。 对面的徐彦若闻言连连称“好”,话音还未落,他人已经闪进了太极门。 待他一走朱全忠立刻便换了一副嘴脸,只见他轻轻一夹马腹缓步上前,身边的梁军亲卫紧随左右夹护着他,竟想在晋军的队伍中分开一条路。 这边的“横冲都”哪里会惯着他们,纷纷挺刀向前。眼看着一场火并就要在太极门前上演,吓得守门的禁军纷纷后退,既怕被殃及池鱼,也担心才发的军服被溅上血渍,毕竟这是五年来朝廷第一次发放军服,下一次....只怕也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李鸦儿,你不会想在这皇宫大内动手吧,我劝你还是稍稍忍耐一下,不然好不容易在陛下那里积攒下的好名声,又要被你败光啦!”,朱全忠看似语重心长,但丝毫不掩饰一脸的讥讽,明摆着就是想激怒李克用。 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对李克用的脾气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这个独眼龙最是受不得激,暴躁起来根本就不顾战局,有时明明晋军已经占了上风,却让他一顿的随心所欲,生生的打成了“逆风局”。 也就是靠着这个,近几年梁军尽管败多胜少,但却能屡屡翻盘,从而一直保持着对晋军的战略主动。 所以今天老朱又想故技重施,刺激李克用在宫门前主动出手,这样一来他在皇帝和朝臣的眼中,也就成了十足的乱臣贼子,大义名分这种事也就与他彻底无缘了。 果然是“一招鲜吃遍天”,朱全忠这一次又成功的激怒了李克用,只见他独眼圆睁抽出腰间的横刀,用刀尖指着老朱喝道:“@#¥%……姓朱的,直娘贼,有种就与你李爷爷单挑,今日咱们不死不休”,前面几句是他用沙陀俚语问候了一下朱麻麻。 他一边骂,一边挥手打开要抓他缰绳的盖寓,催动坐骑便要冲过去砍人。哪知踹了两下马镫坐骑却纹丝没动,回头一看只见李存孝站在后面单手扯住马尾,让马匹动弹不得。 李克用见状大怒,挥刀便要将他拍开,却被一旁李存勖拉住胳膊,然后听他低声说道:“父王不要冲动,这里不是斗气的地方,您不就是想要出口恶气吗,这个好办,且看儿子的手段好好整治他一下”。 他这番话无疑是说到老爹的心缝儿里了,李克用知道此子一向古灵精怪花样极多,他既然说是要“整治”,那朱老三就一定会很难受。 想到此老李收刀入鞘冲着儿子点点头,意思是“那就看你的了,总之一定要让老爹发到飙!”。 李存勖见状冲着老爹点点头,同样回了个“收到”的眼神,然后转头冲着朱全忠说道:“朱....老伯,是吧,你与家父也是许久未见了,既然今天这么高兴,不如一起玩个游戏如何?”。 朱全忠眼看着自己的计谋就要得手,偏在此刻跳出个小孩子,坏了他的好事,失望之余多少的有些气恼起来。 于是很不屑的说道:“哪里来的小孩子,李鸦儿你河东没人了吗,打发一个小娃娃出来应付老夫?”。 李克用闻言不怒反笑道:“朱老三,你傻了吧,没听见他说‘家父’吗?当然是我儿子了,来,亚子,见过你朱大哥...”。 李存勖闻言差一点从马上倒栽下去,没想到老爹在皇宫大内,如此庄重的地方,竟然还敢玩伦理哏! 为了转移老朱的注意力,他急忙开口道:“这样吧,朱大...伯,你我双方各派三人一对一的斗将,三局两胜,不白比有彩头的,您看如何?”。 他故意在称呼上将声音拖长,后面那个“伯”字又说的极轻,这爷俩一逗一捧属实是把朱全忠气到了,伸手他就要抽出腰间的佩剑,可才拔出几寸,身旁一名亲卫便催马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老朱闻言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然后上下打量了几眼李存勖,呵呵干笑道:“好啊,那朱爷爷就陪你玩上三阵,只是不知道乖孙说的彩头是什么啊?”。 双方你来我往伦理哏玩的不亦乐乎,不知不觉间,平日自诩为老谋深算的朱全忠,竟被李氏父子插科打诨般一步步的带到了坑里。 李存勖见这老东西上套心中大喜,但脸上却一片天真的说道:“彩头嘛,我们要是输了,待一会家父就在酒席宴上跪地敬酒,如果是朱老伯的人输了的话,老伯也要向家父跪地敬酒,不知老伯接不接得下这个彩头呢?”。 “这个...”,朱全忠人极机警,方才被这爷俩逗弄得有些上头,话赶话的答应下了李存勖的挑战,此时一听这小鬼的“彩头”,顿时便幡然醒悟过来,须知河东别的不多,但就是不缺能打的。 反观自己一方虽然也是猛将如云,但在成色上总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想到这里,朱全忠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见他如此李克用就更加得意了,感觉多年来就属今天,气息无比的通畅,人一高兴就有些狂妄,竟然隔着两方的亲卫叫嚣起来:“朱老三,怕了啊,要不咱们赌命吧....”。 他这一嗓子顿时把李存勖吓了一跳,暗道:“没想到老爹嗨起来这么猛,不过这个....玩的有些大了吧?”。 对面的朱全忠也意识到自己被架上了火炕,换作以前他早就东扯西扯混赖过去了,但“梁王”做的久了,自然生出了上位者的觉悟,知道这个面子丢不起,当即一咬牙道:“怕你?好,今天就叫你李鸦儿给老夫跪地敬酒”。 说罢他一转身冲着身后的随从扫了一眼,然后冲着一名长髯大汉说道:“师古,你打头阵....”,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珠转了几圈,又转头看向另一名壮汉说道:“思安,还是你打头阵,灭一灭河东的锐气”。 那名被唤作“思安”的壮汉闻言点点头,只是简单说了句“王爷放心”便圈马而出,向着晋军跑来。 这边李存勖见对面骑马跑来一名大汉,目测身高至少在七尺开外,也就是说此人绝不会低于两米,而他胯下所骑的巨马也绝非中原的品种,应该是专门从西域,甚至极西的罗斯引进的战马。 如此的庞然大物一出场便威压十足,看得他心里一抽一抽的,这时身后的李嗣源突然低声惊呼道:“姓朱的真舍得下血本啊,怎么把他派出来啦!”。 “斗将”盛行于春秋,不过到了战国时期便渐渐的消失了,谁让咱们老祖宗智慧过人呢,早早地就发明出了“兵法”这种高级货。 今天因为形势、地点的特殊性,便被李存勖重新搬了出来,对于晋、梁双方倒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此刻他闻听李嗣源的低呼,不由得也对梁军中的这名巨汉大感好奇,能引起大太保重视的必然是一位猛将了,当即他侧头斜睨着双眼怪声怪气的问道:“谁啊,很厉害吗?”。 李嗣源仍是紧盯着对面的“巨”将,只是微微点点头口中喃喃道:“确实很厉害”。 第二十六章 斗嘴 太极门外的广场上,李嗣源略微组织了下语言,挺了挺身子,介绍起来对面的这名梁军“大”将。 这人名叫李思安,不过跟很多人这个时候的人一样,这并不是他的本名,具体叫什么已不可考,只知道现在这个名字是朱全忠给的,看来老朱没有给他的手下认真排“字”,否则他就是“思”字科的了。 不过此人名字虽然气得文雅,但打起仗来却相当的刚猛,掌中一杆长槊手下鲜有一合之敌。据说李思安当年仅率百人,就把秦宗权的兽军按在地上反复的摩擦,其勇猛就可想而知了。 当然这些自然不会是李嗣源的原话,李存勖在脑补他的介绍时,眼睛却不住的瞟向了李存孝。 后者一直在很认真的听着李嗣源的介绍,同时一脸的...亢奋,鲜红的舌尖不断的舔舐一下嘴唇,然后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李存勖见状是相当的无语,看来这家伙是馋坏了,当即伸手推了他一下说道:“动心啦,要不你上?”。 “嗯,这个李思安以前听说过,正好许久没吃...哦,没打架了,身子紧得很,松松筋骨也好”。 李存孝倒也没客气,响晴白日之下,眼睛好像都冒出了绿光,如同饿狼一般的看向李思安,嘴角好像也不受控似的,溜出了一串晶莹的口水来。 如此的恶形恶状看着就让人反胃了,李存勖急忙将他往前一推,然后又猛然喊住了他说道:“回来,你倒是骑上马再去啊”。 原来方才这厮在后面拉住李克用的马尾后,便一直站在地上,这时见李存勖让他出阵,竟然迈步就走了出去。 李存勖也是好心,毕竟步战骑兵是件相当吃亏的事情,哪知李存孝是打算将装x进行到底了,竟然头也不回扔下一句:“不用,咱不能太欺负人了”,然后便赤手空拳的走向了李思安。 这就太侮辱人了,只见他走到两军空出的场地中间,双脚不丁不八身形如渊峙岳,站定身子冲着李思安勾了勾手指,然后大吼一声:“你....过来啊!”。 对面的李思安闻言顿时大怒,就冲眼前这个晋军将领的架势,就该纵马踩死他,想到此他也顾不得是否胜之不武了,双腿猛地一夹马腹便冲向了李存孝,混没听见后面朱全忠哀嚎一般的“我艹...”。 原来老朱已经看清晋军派出的,赫然就是在邢州公然反叛的李存孝!他一直以为在自己的推波助澜之下,李克用已将这位麾下第一猛将给斩杀了呢,哪知今日却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是穿着晋军寻常的校尉服饰混迹在军中,以至于今日一时不查,竟然着了那个“独眼龙”的圈套,现在看来爱将李思安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朱全忠这么一走神之际,场中却起了巨大的变化。只见李存孝在马匹奔到他面前七、八丈时,双足用力,居然连助跑都没有,便腾身向前跃起。 待身形落下时,正好到了李思安的马前,速度之快以至于李思安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只见李存孝趁着身体下落之机,猛的一拳挥出,不过打的不是人,而是李思安胯下的座骑! 只这一拳那头身材高大的巨马,仿佛像装了刹车一般,一下子便停了下来,继而如同一面墙一样塌倒在了地上,顺带着也将李思安的一条大腿压在了下面。 “我靠,天马流星拳啊!....”,后面观战的李存勖此刻已经忘了身处何地,李存孝这至刚至阳的一拳,直接将他“震”得得目瞪狗呆。 对于这种赞誉,李存孝应该是早就司空见惯了,他丝毫没有理会身后“啦啦队”的惊呼,自顾自的绕过马头缓步走上前去。 此刻地上的李思安也相当彪悍,见长槊已经摔飞出去,便一把扯下马鞍上的金骨朵,半支起身子冲着李存孝挥舞着。 李存孝见状也不躲闪,直接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虎口,将李思安手中的金骨朵踢得飞了出去,然后一把将他从马尸下拽了出来。 再然后....见过绿巨人摔打洛基吗,就是那种抡起来左边摔完右边摔的,三五下后李思安就被摔得稀碎,零件散落一地看得人是触目惊心。 这人从出场到over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但却心疼的朱全忠心里直抽抽,同时也意识到今天只要有李存孝在场,剩下的两局基本上也不会有什么悬念了。 想到这里,老朱登时把爱将的惨死丢到九霄云外,骑在马上冲着李克用喊道:“没想到一向自称勇武的李鸦儿,居然也会耍诈,把个大将军装扮成小兵只是用来打架。李存孝,本王真是替你感到可悲啊!”。 “朱老三,你不用在这里挑拨离间,我河东猛将如云、谋士如....那个一般。像他这样现在就只能当个小兵啦,怕了吧!哈哈哈哈.....”。 李克用此刻的心情是相当的愉悦,既然斗将赢了一局,那斗嘴自然也不能输给对方的。 “好啊,既然你河东猛将如云,那下一局就再换个人,如何?如果不换,就说明你李鸦儿在吹牛”,这边李克用嘚瑟的正欢,却被朱全忠一下子抓住了话里的漏洞,希望用激将法困住李克用的手脚。 “啊,这个....”,李克用闻言一愣,顿时便有些语塞。 “什么这个那个的,我看你下一局就让他出战好啦”,朱全忠乘胜追击用手一指李嗣源,不过等自己说完,却发现李嗣源也是同样的身高马大,满脸的彪悍之气。 想想不妥老朱便手指一划,指着旁边的李存勖说道:“那个大个子让开,我说的是你旁边的这位将军,对,说的就是你,那个东张西望的小鬼,速速给本王站出来!”。 应该说老朱这一手相当的无赖了,让一个小孩子出战,他这一方随便派个人,都能拿下这一局。 而且李克用也绝对不会答应的,这是自己的儿子啊,而且还是亲生的那种,这要是有个好歹的,回去后刘氏还不得把自己咬死! “放屁,朱老三,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他还只是个孩子!”。李克用情急之下开口便骂。 “你沙陀人不是自吹个个都是勇士吗,你要是不敢这一局就算我赢,好啦,现在一比一咱们进行第三局”,朱全忠丝毫不理会李克用,开始自说自话起来。 “父王,没关系的,就让儿子领教一下梁军这些怂包的手段吧”,李存勖一付天真脸很是不屑的说道,说完一带缰绳便跃马而出,向着场中驰去。 “亚子、亚子,回来!”,李克用见状大急,在后面不住的喊道。他本想出去将李存勖抓回来,奈何李嗣源出于安全考虑,拉住他的马缰死活不让他挪动半分。 第二十七章 人生初见,拔枪相见 就在李克用爱子心切却又无能为力之际,这边李存勖已经到了场中,冲着梁军喊道:“河东李存勖前来迎战,不知你们那个前来受死!”,别看他年纪小但此刻气场全开,看架势倒也颇为的唬人。 朱全忠这边虽然李思安已死,但他手下的庞师古、张归厚等人,那也是相当的能打的,但对面只是个十几岁的娃娃,打赢了也没什么露脸的,所以众人都沉默不语静候自家主公的安排。 只不过什么时候都有那种,善解人意的下属,就在朱全忠犹豫到底该派谁之时,一员战将越众而出主动上前请缨。 像这种积极表现的好部下,老朱自然要大加鼓励了,连连拍着这人的肩头道:“好!你先上,我在后面支援你”。 那人闻言心头一震:“额.....”。 特意上前为老板凑趣的名叫氏叔琮,这个姓氏很古老但却比较稀少,祖上原来姓邸,后来渐渐省文简笔的,就一步步的演化成了“氏”这个姓。 这个氏叔琮本是朱全忠被招安后,加入到宣武军镇的,原本隶属于老朱麾下大将徐州节度使庞师古,因为胆大心细仗打的猛,被老朱慧眼相中一步步简拔于行伍,因此氏叔琮对于主公的知遇之恩,一向都是尽心图报的。 今日也是如此,梁军已经输了头阵,因此这第二阵就成了关键,而对面竟在如此重要的时候,派出来一个小孩!这种既能为王爷挣得脸面,危险系数又很小的事情,自然就要抢着做了。 至于在大内皇宫,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欺负人家小孩,氏叔琮则完全没有半点的心理负担。开玩笑,乱世人命如草芥,死在自己手上的妇孺不知道有多少了。 何况对面又是李鸦儿之子,而自己好歹也算是梁军大将,出于对晋王殿下的尊重,也应该由自己出阵,挑战这位河东的小王爷了。 氏叔琮不仅是这样想的,而且还生怕别人跟他抢功,所以一见朱全忠点头同意,便迫不及待的催动座骑,向着场中奔去。 大将上阵讲究的就是举手不留情,大家都是以性命相搏,就不会有人在乎对方的年龄、性别。 所以氏叔琮一上来便全速向着李存勖冲去,这边的李克用、盖寓等人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巴,脑中预想的李存勖被来将撞飞的画面,眼看着就要变成现实。 二十丈....十五丈.....十丈,氏叔琮的身影不仅在李存勖眼中,同样在他身后众人的瞳孔里,不断的放大。 “快些闪开呀!....”,李克用眼见爱子就要当场“起飞”,顿时独眼圆睁,情急之下不由得大喊了起来。 他边上的李存孝更是顾不得许多,回身狂奔到自己的马匹旁,一伸手抽出弓囊中的角弓,然后拧身、搭箭、瞄准,摆了个“犀牛望月”的姿势.....,紧接着便是“轰...”的一声巨响。 这一声如同惊雷一般,登时把在场诸人震得呆若木鸡,李存孝则仍是在原地摆着造型,那支“穿云箭”还搭在弓弦之上。 而他也像是傻掉了似的,呆呆的望着从马上坠落下去的氏叔琮,整个人变成了一只沙雕。 “发生了什么,你们....你们谁看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朱全忠望着躺在地上,缺了半个脑袋的氏叔琮,将身为王爷该有的雍容大度和体面,全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完全陷入到了歇斯底里的状态中。 与此同时对面的李克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李存勖是背对着他,所以他只听见一声巨响和一股烟雾,然后氏叔琮就被一股无形的大力撞飞了出去,难道自己的儿子连成了先天无极罡气,能杀人于无形? 就在众人被震得脑袋瓜子嗡嗡作响之际,李存勖将手中的双管火铳轻轻的横置于马鞍上,望着对面的朱全忠等人,微微一笑然后问道:“朱老伯,不好意思这一局我方又胜了,那待会小侄静候您给家父敬酒喽”,说完拨转马头便要回归本阵。 他之所以有底气接下这一战,完全就是仗着自己暗中打造的这杆双管火铳。作为穿越众火铳算是标配了,要是没这个东西,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只不过到了实操的时候,李存勖才知道,真的太特么难了。 光是突破配方、材料、锻造工艺这些东西,他就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最后在火铳试射的过程中,又报废了三杆,连带着匠作营的一名工匠,因为操作不当装药太多,使得火铳炸膛,把整支右臂都给炸飞了出去。 李克用自然知道小儿子在军营中,捣鼓的是什么,毕竟火药对于这时的唐人,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货了,也听说有人在战场上尝试着用过几回这玩意。 可正是如此使得李克用对火药也颇为忌惮,再加上又弄伤了人,这还了得!小孩子玩火虽然不一定会尿炕,但自古道“水火无情”,一旦出了事那就不会是小事! 因此他当即就把李存勖叫了去,一顿“家法”伺候,严令他今后不准再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过他终究还是小觑了自己这个儿子,那李存勖是好相与的?其实他的这件神兵利器,早都已经搞得七七八八了,到了这时又怎能收手。 于是他将老爹的严令当做耳边风,等事情稍稍平息,他便暗地里勾结李落落,重新启动了他的“霹雳工程壹号项目”。 在随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李存勖进一步完善了火铳的设计和制造工艺,并把原来的单管火铳升级成了双管。 就在他准备再一次试射之际,却传来了李存孝邢州兵变的消息,使得他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紧急赶往邢州,去营救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回来后他又被老娘关了禁闭,等放出来没多久,又赶上他要随军征战幽州,于是他只好带上这件新款的火铳,匆忙跟随着李嗣源的大军出发了。 在幽州城外迎战契丹人时,为了保命他不得不“祭出”这件法宝,结果是相当的给力,一枪便轰爆了一名契丹悍将的脑袋。 可惜李克用对这一切却并不知情,这次把小儿子带在身边,多少的也是怕这小子趁自己不在家,私下里又去摆弄这类吓人的东西,万一在王府里弄出动静,再惊了夫人刘氏的胎气,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 没想到李存勖上来就给他弄了个“大霹雳”,震惊之余李克用还真的以为这小混账,偷偷的练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蛤蟆功,已经打通任督二脉了呢。 第二十八章 逃“单”王爷 “李克用,你这儿子是妖孽,你...你竟将妖孽带进宫中,是不是欲对天子不轨?”,朱全忠眼见连输两阵,待一会儿就要给这支独眼龙跪地敬酒,这如何能使得,情急之下便要找借口混赖掉赌约。 李存勖这时骑马才往回跑了几步,听到这厮想要赖账,顿时便心头火起,一带缰绳转过身来,手中举着双管火铳纵马跑到梁军阵前,黑洞洞的枪管指着朱全忠喝道:“妖孽,妖你妹的孽啊,愿赌服输,再哔哔一句,信不信我一炮轰死你丫的?”。 “李鸦?我赖账他为何要弄死自己的亲爹啊?”,朱全忠彻底无语了,不过他此时已经无暇细想,刚才这小子就是拿着这根铁管,冲着氏叔琮“突”的一下一股火光,然后那厮便嗝屁了,现在还来! “护驾、护驾....”,朱全忠虽然不知道那小子手中黑洞洞的铁管子,是怎么使出的“妖法”,但很肯定的就是这玩意指谁谁死,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体面,连声对着手下的亲卫吆喝起来。 其实即便他不喊,手下的亲卫也不是傻子,都知道李存勖手里的管子端的是犀利无比,此刻闻听主公发话,立时便有十数名亲卫,高举着盾牌一拥而上将朱全忠裹的严严实实。 他们这一顿手忙脚乱,倒把李存勖给逗乐了,手举着双管火铳冲着盾阵里的朱全忠喊道:“拿个破盾牌,就想挡住小爷的无敌霹雳雷火夺命弹,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米国队长啊?”。 也难怪他如此的嚣张,第一次见到朱全忠,就拔枪逼得对方手忙脚乱,这可是连自己的老爹都做不到的事情,看来今后自己再弄些什么新东西,老爹应该不会反对了吧。 “嗯,回去就跟老爹申请科研经费”,李存勖得意之下如是想到。 他一边美滋滋的想着,手中的火铳也随着情绪的波动,上下微微的起伏着,此刻他只要轻轻扣动一下扳机,就可终结掉暴躁老爹的这个一生之敌,但他会这么做吗? 身为军人特别是军中的统帅,一定要区分出战略与战役、战斗的区别,说白了就是随时随地要保持头脑的清醒,明白自己每一个决策的意义。 李存勖此刻还没有资格成为统帅,甚至连主持方面的大将都不够资格,可架不住人家有上千年的知识积累,以及后世一整套系统教育所形成的三观呐,所以他没打算当场轰死朱老三,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唐代的藩镇,可谓是将地方对抗中央这种形式推向了顶峰,不过在它自成体系对抗朝廷的同时,其内部同样也存在着一个个的“团体”或是“军头”。 当各藩的节度使强势时,他便可以用铁腕手段,将各“团体”强行捏在一起,大家表现得也很团结。 可一旦这个节度使出了意外,则手下的各大军头便乘势而起,瞬间就会冒出不知道多少股的新势力来。 李存勖表示这里的历史咱不了解,但北洋军阀干的那些勾当可是门清着呢。所以老朱暂时还不能死,只要他摆在那里,就是一个巨大的目标,如果变成了一个个分散开来的小目标,收拾起来无疑会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而且像朱全忠这种气场全开、威压十足的对手,天然的就是一股巨大的压力,变相的将李克用一系压迫的更为紧密、结实。 毕竟河东集团也是当时两大“强藩”之一,其他藩镇该有的毛病,它自然也是一样不缺的,所以朱全忠暂时还不能死! 如此一幅宏观视野下的战略思维,很快的就在李存勖的脑中形成了,让他放弃了绝杀朱全忠的念头,他不仅没有为之可惜,相反还颇为的沾沾自喜起来。 特别是当他看见朱全忠的盾阵前面,那一层层排列的弓弩手,以及搭在弓弦上的颗颗“寒芒”,他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当然,这厮死活都不会承认一旦开枪,他也会立马变成刺猬的。 “切,开个玩笑而已,有必要这么紧张吗?”,李存勖收枪入囊,同时还不忘记撂下几句场面话,然后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赶紧拨马奔回本阵。 见儿子不仅平安归来,而且还大获全胜,李克用自然是大喜加上嚣张了。等李存勖骑马跑到自己的身边后,便冲着对面喊道:“朱老三,我河东就算派个娃娃出阵,灭你们都如探囊取物一般,待会儿你就乖乖的来给本王敬酒吧,哈哈哈哈....”。 “呸,你个独眼龙,你儿子分明用的是妖法,跟这等妖孽坐在一起喝酒,本王还嫌晦气呢,这皇上的酒宴就你一个人去吃吧,本王这就回去昭告天下,李鸦儿在皇宫大内公然使用妖法,你就等着全天下的唾弃吧”,朱全忠一边说一边拨转马头,打算离开皇宫。 今天的怪事来的太过突然,在他没搞懂李存勖,到底使用的是何种器械前,是绝对不会与李克用等人面对面共处一殿的。加上双方事先的赌约,如果此刻他进殿赴宴的话,那就即丢脸又可能会丢命了。 “朱老三,你敢走!输了就混赖,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李克用见朱全忠要跑自然不会甘心,情急之下使出了激将法。 只可惜这招用在朱全忠身上,却是全无用处,老朱单就脸皮这一块,早就已经修成了金刚不坏之身。 “梁王留步、梁王留步!”,不仅李克用“舍不得”朱全忠离开,同样早就躲在一旁,怕被波及到的徐彦若也急的大喊道。 他其实早就从太极殿里出来了,只是才出门,就看到李存孝如同扯面一般的摔打李思安,场面相当的残暴,徐彦若见状顿时就被当场吓尿了。 想着自己一介文弱书生,还是不要掺和到这些丘八大兵的争斗中了,于是就躲在后面静观场中的变化,免得自己被溅到一身血。 此刻一见朱全忠要闪,他也跟着着急起来,今日皇帝大宴文武庆祝圣驾回銮,徐彦若便临时领了总提调的差事。 同时他身为宰相,本就有“总领百官,调理阴阳”的职责,眼见两“王”相争双男主缺了一个,回头如何跟皇帝交代?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跑出来,希望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朱全忠能够留下。 只可惜他有点高估自己了,别说一个宰相了,老朱现在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如今就连皇帝都已经过气了,他徐彦若的面子又算个甚! 就这样徐彦若跟在梁军的屁股后面,吃了一嘴的土,然后像一个被丈夫抛弃的怨妇一般,看着朱全忠的马队扬长而去,眼中噙满泪花喃喃道:“梁王,你好狠的心,难道就这么撇下我了吗?.....”。 “老徐,别追啦,你就那么喜欢跟头猪一起吃饭啊!走,你快带本王参见陛下去吧”,就在徐彦若站在那里自怨自怜之际,身后的李克用很是不解风情的喊道。 “哦、哦,好的,晋王殿下请随我来,对了李将军也一同觐见吧”,说着徐彦若冲着另一侧的李茂贞招了招手,方才梁、晋相争,李茂贞自觉咖位还不够,所以就躲在一边很是乖巧的闭上了嘴巴。 既然朱全忠已经逃了“单”,那李克用就无论如何不能走了,不然今天这顿饭的费用谁报销? 对,今日皇帝大宴文武,本来计划由梁、晋两家平均分摊的,因为皇家也没“余粮”了,而且是真的没有那种。 于是徐彦若引着二李进了太极门,而李存勖却坠在了队伍的后面,若有所思的望着梁军远去的方向。 就在方才他跑到梁军阵前,叫板口嗨吓唬老朱之余,竟在他身旁看到了一名亲卫,不过李存勖可以肯定,那人绝不只是亲卫那么简单。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那名亲卫李存勖是见过的。就是他前往邢州“捞”李存孝的路上,在那个被契丹人屠戮的村庄外面,当时那名亲卫一身女扮男装的书生打扮,并且自称姓朱! 我靠!想到此李存勖的心里不禁连声大呼:“大意了!”,那女子分明就是朱老三的闺女嘛,不用细问,只看那一对与朱全忠一毛一样的斜飞剑眉,就让人对老朱强大的基因肃然起敬了。 不过即便当时就知道她是朱全忠的女儿,又能怎样,拿活的充作人质吗?这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李克用而言,自然是不屑去做的。 而且那女子看上去,至少比李存勖大上六、七岁,拿回去做养成,只怕还不知道谁养谁呢。 “这个朱老三的闺女有点意思哈”,他搓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嘴里喃喃道。 一个女孩子在如此乱世之中,竟然敢孤身在外闯荡,今日又冒充亲卫陪伴她老爹,要是说她只是单纯的喜欢cosplay,打死李存勖都不会相信的。 看来今后对她要多加注意了,“天下之大像述律平那样的,应该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吧”,李存勖如是想道。 “谁啊,谁有意思啊?”,这边李存勖正陷入沉思之际,李存孝的大脑袋却突然凑到了他的眼前。 这厮长得虽然很是英俊,但如此近的距离就让人很厌烦了,并且他还全无半点的自知,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十分的欠扁。 “你!是你真有意思”,李存勖推了下他,很是无语的说道。 “那就赶紧进去吧,走,我带你去见皇帝老儿....”,李存孝大喇喇的声音,在太极门的门洞里回荡着,语气十分的狂放、不羁,引得周遭的禁军纷纷为之侧目。 第二十九章 金殿大无语事件 如果非要李存勖拿故宫和唐宫做一个比较的话,李存勖表示....比不出来,反正都是一样的高大巍峨、庄严肃穆。但从规模上看,这里的唐宫似乎规模上要大很多,相当的多! 众人在徐彦若的引领下,绕过天子的正衙太极殿,就是这次皇帝宴请文武大臣的两仪殿了。到了这里“横冲都”不由分说,便上前将禁军全部赶开,主动接下了警跸的工作。 “横冲都”办事,文武大臣以及禁军统领自然只能闪在一旁,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但也就仅限于此了,不然还能怎样? 其实李克用这也是无奈之举,从他爹李国昌那会儿就跟朝廷摩擦不断,经过这父子俩几十年的不断“努力”,已经把几代皇帝都弄得心理阴影面积不断的扩大。 以至于李克用现在无论立下多大的功劳,或是再怎样表明心迹都无济于事,皇帝对他的观感早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事到如今他也懒着再解释什么了,但也正因如此,安保工作才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毕竟此时身处皇宫大内,什么变生肘腋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行走江湖还是要安全第一的。 “一旦自己出了意外,那应该也是皇帝和群臣喜闻乐见的吧!”,李克用望着跑前跑后忙碌的李嗣源,心里无奈且带有一丝悲凉的想道。 “晋王、李将军,请进殿吧,陛下马上就要到了”,徐彦若的声音打断了李克用的沉思。 进殿后众人按品级入座,李克用坐在左首第一的位置上,而李存勖自然是鸡犬升天,坐在老爹身后的一张小桌子后面。 稍后随着一声尖利悠长的“圣上驾到”划过大殿,殿内顿时声乐大作,只不过这乐曲之声.....多少的让人感到有些别扭。 “没办法,陛下刚刚回銮,宫廷内的笙、箫乐师一时凑不齐...”,徐彦若迎着李克用讶异的目光,面上波澜不惊的低声说道。 他这番话说的无比自然,倒把一旁的李存勖雷得不轻。在如此庄严的太极宫,说是帝国的“心脏”亦不为过,竟拿一支编制不全的乐队凑数,看来昔日辉煌壮丽的大唐,终究还是步入到了它的尾声。 这对于早就习惯了唐人身份的李存勖来说,还是很难接受的。在他脑中根深蒂固的认知里,大家言必称自己为“汉人”,世界上凡有华人聚居的地方则必是“唐人街”。 《后汉书》有云:汉以强亡,那大唐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历史的脚步迈过大唐后,我们似乎就失去了汉唐时期,强悍尚武的血性。 更关键的是,再也无复那种开放、包容、自信的胸襟和气魄,仿佛脊梁被抽去了一块,腰杆子也有了一丝的弧度。 正恍惚间他被人一把扯了起来,定眼一看才发现老爹的独眼正瞪着自己。“陛下到了”,李克用嘴里小声挤出了这几个字。 李存勖闻言向着龙椅望去,不知何时那上面多了一个人,此人头戴翼善冠身着龙袍,看样子应该是皇帝李晔了。 李晔的年纪并不大,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六岁,但看上去明显比实际年龄苍老上许多,而且脸色晦暗一看就是健康不良的样子。 他已经接到内侍的通报,说是梁王在宫门与晋王斗将,结果连输两局,只得寻了个借口赖掉了赌约,现在已经带人出宫去了。 皇帝闻言登时如丧考妣一般,一张帅过华仔的英俊面孔,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其实朱全忠、李克用在他的心里,都不是什么好鸟,但老朱的表面功夫做的好啊,对朝廷最多也就是阴奉阳违,哪里像李鸦儿似的,动不动就拿刀子吓唬人。 这就是典型的“会做的不如会说的”,像皇帝这种长期受到心理虐待的患者,时间一长难免会产生幻觉,在情感上,也就难免偏着老朱多一些了。 况且从制衡的角度讲,有老朱在场,自然就会对那支独眼龙有所克制,同样他李鸦儿,也不会允许老朱过于嚣张出尽风头的。 这样一来皇帝居中,来上一波左右逢源,说不定还能捞到些好处,那样岂不是美滋滋! “可现在朕的‘爱将’缺少了一个,万一酒席宴间,李鸦儿贸然向朕突然发难,又该如何是好啊!”,皇帝一想到李克用的那只独眼,心里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李晔走进了两仪殿,在龙椅上坐定后向着下面的群臣望去,尽管不想去看,但还是第一眼就对上了那只“独眼”,然后.....“噗呲,哼...”,皇帝竟然笑出了猪声。 自来皇帝接见臣工面带微笑,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这哪里是微笑,分明就是有些搞笑了。 因为皇帝是望向自己这边,莫名其妙的这一笑,把李克用弄得也是心里发毛,暗道:“莫非俺老李早上吃的大蒜,被皇上闻到了?”。 可仔细一看才发现皇帝的目光,看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的旁边,李克用不禁心下大奇,顺着李晔的目光看去,顿时心里卧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槽”。 只见身边的李存勖,此刻双膝跪地两手前伸,将脑袋埋在双臂之间,后臀高高翘起,活脱就是一个打了八折的“五体投地”。 李克用见状大怒转身抬腿,一脚就蹬在了李存勖高高撅起的屁股上。 讲真,李存勖这一脚挨得有些冤枉了,他又不知道大臣觐见皇帝,行跪拜之礼那是元、明以后的事情了。 进宫之前也没个礼部的官员,安排仪注演习,于是他也就想当然的认为,见到皇帝老儿自然是要磕头的。幸好他总还能分清楚朝代,没有上前双手猛甩马蹄袖,不然非惊了驾不可。 不过具体怎么磕头他又犯了难,这事哪里好到处问人,没办法李存勖只好结合看过的宫斗剧,以及瑜伽短视频,自创了一套跪拜的动作,没想到竟然收到了“奇效”。 暴躁老爹这一脚把他直接蹬的,从桌子底下滑了出去,好似扑街一般趴在了两仪殿的中央。 “晋王、晋王,还请息怒,这位....小将军又是何人呐?”皇帝一见李克用发火,赶忙开口劝阻道。 同时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便找了个借口,询问起李存勖的身份来。 “让陛下见笑了,这是臣的犬子,第一次进宫不知礼数闹出笑话,还请陛下恕罪”,李克用也知道这事得赶紧遮过去,否则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哦,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虎父无犬子,这小将军的身手....这个,身手不凡...嗯,不凡!”。 既然局面已经从两虎相争,变成了一枝独秀,皇帝也只好无奈的接受了现实,他正愁没有题目可供发挥呢,李存勖便好死不死的送上门来了。 皇帝说着说着竟然起身走下了御座,亲自上前将仍处于懵逼状态的李存勖,搀扶了起来,一边搀扶还一边拍打着“小家伙”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转身拉着李存勖的手,重新坐回到了御座上。 “你叫什么名字啊?”,皇帝虽然坐下,但仍未放开手,而是拉着李存勖很是慈祥的问道。 此刻李存勖多少的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一番骚操作,似乎、可能、应该是君前失仪了,不过幸好前世的经验值还没有掉,脸皮的厚度也堪比朱老三,所以很是从容的答道:“臣叫李存勖”。 尽管做派、举止都是一副大人模样,但毕竟还在变声期,奶声奶气的小大人模样,顿时把皇帝喜欢的不要不要的,当即问道:“勖是哪个勖,旭日东升的旭?”。 “回陛下,是‘勖勉’的勖”,这么一答证明李存勖是读过书的,皇帝就更加喜爱了。 接下来皇帝又问了他,如今受封的是何官职,然后看向李克用说道:“晋王,有子如此真乃河东大幸啊,吾观此子骨骼精奇,实乃万中无一的....奇才,日后成就当在汝之上也!.....”。 李存勖闻言心中大呼:“我靠,皇帝不会穷疯了,想卖我一本《如来神掌》吧!”。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通过赞誉对方的儿女来博取好感,这几乎就如同肌肉记忆一般,讲究的就是信手拈来。 皇帝如今虽然实力不济,但政治素养无疑是极高的。三两句话就说到李克用的心缝儿里了,喜的老李搓着大手一个劲的在那里傻笑。 于是这场酒宴就在一片欢快、祥和、友好的气氛中,顺利的结束了。乘着酒兴皇帝当场提出,将自己的女儿乐平公主许配给李存勖,这下又引爆了老李的爽点。 因为这个乐平公主乃是正宫何皇后的嫡出,身份上自然是尊贵无比。而李克用一个沙陀蛮子出身,靠着打打杀杀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但总是尊而不贵,内心里面没什么底气,如今能尚到公主这种咖位的儿媳妇,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 于是老李丝毫不在意,身后一个劲捅他的小儿子,当即便满口答应了下来,并拿出银一万两、绢三万匹,算是他这个老公公,给未来儿媳妇的“零花钱”了。 这下又轮到皇帝嗨爆了,这么多钱!这回卖闺女.....不是,这回闺女嫁的值!两人就这么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将封建社会的糟粕体现的淋漓尽致。 酒宴散罢宾主也是尽欢,皇帝已经喝到了一定的境界,竟然忘乎所以直接牵着“爱婿”的小手,将他送出了太极门,并且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贤婿,朕已经老啦,朝廷如今百废待兴,今后重振大唐雄风就要靠你们啦,所以你要多多吃饭、好好发育,快些长大起来也好为朕分忧啊!...”。 李存勖:“哦...这个,臣尽力、尽力.....”。 第三十章 这一场风花雪月的穿越啊! 出了皇宫李存勖始终都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这一次的皇家大派对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在他那个时空里,明粉、清黑、宋吹,各自站队互喷,但唯独提及汉、唐,却都无不承认那是牛掰克拉斯的存在。 到处都是“强汉与大唐齐飞,虽远必诛共盛世辉煌一色”的自豪感,可今日一见皇帝竟然落魄到如此的地步,不仅出场时的bgm效果极差,就连酒宴上的餐具都能看得出是拼凑而来的。 这让他想起了带清末年,关于光绪帝的故事。说是光绪帝变法失败被囚瀛台后,虽然还顶着皇帝的名头,但待遇却是一落千丈,特别是伺候他的太监们最是势利不过,有一次光绪被此辈小人欺负的狠了,竟然哭着对周围的人说:“朕的鞋子都破了....”。 朝堂上的争斗往往都是残酷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失败者的命运都十分的悲惨,如今的皇帝李晔也是如此。 大明宫已经毁于战火,群臣只能将就着,修缮了太极宫的几间大殿充充门面,其他诸如此类的事情,可谓是数不胜数。 这一切都在预示着一件事,大唐的倾覆只是时间而已,但李存勖却明显感觉到,皇帝犹自在努力挣扎,不肯向现实妥协,不然他干嘛主动让公主下嫁呢。 希望借此牢笼河东晋王一系,作为自己的张本,这可能是皇帝的最后一招了。 想到这里李存勖不禁叹了口气,皇帝的思维显然已经固化了,联藩治藩、联文治武,甚至联阉治武这些招数都已经用烂了,可结果呢,就是皇帝生生把自己给玩脱了。 说起来很有意思,如今的皇帝,倒跟明思宗有很些相似之处,一样的雄心壮志、一样的想重振祖宗的基业。 但奈何才具平庸却又好使小聪明。但他们的出发点总是好的,只可惜时也、命也、运也,所以每被世人提及时,总是怜多余恨。 想到这里李存勖又不禁长叹了一声,哪知才叹到一半冷不防背后一个脑勺,然后便听到暴躁老爹的骂声:“你个臭小子,你爹我花了那么多钱,给你讨了个公主当媳妇,还在这里长吁短叹的,怎么,不满意啊?”。 “不是啊,老爹,那皇家的公主有几个是好相与的,您就不怕到时儿子的脑袋上绿油油的?倘或传的不是你李家的子孙,你可莫要怪我”,李存勖很是委屈的说道。 他说的倒也不是强词夺理,也许是李唐皇家的血脉中,异族的基因作祟,叔嫂、公媳、公主,总是大家是其乐融融,相当的和睦! 后人在贬损汉唐时曾有脏唐臭汉之语,多指的就是这些宫闱秘辛,而大唐那些位彪悍的公主们,为这个“脏”字也是出力颇多的。 高阳、太平、安乐还有建宁,错了,最后那个属于《鹿鼎记》乱入,但其他那些公主的大名,无论是在正史还是野史里,可都是无比闪耀的存在呢。 哪知李存勖这一番话并没有惹得老爹动怒,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不等李克用开口,一旁的盖寓却凑趣道:“二郎过虑了,您说的那些是贞观、开元这种盛世,才会出现的奇闻,如今的皇家已经衰落至斯,这些个公主哪里还有胆量,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难道嫌命不长么?”。 李存勖想想倒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但是...可是....但可是,自己也是有梦想的好吧。有朝一日鲜衣怒马横行于市,身后跟着一票的豪奴恶犬。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王爷来啦!”,顿时街上无数大姑娘小媳妇,闻言纷纷掩面疾走,人群踩踏之下,扔在地上的绣鞋无数,这场面想想就带感。 可如今老爹强行做主自己一旦尚了公主,哪里还会有机会过上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啊!更何况那个什么乐平公主,高矮胖瘦全然不知,到底是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一款,都无法确定,万一货不对版,难道还能“七天无理由退货”不成? 想到这里李存勖情不自禁的嘟囔了一句:“事先也没问问人家,就这么一口答应下来,完全不理人家的感受....”。 “放屁”,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李克用一声爆喝打断了,紧接着老爹就一顿的狂喷:“民间小门小户的都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咱们这种世家大族,哪里有婚事自己做主的道理,你以为自己的婚事就是讨老婆生娃子啊”。 一旁的盖寓见王爷发火,急忙赶上前来打圆场,一边劝“王爷息怒,二郎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一边转头低声劝着李存勖。 “二郎,王爷说的有理,如今咱们晋王府也算是名门显赫了,那做任何事就必然带有一定的目的性,特别是像婚嫁这种人生大事,更是被咱们这些望族视为头等大事“。 稍停了一下盖寓继续说道:“莫说王爷现在的身份尊贵无比,就是商贾之家的儿女,也没人敢私自做主自行婚嫁的。大家都明白,个人永远都是附属于家族的,唯有家族兴旺了,个人才能有所成就”。 “那真正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岂不是就这么错过了吗?”,李存勖思想中的后世意识,仍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当然不会啊,不然还要小妾干嘛,喜欢的一顶小娇抬进家门也就是了”,盖寓倒没有对他的新潮思想感到惊异,继续耐心的解释道。 “小妾?都是自己所爱之人,岂能如此的厚此薄彼!还好、还好,大丈夫三妻四妾娶进家门,一律视作平妻,他不香吗”,李存勖自觉已经退了一大步,便很是大度的说道。 “啊,这个....二郎,这种想法万万要不得,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一家的正妻乃是当家的主母,就如同深宫里的皇后一般,是与皇帝对等的‘敌体’,试问一国之母有好几位,天下能安否?家亦如此、族亦如此!....”。 “再者‘三妻’确有其说,但你又见到过哪位敢如此行事的?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在拉仇恨呐,大家一样的名门望族,却都不是正妻,这不是当面侮辱人嘛,你品,你细品....” 盖寓意味深长的说完最后一句便停住不言,生怕再说下去,这位小王爷又冒出什么离经叛道之语。 李存勖闻言也沉默了下来,不过他并不是被盖寓一番开导所折服,而是作为一个穿越众,要是没有个“大后宫计划”,出来又怎么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如今盖寓这一番言语,无疑是当头一棒,将他心目中曾经的向往打得稀碎。 “不行,绝对不行!再难也要实现,绝对不能辜负这一场风花雪月的穿越!”,夕阳下少年的眼光慢慢的坚定了起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大无畏气魄,直冲云霄......。 第三十一章 唐朝大冤种 带着一颗“破碎”而又无比坚定的心,李存勖随同众人回到了渭水北岸的大营。一进营李克用便迫不及待的赶走了盖寓等人,将李存勖单独留了下来,并吩咐帐外的亲兵,增设双岗严密关防,任何人不得入内。 安排好这一切他一脸的兴奋,搓着手贼忒兮兮冲着李存勖说道:“儿子,把那个宝贝拿出来,给爹瞧瞧吧”。 李存勖闻言一愣,茫然道:“宝贝?儿子哪有什么宝贝啊”。 “跟爹装傻是不是,就是那个....轰...”,李克用边说边用手比划着,最后还配上一个极夸张的拟声词。 “哦,您说这个啊”,李存勖一伸手变戏法般,抽出了腰间的双管火铳递了过去。 “就是这个?好像很普通嘛,怎么声音那么大呢?....”,李克用接过火铳拿在手中把玩起来。 那打磨光滑的枪柄握把,加上质感极佳的枪管,无一不体现出,超越这个时代的人机功效,即便不作为武器,也堪称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了。 这种充满了暴力美学的东西,落到李克用这种猛人的眼里,自然就是爱不释手了。可能是他“盘”的不过瘾,左瞧右看之下,竟把枪管举到那只独眼前,嘴里还喃喃道:“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啊....”。 他说者无心可把李存勖吓得亡魂大冒,急忙上前一把夺过火铳,冲着老爹吼道:“千万不要把枪口对准自己,很危险的”。 见儿子突然之间变得比自己还要暴躁,李克用不由得咧嘴笑道:“怕个球,你老子什么阵仗没见过,还能让这小小的铁管子伤到?”。 紧接着他不待李存勖开口,便迫不及待的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儿子,这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一下子,就把那个氏叔琮的脑袋给崩开了啊?”。 作为朱全忠的手下大将,李克用自然对氏叔琮有所耳闻,也知道此人的战力不俗不可小觑。 可李存勖小小年纪,就用这个东西轻而易举的,爆了敌方一员悍将的脑袋,这无疑引起了李克用的极大兴趣,在皇宫大内还能忍住,可一回营便迫不及待的询问了起来。 李存勖也知道,自己这个火铳的秘密,看来是保不住了,见到老爹发话便叹了口气说道:“那我让人准备一下吧”。 李克用见他叹气很是奇怪,可还未等发问,小儿子便主动回道:“您甭问,一会就知道啦....”,说完便走出了大帐。 他出了大帐四下张望了一下,见今天负责中军警戒的领班,恰好就是在邢州城外,背着自己飞跃沟壕的袁凤涛,于是便点手将他叫了过来,让他去准备一个人形的箭垛,另外再找三套明光铠套在箭垛上。 “这些弄好后,就把箭垛放在那里吧”,李存勖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说道。安排好这些李存勖便转身回了大帐,跟老爹回禀让他稍等片刻。 这袁凤涛不仅轻功极高,办事的手脚也相当麻利,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按着李存勖的吩咐准备完毕了,与此同时李克宁、盖寓等河东系的高级将领也被李克用叫了过来。 见诸事准备妥当李存勖便头前引路,一路迈着小碎步卑躬屈膝的,将父王引领到了那个临时设置的“靶场”。 待众人站定,李存勖先向老爹问了句:“请父王示下,可以开始了吗?”。 李克用微微点头,云淡风轻的说了句:“开始吧”,浑然没了刚才在大帐内的猴急样子。李存勖本想俯身下去回一句“喳”,但想想不对,于是便硬生生的停住了身子,顺势点点头便走向了箭垛。 他一直走到距离箭垛五十步的地方,才站定身子,右手一伸从衣袍下抽出火铳,扳下扳机对着套上了明光铠的箭垛,就开了一枪。 在场诸人中李克宁、李存信等人因为要留守大营,所以并不知道皇宫里的事情,此刻突然被他这么一弄也是吓得不轻,双股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待硝烟散尽众人上前观看,才发现明光铠上最为坚硬的护胸板甲,竟然开了一个拇指粗的小孔,将三层板甲全部洞穿。 正在大家惊疑不定之际,转到箭垛后面的李嗣源突然惊呼了一声,引得众人纷纷跑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箭垛上明光铠的背部,赫然一个碗大的窟窿,地上则到处散落着草屑、碎甲片,还有零散的布片,效果堪比ak的7.62毫米步枪弹弹。 “嘶,这是什么功法,竟然如此的霸道?”,事到如今李克宁等人仍然不肯相信这是科学。李存勖翻着白眼,心中狠狠的鄙视了一下这些土包子,然后才挤进人群。 “四叔,这个叫火铳,是将火药摆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再加上一颗小小的铅丸,当里面引爆的时候,固体变成气体,气体膨胀产生强大的力量,将里面的铅丸喷射出去,威力足以断金分石.....”。 站在箭垛前面的李存勖,此刻化身“零零发”,手里举着那杆双管火铳向大家介绍道。说到最后他颇有些抑制不住,眼光不停的瞟向李克宁的嘴巴,真心想让四叔学一下佛印,试着用嘴巴发射铅丸。 “嗯,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李存勖暗想道。 对面的李克宁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用手抹了下嘴巴开口说道:“既然亚子弄出了如此犀利的器械,那咱们就马上启程,回到晋阳后,就组织工匠多多的打造,等装备到军中岂不是就无敌于天下了么”。 李克用闻言也是连连点头,以前他正当盛年时,以强弓硬弩也仅能破开一层,盔甲排名第一的明光铠,而李鸦儿的箭术,那可是直追初唐名将薛仁贵的,换了旁人只怕就更难了。 但如果换作是李存勖的火铳,可以想见就连普通的士卒,都能“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一般”了,这要是成批交付军中,那效果岂不是杠杠滴! 哪知他刚要开口,就被自己儿子的一句话,浇灭了心中的希望之火。“这个做不到的,根本无法实现量产”,李存勖平静的说道。 他此言一出李克用的独眼,顿时就像能喷出火来一般,李存勖见状叹了口气,接着解释道:“父王,儿子说的都是实情,这火药瞬间燃烧的威力极大,一般的材料,根本就承受不住如此的高温高压,您知道儿子为了打造这根枪管,耗用的镔铁是多少吗?”。 他口中的“镔铁”就是打造陌刀的材料,正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陌刀打造的过程中,刀锋部分采用的是夹钢法,就是以这种“镔铁”为皮,包裹住生铁反复锻打而成,由此可见这玩意是相当稀有了。 “用了多少?”,李克用自然知道镔铁贵重,拿过火铳用手掂了掂随口问道。 “三十斤”,李存勖边说边不易察觉的,向后退了几步,准备着老爹一旦发怒好转身就跑。 “三....三十,这能打造多少柄陌刀啊!”,李克用如丧考妣般的喊道,这小混蛋简直是太败家了。 三十斤的镔铁啊,那可是能换取等重黄金的,如今却成了自己手中尺把长的铁管子,这让李克用如何能忍,打,必须要打! “爹、爹,你冷静,再给我点时间说不定....啊,救命啊!”,伴随着一声惨叫,大帐的帐帘猛地被挑开,只可惜李存勖才跑出大帐,便被从帐中伸出的一只大手给抓了回去。 “啊.....”又是一声惨叫,然后.....这个世界就安静下来了。 第三十二章 坑儿子的爹 李存勖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脸关切的李存孝。“你醒啦,认得我是谁不?”,这厮手里抓着一张大饼,没心没肺的问道。 “滚,你是傻x,谁认识你丫的”,李存勖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没好气的骂道,也不知为何稍微动一下他就头疼欲裂。 “不是啊,你都昏迷整整一天一夜啦,他们说父王只用了一拳,你就被打晕了,最后是邈佶烈把你背回来的呢”,李存孝一副认真脸的说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存勖才回想起昨天的事来。当时他一见老爹发怒转身便跑,可惜人小腿短终究没逃出老爹的魔掌,他只记得老爹一拳挥来,然后....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啧啧啧啧,我还以为父王,只会对我们这些义子这样,没想到对自己的亲儿子.....,唉...虎毒不食子啊”,见李存勖仍有些发懵,这厮多少的有些幸灾乐祸。 他回到晋阳走了王妃刘氏的门路,在这次出征前,重新又恢复了义子太保的身份。 其实他完全错怪“慈父”了,要知道李存勖动用的镔铁,那可是战略性物资,这在军中如果追究起来杀头都有可能,为了平息悠悠众口,李克用也只能用此下策,一出手便将儿子打晕。 众人一见他如此的教训儿子,自然也不好多嘴了,甚至李存信等人还主动劝说父王,看在二郎年轻不知轻重的份上免去责罚。 那么李存勖真的如他所言,不能成批的制造火铳吗? 呵呵,穿越众的基本职能是什么,当然系开金手指啦,他借口制作火铳耗费极大,自然是有着深层用意的,至于这背后的原因嘛,就只有他一人知晓了。 ~~~ 三天后大军开拔,回转河东。一路上李克用可谓是意气风发,这一趟不仅收了李茂贞这个小弟,顺带着还与皇家定了门亲事,当真是收获满满。 不仅如此,还对着多年的宿敌朱老三发到“飙”,这让李克用浑身上下无比的通透,也算是大大的出了一口心头的恶气。 其实他对梁王朱全忠的恶感,并不全是当年在上源驿,险些被朱老三猴子偷了“桃”去,更多的则是最近这几年来的梁、晋交锋。 明明每次都打的顺风顺水,可偏偏结果却总是梁军在最后能够逆风翻盘,这让李克用郁闷不已,内心里多少的有了那么一丝小尴尬。 不过这次在斗将中,河东一方不仅连赢两局,二儿子的表现更是让他眼前一亮。可惜事后李存勖的一番讲解,却又把他内心燃起的小火苗给熄灭了。 为此李克用在回程的路上不断询问儿子,到底有何办法能将火铳在军中普及,无奈这小子紧咬着不松口,一个劲的只说办不到。 他是方法用尽,就差管这小混蛋叫爹了,最后总算磨得儿子答应尽量想办法试试。经过这一番折腾,李克用连找朱老三晦气的心情都没有了,一个劲的催促大军加快行程,争取早日赶回晋阳。 不一日大军到了晋阳城外,各部将领带领本队回转军营,而李克用父子则带着盖寓、李存孝还有一队亲卫,直接进了晋阳城。 李克用因为惦念王妃的身孕,带着众人快马加鞭,一路向着王府疾驰而去。才一拐上王府门前的大街,遥遥望去就看到府门的台阶上,一个人犹如望夫石一般,向着众人来的方向眺望着。 与此同时那人也看到了晋王的马队,竟然兴奋的发了声喊,鬼喊鬼叫的迎着马队跑了过来。这时众人也发现了他,虽然隔得很远,却也能感受到此人的热情,只是大家都很好奇,为何世子殿下今日如此的....亢奋! “父王、亚子,你们可算回来啦,可想死我啦,啊....”,也不知李落落受了什么刺激,喊话之中竟然带上了哭音。 他这一下倒把李克用父子唬了一跳,均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细问之下才知道屁事都没有,只是李落落被孕期的老娘折磨的快要疯了。 “亚子,你是不知道啊,娘亲好难服侍的,请安早了影响她休息,请安晚了就是不想去,说话声大了会惊到胎气,说话声小了又是不搭理她,啊!......为兄,.....太难啦!...”。 李落落涕泪横流的诉说着,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半晌李克用拍了拍长子的肩膀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不过总算熬出头了,你看亚子这不回来了嘛....”。 李存勖:“啊!老爹....你.....太坑儿子了吧”。 李克用闻言面色一正道:“儿子不拿来坑,当爹的还有什么乐趣,正好由你把老大替换下来,我另有要务委派给他”。 这还真的不是李克用偏心,而是在回来的路上大家就讨论过,此次在长安朱全忠栽了这么大一个面子,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必会寻机报复。 尽管这厮才将兖、郓二州收入囊中,需要花费大力气加以整治,但以梁军的实力,在河东边境上搞搞事情,还是能够做到的。 所以李克用急需一员大将坐镇边境,以防朱全忠抽冷子给自己来上一下。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以李落落为河东节度副使的身份,巡视泽州、潞州防务,同时备边抗梁以应付突发事件。 对于这个安排他手下众将没有丝毫的异议,李落落那也是相当能打的一员悍将,年纪轻轻便积功做到了铁林指挥使、护军使的职位,不然为何大军出征,李克用对于后方从不担心,就是因为有长子担任晋阳令,替自己看家呢。 对于这个安排李落落当即欣然领命,从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就能看出,这段时间是给憋屈坏了。 不过有人欢喜那就必定有人忧愁了,李克用看着一脸苦逼样子的次子,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为父对你也有重用”。 李存勖闻言浑身一抖,脸也拉得更长了,他真的是被老爹给“坑”怕了,不知道前面又有什么样的灾祸在等着他。 “这回你大哥领兵外出,正好晋阳令的位子就空出来了,你就权且顶上去暂代几天。小样的,我还整不了你,哈哈哈哈!”,李克用说道这里正好也到了二门前,于是将手中的马鞭扔给一名亲卫,哈哈大笑着走了进去。 他这边看上去显得心情极好的样子,但站在门前的李存勖,却在风中凌乱了起来,自己今年满打满算才不过十一岁,竟然要肩负起管理整个晋阳的重任,这个童工用的未免太狠了吧。 望着老爹贱兮兮跑向内宅的背影,李存勖暗自叹了口气,仰天长啸:“想我李存勖,小小年纪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啊!”。 然后屁股上挨了一脚,乖乖的被大哥押着,到内宅给母上大人请安去了。 第三十三章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李克用到底是心血来潮,还是传统的“家天下”思想在作祟,突然弄出这么一个小孩子,来做这个晋阳令呢?其实都不是,他就是单纯的想将资源,都向二儿子倾斜,以便让他尽快搞出火铳来。 “到时候俺老李带着火铳队,一路杀到汴梁,将枪口直接怼在朱老三的脸上,那场面应该是极度舒适了吧”,“爆王”不止一次的这样想道。 而李存勖即将走马上任的这座晋阳府,也是当年太祖、太宗父子的龙兴之地,虽不及长安的恢弘壮阔,但也算是整个河东的精华和膏腴了。 李存勖当上晋阳令后,便可名正言顺的调动各方面的人力、物力,而不必担心会有所掣肘。 至于让一个年仅十一岁的小娃娃,来充做此地的最高行政长官,岁数虽然小了一些,但应该也不会比那些兵痞大老粗差到哪里吧。 在如今武夫当道的大背景下,“连李存孝这样的夯货都能做得刺史,为何我儿就做不得?”,李克用相当霸气的想道。 就这样李家两兄弟在老爹的安排下,第二天就各自走马上任了。李落落是带着自己亲兵卫队在天蒙蒙亮时,便仓惶出城夺路而去。 李存勖则是一大早给母亲请过安后,只带了李存孝还有盖寓,便急慌慌的出了家门。冒得办法,老娘越来越吓人了,还是留给父王去对付吧。 见到这兄弟俩溜得如此之快,李克用不禁大怒但却又发作不得,因为很明显李家兄弟就是要把老爹留在家中,让他独自扛雷,陪伴即将临盆的王妃刘氏,谁让他是始作俑者呢。 一天之后,向来在战场上勇猛精进的李鸦儿也有些吃不消了。于是派人到府衙想将李存勖唤回,也好给他这个老爹分担一下压力,哪知派去的人很快便赶了回来,禀报王爷“二郎说他很忙,相当的忙!”。 嗯,李存勖倒也没有撒谎,他确实很忙,正在忙着跟人聊天呢。 ~~~ 此刻坐在李存勖对面的年轻人名叫冯道,别看此人年纪不大,但却被李落落特意简拔,委以司仓参军事一职。 官职听起来绕口,但却是掌一地之仓贮、租赋、财货、市肆之事,其重要程度堪比财政局、商业局、税务局的局长了。 “冯司仓今年贵庚啊?”,李存勖努力地挺直了腰,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大咧咧的问道。 “哦,下官是中和元年生人,今年十八岁”,这个叫冯道的“小火鸡”欠着身子答道。 他本是幽州人氏,自幼便是勤奋好学,妥妥的“做题家”一枚,因为大哥在刘仁恭帐下做一名昭武校尉,便将他也带入到了军中。 本来他一直在军中安安静静的,做着一名文案,帮着刘仁恭整理往来公函,小日子过得倒也是一片岁月静好。 哪知自家大帅与李匡筹翻了脸,被赶得到处乱窜,最后只得投奔到晋王这里落了脚,而这冯道也随波逐流到了河东。 说来也巧一日河东监军使张承业,来找刘仁恭办事,恰巧刘仁恭外出就由冯道出面做的接待。 张承业见这个小伙子从容不迫、言语便给,顿时就起了爱才之意,事后找到刘仁恭将冯道要了过来,安排在李落落手下做了一名司仓佐。 也合该这个冯道命好,司仓佐做了不到半年顶头上司,就是那个“司仓参军事”便出了缺,顺位递补便把他扶了正。 别看冯道的仕途顺风顺水,人家也确实有些本事,上任没多时,晋阳一府的钱粮便被他整理的明明白白,按现在的话说,kpi考核那也是十分的亮眼。 不过眼下李存勖找他,却不是因为他的工作能力有多优秀,纯粹就是被“冯道”这个名字吸引到了,想看看这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听说过的那位。 在后世,有一位“官场不倒翁”被很多人暗戳戳的,在心里奉为偶像,这个人就是被称为“十朝元老”的冯道。 他的厉害之处,不是侍奉一个朝代的十个皇帝,而是在四个朝代十个皇帝!不仅当官,而且当的还都是位极人臣的大官! 这就好比一家公司,先后经历了四次重组上市,原来的职工早就被裁撤了好几拨,但却有一人始终屹立于好高好高层而不倒,因此他也被评为全公司最熟悉的面孔,新来的领导都得向他打听事情。 这已经无法用言语评价了,你品、你细品.....。 可也就是这个冯道,生前受人尊敬被万众敬仰,无论那一朝的皇帝,都对他其委以重任、礼敬有加。 然而其死后却骂声一片,口头鞭尸者数不胜数。其中讲道理的大儒,还能称其“私德高尚而大节有亏”,就是所谓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但令人费解的是,另外一批骂冯道骂得最狠的人中,却不乏给异族皇帝做官,做的风生水起文人士大夫,可能是自己的底子不干净,借着骂别人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不过恰恰就是这些人如此诋毁冯道,也使得李存勖知道了这个人,如今见到年轻版的自然就不会轻易放过了。 “冯道、冯道”,李存勖嘴里喃喃的念着对面青年的名字,像是有所开悟般的说道:“道可道非常道,你学的是老庄一派?”。 “哦....这个,下官学的是儒家,道不同,不相为谋”,冯道被面前这位“小主”弄了一愣,随即回道。 “差不多、差不多啦”,李存勖丝毫没有被打脸的觉悟,挥挥手很无所谓的说道。 接着他面色一凛正色道:“冯司仓,最近晋王需要一笔款子,你尽快准备出来然后发往长安”。 他口中的“款子”,其实就是老爹答应进奉给皇帝的彩礼,虽然李存勖至今仍是对这门亲事耿耿于怀,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认命。 恰好冯道正是地方财政的负责人,他也就一客不烦二主,在见识名人的同时,将工作也顺带着安排了下去。 “哦,好的,请教明府这次王爷需要多少钱款、绢帛呢”,冯道闻言微微躬身请示道。 “银一万两、绢三万匹”,李存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腹诽着“败家”老爹。 “是,下官这就去办理”,冯道极从容的回了一句,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但却把心里吐槽吐到一半的李存勖给噎得够呛。 ~~~ ps:晋阳令本为赤县令。唐制,以县治与京都三府府治同城的县为赤县。京兆府所属有长安、万年二县,晋阳府所属有太原、晋阳等县。赤县令职掌赤县之政令,说白了就是首府首县的县令。 这里将男主的地位故意抬高,纯粹是为了后面此人装x的铺垫,也可看做藩镇专权为自家子侄委以的重任,各位看官大大不必较真哈! 第三十四章 做局 如今的河东虽说不上地贫民饥吧,那也算是“家徒四壁”了,从地图上看,这里就相当于后世的山西、内蒙一带。 经过数千年的耕种开发,这里已经出现了水土流失的情况,并且还在不断的恶化中,再加上境内原本就沟壑纵横的,使得适合耕种的面积逐年都在减少。 而李克用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是几万几万的给,任谁都会肉疼得很。李存勖本以为冯道听完上级交代的“任务”后,就会一个劲的嘬牙花子,哪知人家根本就不当回事,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直接就应承了下来。 “咋滴,啥家庭啊,家里有矿....对了,还真的有矿”,李存勖情不自禁的又是一番的吐槽。既然手下人如此给力,他这个做领导的自然也落得个轻松。 安排完自己的“终身大事”后,李存勖与冯道便陷入到了一种莫名的尴尬中。毕竟名人这种高级货是只可远观的,靠得太近反倒少了些许的味道。 就像动物园里的大熊猫,看得多了,虽然仍会觉得它可爱萌萌哒,但总是会感觉少了一份初见时的悸动。 就在冯道用大拇脚指努力扣着地上的砖缝,终于找到了一个关于天气的话题时,突然就听到李存勖很是兴奋的说道:“冯司仓,咱们到市集上转转如何?”。 冯道:“啊!.....”。 ~~~ 微服私访惩恶扬善,这种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在官员包括地方官中其实是很少见的,而李存勖之所以提议出去“考察”一番,出发点也不是为了这个。 甚至连学学康熙爷那种装x打脸的心思都没有,他就是单纯的想接触一下,这个时代的市井生活而已,至少他跟冯道是这么说的。 来到这里已经好几年了,但他真正走出王府,深入到社会的次数却很少,可以说几乎就没有。原因无他,晋王府的小王爷金枝玉叶清华高贵,又岂是能随便开门就放到街上乱跑的野孩子? 今天终于找到了一块,可以自己做主的“地盘”,李存勖要是不抓紧时间自我放飞一下就太亏了。 果然如其所料,整个衙门里面就属他的嘴巴最大,一声令下冯道焉敢不从?当即便点头应“喏”,起身说是要先去准备一下。 “准备啥,换身衣服随我到街上转转,本官要....深入一下基层,到百姓中听听他们的心声”,李存勖挥挥手,很是随意的说道。 不一会,李存勖与冯道二人身着便装,施施然从府衙的侧门走了出来。大街上熙熙攘攘虽然没有后世那般车流如潮的场景,但人来人往的却也十分热闹。 大唐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虽未严重到礼崩乐坏的程度,但立国之初设立的很多制度,大多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李存勖走在大街上,看着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店铺,不仅暗自感叹虽说如今乱世当道,但商业经济却一点都没受影响。 唐初定制,店铺买卖是不能冲着大街开门的,如今各藩自行其是,自然是怎么有利于经济怎么来了,毕竟如今有人、有钱才是王道。 这些李存勖以往都是夹在卫队,或坐在车里匆匆看上一眼,如今终于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了回主,这看似简单的一小步,却让他感觉向着纨绔恶少,又迈进了一大步。 “姐姐,这个梨子怎么买啊...,呀,好烫,能不能喂我....”,某个中年大叔,此刻化身小混蛋站在一个摊子前,指着烤的喷香梨子冲着摆摊的女孩,一脸“天真”的说道。 面对如此可爱的小朋友,谁又能忍心拒绝呢,可就在那个女孩挑了一个烤得最香的梨子,准备递过来时,一旁的冯道却很不合时宜的低声说道:“明府还请自重,咱们....”。 马上“好事”便要得手,却被这家伙从中打断,李存勖恼羞成怒狠狠的瞪了一眼冯道,“咱们什么,咱们卖身不卖艺....,不对,我这是与民同乐体察民意,你@#¥%……&...”,他才训斥了一半,抬眼却又看到街的另一边,站在酒肆门口的胡姬。 心动就要行动,这厮当即便丢下在一旁聆听领导讲话的冯道,嘴里面嘟嘟囔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这样直眉楞眼的向着那家酒肆走去。 冯道这边正低头受教,可听到一半却没了动静,急忙抬头四下寻找,却见小李大人正站在一家酒肆门口,对着一个衣着暴露的胡姬眉花眼笑手舞足蹈着,样子颇为的猴急。 他见状也被唬的一跳,急忙迈开步子追了过去,拉起李存勖便要走开。“喂喂喂,你干什么啊,这马上就到午饭时间了,本官饿了你没看到啊”,李存勖倒也没有恼怒冯道不敬上官,只是甩开他的手无奈的说道。 讲真李存勖还真没那么重口,纯属是猎奇心理作怪,等真正见识过了才发现,此辈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香艳,正要收起龌龊心思,恰好冯道赶了过来,于是他便找了个借口直接走进了这家酒楼。 进入店内二人找了一个正对着店门的位置坐下,李存勖一张嘴便又把冯司仓给雷到了:“店家,你这儿有二尺长的....龙虾没有?”。 “龙!啥?....”,一脸谄媚笑容的店小二闻言愣了半天,嗫嚅着说道:“客官,您点的这个...小店实在是没有啊!”。 “切,二尺长的龙虾都没有,那你让我拿什么来招待贵客啊?”,李存勖撇了撇嘴道。 “贵客?明府太客气了,咱们只是出来走走,怎好让您破费呢,随便吃点就好,属下不挑食的”,遇有领导请客,冯道自然不能不识抬举,但该有的客套话还是必须要说的。 “请你....好吧,但这个‘贵客’可就不是你了”,李存勖扬了扬下巴,向门口一“指”继续道:“我说的是他...”。 他的话音才落,就见门外走进一位老者,他进门本想找个角落先坐下再说,哪知轻易的就被李存勖识破,当即也就不再掩饰,哈哈大笑着上前几步说道:“匆匆一面小王爷竟然还记得老夫,果然是人中龙凤,今日不除掉你将来必是梁王的大患”。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语气竟然变得伤感起来:“小王爷天纵奇才,今日却要折在老夫的手里,抱歉的很,这里没有私人恩怨,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老人名叫曹正祥,今年才不过四十几岁,只是武功深不可测之人,多少的都面有奇相,加上他练的功法也有些怪异,所以刚过而立之年他的须发便由黑转白,人也显得道骨仙风起来。 自古“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曹正祥武功越练越高,但抵挡十丈红尘的“道心”,却愈发的不坚定了,被朱全忠以重金聘来,给自己的宝贝大女儿朱令雅做了保镖。 按理说王爷家的小姐就算要安排人服侍,那也会找上一群的丫鬟、仆妇来,估计朱全忠没看过老美的大片,对保镖的路数了解的还不够深刻。 不过就算知道老朱也不会在意,按照他常说的那句就是“诸子女中唯大女类我”。这句可不只是说说而已,朱令雅不仅在相貌上继承了老爹的一对“剑眉”,在行事风格上也处处向老爹看起。 这个女孩每每在揽镜自顾之余,也常说的一句话:“深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既然有了想法又得老爹的宠爱,想要做一些自己喜爱的事,就方便多了。 朱令雅从很早的时候,便经常穿着男孩的衣服,将头发梳成男子模样,穿梭往来于朱全忠的军营。 但毕竟老爹手下那也是猛将如云,自然不需要她像平阳公主那般,带兵东征西讨,不过“鱼有鱼道,虾有虾道”,渐渐的朱令雅也找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 其实当世各藩也不是整日里,都在相互厮杀打生打死的,相互之间偶尔也玩玩合纵连横一类的把戏。 朱令雅就是瞅准这个,主动担当起梁地的对外联络员,扮成男子模样奔波于各藩之间,时而挑拨离间,时而拉拢腐化,而为她充当护卫就是曹正祥了。 那次李存勖前往邢州的途中,就是与朱令雅的第一次“邂逅”。当时李存勖就觉得“这个女子不寻常”,但就算他后世的经验再丰富,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此女毁于朱全忠有联系。 后来一直到太极门前,双方斗将老朱铩羽而归,李存勖才在人群中看到了朱令雅,也从中看出些端倪。 而朱令雅回去后也很是懊悔,深恨当时在那个小村外,没有当场“做掉”这个小混蛋。一旁的曹正祥见状自觉“主辱臣死”,大小姐一向对自己礼敬有加,国士待我自然当国士报之,那么刺杀李存勖就非自己莫属了。 主意打定他连请示都没有,只是留书一封便只身到了晋阳。到了地方自然先要踩点观察一番,只可惜他那一头“拉轰”的白发,就如黑夜里的萤火虫,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李存勖虽然只见过他一面,但由朱令雅很自然的就记起了曹正祥,这种联想记忆法他在上小学时,就被爸妈强行拉到补习班恶补过了。 眼见着曹正祥整日里,在晋王府的前后转来转去的,任谁看着都会烦,于是小李便决定做一个局,就权当给自己新官上任“祭旗”了。 第三十五章 杀局 堂堂的晋王府河东军,竟然让小王爷只身犯险充当诱饵,这事听起来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但李存勖却知道这些江湖异能之士,讲究的就是高来高去飞檐走壁,如果动用大队人马则很可能会让“白头翁”溜走,反倒成了后患。 这种情节大片什么的最喜欢用了,而自己又是自带主角光环的男人,倘或稍不留神成了闹市追凶的大戏,那他这个新上任的父母官,颜面上就很难看了。 于是李存勖便自作主张的给曹正祥做了一个局,一个“杀局”,必杀之局! 为了让效果更加真实,他特意遣开了李存孝,好让对方将戒心降到最低。这一招果然奏效,但李存勖也把自己陷入了险地。 他和冯道一个小孩一个文官,想要跟当世能排进前五的高手过招,从“牌面”上看多少的有些不自量力了。 这边曹正祥眼见就要得手却不敢大意,因为对于这个小孩子手中的“暗器”,他多少还是存着几分忌惮的。 那天他虽然没进皇宫,但事后主公一回营便将他叫了过去,见面便迫不及待询问当世可有隔空取人性命的武功? 曹正祥思来想去之下,只依稀记得三十年前有位高人被仇家追杀,遁入到了西南山中苦心修炼,练成了一种指法可凌空遥指杀人于无形。 只可惜功法大成之日仇家也寻上门来,这位高人虽然指法凌厉且动作新颖,但奈何对方不讲武德一拥而上,最后终是被仇家群殴,活活的累死了。 “当时这位高人,将练功的心法藏于深山,他死后这本秘籍,辗转流入到了南诏的王宫,不过....听说现在那里在打仗,有人想要推翻老王取而代之,应该是没有闲心派人跑到中原吧....”,曹正祥也算是知无不言了,可惜对于朱全忠来说却没什么卵用。 不过主公的忧虑却深深影响到了曹正祥,一出中军大帐,他便找来当日进宫的梁军细细打听起来。 结果打听了一圈下来,有的说那小子,使得是道家的不传之秘“五雷大法”,不然怎么会“轰”得一声,氏叔琮的脑袋便被炸开了呢? 有的则说那位李家小王爷,用的是蜀中唐门的顶级暗器“暴雨梨花针”,“应该是他们最近将‘针’改成了‘丸’,将力量凝聚于一点,威力更大吧....”,被问之人自认为解释的十分合理,不免洋洋自得起来。 虽然这些说法都过于扯淡,但曹正祥以他现有的经验和知识储备,反复推理之后,最后也认定,李存勖使用的是一种极端霸道,而且还没在市面流行起来的“暗器”。 不然还能怎样,总不能说李存勖会神打请神上身,用番天印砸死了氏叔琮吧。 所以今天他一进酒楼,并没暴起发难,而是上来先客套了一番,脚下不丁不八,眼睛在酒楼内四处来回的扫视了一番,确定这里并没有任何的埋伏。 可就在他稍稍放松警戒,将注意力重新转到李存勖身上时,却发现两个黑洞洞的“铁窟窿”正对向了自己。 “这个就是小王爷威震长安的‘暗器’吧,依老夫看来也不过如此,即便在如此近的距离,恐怕也难伤到老夫的”,曹正祥由于事先已将对方的大杀器打听“清楚”,此刻就显得十分的胸有成竹了。 他背负双手在酒楼内来回的踱着步,语带揶揄之意。只是无论他往哪里走,那两个“铁窟窿”也跟着指到哪里,在那对“铁窟窿”的后面,则是李存勖一双笑嘻嘻的眼睛,这让曹正祥看的很不舒服。 “这位老银家还是不要过于自信了,你信不信....‘轰’...”,一阵硝烟腾起,酒楼内顿时充满了刺鼻的火药味。 李存勖多坏啊,他竟然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突然开枪,一边故意含糊其辞把曹正祥唬的一愣,一边趁此时机果断出手。 曹正祥也不是易与之辈,一见这小混蛋不讲武德,事先全无征兆突然的就放“暗器”,幸好自己事先准备充分没有大意,见状急忙纵跃而起,同时运足护体真气,将全身要害护了个严严实实。 只可惜李存勖双管火铳的枪口初速为240米\/秒,而声音的速度也不过340米\/秒,虽然没有达到超音速,但这也是妥妥的亚音速了。 正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曹正祥又不是火云邪神,自然无法夹住李存勖射来的铅弹了,只得仗着自己的轻身功夫了得,这才堪堪躲过了偷袭。 “人言晋王二公子的手段霸道无比,今日一见也不过.....”“咣当”,曹正祥心里暗叫“侥幸”,但嘴上却不服软,哪知场面话才说了半句,就觉得身体失去了平衡,一屁股便跌坐在了地上。 到了这时一股剧痛才从右腿传了上来,他低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原来不知何时,曹正祥的右腿自大腿以下,竟被生生的打断,整支腿已经飞到了屋角,伤口也在汩汩的冒着鲜血。 开玩笑,李存勖自制火铳的枪口动能高达1600焦耳,又岂是易与?而且这家伙还十分阴损的在弹丸里灌入了水银,如此一来简易的达姆弹便新鲜出炉了。如此犀利的配置,要是还不能一炮干翻曹正祥,那就太不科学了。 如果曹正祥也了解这些的话,他就会很轻易的明白自己的右腿,是怎么被崩飞的了。 “嘿嘿嘿嘿.....”,李存勖将双管火铳架在肩上,左手叉腰浑身乱抖的走上前来,身后跟着脸色煞白的冯道。 只见小李整个人既嘚瑟且嚣张,不顾冯道的劝阻,狞笑着走到了曹正祥的面前。 “老人家,你既然到了晋阳,不知你家小姐可曾一同前来呀?说说,她在朱老三的子女中排行第几?”,说着这厮还用脚踢了踢曹正祥受伤的右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踢在了曹正祥的伤口上。 曹正祥此刻已经处于大量失血的状态,浑身的力量开始迅速的流逝,感觉身体被掏空,眼见着李存勖这个“高价值目标”,就在眼前触手可及,自己只要奋力一击便可完成任务。 但这些也只能是想想而已,此刻的曹正祥,就如同广大的中年男性一般,想法很多无奈身上半分的力道都使不出来,眼前的局面哪怕吃下再多的肾宝,也无力回天了。 “小贼,休要得意某家只是...一时不慎才...失了手,我家大小姐...迟早会取你狗命的”,曹正祥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但出来混讲究的就是倒驴不倒架,该有的场面话还是要交代的,只是遭此暴击真气涣散,话也说的断断续续起来。 “大小姐?朱老三的大女儿?一个姑娘家家的,在这个世道到处乱跑,她到底想干些什么啊,真的好奇怪呢?”,李存勖一手拎着火铳,一手搓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喃喃道。 片刻之后他眼睛一亮,冲着曹正祥道:“那次你们为何跟契丹人裹在一起,契丹人越境深入河北,跟你家大小姐有何关系?”。 当初他遇见朱令雅和曹正祥时,还以为这主仆是在途中被契丹人裹挟,而大唐女子很多都喜欢女扮男装,加上急着赶路所以也就没有在意。此刻回想起来,以朱令雅的身份、地位,此事只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见他一脸的求知欲,曹正祥不禁大笑起来:“小贼,如今某家已经这副模样了,你觉得还会再吐露什么吗?你还是来个痛快的,用你那个家伙再轰爷爷一下.....”。 “轰”,一声爆响李存勖抬手一枪,便打断了曹正祥的豪言壮语。 国人但凡自认为有些能耐和节操的,就讲究个“士为知己者死”,曹正祥自知命不久矣,即便想从实招来,可看看断腿处狂喷的鲜血,也知道时间不够了,哪里还会再吐露只言片语。 这就是典型的“我得不到,你也别想有”,可见不患寡而患不均多么的深入人心。 加上这厮临死前还在玩伦理哏,这个李存勖就不能忍了,只是苦了一旁的冯道,先是血肉横飞接着就是肠穿肚烂的,让他结结实实的享受了一把“视听盛宴”。 虽说这时的文人提着刀子砍人也不稀奇,但如此色彩缤纷的场面着实让人......呕....。 最后他是被小李大人搀扶着回到了府衙,不仅午饭没吃就连昨晚吃的烤全羊也都吐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他也算是敬业了,回去只稍稍洗漱了一下,便力疾从公抱牍上堂,向新领导汇报起工作来。 “河东虽不算是什么膏腴之地,但地处南北要冲,往来过境的客商却也如过江之鲫一般,再加上监军使招募流民、劝课农桑,所以这几年日子也算是相当的殷实....”,冯道一通侃侃而谈后,最后做着总结性发言。 “看来咱们河东还是颇有些家底的嘛,难怪答应给皇家的金银说拿就拿出来呢,如此咱们不妨也拿来用上一用,倒也美滴很”,李存勖听完冯道的介绍,习惯性的搓着光秃秃的下巴说道。 冯道闻言也是呵呵一笑道:“的确有些钱帛,不过这些钱都在监军使的手上,想要动用还需经过他那一关才可以啊”。 李存勖:“那不要紧,山人自有猫腻....啊不,是妙计、妙计”。 第三十六章 正经人谁做商贾啊 冯道口中的“监军使”名叫张承业,是在五年前来到河东,出任的监军使加左监门卫将军。如果说李克宁是河东系军中的“后勤部长”,那张承业就是李克用在内政上的第一人了。 这人本姓康,因为认了内常侍张泰做干爹,所以也改为姓张了。自古监军多出于内廷,而且又认了一个内常侍做干爹,可想而知张承业自然也是跟太监了。 但太监与太监也有所不同,汉唐之际的太监虽然也是阴人,但干的事情与明清时的太监一比,就显得相当有格局了。 明清的权阉没事想的就是“到哪里能多捞点钱呢?”,而汉唐时的太监聚在一起时,想的最多的却是“好无聊啊,要不咱们换个皇帝玩玩?”,两者一比则高下立判。 不过这些人里却不包括张承业,他虽然身体有所缺损,但却没有影响心志,从始至终他都对朝廷忠心耿耿。 自从被派到河东后,经过一番观察觉得李克用虽然鲁莽,但却不像其他藩镇那般一心只想着自立,于是便决定尽心辅佐晋王,以图重振唐室。 像这种有胸襟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受人尊敬,李克用自然也不例外。他不仅尊重张承业,更是将河东的内政全部托付给了他,如此一来张承业除了鞠躬尽瘁也就没有第二条路了。 这些情况李存勖自然十分清楚,对于张承业,因为老爹的关系他也十分的尊敬,这时经冯道提起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拜访一下张承业。 自己这个新官上任虽不必像别人那样站班伺候,但该有的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 于是他挥挥手先让冯道退下,然后叫上李存孝便出了门。出门前他的亲卫队长,就是那个前番去邢州时的扈从校尉,跑了过来死活要跟着一起外出。 结果被李存孝一脚踢了个跟头,趴在地上十分幽怨的看着二人骑上马,一路扬长而去。 等到了监军使府,正好碰到张承业陪着一人由打里面出来,李存勖也不便上前打扰,就站在一旁静静的候着,等张承业将人送走,才按规矩上前见礼。 “二郎第一天上任,怎么就跑到我这里来啦,是不是大郎弄出了亏空,要你这个做弟弟的,来给他塞狗洞啊,哈哈哈....”。 张承业因为身份加上身体上的特殊原因,在晋王府是可以直入内宅的,与李家兄弟也是熟不拘礼,此刻便拿李落落开起玩笑来。 “在七哥手下做事,大郎就算想腐败也没有机会啊!”,李存勖笑嘻嘻的回道。 张承业其实论年纪比李克用还大上十岁,所以老李本想要他兄弟二人,以子侄礼事张承业,但后者觉得自己一介奴婢之身,真的如此就太狂妄无知了。 于是死活不肯同意,最后还是勉强按照他在张泰义子中的排行,李氏兄弟尊称其一声“七哥”。 李存勖打完哈哈,又向着张承业所送之人走远的方向一指,问道:“谁啊,能劳动河东的大总管亲自出门相送,很叼嘛”。 对于这货随时随地蹦出来的口头语,张承业自然是早就习惯了,当下也不理会只是往远处看了看,然后以一种很值得玩味儿的口气说道:“我亲自送出门又算个甚,人家可是与皇上一同吃过素斋的....”。 “哦,王酒胡!他跑到这里做什么?”,李存勖十分好奇道。 他口中的“王酒胡”本是长安的一个富商巨贾,当年因在安国寺撞钟,一下就捐出了十万贯钱,而有幸受到当时在位的僖宗皇帝的召见,并一同进食过一顿斋饭,堪称巴菲特午餐的反向操作了。 此人不仅给寺庙捐钱,更是出资三十万贯,助修了京城的朱雀门。不过此事传到晋阳时,年纪尚小的李存勖却慨叹了一声:“乱世君王威仪尽丧,这王酒胡是没有听说过沈万三呐!”。 当年的沈万三出资修了半座南京城的城墙,本意自然想讨好一下皇帝,结果反倒惹起了朱元璋的杀心,而如今的大唐的皇帝却将商贾奉为上宾,真的是夫复何言! “为何而来?还不是为了你”,张承业转头笑眯眯的对着李存勖说道,说罢肃手请二李进府,在客厅三人分宾主落座后,张承业才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原来老爹李克用强行做主,为李存勖定下了这门皇亲,回到晋阳后老娘刘氏更是异常的亢奋,几次三番催着张承业将彩礼尽快送到长安。 “少主”结亲又是尚的公主,作为跟两方都有关系的张承业,自然也不敢怠慢。但彩礼金额如此之大,出于保险他决定,还是使用“飞钱”比较稳妥。 对于张承业口中的“飞钱”,李存勖以前也见过几回,这玩意说白了就是简化版的“汇通天下”,自宪宗皇帝元和初年开始办理汇兑业务,最初是以官办为主辅以私营。 但随着各地的藩镇势力的不断崛起,官方的信誉呈断崖式下跌,这时有实力的商贾便冒出头来。 本着“风险越高利润越大”的原则,各地的柜坊、飞钱纷纷“揭竿而起”,将原本属于官办的业务逐一侵蚀下来,这王酒胡就是其中最为活跃的一个了。 这次听说晋王与皇家结亲,希望由他来经手两地的飞钱业务,顿时就搁下手头的事务,第一时间便赶到了晋阳。 毕竟商人最爱结交的就是权贵了,特别是李克用这种特别能打的权贵,谁不想贴上去为自己找寻一座靠山啊。 听罢张承业的说明,李存勖不仅连连摇头,对于飞钱即便他再不了解,但那些个穿越小说又是白看的? 火药、玻璃、银行,可谓是穿越众必备的三件套,自家堂堂的晋王府如此的天时地利,怎能如此轻易的将便宜拱手送与外人,这个必须自己得着! 心动就要行动,李存勖当即就将心中的想法,进行了一番口头ppt,可才说了一半便被张承业给打断了。 “好我的二郎,哪里有你想的那般容易啊,柜坊、飞钱这种事情,说穿了就是两个字‘信用’。这些商贾巨富哪一个不是累世经营,积累下的口碑,有的甚至为了保住名声,宁愿赔钱,都要按时兑付绝无二话,可你看看咱们......”。 张承业说到此处也不禁老脸一红,颇有些说不下去的样子。 李存勖却被他这么一弄,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可还未等他开口发问,一旁的李存孝却接口道:“监军使说的在理,正经人谁做商贾啊,下贱!弄什么飞钱,还是抢钱来的爽利!”。 说完这厮一副心向往之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过去某个“美好”的岁月中。 自古兵匪不分家,更过分的说法则是“匪来如梳,兵来如篦”。像军队这种组织严密,分工明确的集体,在抢劫这方面与土匪这种乌合之众相比,堪称就是一部精密高效的机器了。 晋军在这方面自然也不能免俗,不过他们更喜欢干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屠城!其实也不止是晋军,当今各镇大抵也都是如此,至少晋军与秦宗权的兽军比起来,还算是有着底线和节操呢。 加上李克用向来是自恃武力甚高,遇事就是一线平推,这种做法虽然极爽,但坏处就是在世人的眼中,他就是个纯粹的武夫。 虽然这倒也没差,但问题是做生意讲究的都是和气生财,换做你是老板,会愿意与天天提着刀子的人做买卖? 只怕三言两语谈不拢,对方就会直接问你“想吃馄饨,还是板刀面”了。 张承业自然有他的难言之隐,发展河东的经济,是他这个内务“大管家”的首要职责,这些年自己也物色了好几个大商人,想发展成晋王府的白手套。 可人家一见他身后蹲着的那支独眼暴龙,没当场吓尿都算心理素质过硬了,又哪里敢靠近呢。所以当李存勖激情澎湃的,想追随其他穿越众时,反倒被自己的家庭出身给限制住了。 此时闻听张承业的一番解释后,他的心情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刚刚燃起希望的小火苗,一下便被浇灭了,连一丝轻烟都没有冒起。 “二郎不必灰心,王爷安排你做晋阳令,就是要你先体察一下民情,以便将来尽心辅佐大郎,慢慢来,万万不可操切行事啊!”。 张承业知道此子天资聪慧,可往往聪明人做事就喜欢走捷径,所以此刻见到李存勖一脸失落的表情,正好借机规劝一番,以免他因年纪尚小,做出什么鲁莽之事来。 对于张承业的一番好意,李存勖自然心知肚明,闻言当即勉强笑笑道:“七哥放心,即便我有什么新的想法,也是要先请教您的,我年纪还小,你们的指点我肯定是需要的”。 见他如此能够“从善如流”张承业也很是欣慰,这边李存勖过来也就是例行走个过场,见目的达到也就起身告辞了。张承业也是日理万机自然也没留他的必要,于是又起身亲自将李存勖二人送出了门。 第三十七章 加班,这辈子都不可能加班的 回到府衙李存勖照例在几件公文上判了“准”,然后将笔一扔,正打算叫上李存孝一起打道回府,却见冯道带着一名书吏走上堂来,而那名书吏怀里还抱着一份公文。 “什么事啊,很重要吗?先声明下哈,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加班的”,李存勖十分豪横的说道。 “假扮?明府这又是...打算要去哪里啊,这个...下官..,这个,有件紧急公务,对,是紧急公务还请明府判‘准’”,冯道闻言登时就吓得一哆嗦,他还以为李存勖又打算拉他出去,微服私访呢。 为了转移这位小李大人的注意力,他急忙从身后的书吏手中取过公文递了上去。 这份公函是朔州守将发来的,内容是请求拨付山文甲三百套、箭矢五万支,公文已经由李克用批准,转发到晋阳府要求从就近的军械仓库,尽快调拨发运。 “朔州靠在北边,这几年也没什么的大的战事,怎么一次要这么多的军需啊,特别是这山文甲...怎么要这么多?”,李存勖拿着公文边看边随口问道。 “这份公文王爷已经批示过了,还请明府尽快用印下发,以前世子在时,对这些可是从不过问的”,说者无心下面的冯道还未开口,他身后的书吏却迫不及待的回道,而且语气十分的生硬。他口中的“世子”指的就是李落落。 这书吏以前从未与李存勖打过交道,看他年纪幼小,便存了欺负小孩子的心思,一旁的冯道深谙府衙内的关系盘根错节,书吏之间朋比勾连,而眼前这个书吏的背景更是深不可测,所以也只能苦笑无语,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李存勖闻言不怒反笑,指着那名书吏转头向冯道问道。 “不用冯司仓介绍,书吏自然知道您的身份,只是府衙自有办事流程,书吏也是按章办理并没有逾制”,到了这时那名书吏仍是理直气壮, 显然他是想给李存勖这个“新官”一个下马威,利用制度流程这顶大帽子将上官唬住,这是此辈惯用的一个手法。 “我泥马....”,别看李存勖人小,但脾气却丝毫不输自己的暴躁老爹,此刻见这名书吏,还在不知死活的装x,登时便心头火气顺手抄起书案上的镇纸,身子一纵便上了桌子,然后又是一跃,人在半空镇纸便拍到了那名书吏的面门上。 “明府息怒、明府息怒”,李存勖一击得手落到地上,正准备抬脚猛踩那名书吏时,冯道却从身后将他牢牢的抱住。 他一边用力拉住李存勖,一边低声说道:“他是四夫人的娘家侄子,还请明府看在四夫人的面上饶过他....”。 冯道所说的“四夫人”并不是李克用的小妾,而是李克宁的夫人孟氏,也就是李存勖的“四婶”了。 话说河东老李家在李克用这一代,仿佛中了魔咒一般,娶的媳妇一个比一个彪悍,这位孟氏也是丝毫不输于王妃刘氏的存在,平日里在家中说一不二,把个自己的夫君李克宁管的死死的。 “哦,原来是四婶家里的人,那就不是外人了,‘老表’是吧!那今儿个我就代四婶,管教一下这个不知礼数的家伙...”。 李存勖嘴上虽然说的客气,但手脚却一刻都没闲着,对着地上那位“书吏表哥”一顿的拳打脚踢。 眼见地上那人一阵的口吐白沫,身子一抽一抽的,李存勖这才稳住了身形,调匀呼吸对着已经目瞪口呆的冯道来了句:“先把这厮关押起来,明天本官还要继续审问”,说完冲着没捞到上手,正满脸遗憾的李存孝一摆手,二人便扬长而去了。 “二郎,你的身子还不成啊,回头把我那付五百斤的石锁,给你拎过去好好练练。看看你,打个人就喘成这样,这回头把公主娶回来也不顶用啊!”,二李站在府衙门口,李存孝趁着等候亲兵牵马过来的间隙,拿话挤兑起李存勖来。 “滚,就你那付石锁两个加起来有千斤,也就你这种大牲口能举起来,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打仗更多是靠脑子的”,李存勖回骂道。说完他还用手拍了拍腰间,拿眼睛瞟了一下李存孝。 上午他支开李存孝单挑曹正祥的事情,李存孝是事后才知道的。不过这货神经向来大条,听罢事情的经过后,丝毫没有为李存勖的安全担心,却把注意力全放那杆双管火铳上。 对于李存勖小小年纪靠着两根铁管,举手之间就干掉了一个大高手,他仍是无法理解。 “二郎、二郎,上回你就答应我了,要教哥哥用那个手铳的,可一直拖到现在。不行,今儿个你非得让哥哥试试不可,哥哥现在就要打....那个...火铳!”。 “闭嘴、闭嘴,小心教坏小孩子!”,对着无意间就要将车开上高速的李存孝,李存勖急忙出声喝止,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男女,不禁一阵的瀑布汗。 “怎么啦,我就要、现在就要....”,李存孝仍然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高,李存勖见亲兵已将座骑牵来,也不多说急忙飞身上马掩面疾走,免得跟这个家伙混在一起,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啊......! 晋王府门前李存勖一骑绝尘,等到了门前下马,把缰绳一扔自有人接住,可就在他匆忙向里走的时候,王府外院的大管事却从门廊内闪身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好我的小祖宗呦,王爷正找您呐,已经问过好几次啦,您这就跟我过去吧...”,大管事不由分说,拉起李存勖便向里走去。 李存勖闻言一惊开口道:“什么事啊?.....可是四叔也在王爷哪里?”。 他今天拢共就做了那么几件事,杀死曹正祥这种所谓的“高手”,还不足以让李克用如此的兴师动众,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羁押四婶侄子这一件事了。 “嗯,四老爷确实也在,具体是什么事情老奴就不知道了”,大管事含含糊糊的说着,弄得李存勖心里也紧张兮兮的。 一路穿房过屋,二人来到李克用的书房前,大管事恭恭敬敬的上前禀报,然后便转身离开了。“亚子回来啦,快给我滚进来”,屋内李克用大着嗓门喊了一句。 第三十八章 中年男人没有一个是容易的! “父王、四叔”,李存勖尽管平日里在老爹面前嘻嘻哈哈的,但有其他人在场的时候,大户人家的规矩还是要讲的。 “亚子今天辛苦了吧,没想到上任第一天就办了件大事啊!”,李克用还未开口,一旁的李克宁便抢先说道。 “四叔,今日之事侄儿实属.....”,李存勖见四叔想要“恶人先告状”,急忙就要开口分说,可才一张嘴便被老爹给打断了。 “不用你自己表功啦,你四叔方才已将事情跟我详细说了一遍,那个书吏行此勾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多亏你人小心细及时发现,不然还不知道让他倒卖出多少东西呢”,李克用很是欣慰的看着这个能干的儿子。 “是啊,今天我一听说这事,也觉得奇怪,细细一查,竟发现这个混账东西,仗着我和你四婶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居然敢串通朔州守将,把军需物资倒卖给契丹人,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李克宁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右手握拳,狠狠砸在了椅子扶手上面,完全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他转头冲着李克用说道:“我已经派存质拿着我的手令前往朔州了,让他将朔州守将押回晋阳受审”。他口中的“存质”名叫李存质,也是李克用的义子之一。 “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跟存质说直接就地砍了脑袋,不必再押回晋阳了”,李克用生平最恨叛徒,要不然也不会看汴梁的朱全忠如此的不爽了。 “是,我这就派人追上存质,将大哥的命令传达给他。另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这个内外都知兵马使也不能再做了,还请大哥.....” “这事与你何干,你好好做我的副帅,这个位子你不做谁做?别多想了,要是手下出了事就要你来顶缸,那你们出了差错,是不是我也要跟着一起,辞官不做啊”,李克用大手一挥,打断了四弟的“自我检讨”,很是随意的说道。 一旁的李存勖也跟声附和着,一时间兄友弟恭、家族和睦的气氛充满了整间书房。 待三人的情绪稍稍冷却后,李克宁见好就收便起身告辞,借口就是“回家收拾那个婆娘去,免得她今后再生出事端来”。 站在屋外的滴水檐下,父子二人望着李克宁离去的背影,老爹一边冲着四弟挥手,一边微笑着小声道:“你四叔真的会收拾你四婶?”。 李存勖则是一脸恭敬,但嘴角微微一撇道:“只怕今晚四叔又要跪键盘了”。 “剑盘?胡说!你四婶再凶悍也不至于舞刀弄枪的,你以为.....啊,咳咳,该进去给你母亲请安啦,快去!”,李克用仿佛心有余悸似的说道。 唉,中年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容易的! ~~~ 出了王府,面上从容、镇定的李克宁一钻进马车,便瘫靠在车厢璧上,半晌才重重的吐了口气出来,暗道“侥幸”。 他的那名书吏侄儿一出事,便有人将消息飞报到了他那里,李克宁闻报顿时大惊,进而恐慌了起来。 历来军需物资的调拨,李克用是从不过问的,这也给了他这个四弟很大的操作空间。 要知道“养望”这种事情,其实是很费钱的。前一段李存勖在军中搞得那套后勤体系配置,已经断掉了李克宁很大的一条财路,所以他才铤而走险,加大了从晋阳仓库,调拨物资走私军火的力度。 幸好李落落是个知情识趣之人,对于四叔经手的东西,向例是从不过问的,这多少的弥补了李克宁的一些亏空。 但没想到的是李存勖走马上任的第一天,就掀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窟窿,打的李克宁颇有些眼冒金星之感。 要知道这种事没有不存在漏洞的,大家要么是既得利益者,要么就是畏惧李克宁的权势,所以也就彼此心照不宣了。 但只要李存勖铁了心想查,都不需要人证,只需将近几年的账册搬出来复核一番,对不上榫头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啦! 关键是李克宁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大哥有意而为之,还是自己这个侄儿任性发飙,因此他在得到消息后,便急忙赶到了大哥这里。 在路上他就想好的说辞,该如何向大哥进行详细的“汇报”。一来是试探一下虚实,二来嘛,如果事情败露,这也算他投案自首,争取个宽大处理啥的。 幸好大哥心思粗放并未往深里追究,而李存勖似乎也只是一时的胡闹,反正不论如何这一篇应该是“翻”过去了。 正暗自庆幸间,忽然马车的车门一开,一个人闪身钻了进来,把个沉浸在劫后余生中的李克宁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进来之人却是李存信。 “都安排好了?”,作为上位者自然不能让下属看出自己心虚,李克宁很是“云淡风轻”问道。 “是,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保证万无一失”,李存信重重点了下头,以极肯定的语气说道。 李克宁也知道李存信办事稳妥,见他如此也就没再多言,只是把眼光转向了车外,心里将涉及此事的人员又梳理了一遍。 至于李克用传令李存质,将朔州守将就地正法一事,李克宁提都没提。因为在李存质走的时候,他便直接下令灭口了。 “四叔,契丹人这次除了要采买这些盔甲、弓箭外,更提出花重金,要把那个叫述律平的女子赎回,您看.....”。 “啪.....”,李存信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克宁一个耳光就抡了过去,直接把李存信打的歪在了一边。 打完人后李克宁努力压低着声音,恨恨的说道:“一个个的都特么是猪油蒙了心,想钱想的连命都不要,是吧? 大郎在任时就有所察觉了,他是顾全大局的人,所以只暗自将事情压了下来,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早就提醒你们了,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怎么,欺负二郎是个小鬼,你们就敢胡来啦?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从小就鬼精鬼精的,现在倒好,这小子只一招便打的咱们手忙脚乱,你还想着那个述律平? 她就关在王府的西跨院,是我去跟大哥说情,还是你带人将她救出来?那你就试试能不能过李存孝那一关,人家可正等着你呐!”。 李克宁一顿狂“喷”,把自己的心虚、不安渲泄完后人也轻松了不少,正巧这时马车也到了自己府门,待马车停稳他交代了一句“再检查一遍看看可有疏漏”,便下车进了府门。 进到内宅问过丫鬟,说是夫人正在花园,李克宁当即脚不沾地向后花园跑去,临到门口他先揉了揉膝盖,然后才走了进去,边走边焦急的说道:“夫人呐,今天好险啊....”。 第三十九章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一大早李存勖才到府衙上班,公事包还没放下,就见冯道慌慌张张的上堂来报,昨晚那名书吏已然瘐毙于狱中了,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要等仵作验过尸首才能知晓。 “不用费劲啦,必是自杀无疑....”,李存勖一边整理着公文一边随口说道,不过话讲到一半却突然抬起头,颇为玩味的看着冯道,好像要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来。 “自杀?明府看都不看又怎能确定,下官这就过去一趟,亲自监督仵作验尸”,显然冯道对李存勖如此武断很不满意,于是便主动请缨要将事情弄个明白。 “你去?你去干什么,那是司法参军的事,你想抢人家的饭碗啊”,李存勖见冯道一脸的大义凛然,当即便改换表情揶揄道。 “好啦,本来想过一会派人唤你过来,正好你在,帮我把这份公文下发下去,另外再行文其他州府,依此办理”,见冯道仍未打算放弃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李存勖便从桌上拿起一份公文递了过去。 至于那名书吏的事情,昨晚他们父子送走李克宁后,便很有默契的认为,此事就到此为止,至于涉事人员的死活,李存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况且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办理呢。 “祥瑞?明府要下属各县上报祥瑞?这.....这是为何啊?”,冯道接过公文匆匆看了几眼,作为一个年纪尚轻还有血性的文官,此时的冯道,对于这类东西还是很抵触的。 “什么‘为何’,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总之如此盛世....,我说你问那么多干嘛,上级的指示理解了要执行,不理解就找个理由骗自己理解,这个解释你满意不满意?还不快去!”。 李存勖感觉自己实在编不下去了,索性直接动用行政手段,强行命令冯道将自己拟定的公文落实下去。 其实李存勖如此操作自有他的道理。自从董仲舒整出一套“天人感应”的理论后,便有了“君王仁德,天降祥瑞”的说法。 上位者毕竟也是人,做了亏心事难免会内愧神明,这时候如果能得到老天爷的“背书”,多少的就能起到些自欺欺人的效果了。 可如此一来进奉祥瑞,就给那些妄图幸进的奸佞小人,提供了一条终南捷径,于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就都冒出来了。 典型的就是本朝女皇则天大帝了,为了显示自己得位极正,但凡有祥瑞,那必是要大肆宣扬炒作一番的。 在众多的祥瑞中,最普遍也最容易获取的就要数“嘉禾”了,这东西虽然属于“下瑞”,也就是最普通的祥瑞,但架不住基数大啊,所以出现的频率就相当高了,历朝历代都有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汉光武名叫刘秀,据说就是因为出生时,有禾苗上长了九个穗子,经有关人士鉴定当为嘉禾,主圣人出盛世临,虽然品相上稍差了一些,倒也算是给这位“位面之子”填了一个好注脚。 李存勖看重的也正是这个,按照他的“大脑内存”记录,这哪里有什么嘉禾呀,分明就是农作物的基因突变嘛。 只可惜这么优良的品种,最终只落得被皇帝们送到太庙,一番隆重的庆典后慢慢干瘪枯萎,白白浪费掉了其自身的价值。 所以李存勖在公文特别强调,要各地重点收集农作物的祥瑞,只要有这方面的东西,送到晋阳一律重赏。 至于拿些什么石刻啦、乌龟壳什么的,特别是上面再来上一句“莫道石人一只眼”之类的,则直接拉出去砍了,问都不必多问。 也是如今河东李家豪横,在这个乱世里,也没谁真的去鸟蹲在太极宫里的皇帝,这事如果放在以前,不要说太宗、玄宗这样的狠人,就是宪宗朝一顶“私收祥瑞,意图不轨”的帽子扣下来,就能把李克用满门抄斩好几回的。 而李存勖在上任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要推行这项政策,也是无奈之举。河东虽是大唐的重镇,其地理位置也就相当后世的山西、内蒙一带。 这些地方经过上千年的开发,自然环境和资源都已经出现的枯竭的征兆。以前在盛唐光辉的笼罩下,大家的注意力,多少还能被分散掉一些,毕竟心气足有时候也能扛一阵子饿。 可如今兵祸连结战乱不休,吃不饱的问题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并且造就出了一个怪圈,吃不饱就只能去抢了。 于是,当兵就成了合法抢劫唯一的“正途”,精壮的汉子都当兵去了,大量的土地又被抛荒扔在了那里。 没人种地粮食自然就更加的稀少,然后就是更多的人跑去当兵。如此的循环往复,渐渐就成了一个无解的死疙瘩。 身在晋阳城王府中的李存勖自然是锦衣玉食,不用为五斗米操心的,但出了城一眼望去却是天灾人祸之下,饿殍遍地的景象。 各藩之间能做的,也只剩下了相互攻伐,抢夺更多的地盘,然后再拼命的压榨,以供养自己手下的军队,继而再出去抢更大的地盘,或者被别人攻占下来,成为受压榨的对象。 李存勖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毕竟四面强敌环伺,这时候站出来讲什么圣母、情怀一类的屁话,坑的就不止是他自己了。 所以他只能先从最根本的做起,想办法保住耕地红线提高农作物的单产了。特别是后面这一点,如果他能将粮食亩产大幅提高上去,相信对于任何一个上位者,那都是喜闻乐见的。 不过愿景是美好的,但对于李存勖这个前世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能分清何为“五谷”都是在难为他了,更别说让他深入田间地头推广农业科普知识了。 不过不懂不要紧,努力尝试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反正试试又不犯法,李存勖就是想看看用这些“嘉禾”,能不能培育出优质高产的农作物出来。 倘或一不小心让他弄成功了,那么就能以此为由头,吸引流民前来开荒种地,将河东本就不多的耕地最大限度的恢复,并扩充起来。 尽管沙陀铁骑骁勇善战,但没有粮食饿着肚子的士兵,不仅带不来辉煌的胜利,反倒是引发祸乱的根苗,唯有手中有粮才能让将士们上阵不慌。 这绝对是杠杠硬的道理。毕竟有了粮食也就有了暴兵的基础,也能快一些终结这个乱世。 李存勖从祖上就一直征战不休,他不想到了自己的儿孙辈时,还在领兵四处征战,“就到这里吧,就在我们这一代把能打的仗都打完吧”,李存勖在心里默默的致敬了一下,他前世那个时空的英烈们。 当然,李存勖新官上任,并非只有找寻“良种”这一件事,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复合型人才,这货肚子里的料还是很多的。 第四十章 谁家的小孩,如此不修口德! 当初李存勖得知自己要暂代大哥,出任晋阳令时,就花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给自己的老爹拟了一个条陈。 这份“计划书”里面,分为招募流民、劝课农桑、开办学校、整顿税务、拓展商路、兴修水利....,林林总总的有二十条之多。 结果递交上去李克用看都没看,显然他是被王妃的“孕气”震的还在恢复当中,只丢下一句:“知道啦,你们看着办吧,事事都来找我,还要你等作甚!”,说完便匆匆回了内宅。 剩下李存勖一人在风中一边凌乱,一边喃喃道:“老爹,你这话.....听着怎地如此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呢....”。 嗯,如果李克用做了皇帝,那他则有很大的概率,会成为一名昏君。因为老李这辈子只痴迷于一件事情,就是打仗,而且必须是随心所欲的打仗。 这个可比喜欢木匠手艺什么的严重多了,但没办法,李克用这种人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也只有战争才能让他生存下去。 其实在潜意识里,他更偏爱军营胜过王府,觉得唯有跟老弟兄们待在一起,日子才会变得无比的爽利。 每次只要一回到军营,满嘴的“兔崽子、儿郎们”的喊上几声,李克用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舒坦,这种喜爱过了头就会变成骄纵,所以晋军的军纪也是天下出名,出了名的坏! ~~~ “轰”,临街一间店铺的大门,猛地被从里面撞飞到了街上,紧接着几名晋军军卒除了为首的校尉外,几乎个个扛着包袱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总爷、总爷,小店小本买卖那经得起您几位这么拿啊....”,一个明显是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从店里追了出来,跟在这几个兵卒后面苦苦的哀求着。 “掌柜的,你怎么这么烦呐,爷几个在外面东征西讨的,把命都豁出去了,今天拿你点儿东西算个甚!要是没有弟兄们守着晋阳城,哪天朱老三杀过来,一把火把你这间铺子烧个干净,你还有胆子去要?”。 那名校尉边说边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掌柜的给蹬飞了出去。 “呦呦呦...,好大的口气,晋阳城离了你们这群杂碎就保不住啦?看看你们这副德行,真要是朱老三杀过来,让隔壁倚翠楼的姑娘去守城,都比你们干的好”。 就在那名校尉嚣张得意之际,突然对面茶楼里,一名少年从窗户上探出脑袋,连挖苦带损的奚落起这名校尉来。 校尉闻言顿时怒从心头起,四下寻找了一番茶楼的入口,与此同时那名少年仍趴在窗户上,口中仿佛在喷射毒汁一般,继续贬损着街上的几名晋军。 当兵的军汉个个都是心直口快之辈,讲究的是手底下见真章,论起吵架骂人翻来覆去不过“直娘贼”、“贼鸟厮”这几句,几个回合下来,竟然无一人是那名少年的“一合之敌”。 就连街上的行人都感到奇怪,纷纷打听起了这少年的来历,看穿衣打扮自然是大户人家的郎君,可说起话来怎地如此的.....不修口德! 敢在晋阳城内公然辱骂晋军的,自然只有李存勖了,今天他中午与李存孝一起外出喝茶,恰巧遇到了方才的那一幕。 依着李存孝的想法,这些人毕竟是军中的同袍,待这几人离开后悄悄的跟上去,等到了大营再收拾这几个家伙也就是了,多少要给王爷留些脸面。 但李存勖却不这么想,一直以来他对于自家“子弟兵”的行径,都是非常的厌恶,也几次三番跟老爹建议整顿晋军的军纪。 奈何李克用的崛起之路,其实就是一条四处劫掠之路,京城长安先后陷落六次,其中李克用就有幸参与并主导过一次,大家的底子都不干净,他又怎好强令部下严守军纪呢。 再说整个晋军体系,就是以沙陀人为核心打造的,老李除了河东节度使这个官方的身份外,同时还兼着沙陀人的族长呢。 论起血缘关系来不是叔叔伯伯,就是侄子外甥的,大家聚在一起,能听命打仗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再要求其他的多少就有点不合适了。 所以每次当李存勖,跟老爹提起军中士卒在外面胡作非为之事,李克用只当他小孩子同情心泛滥而一笑了之,根本就听不进去儿子的那些建议。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李存勖大小也算个官儿,横竖也是个棍儿,恰在此时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撞上门来,终于让他逮到机会一展胸中的“抱负”了。 这时他趴在茶楼的窗口,一手按着李存孝不让他露头,一边狂喷着街上那几名晋军,目的就是把这几人吸引上来,以便将其一网打尽。 果然不出他所料,就在这货摇动“毒舌”骂的正起劲的时候,那名校尉挥挥手指了指茶楼的大门,便有三名士卒如狼似虎般的扑了上去。 此时站在楼上的李存勖一见有人冲上来,顿时也有些慌了手脚,急忙抽身便往里面闪躲,还一边喊着:“阿孝,护驾、护驾....”。 “笑!笑你妹子的,你个小兔崽子倒是接着骂啊”,这时几名士卒已经冲上了二楼,为首一人被李存勖骂的虚火直冒,眼见这小子要跑,哪里有放过他的道理,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便追了上去,一伸手就抓向了李存勖的后衣领......。 这时那名校尉也带人冲进了茶楼,可他的双脚才迈入大门,就听见身后“蓬蓬蓬”接连就是三声闷响,回头看去只见方才冲上楼的手下,不知怎地竟被人从楼上扔出,摔在地上双腿一蹬一蹬的,口中还吐着白沫。 被人当街辱骂,现在居然还被殴打!校尉也是怒火攻心,暗道:“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付钱,更别说抢这几件烂东西了,今日要不把这个场子找回来,以后就不要出来混了”。 他此时心念电转,念头才起人就已经上了楼,可才冲到楼上,还未等他看清楼上的情况,劈面一个砂煲大的拳头便飞了过来,耳边只听见手下惊呼了一声“飞虎将军....”然后,就没了然后。 ~~~ 晚上,李存勖从衙门下值才回到家,照例大管事又在门口等着他呢。不过这回还未等他开口,李存勖一句“闭嘴,我现在就去父王那里”,便将大管事怼的缩了缩脖子。 一旁的李存孝却十分的幸灾乐祸,贱兮兮的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你惨了,这次我也救不了你了”,说罢便闪身进了府门。 李存勖望着这货的背影默默的竖起了一根中指,“切”了一声便直接向老爹的书房走去。 第四十一章 行业内幕在任何时候都存在的 一进书房便看到李克用面色阴沉的坐在那里,见到李存勖进来,都等不及儿子请安,便开口道:“今天你抓了几名士卒?”。 “老爹消息很灵通嘛,不会是担心儿子干不好差事,派人监督我呢吧?”,李存勖打着哈哈以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监督你个屁,人家都找上门来啦”,见儿子如此的惫懒李克用也很无语,“儿子,你的想法、心意都是好的,爹也不是反对你这么做,可....”。 说到这里李克用不知怎的竟一时语塞,面色也不禁缓和了许多,其实作为一名统帅他又何尝不知,一支秋毫无犯军纪严明的队伍,会有多么强大的战力。 但如今这个世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问题就是这么个问题,又岂是他能改变得了的? 因此“可”了半天才假借咳嗽接着说道:“咳咳,可这世上哪里有真的不骚扰百姓的军队呢,儿子,这个....水至清则....则那个什么哈”。 “则无鱼”,李存勖小声纠正着文盲老爹。 “对对对,无鱼、无鱼,所以嘛,这天下根本就没有那种秋毫无犯的队伍”,李克用语气十分坚定的说道。 “有,真的有那种军队的,他们的口号就是‘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晚上行军宁愿睡在大街上,都不骚扰百姓”。 “胡说,这天下哪里会有这样的军队,要是有的话早就天下无敌了”,李克用极为不屑的说道。 “有的,真的有这样的军队,他们确实是天下无敌,我见过的......”,李存勖没有理会老爹,自己一人在那里,满脸倾慕喃喃自语道,仿佛进入到了一种境界。 李存勖口中“那支地表最强军队”是穷尽李克用的智慧,都无法想象和理解的,所以他很自然的忽略掉了儿子的“梦话”。 “亚子,咱们不说这些了,只说眼下,你知道被你抓进大牢的那个校尉是什么人吗,他爹当年可是救过你爷爷命的”,李克用见“晓之以理”无效,转而对儿子“动之以情”起来。 “当年他爹是你爷爷帐下的一名亲卫,跟着爷爷一起出兵放马爬冰卧雪,是从死人堆里把爷爷背回来的,那次他把仅有的半袋清水留给你爷爷,自己靠喝马尿....”。 “停,打住,老爹你看过《红楼梦》?”,李存勖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怎么老爹说的桥段如此耳熟,那自己岂不是.....。 想道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上,泛出一股绿油油发光芒。人也下意识的东张西望起来,待看清周围的环境,明显不是大观园里的配置后,这才放下心来,还好给的剧本仍是“唐穿”,没有乱入到红楼梦里。 想想也是嘛,焦大口中那些腌臜事只有汴梁的朱老三最喜欢干了,这种事断断不会出现在我李家的。 想到这里李存勖狠狠摇了摇头,也不顾一头雾水的老爹,强行将话题转了回来说道:“父王”,他以难得的严肃口气对李克用说到。 “军中向来是有功则赏、有过则罚,靠着一次功劳让父子吃上两代,这对于其他有功的将士是否公平?好....”,说到这里李存勖抬手止住了要开口说话的老爹,继续说道。 “按照商君的军功爵位制,是可以绵延子孙的,但我们有吗?况且哪条奖赏是可以任意勒索、抢劫百姓的?动不动就拿人情说事,这连邀功都算不上了,这是道德绑架!”。 李存勖一番掷地有声的论述,说的铿锵有力,一时间竟让李克用都无言以对呢,特别是最后那句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过此子惯出惊人之语,他这个当爹也早就习惯了。 “我不管你什么绑不绑架的,当年要没有他爹,你爷爷就被敌军绑架了,你赶紧把人给我放了,不然为父现在就撤了你的晋阳令”。 对于自己老爹在认知上的缺陷,李存勖无论怎样费尽口水,仍是无法纠正过来。李克用始终觉得“要想马儿跑那么就必须要将马儿喂饱”。 这种说法李存勖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但问题是喂饱马儿的,不是赏罚严明的激励机制,而是用百姓的民脂民膏来喂养的话,那这个就不是马儿了,而是一群彻头彻尾的饿狼! 哪知老李听完后顿时冷笑连连,随即双手一摊对着小李说道:“谁不知道赏罚严明的好处,那么请问贵大令,本王是赏赐爵位田产好呢,还是赏赐金银绸缎好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李克用三言两语就把小儿子怼的哑口无言,以河东目前的局面想要维系一支军队,确实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了。 一番的唇枪舌剑后,公理并没有战胜强权,而且李存勖也不是什么强项令,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放人了。 不过李克用最终还是接纳了儿子的部分建议,答应约束晋军官兵不得骚扰地方。 嗯,确切来说是不得骚扰自家地盘上的百姓,至于出去嘛抢钱、抢粮食、抢.....那啥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特别是在朱老三的地盘上,必须抢他个小舅子的! 同时他把胸脯拍得山响,只要小李能给他搞到钱,“哪个驴日的才愿意放纵部下,搞得个个像禽兽一般呢....”,李克用相当豪迈的给儿子画着大饼。 ~~~ 第二天一到府衙李存勖便遵照晋王殿下的指示,吩咐人将那几名兵卒放了。 那名校尉在苏醒后,得知自己这次碰上了茬子,也只好自认倒霉,带着手下从府衙的侧门,一瘸一拐的悄悄溜了出去。 这也就是李存孝手下留情,不然以他生撕虎豹的手段,这几名兵卒就算想在府衙的监牢里过夜,只怕都很难了。 放走了这几人后,李存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郁闷了好一阵,颇有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感觉。 后来还是李存孝的一番话点醒了他,“你小小年纪别看顶个‘小王爷’的名头,可那就是句玩笑话,你要是真的敢把手伸到军中,只怕出了事王爷都保不住你.....”。 此言一出李存勖不禁浑身一震,一直以来李存孝在他眼中就是个孔武有力,却腹内空空的草包。嗯,顶多也就算是个皮囊帅帅、酷酷的草包。 没想到今日居然能说出如此“内秀”的一番话,看来一个人的经历,确实能从内到外改变自己。 望着李存勖诧异的目光,李存孝挺了挺腰身,语带沧桑的说道:“哥哥我戎马半生从小便在军营中长大,别的不清楚但这群杀才的想法,却最是了解不过了.....”。 其实这中间的关节说穿了并不稀奇,如今各镇强藩将皇帝踢到一边相互攻伐,所倚仗的无非是手头上的武力。 可身处这个礼崩乐坏、纲纪无存的世道,身为大当家的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那手下的人为何就不能反了你呢? 事实也确是如此,在朝廷是藩镇林立,而各藩内也是大小山头丛生。正所谓“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用在这里也是恰如其分的。 像李克用、朱全忠这种强势的藩阀,还能靠着铁腕的手段拢得住局面,但真要触及到了这些军头的核心利益,恐怕变生肘腋只在瞬息之间了。 “什么是这些杀才的核心利益呢,还不就是自己的部曲,外人不能轻易插手嘛!”,李存孝手指叩打着桌子加重语气说道。 眼见他这一通的做派,要不是李存勖对他知根知底,还真会把这厮当成积年老吏衙门虫子呢。 不过他的这一番起底“行业内幕”,李存勖虽然有些隔阂,但却也让他茅塞顿开由衷的感叹了一声:“看来枪杆子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中啊!”。 “对喽!”,李存孝闻言频频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派头,顿时就把李存勖给恶心到了。 可说归说,他一个小小的晋阳令能有何作为,想将手伸进军队,莫说是他,就连他大哥李落落,也是要思虑再三不敢冒然行事的。 既然办不到那就索性丢在一边,眼下李存勖要做的事情还有一堆,况且世子又不是他,这些烦心的问题还是扔给大郎好了。 想到这里他吩咐人将冯道喊来,“你出一份告示,规定各家临街店铺的门口,就是他们的这个、这个....卫生包干区,以后每日清晨,各家的卫生包干区务必晒扫干净,府衙会有专人下去检查,对于晒扫不干净的,给予这个....停业整顿、罚款的处理”。 他的这项规定不仅冯道,一旁的李存孝听的也是目瞪狗呆,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李二郎的思维还真的不是一般的跳跃呢。 “明府,这个....这个,是从何说起啊,这样的规定下官闻所未闻,即便将告示公布出去,具体该怎样执行,下官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呢”。 这时的冯道正当青年,一腔热血正是无比沸腾的年纪,李存勖突然弄出这么个“花样”,让他感到很是抵触。 自家的这位小领导昨日才将强抢百姓的士卒下狱,今天就想出了个罚款的妙计,这岂不是真的成了“只准州官放火”吗。 所以他虽未明拒,但还是十分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第四十二章 “爱河东、搞卫生” 无论什么时候,能做到为民请命的那都是好官,冯道在不同的年纪以不同的方式,在践行着自己的信念,至于后人如何看他,身处这个世道就顾不得许多了。 可如此一来李存勖岂不就成了方面教材,百姓的公敌?幸好小李子是立志要做“贤王”的男人,所以也就不计较冯道的消极怠工了。 “是这样的,老冯,到时你在告示中声明,官府绝不会无故罚款,而且每旬官府还要进行评比,对于前三名的分别给予免税,减少税收的奖励!”。 李存勖耐心的做着属下的思想工作。其实这件事他早就想做了,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六年了,让他受不了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上厕所的厕筹、比如贴身衣物的磨砺、鞋袜的松垮,再有就是大街上,漫天的灰尘和刺鼻的味道了。 个人生活上的问题可以容忍,也可以自己动手修改甚至制作。但每次走在街上,李存勖就仿佛进入了大片里,那些极度贫困国家的集市。 一切都是乱糟糟、脏兮兮的,特别是他做了晋阳百姓的“老父母”后,每次出门只要不骑马,回来的时候鞋上多少的就会踩上一些.....呕....。 当然相对于正处在黑暗中世纪的欧罗巴而言,如今的大唐即便再衰败,那也是妥妥的人类文明2.0版本。 只不过在街道整洁一切都井然有序,就连雾霾都已经治理的差不多的现代城市,生活了半辈子后,李存勖实在是容忍不了眼前这种脏乱差的局面。 毕竟这晋阳城真的就是“我家”的,环境卫生要是大家还不上心的话,那就只好上手段强迫大家动起来了。 况且大唐律有明文,沿街不得开设店铺。可既然如今已成了事实,并且已经沿袭了多年,李存勖本着推动经济繁荣的精神,也就不好加以阻止了。 但既然享受到了利益,那相应的责任就必须要承担起来了,不能白让这些人祸祸“我家”,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经过李存勖一番耐心细致的讲解,冯道尽管没有完全理解,但领导的意图还是领会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河东、搞卫生”运动,在整个晋阳府推广了开来。 当沿街的店铺、民户,在慌张、疑惑的心情下,被里正、衙役们催促,拿着扫帚走上大街时,心里无一不在咒骂“官府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不过几天之后,当人们走在大街上,心里莫名的竟然生出了一种舒适、轻松的感觉,心情也变得好了许多,就连与人说话都变得很有礼貌,十分的客气。 特别是到了第十天,担任晋阳令的小王爷,专程来到一家酒楼前,将一面“卫生模范”的流动锦旗,与酒楼的酒旗悬挂在了一起,并当众宣布免除这家酒楼当月的税金后,整个晋阳城的商界便都轰动了。 当然李存勖回到府衙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仍还是先蹭掉鞋子上的狗屎,不过这回却只蹭了左脚的那一只鞋子而已。 这一次的千金市骨效果极好,第二天一大早晋阳城的大街上,就出现了许多身穿员外服,手拿大扫帚的富家翁,在那里挥汗如雨干得相当的卖力。 当然这只是李存勖整顿城市环境的第一步,紧接着他又颁布了一系列的规定,将晋阳城中的鳏寡老人组织起来,配合上自己研发出的小发明,在街上来回的巡查。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制作了很多的兜子,规定但凡进城的马匹、车辆,必须将这些兜子挂在马匹的后面,以便马儿在便便时,直接用兜子接住,然后倾倒在指定的地方。 而这些老人就负责整日里拿着兜子,在街上不停“稽查”,发现马匹没有这种标配的,便直接上前将兜子挂在马屁股上,然后伸手就是五文大钱的“清洁工具制作费”。 但凡有骑马、乘车者稍加言词的,老人就会吹响挂在胸前的竹哨,片刻之间就有衙役出现,直接将人带到衙门轻者罚款,重则号枷一日以示惩戒。 倘或衙役到场,发现有老人倒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呵呵,那些骑马、乘车之人就很可能有倾家荡产之虞了。 自从晋王府外出采买米面的马车没挂兜子,被小王爷大义灭亲号枷惩罚后,晋阳城的大街上,基本上就再也看不到新鲜的马粪了。 眼见着综合治理初见成效,李存勖再接再厉,将城北一块荒废已久的坊市,平整了一番,拿出来作为小商贩的夜市,用他的话就是“活跃一下百姓的夜间生活”。 此时在大唐,宵禁制度早就成了一纸空文,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依稀记得似乎有过这样的律法。 所以每逢入夜除了酒楼、勾栏灯火辉煌,各种的小商小贩也都开始活跃了起来。 不过官府虽然从不过问,但这条律法却也没有明文废除。既然大家已是违法在先,那么遇到被人勒索、抢劫,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于是夜晚的大唐就成了各种社会人的天下,渐渐的各种规费陋习也都浮出了水面。 对于这种代行官府职权的行为,李存勖自然是不能忍的。只可惜,如今各藩的节度使一天到晚想的,基本上就只有三件事:“我上哪儿去搞钱呢?我怎么能再扩编一下军队呢?”,还有就是“我上哪儿搞钱来扩充军队呢?”。 根本就没人在意老百姓的死活,而河东自李克用以下自然也不能免俗,即便是少壮派的将领,以李落落为首的,也无一不将这几点奉为圭臬。 但有着上千年知识沉淀的李存勖,对于这些自然是不会苟同,而且也绝不会苟且的。 “开玩笑,这些都是我的钱,我的!你可以侮辱我,但要是敢动我一文钱,老子跟你拼命!”,他在心里嘶吼着。 所以他下决心加大力度,开始整治起晋阳的那帮子黑恶势力。一时间就见晋王府的小王爷手拎木棒,身后跟着以李存孝为首的衙役,巡视于夜晚的大街小巷之中,但凡遇到那些“花胳膊”,一律不问上前先打个半死再说。 另一方面就是规范城中的夜市,既让百姓在茶余饭后有个消遣的地方,也给那些小贩增加了安全感。 在这个夜市凡是缴纳了十枚铜钱,便可凭着官府发的凭据,在指定的摊位摆摊三天,如果一次性缴纳八十枚铜钱呢,就可在此摆摊一个月,也算是打了个八折了。 第四十三章 这个....我也不会呀! “哈哈哈哈,二郎,没想到啊,你不仅擅长格物之学,对于管子之学也是深得其精髓啊”,张承业在夜市上转了一大圈后,对着熙熙攘攘的人潮,由衷的赞叹道。 “七哥过誉了,我只是喜欢把事情做的有条理一些,整日价看着这些小贩走街串巷,街上乱糟糟的就心烦,正好这里有块空地,荒在那里也可惜了就拿来用用”,小李子微微一笑客气道。 “王爷对此事如何评价?”,张承业拿起一个小贩的梨子闻了闻,随口问道。 “他老人家啊....”,李存勖长叹了一声,在张承业疑惑的注视下,继续说道:“父王对这些向来是不管的,只是天天追着我,让我尽快将火铳量产,好让他去汴梁找朱老三的晦气去....”。 “那你就尽快弄出来啊,不然你以为王爷为何要你做这个晋阳令。实话跟你说,在你上任之前,王爷就把咱家叫了去,叮嘱再三让咱家协助你,尽快弄出火铳来,可你这上任都四、五个月了,还是没点子动静,这要是追问下来,你让咱家如何跟王爷回话啊?”。 张承业一口一个“咱家”的,是他谨守着自己的太监身份,不妄自尊大而已,可李存勖却不敢轻慢于他。 此刻闻言便知道了张承业应该也是被老爹催的急了,所以今晚才假借参观夜市的名义,实则是上门“催货”来了。 面对衔命而来的张承业,李存勖自然是不敢推诿的,况且他也正准备去找张承业呢。 于是他拉着张承业,随便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羊肉汤摊子,二人便坐了下来,“七哥,随便点,今儿个我请客”,李存勖相当豪横的说道。 “小二,来两碗羊肉汤,多放羊肉不要汤”,与张承业客套过后,这厮一扭头便大声吆喝了起来。 “哦,店家莫慌,只管端两碗羊肉汤就好”,张承业一边安抚着已经懵圈的摊主,一面冲着李存勖摇摇头,对于这位少主的跳跃性谈吐,他也是相当无语的。 “七哥莫气,我就是跟他开个玩笑而已”,李存勖笑嘻嘻的说道。 “我哪里是气啊,急还急不过来呢,王爷对于....”。 “我知道、我知道....”,李存勖打断了张承业的唠叨,将筷子用手帕擦拭干净递了过去。 “七哥,火铳难造啊!这中间的关节我早就跟老爹说过了,如果强行硬来,靡费的钱物就不知道要多少了,您管着整个河东的财政,这盔甲兵仗一向讲究的就是经济实惠,这个道理您比我清楚吧”。 李存勖为了当初的一时得瑟,如今终于品尝到了“苦果”。以现在晋军的武器装备和作战方式,冒然推行火器化,带来的只会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所以别看他在民政上锐意进取,推行诸般措施,可唯独在火铳一事上,他却始终不断的推诿能拖就拖。 奈何暴躁老爹却不理会打仗是要花钱的,在他看来儿子在太极门外“一枪惊走朱老三”,简直是爽到爆了,那下面就该轮到自己这个当爹的抖威风了。 “二郎,你就不要在这里给老哥哥摆大道理了,你老说火铳制作不易耗费甚多,那具体是哪里不易?钱物又耗费在哪个环节?你给老哥哥细细说来,需要筹措的咱家绝无二话”。 李克用当年对张承业多有恩惠,并在紧要关头还救过他的命。而在张承业眼中,天下藩镇就只有河东李家对朝廷是忠心不二的。 因此无论是于公于私,他对李克用可谓是忠心耿耿,为了能让主公麾下的晋军兵强马壮,张承业几乎是无原则,不计得失的全力支持。 “这个啊....”,李存勖见他将话说的如此绝决,也不禁被他的精神所感动,思虑再三终于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对着张承业诚恳的说道:“其实,火铳量产这事吧....,我也不会啊....”。 张承业:“啥,啊?!”。 ~~~ 李存勖当初造枪的初衷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玩,顺带着防个身装个x啥的,也就仅此而已。 至于将这东西装备到军中?还是不要想了吧,毕竟大唐再怎样辉煌灿烂,当冶金、化工还没达到那一步时,强行上马就只会弄伤自己。 作为一个半吊子军迷,当年他有个哥们是军工厂的家属,据说那家军工厂只是生产手枪,职工就要近千人,而且原材料啥的,还都是从专业的配套厂家购入的。 当然,李克用如果听到这些的话,绝对会大手一挥“密林、黑星啥的太高级了,弄个三眼铳就可以了,要啥自行车”。 可问题是,晋军的优势在于骑兵的高度机动性,以及战场冲击上面,弄个既打不远又打不准,而且动不动就炸膛的玩意,还不如直接抡起来当狼牙棒来的顺手呢。 李存勖当初私造的两杆双筒燧发枪,为了追求安全与威力之间的最佳平衡,纯粹就是拿钱硬砸出来的。 如果参照他的方式造枪,恐怕不用朱老三来攻,河东就会走上红色巨人的老路直接垮塌,大家投降了算逑。 况且最关键的一点,火器从诞生到v1、v2出现之前,火炮才是战场上真正的王者,要不然拿破仑为啥能制霸欧罗巴,还不是因为人家是炮兵少将,那个炮打的溜啊! 所以作为“过来人”,在各种优化、权衡之下,李存勖根本就不赞成,在晋军中大规模普及火枪。 除非他能一步到位弄出马克沁来,不然在面对梁军骑兵的高速冲击下,装备再多的火枪也是弟弟。 至于后来的明成祖,专门设置神机营以克制蒙古骑兵,那也是先用“当头炮”打散、迟滞蒙古人的马队,然后才是骑兵、步军轮番上阵收人头滴。 “七哥、七哥,你别急,有事咱慢慢商量,现在弄不出来不代表将来弄不出来,我还有话没说完呐”,望着手中已经抄起杌凳的张承业,李存勖连忙安抚道。 “好好好,今天就听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因为某些部件的缺失,平日里的张承业一向都很和蔼。 可今晚在听过李存勖的“坦白交代”后,顿时一股无名之火就从....胸中、胸中升了起来,恨不得将这小子抓过来当场暴打一顿。 “是这样啊,七哥,造火铳这事呢.....”,李存勖一边用言语分散着张承业的注意力,一边将他手中的杌凳慢慢接了过来。 待二人重新落座后,李存勖一伸手,变戏法一般从腰间抽出一支火铳,放在了桌上。 然后从火枪的构成、材料的选取,以及制作工艺等几方面,向张承业仔细的介绍了起来。 张承业毕竟是特殊工种出身,耐心一向极佳,对于李存勖的介绍听的是聚精会神,中间没有打断过一句。 第四十四章 这是最坏,但也是最好的时代 “喏,七哥,现在你明白了吧,这火铳造一两支不难,难的是成百上千支的批量生产。造如此多的火铳,哪里去寻找那么多的钢材?我河东虽不说地贫民饥,但物产确也不丰.....”。 说到这里李存勖突然停住不言,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只见他单手托腮,不住的用手指敲打着牙齿,好像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似的。 半晌他突然开口,但说的却与火铳毫不相关:“七哥,你听说过‘石炭’吗?”。 张承业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弄得也是头晕,先是“啊!”了一声,然后双手扶住桌子,有气无力的对着李存勖说道。 “二郎,咱家现在有些头晕,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咱家现在....脑阔疼”。 李存勖思维之所以如此的跳跃,是他突然意识到就在自己的脚下,那可是蕴藏着巨量的煤炭资源呢。 不仅他脚下有煤,云州、朔州也就是后世的内蒙一带,更是露天优质煤矿的聚集地,那也是在自家的院子里呢。 对了,那边还有稀土!不过这个嘛....好像现在还造不出手机、电脑来,那基本上就没什么卵用了。 不过有煤就可以炼焦,然后自然就是炼钢啦,这个穿越爽文里都“在论”呢。 遥想当年那些靠着煤矿发家的土包子,背着整麻袋的钞票,在车展上买房买车买房车的,甚至还要连人家车模也一起买,最可气的车模居然还答应! 这让当年还是屌丝的李存勖,除了在贤者时间后自怨自怜外,还十分的眼红加气愤。与其便宜那些煤老板,不如洒家拿来先用上一用,说不定提前弄出一次工业革.命来,也未可知呢。 想道这里小李子的心情顿时澎湃的无以复加,一把抓住张承业,将自己的想法合盘托出。而张承业也没想到,这种在河东踢一脚,能蹦出四五块的黑碳石竟有如此妙用,顿时也兴奋异常。 可就在李存勖的情绪达到最高点时,脸色却又突然暗淡了下来,继而颓丧的坐在杌凳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可怎么炼钢,这个....我特么还是不会啊!”。 张承业闻言已是欲哭无泪了:“我靠,还来....”。 其实炼钢在华夏自古就有了,但受制于技术和工艺,一直在产量上提升不上去,可以说如果谁能掌握大规模炼钢的技术和方法,谁就拥有了制霸天下的资格, 所以从这一点上说,古代与近代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一样都是以钢铁产量,作为衡量大国的标准,只不过古人还意识不到什么gdp而已。 但古人意识不到,不代表李存勖也没有这个意识,反正自从他走马上任以来,就在心心念念的想着这些。 至于什么灌钢法、炒钢法啥的,他倒是也听说过一些,可也仅仅限于“听说”而已,具体怎么灌又是如何炒,要是让他说出个一二三来,就有些难为人了。 毕竟穿越这玩意,都是随机的突发事件,谁也不会专门准备一套大百科全书,在那里坐等吧? 不过自从李存勖来到这个时空后,因为自带了“王二代”的属性加成,所以也就自动拥有了上位者的觉悟。 作为高高在上的剥削阶级,炼钢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怎么会需要小王爷亲自动手呢。 华夏民族自古便是勤劳智慧的象征,想想看,四大发明有哪一项是高居庙堂的达官贵人,亲力亲为搞出来的。 不要说这个了,四大发明的任何一项,想要具体落实到是哪一个人发明的,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当然你也可以说蔡伦发明了造纸术,那为何在此之后,一直到了东晋才真正将纸张推广开来?相信没有广大劳动人民无数次的改进,纸张仍是难以被人们认可和接受的。 至于孙思邈发明的火药,黄帝发明的指南针,呵呵,这些听听就好,要是当真,就真的成了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了。 所以尝有人言,人民群众有着无限的创造力。李存勖对这个论点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认为这实在是颠扑不破之真理! 只要给百姓营造出适合的环境,并加以适度的支持,不要说炼钢了,要不要造一条铁甲战列舰给你看看? 只可惜在古代士大夫的主流价值观引导下,辛勤劳作者皆被视为“贱业”,使得华夏科技树一次次的点亮,继而一次次的又暗淡了下去。 如今随着李存勖的到来,这种情况必然要有所改变!相信自他以后,必定不会再有人为火药沦为过年时的炮仗,而扼腕叹息了。 咱是谁啊!河东小王爷岂是浪得虚名,既然手中有权,要是不扶持一下民族高科技产业,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况且如今虽然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可以说是坏的不能再坏的时代。但大恐怖中蕴育着大机遇,所有的世俗礼法、规则秩序统统都要被打碎。 一切以武力为尊,枪杆子硬,腰杆子就硬,说话的嗓门就大,那些动则圣人子曰的,统统被扔到一边,正是整个社会禁锢、束缚最少的时候。 “带宋”的商业之所以如此的兴盛,你以为根源在哪里?如果没有唐末藩镇横扫一切的世家门阀,哪里会轮到韩琦,在那里逼逼“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方为好汉”? 继而后世无数的文青在那里摇头晃脑,一脸心向往之的,将其视为文人的天堂,呸,无非就是想学柳永逛窑子不给钱而已。 世人对藩镇军人多有诟病,这没有任何奇怪的。在上位者而言,此辈动则以武力胁迫,自己屁股下的位子如何能够安稳。 而对于文人,这些杀才动不动就抡拳头,完全不跟人家讲道理的,好粗鲁呢! 李存勖就是想利用这个时代的空隙,大力引导和促进民间的技术进步。他相信只要官府的政策,向着这一方面予以倾斜,并给予大力度的扶持,就一定能看到成效。 这,就是他最大的“金手指”!想想另一世,才从废墟上建立起来的国家一穷二白,面对重重的封锁,只用了短短数十年便实现了质的跨越,堪称世界之奇迹! 要是有某些慕洋犬敢跳出来,讲什么我们是大量“借鉴”国外的先进技术,李存勖就敢上去一个大比兜,然后问问他们阿三买的更多,为什么发射个导弹就只管放,至于打到哪里另算呢。 所以他坚信,与其依靠个别穿越者点亮科技树,还不如放手将此事交给百姓,只要政策到位,作为蓝星上至高的存在,华夏民族将会始终站在时代的前列腺上,对,憋死那帮盎萨驴日的! 而且要是李存勖一个人,就能拿出一堆的新鲜玩意来,这多少的也有些危险了,郭子有云:咱们大伙都不会,突然来个会的,怎么办?那还不弄死他啊! 正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说的大抵也是这个道理。 当他将这一番“宏论”讲完后,张承业已经完全懵逼了,在他的认知里工匠、手工业者皆为贱业,哪里轮得到官府对其另眼相看? 这倒不是他格局小了,而是数千年惯有的思维,已经深深的融入到他的基因中。 想想也很有意思,古时对于阶层的划分以“士农工商”最为主流。其中以“士”为代表的精英,高居庙堂运筹帷幄。 “农者”则是整个社会最稳定的阶层,就如同游戏里的奶妈一般,负责持续的输出。 但“工”与“商”则不同了,因为这两类人稍不留神,就会成为社会财富的流通渠道和聚集者。 作为人数最少却拥有巨大资源,以及掌控这些资源分配权的“士”,自然不会坐视“工”与“商”的做大。 如果不从一开始,就将这二者狠狠踩在脚下的话,待其做大后,用“尾大不掉”都不足以形容此辈的恐怖之处了。 是故历朝历代无不对商贾实行残酷打压,而对于工匠则视为贱业,并传之子孙世代不得脱籍。 当然,隐藏在最阴暗角落里的小心思,怎么能轻易暴露在世人的眼中呢?在强大的话语权之下,渐渐的各个阶层,自然而然的也就接受了这个安排。 正所谓“各安天命”,工、商阶层为了国家以及社会的稳定,牺牲一下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可惜那些士大夫只图自己省事,他们完全不懂得,刻意营造的“舒适圈”只会越来越小。 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系统中,没有哪一个定量是恒久不变的。也正因如此,历代王朝始终都无法突破“三百年大限”这个魔咒,当系统到达一个临界点时,崩盘是必定的。 大唐走到今时今日,大厦将倾已是必然。如何在这个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时,抓住机遇做一个大胆的尝试,试着让华夏,尽可能的走出这个怪圈是李存勖,一直以来的最高奋斗目标,能否实现....全凭天意吧。 眼下他只想以火铳为饵,由此进行进行一番布局。这些如果是向自己的暴躁老爹进言的话,多少是有些对牛弹琴了。唯有说动河东的大管家张承业,取得他的支持,那时就是小李子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ps:好啦,私货就贩卖到这里了,其实.....其实肚子里就这二两油,再想贩卖也木有了啊....! 第四十五章 夜探 “二郎,你说的咱家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觉得...这个....应该还是蛮厉害呢”,张承业倒也很坦白,并没有因为李存勖的理论太过高深,而不懂装懂。 思虑再三他接着说道:“这样吧,你把自己的想法整理一下,希望咱家具体做哪些事情都列出来。至于你那个鼓励工匠提高钢产量的想法,咱家是没有意见的,只要你能尽快造出火铳来,相信王爷是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张承业口中的“计较”,自然就是指重奖工匠,甚至不惜抬高此辈的社会地位。毕竟李克用自己就是半个马贼出身。 按照港产片里的台词就是“大家的底子都不干净,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所以老李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相反如果这些工匠,真的能批量生产出火铳,为什么不该重赏呢?赏,必须要大大的奖赏! 就这样,张承业与小李子一碰头便将此事决定了下来,李存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跟张承业保证三日内就能拿个章程出来,二人商定后便挥手作别,各自打道回府了。 ~~~ 一直以来惺惺念念的事情,只用了一碗羊肉汤的时间便轻松搞掂,李存勖的心情是相当的愉快,趁着月色打马扬鞭回到了家。 进了王府的大门,李存勖渐渐的放缓了轻松的脚步,稍加思索他身子一扭,便向着左侧的跨院走去。 走到院子门口,他冲着把守的亲卫说道:“把门打开,我进去一下”。守门的亲卫闻言急忙掏出钥匙将门锁打开。 临进门前李存勖又问了一句:“这几天她可还老实,有没有暴躁过?”。 “回小王爷,没有,这一段时间那丫头一直都很乖巧,每次给她送饭时也很客气”,亲卫躬身答道。 “嗯”,李存勖点点头便迈步走了进去。今晚他夜探之人正是许久未见得述律平。 自打李存勖从长安回来后,就一直没到这里来过,但在这个期间,张承业却转了好几拨契丹使者到他那里。 这些契丹使者的目的就只有一个,要求河东马上释放被他们绑架的述律平。这些使者不仅态度强硬,甚至闹出的动静也越来越大,渐渐就传到了李克用的耳中。 开玩笑,凭本事抓的人,为什么要放回去。每次李克用询问小李时,他都是振振有词,一副歪理正说的架势。 对此李克用很是不解,但看着渐渐长大的儿子,有些事也就不好深究了。毕竟儿子远征幽州不易,辛辛苦苦带回个“战利品”.....,大家都是男人,懂....! 老爹虽是过来人,碍于男人之间的默契可以不闻不问,但奈何老娘这一关却无论如何过不去了。 作为当家主母,家里关着一个黄花大闺女,王妃岂能不知?一开始李存勖还能以拷问军情要事来搪塞,但时间久了契丹使者又是一拨一拨的,在那里坐等要人,再用这个借口就不那么管用了。 就在今天早上,李存勖去给母妃请安,只见老爹溜出房门,在经过他身边时,低声说了句:“你惨了,这回我也保不住你了”,然后就“哔”的一声消失不见了。 带着一脑袋问号,李存勖进门才要给母上大人请安,就听见王妃冷冷道:“那个契丹女子你到底想留到几时,小小年纪抓个姑娘回来养在家里,成个什么样子”。 “娘,儿子将她关起来,自然有儿子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好的不学净学那些杀才,现在都会强抢民女了,将来还了得!你赶紧把人放了,免得把契丹人惹怒兴兵来夺,闯出祸端难道要你自己带兵出征吗?”。 没办法,老娘越是接近临盆脾气也就越大,根本就没办法讲道理。可真的要遵照母上大人的意思放人嘛,呵呵,怎么可能! 常言道“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必定站着一个不省心的女人”,用这话形容述律平就再合适不过了,在耶律阿保机兴盛大辽的“军功章”上,必然是要有她一半功劳的。 契丹要是没有这夫妻二人,很难说会有多大的局面,只怕最终的结果,也是如同其他的蛮族一样,还未等兴起便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所以述律平绝对不能放走,只要这个女子不回到阿保机的身边,那就是变相的在拖阿保机的后腿,至少也算是给他在前进的道路上,减少了一半的动力。 可作为“带孝子”的李存勖,母亲的命令也是不能违抗的,不仅不能违抗而且还要尽快的执行。 李存勖很早便知道,什么事一旦被母上大人盯上,基本上没有任何蒙混过关的可能,这大概也是全天下做母亲的乐趣之一吧。 不过尽快办却不代表必须要按照老娘的意思办,如果、假设、可能......人家述律平一心向往汉家文化,死活不愿意离开呢,老娘总不好强行赶走“国际友人”吧。 ~~~ “咳咳,这么晚了,述姑娘还没睡吧?”,李存勖站在院中很绅士的咳嗽了一声,开口问道。 “小王爷人都已经进来了,小女子即便睡下,又怎敢不起身相迎呢”,屋内述律平很无所谓的说道。 话音才落屋门便从内打开,述律平站在门口微微一躬身,虽未开口但邀请李存勖入内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了。 “这个不好吧,夜静更深孤男寡女的....这多不好意思,真是的....”,某人嘴上一套套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但脚步却丝毫没有停顿,迈步就向屋内走去。 可就在他贼头贼脑,准备夜闯“闺阁”之际,猛觉得对面膻风扑面,述律平十指成抓就向他扑了过来。 幸亏李存勖身小灵便反应及时,见状急忙闪身向后疾退,同时口中大喊“阿孝!”。 这边述律平隐忍多日,终于等到这个小混蛋只身前来,哪里肯放过如此良机,在他才进院门时,就打定主意扣住这个小混蛋作为人质,然后寻机逃出城去。 此刻见李存勖身子向后躲闪,述律平当即双脚一用力身子跃起,来了一个“老鹰捉小鸡”,然后.....就见一只四十五码的大脚迎面飞来,结结实实的呼在了她的脸上。 “你太禽兽了吧,人家一个女孩子,哪里受的住你这一脚啊”,李存勖蹲在地上,用手指捅了捅已经人事不省的述律平,转头冲着一副高手风范,负手而立的李存孝抱怨道。 第四十六章 你是愿意呢愿意呢,还是愿意呢 一脚踹翻述律平后,李存孝也感觉自己的出手,属实是有些重了,情急之下他连忙甩锅:“这已经算她走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有人能从某家的手下讨得性命,要不是看她一介女流之辈,某家早就....”。 “早就什么?早就把她撕了是吧,阿孝不是我说你,你这动不动就手撕活人的毛病真得改改了,不要每一次就弄得血淋淋的好不好!”。 李存勖虽然口头不断的说教着李存孝,但心里多少有些的暗道“侥幸”,要不是李存孝的及时出现,光凭自己的小体格,想要制服述律平,就只能动用火铳了。 “喂喂,醒醒,别装死啦,阿孝要是真想杀你,你现在肠子都流一地啦”,李存勖站起身来,用脚尖捅着述律平的脑袋,像是对待街头的醉鬼一般,没有半分的怜香惜玉。 片刻后述律平身子微微一动,人似乎也慢慢缓醒了过来,李存孝见状十分好心的提醒道:“二郎,要不我先挑断她的脚筋吧,免得后面再有麻烦”。 李存勖:“你....太变态了吧!”。 李存孝是变态的,毕竟脱离战阵已经很久了,昔日在战场上十荡十决的猛将,如今却委身于王府,充作一名护卫,这让他心里很是憋屈。 所以一有机会,他就要做出点出格的事情,以吸引旁人的眼球。而李存勖就没这个必要了,今晚过来他完全没想着要把述律平怎么样。 把她留下自然要自愿的才好,否则三天两头的闹着要跑,总是件麻烦事,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怎么?想拿住我做人质,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走了吗?”,李存勖见述律平悠悠转醒,便很是潇洒的踱着步子,向着李存孝走去。 好吧,其实他是怕述律平再次暴起,他也很无奈,自己小胳膊小腿的,还真干不过这些从小吃牛羊肉长大的家伙呢。 “小王爷,你把我关了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对你没什么用处了,你就行行好放我回草原吧,在这里我会憋闷死的”,述律平见硬来不行,转而伏低做小苦苦哀求道。 “这里怎么会憋闷呢,你不是仰慕汉家文化吗,没事学学绘画练练女红,对了,给我绣一副刺绣如何?嗯,先绣一幅四大金刚,再绣一幅八百罗汉,让佛法熏陶一下,如何?”。 眼见述律平如此能屈能伸,就连一般的男子都难以企及,李存勖愈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女子绝不能让她回到族人当中。 稍微顿了顿,他以极诚恳的语气说道:“述姑娘,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可能你今生都不可能回去了。实不相瞒,在你吐露了契丹人最大的秘密后,你觉得你的族人,还会再接纳你吗?你此刻回去,他们只会认为你是河东派去的奸细,绝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这厮前一刻嬉笑调侃,紧接着瞬间就将表情切换成关切状,这一套无缝衔接,堪比川剧中的变脸,把个述律平的心情弄得忽上忽下,几近于崩溃。 因为她知道李存勖这后一段话,说的都是对的。契丹人自诩为“套马的汉子”,此刻奔驰于草原之上,还没有跟着汉人学坏,心思很是单纯,讲究的就是恩怨分明。 如果回去后被族中的长老知道,她已经出卖了契丹人的“最高机密”,即便是最疼爱她的母亲,都无法回护她了。 更不要说表哥,以阿保机那刚烈的性格,只有亲自手刃了自己,才能维护住他在族人中的形象和地位。 “不会的,我的族人一直没有放弃我,我知道他们派了好几批人,前来晋阳,就是为了将我接回去,你....你休想欺骗我”。 尽管心里对自己的处境一清二楚,但不到最后的关头,述律平仍不放弃希望,十分坚定的说道,同时脸上也是一副毅然决然的表情。 “对,你的族人确实来过好几批了,你想要跟他们回去吗?想要的话我明天就安排,让你跟着一起回去”,李存勖说的相当的大方。 但紧接着他脸色一变,冷冷道:“只怕你还没见到慈祥的母亲,你出卖契丹人的事情,就会传遍草原,到时等待你的会是什么,火刑?五马分尸?还是将你驱逐出部族?”。 他走上前去弯下腰,烛光从他的斜上方照射下来,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加上他的语气,在述律平的眼中,这小混蛋俨然化身成了魔鬼,让人看上去不寒而栗。 “二郎,你也忒啰嗦了吧,既然不想让她回归草原,直接撕了岂不爽利,你让开,免得哥哥动手崩你一身的血”,一旁的李存孝此刻凶相毕露,一把推开李存勖,迈步向着述律平走去。 虽然述律平在李存勖的认知里,早就成了一个狠人,可那毕竟是在另一个时空,而且也是成年后才杀伐果断,将手下大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这时的她说穿了不过就是个女孩子而已,哪里见过如此的场面。这时见李存孝向着自己扑来,顿时就咕噜一下翻身坐起,手脚并用向后窜去。 她一边躲一边连声冲着李存勖喊道:“我不走了、不走了,你....你快让他退开,快点呀!....”。 “真的不走了?没有人强迫你吧?你是愿意呢、愿意呢,还是愿意主动留下来呢?”,李存勖不依不饶的追问道。 “没人强迫,是我自愿的、自愿的.....啊!放手、放开我!”,此时李存孝已经伸手抓住了述律平的脚踝,看来他说要撕人真的不是说着玩的。 李存勖见状心里小小的得意了一下,开什么玩笑,一个小女娃子还摆弄不了,当我那么多的谍战剧是白看的吗? “好了、好了,阿孝,放开她吧,都给你吓晕啦!”,李存勖很是无语的对着李存孝说道。 其实从头到尾他都没想过要弄死述律平,毕竟在他的灵魂深处鲜艳的红领巾,还在胸口飘扬着。 把一个才上初三的女孩关起来,这就已经很残忍了,再做些别的什么就不合适了。 此刻眼见述律平已被吓得瘫倒在地,李存勖只好将门口的亲卫唤了进来,把述律平抬到了床上,吩咐亲卫不得苛待这个女孩后,便和李存孝转身离开了。 第四十七章 瓦兰兰的天上飞老愣 第二天一早请安时,不待老娘开口,李存勖便主动汇报,将述律平一心向汉不愿再回草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王妃一脸狐疑的看着口沫横飞的二儿子,不待李存勖讲完便吩咐内宅的管事嬷嬷,去询问述律平。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便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要李存勖把人带出王府,毕竟一个契丹人虽然住在外院,但说起来总是不妥,还是尽快打发出去免得生出事端来。 这边将老娘对付过去,李存勖连早饭都没吃,便与李存孝匆匆出了家门。出门后打马扬鞭一路的疾驰,但去的地方却不是府衙,而是城中最大的客栈“同福客栈”。 这间客栈乃是晋阳城里,最大也是最豪华的一间客栈了,不仅面积大而且也相当的上档次。 河东尽管早就不鸟朝廷久矣,但毕竟还只是地方上的藩镇,自然也就没有鸿胪寺来招待外宾了。 所以各地藩镇或是北方的蛮族到了河东,都会统一安排到同福客栈,而这间客栈其实最早的时候,也是由驿站改建而来的。 昨晚述律平在努力“抗争”时,曾经提到过有族人前来接她,被李存勖打着哈哈遮掩了过去。 不过,此女一直被关在戒备森严的王府里面,她又怎会知道,契丹派人想要接她回去呢?这让李存勖十分的奇怪。 如果不弄清楚原因,他虽不至于寝食难安,但在河东的老巢,连最基本的秘密都无法保守,这多少的会让人很不舒服。 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情报工作,还处于一种粗放型的阶段,作为高层大多数人,也仅是将眼光局限在两军交战时,对敌方排兵布阵等军情方面的信息收集。 这在李存勖看来就太小儿科了,如果不把自己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谍战剧拿来用用的话,那就算是白来这里走上一遭了。 此刻,这厮与李存孝两个人身穿便装,站在同福客栈的门口,李存孝吧嗒了下嘴巴问道:“二郎,你打算怎么做?要不要某家杀将进去.....”。 “打住,你是不是又想撕人玩了?咱们这是刺探情况来了,你不要总是弄得血淋淋的好不好!”,李存勖无奈的说道。 说完他摇摇头迈步就向客栈内走去,可才走了两步却被李存孝一把拉住,低声说了句:“等下,你看....”。 李存孝让他看的并不是客栈里面,而是向着天上努努嘴。“看啥,外星人啊!”,李存勖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的调侃了一句。 “外啥....我是让你看天上飞的,老愣”,李存孝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无奈抬手向天上指了一下,大着舌头说道。 李存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天上两个黑点,盘旋在客栈的上空,看样子应该是两只老鹰了。 在环境还未遭到严重破坏的大唐,能看到老鹰这并不稀奇,所以李存勖撇撇嘴,很无所谓的说道:“干嘛,你想抓来扮‘神雕侠侣’啊”。 他与李存孝虽然都是武家,但平日里也都是舞枪弄棒的,根本没有闲心架鹰走狗行围打猎。此刻见李存孝突然对老鹰颇感兴趣,他还以为这家伙转了性子,想要养个宠物玩玩呢。 “不是的,那两只可是‘决云儿’!”,李存孝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道。 他说的“决云儿”其实就是海东青。据说这种猎鹰原产自高丽半岛,而世人多以“海东”代指此地,所以便有了如此霸气的名字。 由于此物性情凶猛、神俊非凡,向来都有“十万神鹰出一只”之说,变相的也就成了权贵们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以前在大唐兴盛那会,辽东的女直人每年都有所进奉,如今嘛,大唐的皇帝被人赶得到处跑,女直人就有心进贡,想找到皇帝都很困难呢。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契丹人如今已经崛起,几年前就降伏了女直人,将其变成了附庸,这样一来这些海东青,自然也被转手进献给了契丹贵族。 看来这次前来交涉述律平一事的契丹人中,应该有高层权贵随行,而这两只李存孝口中的“决云儿”,就应该就是他们带来的。 其实这并不奇怪,述律平一家在契丹人中,那也是十分显赫的家族,这次来的契丹使者,很可能就是她的兄长或是叔伯辈的人物。 “看来咱们不用进去了,我已经猜出个大概来了”,李存勖仰着脖子看着天上的海东青,轻声的说道。 “猜到?你猜到啥了”,李存孝瞪着一对虎眼问道。 “这玩意飞的这么高,只要是有心,就不可能看不到,那小娘皮又怎会不熟悉自家的猎鹰,所以每次契丹人放出海东青,她就会知道娘家来人了”。 李存勖也很干脆,猜到原因便掉头就走,边走边跟李存孝解释道。 他这次前来就是想知道契丹使者,到底是怎样跟述律平联系上的,没想到“把戏”竟然如此的简单,看来自己还是太高估契丹人了。 ~~~ 离开了同福客栈,李存勖仍没有到衙门上值,而是从街角牵了马匹直接去了张承业那里。 “二郎,你来的正好,昨晚咱家想了一夜,觉得你提的办法确实可行。这不,我一大早就把冯道喊了来,准备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办法.....”。 张承业一见李存勖进来,便迫不及待拉住他,希望能将二人在夜市上所谈的事项,进一步细化下来。 “好、好,此事有七哥主持,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不过今天过来,是想跟您打听另外一件事情的”,李存勖见张承业如此的热情高涨,急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头。 “哦,什么事情?”,张承业见惯了此子思维上的跳脱,也不以为意,当即放开了手等着李存勖发问。 “七哥在内廷时,可曾听过‘靖安司’这个衙门?”,李存勖抱着极大的希望问道。毕竟张承业很早就进宫做了内侍,对宫中大内的掌故了解颇多。 “静...什么寺?是座庙吗?”,对于李存勖的问题,张承业也很懵逼,两眼茫然的回道。 “靖安司,就是......”,李存勖按照记忆里那部电视剧的情节,详细的跟张承业描述了一遍。 “哪里有这个衙门呐,咱家可从来没听说过,你做梦自己编出来的吧”,张承业听罢笑着摇摇头。 “不过呢,要说负责京畿治安,拱卫皇城呢,在安史之乱前,是南衙禁军中的左右金吾卫。之后嘛,就要数神策军了”,张承业笑过后继续说道。 李存勖听罢顿感失望,嘴里喃喃道:“可惜了,本来还想借鉴一下‘大案牍术’呢....,那七哥,神策军里可专门收集资料,然后分门别类、造册归档的衙门?”。 “这个嘛,当然可以有啦,说起这个咱家可就不困了.....”。 “哦,这个真的有?说来听听、说来听听”,听张承业的语气,显然对此了解颇多,李存勖闻言顿时连声催促道。 “二郎既然有兴趣,那咱家就跟你细细分说一番......”,张承业搓着光秃秃的下巴,眼光渐渐变得飘忽了起来,仿佛沉浸到了过去的荣光中。 大唐禁军向例分为南北两衙,共同卫戍皇宫和京师,并相互牵制。但盛唐之后,“南衙府兵”逐渐衰败,“北衙禁军”逐渐成为中央政权唯一的依靠。 北衙六军分别为:羽林、龙武、神武、神威、英武,还有就是神策军。 自代宗朝开始,宦官势力大炽。到了穆宗在位时,此辈更是将北衙禁军的军权,牢牢的抓在了手里。 特别是神策军,其历任最高军事指挥官“护军中尉”,几乎是全部由宦官充任。 “这么牛掰!,岂不是比‘厂公’还要厉害!”,闻听张承业的介绍,李存勖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了。 想当年一句“东厂不敢管的事我管,东厂不敢杀的人我杀”,不知惊艳了多少人,哪知跟人家唐朝的貂珰一比,那就是个弟弟,要不怎么被称为“大唐”呢,就连太监都如此威武、霸气! “长工!没错,咱们这些伺候人的,可不就是长工嘛。不过为了不让人欺负的狠了,就得想办法弄些手段自保了”,张承业将“厂公”误听为“长工”,继续误打误撞的说道。 “打肃宗朝那会儿,李辅国李公公就设立了一个机构,叫‘察事厅子’,将原来由金吾卫负责的,侦缉百官刺探民情的职权,全盘接了过去,后来渐渐的察事厅,又并入到了神策军的名下,主要干的还是侦缉百官的活儿”。 “‘察事厅子’?名字怎么这么土啊,改成叫‘缉事厂’怎么样,听着就带感!”,李存勖趁着张承业说话的间歇,自嗨了一把。 “叫‘厅子’就土啦,那你感兴趣的那个收集资料、造册归档的衙门,就更土了,直接就叫‘文库’”,张承业很无所谓的说道。 “谁想出来的啊,叫个资料室啥的都比这个高端”,李存勖无力的吐槽道。 “嘿嘿,叫什么不重要,当年这个‘文库’那可是提及为之色变,让人不寒而栗的存在呢,神策军只是表面上吓唬人,真正让人害怕的就是这个‘文库’!”,说到后来张承业一阵摇头晃脑,显得十分的浮夸。 第四十八章 高手在民间 以太监充任监军是从玄宗开始的,既然被任命为监军,那就要四处游荡一番了,此辈除了监督在外的统兵大将,还有一项工作就是专折密奏。 但这个还不是最可怕、最让人厌烦的地方。在各地的太监监军中,让人最感恐怖的,是这些人身心虽然不足,但却喜欢到处刺探别人的阴私。 这些公公们不仅打听各级官员,甚至连其家属、朋友的情况,都喜欢事无巨细的收集起来,可整理好后却不上报皇帝,这就让人很费解了,继而就是担忧。 混官场的地位越高,秘密自然也就越多,这些黑材料一旦被人掌握,转眼便成悬在头上的铡刀,谁知道哪一天会以什么方式落下来呢。 当然这也是大珰们希望达到的效果,有了这些资料就等于抓住了文武百官,和地方官员的小尾巴,自然是予取予求随心所欲了。 为了保存好这些东西,他们在太极宫东侧的武库后面,专门辟了一间密室出来,将各地监军上报的材料,分门别类整理造册后存放于此,并取了个与武库相对应名字,叫做“文库”。 有资格进入“文库”的,无不是处于太监金字塔顶端的人物,就连皇帝都无缘踏入此地一步。 张承业之所以对此知之甚详,是因为他的干爹内常侍张泰如今正掌管着“文库”。 “我靠,七哥你为什么不早说啊,弄了半天咱上面有人啊,还管着这么厉害的地方!”,李存勖听罢张承业的介绍,顿时激动的难以自持。 “厉害?如今还谈什么厉害不厉害呦....”,哪知张承业闻言却是一阵的苦笑,接着说道:“昔日无双的手段,今时却是烫手的芋头哦”。 想想也是,太监们掌握这些阴私,是为了在皇帝面前,随时奏上百官一本的,可如今各藩对于朝廷,连个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这群死太监握着一大堆的“把柄”又能威胁到谁,又敢危险谁? 幸好各地的节度使也很讲理,既然这些材料对自己没了威胁,也就懒着再跟这些个无根之人多罗嗦了,整日里忙着打生打死的抢地盘,还忙不过来呢,谁有那闲工夫啊! 于是执掌“文库”印钥的职务,在转了几圈大家相互推诿下,就落到了张泰的手里,他倒也干脆将大门落锁,然后就来个不闻不问,好像这世上根本就没了这个地方一般。 “别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弃之如那个....敝履,对,敝履呢,他们不要我要啊,七哥,你跟干爹说说,能不能都搬到晋阳来?实在不行我出钱,把这些都买下来,你让干爹开个价吧”。 虽然如今这些密档在张泰等人的眼中,已成了满屋的废纸,但李存勖却知道其中蕴藏的价值。 无论在任何时代,什么最值钱?信息!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的年月里,信息的传递与收集,在上千年里始终保持着同一种状态,这对于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李存勖而言,真的是难以忍受的。 如今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让他能以这些情报密档为基础,搭建属于自己的信息平台,他又怎会轻易的放过呢。 “给钱?干嘛要给钱啊,‘文库’自僖宗在位时就没再开启过,如今早就无人过问了,你要拿尽管拿去就是,待咱家给干爹修书一封,等这次给皇家的聘礼送去后,将这些密档原车带回晋阳便是了”。 张承业擅自替干爹张泰做了一回主,这在他看来实在是小事一桩,根本没有必要动用府库里的钱款。 “这样最好,不过也别为难,真需要用钱的话七哥尽管直说,总之这间‘文库’小弟是志在必得了”,尽管张承业拍胸脯保证,但李存勖仍是刻意强调了一番,显然对此事相当的看重。 眼见一桩意料之外的大收获,如此轻易的落实下来,心满意足的李存勖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慢着,你的事咱家包你满意,可你不能跑到老哥哥这里尽是索取吧”,张承业伸手一把拉住了他,揶揄道。 还未等李存勖有所表示,他就指着一旁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冯道,继续道:“为了能把你昨晚儿跟咱家说的那一堆,拿个章程出来,这不,一大早我就把他喊了来,可忙了大半天也才理出个头绪来。 既然你来了,那咱们几个索性就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把这些落实的明明白白的,反正啊,你今儿是别想走了”。 李存勖望着一脸苦逼像的冯道,笑道:“‘道哥’是不是有什么难题啊?说来听听”。 “道....明府说笑了,属下只是年长几岁,怎敢与上官称兄道弟”,冯道尽管深知这位小王爷性好诙谐,但如此玩笑,又哪里是他一个衙门属员能够承受,闻言急忙起身回道。 然后他面色一正道:“属下与监军使虽然拿出了个章程,但总觉得此次明府的立意独特、构思精巧,而我等的想法仍然只是重奖、犒赏一类,似乎与明府的构想还差了那么一丝......”。 “这个啊,是不是觉得总有些隔靴止痒的感觉?”,李存勖替冯道说出了心里话。 “对对对,止痒、止痒”,冯道闻言连连点头称是。 “我呢,在上任之初就曾给父王上过一个条陈,对河东的现状做了一个分析。别看现在晋军兵强马壮、战力强横,其实这就如同人在壮年时,一切唯力量说话。 但人总有体力衰弱的时候,如不及时造血、输血,终有一日我河东会陷入体力衰竭,无以为继的局面,更何况咱们所处的地理位置,远不如朱全忠的中原地区,论起综合实力还是逊上好几筹呢”。 李存勖今日见到终于有人肯听他说话,索性就拿出隆中对的做派,一副侃侃而谈的架势,把张承业跟冯道唬的一愣一愣的。 “所以我在条陈里分举学、开矿、重农、经商、兴实业、革弊端”,特别是这最后一条,就是建议大力破除对工匠、商贾的偏见和歧视,将他们的积极性充分的调动起来.....”。 随着他的“娓娓道来”,将这段时间收集“祥瑞”作物,大力在城中开展“卫生运动”等举措,作为实例逐一分析了一番,听得张、冯二人茅塞顿开,连呼“原来是嘴儿个样子的啊!\". 别看李存勖说的条理分明、有板有眼,其实说穿了并不稀奇,不过就是无数穿越先贤的集体智慧而已,反正在这个时空他是独家,那就不妨拿来大用特用了。 对于一个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四流野鸡大学的肄业生,上班摸鱼下班打游戏的“躺平一族”,你真的不能要求他科技、经济、卫生、文化样样精通的,这多少的有些难为人了。 所以想要把压力分散出去,就需要依靠广大的劳动人民,在这一点李存勖有着充分的理由,相信只要他把方向指出来,以华夏民族的智慧,必定能带给他巨大的惊喜。 毕竟,高手在民间嘛! 第四十九章 一个二五仔的心路历程 此后一连五天,李存勖与冯道就吃住在张承业的监军使府,在张、冯二人的群策群力,外加某人狗头军师的属性加持下,一份名曰“振兴河东经济五年规划纲要”的文件,终于“新鲜出炉”了。 通过这厚厚一摞长达数百页的文案,小李子致敬了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还有最不可或缺的马圣,以及如今仍在各个多元宇宙里,忙碌着的一众同仁。 那么他这算是剽窃吗?当然不算啦,比起那些亲力亲为的先贤们,人家小李子的宗旨却是放手发动百姓,绝不搞一枝独秀。 就这李存勖还觉得自己厚道手下留情呢,要是他再接再厉,将那些惊才绝艳的诗词,一首接一首的抛出来呢,岂不是在当代的文坛,又多了一位崭新的骚客? 其实吧这事他不是没有想过,具体的方案是早有腹稿的,就是专门抄苏大胡子的。 一来这家伙高产,二来风格也比较统一。要是一会儿李清照,一会儿辛弃疾的,风格完全不搭嘛,会让人误以为是精神分裂的。 不过想法归想法,河东晋王府毕竟是纯粹的武家,如果在诗词这种“小道”上过于惊艳的话,恐怕会招致暴躁老爹的鞭子,认为他整天吟诗作赋、风花雪月的,有失老李家的阳刚之气。 就在李存勖几人对着这份文案,正举杯相庆之际,又有喜讯传来。王妃刘氏于凌晨诞下一女,大家闻言也是喜出望外,特别是李存勖早就希望能有个妹妹了。 急匆匆带着李存孝赶回王府,来不及给跟老爹汇报这几日的成果,他便直奔内宅。给母上大人问过安后,李存勖便兴匆匆的来到婴儿的小床前。 此刻女婴已经吃饱,正安静的睡在小床里,结果被这厮一句“睡个甚,起来嗨呀”,弄得哇哇大哭了起来,气得王妃抄起床底的鞋子,直接将他砸出门去。 尽管脑袋很疼,但李存勖的心情是愉悦的,母亲顺利生产,脾气也就回复到了原来的状态,而且这个小妹粉嘟嘟,一看就特别好玩。 三天后,在外巡视军务的李家大郎,也很“凑巧”的结束巡查,回到了晋阳。一进家门兄弟二人便相拥而泣,庆幸又渡过一劫。 随同李落落一同回来的,还有李克用的义子九郎李存审。他自前番与李嗣源等人,攻下幽州后便受命留了下来,与刘仁恭一同防守幽州。待大家相互寒暄过后,李存勖才问起他与李落落一起回来的原因。 “这个刘仁恭简直是欺人太甚.....”,李存审还未开口,李落落却在一旁气愤的说道。 他知道李存审为人比较厚道,不愿背后谈论别人的是非,所以才抢先开了口。 原来当日攻下幽州后不久,李嗣源与李存勖便收到李克用的紧急军令,要他们火速赶回随他进京勤王,所以给李存审并没有留下多少河东的嫡系人马。 如此一来,就变相的给了刘仁恭一种“鼓励”,毕竟他老刘本乡本土的,人脉根基也很雄厚,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上天已有安排,如果不要的话会被雷劈的。 于是“刘老根”一时间或是武力胁迫,或是使出金银收买等手段,陆续将蓟、妫、檀、易、定等地收入到囊中。 常言道:有土斯有财,到了刘仁恭这里有土就是有地盘、有兵员、有饷源,渐渐他的心里便生出了一些想法。 “想我刘老根....错了,我刘仁恭如今也成了节制一方的方面大员,跟你李鸦儿也算是平级了,那就没必要怕你了,必须要在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已经今非昔比的刘仁恭作如是想。 很奇怪吗?一点都不奇怪,其实刘仁恭的这套想法,才是当下的主流思想,这年头你要是没反过水,出卖过老大啥的,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绝对是众人眼中的“异类”。 至于当面喊“爸爸”背后捅刀子的,则更是司空见惯了,这方面的杰出代表就是汴梁的朱全忠了。 既然有了这么多先辈同侪的榜样树在那里,刘仁恭反起水来,就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了。 不过毕竟他也在河东混过几年,对晋军的实力还是相当的了解,虽然心里打算甩开老大李克用,自己另立山头,但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既然硬来不行那就要另想办法了,于是他渐渐的开始疏远以李存审为首的河东系将领,进而冷言冷语,甚至公然的诋毁李存审等人。 作为晋王殿下的义子太保,李存审当然不会惯着刘仁恭了,他虽然秉性比较敦厚,但提刀上阵的主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 几次受辱后,李存审再也耐不住性子,在公堂之上直接就暴打了刘仁恭一顿,然后便带着手下离开了。 他在幽州本就是客军,要不是当初接了将令要他协助刘仁恭,李存审在此地一天都不愿多待。 可打人一时爽,但未接将令擅离职守乃是军中的大罪,所以李存审带兵在中途来了个转向,直接投奔了在潞州检查防务的李落落,让他给父王上书说明原因。 这边刘仁恭见自己的奸计得售,急忙进行下一步,来了个恶人先告状直接给李克用上书,一开头这厮便以“门下走狗”自称。 在书信中,他一面自责因为幽州才经战乱民生凋零,从而没有照顾好河东军队的供给。 另一面呢,则是痛陈河东士卒在幽州大肆掠夺,弄得民怨沸腾。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自己已经费尽全力保障晋军的供应了,但李存审仍是需索无度,他好言相劝,结果李存审一怒之下,便带兵离开了幽州。 临到结尾刘仁恭还仔细描述了一番,李存审在公堂上殴打他的情景,而他一直以河、幽两镇的大局出发,始终隐忍没有还手。 如此一番陈情可谓是情真意切,看的让人为之动容,字里行间处处透露出刘仁恭的忠心,总之就是让河东“爸爸”放心,尽管如今已经撤销了驻军,但幽州方面也永远唯李克用马首是瞻。 “自辩状”发出后刘仁恭也是终日惶惶,尽管里面写的声情并茂,但如今这个世道谁真的相信谁啊,特别是李克用那种狂暴的脾气,只怕现在晋军已在杀来的路上了。 可是....一天、两天....,一个月都过去了,这次“爆王”居然没有爆!来的就只有河东的一名信使,带来一封李克用的手书。 二寸宽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事情我知道了,你好好干幽州就交给你了,有时间来河东玩哈”。 刘仁恭看完手书后不仅没有变得轻松,反倒更紧张了,他李鸦儿到底要怎样啊?这根本就不是“爆王”的风格好吧。 于是他连续派出了十几波的斥候,在河东与幽州的边境上来回不停的日夜巡查。为了保险他又假借祝贺晋王喜得贵女之机,派了心腹带着大批的贺礼到晋阳刺探情况,得到的回复是“晋军并没有出兵的迹象”。 这下刘仁恭总算是把心装回到了肚子里,人也立马变得骄狂了起来,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就是“幽州重地,谁人敢小觑?就连那支独眼龙都奈何不得咱老刘!”。 自此,这货便走上了作死的不归之路.....。 第五十章 凛冬将至 世人对于人品、行事卑鄙的,多称之为“小人”,其精妙之处就在这个“小”字上了,因为此类人的格局、眼界通常也相当的“小”。 李克用之所以对刘仁恭无动于衷,并不是不敢对他动手,真正的原因竟然就是后者上的那份“自辩状”,估计这是刘仁恭死活都没想到的,李克用居然选择相信了他! 如果刘仁恭要是当时看到,李克用手拿那份“自辩状”对着下属说:“还能怎样,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啦”,估计都会惊掉下巴,“爆王”一旦温柔起来,那也还是相当的.....呕....。 这次算是刘仁恭走运,居然让他花言巧语的蒙混了过去。不仅李克用,就连李存勖等人也认为他说的都是实情,毕竟晋军的口碑就摆在那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所以也就没必要深究了。 当然,这也就是现在,要是放到十几年前,李克用根本就不会等到刘仁恭上书狡辩,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只怕就提着刀子,直接杀上门去了。 “看来我真的老啦,比不得年轻那阵儿”,李克用对于如今自己的好脾气,归咎于上了年纪,人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冲动了。 “老爹太自谦了吧,就您那龙精虎猛的劲头,再给我们添几个弟弟妹妹,绝对没问题”,李存勖没想到暴躁老爹,竟也会发出如此的慨叹,急忙开口将话题岔开。 “那是,为父一向是.....,混账,竟说这些个大实话”,对于这种事,男人向来是不行都要打肿脸充胖子的,李克用才添一女实力得到证明,自然是得意非凡了。 才自嗨了一阵,他才意识到书房内还有外人,于是顿时将脸色一沉,迅速的将话题转开,冲着坐在末位的李存审道:“你回来也好,正好潞州那边人手紧得很,你是这方面的好手,马上准备一下尽快赶过去吧”。 其实,哪里是他老李脾气好不追究刘仁恭啊,根本原因,就是他如今多少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晋军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连续转战多地,军力上已开始显现出了疲态。而此时汴梁的朱全忠,却是挟着郓兖大胜的余威,正雄心勃勃准备伺机而动。 前一段时间,李落落之所以在潞州至邢州一线来回巡视,就是因为屡有梁军的小股部队前来犯境,目的就是侦测晋军防守上的虚实。 所以此刻的李克用根本就无暇他顾,将全付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东面,至于刘仁恭嘛,那就是土鸡瓦狗等他腾出手来,放个屁都能把这厮崩的稀碎。 此刻坐在下首的李存审见义父没有责罚自己,急忙起身插手领命,然后一阵风般的窜了出去,趁着李克用还没改主意的工夫赶紧跑。 望着李存审的背影,李克用转头严肃的看着一旁的张承业道:“这娃有些学坏啦”。 张承业微微一笑:“他只是忠厚了一些,又不是傻”,说完屋内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他在李存勖走后又将拟制好的文案大致梳理了一遍,就匆匆吩咐人备车前往王府,准备跟李克用当面陈述一番,事关河东今后几年的发展,他必须要跟最高层做好沟通。 等到他赶到李克用的书房时,恰巧遇到李落落带着李存审也在这里,正在汇报关于幽州的事宜,他便先坐了下来,静候李克用对此事的处理结果。 对于李克用如此轻描淡写的,就放过了擅离职守的李存审,张承业并不感到意外,于是话题一转就谈起了自己的事情。 “你说的这些都是亚子提出来的?”,李克用耐着性子听完汇报后,对于那些振兴啊、发展啊什么的,倒没太在意,关键他也没大听得懂,不过一听张承业说的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的小儿子提议弄的,他立马就来了精神。 “去去去,把亚子叫来,小小年纪懂什么嘛,弄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呵呵呵呵”,尽管嘴上在埋怨,但表情上却出卖了这位老父亲。 李克用征战一生,可以说集李家三代人的努力,才打出了一片偌大的基业。嗯,真的就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可谓是有血、有泪、有....那啥哈,所以他才更能体会“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的道理。 但奈何河东老李家,不知祖坟冒的哪股子青烟,几乎辈辈儿出将星,文曲星就是不从他家门前过,就连他寄予厚望的长子李落落,近几年对于民政、内务的过问也是越来越少,没事就喜欢泡在军营里,与那班杀才厮混在一起。 对于世子的行为李克用虽很生气,但想想自己不也是如此吗,军中内务全都交给四弟李克宁,而整个河东民政则尽数托付张承业,自己一听什么税赋啊、田亩啊、经商啥的,哎呀....脑阔疼,烦得紧! 如今倒好亚子这娃,在这些事情上展示的才华越来越明显了,河东的下一代里,终于有了在内政上的可造之材,李克用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不多时李存勖便赶到了老爹的书房,一进门就急忙开口道:“老爹,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我狡辩...不不,您听我解释、解释...”。 “啥解释?这些不是你弄的?”,李克用也是一愣,指着那一叠文案问道。 “啊?这个啊....,这个是我跟七哥他们一起弄得啊,我只是提了个开头,好多地方还不够完善呢,还需要细细的斟酌一下、斟酌一下...”,李存勖边说边坐了下来,十分心虚的往椅子里面缩了缩。 没办法,这厮最近做事有些过于随心所欲了,方才老爹的亲卫传他,并十分好心的提醒了一下,说是王爷好像很不高兴,他还以为又是述律平的事情呢,所以就急急跑了来,想着怎么把事情蒙混过去。 “确实需要再好好的斟酌一番,不过眼下咱们河东强敌环伺的,是不是应该把重点放在军中啊?.....对了,你那个火铳到底进行的怎么样了啊?”。 李克用对他表现并没太在意,手上来回翻弄着桌上的文案,假充内行的还想做些补充指示,可惜肚子里这方面的“料”十分的有限,想了半天终于想起火铳这件事来。 “回王爷,下官以为火铳之类的器械,只是细枝末节,眼下我河东真正的燃眉之急在于这些,而非火铳”,李存勖说着用手指了指老爹手上的东西,面容严肃的说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啦,打仗嘛,当然是需要用钱的,可军需装备才是打胜仗的保证,怎么能说这些不重要呢?说个道理给本王听听”。 李克用见儿子竟然罕见的,以官方身份在跟自己说话,顿时也来了兴趣,将手中的文案放下饶有兴趣的问道。 “在说这些之前,下官先问问王爷,您是否发觉如今的冬日来的越来越早,而且也愈发的寒冷了呢”,李存勖从椅子里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推开窗子望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半晌才转过头看向李克用。 “因为凛冬将至....”,他面色更为凝重的说道。 第五十一章 凛冬已至 在华夏的大地上,自信史以来,一共发生了四次“小冰河期”。人们最喜欢谈论的,就是明末清初的那一次了,而那次一直迁延到乾隆年间的灾害,同样也是穿越众的最爱。 在那次“小冰河期”的过程中,汉人最后一个封建王朝被摧毁了,期间无数的阴谋、诡计、忠诚与背叛,当然也少不了英雄、美人,谁又能不爱呢? 可李存勖就比较苦逼了,他成功的避开了历史上的所有盛世、治世,直接撞上了“小冰河期”的第三次爆发。 当他第一次听到耶律阿保机的名字后,一些很不好的记忆就慢慢浮现了出来。 这里面要感谢无数的营销号和up主,对明末那次“小冰河期”的介绍、分析、对比、论断,当然也少不了剽窃,以及人云亦云,以至于在实在无料可挖的情况下,也捎带着介绍了另外的三次“小冰河期”。 第一次基本上贯穿了整个春秋战国时期,随着气候转暖并恢复正常,迎来了中原王朝的第一个盛世“文景之治”。 第二次则是从东汉初年就露出端倪,并在汉末三国时达到高峰,之后的两晋南北朝则又是大分裂大动荡的时期。 李存勖清楚的记得契丹人的崛起,是与温暖期尾声的“回光返照”分不开的。在那几十年间气温上升,降雨带北抬,使得草原上水草肥美,人口自然也随之出现了大爆发。 这使得阿保机有了扩充实力的本钱,可随之而来的寒冷期的前锋,就如同温压弹爆炸后产生的真空一般,压迫着这些蛮族不断的向南、向南。 当这次的“小冰河期”达到峰值时,就是黄金家族铁蹄四出,迈开了他们征服世界的脚步。 “快把窗户关上,大冬天的你开窗子做个甚!”,李克用裹紧身上的衣服,口中喝骂着儿子发神经的举动。 “父王是否也觉得很冷呢?”,李存勖没有理会老爹的态度,而是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当然冷啦,冬天不冷难道要很热吗?”,李克用起身一把推开儿子,亲自上前关上了窗户。可关到一半手却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张承业,疑惑道:“老张,亚子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好像前几年没这么冷吧”。 张承业闻言苦笑道:“不仅比前几年冷,而且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去年早了足足大半个月呐!”。 “不止是最近这几年,这种寒天早就有了,不过它就像波浪一样有起有伏的,而每逢气温降低之时,北方的蛮族就会南下,大肆劫掠一番”,李存勖见老爹和张承业,已被自己说的渐渐“入巷”,索性再接再厉力争一次性把问题说透。 要知道在古人是史观中,向来注重的是帝王将相杀伐争斗,基本上是不会把气候与政治、经济联系到一起的。至于自己的暴躁老爹嘛,跟他说什么史观,他只会轻蔑的来上一句“屎....有什么好观看的”。 “永泰元年正月,长安降雪不足一尺,到了第二年的大历元年正月,降雪二尺有余。转年大历二年才进十月,便天降寒雾草木为之结冰,等到了大历四年六月伏天居然大寒,这些都还只是冰山一角尔!”。 李存勖复述着不知从哪里看到过的资料,摇头晃脑一副谋士的派头,就差手中拿着把鹅毛扇子,不停的扇来扇去了。 为了加重效果,他稍停了一会,然后才抛出了一枚准备多时的“重磅炸弹”,“这种寒天会造成蛮族南下,只不过是气候带来的副作用。 最主要的是从现在开始,天气就会变得非常的极端。极冷、极热交替变换,大旱、大涝频发,接下来自然就是灾害不断,蝗灾、瘟疫肆虐,到了那时人口锐减,百姓食不果腹,赤地千里之下就算是有了地盘,连个人都找不到,还打个屁的仗啊!”。 李存勖最后爆了句粗口,作为他通篇宏论的结束语,说完后十分颓废的向后一靠,两眼直直的望着屋顶,一副末世临近彻底摆烂的样子。 “这小子....说的都是真的?”,李克用被儿子这番话唬的一愣一愣的,转头对着张承业疑惑的问道。 张承业闻言也是一愣,咔吧着眼睛半晌才回道:“这个...这个咱家哪里会知道啊,永泰、大历是代宗皇帝的年号,隔着小两百年呐!” 稍一停顿他想了想才继续说道:“不过永泰年间,回鹘、吐蕃倒是轮番叩边,多亏郭老令公还在,终是没让这些蛮子讨到便宜去”,说完话他还似有似无的瞟了一眼李克用。 张承业口中的“郭老令公”,就是平定安史之乱的大功臣,汾阳郡王郭子仪,一部《二十四史》里少有的福寿双全,能得善终的功臣。 不过李克用却没在意张承业的举动,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他虽然不像李存勖那样小母牛带胸罩,一套接一套的,但常年战阵厮杀,已将战略思维变成了一种本能。 如果真如二儿子所言,如今岂不正是契丹人南下的好时机?而最近的边报也证实了这一点,契丹人南侵的脚步越来越频繁,而且深入的也越来越远了。 单单只有一个契丹,还进不了李克用的那只独眼,但如今东面的朱老三变得却是愈加的猖狂,如果这两股势力尿到一个壶里....,李克用想到这里,右手下意识的攥成了拳头,重重砸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好吧,老张、亚子,就按你们说的办。具体怎么弄我是不管的,总之不能拖我军略上的后退,你们明白?”,李克用又一次的“从善如流”,做起了他的甩手掌柜。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也学着儿子向后一靠,闭上了那只独眼。半晌后他猛地一挺身,独眼中精光暴射口中说道:“刘仁恭危险了....”。 张承业虽然主抓内政,但也是带过兵的,闻听主公所言,一下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从战略态势上,幽州正好挡在契丹人的前面,如果阿保机南下的话,则必须拿下此地。 当然阿保机也可以选择从云州、朔州方向南侵,但那样一来,便直接一头扎进了河东的腹地,面对着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沙陀铁骑,他那就不是在打草谷了,而是将自己直接变成了“草谷”。 想到这里张承业不禁倒吸了一股冷气,喃喃道:“如此一来,幽州却是危矣!”。 “啥?你们在说啥呢,幽州哪里危险了?”,这时李存勖从一旁探过头来,十分好奇的问道。 李克用见他这副德行,深深叹了一句:“孩子,你还是太年轻啊!”。 李存勖:“.....”。 第五十二章 北境之殇(一) 李存勖确实没太听明白父亲与张承业所说之事,但他二人的忧虑却是看的明明白白,不过这些涉及军伍方面的事情,是不需要他操心的,既然父王不说,他也就乐得丢开了。 与李存勖一样没心没肺的还有一人,就是远在幽州的刘仁恭了。这位仁兄自从逼走了李存审,便算是将幽州彻底的拿下了,志得意满之下逢人便说:“今后这一片儿有事就来找我,说话必须好使!”。 闻言之人也无不纷纷表示“大哥,今后就跟你混了,你可千万要罩着小弟”。其实人家就是顺嘴那么客气一下,结果老刘居然还当真了。 这种话听得多了,身上的“霸气”也逐渐的膨胀了起来,乍登高位小人得志的劲头也是十足,结果就是这家伙闲得难受,于是就想要搞搞事情了。 这个年头想要搞事情,非常的简单,只要派人出去抢地盘就行了。可问题是抢谁的地盘呢?西面是河东,自己的老上级怎么好意思下手呢。好吧,刘仁恭承认其实是不敢下手而已。 向北则是契丹八部,那地方对于汉人而言就是鸡肋,典型的“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还是暂时放一放吧。 思来想去之下,刘仁恭看准了一块地方,就是义昌节度使卢彦威。义昌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但领有沧、景、德、棣四州,地理位置十分的特殊,想要领兵南下,或是进攻山东这里都是必经之路。 关键是上次卢彦威抓到李匡筹后,只是将人送了回来,随行的金银财宝和一众的家眷却被他扣了下来。 特别是家眷!据说李匡筹这几年,在幽州搜罗了好些个美妾,弄得整个幽州的美女都为之一空,老刘接手后心里一直没着没落的,多次跟次子刘守光表示“这个,我必须得着”。 既然老爹如此表示,做儿子的哪有不尽孝的道理,当即拍胸脯表示“有事儿子服其劳”,我这就带兵平了义昌,将卢彦威生擒进献给父亲大人。 “记得,那些李匡筹的妻妾、妻妾,一定要带回来!卢彦威嘛随你处理”,刘仁恭十分欣慰的拍着儿子的后背,反复叮嘱道。 这刘守光也是一员彪悍战将,嗯,重点是突出在“彪”字上面,彪呼呼的,跟老爹表过忠心后,就带上三千燕军直接杀奔义昌而去。 一路的攻城拔寨当真是气势如虹。这边卢彦威没办法只得“以空间换时间”,指挥着手下不断的后撤转进。奈何自己的地盘实在不够“换时间”的,短短十天就被刘守光,打的只剩下德州这一座城池,身后已是退无可退了。 毕竟德州不是得克萨斯州,城池方圆也不过十里左右,卢彦威无奈之下,只得向旁边的魏博镇求援,答应将李匡筹的财宝、美妾全部献给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希望“罗大人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拉兄弟一把”。 有利可图之事,罗绍威自然是不甘人后的,当即点齐本部人马亲自率军前来驰援,这下刘守光算是碰到了“茬子”。 魏博地处河北,自古便盛产“慷慨悲歌”的燕赵男儿,武力值一直都是长盛不衰的,所以一向都有“长安天子,魏博牙兵”之说,足见其相当的能打。 而且这魏博的牙兵,也跟沙陀铁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沙陀,大家份属同族,而魏博兵则是以血缘、姻亲为纽带,彼此环环相扣极为的抱团。 跟这种军队打仗就很讨厌了,别家藩镇主将阵亡军心便散了,而在沙陀、魏博这一类的军队中,死的校尉、将军很可能就是手下人的大舅哥、二姨夫啥的。 自家亲戚就死在眼前,那还不跟你拼命?好好的一场战斗,成了死缠烂打的局面,这谁能耗得起啊! 如今刘守光就碰上了这种情况,眼见着德州城破在即,远处却杀来一标人马,烟尘滚滚中就听见口令连绵不断,“二舅,你从左面”,“四姨夫,你从右边”,“大表哥跟我来,去干他个小舅子的....”。 听之仿佛两村械斗一般,一愣神的工夫,幽州军便被魏博兵冲垮了阵型。这边德州城内的卢彦威见到援军已到,马上打开城门,也是亲自带队掩杀了出来。 这就是典型的里应外合了,刘守光拼死抵抗几次想重整阵型,奈何如此的前后互怼,纵使西楚霸王复生也是夫复何言。 无奈之下他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杀出重围带着残兵,一路向北逃回了幽州,去时率军三千,逃回来的却已不足二百人。 经此一战幽州军虽不能算是元气大伤,但对于刘仁恭本不富裕的“家底”,也算是雪上加霜了。 由鉴于此,自夺取幽州以来,一直踌躇满志的刘仁恭,终于决定要消停一会儿了,但树欲静风却不静,没过几天便又有人找上门来了。 ~~~ 主动上门的并不是魏博与义昌的联军追兵,而是一个叫黑车子室韦的部落,派来的使者。 刘仁恭闻报后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疑惑了起来,向着左右问道:“这个什么....黑车子室韦啥的,什么来路?”。 他有此一问并不稀奇,此时的北境之外部族林立的,彼此之间相互征战,吞并、灭族都只在顷刻之间,加上汉人对其称呼有时音译、有时形译的十分的随意,所以经常让人分辨不清。 这个黑车子室韦出自东胡室韦族,在南北朝时东胡室韦一分为五,黑车子室韦则出自这五支室韦中的南室韦.....。 总之乱地很,这个民族就如同曾经出现过的那些少数民族一样,不断被降解、分化,渐渐的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大家一起幸福的做起了炎黄子孙,属于是自动完成升级迭代了。 见左右也是面面相觑,刘仁恭也就不在意这些细节了,吩咐人将黑车子室韦的使者带上来。 本以为这个使者是来打秋风,或是求着开办榷场什么的,哪知来人一进门,就来了个五体投地纳头便拜,一阵的鬼哭狼嚎要认刘仁恭做大哥。 原来这个部族跟刘仁恭一样,也是一个二五仔,在大唐还算兴盛那阵,就充当大唐的内线,专门负责盯着契丹人,平时给契丹人打打小报告,穿穿小鞋啥的。 只要契丹人稍有不服,黑车子室韦都不要大唐发话,主动就带人上去,对着契丹人一顿猛削,把个契丹人憋屈的不要不要的。 可风水轮流转,他们做得了初一,就许人家契丹做十五。如今的大唐就剩下了半口气,可契丹人却是缓过劲儿来了,满草原的追着室韦人打,也不管对面是黑车子还是白车子,只要看到有车的,就先打了再说。一边打还一边恨恨的骂道:“让你有车、让你炫富!.....”。 “俺们室韦人....不容易啊”,那名使者抽泣着哀告道。 第五十三章 北境之殇(二) 刘仁恭听完这个室韦使者的哭诉后,当即表示这个“小弟”认下了,眼下的大唐即便再拉跨,遇到这种事可也从来没憷过谁,更何况契丹人,不过土鸡瓦狗尔! 对于他这一番表态,手下众将纷纷表示“老大,契丹人没那么好对付的,您忘了前番咱们,跟在晋军后面收复幽州时,让契丹骑兵追着满世界跑啦?”。 刘仁恭闻言微微一笑,暗道:“一群土鳖,哪里晓得当时老夫根本就没打算跟契丹接战,有晋军在前面顶着,还需要咱们动手吗?乱世之中什么最重要,当然是保存实力啦,不然咱们哪有力气对付义昌的卢彦威呢.....呀呀呀,心口疼....”。 一想到自己这边才在德州城下损兵折将,老刘顿时就肉疼无比,自觉既然南边失利,那就要在北边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否则真的就无处渲泄自己这口心头恶气了。 “奶奶的,老子干不过魏博那帮兔崽子,还收拾不了你个小小的契丹?”,刘仁恭喃喃自语道。 昔年汉武帝刘彻,举倾国之力彻底干翻匈奴,虽然劳民伤财,但在心理上,却给汉人带来了无比的自信心,即便是到了东汉末年分三国,征个乌桓打个鲜卑啥的,那也是利用业余时间,搞搞副业而已。 所以别看刘仁恭这边地盘小、人口少,想要扩充下实力,还得嘬着牙花子想半天,不过对上契丹那就没啥说的了。 前番李嗣源那么辛苦,才抵挡住契丹骑兵的进攻,刘仁恭不是没看到,可作为世居幽州的土着,对于这些异族最是了解,在他的眼里这帮蛮子,就只会一根筋下死力,根本没有任何的战法可言。 如今既然这个什么黑车、白车的室韦人主动送上门,自然先捞上一票再说了,特别是在这个使者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份礼单的时候,刘仁恭更是下定决心要帮帮这个“小弟”了。 这是一份味道....不是,礼物、礼物特别重的单子,上面除了最基本的金银财宝等标配外,还有牛羊无数,以及这些牲畜的角、筋等制作箭弓的原材料。 刘仁恭一看大喜过望,这下在德州城下损失的弓箭算是有着落了,这笔买卖干得过儿! 在与室韦使者充分达成了战略合作意向后,来使便被欢欢喜喜的礼送出了幽州。等把人送走后关起门来,刘仁恭便将儿子刘守光叫到了面前。 “父亲,你还真的打算帮那些室韦蛮子对付契丹人呐?”,刘守光还不等老爹开口,便抢先问道。 “不然呢,咱老刘家辈辈儿都是讲究人,收了人家的东西不办事,这就说不过去了”,刘仁恭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辞严,好像要是骗这些草原上的“傻兄弟”,心会痛一样。 “好,那儿子这就聚齐人马,到塞外走上一遭,顺便的也打一回契丹人的‘草谷’,给儿郎们补充一下消耗”,刘守光见老爹已经表明了态度,顿时也跃跃欲试起来。 如果说对付各地方的藩镇,主要就是抢地盘的话,那么打这些蛮子的主意,主要就是抢钱、抢牛羊、抢....那啥了,尽管味道有些大,但忙起来的时候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傻孩子,为父是要对付契丹人不假,但也没说要真刀真枪跟他们对着干呐,做事要多用用这个,咱们跟那些蛮子不一样....”,刘仁恭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味深长的说道。 ~~~ 塞外八月鹰飞草长、天高云淡,正是牛羊贴秋膘的好时节。摘星山南侧的山坡上,蓦地冒出来百十来个人影,“嗖嗖嗖”的贴着山坡快速的爬了上来。 “二将军,下面就是契丹人的秋季牧场了,而且是他们牧场里最大的一个,这要是一把火给点了,到了冬天契丹人的牛羊最少要折损三成,嘿嘿嘿嘿....”,一名斥候模样的老兵,在刘守光的身后低声介绍着,随后便是一阵怪笑。 “没想到老爹还会玩这手,该说不说这招真的....毒啊,不费一兵一卒就断了契丹人的‘粮道’,一下就能让这些蛮子元气大伤,等到明年开春,我就带着儿郎们掩杀过去,只怕那时契丹人就只能躺在那里任咱们宰割了”。 刘守光说完一挥手,就见他手下的士卒顿时散开,双脚犹如蹬了风火轮一般,从山顶直冲了下去。 这个人个个身背火油、硫磺一类的引火之物,冲进草地后到处的泼洒起来,等一切布置完毕后,这些士卒迅速转身向后跑到了草原的外围。 刘守光此刻站在高坡之上,高举起右臂猛地向下一挥,手下的幽州军收到命令,纷纷从怀中取出火折迎风一晃,然后用力甩出,百来个火折子如流星一般坠入到了草原中。 这个季节本就是天干物燥,只要遇上一点火星,顿时就会成星火燎原之势,更不要说幽州军已做好了铺垫,顿时大火便腾空而起,顺着风势向远方蔓延而去。 “跑啊,快炮啊....”,刘守光在山坡之上大声的嘶喊着,他到不是惧怕契丹人随时会杀到,而是这里已成了烤箱,再不赶紧跑恐怕就成了烤鸭了。 整个八月派出去的放火小队,总计焚毁了十六处牧场,其中仅有七处属于契丹人,其余几处则是幽州军放的性起,见到草场便一把火烧之,弄得好些小黄室韦、六奚、乌古等部落牧场,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消息传到刘仁恭那里,他对这些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在他看来什么室韦、契丹的,在他眼中就只有一个称呼“蛮子”。 当苦主们纷纷找上门时,他只是双手一摊:“谁啊?咋滴啦?我母机额....”,典型的幽州老流氓老油条的做派。 不过夜路走的多了终遇鬼,当耶律阿保机亲自带队杀到城下,并将斩获的幽州军尸体,在阵前一字排开时,刘仁恭站在城头脸部的肌肉隐隐的抽搐了几下。 “夷离堇,你这是何意啊,为何无端击杀我大唐将士,莫非你要谋反不成!”,派去放火的士卒被人家当场逮个正着,刘仁恭却仍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按着契丹人的叫法,直接称呼着阿保机的官职。(“夷离堇”为契丹语,意思是军事首领,按照后世的叫法,应该是:武装部队全国总司令) 他的目的是先抢个大义名分再说,如果能把阿保机唬回去最好,如果不能那就爱咋咋地。 反正自从他入主幽州后,为了防备某些动不动就要开打的暴躁藩镇,已经前后三次对城墙进行了加高加厚,不要说李存审再次来攻,就算是换上李克用恐怕都一时难以攻下。 “看来刘将军是不打算承认自己的事情了,是吧?”,阿保机一脸讥讽的冲着城上的刘仁恭喊道。 城上的刘仁恭一副幽州老炮的架势,继续着老一套:“我母机额....”,然后身子向后一闪,就见大批的士卒出现在了城头,张弓搭箭指向了阿保机。 第五十四章 河朔三镇 耶律阿保机终究还是没有讨到公道,在幽州城外丢下几十具契丹士卒的尸体,转身撤退了。没办法,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撼动幽州高大的城墙,而游牧民族的天然属性里,攻城这一项的数值又低的可怜。 所以他一见形势不对,便立即下令撤兵,才避免了将损失进一步的扩大,不得不说枭雄之所以为枭雄,该怂的时候绝不硬挺。审时度势的本领,对这类人而言只能算是最基本的技能了。 望着契丹骑兵远遁时腾起的大股烟尘,刘仁恭从怀中掏出河东发来的急报,上面是李克用亲笔签名,提醒他千万注意北方蛮族的动向,务必确保北境不得有失。 “呵呵,什么时候李鸦儿变得的如此小心翼翼了,看来他真的老啦!”,抖了抖这张纸,刘仁恭冲着左右调侃道。 “却是如此,这几年河东日益的安稳下来,晋王殿下也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啊,哪里像大帅这般的锐意进取”,身旁有人赶紧凑趣,恰到好处的接上了一句。 “哈哈哈,嘶.....”刘仁恭拿着那张急报,糊到脸上用力擤了下鼻子,然后随手一抛,将这团废纸扔下了城头....。 ~~~ 乾宁三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的早了一些,停靠在...好吧,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停靠在了汴梁的梁王府侧门。 “哈哈哈....,孤的乖女回来啦,这一趟可是辛苦你啦”,梁王府内院,朱全忠爽朗的笑声传了一路,人已经到了客厅,回廊里的余音好似仍未断绝一般。 “多谢父王关爱,为我宣武的大业,孩儿再辛苦也甘之如饴”,一身男装的朱令雅见到老爹进来,急忙起身见礼,口中虽讲不累,但脸上的憔悴之色却尽显无疑。 “这次去魏博怎么样?那边可有什么好消息?”,才一落座,朱全忠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回父王,孩儿这一次在河朔三镇转了一大圈,刘仁恭哪里虽然没有去见他本人,但女儿在幽州城却是住了大半个月,据我观察,此人如今纯粹就是一副小人得志、忘乎所以的样子,所以现在还不是与他接触的时候。 目前他的兴致正高,想要把他拉拢过来,还需要一定的时日。不过。刘仁恭现在对李克用已经有些阳奉阴违了,前一段时间更与晋军的李存审闹翻,逼得李存审一气之下带队离开了幽州。 对于此人咱们只需静静观察,应该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跟李鸦儿彻底闹翻,呵呵,那只独眼龙的怒火,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幽州能承受得起,女儿在离开前,已经与他的二儿子刘守光,试探着联系了一下,剩下的咱们只用坐等时机了”。 朱全忠闻言,身子向后靠了靠,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来回的敲击着。 别看他出身于农家,混迹于市井之间,但架不住胸中始终有着一颗飞翔的心,说的通俗点,就是这厮要“飞”啊! 不过人家确实也有这个本事,成年后用着一连串的成功,狠狠的打脸了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人。 如今朱全忠已是宣武节度使、梁王,坐拥中原腹地,新进又将包括兖、郓二州在内的山东大部收入囊中,渐渐的他的心里,便生出了“终结这个乱世舍我其谁”的想法。 这种心路历程上的转变其实真的很重要。以前他与其他的节度使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手腕更多些、手段更狠些、心机更毒些,外加行为更无耻一些。但大家的目的都一样,就是抢地盘。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身在乱世犹如激流勇进、逆水行舟,如若不拼死向前的话,结果就不止是后退了,那是要翻船死人的! 说起这个就正好撞到朱全忠的强项上了,经过十几年的东征西讨,他现在颇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同时也有些厌倦了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 最近这几年,他就时常对着手下感慨:“事业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本董事....噢,本王懂得了很多事情....,这个,兵者不祥靠着战阵征伐,总是伤敌三千自损八百的,很不划算呐。 所以今后我打算能说服的就说服,能收买的就收买,那个那个谁不是说过吗,‘上兵伐谋’,咱们这些杀才也是时候改变一下形象啦,不能总是动不动的就抡刀子,很粗鲁嘛”。 面对着他这一番的语重心长,手下一干大将却是面面相觑。嗯,就是没听明白主公这一番的叨逼叨,到底是啥意思。 不动刀枪,难道要大家跟敌军拉家常、聊养生吗?这个....我们不会啊! 望着下面一众刀子比脑子快的家伙,朱全忠也很无语。不过终究还是有明白人的,尽管不多,朱令雅算是其中一个了。 这一次就是她主动跟父王提出,想到河朔三镇走上一遭,希望能说动这三家的节度使认清形势,主动投效汴梁认自家的老爹做大哥。 她口中的“河朔三镇”指得就是刘仁恭的幽州、罗绍威的魏博,还有一家就是成德镇,当家的话事人名叫王镕,是个年仅二十岁的帅小伙。 说起这三镇,那可谓是拥有着悠久的传统,可以算作是藩镇军阀的鼻祖了。朝廷以往对于其他各家节度使的管控,一直都是时松时紧,说话一般都还好使。 唯独这三家对朝廷就是各种的不服,虽然安史之乱已被平定,但遗留下的余毒却在河朔扎下了根,也就是从那时起,幽州、成德、魏博在实质上,已经脱离了朝廷的掌控。 不过风水轮流转,这三家折腾了近两百年后,终于也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时至今日这帮人就只能在梁、晋两大强藩的夹缝里反复横跳,尽量的拖延自己覆灭的时间。 而身在汴梁的朱全忠,凭着多年的斗争经验,敏锐的嗅出了这三家已经行将就木的味道,感觉对付此辈根本就无需刀兵,只要利益给到位,轻而易举的就能将这三镇收入囊中。 于是果断答应了朱令雅的请求,派她前往河朔游说一番,至于朱令雅的女儿身份嘛,呵呵,即便不考虑这孩子的手腕,只要看看她背后的老爹,任谁都会先给上三分薄面的。 ~~~ “魏博的罗绍威倒是很愿意投过来,但您也知道在魏博,真正掌权的一直都是那些个牙兵,罗绍威是希望父王能够派兵,助他完全掌控魏博后,再行投效过来”,朱令雅介绍完幽州后,又谈起了魏博的情况。 见朱全忠没有吭声,她便继续说道:“这次在他那里,恰好赶上幽州军攻打义昌,于是女儿便说动他出兵驰援,本意是想借机消耗掉一部分牙兵,结果幽州军实在太不禁打了,一仗下来几乎被魏博牙兵全歼”,说到这里朱令雅苦笑了一下。 “至于成德镇的王镕嘛....孩儿实在没想到,如今这个年月还真的有这样的纨绔,他...他居然也有胆量当纨绔!”,朱令雅十分鄙视的说道。 第五十五章 两个土鳖的猜想 其实朱令雅对于成德镇的评价,有些过于苛刻了,相对于幽州、魏博“乱哄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有的甚至“啊...”的一声,连个嘎调还没来得及甩上去,就被踹下台的藩镇,人家成德镇却始终在这股乱流中,一片岁月静好。 前后历时百六十余年,成德镇只更迭了李氏、契丹王和回鹘王这三家,这在全天下都是独一份儿的。到了现任的节度使王镕,正是回纥王氏的后裔。 王镕本性既不好武又不是特别爱财,主要的嗜好就是玩。爱玩之人很多玩法也各有不同,而王镕玩的比较特殊,他喜欢的是旅游。基本上属于那种不喜欢蹲在家里“苟且”,而是向往着“诗和远方”的文青了。 而且他的出游还很费时间,经常是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月,将属地内的大小军政事务扔给手下,自己则带人在外面浪到飞起。 这次也是,朱令雅围着恒州、定州、易州、赵州、深州转了一大圈,相当于横穿成德镇,进行了一次下基层访问,终于在深州找到了王镕。 既然是梁王的千金外加特使,面子还是要给足的,就在朱令雅“追”到王镕的当晚,王镕便摆下酒宴款待朱令雅,相当有牌面儿了。 席间朱大小姐提议成德与宣武联手,一起将事业做大做强,饼画得极大,而且看起来也很香。 只可惜小王对这些丝毫不以为意,表示没事出来旅游一番,领略一下大唐壮丽的风光它不香吗,整日里打打杀杀什么的最讨厌呢。 接着话题一转,就是对朱小姐的各种倾慕、仰慕、敬慕,就差直接说出爱慕来了,总之就是某家的后宫很大,足够朱小姐住得下。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令雅的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坐在椅子里,看着对面满脸跑眉毛的王镕,朱大小姐恨不得一记电炮,将这厮打个满脸开花。 显然这次的成德之行,她有些高估了王镕了。想想也是,一个十岁继位的孩童,从未上过战场且长于深宅妇人之手,哪里又知道世事险恶呢。 ~~~ “总之,孩儿觉得如今的河朔就像一个熟透....不,是已经掉在地上开始腐烂的桃子,只消等到时机成熟,父王上去踩上一脚,然后取出里面的桃核,重新种植一颗新的桃树即可......”。 朱令雅轻轻甩了下头,将王镕猥琐的样子,从脑袋里面清理了出去,然后以一种总结性的语气,对河朔三镇进行了一个评估。 朱全忠听完女儿的汇报,略微思忖了片刻说道:“不愧是孤的好女儿,比你那些哥哥强上百倍、千倍!这帮混蛋整日里就知道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 别看你爹处处压着李鸦儿一头,但说到儿子啊,唉.....不说这帮孽畜了。乖女啊,尽管这次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收获,但你的论断却是对为父有着极大的帮助,这回孤算是下定决心了”。 得到父亲的夸奖,朱令雅兴奋的就像一个小学生,激动之余开口道:“另外,您让孩儿收集的那个小鬼使用的器械,也有了一些眉目”。 她口中的“小鬼”自然就是李存勖了,那日太极门前对赌斗将,李存勖的火铳同样也震惊了朱全忠,对于这种杀人于无形的东西,他本能的联想到了用于战阵之上的效果。 于是回到汴梁后,朱全忠便开始着手安排,收集有关李存勖那根“管子”的情报,当初他没有阻止曹正祥前去刺杀李存勖,也是希望能通过此行发现一些端倪,可惜曹大高手不给力,才出场就让人家给崩了。 此刻闻听女儿又有这方面的爆料,老朱顿时来了兴致,探着身子催道:“什么情况,快说说”。 朱令雅见老爹如此的上心,稍稍组织了下语言,然后才开口道:“这次孩儿花了重金,收买了晋军匠作营里面的一名工匠。 据他说那个小鬼使用的东西名叫火铳,是以火药为引打火激发,药子便从那个铁管中激射而出。这个火铳威力极大,在那个小鬼现场试验时,曾经洞穿三层明光铠,说是碎金裂石亦不为过。” “嘶.....”,朱全忠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又疑惑道:“火药?没听说那李鸦儿喜欢炼丹啊,这个火药莫不是那小鬼自己鼓捣出来的?没想到啊,真的是人不可貌相,以他如此的年纪竟然精通金石之术,这有点骇人听闻了”。 其实火药在当世人的眼中,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神秘感。这玩意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人在摆弄了,而且配方基本上没有多大的改变。 而且国朝那些炼丹的方士,更是对此物了如指掌,甚至就连“药王”孙思邈,都经常拿这个给一些猛药“伏”一下,以去其“火气”。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家本来就是修道之人,给人治病之余炼几颗药丸子,这才算是本职工作吧。 而且孙道长又是医家,以火为药也不算是不务正业,如此一来管这东西叫“火药”,就很合情合理了,如果改称其“黑.索金”,就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了。 只不过熟知火药的人,都知道这东西实在是野性难驯,一个不慎便是火舌乱窜动辄毁容伤身,更严重的直接能将丹炉炸飞。 而李存勖不仅能将他放到一根铁管里随身携带,而且居然能指谁“喷”谁,这个就太神奇了,难怪老朱对此惊诧不已。 “孩儿后来让那名工匠,冒死盗出一些火药,然后遍寻道观给那些道士分辨,但看过之人众口一词,都说这与他们炼丹时的火药并无二致,无非就是一些硫磺、硝石之物, 当时有几名胆大的道士,试着去点燃那些火药,可燃烧起来的样子,与他们自己炼制的也并没有太大差别,只不过更加明亮,且烟雾稍小一些而已,孩儿实在想不透怎么这些火药,放在那个小鬼的铁管里,竟产生了如此恐怖的威力?”。 朱令雅这段时间也很疑惑,此刻见老爹这副模样,便不由自主的将困扰心中的问题说了出来。 当人遇到难题时,一般情况下说出来后,困惑就成了别人的事情了,算是变相将包袱甩出去了。 于是这父女二人,如同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一样,自说自话的猜了半天,但仍是没有半点的头绪。 “咿....,不想啦、不想啦,脑阔疼,这是弄啥嘞。我说妮儿,嫰干脆抓个工匠回来问问清楚,不就都明白啦”,朱全忠最后急的连汴梁土话都冒了出来,索性一挥手又将难题抛给了闺女。 “可父王.....这个恐怕一时难以办到的,据那工匠吐露整个制作火铳的过程,是分成几个地方制作的,其中的关键之处都是那个小鬼亲力亲为,即便抓到一个匠人,也很难知晓整个的制作过程,没有用的”,朱令雅苦笑的解释道。 “那就先放一放吧,正好为父眼下正在计划一桩大事,这下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了”,朱全忠重新绕回到刚才的话题,很有决断的说道。 第五十六章 “优势在我” 朱全忠虽然如今将汴梁视作自己的大本营,但他却不是本地人,他的老家在宋州砀山,也就是后世安徽北部的砀山县。 他自从得势后,将老家扩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自然就成了合情合理之事了,毕竟是“龙兴之地”,岂能落入外人之手。 前一段时间梁王殿下挟风雷之势,并吞兖、郓二州,加上之前没费吹灰之力拿到手的徐州,这样一来整个江淮之地,就暴露在他的魔爪之下了。 作为老家的隔壁,江淮总被外人占着,这让朱全忠十分的不舒爽,万一那天被人翻墙闯进祖宅,坏了祖坟的风水岂不糟糕。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老朱惺惺念念的就是想打下江淮,把老家的侧翼彻底巩固下来。 正好朱令雅此番回来,将河朔三镇进行了综合的分析评估,也让老朱对这些实力和进取心都不足的杂鱼,既没了兴趣同时也放下心来。如此一来终于可以腾出手,图谋一下江淮了。 他之所以要经过再三的思虑,主要是如今割据江淮的人物也并非泛泛之辈,算得上如今各藩中,仅次于他和李克用的“茬子”了。 此人名叫杨行密,如今官拜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有一种重要的差事,就是淮南节度使。 说起这人那也是个苦出身,祖传的辈辈儿贫农。但杨行密人穷,志却不短,又恰逢乱世自然是机会多多了。 他早期的经历与朱全忠颇为类似,经常在义军与官军之间来回的横跳。但比起朱老三来,这杨行密的人品就算是不错的了。 当年他的老上司,前任的淮南节度使高骈对他很是看重,破格将其提拔做了行军司马,这杨行密自然也是“国士报之”。 在高骈被起兵作乱的淮南都知兵马使毕师铎围困时,杨行密不顾危险仅率数千兵马星夜驰远,希望能救出高骈。 奈何路途遥远等他赶到时,高骈已经遭了毕师铎的毒手,杨行密闻讯后大哭了一场,然后通令各军缟素,猛攻毕师铎驻守的扬州,自己则亲冒矢石带队冲在最前面。 如此一来正合了兵家所言的“哀兵必胜”,全军为主将的精神所感,一鼓作气从西门攻入了扬州,毕师铎没想到杨行密如此的生猛,见大势已去只得带着亲卫逃出城去。 从这点上讲,杨行密还算是个感恩图报之人。从而也成了朱全忠下意识的眼中钉,毕竟跟人家一比,他朱老三就显得龌龊得很了。 不过这并不是朱全忠图谋江淮的主要原因,毕竟“节操”这玩意,又不是他老朱一个人没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说这些小孩子话作甚,幼稚! 其实他惦记杨行密的地盘,除了要保证老家侧翼的安全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 自古“守江必守淮”,如果想一鼓作气渡江进击江南,那么拿下江淮的话,也就意味着已经踢开了江南这片膏腴之地的大门,别看大家一直视长江为“天堑”,等真的到了江北岸,想要渡过去的话其实也还蛮容易的。 毕竟老朱也是想成为“皇帝”的男人,又怎能停下事业的脚步呢? 就在前几日他收到消息,被他打败并赶走的泰宁节度使朱瑾,已经逃到了扬州,就是不知道朱瑾是准备“狗”上一段时间呢,还是彻底的归顺了杨行密。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都是极坏的,也是朱全忠相当不愿意看到的。因为自古江淮乃至江南,受地理位置和地势所限,士卒多擅水战、步战,很难大规模发展骑兵。 朱瑾的到来,恰恰将杨行密最后一块短板给补上了,因为他投效的见面礼,就是其手下残余的骑兵。 这支骑兵人数尽管只有三千人,但却是朱瑾起家的老班底,跟着自家主公由郓州一路辗转到了江淮,军心却仍能保持不散,其战力就可见一斑了。 本来实力就不弱的杨行密,如今又得了朱瑾的这支骑兵,其战力的增加,就不能按照倍数计算了,而是以平方的速度打着滚的向上翻。 这在朱全忠看来就相当的麻烦,所以他要趁着朱瑾才投奔江淮立足未稳,与杨行密的淮军还未完全整合之际赶紧下手。 如果二者合流成如胶似漆之势的话,梁军再想进入江淮就会付出比如今多上几倍,甚至十数倍的代价。 另外,朱全忠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他想弄死杨行密,还有个不足与外人道的小心思。前一段时间汴梁在与淮南做生意时,他见财起意扣下了杨行密的一批茶叶,人家上门催讨了几次,老朱就是厚着脸皮不给钱。 对于这种没有契约精神的家伙,杨行密也不惯着他,一纸“诉状”就把朱全忠告到了长安的李晔那里。 这种事皇帝哪敢去管,只好两面和稀泥不了了之,但梁王收货赖账的名声,却被杨行密传的到处都是,弄得老朱相当的没面子。 于是老朱本着“你让我丢脸,我就让你丢命”的原则,给自己找了n个理由,总之于公于私杨行密必须要被干掉! 他向来是那种坐起立行的人物,想到的就要去做。当然李克用也是这类人,只不过他是心血来潮想起一出是一出,至于前因后果他是不管的,因而也就一直憋屈着做他的“千年老二”。 简单的夸奖了朱令雅几句,朱全忠便撇下闺女自己独自一人来到了前厅,一落座便吩咐人将庞师古、葛从周二人唤来。 不多时庞、葛二人便领命赶到,老朱对这两名心腹大将也不多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这次孤决定进军江淮,由你二人统兵,老庞,这次你来担任主帅,从周给你做副手”。 他此言一出庞师古与葛从周纷纷口中称“喏”,然后朱全忠又细细叮嘱一番,手下这两名双花红棍也是连连点头。 要知道老朱可不是凯申公一类,动辄“优势在我”的瞎指挥,他可是一刀一枪,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其临阵经验之丰富,在当世也无出其右了。 经过一番如此这般的面授机宜,庞师古与葛从周领命而去。 乾宁四年九月,经过近一年的筹划,舟船、粮草、器械,兵马一一准备停当,朱全忠特意搞了出登坛拜帅,大张旗鼓之下,梁军分为东西两路齐头并进,直扑江淮。 东路军庞师古集结手下徐、宿、宋、滑四州七万人马,驻扎在清口准备进袭扬州。 西路军葛从周则率领兖、郓、曹、濮五万兵马,在安丰集结攻占的目标是寿州。 从整个战场态势上看,这两路人马犹如一抦巨大的铁钳,将整个江淮包夹了起来。仅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老朱的战役指挥水平相当的高了。 在这个通讯信息极不发达,地图水平粗糙低劣的时代,朱全忠仅凭经验,便在头脑中建立起了一幅立体的地图,然后大手一挥一个巨大的钳形攻势便形成了,这样一来属实是“优势在我”呢。 不得不说此獠的战术水平相当之高,可称得上是大唐版的古德里安。 第五十七章 强强组合不一定就是最强 就在梁军紧锣密鼓的向着清口、安丰两个方向集结时,坐镇扬州的杨行密,也收到了前方斥候传回来的消息。 别看他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但一听到梁军来袭的消息后,顿时也慌成了一匹老狗,手里抓着前方的军报,在大厅里来回的转圈,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就在此时亲卫进来通禀,说是朱瑾将军到了。杨行密闻言这才稳住身形,连声催道:“请,快快有请”。 片刻的工夫,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的汉子走了进来,他就是不久前投靠杨行密的原泰宁军节度使朱瑾。 才一进门朱瑾就察觉出气氛有异,再观杨行密的面色,也是一脸的忧愁加上纠结,如同他的名字一般,给人一种便秘了多日的感觉。 “使相,可是有事发生?”。杨行密官拜淮南节度使,同时又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就相当于过去的宰相了,所以朱瑾称他为“使相”。 不过这个称呼也很麻烦,尊称对方时发音一定要清晰,不然口齿不请,就很容易叫成了“死相”这种暧昧的称呼,这特么就尴尬了。 “朱将军你来的正好,这是才收到的军报,贵同乡已经集结大军,准备一举拿下江淮啦”,杨行密边说边把手中的军报递了过去。 朱瑾也是宋州人跟朱全忠是地道的老乡,所以他才被朱全忠的“背后一枪”,打得丢了地盘和全付的家当,也就不足为奇了。 “哪里敢高攀哦,谁要是认这种畜生做同乡,那就倒了大霉喽”,朱瑾与他堂哥朱瑄在朱全忠危难之际,曾经伸出援手,结果却落得个兖郓二州尽失大哥惨死,自己也寄居江淮做了客军。 摊上这种忘恩负义之辈,任谁都是恨意难消,可他也明白如今是形势比人强,既然大仇难报,就只能逮到机会嘴上痛快一下了。 不过他也就是随口骂上几句,眼下人家杨行密是主公,自然先紧着老板的事情先处理了。所以他稍稍过了下嘴瘾后,便将谈话转入到了正题。 “使相倒也无需过于忧虑,这朱老三尽管是兴师动众,集结八州一十二万人马,但在某家的眼中不过土鸡瓦狗尔”,朱瑾大嘴一撇极其不屑的说道。 见他如此装x,杨行密顿时就一阵的反胃,暗道:“你行,那怎么还让人家把你撵的满世界乱窜的,要不是某家收留此刻怕是早就做了梁军的刀下亡魂了”。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物,杨行密的腹诽朱瑾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当即他苦笑了一下说道:“使相,某家却是败于梁军,但打败仗也有打败仗的好处,就是失败的经验比别人多上那么一些,对梁军的了解亦是如此”。 说罢朱瑾举起右手,在拇指与食指间比了那么一丢丢的距离,顺带着小小的自嘲了一下。 杨行密见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穿,也很不好意,连忙摇着大手道:“朱将军过于自谦了,没必要、没必要哈....”。 朱瑾见状也不好再过于矫情,索性避开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朱老三这次看似用尽全力,派出来的也是手下一等一的大将,但使相....”。 说到这里他为了增加效果,故意停了一下然后才意味深长的说道:“两强加在一起,未必就是最强啊!....”。 ~~~ 如果给朱全忠麾下的梁军大将排个座次的话,庞师古、葛从周绝对是能位列前三的。这其中庞师古独占一个“勇”字,而葛从周称其为“智将”亦不为过。 可就是这一对智勇双全的组合,偏偏在配合上却多少的,有着那么一丝的嫌隙。原因就出在这二人同为朱全忠的心腹爱将,但却非要分出谁是“梁军一哥”来。 讲真,这件事情还真就不是老朱耍手腕,在内部搞什么分而治之的把戏。尽管他为人龌龊了些、猥琐了些,但这点肚量和自信还是有的。 开什么玩笑,如今创业不仅“未半”,甚至连十分之一还没有呢,正是大家团结一心成其霸业的时候,哪有闲工夫自己人内斗啊。 所以说人始终是种复杂的生物,你很难给一个人只贴上一种绝对的标签,就比如朱全忠,谁说奸佞之人,就不能有着胸襟和气魄呢? 他其实早就知道庞、葛二人彼此看不顺眼,但他却一直将这种事情,视为手下人的良性竞争,而未加以制止,自信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这一次也是,他凭着强大的个人威信,还有“魅力”,把庞、葛二人强行捏到一起,让他们相互配合着攻略江淮。 只可惜他有一点没想到,向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在以强者为尊的军中,不比便罢真要比起来的的话,那就一定要分个高低前后的。 果然事情不出朱瑄的预料,大军启程分作两路,向着预定目标疾驰而去。走到一半的时候葛从周就接到了主帅的将令,说是东路军一路上河流众多,严重拖慢了庞师古的行军速度。 因此就要求葛从周即便按期到达安丰,也务必要暂缓发动攻击,以待东路军到达后,两路再一起协同展开行动。命令的结尾还一再强调,这是主公朱全忠面授的进军方略,不得有丝毫的违抗。 “整日价就知道主公、主公的,须不知‘将在外’的道理,难道他老庞离开了主公就不会打仗啦?”,这就是葛从周瞧不起庞师古的地方了,于是一面看着命令,一面冲着左右心腹嘀咕道。 在这一点上他并没有说错,庞师古自从军以来,就紧随在老朱的左右,事事唯自家主公的意志为转移,说白了就像一个从小就听话的好孩子,离了爸妈自己便没了主意的“妈宝男”。 老朱自然也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所以在出发前事无巨细的逐一安排明白。这样的好处就是大军交给他,朱全忠十分的放心。 可坏处就是,处事死板缺乏灵活机变,根本适应不了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更坏的就是老朱偏偏给庞师古,派了一个打仗爱动脑子的葛从周做副帅,这样一来事情就逐渐的别扭了起来。 对于葛从周对自己的鄙视,庞师古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他并不在意,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一步步走上来的,岂是你葛从周能妄加评议的? “好,你既然说某家不会打仗,那这回某家就给你来个全盘按计划行事,让你看看是主公的安排高明,还是你葛从周的韬略更胜一筹”,庞师古也暗自较上了劲。 第五十八章 你行你上啊! 自古将帅不合就是军中的大忌,庞师古与葛从周严格来说,也并非就是那种嫉贤妒能之辈,尽管相互都不服对方,但在以前的征战中,配合的也还算默契。 不过自从拿下兖、郓二州底定山东后,二人的战功便越来越大,随之而来的就是心态上逐渐起了变化,说白了就是他们都“膨胀”了! 这次庞师古铁了心要让葛从周看看,严格遵循主公的指示,到底能不能打好仗! 于是一道道军令从他的大营发了出去,内容无它就是将葛从周的西路军,严格限定在原有的计划上。这一下便把葛从周搞得束手束脚,但又无法公然反驳,弄得心里十分的憋屈。 十一月,庞师古的东路军经过一路的“遇水搭桥”,终于赶到了目标地域清口,而葛从周的西路军却已在安丰等候多时了。 收到庞师古的消息后,他终于也是松了口气。西路军长时间的空耗在安丰,他真担心时间一久,全军成了师老疲惫之态,而杨行密趁机动手各个击破,到了那时只怕一个“逗留不进”的大锅,立时就会扣在自己的头上了。 可高兴了没一会,葛从周突然就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军情通报,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又将庞师古派来送信的校尉唤了进来,仔细询问了一番。 “你确定庞帅扎营的位置是在这里?”,葛从周指着地图,向那名校尉问道。 “回将军,确是这里,标下不会弄错的,我家将军就是看中这里离水源很近,方便将士们取水”,那名校尉本就是庞师古的亲卫,自然了解他家大帅的意图了。 葛从周也知道这名校尉的回答不会有假,他只是存着万一侥幸之心,希望是自己弄错了而已,因为从递送过来的军报上看,庞师古竟将大营扎在了一块“绝地”之上! 清口又名淮泗口、清河口,乃是泗水入淮之口。一直以来泗水就是中原水运的要道,而清口扼南北交通之咽喉,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朱全忠选择让东路军进驻此地,在战略上一点毛病都没有,但问题是庞师古好死不死,却选在河边扎营,而且那里地势低洼,周围方圆三十里内都极易蓄水,这无疑就是特么块“死地”! 葛从周越想越怕渐渐额头冒出了细汗,他虽然不服庞师古但大家彼此份属友军,如果东路军出了事情,他西路军立时就成了孤军深入的局面,同样也落不到好去。 想到此他一把抓住那名校尉道:“你先在这里等等,我马上给你家庞帅修书一封,你火速带回”,说完他便拿起笔来要言不烦的写了封信,提醒庞师古决不可在“绝地”扎营,以防敌军水攻。 那名校尉见葛从周如此郑重其事,自然也不敢多做耽搁拿了信后,便火速赶回到清口,将信交给了自家大帅。 “放屁,姓葛的越来越过分了,他只是个副帅,居然敢对某家指手画脚的,他以为他是谁啊!”,庞师古接到信后不仅没有“纳谏”,反倒暴跳如雷像是被踩到了尾巴。 也怪葛从周心里着急没加多想,人家庞大帅本来就忌讳这些,他还偏要去戳庞师古的敏感点,这下终于将把庞师古给惹毛了,直接提笔回信,就一句话“你行,你上啊!”。 接到信后葛从周长叹一声,就在他鼓起勇气,提笔准备写第二封信提醒时,东路军的败报便到了,主帅庞师古战死,被斩杀者过万,淮南节度使杨行密亲自率军一路掩杀,东路军残兵正在向着徐州方向溃逃。 ~~~ 原来杨行密经过朱瑾的一番“心理建设”后,自觉局势尚有可为,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准备与朱全忠好好周旋一番。 事实也印证了朱瑾所言,征伐江淮的梁军,果然出现了将帅不合的情况。不仅如此统帅庞师古为了证明自己“很行”,终于决定摆脱老朱的阴影,自行其是一把。 “真的是天助使相啊,庞师古也是打老了仗的,怎么就非要选在‘绝地’扎营呢?”,朱瑾先是高兴继而疑惑道。 “不管他啦,既然他非要前来送死,那我们就成全他”,杨行密搓着手,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信心十足的说道。 于是二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由朱瑾带人在上游筑堤拦水,然后来上个“水淹梁军”。 朱瑾当即领命带队出发,七日后月黑风高之时朱瑾破开大堤,汹涌的淮河水一下子就淹没了整座梁营。 被大水漫灌的庞师古拂晓时分仓惶下令,让手下人马立即向地势较高处转移。正慌乱间,突然感觉大地微微颤动起来,久经沙场的庞师古仰天长叹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没错,朱瑾筑堤放水当工兵干的只是副业,人家真正的主业可是骑兵!在掘开大堤后他就立即带着自己的马队,由北向南一路掩杀过来。 “结阵、结阵....”,发觉情况不妙的庞师古,踩着地上的烂泥艰难的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 毕竟是朱全忠手下的头号悍将,在大营被淹弓箭、巨盾全部损失的情况下,庞师古居然在短时间内,就将手下的溃兵组织了起来,草草结成了一个防御阵型。 这些梁军手持陌刀、长枪,却没有任何的防护和远程攻击武器,就是准备直接以身体硬刚朱瑾的骑兵冲击。 只可惜此刻的庞师古,无论再怎样努力,也终究不过是困兽犹斗了,压垮梁军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于杨行密亲率的淮军步骑两万余人。 他在事先就与朱瑾约定,以上游来水冲击梁营为号,到时提前埋伏在南岸的淮军,待“洪峰”过后立即开始渡河。 只不过杨行密渡河后才发现,梁军的大营都泡在了水里,不要说发起进攻了,再往前走只怕就跟梁军一样,都喂了王八。 他当机立断命令手下绕过梁营,准备在半途截杀庞师古。虽然中途绕路浪费了些时间,可恰好在他赶到时,正遇上朱瑾的骑兵开始冲锋。 这样一来,庞师古先是被朱瑾的骑兵“当头一棒”,继而又被杨行密率军“拦腰一击”,两记重拳之下直接就被ko了。 此一战梁军算是彻底垮了下来,杨、朱二人合兵一处乘势向北猛追。尤其是朱瑾,报仇心切杀得兴起,带着骑兵一路竟然追到了徐州的外围,才被杨行密连下三道将令,给拦了下来。 随着杨行密的命令一同到来的还有他的口信,就只有一句话“走,跟着哥哥弄葛从周去”。 第五十九章 向南?......太难啦! 杨行密之所以紧急叫停了朱瑾的追击,是因为收到消息,朱全忠此时已经率军进驻宿州,这样一来朱瑾随时都有可能被切断退路。而与此同时寿州方面也传来了大捷。 当东路军的败报传到葛从周那里后,他便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了,急忙安排西路军全线后撤。他这面手脚一乱,却被寿州团练使朱延寿抓住了机会,一阵的穷追猛打,一直将葛从周逼退到了濠州。 到了这里葛从周便寸步难行了,此时的江淮正是“十冬腊月,大雪纷飞”,而他恰好就赶上了这一带百年未遇的大雪。 这场大雪一连下了四天,雪后又是气温骤降道路结冰。偏偏葛从周属下大半的都是骑兵,遇上这种天气大军根本就行动不起来。 因为这时马匹的蹄子上,根本就没有钉上马蹄铁,所以一旦道路结冰,马匹就很难奔跑起来,即便跑起来也非常容易受伤。 不像人家晋军,因为某位穿越人士的嘚瑟,早早的就装备上了马蹄铁,而且还是那种,有助于增大抓地力的宽蹄铁,应该说这东西要比火铳,更加适用于现在的骑兵。 葛从周这边是因为雪天难行,但却给了杨行密大好的时机,虽说朱瑾手下的也是骑兵,但淮军是本土作战人家还有船呐,而且南人操舟属于是自带的基本技能了。 所以仅用了两天的时间,淮军的大队人马,便杀到了濠州城下。 如今葛从周面对的局面,是他从军以来前所未有的。自己困守孤城旁边连支友军都没有,主公朱全忠虽已到了宿州,但奈何同样是天气的原因,根本就无法赶来支援他。 唯今之计就只剩下了一条,趁着淮军围城尚未合拢之际....跑吧!想到这里葛从周一咬牙,也顾不得要争什么“梁军一哥”了,只要能保住性命,弟弟就弟弟吧! 长叹一声他便一马当先打开北门冲了出去,身后的梁军自是紧紧的跟随,再后面嘛.....就是朱瑾率领的淮军骑兵了。 为了报失财、失妻、失地盘等等诸多之仇,朱瑾也顾不得什么雪天路滑,马匹极易受伤的影响了,拼着命的从后面一路的追杀,终于在淠[pi]水边上截住了梁军的主力。 梁军到了此时士气全无,只顾着夺路狂奔,已经不求跑过朱瑾的追兵了,只要跑过自己的那些同袍就好。 淮军抓住时机乘势合围,将梁军像赶羊一样一步步挤到了河边,这些梁军被打得既无破釜沉舟的勇气,也无背水一战的斗志,这场战斗注定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望着一波一波被挤下河水的部众,葛从周看的是目眦欲裂。为了这次南征能够一锤定音,朱全忠几乎将半数的梁军精锐,都交给了庞、葛二人。 这里面有很多人都是打一开始,就跟随着葛从周东征西讨的。当初从汴梁誓师出发时,大家都以为对付淮军这种弱鸡,一战即可下江南,端的是意气风发、威风不可一世。 军中的士卒同样也是士气高昂,大家都认为只要跟着葛从周出去打仗,那必定会满载而归,可万万没有想到,来的时候好好地,结果....回不去了! “悲愤、悲愤”悲过之后便是愤怒了,葛从周自负一生勇武,到了此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放眼望去只见乱军中,敌方一人手中一杆铁槊舞得上下翻飞,在阵中左突右支,凡遇阻挡尽皆被他一槊砸死。 这人应该就是杨行密了,传说他双臂一晃能有千斤的力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据说此人能日行三百里,是否属实就不知道了。 认准目标葛从周便向着这边冲了过来,他就是想在临死前拉上一个淮军的大将,无多有少的让自己心里平衡一些。 哪知刚冲出数十步,葛从周就被身边的亲卫死死的拽了回来,他刚要发怒结果却听亲卫喊道:“将军,援兵来啦,看旗号应该是主公亲自前来的....”。 葛从周顺着亲卫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河对岸旌旗招展、锣鼓喧天,朱全忠的帅字旗竖在中间,十分的抢眼。 他一看援军到了顿时精神为之一震,同样乱做一团的梁军,也都看到了老朱的大旗,顿时军心莫名其妙的就恢复了过来,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 葛从周也乘势组织起队伍,建立了一条临时防线,拼死护住了一块河滩,以便于对面派船过来接应。 与此同时淮军中的杨行密、朱瑾,也看到了朱全忠的大旗,依着朱瑾的意思择日不日撞日,既然那头瘟猪主动送上门来,那也就用不着客气了,索性淮军也一同抢渡过河,弄死朱全忠,这个世界就安静了。 奈何他几次催动手下的士卒,但响应者却是寥寥,大家虽然口中喊打喊杀起劲得很,但双脚却好像钉在了地上似的,没人愿意再向前挪动半分。 一旁的杨行密见状,知道这是淮军士兵,畏惧朱全忠的凶名不敢上前。于是便长叹一声,上前拍了拍朱瑾的肩膀道:“军心如此事已不可为,还是见好就收吧”。说罢也不等朱瑾开口,便直接下令退兵了。 被满腔怒火烧的极为亢奋的朱瑾,双目尽赤直勾勾的盯着对岸。半晌,他突然弯弓搭箭向着对岸连射三箭,大吼一声然后拨马向着淮军撤退的方向奔去。 这边朱全忠也无暇顾及老对头的感受,他正忙着收拾残兵呢。经此一役,梁军可谓大伤元气,出发时的十三万大军,最后撤回宿州的已不足两万余人。 最关键的,这次在战场上折损的,都是梁军中三年以上的老兵,是军中最为精锐的部分。 清点完损失后,朱全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没有出门。杨行密这一次直接把老朱整出了心理阴影,此后再也无人向他提及有关南征的建议了。 而老朱向南扩张的脚步,终于也停了下来,终其一生都未再向南方多看一眼。 ps:最近这几章将男主扔在一边,重点介绍了刘仁恭、朱全忠等人,主要是将出场人物的轮廓尽量的勾画一番。没办法,五代十国就是一个“乱”字。 p又s:清口、淠水之战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虽然名气不大,但在历史上却有着重要的意义。很多人都觉得五代十国相当的混乱,其实也很好区分,那就是自这一战后,朱老温真的就止步于江淮了,终其一生都未再南下。不知是否后人也是受了他的影响,后续的唐、晋、汉、周等终四代都不将重点放在南方,除了庄宗李存勖曾短暂攻伐过蜀地外,其他人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忽略掉了南方。 所以五代的梁、唐、晋、汉、周都是属于江淮以北的中原王朝,而南方的十国...好吧,这个确实有点乱,但只要记得他们都是江淮以南的割据政权就好。 第六十章 一场昂贵的剪彩仪式 “快、快,你们能不能手脚再麻利些啊!”一名里正老者中气十足的对着一群工匠吆喝着。 稍停了一下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赶紧上前叮嘱道:“工期是赶了点,但你们可不能糊弄事情,这房子是用来做义学的,要是回头小王爷来检查时,发现了纰漏咱们谁都跑不了!”。 这时一名明显是工匠头儿的家伙,实在被这里正老者给刮噪烦了,将手中的瓦刀一扔走上前来说道:“我的里正大大,您就放心吧,这义学是王爷给咱娃娃专门办的,就是我家的房子出事,义学的房子都倒不了!”。 那老者也不生气,只是呵呵笑道:“那是,据说王爷给下面各县的县令下了死命令,要是哪个县的县衙盖的比义学漂亮,他就直接拎着刀子过去,把县令的脑袋给砍了...哈哈哈”。 这些人口中的“义学”,就是李存勖“振兴河东经济”计划中,一项重要的惠民政策,作为龙的传人,教育一向都是当政者非常重视的事情。 只可惜眼下这个混乱的世道,今日不知明日事的,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被赶下台,到时花出去的钱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因此各藩也就没人会做这种傻事了。 但人家河东就不一样啦,如今李克用在河东那就是一枚定海神针,稳得一匹,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别人要是敢往河东看一下,都会被闪瞎“狗眼”。 所以,当李存勖提议兴办“义学”时,暴躁老爹顿时便连连点头称“善”,不过他转头就问了一句“钱从哪里来,先生又到哪里聘请?”。 毕竟李克用也不是只会打仗,他只不过是懒着去弄这些琐碎之事而已。好歹也算是主政河东多年,他又岂会不知兴办教育的好处,但搞这些是很费钱的,于是乎他才有此一问。 见老爹终于有兴趣听自己阐发观点了,李存勖也是精神大振,站起身来先紧了紧腰带,然后便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其实他计划中的“河东模式”是环环相扣的,利用税收、开矿带来的收益,分别对冶金、纺织等实业,以及义学教育,进行先期投入,等这些方面兴起后,势必又能带来税收的增加。 仅就一个义学,相信十年之后就能给河东,培养出大批的专业人才。因为某人又一次,十分无耻的照搬了普鲁士当年的义务教育体系。 每五个里坊设置一所义学,学堂建的宽敞明亮,一看就档次倍儿高,教书先生就找落魄的世家子弟,什么国文、术数、格物、技击能上的全给弄上,义学里再配个学监,整天拿个戒尺往那儿一站,特威严的那种。 每天学生一进校门,学监必是一句“好好学习”,学生鞠躬回曰“报效大唐”,都是一水儿的大唐雅音,倍儿有面子。 “您说,就这样的义学,一年的学费得多少钱?”,李存勖一顿比比划划后,向老爹问道。 坐在上面的李克用,此刻已经完全被他给弄懵圈了,两眼茫然下意识的接了句:“我觉得怎么着也得十两纹银吧!”。 “十两纹银!那是成本....爹、爹,您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呐”,李克用一听此言立马就清醒了过来,一年这么多学费,你请鬼来上学啊,顿时这暴脾气就上来了,跳起来就要猛抽这小混蛋一顿。 李存勖一边躲闪一边赶紧说道:“免费,这些都是免费的,所需的费用,都是从新增的商税中抽取,绝不动用内库的钱帛”。 其实不仅河东,如今整个大唐对于商税都不怎么重视,本来嘛,鄙视商贾都这么多年了,还好意思找人家收税?毕竟大唐的官吏也是要脸面的。 因此不管如今世道乱成什么样子,各地对于商税始终都维持在三十税一的水平,而且还只是在通都大邑才设卡收税,很多地方还不征税呢。 而李存勖设计的征税方案,则是在河东推行一种叫“厘金”的东西,也就是在各地设卡收税。每过一地,商人缴纳少量的厘金,但沿途缴纳之下便会聚少成多,换算下来河东的商税也就成了十五税一。 之所以如此,就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效果,如果李存勖冒然在河东提高税赋,只怕那些个奸商闻风而动,都跑去别的藩镇,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您得研究这些商贾的心理,什么叫成功商贾.....”,李存勖说完这些,不免得意洋洋起来,正要大大的嘚瑟一番,却被老爹抬手给了一个脑勺儿。 “我看你是把你爹我的心里琢磨透了吧”,李克用也得意洋洋的搓着手。这两年儿子的个头长得飞快,再想打他脑勺就只能靠偷袭了。 话已到此他这个举动,也就表示同意了儿子的计划,至于李存勖所谈的五年基础教育后,再将学生分流到技术、行政,甚至军事等方面的计划,李克用就不再过问了,作为“最高当局”他是有资格只享受结果,而不用操心过程的。 就这样,第一批的义学就在整个晋阳,轰轰烈烈的兴办了起来,至于启动资金则是由张承业主管的内库先行垫付,等第一批的厘金收到后,再行归还。 至于到时归不归还嘛,就要看李存勖与张承业的“饥荒”打的如何了。 ~~~ “七哥,欢迎、欢迎,要是没您的鼎力相助,这义学不会这么快就建好,我代表孩子们感谢您,给您鞠躬啦....”,李存勖嘴里谀词如潮,不知不觉就把张承业架到了“热炕”上。 今天是整个晋阳第一所义学落成的日子,李存勖特意事先发了大红的请柬给张承业,让他务必于当日莅临现场,为义学剪彩。 张承业接到请柬后,看着上面的“剪彩”二字不禁一阵发懵,但小李子想表达什么他还是明白的,应该就是类似酒楼开业,庆祝一番的意思。 对于这种事张承业自然是满口的答应,并且在庆典当天便早早的赶到了现场。李存勖在一番客套后,便将他甩给了冯道,自己又跑了出去忙活别的事情去了。 不多时外面喊了声“吉时已到,有请嘉宾剪彩”,冯道闻言便起身说道:“监军使,还请移步到外面剪彩吧”。 张承业也是早就想见识一下,这个所谓的“剪彩”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当即便起身迈步出门,外面自然有人引着他直奔义学的大门。 来到门外,只见一条丈余长的大红丝绸,分别被几名干干净净的学童拖着,丝绸上面还系着几朵编好的大红花。 此刻李存勖、冯道,还有此处的里正等人已经就位,张承业在李存勖的眼神示意下,也站到了他的身边,刚想开口却被人从身后莫名其妙的递过一把剪子,众目睽睽之下张承业只好顺手接了下来。 “请贵宾剪彩”,旁边司仪蓦地一声,把张承业给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李存勖低声催道:“快剪”,然后他就看到身边包括李存勖在内的几人,纷纷将面前的丝绸一剪给剪断开来。 “这....如此之长的丝绸,价值几何啊!”,张承业无奈也只好跟着剪了下去,同时还十分肉疼的问道。 “不贵,五千两而已”。李存勖面带微笑,冲着场中的学童及百姓挥手致意,小声说道。 张承业:“啊?....啊!....”。 “七哥,冷静,对,保持微笑,底下的百姓看着呢...,七哥!....快来人,七哥中暑了.....”。 第六十一章 你打,你打他啊! 张承业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剪子下去.....忒贵了吧!要不是河东就是他老李家的买卖,他真怀疑李存勖跑到这里“宰客”来了。 “七哥,你看你,我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看把你吓的....”,李存勖也没想到张承业反应这么大,要不是彼此知根知底,他也怀疑张承业是在跟他“碰瓷儿”呢。 “我说么,一条丝绸哪里就会价值五千两呢”,张承业颇有些自嘲的说道。 “真的值五千两....七哥、七哥....”,李存勖仍是满嘴里跑着火车,可转头却见张承业两眼翻白,看架势这又是要昏过去啊,吓得他赶紧闭上了嘴巴。 不过这次还好,张承业有了前番的“打底”,第二次并没有真的昏过去,只是眼前一阵阵的金星乱冒,让李存勖弄得很是上头。 抓着身边的随从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眼前的金星慢慢消失,李存勖十分关切面孔浮现了上来,张承业一见立即抓住了他的胳膊,几乎是带着哭音恳求道:“二郎,你说实话这丈许长的丝绸到底所费几何,你直说,哥哥挺得住”。 李存勖望着几乎快要吐血的张承业,不禁深受感动,同时也明白了,为何老爹会将河东的内政全盘交付给他,从来不加以过问。 张承业是真正将自己,当成了河东的大管家,事事从李克用的利益出发,因此他虽是宦寺的身份,但河东上下无一不对他敬重有加。 “七哥,我开玩笑呢,要五千两不假,但这是用在别处的紧要款项,一根丝绸而已,款项我早就用体己钱垫付过啦”,李存勖换上了一副诚恳的表情说道。 他确实打算过一会找张承业,落实一下他提议的“研发奖励基金”,结果方才张承业发问时,话赶话的说道了这里,李存勖本想开个玩笑,结果险些闹出人命。 关于这个所谓的“研发奖励基金”,张承业以前也听他提起过。就是每年按照农业、匠作、格物等几个方面,评选出一二三等奖,分别按不同等级给与重奖,奖金的上限为一千两银子。 此项奖励还有一个更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可以安排那些获奖的农人、匠作“荫”一子进入义学读书,费用全免之外,毕业后可直接进入官府做事,并给与其官凭,也就是说,这些匠人、农夫的后代,至少有一支是可以摆脱“贱籍”的。 张承业听完李存勖的解释后,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对于这些个什么奖金啊、鸡什么的,他表示毫无压力。 对于前者这钱又不是马上就要,等后面的税收上来后,从厘金里拨付出去也就是了。至于什么鸡...什么金的,人家老张根本就不感兴趣,别说是只鸡了,就是金鸡在张承业的眼中,那也是粪土、是浮云! 二人将事情说清楚后,张承业起身就走,不为别的他真是让李存勖给弄怕了,担心这厮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他非得爆血管不可。 可走了几步张承业却又停下身来,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又踉跄着走了回来,声音无比虚弱的说道:“二郎,你要的那间‘文库’,咱家已经给你整座搬过来啦。 不仅是那些资料,还特意给你挖来个宝贝,我已经安排人直接送到你的府衙去了,你自己回去接收吧.....”,说完张承业便一溜烟的窜了出去,身形端的是疾如奔马、快似流星,生怕李存勖又弄出什么事来。 李存勖闻言当即便抛下义学这边的事情,带上冯道匆匆的赶回了府衙。一拐上府衙门前的大街,就看到长长的一溜车队,粗略目测下来,至少有二十辆大车之多。 待李存勖行到府衙大门前,只见排头的第一辆马车旁边,静静的站着一名青年男子。尽管他身披狐裘,但仍能看出身子略显单薄,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 一望之下李存勖不禁抓了抓头,他猜想这只“弱鸡”,应该就是张承业口中的“宝贝”了,只不过“宝”在何处,却怎么都看不出来,因为此人给他的印象就只有一个字“帅”,简直是帅到爆了! 行到近前,那个“弱鸡”帅哥主动向前迎了几步,冲着堪堪勒住缰绳的李存勖抱拳一礼,口称:“小人张秘,见过小王爷”。 别看他躬身向李存勖施礼,但做派、声音无一不透着一股子.....,李存勖吧嗒了半天嘴巴,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反正就是帅、好看,幸好李存勖今年才满十三岁,要是同龄的话,跟这个张秘站在一起,多少的就会让他有些自惭形秽了。 “你也姓张,跟张承业可是亲戚?”,李存勖慑于对方的“帅”压,没话找话的问道。 “回小王爷,论起来小人还需叫他一声‘叔父’....”,据这个张秘自己交代.....哦,介绍、介绍。他是张承业的义父张泰的侄孙,自小被张泰从家里接到长安,一直跟随在张爷爷的身边。 “哦,那你也是....”,李存勖听完张秘的介绍,仿佛大大的松了口气似的,可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伤人了。 须知张泰也是宫中的大珰,他如此直白的询问张秘,实在是太没礼貌了,所以话说了一半,就硬生生的给咽了下去,可嘴巴能控制,但眼神却不受控制的扫了一下。 等他意识到这个也已经晚了,毕竟此人是张承业费了很大力气,从长安挖过来的,大家一见面李存勖就揭人家的“伤疤”,如果因此生了嫌隙,今后又如何相处? 哪知张秘见状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仍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不过李存勖的“好奇”他又如何看不出来,想了想还是自己主动掀开的好,也免得大家日后尴尬。 “小人自幼便对一些文书、古籍感兴趣,后来爷爷发现,我在文牍的整理归纳上颇有一些天分,便将‘文库’的整理工作交给了小人。 所以从很小的时候我便经常出入其间,对里面的资料自然而然的就涉猎颇多,渐渐的小人发现这些文牍资料之间,竟然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于是就试着将这些资料,按照它们的联系,重新整理归档,只可惜资料实在太多,仅仅完成了七成,爷爷便说要将这些送往河东,小人不忍心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也只好跟了过来。 哦,小人虽然时常进出皇宫,但‘文库’位置极偏没有深入内宫,加上小人的样貌.....,进出时又有爷爷给的腰牌,也就根本没人在意了,所以小人不是.....那些人”。 这张秘说话极有条理,在申明自己不是太监的同时,还不忘小小的凡尔赛了一把。 李存勖闻言登时心中大怒,感觉自尊心有被刺激到,“帅有什么了不起,帅就不用做太监了吗?”,与此同时他的脑中跳出一个小人儿,不断的在他的耳边说:“你打,你打他啊!.....”。 第六十二章 张秘书,进来一下 李存勖毕竟还没有被嫉妒冲昏头脑,从张秘的一番言语中,他立即便明白了张承业所言非虚,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一个天赋极高的“专业人士”。 其实人人都知道007作为情报人员,根本就活不过第一集。但却很少有人知道,现实中这一行里的翘楚,在未接触这个领域前,大部分都表现得极为平常,甚至平庸。 可一旦进入到情报界,便如同在焊枪里注入的乙炔,其才华犹如喷出的火焰一般,光芒十分的刺眼且不可阻挡。好吧,说人话就是,干这行最是需要天分了。 此刻眼前的张秘就是这种人,在旁人眼中枯燥无味案牍文件,他读起来却甘之如饴,并且还能抽丝剥茧从中找出联系,这种人不是怪胎又是什么? “这次一共拉过来...有二十车的资料吧”,李存勖伸长了脖子沿着车队向后望去,顺带着转移一下话题,缓解一下“给嘎”的局面。 “好叫小王爷知晓,这次已将‘文库’全部搬至河东,一共动用了二十三辆马车,这些案牍资料包含了各藩的政务、军情、人事调动....”,张秘一脸的波澜不惊,十分平静的说道。 “行了,行了,这些还归你负责,具体怎么办理我是不管的,需要什么尽管说、大胆提,能办到的我这儿绝没二话,就有一点,今后我要什么资料务必在第一时间送到,明白?”,李存勖俨然一副上位者的嘴脸,看着十分的欠扁。 “小人明白,现在就有一件要事急需处理....”,张秘很是从容的说道。遇到如此放权的领导,下属的工作积极性很容易就会被调动起来,既然李存勖都表了态,那他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啊!....那你就....说来听听把”,李存勖心中暗骂“我也就客气一下,你特么还当真的听了!”。 “是这样的,这些文档最早的可追溯到至德年间,只可惜自广明元年以后,各地的奏报日渐稀少,到了近十年基本上就不再有监军上报密奏了”。 张秘所说的“至德”、“广明”分别是唐肃宗和唐僖宗的年号。特别是广明元年,那一年冲天大将军率领义军,攻入了长安。 不过年号这玩意李存勖是不懂的,伸着脖子听冯道解释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花了这么多钱上下打点的,感情运来了几十车的‘古董’啊!咱又不是收废品的,要这么多故纸堆作甚?”。 “故而小人希望能将近几年,各藩的情况重新收集起来,把这一块补齐,还请小王爷调派人手,由小人来安排其具体的职责”,幸好李存勖还没发飙之前,张秘及时开口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可以,完全可以,我这就安排”,说完他转身刚要吩咐冯道落实下去,但一张嘴却不知道张秘具体需要什么样的人,在那里“啊”了半天,只得又转头看向了张秘。 “哦,先期并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只要五人就好,年纪在十三至十五岁之间的学童,家事要清白,最好....最好是没有家世的孤儿...”,说到这里,张秘也变得讷讷了起来。 他虽然有些难以开口,但李存勖却十分清楚他的用意,也更加确认了张承业真的帮自己选对了人,顿时就感觉十分的欣慰。 “好啦,这些不必再跟我说了,今后你找他就可以了,有什么事情直接跟他说”,他边说边一指冯道继续说道:“他比你大上几岁,你就叫他...‘道哥’吧”。 说到这里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一把拉过冯道低声吩咐道:“这些文档资料不要拉进府衙,全部送到龙山,我会安排人把那边的庄子清空,今后那里就交给张秘负责了。另外,我会调一队兵马过去,暂时充作那里的护卫,就由你来负责吧”。 说完他转头看了看张秘,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今后你就在我河东安顿下来吧,官职嘛,你叫张秘,做个秘书丞如何?月薪嘛....”。 他话还未说完,就觉有人在拉他的衣角,还未回头冯道就凑了过来,低声道:“明府,秘书丞乃朝廷的命官,咱们如果私自任命,恐怕...恐怕对王爷不利”。 “这样啊,那就把“丞”字去掉好啦,就屈居你做个‘秘书’吧,其实这个岗位的升迁空间还是蛮大的,等将来咱们河东上市了....嗯,上去了一定还会调整的、调整的,哈哈哈哈....”。 李存勖感觉忽悠的不过瘾,索性便画起大饼来,但任凭他说的口沫横飞,张秘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面带微笑安静的站在那里,听着小李子满嘴跑火车。 不过这一切总算是安排妥当了,李存勖整个人立马就轻松了不少,背着手目送冯道引领着车队,向着西门驰去。 从那里出城继续向西二十里,在龙山的半山腰有一座晋王府的私家别墅,原来是李克用夏天避暑的地方。近几年老李因为公务繁忙,对外征战频繁,所以也就很少过去了。 因为四周半座山都是晋王府的私人领地,平日里百姓,甚至官吏都不敢轻易的进入。如此僻静的所在,正好被李存勖征用来,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自此后李存勖三天两头的就跑到龙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定后,先是翻阅一会文件,然后便掀开盖子,将嘴巴凑到特制的传声筒上面。 随即安装在张秘房间里的喇叭,便传来这厮瓮声瓮气的声音:“张秘书、张秘书,你过来一下,对,现在就过来....”。 ~~~ 乾宁六年三月,“内判院”终于拿出来了第一份简报。对于这个“机构”,李存勖光取名就用了整整三天三夜,先是取了一堆诸如契卡、军情处、密谍司、东厂,甚至连粘杆处都想到了。 但仔细一想,如此隐秘的部门名字太过怪异的话,反倒会引人注目,最后就定下了一个“统合调查研判院”,简称“统判院”的名字。 结果这个名字居然被李存孝给鄙视了,“‘捅判院’,捅谁?看谁不顺眼就指出来,洒家直接撕了他岂不爽利”,这家伙朝点上啐了口吐沫,态度极为嚣张的说道。 李存勖其实对这个名字也不太满意,于是又关起门来生生的憋了半日,最终将名字定为“河东内部信息分析研判院”,简称“内判院”。 “闭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告诉娘亲,前天你把小妹弄哭了”,李存勖对着欲言又止的阿孝吼道。 而这一次内判院提供的简报内容,就只有一项,那就是梁王朱全忠准备对幽州用兵了。 第六十三章 内判院的第一份报告 话说这刘仁恭也是喜欢作死,加之北地入秋遍地枯黄的,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娱乐项目,那闲来无事干嘛呢,“咱们再找契丹人玩玩儿吧”,他对着手下如此说道。 其实手下的意见并不重要,刘仁恭也不打算征得他们的同意,反正室韦的礼都收了,这要是不拿出点行动来,回头咋好意思跟人家说呢。 于是幽州兵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百日捉契丹、打草谷”活动。刘仁恭将兵力分开来,以小队的形式在草原上到处袭扰。 这些十几人一伙的幽州军,见到落单的契丹人上去就是一顿猛削,抢了东西便跑。遇有大队契丹骑兵时,则一声唿哨狂奔进城,然后凭着深沟高垒据城而守, 别看耶律阿保机天纵奇才,但蛮族天生不善攻城的短板,他也同样无法克服,每次都是追到城下,被一阵乱箭给逼退回去,气得他哇哇乱叫一通,却又无计可施。 就这样老刘从契丹人的身上,渐渐的找回了自信,他居然觉得自己又站起来了!当初用计挤走李存审时,还知道遮掩一二,现在则完全是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猖狂起来的刘仁恭,竟连李克用都不放在眼里了,先是对河东调兵筹饷的命令爱理不理的,后来直接当着河东信使的面,张开大嘴狂喷一气:“大家都是朝廷的节度使,他李鸦儿凭什么把手伸到幽州......”。 大道理被他讲的是一套一套的,河东信使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呢。回到河东跟晋王殿下添油加醋的一番复述,“爆王”闻言不出意外的暴躁了起来。 “放屁、放屁,没有河东出兵他刘仁恭能拿得下幽州?没有老夫的同意,谁敢去做幽州的节度使!....”,他这边正骂得起劲,外面侍从进来禀报,说是朝廷从长安转来一份奏章,还有皇帝陛下的一封信。 李克用闻言只得先平复了一下情绪,说了一声“传”。至于皇帝对他既不用圣旨也不用制敕,甚至连口谕都不是,居然只是一封信?他是不会多想的,反倒认为这是皇帝对他体恤、示好的一种表现。 朝廷派来的是一名宦官,先将皇帝的信笺呈了上来,内容倒是很简单,李晔先是表达了一下河东的彩礼收到了,朕很欣慰。 接着就说前几日收到一份幽州的奏折,但他不好处置,思来想去之下决定还是转给晋王,由“爱卿”酌情处理吧。信的末尾还很莫名其妙的加了一句“以和为贵”。 颇为疑惑的李克用将信笺随手扔到桌上,又拿起了李晔转来的奏折,才看了没几行便抑制不住,又暴躁了起来。 原来刘仁恭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上书朝廷控诉河东“霸凌”幽州纵兵殃民,幽州百姓苦河东久矣! 这下真的把李克用气到了,纵兵殃民这种事情他李鸦儿确实没少干,可....可在幽州他还没干过啊,确切的说是还没来得及干,就跑到华州护驾去了。 对于这种公然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的行为,李克用是最不能忍的,“俺老李一向是敢作敢当,干了就是干了,没干的事谁也别想栽赃”。 刘仁恭是不知道,自己化身“嘴强王者”一时爽,却把李克用彻底激怒了。 只见他深吸了几口气,对着朝廷的来使淡淡道:“既然那厮说我祸害幽州了,只怕他还不知道什么叫‘祸害’,今儿个我就给他打个样,让他看看什么才叫‘祸害’”。 语气森冷室内为之一寒,屋内众人仿佛听到有碎冰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纷纷不寒而栗。当即李克用就准备尽起河东大军,不把幽州铲平决不收兵。 可就在这时,李落落匆忙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焦急的说道:“父王,梁军于前日突然在东面大举来袭,泽州、潞州、邢州告急,前线战事十万火急”,说着他便把几处的告急文书,摆在了李克用的桌案上面。 “嘶......”,端坐在上面正在凹造型的李克用,闻言顿时像被针扎了一般,气场一下子就泄得一干二净。 没办法,李克用只得抛下幽州的事情,专心对付起朱老三来,毕竟刘仁恭只是让人觉得恶心而已,朱老三那可是会要命的。 不知道爱老先生的相对论,适不适用于藩镇之间的相互争斗,总之有人欢喜就会有人忧,有人争斗呢自然就有人“捡漏”了。 刘仁恭这段时间过得属实是顺风顺水,他居然趁着老朱进攻河东之际,再次的出兵。这次刘守光一雪前耻一战底定义昌,节度使卢彦威开城远遁,直接逃去了汴梁。 一不小心老刘捡了如此大的一个“漏”,得意之下却忽视了一点,什么人的便宜都好占,唯独朱全忠,向来只有他巧取豪夺的,怎会让别人占了便宜? 正好距离上一次的江淮惨败,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梁军的元气也恢复了一些,于是老朱当即下令,进攻河东的前线军队停止进攻,集体转向全力进攻幽州。 而李存勖的内判院,早在刘仁恭进兵义昌时,就得出了结论:梁、幽之间必有一战! 就在他们将研判结果上报李克用的第二天,梁军全线停战的消息以及刘仁恭的求援信,同时被送到了晋王府。 “哈哈哈哈....,活该!没想到报应来的如此快,还指望孤去救他,好哇,那孤就好好帮帮他!”,李克用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分明就是要趁着梁军进攻幽州之际,再狠狠的踹上刘仁恭一脚。 坐在下首的李存勖见状叹了口气,上前将那份分析报告向前推了推,说道:“父王还是没有细看我们提出的报告”。 “看了啊,当然看过啦,当时为父还不太相信,没想到吾儿竟有如此的....嗯....先见之明,真让你猜对了哈”,李克用打着哈哈说道。 “父王看过的话,就应该注意到最后那部分,也就是我们提出的针对性策略”,李存勖边说边将报告翻开,指了指其中的一段话。 “上个月初十,河东盐贩许某在榷市上见到一人,与契丹人同行,根据他的描述,此人酷似朱全忠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儿朱令雅”。 李存勖说道这里,将报告翻到另一页继续说道:“这个酷似朱令雅的人,于第二日在榷市的不同地方,分别被茶商赵某、布匹商李某见到过。所以我们判断,应该是朱全忠已经派人与契丹进行了接触”。 “其实这次朱全忠对幽州用兵,极可能是攻下幽州进一步与契丹人建立起联系,所以这次我们还是要....增援姓刘的”,李存勖稍微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道。 “什么?救他!想都不要想,什么契丹人、梁军、幽州军的,让他们一起来,老子要跟他们单挑....”,爆王咆哮道。 第六十四章 横跳这种事也看运气的 河东“爆王”在发作的时候,最好不要过于靠近他,这是李克用身边人一致的共识,所以晋王殿下足足咆哮了近半个时辰,才消停下来,足见其对刘仁恭的怨念之深。 “父王,不用儿子细说,其实您自己也心知肚明,河朔三镇之中,魏博镇已经靠向了汴梁,王镕的成德镇虽与我们交好,但暗地里也一直都是首鼠两端,左右摇摆不定。 如此一来幽州就显得至关重要了,眼下刘仁恭虽然小人得志,但至少他也未将朱全忠放在眼里,这在无形之中就为我河东与宣武之间,建立起一个缓冲带。即便是目前,我军也只需守住泽州至邢州防线,就可将梁军拒之门外的。 父王,您试想一下,如果幽州落入梁军手中,则河东的整个东部,都将处于梁军的兵锋之下,更不要说朱全忠就会借此,彻底打开北上的通路。 到时候可以想见,契丹人得了梁军的物资,战力将会成倍的增长,则我河东整个北、东两个方向,将彻底被朱全忠包围起来....,所以不管您喜不喜欢,我们都必须出兵驰援幽州的”。 李存勖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待他陈述完毕,却见李克用坐在椅子里面一言不发,只是面色阴冷的望着下面,很明显比方才要缓和了一些。 “父王,儿子也觉得亚子说的有道理,前几日我们几个受邀,去了他在龙山的内判院,进行了一次推演,如果朱老三带兵进攻幽州的话,则我军就可借道成德镇,快速抢占沧州。 如此一来便可断掉梁军的后路,然后与幽州军南北对进,一战最少打掉梁军一半的兵力,甚至阵斩那颗猪头也是极有可能的”。 李落落也在一旁亢奋的说道,最近他与李存孝、李嗣源,甚至还有李存信等人,经常被二郎请到内判院,大家分作两方对着沙盘、地图一阵的比比划划,虽然没有真刀真枪,但也还是相当的过瘾。 “真的如此?”,显然世子对于行军打仗之事,还是很有发言权的,而且也颇受老爹的重视。在李落落讲完这些后,李克用不禁挺了挺身子沉声问道。 “却是如此,而且胜算在七成以上”,李落落十分笃定的说道。 他此言过后屋内又是一片安静,半晌过后李克用一拳砸在桌子上,低声吼道:“终究还是便宜了那厮,难道他的运气真的这么好吗?真是....不甘心呐!”。 这明显就是同意了李存勖的建议,只不过大家都能看出,李克用只是为了眼前更大的目标,才对刘仁恭暂时隐忍下来,等“爆王”一旦腾出手来,那刘某人的下场注定不会是太好的。 应该说,反复横跳这种事有时真的要看运气,只可惜刘仁恭终究还是闹不大明白,运气只是一时,而实力才是自身安全的唯一保障! ~~~ “亚子、老张,河东就交给你们了”,李克用对着张承业、李存勖象征性的随便交代了一句,一催战马便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扬长而去。 三天前,李落落作为先锋,已经率领三千人马先行出发了,他们的第一站是前往赵州,然后从深州出成德军镇,直扑沧州。 就在晋军决定出兵救援幽州的同时,刘仁恭连发十道告急求援的文书,就差直接管李克用叫“爹地”了。至于前面自己是如何羞辱李克用的,就好像不是他做的一样。 不过这并不稀奇,藩镇争斗嘛,就要有这种不要脸的觉悟,不然根本就活不到第三集的。 也难怪他如此的着急,这一次梁军的攻势既猛且快,仅仅几天的时间,朱全忠手下的大将张存敬,便在沧州以北的浮阳,将刘守光手下的幽州军团团围困了起来。 刘仁恭也算是爱子心切了,一听说刘守光被围心下大急,于是尽起幽州剩余的人马总计五万,直奔沧州而来。 其实张存敬对于刘守光围而不打,就是拿他当做鱼饵,准备来个围点打援弄票大的,这边老刘也很配合,带着手下急吼吼的,就一头扎进了张存敬设下的包围圈里。 这一战刘仁恭算是拼了老命,终于在乱军中与儿子“喜相逢”了,可手下的兵马却被梁军杀得所剩无几,最后手下的死士亲卫拼命杀出一条路,掩护着他父子二人逃出了重围。 这边张存敬也是乘胜追击,一直追到莫州才停下了脚步,顺带着也将莫州占了下来,这还要感谢刘仁恭,他带着儿子穿城而过,直接就将此地扔给了梁军。 可如此一来梁军的下一步,就将直抵幽州的南大门涿州,眼见着留给刘仁恭父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事已至此李克用也顾不得再与他怄气了,当即催动着沙陀铁骑星夜兼程,直奔沧州与李落落汇合。 别看梁军一路气势如虹所向披靡的,但打胜仗这种事情,有时候真的是要看“对手”的,幽州军在梁军的手下那必须是一触即溃的。 可换成真正的沙陀精锐与其对阵,被击溃的就是梁军了。况且梁军的主帅正在北面,军中无人主持,结果被李落落指挥的晋军前锋,一战便冲进了沧州城。 此时的沧州作为张存敬大军的前进基地,城内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辎重,等李克用率军赶到时,李落落已将这些物资清点完毕,直接就交给了李存信。 次日天明李克用聚齐众将,没有废话直接任命李落落为蕃汉马步军指挥使,统领全军直接杀奔莫州,而他自己则坐镇沧州为儿子加油鼓劲。 李落落当即领命而出,到了城外一声令下晋军拔营而起。城头上李克用望着大军人马远去腾起的烟尘,一时间也是颇多的感慨。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当年,自己领兵外出征战时,老父李国昌也是如此,站在营门外为他送行。 他这里忆往事唏嘘不已,李落落却没有任何的想法。近两年作为执掌一军的主帅,他也领兵在外征战过几回,不过像此次这种规模的战斗却是首次,而且对方还是张存敬这个级别的悍将。 但李落落心里不仅没有丝毫的惊慌,相反还一阵阵的很是亢奋。应该说他在战争属性方面,很好的继承了李克用的基因,只是一直活在老爹的阴影下,极少有展露才华的机会而已。 这次他心里清楚的很,这是老爹在给自己创造机会,培养他独当一面的能力。所以说这一战对于他而言,意义极为的重大,而李落落也完全有勇气,在必要的时候单挑张存敬。 就是凭着年轻人的自信与闯劲,当他在莫州城外五十里撞上梁军时,没有丝毫的胆怯,而是从容指挥一付大将的风度。 第六十五章 亮剑 后路向来是一军的重中之重,尤其是张存敬这种孤军北上,侧翼完全暴露在外的情况。所以他在得知沧州已失的消息后,马上便决定回军南下,完全不顾及断他后路之人就是李克用。 不过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晋军的行动如此之快,以至于都是走到半路,两军便撞在了一块儿。这次的不期而遇,李落落很走运,比张存敬先一步收到了斥候传回的警讯。 “禀报将军,前方发现梁军,距离十五里,数量大约一万余骑”,斥候在马背上喘着粗气,一口气讲完了发现的情况。 端坐在马上的李落落自然是吃了一惊,但却并不慌张,只是略一沉思,大脑中进行了一次飞快的计算,然后就传令下去“步军向前于野外列阵,李嗣源与李存璋的马队隐于步军阵后”。 随着李落落的一声令下,中军传令兵飞快的将命令传递了出去。步军都指挥使李存审得令后,没有丝毫的耽搁只是冲着左右大吼道:“结阵、御敌!....”。 顷刻间晋军的步卒纷纷向前,盾兵、长枪兵、弓弩手依次排列,然后又是同一顺序,组成的第二条防线....。不多时,三条各自间隔十丈的防线便列阵完毕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腾起了大股的烟尘,也已得到消息的张存敬,在行进中传下将令:全军突击! 他是希望借助骑兵的速度优势,一举破开晋军的队形,从而借机远遁一路杀回宣武军镇的防区。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关键时刻就看谁有敢于“亮剑”的精神了。此刻的梁军已成孤军,唯有杀出一条血路,才能逃出生天。 而晋军一方这次主要的任务,就是拦住这支梁军,并将其吃掉。所以双方都是一往无前,不存在也不去想是否有退路可言。 “弓手准备,放!...”,眼见着梁军的骑兵已经进入到了射程,晋军阵中的各级队正、校尉便来回跑动着大声嘶吼道。 “弩手准备,放!...”,三轮抛射过后,梁军距离晋军的盾阵已不足八十步的距离,这时弓手退后,已列好队形的弩兵整队向前,依次前后轮转发射着弩箭。 “冲啊,儿郎们,跟紧我,干死这帮沙陀蛮子”,张存敬大吼着,根本就不去管身边被弓弩射翻马下的兵卒,一心就想着冲入晋军的阵中,唯有如此才能避开对方远距离武器的打击。 尽管晋军的箭雨密布,但终究还是不能尽数歼灭梁军,在前面梁军的拼死开路之下,张存敬手下的骑兵终于冲到了晋军的第一道防线前。 “轰....”飞驰的战马猛烈的撞击到巨盾上,尽管巨盾已经牢牢的插在地面上,但仍是抵挡不住战马高速狂奔下,巨大的惯性。 一时间晋军的防线上盾、人如纸片儿一样,被撞得到处乱飞。其间还夹杂着身插长枪的战马,或是梁军骑兵的尸首。 他们都是还没来得及冲上巨盾,就被晋军的长枪手给挑飞起来的。有的梁军因为马速太快,撞在长枪上直接将其从中折断,巨大的弹性也将晋军的士卒崩出去老远。 “陌刀队,拦住缺口!”,战斗一上来就进入到白热化,李存审也发了狠,直接跑到了第一线指挥起战斗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已经起身做好准备的陌刀巨汉们,纷纷奔向被梁军撞开的盾阵缺口,待行到近前便高高举起手中的陌刀挥舞起来。 缺口处的晋军早就收到消息,此刻一见这些陌刀手有所动作,便迅速四下散开。不为别的,过一会等这些陌刀真正转动起来,可就真的是不分敌我,统统“人马俱碎”了。 事实也确是如此,陌刀这种专门克制骑兵的利器一旦施展开来,梁军骑兵顿时就被“绞”的到处乱飞,而其余的晋军也如同堵住溃坝一般,拼了命的举着大盾,想将缺口封死。 但无奈梁军人马众多,这边堵住了但同时又有四五个地方,在骑兵的猛烈冲阵之下,被撞开了缺口。 眼见着第一道防线,转眼之间就被梁军的铁骑洪流冲成了十几段,李存审当机立断,骑着马来回奔跑大喊着:“全部后撤、全部后撤,回防!”。 正陷入苦战的晋军闻听主将下令,立即抽身向着两侧急速后撤。不多时第一道防线上的晋军便跑了个干干净净,而张存敬的正前方又出现了一排严阵以待的晋军。 望着面前十余丈外的晋军,张存敬一咬牙高举手中的长槊大吼道:“儿郎们,冲阵!....”,便一马当先向着对面的盾阵冲了过去。 十丈的距离,马速根本就提不起来,梁军冲到大盾之前,只能依靠蛮力和马匹的蹬踏来撞击大盾,而盾阵后方的长枪兵,手持着巨长巨长的长枪,如毒蛇吐信般十分阴损的伺机捅来捅去、捅去捅来的。 骑在马上的张存敬也是杀红了双眼,见到攻势受挫,大吼着命令后队三千人马全体转身后撤,一口气退出了一里以外。 梁军如此的动作,李存审看在眼里猛地一惊,大吼道:“弓弩手准备,梁军准备冲阵啦!....”。他的话音还未落,大家就觉得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了起来,耳边也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果然梁军将后队改为前锋,三千匹战马狂奔着向晋军的第二条防线冲来。这一支就是张存敬手中最后的生力军了,此刻挟风雷之势一路火花带闪电的就扑向了晋军。 瞬间晋军的第二道防线上便被撕开了几个大口子,李存审在防线后面来回的奔跑,指挥着要将缺口堵住,但几番之下涌入的梁军越来越多,眼见势不能敌,他只得又一次下令向第三道防线“转进”。 此刻梁军在张存敬的指挥下势如破竹,连破两道防线,但一鼓作气再而衰,等他们鼓起余勇,向第三道防线发起攻击时,便已经到了“三而竭”的边缘了。于是第二道防线上出现的景象,在这里又重演了一遍。 这李存审也是个狠人,他生性敦厚但这种人往往也有一个特点,就是遇事韧性极强,在晋军的最后一道防线上,他将前两道防线退下的晋军重新整编,加强在了左右两翼。 如此一来张存敬想要侧翼迂回,则势必会分散兵力,所以他只能将全部力量集中在正面,希望能一举“凿穿”晋军。但晋军也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在李存审来回调度之下,竟生生扛住了梁军的两轮冲击。 就这样两军渐渐成了缠斗之势,梁军的颓势也愈发的明显起来。“盾阵向前三步!”,李存审抓住机会果断下令。 “吭吭吭...”,晋军阵前的盾兵用力拔出大盾,顶着梁军的进攻,死命的向前移动了三步。张存敬见状也不示弱,骑在马上大呼道:“儿郎们,顶住!给我顶住!......”。 第六十六章 这回他“又又又”叛变啦? 两军阵前你来我往杀声震天,晋军的步卒在付出极大的代价后,终于顶住了梁军的骑兵冲击,并在李存审的指挥下,缓步前进,将防线向前慢慢移动着。 此时李落落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只是不停的将一根铜管举到眼前,透过管子不断观察着两军的战况。 这个所谓的“千里镜”是去年生日的时候,二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李存勖当时将此物讲的是天花乱坠,并用了很多诸如料敌先机、洞若观火、一目了然等上档次的词语,将这玩意描述的总之是老厉害了。 李落落当时也确实有被震撼到,特别是他与李存孝纵身上墙,用这东西偷看母上大人的贴身丫鬟洗澡时,真的是一目了然呢。 至于这个“千里镜”在战场上的作用嘛,李落落今天也是第一次使用,只能说效果一般般,毕竟受视野的局限不能总览整个战场,看具体某一个局部区域到是十分的清晰。 “梁军快要撑不住了”,李落落放下千里镜,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命令道:“传令东西两翼的骑兵,马上杀出从两侧兜剿梁军,不得使一人漏网”,说完他又举起了“千里镜”,仔细观察着战场。 历来对于名将,最高的褒奖就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了。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谁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谁便是场上的王者。 李落落恰恰最擅长的就是一个“势”字,当形势对了的时候,便会果断处置,十次有九次都能被他抓住机会,一举底定战局。 至于为何每次都能“一击必中”,他也说不清楚,反正只要感觉到位了,心中的念头便会不由自主的冒出来,这次也是如此。 此刻阵中,李存审尽管不断下令步卒向前移动,但身处最前沿的他,却能感觉到自己手下的士卒,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可就在这时,地面又剧烈的颤抖了起来,烟尘腾起李嗣源和李存璋的马队,分别从两翼杀了出来,特别是李嗣源在马背上,将自己的大号陌刀舞的如同风车一般,连人带马一头便扎进了梁军之中。 望着人如龙马如虎的晋军,深陷阵中的张存敬知道大事去矣,看来自己终究是不能带着手下南归了。无奈之下只得下令撤军,目标是回到莫州固守待援。希望主公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手下一把。 就这样他在手下亲卫的拼死保护下,带着一千残兵突出重围,一路逃回了莫州,然后将城门一关,打算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到了实在拖不下去的时候,就....爱咋咋地吧! ~~~ 晋军大胜的消息是当晚传回沧州的。不过随着捷报一同进城的,还有一小队人马。 “亚子,你...又跑出来作甚?”,李克用望着急急闯入房内的李存勖,情不自禁的用了一个“又”字。问完后他不受控的冒出个念头:“莫非这臭小子,又打算为张存敬求情?不会吧!....” 李存勖闻言也是一阵苦笑,然后便开口说道:“父王,情况有变,咱们要赶紧撤兵,孩儿就是担心可能会有意外,所以才亲自赶来,给您示警的”。 说完他走到地图前略微看了一下,指着上面说道:“最新的消息,葛从周带着五万人马渡过黄河,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德州”。 “葛从周?很了不起吗,来就来难道老子还怕了他不成,现在你大哥正率军突袭莫州,为父就在这里坐镇替他抵挡一阵,到时他清理掉张存敬,就可与刘仁恭的幽州军汇合,再一同回师杀葛从周一个干干净净,岂不爽利”。 别看此时的沧州城满打满算不到三千人,李克用还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开玩笑,什么“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老子今天还就是要撩拨、撩拨你了。 “父王!一个葛从周还值得孩儿连夜从晋阳赶来吗!”,尽管暴躁老爹的表现,跟自己预想的一模一样,但眼下情况紧急,李存勖即便再有心理准备,但一见老爹那付“我是爆王我怕谁”的嘴脸,还是不由得发起急来。 爆喝过后,他也不管老爹是何反应,紧接着说道:“前日收到的另一个消息,刘仁恭将朱全忠的使者请到了府中....,他二人如今又勾结在一起了....”。 当日李落落从晋阳出发的同时,李克用也给刘仁恭派去了信使,通知他做好准备,随时与李落落南北对进,先将张存敬这股梁军吃掉。 也亏得派去的信使机灵。他一到幽州直接就赶到了刘仁恭的节度使府,上门说明来意。当即便被人延请了进去,招待的极为热情。 这个出面接待他的就是刘守光,态度既热络又亲切,道过辛苦便安排酒宴,使者心急便主动将李克用的书信拿了出来,交给刘守光。 小刘表示老刘在外巡视防务,等他一回来就将书信呈上。说完便一个劲“饮胜、饮胜”的。信使觉得这是幽州方面,在给自己主公面子,于是也不推脱一律来者不拒了。 可此后一连三天都没见到刘仁恭露面,这就很让人费解了。老大派人到底下的“堂口”传达指示,但凡这些小弟稍有迟疑的,则其中必有缘故。 这名信使也是跟随李克用多年的“老游击队员”了,如今这个乱世里各藩是个什么德行,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当即他就拿出重金,试探了几名节度使府的亲卫。 果然钱帛动人心,一名亲卫偷偷告诉他,刘大帅这两天正在接待汴梁来的贵客,引见之人就是刘守光。而且据说老刘与汴梁来使,可谓是相谈甚欢,并将于近期结成战略同盟。 这名信使闻听后登时头皮发麻,如果梁、幽合流,第一件事就是拿自己这个河东来的沙陀蛮子祭旗,此时再不走,说不定转眼就会让人剁碎了拿去喂狗。 想到此信使借口出去逛逛,在大街上甩开盯梢的,一路狂奔着回到了晋阳。而恰在此时在幽州的晋商,也从另一条“管道”传回消息,说是有人在当地见到了梁王的千金朱令雅。 对于这位“十处敲锣九处有她”的朱大小姐,李存勖也很是无语,一个姑娘家家整日价东游西窜的,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不过怨念归怨念,如果刘仁恭这次真的抽风,决定与朱全忠联手,则李克用即便再能打,也难以同时抵挡住这二人的两面夹击,所以李存勖一收到消息便连夜从晋阳赶到了沧州。 “我@#¥%&*...,刘仁恭这王八蛋胆敢再次背叛老夫,我....”,李克用的大唐雅音,夹杂着沙陀土语在房间内回荡着。 可骂道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起身推门,对着外面的亲卫喊道:“快,快去通知大郎,小心幽州军使诈”。 李存勖闻言上前一把拉住了他道:“父王安心,我已经派人通知大郎了,安静、安静.....”。 第六十七章 觉悟吧,舔狗! 很多时候男女之间的关系,用来形容各藩之间的结盟也很恰当,因为他们中间那些微妙的心理变化,有时是相通的。 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因为他们会经常选择性的忽略掉,那些积极主动对其示好的同类。相反对那些动辄会让他们“伤心欲绝、患得患失”的家伙,却十分的在意。 如果硬要找出一个理由来解释的话,就只能说作为生物,对于这种不确定、没有把握的关系,有着一种天然的敏感,甚至还会生出些许的着迷。 所以从李克用不计前嫌,再次向刘仁恭伸出援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刘仁恭的眼中成了一只“舔狗”。 当刘守光将汴梁特使引见到他的面前时,刘仁恭没有丝毫的心理阻碍,相当顺滑的就“投”了。 其实他也有着自己的一套看法,相对于李克用,汴梁的朱全忠说杀你全家,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了。而换作老李,很多时候还真的就只是说说而已。 事情似乎也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当他派刘守光带领一万兵马,在朱令雅的引领下,前往莫州接应张存敬时,刚刚大获全胜的晋军居然斜向退往深州,进入到了成德镇王镕的地盘。 与此同时沧州方面也传来消息,李克用也主动放弃了沧州,向着深州方向而去,准备与李落落的晋军主力汇合。 刘仁恭闻报顿时就狂得没边儿了,名动天下的李克用也不过如此嘛,任他如何的强横,还不是几次三番的喝了俺老刘的洗脚水! 得意之下他捋着胡子洋洋自得道:“李鸦儿,不过一匹夫尔”。左右众人也纷纷点头,盛赞大帅运筹帷幄反复横跳....不对,是反复作妖...也不对,总之是刘大帅好优秀,汉光武刘秀都没你秀啊! 刘仁恭也是被手下一顿马屁,拍得全身通泰无比,却浑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李克用的心中扎下了根。 ~~~ “都是你们的好主意,老子早就说那姓刘的是个养不熟的家伙,你们非要救他,现在可倒好被人家反手这么一下,咱们还不是灰溜溜的赶紧往回跑,老夫的脸往哪里放,我不要面子的吗?”。 当李落落撤到深州,与老爹汇合后,“爆王”的咆哮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对于这一次李克用的暴怒,李家兄弟确实是无话可说。如今这年头反复无常几乎是各藩的常态,即便是如今他们身处的成德镇,当年王镕不也是反复的跳来跳去,连带着李存孝都差点栽在他的手里。 但大家再怎么横跳,总还是有个底线的,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可如刘仁恭这般接二连三背后捅刀子的,还真的不多见,细细想来好像只有朱全忠这么干过。 可人家老朱是要么不干,要干就往死里整。哪里像他刘仁恭这样,明明没有那个实力,却跳的比谁都高,像这种“给你机会,你也不中用”的家伙,往往才最让人膈应。 见到两个儿子都不说话,老李多少的也有些心软下来,稍稍缓了一下说道:“我跟你们说啊,这姓刘的今后我算是盯上他了,谁再为他说话一律不好使,知道不!”。 此话一出中军大帐里一片的死寂,包括李家兄弟在内的一干人等都清楚,今后刘仁恭算是上了“爆王”除之而后快的名单了,估计名次仅仅只排在朱老三的后面,不知道这对于刘仁恭而言,算不算得上是一种“荣誉”。 果然稍稍过了一会,就见暴躁老爹搓着手,喃喃自语道:“等我腾出手来的.....”,虽然话没有说全但想表达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放完狠话后,李克用也觉得颇有些意兴阑珊,挥挥手对着帐内众人道:“明天启程,回河东吧”,说完就背着手走了出去,李存勖望着老爹的背影,很有一股子萧索的味道。 其实李克用完全没必要如此的“哀怨”,这次晋军虽然因为刘仁恭的背叛被迫撤兵,但也在此人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以内判院对刘仁恭的资料收集与分析看,这特么就是个反复无常,脑筋完全秀逗的家伙。可以预见,他对朱全忠也不会老老实实的伏低做小,背叛新的主子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反正老朱来袭,李鸦儿还会出兵来救,怕个甚! 所以有这么样一个“奇葩”夹在河东与汴梁之间,也算是个相当完美的缓冲区了,而且在关键时刻敲打上一番,多少的也能对朱全忠起到牵制的作用。 ~~~ 就这样众人带着复杂的心情,班师回到了河东,这其中最感郁闷的就是李存勖了。自己一手创办的内判院,第一次出手,就对形势的把控出现了偏差,这对于内判院的权威性,打击不可谓不大。 幸好上帝在给他关上一扇门的时候,顺带着也钉上了窗子、堵上了烟囱、塞住了下水道,总之败兴的事情一件件的在等着他,让李存勖彻彻底底的领教了一回生活的毒打。 前一阵他给匠作营提供了一个方向,就是利用沙子能够烧制出传说中的玻璃。对于这个指导,工匠们也是半信半疑,可小王爷说的如此言之凿凿,一副老专家的派头,可谓是信心十足。 然后他就将事情扔给了那群工匠们,自己一头扎进了内判院。这次班师回到晋阳,第二天就有匠作营的人找上门来,说是烧制玻璃之事有了眉目,还请明府莅临指导一番。 李存勖闻言自然很是兴奋,虽然火铳量产还没有影子,但如果能把玻璃搞出来,那也算是为河东开辟出了一条财路,多少的也能慰藉一下老爹此番“受伤”的心灵了。 于是第二天他便跑到了匠作营,然后....他便对着锅里青絮絮的一坨发起呆来。半晌李存勖努力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后,指着那一坨,对着一个工匠头目问道:“这个.....你说这是玻璃?”。 “回小王爷,小的们这几天一直按着您说的办法,反复烧制了好多次,感觉只有这次,最贴近您所说的那个‘玻璃’”,那名工匠见李存勖面色不善,赶紧声明迅速甩锅。 这厮话一出口,李存勖一下便感觉有被噎到,其实烧制玻璃哪里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啊,这里面火候、温度、原料、添加剂一样不到位,烧出来的就只是一坨二氧化硅结晶而已,而且还五颜六色的各有不同。 就这些,还都不止是要求化学要学的好呢,手头上的东西如果不凑手,那还是白费劲一样也搞不出玻璃来。 看来李存勖“沙子一袋子,金子一屋子,金子一袋子,沙子一屋子”的梦想,终究是梦断大唐了。 第六十八章 险些翻车的“河东新政” 当李存勖以为糟糕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时,冯道又愁眉苦脸的找到了他,说是这一段时间监军使天天跑到他那里,如同索债的....总之是一言难尽。 原来这段时间河东各处兴办义学,开发石炭矿等,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而李存勖新推出的厘金因为商贾不明就里,弄得不是变相的偷逃,就是止步于河东境外做停留观望状。 如此一来只有出项却没了进项,说好的用这些商税,偿还张承业内库的垫款就变成了“空头支票”。 小李子弄的本来就都是新鲜事物,张承业也是心里一个劲的打鼓,以至于最近总是寝食难安的。 结果李存勖那边,还真的干出了欠款不还的事情,眼见这厮就要混成“老赖”,张承业一咬牙索性就跑到府衙坐等收款,大有李存勖不还钱,他就“在这沙家浜扎下来”之势。 而恰好这几天李存勖跑到沧州,去给父王示警,这下便苦了冯道,他是好话说尽,最后赌咒发誓,哪怕是卖儿卖女也要将垫款还清,终于把监军使劝了回去。 可这也并非是长久之计,窟窿是上官捅出来的,没道理真要他一个司仓倾家荡产吧,所以李存勖一回来他便找上门来,表示这口“锅”太大,属下真的是扛它不动呢。 李存勖闻言也是脑袋瓜子嗡嗡的,他真的没有想到,为何在别人身上,这些问题都是迎刃而解,偏偏到了他这里就是麻烦一箩筐呢,这还怎么走爽文路线呐? 想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对着冯道开口道:“冯司仓,要不....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是回去做纨绔比较好”,说着转身作势就要往外跑。 可才抬腿就觉得身子一滞,低头一看只见冯道五体投地般的趴在地上,双臂紧紧抱住李存勖的大腿,如丧考妣一般的哀嚎道:“明府!您可不能走啊,您这一走卑职可怎么办啊,还请明府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兄弟....不,拉卑职一把啊!”。 见冯道如同地痞一般撒泼打滚,李存勖也不禁仰天长叹了一声。他并不清楚,治大国是否真的如烹小鲜,但眼下如何做好一个抚民官,看来还要在新手村多加练习啊! 其实为官一任牧守一方,又哪里有那么容易。李存勖前世不过就是一个混迹于各种公司,擅长划水摸鱼的老油条而已,蓦登高位没有丝毫的从政经验,出了问题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其实古人也是人,现代社会该有的问题,在这里一样会出现,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 特别是这家伙主持的“河东新政”,件件都是发古人未有之先例,具体该怎样落实不要说冯道,就连张承业的心里也没底,不然他也不会厚着脸皮,上门催讨垫付的款项了。 也就搭着李存勖的命好,托生到了晋王府,上面有个无比强悍的老爹罩着,否则的话,呵呵....,去看看同时期地球的另一边,对于像他这种经常冒出奇思怪想的人,下场就是直接绑上火刑柱,先芭比q了再说。 所以,对于这一点李存勖到是常怀感恩之心的,幸好开局段位高,这要是落到平民小户的家里,再一路的打怪升级,恐怕还没熬出头,就先把自己给熬死掉了呢。 既然条件、基础都已经给到位了,就算没有那些仓库啊、空间戒指什么的,也还是能做出点事情的,所以他只是发发牢骚而已,哪里又真的会一走了之,那样就太不负责任了,回家一样会被老爹爆锤。 “起来、起来,开个小玩穴打开一下尴尬的局面而已,你紧张个甚?”,李存勖边说边将冯道从地上扯了起来,同时还不易察觉的抖了抖衣袍的下摆,将冯道黏在上面的鼻涕甩了下去。 “这征收厘金的新规定,你是不是没说清楚啊,要知道这个办法推开后,商贾们不仅实际缴纳的税负在降低,而且在安全上也有了保障,这对他们没有坏处啊?”,李存勖继续抖着衣袍,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半晌见冯道没有吭声,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我说道哥,你不会只是把公文下发下去,然后催着下面人赶紧征收吧?”。 “向例不一直都是如此吗?官府征税,难道还要跟那些商贾分说清楚?长此以往势必将此辈养的刁钻无比,想不成奸商都难了”,冯道说的振振有词,在他而言这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根本就不需讨论的。 李存勖在这里待得久了,自然也知道“民心似铁,官法如炉”,特别是对于四民之末的商贾,说那么多废话作甚,让他们交钱都算是抬举此辈了。 “这样吧,你再出一份告示,将我们当初商议时,对于收取厘金的目的、意义,以及收取标准、前后对比的标准,都说的明明白白的,然后派人在各处交通要道张贴出来,最好安排专人负责讲解,这么一来相信那些商贾就会少了很多疑虑的”。 既然是新事物,李存勖就只好凭借着前世听见的、看见的,再加上自己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解,以及断章取义的猜想,为冯道充当起“导师”来。 至于执行下去的效果如何,李存勖也不敢确定,只不过不拿这些话糊弄住冯道,李存勖还真怕他一时想不开,半夜里来个“头悬梁”啥的,真个弄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明府,这个....真的管用?会有效果吗?”,冯道也不是傻的,对于李存勖这套看似可行,却又没有任何实质的骚操作,他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管用、管用,你就当真的听.....啊不是,这些真的行!你先这么去做吧,我这边还有个会,回头有事再找你”,李存勖如渣男一般敷衍着冯道,然后瞅准时机,找了个借口便溜出了府衙。 哪知这厮刚一出了大门,就有一辆大车从他身后飞驰而来,到了李存勖的身边速度丝毫不减,只见车门猛地打开一只大手便伸了出来,一把将他掳到了车内。 惊魂未定之下李存勖险些喊出声来,定睛一看对面却是面容平淡的张秘,而“抓”他上车之人自然就是李存孝了。 “内判院是保密单位,可你们也不用在自己家门口弄得鬼鬼祟祟吧”,李存勖整了整衣领,很是无奈的说道。 “小王爷勿怪,我们却是有紧急的情况,只是阿孝他....还未等属下说完,正好见您出来,就....”,张秘也很是无语。 他方才乘车过来,正好在府衙外碰到李存孝。这厮如今也在内判院挂了份差事,平时经常听李存勖讲些特工的事情,不觉间竟有些入了“戏”。 今日一见张秘说有“情况”,顿时就神经兮兮的,眼见李存勖出门,便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抓上车来。 “什么事情这么急啊,派人过来传个话也就是了”,李存勖还没从方才冯道的阴影里走出来,此刻靠在车厢璧上心不在焉的问道。 “幽州方面发回消息,朱全忠的大女儿还在幽州,目前尚未离开”,张秘仍是一贯的波澜不惊,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说道。 第六十九章 行动代号“雷霆” 人一旦倒霉的事情多了,潜意识里就会怨天尤人。不过埋怨老天,总不及将目标锁定到某个人的身上,来的具体一些。 在接二连三遭到“打击”的李存勖看来,这一切的源头就是朱令雅了。要是没有这个娘们捣乱,他对于幽州局势的判断又怎会失误?然后没兴致的事情,就一件接一件的找上门来。 至于这些事情跟朱令雅又什么关系,他是不管的,总之她就是颗灾星,是李存勖必须除之而后快的首选目标。 而李存孝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于是二人一拍即合便决定干掉朱令雅,行动代号就叫做“雷霆”。 第二天李存勖将地方上的政务,移交冯道暂行代管,然后便带上李存孝,还有当初随他出阵幽州时的亲卫,一行十人悄悄离开了晋阳。 如今他好歹也算个官儿,想要离开王府自然也就方便的多了,李克用夫妇如今对他的行踪已经很少过问了。 一行人晓行夜宿五天后,便到了幽州城的近郊。到了这里,众人寻了个隐秘的地方歇息了下来,然后李存勖派出两名亲卫,化妆成普通的百姓,第二天一早城门开启后,随着人群混进了城中。 这两人以前一直都是李克用帐下的斥候,因为人很机灵后来就被调入到王府,专门充作了李存勖的亲卫。 这一次他们两人也算是重新拾起了老本行,做起事来自然驾轻就熟,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找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家名为“黄记”的药材铺子。 一望店名便知东家自然是姓黄的,名字叫做黄辉恒,家里累世经营药材生意,算是个祖传的富二代了。这黄老板就是在幽州出生的,一口的幽州话说的倍儿地道,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他就是本地的土着。 其实他是标标准准的河东人,籍贯就是李存勖治下的晋阳。去年黄老板接到家中急信,说是老母生病,一接到信他便将手头上事情扔下,连夜赶回了晋阳的家中。 结果一进家门老母未见,却看到一名青年书生坐在客厅,正与他的老爹说话呢。这个年轻人自然就是张秘了,而导演黄辉恒千里探母就是他。 于是,也不知张秘使出了何种手段,黄老板很顺滑的,就成了河东在幽州的一个“暗桩”,而张秘对他的要求也很简单,当有人找到他出示“信物”时,黄辉恒能够为来人提供吃、住,以及身份上的掩护,也就止于此了。 “另外,还烦劳黄老板每月将您在幽州的所见所闻,不拘什么都可以收集起来,然后自然有人上门收取,您看是不是很简单”,张秘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化解着黄辉恒的疑虑。 所以当李存勖派人找到“黄记”的药材铺后,当天傍晚的时候,便有几辆装满药材的大车进了幽州,而河东的“刺杀小队”也化妆成“黄记”的伙计,混进了城中。 进城没多久,其中的一辆大车便悄悄的脱离开了队伍,在城里拐了几次后,大车停在了一处宅院的门口。 “这药地道,拿来泡酒一定不错”,李存孝此刻一身药铺伙计的打扮,从大车上抽出一支黄芪仔细闻了闻。 “就你这副身板,再补小心窜鼻血,赶紧的快把东西卸下来”,小厮模样的李存勖在一旁催道。 于是大家七手八脚的掀开车顶的药材,将藏在里面的弓弩、皮甲,还有各自的兵刃都取了出来。最后由李存勖亲自动手,从最下面拿出来一个很大的“包袱”。 “二郎,我还是觉得这次该将那杆火铳拿来,以哥哥我现在的准头,应该是没问题的....”,李存孝丝毫不理会正在小心翼翼拿着“包袱”的李存勖,自顾自的在一旁絮叨着。 尽管火铳的量产还是遥遥无期,但火铳长枪却已被李存勖开发出来了。当李存孝第一眼见到这东西后,就如同色中饿鬼一般抱在怀里不肯撒手了。 也难怪他如此,要知道李存勖这次打造出来的,可不是什么鸟铳、火枪一类的东西,而是一股脑的将枪托、准星、枪刺都弄了上去。 那极具美感的线条,加上极度舒适的人机功效,无一不激发着男人天性里对于武器的狂热。但也正因为如此,他造好后一直都没敢再拿出来嘚瑟,不为别的,他怕暴躁老爹见到这个后会疯! 另外,别看李存孝对这支燧发枪如痴如狂的,但李存勖心里却清楚得很,这支外形像极了密西西比长步枪的东西,不过就是个样子货而已,真要论起准确性和射程那还差得远呢。 这也就是他一口回绝李存孝的原因,开玩笑,提前一千多年玩狙击,除了听个响这玩意屁用都不顶。 况且针对朱令雅,小李子可是为她精心准备了一个“大礼包”呢,这玩意只要一出手,朱大小姐顿时就能感受到绚烂夺目的光彩,还有腾云驾雾般的“飞升”。 在临出发前,这几人就商讨了好几套的方案,李存孝在他的“火铳狙击”被否决后,又提出了中途截杀,然后当街手撕朱令雅的方案。 就在他说得口沫横飞之际,“张秘书”冷冷道:“我们这次是去狙杀,不是把行动弄成决死突击,你杀得了朱令雅难道还能单挑整座幽州城?.....”。 “你个小白脸子没事小嘴叭叭的,今天爷爷先单挑了你”,李存孝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飞身而起窜到了桌子上面,幸好李存勖事先就有所察觉,急忙伸手死命的拽住了这厮。 “粗鲁,做事是要用脑子的”,张秘先鄙视了他一下,然后就把近在咫尺张牙舞爪的李存孝撇在了一边。 “属下倒是认识几个聂隐娘、空空儿一类的人物,小王爷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将他们招揽过来试上一试”,张秘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向李存勖举荐道。 “这个嘛,可以先联系着,但这次我不想动用这类人,暗杀这种事,能少做还是尽量少一些的好....”,李存勖将阿孝按到椅子里,转身对着张秘说道。 其实对于唐传奇里虬髯客、聂隐娘这些人的描述,李存勖多少还是有些存疑的,再说自古行刺暗杀的,就鲜有成功的案例。 而且这次的“雷霆”行动他也不全是针对朱令雅,既然是一次行动,为什么不弄得全面一些呢,如果在消灭敌方高价值目标的同时,还能达到一定的震慑效果岂不完美? 所以李存勖决定这次一定要弄出个大响动来,而他选择用于刺杀的工具,声音确实也很大,非常之大,那是一个装药量足足有五斤的“火药包”! “不然这次行动干嘛叫‘雷霆’,这么老土的名字,要是配上这个大杀器的话,是不是感觉很有档次呢,哼哼哼哼...”,这厮手里摆弄着火药包,阴恻恻的对着李存孝说道。 第七十章 幽州“宝芝林” 对于朱令雅几次三番的坏了李存勖的好事,张秘和李存孝都不反对制裁她,但为了报复就将这么个大美女,炸得稀碎的,未免也太过于禽兽了吧。 特别是李存孝在一旁盯着小李子将铁钉、碎瓷片等,混入到火药包中,竟把一个身经百战的悍将,看的直嘬牙花子。 其实这就是他们的格局小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对于朱令雅这样的对手,其实李存勖是很尊重的。 但问题是如今的朱令雅,俨然化身成了朱全忠的官方代表,游走于梁、幽,以及契丹之间,这就让李存勖无论如何不能忍了。 况且经过朱大小姐这段时间的不懈努力,现如今整个北方,被她就如同一根丝线一般,将各股势力全都串联了起来。 长此以往“丝线”就会壮大成“纽带”,从而将这几个地方紧密联系起来,由此必将会给河东带来排山倒海般的压力。 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掐断这根“丝线”,与此同时在幽州制造一次轰动效果出来,既能震慑刘仁恭,又能让朱全忠因此对他生出嫌隙,这一石好几个鸟的好计策不用就太可惜了。 ~~~ “自从上回晋王殿下弃守沧州后,便被梁军的葛从周给占了下来,现在朱全忠已答应将沧州交给刘仁恭了”,李存勖他们在城内安顿下来的当天晚上,黄辉恒便悄悄赶了过来。 这次他带来了节度使府传出的最新情况,“据内线传回的消息,刘仁恭已经任命长子刘守文为义昌军节度使,带兵前往沧州与梁军换防”。 “消息可靠吗?”,出于谨慎李存勖追问了一句。 “可靠,内线是节度使府上的一名仆役,身份虽然卑贱,但负责的却是刘仁恭书房的杂务,去年他老母亲生病,全靠在我店里赊账拿的名贵药材,这才保住了性命,事后我也没找他要钱。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咱们的内线,几次递出来的消息都很准确,这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黄老板非常笃定的说道。 紧接着他又补充道:“这次朱令雅也随同刘守文一同南下,应该是与葛从周汇合一同回汴梁”。 “他们何时出发”,李存勖继续问道。 “后天初十,走南门出城,未时刘仁恭在南门内的崇孝寺,设宴为朱令雅送行”,黄辉恒也是知无不尽,回答的极详细。 “这倒是个好机会,到时咱们把火药包往里面一扔,给他来个一锅端”,一旁的李存孝搓着双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在他看来李存勖弄了那么大一个“破片火药包”,用来对付一个弱质女流实在是太可惜了,如果连刘仁恭也一勺烩在里面,那岂不爽利。 结果他此言一出惹来屋内众人一顿的白眼,“难怪张秘书鄙视你,偌大的一座寺庙人家在哪里设宴都不知道,你把火药包扔进去,弄不好就听个响”。 对于李存孝这种冲锋陷阵的武将而言,完全就不懂得终极刺杀的奥义,遇事就知道一根筋向前冲,对于这个李存勖是既无奈也很无语。 吐槽完李存孝,他转身对着黄老板说道:“黄师傅.....哦,黄老板,回头麻烦你给我们弄几身幽州军的军服,不知道能否办到?”。 “只需花些银两,应该是能办到的,不过只能买到普通士卒的衣服,将校的盔甲就....”,黄辉恒一边疑惑为何自己从药铺的东家,成了酒馆烧菜的“师傅”,一边赶紧回道。 “没关系,就要普通兵卒的衣服才好,这样不显眼”,对于黄辉恒的能力,他相当的满意,最后亲自将黄老板送出了门。 “黄...老板,贵宝号直接叫‘黄记’虽然言简意赅,但多少的有些不够腔势,如果改做‘宝芝林’相信会更能打开知名度,到时你黄老板自然也是日进斗金呐”。 临分手的时候,李存勖隐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继续着他的可持续性恶搞。 “还不赶紧谢过小王爷赐名,这可是别家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呢”,李存孝在一旁很狗腿的捧着场。 “不用客气,将来待天下平定,黄老板可举家前往岭南的这个...这个南海县,家业定可大发,更上层楼啊!哈哈哈哈...”,某人做老领导状,继续胡说八道着。 他这边玩的正嗨,可把黄辉恒吓得半死。“岭南!那是人去的地方吗,气候潮湿闷热到处是烟瘴之气,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小王爷,这分明是要把我全家发配了嘛!”。 黄辉恒越想越怕,不禁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口中连声道:“小王爷放心,黄某今后定将为河东效尽死力,万死不辞!”。 “哦,很好、很好,黄老板还请快快起身,地下很凉.....,哈哈哈哈”,见自己画的大饼“见效”,李存勖很是欣慰的伸手将“黄师傅”搀了起来。 只是这最后的笑声,在黄辉恒听来如同夜枭的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 “庙门外面警戒开始加强,看样子酒宴已经结束了”。 “高价值目标已经出现,一号、二号目标同乘一辆马车”。 “三号目标也上了马车,看方向应该是回节度使府去了”。 李存勖这次带来的亲卫,一波波的将崇孝寺门前的情况,按照小王爷确定的诘屈聱牙的词汇,十分别扭的报了过来。 此刻李存勖带着李存孝还有另外几名亲卫,身穿幽州军的服饰蹲在临街的陋巷之中,结合斥候传回的讯息,估算着刘守文车队的距离。 “老袁,这回就看你的了,记住,火药包点燃引信就扔出去,千万别停下来等着看结果,你的轻身功夫好,幽州军定然追你不到,出手后你就趁乱直接出城,我们在城外汇合”,李存勖手中不停地整理着那个“包袱”,口中也不停地反复叮嘱着。 而他口中的“老袁”,自然就是李克用手下轻功第一的袁凤涛了,对于此人变态的轻功,李存勖在邢州城外就已领教过了,所以这次特意将他带上,并让其担任“爆破手”一职。 “放心吧,小王爷,扔了就跑而已,小事一桩还难不倒俺老袁.....”,正说话间就见守在巷口的亲卫,冲着这边打起了手势,意思是目标人物马上就过来了。 “去吧,皮卡....别卡倒喽”,李存勖在袁凤涛肩上拍了怕,后者点点头屈膝一弹人便已经上了屋顶,然后一转身便没了踪影。 眼见袁凤涛消失在屋顶后,李存勖便曲指在大腿上弹了起来,十息....二十息....三十息,大街上除了隆隆驰过的马队外,没有丝毫的异响。 “不对,老袁肯定出了岔子”,李存勖蓦地站起身来,双眼盯着外面的大街低声说道。 ps:佛山在唐初贞观年间即已得名,后来在女皇临朝期间,又改为隶属南海县,因此文中的男主建议黄老板举家搬到南海县。 第七十一章 杀手的自我修养 幽州城,南门 沧州“接收大员”刘守文可谓是意气风发,心里很是有种“爸爸还是爱我”的感觉。多年来始终被弟弟刘守光压着一头,今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加之这次是与朱令雅一路同行,更是让他觉得自己是被老天爷眷顾了,于是他暗自发誓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相信以自己还算俊朗的外貌,以及自我感觉良好的幽默谈吐,只要再加上一些体贴,梁王的乘龙快婿也是可以争取一下的嘛。 “呵呵呵,朱将军已有婚配了呀”,他的这点小心思朱令雅如何能看不出来,但事关父王的大业,也只好耐着性子与刘守文周旋着。 “感情破裂啦....”,刘守文双手一摊,故作幽默的玩着陈年老梗。 “呵呵呵,刘将军真的好幽默呢.....”,朱令雅掩嘴轻笑道,话说到一半眼光却看向了车外。只见几个孩童在街边嬉闹着,相互追逐着一个“包裹”,踢得十分开心。 而与此同时,冲上大街的李存勖也看到了这一幕,这几名孩童的行为,顿时就把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定睛观瞧之下,才发现火药包上的引信并没燃烧,这才松了口气。 看了眼耷拉在火药包外面,还剩下尺把长垂头丧气的引信,李存勖又抬头迅速的扫了眼四周的屋顶,并未发现袁凤涛的踪迹,顿时也就明白了火药包没有炸响的原因了。 想来无非就是袁凤涛将火药包点燃扔出后,不知什么原因引信竟然熄灭了,而街上的兵丁与百姓,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自然也就无人在意这些了。 望着马上就要出城的队伍,李存勖脑中飞快的盘算着,在收益与风险之间进行了一次精密的计算.....,可还未等结果出来,就感觉身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对于李存孝这种手比脑子快的家伙而言,火药包既然没炸,那就再点燃一次让它炸了也就是了。 只见这厮冲到那几个孩童中间,脚不沾地伸手在地上一抄,就将火药包揽在手里,然后快如奔马一般向着刘守文的马车冲去。 他一边跑一边摸出火折子,迎风一晃顺手就点燃了火药包的引信,紧接着右脚一个急刹,身体借助惯性在原地连转三圈,然后如投掷铁饼一般,就将火药包甩了出去。 只见他动作如行云流水,身形也矫若游龙一般,看的街上的行人纷纷拍手叫好,感叹幽州军中竟有如此一条没遮拦的汉子。嗯,这厮穿的就是幽州军士卒的军服。 李存孝对于这种场面早就司空见惯了,见到有百姓夸赞,也只是习惯性的向着四周挥手致意。正得意间,就见李存勖等几人匆匆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丝毫没有停留下来对他表示祝贺的意思。 “傻啊,还不快....”,“轰......”,一声无比巨大的声响后,李存勖还未说完的话,就被腾起的冲击波,直接给“推”的咽回到了肚子里面。 “跑啊,快往城门跑!”,李存勖也顾不得检查一下是否被震成内伤,声嘶力竭的冲着已经懵圈的李存孝喊道。 喊完后也不管李存孝有没有听懂,伸手搀扶起一名被震翻在地的亲卫,强撑着向城门跑去。 一边跑他还一边大喊着:“快去救人啊,大家快去救刘将军,快去啊”。喊过后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李存孝也搀着一名亲卫跟了上来。 就这样一路喊着,李存勖等人在乱军中溜到了城门下,在路过刘守文的马车时,李存勖只望了眼已经散架的车厢,脚步没有丝毫的停留。 倒不是他“事了拂衣去”,而是这种场合行动的机会只有一次,既然已经出手,那么无论成功与否赶紧遁走方为第一要务,这才是杀手的自我修养! 可就在李存勖堪堪就要出得城门之际,远处一个黑影迎面跑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袁凤涛。 “小王爷,没事吧,引信怎么这么久才引爆?我还以为火药包没响呢”,袁凤涛接过李存勖搀扶的那名亲卫,低声说道。 原来他按着李存勖的吩咐潜伏在屋顶,见刘守文的车队驶来,便引燃了火药包往下一扔,然后转身一阵“跑酷”窜了出去。 因为他始终谨记小王爷的提示,这玩意“罡风”极大可伤人于无形,所以一旦点燃就要赶紧跑路,尽快脱离开“罡风”笼罩的范围。 因此他就没看到,火药包落地燃烧的引信竟被一匹战马踩灭,随即被后面的兵卒一脚给踢到了街边。 袁凤涛出了城门好一阵,都没听到有爆炸声响起,出于保险他便又折返了回来,正好在城门处遇到了李存勖等人。 当即众人也来不及分说,都各自强忍着身上的不适,相互搀扶着尽快脱离了现场。直到找到一片树林,李存勖等人便一头扎了进去,才一钻进树林大家都齐齐倒在了地上,如同死狗一般一动都不想动。 就这样一直挨到天黑,那些亲卫才在李存孝连蹬带踹之下,勉强起身走上了大路。行了没多时就见远处隐约间有一处别院,几人中唯有袁凤涛未被爆炸波及,于是便自告奋勇前去探查一番。 不多时他便赶了回来,冲着李存勖汇报道:“里面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男主人跟三名仆役,很安全”。 李存勖闻言点点头,舔了舔嘴唇说道:“那就过去临时‘征用’一下,让弟兄们缓一缓.....”。 ~~~ 爆炸发生的时候,朱令雅正在与刘守文说笑,突然一股大力从车外猛地挤压了过来,然后她的眼前就是一黑。 “郡主、郡主....”,恍惚间朱令雅好像回到了汴梁王府内自己的闺房,就是这丫鬟的声音怎地如此的.....粗豪?而且居然上手来摇晃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我靠! 朱令雅睁开双眼,只见刘守文的一张油腻大脸就凑到她的眼前,表情很是关切、焦急,还有....猴急?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的眩晕,随即人又昏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节度使府的客房中了,被分来服侍她的丫鬟见她醒来,急忙出去通知了刘仁恭父子。 不多时老刘拄着拐杖在小刘的搀扶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他是那天骑马回府时,马儿被爆炸的巨响惊得人立而起,直接将他给掀了下去,把脚给崴了。 三人见面先是互致问候,然后刘仁恭父子也是一阵的唏嘘,均道“不知我等做错了什么事情,居然惹得老天震怒,降下天雷神罚....”。 朱令雅闻言却缓缓的摇了摇头,对着刘仁恭道:“这不是神罚,是有人蓄意行刺而为之的”。 “不会吧,如果不是神罚,为何天雷轰击之处就只有一个大坑,坑内却没有任何的东西呢?”,刘仁恭当然也不愿意相信神不神,罚不罚的,但事发后他亲自去现场查看过,就只见到一个大坑留在那里,很是触目惊心。 “刘将军,这中间一时半会很难说清的,等将来我亲手捉住那个小鬼,定不会轻饶了他...”,朱令雅越说越恨,最后一句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第七十二章 穿越遇到名人?格局小啦! 朱令雅在昏迷的时候,总是反反复复的做着同一个梦,在梦里她躺在残破的车厢里浑身无力,但却看到一名身材瘦小的幽州军士卒,搀着另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向着城门走去。 她很想让刘守文将那名身材矮小的士卒,抓过来问个究竟,但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无法开口说话,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那名士卒“逃”出了城门。 为什么要用“逃”?苏醒过来的朱令雅,对自己会有如此的想法十分奇怪,渐渐的她模糊的记起,有两次在梦中,那名小兵回过头来,居然冲着她邪魅的一笑。 这、这....分明就是李存勖那个小混蛋嘛!爆炸、巨响,还有浓重的硫磺、硝石的味道,当这些一一在朱令雅的脑海中闪过后,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世上应该只有那个小混蛋,才能将火药玩的如此熟练吧”,想到这里的朱令雅不禁大惊,这小子只一下便弄出如此大的动静,这要是弄上十几个来,那自己岂不是立时就化为齑粉! 如果推而广之用于将这个东西,用于战阵之上的话....,即便没有上过战场,朱令雅也能想象出这个火药的杀伤力,会有多么巨大。 因为刘守文在“探视”郡主的时候,说起现场的惨状只用了“触目惊心”四个字。这次天罚当场就死了二十二名士卒,伤者倍之。 很多死者浑身上下一个伤口都没有,只是口、鼻、耳、眼都有被震得流血,“这还不是天罚?天下哪里会有如此犀利霸道的东西,真正是杀人于无形了,而且就连郡主你.....”。 刘守文说到这里,立即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停不不言。可这点小把戏怎能瞒过朱令雅,在她的连番追问下他才吭吭唧唧的指了指朱令雅的额头。 “没什么大碍的,就是郡主的额头,被车厢里的碎屑划了那么...那么一下下...”,刘守文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朱令雅冲下床来,找了一面铜镜,对着镜子一把扯下缠在头上的白布。 镜中女子娇艳如花美艳不可方物,只是左边额头上,一条殷红的伤疤看得人触目惊心。 “郡主莫要担心,这个伤疤假以时日定会痊愈,要是再敷上一些生肌活血的药物,也许能...说不定...可能就那个...”,刘守文说到最后感觉如此欺骗一个美女,实在是良心会痛,渐渐的就低下了脑袋,编不下去了。 “李存勖,我定要取你的狗命.....”,一个凄厉的声音从节度使府直冲霄汉,怨念之浓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 “先生果然是姓刘名操?这不是巧了么!”,此刻被朱令雅诅咒的小鬼,正围着一名中年人抓耳挠腮,就如同捉到了唐僧的小妖一般,至于此番前来幽州的目的,早已被他扔到了脑后。 他和手下在逃出幽州后,好几名亲卫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脑震荡。正好前面出现了一座别院,没办法李存勖等人只好冲了进去,暂时躲避一时。 大半夜的一群如狼似虎的兵丁突然就闯了进来,任谁都会被当场吓尿,袁凤涛只得将别院内的几名仆役赶进了柴房,可正当他准备将这家的主人也关起来时,卧房的门一开,一名中年人十分镇静的走了出来。 “几位军爷,方才在屋内听闻你们之中还有伤者,在下粗通医术说不定还能尽些绵薄之力,只求能手下留情饶过我等的性命,如何?”。 这个中年人虽然只是穿着中衣,但赫然一派的道骨仙风,而且说话绉绉的还挺文!一时间竟把袁凤涛这种杀才唬得是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人倒也没说假话,给几名亲卫逐一诊过脉后,便取出一些镇定安神的药物,亲自煎煮了起来。 “深夜搅扰先生,实在是过意不去”,既然人家如此的尽心,李存勖自然要亲自过来客套一番了,大家都是文化人被人鄙视就不好了。 “哪里哪里,相见既是有缘,况且我观这位小将军也不是凡人,将来必有一飞冲天之时,就权且当做结个善缘吧”。中年人几句嗑唠下来,怎么听都像是跑江湖算命的套话,但配上他那副飘逸的外貌,以及诚恳的语气,一下子就把档次给拉升了上去。 “哦,那多谢先生吉言了,还没请教先生尊姓呢”,李存勖好歹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主儿,竟丝毫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已被对方带了节奏,傻乎乎的主动凑了上去。 至于一旁的李存孝则更是一脸的虔诚,此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让中年人算算自己的“桃花”了。 “小姓刘,单名一个操字”,中年人面带微笑,仍是一派道骨仙风的说道。 “刘操,听着好像在开车呢,刘....刘操!”,李存勖像是被人踩住了脖子,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尖叫了起来。 也难怪他会激动,前世作为“躺平一族”中的vip,这厮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买了彩票中大奖上,用他的话就是“相对于事业成功,还是中彩票的更靠谱些”。 既然是寄托了全部的希望,那功课就要做足才好,于是李存勖每次买彩票之前,都会大费周章的先拜一拜各路财神,希望能够“有求必应”。 时日久了彩票一文钱都没中,但各路财神的底细却被他摸的门清,诸如文财神、武财神、正财神、偏财神、九路财神,可谓是倒背如流、如数家珍。 而其中九路财神中就有一位西北财神,名讳上刘下操!如果只是同名同姓也还罢了,但这位财神爷还就是生于燕地,早年便一直崇尚黄老之道。 最关键的他在成仙之前,据说还在刘守光的手下做过一任丞相。这不巧了么,那刘守光如今就好好的待在幽州城里,尽心辅佐他老爹刘仁恭呢。 此刻李存勖心念电转,迅速在心里,排列了一下这位财神爷的时间线,种种线索均指向了一点,眼前这个中年人,应该就是九路财神中的西北财神刘海蟾! “先生可是字宗成,号海蟾子?”,兴奋过后李存勖,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的猜测,声音微微颤抖的问道。 哪知他此言一出,刘操的眼中顿时一股精光爆射,旋即却又恢复了平静,只是双眼盯着李存勖,半晌才缓缓道:“在下却是自号海蟾子,还请问小将军,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没有、没有,耶!这回可真的发了!....”,李存勖见猜想得到证实,情不自禁又是一阵的手舞足蹈,要不是旁边李存孝拉着,这厮能直接跪下先给刘海蟾磕上十几个响头。 “哼哼,这趟没白来,别的穿越众遇到个名人,就激动地跟什么似的,跟咱一比那都是弟弟!格局要打开一些嘛,试问哪家穿越众,出门能遇到财神爷的”,李存勖在心中无比嘚瑟的碎碎念着。 第七十三章 恭喜发财!!! “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啰,刘海哥你是我的夫哇....”,河东小王爷李存勖骑在马上一边哼哼唧唧,一边不时回头看一眼坐在车内的刘海蟾。 尽管他也知道自己哼的“刘海砍樵”,跟车里的财神爷根本就不是一个人,但心中的兴奋实在是压抑不住,非是要高歌一曲方能抒发心中的喜悦呢。 当然要是车内坐着的是刘海的话,李存勖应该就没什么兴趣了,跟财神爷一比,什么美女啊、狐仙啊,一切都是浮云! 至于为什么李存勖认准了刘海蟾就是财神爷,你看看幽州城内的刘仁恭就知道了。据说老刘为了敛财,已经到了伤心病狂的地步,居然发布告示,要求百姓将存于家中的金银铜钱全部上缴。 然后呢,这厮居然推出了,燕地新版流通货币“泥土”!对,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泥土,而幽州境内的百姓,居然还默默的承受了下来,要说没有财神爷在此地给他镇场子,李存勖是打死都不信的。 所以他在得知了刘海蟾的身份后,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将这尊财神爷请回河东! 主意打定,李存勖直接亮明身份,表示自己这次出来,就是为着父王招揽贤才,然后一起匡扶唐室于危难,挽大厦于将倾。总之是调门起的要多高就有多高。 无奈他说的天花乱坠,人家却始终是笑而不语,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过表面上虽然十分的淡定,但刘海蟾的内心却是另一番的“惊涛骇浪”。 他潜心修道多年,很早就有了自己的一番“心得”道行,今晚一见这位少年他便是一愣,反复打量数眼,但也只能得出四个字“深不可测”。 李存勖的面相贵不可言倒在其次,但问题是这位小王爷到底贵在哪里,又“不可言”在何处,他却始终如雾里看花般朦朦胧胧的。 这让刘海蟾在道心颇受打击的同时,又让他想起了不久前,在刘仁恭那里发生的一件事。 老刘这人平日里就对炼丹之术推崇备至,自从夺下幽州后,更是对长生不老痴迷了起来,因此与刘海蟾也算是半个“道友”了。 上个月刘海蟾受邀到节度使府,与老刘一同作法开炉,准备炼出一炉极品仙丹来。恰巧此时老刘的次子刘守光前来禀报事情,刘海蟾便坐在一旁静候了一阵。 闲来无事他便暗地里打量起刘守光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对刘守光惊为天人,断定此人将来必为一国之主,不过很可惜国运不太好,最多也就只有两年的运数。 也正因如此,刘海蟾对于刘仁恭以高官厚禄邀他出山,辅佐后者的事情,一直都是思虑再三,颇有些举棋不定的意思。 之所以会想到刘守光,是因为眼前的李存勖,让刘海蟾又有了当时的感觉。但与刘守光不同的是,笼罩在这名少年身上的“气”,始终都遮蔽住他的“法眼”,让他难以对李存勖看得清楚。 可就在他正处于茫然之际,李存勖居然主动表露出了招揽之意。这夜深人静的,一群厮杀汉闯上门来,不由分说便将仆役关进了柴房,然后又跟人家说“我想请你到河东去”。 这...这哪里是招贤纳士啊,任谁看都像是绑架好不啦!刘海蟾自认做事一向是推算无误方才行事,可今晚对着这么一个摸不清头绪的少年,虽然李克用高出刘仁恭好几个段位,他却也不敢轻易的答应下来。 见对方对自己递出的“橄榄枝”,根本就无动于衷李存勖也很挠头,要知道财神爷只能用“请”的,要是强行带刘海蟾回河东的话,万一要是惹怒了神仙,就不知道会降下什么天劫了。 想着想着李存勖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当即一改方才兴奋跳脱的样子,故作高深莫测状开口对着刘海蟾说道:“还烦劳先生帮我取十枚鸡蛋来”。 刘海蟾见状一愣,但环伺一下四周自知形势比人强,这么晚了小王爷要个鸡蛋宵夜,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想到此他便转身亲自到厨房中,将一篮子鸡蛋全部拿了出来,因为院子里的军爷个个膀大腰圆,十个鸡蛋应该是不够吃的。 李存勖自然不知道他的内心戏,见“道具”已经取来,便伸手找袁凤涛要了十枚铜钱,然后一文铜钱上面放置一枚鸡蛋,依次间隔这垒了起来。 开始时因为铜钱中间的方孔,垒上去的鸡蛋还比较稳当,但随着高度不断增加,李存勖再往上叠放铜钱和鸡蛋时,这“蛋钱塔”就开始微微晃动了一下。 但李存勖却不为所动,深吸一口气稳住右手,又将一文铜钱放了上去,这已经是第十文铜钱了,此时屋内众人已经完全被他的举动所吸引,就连刘海蟾都情不自禁的低声惊呼道:“危哉!”。 这时手中拿着第十枚鸡蛋的李存勖蓦地停了下来,转头微笑对着刘海蟾,半晌轻轻说了句:“居荣禄,履忧患,先生之危更甚于此也!”。 这厮此刻拇指与食指夹着鸡蛋,如佛祖拈花般做笑而不语状,刘海蟾看在眼里却如当头棒喝,顿时浑身汗如浆出,就在这一瞬间,他悟了! 片刻之后,刘海蟾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也冲着李存勖微微一笑,打了个稽首道:“多谢小将军点化”。 他这一下顿时把李存勖吓了一跳,急忙跳到一边,同时心里不断向着四周顶礼膜拜,暗道:“正阳祖师在上,原谅则个,小的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千万恕罪、恕罪!”。 原来这厮见刘财神一直犹犹豫豫的,索性便搬出了正阳子点化刘海蟾的典故来,学着当年八仙之一汉钟离的手法,提前给刘海蟾来上了一遍,哪知误打误撞竟然成功了。 事情虽然成了,但李存勖却开始后怕起来,既然财神爷就在眼前,那汉钟离、吕祖还会远吗?既然自己都能没事跑到这个时空,你敢说真的没有神仙? 明明是正阳祖师干的工作,却被李存勖一介凡人给截了胡,如果因为此事犯了天条,岂不是连累了全家!所以事情刚过,李存勖便在心里默默祷告,打着为了天下苍生的旗号,请求汉钟离祖师的原谅,顺带着也给满天诸神告了个罪。 就这样刘财神在这厮的一番操作下,终于大力破除了心中的阻碍,这第一道关一破后面也就一马平川了,答应李存勖前往河东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 见他答应了自己的邀请,李存勖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整个人在前世习惯的作用下,对着眼前的财神爷,内心里先来一个五体投地,然后默默的祷告了起来:“财神爷,你是我的亲爷爷,这次你一定要保佑小的......”。 ps:刘海蟾作为九路财神之一的西北财神,确有其事。哦,我指的他确实是五代十国中人,与男主生活在同一时期,并非杜撰,是笔者偶尔一次查资料看到了,于是就搬到书中给读者爷爷们分享一下,沾沾财神爷的财气。恭喜发财!!! 第七十四章 金色的麦浪 “河东新政”自推行时起便屡屡受挫,在李存勖看来,这中间多少的有那么一丝朱令雅搅局的成份。本想着这次幽州之行既能震慑刘仁恭,顺带着也将朱大小姐这个祸害给剪除掉。 但万没想到一次临时起意的报复行为,竟另有一番奇遇,李存勖自觉这次能够遇到财神爷怹老人家,真可谓是“命也、运也”! 兴奋过度之余,他早把这次潜入幽州的目的,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至于刺杀朱令雅是否成功,李存勖表示“朱令雅是谁?很值钱吗?”。 而刘财神也是相当的给力,凭借着其自带的气场,加上李存勖的主角光环,一行人顺利的离开了幽州。 回到晋阳后,李存勖遵照财神爷的意思,在晋阳城外找了一处道观,将刘海蟾安排了下来。因为刘财神再三的表示一定要低调,他目前只想潜心修道,李存勖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他看来只要能把财神爷留下,不拘什么地方反正只要是在河东,那就一切ok了。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当他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后,老天爷便笑眯眯的,在他头顶上方轻轻一点道:“如你所愿”。 就在李存勖回到晋阳的第二天,他才一进府衙就被冯道一把拉住,李存勖一见冯道如此顿时就双腿有些发软,最近他已经快被道哥弄得有些神经衰弱了。 “明府,大喜啊!”,冯道却与他相反,一副精神极度亢奋的模样,看上去....反正还挺吓人的。 “冯司仓,喜....喜从何来啊?”,李存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战战兢兢地问道。 “明府请看,今年所收的‘祥瑞’终于有了成果啦”,冯道边说边变戏法般的,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麦子,上面结出的麦穗竟然有十个之多。 李存勖起先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他只是好奇,冯道事先究竟将这支麦子藏到了哪里,上下打量的一会儿仍是没有看出端倪,此情此景他居然脑子一抽,想起了谦大爷藏手机的典故,于是情不自禁伸长了脖子,朝着冯道身后瞄了过去。 “明府、明府....”,冯道被他看的发慌,不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啊、啊,是这个麦子啊,很普通嘛,冯司仓因何这般的....兴奋啊?”,李存勖随口应付道,但眼光仍在冯道的身后搜寻着。 “明府还请仔细的观瞧一下,这可是咱们用‘嘉禾’种出来的麦子啊!”,冯道将麦子举到李存勖的眼前,还晃动了几下。 其实他跟李存勖说这个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小王爷不说是四肢不勤吧,但确实做到了五谷不分,当然,做熟了端上餐桌后他还是认识的。 当初李存勖大撒公文广泛征集“祥瑞”,没多久他便将此事彻底移交给了冯道,反正自己又不懂农活,为何不交给专业人士处理呢。 没多久就有人上门进献来了,毕竟李存勖开出的“赏格”极高,自然会引起农人的特别关注了。 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晋阳府便收到十余起进献的“嘉禾”,这些东西扣除掉三起假冒的,剩余的被李克用拿到李氏祠堂里摆了三天,就全部扔给冯道了。 接下来自然是晋阳府出面征集农人,开辟试验田进行试种。等到这一季麦子长成后,粗粗的统计了一番,每支麦子上的结穗平均都在七个以上,最多的竟然达到惊人的十二个麦穗! 统计结果出来后,在场的冯道和一众农人集体陷入了疯狂,毕竟这个时代的小麦,每支上能结出五支穗子都已是高产了,而这些“嘉禾”竟生生的将亩产翻了一倍! “真的吗?走,快带我去看看”,李存勖听明白冯道的介绍后,一下子也疯狂了起来。当初他只是凭感觉胡乱猜测了一番,却没想到竟然让他懵对了! 出城不远就是晋阳府专门划出的试验田,周围不仅扎上了围栏,还有专门的衙役昼夜把守,此时试验田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就连这些衙役都觉得与有荣焉,因此个个将腰杆拔的倍儿高。 这时远远就看到小王爷与司仓大人联袂而止,不问可知定是参观试验田来了,当即就连胸脯也挺了起来,一副誓死守护试验田的架势。 “德行!回头一律有赏....”,李存勖笑骂了一句,飞马而入没有丝毫的停留。 驰到麦田前他飞身下马却没有立即上前观看,而是在原地稍楞了片刻,只见眼前阵阵微风掠过,吹拂起来一层层的金色麦浪。即便李存勖前后两世都没接触过农活,但他仍被眼前这美丽的景色深深的迷住了。 身体里自远古遗传下来的基因,在这一刻被激活了,那是一种对于“丰收”本能的喜悦。 “成了,成功啦!”,李存勖喃喃着,梦游一般的走进了麦田,边走边用手背轻抚着沉甸甸的麦穗,任凭麦芒扎在手上的刺痛感,如同幸福的电流一般,在身上慢慢的弥漫开来。 这时已经进入梦幻境界的李存勖,看着那些低头摇摆的麦穗仿佛活了一般,纷纷冲着他点头喊着:“爷爷、爷爷...”,顿时就把他惊醒了过来,这....这...分明是葫芦娃乱入嘛! “明府、明府,这片试验田就是这位梁老汉带着人打理的,他可是咱河东种地的第一把好手呢”,冯道拉着一名老农,兴冲冲的向李存勖介绍道。 “哦...这位老银....这位老丈今年高寿啊?”,李存勖望着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老农,本想开个玩笑轻松一下,但估计对方也很难“盖特”到笑点,于是连忙改口以“老丈”相称。 哪知他话一出口,那梁老汉竟然“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哆哆嗦嗦半天才挤出一句:“小老儿....小的...该死,今年...今年四十六了”。 他这一跪倒把李存勖看的目瞪狗呆,抬眼疑惑的望向冯道,仿佛在问:“他这是作甚?我有没打算抢他们家闺女啊?”。 “明府勿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更别说你这样金枝玉叶的小王爷了,给吓到了”,冯道见状连忙上前低声解释道,说完他转头冲着老农喝道:“老梁头,你这是立了大功了,有点出息好不好!”。 “冯司仓,说话礼貌些,休要吓到这位老...啊...大叔”,李存勖看着满脸沧桑的老农,也很是无语。 一名年仅四十几岁的壮汉,就因为常年耕作于田间风吹日晒的,看上去老了都不止十岁,果然“粒粒皆辛苦”诚不我欺。 他一手将老梁从地上搀起,拉着手亲切的询问了一下“梁大叔”的家庭,以及生活情况。就这么一来一往慢慢的也让老梁放松了下来。 “还希望梁大叔再接再厉,今后咱们河东,还要按照此法培育出优质的糜子、大豆、稻谷来啊!....”,李存勖双手叉腰做老领导状,“指示”着农业工作。 说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冲着冯道招招手:“冯司仓,我看今后这块就由老梁直接负责好了,回去你下一道公文,委他一个....‘农业科技主任’好啦”。 说完他又转头用商量的口气,跟老梁说道:“品级嘛,从九品下,先委屈一下,后面再做调整哈”。 老梁“谢大、大...”,“咕咚”一声他双眼一翻便栽进了麦田。 第七十五章 “喜报”,大大的“喜报”! 昨日还在田间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今天见了一个小王爷便有了“官身儿”!这对于老梁而言,简直比渡劫飞升更不可思议。 而李存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要让所有人看到,在河东不仅只有打仗立军功才能升官。同样,你要是地种得好、丝绸织得棒,诸如此类的,同样也可以实现身份上的跃升。 他就是想利用这种超乎想象的奖赏,来改变人们的认知,趁着此时诸如“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类口号,还没有成为主流前,抢先占领思想意识的阵地。 然后居高临下将那些所谓的文人、骚客,总之就是那些吃人饭不说人话的家伙,统统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众多的“小目标”之一,能否实现还两说呢,但眼下的效果却是杠杠滴。 “梁主任”在清醒过来后,竟然自动开启了“国士待我,国士报之”的属性,拉着李存勖的胳膊,就汇报起今后的工作安排来。 他打算以这些高产的种子为基础,再找一些耐旱的种子将它们混种在一起,看看能不能结出既高产又抗旱的麦子来。 说到最后老梁把胸脯拍得山响,一个劲“咬牙切齿”的跟小王爷表着决心“不成功,俺就把自己吊死在府衙门口”。 眼见着老梁要疯,吓得李存勖与冯道转身就跑,临走前还不忘扔下一句:“不成功也不准死,这是命令!”。 二人出了试验田,一口气跑回来到府衙,这才惊魂稍定,“老冯,看来今后还是以钱财奖赏为主的好,这个加官进爵的还是要少用啊!”,李存勖回想起老梁面容狰狞般表忠心的样子,颇是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 冯道闻言苦笑着一摊手:“好我的小王爷,我这也发愁呐,这才只是才开始,您就这样大撒....那个官爵,这后面的该怎么应付啊”。 “甚?后面还有?都是些什么方面的”,李存勖闻言在椅子里坐直了身子,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都在这里呢,有道士自愿献出火药配方的,有妇人进献专门用于纺纱织布的纺车,就是您说的用‘白叠子’织布的那种,还有这个....”,冯道边说边从一堆公文中翻出份卷宗来,递给李存勖。 打开卷宗后,他解释道:“这份是监军使府前天送过来的,说是监军使让您亲自过目的”。 “七哥不会是讨债不成,专门发文催帐吧”,李存勖接过卷宗口中揶揄道。 说归说,他拿起卷宗一目十行的粗粗看了起来,才看到一半便兴奋的有些坐不住了。张承业转给他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讨债文书,而是一份“喜报”,大大的“喜报”! 自从李存勖跟他说起过河东的石炭可以炼钢后,老太监便上了心,当即便撒出人手,在河东境内大肆的挖掘了起来,特别是按照李存勖“指点”的,在云、朔二州更是掘地三尺,到处的翻找石炭。 结果真的如李存勖所说的那样,没用几日各地便纷纷有石炭的样本,送到了他那里。其中以朔州以北三十里挖出的石炭最好。 具体好在哪里张承业自然说不上来,但看着又黑又亮的石炭快,光凭卖相就比别的地方强上很多,关键这玩意好挖,几铲子下去就能挖出一堆来。 事关河东的“炼钢”大业,张承业倒也不敢马虎,他当即安排人,将各处开采出的石炭,按照李存勖说的办法开始炼焦,然后将炼好的焦炭分别送到十几家铁匠铺,试着看哪一处的石炭可以炼出钢来。 这种“优中选优”的办法倒不是李存勖提出来的,而是张承业在下基层视察匠作营工作时,一个姓史的铁匠向他当面进献的。 张承业当即予以采纳,果然各地进献的石炭高下立判,有的炼了半天就只炼了个寂寞,有的则引起大火还烧死了两名工匠,唯有朔州所出的石炭一炼就有。 当然也不是说其他地方的石炭就不好,只不过大家都是首次接触这种新鲜事物,自然在操作过程中会出现千差万别的情况了。 但张承业不管这些,既然朔州石炭顶呱呱,那就必须尽快再接再厉,于是他便将炼好的焦炭尽数发到匠作营,下一步他就准备炼钢了。 李存勖看完卷宗后,不禁深深的感慨了一番,果然我华夏人民多智慧,只要稍稍点拨一下,他们便能给你带来无穷的惊喜。 讲真,对于“炼焦”什么的,李存勖就是个半吊子二把刀,当初讲的时候就有些驴唇不对马嘴的。但让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是随口一说,张承业居然就带着人给弄了出来。 “这么厉害,干脆把那个最牛掰的‘快递’画出来,不知道能不能搞得定呢?”,李存勖的自嗨简直已经突破了天际。 经过了前一段时间的一连串打击后,此刻的李存勖觉得自己现在又行了!“看来有财神爷的光环加持,这就是不一样啊!”,某人想到这里下意识的又搓起了光秃秃的下巴,喃喃自语道。 “财神爷!对啊,不知明府拜了哪尊财神,自从搞出了这个‘炼焦’,监军使便再也没到咱们这里来过了。而且还有一桩喜讯好叫明府知晓....”,冯道此时化身报喜鸟,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 他说着又站起身来,将一叠文件摆到了李存勖的书案上,指着上面的数字对李存勖说道:“自从上回属下按您的吩咐,大肆张榜公示,将‘厘金’的征收办法还有好处详尽的说明后,有些个商贾便试着缴纳起来。 一试之下果然对他们好处多多,现在此辈纷纷打消了疑虑,有的商贾甚至特意绕路从咱们河东过境。这个月咱们河东的‘厘金’收入,整整比上个月翻了十倍!咳咳咳咳......”。 冯道职司仓贮、租赋、财货、市肆,因此对于各项税收最是敏感,此刻当他说到“厘金”的大幅增加时,忘情之下竟也跟方才的老梁一般,把胸脯拍得山响,直到把自己拍得“咳咳”的一阵咳嗦,这才停下手来。 “老冯、老冯,注意身体,你再这么拍身子骨就....瘘啦!”,李存勖见他拍得用力,自己看着都疼,连忙起身将“道哥”扶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来目前的形势是一片大好啊,老冯,这里面要是没有你的辛苦奔走,断不会有今日之局面!监军使和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确是我河东大才也!”,李存勖轻轻拍了拍冯道的肩膀,很是欣慰的说道。 “哪里、哪里,还是明府高瞻远瞩,运筹帷幄指挥得当,属下不过是附于骥尾之燕雀尔”,这个时候冯道自然要表现的无比谦卑才好。 就在二人的商业吹捧与彩虹屁满屋交错乱飞之际,盖寓匆忙闯了进来。一进门就开口道:“奉王爷均令,尽快准备粮草大军不日开拔!”。 第七十六章 有时候反水也要看心情的 李克用上次驰援刘仁恭,结果被老刘反水差一点就成了夹心饼干,虽然谈不上兵败沧州,但撤退的多少有些仓惶了。 所以取道成德镇回归晋阳时,心灰意冷之下连王镕都懒得接见了,等王镕从游玩的途中急急赶来拜谒“老大”时,李克用已经率领大军穿过成德镇,回河东去了。 其实他这么做原本无可厚非,但问题是大家都身处乱世的,很多时候一个无意识的动作,落到有心人的眼中,就变成了另一番味道了。 此刻望着晋军大队人马过后,渐渐消散的烟尘,王镕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当中,眼神由困惑转而茫然,进而又是一片的清澈,最终双眼中透出了无比坚定的目光。 他悟了!这位堪称河朔变色龙、作死小能手、孤独的旅行家、藩镇第一纨绔的成德节度使王镕,又一次开启了他“投了”的旅程,准备给自己“再”换一个老大。 其实如今各藩被称为五姓、六姓家奴的,那是一抓一大把,吕布要是穿越到这儿,都堪称是道德标杆了,就连李克用这种极度鄙视反骨仔的,其早年的黑历史那也不比别人少。 可问题是大家横跳也好、反水也罢,那都是带着一定目的性的,是要有利益才会去做的,不然谁会把自己的名声扔在地上,任人踩踏呢? 但王镕偏偏就是一个另类,别人做事看利益,偏他做事就要看心情,抑或是看....感觉?没办法,王镕行事飘渺不定不仅手下,就连对手都猜不透他的意图。 在各藩之中,李克用是谁背叛我我打谁,朱全忠是我想打谁就打谁,凤翔的李茂贞则是谁打我,我就打皇帝。到了王镕这里却变成了,我也不知道要打谁,就是没事瞎打。 要说如今这个世道,各家确实都不敢出纨绔,但成德王氏却是个例外。身处战略位置如此重要的地方,居然选了王镕这种纨绔做话事人,不得不说也算是这个乱世里的一朵奇葩了。 不过王镕也很无奈,十岁上老爹就撒手走人了,他是靠着老爹的余荫被拥立上位的,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自然做事就“率性”了一些。 他先是在李克用攻打昭义军节度使孟方立的时候,主动投效到李克用这边,积极为晋军供应粮草,等李克用大败孟方立后,他不知怎么想的,竟跑去与幽州前前节度使李匡威那边勾兑了起来,开口就说“大哥,要不咱们联手怼一下李鸦儿,如何?”。 就这样王镕开始了他的“联燕抗晋”大计,不过后来的事情多少的有些跑偏了,李匡威因为个人行为不检点,做的事情也太过的腌臜,结果被自家的亲弟弟李匡筹趁机成功“偷塔”。 这边王镕正等着盟军过来,好跟李鸦儿大干一场呢,可等来的竟是李匡威和他手下的一众残兵。 于是他只好一开着难民收容站,一边还要应付带兵越境,追杀自己大哥的李匡筹,无奈之下他就只好再次转向,“投了”李克用。 之后这厮又小小的闹腾了几下,但每次都是才一露头,就被李克用给“以德服人”了。这几年李克用也是拳打李匡筹、脚踩李茂贞,成了货真价实的“北境之王”,王镕于是便背靠着这颗大树,到处游玩浪到飞起。 也许有些人注定就是无法安静下来,随着朱令雅的到来,挥了挥手便在王镕的心里,勾起了一丝的涟漪。其实这货也是自带闷骚属性,与其说他是要雄起振作,倒不如说他是垂涎朱令雅的美色,有些上头了呢。 不过美人终究抵不过身家性命,所以王镕也一直都首鼠两端的,本着“骑着自行车去酒吧,该省的省该花的花”之原则,朱令雅主动上门那就摸摸小手,总之不到关键时刻王镕是不会轻易决断的。 如今眼看着晋军“狼狈”西窜,王镕的心中立马就不淡定了,实没想到威风不可一世的李鸦儿,居然也有今天! “李克用啊、李克用,某家一直以为只有我这样的,才会任人欺凌,没想到你也有今天!”,王镕幸灾乐祸外加扬眉吐气的想着。 恰巧就在这时朱令雅又登门拜访来了,只不过这次的言词,就没上回那么好说话了,弄得王镕连小手都没有摸到呢。 “王将军,父王希望你能明白,这次我们宣武,无论如何都要从您的辖区借道伐晋的。另外,还请成德镇在军需辎重方面予以配合”,朱令雅用手轻轻捋了下额头的长发,确定那条伤疤没露出来后,顺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 她在幽州挨完了崩,静养了数日便启程上路了,但没有按照原计划取道沧州,而是转了个玩儿,在恒州堵住了玩性正浓的王镕。 别人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到了她这里也不知什么原因,竟成了“大难不死戾气加剧”!可能觉得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于是朱令雅一改往日说话办事,绵里藏针的风格,动辄便单刀直入相当的直给。 果然风格一改效果立现,加上王镕本来也有改弦更张之意,心理建设早在朱令雅到来之前便已完成,因此三五句话二人便“一拍即合”,就是没有摸到小手,让王镕暗自唏嘘了好几天。 朱大小姐这次前来,也是中途收到了朱全忠的消息,要她尽最大可能将王镕争取过来,以便屯兵沧州的葛从周假道冀州,斜向直扑河东辖区内的重镇邢州。在信的最后老朱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意图,那就是这次要对河东来真的了。 朱令雅接到老父的消息后,最开始也是一愣,以往汴梁与河东小摩擦是从未断过的,双方都是深知对方的实力,所以试探的时候居多。 但这次朱全忠居然是兵分三路,大举向河东发起了进攻。在信里老朱也向大女儿,详细的说明这次用兵的计划。 北路军由泰宁军节度使葛从周统兵三万,从沧州一路向西斜穿成德镇,迅速袭占邢州。朱令雅来见王镕的目的,就是让他放开通道,让葛从周带兵过境。 南路军由朱全忠的亲侄子龚州刺史朱友宁统军三万,副将是邢州团练使牛存节,二人率军渡河向北直趋潞州西面的绛州。 中路军则由昭义军节度使李罕之率军五万,直扑河东与宣武交界的重镇泽、潞二州。 三路大军以中路最为紧要,之所以交由李罕之负责,除了此人能打嗜杀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李罕之以前的职务就是昭义军节度使,手下管的就是泽、潞二州,这次由他带兵攻打也算是回家“省亲”了。 第七十七章 战争就这么不经意的来了 李罕之这人的经历算是比较传奇的了,早年的生活颇类后世的明太祖朱元璋,一样的自幼家贫只得出家为僧,可做了和尚却又耐不住青灯古佛、粗茶淡饭的冷清生活,于是没过多久便干起了山贼这份有前途的职业。 嗯,是真的很有前途,此后李罕之一路做山贼、入义军、受招安,顺风顺水的走上了人生巅峰,至于是否迎娶了白富美,李罕之只会“呵呵”一笑,云淡风轻的表示那个不用娶,用抢的比较方便。 正因为他这一系列的经历,使得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两大特点,一是很能打,第二个则是性格极度的反复无常,堪称当世之“活吕布”。 说他是“活吕布”这多少的是有些溢美之词了,人家吕布只被唤作“三姓家奴”,如今的李罕之算上朱全忠,以及先前的黄巢、诸葛爽、李克用三家,他已经伺候了四位“主子爷”了。 不过他能打到是真的,在给李克用当马仔时,就有“李摩云”之称。不过功劳立的多了,就难免居功自傲起来,生出非分的想法也是必然。 尝有人言:员工跳槽无非两点,一是钱没给到位,另一个原因就是心里委屈了。而恰恰这两点李罕之是兼而有之。 虽然“爆王”有功不赏在他那里属于常态,但李罕之的“小目标”也未免大了一些,他居然想跟李克用要个节度使玩玩,真个是想瞎了心。 既然双方条件谈不拢,李罕之也很痛快,直接表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在潞州祸祸一番后,转头就投进了朱老三的怀抱。 应该说在用人这方面,朱全忠的手腕比起李克用就要老道许多了,李罕之不就想要个节度使吗,小意思,昭义军节度使,拿去! 一张面额巨大的“空头支票”,立时就把李罕之砸的晕头转向了,他就没想想如今的昭义还在老东家李克用的手里,自己这个挂名的节度使要想实授,那就只有下死力拿下此地了。 不过要说老朱只会纯粹的耍手腕,那就有些冤枉他了,这次他几乎是拿出了全付的家当,总计十一万兵马兵分三路,目的就是想一鼓作气干翻李鸦儿。 十余年来,他与李克用这个一生之敌,明里暗里的一直都在相互撩拨着对方,总体说来,李克用是武功比他高了那么一点点,而朱全忠则在智慧上高出那么一点点。 所以双方都未使出全力做拼死一搏,就如同高手过招一般,热身阶段二人都是各摆造型、虚晃一枪。 如今老朱东踹兖郓北捅幽州,可谓是实力大张,放眼放去除了江淮的杨行密,就只剩下李克用这个“死独眼龙”了。 前番江淮一战他不仅损兵,就连心腹爱将庞师古都死于乱军之中,这让老朱很是懊恼了好一阵,幸好他在这方面的心理素质要强过李克用,窝心了一阵子后也就不那么纠结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既然南面点子扎手,那就先“统一哈”北方好喽。正好趁着晋军还没弄出火铳,这时下手倒也省了多费一番手脚。 没办法,朱全忠对李存勖一炮干翻氏叔琮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随着时日的推移不仅没有减少,相反他的心理阴影面积却越来越趋于无穷大了。 前一段时间他也在汴梁附近的道观里征集了一批道士,算是攒了一个猴版的科研攻关团队,凭着朱令雅重金收集的只言片语,老朱便想要强点科技树了。 但最基本的安全常识告诉我们,凡是不按规范和流程进行操作的,下场就很可能造成事故。果然那一段时间,汴梁城经常是火树银花、噼里啪啦的。 也就在这时朱令雅在河东的内线,传来了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坏消息是内线已经与匠作营里的那个工匠,完全失去了联系,也就意味着今后,朱令雅再也获取不到任何有关火铳的消息了。 好消息也与火铳有关,那就是,河东至今仍无法大规模造出火铳,距离真正实现量产,仍是遥遥无期。 既然大家又回到了原来的起跑线上,那就没必要客气了,你李鸦儿再牛x,现在不也一下子就变成了“三胖子”,那还怕个甚! 老朱收到消息后,那是敢拖鞋也敢上炕了,胆气一下就变壮了,火速将手下众将召集了起来,然后连个开场白都没有,上来就是一番的调兵遣将。 对于老朱如此突然的举动,众人没有丝毫的疑惑,打仗嘛跟谁打不是打,这年头不打仗手底下的兔崽子们吃啥喝啥。 至于李克用以及“鸦儿军”如何的骁勇善战,这些人自然是一清二楚,只是梁、晋之间迟早必有一场终极之战,那么早打晚打又有什么分别? 就这样梁军一系的将领在一片淡定中领命出征了,而没捞到仗打的则一个个唉声叹气的,暗地里感叹自己错过了升官发财的好时机。 ~~~ “这朱老三还真舍得下本啊,看这个阵势是准备跟咱们河东决一死战呐”,李落落趴在地图上,结合着斥候送来的消息,用手指来回的比划着。 李克用则在一旁手里端着酒杯,不时的来上那么一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晋王殿下平常并不怎么饮酒,只是每逢大战前夕则必是杯不离手,而且不仅不会醉,反倒是越喝越精神。 很明显这次朱老三的进攻,将李克用的战意给激发了出来,因此将这几年都不曾碰过的酒杯,重新又拿了出来。 “切,朱全忠分三路进兵明显就犯了兵家的大忌,不要说他分三路而来,就是三十路一块来,那咱们也是‘凭尔几路来,我自一路去...’,噢....”,李存勖还打算装一把清粉,结果话没说完,后脑勺便挨了老爹一巴掌。 “战阵之事生死悠关岂可胡言乱语,这种纸上谈兵的话以后休要再说”,李克用平日里虽然说话很糙,但涉及两军交战的事情,他可从来都不敢马虎。 “那朱老三人是卑鄙、龌龊了些,但论起排兵布阵却是一把好手,三路大军以骑兵居多,战场机动起来极为的方便,你想专打一路,他就能马上调动另外两路侧翼迂回,正好把咱们给包了扁食,到时大家可都成了这厮的瓮中之鳖啦”。 李克用以前从来没有如此细致的对李存勖讲解这些,原因无他,此子如今已经长大,仅凭其在晋阳令的任上做的游刃有余,就能断定日后的成就不在世子李落落之下。 作为武家的子弟,只在文治方面有所建树,是很难在这个乱世立足的,毕竟想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武力值突出才是王道。 第七十八章 慈不掌兵 对于朱全忠的“不宣而战”,河东当即转入到了战时体制,不过大家表现的都极为淡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同样适用于晋军,战争对于他们而言就如同吃饭、睡觉一样,已经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邈佶烈,你带三万人马把葛从周给我堵在邢州,至少要坚持二十天”,李克用喊着李嗣源的沙陀本名,吩咐道。 “大郎,你带五万人马向南出陕州,主动迎击朱友宁。老周,这次你辛苦一下,给大郎做个副帅替他压压阵”,李克用极诚恳的对着一名年近五旬的老将说道。 他口中这个“老周”,乃是晋军中为数不多老将,名叫周德威。此人从李克用起家时便跟随其左右,因为骁勇善战尤擅骑射,所以一直在晋军中担任骑兵统帅。 此前作为李克用的心腹,一直镇守在晋阳的门户辽州,这次是回晋阳述职外带休假,恰巧梁军来犯,于是就被自家的老板临时抓了“壮丁”。 张承业一次跟老李聊天时,说起周德威,他的原话是“老将也,洞识兵势、姑务万全,其言决不可忽略”,所以李克用这次将他派在李落落身边,就是一个新老搭配的组合,在关键时候充当一下李家大郎的刹车。 至于最为关键的中路,“这个李罕之就交给我吧,亚子随我一同前往”,对于打仗李克用没有丝毫上位者的觉悟,特别是这种“国战”级别的,那是一定要亲自披甲执锐上阵厮杀一番的。 见他如此的亢奋,李存勖不由得心里一阵的鄙视,在这一方面老爹的格局明显就不如朱全忠了,近几年老朱不要说上阵砍人了,就连领兵挂帅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这家伙如今越来越精,平日里就待在汴梁的梁王府里发号施令,从不轻易涉险。就连上回庞师古被杨行密打的屁滚尿流,他也是领兵驻扎在大后方,为前方的将士加油鼓劲。 该说不说,老朱已经渐渐的转变成了一名合格的战略家,自己负责把控全局,剩下的事情交给下属就好。哪里像李克用这般动辄领兵四面出击的,与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根本就不匹配嘛! 兴化元年四月,梁晋之间的大战就这么开始了。这场战争没有任何明确的起因,双方在战前也没有多浪费口水,甚至都没向长安的皇帝控诉一下对方的“罪行”,便毫无任何花哨的“撞”在了一起。 一上来晋军便当头挨了一棒,李罕之率军突袭泽州得手,一下子就在晋军的东南防线上,锲入了一枚钉子,本来信心满满的李克用登时就像当头挨了一棒,眼冒金星头顶像是有无数只小鸟飞过。 其实泽州本是河阳军镇的治所,也就是李罕之原来的老家。五年前被李存审攻了下来,从此变成了晋军进入宣武梁军的前哨。 现在人家李罕之熟门熟路的杀回到了老家,看似只是夺回了失地,但却一下子扭转了梁晋双方的战略态势,将原来晋军的前哨,变成了进攻河东重镇潞州的前进基地。 李克用是在南下的路上接到的消息,大怒之下吩咐袁凤涛带上自己随身的横刀,火速赶到潞州,到后直接阵斩败退到那里的泽州守将。 然后他又下了一道命令,全体加速前进,中途人马一律不休直至赶到潞州。 晋军号称当世第一强军,果然不是自己吹出来的,军纪虽然坏了一些,但打起仗来还是相当的给力。此令一出大军速度立马就提了起来,一路狂飙着仅用了一日夜便赶到了潞州。 “阿孝、阿孝....”,骑在马上的李存勖捶打着已经僵硬的双腿,低声冲着李存孝喊道。李存孝见状急忙上前,解开捆在身上的绳子将,把他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一路的强行军,李存勖也跟其他人一样骑马前行。虽然大脑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但毕竟身子骨才发育成型,为了跟上队伍,他特意让人将自己捆在马背上,此刻双腿已经麻木,根本就无法自己下马。 “慢慢走走,把腿上的血脉走通....”,李克用从旁边骑马经过,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先行进城去了。一旦进入军营便只有将军与士兵,唯有化身铁血战士才能确保战争的胜利。 走到城门口,只见袁凤涛单腿跪地,双手高高托举着李克用的横刀,面容肃穆只是两眼肿的老高,显然是大哭了一场。 “回去好好抚恤他的家属,把他的儿子收到军中做我的亲卫吧,跟他家里人说,就说他奋勇杀敌殁于阵前....”,李克用取过横刀挂回腰间说道。 那名泽州守将与袁凤涛一样,都是最早一批的“鸦儿军”,当年他们这批老弟兄跟着李克用东征西讨,如今已经所剩无几。 李克用见他不仅英勇善战,而且脑筋还十分的活络,便提拔他做了泽州的守将,没想到实则关爱部下的一件事,最终反倒害了他。 “他把守泽州也相当的尽心了,只是那里毕竟是李罕之的老巢,被梁军钻了空子,从东门挖地道进了城....”,袁凤涛嗫嚅着替老弟兄辩解道。 “放屁,为将者不知天时不守地利丧师弃地,仅凭这几点他死的就不冤枉”,李克用低声喝骂了一句,丢下袁凤涛便直接进了城。 “哎呀呀,本以为这几年老爷子的脾气已经好上许多了呢,结果心还是这么狠,唉.....”,李存孝嘴里碎碎念的搀着李二郎,向着城内走去。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李克用便在潞州府衙擂鼓聚将,仍是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就是一句“全体出击”,大军直接在丹朱岭下列阵,待李罕之的梁军渡过丹水时对其“半渡击之”。 步军都指挥使李存审、马军都指挥使李嗣恩分统步军一万、马队八千,先行出发。李克用自将中军直奔丹朱岭,在半山腰设下本阵纵览全局。 至于守城,呵呵,在“爆王”李鸦儿的词典里就没有这个词,与其憋憋屈屈的坐困孤城,还不如野外浪战撕杀来的爽利。在这一点上,李鸦儿一直都是很“浪”的。 就在晋军入城的当晚,李克用便收到斥候传回的消息,李罕之已经率军出了泽州,按行军速度估算,第二天的上午就会跨过丹水。 对于一个跳槽离开公司的员工而言,什么事情是让他最是身心愉悦的呢,当然是暴打前老板啦。当然,这条也适用于前男友。 此刻李罕之就是怀着这种心情,一路哼着“我向你奔赴而来,你就是星辰大海....”,好吧,他没有唱歌,但这首歌却恰如其分的表达了他此时的心情。 第七十九章 偷袭不成那就正面硬杠 清晨的丹水河畔微风轻抚之下,一阵阵薄雾随风荡了开来。河岸不远处一片偌大的树林此刻鸦雀无声,无形中一股肃杀之气,仿佛将这里完全的笼罩了起来。 李罕之望着手下来回忙碌,正在准备渡河的士卒,又抬眼看了看对岸,手中的马鞭下意识的敲击着腿上的战靴。 此刻正是早起的鸟儿有食吃的时候,对岸却是这里的黎明轻悄悄,“呵呵,没想到堂堂的鸦儿军,居然也玩上半渡而击了!”,李罕之心里暗暗鄙视了一下前老板。 “启禀大帅,浮桥已经架设完毕,一共五道,现在大军可以过河了”,一名校尉跑到李罕之的马前,插手施礼道。 “嗯,让前锋先过去五个都的步军”,李罕之说完后,略一思索道:“吩咐下去,让这五个都多带大盾,弓箭,过桥后不要立即前进,每都把守一座浮桥,在桥头列阵以防敌军的突然袭击”。 “喏”,那名校尉也是打老了仗的,河对岸的气氛如此诡异,军中很多同袍都已看出了端倪,即便李罕之不说他都会有所建言,此刻大帅有令那自然要照办无误了。 望着井然有序开始渡河的梁军,李存审不禁叹了口气,因为渡河的梁军只有区区两千人,过河后也不急于行军,而是个个张弓搭箭结阵于桥头渡口。 “看来半渡而击是弄不成了”,李存审喃喃道。对于他这种级别的悍将而言,偷袭不成那就直接正面硬杠,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可问题是,半个时辰前他收到了斥候的消息,李嗣恩统领的骑兵这时不知去了哪里,竟然与步军走散了! 这就是古代战争让人无语的地方了,大军分道出击或是夜晚行军,彼此没个手机、通讯器啥的,很容易就会彼此失了联系,从而贻误战机。 一边想李存审一边回头,向着身后丹朱岭的半山腰看去,也就在同一时刻,半山坡李克用本阵的位置上,突然竖起了无数的旌旗。 显然“爆王”也深知自己的计划被人撞破,恼羞成怒之下决定不装了,骑兵虽然没有赶到,难道步军就不会打仗了吗? 李克用打仗的风格向来是手头上有什么,那就用什么,等到万事俱备那黄花菜都拔凉、拔凉了。 李存审一见主公亮出了河东的“字号”,多年的默契都不等本阵发出号令,他便将面甲拉了下来,伸手拔出横刀高高举起,然后向着渡口的梁军遥遥一直。 他手下的各指挥使、都头、旅帅、队正等,便纷纷在林中跑动吆喝了起来。坐在地上保存体力的士卒,在收到命令后迅速起身,整装、列队、检查武器只用了几息便已完成了。 当骑在马上的李存审曲指弹到第十下时,第一排的步卒已经走到了森林的边缘,随时都能冲将出去杀向梁军。 与此同时半山坡上的“晋”字大旗,也斜斜指向了梁军,这是李克用发出的命令“全体出击!”。一瞬间鼓声大作、脚步铿锵,晋军十个方队绵延近一里,缓步向着丹水岸边已经过河的梁军挤压了过来。 这时身在河对岸的李罕之明知对岸就是晋军,但面对军容如此整肃的军阵时,仍不免心头一震眼中的瞳孔随之缩了一下。 不过心里虽然紧张,但表面上仍是镇定自若,只是开口说道:“通知各部尽快渡河,另外再通知一下已经过河的五个都一定要死守渡口,不得有失!”。 他这话就有些多余了,梁军人马虽然远多余晋军,但此刻大部分的梁军,还仍是在河对岸排队等着过河呢,面对着晋军此刻的局部优势,李罕之手下各部不需人催,都在抓紧时间过河。 这些李罕之自然都看在了眼里,只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嘴巴一抽便将心里的大实话给秃噜了出来。 不过这时也没人在意自家主帅小小的失态,因为对岸的两方军队已经开始了试探性的接触,先是几轮弓箭的相互抛射,然后双方便毫无任何花哨的撞在了一起。 晋军一方十人一组端着匆匆赶制出的圆木,冒着对面射来的箭矢一路猛冲,待冲到梁军的巨盾阵前,一声暴喝十人同时撒手,圆木按着惯性直接飞出,重重的撞在了巨盾上面。 如此的撞击在丹水岸边到处都在发生,晋军士卒如同潮水一般,顺着被圆木撞开的缺口涌了进去。 眼见手下的儿郎们气势如虹,一鼓作气便冲入了梁军阵中,在半山腰本阵观战的李克用,先是一喜但紧接着却不自主的握紧了双拳。 他知道如果此时晋军的后续部队,没有及时跟进的话,前面冲进去的士卒。立时就会陷入梁军的重围。 果然如他所料,梁军的士气与作战经验,丝毫不弱于晋军。只见阵中的旅帅、队正不停的来回跑动,扯着嗓子大声的嘶吼着,指挥手下士卒拼命的堵住被晋军的撕开的缺口。 与此同时已经通过浮桥上岸的梁军,也立即投入到了战斗中。渐渐梁军的阵地被稳定了下来,并且随着人数的增加而变得越发的巩固了。 李存审自然不能眼看着优势尽丧,也是不断投入部队力争打开更多的缺口。就这样双方在岸边渡口杀做了一团,各自的后续部队也在不停的投入进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梁军在人数方面的优势逐渐凸显了出来,毕竟丹水只不过是条支流而已,河面并不宽阔,在前面部队的拼死抵抗下,过河的梁军越来越多,李存审的压力也变得越来越大。 望着对面敌军不断延伸开的两翼,李存审知道如果再不及时后撤,则自己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到梁军新的包围中,不得已他一咬牙留下部分人马断后,主力则缓缓退了下来。 杀声慢慢的平息了下来,一具具晋军士卒的尸体,被从梁军的盾阵后面扔了出来,李存审的进攻失败了,但梁军也是损失惨重,先期过河的五个都基本是被打的所剩无几了。 眼见着晋军一步步的后撤,明显是在整顿队形准备着下一次的冲击。李罕之也是战阵老手,哪里会让李存审腾出手来,况且己方这一回合怎么也算是个“惨胜”了,自然要乘胜追击的。 略一思忖李罕之便传下命令,让刚刚渡过河的梁军从两翼分道出击,渐渐一个雁翅阵便被他摆了出来。 在他想来,此刻晋军“新败”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哪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李存审眼见敌军得理不饶人,如此的步步紧逼,顿时就心头火起,只见他抽出横刀嘴里大吼一句“兄弟们,上!.....”,此处应该有bgm。 第八十章 飞刀!飞行的陌刀 正午的日头,已被战场上腾起的烟尘完全的遮蔽了起来,狂风卷起了砂砾,更夹杂着砍杀声、伤员的哀嚎声,同时一股股的血腥味直冲人的鼻腔。 李存审已经记不得与梁军厮杀了几个回合,手下的儿郎们个个悍不畏死,奈何敌军却是越杀人越多。 此时的李罕之已经随着主力渡过了丹水,当他从斥候的口中得知李克用就在对面的山坡上时,整个人顿时不受控的微微颤抖了起来。 赫赫威名的李鸦儿,试问谁不害怕?但李罕之在紧张之余,竟然多了那么一丝的兴奋,自己手握五万大军,而对面不过区区八千人而已。 鸦儿军能打但那又怎样,自己手下统领的,也不是二流藩镇的弱鸡部队。不仅不弱,相反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对阵起晋军丝毫不落下风。 手抓着一把好牌,李罕之便有了叫板李克用的底气。如果今日一战,能够阵斩天下武将之首的李鸦儿,他日梁军“一哥”又舍我其谁! 有了这个“名动天下”的念头,李罕之的“壮志与豪情”顿时噌的一下就达到了临界状态。他一面催动大军猛攻李存审,一面亲率五百亲卫直向丹朱岭扑去。 主帅一亢奋三军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波波的向着晋军涌去,这样一来对面的李存审顿感压力倍增。 但他也是一员越挫越勇的悍将,亲率三百悍卒游走于战场之间,哪里出了状况便冲向哪里,生生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只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晋军已从进攻转入到了防守,战线崩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袁凤涛,你带一千人下去帮帮老九,我看他有点危险”,李克用端坐在半山坡的本阵,眯着那只独眼,在战场上来回的扫视着,眼见此刻晋军情况危急,便当机立断派人下去支援。 “王爷,中军只有三千人,一下分去三成倘或敌军趁机....”。 “少在这里刮噪,让你去就赶紧去。还有,那个那个谁,再去派人找找,都特么这个时候了,老四到底跑到哪里去啦!”,袁凤涛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李克用直接开口打断,顺带着又安排人尽快与骑兵取得联系。 他口中的“老四”,就是义子太保中排名第四的李嗣恩,原本姓骆,是个吐谷浑人,也是骁勇善战之辈,且尤善骑射,对李克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所以老李凭直觉就知道李嗣恩走错了路,这才不停的派人四下找寻。 袁凤涛无奈只得点齐人马冲下山去,不过他这一标人马一加入战场,李存审的压力顿减,专门由李克用自将的中军,都是以老“鸦儿军”的兵油子为骨干,打起仗来不仅凶猛而且还极为的刁钻。 在两支“救火队”的左撑右支之下,濒临崩溃的晋军竟然慢慢的稳定了下来,并像磁石一样牢牢的吸住了梁军。 不过有人下山便有人上山,就在袁凤涛带队下山不久,李罕之就来“偷塔”了。要说这厮也是身经百战的悍将,可干起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居然也是无比的丝滑。 他带的这五百亲卫牙兵,在战场上极为的低调,可谓是“悄悄滴上山,出声滴不要”,待李克用的中军发现时,这帮人已经冲到了山坡下面。 “孩儿们,冲啊!活捉李鸦儿赏万户侯,死的也赏....”,李罕之见行藏被人道破,索性大吼着开除赏格,带头就冲上了丹朱岭。 事发突然负责中军的指挥使一面从左翼调人,一面亲自带人冲下山来,拼死也要拦住这支梁军,不能让这帮贼鸟厮伤到王爷半根分毫。 到了此时李罕之脑中也是一片空白,面对自己的“老东家”,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干翻李鸦儿,一战成名天下知”。 当年李克用曾经亲言“我有罕之,如董卓有吕布也!”,虽然自比董卓有些不伦不类,但对李罕之的评价却相当的中肯,由此也能看出,此人那是相当的能打。 望着眼前巨大的诱惑,彻底的激发了李罕之的彪劲。他天生就是身手矫捷、臂力超群,如今虽然下马步战,但一杆陌刀在他的手上被舞的也如同螺旋桨一般,呼呼的生风,整个人借着惯性仿佛就要起飞一般。 就这样五百梁军以李罕之为锋矢,一路的猛打猛冲,晋军虽然悍勇但在李罕之陌刀的搅动之下,却是挡者披靡被绞的到处乱飞。 望着飞舞到半空中的同袍,一直站在一旁观战的李存孝再也忍不住了,可他刚一抬脚便被李存勖从后面拉住了胳膊。 “你一走谁在这里保护父王?”,李存勖一句话便切中要害,李存孝闻言一跺脚只得又回到了原地,但眼睛却一个劲的瞪向李罕之那边,仿佛能从眼中发出镭射光波一般。 也就在此时一队队的“鸦儿军”被调了过来,在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李罕之的进攻速度也明显的慢了下来。 “我没说错吧,就凭区区的五百人就想‘推水晶’?你看,他们还离得远呢......我靠!”,见到形势已经趋稳,李存勖不免得意起来。 正在他洋洋自得之际只见一道闪光,其间还夹杂着隐隐的风雷之声,径直朝着这边激射而来,看方向,目标赫然就是李克用! 李存勖惊得顾不得自夸连忙惊叫了一声,也顺带着向老爹示警,可就在他话音还未落之际,那道寒光便从他的头顶掠过,挟带的劲风竟将他的头盔吹歪到了一边。 眼见李克用危在旦夕,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抢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然后一个就第十八滚,堪堪躲过了这一致命的一击。而那道闪光则接连划断了三杆大旗后,才掉在了地上,众人上前才发现,“暗器”竟然是一杆陌刀! “是李罕之干的,只有那厮才有如此强劲的臂力”,李存孝拾起陌刀向着山下望去,他本想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陌刀掷还回去,但奈何此时梁军的突袭队已经随着李罕之撤下了山去,他的力气再大也扔不了那么远了。 “这厮也太...太牲口了吧,方才他们离中军最近的距离至少也有八百步,这个距离上,绞车弩也未必有这个准头吧”,李存勖望着远去的梁军,不禁啧啧称奇道。 “臭小子,你很羡慕吗,刚才要是没有老六,你爹我估计就被人家砍成两节啦,哎呦....”,李克用一手扶着腰,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恨恨的说道。 其实方才李存孝只需将他扑到,也可躲过那柄巨大的“飞刀”,但这家伙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抱着王爷在地上滚出好远。 山坡之上到处都是怪石嶙峋,磕到碰到自然在所难免,但奇怪的是每次着地,居然都是李克用在下面充做肉垫。嗯,巧合,完全都是巧合! 第八十一章 “看,有光!” 李罕之偷塔不成,只是自己的小目标没有实现而已,对于整个战局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这边李克用虽然拼着满身的淤清击退了李罕之,但同样也没改变战场上晋军的颓势。 “老六,这回就看你的了,一个小小的‘李摩云’就敢偷袭老夫,去让他们见识一下飞虎将军的厉害”,老李拍着李存孝的肩膀,随手一碗鸡汤就灌了下去。 可问题是....他居然不给李存孝派遣一兵一卒的人马,就这么让他只身下山前去迎战梁军,多少的有些公报私仇了,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李存孝居然没有任何的犹豫,爆喝一声便冲了下去。 望着在两军阵中,如同铁犁翻地一般左突右冲的李存孝,小李悄悄走到老李的身旁,低声说道:“老爹,这么做有点不太厚道了吧....”。 “厚道?那也是这个混账先阴的老夫,他就是气我至今都没恢复他的军职,刚才你也看到啦,明明他伸手就能接住那杆陌刀,非要抱着老夫在地上乱滚,还专找有石头的地方。哎呦....”。 李克用一边揉着腰一边说道,气愤之色溢于言表。对于这对义父子之间的相爱相杀,李存勖也很无语,以命相搏的两军阵中,竟然成了这爷俩斗气的地方。 不过对于李存孝而言,李克用之“毒计”却恰是他的“蜜糖”了,像他这种战阵狂人,其实战场才是他永远的家,所以李存勖根本就不担心这厮的安全,小小的抱怨了一下老爹,就把注意力转到整个战局上了。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属实是替晋军捏了把汗,方才因为袁凤涛带人支援而稳定下来的战线,现在又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原来李罕之偷袭不成,回到自己一方后,便把怒火倾斜到了对面晋军的身上,将已经渡过河的一万人马全部压了上去,以至于李存审的两翼被梁军死死缠住,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全力厮杀了大半日,李存审已然是精疲力竭,喉咙里面干渴的好像灌满了沙子,以至于他在拼杀之时,好几次都主动与敌将贴身近战,当一刀砍下对方的头颅后,他竟然张开大嘴.....。 此刻满头满脸像个血葫芦的李存审,望着冲入梁军阵中,如同戏水的小鸭子一般快乐的李存孝,不禁裂开干涸的大嘴无声的苦笑了起来。 他已经连续三次派人通知李克用了,言明“晋军全线崩溃就在眼前,为了安全还是请父王赶紧退回潞州固守待援”。 可李鸦儿是那种轻易承认失败的人吗?所以只要丹朱岭上李克用的本阵没有丝毫的动向,李存审就必须咬牙坚持,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啊!....”,李存审吐气开声一声大喝,手中的陌刀直接将梁军一名旅帅砍成两段,身子借势靠在陌刀上喘着粗气,五息之后他再一次转头看向丹朱岭,晋军的大旗仍是纹丝未动。 “诸君,晋王就在山上为我等助阵,成败在此一战,河东,万胜!”,李存审拼着喊破喉咙,嘶哑着嗓子大吼道,到了此时他已经有了战死的觉悟,只希望临死前多拉上几个,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上路。 “呦吼.....”,与他的悲壮形成强烈反差的李存孝,骑着胯下的乌骓马,手里将禹王槊舞的像一台电风扇,从李存审的面前十分欢快的跑了过去。 这厮所经之处梁军被他搅得到处乱飞。望着他的背影李存审不由得恨的牙根发痒,能将打仗打得如此欢乐的,整个战场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不!也许是李存孝的情绪感染了大家,片刻之后自李存审、袁凤涛以下,整个晋军阵中一片的欢腾。望着对面如同过年似的景象,李罕之十分疑惑的看了眼自己的亲卫队长,只见后者哆哆嗦嗦的抬手向着西边指了指。 李罕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落日的余晖中黑鸦鸦的大队骑兵,好像是从太阳里杀出来的一般,向着梁军的阵线狂飙突进而来。 ~~~ 李嗣恩在斥候的引领下,带着八千精骑生生的兜了一个大圈子,终于是姗姗来迟了。不过晚到总比不到好。 方才李存孝如此的欢快,也是最先看到了晋军骑兵腾起的烟尘,一时兴奋之下便杀穿了敌阵,准备给李嗣恩的骑兵开出一条通道来。 他这一举动看似儿戏,但却一下子捅在了李罕之的“命门”上。此刻梁军本就慑于对方骑兵的声势,阵脚有所松动,李存孝的一骑“凿穿”,就如同扎进轮胎里的钉子,使得梁军阵中不断的“跑气”。 尽管李存孝已经落魄了很长时间,但“战神”的名号在晋军特别是骑兵当中,成色却丝毫不减。这时李嗣恩手下的先头部队,见是李“战神”亲自来迎当即心领神会,顺着李存孝打开的小小缺口便杀了进去。 这时在半山坡观战的李存勖,望着晋军的骑兵在李存孝的引导下,如热刀切黄油般的冲入敌阵,莫名的想起了,甘道夫带领着罗瀚骑士冲进兽人大军中的场景,与眼前是何等的相似! 热血沸腾之下,某位穿越众脱口而出:“看,有光!”。 这支生力军一到战场,被困阵中的晋军顿时军心大振,身体在肾上腺的刺激下,也忘记了疲惫和伤痛,纷纷叫嚣着“不能让骑兵那帮孙子摘果子”,当即一个反杀就将梁军推到了丹水岸边。 这边李存孝见这班猴崽子如此的给力,当即便放下心来,一勒胯下乌骓马瞪着一双大眼珠子,在战场上来回的扫视起来。 尽管李罕之一记飞“大刀”没有伤及他半根汗毛,而且也不是针对他,但这厮何时吃过这种亏,今日不找回这个场子,李六郎会觉得很没面子的。 很快对方的“高价值目标”就被他发现了。其实这也不难,毕竟李罕之与他也做过一段时日的同袍,平时联系虽然很少,但年底“集团尾牙宴”上总还是碰过面的。 而且李罕之此时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正打算通过浮桥退到对岸,如此明显的目标李存孝又怎会看不见呢。 既然看到就不能让这个反骨仔轻易的溜掉,李存孝当即拍马便追,可就在这时河对岸又杀过来一彪人马,目的就是接应已被冲乱的梁军。 这批生力军才一过河,迎面便碰到李存孝拍马执槊杀到了,要说生力军就是生猛,面对晋军中的...不,应该说当世第一猛将的李存孝也毫不畏惧,兜头就将飞虎将军拦了下来。 不过事后据这批梁军的幸存者反应,他们才一到达战场就见一员敌将杀到,而这批梁军根本就不知道对面这人,就是“一阵杀四将,十八骑怒闯长安”的李存孝。 一名叫赵老四的梁军回想起当日的景象,仍是心有余悸哆嗦着嘴唇一抽一抽的表示,“要是知道这个牲口就是李存孝,哪个王八犊子才往前冲呢”。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就是这批梁军生生的将李存孝给拦了下来,让他眼睁睁的看着李罕之逃过了丹水。 第八十二章 这,这是亲爹做的事吗? “军医、军医!这儿还有一个,快点抬走.....,这个优先处理....,这个脑袋都凹进去了,没救了.....,这个只是大腿中了一箭等会再说...”。 李存勖强忍着战场上的血腥味,照搬着大片里的流程,将伤员按照伤残级别,拿着炭笔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在伤员头上划着各种符号,身后跟着的军医,则根据伤员额头上的符号确定优先救治的次序。 “咦,这个夯货脑袋都是血,怎么还到处溜达,到底伤在....哦,是九哥!你伤到哪里了”,望着好像从血池中捞出来的李存审,李存勖第一眼居然没认出来。 “没事的....”,李存审丝毫没有在意,话说到一半手中的横刀便脱手掉在了地上,整个人也随之瘫坐了下来。 这一战他手下的步军伤亡过半,而此战的凶险程度也是李存审生平未遇之战。 更让他为之担心的,李克用一直就在他身后不足二里的山坡之上,只要晋军溃败牵动阵脚,则随时都会出现什么“不忍言”之事,那样的话李存审真的就万死莫属了。 李存勖见他没事,也就将李存审丢在一旁,继续带着一帮屠夫不像屠夫,军医不像军医的家伙,继续收集伤员去了。 在军中建立医疗体系、培训军中医者、规范环境卫生,外加捣鼓出一些小玩意,向来是穿越众扬名天下、威震古人的不二法门,装x之余还能救人,李存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了。 况且这也没什么难的,该锯腿的锯腿、该剁手的剁手,冷兵器造成的基本上都是外伤,只需切开皮肤按照肌肉纹理的走向下刀就可以了。 对于这一方面,李存勖还要感谢,当年为之神魂颠倒的健身馆办卡女郎,神差鬼使之下竟然办了三年的年卡,自此李存勖便走上了健身的不归路,总之就是各种的肌肉训练,连带着他也掌握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因此他的治疗多少的也跟外科手术沾点边,而不是直接抡起大斧,如同卖猪肉的切排骨一般,“咔咔”的上来就剁。 这一战晋军直接战死的仅仅不到两千人,但伤者却是死者的两倍有余,虽将梁军被赶过了丹水,但至多也只能算是惨胜。 要知道李罕之的五万大军,最多也就折损了两成,远未达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所以两方各据河岸的一端互有攻守,一时间竟谁都奈何不得对方。 就这样李克用凭着赫赫威名,只带领不到两万人马,便将李罕之拖在了丹水河边,但其余两路的消息就好坏不一了,特别是李嗣源的北路,被葛从周打的一战即溃,李嗣源也只得逃回邢州,仗着城高沟深据城死守起来。 “是为父疏忽了,邈佶烈在行军布阵方面,却是稍逊了葛从周那么一点点。唯今之计只得放弃邢州将战线收缩了”,李克用看罢大太保李嗣源的求援信后,无奈的对着李存勖说道。 李存勖自然明白老爹的苦衷,如果非要李嗣源硬扛的话,最终也无非就是城破人亡损兵折将的下场。与其如此还不如撤退下来重组防线,否则一旦让葛从周从邢州一路奔袭南下的话,则随时都有可能掐断李克用等人的后路。 “大郎与周老将军那边的情况如何”,李存勖以转移话题的方式,默认了老爹的决断。 “大郎那边算是打的比较顺手,阵斩了朱友宁的副将牛存节,看来他们这对老少搭档,配合的很是默契啊!”,李克用很是欣慰的说道。 “既然如此,要不儿子走一趟邢州,您看如何?”,李存勖略想了一下,向老爹请示道。 “你去?你去能做什么?邢州如今已是危城,你去岂不是自寻死路,不行,还是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吧”,李克用想都没想一口便回绝了小儿子的提议。 李存勖闻言心里暗道:“跟你在一起才叫危险呢,要不是李嗣恩的骑兵及时赶到,昨个只怕咱爷俩,就跪在地上给人家唱征服了”,道理虽然如此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总要试试的好,毕竟邢州如此重要,轻易的便放弃了,将来再想拿回来就难了,您还是让我去一趟吧,再说我与阿孝同去,万一事有不协,他也定能保着儿子杀出来的”。 “好吧,那你就过去看看情况”,李克用这次到是相当的爽快,颇有种“你要舍得死,我就舍得埋”的架势。 “老爹您真的不用担心....额?”,老爹突然这么一下,直接就把小李子整不会了,在他想来自己这也算是只身犯险了,怎么都要大费一番唇舌,哪知随便两句老爹居然同意了,这....这,这是亲爹做的事吗? 自己把自己架上热炕的李存勖,心里怀着无限的惆怅向着帐外走去,就在快出大帐时,就听到暴躁老爹在身后说道:“你那个伤兵营弄得不错,怎么样,大概能活多少人呐?”。 “哦,这个啊,以儿子的估算至少能比以往多上三成”,李存勖按照以往穿越者的统计记录,颇为自得的说道。 “切,也很一般般嘛”,老李吧嗒了下嘴巴,随口道。 此言一出,正在等待“小红花”的李存勖直接就憋出了内伤,出得大帐他屹立于风中,无语问苍天。 ~~~ 三天后,李存勖带着李存孝赶到了邢州城,故地重游前任邢州刺史李存孝的感慨自然是颇多,不过等见到李嗣源后,这厮就仿佛跟没事人一样,一个劲的嘻嘻哈哈的,以免让才打了败仗的大太保觉得尴尬,看来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他,确实成熟了很多。 为了不使李嗣源误会自己,是衔命而来责罚他的,李存勖将阿孝踢到一边,直接开门见山,言称就是帮着李嗣源守城的。 “二郎能在此刻来邢州,哥哥自然是感激不尽,不过眼下葛从周正在秣兵历马,估计攻城大战这几日便会展开,我看你二人...还是尽快离开吧”。 李嗣源新近才吃了败仗,此刻闻听李存勖要帮他守城,初时心中一喜,但再看看他身后带来的“援兵”,除了一个能打的李存孝,就只有一个小队的亲卫了,就这几人根本连个“安慰奖”都算不上嘛,想到此心中一阵的气馁,说起话来就很“丧”了。 “大哥不必着急,我等只是先行,真正的援军很快就到了”,他的表现落在李存勖的眼中,又岂会不明白?所以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微笑着说道,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果然他没有忽悠李嗣源,第二天的傍晚“援军”就从晋阳赶到了,望着一辆辆赶进城门的大车,李嗣源的心灵仿佛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站在城头哆哆嗦嗦,指着那些匠作营的工匠:“二郎,这些人...是...来修缮邢州府衙的,还是....来打家俱的?......”。 第八十三章 反正用过的都说好呢 关于火铳量产一事,也不知李存勖有意还是无意,总之进展的速度慢到令人发指,李克用已经对此不抱任何奢望了。 不过火铳弄不出来,但半成品却不断被李存勖不断的完善了起来。特别是火药,其威力与第一版的早就有了天壤之别。 其实李存勖在这方面也是个二半吊子,就只朦朦胧胧的知道一些,但具体的成份还有制作过程嘛,不要说他了,你换上任何一个非专业人士来试试看,保准也会懵逼。 幸好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专业的人士,李存勖自己不懂不要紧,但他可以群策群力啊。为此他特意请来了一百个老道,每个人都堪称是“业内的翘楚”。 这些人一到,李存勖便带着他们,关起门来进行技术攻关,不断的琢磨怎样改进工艺,提高火药的威力。 特别是后来“刘财神”的加入更是如虎添翼,尽管刘海蟾平时对火药并没多大的兴趣,但修炼到他那个境界的,自然是“一法通万法通”了。 开玩笑,要是让“刘财神”弄个飞毛腿确实困难很大,但小小的火药人家只是稍加点拨,李存勖外加一众老道便如醍醐灌顶一般茅塞顿开,没多久极品火药便在河东诞生了。 李存勖本想再接再厉,让刘海蟾指导一下如何弄出c四来,可惜财神爷轻轻一笑,便转回内室修炼去了。 没有就没有吧,都有了这么高级的火药了,还要啥自行车。就这拿出去,保证把那些土包子震得不要不要的,不信你去问问朱令雅和刘守文,上次李存勖只用了早期版本的火药,就差一点把朱令雅毁了容呢。 这次李存勖带来的可是终极版的火药包,别名“要你命三千”,威力远胜于在幽州使用的那种,不仅在威力上大大的提升,还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将导火索也做了升级,加大了里面的装药量,同时对燃烧的时间进行了精确的测量,然后分别制出了长短不同的导火索,以适应战场情况的需要。 “大哥,你别看这次来的都是工匠,但就这区区两百名匠人,便能让葛从周的千军万马,最终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李存勖一副指点江山的派头,望着进城的车队侃侃而谈。 这批工匠是他在离开潞州前线时,派人连夜赶回晋阳调集过来的,派去传话的亲卫只跟匠作营的管事说了一句:“小王爷吩咐,把那些大杀器全部带上”。 他这边自说自话,李嗣源却在一旁不断的暗自叹气,不过既然匠作营来了,应该带了不少守城的利器吧,这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第二天斥候就传回了消息,梁军主力在葛从周亲自率领下,已经到达距离邢州十五里外的旺集,将镇子里面的百姓全部赶走,大军在此地驻扎了下来。 看来葛从周是将旺集作为攻打邢州的前进基地了,相信不出三日便会领兵前来攻城,一时间城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到了这时李存勖也没必要藏着腋着的了,亲自带着李存孝和工匠头目出城,到野外查看了一番地形。 历来守城,很多时候并不是凭借城墙居高临下,往下扔石头还有倒那个....金汁的,像是出城列阵战于野外,或是背靠城墙据城而守也是常事。 但像李存勖这样,骑着马在城外来回驰骋,好像在测算距离的行径,李嗣源在大脑中翻遍了兵书,也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 回城后李存勖直接找到他,开口就要一千民夫,说是要在城外挖一条沟壕。至于当年李克用带人围殴李存孝时,挖的那条深壕早已被人填平,不然李嗣源也不会那么闹心了。 挖护城壕这当然是好事啦,但问题是葛从周的大军就在眼前,几乎是转眼即至,又哪里会给晋军时间让他们从容挖沟呢? 李存勖听罢李嗣源的疑虑后,仍是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表示,要这一千民夫只需使用半日即可,这就更让李嗣源大惑不解了,民夫的人数倒是不少,可半日内又能挖得了多深呢,难道让大家都蹲在里面吗? 抱着强烈的好奇心李嗣源上了城头,只见城下的民夫真的就只挖了半日便收工回城了,他们走后在距离城墙百步之外的地方,留下了一条壕沟,果然深不及三尺。“还真的只能让人蹲下来呢”,李嗣源相当无语的望着城下。 “二郎,你到底是在搞什么啊。如此的大费周章到底对守城有何益处?”,尽管李存勖的身份尊贵,但守城的主将还是李嗣源,两军搏杀的紧要关头,作为守城的主将,无论如何不能再任凭某人胡闹了。 “大哥放心,小弟此番前来绝对不是给你添乱的,只是这回匠作营带来的八牛弩,在野外平地使用,方能将效果发挥到极致,那些民夫挖的浅壕就是安置这些器械的,剩下的小弟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到时你就等着看疗效....哦,实效吧,反正用过的都说好呢”。 李存勖见他发了急,急忙上前解释起来,但碍于李嗣源从未见过火药的威力,他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了,情急之下他连广告语都用了出来。只不过某人打死都不会承认,以前用过这些东西,而且还是经常性的使用呢。 “对、对,相当的给力呦”,一旁的李存孝,也化身说相声的捧哏不住的点着头,好像他用过似的。 既然二李如此的言之凿凿,加上绞车弩的威力又十分的巨大,李嗣源这才放下心来。只不过这种绞车弩守城时,放在城墙上对付楼车、云梯,效果岂不是更好? 对于这些疑问,李嗣源已经懒着再去问了,如今他在李存勖的面前,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一支土鳖,为了少露怯还是闭上嘴巴,只用看的就好了。 两天后葛从周率领的大军,果然如约而至了。 “报!......,梁军已经出发离开旺集,步军一万骑兵三千,携带大量攻城器械,距城已不足十里”, 随着斥候的禀报,整个邢州城也疯狂的开始运转了起来,按照事先的计划,李存勖带着从李嗣源那里讨来的五百军卒,推着他口中所谓的“八牛弩”先行出了城。 在城外那道浅壕里,匠作营的工匠一阵的忙碌,一刻钟后一百架绞车弩便已组装完成,沿着壕沟一字排开,从城头望去很是壮观。 “大家不要紧张,按照口令选择不同的引信.....”,李存勖手拿一个铁皮大喇叭,在壕沟里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叫着。 此刻每架弓弩都有五名士卒负责操作,并且在这些士卒的旁边还有一名匠作营的工匠,负责给绞车弩上架设“踏橛箭”,只不过这些形如标枪的巨箭上面,都牢牢的捆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袱”,这让负责操作的士卒很是不解。 “这架有没有问题....,好的、好的....,你们这边怎么样...,这架角度有些低....,大家注意,敌袭!各单位准备!....”。 正在逐架检查的李存勖,正说话间突然感觉脚下微微颤抖起来,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旌旗招展烟尘弥漫。这厮当即掏出“千里镜”,拉开套筒一边“瞄着”远处,一边大声的嘶吼着.....。 第八十四章 猴版“八牛弩” 此时的葛从周早已从江淮战败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又行了,整个人也飘了,手里也能握住刀了。 此一役他发誓要一举拿下邢州,如果能阵斩晋军悍将李嗣源,那么重回梁军战力排行榜第一则不再是梦想。 在整个梁晋争霸的过程中,截止目前他与李嗣源总计交手了五次,战绩三平一负一胜。胜的就是这次,二人统带的都是双方的精锐,结果就是他一战把李嗣源打的退缩邢州城,不敢轻易的露头。 望着远处遥遥在望的邢州,葛从周十分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冲着身旁的副将说道:“吩咐下去全队加速,腾出一部分人手去帮一下后面的楼车、对楼天桥,千万别让他们掉了队,争取天黑以前拿下邢州,我要在城内的府衙过夜,记得.....”。 “嘭....”,就在他志得意满准备在邢州过夜的时候,突然,一条黑影在他身旁两丈远的地方一闪而过,随之一股劲风,仿佛将梁军吹“散”了一般,残肢断臂四下迸溅了开来。 “谁呀?咋地了?....”,葛从周抹了把腮帮子上的血珠,好像在自言自语似的问了一句。 紧接着他才反应过来,好像....也许....可能....,应该是对面的晋军,向着自己这边放了一支“暗箭”。 想明白这点的葛从周顿时就暴走了起来,“绞车弩”嘛,很稀罕吗,咱也有啊!但问题是自己距离晋军还有二里地呢,天下哪有射的这么远的弩车啊! 我这边还没列阵呢,你就放箭,这.....这分明就是不讲武德嘛,望着一地的碎肉块,葛从周下意识的喃喃道:“大意了,没有闪躲呐....”。 身为统兵大将,最主要的能力就是临机决断处理突发事件,所以葛从周只是略微愣了一下,然后高举手臂大声吼道:“全体加速前进,于邢州城下列阵,攻城!”。 在他看来偶尔一支“踏橛箭”能够飞得如此之远,也属于是正常的可接受的范围,谁家过年还不吃回饺子呢,不过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这回的“饺子”属实大了一些,而且还特别的多。 ~~~ 李存勖之所以有底气敢于野外迎敌,是因为这厮把军中制式的绞车弩,做了一个全面的升级,直接改进成了广大穿越众喜闻乐见的“八牛弩”。 其实在大宋澶州之战里射“爆”萧挞凛的八牛弩,就是在唐军绞车弩的基础上升级迭代的。而李存勖不过是将让这个传奇提前个几十年问世而已。 因而他在跟李嗣源介绍时,自己口称“八牛弩”,而李嗣源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仍将这个东西认作了绞车弩。 不过李存勖可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加入了相当多优秀的创意,至于为何不是完全复制八牛弩,原因很简单,他特么也不会呀! 他只是知道八牛弩又叫三弓床弩,既然名字里带着“三弓”,那无非就是多加几张弓而已嘛。 可惜想法很好,但现实却很打脸,当他把三张弓并联上去后,弩车的车架便毫无悬念的碎掉了....碎掉....掉了,崩飞的木屑几乎是擦着他的耳朵激射出去的。 明显是车架的结构不给力,其有效载荷远远承受不了三张弓齐开的应力和张力。不过,既然是材料和结构方面的问题,那就好办了,直接换材料重新设计也就是了。 首先是更换材料,讲真,这方面还要感谢“大总管”张承业,要不是他夜以继日的,在河东到处建小高炉大炼镔铁,李存勖还真不知道该去哪里,解决八牛弩的材料问题呢。 由于技术和方法的原因,张承业炼出的镔铁也就是钢,根本就不达标,拿来造火铳一枪一炸膛的,结果就是火器虽利就是太费人了。但造不了枪不要紧,拿来造空心钢管还有三角钢什么的,那就没有任何的问题了。 于是李存勖就如同回收废旧物资一般,将这些废钢统统打包送进了匠作营,重新回炉后大量的做成了三角钢,还有部分空心钢管。 材料解决了以后,他便吃住在了匠作营,与工匠们一同对拆解开的绞车弩,进行了优化设计。 感谢初中物理老师和几何老师填鸭式的教学,再加上日常生活的经验积累,很快第一台猴版“八牛弩”的样车就成功下线了。 李存勖在这架八牛弩上,大量的使用了可拼装的钢制组件,在各处的连接部位上,是能钉的钉、能铆的铆,甚至他还做出了大号的螺栓用以固定关键部位。 另外他还将原来用于张开弩弦的单滑轮,改成了多齿轮联动,最后再配上一个摇柄,使得原来要几十人操作的绞车弩,精简到仅用五个人便能轻松操作。并且将射速由原来的一炷香三发,提高到了六十息一发。 至于射程嘛,八牛弩的最大射程在千步之外,绞车弩就比较可怜了,只有区区的七百步,而李存勖这个就牲口了,竟能达到惊人的三千步!就是准头就没办法保证了。 不过打了对折后,猴版“八牛弩”的有效射程也有千步左右。对于如此划时代的大杀器,李存勖不仅重奖了匠作营的工匠们,还特意给张承业送去了五百两银子的“河东科技进步三等奖”,弄得张七哥一头的雾水。 这次李存勖随同老爹亲征潞州,因为八牛弩在制造上还差着最后一道工序,所以并没有跟着一起过来,而且“爆王”也根本没看得上这个东西,人家还在苦等火铳想着一步到位呢。 也正因如此,李罕之才逃过一劫,不然他在渡河时晋军只需一阵攒射,只怕立时就便宜了丹水河里的王八。 不过李罕之能幸运的躲过八牛弩,却不代表葛从周也有如此好的运气,方才那一“箭”根本就不是什么冷箭,而是李存勖用来测距的“校正弹”。 “哼哼哼.....,小样的,就算不拿火药包照样把你干的稀碎。那个那个谁啊,传令下去,火药包安装甲型引信,准备发射”,李存勖在“千里镜”中见到八牛弩的威力十足,顿时信心爆棚,当即十分嘚瑟的下着命令。 这个所谓的“甲型引信”,其实就是大号加长的鞭炮药捻儿,这厮为了显得高大上一些,当初在测试药捻儿时,分别按照燃烧的时间确定了甲、乙、丙、丁四种型号。 将命令吩咐下去后,他又举起了“千里镜”仔细观察起来,正在他考虑是否整个炮队镜的时候,李存孝贱兮兮的凑了过来,在他到耳边问道:“看啥呢,好看不?”。 李存勖无奈的将“千里镜”递了过去,“自己看,当初你和大郎就只知道拿这个看人家洗澡,怎么,现在眼馋啦”。 “不是,我是来告诉你,儿郎们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下令呢”,李存孝像是摆弄万花筒一般,拿着千里镜边看边说到。 “那还等个屁啊,各单位注意,预备,放!....”,李存勖将铁皮大喇叭凑到嘴边一声爆喝。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百支踏橛箭冒着火星激射了出去,与此同时李存孝扔掉手中的千里镜,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嗯,李存勖刚在这一嗓子,是拿大喇叭冲着他耳朵喊的。 第八十五章 太过份了,打仗还要遭雷劈 对于晋军发起的攻击,葛从周是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对方能放这么大的一支“暗箭”,肯定不是为了吓唬他的,所以在催动步军加速前进的同时,他又传令骑兵先行冲到邢州城下,目标是扫荡城外的弩兵。 绞车弩七百步的射程而已,他相信晋军最多只能释放一次齐射,所以葛从周拼着损失掉一些人马,只要自己手下的骑兵冲到城外晋军的阵前,这些弩车转眼就会成为废物。 “到时应该还能缴获一批吧,正好调转过来用来攻城,也给儿郎们多一些便利”,他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在这个时代的攻城战中,作为攻城的一方,经常会将踏橛箭射入城墙之中,以便让士卒踩踏着这些粗大的箭杆蚁附登城,而这次梁军带的绞车弩本就不多,正好夺了晋军的弩车,也算是就地取材了。 区区不到两里的距离,堪堪够骑兵将马速提到最高,望着已经渐渐启动起来的马队,葛从周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枪,高喊着:“全体加速,先登者赏银千两,进城三日不封....我靠!.....”。“轰轰...轰轰轰....轰....”。 正在他开出赏格,准备一鼓作气冲进城的时候,只见远处晋军城外的阵地里,同时飞出近百支标枪 ,如同灵蛇一般飞扑向了梁军的骑兵,然后先是一两声零星的“旱天雷”。紧接着,没有任何的征兆,“雷声”就响成了一片。 骑兵冲锋本就依靠紧密的队形,借此在敌军的阵线上打开缺口,这恰恰为李存勖的火药包提供了完美的杀伤效果,因为这厮十分阴损的,将八牛弩的射击仰角抬高了一寸,从而让这些标枪上加挂的火药包,在梁军骑兵的头顶凌空爆裂了开来。 当火药包炸开后,里面包裹着的铁钉、铅丸、碎陶片十分均匀的散布开来,将杀伤半径内的梁军全部罩在了里面,一瞬间火药包内的“预制破片”便击穿了梁军的头盔、护甲,将其从马上掀翻下去。 之所以是用“掀”的,是因为随着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如同先天煞气无极罡风一般,端地是霸道无比,将骑在马上的梁军吹得到处都是。 就在葛从周惊讶于到底是哪里在“打雷”时,晋军的第二波齐射又钻进了他的马队中.....。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李存勖在浅壕内一边跑一边挥动双臂大声嘶吼着。经过晋军五轮的齐射后,梁军骑兵已被完全、彻底的打散了,再使用八牛弩对付单个的目标,就真的成了大炮打蚊子。 如果这时能够及时发现葛从周这类高价值目标也还罢了,可几轮的轰炸战场上到处都是烟尘弥漫的,根本就看不清对面的情况。 “怎么样,梁军都撤了么?...”,李存孝掏着耳朵努力的瞪大眼睛,想要透过烟雾看清对面的情况。 结果他的话音还未落,正在举着千里镜四下搜寻的李存勖,猛地转头大声喊道:“换丙型引信,自有射击、自由射击....”。 这厮纯粹是为了过干瘾,动不动就冒出几句“术语”出来,尽管手下的士卒听得一头雾水,但看小王爷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大概也能猜出他话里的意思。 于是各架八牛弩旁的士卒加上工匠,一通的手忙脚乱,重新给火药包换上了较短的药捻儿,然后看也不看,负责击发的士卒抡起木槌猛砸机括,踏撅箭便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窜了出去。 与此同时大队的梁军步卒也从烟雾中冲了出来,一声不吭的向着晋军这边猛扑了过来。 葛从周就算再没见识,五轮的爆炸也让他明白了过来,方才那些浓密的爆响,根本就不是什么“大自然的奇迹”。也幸好他没看过走近科学,思路没被带偏,当即就猜出这定是晋军弄出来的古怪东西。 所以他十分果断的下令,让步军趁着烟雾还未消散,悄悄的全部压上去,跟晋军贴身近战。既然这个东西是靠绞车弩来发射,那只要靠上去它就成了废物,也唯有如此才能抵消这玩意的威力。 身为大将葛从周的战阵经验可谓是相当丰富了,他的想法应该说一点毛病都没有,如果真让他贴上来,李存勖就只能炸毁这些八牛弩,然后转身跑路了。 只可惜什么时代都讲究个“先发优势”,葛从周脑筋灵活,但不代表手下近万的梁军步卒,也能跟他的想法保持高度的一致,大家只是出来吃粮当兵混口饭而已,战场卖命也就算了,打仗还要遭“雷劈”,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此番前来的梁军,都是朱全忠压箱底的精锐老兵,战场经验可谓是相当的丰富,不少人在冲锋前就已猜出,对面应该是使用了绞车弩一类的器械,只是为何射速要比寻常的绞车弩快上数倍,而且居然还会“爆”?这就让人很是费解了。 尽管无知者无畏,但这种有声有光外加血肉飞舞的,任谁也“无畏”不起来啊,随着越冲越近明显已经进入到了“绞车弩”的有效射程内,这些梁军终于绷不住了。 此时只见一个步卒,突然发了一声喊丢下手中长矛,转身便向后逃开了,所经之处很多人都看到他的头盔之上,分明挂着一截....肠子?! 这个就太刺激人的视觉感官了,在这名小兵的带动下梁军纷纷丢盔弃甲,四下奔逃开来。 而堪堪顶住梁军进攻的李存勖,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一见梁军败退,立即从随身的挎包中取出一个竹管,拿在手里迅速点燃露在外面的药捻,片刻只见一颗烟花便窜到了半空。与此同时这厮还高喊了一句:“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孩儿们,一雪前耻的机会到了,活捉葛从周,重赏!”,驻马屹立在城门下的李嗣源,一见半空中的“信号弹”,知道前方的梁军已经溃败,正是骑兵从后大举掩杀的好时机,当即催动座骑大喝一声便冲了出去。 对面的葛从周此刻痴痴的望着天上的“烟火”,对于这次进攻的大败他已经懒着再做计较了,双方都还没有碰面自己就别人家给“轰”的七零八落,他不服! 面对着跑的到处都是的梁军,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兵败如山倒,再想把队伍重新组织起来,已经没了任何的可能,想到此葛从周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拨马头也随着人流向后跑去,而且马速相当之快,转眼间便跑赢了所有梁军。 第八十六章 朱老三的胜负手 邢州大捷李嗣源不仅找回了场子,而且对上面也有了交代。不过尽管他在李存勖的帮助下大获全胜,但对于整个战局并没有彻底的改变,与李克用的中路一样,也跟梁军的北路集团,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几轮战役下来,梁晋双方互有攻守,战场形势也一如既往的陷入了僵局。这就是一直以来,朱全忠不愿与李克用大打出手的原因了。 梁晋争霸双方各据优势,朱全忠占天时李克用占地利,至于“人和”嘛,嗐!如今这个乱世,要不是枪杆子都握在各藩的手里,又有谁会待见他们呐。 虽然晋王殿下的人品要稍稍好过朱老三,但一向拉跨的晋军军纪,却又把李克用这方面的数值,给强行拉成了负分。 因此朱全忠在没有七成把握的情况下,一般是不愿轻易撩拨李克用的,毕竟双方战端一起,便极可能陷入旷日持久的消耗战中。 这对于“爆王”来说倒算不得什么,像他这种“风一样的男子”,打仗从来都是看心情的,反正跟谁打不是打啊,把你朱老三弄得越闹心,咱老李才越开心呢。 可朱全忠就不一样了,尽管人品比较龌龊行事心狠手辣,但老朱毕竟还是个胸怀天下的人,根本就不愿把自己的全部精锐都消耗在同一个地方,像这种性价比不高且风险很大的事情,他是断然不会轻易尝试的。 对于这次他的突然转性,李存勖在出发前,与张秘在内判院进行了一次深入的分析,二人一致认为,此番朱全忠并不是什么心血来潮,恐怕今后这厮主要的用兵方向就是河东! 如今环顾整个江淮以北,朱全忠据有整个东部,河朔三镇在他的威压下,也纷纷投入其麾下,至于分处于宣武与河东两镇之见的那几家小藩,也都只是苟延残喘,不过拖日子而已。 倘或在短期内能够拔掉河东这枚钉子,整个北方就只剩下占据凤翔,已经进封为岐王的李茂贞了。可惜此人在老朱的眼里那就是个弟弟,到时只需他勾勾手指,李茂贞便会摇着尾巴跑过来,主动讨好与他。 所以只要拿下李克用,则朱全忠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正统”,进而统一天下只不过就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如果说以前的梁晋交锋,主要的目的就是抢地盘,外加斗气的话,那么从今以后的每一次交战,都极有可能是双方的“国运之战”,甚至是生死之战! 李、张二人能想想明白的道理,朱全忠自然是早早就意识到了,如今他不顾江淮惨败未久,元气稍一恢复,便急不可待的向河东大举进兵,那就说明老朱肯定有着充分的把握,相信自己能够一战底定河东,为自己的“大业”扫除最后一个障碍。 “他的把握会在哪里呢?”,李存勖看着地图,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着炒黄豆,喃喃自语道。这厮最近染上个臭毛病,就是只要看地图,他必是手里抓着一把黄豆嘴里嚼个不停。 “我看此中必有蹊跷”,李存勖见自己发问后,张秘却是半晌无语,于是便又来上了一句,明是自言自语实则却是在催问张秘。 这就是做老板的技巧了,当遇到自己也化解不开的难题时,索性便扔给下属,而且还很是义正辞严“我养你们这些人做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吗!”,其实说这话时,就说明这孙子心里也是发着虚呢。 “小王爷....”,张秘似有似无的掩了一下口鼻,可才一开口便又被呛了回去。没办法,小李子这又是黄豆又是喝水的,体内的氮气无处可去,只能释放到大气中,虽然只是小型生化武器,但杀伤力仍是相当可观了。 “小王爷,难道忘了前一段时间,云州榷场那边传回的消息吗?”,张秘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走到窗前,然后身子斜依着窗台,极为”潇洒“的探出身子,终于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说朱令雅和契丹....”,“噗呲”,李存勖一声惊呼,但却难掩排气之声,不过他并不在意,仍是自顾自的说道:“这就能说得通了,很可能阿保机就是朱老三在关键时刻的胜负手,额,舒服.....”。 也不知这家伙是念头抑或是身体通达了,总之找到了问题的源头,顿时一身轻松的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走了几圈,然后他突然转身走到张秘的面前开口道:“可契丹人久居塞外,凭什么会任凭朱老三摆布呢?”,“噗呲.....”。 张秘闻听此“言”猛地一个战术后仰,更加努力的将身子探出窗外:“具体的详情属下就不知道了,想来无非是土地、物资、钱帛,甚至还可为阿保机向朝廷请求封赏,总之梁王能给他的东西,确实要比我们多上一些”。 他这一番话说的极快,可谓是语气连贯一气呵成,说完后便紧紧闭住了嘴巴。 尽管张秘的猜测并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但如果将自己换成朱全忠,只怕也只能是走这步棋了。 梁晋争霸多年,双方早就已经是知根知底了,你既明白我的欲擒故纵,我也了解你的图谋不轨。所以无论从那个方面讲,李存勖都认为张秘的判断是正确的。 可当他匆忙赶回王府将自己的判断告知老爹后,却惹来了李克用的一顿嗤之以鼻,“契丹?都让刘仁恭弄成那个熊样了,还想跑到咱们的地盘上闹事,让他们有时间还是多留心点幽州吧,别又让姓刘的把他们的牧场给点了!”。 李克用是打心眼了瞧不上这些蛮族,尽管他也不过才脱“蛮”入唐二十几年,可就是因为这个,他却有着一种近似于病态的高人一等的感觉。 不过这在李存勖看来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像“爆王”这种拿了大唐绿卡,回头到处嘚瑟炫耀的人,他在后世见的实在是太多了。 可也正因为见得多了,意识上就有了很强的免疫力,也就是所谓的“见怪不怪”,于是很自然的就忽略了,但凡是这种拿着绿卡,到处叫嚣、嘚瑟的家伙,当初跳的有多高事后被打脸就有多狠。 李克用作为一介凡人,同样也摆脱不了这个下场。当他正与朱全忠的梁军相持不下,难以分身之际,他最最瞧不起的契丹蛮子却趁机跳了出来,重重的一记爆菊,顿时把“爆王”捅的独眼金星乱冒,疼的不要不要的。 在跟李罕之隔河对峙近半个月后,与李存勖邢州大捷一起飞报到李克用中军大营的,还有一条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契丹人在耶律阿保机的率领下,仅用一天的时间便占领了云州,如今已将朔州团团围困。 朱老三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放出了他的胜负手。 第八十七章 一个救火少年 对于契丹人的突然袭击,留在邢州的李存勖,是在云州失守后的第三天,收到了张秘从晋阳转来的消息。 在张秘的信中,对于李克用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哀其不明怒其不听,以至于如今晋阳上下乱做了一团,张承业情急之下直接动员留守部队,他准备亲自挂帅前去抵挡契丹人。 李存勖看过来信后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对于暴躁老爹执拗的脾气,他自认已经尽力了,事到如今再埋怨怹老人家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至于事后追究过失嘛,呵呵,不要说这个了,你就是当着晋王殿下的面,稍稍嘟囔上几句,他顿时就会暴跳如雷,老爹如今是越来越爱惜面子了。 没办法,老爹捅出的窟窿,自然就只能是自己这个当儿子的费力弥补吧,“唉....,其实做一个‘孝子’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李存勖在心里“自怨自怜”了好一会,才起身出门找到李嗣源,将云州的情况说明后,李嗣源也是闻言大惊。 多年来,河东的防御重点一直都是在东面的邢、泽一线,对于北方除了提防小股的蛮族,骚扰边境以外,根本就没过多的加以关注,云州的功能更多的是,作为商贾前往榷场的中转站,而非是一座军事要塞。 可一旦契丹人真的突破了那里,云州的重要性便凸显了出来。这么说吧,那地方在明朝有个名字叫“大同”,也是动不动就“传首九边”的九座边境重镇之一。另外,韦爵爷口中的“大同婆娘”一看名字,就知道是出自这里了。 不过眼下大家却没有寻花问柳的好心情,阿保机已经攻下云州,相信很快便会直抵朔州城下,如果朔州再有个闪失,则整个河东腹地。就彻底暴露在契丹人的铁蹄下了。 “二郎,如今你有何计较?”,李嗣源虽然城下一战大败葛从周,但梁军的主力并未损耗多少,他倒是有心驰援朔州,但无奈被葛从周粘的死死的,根本就不敢也不能离开邢州半步。 “给我调派一千兵马就好了,其中五百就是操作过八牛弩的那些人,我打算明天就启程,亲自走一趟朔州”,李存勖在军中只是赞襄军机,并没有调兵的实权,所以他只能跟李嗣源商量,想从他那里借调一些兵马。 “一千人?....够吗?这次阿保机率领的可是五万精骑呢,而且上回在幽州....”,李嗣源指的是上回他们哥几个,攻打幽州的李匡筹时,契丹骑兵的亡命攻击。 “这个....问题应该不大,我这边有办法对付的”,尽管契丹人“狂战士”的秘密已被李存勖知晓,但具体该怎么破解,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什么绝对的把握。 毕竟火药包威力再强,可对付一群犹如丧尸一般的骑兵,指望强烈的爆炸能吓阻住这些怪物,李存勖的心里可没什么底,这要是被炸的只剩下半截身子,还往前爬就太特么膈应人了。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李存勖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先去了再说,如果真的让阿保机得了手,则整个河东立时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就这样,李存勖如同一名救火队员一样,带上从李嗣源那里借调的一千晋军,匆忙的赶往了朔州。 至于李嗣源担心他驰援朔州,就只带上这么点人,其实也就是人家客气一下,如今邢州、潞州哪一处不是急需增兵支援,他能拿出一千人马,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 如今镇守朔州的是李克用义子中排名第二的李嗣昭,他本是一名普通的农家子,跟李存孝一样,也是自幼便被李克用收在了军中,因为作战悍勇屡立奇功,被收为义子做了一名衙内指挥使。 他虽然生的矮小,但为人却十分的精明强干,而且胆略过人打起仗来可谓是猛的一匹,所以深受义父李克用的器重。 前一任朔州守将因为走私军火,被李存勖发现都未押回晋阳受审,便被李克宁“军前正法”了,而李嗣昭也是随后被晋王钦点,出任朔州刺史的。 “二哥,我是连夜从邢州赶过来的,大哥那边也很吃紧,实在调拨不出更多的人马来,别嫌人少哈”,李存勖一见出城相迎的李嗣昭,立即催马上前十分亲热的说道。 “二郎,如今朔州已成险地,你怎么还亲自跑来了,心意哥哥领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李嗣昭一见面便催着李存勖尽快离开,满脸都是担忧之色,没有丝毫的做作。 “二哥,小弟既然敢来就是有十足的把握,你尽管放宽心”,李存勖一副自信心爆棚的样子。开玩笑,如今这厮也算是手里握着大杀器,不要说小小的契丹了,就算对上铁木真的蒙古大军,照样干他! 相比之下李嗣昭却是连连苦笑道:“二郎,哥哥可没有你这么足的把握啊,这万一要是出点意外....也罢,如今某家也是要死守朔州了,那你就随哥哥一起进城吧”。 李嗣昭的言下之意,是决心与朔州共存亡了,李存勖如果也交代在这里,他根本就不担心事后被李克用追责,人都死了你还能拿我怎样? 李存勖当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当即只是笑笑抬手招呼了一下李存孝,兄弟三人一同联袂入了城。 朔州城原本就是一座军事要塞,李嗣昭在得知云州失守后,除了向晋阳发出警报外,立即便着手对城池进行了加固,并且开始收集囤积守城的物资,还有就是尽可能的征集军粮。 “二哥,你是朔州的守将,我跟阿孝顶多算是客军,当然要客随主便听你的了,你现在是个什么章程,说来听听”,三人一到刺史府,李存勖就先亮明态度,绝不干预李嗣昭的“统帅权”,以便让他放开手脚与契丹人大干一场。 李嗣昭见此暗地也是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李存勖举着老爹的名号,上来一通的瞎指挥,那样的话李嗣昭宁愿率军冲出城去,直接与契丹人同归于尽,这样倒也爽利一些。 “本来我是打算据城死守,能拖上一时是一时,以便让后方尽量准备充足一些,如果能有援军及时赶到那就最好不过了”,李嗣昭口中的“援军”,显然是意有所指,说直白一些就是“鸦儿军”那样的河东精锐。 可他也知道,现在整个晋军的重兵集团,都被朱全忠牢牢的吸在了东线。讲真,李嗣昭已经对援军不报什么希望了,即便张承业真的领兵来援,最多也就是一些“杂鱼”而已,根本就是于事无补。 第八十八章 满城尽是榴莲香,煮热的那种 如今的朔州不仅是一座围城,而且也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孤城,作为相对被忽略的边镇,这里守城的人马总计只有三千人,虽然李存勖带来了一千的援军,但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不过李嗣昭还是感到很是欣慰,李存勖能够星夜驰远,与他共患难,这份情谊就很让人感动了。另外,当他看到援军中的李存孝,就更加的激动了。 然后李存孝就在入城的当天,被临时征用了。对于他的能力李嗣昭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大牲口不用,未免太可惜了。 于是让他带着五百骑兵,悄悄的隐藏在城外的一座山上,作为一支奇兵,准备在战事最紧要的时刻突然杀出,给城内缓解一下压力。 据说这座山就是当年汉高祖,被匈奴冒顿单于所困,陈平使奇计脱险的白登山。李存勖闻听李嗣昭的介绍连声啧啧不已,而李存孝则是一脸的茫然,跟他这种人谈论名人遗迹,就有些牛嚼牡丹大煞风景了。 不过一听说要带队出阵,这厮顿时就觉得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透着无比的舒坦,抻着懒腰哼哼唧唧的保证道:“那个白什么山的,就交给洒家好啦”,那幅模样活脱就是一个,刚刚痊愈的多年老便秘。 对于他这种为战场而生的人,这几年也实在是难为他了。李存勖见他如此,急忙上前提醒道:“这次让你过瘾,但也还要小心一些,千万大意不得,而且一定要看到城中的信号弹,才能从山上下来,一定要记住喽!”。 “晓得、晓得,刮噪的很”,李存孝挥挥手便往外走,他准备亲自挑选一下自己统领的人马。 阿保机是在李存勖赶到朔州的第三天,率领五万契丹铁骑杀到城下的。当天就把朔州给团团包围了起来,所以当李克用收到消息时,因为时间差的原因,他还不知道李存勖也被困在了朔州城中。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李存勖,倒是丝毫没有被围者的觉悟,仍是每天嘻嘻哈哈的,只可惜少了玩闹的搭档,效果多少的有些打了折扣。 “二哥,事情有些大条了”,李存勖鼻子里塞着两坨纸卷,瓮声瓮气的走上城墙说道。 作为金枝玉叶的小王爷,对于城墙上到处熬制的“金汁”,他是真的有些抓狂了。空气中到处飘散着一股子榴莲的味道,而且还是用微波炉打过的那种,李存勖自然做不到像那般厮杀汉一样的无动于衷。最可恶的,这帮杀才还在彼此开着玩笑,时不时的捞出一些向身旁的人扔了....,呕....。 “啥,大啥”,李嗣昭一时没有听懂,皱着眉问道。 “事情有些麻烦了,这次过来带的火药包,在邢州就已消耗了大半,本来通知晋阳加紧赶制了一批,可现在眼看阿保机就要围城了,呼.....”,话说到这里李存勖实在憋不住气了,只得暂停下来做了一个深呼吸。 然后继续说道:“如果他们要是在外围设伏,这批火药很可能就会落到契丹人的手中,要是只有零星几个的话,倒也无甚大碍,可如果整批的被他们缴获,转手用这些火药来炸城门,那麻烦可就大了。所以最好趁着契丹人没有彻底将城围死。赶紧派人出去通知他们,先将火药包囤积在....代州吧,然后看情况再说”。 李存勖一口气将剩下的话说完,立即便闭紧了嘴巴,不过也许是心理作用,他总觉方才的那个深呼吸后,舌尖上一直似有似无的,萦绕着一股咸滋滋的味道,“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在心里疯狂的喊道。 “嗯,我这就安排人出城通知”,李嗣昭嘴里答道,但却始终抱着膀子,眼睛盯着远处的契丹人,半晌过后他抬手向着城外指了指,说道:“二郎,这些契丹人都很正常啊,并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呢”。 对于契丹的“狂战士”在幽州城下的亡命冲锋,李嗣昭也先后听到过几个版本,这次李存勖过来后又补充了一些细节,特别是述律平交代的东西。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也可能他们会在攻城前才临时作法,又或是将这些被作法洗脑的士卒,藏在了什么地方....,喂,二哥,你不会想把他们那个什么鸟巫师弄过来吧!”。 李存勖本来还在认真分析着李嗣昭的疑问,但说着说着竟见后者努力的伸长了脖子,在远处的契丹大军中来回的扫视起来。他见状一下就猜到李嗣昭想要干些什么了。 “啊,啊....,二郎你想多了,我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在下面找到阿保机或是那些个大巫师,然后就用你的八牛弩来上那么一家伙,对了,你这次带来的弩车射程如何?”,李嗣昭随口问道。 “没有用的,我的弩车射程确实能达到那么远,但根本就看不清也瞄不准,阿保机又不是萧挞凛,运气不会那么差的”,李存勖拔出塞在鼻孔里的纸团,揉了揉鼻子,又迅速的将纸团插了回去。 就在二人商量着如何狙杀阿保机的时候,就听见城外远处先是隆隆的战鼓之声,继而又是一阵阵的号角声“呜呜”的吹的连绵不绝,然后远处契丹人一个千人队开始迈步向前,看样子他们应该就是第一波攻城的队伍。 这支千人队行动并不迅速,隐约间能看到阵中最前面的几排契丹步卒每二十人一组,手中托举着简易的云梯,就草原蛮族而言,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得出手的高端攻城器械了。 几乎在这些步卒开始行动的同时,为数大约两千的契丹骑兵,也向着朔州方向疾驰而来,不问可知他们是先期进行火力压制,也就是向城头抛射弓箭的。 “所有人注意,蹲下!契丹人马上就要抛射,赶快蹲下”,李嗣昭一边喊一边按着李存勖的脖子,拉扯着将他怼到了垛口后面。 话音未落,城墙上面便箭如雨下,守城的晋军纷纷紧贴着城墙或垛口的射击死角,举着盾牌将身子死死的护住,来不及躲避的也举起盾牌,将身子缩成一个球,快速的向着城墙根挪动着。 不过契丹人的箭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十几息后便逐渐稀疏了下来,毕竟再怎么从小吃牛羊肉,力量也总有个限度,弓拉的多了胳膊换谁都疼。 “弓箭手上城!....”,李嗣源趁着敌方“火力”稍弱,急忙大声吼着将弓箭手调了上来,然后趁着喊话的间隙,转身一伸手将李存勖鼻子上的纸卷扯了下来。 “还塞个这个破玩意,待会跑起来憋死你!”,说完他便贴着墙根,如同戏曲里的武大郎一般,半蹲着身子一溜小跑而去,剩下李存勖在那里使劲揉着鼻子。 李嗣昭刚才那一下子,使得力气有点大,小李子的鼻子被他弄得生疼的,险些溜出了一行“热泪”。 第八十九章 “开炮、开炮!....” 李嗣昭并没打算像邢州那样,在城外依城列阵与契丹人战于野,碍于手头上的兵力有限,这次他只能是依托城墙消耗契丹人的有生力量,以期固守待援了。 至于援军是否能及时赶到,以及李克用又从哪里抽调援军,他此刻已经不去多想了。如今河东四处烽烟,就像李存勖后世那几张信用卡一样,还款期都挤在了同一天,真的是伤不起啊! “停止放箭、停止放箭!...”,李嗣源高声喊道。契丹人的第一次进攻,很容易的就被打退了,丢下近百具的尸体和重伤,从容的撤了下去。 整个过程里李存勖的“弩车营”,包括他本人基本上都是抄着手,在一旁看热闹。“契丹人也太拉跨了吧”,李存勖重新将纸团塞进了鼻孔,将身子探出城墙,很是轻蔑的说道,只不过鼻孔被堵,语气上就弱了很多。 “小心,找死呐你!”,李嗣源伸手一把将他薅了回来,“小心契丹人里的射雕手”,拽回小李子后,他大声吼道。 论起战场经验,小王爷还真的是逊爆了呢,如果不是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像他这种既“欠”又爱嘚瑟的,当真是连两集都活不过。 “这只不过是人家试探性的进攻,想测试一下咱们的实力,马上他们就会有大动作了”,李嗣源说完向着远处的契丹阵中指了指,李存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对面的契丹人不断的跑动着,似乎像是在重新整理队伍。 “还是将八牛弩推上来吧”,李存勖见此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急忙建议道。 “急什么,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哼哼,阿保凭着这点‘本钱’就想拿下朔州,当真是想瞎了心!”,李嗣昭朝地上啐了口痰,十分轻蔑的说道。 这倒不是他假意镇定在给自己打气,实在是草原上的蛮族,在攻城战方面太不给力了。 不要说这个时候的契丹了,就连后世的“带清”,当年“破边墙,大掠内地”能一路打到山东,还不是抢了一圈赶紧走,沿途一座城池都攻不下来,走晚了后路随时都会被断掉,直接从地方武装混成流寇,逼格一下就给打没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农耕与游牧天然的就拥有各自不同的属性,聪明人做的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傻子才会用自己的弱项去硬杠对手的强项呢。如今阿保机就是这个“傻子”了,非要拿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与别人比拼一番。 “非智者所为也!”,李嗣昭调侃过对手后,还不忘掉上一句书袋。 他此言一出,对面的阿保机仿佛有了感应一般,只见契丹军阵中猛地骚动了起来,然后就见两支千人队,仍是按人分组抬着云梯,冲向了朔州城。 只不过这次契丹人又增加了新的装备,“大盾?”,李嗣昭放下手中从李存勖那里“借”来的千里镜,颇为惊讶的低呼了一声。 他之所迅速从“镇静模式”切换成了震惊,是因为在千里镜中这些巨盾,无论是样式还是尺寸,分明就是唐军的制式巨盾! “他们从哪里搞来的,刘仁恭?或者是....朱老三?”,李存勖抢过千里镜匆匆扫了几眼,也很是疑惑的说道。 问过之后他不仅哑然苦笑,此时的老刘已经投到了朱全忠的麾下,所以这些巨盾无论是他们俩谁送给契丹人的,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就在二李由疑惑转而无奈的时候,攻城的契丹人已将大盾架在了头顶上,冒着箭雨纷纷冲到了城下,然后在一片爆喝声中,带着挠钩的云梯便搭在了城头。 “嘭嘭.....”,城头之上的晋军不停的将标枪、礌石抛将下去,砸在城下的巨盾上面嘭嘭作响,而下面的契丹兵卒一面高举着巨盾,一面死死的按住云梯的底部,不让上面的晋军将云梯推离开城墙。 “砸断它,把那些挠钩砸断”、“把金汁倒下去,注意留下一些别一次全都用喽....”,城上的队正老兵一边往下面扔着礌石,一边高声下着命令。 果然这个“味道”极重的命令一出,城下的契丹人就受不了了,上面往下扔东西还能用巨盾硬扛一下,可对付这种热热乎乎的液体,就是四个字“无孔不入”,怎么扛? 很快的这一波的攻势又被打退了回去,不过城上的晋军也折损的不少的人手。 毕竟契丹人也不是傻子,在步卒攻城的同时,骑兵就在不远处拼命的放箭进行掩护,这个时候契丹人的骑射功夫,就完全发挥了出来,一波波的箭雨之下,晋军也开始有了伤亡。 “注意,弓箭手向前优先射击骑兵,敌军又攻上来啦....”,在李嗣昭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契丹人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新的一批生力军便又投入到了战场。 看来这次阿保机是下了血本,十个千人队共计一万人,轮番向着朔州猛攻。除了李嗣昭亲自镇守的北门外,东、西两门同样也受到了契丹人猛烈的进攻。 “@#¥,阿保机还学会了围三阙一,小样的,不去放羊改学兵法了”,李嗣昭骂了一句沙陀土语,恨恨的说道。 “你知足吧,他还没学会挖地道呢”,李存勖蹲在垛口后面探出小半个脑袋,用千里镜来回扫视着说道,过了一会他又开口道:“我觉得该上八牛弩了,给他来个战场遮断,打乱阿保机的进攻节奏,怎么样”。 “遮....啥?”,这么高端的术语又哪里是李嗣昭能懂得的,稍一愣神一支冷箭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吓得他赶紧一矮身也蹲在了李存勖的旁边。 “这个啊....,总之是很厉害的,就是我用八牛弩轰击他们后面的部队,让他们增援上不来,这样城下的契丹人就暂时成了孤军,军心一乱自然就失了攻城的锐气”,李存勖装x一时爽,面对李嗣昭的提问,也只好硬着头皮胡说八道了一通。 “好,就按你说的,‘遮断’他一下”,李嗣昭站起身来,望着城外密密麻麻涌过来的契丹人,极有决断的说道。 不一时,按照李存勖的命令,二十架八牛弩便架设在了城头上。出于对“专业人士”的保护,李嗣昭特意调派了一队士卒,擎着大盾挡在这些弩手的前面,最大限度的为这些人做好防护。 “火药包安装乙型引信,准备发射....”,李存勖目测了一下距离,然后大声下着命令。 见各“单位”都已准备完毕,李存勖望了眼城外漫山遍野的契丹人潮,也是一阵的眼晕,恍惚间他好像又穿越到了平安县城,当李大团长附体后,就见小李声嘶力竭的大吼道:“开炮、开炮!....”。 此时城头上的晋军纷纷:“额.......”。 第九十章 来人,上茶,上好茶! 阿保机骑在马上,呆呆的望着朔州城下弥漫着的硝烟,尽管离得很远,但他还是隐约的能闻到一种奇怪且刺鼻的味道,嗯,还挺好闻的! 正所谓“男人至死是少年”,又有哪个男人小时候过年,不喜欢闻那种鞭炮炸开后的火药味呢?虽然阿保机早已成年,但火药这么高级的东西,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呢。不过嗅觉虽然很享受,但视觉和听觉就都很糟心了。 当他在出发前,微笑的告诉手下部族军的将领们,这次的目标是朔州时,引得一众将领哄堂大笑了起来。在他们的心里,对朔州的守将一直都是极度鄙视的,一个贪婪到敢挪用军需物资,拿来走私的将领,还有胆子上战场吗? 如今朔州虽然已经更换的守将,但那又怎样?不过换了一个收钱的而已,所以在开战之前,阿保机甚至想过派人进城,用金钱贿赂李嗣昭,来它个变相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可想想还是有些肉疼,毕竟契丹也不是什么狗大户,家底也寒酸得紧。 所以在他下达了全力猛攻的命令后,并许诺进城后五日不封刀,在云州已经尝到甜头的儿郎们,登时就开始癫狂了起来。 就连他的三弟,刚刚成年的耶律安端也跃跃欲试,争抢着要带队攻打朔州城。这就是所谓的“士气如虹”了,在几番的试探之下,大名鼎鼎的“鸦儿军”也不过如此,于是阿保机大手一挥,“全队压上去!”。 随着一声令下,大股的契丹士卒蜂拥着冲向朔州城。望着眼前这支已被自己整合完成,可谓是契丹史上最强的军队,阿保机胸中不禁升起了一股豪情,他相信此次如果一战底定河东的话,那么成为整个契丹人的大汗就.....。 “轰轰轰...”,一声声炸“雷”打断了他的美梦,阿保机本能的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奇怪,天上万里无云的,绝对是个外出游玩的好天气呢。 “啊、啊,天神打雷啦”,就在这时身边的亲卫一阵骚乱,有人颤抖着声音喊了起来。此刻天空仍是一派祥和,但传来的“雷”声却越来越密了。 到了这时阿保机才反应过来,这“雷”声并不在天上,而是一道道的“劈”在了朔州城下,确切的说,是直接劈到了儿郎们冲锋的队伍里面。 只见战场上腾起了大股的浓烟,烟尘之上,不断有胳膊、大腿打着旋儿的飞上半空。这些“无根之雷”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落到地面便是一团火光,并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即便没有直接命中契丹人,但阿保机也能清楚的看到,火光之外的士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飞了出去。 在这一阵紧似一阵的雷声中,契丹人终于忍受不住了,纷纷扔下手中的兵器和攻城器械,转身飞也似的逃出了那片“雷区”。 恰在此时令阿保机目瞪狗呆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些“惊雷”仿佛像长了眼睛似的,居然追着自己麾下的儿郎们,一路“劈”了过来。 看到这里阿保机的三观在崩塌,“难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天神选在这个时候来惩罚自己”,他一遍遍的回忆着自己做过的事情,以便在这些往事中找到自己冒犯天神的地方。 只可惜时间不等人,他才只回忆到十五岁那年在潢水岸边哪啥的时候,几名亲卫便驾着三弟耶律安端逃回了阵中。 “大哥,河东的唐军有古怪”,一见面耶律安瑞便大喊大叫起来。 “什么古怪,你慢慢说,小点声”,弟弟的大叫把阿保机震得脑瓜子嗡嗡的。 “啥?大哥你在说啥”,耶律安瑞侧着头,好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 “夷离堇,三将军的耳朵很可能...应该是被震坏了,方才我等正护着三将军往前冲,突然就是一声‘惊雷’,幸好三将军有马匹挡着,不然很可能就....就到处都是了”,一名亲卫叫着阿保机的官职,磕磕巴巴的说道。 “啥,大哥他说啥?”,这名亲卫汇报时,一旁的耶律安瑞也凑了过来,歪着个脑袋不断的跟着“起哄”。 “滚!”,看着三弟一副貌似天真的模样,阿保机顿时心头火起,抬脚将耶律安瑞给踹了出去,发泄完心中的怒火,他望了望朔州城墙,然后恨恨的说道:“撤兵十里,安营扎寨”。 说完他跨上战马,带着手下一众亲卫扬长而去了,他是真的害怕了,那“天雷”仿佛像长了眼睛一般,既然会跟在溃卒的后面一路狂劈,太特么吓人了。 ~~~ 入夜,阿保机自己一人独坐帐中心里五味杂陈,对于白天的事情他仍是心有余悸,同时也不由得一阵阵的懊恼。 他坐上夷离堇的大位不过两、三年的时间,才堪堪将契丹人的兵马整合到一起,本想着进一步加以巩固,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姓朱的女子就来了。 对于这种主动送上门的,阿保机自然不会拒绝,但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后,他当即冲着帐外喊道:“来人,上茶,上好茶!”,没办法,朱全忠的闺女他还没那个胆子。 不过,他不主动人家朱令雅却相当的主动,一上来就开门见山,只要阿保机答应在适当的时候出兵河东,到时候地盘、人口、财物、官爵,一个系列的“套餐”,全部打包送到了他的面前。 最后当朱令雅的小手从他的肩头轻轻拂过后,阿保机也不知怎么的,迷迷糊糊的便答应了下来。在朱令雅一番的巧舌如簧之下,河东的李鸦儿似乎、也许、大概,也就是那么回事吧,怕他个甚! 可现在回想起来,阿保机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草率了...”。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刚要开口就见帐外的亲卫进来禀报:“撒鲁大巫师求见”。 “快请大巫师进来”,阿保机本来也正想叫人将这位首席巫师唤来,没想到人家不请自来了。 “夷离堇,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是不是为了白天战场之事烦心啊?”,撒鲁一进大帐便抢先开口道。 “大巫师,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天神会降下雷火,而且还是在攻打朔州如此关键的时刻,我...我真的是想不明白,还请大巫师指点一番”,阿保机颇有些心灰意冷的发着牢骚。 “夷离堇,我早就预言你就是天选之人,注定是要做大事的,怎么能稍有挫折便怨天尤人呢,而且您又怎能确定白天的那些炸响,就一定是天神降下的神罚”,撒鲁一副老神在在、意味深长的说道。 阿保机见状顿时也来了精神,探过身子急急的问道:“大巫师可是看出了此中的端倪?”。 “然也,虽不中亦不远矣”,撒鲁将身子向后靠了靠,随口掉了一句从唐人那里学来的书袋。 第九十一章 “狂战士”,阿保机的王牌 白天的攻城战撒鲁并未与阿保机随行,毕竟他一个法师只用远程输出的就好,自身的防御力不够,太靠前的话一支流矢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所以契丹人遭“雷劈”的事情,他是在大军撤退扎营后才知道的。当他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大脑里顿时就警铃大作,大家都是靠神仙混饭吃的,现在有同行前来砸场子,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搞事情,这个就不能忍了。 于是他不断的走访那些亲历者,渐渐的,他在那些伤员的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有硫磺,嗯,还有硝石,另外还有一些奇怪的味道,但大体上配方还是原来的配方,味道也是熟悉的味道,这个....分明就是火药嘛。 撒鲁作为大巫师自然不能抱残守缺,对于别家的先进经验自然也是多有涉猎的,特别是道教各派炼丹的法门,他更是无一不精。 所以他十分清楚,这火药在炼丹时,会突然燃烧,有时甚至能将丹炉崩飞。再结合那些亲历者的描述,两下一对照撒鲁一下就猜到了,在晋军中一定是有人利用火药,制造出了“天雷”。 尽管他还参详不透,对方是怎样将瞬间燃烧的火药,弄出如此之大的动静,但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东西搞出来的玄虚,知道了其中的原因,也就见怪不怪了,他这么晚找到阿保机,就是想将自己的发现告诉夷离堇。 知道了原委后阿保机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对着撒鲁兴抖抖的说道:“原来并不是我冒犯的天神呐,既然如此明日只需重新聚集起人马,然后....然后咱们还是撤兵吧!”。 刚刚“雄起”了不到十息,阿保机又颓然坐到了椅子里。知道了原因又能怎样,白天攻城手下的儿郎们被这个什么火药的,炸的是人仰马翻,好多人都已经有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东西根本就不在乎巨盾的阻挡,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在收兵后撤的路上即便没人主动开口,阿保机也能看出人人都是满脸的惊恐,不仅别人,只怕当时自己都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夷离堇,眼下军心却是不稳,非短时间能够重振士气的,不过咱们还可以动用另一支人马啊!”,撒鲁听罢他的担忧后,当即为阿保机指点了一条“迷津”。 他口中的另一支人马,就是李存勖所说的“狂战士”了,不过这支队伍在契丹人中另外有个名称,叫做“暗军”,意思是游走于黑暗之中,没有方向与意识的军队。 这些“暗军”并不是阿保机从契丹的部族军里,整建制转化过来的,其成份相当的复杂,主要来源于契丹各部落中的囚徒、赘婿,以及在历次东征西讨中,捕获的小黄室韦、越兀、乌古、六奚、比沙笰等部族的降俘。 阿保机从中挑选出精壮交给撒鲁,再由后者强迫这些人喝下特制的药剂,然后选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他们带到外面的旷野中。 具体他是怎么操作的无人知晓,只是在第二天早上,撒鲁无比疲惫的将这些人带了回来,而这些人回来的时候便就已经是“暗军”了。 他们平日里浑浑噩噩的,吃饭、睡觉诸事都是按照命令行事,完全没了个人的想法与意识,一切任凭撒鲁手下的巫师摆布。 唯独到了行军打仗的时候,这些人就好像受过催眠一般,只要一上战场便是有进无退,想让他们停下都不可能,如果前方没有阻碍的话,这些“暗军”便一直不停的冲锋,直至力竭倒地为止,这也算是撒鲁药剂的一个副作用吧。 “不行啊,自从上一次在幽州城下,一个千人队的‘暗军’损失殆尽后,现在咱们手头上可就只有这五千啦,我还预备着到了晋阳城下,再将这些家伙放出去,一鼓作气拿下晋阳呢”,阿保机此刻化身油盐店的小老板,掐着手指精打细算起来。 “而且你每次将这些人转为‘暗军’,都极耗元气,长此以往身体又哪里吃得消呢”。谁说草原上的汉子就没有心机,像这种笼络部下的小手段,对于阿保机而言几乎就是与生俱来的。 “夷离堇的关爱撒鲁感激不尽,但撒鲁早就领受过天启,您是要做可汗,不,您是注定要成为皇帝的男人,为了让您的宏图霸业得以实现,撒鲁这区区残躯又算得了什么”,领导递过来的橄榄枝,是必须要有回应的,否则就是不识抬举了。 稍停了一下,撒鲁深吸了一口气,索性将效果拉满:“我这就回去,再施一次法,保证明天再给您一千条龙精虎猛、一往无前的汉子,一举荡平朔州进军河东!”。 “好,待他日功成名就之时,这契丹第一国师除了你,谁还有资格坐得”,阿保机起身紧走几步,握住了撒鲁的双手,四目相对二人内心都是无比的澎湃。 ~~~ “呜呜呜.....”一阵阵号角的声音,在契丹人的军阵中此起彼伏。李存勖举着千里镜,在城墙上冲着对面的敌军不停的扫视着。 在他想来,经过昨日的狂轰滥炸,契丹人必然军心尽丧至少要退兵三十里,甚至退出云州直接回到草原都极有可能,哪知才过了一晚这些契丹人竟又卷土重来。 “我看这其中必有蹊跷”,他此刻又一次“元芳”上身,沉声对着李嗣昭说道。 “你是说阿保机今天会动用他的‘狂战士’?”,李嗣昭学着某人的时髦叫法,接过李存勖递过来的千里镜,望向对面的契丹人。 该说不说,李克用的这些义子个个都非易于之辈,多年的戎马生涯战阵经验都相当的丰富。 此刻李嗣昭无需多想,只要将思维替换成契丹人的统兵大将,稍加琢磨就能猜出,除非是无脑之人,但凡昨天挨过炸的,又有谁还敢靠近城墙? “传令下去,所有的八牛弩统统上城,将火药包全部拿上来!....”,李存勖没有回应他的问题,而是转身冲着城下弩车队里的工匠掌班大声喊道。 吩咐完这些,他才回身急切的冲着李嗣昭说道:“二哥,你赶紧跟手下打声招呼,让弓弩手尽量朝契丹人的脑袋攒射,如果他们攻上城来,厮杀之时只管朝这些人的脑袋上招呼,砍别的地方....不管用”。 见他如此急切李嗣昭赶紧吩咐亲卫,将李存勖的建议传了下去。尽管表面上很重视,但李嗣昭的心里却根本不在意,非要砍脑袋吗,就算这些契丹人再怎样悍不畏死的,拿刀砍了他们的大腿,难道这些人还能爬的不成? 可惜李存勖没有本事看穿他的内心,如果他知道了此刻李嗣昭心中所想的话,便会直接告诉他:“你猜的没错,他们确实会用在用爬的,而且还特么爬的飞快呢!”。 第九十二章 大变活人? 按照李存勖的分配,四面城墙每面布置二十架八牛弩,剩余的二十架则作为机动使用,专门支援遇到危险的地方。 这一切还未完全安排完毕,就听见对面契丹人的阵中一阵骚动,紧接着对方阵中的旌旗纷纷散开,契丹人的攻城部队如同潮水一般的涌了出来。 “快、快,安装甲型引信、发射、发射...”,李存勖在城墙上来回跑动着,大声的喊道。下达完命令后,他随手抓过一名小校快速的吩咐道:“去其他几个城门看看,那边契丹人攻上来了没有,快去” 他的话音才落,那边负责操作八牛弩的士兵,已经齐齐抡起了木槌砸在了机括上,一排踏撅箭如灵蛇一般激射了出去,在契丹人前进的道路上引起了一连串的爆炸。 城外的空地上硝烟混合着尘土,腾起的烟尘完全遮蔽了李存勖的视野,他刚要举起千里镜就见烟尘鼓动,然后就有大批的兽人.....错了,是契丹人,从烟雾中嘶吼着杀了出来。 他们一批接着一批,根本就不不理会被炸翻在地的同袍,到了这时李存勖才看清,声嘶力竭嘶吼的都是抬着云梯,推着绞车弩的契丹人,而那些负责蚁附登城的契丹人,则一声不吭只知低头猛跑。 李存勖见状不禁心里往下一沉,看来果然让他猜对了,阿保机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朔州,竟然派出了他的“丧尸大军”!至于契丹人推出的绞车弩,他到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不问可知这些一定又是朱老三提供给他的了。 可以想见,朱全忠在提供这些绞车弩的同时,必然也将这东西的用法也同时告诉了阿保机。今日他将这些绞车弩推出来,肯定是利用这些弩车将踏撅箭射到城墙上,以便于攻城的士卒在上面攀爬。 “瞄准,先把那些绞车弩给我毁了,奶奶的,想在老子手上玩花样!那个那个谁,先瞄准那些弩车,都给我尽数炸毁喽”,李存勖又继续卖力的吆喝着。 也就在这时派出查看情况的小校,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他一上城墙便向李存勖报告道:“东、西、南门都很安静只是偶尔有契丹的骑兵,向城上抛射弓箭。 李存勖闻言不假思索的吩咐道:“传我的命令,每个城门各拨十具弩车过来,带上足够的火药包,赶到北门这边,快去!”。 那名小校闻言,一张苦瓜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心中暗骂:“还去,你特么溜傻小子呐,这一趟趟跑的,回头没被契丹人杀死,累也让你特么累死了”。 心中做如是想但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得叉手称“喏”,便转身向着东门跑去。这边李存勖将那名小校打发走后,便转身举起千里镜,但旋即又放了下来。 目前整个战场的态势,不用千里镜也能一览无余。没想到这些“狂战士”什么的,脑筋不好使,但步子却迈的飞快,尽管城上的八牛弩已经是火力全开了,但仍有大部分的契丹人,此刻已经到了距离城墙不足五百步的地方。 同时契丹人发射的踏撅箭,也开始射在了城墙上,尽管看着稀稀拉拉的,但李存勖知道,很快这上面就会布满踏撅箭,以便契丹人攀附着登城。 “快换....算了,停止发射,把火药包从箭杆上拿下来”,李存勖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距离,大声的下着命令。 因为八牛弩是架在城上发射的,射击时必然会有一个角度的问题,而此刻的契丹人已经越跑越近,渐渐的进入到了八牛弩的射击死角,李存勖只得让士卒们换上剪掉半截的丁型引信,准备着契丹人到了城下时,直接扔下去。 “二郎,你觉得这些人,跟你们上回撞到的那批是一类人吗?”,李嗣昭望着被火药包崩的漫天飞舞,但仍是一路死命狂奔的契丹士卒,忧心忡忡的问道。 “肯定是,错不了的,你看那儿、那儿,还有那儿,都给炸成那幅逼样了,还爬呢,我靠,真特么恶心”,李嗣昭顺着小李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千里镜中,契丹人冲过之处留下了一地被炸的肢离破碎,但仍死命向前爬行的重伤员。有的甚至只剩下了上半身,但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拖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努力的奋勇向前着。 看了眼这些样子十分惨烈的契丹人,李嗣昭便果断收起了千里镜,转头大声喊道:“弓弩手注意,射箭时务必瞄准敌军的头部射击,朝他们的头部射击!”,为了保险他又叮嘱了一句。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见“蓬”的一声,契丹人的第一架云梯已经挂到了城墙上。“快把火药包扔下去,快!”,李存勖此刻也顾不得维持自己平日里一贯的装x形象,心急火燎的冲着手下大喊了起来。 “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声,直接在城墙根下面响了起来,震得城墙好像都在摇晃似的,而站在城上的士卒也是第一次领教这种场面,很多人都是立足不稳瘫坐在了地上。 李嗣昭此刻也顾不得危险,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城墙,这么剧烈的爆炸,他实在担心城墙的根部能不能顶得住。 哪知城墙的情况没看到,迎面差一点与一张契丹人的大脸撞在一起,二人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那人死灰色的眸子里黯淡无光,好像失了焦距一样,看向李嗣昭时根本就无动于衷,只是嘴里不停的发出“呃呃”的声音。 相比于人家的“从容”,李嗣昭可就没法淡定了,唬的差一点就惊叫出声来,右手条件反射抡起横刀,一刀劈了下去,正中那名契丹人的顶门,那人吭都没吭一声,无声的坠落了下去。 尽管李存勖拼命指挥人将火药包丢下城去,但仍是挡不住契丹人的亡命攻击,渐渐就有“狂战士”爬上了城墙。 “蓬蓬”,李存勖掏出火铳,向一名刚刚跳上垛口的契丹人连开两枪,那人同样一声没吭便向后栽了下去。 只可惜双管火铳只装了两发子弹,就在他靠在墙根装弹的时候,头上突然黑影一闪,一个契丹人的“狂战士”就从他的头顶跳了下来。 李存勖情急之下倒转火铳,趁着那人不备,抡起火铳便向他的后脑砸了下去,哪知他临战经验不足,距离没有掌握好,一“锤”下去竟然抡空了....空了...了。 那人觉得脑后一阵劲风扫过,顿时就停止了脚步,缓缓转过头来,口中“呃呃”的发出了几声,然后举起狼牙棒就向李存勖砸了下去。 小李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身子靠在城墙上双腿一阵发软,不知道此刻立即跪下给对方唱“征服”,还来不来得及。 就在他准备再一次穿越的时候,只见那个“狂战士”的狼牙棒一歪,随即便脱手掉下了地上,而且脑袋居然换成了李嗣昭,大变活人? 定睛观看才发现李嗣昭站在那人的正后方,一刀将他的脑袋砍了下来,因为刀速太快,“狂战士”没了脑袋但人却直挺挺的杵在那里。 “自己保护好”,李嗣昭把一面盾牌塞到李存勖的手中,然后又冲向了另一个攀上城墙的“狂战士”.....。 第九十三章 职场上的忌讳一定要注意! “喝口吧”,李嗣昭将一个酒葫芦塞到了李存勖的手中,然后便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边,望着远处契丹人的军阵一言不发。 幸好方才李存勖从各处城墙上,抽调的八牛弩小队及时赶到,这些人在李存勖的指挥下,直接引燃了火药包,死命的向城下扔,把后续的“狂战士”炸的七零八落,从而为城墙上的晋军形成了战场遮断。 李嗣昭趁此时机,组织起城上的晋军五人一组,将爬上来的契丹人先用两支长枪怼到城墙上,然后刀斧手在盾兵的掩护下,上前一刀消掉脑袋。 即便如此的分组配合,仍不时有契丹人的“狂战士”,砍断长枪冲上来与晋军搏命厮杀的。但终究能爬上城墙的人数还是太少,在晋军的强势围殴下,纷纷被砍下了脑袋,尸身被扔下城头。 “方才战斗那么激烈,阿孝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李存勖喝了口李嗣昭递过来的烈酒,咧着嘴巴问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放心,阿孝人是混了一些,但战场上他就是个天才,攻城才第二天,远没到见真章的时候。况且你也没发信号啊,咱们不是说好了他见到信号,才会杀出来吗”,李嗣昭一点都没有坐困孤城的觉悟,举起酒葫芦狠狠的喝上了一大口。 喝完酒他站起身来,冲着一名副将喊道:“老张,去把库里的狼牙棒、连枷都取出来发下去,我特么算是看出来了,对付这帮兔崽子,不把他们开了瓢他们就没完”。 “将军,契丹人又冲上来啦”,一名校尉冲着李嗣昭大喊道,城墙上的众人闻声也都纷纷站起身来,向着城外望去。 “八牛弩准备,甲型引信....”,正在身上翻找“信号弹”的李存勖,闻言一下子挺身而起,沿着城墙又来回的跑动了起来.....。 随着夜色的降临,阿保机终于收兵带队回了大营。这一天契丹人攻城五次,其中三次动用了那些所谓的“狂战士”,只是在最后两次的进攻中,是以阿保机手下的部族军为主,待守城的晋军忙于应付这些契丹人的时候,对面才又放出了一部分死士。 “看来阿保机手头的狂战士也不是很多嘛”,李嗣昭搓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的说道。他在发现了这个情况后,渐渐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慢慢的浮现了起来。 “应该不会太多,据那个述律平交代,这些人都是他们那边的大巫师,作法后变成这样的,而那个叫撒鲁的大巫师,一次最多也就能对百人作法,而且每一次身体的损耗都很大,看来他们那边挺费巫师的”,李存勖当即肯定了他的说法,并且还拿出了十分有力的证据。 “那你说,今晚这个撒什么的,会不会再开坛作法呢?”,李嗣昭语气很是漫不经心,但眼睛却在死死的盯着远处契丹大营的方向。 “难说,百十来人能有什么....二哥,啥意思?你莫非是想.....偷塔?”,李存勖说着说着,就发现他的神情有异,当即就猜到了李嗣昭想要干些什么。 “偷他?阿保机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李嗣昭闻言一愣,但不等李存勖解释,旋即就丢开了这个话题。 “二郎,你看啊,你的那个火药包端地是犀利狠辣,所以哥哥就想,如果派一队人拿上那个火药包出城,到契丹人那里走上一遭,你说阿保机今天晚上能不能睡个安稳觉呢”,说完这些后一向严谨敦厚的李嗣昭,不知怎地竟突然的邪魅一笑,让李存勖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嗯,这个可以有,就让人骑马只带随身的兵器,反正就只是到处扔火药包,扔完就跑绝不耽搁。我看可以”,李存勖想都没想,不仅赞成李嗣昭的想法,而且还做了一下补充。 ~~~ 入夜,朔州城的东门被悄悄打开,一队百人的步卒悄悄的出了城。这些人都是李嗣昭精挑细选的悍卒,个个善于奔跑且臂力奇大,投枪玩的极溜。 投枪用得好扔火药包就更没问题了,至于跑的快也好理解,深夜野外行军就只能牵马而行,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容易马毁人亡。 这次大家是去劫营,而且还不是那种趁乱在军中杀个七进七出的,所以李嗣昭再三强调的就是“悄悄的进营,厮杀滴不要”,所以自然是能跑多快就多快了。 李嗣昭与李存勖兄弟二人站在城楼之上,望着这队人很快的消失在了黑暗中,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自古偷营劫寨那都是敢死队干的活儿,出城的一百人,能够平安回来三成就已经很不错了。 “二郎,你真的不担心火药包落到契丹人手里?”,李嗣源不无疑虑的说道。他的担心自然不无道理,任何秘密行动都存在被敌人抓获的风险,如果火药包没有及时点燃,则很可能就会被契丹人缴获。 “没关系的,这东西只是个半成品,即便有零星的被契丹人拿了去也没有关系,等这次回去我把它再改进一下,到时候就不用大家伙黑灯瞎火的劫营去了,大可以在白天明火执仗的走上一遭”,李存勖信心十足的说道。 李嗣昭见他并不担心机密外泄,也就放下心来,略一沉吟换了个话题道:“二郎,我看还是把阿孝召回来吧,由他护着你杀出契丹人的包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后方的援军还不知何时能到,你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他这番话说的很是诚恳,没有半点虚情假意的味道,虽然大家都是李克用的儿子,但这事肯定是有个亲疏之别的,“干”地与亲生的又怎可能同日而语,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开车,但道理却是人人自知。 李存勖刚到朔州时,李嗣昭的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大军围城万一小王爷有个好歹,他今后也就别想在河东继续混下去了。 但碍于李存勖此行携带的八牛弩还有火药,都是晋军的新式器械,如果直接让李存勖走人,倒显得自己想趁机私吞这批军需,做些什么一样。 职场上很多事情都是犯忌讳的,遇事稍不留神就会前途尽毁,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李嗣源几次都想开口,但却始终没有将话说出来,谁知道李存勖是不是领了义父的命令,专门看守这批物资,不许别人染指呢。 今晚见李存勖根本就不担心火药的机密会外泄,于是他索性就将此事提了出来,希望趁着阿保机将注意力放在北门这个机会,让李存勖从南门突围,尽快离开朔州。 至于他出城之后会不会有危险,那就不是李嗣昭操心的事了,反正职场第一守则就是“遇事不背锅”。 第九十四章 鼓舞士气顺带刷波声望值 李存勖闻听李嗣昭的一番话,又见他表情极为诚恳,心里不禁一阵的感动,双手抚着垛口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沉吟了半晌才转过头来。 “二哥是不是担心,倘或我出了意外,没法跟父王交代?”。说完这话他抬手止住了李嗣昭,转头又望向了契丹大营的方向,继续说道:“出征前父王曾经跟母妃说过,上阵杀敌的哪一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人家的儿郎去得,我李克用的儿子就去不得? 河东不是我李家的河东,河东是大家的河东。如今乱世当道,朝廷威信荡然无存,而身在汴梁的朱全忠却在磨刀霍霍,四处烧杀掠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厮心怀不轨,如果这个时候再没人站出来,终有一日此獠定然会篡了大唐皇帝的皇位。 所以我们一定要守住河东,因为这里是大唐最后一块基石,我和父王都坚信只要河东存在一天,便能为陛下和朝廷遮挡一天的风雨,然后待时机成熟后一举挥师东进,剪除这个朝廷最大的祸患.....”。 李存勖边说边沿着城墙走动着,话音也随着情绪的波动越说声音越大,说到最后竟忍不住高举右臂大声高呼道:“河东,万胜!”。 夜色中城墙上鏖战了一天的将士们,被他的声音吵醒,纷纷站起身来,在他到情绪感染下,一同高呼着“河东,万胜!”,瞬间城上的气氛便被李存勖引燃了起来,大家一改疲惫之态,个个都精神抖擞了起来。 一旁的李嗣昭见到这一幕,顿时就惊掉了下巴,暗道:“我靠,我只是想将你劝走,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趁势鼓动起士气来了,这一波操作属实是....有够.骚!不过大半夜的,你还不让人抓紧时间休息,是不是有点那个.....缺德啊!”。 正在他心里为李存勖暗暗点“赞”之际,李存勖已经在城墙上转了一圈,回到了他面前,笑嘻嘻的低声道:“二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此时我要是离开,相信父王也不会饶过我的,为今之计要么守住朔州打退阿保机,要么等援兵到了再一起打退阿保机,除此之外没的选”。 他这番大白话没有一丝的大道理,李嗣昭的心里也十分清楚,今日他李存勖要是当了逃兵,作为武家,自此河东便不会再有他这号人物了,所以他只能咬着牙硬扛下去。 所以他便趁着李嗣昭劝他离开之际,借题发挥了一番,既能鼓舞士气又顺带着刷了一波声望值,这买卖干得过儿! 不过他的打算虽好,但李嗣昭又哪里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可就在他刚要开口继续劝说时,就看见远处一道闪光,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阵的闷雷声。 “行动开始了”,李存勖也不理会他的态度,急忙趴在垛口上,举起千里镜向着远处望去,镜中只见远方亮光不断的闪动,将天空都映衬成了橘黄色。 这种景色他自然在大片里经常看到的,但李嗣昭却是头一次看这种“西洋景”。这时他早就将刚才的事情扔到了脑后,张着大嘴像个土包子一般连连惊呼:“炸了,又炸了,那边也炸了...”。 他边说边下意识的用胳膊肘子捅着李存勖,把个小李子弄得十分无语,心里不断吐槽着:“炸了、炸了的,玩斗.地主呐!”。 凌晨时分晋军的“夜袭队”回了城,出发时是一百人,回来的嘛....还是一百人!除了两个走夜路崴了脚的以外,这些临行前都以为必死的壮士,居然都全须全尾的回到了朔州。 这让城中的将士们军心又一次大振,嗯,上一次“大振”是夜里被李存勖忽悠的。不过这厮也是相当的高兴,士气可用守城又多了几分的把握,想要保住小命看来问题不大。 别看他鼓动士气时说的慷慨激昂的,白天契丹人冲上城墙,李存勖可是凭着强大的毅力,才没有尿裤子的。 第二天一大早李嗣昭重新调整了城上的布防,将休整了几日的预备队,全部都加强到了四面城墙之上,他预料阿保机昨晚吃了这么大的亏,今天必然会全力猛攻。 结果....阿保机好像是预判了他的预判似的,日上三竿城上的晋军也没看到契丹人的影子,派出去的斥候很快传回了消息,契丹人的营地里空空荡荡的,看迹象契丹人已经走了好一阵了。 契丹人撤了?还是中途设伏?李嗣昭疑惑的看向李存勖,后者也很挠头,他又不是诸葛亮会掐指一算的,哪里会晓得阿保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要不,让阿孝追上去看看?”,李存勖试着出了一个自认为很“馊”的主意,反正契丹人真的有诈的话,以李存孝的实力想要杀出重围,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本着大牲口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李存勖亲自走了一趟白登山,将契丹人撤走的消息告诉了李存孝,后者闻言顿时一阵的懊恼,简直都快哭出了声来。 这几天他在山上遥望朔州城头,每到战况激烈之时,他都恨不得立即冲下山去,好生的厮杀一番,可按照约定李存勖却始终没有打出信号弹,他也只好强忍着心中的焦急,耐心的埋伏了下来。 哪知这一等竟然等来了契丹人撤退的消息,这让攒足劲却没捞到肉吃的李存孝如何能忍? “要不,你追上去看看?”,李存勖也很内疚,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审时度势,关键时刻放出李存孝的想法,他就是单纯的忘记李存孝了,当契丹的“狂战士”冲上城时,这厮光顾着憋尿了,早就把白登山上的“奇兵”忘在了脑后。 这时望着一脸如同便秘一般的李存孝,李存勖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憋闷已久的阿孝痛快的厮杀一番。 李存孝闻言顿时就亢奋了起来,二话不说跳上战马,嘴里面一连串的“呦吼”声,带队就冲下了山去。李存勖望着这厮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便转身回城了。 “怎么样,阿孝追下去啦,是不是觉得这么利用他很愧疚啊?”,进城后李嗣昭见他一副落寞的样子,知道他放李存孝出去,多少有些在弄险,便上前揶揄道。 被人戳中心事,李存勖自然觉得有些脸红,刚要开口解释,就听李嗣昭继续说道:“放心,阿孝不是傻子,他也是打老了仗的,你以为人称他‘常胜将军’难道只是因为这家伙能打?别傻了,人家上了战场比猴儿还精呢,要是真有危险他肯定会及时撤回来的”。 李存勖闻言顿时连连点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其实我也早就算准他不会有事的,呵呵...”,说完这厮还干笑了两声。 第九十五章 抓到好牌,才有资格抢地主 第二天的下午李存孝派人传回了消息,果然如李嗣昭所料,这家伙一路的追赶,居然从契丹人的后队透阵而出,差一点就冲进了阿保机的中军。 当阿保机得知鼎鼎大名的飞虎将军就在身后紧追时,吓得连新得的云州城都没敢停留,直接穿城而出逃回了草原。 上述这些都是李存孝的原话,特别是“鼎鼎大名”这四个字说的很重。不过就算大家知道他在吹牛皮,却也没法拆穿他,谁让人家的本钱厚呢,哦,这里指的是他的战斗数值高,仅此而已。 就这样,被朱全忠寄予厚望的胜负手,相当轻松的便被李嗣昭等人给破解了,这多少的有些打脸。 而阿保机本以为自己一招“猴子偷桃”外加手上的“狂战士”,便能横扫河东,可惜偏偏在朔州城下遇到了李存勖的火药包,无奈之下,也只得退回草原先苟一下再说了。 解决掉了契丹人,李存勖也算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这一段时间里先后辗转潞、邢、朔三地,如同救火队员一般到处的扑火,虽然效果不错,但心里却相当的郁闷。 他向来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特别还是被朱老三牵着,这让他的心里怒气满满,而恰在此时张秘的一叠“简报”,随同增援的晋军一起到了云州。 李存勖拿着这叠标着“阅后即焚”的简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枯坐在椅子上对着地图,嘴里不停的咀嚼着炒黄豆。 傍晚时分他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没办法,再不出来屋子里都辣眼睛了。“二哥,麻烦你派人把那些弩兵和工匠,送到潞州父王军中,再转告他一声,我和阿孝去一趟成德”。 “去成德?去见王镕?不行、不行,这样太危险了,那厮已经转投到朱老三那边,你这一去岂不成了羊入虎口”,李嗣昭为人忠厚,一见李存勖要去冒险顿时就急了起来,连连摇头表示此事不妥。 “没关系的,这次我打算乔装改扮混入成德,而且你也知道王镕是个什么德行,我这边才收到的线报,目前战事如此紧要的时刻,他居然还有心外出游玩,对付这样的人应该问题不大,放心好了”,李存勖极其轻描淡写的说道。 不过尽管他说的轻松,李嗣昭仍是不断的摇头,但碍于他对小王爷并没有管辖权,最后只得答应他的要求,派人护送着那些八牛弩前往潞州。 李存勖之所以坚持要走一趟成德,并非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早在邢州帮着李嗣源守城的时候,他就有了这个打算,如今从张秘发来的简报中,也确认了葛从周从成德借道进攻河东的事实,他自觉就更有必要会一会这个王镕了。 这两年李存勖对自己的定位越来越清晰了,大哥李落落作为世子,将来肯定是要成为家里的二代目的,如果自己想要在这个乱世能够站稳脚跟的话,就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倒不是说李落落会对他这个作弟弟的如何,但做人总是要靠自己的,所以李存勖便剑走偏锋,立志要成为河东的情报头子。自己手中抓了一副“好牌”,才有资格抢“地主”不是。 尽管他也知道做这行的,最终大都没什么好下场,只要稍稍回忆一下贝利亚、戴老板这些大佬的下场,就够让人不寒而栗的了,但能够生前权倾朝野风光一时无两,光想一想都能让人牛掰上好一阵子呢,况且操作得好的话,风险还是可以人为降低的。 从这一点上讲,他与朱令雅倒是不谋而合了,所以李存勖才不惜亲身犯险,想要炸死朱大小姐,毕竟“同行是冤家”嘛。 将八牛弩与匠作营的工匠交给李嗣昭后,李存勖在第二天便启程前往恒州,因为据张秘最新的情报,王镕此时正在城外的北岳庙开炉作法,准备给自己炼一批“大力丸”出来。 ~~~ 王镕自幼便做了成德镇的“藩主”,也算是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对于有权有钱的生活,自然不是寻常的屁民能想像出来的,但对于王镕这种一出生就已经在终点的人来说,这些却仅仅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已。 不过人的寿命总有穷尽的时候,万一下一世投胎,从贵族变成了“跪族”怎么办?这对于把骄奢淫逸当成家常便饭的王镕来说,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思来想去之下,他做了件很有格局的事情,那就炼丹吧!要是能够长生不老,岂不是就能把这种别人“向往的生活”,过成自己天长地久的日子,这就叫“走贵族的路,让那些黔首无路可走”! 于是,年纪轻轻的王镕便开始了他的潜心修道之路,仗着自己年轻力壮身体倍儿棒,吞起大药丸子那是一个接着一个,根本不算个事儿。 “公子,再过两天这一批仙丹就可出炉了,昨晚老道就看到丹房内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想来这一炉丹药定非凡品,老道为公子贺啊!”,北岳庙里的道士一脸欣喜的忽悠着王镕。 “好!牛鼻子,要是这一炉出来的果非凡品,那本公子定会重重的有赏”。王镕自持祖传的“老成德正黄旗”,掐着半拉眼珠子就看不上那些臭大兵。 所以他从不允许别人称他为“大帅”,而是换上了更为儒雅的“公子”,这样一来逼格一下子便抬升了上去,什么“王朝争霸”的,好粗鲁呢,还是换成“后宫言情”文,比较符合本公子的闷骚风格。 打发走前来邀功请赏的老道,“王公子”也很是欣慰,可正当他在屋内转着圈的考虑,是否要先修习一下房中的技术,以配合这些仙丹时,猛地发现房中竟然真的多了两个人! 不过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王镕梦寐以求的那种,相反其中一个个子高高的青年,虽然长相比较俊朗,但满身的煞气一望便知手上是见过血的。 王镕虽然自命儒雅,但这种厮杀汉他实在是见的太多了,深知这种人动起手来想要弄死自己,就跟打个喷嚏一样简单。而他身旁那个小鬼,一张略脱稚气的脸上却有着一对深邃的眼眸,这特么看着就更吓人了。 “你...你们...什么滴要做?外面都是我的护卫,要是....我赶紧投降,尔等定会...饶我不死...”,相当惜命的王公子,当即面色从容的语无伦次起来。 “呵呵,王哥、王哥,不必紧张,来,先坐下喝杯茶。小弟姓李,李存勖。这位是我的兄长李存孝.....呵呵呵呵”,李存勖指了指身旁的李存孝,阴恻恻的笑着说道。 第九十六章 对待纨绔确实比较省力 当王镕看到正在活动胳膊,做着热身动作的李存孝时,整个人就彻底跪了。嗯,就是字面的意思,他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身处乱世王镕可以不理政务,整日里花天酒地到处游玩,但有些人他是必须要知道,并且还要时刻谨记的,其中排在前五位的人里面,就有面前的这个李存孝。 当初李存孝因为晋王李克用处事不公赏罚不明,一气之下便想自立门户,那么他的想法是因何而起的呢?对喽,就是这个王镕窜捣的。 结果李存孝被他架上热炕,让李克用围困在了邢州后,这位王公子却将两手一摊,直接来了句“我只是路过,啥啊、咋滴啦?”,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把李存孝的求援信扔到一边,亲亲热热的冲着李克用喊了声“爸爸!”。 不过他虽然与李存孝暗通过很多次的款曲,但二人却从未见过面,所以第一眼看到这两个身着成德镇军服的小兵时,根本就没想过那个大个子会是李存孝。 而当李存勖介绍完毕后,王镕整个人就不好了,双腿莫名的感到一阵被撕裂的剧痛,因为他早就听说过,飞虎将军喜欢撕人玩儿。 “王哥、王哥,你看你,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行这么大的礼干啥,我这又没准备红包啥的....”,李存勖嘴里面絮絮叨叨的,将王镕搀扶起来座到了桌子边上。 “哦,你就是河东的小王爷?”,经过李存勖的插科打诨,王镕也慢慢平复了下来,只是眼睛仍不离李存孝左右,嘴上却跟李存勖套起交情来。 “王哥!”,这时李存勖也座到了王镕的旁边,见他都不拿正眼看自己,却在一个劲的瞟着李存孝,这就让小李子很不爽了,当即抬起手在王镕的眼前晃了几下,将王公子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王哥,这次我是代表父王过来的,就是想问问王哥.....,王哥,跟你说话呢,你老看他干什么,他不咬人!”,见到王镕还在不住的转头去看李存孝,小李子顿时有种被冷落的感觉,气急之下一把就将王镕的脑袋扳了过来。 “你先听他说话,咱俩的事情待会儿慢慢说”,一旁的李存孝也有些受不了了,出于好意也“安抚”起王镕来。 哪知他不说话还好,此言一出王镕登时身子一软,十分丝滑的又跪了下来,这次他不等李存勖搀扶便痛哭流涕的说道:“英雄...啊不,小王爷饶命啊,真的不关我的事,都是他们逼我的啊....”。 这次李存勖没有伸手搀他,而是很是潇洒的翘起了二郎腿,口中悠闲的说道:“王公子,我河东李家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没有,半点都没有,晋王殿下对待....小的,犹如慈父一般....”。 “好了好了,你先打住”,李存勖受不了王镕如此肉麻的吹捧,急忙开口打断然后继续问道:“那你为何如此对待我父子?不仅让开通道,还给葛从周提供军需物资,这些年我河东一向带你不薄,多次出兵相助,难道换来的就只是你王镕恩将仇报?你的良心让狗吃啦,不会痛吗?....”。 李存勖越说火气越大声音也越高,说到最后猛地站起身来一脚便踹在了王镕的肩头,将他蹬翻在了地上。 “二郎,跟这个贼鸟厮还有何话说,今天就让洒家将他撕了,然后下酒岂不爽利,哇呀呀呀....”,一旁的李存孝见到火候正好,当即便撸胳膊挽袖子跨上前来,伸手就捉住了王镕的两支脚,作势便要撕扯。 “等下、等下,小王爷饶命啊,我真的是被逼无奈啊,那日朱令雅前来,说是如果我不答应朱全忠的要求,屯兵沧州的葛从周立马就会进兵成德,还威胁要杀我全家,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此刻王镕躺在地上双脚被李存孝提起,样子十分的羞耻,但为了保命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努力的抬着脑袋冲着李存勖哀求道。 如今的李存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像王镕这副模样的倒还是第一次遇到,就连述律平一介女流跟他一比,都要硬气上很多。 不过心中虽然鄙视但目的却达到了,于是李存勖便上前,抬手拍了拍李存孝的肩膀。这是个暗号,在来之前二人就商量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李存孝负责武力吓唬,而李存勖呢,就负责软硬兼施这部分了。 他走到王镕的身前蹲了下来,先伸手擦了擦后者被吓出来的眼泪,然后学着港片大佬里的口气,轻声说道:“被逼无奈?那你就不怕河东杀你全家?你要知道我河东说杀你全家,那就一定是全家的,包括你王家的鸡鸭鹅狗猫,连洞里的耗子都不会放过”。 “不会的、不会的,天下都知道晋王殿下一向带人宽厚,就算是小的真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怹老人家也会一笑了之,绝不会责怪小人的”,王镕此刻为了活命,已经完全没有了下限,一时间谀词与马屁齐飞,一股脑的抛向了李存勖。 “二郎,休得听这个家伙胡言,如今他被咱们握在手里才会如此说话,等咱们一走,他就会变本加厉的支持葛从周,我看还是撕了他一了百了”,也不知李存孝是真的想要给自己出气,还是故意吓唬王镕,只见他双臂微微用力,王镕便连声惨呼起来。 “呀呀呀....疼疼疼”,随着他的动作,王镕疼的又一次涕泪横流起来,毕竟他没练过瑜伽什么的,任谁的大腿被扯成那样,滋味都不会好受。 “阿孝,小心着点儿,咱们就不要难为王公子了,这回就权且再信他一次,相信王公子一定能认清形势,不会再做出反复无常的勾当了,是吧,王...公...子”,李存勖说道最后,一边用手拍着王镕的腮帮子,一边说的咬牙切齿。 他这一套操作下来看着近似于儿戏,但却一出手就卡在了王镕的命门上,他就是看准了王镕的纨绔性格,要知道这种人最是惜命,但凡换成刘仁恭那样的,他都不敢如此弄险。 尤其当王镕看到李存孝这个命中的“魔星”时,恐惧、内疚、惭愧如此之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脑浆子都被煮的沸腾了,所以李存勖自信此行,一举便能击溃他的心理防线,相信今后只要自己一个眼神,王镕不被当场吓尿才怪。 “好啦,这么晚还要打扰王公子,就只有一件小事,希望从明天起成德就闭关锁城,将梁军进兵的通路关掉,至于给葛从周供应的军需嘛,你知道该怎么做喽,如果十日之内我没看到效果的话,哼哼...”,“哦.....”。 李存勖才“哼哼”没两声,一旁的李存孝便心领神会的微微一用力,王镕顿时将嘴巴努成了“o”型,十分销魂的嚎了一嗓子。 第九十七章 运气很重要! 当王镕一瘸一拐的将李存勖兄弟送出门时,才惊恐的发现道观内院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的死尸,其中那个给自己贺喜的老道,就趴在屋外的栏杆上。 “王公子就请回吧,出去的路我们认得”,李存勖为了显摆自己来去自如的本事,特意没有将王镕胁为人质,而且这样做也没必要,如果王镕还存有二心的话,今后只会更加死心塌地的投效到汴梁方面。 “这就走啊,急什么嘛,要不再多座一会儿?”,王镕早就被满院的死尸给吓傻了,一边看着那些尸体,一边口中无意识的客套着。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那我们就留下来,再唠十块钱的?”,李存勖也知道他口不对心,索性就停住了脚步调侃起来。 “还是我留下来吧,陪王公子再玩耍几日,没问题吧”,李存孝看着一脸苦逼像的王镕,长时间的怨气终于消解了大部分,这时也跟在李存勖的后面,拿王镕开涮了起来。 二人说完后便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了,剩下王镕一人斜倚在柱子上,半晌过后地下显现出一摊浑浊的水渍。 ~~~ 李存勖二人“告别”了王公子后,稍稍兜了一个圈子又回到了邢州。一进城便找到了李嗣源,将他们前往成德恐吓王镕一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李存勖对着李嗣源叮嘱道:“大哥最好从现在开始,就要密切留意葛从周的动向,我估计不出十日这厮便会退兵”。 李嗣源用兵向来以稳健着称,此番听完李存勖二人的成德之行后,多少的为小李子捏了一把冷汗。至于李存勖对葛从周很快就会退兵的预言,他只是表面上连连称“善”,可心里却相当的不以为然。 要知道这个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承诺了,毕竟王镕身为一镇之节度,被李存孝拿捏在手则一切都还好说,如今这二人已经回了邢州,那王镕还会听他们的摆布?除非他是被李存孝这个暴力男给吓傻掉了。 不过事实胜于猜测,果然在李存勖他们到达邢州的第八天,梁军便毫无征兆的撤兵了,而且并不是原路返回沧州,而是步步为营的向南而去。 李嗣源初时还以为这是葛从周用计假意撤兵,待晋军出城后便来上一记“回首掏”。于是他只派出了少量的斥候尾行着梁军,想看看葛从周下一步的打算。 就这样等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斥候传回的消息仍是梁军继续向南,并且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到了此时李嗣源才相信李存勖的成德之行起了作用,可再想随后掩杀梁军,却已然是为时已晚了。 不过眼前的大功虽然没了机会,但能够及时“救驾”,相信这个功劳也定然小不了。当即李嗣源将邢州的防务安排了一下,便带上两万人马,与李存勖一同南下向着潞州疾驰而去了。 ~~~ 梁军此番进犯河东,如果不算上阿保机的契丹大军的话,朱全忠真正动用的嫡系人马总计分为三路。在这三路人马中以李罕之的中路军实力最大也最强。 而恰恰迎击李罕之的晋军,因为“爆王”的极度自信,反倒是各路之中实力最弱的一支,就如同田忌赛马里的下驷,却偏要硬杠人家的上驷,个人能力再强又能怎样?整体上的实力不允许啊! 虽然上一次丹水之战中,晋军将梁军赶过了河,并且还乘胜围歼了梁军的一部,但因为自身的实力受损,却也无力渡河进一步扩大战果了。 在随后的日子里,晋军打退了敌军的多次渡河强攻,不过却是一次比一次艰难,就连李克用这种极度自信加狂妄的人都知道,此时的晋军已经成了强弩之末,随时都有着崩溃的可能。 “杀、杀...”,“弟兄们,给我顶住,顶住!”,李存审手中拎着李克用亲赠的横刀,边跑边声嘶力竭的喊着。 同时他已经第三次派人,通知在丹朱岭上的李克用,请他尽快退回到潞州城内。但面对着昔日的叛将,要李克用转身退走,真的是比杀了他还要令他难受,这个面子属实是丢不起的。 眼看着“爆王”为名所累命悬一线之际,远处烟尘大作一标人马犹如神兵天降一般,为首的正是李嗣源亲率的精锐“横冲都”。 关键时刻援军及时赶到,晋军方面自然是士气大振,喊杀之声徒然增加了一倍有余。而此刻在河对岸的高坡之上,驻马观战的李罕之却深深的叹了口气。 “唉....,李鸦儿成名果非侥幸,为将者以实力为尊,但运气一道也是断断不能少的,这几日每逢关键之时总有人及时来援,看来未能诛杀此贼,非战之过啊!”,交代了几句场面话,李罕之拨转马头便下了高坡,战场上的胜负他已无需多看,结果已然是注定了的。 这一局李罕之很爽快的“投子认输”回了大营,只可惜已经过河的梁军,又一次重演了前几天丹水之战的惨败,能安全撤回到河对岸的已不足三成人马,双方战罢都很有默契的“打完收工”,没有再相互纠缠下去。 “哈哈哈...,邈佶烈,果然是孤的爱将啊,今儿个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只怕孤就要落入敌手,受那个叛徒的羞辱了,不错,你能来我很是欣慰啊!哈哈哈哈.....”。 晋军大营的中军大帐内,李克用又恢复了他狂放、肆意的大笑。对于李嗣源的到来他并不意外,因为邢州、朔州两处的“大捷”已经先一日飞递到了他的手里,在报捷的同时各处后续的安排,也被一同上报了过来。 既然义子、儿子一同到了,外加今天又打了个这么大的胜仗,那就必须喝点小酒庆祝一下了。于是李克用当即传令犒赏三军。 正在大家开怀畅饮之际,盖寓走进了大帐,说是南路的李落落派来信使,有重要军情禀报。众人闻言一愣,还以为李落落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李克用更是连声催促传信使进来。 等信使进到大帐禀报完毕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李落落的南路军并没什么危险,不仅如此他现在已经带兵赶了过来。 此刻正率队隐蔽在距离丹水三十里外的一处山坳中。派出信使的目的就是跟父王商定,准备对李罕之来个前后夹击。 对于长子自作主张擅离职守,李克用不仅没有恼怒他未接将令便私自行动,相反却是大加赞赏了一番,众人闻言也是纷纷附和,反正买卖是他老李家的,自然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呗。 第九十八章 “大郎,该吃药了” 曾国藩有句名言叫做“办大事以找替手为第一”,而李克用在这方面竟然误打误中,暗合了用人的奥义,因为他有两个好儿子。 长子李落落占一个“武”字,在战阵上面极有天赋。次子李存勖则占了一个“作”字,哦,这个是匠作之“作”,而非作死之“作”,而且这两个儿子还都极富大局观,也就是主观能动性比较强。 就拿这次朱全忠大举进犯河东来说,如果不是李存勖带着八牛弩跟火药包,东奔西走的话,则很可能此刻邢州、朔州都已经落入到了敌手,如此一来老巢被抄,李克用即便是韩信再生、白起转世,恐怕也是回天乏力了。 次子给力,长子更是给老李长脸。三路大军中李落落对上的是,看似战斗数值最弱的朱友宁。可在这个乱世里但凡是有名有姓的,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这个朱友宁也不例外,他是朱全忠的二哥朱存之子,也就是朱老三的亲侄子,别看只是侄子,但朱全忠待他却比亲儿子还亲。别想歪,朱全忠人虽然腌臜的很,但对待这个哥哥却极是恭谨。 当年他与二哥一同跑出来闯荡江湖,只不过朱存点背很早就战死了,于是朱全忠便将朱友宁兄弟收养在了身边。而这个朱友宁也很争气,跟这三叔可谓是每战必争先,他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可以说真的就是拿命血拼来的。 况且以朱老三那个尿性,连亲儿子的...那啥都祸祸,指望他任人唯亲,多少的有些不大现实了,所以这次李落落对上他,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而且压力还相当的大,因为给朱友宁做副手的人,名叫牛存节。 如果有人问起牛存节的战力如何,他只会叼叼的回上一句:“爷当年干翻过李罕之,嗯,是大败呦”。而如今这个李罕之正在丹水河边,与李克用打的有声有色,由此可见牛存节战力之一斑。 因此当李落落与周德威这对老少搭档,遇上朱友宁加牛存节的猛男组合时,在整体上的实力水平,就稍稍逊色了那么几分的。也正是考虑到这些,李克用才很有私心的给长子调配五万兵马,前往迎击朱友宁的南路梁军。 老爹都已经这么给力了,做儿子的自然要争气。所以李落落领命后带兵一路的疾驰,三路中以他的距离最远,但他的行动速度却是最快的。 朱友宁率领的这一路梁军,目标是河东境内的绛州,他从汴梁出发时本想着要兜上一个大圈子,才能到达目的地,可李落落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不用那么费事折腾了”,因为晋军已经抢在梁军之前,越境占领了宣武镇的重地,陕州。 这一下倒好,进攻不成直接改为了收复失地,打下陕州是应尽的职责,打不下就成了丧师失地,这事换了谁都十分的闹心,更不要说自幼便寄养在叔父家中,自尊心极强的朱友宁了。 当他得知陕州失守的消息后,立即下令全队加速前进,想趁着李落落立足未稳,一个“反冲锋”重新夺回陕州。只可惜当他赶到陕州城下时才发现,晋军已经是严阵以待,就等着他朱友宁送上门来了。 ~~~ “大郎,还是先把药吃了吧”,老将周德威走到李落落身旁很是关切的说道。李落落在率军出发前就有些偶感风寒,这一路疾驰南下,病情自然加重了许多。 “多谢老将军,没事的,等打起仗来身子一热发发汗,自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放心”,李落落对待这些老将向来十分的敬重。同样也因此,为他换来了晋军系统的普遍支持与认可。 二人正说话间,就见一名斥候急匆匆的从城下跑了上来,还不等李落落发问便气喘吁吁的说道:“梁军离城十五里扎下营寨,主帅正是朱友宁”。 李落落闻言看了一眼周德威,搓了搓鼻子开口道:“老将军,那我们就按照事先商定的,您来坐镇后方给我压阵,要是我顶不住了您再出手,如何?”。 “可你还生着病呢,万一战阵之中出了闪失....”,周德威的关切溢于言表,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担心李落落的身体。 “没事的,周老将军你信不信,这点小病今晚便会痊愈....”,李落落看着远方,极有自信的说道。 ~~~ 当夜丑时,陕州的城门大开,李落落亲率三千精骑,如同幽灵一般走进了茫茫的夜色中。之所以用“走”的,主要是夜晚骑马太过于危险,所以他们只能先步行,等到踹营时才会骑上战马。 这些晋军中的精锐个个人衔枚、马裹蹄,浑身收拾得干净利落,尽可能的将噪音降到了最低。就连兵刃都用烟熏过的,以面被月色映衬发出反光。 “将军,敌营很是安静,梁军应该还在休息,准备着明天一早攻城”。 “已经有兄弟潜进去探查过了,不是空营”。 “将军,弟兄们已经查明,周围二十里内没有梁军的埋伏”,先期派出的斥候小队,将侦查到的情况一波波的报了回来,李落落也一改白天的病态,双目在黑夜里闪着精光,如同草原上的一匹饿狼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 “传下令去,全队加速随我踏营”,此时晋军距离朱友宁的大营已不足两里,正是骑兵发起冲锋的最佳距离,李落落也不用忌讳什么隐蔽行动了,只见他伸手点燃火把高高举起,大喊了一声随即翻身上马,一马当先向着梁营冲去。 此时对面的梁军大营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夜深人静远处突然灯火闪闪,不问可知定然是晋军前来劫营了。可就在守夜的梁军将要发出警报之际,只见营门前突然飞出了无数的飞爪绳索。 这些飞爪并不是奔着人去的,而是纷纷搭在了大营外的鹿角、拒马,还有临时搭建的营寨木栅栏上面。 然后只见早就埋伏在营前的晋军斥候一跃跳上马背,拼了命猛抽战马,马儿吃痛立即向后飞奔而去,连带着将梁军布置的拒马等拉扯的七零八落,瞬间就在营前打开了一条通道。 好像是计算好了一般,就在晋军斥候清理出道路的同时,李落落便率军杀到了,行进中晋军先是三轮弓箭抛射,接着又是一轮的火箭,既能制造恐慌,也能给偷袭的晋军照亮大营内的情况。 该说不说,这朱友宁在行军布阵上,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整座梁军大营,完全按照军神李靖的六花阵安营下寨,将整座营盘扎得中规中矩,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按理说朱友宁与牛存节也都是百战名将,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吃这种偷营劫寨的亏,只可惜他们一直都以为李落落偷袭陕州得手,首先做的自然是先加固城防,然后坐等梁军前来攻城,哪里会想到堂堂晋王世子竟如此的....不讲武德! 第九十九章 连环套 古时大军出征夜晚宿营之后,统军的大将十分忌讳的一件事就是“营啸”,这种事一旦发生就很难控制。所以入夜后士卒必须在各自的营帐内抓紧时间休息,无故外出、喧哗,甚至骑马跑动,都是要被军法从事的,目的就是尽可能的避免引起骚乱。 而李落落率军夜袭踹营,恰恰就是要引起梁军的“营啸”,让他们在黑暗里乱作一团自相残杀,不然仅凭他手上的三千骑兵,又哪里忙得过来。 本来他这一路人马在数量上要远胜梁军,完全可以倾巢而出直接来上一场歼灭战。但黑夜之中晋军同样也十分紧张,心理压力一大,人难免就会歇斯底里起来。 如果人数众多,则各队在指挥、协调上就相当的困难,稍有不慎则很可能,陪着梁军一同发疯,到时误击了友军那就太得不偿失了。其实也不仅是古代,就是到了现代,普遍装备夜视仪的傻老美,在夜战中还经常把自己家的飞机打下来呢。 所以李落落只带了三千人马,一上来就先把声势造的震天响,几轮抛射外加火箭,顿时就将梁军的营寨变成了火场,然后大队人马顺着斥候打开的通道,一下子就冲进了梁营。 进去之后这些晋军并不急于砍杀梁军,而是高举火把到处放火,尽可能的将火场扩大,而梁军突遭大乱,根本分辨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也十分“配合”的到处乱蹿了起来。 到了这时梁军的大营已经彻底的炸了锅。混乱之中有些梁军出于本能,随手抄起身边的兵刃,大吼着冲出营帐,然后见人就是一顿的砍杀。 人在恐惧、暴怒的情况下,通常杀伤力都会很高,这些梁军更是其中的翘楚,陌刀、长槊所到之处真可谓是挡者披靡、血肉横飞,只可惜他们是见人就砍,至于敌我嘛,反正是光顾着砍了,谁还有闲心分辨敌我啊! 于是一幅很怪异的场面就出现了,晋军骑在马上到处放火烧梁军,而那些手持兵器的梁军“悍卒”,则轮着大刀片子,到处追杀着自己的同袍。总之,大家都很忙。 就这样,混乱、厮杀、大火从一处营寨迅速的蔓延到另一处营寨,即便是那些意识清醒的梁军,也被乱军裹挟着,根本无力抵抗晋军的冲杀。 “混蛋!快快结阵、结阵,不要乱跑....”,一名梁军军官站在营中的空地上,挥舞着手中的横刀大声嘶吼着。也分辨不出来这人到底是个什么官职,因为他只顶了个头盔,身上没有任何的服饰特征。 可惜他的命令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正当这名军官想要上前,阻止住一名梁军胡乱的砍杀时,他的身后却毫无征兆的冒出一个梁军,然后只见那人手起刀落,这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儿的梁军,便被当场斩杀了。 类似的情况在梁营内到处都在发生着,营啸外加晋军的偷袭,一下子就把梁军给打懵圈了。 不过事情并不总是尽如人意的,别看李落落偷袭得手,可当他带着手下准备直闯中军,想看看能否活捉朱友宁时,却扑了一个空。 ~~~ 毕竟朱友宁也是梁军中的佼佼者,虽然平日里骄狂了一些,但也还没到忘乎所以的地步。今晚便是如此,也多亏他营盘扎的紧致扎实,六军如同六出花瓣一般将中军团团围住。 而且各营之间还有一定距离的间隔,就如同船只的水密舱一样,一旦有事发生便将出事的营盘封闭起来,多少的也能保证其他营盘的安全。 正是靠着这种扎营之法,为朱友宁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按照他的想法,只要将剩余的人马组织起来,一个反杀就能将前来偷袭的晋军全部消灭掉。 要说年轻人还是胆子大、不轻易认输,火气上头之下只要手中还有本钱,便总想着逆风翻盘。就在他大声吆喝着手下,打开中军营寨的大门时,老将牛存节拼死拦住了他的座骑。 二人一番拉扯之下,朱友宁也渐渐清醒了过来,眼见外面的营啸已成蔓延之势,恐怕自己一旦开门杀出,立时就会被乱兵冲垮了阵脚。 而夜色之中到处都是晋军的呐喊之声,到底对方冲进来多少人马谁都说不清楚。唯今之计只能如牛存节建言的那样,先撤出大营,待天亮后收拢残兵,好在如今他们是本土作战,只要后方重新将补给送到,稍加整顿还是“优势在我”的。 于是朱友宁又一番当机立断,命令打开中军营寨的侧门,率领着尚未受到波及的梁军,遁入进了茫茫的黑暗中。 这一夜晋军到处放火到处忙,真正自己动手厮杀的时候并不多,大部分的“工作”都是梁军自己主动完成的。 不过等到天色微亮,李落落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汇合了周德威派出的五千骑兵,沿着朱友宁撤退的方向一路追了下去。 这也是事先他二人商议好的计划,早在李落落带兵夜袭之前,他就命令马军都指挥使,也是李克用义子中排名第八的李存璋,率领着一万五千人马,提前埋伏在了朱友宁撤退的毕经之路上。 同样都是埋伏,李落落的安排却是连设三道防线,层层削弱梁军。而他则负责随后掩杀掉队溃逃的梁军。 这一套连环设伏下来,真的是熊猫公司开大宴要多笋(损)就有多笋(损)。寻常百姓都讲究个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呢,更何况如今的梁军已成了丧家之犬,在李落落左一道伏击右一道拦截之下,心态直接就干崩了。 等到朱友宁终于杀到由李存璋把守的第三道防线时,他都快哭啦!而好些个梁军将手中的兵刃一丢,直接就坐在了地上,一副爱咋咋地的架势,彻底的躺平摆烂了。 军心士气已经丧到如此的地步,朱友宁也心如死灰感觉无力回天,可也就在这种时候,才能体现出了老将的作用。 牛存节以他多年征战沙场,积累下来的韧性与耐力,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带着中军亲卫,直接向李存璋的军阵发起了决死突击,一鼓作气冲开了一个缺口,护着朱友宁杀出了重围。 随后他又带着人马亲自断后,死死拖住了李存璋,还有追赶上来的李落落,以后队全军尽墨的代价,掩护着朱友宁逃出生天。 事后晋军在打扫战场时,找到了牛存节的尸首,发现这员老将身背二十七处重创,却仍然死死的握着手中的横刀。 当他的尸体抬到李落落面前时,李落落深深叹了口气,吩咐道:“好生埋葬了吧,毕竟也是为主尽忠之人,在这个乱世里,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家只是阵营不同,根本就没什么对错之分的”。 第一百章 毁灭吧,太累了 经此陕州一战,朱友宁的南路军算是被彻底打残了,他本人也是一路逃到了洛阳,才敢停下脚步,到达的当天他就给叔父朱全忠发去了一封信件,将兵败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并且在信中自请处分。 而李落落这边不仅取得了一场大捷,顺带着又给老爹打下了一块地盘,只可惜稍显美中不足的是朱友宁这一路本就是偏师,主要的目的就是策应李罕之的中路大军,说白了就是能成最好不成也无关大局。 所以李落落这边虽然大胜,但对他老爹在丹水那边的战局,并没有起到决定性的意义,李克用仍然死抱着他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苦苦的支撑着。 李落落那是一向以“带孝子”自居的,老爹有困难怎能袖手旁观?于是在解决了朱友宁后,他便将陕州的防务交给了周德威,自己亲率两万人马,抱病连夜北上驰援老爹来了。 ~~~ “好!既然大郎与亚子都前后脚赶了来,那老夫也就不客气了。李罕之这个@#¥%&的,老夫自认待他不薄,没想到今时今日给朱老三做鹰犬竟然做的如此起劲,那既然来了就不必回去啦”。 李克用操着沙陀俚语,问候了一下李罕之的全家,然后就命令道:“全军休整三日,三天后邈佶烈、老九你们先行渡河,那个那个谁啊,回去告诉大郎,等我发出号令他那边就全队出击,从后面给我猛踹李罕之”。 “你只说信号即可,大郎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李存勖在一旁,冲着李落落派来的信使补充道。信使闻言也不多问叉手领命转身便出了大帐。 “信号?我怎么不知道是有什么信号,到时不是派人快马通知大郎吗?”,李克用转头看向李存勖,十分好奇的问道,他刚才分明说的是“号令”二字,怎么到了这小子嘴里就成了“信号”了呢? “父王放心,大郎到时一定会收到号令的”,李存勖笑眯眯的说道,同时还用眼神制止住要开口说话的李存孝。 在此后的三天里,梁晋双方也只是小规模的相互骚扰,毕竟前一段时间梁军一直以进攻为主,士卒也打的很是乏累了,既然李嗣源的援兵已经赶到了,那还不如多休息几天以利再战呢。 应该说李罕之的这个决断在正常情况下,还是相当正确的。三天后当晋军大举过河,与梁军展开大战时,吃饱喝足缓过劲来的梁军,个个都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投入到了战斗中。 对面晋军一方更是耀武扬威,多日以来因为兵力上的限制,他们一直都是被梁军压着打,今日里难得“阔绰”了一把,不趁此机会将场子找回来,又如何能让这些平日里骄狂惯了的“鸦儿军”,咽下这口鸟气。 正是因为如此,双方一碰面战斗就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对!没有试探,就是这么的直给。两方人马都是军中的精锐悍卒,厮杀起来自然是无比的惨烈。 这一战从清晨到下午的未时,双方虽然仍是酣战不休,但明显的体力上也有些不支了。最关键的,两方都将最后一支预备队投入到了战场,剩下的也就只是死缠烂打,看谁最先垮下来。 “嗯,火候差不多了,亚子,你不是要给大郎发信号吗,现在正是时候,快点,让为父也见识一下你们兄弟的手段”,李克用凭着直觉就看出梁军已成强弩之末,正是李落落的这支人马上场的时候了。 对于这方面李存勖自然是极度迷信老爹的,此刻闻言,当即从身后扯出一根竹管来,打着火折点燃引信,顿时一根“穿云箭”带着哨音便窜到了半空中。 “我靠,有古怪!”,他这边光顾着耍酷,冷不防却把暴躁老爹给吓了一大跳,正当他要开口责骂李存勖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上,有微微的震感传了上来。 李克用急忙走出了本阵,向着河对岸眺望了起来,尽管对面的梁晋双方仍是杀的难解难分,但他知道李落落马上就要对梁军发起致命的一击了。 就在李克用确定长子已经收到信号,开始发动攻击的同时,李罕之也察觉到身后的情况。尽管他还没有看到李落落的大军,但隐约的马蹄声,仍然透过战场上两军的喊杀声,传到了他的耳中。 稍一愣神的工夫,他的瞳孔中便反射出了黑衣黑甲的“鸦儿军”铁骑,一路向着自己这边卷了过来。 “防守、防守.....”,在李罕之近似于绝望的嘶吼声中,“鸦儿军”如同一只利箭一般的撞进了梁军单薄的后队之中....。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当已然是精疲力竭的晋军看到援军杀到后,陡然便爆发了身体里的小宇宙,前后两面夹击之下,梁军再勇猛的悍卒也终于“悍”不动了,纷纷掉头四下逃散了开来,剩下的就只是晋军一方的单方面屠杀了。 “父王,儿子前来缴令,敌将李罕之的首级已被讨取了”,李落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手中擎着长枪,枪尖之上赫然戳着李罕之的人头,流淌下来的鲜血将长枪上的红缨染得愈发的鲜红了。 “哈哈哈哈哈.....”,李克用见到世子如此的勇武不禁老怀大慰,手捋着长髯做仰天大笑状。 ~~~ “混蛋、饭桶、白痴、@#...”,汴梁的梁王府内,朱全忠的咆哮声透过重重的院落,一直传到了前院。此刻议事厅内梁军的文武官员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垂手听着朱全忠在那里肆意的叫骂着,如果他的手再颤抖一些的话,就更加的符合现场的气氛了。 “准备一下,重新调集人马,这次孤要亲自出征,不拿下河东生擒李鸦儿,孤王绝不班师!”,骂累了的朱全忠,稍稍歇息了一下,对着手下一干人等吩咐道。 面对如此命令大厅内却是鸦雀无声,大家都将目光悄悄的转移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此人名叫敬翔,是朱全忠麾下的首席谋士兼内政总管。 “王爷,对于再次出兵河东....还请三思啊.....”,敬翔也知道此情此景也只有他出来说话,老朱多少还能听进去一些,当即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稍等片刻,敬翔见自家主公居然没有开口喝骂!这个....他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原来老朱只是口嗨而已,以目前梁军接二连三的大败,哪里还有能力再重新整顿兵马进攻河东啊! 老朱又不是被打击的傻掉了,自己还有多少家底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只是他连番的战略决策失误,如果不发一场飙转移一下众人的注意力,那么领导的权威何在?自己的面子何在? 此刻他见敬翔及时站了出来,很是乖巧的递过来一个“台阶”,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他真怕手下这帮杀才分辨不出真假,顺势窜捣着自己出兵,那他老朱可就真的被架到热炕上了。 而这边的敬翔一见自己说到了领导的心缝里,当即便抖擞起精神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从经济、军事、民情、舆论一路分析到连番征战,将会影响到汴梁家禽的心情,可能会导致市面上的鸡蛋价格上涨云云。 这一篇“鸿文”听得底下人一头的雾水,各个都是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而坐在上面的朱全忠尽管也没听懂,但却不妨碍他连连的点头。 最后老朱十分入戏的往椅子上一靠,双眼茫然的望着屋顶,嘴里喃喃道:“累了,毁灭吧!”。 第一章 李三炼 “大家快跑、快出去,炉子可能要炸,快炮!....”,李存勖两眼睁得大大的,满脸恐惧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一路狂奔着跑出了“车间”。 他还没跑几步身后便伸过一只大手,一把拎住了他的后衣领,然后几个纵越直接就从围墙上翻出了大院,在二人落地的一刹那只听一声巨响,无数的砖头、碎石从院内飞溅了出来。 “二郎,怎么这个什么油的,竟比火药还要霸道上数倍”,李存孝一边拂去头上的尘土,一边半是抱怨半是好奇的问道。 李存勖抹了下嘴上已经长出来的绒毛,咬牙切齿的说道:“差不多了,火候稍稍再弱一些应该就可以了”,说完他转到大门前迈步走了进去。 距离上一次梁晋大战已经过去三年了,双方一顿互殴都被打的鼻青脸肿元气大伤,于是就都很默契的退回到了自己的老巢,各自舔舐伤口之余,静候着下一场大战的到来。 而李存勖在这几年时间里也没闲着,将晋阳府的政务都甩给了冯道,自己则充分发挥能“作”的天分,几乎是天天泡在匠作营里,不是抡大锤就是鼓捣炉子。 如今匠作营里的工匠,在背后都悄悄尊称这位小王爷一声“李三炼”,而这“三炼”分别是炼焦、炼钢,还有一样就是炼油了。 说起李存勖的这个“炼油”可就高端了,因为他炼的既不是酱油也不是豆油,而是石油!而且他炼的石油都不用跑到东北那么远,人家家门口就有这玩意。 由晋阳出发向西,只需三五日的路程就到了黄河的岸边,渡河后便进入到延州地界,在后世就是延安下属的延长县,这里就是华夏第一口油井的所在地。 如今延州这地方就在岐王李茂贞的手上,而李克用跟李茂贞是啥关系,那可是李克用这位结拜大哥的结拜小弟呢,平日里给大哥写信那都是自称“门下走狗”的。 所以李存勖跨界勘探石油的时候,是人先到的延长,然后才派人通知的李茂贞。李茂贞在得知李存勖只是带了一批打井的和工匠后,很大方的回了句“尽管挖,随便挖”。 于是李存勖这帮人就像耗子一样到处的打洞找油。前后历时了大半年的时间,他们走访当地的百姓寻问宿老,最后连周围各县的风水先生都请了来。 在“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的口诀加持下,终于在延长县城西边的一片农田里,打出了第一口油井。 望着那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李存勖痴痴的留下了两行热泪。“如今咱也是能加的起95#汽油的主儿了,可....可车没啦....啊!”,某人在心里嘶喊道。 李存勖之所以如此疯狂的到处寻找石油,主要是在朔州,受了契丹人里那些“狂战士”的刺激。对于那些刀砍斧剁混不在意的家伙,火药包虽然能顶一阵子作用,但哪里有直接烧成焦炭来的爽利。 当然刚开采出来的石油是不能拿来直接就用的,不过这个难不倒李存勖。感谢当年电视里播放的,打击黑小作坊的专题片,让他知道了汽油是可以用大锅煮出来的。 也就是所谓的蒸馏法,对于这个李存勖极轻松的表示,这都不叫事儿,早几年前他就已经轻车熟路了,现在晋军的野战医院里,用来给伤员清创的就是他弄出来的蒸馏酒。如今河东有煤、有石油的,想要炼出汽油,不要太简单哦! 只可惜这家伙高兴的有些早了,蒸馏酒除了浪费些粮食,基本上也不存在什么危险,而蒸馏石油这种暴力操作就不一样了,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危险,因为它会爆! 果然,在将石油运回河东后,第一次炼油“试车”便将整座蒸馏房给夷为了平地,把个李存勖当场就给吓尿了。对,这厮当时正在茅厕解手,所以才躲过了一劫。 事后他痛定思痛将用于蒸馏、储存的器具能加固的加固、能密封的密封,并且在匠作营之外,单独找了个地方。可即便这样还是发生了大小不下六次的爆炸,在弄出了十几条人命后,这个时空里的第一桶油终于熬制出来了。 世上其实好多事情都是这样,只要打通第一道关节后面不仅一马平川,甚至还有可能是锦上添花,就在李存勖炼油成功后不到十天,负责炼油作坊的工匠掌班,一大早便跑到晋王府,主动登门请罪来了。 原来前一晚夜班的工匠师傅没有掌握好火候,多加了几铲子煤,结果今天一早,掌班检验汽油品质时,发现蒸馏出来的汽油,颜色明显要淡了很多,提鼻子一闻居然还有些发臭! 那名掌班见状还以为把东西给炼坏掉了,本着主动投案争取宽大的原则,马上向“李三炼”请罪来了。 李存勖闻言倒也不急,反正不管是啥它也是油啊,总不可能是凉白开吧。当即他便赶到了炼油作坊,待工匠们哆哆嗦嗦的将“废油”呈上来后,李存勖一见顿时便欣喜若狂。 工匠们一次失误的操作,竟然将原油提炼成了煤油!因为原油中汽油、煤油、柴油的沸点各不相同,所以提炼出来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同了。 对于这些李存勖以前多少听说过一些,但就这么个学渣气质的家伙又哪里会记得这些,如果不是看到眼前的实物,他仍旧还一门心思的煮汽油呢,因为这东西的沸点最低。 至于沸点更高的柴油,李存勖觉得暂时就没必要开发了。等着吧,等自己有生之年造出t-34啥的,到时候再说吧。 有了煤油就已经很好了,正好去年年底匠作营那边,经过666次试制终于弄出了玻璃,如此一来二者一结合,煤油灯不就可以提前问世了吗。 而玻璃这种高级货,他暂时还没打算推向市场,仅仅小量的定制了一批,将整座晋王府的窗户换上了玻璃。事后四婶孟氏多次上门讨要,李存勖都以没有存货为借口,给怼了回去。 有了这个东西河东的财政势必将迈上一个新台阶。这个不是妄想,光看看后世的美孚在光绪年间,将煤油灯打入大清的市场后,几十年间,对华的出口量就占到了其总出口量的15%,赚的可谓是盆满钵满。 如今既然李存勖人都已经来了,那这个就不会有傻老美什么事了。不仅如此,这厮还暗自盘算着准备留下一份遗嘱,叮嘱后世的子孙,一定要将“李氏煤油灯”销往全世界,直接反杀挣洋鬼子的外汇去。 正当李存勖想入非非之际,李存孝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不住的用手指捅着他的腰眼,嘴里絮絮叨叨的:“二郎、二郎,咱们该去匠作营了,快点、快点....”。 这厮光顾着催促了,他本来力气就极大,此刻下手更是没轻没重的,把个李存勖捅的一蹦一蹦的,一头的恼火。 第二章 拦截弩 李存孝之所以如此着急,是因为头天晚上二人便已约好,要去匠作营试验一件李存勖新开发的武器。如今千里镜、火铳啥的,这厮早就已经玩腻了,一听说匠作营又弄出了好东西,自然就十分的猴急了。 李存勖被他烦的不行,只好跟工匠掌班交代了一下,重新架设一口大锅专门用来熬制煤油。至于那名因为失误制出煤油的工匠吗,那就只好不奖也不罚了。都说是失误了嘛,其实如今这厮手头也不宽裕,只好等煤油灯赚了钱,再一并重赏吧。 交代完事情后二李便离开了炼油作坊,并马疾驰向着城西的军营赶去。一到营门就见李落落早就等在了那里,不问可知定然是李存孝这个大嘴巴,将事情泄露了出去。 如今的李落落已经完全交卸了晋阳令的差事,专心做他的昭义节度留后兼铁林指挥使,显然李克用是在逐步加大他在军中的份量,为将来接替自己做准备。 对于自己的亲大哥,李存勖自然没什么秘密可言,当即让守门的兵丁打开大门。三李进到大营只跟当值的军官随便应付了两句,便向着东北角的匠作营一溜烟的跑了过去。 如今的匠作营早就不是以前那种,只做些敲敲打打、缝缝补补的活计,是个阿猫阿狗都来吆五喝六的地方。这里的人员已经全部脱离了贱籍,而且至少四成的工匠,都跟种地的梁“主任”一样有了官身。 并且在李存勖的力争下,匠作营已经脱离了晋军的序列,在随军行动时他们作为一个独立的单位,任何统兵大将对其都没有直接的管辖权。 而李存勖则通过张承业的运作,从朝廷弄来了一个官职,全称是“将作监驻河东特派员”,尽管只是一纸空文没有半文钱的薪水,但光凭这个名字,就能唬住河东的一众土鳖,从而让李存勖顺利的把匠作营攥在了手中。 三人来到匠作营的大门前,先由李存勖上前报出了当日的口令,然后主动递过了腰牌,并且在门口做过登记后,才从一旁打开的小门走了进去,其余的二李也是如此照办,没有丝毫的马虎。 门口的守卫一律是由沙陀本族的“鸦儿军”充任,按照李存勖与张秘共同拟定的安全条例,即便是李克用到了此地,也须按规定登记后方可入内。 自从李存勖彻底掌握了匠作营后,朱令雅便再也没有从这里,获取过一星半点的情报,为此她已经付出了十二名在河东的卧底,但直到如今却仍是一无所获。 尽管在进门时受到了严厉的检查,但进入匠作营后,李存勖立即就有了上位者的感觉。营中各处的掌班知道领导要来,早就在门内恭候多时了,此刻一见小王爷进来立马齐齐上前躬身施礼,态度那叫一个恭敬。 “都散了吧,我今天是专门来看新型强弩的,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不必理会我等”,尽管这厮才刚刚年满十五,但此刻一付老领导的派头,把身后的二李看的牙根痒痒,恨不得抬脚便想踹他。 一众掌班闻言仿佛如蒙大赦,“轰”的一声就做了鸟兽散,只剩下弓箭作坊的掌班一脸谄媚的站在原地,静候李存勖的吩咐。 “走吧,你不是说已经弄出来了吗,现在带我去看,先说明要还像上次那样达不到技术指标,你也不要跟我打饥荒了,趁早收拾行李走人”,李存勖终于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此刻学着前世他们公司部门经理的口气,一上来就哔哔了一通。 “不敢、不敢,这次完全是遵照小王爷的指示去做的,要是还达不到这个....技术指标、指标,您就把小人戳在那里当靶子,任您攒射”,那名掌班说完一转身头前带路,将李家三兄弟引到了匠作营内的专用靶场。 一到了这里,李存孝就按耐不住开始东张西望起来,同时嘴里迫不及待的问道:“二郎,你的新式武器在哪里啊?”。 “不就在桌子上摆着呢嘛,还能在哪里,弩你没用过啊!”,李存勖拿白眼翻着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说完话他走上前去一伸手抄起了桌子上的一个东西。 “弩?你管这个东西叫弩?....别说,还真挺像的,方才你说要看强弩,我还以为你又在改进了八牛弩呢,原来是这个东西啊”,李存孝眼睛死盯着李存勖手里拿着的“弩”,嘴里喃喃道。 其实他平常是很少用弩的,特别是那种单兵弩,主要是这东西射程有限,只是胜于操作方便,对于士卒的训练要求也不高。在李存孝这种猛将看来,只有垃圾才会使用这种东西呢。 《唐六典》所载,大唐军中的军用弓弩共有七种:“一曰擘张,二曰角弓,三曰木单,四曰大木单,五曰竹竿,六曰大竹竿,七曰伏远”。 别看品种繁多,但在北方单兵弩仅是士卒的辅助武器,反倒在江淮以南的军队中颇为流行。而李存勖现在手中拿着的这张弩就厉害了。 这一次他没有追随广大的穿越前辈的脚步,弄个神臂弓啥的出来吓唬人,而是另辟蹊径,攒了一把更厉害的东西“拦截弩”。 至于他这么一个前世的死肥宅,怎么会做这个东西,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网上买的高仿玩具,玩腻了以后一时手欠就给拆了个乱七八糟,此时只需稍加回忆,李存勖觉得试一试他还是能搞出来的。 于是凭着记忆他给弩身加装了偏心轮,弩弦则用动物的筋混合钢丝制成。另外,他考虑再三又在拦截弩上,加了一把ak47的枪托,让工匠们抵肩试射后,效果出奇的好。 不过样品虽然弄出来了,但威力不足、射程也不远,根部达不到李存勖心目中的标准,总之除了样子像拦截弩以外,其他的还差的远呢。 幸好匠作营里有着一大票的“专业人士”,李存勖也就不好再假充内行了,将样品往弓箭作坊掌班的怀里一扔,把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他就又跑到别的地方装x去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又陆续来过弓箭作坊几次,提出了一些思路上的指导意见。历时大半年,匠作营的工匠终于按照他的要求,开发出了大唐单兵弩光化三年新款。 “亚子,你的这个弩好像还蛮重的嘛”,李落落尽量不让自己,像李存孝那样一脸的土鳖相,装作很随意的上前提起拦截弩掂了掂,然后说道。 “是啊,没办法,材料不给力啊,但胜在威力大....”,李存勖口中不无遗憾的说道。他边说边很随意的装上了一支弩箭,然后将枪托抵在肩窝,一扣扳机弩箭“嗖”的一声激射而出。 “啊!”,“我靠....”,李落落与李存孝都不由得惊呼了起来,只见百步外一个套着明光铠的箭垛,被弩箭应声给射了一个对穿。 第三章 晋阳武备学堂 据说这种拦截弩在150米的范围内,可以射穿大象的头骨,威力丝毫不弱于步枪。而李存勖所打造的这支a货,虽然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但射飞一只公鸡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嗯,最初的样品真的就射飞了一只公鸡,打猎可以但打仗就差的太远了,所以他才交给匠作营不断的改进,为了增大威力弓箭作坊里的工匠们,甚至不惜在弩架上的关键部位,加装上了韧性极大的软钢,用以承受弩弦的张力。 这种类似于后世的弹簧钢,在这个时代就已经有了,只是碍于工序繁杂,所以产量极为的稀少。于是他们主动找到冶铁作坊的工匠,提出事成之后把奖金拿出来大家平分。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事实证明勇“匠”也是可以有的,冶铁作坊的工匠们,被巨额奖金刺激的嗷嗷直叫,仅用了三个月便优化了工艺、降低了成本,使拦截弩的量产成为了可能。 有了材料上的突破,很快的弓箭作坊就拿出了符合李存勖要求的样品。“不错、不错,这次的东西我很满意,回头照着这支弩先做三百张...”,“嘭嘭嘭...”。 李存勖这边正在勉励着弓箭作坊的掌班,那边李存孝就将拦截弩抄了起来,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把桌上剩余的九支弩箭一口气全部射了出去。 那种枪托抵住肩窝的感觉舒服极了,比起如今晋军装备的单兵弩来,这个东西的射击稳定性简直有了质的飞升,而且弩上面的“望山”做的也极为精巧,与枪托配合起来,堪称“百步之内人畜不留,两百步内神鬼见愁”。 最关键的是....“额滴个神,五息之内九矢!”,李落落再也无法矜持了,对于这种威力大、射速快、距离远、精度高的硬弩,作为已经日渐成熟的军队统帅,他深知这东西如果装备到军中,那么士卒的战力将会成倍的得到提升。 “老大,你过来一下”,就在李落落惊讶于拦截弩的出色表现时,李存勖将他叫到了一旁,低声的说道:“这个东西暂时先不要对外声张,我打算目前只给晋阳武备学堂的学员们配发下去,其他的各军暂时先不要安排了吧”。 他口中的“晋阳武备学堂”是上次梁晋大战之后,由李存勖提议设立的,招收的多为老“鸦儿军”的遗孤,或是河东各地学堂中的佼佼者,人数暂定为五百,恰好是一个“都”最基本的人数。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是想将这个学堂开在定州,这样一来离得晋阳远一些不那么引人注目。另外一个原因嘛,也好在未来给谦大爷的父亲赵百灵老爷子,保留一个入学的名额,免得老爷子还没入学,学校就解散了。 因为定州在后世还有个名字叫做“保定”,只可惜如今的定州,是在刘仁恭的地盘上,也让李存勖的一番“苦心”化作了东流水,所以他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干掉刘仁恭,再成立一个“保定武备学堂”。 不过眼下说这些还为之过早,其实李存勖真正的目的,就是想在原有的晋军之外,重新打造一支“新军”。 之所以有这个想法,除了他脑子里那些千奇百怪的后世经验,想要得以发挥。另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就是李存勖对于晋军的军纪,已经越来越无法容忍了。 早几年他还想着能说服老爹整顿军队,但让李存孝一番“开道”后,他也明白了军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像他这种毛孩子轻易触碰的话,下场就只有一个“死”字。 无奈之下,他只能先将此事搁置在一边,但搁置并不等于放弃。随着李落落在丹水河边阵斩李罕之,其在军中的地位算是彻底稳固了下来,晋军所有高层也认可了这位年轻的统帅。 同时这也让李存勖看到了希望,经过兄弟二人多次的恳谈,一致认为目前整个的“大环境”就是如此,军纪败坏的不止河东一家,况且晋军的积习已经年深日久,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 如果想要彻底整顿军纪,只能另起炉灶,培养一批新鲜的“血液”充实到军中,对晋军来上一次大换血,唯有如此才能打造出一支百战百胜的百姓子弟兵。 于是由李存勖出面,趁着河东各地纷纷兴建义学的当口,以解决军属入学的名义,提议创办了“晋阳武备学堂”,并提名由大哥李落落担任校长。 至于李存勖为何自己不干,原因无他,只是多少的有些干之不祥的感觉,而李大郎的命硬应该问题不大。况且他真正的目标,是学堂里的主抓思想教育的学监,也算是向他那个时空的先贤致敬了。 对于儿子的这个提议,李克用自然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了下来,他虽然没有太多的政治头脑,但这种给世子培养嫡系的事情,他那里会看不出来,所以他不仅不会反对,还让张承业专门从内库中划拨了一笔款子,作为学堂的开办费用。 张承业接到通知也是相当的支持,当天就把钱款划拨了出去。不过有人支持自然也就有人反对了,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四将军李克宁。 作为晋军系统的后勤大总管,募兵筹饷一直都是李克宁权限范围内的事情,而李氏兄弟的这一手,明显就是在挖四叔的墙角,因此李克宁在得到消息后,当即便跑到大哥这里“要说法”来了。 “老四,大郎和亚子那根本就不是在招兵,学堂里的不都是些娃娃嘛,你自己去看看,要是你找来的都是那样子的娃娃兵,看我拿不拿鞭子抽你”,李克用轻描淡写的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啊,大哥,那武备学堂的章程里可是写明了学制三年,出来后已进入军队便是队正。天下哪有这个道理,一天战场没上,读了三年书轻轻松松的一个‘队正’就到手了,这让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卒怎么想,又怎会服气,要真那样的话,军队是要出乱子的啊!”。 李克宁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完全是出于对河东大局的关心,当然其中掺杂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他听说在武备学堂里,专门有一科叫做“后勤”,好像就是专门做些管理大军辎重粮草的工作。 这分明就是要往自己的地盘里掺沙子嘛,这个什么学堂,如今掌握在李家兄弟的手中,学员岂不就成了河东版的天子门生?将来没事还好,一有事就直接“告老师”,这个换谁也受不了啊! “老四,你想多啦。那些个娃娃一进军中就当队正,那又如何?人家个个可都是读过书的,肚子是装的都是墨水,我看到时那个杀胚敢不服,不服背一篇论语来听听”。老李把身子向后靠到椅背上,悠然自得的说道。 第四章 河东第一家庭 望着李克宁离去时略显寂寥的背影,李克用的心里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四弟人是相当的精干,就是私心越来越重了。 他也知道李克宁变成今天这样,弟媳孟氏的枕边风是起了相当大的作用的,可大家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李克用再暴躁也不能把手伸到人家的家里,搅合这些家务事吧。 既然管不了那就索性丢开,如今李克用已经开始了河东下一代的布局,难道因为老四不喜欢或是触及到了他的利益,就停下来吗?开玩笑,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在这个前提下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父王”、“老爹”,两个儿子的声音,打断了陷入沉思的李克用。 “哦,大郎、亚子,今个怎么这么巧,你们兄弟一起回来的啊?”,要知道大李与小李如今都各有一摊事,平日里见面都少了许多,今日竟然一同回家,这让老李很是奇怪。 “回父王,我和亚子今天.....”。 “对,我跟大郎约好了,今天一同回来,主要想跟娘亲一起吃顿饭,前两日娘还抱怨,说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的时候越来越少呢”,李存勖见大哥差点说顺了嘴,急忙上前开口顺嘴胡编了起来。 “那好,难得你们有孝心,今晚咱们就全家吃顿团圆饭”,李克用倒是不疑有他,相反还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 ~~~ 晚上,李克用夫妇坐在上首,然后依次是李落落等一众兄弟姐妹,将个饭桌坐的是满满当当。嗯,这三年的时间里王妃又诞下了一子一女,大的已能坐稳吃饭,小的则抱在王妃的怀里,一口一口的喝着米粥。 “大郎,如今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要整日忙着军务,也该考虑一下娶妻生子顶门立户了”,王妃一边哄着怀里的幼女,同时也开启了碎碎念模式。 “对对对,大郎确实该娶个嫂子进门了,让您老人家也早点报上孙子,不过这样一来二娘怎么办,您总不能一手抱着两个吧”,李存勖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家里的气氛组,此时自然要替大哥分忧了。 “你少在这里多嘴,自己已经定下了公主,就不替别人着想了是吧?你也不想想,再过两年就该把公主娶进门了,那时倘或大郎还未成亲,你好意思娶公主”,王妃果然上当,将火力转移了过来。 给怀里的幼女喂了一口米粥,老娘继续说道:“你也收收心,别一天到晚的往匠作营跑,终日里跟那些匠人厮混在一起,将来公主都会看不起你”。 “看不起更好,退婚呐,把那些彩礼都还回来,正好最近我手头还挺紧的....”,李存勖一听关于公主的事情就头疼,而当娘的还就有这个本事,专会挑儿子不爱听的说。 “放屁,你个沙陀蛮子臭放马的,能尚到公主这种金枝玉叶,是你老李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还想着退婚?这才吃了几天饱饭呐,瞧把你能耐的...”。 “夫人、夫人,这叫什么话,好好的我怎么就成了臭放马的了,我家祖上也没人....”,李克用在王妃一顿无差别攻击下,也被殃及了鱼池,心中憋屈忍不住便嘟囔了两句。 “你也给我闭嘴,看看你两个好儿子,一天到晚的让我操心,眼下这几个还小,等将来长大了还指不定怎么气我呢....”,王妃当场开销王爷那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伺候吃饭的丫鬟早就见怪不怪了,一个个都双眼望着屋顶,一副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 “夫人、夫人,小心身体,千万不要惊了胎气”,李克用见状急忙赔起不是来,根本就不介意是否有人在场。 “哦.....,老娘居然又有喜啦,难怪呢”,李家兄弟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均都是一付“原来如此”的表情。 而一旁的大女儿则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津津有味的看着老爹低声下气的赔着不是。至于李老三此时已将手伸到盘子里,抓起一根鸡爪,在那里抡来抡去的.....。 ~~~ “亚子,听张承业说,你正在搞一种‘油灯’?据说比寻常的烛火亮上十倍不止?”,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老娘的威压下吃罢晚饭,李家兄弟便赶紧跟着老爹躲进了书房。 “嗯,东西已经弄得差不多了,我打算在走之前,开发出高中低三档产品,然后把‘煤油灯’卖到整个大唐”,李存勖极有信心的说道,顺带着也给老爹纠正了一下煤油灯的正确叫法。 “哦,不错不错,前几日老张还在夸你,给咱们河东....什么?你要走?想去哪里?刚才没听见你娘说话啊,让你老实一点”,李克用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急吼吼的说道。 一直以来李存勖都是家里的开心果,王妃发飙的时候全指望他充当气氛组呢,如今自己的老婆又有了身孕,这小子居然敢跑!那有了事情岂不是全要自己顶缸? 李克用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每次王妃有事他绝对是先把二儿子推出去,等王妃消了气后他才会登场。 多年的父子,自己老爹那点小伎俩李存勖还能看不出来?当即微微一笑道:“老爹无须担心,如今母上大人已经有了大娘、二娘,还有三郎,实在不行大郎不也在家呢嘛”。 一旁已经变得成熟稳重,且具有了几分上位者气质的李落落闻言,也是频频点头,然后.....一下子就从椅子里蹦了起来,戟指着李二郎,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实李存勖也就是开个小玩笑,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毕竟他才是在饭桌上,被老娘祸祸最重的那一个,此刻见到大哥如此紧张,心情也就平衡了好多呢。 当即他起身把大郎按到了椅子里面,脸上的表情也正经了许多,对着李落落说道:“大郎这回就好好在家里陪陪爹娘吧,而且娘亲说的没错,你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这其中的道理,就不用我这个做弟弟的给你讲了吧”。 赫赫威名的晋王府,可以算作货真价实的河东第一家庭了,不过名气虽大但底蕴就...,哪里有什么底蕴啊!对于李克用这个外来户而言,充其量他只能算第一代河东李氏。 就是明白了这个道理,老李才会勉为其难一次次的冲锋陷阵,目的就是为着晋王府开枝散叶,把根基牢牢的扎下去。 如今李落落作为长房,自然也是责无旁贷,从某种意义上讲这跟皇帝一次又一次的选妃,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道理李落落焉能不明白,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才略显失态了。此刻闻言当即一脸的肃穆,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嗯,如此重任,就由为兄一力承担了吧”。 李存勖:“额...,其实这个...我也行的....”。 第五章 论如何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存勖如此忽悠大哥,他的良心就不会痛吗?当然不会啦,反正“卖大哥”这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况且这次他是真的有事。 随着某人的东搞搞西搞搞,河东的科技树被李存勖点得是乱七八糟的,对此老爹李克用也是颇有微词,因为至今李存勖都无法将燧发枪实现量产。 其实这东西李存勖早就弄出来了,工艺流程一直就锁在内判院的保险柜里。之所以至今他都将此物雪藏,原因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是这家伙想一步到位,他想造炮! 对于李存勖来说,火铳这东西虽然领先这个世界近千年,但射速慢、准头差、装填复杂的,也就只有威力大这么一个好处,拿来对付根本不缺骑兵的各藩,效果还是有些差强人意了。 毕竟拿个冲床钻了半天枪管,然后上阵放两枪敌军就杀到面前,到时还不得弓箭、陌刀齐上的,想想就不够爽利。这对于本不富裕的河东而言,就是雪上加霜了。 那什么才能一举干翻敌军锁定战局呢?当然是火炮啦,这个才是真正的“战争之神”呢。一想到万炮齐鸣敌军人仰马翻的场面,李存勖浑身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燥热无比,情绪亢奋异常。 既然决定弄这个,那就不能只限于想想了,当他准备说干就干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特么不会造炮!这东西光想想就知道,拿个钻子在大铁陀上钻眼儿应该是不行的。 意识到这个的李存勖,就如同当年在电脑前浏览网站一般,空有一身的本领却无法施展,啊......! 直到去年他陪着母上大人去城外的寺庙上香,当母亲虔诚的上香叩拜之际,这家伙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对着和尚撞着的那口大钟,发起癔症来,就连娘亲拧他的耳朵,他都没了感觉。 后来李存勖是被亲卫抬回晋王府的,回家往床上一躺仍是两眼发直,呆呆的望向屋顶。就在李克用准备将刘海蟾请来登坛作法的时候,这厮却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高呼着“我想到啦....”,然后一路狂奔而去连鞋都没穿。 对,在火炮刚刚出现那阵,很多铸炮的工匠,其实以前就是铸钟师。就在李存勖走投无路,不得不考虑先铸两扇半圆的炮管,再用铁条箍住的时候,老天又在他的头上轻轻一点,一道灵光便乍现了出来。 既然大钟是整体成型的,那么将其内壁加厚,再将其拉长不就成了火炮了吗,而且钟的顶部也是整体密封的,分明就跟火炮一个样子嘛。 这方面李存勖也不贪,还没疯到给火炮加装上炮闩、助退器啥的。他有个堂爷爷就是学火炮制造的,据说这个专业至少要学六年才能毕业,按后世的话法基本上就是本硕连读了。 由此可见不要说现代火炮了,就是要造出一门近代的火炮,其难度有多大。所以李存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有那么个样子,然后能把炮弹打出去他也就很满意了。这样就可以了,还要啥自行车、自行车的。 于是晋阳令一纸令下,全河东的差役便如狼似虎般的,扑向制钟工匠的家中,一抖手中的铁链将人套上就走,因为小王爷在公文里就只有一句话“速将各地制钟工匠递解至晋阳”。 就是这一句,各地的衙门还以为这些工匠准备谋反呢,所以丝毫不敢耽搁一接到公文便火速拿人。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既然这些人有手艺,到时各地撞钟为号,联系起来似乎也不比烽燧差到哪里去呢。 这一天的清晨小王爷驱“马”上班,还没拐上府衙前的大街,就听到远处一片哭声,隐约间还夹杂着一阵阵的喊冤之声。 等到了近前李存勖登时给吓了一跳,只见府衙大门对面的照壁下,一溜跪着五十几号人,一个个面容惨淡在那里瑟瑟发抖。 起初他还以为是差役捕获的山贼群盗呢,等问过后才知道这些人竟是自己要的制钟匠人。弄清原委后李存勖也是哭笑不得,赶紧吩咐为这些匠人松绑,然后又是找地方安顿,又是准备伙食安排吃饭的。 足足忙活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才消停下来。而这些匠人也知道自己,是被小王爷“相邀”来晋阳公干的,顿时一颗心也都放了下来。 待吃饱喝足之后,这些匠人被召集到了一间大屋内,听着小王爷在上面比比划划的,将他的要求逐一提了出来。 还不等李存勖讲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师傅,便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在他们想来,这分明是眼前这个小娃娃...哦不,是小王爷在难为他们嘛,这些人铸了一辈子的钟,哪里见过如此怪异的东西啊!到时完不成岂不是又要蹲班房、吃生活? 按照李存勖的说法,内壁如此之厚根本就撞不响的,而且还要铸成长条状,这是个什么玩意?尽管他们还无法确定小王爷是否在开车,但明摆着这东西肯定就特么不是“钟”。 面对着这些千年前的古人,李存勖也知道自己有些操切了。于是他又耐着性子,重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这一次他说的很慢也很详细,渐渐的有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毕竟现场还是有脑筋活络的,当李存勖充分回答了这些匠人的所有疑问后,几名年轻的铸钟师傅就完全理解了他的要求。 既然有了明白人那就好办了,李存勖当场留下了二十名比较年轻,看着机灵的匠人,剩下的人一律发放路费遣散回家,然后他便亲自带着这批匠人进了匠作营。 就这样他日思夜盼的火炮也终于有了着落。而这批制钟的师傅也不负他的寄望,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按照李存勖提供的图纸,制出了三门火炮。 该说不说,这个时代但凡靠手艺吃饭的,个个都有着自己独到的绝活。这三门火炮往那里一摆,每一门都是锃光瓦亮的,个个卖相十足。 然后在炮声隆隆的试射中,这三门火炮不出意外的当场炸膛了两门,另外一门虽然完好无损,但射程只有可怜的一百步,因为这门为了保险,装药量少的可怜。 “小王爷,这些工匠真的是尽了心的,没日没夜的打磨这些火炮,小的以为炸膛与铸造无关,是咱们钢材不给力啊”,负责铸炮的工匠掌班倒是很够义气,主动站出来为这些工匠说着好话。 “我知道、我知道....”,李存勖看着被炸成两节的火炮,搓着脸无奈的说道。 从这门废炮的横截面就能看出,用于铸炮的钢料还是沙眼太多了,根本承受不住火药爆炸时的力道。 其实他也知道目前铸炮最好的材料是铜,可但凡是个穿越众就知道,华夏大地上这东西的储量并不多,有限的铜拿来铸钱还不够呢,而用铜来铸炮就等于是直接拿钱砸敌人了。 嗯,要是上了战场直接往对方泼洒铜钱,说不定还真的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第六章 “拿过来吧,你!” 事已至此李存勖也无法再强求这些制钟的师傅们了,材料跟不上人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在这个时代,甚至以后的六、七百年内,因为冶金技术限制,唯有以铜为原料制造出来的铜炮,才能符合他的各项技术要求。 确切的说就是青铜炮,其性能、稳定性才最好,这主要得益于铜的延展性,以及韧性要高于铁,从而在使用上更加的安全,不易炸膛。 看着这些人夜以继夜的埋头苦干,该说不说他们的工匠精神还真的是....。“工匠精神”!当李存勖想到这个词后,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画面,当年东面那个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地方,不是据说就很有这种精神吗? 不过让李存勖眼前一亮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有铜啊,而且金银还特么的贼多呢。 倭国,一个被无数穿越众光顾过的地方,但凡种田、爆兵后那个地方就必须要去一趟了,像什么佐渡、石见、甲斐的金银矿,必须统统“拿过来吧,你!”。 不过就目前而言,李存勖盯上的还不是金银,而是在这些金山、银山之中伴生的铜矿。当然,金银能顺带着挖出来就更好了,正所谓“铜,我所欲也;金银,我特么更想要也”。 既然目标已经确定,那就说不得要走上一遭了,反正那个地方,都快成了每个穿越者必到的打卡地,也不差他李存勖一个了。 说不定此刻在另外一个平行宇宙,不,很可能是几十上百个平行宇宙里,怀揣着同样壮志的先贤们,正在一路欢呼着在那里登陆呢。 不过在这些人中,李存勖的条件应该是最好的,因为有一次他在与盖寓闲聊时,听对方讲古时曾提到过,唐军在一个叫“白江口”的地方,大胜了倭国的水师,而且还是那种以少胜多的大胜。 虽然此战已经过去了百五十年,但直到今天但凡在大街上遇到唐人,那些个倭人都会恭恭敬敬的问候一声:“爸爸,你这是去哪儿啊!”,而唐人则云淡风轻随口答上一句:“我去洗脚”。 当然,这种场景只会存在于某人的大脑中,但此时倭国对大唐极度的恭谨却是不争的事实。要不然干嘛遣唐使一波波的往大唐跑,弄得比旅游团还勤呢。 只可惜大唐自己不争气,近些年战乱不断各藩打的不亦乐乎的,以至于自乾宁元年起就再也没有遣唐使来朝了。 这怎么可以,堂堂天朝上国是你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的吗?居然敢私自停止朝贡,如此狂妄悖逆之举必须要严惩!所以李存勖“一怒之下”,便决定代天子讨伐不臣,毕竟皇帝也是他老丈人,有事女婿服其劳嘛。 ~~~ 绕了如此之大的一个圈子,就是想说明这厮看上倭国的铜矿了。可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作为常年生活在内陆的人,对于海洋有着一种天然的敬畏,如果李存勖告诉老爹自己要远涉重洋去挖铜,估计李克用当场就能抽过去。况且这厮还真的没打算亲身涉险。 毕竟大海波涛汹涌凶险莫测的,尽管这个时代大唐的航海技术已经很先进了,但在李存勖的眼中,充其量也就是个比木头澡盆大一些的....大澡盆,指望这个横渡大海去倭国,光想想他就有些头皮发麻了。 “老爹,我这次想去一趟江南,看看能不能为咱们河东打开一条商路,就是加强贸易、互通有无,那个、那个....汇通天下嘛,哈哈...哈哈哈...”,某人干笑着忽悠起自己的老爹来。 “嗯,这个可以有,最近你确实给咱们河东搞出不少好东西来,可惜那些商贾只知道快速牟利,根本就不没将其中的妙用讲清楚,你走一趟也好,正好就着机会好好推广一下咱们河东的特产”,李克用学着儿子的口头语,很是欣慰的说道。 “对对,还是老爹高瞻远瞩,这个....嗯...英明神武,儿子也正是这个意思,呵呵...呵呵”,小李子继续干笑着,将一记马匹奉上。 既然老爹都这么想了,做儿子自然是要配合一下的。其实李存勖只是打着探查商路的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想为河东找一个出海口。 至于原因?都说了要去倭国开采金山、银山了嘛,顺带着把那里的铜弄回来“咪西咪西”滴干活,如果没有港口安排船只往来,怎么把这些好东西搞回来? 可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当你在一个环境里待得久了,就会形成所谓的“舒适圈”,而且越待就会越舒服,丝毫不会意识到会有什么问题。可一旦想要做出改变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个“舒适圈”只是自己习惯了而已,其实真的一点都不舒服。 如今的李存勖深刻体会到了毛熊的心情,身为“内陆藩镇”没个出海口真的是....太憋屈了。可这话他只能藏在心里,因为这个时代大家抢地盘还忙不过来呢,他要是跟人家讲什么“海权论”,即便是最通情达理的张秘,都会认为他脑袋让驴给踢了。 况且即便有聪明人能明白他的想法,可站在河东举目四望,出海口在哪里?总不能顺着黄河漂流到大海上吧,没办法,河东的地理位置不给力啊! 既然没有这个条件那就创造一个,为了河东的“大炮兵主义”,李存勖必须要创造一个出海口,而他的首选就是江南了。 原因很简单,北方所有的沿海地区,都特么在朱老三的手里呢,一想到这个,他的心里就如同一万只羊驼奔驰而过,真的是....何等的卧槽啊! 对于一个根本就不知“海权论”为何物的家伙,手中却掌握着长江以北所有的海岸线,这就是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了,你要是让他挪挪地方,他还跟你急,这上哪儿说理去。 “我看呐,这一趟还真的非你去不可呢,本来老张去最合适,但他太扎眼了,只怕还没出咱们河东,就闹得满世界都知道了呢,而且他也太忙了,根本就走不开...”,李存勖本以为要费尽口舌,才能够说服老爹,哪知自己才开了个头,“爆王”竟然全部自动脑补完毕了,根本就没要他费事。 想想也是,如今河东能挑大梁的,哪一个不是名声在外,只要稍有动作就会牵动无数人的神经,而李存勖这些年一直都是在低调“种田”,各藩中知道他的人其实并不多。 虽然这几年他一直被朱氏父女“惦记”着,但如今小王爷经过几年的发育,身子已经完全长开了,无论是身材、样貌都有了很大的改变,隐然就是一名翩翩美少年,任谁见到不夸一句“这个龟孙儿,长滴怪带劲的嘞”。 第七章 卖火柴的小王爷 “亚子,为父觉得这回你可以重点推广一下那个玻璃,还有柴火,这些可都是.....”,如今的爆王在小李子的洗脑之下,也逐渐明白了经济对于战争的重要性,所以当听说儿子准备要去江南搞钱后,当即也跟着瞎起劲,胡乱出着主意。 “老爹,是火柴!”,李存勖很是无奈的纠正着老爹。既然这厮在整个河东,到处乱挖寻找煤矿,那么连带着挖出磷、铅、锌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也是很正常并且合理的。 这些玩意李存勖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不过还是不认识的居多,连懵带猜的也就只能分辨出来一两种来,其中就有磷。 本着充分发掘各类人才“剩余价值”的原则,他将磷矿石交给了了刘海蟾。临走前,他反复叮嘱刘财神:“这个不论炼出什么,千万不要吃哈,会出人命的”。 而他找刘海蟾的目的就是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些磷矿石中提炼出白磷来。至于他拿白磷做什么,当然是准备做燃烧弹啦,不然还能干什么,总不能是用来做火柴吧。 不过等李存勖兴高采烈的拿到东西后,整个人顿时就成了沙雕,因为刘仙人给他提炼出来的就是黄磷,用来做火柴的绝佳原料。 要说李存勖找刘海蟾提炼白磷也是想瞎了心,人家毕竟是财神,你让他开发武器这不是瞎扯呢吗?真要想做这个,该去找雅典娜的嘛。况且神仙都是慈悲为怀的,却被这厮哄骗去搞那么阴毒的东西,小李子没当场被雷劈已经算是他命大了。 不过大奖虽然没有,但刘财神随手丢给他的这个黄磷,也算是安慰奖了。就这样李存勖拿着黄磷又弄出了火柴,也算是为国为民顺带还能挣点小钱儿。所以从这个角度讲,财神爷还真的是“有求必应”的。 其实火柴这东西,早在南北朝时就已经出现了,当时的人们在薄木片的一端沾上硫磺用以引火,虽然也很方便,但总不及李存勖搞出的火柴来得爽利,而且用起来还酷酷的呢。 在以前的老电影里面,经常会看到有人在墙上,或者鞋帮上一划就能引燃火柴,然后点燃一根香烟的镜头,对,李存勖搞出来的就是那种黄磷火柴。 也就是这个时候的唐人没什么见识,但凡有些安全意识的现代人,都会离这玩意远远的,因为这种火柴极不安全,有时稍稍摩擦一下便会起火,但有总比没有好,至于安全性嘛,小李子表示打火机安全,可我也得能弄得出来啊! 还别说,既然现在汽油、柴油都已经有了,那zippo还远吗?话题好像扯远了,在征得老爹的同意后,李存勖便开始紧锣密鼓的,为他的江南之行做起了准备。 最主要的是张秘交给他的一份联络图,上面详细列明了河东在各藩的“暗桩”,这些人大部分跟幽州的黄辉恒一样,都是以商人的身份潜伏在当地,而且平时还真就以经商为目的,将河东的货物销往各地。 前两年李存勖还打算抽调一些老兵,以这些人为骨干开设一家连锁镖局,将业务做到整个大唐,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东风”,光凭名字就必须是使命必达。 可惜这些老兵个个桀骜不驯,稍有不慎就会露出马脚,毕竟这个年头军人实在太扎眼了,考虑了半天最后只得放弃了。 不过人却没有解散,而是重新编组成立了一个新的单位,附属在内判院的下面,出于恶搞李存勖为其取了一个比较别致的名字叫作“特别勤务团”,由李存孝统领、训练。这次下江南,李存勖便从其中抽调了五十人,作为自己的亲卫暗中保护自己。 唐军旧制府兵一团200-300人,设校尉一名。嗯,李存孝就是这个团的校尉。对于这种一下“从乡长变成三胖子”,飞虎将军早就无感了。 而且在李存勖的忽悠之下,他对这种秘密战线上的无名英雄,渐渐的心向往之起来,甚至梦想着未来某一天,自己独自一人悲壮而孤独的战死在异“藩”他乡,这倒也很符合他悲剧英雄的气质。 ~~~ “小王爷吉祥”,李存勖与李存孝才从内判院回来,一进王府的大门迎面就遇到了述律平。 这几年她已经恢复了自由身,但因为李存勖作孽,如今全草原都知道她成了契丹人的叛徒,甚至连她与某位河东纨绔的绯闻,也闹得沸沸扬扬,阿保机一怒之下便取了述律平的妹妹,并发誓要亲自手刃了这对狗男女。 这种情况下,述律平自然绝了回归草原的念头,被李存勖放出来后,便在晋王府的外院做了一名丫鬟。至于这么做会不会影响王府的安全,开玩笑,不要说李克用了,就连王妃刘氏都能单手打得述律平吐血。 此时述律平按照小王爷对丫鬟们的统一规定,一见面先给李存勖请了一个安,便闪在了一旁。 李存勖作为“主子爷”,本来对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了的,但不知道为何今天却脚步一滞,感觉述律平好像有话要对他说。 “怎么,有事情吗?”,他停下脚步很是客气的对着少女问道。其实这家伙只是外表比较狠辣,但心里真的不是很变态的,只要述律平不与阿保机组合,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再要对人家如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听说小王爷想要下江南,述律平自幼就仰慕中原文化,江南更是人杰地灵....”。 “有话就说,我一秒钟几十万的上下,忙得很”,面对吞吞吐吐的述律平,李存勖“霸道总裁范儿”上身,十分粗暴的打断了她的说话。 “我想跟着小王爷一起去看看,感受一下江南形胜水乡温柔.....”,述律平大着胆子说道,不过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像蚊子哼一般的说了句:“这是你欠我的”。 “什么?我欠你的?讹人、碰瓷儿是吧,我什么时候答应你的,我警告你啊,不要乱说话”,李存勖说罢一甩袖子迈步向里走去。 “王妃早就吩咐过,说要将我送回草原的,是你私自做主将我扣在这里”,述律平冲着李存勖的背景喊道,同时眼泪夺眶而出。 李存勖计谋被人戳破,顿时也觉得老脸一红,毕竟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不得什么本事,可这种事情偏偏还就是无法对人明说,吭哧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岂有此理”,然后借着恼羞成怒转身便走。 一直走到二门以内,他总觉得身后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扭项回头只见李存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又怎么啦?”,李存勖没好气的问道。 “我鄙视你”,李存孝说完后看都不看他一眼,迈步走了进去。 李存勖:“你....我.....,艹”。 第八章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哼哼哈嘿....那个...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一个月后李存勖的“江南小队”便抵达了汴梁城下。 望着高大的城墙,小李子情不自禁、断断续续的吟诵起李白的《侠客行》,诗中提及的“大梁”就是眼前这座汴梁城了。 他之所以如此的胆大妄为,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要想去江南,那么宣武节度使的辖区无论如何是绕不过去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亲探一下朱全忠的老巢呢,也好为以后吹牛聊天增添一些素材。要是运气来了说不定直接一个“斩首行动”,手起刀落这个世界就安静了。 李存孝这一队只有六人,除了李存勖和李存孝外,还有三名亲卫,剩下的第六人自然就是述律平了,而其他的亲卫则化妆成各色人等,散落在各处暗中保护李存勖。 自从被李存孝鄙视了以后,李存勖也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反复权衡之下觉得这回路途遥远,带上一个粗使大丫鬟倒也未尝不可。 于是述律平便换上男装,被李存勖在脸上一顿的揉搓,抹了一层锅底灰,草原女儿本就英姿飒爽,再加上某人伤心病狂的一顿精心“打扮”,述律平竟然真的有了几分男儿本色。 此刻她也跟小李子一样,抬头仰望着这座千年的名城,心中的震撼程度简直是无以复加,而李存孝这种杀胚更是吭叽了半天,才脱口来了句:“我靠,太特么大了...”。 尽管此时的汴梁远未达到后来北宋时期的规模,但其繁华程度已经开始初露端倪了。相对于华夏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前两次大分裂时期,这个时候的藩镇割据就很有意思了。 因为它既不像东汉末年那般,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也不像五胡乱华那样,被北方的蛮族来回的蹂躏。在这个乱世里,各藩在肆意攻伐的同时,居然还能勤练内功,将内政治理的也是有声有色。 至于像刘仁恭那种另类,其实还真的不是不多,因为大部分藩镇的“初代目”,基本上都能算是一时之人杰,也都明白藩镇之内就是自己家的买卖。 即便像老朱这种将龌龊、残暴发挥到极致的人物,对内却也很少残民以逞,基本上不去过份压榨“管片儿”里的百姓。 也正是因为如此,再加上地理位置好,无形之间汴梁就成了南来北往的枢纽,整个北方重要的商品集散地。从这一点上说,也为后来“清明上河图”中所呈现的繁华打下了基础。 所以无论从情报还是经济的角度讲,李存勖自觉都必须要到汴梁走上一遭。至于是否会在大街上碰到朱令雅,呵呵,当年李存勖跟三个前任分手,彼此身处同一座城市,也从未出现过街头偶遇的桥段,这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站在城门口,李存勖心中暗暗向这座无数穿越众、文青心目中的“圣地”,略微致意了一下,便与李存孝、述律平等人进了城。 进城后寻到当地最有名的一间名叫“熙熙楼”的客栈,单独包下整座跨院,李存勖等一行六人便住了下来。 大家才堪堪安顿完毕,李存孝便按捺不住自己的激情了,一个劲的叫嚷着要体会一下汴梁的夜生活。对于他的这种土鳖行为,李存勖唯有嗤之以鼻,但终究拗不过他,最终几人也只好不顾旅途的疲惫,陪着李存孝上街耍子去了。 该说不说这些年李克用始终被朱全忠压着一头,并非没有原因的。仅凭汴梁的繁华程度就要比晋阳强上数倍,由此可见朱老三的经济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不过这些在李存勖的眼中,最多也就相当于后世一个五线城市的规模而已,所以每当李存孝和那几名亲卫发出“哦、啊”之声时,他就只会撇撇嘴说上一句:“很一般嘛,没什么特别的....”。 相对于他这种吃过见过的主儿,述律平就很土鳖了,她这辈子去过最大的城市,也不过就只有幽州,被捉到晋阳后也是关在王府里,不得随意走动。 尽管草原看上去是一望无垠,但毕竟还是太过于空旷和寂寥了,哪里像汴梁这样人流攒动摩肩接踵的,一时间只见的她目瞪口呆,竟手足无措起来,只知道双手死死的抓着李存勖的袖子,生怕自己与众人走失。 “松手、松手,你再扯衣服都让你拽下来啦”,李存勖一边拍打着她的手背,一边嚷嚷道。他对于述律平是从不会怜香惜玉的。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也正是因为他敬述律平“是条汉子”,所以才会如此对待她。 几人就这样打打闹闹的,从黄昏一直逛到了华灯初上,走的累了同时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二郎,前面有家酒楼,咱们就去那里吃饭,如何?”,李存孝说这话时,根本就没看李存勖,话音还未落他已经走到了那家酒楼的门口。 “你开心就好”,李存勖低声嘟囔了一句,便拖拽着述律平也跟着进了这家酒楼。哪知他才一进去,就看见李存孝在那里与店内的伙计争吵着。 “什么没有包间,你当我是瞎的啊,你看那两间的帘子都是挑起来的,分明就是空着的嘛,是不是担心洒家没钱,吃不起你家的东西,到底是也不是?”,他倒是有一点好处,从来都不恃强凌弱欺负寻常的百姓。 那名伙计则是满脸陪笑,冲着李存孝点头哈腰连连陪着不是:“客官,那两个包间是早就预定下来的,您老也看到了今个儿小店的包间真的都是客满了,眼下就只有大堂散座还有位置,要不您对付着吃点?”。 “散座?你也不打听打听,洒家下馆子什么时候坐过散座”,这家伙越说声音越高,说到最后向后一伸手一句“拿来”,一名亲卫会意急忙上前掏出一叠“飞钱”递了过去。 李存孝看也不看,一把全都塞到了那名伙计的怀里,然后一付暴发户的嘴脸说道:“速去给洒家腾出一个包间来,然后把你们店里的拿手菜,按着菜单炒两本....”。 到底不是自己的钱,用起来是真不知道心疼啊,可他不心疼却把李存勖看的血压一个劲的飙升,那些“飞钱”每张上面都清楚的标明“凭票兑付十贯铜钱”。 “还炒两本!炒你妹的两本,不怕撑死你!”,李存勖见状急忙甩开述律平,冲上前去一把将那些飞钱夺了下来。 那名伙计倒也没跟二李计较这些,而是闪身绕开李存孝,迎向了门口几名贵介公子打扮的年轻人,点头哈腰的说道:“贵人来啦,贵人楼上请....”。 第九章 惊鸿一瞥,万箭穿心 进来的这些贵公子明显以一人为尊,而这人的年纪与李存勖相仿,但气度、容貌无一不透着雍容华贵、从容不迫的感觉,就连身高都比某人高出那么一点点呢。 那位公子平日里也是高高在上惯了的,进门后就在另外几名龙套的簇拥下,直接上了楼,只是走到一半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下意识的向着楼下扫了一眼。 而此时李存勖几人仍站在楼下的大堂之中,也在举目向上看着他。目光相对那名公子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如同俯视蝼蚁一般,迅速的收回了眼光,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一转眼便进了楼上的包间。 就是他如此的惊鸿一瞥,却让李存勖仿佛受到了万箭穿心般的暴击。毕竟大家都是出来装x的,但人家装的却是如此的浑然天成,瞬间就在逼格上完败李存勖。 这个小李子就不能忍了,一把抓过伙计问道:“刚才上去那人,谁啊?”。 那名伙计为了凸显自家酒楼的档次,顿时就把腰杆停了起来,很是自傲的说道:“刚才上去的就是梁王殿下的三公子,跟着的那几位,也都是汴梁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 “切,原来是朱老三的儿子啊,很稀罕吗,亚子,跟他说说你又是哪家的公子”,李存孝在一旁相当的没心没肺,他这一句“朱老三”登时将其他几人,包括那名伙计给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微微颤栗起来。 “几位客官,哦不,几位祖宗还请到别家用膳吧,小店庙小伺候不了您几位....”,伙计连“客气”带推搡的,将李存勖几人给“请”了出来。 一到街上几人迅速离着李存孝远远的,一付“这人是谁?我不认识他”的样子。换了一家酒楼李存勖单独给这厮要了一个包间,免得这家伙口无遮拦,跟他在一起吃个饭都提心吊胆的。 第二天一早,李存勖只带上了李存孝悄悄地出了客栈。经过一夜的思想教育,李存孝也终于明白深入敌后斗争的残酷性,初步具备了秘密战线工作者的觉悟,表示今后一定痛改前非,管好自己的嘴巴。 所以一路上都是李存勖不停的问路,而他则是闭口不言像个哑巴一样,就这样二人一路打听着,找到了位于东十字大街上的孙殿丞药铺。 进入店内找到管事,依旧由李存勖上前对上“切口”,不一会掌柜孙殿丞便从里面走了出来,将二李迎进了内室。 一进房间孙殿丞关好房门后,便向着李存勖躬身一揖口中称道:“卑职见过小王爷”。他与其他各镇的暗桩不同,是第一批由内判院亲自培训、派出的外勤人员,自然认得李存勖了。 “同...孙老板辛苦了,我代表晋王向奋斗在敌人心脏的同仁们,致以最崇高的问候!”,李存勖戏精上身,学着电视剧里的情节,先慰问了一番孙殿丞。 哪知随便几句开场白,就把孙殿丞弄得浑身热血沸腾,情绪激动之余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然后指天画地道:“能得晋王关爱,卑职实在是三生有幸,今后誓为晋王他老人家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一旁坐着喝水的李存孝见状,强忍着没有笑喷,暗道:“晋王!晋王知道你是哪根毛啊!”,也是他平日里见的多了,早就对李存勖那一套忽悠人的把戏免疫了。 这边孙殿丞表过忠心便起身扶着“领导”,做到了椅子上面,然后自己则垂手侍立,静候上级指导工作。 稍稍冷场了片刻,李存勖缓缓开口道:“往后的形势会很严峻,会更加困难,晋王指示叫我们这个.....总之是尽可能多的收集关于梁军的情况,为这个...这个...今后的斗争做好准备,嗯,做好准备....”。 这一番话说得孙殿丞连连点头,表示充分领会了小王爷的指示,但一旁的李存孝却实在看不下去了,伸过脑袋低声在李存勖的耳边小声的说道:“说人话....”。 李存勖闻言一愣顿时也反应过来,连忙咳嗦两声缓解一下现场的尴尬,也借着这个机会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对了,最近梁军有什么新的动向吗?”。 孙殿丞闻言顿时也松了一口气,急忙开口说道:“自从上次被晋王殿下打得大败后,梁军可谓是元气大伤,朱全忠那厮这两年一直都很老实,只是不停的练兵筹饷....”。 他才说了一半李存勖便抬手制止住了,“好啦、好啦,这些你给内判院发的奏报里早就提到过了,我是问梁军最新的动向”。 “最近嘛,整个宣武都十分的安静,倒是前几天朱全忠突然提拔了一批新的将领,除了王彦章、康怀贞、刘鄩以外,还有几人,目前卑职正在加紧收集这些人的资料”,孙殿丞边想边说道。 说着说着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急忙向李存勖汇报道:“对了,上个月汴梁城外发生了一件怪事,大白天响晴白日的突然就打起了‘旱天雷’,一连数日不绝,不知这是否为大凶之兆,莫非梁王....要完?”。 孙殿丞毕竟不是军伍出身,不知道河东装备的火药包,所以说到这些的时候自然表现的像个土鳖。但李存勖闻言却一皱眉,转头看向李存孝,而后者也一脸疑虑的在看着他。 “很好!孙掌柜的这个信息很重要,今后一定要把重点放到这个方面上,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个并不是什么打雷,而是朱全忠在试制火药,所以你要多多加派人手,把目前梁军火药的试制情况、进度了解清楚...”。 说道这里李存勖停了下来,略一思忖然后接着说道:“关于这项活动所需的经费,可从汴梁本地的商号中直接支取,总之不惜花费任何代价,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看到一向对资金把控极严的小王爷,如此舍得下血本,孙殿丞也意识到这个火药的重要性,当即一挺腰杆将胸脯拍得山响,向李存勖保证道:“小王爷放心,卑职一定会竭尽全力,不成功则成仁!”。 他此言一出李存勖浑身激灵一下打了个寒颤,在他的认知里但凡说这种话的,要么事败要么人亡,一想到这个他当即在心里连声“呸”了几口去去晦气。 为了转移话题,他没话找话的问道:“孙掌柜,跟你打听一个人,你可清楚他的底细.....”,说着他将昨晚在酒楼遇到的那个,处处压他一头的朱公子,仔细的形容了一遍。 孙殿臣听罢连想都不想便脱口说道:“哦,小王爷,您说的是他啊.....”。 第十章 赚钱,还是安全,这是个问题 孙殿丞潜伏在汴梁已经两年有余,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充分发挥自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特点,店里的名贵药材补品更是半卖半送的,没过多久便结交了一批城中的权贵。 所以当李存勖提起昨晚的偶遇时,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您碰到的应该是朱全忠的三儿子,叫朱友贞....”。 其实这个名字昨晚的伙计已经告诉了李存勖,当时他的大脑便飞速的,在内判院的资料库里检索了起来,想了半天之后......这厮也没想起来,没办法,资料库中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小王爷也不是神童,过目不忘基本上是做不到的。 努力了半天李存勖就只想起了资料档案里,对朱友贞的考语,说他“容貌俊美,放浪形骸,基本上算是一个准纨绔了”。所以今天他才向孙殿丞询问此人,想了解一下这个朱友贞更多的情况。 当即他翘起二郎腿,十分八卦的向孙殿丞说道:“跟我再详细说说此人”。一旁的李存孝也凑了过来,口中不停的催道:“说说,快点说说这个娘娘腔,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显然帅哥这种东西也是相互排斥的。 孙殿丞见状脸上没有任何的异样,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便极认真的向领导们介绍起这个朱友贞来。 此人虽是朱全忠的第三子,但却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因为他的生母,就是那位与老朱演义过“甜宠文”的张惠。不过张惠生性善良、柔婉,加上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因此在诸位王子的争斗中,并未给朱友贞提供多大的帮助。 可能朱友贞也是受了母亲的遗传,在性格上也不像其他几位兄弟那样狡黠残暴,外带没有底线。也正因如此,平日他也颇受朱友珪、朱友璋这些异母兄弟排挤,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德行,偏他把自己搞得跟圣母婊似的,不整他整谁? 因此大多数时候,朱友贞是与一般好友玩在一起,与他的几个兄弟倒是往来的很少,同辈之中也只有朱令雅与他亲近一些,因为朱大小姐也看不上自己的那些弟弟们。 而老朱对这个嫡子也谈不上太好,就因为朱友贞的那个性子,成了老朱眼里“诸子中最不类我”的那一个,不过朱友贞倒也很是看得开,讲究一切随缘,所以至今这位嫡子也没被立为梁王的世子。 二李听完孙殿丞的介绍后,心里登时就平衡了许多,随后李存勖又问了一下河东商号在汴梁的经营情况。 对于这个方面孙殿丞介绍起来倒是兴致颇高,到底钱财比起什么情报密谍啥的,更能吸引人。这几年河东对外出口的主项一直都是以药材为主,销路虽然很好但还是单一了许多。 “有件事情好叫您知道,咱们河东新开发的煤油灯前几日已经送到了,卑职在汴梁权贵中小范围的试销了几十盏,反映出奇的好,好多大户人家都在跟咱们预定呢,不过....”。 孙殿丞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大前天卑职给一个步军指挥使的家中送去了一盏,结果那人反复询问灯里面的煤油到底是何物,然后又问怎样才能大批的卖到。 卑职在回来的路上思来想去的,觉得此人定是看中了那些煤油,如果咱们大批的将煤油灯卖到各地,被有心人收集起来,恐将对我河东不利啊!”。 李存勖闻言与李存孝对视了一眼,然后笑着对孙殿丞说道:“老孙真是有心了,思维如此的缜密,看来我和张秘书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过这方面你无需担心....”。 “就是嘛,这个根本无需多虑啦,这煤油灯毕竟只是民间日常使用,就算他朱老三拼了命的囤积,到了战场上他一年积攒下来的,只怕连半日都坚持不到,到时候真个打起仗来,东西就像泼水一般的往外扔,根本就没个算计的”。 李存孝以内行教育外行的口吻,在一旁抢着说道,毕竟涉及到军事上的问题,他是最有发言权的。 “李校尉说的很对,况且一个地方销了多少油灯,我们那里都有记录,很容易就能推算出当地一年煤油的用量,从源头上就能控制出货,老孙你无需多虑,眼下咱们河东还是以赚钱为主,比起这个,煤油实在算不得什么”。 李存勖也有他的无奈,河东无论在地理、人口、经济各个方面比起朱全忠来,都是稍逊那么一筹,所以始终在战略上一直都是处于守势,每次李克用想要“雄起”一下时,都会因为经济上的原因绊住手脚,变得后继乏力、无以为继。 因此眼下就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先把经济条件搞上来,不然不要说打仗了,就连维持基本的民生都会成问题。就如同莎士比亚老先生说的那样“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孙殿丞见自己的建议不被领导采纳,倒也不觉得如何的懊恼,只要让上面知道他是个脑筋活络、善于思考的人,再加上“汴梁站”如此重要的位置,相信指日高升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重要的事情商议完毕,李存勖也就没必要在这里多做停留了,出来的时候仍是走的前门, 店铺前堂的管事跟在二李的身后,弓着身子将这两位vip送出了大门,嘴上一个劲的:“客官慢走,客官小心,客官注意门槛,客官.....”。 这一通的絮叨,把个李存孝弄得脑浆子都沸腾了,忍无可忍他压低了嗓子低吼道:“闭嘴、闭嘴,客官、客官的,客你妹的官啊!....”。 回到熙熙楼后,李存勖与李存孝便关起门来密议了半天,其间还不时传出一阵阵的笑声,不过这笑声在述律平听来,除了猥琐就是.....更加的猥琐。 ~~~ 两天后的傍晚,正是夜色微凉华灯初上的时候,李存勖留下一名亲卫看护行李以及述律平,自己则带上李存孝还有剩余的两名亲卫出了店门。 述律平见这几人明显又要去逛夜市,当即就要跟了去,结果被李存勖无情的予以拒绝,理由只有一个“女孩子去那个地方,没用”。 仅此一句,再看看那名被留下的亲卫一脸哀怨的表情,述律平要是还不知道这几个货要去哪里,那付脑子就真的白长了,不过草原女儿向来豪爽,没有丝毫的扭捏作态,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到李存勖等人走后没多久,述律平便打开了房门,刚走出屋门没几步,旁边客房中的那名亲卫也开门站了出来。 “我去整理一下公子的行李,来了这几天一直没弄呢”,述律平对上那名亲卫冷冷的目光,表情淡然的说道,边说边打开李存勖那间客房的房门,走了进去。 第十一章 佳人舞剑动四方 李存勖等人欣赏汴梁的夜景,是绝不可能带上述律平的,因为他们今晚欣赏的是汴梁特殊的“夜景”。 尽管如今的汴梁既没有樊楼,也没有孙阳正店,但那种场所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的,而李存勖等人的目标就是位于秀街上的回春楼。 “回春楼”!多么三俗的名字,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中年男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光冲着这个名字李存勖就决定要反三俗了,对于这种封建社会的糟粕,他是非常反感且深恶痛绝的。 在去的路上他一再表示,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劝劝那里的女孩子们及早上岸、尽快从良,其余几人听得也是连连点头,但脚下却越走越快,真可谓是“足不点地,脚下生风”,不觉间轻身功夫又突破了一层境界呢。 之所以目标如此的明确,是因为回春楼新到了一位江南的美女名叫孙大娘,据说此女一手舞剑颇有当年公孙大娘的神韵。 不仅剑舞得好,诗词歌赋更是无一不精,仅凭这一点,就一下骚到汴梁城中那些文人骚客的痒处,弄得此辈登时就心痒难耐、七上八下的。今晚是孙大娘的“首秀”,众人当然要大饱眼福了。 不多时,几人便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回春楼的门口,进门也不多说,一名亲卫随手将一个装满金锭的钱袋就扔到门口龟奴的怀中,然后拥着李存勖便往里闯。 门口的龟奴向例是只人金银不认人的,况且李存勖前呼后拥一付纨绔的做派中还透露着几分霸气,当即便满脸堆笑将几人引进楼内。 历来这种销金窟讲究的就是纸醉金迷、富丽堂皇,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的纷乱,只要一进到这里,就会让人有一种目眩神迷的感觉,目的就是让人在精神上麻痹、松懈下来,从而进行充分的“消费”,嗯,能充值消费就更好了。 而那些做龟奴的无一不是一双“电眼”,目光一扫就能判断出客人的身价,所以李存勖直接被安排在了前排,单独包下了一张桌子。 为了不太引人注目,李存勖冲着两名亲卫一招手,也让他们坐了下来,至于李存孝则早就坐在那里,端起桌上的茶壶喝的不亦乐乎。 对于这种莽夫,李存勖早就无感了,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里,但眼睛却在大厅里来回不停的扫视着,至于楼内的装潢,丝毫引不起他的震撼。 开玩笑,人家小李在后世那也是拥有着很多会员卡的存在,堪称他们当地的风向标、活地图,至于是哪一方面的,呵呵,懂得都懂。 来回看了几圈就见二楼一阵的骚动,不多时一个年轻的帅哥出现在了楼上的包间,这人正是李存勖此行的目标人物,朱友贞。消息是下午孙殿丞派人送过来的,说是朱友贞晚上会来观看孙大娘子耍剑,为其捧场。 不要误会,小李子并没有打算要刺杀他,对于这种藩二代即便是当场得手,除了能恶心一下朱全忠外,对于整个宣武镇不会起到任何的波澜,所以李存勖根本就没必要弄死他。 望着楼上的朱友贞,李存勖不动声色的用胳膊捅了捅一旁的李存孝,哪知这厮竟也同时拿着手指搓了李存勖一下,嘴里还不停的说道:“快看、快看,孙大娘要上场了”。 与此同时只听得一阵仙乐飘飘,一名女子施施然登上了舞台。李存勖本来还想着装个x学学唐伯虎,来上一句“这个很普通,根本没什么嘛”。 哪知定睛观瞧,顿时心里就是一句“卧槽”,只见台上那名女子....总之就是老郭说的那种“一想之美”,按照汴梁当地的土话就是“长滴怪带劲的嘞”。 “这个很普通,根本没什么嘛”,李存勖没有说出的话,却被一旁的李存孝抢了对白,只见他望着台上如蝴蝶穿花般矫健婀娜的孙大娘连连撇嘴,一脸的不屑。 这个家伙对待“好看”一词的理解,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具体来说李存孝对胖、大、肥、壮的女人一直都是情有独钟,似乎他的审美还停留在原始社会,总之能生养的女人才是好女人。 一曲舞罢孙大娘躬身一礼便转身退到了后台。大厅内先是一片的安静,继而爆出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其中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老爷爷,疯狂的用拐杖敲着地板,呼吸急促脸色涨的通红。 孙大娘一曲剑舞自然是耍剑耍得极好,但窈窕的身材,再配合上特别训练的手眼身法步,应该说古人在某些方面的研究确实做到了极致,而后世李存勖一般都是脱鞋领了号牌,便往里闯,相当的直给,这中间就缺少了很多的意境。 此刻这厮见此情景也是一阵的心惊肉跳,他真怕几位老人家兴奋的当场来个爆血管、脑溢血什么的,大家都是出来嗨皮的,暴尸青楼就太煞风景了。 想到此他不禁斜眼向楼上望去,想来朱友贞也是吃过见过的主,此刻端坐在楼上到还能保持一定的风度,并不时与身边的友人说笑几句。 就在李存勖悄悄观察楼上之际,耳边传来了一阵“叮咚嗡嗡”的琴声,他转头循声望去,只见台上不知何时降下来一道纱帘,帘后坐着一名女子,看身形发饰应该就是方才的孙大娘。 只见她坐在琴后双手微动,一阵阵琴声便飘了出来。可能是回春楼的妈咪也担心现场观众过于亢奋,所以第二场的表演,就安排了孙大娘操琴一曲,稍稍的涤荡一下这群禽兽腌臜的心灵。 这一招果然见效,慢慢的场内就安静了下来,甚至有好几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都微微闭起了眼睛,随着琴声仿佛进入到了一种境界。 不过这些对于李存勖却没有丝毫的作用,就他那双被无数摇滚、喊麦、rap摧残过的耳朵,无论听到任何美妙的音乐,基本上都跟鸭子听雷一个样。 好不容易把孙大娘的这一曲“熬”过去,终于进入到了今晚的“主题”,也就是台下这帮臭男人向往已久的事情。 但龌龊的事情却不能龌龊着说,既然孙大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那想要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就要有拿得出手的绝活了。不然还能怎样,总不能让在场的这些权贵排队摇号吧。 可既然是比试难免就会有伤和气,要是在场有人因此起了争执,恼羞成怒之下直接当场开销,相信把回春楼弄得楼毁人亡,应该也不是件太困难的事情。 所以这场比试必须且只能是文斗,至于“斗”的内容嘛,基本上就是吟诗作对遣词造句了。其实这也是青楼最常用的广宣手段,既能提高自身的知名度,又能堂而皇之的大赚上一票。 因此当龟奴当场宣布以诗词定胜负,获胜者可得孙大娘的青睐后,在场诸人顿时就都是一付摩拳擦掌,想要一试身手的样子。 而身在前排的李存勖也暗自叹了一口气,喃喃道:“还来!这种桥段已经好久都没人用啦.....”。 第十二章 精心准备却抵不过银子一堆 李存勖如此的跃跃欲试,莫非是他也动了凡心?亦或就是单纯的想体验一把装x的快乐?又或是想借着回春楼,来上一波反向操作,以打响河东商品的知名度? 好吧,他承认这些想法他都有,难得遇到这么一个机会,试问谁又不想一举成名天下知呢?但他今晚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楼上的朱友贞!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呢,过早的接触一些不该触碰的东西,那是很伤身体的。而他如此的甘冒奇险想引起朱友贞的注意,也不是有着什么怪异的癖好。 大家同是藩二代李存勖以己度人,这几天里多次的“模拟”朱友贞,试着站在他的立场上去看待、考虑问题。 作为嫡子,李存勖不相信朱友贞对王位没有半点的想法,毕竟“立嫡不立长”这套说法早就超越了各种的律法,成为“天条”一般的存在。 尽管从古至今就没有几个上位者遵守过这个,但却不妨碍他们对这一条的认可。这就像悬在每个继承者头上的利剑一样,在需要的时候取出来,立即就会发挥出无与伦比的威力,剑锋扫过之处必是一片的血雨腥风。 即便朱友贞真的像内判院资料中描述的那样生性淡泊、与世无争,但他嫡子的身份,天然的就是一项原罪,无论是谁都不会忽略掉他的存在。 对于这么好的对象李存勖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思虑再三他决定做一回“搅屎棍”,利用这次的机会,把他们老朱家的这摊浑水,搅得更加浑浊一些,反正自己就是一根棍子,搅的东西虽然恶心了一点,也只好暂时忍耐一下了。 不过,相对于“搅屎棍”这个行为,李存勖更喜欢充当每个人内心里的那个小黑人儿。每当朱友贞游移不定的时候,李存勖便会跳出来,呲着小尖牙在他的耳边低语一阵,相信几次下来朱友贞想不黑化都不可能了。 计划是完美的,造成的影响也会是深远的,真可谓就是“万事俱备”了,欠缺的就是如何不着痕迹的接近朱友贞。 因此李存勖便精心策划了这次的行动,代号取名就叫作“悄悄接近朱友贞并获取他的信任进而鼓动支持其参与到与其他兄弟争夺世子之位的斗争中进而达到让宣武内部陷入混乱之目的”,简称“夺嫡”。 当远在晋阳的张秘,收到李存勖寄回的密件时,光看这个行动的名称,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憋死。对于这位领导随时随地的恶搞,张秘相信穷尽自己的一生,恐怕都不会适应了。 可是要接近并引起朱友贞的注意,直接走过去自我介绍显然是不行的,对此李存孝提议,他可以假扮刺客在他快要手撕朱友贞的时候,李存勖再出场“英雄救美”。相信朱友贞即便不会当场以身相许,至少也能将李存勖引为知己。 对于这么一个馊的不能再馊的主意,不仅李存勖就连那几名亲卫都是连连摇头,不说别的光看这厮一身的腱子肉,瞎子都能看出来,十个李存勖也打不过他啊。 思来想去之下,李存勖最终还是决定使出老套路,来一出“一首诗词震全场,名动天下传四方”。毕竟利用诗词扬名也算是穿越者的基本属性了,而且在操作上也已日趋完善,到时直接拿来就用倒也方便得很。 ~~~ “赵公子有诗一首奉上,祝孙大娘青春永驻....”。 “李老先生有词一阙奉上,祝孙大娘艳压四方....”。 “钱老掌柜有钱奉上,给孙大娘买些补品滋补一下....嗯,可抵诗词各一首....”,台上的龟奴如同监考老师收卷子一般,将台下宾客手中的诗词一一收了上来,然后转身送到了纱帘后面孙大娘的桌子上。 此时楼上的朱友贞却是不急于“交卷”的,他在等,等孙大娘将这些陈词滥调看得腻味了以后,他才好下场出手,从而凭着梁王三公子的称号一举擒获芳心。题目是早就想好了的,就叫做“我的王爷父亲”。 与他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此刻坐在头排的李存勖,只见他气定神闲的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合上,姿势十分的潇洒。 按照正常的剧本发展,过一会那个龟奴就会出来,说上一些“大娘子对这些诗词都不甚满意,不知可还有佳作上呈”之类的废话,到了那时就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而且在他的计划里,应该是台上的龟奴连喊三遍无人应答,正要失望转身之际,才是自己挺身而起闪亮登场的时刻。 正在他脑补该以何种姿势站起来时,就见龟奴从纱帘后转出走到了台上,李存勖的内心也一阵的狂呼“来了、来了...”,此时这家伙早把什么朱友贞扔到了九霄云外,一心只盼着得到美人的垂青。 “各位的大作大娘子都一一拜读过了,俱都是上上之选真的是一时难分伯仲,最后不得不舍弃众多的佳作,优中选优定下了钱老掌柜的‘大作’.....”。 虽说鸨儿爱钞但姐儿在金钱的威力下,同样也是难以抵挡的,最终在场诸人的诗词一叠终究抵不过银钱一袋,纷纷败在了钱老掌柜的“银诗”之下。 就在众人纷纷扼腕叹息之际,却恼怒了台下一人,此人正是李存勖!自己已经编好了剧本,可那个什么大娘、大婶的居然不按套路出牌。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富豪截胡,这个如何能忍? 只见他拍案而起,一路骂骂咧咧的走到台前一把揪住了龟奴的衣领。嗯,他是被李存孝托举起来,站到这家伙的肩上,这才能够得到回春楼的龟奴。 “分明说好了以诗词定胜负,如此清新高雅之事,怎么能被一堆阿堵物玷污,要是比钱多那我拿出的银两多,是不是也能拔得头筹?”。 李存勖一番的义正辞严,本以为可以将龟奴怼的哑口无言,哪知人家笑嘻嘻的回了一句:“却是如此”,李存勖闻听此言差点没从李存孝的肩上,一头栽倒下去。 “不行!明明说好的每人为孙大娘奉上佳作,本公子的还没写,怎么能算作决出胜负”,李存勖强词夺理的叫嚣着。 说完他一跺脚,示意李存孝将他放下来,然后大步回到桌子前面,一挥手冲着回春楼的伙计说道:“把桌子收拾一下,笔墨伺候......”。 半晌过后,大堂内一片的安静,但没有一人上前给李存勖清空桌子。对于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公子哥,谁认识他是谁啊!本来大家已经都认可了结果,偏他出来搅局,没被回春楼的打手扔到大街上,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把桌子收拾干净准备好笔墨,按照他说的做”,就在李存勖尴尬异常之际,楼上一个声音传了下来。 第十三章 就算是剽窃也要拿出气势来 与李存勖一样愤怒的还有一人,就是二楼之上的朱友贞了,他也正兴致勃勃的等着第二轮pk呢,结果那个姓钱的居然动用了钞能力,直接用银弹俘获了美人。最让人窝心的是“钞能力”他也有啊,只是没想到要使用而已。 当朱友贞听到龟奴宣布结果后,顿时气得想冲下楼去暴揍那个龟奴一顿,结果这次又被李存勖抢了先手,今晚他真的是点背的很,事事都慢人半步,真的是相当的卧槽了。 不过当他见到李存勖“挺身而出”强行提出要当场写诗,硬塞给孙大娘时,顿时就在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今晚的同道中人,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简单、粗暴。 于是他便探出身子对着楼下吩咐道。朱三公子一发话,回春楼的伙计哪个敢不听,当即便有人跑上前来,片刻的工夫笔墨纸砚就一一准备停当了。 李存勖没想到自己随便的一闹,就引起了朱友贞的关注,当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心情就格外的轻松,他先是仰头冲着朱友贞微微一笑,然后活动了一下胳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桌边,伸手抄起了毛笔。 他来到这里已经快十年了,也算是自幼在老娘的鸡毛掸子下,于书法一道下过苦功的。尤其是最近几年,他更是疯狂的临摹怀素和尚的《自叙帖》、《小草千字文》,一手的草书写的肆意奔放,直欲破纸而出。 此刻只见李存勖手中拿着毛笔,先是向着场中环伺了一圈,脸上的那种蔑视的表情,分明在说“全都是垃圾,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然后毛笔在砚台中轻轻一扫而过,蘸了些许的墨水,右臂抡圆刷刷点点的,一个张狂到了极致的“滚”字便跃然纸上。 写完这个字,他又挺起了腰杆,再一次环伺场中众人,脸上轻蔑的表情仿佛又加重了几分,然后俯下身继续又是一个“滚”字。 “喂,让我们走就直说,你小子怎么骂人呐?什么东西嘛.....”,就在李存勖陶醉于场中的窃窃私语之声,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扬名天下之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开口喝骂了起来。 那人张嘴一顿狂喷,顿时就把李存勖给闪了一下,其实他哪里是在骂人,只不过是想剽窃《三国》片头的那首“临江仙”而已。原因无他,这首歌曲朗朗上口,不用多想就能记起全部的歌词来。 大唐虽以“诗”大行其道,但这个时候的“词”也已经开始渐露端倪,并且趋于成熟,有时一首好词更能引起人们的关注,并且争相传颂。 而这首“临江仙”据传出自明代三大神童之一的杨慎之手,写的是气势磅礴,那个.......总之是非常的厉害,果然是“神童出品,必属精品”,太特么好了。而且有一种说法,说是那本专门描写西门大官人与金莲的巨着,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李存勖不惜剽窃以引起朱友贞的注意,那么在气势上就要做到十足了,而这首词恰是最能配合的他的气势,只是才写了两个字就招来一片的骂声,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当即他只好硬着头皮,飞快的在纸上写下了“滚滚长江东逝水....”,渐渐的笔走龙蛇之间,李存勖也进入到了一种物我两忘意境,人笔合一尽情挥洒着笔墨,外界的声音慢慢的从他耳边消失,对他起不到丝毫的影响。 随着最后一个“中”字的一竖落笔,李存勖将手中的毛笔一扔,一幅狂草加上恢弘壮丽的词藻,顿时场内变得鸦雀无声,就连李存勖自己都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正当这家伙自我欣赏嗨到不能自已之际,突觉一阵香风扑面,随即一只柔夷握着一方手帕,为他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不看可知定然是自己的才华,惊动了孙大娘亲自下场来为他拭汗,越是这个时候腔势就越要做足! 果然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公子果然是惊才绝艳,如此的年纪竟能写出这等恢弘壮阔的诗词,佩服佩服,不知今晚可有幸与公子小酌一番,共论诗词之道?”。 此话一出是个男的就会血脉喷张,只不过....可是...这个声音虽不粗豪,但底气十足铿锵有力....分明就是个男子的口音嘛,莫非这位孙娘子不是来自江南,而是从泰国远道而来的? 想到这里李存勖背后一阵发麻,惊悚着倒退了两步,回头看去孙大娘那张俊美,且带有几分棱角的面孔,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我靠,真的还越看越像呢。 就在李存勖受到惊吓神游物外之际,身后的李存孝凑过来,在他的耳边悄声说道:“另一边”。李存勖闻言下意识转过头去,只见朱友贞站在另一边,微笑的看着自己。 到了此时李存勖才明白,方才擦汗的是孙大娘,而说话的却是朱友贞了。欧耶!第一阶段行动完成。 ~~~ 回春楼一座单独的小院内灯火通明,此刻朱友贞与李存勖正在把酒言欢,而孙大娘则手持酒壶在一旁忙着斟酒布菜,她的闺名唤作秋雅,李存勖一听便有似曾相识之感。 所以当朱友贞拿出那首,准备献给秋雅的七言绝句“我的王爷父亲”时,李存勖看着二人,就越看越像电影里的那一对了。 当然朱友贞也少不得将这首七言硬塞给李存勖,要他对不足之处指点一二,小李子还能怎样,当然是谀词如潮好评不断了,称这首诗才是今晚回春楼...不,应该是全区、全宣武军镇,甚至是全大唐的一等奖作品,否则绝对是天理不容。 朱友贞在他这一番穷吹猛拍之下,也有些把持不住了,再加上几杯酒下肚,非要和李存勖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李存勖扭他不过随手拉着孙秋雅,三人当场磕头结拜为异姓兄弟。 按照年龄朱友贞是大哥,二哥自然就是孙秋雅了,李存勖忝居末座做了小三儿。三人结拜后重新落座,话题渐渐开始随意起来。李存勖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暗道:“幸好只说到这里,再谈下去老子就该把‘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搬出来了”。 “三弟,此行前往江南,这个意欲何为啊?”,方才李存勖已将自己的目的地告知了朱友贞,所以他这才有此一问。 “哦,小弟自幼在幽州长大,一直向往江南水乡‘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美景,总想着有机会定要游览一番,正好借着这次采购丝茶之际,顺道领略一番江南的景致”,李存勖按照事先编好的说辞,应付着朱友贞。 “三弟是幽州的土着?我这里也常有幽州过来的客商,怎么你跟他们的口音不一样啊”,孙秋雅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哎呦喂,二哥,瞧您话儿说的,姆们可是正经的老幽州了....”,李存勖闻言当即操着后世的口音说道,这一嘴的京片子,倍儿地道嘿。 第十四章 “真名士,自风流” 李存勖一路过来,都是自称是幽州的客商,名字叫做李旭,外出的目的是前往江南订购货物,因为自己已经长大,所以家中的长辈才特意安排此行,目的就是历练他。 说完这些,这厮赶紧转移话题,连续开了几个快车,把朱友贞与孙秋雅笑得直不起腰,才堪堪将话题转移了开来。 三人中以李存勖的实际阅历最为丰富,在席间更是长袖善舞、言语便给,一番的笼络把个朱、孙二人哄得团团转,都觉得跟李存勖在一起特别的放松、自然。 一顿小酒只喝得天色微明才兴尽散席,大哥与三弟各给孙秋雅扔下一袋金沙,相互搀扶着出了回春楼,本来都嘴硬说是要“翻场”再喝一顿,怎奈双腿发软实在是力不从心,就只好分道扬镳各自回了住处。 李存勖一回到熙熙楼,往床上一趴倒头就睡,如同一条死狗一般,这一觉直睡到华灯初上,人才悠悠转醒,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水喝,可就在大口猛灌之际,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张大大的烫金请柬。 找来李存孝一问才知道,请柬是朱友贞下午派人送来的,说是今晚纠集了一班好友,由朱友贞做东在另一家青楼,大家一起以诗会友,定下的是生死局不见不散。 “干啥啊!还生死局?吃个饭怎么还非要弄死几个才算数啊!”,李存勖是真的没机会过这种纨绔的生活,对于此辈昼伏夜出的作息规律十分的无语。 不过腹诽归腹诽,眼下这个却是接近朱友贞的绝佳机会,于是李存勖一番梳洗,便趁着夜色去赴朱友贞之约了。 临出门前述律平以昨晚没去为由非要跟着,结果被李存勖一句“大人有事,小孩子在家老实待着”怼的哑口无言,等这厮走后才想起,自己好像比这个小鬼还大着三岁呢。 夜凉如水、月色皎洁,今晚果然是寻花.....交友、交友的好时机,李存勖一路哼着小曲,同时还不忘高喊一声“猎杀时刻....”,来到了请柬上写明的地点。 然后自然又是一顿的吃吃喝喝,欣赏“文艺节目”,在痛批节目很三俗之后,便又是一顿的吃吃喝喝。 酒席宴间李存勖自然又被邀诗求词,这个他哪里受得了啊,为了杜绝后患这厮索性佯装醉酒,狠狠的开了一把车。 本想绝了这帮人的念头,没成想却被以朱友贞为首的一班纨绔惊为天人,纷纷称李存勖这是“真名士,自风流”,大赞其有魏晋狂士的风采。 听到最后就连李存勖自己都相信了,当场便脱去衣服想要效仿一下先贤,结果自然是相当的辣眼睛,被众人强行阻止了下来。 接下来此后数日,李存勖与朱友贞几乎是夜夜笙歌。尽管每次李存勖都没有旦旦而伐,最多也就是喝喝小酒摸摸小手啥的,面对着朱友贞的盛情相邀,这家伙都很是腼腆的说上一句“这个,麻麻知道了会骂”,基本上算是做到了洁身自好。 终于有一天李存勖....别想歪他可没有“落水”,而是咬牙婉拒了朱友贞的“飞笺相邀”,原因无他,这厮实在是喝不动了,明确表示有妹子也不行,再喝老子就喝成植物人啦! 这边朱友贞也很是善解人意,当即便不再强求,只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了熙熙楼,踹开大门嚷嚷着带李存勖,去城外骑马游玩。 讲真,几天交往下来,只要不再喝酒吟诗,李存勖还是挺乐意跟朱友贞在一起的。可能是朱友贞在家体会不到什么温暖,在外面则是因为身份的关系,对他逢迎拍马的居多,这时终于遇到一个跟他没有利害冲突的人,一下子就让他放飞了自我,变得率真了起来,看得出来他是真拿李存勖当哥们啊。 而在河东李家,老李虽然暴躁的时候居多,但戎马一生早年一直颠沛流离,所以特别珍惜自己的家庭,对比之下李存勖就要比朱友贞幸福的多了。 就好像有句话说的那样“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而有的人却用一生来治愈童年”,朱友贞就是这个的典型了,母亲张惠虽然很得朱全忠的宠爱,但谁规定宠老婆的男人,不能在外面搞东搞西的。 面对这种男人张惠自是有苦说不出,以至于经年累月淤积在心头,甚至连亲生儿子都懒得过问了。朱友贞从小便是在母亲郁郁寡欢的脸色下长大,至于父亲嘛....唉,提他干嘛。 特别是近几年张惠一直都是病骨支离,明眼人都清楚她已是来日无多,只不过是在拖日子而已。一旦母亲不在,朱友贞就连仅有的靠山都不存在了,因此他也只能靠着声色犬马到处胡闹来麻痹自己,甚至连母亲那里都很少去探视了。 这种人李存勖在前世无论是现实,还是影视剧里都看到过一些,所以对朱友贞的心情也了解一二,此刻望着在城外乡野中纵马狂奔的朱三公子,一时间心里竟然有些可怜起这娃来了。 “这家伙怎么比我上战场还要兴奋呐?”,一旁的李存孝凑过来,在他的耳边低声的说道。 “他这是太苦闷啦,在渲泄心里的闷气呢,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李存勖说完话一夹马腹,迎着朱友贞跑了过去。 到了近前还未等他开口,朱友贞就抢先说道:“贤弟,我决定了,跟父王回禀一声,咱们一起去江南,如何?”。 李存勖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心里却狠狠的卧了一个大槽,暗道:“老子接近你,目的是想搅乱你们老朱家的,没想着要把你拐回河东啊!要是真的带上你,再加上一个述律平,我去,这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可以啊,到时咱们兄弟一同领略一番江南佳丽的风采,来它个大杀四方”,李存勖一面敷衍着他,一面在大脑中飞速的思考起来,寻找合适的借口好甩掉这个包袱。 “不过,小弟好像听说最近王妃的身体好像不太好,这个时候兄长离开汴梁.....”,说到这里李存勖停住不言,但脸上却摆出一副“不能与大哥一起祸祸江南”的惋惜之色。 “是啊,确实不太合适”,朱友贞闻言顿时就垮下了一张脸。他虽然纨绔了一些,但却不是狼心狗肺,怎么可能在母亲病重的时候还跑出去游玩?况且他只是借着享乐以躲开家里的明争暗斗,又哪里会是真的纨绔。 “其实大哥也不必如此的沮丧,即便你不离开汴梁,也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只是....”,李存勖见他如此,顿时心中大喜,暗道:“来了、来了,机会来了”。 其实他一直都想忽悠朱友贞,参与到“夺嫡”之中,这也是他接触朱友贞的初衷。只不过这货实在是太能喝了,这几天二人不是喝花酒,就是在去喝花酒的路上,弄得李存勖一张嘴就被灌酒,根本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嘛。 “只是什么?”,朱友贞见他欲言又止,便随口问道。 “大哥可知这汴梁城下是什么”,李存勖换了一个话题,朝着地上指了指,一脸神秘的表情低声问道。 第十五章 阳谋很毒 汴梁古称“大梁”,当然也被叫做开封,不过这个名字可不是宋朝才有的,春秋那会儿叫做“启封”,到了战国时成了魏国的都城更名为大梁,再后来为了避讳汉景帝刘启,才改为开封。 此刻李存勖侃侃而谈,对着朱友贞介绍起汴梁的历史来。其实就他肚子里那点墨水,要不是当年陪着第n任女朋友报的团,去过一回开封,他上哪儿知道这些啊! 所以这家伙便以己度人,以为朱友贞也不知道这些呢。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一肚子草包的,李存勖才起了个头,就被朱友贞给打断了:“贤弟,这些我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了,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啊?”。 李存勖:“啊?你都知道....”,瞬间某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啪啪打脸,好疼!一种被学霸鄙视的怒火油然而生。 “那大哥知不知道,自建城以来这汴梁的中轴线就从来没有变过?”,李存勖抱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十分嘴硬的问道。 “中轴....什么?”,这回朱友贞可真的就不懂了。 闻听此言小李子终于感觉扳回了一局,不觉间骑在马上将腰杆也拔了起来。“大哥有所不知,中轴线就是贯穿城市中心的那条线,而汴梁城自打落成之日,历经上千年,这一条中轴线就从未改变过,这说明了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他也不管朱友贞听没听懂,自问自答的继续道:“这说明在如今这座汴梁城下,至少还有两到三层古时的城池”。李存勖将当年从导游那里听来的东西,转手“贩卖”给了朱友贞。 说完后他还用手向着地上指了指,而他骑着的那匹马也像说相声的捧哏一样,用蹄子在地上使劲踏了几下。 哪知朱友贞听完就更加迷惑了,沉吟了半晌才半懵半猜的问道:“莫非贤弟想劝为兄效仿那发丘摸金之行径,将地面掘开.....盗墓这种事情,为兄实在是不大在行的...”。 他这番天马行空的想象,属实是把李存勖惊的险些从马上栽下去,为了保险他索性跳下马来,把缰绳扔给李存孝,与朱友贞步行向着黄河岸边走去。 “大哥有没有....有没有想过...这....这个...汴梁城的下面,为何还会有古时的遗迹”,爬上岸边的大堤,李存勖已是气喘吁吁,说起话来都断断续续的,至于朱友贞则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大口喘着粗气,他此刻已经感觉到身体被掏空。 这方面李存勖毕竟比他好上一些,所以不待他开口便继续说道:“原因就在这条大河,大哥应该知道大河之于汴梁,是真正悬在头上的大刀,一旦决口立时城中便成泽国....”。 他口中的“决口”是指黄河每年春、夏两次的汛期,这些朱友贞当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不是具体的政务官,出了事情自然有人背锅,根本就不关他的事,也轮不到他操这份闲心。 不过身处大堤之上,望着浊浪滚滚的黄河,再转头看看堤下的汴梁城,纵使终日里锦衣玉食,此时的朱友贞也不禁一阵阵的眼晕。 现在他才理解为何汴梁城下还会有城,黄河泛滥淹没了原来的城市,待洪水退后百姓一面加高堤坝,一面重新建城,日积月累之下,“地上悬河,地下埋城”,这是一幅何等恐怖的景象。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每年桃花开的时候,父王朱全忠总会寝食难安,原来不是什么春心荡漾,而是在担心桃花汛的到来。 “唉....其实父王也挺难啊!不过....这特么关我屁事啊,难不成自己亲自上堤抗洪,以表孝心?”,听明白的朱友贞反倒更糊涂了。 望着眼前一会明白一会糊涂的大哥,李存勖知道必须马上抛出自己的方案了,不然再过一会,自己把朱友贞弄得精神分裂都有可能。 “是这样的,大哥,小弟曾听人言,河东出产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凝固后任凭刀砍斧剁都伤不得其一丝一毫,端地是坚硬无比,如果把这个‘水泥’拿来筑堤,再加上适当的清淤,然后再收紧河道束水攻沙,相信汴梁之危立时可解矣”。 李存勖把前世里的科教片、网络知识,外带着穿越小说的论述,一股脑的端出来,该说不说有没有用且不去管,光听上去就很能唬人了。 即便朱友贞不懂也没关系,这些东西就连李存勖都是一知半解呢,要是朱友贞详细追问下去,只怕某人立时就会现出原形。 其实忽悠了半天,他的目的就是想兜售水泥,为河东的出口创汇提前铺路。至于他是怎么搞出水泥的就无须多言了,如今老李家可谓是河东最大的煤老板,手头握着大把的煤矿,河东又不缺石灰石,那就烧呗,总之没什么不是一顿烧、炼解决不了的。 对于李存勖而言,将水泥卖给敌人其危险程度不亚于煤油,如果朱全忠将水泥购入后,用于加强城防,相信即便是晋军拿出火炮这个大杀器来,都很难撼动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城墙。 但事急从权,如今的河东在在都是用钱的地方,像水泥、煤油,还有火柴这类的大宗物资,正是利润高、资金回笼快的商品,所以李存勖在尽量做好防备的同时,也只好捏着鼻子将这些东西推向市场了。 况且这次李存勖用了一条很毒的阳谋,基本上就是战国时期韩桓王派郑国入秦,游说嬴政修建郑国渠的翻版。如果朱全忠拒绝用水泥修筑黄河大堤,任凭河水泛滥则势必心有不甘。 如果采用了某人的建议,则又是劳民伤财,倘若再将水泥拿来加固城池,不啻于在财政上更是雪上加霜。自古营建、征伐都是大伤元气,甚至动摇国本的举措,所以李存勖有理由相信不做老朱会闹心,做了的话老朱就该伤身了。 “嗯,贤弟所言不错,如果为兄能将这个水泥,还有你说的筑堤方案呈报给父王,相信既能解他老人家的烦忧,又能救汴梁百姓于水火,当真是一举两得啊!”。朱友贞听罢小李子那套似是而非的理论后,一下子就悟出了其中的妙义。 像这种既不争权夺利,又能“简在帝心”的事情,最是能给自己加分了,届时自己再多跑几次工地,与那些民夫同吃同住同劳动的话,一个栉风沐雨、爱民如子的形象不就竖起来了吗。 朱友贞想到这里不由得豪气顿生,胸中一扫往日的郁结,他当即上前几步一把抓起李存勖的手,一声“贤弟”之后,竟有些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内心的感激之情实在是无法溢于言表,朱友贞想了想一咬牙,一把抱住了三弟,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冲着大堤下的随从喊道:“快快摆设香案,我要与贤弟结为异姓兄弟...”。 李存勖:“额?大哥,我们....已经结拜过了啊!”。 “那就再拜一次,这次我们...对着天地结拜”,朱友贞丝毫不理会他的提醒,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道。 第十六章 为了河东、为了大唐,拼了! 晚上,李存孝手里拿着一个梨子,推开李存勖的房门,张开大嘴咬了一口,也不顾梨子的汁水四溅,只是笑嘻嘻的看着李存勖。 见李存勖不搭理他,这厮便主动开口道:“怎么样,白天与朱友贞拜天地的感觉如何?就是不知道回到河东后,王妃能不能接受这个...这个...儿媳妇,哈哈哈哈...”,这家伙说到最后直接笑喷了出来,激射出的梨子碎末混合着口水,喷的到处都是。 “滚....”,李存勖从桌子后面站起身来,连推带搡的将这个家伙赶出了房间,临关门时看到述律平从门口走了过去,紧绷的小脸,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是在努力地压抑着自己,尽量不要笑出声来。 “完了,注定是一生的污点”,李存勖无比哀怨的走回到座位里,今夜他除了承受别人的嘲笑,还要抓紧时间把白天的提案形成文字,以便于朱友贞呈报给朱全忠。 “这帮狼心狗肺的家伙,不仅不体谅我为河东‘捐躯’,居然还敢嘲笑我,实在是非人哉!”,李存勖带着无比的怨念,继续奋笔疾书起来....。 ~~~ “好!实在是太好了,要是这个东西真的管用,今后汴梁之危可尽除矣!”,朱全忠手里拿着朱友贞的“条陈”,兴奋的在书案后哇哇大叫着。 坐在下首的敬翔见状自然要配合一下了,当即凑趣道:“到底是何事,竟让主公如此的高兴?”。 “哦,老三上了一个东西,说河东出产一种叫做这个....‘水泥’的东西,凝固后坚如磐石,用这个东西修筑黄河大堤,可保大堤永不决口,老敬,你也看看”,说完朱全忠将那份文案隔着桌子递给了敬翔。 敬翔接过后匆匆的看了一遍,尽管没有细看,但里面的内容也是让他相当的震惊,特别是这个水泥的价格,“主公,这上面说水泥每斤竟然要七百文,这个也忒贵了吧,属下虽然没有见过此物,但即便是普通的泥土那也是相当的压秤呢”。 身为主管宣武内政的敬翔,对价格自然是相当的敏感,如今虽然世道不好,但米价也不过每斤才一百文,而这个水泥竟是米价的七倍!什么泥巴这么值钱啊,即便是兑了水可它不也还是泥巴吗。 “嗯,这个好像是贵了些,不过老三讲,他在河东有条门路,可以拿到最优惠的这个....批发价,据说这个水泥正常的售价是每斤一贯钱,他这个也算是打了七折,一般人还拿不到这个价格呢”。 朱全忠如同双十一的买家一般,一见到东西打折立即就不淡定了,搓着双手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就准备着随时下单了。 “哦,属下倒也不是嫌贵,只是咱们与河东势同水火,那李鸦儿肯将这种东西卖给我们吗?属下是担心万一付了钱,李鸦儿再将货物扣下,到时咱们可就亏大了”,敬翔考虑问题一直都很细,此刻对于如此重要的东西,那就更需要谨慎处之了。 “诶....,这倒无需担心,谁还怕钱咬手啊,有钱不赚他李鸦儿是傻子吗?你看看如今咱们在河东的客商,不是个个都好好的吗。李鸦儿这厮别的都一般般,但唯独在信用、脸面上却十分的在意,要是他真敢那么做,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他吗”。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敌人呢,多年的争斗朱全忠早就将李克用的脾气、秉性了解的透透了,所以他丝毫不担心敬翔的疑虑。 “不过,这个水泥属下以前从未听说过,就连三郎也是道听途说,是否真的具有奇效,只怕是用过才会知晓,主公,不知三郎能否跟对方说一下,先提供一些样品让咱们试用一下,等用过都说好以后,咱们再大规模采购,这样就很稳妥了”。 朱全忠闻言一拍大腿,连连点头称“善”,随即便吩咐人速速去将朱友贞唤来。 ~~~ “他@#¥%,还‘用过都说好’!他以为老子卖的是洁尔....那啥啊,还试用?他知不知道老子为了把水泥弄出来,费了多大的劲啊!”,客栈里李存勖送走朱友贞后,关起房门便开始大骂不止。 “行啦、行啦,你都骂了快半个时辰了,不就是一些样品嘛,至于这个样子吗”,一旁的李存孝掏着耳朵,很是无奈的说道。 这家伙向来对银钱没什么概念,有了就随手花光,然后就自持武力到处“借钱”,被借之人稍有不从便被他饱以老拳,就冲这个,此獠常年盘踞在“河东神憎鬼厌排行榜”第一的位置,也就不足为奇了。 李存勖闻言斜了这家伙一眼,然后往椅子里一摊两眼无神的望着屋顶,看样子应该是骂得累了。半晌过后他喊了一声将一名亲卫叫了进来,有气无力的说道:“去跟孙殿丞说一声,让他通知老家,送一千斤水泥过来”。 说完话挥手将那名亲卫打发了出去,然后长叹了一声,转身进了里间倒在了床上,一付摆烂的样子。本以为随便拿出一个东西就能惊掉世人的下巴,可谁又是真的傻子? 李存勖在肉疼这一千斤水泥之余,更是感慨自己手头无人,可用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张秘虽然思维缜密办事妥帖,但术业有专攻,经商与情报根本就是两回事。 而眼前这个穷极无聊,在院子里耍着石锁的家伙,唉.....,还是睡一会吧,梦里什么都会有的,李存勖随手拉过被子蒙在头上,此刻他只想大睡一场。 这一觉睡到了天黑,李存勖才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往嘴里塞了两口吃食,便带着李存孝出了门。走出客栈李存孝先四下扫了一眼,然后对着李存勖低声说了句“可以了”,二人才施施然走上大街。 李存勖尽管看不见但他知道,自己的身前身后百米之内,至少有十名特勤团的队员在暗中保护着他。毕竟他与朱友贞是“拜过天地”的好兄弟,保不齐朱大哥跟老姐朱令雅提到自己这位贤弟。 以朱令雅那个级别的嗅觉,随时随地都会发现李存勖,到时一队人马伏于半路.....,总之李存勖还是小心为妙,为自己提高一下安全等级总是万无一失的。 说起来也很可怜,如今的李存勖已经到了那种只要价格合适,做什么都可以谈的地步,就如同马圣说的那样“有百分之三百利润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死的危险”。 而如今这笔水泥的订单,足足有百分之五百的纯利!为了这个哪怕是朱令雅要他裙下称臣,李存勖都会以他才刚刚抽条的身躯赴汤蹈火,只要人家敢说,他是真的敢做啊!一切为了河东、为了大唐,拼了! 第十七章 上得朝堂,下能当街耍流氓 时间:晚上戌时,地点:回春楼孙秋雅的留香小筑。白天人多口杂的,所以李存勖与朱友贞约定在“二哥”这里,把接下来的具体细节敲定下来。 “贤弟,父王看过你写的东西很是这个....兴奋呐,一天之内居然召见了为兄三次,这次你算是帮了哥哥大忙了”,朱友贞一改白天去客栈时假模假式的嘴脸,一见李存勖就激动地抓住了他的双手,使劲摇晃着。 多年的自我放逐,以为今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完算逑了,没想到一次偶遇竟成了自己命运的转折,试问又有几人能够平静的看待这一切?反正朱友贞是做不到的。 他也是人,是人就会有梦想,尤其像他这种离权力宝座仅有一步之遥的人,为了惜身保命,日复一日将心中的“野兽”紧紧锁在笼子里面,个中滋味说了也不会有人感同身受的,因为有权有钱又有闲的生活,岂是那些黔首能够想象? 就是这种有苦却不能亦不敢说,即便说了又没人能懂的生活,几乎把朱友贞都快要逼疯了,可以想见如果没有李存勖的出现,用不了多久,朱友贞就非自爆了不可。 见到大哥欢喜,李存勖自然也十分的“欢喜”,就这样兄弟二人,都在达成各自“目标”的路上迈进了一大步。 相互表达过心中的喜悦后,三人分宾主落座,朱友贞搓了搓因为兴奋过度有些发麻的脸,待双手放下后他的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愧疚。 李存勖见状心中大呼了一声“卧槽”。在商务谈判中对方如果又有新的要求,而且还是那种比较过份的要求时,这个就是最明显不过的信号了。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朱友贞踌躇着说道:“水泥这东西确实很能吸引人,不过...父王的意思,还是觉得这个价格有些....高了,希望贤弟能再将价格往下压一压”,说话间他用手向下虚按了一下,以配合他的语气。 “大哥,侬要拎拎清爽,好伐...”闻听此言李存勖登时就激动得跳了起来。可当他看到朱、孙二人一脸的莫名其妙的时,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他急忙咳嗦了两声将舌头捋直,才接着说道:“大哥,不是我不想降价,这个价格已经是最优惠的了,你也知道水泥这玩意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这纯粹就是替朋友帮忙,私下答应给你七折的,这回去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交代呢,梁王要是还要降价,我就是立马答应下来,回头人家不卖不也是没辙嘛”。 幸亏前世卖过电话卡,此时李存勖拿出对付小老板的那套手段,将道理讲的通俗直白、滴水不漏的,竟让朱友贞一时间都无法反驳呢。 随着他的一通自说自话,场面随即就陷入到一片死寂,李存勖知道这时就是双方意志的较量,比的就是谁最先沉不住气,只要一方先开口铁定就是输家。 事情果然又被他猜中了,只见朱友贞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双臂仅仅抱着了李存勖的大腿,先是抽泣了两声,接着便嚎啕大哭起来:“贤弟,你就当是救哥哥一条命吧,你是不知道哥哥这些年有多不容易啊,如果这件事办不成,为兄就只有死路一条啊....”。 朱友贞到底没有那些个小老板的实战经验,但他有一点却是寻常百姓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的,那就是作为政治动物的心狠。 这种“狠”不是对别人,而是首先要对自己“狠”,在必要的时候什么都豁得出去,此刻这家伙就是亲手撕下自己的脸面,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不过朱友贞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多年的隐忍,此时终于见到一丝曙光,他又怎能甘心放弃。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更为致命,一旦此事被他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兄弟知道,立马就能识破自己多年的伪装。 如果水泥之事办得漂亮,则朱友贞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如果事情稍有不协,则杀身之祸只怕转眼即至,所以他的一番哭诉倒也有五成的真实,并非全部都是在做戏。 讲真,他的这一手还真的就把李存勖给弄不会了,前后两世他都没遇到过这种“上的朝堂,下能当街耍流氓”的角色啊! 就在他努力将双腿从朱友贞的怀里往外抽的时候,肩头却被人用手轻轻的按住,抬头只见“秋雅姐”哭的如同梨花带雨,也是万分的凄楚。 “三儿,求你救救我们吧,你只要将价格再往下降一降,让大郎过了眼前这一关,以后我们一定重重的酬谢”。 “我们?...还‘大郎’!”,李存勖抬头看了看“二哥”,又低头看了眼匍匐于地的朱友贞,眼珠转了半圈就明白了,“有奸,绝对的有奸!”。 李存勖长叹了一声道:“大哥,你先起来吧,咱们有话好好说。另外,价格的事情先放一边儿,你先跟我说说,你们什么时候搞到一块去的啊?”。 “讨厌...”,孙秋雅推了一把李存勖,满面霞飞的转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经过一夜的你来我往,双方将水泥的最终价格定在了每斤六百文,但事先约定河东的供货商只将货物运到潞州,出了河东地界的运输由朱友贞承担。 李存勖此刻的心情真可谓是五味杂陈,看来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以为利器一出天下便无不“景从”,其实古人也不傻,相反个个都是猴精猴精的。 也亏得水泥是河东所产,朱全忠的手还伸不过去,要是换在他宣武镇的辖区内,只怕当即就是一纸手令直接改为官办了。看看白居易的“卖炭翁”就知道啦,开玩笑,老子在城里下馆子都不给钱,更别说拿你几斤烂水泥了,封建社会就是这么的糟粕啊! 其实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君不见富可敌国的沈万三,倾家荡产也只不过朝夕之间而已,所以李存勖一直都很庆幸有李克用这种猛人老爸罩着,这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专利保护”了。 “谢谢贤弟,多谢贤弟,贤弟放心为兄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眼下还没什么可以报答的,且等将来,我必与贤弟共富贵”,这话的意思就太明显了,李存勖当即也是一个眼神表示收到,大家就都尽在不言中了。 “那么我呢?”,见他兄弟二人谈完正事,孙秋雅也凑了过来,冲着朱友贞撒娇一般的说道。 李存勖见状心里暗道:“来了、来了,坐等榜一大哥上场”。 哪知朱友贞却是脸色一黯说道:“这段时间恐怕不大方面,母妃的病情好像又加重了几分,再等等吧”。 这边孙秋雅还未说话,李存勖却在一旁起哄道:“见家长啊,你们的速度够快的啊....”。 第十八章 当舔狗居然还能治病? 按理说孙大娘子虽然是业界的翘楚、青楼里的花魁,但堂堂梁王王妃岂是她一个妓子能见的?也就是如今朝纲不振、法度尽丧,否则被御史弹劾上一本,朱全忠直接被罢官夺爵都有可能。 但这孙秋雅偏偏就有这个手段,于朱三公子神魂颠倒之际,逼着他发下毒誓,答应将其引荐给王妃。作为男人在这种时候抵抗力是最弱的,不要说见自己的老娘了,就是见玉皇大帝那都是小意思。 其实孙秋雅的目的很简单,一是借机抬高自己的身份,这第二个原因嘛,就是进一步将朱友贞牢牢拴住。 至于自己的身份卑贱,王妃极有可能当场就会将她叱责出去,孙秋雅倒是没做过多的考虑,人生不就是如此吗,遇到机会就要搏一搏,说不定单车就能变摩托呢。 “总是推脱,难道我就真的如此见不得人吗”,孙秋雅说着说着,眼泪便无声的滑落下来,哭得相当的精致。 女人的眼泪向来都是最有效的武器,孙秋雅见今晚朱友贞解决了大难题,便想趁着他心情大好之际,进一步敲钉转角把觐见王妃的事情落实下来。 “秋秋,你不要哭好不好,我又没说不让你见,只是这几天母妃确是身体不爽,而且....而且她的这个病很容易过人的,我也是担心你嘛”,朱友贞见她哭的如此伤心欲绝,不由得大急,连忙上前安慰了起来。 “秋秋!....”,李存勖尴尬之余,见朱友贞急的满头大汗,也就不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了。 于是他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也上前安慰道:“是啊,二姐,大哥说的没错,我也听说王妃娘娘身子一直不大好...,对了,大哥,王妃得的是什么病啊,怎么还过人呐?”。 李存勖劝了一半,才猛然意识到既然梁王妃的病会传染,那么保不齐朱友贞也会携带病毒呢,在这个时代只要是个传染病,就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也顾不得安慰“二哥”了,急忙转头向着朱友贞问道。 “请了好些个名医,都说母妃得的是肺痨,如今也就是在...拖日子而已”,大家如今都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朱友贞自然不会隐瞒,当即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李存勖听完赶紧就伸手要去掩住口鼻,但手举到一半感觉这样实在太不礼貌,当即就顺势揉了揉鼻子,没话找话的掩饰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应该没那么难治吧”。 确实,在他的另一世里,肺结核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病,顶多住院挂水也就十几天就没事了,可当他说完后才意识到这里是大唐,要他弄出青霉素那还不如直接整一套钢铁侠的战甲呢。 可说者无心听者却有些“上头”了,如今的朱友贞已经变得相当的固执,越来越觉得三弟就是老天恩赐给他的礼物,有事找他是肯定没错的,所以他闻听此言当即伸手一把抓住了李存勖,作势便又要跪了下来。 “大哥、大哥,这个小弟真的是有心无力,有病要找大夫咱们一定要相信科学哈”,李存勖也被朱友贞“逼”的有些懵圈,情急之下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可这一番话在朱友贞听来,就更加确信他有手段了。历来高人说话不都是云里雾里让人听不明白吗,如今三弟说的他是完全不知是何意思,还说你不是高人! 其实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毕竟与王妃母子连心,自己的亲妈生病他焉能不急。还有就是如今有水泥加持,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大用”,如果母亲的身体转好,无疑就是他最为强大的臂助。 既然三弟说母亲的这个病很容易治,那为何不试一试,万一能将母妃的病治好,那么自己离世子之位真的就只剩下半步之遥了。 因此他一个眼神递过去,便又与孙秋雅开始“纠缠”起李存勖来,而小李子这回却不敢装x了,人命关天万一自己出手反倒加速了王妃的病情,那前面的努力全部白费不说,自己这一行人能不能活着离开汴梁都很难说了。 虽然他断断续续的听过朱全忠与张惠之间,那个很是传奇的爱情故事,对张惠本人也颇具好感,但不会就是不会,治病这种事情又哪里能来的半分含糊? 总不能真的当场杀个人,然后拿着胡饼蘸着人血,跟王妃说:“来,趁热快点吃,还新鲜着呢....”。虽然朱老三杀个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但王妃又岂是这个腌臜货能比的? 因此李存勖这一回态度既坚决又机警,还未等朱友贞下跪,他自己就抢先一步跪了下来,学着朱友贞方才的样子,可才干嚎了两声后,一道灵光便在脑中乍现了开来,他想到了一个人。 当年在他n次的舔狗经历里,有一个女孩的姥姥得的就是肺结核,当年为了能够得手,这家伙走了一个“曲线泡妞”的路线,没事就往老太太哪儿跑,去的时候就经常见到老人拿鱼肝油泡白果,而且服用时严格按照规定的时间一丝不苟,据说效果还不错。 至于追的那个女孩到底是真真还是莲莲,又或是爱爱,他如今已经记不清楚了,不过现在看来当舔狗也不是全无是处,看看,现在不就派上用场啦! 想到这里李存勖急忙对着朱友贞说道:“大哥,你先起来,眼下我倒是有个偏方,说不得可以给王妃试上一试,先说好不一定见效,不过试试总是没坏处的”,像这种保健品一般没什么毒副作用,这个他还是能打包票的。 朱友贞闻言大喜,立即就要带着李存勖去药铺给母妃抓药,尽管此时已是深夜,但以他老朱家在当地的势力,不要说抓药了,拆一家药铺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大哥先莫急,小弟说的这个方子很简单的,只需两样东西,就是鱼肝油和白果....”,想到了办法的李存勖,又自动切换到了惯常的装x模式,干搓着下巴老神在在的说道。 “白果这东西倒普通得很,王府里现成就有,可这个鱼肝....妙应真人的《千金方》曾言动物肝脏可治疗夜盲,可药王所着也未言明这个鱼肝可治肺痨啊”。 最近几年王妃一直缠绵病榻,朱友贞为了缓解母亲的病情,闲时也很是看过几本医书,论起看病他还真的比李存勖强上很多呢。 这个白果也就是银杏果又叫公孙果,自来就有中药的功效,所以李存勖一说他便知道,可这个鱼肝还“油”什么的就很奇怪了。 “小三儿,是不是说的可用鲨鱼肝熬油然后给婆婆服用啊?”,一旁的孙秋雅及时提醒了一句。 朱友贞闻言顿时茅塞顿开,当即连连点头,但随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窜了起来,嘶声道:“婆婆!.....”。 第十九章 福星高照 向来男人追求女人,档次低的叫“泡妞”,档次高一些的就叫“猎艳”了。只可惜很多男人都不明白,在精明的女人面前,其实男人才个个都是傻狍子。 尽管朱友贞出身豪门贵居藩二代,但在孙秋雅这种红尘中打滚的女人面前,道行还是低了一些。不过还好,他并不是对秋雅全无感情,只不过想要将其明媒正娶抬进门,只怕今生都不要去想了。 所以一听孙秋雅所言的“婆婆”二字,顿时就如触电一般反应极为的强烈。不过这也能从另一个方面看出,他确实是对孙大娘子动了心的。 好在孙秋雅也是个明白人,今晚的一系列操作,无非就是在测试朱三公子对她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此刻一见朱友贞的表现,心中也是一喜,但表面上却是泫然欲泣,一付心如死灰的样子,目的嘛,加深朱友贞的负罪感呗。 一旁的的李存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虽然成功的个案没有几个,但失败的多了自然也积累了无数的反面教材,此刻眼见着秋雅“二哥”的套路,如同哪吒手中的混天绫一般,将朱友贞捆的死死的,心里早就笑的抽搐了起来。 他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眼珠一转便对着朱友贞说道:“大哥,不如把我的配方说成是二哥所献,如果王妃吃的见效一高兴,你不就有机会将二哥引荐给...‘婆婆’,噗....”,这家伙终于忍不住笑喷了出来。 “对啊,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呢,三弟,你简直就是为兄命里的福星啊!”,朱友贞一付天真脸做恍然大悟状,没想到今晚三弟竟如此的给力,偏方、妙计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怪不得前几天一个老道给自己算命,说是他满面红光,主福星高照时来运转之兆。 嗯,那天他和一班朋友是从早上喝到中午的,满脸通红之下,老道也就自动忽略掉了,他吐在衣袍袖子上的食物残渣和满身的酒气。 他那里会想到李存勖从头到尾就没安什么好心,“福星”谈不上,说是“魔星”倒是更恰当一些。而如今这个始作俑者正笑的发癫,突然听到朱友贞对自己发自肺腑的赞誉,顿时就停住了笑声,一时间颇有些手足无措之感。 “大哥说的哪里话来,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要是小弟有难相信你也必是会拼尽全力的,是吧大哥”,李存勖无比真诚的望着朱友贞情真意切的说道。 “啊,这个....当然啦,贤弟放心将来你一旦有事,为兄定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呵呵、呵呵”,朱友贞说的相当的漂亮,但语气之虚比他的肾也强不了多少。 其实李存勖心里也有自己的算计,如果真要给王妃医病的话,弄不好就要过府探视一番,药方是自己提供的,不用大数据分析都知道,去见一下病人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拜见王妃自然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但他小李子那可是在朱全忠,还有朱令雅面前蹦跶过的。特别是朱令雅,一旦二人照面当场将其撕碎喂狗都算是轻的,要知道直到如今朱令雅额头上,那道拜某人所赐的伤疤还没消除呢。 虽然今时今日的小李已经长大了不少,但他留给朱氏父女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所以自投罗网主动嘚瑟的事情,李存勖是绝对不会做的。 就这样三人各怀心腹事把酒言欢,席间互诉衷肠、海誓山盟说了一大堆的废话,这顿酒一直喝到天色微明三人才尽兴散去。 回到客栈李存勖倒头就睡,对外界的事务浑然是一无所知,如果他看到述律平在为他脱靴换衣时的目光,估计当场就会酒意全消,惊出一身的冷汗.....。 到了傍晚时分,朱友贞又如同幽灵一般的冒了出来,不过这次他倒没有强行拉着李存勖出去吃酒,而是一脸的亢奋告诉三弟,父王委了他一个“汴梁参军事”的职务,全权负责水泥的相关事宜。 “贤弟,为兄真的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份,一番的机缘巧合让你我能在汴梁遇到,今后但凡是为兄能帮得上的你尽管说,哥哥我绝不推脱”,此时的朱友贞说话可比昨晚诚恳的多了。 之前只是看到些希望,如今却是一朝翻身有了安身立命的依仗,而这一切说穿了都是拜李存勖所赠,朱友贞要是再不有所表示,就太不厚道了。 况且他与李存勖相处的越久,就越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别看年纪不大却时常能够带给自己惊喜,就如同一座宝藏一般,无论怎样挖似乎都挖掘不完。 “要不就不要去什么江南了,就留在汴梁给为兄帮忙,贤弟放心将来终有一日,只要有为兄一口吃的,就必须有你一个碗刷!”,这话说的就很重,也很坦白了。 尽管比喻的有些搞笑,但话里话外明显就是在说:将来某家一旦坐上梁王的大位,你就是孤王的诸葛武侯,到时政务尽托付于你手,可谓是“朱与李,共天下”。 人家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显就是拿李存勖当自己人了,大家相处不到半个月就这么“交心”,小李子也很是感动。 无奈随着他与朱友贞的关系越来越亲密,暴露的风险也就呈几何倍数增长,这几日他连着做了好几场的噩梦。 在梦中朱令雅一脚踹开房门,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梁军扑将上来,然后一番的操作之后就将他扔到梁王府,成了一名最低等的....太监。嗯,即便是做梦,他都能清晰的感到一抽一抽的疼。 “兄长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很想留下来,无奈家中上有老母下有一堆的伙计、仆役,这些人都是早年一直跟在家父身边的老人,我实在是无法放手不管,所以只好辜负兄长的美意了”。 汴梁这么危险的地方,李存勖一天都不想多待了,既然计划已经完成,还不跑路又待何时?于是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既突出了自己的重情重义,又十分委婉的拒绝了朱友贞的相邀,可见说话这种事情,还真的有高、低情商之分呢。 他的一番话说完后偷瞄了一眼朱友贞,只见朱友贞的脸上顿时就浮现起了失望之色,当即他不等朱友贞开口,便紧接着又说道:“兄长不必灰心,小弟只是到江南一游,又不是跑到天涯海角再不回来了,到时等我从江南回来,咱们兄弟岂不是又能相聚,然后一同潇洒一番嘛”。 说到这里李存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话题一转对着朱友贞说道:“说起事情,还真有一桩‘小事’需要兄长帮忙呢”。 “额,那个...贤弟,有事你只管说,为兄一定尽力,那个....尽力”,多年养成的习惯,尽管朱友贞对李存勖心存感激,但涉及到要他表态的时候,又开始情不自禁的“虚”了起来。 第二十章 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 其实李存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朱友贞照应一下自己家在宣武军镇范围内的买卖,具体来说也就是少收点税、少交点款,必要的时候抬出朱三公子的名号打压一下同行什么的。 都是一些很小的要求,况且这些买卖朱友贞也不白帮忙,一份干股分红总是要拿的,而且是必须要拿,不然就是看不起李存勖这个做兄弟的。 总之,李存勖在千方百计帮朱友贞“上位”的同时,顺带着也把他绑上自己的战车。到时这些可都是他手头上的把柄,只要随便拿出几条来,就能把朱友贞摆弄的服服帖帖的。 只可惜这个年代还没有什么录音笔、数码相机啥的,那可是最有杀伤力的手段呢,而且这回还有个同行的述律平,到时让她临时客串一把黑寡妇,不信她敢不答应。 朱友贞闻言连忙表示:“这事就包在哥哥身上了,到时就说这些买卖就是哥哥的产业,我看谁敢打歪心思”,说完把胸脯拍得山响,李存勖在一旁看着都替他疼的慌。 此后一连三日,朱友贞遍邀城中各大青楼的头牌为三弟践行,弄得本想低调离开的李存勖,天天穿梭于汴梁的各个“场子”,意志也开始渐渐薄弱了下来,最后要不是李存孝死命拉住,这家伙险些就破防毁功。 终于到了出发的日子,长亭外、古道边兄弟二人依依不舍,各自顶着一对熊猫眼互道珍重,然后洒泪挥手作别。李存勖又踏上了西天取经.....,不对,是南下求财之路。 因为有了朱友贞赠送的梁王府腰牌,他与众人大摇大摆的穿州过府,吃住都是在各地的驿站,免费蹭吃蹭喝十分的过瘾。 就这样李存勖等人一路向着东南穿过徐州,等到了宣武与武宁军镇接壤的地方,才将腰牌藏了起来,因为一旦过境就是静淮军镇的地盘了。 那里如今在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的手中,再拿出朱全忠的腰牌招摇过市的话,会让人误以为是梁军越界来砸场子,到时会死的很难看,也很冤枉。 这次他们选择过境的地点,就是上次淮军大败梁军,阵斩老朱手下第一马仔庞师古的清口。就因为此地为泗水入淮之口,地处南北交通之咽喉。 自古兵家必争的四战之地,也是往来商旅最为便捷的通道,所以李存勖等人选择从这里进入杨行密的地盘,也就是很自然、很合理的事情了。 只不过等他们真正到了清口才发现,这回的选择有些失算了。自从上一次朱瑾率队筑坝拦水借以水淹梁军后,此地便一直没有恢复,到了如今放眼望去仍是一片河泛区的景象。 “看来杨行密是不打算疏浚这里啦,不过这么做倒也没错,有这么一个缓冲带朱老三想再次从这里进兵,基本上没可能的”,李存孝骑在马上以纯军事的角度分析道。这一路幸好一行人都是骑马缓行,不然真的就能活生生的困在这里。 从这里放眼望去随处都能看到被人遗弃的村镇,那种“千里无鸡鸣,白骨露於野”的寂静,让人从心里感到发毛。都说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怕这“万骨”之中寻常的百姓至少要占到六成吧。 李存勖承认自己的道德水平并不高,但当他真切的感受到这个乱世的残酷后,作为接受过二十一世纪思想教育的接班人,他根本无法承受这些。 以前亲身参与的战斗基本上不是野战就是守城,而且多数时候都是打完就走,对着战争的认知,也只停留在双方将士你来我往的厮杀上。 如今望着眼前的残垣断壁,李存勖才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况且另一世里好的狗粮,也不是当年的他能消费得起呢,一个罐罐都快抵得上他一顿午饭钱了。 “怎么,看到这些有感触啦,又不是在咱们河东,这里是杨行密的地盘,还轮不到你操心....”,李存孝见他一脸的凝重,忍不住上前揶揄了两句。 “不是河东又怎样,大家还不都是中....大唐人?自己人打来打去的,没劲”,李存勖说罢一夹马腹跑了出去,因为此刻他们终于走出了无人区,远远望去已经能看到清口镇了。 ~~~ 如今的清口俨然就是一座巨大的兵营,在街上往来的绝大部分都是身着军装的淮军,镇上仅有的两座酒楼也是门可罗雀,只是偶尔有几名淮军进出其间。 就在李存勖等人四下巡视想找一家客栈安顿下来的时候,就听见身后的述律平一声惊呼。李存勖回头看去只见几名才从酒馆出来的淮军,围着述律平转着圈的调笑着。 其实述律平一路上穿的都是男装,本来没什么问题,但就在方才几名喝的醉醺醺的淮军,从她身旁经过,其中一人脚下一软还死不死的竟撞到了她的身上。 述律平被撞下意识的就呼出了声来,这一下顿时就引来了一群的饿狼。前面的李存孝见状自然气不打一处来,大家一同从晋阳出发,好歹述律平也算是“队友”,就算是被人欺负,那也必须是自己欺负才合理嘛。 见他又要上前撕人,李存勖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狠狠的递了一个眼色过去,李存孝当即便冷静了下来。作为自幼便出入军营之人,他自然清楚如果自己此时闹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倘若是他一个人的话,杀出清口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想要将述律平救出基本上就没有可能了。更何况还有李存勖这么一个“拖油瓶”,带上他就更没法冲出去了。 “一个女孩家家的居然男扮女装,我看她定是梁军派过来的奸细,带回营中交给队正严加审问”,一名伙长上下打量着已是披头散发的述律平,摸着下巴颏满脸的贱样,冲着手下吩咐道。 他手下的军卒闻言立即爆喝了一声,拖着述律平便向军营的方向走去。显然那名什长看中了述律平的模样,想把她抓回去孝敬自己的长官。 李存勖望着被抓走的述律平,一面死死的拉住李存孝,一面在心里慨叹,怎么自己就没有这样的好下属呢? 要说这述律平也还真的很讲义气,从始至终都没有向李存勖发出求救,甚至连望向他们一眼都没有,所以那些淮军就只当李存勖几人只是路过的行人,根本就没有在意他们。 这下子李存勖他们连客栈都住不成了,没办法只能一路坠在那几名淮军的后面,悄悄的跟到了军营附近。然后李存勖的那三名亲卫在附近找了所已被废弃的民宅,几人便悄悄的潜了进去。 第二十一章 人呐?人哪去啦? 入夜,几条黑影悄悄的溜到了寂寥无声的大街上。行进间李存孝一把拎住李存勖的衣领,将他提到了墙根的阴影之中,然后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后又向后指了指。 不多时一队巡夜的淮军,就从他们身后的大街上走了过去。随着脚步渐远一名亲卫探出头去,确定了外面没人,这才挥手示意李存勖可以出来了。 白天他们找到隐蔽的地方后,那三名亲卫就潜到了军营的附近,将里面的情况摸了个清清楚楚,这几人原先就是斥候出身,干起老本行来自然是轻车熟路。 对于述律平出事,李存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自己这趟长途远行,本就是危机重重,一路上经过的藩镇有死敌、有盟友,还有随时会变成死敌的盟友,反之亦然,总之彼此之间的关系是相当的混乱。 再加上连年的战乱,导致铤而走险的老百姓以及吃了败仗的散兵游勇,纷纷“下海”从事山贼这份有前途的职业,如此的兵匪交织,能一路太太平平的到达江南,除非包机直接将李存勖等人空投下去。 尽管如此可晋王府上下,却无一人对李存勖的安全表示担忧。因为此次随同小李一同行动的特勤团,实力太强悍了。 李克用相信,有了这五十人,纵然对上千军万马,这些“鸦儿军”当中的悍卒,也能保着李存勖杀出重围,况且在这些人之上,还有着李存孝这个战神一般的存在呢。 事实也确实如此,队伍从晋阳出发,在去往汴梁的途中,仅凭李存孝一人便连挑十二寨,独战当时三大高手,弄得随行的特勤团队员全程都在看热闹插不上手,但谁也不敢抱怨这厮“吃独食”,把大家心里整的老憋屈了。 ~~~ 晚上临出门前,按着李存孝的想法,李存勖最好不要留在镇子里,而是几人先将他护送出去,与镇外的特勤团汇合后,等着李存孝带人将述律平救出。 由于这几年清口镇一直处于军管的状态,如果大家一同进入镇中,想不引起怀疑都不可能,为了不那么显眼,特勤团的队员们只得散落在镇子的四周,一旦遇有情况好随时杀入以接应李存勖等人。 “有你拖累我们也束手束脚的,最好你先出去,我们也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李存孝很直白的将理由讲了出来,丝毫不顾及李存勖的自尊心。 “不,来不及了,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李存勖倒是没有这方面的觉悟,他必须亲眼看着述律平被营救出来,因为这一路上大家对她的戒心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所以很多敏感的话题都没背着她。 如果她一旦落入到其他藩镇的手里,相信有心人只要稍加推测,就会发现很多河东方面的机密。这在李存勖而言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甚至暗自打算如果事有不协营救失败,那就直接将述律平灭口,这个时候再讲什么人文、人道啥的,就是对河东的残忍了。 况且以他与述律平的“感情基础”来看,相信这个丫头出卖起自己来,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就是抱着这个想法,李存勖跟着其他几人,悄悄潜入到了淮军军营的西南角。 “这个军营只有一队淮军,由一名队正统带,据白日里的观察,这里的戒备还有士卒的战力,都是一般的水平”,一名亲卫小声向李存勖汇报着。 唐军最早实行的是“府兵制”,折冲府下设有团,团下有队,设队正,队下为伙,设伙长。每团下辖五队,每队下领三伙,每伙领五位伙长,各领十名兵丁。所以“团伙、团伙”的,就是取其基本编制的首尾合并而来,只不过后来变了味道。 如今府兵制早已烟消云散,但各藩的牙兵、外镇军在基础编制上,仍将这一套延续了下来。这名亲卫口中的“一队”,也就是大约一百五十人左右。 “有没有查到人关在哪里?”,李存勖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努力的观察着军营内的情况,口中询问道。 “白天已经确认过了,就在那排营房左侧最里面的一间。现在嘛,就不清楚了.....”,那名亲卫言简意赅,话外之意是述律平这时很可能已被拉去侍寝了。 “嗯,开始行动吧”,李存勖微微点头低声说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他倒是多少还能接受一些,如果这时淮军正在拷掠述律平,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至于侍寝什么的嘛,草原蛮族此时还不是很看重这些。就像后来的铁木真,对待长子术赤还不是跟亲儿子一样,由此就能看出大漠儿女的心胸有多广阔、想得开了,那都不叫事儿。 随着李存勖的一声令下,三名亲卫当即.....把头转向了李存孝,见后者点头便一猫腰,无声的滑入到了黑暗中。 不是他们不把小王爷当回事,而是这家伙在韬略上的眼光确实超人一等,但军事行动上却实在是外行得紧,听他瞎指挥送死的概率那是相当高了。 李存孝见这三人离开后,便从背后摘下拦截弩,从前端的架子上抽出一支弩箭装了上去。自从匠作营试制出了拦截弩后,这厮便很厚颜无耻的挑了一把最好的直接拿走了,连个欠条都不打。 这次陪同李存勖南下,平时他都是将拦截弩拆开放在随身的背囊里,今晚他充当的是狙击手的角色,为那三名亲卫观察把风,外带着清除这几人前进方向上的淮军。 如此犀利的玩具....哦,武器,再配上李存孝“鹰眼”一般的技术,这张弩到了他的手中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真的就是打哪儿指哪儿了,别误会,是指他通过弩箭为那三名亲卫指示方向。 此刻飞虎将军化身暗夜杀手,只见他一扣扳机,拦截弩巨大的动能,便能带“飞”起一名淮军,片刻之后军营碉楼以及巡夜的士卒,就被他清理的干干净净,那三名亲卫也很顺利的溜到了营房的墙根下。 然后他们留下一人把风,另外两人抽出特勤团专门配发的哨格刀,悄悄打开营房的大门,一闪身便溜了进去。 此刻躲在军营外屋顶上的李存勖,努力的瞪着大眼珠子,才朦朦胧胧的看到那三人的身影。眼睛瞪得发酸心里也在不断的叹气,这要是有个夜视仪该多好啊,哪怕是要配合红外灯照射也是可以的嘛。 无奈这些只能成为奢望,既然看不见索性就不看,李存勖将身子一转靠在烟囱上,专心等着亲卫将述律平带出来。 正值长夜漫漫无聊之际,就听见李存孝低呼了一声:“不好,被人发现了 ”,他人随声起一挺身站直了身子,顺势又将拦截弩抵在了肩窝上.....。 第二十二章 好险!差一点就又穿越了 早在几人潜入军营前便计划好,一旦行藏泄露绝对不要犹豫,哪怕暂时放弃述律平,人也要先撤出来,大不了汇合城外的特勤团重新杀回便是了。 此时李存勖蹲在房顶上,就见军营内已经亮起了灯火,人声嘈杂一切都显得乱哄哄的,而那三名特勤团队的亲卫则趁乱大呼小叫着一通乱指,目的就是借此增添更大的混乱,几人好趁乱逃出军营。 可那些淮军又不是傻子,虽然在睡梦中被人吵醒还很懵圈,但稍一清醒发现三个外人在那里比比划划的,初时觉得奇怪继而马上就意识到有人潜入到了军营,于是抄起身边的家伙就将这三名队员围了起来。 军营之外的李存孝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一发现自己人被围,当即运手如风一支支弩箭连珠般的向着淮军飞去,黑暗之中也不知这家伙的眼睛是怎么长的,竟是箭箭不落空支支都爆头,转眼之间就给那几名亲卫打开了一条通道。 不过十几息的工夫李存孝携带的弩箭便已用完。“接着”,他将拦截弩往李存勖的怀中一扔,抽出腰间的的横刀,纵身一跃便跳下屋顶,然后一个闪现就从围墙上跳了进去。 冲进军营后这厮让过那几名亲卫,然后横刀一立冲着追赶过来的淮军,大吼了一声:“你们,过来啊!.....”。可怜这群淮军,竟然无一人知晓眼前这尊杀神,半梦半醒的凭着惯性就冲了过来。 对付这些杂鱼,李存孝的小宇宙连一丝火苗都燃不起来,他虽然是骑将,但武功到了一定程度,自然是“一法通万法通”,所以抡刀步战砍人丝毫没有任何的影响,那也是刀刀不落空,一扫一大片。 应该说这厮天生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只要人一上战场那真是片刻不得消停,只见他手舞横刀人随刀动,如穿花蝴蝶一般的走位是既“疯”也“骚”,在这方面就连晋军中以步战擅长的李存审都自叹不如。 此刻他仅仅施展了不到往日半成的功力,横刀大开大合之下,刀锋过处军营之内血肉横飞,简直是....“太残暴了!.....”。 就这样在他的掩护下,三名亲卫顺利的脱身,到了军营之外拉起李存勖就向镇外狂奔。实际上不走也不行了,远处已经传来人喊马嘶之声,显然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其他几处守军,正急匆匆的向着这边赶来。 李存勖见状也不敢多做耽搁,在亲卫的保护下,几人专挑些阴暗僻静的地方,躲开赶来支援的淮军,从南边出了镇子。 至于李存孝嘛,根本就是无需担心的,当年仅率十八骑,就敢闯长安惊走冲天大将军的人物,要是被困死在这么个小镇里,那就太不符合这家伙的人设了。 ~~~ 几人才出了镇子,就见十余骑迎面奔来,李存勖等人急忙又闪身躲到黑暗处,等这一队骑兵行到近前才发现,原来是特勤团的队员。他们发现镇子里面突然就乱做一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了以防万一便决定冲进镇子,先把李存勖接出来再说。 双方一碰面也没工夫多废话,给李存勖腾出一匹马,赶紧的护着他撤离了这里,另有五人多带了一匹座骑,前去接应李存孝。 黑夜里一时无法找到合适的藏身地点,剩下的队员便引着李存勖,暂时躲进了一片树林之中。不多时就听见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料想是接应李存孝的人回来了。 于是一名队员悄悄潜伏在了道边,见果然是李存孝等人,便打了个唿哨将几人吸引了过来,也躲进了树林中。 待这些人安顿妥当布置好警戒后,一直等到天色微明,都不见淮军出来追击,估计是他们也怕天黑遇到埋伏,所以便没敢冒然追将出来,趁着这个当口河东一行人急忙上马又跑出去很远,这才在一处废弃的村庄停了下来。 下马后连个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李存勖就将进入军营那三人唤来,仔细询问了一番,到底是否找到了述律平。 据回来的亲卫报告说述律平并不在关押她的房间,为此他们不惜冒险,又潜入到了那名队正的房间,说到这里那名亲卫递给李存勖一把哨格刀。 李存勖一见这把刀顿时一愣,这分明就是自己专用的多用途哨格刀,不要说全河东了就是全大唐也仅此一把而已。 他当初配发给身边亲卫的哨格刀,纯粹是他为了好玩,凭着记忆画出图纸交给匠作营打造的,虽然造型比较独特,使用起来人机功效比较好,但比起后世的正品来,连高仿都算不上。 因为材料不给力,李存勖还不得不将刀身稍稍的加长了一些,用这种方法变相的加大刀具的质感,让队员们使用起来更加趁手。 而他将这种哨格刀的基本款交给匠作营后,又假公济私的为自己单独打造了一把折叠哨格刀,就是那种稍一打开就能弹出刀刃的那款,一来可以保命自救,二来嘛,也顺带着完成当年他想成为街边二溜子的梦想。 造好后李存勖将其视若珍宝,天天都插在靴子里面招摇过市,此次南下在汴梁时,因为与朱友贞夜夜笙歌的,放浪形骸之下难免会脱掉鞋袜,如果被朱友贞看到场面就很尴尬了,所以李存勖就将它取出来放在行李里面。 离开汴梁后李存勖便想将其取出,可在行李中来回翻找好几遍都没有找到,当时还以为走的匆忙,将这把折刀遗失在了客栈,为此李存勖还肉疼了好几天,甚至一度怀疑是李存孝将刀偷走,这家伙惦记这把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呢。 没想到今天竟会出现在这里,面对着李存勖疑惑的目光,亲卫开口解释道:“这是我们在那个队正身上发现的,应该是她走的匆忙来不及将刀拔出来,也可能是怕血流出来味道太大,索性就将刀插在上面,用以堵住伤口”。 亲卫口中的“她”自然指的就是述律平了,显然是这个丫头趁着众人不备,从李存勖的行囊中将刀偷了出来。 一想到这里李存勖不由得惊出一身的冷汗,要知道在汴梁那段时间他经常被朱友贞灌得酩酊大醉,回到客栈身上的衣物靴子可都是述律平帮着脱换的,要是她那时就起了歹心,只怕李存勖就又要“穿越”了。 如今看来述律平显然是蓄谋已久了,昨天在街上被淮军撞到肯定也不是出于偶然,至于为何有机会却没出手弄死李存勖,则很大的可能是怕惊动李存孝等人,到时她自己也无法脱身。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述律平突然搞出这么一手,实在是很出乎李存勖的意料,他真的没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能忍到今天,才寻机脱身,就这一股子韧性与狠劲,就很让人佩服了。 想到此李存勖搓着下巴喃喃道:“还真没看出来,这娘们可不像好银呐”。 第二十三章 女人的决断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同样,最猛的狠人也只要有着清晰的目标,和一颗坚定不移的决心就足够了。 如果你只看到述律平女性或者“娘们”这一面,那大概率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别忘了,抱脸虫在成为异形之前,照样是能杀死人的,纯粹是天然的本能使然。 此时的述律平,当然不知道以后的自己会有多么的威猛,但身体里的基因决定了她在逆境中,毫不犹豫的屈服于李存勖这个小魔头的淫威,然后静待时机脱身。 在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想要回到草原的决心。阿保机娶了自己的妹妹又怎样,大不了把妹妹弄死也就是了,对于述律平而言,这很平常而且也理应如此,在这方面她一向很有决断。 所以从这一点上说,她掏刀捅死淮军那名队正也就无足为奇了。草原儿女以骑射为生,屠牛杀羊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把羊换成了人只需找准位置,再加上李存勖的小刀也很给力,那名队长死的时候没有一丝的痛苦。 杀了人后她随手抓了一件淮军的外套,很轻松的混了出来,出了清口镇她并未急于跑远,而是也找了一个荒村待了下来。她在那里生生忍了五天,期间特勤团前后三波的搜索小队,竟然都未发现她的踪迹。 之后述律平便踏上了她的北归之路,其中的艰辛对一个女孩子而言,真正是难以言表,但凭借着强大的意志与韧性,她靠着乞讨、偷窃,甚至还客串了一回劫匪,就这样居然一路走到了徐州。 到了这里情况就有了好转,因为徐州是朱全忠向南的一个重要战略支点,属于是梁军的基本盘,述律平直接亮出从李存勖那里偷来的梁王府腰牌,理直气壮的住进了这里的驿站。 一路上她跟着李存勖等人,从他们的只言片语里分析出来,由此一路向北一直到幽州,基本都归到了朱全忠的麾下,那么她手中的腰牌,一直到幽州那就是一个字“好使”! 幽州,一个让述律平百感交集的地方,四年前她就是从那里,被李存勖这个小混蛋带走的,如今只要穿过幽州就能回到草原大漠,便又可以像以前那样,与表哥一起并马而行你浓我浓了。 尽管路途遥远但希望却是越来越大,述律平在驿站休息了两天后要了一匹座骑,便又上路了。一路穿州过府到了地方便亮出腰牌,一切都是包吃包住。 路过汴梁时,她并没有进城去找朱友贞,向他举报李存勖。这一刻她一心只想回家,尽管能当场戳穿李存勖的把戏,会让她感觉相当的痛快,但她还是强忍了下来,不想再节外生枝, 这些大可以等回到家后,再派人通知朱全忠,并以此为条件狠狠的敲上梁王殿下一笔,再转手送给阿保机,也算是对自己出卖契丹机密的补偿了。 并且述律平在河东这几年,暗地里也搜集了不少情报,到时两下相递减,自己则又会成为契丹人的大功臣,时间一长自然也就没人会记得她泄露族中机密这件事情了。 如此一番脑补,让述律平可谓是信心十足,踏上归途的脚步都不由得松快了几分。不一日她就穿过了整个宣武军镇,到了沧州。 到了这里基本上算是进入到了刘仁恭的地盘,因为按照先前老刘与老朱达成的协议,沧州现在由刘守文率领的幽州军镇守此地。而这个刘守文就是上次跟朱令雅一起,差一点被李存勖用火药包崩死的那位。 在述律平想来如今“梁幽合流”,那么梁王府的腰牌在这里也必须好使,于是便大模大样的寻到了当地的驿站,亮出腰牌然后.....不多时就冲进来一队幽州兵,将她放到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这一路述律平返乡心切光顾着跑了,她哪里知道刘仁恭这老家伙,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位,闲来无事居然又反了朱全忠,现在正跟李克用眉来眼去呢。 而述律平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好死不死的一头撞上门来,而且与驿站管事的一照面,人家就看出她是女的了,赶紧就将消息直接通报给了刘守文。 刘守文一听说有梁王府的人“驾到”,而且还是个女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此人必是朱令雅手下的密谍,而且身份级别一定很高。原因无他,朱令雅就是个女的,手下的心腹自然会从女子中挑选喽。 就这样,述律平糊里糊涂的就成了朱令雅的“私人代表”,被幽州军五花大绑的“请”进了刘守文的府衙。 这一回述律平就没有在李存勖手上,那么好的运气了,如果说以前刘守文对朱令雅还有着那么一丝非分之想的话,如今两家已经闹掰,那对待昔日女神的手下就不需要再客气了。 所以一见到述律平一言不对上来便打,也怪述律平到了此时还在嘴硬,坚称自己是梁王府的人,那岂有不挨打的道理。 一番折磨下来,她终于坚持不住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刘守文听罢顿时汗毛倒竖,自行脑补觉着这就是朱全忠安排下圈套,妄图联络北边的契丹人,这是要对我大幽州实施两面夹击啊! 看来这个女子一定还有猛料,不上些手段她是不会全部交代出来的,当即刘守文一句“好生打着问”,述律平这下算是遭了大罪了。 熬刑不过她开始“言无不尽”,终于说出了自己是从河东的晋王府偷跑出来的。这下轮到刘守文疯了,怎么这里面还有李克用的事儿啊! 莫非是这三家要联手对付幽州?那样的话哪里还会有我父子的活路,于是他修书一封连同述律平的供词,连夜飞递给了老爹刘仁恭。 只可惜他虽然孝心满满,到老爹终究是看不到这封信了。因为此时在幽州城内话事的是他二弟刘守光,他们的亲爹老刘已经被这个孽子给关起来了。 对,如今这个世道就是这么的热闹、奇葩,不要觉得奇怪,像他们老刘家这样的还不少呢。而这次刘仁恭与刘守光父子闹掰的原因也寻常得紧,就是刘守光割了老爹的“靴腰子”,与刘仁恭的小妾搞到了一起。 像这种绿自己老爹的事情,一旦事发后果都会很严重,典型的如隋炀帝居然敢在父皇生病期间调戏宣华夫人,后果就是干脆弄死老爹自己提前上位。 不过传闻只是传闻,其中真伪后人很难分清,但并不妨碍刘守光照方吃炒肉,毕竟杨广那个只是传闻,而刘守光那是真敢干啊! 第二十四章 “都跟你说了不要冲动了” 囚父篡权这种事刘守光虽然是第一次干,但前辈们的例子那可是不胜枚举,复习资料一大堆,随手抽几份都是可以照搬复制的。 远的像是胡亥上位要弄死扶苏,近的就更有名了,本朝的太宗皇帝上台前,要是不在玄武门干掉太子建成,又怎么可能成功御极? 其他的例子虽多但哪里有这两个贴切,一样的都是小弟上位,然后光速弄死大哥,而刘守光的大哥呢,此时竟身在外地而且还手握重兵,这怎么可以,必须要马上处理以绝后患。 于是刘守光便赶紧点齐人马,急匆匆的杀向了沧州,结果走到半路却遇到了刘守文派来的信使。刘守光接信打开看了几行便笑出了猪声,将信往怀里一踹随手抽刀,就将那名信使劈成了两截。 这一路行来他考虑了好几套方案,但都没把握一举攻下沧州,正愁如何应对之际现成的理由就送上门来。 两天后一支幽州军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幽州城下,一到城门就火急火燎的对着城门守将说道,他们是奉命而来协防沧州的,据说梁军已经倾巢出动,准备大举进犯幽州如何如何,一边分散着守城兵将的注意力,一边悄悄掏出了刀子.....。 就这样不到半个时辰,刘守光的人马就占据了沧州四门,然后刘守光亲自带领一队人马,直奔大哥刘守文的府衙。一见到弟弟亲自前来,刘守文先是一愣,赶紧上前询问可曾接到自己的奏报。 “大郎放心,父帅一接到你的书信,就赶紧命小弟前来支援”,刘守光一面安慰着大哥,一边很随意的坐在了椅子里面。 “二郎你能前来,为兄自然是欢喜的,可你这一走万一阿保机趁着幽州空虚进兵来犯,父帅岂不是十分的危险”,刘守文多少还是厚道一些,明知老爹偏心,喜欢“二的”要远远多过自己,但毕竟是父子还是忍不住替老爹担心起来。 “没事的,如今父帅已经被我重重‘保护’了起来,根本就不会有人能够接近他的”,刘守光倒也是实话实说,如今老刘被他囚禁在城外的大安山上,被一个都的人马,将整座山团团的围了起来,不要说人就连兔子钻进来都一箭射杀,拿来烤着吃掉。 “哦,那为兄就放心....”,刘守文话才说到一半,就见自己的亲卫队长浑身鲜血的跑进了院子,他一见之下急忙站起身来向外迎去,才走到门口就见数名幽州军紧随其后冲进了院子,然后一阵弩箭攒射,那名亲卫连句话都没说,就倒在了刘守文的面前。 “你们是那一部分的,到底想干什么!....”,眼见心腹死在自己的面前,刘守文又惊又怒又怕,望着那几名士卒大声的嘶吼起来。 可话才喊了一半,就觉得腰间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他转头望去只见二弟笑嘻嘻的站在他的身后,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在那里一戳一戳的比划着,玩的还挺嗨呢。 “大郎,不要冲动,父帅真的被我‘保护’的很好,如今他已将幽州节度使的大位传给了我,你还是跟我回幽州吧,父帅一个人也怪寂寞呢,你正好回去给他做个伴”,刘守光微微斜着脑袋背着双手,语气十分平缓的说道。 “你....你...居然敢夺位自立,你个混蛋...你到底把父帅怎么样了.....”,刘守文闻言大怒作势就向二弟扑去,无奈冲进院子的士卒早有准备,他才摆了半个造型,就被这些人蜂拥而上扑到在了地上。 “都跟你说了不要冲动了,这对你很不好,尤其对你的家人就更不好了”,说罢刘守光一挥手,几名女子和小孩便被士卒便推搡进了院子。 这些妇孺就是刘守文的妻妾还有子女,为了能让大哥尽快就范,在离开幽州前刘守光特意派人,将大嫂还有侄子们都抓了来,希望能够派上用场。 果然刘守文一见妻、子被捆成了一串让人牵了进来,当即便目呲欲裂双眼变得通红,在地上努力抬起头冲着刘守光吼道:“你还是人吗?他们都是你的血亲.....”。 “血亲,嗯,确实要弄点血出来”,刘守光闻言一付茅塞顿开的样子,然后冲着手下吩咐道:“那个那个谁,把她、还有她,对了,还有她...”。 这厮随便指了下刘守文的侍妾,然后回手在自己的脖颈上轻划了几下,做了个斩首的动作,手下会意当即抽出横刀踏步挥刀一气呵成,三名刘守文的侍妾便香消玉殒,死尸栽倒在了地上。 “啊!.....”,刘守文没想到二弟如此辣手说杀就杀,要知道死的侍妾当中,有一个是他花了大价钱,上个月才从幽州的勾栏中为其赎的身,还没怎么亲热他便赶回了沧州。此刻见到爱妾身首异处,再想想赎身花费的银钱,老贵了! 一念及此刘守文顿时气血上涌奋力一挣,居然有两名幽州军的士卒被他给甩飞了出去。 就在他刚要继续发力突然背上一阵吃痛,原来是刘守光一脚踩在了他的身上,“饭桶!”,刘守光一边骂着那两名士卒,一边抽出匕首,在大哥两脚的脚筋上一刀划过,刘守文立时一声惨呼人也随即晕了过去。 屋外他的妻小见状,还以为二叔已将自己的大哥弄死了,当即扑到地上哀嚎声混成了一片,让人不忍直视。 刘守光却毫不在意,走出院子深深吸了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一脸迷醉的表情。从今天起,他就算是彻底坐实了幽州节度使的大位。 这种感觉就像是喜闻富豪老爹悴死,自己终于继承的亿万家产。怎么说呢?......应该就像多年的老便秘一朝治愈,相当的痛快、轻松,耶! 就在刘守光自我陶醉的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目光一瞥发现几名士卒架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正准备扔上马车,他好奇之下抬手制止住了这些人,指着那名女子问道:“这人是谁?你们怎么把她打成了这样?”。 “回大帅,这女的不是我们打的,在后堂发现她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一名队正叉手回道。 “不是你们?大郎平日也不喜欢这个调调啊,莫非在沧州时间久了人也变得有些......”,刘守光说道最后,连他自己都不信这些了,便吩咐人找来一名刘守文的亲卫。 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道这个女孩就是大哥向幽州告急的文书中,提到过的那名女子,这一下刘守光顿时就来了兴趣,上前冲着述律平连声问道:“梁王府的?晋王府的?契丹人?哦.....”。 他见述律平一直不断的摇头,便“哦”了一声好像自己什么都明白一样,冲着左右吩咐道:“带回去,路上别难为她”,然后他又转过头来冲着述律平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来。 第二十五章 契丹人的“魔星” 述律平被关在一辆四面蒙着黑布的马车里面,此时的她没有半分的悔意,“路是自己选的,发展到这一步只怪自己的运气不好,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再隐忍一番静待时机好了,就像那个小混蛋说的那样‘先苟一下’”,她随着马车的摇晃,心里暗自想着。 不一日,刘守光便率着大队人马回到了幽州城,述律平被人拉下马车的一刹那顿时感慨万千,四年前就是在这里,那个小混蛋让人将自己拿下,从此她的人生就被彻底的被改写了,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要是她知道此刻在另一个平行宇宙里,同样有着一个名叫述律平的女人,正在一心一意辅佐丈夫,将整个契丹部弄得好生的兴旺,不知眼前的这个述律平会作何感想。 实际上也容不得她多想,稍一愣神她便被几名士卒推搡着关进了地下的一间暗室里。述律平借着室外过道里的烛火,双眼努力的适应了好一会,才将周围的情况看的清楚一些。 其实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地牢,之前不知道关过多少人,由于空气不流通,所以整间牢房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道,如此幽闭的环境再加上令人欲呕的味道,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刺激得让人发疯。 尽管一路上述律平都不断的进行着心理建设,但真正“身临其境”顿时也毛骨悚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她慢慢扶着墙壁走到了地牢的一角,然后顺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圈起大腿双臂紧紧抱拢在一起,两眼死盯着牢门上的那扇小小的铁窗,唯有从那里透出的一丝光亮,才能让她感到些许的心安。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呼,声音中透出了无比的绝望,还夹杂着愤怒、惊恐。述律平还从来没有在一个声音中,听到过如此多复杂的情绪,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恐惧,一下子挺身站起来冲到牢门前,她想辨别出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人其实真的是一种复杂的高等智慧生物,在很多时候面对失败与挫折,不是想办法努力应对,而是发现身边有很多人,竟然比自己还惨时,莫名其妙的就会觉得自己遇到的困境,看上去似乎就没有那么严重了。 此刻的述律平就是这种心理,因为这一声惨呼像是一个引子,不多时地牢内就响起了一片哀嚎之声,也不知在这地底下到底关着多少人。 述律平越听越激动,因为在这一片哀鸿之声中,她分明听到了好几个人在用契丹语向着天神祈祷,当然也有人在咒骂老天的不公,竟然用的也是契丹语。 “你们都是谁,我是右大部的述律平,可有我的族人关在这里....”,述律平努力将脸贴在牢门的小窗子上,用尽力气对着外面大喊着。 “呀,你是....你可是‘月理朵’姑娘”,一个声音嘶哑着十分惊喜的大声喊道。 “对对,我就是月理朵,你是那位?”,述律平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小名,顿时涌起了一丝的希望,急忙又将脸贴在小窗上对着外面喊道。 “我是桑彪啊,小时候还抱过你的啊,还记得吗?”,那人显然也很高兴,毕竟在这种环境中能遇到熟人,在心理上多少也能起到一定的慰藉。 “记得、记得.....”,这么老套的对白述律平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连声敷衍着。然后她话题一转又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也是被他们抓进来的吗?这里有多少我们族人啊?”。 “这里都是契丹人,我们都是被抓进来的.....不要嚎啦!”,彪哥说到一半被其他牢房里的契丹人弄得心烦,不得不停下来,冲着外面大喊道。 “对一个叛徒有什么好说的,都快要死了为什么不能喊,我就喊.....”,不知道是哪个部族的契丹人,怼着桑彪。 “大家还是留着点力气吧,那个魔鬼汉人随时都会来,到时说不定.....”。 “到时说不定什么啊?我真的很像魔鬼吗?”,一个斯斯文文的声音响了起来,刘守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地牢的出口处。 身在地牢中的契丹人虽然看不见他,但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仿佛有一支恶狼走进羊群一般,顿时个个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 “为什么不喊了,继续喊,今天让你们嚎个痛快,我保证喊的声音最大的那个,会得到特别的优待”,刘守光最后一句虽然字面上的意思很有吸引力,可语气从斯文转为森冷,中间没有丝毫的滞涩,可谓是无缝隙转换了。 过了片刻好像他自己也觉得说的没了意思,便轻声冲着身后的亲卫吩咐了一句,然后述律平就听见地牢深处的牢门声响,两名契丹人不断用契丹话哀求道:“我没喊啊、我真的没喊,等下,我告诉你是谁带头喊的,你们等下....”。 那些幽州军对这两人毫不理会,一声不吭就如同在猪圈里抓猪一样,硬拖着人走了出去。在经过述律平的牢房前,她转过身将自己的耳朵死死的堵了起来......。 刘守光走后地牢里又恢复了安静,没过多久就有人走了进来,一边喊着“开饭了”,一边往每间牢房里扔进几个个黑黢黢的东西。然后一些较大的牢房内就传来一阵哄抢、撕打的声音,声音含含糊糊的,分明是有人在边打边吃着。 此情此景再看看扔进来的“饭食”,述律平顿时就没了胃口,于是靠在牢门上向着桑彪打听起这里的情况来。 据那个叫桑彪的族人讲,刘守光大约是每隔三天来一次,然后从地牢里提出两名契丹人,而拉出去做什么就不知道了,不过但凡是被从地牢中提出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对于刘仁恭父子的大名,述律平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二人也算是契丹人的“魔星”了,当初刘仁恭在李匡筹手下时便多次袭扰契丹,单从这一点看,那些被刘守光拉出去的族人,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至于牢中暗无天日,桑彪又怎会知道刘守光三天来一次的,很简单,基本上九顿饭之后这个魔鬼就会出现了,就是前几天至今刘守光都没有出现过,结果今天还是冒了出来,真的是天神不长眼睛。 述律平当然知道这几天刘守光为何没有来,暗自苦笑了一下心道:“今天他不就回来了吗,还多带了一个自己”。 此后刘守光果然是三天来上一回,然后便有两名契丹人被随机从牢房中提出,这就好比是抽奖,抽与被抽者就只有两个字“刺激!.....”。 第二十六章 只要不是自己,爱谁是谁吧! 其实刘守光对契丹人根本谈不上任何的恶感,甚至连一丝的感觉都没有。只是历任的幽州节度使一向都有苛待契丹人的传统,最开始大概是出于防御边境震慑蛮族的目的,到了安禄山手里却变成了消遣的业余爱好。 既然有这个传承,再加上刘守光骨子里面残暴刻毒的本性,二者一结合居住在幽州边境上的契丹百姓算是倒了大霉。 自从刘守光囚父自立后,幽州军打草谷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好几倍,有时刘守光还会亲自带队,外出猎杀契丹人,杀得尽兴便把剩余的契丹人带回幽州,以供他继续玩乐。 有时残暴酷烈的手段,在短时期内还是会起到一定作用的,他如此频繁的四处出击,竟然真的在幽州与契丹的边境上,制造出了一块“缓冲区”,在这块区域内除了双方的斥候游骑,便再也看不到任何普通人活动的迹象了。 这样一来刘守光能抓到的契丹人也就越来越少了,这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索然无味,于是对关在地牢里的契丹囚徒,便愈发的“珍惜”起来。 不过再怎么省着用进项少出项多的,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如此的日复一日述律平与她的那个同族桑彪,就成了地牢里剩下的最后两个契丹人。 这段时间述律平天天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不过每天的饭食总还是会按时送来,在这一点上刘守光倒是比李存勖那个小魔头要好上很多,至少不会让述律平再次体会那种时间与空间错乱的感觉。 可更坏的是,每隔九顿饭食之后,便会有幽州兵进来,不顾族人的哀嚎与求饶,随机选上两人便将其拖出地牢。渐渐的,述律平也就不去计较什么族人不族人了,只要不是自己,爱谁是谁吧! 就这样熬过一天是一天,终于她也迎来了自己被“喜提”的日子,不过述律平并没有挣扎与求饶,反倒有了那么一丝的好奇,她真的很想看看,刘守光在折磨过那么多族人后,到底还有什么手段会用在自己身上。 走出地牢的大门,述律平还没来得及呼吸两口外面的新鲜空气,便被士卒用一个布袋套在了头上,随手十分粗暴的将她推上了一辆马车,一同上车的自然就是曾经抱过她的桑彪了。 车上二人并没有什么叙旧,或是谈论族里面近几年发生的事情,因为一路上桑彪都在不断的抽泣,同时还伴随着接二连三吸溜鼻涕的声音,这让述律平多少的有些反胃了。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的光景,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然后一只大手抓住了述律平的胳膊,将她拽了下来头上的布袋也随之被人扯掉,这时她才看清四周的景象。 蓝蓝的天空绿绿的草原,这是我的家.....不对,这里并不是她魂牵梦绕的草原大漠,也没有“洁白的羊群”,不过族人倒是还有一个。 不过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此刻脸哭的跟花瓜一样,就有些让人腻歪了,看的述律平都想掏刀子捅了他。正在她心中作此想法的时候,旁边就有人替她代劳了。 只见一名幽州军的士卒上前一刀割断了他的.....绳子,然后朝着桑彪的屁股踹了一脚,示意他可以走了,并且不断催促他跑起来。 可是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草原上汉子虽然思虑简单,但不远处端坐的青年将军,和他身旁桌子上摆放的弓、弩,分明预示着桑彪已经成了一只“猎物”。 反正都是死还要费力的奔跑,这就太不人道了。桑彪看明白这一切后直接往地上一坐,当场选择了“躺平”等死,至少这样死的还会舒服一些。 可惜舒坦不过三秒,就看到几名狗奴牵着好几只獒犬走了过来,用意不言自明。总之桑彪今天不是被弓弩射杀,就是被那几只身形如小牛犊子般的獒犬咬死。 述律平见此顿时既惊且怒,草原上残暴的部族酋长她见得多了,但花样如此繁多的虐杀一个人,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这简直就是不把人当人,纯粹为了取乐就将一个人的性命轻易的毁掉,这与禽兽何异,甚至还不如禽兽。 越想心头越气,此刻述律平已经完全忘记了暂且“苟一下”的想法,冲着不远处的刘守光破口大骂了起来。她决定不装了,反正自己也活不过这一时三刻,那还不如在临死前落个痛快呢。 “禽兽、畜生、王八蛋、混蛋......”,好歹她是个女孩子,受环境的影响对于骂人一道还不是太在行,词汇少的可怜竟然连完整的句子都凑不齐。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成功的引起了刘守光的注意。这一段时间隔三差五的“猎杀”契丹人,弄得他也有些厌倦了,以至于如今这项娱乐,已经引不起他丝毫的兴奋来,倒像是在定时完成某种仪式似的。 正当他决定完成最后一次猎杀,便放弃这个爱好的时候,述律平适时的冲着他叫骂起来。刘守光见她如此登时两眼放光,不过不是那种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倒更像是小孩子看到玩具时那种兴奋的神情。 他眼睛盯着述律平右手轻轻挥了一下,狗奴会意于是将手一松,那几只獒犬真正成了脱了缰的野狗,向着桑彪就扑了过去。 述律平见状大惊,冲着桑彪大声嘶吼道:“跑!快炮!”。其实勿用她多言,只见桑彪一挺身就从地上窜了出去,用尽全力向着远处跑去。 这边的刘守光对于奔跑出去的桑彪毫不在意,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述律平,然后开口问道:“你就是大郎说的那个,从晋王府逃出来,冒充梁王手下的契丹人?嗯,确实够乱的”,他两眼盯着述律平嘴里不停的絮叨着。 而述律平却对他丝毫不加以理会,双眼一直盯着跑远了的桑彪。刘守光见状也不生气,也转过头去望着桑彪的背影,嘴里“呵呵”笑个不停,声音听起来如同夜枭,即便是在太阳底下都让人后背发凉。 看看跑的差不多了,刘守光将双手的小拇指放在口中用力吹了一个唿哨,远处的獒犬在如此尖利的声音刺激下,顿时就加快了速度,然后纷纷纵身跃起,一下子便将桑彪扑到在了地上。 可怜这个契丹人只惨呼了不过三五声,之后便没了动静,剩下的只有旷野之中呼呼的风声,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半晌过后那几只獒犬跑了回来,刘守光又打了一个短促的唿哨,那几只狗子好像收到了明确的指令一般,并没有跑向狗奴的身边,而是径直向着述律平跑去。 跑动之中几只獒犬张着血盆大口,嘴角一串串的流淌着暗红色的口涎,望之如同从地狱中被放出的恶灵。待跑到述律平的身前,还未等这几只畜生作势欲扑,述律平便“啊”的一声昏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他乡遇故知 “月理朵、月理朵....”,述律平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她缓缓睁开了双眼,呀,居然是表哥!在她最危险、最绝望的时候,阿保机终于及时赶到了。 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表哥那张刚毅的面孔,愈发显得线条分明轮廓清晰了,就是一个字“帅”! “表哥,你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望着阿保机关切的面孔,述律平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表哥还是爱我的”,她在心里大声的呼喊着。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阿保机此刻深情款款,轻轻点头回应着“表默”。 可说着说着阿保机的面孔就变得扭曲起来,脖子上的青筋凸起,瞬间他就变身咆哮马大声的嘶吼道:“就连你出卖族中机密、背板族人的事情,我也知道!....不行了,我快要窒息啦,你这个叛徒.....”,说着他一口口水便唾弃到了述律平的脸上......。 等等,为什么表哥这股“口水”的量如此之大,就像是一桶水迎面泼来呢?没错,述律平就是被一桶凉水泼醒的,同时也把她从“梦想”拉回到了现实。 这次她并没有回到地牢里,而是身处在一间宽阔的大厅之中。不远处刘守光正在指挥手下,将一件东西挂在墙上,而这间大厅里四面挂的都是这种东西,只不过有大有小而已。东西挂好后他回头见述律平已经醒来,便微笑着向她走去。 “你醒啦,怎么样,折腾了大半天饿不饿,我让他们准备了点吃的,就在那边”,说着他向着一旁的桌子指了一下。 述律平麻木的向着桌上看去,刘守光并没有欺骗她,桌子上果然摆着两荤两素还有一碗米饭。尽管菜码不是很丰富,但比起这些天在地牢里吃的猪狗之食,简直就是....简直了。 述律平一见这些东西精神顿时一阵,眼前的危险一下子便被丢到了九霄云外,一个虎扑就跳到椅子上,抓起筷子就猛吃起来,片刻的工夫一碗米饭便下了肚。 “没事、没事,你慢慢吃,还有很多”,刘守光一摆手便有人上前,又给述律平添了一碗米饭,而述律平也老实不客气的大嚼起来。 “那你就一边吃,一边听我介绍哈”,刘守光仍是一脸的笑意,走到墙壁前负手做欣赏状,嘴里啧啧道:“这边的都是最初的‘作品’,那时手还很潮弄坏了好几张,亏好你们契丹人常年生活在马背上,皮肤的韧性比较好.......”。 “呕.....呕.....”,述律平嘴里塞满了饭菜,眼睛却被刘守光的话语所吸引,不由自主的向着墙上看去,随着刘守光的介绍,她慢慢的明白了,墙上挂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等到彻底看清之后,她人就像是被电打了一般,一下子扔掉了碗筷,人也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猛地张嘴狂吐了起来。 这一吐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以至于吐到最后吐无可吐,竟然连胆汁、胃液也一同吐了出来,而刘守光则退的远远的,用手掩住口鼻,满脸戏谑的看着述律平。 如果换成是李存勖在这里的话,他同样会感到恶心,但他会千方百计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同时还会连声称赞刘守光有钱,可以算是顶级的土豪玩家了,居然可以花大价钱给自己充值买“皮肤”。 可惜述律平不是那个小魔头,还不具备那么强的心理素质,所以就只能一边吐,一边在心里疯狂的诅咒着李存勖,正因为这个魔鬼一般的少年,将她弄到如此凄惨的境遇中,遇到了一个比他还要魔鬼的畜生,只怕今生再也无望脱出苦海了.....。 ~~~ “啊嚏、啊嚏、啊嚏.....”,大太阳底下李存勖一连打了六个喷嚏,身子一个不稳,险些从马上倒栽下去,一旁的李存孝急忙伸手一扶,将他的身子正了过来。 另一侧一个身着淮军将官服饰的中年人,笑着说道:“二公子初到江淮,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南北地域差异极大,小心水土不服”,李存勖闻言冲着那人微微一笑,口中连声道:“多谢提醒、有劳费心”。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客气,论起渊源来,这人还要尊称李存勖一声“少主”呢。他叫李承嗣,是李克用手下唯二脱离晋军系统的将领之一。 只不过他成功了,而另一个则很失败,被褫夺了一切军职,至今还在李存勖身边充任护卫呢。对,说的就是李存孝这个脑子里面,都是肌肉的家伙。 话说“爆王”人虽然很暴躁,但他的“家臣团”却是整个大唐最忠心的。所以当初李存孝闹着想要退出自立时,李克用十分的恼火,不惜亲自挂帅出征,就是想要直接灭了这个“逆子”。 但他在对待李承嗣出走的事情上,却十分的宽容,没有任何想要追究的意思。一来李承嗣是最早一批“鸦儿军”的骑兵指挥使,与老主公那是一同患过难的,香火之情很深。 二来嘛,这个李承嗣当初并不是铁了心,想要离开河东的,属于是有情可原的那种。当年朱全忠攻占兖郓二州,李承嗣遵照李克用的将令带兵前往驰援,但终是寡不敌众,无奈之下只得跟着朱瑾,向江淮杨行密的辖区“转进”。 如此一来因为路途遥远,加上中间隔着宣武军镇的辖区,后路被断的李承嗣算是彻底与老家失去了联系。 这边杨行密正是缺人的时候,于是就效仿三国曹丞相的故事,对待李承嗣就像曹操对待关二爷那般,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金下马银的,李承嗣可没有关二爷的义气,最终为杨行密送去的美女所感,终于下决心脱离了晋军加入到了淮军。 这次是他接到急报,说是负责防守清口镇的淮军遇袭,敌方来势汹汹一上来便屠了大半个军营的人马,看样子极可能是梁军派来的高手。 李承嗣接报大惊,当即点齐本部骑兵急忙赶往清口镇。到了地方他便将人马撒出,四下搜寻起“梁军”来,结果敌人未发现,却在镇外遇到了到处寻找述律平的李存勖等人。 李存勖自然是不认得李承嗣的,但李存孝的眼睛却十分贼,离的很远就看见淮军率队的大将,赫然就是昔日的同袍,当即他就不管不顾的迎上前来,十分热情的冲着李承嗣打起招呼来。在他而言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人在他乡,竟然还能遇到这样的“故知”。 李承嗣初见河东众人也是一愣,虽然脸上表现的是一阵狂喜,但心里却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他很怀疑大闹军营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大大咧咧的李存孝。 不过一个是昔日的袍泽,另一个则是“少主”,你叫他怎么办,总之大义灭亲的事情是不能去做的,毕竟如今李承嗣也只是个打工的而已,过于较真也没什么意思。 况且将来万一杨行密倒了台,他还有机会重回河东,如果因此得罪了“少主”那就太得不偿失了。这年头谁不是暗自准备好几套的方案呐,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拿出来用一下呢。 第二十八章 盟友也可以拿来当道友用的 对于李承嗣的怀疑,李存勖自然是心知肚明,这清口镇方圆百里之内,就只有自己这一行人是能打的,除此之外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李承嗣不怀疑他们还能怀疑谁。 但他不主动提李存勖却不能不说,毕竟自己河东“小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呢,这一趟横穿江淮杨行密不知道也就算了,但凡李存勖一行被发现,第一个说不清的就是李承嗣。 人家李承嗣看破不说破,是他念着旧日的香火情意,但李存勖要是继续装傻充愣,就太对不起朋友了,正所谓“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如果做人一味的只顾着自己,那么到了最后,不,很大概率到了中途,也就只剩下自己了。 “李尚书,这次父王命我等前往江南,准备为河东采购一批丝茶,没想到才一进江淮地界就碰到老熟人,你说这不巧了不是、巧了不是,呵呵、呵呵....”,李存勖特意把个“才”字说的其重无比,一番话虽然显得心、肾两虚,但至少给了李承嗣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之所以称李承嗣为“尚书”,是因为当年李承嗣在李克用手下时,受命迎接僖宗皇帝回銮,朝廷念其有功随手加封了一个岚州刺史,加检校工部尚书的荣衔,本来是屁用没有的虚职,正好此时被李存勖拿来拉拢关系。 这一番话既点明了李存勖等人是才到清口的,又顺便提及了当年的情分,对李承嗣而言,算是有了对上面交代的理由,又何乐而不为。 李承嗣当即点头道:“虽然二公子‘才’到江淮,但也算是到了李某的一亩三分地儿,那就随我回去,容李某尽一下地主之谊吧,您放心,在这一片某家说话,好使!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李存勖当即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管清口军营的大乱,是不是李存勖一伙闹出来的,李承嗣都可以一力承担下来,但从现在起,李存勖等人就必须在他的眼皮底下行事了。 想想也是,自己是什么身份,河东晋王的二公子,身边又带着一个天下战力第一的猛将,突然就出现在了江淮杨行密的辖区里,尽管李存勖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想做生意,但谁信呐! 尤其是李克用与杨行密关系还非同一般,当年为了讨伐朱全忠还一度结成了同盟,尽管如今这个世道,“盟友”通常都是拿来当“道友”用的,但本着“远交近攻”的原则,李、杨两家至今仍还是亲密无间的战略伙伴。 可如此一来,却反倒衬托的李存勖等人相当的鬼祟,既然李承嗣已经归入到了杨行密的麾下,那就不能不替新东家着想了,因此借着招待李存勖等人的机会,变相的将这几人置于自己的监视之下。 “哈哈哈,平日里时常听得父王提及杨叔父,最后总是慨叹一句‘平生不识杨淮南,便称英雄也枉然!’,正好借着这次机会瞻仰....不对,是拜访,拜访一下杨叔父,也算了却了小弟的一桩心愿”。 因为杨行密是景福元年领受的淮南节度使一职,小李子为了拍马屁强行押韵,略微篡改了一下那句名言。 他说这话时前半段声音奇大,听得周围的淮军将士也是与有荣焉,觉得名满天下的李鸦儿都如此器重自家大帅,他们这些手下都连带着有面子。 不过这厮为了转移话题,竟将马屁拍得如此肉麻,弄得李存孝都替他感到羞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反观李存勖却是一脸的真诚,让人感觉他是发自肺腑的想要见到杨行密。 “那义父如何说我呢?”,李存孝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索性就追问了一句,就是单纯的想看看,李存勖的底线到底在那里。 “你啊,父王常说‘王不过项,将不过李’,自然是夸你是与西楚霸王比肩的存在,你不知道吗?”,李存勖为了甩掉他的纠缠,便随手丢给他一句脑中莫名冒出来的话,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今天这么有急智呢?”,他暗自想到。 虽然这句只是李存勖临时拿来应付的,但李存孝听得却是无比的受用,能与“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相提并论,那可真称得上一句....老牛x了! 就这样一路上三李说说笑笑的,回到了李承嗣的驻地。当天晚上李承嗣便设下酒宴给“老家来的人”接风,酒席宴间几人又是相互吹捧了一番,各自算是都尽了兴,一顿酒喝到后半夜才散了席,第二天一早李承嗣便叫醒了头疼欲裂的小李子,说是外面都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安排什么?”,李存勖顶着一对熊猫眼,一脸疑惑的问道。 “咦,你不是说一直都想见见大帅吗,正好我也要回扬州办理公务,干脆就把你们带过去,为你和杨帅相互引见一下”,李承嗣见他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便十分“善意”的提醒了一下。 李存勖闻言,再看看一旁正一脸坏笑望着他的李存孝,这才想起来昨晚好像是说过,对杨行密的仰慕,如滔滔江水一类的废话,可当时也就是客气一下而已,没想到李承嗣居然当真了! 于是简单的梳洗后,胡乱的吃了点早点,河东一行人便在李承嗣的陪同下前往扬州,如今杨行密就驻节在那里。 ~~~ 唐诗鼎盛之时,对扬州的歌咏之句极多,而李存勖最喜欢的就是小杜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而“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倒也不错,也很符合如今他在河东到处挖煤、炼油的暴发户身份。 自从前隋的二世祖开凿大运河以后,扬州便彻底成为了交通南北、商贾如织雄富冠于天下的大都会,想想看连炀帝这种见惯了富贵风流的人物,都流连于此,最后宁愿死在这里,就可体会出扬州之繁盛了。所以从另一方面说,隋炀帝的下场虽然不好,但最起码他这也算是爽死的了。 不过如今的天下到处都是烽烟四起的,扬州因为地理位置还有经济条件,自然逃不过被战火蹂躏的下场,先后被毕师铎、孙儒等乱军所占,这些势力如蝗虫过境一般,把个锦绣繁华的扬州糟蹋的不成样子。 幸好杨行密也是个苦出身,知道民间的疾苦,因此他在江淮站稳脚跟后便“轻徭薄赋,与民休息”,总之就是发布了大量惠民的政令,不过短短数年,扬州便已经恢复了几分元气,也渐渐有了当年鼎盛时期的模样。 正当李存勖以为杨行密也会如同朱友贞一般,找一家当地的高档勾栏招待自己时,李承嗣却把他们直接带到杨行密的节度使府,望着大门内外戒备森严的淮军士卒,李存勖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知道现在就跑,来不来得及....”。 第二十九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 “此等鼠辈大老远的还送来作甚,直接拉出去砍了也就是了,没得在路上还要耗费粮食.....”,李存勖等人进了节度使府,就被李承嗣安排在客厅静候,不多时一个声音大着嗓门由远及近,显然是向着客厅走来。 李存勖一听此言,头上登时就见了细汗,“大老远、送来”还“鼠辈”!这...这特么八成就是在说自己呢吧,看来这次真的草率了, 于是他当即给了李存孝一个眼色,哪知这厮正沉醉于案几上精美的茶点,吃的十分投入。 见此情景李存勖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到时只能自己先跑了,只要跑到大门自有特勤团的队员接应,至于李存孝嘛,就让他独自一人,留在这里尽情的品味美食吧,撑死他个小舅子的! 就在他心里胡思乱想之际,客厅的屏风后面转出两个人来,为首的那人身高九尺,生的腿长手长,双手的关节奇大如同辛苦半生的老农一般。他身后跟着的自然就是李承嗣了。 “这位就是贤侄吧”,那人一进客厅略扫了一眼,便自动忽略掉了腮帮子鼓得老高的李存孝,径直走向了李存勖,十分热情的招呼道。 “小侄见过杨叔父”,说来奇怪,可能是杨行密出身底层社会,阅历相当的丰富,待人接物自是老练无比,才一见面就让李存勖有种如沐春风之感,一下子就让他打消了想要“逃跑”的念头。 “怎么样,晋王爷一切都好吧”,二人见过礼后分宾主落座,杨行密十分关切的询问起李克用的身体来。 “多谢叔父关心,父王他老人家身体一如往昔,十分的康健”。 “对对,三年俩娃,老厉害了!”,一旁的李存孝终于将口中的点心咽了下去,抻着脖子补充了一句。 “哈哈哈....,晋王殿下果然是老当益壮,十分的...这个...威猛哈,如今他就是大唐的定海神针呐,只要有他在那汴梁的朱老三就不敢轻举妄动”。 杨行密最后这句可不是什么客套话,不过他这句话里要把“大唐”,替换成他的江淮,就更加的贴切了。 清口一战他把朱全忠打的再也不敢南顾,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李克用的晋军一直在西边虎视眈眈,让老朱始终不敢轻易的分神。 “杨叔父过奖了,咱们都是大唐的臣子,哪里像朱全忠那等的狼子野心。方才小侄偶然听到叔父要将人斩首,莫非是梁军又来骚扰江淮了?”。 尽管杨行密对他十分的热络,但李存勖仍然不能完全的放心,好好地就喊打喊杀的,任谁心里都会感到别扭,于是他便话赶话的小小试探了一下。 “啊?斩首.....哦,贤侄是说方才老夫进来前说的事情吧,这事与朱老三无甚关系。是‘钱婆留’那厮派过来几名奸细,被我手下的斥候抓到了,本想押送到扬州,我嫌麻烦就让他们直接处理掉了,贤侄无需多虑,最近朱老三消停得很”。 杨行密这一番话,不仅没有解开李存勖的疑惑,反倒把他弄得更加的糊涂了。这杨叔父张口闭口“钱婆留”的,这人到底是何妨神圣啊?天下藩镇众多但好像没有这号人物吧。 见他一付问号脸杨行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当即“哈哈”大笑了几声,连称自己说话“太过随意了”,然后便给李存勖介绍起这个人来。 经过十几年的相互厮杀争抢地盘,如今各藩是大鱼吃小鱼,“市场”基本上已经完成了“兼并重组”,在北方主要就是河东与宣武两镇掐的正欢。而在江南则是杨行密与钱镠[liu]彼此之间,斗得如同乌眼鸡一般。 这个钱镠就是杨行密口中的“钱婆留”了。此人出生之时相貌奇丑,其父认为不祥,便想将他投入屋后的井中,但钱镠的祖母死活都不肯,这才留下一条性命,因而取乳名“婆留”。 此人虽然是盐枭出身,但极受浙人的爱戴,盖因其主政江南期间修海塘、劝课农桑,也同样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使得当地经济繁荣,渔盐桑蚕之利甲于天下。而其子孙后辈更是争气,几乎是人才辈出,是公认为“千年名门望族,两浙第一世家”。 其实他与杨行密在很多方面都极为的相似,只可惜在地缘政治的影响下,两人就是彼此看着不对付。时间一久两镇的积怨便越来越深。 杨行密经常以绳串钱为贯,号曰“穿钱眼”。钱镠听说后,便时常拿着斧子见到杨树就看,谓之“斫杨头”。二人斗来斗去如同小学生一般,就差相互吐口水、画小人了。 前一段时间,也就是李存勖与朱友贞在汴梁花天酒地的时候,杨行密与钱镠这一对“没头脑和不高兴”,就在杭州狠狠的干了一仗。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前一年的乾宁五年说起,当时杨行密与钱镠因为争夺地盘,遂在苏州大战了一场,结果淮军不敌被钱镠占领了苏州,是役杨行密手下的心腹大将秦裴兵败被俘,被钱镠押解回了杭州。 所以这一次杨行密就是为了报失地折将之仇,与朱瑾反复商议后,决定对钱镠来上一记“黑虎掏心”,由朱瑾率军隐秘行踪间道突袭,到了杭州城下再亮出旗号,打镇东军一个措手不及。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当朱瑾率军突然出现在杭州城下时,被困城中的钱镠急的跟什么似的,赶忙飞调手下大将顾全武火速带兵前来“救驾”。这顾全武也很给力,一到杭城便在城外扎下八座连营,如八卦阵一般互为犄角,与淮军对峙了起来。 而朱瑾为了达到突然性的目的,完全抛弃了辎重和后方根本就无法持久,本就计划的是速战速决,完全没料到顾全武的行动也是如此之快。 既然淮军一方不利久战,那就要在别的方面想办法了。五天后,淮军见驰援杭州的镇东军越来越多,为防后路被断无奈之下只得拔营起寨,准备北归了。 打不过就走?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顾全武当即下令“追”,于是镇东军倾巢而出,终于在临安东面的青山追上了淮军,一通的厮杀将朱瑾手下的军队打的是溃不成军。 只可惜此一阵只是击溃了淮军的后队,镇东军上下都觉得不够过瘾,顾全武一见士气可用,当即便又是一个“追”字脱口而出,他手下的将士闻言顿时爆了一个“喏”字,然后便如狼似虎般的冲个出去。 只可惜冲的势头有些猛,以至于撞到朱瑾的伏击圈时,脚步仍有些停不下来。原来朱瑾这次只是佯装撤退,将所有的老弱军卒编进了后队作为钓饵,镇东军上下果然上当,一头便扎进了朱瑾设好的圈套中。 第三十章 “愿意!必须愿意,绝对没人强 毕竟朱瑾也是做过一任节度使的人物,在行军布阵兵家谋略上,确实要比杨行密手下那些粗胚高明上那么一点点,青山一战将镇东军杀得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总之是一场大胜。 不仅大胜,是役还活捉了带兵赶来支援的顾全武,两下一比较倒是淮军占得便宜更大,因为顾全武在“咖位”上明显要高出秦裴一截,于是朱瑾见好就收,连夜便引兵遁去了。 当钱镠得知爱将被擒当即亲自带兵,不顾朱瑾再次设伏的风险,一路的狂追,奈何他的速度快,朱瑾蹽的更快,兔子跟他一比都是孙子。 紧赶慢赶的钱镠一直追到两镇交界的地方,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只能看着朱瑾扬长而去,却只能徒呼奈何,最后只得派出小股人马希望能将顾全武救回。 而杨行密方才进门前嚷着要砍要杀的,就是钱镠派来想要将顾全武强行救出的军中精锐。要说老杨最近也被杭州方面弄得十分的心烦,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么隔三差五就冒出来一批人,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杨行密的潜台词就是:叔叔我现在正与“钱婆留”干仗呢,你还要去江南不?想要买丝茶,叔叔这儿也有啊,反正买卖都是做,跟谁做不是都一样嘛,你说是不是,贤侄? 望着对面贼光烁烁的眼睛,李存勖年轻的外表下那颗沧桑的内心,立马盖特到了杨叔父的意思,当即他“呵呵”着干笑了两声,端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两口,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如果他真的是考察商路倒也罢了,扬州本来就是南北水陆的大码头,要什么样的货物这里没有?但问题是,李存勖真实的目的是要船、要港口、要水手,然后大家一起到倭国挖铜,开路开路滴干活! 可这些又无法跟杨行密名说,盟友又怎样,要是杨行密见财起意来个杀人灭口,然后自己跑去倭国发财,即便李克用追问过来,他只要两手一摊“爆王”也拿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而钱镠就不一样了,这人的立身之本就是“事大”,也就是谁强我就臣服谁,而且是从里到外的恭顺,总之只要你不来触动我的利益,那我绝不会惹到你一丝一毫。 “叔父,方才您说到那钱镠也将你手下的大将抓了去,你们为何不来个走马换将呢?”,李存勖也是被逼的没了办法,索性就将话题转移了开来,希望能拖上一时是一时。 哪知他这一番话竟然误打误撞,一下子就戳到了杨行密的痛点上,虽然秦裴的身份比起顾全武要略显逊色一些,但也仅是差着那么一丢丢而已。 本来杨行密作为外来户,麾下接收了不少前任淮南节度使高骈的人马,而自己手头上的同乡心腹却少的可怜,想掺沙子还不够呢,苏州一战又失了同为乡党的秦裴,着实让他肉疼了很久。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用顾全武换回秦裴,但杨、钱二人积怨已深,都到了互相起外号的地步,万一交换战俘时那钱婆留暗中搞鬼,自己又能如之奈何? 况且杨行密作此想法,以己度人他相信钱镠同样也在防着自己,所以根本就是谈不拢的事情。明知不可为还要放下身段,这种事在一向豪爽奔放的杨行密看来,就是自取其辱了。 不过....此前看似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看来就未必了,眼前这不是就冒出一个现成的“中人”吗。以李存勖的身份、地位,如果由他出面,相信钱镠多少总会放些交情在那里的。 据杨行密所知,钱镠对于北方那两个强藩一向是恭顺有加,一年三节两寿连送的贺礼都一模一样,而且河东与钱镠因为地理上的原因,向来只有贸易往来,从来就没有利益上的冲突,两家堪称是和平共处的典范了。 再加上眼前这位小王爷,年纪轻轻的看上去就人畜无害,小孩子嘛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几方面一叠加说不定钱镠就会答应,用秦裴换回顾全武呢,毕竟现如今人才难得,对于核心人物各藩都不是能轻易损失得起的。 “贤侄此言甚是,一下子就解开了老夫多日的烦忧,既然你能主动提出,那就烦劳贤侄走上一遭,跟那钱婆留说上一声,这次老夫就吃点亏,用那姓顾的,将秦裴换回,事后老夫定有...这个,重谢、重谢哈”。 “嗯....啊!我提出来的,还‘主动’?....这个.....叔父确定那个钱镠会同意见我吗?我还是个孩子呐....”,本来好好端坐在椅子里的李存勖闻言,登时就窜了起来。 见杨行密说着说着两眼又泛起贼光,李存勖的心里顿时就敲起了警钟,正在他暗自揣测,这位叔父又在作何打算时,杨行密却突然开口请让他前往杭州,担任两家的中间人。 这个就很难为人了,一来李存勖从未见过钱镠,而且由于内判院的重点一直放在北方,使得他对钱镠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区区的几张纸上,就这么冒然闯上门去,万一让钱镠误以为是杨行密在戏耍他,一怒之下再把自己给“咔嚓”了,岂不就此糟糕? 另外,李存勖一直以来的计划是先在江南潜伏下来,等观察好形势后再结合实际情况,拿出相应的预案,届时一鼓作气拿下一支船队收为己用,总之就是“悄悄滴进村,打枪滴不要”。 所以他一听杨行密的这个提议,顿时就不淡定了,连忙将双手摇得如同电风扇一般,隐约之间竟然能听到阵阵的风声。 “唉.....,贤侄,叔父这也是没有办法,既然你不愿意做这个‘中人’,那叔父也不为难你了,你就在扬州好好玩上几天吧。对了,前两日清口镇的军营突然遭人袭击,半座军营的士卒都被人当场斩杀,贤侄也是从那边过来的,一路上可曾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杨行密见请求不行,便将话题一转突然扯出了清口军营的事情来,说话间还不停的拿眼睛扫着李存孝,一付“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把李存勖看的心里直发虚。 “啊....这个.....其实小侄方才细想了一下,既然杭州也是小侄此行必到的地方,那么顺道拜访一下钱镠也是应该的,大家同为陛下的臣子,见一见也是应该的、应该的”,既然人家马上就要戳破自己做下的事情,李存勖就不能不识好歹了。 “好,贤侄果然爽快,不过,叔父可没有强求你,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那就......”。 “愿意!必须愿意,叔父绝对没有强迫小侄”,李存勖还不等杨行密把话说完,急忙抢过话头作急公好义状,大声的说道。 第三十一章 修心可以补相 三天后,李存勖登上了杨行密专为他安排的水军战船。其实杨行密的江淮军镇里,一直都是有水军的,不是发帖带节奏的那种,而是真正摇橹驾船巡防于长江之上,动辄抄家伙跳帮砍人的“水军”。 该说不说,当李存勖听完杨行密的介绍后,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杨行密手上就有如此强大的水军,谁还去江南啊,如今可倒好万一说客当不成,双方直接就一拍两散,到时真就成了屎壳郎碰上闹肚子的,白来一趟了。 此刻李存勖屹立于顶层甲板,任凭江风拍打着身上的衣衫,背负双手一付绝世高手的风范,但心里面却是相当懊悔,深感内判院对于南方的工作还很不够,今后必须要大大地加强。 河东众人一早从扬州上船,然后斜向直趋对岸的润州。一上船李存孝还有那几名亲卫便大呼小叫起来,这些人都是世居北方,从未见过如此宽阔的江面,还有自己乘坐的艨艟巨舰。 这种楼船据说可以搭载八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船舷两侧搭建女墙、战格,上面开弩窗矛穴,绞车弩、投石机、拍杆也一应俱全,远远望去就是一座移动中的堡垒,让李存孝这等土鳖看的十分过瘾。 下船后他们仍不时回头观看,一付依依不舍的样子,而在某人看来这就是装x的绝佳时机了。“别看啦,这么个小船有什么值得看的”,李存勖一付不耐烦的样子,大声嚷嚷着。 “这叫小船!有本事你给我造一条出来,现在胡吹大气的,方才还不是紧紧抓着栏杆,生怕掉到江里....”,李存孝果然很是“配合”的接口道。 “切,我晕船不可以啊。再说像这种小船,也就只能在内河里呈呈威风,见过真正的大船吗?等将来咱们造出真正的大船来,到时候带你们驰骋于大洋,制霸七海!”,李存勖对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满嘴跑起火车来。 作为一名略有小成的穿越众,这次他又将如何,在科技树上点开造船的分枝呢?答案是.....木有,完全滴木有。不是他不想弄条风帆战舰,而是李存勖根本就不懂这玩意,如果硬造的话,只怕一下水就成了真正的“翻船”了。 而且他对远洋航行啥的根本就不上心,至于什么发现美洲,拓荒殖民他更是想都懒着想。开玩笑,现如今大唐境内,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弄明白呢,哪还有闲心跑出去浪啊! 毕竟他再怎么“浪”也抵不上大洋上的风浪,如果从华夏出发去美洲探险的话,自然条件比之哥伦布差的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但凡是个初中生都会知道,太平洋足足比大西洋大了将近两倍,关键的是大西洋南北宽东西窄,而太平洋南北与东西的跨度,基本上就特么没差多少。 要是让李存勖率领一只船队横跨太平洋,小李子当场就会怼回去:“我不入地狱,谁爱去谁去!”,打死也不会去的。 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们都是从美洲东岸登陆的,这样不仅路程较短,登陆也没什么麻烦。 而整个美洲的西海岸则在太平洋板块和美洲板块共同作用下,形成了科迪勒拉山系,它北起阿拉斯加,南到最南端的火地岛,绵延了近1.5万公里。 如果大唐的舰队泛舟东去,就只能在西海岸登陆,那么欢迎他们的不是落基山脉,就是安第斯山脉,如此一来就成了典型的“跨过山和大海”了,届时大唐的探险队一定会爽到飞起,直接化身安第斯雄鹰。 至于发现新大陆为大唐输入大量的白银,嗯....这个东西旁边的倭国,南面的爪哇、苏门答腊也有很多啊,而且李存勖这次下江南不就是找船出海挖矿嘛!家门口就有的东西,何必还跑那么远呢,费效比简直就不成比例的好吧。 如果说土豆、玉米造就了小冰河末期的康乾盛世,没有这些芋头、莲藕那也都是高淀粉的食物啊,吃藕似乎还更养生呢。 而且如今的河东,在“农科委”梁主任的主持下,已经开始大面积耕种高产小麦、糜子、大豆、稻谷等作物了,假以时日定能推广到整个大唐。至于辣椒嘛,这个就没办法了,只好请西南地区的人民暂时忍忍了。 “喂,醒醒、醒醒,又在那里贩卖私货了,你不觉得可耻吗?”,正当李存勖浮想联翩之际,身后的李存孝在他的腰眼狠狠的捅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 “好的、好的.....”,李存勖闻言急忙点头哈腰的,冲着李存孝赔笑道,说完才反应过来,一挺腰杆喊道:“不对啊,我才是主角儿....”。 ~~~ 在润州登岸后,李存勖等人穿州过府晓行夜宿,身旁有李存孝,暗处有特勤团的开路与护卫,不一日便到了杭州城下。 此时的杭州还远远达不到后世临安,那种“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意境,但经过前人不断的努力,到了钱镠的手中他更是不断的扩建,兴修水利,治理钱塘江和西湖,疏浚城中内河,终于奠定了杭州城市的格局。 “西湖美景三月天嘞.....”,此刻站在北关门(也就是后来的武林门)前的某人,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四下张望着,即便遇不到白素贞,但自古苏杭多美女,既然来都来了饱饱眼福也是好的嘛。 可惜美女这种稀缺资源并不是随处都能轻易见到的,张望了半天李存勖也只好随着众人悻悻的进了城。 既然这次是衔命而来,那就不需要费劲找什么客栈了,几人以李存勖为首边走边打听,费了半天的劲才找到了镇东军节度使的府衙,上前自报家门,然后毫不意外的就被人强行“围观”了。 好在时间不长,就从里面前呼后拥的走出十几个人来。李存勖循声望去,只见当中一人龙行虎步威风凛凛,就是这个长相嘛,多少的寒碜了一些。不问可知,此人多半就是现任的镇东军节度使钱镠了。 但很奇怪,尽管钱镠长得很丑,但却没有那种让人望之生厌的感觉,反而有种打心眼里想要与之亲近的感觉,“可见‘修心可以补相’,古人诚不我欺”,李存勖在心中暗暗想到。 才出场的钱镠又一次印证了他的想法,如今经过n轮的汰弱留强,剩下的无一不是人中的精英,也就是所谓的“精品”,尽管眼前这位的品相不是很好,但一看就是有“内秀”的那种,也绝对有资格在这个乱世中占有一席之地。 “晋王殿下的二公子在那里?哪一位是河东的小王爷....”,钱镠一边说一边径直向着李存勖这边走来,然后一把拉起了.....李存孝的手,十分热情的摇晃着。太特么尴尬了! 第三十二章 风险越大收益自然就越高 对于钱镠认错人这件事,其实也不能全怪他,那个年头又没个照相、视频啥的,杭州与河东隔得又远,消息隔膜了一些也很正常。况且李存孝小伙长得仪表堂堂,一身的英武之气,任谁看都比李存勖更像“爆王”的儿子。 虽然认错人有情可原,但钱镠将上面那番话,说的如此坦白就有些扎心了,所以李存勖是抚着心口,被请进节度使府的。 这厮嘴上虽与钱镠寒暄客套,可心里却暗下决心,一旦有机会就把“换将”一事搅黄,非得挑唆着杨行密给自己报仇不可。 看玩笑,也不打听打听河东小王爷那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尤其是当着他的面夸别人,那就绝对不能忍的。 进到客厅二人分宾主落座,李存勖特意让阿孝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充场子,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下心头的郁结之气,然后场面就陷入到了更为尴尬的境地。 钱镠确实对李克用十分的恭谨,但那仅限于双方,隔着八竿子打不到的距离。平日里大家还能彼此两两相望岁月静好。可突然凭空冒出来个“小王爷”,这李鸦儿到底要搞哪样啊? 而眼前的李存勖到底算是什么身份,是河东的官方代表?亦或是在家里待得腻了,仅以私人的身份到江南厮混一番呢? 要知道如今各藩的神经都很紧张,天下但凡有些风吹草动的,他们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件事是否会波及到自己”,而像李存勖这种不请自来的家伙,就更特么吓人了,谁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么啊,真个是“太突然了,牙齿还没刷呢....”。 “啊....小王爷....”。 “死相.....啊不,使相!”。安静了良久,二人终于都忍不住了,竟然同时开口想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而李存勖一激动,舌头有些不听使唤,竟然脱口来了句“死相”,幸好这一声比较含糊钱镠并没有太在意。 他是乾宁元年获赐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这一荣衔,因此也跟杨行密一样,有资格被人尊称一声“使相”。此刻他见李存勖开口便微微一笑,抬手示意李存勖先说。 “是这样的,小侄此番前来江南,是想为河东采买一批丝茶。哪知在路过扬州时,被杨使相请到府上做客。您应该知道杨某人与家父几年前曾经联合过一阵,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联系了,他请小侄做客,纯粹就是礼节上的客套而已....客套而已”。 李存勖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不言,拿眼睛略微一扫,悄悄观察了一下钱镠的反应。毕竟李、杨两家联手对付朱全忠这事儿,早就已经天下皆知了,但碍于目前杨行密与钱镠的这种状态,李存勖决定还是先把这层关系撇清,免得钱镠以为他夹在中间做些什么小动作,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不过还好,钱镠听完他的一番话脸上并没有任何的表情,当然也可以解释成枭雄的喜怒不形于色,这个就不是李存勖能看得出来了。 无奈之下小李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那杨某人在招待小侄的酒席宴间,有一事拜托与我,希望我能做一个中人,用他哪里关押的顾全武将军,换回被使相您俘获的秦裴”。 说到这里李存勖心中暗骂:“老子好好的偏要趟这摊浑水,玛德,说起话来还要小心翼翼,跟个孙子似的,我也是要脸面的好吧”,尽管心里不住的腹诽,但奈何形势比人强,除了“苟”一下还能怎样? 终于李存勖将话说完,心里的一个包袱也算放了下来,至于钱镠同不同意这件事情,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只是在他将杨行密的请求说出来后,客厅之中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过后钱镠犹豫着开口问道:“以秦裴将顾全武换回,钱某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他略一沉吟才继续说道:“我怎么知道他杨某人是真心想要换将,还是另有打算呢?”。 “对喽,这才是一藩之主该有的态度嘛,也算是你与那杨行密想到一处去了,真的是....何等的卧槽啊!”,李存勖在心里疯狂的吐槽起来。 之所以如此,是临行前杨行密就猜到了钱镠的担心,所以他希望李存勖这个“中人”好人做到底,在两方换将之际,他便留在钱镠那里,给他做个担保人,从而能让钱镠彻底放下心来。 可如此一来,小李子这个“中人”一下子就升级成了“质子”,典型的套路不成反被套。他本以为自持前后两世的人生阅历,可以在这个时空中通杀四方,可真正与杨行密这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一比,那根本就不够看。 “使相无需多虑,你方与淮军在苏州城外相互换将,在您迎回顾将军之前我哪里都不去,就安安心心的留在杭州,也正好借机游览一下西湖的湖光山色,这样您就放心了吧”。 李存勖一边说一边暗骂自己犯贱,为了毫不相干的两镇,自己居然孤身涉险,而且还是主动跟钱镠提出,真的是将河东晋王府的威名丢到了九霄云外,愧对先人呐! 不过既然已经如此,索性就将好人做到底,毕竟这也算是一笔风险很大的投资,做得好了的话,相信杨、钱二人必然会承自己这个人情,到时商路、水军、远洋掠夺....不对,应该是“贸易”,也一定会顺利的开展起来,这样自己也就算是不虚此行了。 想到这里李存勖顿时将表情切换到了“无比真诚”模式,双眼也不再回避钱镠的凝视,而是十分坚定的望向了对方。 半晌过后,钱镠猛地一拍大腿很是豪迈的说道:“久闻晋王殿下信誉卓着、童叟无欺,想来贤侄也必是秉承家风,说出的话也是十足真金,那老夫就看在晋王的面子上,答应下这笔交易”。 江南不仅文风鼎盛,商品交易也同样十分的活跃,钱镠主政两浙多年,大概也是受了当地的风气所染,说起话来像店铺的掌柜多过地方上的节度使,此时情绪激动之下,竟当场拍板交割起“货物”来。 说到这里,他略一沉吟又继续说道:“既然此事是由贤侄充作保人,老夫就信他杨行密一回,双方也无需在苏州换将,我这就安排人将秦裴送回扬州,顺道再把顾全武接回来....”。 “世叔果然是办事爽利,既然如此相信杨叔父那边也定会信守承诺,及时将顾将军送回,如若不然我河东也不会善罢甘休”,既然钱镠一口一个“贤侄”叫的热络无比,李存勖又怎好不配合一下,这一声“世叔”顿时就将双方的关系又拉近了几分。 第三十三章 “赘婿”美滋滋 半个月后,顾全武跟随着镇东军的使者回到了杭州。杨行密做事也很光棍,既然钱镠能将秦裴直接送到扬州,难道我杨行密就是差事儿的人? 于是他当即就将顾全武交给了杭州来使,而且还精心给钱镠准备了一份厚礼,亲自把顾全武送过江,然后才挥手作别回了扬州。 当钱镠得知他的这番举动后,顿时就感动的稀里哗啦的,同时也大大松了口气。杨行密如此买椟还珠式的操作,明显就是给他传递了一个信号,今后两家罢兵,至于是否“永不言战”这个谁也说不准,但至少十年之内江淮与江南定会和平共处的。 这对于两家而言都是一桩美事,自古“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整日里喊打喊杀的,哪里比得上风花雪月来的写意,所以大家还是在一起吟吟诗就好,“作对”嘛既伤身又伤神,一点都不好玩! 况且如杨行密这等的藩镇,还要直面来自北方朱全忠的虎视眈眈,如果能与南边的邻居搞好关系,避免两线作战,无疑就是一种变相的胜利了。 随着李存勖一次无意中的介入,竟然给纷乱的大唐带来了一次难得的“双赢”,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而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经此一事,他一个年仅十五的毛头“小火鸡”,竟然成了钱镠的座上宾。 这个可是他全凭自己的实力争取到的,暴躁老爹的名头虽响,但在这次两镇交换战俘的事情上,帮助却不大。 如今的李存勖在杨、钱二人的眼中,俨然化身成了“和平鸽”,相信今后双方再起纷争,只要找到李存勖这个减压阀缓冲一下,就可大事化小,这么好的“工具”试问谁又能不喜欢呢? 就这样,李存勖把要采买的东西,列出清单交给钱镠后,便带着李存孝除了吃喝玩...就还是玩,如同黄金周自驾游一般,在杭州城内到处窜来窜去的。 此时的杭州虽不如后世那般的“美景盖世无双”,西湖岸也鲜有“奇花异草四季的清香”,但也是庙宇众多丛林禅寺随处可见,称之“东南佛国”一点都不为过。 既然是“佛国”那就不免要随喜礼敬一番了。而小李子之所以闲的蛋疼,到处的游山玩水,并不是他忘记了“初心”,只因为钱镠在忙着一件大事,无奈之下只得先将这位小王爷搁在一边了。 而这件大事就是顾全武回归后,向他进言之事,一桩极大的喜事。这次他兵败被俘后,空闲的时间自然就多了起来,利用这段时间他反复思考了很多事情。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他反复权衡过江淮与两浙的实力后,不得不承认无论自己一方再怎样挣扎,终究在力量的对比上要略逊杨行密一筹,更何况在浙江的南面还有着另一股势力正在崛起,这个藩镇就是才获封琅琊郡王的威武军节度使王审知。 ~~~ 如果要搞一个“东南三杰”的组合,杨行密、钱镠是一定会上榜的,剩下的那个空缺自然就非王审知莫属了。 据说此人乃是秦国名将王翦的后裔,祖上虽然显赫但传到他这辈也没落的差不多了,最多也就是个耕读传家。他在二十五岁前一直居住在光州老家,但随着天下大乱中原板荡,像他这种人就很难独善其身了。 于是王审知也跟朱全忠、钱镠等人一样,参军入伍一路的升级打怪,再一路的不停“转进”,最后终于在江南东道的福州站稳了脚跟。 此后王审知更是一番的拼杀,用了两年的时间一统福建全境,成了真正据有一地手握兵权的藩阀。要是剧本推进到这里也就罢了,但偏偏王审知也是读过书的,又是从基层一步步拼杀上来,深知民间的疾苦,于是他也跟钱镠一样,搞起了罢兵止戈与民休息。 这就跟武林高手一样,王审知一通的内外兼修,竟把个地贫民饥的福建搞得有声有色,场面渐渐的就红火了起来。 可这样一来他北面的钱镠就有些不淡定了,大家玩的都是“种田流”,而且看发展速度,竟然比浙江还要快上几分,你王审知到底想要作甚? 要是王审知说自己只想关起门来搞建设,半分争霸东南的野心都没有,钱镠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哪怕王审知真的没有任何的图谋,钱镠仍然不会对他放心。 于是时间一久,整个浙江就成了三面受敌一面临海的绝地,头上是杨行密,心腹上又悬着王审知这把匕首,弄得钱镠吃饭都没什么味道了。 常言道“主忧臣辱”,既然自家主公食不甘味的,顾全武又怎好蹲在一旁看热闹,思来想去之下他竟然想到了一步“妙手”。 既然打不过杨行密,那就跟他“和亲”,反正武功赫赫如太宗皇帝,不也把文成公主送到吐蕃去了吗,合纵连横保境安民嘛,不寒碜! 只不过主意虽好钱镠也很动心,但太宗皇帝送出去的是女儿,而他盘来盘去手头的儿子倒是一堆,女儿却只有一个而且才六岁显然是不行的。于是一咬牙,索性把老六钱传璙[liáo]豁出去,为了老爹的事业,说不得就让此子做一回“赘婿”了。 当即钱镠便修书一封附上钱小六的生辰八字,派人连夜送到了杨行密那里,老杨一见顿时也是一阵的狂喜。跟钱镠一样他的北面情况更为严峻,一只疯狂的“猪精”随时都会再次南下,把江淮这一亩三分地拱的乱七八糟。 因此杨行密更要打起百倍精神对付朱全忠,而恰在此时钱镠提出“和亲”而且还将儿子主动入赘,这么好的机会焉能错过,两家也算是一拍即合,于是又一对年轻的男女,跟李存勖一样成了封建社会糟粕的产物。 不过就连小李子这么具有现代意识的人,都选择了躺平,钱小六更是不敢多言了,无奈之下只好把自己洗剥干净,跟着老父踏上了入赘之路。 虽然表面上他诚惶诚恐,但内心却美滋滋呢,毕竟能成为杨行密的女婿,总好过蹲在杭州默默无闻的混日子。没办法,谁让老爹战力太过于强悍呢,给自己弄了一大堆的兄弟。 为了表示诚意,这次的“送亲”之旅是由钱镠亲自带队,因此李存勖只好坐等他回来,才好提出自己那项宏伟的构想。 送走钱镠父子后,李存勖便在一片岁月静好中,开启了他终日里游手好闲的悠闲时光。不过多日游玩也终有腻味的时候,特别是李存孝,这厮根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让他看山看水的他只会憋出一句“太特么好看了”,然后就一个劲嚷嚷肚皮饿了,要吃饭饭。 “不要吵,今天带你去吃楼外楼”,这一天李存勖实在是被他叨叨烦了,便顺嘴胡诌道,一边说他还一边东张西望,想着随便找一家酒楼快些将这个饿嗝打发掉,但就在他刚刚瞧见不远处的一家酒楼时,突然身上一片的冰凉。 他急忙抬手撸起衣袖,只见胳膊上的汗毛竟然根根直竖起来!李存勖见状一把拉住李存孝,身子一闪便躲进了街边的巷子里面。 第三十四章 转角遇见她 可能是“遗传”造成的原因,从李克用那儿开始就没将朱全忠放在眼里,连带着李氏兄弟对老朱家的儿子们,也是极度的蔑视,李存勖更是将朱友贞戏耍于股掌之间,但唯独对待朱令雅,他却将其珍而重之的放在了心里。 这倒不是他慑于朱令雅的美貌,心甘情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是这个女人太能折腾了,对于这样的女人李存勖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究其根源大概是前世打工时遇到的女老板,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了,以至于在这一世都无法消除。 如今看来,整个北方已经装不下这个婆娘了,因为此刻从酒楼里走出来的“大帅哥”,就是朱令雅乔装改扮的,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二人站在酒楼门前稍停了一下,便上了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 李存勖一见此女心中连呼“好险”,幸好这几年他已将朱令雅列入了最高警戒等级,但凡是这个婆娘出现在自己身边十丈之内,他便必有察觉。 “这个丫头怎么又跑到杭州来啦?正好我将她拿下,彻底绝了后患”,李存孝一见朱令雅也顿时来了精神,上回在幽州没炸死她,现在居然主动撞到枪口上,那就不能再放过她了,对于朱令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是不会考虑的,也懒着考虑。 “慢着,再等等看,这个死丫头突然跑到江南,绝对不会只为了吃口西湖醋鱼的,再看看还有什么人出来”。 “西湖....用醋做的鱼?听起来就很好吃,不行,太饿了咱们赶紧把她拿下,再去吃这个醋鱼吧”,估计是李存勖的话里带个“醋”字,加上河东人本就爱食酸醋,李存孝一听到这道美食,口中便抑制不住,不停的分泌起唾液来。至于是否有人能做得出来,他是不管的,总之这个是必须要吃到的。 “再等等、再等等....”,李存勖根本就不理会他的絮叨,两眼一直死盯着对面酒楼的大门。不一会只见一名高大魁梧的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尽管此人一身常人的打扮,但二李在军营中待得久了,一看便知他是个军人,而且还是个当官的呢。 眼见着此人就要走远,李存勖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便起身从小巷中走出,悄悄的跟了上去,远远的坠在那人的身后。 同时李存孝也不知对着哪里,接连使了好几个眼色,然后又拍了怕李存勖的肩膀,后者微微点点头便将脚步放慢了下来,好似闲庭信步一般的溜达了起来。 只是每当走到街拐角,或是人流较多的地方时,李存孝也不知向着哪里看上一眼,然后便带着李存勖三转两转的,那个方才从酒楼里出来的“猛男”,就又出现在了他们的前面。 就这样两人一直跟在那个汉子的后面,不觉间已经出了城,正当李存勖担心城外行人稀少,很容易被对方发现时,就见那人径直的走进了一座军营,而把守大门的士卒竟连问都没问,反倒叉手向那人行了一个礼。 这一切都被躲在远处的李存勖看在了眼里,很明显那人就是这座军营里的军官,至于具体的身份,李存勖自然就无从知晓了。 思忖再三他决定冒险上前试探一番,当即他示意李存孝先不要动,然后自己从暗处走了出来,急急向着军营小跑了过去。 “站住,军营重地擅闯者杀!”,守门的士卒见他跑的很急,看样子是打算闯营,急忙大声喝止道。 “军爷、军爷,我是找我表叔的,麻烦您放我进去,谢谢哈!”,李存勖一脸沙雕模样,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往里闯。 “表叔?谁是你表叔,滚、滚,再不走爷爷一枪捅死你”,守门的士卒挺着长枪,手腕一抖耍出碗大的枪花,在李存勖胸前比划着。 “我表叔真的就在里面,就是刚才进去的那个,我家里出了点事情,我爹说到这里找表叔借些银钱,临时救急一下”,李存勖仍是一脸急迫不懈的“努力”着。 谁知那名士卒一听他是找亲戚告帮的,顿时一脸的鄙视道:“别废话,赶紧滚,我们徐指挥使哪里会有你这样的穷亲戚,再啰嗦马上就挑了你,滚!”,那名士卒最后一个字爆喝出口,顿时把李存勖“吓”的一个趔趄,急忙转身飞奔着跑了出去。 跑出去没多远李存孝便跟了上来,在一旁低声问道:“怎么样,可打探出什么了?”。 “嗯,跟那个妖女见面的是这里的指挥使,姓徐,回去咱们找顾全武打听一下”,李存勖低头一边疾走一边小声说道。 方才他出手制止了李存孝,决定暂时放过朱令雅,就是想看看这婆娘到底在酒楼与何人碰面,至于朱令雅来杭州的目的,李存勖根本就无需多想,反正这个女人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被她搅得腥风血雨。 这次她悄悄出现在杭州,趁着钱镠外出“送亲”,与其手下的高级将领会面,两下稍一分析李存勖的心头不由得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来,心中一急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不多时二李便又回到了城中,进城后二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就向着镇东军节度使的府衙走去。钱镠虽然不在城中,但临行前已将镇东军大小军政事务,全权交付给了顾全武。 在大门口李存勖亮出钱镠亲自核发的腰牌,也不管门口的守卫是否进去通禀,便急匆匆的进了府衙。进门没走几步就看到顾全武的亲卫迎了过来,显然他是得到守卫的通知,前来出迎的。 对于李存勖从中奔走才促成与江淮换将一事,顾全武早已从钱镠的口中,得知了全部的经过,所以每次见到这位“小恩公”时,他都是十分的客气,毕竟这也算作是救命之恩了,人家也没要自己做牛做马、以身相许啥的,态度上再不客气点就说不过去了。 这次李存勖倒是没有跟他过多的寒暄,打过招呼便急忙询问起城外军营之事来。 “城西的军营啊,驻扎的是‘武勇都’的人马,左右指挥使分别是许再思、徐绾,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一镇的军事布防向来都是最高军事机密,顾全武碍于是恩公询问,而且单单只问一座军营,对杭州整体的城防影响不大,所以这才据实相告,倘若换成另一个不相干的人,此刻只怕早就被推出去砍掉脑袋了。 “那这两位指挥使中可有一人身高七尺,年纪在三、四十岁左右,面皮黝黑的”,李存勖没有理会顾全武的询问,继续追问道。 “按照小王爷所说,应该是右指挥使徐绾了,怎么这人可曾得罪过您?”,李存勖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通乱问,顿时就把顾全武弄得有些七上八下的,面色不由得也凝重起来。 第三十五章 惊变(一) 这个徐绾出身跟朱全忠一样,都是从黄巢的义军中转化过来的,不过在某些方面,他可比老朱猛多了,因为他在被招安之前,他一直都在秦宗权的“兽军”中厮混。 随着秦宗权被斩于独柳之下,徐绾也率部投奔到了钱镠这里。而当时老钱也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但凡对他纳头便拜的,他一律都是来者不拒,更何况徐绾还带了一票人马过来。 钱镠见他如此的给力,便将徐绾带过来的人专门编做一都,取名“武勇都”,并仍由徐绾负责统带。 经过顾全武的一番介绍,李存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何这个徐绾会被朱令雅盯上了,要知道当年老朱那也是跟秦宗权死磕过的,同时也收拢了不少秦宗权手下的降将,通过这些人联系起徐绾,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了。 而什么样的将就会带出来什么样的兵,以秦宗权那种刻毒残暴见利忘义的德行,能带出什么好鸟来,想要收买徐绾无非就是金钱抑或美色,更可能是两样齐上一步到位。 想到这里,李存勖稍稍理了一下思路,将今天遇到的事情详细的跟顾全武说了一遍。之所以直到现在才讲,是因为他知道钱镠一直对汴梁方面恭顺有加。 如果自己一上来就明说,朱令雅人已经身在杭州,只怕顾全武立即便会飞奔出门,爬着也要去给朱大小姐请安了。这个世界是讲究“实力为尊”的,虽然钱镠等人对待李存勖十分的客气,但梁王朱全忠同样也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不过当顾全武得知朱大小姐居然私下里,会晤镇东军的高级将领,整件事情就开始变了味道。而徐绾竟然如此的胆大包天,敢以统兵大将的身份交通外藩,仅凭这一点就人头不保了。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追究他这个的时候了,人头不保是一定的了,只不过到底是谁的人头就很难说了。 钱镠在动身前往扬州前,就将杭州周边的队伍调往苏州、润州一带。毕竟这年头再亲近的人也要留上一手,万一杨行密以迎亲为饵,来上一出“血色婚礼”怎么办? 再加上他为了防备南边的王审知,又抽调了大批的兵力,布防在闽浙交界的仙霞关,按照钱镠的计划就是要确保边境的安全,可如此一来杭州的兵力就十分的空虚了,成建制的就只有徐绾手下的“武勇都”。 而徐绾偏偏又是个“出身”不好且有“前科”的家伙,他在这个时候与朱令雅私会,就格外的让人怀疑了。要知道此时的大唐,随便纠集三五百个牙兵,就能干翻节度使重新另立一个,所以顾全武丝毫不吝惜以最坏的想法,来揣测徐绾。 至于朱全忠为何会如此对待一向恭顺的钱镠,这个却不在顾全武的考虑范围,而且他也懒着去猜测,想来无非就是在镇东军的地盘上搞风搞雨,最好能换上一个听从汴梁吩咐的节度使,以便于随时在杨行密的背后插上一刀。 即便不能插刀但时刻恶心一下老杨,也是好的嘛。如此一来可以预见,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杨行密都会一直处于首尾难顾无暇分心的局面。 其实这招说穿了一点都不稀奇,早在数年前朱令雅便在幽州用过了,而且效果极佳,一出手便逼得李克用不得不率着“鸦儿军”,仓惶西撤匆忙的离开了沧州,心里老憋屈了。 现如今这个几乎就成了老朱的“国策”,就是到处搞事情充当搅屎棍,总之就是把各藩搞得乱乱的,然后他再出来打着各种旗号戡乱、保民,反正他的嘴巴大嗓门粗,自说自话也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只要老朱自己相信就好。 “双标”?呵呵,标不标的无所谓,反正你要是不服那俺老朱可就要发飙了,如今朱全忠算是把这套玩明白了,也愈发的驾轻就熟。 所以顾全武在得到李存勖的消息后,根本没有过多的纠缠于朱全忠的无赖行径,眼下及时处理徐绾的“武勇都”才是最迫在眉睫的事情,他甚至连考虑是否冤枉徐绾的念头都没有,直接就给徐绾定了“罪”。 对待这种“反水”的事情,如今在各藩都是如此,就像小门小户的寻常百姓一样,如果老公或老婆出了轨,要是等到抓住真凭实据再动手的话,那特么一切都晚啦!区别只在于脑袋上多了一样东西,还是脖子上面少了一样东西而已。 “多谢小王爷及时通报,某家现在就....现在就...”,顾全武说到这里突然结巴了起来,“就”了半天却没了下文,如今杭州城内,除了他手下百十来人的亲卫队以外,竟再无人马可供他调遣了。 一旁的李存勖见此,心里立马就大大的卧了一个槽,看顾全武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无计可施,估计下一步这家伙直接就会选择躺平了。 “顾将军,时不我待啊,那姓徐的随时都会发难,得及早采取措施,不然的话....”,他说到此便停住不言,但意思却相当明显,要是顾全武不抢先动手的话,那特么大家都一起玩完了! 李存勖哪里知道如今的杭州城内的兵力,比他穿越之前的肾还要虚,还以为顾全武被自己的消息震惊的惊慌失措起来,当即便很好心的“提醒”着对方。 毕竟他自己如今也身处险地,要是一个不慎万一落到朱令雅手中,那婆娘估计直接就会把自己剁碎了喂狗,嗯,肯定是剁的稀碎那种。 “小王爷,不是某家不想先下手为强,无奈城中的兵马都....都被大帅带走了,某家这也是....床头金尽壮士汗颜呐”,顾全武这个比喻虽然不恰当,但却是无比的贴切,一样都是无人可用徒呼奈何! 幸好顾全武也不是易于之辈,深吸几口气略一思索后,急忙唤来心腹亲卫,马上赶往润州通知钱镠,一边又取出兵符飞调临安、越州等离得较近的兵马,火速驰援杭州。 但这些毕竟都是“远水”,如今徐绾这个“近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徐绾没有异动便罢,一旦有所动作则必是在这一两天内就会发难。 道理很简单,此时杭州城内空虚,正是动手的绝佳时机。徐绾虽是一介莽夫但“乘虚而入”总还是懂的,况且还有朱令雅在一旁“参赞”军务,即便是徐绾没有想到,或是临时变卦,朱令雅都会在一旁给他加油打气。 不然今天二人怎会在酒楼碰面,难道真的就是单纯想吃西湖醋鱼啦?反正李存勖是打死都不信的,至于顾全武就更加的不信了。 第三十六章 惊变(二) “启禀将军,徐指挥使派人过来,邀您前往城外大营吃酒,顺便商议下个月将士们的被服换发,还有....”,顾全武的亲卫队正还未说完,便被顾全武抬手打断了。 “行啦,我知道了,你就说我这边还有要事,等忙完这阵后,自会安排‘武勇都’的事情”。正当顾全武与李存勖商议准备前往“武勇都”,来上一出只身入虎穴的戏码时,结果徐绾却抢先出手了。 “看来咱们只能执行第二套方案啦”,李存勖搓搓脸无奈的说道。很明显这是徐绾设下的一道“鸿门宴”,只要顾全武一进军营,徐绾就会当场将其砍翻。谁耐烦等着酒菜上桌啊,大家都急着办事呢。 “第二套方案?小王爷还另有妙计?”,顾全武此时也有些头大了,方才自己一口回绝徐绾,这家伙很可能会猜到事情有了变故,可以想见不是今晚便是明早,他就会亲自带人闯上门来,直接问顾全武是吃馄饨还是板刀面。 “我随口说说的,这个时候除了将手头的兵力集中起来,坚持到钱使相回军来援,还能有什么办法”,李存勖苦笑道。 “这个....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啦,来人,把弟兄们全部集中起来.....”,顾全武挺起腰杆大声对着外面吩咐道。 身为钱镠手下排名第一的大将,他也算是身经百战久经战阵了,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可当他的亲卫全部集合起来后,顾全武也是一阵的气馁,区区的一百来人拿来守城,不仅退敌无望,反倒更给徐绾凭添了几分信心。 李存勖望着他手下这小猫两三只,也很是无语,在心里不免一阵的懊悔,早知道顾全武的实力如此不济,自己在刚一发现朱令雅的时候,就应该转身就跑,用最快的速度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可如今事已至此,再要想溜之大吉已经完全没了可能。不说别的,只要徐绾拿下杭州他这个河东的小王爷,立马就会暴露在朱令雅的视线里。 与其如此还不如与顾全武一起同舟共济,只要能坚持到钱镠及时回援,那李存勖无疑就为河东,在江南争取到了一个最为坚定的盟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刘仁恭一样,既忘恩负义又喜欢作死的。 想到此他走上前去,对着顾全武说道:“人确实少了一点,不过父王出于安全的考虑,也给我派了些人手暗中保护,我现在就把他们调过来协助你”。 他如此说法是尽可能的不引起顾全武的猜忌,毕竟城中突然冒出很多“鸦儿军”,这事换了谁都会吓得一哆嗦。 不过李存勖的一番铺垫多少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加上顾全武手头实在也是缺人,此刻也就顾不得许多,只有渡过眼前这个难关,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于是他连忙口中不断称谢,并且表示出了对“鸦儿军”的大名早就有所耳闻,正好借此领略一番河东男儿的风采,很显然他是对李存勖手中的这支“人马”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见顾全武心中完全不存芥蒂,李存勖转头看了一眼李存孝,后者点点头便起身走了出去。一刻钟后,特勤团的队员便被他带到了府衙的大门前。 这回该轮到顾全武无语了,李存勖口中保护他一路南下的,竟然也不过只有五十人而已。不过很快顾全武就释然了,毕竟李存勖是辗转千里跑到江南来的,如果带着千军万马,只怕才一出河东就会与梁军杀得天昏地暗,又怎么可能太太平平到得了江南呢。 尽管这队“鸦儿军”人数不多,但往那里一戳,阵阵的煞气便止不住的往外冒,顾全武手下的亲卫也算是镇东军里的精锐了,但跟这些人一比差的可就不是一星半点的了。 望着这些悍卒顾全武还是小小的振奋了一下,可高兴不过三五息的时间便又开始发起愁来。目前他手头的兵力确实都是精锐不假,但再怎么勇猛、彪悍,两家人马加起来仍不过百五十人,指望这点人守城就太扯淡了。 不仅是他,此刻的李存勖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暗道:“老子这次连底.裤都押上了,要是这样还守不住的话.....别说,就这点人还特么真的难说,看来这次真的要跑路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把眼光看向了李存孝。 这是他手中最后一张王牌了,谁知此刻的“王牌”兄一点都不着急,而是站在府衙的门口,一个劲儿的抻着脖子东张西望的,也不知道在找寻着什么。 “指望这点人守城就不要想了,不过把人手集中起来守住这里,坚持个两三天应该还是可以的”,还未等李存勖悄悄将他拉开,准备商议如何开溜,这厮竟然抢先开口以一付绝对权威的口气说道。 只见李存孝边说边用手指围着节度使府前后,划了一个大大的圈子。顾、李二人就像两只提线木偶一样,脑袋随着他的手指转了一大圈,然后一脸疑惑的望向了李存孝。 “还不明白吗?这座府衙的左右两侧全都是店铺、民居,对面的街巷也十分的狭窄,大队人马根本就施展不开,只要我们用弓弩封锁住府衙的前后门,还是能坚持上几天的”,李存孝在战场上猛则猛矣,但仅仅依靠勇猛他是绝对活不到今天的。 别看他平日里双商都有点问题,但只要一上战场李存孝就如同战神附体一般,各项数值瞬间就会拉满,变身成另外一个人。 此刻就是如此,顾全武受长期的惯性思维以及自身的责任所限,一直反复纠结与如何守城,而李存勖的长处在于战略上布局与考量,至于具体的战术层面嘛,基本上也就是凯申、小胡子的水平,指挥一个“都”都很费劲。所以这三人中,唯有李存孝的思路还能保持清晰。 “你们把自己想成就是徐某人,占领杭州已经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了,可他到现在还没动手,还费尽心思想着先解决顾将军,他的目的是什么?”,李存孝望着顾、李二人循循善诱道。 顾全武闻言仿佛意识到什么,但具体的思路还是一时无法理顺,只得把目光投向了李存勖,而后者也是手搓下颌作深邃沉思状,半晌却如同接力棒一样,把目光又转向了李存孝。 李存孝见状耸耸肩,双手一摊很无所谓的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想来此人的目的只有两个,要么徐绾就是想占据杭州,取代钱使相自立,可仅凭他一都的人马同样也无法守住杭州....”。 这家伙本想卖个关子,结果见到李存勖快要喷火的眼睛,知道此刻不是装x的时候,于是赶紧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你觉得徐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总不会只为了针对顾某吧”,顾全武尽管心里也很想痛扁这厮一顿,但毕竟这不是待客之道,只好耐着性子问道。 “我猜他的目的就是这里”,李存孝说着一指节度使府,然后继续说道:“更确切的说应该就是钱使相的家眷,待他成功后便会远遁,至于去哪里嘛....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喂喂,是真的不知道,这回是真的啊!.....”。 第三十七章 惊变(三) 城西,武勇都大营。 “老许,方才又跟梁王的人碰了个面,据她说钱镠已将他儿子送过江了,随时都有可能回转杭州,所以咱们要赶紧动手了”,尽管此时屋内只有两人,但徐绾仍压低了声音,对着左指挥使许再思说道。 其实在“武勇都”内,徐绾只是个二把手,但身为一把手的许再思却事事都以他的意见为主,对徐绾可谓是言听计从。不过这次许再思却颇有些人如其名,思忖再三始终都未开口。 “老许,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下面我全都安排好了,一旦走漏风声等那钱婆留回来,你我,还有跟随的弟兄们,只怕全部都是人头不保,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弟兄们考虑一下吧”,徐绾见许再思仍是一付眉头紧锁的样子,便知道这位老大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无奈之下只得使出了道德绑架这一招,希望能够打动对方。 “梁王方面已经答应下来,到时咱们只要挟制住钱镠的家小,送到汴梁便是大功一件,老许你难道不想回到家乡落叶归根吗?”,这就是动之以情了。 正当徐绾说的性起准备诱之以利时,许再思却抬起头开口道:“拿住钱镠一家老小不难,但此去北上路途遥远,而且必然要穿过江淮杨行密的辖区,一旦姓杨的出手阻拦,我等这些人马又岂是他的对手?”。 稍停了一会许再思十分艰难的说道:“老徐,这么多年了,咱们到处征战厮杀、四处漂泊的,也就最近两年在钱相手下,才过上了几天安生日子,哥哥就搞不懂你为何....为何非要听从梁王的指令,绑架他的一家老小呢.....”。 “老许,你怎地如此糊涂,那钱婆留花钱养着我们,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一旦有事先拿我们顶上去做炮灰?不然这次送亲为何不带上咱们‘武勇都’,还不是先紧着他的嫡系,享用杨行密送去的犒劳?”,徐绾还不等许再思说完,便很粗暴的打断了对方的言语。 他与整个“武勇都”本就是投诚过来的外来户,再加上出身自秦宗权的“兽军”,所以在镇东军的体系内,还真没什么人待见他们,只是江南富庶甲天下,因此钱镠也就没有必要克扣他们了,但相比于其他的部队,待遇上肯定是要差了许多的。 本就寄人篱下还要忍受待遇上的差别,徐绾在心理上的落差就不可谓不大了,再加上背叛、出卖、自立本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大家做起这些事来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像徐绾这样能说出一堆道理来的,已经算是很用心了。 许再思其实对钱镠根本也没什么忠诚可言,只是舒适圈待的久了人也没了斗志,此刻见徐绾异常的亢奋,多年的搭档自然明白他已下定了决心。 无奈之下只得开口道:“那就这样吧,你带弟兄们进城,我在这里看守大营。记得,抓到钱家老小后,顺带着把府库里的东西也搬回来,只要钱帛就好,其它的嘛太累赘烧掉就好了”。 徐绾闻言大喜,老许果然还是那个老许,什么时候都不忘把钱财放到首位,当年要不是贪图钱镠开出的赏格,自己这些人也断断不会跑到江南,做这个劳什子的“四等人”了。 “嗯,晓得。今晚我就带上弟兄们进城,到时大家分头行动,抓人、搬东西两不耽误”,徐绾搓着双手兴奋的说道。 “记得!”,许再思一脸凝重的提醒着,“多带大车还有绳子,一定要把钱帛捆扎得结结实实的....”,自己这个副帅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太不注重细节了。 徐绾:“额.....”。 ~~~ 深夜,镇东军节度使府的正门。 李存勖顺着梯子登上了墙头,站在顾全武的身旁,向着外面漆黑的街道扫视了几眼,在心里再次怀念了一下夜视仪,然后低声问道:“怎么样,有情况吗?”。 “没有,街上静得很,看样子今晚不会有什么事情了,你那边怎么样?”,顾全武语气很是轻松的说道。他与李存勖在白天做了一下分工,由他带着自己的亲卫队把守前门,而李存勖的特勤团则负责后门的安全。 但凡大的建筑群落基本上都是前门广阔,而后门一般都是狭窄的街巷,正好李存勖的卫队也只有五十人,安排在后门勉强倒也够用。 “我那边也安静得很,要是后门真的打起来你肯定会知道的,放心”,李存勖嘴上说着,但眼睛始终不停的看向漆黑的街巷,来回的搜寻着。 他虽是一句无心之语,倒引起了顾全武的好奇心,他还以为李存勖已经准备好了锣鼓一类的东西,用以随时示警,可就在他刚要开口询问的时候,就听见李存勖猛地一声“卧槽”,把个顾全武弄得激灵一下,险些从墙头栽下去。 不过这时他已经没有时间追究这些了,李存勖的一声惊呼如同警报一般,戍守在墙头上的很多人都看到了一簇簇火把,被街巷收束成一条条火龙,由远及近向着这边移动过来。 “幸好小王爷及时通知,看来还真的让你猜对了.....”,到了此时顾全武连最后一丝侥幸都消失的一干二净,因为站的比较高,他分明看到远处的火龙一分为二,一支向着节度使府而来,另一支看方向分明就是奔着府库去的。 这....这分明就是连吃带拿的节奏嘛,看来徐绾等人追随秦宗权多年,总还算是学到了一些精髓。“全体准备!注意听我命令”,顾全武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便大声喊道。 他手下的亲卫也是跟随多年的老部下,默契度相当之高,此刻闻听主帅下令,便纷纷举起弓弩瞄向了府衙对面的街巷。 这边李存勖也如同屁股着火的猴子一般,几下便溜下了梯子,边跑边喊道:“老顾,前门就交给你了,我去后面看看,有事情赶紧派人通知我....”,他的话音还未落,人已消失在了重重院落之中。 顾全武这时也没心情理会他,双眼死盯着对面越来越近的“火龙”,心里却不断的责怪大帅,要不是钱镠将杭州的兵力抽调一空,连把守城门的都换成了“武勇都”,今晚他徐绾又怎会来的如此从容? 正在他暗自吐槽老板之际,“武勇都”的士卒已从街巷中冲出,顾全武当即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音发声高喊道:“放!”,一蓬箭雨应声就扑向了府衙对面的街口,继而又是一轮。 他此刻根本就没心思,询问对面来的到底是何人,仅凭大队人马深夜手持火把游走于城内这一点,他就有权将这些人全部当场射杀,而他手下的亲卫事先也得到了命令,只要有人敢擅闯府衙,则当场格杀勿论。 事到如今也无需猜测或是抱有什么希望了,杀入城中的必是“武勇都”的人马,只是不知他们只是想从正门攻入,还是准备来上一个前后夹击。 正当顾全武想派人去看看后门的情况时,就听见从后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的响声,犹如爆豆一般噼噼啪啪的,其间还夹杂着一两声轰轰的巨响,听起来格外的热闹,不知怎地竟让人想起了过年?!。 第三十八章 惊变(四) 直接隶属于内判院的特别勤务团,不仅名字听起来像一群保洁,就连装备的军械都与众不同,当除这些老兵第一次使用火铳时,无不被它巨大的声音所震惊。 但用过几次后大家便彻底爱上了这个东西,即便李存勖没有要求,好些人都是每晚将火铳仔细擦拭干净,然后上床后搂着火铳进入到梦乡....。 而这次护送李存勖南下的五十名队员,不仅个个身手一流,在射击方面也都是团里面最优秀的神枪手,一手火铳玩得极溜。 只不过步枪太长、太碍眼,携带极为不便,所以他们与李存勖一样,都是每人两支双管短火铳,其中每伙的伙长还配有一支榴弹发射器。 这东西可不是李存勖搞出来的,而是匠作营火器作坊里的工匠,采用步枪的枪托,然后不断的将枪管口径扩大、管壁加厚,再一点一点的增加底药。 最后经过不断的调试,最终定型的样品长不过二尺半,口径却足足有三寸,活脱儿一个短粗胖,样子看起来要多邪恶就有多邪恶。 为了配合这个短粗胖,火器作坊的工匠们,竟然无师自通发明出了最原始的榴弹!他们将火药团成球里面塞上铅丸、碎瓷片、铁钉,最外面用薄铁皮仔细包裹起来,再接上一根引信,用作坊掌班的话就是“保证打哪儿炸哪儿,绝不含糊”。 当他们将这东西呈给有关领导验看时,李存勖不停的吧嗒着嘴巴,匠作营能搞出这东西他并不奇怪,只要有火药、燧发机括这些打底,什么样千奇百怪的东西就都会跟着冒出来。 看着这种最原始的榴弹发射器,李存勖心里不断的吐着槽,要是终结者手里拿着这个出现在银幕上,那就直接从科幻动作片改成搞笑电影了。 可当观看过工匠们的试射后,李存勖当场就被震惊了,射程百步杀伤半径接近十步,这个要是不叫大杀器那就真的没天理了。 不过好归好,但造这个同样而且必须要用铜,如果采用铁铸的话,那基本上就是打一发就报废一支发射器,外加一个人,这样一比较还是用青铜便宜一些,而这也是促使李存勖必须南下,寻找出海口和船队,到倭国抢铜的主要原因之一。 如今正是因为有了全火器的加持,所以李存勖十分豪横的接下了防守后门的任务。他在后院的墙上只安排了十五名队员,并将全部的火铳都集中了起来。 至于剩下的人员嘛,除了给火铳装填子药还特么能干啥!这东西最操蛋的就在这里了,装填速度慢打两枪就要赶紧装弹,而后门的街巷虽然狭窄,但距离后门却很近。 如果“武勇都”的人躲在房子后面,火铳就打不到他们,可他们要是闪身出来,一个加速就能冲到后门的院墙下面,所以非要密集的火力将巷口封锁住,才能达到退敌的效果。 没办法,李存勖只好因地制宜,安排少量的队员上墙,剩下的人则在下面快速的装填火铳,而墙根下则摆着五支榴弹发射器,还有一溜排的拦截弩,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李存勖从前门狂奔回来的时候,后门的战斗已经开始了,临阵指挥只要李存孝就足够了。当他发现“武勇都”的人举着火把大摇大摆的接近后门时,毫不犹疑就是一阵排枪打了过去。 对面“武勇都”的官兵也很懵逼,只见这些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嚣张得一匹,哪知突然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的,节度使府后院的围墙上腾起大股的烟雾。 与此同时走在最前面的士卒,莫名其妙的就倒飞了出去,落地后胸口、脑袋噗噗的一个劲的往外面飙血,更别说那些被掀掉了半个头盖骨的,看着老吓人了! 负责带队攻击后门的是一名姓张的校尉,因为祖籍在江南西道,平日里同伴就开玩笑说他是张天师的后裔,人家也就是这么一说,久而久之这个张校尉居然还就信了,自此就沉迷于道家心法不可自拔,平日里除了标配的装备外,一把桃木剑却是从不离身的。 今日他一见手下士卒死状如此之惨,而且对面墙头方才那一阵响动,看样子与书上所载的五雷天心正法颇有几分相似,禁不住心中暗道:“莫非这钱镠从哪里请来了手段高明的道友?”。 当即他便将横刀收入鞘中,随手又抽出剑来,对,就是那把片刻不离身的桃木剑,摆了个pose桃木剑当胸一立手掐剑诀,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去!”。 然后只见对面的墙头.....鸦雀无声,只有残存的硝烟在火把从映衬下,极为诡异的飘荡着。 “弟兄们,对面有人在使妖法,现在已经被我用法术镇住了,不用怕赶紧给我冲啊!.....”,张校尉眼见对面墙头没了动静,当即大声鼓舞起士气来,同时挥着手中的桃木剑,将躲在房屋后面的士卒一个个的踹了出去。 果然张校尉的法力无边,一番真言便压制住了对方,这些叛军士卒小心翼翼的,都快走到离墙不到二十步的地方了,对面仍是没有半分的动静。 众人一见顿时胆子也大了起来,不由得彼此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在想:“看来这张校尉还真的是张天师的后人呢,会法术那是胎里带....”。 就在这些士卒胡乱想的时候,猛听得对面墙头一个声音尖着嗓子高喊了一句:“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射击....”,声音未落就见墙头之上“呼”的一下站起好些人来,然后就又是一阵的噼噼啪啪。 这次的响动更加的密集,顿时将摸过来的“武勇都”士卒全部放翻在了地上,仅剩下后面的数人狼狈的逃回来,躲在屋后瑟瑟发抖。 这时在后面督战的张校尉,更加确定了对面有高手压阵,因为方才他分明听到有人念动了道家的九字真言、六甲秘祝,至于有没有做手势结手印啥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显然这次的“施法”更为猛烈,看来不使大招是不行了。 想到这里张校尉闪身而出,舞了一通的剑花最后一狠心,直接咬破舌尖,一口老血就喷了出去,随即他运剑一个仙人指路,口中大喝道:“气.....”。他这一番操作直接就把手下干不会了,不知道自家校尉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本来是想高喊一声“去”,结果因为方才用力过猛,舌头咬的太狠,弄得只要一开口说话,舌头上的伤口就一抽一抽的疼,吐字发音如同嘴里漏风一般,把个“去”字喊成了“气”。 不过他自己倒是没有意识到这些,见手下都杵在那里发愣,顿时心头大怒“老子都特么见红了,你们特么连个红包都没有,还缩在这里”,当即他一边想一边将这些士卒挨个的踹了出去。 第三十九章 惊变(五) 当张校尉用力咬破舌头,想请来漫天神仙的时候,躲在墙头上的李存勖看的一清二楚,特别是张校尉口喷鲜血,李存勖一咧嘴看着都替他疼的慌,可实在又按捺不住,他只得用力捂着嘴,才没有笑出猪声。 方才他也是一时起了玩儿心,见“武勇都”带队的军官,在外面举着桃木剑比比划划的,当即就随便配合了一下,念了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咒语,结果对面还当真了,居然还敢冲着自己吐口水,这个就不能忍了。 只见他怒从心起,几步跨下梯子从墙根下抄起一杆榴弹发射器来,重新回到墙头,用火柴在墙上一划,随手点燃露在枪口外面的榴弹引信,然后就手忙脚乱的一扣扳机,“嗵”的一声一颗榴弹就打了出去。 讲真,这个东西他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应有,看着上面的引信火星四射的,心里有些发虚,只想赶紧将榴弹打出去算逑,哪知误打误撞的,这颗榴弹直接飞过了墙外的民宅,十分神奇的落在了张校尉的脚下。 “轰”的一声巨响,随着那把桃木剑激射上天,张校尉也被炸得到处都是,显然是他技不如人,被对方请下了一道天雷当场给轰成了渣渣。 眼见自家主将“渡劫”不成,剩下的“武勇都”官兵发了一声喊,顿时就做了鸟兽散。对方这一通的操作,倒把李存勖弄不会了,前后他这边总共就只打了两轮排枪,连个热身都算不上,这些叛军竟然跑了,这.....这也太儿戏了吧! 不过能快速打退敌人的进攻,总归是件好事。“这边交给你了,我到正门去看看”,李存勖将手中的榴弹发射器扔给李存孝,转身下了梯子向着前院跑去。 在穿过内宅时,恰好碰上钱府的内宅大管事,他便将这大管事拉到一边问道:“钱管事,老夫人还有钱相的家小可都安排妥当了?”。 这个管事是钱镠的同族,自然也是姓钱。他也正想找人问一下具体情况呢,当即回道:“都已经安排好了,多谢小王爷关心,只是方才是什么声音啊,怎地如此的吵闹?”。 “哦,没什么的,就是想办法弄出些动静,好吓唬住那群土鳖,现在后门之围已经解了,我这就去前面看看”,既然他与顾全武都在猜测,徐绾的目标就是钱氏一家老小,那么首要的事情就是要保护好钱镠的母亲,还有其他家眷。 像这种高门大户的人家,一般都会在宅院内修建一个,甚至多个避难所,既然钱管事说已经都安排好了,想来应该是都已经藏好了。 既然没了后顾之忧,那就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李存勖当即又象征性的叮嘱了几句,就急忙向着前院跑去。 越是往前走,他的内里就越是忐忑,因为此时府衙正门的方向十分的安静,侧耳细听也听不到任何的动静。“难道顾全武等人已经集体阵亡了?若是如此的话,怎么不见乱军冲进了呢?”,李存勖想到此,不由得脚步又加快了几分,随手将腰间的双管火铳也掏了出来。 可还未等他走到正门前,迎面却见顾全武走了过来。他也在担心怕惊吓到钱镠的老母亲,于是便趁着敌人进攻的间隙,赶到后宅去给老夫人请个安。 没曾想在半途遇见了李存勖,并从李存勖的口中得知老夫人一切安好,顾全武也就放下心来,转而询问起后门的战况来。 “我这边没什么,环境本就不利于作战,加上进攻的叛军也少,两轮下来他们见讨不到什么便宜,便全都撤走了,我担心这些人都转到正门这边,所以就赶过来看一下,你这边怎么这么安静呐?”,李存勖故意把后门的情况说的轻描淡写,就是不想引起顾全武对火铳的兴趣来。 “打退了对面三次进攻,估计徐绾没料到我们这边有了防备,有些轻敌了连盾牌都没有带,就是想仗着人多一拥而入,结果被我们几轮弓箭就给射了回去,现在应该是派人回去取大盾去了,只怕明天一早就要吃力了”。 顾全武搓着脸无奈的说到,他也是打老了仗的,稍稍换位思考一下,就知道徐绾下一步要做什么了,可想到是一回事,具体该怎么解决他可就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了。 李存勖见他如此,心里也不禁叹了口气,自己无端被裹挟进了这场混乱,就已经让人很无语了,如今看来连河东的“重器”,也要不可避免的暴露在世人的面前了。 这几年李存勖一直在努力淡化火铳,当年在长安太极门前装x一时爽,后面立即就给他带来了一连串的麻烦,而如今为了破解“武勇都”的巨盾,除了火铳便再无他法,只不过经此一战,只怕汴梁的朱老三就又会坐不住了。 可事已至此只有先渡过眼前这一关,至于以后....那就再说吧。想到这里李存勖对着顾全武说道:“这样吧,老顾,你抽五十个人出来多带弩箭,把他们调防到后门,那边的地势狭窄,有五十个人也尽够了,让他们把我的人替换下来,安排到正门,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对付徐绾”。 顾全武正搓脸搓的起劲,听他所言缓缓放下了手,望着李存勖满眼都是感激,“鸦儿军”的战力天下无双,况且能护着小王爷千里南下的,则更是军中的“精品”,只要有这些人在,相信坚守到救兵来援,还是有着一定把握的。 “好好,我这就安排,小王爷,别的话就不多说了,只要咱们联手熬过这一关,你就是我镇东军的大恩人,今后只要你一句话,咱们镇东军也不是差事儿的人,定然是水里水里去,火里.....”。 “好了、好了,老顾,你的心情我懂,现在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你赶紧安排人手吧”,李存勖本来就是违心做出的决定,眼见着顾全武如此热情,顿时就感觉自己多少的有些猥琐了,于是赶忙将话题转移开来。 顾全武闻言当即就屁颠屁颠的跑开了,不一会便调了五十名亲卫前往后门,将特勤团的队员替换到了前门。 一番折腾加上打了大半夜,众人也都感到有些乏累了,在吃过钱府厨子赶制的宵夜后,留下人监视外面的动静,剩下的则靠在墙根下打起盹来。 就这样一直到天色渐亮,众人也都纷纷起身,这时钱府的厨子又将早餐送了过来,可大家还没吃几口,就听见墙上负责监视的岗哨大声的喊道:“叛军又上来啦,这次他们带着大盾....”。 李存勖与顾全武闻言对视了一眼,手里抓着胡饼急匆匆的顺着梯子就爬上了墙头。晨曦中只见对面街巷里黑压压挤的到处都是军卒,最前面一排大盾已经竖了起来。 第四十章 惊变(六) “顾将军,顾将军可在?下官徐绾有话要对顾将军说”,隔着远远的,徐绾躲在大盾后面,扯着脖子大声的喊道。 “徐绾,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钱相一直待你不薄,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你,你的良心让狗吃啦,竟然趁着钱相外出暗算于他,你会遭报应的”,顾全武矮下身子躲在墙后,高声叫骂着。 墙外徐绾闻言也不生气,仍是心平气和的说道:“顾将军,今日之事并不是徐某临时起意,而且钱相收留我等存的是什么心,你也并非全然不知,总之走到如今这一步上,不仅钱相甚至包括顾将军你,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渐渐的他的语调越来越高,开始细数起钱镠待他的不公来,甚至连端午节给“武勇都”发的粽子咸的多于甜的,都搬了出来,听得墙内众人直撇嘴,感觉这徐绾丝毫没有降将的觉悟。 如此犹如小媳妇般的滔滔不绝了一阵后,徐绾停了一下又开口道:“顾将军,这些就不必再提了,总之钱府老小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但徐某与顾将军无冤无仇,大家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实在没有必要拼的你死我活。今天只要你打开大门,徐某保证绝不为难将军,是去还是留悉听尊便,我只要钱镠一家老小,其余人等都可自行离去,顾将军你觉得如何?”。 徐绾一上来就搞了一出攻心计,幸好顾全武手下这些人,都是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亲卫死士,不然看看眼下的形势,再加上徐绾这番蛊惑性的言论,恐怕当场就会扔掉手中的兵器,自己悄悄先行溜掉了。 至于李存勖的手下,根本就拿徐绾的话当成个屁,每个人只是默默的擦拭着手中的双管火铳,然后抱着枪闭目养神,力争在叛军下一轮的进攻前养好精神。 而李存孝则趁着他逼逼叨的机会,手中提了支双管火铳,在墙头临时搭建的木板上,来回的走来走去,努力的判断着徐绾到底藏身在哪一面巨盾后面。在这个距离上,他的准头还是有保证的,因此他很希望能够抓住机会“狙”一下徐绾,直接将问题从根源上解决掉。 只见这家伙越走越慢,脑袋也随着耳朵不断的调整着位置,终于他停了下来将身体完全放松,左臂轻轻的摆动了几下,然后猛地抬手向着对面中间的巨盾连开两枪。 “老顾,某家的耐心是很有限的,一炷香....”,“呯呯”。正当徐绾马上要发出最后通牒之际,随着两声枪响两枚铅丸,几乎同时洞穿了巨盾,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该说不说,李存孝听声辨位判断的极为准确,只可惜他万万没有想到,徐绾在躲在巨盾后面,竟然是习惯性的矮下身子,冲着顾全武在喊话。所以说李存孝只能做一名天生的战神,终究是成不了合格的杀手。 不过这两枪虽然没有打中,但却当场就把徐绾给吓尿了,没有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在他一生中经历的所有战阵中,还没见过任何一种弓弩能够射穿巨盾的。 而且箭呢!箭射到哪去啦?此刻的徐绾混不在意方才差一点被爆了头,疯魔了一般的在地上爬着,到处寻找对面射来的羽箭,他此时的行为,在科学上被称为典型的.....给特么吓傻了。 手下一众官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指挥使,如同狗一般在地上爬来爬去,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得纷纷走避,给徐绾腾出地方,让他尽情的“撒欢”。 半晌过后徐绾才冷静了,一翻身坐在地上愣了片刻,猛然大吼道:“给我冲!杀进去把他们全都给我杀光,统统死啦死啦滴.....”。 指挥使虽然说的有些胡言乱语,但大体的意思还是明白的。当即“武勇都”上下都爆喝了一声,然后举起巨盾便冲了出去。 其实徐绾这一声喊,对于手下的士卒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领导,今天像狗一样到处乱拱的,弄得他手下这些人是劝也不敢劝,说也没法子说的,待在那里也不敢乱动,太特么尴尬了。 终于指挥使一声将令,这些士卒如奉纶音当即便长长的吁了口气,兴高采烈的高喊着跑了出去。 结果他们这一出,直接就把对面顾全武的亲卫,还有特勤团的队员给干不会了,见过勇猛无畏、悍不畏死发起冲锋的,可就是没见过喜气洋洋往外冲的军队,这哪里是打仗,分明是自己的老婆回了娘家,一群老爷们出来尽情耍子嘛。 “射击、射击!....”,不管对方在怎么欢快,可那也是敌人,李存勖见手下一个个看着叛军发愣,不禁也情急的大吼道。 墙上的士卒被他这一吼也反应了过来,立马都抄起了家伙,负责放箭的采用大仰角抛射,以尽可能的杀伤巨盾后面的叛军。而李存勖的手下也有条不紊的开始放起枪来,然后换枪、传递、再次射击。 这些年各藩纷纷自立,虽然名义上还尊奉皇帝李晔为天下的共主,可他们早就成了当地的土皇帝,一个个的把自己家的府宅修的如同小皇宫一般,占地不仅广大而且围墙还起得极高。 钱镠为人虽然低调得很,但镇东军节度使的府衙也很宏伟了,前后院的建筑也仿照皇宫的规制,讲究的就是高大广阔、威严肃穆。 而这时围墙高大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那些据府而守的亲卫先抛射,待叛军高举盾牌行得近了,便纷纷调整角度冲着下面攒射了起来。 对于那些巨盾则交给了李存勖的人,这些是在事先就分好工的。当时顾全武还有些放心不下,问起李存勖时这厮很是神秘的回了一句“别问,问了就是事儿”,将火铳给巧妙的敷衍了过去。 此刻顾全武望着特勤团的队员,轮番放枪更迭不断,虽然没有徐绾那么惊惧,但也是看的差一点就惊掉了下巴。“这是个什么玩意啊,一阵火光带冒烟的,对面叛军的巨盾直接就被打的如同筛子一般,老霸道了!”,顾全武在一旁惊奇之余,嘴角溜下了一串晶莹的哈喇子。 他虽然不知道这些“鸦儿军”手里拿的棒槌到底是何物,但无疑是战阵厮杀的利器,谁要是拥有这个几乎就是横扫天下的存在了。 正在顾全武羡慕嫉妒恨的时候,突然就听见“嘭”的一声,然后就见对面叛军的人群中,猛地传来一声剧烈的爆响,好几名“武勇都”的士卒被掀得飞了起来。 “呦吼....”,墙头上,李存孝一手叉腰,一手托着榴弹发生器,极为嚣张的冲着墙外叫嚣着,样子十分的恶心。 第四十一章 惊变(七) 徐绾疯了!他不知道顾全武从哪里搞来这些“没羽箭”的,只听一声爆响后自己手下的士卒,轻则头破血流重的直接骨断筋折,甚至当场丧命。 最过分的对方居然还有法师!直接请下天雷,当场就劈死了十几条人命。“@#¥%,一座小小的节度使府居然搞出这么多的花样,今天必须跟他拼了”,徐绾深知如果不能一鼓作气,多日的计划便会付诸东流。 当即他将心一横,也不管顾全武还有多少“妖法”,一把抽出腰间的横刀,迎着退下来的士卒大步走上前去。 “咔嚓、咔嚓”,只见他手起刀落,直接就砍了两名队正的脑袋,然后冲着手下的士卒高喊道:“今日有进无退,谁敢退后一步,这两人便是样板,冲进钱府者钱财任意索取,女人.....”。 还未等他说完,“武勇都”的官兵便发了一声喊,转身又向着节度使府冲了过去。 这时站在墙头的李存勖,本以为打退了这一波的进攻多少能喘息一下,哪知还没等自己开口鼓舞一番士气,外面的叛军竟去而复返,而且看架势比方才还要疯狂了几分,连盾牌都没人用了,直接高举着刀枪向着节度使府的大门扑了过来。 没奈何,只好继续打吧。这一次特勤团的队员没有再继续使用火铳,毕竟这东西的装填实在太麻烦了,而拦截弩就很适合这种情况了。 “嗖嗖嗖....”,拦截弩的速射不断的将叛军射的倒飞出去,但很奇怪这回徐绾的手下反倒显得如释重负一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弩箭的威力,反正只要没有天雷,弩箭而已又不是没挨过,怕他个甚! 渐渐的,节度使府正门前聚集的叛军越来越多,大门也被他们撞得嘭嘭作响。李存勖无奈之下,只得下令五具榴弹发射器同时发射,顿时节度使府的外面雷声大作、硝烟弥漫。 可惜此时的叛军已经涌到了正门前,眼见就要得手,而且李存勖怕榴弹爆炸的冲击波波及大门,发射时只是向着叛军的后队进行了一次拦截射击,但大门前的叛军人数却是越聚越多了。 “他奶奶的....”,这时只见李存孝一声爆喝,人随声动“噌”的一声便跃出了墙头,如同高台跳水一般就“扎”进了正门前的叛军人群中。 他这么一出把个李存勖吓了一跳,而顾全武直接就看傻了眼,他是不知道,李存孝在战场上就是个“人来疯”,人越多他就愈加的亢奋。 只见他赤手空拳,犹如狼入羊.....不对,应该是狼入鸡群,一顿拳打脚踢把“武勇都”的士卒搅得乱七八糟,不时有人从人群被他踢得飞了出去。 而这厮还嫌不过瘾,竟然抓起两名叛军当做武器抡动起来,可没过三五下他便觉得手中一轻,仔细一看才发现,双手就只剩下两支大腿,这下就相当不顺手了。 不过这也影响不了李存孝的发挥,扔掉“双腿”只见他腾身而起,向着一名手持陌刀的巨汉飞扑了过去,一伸手便将人家的陌刀夺下,顺带的一拳打爆了那名巨汉的脑袋。 有了利器在手这厮更加的猖狂了起来。他使陌刀并不像李嗣源那样以腰部为支点,腰、腿发力旋转如风,而是直接抡动大刀左右劈砍大开大阖,舞动起来后真可谓挡者披靡,碎了一地。 他的这一番折腾成功的引起了徐绾的注意,望着在人群中如同脚踩风火轮,杀出一条条“血胡同”的李存孝,他不禁口中喃喃道:“我原本以为某家已经天下无敌了,没想到有人比我还勇猛,这是谁的部将?”。 “他就是李存孝,天下第一的猛将....”,刚缓过劲儿来的徐绾,本想给自己找回些颜面,正打算借着对面这员猛将抬高一下自己,结果身后一个声音便冷冷的说道,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屑的味道,而这个“不屑”自然是冲着徐绾的。 “李存孝!河东的....飞虎将军李存孝?....”,徐绾来自北方,对李存孝的名头早就是如雷贯耳了,此刻闻听身后的朱令雅提示,顿时就有些双腿发软,已经被体温烘干了的裤子,竟又湿润了起来。 攻打钱府的行动朱令雅本不想出面,毕竟乘人不备暗算于人的名声传出去,肯定是有损她的闺誉的,按照她事先的计划就是事了拂衣去,至于徐绾嘛,管他去死! 其实在她的心目中,根本就不在乎钱家的老幼妇孺,这种事情能成的话,就把钱老夫人当做人质,胁迫钱镠进攻江淮。倘若不成出了意外,就往杨行密的身上一推,照样能挑起江淮与镇东军的战火,到时就是父王出手的时候了。 可就在朱令雅以为徐绾定能手到擒来,轻松拿下钱府的时候,一阵熟悉的声音便传到了她藏身的安全屋,只是昨晚兵荒马乱的不利于出门,所以她才等到天亮,匆忙的赶了过来,想一探究竟。 在路上朱令雅越接近钱府就越兴奋,还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无一不在印证着她昨晚的猜测,特别是方才那一声炸响,朱令雅仿佛又回到了幽州。 只不过回忆中并没有刘守文,而是这一声巨响,与当时自己挨炸时的声音是何等的相似,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全天下也只有那个小鬼,才能将火药玩出如此高的水平来。 这在朱令雅看来,今天绝对是他乡遇到“故知”了,所以当她出现在节度使府对面的街巷口,看到李存孝在那里玩的正嗨,不仅没有奇怪,反倒彻底放下心来,既然这个家伙在这里,那李存勖这个小混蛋也必然就在左近了。 此刻她丝毫不理会徐绾的怂样,而是眼睛死盯着叛军中如跳跳虎一般的李存孝,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虽然父王手下也是猛将如雨,但比起河东还是稍逊了那么一筹,至于儿子嘛,就更是没法跟李克用比了。 朱令雅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甩了甩脑袋,将她那些腌臜的兄弟们从大脑中赶了出去,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说道:“对面用的是火器,这东西你们没见过,先把人撤下来另想办法吧”。 “火气?确实很让人上火呢”,朱令雅所言之物徐绾自是头一回听说,不过这个名字确实很符合他此刻的心境,好好的一出打家劫舍竟弄成了攻城战,又怎能不让人恼火! 他一边想着一边喊道:“鸣金、快快鸣金”,锣声响过“武勇都”的士卒顿时如蒙大赦,纷纷转身就跑,速度之快连李存孝都望尘莫及,正当他迈步要追之际,就听见墙头上李存勖喊了一声:“阿孝,快回来,有妖气!”。 第四十二章 惊变(八) 不同于朱令雅的猜测,李存勖在这个妖女出现的第一时间,就通过千里镜发现了她。不过他并不感到意外,自己这边又是打枪又是放炮的,搞得如同过年一般,朱令雅到了此时才出现,已经算是很沉得住气了。 而这个婆娘一出现,叛军就果断撤了下去,显然对方是在重新部署,只怕下一波的进攻将会来的更加的猛烈,所以李存勖及时将李存孝喊了回来,就是怕他一时不慎出了意外。 “二郎,既然那个妖女已经到了,那我就再出去一趟,直接手撕了她,你看怎样?”,李存孝昨天就打算干掉朱令雅了,可惜被李存勖阻止,现在全部真相都已浮出水面,也该是他放开手脚的时候了。 “你还是老实待着吧,那个妖女没那么容易被杀的,你也看到啦,她身边的那个中年人,肯定是个高手,你以为‘白头翁’被咱们干掉她就找不到保镖啦。你现在过去人家只要缠住你,再加上那些叛军输出辅助,你觉得还能全身而退吗?”。 李存勖口中的“白头翁”,就是当年跑到晋阳,想要行刺他的曹正祥。而他被李存勖两枪干掉后,朱全忠便又花了重金,从嵩山请来了一名绝世的高手,充作大女儿的护卫。 不过这次的价码就比曹正祥低了许多,毕竟现在高手都快烂大街了,弄得整个行业内卷的厉害,贬值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好多呢。 可再怎样高手还是高手,李存勖断断不会在这时候让李存孝跑出去冒险的,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事,“助拳”而已,犯不着那么拼命的。 “就是、就是,眼下只要守住府衙,保护好钱相一家老小就好,只要再坚持个一两天援军就会到了”,顾全武在一旁如小鸡嘬米般的点着头。 李存勖在刚到杭州时,只说李存孝是自己的护卫头目,根本连名字都没提,所以顾全武也不知道他的来历,结果方才这家伙纵身一跃,跳入到叛军中的名场面,属实是惊艳到顾全武了,像这种猛将整个镇东军也找不出一个,这可是能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的存在,这么稀缺的资源自然要格外的宝贝了。 李存孝眼见自己的“撕人”小目标一时实现不了,只得悻悻作罢。这时被顾全武派到后门打探情况的亲卫赶了回来,说是方才前门打的如此热闹,但后门却异常的安静,除了少数叛军在那里监视情况外,根本就没人靠近后门,想来应该是昨晚李存勖他们一阵的枪炮,连负责带队的校尉都被当场炸死,给那些叛军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一时半会的还没人敢主动进攻那里。 “如今朱令雅来了,以她对火铳的了解,定然会将事情详细告知徐绾,只怕下一次进攻的时候,就没那么好对付了”,李存勖皱着眉头说道。 “小王爷无需多虑,像这种城中的巷战大部队施展不开,而左右都是民居店铺,徐绾的人也无法包抄,只能拿步卒正面强攻,能用的手段有限,咱们就跟他耗下去,援军很快就会到了”。 顾全武一边给李存勖他们鼓劲打气,一边也给自己壮胆,他真怕李存勖事不关己撂挑子走人。其实他哪里知道,外面的叛军此时已经更改了行动的目标。 钱镠的家眷现在对朱令雅而言,已经完全没有了吸引力,如果能将李存勖那个小混蛋抓住带回汴梁,那朱全忠估计都会乐疯了。 也许别人不知道,但朱令雅却清楚得很,父王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李存勖的火铳念念不忘,并且组织专门的人进行研发,可是仅凭当年在太极门前的惊鸿一瞥,留下的印象以及事后的猜测,就只有铁管、火药、铅丸这么几个零星的概念。 于是梁军匠作营里的工匠,凭着这么几个欠缺不全的线索,经过数年的努力竟然真的把火铳给搞出来了。只不过这个火铳比较的怪异。 主要是它的击发装置嘛,唉....,哪里有什么击发装置啊!梁军匠作营的工匠在穷尽了所有智慧后,直接在枪管上开了一个小孔,先将火药、铅丸从枪口倒入,,然后插入一根药捻,用其引燃火药发射铅丸,老暴力了! 只可惜老朱更为暴力,拿着匠作营呈上的四不像直接就暴走了起来,狂怒之下直接下令,将匠作营自掌班以下的所有人都屠了个遍,重新换上一批人继续研发。 可惜科学这种高级货不是靠杀人能搞出来的,老朱不懂也不需要懂,反正拿不出东西他就会发飙,终于连着杀了三批人,他自己都杀得累了,匠作营拿出来仍是这种火绳枪,只不过出于自我安慰,在握把处加了一个扳机,基本上是属于画蛇添足了。 如果今天能捉住李存勖这个小鬼头,那么关于火铳的一切秘密都将会迎刃而解,这让朱令雅如何能不激动?所以她让徐绾将手下先行唤回,然后重新整顿,并安排人回营取来撞车、木幔、绞车弩等攻城的器械,准备毕其功于一役,杀进府衙活捉李存勖! 一番安排、折腾,待“武勇都”的士卒将绞车弩等推来后,天色已近黄昏,而且还有件极为麻烦的事情,就是这些器械太大,很多地方根本就推不过去,本来这些东西也不是为了打巷战而准备的,在城内自然就很难通行了。 冒的办法,这些叛军只得先改做拆迁大队,一路的破屋毁墙,等运到节度使府前面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大家也都搞得精疲力尽,只好暂时歇息下来,养好精神以利再战了。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就在凌晨“武勇都”的士卒劳累一天进入梦香之际,节度使府的围墙上悄悄缒下了几根绳子,十几名特勤团的队员顺着绳索溜了下来。 白天这些叛军一路的破拆,李存勖他们又不是瞎子,站在墙头上自然瞧的一清二楚,等看到木幔、绞车弩的时候,大家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节度使府虽然造的很是坚固,但也只是相对于一般的深宅大院而言,尤其是府衙的正门,根本就抵挡不住绞车弩的一次齐射。 无奈之下只能趁着对方还未发起进攻,先行毁掉这些器械,而干这个就非特勤团的那些老兵痞莫属了。这些人在加入进来之前,原本就多是斥候出身,讲究的就是蹑踪潜行、偷鸡摸狗。 此时这些人身背大锤、腰挂榴弹,从墙上下到地面后,将身形隐藏在黑暗中,一路的展闪腾挪,利用各种建筑的阴影悄悄向着叛军摸了过去.....。 第四十三章 惊变(九) 深夜朱令雅和衣而卧,睡在了一处被临时征用的民宅中。突然几声巨响直接就将她从梦中惊醒。等她赶到现场,看到的只有东一堆西一堆的器械零件散落了一地。 正当她庆幸运送这些攻城器械的通路已被打开,大不了再运一批进城时,徐绾哭丧着脸告诉她。“武勇都”也就只有这些存项了,他们又不是什么嫡系,能搞到这些装备已经是钱镠厚道,格外拨付过来的呢。 “那就直接进攻!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节度使府,没了这些器械就攻不下来啦?我不管死多少人,总之我只要里面的李存勖.....”。 朱令雅终于忍无可忍了,多年来的积怨、仇恨,加上能捉住李存勖所带来的的丰厚回报,几乎把她弄得有些精神分裂,黑夜中女生特有的高音,让她发挥的如同枭叫,听起来格外的阴森、凄厉。 “你们都盯紧点,我先去上趟茅房....”,对面墙头上李存勖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一阵凉风吹过莫名的就想要去尿尿。 李存孝看了一眼一溜烟滑下梯子的李存勖,将手中的鸡腿啃了两口,随手扔出了院墙,然后对着顾元武说道:“老顾,你肯定对面就只有这几架绞车弩吗?”。 顾元武呵呵一笑道:“绝对肯定,当初‘武勇都’器械的核发就是我经手的,不会记错的。幸好云梯那些东西造起来不容易,个个都宝贝得很,没有发给他们,不然今天就麻烦得紧了”。 “那就好,剩下的就只有多备箭矢吧,天一亮只怕对面就会猛攻,要准备来一场狠活儿啦”,李存孝说完也溜下梯子,大战来临之前先解决好个人问题,轻装上阵。 果然不出李存孝的所料,天才蒙蒙亮叛军便被徐绾驱使着,推着仅存的几辆木幔,高举着巨盾乱喊乱叫着,冲出了府衙对面的街巷。 其实他们也知道,这些玩意根本就没什么鸟用,但躲在后面墙头上的守军就没了准头,而且有个东西挡在眼前,就可以当外面的世界都是幻觉,在心理上多少的也能欺骗自己一会儿。 由于这次特勤团的队员配备的都是短火铳,射程有限,只能等到叛军冲到大街的中间开火,方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所以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急于射击,只是伏在墙头静静的等待着。 “榴弹齐射!”,就在叛军快要冲到府前大街的中间时,李存勖一声大吼,五具榴弹发射器同时发射,榴弹在空中翻滚着,冒着白烟落入到了叛军的木幔后面,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炸响,连人带车给炸的到处都是。 与此同时,墙头上的守军趁着对面混乱之际,火铳、弩箭齐发顿时就射倒了一大片叛军。不过这回叛军却没像上次那样,被榴弹的巨响吓得四散逃开,他们昨晚受了朱令雅的教,知道对面根本就不是什么妖法,而是用火药垫底喷出一些铅丸而已,根本就没啥可怕的。 只不过说归说,真到动真格的时候,这铅丸着实“喷”的狠了一些,明明高举巨盾身被重铠,可还是一“喷”一个窟窿的,太特么吓人了! 可既然选择了吃粮当兵,那主帅的命令就要执行,事实上不听也不行了,徐绾此刻也被朱令雅逼得急了眼,亲自带人在后面督战,只要见到逃跑的士卒,上前便是一刀,同时嘴里不断的提高着攻进府衙的赏格。 当然他也不是只会砍杀自己手下,另一队“武勇都”的弓箭手被他赶上了房顶,上去后这些人纷纷张弓搭箭,为下面进攻的士卒提供起“火力支援”来。 渐渐的府衙的墙头上开始有了伤亡,有好几名顾全武的亲卫,被对面飞来的羽箭射中,一头栽了下去。顾全武见此也只能大呼“注意隐蔽”,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另一边李存勖等人,由于短火铳受射程精度的影响,根本就威胁不到对面弓箭手,无奈之下他只得冲着顾元武大呼,要他专门负责射杀地面上的叛军,而特勤团的队员在李存勖的命令下全部上墙,操起拦截弩,与叛军屋顶上的弓箭手对射起来。 此一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下午,“武勇都”一共发起了七次进攻。不过受地形所限,徐绾每次最多也只能派出一旅约百人,向着府衙发起冲击。 反观顾全武一方倒是越打越好,因为府衙门前尸体堆积的层层叠叠,以至于到了最后叛军冲锋时根本就无法下脚,只得踩着同袍的尸体或者伤员,深一脚浅一脚的无法借力,想举起巨盾都十分的困难。 如此一来不仅连最基本的保护都没有,而且还极为损伤士气,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不用对方来攻叛军自己就非哗变了不可。 “郡主,真的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弟兄们非反了不可”,徐绾提着不断滴血的横刀,冲着朱令雅低声吼道。现在他砍人都已经砍到手软,只不过砍的都是自己人,时间一长他也有些坚持不住了。 “不行,今日一定要擒住李存勖,这次决不能让他跑了”,朱令雅也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虽也是武家出身,但大街上如此多的尸体,堆积在一个相对狭窄的空间里,更是成倍的放大了视觉效果,那种感觉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就连朱令雅也不能! 不过再怎样残酷的景象,仍是敌不过朱令雅心中的执念,况且眼见对面墙头上,成排成排的放着火铳,她知道如今的河东在火铳方面,已经达到了一个空前的境界,只要再稍加时日就可凭此利器横行天下了。 喊过之后她人也变得稍稍冷静了下来,略微调整了一下情绪对着徐绾“柔声”说道:“徐指挥使,李存勖是父王势在必得的人,今日只不过是一座小小的府衙,难道就能难道你这么个大英雄了?你放心只要能够擒住那个小鬼头,父王绝不吝惜重赏,甚至....”。 这婆娘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不言,但眼波流转之间顿时让人生出无数的遐想,仿佛在向徐绾暗示着,只要遂了朱大小姐的心愿,做一回梁王殿下的赘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该说不说,就她这么一出谁看谁不迷糊,徐绾一介莽夫更是被朱令雅迷得五迷三道的,这时不要说拿住李存勖了,就是要他把自己的肋骨打断了,给朱令雅熬汤喝,他也绝不含糊。 “好,还请郡主稍候,这次某家亲自带队,不将那小鬼头带来绝不收手”,一番话说得豪气干云,只见徐绾一挽手中的横刀,也不管刀上的血沫子被他弄得溅了朱令雅一脸,转身迈开大步就朝着街口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大呼:“老徐、老徐,暂且留步”。徐绾回头一看竟然是许再思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第四十四章 惊变(十) 按照事先的约定,许再思本来是负责留守老营,准备随时接应徐绾的。可就在徐绾下决心为了“心上人”不惜一切之时,这家伙竟然冒了出来,而且一上来就搅了朱令雅的好事。 “老徐,这个节度使府不能再攻了,咱们这回麻烦大了,得赶紧走!”,许再思还不等气息调匀,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走?正是关键的时候,这时撤前面的弟兄们岂不是就白白丢了性命!”,徐绾这时也是杀红了眼,一听许再思说要撤退顿时就急了起来。 “老徐,不走不行啊,临安的马绰、越州的杜建徽已经率军赶了过来,前锋距离杭州已经不过三十里,再不走咱们全特么的玩完啦!”,许再思这时也一改往日老好人的脾气,冲着徐绾大吼道。 徐绾闻言一愣人也稍稍清醒了过来,马绰、杜建徽都是钱镠手下的嫡系大将,与顾全武一样手中掌握的都是镇东军的精锐,要不是这次钱镠送亲,将顾全武的军队全都带走,哪里又轮得到他一个小小的“武勇都”,在杭州城内横行。 不过眼见着多日的辛苦,就这么付诸东流,换了任何一人都不会甘心,况且一旁的朱大小姐手里搅着手帕,正一脸殷切的望着自己,把个徐绾弄得又想给她“熬汤”喝了。 “老许,我这里马上就要得手了,你带人先出城抵挡一下,这里一完事就马上通知你,到时咱们一起投奔梁王,今后除了吃香的就还是吃香的,现在就不多说了,你赶紧带人过去吧”,徐绾抱着一丝侥幸,先给老搭档画了一张大饼。 “还吃个屁啊,我手头上哪里还有人啊,人不都在这儿呢嘛”,许再思现在已经是欲哭无泪,边说边用手向着府衙前,快堆成小山一般的尸体堆一指,然后十分哀怨的看着徐绾,那眼神一时与朱令雅相映成趣,难分伯仲.....。 ~~~ 与此同时,节度使府内李存勖靠在墙根,脸上蒙着一块沾湿了水的巾子遮住口鼻,不仅是他眼下大家都是这副造型。没办法,大门外堆着几百具尸体,而且好多都是被炸得七零八碎的,血腥之气浓郁的几乎化不开,让人呼吸起来十分的困难。 “老顾,援军何时才能赶到啊?”,李存勖嘴上说着,眼睛却盯着墙角摆放的十几具尸体,这些都是在防守时,被叛军射杀的,其中还有三人是特勤团的队员,这让李存勖的情绪无比低落。 “应该快到了,最迟不过明日一早,小王爷放心,这次要是没有你出手相助,只怕钱相的一家老小早就被叛军掳了去,顾某也不是差事的人,万一真要抵挡不住,定会拼死护着你等杀出重围,断不会让小王爷陷在这里”,顾全武十分诚恳的说道。 李存勖闻言轻轻摆摆手道:“老顾你这就不拿李某当朋友了,你看我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吗?明日援军能及时赶到也就罢了,如若不然李某定会与你一同死战到底”。 一番的豪言壮语当真是掷地有声,但这厮的眼神却好似无意间的,瞟了一下李存孝,见到后者不可察觉的点了点头,李存勖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暗道:“老子九十九拜都拜了,还差这最后的一哆嗦,我能跟你说,徐绾真正的目标其实就是我吗?”。 当他从望远镜里发现朱令雅出现在现场后,这家伙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了,而且从那时起,这个死婆娘就一直蹲守在那里,钱镠一家真的值得她朱大小姐亲自坐镇?开玩笑,她要是不奔着自己的火铳,那才叫见鬼了呢。 现在他除了祈求援军及时赶到,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甚至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落到朱全忠的手里,那就交出火铳的制作方法,先暂且“苟”一下再说,反正这年头节操啥的都让人喂了狗,也就不缺他在这里扮什么忠孝节义之士了。 况且他还有许多后手,在朱全忠那里做一回卧底,等着暴躁老爹光复汴梁时,来上一个内外夹击,到了那时一个忍辱负重的人设,岂不是马上就立起来了嘛。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墙头上的人突然喊道:“撤啦,叛军都撤走啦!”。李存勖闻言与顾全武对视了一眼,二人没说话只是同时挺身而起,攀着梯子几步就上了墙头。 果然如观察哨所言,街对面的叛军正乱哄哄的撤出了街巷,骂骂咧咧的向着城外走去。这个莫非是徐绾使出的诱敌深入?先将顾全武等人诓骗出来,再行聚而歼之。 “要是真玩这一手,低级了一点吧”,李存勖手搓着下巴又望向了李存孝,“应该不会,不过对咱们而言却没什么卵用,难道指望咱们这几个人,还能开门出去随后掩杀吗”,李存孝苦笑着说道。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不会再提什么杀将出去手撕朱令雅了,因为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就越要小心,不然真的就成了功亏一篑了。 “还是我派人出去看看吧,他们都是杭州的土着,即便有事跑回来也方便,不会出什么事情”,顾全武望着远去的叛军说道,说完转身下到地上,安排人手去了。 一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就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名校尉。这名校尉一见顾全武便急忙上前插手施礼,口称:“卑职杜建孚,奉家兄之命前来驰援,见过顾大哥”。 这人就是现任“武安都”指挥使杜建徽的三弟。因为顾全武与杜建徽都是钱镠起家时的老班底,在历次征战中相互都救过彼此的性命,也算是通家之好了,所以这杜建孚只用尊称而不提及官职。 “原来是小三儿啊,你大哥现在到了何处?”,顾全武一见援军不仅到了,而且还是自己的“老铁”不禁大喜过望,也没顾及称谓上的瑕疵,急忙问起杜建徽的情况来。 “好叫顾大哥知道,我家大郎本来是计划直接入城来援的,可才赶到城下便接到斥候的禀报,说是徐绾等贼子已经出城向西逃窜,当即便引兵追了下去,只是先将小弟派过来,听从顾大哥的调遣”,杜建孚很是从容的说道。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顾全武说着脚下一打晃,险些跌坐在了地上。尽管只有短短的三日,但这一战可算是生平最为凶险的战斗,自己的性命倒算不得什么,但倘若府衙一旦被攻破,主公一家大小落入叛军之手的话,那顾全武真的就万死莫辞了。 不仅是他作此想法,一旁的众人除了李存孝这种兴奋性的选手,人人也都是无不后怕,如果不是特勤团及时摧毁了那些冲车、绞车弩,只怕此时援军赶到后,也只能是给他们收尸了。 想到这里李存勖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便主动走上前来捏着鼻子对杜建孚说道:“这位兄台,眼下叛军虽已逃之夭夭,但尚有一事还需兄台出手帮着处理一下,就是那个,外面的街道能否派人晒扫冲洗一番,这个味道太特么....呕.....”,到了此刻他终于忍不住了,一张嘴“哇”的一下吐了起来。 杜建孚:“额.....”。 第四十五章 惊变(十一) 如果以目前唐军装备的平均水平而言,一场攻防战下来死者的惨状,要远远小于野外浪战相互搏杀。可这几天的镇东军节度使府防守战,因为火器的出现,惨状却是相当的空前。 不少民宅甚至节度使府衙的外墙上,都粘着一坨一块的.....东西,也只能权且称为“东西”了。即便是被火铳击毙的叛军,也有相当比例是被爆头的,街道上面到处迸溅着红白之物,看上去十分的触目惊心。 至于被炸碎的肢体更是到处都是,以至于杜建孚手下的士卒不得不找来箩筐,然后搓墩儿抬走了事。 由于节度使府关乎自家主公的脸面,所以顾全武等人费力的反复晒扫,以至于钱镠率军赶回时,府衙前的大街上还能闻到丝丝的血腥之气。 他一进府直接先到内宅,给老母亲磕头请安,然后母子二人便是一阵的抱头痛哭,钱镠的夫人也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诉说着这几日的遭遇,并且念叨了好几次,如果没有河东小王爷仗义“助拳”,这时只怕她们娘几个早就被贼人掳走了,说到这里钱老夫人就问儿子,“这恩情咱不能不报,要不就把三娘许配给他?”。 钱镠闻言苦笑道:“母亲,那位河东的小王爷乃是当今圣人亲口许下的婚配,再过两年就要迎娶公主了,到时就是货真价实的驸马都尉,您的孙女嫁过去就是做妾的命,您舍得?”。 钱老夫人听了这话不仅长叹了一声:“多好的娃啊,可惜了!”,一旁的钱夫人却不死心,仍继续窜捣着老爷:“要不就让他们在杭州成亲,老爷你另外安排一处宅子,将来让小王爷两头跑,那咱家闺女不就是‘两头大’了嘛”。 钱镠:“滚....”。 就这样,钱镠带着一脑门子的官司从后宅走了出来。一到前面的书房,第一个召见的就是顾全武,将这几天的事情详细的了解了一遍。 这回听到的李存勖的事迹就更多了,那顾全武张口闭口的就是“河东小王爷”,言必称“李二公子”。这一下就更不得了,因为钱镠深知顾全武绝非妄言之人,见他此时将李存勖夸得世间少有,那这次杭州的危机,就一定是靠着这位小王爷才扭转的乾坤的。 当即钱镠便决定当晚大排筵宴,好好答谢一番李存勖。而此时的某人并不知道,自己在钱镠的心目中,好感度直接拉满,况且就算是知道他也没时间顾及这些,他很忙,正忙着挖钱镠的墙角呢。 而这个被拉拢的对象正是此次赶到杭州增援的杜建孚。作为镇东军中的一名中层军官,一开始李存勖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仅仅只是出于礼貌寒暄了几句。 可这一寒暄却不得了,原来这杜建孚虽然只是他大哥手下的一名校尉,但本职却是镇东军在翁山县(舟山岛)的水军“提督”,基本上与后世北洋水师的丁汝昌差不多。 古人一向有“北人骑马,南人行舟”的说法,所以镇东军的水军规模也是非常庞大,甚至在某种程度上,都超过了杨行密的水军。 但这两家的水军基本上都是以内河为主,为各自攻城略地争抢地盘打打辅助。之所以钱镠会在翁山设立这么一支水军,其目的却不是为了打仗,主要的作用还是为两浙的出口贸易保驾护航。 所以这支水军的规模并不太大,除了偶尔打打海盗外,平日里基本上也就是看看海鸟玩玩海钓什么的。要是换到后世像这种带薪划水的工作,是最受人追捧了。嗯,平时是真可以划水的,而且是想划多久就划多久的那种。 只不过杜建孚人虽年轻但也是个心雄万夫之人,况且如今的军队都是指着打仗创收呢,没仗打也就意味着没钱拿,月月kpi都完成不了,小杜要是没有大哥杜建徽罩着,早就让人给踢到一边去了。 就像这次驰援杭州一事,本来没他什么事,但杜建孚却比谁都积极。没办法,岛上连水手带家属两三千张嘴,就等着他带东西回去投喂呢。 本来是杜建孚在跟顾全武在那里倒苦水,却乐坏了一旁偷听的李存勖。水手、海船,而且还穷的叮当响,这不就是现成的雇佣军嘛。 不过目标虽然有了,但却没法主动接近杜建孚,毕竟这是相当犯忌讳的一件事。于是当顾全武才一走开,李存勖望着垂头丧气走来的杜建孚,便冲着李存孝一使眼色。 “拐啦、拐啦。拐啊......”,李存孝点头会意,但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情急之下想起了做小买卖的商贩,随即一通的乱吆喝,竟把个心事重重的杜建孚给“拐”了过来。 见他走近李存勖就将双手一抄,蹲下地上活脱一付街头做局骗钱的骗子,对着李存孝大声说道:“阿孝,这次咱们的海外之行准备的如何啦,记住一定要多找一些船只,那里遍地都是黄金的,我怕船少了根本就运不回来啊”。 李存孝一听就很懵逼,但看着李存勖不断递过来的眼神,多少的也明白了这厮的用意,当即堂堂战神化身成捧哏接口道:“就是啊,我也很烦躁呢,本来船只找的就不够,这几天又忙着帮忙抵挡叛军,就把这事耽搁下来了,我打算明天再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哪里能多搞到一些船只,大不了加倍付给人家银钱也就是了”。 这番话一出口,李存勖眼角的余光就看到杜建孚的脚步一点点慢了下来,终于快走到院门时整个人就完全停了下来。 “请问二位方才可是在说要出海但缺少船只?”。 杜建孚冷不丁的在身后发问,顿时把李存勖“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杜建孚,当即便强笑道:“没事,我们俩就是闲聊一下,我说了你也不能信,钱相要是知道也不会让我说,你走吧,没事儿”。 最可气的这厮明明嘴上说着“没事”,但脸上的表情就是一付“肯定是好事,我就不告诉你”的欠扁模样。而杜建孚明明看出但却无法开口相逼,只好悻悻转身而去。 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李存勖几乎是用喊的说道:“就那地方谁去谁发大财,迟一步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这下杜建孚真的要暴走了,只见他猛地转身冲到李存勖面前:“阁下如果缺船,在下手头正好就有,不如你我两家合作,费用方面一切都好说,我相信整个江南你也找不出比我还合适的合作对象了”。 李存勖被他这一通疾风骤雨般的“告白”,弄得不断的后仰,待他说完才疑惑的问道:“你们是钱相手下的水军,没有他的将令私自出航,那是要杀头的”。 “没关系,我们是直接隶属于我大哥的麾下,只要有他的将令我们就能随时出海,况且只要上缴一部分好处,大帅对我们这支水军过问的很少”。 杜建孚一脸的庄重,随着话音眼珠子也渐渐变得通红,这就是通常讲的“血灌瞳仁”,一般只会出现在想要杀人,或者抢钱等极端亢奋的情况下,眼下的杜建孚就属于后者了。 第四十六章 到底谁是谁的亲儿子 “来来,建孚兄,且再饮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喂,你倒是喝完呐,留个底子干嘛你准备养鱼啊!”,此刻某人大着舌头,一个劲的不停劝酒。 仅仅两天的时间,李存勖已经与杜建孚发展成了斩鸡头烧黄纸的拜把兄弟,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跟人结拜了。嗯,前两次是跟朱友贞。 杜建孚毕竟是一员战将,最开始提的是两人割破手掌歃血为盟,但李存勖表示这个“疼”,还是杀鸡比较好,拜完把子还能做叫花鸡吃,两全其美。 最后杜建孚还是看在大家合作“钱”景的份上,勉强同意了,不过事后的叫花鸡,他可比李存勖吃的多也吃的猛。 “贤弟,你说的这个倭国,哥哥也知道一些,怎地没听人提及有什么金山银山啊?”,杜建孚乘着酒兴再一次向李存勖询问道。 就在前一日钱镠宴请李存勖的酒席上,某人主动提及了两家合作开发倭国金矿的构想,并且在现场李存勖就来了一番口头ppt,将双方合作的前景美化的无与伦比。 同时他趁着在场众人被忽悠的晕晕乎乎之际,顺带着提及这个方案,最好交由镇东军在翁山的水军来负责实施,唯有该水军的船只、人员,以及驻屯的地点最为合适。 至于钱镠问及为何对这支水军如此了解,李存勖则以广南客商在河东曾多次提及为由,十分轻松的搪塞了过去。 然后他极巧妙的转移开话题,明确表示镇东军取得的金银,还有铜可直接与河东交易,或者由河东按价收购,当然这个价格是要打上一定折扣的,毕竟倭国矿藏的地点是由李存勖提供的,所以在正常价格的基础上打个七折,不算过份吧? 一通的口沫横飞听得钱镠不断的惊喜连连,没想到这位小王爷不仅武功赫赫,而且居然还是位善财童子。 虽然钱镠知道李存勖之所以如此的卖力,其中必定有他自己的小算盘。不!应该是大企图,但左思右想了半天,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吃亏的地方。 尽管钱镠反复试探了好几回,也没套出李存勖的图谋到底是什么,但应该不会是耗费如此大的力气,甚至搭上丢掉性命的风险,仅仅就是想图谋自己在舟山岛上的水军吧,要真是如此的话那这位小王爷未免就太便宜了一些。 想明白这些的钱镠当场就拍板,表示自己完全支持李存勖的提议。不仅如此,今后两浙与河东正式达成战略伙伴,不仅在经贸上加强合作,同时在军事、文化,甚至旅游等方面都要加深合作的深度和广度。 经过徐绾的“武勇都”叛乱后,钱镠也算是彻底看清了朱全忠的嘴脸,也深知对于汴梁方面无论再怎样恭顺,最终都难逃朱全忠的毒手,既然如此那索性就彻底靠向河东,反正目前两浙与宣武镇之间还隔着一个江淮,真要是梁军南下,嗯.....那就到时看情况再说吧。 这就是钱镠这种“小藩”的无奈,总是事事恭谨不敢轻易开罪老朱这种强藩,就算是人家都欺负到了家门口,最后却仍对其抱有一丝的幻想,本着能“苟”一时是一时的原则,忍气吞声希翼着在夹缝中求得生存。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作为主公的苦恼,下面人自然没法也不敢与他共情的。所以见主公同意了李存勖的合作条件后,杜建徽兄弟二人便相视一笑,杜家发财的机会到了! 于是第二天晚上,杜建孚就将自己的把兄弟约了出来,本来想找一处灯红酒绿的地方,可李存勖却以所谈之事极度机密为由,找了一家酒楼在最里面的雅间,关起门来与杜建孚把相关的细节,又敲定了一遍。 这其中重中之重的就是贸易的路线问题了。按照李存勖的规划,杜建孚的舰队自翁山县的舟山岛出发,一路向北直驱倭国,这条航线对于杜建孚而言,自是轻车熟路的,因为早有前辈给他趟过路了,而这位前辈就是大名鼎鼎的鉴真和尚。 至于去倭国挖矿,然后运回河东这一点就比较麻烦了,整个北方沿海的海岸线分别掌握在朱全忠,以及不久前篡了自己老爹大位的刘守光手中,而这二人一个狠一个疯,基本上都是不好相与的,暂且不作考虑。 对了,辽东四郡那边也有一骨碌海岸线,不过现在都成了耶律阿保机的地盘,可惜这家伙的脑子里根本就没什么海洋的概念,至于兴建港口啥的就更无从谈起了。 而且前几年李存勖不是抢他老婆,就是在朔州拿八牛弩干他,这时候要是让阿保机听说有河东的货物过境,估计直接就会把人杀了货物全部吞下,所以那边也没什么可能的。 但这点小事岂是能难倒李存勖这个小机灵鬼儿的?在出发来杭州之前他也为了这个难题,很是头疼了一阵子,但随着张秘的一封密报,这个问题居然迎刃而解了。 话说刘守光这个坑爹的货,在囚禁了老爹和大哥刘守文之后,就怎么看沧州这个地方,就怎么都不顺眼了。因为这里正好处在他与魏博镇的交界之处,而魏博的罗绍威后面站着的可是呲嘴獠牙的朱全忠,这就很让人头疼了。 要知道他刘守光甘冒奇险篡位自立,可不是为了给人当狗腿子的,那也是梦想有朝一日成为王的男人!可如此一来就要直面南边朱老三的威胁了。因为在这一方面,他与朱全忠可谓是拥有“同一个梦想”了。 肿么办?打又打不过人家,那就只好把自己与老朱隔开了,至少眼不见为净,大可关起门来自己做皇帝。于是刘守光脑中灵光一现,派了个人跑到成德镇,跟王镕说“这不马上你的生日就要到了吗,哥哥没啥拿得出手的,你看沧州怎么样,喜欢你就拿去,权当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王镕倒也不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还是懂的。不过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心里想要拒绝但身体却相当的诚实,很痛快的就答应收下了这份贺礼,毕竟这年头各藩的目标,第一是抢地盘,第二继续抢地盘,第三还特娘的是抢地盘,有土斯有财嘛。 这样一来王镕白得了一州之地,而李存勖手中便有了一个出海口。要知道自从上次他与李存孝深夜“拜访”过王镕之后,现在这家伙对河东可乖可乖了呢。 对晋王李克用更是事事恭谨,弄得李家兄弟经常在私下里嘀咕,到底谁是谁的亲儿子啊,这话传到王妃的耳朵里后,后宅隔三差五便传出一声声的惨呼。 第四十七章 罪恶的三角贸易 正是因为如今沧州已经掌握在了王镕的手中,李存勖只需随便打个招呼,便可敞开了使用沧州地界上的海岸,虽然地点并不十分的理想,而且还要投入资金兴建码头,但考虑到如今的形势,也只好先将就着用起来了。 如此一来杜建孚的铜矿石在沧州靠岸后,便可横穿成德军镇,直接运到晋阳了。而河东的煤油灯、火柴、马匹、药材,以及煤炭等特产也可在沧州上船直接返回,或者正大光明的由晋商发货经宣武、江淮,运往杭州。 对于前一条路线李存勖是极力推荐的,因为这样就在杭州、倭国、晋阳三地之间,构成了一个完美的“三角路线”,很符合他恶搞的风格。 “建孚兄,船上只运矿石金银还是有些亏啦”,此刻某人化身头上长角呲出尖牙的小恶魔,在杜建孚的耳边低语着:“倭国人民在当地生活的很是艰苦啊!一心向往我大唐物华天宝,不如你每船都带上一些,至于钱嘛,我们按实收人头每人支付十两银子,你看如何?”。 随着河东如火如荼的开矿运动,如今下矿的人手越来越紧缺,可张承业却如同疯魔了一般,不断的提高采掘指标。 而这个年代的开矿条件和手段自然是可想而知的,李存勖甚至有所耳闻,在一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的童工,这在他的认知里就绝对不能忍了。 所以他一面下令冯道彻查,一面与张承业沟通,让他先把采矿的事情放缓下来,至于剩下的劳工缺口由他来想办法。 话虽说的掷地有声,但如今的大唐一没机器二没设备的,想要不动用河东的人力,就只能靠劳务输入了。那么哪里又有多余的劳工呢,自然就是倭国啦,这倒不是李存勖黑心,毕竟隔着几十辈儿的后代干的事情,让他们的老祖来偿还,多少的有些不合情理。 不过,倭人先天的个头小、身形短,再加上有着吃苦耐劳且听话的良好品德,简直就是下矿采掘的不二人选,放着不用就太可惜了,这么一想李存勖顿时就觉得自己又崇高了很多。 至于杜建孚就没他那么多花花肠子了,反正此去倭国风高浪急的,去一趟不容易,挖矿之余抓些倭奴拿来换钱倒也爽利得紧,反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的,去一趟那就要把利润最大化。所以你看,资本主义的萌芽不一定非要等到明朝末年,只要有足够的利润作为肥沃的土壤,扔到哪里它都会生根发芽的。 就这样这两个黑了心的家伙,在彼此都懂的眼神中达成了默契,一条被后世圣母们诟病无数的“罪恶三角”贸易航线,就这样诞生了。 “二郎,前天我听顾家大郎提及,当时在抵御叛军时,你们使用了一种器械端的是狠辣犀利,不知这个东西到底是个甚啊?”,杜建孚吱喽一口小酒下肚,借着酒意问道。 “那个啊,一种叫做火铳,另外的一种呢,叫做榴弹发射器,这两种火器用在海战上,最是犀利无比,相信建孚兄的海船上装备了这个东西,定会纵横七海一统江湖”,这回李存勖回答的干净利索,没有丝毫的含糊支吾。 如今他算是彻底想开了,自己当着顾全武的面呯呯嗙嗙打的那么热闹,不要说顾全武了,就连死人都能吵得从地下爬上来,再想隐瞒根本就没有可能。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学学后世漂亮国,卖军火给狗大户的套路,既能给河东出口创汇,又能紧紧的将杜建孚的水军,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 对于今后钱镠拿到这些初级的火器,进行仿制这一点,李存勖就更加想得开了,反正将来这些东西用到战场上,想要不遗失是不可能的,被谁拿去都能照着再做一批。 再说这厮早就想好了,先买火绳枪给钱镠,等这东西烂大街后再来个迭代升级,换成燧发枪岂不是又能血赚一笔?只要关键的核心技术,也就是李存勖研制出的超级火药的配方掌握在河东,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要是真把这家伙弄急眼了,直接弄几把黄金ak出来,那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还就不信了,兴都库什山里那些小作坊,都能纯手工打造出来的东西,他李存勖集全河东之力还造不出来? 到时候咱们也不要什么权谋、合纵连横啥的,直接改《手持ak脚蹬aj闯大唐》,三个月一统大唐一年内占领地球,五十万字完本岂不爽利! 好啦,扯淡扯得有些远,咱们回来继续哈、继续! 一顿小酒下来,杜建孚在李存勖的蛊惑、忽悠之下,不仅同意将来用第一批的物资还有倭奴,来购买河东的火器,而且还同意由河东派工匠对他的船只进行改装,以使其更加的生猛、无敌,当然这个也是要花钱的。 话谈到这里基本上该说的都已说的差不多了,是酒已尽兴话亦尽兴,下面自然是翻场来第二轮了,可就在此时李存孝又恰到好处的出现了,丝毫不顾李存勖嚷着“我只看看,绝不上手”,直接拎着他的衣领给带走了,临走前转头丢下一句“王妃交代,不能让小王爷坏了身子,抱歉!”,然后便下楼将李存勖扔进了马车。 三天后,李存勖拒绝了钱镠“留下吧、留下吧”的挽留,与顾元武洒泪而别,踏上了回往河东的归途。而杭州城内的一众的官员也是送了一程又一程,当钱镠提出将女儿嫁给李存勖为妾,被对方丑拒后,这才停下了脚步望着河东一行人渐渐远去。 其实他并不知道,李存勖此次不仅救下了他在杭州的一家老小,甚至连他送往江淮做了赘婿的钱小六,也是被李存勖无意间救了下来。 因为在时间线的主轴上,钱小六于途中,被杨行密的手下大将田頵[jun]私自扣下当做了人质,此后多方辗转才回到了杭州。 而在如今的这个时空,徐绾仓惶逃出杭州后,在朱令雅的引领下直接投奔了宣州的田頵,这是她在杨行密那里留下的一步“暗棋”,如今无奈也只好拿出来救个急先。 正是如此这么一番的折腾,让田頵无暇他顾,而钱小六也顺利的到达了扬州,开开心心的做他的赘婿去了。 其实像这类事情,李存勖做的实在是太多了,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而已,随着他这支大花扑棱蛾子的到来,在大唐这个绚烂的大花园里东浪一下西浪一下的,如今这里简直就乱成了一锅粥。 有的事情提前了,有的事情却又延迟,甚至连发生的迹象都不大能看得出来,不过这些对于某人而言,根本就是没所谓的事情,反正这个时代他也是一无所知,无论发生了什么,在他的眼里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只不过不久之后,李存勖却开始深深的懊悔起来,如果当年上学多用点心,对眼前的这段历史多做一些了解,而不是整天拿着手机,专找一些莫名其妙的电影的话,也许他就会改变历史,从而将即将发生的事情给抹除掉。 第四十八章 一鱼两吃 “驾、驾......”,随着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一支马队沿着山间的小道疾驰而过,卷起了阵阵的尘土。 “二郎,翻过这座山就进入咱们河东的地界了”,李存孝在马上大声的喊道。他们这一行人离开杭州后,按照李存孝的想法,本想直奔宣州,看看能否在半路上截杀朱令雅。 尽管李存勖也很想让他将这个妖女“撕”掉,但掂量一下自己手头这四十几人,觉得还是保险一些的好,所以他们便直趋向北,又回到了扬州。 这一次杨行密更加的热情了,要是没有李存勖的帮忙,他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迅速与钱镠改善关系,并做了亲家。 如今他在两家的边界上,只留下不到三成的兵力,而将其余的人马全部抽调北上,用以加强那里的力量,防备梁军随时发起的进攻。 当李存勖再次出现在杨行密的府门前时,门子进去没多久,杨行密就亲自迎了出来,口中连声不断道:“老弟、老弟,你可想死老哥哥啦!.....\". 李存勖:“老弟?.....这,这从何说起啊,差辈了吧,大哥!”。 心里不管怎么想,但嘴上还是十分诚恳的说道:“杨叔父千万不要这么称呼小侄,如果让父王知道的话,会怪我年少轻狂在长辈面前失了分寸,只怕小侄一回河东就要挨鞭子的”。 “哈哈哈....,不会的、不会的,我已经修书一封让人送到晋阳去啦,里面把你的功劳大大的夸奖了一番,堂堂的李鸦儿不仅自己英武绝伦、威震河洛,没想到下一辈也是如此的出类拔萃,当真是让人羡慕嫉妒....那个,哈哈哈哈....”。 杨行密一激动差一点说出心里话来,当即一阵大笑,随即拉着李存勖的手一起走进了他的府衙,一边走一边吩咐立即开席,今天他要与李存勖一醉方休、同归于尽。 到底是武人出身,喝个酒都能喝得如此的血腥、残暴,李存勖为了能保住小命,席间拼了命的向杨行密敬酒,等轮到他喝酒之时,这厮便开始东拉西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渐渐的他也开始有些不胜酒力,说话也越来越没边儿,说什么“想跟杨叔父定几条战舰,然后派人加紧时间训练”云云。 “贤侄,你河东以铁骑甲天下,你要战船作甚?据我所知,黄河之上水流湍急并不适合水战啊?”,杨行密此时喝的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听闻李存勖要买船便大着舌头问道。 “哦,小侄买船并非用在黄河上,而是打算到倭国.....”,说到这里李存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停住不言。 可正当他准备乱以他语,却见杨行密的眼睛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笑眯眯的冲着他问道:“去倭国那么远的地方,远涉重洋大海之上凶险万分的,贤侄去那里作甚?是不是那里有什么宝贝啊,贤侄,有好处可不要忘记你杨叔父哦....”。 “啊,呵呵,其实也没什么啦,不满叔父现如今河东急需劳工下井开矿.....”,李存勖被逼无奈,只得把前几日跟杜建孚提出的收购倭奴的想法,重新又跟杨行密说了一遍。 杨行密闻言一拍大腿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不就是几个倭奴嘛,贤侄就不要另费手脚买船自己出海啦,这事叔父就帮你办了,什么钱不钱的,到时你看着给就好,咱们谁跟谁啊,哈哈哈哈....”。 “这个....不太好吧,如果船只是小侄的,那我们还可以在去的时候装上河东的特产,卖予倭国高层的权贵......”。 “没什么好不好的,就这么定了,你说个数叔父包你管够,来,饮胜,一切都在酒里、都在酒里....”,杨行密一拍胸脯,十分“豪迈”的替李存勖解决了一桩“难题”。 李存勖无奈也只好举杯,但心情多少的有些郁闷了,带着这种心情喝酒自然醉得极快,不一会他便出溜到了桌子底下,最后是被李存孝背回到了杨行密安排的住处。 一进房间,这厮便从李存孝的背上跳了下来,同样双眼也变得清明无比,呵呵笑着对李存孝说道:“这姓杨的老家伙也鬼精鬼精的,饶是如此还是着了爷的道,正好替咱们多抓些倭奴,我还一直想着杜建孚那边又装矿石又运人的,只怕一船没多少倭奴,这下好了,有了老杨的补充尽够了”。 “你就不怕他们两家打起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一下子不就全毁啦”,李存孝倒也不是全无脑筋,只不过跟着李存勖时间久了,自己懒着动脑子而已。 “没碍的,到时先让老杨在北九州抓人,杜建孚是去本州、四国那边开矿,两家暂时碰不到一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李存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打的另一套算盘。 这一次他的江南之行,确实无意间促成了杨、钱两家的联姻,从而消弭了他们之间的宿怨。但一个铁板一块的江淮与江南,并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其中自然也包括河东。不过这些话根本就拿不到台面上,只能是暗中做些小动作,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所以李存勖借着“酒后乱语”之际,将倭国这块“宝地”也捅给了杨行密。他相信只要杨行密参与到这件事情里,今后他与钱镠就会龌龊不断,但碍于已经达成的大好局面,这二人又不会真的翻脸,总之就是面和心不和那种。 这也算是李存勖的一种提前布局,况且作为买家,也不能只选择单一的供货商啊,这就如同不能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样,反正杨行密这边的水军也很空闲,不如出去找些“外快”,有钱大家一起赚,什么时候都得讲个双赢不是?一鱼两吃什么的最香了! 就这样一番操作后,李存勖算是彻底达成了此次南下的首要目标,剩下的就是回去坐等这两处地方的“收成”了。而对于这两支水军,在倭国是否会遭遇危险,他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这时的唐人虽然失去了安西四镇、辽东四郡等地方,但一颗不停探索外面世界的雄心并没有消退,贞观、开元这些辉煌灿烂的盛世,早就锤炼出唐人自信、开放、勇武的精神,如今虽然久历战乱,但那都是关起门来自己内斗。真要是到了外面,开玩笑,唐军还真就没憷过谁。 杨行密也在他的一番鼓动下,准备去那个岛子上大展一番拳脚。为了显示自家水军的实力,他便下令由李承嗣率领江淮水军,护着李存勖等人在扬州上船,顺流而下直接“放洋”,出海后船只折而向北在沧州登陆。 到岸后,李存勖辞别了李承嗣,并让他“常回家看看”,然后就派人跟王镕打了个招呼,吓得王公子急忙赶到沧州“站班伺候”,不过李存勖也没跟他多啰嗦,只是告知了他要在沧州修建港口。 王镕闻言立即化身招商办主任,没口子的说道:“欢迎、欢迎,鄙人随时欢迎小王爷来此第投资,支援成德的建设....”。 李存勖却无心听他的废话,他此刻只想尽快赶回家中,出来的时日已经不短如今他,想家了。 第四十九章 我妈已经三天没有打我啦 李存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其实骨子里面都是一个恋家的人。这一次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离家这么久也这么远。 此时离家越近,他越是怀念家中的氛围,特别是老娘刘氏的唠叨和责打,这些都是他前一世没有体会过的,如今他的心情颇有一种“我妈已经三天没有打我啦”,感觉很不习惯呢。 不过这些都还只是次要的原因,毕竟想挨老娘的打,随时随地都可以有,哪怕自己制造个机会也会挨上一顿揍的。 他从沧州一上岸,张秘派去的信使正在那里等着他呢,带给他的消息很简单:速回河东,王爷正带兵攻打幽州呢。 至于进一步的详细情况,信使也说不清楚,只说离开晋阳时,前方传来的消息“晋王殿下已经出了蒲阴陉(这个字读“行”!),目前一切进展顺利”。 对于老爹一直对幽州念念不忘这件事,李存勖并不是很支持。环顾如今江淮以北,李克用就只剩下李茂贞还有王镕,这两个小弟了。 而幽州一直在梁、晋两家之间反复的横跳,看起来像是在作死,但只要他不是真心倒向朱全忠,留着这一股势力,对目前的北方而言倒也不失为一种平衡。 况且幽州老刘家在对待契丹人的问题上,那都是一脉相承的“鹰派”,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鹰,最起码也是海东青那个级别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使得朱全忠与阿保机,始终建立不起正常的联系,弄得老朱十分的闹心。因此也导致了幽州始终无法真正融入到汴梁这个圈子。 现在幽州的二代目刘守光也硬是要得,既然圈子不同那也就不必强融,他索性把沧州丢给王镕,然后调重兵集结在与河东交界的隘口,也就是太行八陉中的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等处,将大门锁死然后“接着奏乐接着舞”。 北边的契丹人也不胜其骚扰纷纷迁徙,尽可能的远离幽州的边界。空闲的日子久了,这刘守光穷极无聊,当然更可能是手头有点紧巴,竟然下令将境内所有外来客商的财货资产全部没收,理由是这些人将幽州的钱帛都赚了去,带回各自的家乡,这就是资敌! 在他想来,如今自己的地盘与各藩都隔绝开来了,就算这些人不服又能拿他怎样,就连离得最近的朱全忠,还有沧州隔着呢,更不要说江南、楚蜀等地了。可惜他兴的有点过头,竟然忽略掉了自家旁边,还有李克用这么个“恶邻”呢。 他这一道命令,与他爹刘仁恭以泥土为货币的操作,一样的无脑也一样的骚。不过当年老刘干这个多少还有刘财神,无意间在给他镇场子,可如今刘财神被某人给请到河东,自然也就没人再罩着刘守光了。 于是幽州一夜之间满城哀嚎不断,许多人瞬间就沦为了赤贫。这其中就包含了大批的河东商贾,幸运的是内判院属下的暗桩黄辉恒黄老板,因为上一辈就在幽州居住,靠着一嘴的“幽片子”这才蒙混过关,并且还搭救了几家河东的客商。 但这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整个河东商团的损失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这下子可把“爆王”彻底的激怒了,其他藩镇受损他可以不管,但刘守光居然敢对他搞事情,那就不行! 俗语有云“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如今河东各处都在大搞建设,处处都急需父母...,不对,是急需银钱,我还没向你刘守光要钱呢,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你叫我这个做叔叔的能忍? 该说不说,这几年“爆王”被小李子熏陶的,已经开始有了那么一丝重商主义的意识,对于以往从不放在眼里的商贾竟然也重视了起来。 还有一个重大的改变,就是不再像以前那样,凭着一时的心血来潮想打谁就打谁了,而是明白了打仗第一位的是钱,第二位也是钱,第三位还他母亲的是钱! 所以已经消停了好几年的李克用,这回真的不能忍了,毕竟涉及到钱的问题,就连李存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于是自觉出师有名的“爆王”终于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就在李存勖扬帆出海的同一天,李克用亲率大军从晋阳出发,前部正印先锋官委了世子李落落,副将则是李存信。 别看李存信擅使手段喜放暗箭,弄得李存孝都差一点命丧在他的谗言之下,但实事求是的说这人还是挺能打的,李落落在他的协助下,一路高歌猛进轻而易举的就冲出了蒲阴陉,兵峰直指幽州的重镇易州。 消息传回晋阳,王妃刘氏、张承业等人自是欣喜无比,按照张承业给王妃的解释,只要拿下易州折而向北,不出一天的路程晋军就会出现在幽州城下。 长子这么有本事,作为母亲刘氏自然是既欢喜又骄傲,而三天后,那个不省心的次子也从江南赶了回来。 一见李存勖进得家门刘氏先是一喜,紧接着便开始发起飙来,趁着儿子磕头请安之际,一伸手就扭住了这个臭小子的耳朵,连数落带骂的,训了二儿子半天,期间手一直都没有松开,差一点把李存勖的耳朵扯成了二师兄。 当初李存勖离开晋阳下江南时,事先并没有禀告母上大人,等他快进到宣武镇辖区的时候,刘氏才知道他只带了李存孝等寥寥数人,离家南下这件事。 “儿行千里母担忧”,虽说小二在晋阳令的任上已经历练的相当可以,但离家千里通讯条件几乎就是没有,即便是李存勖出了意外,都极有可能没人知道,于是情急之下,刘氏将一腔的怒火都撒在了李克用的身上。 如今李存勖突然回来,刘氏的一颗心也终于算是彻底放了下来,多日的担惊受怕自然要得到一些“补偿”了,而小李子也如愿以偿的重温了一下母上大人的“关怀”。 一顿责骂过后,刘氏又把李存孝叫了过来,详细的询问了一下这次外出的经过,特别是路上有无危险,以及李存勖是否趁着在外游历,做出什么违背她家规的事情。 李存孝在老干妈面前向来不敢撒谎,当即就把李存勖卖了个一干二净,将沿途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当刘氏听到他们在杭州,为钱镠强行出头,因而被叛军围困多达三日之久时,连惊带怒又将李存勖扯了过来,一顿好打。 就在某人被打的哭爹喊娘之际,只见张承业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整个河东的官场体系中,也只有他能够自由出入晋王府的内宅了。 “王妃还请暂停一下,前方又有急报传来,大郎在易州遭遇伏兵,我方大败,大郎也被乱军裹着不知了去向”,张承业手举着军报,焦急万分的说道。 第五十章 先胜后败 张承业说的其实并不准确,李落落不是在攻打易州的时候遭遇埋伏的。当日李落落率领着晋军的前锋,一出蒲阴陉(这个字念“行”!)的隘口便遇到了刘守光的幽州军。 这太行八陉一直以来都是从东向西难以攻入,反之则相当容易了,因为整段的天险都掌握在晋军的手中,所以幽州军只能在东侧的隘口外面设置防线。 李落落眼见敌军已然部署妥当,当即与副将李存信稍稍商议一番,直接便带着本部精锐“陷阵都”直冲敌阵,李存信则率领着其余的人马,从侧翼迂回攻击。 李落落的这支“陷阵都”是最近这两年,出于李存勖的密奏而设立的,为了给世子增添声势,李克用也算是煞费苦心,按照李存勖的提议,从全体晋军中挑选八百精锐组建而成,军中都管这支部队唤作“狼牙军”。 世人皆知“鸦儿军”以头缠狐尾颈挂狼牙为标识,但却不是每个鸦儿军都是如此打扮的。按照李克用的说法,非从军五年以上阵斩三十级者不可佩。 而李落落手下这支“陷阵都”却人人都是这般的打扮,这又是李存勖仿照某光头当年的操作,从各军中专门挑选出队正以上的下级军官组建而成,按他的说法这个更应该叫做“军官敢死队”。 结果暴躁老爹觉得这个名字既晦气又不够腔势,根本就不予采纳。后来还是盖寓,仿照当年吕布手下大将高顺的陷阵营,将其定名“陷阵都”。 既然“陷阵都”俱是精锐,在气势上那就相当与众不同了,可谓是人如龙马如虎,讲究的是有敌无我勇往直前,一旦发起冲锋便势不可挡。 对面的幽州军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一举就被“陷阵都”冲垮了防线,而李存信的辅助打的也相当的漂亮,从左右两翼又给了濒临崩溃的幽州军,一记重重的“双峰贯耳”,三面配合之下晋军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彻底搞定了隘口的幽州守军。 战斗结束后,李落落只留下少量的人马,负责接应李克用的中军,自己则带上主力马不停蹄的直向易州扑去。 负责防守易州的主将是刘仁恭的妹夫,也就是刘守光的姨夫,名叫单可及。论起打仗这单可及也算是幽州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了,一条大枪使得端的是虎虎生风。 此时收到蒲阴陉隘口败兵的通报,又哪里会咽得下这口气。当即他就点齐人马杀出了城去,准备实施一次反突击将丢失的隘口夺回来。不过很可惜,愿望虽然美好但现实却很残酷。 单可及出城还不到十里,迎面就遇到了李落落的“军官敢死队”,他也没料到晋军的行动如此之快,幽州军的队形都没转换过来,便被“陷阵都”一个冲锋透阵而出。 气得单可及大骂“对面的李家小子不讲武德,居然偷袭老人家”,没奈何骂过之后只好带着身边的残兵,打算退回易州。 可打到这种程度两军已成胶着,身后的晋军如骨附蛆始终坠在后面,最后竟然与单可及前后脚的到了易州,这就让他很难办了。 进城的话后面的“陷阵都”自然不会放过衔尾进城的机会,倘若不进城吧,翻身迎战单可及已经失了锐气。电光火石间,他便做了一个极有决断的决定“跑!只要留得青山在那就能可持续发展。要是命没了,老婆再一改嫁留下什么都是便宜小白脸。所以,必须跑!”。 一念之间单可及便绕城而过,直接向着幽州方向逃去。守城的军卒站立于城头,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弃城而走,错愕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单将军这怕不是跑了吧? 有那些反应快的,纷纷说要看看单将军是怎么回事,将刀枪一扔便跑下城头,待跑了没几步回头一看,城上早已空无一人,有的甚至跑的比他们还快呢。 就这样李落落很是轻松的拿下了易州,同时也暂时停下了脚步,等着后面李克用的大军赶上来,一同向幽州进军。 很快李克用便率领大军赶到了,对于世子的表现他是相当的满意,索性当着众将的面,直接把军权交给了李落落,而他自己则坐镇易州喝喝小酒,静候世子的佳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目的无非就是巩固李落落在军中的权威,而从这几次的表现看,李落落果然不负众望,也越加的成熟了起来。 这次也是如此,他接令没有丝毫的推脱,当即就安排了下去,命令李存信带领五千人马先行赶到幽州城下,李落落则自将中军三万紧随其后。 如此安排可算得上是中规中矩,任谁都挑不出毛病,也是最保险的一种作法,但人算不如天算,大军出了易州仅仅半日,莫名其妙的就天降大雾,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浓见度不足五十米”。 按理说遇到这种情况,大军就应该原地扎营等雾散了再说,但李存信因为最近一连串的胜仗,人多少的有些飘了,况且大白天的起雾,说不定一会儿也就散了。当即不顾副将李存璋的反对执意进军,可谁知就是他的骄狂自大,却把晋军带入到了深渊。 距离幽州城西南不到百里的地方,有一处山谷名叫“木瓜涧”,正好处在幽州与易州的中间,李存信万万没有想到幽州军的大将杨师侃已经在这里设下伏兵,就等着晋军送上门来呢。 虽然这杨师侃与如今梁军中的后起之秀杨师厚,在姓名上仅有一字之差,但二人却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不过在幽州军中杨师侃的战斗数值,也堪称数一数二,相当能打的那种了。 就这样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老天爷都帮忙,等到晋军一进到幽州军的伏击圈内,迎面兜头就是一阵的箭雨,随即杨师侃便率军杀了出来。 李存信见此一面高呼“敌袭”,一面组织人马反击,奈何大雾之中到处都是幽州军的喊杀之声,晋军纷纷为之胆寒,等到杨师侃率军冲到眼前时,再想抵挡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情况如果换作李存孝,定然单槊匹马直冲敌阵,可惜李存信猛则猛矣,但还远没达到李存孝那种变态的地步,结果就是晋军大败,败得十分的干净利索。 这时身在中军的李落落闻听前方兵败,心里也是大急,急忙催动人马上前接应,结果漫天大雾之中幽州军裹挟着溃兵,一头就撞进了赶来接应的晋军之中,双方一场的“混战”,真正杀的是难分难解。 尽管晋军十分的能打,“陷阵都”更是所向披靡,但幽州军毕竟是本土作战,仗着地形熟人数多,双方酣战半日之后,晋军终于坚持不住垮了下来,被杨师侃带着手下追杀出三十里方才罢手。 等到李克用闻讯带兵赶到,收拢起残兵稍加清点,才发现这一战晋军居然损失了两万人马,更坏的是主帅李落落竟然下落不明了。 第五十一章 救人,十万火急! 李存勖恨死这个时代的通讯了,一条消息最快也要四五天才能自前线传回,听闻大哥失踪的消息,他根本就无心在家坐等。从奏报飞递回晋阳的时间上看,李落落至少已经失踪了五日有余,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发生任何事情了。 再如此想下去,最坏的结果.....,这个念头一起他便犹如身坠冰窖不寒而栗,“娘,您放心,我这就带阿孝过去,放心,大郎绝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绝不会的...”,说到最后他越说声音越小,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一向以刚强、霸道着称的刘氏此时也乱了方寸,跌坐在椅子里两眼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看上去很是无助。 李存勖见此也不知怎么安慰母亲,张了几下嘴巴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他猛地起身拉着李存孝便往外走,扔下一句:“七哥,家里就交给你啦....”,人已经出了内宅的院门。 ~~~ “张秘书、张秘书....”,李存勖才一进内判院的大门,便扯着嗓子嘶吼起来,然后嘴里一连串的下达着命令:“内判院全体进入甲级状态!命令特勤团全体整装,马上随我出发;命令在幽州的暗桩全部结束‘冬眠’,不惜一切代价打探出世子的下落;命令匠作营连夜加班赶制火器、火药,随时准备运往前线;命令....”。 随着他一连串的命令,院内各处跑出好几名少年,边跑便拿着纸笔随手记录,李存勖话音一落,这些少年的记录便已完成,分别递到他的面前,李存勖匆匆看罢在纸上判了个“行”,然后这些少年便跑了出去,分头发布命令去了。 这些人都是张秘这两年从各地义学里,挑选出来的俊彦,然后再由他本人亲自培训、淘汰后,才能正式进入内判院,按照各自的优点分配到各处,进行磨勘、培养,而这一切都需要李存勖指导,再由张秘一人负责落实、实施。 “小王爷,这是幽州方面最新的消息.....,没有关于世子殿下的”,张秘站在议事厅的门口,斜倚着门框低声说道,同时将一叠资料递给了李存勖。这两年内判院里的大小事务都需他亲力亲为,本就瘦弱的身子,显得愈发的单薄了。 李存勖接过资料随便翻了翻,叹了口气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本想着这次回来帮你顶一阵子,让你好好歇息一下,可偏偏大郎又出了事情,只好再辛苦你几天了,等幽州那边的事情一解决完就.....”。 “没关系的,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把世子安全的带回来,你先走我这边一有消息,马上派人给你送过去”,张秘不待李存勖说完,就将他的话头打断了,在这么紧要的时刻,领导能有句话他就已经知足了。 李存勖也明白他的想法,点点头回了一个“尽在不言中”的眼神,然后转头大喊道:“阿孝,准备好了没有?”。 “执行战备执勤的第一旅已经准备完毕,随时都能出发,其他各旅还在集结。快点,都快点,小的们都动起来!”,李存孝汇报完情况,便转身冲着一些手忙脚乱的队员吼叫道。 “不等了,咱们先带上第一旅出发,其余人准备好立即出发跟上来”,李存勖一边吩咐一边跨上自己的座骑。 在唐军早期的府兵制中,基层编制依次为团、旅、队、伙,按照这时的编制,他们所说的“旅”正常情况也就一、两百人左右,远远少于后世的“旅”级作战单位。 就这样李存勖为了急于确定大哥的消息,仅带这一百人便急匆匆的向着幽州赶去。 ~~~ “混账、没用的家伙,都已经这么多天了,大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们到底有没有去找!”,易州刺史的府衙现已成了李克用的“中军大帐”,此刻从正厅大堂内传出来一声声的爆喝,而大厅里的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甚至有的人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这些人中就包括了李存信。他是最早溃败下来的,自然也就没有参加后面晋军与幽州军,浓雾中的那场混战,而且已经有了一段时间的“热身”,跑起来自然比其他人顺滑了许多。 不过正是因为他前锋的溃败,奔逃时牵动了李落落中军的阵脚,间接的导致了李落落的失踪,所以真要追究起责任来,他李存信第一个就难逃李克用的制裁。 不过现在还好,大家都忙着到处寻找李落落,暂时还没人考虑这些,他也算是逃过了这一劫,至于后面的事就很难说了,如果李落落真出了什么不忍言之事,那陪葬的人中,应该会有他一个吧。 正在李存信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外面的亲卫进来禀报,说是二王子李存勖从后方赶来。这边亲卫的话还未说完,李存勖带着李存孝便大步走了进来。 “亚子,你来的正好,这帮废物一直都未找到大郎,你赶紧去找找为父担心,莫不是大郎、大郎....”,李克用说道这里,无论如何是说不下去了。 最近这几年他对于李落落的培养几乎是不惜余力,从各个方面为世子铺路,如果李落落真的出了意外,那这个结果是李克用绝对不能接受的。 “父王放心,您也累了,先到后面歇息一下,剩下的事情交给儿子来做就好”,望着老爹有些湿润了的独眼,李存勖的心里也是十分的难受,如今的他早就已经彻底的融入到了这条时间线上,也早就在心底的潜意识里将李克用、李落落等人视为了家人。 “哦,那好,你来了为父就放心了,那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李克用缓缓站起身来,向着后堂走去。平日里雄壮如山的“爆王”,此刻佝偻着身子,仿佛在一夜之间人就老了十几岁似的。 “诸君,现在情况紧急,某家也无需客套了,有件事需要大家立即去做,外出找寻大郎的事情,暂时先交给我带来的人。请大家尽快回去,将手下都召集起来,挨个查问他们最后一次看在大郎,是在什么时候,以及什么情况下。询问结果越快越好,最迟要在明天下午前,将收集到的信息交到我这里来”。 李存勖当仁不让的接过老爹手中的权力,三言两语的便将事情吩咐了下去。待遣散众人后他又将李存孝唤了过来,只说了一句:“把人散出去,有什么线索及时回报”。李存孝点点头转身也走了出去,安排特勤团的人赶往事发的战场找寻李落落。 这次众将的效率倒是颇高,第二天的中午就将李存勖要求的信息收集了上来。随即李存勖与盖寓便带着军中的文书,将上千份的信息,按照时间线排列交叉比对,以从中找出李落落最后的线索。 这项工作一直忙到第三天的凌晨,他们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了一名叫纳克丹的队正身上。这人一听名字便知是个沙陀族人,李存勖当即派人将纳克丹唤了来,而与此同时派出去的特勤团队员也赶了回来。 第五十二章 “暴龙”咆哮 李存勖手下这支特别勤务团的成员,主要是从晋军中的老斥候中招募而来,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追踪、搜寻,多年的行伍征战,造就了这群老兵痞十分敏锐的第六感,因此用来寻找李落落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很可惜,他们也没有找到世子殿下,只是带回来一顶头盔,李存勖拿在手里一望便知,这顶头盔就是大哥的东西,还未等他开口,发现头盔的队员便主动说道:“头盔是在道边的暗沟中找到的,里面就只有这个,再无其他的东西”。 这名队员的言外之意就是,并没有发现李落落的尸首。李存勖闻言顿时长长的吁了口气,转身对着纳克丹问道:“把你看到世子时的情况,仔细的说一遍,注意不要漏掉任何一处细节”。 纳克丹闻言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说道:“那天我们‘都’负责左翼,但一上来就成了一场乱战.....”。 那天漫天的大雾,纳克丹所在队伍行进到中途,就听见前面在不停的叫喊“结阵、结阵,先把自己人放进来...”。乱糟糟的喊声、命令交织在一起,一下子就让人不知所措起来。 就在这时纳克丹就看见,在前锋充任队正的表哥,带着几个溃兵向他这边狂奔了过来,他当即便上前二人还没说几句,梁军就从浓雾中冲了出来。 当即双方就是一场混战,这纳克丹讲的确实十分的详细,就连他躺在地上装死,然后一招猴子“切”桃,阵斩一名梁军校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李存勖听得极为仔细,中间没有任何的打断。 不过晋军终究是寡不敌众,渐渐有人转身向后逃去,他也被裹挟着加入到了溃兵之中,可跑出去没多远就见世子带着“陷阵都”迎了上来。 这纳克丹曾经在李克用的中军,作过一段时间宿卫,所以认得世子本人。这时只见世子连声高呼“不要乱,随某家前去杀敌”。 纳克丹见到主帅前来,心里顿时就有了底,急忙转身跟在“陷阵都”的后面,向着梁军又冲了回去。由于他是步军,自然跑不过四条腿的马了,等他重新返回战场时,世子已经率军冲进了敌阵。 此时战场上一切仍是乱糟糟的,纳克丹跟随着被世子殿下临时整顿的步卒,大呼着“死战、死战”,顺着“陷阵营”打开的缺口也一头扎进了梁军之中。 渐渐的纳克丹身边的同袍越来越少,无论他们怎样努力,都无法跟“陷阵都”汇合到一出,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响,浓雾被一股劲风鼓的四下荡了开来。 等马队跑到近前,纳克丹才发现原来是已经冲入敌阵的“陷阵都”,此时这些骑兵只剩下了十余人,中间护着世子夺路狂奔,看样子很是狼狈,而后面的梁军也是紧追不舍,甚至连纳克丹这些步卒都不屑一顾。 眼见着主帅都败下阵来,他们这些小兵哪还有拼命的勇气,于是纳克丹第二次的转身便逃,这一次晋军是彻底的溃败了,一发而不可收拾。 在逃跑的路上,纳克丹看到不断有“陷阵都”的骑士返身迎战追上来的梁军,而世子身边的护卫也越来越少,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亲眼看到世子殿下的战马突然一个马失前蹄,随之将世子本人也甩飞了出去。 当时他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世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盔也不知摔到哪里去了,而身后的梁军不断的蜂拥而至,纳克丹本人只能随着溃兵四散奔逃开来。 ~~~ “小王爷对不住啊!.....是小的无能,没有救下世子,小的该死啊!....”,纳克丹讲完事情的经过,人已经扑到在了地上,痛哭流涕的嘶吼着,如丧考妣一般让人不忍细闻。 “你不是大郎的亲卫,阵前遗失主帅的责任并不在你,你先回去吧,有问题还会叫你过来,走吧.....”,李存勖手里拿着大哥的头盔,双眼无神的望着屋顶,对着纳克丹无力的说道。 待纳克丹退下去后,李存勖又将找到头盔的那名队员唤来,反复仔细的询问现场的情况。 “没有,绝对没有发现世子的尸首,属下在发现头盔之处方圆半里的范围内,与弟兄们反复搜检了三遍,绝对不会漏掉任何与世子有关的线索,不过.....”,那名队员说到这里却停住不言,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抬起头。 “属下在附近的大路上发现了大量的马蹄印,显然有大队的骑兵,在此处短暂的逗留过一会,然后又原路折返了回去,小王爷.....”,说到此处那名队员又停了下来,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存勖。 李存勖闻言使劲用手搓了搓脸,站起身来只说了一句:“行了,我都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然后拿着大哥的头盔,向着后堂走去。 不一会后堂便传出了“暴龙”的咆哮声:“不,没可能的,你大哥的骑射底子你还不知道?怎么可能马失前蹄,再去找,不找到大郎你也不要回来啦.....”。 声音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渐渐的越来越低,这期间一直没有李存勖的声音,显然他是等待老爹渲泄够了,自己能够醒悟过来。 果然过了不一会,李克用从后堂走了出来,冲着盖寓有气无力的说道:“老盖,你到幽州去一趟,如果.....如果大郎在他们手上的话,就跟刘守光那小子说,把大郎放回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他,去吧”,说完话李克用没有看任何人,转身又回了后堂。 盖寓接到命令也深深叹了口气,他实在无法想象身经百战、智勇双全的李落落,竟然莫名其妙的落入到了敌手。不过他也明白,战场上的局面瞬息万变什么情况都会发生,有时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就能改变战局的走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即他收拾起复杂的心情,刚要叫上几个亲卫准备前往幽州,就看见李存勖走到他的身边,“盖先生,我和阿孝陪你一起去一趟幽州吧,到时我们见机行事”。 盖寓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有李存孝在场的话等与刘守光会面时,乘其不备暴起将其控制住,相信还是能够办到的,到了那时有敌方主帅在手,相信必可将李落落换回。 “那好吧,不过到时一定要把握住时机,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再把你也陷在里面”,盖寓又叮嘱了一番,当即带上二李还有十名特勤团的队员,便出发了。 一路上他们打着白旗,每遇幽州军的哨卡便由盖寓主动上前,申明是前往幽州商谈合议之事,倒也没人刁难他,可一直到了幽州城下却出了问题,把守城门的兵丁不仅不让盖寓等人进城,而且没过多久,竟连城门都关闭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跟我谈,你有这个实力吗? 事先李存勖等人对于刘守光的反应做了很多的分析,并且也制定了相应的预案,但唯独没有预测到对方会将城门关闭起来,难道刘守光是害怕他们这一行十三个人攻城? 正当他们这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的时候,刘守光却出现在了城头。先是从容镇定的向着城下打个一个招呼,然后就主动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因为此前盖寓与刘仁恭的交往还算密切,所以与刘守光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只不过那时每次刘守光都是站在老爹的身后侍立,根本就没有说话的份儿。 “贤侄,某家这次是代表晋王前来,毕竟兵凶战危,咱们两镇战火连接苦的却是百姓,因此晋王主动提出议合.....”。 “打住,我说老盖,谁是你的‘贤侄’啊,在我堂堂幽州节度使的面前,还是不要倚老卖老了吧”,刘守光自觉如今他的咖位已经今非昔比,自然在对待盖寓的态度上就要有所不同了。 “老盖?!”,以前见面毕恭毕敬的称呼自己一句“叔父”,如今却成了“老盖”!不仅身份上落差极大,心理上也让盖寓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但毕竟是身负重任,盖寓也只能强忍着没将一口老血喷出,骑在马上笑着对刘守光说道:“贤....刘将军,在下如今是奉晋王指令,希望能与将军您进行议和,还请打开城门让在下进城,与将军详谈”。 “开城就算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你大声点,这里风大我听不清楚”,刘守光两眼望着远方,很是不耐烦的说道,完全是一付狂拽酷炫,外加小人得志的混合体。 盖寓见他如此,知道今天是万难进城了,如此一来李存孝暴起发难的方案算是彻底作废了。无奈之下,只得仰头冲着城上大声说道:“晋王殿下有意退出易州,两家罢兵永不言战,刘将军意下如何?”。 “我说老盖,你是河东的醋喝多了吧,把你的脑袋泡软啦,你们本来就要退出易州的,直接撤兵不就完事啦,还巴巴的跑来问我的意思,那我说你们绝对不许退,你觉得如何?”,刘守光说完后眼带嘲讽的笑意望着盖寓,神情之间很是值得玩味。 “刘将军说笑了、说笑了,那个....我方这次撤兵,完全是出于两家从此干戈不兴的目的,因此想在这次撤回河东前,与幽州进行一次战俘的交换,相信刘将军不会有意见吧,毕竟我方俘获的幽州军要多上一些”。盖寓为了不刺激到刘守光,所以在措辞上十分的小心。 “交换?为什么要交换,你去跟李鸦儿说,限他三日内将所有的幽州军降卒送还回来.....,对了,走之前一定要先犒劳好我手下的孩儿们,听清楚了没?”,刘守光越说语气也愈加的嚣张,完全就是一付吃定了李克用的架势。 “刘将军,某家这次过来是带着完全的诚意,同样也希望将军拿出些诚意来,双方好好的谈一下.....”。 “谈?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你有这个实力吗?”,刘守光说完胳膊一动,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扯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被五花大绑,身后站着一个士卒手持横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显然这人只要一动,立即就会血溅五步伏尸当场。 无需多言这人自然就是李落落了,他果然被李存勖猜中,已经落到了刘守光的手中。在临出发前,大家一致的共识,就是李落落已然是被俘身陷敌营了,但猜测毕竟只是猜测,所以李克用才会命令盖寓前来议和,用意就是想证实这个猜测是否准确。 如今李落落一站上城头,河东众人虽不感到惊讶,但却都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而被扯上城头的李落落,看上去却相当的淡定,微闭着双眼,对外界根本就不理不睬,好像周遭的人和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刘将军这是何意啊,此人在下并不认识,但看装束打扮应该是我晋军的军官,不知刘将军想用此人,换取多少被俘的幽州军啊?”,虽然已经猜到李落落的身份,已被幽州方面查清,但盖寓仍抱着一丝侥幸 ,在那里装起傻来。 “哦,这家伙只是一名小军官啊,那就没必要客气了,待我先砍了他的脑袋,再跟你详谈合议之事,如何?”,刘守光边说边将李落落一把按在了城墙垛口上面,随手夺过横刀作势就要劈砍下去。 “刘将军,刀下留人,千万不要激动,此人官职再小也是我河东军,在下决不允许你,当面就将这名军官处死”,盖寓情急之下语气也有些强硬起来。 “不许?你又算老几,欺负我不识货啊,堂堂晋王的世子又岂会是小军官!闭嘴,你再敢说一句他不是李落落,我现在就砍了他”,刘守光用横刀指着欲言又止的盖寓,在城头上疯狂的叫嚣着。 此刻城下李存勖与李存孝对视一眼,李存孝舔了一下嘴唇,轻声开口道:“攀上城墙问题不大,只是.....想在那个王八蛋挥刀之前救下大郎.....难!”,说话间他的眼睛不时在城墙上下来回扫视,最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显然这次他也没有把握。 “唉....,那就先不要轻举妄动了”,李存勖知道他既然说不行,那就是一定不行的,李存孝毕竟不是蝙蝠侠,想要在瞬间“飞”上城头,那就是难为人了,想到此李存勖只得叹气作罢,另想他法了。 就在两人低声商议之时,盖寓却在反复跟刘守光打着商量:“刘将军,你还是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城,我们好好计较一番,有什么条件你都可以提,在下已得晋王授权可以答应你的全部条件,.....你看,我们总共就只有这几人,你不会以为仅凭我等就能拿下幽州吧”。 “怕啊!我当然怕了,不要说你们一十三人了,就你身后那个...那个...飞虎将军,一个人就顶上千军万马了,当年他仅率十八骑就敢闯长安,我这小小的幽州城,在他眼里还算个毛啊!哈哈哈....”,说到这里,刘守光发出了一阵识破“奸计”的大笑。 “这个都被他看出来啦”,城下混在一众亲卫中的李存勖,闻言顿时冲着李存孝发出一声低呼,而后者只是耸耸肩,完全就是一付“长得这么帅,我有什么办法!”的模样,看得李存勖一阵反胃,要不是大哥落入敌手,他真想抬脚去踹这个随时随地都爱显摆一下的家伙。 “对啦,你不是说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吗,那你先把李存孝的双腿砍下来,现在就砍,砍完了我就打开城门让你们进来,快砍、快砍”,刘守光如同看猴戏一般,兴奋的瞪大双眼,等着盖寓砍下李存孝的双腿。 “砍你@#¥%&*....”,李存孝咬牙切齿一带缰绳,便向着幽州城下冲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变脸 当刘守光提出要砍下李存孝的双腿时,李存勖就意识到李存孝要暴走了,于是在他准备冲出之际,急忙伸手一把抓住了他座骑的缰绳。 “呐呐呐,就知道飞虎将军厉害,老盖,还不把他的腿砍下来,你不砍他的腿,我现在就砍了你家世子的脑袋,呐,我真砍了啊”,刘守光话音一落,便手起刀落....。 “啊!”,就在城下众人的惊呼声中,刘守光手中的横刀,擦着李落落的脖子划了过去,而李落落却是一付无动于衷样子,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刘守光一刀挥出后,人便顺势伏在城墙垛口上怪笑不止,也不知道笑点在哪里,反正他是越笑越觉得好笑,以至于最后竟笑得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 突然,这厮一挺身子用手一抹脸,瞬间如同川剧里面的变脸一样,整个人都变得极为的阴森,冲着城下的盖寓森然道:“放心,老盖,我不会轻易杀了这家伙的,这可是幽州的镇宅之宝啊,只要有他在,李鸦儿敢踏进幽州一步,我就切下他身上的一块来,当做见面礼送给他。 要是李鸦儿不想天天都能收到儿子的部件,尽管来!现在你可以回去了。至于世子殿下嘛,我会把他养的白白胖胖的,还会给他娶妻生子呢,将来李鸦儿有了孙子,就更不敢打我幽州的主意了,说不定还会主动跑来给我舔脚丫子呢,哈哈哈....”。 说到这里刘守光又不可抑制的大笑了起来,只不过响晴白日之下,这家伙的笑声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从脚下升起一阵寒意,直达头顶。 “玛德,没想到在这里还会遇到变态,这家伙小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啊?盖先生,我们回去吧,跟这种人根本是没办法谈的”,李存勖先是喃喃自语了两句,然后对着盖寓说道。 盖寓也明白,刘守光分明就是想将李落落扣在手上,让李克用投鼠忌器,只是这样一来今后河东,就是一个自缚双臂的局面,再想要对幽州有所动作已经是不可能了。 反之刘守光自持有李落落在手,就会更加的肆无忌惮,而河东只能是被动接招,甚至是光挨打却无法还手,不然三天两头的收到手指,即便不能确定是否就是李落落的,也会让人发疯。 无奈之下,盖寓深深叹了一口气拨转马头,连句告辞的客气话都没有,便与李存勖等人离开了幽州城下,李存孝则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临走前他双眼死死的盯着城墙上的刘守光,看了半晌用手指了指他,意思仿佛是说“你小心些,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好怕怕哦,有本事你现在就上来弄死我啊”,刘守光见状不仅没有丝毫的惊恐,反而表情极为夸张的吐着舌头,冲着城下的李存孝做起了鬼脸来。 “阿孝,走啦”,远处李存勖勒住缰绳,冲着他高喊了一声,李存孝闻言这才一夹马腹赶了上来,身后隐约间仍能听到刘守光的桀桀怪笑。 ~~~ 李存勖等人回到易州后,好说歹说、连哄带吓费了好大的劲,才劝得李克用从易州撤兵,退守到了河东境内的五阮关,这里也是后世闻名的万里长城上的紫荆关。 然后他便与李存孝带着特勤团第一旅返身又折了回来,悄悄在幽州城外的山中潜伏了下来。趁着这几天幽州解除警戒的机会,他与李存孝进城化妆侦查了好几次,但一直都隐忍着没有动手,只是反复不停的观察城内的节度使府,还有幽州的大牢和城外的军营。 就在三天前,经过黄辉恒的努力终于探查清楚,李落落就关在节度使府内的地牢里,环境虽然差了一些,但衣食还好没有被刘守光苛待,也没受到什么大刑伺候。 “二郎,黄辉恒把幽州节度使府院落的图纸送过来了,为了这张图咱们已经牺牲了三个外勤,现在黄辉恒为了避风头,已经处于‘静默’的状态了”,李存孝边说边将一个竹筒递给了李存勖。 “正好张秘从晋阳发出的物资已经到了,里面还有老娘的一封信,咱们准备一下吧,这几天就行动!”,李存勖打开节度使府的平面图看了一会,然后抬头对着李存孝说道。 尽管当年李存勖随同李嗣源等人,协助刘仁恭攻占幽州时,曾在这里短暂居住过几天,但如今的节度使府早就已经今非昔比了。 当年刘仁恭在幽州站稳脚跟后,便将原来的府衙给彻底拆除了,在此基础上重新扩建了幽州节度使的府衙,这里面的重点就在这个“扩”字上,建成后的府衙比起原先的,足足大了三倍有余。 如果没有眼前这份平面图的话,他进去照样两眼一抹黑。“信上说了什么?”,李存孝指的是王妃来信的内容。 “还能有什么,就一句话,让我把大郎尽快带回去”,李存勖声音低沉的说道。 暴躁老爹之所以同意撤兵,就是李存勖跟他说,让他撤兵以便给刘守光造成麻痹思想,然后再由李存勖亲自带人潜入幽州,将李落落营救出来。 如今王妃爱子心切竟也写信来催,以往她从不过问战阵之事,但长子兵败被俘她便也顾不得什么禁忌了,况且李存勖也是她的儿子,老娘催儿子自然都是天经地义的。 “不说这个了,先把晋阳发来的物资分下去,让大家熟悉一下节度使府的布局,多模拟训练几回,然后行动”,李存勖将话题转移开来。 这几天他承受的压力极大,不仅是王妃刘氏来信催促,老爹李克用更是隔上几天就派人过来,询问怎么还没把大郎救出来,甚至包括四叔李克宁在内的几位叔叔,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也纷纷派人来凑这个热闹,搞得李存勖不胜其烦。 本来按照他从短视频、电视剧里,学来的二半吊子特种兵知识,应该是按照图纸复原一个模型出来,然后让手下的特勤团反复练习,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进出,等训练的效果达到最佳,方可开始实施行动。 结果现在人人都跑来催他,情急之下李存勖只得仓促行事,而这次的行动连个代号都没有,根本就不符合他一贯装x的性格。 就这样一转眼三天过去了,在这几天里特勤团的队员,反复熟悉节度使府的平面图,尽可能的在脑中构建出立体的房屋布局,然后一遍遍的进行模拟训练,在李存勖近似于疯狂的督促下,尽可能的做到熟练配合。 终于在第三天的晚上训练结束后,李存勖将大家召集到了一起,就是简单的一句话:“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进城,救大郎”。 第五十五章 道歉 夜晚,幽州城内节度使府的后花园。 述律平拎着一个食盒走到了一处假山之前。只见她很熟练的将手伸进一块山石的洞口,用力的拉了一下什么东西,然后将身子转向左侧,面对着另一块山石静静的等候着。 不多时,那块山石竟然从里向外推了开来,仔细看才发现这竟是一道伪装得十分巧妙的暗门。“送饭”,述律平举起食盒,对着开门的守卫说道。 看门的守卫看看她,然后点点头闪身放述律平进到了里面。如今她已经成功的从晋王府的粗使丫鬟,转换成了刘守光府上的一名粗使丫鬟,只是换了个地方,干的工作却没有多大的变化。 当初刘守光一时出于好玩,便将她留了下来,可戏耍了述律平没几天,就收到了李克用率军前来攻打的消息,登时就没了虐杀契丹人的心思,连带着也放过了述律平,只是把她打发到管事那里,就这样这个姑娘又重新光荣上岗了。 不过对于述律平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能离那个恶魔远远的,随便哪里都是天堂。就这样,日子虽然辛苦了一些,但只要能平平淡淡就好,如今的述律平真可谓历尽沧桑心如止水了。 可就在前两天,管事给她安排了一份差事,专门负责给后花园地牢里的一个犯人送饭,而她见到这个犯人时,差点没惊呼出来,那个披头散发靠在墙角养神的犯人,赫然竟是李落落! 在晋王府做了几年的丫鬟,怎么会不认识世子殿下呢,只是她闹不明白,李落落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过要是把李落落换成李存勖,那述律平倒是十分喜闻乐见的。 毕竟她跟李落落无冤无仇的,自己如今这番境遇完全就是拜李存勖所赐,跟他哥哥却没有半点的关系,况且这位世子殿下,平日里待人很是随和,也从来不会难为她们这些下人,哪里像那个叫“阿孝”的,居然还拿大脚丫子踹人家呢,简直就是禽兽! 不过尽管她认出了李落落,但却没敢主动上前招呼,只是将食盒默默放在那里,然后便转身退了出来。尽管已经很努力的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但内心却还是起了绝大的波澜。 如果单以身份而论,如今她与李落落也算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尽管在晋王府她也是由囚徒而成为丫鬟的,但讲真,每次要不是自己想要杀掉那个小混蛋,还真没什么人难为她。 可自从落到刘守光的手上后,述律平可算是受尽磨难,跟晋王府一比这里简直就是地狱一般的存在,而刘守光则是从地狱中出来的恶犬,对,相当的狗了! 到了晚上述律平再去送饭时,竟然发现白天送来的食盒,竟然纹丝未动的摆在那里,不过这也很好理解,自己当初被抓时不也是没有心情吃饭吗。 可这种情况一连持续了三天,这就不是心情的问题了,显然李落落是想要绝食自杀!这可把述律平吓坏了,要是刘守光那个魔王发现李落落是被饿死的,第一个就会迁怒于送饭的述律平,认为是她的长相影响了李落落的胃口。 反正这个疯子随便就能找出一堆的理由来,当述律平一想到那个大厅里族人的一张张.....,她真的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口称“世子,还是吃一些东西吧”。 她这一出倒把李落落惊得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发现这几天送饭的竟然是述律平,当时就是一阵恍惚,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中。 眼前这人他自然是认识的,因为二郎好几次都指着她的背影,很是得意的吹嘘着,他自己为家族的未来,清除了一个多么大的隐患,尽管李落落不是很明白李存勖话里的意思,但这个下等丫鬟倒让他很是印象深刻。 “你...你不是跟着二郎去江南了吗?是不是他...也出了事情”,李落落从混乱的思绪中慢慢清醒过来,急忙开口问道。 “世子不要乱想,小王爷没有事情的,只不过您要是这样总不吃饭,那个魔....刘大帅他....会杀了我的,世子殿下就算是可怜一下奴婢,还是吃饭吧,不然...不然...”,述律平说到这里竟然吓得说不下去了,只是跪在地上浑身不断的发着抖。 “啊,这个.....你先放在那里吧”,李落落闻言身子向后一靠,两眼望着虚空。半晌过后他见述律平仍跪在那里,只好叹了口气道:“放心,我过一会就吃,我已经成了这付模样,不会再连累别人的,你....先出去吧”。 第二天一早,述律平下到地牢,发现李落落果然兑现了承诺,将食盒里的饭菜吃了大半,这才将悬了一晚的心放到了肚子里面。 不过在以后的日子里,两人的交流也仅限于此了。在李落落而言,经此一役对他的打击极大,心灰意冷之下,对任何人和事根本就提不起兴趣,只不过是不想要述律平为难,才勉强吃饭的。 而述律平就更加的不敢跟李落落多说话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刘守光把她扔到了脑后,这个时候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与李落落相熟,那就太不明智了,所以述律平每次送完饭后,便立即就会离开,两人就如同陌生人一样,一个送饭另一个吃饭。 今晚仍是如此,述律平将食盒放在监牢的栅栏外面,然后便起身准备离开,可就在这个时候,李落落突然开口说话了。 “对不起,二郎不该只为了得到你们契丹人的秘密,就把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关在河东好几年,委屈你了”,李落落盘腿坐在一堆稻草上面,声音很是平和的说道。 以前他从未在意过李存勖抓来的这个女孩,但这段时间自己被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只有述律平每天按时将饭菜送来。渐渐的,李落落对她的遭遇,竟真的感同身受了起来。 他依稀记得李存勖曾经对他说过,这个述律平的家世,在契丹人中也极为的显赫,如果没被抓到河东的话,早就已经成了阿保机的老婆,因此从这一点上讲,无论是背景还是经历,李落落与述律平真可称得上是“同病相怜”了。 想到这些李落落有感而发,很诚恳的向述律平道了歉,只可惜他今生都可能不会再回到河东了,否则的话他一定会强令李存勖,将述律平送回契丹,让这个女孩恢复自由身。 述律平闻言停下了脚步,但却没像传统剧本那样的嚎啕大哭一番,只是转过身看着李落落,待发现对方满脸的真诚后,才开口说道:“世子的道歉,述律平真的很是感动,谢谢世子殿下了”,说完话她便转身沿着甬道走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潜入 李落落的道歉,表面上并未引起述律平任何的感情波动,但在她的内心里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让她久久难以平静。 这么多年来,她为了能够回到草原忍辱负重、煞费苦心,但就在快要接近终点的时候,却落入到了刘守光这个魔王的手中。 如今她早就已经心如死灰,每天只不过是在机械的活着而已。就算能回到族人当中又能怎样,阿保机已经娶了自己的妹妹,而她无论走到那里都顶着一个“叛徒”的招牌,难道会比现在更好吗? 今天李落落短短几句话,却又搅动了她平静的内心。能从堂堂晋王世子的口中听到道歉,也算是对自己这几年的遭遇,有了一个交代,这让述律平的心里一下子就释然了。尽管这个世子已经成了阶下囚,但那也是世子啊,能向自己低头认错,就已经足够了。 其实述律平并没有意识到,因为长期的身陷囹圄,她已经有了严重的斯德哥尔摩症,说白了就是长期受虐待,冷不丁有个笑脸还真的不太习惯呢。 不过正是因为这种心理,一下子就让述律平轻松了许多,脚步也不由得轻快了起来。可就在她转过一座假山的时候,突然从里面伸出一支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拽进了假山的山洞之中......。 ~~~ 李存勖这次制定的行动方案,将特勤团的队员分作了三队,第一队是行动队,这一队人数不多只有二十人,任务就是进府救人。 第二队是支援队,具体人数是三十人,这一队到时会潜伏在幽州节度使府的外面,待行动队将人救出后,由支援队负责断后提供掩护。 第三队战术保障队,这一队的人数最多足足有五十名队员,他们的任务与行动队同步进行,就是在其进府救人的同时,迅速抢占幽州城的西门,并且坚守到行动、支援这两组人赶到西门,为大家的安全撤出提供保障。 所以这一队人并不随同其余两队人进城,而是事先埋伏在城外,等待行动队发出信号。而其余两队则在白天事先混入城中潜伏下来,等到天黑后展开行动。 按照李存勖一贯的风格,本想给各支小队都起一个“阿尔法”、“贝塔”之类炫酷的名字,但现实中他这些艰深晦涩,读起来都能咬到舌头的词汇,实在无法顺利贯彻下去,没办法就只好用行动、支援,这些大家能听得懂的名字取而代之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细枝末节,根本就是无关大局的事情,真正让李存勖头疼的是,各支小队之间的协调。像这种行动最主要的就是通讯,还有现场的监控调度。 可惜这个年代天上既没有无人机在头上盘旋,脑袋上也没有全套的通讯器材,一旦展开行动便成了各玩各的,想要实现即时通讯,那就真的只能靠吼了。 鉴于此,李存勖干脆就来了个大力出奇迹,将前两天张秘所送物资里的火药包、榴弹,全部下发给了队员们。不按各队的任务,一律每人“左弓弩右横刀,榴弹在腰间,胸口火药包,人挡杀人,再挡就炸人”。 用行动时制造出来的爆炸声,作为各队之间联系的信号,虽然声音巨大无比,但应该是比用嘴吼的靠谱许多。 尽管装备上,已经算是这个时空里的豪华配置了,队员也都训练得无比熟练,计划中各部分的衔接,至少看上去是环环相扣的,但李存勖知道仅凭着这些土老帽外加半吊子,想要成功救出大郎的几率不会超过三成。 但是没有办法,来自各方面的催促一天比一天紧迫,让他根本没有缓冲的余地,只能仓促发动攻击。无奈之下李存勖不断在心里暗骂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根本就不知道营救人质的行动有多复杂。 不过幸好他要面对的敌人,是一群比土鳖还要土鳖的家伙。当年他拿炸药包袭击朱令雅和刘守文之后,老刘至今还不相信朱令雅的解释,仍把那声巨响归为天雷一类的范畴,从而更坚定了自己想要渡劫飞升的念头。 就是靠着对手的衬托,李存勖才会咬牙下定决心实施行动。白天大家分批从幽州的几座城门混入到了城内,在黄辉恒提供的安全屋安顿了下来。 入夜,行动、支援两队的队员穿好夜行服,相互检查了一下需要携带的装备,然后按着李存勖教给的办法,用锅底灰在脸上画的一道一道的。 这其中就属李存孝画的最为仔细,玩的也是最嗨,丝毫不理会李存勖讲的,这样做可以有效降低面部轮廓,减少被敌人发现的几率。这厮就是单纯的认为,画完后整个人看上去就十分的威猛,敌人只要一见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待一切收拾停当,各组队员依次鱼贯而出,直待走出街巷整支队伍都是悄无声息,犹如幽灵一般混入到了夜色中。 黄辉恒找寻的这座安全屋非常之巧妙,地点相当的僻静,但离着节度使的府衙却不远,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队员们就到了府衙后院的山墙之下。 这时只见带头的李存孝,一连串的打出几个手势,身后之人也照样将手势传递了下去,然后众人纷纷悄无声息的顺着墙根蹲下身来。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李存孝见四周仍是一片的寂静,便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副飞爪,没有任何的蓄力随便一扔便抛上了墙头,然后他后退几步,一个助跑,脚尖在墙上一点人就上了两丈多高的围墙。对,飞爪上的绳索是给特勤团的队员使用的,而飞虎将军是不屑使用这个的。就是这么秀! 上墙后他便俯下身子,为后面的队员充当警戒,直到最后一人,他为了节省时间,在那人爬到一半时,他一拉绳子便将那人提上了墙头,然后口中说了句“抓紧绳子”,又将这人轻轻的放到了院内的地上,嗯,这人就是李存勖。 待众人进到节度使府内,稍稍观察了一阵后,确定周围没有任何的异常,便有四名队员悄悄起身,一阵疾跑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们是按照事先的计划,先行在节度使府中隐蔽下来,如果李存勖救人不顺发出信号,这几人便在府衙内到处乱丢火药包,借以制造混乱,帮助小王爷脱身。 等这四人走后,李存勖等人也起身,向着后花园摸去。在黄辉恒提供的情报中,只是说明地牢就在后花园中,至于具体的位置,他就无论如何都打听不到了。 没办法,李存勖等人只好见机行事,先潜进后花园再说了。哪知进入到这里后才发现,图上一小块的地方,竟然占地如此的广大。就在众人纷纷挠头找不出头绪之际,黑暗中一个人影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 第五十七章 行动 述律平嘴巴被捂住,惊恐之下眼珠险些从眼眶中鼓将出来。面前这十几条彪形大汉,脸上画的如同地狱里放出来的罗刹一般,除了两个眼珠子冒着微微的亮光,整个脸上都黑黢黢的一坨,太特么吓人了! “不要叫,敢叫就撕了....述姑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把个正处于懵逼状态的述律平弄得更加懵逼了。 “你是.....阿孝少爷?”,在晋王府当了好几年丫鬟的述律平,按着往日习惯的称谓,疑惑的问道。大家毕竟是一路下过江南的,相处的也算融洽,此刻虽然身处黑暗之中,但听声辩人还是能猜得出来的。 “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那天你从清口的军营逃出来,为什么不在原地等我们啊,我们在那里找了你好久呢”。这李存孝也是心大,居然在这个时候跟述律平叙起旧来。 一旁的李存勖见他有点跑偏,急忙上前纠正:“先不说这些了,述律平,你知道这个花园里的地牢吗?要是这次能帮到我,以前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事成之后我保证把你送回草原,我可以对天发誓”。 他生怕述律平挟私泄愤,故意告诉他们错误的信息,又或是直接在半途叫喊起来惊动守卫,所以就先做一番表示,以免这个丫头节外生枝,使得整个行动功亏一篑。 述律平此时此地见到这个小混蛋,不知怎么竟然生不起恨意来,估计是刘守光打样打的太狠,她现在看谁都是好人,再加上李落落的一番道歉,使得她如佛家所谓的涅盘一般,“重生”之后,对于过往的一切都释然了。 当即点点头,对着说话之人道:“小王爷放心,我知道世子关在哪里,不过你要答应我,救出世子后也一定要把我也带走”。对面这些人个个抹的如同锅底,要是不开口说话,她根本就分不清到底那个才是李存勖,所以只能靠猜的,跟李存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李存勖当即接口道,既然述律平提出条件,那就一切都好办了,现在双方是合作的关系,唯有通力合作大家才能“双赢”,他相信述律平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谈好条件,述律平先闪身出了假山的山洞,在四周探看一番,然后冲着李存勖等人招招手示意安全,于是特勤团的队员纷纷鱼贯而出,在她的引导下,直奔那座建在地牢上的假山而去。 到了地牢的门口仍是述律平上前,先行拉动机括,随着暗门打开,负责的守卫一脸疑惑的走了出来,“你不是才送过.....”。 他的话还未讲完,李存孝便闪身而出一个大耳贴子,就把那名守卫呼到了假山石上,然后他身子一滑便钻进了地牢的入口,其余队员见他得手,当即留下一人在外负责警戒,其余的人依次也进入了地牢。 “你就留在外面,我们一会就出来”,李存勖对着述律平说完后,也一猫腰钻进了地牢。他进去时地牢里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四名幽州军的尸首横躺在地上。 李存勖对于这些根本就不在意,只是把目光停在了墙上的一截绳子,很明显只要拉动那根绳子,就会牵动与其连接的铃铛,向外面某个地方发出警报。在晋阳的王府中,就有好几处装有这个东西,不同之处只是晋王府的,是用来召唤仆役的而已。 “放心,没有惊动外面,我冲进来时他们确实想拉动警报,不过没有我手快,赶紧进去吧”,李存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随口说了两句,便一把摘下挂在墙上的钥匙串,迈步向里面走去。 既然是地牢那就需要不断往下走了,下了十几级台阶后就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了。甬道两侧排列着一间间用木栅栏隔成的牢房。不过监牢虽多,但一间间都是空无一人,显然能被关在这里的都是极度重犯了。 李存勖伸手抢过一名队员手中的灯笼,脚步越走越快,随着灯光划过那些空荡荡的牢房,最后竟然小跑了起来。他真怕电视剧里的桥段重现,自己辛苦一场结果大郎却早就被转移走了。 幸好他跑到最里面的时候,终于看到了大哥,而李落落也正借着牢房外昏暗的油灯,正准备吃饭呢。 兄弟二人隔着栅栏相视了一会,这才都意识到彼此的存在。这倒不是李落落发生了什么,疑似是在梦中的老土剧情,因为自从那日他被刘守光带上城头,在盖寓身后的随行人员中看到李存勖后,他就知道二弟肯定会来救自己的。 只不过没有惊动任何人,李存勖就这么凭空突然冒了出来,倒是把正要吃饭的李落落给吓了一跳,连带着也没了胃口。 “亚子,你怎么来啦,那个....吃了没?”,李落落莫名其妙的一句,一下就把李存勖给整不会了,楞在那里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倒是李存孝比较干脆,拿出钥匙挨个的试了起来,一边试嘴里一边说道:“不吃的饱饱的怎么救你,咋滴,要不咱们在这儿整两盅?”,正说话间就听见“咔哒”一声,挂在一坨锁链上的锁头应声被他打了开来。 “走走走,等回去咱们好好喝一顿,先说好酒钱你掏....”,李存孝打开门一闪身进到牢房里面,拉起李落落便往外走,可没走两步李落落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到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众人才发现,李落落的腰间竟然拴着一条铁链,另一端则固定在墙壁上。李存孝见状先让他后退了两步,然后双手抓住系在腰间的那一端,深吸了一口气低吼了一声“开”。这厮竟然生生将一根食指粗细的铁链,很随意的就从中给扯断了....扯断了。 弄断铁链后他将另一端随手仍在地上,一把拉起李落落走出了牢房,而众人对于他的武力值早就已经司空见惯,见任务完成便纷纷转身,先行出了地牢散在四周警戒起来。 “那个王八蛋没对你用刑吧,怎么样自己可还能走?”,李存勖跟在大哥的身边,关切的问道。 “没有、没有,不仅没用刑而且还好吃好喝,招待的很是周全,你看我这段时间还胖了几斤呢”,李落落苦笑了一下,自嘲起来。 兄弟二人边说边走,李落落出了地牢的暗门迎面就看到了述律平,当即明白了二弟为何会如此顺利的就找到了自己,于是他冲着述律平微微点头以示谢意,随即与大家一同潜出了后花园。 此时已是深夜,四周万籁俱寂,出了后花园就是节度使府后院的围墙,只要到了这里行动基本上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可就在这时,从节度使府内宅的方向突然传出了一声爆响,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由远及近向着李存勖他们这边传来。 伴随着这些巨响整座节度使府都被惊动了,到处都是“有刺客、有歹人”的呼喊声,而且这些喊声也是越来越近,明显是有人向着这边跑来。 第五十八章 意外 在事先拟定的营救计划中,李存勖专门挑了四个人用以在节度使府内制造混乱,为负责营救的队员在撤退时提供掩护。 但前提是要等李存勖等人找到地牢,并用火药包炸开大门,这也算是发给四人的信号,而他们只有收到信号,才能开始到处煽风点火,为行动组提供掩护。 “你让他们动手的?”,李存勖闻听爆炸声,转头气急败坏的向着李存孝问道,后者也是一脸的懵逼 ,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耸耸肩,回道:“我这不一直跟你在一起呢吗,哪有时间下命令啊!”。 李存勖想了想.....,现在哪里还有时间细想啊,耳听得整座节度使府都要沸腾了,这个时候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赶紧跑吧。 对,就是直接跑出去!此刻李存勖他们已经无需翻墙而出了,因为节度使府后院的山墙,已经被外面的支援组,用火药包炸开了一个宽三丈的口子,赶着马车都能直接通过,主要是出于保险,火药包的用量足了一些,完成的任务多少有些超额了。 支援组也是听到墙内的爆炸声,以为这是李存勖发出的信号,于是带队的校尉也没含糊,急忙将每个队员携带的火药包都收集了上来,拉出引信搓成一根,直接就放了一个巨响无比的炮仗。 李存勖现在是彻底无语了,本来计划得很是周详,而且老天都在帮他,在他找不到地牢的当口,又遇上了述律平“反正”。 可就在一切都是如此完美的时候,也不知那几名队员是怎么想的,竟然主动暴露了自己,由此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将个节度使府搅了个翻天覆地。 其实他错怪了那几个派出去的队员,他们并没有主动发起攻击,只是其中一人黑暗之中有些失了方向感,竟然鬼使神差的从后宅一路溜到了前衙,迎面撞上了巡逻的士卒。 等这名队员想要躲藏却为时已晚,情急之下想着反正也是要制造混乱,只不过现在小王爷还没有发出信号而已。但信号总会发出的,只是早晚的问题差别不大。 想明白这一点,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于是这名队员掏出腰间的榴弹,点着引信便扔了出去。有了第一颗的爆炸,后面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不仅朝着蜂拥而至的追兵扔,空出手来又向着府衙内的亭台楼阁,这些木料用得多的地方,甩出火药包,借以点燃大火。 既然他这边已经发动,其余三人以为李存勖的信号已经发出,当即纷纷从各自藏身的地方跃出,也不管自己是否已经暴露,榴弹、火药包就是一阵的狂甩,更有甚者还比照着过往的经验,边炸边喊什么“刘守亮已经死啦、刘仁恭也死啦”,希望借此扰乱对方的“军心”。 结果就是这些行动直接引起了“连锁反应”,导致支援队在弄不清楚情况下,直接炸塌了节度使府后院的围墙。 事已至此李存勖等人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从院墙的缺口窜了出去。守在外面的支援队一见小王爷出来,急忙手持拦截弩缓缓后退,并且轮番警戒掩护着李存勖等人及时撤走。 李存勖此刻根本就顾及不上这些,只是拉着李落落一路狂奔上了大街,然后稍稍辨别了一下方向,就又拉着大郎向着西门奔去。 ~~~ 蹲守在西面城墙外面的战术保障队,是由一名校尉统带。当节度使府第一声爆炸响起时,这名校尉便收到了城内的“信号”,当即一挥手,就有十几名特勤团的队员,从埋伏的地点一跃而出,足不点地般一溜烟的跑到了城墙下,然后纷纷举起手中的拦截弩。 “嗖嗖嗖....”,瞬间十数根绑在弩箭上的飞爪,便被抛射到了城头,然后这些人用力一拽长绳,飞爪就死死的扣在了城墙的垛口上。 随后几十名队员分组猱身上墙,如履平地一般的攀上了城头。因为晋军已经撤入了蒲阴陉,幽州也随之解除了战备警戒,此时城墙上的守卫本就不多,再加上被节度使府的爆炸声所吸引,全都跑到了城墙的另一侧,冲着府衙方向指指点点的看着热闹。 正看得高兴猛觉身后异常,回头看去只见黑暗中,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飘”在半空,忽忽悠悠的就到了面前,顿时把这些守卫看的无不当场吓尿。 直待“眼睛”们到了面前才看出,原来这些人都是个个脸涂黑灰身穿夜行衣,可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这些黑面大汉手脚端的是利索得很,手起刀落片刻的工夫,就将城头的守军屠了个干净。 “一组、二组,赶紧下去打开城门,三、四两组把守两端注意警戒。记住,世子跟小王爷没出城前,你们绝对不能放任何一名幽州军过来”,那名校尉口中下着一连串的命令,随后焦急的望向了长街的尽头。 还好没过多久,黑暗中便传来了嘈杂而又急促的脚步声,那名校尉先是一喜,继而又觉得很不对劲,怎么感觉声音并不是从街上传来的,而是来自......他下意识的向着左右看了一眼,随即便发现从城门两侧的城墙上,涌过来无数幽州军的士卒。 “自己做的并非是天衣无缝啊!”,校尉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看来他们事先还是低估了幽州军的实力,仅仅从这份反应速度看,老刘和小刘选择在梁、晋之间反复横跳,还是有着一定底气的。 心里做如是想法,但反应的速度却一点都没受到影响,“注意,幽州军杀过来啦,自有射击、自有射击!”,校尉对着左右两侧的队员大声的喊道。 就在他话音未落之际,左右两边提前做好准备的队员,纷纷将拦截弩顶在肩上,一支支弩箭如同毒蛇一般窜了出去。 这一波弩箭的箭雨,顿时就将迎面过来的幽州军射倒了一片,随后第二波箭雨又紧接着射了出去。就这样城门上的队员,凭借着拦截弩的射程远、射速高、且动能十足的特点,一口气就射出了十轮弩箭。 很快他们就打退了幽州军的第一次进攻。但此时率队想要夺回西门的幽州军校尉,也有些急红了眼睛,见到第一次的进攻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于是便拳打脚踢逼着手下的士卒,重新发起进攻。 对面另一侧幽州军的校尉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毕竟守“门”有责,倘若西门真的在自己手上出了事情,事后小刘大帅的刀子可是六亲不认的。 对于这一点,看看此时仍被他关在城外道观里的刘仁恭,就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没人性的。一个对自己的亲爹都下得去手的“大帅”,又哪里会在意什么小小的校尉呢。 第五十九章 出城 负责占领城门的战术保障队,为了行动方便,队员们随身只携带的一具拦截弩和一柄横刀,甚至连火铳都没有带上,为的就是将空出来的地方,尽可能多的带上弩箭。 这个建议是李存孝提出的,而他丰富的战场经验,确实对此时城头上的队员起到绝大的帮助。当幽州军的士卒抬出大盾,以为这样就可以平推过去,两面夹击之下将特勤团的队员挤下城头时,对方却用拦截弩轻松的射穿了这些巨盾。 这些特勤团的老兵油子,凭借着这种在有效射程内,可以轻松击碎大象头骨,威力媲美ak步枪弹的劲弩,利用城墙上有限的空间,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幽州军的进攻。 但城墙上无遮无拦无可躲避的地势,虽然对于这些队员有利,同样也有利于幽州军一方,如此一来战斗就成了双方纯粹的比拼交换比,而这样一来人数较少的晋军就很吃亏了。 幽州军一方虽然没有拦截弩这种高级货,但寻常的制式弓弩却一点都不缺乏。随着闻讯赶来的守城部队不断的增加,战术保障队的伤亡渐渐开始多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城上的战斗也变得愈发的激烈,而城下负责把守城门的两组队员,同样也在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此时负责带队的校尉一面指挥着战斗,一面焦急的望向城门下的长街。 以目前的形势看,他这一队人马最多就只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否则还等不及李存勖等人赶到,整队的人员便会全部葬送在这里了。 终于长街的尽头传来一阵阵的爆炸声,听声音就知道是有人不断的在扔出火药包。终于,李存勖等人在城门即将被幽州军重新占领前,及时的赶到了。 那名校尉借着火光,依稀看到了小王爷搀扶着一人,艰难的向着这里跑了过来。 ~~~ 李存勖等人逃出节度使府后,便一直都没有甩掉幽州军的追击,没办法他只能让手下的队员,不断的将手中的火药炮、榴弹点然后扔出去,以迟滞敌方追击的脚步。 这样做虽然减缓幽州军的追击速度,但同样也为散落在城中各处的守军指明了方向。于是就成了李存勖等人一路的炸,追兵也在一路的汇合,人数不仅没有减少,反倒有了增多的趋势。 也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射过来一支弩箭,一下子从李落落的小腿钻了进去,他身子一歪差一点就跌坐在了地上。 李存勖见状急忙回头拉起了大郎的胳膊,将他架在了自己的身上,继续向前跑去。可没跑几步就听见李落落一声闷哼,李存勖扭着脖子朝他身后看去,只见他的后腰又被射入了一支弩箭。 眼见身后追兵越来越多,而城门也遥遥在望。李存勖当即顾不得许多,一边架着大哥一边冲着李存孝喊了声:“阿孝!”,然后又看了眼城门,李存孝点头说了句“收到”,就如同脱缰的野狗一般,发足向着城门狂奔而去。 这时,城门上的战术保障队,已经陷入到了千钧一发的境地,队员们的弩箭全部用完,而对面的幽州军却在不断的涌上城头。 带队的校尉无奈之下一咬牙吼道:“拔刀!”,说着带头砸碎了手中的拦截弩,随手扔下城去,手下的队员也纷纷如此。 当初李存勖在下发拦截弩时曾一再强调,此弩决不可落入敌手,毕竟这东西是个纯机械的结构,仿制起来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难度,所以必要的时候一定要先毁掉,说到这里他便停住不言意味深长的看着大家,言外之意颇有种“人在弩在,而人亡之前则弩必先毁”的味道。 此刻就是这种情况了,城上、城下的队员听到校尉的“拔刀令”后,大家都面无表情的将手中,还有已经牺牲了的战友留下的拦截弩,砸个稀碎,然后纷纷拔出横刀旋即冲向了敌军。 虽然城头和城门处的晋军,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人,但狭路相逢勇者无敌,这区区几十名悍卒凭着无穷的战意,竟然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一阵血雨腥风鼓荡之下,竟硬生生杀退了幽州军的三次进攻。 但战意再强奈何人数寥寥,再加上幽州军已经得了刘守光的命令,拦不下李落落这伙人,自队正以上全部处死。在这等严威之下,负责带队的各级军官也发了狠劲,不知砍了多少后退士卒的脑袋,强逼着手下一次次的向着晋军“猪突”而来。 终于敌众我寡,这帮幽州兵趁着特勤团的队员搏命厮杀之际,悄悄分出一队士卒冲向了城门千斤闸的绞盘柱,想要赶在李存勖等人到达前,放下千斤闸封死城门。 可就在这队幽州军快要接近绞盘柱的时候,负责带队的晋军校尉猛地回头,随即就明白了这队士卒的用意,他顿时大喝了一声,挥刀砍翻了眼前的两名幽州军,然后纵身一跃也扑向了控制千斤闸的绞盘柱。 只见他凌空一个筋斗借着下坠之势,横刀扫过立时两名幽州军的人头就飞了出去,落地后身子一矮横刀随即挥出,逼退了想要靠近绞盘柱的幽州军,得手之后他刀光闪动招招都是搏命的架势,誓死也不让敌人放下千斤闸。 可怎奈何他此刻人单势孤,这队幽州军反应过来后纷纷挺枪上前,不一会这名校尉的身上就被戳中了好几枪,浑身的力气也随着鲜血渐渐被放空,最后不得不将身子靠在绞盘柱上,下意识的不断挥刀,以驱散攻过来的敌军。 “哗啦啦.....”一阵金属摩擦地面,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过,只见一名巨汉拖着一把宣花大斧走上前来,所过之处那些幽州军的士卒自动让出条路来,待那名巨汉走到绞盘柱前,看都没看靠在柱子上的晋军校尉,而是抡起巨斧口中爆喝了一声,巨斧裹挟着一股劲风便劈向了绞盘柱。 那名校尉见状没有任何的惊惧,只是无意义的举起了横刀想要格挡,然后便与身后的绞盘柱,一同被巨斧劈得碎裂开来,木屑混着滚烫的鲜血喷溅了巨汉一脸。 随着绞盘柱被破坏,千斤闸失去控制,“轰”的一声便沿着城门上的滑轨落了下去,而城上的幽州军主将见到千斤闸被放下,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下就可以瓮中捉鳖了”。 哪知他这个念头才起,就发现千斤闸居然在快要完全放下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而且在稍一停顿后,莫名其妙的又升起来一截,这个就有些反常识了。 为了一探究竟也是一时好奇心起,这名幽州军的主将急忙沿着台阶跑了下来,急匆匆的向着城门洞子跑去。 待他跑到城门洞口时,眼前的一幕看得他是目瞪口呆,只见千斤闸下,一名大汉仅凭双手竟然将重逾千斤的物件,稳稳的托举了起来。 第六十章 殒命 世人皆知晋军中的李存孝,素有“王不过项,将不过李”之称,就是说他力大无穷,但李存孝的力气到底有多大,却没人能具体说得出来,甚至包括李存孝自己也说不清楚。 李存勖曾有一次好奇心发做,非要测出李存孝力气到底有多大,就将他带到了冶金作坊,将五十斤一个的钢锭垒起来让他搬,结果却在这厮不断的“再放、再放”之声中崩溃了,到底还是没有测出李存孝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今晚在营救李落落的计划中,他是当仁不让的开路先锋,所以在接近城门时,他便抢先奔了过去,以帮助战术保障队守住城门。 不过等他快到城门时,才发现第三队为了坚守住城门,拼的几乎快要全军覆没,队员个个都淹没在了幽州军的人潮之中。 李存孝见状一声暴喝,双足发力直接开启了暴走模式,对面的幽州军也是毫不畏惧,更可能是不知道李存孝的名头,也蜂拥着迎了上来,然后就被这厮透阵而出杀了个对穿。 但等他杀穿这队幽州军后,赫然发现城门上的千斤闸正在顺着轨道滑落下来,当即他想都没想纵身一跃便扑了过去,伸手一抄千斤闸的底部,便托住了重逾千斤的闸门。 稍稍停顿了一下李存孝再次发力,犹如举重运动员一般,将千斤闸托到胸口来了个“挺举”,然后两膀一较劲口中大喝一声:“开!”,竟然生生将千斤闸举过了头顶! 他这一下子顿时就震惊了四周,返身扑向他的幽州军,还有城门处残存的特勤队员,都忘记了相互的厮杀,纷纷停手看着宛若巨灵下凡的李存孝,“这人....这人,太牲口了吧!”,此刻无分敌我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赞了一个。 而李存孝这次却十分难得的,没有接受来自崇拜者的目光,而是努力的从口中喷出一句“快走!....”,然后便紧闭着双唇,生怕一时说话漏气失了劲道,那样一来大家全都会被困在幽州城中。 这时李存勖扶着大哥,在周围队员的拼死护卫下,也杀到城门,李存孝手托千斤闸的经过,也被他们看了个满眼。 眼见胜利就在眼前,但奈何行动、支援小队,也跟坚守城门的小队一样,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加上李存勖搀扶着李落落,众人为了照顾这兄弟二人,只得放慢脚步,仗着火药包的威力勉强支撑着,而李存勖此刻也已累的气喘吁吁,脚步也渐渐缓了下来。 “二郎,放下我,你赶紧走,这样咱们谁都没办法逃出去的.....”,李落落强忍着大腿和腰间的剧痛,对着李存勖说道。 “放屁,把你扔在这儿....回去后....老娘还不...打死我...”,李存勖断断续续的说着,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已经是精疲力竭,快要油尽灯枯了。 “那你换个人,让他们背着我,你先歇会”,李落落无奈之下只得让他换人搀扶自己,免得他累到吐血还要别人照顾他。 李存勖闻言也觉得有理,便一抬李落落的胳膊,将他交给了身旁的一名队员。可就在他与那名队员过手的时候,意外突然就发生了。 “好后悔那年没跟阿孝去丽春院啊....”,李落落一瘸一拐的扑到那名队员的身上,很突兀的随口感叹了一句。 李存勖闻言觉得好笑,刚想怼大哥一句“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事儿呐”。可话未出口,就见李落落一把扯下了那名队员身上的战术胸挂,然后就向着身后的追兵冲了过去,步伐之矫健完全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二郎,快走,阿孝坚持不了多久的”,李落落边跑边大声的喊着。 李存勖一见大哥“抽风”顿时大急赶紧转身去追,可没跑几步脚下一软,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他此刻已经累的没了奔跑的力气。 身边的述律平一见他跌倒赶紧上前搀扶,然后冲着一名队员喊道:“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把世子....”,她的话还未说完,不远处“轰”的一声巨响,爆炸的冲击波直接将她掀翻在地。 幸好述律平的身体底子厚,深吸一口气便站起身来,抢上两步一把拉起地上的李存勖,可李存勖却两眼死盯着爆炸产生的浓烟,挣扎着,嘴里面不断的“啊、啊”着却说不出话来。 李落落死了,在他冲入追兵的一瞬间,便引燃了挂在胸口的榴弹。其实自他被俘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算是被彻底的终结了。 作为一个从小便被确定了身份,且骄傲惯了的人,他承受不了这个失败,试问一个做过俘虏的世子,将来又有什么资格统御河东的一众骄兵悍将?而不能作为统帅带领千军万马,征战于沙场之上,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生活确实不止眼前的苟且,但对于李落落而言即便是回到河东,他的未来也将是一辈子的苟且,与其这般的活着,还不如轰轰烈烈的壮烈一把,让自己的一生,永远定格在这绚烂的爆炸中。 ~~~ 幽州城外三十里,一片茂密的树林中。 李存勖与李存孝二人并排躺在地上,李存孝是因为力托千斤闸,坚持的时间太久,以至于累的脱了力,最后是被人背着才逃离了幽州。 李存勖则是伤心李落落的惨死,有些丧失了意识。此刻的他两眼无神的望着头顶的树梢,嘴里却在无意识的念叨着什么,可在一旁照顾二李的述律平一句都没听懂。 见他这番模样述律平也很焦急,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李存孝。后者也很伤心,但毕竟大场面经历的多了,生生死死的也都见惯了的,此刻他顺着述律平的眼光看去,见到李存勖这等模样,二话不说一个大嘴巴就抽了过去。 “逼逼叨、逼逼叨个甚,大郎不在了,你在这时就要顶上去,回了河东好多事情父王都要指望你了,一付怂包德行,难道你这样就能把大郎弄回来,赶紧起来大家还等着你一起回去呢”。 他说完有气无力的抬起手,指了指周围特勤团的队员,行动前整整一旅百人的队伍,如今剩下的还不到二十人,个个也都是身上带伤表情黯然的样子。 费尽千辛万苦又死了这么多人,这次行动的失败,极大的打击了这些人士气,如果等幽州军绕道其他城门追上来,李存勖他们只怕连一炷香都撑不过去。 也就是现在李存孝手上无力,可饶是如此,这一巴掌也把李存勖打的头上小鸟鸣叫,眼前金星乱冒的,不过倒也把他打的清醒了过来。 稍过了一会他猛地甩了甩脑袋,努力的深吸一口气,然后冲着手下残存的特勤团队员吼了一句:“走,咱们回河东....”,说罢他第一个走出了密林。 只是因为伤心,他这一句喊的声音暗哑,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一般。 ps:千斤闸这个东西并非是野史传奇中杜撰出来的,京城的正阳门、南京的中华门都有这种防御性质的机关。 第六十一章 月下小酌 不知怎地也可能是一种幻觉,尽管表面上李存勖克制住了悲伤,但从他站起身的那一刻,眼前的世界竟然只有黑白两色,全无一丝其它的颜色。 按理说生逢乱世死人之事早就已经司空见惯,况且李存勖又是夺舍重生,李落落的死他虽然应该感到悲伤,可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大郎的死,竟会对他造成如此之大的打击。 走在回程的路上,往日的一幕幕就如同电影一般,在他的眼前循环放映着。李落落虽然做不到“长兄如父”那般,对他关爱有加,但却是这个世界上最能理解,也最支持他的人。 以前无论李存勖有着多少奇思妙想,亦或是奇谈怪论,李落落不管懂与不懂,都会说上一句“二郎说得对啊!”,并且给与他无条件的支持。单就这一点,与其说李落落是一名兄长,倒不如说是知己更为贴切一些。 这也是李克用放心将河东交付给李落落的原因之一。晋王府与其他藩镇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李落落兄弟二人相处和睦,彼此都能理解和支持对方,正合了那一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可如今明明已经无限接近于成功的时候,却最终落得个功亏一篑,李落落惨死于幽州城内,以至于连个囫囵个的尸首都没有留下,这让李存勖如何能够接受?哪怕连黯然面对这一结果,都不能! 一路上恍恍惚惚,李存勖带着手下的残兵,退入了蒲阴陉。当他站在五阮关前,屹立了良久都不愿意上前叩关,因为他无法面对老爹李克用,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幸好这时守关的士卒机警,先行发现了他,当即一面派人通知王爷,一面打开关门将李存勖等人迎了进来,可等李存勖一进关,守关的将士就发现不对了,但也不敢多问,唯有躬身给小王爷叉手施了一个礼。 也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响,随即李克用就从前面的街角转了出来,只见他单独一人拼命抽打着座骑,不一会身后的盖寓等人才骑马跟了上来。 待行到近前,李克用瞪大了那只独眼,在李存勖的身后扫视了一圈,然后骑在马上就发起楞来。这时他的座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安的在原地来回转圈、踢踏着,在场众人却是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最终当李克用与次子的眼光对上时,知子莫若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儿子眼神中的含义,瞬间他独眼圆睁,两道血痕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其中一道赫然竟是从他早已瞎掉多年的眼眶中流出的。 突然间毫无任何的征兆,李克用猛然一口鲜血便向天喷出,然后身子一晃,他本想努力端正一下自己的坐姿,但终究是力不从心,身子又是一晃,整个人随即便栽落于马下。 他这一下顿时就让在场众人都慌了手脚,急忙上前纷纷高呼“王爷”,一边疯狂叫喊着“抬担架,快去抬担架过来”,一阵的手忙脚乱,终于将李克用抬回了行辕。 尽管明知军医无用,但盖寓等人真正是“病急乱投医”,把军中所有的军医都传了过来,挨个给王爷瞧病。结果这些五大三粗犹如屠夫一般的军医,一上来就问“王爷伤在哪里,又是哪根骨头断了”,气得李存勖将他们一股脑都赶了出去。 最后众人还是觉得他那个“多喝开水”的办法靠谱,于是便一口气的给晋王殿下灌了三大碗开水,慢慢的李克用也平静了下来,缓缓的睡了过去。 李存勖知道这是人在遭受巨大打击时,身体出于本能主动进入到休眠状态,用以进行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当即便挥手让大家先自行退下,屋内只留下他亲自照顾老爹就好。 就这样李克用一连睡了两天,终于在第二天的深夜自己醒转了过来。睁开那只独眼,第一眼就看到李存勖靠在床尾低垂着脑袋,显然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李克用见状并没有叫醒他,而是悄悄下了床,找了件披风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卧房,站在院中他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一动不动的站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开口说话:“凤涛,去准备些香烛来,对了,再取一坛酒来,我....快去拿来”。 他身后暗处的袁凤涛,听着王爷微微颤抖的声音,忍不住鼻子一酸,急忙答了句:“遵命,王爷稍后”,说完转身飞跑着准备东西去了。 不一时袁凤涛便将李克用所需的东西拿了来,并在院子里摆设好了香案。另外袁凤涛还很贴心的弄了些纸钱放在火盆里,也一并端了过来。 李克用见一切准备停当,便将火盆里的纸钱引燃,然后又倒了两碗酒,一碗放到桌案上,另一碗他则拿在手中席地而坐,边喝边呆呆的望着火盆里的火光。 “父王也给孩儿一碗吧”,不知何时李存勖从屋内走了出来,将一件披风也披在了李克用的身上,顺便讨要起酒水来。 “亚子,来,坐下,咱爷俩还是第一次单独喝酒呢”,李克用拿起酒碗跟儿子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李存勖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都不怎么喜欢喝酒,细想之下不仅与老爹,就连大郎也很少与他一起饮酒呢。 这些以前根本就不在意的事情,如今想来却成了人生中最大的遗憾,今后再想与大哥痛快的喝上一场,就只能是在梦中方能如此了。 “亚子,你还要尽快的成长起来啊!.....”,李克用抬头注视着茫茫的夜色,独眼中一片的清明,浑然看不到一丝悲伤的痕迹。 自幼从军迫于环境一生都在搏杀的他,其实也在不断经历着血亲、挚友离他而去,这就像一个死循环一样,在他的有生之年循环往复不会终止。 只不过这回长子的殒命,对李克用的打击格外的巨大,这其中除了人生三大悲之一“老年丧子”外,更多的是他多年辛苦的布局,随着李落落之死一切都变得烟消云散,使得他不得不从头再来,终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直叫人夫复何言! 所以他睡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努力的克制住自己,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暴跳着尽起河东大军为李落落报仇。因为李克用知道此时晋军的军心已失,倘若强行出兵的话,就只会让刘守光取得更大的胜利,而河东至此就会一蹶不振,从而沦落为二流的藩镇。 这是李克用绝对不能接受的,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从无到有辛苦创建的基业,就这么付之东流,现在他只能吞下兵败丧子的苦果,回到河东重新收拾残局,静待时机的到来。 第六十二章 钓鱼去吗,爆头的那种 一直以来李克用给人的印象是暴躁、刚愎自用、我行我素,但如果真以为“爆王”就是这种货色,那就大错特错简直错到姥姥家了。 自古就专门有一类武将,披着粗豪的外表,实则内心十分的缜密,不仅如此他们还非常善于利用别人对他的认知,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等到别人发现回过味儿来,他们早就将其他人远远的甩在身后了。 这方面最典型的,就要数贞观年间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卢国公程知节,也就是民间广为流传的程咬金,此公可谓是将外表粗鲁内心诡诈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而与之相比李克用也是不遑多让的。 很早以前有一次,李克用在听李存勖鬼扯时,一句“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顿时惊为天人,忙问儿子这句话是谁说的。其实小李子也不过是从古装剧里看来的而已,又哪里会知道,不过他也很有急智欺负老爹没文化,便随口说了句“当然是至圣先师讲的啦”。 他在这边胡诌,却把一旁的盖寓听得一头雾水,暗自翻遍了肚子里的墨水,也找不到李存勖这句至理名言的出处,而这位“至圣先师”到底是哪位就更无从知晓了,想来应该是“大贤良师”一类的人物吧。 不过李克用却丝毫不理会这些,在他而言有用的道理就是好道理,管它是谁说的,似那等咬文嚼字把书读死性了的,才喜欢没事到处秀在人前炫技装x。 也正是受了这句话的启发,他才开始为李落落将来顺利继任晋王,进行了各项准备和铺垫,可万事俱备但却出了如此之大的变故,仓促间只能重新调整,不过李克用的心里完全没有把握,但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亚子,那个晋阳武备学堂你们搞得怎么样了?”,李克用喝了一口酒,突然提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这个学堂除了成立时他去过一次以外,其他时间则是放手交给李氏兄弟,从不过问的。 李存勖闻言自是一愣,下意识的答道:“一切都很正常啊,第一批学员再有半年就毕业了....,对了父王,眼下武备学堂的校长您看.....”,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言下之意李落落人已不再,那么学堂的校长,就该另外选派人员担任了,对此他想先听听老爹的想法。 哪知他的话音还未落,李克用极其坚定且低沉的说道:“校长就由你来兼任吧,另外再扩充一下学堂,学员增加到三个‘都’”。 “我来担任校长,老爹,这个不合适吧,里面好些的学员比我还大呢”,李存勖一时间竟从悲伤的心境中跳了出来,急忙推辞道。原因无他,就是“校长”这个词让他觉得十分的晦气,生怕哪一天自己的脑袋也秃得如同鸭蛋一般。 “有甚不合适的,你不是还给他们上过课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给他们训话,我看哪个小兔崽子敢不站的笔直!”,李克用十分轻蔑的说道,说起带兵他自认第二,那就没人敢站在他的前面。 “不要吧,我看邈佶烈就很合适呢”,李存勖此时既没想法也没心情,于是就抬出了对李克用极为忠诚的李嗣源来。 “他有资格也有能力,只是....还是你来做这个校长吧,回去把学堂好好打理扩充一下,需要什么直接去找张承业,就这么定了”,李克用说完站起身来,向着屋内走去,走到门口他冲着袁凤涛说了句“传令下去,大军明日一早启程....回晋阳”,说完进屋关门。 李存勖扭头看着老爹黑漆漆的房间,愣了半晌也起身打算回房,结果一转身就看见李存孝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也没睡啊”,李存勖无精打采的说道,全不在意他是像鬼一样从身后冒出来的。 李存孝也不理会他,先给火盆里撒了一把纸钱,然后拎起地上的酒坛倒上了一碗,但却没喝而是泼在了地上,然后转身平静的看着李存勖。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道:“刚才父王说的话你没明白吗?今后只怕你要辛苦了”,他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一付神秘兮兮的样子。 “明白什么?”。 “唉....,大郎不在了,父王明摆着是想让你顶上去,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难道看不出来?”,李存孝说完又倒了一碗酒,一仰头喝了个干净,“不说啦,回去睡觉吧,明天一早就出发了”,话还未完,人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 片刻之间,院子里面就只剩下李存勖呆立在那里,李存孝的话在他听来并不感到奇怪,对于老爹如此的安排,他只是沉浸在悲伤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国人一向有把好东西“传子不传婿”的传统,如今大哥一死家中的弟妹又太小,自然就是他这个二的顶上去了,只是李存勖实在不愿意担起这么大的责任来。 来到大唐已经十几个寒暑,做一名享尽荣华的富贵闲人,几乎算是刻在了他的骨子里面,自从过来的那一刻起,身边的人就用无数的言语和行动告诉他,如今的世子将来的晋王就是李落落,对于这一点李存勖是非常认可的。 这并不是什么躺平认命,而是李存勖明白,以自己脑中那些半吊子二把刀的理论和思维,一旦掌握了权力,他真不知道会把这个世界带向何方,所以本着让自己省心,以及不祸祸百姓的宗旨,他认为眼前的安排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可如今局面糟成了这个样子,他想要逃避都没了可能。至于什么“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李存勖认为就是一句屁话,有没有能力暂且放在一边,“责任”又是谁的责任,又有谁愿意你来替他们承担责任?这岂不又是一个“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你以为”吗? 而且李存勖根本就不愿接下这个“话事人”的差事,不用想就知道到时必定又是一片的血雨腥风。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了,将来那一天真的到来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跟任何人出去钓鱼的,打死也不去,免得才一上位就被人家拿大石块爆了头。 可想归想,李存勖知道这一切都是避无可避了,这倒不是他矫情,因为他深知如果他不接下这付担子,轻则自己会丢掉小命,重则的话很可能整个家族都会坠入深渊。 这个就是如今乱世的法则,不是他想不想上的问题,而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都必须要上!而李存勖真的能在今后的岁月中,如同打怪升级一般涉险过关吗?谁都不知道,甚至包括他自己也不知道。 ps:“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出自清朝陈澹然的《寤言二·迁都建藩议》,而“至圣先师”则是明朝嘉靖皇帝给孔子上的封号,唐时给孔子上的封号依次是先师、先圣、宣父、太师、隆道公,还有文宣王。书中男主不学无术,以乾坤大挪移之法满嘴跑火车,盖寓自然一无所知了。 第六十三章 时间能慢慢治愈一切 晋军回程的路上,遵照李克用的命令全军一律缟素,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条白色的长龙一般。离得晋阳城还有三十里,远远就看到一骑飞至,行到近前才看清马上之人,竟然是王妃刘氏。 她人虽到了军前但马速丝毫不缓,越过前队直奔李克用而去,等到了李克用的马前,二人相视良久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刘氏看到丈夫手中长子的头盔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声嘶喊犹如杜鹃啼血又似老猿悲鸣。 李克用则高高举起李落落的头盔,大声喊道:“吾儿威武!”,周遭士卒闻言纷纷举起手中的长枪、马槊随声高呼“世子威武”。喊声由近及远充满了肃杀、哀伤之意。 李存勖望着眼前陷入深深悲伤中的父母,他很想上前安慰一番,但身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挪动半分,李落落的死不仅是河东的巨大损失,同样也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巨大的伤痛。 回到家中一连数日,李克用把自己关在书房,任何人都不见,王妃也终日神情恍惚,甚至连三个未成年子女的起居都不过问,只是把自己关在李落落的房间里,为长子整理着遗物。 李存勖没有办法,只得与张承业、冯道等人一起将李落落风光大葬,可墓中除了李落落的那顶头盔外,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东西,终究只是一座衣冠冢而已。 举行完葬礼李存勖回到家中,向老爹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李克用听完后也只是长叹一声,强打起精神吩咐将周德威、李嗣源唤了来,交代他二人最近一段时间,暂时代替自己总览军务,然后便起身回了内室。 周、李二人见王爷颓成这付模样,知道他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冲着李克用的背影叉手领命口称“遵令”,待李克用退回内宅后,李嗣源与李存勖对视了一眼,但二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也不约而同的长叹了一声。 纵使李存勖后世的知识积累再多,但碰上这种事情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唯有咬牙硬熬过这一段日子,希望时间能慢慢治愈这一切。 不过幸好这一段时间河东的周边都比较安静,就连惯会抓住时机兴风作浪的朱全忠,都十分的老实,因为如今梁王殿下正在大肆采购河东的水泥,忙着修筑黄河大堤呢。 当河东第一批样品到货后,朱友贞便将老爹请了过来,然后一阵的爆土狼烟差点把老朱干成“尘肺”,以至于他当场拔刀就要砍了这个弑父的逆子。 幸好水泥凝固后的表现十分的亮眼,当真是刀砍不入水破不进的,老朱顿时转怒为喜大手一挥,不仅要修筑汴梁一段的堤坝,而且还十分有远见的决定,以汴梁为起始点,向上下游各延长一百里。 这就是做领导的好处了,只要结果至于中间的过程,他是不会替手下人多做考虑的。单就朱全忠这个拍脑袋的决定,全河东的水泥窑开足马力,一年的产量才能堪堪应付过去,更不用说每斤六百文这个有些小贵的价格了。 不过朱全忠的这个决定,还是很有远见的,如果沿河大堤一旦修成,则汴梁的水患就能一举得到清除,不仅对于他自己的统治有着极大的帮助,而且对于汴梁方圆近千里的百姓而言,也形同再造了,所以花再多的钱老朱也要把大堤修好。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华夏上一次的大分裂,也就是南北朝的时候,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但那些个皇帝好像都没日子过了似的,一旦上位就开始胡作,典型的就要数南齐的萧家,还有北齐的高家了。 相比于这些用心理学都解释不了的怪胎,像老朱这种初代目的“藩主”,虽然既不讲武德也不修私德,弄得连年的兵祸连结战乱不断,但心智上还算是健全一些的,至少还知道休养生息,不会随意祸祸自己地盘上的百姓。 李存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下江南时随意布下的一手“闲棋”,竟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发挥了作用,不仅拉高了河东的gdp,而且还变相困住了朱全忠手下的十几万大军。嗯,现在宣武镇的军队都被老朱调去了工地,在黄河大堤上搬砖呢。 ~~~ “报告!”,武备学堂当日的值星官,站在李存勖办公室的门口立正说道。 “什么事,讲”,李存勖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他自从回到家中没待上几天,便跟李存孝搬到了武备学堂。没办法,家中那种阴郁、压抑的气氛,折磨得他都快要发疯了,李落落的死就像浓重的阴影,始终笼罩在晋王府的上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日子总要过的,面对着李克用自我放逐般的“躺平”,李存勖只得挺身而出,将父兄的重担一并挑了起来。 虽然担子很重,但军略上有周德威、李嗣源,内政有张承业和冯道,李存勖只需总览全局即可,而被李克用提前叮嘱的晋阳武备学堂,则由李存勖亲自负责扩建。 “是四将军他.....”,“亚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武备学堂的扩建怎么没有通知我,而且你怎么就成了学堂的校长啦,你不一直都是学监吗?”,值星官还未讲完,李克宁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进门就连珠炮般的“喷”了起来。 “四叔来啦,快请坐”,李存勖边说边起身相迎,顺手扯过一叠文件,将正在修订的晋军规划,以及编制列表给盖了起来,随即又唤来勤务兵给李克宁上茶。 “茶什么的先不急着喝,亚子,你爹这几天心情不好不愿意理事,四叔先提醒你一下,你可不敢趁着机会乱来啊!”,李克宁一脸郑重其事的说道。 “四叔,侄儿的脖子细,您这顶大帽子可万万接不下来啊,再说侄儿哪里乱来了啊”,李存勖笑眯眯的叫着屈,稍稍软怼了李克宁一下。 “还说没乱来,武备学堂一下子新增了一倍的招收名额,这事你爹知道吗?就在晋阳的城外,有着这么一支不在军队序列的武装,万一要是出了状况,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早在武备学堂成立之初,李克宁便在大哥面前极力反对过,如今看李家兄弟居然真的将学堂办的有声有色,便又生出了觊觎之心,暗自打算将其窃为己有,这样也算是自己手头有了一支私兵了。 见这位四叔说的“义正辞严”李存勖不知怎地,心中顿时一股火起,但理智尚在急忙借着喝茶的机会将火气压了下去,放下茶杯他一脸的笑意看着四叔,而李克宁却被他看的心头有些发毛。 第六十四章 敢动厮杀汉的胡饼,试试! “有件事情好叫四叔知道,武备学堂虽有‘武备’二字,但却是归属于地方民政的学堂,学员也不是现役军人,最多只能算作预备役,财政上也是直接从内库中划拨的”,李存勖这话就是很直接的告诉李克宁,武备学堂并不在他负责征兵筹饷的范围之内,即便是“四叔”他也无权过问的。 “那你们整日价的出操、训练,甚至军中没有装备的新式器械,都优先供给这些娃娃,这还不是军队?”,李克宁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 “都说了是预备役嘛,是时刻预备着入列到现役的,出出操、跑跑步,没事放几箭也很正常滴,四叔....”,李存勖无奈之下只好打起了官腔。 “亚子,你这是什么态度,四叔也是关心河东的安危,既然你爹这段时间不出来理事,那四叔也只有勉为其难,不然河东怎么办,咱们李家又该怎么办?”。 “学堂扩建,学员抓紧训练正是父王亲自交代下来的”,李克宁越是正义凛然,李存勖便越是反感,索性连敷衍都省掉了,直接抬出了暴躁老爹,小怼了四叔一下。 “你.....,好!我这就找你爹去....”,李克宁怒而起身夺门而出,至于有没有胆子去找“爆王”就不知道了。 “最近四叔很活跃啊”,李克宁前脚才走,李存孝就将脑袋探了进来,意味深长的说道。 “别瞎猜啦,他也是为了河东....”。 “打住、打住,这话说的比你的肾都虚,自从他知道大郎不在了以后,你瞧瞧他那付模样,以前还挺亲切的,现在不仅狐狸尾巴露出来,还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摇得那叫一个欢实”,李存孝向来是不修口德的,逮到机会就是一阵狂喷。 “阿孝,过分了啊,毕竟是长辈,说话还是要注意点儿”,李存勖知道他这个毛病,当即开口阻止道。 “有啥好注意的,别的地方我不管,他要是再敢来这儿,脑瓜子给他削放屁喽”,李存孝十分豪横的说道。 “行啦、行啦,对了前几天我弄的那个训练大纲看了没有?”,李存勖知道这家伙一旦开喷就停不下来,索性就将话题转移了开来。 “那个啊,看过了,从里面的内容看确实不错。不过,好兵是打出来的,练的再好没上阵厮杀过也是白费,敌人冲过来能不乱,让往上冲不含糊,那就是好兵”,李存孝向来是唯“实战论”的,就连训练也是一切向实战看齐,所以当年他手下的飞虎兵,与李嗣源的“横冲都”并称晋军的两把尖刀。 “老大,我这个是训练新兵让他们尽快形成战斗力的,你以为募到的新兵,个个都跟你的飞虎兵一样啊,谁也不是胎里带会打仗的啊!”,李存勖苦笑着说道。 这份新兵训练大纲,是他耗费五个昼夜搜肠刮肚,结合各种影视剧集、论坛帖子、网站短视频之大成的“乱炖”,目的就是为了火器的推广和普及做好准备,他打算先在武备学堂中推广开来,并且从中发现问题,及时进行修正。 “你说的倒也有理,不过,这里面新兵入营要先学会站这个....这个‘军姿’到底为个甚啊,难道让他们站的笔笔挺,等着敌人来砍啊”。 说到这个李存勖就不困了,虽然大唐军中也要操练阵法,做到令行禁止,但能让一个人从老百姓,在最短的时间里脱胎换骨,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军人,站军姿无疑是最快、最好的方法。 这其中好处,诸如培养士兵的纪律性、服从性,以及集体精神等李存勖已经懒着再说了,他最看中的则是通过站军姿,来培养晋军士兵的军人气质。 “注意,我说的是军人、战士,可不是你等口中的杀胚、杀才、厮杀汉,这类你们自己都瞧不上的称呼。军人是什么?战时每战必争先,讲究的是有敌无我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平时期就是保家卫国、威慑敌人的力量,时刻牢记军人的职责、扞卫军人的荣誉。对了,这种荣誉感跟你没事光个膀子,在大营里嘚瑟一圈,把那些杀才刺激的嗷嗷直叫,可不是一回事啊!”。 李存勖的一番话把李存孝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缓过神来兀自争辩道:“吃粮当兵打胜仗,抢钱抢粮食抢那啥的,哪里有你说的这些道道,打了胜仗你就牛掰,打了败仗.....”。 “打了败仗到处都是溃兵,抢起老百姓更狠,是吧?别的藩镇我不管也管不着,但咱们晋军这种兵匪身份随时转换的坏风气,真的该改改啦”,李存勖起身走到窗户边上,看着校场上训练的学员,那种眼神就如同老农看着自家的庄稼一般,充满了对丰收的期盼。 “这话前几年你也说过,可老爷子还不是当场就驳了你,天下哪有这样的军队.....啊....”,李存孝说着说着声调越来越低,随着李存勖的目光望去,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怪你当初筹建武备学堂时,非要坚持只招收娃娃呢,还自己兼任学监,你这是打算给咱晋军来个大换血啊,兄逮,你这是在玩火!你可要想清楚即便是大郎在时,他都不敢轻易下这个决心,你当下面那些军头是好相与的?敢动厮杀汉的胡饼,试试!”,明白了李存勖的用意,李存孝不禁大急,急忙将李存勖从窗边拉开,低声说道。 很显然李存勖是在等待,等着武备学堂里的学员成熟起来后,他便会着手进行军队改革,将这些人充实到晋军的最基层,可现实真的会如同他想象的那般美好吗? 开玩笑,一群年纪轻轻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娃娃,就这么空降到军中,李存孝保证这些人进到军队的第二天,那些老晋军就会哗变,到时候只怕李克用都弹压不住,而李存勖能上吊自尽留个全尸,都是最好的下场了。 “你紧张个甚,我有那么傻吗?”,李存勖苦笑着甩开李存孝,他的好意李存勖自然明白,这种事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轻易尝试,“你放心,这事我心里有谱,饭要一口口吃,这个道理我比你清楚得紧....”,李存勖回到书案后面,瘫在椅子里老神在在的说道。 其实李存孝的担心他早就想到了,毕竟后世建丰同志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哪里,人家当年顶着太子爷的名头,结果打老虎却打了个寂寞,他李存勖还能牛x到哪里? 李存孝见他这付表情也就放下心来,长长吁了口气说道:“既然你知道其中的利害,那我就放心了,总之你想怎么整我都支持你”。 李存勖闻言点点头什么都没有说,有些话也不需多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身子在椅中座正对着李存孝说道:“你派个人,去吧道哥叫来,我有事找他....”。 第六十五章 人人都想攀高枝儿 李存勖口中的“道哥”说的自然就是冯道了,如今他已是名副其实的晋阳令了。至于李存勖,他除了将匠作营、晋阳武备学堂牢牢的掌握在手中外,现在已将身上所有的本兼各职,全部交卸了出去。 对于这些权力、虚职他根本就不在意,只要他老爹不倒,那么他那块“小王爷”的金字招牌就会一直金光闪闪、通杀四方。 “不知小王爷将下官唤来,有何吩咐”,虽然李存勖一直对他“道哥”长、“道哥”短的,但冯道明白这是小王爷没拿他当外人,可要是自己当了真,那还能不能继续做“人”就很难说了。 “道哥,最近义学的情况怎么样了,哦,我是指学员的分流情况”,李存勖所说的“分流”,是指义学里的学生完成五年初级教育后,就要根据其在校期间的表现、各科的成绩,以及学生自己的意愿,进行综合评定后,分别进入不同的高等专科义学,正式开始学习各个专业的知识。 这些专业按照李存勖与冯道设计,分为行政、算学、农学、格物、交通、冶金、纺织等十几个门类,都是具有极强的专业性。既然是“专业”知识,那么实践就要远远高于老师在课堂上的凭空讲解了。 所以这些专科的学生,一年之中只有五个月的课堂学习时间,剩下的时间就是下基层,从最基础的实操开始学习。 这也算是一种最初级的半工半读了,因为整个实习期间,除了供应三餐外,是没有任何报酬的。开什么玩笑,交给你养家糊口的手艺,还敢要钱!想瞎了心了这是,不仅没有报酬,甚至学生连假期都没有,按照某人的说法就是“让他们提前接受社会的毒打,更有利这些学生的成长,这是福报,要学会珍惜!”。 幸好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那些人性化的思想,不然像李存勖这种一付资本家的嘴脸,外加满身的铜臭气,早就被那些受剥削的劳苦大众给拉出去挂路灯了。 不得不说这厮的命是真的好,迄今为止不仅没有人骂过他半句,甚至那些学生及其家长,还对他充满了感激,毕竟是他,河东的小王爷给了这些学生今后谋生的手段,可以保证一世的衣食无忧。 “首批学生的分流已经完成了,只是....只是各个高等专科的分流极不均衡,大家都喜欢去那些行政、算学一类学堂就读,而交通、冶金、纺织等专科去的人就只有三成,像是农学根本就无人问津,弄得梁主任亲自跑到各个学堂去求那些学员,甚至提出了给予五两银子一学期的补助,,可还是没人肯去,唉....”,说到这里冯道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李存勖闻言登时就在心里大大的卧了一个槽,冯道所说的行政、算学专业,学生毕业后不是进衙门当吏员、文书,就是被各大商行招入去作账房先生,也就是后世的财务会计。 “原来进编制、坐办公室不是后世才有的啊!”,李存勖在心里感叹道。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国人一向信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总觉得做体力工作不仅辛苦,而且在身份上天然的就低人一等。 说实在的,这天下的工作又哪里有绝对的好与坏,真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过在父母的眼中,只要自己的孩子坐大办公室、进名企,那么讲出来就是底气十足,至于小孩是在里面倒茶水,还是当保安,那就无所谓了,只要名头响亮唬人就好。 这么一看农学专科招不到学生就很正常了,天下父母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十年寒窗一举鱼跃龙门,可辛苦十年居然还是下地伺候庄稼,这不等于就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来了嘛,实在是太特么扎心了。 “这样吧,重新修订高等专科义学学生毕业后的官阶,确保工科学生的级别待遇,始终比那些行政、算学的毕业生高出半级,另外给这些文科学生设置实习期,严格考核不达标的当即辞退,让这些人明白办公室没那么好坐的”。 李存勖坐在椅子里遥想当年,要不是一个编制内的小伙横刀夺爱,他的初恋也不至于就那么轻易的,投入别人的怀抱。如今他颁布如此苛刻的条令,多少的有些私人恩怨的成份了。 不过这些在冯道看来却是恰到好处、恰如其份了,他相信只要再把李存勖的要求,进一步细化成条例、制度,则很快就能为河东选拔出一支能做事、敢做事、做对事的基层吏员队伍,从而杜绝人浮于事、相互推诿这类的官场积习。 凭什么啊,冯道自己那也是经年苦读,然后磕磕绊绊的才走上仕途的,而那些学生蹲了八年学堂就能进入衙门,然后顺顺利利的谋得一官半职,与之相比“道哥”如何能咽下这口气?这不仅侮辱了他的努力,还侮辱了他的智商! 于是在这两个心理阴暗的家伙倾力合谋....合作,倾力合作之下,未来“京察”和“大计”的雏形,“河东行政考核条例”很快就推广开来,并成为此后无数官吏的“噩梦”,足足持续了三百年。 不过这些都只是后话,冯道今天一上来就带着李存勖跑偏了。其实小李子找冯道过来,最主要的问题是想了解一下,诸如交通、冶金这些专业技工的培训情况。 李存勖自打回到河东后,匠作营各工坊的掌班,不待他从丧兄的悲痛中解脱出来,就纷纷上门抱怨张承业不断要求提高产量,可对各工坊提出的扩大规模,还有就是增添人手的要求,却一直都是不予理睬。 这简直就是“既让马儿跑,却根本不管马儿吃没吃饱”,这么多的生产指标,仅靠匠作营现有人员,肠子累出来也完成不了啊!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张承业,他一个出身内宫的宦寺又哪里懂得生产管理上的东西,要不是如今匠作营直属于李存勖,张承业能直接拿着鞭子,坐等产品下线,相当的简单、粗暴了。 既然是人手方面的问题,那就需要冯道来协调解决了,可“道哥”一上来也是一堆的苦水,而且这些学生也都是即将进入高等专科学习,根本不能被视作熟练工,看来培养一支合格的产业大军,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啊。 “这样吧,先招募一批社会上的闲散人员,进入各个工坊,不指望他们看几眼就能上手,只将一些打下手的粗活、重活交给他们,同时在这些工匠中广泛宣传,鼓励他们的子弟也进入工坊,边做边学”。 李存勖一边说,冯道一边在旁边坐着笔录,听到这里他抬起头说:“这个很难,现在这些工匠的地位高了,就不想自己的子女走他们的老路,也是一门心思想着让孩子学行政、当账房先生呢,有好几个人都托到我这儿了呢”。 李存勖无奈、搓脸:“我靠,咱们怎么又绕回来啦,这车轱辘话来回说,说到明年也说不完呐!”。 冯道:“好像是这么回事哈.....”。 “咕咚”一声,旁边正看热闹的李存孝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第六十六章 代理人战争?老朱还真会玩 最后李存勖一拍桌子,毅然决然:“不扯皮啦,暂时规定匠作营子弟,凡年满十六仍在初级学堂上课的,一律暂停课业,全部进入匠作营,跟随父辈学习专业,工钱嘛....与师、父相同,就这样了,他们有问题、有情绪,让他们直接找我”。 冯道点头:“那我先打个样,让已经考进高等行政专业的娘家侄子退学,直接进工坊学技术去,有了这个榜样我看哪个还敢跑我面前瞎逼逼”。 李存孝在一旁打趣他:“你老婆的娘家侄子啊,外人呐,难怪你豁得出去,你就等着回家婆娘跟你打饥荒吧”。 冯道:“我亲儿子才三岁,正在家撒尿和泥呢,就算他想去你们也不能让啊,不怕把火药工坊给点了啊。好啦,不扯了,小王爷的指示我马上回去落实,争取三个月出成果,五个月见效益”。 李存勖:“这就走啊,再待会,中午在这儿吃吧”。冯道摆摆手说了句“还有事,忙着呢”,就起身出了办公室。 冯道走后李存勖也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下一节是他的大课“战略论”,名字起的富丽堂皇,内容其实就是一锅“乱炖”,主要是给学员们描述一下未来战争的模式,李存勖的原话就是“让学员们开拓一下眼界”。 尽管课程内容学员们听得一头雾水,但架不住任课老师的口才好啊。关键是这门课程没作业,而且还不考试,试问天下又有哪个学生能不喜欢,所以每次轮到李存勖上课时,教室里都是人满为患,混个学分也是好的嘛。今天他讲的主题很特别,名字叫“偷袭珍珠港”。 正当他讲到名唤南云的倭酋,下令放出大批的神火飞鸦还有火龙出水,扑向阿你妹国的战船时,就见袁凤涛突然出现在了教室的窗户外面,十分焦急的冲着他不停的招手。 李存勖出来一问才知道,李克用让他赶紧回府说是有要事相商,至于什么事袁凤涛也不是很清楚,只说王爷很急李存勖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李存勖闻言心里面顿时就七上八下的,自从李落落死后老爹的状态一直不太好,好不容易熬过了最初的哀伤,大家至少表面上都平静了下来,他可不想在此时多生事端。 于是他急忙回头,冲着满堂的学员说了一句“下课”,便匆忙跟着袁凤涛赶回了家中。到了晋王府他就直奔老爹的书房,推门一看盖寓、周德威、李嗣源都在,老爹的下首坐着四叔李克宁。 一见没有外人,李存勖便冲着在座诸人打了个招呼,又向着李克宁十分恭敬的喊了声“四叔”,而对方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亚子到了,那咱们就开始吧”,李克用见儿子回来便低沉着嗓子说道。 “父王,你听我狡辩.....哦,解释,解释一下....”,他一大早就把李克宁给气走了,看来四叔这是准备要兴师动众搞场大的啊!这种场面自然要先下手为强的,所以他等李克用的话音一落,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解释?解释啥,难道罗绍威是你招来的啊”,神情萎顿的李克用见儿子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十分难得的这些天,第一次拿小李开起玩笑来。 “罗....罗绍威,啊...那我搞错了,你们继续,呵呵,继续”,李存勖见自己过去猴急,闹了一个大笑话,便讪讪的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最新的消息,罗绍威的魏博兵趁着咱们.....这边的情况不好,三天前攻下了磁州,然后一路向北进逼洺州,前方传回消息时,他们已将洺州团团围了起来....”,李嗣源见小王爷坐下,便急忙开口将话题转移到正题上。 很显然罗绍威这次就是趁火打劫,利用晋军新败军心不稳之际,想要一口吃下原为昭义镇所属的邢、洺、磁三州,他有这个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这次很奇怪,李克用竟十分难得的听着李嗣源的陈述,丝毫没有想要暴躁的样子,而是很平静的望着李嗣源。 “在洺州守将送来的急报中,还提到了一点,说是在围城的大军中,还有一部分是梁军的人马,看旗号应该是葛从周的部队”,周德威在一旁补充道。 “不稀奇,这时候朱老三不掺和一下,就不是他了。而且我怀疑这次罗绍威主动发起进攻,就是这厮唆使的,他现在将全付的精力都放在黄河大堤上,自己腾不出手就窜捣起罗绍威来”,周德威补充完,就该轮到盖寓进行分析了。 “嗯,老盖分析的很对,现在朱老三既腾不出手,又因为需要水泥不敢轻易得罪咱们,自己不出面就让别人替他当枪,这种下作事儿他绝对做得出来”,李克宁也不失时机的总结了一句。 “既然如此,我看洺州多半也守不住了,败报大概这一两天也就传回来了,估计下一步他们就会进攻邢州。邈佶烈,上一次葛从周就是在那儿让你打得大败,地方你也熟就再辛苦一趟,带两万人过去守住邢州,然后视情况进行反击,就先这样吧”。 李克用望着李嗣源说到,语气很是平静好像对已经丢失的两州根本就不在意。众人知道他表面上虽然很平静,但心里还没从丧子的悲伤中走出来,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纷纷起身施礼准备告辞。 就在这个时候,李存勖却上前几步对着老爹说道:“父王,这次我打算也一起过去,上回就是我跟邈佶烈一起守的邢州,那里我也很熟.....”。 “不行,你好好待在晋阳,哪里都不准去”,他话未讲完,李克用便很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说完话李克用起身径自离开了书房,留下盖寓、李克宁等人面面相觑。 “二郎,你就留在晋阳多陪陪父王好了,魏博兵虽狠但也算不得什么,以前也打过几回交道,蝼蚁尔”,李嗣源拍了拍李存勖的肩膀说道。 李克用的心意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刚刚失去长子,李存勖又要闹着上前线,万一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李克用非疯了不可,他实在是接受不了再一次的打击。 同样,李嗣源也不愿意李存勖随他一同出阵,这万一要是出了状况,他就没法跟李克用交代了。 而且魏博兵虽然很有名,但在沙陀铁骑面前根本就不够看,李嗣源深信只要自己的人马一到,就能将罗绍威给逼退回去,弄得好的话,一场歼灭战就能将魏博兵一扫而光,顺带着将丢失的洺、磁二州一并给夺回来。 只可惜李嗣源这次想的太轻松了,他才走到半路就收到了邢州失守的消息,这下倒好援军根本连去都不用去了。 第六十七章 你先上,我在后面支援你 邢州一丢也就意味着原来的昭义镇全部落入到了敌人之手,河东的东部防线上,立时就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梁军与魏博镇的兵锋便可直抵太行山下,这下李嗣源就更要非去不可了,想要偷懒回去根本就是做梦。 别看李嗣源对李存勖说的很是轻松,但他心里明白得很,罗绍威手下的魏博牙兵,那可是与“鸦儿军”齐名的悍卒,而罗绍威虽是子承父业做的节度使,但自幼跟在父亲罗弘信的身边,也算是久经战阵了。 罗家自祖上就在魏博军中,标准的坐地户、军人世家,在当地积攒了很深的人脉,到了罗弘信这一辈,多年的积累终于厚积薄发,居然坐上魏博节度使的位子。 当上节度使后,老罗不仅加大力度笼络牙兵,而且自抬身价把自己说成是,国初名将燕郡王罗艺的后人,而这个罗艺就是传说中隋唐十八条好汉中罗成他爹。 其实这么往上生贴也没什么毛病,罗艺久镇涿郡自领幽州总管,离得魏博也不算远大家又都姓罗,那个年头也没个dna验证啥的,说得多了自然也就有人信了。但罗弘信为了更加写实,居然配合起传说苦练枪法,并自称罗家枪的传人,就有些画蛇添足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罗氏父子坐稳位子的小花招,作为节度使,什么才是他真正的主业呢?当然是抢地盘、做业主啦。所以当罗绍威从梁王朱全忠那里,得到李克用兵败幽州,连世子都被俘身死的消息后,便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 再加上梁王使者的言语挑唆,顿时就气血上涌肾上腺加速分泌,一拍脑袋便决定兵发河东。而这个梁王的使者,除了朱令雅还会是谁? 这回朱大小姐可不是光动动嘴了,人家也有干货。随行的还有葛从周率领的三千梁军精锐,按着朱令雅的说法就是“你先上,我在后面支援你”,听口风就像极了他们家老祖“二当家”的对白。 既然梁王都如此给力了,那罗绍威也不是差事儿的人,当即点齐了手下的七舅姥爷、三叔六姨夫这些“亲戚兵”,一出手就拿下了河东两州。 本来罗绍威打算的是趁着晋军士气低落之际,大掠一番捞上一票风声不对那就掉头跑路,哪知竟会打的如此顺手,一下没刹住车,在葛从周的协助下,又轻而易举的拿下了河东重镇邢州,这上哪儿说理去。 一直以来,李克用对于这些下层十分抱团的魏博牙兵,也很头疼视之为“鸡肋”,觉得打起来很难缠,打下来后对这些老兵痞也很难管理,所以河东与魏博相处的还算是平静。 可这一次罗绍威“牛刀小试”便一举连克三城,登时就有点狂得没边了。再加上朱令雅在一旁不停的“使相威武、使相霸气”的,听在他的耳中就是一声声的“死相”了,这谁受得了啊! 于是他再一次的气血上涌,头脑发热之下,扬言“三个月内踏平河东”,取李克用而代之,成为新一代的“战神”!手下的牙兵这回也很给力,闻听大帅发下“宏愿”,顿时也嗷嗷叫着要攻入晋阳活捉李克用。 其实这些魏博兵也都是“饿”坏了,毕竟自己家的地盘上都是亲戚里道的,也不好意思下手,现在终于有机会下手祸祸别人了,岂有放过之理,家里的老小还等着过个肥年呢。 罗绍威一见士气可用,当即大吼一声“杀入晋阳五日不封刀”,带着这些魏博兵欢天喜地的就上了路。 ~~~ “报!前队三十里外遭遇魏博军,敌方率先发起进攻,请将军火速赶往支援”,一骑快马飞奔到李存信的马前,急报道。 没错,这一次又是他担任先锋,而且还是正职哦。尽管上次因为他的失误,本部人马冲垮了李落落的阵脚,间接的导致了李落落坠马被俘。 但当时大雾弥漫,溃败的晋军与杨师侃的幽州军,几乎是前后脚冲进了李落落的队中,混乱之中根本就分不清李存信是想退回本队示警,还是兵败溃逃,再加上李克宁从中干旋,居然让他有惊无险的逃过了一劫。 但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想完全堵住悠悠众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的真实情况,通过那些亲身经历过木瓜涧兵败的底层官兵之口,渐渐传播了开来,弄得李存信无论走到哪里,总感觉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的。 所以这次他主动请缨担任前锋,也是憋着一口气,想要通过此战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为自己正名,况且他也不是有心坑死李落落的,那次的兵败只是个意外而已,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此刻他一听到前方示警,顿时胸中就燃起了“战意”,高举手中长枪口中大声喊道:“加速前进,火速支援前队....”,锃亮的枪尖在阳光的映衬下,不断的抖动,显得十分的威武。 待他收回长枪,却用举枪的右手死死抓住马鞍,努力不让任何人看到他微微颤抖的右手,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上一次的兵败,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这边主将的心里在瑟瑟发抖可当兵却不管这些,命令一下那就是有进无退,当即全队加速迎着魏博军的方向奔去。 很快两军就撞到了一起,双方都没有采取守势,上来就是一场的混战,魏博兵虽是“上阵父子兵”极为抱团,但晋军同样也是沙陀同族血脉相连,而且在战力上还略胜一筹呢。 很快战斗就见了分晓,魏博兵在丢下一地的表哥、表叔、表舅后,开始四下溃败开来,李存信见状感觉自己又站起来了,手中长枪也不突突了,向前遥遥一指就是一声“追”,他手下的晋军随即就掩杀了过去。 可好景不长就在晋军发足狂追之际,突然就闯过来一彪人马,斜刺里直插晋军的腰部,一下子就把晋军冲成了两截,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对喽!这次李存信又特么中埋伏了。看清楚状况的李存信心里大呼“卧槽,还来?能不能换个人坑啊!”。吐槽完自己之后,他连忙下令后队猛力前冲,力争与前队尽快汇合,至不济也要将前队给捞回来。 可愿望这东西总是美好的,但大多数情况下却都是向着反方向发展。李存信连走霉运,又哪里会轻易脱坑,毕竟苍天不会轻易饶过被怹老人家“相中”之人的。 结果就是李存信又重演了一次上回的剧本,带着溃兵向着李嗣源的中军狂奔而来。到了这时就连李存信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卧底,不然坑起主帅来为何会如此的顺滑? 幸好这次李嗣源不知为何,竟然下令与李存信的前锋,保持了相当的一段距离,所以当李存信冲进中军时,并未引起多大的动荡,只不过他本人却是相当的激动,抓住李嗣源的胳膊不停的嘶吼着:“葛...葛从周来啦....”,喊叫的时候两眼圆睁,表情十分的狰狞。 第六十八章 猛将,在火器面前一文不值 作为梁、晋两军中最具代表性的将领,李嗣源与葛从周几次交手后,多少的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就是那种一听对方的名字,就会有一种莫名的兴奋,非要在战阵之上一决高下,拼个你死我活。 上一次邢州之战李嗣源先败,然后在李存勖八牛弩、火药包的加持下又取得了大胜,两人基本上算是打了个平手,都有些意犹未尽,没想到几年之后,竟又在邢州不期而遇了。 这一次李嗣源没了李存勖的协助,不过他心里却稳得一匹,先好生安抚了李存信一下,让其整顿溃兵充作预备队,然后四下环顾了一圈。 “把老猴子叫来”,李嗣源冲着身旁的亲卫吩咐道。他说的“老猴子”是斥候队的一名队正,人如其名长得猴头猴脑的,而且没事就喜欢蹲在马背上,活脱一支大马猴。 “将军,有什么事情吩咐小的”,很快老猴子就赶了过来,下马后先给李嗣源施了个礼,然后扎手扎脚的站在那里,尽量克制住自己不要乱动。 “那座山叫什么”,李嗣源早就习惯了老猴子的那付德行,也没做理会,只是抬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一座丘陵问道。 “哦,那个啊,叫大青山,名字俗得紧....”。 “行啦、行啦,你带人摸一下前面的情况,据说对面的是梁军,不是魏博兵,小心着点儿”,李嗣源挥手打断了老猴子的絮叨,将他打发走了。 待老猴子走后李嗣源又将亲卫唤了过来,吩咐道:“命令弩车营火速在大青山构筑阵地;命令步兵在大青山前列阵,骑兵全部转移到山后,暂时休息保存体力”。 李嗣源这次之所以信心十足,靠的就是晋军的新式“八牛弩”。上一次的邢州攻防战中,他简直就爱死这个利器了,只可惜那时的八牛弩,还处于研制当中,根本就没有推广到军中形成制式装备。 这次他在临行前,催着李存勖优先从库存中调拨了四十架八牛弩,并拍胸脯保证如果出了意外,也要先毁掉这些弩车,他才会撤退,绝对不会让这些装备落入敌军之手。 李存勖当然没有推诿的必要,不过火药包无论如何却是不会供给的。这倒不是他防着李嗣源会如何,主要是现在匠作营人手少产量上不去,而且能够实操八牛弩与火药包组合的士兵,又少的可怜,所以李存勖干脆就让李嗣源,只带上八牛弩出来裸奔了。 李嗣源倒也不挑,有了这个在射程、射速、灵活性上,远超大唐所有弩车的利器,还要啥自行车,而这也是他有底气,在前锋完全溃败的情况下,敢于同葛从周野外浪战的主要原因。 “将军,敌军距离咱们已经不足五里,这次是梁军打头阵,魏博兵跟在他们后面”,老猴子出去没多久,便飞马赶了回来,一勒缰绳,就下意识的窜起身子蹲在马鞍上。 “嗯,知道了,有情况随时报告”,李嗣源说完话,转头又对着身旁的亲卫吩咐道:“去看看弩车营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亲卫领命旋即策马向着大青山奔去。没过多久那名亲卫便赶了回来,跟李嗣源禀报了一句“已经全部准备完毕”。 李嗣源闻言点点头,对弩车营的效率十分的满意。这种八牛弩平时不用的时候,全车可拆分为十几块部件,安排士卒每人携带一个。等到临阵之时不足半柱香的时间,就可拼装完毕。 而那些行军时需要用几匹马来拖拽,架在城墙上就只能固定在那里的绞车弩,与之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上。 正当李嗣源为那些八牛弩沾沾自喜的时候,就见远处烟尘大起,地面也随之微微震颤起来,显然梁魏联军已经快要杀上门来了。 他见状也不再迟疑,急忙策马上了大青山,他要在那里总览全局指挥晋军迎击梁魏联军。 ~~~ 葛从周现在也是意气风发,这几年来梁晋之间没有大规模的征战,着实是憋闷得紧。他始终认为上一次兵败邢州非战之过,事后朱大小姐也跟他解释过,晋军却是在研制一种新型的弩车,至于那些一道道“天雷”,则肯定是晋军最为神秘的火药了。 虽然“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但揭穿了其中原因,这些东西也就一钱不值了,而且主公现在也正召集人手,想方设法的开发火药这种东西,相信不久之后梁军也会有那种会“爆”的东西了。 不过葛从周却不像朱全忠那样,对于火药寄予那么大的希望,他始终觉得为将者,就应该在战阵之中左突右杀,尽搞些双方不见面便决出胜负的东西,那大家还需练习武技、打熬筋骨作甚? 更过分的是一旦火药在军中普及开来,那他们这些武将所习得的兵法,多年战阵厮杀积累的经验,都将在火药面前变得一文不值,而他这种所谓的猛将,就算猛的一匹,但只要一个火药包就能把他崩得稀碎,收尸的时候还得费劲搓堆儿,装麻袋里带走。 “嗖”,“噗噗噗...”,就在葛从周心里不断鄙视火药之际,队伍前面打头的几名骑兵,突然毫无征兆的就碎裂开来,一支踏撅箭穿过几个人、马的身体后,去势不休一头钻进地里,箭尾兀自不停的颤动。 此情此景葛从周是何等的熟悉,他当即心中悲鸣了一声“还来!真的好烦呢”,身体也随着心里的吐槽,很诚实的滚鞍下马趴伏在了地上。 因为主公朱全忠带他参观火药时,再三的强调此物炸响时,产生的先天无极罡气,能够直接震碎人的内脏,最是霸道无比,是真正能杀人于无形的劲气。而这一点他当年在邢州城下,也是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卒不断的窜上半空,所以印象极为深刻。 眼前这一幕又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一下子便催生出葛从周内心最深层的恐惧,哪里还顾忌什么武将的体面,急忙滚下马来,避免被先天罡气波及到。 他这一下却把身旁的亲卫们吓得半死,好好的大家都在追击晋军,自家主帅突然像羊癫疯发作一般掉下马来,发病倒还好说,可要是被紧随其后的马队踩踏而死,那这到底算谁的啊。 莫非是将军夫人在经济上管的太紧,逼得葛将军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变得法的“碰瓷儿”挣点外快? 就在大家游移不定胡乱猜测的时候,成排的踏撅箭便飞了过来,一时间在梁军中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风,而葛从周却不为所动,从始至终都趴在地上,一心等待着一声声的炸响。他是打定主意宁可被战马踩上几脚,也不愿意被火药炸的七零八落。 可等了半天耳边尽是踏撅箭“嗖嗖、嗡嗡”之声,最大的响声也就只有伤兵的嘶嚎之声,“炸啊,怎么还不炸啊”,就在葛从周满心期待着爆炸之声响起时,身下的地面开始微微的颤动起来。 第六十九章 飞翔的小麻雀 身在大青山上观战的李嗣源也很奇怪,八牛弩才进行了三轮齐射,山下的梁军就乱做了一团,而且混乱的源头并不在前队,看上去像是在队伍的中间,突然发生了骚乱。 莫非....刚才的齐射把葛从周干掉啦?“葛从周已死,儿郎们随我下山弄死这帮瘪犊子,冲啊”。李嗣源也不管葛从周到底死没死,但眼见着一里地外,梁军的帅旗都被八牛弩射断,这么好的机会又焉能错过,当即他一挥手中陌刀,带着“横冲都”就冲下了大青山,与此同时隐藏在山后的骑兵马队,也跟着杀将了出来。 总算是李嗣源靠谱,冲下山也不忘交代统带步军的李存审,要他务必护得八牛弩的周全。因为按照李存勖亲自手拟的《河东安全保密条例》规定,八牛弩是被列入最高保密等级的,非沙陀本族人不能接触。 因为这东西实在太好仿制了。八牛弩的射程远无非就是在弩弦上多做文章,可如此一来又使得张弩搭箭时,更加费时费力。 为此李存勖在弩车上,特别加装了一个原始的齿轮箱,这样只需摇动绞盘,很轻易的就能给八牛弩“上弦”,而且还极大的提高了射速,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要是八牛弩一旦落入敌手,人家朱全忠就没有手艺人吗,不仅有而且还比河东多上数倍,只要人家撬开齿轮箱看上几眼,很轻易的就能山寨出这东西来。 李存勖倒不指望能够永远保守住八牛弩的秘密,但能拖上一时是一时。没办法,谁让国人的智慧如此之高,什么东西只要看上几眼就能弄出来,而且还比原来的好,气人不! 作为李克用的义子太保,李存审自然也知道八牛弩的重要性,急忙点头分出一个都的步卒,去协助弩车营将八牛弩分解拆装,李嗣源这才放心带队杀入敌阵。 葛从周“又”败了,而这个“又”字也成了他后半生,最为忌讳的一个字。他这一次败的十分的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手下梁军就自乱阵脚,被李嗣源的“横冲都”抓住机会,一下就将队形冲了个乱七八糟。 前面的梁军一乱,也牵动了后面的魏博兵,就在他们连懵带猜的推测着,梁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之际,李嗣源已经率军透阵而出,杀到了魏博军的面前。 亲情在性命面前一钱不值,眼见如入羊群一般的“横冲都”已经冲到面前,也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帮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可喊完后不是挺身向前,而是转身就跑,气得队伍里的七舅姥爷们,转身边骂便追了上去,非要打死这个不孝的东西。 上阵固然要亲兄弟,可打了败仗亲兄弟扯着堂兄弟,顺便再叫上表兄弟,那一跑就特么是一大片,比起打仗冲锋自也是毫不逊色。 就这样李嗣源一路的追杀,直到败军退入邢州他才停住脚步,在邢州城下安营扎寨,准备第二天一鼓作气率军攻城。 可就在当天半夜,李克用的信使却赶到了军营中,传达了晋王的最新命令:全队退回太行山以西,守牢各个隘口。至于邢州等处,目前只好暂时放弃了。 原来在李嗣源出兵之时,邢州还在晋军的手中,李克用也没想到,邢州会如此轻易的便落入敌手,等他接到消息后,李嗣源的大军已经快出河东地界了。 反复权衡之下,李克用那颗战略大师的头脑,还是很给力的,以目前河东的整体实力,根本夺回不了已经失守的三州之地,唯今之计只能收缩防线,以太行山为依托与梁军对峙。 李嗣源接到命令后,到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他向来都是以李克用的意志为意志的,只是眼下的大好局面轻易的就放弃,未免有些可惜。当即他叹口气,将命令转给李存审,让他吩咐下去“全体明日启程,逐次退回河东”。 至于李存信嘛,这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不过李嗣源也没苛待他,只是解除了他的兵权,让他做了个闲散的参军。 ~~~ “呦,道哥,今儿个怎么跑到我这里.....来抓人?”,前方虽然在打仗,但并未影响到河东境内的生活。一大早李存勖才进武备学堂的大门,迎面就见冯道,刚想跟他打趣两句,却发现冯道身后跟着几名衙役,还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学员,一时间很是大惑不解。 “下官见过小王爷,这人于闹市之中行凶杀人,故下官亲自带人将他缉拿归案”。作为李存勖核心圈子里的骨干,冯道自然清楚,这武备学堂就是李存勖变相的私兵。 但此时的冯道毕竟还没混成后来的“油浸琉璃蛋”,此时正是血气方刚、刚正不阿的强项令一枚,对于闹市杀人这等重罪又岂能不管,他能亲自前来抓人已经是很给李存勖面子了。 “麻雀子,你这次又怎么啦,敢杀人?长能耐啦!”一旁的李存孝走到那名学员的面前,上下打量了几眼揶揄道。身为学堂的军事总教官,这些学员李存孝都熟悉的很。 尤其这个被他唤作“麻雀子”的学员,他不仅熟悉甚至还有几分欣赏和喜爱。这人姓郭本名叫做郭威,因为别出心裁的在脖子上纹了一只飞雀,同学们都称其“郭雀儿”。 这郭威说起来也比较可怜,出身也是官宦人家,父亲郭简本是李克用手下的大将,虽然不入义子之列,但却也是相当的能打,很受“爆王”的赏识,当初随军帮着刘仁恭“光复”幽州后,就留在当地被李克用直接任命为顺州刺史,搁到后世也就是顺义区的区长。 后来刘仁恭用计逼走了李存审等一批河东的将领,但郭简却咬牙隐忍了下来,就是要为主公在幽州楔入一根钉子。这样一来他便成了老刘真正的眼中钉,是被除之而后快的首批目标之一。 既然被老刘盯上了,那郭简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几年前刘仁恭趁着朱全忠三路大军进攻河东,李克用无暇他顾的机会,出兵攻占了顺州。 郭简在城破前,安排夫人带上郭威出了城,然后率领着残部冲入幽州军的阵中,最后力战而死也算是为主公李克用尽了全节。 他的夫人本想带着年少的郭威,前往潞州投奔亲戚,结果在中途遇到了郭简以前的老战友,打听到晋王开设了一间叫个什么“武备”的学堂,专门招收像郭威这样的战死将士的遗孤。 郭夫人一听也觉得这是一条出路,便带着郭威转道去了晋阳,到了地方报名既入学,如此轻松弄得郭夫人还以为这个学堂是什么诈骗组织呢,直到作为家属参加新生入学,见到世子上台讲话,这才放下心来。 而郭夫人之所以一听到在晋阳,有这么一间武备学堂,就立马将郭威送进来,也实在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孩子大了,真心特么打不动了。 第七十章 街头霸王蜕变史 郭威这娃人如其名,自小就生的粗壮,长大后更是高大威猛,像这类孩子天生的就精力旺盛,与之相配套的就是爱惹是生非了,他爹郭简活着的时候,他就是当地有名的“街头小霸王”了,换句话就是那种“鸡嫌狗不爱”的小屁孩儿。 不过郭威可不是高衙内那种欺女霸女的货色,毕竟年纪还小还没开窍呢。所以他的业余爱好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打架,到处打架。 少年郭威也很霸气,单挑是我一个,群殴也是我一个殴你们一群!时间一久儿子的这种行为艺术,让郭简夫妇极为的头疼,最后郭简不得不从军中找来好手,让郭威勤练枪棒用以分散他那旺盛的精力。 可自从郭简死后,郭夫人便拿这娃没了辙,因此上一听有学堂能教授武艺,还管饭!立马连想都没多想,就把郭威一脚踢进了武备学堂。 郭威果然也没辜负老母的“厚望”,进了学堂仍是各种不服,不仅打架还带头组织学员赌博,没了父母的约束更是添了喝酒的毛病,终于他这一系列的作死行为,成功的引起了李存孝的注意。 其实喜爱惹是生非经常调皮捣蛋的学员,在教官的眼里不仅不会讨厌,而且心里还多少有些另眼相看,当然前提是不要越界。郭威在李存孝的眼中就是这种人了。 既然是个好苗子,那就更需要好生的锤炼一番。如今的李存孝已经很久不带兵了,可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心里就越渴望能培养出一批优秀的军官,仿佛他们就是自己的化身,上了战场统率千军万马,也算是过了一把干瘾。 于是,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李存孝在出操时,轻而易举的寻了郭威一个错处,扬言也不为难他,自己自缚双手,郭威只要能打中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算我输”,李存孝十分轻蔑的说道。 初生的牛犊为什么不怕老虎?很简单,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毒打呗。武备学堂里的学员都知道李存孝厉害,不好惹,但李总教官到底有多厉害、多不好惹,却没几个人说的上来。 郭威同样也是如此,此刻眼见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总教官,居然主动“找打”,那就怪不得自己手黑了,当即一个箭步上前使了个“黑虎掏心”,结果不出意外的被李存孝躲闪了过去。 身为总教官要是没两下子,那就太说不过去了,所以李存孝轻易躲闪开来,这在郭威看来并不稀奇,他也不气馁继续箭步上前,又是一记“黑虎掏心”,一掏、二掏....连环掏,甚至回首掏都用上了。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郭威一招“黑虎掏心”始终不变,结果却只是掏了个寂寞,连李存孝的衣角都没碰到,倒把自己给累的如同大狼狗一样,伸着舌头直喘粗气。 “累了吧,该轮到爷爷了,睁大眼睛看清楚”,李存孝话音未落,郭威人已经飞了出去,很可惜虽有李存孝事先提醒,但还是看了个寂寞。 “站起来,像个爷们一样,再来!”,李存孝这回也不惯着他了,仍是背着双手如岳临渊一派宗师风范,冲着郭威蔑视道。 小家伙这一脚也被踢出了火气,一个纵身飞扑上去,结果又莫名其妙的被踢回到了原地。如此周而复始,一连挨了十几脚,郭威只知道自己被踢,可眼睛瞪得再大也始终没有看清,李存孝到底是怎么出腿的,眼眼都是看了个寂寞,从此他在学员中落下又一个外号“寂寞高手”。 自此后他就成了李存孝的小迷弟,特别是后来陆续听说了李存孝的那些光辉事迹后,才明白过来当日李存孝为何自缚双手,因为他一旦放开双手,瞬间就会将郭威撕成碎片。 此刻郭威五花大绑着被“偶像”看到,这让他感到很是无地自容,面对着李存孝的发问,郭威嗫嚅着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李存孝见状骂了声“废材”,转头看向了冯道。 冯道苦笑了一下开口道:“你的这个徒弟,纯粹是没事找事,闲的蛋疼,结果惹下如此的祸端.....”。 晋阳武备学堂每月初一会给学员们放假一天,也让他们放松一下。前天恰逢初一,郭威一大早回家看过老娘后,便出门去寻同寝的学员金仁安耍子去了。 哪知才到金家院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隐隐传来啼哭的声音,郭威一听便知是金家有事,自然就不方便搅扰了,当即后退了几步转身便要离开。 可才一转身就听见院门响动,他回头只见金仁安手拎一根棒子,满脸怒容走了出来,见到郭威先是一愣这才想起二人的约会,当即金仁安冲着郭威挥挥手道:“雀儿,你先回去,我这里先去办点事情”。 他不说还好,这一番言语加上手中拎着的东西,郭威就不好装作看不见了,当即上前问道:“小金,你家怎么了,这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金仁安本不想说可架不住郭威软磨硬泡,无奈之下只得据实相告了。原来金仁安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一个妹妹,姐姐名唤金萍妹妹叫做金梅,长得在周围十街八巷的也算是出挑的人物。 这花朵一旦艳丽,就很容易吸引一些蝴蝶、蜜蜂、扑棱蛾子啥的,人也如此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况且这对姐妹都叫这个名字了,招蜂引蝶的就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姐姐金萍运气不太好,不知怎地竟然被一只大号的“扑棱蛾子”给盯上了。 “你说的可是前街杀猪卖肉,给自己喝号‘混天豹’的程屠户!”,听完金仁安的讲述,郭威下意识的接了一句,眼前同时浮现出了程屠户,一脸横肉满身肥膘的中年油腻大叔形象,很是让人反胃。 “对,就是那厮,居然扬言三天后就要上门抬我姐姐,去给这王八蛋做小妾”,金仁安咬牙切齿的确认道。 “吹牛波呐,光天化日没有王法了吗?”。 “那厮据说后台很是硬扎,他自己就说他就是王法”,让郭威这么一搅和金仁安也失了锐气,他在学堂里学的是“后勤辎重科”,是那种长于算计,而非以武力见长的类型,刚才只是头脑发热,现在冷静下来反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是他奶奶的王法,我还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他了”,郭威正是血气方刚,到处拉小弟自封“扛把子”的年纪,被金仁安这几句顿时激的来了脾气。 “你先回家照顾好咱姐,这事你不要烦了,我去替你搞定”,说罢郭威将金仁安推回院内,自己一转身大步走出了巷口。 金仁安本就心烦意乱,见郭威要替他家强出头,先是一愣随即醒转过来急忙奔出院门,可出来一看郭威早就没了影子,他这才松了口气。 在他想来郭威只是交代几句场面话而已,毕竟对方是个整天杀猪的屠户,而他们这些学员连鸡都没有杀过呢,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好吧! 第七十一章 郭雀儿拳打霸天虎 按理说金仁安口中的程屠户,最多也就是个体工商户性质的小商贩,但偏偏他的买卖做的却是极大,铺面几乎占据了半条街,因此也有人称他“程半街”,这得多大的势力! 话说这日程屠户正坐在自己店铺的门口,看着手下的伙计进进出出的,扛着生猪肉在装车,遥遥的就看见一名精壮的少年,向着他这边径直走了过来。 待那少年走近,程屠户才看清他一身的军人服饰,胳膊上绣着刀剑相交的盾型臂章,知道来人必是武备学堂的学员,只是看这少年....,这特么那是少年呐! 也难怪他有如此想法,这郭威自幼生的食肠宽大,也就是特能吃啦,再加上这几年在学堂里打熬筋骨,李存孝也经常给他开些小灶,以至于如今长得高大魁梧,寻常的成年男子跟他一比,都如同小鸡崽子一般。 对于晋阳武备学堂,程屠户可是多有耳闻,尤其是最近“贵人”一提起就是牙根痒痒的,因为这是小王爷的势力范围,轻易得罪不起也只好惺惺作罢。“贵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一个杀猪卖肉的个体户了。 “程屠,洒家奉学堂司务之命,特来你处买几斤猪肉,你可要尽心一些,拣那上好的新轩猪肉弄来,不要尽弄些注水的过期肉糊弄洒家,可听清楚了?”,郭威两手叉腰,说的很是煞有介事。 “新...什么‘轩’?....哦,好的、好的,小的明白了,是新鲜吧,学生哥尽放宽心,小的店里的猪肉都是当天新杀的肥猪,保证新鲜”,程屠户被郭威的气势所折服,急忙站起身子点头哈腰的回道。 “那好,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头”,郭威指点着挂在案头的猪肉说道。 程屠户闻言陪笑连声道:“好的,好的,那个谁,快选好的切上十斤精肉,交予学生哥”。 郭威闻言一抬手制止道:“不要那等腌臜货动手,你自与我切。”程屠户先是一愣,然后仍是一脸的笑意道:“好好,小人亲自伺候一回学生哥”,说完他走到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细细切起臊子来。 “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半点的精肉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也要你亲自切来”,十斤的精肉切完,还未等程屠户开口,郭威便又吩咐道。 “好的,小的再伺候学生哥十斤肥的”,程屠户此刻明显感觉不对了,脸上已经全无了笑意,但慑于郭威的气场还有他身后的势力,想要当场发作,努力了几下还是咽下了这口气,又拿出十斤肥肉细细的切了起来。 半晌过后程屠户又切好了十斤肥肉,这回他没有开口,只是两眼冷冷的看着郭威,毕竟这厮也算是有身份的人,让一个学堂里的娃娃如此戏耍,而且还是当着众多小弟的面,这让他很是不爽。 “看什么,不爽啊?是不是怀疑我存心找茬。对喽,洒家就是来寻你晦气的,来啊,有种你拿刀捅了爷爷!来啊,就往这儿捅,不敢捅你就是孙贼”,郭威用手将胸脯拍得山响,寻衅滋事的同时竟然还玩起了伦理哏。 程屠户好歹也算是一“街”的霸主,眼见这郭威就是来“砸场子”的,当着一众街坊、小弟的面要是忍下这口气,今后在地面儿上可就真的没法混了。 只见他扔掉手中的剁肉刀,随手抄起一把剔骨尖刀一个虎跳,就从案板后窜了出来。哪知他人在半空,郭威一记腿鞭就踢飞了他手中的尖刀,这程屠户双脚才一落地,望着空空的两手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郭威一招“黑虎掏心”,掏了个正着。 此时的郭威早已非吴下阿蒙,这一招“黑虎掏心”在李存孝的指点下,早就练的刚猛无比,可谓是指东“掏”西指南“掏”北,“掏”得是....总之就是老厉害了。 程屠户虽然也是个练家子,可哪里有李存孝一般的身手,一下子就被郭威给“掏”的飞了出去,撞飞身后一连串案板、桌椅。 “‘混天豹’!混你奶奶个豹,爷爷的师傅那般威猛的人物也只敢叫个‘虎’,就凭你敢与怹老人家比肩,呸,你也配?”,郭威边骂便上前几步,伸出小拇指向下比划了一下,充满了浓浓的挑衅味道。 程屠户也被他骂得怒火攻心,再加上刚才那一拳,感觉心口都快炸开了一般,一咬牙挺身站了起来,可还没等他调匀呼吸,郭威上前又是一记“双峰贯耳”,两手夹带这劲风一下就呼到程屠户的脑袋上。 程屠户登时就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声音叮叮咚咚的很是悦耳。然后这厮脑袋一歪便没了然后......。 ~~~~ “死啦!你说这货两拳就打死了个人?”,李存勖听完冯道的叙述,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郭威,用脚踢了他一下,“说说,你打死那人叫什么?”。 “回校长,那厮全名不晓得,只知道叫个什么程屠户”,郭威挨了踢也不敢躲闪,只是挺直了身子回道。不过他这时双手被绑挺胸抬头的,倒很有几分烈士上刑场英勇不屈的气概,把个李存勖等人看的只想笑! “不是,你刚才不是说那厮有个诨名吗?”。“回校长,那厮诨名唤作‘混天豹’”,郭威仍做威武不屈状。 “‘混天豹’!还特么威震天啊,行啊,郭威,长本事了哈,连霸天虎都敢打”,一听那程屠户的诨名,顿时就勾起了李存勖的童年记忆,这分明就是霸天虎军团里的变形金刚嘛。 不过怀旧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眼前这个惹出大祸的郭威总要想办法处理的。“我说道哥,你看啊,我觉得是这么回事....”,李存勖手搭在冯道的肩头,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老郭说过‘动铁为凶’,那程屠户是先拿着剔骨刀出手的,郭威虽然打死了人,但这个绝对是正当防卫,根本算不得犯法,你说是吧”。 “老郭?京城的三法司的主管好像没有姓郭的啊?”,冯道一上来就被小李子带偏了方向,十分好奇的刨根问底道。 “哎呀,是郭子仪,汾阳郡王郭忠武说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只说这郭威是不是正当防卫,你说是不是吧”,李存勖说完冲着李存孝一使眼色,那厮见状上前双眼一瞪,喉咙中嘶嘶作响好似冒着煞气。 冯道一介文弱书生的,哪里是这两个无赖的对手,此时在气势上就先输了半截。他先是看看李存勖,又转头看看李存孝,叹了口气无奈道:“小王爷,我也没有办法啊,那个死者程屠户是有背景的,而且还很深呐!”。 “背景?还很深!他再深能深的过我?”,李存勖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相当的受伤。 “额.....好像是比您深了那么一点,他是你四婶的娘家侄女婿”,冯道很是同情的看着李存勖说道。 李存勖:“额....啊!”。 ps:“拳打镇关西”确有其事,只不过打人的并非鲁智深,而是历史上后周的开国皇帝郭威,他真的打死过一个杀猪的屠户。这里拿来恶搞一下,纯粹是让各位看官爷爷开心一下。 第七十二章 “爆王”颓了 “四婶娘家到底多大啊,侄子很多吗?”,一旁的李存孝很是好奇的凑了过来。他虽然姓李但毕竟只是个义子,李克用家族的真实情况和背景,他还真的不太了解。 “四婶娘家姓孟,‘孟母三迁’的那个孟!”,李存勖搓着脸无奈的说道。作为“亚圣”的后裔,孟氏自然辈辈秉持耕读传家的祖训,虽然没成为崔氏、卢氏那样庞然大物,但一直也是低调发展,走“种田流”一类的路线。 李克宁的老婆孟氏,娘家的名声虽不显赫但家底却十分的殷实,在河东也算是实力比较雄厚的了,要不然李克宁为何总是畏妻如虎,娘家靠山不硬扎,孟氏又焉能彪悍得起来? 而孟氏作风硬朗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娘家哥哥多,连带着侄子侄女也就多了许多。上一次联手朔州守将,走私倒卖军用物资的“书吏表哥”,就是孟氏的亲侄子。 自从上次李存勖弄死了四婶的娘家人后,王妃刘氏暗地里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这段风波给摆平,如今又冒出来个被郭威捶死的“表姐夫”,李存勖真的是....很卧槽呢! “道哥,你看啊,是这么回事。首先咱们要坚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对吧?你刚才也说,那郑屠....啊,不对,是程屠户,是他先拿着刀子要捅人的,所以郭威是见义勇为正当防卫,我看这件事就交给学堂内部处理一下,你看如何?”。 李存勖也知道四婶难缠,但自己手下犯了事,他这个做老大的不出面罩着小弟,今后还会有谁死心塌地跟他混? 况且郭威的秉性他还是了解的,像程屠户这种人,即便打死的再多也都是为民除害,如果他打死的只是普通百姓,那不待冯道出手,李存勖就会将郭威枭首示众,以正学堂的风气。 “我是没问题啊,回头你四婶找到我那里,我把道理跟她一摆,然后说是你讲的,你能搞定你四叔夫妇,就一切‘欧科’啊!”,冯道学着李存勖的口头语说道,说完后两手一摊,意思相当明确,那就是绝不替小李子背锅,而且这口锅他也背不动。 末了他又补了一刀:“你也知道四将军对武备学堂,是个什么态度,要是他趁着这次机会搞风搞雨的,你可要注意提防啊”。 最后冯道还是吩咐衙役给郭威松了绑,带着人十分潇洒的走出了学堂的大门。“这娃变坏啦,越来越滑头了”,李存孝望着冯道的背影,吧嗒了一下嘴巴由衷的感叹道。 “他如今这个位子就是个火山口,方方面面多少人盯着呢”,李存勖说完转头冲着郭威招招手。这娃眼见校长和师傅亲自出马,三言两语就摆平了堂堂的晋阳令,心里一下子就将他对二李的敬仰之情,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此刻见校长唤他过去,急忙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才到近前还未站稳,就被李存勖一脚揣在了肚子上,郭威噔噔倒退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这一脚不是因为你杀了人,而是告诉你想要动手,也要正大光明的去做,好的不学偏偏去学牛二,自甘堕落!今天不准吃饭,围着操场跑一百圈!”,李存勖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完后背着双手向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郭威也很懵逼,他自然不知道自己挑衅程屠户,激他用刀捅自己的情节,居然暗合了《水浒传》另一段“杨志卖刀”里,泼皮牛二敲诈杨志的桥段,所以才会招致李存勖对他的责罚。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跑起来,是不是还想再加一百圈啊”,见他楞柯柯的样子,李存孝在旁边推了他一把,继续恨恨道:“路见不平本是男儿本色,有本事直接打过去,偏搞些下作的手段,军人的尊严与荣誉,就是让你们这些人败光的”,说完他也同样背着手走开了。 进到李存勖的办公室,看见他正端着一个茶碗站在窗口,看着操场上吭哧吭哧跑步的郭威,李存孝上前笑道:“这小子楞是楞点,不过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是啊,只是都太年轻啦,还需要时间给他们成长,可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呐”,李存勖回到书案后,将茶碗一放便瘫在椅子里面,两眼望着房顶发起呆来。 李存孝闻言眼光也黯淡了下来,即便如他一般乐观、豁达、没心没肺,也意识到如今河东的处境,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放眼河朔三镇中,幽州算是与河东结下了血仇,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魏博也彻底倒向了朱全忠,仅仅只剩下成德镇的王镕,可惜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再加上李存勖要使用其在沧州的港口,还需要分出一部分兵力,如此一来本就有些吃紧的防务,就更是不堪重负了。 其实这种局面河东以前并不是没有过,只是那时的李克用正值当打之年,堪称武德充沛且爆棚,讲究的就是谁来打谁,看谁不顺眼也打谁,把个周边的藩镇都弄得很闹心了,即便是那种有能力跟李克用掰掰手腕的,看着李鸦儿如此旺盛的精力,也只得退避三舍,尽量不去招惹他。 但自从李落落命丧幽州后,李克用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几岁,再加上多年战阵厮杀留下的旧伤复发,短短数月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便没了进取心。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这些倒也算不得什么,“爆王”大可将政务、军事交给李家兄弟,自己安心在王府里养娃、带娃,可眼下强敌环伺,战事上也是连番的败北,正是士气处于低潮的时候,而作为主帅的李克用却是一蹶不振,整个河东也像失了主心骨,从上至下也都跟着茫然起来。 如今这个乱世正是逆水行舟,已经不是“不进则退”那么简单了,一个不慎就是倾覆人亡的下场,根本就不会给你从容退场的机会。 “还是慢慢来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对于这种局面李存孝也没有更好的建议,更何况他是战士而非策士,打打杀杀的才最爽利嘛,动脑子想问题什么的,哎呀,脑阔疼! “是啊,这种事确实急不得”,李存勖也无奈的说道。二李虽未名言到底是什么事情,但他们心里都明白,李存勖最迫切就是希望武备学堂的这群孩子们,尽快成长起来进入军中,将基层军官队伍充实起来。 可尽管第一批学员马上就临近毕业,但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没有个三五年的时间,这批学员是担不起重任的。 “我.....想走一趟契丹”,李存勖从椅子里坐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看着李存孝说道。 李存孝:“二郎,你....你莫非是要疯?”。 第七十三章 罗马的正统在通辽 李存勖的先发优势是什么,了解这段时间的历史?要是这么说,他自己都会觉得脸红,说出来都不怕人笑话,他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穿越到了一段架空的历史中。 那么是他掌握的科技知识?拉倒吧,火药是从穿越小说里看来的,要是没有刘财神的协助,就他弄出的火药顶多听个屁声。 至于火铳、炸药包、榴弹发射器什么的,只不过是他趁着这时的唐人还没有这个意识前,打了一个时间差而已。他要是真的肚子里有料的话,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弄出肥皂、制糖、香水这些穿越“套餐”来? 当然,也不能仅凭这些,就说如今的大唐穿越来了一个废物。在李存勖主角光环的底层架构中,其实是古人几千年经验积累的精华的....皮毛。 对,就是“皮毛”!对于那些博大精深的智慧思想,指望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泡妞的家伙能够理解,这就太难为人了。更可悲的是这伙,每次都是泡妞不成反作舔狗,这就更特么卧槽了。 不过即便是“皮毛”,那也是最顶级的水獭皮,所以李存勖在这个世界里就很吃得开,偶尔迸射出的火花,也足够惊艳时人的了。 就比如他现在跟李存孝说的这句,“在天下各镇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如此一堆如同绕口令一般,顿时就把李存孝绕迷糊了,同时也打断了他想要竭力阻止李存勖的想法,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李存勖了。 “况且朱老三的汴梁我都去得,难道阿保机一个蛮族的的大帐,我就去不得了?”,李存勖自信满满的说道。他之所以有如此的胆量,是因为前几日,张秘亲手交给他一份,对于契丹各部近期局势的分析汇总,而他进行分析的依据,就是河东行商在契丹人活动的区域内,收集来的各种情况信息。 张秘对这些凌乱的信息抽丝剥茧反复梳理,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随着近几年阿保机和他的本部迭剌部实力暴增,阿保机的野心也逐渐显现了出来,说的直白些就是他膨胀了,想当契丹的可汗了。 李存勖看到这份报告后,对张秘直言“这是好事啊,人有野心眼界就会局限在目标上,失去了应有的冷静和客观,原先不该犯的错误会犯,原来不该有的漏洞也会出现,也就是所谓的‘软肋’”。 所以,他决定去一趟草原大漠,既然大家都与刘守光这个疯子结了血仇,那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呢?这个题目一听就很吸引人,李存勖相信阿保机一定会动心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听起来就很符合逻辑,也相当能蛊惑人,拿来对付阿保机再适合不过了,反正他现在身边没了述律平这个“助燃剂”,等于少了半个大脑,应该很好忽悠的。 至于两家联手打下幽州平分什么的,别傻了,画个大饼给阿保机看看就好,想吃?也要问问姆们答不答应!不怕继续挨炸尽管来,李存勖这边的火药包可是量大管饱的。 ~~~ 阿保机最近却是如张秘说的那样,混的是风生水起、浪花飞溅,下一步就是浪到飞起了。不过人家“机”哥也确实有浪的资本。 本钱厚底气就足,这几年他指挥着麾下的大军东征西讨,对外先后灭了小黄室韦、越兀、乌古、六奚、比沙笰等部落,掠夺的奴隶、牛羊无算。对内则剪除了耶律释鲁等部落豪强,那些以前对他各种不服的契丹贵族,如今都排着队跪着给他唱“征服”呢。 并且这厮被刘守光刺激的,也加大了对汉地居民的报复,不过云、朔是不敢去了,上一次挨崩的心理阴影到现在还没散呢,于是他在手下的建议下,溜边在代北、九郡大掠,将当地百姓搜刮一空,一次就抓了近十万的汉人,带回了草原。 该说不说,阿保机这一手玩的相当漂亮,对于这些汉人百姓他不仅没有虐杀,相反还管吃管住,并给他们安排工作,具体就是工地搬土为他修建城池,而且还给这座城起了个很霸气的名字“龙化城”,待这座城池建好后,他又将陆续抓来的汉人迁到了这里。 这些在张秘的报告中虽然只是一笔带过,但李存勖却惊的险些当场吓尿。仅从这一点他就看出阿保机的野心,已经渐露端倪了。 自辽之后的女直、蒙兀直至带清,只要崛起就会喊出自己“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口号,其实哪里有那么简单啊,不要说“满万”了,就是满上十万,撒在汉地连胡椒面都算不上,拿着放大镜都找不到。 正是这些异族凭着,上有地主士人,下有汉人士卒军队,才能创造出一个接一个的奇迹,离开这些汉人的支撑,他们也会像那些草原前辈一样,被打的被迫西迁,弄不好后世欧洲又会冒出什么蒙牙利、金牙利来,毕竟“罗马的正统在通辽”嘛。 不过这些到底也还是李存勖的“小人之心”了,阿保机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也只会搓着粗糙的大手,憨厚的笑道:“我倒没想那么多,就是单纯的想要这些汉人,给俺种粮食,老吃牛羊肉,太腻”。 可不管他如何解释,阿保机的雄才伟略是不容置疑的,即便是他眼下还没意识到这些,但迟早有一天,他就会在啃着羊腿,又或是举起斟满马奶酒的酒碗时,灵光乍现醒悟到汉人对他制霸天下有多么的重要。 而阿保机之所以在这方面还没有开窍,主要是他现在正忙着给自己加官进爵呢。随着他的功劳越大声望日隆,原来的夷离堇,也就是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显然已经有些“位不配德”了,而且也很不方便他发号施令。 于是在各部贵族头领的“建议”下,痕德堇可汗的多次“催促”下,阿保机终于勉强同意就任了“于越”,也就是丞相一职,享受曹操同级别待遇,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进账,这时的契丹人哪有什么大殿啊,那种高级货他们是真的造不出来的。 既然级别都上去了,而且比照的还是曹丞相,那下一步呢,阿保机觉得要是不篡位的话,好像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野心这种东西就是这样,没有便罢了,可一旦滋生出来就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了的,而且越压抑反弹的力度就越大,所以“机哥”这一段时间很闹心,具体表现就是满嘴火泡、小便焦黄、大便不畅,总之就是老上火了! ps:文中关于汉人在帮助异族占据华夏的描述,并没有丝毫指责的味道,更没有将其当做汉奸来看待。辽、金、元,乃至大清,都是我华夏历史重要的组成部分,大家一起创造了辉煌灿烂的中华文明。 而且这些少数民族在得到了汉人的襄助后,才变的勇猛精进起来,这说明什么?说明汉人实在是太优秀了,随便漏掉几个郁郁不得志的家伙,就让别人如同捡到宝贝了一般。 第七十四章 压力,有些事是需要点压力 “盖先生,这次又要烦劳你走上一趟了,我已跟父王说好了,趁着耶律阿保机荣升‘于越’,你就充任一下咱们河东的特使,跑一回草原去给他道贺,到时我就假扮成扈从,随您一同前往....”,李存勖对着盖寓十分客气的说道,顺手还将茶水向他身前推了推。 “哦,没关系的,小王爷客气了,去一趟契丹倒也.....什么?你....你也要去!”,盖寓正表着忠心,猛地一下反应过来,小王爷跟自己客气是假,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跟他一起出使契丹。 想明白这个唬的盖寓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连带着也打翻了茶杯,可他根本顾不得被茶水烫到,一把拉住李存勖的手,带着哭音恳求道:“小王....爷爷、小祖宗,您就省点心好吧,就您在契丹人那里的名声,早就...早就臭大街啦,阿保机要是知道你也在使团里,还不把你撕碎了喂羊!你就老实在家管好武备学堂,可别让王妃再....”。 盖寓说到这里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李落落幽州殒命的阴影,至今还没在晋王府完全的消散,王妃至今都不敢去长子的坟前看上一眼,要是李存勖再有个意外,估计李克用夫妇当场非疯了不可。 李存勖闻言一阵的苦笑,半晌过后才开口道:“盖先生,难道我要窝在晋阳呆一辈子吗?以眼下咱们河东这种局面能保我一辈子?相信我,我不是阿孝那种没脑子的莽夫,一旦有意外发生我肯定比你跑的都快”。 “可是....小王爷即便你要出门,也要等王爷夫妇心情好转呐,以他们现在这个状态,根本就承受不住担惊受怕的”,盖寓仍是死不松口,要是李存勖出了什么状况的话,这口锅他是真心背不起的。 “这种事心情又哪里会心情好转呐!况且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不必再说了,就这么定了,放心我会准备妥当的,五日后我们出发”,李存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送走盖寓后,李存勖习惯性的站在窗前,望着操场上正在出操的学员,发起呆来。自从回到河东后,就连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像大哥了。以前做任何事都多少带着一种“玩儿”的心态,自觉一生都是一个富贵闲人。 可自从李落落死后,李克用身边的很多心腹,诸如张承业、盖寓、周德威等人,看李存勖的眼光就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这就好像一种变相的鞭策,逼着李存勖不得不端正态度,尽快成长起来。 就在几天前,周德威回晋阳公干,在路上远远见到李存勖的扈从,这位老将竟然主动下马立于道左,见面施礼口称“见过小王爷”,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一下子就把李存勖给惊到了。 要知道一直以来,除了李嗣源、李存审这几位义子太保外,他与军方的交集并不密切,像周德威这种老资格的将领,见面也就最多寒暄一句“二公子”。 可如今这些人显然是把他当做了李落落的替代品,这无形之间让李存勖赶到压力倍增,如同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头上。 “压力,有些事是需要点压力”,别看李存孝整日里呼呼哈嘿的,但偶有智慧的火花闪过,迸出便是金句。的确,没有压力又拿来的动力呢。 但问题是李存勖需要这种“动力”吗,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权力对于每个男人都有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力,包括他本人偶尔也会有“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自嗨时刻,但真正想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现在他才明白,为何古代的帝王都多少的有着一些癖好,想来无非是压力太大,总要有释放压力的地方,加上没了约束,就只会成倍的放大内心的“黑暗原力”,心理自然就越来越扭曲了。 “你想太多啦,眼下咱们河东如何渡过危机才是关键,至于以后....谁又说的准呢”,李存孝又蹦出了一个金句,然后潇洒的推门而出。嗯,今天食堂特供牛肉毕罗(包子),个个都有李存孝拳头那么大,去晚了就没得吃了。 李存勖望着夺门而出的李存孝,摇头苦笑了一下,便吩咐人将述律平唤来。她自从跟着大军回到晋阳后,李存勖就安排她住在了武备学堂。 本想着过个三五天就安排人将她送回契丹,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死活不走了,不仅不走还主动去了学堂的辎重后勤科,旁听起课程来。 而李存勖因为忙着李落落的身后事,一直也没顾得上她,等到一切暂时平静下来后,才发现述律平居然已经上了大半个月的课程了,而且每天跟着学员一同出操、训练,甚至比男学员还要认真。 这就让李存勖很头疼了,学堂里讲的都是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要是这个丫头学会后,再偷跑回草原,这又如何得了,为了保守机密李存勖甚至有一段时间,对述律平竟然动了杀心,幸好李存孝及时制止,才让这个丫头又一次保住了小命。 那次虽然给了李存孝面子,但李存勖却仍是耿耿于怀,只要述律平再在学堂待下去,火枪、拦截弩这些机密,就会尽数让她学了去。这还了得?正好这次出使契丹是个机会,顺带着将她送回到族人中,也算是一份“厚礼”呢。 “报告校长,学员9527奉命报到!”,随着一声清脆的“报告”,把李存勖给吓了一跳,顺带着也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望着眼前英姿飒爽一身学员制服的述律平,李存勖也是感慨颇多,他实在没有想到当初只是临时起意,可结果述律平的命运竟有了如此大的反转。 “95....我说述律平,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学员啦,那好现在给你一项任务,马上去草原把阿保机的人头给我带回来”,李存勖看着容光焕发的述律平,也不知怎地就火大,干脆想着一道命令一了百了算逑的了,别人不知他可清楚得很,这个女人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 “啊....”,述律平闻言一愣,继而面容开始错愕起来,一时间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唉...算啦、算啦,跟你开玩笑的,你马上准备一下,几天后跟着使团一同启程,这次盖寓出使契丹,也一并把你送回去,终于回家了是不是很开心呀!看看,都开心的哭了,没关系,想哭就哭吧,喂喂,你干嘛坐到地上啊!”。 李存勖也为自己能甩掉一个麻烦感到高兴,可说着说着就见述律平激动的浑身颤抖,然后身子瘫软竟坐在了地上,“这是对自己感激的五体投地吗?不像啊!”,李存勖暗暗想到。 就在李存勖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述律平一声哀嚎:“校长、小王爷,恩公,求求你,不要让我回去啊!....”,接着她便嚎啕大哭起来,弄得好几名学员在办公室外探头探脑,还以为平日里十分敬爱的校长,在行那禽兽之事呢。 第七十五章 有些事,真的回不去了 述律平既没有在演戏,也不是想留在河东做卧底,她是发自肺腑的不想回到族人当中,因为她真的回不去了。 自从被李存勖等人从幽州救出后,每晚她都会在噩梦中惊醒,但等她熬到天亮后又仿佛跟没事人一样,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发誓自己在幽州经历的那些事情,永远不会跟任何一个人提起。尽管她被刘守光囚禁不过短短数月,但在那个恶魔的控制操纵下,她竟然亲手杀死了数十名族人,以至于到了最后述律平自己都分辨不出,是刘守光逼着她这么做的,还是她自愿做的这些。而每当这种时候刘守光都两眼冒光,比他自己动手还要开心上几十倍,每次都桀桀怪笑的差一点笑抽过去。 如今的述律平,早就不在乎族人将她视为叛徒而唾弃她了,这些跟她在幽州做过的事情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在被她亲手杀死的族人中,就有阿保机的亲叔叔,所以从某种意义上将,如今她与表哥已经结下了血仇。 现在已经不是述律平敢不敢,或者是想不想回到草原的问题了,而是她根本就无法面对自己的族人,她知道将来有一天,要是踏入草原的话,自己当场就会疯掉,这是一定的。 所以当李存勖说让她跟随使团一同回去时,述律平一下子就崩溃了,整个人都陷入到深深的绝望中,迫不得已只好向李存勖尽数吐露了在幽州,对契丹族人做的那些事情,以换取李存勖将她务必留在河东。 “我靠,刘守光还真特么会玩啊!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也用这招啊,看来自己还是太过仁慈了啊”,李存勖听完述律平的陈述后,默默的在心里敬佩了一下刘守光。 “那你就留在这里吧,等跟着其他学员毕业后,就留在校长办公室,做一名文书,毕竟我这也需要这么个人手”,李存勖倒也爽快,他深知述律平的内心已经完全崩溃,只能寄居在河东,这已经远超忠诚的范围,因为除了河东她真的就无处可去了。 ~~~ 几天后按计划李存勖带上李存孝,又将特勤团第二旅抽调了出来,担任沿途的前哨和警戒任务,而盖寓手下的使团成员除了二李外,就真的都是河东的外交人员了,至于述律平则安心的留在武备学堂正常上课了。 对于阿保机是否会接下来自河东的橄榄枝,这一点盖寓倒是完全不用担心,并不是人人都有刘守文那么豪横的本钱,而且像他那种疯子也真是不多见的。 不过也不排除阿保机会发疯,特别是如果被他知道李存勖也在使团中的话。毕竟当初是小李子亲自派人跑到草原上,说他自己如何如何,跟述律平又如何如何的,目的当然是要拆散阿保机这对最强夫妻档,但这么公然“封”阿保机绿帽子王,又有哪个男人能忍? 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阿保机真的被绿得一塌糊涂,只要利益足够大,他也会将这些当成过眼云烟,当利益大到无法想象时,他甚至还会将现在的老婆,也就是述律平的妹妹,推荐给李存勖。在他这种政治动物的眼中,一切都是筹码自然也是能够用来交换的。 而盖寓带去的“筹码”,就是能让阿保机为之心动、疯狂的条件,为此只要李存勖愿意,阿保机把自己洗剥干净自荐枕席都是可以考虑的。这个“筹码”就是广大草原人民喜闻乐见的互市了,而且只针对阿保机的迭剌部开设榷场。 自汉唐以降互市就是中原皇帝,对付草原蛮族的金融核弹了,至于经济制裁啥的那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只要将互市关闭,吃翔去吧,你! 如今草原上的契丹人就面临着这种窘境,南边的刘守光也不知什么原因,整日就只知道戏谑契丹人,阿保机为了互市之事也派过几回特使去与他商谈,结果小刘问都不问,直接就将使者做成了人皮灯笼,最近的一次就是述律平终身的梦魇,把阿保机的叔叔给做了。 这已经不是谈不谈的问题了,分明就是刘守光那厮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这样一来阿保机就只剩下西南边的河东了。 可五年前他趁着李克用,抵挡梁军大举进攻之际,偷袭云州得手,进城三日不封刀,算是把李克用得罪的透透的,如今想要恢复互市,使团刚到云州城下,就让晋军的乱箭直接给射了回去。 这下把阿保机给整的老憋屈了,没了互市族人虽然能够活命,但整日烤全羊、红烧牛肉的他也腻啊。对了,厨子也有话要说,表示红烧牛肉这个....真没有!没有酱油烧你奶奶个头啊,一锅炖了直接吃吧,吃完饭想来点茶水解解腻,嘿嘿,外面跑几圈消消食也一样。 于是契丹人牛羊肉吃的越多,就越需要没事多加跑动消化食物,结果就是跑的越来越远。幽州边境他们让刘守光给“玩”怕了,就都扎堆跑到河东这边,顺带着也打打草谷,发展到现在代北等地已被劫掠一空,云州又开始岌岌可危起来。 面对四面强敌环伺,李存勖也是迫不得已,如今河东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问题就是这么个问题,已经是三面临敌剩下西面的李茂贞,只怕也是蠢蠢欲动等待时机带头反水呢。 针对这个局面他与张秘连续几晚都没睡,对周围各藩逐一分析后,定下了“扎紧篱笆做好防御”的基调,对东面及东南面的刘守光和朱全忠,采取积极防御。 至于北面的阿保机嘛,不妨先丢出一块骨头让他先安静下来,躲到一边啃骨头去。总之一切都是为给河东争取时间,然后再对其一一击破。 就这样盖寓一行带着满满的“骨头”,来到了阿保机新筑好的龙化城。到了城门说明来意后,使团就站在一旁静候回音,因为事先已经派人与阿保机通过消息,所以盖寓等人丝毫不担心自己来的突兀,再把阿保机给惊吓到。 “这个.....他们管这个叫‘城’?”,李存孝斜睨着眼睛,望着龙化城不到五丈高的城墙,对于他而言,这种比土圩子高点有限的“城墙”,一个“梯云纵”轻而易举的就能翻越过去。 “别吹牛波了,牛顿第二定律学过没?系统内不产生加速度!还‘梯云纵’呢,你踢一个给我看看”,李存勖把听相声学来的知识现学现卖了一番,至于牛顿第二定律到底是个啥,那谁知道啊!作为一个凭着一己之力,生生拉低了整个年级分数线的人,这货当年可是“粘粘自喜”了好一阵呢。 第七十六章 这叫双赢,听过没? 李存勖的一番理论一下就把李存孝刺激到了,“嘿,瞧不起谁呐,今儿个我还就给你‘踢’一个‘纵’一个了,让你也知道知道,二嫂子也是个娘们儿”,他说着就要翻身下马,现场来一个。 “好啦、好啦,二位就不要闹了”,盖寓见此急忙开口阻拦,见二李消停下来,他也抬头望向了城头,半晌缓缓说道:“你们可知这座龙华城的城墙里面,埋着我多少汉家儿郎的尸骸啊.....”。 阿保机的这座龙化城,学的是当年赫连勃勃修筑统万城的办法,尽管只是一座夯土城,但建城时却是使用盐水蒸煮过的泥土夯筑,而且在城墙筑好一段,就让人用锤子猛砸墙面,如果锤陷一寸,就把筑城工匠杀了填埋到城墙里。反之,则将抡锤之人照此炮制,总之是要有一方死人的。 “嗯,果然是咸的”,李存孝听完盖寓的讲述后,一时手欠便从墙上扣下一块泥土,放在嘴里尝了一下,并且确定了盖寓的说法。 李存勖一撇嘴:“你怎么确定不是当时筑城的工人撒尿和泥,正好就让你尝到的?”,此话一出顿时就把李存孝给恶心到了,刚要开口回怼过去,就见城门内一支马队驰了出来。 “这里那位是河东的盖押衙?”,行到近前,一位长相颇为英武的年轻人,开口向着河东众人问道。 “在下就是盖某,请问这位将军是.....”,盖寓越众而出,一拱手向着对面这位年轻的契丹将领问道。 “盖押衙客气了,在下耶律苏,忝居新任于越帐下一名小将而已”,那名年轻的契丹人很是客气的回道。李存勖闻言却与李存孝对视一眼。来之前他们是做过功课的,自然知道耶律苏这个人。 他虽然不是契丹军中有名的猛将,但却是阿保机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他深受阿保机的器重,不仅为人谦谨,而且据说从不打诳语,以他如此品行又有这么好的平台,相信将来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不过他却不是李存勖此行的目标。 耶律苏与盖寓客套一番后便转身带路,不多时就来到阿保机的“官邸”。毕竟是草原上的蛮族,此时的契丹大部分时间还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所以阿保机在这里的府宅也不大,充其量就是一个地主家的四合院而已。 众人下马耶律苏先行入内,不一会又转身出来,但什么都没说,只是肃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盖寓见此便迈步走了进去,二李作为扈从自然也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四合院。 一进正厅就看到在正首的位子上坐着一个人,标准的契丹小“脏辫儿”,满脸的阴戾之色,看着就不像好银呐! 不问可知,此人定然是李存勖惺惺念念的耶律阿保机了,而他一上来就弄了这一出,显然是想给盖寓来个下马威。可盖寓是谁啊,那也是熟读史书一肚子坏水儿,典型的策士。 像他这类人的开场白,讲究的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只见他上前两步深施一礼,张口就是一句“于越可知契丹危矣、于越危矣乎!”。 盖寓这一下差点没把阿保机,从椅子上给惊得摔将下来,不仅是他就连李存勖在心里也大大的卧了一个槽,悄悄抬头与李存孝对视一眼,二人都生出同感“今后离这厮远点儿,这特么就是一个大忽悠!”。 就在两人胡思乱想之际,阿保机也调整了一下身姿,顺势走下座椅,到了盖寓的面前,略一迟疑开口问道:“请教先生,阿保机如何危矣,契丹又危在哪里?”。 盖寓不易察觉的向后退了两步,躲开扑面而来的腥膻味道,然后才微微一笑道:“危不危的倒在其次,于越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某家这次是给于越送好处的,对贵我双方都有好处,这个就叫做双....这个,双赢!听过没?”。 盖寓就是这么的猛!强行硬掰话题,至于阿保机一脸懵逼他是不管的,反正他带的“本钱”足够厚,根本就不担心打动不了阿保机,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在意自己说了什么,以及是怎样说的呢? 事情果然如盖寓所料,当他将河东决定与契丹互市,而且将榷场的地点,就定在距离龙华城不到十里的地方后,阿保机立马就疯了,狂喜之下就要拉着盖寓一起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不同父但异母的亲兄弟,结果被盖寓当场就拒绝了。 “好叫于越知晓,我家晋王殿下为了展现最大的诚意,临行前特意让某家转告于越,晋王想与你结拜为异姓的兄弟,希望今后与契丹永为兄弟之邦”,盖寓为了不扫阿保机的兴,赶紧开口解释道。 此刻的阿保机正沉浸在互市的美好“钱”景中,不要说与李克用结拜了,就是认李克用当干爹,都是没所谓的事情,是故闻听盖寓所言,当即连连点头应允了下来。 可正当他捧着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喜不自胜,根本就无法自拔之际,就听见外面一个大嗓门吼着走了进来:“大哥,是河东派人过来了吗?正好把这帮家伙扣下来拿去祭天,让那些几年前死在朔州城下的儿郎们有口肉吃”。 阿保机正在那里嗨得过瘾突然被人打断,而且当着盖寓的面就这般的直给,真真儿是既扫兴又没有面子,可偏偏又不好发作,因为进来的人,正是自己的四弟耶律安瑞。 五年前朔州城下一战,耶律安瑞亲冒矢石带队攻城,结果被李存勖的火药包炸坏了耳膜,如今只有不到常人三成的听力,他以为别人跟他一样的聋,因此上也练就了一付大嗓门。 这耶律安瑞边“吼”边跨进门内,迎面就看到一脸惊恐的盖寓,顿时他一脸的得意,嘿嘿笑着走到盖寓面前,“汉狗,没想到你等还敢自投罗网,今天就让你赔爷爷一双耳朵来....嗷....”。 契丹虽然以狼为图腾,但耶律安瑞却没有化身狼人的本事,他这一声“嗷”是被大哥阿保机,一脚踢中尾巴骨疼的不要不要的,直接抻着脖子吼了起来。 “大哥,呀呀呀.....这帮汉狗没事跑到龙华城,定然是不怀好意....,呀呀呀....,根本无需跟他们废话,直接拉出去砍了,把首级往城上一戳,看他们还敢派人来蛊惑你,呀呀呀....疼”,阿保机实在是忍无可忍,另外也要给盖寓打个样儿,因此上这一脚踢得极重,直接将耶律安瑞踢成骨裂。 “你懂个屁,没事就给我滚回去,再在这里刮噪,小心我打断你的腿”,阿保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说道。眼见好事将成,偏这个不晓事的家伙跳出来混闹,这跟弑父有什么区别?毕竟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敢断我财路,我就敢杀你父母。 耶律安瑞:“啥,大哥你说啥?”,关键时刻这厮的耳朵又聋了。 阿保机:“滚!.....”。 第七十七章 战略高手 阿保机的一番操作,尽数被假扮成扈从,站在盖寓身后的李存勖瞧了个满眼。在他的心里阿保机的形象顿时就垮了下来,他真心没想到作为一代雄主的阿保机,为了几个小钱竟然转变的如此之快,这种强烈的反差萌让李存勖十分的不适。 可他又哪里知道,马瘦毛长人穷其志则必然会短,而且是越穷越短,别问是怎么知道的,说多了都是泪也特别的累,吃多少枸杞都缓不过来。 如今阿保机就很累,以前他作为契丹武装力量最高统帅,也就是夷离堇,只管专心带兵就好,正是处于“不当家不知油米贵”的美好岁月。 可如今坐上了“总知军国事”的于越,才知道这份差使真特么不是人干的,整日价是个阿猫阿狗的,就跑过来伸手要钱,而且还要的理直气壮,等完事儿了拿钱走人,阿保机都不知道这货到底是谁,总之给就完了。 要是这样下去,地主家有多少余粮也不够拿啊!至于打草谷,呵呵,拼着命跟耗子搬家似的拿了就跑,拿多少那也不够塞牙缝的,那就是个业余活动,谁要是拿着个当主业,早就饿死个逑的了。 而且下发给各部落的东西,那是公产,你给的再多也落不下好,要是给的少了立马就有人跳出来,指着鼻子骂街,阿保机还不敢还嘴,没办法,那些人不是老领导就是老家的长辈,一声“小机子”他就得毕恭毕敬站那儿听喝。契丹大汗还三年一轮选呢,你个小小的于越算个甚。 可要是能把互市重新开起来,不仅能做本族人民的生意,草原上的其他部落也得跑过来,乖乖的排好队,等着阿保机从手指缝里漏点东西下来。 最关键的榷场就开在龙化城,“我的地盘!”,阿保机心里狂呼着,“这个中间商老子还就做定了!想不让我赚差价,门儿都没有额,老子不仅要赚,还要大赚特赚,血赚!”,这上哪儿说理去。 难怪阿保机会狂喜,他之所以能够坐上于越的位子,是因为最近这几年,他手中一直把持着一样利器,那就是龙化城西边不远的盐池,这也是他费了牛劲也要在此地筑城的原因。 该说不说,他这手玩的实在太漂亮了,自从他将盐池掌握在手中后,契丹八部就只能从他手上进盐了,谁若是对他稍有不从,阿保机就会下令暂停对该部售卖食盐。 这谁受得了啊,几天不吃盐人就浑身没劲儿,连战马都跨不上去,时间再长一些人人都变“白毛女”,看着都吓人。 也是阿保机仗着食盐之厉,做的猖狂了一些,其余契丹各部被逼得急了,便联手要他交出盐池。不过阿保机是那种肯乖乖就范的人吗? 站在龙化城头把刀一横,直接一句“你,过来啊!”,结果人家还真就过来了,一场族内械斗弄出几十条人命,也惊动了痕德堇可汗,在他亲自出面调停之下,阿保机咬牙让出了盐池一半的产量,可心里的血从胸口一直滴到了脚后跟,那叫一个疼啊! 幸好天可怜见的,他这边伤口还没愈合,河东就派出了以盖寓为首的商贸代表团,这一下阿保机手中便有了一张半的底牌。虽然盐池被分走了一半,但只要牢牢抓住榷场,自己还是妥妥的契丹一哥,谁不服就断了他互市的贸易,然后再把他的份额分给其余几家,一通分化拉拢就不信不能把各部拿捏的死死的。 这阿保机也算是个天纵奇才了,其在时间线的主轴上开创的辽国,更是北方蛮族在草原上,第一个真正的王朝,即便是匈奴、突厥在最强盛时期,也不能与之比肩。 现在他仅凭盖寓的一个提议,就把整合契丹各部给安排的明明白白。一个草原上的汉子不好好放马,竟然无师自通成了战略高手,这种人放谁身边谁不难受? 最起码李存勖就很难受,只不过他的难受,多数是来源于前一世的知识碎片,至于此刻的阿保机是如何脑补一统契丹的,他又不是x教授,又哪里会知道阿保机的这些花花肠子。 不过这丝毫不妨碍李存勖想要弄死阿保机的决心,既然眼下靠武力暂时还弄他不死,那就要换个思路了,不能“棒杀”那就试试“捧杀”? 李存勖不相信在契丹内部,就没有人对阿保机羡慕嫉妒恨,外加猜忌、疑虑、顾忌的,尽管他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不过想想也知道包括但不限于痕德堇可汗,还有其余契丹各部的首领、酋长。 所以“互市”就是一颗种子,现在由李存勖亲手种下,就等着开花结出一个毒果,最终会由谁吞下并不要紧,哪怕有人只是尝尝,对于结构松散的契丹来说,那就是致命的。 即便最后真的没有人去尝试,那这颗“毒果”也会成为致命的催化剂。试问一个人手握大权,麾下精兵猛将无数,再要是有了钱,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钱,加上外部大环境又那个样子,那他要是不篡位自立的话,出门就真就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了,对吧? 所以你看,这世上的事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就看你是怎么利用和怎么看待了,用的好了就是一把砍向敌人的利刃,当然要是用力过猛也会反弹,伤到自己。 当阿保机自觉手段高明洋洋自得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这支“螳螂”的对面,一支“黄雀”正站在他的面前,饶有兴趣的偷偷观察着他,如果他是一名战略高手的话,那李存勖就是高手中的高手,高高手。 尽管在李存勖的心里一直“记挂”着阿保机,但这次却是他们第一次真正面对面的接触,在李存勖看来,这个汉子没什么特别的,很普通嘛。 无非就是体格雄壮了一些,身材高大些而已,毕竟他跟李存孝相处的久了,早就习惯了肌肉男各种的凹造型,对于阿保机的魁梧,他只是一带而过根本就无感。 不过李存勖并未因此就对阿保机产生轻视之心,相反他刚才一脚踢走耶律安瑞,对于云朔大败之事只字不提,但就这份能屈能伸的劲头,纵观天下各藩就没有几个能做到的,就连李克用也做不到,唯一能与之比肩的,恐怕也只有朱全忠了。 至于像钱镠、王审知之流,那就只是能屈却不能伸了,对于强藩唯有“事大”,却从未有过忍辱负重只为着东山再起的想法,单从这一点,他们的格局比之阿保机就大大的不如。 由鉴于此,李存勖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阿保机必须死。他这个念头才一冒出,对面椅子上的阿保机便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 第七十八章 小王爷巧施连环计 尽管阿保机外表粗豪,但却是个极有效率之人。一项关于契丹与河东互市,开设榷场的边贸协定,当天下午便签署完成了,然后由盖寓代表李克用,焚表祭天,与阿保机结为异性兄弟。 “来,二哥,饮胜!”,阿保机高举酒碗,醉眼惺忪冲着李存孝说道,把个正在啃骨头的飞虎将军弄得一愣,盖寓见状苦笑着举起酒碗说道:“三儿、三儿,我在这里呢,饮胜、饮胜”。 签约当晚阿保机就大排筵宴,一开席就是各种的歌舞、角力,而阿保机越看盖寓越加的顺眼,一个劲的给后者灌酒,甚至直接下场高歌一曲,欢迎远方的客人。 一曲歌罢盖寓也是相当的豪迈,一口饮光碗中酒,谁料阿保机当场提出再与盖寓结拜,而且是必须要拜,既然气氛都烘托到这里,盖寓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喝过血酒二人遥尊晋阳的李克用为大哥,叙过年齿盖寓为二的,阿保机则做了小三儿。一时间重新摆设酒宴,“二哥”、“三弟”之语席间乱飞。只不过这个“二哥”是既无美髯脸也不红,倒是“三弟”豹头环眼一付猛将的模样。 那边厢李存勖则是低头猛吃,各种烧烤、撸串,把他的眼珠子都快撑爆了,经此一饭他才真心体会到草原人民的不易,太腻了! 他一边吃一边低头扫视着宴会现场,这时李存孝悄悄凑到了他的背后,“这会儿只需要一个火药包,包管里面的人全部都能解决”。 李存勖也知他在说笑,要是这个办法管用,直接派人去汴梁一趟岂不一了百了?况且即便真的成功,谁又能保证契丹不会再冒出个阿保鹅、阿保鸭,乃至阿保驴的。 与其如此,跟自己已经熟悉了的敌人交战,总好过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敌手,一切再开始重新了解,这中间的变数就会接近无穷大了,“非智者所为也”,李存勖吐出块骨头,做着总结性发言。 这顿逼酒一直喝到天色微明,盖寓谢绝了阿保机继续翻场的建议,被李存孝搀扶着去了下榻的贵宾馆。此后一连三天,河东众人没有别的事情,从起床开始就是喝酒,一直喝到夜色深沉上床休息为止。 就在盖寓等人快要酒精中毒的时候,痕德堇可汗那边居然派人到了龙化城,说是听闻有河东的贵客前来,他也很想见上一见,要阿保机陪着贵客前往他的王帐。 阿保机闻言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吩咐人备马,然后带上河东众人就上了路。而李存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要告别这种昏天暗地、睡生梦死的生活了,同时这也标志着第一阶段的计划已经顺利完成。 其实阿保机就没有认真的想上一想,草原如此的广大,不过四五天的时间,痕德堇可汗又是从哪里知道的,河东使团到了龙化城呢?这中间要是李存勖没有捣鬼,鬼都会说“我不信!”。 早在河东使团进入到龙华城的当天,几个专门往来于河东的契丹商人,也回到了痕德堇可汗王帐的所在地。很快晋王李克用准备重开双边互市的消息,就在契丹人中迅速的流传开来。 不要以为契丹人就是铁板一块,他们那边的散装程度,要远超此时的大唐,再加上商人的特殊属性,那几名契丹人早就被张秘,列入到享受内判院特殊津贴的名单中,也就是标准的“契奸”。 在这几名商人的大肆渲染下,阿保机自私自利、专横霸道的人设算是立起来了。其实也不是这几个契奸有多卖力,关键他阿保机那是有前科的,至今让他交出一半的食盐,他还扭扭捏捏的呢,所以消息一出任谁都相信,榷场设在龙化城,就是阿保机提出来的。 他想作甚?没想到啊,你阿保机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干出这种吃独食的勾当,呸,不要脸、下三滥。于是各路人马,纷纷在痕德堇可汗的王帐中进进出出,有意无意的就给阿保机挖个坑、下个套什么的。 这个痕德堇可汗算是看着阿保机长大的,一直以来也是不惜余力的大力提拔他,使其从扈从官继而侍卫亲军指挥使,直至夷离堇、于越,一路顺风顺水,痕德堇可汗对阿保机而言,绝对是有着知遇之恩的。 只不过大汗如今年事已高,精力也大不如从前,对于此时有人跑来打小报告,开始的时候还颇不以为然,但架不住说的人多了,加上精力衰减自主意识薄弱,厌烦之余不禁也要琢磨一番,这个“小机子”莫非真的有了疑心? 要说阿保机想要造反,痕德堇可汗却是不信的,但老人家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虽说契丹可汗三年就要换届,但他在这个位子上已是连选连任多届了,方方面面的基础都已打牢,那下一届的可汗,为什么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钵古耐坐上一坐呢。 在痕德堇可汗的规划中,阿保机就是他亲手扶植起来的势力,也是钵古耐上位的保障。如今众说纷纭的,都在传阿保机想要上位,那这么一来可汗的一系列操作,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人就是这样,一旦生出疑心就会在潜意识的驱使下,开始寻找各种证据来印证自己的想法,要是什么证据都找不到的话,那更麻烦,直接就坐实了对方这是蓄谋已久啊! 而且痕德堇早有耳闻,说是阿保机不知从哪里淘换来一名大巫师,此人也在火中预言,阿保机将会成为契丹人的可汗,以前他对这种小道消息也只是一笑了之,如今看来传闻倒也未必不可信呢。 于是痕德堇可汗终于耐不住心里的猜忌,派出使者传令阿保机,“速到王帐,一定要快,能多块就多快,!......”。 就这样阿保机带上盖寓等人,匆匆上路转场可汗的王帐,顺带着也跟被他视若慈父的可汗大大表表功。 李存勖作为盖寓的扈从自然也是要随队前往的,可就在出发之际,他“欣喜”的看到了这几天新交的哥们,这人叫耶律剌葛,是阿保机的亲弟弟,一个妈生的那种。 要说李存勖也算是“贼不走空”了,在汴梁结识了朱友贞,那在龙化城要是不发展两个老铁,就算是白来这一趟了。 特别是当他得知这个耶律辣子还是耶律拉啥的,是阿保机的亲弟弟后,顿时就放出各种手段,总之就是那些男人之间共有的腌臜话题,两天下来,他便与耶律剌葛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弟。 “老拉,你也一起去王帐吗?”,小李子凑过来一拍耶律剌葛的肩头问道。 “是啊,本来没我什么事,但你昨天说的那个西门大官的趣事还未讲完,弄得人家心痒痒的,正好路上你再说与我听,如何?”,耶律剌葛一脸的渴望,脸上明显多出几个红痘痘,也不知是羊肉吃多了还是怎地,让人很是迷惑。 第七十九章 五面怪?太吓人了! “欢迎、欢迎,来自远方的客人!哈哈哈....”,对于盖寓一行人,痕德堇可汗给予了最高的礼节,亲自走出王帐相迎。 盖寓也是相当的客气,忙上前躬身施礼,口中不断感谢可汗的殷勤招待。双方相互寒暄客套后就直奔主题,开整、吃! 于是又是一连三天各种烧烤、撸串,顿顿喝的五迷三道,总之吃下去的东西,怎么进去的又怎么按着原路重新出来,当然偶尔走叉道从鼻孔喷出,也是正常得紧。 这个痕德堇可汗也硬是要得,拖着老病之身全程陪喝,顿顿喝的红光满面两眼充血,坐在下面的李存勖边给耶律剌葛讲段子,边偷眼观察着可汗,不由得为这个老人捏了把汗,再这么喝下去老家伙非爆血管不可。 三天大宴后随即转入了小宴,虽然还是喝但人数却大为减少了,“战况”自然也就缓和了许多,由大碗改为了小酌。 “盖押衙,晋王殿下真的是目光长远.....这个、这个,哈,能与契丹互市今后大家一起发财、一起发财,来,都在酒里呢,饮胜!”,痕德堇可汗本想长篇大论上一番,奈何肚子里有限,只得端起酒碗,将盖寓带来的十年陈汾酒一饮而尽,然后抓起一块羊肉在老陈醋里蘸了蘸一口吞下,顺手又拿起一瓣大蒜,扔进嘴里“嘎吱、嘎吱”一顿大嚼,看着都开胃。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吃的老可汗脸上愈发的红光迸现,这货要是放到后世去做吃播,估计能招来一票的榜一大姐,刷火箭能把他刷到吐。 尽管痕德堇如此吃相,但盖寓却是一付云淡风轻,混不在意眼前的景象。开玩笑,李克用高兴起来吃相比他还奔放呢,跟军中的糙汉子处的久了,盖寓早就习惯了这些。 “可汗说的有理,盖寓一介书生最是厌烦彼此打打杀杀的,能好好坐下来一起发财不好吗,相信今后我河东定能与贵部携手,各取所需共同双赢”,如今这个词已经被盖寓运用的无比熟稔,简直是张口就来。 一旁的阿保机也趁机帮腔:“盖押衙也说的极是,以前儿郎们迫于无奈,才会在边境上活动一番,这要是能在榷场上换到,谁还会冒险出去,用命去搏啊,有时费尽力气才抢回一床被子,根本就不值嘛”。 “是啊,榷场开在龙化城,今后你迭剌部的儿郎,就再无此忧啦,哈哈哈哈....”,老可汗笑的还是那么的爽朗,可不待阿保机开口,老头就把脑袋转向了盖寓。 “盖押衙,老汉有一事不明,不知押衙能否帮我解惑?”,痕德堇可汗的变脸手法相当的高明,面向阿保机的一侧还挂着笑意,而对着盖寓这一边则严肃了起来。 他这一出把盖寓吓了一跳,这大白天的整一付阴阳脸,谁看谁不激灵一下啊!他急忙转移注意力,开口说道:“可汗有事,尽请发问,盖寓定是据实相告”。 “就是这个...榷场,对榷场,为何要设在龙化城,而且只能设在龙化城,并且只有龙化城这一处呢?这个老汉就百思...这个,就是不明白了”,痕德堇一句比一句声高,听上去越来越不像是疑问了。 “哦,是这个啊,回可汗,榷场之所以设在龙化城,是因为那里汉人众多,我河东客商在起居生活上很是方便,另外就是....”,盖寓说到这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神向着阿保机瞟了一下,随即又看向了痕德堇。 “还有就是这个...这个,路途比较方便,对路途方便”,盖寓最后还重点强调了一句。尽管他说的言辞凿凿,但在旁人看来,怎么看都像是与阿保机,有着那么股子奸情浓厚的味道,想不多想都不可能。 这一番如此之骚的操作下来,一旁的阿保机可有些坐不住了,心里暗骂:“你说话就特么好好说话,没事看我干你奶奶个腿儿啊!”,眼见着痕德堇如此一问,盖寓如此一答,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架到了热炕上,阿保机知道再不分说一番,自己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想到此他急忙开口:“可汗,盖押衙的意思是.....”。 “盖押衙的意思我当然明白,不过我倒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这回痕德堇的阴阳脸来了个无缝切换,对着盖寓一边变成了半付笑脸,而冲着的阿保机的一侧则森然道。 这一下不仅盖寓,连一旁一直在闷头啃羊腿的李存勖,都差点惊掉了下巴。他努力的控制住自己,才没跑到痕德堇的身后去确定一下,这老货是不是变形金刚里的五面怪,乱入到了这个时空,太特么吓人了! “可汗....您这是何意啊?”,阿保机也是一脸的懵逼,自己辛辛苦苦为着族人谋福利,结果可汗说话间竟摆出来这付姿态,他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意?没什么意思,我说‘机’啊,我如今年岁越来越大了,老是住在帐篷里还真的很不舒服呢,这样吧,你把龙化城腾出来,老汉也想睡睡汉人的热炕,底下的儿郎们都说这对我的腰腿疼有好处,就这么定了,下个月圆之前我就搬过去,不会太麻烦你吧?”。 痕德堇两付面孔合二为一,语带轻松的说道。说完后抓起一大块羊肉往嘴里就塞,据案大嚼起来,嘴里迸出的汁水,差点滋到盖寓的脸上。 他吃的痛快,阿保机却当场傻了眼,可汗这番安排,分明就是在褫夺他的权力和地盘,而他到现在还闹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过错。 这种不白之冤最是让人难受、憋屈了,平日里一向被他敬重有加,视同慈父一般的可汗,说翻脸就翻脸,嗯,就是字面的意思,真的能把脸翻来翻去的呢。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痕德堇居然是当着外人的面,直接下令自己“搬家”,简直就是将阿保机的脸撕下来,扔到地上反复的摩擦。 他虽然也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但这种奇耻大辱对于一个正当壮年,且一切正常的男人,是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的。 看着痕德堇越吃越香,大蒜一瓣一瓣的往嘴里丢,阿保机也是怒火中烧,冲动之下他挺身而起冲着可汗道:“可汗,阿保机一生视您如父,为了契丹也是东征西讨,今日实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事,竟然惹得可汗要夺我的龙化城,还请可汗明告,如果阿保机真有错处,我改!”。 “呵呵,没有啊,你哪里有错,错的都是我,你没有错的”,痕德堇一边吃一边说,一付纯粹的渣男范儿,尽显无疑。 第八十章 别救啦,都快招苍蝇了 阿保机大概是天蝎座的,最是痛恨渣男,痕德堇的一番言语属实也是扎心,顿时就把他给刺激到了,当即怒睁环眼额头青筋乱跳,大步迈到可汗的面前抬手戟指。 “你啊,就知道吃吃吃的,没有我带着儿郎们爬冰卧雪、出兵放马,给你抢回来成群的牛羊、美女,你能吃成这付猪样?如今位子坐的舒坦了,竟然生出糊涂心思来,想要夺我的权!吃屎吧你”。 既然已经开口,那就索性痛快一番,此刻阿保机化身毒舌妇,语言越来越刻薄起来:“也照照镜子,就你那一付猪像,凭什么契丹的可汗一座就是这么多年,上回楮特、乌隗、突吕不诸部想要联手把你搞下去,是谁带兵替你摆平的。你看上突举部酋长的老婆,又是谁帮你从中疏通,让他们把人送进你的王帐?....”。 也合该痕德堇被骂,开宴前他为了将事情做得隐秘一些,等酒肉上桌后,便特意吩咐手下尽数退出大帐,并且严令不经传唤不得入内。 所以阿保机骂得淋漓畅快,席间就只有盖寓等人在一旁看热闹,见阿保机爆料越来越多,他们的八卦之火也被彻底点燃了,纷纷抄着手等着“吃瓜”,哪里会有人在这时上前劝阻,做那等扫兴之事。 “这些年了,要不是我自掏腰包贴补你牛羊,就凭你那两个快要啃秃噜皮的牧场,能产出那么多的牛羊。还有你那个傻儿子钵古耐....”,阿保机丝毫没意识到,盖寓带来的互市,已经彻底开启了他的野心,尽管他是挟着怒意大骂痕德堇,但潜意识里他已将昔日的恩主,看成了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而眼前的愤怒多半也是来源于此,只不过是正好借着机会发作出来而已。 至于后果他根本就不在意,不要说他本族的迭剌部兵强马壮,就算是痕德堇的侍卫亲军,那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老部下,个个对他都是唯命是从,以他马首是瞻。 “咣当....”,就在阿保机骂得性起,渲泄得畅快淋漓之际,猛听得一阵声响,回过神来才发现可汗竟已翻身躺倒,口吐白沫手脚不断抽搐,旋即口、眼、鼻、耳等处,竟渗出一串串细小的血珠来。 “我靠,七窍流血啊!.....”,坐在下首的李存勖抻着脖子,下意识的嘟囔了一句。这还是他当着阿保机的面第一次说话,这几天他一直伪装成盖寓的扈从,在阿保机的面前极为低调。 阿保机闻言看了一眼小李子,要是他知道说话的这个年轻人,就是对他有着“夺妻之恨”的李存勖,估计也会当场七窍流血与痕德堇并头躺下了。 可惜他现在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些,虽然他已经有了野心也有实力,但想要搞掉可汗事先总要有所准备吧,仓促之间连个缓冲都没有,而这时痕德堇突然成了这个样子,万一传扬出去他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想到此阿保机急忙上前,将可汗的脑袋抱在怀里,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给痕德堇顺气。在他想来痕德堇也是久经风浪之人,哪里会被自己这一骂就给骂死的。 其实多年的生活以及饮食习惯,日积月累的痕德堇已经有了中风的先兆,加上这几日顿顿除了暴饮,还是暴饮,终于将脑血管飙到了临界值,就在这等干柴烈火之际,阿保机又适当的泼上了一瓢热油,直接就把个痕德堇给干崩了。 此刻他在阿保机的怀中口歪眼斜,除了眼珠还在不停的转动,身子、五官俱是僵成了一块木头,阿保机见状急忙起身,就要出帐去唤巫医,可刚走没几步身子一滞,转头望去却是盖寓拉住了他的胳膊。 阿保机一愣,不知盖寓此举到底是何用意,刚要开口相询,却见盖寓紧闭着嘴巴,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无比的看着他。 一瞬间阿保机便明白了“二哥”的意思,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又胜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不过盖寓眼中饱含的深意,却并不是阿保机现在就渴望得到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使得他一下子也乱了心神。 就在阿保机脑中黑白两个小人天人交战,一时间委实难以做出决断之际,盖寓叹了口气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机会难得,岂有当断不断之理,大汗!”。 这一声“大汗”如同惊雷,顿时激的阿保机浑身一震。自己辛苦多年不就是为着这一天吗?平时努力压抑住的野心,随着盖寓的一句“大汗”一下子就喷了出来。 以阿保机今时今日的地位、实力,他相信只要痕德堇不在,那八部公推的可汗就非他莫属了。但偏偏痕德堇却鲜活的紧,并且还时常在阿保机面前,有意无意的提及他的儿子钵古耐,无非就是希望阿保机能在他过世后,继续辅保“幼主”。 对于痕德堇的小心思阿保机又怎会不知,迫于形势他也只得表面上答应下来。而方才的一番痛骂多少也有些借酒撒泼的味道,总之不管领导往日是如何的提携,只要影响到自己的利益,恩义之情随时就都能一笔勾销。 如果大家不讲感情,剩下的就简单多了,取而代之的自然是新仇旧恨,虽然阿保机对痕德堇还谈不上什么仇什么恨,但有了“野心”这副催化剂,将“怨”转化成“恨”就太轻松了。 就这样几息之间阿保机就完成了心理建设,再加上充足的动机,阿保机鬼使神差般的又回到了可汗的身边,两眼紧盯着盖寓,手却缓缓的抬了起来,然后捂在了痕德堇可汗的口鼻之上。 老可汗因为已经中风瘫痪,所以连挣扎都没有,只是拿眼睛死盯着阿保机....。也不知过了多久,盖寓轻轻推了一下凶手,口中轻声说道:“可以了,眼神已经散了”。 阿保机闻言这才低头,看了看怀中一直被他敬为慈父的可汗,随即一脸的惊恐扔下痕德堇的尸体,急匆匆的跑出了大帐,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着:“不好啦,可汗突然晕倒了啊,快来人呐.....”。 等痕德堇身边的亲卫近侍奔入帐中,就看见盖寓满头是汗不停的掐着痕德堇的人中,而他身边随行的那个年轻人,也在反复按摩着可汗的胸口,十分卖力的抢救着。 二人见到痕德堇的亲信进账,急忙站起身来,盖寓抹着头上的汗水,嘴里絮絮叨叨的:“这是怎么话说的,可汗饮酒正饮的性起,没成想一碗酒下肚‘嘎’的一下就抽过去了。你们赶紧救治可汗吧,要是晚了就来不及啦”,他的关怀之情溢于言表,任谁都看不出有半分的作假。 众亲信闻言急忙唤来巫医,一顿唱跳外加放血的,可怜老痕德堇死后还不得消停,结果最后还是阿保机一锤定音“别救啦”,说完他指了指王帐内越来越多的苍蝇,大家这才消停下来。 可就在这时跟随在盖寓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嗫嚅着来了句:“要不试试人工呼吸?”。 众人一起扭头看着他:“啥!呼吸?....”。 第八十一章 价高者得之 痕德堇可汗在王帐内招待河东的贵客,外面使团的夫役自然也需要给安排上的,正当大家其乐融融喝的正嗨,却突然从王帐内,传来了可汗回到天神那里的消息,顿时王帐周围的契丹人纷纷伏地为之大恸。 当然也有人暗自欣喜,以老可汗如此年纪驾鹤西去,这个寿数在契丹人中也算是极高的了,这算是喜丧呐!再加上老可汗仙逝新可汗继位,看来过几天又该吃席了,弄不好能吃两顿呢。 对于底层小人物而言,关注的焦点也就只是这些鸡零狗碎之事,而此时大帐内却吵得不可开交。 痕德堇这一死,首要的事情就是推举出新可汗灵前继位,此乃国本。但关键契丹实行的是“柴册礼”,由契丹八部的首领共同推选新任可汗,如今八部首领都在,但推举的可汗候选人却出了争议。 “我部推选阿保机为新的可汗!相信大家没有争议吧”,乌隗部的首领,一个个胖墩墩同样梳着小脏辫的契丹人,首先站出来表明了态度。 他不待众人说话,又紧接着说道:“阿保机这几年的表现,大家都是看见的,年纪轻轻就这么能打,这些年小黄室韦、越兀、乌古哪一块不是他带人打下来的,不仅能打搞钱也是一把好手,几年时间就把契丹搞得如此兴旺,现在咱们这些老家伙,能坐在家里收钱,还不是阿保机在外面到处砍人,弄出这么大的地盘!上回六奚一大票人马,来砸我的场子...啊,牧场,还不是阿保机带人平的事....”。 这位“爷叔”侃侃而谈,听得角落里的李存勖简直要惊掉了下巴,感觉草原上推选可汗,跟洪兴选扛把子没什么区别嘛,在这个乌隗部首领的口中,阿保机简直就是浩南哥,在草原上的“影分身”一般。 不过这乌隗部的首领还未说完,便有人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阿保机年轻能打又能搞钱,又讲义气对社团....不是,对契丹贡献最大。可推选可汗是要大家都信服的人,那就要找德才兼备的,我看钵古耐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老可汗这些年对他悉心培养,也只有他最了解老可汗的想法,也能把他的作法一直延续下去,让咱们契丹人日子越过越好!”。 说这话的人是乙室的酋长,也是痕德堇本族的族人,也正是有着这重身份,他才坚定的推举痕德堇的儿子钵古耐,为新任可汗。 “德才兼备,阿保机就没有德行了吗,哪一次对外征伐他不是把抢来的财货,按比例分给大家的”,这时迭剌部的首领,见乙室部公然跳出来,给自己的族人撑腰,他又怎会屈居人后,也跟着站出来力挺同为族人的阿保机。 “德行!呵呵,好好地老可汗在王帐内饮酒,怎么突然人就没啦,这中间的蹊跷等新可汗上位,是必须要好好查上一查的”,站在外围的突举部酋长阴恻恻的说道。 前两年痕德堇不知抽的什么疯,竟然看中了这个突举部酋长的老婆,于是便授意阿保机想办法将人弄进自己的王帐。对于这种事阿保机能有什么好办法,只得将突举部酋长请了来,一顿大酒喝下来将刀子往桌上一拍,直接问对方要老婆还是要命。 这突举部酋长当场吓得差一点不举,无奈之下只得将老婆拱手让出。事情虽然做了,但他却不恨有着夺妻之仇的痕德堇,唯独对阿保机这个狗腿子恨之入骨,今日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便果断出手,说出的话是相当的诛心。 “你什么意思?当时河东的贵客也都在场,他们可都是亲眼看见的,可汗前一刻还在举杯畅饮,可突然一下就翻身躺倒。盖押衙你说到底是也不是!”,阿保机听得突举部酋长说话夹枪带棒,这时要是不赶紧分说清楚,立时就会有绝大的麻烦,甚至会伴随他的一生。 为了“洗刷”掉这个污点,阿保机情急之下只好将盖寓拉出来,给自己充当证人,可此时的盖寓正躲在一旁,若有所思的低着脑袋。 “啊!啊....”,当他听到阿保机说到他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即疑惑中略带一丝紧张的说道:“那....是还是不是啊,对对对,就是,必须是!...”。 他这一通“证词”差点没把阿保机鼻子气歪了,刚要再开口分说就听突举部酋长说道:“据说你已经跟这位盖押衙结拜做了兄弟,是兄弟自然就向着你说话喽,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阿保机闻言顿时恼羞转怒,戟指突举部酋长:“阿保机可对天发誓,绝没有行那不义之事,你竟敢如此污我,你信不信我一夜之间,就让你突举部灰飞烟灭”。 这边吵得不可开交,王帐内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大家七嘴八舌的顿时就乱做了一团,其他几个部落的首领,一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于是凑到了一旁低语了几句。 商议完后,仍旧由乌隗部的首领站出来,对着大家说道:“既然大家都争执不下,我等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一早举行‘柴册礼’,由八部公推新任可汗,到时每部一票,得票多者为新一任的可汗”。 在场诸人听罢均觉得这是祖制,本来就应该如此,到时仪式隆重、庄严,总好过现在这种如泼妇骂街一般,就是连续骂上三天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当即便轰然一声表示同意,随即也退出了王帐,两派人马随即便展开了帐外游说活动。 “大哥,基本情况都摸清楚了,情况不妙啊,除了咱们本部的迭剌部,就只有乌隗部是铁定支持我们的,突吕不、涅盘、楮特这三部都在犹疑观望”,耶律剌葛一钻进帐篷便迫不及待的说道。 阿保机闻言一愣,旋即也明白了其中的道道。这三部的首领分明就是在骑墙观望待价而沽。本来按照正常流程下一届的可汗公推要在后年举行,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仍是痕德堇当选,“柴册礼”只不过走个形式而已。 可如今竟然好巧不巧的出了意外,那这三部自然要好好算计一番,为本部谋取到最大的利益了。可这样一来对面支持钵古耐的,除了他的本部乙室部外,还有就是他的铁杆小弟吕部,以及“因爱生恨”的突举部了。 很明显突吕不、涅盘、楮特这三部,就如同青楼里的头牌,坐等阿保机和钵古耐开出价码,然后自然就是价高者得之了,捞好处嘛,不丢人。 “大哥,你现在要是能拿出条件来,我马上就跟他们去谈,反正咱们就要跟河东互市了,条件不妨开的高些,争取一下子就打垮钵古耐那小子,怎么样?”,耶律剌葛一脸兴奋的催促着阿保机。 “给他们什么好处?现在这个时候,那帮王八蛋不狠狠咬下咱们一块肉,是绝对不会松口的,不如这回咱们换个新的‘玩法’....”,阿保机冷冷的说道,语气中渗出了丝丝的杀气。 稍一停顿,阿保机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对着耶律剌葛道:“你去看看萧敌鲁在做什么,要是方便的话让他过来一趟”。 第八十二章 这票买卖干得过儿 阿保机因为是临时收到的可汗通知,所以只带了一个小队的亲卫,便陪着盖寓等人谒见痕德堇来了。尽管护卫的人数很少,但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之所以会如此的放心,是因为王帐周边最精锐的可汗侍卫亲军,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如今虽然升任了于越,但这支亲军却始终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里,从未放松过。 现任侍卫亲军的首领萧敌鲁,跟他还有着另外一层关系,是他的亲大舅子,同样也是述律平的哥哥。要是有人认为述律平当初哭着闹着,做梦都想回到草原嫁给表哥是攀高枝儿,那就大错特错了。 要知道述律平的娘家,那也是相当有实力的,要不然这一支为何在后世辈辈儿出皇后呢,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说是阿保机想通过联姻,来壮大自己的势力倒更贴切些。 否则在他听到李存勖散播的那些,关于述律平在晋阳,如何不守妇道的谣言后,为何仍坚持迎娶述律平的妹妹,个中原因由此也可一探端倪。 而如今这种形势万分紧急的关头,就是该动用娘家人的时候了。耶律剌葛领命出去不久,就与一人一同回到了阿保机的帐篷。 他身后这人长得虽然粗豪了一些,但一望便知也是个粗中有细的汉子,一进帐篷便低声冲着阿保机问道:“怎么突然之间就搞成这付样子了,可汗真的是病发身死的?”。 这人就是萧敌鲁,事发之时他正在各处巡防,突然就收到钵古耐的命令,让他带着侍卫亲军将王帐四周戒严起来,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这一下子也把他搞得很懵,急忙派人前去打探。不多时派去的人就赶了回来,带回来很多互相矛盾又莫名其妙的消息,大意就是可汗突然死了,当时在场的就只有阿保机,跟河东的使团客人。 一会又有人跑来说,现在王帐内为了争立谁做可汗,已经闹成了一团。这下萧敌鲁就更加的懵逼了。但碍于职责所限也不敢轻易脱岗跑去看热闹,正在着急的时候,耶律剌葛跑了来跟他交头接耳嘀咕了一阵,萧敌鲁当即也不管什么职责了,匆忙对着手下吩咐了两句,便跟着耶律剌葛一同去了阿保机那里。 “大哥,可汗当然是病发暴毙的,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对于痕德堇可汗之死,阿保机明白自己必须咬定是病死的,不然即便自己坐上可汗的位子,也很难服众,况且事发之时自己有些恍惚,也许....可汗真的是暴毙的吧,对!一定是这样的。 就是在这种自我催眠之下,阿保机已经对自己彻底洗了脑,所以在回答萧敌鲁的问题时,表情严肃且情真意切,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真诚,这时候就算他说自己是奥特曼,萧敌鲁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其实信不信的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有个说法让他能过得去也就可以了。重要的不在于这些,而是下面阿保机怎么做!这对于萧敌鲁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以他与阿保机的关系以及自身的立场,自家妹夫能够上位无疑对萧敌鲁来说,才会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 所以萧敌鲁一听可汗之死与阿保机“无关”,当即就有了活动心思,毕竟阿保机在族中凭借声望、人脉、实力,早就成了大家心中默认的可汗继承人,至于钵古耐,呵呵,除了有个好爹还有什么。 “萧哥,如今这个局面你也看到了,我哥明显让钵古耐那帮人给摆了一道,其他人也都在骑墙观望,咱们可都是拴在一起的,要是钵古耐做了可汗,只怕第一个先夺了你的兵权,换上他自己的人,所以我哥让我把你请来.....”,一旁的耶律剌葛适时的给阿保机做了一番铺垫。 “你要我怎么办?”,萧敌鲁闻言却没有去看耶律剌葛,而是抬头望着阿保机,直接开口问道。 “现在我手头有迭剌、乌隗两部的支持,最可恨的是突吕不、涅盘、楮特三部,不拿到好处是绝不会点头的”,阿保机搬着手指给萧敌鲁分析着。 “好处不是不能给,关键是怎么个给法,我哥平日里处事最是公平,有了好处从来不独吞,现在这三部根本不是在要好处,分明就是趁火打劫,而且此例一开不就让他们抓住小辫子了吗”,耶律剌葛说的很是义正辞严,但其实他就是舍不得花钱,这方面他可比他哥格局小上太多了。 “这次的事发太过突然,我根本就没有准备,大哥,所以我希望你过一会儿帮我个忙,要是事成我起誓今后耶律氏族长的妻子,必出自萧氏一族”,阿保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两眼紧盯着萧敌鲁看着他的反应。 过了一会他见萧敌鲁没有说话,知道自己已经箭在弦上,便缓缓道:“我要大哥带兵做了乙室、突举的酋长,还有.....钵古耐”,说到这里阿保机的眼神一下变得犀利起来,不愧是杀伐决断的枭雄,深谙斩草除根的道理,要做就一定要做绝! 萧敌鲁尽管此时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但阿保机的一番话还是把他吓了一跳,本来干掉两部的首领,就已经突破他的心理极限了,现在还要加上可汗的儿子,这多少让他的心脏有些难以承受。 大家都是在外面混的,论起心思来谁也不比谁差多少,今天阿保机让他做掉钵古耐,那么下一步肯定就是杀痕德堇全家了,不然等着苦主找上门,那就太影响新任可汗的形象了。 望着阿保机的眼神,萧敌鲁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犹豫,当即深吸了一口气:“好,就按你说的做,我这就去安排儿郎们动手,你且稍等”,撂下一句狠话萧敌鲁转身就出了大帐。 他这边刚一出大帐,阿保机便转头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耶律剌葛,后者当即会意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也跟着出了大帐。 事情到了这一步,阿保机相信萧敌鲁定会按照他的指示行事。不是他阿保机的人格魅力有多强大,而是他清楚萧敌鲁也明白,只有他们两家联手,双方的利益才能最大化,只要萧敌鲁稍微盘算一下就会知道,这票买卖包赚不赔,干得过儿!自古从龙之臣,以拥立功劳最大且最能长久保全富贵。 尽管如此阿保机还是将耶律剌葛派了出去,就是以防万一。枭雄做事从来都不会对一个人百分之百的放心,特别是眼下这种瞬息万变的情况,不另外加上一道保险的话,阿保机会闹心死的。 等人都走后,阿保机终于也松了口气,但随即等待结果的心情又让他抓心挠肝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猛听得外面传来了阵阵的喊杀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声音越来越大,而他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一付欣慰的笑容.....。 第八十三章 柴册礼上的对视 “打起来啦、打起来啦,咦,那个跑过来的,不是刚才骂阿保机最凶的那个吗,我靠,背上插着五支箭跑的还这么快....”,李存孝扒着帐篷的帘子,看热闹看得十分的起劲。 他们是方才随着契丹各部酋长一起离开王帐的,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好再跟阿保机厮混到一处了,而且阿保机为了避嫌,也不愿跟他们呆在一起,当然也可能是被盖寓坑怕了,要是河东众人再闹出什么幺蛾子,阿保机的道心就会被他们直接干崩了的。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倒也遂了李存勖的心愿,不过眼前的这一切他已经很满意了,看着王帐营地内契丹人狼奔豕突的样子,他知道本来在历史上雄才大略的一代雄主,如今即便能够如愿以偿登上可汗的宝座,那个位子也是暗痕累累,一顶得位不正的帽子将跟随阿保机的一生,想甩都不可能甩得掉。 厮杀声一直持续到半夜,才渐渐平息下来,李存勖等人透过大帐的帐帘,看着得胜的一方将尸体抬着一具具扔进了火堆里,而剩下的俘虏则被串上绳子,趁着夜色拉出了营地,不知带去了什么地方。 “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是谁胜了,要不咱们找个人问问?”,这时盖寓在二人的身后垫着脚尖,小声说道。 “应该是阿保机,要不然后面的剧情.....,嗐,管他谁胜了呢,谁胜利还不都要跟咱们互市,这一方面咱们必须拿捏”,李存勖得意的有些忘形,一没留神险些说出实话来。 “那些俘虏直接一刀砍了扔进火堆岂不爽利,带到草原上杀完还要刨坑埋了,好费事的呢”,李存孝反复啃着一根羊腿骨,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 “杀了?太浪费啦,当年在朔州城下那些‘狂战士’,你也见识过啦,你再看看外面这些人,多好的转化材料啊!”,李存勖缩在他的身下,探着脑袋向外面看着。 果然到了第二天的凌晨,耶律剌葛亲自进到帐篷里,言称昨晚契丹人几个部落起了些争执,声音有些大了,搅扰到贵客的休息万分的抱歉。 盖寓闻言抻了个懒腰道:“这一路走的甚是乏累呢,没吵到、没吵到,我睡着后什么都没有听见,你们呢?”他说完后又转头看向了李存勖等人,其他人也纷纷将头摇的如同风车。 耶律剌葛见状也不多言,只说了一句:“大哥请诸位过去”,说完便转身头前带路向着王帐走去。 一进大帐盖寓就冲着正中位子上,坐着的阿保机抱拳拱手道:“恭喜可汗、贺喜可汗”。阿保机则先是脸色一黯,旋即又恢复如常,十分爽朗的大笑着连声道:“二哥莫要取笑,柴册礼还未举行,俺还算不得可汗呢”。 对于盖寓从昨天到现在这一系列表现,其实阿保机完全是心知肚明。大家多年相互的攻伐,打的如同乌眼鸡一般,短短几天便成了亲亲好兄弟? 草原上的汉子即便再豪爽,也不会没心没肺到这种地步的。河东最近是个什么局面,阿保机并非不知,要是能与朱全忠联手,现在盖寓等人早就被他剁成馅儿,快马送到汴梁让朱老三趁着热乎赶紧吃了。 只可惜中间夹着一个脑子不太清楚,而且还怎么说都说不通的刘守光,你让阿保机怎么办?眼下契丹与河东也算是各取所需了,都是借着互市来争取时间,一边做生意一边巩固自己的内部。 所以别看昨天盖寓有意放水,但阿保机仍一口一个“二哥”叫的人发腻。因为他心里十分明白,盖寓只不过是恰逢其会顺水推舟罢了,要是说这事河东事先就计划好的,阿保机自己都不信,哪里能有这么巧,痕德堇偏就这时发病,神仙也算不出来啊! 当即阿保机吩咐大排筵宴,继续喝!不过这次可不是他单独召见盖寓,而是将其余各部的首领都请了来,当然乙室、突举的酋长是不会在座的,也没法在座,因为这二人还有钵古耐的脑袋,就在阿保机身后的案几上摆着呢。 应该说这次宴会的气氛是热烈的,席间剩余的契丹各部酋长,与阿保机共叙了友情,并且表“誓”今后将进一步巩固加深彼此之间情谊,世世代代永不背叛。 阿保机也没二话,一碗酒下肚酒碗一摔,直接就是一句“跟着俺有肉吃”,说完一指盖寓,众酋长见状纷纷磨刀准备开吃,阿保机急忙道:“错啦、错啦,俺的意思是已经与盖押衙定好了互市的章程,今后各部在榷场都有固定的位置,总之今后再不必为了一口铁锅,让儿郎们辗转南下豁出性命去拼抢了”。 他此言一出盖寓与众酋长也松了口气,毕竟盖寓一介书生运动量不大,一身的板油,就是这群常年吃牛羊肉的也觉得肥腻,很是难以下咽的。 当即众人纷纷收刀上前,排着队唱着歌的给盖寓敬酒,口称“多多关照”。阿保机见状也相当的欣慰,这些人给盖寓面子,其实就是给阿保机的面子,他拉上盖寓其实就相当于在给自己背书,让这些人看明白,河东只跟我阿保机进行交易,今后契丹各部谁吃肉谁喝汤,就要看各自的表现,还有就是阿保机的心情了。 这顿大酒又是一连喝了三天,一直喝到帐篷走我不走的境界这才罢休,因为第四天各项准备都已经完成,终于到了举行柴册礼推举新汗的日子。 头天晚上萧敌鲁,以及耶律剌葛率领的人马匆匆赶回了王帐的营地。随着他们的回营,也就意味着柴册礼前最重要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乙室、突举两部的中高层已被屠戮一空,换上了自己人后他二人便匆匆赶回参加盛典来了。 作为结拜二哥盖寓自然作为观礼嘉宾,被邀请参加柴册礼,并亲眼见证了本文最开头的那一幕,在漆黑空旷的草原上,一场隆重、盛大并充满了诡异的异族仪式,属实是震撼到了盖寓。 与他一同见证这场仪式的,还有远处趴伏在草地里的二李。“二郎,你确定不要我出手吗?这个时候干掉阿保机,契丹人立马就会陷入内乱,岂不对咱们更加的有利?”,李存孝嘴里叼着草根,低声的问道。 李存勖此时拿着千里镜仔细观望着典礼现场,听到李存孝的建议叹了口气道:“我比你还想干掉阿保机呢,只是你得手后有把握逃出去吗?再说杀了他契丹人群龙无首,只会化整为零侵扰咱们的边境,到时对付起来不难,但只会更加的麻烦,还是再等等吧,总会有适当的机会的”。 李存勖一边说一边拿着千里镜,对着现场漫无目的的扫视着,突然一个脸上画的花花绿绿的家伙进入到了他的视线,看这人的装束打扮应该就是契丹人中的巫师了。 “不过,要是有机会可以试试干掉这个家伙”,李存勖将千里镜聚焦到这名巫师的身上。可就在他喃喃自语的时候,千里镜中那名巫师猛地转过头来,双眼紧盯着二李的藏身之处,好像隔着很远就已经发现了他们一般。 第八十四章 在那山滴那边海滴那边... 撒鲁在柴册礼上一直感觉有人在盯着他,这种感觉很不好,以至于他在典礼上发挥的功力仅有平日里的八成,如果没有被打扰到的话,篝火的火苗至少还能再窜高一丈。 可当他终于凭着感觉,锁定窥伺者的位置后,那里却只有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而且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他又不好兴师动众派人去查,如果一无所获搞得鸡飞狗跳的反倒不美,所以他只好悻悻作罢没有多加理会。 但如此一来李存孝却也没了下手的机会,同样也只好悻悻作罢,跟着盖寓又在契丹人的营地厮混了两日,便随着使团启程回了河东。 这边阿保机也是一送再送,反复对着盖寓碎碎念“这次继可汗位,我哥没来实在太可惜,烦劳二哥回去跟哥说,三儿很是挂念着他呢,让哥有时间一定来草原玩哈”。 盖寓自也是一番的虚情假意,不停的解释着:“哥他也忙,但凡能够能抽出时间,那必须是要来一趟的,弟你放心我回去指定把话带到,就说小三儿在草原上日夜都盼着哥去呢”。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那里穷对付,却把一旁的李存勖给腻歪坏了,心里不断的暗骂:“哥、哥,哥你妹啊,要不你现在跟我们回河东,看我干不干你就完了!”,阿保机这回与李克用隔空结拜,辈分一下就涨上去了,李存勖真真儿是没想到,自己设的圈套结果把自己给装进去了。 有道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到了最后阿保机与盖寓只得挥手洒泪而别,直到此时某人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还好阿保机从头到尾都没提述律平之事,大家都是彼此心照不宣,仿佛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似的。 一路无话十几天后众人赶回了晋阳。到了家里先给父母请安,刚坐下来没一会的工夫,张承业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拉着李存勖直说有事情,李克用也不阻拦直接挥挥手,就让二人出去了。 张承业到了外面,开口就问“二郎是个什么章程”,倒是把李存勖弄得满头的雾水,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杜建孚与杨行密的第一批“货物”已经到了河东。 不同之处是杜建孚运来满满百车的铜,而杨行密那边则是上千的倭人。铜是好东西啊,这个自不消去说它,只是这成百上千的倭人,个个身材矮小面有菜色的,把个张承业看的头皮发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还用怎么处置,当然送到云朔的矿上啦,咱们这儿再富也不能白养闲人呐,又不是收容难民的,让他们统统下矿,不干活没吃的”,李存勖一脸理所当然的说道。 “哎呦,我说二郎,让他们下井开矿?你也不看看他们的样子,你可真是阎王爷不嫌鬼瘦”,张承业一脸苦笑道。 “我管他鬼不鬼的,来就是干活的,瘦点好办,先给他们补补身子,吃上一旬的猪羊油拌饭,把仓里积存的陈米、糙米拿出来,这回跟阿保机已经谈妥了互市,到时多换点牛羊回来。对了,七哥,正经的牛羊肉别给他们,只捡肥油、下水出来,就不信喂不饱他们,放心,这些倭人好养得紧”。 在李存勖的计划里,利用倭人开矿,正好将腾出的人手充实到各个作坊,而且这些作坊所需的初级原材料也无需运到晋阳,就在矿场附近扩建工业区,直接加工成初级品,然后再运往晋阳的核心加工区进行深加工,这样一来便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核心机密不被外泄出去。 可这样一来,由河东各地矿场通往晋阳的“驰道”路轨,就要尽快提上日程了,“不够啊,人手还是不够啊”,万恶的资本家搓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怎么不够,够得很呐,这上百车的铜能铸多少通宝啊!”,张承业眼睛迷成了一条缝,看着如善财童子一般的李存勖。 “七哥,我就喜欢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几车铜算个甚,下回我让他们给你拉回上百车的金银,怎么样?”,李存勖见到第一批人、货顺利到达河东,心里也很高兴,这说明眼下这条商路算是给打通了。 之前他还一直担心路上会有意外发生,特别是从沧州登岸到河东这一段,如此的大张旗鼓朱全忠那边,特别是朱令雅这个妖女,不可能不知道,要是汴梁方面起了歹心,那自己的一番辛苦可就都打了水漂了。 不过事情出乎他的意料,这两支船队都是十分顺利的在沧州登岸,并且还受到了王镕的热烈欢迎,为了确保河东的货物顺利抵达,王大少特意派遣精锐沿途护送,一直到河东境内才将人马撤回。 这些都是当晚他设宴招待杨、杜两家负责押运货物的军官,才了解到的。这二人都是杨、杜两家的本家子侄,官职也同样是指挥使。 他们在倭国时都是各占一块地盘各忙各的,等到了沧州靠岸时才碰了面,一开始都以为对方是朱全忠派来的船队,想在半路上趁机摘桃子,等靠得稍近看到对方的旗号,才知道对面是亲家的船队。 据杜指挥使讲,他们按着李存勖说的,组织了一支庞大的舰队,光楼船就有一百多艘直接放洋出海。可等他们在倭国的本州登陆后却傻了眼,当地哪里有什么金光闪闪的大山啊! 这位杜指挥使当即派人下船,掳了一票的倭国土着,谁知里面有好几个竟是大唐跑到这边的商人。 可问遍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金山,不过其中一个姓刘的绸缎商说,他曾听当地一家桔梗店老板聊过,说是两年前一个老农拿了块狗头金,到处找人问这东西是个甚。 杜指挥使闻言急忙问后来如何,那个刘掌柜呵呵一笑说道:“怀里揣着那么大块金子,还是个乡愚,哪里还有什么‘后来’啊!不过据说那块金子是老农在那边捡到的”,说完他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峰说道。 “那座山上有黄金”,杜指挥使半信半疑的问道,同时心里开始打起鼓来。那么明显的地方即便真的有金子,只怕也早就给挖空了。 “哪有这等的好事,跨过那座山不远就到了海边,渡海后有一座大岛,据说老农就是从那个岛上渡海过来的,不过那座岛上的海盗极多,上去后只怕金子没找到,命却先丢了”,刘掌柜说完舔了下嘴唇,一付相当遗憾的样子。 海盗?多么亲切的名字,杜建孚的翁山水军干的就是打海盗的活计,特别是黄金和海盗联系在一起后,杜指挥使的手心一下就痒了起来,当即下令回船再次扬帆,没多久就找到了刘掌柜口中的那个大岛,也就是佐渡金山所在的佐渡岛。 第八十五章 二把刀的穿越者 “那杜兄剿灭岛上的海盗可还顺利,贵部的伤亡情况如何?”,李存勖一听海盗,不知怎么的竟然联想到了倭寇,当即就开口问了一句。 “海盗?没有海盗啊,我们的船队到达佐渡岛时,确实有很多小船驶过来,想要阻止我们,叽哩哇啦的听不懂还特让人心烦,于是我就下令直接开过去,把他们都撞翻了。要是那么小的船都算是海盗,可真给海盗丢脸了”,杜指挥使大大咧咧的说道。 料理完这些所谓的海盗,杜指挥使就下令登陆。毕竟这群唐军来势汹汹的,当地土着肯定是不会夹道欢迎的,人家要奋起反击侵略者也好理解,但为了不让这些人影响自己的淘金大业,杜指挥使只好挥挥手让陌刀手在阵前列队。 因为对方有骑兵!就见一群小矮人骑着比羊高不了多少的马匹,“板载”着就冲了过来。在唐军中使用陌刀手,一向是对付骑兵的不二法门,就算是对方骑的勉强可以称之为马,但那也是骑兵啊! 结果当两方撞到一起后,唐军的陌刀手只抡动了半圈陌刀,就把这些倭人绞得稀碎,直接就把跟在后面倭人给“吓”吐了。 盏茶的时间唐军便结束了这场所谓的战斗,抓到的俘虏杜指挥使下令要善待,只把他们都拿绳子捆起来,扔到了一边。这些人无论是作为开矿的奴隶,或是运到河东五两银子一个,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不过当地的倭人虽然很容易摆平,但还是没见到半两金子的踪影,幸好随船带有采矿探矿的师傅,当即便动手寻找起矿脉来。 果然如李存勖所言,没多久就发现了金矿,以及伴生的铜,至于其他的什么金属,这些探矿的师傅就不大认得了,但主线任务已经完成,支线任务还是等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当即杜指挥使便下令,让手下的军卒押着俘虏,以及这几天在周围抓到的倭人,全部进山开矿。“给我挖金子、挖铜,挖到死!”,这位杜指挥使挥舞着横刀咆哮着,即便是时隔多日他在酒桌上给李存勖复述时,表情都十分的狰狞。 听罢他的叙述李存勖也就明白了,为何他的舰队只有金铜,按照杜指挥使的说法“现在下矿开采的人手还紧缺得很呢,根本就没有富余的倭奴发卖给河东”。 说完这话他还转头去问淮南那位姓杨的指挥使,能不能匀一部分人给他,他也按每人五两的价格收购,末了还补了一句“金子,五两金子一个”。 那位杨指挥使闻言还未表态,李存勖先不干了,借着酒劲就要掀桌子,指着杜指挥使喝道:“小伙子,你这就不讲规矩了,早就说好了的你们挖矿,淮南抓人,我这正等着人用呢,你好意思从我嘴里抢食吃?”。 别看小李子年纪轻轻,但人家可是跟顾全武、杜建孚平辈论交的人,论起辈分也是爷叔那个级别的。他这番倚老卖老,顿时就把杨、杜二人给镇住了。 毕竟如今整个天下,也只有李存勖能吃下他们的“货”。虽然朱全忠的体量要远远大于河东,但无论是杨行密或是钱镠,都没打算与老朱进行交易,不为别的以现如今他们与朱全忠的关系,进行这么大规模的交易,基本上就算是“资敌”了。 对于这一点在座的三人心里都清楚得很,所以在李存勖一顿敲山震虎之下,杨、杜二人赌咒发誓,一定会遵守三家的协议,如有反悔生儿子木有小丁丁。 李存勖一见效果拉满,当即也不再盘马弯弓,吩咐重置酒菜大家继续喝。这也是他在契丹那里养成的坏习惯,不把酒喝到位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 于是一顿大酒下来三人纷纷“断片”,李存勖是怎么回的家都不记得了。第二天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还未开机,就被张承业从床上给拉了起来。 “二郎、二爷、二祖宗,先别睡啦”,张承业既兴奋又有些焦急的扳着小李的肩膀,不断的摇晃着。 “七哥,你不要晃,再晃荡我脑浆子就出来啦!”,望着眼前至少三个张承业,李存勖捡他认为的本体,对着“张承业”抱怨道。 “二郎,你干嘛?我在这里呐!”,张承业将李存勖的脑袋扳正,然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说说,这近百车的铜,你都打算干嘛?”。 “还能干嘛,你还不知道啊,我千辛万苦弄回来,自然是铸炮用啊”,,李存勖使劲的甩着脑袋,等到三个张承业完成合体后,他才继续说道:“就这些铜估计最多也就能铸一百门左右,根本不够的”。 张承业一听就急了眼,“都用来铸炮?二郎,这可不行,你至少要分给我一半,你也知道老哥哥盼这些铜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咱们河东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教育、开矿、筑路,对了你还要给匠作营开办分场,就是把这些铜全部拿来铸钱,都还不够,你居然要都拿去铸炮!还有,你铸炮也要费用,老哥哥分你一半的铜不算过份吧?”。 其实张承业根本不需要跟他废话,河东的经济状况李存勖自然是一清二楚。虽然他也在不停的开金手指,但奈何资金回流的速度,始终抵不过花钱的速度。 说起这个李存勖也是一肚子的气,那么多的穿越先贤,可就是没一个人告诉他,大力兴建基础设施、兴办教育、开发军工、建立工业,每一项单拎出来那都是一只吞金兽,而某人自持有了近千年的经验加持,居然一股脑的都给安排上了。 说的再贴切点,李存勖就是个二把刀的穿越者,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正是其贪大求全求快,所以无形中限制了河东的军力发展,以至于眼下各条战线都不得不收缩回防,处境变得十分的被动。 这个道理李存勖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想明白的,可事到如今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如果全部都停下来损失只会更大。所以他必须咬牙硬挺着,将自己的规划进行下去。 只不过他还能坚持一下,但张承业是真心撑不住了,万般无奈之下不得不打起了这些铜的主意,想着拿来铸一批铜钱,缓解一下河东的财政危机。 要知道河东的经济本来就有些薄弱,到现在还没崩全靠着张承业从中周旋,他现在是各种手段能用的全都用上了,要不是因为他是个太监,恐怕早就已经卖儿卖女,贴补河东的财政了。 “七哥,你再稍微忍忍,等下一批铜运到一定先紧着你来,怎么样?”,李存勖知道张承业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于是便好言安抚,希望他再坚持一下。 “下一批?你的下一批什么时候到还不一定呢,而且....能不能有下一批还两说呢”,张承业如同菜场里抢菜的大妈一般,总之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第八十六章 不造反都对不起祖上传下的基因 面对张承业如此的态度,李存勖心头顿时升起了一坨疑云。以他对张承业的了解,七哥并非是不识大体之人,以往只要是对河东有利的事情,张承业都会费尽心思落实下去。 “七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手头要是真的困难,我就让出几十车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李存勖满脸疑惑的问道。 “呐,这是你说的,我也不多要,你就让出二十车,这样总可以了吧”,张承业见小李子松口,也主动退让了一步。 “行行,不过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方如此的闪烁其词,李存勖的心里更没底了,当即也没多想,张嘴就答应了下来。 “你真不知道啊,消息还是你们内判院发出来的呢,就在昨天的‘内参’上。好啦你自己去看罢,我去领铜了....”,张承业害怕他反悔,话一说完就施展身法夺路跑了出去。 李存勖一听他说“内参”,心里也开始忐忑了起来。这个“内参”是内判院通过眼线、暗桩,将各藩的信息收集起来后进行筛选、整理,汇编成内部参考动态,分发给河东的高层,而张承业享有最高保密等级,自然也属于分发的领导之一。 这份内部参考动态每十天分发一次,昨天恰逢分发的日子,只是李存勖招待杨、杜二人,直接给干断片儿了,自然就没看到最新的“内参”了。 此刻听得张承业所言,急忙返身回房在书案上一顿乱翻,终于找到了那份“内参”,急忙翻开只见头版头条就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标题“魏博牙兵哗变,罗绍威引‘猪’入室”。 李存勖一见这个标题,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阵的突突,因为沧州紧邻魏博军镇,一旦该藩动荡就很可能会波及成德军镇,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沧州了。 难怪张承业会如此紧张,一旦沧州有失则河东唯一的出海口,便会落入到朱全忠的手中,到时倭国的铜还有倭奴,就无法通过成德镇进入河东,到时只怕刚刚达到的这批货物,就真的成了最后一批了。 李存勖想到此稍微稳了一下心神,仔细浏览起“内参”上面的内容来。文章按惯例,起头就是“据本院驻魏博军镇首席内线特派员报导......”。 魏博军镇自安史之乱后,时任节度使的田承嗣首创牙兵,自此这些人就成了祸乱河朔的根苗,别的地方都是藩主统御牙兵,手握生杀大权,唯独河朔诸镇节度使,经常还要看牙兵的脸色行事,其中以魏博尤甚。 这些父子相承、姻族相连的牙兵们,稍不如意就聚众闹事,动辄便废立主帅,弄得跟闹着玩似的,像罗弘信、罗绍威这种父子两代安座节度大位的,已经算是很少见了。 也许是他老罗家久居此位,对于笼络牙兵已是驾轻就熟,而这些人也是在舒适圈呆惯了,时间一长也就懒着造反了。 然而上次攻占邢州罗绍威豪情大发,准备一举拿下河东,结果半途遇上了李嗣源,一场混战魏博军与梁军,被李嗣源的“横冲都”,差一点打出翔来,损失老惨了。 事后虽然昭义三州落入到了罗绍威的手中,但伤亡将士的抚恤却迟迟没了下文,这下牙兵们就不能忍了,觉得要是不搞搞事情,都对不起老祖传下来的基因。 于是一名叫李公佺的澶州牙将,在众人的推举下,带着数百觉醒了血脉的牙兵,准备复刻一下先辈们的光辉事迹,既然不能去晋阳捞一票,那这个损失罗大帅就要有个说法了。 也许是这些牙兵很久没有兴兵作乱,业务有些生疏了,大家就只是喝了一顿逼酒,然后就提着刀子匆匆上路,连夜赶到了魏州,谁知因为通讯不够发达,澶州的牙兵竟不知罗绍威此时外出,根本就不再节度使的府衙。 可事已至此来都已经来了,李公佺等澶州系人马,便与魏州本地的牙兵汇合到了一处,大家先叙了一番亲情,然后高呼着“同去、同去”,就冲进了罗绍威的府衙,将原计划在晋阳的“不封刀”,改在了魏州。 大掠一日后有些玩脱了的牙兵,真的将魏州当做了晋阳,居然在城内各处开始纵火,火头一起大家先是热情高涨嗨上加嗨,可渐渐的就发觉不对了。 因为顺着火势的方向望去,分明不远处就是牙兵们的家属区,到了这时才反应过来,这特么不是在晋阳!当即众牙兵纷纷扔掉手中的刀枪,赶紧提桶救火、打断火路。 就在大家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罗绍威率军赶了回来。虽然大家彼此都是牙兵,但罗绍威的亲信还是挺忠心的,趁着叛乱的牙兵正在救火之际,上来就是一通冲杀。 此时李公佺手下的牙兵已经成了土匪,全都散在城内到处劫掠、纵火,仅有一、二百名心腹跟随在李公佺的左右。如此一来被罗绍威抓住机会一一击破,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将乱军尽数扑杀了。 而李公佺则趁乱带着手下逃出城去,连抢到的财宝都来不及带走,全都便宜了罗绍威的亲卫们。 牙兵聚众作乱不稀奇,但结局落得个狼狈逃窜的却不多见,大概这刘公佺是觉得这次没脸再见“江东父老”了,逃出魏州后竟然没有南下回到自己的老巢澶州,而是选择北上直接逃进了沧州地界。 这刘公佺没脑子,成德镇的王镕王公子同样是随性的很,行事全看心情。可能是最近心情很好,居然答应给刘公佺提供庇护,就让他在沧州安顿了下来。 这边罗绍威虽然大胜,可抬眼望去满目的疮痍,心里除了愤懑还有的就是后怕。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经过父子两代的尽心拉拢,这帮牙兵已经尽在掌握了,哪知这些人尽是些喂不熟的家伙,稍不如意就会翻脸,幸好此次与朱令雅去邢州,如果仍留在城中,只怕早就成了这些人的刀下亡魂了。 魏博牙兵天下闻名,可罗绍威却是自家事自己知。将近两百年的自我完善,牙兵集团已经变得了一个实力强大的怪胎,骄横无比是他们的特性,强取豪夺就是这些人的标签。 自幼罗绍威就在老罗的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对这些手下厚结财货、姑息迁就。但金钱只能买来短暂的忠诚,这就就如同逛青楼一般,只要一次不使钱便上不得床去。 关键这事还不给办卡打折,每次都是现钱结算,价码还特么越开越高,时间一长身体没垮,可腰间的钱袋子倒先瘪了下去,不给力啊! 恐惧到了极致就是愤怒了,望着节度使府的残垣断壁,罗绍威气得双手发抖紧咬着双唇,不一会鲜血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双柔夷伸了过来,轻轻的握住了罗大帅的双手,朱令雅在一旁轻声的说道:“将军何必如此,不过是一帮兵痞为非作歹而已,既然这帮人已成尾大不掉之势,留着也是全无用处,不如.....”。 罗绍威闻言转头看向朱令雅,后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这下可不得了,罗绍威的胸中一下子就充满了无穷的斗志,他,要雄起了! 第八十七章 老头好,事儿少有低保 要是李存勖此刻身处魏州的话,一定会出手将朱令雅捉住,抓回河东去切片研究,看看这个妖女是不是扫帚星下凡,不然怎么会十处敲锣九处都有她呢。 不过这次魏博牙兵作乱,非说与朱令雅有关,那就太冤枉她了。可既然已经赶上了,不趁机兴风作浪一番,那也同样不是朱令雅的风格。 于是她便使出女人最厉害的两大杀招之一“温柔”,在罗绍威最是愤怒的时候,轻轻的推了一把,从而使罗绍威终于下定决心,要一举铲平牙兵这个寄居在魏博两百余年的毒瘤。 不过,下定决心是一回事,但很多时候决心这种东西是要跟实力挂钩的,而罗绍威手上除了牙兵的实力最强以外,剩下的杂牌部队还真拿不出手。 半柱香的热血沸腾过后,小风一吹豪情便随之直线的下降,反复纠结之下,罗绍威如同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的老鸦一般,在原地兜开了圈子。 眼见着一方诸侯,如同资金链断裂的土财主一般彷徨无助,朱令雅在心里暗叹了口气,轻启朱唇微微咳了一声,声音虽小却如一道闪电般,劈开了老罗心中的阴霾。 只见他几步走到朱令雅面前,颇有些难以启齿的开口道:“郡主,罗某有一事相求,不知郡主可否代为禀报梁王千岁?”。 朱令雅虽然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上却是一脸的平静,看着主动坐上“轮椅”的罗绍威,面带不解的问道:“罗将军主持一方藩镇势大财雄,又会有何事求到我父王?不过将军放心,只要是父王能办到的,定会竭尽全力相助于您”。 “群主,你也清楚这些牙兵相互勾连经营多年,彼此早已是盘根错节相互纠缠,如今罗某确实想一举清理掉这些势力,无奈魏博除了牙兵余者皆不堪大用,所以....”。 说道这里罗绍威咽了下口水,很是艰难的说道:“所以我想请梁王出手,从贵藩借调些兵马,助我剿平乱兵,还魏博一片安宁”。 此话说完不待朱令雅开口,他又紧接着说道:“烦请郡主转告梁王,相助之恩永世不忘,今后魏博必当唯梁王马首是瞻,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不含糊”,罗大帅情急之下,连跑江湖术语都用上了,足见其心意之诚。 朱令雅要的就是他开口相求,闻听此言当即就表示,江湖救急义不容辞,对于魏博百姓遭受的苦难,汴梁方面决不会坐视不管,她这就回去搬救兵,誓要还魏博一片晴天。 朱大小姐把话说的豪气干云,胸脯拍得山响,说完她拎着裙角便上了马车,连夜赶回汴梁。到了梁王府朱令雅顾不得整理一下风尘仆仆的仪容,直接就在内院书房找到了朱全忠。 待老朱听完自己闺女的陈述后顿时大喜,没想到自己一直惺惺念念的河朔三镇,终于快要“真正”落入到囊中了。 几年前,经过朱令雅的不断奔走,当时幽州的刘仁恭、成德的王镕、魏博的罗绍威,甚至远在漠北草原的阿保机,都表示愿意投到朱全忠的麾下。 哪知与河东一场大战,不仅让王镕脱离了汴梁,转而重投河东的怀抱。也让刘仁恭父子暴露出了反复无常的本性,在河东与宣武之间反复的横跳。 魏博虽然表面上一直对朱全忠不离不弃,却也提出了双方结盟的要求,明确是老朱的盟友而非是其属下。 面对这一连串的打击,终于让朱全忠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各藩对他的投效都只是名义上的,而自己对投过来的藩镇,也只要其表面上的效忠即可,这样一来就犯了形式主义的错误。 其实诸如刘仁恭之流,无非就是想着借助朱全忠的名头狐假虎威一番,一旦遇上大事这些人跑的比谁都快,兔子跟他们一比都算是孙子。 与之相反,他自己亲手打下的兖郓诸州,如今已被彻底整合完毕,并入到了梁军的序列中。这就是差距啊,以前光顾着图名了,钱财、人力搭进去不少,可真正出效果的却没有几个。 所以老朱决定改变以往的做法,而魏博就是一个很好的目标,位置紧邻宣武,战力虽强但上下之间的隔阂却极重,看上去像是一块很硬的骨头,但只要打掉基础,魏博就像一个熟透了的桃子,轻轻一碰便会落入到囊中。 再加上这次又是罗绍威主动送上门,“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既然老天都做了安排,自己也就不必假清高了,尽管拿来便是。 打定主意老朱眼珠一转,笑眯眯的对着朱令雅说道:“乖女啊,你的年龄都这般......哈,也到了该找婆家的年纪,你看....罗绍威如何啊?”。 老朱这句话先是把朱令雅弄得一愣,还在琢磨在如此紧要的关头,老爹为何会突然提及自己的婚事,正在脑子里不断思索的时候,就听到老朱直接提到了罗绍威。 片刻她就明白了老爹的意图,是想通过两镇联姻,来给罗绍威撑腰打气。历来汉唐的皇帝们,很多时候都是通过“和亲”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该说不说这的确是条妙计,可罗绍威已是年近五十的中年大叔,而自己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呢,与之婚配多少的有些油腻了。 年龄上的差距还好说,关键朱令雅是何等的清高,常年游走于各大藩镇,什么样的英雄豪杰没有见识过,被她玩弄于股掌的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讲真,她还真没将罗绍威放在眼里。 “这个....父王难道就没有别的人选吗,孩儿现在还不想嫁人呢”,朱令雅并没有扭捏作态,她还以为老爹是在拿她玩笑一番,以示父女亲情呢。 开什么玩笑,一个半大老头子,他的大儿子比本姑娘还要大上一岁呢。天下哪有亲爹把自己的闺女,往火坑里推的道理? “不行,必须要嫁!为父没有别的人选,只有你最合适了”,老朱突然一改往日对朱令雅的态度,声音听上去让人有些心寒。 这句话直接就让朱令雅僵在了原地,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她实在是难以接受也想不明白。自己多年辛苦奔走,即便没有功劳,苦劳却是相当多了,可辛苦了小半生却被父亲当做礼物送出,这太让人寒心了。 “傻孩子,罗绍威毕竟是一镇之主,你要是嫁过去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且不去说,在魏博你就是皇后娘娘,当朝的皇后也没你的靠山硬扎啊,你说是不是?”,朱全忠看着女儿满脸的不满、不解、不忿,还有些许的哀伤,不过他并不在意,而是继续开导着朱令雅。 好处说尽他见朱令雅仍是不为所动,索性一咬牙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乖女啊,罗绍威虽说年龄大了些,但老头好,不仅麻烦少而且还有低保,对吧?”。 朱令雅:“父王!....女儿不嫁.....啊!”。 第八十八章 有时天上掉下的也许是铁饼 不管朱令雅如何的挣扎、反抗、哀求,最终却还是不得不屈服下来,含泪准备起自己的第一套嫁衣。她不懂也不明白,自己一直都是父王众多子女中,最用心做事辅佐父王的人,可如今“小棉袄”再怎么贴心,却还是落得个远嫁和亲的下场。 这件事朱全忠从始至终也没给她一个说法,最后朱令雅只得自己骗自己,认为父王有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实.....她想多了,老朱就是想要将她打发出去,恰好魏博又有这么一个“空缺”,而朱令雅不大不小正合适,自然就非她莫属了。 对于这个女儿的能力、才干,朱全忠当然是一清二楚的,如果她不是女儿身,老朱是有很大的几率将其立为世子的,只可惜朱令雅终究是个女孩子,这虽让老朱无语但却让她的那些兄弟们,大大松了口气。 不过朱令雅虽与大位无缘,但她手中掌握的力量,却能左右大位的人选,这对于已经年事已高的朱全忠,就有些寝食难安了。就连李克用那种“莽夫”,都知道及早为世子铺路,对于自己的身后事,老朱又岂能差得过李鸦儿? 只是与李克用不同的是,人家早就确定了世子的人选,并悉心培养,至于中途出了意外,那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而老朱呢,虽然早就意识到要培养世子,但培养谁,又有谁值得托付?老朱一想起这个就非常的闹心。 他的那些个儿子,论起吃喝玩乐那是样样在行,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也是一等一的本事,可说到率军出阵、治理藩镇捆一块,都抵不过对面李家那兄弟俩。 可就是这样,一个个的还都暗戳戳的窥伺着老爹的宝座,彼此之间打黑拳、下绊子,忙的不亦乐乎。 对于诸子之间的争斗,老朱不仅不管偶尔还会暗中推上一把,大家经常活动一下,总比整日泡在青楼里要好很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全当养蛊好了。 但随着矛盾的白热化,传统的招式已经用老,没有个新的“卖点”,大家的争斗就没了味道。渐渐的这些弟兄们,将目光转移到了大姐朱令雅的身上,确切的说是朱令雅手中掌握的那股暗黑势力上。 这一下就引起了老朱的戒心,夺嫡可以,但情报密谍这种国之重器,怎可轻易落入到儿子们的手中?万一有人将朱令雅拉拢过去,不是用来对付那些兄弟,而是调转枪口对付.....,意识到这些的老朱根本就是细思极恐。 历来对于特务机构,那都是要紧紧攥在最高上位者手中的,其他人不要说觊觎了,就连多看一眼那都是罪过。 尽管朱令雅对于兄弟们伸出的橄榄枝,根本就不予理睬,但在老朱看来这种事,只要有了苗头不管朱令雅如何处置,她就已经构成了威胁,是必须要除之而后快的,最起码也要将朱令雅与她的兄弟们隔绝开来。如今只是将女儿远远的嫁出去,老朱自觉已经是相当厚道了。 至于亲情,老朱只会呵呵一笑,“你跟高端上流社会谈这么廉价的东西,幼稚!”。的确从某些角度讲,他说的并没有错,亲情这种用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却也是最不需要花钱的。 而对于有权有钱的权贵而言,不动用权钱的话,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就如同计算机使用了错误的代码,是很容易死机的。 ~~~ 五月初八,宜婚嫁、上梁、开市。 朱令雅就是在这一天“上路”了。大喜的的日子,可怎么听怎么像是犯人被绑上刑场似的,但用来形容朱令雅的心情却再适合不过的。而且从汴梁到魏州相隔数百里,用“上路”这个词似乎也没差啦。 既然路途昭昭前去送亲,同时也为了体现出老朱爱女之心,送亲的队伍多达三千人,排成一字长龙个个身穿大红衣裤,抬着陪送的嫁妆,绵延出数十里,一路上都是吹吹打打,场面既热闹又喜庆。 为何彰显出朱全忠对罗绍威的器重,这次送亲的带队之人,就是老朱手下第一智囊兼重臣的敬翔,护送郡主远嫁的则是近年在梁军中渐露头角的大将杨师厚。 这支送亲的队伍在路上足足走了八天,沿途百姓知道这是梁王嫁女,纷纷挤到路边看热闹,而敬翔也是准备了大量的糖果、铜钱,一路的抛洒手面相当阔绰,也极具轰动效果。 经过这一番的操作效果直接拉满,全魏博都知道这次罗大帅又要娶妻了,而且娶的还是一位郡主娘娘。这边厢罗绍威也是积极配合,先是多发了三个月的饷银,然后又宣布大婚之日,犒赏三军待客不收礼,连办三日流水席吃喝管够,目的就是修补上次刘公佺兵变,与牙兵产生的裂痕。 魏博的牙兵一听有吃有喝又有钱拿,纷纷兴高采烈的向着魏州汇集而来,来了就直接投奔魏州的亲友,先痛痛快快的耍子一番,然后就坐等罗大帅拜堂开席了。 罗绍威也是将斥候一波接一波的派出,随时汇报送亲队伍的行程,待快到魏州时,他全身大红,配上已有些花白的胡须,跟个圣诞老人似的,出城五十里前去迎亲。 对于能娶到朱令雅,罗绍威一开始也不敢确定,幸福来的太突然了!这么个大美女谁看谁不迷糊啊,哪里就轮得到他!直到汴梁方面发来通知,将全盘的计划告诉他,他才确定自己就是那个被“馅饼”砸到的人。只不过天上掉下来的到底是馅饼还是铁饼,对于罗绍威而言,还真不好说呢。 此刻他望着远处迤逦前行宛若红龙的送亲队伍,心情激荡之下险些从马上一头栽下去。罗绍威直到这一刻才终于确认,自己在“知天命”的年纪,还能迎娶白富美,说不定下一步又将要迈上事业的新高峰呢!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送亲的队伍已经到了近前。“罗将军,有劳远迎啊!下官敬翔见过将军”,敬翔不用人介绍,一眼便认出了前面一群人中,身穿吉服的半大老头子,急忙越众而出在马上冲着罗绍威拱手一揖。 对于这个朱全忠身边的第一智囊,罗绍威自是早有耳闻,也赶忙在马上还礼,口中不停的连声道着“辛苦”,二人正寒暄之际,朱令雅的大红花轿便抬了过来。 罗绍威一见登时心情就有些澎湃了,隔着轿子他都能想象出朱令雅的盛世美颜,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嘴角渗出的些许口水就是明证了。 虽然此时不能立马将朱令雅接下轿来,但该有的表示却必须要到位。只见罗绍威一挥手,他的三个儿子便下马跑到花轿之前,然后跪在地上齐齐的喊了一声“见过母亲大人!”。 此刻坐在花轿中的朱令雅,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去,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连洞房还没进,就有这么大的儿子,真的是....太卧槽了”,想到此登时两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可以肯定这,不是激动的泪水。 第八十九章 九州聚铁铸一字 宣武送亲的队伍到达的当天,就是双方确定大婚的日子,朱令雅下轿就拜堂、当娘,随后罗绍威精神抖擞的高喊一句:“开整....,吃好喝好,喝好吃好”,在一片鼓乐声中,整个魏州都沸腾了。 原计划三天的流水席,大婚当天魏博牙兵们就喝得五迷三道起来,罗绍威不仅不出手阻拦,相反吩咐亲卫将酒窖打开,酒水一定不要停。 他手下的亲卫心腹也纷纷下场,不停的在酒席上起哄灌酒。到了午夜时分,全城基本上已经没了能正常行走的士卒了,酒桌之下、墙角旮旯、路边阴沟里,随处可见这些牙兵的身影。 “情况怎么样了?”,本来一身大红喜兴得犹如圣诞老人般的罗绍威,此刻却透出无比的肃杀之气,只见他站在大堂的台阶上,眼睛盯着一个个醉得如同烂泥的牙兵,看似漫无目标的问道。 “回将军,现在城中到处都是这番模样,可以....动手了”,他身后的亲卫队长低声说道。 “不用那么小声,现在就算他们能听到也没用,大帅,是时候了”,盖寓从大堂内迈步走了出来,杨师厚则紧跟在他的身后。 “嗯,那就烦劳梁军的弟兄们辛苦一下,事后罗某必有重谢”,罗绍威冲着盖寓拱手说道。说完话他又转身对着亲卫队长吩咐道:“你带上人给杨将军带路,先清理这些杂碎集中的地方”。 那名队长领命应诺,冲着杨师厚肃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杨师厚看来一眼盖寓,后者微一点头笑道:“你看我作甚,从现在起你就听姑爷的吩咐,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这句“姑爷”算是叫到罗绍威的心缝儿里了,对盖寓的态度自然又亲热了几分。当即他便吩咐下人将府衙的前厅收拾出来,今晚他要跟盖先生饮酒赏....血!对,今晚注定又是一场血色婚礼。 他与盖寓携手去了前厅,这边杨师厚一抬手,院子里瞬间便涌进来上百号人,这些人俱都是身穿红衣手持大刀,望之如同出红差的刽子手。 “就从这里开始清理吧”,杨师厚抬手指了一圈醉卧在院子中的牙将,对着其中一个“大红人”吩咐了一句,那人只是点点头,一声不吭带着手下从杨师厚的身边走过,到了院中随便选了个牙将,手起刀落真可谓是“斗大的人头”滚出去老远,停下来后那人嘴里仍兀自喃喃“好酒、好酒....”。 随着这个牙将人头的落地,他和他的亲友们也迎来了新的“翻场”,这是一场屠杀的盛宴,魏州城内没有喊叫声、厮杀声,梁军的杀戮进行的很平静也很彻底,“魏博牙兵”这支天下闻名的劲旅,一夜之间就被杨师厚清理的干干净净。 这边厢罗绍威与敬翔的夜饮也没持续多久,笼罩在城里的血腥气,很快就飘进了节度使府的院落内,弄得二人都没了胃口。罗绍威于是在敬翔不断的恭喜声中,起身向着后宅走去。 尽管计划进行的很成功,但不知怎地罗绍威的心里却觉得沉甸甸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自己大喜的日子,魏州城内却凭添了几千个冤魂,他虽是武家但心里那份膈应,却始终挥之不去,很是影响今晚的心情。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亲卫队长就在窗户外面,低声喊着“大帅、大帅....”,惊得罗绍威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连带着也惊醒了身边的朱令雅。 稍微回了下神,罗绍威便急忙下床随手抓起一件衣服,披衣开门问道:“怎么,出了什么事情吗?”,问完之后不待对方回答,自己便哑然失笑起来,此刻外面一片安宁,就连昨晚的血腥味道都少了许多,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话,城内只怕早就杀声震天了,而现在四下如此的静谧,就说明事情已经成功了。 “是汴梁的敬先生,说是要见姑....哦,要见大帅,此刻正在前厅等您呢”,亲卫队长被罗绍威一惊一乍的弄得也很是懵圈,一张嘴险些也随着敬翔的叫法,将自己大帅唤成“姑爷”,幸好反应快赶紧打岔给遮了过去。 罗绍威一听敬翔要见他,知道必是与昨晚的事情有关,当即连洗漱都顾不上,迈步就向前厅走去,至于亲卫队长刚才说了什么,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今后这个魏博节度使还能不能坐稳,至于其他,过了今天再说! 一路小跑罗绍威赶到了前厅,才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向敬翔瞟去一个眼神,而后者也是好整以暇的冲着罗绍威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搞定”。 一直到此刻罗绍威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算是落了地,走到椅子前把自己往里面一扔,冲着敬翔拱了拱手,然后便一付彻底放松的架势,整个人瘫在椅子里面。从始至终二人一句话都没说,都是一付心照不宣的样子,默契十足。 “恭喜姑爷,横行魏博两百余年的毒瘤,终于在姑爷手中一举铲除了,相信魏博历任节度使的在天之灵,必定会为姑爷大加赞赏呐,哈哈哈....”,尽管是已成定局之事,但该有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而罗绍威也在敬翔的一顿恭维之下有些飘了,似乎清除牙兵就是由他一手完成似的。 客套话说完,敬翔立即就换了一付面孔,十分担忧的说道:“不过....罗将军,牙兵主力虽除,但散在魏博境内的残余尚在啊,昨晚之事只怕此辈现在已经知晓了,斩草不除根,这个春风吹又生呐....”,说到这里他停住不言,眼睛盯着罗绍威静观着对方的反应。 “这个嘛,自然是要全力清剿的....”,罗绍威想当然的说道。 “对,必须要清剿,而且要将牙兵对魏博的影响予以彻底的铲除!”,敬翔还不等罗绍威说完,便站起身来以强有力之手势下了结论,然后也不管罗绍威的反应,自说自话继续道:“不过这些就不劳将军费心了,你只需在家中享受新婚燕尔即可,此种小事都已经打包在我们的一条龙服务里面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梁王已经给了小婿如此大的臂助,怎好再麻烦怹老人家呢”,罗绍威客气道。 “不麻烦、不麻烦,刚收到的消息,我军现已开进博、相、贝、卫、澶等州,就是要替姑爷你将手尾清理干净,相信今后这些牙兵再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啦,呵呵呵....”。 “啊!什么?....”,罗绍威闻言一下就从椅中坐直了身子,呆呆的望着敬翔,此刻这位看似和蔼的中年大叔,在罗绍威的眼中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 ps:中学时看鹿鼎记,其中一章的章回名称就是“九州聚铁铸一字,百金立木招群魔”,当时觉得很叼,看过注解,才知道这句诗原指的就是唐末藩镇这一段的故事,因此特意拿来用作本章的标题。 第九十章 光说不练,假把式 昨晚当罗绍威看到那名牙将人头落地的一刹那,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大错,一个足以毁掉自己的大错! 人有时就是这样,被一时的问题蒙蔽住双眼,情急之下病急乱投医,无论抓到什么都认为是好东西,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一个巨坑的边缘。可真正当问题快要解决的时候,心情一放松智商就又重新占领了高地,看问题自然就全面得多了。 此刻的罗绍威就是这样了,眼见着牙兵的威胁已经解除,但前门驱狼后门却进来了一个更大的。对,如今已经深入魏博境内的各路梁军,比之饿虎还要可怕上百十倍。 罗氏历经两代人的努力,也总结出了一些对付牙兵的心法,既然是狼那就丢几块骨头,让他们争抢好了,实在万不得己再加上几块肉,总还是能摆得平的。 可朱全忠这支老虎,却是会连皮带骨的将魏博全部吞下。罗绍威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初自己为何会向汴梁求援,只是依稀记得当时朱令雅在他到身边,很是关切的说了些什么,再加上自己对这些兵痞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总之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顺滑,而等到尘埃落定事情的轮廓逐渐清晰后,魏博各州也被梁军以维持治安的名义,全面的接管了。朱全忠只用了一个闺女就换来整座魏博军镇,这笔买卖干得过! ~~~ 对于老朱能把巧取豪夺玩的如此漂亮,李存勖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看罢“内参”他往桌上一扔,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子里面,两眼无神的望着屋顶。 表面上虽然很淡定,但小李子的心里却开了锅。魏博紧挨着沧州,河朔三镇向来被看做是一个整体,老朱拿下魏博,下一步肯定就是图谋成德镇的王镕了。而王公子又是那么一付“诗和远方”的性格,对付起来自然比罗绍威容易得多了。 如此一来,河东不仅失去了河朔唯一的小弟,更重要的是梁军以魏博为前进基地,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易拿下沧州,这对于刚刚兴起的三角贸易,几乎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虽然时至今日,各藩还在坚持“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但对于彼此的商贸还有过境货物,却一直报以鼓励和支持的态度,但李存勖实在无法保证,朱全忠对于如此大宗的金银还有铜会置之不理,毕竟金子是黄的,可看到人眼睛里却是红的,老朱要是不动心就有些不正常了。 因此沧州必保,成德镇也必须要保下来,不然连个运输的通道都没有,即便是杜建孚给他拉来再多的铜,都只会便宜身在汴梁的老朱。 可道理虽然说的通,但眼下河东处处都是捉襟见肘,所有的力量也就勉强用于自保,想要再分出兵力去帮着王镕守住沧州,根本就是没可能的事情。 但如果不派兵,指望王公子自己守住沧州,则更不可能了,且不说成德军能不能抵挡住如狼似虎的梁军,即便能战王镕也绝不会出头与朱全忠硬杠。 沧州本来就不是成德军传统的势力范围,如果受到攻击王镕有十足十的可能,将沧州丢给梁军,军队退回成德镇,引得梁军乘势北上直接攻打幽州,到时大家趴在墙头看热闹,岂不美哉! 所以李存勖根本就不指望王镕会有所作为,眼下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可用兵、调兵的权限并不在自己的手中,如果想要派兵的话,只能通过李嗣源和周德威,至于自己的暴躁老爹,如今根本就懒着应付这种“小事”,直接找他只怕也是大手一挥,让他去找李嗣源。 想到这里李存勖挺身而起,连李存孝都没喊自己一人独自出了门,直接去了城外的晋军大营。 “二郎,怎么一个人跑来啦,阿孝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李嗣源处处模仿李克用,平日基本上都是住在军营里,终日跟他手下的“横冲都”厮混在一起。今日突然见李存勖一人到访,也很是奇怪,发问的同时还带着一丝的责备。 李存勖当然清楚他的想法,当即笑道:“没事的,你们也太紧张兮兮了,在晋阳还能出事,那这天下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啊”。为了不纠缠于此,他赶紧话题一转道:“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这个.....恐怕很难啊,不,不是‘很难’,而是根本就没办法啊!”,李嗣源听完小李的叙述后,皱着眉说道。为了怕李存勖误会,他又赶紧说道:“二郎,你也知道,最近接二连三的战事,加上朱老三或明或暗的步步紧逼,如今咱们河东在防守上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你看...”。 李嗣源说完一指墙上挂着的河东防务地图,李存勖走进细看只见整张地图上,梁晋交界的地方,密密匝匝的全是红色的圈圈叉叉,看得他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幸好你和盖先生跑了一趟草原,如今契丹消停多了,否则的话我就只能将防守晋阳的部队,也调上去了,即便如此兵力上还是略有不足啊....”,李嗣源也走了过来,站在地图前拿眼睛不停在上面扫视着。 “总能挤出来一些人马吧,我这边商路好不容易打通,才跑了一趟,眼见着就要废弃,太可惜了”,李存勖仍不死心,打算着再使劲挤一下李嗣源,看看能否达到目的。 “这个,真没有”,李嗣源两手一摊,无可奈何的说道。 “谁说没有啊,咱们晋阳现成的就有一支精兵,难道就只知道放在那里摆样子,空耗钱粮吗?”,人随声动,李克宁迈步走了进来。 李存勖与李嗣源一见他进来,赶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四叔”。李克宁也很随意冲着二人摆摆手,然后也不计较桌上的茶杯是谁的,拿起来就喝了两口。 放下茶杯李克宁很是怡然自得的,冲着李存勖说道:“你们武备学堂又是扩建又是招人的,小两千人呐,习武不练终究是假把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拉出来抻练抻练,也省着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净说怪话”。 这一番话说的既义正辞严,又夹枪带棒,一旁的李嗣源不由得将身子往后稍了稍。他虽然名列太保第一,但毕竟只是义子,这对叔侄间的争斗还是少掺和为妙。 李克宁说完好整以暇等着大侄子的反击,可半晌过后,只见李存勖只是两眼盯着墙上的地图,显然这番话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好吧,多谢二叔提醒,武备学堂成立已近四年,是该把这些人拉出去练练了,不过眼下学堂里的可战之兵最多也就千把人,所以最好还是再补充一些,怎么样?”,李存勖说完望向了李嗣源。 第九十一章 集结号 李嗣源东挪西凑最终给李存勖安排了一个都五百人,这已经是他能动用的极限了,李存勖知道现在的形势严峻,也颇能理解他的苦衷,当即点头称谢,然后转头对着李克宁也是不断表示“多谢四叔的提点”,弄得李老四很是闹心。 这边的事情办完,李存勖谢绝了李嗣源安排一顿的好意,匆匆的又赶到了匠作营,一进营门就吩咐将火药、弓箭、冶金等各工坊的掌班都唤来,同时又派人到王府通知李存孝到这里跟他汇合。 待各工坊的掌班接到通知陆续赶到时,才发现李存勖正在伏案奋笔疾书。等他写完后将纸张交给这些掌班,以前所未有的口气命令道:“这些是我要的东西,十日内必须备齐,耽误了我的大事可是要军法从事的....”。 各掌班闻言急忙躬身称喏,请小王爷放心,定会加班加点在限期内完工,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李存勖见状也很满意,挥手让他们尽快回去落实,只是将冶金作坊的掌班单独留了下来。 “怎么样,这批从倭国运来的铜可还使得?”,自从杜建孚将货物运到后,李存勖当即就分出了一部分送到了匠作营,之后便没再过问了。如今自己就要领兵出阵,不把最好的家底都拿上,李存勖又怎敢放心出门? “好叫小王爷知道,这批铜的成色极好,拿来造炮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原料太少最多也就只够造十门火炮,小的打听过了,如今监军使又分走了一批,剩下的铜料最多只够造三十门的。不过只要倭国的铜不断货,小的绝对有信心让火炮量产”。 “这样啊....”,李存勖无奈的搓了搓脸,就算是临时赶工最多也就四十门火炮,以这么几十门炮火的密集程度,根本就满足不了他心中对大炮兵主义的向往。 “这么几门炮,也就听个响儿”,李存勖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的挥挥手将冶金工坊的掌班给打发走了。这人前脚才走李存孝后脚就进了门。 “你怎么自己跑出来啦,老娘要是知道,又得是一番唠叨”,李存孝之所以有此一说,是因为王妃自从头生子死后,性情也变了许多,对于李存勖也不再抬手就打,而是转成了碎碎念,每次都让小李如同带上了金箍的至尊宝一般,头疼无比。 “我是去找邈佶烈要兵去的,怎么带上你?他现如今手头根本就没人,就你那个脾气一言不合就动手,那我还怎么办事”,李存勖坐回到椅子里,四肢一摊有气无力的说道。 “嘿嘿,跟他不会,他还算是个好人”,李存孝讪笑道。当年他在邢州造反,被李存勖劝降带回来,而同为太保的一众义子竟无一人为他求情,自此李存孝心灰意冷,也彻底绝了重回军中之心。 “好啦,不说他了,你也要准备一下了,这次咱们亲自带兵驻守沧州去”,李存勖猛地站起身来,做了两个深呼吸,精神为之一振。 “去沧州?带兵?哪儿来的兵?”,他这么一出倒是把李存孝搞得一愣,不由得连声发问道。 “走吧,路上细说”,李存勖摘下墙上的马鞭,对着李存孝说道。 ~~~ “哒哒哒....”,晋阳武备学堂的操场上,一阵急似一阵的唢呐声,听起来极是凄厉、刺耳。这是学堂规定的“集结号”,所有学员在听到唢呐声后,百息之内不到者即刻除名,没有原因。 唢呐这东西汉末三国的时候就传到了国中,但一直也是默默无闻的状态。李存勖当初在筹备武备学堂时,就想用军号作为传递号令之用,但跟匠作营费了大半天的口水,这些人仍是一脸懵逼。 幸好此时一名负责烧开水的老卒恰巧路过,听到后默默拿出了平时消遣的唢呐,算是救了这些工匠一命。没办法,不要说小李子了,广大的穿越众们造枪造炮都不在话下,但好像还没谁能弄一把军号来“滴滴哒哒哒哒”吧。要是有这才艺早就去搞直播了,谁还玩穿越啊! 虽然每次这东西一响,都让小李子感觉像是在出大殡,但学堂的学员听起来却很振奋,也很带感,无奈之下他也只好将就着用了,只是吩咐司号员没事少吹,平日里只吹哨子就好,渐渐学堂就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非重大事项不得擅动唢呐。 “士兵们....”,李存勖背着手站在铁皮大喇叭前,望着黑压压的学员,以他惯常的开场白说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厮是在模仿拿破仑呢,其实他更想模仿小胡子,但试过两次真心达不到那种癫狂的程度,关键太累没膀子力气还真坚持不下来。 “你们是河东,乃至整个大唐第一批新式教育下的军人,尽管现在还都是学员,但在不远的将来,你们终将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不是武夫、不是杀才、不是厮杀汉,而是有着自尊、自信,勇敢无畏的战士,就像学堂的校训那样,将‘军人的荣誉、军人的使命与责任,永远摆在首位’!”。 “哗......”,操场上响起了海啸般整齐热烈的掌声,这让李存勖很是欣慰,足足五年的时间,终于按照他的设想,打造出了一支近代军队的雏形,从而让他对终结这个乱世,多少的有了那么一丝的信心。 略微享受了一下眼前的这一切,李存勖抬手掌声便戛然而止,他点头继续说道:“既然是战士,那就要到战场上去接受考验,不经过战火的捶打就永远都是纸上谈兵,只有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才能迅速的成长,并成为真正的战士!”。 “现在河东的形势相信大家也知道,我们正在承受着来自各个方向上的压力,而东面的那个自大狂、野心家、百姓的公敌、大唐的乱臣贼子,对,就是宣武的朱老三,竟趁着嫁女之机出兵抢占了魏博,进而兵峰直指我们新开辟的商道,还有港口沧州,我们能忍吗?我们的叔能忍,婶子能忍吗?....”,李存勖越说越激动,渐渐的双臂不受控制的高高举起,不住地在空中挥动,口中喷溅出的唾液,已经在喇叭口凝结成了水珠,一串串的滴落下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很是晶莹。 “二郎、二郎,往回收收,又有点性情了你”,站在台下的李存孝见此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李存勖闻言微一点头表示收到。 “现在我命令三年级以上的骑科、步科,还有后勤辎重科的学员,做好准备,三日后随我一同出发,赶往沧州驻防”,李存勖将腰杆挺直,大声的命令道。 操场上的学员也是脚跟一碰,轰然一“喏”,整齐威武的声音中,竟然透出了一丝的杀意,李存勖见状点头继续感到欣慰。 第九十二章 哼哈二将 “站住,口令”。 “洗洗更健康”,郭威对着城上的守卫回道,没有丝毫的违和感。个人卫生本就是武备学堂,对学员们日常考核的一部分,包括洗澡、洗脸,特别是洗脚。 每次长途行军安营扎寨后,泡脚是仅次于吃饭的头等大事,开始还有人对这项苛刻的规定怨念极深,不过在带队教官,也就是那些资深老兵的一顿板子后,也只好拖着疲惫的身子去烧水了。 可将水烧开正准备应付了事时,教官们却又及时的出现,亲自伸手给学员们逐一揉脚、挑水泡,把这些娃娃们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没多久这些学员就体会到了泡脚的好处,并且主动协助教官督促起低年级的同学来,所以在郭威看来“洗洗更健康”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不会有有任何的大惊小怪。 “错啦,今晚的口令是‘他好我也好’”,一个脑袋从城墙上的垛口探了出来,笑嘻嘻的望着郭威。而郭威则没好气的向上横了一眼道:“我说老奇,我带着学弟们一出去就是十天,今天的口令谁知道啊,赶紧看门有好吃的给你”。 在城上被郭威唤作“老奇”的,全名叫夏鲁奇,青州人。青州这地方紧挨着被朱全忠吞并的兖郓之地,自然也就被老朱顺势一波一并收入到了囊中。 夏鲁奇十四岁那年因为家庭原因,也就是人多粮食不够吃,偏偏他又是最能吃的一个,顿顿都吃不饱,无奈之下就改了岁数报名进了梁军。也亏得他长得身材高大,加上跟李存孝一样也是天生神力,所以根本没人拿他当孩子看待。 不过进了军营虽然能混个肚儿圆,但封建军队长官视底层士卒如自家的奴仆,动辄呵斥殴打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而夏鲁奇又特别能吃,弄得长官想多克扣些军粮,都无从下手,因此上日常受虐就成了家常便饭,这算是专门给他“开小灶”了。 终于有一次夏鲁奇忍无可忍暴起反抗,哪知上官比程屠户还不禁打,被他一巴掌就呼到了墙上,一命呜呼了。夏鲁奇眼见自己闯了大祸,情急之下趁着在场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夺路狂奔而去。 这一跑就是好几百里,一直跑到河东境内才停下了脚步,小命总算是保住了,可生计却成了问题,他少年从军别的手艺又没有,思之再三决定还是做回老本行,继续当兵吧。 就这样夏鲁奇换了身号坎,摇身一变又成了晋军,如果单从军粮的消耗上看,他这也算是打入敌军内部,帮助梁军从经济上摧毁晋军的后备物资了。 不过也正是在军中,他听到带队的队正说起武备学堂正在扩招学员,别的事情不清楚,但顿顿有肉却是千真万确的。夏鲁奇闻听后顿时来了精神,讲真他倒不是贪图有肉吃,而是听说从学堂毕业出来就是队正,这让他很是心动。 当初离家投身军营填饱肚子之余,夏鲁奇看着统兵大将威风凛凛前呼后拥的,再看看自己站起来身高七尺,横着也是两百来斤,顿时心中涌出一股野望,竟生出了“大丈夫当如此”之类的感慨。 只是后来时运不济能保住性命就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敢有这等的非分之想。如今晋阳武备学堂的扩招,又一次点亮了他心中的小火苗,并且“火势”还越烧越旺,可谓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于是他向上官告了假,偷偷跑到了武备学堂的招生处,可到了地方才知道人家只招收十五岁以下,才从初级学堂毕业的学生,夏鲁奇不仅年纪超限,而且几年军营里风吹雨打的,看上去如同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人家还以为他是来应聘校工的呢。 眼见着上升的通道又一次在自己面前关闭,夏鲁奇也是犯了牛劲,索性往报名处的门口一站,非要人家收下自己,可规定就是规定,这些负责招生的也是底层的办事人员,谁也没有权力破格收下他。 可能是他的诚意感动了上苍,夏鲁奇站了没多久倾盆大雨就浇了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走避躲雨,唯独夏鲁奇站的笔挺,一直等到云收雨住他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老套了,恰在这时李存勖带着李存孝过来视察招生的情况,门口戳着那么大一只岂有看不见的道理? 李存孝嫌他碍事上前随手一推,结果夏鲁奇竟是纹丝未动,李存孝见状也“咦”了一声,于是手上加了三分的力气,夏鲁奇也感觉到这人手上的劲力奇大,当即运力相抗这才勉强站稳。 李存孝一见当即“卧槽”了一声,直接用上了五分的力道,然后夏鲁奇就飞了出去,平拍在刚刚下过雨的地上,啃了一嘴的烂泥,不过经此一事他也如愿以偿进入了武备学堂,与郭威二人成了李存孝的跟班小狗腿子,并列为哼哈二将。 此时他站在城头听闻郭威说有好吃的,急忙与其他几名学员下城打开城门,将郭威等人放入城内,也不废话直接在郭雀儿的马上搜检起来。 “奇哥,没在老大那边,在我这儿呐”,郭威身后的史彦超举起几只野兔晃了几晃,他与郭、夏两人不同,是正经的老沙陀正黄旗,进学堂根本就没费吹灰之力,年纪比同寝的郭威小两岁,进学堂报到的第一天这两人便一见如故,史彦超更是纳头便拜,做了郭威的小弟。 “让你们长程侦察,你们居然跑去打猎!这事一定要处理,兔子我先没收了”,夏鲁奇一把将野兔抢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 “滚,你下值先把这些洗剥干净,我跟师父汇报完就去找些酒水,到时咱们喝上两口”,尽管这些人中夏鲁奇的年纪最长,但论起身份他还要称郭威一声“学长”,加上二人平日里厮混惯了,渐渐的也就忽略了年纪上的差异。 “好嘞,你快去吧,师父刚才还派人来问你回来了没有,别耽误正事”,他二人口中的“师父”自然就是李存孝了,而李存孝根本就没打算收徒,只不过平日里对郭、夏二人经常指点一番,这两货就顺杆儿往上爬,其他学员都尊称李存孝一声“总教官”,唯独他俩“师父前师父后”的叫个不停。 郭威闻言脸色一正点点头,也不多说双腿一夹马腹,就向着沧州府衙驰去。到了地方下马直接奔向作战室,到了门前高喊一声:“报告”。 “小麻雀飞回来啦,我还以为你飞的太远把自己飞丢了呢,滚进来,赶紧的”,李存孝在屋内没好气的说道。 郭威一听就知道“师父”的口气不善,急忙笑嘻嘻的抬脚跨进门内,对着李存孝道:“几天没见师父的嗓音愈发的洪亮了呢”。 第九十三章 人人都是军事家 李存孝对于这个“劣徒”也是很无语了,自从上次帮他摆平打死程屠户之事后,他与李存勖只要远远看见李克宁,立马就双双掉头跑路,所以当李存勖说是要带队镇守沧州时,他顿时就感到一身的轻松,如同多年的老便秘一朝痊愈一般。 “让你们出去五日,怎么到今天才回来,要不是你中途不断派人通报消息,还以为你带人投了朱老三呢”,李存孝没好气的说道。 “哪能呢,瞧您说的,这次带着学弟们走的远了些,一没留神跑到了贝州”,郭威说话间颇有些得意之色。 李存孝闻言却大惊,这贝州是魏博的重镇之一,一直都囤有重兵,郭威也太胆大妄为了,本来给他安排的任务是侦查成德与魏博交界的德州,没想到这家伙竟带人深入到了魏博的腹地。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要是让梁军抓到,一个美人计你还不什么都招了啊”,这时李存勖从屋外走了进来,拍了拍郭威的肩膀揶揄道。 经过近五年的培养,武备学堂里的这些娃娃兵,虽然还算不上什么精兵,但在思维的主动性和积极性上,已经有了几分后世那支地表最强步兵的样子。 李存勖相信只要具备这方面的意识,假以时日就能打造出一支拖不跨、打不散的队伍来。那他又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呢?网上看来的呗。 受益于信息大爆炸,当年小李子在刷贴无数之后,一时技痒在上面那也是动辄指点江山、臧否人物,然后引来一片骂声,而李存勖则我自岿然不动,一付军事大家的派头。 “报告校长,倘若郭威不幸被俘,敌人真对我使用美人计的话,那我...那我就将计就计,但保证事中和事后都绝不招供背叛河东”,郭威一见李存勖进来,急忙挺直了身子,以标准的军姿回答道。 “噗,咳咳咳,你特么可真狗,还事中!....。滚过来,说说这次有什么新的发现”,小郭一句话顿时把正在喝水的李存孝给呛到了,一口水险些喷到地图上。 “哦,好的”,郭威听令走上前来,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打开后取出一张纸来,然后拿着纸在地图上对比起来。 不一会他抬起头来说道:“把守德州的目前仍是罗绍威手下的魏博兵,现在他们已经放弃了城外据点的防守,将兵力全部收缩进了德州,每天只有南边的城门开放两个时辰,学生曾带人化妆混入德州,发现城内的守军普遍情绪低落,显然梁军将他们放在这里,是将这些魏博兵当做炮灰和烽燧使用,如遇突发这些人就是第一批可以被牺牲掉的....,那个,师父,渴”,郭威说道这里看着桌子上的茶壶,冲着李存孝哀求道。 李存孝也懒着理会这支猴子了,伸手抓起茶壶递了过去,郭威也不讲究拿起来一通的猛灌,放下茶壶一抹嘴,他继续说道:“过了德州情况就有些不对了,从这里,马家堡、柳庄、李家集、赵家村...”,郭威看着自己手中的纸张,边说边在地图上一一点指着。 “这些地方都有小股的梁军,开始我们并没在意,但沿途很多地方都是如此,这让我们很怀疑,就前进去探查了一番,结果里面囤积了大量的粮草,于是我们就返了回去重新逐一侦查,发现这些地方都是如此,有几个还储藏着大批的弓箭,就这样我们不知不觉就摸到了贝州”。 “像这样的屯粮据点,总共有七处”,郭威汇报完毕将手里的纸张放在地图上,最后补充了一句。 “嗯,不错,你先回去歇息去吧,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李存勖听完汇报后,对郭威小队的行动来了个口头表扬。 郭威闻言啪的一个立正,口中喊了一句:“多谢校长栽培!”,说罢转身出了作战室。 “你怎么看?”,李存勖望向李存孝问道,双手下意识的在地图旁边的大碗里抓起一把炒黄豆,李存孝见状则很是默契的走到窗前,将所有的窗子逐一推开。 “这还用问,囤积那么多粮草、军械,总不会是给德州的魏博兵提供补给吧”,回到地图前他抱着双臂,用右手虚掩住鼻子,做沉思状说道。 “噗....”,一阵悠长之声响过,李存勖一身轻松也点头附和道:“我觉得也是,我看@#¥%……”。 “啥?你屁声太大我没听见”,李存孝如织机前的女工一般,大声的问道。 “我说,梁军肯定在策划一次大的行动,拿下沧州就等于打开了北上的通道”,李存勖也大喊道,就这样二人在隆隆的屁声中,初步达成了共识。 “可惜啊,要是这里没有港口的话,放朱老三过去也是没所谓的事情,正好看他跟刘守光那厮死磕,咱们再来上一个‘黄雀在后’,到时拿住刘守光捆到大郎的坟前剜心祭奠一番,也算是了却洒家一桩心愿....”,李存孝很是惋惜的说道。 “是啊,要是真能如此相信老爹老娘的心情,也会好上很多呢.....,算啦,不说这个了,你打算怎么办?”,李存勖也心有戚戚的说道,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将话题转移开来。 “还能怎么办,凉拌!他朱老三要是敢来,那就跟他死磕,不然咱们来这里干嘛”,李存孝看着地图上被标注出来的梁军补给点,随口回道。 “说的简单,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啊”,李存勖冲着这家伙翻了一个白眼。这次他从武备学堂带出来一千名学员,外加上内判院的特勤团,另外再加上李嗣源调拨的五百人,这才堪堪凑足了两千人。 对于这些学生兵,李存勖是悉心培养准备拿来做未来新军的种子的,要是都消耗在沧州,那他宁愿断掉这条新开辟的商路,大不了再重起炉灶。 “阿孝,这次驻守贝州的梁军,谁是主帅来着?”,李存勖边问边在桌子上翻捡着,前两天送来的简报。 “不用找啦,是张存敬,最近几年他一直在河朔这边来来回回的,上一次还是大郎领兵,把他打的相当惨呢”,李存孝很是轻蔑的说道。 这倒不是他存心看不起张存敬,将其视为辣鸡,而是当世但凡有些名气的武将,在李存孝的眼中统统都是辣鸡,虽然有些狂妄,但人家还就真有这个本钱。 “还是小心一些的好,这几天把能放出去的人都撒出去,一定要把梁军的情况摸透”,这次是李存勖第一次独当一面,他可没有李存孝那种既大条又好战的心理素质,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还是要加大对梁军的侦查力度,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第九十四章 “箭来!” “让开、让开,前方急报!”,一匹快马在沧州的街道上飞驰而过,马上的骑士一边大吼一边不住的催促座骑,向着沧州府衙疾驰而去,这里已被李存勖临时征用成了他的作战指挥部。 到了地方斥候不待马匹停稳,便飞身从马上跳下,急匆匆的冲着门口的守卫打了个招呼,飞奔着跑了进去。 “报!....”,斥候边跑边大声喊着冲进了作战室,不待李存勖发问便开口报道:“敌军从贝州出发人马五万,先头三千步骑已经过了弓高,都是穿黄号坎的”。梁军因为地处中原崇尚黄色,所以士卒的军装以土黄为主。 李存勖此刻正坐在屋内对着地图大嚼黄豆,闻言一愣然后抬起半拉屁股,也不知是上面还是下面“嗯....”了一声,然后开口问道:“可知梁军的主帅还有先锋都是谁?”。 “主帅张存敬,率领先头步骑的是都押衙丁会”,斥候急忙回道。“嗯,知道了”,李存勖继续“嗯嗯”着摆摆手,那人见状也不叉手施礼转身便奔出了作战室,站在门口大口喘着粗气。 “弓高?梁军的速度很快嘛”,一旁的李存孝瞥了一眼地图,很无所谓的说道。 “你什么打算?”,李存勖往嘴里扔了几粒黄豆,两眼继续盯着地图问道。 “把特勤团给我,三千人而已,咱们先打掉丁会挫一下张存敬的锐气”,李存勖搓着手说道,上一次幽州营救李落落,在他而言就是小打小闹,而他最喜欢的就是两军对阵,以堂堂正正之师干翻对手。 “都什么年代了,还老想着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粗鲁!”,李存勖仍是盯着地图,很是不屑的说道。 “什么年代?不打打杀杀的难道去跟丁会谈心啊,这种事情你该去找盖寓,洒家就只会用拳头说话,耍嘴皮子就不那么在行了”,李存孝很是配合的谦虚道。 “阿孝,不是我说你,火药、火铳都搞出来好几年了,今后的将帅只会离战场越来越远,而你还整天想着亲自领兵冲锋陷阵的,你看吧,等郭威、夏鲁奇这帮人成长起来后,最先淘汰的就是你这样,同志哥,不学习是要被时代淘汰滴”,李存勖一付老领导的派头,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上战场!那还有什么意思,真要那样我宁愿当个队正算逑。好啦不跟你扯这些了,说说你有什么想法”,对于李存勖的老生常谈,这家伙早就听得腻歪了,索性转移话题免得又引起小李子的长篇大论来。 “你看这里怎么样?”,李存勖说话间拿手用力在地图上戳了一下,李存孝伸过脑袋细看,见他指点的地方正是李家集。 这个地方郭威在回来后递交的报告中,曾经专门提到过,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两山夹一沟”,用来打埋伏最适合不过。 “就知道你喜欢玩阴的,不过像这种地形,任何一个带兵的都不会轻易放过,丁会也不是傻子,他不事先派人将两侧的山头查看仔细,是断不会率军通过的”,李存孝好心的提醒道,末了还补了一句:“还是让我带特勤团冲杀一阵,一样能干翻他”。 “大哥,你那个打的是击溃战,咱们就这么点人,第一战不应歼尽歼,怎么吓唬住后面的张存敬,就这么定了”,李存勖根本不理会一心想要上阵厮杀一番的李存孝,自说自话道。 ~~~ “校长,梁军的斥候已经过去了。没发现那些火药,还有汽油”,郭威钻进李存勖临时挖掘的战地指挥所,站在李存勖的身后说道,而李校长正在拿着千里镜,仔细观察着隆隆驰来的梁军马队。 这次为了能一举全歼梁军的前锋,李存勖将随军携带的近百桶汽油,全部都招呼了上去,用小桶分装后与火药包捆在了一起。 “这帮梁军都是瞎鼻子吗,那么重的汽油味都闻不出来”,李存孝同样也举着一具千里镜,对着远处的梁军来回扫视着。只不过他拿的千里镜可比李存勖的高级多了,这是匠作营新进才开发出来的双筒望远镜。 早在六年前李存勖就把单管的千里镜搞出来了,跟匠作营的工匠也提过一嘴,说是这东西双筒的才是真正的成品,然后就跟其他的东西一样,扔下他就不管了,而工匠们也以为就是将两支单管千里镜绑在一起,很简单嘛。 哪知真的弄出来都不要李存勖检验,工匠们自己就把自己给看对眼了,同时也深刻领会了小王爷常说的那句“一加一,有时候并不一定等于二”。 要想造出双筒望远镜,除了更为先进的磨镜工艺外,还要解决对焦的问题,两根管管套在一起,不通过望远镜上的旋钮同步调整,结果就只能是谁看谁迷糊。 为了找到这个原因,工匠们耗费了三年多的时间,期间多次请示李存勖,可他哪懂这个啊。这些工匠无奈之下只好又回到原点重新摸索。 终于在去年总结出了原因,然后再研制配套的螺杆旋钮,总之费了老鼻子劲,才纯手工打造出来五具双筒望远镜,李存孝手快先抢到了一具,整天挂在胸前到处嘚瑟,今天总算是给他派上了用场。 “行啦,拿鸡眼都能看到对面的梁军了,老看那东西小心头晕,回头再把箭射歪喽,赶紧的开始吧”,李存勖见这厮拿着望远镜看着没够,便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 “咦!以前咱们跟梁军对阵时,也跟丁会那厮照过几回面,还真没注意这家伙下巴上还有两颗痦子....,放心,我的箭法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马上开动、马上开动”,李存孝为了显得郑重其事,还特意摘下望远镜小心翼翼的放到木匣中。 然后一伸手亲兵便将铁胎弓递了过去,另一人则在屋角点燃了一个火盆。李存孝接弓在手转身便出了掩体,站在空地上没有任何的准备动作,只是用手蘸了口吐沫测了一下风向与风速,便大喝一声:“箭来!”。 亲兵闻言一伸手将裹着油布的狼牙箭,往火盆里一插立时便将三支箭引燃起来,随即快步跑到李存孝的面前,这厮随手抽过一直火箭,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狼牙箭去似流星快若闪电,一下便扎入事先埋在乱草和浮土下面的汽油桶上。 火光与爆炸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起发生的,梁军先头的掌旗校尉瞬间就变成了火人,被吹飞了出去。由此开始一条火线顺着道路一侧迅速的向后窜去,沿途开始逐一引爆事先埋设的汽油桶、火药包,以及汽油桶加火药包的复合型爆炸材料。 “那个那个谁啊,去给洒家取壶酒来,奶奶的,谁在那边烤串呐,也不喊上爷爷”,李存孝望着熊熊大火中,已被热气炙烤不断扭曲的身影,十分没心没肺的喊道。 第九十五章 浴火战场 丁会,寿州人,按李存勖那个时空的行政区划,与朱全忠算是半个老乡了。此人虽然生于淮南,但自幼便慷慨任侠且喜作歌,其声凄怆很有燕赵男儿的本色。 不过歌虽然唱得好,但丁会并没有走文艺路线,这些年跟着朱老三东征西讨的,很是扎扎实实的打了几场硬仗、狠仗,积功做了梁王殿下的亲军都押衙,也算是梁军第二梯队中的当打狠角色了。 也正因为属于军中高层的核心,所以他对火药并不陌生,前年梁王召集心腹秘密检校火药的试制时,丁会恰巧指挥亲军宿卫,正好有幸见识到梁军的工匠们“作法”招雷。 因此当第一声爆炸响起时,丁会便知道这必是晋军设下了埋伏,想用火药突袭他的前锋马队,但...可是....明明是一炸一股烟的火药,为何到了晋军手中,竟有如此大的火光! 只见一股火球腾空,身处中军的丁会竟然能清楚的看到,跑在最前面的骑兵,铁甲上面突然就冒起了火光,而且即便是跌落马鞍,在地面上来回滚动拍打,火势也没有丝毫的减小。 正当他犹疑不定更可能是惊恐失据之际,就见到道边杂草丛中一条火线,“biu”的一下就从他的身边飞窜向后而去,这条火线所经之处,自然又是一连串的火光和爆炸之声。 这条火线正是李存勖头天晚上,用麻绳泡在汽油中,整整泡了一夜,然后将汽油桶、火药包像串螃蟹一样,逐一串联以达到依次引爆的效果。 这么高端的装置丁会这种土鳖哪里会见过?此刻在他到眼中那条火线,就是一条“火蛇”,它爬到哪里就会给哪里带来冲天的火光和爆炸,以及一阵阵烤肉的味道。 遇到这种情况士卒们都不需要主帅下令,一个个潜意识的就向着道路的另一侧纷纷走避,而李存勖等着的就是这个机会,透过千里镜望去见梁军如此的“配合”,李存勖转身冲着身后的郭威点了下头。 郭威见状急忙跑出地下掩体,站在高坡手挥三角令旗,噼里啪啦的打出了一通旗语,而远处的夏鲁奇也挥旗表示收到,然后他收起令旗,点燃火箭也射向了不远处,梁军后队刚刚经过的一处汽油桶。 而这一次夏鲁奇引爆的,则是道路另一侧预先设置的汽油桶和火药包。于是一条“火蛇”又从梁军的后队向前窜了过去,在两道火墙的夹烤下,梁军士卒纷纷被烧烤成串,简直是惨不忍睹。 就连一开始还有兴致开两句玩笑的李存孝,现在也是目瞪狗呆,直至转身不忍细闻。像他这种猛将虽然见惯了生死,但那都是战阵之上枪来箭往,讲究的是拳拳到肉,真汉子之间的搏命厮杀,也最是让人热血沸腾。 但如今这种不讲武德,纯以计谋、器械在两方都未曾谋面情况下,便取人性命而且还弄得如此惨烈,这多少有些非大丈夫所为了。 “是不是有些看不惯,替对面的梁军有些不值?”,李存勖接过郭威递过来的竹筒猛地灌了一大口,递给李存孝问道。 “没什么值不值的,咱们落到他们手里一样没命,只不过.....”,说到这里李存孝也有些说不下去了,接着喝水掩饰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失态。 “这没什么不对,战争就是这么一步步演化的,所谓‘春秋无义战,战国无君子’,本质上就是礼崩乐坏,大家各用奇谋诡计改变着战争的打法。你看如今除了你还喜欢出阵与人单挑,还有谁会逞强斗狠凭个人的勇武,在战阵上一击定胜负的?阿孝,你的想法真的该改改了,不然铁定是会被淘汰的”,李存勖一番的语重心长,既是借机再次敲打李存孝,也趁机给身边的郭威等学员来一次现场教学。 说道此处,他又灌了一大口水,转头对着地下指挥所里的学员扫视了一圈,继续说道:“今天我使用的就是一种最简易、最原始的火油弹,就是一种火药加汽油的组合,你们也看到了这种武器的威力,我还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们,这些都还只是小孩子的玩具而已,如果在汽油中掺上蔗糖做成烧夷弹,立即便成附骨之蛆,火焰粘在身上不死不休,不要以为这是最残忍、最酷烈的手段,战争就是一方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行为,一切的目标就是为了取得胜利!当然通过这种火油弹能起到威慑敌方的作用,那也是一种手段和战术”。 李存勖一边说一边挥动着手臂,最后以强有力之手势结束了这段“高论”,而地下指挥所里的一众学员,听得也如醍醐灌顶,又好似登堂窥室一般,见校长结束演讲,顿时个个挺起胸脯齐齐高喊了一声“为河东效命!”。 李存勖见状十分满意,一挥手众人便走出了地下掩体,跨上战马向着沧州驰去,身后陆续有武备学堂的学生兵跟了上来,至于打扫战场,追杀梁军,一来这次晋军人数太少,仅有区区两百人。 二来嘛战场都烧成那付德行了,人人避之尚且不及,谁还会有心情靠上去清点战果?别看李存勖说的很残酷,但他又不是真的变态,眼见已将梁军烧的人马俱焦,再去赶紧赶尽杀绝,他小李子还真怕将来生儿子木有小丁丁呢。 既然战斗已经有了结果,剩下的就看后面的威慑效果,能否震慑住张存敬了。而事实也如李存勖料想的那样,李家集一战把一支梁军三千人的前锋马队,烧得仅有五十余人,没有马,逃回了张存敬的大营。 当张存敬看到被烧得已然须发皆秃、面目全非的丁会时,登时也吓了一大跳,而经此一烧也把昔日骁勇无比的猛将,生生弄成了晋军恐惧症的患者。 此刻坐在张存敬的帅帐中,丁会哆哆嗦嗦的将整个战斗的经过讲了一遍。其实哪里有什么战斗呀,纯粹就是梁军单方面被烧,从始至终就没有看到半个晋军的影子,至于他为何如此肯定是晋军所为,是因为当世除了晋军,别人根本就不会将火药玩的如此之溜。 张存敬听罢便吩咐亲兵将失魂落魄的丁会搀扶了下去,至于治他打败仗损兵折将之罪?还是等班师回到汴梁由主公决定吧,在他看来眼前的丁会已经成了块行尸走肉,杀与不杀又有何分别? 安排人打发走丁会后,张存敬便在大帐内走起趟子来,按照丁会所言,晋军这种既能炸又能烧的东西,是埋在地下且不需人现场引燃的。 如此一来在行军的途中,晋军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段只要随机铺设一番,那么随时就会将自己的大军给“炸光光”。“看来确实要仔细的斟酌一下,如何将主公交给自己的那支队伍,好好运用一番了”,张存敬搓着下巴想到。 第九十六章 朱全忠的格局 乾宁五年春,梁王朱全忠下了一道募兵令,不过却不是惯常的五户抽一丁,而是从梁军内部招募眼神好、弓弩有准头的士卒,给与重饷顿顿有肉,也算是待遇十分优厚了。 这样的美差自然是人人争先,一时间报名者如过江之鲫,而考核的标准也很简单,五十步外五箭三中者即入新军军营,很快便凑齐了五千人,朱全忠亲自赐名“射鸦军”,其目的自然是不言自明了。 不过这支新军很奇怪,入营后既不操练弓马刀剑,也不演练行军布阵,而是整日价端着一根铁管子,先是往里面倒进一些黑面面,再塞进一颗铅丸,然后点燃铁管后端的药捻子,抬手就放“嘭”的一声巨响,五十步外的垛子应声被崩倒。 当然也有很多士卒拿捏不住,当场将铁管扔出,又或是见到药捻火星乱冒,没等铁管“突火”就直接仍在地上的,立时就会招来带队的队正一顿鞭笞责骂。 总之这些士卒足足练罢五轮,才都堪堪适应了这种叫做“火铳”的玩意,只不过每发一矢烟雾弥漫,十步之外目皆不能视,士卒脸上个个熏得犹如锅底,远远望去个个如同乌鸦一般。 于是众人皆私下议论,本军的名字取得极丧,“射鸦、射鸦”,射谁不好如今俺们就是乌鸦,难道要调转铳口对着自家的脑袋来上一发,抑或是大家彼此互相射击? 不过议论归议论,大家在训练上还是相当的卖力,因为一个月后就是新军初立的第一次考核,考核的内容仍极简单,一炷香内连发三弹便算是合格。 标准虽然简单,但考核当日梁王殿下亲自调来马队,驰骋于校场两侧,各带队的旅帅、队正手挥皮鞭来回巡娑,口中不断催促、责骂手下,气氛犹如两军对阵,搞得杀气腾腾的。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射箭与放铳的区别来了,面对隆隆驰来的马队,平日里两军对阵都能平稳张弓搭箭的士卒,却莫名的心急、手抖,很多人竟连通条都戳不进去。 更有甚者,数名从军多年随朱全忠起家的老兵,竟然“妈呀”一声将火铳一扔掉头就跑,把个看台上的朱老三气得险些当场翻了白眼儿。 结果一场校阅考核,当场就淘汰了一千人,被退回了原来的单位。虽然有五分之一的人被淘汰,但老朱却很满意,他就是想看看,通过这种贴近实战的高压状态下,这些火铳手的表现到底如何。 作为隐然已成第一强藩的话事人,老朱这人私德有亏,但战略上的眼光和头脑,可算是独步海内了,当年太极门外李存勖的“惊艳一枪”,也彻底打开了朱全忠的格局,并使其只用了短短数年便造出了火绳枪,而且自说自话的演绎出了一整套操练士卒的方法。 这次为了检校“射鸦军”的真正战力,他特意调拨了一个千人队,编入到了张存敬的征北军中,并对张存敬面授机宜交代他如何使用好这支新式武装。 不过言者谆谆听者却多少的有些藐藐了,对于张存敬这种悍将而言,弄根铁管子半天才整个响动出来,虽然威力巨大,但哪里有弓箭抬手就射来得爽利,况且两军厮杀讲究的就是拎刀子就上,隔着老远打弹子太有损武将的颜面了。 不过领导的话,尤其是朱全忠这种领导,该有的尊敬还是要有的,于是他表面上一付郑重其事,但暗地里却打算着将主公的这支宝贝军队,拉出去溜一圈全须全尾的带回,也算是对梁王殿下有了交代。 不过,今天听完丁会的陈述后,表面上他虽然不动声色,但内心却起了绝大的波澜,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对面的晋军能将火药这种修仙的玩意,玩得如此的高明,顷刻之间自己一支三千人的前锋马队,便灰飞烟灭,关键还特么真的给烧成了灰,这上哪儿说理去。 火药嘛,俺老张也有啊!既然你能玩儿这个,那就休怪我上狠活了。想到此,张存敬下令大军明日开拔奔赴沧州,破城后老规矩,三日内不封刀。末了他还特意吩咐了一句:“多派斥候前出侦查,记得让他们带上铲子、镐头一路给我挖过去”。 亲兵闻言:“遵命....带啥?....”。 ~~~ “这支梁军怎么透着股子邪气啊?”,李存孝放下望远镜,很是疑惑的望向李存勖。 “咋,他们也有‘狂战士’?”,后者闻言急忙抽开千里镜,向着城外望去。对于一个从小拿望远镜当玩具的后世人,李存勖始终觉得,还是这种单管的千里镜带感,每次使用时总让他有种港产武侠片里,厂公千岁威风凛凛的架势。 “还真是哈,怎么这些梁军个个都背着锹镐,他们莫不是要在城外屯田,做长期围城的打算?我靠,他们真的开始刨地啦!”,李存勖看着看着,突然惊叫起来。 他这一声唬的李存孝也赶忙举起望远镜,一看之下果然如此,“放箭,快放箭!奶奶的居然在老子眼皮底下种地,太不拿村长当干部了,给老子直接上八牛弩!”,梁军这一莫名其妙的动作,成功的让飞虎将军暴走了,索性亲自上机操起八牛弩,就是一阵狂射。 一直到将这些梁军赶到八牛弩的有效射程之外,李存孝这才收手,然后二李相对无语各自开始挠头,猜测梁军到底要做些什么。 可饶是二人通晓未睡,却仍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脆不想觉得梁军要真是屯田的话,大不了等麦子熟了直接抢来也就是了,这波反向的因粮于敌,倒也很有操作空间的。 只可惜麦子成熟是需要时间的,而张存敬根本就没打算跟晋军空耗时日,第二天一早梁军便大举开始攻城。用的还是老式攻城的办法,架云梯、垒土山,骑兵抛射、选锋爬城。 对于这些,武备学堂的学员们,早在课堂上就做过无数次的推演,对付起来初时虽有些手忙脚乱,但几个回合下来,仗着器械精、火力足,渐渐开始找到感觉,居然越打越有劲头,也越有章法起来。 “看来梁军不过如此嘛,张存敬还猛将呢,切,当年还不是差点让大郎给打出翔来....”,“嗖”,眼见局面尽在掌握中,某人也变得好整以暇起来,此刻竟然在南门的城楼上支起桌子,一边品茗一面观察着战局。 可越是嘚瑟的厉害,打脸也就来的越快,正在李存勖翘着二郎腿,手作兰花指细细捏住茶碗,品了一口钱镠特意送来的江南新茶之际,只见眼前虚影一闪似有一物,从他的耳边擦过,带起的劲风直扫发梢。 李存勖满脸不解的扭头看向身后的柱子,上面不知何时竟被钻出一个小洞来,“谁啊!咋滴啦?”,正在他努力的思考着这个洞洞到底是怎么来的时,耳边便听到李存孝大呼小叫道:“我靠,梁军有铳,很多很多铳!”。 第九十七章 一台冒得感情的机器 李存孝的这一声惊呼属实是把小李子惊到了,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莫非朱老三那边也来了同行?”,念头一起他便从椅子上窜起,慌忙奔到城墙垛口边去查看。 哪知人堪堪贴近城墙,便被李存孝从后面推了一把,本意是想提醒他伏下身子注意流弹,可这厮劲力奇大下手又没个轻重,直接将李存勖呼到地上,成了米畜大统领“啃地泥”。 尽管扑街扑得猛了,此刻李存勖也顾不得这些,一挺身爬将起来矮着身子拱到垛口边,露出半个脑袋用千里镜向着下面望去,果然如李存孝所言,对面的梁军不知什么时候竟排出了一队队的火枪兵来。 “三段击?!”,李存勖不可置信的放下千里镜惊呼道,只见城下的梁军在阵前竖起大盾,而大盾之后的梁军火枪兵举着火铳,依次上前射击,打完一枪便迅速后退给后一排的士卒腾出地方,彼此周而复始、连绵不断,将城头上的晋军压制的抬不起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分番叠射’吗,军中的弓弩手不都这个样子吗,再说什么‘三段’啊,梁军分明是五排五段好吧”,李存孝同样探出半个脑袋,一边看一边絮叨着。 “管他几段梁军怎么会有火铳的,赶紧派人回去让张秘集中一切力量,细查!他母亲的,大意了,让张存敬着了先手,这下有点麻烦了”,李存勖背靠着城墙,眼珠不停乱转道。 “注意!梁军准备攻城,啊,卧槽.....”,不远处郭威扯着嗓子才喊了半句,一颗铅弹正好打中他的头盔,巨大的动能一下把他掀到在地上。 “小郭、小郭...”,李存孝见爱徒摔到,急忙一个虎跳便窜到郭威的身旁,还没等他查看伤势,郭威“呼”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两眼茫然的看着李存孝。 这时跟在后面爬过来的李存勖见状道:“他这是怎么了,给崩傻了吗?”,李存孝此刻心里也是没谱,闻言伸手试着在郭威的脸上扇了一下。 “师父,这头盔质量很好,能防弹,呵呵呵呵....”,郭威也没计较李存孝这一巴掌,伸手摘下头盔反复翻看着,自顾自的在那里傻笑。 “跟你们说过多少回,头盔本身不防弹,只是圆形的表面会让铅丸形成跳弹,不过也不是次次都灵,这次算你小子命大,下次不要站直了身子,那么大一坨瞎子都能打中”,李存勖见郭威没事,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转身又爬到了垛口边。 果然如郭威所言,梁军又一次开始攻城了,这次张存敬一下推出了十部巨型云梯,每架云梯的顶端,都站着数十名手持火绳枪的士卒。 “八牛弩加挂火药包,配丙型引信!”,李存勖大吼着,冒着弹雨在城上一阵蛇皮走位,将躲在城墙下的晋军士兵拉起,推向八牛弩的机位。 此时城墙上的学员还有特勤团的队员,经过了最初的惊慌后,也开始慢慢适应了战场上的枪声,又见校长带头打样,顿时个个奋起余勇,纷纷抄起手中的弓弩开始向着城下连发箭矢。 “轰、轰.....”,随着一连串的爆炸声,八牛弩终于开始发挥威力了,在一声声巨响中梁军的巨型云梯接二连三的轰然倒塌,站在上面的士卒也如同玩坏了的布偶一般,被倾倒了下去。 虽然云梯被毁但城下打上来的排枪,却仍是一阵紧似一阵,守城的晋军也是杀的兴起,完全不顾及密如飞蝗的铅弹,将各种守城的礌石、金汁、箭矢拼了命的向下投掷、攒射着。 “军医、军医....”,随着战斗进入白热化,晋军也开始出现了伤亡。被临时征调来的由民夫组成的担架队,也一波波的将伤员从城上抬下,直接摆在地上交给军医救治。而此时的李存勖也被李存孝从城头赶了下来,临时客串起军医来。 因为他手上的这支队伍纯粹就是临时拼凑而来,所以根本就没有“军医”这个编制,加上在这个时空里,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医治枪伤了,所以由他来临时客串军医领队自然在适合不过了。 此刻李军医正手拿一根木炭,挨着个的在伤员的脸上画着圈圈叉叉,“圈圈”表示只需先包扎止血等待后续处理,“叉叉”则表示救治无望只好放在一边,等他事后人道关怀一番聊表心意。 急需马上手术救治取出铅弹,或是砍手剁脚的则以“三角”作为标识,因为铅弹打入人体内如果不尽快取出,时间稍长就很可能会引起铅中毒,所以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出铅丸,否则伤口一旦愈合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划分完伤患等级后,李存勖又找来一块白麻布单子中间铰了个窟窿,当头一套腰间用绳子系好,然后将脑袋用白麻布包头,遥遥望去像孝子多过军医,不过这时也不是讲究的时候,穿戴好“手术服”他便一头钻进了临时搭建的白帐篷里。 此时帐篷内站着一名大汉手持木棒,用于手术的台子旁架设一个火盆,既防止伤员流血过度造成失温,又能.....,总之用很大。 李存勖进入后见一切准备就绪,便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大汉微微点点头,而躺在台子上的伤员见校长入内,忙挣扎起身才喊了句“校长.....”,就被那名大汉一棍子敲晕在了手术台上。 李存勖见“麻醉”起效,当即抄起一旁的小刀“噗”的一声将那名学员的伤口滑开,然后运刀如风,下刀、伸手、掏弹,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掏出铅丸随手一丢,然后伸手从火盆里扯出烙铁,“刺啦”一股青烟。 “啊......”那名学员从剧痛中惊醒过来,又在惨叫中被那名大汉继续施以麻醉。李存勖完全就是一付无动于衷的表情,挥挥手说道:“下一个”。 就这样,麻醉、下刀、伸手、掏弹、烙人,然后继续麻醉,周而复始李存勖如同流水线上的工人,机械的完成着一个接一个的手术,完全成了一台冒得感情的机器。 具体用小刀剌了多少人他没有数,也不知道如此的救治有多少人能够挺过去,但在这个医疗技术如此落后的时代,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存勖的身后一只手拿着毛巾伸了过来,“擦擦吧,脸上快要被血糊住了,已经没有人了,这是最后一个”,李存孝语气平静的说道。 李存勖闻言顿时觉得双腿一软,身子靠着手术台慢慢的滑坐到了地上的血水里。可刚一坐下他就像是被电打了一般,猛地窜了起来,伸手一抹裤子上竟然粘着七八颗铅弹,难怪刚才咯得生疼呢。 “怎么样,梁军撤啦?”,李存勖接过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随口问道。 “嗯,撤了,看来今天的进攻算是顶过去了”,李存孝点点头回道。 “玛德,这次吃的亏有点大,这个场子要不找回来,今后咱们兄弟还怎么混?”,李存勖边往外走边扒下身上的白麻布单子。 “确实是....”,李存孝扫视了一眼满地血污的“手术室”,随口应了一句,也转身出了帐篷。 第九十八章 自杀小队 白日里的一战,晋军阵亡七十人,武备学堂与特勤团各占一半,伤者两百零九人,重伤五十五人,几乎全是武备学堂的学员。 统计数据报上来后,心疼的李存勖只拿脑袋撞墙,武备学堂的学员是未来军中的骨干,而特勤团则是他现在依仗的主力,哪一个都不是能轻易损失得起的,结果在沧州城上,却如同炮灰般的被消耗了,又怎能不让人心疼。 心疼之余李存勖冷笑连连,半晌过后对着李存孝道:“这朱老三确实有两下子,没想到连懵带猜的,竟让他在火铳上抢了先手,可惜,他不知道爷爷的花样到底有多少,随便捡出一样就够他学上个一年半载的,既然这次让他踩着肩膀上去了,那索性就再弄上一出,让他小刀剌屁股,开开眼!”。 李存孝看着面目已经狰狞了的李存勖,试着猜测道:“你莫不是想要动用....自杀小队?”。 “嗯,让朱老三见识一下什么叫斩首行动”,李存勖面色阴沉的说道,然后转身冲着门外站岗的特勤队员吩咐了一句:“去把史建瑭、高行舟、郭威、夏鲁奇,还有刘知远都叫来”。 ~~~ 在晋阳武备学堂里,郭威与夏鲁奇经常厮混在一起,是因为他们同寝且都自认是李存孝的徒弟,不过他们还有一个师兄弟,名叫史建瑭,他可比郭、夏二人根红苗正得多了。 史建瑭,已故十三太保之一“白袍”史敬思的幼子,而史敬思当年在上源驿之变中,为救李克用单人独骑力抗朱全忠的追兵,最后力竭战死。 史敬思生前与李存孝十分要好,他死后李存孝便将史建瑭带在身边,等到武备学堂成立后便将史建瑭送入学堂,以为其日后谋得一条出路。 而在史建瑭同寝的学员中,有一个来自河北高家的子侄,名叫高行舟。其本家在燕地极有威望,高行舟的父亲高思继早年便投到李克用的帐下,但对于这种背景远远强大于背影的手下,李克用怎么看都有些放心不下。 于是为了让主公放心,高思继便主动将儿子高行舟送入到了武备学堂,所以人家是来求学,将武备学堂作为晋身之阶,唯独高行舟却像质子多过学子。 不过到底是少年心性,进入学堂很快被周围一大票同龄人所吸引,短短几天便忘却了自己的身份,与同学们打成了一片,嗯,就是纯物理意义上的打成了一片,直到与史建瑭交手,高行舟家传的四季拳招数用尽,都奈何史建瑭不得,双方干脆收手遂相互引为知己,决定联手制霸学堂。 结果制霸大业未半,中道便遇上了郭、夏组合,四人于课后在学堂后面的小山约架,各摆起手之势还未过招,却打扰到了一名在此地苦读的同学。这个同学比他们晚到了两个月,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一心苦读,郭、夏等人除了知道他叫刘知远,其他就一概不知了。 欺负书呆子,一向是这些学校刺头最喜闻乐见的项目,而眼前的刘知远居然还敢对着他们几个叫嚣,让他们赶紧滚开!一下便激起了郭威等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哪知一交手,不过十余个回合刘知远便将几人放翻,郭威等人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高手,当即纷纷纳头便拜,共尊刘知远为大哥,晋阳武备学堂首任扛把子,远哥。 学生里出了问题少年,这在哪所学校都是不能被校方容忍的,于是刘知远等“五人众”像滚地葫芦似的,一路被李存孝踢进了校长办公室。 处理结果自然是检讨、体罚、禁闭一条龙服务。不过在日后的教学中,李存勖渐渐发现,这五人各有各的特点,且各自都有着一手绝活。 史建瑭目力极佳箭法超群,尤其是在目不视物的黑夜,他竟如身处白昼,能将周遭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夏鲁奇则是天生神力,虽然比不上李存孝,但也能达到其七成的功力。 高行舟则是轻身功夫一流,比起晋军中轻功第一的袁凤涛也是不遑多让。至于郭威,则是相当的能打,武力值在这几人中仅次于刘知远。 至于刘知远,在李存勖将他的档案调出后,才发现此人竟是李嗣源自“横冲都”推荐而来。他本是李嗣源帐前的一名亲兵,下值后不喜跟同袍外出耍子,而是一个人静静的读书。 一次军中休假别人外出,唯独刘知远一人于营房苦读,被李嗣源发现自此认定此人胸怀大志,于是便将其推荐进入到了武备学堂,希望日后能为晋军得一帅才。 刘知远自己也很争气,辛苦读书终是显现出效果,这几人中他的头脑最为冷静、缜密,看问题也最全面,统筹、策划能力极强。 将这五人组合到一起,加以特别的训练,这简直就是一支特种小队啊!自从发现了这点后,李存勖便有意识的将这几人粘合在一起,并凭着记忆生编出一份针对五人的特别训练大纲,重点训练他们的隐秘潜行、行动暗杀、侦察情报的能力,以及相互之间的配合。 为了加强刘知远等人的凝聚力,还有行动的协调性,李存勖特意给他们起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名字,叫做“自杀小队”。后来他见述律平也在学堂,更是动了心思想让述大妞穿上热裤,手拿棒球棍将头发染成五颜六色,那就算是名副其实了。 只不过这个太过于惊世骇俗,跟他的身份极不相配,所以小李子也就是脑中自嗨一下,一闪而过便丢在了一边,目前有这五坨也就足够了。 本来这支小队只不过是他众多的试验项目之一,只是想看看能否在冷兵器时代,有无特种作战的可能,结果朱老三提前亮出火绳枪,把个小李子狠狠的刺激到了,也让他下定决心给朱全忠整个狠活,让对方好好见识一下。 “参见校长”,就在李存勖脑中不断构思着行动方案之际,刘知远等人已经赶到了他的作战室。 五人一进门便齐齐插手施礼,动作整齐划一侧面看上去如同一人一般。李存勖见状也很欣慰,然后指着对面的长凳,让五人坐下说话。 “白天的战斗你们都参加了,这次怪我,本来燧发枪咱们河东早就搞出来了,但我一直将精力放到火炮上,对火铳一直都没怎么重视起来,结果让梁军抢先投入到了战场,以至于今天咱们损失了很多的同学,我对不住大家啊.....”,李存勖这番话没有半点的虚情假意,看得出来他的确相当的自责。 稍稍停顿了一会,他抬起头目光在五人脸上一一扫过,语气由自责转为坚定:“既然他朱老三敢‘师吾长技以制吾’,那好,我就再出一招,看他再如何学去?现在我命令....”,刘知远等人一听“命令”二字,急忙挺身站起静待李存勖下令。 “明晚自杀小队展开行动,目标梁军主帅张存敬,此为特种隐秘行动,有没有信心完成?”。 “有!”,五人齐齐爆喝一声,端的是杀气腾腾,信心十足。 第九十九章 多谢校长栽培! 寅时初刻,梁军大营外。 “怎么样,小高和郭威出来没有?”,黑暗中刘知远半蹲着身子,冲着旁边的史建瑭问道。后者此刻正举着一具望远镜,利用他那对人肉“夜视仪”来回搜索着。 就在刘知远等的有些焦急的时候,史建瑭低呼了一句:“出来了、出来了,后面没有追兵”。刘知远闻言也是伸长了脖子,可如此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任凭他眼睛快要瞪爆,也没看见半分的人影。 片刻之后,他的耳边就听见远处杂草淅淅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两条黑影迎面飞奔而至,待跑到近前身子一纵便从刘知远的头顶窜过。 “老大,给,你个子高试试这套合身不?”,高行舟才一落地,就扔给刘知远一套梁军的军服。刘知远伸手接过一边换着衣服一边问道:“拿了几套?”。 “五套,其中一套是校尉的衣服,专门给老夏留的”,郭威在一旁从偷来的梁军军服中一通翻找,然后扔给了一旁的夏鲁奇。 “还是小郭懂我,知道我天生就有官威,下回记得给洒家弄一套将军的盔甲哈”,夏鲁奇很是臭屁的说道。 “少在哪儿装x了,要不是你在梁军中待过,口音一样,谁耐烦费劲给你专门弄这身皮啊。我说,你今晚也算重回老队伍了,可要多弄几个投名状,显示一下诚意,对于你这种敌方投诚人员,学堂还是要多加考验的,知道不?”,如此紧张的时刻,郭威也不忘打趣一下夏鲁奇。 “滚,老子生是河东人,死是河东鬼,当年最多也就算是误入歧途迷途知返,跟投诚有个甚的关系....”,几人嘻嘻哈哈之间,都已换上了梁军的装束。 刘知远见大家准备停当,转身猫腰向后跑去。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是李存勖特意安排的一队特勤团队员,作为行动支援。“老李,我们这就进去了,待会我们不发信号,你们千万不要上前接应,我们争取快进快出,悄悄地进去做完就撤”,刘知远对为首的特勤队员又交代了几句。 后者闻言点头,对于刘知远等人抢了特勤团的买卖,这些人还是很介意的,不过小王爷再三吩咐,这次行动以“自杀小队”为主,这些老兵痞也只好听从命令了。 安排过这些后,刘知远又转身跑向了自己的小队,到了后身子也未停,只是冲着郭威等人摆摆手,其他的队员也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跟在刘知远的身后,向着梁军的军营摸了过去。 ~~~ 白日里的连番攻城,张存敬也略感有些疲劳,但精神却很是亢奋,他实在没有想到主公调拨给他的这支“烧火棍”部队,竟然能发挥出如此大的效用,虽然最后功亏一篑,但胜在是首次使用,相信明天各部磨合的差不多了,定能发挥出比白天再强上几倍的威力。 如此越想张存敬就越兴奋,他打算着这次拿下沧州后,就再向主公朱全忠申请几千火枪兵,他相信凭着手中这支精兵,直接打穿成德拿下幽州,根本就不再话下。 想得兴起张存敬大声吩咐了一句:“去,给爷爷搞点酒菜来”,帐下亲卫见主帅高兴,急忙喊了声“得令”,便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这边张存敬也没闲着,回到帅案后面坐定,抄起笔亲自给朱全忠草拟起当日战况的简报来。不一时帐帘挑动亲卫端着托盘,低头走进大帐,张存敬也未抬头,只是向着一旁指了下说了句:“先放在那里吧”,然后继续奋笔疾书在大拍主公马屁的同时,顺带着也夸了自己几句。 但写着写着张存敬似乎感觉哪里不对,抬头只见不知何时帐内竟然进来了三名梁军,其中为首的校尉居然走到帅案之前,伸手抄起托盘里的羊腿,张口就咬,待撕下一块肉后又随手扔给了旁白的另一名梁军。 作为征战多年的领兵大将,张存敬一眼就看出几人绝非什么善类,当即便想挺身而起去取身后的横刀,哪知双腿用力屁股才离开椅子,肩上便传来一股大力将他又按回到了椅中,然后就见对面的梁军士卒低声说了一句“动手”,他便觉得脖子一凉,继而就感觉一股暖流顺着衣领流了下来。 这边刘知远紧盯着靠在郭威怀中的张存敬,双脚停止了踢踏后,满意的点点头说了句:“收拾一下,把脑袋带回去祭奠死去的同学”,然后便与史建瑭一起蹲伏在大帐门口,替郭威把风。 不一会,郭威腰间挂着一个皮囊走到刘知远的身后,二人没有多言相视点头,然后轻挑帐帘溜了出去,片刻之后几人便混入到了黑暗之中。 此刻大帐内仍是灯火通明,一片的静谧,只是帅案后面端坐着张存敬的无头尸体,而大帐后面的阴影里横七竖八的码着七八具尸体,俱都在喉头上插着一支弩箭。 刘知远等人不过用了短短数息的时间,便让一名战功赫赫的上将死于非命,其间没有任何的波澜,达到目的后几人趁着夜色,原路从梁军大营中退了出来。 一出梁营刘知远等人迈开双腿,发了命似的狂奔起来,一路足不粘尘飞奔到先前的藏身之地,结果把埋伏在那里的特勤团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们被梁军发现,不得已取消行动了呢。 这时刘知远也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冲着特勤队员摆手,嘴里不停的:“走、走,回去再说....”,然后一队人继续上路狂奔,到了沧州城下绕过南门,在北门进了城。 到了李存勖的作战室,郭威解下腰间的皮囊直接呈到校长的面前,李存勖看罢直接就.....被恶心到了,大半夜的一个脸色惨白微睁双眼面容扭曲的脑袋摆在面前,这谁受得了啊! 最后还是李存孝将人头接过,验明正身后冲着李存勖点点头,随即他又转头吩咐人,将张存敬的脑袋拿到阵亡将士的灵前,祭奠三日后再拿去高挂城头,以震慑梁军。 安排完这些李存孝又走到刘知远等人面前,逐一拍着肩膀口中不停的说道:“好样的,回去后学堂会给你们记大功,到时校长会亲自给你们颁发感谢状”。 尽管只有简单的记功,但能得到校长和飞虎将军的肯定,自杀小队的成员顿时感到无比的荣耀,纷纷表示干脆乘胜再进一步,直接去汴梁将朱老三的脑袋也一并取了来,以谢“校长的栽培”。 望着这群初生牛犊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李存孝竟然突生出“廉颇老矣”之感,心情立时便郁闷了起来,憋了半天大吼一声:“滚!”,然后手脚并用将这几个膨胀了的家伙赶了出去。 第一百章 二郎,你妈喊你回家娶媳妇 刺杀张存敬的行动相当成功,但带来的后果却是李存勖无法预料的,虽然主帅暴毙,梁军会有很大概率军心大乱,但也极有可能是敌方暴怒,对着沧州城内的晋军展开雷霆暴击。 所以在打发走“自杀小队”的成员后,李存勖便下令加强戒备,将更多的人员、物资调上城头,以应对天明之后梁军的报复性进攻。 到了第二天一早,李存勖连早饭都没吃便匆忙赶到了城头,而对面梁军的大营却始终静悄悄的,看上去极为的平静。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三天,第三天的半夜,李存勖在熟睡中被李存孝给摇醒:“梁军撤了”,李存勖闻言一骨碌就从行军床上坐起。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口道:“真的撤了?派人确认过吗?”,“嗯,真的撤了,是天黑后趁着夜色撤的,刚才郭威亲自带人侦查,对面大营里已经没人了”,李存孝点头回道。 直到这时李存勖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几天来绷的极紧的神经也彻底的放松下来。“我这就带人出城,从后面搞他们一家伙,怎么样?”,李存孝倒是没有他那么紧张,相反还跃跃欲试想要从后掩杀一番,趁机扩大一下战果。 “你还是省省吧,人家这是有计划的撤兵,这时候你带人过去,不被狠狠咬上一口都是万幸了”,李存勖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干后说道。 李存孝听完嘿嘿一笑也就不再力争了,李存勖都明白的道理他又如何不知,不过他天生就是这么个性子,只有有两成的把握,他就敢拉上队伍干了再说,此刻见李存勖不同意,他自然也就不好强求了。 相对于李存孝这个军事冒险分子而言,李存勖可没那么大的野心,在他看来自己凭着手头不到两千的乌合之众,能够力抗梁军五万精锐,并且“阵斩”敌方主将守住沧州,已经是邀天之幸了,此时最是该见好就收,而不是继续加注。 “对了,昨天我在巡城时,看见刘知远、郭威他们几个闲的无聊,在城头上玩起了沙盘推演,听着很有些道理,你要不要把他们叫来听听”,既然不能出城杀敌,李存孝便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当即很随意的提了一嘴。 自从暗杀张存敬成功后,李存孝便开香堂正式将“自杀小队”的成员,收列在了自己的门下,既然做了师父那就要为徒弟们谋划一条出路,而李存勖未来在河东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到的,李师父自然也要多创造机会,为徒弟们猛刷存在感了。 “哦,那我倒要好好听听了,正好抽检一下学堂这几年的教育成果”,李存勖装作不清楚李存孝的想法,故意露出一付饶有兴致的样子,自说自话了一番。 不一会刘知远几人便被唤到了作战室,一进门李存勖也不多言,指着墙上挂着的作战地图说道:“听你们师父说,你们有些不错的想法,说来听听”。 刘知远作为团体的“主脑”,这种事情一向都是由他来担任发言人的,此刻见李存勖主动询问,当即便向前一步,先叉手一礼,然后走到地图前。 “沧州地处平原四下里无险可守,极易被大兵团一举平推。对于这种易攻难守的局面,如果只是单纯的守城,很容易使我方处于被动,因此上学生几人觉得,与其据城死守不如在外围设立筑垒工事,以暗堡、民房为依托,同时发掘地下坑道,将暗堡、房屋连接起来,在坑道内放置大量榴弹发射器、火药包,组成多梯次的防御阵地,利用小股部队多层次、高机动的大量迟滞、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将敌军拖在沧州的外围,时日一久敌军必会厌战,到时我方大举出击,必可一战锁定胜局,为此我们打算沿前隋大运河、张庄、高津河、十里堡一线逐次构筑防御工事......”。 “嗯,不错,想法很新颖,正好能发挥咱们新式火器的威力,这样吧,小刘,你们几个回去把方案再细化一下,在细节上一定要反复推演,弄好后就交给我”,李存勖听完刘知远的汇报后,精神也为之一震并且很是欣慰,当即表示只要方案可行,他就放手让刘知远等人去搞,并且给与做大限度的支持。 此后数月李存勖与李存孝,不停的往返于沧州与魏博的边境之间,一边勘察地形一边与刘知远等人,不断的修正沧州地区的防御工事,并将从晋阳源源不断运到的火器,统一配置在筑垒地域。 经过几个月的时间,终于赶在入秋之前在沧州外围,建立起了一整套完善、周密的防御工事,而在此期间魏博方向却异常的安静,似乎梁军方面根本就没人在意晋军的这些举动。 既然梁军无动于衷,李存勖自然也乐得清静,他相信只要外围的防御工事一旦建成,自己仅凭手头少量的兵力,就能迟滞梁军的大举进攻,让他们陷在沧州外围难以动弹。 而这段时间武备学堂的学员们,在那些特勤团的老兵痞带领下,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成长起来,逐渐蜕去昔日青涩的模样,一个赛着一个的糙。 与此同时,远在晋阳的张秘也没闲着,他假托李存勖的名义,给汴梁的“大哥”朱友贞去了一封信,让他转告梁王,如果在敢对沧州生出觊觎之心,则河东将全面断供水泥,并将这些水泥转运至沧州,用以将整个沧州加固一遍,到时看看朱全忠的牙口能否啃得起! 张秘玩的这招一下就把朱全忠给吓到了,目前汴梁城外的黄河大堤第一期工程已经完工,并且成功的抵御住了今年的洪水,而朱友贞更是凭此一战成名,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起来,直接就在梁王府的银安殿上,痛斥军方“肆意兴兵,将父王还有汴梁的百姓置于何地?”。 老朱本来就为张存敬莫名其妙的丢了脑袋,感到不寒而栗,此刻又被朱友贞一番的“义正辞严”,给唬的一愣一愣的,当即下令梁军全线后撤至贝州,将德州空出来作为梁晋的缓冲地带,以表诚意。 事后身在沧州的李存勖,得知张秘辗转送来的消息后,只是呵呵一笑。对于朱全忠,李存勖知道听其言观其行都是没用的,唯有自身变得强大,才能无惧其玩出的任何花样,也不屑于老朱自己玩的有多嗨。 “二郎,晋阳的军火到了,现在正在西门的校场卸车呢”,李存孝还没进门就大着嗓子在门口喊道。鉴于这次在梁军的火枪兵手上吃了亏,小李子一怒之下派人赶回晋阳,通知匠作营限期赶制出一批燧发枪来,加上原有的库存,凑足两千杆星夜交付到了沧州军中。 李存勖一听燧发枪到货便起身打算赶去亲自监收,哪知与李存孝才出大门,迎面竟然碰到了李存审。“老九,这批物资是你亲自押送的?”,李存孝一见大奇,急忙上前问道。 “没有啊,我跟匠作营的车队也是半路遇到的,赶巧了而已,我这回是奉了王妃的口谕,找二郎来的”,李存审性格敦厚,平日沉默寡言且从不打诳语。 他此言一出,李存勖也是一愣不知王妃有什么事情,竟然遣派大将前来传达,急忙上前问询。而李存审看着他却笑嘻嘻的不说话,半天才憋出一句:“二郎,你妈喊你回家,娶媳妇去”。 李存勖:“啊?....啥!....”。 第一章 小确幸 光华二年秋八月天现异象,破军星逆冲紫微星垣白日可见,其后雾气弥漫致使紫微星数月不见。岁末冬至更有大星忽坠洛阳郊外,巨响百里外可闻。 消息传到汴梁,梁王手下齐集王府皆曰:“紫微帝星蒙尘,当主天子大凶矣!”。独梁王全忠嗤之以鼻:“切,他一破落户,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天象示警,这么高级的异象,分明是要应在孤王的身上嘛”。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但心下却都一片的“卧槽”,均暗道:“自家王爷爱出风头上了瘾,连这种事都要抢,真的是无知者无畏了”。 不过个别有心人,却从朱全忠的说话中听出了那么一丝的异样,从王府出来后急忙赶回家中,各自关起门来与心腹密议着手开始策划一场大的富贵来。 ~~~ 李晔站在少阳院正殿的台阶上,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那么的似曾相识,似乎在自己的人生中,眼前的这一幕隔三差五的总要经历一次。 “陛下,天气这么冷,您还是回屋里等吧”,身后的何皇后将一件袍子披在李晔的身上,轻声说道。 “今天的饭食还没有送过来吗?这帮人办事越来越拖拉了,完全没将朕放在眼里.....”,李晔紧了紧身上的袍子,愤愤不平的说道。 大唐太监的跋扈是出了名的,但能嚣张到皇帝的御膳都拖延,这确实是有些没边了,不过眼下这群太监还真有这个本钱,因为此刻皇帝李晔身处的少阳院,已经被此辈用大锁给锁的严严实实,并且将铅汁灌入锁眼,彻底的封死了大门,皇帝再一次让人关起来了。 自从继位以来皇帝算得上是屡起屡扑了,一生三次出奔长安两度被囚,在他一心雄起希望恢弘祖业的过程中,也将大唐最后一丝元气消耗得一干二净。 每每午夜梦回从龙床惊坐而起,李晔也在扪心自问到底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想来想去却只有一句类似于“诸臣误朕”的废话。 讲真,李晔与汉献帝一样皆非昏君,但国家在他们接手时就已成了一栋破房子,只需踹上一脚便会轰然倒塌。 不过,李晔的境遇比之汉献还是要强上不少的。毕竟当年汉末争雄的,还都是一些世家大族文化人,知道把皇帝抢到手中“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可如今天下各藩的话事人,都是一些自底层上来的杀才,一心只想着抢地盘扩充实力,就算将皇帝塞到他们手中,这些粗坯都不知怎么运用,反倒嫌其麻烦。 不过这对于李晔而言倒是一个机会,但他却为没人将自己放在眼里而苦恼万分,于是乎各种的手段、各种的连横....再联....,好吧,如今手上的牌全部打光,也终于被人强制下桌了。 将皇帝刚下排座的就是目前宫内最大的实权派,任神策军左中尉的大宦官刘季述。其实这位大貂珰当年在李晔继位的过程中,是出过大力的,与当时的另一位大太监杨复恭一起拥立李晔为帝。 按理说像刘季述这样的从龙之臣,最是能长保富贵,但奈何李晔看宦官就像刘守光看契丹人一样,横看竖看怎么看都特么不顺眼,于是杨复恭、景务修、宋道弼等人被他清除了。 随着宫廷宦官的大清洗,李晔也一次次的感受到了属于自己的小确幸。然而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眼见着自己上面的几位大佬纷纷坏了事,刘季述感觉到自己的日子似乎也快要到头了。 如其坐困愁城不如坐起立行,杂家手头有兵还怕你个光杆的皇帝?极度的恐惧就会催生出愤怒,刘大貂珰很生气,后果相当的麻烦。 光化三年十一月,被惊惧、愤怒、疑神疑鬼刺激的无以复加的刘季述,终于下定决心,带着手下的禁军,直接闯宫抄了皇帝的被窝。 睡梦中的李晔糊里糊涂的就被人扔进了少阳院,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门已被神策右军中尉王仲先彻底封死了。 事情倒是很顺利,毕竟大唐的太监干这事儿是有传承的,可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把李晔弄死自己来做皇帝吧。自古太监们可以专权也可以敛财,但唯独就从未想过当皇帝,毕竟根基没有坐上皇位也没什么味道,一个不能经常选妃的皇帝,还要他作甚! 于是众人商议之下决定还是老套路,尊李晔为太上皇,立太子李裕为新皇。首要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的操作就很顺滑了,先是将以宰相崔胤为首的文官召集进皇宫,然后将宫门封闭,掏出刀子直接问众大臣,是发布新皇登基诏书还是吃板刀面。 崔胤无奈只得以皇帝的名义起草诏书,目的无非是将眼下的局面先混过去。刘季述果然上当一见目的达到,兴高采烈的将诏书交给手下人,准备用印后颁布天下。 而崔胤则趁着刘季述得意忘形之际,提出先放大家回去,以便为新皇登基做些准备,刘季述此时正忙着从宫中翻找出玉玺,好给诏书盖章,不等崔胤说完便挥挥手将这些文官打发走了。 他哪里会知道崔胤这是虚晃一枪,先稳住刘季述,等到家后他便连夜修书,派人送往汴梁。书信中自然是大骂刘季述犯上作乱,狂妄到居然敢出兵囚禁皇帝,值此国家危急存亡之际,恳请梁王殿下提劲旅进京,清君侧! ~~~ “呐,以前的天象准不准不知道,但这回却真的应在咱们这位陛下身上了,果然是紫微蒙尘啊!”,朱全忠手里抖着崔胤的求援信揶揄道。 敬翔闻言接过信匆匆看过,便递给下首的葛从周,然后笑着对朱全忠道:“这个皇帝做得还真不消停呢,这才几年呐,又要劳动主公大驾,老是这么来回的折腾,又没个车马费的,属下觉得还真没必要凑这个热闹呢”。 “嗯,老敬说的有理,不过咱们不去,就怕让李鸦儿抢了先去,这种事他最是热衷不过了,当年进一趟长安就给那小子定下一个公主,这次要是又让他捞到好处,那孤王岂不是很没面子”,朱全忠不无顾虑的说道。 敬翔闻言略想了一下,说道:“这倒未必,如今的李鸦儿早就今非昔比了,据说他的长子战死让他备受打击,如今整日价窝在晋王府,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这次即便是皇帝亲自下诏,只怕他都懒着理会呢”。 稍停了一下,他又对朱全忠说道:“其实属下到有个办法,咱们既不必劳师动众,又能顺应崔胤所请,事成则主公名利双收,不成对您也没什么损失”。 “哦,老敬有何妙计,快说来听听”,敬翔的一番话果然引起了朱全忠的兴趣,忙不迭迟的问道。 “主公您怎么忘了,咱们还有一步闲棋布置在长安呢”,敬翔微笑的提醒了一句。朱全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敬翔的意思,当即口中“哦、哦”之声不断,并连连点头。 敬翔口中的“闲棋”名叫李振,听名字是标准的汉人但实际却是西域血统,祖上出自撒马尔罕的昭武九姓,玄宗朝便在军中效力了,后来积功被赐了国姓,一直延续至今。 这李振早年的经历倒是颇类黄巢,也是屡试不第。历来像他们这种有能量、有才华的人物,如果不妥善安置那后果就很难说了,重则搅动天下,轻则出入王公权贵府中,以布衣傲王侯,同样也能一展抱负。 所以请一定善待那些落榜生,因为你不知道他们的能量会以何种方式、在什么时候爆发。 这边朱全忠与敬翔彼此几个眼神,便定下了应付刘季述叛乱的基调,敬翔当即手书一封,派人飞递给李振,核心要点就是要李振见机行事,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把长安这潭浑水搅得更混了。 第二章 策士也疯狂 如今这种乱世,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就是一场灾难,而对于小部分人则就是机遇了,特别是像李振这种人。 他年轻时屡试不第,迭次打击之下也是心灰意冷,进而愤世嫉俗,深恨主司无眼自己的锦绣文章竟无一人赏识,于是在三十岁上投笔弃考,转身从了戎。 像他这种文化人虽然科场失意,但在军中想要熬一份资历还是很容易的,几经辗转李振便进入到了朱全忠的视线。以老朱这种地痞混混儿的性格,自然也对那些文人骚客看不上眼,因此上与李振也算是一拍即合了。 一次二人闲谈之际,李振聊得有些搂不住,最后竟破口大骂起长安的一班文官来,老朱闻言也是在一旁做起鼓噪之势力来,最后他灵机一动,对着李振说道:“振呐,既然你这么厌恶这群虫豸,那你就去长安好啦,给孤做个驻京办特派员,一方面收集京中的消息,一方面呢,尽量的拉拢一些当朝的官员为孤所用,顺带着也尝尝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如何?”。 李振一听登时心下大喜,这不正是撞到自己枪口上了嘛,当即他起身冲着朱全忠深施一礼,感谢主公给他安排了如此对口的专业,敢不从命呼! 当即他便一人一马潇洒西去,孤身到长安履新去了。当然他也不是两手空空,老朱在这方面一向都很大方,临行前特许李振便宜行事,汴梁在长安的买卖他可以任意支配,事后再办理报效手续。 就这样李振顶着梁王府的名头挥金如雨,短时间内就打开了局面,很是结交了一批达官,至于显贵嘛,现在的长安都破败成什么样了,哪儿还有显贵啊! 在李振结交的这批官员中,个头最大的就要属宰相崔胤了,所以这次刘季述发动叛乱,崔胤不找河东,而是舍近求远给汴梁发消息,可见李振从中拉马效果非凡。 其实刘季述起事之前,李振就已收到了消息,而且信息的来源绝对是第一手的,这个“来源”就是刘季述的侄子刘希贞。而刘季述找上李振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让他给梁王殿下“捎个话”,拉拢朱全忠入伙,为自己寻个坚实的靠山。 所以说鱼找鱼虾找虾呢,就连叛乱这种事别人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朱全忠,有此可见老朱的人性也是举世公认了。倘若这事刘季述找上李克用的话,估计“爆王”能当场让能他再做一次太监。 李振倒没有李克用那么暴躁,不过也没给刘希贞什么好脸色,他深知自己主公虽然没什么节操,但还没有贱格到与阉人为伍,因此当场就回绝了刘希贞的提议。 事后李振也没太在意这件事,在大唐,太监挑头起事实属寻常之事,此辈即便不真干没事聚在一起,嘴上也要嚼裹两句刷刷存在感。 哪知人家刘季述这次没玩口头ppt,竟然真的动手了,李振在得知情况后也是一愣,毕竟这种能捞取最大好处的时机,自己没有把握住,多少的有些愧对主公了。 于是痛定思痛,他也来不及请示上级,尽管人在长安身单势孤但还是决定冒险,趁乱将局势再弄得乱上加乱,力争成为那只笑到最后的“黄雀”。 主意打定李振便吩咐手下拿着自己的名帖,将神策军指挥使孙德昭约了出来。“大哥,这么晚了又有何要紧之事,莫非是为着刘季述那厮?”,孙德昭一进酒楼的单间,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是五原人,父亲孙惟最当年在黄巢攻入长安时,自筹粮饷组织了两千义军进京勤王,放到“带清”这也算是办团练起家了,后来靠着军功一步步升到了右金吾卫大将军,这个孙德昭也蒙恩荫进了神策军。 李振自从做了宣武镇驻京特派员,长袖善舞多方结交,几次酒局下来孙德昭就将其认作了结拜大哥,其实像他这种小弟,李振的夹带里还有十好几个呢,不过他的位置在这些人中却是最为紧要,所以李振对他的结纳也要比旁人多些。 “德昭,坐,哥哥今日把你喊过来,就是为着宫中之事,怎么样,陛下可曾受苦?”,李振这句话才出口,竟见堂堂七尺的孙德昭虎躯微震双目含泪,半天才憋出一句:“陛下....苦啊!”。 虽然表情略显浮夸,但李振却知他不是做戏,像孙德昭这种从社会底层,被皇帝不次拔擢上来的高级军官,对皇家最是忠心,只可惜刘季述叛乱成功,孙德昭就靠边站了,即便想将皇帝救出,奈何手头无拳无勇的,除了干着急一点办法都没有。 “德昭,哥哥知道你一片忠心,对皇家更是感恩戴德,其实将陛下救出也不是件不可为之事....”,说到这里李振故意停住不言,拿眼睛紧盯着孙德昭,看他是如何反应。 “大哥,哪里有那么容易啊,如今宫内外的兵权都被刘季述那厮攥在手里,没有他核发的腰牌,还不等靠近太极门就会被乱箭攒射成刺猬”,孙德昭一付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十分无奈说道。 “想要将陛下救出也不必非要进宫啊,如今刘季述虽然得手,但也把自己架上了热炕,咱们只需寻个由头把他诓出来,到时伏甲四起当场斩杀了他,神策军群龙无首到时老弟你登高一呼,旧日部下还不是唯你号令?”。 李振见孙德昭确实有心想将皇帝救出,当即便把打算好了的计划合盘托了出来,而且就连诓出刘季述的理由都已经想好。孙德昭听罢他的计划,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通盘考虑之下,觉得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还是相当高的,弄好了的话便又是一场大富贵,遂点头答应算是入了伙。 ~~~ “叔,宰相府那边派人过来,想请您今晚过府赴宴,顺便商议一下与您联手,请梁王进京主持大局”,刘希贞一进门便兴高采烈的对着刘季述说道。 这段时间刘季述在外人眼中,可谓是炙手可热,但他身边的亲信却清楚得很,眼下这位大貂珰老上火了,也不知道他一个无根之人火气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虽然明面上囚禁天子另立新皇,翻云覆雨被他玩得极溜,但如今各藩谁还关心到底是谁在做皇帝?天子的诏令出了长安即成废纸,他刘季述的叛乱除了为自己招来骂名,其他就什么好处都没有了。 所以他急需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以尽快转移天下的视线,而最为理想也有实力接盘的就只有朱全忠了,只可惜他派人、去信,汴梁方面却始终一声不吭,只是静静的在那里吃瓜看戏,这让刘季述不仅没把烫山芋扔出去,反倒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那块山芋了。 今天突闻宰相崔胤相邀,谈到还是与自己联名邀请梁王,刘季述一下便来了兴趣,自己一个死太监的面子朱全忠可以不给,但当朝宰执出面,再不给面儿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当即他吩咐侄儿刘希贞,回复崔胤“晚上见面聊”。 当晚天一擦黑儿,刘季述便轻车简从到了崔府,至于安全问题刘季述根本就没多想,如今整个长安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崔胤一介文官难道拿毛笔戳死自己吗? 结果刘季述还是大意了,他人一进崔胤的家门,迎面就撞上了全身甲胄的孙德昭,一愣神的工夫孙德昭横刀劈下,刘季述也没有闪被孙德昭偷袭得手,顿时就身首异处,人头恰巧滚到了躲在暗处的李振脚下。 “这倒也不错,崔相,今晚你连酒宴都省了”,李振抬脚轻轻将刘季述的人头,踢到了孙德昭的面前,后者弯腰将人头拾起,这边李振对着从另一边暗处走出的崔胤说道。 “那是,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还是少些靡费的好”,崔胤捋着胡子,表情一片淡然的说道。 第三章 自己的老婆,咋还不让看呢 ps:这个春节注定一些家庭的餐桌上会少了一副碗筷,很不幸,我也成了其中的一家,此后十几天人都在恍惚之中,面对电脑脑子一片空白........,算了,毕竟大过节的,怎能因为自家的事影响各位看官爷爷的雅兴。 从今天起我会努力的,保证不断更、不烂尾,力争完本.除夕晚上我站在阳台上,对着夜空许下了这个小小的心愿.......。 ~~~~~~~~~ 刘季述的死简直跟闹着玩似的,连李振都不敢相信,仅凭自己随便的几句忽悠,便大功告成了。让他更加没想到的是,后面的事情顺利的几乎超乎他的想象。 当晚孙德昭拎着刘季述的脑袋便进了皇宫,直接找到他的老部下“扈驾都”,登高一呼众人无不景从。也许是这些年太监干政,顺带着彼此相互攻伐,把个神策军搞得早就“审美疲劳”了,此刻见到刘季述已死,大家也没了心情,觉得还不如早点回家洗洗睡了算逑。 于是孙德昭轻而易举的占领了皇宫,砸开大锁将皇帝从少阳院中迎出。接下来自然是论功行赏大封有功之臣,这其中崔胤获得的好处最大,不仅趁机独揽大权,而且将京中的军权彻底掌握在了手中。 他重新掌权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借着清剿叛军的名义,大肆屠戮宫中的太监集团,并且亲自草拟诏书通知各藩,将前面皇帝派往各地的监军,尽皆就地正法,连锁拿回京都不必了。 一时间长安内外被崔胤杀的人头滚滚,祸患大唐近两百年的太监集团,算是被他连根拔除了。只可惜,他这一场大清洗来的实在太晚了,如果早上个几年的话,也算是帮着皇帝了却了一桩心愿。 如今皇帝虽然亲眼看到了宦官集团,最后一丝余烬的覆灭,但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灵,却已经先一步成了死灰,对任何的事情都提不起半分的兴致。 被从少阳院中放出后,李晔将“政事”尽皆托付给崔胤,然后躲到后宫终日里参禅打坐,希望借此逃避开眼前的这一切。只是树欲静但风波却不是说“止”便能止住的。 而身在幕后策划这一切的李振,则是事了拂衣去,一人一马悄然离开了长安,回到汴梁跟主公朱全忠述职去了。经此一事他已将崔胤彻底拴在了老朱的战车上,短期内已经没什么必要再留在长安了。 就在李振离开长安的当天,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也跟他前后脚出了城门,都是一路向东,只是在化州拐了个弯,向着河东的方向疾驰而去,车上座的人正是早年给李存勖订的娃娃亲,大唐乐平公主。 ~~~ 作为李晔与何皇后最小的女儿,乐平公主在宫中也算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在父皇、母后还有众多的兄长呵护下,并没有遭受多大的坎坷,可也正因此这次的刘季述叛乱,着实把这个小姑娘吓得不轻。 待孙德昭夺门成功,天子重新被迎回大内后,皇帝夫妇眼见小女儿担惊受怕的样子,心中实在是不忍,在加上乐平也快要笈笄,于是便一咬牙决定将孩子送往河东,相信在李克用的庇护下,还没人敢欺负她,就连她未来的夫君也不敢。 事实上李存勖也没机会欺负这位小公举,他自回到晋阳至今,连乐平的面都还没见到呢。当日公主突然驾临晋阳,李克用夫妇登时就有些慌了手脚,本以为还要过两年才会迎娶公主,因此上连安置公主的园子,都还没有着手修建。 虽然如今的皇家已经是落配的凤凰,但那也是凤凰啊,对于李克用这种富贵才到第二代的暴发户来说,那真的是下嫁了。 于是匆忙间王妃只得采纳张承业的建议,将王府的后花园单辟了出出来,前面挖沟后面垒墙,左面掘井右面推房,唯独在园子中间为公主留下一栋绣楼。 然后抽调王府的健妇手持棍棒,日夜倒班来回巡逻,但凡有男子接近,遵照王妃口谕“贼来需打”,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是乱棍加身,不打得头破血流不算完事。 李存勖自沧州前线被紧急召回后,也只来过这里一次,遥遥望去见园子内刁斗森严,口令呼喝之声不绝,顿感脊背发寒好似穿越到了抗战神剧中,这特么哪里是公主的绣楼啊,分明就是鬼子的炮楼嘛! 身旁的李存孝估算了一下,要是想攻占这座炮楼....不是,要想进入绣楼,非重伤一二十名特勤队员而不得入,于是小王爷遂摇头作罢,悻悻而去。 其实他也没啥心思,就是单纯想看看自己的老婆,到底长的是个什么样子,毕竟是要生活一辈子的人,就算将来拜堂一掀盖头相看两后悔,至少提前做做心理建设也是好的嘛。 可惜老娘听罢儿子的诉求,只是一撇嘴扔下一句“老娘都替你看过啦,放心,保你满意”,然后就丢下小李子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了。 原因无他,其实每个人都有过那种童年阴影,但凡是老娘义正辞严,说某一样东西好看或者好吃时,其结果...,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不过这次李存勖回家却发现,老爹、老娘自从公主驾临后,心情明显转好了许多,老娘也不再终日枯坐于大哥的房中发呆,而是亲自忙里忙外,开始为“驸马府”选址操办一切,并且每次都带上乐平公主,进进出出的娘俩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出来了、出来了,怎么样,从你那边能看清楚不?”,李存勖举着千里镜来回调着焦距,一边焦急的向李存孝问道,后者同样也是伸长了脖子,身子忽高忽低来回不停的找寻着角度。 这已经是二人第n次趁着王妃出门,打算偷瞄一番公主了,但奈何公主每次出门都用幕篱,将上身罩得严严实实的,不要说容貌了,就连身材就看不出个一二三来,属实让小李子很是上火。 “不行啊,公主带的幕篱太厚,看不清楚啊”,李存孝一边说一边锲而不舍的继续观察着。半晌这厮实在没了办法,猛回身一把扯过身后的史建瑭,然后又转头看着王妃与公主的方向。 “看到那个跟王妃一同出来的女子吗?你,快去找个位置把她的幕篱射下来,注意别....”,李存孝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噗通一声,回头只见史建瑭跌坐在地上,双唇不住的哆嗦,片刻终于没有忍住,竟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你疯啦,让他拿箭射公主,就算没事回头老娘还不把他皮给扒啦!”,李存勖也真是服了李存孝,总之就没他不敢干的事情。 “切,不干就不干呗,哭个屁”,到了此时这厮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鲁莽了,借着训斥史建瑭转移开了李存勖的注意力。 “走吧,咱们回内判院,这次长安宫变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看看张秘书那边有什么具体的资料”,李存勖望着已经登上马车的一对“婆媳”,悻悻的的说道。 说罢他便翻身上马带着李存勖、史建瑭直奔城外的内判院。这时的内判院里冷冷清清的,特勤团的队员基本上都还在沧州协防,所以大门等处的警卫也比寻常少了很多。 李存勖到后也没像平日那样直接去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径直去了张秘那边,作为领导也无需通禀自然是推门就进的,可当他刚抬手想要推门时,竟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李存勖一奇推门的手也停了下来。 正当他想听听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时,身后那个手一向快过脑子的李存孝,竟一推门就闯了进去,进门喊了声“小张,有水吗?渴死洒家....”。 他话未说完就愣在了原地,只见张秘不停的擦拭着眼角,而他面前的地上竟然跪着一名老人。这人李存勖倒也认识,就是此番受命护送公主前来晋阳的老太监。 此人名叫梁永成,本是皇后宫中的首领太监,跟张承业的干爹张泰是同一辈的人物,在皇后身边服侍多年对皇家忠心耿耿,因此这回被皇后安排一路上护送公主,完事后也留在了晋阳。 只不过这个梁永成此刻出现在内判院,就很让人费解了,即便是张秘想要了解刘季述叛乱的经过,也不至于被梁太监给说哭吧? 正当李存勖好奇心大起却又无从下嘴之际,张秘却起身向着他躬身一揖道:“大唐皇帝六皇子李秘见过小王爷”。 李存勖:“嗯.....啥?”。 第四章 仕女嘛,当然都是这个样子喽 李秘,皇帝第六子,乾宁四年封景王,与皇七子祁王同封。不过如今李唐皇室式微,虽然名为天潢贵胄,可真要论起来,还真没有李存勖这个“小王爷”来的值钱。 不过他倒是不在意这个,自打记事儿起就跟着自己的老爹皇帝东躲西藏的,使得李秘很早就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清晰的认知,所以也不像其他的皇子那样,要么醉生梦死要么躲在所谓的“王府”里,苟且一天算一天的混日子。 他自幼便喜读书,特别对皇家典藏的各种资料文献,有着近似于痴狂的兴趣,唯有沉浸在这些浩繁的卷宗中,才能感受到大唐昔日的辉煌。 随着年岁的增长,李秘在整理文献方面的天赋,也愈加的显现出来,同时也引起了掌管“文库”的大太监张泰的注意,在他的引领下李秘进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这里李秘完全抛去了自己皇子的身份,终日沉迷于其中自得其乐,以至于后来李存勖要搬空“文库”的消息传来,李秘顿时觉得如丧考妣一般,最后皇帝李晔不得不同意,让这个孩子也一同前往河东,但前提条件却是不得暴露他自己的皇家身份。 对于这点李秘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其实对于这个劳什子的“皇六子”,他早就厌烦透了,人家皇子在享尽荣华富贵之余,还不忘来个夺嫡什么的,也算是丰富一下业余生活了,哪里像他们这般整日里提心吊胆,隔三差五的还要过上几天朝不保夕的日子。 于是在张泰的安排之下,皇六子李秘化名“张秘”,作为张泰的本家侄孙,随着“文库”卷宗一同到了河东。其实最开始他的想法,就是单纯的想做个档案保管员,哪知李存勖用人向来是不榨干剩余价值,是绝对不会收手的。 这李秘本身也有天分,经小李子稍一引领便迅速上手,而且还无师自通很快就掌握了秘密情报工作的奥义,几年下来便混成河东的情报头子,手中的权力也越来越大。 这可比做什么皇子爽利多了,时日一久李秘都有些忘记了他的身份,以至于父皇几次派人催他回去,都被他以长安空气不好、饮食卫生条件不达标为由,直接给拒绝了,总之他是一门心思就在河东扎下来了,为报李存勖的知遇之恩鞠躬尽瘁也不是没可能的。 前一阵妹子乐平公主一到晋阳,李秘便收到了消息,出于亲情他当即就想赶去想见,奈何晋王妃的关防极严,他又不好轻易透露身份,只得耐着性子等待机会。 哪知今日皇后宫中的首领太监梁永成,突然找上门来,主仆二人相见说起刘季述起兵叛乱,皇帝被囚少阳院,二人均是抱头痛哭,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李存勖却突然出现,李秘无奈只得据实相告,说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 “那个张秘书....,哦,六王爷是吧,你....你...”,李存勖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接连几个“你”字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作为内判院的最高领导,他深知李秘的身份对河东而言,具有多大的杀伤力,尤其是李秘手中掌握的能量,一旦转投皇家将对河东带来无可估量的损失。 所以李存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及时止损,这在情报工作中是最基本的操作了,但几年的共事大家合作无间配合默契,可以说没有李秘,内判院的规模可能连如今的一半都没有。 “小王爷,对不住,李秘让你为难了,如果你不想冒险的话,就让阿孝动手吧,李秘绝无怨言,但有一点还请小王爷明鉴,李秘自踏入河东的第一天起,就没有做过一件损害河东的事情.....”。 “行了、行了,你干过什么我哪一件不清楚,要想祸害河东我早就发现了,再说你妹子才来,我就弄死大舅子,那今后这日子还过不过啦?我可不想将来娶个老婆还整日提心吊胆的”,李秘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存勖从中打断了。 然后他就在屋中十分烦躁的走来走去,半晌才停下了脚步,长叹一声转头对着李秘说道:“我可以相信你吗?”,说这话时他双眼紧盯着李秘,对方任何一点细微的面部表情,相信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能!....”,李秘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同时目光坚定的迎上了李存勖的注视,没有一丝一毫的躲闪。 此刻房间里一片的死寂几乎是落针可闻,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终于一旁的李存孝忍耐不住了,跳到二人之间,对着李存勖说道:“你们烦不烦啊,他是皇子、是王爷又怎么啦,他还是你大舅子呢,自己人不放心还有谁能放心?难道你那个结拜大哥朱友贞,你最放心呐”。 这厮的一番话当真是话糙理不糙,李存勖闻言顿觉浑身紧绷的肌肉一下就放松下来,略一迟疑他主动伸出手冲着李秘说道:“那以后我该叫你‘六哥’,还是‘李秘书’?”。 李秘闻言含笑也伸出手说道:“在乐平面前你喊我一声‘哥’,到了内判院自然该叫我‘李秘书’了,今后咱俩各论各的,不耽误”,说罢二人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那李秘书,现在就有一件十分紧急的要件,需要你马上就办”,李存勖边说边走到桌子边上,抄起桌上的毛笔,对着李秘说道:“来,你妹子到底长什么样,快快画来我看”。 这厮说话时一脸的严肃,李秘顿觉事态重大,可就在凝神准备细听之际,没想到小王爷居然要看自己妹子的样貌,顿时一阵无力感便从李秘的身上蔓延开来。 可领导交代的工作又不好拒绝,无奈之下只得走到桌前接过笔,先在脑中构思了一番,然后刷刷点点画了好一阵,李存勖走到近前细看顿时无比的泄气,指着李秘所画:“你这画的是你妹子,还是仕女图啊!”,只见画中的女子圆脸细眼,跟李存勖初中课本上唐朝的壁画,根本没什么两样,此刻画中的女子说她是武则天都有人信。 李秘闻言也是一脸无辜:“画人嘛,仕女图啊,我们兄弟几个从小学的就是这个,我...已经很努力了....”,李秘嗫嚅着说道。 李存勖长叹一声将画作收起,好歹也是自己的老婆,自然不好流落出去被外人“欣赏”的。不过,自己这位大舅哥长得如此帅气,想来妹子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如此一想小李子的心情也就释然了不少,哪知李秘的一句话,却又让他闹心了起来。 “我的生母是德妃,与乐平那个....是同父不是一个亲妈...”,李秘学着某人的口气,十分好心的提醒了一句,末了还补了一刀“我母妃可比皇后要.....那个你懂得,正宫要母仪天下,姿色上自然不是....不是这个....首选”。 小李子闻言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今天本来就够糟心的了,这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李秘给浇的稀碎,到了此时他真的开始怀疑,李秘就是皇帝派到河东的卧底,主要任务就是来打击他那颗小心脏的。 被憋到内伤的李存勖,气急之下便夺门而出,可片刻之后人却又转了回来,站在门口冲着李秘道:“都让你气糊涂了,险些耽误事情,最近可有什么新的消息?”。 李秘闻言:“哦,有、有,不仅有而且还是大情况,今天才收到的,正想跟你汇报呢,这个可比我妹子重要的多了”。说着他从桌上翻捡出一封信递给了李存勖。 李存勖接过信,只见上面的笔迹十分的娟秀,开头就是:“河东小王爷阁下敬启.....”。 第五章 苦肉计?无间道? 如此娟秀的字体一望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李存勖一脸疑惑的抬头看了看李秘,对方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神示意,让他接着看下去,李存勖见此索性也不看信的具体内容,直接翻倒最后,只见落款的人名,赫然写着:小女子朱令雅百拜! “我靠、靠、靠......”,李存勖犹如手中拿着一块烙铁一般,又好似吃热汤饼被烫了嘴巴,手中一阵乱抖嘴里也不住的倒吸着凉气,一时拿捏不住信笺脱手滑落下来。 李秘见状急忙上前接住信笺,示意李存勖先坐下,然后对着一旁还跪在地上的梁永成说道:“这一路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好好照顾乐平,待她成亲后我自然会过去看她”。 将梁太监打发走后,李秘起身亲手关好门窗后,才对着惊魂初定的李存勖说道:“信的内容很简单,核心只有一个,朱令雅如今想要投过来,就看咱们有没有胆子接纳她了”。 他的语气虽然刻意的保持轻松,但这一句一个大霹雳的,简直就快将李存勖雷得外焦里嫩浑身冒烟。朱令雅是何许人物,突然之间莫名其妙的提出这么个请求来,换谁也接不住,更何况李存勖这个欲杀之而后快的老对头了。 其实也难怪李存勖会不信,朱令雅在这个念头刚刚冒起时,也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而且还为自己会产生这个念头,而感到羞愧。 虽说自己的父王把她像擦鼻涕纸一样,扔到了魏博,但毕竟也是一方诸侯的夫人,试问天下又有几个女子,能嫁入如此的豪门? 不过如此的安慰没几天,朱令雅便再也没法骗自己了,随着梁军逐步掌握魏博全境,她的夫君罗绍威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异常,对这个新婚的妻子也愈加的愤懑,毕竟罗氏父子两代经营,到头来却被朱全忠用一个女儿就轻易的换走,换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更何况当初梁军越境前来助拳,朱令雅也是参与其中的,可以说没有她的蛊惑,罗绍威又怎会轻易的答应?只不过朱令雅也没想到,自己的亲爹转手就把她给卖了,连最后一丝价值都不放过,直接拿她当幌子掩护起梁军的行动来。 这如此的“新仇旧恨”,让罗绍威越看朱令雅就越不顺眼,一口气横在胸口始终徘徊不去,不找到渲泄的出口,罗绍威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炸开。 于是一日酒醉后,罗绍威终于无法克制自己,出手对着朱令雅就是一顿暴打。朱大小姐自然也非易与之辈,多年的东奔西走不仅身体矫健,而且身手也很了得,寻常三五大汉都很难近身。 但奈何罗绍威也是自幼习武势大力沉,朱令雅几招之后便被夫君打翻在地,接着就是一顿的暴锤,事后在床上将养了一个多月,才能勉强下地行走。 人说打老婆这种事会上瘾,罗绍威倒是没听过这个理论只是,如今他已然失势,终日关在节度使府内借酒浇愁,正应了那句话“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不过他的三个儿子都已成年,打起来哪有老婆来的顺手? 因此上朱令雅就成了他的御用沙包,隔三差五就是一顿的拳打脚踢,不过他打的虽然过瘾,但朱大小姐又哪里是省油的灯,拳脚上不是夫君的对手,但人家娘家后台硬扎,还怕了你一个人倒了架子的节度使? 可万没想到当朱令雅顶着一对熊猫眼,跑回汴梁找到父王一番哭诉后,老朱竟然来了句:“嫁出门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家里的事俺不管”,直接就把女儿给打发回去了。 对于女儿这次私自跑回娘家,老朱根本就没去细看闺女脸上的淤青,他更在意的是如今魏博初定,还需要罗绍威这块招牌稳定人心,而朱令雅不说协助老爹做好夫君的思想工作,反倒一有事情就跑回家,这么大的年纪了,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他这番操作让罗绍威更得势了,而朱令雅算是彻底栽进了火坑,当初在老朱决定将她嫁到魏博后,就同时褫夺了她手中一切的权力,包括她多年精心组建的密谍暗网。 重新回到魏博的朱令雅,就如同被废去修为的武林高手一般,剩下的只有任人宰割的命运。不过瘦死的骆驼总还是有二两肉的,朱令雅自然也不例外,就在罗绍威得意洋洋将他迎回家门之际,她便下定决心要绝地反击了。 如果说当初父王决定将她嫁到魏博,多少还有些出于大局的考虑,但这一次朱令雅算是彻底看清了老朱的真面目,这个一直都让她心存幻想的父王,心中除了自己便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亲生的儿女又怎样,不过是他手中的工具而已,甚至有些孩子在朱全忠的眼中,连工具都算不上,一直以来他信奉的就只有一条“不能为我所用,那他就跟垃圾没什么区别!”。 彻底醒悟的朱令雅深知,如果再继续待在魏博的话,已经不是能否再苟且下去的问题了,只怕毙命就在旦夕之间。于是她动用手中最后一丝残余的力量,将一封密信送到了李秘在魏州的一处暗桩,为了保命她决定投了! ~~~ 听过李秘的简报后,李存勖不禁感到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朱令雅要投靠到河东!“开什么玩笑,跟我玩无间道?”,想到这里小李子不禁一阵阵的冷笑,把屋内的李存孝和李秘看得均是心里发毛。 “张秘....李秘书,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妖女是在跟咱们玩苦肉计呢?”,片刻李存勖冷笑嘎然而止,突然冲着李秘问道。 “啊..啥?你是说朱令雅是诈降?”,他这一出把李秘给吓了一跳,稍一愣神便明白了李存勖话里的意思。“这也不是没可能,不过....以朱令雅的身份和地位,这么做风险会不会太大了一些?”,李秘做深思熟虑状,趁机平复了一下被小李子吓得噗噗乱跳的心脏。 “这倒也是,如果想派卧底,也没必要动用如此重要的人物嘛,这个妖女如今虽然失势,但脑子里掌握的东西实在太多了,随便被咱们挖出一点来,只怕朱老三都承担不起,如今这个局面他实在没必要如此弄险,除非.....”。 李存勖此言一出顿时就勾起了李秘的好奇心,还以为他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有了新的发现,急忙探身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这妖女真的是走投无路,想要投靠过来,利用她手上的材料作为条件,换取在河东的一席之地”,李存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极兴奋的分析道。 “这个还要你说,她在信上不就是这么写的吗?”,一旁的李存孝随手翻着朱令雅的密信,很是不屑的说道,说罢抬手将信笺怼到了李存勖的鼻子前面。 “啊,这样啊,那个.....,算啦、算啦,不必再瞎猜了,她既然决定投过来,那就让她过来好啦,到时把她关进小黑屋里不停的写材料,反复的写,我还就不信了,只要把她写的拿去交叉比对一番,如果她是真的来做卧底,三两下就能找出破绽来,到时再上些手段不怕她不交代”,李存勖大手一挥,十分自信的说道。 说完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略一思索才想起来:“光凭一封信她就要投靠过来,她总要能从魏博出得来吧?总不能是让咱们用八抬大轿,把她风风光光的抬进河东吧?”。 “这也是个麻烦的地方,朱令雅在信上说她确实是真心来投,同样也希望我方拿出诚意来,就是....希望你能亲自出面,将她接过来”,李秘语气颇有一些艰难的说道。 “她说有重要的消息,要当面相告”,还未等李存勖有所反应,李秘又赶紧补了一句。 “呐呐呐,我就说这妖女憋着坏呢,逗着让我自投罗网啊,门都没有!...”,李存勖像是被火撩了屁股一般,一下从椅子里窜了起来。 第六章 “额锤死你!” 不得不说朱令雅提出的条件确实过于苛刻了,不过这也正是她高明的地方,多年密谍生涯她深知“上赶着不是买卖”,想要李存勖重视自己,那就必须给对方设置一道很高的门槛。 果然她这手成功钓起了李存勖的好奇心,尽管明知深入魏博境内凶险万分,但思前想后李存勖觉得,这个“险”还是值得冒一下的。 毕竟像朱令雅这种“大鱼”几乎算得上千载难逢了,只要将她弄到河东,很多困扰李存勖的问题便会迎刃而解,比如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朱全忠手上掌握的火枪兵,在技术、人数、质量等方面,究竟到了何种的程度。 于是,五天后一支专跑魏州的河东商队,赶着十几车地道的太行山深山药材,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晋阳,在车队之中李存勖跨坐在车辕上,穿金戴银一付暴发户的嘴脸,倒也算是本色出演了。 ~~~ “老爷,这是妾身特意为您熬制的银耳莲子羹,最是清心去火,才熬好的您赶紧趁热喝了吧”,朱令雅一面细声细气的说着,一面从身后丫鬟的食盒中取出一碗银耳羹出来,轻轻放在了罗绍威的书案上,放好后还不忘微微一躬身,态度极其的谦卑。 自从上次被梁王从娘家送回后,朱令雅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仅对罗绍威逆来顺受,几乎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而且在罗绍威打累了喘息之余,还配合着夫君骂上几句自己的老爹,动辄就是“那老贼”如何如何。 开始时罗绍威只当她为了取悦自己,好少挨一顿打,但时间长了见朱令雅骂老子越骂越顺溜,甚至有时还未等自己动手,朱令雅便如同泼妇一般,将她老朱家祖宗三代都骂了个遍,这才确定朱令雅对老朱是恨之入骨了。 有鉴于朱令雅的态度还算端正,思想改造的也比较彻底,罗绍威的怨念便很难在她的身上发作了,因此上对朱令雅的暴锤,也仅维持在饮酒过量的时候,才来上那么一顿,平日里最多还是采用冷暴力,以语言攻击为主,动辄就是“额锤死你!”,如果只听声音不见表情,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呐,莫不是这银耳羹里另有蹊跷?也罢,把我毒死这魏博就彻底成了你们老朱家的天下,老丈人侵夺姑爷的地盘,倒也是天经地义之事”,罗绍威瞧了一眼桌子上面的银耳羹,冷声揶揄道。 “老爷误会了,那老贼做事天理不容自会有老天收了他,这碗银耳羹却是妾身花费了一个下午才熬好的呢”,朱令雅闻言一付受了冤枉的样子,泫然欲泣道。 “滚滚滚,少在老子面前摆出这付模样,小心额锤死你!你们老朱家有一个算一个,哪有一支好鸟”,虽说女人的眼泪具有无与伦比的杀伤力,但在罗绍威看来,朱令雅完全就是在猫哭耗子,没事给他添堵呢。 “对对,老朱家个个都是遭了瘟的猪,老爷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那个....妾身有一事相求,还请老爷恩准”,朱令雅简直是将姿态放得不能再低,完全就是一付伏低做小的模样。 她这一下倒把罗绍威一愣,随即自嘲道:“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傀儡,郡主娘娘还会有事求到我,真的是抬举某家了,你且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老爷这是哪里话来,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什么事情不经您的同意,妾身如何敢自作主张”,说到这里朱令雅稍微顿了一下,调动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后天就是您五十大寿了,妾身想去城外的观音庵吃三天的素斋,为老爷祈福保佑您能长命百岁”。 朱令雅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罗绍威还不觉得怎么样,她倒是先把自己感动得无以复加,哪知等了半晌对面的夫君却始终一声不吭。 朱令雅抬头看去,只见罗老爷手里把玩着一个玉麒麟,在书案后盘的十分的认真,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她的请求。于是她大着胆子轻声道:“老爷.....”。 “啊,哦,你要去观音庵吃斋啊,行啊,你去吧,难道我说不行,你就出不了府衙的大门吗?门口的守卫可都你是你爹的手下呢,他们还敢拦下你不成”,罗绍威十分不耐烦的挥挥手,意思是“你爱干嘛就干嘛去,少来烦我”。 朱令雅一见目的达到忙躬身一福,然后便退出了罗绍威的书房。其实确如罗绍威所言,如今他们夫妻二人倒是朱令雅可以任意出入府衙,而罗绍威却形同被软禁一般,想要走出后宅,都需要梁军在魏州的指挥使签发手令。 第二天一大早朱令雅便轻车简从,带着随身的丫鬟,在一小队梁军的护送下去了城外的观音庵。到了地方那一小队梁军守在外围,朱令雅则带着丫鬟住进了内院,待沐浴更衣后便敲起木鱼,为夫君诵经祈福。 本来一切进行的都很平静,哪知在第三天的晚上却出了大事,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魏博牙兵的余孽,打听到梁王的千金兼节度使夫人,在城外诵经祈福,于是便半夜举着火把,高喊着给死去的亲戚报仇,把个观音庵给团团围了起来。 派去护送朱令雅的梁军仅有一个小队十余人,三两下便被牙兵们给制服,然后这些牙兵一涌而入,片刻后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的尖叫声、砍杀声,以及一群糙汉子不停的“有戏、有戏”的乱叫声。 如此闹腾了好一阵儿,就见庵内突然就窜起了火苗,随即火势不断的蔓延,转眼之间整座观音庵便被大火笼罩在了其中,而那些牙兵则高喊着“大仇得报”,一路呼啸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群牙兵走了没多时,城内见到火光的梁军便赶了过来,只可惜这群士卒到达时,大火已是不可遏制,众人只得拆房砍树隔断火源,一直忙到天明烧无可烧,大火才慢慢的熄灭下来。 但火场内仍是炙烤难耐,并不时飘出一股烧烤的味道。就在这时从节度使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梁王的千金昨晚正在庵内诵经。 在场的校尉闻言顿时吓得腿软,当即便命令士卒钻进火场,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郡主娘娘。但一番折腾一直到天黑,观音庵里面除了十几具已被烤焦的尸体外,就再也没了任何一个活物。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搜检火场的士卒在其中一具烧焦的尸体上,发现已被烧得变形的金簪、手镯、玉佩等物,送到节度使府让罗绍威辨认,得到的回复是“除了那个婆娘,难道庵内的尼姑会带这些?”。 于是魏州驻军的指挥使,连夜将消息报送到了汴梁,老朱闻讯后先是不信,待看过从火场捡回的证物后,遂大哭三声然后就该干嘛接着干嘛去了。 其实以朱全忠狡诈多疑的性子,朱令雅遇袭被焚他肯定是要彻查的,但正是因为做了他这么多年的女儿,朱令雅已将老爹的思路摸的一清二楚,所以事先她大费周章,提前铺垫了一番。 然后再利用残余牙兵想要复仇,这个众所周知的原因,就使得整件事情看上去很合理,也很顺其自然了。 当老朱在为痛失爱女而“悲伤不已”之际,朱令雅却打扮成商铺的伙计,藏身于一大堆瓶瓶罐罐之间,一路颠簸的向西行进着,即便进入到了河东地界,李存勖仍不许她下车,理由是“做戏做全套,要是在这最后的关头被人发现,前面的安排岂不全都白费?”。 听起来头头是道的,但朱令雅知道这厮就是在借机报复自己呢。 第七章 实力不够,七拼八凑 一到晋阳朱令雅便被李存勖关进了小黑屋,然后是各种审问,针对同一问题不停变换各种方式,有口诉也有朱令雅的书面自陈,一连数日不眠不休。 朱令雅倒也有变节者的觉悟,对于提出的问题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时甚至不等李存勖等人开口她便主动提出,其中就有关于朱全忠已经开始筹划,要将天子从长安挟持到洛阳,不过目的却不是“号令诸藩,莫敢不从”,而是想干脆一步到位逼迫皇帝禅让,让他老朱也过一把真龙天子的瘾。 对于这个“大瓜”属实是将李存勖等人给震惊到了,这年头“野望”各藩都有,但像老朱如此敢想且敢干的,真的就只有他了。 自从成功兼并魏博后,如今环顾中原江淮以北,大小藩镇基本上已被老朱整合的七七八八了,名义上还能保持相对独立的,也就只有成德、幽州,还有远在西边的凤翔镇,拿下这些地盘对于朱全忠而言,也不过就是时间早晚而已。 就连威震天下的“战神”李克用,如今也被老朱挤压的只能龟缩在河东,至于剩下那几家就更是不在话下了,所以朱全忠决定不再等了,自己辛苦打拼多年,可从来没想过要重整他李家的江山,再造大唐中兴的。 至于真的要是谋朝篡位后,怎么面对天下悠悠众口,以及史家的如橼巨笔,呵呵,老朱是怎么起家的?造反呐,虽然后来被朝廷招了安,但谁说招安之后就不能再反叛了,开玩笑,如今这个世道是讲实力的,有了实力那就不叫篡位了,而是“顺势而为,取而代之!”。 当然老朱毕竟已经从流寇成功洗白,做起事情自然也就不会那么直给了,他本想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动手,但架不住有人主动创造机会,变相的“纳投名状”,对于此等良机如果弃之不用就太可惜了。 而这个如此乖巧的“妙人儿”,不是别人正是李克用的小弟,新近封为岐王的凤翔节度使李茂贞。 其实李茂贞并没有想要做二五仔投靠朱全忠,他只是有些寂寞难耐想要搞点事情,哪知这次玩的有些大直接给玩脱了,从而让朱全忠抓住了机会,在李振的建议、策划下,老朱决定当上一会“捡漏王”,坐享一回渔翁之利。 事情的源头还要从上次刘季述宫变说起。虽然那次太监们的行动,很快就在李振的幕后策划下,被崔胤联合孙德昭给扑灭了,但还是有几只漏网之鱼逃出了长安。 其中有一个神策军的护军中尉名叫韩全诲的,逃出长安直接就跑到凤翔见到了李茂贞,鼓动唇舌一番的忽悠,见面就说岐王地处京畿,怎么能眼看着崔胤等人把持陛下,这笔买卖怎么也得您先得着啊! 李茂贞也是静极思动,但自家的小心思又不愿韩全诲轻易的看穿,当即一本正经的表示“我一秒钟几百万的上下,谁有闲心管朝廷那点子破事,没时间、没时间”。 韩全诲当即表示“别吹牛波啦,就您凤翔、陇右早一百年前还说得过去,如今要饭的都绕着走,再不赶紧想想辙,大唐的藩镇里马上就没您的字号啦”。 他与李茂贞混的极熟,说话也随意惯了,一番话话糙理不糙,后者被人道破自己这点家底想装也装不下去了,于是搓着下巴做扭捏状“怎么样,有没有搞头?”。 “当然有啦,而且大大滴有搞头啊!”,韩全诲一拍大腿,表情很是夸张的说道。 “好,既然有那咱们就走着?”,“必须走着”,二人一拍即合李茂贞当即点齐人马直奔了长安,打出旗号自称是进京勤王清君侧来了。 到底是一方诸侯一镇强藩,长安城内的禁军那里是这些如狼似虎的藩镇牙兵的对手,凤翔兵一进城就控制住了长安各处的要点,算是把京城彻底置于李茂贞的掌控之下了。 接下来就是一番惯常的操作,中下层将士大肆的劫掠一番,只可惜如今的长安已经被蹂躏成了四线的小城市,能抢的东西实在有限得紧,可饶是如此众人的收获仍是极丰,其中收益最大的当然就是李茂贞了。 虽然如今的皇帝已经落魄,但在李茂贞的眼中却仍是一件可居的“奇货”。其实李茂贞也很无奈,谁让他偏安一隅,既没有李克用那么能打,也没有朱全忠那么雄厚的实力,甚至在经济上比起杨行密和钱镠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 没办法,不论在什么时候总要有卖点,玩个差异化啥的才能站稳脚跟,像李茂贞这个等级的藩镇,也只能拿皇帝说说事儿,给自己树个招牌了,这就叫“实力不够,七拼八凑”。 所以他一进太极宫,就冲着皇帝很随便的拱拱手说:“陛下,最近长安气候不太好,要不您跟我到凤翔待几天?”。 李晔一见这货的嘴脸就知道他没憋好屁,当即将脑袋摇的如同风车,“天下哪里都比不得长安,朕就喜欢待在太极宫,哪里都不想去”。 可有些事情往往就是这么无奈,就算是李茂贞的计谋被看破,但形势比人强到了这时走与不走,就不是李晔能说得算了。李茂贞辛苦一趟,来前儿的车费都没人给报,这要是空手回去费效比就太低了。 眼见皇帝不愿挪窝,李茂贞上前便扯住对方的衣领,正在二人相互拉扯之际,宰相崔胤及时赶到了。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有些文人风骨,见到李茂贞如此悖逆,崔胤急忙上前大喝制止。 李茂贞见有人前来救场也不慌乱,呵呵一笑便退到一旁,然后轻轻拍了拍手,就见殿外一队如狼似虎的兵丁,押着一群人走到了殿门口。 皇帝一见这些人全都是皇室宗族,顿时也有些傻眼,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只见李茂贞又挥了挥手,连话都懒着多说一句,几名士卒便挥刀猛斩,顿时覃王李嗣周、延王李戒丕、通王李滋、丹王李允便人头落地。 李晔见状“啊”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几具死尸,一时间整个人都像傻掉了一样。为了增强效果李茂贞继续挥手,瞬间韶王、陈王、韩王、济王、睦王等十一人又倒在血泊之中。 这下不仅皇帝,就连一旁的崔胤也禁不住双股发颤,一身的文人风骨也成了羊蝎子,哪里还敢说出半句话来。 眼见效果拉满李茂贞也不再客气,这回只见他打了个响指便有几名士卒上前,架起皇帝便往外走,可怜李晔只穿着中衣便被塞进马车“请出”了皇宫。 李茂贞以为自己捡到了宝,哪知却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带着皇帝回到凤翔月余后,接到了一个极坏的消息,梁王朱全忠宣布要“恭迎圣驾,讨伐不臣”,不日将带兵前来凤翔,而这个“不臣”显然就是他李茂贞了。 第八章 “悄悄滴进村,打枪的不要” 上一次刘季述发动宫变时,朱全忠表现得根本就没兴趣,参与到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中。可这回李茂贞公然劫持皇帝,他的态度居然来了一个大转弯,不仅积极表态,而且居然与李茂贞一样,自掏车马费带兵前来“勤王”。 之所以会如此,当然不会是因为他的名字叫“全忠”了,而是出于李振的一番密谏。大概的意思就是:如今中原底定天下大势尽在汴梁,主公是时候该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了。 况且王府的幕僚、军中的将士,跟在主公身边常年东征西讨所为何来,还不是上能光宗耀祖,下能求得子孙的荣华富贵?而这些又岂是一座区区的梁王府能够给与的,如今姆们这些马仔的格局都打开了,主公您也要能跟上形势啊! 如今李茂贞虽然抢了先手,但也正是咱们的大好时机,主公何不以此为由头,将皇帝从凤翔“迎回”不要放在别处,就安置在东都洛阳,然后效仿王莽也好曹丕也罢,到时....说到这里李振冲着朱全忠来了一个“你懂”的小眼神,相当暧昧了。 这个李振因为早年科场不第,因此对于朝廷上下早就愤懑异常,像这种落魄文人往往行事最为偏激,因此上这番话以及背后隐藏的深意,也只有他能也敢说出口。 要知道此时的李唐王朝虽然已经日薄西山,但享国几近三百余年,早就在天下百姓心中根深蒂固了,其实李茂贞挟持皇帝,也不过是给自己增添一点筹码而已,从始至终他也没有过半分悖逆的想法,而李振的这番密谏则变相的就是在劝进了。 这种事放在汉末三国,以曹操如此之奸雄终其一生都只是敢想却不敢做,亦不好意思明言的,可老朱是谁啊,天下哪还有他不敢做的事? 以前是实力不够所以就没往这方面去想,现在!就连他的一生之敌李克用,都被打得缩在河东,老朱每每想道此,都忍不住想要大喝一声“还有谁!”。 因此李振的一席话,直接就说到朱全忠的心缝里去了,毕竟一个公司做大了还想着上市呢,跟何况老朱眼见着就要制霸天下了,焉能不想更上一层? 就在前几天他收到了一个消息,盘踞幽州的刘守光居然自立称帝了,国号大燕。此獠虽然昏庸愚昧、暴虐成性,但因为“大燕”地处北境,位置比李茂贞还要“偏安”,所以根本就没人在乎他做些什么。 这边厢刘守光窃号自娱玩得正嗨,却把朱全忠恶心坏了,这么多爷叔辈的排队想做皇帝,偏偏让一个毛头小子抢了先,让老朱属实是面子没地方搁了,难道今后大伙见面还要给他刘守光下跪磕头不成? 不过既然有人已经做了那只出头的“鸟儿”,那老朱自然也就见贤思齐不甘人后了,此刻听得李振的一席话,登时一拍大腿道:“好,就按爱卿.....哦,就按青卿你说的办”,老朱叫着李振的别号说到。 第二天梁王府便发出了“勤王令”,由朱全忠亲率五万大军,风风火火的杀向了凤翔。 ~~~ “凤翔方面可有情报?”,李存勖拿着朱令雅的口供,抬头向着李秘问道。 “才收到的,不过不是通过密谍暗桩,而是从王府那边转过来的,李茂贞给王爷的亲笔求援信”,李秘说着将一份抄件递给了李存勖。 李存勖接过展开,信的一开头就触目惊心,“门下走狗茂贞百拜,跪求晋王殿下.....”,细看信的内容简直是哀怨婉转,外加卑词恳求,就差直接上血书了,总之就是“晋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 看完信李存勖再次抬头,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却见李秘已是满面的泪痕,他这才想起李秘的皇六子身份来,自己的老爹被人像“奇货”一般来回的争抢,这中间只要一个环节出了问题,皇帝随时都有可能“驾崩”,讲真,李秘能忍到此时,已经说明他很专业了。 而此刻情绪失控,则说明事态已经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梁王朱全忠决定亲自下场。 上一次皇帝深陷囹圄的时候,还能有李克用与朱全忠一同出面调停,如今又有何人能制衡朱老三?数来数去也还是李克用。可如今李鸦儿成了“李鸭儿”整日窝在王府,也正是如此朱全忠的野心也开始渐出端倪。 “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圣天子自有百神呵护轻易不会有事的,陛下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小李子说着说着自己都感觉说不下去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他不劝还好这一劝居然惹得李秘“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还请小王爷出手搭救父皇,即便不看在我的面子,也还请顾及一下乐平的感受.....”。 该说不说李秘的这一招相当的“狠辣”,一下就打到了李存勖的要害,虽然直到如今李存勖都没见到公主的样貌,但娶其为妻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今日李秘开口相求如果李存勖不答应,公主虽不会翻脸退婚,但可以预见二人的婚后生活,断断是不会和谐了。 但问题是想不想救跟能不能根本就是两回事,虽然整个晋军系统的将领见面都要尊他一声“小王爷”,不过自己的成色李存勖还是很拎得清的,不然防守沧州也不至于要动用武备学堂的娃娃兵了。 可如今大舅哥已经求到这里,李存勖如果不拿出个态度来,今后只怕就很难混了。当即他叹了口气伸手将李秘从地上搀起,同时还不住的安慰道:“你先不要激动,这事还需咱们好好的筹划一番,仅凭一时激动,是救不出陛下的.....”。 ~~~ 化州城内最大的隆福客栈,天字号跨院。 “咚咚...咚....咚咚咚”,听到暗号的李存孝打开房门,刘知远与夏鲁奇闪身进了房间,冲着屋内的李存勖等人打了个招呼。 “从这里往前一路全师梁军,层层设卡.....”,到底是自杀小队的主脑,刘知远一上来就要言不烦的开始介绍起情况来。 他与郭威等因为干净利索的刺杀了张存敬,也让李存勖看到了这支特殊小队的价值,所以特意将这几人从沧州飞调回来,参与营救自己的老丈人,另外他又将留守晋阳的特勤团也全部带上,就这样一支史上人数最少,但却也是最为精干的勤王大军,算是组成了。 人数虽然少了一点,但这种营救人质本来就是“悄悄滴进村,打枪的不要”,人多了一拥而上,结果就只能是成功的击毙了劫匪跟人质,所以李存勖在与李秘多次推演之下,决定还是悄悄潜入凤翔,将皇帝救出。 这次行动的代号就叫做“潜龙”,原本全称叫做的是“潜龙升天”,但想来想去“升天”实在太丧,最终决定将后面两个字去掉,只叫“潜龙行动”就好。 第九章 人菜瘾大 对于李存勖与李秘绞尽脑汁的给行动取名,皇帝李晔倒不是很在乎,如今他早就没了“真龙天子”的觉悟,整天价就只想着一件事,“今天到底吃些啥呢?朕到哪里搞点吃的呢?”。 如果要是有人耻笑皇帝如此的没出息,那这人准是没挨过饿,自然也无法对李晔眼下的境遇,还有所遭的罪感同身受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皇帝还算过的可以,李茂贞只是把他挟持到凤翔,打算另立一个朝廷而已,所以该有的礼数和待遇,总还是有一些的。 可大家谁都没有想到,远在汴梁的朱老三居然这回会动真格的,不仅发兵而且还是亲率大军前来“勤王”,这下算是打到李茂贞的腰眼子上了。 以至于现在一看到韩全诲就相当的后悔,悔不该当初听信此人的蛊惑,脑子一热便把皇帝搞了来,眼下可到好,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可现在朱全忠一掺和,想回都回不去了。 每每念及于此,李茂贞心里也暗恨,当初刘季述发动宫变时,他朱老三躲在一边跟个没事人一样,偏偏轮到自己就来这套,上回也是如此,跟着李克用两人一起进京,弄得他不仅捏着鼻子将皇帝放掉,还顺带着将李克用认作了“大哥”。 李茂贞真的很想问问朱全忠,自己到底是刨了老朱家的祖坟,还是抢了梁王殿下的爱妃,这朱全忠为何老跟他过不去呢? 可怨念归怨念,事情发生了总还是要去解决的,而这一次李茂贞决定不忍了,原因无他大家都是一把年纪,人生还能再搏几何?如今“老大”李克用缩在晋阳不问外事,而李茂贞则坐拥京畿,几年生聚未必便没有与梁军一战的实力。 这李茂贞也是静极思动,常年被压在西北一隅静看天下分分合合,之前一直有李克用挡在前面,时间一长对自己的认知便有些膨胀,因此这回便起了心思,想要与朱全忠掰掰手腕,好好较量上一番。 因此他一听闻梁军大举来攻,便急令手下心腹大将李继筠、阎珪、王行约自化州、潼关一路设置防线分兵把守,以为靠着这些天险就能据敌于“国门”之外。 可惜,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一切都是有人在替李茂贞负重前行。以前只要朱全忠敢挑事儿,带头干他的必是李克用,但自从攻燕失败长子殒命后,“爆王”便一直沉迷于酒.....那啥还是酒中,对于外面的事情根本懒着理会。这回等到李茂贞独自应对梁军时,凤翔军被梁军凌厉的攻势一冲即垮,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结果就是人菜瘾大的李茂贞,被老朱一路平推不到月余的时间,梁军就攻到了凤翔城下,将整座凤翔城团团围困了起来,并环城掘壕打算彻底困死凤翔军。 对于已经有了火药的梁军而言,其实一鼓作气攻进城并不是什么难事,朱全忠之所以会选择如此费时费力的笨办法,是因此李振又给他献了一条绝户计。 按照他的说法就是,既然皇帝和满朝文武都在凤翔城中,要么李茂贞举旗投降,要么就是奋起抵抗最终落个阖城俱焚,与其如此主公还不如将凤翔围住,城中粮草无多李茂贞必定坚守不住,饿极了自然开城,如果死扛........。 “如果死扛将皇上饿死,也是他李茂贞拒迎王师负隅顽抗累及陛下,呵呵呵呵”,朱全忠一点即透,二人相视笑得都十分的阴险。 这个李振堪称当世之“毒士”,此时献上此计的目的就是想将满朝的文官一网打尽,以一人科场失意要如此多的人来“陪葬”,李振不可谓不“毒”了。 至于皇帝的死活他根本就不在意,况且这也不是他这个级别该考虑的事情,不过皇帝真的要是而死在了凤翔城中,对于朱全忠就是喜闻乐见了。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另立一个新帝,顺带着剿平李茂贞这个乱臣贼子,将整个凤翔镇收入囊中,进而对河东由“半包”而“全包”,让李鸦儿好好尝一下腹背受敌的滋味。 这二人倒是各取所需志得意满了,可却苦了凤翔城中的上至皇帝下至百姓。由于李茂贞的自大加上自信,根本就没预料到梁军的进展如此之快,所以城中根本就没储备过多的粮草。 梁军围城十日之后城中的粮食便告罄了,虽然还没到易子而食、吃土度日的地步,但也开始人心惶惶,彼此相视眼神也开始有些不对了,无论看谁都像胡饼。 皇帝作为“高价值目标”自然不会如此,多年的皇家教育也不允许他如此,所以即便挨饿也要忍着。不过人能忍但肚子却不给力,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向李茂贞讨要些黄豆。 何皇后堂堂的一国之母,亲自动手磨豆浆、做豆腐,就连最后剩下的豆渣都不放过,这些原本拿来喂猪的饲料,如今在皇帝皇后眼中,也成了保命的东西,是万万不能丢掉的。 眼见着凤翔上下很快就要沦为饿殍,李茂贞也没了前一段时间的意气风发,反正都做过一回小弟了,大不了再做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保命嘛,不丢人! 主意打定他当即派出使者坐着吊篮,从城头坠下前往梁军的大营。一进梁营那名使者也很痛快,直接就告诉朱全忠我家岐王打算认梁王殿下作大哥,皇帝交给您带走,现在城中连耗子都被吃光了,我们也养不起这尊大神了,您想要就赶紧拿去。 老朱听完用眼睛瞥了一下旁边的李振,二人均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本以为此次能一举将皇帝饿死在城中,哪曾想李茂贞竟如此之“菜”,前面秦宗权的榜样还在,好歹也要学一学嘛,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这个乱世? 由此可见李茂贞也不过一蝼蚁尔,可身为蝼蚁却不自知这就是他的悲哀了,结果就是再一次的认怂,并将皇帝拱手让出。所以当人们嘲笑那些人菜瘾大之辈时,这些被嘲笑者是否应该反思一下,如果当初对自己有个清晰的认知,应该也不会做出此等自取其辱的事情吧。 不过李茂贞虽然有些不自知,但及时刹车止损的能力还是独一无二的,朱全忠要皇帝,给他!要他转投梁王麾下,没问题!总是老朱有什么要求,李茂贞统统照单全收,根本就不跟老朱讨价还价。 面对如此乖巧可人的李茂贞,朱全忠都有些不好意思下重手了,不过能让心狠手辣的梁王高抬贵手,这对于李茂贞而言自然也是一种胜利了,“不!应该算是一场大胜!”,李茂贞如是想道。 所以从这一方面说,在这场闹哄哄的“勤王”行动中,大家都成了赢家,唯独没有人在意皇帝的感受,而皇帝似乎也并不是很介意这个,他唯一在意的大概只有每天的黄豆是否及时送到,陛下等着喝豆浆呢。 第十章 皇宫中的屠杀 “陛下,臣护驾来迟啦,还请陛下恕罪啊,哈哈哈哈.....”,朱全忠爽朗的笑声里,丝毫没有请罪的意思,说这话只不过走走过场,要是认真的话,皇帝只怕当场就得“暴崩”。 进入凤翔自然先要觐见皇帝,此时自我感觉功高足以震主的朱全忠,不仅仿效曹操剑履上殿,而且还过犹不及居然全副甲胄,对皇帝玩起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的把戏,站在皇帝面前微微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梁王太客套了,朕总算是等到你了,那个,护驾之功容后再议,不知梁王可曾带了吃食过来?”,饿的已经眼睛发绿的皇帝,根本就顾及不到这些,毕竟眼下他先要解决的是第一层次的心理需求,至于其他的,吃饱了再说吧。 堂堂李唐王朝的君主竟然沦落至斯,朱全忠见状也不断的摇头,当即吩咐手下给皇帝夫妇熬了一锅小米粥。站在外面忽闻屋内吧唧吧唧之声,犹如狗舔食盆,听得梁军将校纷纷别过头去,不忍细闻。 终于在连干三锅小米粥后,皇帝也找到了一点人君的感觉,走出来首先询问的就是何日启程,回銮长安。朱全忠也很干脆,“回禀陛下,回銮随时都可以,只不过路程有些远,还请陛下将养几日,咱们再动身上路”。 皇帝闻言一愣,凤阳靠近京畿一日便到,何来“路途遥远”一说?朱全忠见他一脸疑惑,当即笑眯眯的说道:“长安累经战乱,早就已经残破不堪,因此臣便擅自做主,决定将圣驾迎至东都洛阳,如此一来陛下离得臣不远,也方便臣时常能见到陛下,以解这个.....臣的相思之苦,对!就是相思之苦”。 “相思你妹啊、苦你妹啊,到底谁苦啊!”,皇帝闻言心中大苦,移驾东都将行在放到洛阳,分明是将自己置于他朱老三的掌控之下嘛! 这边厢才脱开李茂贞,却又要落入朱全忠之手,常年被冷遇突然之间又成了抢手的香饽饽,这种身份上的大起大落,把个李晔刺激得直想嘘嘘。 但随之而来稍加细想,皇帝顿时就明白了老朱的想法。毕竟是常年颠沛流离之人,李晔早就锻炼出超越常人的敏感神经,朱全忠玩的这套把戏,好像五百年前一个叫曹操的人也这么干过。 而以魏武之雄才大略,终其一生也没摆脱内心的桎梏,只能时常想想篡位之事,心中暗爽一下而已。但朱全忠这种粗胚,讲究的就是坐起力行,他要是想要篡位,那你最好就要有皇位给他篡,否者结局就大大的不妙了。 可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又能怎样,这世上有一种事情,就是明明预见到结果,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发生而无能为力,这叫做“无奈”。 李晔此刻就相当的无奈,但又能怎样?如今已然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无论是单挑抑或群殴,哪一项都不是老朱的对手,唯有俯首听命苟且一下,还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老朱虽然霸道,但对待皇帝该有的礼数还是要过得去的,所以当李晔提出前往洛阳之前,能否先回长安拜谒太庙,跟列祖列宗告个别时,朱全忠不仅爽快的答应,而且主动献上祭品,毕竟皇帝手头也挺紧巴的,一时半会儿的也拿不出这些东西。 其实他之所以会如此通情达理,主要还是李振给他提了个醒。当初李茂贞裹挟着皇帝走的太急,皇帝的国玺、大小衙门的印信全都留在了长安,要是有心人将这些全都敛了去带在身上,那就是一个行走的朝廷,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老朱虽说不尊朝廷号令久矣,但要是突然冒出一道诏书,改封他个“绿帽子王”啥的,再在上面盖上皇帝之宝,光想想就能把人恶心死,所以为了防范万一,还是回一趟长安比较稳妥。 到底是文化人肚子的花花肠子多,梁军一进长安就将皇宫还有各个衙门给封了起来,李振也学着汉初的萧何,一头扎进户部将里面的账册、文档,全部打包装车统统发运回汴梁。 前往汴梁的车队,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装车完毕。这边梁军人喊马嘶忙得不亦乐乎,而此刻混迹在人群中的李存勖、李秘等人却看得心疼不已。 他们这一队人,因为沿途处处都要躲开梁军的哨卡盘查,只能绕路而行,因此上还未等赶到凤翔,便收到了消息,朱全忠护驾有功,已经奉迎天子回长安了。于是众人又改道直奔长安,看看能否将皇帝从宫中救出。 到了长安李秘将太极宫的草图详细画了出来,交给了小队中轻身功夫最好的高行舟,准备先由他进宫打探一下虚实,最好是能够见到皇帝,将河东众人的计划告知他,以便事先能有所准备。 哪知高行舟入宫的当晚就出了大状况,他本人倒是没出什么意外,只是在潜入宫内路过太液池时,竟然发现梁军将大批的太监、小黄门驱赶到岸边,然后不知是谁一声令下,便见刀光闪闪斧声连连,一场大屠杀十分突兀的出现在了高行舟的眼前。 梁军悍卒到底是久经战阵,杀起人来效率极高,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将这些皇宫的内侍屠得干干净净,完事后死尸绑上石块直接就扔进了湖中。待最后一具尸体沉湖后,水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躲在暗处的高行舟虽然看得一头雾水,但他知道军队抢钱热情最高,杀人也在所难免,但这种有组织、有规模的屠杀却极少见,况且杀的还都是宫中的内侍,稍微有点头脑的就知道这其中必由蹊跷。 高行舟当即决定暂时更改计划,他悄悄跟在那群梁军的身后,寻了个机会将落在后面的一名士卒干掉,换上了那人的衣服伪装成梁军,随着众人走向前殿。 不多时又见一名校尉带着一队人走了过来,这队梁军手中没拿武器而是肩挑着箩筐,里面装的尽是一些衣物。 这就更让人好奇了,大半夜难道朱老三良心发现,要给士卒添加衣服御寒?高行舟越看越觉得奇怪,不过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你、你、你,还有你”,那名军官一转头看到高行舟,顿时像发现了宝藏一般,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嘴里还喃喃道:“嗯,这个不错,年纪也合适还没胡子,不当太监就太可惜了......”。 这名校尉话才讲了一半,对面的高行舟却险些没被吓尿,他还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泄了行藏,“难道现在梁军对于抓到的密谍,都要去势的吗?太不人道了吧!”。 正当高行舟为了保住高家的香火,准备直接“投”了之际,就听见那名校尉说道:“你扮作皇上身边的小黄门,随时注意皇上的动向,有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第十一章 此”机“非彼”鸡“ 虽然高行舟年纪不大,穿上内侍的衣服模样、气质也有几分像模像样,但奈何没有这方面的从业经验,也不知道捏着点嗓子说话,不过两天就被皇帝瞧出了端倪。 这下皇帝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本来高行舟是打算趁着如此便利的机会,与他建立起联系,无奈皇帝认准了他就是朱全忠派来的“卧底”,任凭高行舟如何解释、说明、使脸色、打眼神,李晔却是“我自岿然不动”,连半分的反应都没有。 这下高行舟可有些按耐不住了,他本是乔装混进宫中的,时间越久暴露的风险也就越大,如果一旦被俘,谁知道梁军会不会真的把他弄成太监。 为着自己下半生的幸福计,高行舟无奈之下一咬牙只得溜出皇宫,回到河东小队的安全屋,向李存勖请示下一步的行动安排。 “安排!怎么安排?如今从皇宫到长安城,全部都是朱老三的人马,除非弄架直升飞机,直接降落到太极宫把皇上拖上去”,李存勖搓了搓脸,无奈的说道。 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十余年,他也早就不说那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了,但今时今日的局面,几乎是他这些年遇到过的,最为棘手的情况,心神一时恍惚嘴上便又跑起火车来。 “鸡?什么鸡?难道小王爷想要对梁王使用美人计?可平康坊早已破败多年,一时间想要寻得绝色的青楼女子,难啊!”,一旁的李秘也是关心则乱,一改往日的镇定自若,此刻闻听小李子提出这么个全新的“方案”,便忍不住从旁想要赞划一番,无奈李存勖所言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李秘也只得按照他所理解的方向,彻底的发散了一下自己的思维。 “不一样、不一样,此‘机’非彼‘鸡’,这东西整个大唐都不会有的,咱们还是另想办法吧,对了,太极宫可有密道通向外面?”,这一次是李存勖发散了一下思维,按照他以前看过野史、外传,试探着向李秘问道。 “没有”,李秘闻言根本就不假思索,直接就开口回答道。 “你再想想,可曾听人说起过这类东西?”,李存勖仍是不死心,继续追问道。 “不用想了,绝对没有的”,李秘神态极为坚决,想都没想便开口回道。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谁会没事修一条密道,自己用不到再被有心人利用,从密道潜入皇宫岂不是自寻祸端,难道晋王千岁会在王府内挖一条暗道?”。 李存勖也是病急乱投医,稍微稳了稳心神,也觉得李秘的话很有道理,而且据他所知晋阳的王府,确实没有什么机关密道,用李克用的话就是“没事挖那玩意作甚,与其如此还不如把王府的围墙再加高几尺呢”。 “唉.....,这也不行那也没有的,难道就这么坐视那朱老三将皇上带走?”,眼见这条路也被封死,李存勖顿感沮丧身子一软,便瘫坐到了椅子里面,大有直接摆烂的架势。 “还请小王爷费心想个万全之策,尽可能将父皇救出”,李秘见他如此不由得又激动了起来,当即起身便给李存勖跪了下去。 尽管他有着皇子加大舅哥双重身份的加持,但此刻的李存勖却仍是一脸的无奈,甚至连阻拦李秘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眼睛怔怔的看着李秘半晌无语。 “如今陛下虽然身处皇宫,但也是身处梁军数万大军之中,即便是洒家单人独骑,也只能做到全身而退,如果再带上一人的话,只怕两人都难以活命啊”,一旁的李存孝挠头喃喃自语道。 说者不知是否无心,但听者却如五雷轰顶,李秘知道一向以武力自傲的李存孝,在这种事上从不打诳语,如果他说做不到那就真的是做不到了,相信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能够做到了。 武力强夺不成,派遣“自杀小队”李晔又不相信,虽然可以把皇帝当场打晕,但扛着一个大活人从皇宫潜出,几乎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秘密潜行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行”啦,扛着那么大的一坨招摇过市,又怎可能不被发现,到时就真的特么寸步难行了。 尽管古时军中多夜盲症,可看守皇帝这种高级货,朱全忠又怎会派一群瞎子驻守皇宫,况且他本人现在就夜宿皇宫,安保工作自然做的相当到位了。 “如今看来,想在太极宫动手基本上是不可能了,而且小高一走梁军必会发现,对陛下的监控恐怕又要重上三分,现在只能在路上想想办法,寻个机会救出陛下了”,李存勖憋了半天,总算是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李秘闻言也叹了口气,其实在场众人心里都十分的明白,以现在的态势想要顺利救出皇帝,成功的概率不会超过一成,眼下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 天佑元年二月十六,宜出行、乔迁、上梁、婚嫁。 朱全忠十分贴心的给皇帝挑选了一个上路的好日子,至少他觉得这个日子很好,至于皇帝,呵呵,现在皇帝已经不需要再“觉得”什么了,只要听话就好。 一大早皇宫之内皇帝连带着嫔妃,面无表情动作僵硬的聚集成队,遥遥望去如成群的僵尸,朗朗晴空之下望之令人惊悚。出了宫门,又有大群的官员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不过这些朝廷命官却不是来恭送圣驾的,而是在朱全忠的威逼之下,与皇帝一同前往东都洛阳。两行队列汇聚,人群一下子壮大了许多。 这里面有男有女,其间冠带辉煌、珠光宝气让人眼花缭乱,只可惜这些人中除了天子享有专门的车驾,其余人就只能是徒步前行,腿儿从长安走到洛阳了。 尽管此时的长安已经破败,但老李家享国近三百年,天下正朔早就扎根于百姓心中,因此上长安百姓一见天子车驾出巡,又有百官随行,虽然不知道皇帝这次是要移驾东都,但却都自发的涌到路边,冲着皇帝乘坐的马车磕头叩拜不停。 这个场面倒大大出乎李晔的意料,他实在没有想到百姓对皇家的爱戴如此之深,心情一下就澎湃了起来,全然不顾车旁梁军士卒的喝阻,强行从车内探出身子,眼含热泪冲着道路两旁的百姓不断挥手致意。 登基一十五年,李晔在这一刻终于感觉到了自己是一位皇帝,天下的万民之主,可也正是如此又让他无比的惭愧,因为他从未对这些爱戴他的百姓做过什么。 就在他愧疚万分唯有不断对着长安的百姓招手之际,猛然间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满脸泪痕的冲着自己不停跪拜磕头,一见之下李晔也不由得僵在了那里。 第十二章 “官屠” 讲真,历朝末代君王的子嗣都不甚广,毕竟国事日渐崩坏,糟心的事情一多自然会影响心情的。但李晔却是个例外,常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为老李家开枝散叶,光亲生的儿子就有十七人之多,小蝌蚪生命力之强可见一斑。 众多的皇子之中李秘排行第六,不上不下的就有些十三不靠了,加上自来天家无亲情,所以跟父皇的关系也就只有dna上的联系了。不过话虽如此,但毕竟血浓于水,天然的感情无论如何都是抹不掉的。 此刻见到老爹虽然坐在车上,但四周梁军环绕,说是囚犯亦不为过,堂堂皇帝几与阶下囚无异,加上朱全忠强令迁都,其用意不言自明,老爹此次东去说是“凶多吉少”,都有些自欺欺人,简直就是“十死无生”! 一想到此李秘不由得悲从心来,原本只想混在人群之中,刺探一下梁军戒备的虚实,此刻却心神完全失守,忍不住竟然伏地大恸,完全不能自已。 而车上的皇帝也发现了人群中的小六子,先是一怔但多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经验,使他马上就恢复了过来,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山呼万岁的百姓喊道:“不要再称朕‘万岁’,朕已经不是你们的皇帝啦,不哭、不哭.....”。 最后那两句他明显是对着李秘喊的,借着对百姓说话,在对这个唯一没有落入朱全忠手中的皇子,做着最后的道别,只可惜话还未说完,便被一旁的梁军粗暴的塞回到了车内,并把车窗从外面给插了起来。 良久过后,李秘仍是匍匐于地虽然没了哭声,但肩头却在不断地耸动。“起来吧,圣上的车驾已经过去了”,李存勖低沉着声音道,同时伸手将李秘从地上扶起。 为了转移大舅子的注意力,他又赶紧说道:“已经派刘知远他们跟下去了,咱们先回去,等他们回来后进行综合评估,看看能不能拿出个方案来”。 ~~~ 刘知远以及“自杀小队”的成员是第二天上午回到长安的,一到安全屋就将侦察到的情况进行了详细的汇报。 他们一路跟在梁军的后面,等到当晚宿营后,寻了个机会干掉几名梁军的士卒,换上这几人的衣服,准备混入到朱全忠的中军看看能否接触到皇帝。 可哪知才摸到中军的外围,便发现里面的戒备十分森严,而且口令与后军也不相同。就在几人束手无策之际,只见由中军营门打开,从里面驰出了一队梁军。 这队梁军过后营门也不关闭,而是从里面又出来了近百名内侍和宫女,待这些人被驱赶到旷野无人之处,带队的军官一声令下,梁军士卒纷纷抽刀,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将这些宫人屠戮殆尽,尸首也不掩埋杀完后便转身回了大营。 “从当天离开长安的情形看,朱老三这次应该是把陛下身边服侍他的人全部斩杀了,照此推断此刻陛下应该是彻底被.....”,刘知远说到这里便停住不言,再说下去就有些大不敬了。 不过他虽不说但在场诸人心里都十分清楚,事已至此再想将皇帝救出基本上已经没了可能,除非李克用亲自挂帅出征,一举将朱全忠干翻让其乖乖交出皇帝,除此便无第二条路可走。 可问题是以目前河东的实力,以及李克用的状态,想要一战而胜,还不如指望朱全忠晚饭喝汤被当场噎死呢,相较而言似乎后者还更加靠谱一些。 尽管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李存勖还是决定即刻启程,寻着梁军的路线坠在后面,也许真的能邀天之幸有奇迹发生也未可知。 事实上也不容得河东小队不走,朱全忠虽然率队离开,但却在长安留下了部分兵力,目的倒不是要保卫长安的安全,相反,这支留下来的队伍放下刀枪,改做成了拆迁大队。 既然是迁都,不突出一个“迁”字怎么可以?毕竟皇帝到了洛阳也总要有落脚的地方,总不能随便租个大院就当皇宫吧,可重新修建一座宫殿的花费,光想想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这笔钱要老朱掏腰包自然是不可能的,怎么办?皇帝不是有宫殿嘛,拆了直接运到洛阳重新搭建也就是了。老朱做事一向简单粗暴,一声令下吩咐手下人直接拆掉太极宫,材料不够就继续拆,直到凑够为止。 于是很快李存勖等人落脚的安全屋墙外,便出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拆字。一开始某人还十分的高兴,实没想道穿越还有这等福利,可算是穿越第一人了。 可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不仅拆迁费没有,就连想在郊区混个安置房都是做梦,而且走的慢了还极有可能被抓去做劳工。无奈之下李存勖只得下令“走!房子不要了”。 就这样众人在李存勖的当机立断之下,迅速撤出了长安。行至半途却遇到了继续尾行梁军的高行舟,他之所以赶回来,是因为老朱又有新动作,又开始杀人了。 不过高行舟这次却说错了,因为事情并不是出于朱全忠的想法,而是听信了李振的蛊惑,加上他也是杀得性起,一时没控制住而为之的。 李振科场不第已是尽人皆知,而且他也丝毫不避讳此事且反以为荣,但其实这却是他内心,一直难以愈合的伤痛,人前故作潇洒夜静无人时却暗自神伤。 渐渐由失意转为愤世嫉俗,将满腔的怒火全部转移到了朝廷,并发下“宏愿”要将当朝的官员一一铲除,最好是拉将过来按个放血。 如今在李振的一番操作之下,满朝的官员都尽数落入朱全忠之手,这对李振而言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他要借此彻底打开自己的心结,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至于现在这批官员,与他当年参加的科考有没有关系,李振是不去想的,在他看来做官就要有做官的觉悟,常言道“父债子还”,那么前任欠下的“饥荒”后任自然有义务要填上了。 于是在梁军出潼关准备渡过黄河的前夜,高考落榜生找到朱全忠,只轻飘的说了一句“如今皇帝已移驾东都形如傀儡,但其羽翼未除,焉知此辈之中,是否有人会效前汉王允旧事,于主公不利乎!”。 朱全忠闻言搓着下巴沉吟了半晌,大喝一声:“有道理!”,于是命帐外的亲卫将养子也是亲侄子的朱友谅唤来。 等朱友谅到后,老朱也不废话直接下了一道令,“小谅子,你带人过去,把长安跟过来的那些人都处理掉,一路上既累赘又浪费粮食的,看着就让人心烦”。 朱友谅闻言只说了一句“得令”便转身而出,对他而言这些年跟在朱全忠的身边征战四方,藩镇的节度使都不知弄死了多少,现在杀几个文官,根本不叫事儿。 于是当晚黄河岸边,以宰相崔胤为首三十余名大臣,尽数丧命在了梁军的刀下,随行各衙门署官、胥吏死难者更是不计其数,朱友谅做完这些吩咐一声,死尸尽数抛入黄河。 据说当年的黄河鲤鱼不仅个头肥大,而且十分的鲜美,而且朱友谅也落得一个绰号,熟知此事的人都称其“官屠”。 第十三章 大杀器,必须要大才有杀伤力 李振努力多年终于算是得偿所愿了,但这样一来也就彻底封死了李存勖等人想要救驾的通路,现如今皇帝身边密布的全是朱全忠的手下,恐怕十个“自杀小队”也难以近身了。 万般无奈之下李存勖只得下令收队,众人转道向着河东而去,李秘也冲着梁军远去的方向跪地叩头后,转身追上了河东小队。 此一行空手而归,又一次让李存勖感到无比的挫败,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证明了朱令雅不是前来卧底的,截至目前她提供的情报,特别是这次他爹的图谋全部属实,从这点上说,朱令雅暂时可认定为能够信任的“同志”。 而且这次李存勖等人从化州一路前往长安,在遇到梁军盘问时能够顺利通过,也多亏了朱令雅提供的腰牌,每次刘知远拿出来随便一晃,梁军士卒无不毕恭毕敬,将李存勖等人礼送过去。 “回去后就安排她在内判院兼一份差事吧,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就给你当助手,这个你自己判断,有这个女子从旁协助,你也能轻松一些”,为了缓解李秘的悲伤,李存勖没话找话的安排起他的工作来。 “再过上一段时间吧,对于朱令雅还需要再观察一下,即便她本人是真心投效,但父女天性万一哪天她反悔了,对咱们河东造成的损失,那就是毁灭性的”,李秘收拾起心情,又恢复了以前淡定、从容的样子,十分持重的说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还知道你是六王爷呢,还不是把内判院完全交给你运作,就朱老三那个尿性,你觉得他的子女还会跟他有几分亲情,这个朱令雅啊,凭直觉我相信她是真心的,要是用的好的话,肯定对你是一大臂助”,李存勖大手一挥十分豪迈的说道。 “我能一样吗,我还是你大舅子呢,你不信我信谁?”,李秘闻言苦笑道,稍停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如今父皇已经去了洛阳,家中父母不在我这个当哥哥的就僭越一回,回去后你和乐平就把婚事办了吧,这应该能了却父皇的一桩心事了”。 “结婚?.....这个太突然了吧,我牙齿还没刷呢”,李存勖十分夸张的照搬了句电影台词。 如果单论年龄,他已经年满十六也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至于心理年纪嘛,这厮就是一个妥妥的猥琐大叔,只是贸然之间李秘就把如此重要的事情随口说出,这多少让李存勖有些难以接受了。 其实自打发现自己被穿越后,李存勖内心最深处就一直是孤独的,那是一种不可对人言的孤寂。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开始渐渐习惯,甚至享受起这份孤独来,并试着以一种上帝视角来俯瞰周围的人和事。 如今突然有一个人要打破这份孤独走进他的生活,这让李存勖感到十分的不适应,这种感觉就像当年与大学室友一同看爽片一样,虽然看得过瘾,当心里始终没找没落、抓心挠肝的。 “要不还是等两年吧,毕竟.....朱老三未灭,那个....何以为家、何以为家.....”,毕竟这厮还没有人家霍骠骑那样的雄心壮志,所以豪言壮语喊到最后却成了无比的心虚,自己感觉都说不下去了。 “朱老三就在那里,想要灭他什么时候都可以,长兄如父,既然父皇、太子都不在这里,就由我这个六哥做主了”,与之相比李秘就要豪迈多了,大手一挥便将此事决定了下来。 “再议、再议.....”,眼见大舅子如此热情,李存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尽量敷衍先将眼前的场面对付过去。 这边李秘因为确定了一桩大事,心情也略有好转,当即挥鞭打马一路绝尘而去,好像迫不及待赶回晋阳的成亲之人是他一样。 ~~~ 不一日众人回到了晋阳,这次李存勖还是没有直接回王府,只是派人通知了一下李克用夫妇,他本人则与李秘、李存孝直接去了内判院。 “郡主娘娘,这次还要多谢你提供的消息,虽然没有救出皇上,但也足见娘娘的心意之诚,先前多有得罪相信你也能理解,现在我正式代表父王向郡主娘娘说一句‘河东欢迎你’,今后河东就是你的家了”,李存勖一到内判院便吩咐人将朱令雅请了过来,待朱令雅到后小李子上来就是一套很官方的套话,小词儿整的挺硬。 “小王爷不必客气,这些令雅在来之前就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小王爷应允”,朱令雅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应付起这种场面自然是从容淡定,别有一番风度。 “哦,郡主娘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无问题”,另一世李存勖也是看过不少大片的,像这类变节投诚之人追求的无非就是房子、票子,至于信仰嘛,人类还没发展到那一步呢,这方面根本就无从谈起了。 “小女子的要求很简单,既然我已投奔河东,自然与那朱全忠就没了干系,所以这‘郡主’二字今后就不要再提了,从今后我只是一名普通女子,能在河东了此残生已是最大的奢望了”。 “郡主....,好吧,朱姑娘,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你的能量超乎你的想象,现在屋子里面的人可都是领教过好几回的,就连李某也在姑娘的手上吃过大亏,任谁不夸姑娘一句巾帼豪杰,今后还有很多地方要借重姑娘呢,到时切勿推辞就好”。 开玩笑,人才特别是美女人才放到哪里都是稀缺资源,既然朱令雅已经到了河东,李存勖又怎能轻易的浪费,他还指望朱大小姐给他训练出一批燕子、黑寡妇来呢,绝对是超越“自杀小队”的大杀器,嗯,必须要大才有杀伤力! “多谢小王爷抬爱,只是令雅这些年来奔波于各镇,如今已经厌烦了那种刀光剑影、来去如风的生活.......”。 “姑娘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想法,这样吧,正好我准备在这内判院成立一个情报分析课,这个课长的位子就非你莫属了,主要就是协助李秘书开展工作,怎么样,朱课长?”,李存勖说完向着一旁正端着杯子饮茶的李秘一指,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正好李秘书孤身一人,身边也缺个照料他日常起居的人,也烦劳朱课长一并代劳吧,这男人啊就是不会照顾自己,瞧这小脸造的,都饿成瓜子脸了”。 此话一出旁边的李秘顿时一口茶水呛进了鼻子,当即连声大咳不止,而他妹夫却在一旁补刀道:“瞧瞧,这身子骨还还不行了,都快瘘了”。 李秘:“你,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第十四章 老公?你也是做那个的? 该说不说李存勖这一招美男计效果极佳,在厌烦了罗弘信那种油腻大叔后,李秘这个花美男一下就让朱令雅有些不能自已了。 平心而论,此刻屋内的李存勖还有李存孝,那也是万中无一的帅锅,但小李子才年满十六,外形上就显得有些稚嫩了。至于李存孝,呵呵,他的帅完全靠着阳刚之气的加持,而朱大小姐以前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种“莽夫”了,所以二李在她的眼中,一个太小且略微的“娘”,另一个则完全是糙汉子一枚,肌肉男什么的最讨厌了。 而李秘就不同了,尽管看上去文弱了些,但却透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这让一直以来白衣如雪、来去如风的朱大小姐,第一次有了种想要停下来歇息一下的感觉,与那些“玩累了,想找个老实人嫁掉”的姐妹,虽是异曲倒也颇为同工。 所以当她听闻李存勖安排自己协助李秘,并且还要负责照料李秘书的日常起居,立马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只是嘴角渗出的些许口水,却将其内心的想法暴露无疑。 当然李存勖如此安排也没憋什么好屁,谁让李秘在回来的路上一路不停的催婚呢,现在终于让小李子逮到了机会,狠狠的报复了回去。 心愿达成心情也舒爽了许多,眼见这边也没了什么事情,李存勖便与李存孝一同离开,回到城中的晋王府。 回家之后李存勖先给王爷、王妃请安问候,只说这一趟出门,是带着武备学堂的学员做了一次参谋旅行,丝毫没提皇帝已被朱全忠强行迁到了洛阳。 以他对暴躁老爹的了解,皇帝颠沛流离李克用也许并不是很在意,但主谋要是朱老三的话,“爆王”就不能忍了,尽管已经“颓”了多时,但涉及到c位之争李克用还是十分敏感的。 可问题是如今河东处处受制,实力已是大不如强,目前对李存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时间,他迫切需要河东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以便他腾出手来发展装备、积蓄力量,最关键是武备学堂的学员们,需要时间来成长。 所幸这些学员在驻守沧州的这段时间里,与梁军打的有声有色,而且对匠作营的新式装备的掌握也日渐成熟,甚至还能玩出一些花样,让朱老三的手下头疼不已。 因此再有个三五年的时间,以这些学员为基干,李存勖就能另建一支新军,而组建新军的目的,李存勖也不是完全用于对付朱全忠,毕竟用后世军事思想武装起来的军队,到了哪里都是一种降维打击,李存勖如此大费周章辛苦隐忍,只为了对付朱老三这种小磕拉,就太浪费了。 不过晋王夫妇也不是寻常的乡愚,又岂是他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就在李存勖鼓动唇舌一番忽悠之际,眼角余光无意间扫过,就见大厅屏风之后隐约又人影晃动,似有女子在那里......偷窥! 这个不用想都知道,定然就是某人未过门的媳妇乐平公主了。因为家中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女眷,几个妹妹年纪还小,根本就做不出这等事来,而乐平此番前来,多半也是牵挂自己的父母,想知道一下皇帝、皇后的下落。 可她偷听不打紧,关键李存勖这边正在满嘴跑火车呢,要是她被李克用发现,再问出一些关于皇帝的事情来,两下对不上榫头岂不糟糕。 情急之下小李子赶紧岔开话头,三言两语便请安告退出来,临走之前还有意无意的冲着屏风那边干咳了两声。 出了爹娘老子的跨院,李存勖故意放慢了步伐走的很慢,果然不一会他便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那个...公子...少爷...小王爷.....”。 “叫老公!”,李存勖也被身后追来的乐平弄得很是无语,只好转身看着小碎步跑来的女孩,十分霸气的说道。 “啥?你也在宫里做过....那个?”,李存勖一句后世很寻常的叫法,直接就把乐平整不会了,张着小嘴瞪大双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样子倒很是呆萌。 本来她一直坚守着晋王妃的嘱咐,在拜堂成亲前不与自己的夫君见面。不过当她见识到自己所住的别院里,那些玻璃窗、煤油灯,还有那面等身高的穿衣镜,特别是得知窗前桌案上那个大玻璃花瓶里,经常更换的鲜花都是李存勖所为时,震撼之余对自己那位从未谋面的夫君,却也多了一丝的期待。 今天为了打听父皇的情况,她也是完全不顾女儿家的体面私自跑来,可结果父皇母后的消息一无所获,却先听到了这个“噩耗”。乐平公主虽然自幼长于深宫不大通世俗,可坏就坏在这里,老公、太监、阉寺、阴人这些整天接触的人,她还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一想到自己今后的幸福成了泡影,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她这边内心横生波澜,可某人却在那里“粘粘自喜”起来,感觉自己的霸道总裁范儿气场越来越强了,居然随口一句就能将大唐公主镇得呆立当场。 不过耍帅也要有个限度,毕竟此刻乐平心悬父母的安危,李存勖感觉自己要是再这么装下去,就有些“非人哉”了。当即他上前几步,柔声对着公主说道:“老公迟早都要叫的,也不急于这一时了,倒是你现在追出来,可是想打听一下皇上的近况?”。 他这一句倒是提醒了乐平,急忙如小鸡啄米般的不断点头。“皇上和皇后都很好,虽然他被梁王强迫去了洛阳,但毕竟是大唐的皇帝、天下的共主,朱全忠的一言一行都被世人盯着呢,他不敢对皇上怎样的,放心”,虽然公主的眼神无比的清澈纯真,但李存勖还是狠下心肠,胡编了一套说辞。 不然还能怎样,难道真的要实话实说,告诉公主“朱老三把你爹弄去洛阳,就是为了放便弄死他,好自己当皇帝”。真话有时比谎言要残酷上千倍,最可悲的是当我们知道了真相,却依旧无能为力.....。 乐平虽然也跟着父母饱经离乱,但毕竟年纪幼小,而且皇帝夫妇给予了她最大程度的保护,相对于其他的哥哥姐姐,她还算是生活的无忧无虑,对于这个乱世的认知也没有那么深刻。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吧”,李存勖望着眼前的女孩想道,既然注定今生要彼此牵绊,那他就有责任让自己的家人幸福。 “对了,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没做自我介绍呢,我叫李存勖,你呢?”。 “啊,我....我姓李....”。 “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你叫什么”。 “宛儿,宛在水中央的‘宛’”。 “哦、哦,好名字,听着还怪带劲嘞!”。 “啊,啥?....”。 第十五章 穿越也是要摸着石头过河滴 辛苦奔波尽管未将皇帝救出,但某人还是很有收获的,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总算是看到了未过门媳妇的庐山真面目,事后李存孝问他感觉如何,李存勖则吧嗒着嘴巴,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还行”,便径自走开了。 这倒不是他有意凡尔赛,面对一个初三女生李存勖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他可以猥琐、可以无耻但唯独不变态,面对一个孩子他实在是下有些难以下嘴,因此也只好含糊过去先将此事放在一边。 事实上李存勖也真的另有要事,根本没时间在这些儿女私情上过多的浪费时间。前番之所以从沧州前线匆匆赶回,是受了王妃刘氏的急招,慑于老娘的威力不得不从命。 不过王妃的威力只是无形的,而另一件杀伤力更大的东西,却最是让李存勖牵挂得紧,只不过他一回河东事情就接连不断,现在总算是稍稍消停了一些,他也终于有了一些时间,因此上在家只歇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到了匠作营。 早在驻防沧州的时候,李存勖就急令匠作营赶制出一批燧发枪送往前线。而匠作营在发货时,随同这批火枪一同运到的,还有一种小炮。 李存勖问过随行的工匠才知道,这批小炮是火炮车间新近开发出来的新款,送到沧州一来给小王爷过目,二来就是想通过实战检验一下这款“虎蹲炮”的效用。 在看过样品后众人均觉得,这种小炮名为“虎蹲”倒也名副其实。此炮全长不过三尺,重三十六斤,放在地上为了增加稳定性,特意在炮口处用两只铁爪架起,一眼望去端的是虎头虎脑煞是威风。 试射效果也很是让人满意,每次发射时可装填百枚小铅丸,上面再用一个重十两的大铅弹或大石弹封住炮口,一炮轰出大小药子齐飞出去,其声如雷,杀伤力及杀伤范围极大,简直就是大号的霰弹枪。 最关键的这玩意只有三十余斤,就连李存勖都能单手提走,放在马背上的话,一匹马至少至少驮运四具虎蹲炮,加上高达八百步的有效射程,特别适用于野外浪战。 因此上李存孝一见此物便如获至宝,将刘知远等人叫来,让他组织了几支小队,专门袭击梁军外出的巡逻队,几次接触下来这些虎蹲炮将梁军“喷”得人仰马翻,一时间都缩进了城内不敢再外出巡逻。 这下李存孝更是趾高气扬了起来,早在最初李存勖确定了大力发展火炮后,这厮便十分反对,在他看来沙陀骑兵讲究的就是来去如风、迅猛快捷,如果配置上那些笨重不便的火炮,则会严重影响骑兵的机动性。 这等于是要晋军放弃多年擅长的作战方式,以自身之短攻对手之长了。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李存勖却自认为有着上千年的见识,在战略眼光上自然要高人一等了,而火炮这种“战争之神”的威力,也不是李存孝这样的土鳖能够理解的。 因此他索性连解释都省掉了,直接下令匠作营将所有的资源,都投入到了火炮铸造中。搞一刀切当然很爽,但恶果很快也显现了出来。 李存勖为了让沧州的防守更加牢固,特意给匠作营发去通知,让他们将已经铸好的火炮运送过来,可没成想这批火炮还没出河东,就生生累死了十几匹驮马。 得到消息后李存勖也很是无语,河东的地形复杂崎岖难行,加上火炮数千斤的份量,确实是难走了一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仅仅只是运送十几门火炮,就要如此的大费周章。 照目前的情况看,即便运出河东,还需穿过整个成德镇,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意外,都会将这种大杀器的秘密泄露出去。当年李存勖只是在太极宫门外随便开了两枪,就被朱老三看破了玄机,从而捣鼓出了火绳枪,这要是让他知道了火炮的秘密,谁知会不会又被学了去,转头拿来对付自己,真要是那样的话就糟之大糕了。 李存勖知道别看自己弄出的新玩意,看着挺唬人的,其实根本就没多少技术含量,明眼人只要稍稍看上几眼,便能很快学了去,所以思虑再三他还是下令,将火炮运回晋阳暂时封存起来。 对于他的这个决定,李存孝立马举起双手双脚表示赞同。“早就跟你说了,那个火炮笨重无比,拿来守城、攻城绝对是无双的利器,可如今咱们是在城外的大平原上跟梁军死磕,你让学生娃们拖着数千斤的东西,根本就机动不起来嘛”。 这番话说的虽然直给很伤人自尊心,不过李存勖这点虚心纳谏的度量还是有的,况且一直以来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在具体的军事指挥上,对于李存孝基本上是言听计从,尽量不去干预他的指挥权,不为遥制,以免走上小胡子和运输大队长的老路。 “是啊,毕竟是第一次穿越,没什么经验,受了书本上的影响,经验主义要不得啊,看来还是要摸着石头过河啊.....”,某人也意识到自己出于一时得瑟,结果却走上了一条弯路,懊悔之下搓着脸喃喃道。 李存孝见他认怂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别想太多了,火炮的威力和功效是显而易见的,目前只是受限于重量,如果能把份量再降下来一些,到时列于阵前万炮齐鸣,即便是我带上沙陀最精锐的骑兵,都很难冲阵成功的,你不是管它叫‘战争之神’吗,格局小啦,今后靠着火炮咱们就能横扫天下!”,这厮说完大手一挥气势相当的豪迈。 受了李存孝的感染,李存勖的精神也是为之一振,能得到当代“战神”的肯定,他知道自己的火炮发展之路没有走错。况且八百年后那个欧罗巴的小个子,不就是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火炮战术,不仅横扫了他们当地,还亲手给自己加冕成了皇帝。 看来不止是“真理”是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想要登上皇位,身后要是没个成百上千门火炮撑着,多少还有些不踏实呢。 只是拿破仑时代的火炮铸造技术已经日渐成熟,在性能、威力、机动性上也能充分配合拿皇的战术要求,而如今李存勖的这些“河东造”,仅仅只相当于初代火炮,不渡上几十次劫又怎能飞升为“神”,成为主宰战争的利器? 因此吸取教训转换思路的李存勖这次回到河东,首要的工作就是对匠作营重新进行调整,分别抽调各工坊的精英,成立了了一个新的部门,取名“火器研究设计局”,分别从材料、铸造,以及火药等方面进行研发试制,终极的目标就是在各部门的相互配合之下,开发出他梦寐以求的火炮来,以期“一炮在手,天下我有,耶!.....”。 第十六章 当领导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李存勖这次一改往日的作风,并没有事先拿出什么样品供匠作营改进、提高,相反,他这次给“火器研发设计局”提出的要求十分的笼统、抽象,且极简单。 简单到只有一张纸几句话:作为营级的支援火力,火炮的首要指标是要轻便、坚固,炮身重量不得超过八百斤,加装轮子后保证两匹驮马即可拖动。火炮口径三寸,炮身长度应为口径的十四至十六倍,坚固程度要保证连续发射三百次不炸膛。 至于火炮最重要的射程,李存勖则十分变态的提出了不得少于两千步,且在以仰角发射时不得低于三千步。至于射速嘛,就马马虎虎的百息一发吧。 当他将这份要求“极低”的火炮参数,交给首任“火器研发设计局”的局长后,这位名叫苏赫裕的年轻人,直接就跪了,并且当场失声痛哭了起来,闻之如丧考妣。 苏“局长”尽管年纪很轻但却是当初被征召的,那批制钟师傅中的一员,靠着年轻头脑灵活很快就在匠作营中脱颖而出,虎蹲炮就是他利用业余时间,带着几名工友搞出来的。 本以为这次小王爷给自己升官加薪,是犒劳上次开发出的虎蹲炮,哪曾想还来不及表示一番忠心,就挨了小王爷一记“闷棍”,看着那几句“小小”的要求,心情激荡之下苏赫裕就有些失态了,还好总算他自控能力很强,这才没有被当场吓尿。 李存勖自然知道苏赫裕流出的不是什么感动的泪水,但他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造火炮这种事他也不专业,为了能提出这些技术参数,他是搜肠刮肚,想的脑浆子都快沸腾了。 不过让他总还是明白,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办,至于专业人士能不能把事情办好,那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了。当领导就这么点好处,平日里劳心劳力的,有事还不让下属去分担,想累死人呐!你以为当领导就真的那么快乐吗?呵呵,当领导的快乐你是想象不到的。 就这样怀揣着龌龊小心思的某人,好言安抚着将伤心欲绝的苏赫裕送出了门。转头李存勖便吩咐人将火炮车间的主办唤了来。 对于这个“火炮车间”很多人,包括李秘都很费解,为此还特意翻检了一番古籍,但却仍未找到其出处。找不到吗?找不到就对喽,其实这就是李存勖单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不过这厮对外却另有一套说法,强调这是为了保守机密,为的就是让外人听起来也是一头雾水,不明其就里。 至于他安排给火炮车间的任务就很明确了,就是要多造虎蹲炮,三班倒停人不停产,务必在短时间内赶制出一批虎蹲炮,送往沧州。 安排完这些李存勖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思忖了好一阵,这才打开门走了出来。还未走出多远迎面正好碰到李存孝,他的望远镜在沧州时送给了刘知远,这次正好过来再拿两架新的。 “准备去哪,等我一下”,他一见李存勖要外出,便转身向着马厩走去,准备牵马同行。 “我去四叔那边,你就不要跟过去了,我带上夏鲁奇他们就行了”,对于自己要办的事情李存勖心里也没底,因此他并不想带上李存孝,怕的就是事情没办成再另生事端。 “这样啊,那你小心一些”,李存孝倒也很有自知之明,一听说要去见李克宁,为了不给李存勖增加麻烦,便主动回避了开来。这几年他看这位四叔越来越不顺眼了,真怕到时一言不合对李克宁饱以老拳,这样只会让李存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李存勖闻言也不多说,只是冲着李存孝点点头,便带着郭威、夏鲁奇离开了匠作营,至于“自杀小队”的其他人员,在回到晋阳后就被他重新派回了沧州。 他这次硬着头皮去找李克宁,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整个河东的募兵、后勤全部都掌握在这位李四将军的手中。之前李存勖一直宣称武备学堂只是单纯的教学机构,并不涉及军队编制,如今第一批学员如刘知远、郭威等人很快就要毕业,创建河东新军的时机也已成熟,小李子被打脸的时候也到了。 果然,到了李克宁那里说明来意,这位四叔登时就打起了官腔,“二郎啊,目前咱们河东的情况你是了解滴,这个....这个...,对了,你要募兵干嘛,武备学堂不是有的是人嘛,训练了好几年,多好的兵源呐”。 “四叔,不能简单的将武备学堂的学员,与普通的士卒混为一谈的,这些学生入学学习,是为了将来能作为军中的中坚骨干,以其为骨构架军队”,明知道李克宁会刁难,李存勖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 “骨干!嗯.....,倒也可以这么说,这些娃子驻防沧州与梁军打的有来有往,我在晋阳也是多有耳闻呢,看来四叔以前错怪你啦,没想到你还能带出一支强军来,现在咱们河东哪里都缺人,正好把你的学生调过来,就按你当初承诺的那样,进了军中直接当队正”,李克宁说罢将手一挥,显得十分的大气。 来之前李存勖想到了很多种的可能,也准备好好贴一贴四叔的冷屁股,可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李克宁会来这么一出,当真是对方“一个没点,自己这儿还搭一个”,这种赔本的买卖岂是他李存勖能做的? 稍一思忖李存勖微微一笑,然后开口道:“四叔说笑了”。李克宁那也是修炼千年就差渡劫的老狐狸了,一听大侄子这话,就知道对方在找借口推诿,当即便抬手想要制止李存勖。 哪知他快李存勖更快,“四叔,父王早有钧令要侄儿另建一军,只不过侄儿很少接触军伍之事,所以也就一直拖在哪里,哦,你先不要急,先听侄儿说完.....”。 他见李克宁又要张嘴,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嘴里连珠炮般的说道:“这支队伍侄儿是不打算要的,毕竟重组新军实在是麻烦得紧,而且侄儿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 说到这里李存勖忽然停住不言,但脸上却尽显哀伤之意。他这么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把个李克宁弄得也很懵逼,竟然下意识的被这个侄儿给带到了沟里。 “但是大郎生前统领的‘狼牙军’,幽州一役几乎全部战死,但人死番号却还在,自古兄终弟及,大郎的队伍就由侄儿重新组建起来,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吧”,随着这番话李存勖的眼角,滑出一颗豆大的泪珠来,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李克宁:“啊?这个啊.....”,一时间“啊啊”不断显然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搪塞了。要知道李落落命丧幽州一直都是李克用夫妇心头难以弥合的伤痛,只要是涉及到李落落,一向粗豪的李克用登时就会变得无比的敏感。 此时李存勖将亡兄搬出来,李克宁总有千般理由也无济于事,他只恨当初没及时注销掉“狼牙军”的编制,结果让李存勖给钻了空子。 走出李克宁的府衙,李存勖大大的吐了口气,然后抬头望着天空,嘴里轻声道:“谢谢你了,大郎”,说完后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第十七章 狼牙都 李存勖最近总是感觉有些憋闷,特别是刘季述宫变之后,让他想了很多。这倒不是他有多忠君爱国,而是大唐来的久了身处其中,慢慢的他无师自通的有些“悟”了。 他其实也明白没怎么准备就被“穿”了,所以这边的情况不说是一无所知吧,那基本上也是两眼一抹黑,可待得时间久了方方面面都知根知底后,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宋以后,重文轻武的传统虽被诟病极多,但却能一直延续不断,这其中确实有些道理。 就如今这些武人的尿性,几乎是到了神憎鬼厌的地步,简直就是“无节操、无底线、无原则”的三无代言人了。就连自己的老爹起家时也没少管人喊“爸爸”,就更别提其他的藩镇了。 要是从这个角度讲,赵匡胤“与士大夫共天下”,就不止是单纯抑制武人了。试想你们单位有一个武力值爆表的家伙,经常一言不合便开干,更闹心的这人还贼有心机喜欢占便宜,外带没节操,那你该怎么办,打又打不过,玩心眼还总是被坑,就连吵架都没人家嘴损,你除了伏低做小或者辞职走人,不然还能怎样! “活”在这个世界也有些年头了,李存勖早就已经对这群武人无力吐槽,事实上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扭转这种局面。开玩笑,穿越者就很了不起吗,看着好像比古人多了几千年的见识....,不对,连见识都谈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个“见闻”而已。 况且懂得多就一定管用乎?有见识没有气魄、雄心,一样都是白扯!君不见那些“口头安理会”一抓一大把,说起来就头头是道,可能做的却一个都没有,毕竟不是谁都有伟人那种敢于打碎坛坛罐罐的勇气和决心的。 既然搞不定又该如何呢?那还不好办,搞不定就加入呗,像李存勖这种前世就是一个小磕拉,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用他的话就是“这不叫向现实低头,而是紧跟时代潮流!智者所为也”。 既然旁人能拉杆子招兵买马的,小李子焉有不学之理,而且他的资源还更雄厚,更胜人一筹呢。见惯了前世那些富豪动辄几亿、十几亿的给二代拿去创业,李存勖也终于决心奢侈一把,直接搞支军队玩玩。 如果不行的话,最多就是创业失败而已,没事儿,老爹那边资源还多得紧,大不了转换一下直接将别人手下的队伍拿过来整编,这也算是“借壳上市”了! 不过对于这个方案不到万不得已,李存勖是断断不会冒险的,不为别的抱来的孩子,总不及自己亲生的看着舒服,而且魏博罗弘信的殷鉴不远,他自然不愿自己被手下人反噬,很伤自尊的好不啦。 有了想法又有教训可供总结,那自然就要学学“前辈”的经验了,所以说“见闻”这种东西档次虽然低了一些,但要是运用得当的话,还是很给力的。 于是乎小李子独处于密室之中,打开脑中尘封的记忆,在一番排比、对照、分析、总结之后,一个现成的案例便在他的脑中被确定了下来,至于他效仿的是谁,能在密室中想到的还能会是什么好鸟? 正所谓“事急从权”,反正如今这个乱世已经成了这种样子,还能再坏到那里去。铺垫如此之多,李存勖也充分完成了自己的心理建设,接下来就是开始着手实施了。 他要组建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一支游离于整个晋军体系之外的队伍,这支队伍将完全听从他的指挥,绝对效忠于他并以此为荣,做到“一个统帅、一支军队、一个声音”。 此刻站在募兵处的门口,看着景从如云的报名者,李存勖也终于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完全且毫无保留的说与李存孝,就是希望能得到对方无条件的支持。 只是当李存孝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后,竟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后才迟疑道:“二郎,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想的有些多了!就你说的这些什么计划啊、方案呐,大家不都是一直都这么做的嘛,一件本来再寻常不过的事,让你弄得鬼鬼祟祟、扭扭捏捏的,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 稍停了一下,他脸色一黯很是沧桑的说道:“当年我在邢州闹出的那档子事,你以为就只是单纯觉得老爹处事不公心生怨怼吗,这些年我也想了很多,如果他老人家真的能完全掌控住咱们河东的大小军头,事情又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李存孝先是嗤之以鼻,继而伤感怀旧一下就点醒了梦中人,“我靠,对啊,这里是哪儿?大唐,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不专权不独裁你好意思说自己是唐人!”,李存勖心中嘶吼了起来。 “怪我、怪我,我这还是老脑筋、老思想,改造的还是不够彻底,没有跟上历史的脚步妄想逆潮流而动,简直就是大唐向前发展的拦路虎、绊脚石”,心情激荡之下这厮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虽然李存勖的小骚嗑一套接一套的,但李存孝却不为所动,在他看来这是李二郎第一次募兵自成一军,情绪激动点也属于可以理解的范畴,只是见他越说越兴奋,以至于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这就有些丢人了,无奈之下李存孝不易察觉的向外挪了几步,脸上摆出一付“这人是谁,我不认识他”的表情来。 ~~~ 由于开出的条件特别优厚,很快第一批千人的“狼牙都”新兵就全部招募到位了,而且都是老实本分、身体精壮的汉子。李存勖也很大气,新兵入营每人先发五贯安家费。 这方面前世大受其苦的他,对于这些小人物的心态算是拿捏到位了。眼下这个世道人家出来就是为着当兵吃粮的,谈理想、奉献那都是耍流氓,重赏之下才有勇夫,靠着忽悠热血上头那也是三分钟热度,一切等上了轨道再谈也不迟。 发往钱紧接着就是发军装,新兵每人一身新制服,黑衣服、黑裤子、黑皮甲,外加黑色长筒靴,头盔的样式很简单,圆形制式只是在后面延长了些许,按照小王爷的说法就是这样可以很好的保护脖颈,免得被敌人从后面砍头。 李存勖的这套说辞自然无人可否,不过但凡再有一个穿越众过来,就会十分“热心”的提醒他“胳膊上还少了一个袖箍呢,大红的那种”。 虽然已经做到了像不像三分样,但某人还是纠结了良久,就是到底要不要将军礼也照搬过来,后来还是想想算逑了。毕竟西罗马虽然已经嗝屁,但东罗马还在呢,而大唐又是如此的海纳百川,这万一要让人考证出来,一个数典忘祖的骂名算是扣在他小李子头上了。 “场面还是很震撼,哈!”,望着新兵们换上新制服,在校场集结的队列,李存孝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也不禁感慨了一句。 “怎么能是很震撼呢,那是相当的震撼......”,某人暴发户的嘴脸尽显无疑。 第十八章 一个统帅,一支军队,一个声音 李存勖最近总是感觉有些憋闷,特别是刘季述宫变之后,让他想了很多。这倒不是他有多忠君爱国,而是大唐来的久了身处其中,慢慢的他无师自通的有些“悟”了。 他其实也明白没怎么准备就被“穿”了,所以这边的情况不说是一无所知吧,那基本上也是两眼一抹黑,可待得时间久了方方面面都知根知底后,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宋以后,重文轻武的传统虽被诟病极多,但却能一直延续不断,这其中确实有些道理。 就如今这些武人的尿性,几乎是到了神憎鬼厌的地步,简直就是“无节操、无底线、无原则”的三无代言人了。就连自己的老爹起家时也没少管人喊“爸爸”,就更别提其他的藩镇了。 要是从这个角度讲,赵匡胤“与士大夫共天下”,就不止是单纯抑制武人了。试想你们单位有一个武力值爆表的家伙,经常一言不合便开干,更闹心的这人还贼有心机喜欢占便宜,外带没节操,那你该怎么办,打又打不过,玩心眼还总是被坑,就连吵架都没人家嘴损,你除了伏低做小或者辞职走人,不然还能怎样! “活”在这个世界也有些年头了,李存勖早就已经对这群武人无力吐槽,事实上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扭转这种局面。开玩笑,穿越者就很了不起吗,看着好像比古人多了几千年的见识....,不对,连见识都谈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个“见闻”而已。 况且懂得多就一定管用乎?有见识没有气魄、雄心,一样都是白扯!君不见那些“口头安理会”一抓一大把,说起来就头头是道,可能做的却一个都没有,毕竟不是谁都有伟人那种敢于打碎坛坛罐罐的勇气和决心的。 既然搞不定又该如何呢?那还不好办,搞不定就加入呗,像李存勖这种前世就是一个小磕拉,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用他的话就是“这不叫向现实低头,而是紧跟时代潮流!智者所为也”。 既然旁人能拉杆子招兵买马的,小李子焉有不学之理,而且他的资源还更雄厚,更胜人一筹呢。见惯了前世那些富豪动辄几亿、十几亿的给二代拿去创业,李存勖也终于决心奢侈一把,直接搞支军队玩玩。 如果不行的话,最多就是创业失败而已,没事儿,老爹那边资源还多得紧,大不了转换一下直接将别人手下的队伍拿过来整编,这也算是“借壳上市”了! 不过对于这个方案不到万不得已,李存勖是断断不会冒险的,不为别的抱来的孩子,总不及自己亲生的看着舒服,而且魏博罗弘信的殷鉴不远,他自然不愿自己被手下人反噬,很伤自尊的好不啦。 有了想法又有教训可供总结,那自然就要学学“前辈”的经验了,所以说“见闻”这种东西档次虽然低了一些,但要是运用得当的话,还是很给力的。 于是乎小李子独处于密室之中,打开脑中尘封的记忆,在一番排比、对照、分析、总结之后,一个现成的案例便在他的脑中被确定了下来,至于他效仿的是谁,能在密室中想到的还能会是什么好鸟? 正所谓“事急从权”,反正如今这个乱世已经成了这种样子,还能再坏到那里去。铺垫如此之多,李存勖也充分完成了自己的心理建设,接下来就是开始着手实施了。 他要组建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一支游离于整个晋军体系之外的队伍,这支队伍将完全听从他的指挥,绝对效忠于他并以此为荣,做到“一个统帅、一支军队、一个声音”。 此刻站在募兵处的门口,看着景从如云的报名者,李存勖也终于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完全且毫无保留的说与李存孝,就是希望能得到对方无条件的支持。 只是当李存孝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后,竟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后才迟疑道:“二郎,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想的有些多了!就你说的这些什么计划啊、方案呐,大家不都是一直都这么做的嘛,一件本来再寻常不过的事,让你弄得鬼鬼祟祟、扭扭捏捏的,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 稍停了一下,他脸色一黯很是沧桑的说道:“当年我在邢州闹出的那档子事,你以为就只是单纯觉得老爹处事不公心生怨怼吗,这些年我也想了很多,如果他老人家真的能完全掌控住咱们河东的大小军头,事情又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李存孝先是嗤之以鼻,继而伤感怀旧一下就点醒了梦中人,“我靠,对啊,这里是哪儿?大唐,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不专权不独裁你好意思说自己是唐人!”,李存勖心中嘶吼了起来。 “怪我、怪我,我这还是老脑筋、老思想,改造的还是不够彻底,没有跟上历史的脚步妄想逆潮流而动,简直就是大唐向前发展的拦路虎、绊脚石”,心情激荡之下这厮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虽然李存勖的小骚嗑一套接一套的,但李存孝却不为所动,在他看来这是李二郎第一次募兵自成一军,情绪激动点也属于可以理解的范畴,只是见他越说越兴奋,以至于开始手舞足蹈起来,这就有些丢人了,无奈之下李存孝不易察觉的向外挪了几步,脸上摆出一付“这人是谁,我不认识他”的表情来。 ~~~ 由于开出的条件特别优厚,很快第一批千人的“狼牙都”新兵就全部招募到位了,而且都是老实本分、身体精壮的汉子。李存勖也很大气,新兵入营每人先发五贯安家费。 这方面前世大受其苦的他,对于这些小人物的心态算是拿捏到位了。眼下这个世道人家出来就是为着当兵吃粮的,谈理想、奉献那都是耍流氓,重赏之下才有勇夫,靠着忽悠热血上头那也是三分钟热度,一切等上了轨道再谈也不迟。 发往钱紧接着就是发军装,新兵每人一身新制服,黑衣服、黑裤子、黑皮甲,外加黑色长筒靴,头盔的样式很简单,圆形制式只是在后面延长了些许,按照小王爷的说法就是这样可以很好的保护脖颈,免得被敌人从后面砍头。 李存勖的这套说辞自然无人可否,不过但凡再有一个穿越众过来,就会十分“热心”的提醒他“胳膊上还少了一个袖箍呢,大红的那种”。 虽然已经做到了像不像三分样,但某人还是纠结了良久,就是到底要不要将军礼也照搬过来,后来还是想想算逑了。毕竟西罗马虽然已经嗝屁,但东罗马还在呢,而大唐又是如此的海纳百川,这万一要让人考证出来,一个数典忘祖的骂名算是扣在他小李子头上了。 “场面还是很震撼,哈!”,望着新兵们换上新制服,在校场集结的队列,李存孝这种见惯大场面的也不禁感慨了一句。 “怎么能是很震撼呢,那是相当的震撼......”,某人暴发户的嘴脸尽显无疑。 第十九章 喜庆背后的落寞 为了训练这支新军,李存勖特意从沧州前线抽调了近百名的特勤团队员,入驻新兵营充任军事教官,同时又给冯道写了一份亲笔信,让他从河东各地抽调了一批学堂的教师,随军担任文化教员。 一支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没有灵魂的,最开始的时候可以依靠厚饷恩结来拉拢部下,但李存勖并不想一直采用这种办法,因为这样让他觉得,自己跟别的军头没有任何的区别,要是这样的话,他还不如直接拿钱出来,直接砸倒晋军的大小军头,这样岂不是更加省事? 他要打造的是一支全新的,游离于现有晋军体系之外的军队,并以此为基础重新打造他心目中的新晋军,一支忠诚、敢战且不扰民的军队。 对于这个,他的主要军事助手也就是李存孝,很是不以为然,“如今这个世道,要想不被抢、不被杀就只能当兵,侥幸能从战场上活着下来,那就有本钱去抢别人、杀别人,不然打了这么多年,为啥大家的队伍都是不减反增,这就是原因”,李存孝啃着手中的梨子,很是无所谓的讲着他的道理。 “所以我们想要终结这个乱世,首先自己立身就要正,就要跟别人不一样,而这些人还有武备学堂的学生,就是燎原的火种,不将这个腌臜的天下烧干净,就绝不会有新的春芽萌发出来”,李存勖望着校场内操练的新兵,咬牙切实且豪情万丈的说道。 “不管啦,总之你要作什么直说就好,谁要是敢拦住你就交给我摆平,你只管用心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李存孝用力将啃净的梨核扔出,很是随意的说道。 在李克用的众多义子中,有李存信那种功利心极重,为了上位而拜干爹的,也有李嗣源、李存审这种谁上位我就听谁的,唯独李存孝是个例外,在他心里只讲情谊,谁对他好他便对人家掏心掏肺,反之,不管对方是何等身份或地位,在他的眼里也只是个屁而已。 转眼新兵入营开始训练已有月余,各方面工作都在顺利展开,李存勖也没有什么必要留在朔州了,与李存孝简单的做了一下分工,他便带上郭威、夏鲁奇等亲卫赶回了晋阳,自杀小队的其他成员,在营救皇帝无望后便与李存勖等人分道回了沧州。 至于李存孝则带上“狼牙都”直接赶往沧州,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以战代练,在打仗中学习打仗”,同时新兵到防后会替换回武备学堂一半的学员,让他们回校继续上课。 而李存勖之所以要赶回晋阳,是因为老爹老娘已经连下“十二道金牌”催着他回去“大婚”,再要有所耽搁李克用就要亲自带兵前来拿人了。 父母之命自然不可违,事实上李存勖也不敢违,开玩笑,老爹发怒最多也就是咆哮一顿,老娘发起飙来,什么魔音贯脑大法,一哭二闹神功,绝对是全方位无死角的暴击,不把小李子的脑仁磨得稀碎绝不算完。 万般无奈之下李存勖只得回家完婚。其实总体而言他对公主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觉得突然之间要娶一个初中生,这让他那颗大叔心感到很违和,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的小激动,总之很纠结呢。 大婚可谓是热闹非凡、轰轰烈烈,李存勖本人则犹如梦游,又似提线傀儡被一群人不停的摆弄。等到夫妻二人拜天地公主送入洞房后,他又被李嗣源等一众河东的少壮派给揪了出来,上来就是一顿的猛灌,虽然他被众将灌得五迷三道,但却不是当晚最亮的仔。 是夜晋王李克用凭着酒炸,成功爆火出圈。他先是兴高采烈来者不拒,然后就是自己主动找酒,以至于王妃实在看不下去,亲自出面制止。 可谁曾想已经喝到载歌载舞程度的李克用,一见老妻竟然上前一把抱住,随之就开始放声大哭了起来,最后实在没办法,李嗣源、李存璋等人在王妃的命令下,强行将义父抬回了内宅。 就在众人忙作一团之际,谁都没有注意到新郎官座在酒席的角落里,也已是泪眼婆娑。李存勖知道暴躁老爹今晚如此失态,只是因为想起了大哥李落落。 如果大哥没死的话,最先婚配的就该是他了,而如今天人永隔白发人悼念黑发人,李落落更是连子嗣都没有留下。念及此,外界越是热闹老爹的心中便越凄凉,触景生情又怎能控制得住自己? 从实质上讲李存勖与李落落没有任何的关系,可血浓于水,一草一木相处的久了都会有感情,跟何况万物之灵的人,在李存勖的潜意识里,如今他就是就是百分百原装的李存勖,而李落落的惨死恐怕是他内心里,一生都无法弥合的伤痛。 此刻他更希望是李落落带头给他灌酒,大家闹得不亦乐乎,可惜希望已成奢望,受了老爹的情绪影响,李存勖也躲在一旁无声的啜泣起来。 本来这次大婚是近年河东少有的大喜事,可就这么的草草收场,剩下的就该李存勖夫妇二人,开始过他们的小日子了。 婚后的李存勖也搬出了晋王府,王妃刘氏给他们夫妻在城北寻了块地方,另起了一座宅邸,大门上一块红彤彤的匾额,直接就写上了“驸马府”三个大字,遥遥望去既喜兴又俗气。 至于李存勖与乐平公主李宛二人的夫妻生活,自然不必细表,毕竟小李子那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嗯,这方面他确实够“疯”够“浪”。 一个月后,李存勖不得不拖着酸涩的身体,暂时告别了新婚的妻子,重新返回了沧州。离开的时日久了,他对于河东这块唯一的出海口委实是放心不下,即便是李存孝亲自坐镇,也还是让他有些寝食难安。 “咦,这么快就回来啦.....,回来就回来吧,回来也好.....”,李存孝望着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下来的李存勖,一脸的铅灰之色,顿时就由好奇转为了同情,心里也不免感慨:“老李家的姑娘还真不是盖的!多好的精神小伙,咋就给祸祸成这样了呢!”。 “我没事、没事,路上染了风寒,你想什么呢,怎么脑子里总是这么腌臜啊”,李存勖一见他这付嘴脸就气不打一出来,人心不古啊! 感慨过后他便转移话题道:“新军训练的如何?”,他知道李存孝带兵打仗冲锋陷阵绝对是天下无敌,但说到练兵却不是他的强项了,因此一到地方便迫不及待的想了解新兵训练的情况。 “就知道你放心不下这个,得,我也不多多说,你自己去看看吧,说多了倒显得洒家在吹牛波”,说完话李存孝一伸手拉起李存勖就向着城外走去。 这一拉一扯的他倒没觉得怎样,但小李子却觉得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果然这“刮骨的钢刀”端的是霸道无比,堪称天下第一利器! 第二十章 新军的编制 “这些并都是你训练出来的?”,李存勖望着城外荒野上的士卒,军容严整、进退有据的操演,歪着脑袋向李存孝问道,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可思议。 “嘿嘿嘿.....也是也不是”,李存孝如同田间的老农,笑得十分的憨厚且有一丝的得意。 紧接着他不待李存勖发问,便主动解释道:“是刘知远他们,攒了一个什么‘参谋指导班’,然后拿出了个方案,我看着....还行,就放手让他们去搞了一下,居然弄得有模有样的,反正看着挺唬人的”。 “什么方案?”,李存勖随手掏出千里镜,拉开套筒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 “这个啊,他们首先列了一个编制出来,‘狼牙都’满编千人,分成左右两厢,每厢五营,一营五队共计五十人。‘队’为最基本的战斗单位,有火枪兵五人,长枪兵、盾兵五人,每营有一个虎蹲炮队,共有五门虎蹲炮,作为火力支援单位,每厢专有一营全部配置虎蹲炮,共计二十五门,必要时可将全都虎蹲炮集中使用。这个我倒是见他们操演过,一次集火估计可歼灭敌方的千人马队,即便是我恐怕也会被喷成渣滓”,李存孝说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仿佛又回到了当日众炮齐发的场景中。 “虽然名字一样差不多,人数还是少了一点,没办法凑和就这个叫吧”,一旁的李存勖丝毫没有理会李存孝的感受,只是在那里喃喃自语道。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头对着李存孝说道:“‘厢’这个名字不伦不类的,还是改成‘团’吧,另外现在一个‘都’均是战兵,还需要扩编,还要有辎重兵、工程兵、医疗兵、通讯兵,这些算下来至少要千五百人,才算是基本成型”。 “你说的倒也有理,不过为何要改‘厢’为‘团’啊,内判院配属特别勤务团时,我就觉得名字古古怪怪的”。 “没什么特别的,既然有了‘营’那自然就要有‘团’啦,无他,唯配套尔......”,李存勖边说便走向跟来的马车,今天他实在没有力气再看了。 走到马车旁他刚要上车,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冲着李存孝高声问道:“目前的编制是步军还是骑兵的编制?”。 “当然是步军啦,骑兵哪有那么容易成军”,李存孝也高声回道。 ~~~ 两天后李存勖终于缓过劲来,便吩咐亲卫将李存孝,还有他所说的那个“参谋指导班”唤来,当那群武备学堂的应届毕业生走进来时,李存勖顿时就笑出了猪声。 “你们自杀小队是万金油吗,还什么参谋班的,分明就是换了块牌子嘛,还有那个那个郭威、史建瑭,你们不是一直跟我在河东吗,怎么还掺和到练兵计划里了,是不是想混学分啊?”。 面对校长连珠炮般的发问,郭威也很臊眉搭眼,嗫嚅着说道:“我们就想.....混进来听听,长点知识.....”。 一旁的刘知远走上前一步向李存勖汇报道:“报告校长,这次参谋指导班也不仅有我等,还有其他的同学加入”。 李存勖闻言顿时来了精神,当即问道:“哦,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参与了这次练兵方案的筹划,后面那两人是谁?”,他抬手向着刘知远身后指了指。 “是,这两位同学分别是安重诲和赵弘殷”,刘知远很是恭敬的回道。 “哦,是他们两个啊,躲在后面一时倒也没认出来”,李存勖盘腿坐在床上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其实他这完全是装出来的,对于赵弘殷他倒是颇为了解,虽然此人出身于成德,但却一直心向河东,所以说动父母自费到了晋阳投身武备学堂,鉴于河东与成德的战略关系,李存勖也便没有将其拒之门外。 至于那个安重诲,那就更熟悉了。此人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汉人,祖上本为粟特人,不过后来迁居到了应州,到了安重诲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 他爹安福迁乃是李克用手下大将,所以安重诲跟史建瑭一样,都是作为军官家属进的武备学堂。不过虽是军属但李存勖却对他,就不像对史建瑭那样欣赏了。 这倒不是安重诲出身异族,让李存勖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感觉,而是这个安重诲太聪明了,而且聪明的有些过了头,甚至偶尔还会“跑偏”。 每每看到安重诲,李存勖总会想到一个人,就是《士兵突击》里的成才,长得帅、脑筋活络、学习成绩优异,也很善于与教官、同学打好关系,而且骑术、射击、拳脚器械样样在学堂都是名列前茅。 不过当这些优点集于某人一身时,那这人就怎么看就都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总之一句话,就是他觉得安重诲这人心机太重了,一个人心眼多且十分能打,无论搁在谁的身边,都会让人有种想要敬而远之的想法。 不过虽然不喜欢但小李子的格局还是有的,用人嘛,本来就是不拘一格,如果都像凯申公那样只用庸才、奴才,那河东只怕不要说三年了,三个月就会被朱全忠给灭掉。 “坐、坐,都坐下说。首先呢,你们的训练方案我看过了,写的很好!很贴合马上就要列装的新式装备。而且我觉得还可以再进一步细化一下.......”,李存勖一付老领导的派头,官腔打的十足,单就上位者的气质这一块,被他拿捏的十分到位。 “是,还请校长指示”,刘知远迅速起身行礼。 “嗯,具体的就不细说了,只说几个大的方向。首先,我觉得这份方案可以编撰成册,内容上也不要局限在新兵训练这一块,把你们的思维打开一些嘛,正好这段时间你们经常使用燧发枪、虎蹲炮、榴弹发射器这些东西,可以把大家都召集起来,一起总结一下经验形成文字。对了,再结合上八牛弩、拦截弩这些装备,以大家的战场经验为基础,重新整理一份这个....这个.....‘步兵操典’出来”,李存勖又是一通的忽悠,把脑中所剩不多的存货捣腾了出来,幸好大决战这类题材的影视剧看的多了,讲起话来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步兵操典’,这个.....前所未闻,恕学生鲁钝.......”,作为在场的带盐人,刘知远迟疑着接了一句。 可还未等他的话说完,身后的安重诲便起身开口道:“报告校长,您方才所言的‘步兵操典’可是包含了新兵从入营训练开始,一直到如何行军布阵、野外宿营、敌情判断、后勤补给,以及防守、进攻、撤退的衔接,还有战斗人员的武器配置、使用、维护保养等诸多方面之指导”。 他这番一出口,李存勖心中连呼“卧槽”,直到安重诲讲完李存勖仍是“卧槽”不止,紧接着心中莫名的冒出了个念头:“领导心里的想法这么清楚,年轻人,你是不知道杨修是怎么死的啊!”。 第二十一章 火器在手,天下我有 沧洲城,李存勖的“白虎节堂”内。 关于新兵训练的会议仍在进行中,安重诲虽然抢了刘知远的话头,但小刘却并不生气,相反安重诲的一番话也让他顿开茅塞,待安重诲坐下后,他便也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来。 “我觉得既然要为步军编撰操典,那么骑兵也该有与之相应的操典,而且学生还有一个建议,能否请匠作营的师傅们将燧发枪的尺寸缩短一些,现在的燧发枪装上刺刀以后,长度足有六尺,骑马行进时取用很是不便......” “对啊,这个我怎么没想到呢,卡宾枪嘛,骑兵用这个才是标配!而且燧发枪也确实长了一些,巷战什么的就更不方便了,我这就通知匠作营,弄一批卡宾枪出来”,坐在床上的李存勖突然一拍大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的大声道。 “卡....卡....卡枪?”,刘知远被他整的这出吓得一哆嗦,说话也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哦,这个啊,就是短版的燧发枪,骑枪!专门给骑兵用的,对了,\"骑兵都\"的人员配置你们琢磨的怎么样了,我认为骑兵要突出他的机动性,将来新军的骑兵队伍一定是高速、机动,以长途奔袭、大纵深穿插为主,至于现在的冲阵互砍什么的嘛,我是不提倡的,即便有也要开发出新的战法,配合上骑枪、榴弹发射器,甚至虎蹲炮也可以上马嘛,形成远、中、近的火力梯次配置,总之我们要尽量发挥火器的优越性,尽可能的进行超视距打击.....,不行,这个还做不到,不过远距离投射还是能做到的”。 李存勖站起身来滔滔不绝,说到动情之处大手一挥,顿显“火器在手,江山我有”的架势,而刘知远等人尽管一头的雾水,但手中还是运笔如飞,准备先将校长的“高论”记录下来,等回去后躲在被窝里仔细参悟出此中的玄机。 不过在场众人中,也有不吃他这套的,不用猜就知道是李存孝了。“骑兵不用来冲阵,用来干嘛?照你的说法岂不成了骑马的步军!”,这厮是不分时间和场合的,有话憋在心里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况且他也知道,在军事会议上李存勖一向都鼓励大家畅所欲言,所以作为陌刀长槊主义的忠实拥趸,李存孝自然要站出来为骑兵说话了。 “呐呐呐,我就知道你不服,今天正好大家都在,咱们就去作战室,就让你们师徒搞一次沙盘推演,不把你打出翔来你就不知道二嫂子是个娘们!”,李存勖拽气十足的说道。 一个时辰后,亲卫已经进来催过几次,都被李存孝给打了出去,“吃什么鸟饭,一顿不吃会饿死啊!等洒家赢过这一盘再吃也不迟”。 已经连输五场的李存孝,此刻化身赌红眼的赌徒急于一把翻盘,把前面输的全部赢回来。“还来,再玩你的裤衩就保不住啦”,李存勖也如同赌的发了性的赌徒,敞开衣领一脚踩着椅子脖子青筋乱蹦。 接连五场李存孝手下的骑兵不说是全队覆没,那也是所剩无几了,次次都是被刘知远等人的火器营给轰的渣都不剩,当然学员们这一方也不是毫发无损,不过推演下来伤亡的比例就远远小于李存孝了。 “好了、好了,阿孝你也不要纠结了,你没发现吗,小刘他们事先假定的条件是火枪、虎蹲炮的数量充足,基本上都是三五段的分番叠射,也就是说只有在密集的火器射击之下,骑兵才会有大规模的死伤,实话跟你说吧,真要做到他们预想的火力密集度,还有个千八百年呢,你放心在此之前骑兵依旧是战场上的王者,谁都取代不了的”,嬉笑过后李存勖站出来打圆场和稀泥,装起老好人来。 “不过骑兵的战法和操练确实需要改进了,死抱着以前的那些战法,将来是要吃大亏的”,李存勖很是严肃的说道,“而且你本身就是骑将,火器也是十分的了解,如果能将这二者结合到一起,那绝对是一支天下无敌的骑兵,到时你不又是一条好汉?”。 “什么叫‘又’是一条好汉啊!你非要把我整没了才舒坦呐”,李存孝借着台阶赶紧就坡下驴,一番打闹算是多少的保住了面子。 就在几人哄闹之际,门外的亲卫又将脑袋探了进来,“吃饭、吃饭,你们几个吃完就跟洒家一起把骑兵的套路整理一下”,李存孝也被那名亲卫烦的没了脾气,便张罗起吃饭来。 “不是吃饭,那个.....晋阳内判院的密件到了”,亲卫嗫嚅着说道。 “哦,应该是李秘书内参通报,拿进来吧”,按惯例只要李存勖在外,每隔旬日李秘就会将收集的情报信息,编纂成册飞递过来,以便李存勖及时了解河东内外的情况。 不多时亲卫将一个密封的布袋提了进来,“这次够多的啊,莫不是老朱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李存勖一边检查布袋口的封蜡,一边说道。 拿出里面的内参翻看了一阵,他的脸色随着翻动的文件也愈发的凝重了起来。“不是朱老三,是刘守光与契丹人掐起来了,而且还把王镕也给卷了进来”,半晌过后他将文件递给李存孝道。 如果要只是刘守光与阿保机两方互砍,对于李存勖而言倒是喜闻乐见的,但他如今作为客军正在王镕的成德镇,时刻防备着朱全忠,这个时候三方互掐一个不慎,就会将李存勖牵扯进去,到时小李子除了率军跳海,就真的没有出路了。 “就王镕那个尿性,平白无故的怎么就跟刘守光干上了,不是他的风格啊,而且他们的关系不是一直都还可以的吗,怎么突然之间说翻脸就翻脸了呢?”,李存孝闻言一脸的疑惑,接过李存勖手中的文件随手翻了翻,就递给了一旁的刘知远。 让他动手没有任何的问题,可看这些文牍他就很头大了,“你把这些都看看,晚上把资料复盘一下,说与洒家听来”,这厮很无耻的吩咐了一句,现成的小弟不用就太可惜了。 交代完事情,李存孝又转头对着李存勖说道:“事情确实麻烦一些,不过事已至此那咱们还不如坐山观虎斗,等他们忙完咱们就下场,看能不能捞点什么”。 李存勖闻言也是眼睛一亮,一直以来他都将沧州看作河东唯一的出海口,得失心难免重了一些,相比之下李存孝的一番话就很有格局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阿孝,还真没看出来,捡漏这方面你跟朱老三有一拼啊!看来李秘书应该也是这个意思,不然不会快马飞递过来这么多的内参,那个那个谁,还有那个谁,你们赶紧把这些资料吃透”。 意识到有好处可以拿,李存勖当即便兴奋了起来,完全不顾满脸苦逼看着一大堆资料发愁的刘知远,连声不断的催促道。 第二十二章 开局:被打成一条狗 尽管二李不顾刘知远等人的死活,但蛤蟆就是蛤蟆,攥死了也挤不出脑白金来,最后刘知远外加安重诲、赵弘殷还是用了一整晚的时间,才将资料整理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沧州晋军的作战室里,以刘知远为主讲,安重诲从旁协助,将最近这段时间河朔、北境的情况详细的梳理了一遍。 随着朱全忠吞并魏博,王镕彻底倒向河东,昔年威震天下的河朔三镇,就只剩下刘守光的幽州,还在顽强的支愣着,并且随着这厮的“称帝”就更显得一枝独秀了。 也许是“秀”的有些过了头,刘守光居然打起了王镕的念头。这倒不是王镕有多帅,以至于让刘守光有了非分之想,毕竟他的变态仅仅限于心理方面,生理上还是很正常的。 本来河朔三镇不说是同气连枝吧,至少也算是狼狈为奸了,一直到刘仁恭上位占了幽州,三家的关系才算是进入了正常的藩镇模式,彼此之间约架、开片不断,但总体上幽州跟成德还能保持比较和睦的关系。 之所以现在两镇会闹掰,却是因为一件小事,一件很“小”的事情,北面的耶律阿保机要搞事情了! 这个阿保机当初趁着与河东商谈互市的机会,干掉痕徳堇可汗篡“汗”自立后,手上算是有钱、有人实力陡然暴增,可背着一个弄死前任可汗的名头,总让他有些寝食难安。 怎么办?当然是要将矛盾转移出去啊,目标也是现成的,刘守光残暴不仁屠戮契丹人的恶名早就传遍了草原,打他既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又能凝聚人心,顺带着再清除掉那些异己,绝对是一箭那个好几只雕呢。 于是阿保机传下令去,选了个好日子率领着契丹大军,就启程“南征”了。一路上也是势如破竹气势如虹,轻而易举的就杀到了幽州城下。 刘守光此时也有些傻了眼,没想到自己手下的幽州军这么不经打,这才开局自己一方就被打成了狗,无奈之下只好亲自登城向着阿保机喊话:“那个机哥,你看看你,我就是平日里跟你开开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呢,我不就是弄死了几个契丹人,还有你叔叔嘛,咱俩也没啥深仇大恨,要不你还是撤兵吧,下回你再有叔叔来,我请他吃席保证不弄死他”。 他自以为这番话深明大义、情真意切,可阿保机听来除了调戏就还是调戏了,狂怒之下直接下令攻城,发誓要将刘守光的脑袋拿来当夜壶。 只可惜为了消耗掉异己,他这次并没将手下那些最强“狂战士”带来,因此上也给了小光一个搬救兵的机会。至于去哪里摇人儿“助拳”,他想都没有多想,除了成德镇的王镕还能找谁,总不能去找李克用吧,如果说阿保机只是想借他的人头,来提高自己的声望,那“爆王”惺惺念念的就是将刘守光剁碎喂狗了。 当然关系好请人家帮忙也是要有表示的,这次小光也是下了血本,直接在求援信里开出酬劳,将原先义武节度使下的易、定二州割给了王镕。 王镕虽是文青但这么大一笔“劳务费”,谁看谁不迷糊啊,况且以前契丹人打草谷,一时没搂住跑到成德祸祸一番也是常有的事,因此这件事怎么看王镕都是义不容辞的。 当即他便尽起成德精锐间道倍行,绕到契丹人的侧翼,犹如战神附体了一般,一个漂亮的左勾拳,直接把全力攻城的阿保机打的两眼金星乱冒。 也合该王镕露脸,阿保机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幽州,原以为以刘守光神憎鬼厌的人缘,根本就不会有人对他施以援手,哪曾想这厮为了保命居然下了如此大的血本,直接让文艺青年王镕秒变成了重赏之下的“勇夫”。 历来这种旷日持久围城战,对攻守双方的心态都是一种考验,而此刻城中的幽州军一见有援军到达,顿时军心大振,刘守光抓住机会打开城门,也杀将了出来。 就这样纵横草原罕逢敌手的阿保机居然败了,而且还败得很是莫名其妙、稀里糊涂的,直到他带着残兵逃回大漠,还没从“谁啊?咋地了?”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为战败者,是不会有人在意他在想什么的,而且也没有时间去想,刘守光与王镕打了这么大的一个胜仗,接下来自然是抓紧分配战利品了。 对于那些战场缴获,乃至现抓的契丹俘虏,王镕一概看不上眼,只是随便挑了几样,然后就问刘守光什么时候能够接管易、定二州。 在他想来,自己“包工包料”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帮着刘守光将阿保机赶跑,拿他一点地方本就是天经地义。可惜他对刘大帅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一个敢把自己亲爹赶下台并囚禁起来的家伙,跟他讲道义、信用,只能说王镕的文青范儿还是太重了。 果然很快刘守光就用实际行动,让他明白了世道人心的险恶。“想要老子的地盘,门儿都没有啊!老子凭自己的人格魅力,请来的救兵,还要割让土地,回去问问你家大帅还要脸不?”,刘守光义正词严,且一脸正气凛然的冲着王镕派来的使者说道。 见过无耻的,但刘守光这种能无耻到让人无言以对的境界,严格来讲这也算是一种超能力了,王镕派来的使者也是一名文官,平日里吟诗作对、言语便给也算得上是把好手,可此刻闻听刘守光所言,一时间连张了数次嘴巴,但话在嘴里被噎的就是说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得掩面疾走,回去后将刘守光的原话,一字不差的说给了自家主公。王镕听罢大怒,当即就下令尽起本部人马,杀向幽州城与刘守光火并。 这边刘守光也不示弱,正好才打完契丹人守城的器械还没撤下,搬上搬下的也费劲,正好用在成德军身上也算是清理“库存”了。 别看幽州军被阿保机打的缩在城中不敢露头,但对上成德军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大家近百年的往来也算是知根知底,这一打起来居然打的有来有往,很是像模像样。 但时间稍一拖长,局势对成德方面渐渐不利起来,他们毕竟深入幽州腹地属于是客军作战,先前因为是“助拳”,后勤辎重也多是依靠幽州地方上供给,可到了这时两家掐架打得正是热闹,对面除了滚木、镭石外,就只有金汁的供应相当充分了。 而且一见契丹人被赶跑,幽州各地“勤王”大军也纷纷冒了出来,大有将王镕围在幽州城下,继而“中心开花”的架势,无奈之下王公子只得一跺脚:“地盘先不要了,我们走!”。 第二十三章 太傻 这一次的幽州之行让王镕的“道心”严重受损,回到镇州大病了一场,不过在病床上他也没闲着,躺在那里复盘了一下整件事的经过、总结了一下其中的教训、分析了一下刘守光的性格。 然后他就如同祥林嫂一样,见到手下人就说:“我真傻,真的!明知刘守光就是个鸟人,居然还相信了他的话,我真特么太傻了.....”。 他这样的缠绵、纠结,任谁看多了都会生厌,于是就有手下人给他宽心,那刘守光不给难道咱们就不能去拿吗?也不要多就只拿易、定二州,要是他刘守光敢呲牙那也不怕,北面不是还有阿保机嘛,咱们可以先跟他勾兑一下,来个南北对进,则两地唾手可得尔! 王镕闻言想了想,对着手下说道:“计策倒是不错,不过.....你是不是好像忘了,上回咱们在他背后插刀插的那么爽,现在要跟他联手,人家只是蛮子又不是傻子,这时候找他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只要对他有利相信阿保机不会不答应的,有咱们在一旁牵制住幽州军,他不正好趁虚而入一雪前耻?主公无需过虑,阿保机也是一方豪雄,这个游戏怎么玩他早就烂熟于胸了,他会有这个觉悟的”。 尽管手下人说的在理,但王镕仍是将信将疑,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派一名使者去一封信也没什么损失,于是他便试着联系了一下阿保机,没想到本不报希望的一件事居然就成了!而且为表诚意,阿保机主动提出,如果能拿下幽州就与王镕平分。 这个答复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既然“机哥”这么局气,那王镕也不是差事儿的人,当即传下令去点起本部人马,再一次的兵发幽州去者。 不过这一次成德军就不再直奔幽州城了,而是向北一拐朝着定州而去,既然是去“讨薪”,那就要把东西先拿到手再说。而另一边的阿保机依然很给力,短短数日又轻易的冲破了幽州军辛苦恢复的防线,再一次的兵临幽州城下。 这下刘守光都快哭了,才消停没两天怎么又全都回来了啊!最关键的,这次连援兵居然都跟契丹人合流了。刘守光虽然已经称帝,但并没打算真的做个“寡人”,可眼下想找个能够帮他的人都是万难了。 算来算去最有实力帮他的,就只有李克用和朱全忠了,可这二人里面一个跟他有着不共戴天的血仇,另一个也是让他没事就羞臊一番,要不是有李存勖守在沧州给他挡在前面,早就从魏博出兵来干他了。 而且朱全忠是出了名的喜欢鸠占鹊巢,王镕这次出兵也只打算要他两州之地,要是换做朱老三的话.....呵呵,看看魏博的罗弘信就知道,这人是绝对碰不得的。 “既然河东的李二能守在沧州,力抗梁军那么久,说明河东对我幽州还是有些香火之情的哈”,有点被逼疯了的刘守光,对着左右文武“大臣”如此分析道。 他手下的一班马仔闻言当即纷纷点头:“陛下说的极是,看问题实在是太.....透彻了”,嘴上虽然如此阿谀,但心里却是:“呵呵,你开心就好,人就是要有这种自己骗自己的勇气,不然.....不然还能怎样?”。 见大家纷纷附和,刘守光也不禁为之一振,当即吩咐人准备笔墨,他要亲手给李克用写封信,毕竟是有求于人,总要拿出一些诚意才好,写好信后刘守光又从自己的“内库”中亲自挑选了一批礼物,安排人当天便启程前往河东。 幽州的求援信送到晋阳,立即便引起了极大的震动,直接就把李克用整不会了。“这个刘守光....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居然写信向孤求援,他是不是忘了大郎死在哪里了?还是.....在给孤下套呢”,这次“爆王”十分难得的没有暴躁,因为他也搞不懂这个刘守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如今各镇的藩主都有些不要脸,但刘守光的这通操作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个范围,事物反常必有妖,所以也就难怪李克用会强压住怒火,先思考起刘守光这么做的目的来了。 其实也不止李克用如此,此刻王府银安殿内的李克宁、盖寓、周德威、李嗣源,以及闻讯才赶过来的张承业,俱都是一头的雾水,实在猜不透已跟河东结下血仇的刘守光,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要不把这封信送到沧州,听听二郎的看法?”,李克宁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建议道,表面上算是给了李存勖一个面子,但实际上却是将皮球给踢了出去。 “嗯,让二郎参详一下也好,不想啦,脑阔疼”,李克用一锤定音,说完便起身回了内宅。 ~~~ “这个刘守光是不是想瞎了心,找人帮忙居然找到咱们这儿来啦,好,我这就带兵过去,先把他剁碎了喂狗”,李存孝攥着那封求援信,在屋里来回边走边骂,而李存勖则坐在那里紧锁双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前天刘知远在作战情通报时,李存孝在一旁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同时还一个劲鼓动李存勖派人协助王镕,一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可谁知不过两天的时间,人家刘守光的求援信就到了,属实是把他恶心坏了。 “李秘书那边最新的通报到了没有?”,李存勖丝毫不理会李存孝的上蹿下跳,伸着脖子冲着门外的亲卫问道。 “到了,才到的”,一个声音赶紧回道,不过不是门外的亲卫,而是刘知远举着一个密封的文件袋,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他才一进门手中的文件袋就被李存勖给抢了过去,稍稍验看了一下密封签押李存勖便一把撕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文件急速的翻看着。 “找到了”,他丢掉其他的文件,只拿了一张纸走到桌子前面坐下,仔细的阅读起来,半晌过后他长长的吁了口气,将手头的文件递给李存孝,“李秘书跟我的想法一样,看来这回我们真的要出手帮帮那个杂碎了”。 他口中的“杂碎”自然是指刘守光了,这大大出乎了李存孝的意料,只见他一脸疑惑的接过李存勖手中的文件,同样仔细的看了一遍。 这份文件是李秘连夜做出的,对目前北境局势的判断,在这份报告里李秘从几个方面进行了分析,并列出必救刘守光的几大理由。 “什么嘛,还必须要援助那个王八蛋!李秘书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哦......,原来这份报告是那个‘妖女’帮他做的啊,难怪他给你出了这么个主意,这家伙现在分明是美色当前不能自以嘛......”,李存孝用手指点着落款处朱令雅的附属签名,冲着李存勖大呼小叫道。 第二十四章 经济制裁啊,就问你怕不怕! 从感情上讲,想要弄死刘守光的排名,李存勖只能排名第四,前三名分别是李克用夫妇和李存孝,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想要将刘守光剁碎喂狗。 可藩镇斗争是要用形势、事实说话的,“阿孝,你先别激动,大郎就是在我眼前被炸得尸骨无存的,如果可能的话,我最希望的就是把刘守光抓来熬汤喝,可眼下的局势容不得我们感情用事”。 李存勖心里清楚得很,在李存孝必杀的名单里刘守光绝对能排进前五,他虽然与李落落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但二人自幼一起长大说是情同手足一点都不为过,如果自己想要出手帮助刘守光,首先就要说服李存孝暂时放下仇恨。 “你也清楚与契丹人互市只是权宜之计,能拖上一时是一时,如果没有刘守光在幽州方向上牵制的话,你认为他阿保机会老老实实的跟咱们互市?你别忘了,契丹人跟咱们提了不下五次,想要通过互市购买铁料,甚至想派人来学习咱们的冶炼技术,他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难道你会不明白?”。 李存勖说到这里,借着喝水的间隙偷瞄了一下李存孝,见对方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于是他再接再厉:“而且一旦阿保机拿下幽州,就会出现在咱们的背后,他跟朱老三以前就勾勾搭搭的,要是没了幽州这道屏障,他直接就会与汴梁方面恢复联系,到了那时他便可以左右逢源,跟咱们还有朱老三谈各种的条件,剩下的自然就是倒向开价最高的那一个,如此一来,咱们就彻底被他牵着鼻子走啦”。 最后这一句李存勖说的语重心长,声音中充满了浓浓的无奈。如今的河东处处陷于被动,确实是“优势一点都不在我”,即便是偶尔取得一些胜利,但那也只是局部上的,对于梁晋交锋的大局一点影响都没有,但凡还有一线可能的话,李存勖都会毫不犹豫的,在刘守光的身上狠狠踩上一脚。 只可惜经过彻夜的思考,推演了目前北面整个的局势后,李存勖得出的结论就是,唯有先保住刘守光,无论如何不能让幽州落入到阿保机的手中。毕竟刘守光只是喜欢关起门来自己玩,而阿保机的雄才大略丝毫不在朱全忠之下,甚至比起李克用来,还要高出那么一丢丢。 如果阿保机真的攻略幽州得手,都不必等到石敬瑭主动认爹,契丹人就拥有了进入中原的前进基地,而这也是李存勖绝对不能接受的,甚至在他看来自己的穿越并不是件偶发的事件,而是冥冥中赋予他的一项使命,注定让他成为契丹人的克星。 “好吧,看样子你已经决定了,我早就说过只要你定下来的事情,无论怎样都会支持你的,不过.....”,李存孝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倒不是有什么难事,相反他在替李存勖感到为难。 “你是担心我说服不了父王啊?”,李存勖倒是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不然呢?老爹那个脾气你可比我清楚得多,还有老娘.....”,一提到王妃刘氏,二李同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你说......,这件事先不告诉他们二老,如何?”,李存勖搓着下巴说道,样子却像偷拿家里钱去网吧的小学生。 “不说?你不说服老爹怎么调兵?你以为动动嘴,就能说得阿保机跟王镕退兵啊?切.....”,李存孝小小的鄙视了一句。 ~~~ 十余天后坐镇沧州的李存勖收到了消息,王镕跟阿保机分别停止了对幽州各地的进攻,纷纷撤兵回到了各自地盘上,刘守光算是又一次渡过危机保住了幽州。 “行啊,二郎,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就让这两个家伙连墙都不扶,就服你啊?”,论年纪李存孝比起李存勖来,足足要大上五、六岁,但最近这几年他对李存勖已经不止是敬佩了,简直拿他当诸葛武侯看待,就差顶礼膜拜了。 “没什么啊,我就是派人去跟王镕说,他要是再不退兵,就让你过去跟他一起爬爬山、钓钓鱼什么的”,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让王公子害怕的人有很多,但能让他感到恐惧进而寝食难安的,就只有李存孝了。讲真,这种情感很复杂,毕竟他有愧于李存孝。就如同渣男良心发现,怕见曾经被自己祸祸过的前女友一样,关键这个“前女友”还武德充沛相当的能打,这个谁见了不哆嗦啊! “哦.....,那王公子还挺念旧的”,李存孝很无所谓的说道。随后他又追问道:“那阿保机呢,也是一听到洒家的名号就望风而逃?不会吧!”,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那倒没有,你又不是开元通宝,难道人人都稀罕你啊”,李存勖揶揄了一句接着说道:“我让盖寓转告阿保机,幽州是我们河东看上的地方,不容许任何人或者势力染指,如果契丹大军不及时撤出幽州境内,则河东将对其实施最严厉的经济制裁”。 “经....什么柴?火攻为何不用汽油?柴火烧的不给力啊”,李存孝又一次被小李子的时髦词儿给带进沟里,不懂装懂的胡乱出着主意。 “经济制裁!就是关掉河东在草原上的榷场,断掉与契丹人的互市”,李存勖翻着白眼解释道,看来跟这里的人解释如此高端的手段,他们确实有些理解不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阿保机对现实情况的权衡,他现在才坐上可汗的位子,根基不稳还要依靠互市拉动经济,给自己的政绩加分,如果这个时候停掉互市,那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立时就会散掉,没钱谁还跟你玩啊,毕竟讲感情是要靠时间来培养的,哪里有折现来得爽利! 李存勖知道阿保机是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就好办了,只要在他利益攸关的要害来上那么一下,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果然,阿保机很是知情识趣,收到盖寓的“通牒”后一句废话都没有,立马带着手下退回了草原。 反正他打刘守光也是为了拉拢人心,巩固自己的声望,可如果因为这个把互市给弄没了,那就是因小失大了,况且借着攻打幽州的机会,已将内部暗中反对他的异己消耗得七七八八,也到了该收手的时候,如果再打下去就要动用自己的嫡系人马了。 不过想走却也不是能够说走就走的,尽管阿保机作为草原之狼天纵奇才,但很可惜这次他选错了对手,就像那句话说的那样,“所有的错误都来源于不了解”,他对刘守光就很不了解,而后者却通过自己的行动,让阿保机好好的“了解”了一下自己。 第二十五章 认爹也是一门技术活儿 “什么?刘守光趁着契丹人撤军的机会衔尾追击,居然还大胜了!”,沧州前指作战室里,李存勖如同被踩到脖子一般,尖着嗓子怪叫着。 就在他以为凭着自己几句话,谈笑间就轻松化解了一场危机之时,最新的消息很快就报送到了他那里。接到消息的李存勖顿时就暴走起来,尽管他知道刘守光就是这个乱世中的一朵奇葩,但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厮居然奇葩的这么.....别具一格。 他竟然趁着契丹大军撤退之际主动挑事,尽起幽州军的主力一路追杀了下去,当场阵斩契丹后军三千余人,同时俘获了一千多契丹士卒。等到阿保机闻讯率队返回时,这厮已经带着人马扬长而去,回到了幽州城。 “刘守光脑子里面到底装的什么啊,他非要将自己弄得神憎鬼厌,狗见了都嫌才开心吗?”,小李子费劲心力才说动阿保机跟王镕,以为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解决问题,可没想到的是,刘守光居然如此的“给力”! “现在该怎么办?”李存孝把半个屁股搁在桌子上问道。他倒是没有想看李存勖笑话的心思,因为刘守光这么一抽风连带着沧州的形势也变得严峻起来。 “怎么办?凉拌!”,李存勖也将两只脚抬起来放到了桌子上,仰面朝天两眼失神的望着屋顶,半晌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他刘守光发疯咱们不能跟他一起栽进去,你带五百人过去,直接拿下莫州还有澶州,同时通知王镕北上迅速占领易州、定州。这样一来即便阿保机回身得手,咱们也能阻止住他在西、南两个方向的扩张”。 说完这些李存勖长长吁了口气喃喃道:“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刘守光嘛,他就自求多福吧”。 “对,他死不死谁儿子!”,李存孝一听说有仗打,顿时来了精神,“噌”的一下跳下桌子,“正好带这批新兵出去抻练抻练,看看最近训练的效果”,他边往外走边说道。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回刘守光必死,并为他是哪种死法开出盘口之际,刘守光再一次刷新了大家的认知,他居然咸鱼翻身了!而这一次能够翻身的办法也是出人意料,他居然找上了朱全忠! 其实对于找援兵,刘守光没有丝毫的心理阻碍,问题是找谁,向谁求援就很伤脑筋了。王镕肯定是不能再找了,毕竟赖账的也怕见债主。 至于再找李克用,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上次为了恳求“爆王”帮忙,刘守光不惜在信中以干爹相称,可事后想想多少的有些委屈了自己,于是狂性大发又给河东去了一封信,里面极为痛快的将晋王殿下骂了好一顿,总之,他不将能得罪的人全部得罪完,是不会消停下来的。而李克用在收到他这封信后,竟然一改往日的作风,只是吩咐人多养些狗,每天多喂一些肉食、骨头什么的。 不管李克用怎么想,反正刘守光是爽到了,可惜痛快了没两天,阿保机居然又率军反杀了回来,刘守光这才想起这盘磨还没卸下来呢,怎么自己早早的就将驴给杀了呢,而且还是全部宰杀了个遍!惊恐、懊悔之下他痛定思痛,既然上回认爹有效果,如今不妨再认一个好了。 可任谁当爹呢?这是个问题,环顾四下有资格也有能力的,就只剩下了一个朱全忠了,至于再远一些的杨行密、钱镠等人,虽然年龄也够模样也很慈祥,但距离实在太远,即便是认来当爹,也只能是口头上意思一下,根本起不了实际作用。当即刘守光想到就做,又是一番亲手写信、准备礼物,安排心腹间道前往汴梁。 当朱全忠收到他的求援信展开一看,登时就被信笺抬头斗大的一个“爹”字给吓了一跳,实没想到在遥远的北境,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好大儿。对于这个“儿子”的请求,他就更感兴趣了,这倒不是他急公好义,而是有了魏博的成功经验在先,那幽州为何不能复制、粘贴一番呢,正是前番有女婿“孝敬”,这次又有“儿子”主动送上门,老朱真的是做梦都能笑出猪声来。于是他立马回信给刘守光,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这个好“儿子”,并且拍胸脯保证“有爹在呢,绝不会让我儿吃亏”。 话说的虽然很漂亮,但老朱的梁军却没有半点的动静。原因很简单,李存勖就横在沧州,即便是梁军只从他身边绕路而行,相信晋军的那群小兔崽子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一想到晋军层出不穷的火器和战术,朱全忠的尾巴骨就像被人踢了一脚,老疼了! 而且老朱也没打算派遣军队过去,人吃马嚼的大军一动样样都要花钱,前一阵将皇帝“迎”到洛阳的费用还没地方报销呢,因此他也学着李存勖,派人跑到阿保机那里充当起和事佬来,而所派之人就是李振。 他自从上次献计屠了朝廷的大小官员后,颇有种人生已经圆满的感觉,但不知怎地心里却总是觉得空荡荡的,此次听闻主公要派人前往幽州,便静极思动主动请缨,想要走上一遭。 对于他的能力朱全忠是完全认可的,所以李振一提老朱当即就照准。第二天李振便一人一马悄然上路了。 他一路绕过沧州径直北上不一日便赶到了幽州,进城后见到刘守光,结果小光的态度却是极为冷淡。毕竟他可是连“干爹”都叫了,可来的却不是威震天下的梁军。不来人倒也罢了,哪怕送些“重型武器”也是好的嘛,可偏偏来的却是一介书生,就算是“夺命书生”又能杀死多少契丹人? 对于这些李振在来的路上就已经预料到了,因此只是微微一笑并没过多的计较,只说自己是进城先跟刘守光打个招呼的,明日一早便会赶去契丹大营,说服阿保机主动退兵。 刘守光闻言当即哼哼哈哈一付很无所谓的样子,这一段时间契丹人攻城的频率越来越大,本以为朱全忠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可这老狗竟然口惠而实不至,如今说什么晚了。 上一次李存勖让阿保机退兵用的就是这一套,现在朱全忠也跟着有样学样,当阿保机是傻子呐,来个人说上几句就退兵,这不是溜傻小子嘛。 心里作如是想但刘守光却不明说,第二天一早在城头上目送着李振单人独骑出了城,转身就命令手下加强警戒,准备迎接契丹人新的一波攻势。可一直等到中午却仍不见对面有发起攻击的迹象,刘守光不禁大奇暗道:“莫非这阿保机又被说服,准备退兵了?不会这么好骗吧”。 果然事情如他所料,黄昏时分李振一声酒气的回了城,被人从马上搀扶下来后,他冲着刘守光开口就是一句:“契丹人答应退兵了,你,不许跟在后面再搞事情了,阿保机,那是我哥,你敢动他一下试试!呕....”,李振话未说完便酒气上涌开口狂吐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 都是后宫,差距也太大了吧! 虽然朱全忠采用的形式与李存勖基本上差不多,但内容上却不可同日而语,相对于李存勖威胁要终止互市,朱全忠则要温和上许多,这次他给阿保机画了一张硕大无比的“饼”,再经过李振之口就愈发的色香味俱全了。 正所谓“高级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李振无疑也深谙此道,一上来就把阿保机弄得五迷三道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与河东互市李克用能给你什么?只要从了梁王,给你的只会更多”。 “铁器能给?”,“小意思”。“铁料能给?”,“没问题”。“那些攻城器械、弓弩.....”,“你想要什么,开张单子出来,只要梁王有的一样也不少你”,李振大手一挥霸气完全侧漏。 来之前他便与朱全忠商量了好久,最后二人一致认为,如今刘守光已经拜了干爹,如果能将阿保机重新扶植起来,那么朱全忠霸业里的最后一块拼图就彻底完成了,剩下的不需要梁军出手,就能将李克用困死在河东。 因此这回李振对阿保机的要求一律是来者不拒,而阿保机对他的承诺也没有丝毫的怀疑,毕竟以前靠着朱全忠提供的装备,契丹人差一点就杀进河东的腹地,只可惜在朔州城下被李存勖崩的到处都是,不得不仓惶北窜逃回了草原。 只不过由于刘守光成功“上位”,使得阿保机只能与朱全忠两两相望,而不得相聚尽欢颜,无奈之下阿保机才投向河东的怀抱,这段时间钱虽然挣得不少,可光有经济实力,军事上却受限于河东的贸易禁运,也只能徒呼奈何,夜半三更自己拿脑袋撞墙。 如今总算是把“亲人”盼来了,而且刘守光也倒向了梁王,一条通途彻底向阿保机打开了.....,等下,不对!好像....似乎....应该....,还有一个阻碍横在那里吧? “啊....这个,李先生,虽然幽州方面已经不再成为问题,可据我所知河东的李二好像一直带兵驻扎在沧州呐,而且前一段时间,你们还打了一仗,那个你们.....”,草原的汉子虽然直爽、豪放,但梁军大败主将被割头这种事被当面揭穿,总还是件相当丢脸的事情,所以阿保机说到此便打住不言,免得李振当场难看。 “你是想说梁军被一个毛头小子打的大败,是吧,这有什么好避讳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嘛”,李振最喜欢的就是“说破无毒”,败了就是败了藏着掖着的,格局小且日子过得本来还可以的家伙,才喜欢干这种事,如今朱全忠势大财雄,偶尔打一两场败仗又算个逑,直接讲出来反倒显得自家主公大器。 “李存勖这个小毛孩子确实给我们带来些麻烦,不过他现在也仅限于自保而已,根本对我们构不成危险,只不过眼下梁王还有些要务缠身,等过后腾出手来,灭掉这股晋军简直是犹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李振边说边伸出手向上一翻,姿势相当的潇洒。 “对对对,一个小屁孩而已,梁王放个屁就能把他震得稀碎”,阿保机既然决定重新倒向朱全忠,自然表现得要充分一些,虽然暂时交不出投名状,但跟着骂两句顺带着拍拍老朱的马屁总还是容易办到的。 ~~~ “啊嚏、啊嚏....”,正端坐在地图前凝神思考的李存勖,没来由的突然打了两个喷嚏,嘴里的黄豆沫子喷得面前的地图上到处都是,幸好及时夹紧,巨大的胸腔压力险些把他弄得当场窜了出来,不过虽无实物但浓浓的气体,还是在整个作战室里弥漫开来。 “来人、来人...”,李存勖冲着空无一人的作战室喊了几声,过了好一会刘知远才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李存勖也没计较他为何行动如此的迟缓,只是将手里那袋炒黄豆往桌子上一扔,说了句“记录”。 “命令:北上的二团停止前进,火速撤回沧州;前出至德州、棣州的一、三、五营全部后撤到第二道防线。另外命令在外的各游骑小队后撤到第一道防线,注意贝州、博州方向的梁军,如有异常马上汇报”,说完他伸手拿过刘知远的记录核对了一边,然后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幽州停战阿保机撤回草原的消息,通过潜伏的暗桩已经报送到了沧州,一起送来的还有梁幽合流阿保机加盟的消息。李存勖自从接到消息后,便一直坐在地图前一动未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他的大脑都在飞速的计算、推演着各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这番操作下来朱全忠对河东的包围已经初步完成了,剩下来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困也能将河东困死。一想到这个,他的眼前便浮现出一幅画面,一头猛虎被数道绳索缚住,几经挣扎最后却不得不力竭躺倒在地任人宰割,而这时朱全忠手持钢叉狞笑着登场了。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李存勖在心中狂吼着,他很清楚一旦河东沦陷他和他的弟妹们将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自己好不容易穿越一回,是为了像其他男主那样雄起的,可不是被阉完送到后宫伺候人,尽管都是后宫,但差距也太大了吧! 为了不让自己挨上那一刀,李存勖决定收缩防线积蓄力量,因此派人急令正在外面势如破竹的李存孝马上回防,如今的沧州就是河东这盘“死棋”中唯一能做活的地方,只要保住这里河东就能吊住一口气,不至于被朱全忠彻底困死。 但同时他也明白,如今自己与镇守荆州的关二爷一样,把守的都是一块飞地,稍有不慎亦或是朱老三举倾国之力,那他李存勖也不必等到走麦城了,还是有很大几率在沧州就直接嗝屁了的。所以他准备将李存孝调回暂领沧州防务,而他则打算回河东一趟,亲自向父王陈述利害,请他派重兵支援沧州。 “我看现在的局面也不完全都是坏事,至少阿保机不会南下了,他现在跟刘守光选边站到一个队伍里面,就不会在轻易开战了,面子上总还是要说得过去的”,匆匆从定州撤兵的李存孝,在了解清楚目前的局势后,很难得地安慰起了李存勖,对于阿保机他一直都是很无所谓的,可关键此人一直都是李存勖心里面的执念,是必除之方能心安的存在。虽然不知道阿保机何德何能让李存勖惺惺念念,但李存孝还是一上来就整了套说辞给他宽心。 “迟早的事,今天不来明天他也会来”,某人一听到阿保机的名字,便会神棍附体,神神叨叨的“预言”道。 第二十七章 没了怒气值,根本憋不出大招 也许是李存勖最近总是来去匆匆,即便回家也住不上几天便又急着出门,所以这次见到自己的暴躁老爹,蓦然发现李克用消瘦的如此厉害,但眼神却愈发明亮了,咋看上去颇有种贼光烁烁之感。 与之相对比李宛儿倒是显得丰腴了许多,已经彻底褪去了女孩子的稚嫩,不过李存勖却没有多少时间欣赏,他如果此行的目的不成功,李宛儿再漂亮,对他而言也没什么用了。 “这次亚子回来,把北面的情况详细的跟我说了一下,我已经很久没有过问兵事了。看来情况比我想的要严重啊”,书房内李克用对着在座的众人沉声说道,语气中明显带有不满之意。 此次与会的张承业、李嗣源、周德威、李克宁、盖寓等人都是河东集团核心中的核心,在他们几人的身后坐着的则是李存审、李存璋等几名义子,因此李克用在说话上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不过他的这番开场白,还是把在场诸人给噎得够呛,半晌说不出话来。 “父王,就整体实力而言汴梁方面确实要胜咱们一筹,局势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也不能全怪大家不努力,既然事已至此,儿子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商量出一个办法来,看看如何才能打破河东的困境,其他的还是以后再说吧”,李存勖适时出来打了一个圆场,至于他当初用兵如何被“婉拒”,他是一个字都没跟李克用提及。 如今河东的外部环境已经够糟糕了,这个时候要是再闹出内部不和,那么不必等梁军来攻,河东自己就会陷入到四分五裂之中。 “如何打破困境?我看呐还是要先扎紧自家的篱笆,将各地方的兵力再加强一些,守住关隘,凭借咱们河东的地利,将梁军‘拒敌于国门之外’,如此一来朱老三必不敢再觊觎河东了”,李克宁自持身份以及地位,当仁不让地抢先开口说道。 稍停了一下他又继续说道:“我看驻扎在沧州的兵马也应全部撤回,加强到地方,如今处处兵力都吃紧,还把一支队伍放在那里替别人守大门,就连费用都要自掏腰包,这也太不划算了吧”。 “四将军,话不能这么说,如今沧州与河东已成犄角之势,放一支队伍在那里,不仅不是虚耗兵力,相反一旦河东有事,沧州方面就可从背后杀出,则河东压力就会顿减,反之亦然,那种自断臂膀的事万万做不得啊”,张承业闻言当即就将李克宁的意见给驳了回去,话说得颇为语重心长。 他在早年也曾多次带兵,从旁协助李克用,只不过近些年专注于内政,渐渐从军中退了出来,别看他现在久不出阵不上阵讨取敌首了,但战略眼光还是有的,看问题也极准。 “监军说的极是,如果放在平时这沧州确实鸡肋得很,但在这个时候就不可小觑了,将来如若河东有事,无论沧州是否来援都会牵扯住梁军部分兵力,使其不敢全力来攻”,张承业的话音才落,老将周德威也跟着在战术层面上分析道。 这二人在晋军中也算是德高望重了,而且分析的也是头头是道,其他人自然就无话可说了,唯有纷纷点头称是。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得紧,如果李克用不打算派兵的话,则根本没必要将大家召集过来,而如此盘马弯弓的无非也就是做做样子,根本的目的就是给李存勖撑腰。而方才李克宁的一番异议,从军事角度上看也是一招臭棋,众人在其中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闹家务的味道,于是都很自觉的闭上了嘴巴。 很快事情就定了下来,由老将周德威率领三万人马进驻沧州,替换刚刚成军的“狼牙都”,但沧州外围的警戒、情报收集等工作需要李存勖仔细交代清楚,毕竟武备学堂的学员在那里时间久了,情况都十分的熟悉。 就在众人以为事情商定准备起身离座之际,李克用却突然开口冲着李嗣源说道:“邈佶烈,你带几万人马到草原走上一遭,那个阿保机也是个吃里爬外的家伙,还有脸跟老夫称兄道弟,朱老三稍一勾搭就转投了过去,这种人根本就不配留在世上!”。 他越说越激动,渐渐竟恢复了几分往昔“爆王”的风采,可说出来的话就太特么吓人了,如今河东自保尚且艰难,而且马上又要分兵把守沧州,正是吃紧的时候,哪里还有余力远征草原,即便是疯狂如刘守光都不敢如此行事。 当然,大家也很理解李克用,知道他生平最恨朝三暮四的叛徒,这次闻听阿保机又投入到了朱全忠的怀抱,顿时“醋”意上头失去了理智,又有些暴躁了。 可他暴躁别人却不能跟他一起暴躁,当即李存勖走上前来道:“父王,目前咱们还是不宜树敌过多,眼下最主要的是提放梁军来袭,同时抓紧时间发展自己,至于那阿保机,现在还没有正式与咱们决裂,这时出兵确实有些师出无名了些”。 “那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未免太便宜那厮”,经儿子这么一番劝说,李克用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可恨意却未消坐在那里咬牙切齿的说道。 “父王放心,迟早有一天儿子会亲手灭了他,为父王解了这口鸟气”,李存勖低声在老爹耳边保证道,同时伸手将李克用搀扶起来,李克用也冲着大家挥挥手,说了句“都散了吧”便转身回了内宅。 张承业等人目送着他的背影,均是心下一片黯然,“爆王”确实已经老了,这要是换做从前,又有谁能阻碍得了他,当年的李克用即便是对上皇帝,那也是说支愣便支愣的存在,而今李存勖随便几句劝说就把事情糊弄了过去。不过也很有可能是“爆王”已经没了怒气值,根本憋不出大招来。 不管怎样总算把暴躁老爹给对付了过去,李存勖也是长长的吁了口气,跟李嗣源等人寒暄了几句,便出了王府回到了他自己的“驸马府”。 才到家门就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看来这是有客人前来拜访了。果然如他所料,来的客人就是自己的大舅哥李秘,而与李秘同来的还有他的“秘书”朱令雅。 自从李存勖婚后分府别住,李秘就经常来看自己的妹子,有时也会将朱令雅带来,时间一长她竟与李宛儿混成了闺蜜,这让李存勖很是担心,生怕自己的老婆学了朱令雅的手段,拿来对付自己。 “你来的正好,倒省着我多跑一趟了,怎么样,这两天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李存勖换过衣服重新出来,落座后很随意的问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老婆李宛儿脸上的忧色。 “消息倒是有一些.....”,李秘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洛阳那边又有新消息了......”. 第二十八章 另类的“祥和” 如今在李存勖与李秘之间,“洛阳”代指的就是皇帝。皇帝六月间在洛阳安顿下来后,就由河南尹张全义负责他的起居生活以及安全禁卫,相较而言张全义对后一项工作更为重视。 不过还好他虽然负责看守皇帝,但跟梁军中的其他人却不相同,不仅没有苛待皇帝,反而对其处处恭顺有加,所以皇帝在洛阳的日子过得还算是马马虎虎,朱全忠也是看重他这一点,所以才将皇帝交给他来看管,一来可以让皇帝放松下来,二来嘛就是让外人看看,我老朱心里还是有陛下的。 朱全忠之所以放心将皇帝交给张全义,除了他对皇帝恭顺外,此人行事还极为的另类,在整个大唐的藩镇里也算是一枚“小清新”了。他的本名叫张居言,濮州临濮县人,祖传的辈辈儿贫农。像这种身在社会最底层又生逢乱世的人,要么是随波逐流被泯然于世间,要么就是铤而走险拼死一搏,而张全义则很干脆的选择了后者,加入到了黄巢的义军中。 在那个年头加入义军也算是一条终南捷径,干得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干不好那就受招安降了朝廷算逑。张全义就是靠着这种“曲线救国”,在黄巢兵败后投了时任河阳节度使的诸葛爽,自此也算是走上了仕途,混到了体制内。 之后他也跟其他人一样命运跌宕起伏,最后兜兜转转投靠到了朱全忠的麾下。之所以说他是“小清新”,是因为这时的武人整天琢磨的就是打仗、抢地盘,抢完地盘再去打仗。 唯独张全义担任河南尹多年,就是老老实实蹲在洛阳玩“种田流”,一门心思的招募流亡、开垦荒地、发展经济、体恤民生,在他的手上已经荒芜多年的洛阳,渐渐变得生机勃勃欣欣向荣起来,单从这一点上讲,在这个乱世里,他也算是一个受百姓爱戴万家生佛的好官了。 只可惜好官却不一定就会有好的结果。某年某月自己的主公梁王殿下路过洛阳,为“固宠”于主上,张全义特意将朱全忠安排在自己的家中,结果朱老三王八蛋,竟然垂涎于张夫人与张小姐的美色,在张府盘桓的月余才欣然离去。 从始至终张全义既不敢怒亦不敢言,就连其子持刀想冲入内宅火并了朱老三,都被他给强行拦下,因此终其一生一顶帽子便戴在了张全义的头上,无论如何是挥之不去了。由此可见一斑,世风、人性、德行、廉耻皆被人扔在地上踩在脚下,施者以此为荣受者不以为耻,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祥和”。 不过从另一方面讲皇帝能落到张全义这种温和派手中,也算是他的福气了,只是如今这种福气眼看就要到头了。 据李秘....额....其实就是朱令雅的内线传来的消息,朱全忠已经下令让自己的大侄子,也就是黄河岸边屠尽朝廷命官的朱友谅,驰赴洛阳全面接管皇帝的守卫,张全义则回去继续“种地”,只负责洛阳的民政事务就好。 ~~~ “张令尹,烦劳您将手下的兵丁都尽数撤回吧,下官此次专门带人过来全权负责‘皇宫’的警跸,今后就不劳令尹大人操心啦”。这个朱友谅果然是人如其名,一脸的横肉厚厚的嘴唇上翻显得油光发亮。他一到洛阳,对着张全义就是一顿的指手画脚,丝毫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他本是朱全忠大哥朱全昱的儿子,而朱全昱在朱家一门三兄弟中是唯一一个性格敦厚且正直的人,可惜生的儿子却不像自己,这朱友谅鲁莽、残忍嗜杀,对于叔父朱全忠更是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此次衔命前来洛阳临行之前,朱全忠将他叫到身前俯首低语一番,要他带队前往洛阳,为那件“大事”做好前期的准备,朱友谅连连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到了洛阳见到张全义更是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就接管了“皇宫”的防卫,将张全义及其手下与皇帝远远的隔绝开来。 本来朱友谅身负王命本无可厚非,但嚣张的态度却让人很受不了,张全义好歹也是主政一方的大员,真要从朝廷官员的品级上将,也只比朱全忠低上个两、三级而已。 虽然妻女被辱他只能忍气吞声,但谄媚也要看看对象是谁好吧,如果是对面这个小小的忠武将军,张全义属实是有些忍不下了。朱全忠的侄子又怎么样,老子与朱全忠的“关系”那也是非同小可,说出来笑死.....吓死你! “那个朱将军,今后陛下的安全就有劳将军啦”,张全义心中虽然有气,但此时却也不好发作,况且也没有理由发作,当即便吩咐人与朱友谅做过交接后,便将自己的手下尽数撤出皇宫。 整个过程朱友谅都没没往心里去,在他看来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可三天后,一大早张全义全身朝服,摆出全副的仪仗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宫门前。 负责把守的校尉一见急忙飞报朱友谅,结果把朱友谅弄得一头雾水。等他穿戴整齐感到宫门前时,张全义正在大声训斥另一名校尉,“为何阻拦朝廷命官进宫面圣?”。 朱友谅远远的听到,登时差点没把鼻子给气歪了,如今的皇帝已经成了货真价实的孤家寡人,朝廷命官?早都让爷爷我扔到黄河里喂鱼了,哪里还有什么朝廷命官。 “张大人,这大清早的不在家多睡会儿,没事跑到这里瞎起什么劲那?”,站在宫门拒马后面的朱友谅,耐着性子说道,但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朱将军,你来的正好,让你的手下将拒马搬开放本官进宫,每月初一、十五,本官都要进宫给陛下请安,今天正好是十五,该是给陛下请安的日子了”,张全义一见是他,当即放过了那名校尉,转身对着朱友谅心平气和的说道。 其实这还真不是张全义无理取闹或者公然作死,自从皇帝驾临洛阳,他确实是时常进宫面圣,一方面安抚皇帝的情绪,另一方面则是检查一下皇帝皇后的饮食用度看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他的心里,对皇家还是存着一份感恩的,要知道张全义最初受的是朝廷的招安,而且他现在这个名字还是僖宗亲自赠送的呢,希望他能全了彼此的君臣之义。 至于如今投效到朱全忠的麾下,那只能算是迫于形势,找棵能够庇护自己的大树,属于是是乱世生存的本能,但在情感上张全义还是认同朝廷的,所以尽管已奉命不再看守皇宫,但他还是按照固定的时间,前来叩见皇帝陛下。 “朱将军,主公让你宿卫皇宫,但也没有明令禁止任何人叩见陛下吧,你有主公的手令吗?如果有本官马上就走”,张全义也是厌烦了朱友谅的跋扈,边说边抬脚向着宫内走去,根本就不鸟朱友谅。 “手令!本将军的刀就是手令,令尹可要上前读一读?”,朱友谅除了叔父向来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此刻见张全义硬要闯宫,当即抽出腰间的横刀,遥遥指向了张全义。 第二十九章 帽子戴一顶就足够了 朱友谅之所以敢抽刀,是因为来之前已经领了朱全忠的密令,那就是任何人都不得与皇帝接触,违令者一律皆斩,只不过这种事务必要做的隐秘,切记不可泄露出去。 如果张全义知道自家主公有这道密令的话,那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靠近皇宫一步,毕竟当小命受到威胁时,其他的任何因素就都不那么重要了,况且张全义也就是想给自己竖个形象而已,至于忠君爱国的情怀虽然有,但绝不会太多。 只是很可惜他并不知道有什么密令,而朱友谅则不屑于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如此秘密的勾当公之于众,因此张全义一见对方亮出了刀子,竟然不惊反笑向前走了几步,笑罢突然抬手戟指朱友谅。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仗着你叔父的名头飞扬跋扈,梁王殿下就是这么教你说话办事的吗?你以为这里是任你胡作非为的汴梁?就凭你手下的几只臭鱼烂虾就能挡住老夫面见圣上,识相的赶紧滚到一边,否则我让你和你的手下全都出不去洛阳”,张全义说话间须发皆张,气场十足。 这还真不是他吹牛,在他的本兼各职里最牛的还不是河南尹,而是另一项官职,河阳节度使。做过这个位子的,还有被李落落阵斩的“当世活吕布”李罕之。 虽然如今的河阳军镇已经被梁晋两家拆得七七八八,但张全义毕竟挂着节度使的头衔,手握军权节制洛阳周边两万余名梁军,真要是火并起来,朱友谅带来的千把号人马还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一名朱友谅的心腹这时凑了过来,小声在他的耳边说道:“将军,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天先放这个老东西进去,要知道咱们的粮草供应还要从洛阳本地征调,万一这老东西停了供应,弟兄们饿的拿不动刀枪,哪里还有气力看守皇宫啊,到时影响了王爷的大事.....”。 话说了一半这名心腹又看了看朱友谅的脸色,然后继续道:“这老匹夫明显是不尊王爷的号令啊,回去您就给汴梁方面上书,将事情经过上报给王爷,到时只怕他张全义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 心腹的一番话无疑是递给朱友谅一个不大不小正合适的台阶,这厮此时也被张全义的气势所慑有些手软,但羞刀难入鞘眼见着装x不成就要被打脸,但被人一番“苦劝”后,朱友谅为了手下计也只得恨恨收刀,瞪了张全义一眼转身离开了。心腹见状急忙吩咐手下搬开拒马,点头哈腰的将张全义送了进去。 这边张全义也很识相,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把朱友谅弄得太狠连带着自家主公也没面子,而老朱要是没面子的话,那自己很可能就没命了。于是他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施施然的走了进去。 洛阳的皇宫由于时间仓促经费紧张,当然也是老朱图省事,所以宫内没有大殿,进门就是皇帝和皇后的寝宫,两侧的厢房则安置着一众皇子和公主,其寒酸的程度比之阿保机在龙化城中的宅邸还不如。 “张卿,刚才外面怎么了,闹哄哄的”,说是皇宫其实不过就是一座两进的大院,外面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里面都能隐约的听个大概,因此皇帝才有此一问。 自从离开长安皇帝是越来越敏感了,对任何事情都是一惊一乍的。特别是朱友谅的换防,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因此一见张全义便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开口试探起来,想要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印证自己的猜测。 “回禀陛下,没什么事情的,只是几名士卒口角而已,微臣恰好路过,已将这几名士卒捆交军法官处理了”,张全义胡乱编了个理由准备搪塞过去,哪知皇帝步步紧逼,“这几天好像多了许多人,面孔生的很,这些人也归爱卿节制?我看负责的将军好像是梁王的侄子吧”。 张全义闻言心里叹了口气,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还真的不好糊弄呢。无奈之下他只得打起官腔:“梁王既然将他的亲侄子派来,说明他对陛下的安全非常重视,足见其对陛下的忠心了”。 一番冠冕堂皇的套话之后张全义光速转化话题道:“微臣今日进宫是想看看陛下的饮食起居,可曾有所短缺,需要增补的微臣马上派人办理”。 “啊....,这个啊,朕好久没喝羊汤了,不知张卿......”,皇帝恍惚之间一听到吃食,便下意识的被张全义带了节奏,不过吃饭对于如今的皇帝而言,也确实是件相当重要的事情,其程度仅次于生命安全的保障。 “这个很容易,微臣这就去办理”,张全义听皇帝如此一说,顿时如蒙大赦一般,起身就向寝宫的门外溜去,连皇帝接下来说的话也全不理会,弄得皇帝不得不大声喊道:“记得羊肉要新鲜一些的......”。 出了皇宫亲卫将他的坐骑牵来,张全义飞身上马一队人扬长而去。待他走远朱友谅从宫门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一脸阴戾的望着张全义远去的背影。 五天后,汴梁来人携带者朱全忠的手令,命令张全义转任天平军节度使,克日启程赶到郓州上任。而张全义接到调令后没有丝毫的耽搁,甚至都不等继任者前来交接,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家眷上路了。 实际上朱友谅到达洛阳的第一天,张全义就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在为朱全忠上位作准备。而这个所谓的“准备”有九成的可能就是弑君! 作为梁军中的高层朱全忠有何想法,张全义知道的一清二楚,对于这个他无力反对也不敢反对,相反如果朱全忠能登上皇位,张全义自然也会水涨船高,级别、待遇往上浮动个三、四级那是必须的。 但朱友谅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弑君,张全义可就不能忍了,他知道一旦事成一顶帮凶的帽子无论如何逃不掉了,但问题是张全义头上已经有了一顶绿油油的一品大官帽,如今再要加上一个弑君帮凶的帽子,那他公理、私德全都有亏,只怕这辈子都难以立于世人面前了,毕竟帽子戴一定就足够了,戴的多了会影响颈椎的。 尽管如今大家都不要脸,可别人都是为了捞好处、抢地盘才不要的脸,自己呢,难道自己重视农桑就要戴一顶绿帽子吗?张全义思来想去之下,才有了他大闹宫门,不惜与朱友谅险些兵戎相见的戏码,目的就是将事情闹开,为自己留下一个退身的空间。事实证明,他这一步“险棋”成功了。 第三十章 即便是一块抹布也有它的价值 朱全忠接到张全义已经离开洛阳的消息后,捋着颌下的短髯冲着敬翔、李振微微一笑,“这个张全义对皇帝倒是很有些情义呢,不过我看呐也就仅此而已”。 “主公说的极是,毕竟他的名字还是先帝所赐,只不过情义也就到此为止了,大势他还是看得明白的,只不过如此爱惜羽毛又置主公于何地?我看此人是留不得了”,李振开口分析道。 “张全义嘛,还是随他去吧,这人搞民生还是很有些手段的,现在像他这样的可不多见喽,用人还是要用他的长处”,朱全忠一改往日的心狠手辣,很是大度的说道。 这倒不是他顾及张全义妻女的香火之情,讲真不管朱全忠再怎样冷血残暴、阴险刻毒,但太宗常说的那句“能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他还是相当认可的,所以这几年他将张全义树成标杆,在自己的地盘大肆推广,还是取得了一些效果的,经济民生也恢复了不少,社会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但奈何老朱以军事集团起家,手下动刀子的远远多于动脑子的,所以到了一定程度后就有些难以为继了,想要进一步扩大规模,却如同中年老男人一样,渐渐变得有心无力起来。 因此朱全忠虽然也知道张全义,对自己篡位称帝一事并不热衷,但还是强压下心中的怒意,没办法,谁让自己手下不是肌肉男就是暴躁狂,能踏踏实实的做好抚民官的却没有几个,人才难得啊! 想到这里朱全忠无奈的摇摇头,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冲着李振问道:“蒋玄晖启程了吗?”。“已经出发了,今天早上带人前往的洛阳”,李振急忙回道。 他们提及的这个蒋玄晖,也是朱全忠手下的心腹,而“心腹”这种高级货呢,基本上跟擦桌子的抹布差不多,用时随手一抓不用则扔到一边。而后世上海滩的杜先生认识最为深刻,用他的话就是“在上位者眼中吾等就是夜壶,须臾不得离之,方便完了就一脚踹进床下去”,精辟! 不过即便是一块抹布也有它的价值,蒋玄晖就是这类的典型,以朱全忠心腹的身份,被安排做了朝廷的枢密使,也不知道老朱当时是怎么想的,经过了黄河岸边朱友谅的“屠官”,朝廷上下几乎是被一扫而空,大批官员出缺,任命蒋玄晖作六部的尚书都没问题,但朱全忠偏偏安排他做了这个枢密使,多少的有些恶搞了。 宋朝的枢密使、明代的内阁大学士、带清的军机大臣这些虽无宰相之名,但在巅峰时期,那也是上能与皇帝分庭抗礼,下则礼绝百僚尊崇无比,相当的能打。但很可惜大唐的枢密使就没有那么威风了,相反还十分的悲催,因为最初这个官职是专为内廷的太监所设,并且历任枢密使都是由太监担任的。不过要说它是唐朝的司礼监,那就太侮辱大明的厂公们了。 就这么个不尴不尬的职位,老朱竟然大手一挥就给了蒋玄晖,而后者也是欢天喜地的走马上任,自此开创了全乎人担任这一“要职”的先河,真不知道有宋一代枢密院的“相公”们作何感想。 如今蒋枢密使摇身一变成为了朱全忠手下的一个“项目经理”,而且负责的还是目前老朱最大的一个项目,为其篡位登基多方奔走筹划,忙得屁颠屁颠的不亦乐乎。而老朱之所以将这个“项目”交给他,主要是蒋玄晖平日里自命是一员“儒将”,不仅能带兵打仗提刀砍人,而且还颇通文墨文化水平还挺高。 而篡位这种事总还是有些含金量的,自己手下能打的不少但都是一些大老粗,少数的文臣诸如敬翔、李振之流又爱惜羽毛只肯暗地里出谋划策,因此蒋玄晖当仁不让的成了多方奔走的马前卒,这次前往洛阳,就是想劝说皇帝主动下诏禅位,将皇位让给梁王殿下。 作为常年征战沙场的大将,蒋玄晖无论在立场还是观点上,都认为如今的大唐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甚至连一副空架子都算不上,再管李晔叫“皇上”估计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答应。出发前他志得意满,以为走上一圈皇帝便会乖乖就范,因此连换洗的衣物都没多带,就匆匆赶往了洛阳。 ~~~ “蒋卿,你如今也是朝廷的命官,怎能不为朝廷着想,反倒劝朕下诏退位,朕是太祖、太宗的子孙,怎能轻易的弃大唐江山于不顾,将来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啊”,皇帝说的哀怨委婉,靠着博同情做着最后的挣扎。 “卧槽,居然跟事先预想的剧本不一样!”,蒋玄晖心中无数只羊驼呼啸而过,他显然低估了李晔要保住皇位的决心,毕竟祖上传下来的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个称呼了,有了这个至少名义上还能享受相应的待遇。 更关键的是李晔心里门清儿的很,自己一旦下诏禅位做了什么“安乐侯”,不出一个月就会莫名暴毙,连死因都查不出来,因此无论如何不能同意!至少能拖一天是一天,等到拖不下去的时候.....那就到时再说吧。 于是抱定了宗旨的皇帝化身成菜场小贩,拿出全付的精神与蒋玄晖讨价还价起来,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斗”的可谓是旗鼓相当,皇帝先是推出一整套的“套餐”,什么加封朱全忠宰相、总百揆,同时进位魏王、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天下诸道兵马等等,能上的全给他弄了上去。 蒋玄晖一听这个气啊,“天下兵马大元帅”!皇帝是传奇看多了吧,就这么个不伦不类听起来与山大王差不多的名头,皇帝居然也想的出来?他是欺负自家主公没文化是吧。这边他被皇帝搞得哭笑不得之际,皇帝居然俯下身子低声做秘密状说道:“蒋卿,你看朕委你个‘尚书令’如何?”。 皇帝这回是下了血本了,要知道“尚书令”是太宗皇帝在潜邸时担任的官职,御极之后便再也无人担任过,亦不敢有人再任,如果蒋玄晖答应下来,那他就是近三百年里的第一人了。 听了皇帝这么一说,蒋玄晖的脑袋“嗡”的一下一阵热血上头,能与“天可汗”比肩,试问天下又有几人?只是三分钟的热度过后,殿外的阵阵清风吹过,他马上就冷静下来了,继而身上登时冒出了一身冷汗。 皇帝这娃学坏啦,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给人下绊子呢,蒋玄晖今天要是敢接受皇帝的封赏,明天朱全忠就能摘了他的脑袋,李世民做过的官儿你蒋玄晖也敢作?也配作!你要作甚?这不仅要杀人,简直就是诛心了。 第三十一章 唯有实力是绝对! 面对皇帝开出的价码,蒋玄晖“毅然决然”而又恋恋不舍的推辞掉了,转而继续劝说皇帝为自己计为家人计,还是及早下诏禅位,否则守在宫门外的朱友谅就会直接“闯宫”,问问皇帝是吃馄饨还是板刀面了。 在朱全忠的系统里,对于自家主公上位一事,一直分为“激进派”和“劝进派”,而蒋玄晖就是后一派的“袋儿盐人”,这一派还包括了敬翔、李振这些文臣,毕竟大家都是读书人,做这种事情最好还是斯文一点,将来主公一旦上位,那自己就是国之重臣、朝廷的柱石,该有的体面还是要讲究一些的。 所以他们主张采用魏晋以来一贯的禅让制,把场面尽量做的温馨、感人,最好再加上些脉脉含情那就更完美了。而另一边的“激进派”则没有那些讲究了,当皇帝嘛,讲究的就是实力,正所谓“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唯有实力是绝对”。 谁的枪杆子硬腰杆子就硬,说话的嗓门就大,哪个敢不服喷死....捅死他!做个皇帝有甚麻烦!持这种想法的人多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不过他们的后台却相当的给力,正是梁王殿下本人。 面对着这些喝酒只喝烈酒,吃饭专挑硬菜的兵痞,蒋玄晖深知只有尽快说服皇帝禅位,才能你好我也好,于是他苦口婆心费劲唇舌给皇帝摆事实、讲道理,从朝廷分析到藩镇,总之国内国外统统阐述了一遍,只可惜皇帝此刻就如同溺水之人,认定皇位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的抓在手里,任凭蒋玄晖如何劝说,就是不肯撒手。 正当劝说之人与被劝之人意犹未尽,准备第n场的劝说与反劝说之际,殿外却怒恼了一人,正是负责监听的朱友谅,他也是“激进派”的核心人物之一,此刻在外面腿都蹲麻了,可里面这二人却还在反复纠缠,最后朱友谅实在是忍无可忍,抬脚踹开殿门直闯了进来抽出腰间的横刀,刀尖遥遥向着皇帝一指。 “兀那鸟皇帝,让你好好的禅位是给你面子,如若再不识相你看仔细些”,说罢手中横刀挥动“咔嚓”一声,刀身没入一旁的花梨木茶几内,然后就.....抽不出来了...不出来了...来了,不管朱友谅如何的用力,横刀嵌入茶几内却是纹丝不动,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 不过尽管场面很是搞笑,但朱友谅带来的威压却是无比的强大,蒋玄晖见机急忙扮起了红脸,冲着皇帝连声催道:“陛下,现在形势紧迫,稍有迟疑立即便有白刃加身之祸....”,然后他又转入低声,凑到皇帝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些武夫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要是真的惹怒了他们,此辈立时便会暴走,到了那时微臣想拦也是拦不住啦.....”。 另一边正在费力抽刀的朱友谅,也很是配合的转头冲着皇帝瞪了一眼,鼻子里还不忘重重的闷哼了一声。随着鼻腔共鸣下意识的一发力,横刀居然应声从茶几内被拔了出来,朱友谅一个没留神手中把握不住,钢刀激射而出却又钉入了房梁。 这一下屋内三人登时目瞪狗呆,盯着房梁上不断颤动的刀身,半晌过后皇帝被这极具喜剧效果的一幕,逗得“噗呲”一下笑出声来,朱友谅自带的气场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蒋卿,下诏禅位一事如此重大,朝廷每遇大事也是要事先征求重臣意见的,如果梁王非要朕退位,总要问过晋王、岐王,还有蜀王、吴王、楚王等诸位王爷,听听大家的意见才好”,朱友谅这一搞笑的举动,不知怎的竟然给了皇帝勇气,开始要挟起蒋玄晖来。 他提到的几位王爷,除了李克用外,分别是凤翔的李茂贞、巴蜀的王建、淮南的杨行密,还有荆襄的赵匡凝(这人与赵匡胤没半毛钱的关系,与宋太祖有关的人物此刻作为武备学堂的学员,正在沧州驻扎呢)。 这几人不是朱全忠的死对头,就是在成为死对头的路上,就连前一阵才被他收为小弟的李茂贞,如今又打出旗号,要与梁军血战到底呢,不为别的就因为朱全忠让他白忙活一场,最后还将皇帝掳走,以至于李茂贞连去长安耍子的借口都没有了。 这些皇帝心里自然门清儿得很,不过他抬出这几人倒不是想要恶心朱全忠,而且他也没有这个胆子,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提及这些王爷,是想提醒朱全忠,他还没有一统江山呐,只不过新得了几块地盘而已,就如此猴急的想做皇帝,眼皮子未免浅了一些,格局还是要打开一些的嘛。 哪知他一番话才出口,蒋玄晖顿时脸色大变,转头用探寻的目光看向了朱友谅。原来就在前几天,皇帝口中的这几位王爷还真凑到了一起搞了一份联合声明。 文中大骂朱全忠狂悖无理,竟然将皇帝胁迫到了洛阳,此等行径简直与造反无异,实在是不为人臣不为人子哉。有鉴于此,这几位王爷号召全天下的仁人志士共襄盛举一同讨伐朱全忠,到洛阳迎接圣驾回銮,也就是说李克用等人准备“上洛”了。 不过事情虽然弄得大张旗鼓轰轰烈烈的,但也仅限于口诛笔伐,像极了后世的键盘大侠。其实这些人也未必真的想救皇帝于水火,或是实力不够,或是自顾不暇,但并不妨碍趁着这个机会喊两句口号,刷刷存在感,顺带着积攒些人气,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这些外面发生的事情,是如何被深锁在洛阳皇宫里的皇帝知道的呢?靠猜的也不能猜的如此之准吧,莫非有人从外面给皇帝通风报信?那样的话事情就相当麻烦了。 因此蒋玄晖看向朱友谅的眼神渐渐的就有些不对了,而朱友谅见状顿时大急,也顾不得房梁上的刀了,冲着蒋玄晖大喊道:“你看我干嘛啊,我可什么都没说,我日盼夜盼的就是想让叔父登基,难道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拿这种事到处乱说吗?”,他边说边手舞足蹈表情激动的一塌糊涂。 皇帝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蒋、朱二人竟有这么大的反应,开始他还看得一头雾水,但突然之间脑中灵光乍现,同样也是激动的一塌糊涂外加坐立难安,下意识的便站起身来,指着蒋玄晖:“哦.....哦.....哦”。 他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一没留神惹得旁边的朱友谅上来就是一拳,直接就将他打翻在地,“烦不烦啊你,一个劲在那里哦哦哦的,完全不理人家的感受”,朱友谅恼羞成怒对着躺在地上的皇帝开口骂道。 第三十二章 屠龙战士 以九五至尊天下的共主,皇帝竟然被殴扑地,这对于任何一个君王都是奇耻大辱,但此刻李晔并不在乎,因为从蒋玄晖和朱友谅的对话以及神态中,他断定外面有人正在设法营救他。 这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监狱里的犯人突然某一天收到外面的消息,约定在某一时刻帮他越狱一样。对!就是这种感觉,如今的皇帝在待遇甚至作息上几与囚犯无二,说是“天字第一号”的囚徒,那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也正是如此,朱友谅才敢对他饱以老拳,如果李存勖这段时间也生活在洛阳皇宫中的话,他会发现这个朱友谅,越来越像“监狱风云”里的“杀人雄”耀阳哥了,嗯,无论是模样、气质相似度高达八成! “如今老子也是外面有人了,还怕你个甚?”,皇帝一旦意识到这个,心里的底气顿时就爆棚了,之后蒋玄晖无论再怎么费力劝说,他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心里抱定宗旨就是一个字“拖”,“静待时局变化,老子要反攻长安!”,李晔的内心里疯狂的呐喊着。 蒋玄晖一见皇帝的态度突变,就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万难达成了,他明显感觉到皇帝已经猜到了外面的事情,这时再与朱友谅扮红白脸演双簧,已经没了意义。想到此蒋玄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便起身说了一句:“臣告退了,此事还请陛下三思”,然后拉了一把旁边的朱友谅,二人转身出了寝宫。 一出宫门朱友谅便冲着手下喊道:“快、快,去找把梯子来”,不为别的,他的佩刀还在房梁上钉着呢,万一要是被皇帝偷偷取下来,谁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这边蒋玄晖看着忙里忙外的朱友谅,也是感慨万千。 来时志得意满,以为李晔的皇位坐得早就没了味道,只要自己一开口他便会痛痛快快的让出来,如今看来还是自己想的过于简单了,不仅没有说服皇帝,而且快要到手的“尚书令”也成了泡影,当不当这个“尚书令”是一回事,没事拿出来吹吹牛波也是好的嘛。 就这样一路垂头丧气的回到了汴梁,朱全忠一见蒋玄晖的脸色,就知道他事情办岔劈了,当即“呵呵”一阵冷笑,冲着一旁的敬翔说道:“看看,就是你们非要坚持什么徐徐图之,让皇帝主动下诏,说这样名正言顺,可以尽收天下人心的。人心!拿来干嘛,当下酒菜吗,清蒸还是爆炒?老子手头几十万的人枪,人心收不到那就打到他们主动交出来!”。 面对主公的诘问敬翔也不好多说什么,唯有报之以苦笑,老朱见他不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头对着蒋玄晖说道:“本来想给皇帝留个体面,他居然不要,那咱们就帮他体面”,一番话说得很是平静,但在场的敬、蒋二人却不禁背后冒出一股凉气,看来老朱这是动了杀心了。 杀人嘛,寻常小事尔,反正在这个乱世里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就连敬翔、冯道这种所谓的“文人”,抡起刀子砍人也绝不含糊,只不过这次要杀的却是皇帝,这就让二人有些腿软了,且不说皇帝是不是真龙,李氏享国三百年,皇家的权威早就刻入到了这些人的基因中,如今老朱化身“屠龙战士”要将天捅出个窟窿出来,看着很猛但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却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敬翔与蒋玄晖有此想法并不奇怪,很多聪明甚至有大智慧的人,终其一生达到一个顶点后,便再也无法突破自己,无他,学识太多禁锢自然也多,很多事情做到一定程度便自缚手脚,弄得最后裹足不前。 刘邦文不及萧何、武不及韩信、谋不及张良,而这么一群猛人却心甘情愿供其奔走,这里面的道道就很深了。而朱全忠的经历在某些方面也颇类汉高,一样的流氓混混起家,参加义军聚拢大批猛将,只不过刘邦能善待秦王子婴,这边老朱却打算“屠龙”了。 “王爷,我看此事还不急于一时,眼下李鸦儿、王建等人跃跃欲试的,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如果我们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岂不是正给了此辈以口实,就怕他们到时以‘大义’做借口,几路兴兵来犯,那样的话就比较辣手了”,敬翔知道老朱一旦动了杀心,任谁都阻止不了,于是改用曲线迂回的办法提醒道。 对于他的一番“苦心”朱全忠心知肚明,不过他知道敬翔也是为他考虑,况且他的谏言也不全是空话,如果晋、蜀等几家联手的话,确实很难对付,而且面子上也很不好看,毕竟李茂贞、王建等人也知道吃不掉老朱,但并不妨碍在他登基称帝的时候恶心他一下,毕竟能给朱老三添堵还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嗯,老敬说的对,不把这些杂鱼收拾干净,老夫还真有点放心不下呢”,朱全忠略想了一下,将门外的亲卫喊了进来:“去吧朱友裕、刘鄩,一起叫来”,待那亲卫快要出门时,老朱又补了一句:“还有葛从周也一并叫来吧”,说完挥挥手让那名亲卫速去。 不多时被传的三人便赶了过来,这三人中朱友裕是老朱的儿子,亲生的那种,从小跟在老爹身边东征西讨,战阵、谋略在梁军中也算得上独当一面的大将了。另一位刘鄩则是最近几年梁军中的后起之秀,而且是相当“秀”的那种。 他并不是朱全忠起家时的嫡系,而是一名降将,出道是在青州节度使王敬武手下从校尉做起,一路升到了刺史,因为喜好钻研兵书涉猎历史传记,也算是一名儒将了。不过他的儒将与蒋玄晖那种却又不同,他是真的能打,带兵也是一把好手。 当年梁军“一哥”葛从周率军攻打刘鄩驻守的兖州,就让刘鄩给打的灰头土脸,但最后两人没成为死敌,反倒生了心心相惜之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了,只是不知那些因为两方交战而战死的士卒,心里会作何想法。 不过也正是葛从周的多番美言,让朱全忠对刘鄩很是看重,并没有因为他降将的身份而另眼相看,相反还不断提拔委以重任,这一下就把刘鄩感动到了,下定决心对朱全忠“国士报之”,如此有能力又忠心的部下,试问哪个领导不爱呢? 因此这次朱全忠特意将他一并喊了来,就是想让其独当一面,一来抻练抻练刘鄩的斤两,另一方面他也在为建设梁军的第二梯队进行准备,毕竟乱世之中能打的将才,也是一种稀缺资源,老朱再混蛋,但在这些方面还是有着相当清晰的认知的。 第三十三章 用调侃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汴梁,梁王府内宅,朱全忠的书房内。 “令:朱友裕为行营都统,率步骑兵五万,进击邠州、凤翔,刘鄩领兵五万进驻同州,以阻岐蜀联军东进。此役我梁军十万猛士对岐蜀八万联军,优势在我!”,朱全忠瞪着双眼脖子一挺,极富自信的说道。 要是换作别人说这番话,只会惹得无数网友讥笑,但朱全忠毕竟不是运输大队长那种货色,虽然大家都有过做小混混的履历,但老朱那可是在战阵上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可比某光头靠着玩弄权术上位硬扎的多,况且人家老朱玩权术、耍混蛋,外加没底线那也是“星耀”级别的,比起某光头不知高出多少个段位呢。 他的命令下达完毕,在座的朱友裕、刘鄩、葛从周立即挺身从椅子里站起,齐齐的一声“遵命”腔势十足。老朱见状挥挥手让朱、刘二人先行退下,唯独将葛从周留了下来。 “通美,这回又要辛苦你啦”,朱全忠叫着葛从周的字,极热络的说道,单就这手笼络人的功夫,老朱就不知比李克用高明出多少。“河朔的情况你最熟,所以这次就再辛苦你跑一趟,去的时候再拨给你一千火枪兵,老夫这次算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哦”,朱全忠用调侃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葛从周如今很是憋屈,尽管还顶着梁军一哥的头衔,但最近几次在河朔、河东一带连连吃瘪,被弄得差点生出了心理阴影。如今庞师古早就不在人世,但他却无比怀念这位曾经的竞争对手,因为他深知如果庞师古撞上李存勖的话,同样也讨不到好去,这样大哥别笑二哥,大家的面子也就都保住了。 “我知道那个小鬼头给你整出了很多麻烦,不过这个最新消息.....,最新的哈,现在晋军的周德威已经换防去了沧州,那个小鬼头马上就要回河东啦。通美,子曰的嘛,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爬起来,你可不要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来哦,再这样下去老夫会不高兴的....”,朱全忠也是察觉到葛从周的状态在下滑,今天正好借着机会,一边鼓励着自己爱将,一边继续放着狠话。 跟在朱全忠身边十几年了,葛从周焉能听不出老朱话里浓浓的警告味道,当即打起全付精神,再次从椅子里“嗖”的一下站起身来,腰杆挺得笔直的说道:“请主公放心,从周这次必不辱命,不成功...这个...这个,不成功那就等下次再成功”。 葛从周这次玩了个花样,将最后一句说的无比含糊,老朱一没留神没有听清楚,还以为葛从周是在发誓,此次北征倘或失利则必会切腹自杀,当即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拉起葛从周的胳膊走到地图前面,指着上面说道:“一开始我想让你从魏博出发,一路北上打通与幽州的联系,但从沧州前线回来的人讲,李二如今把那里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固若金汤,要想打通北上的道路,非拿下沧州不可,但如此一来不仅耗时耗力,而且能成功夺下沧州城的把握......不大啊”。 朱全忠看着地图搓着下巴,一脸的沧桑与无奈,就是这座孤城前后“克”死了上至张存敬,下则数不尽的梁军士卒,而刘知远等人在李存勖的指导下,设计的沟、壕、堡,以及暗道,让梁军吃尽了苦头,至今仍找不到破解的方法。 “所以我计划这次绕开沧州,断掉他与成德、河东的联系,给他来个釜底抽筋....哦,抽薪、抽薪”,老朱不适时宜的幽了一默,葛从周很自然的配合着呵呵笑了几声。 ~~~ 三天后葛从周赶到了魏博与成德交界的贝州,这里就是他即将进行成德攻略的前进基地,此次除了他由汴梁带来的振威军三万人马外,驻守贝州的两万梁军也尽数归其节制。 而葛从周脱离开振威军大队人马,光速赶到贝州,就是前来接收、整顿驻扎在贝州的梁军,因为他在来之前就听人言,此处的部队不仅军纪很坏,最要命的是军心士气不振,几乎到了不可药救的地步,究其原因这一切还要算在李存勖的头上。 贝州城里的梁军名曰“镇西”,原来的驻扎地是德州,那里后世以烧鸡闻名,而非狂野西部的那个“得州”。由德州向北不过两百里就是李存勖防守的沧州了。 自从上次张存敬被刘知远等人割了脑袋,朱全忠下令撤兵后,梁晋两军便进入了相对平静的时期,后来不知怎么的,郭威等人打听到驻扎在德州的,是梁军中的“镇西军”,顿时就不淡定了。 河东就在西面,而这支军队叫做“镇西”其用意就不言自明了,这分明是要将晋军“镇”住啊。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居然敢叫镇西军,你也配叫镇西军? 于是郭威提出了一个口号叫做“专打镇西军,一个不放过”,词儿水了点但成果却是颇丰,就武备学堂里的那帮坏家伙,花样是层出不穷,闹出的动静一个比一个大,以至于镇西军最后不得不缩进城中意图据城而守,等待朱全忠派来的援军。 一开始郭威等人还真的消停了几天,因为没有李存勖的亲口命令,他们是不能进行攻城这种大规模高伤亡的作战,可怎奈武备学堂的学员们已经杀得性起,想要立马收手是万万不可以的。 于是德州的城头就成了这些学员们天然的靶场,经常能看到晋军成小队建制的人马,在德州城下弓箭的射程之外绕城驰骋,逮到机会这些晋军就会摘下背后的卡宾燧发枪,冲着城头就“嘭嘭”一通的射击,而这时扒在城头看热闹的梁军,好像很配合似的,纷纷仰面到底,过去细看才发现脑袋上面多了个窟窿,鲜血咕嘟咕嘟的直往外冒。 几次下来梁军也知道了,城下晋军那种有声有光还会冒烟的“棍子”会要人命,便很乖巧的蹲在垛口下面不再露头了。可晋军却是得理不饶人,什么缩小版的八牛弩、榴弹发射器轮番将火药包、榴弹抛射上城头,甚至射入城内。 最让人无语的是,晋军的小股游骑总是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打几下就转身便跑,然后过上一两个时辰又摸到城下.....,如此循环往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镇西军上下集体开始神经衰弱起来,营啸事件频频发生,最后不得已朱全忠将他们撤到了贝州休整。 而沧洲城内地晋军在得知镇西军已经调防后,也随之消停了下来,用郭威的话就是:“玩累了,找个老实的对手,休息一下吧”。 第三十四章 我为主公流过血、立过功! 葛从周自进入贝州城后,脸色越来越阴沉,镇西军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坏了。一路上不时有醉醺醺的士卒从酒楼里冲出,跪在地上就狂吐不止,更有甚者三五兵痞聚啸成群,居然当街拦下大姑娘、小媳妇调戏一番。 气得葛从周吩咐亲卫,直接将闹事的士卒抓来,然后手起刀落亲手砍了几个带头闹事的,这才让乱糟糟的街面安静了下来。等到了镇西军的中军,里面除了几名中军守卫外竟然空无一人,葛从周按下怒气,让那几名守卫速速将他们的统军唤来。 一个时辰后,镇西军的统军被手下人架到了门口,然后依着葛从周的吩咐唱名入内,“职部镇西军统军指挥使刁超觐见呐.....”,也许是还没有醒酒,仍然沉醉于某位红牌姑娘的小曲儿之中,这位刁指挥使居然在唱名的最后,加了一个很是俏皮的尾音,然后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刁指挥使是吧,某家从汴梁出发前,主公告诉我镇西军满编在册的有两万三千人,请问现在实际有多少可战之兵啊?”,葛从周抬了一下眼皮,随即收回了目光,看着帅案上的花名册问道。 “啊...这个.....,差不多就是这些吧,应该是的、应该是的.....”,就葛从周那付表情,瞎子都能看出来他很不爽,而历来军中整人查空饷无疑是最快捷,也最能把人往死里整的办法了。 因而这个刁超一见葛从周发问,便知他来意不善,心下一急顿时激出一身冷汗,酒意也醒了一大半,堵塞的大脑变得畅通了许多,于是他不等葛从周继续开口发问,便又紧接着说道:“镇西军虽然在册两万三千人,但前一阵驻守德州,与晋军多有交战,对方诡计多端花样多多,搞得我军损失惨重。葛将军,不是职部无能,实在是....实在是晋军太狡猾了啊.....”。 刁指挥使说着说着,当时驻扎沧州的“惨烈”便又浮现在眼前,晋军的袭扰至今仍在他的心中留有阴影,以至于每日不得不靠混进青楼买醉来麻痹自己,以至于话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 “啪”的一声巨响,将恍如昨日的刁指挥使一下子拉回到了现实,他抬头一看只见葛从周满脸的怒容,气得嘴角都微微抽搐起来,“领兵作战胜败乃是常有之事,身为主将不知总结经验教训振奋军心,遇到事情便多方推诿,你看看你带的兵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比之土匪还不如”,葛从周实在是忍无可忍,深吸一口气然后就狂喷起刁超来。 因为事先得了命令,刁超知道葛从周到任后,镇西军便归其节制,上官开喷属下自然只能听着,因此葛从周一开启咆哮模式他便低头不语,可心里却在挂念着迎春楼里的头牌。 对于这种军头葛从周见的多了,此时一见刁超摆出滚刀肉的架势,便知自己再怎么责骂也是无用,当即他便又深吸了一口气,好好的平复了一下心情,换了个语气对着站在下面的刁超说道:“镇西军到底现在兵力如何,还请刁指挥使明告,这样本帅也好心里有数”。 刁超一见他语气缓和下来,不禁低头翻了一个白眼,暗道:“什么梁军一哥,主公手下的头牌,还不就是那么回事,要是早些这么讲话多好,大家都是讲究人,难道某家还会刁难你不成?”。 “哦,好叫大帅知晓,前一段与晋军作战我部确实损失巨大,现在嘛,实有兵卒....这个....已不足....一万八千人,应该是的、应该是的”,实际上镇西军战损加上空饷,人数已不足万人,刁超自知混不过去,索性打了个折扣再上浮一些,反正总要给葛从周抓住点小把柄,否则大家面子上都不好过。 在他看来天下的军队就没有不吃空饷的,自己报上去的花头说大不大的,总还是在可容忍的范围内,最多葛从周虚张声势再骂上几句,然后就是你好我好哥俩好了,大家一起愉快的玩耍,岂不美哉! 就在刁超心下窃喜以为可以大事化小之际,就听见“啪”的一声巨响,把他吓得一激灵,暗道:“还来!好好说话不行吗,老是啪啪啪啪的,身子真的吃不消的....”,他这边正吐槽得起劲,就听见葛从周断喝一声:“来人,刁超侵吞军饷瞒报战损,欺上瞒下,按律:斩!”,说罢他解下腰间的横刀,连刀带鞘隔着帅案扔给了自己的亲卫队长。 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操作,刁超眼见横刀从头顶飞过,这才明白葛从周要干什么,可他却不惊反怒开口骂道:“姓葛的,你个鳖孙,你敢动老子一下试试,想杀我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有种的你自己亲自砍了我,爷爷要是哆嗦一下.....,作甚,松开,你们要作甚...”。 这边还没放完狠话,一旁的亲卫便闯将上前一边一个,夹住他的胳膊倒拖着往外就走,“放开我,我是立过功的,我为主公流过血,葛元帅、葛大人...那个....葛爷爷饶命啊,啊.....”,随着后面一个余音绕梁的“啊”字过后,这个世界安静了。 这时镇西军的其他军官也都陆续闻讯赶来,可等待他们的却只有高杆之上自家指挥使的人头,惊得众人一时间都不知所措,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挨个唱名入内,坐在帅案后面的葛从周面色也缓和了许多,看来这次的“借人头”达到了效果。既然“首恶”已经严办,那这些杂鱼也就不必再深究了。 接下来他指定镇西军的副指挥使暂领刁超的一应职务,并限期整顿好队伍,等汴梁方面的振威军一到便即刻开拔。十天后振威军如期而至,大军马蹄隆隆军容整肃,葛从周当即下令镇西军担任左翼,振威军为右翼,他自己则自将中军,第二天一早大军启程兵发成德冀州。 该说不说葛从周作为梁军一哥,朱全忠手下的金牌打手却非浪得虚名,到了地方一声令下便将冀州团团围住,梁军随即蜂拥而上蚁附登城。这冀州自战国时起,赵国便在此筑城,千年下来数次被毁又数次重建,如今已经变得城高壕深坚固无比,在几任成德节度使的经营下,已经成为其南方的屏障,数一数二的战略重镇。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一种铺垫,所谓猛将就如同美女一般,这个是要有对比的,没有丑女何以显现美女之绝世容颜?同样没有坚城又怎能衬托出名将的威猛,而冀州城不大不小的就成了葛从周的陪衬,在他的指挥下梁军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冲进了冀州城,然后就是他们享用“不封刀套餐”的时候了。 第三十五章 团体的希望 葛从周轻松搞定冀州的时候,李存勖率领着“狼牙都”已经快走到了井陉,这次他与周德威交接的很顺利,临行前他又仔细向老将军介绍了沧州的布防情况,不过碍于周德威统带的人马使用的仍是冷兵器,李存勖便建议他放弃沧州外围的筑垒地区,专心加高沧州的城墙就好。 周德威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不仅不差,相反比起李嗣源、李存审这些少壮派来,还要强上许多。关于李存勖搞出来的一堆东西他也有所耳闻,于是对于小王爷带着武备学堂的娃娃们,在沧州弄的那些新式战法也颇为留意。 因此当李存勖建议他收缩防线时,周德威便提出这些工事构筑巧妙、环环相扣,轻易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能否将“狼牙都”的火器留下一部分,这样就能让这些工事继续发挥作用,也给沧洲城的防御减轻一些压力。 李存勖闻言笑笑,然后很坦率的直言相告:“老将军勿怪,这个小侄恐难从命了,父王明言:火器乃河东重器,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轻易调用,以后可以酌情配发下去,至于‘狼牙都’嘛,呵呵、呵呵”,说完这厮还干笑了两声,但笑声中没有丝毫尴尬的味道。 他这个态度就很直白了,火器只能是掌握在他们李家父子的手中,在这一点上甚至李嗣源等一干义子都是外人,而给谁不给谁的,就只能等李存勖上位后,看大家的表现了,“应该是只有嫡系,才能使用这些火器吧”,周德威心底暗想到。 想到这里周德威心里毫不在意,而且还有一丝欣喜,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李存勖已经初步具备了成为上位者的潜质,嗯,这厮开始有疑心病了,而且甩锅也甩的十分技术,如果今后心理再那么稍稍的扭曲、偏执、自大一些,完美! 他有这种想法并不是自己找虐,而是一个强有力的二代核心,就是团体的希望,是大家能继续走下去,并且还能有上升空间的希望,毕竟谁也不会为了一个没有明天,创始人一嗝屁公司就散架的单位倾力奉献的。 认清了这个现实,周德威十分爽快的放弃了自己的请求,连声说道:“是老夫孟浪了、孟浪了”。李存勖见老将军如此的知情识趣,心里不禁暗赞了一句:“果然是老江湖,一点就透!”,不觉间对周德威的印象分又增加了一些。 该说不该说的都已言尽于此,李存勖便带兵离开了沧州,启程返回河东。出来了小一年的时间,手下的疲劳程度也越来越高,是到了该休整的时候了。 当李存勖十分兴奋的宣布部队轮防,“狼牙都”即将撤回河东休整的消息后,队伍里面一阵的欢腾,武备学堂的学员们更是兴奋的哭了出来,因为某个没人性的家伙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学员们回去后,马上就要迎接期末考试,不及格的开学后必须补考”,宣布完后,李存勖望着泪流满面的学员们,感到很是欣慰。 ~~~ “报....,校长,有重要军情”,高行舟从后面越过长长的行军队伍,快马飞奔而至。李存勖回头一看是他不由得心头一紧。正常的斥候都是走在大军的前面刺探军情,哪有坠在队伍后面的道理。 而且高行舟是留在沧州办理收尾事宜的,如今见他如此的急迫,莫非....,“可是沧州有了变故?”,李存勖不待高行舟走近,掉转马头便迎了上去,一脸焦急的问道。 “啊?不是沧州,是冀州”,高行舟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意识到李“校长”听岔劈了急忙改口道。 “冀州!冀州能有什么事情,再说冀州有事,该着急的也是王公子啊,瞧把你给猴急的,淡定,年轻人,不要遇事就这么毛毛躁躁的,你们将来是要成为一军主将的,遇到事情就慌张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校长,梁军已经攻陷了冀州,前锋正在向赵州方向前进.....”,高行舟嗫嚅着说道,他带着几名学员,在与周德威交接后便离开了沧州,走到半路正好遇到葛从周的大军,高行舟见势不妙,就带人抄小路绕过梁军,然后独自一人先行赶来通报消息,谁知才跟李存勖见面就被骂了一顿。 “哦,那也不用如此....什么?梁军攻占了冀州!这...那....,阿孝、阿孝,梁军打过来啦.....”,前一刻装x立马就被高行舟的消息给糊了一脸,小李子像是马鞍被钉了钉子,而且还是尖朝上的那种,惊得他在马上连窜带跳,大呼着李存孝好像在找救命稻草一般。 事实上也不容许他假装淡定,如今成德镇的门户已被打开,下一步用脚指甲去想都知道,大批的梁军就会蜂拥而入沿路北上,拿下赵州直指恒州,到了那时河东与沧州的联系就会被彻底切断,而驻守沧州的周德威和他手下的三万人马,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军”,到时朱全忠都不必动手,城内的晋军要么乘船出海,要么就只能是自生自灭了。 “看来这回又要给王镕那厮擦屁股了”,李存孝赶来后听完高行舟的汇报,翻着白眼无奈的说道。略想了一下他又开口道:“马上把斥候全部撒出去,务必要拿到梁军的准确情报,让队伍先停下来就地扎营,等具体的消息到后再做安排”。他说一句小李子点一下头,然后吩咐身边的亲卫赶紧传达下去。 入夜,“狼牙都”的中军大帐内,李存孝搓着下巴在大帐内来回走动着,李存勖则习惯性的坐在地图前,大把大把的嚼着炒黄豆。“不好办呐,这次梁军将近五万多人马,而且还是葛从周挂帅”,小李子一边喷着黄豆渣子一边喃喃自语道,自从各路探马回来后,他就坐在地图前没有挪动过地方。 “你还没说咱们满打满算就只有两千人,骑兵也就五百呢,以目前实力看守城尚可,野战.....把握不大啊”,李存孝从李存勖的手中抓过一把黄豆,边嚼边说道,说完又咕嘟咕嘟的猛灌了几大口凉水。如今他已深通“打不过就加入”的奥义,有黄豆那就大家一起吃,就不信黄豆加凉水“喷”不过你! “你不想重现一下当年?飞虎将军十八骑怒闯长安,那多有牌面啊”,李存勖窜捣着他,很有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大无畏气概。 李存孝闻言却是连连苦笑:“老哥,你也不看看对面是谁,我当年面对的那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你上你也行,如今呢,那可是梁军的精锐,而且还有一千火枪兵,不要说十八骑了,一百八十骑也让人家喷成筛子,你是不是憋着让我早点去陪大郎啊?”,李存孝不无怨念的说道。 第三十六章 一人打一万人,你敢信! “咔....啦啦....”,一道道闪电劈过,将城门上的“赵州”二字映衬极为阴森,不久一阵阵雷声也由远及近,浓密的雨点敲打在地面和城墙上,将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湮灭在了雨声中。伴随着滚滚的雷声一队黑甲骑士从雨幕中冲了出来。 守卫在城上的兵丁俱都是从军多年的悍卒,凭经验便感觉到了情况不对,带队的队正一声唿哨,手下的兵卒纷纷抄起长枪、陌刀登上城头,做好了战斗准备。 “哗啦”一个闪电劈过,这队骑兵已经冲到城下不足百步的地方,只见当先一人大喊道:“开门、快开门,我们是河东的,梁军很快就会杀到,我们是特意前来协助你们守城的”。 借着这道闪电,城头上的队正也看清喊话之人,那人年纪不大目测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在看他身后也就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年纪与这喊话的少年相差仿佛。 “你说你们是从河东过来的,可有凭据?这大下雨天儿的,谁知道你们是哪路人马,想要进赵州意欲何为?就凭你们这几个人想帮我们守城,我看你们更像是梁军的细作,想要设计赚开城门!”,一番推理如此合乎逻辑,说完话后城上的这名成德军队正,居然开始有些佩服起自己来。 “放屁,我家小王爷就在这里,我们是先头过来通知的,大队人马马上就到,你还是赶紧开门,不然某家将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连夜赶路又逢暴雨,城下少年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见城上的队正卖弄小聪明自嗨到爆,情急之下不禁破口大骂起来。 “还敢狡辩,听听你满嘴汴梁那边的口音,哪里有一丝河东话的,还说你不是梁军的奸细!”。 “你...我....泥马....”,夏鲁奇心里这个憋屈,就因为他是从梁军中逃出来的,报名加入武备学堂后,他的口音就没少被人嘲笑,如今更过分居然连成德镇的士卒,都在质疑他正经晋军的身份,真的是太卧槽了。 “少废话赶紧把城门打开.....”,“小夏,他们也有自己的职守,不必难为他们了”,夏鲁奇刚要开骂,身后的李存勖出言及时将他拦下,然后抬头冲着城上说道:“这位兵哥,我就是河东李存勖,麻烦你先放我等进城,你可派人通知一下你们的城守,顺便把这个拿给他看,就知道我们所言非虚了,可好?”。说完他从马鞍的挎包中取出一个东西冲着城上晃了晃。 城上的那名队正一见李存勖说话随和,但语气中那种不容置疑的上位者气息却扑面而来,竟使得他下意识的点点头嘴里说了句:“好吧”,说完才发觉不对,但话已出口又不好意思收回,当即心中自我开解:“城下这十余人,就算全部放进来也掀不起个浪花,怕他个甚”,就这样一边想一边忐忑的打开城门,将李存勖等人放了进来。 果然河东众人进入城中也不胡乱走动,在李存勖的吩咐下统一下马,静静的站在城门洞里,就只有夏鲁奇嘴里还在碎碎念着:“这么容易就能赚开城门,这要是大队人马随后掩杀进来,岂不是....”。 “闭嘴!”,李存勖一声断喝打断了夏鲁奇的胡说八道,因为随着夏鲁奇的一番言语,守城的成德军士卒脸色明显就不对了,甚至已经有人悄悄的抽出腰间的横刀。“各位莫要紧张,我们的确是河东的友军,这个拿给你们城守,他一看便知”,李存勖为了避免误会发生,急忙将刚才的手中的东西交给那名队正。 那名队正接到手中一看,才知道这是一块腰牌,而且还是成德军镇最高等级的腰牌,凭此物可以通行成德全境,队正一见便知此物不假,对于李存勖等人的戒心立即也解除了大半,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派人将腰牌送到城中的刺史府,交给赵州刺史王奇辉验看。 这个王奇辉在成德军镇中并不是最能打的,但他有一个极为突出的特点,就是关系硬,他有个亲叔叔名字叫做王镕,就凭这一点他打遍全成德那也是罕逢敌手的,至于出去嘛,呵呵,不说也罢。 此时的王奇辉正是标准的坐困愁城,这几天由打冀州逃出来的溃卒不断涌进赵州,种种说法众说纷纭,有的说梁军拿着能喷火的棍子指谁谁死,又有人说梁军士卒刀枪不入如天兵下界一般,各有甚者有人传言梁军的主将葛从周,身披大红斗篷漫天乱飞,看到哪里成德军人多,就从双眼冒出电光,将成德军统统烧死。 太特么吓人了!王奇辉边听边在脑中勾画出了一副场景,一个人身披大红斗篷上下翻飞,目光炯炯灼烧着成德军,就凭自己这个细胳膊细腿的,拿什么跟这种超级人类斗啊!“要不还是投了吧,虽然有些对不起叔父但小命要紧呐”,就在他准备向命运低头之际,门外的亲卫拿了件东西进来禀报。 看着手中具有最高等级的腰牌,王奇辉留下了激动的泪水,“叔父果然最疼我的,如此关键的时刻援兵及时赶到,而且还是河东的沙陀铁骑,这回有救了”。 不过大喜过后往往就是大悲,当王奇辉将“河东铁骑”迎入他的刺史府后,望着这些顺着衣角滴水的援军,“啊”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很想问问李存勖,是不是不知道此番梁军来了多少人马,就凭眼前这几人,就算个个身披斗篷穿上红裤衩,那也忙不过来啊! “那个小王啊,不必惊慌,我们只是先行赶来探探梁军的虚实,大队人马就在后面,估计明早就会入城”,李存勖与王镕是平辈论交,王奇辉自然要尊称他一声“叔父”了,而这货居然还就大剌剌的认了。 对于这个王奇辉倒也没往心里去,现在这种紧要关头,不要说装侄子了,装孙子都是没所谓的,而李存勖也很给力,河东援军的大队人马果然在第二天赶到了赵州,而且带队的居然是飞虎将军李存孝,尽管人数只有两千,但只要有李存孝这个万人敌,那一切就都不叫事儿。 至于一人打一万这个你敢信?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王奇辉是相信的。不然还能怎样,如今城中的守军加上“狼牙都”满打满算也才不过八千人,要想抵挡住葛从周的大军,没点精神胜利法还真扛不过去呢。 就是抱着这种心态,王奇辉才没有弃城而逃,而是很爽快的将指挥权交给了李存勖,他自己则转为后勤人员,帮着李存勖筹集物资调派人手,在李存勖等人到达的第三天,梁军便出现在了赵州城下。 第三十七章 终南捷径 梁军大队人马杀到赵州城下后,葛从周采用的仍是攻占冀州的战法,行进与进攻无缝切换,到了地方就开打,就是不给城里的守军以喘息之机,显然前一段时间的蛰伏确实把他给憋坏了。 这次为了重新树立起镇西军的信心,葛从周特意将首攻的任务交给了他们。而镇西军也不含糊,见识了冀州守军的怂样,正好在成德军身上捞点本钱,不然大家真就在梁军系统内没法混了。 因此镇西军在得到命令后,全队上下个个撸胳膊挽袖子,准备着干一票大的,可才抬着简易云梯冲到城下,就听到了一阵阵熟悉的声音,“嗵嗵......轰轰.....”,嗯,这种声音经常让他们从梦中惊醒,然后到处乱窜。 “还来!没完了是不是,从沧州一路追到赵州,到底要怎样嘛?”。镇西军的将士望着在硝烟中飞舞的同袍,心中同时涌起了一阵悲鸣,然后不约而同齐齐的身子一转狂奔而去。 将 见过败的但没见过败的如此迅速、果断的,镇西军的这番举动将城上的李存勖看得目瞪狗呆,“阿孝,你说他们是不是在这个.....引诱咱们出城追杀,然后来个聚而歼之?”。 李存孝拿着望远镜看了好一会,同样很是疑惑,但他还是努力的分析了一下:“应该不是,这周围方圆百里都是平原,一眼就能望到头,在哪里设伏,又在哪里歼之,我看就是单纯的试探,见咱们的火力如此刚猛,便撤兵回去另外想办法破解呢”。 这二人如同两个臭棋篓子似的,胡乱的猜想着,梁军那边葛从周简直就要恨疯了,赵州城内只打了一轮火器,镇西军便仓皇后撤,根本就没有半分血战、敢战的觉悟,甚至连督战队上前抡陌刀,都阻止不了这帮人逃窜的决心,无奈之下葛从周只得下令收兵,先扎营吃饭再说。 晚上吃过晚饭他让人将统领火枪兵的指挥使唤来。这人姓朱,不用猜测,他就是朱全忠的远房侄子,不然老朱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岗位交给他了。 “来啦,坐、坐”,葛从周一见朱指挥使进来,当即站起身来很是热络的招呼道。现在梁军中的核心将领都知道,想要往上爬现成的一条“终南捷径”摆在那里,那就是加入火枪兵。 这一点从老朱对这个新兵种,不加掩饰的偏爱就能看出了。虽然葛从周的官位已经快到了顶峰,但他总要为下一代谋划出一条出路,这次正好借着机会,与火枪兵的统带好好勾兑一番。不过他今晚的用意却不在此,而是另有原因。 白天当赵州城头打出第一发榴弹时,葛从周就知道守城的绝对不是成德军,最大的可能就是晋军赶来支援了,因为主公早就跟他们讲过,普天之下只有他们与河东装备了火器,而晋军的火器十分的犀利,其程度甚至远超梁军目前的火绳枪。所以他特意传朱指挥使前来,主要就是想了解一下火绳枪,以及随之带来的新战法。 “回大帅。自从上回沧州之战后,我部与晋军又有过几次零星接触,其实也是我们主动出击,目的就是想了解一下晋军可有新的装备出现”,这个朱指挥使为人倒也实在,见葛从周如此的不耻下问,自觉应该知无不言,当即便滔滔不绝起来。 当初张存敬率军攻打沧州时,就曾带有火枪兵,这位朱指挥使当时也在其中随军充任校尉,“最初我们上阵时确实把晋军打的很惨,但他们很快就调整了战法,而且他们使用的火枪,无论在射程还是射速上,都远超我等手中的火绳枪,想要战胜他们,还需另想他法”。 葛从周听后凝神不语,其实作为晋军火器的第一批“受害者”,当年邢州城外隆隆的爆炸声,仍能在他的耳边回响,一切都恍如昨日。不过他并未就此消沉,平日里一有时间,就在脑子里面将当日的战况重新推演一番,希望能从中找到破解之道。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无数次的“头脑风暴”后,他终于找到了破解晋军火器的办法,其实这个办法说出来一文钱都不值,而且极笨,就是贴上去与晋军肉搏,利用双方混战使得对方不敢投射火器。 这就像两军对阵一样,只要不计伤亡顶住对面射来的“箭雨”冲进敌阵,那就是自己一方放开手脚大肆砍杀的时候了。可问题是,晋军投射的火药包射程之远,严重超过了梁军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未等冲到敌军阵前,就被炸的七零八落,这样子即便硬冲上去,那也是伸着脖子任人宰割,哪里还有半分的战力? 抱着一丝希望,葛从周将目光投到了那些火枪兵的身上,今晚本想与这位朱指挥使好好筹划一番,准备明天一早就给城上的晋军来个出其不意,如今火药梁军也有,那还怕他个甚直接干就完了。 可谁知朱指挥使上来就浇了一盆凉水,直接把葛从周的美梦给浇得稀碎。对于晋军这种“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他是彻底无语了。即便明天派火枪兵出阵,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双方对着互“喷”,而且自己这边还没人家“喷”得远,这、这简直太泥马了....! 如今又回到了事情的原点,距离问题解决不了,自己派多少人攻城那都是送菜,想明白这个的葛从周,在送走朱指挥使后唤来亲卫传令下去,“自明日起连续三天,各军就在营中歇息,养足精神以利再战”。 ~~~ “这‘山东一条葛’怎么怂啦,前天还没怎么打就收兵回营,他是带人来度假的吗?”,李存孝放下望远镜,望着静悄悄的梁军大营吐槽道。 常言道“突然静悄悄,必是在作妖”,葛从周的威名也不是浪出来的,前面突袭冀州打的干净利索,与之相比,此刻如此的安静就让人心里很是没底了。 “要不我带人踏一回营吧,炸他一下看看这厮到底要搞什么名堂”,李存孝有些沉不住气了,毕竟本来是双方约架,等到了地方对面非但不动手,还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你,换谁心里都会一阵一阵的犯膈应。 “还是再等等吧,等郭威他们回来拿到准确的情报再说,你这么冒冒失失的跑过去踹营,小心中了人家的埋伏”,李存勖仍是举着他的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梁军的大营。 其实他倒是很期待梁军攻城的,正好趁机收集一下梁军火绳枪的技术数据,对于这款梁制的火绳枪,朱令雅其实已经有了详细的介绍,但武器只有在战场上经过实战的检验,才能对其做出全面了解。 就在二李说话的工夫,刘知远匆匆走上城头,叉手施礼然后说道:“校长、总教官,郭威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给我准备一匹最快的马先” 李存勖赶回作战室的时候,郭威与夏鲁奇正手拿小本,对着桌子上的地图重新修订着战场态势图,一见李存勖进来,二人急忙起身挺直了身子,冲着李“校长”敬了一个礼。 “对面的梁军怎么样了,有什么动静?”,李存勖边问边抄起桌上的袋子,伸手抄出一把黄豆来。 “报告校长,城外梁军已经撤走了,大营内空无一人,只是留下了一些旌旗和假人,我们发现后便追了下去,发现梁军转道去了深州,看来是打算放弃咱们这里,采用侧翼迂回进攻恒州”,郭威说着话手指沿着地图向东一划,然后又向上一折最终停在了恒州。 “你是说梁军在玩空营计,想要拖住咱们?咳咳咳.....”,李存勖一没留神被黄豆渣子呛了一下,不由得伏案大咳起来,他显然是高估了葛从周的勇气,没想到当世排名前五的猛将也玩这手,这简直是....太卧槽了。 要知道李存勖的“狼牙都”虽然装备精良、战法超前,但毕竟人数还是少了些,所以目前最适合的就是据险而守,或是打一些猴版的“特种作战”,如今葛从周避其锋芒直接转进去了深州,小李子总不能分兵再去深州吧。 成德军镇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要是这么撒胡椒面一样的东一把西一把,那就是在给梁军提供机会各个击破呢。按照李存勖先前的计划,就是复刻邢州模式,争取将梁军主力聚歼于赵州城下,让朱老三一想起来就肉疼无比,进而不敢再轻易北顾,这样大家就都省事了。 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竟然在赵州城下好死不死的遇上了镇西军,而这群被“狼牙都”弄得神经衰弱的家伙,又成功的勾起了葛从周的心理阴影,可见有时做事太高调了并不一定是好事,至少这次就让李存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怎么办?赵州咱们都管了,深州就更不能不管吧?”,闻讯赶来的李存孝听完郭威的汇报后,转头望向李存勖道。 他这么说是因为深州这个地方,对于李存勖来说更为至关重要,因为这里是河东穿过整座成德镇进入沧州最快,也是最便捷的枢纽,深州一丢几乎就是掐断了河东与沧州的联系,葛从周的这一手无意间竟然打在了小李子的“七寸”上,一下就把他给拿捏住了。 “确实不能不管,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只能是硬碰硬了,有把握吗?”,李存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而他最后的那句话问的自然是李存孝了。 “这世上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情,总要打过了才知道”,李存孝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道。二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心灵上的契合早就使他们心心相通,李存勖既然说到“硬碰硬”,那就绝对不会是带兵再跑到深州,这样的话就等于将战场主动权交给了葛从周,而自己则跟在人家后面疲于奔命了。 这次他算是下了狠心,准备用“狼牙都”这两千来人,给葛从周从后面先爆上他一“菊”,然后跟梁军狠狠刚一下正面。李存孝自然明白他的想法,虽然以两千对五万看上去相当的疯狂,但他和李存勖都有这个底气,特别是李存勖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让葛从周见识一下,什么叫“三段击”,哪个是“排队枪毙”,小样的喷不死你! ~~~ “报告,前方五十里发现梁军大队人马,目标仍是深州没有改变方向”,高行舟快马飞奔而至,行到近前一勒缰绳向着李存勖汇报道。高行舟因为轻身功夫了得,被编在头一波次的斥候队中,待他追赶上梁军之后,便下马施展功夫悄悄的摸了上去,跟了一段路程后才返身回来,将情况报给了李存勖。 “全队加速,日落前距敌十里处扎营,拂晓发动攻击”,李存勖闻报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存孝,后者点点头随即大声下着命令,话音一落身旁的亲卫纷纷扬鞭催马疾驰,将命令分别传达给各营、各团。 “梁军后队有什么动向”,见命令已经下达,李存勖又转头向高行舟问道。“没有,就是一个劲的闷头赶路,看上去葛从周是想尽快赶到深州,打那里守军一个措手不及”,高行舟不假思索的回道。 “放心,老葛是想抢时间攻下深州,他又不是撤退、溃败什么的,不会把注意力太过放在后面的”,李存孝在一旁解释道。他知道李存勖担心什么,毕竟小李子对于野外两军对阵没什么经验,平日里一向以“战略家”自居,如今真的亲临战场难免心里打鼓,这也属于正常。 “哦,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还是小心为上,还是要多派斥候,不能放过梁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嗯,有任何风吹......任何情况、情况,随时向我汇报”,李大战略家不厌其烦的叮嘱着,并且做好了事情不对转身开溜的准备,就差学着韦爵爷的口气来上一句“给我准备一匹最快的马先”,其实不是他不想,实在是张不开嘴而已。 当晚,追上梁军的“狼牙都”,在距敌十里的地方悄悄扎下营寨,并将一切应用之物仔细的检查了一边。十里的距离说长不长,第二天拂晓“狼牙都”出发,迎着初升的朝阳,向梁军发起了攻击。 虽然“狼牙都”处于逆光的位置,这在战阵之上属于是大忌了,但靠远距离投射以及密集的火力,一上来就将梁军炸的人仰马翻,先是八牛弩“嗖嗖嗖”的飞过,然后一颗颗枪榴弹“嗵嗵嗵”的落下。几轮火力覆盖后,就是火枪兵的燧发枪上前“嘭嘭嘭”的齐射,总之如同过年一般乒乒乓乓的,有声有光外带硝烟弥漫,场面十分的热闹。 梁军也很给力,慌乱之中还是组织起人马开始反击,可惜每次才冲出营门就被“狼牙都”给打了回去,努力振作了几次营门前堆满了倒地不起的人、马,而这是从对面晋军的阵中却传来了一连串的“呦吼、呦吼”之声,听起来就像是一只大猩猩在寻找自己的配偶。 不多时只见晋军阵中硝烟鼓荡,陡然间一标人马从浓烟中杀出,为首一人手持一杆长槊遥遥指向梁军,双眼中闪烁着极兴奋的光芒,看上去就像......穷人家的小孩,准备到大户人家吃席一样,从他嘴角溜下的口水,充分说明这厮.....馋了。 而在李存孝的身后,则是他亲自训练的五百精骑,这些骑兵与他们的主帅一样,冲锋时个个眼神如同几天都未进食的恶狼,一个个咬牙切齿,怀着无比饥饿........对,就是“饥饿”的心情冲向了梁军。 第三十九章 猛将的魅力 当饿嗝遇到红烧肉、酱肘子这些久违的美味时,其后果就可想而知了,此刻在李存孝眼中地上跑动的那就是一只只的烧鸡、烤鸭,而“狼牙都”的骑队也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接切开了眼前的这支“烧鸡”。 临近中午的时候战斗进入到了尾声,李存孝却仍是意犹未尽,手中挥动着那杆传说中的禹王槊,在跪地投降的梁军中,如同印第安人一般来回穿梭,口中“呦吼、呦吼”的叫个不停。 “阿孝,行啦、行啦,梁军都已经跑啦”,李存勖纵马跑到了他的面前,对着李存孝不无怨念的说道。按照事先的计划,李存孝的骑兵应该从两翼包抄过去,把梁军像赶羊一样往中间挤压,以便于火枪兵集中火力给与其致命一击。 可李猛将冲锋时光图一时爽快,竟以锋矢队形带着五百骑兵,一头冲进梁军之中,把敌军搅得乱七八糟,而面对如此煞神焉有不跑之理,等到李存勖率领步军赶到时,梁军已是绝尘而去,消失在远处的烟尘之中。 “啊....跑啦,那咱们追吧?洒家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腿快,还是咱们‘狼牙都’的铅弹快”,说罢李存孝一举手中长槊,高喊道:“孩儿们,冲啊!”,随着他的嘶喊,胯下乌骓马也跟着前蹄腾空人立而起,这一幕让在场的晋军无不热血沸腾,如同粉丝见到了爱豆一般,这一刻不要说跟随李存孝去冲阵了,就是给他生猴子都在所不惜。 这就是猛将的魅力,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调动起军队的士气。面对着嗷嗷叫的将士,李存勖也是一阵苦笑,士气可鼓,既然原定的作战目标没有实现,葛从周的元气也未损伤,那就索性猛追猛打一番,争取一战底定成德。 当即他也一夹马腹举起手中的横刀,口里打着嘟噜大吼道:“乌拉.....”,随着李存孝冲了出去。周围的将士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相互对视一眼纷纷猜测这个“乌”什么的玩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看李存勖那付狰狞且兴奋的表情,应该是下令追击了,于是便纷纷紧跟其后一起“乌”着冲了出去。 一路上李存孝率领着骑兵队,跟在梁军的后面衔尾追击,杀得不亦乐乎,梁军统带后军的将领不得不断尾求生,但接连组织起的三道阻击线,转眼就被“狼牙都”洞穿,李存孝冲开防线后,李存勖率领的步卒也随即赶到,一阵阵排枪打出,来不及逃跑的梁军如同被打断了的玉米秆子一样,成片的倒地扑街。 就这样冲阵、突破、射击、再追击,也不知过了多久“狼牙都”的将士,在肾上腺噌噌的分泌之下,不知疲惫的向前冲锋着。就在李存勖也化身战神,领着队伍一路高歌猛进之际,突然前方遥遥只见一支骑兵列队肃立于前方。 “别开枪、别开枪,自己人!.....”,步卒中带队的军官大声的嘶吼着,李存勖闻言举起千里镜,定眼观瞧也看到了李存孝宽挺的后背。“停下来作甚,不用担心我们,能跟得上的....”,李存勖纵马赶到李存孝的身边,可话只说了半句,就明白了骑兵队为何停止追击。前方千步之外,赫然竟是梁军在严阵以待! ~~~ 那晚葛从周打发走朱指挥使后深思良久,他深知如果自己强行攻打赵州,最后只会重蹈邢州城下的覆辙,即便现在他有了火枪兵的加持,但在火器一道上,葛从周同样也知道,这世上还没有谁能比得上李存勖。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在赵州城下轻易的给对方送人头了,况且老是重复也没什么意思,这种桥段一多任谁都会觉得腻歪。葛从周带兵多年身经大小不下数百战,能搏出“梁军一哥”的名头绝非“浪的”虚名,除了能打之外,脑子这种好东西也是要经常用上一用的。 其实火器这玩意说穿了也不稀奇,本质上跟弓弩一样,无非就是人类自身打击距离的延伸。远古时期人们靠着木棒、拳头、牙齿存活下来,但遇到老虎、狮子这类的猛兽,要还是近身肉搏的话,那就是给人家直接送菜了。于是怎样能将胳膊延伸出去,让猛兽靠近不了自己,而自己又能有效的杀伤它们,就成了那个时候人们的“课题”,弓箭、投枪也随之应运而生了。 之后人们所要做的的,就是竭尽自己的智慧将自己的身体延伸出去,尽最大的可能让自己能够痛扁别人,而对方却只能干瞪眼一点办法都没有,从弓箭到飞弹莫不如此。 尽管葛从周并不知道飞弹到底是怎么能让蛋飞起来的,但他明白一个道理,只有傻子才会站在那里,等着对方将各种的“蛋”往自己头上扔,想要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那就只能贴上去与敌缠斗,让李存勖没法扔“蛋”,至少不能让他躲在城上扔。 既然攻城没什么胜算,那就要想办法把晋军从赵州引出来,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媳妇引不来流氓,葛从周当然不会拿自己的媳妇出来勾引晋军,即便真的拿出来李存勖也未必看得上。 那么诱敌深入这种事什么最重要?当然是“诱敌”啦,于是葛从周让后军故意放慢了行军的速度,就是等着晋军上前咬钩。为了能让“猎物”一口将钩子吞下去,葛从周也算是下了血本,在晋军对着后面穷追猛打之际,他竟然按兵不动,一心静候李存勖的到来。 终于一番苦心有了回报,李存勖率领着“狼牙都”,一头就扎到了他的阵前。此刻葛从周眼见时候晋军已到,不由得也一阵阵的得意,自己牺牲掉后军一千余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只见他高高举起右臂,然后用力一挥,梁军大队人马开始缓缓向前移动起来。 “艹,上当啦....”,李存勖望着对面如黑云压城一般,缓缓上前的梁军,舔了一下嘴唇喃喃道。 “怕啦?”,李存孝同样也舔了舔嘴唇,以他那一贯的口气无所谓的说道。他也知道自己将队伍带入了险地,按照“狼牙都”操典上的规定,部队行进时,斥候至少要放出十里以外。不过这次并非普通的行军,而是乘胜追击梁军,自然也就谈不到派斥候先行探路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明显就是主将判读失误,特别是李存孝这种自幼在军中长大,平日里自诩为名将、猛将的家伙,今日竟然中招了!现在人家这记“回马枪”已经戳到眼前,看情况是避无可避了。 不过这家伙丝毫没有被人坑骗的觉悟,相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活脱一个随了份子等着开席将本钱一把赚回来的吃货。 第四十章 明明是上帝视角,可惜有点散光 翻开史书国朝以少胜多的战例,无一不是是震铄古今光耀后世的存在,可真要是细数起来翻来覆去的也就那么几个,可见正是因为稀少所以才会被人铭记,毕竟对于烂大街的东西,人们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今日、此刻、现在,李存孝也准备给自己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只不过不同的是过往那些名将或用计谋、或是运气,哪怕胜算不大也总还是有上一些的,就如同我军的那位战神一样,哪怕只有三成的把握也敢动手,而李存孝呢? 呵呵,用这厮的话那就是:“胜算?算那个作甚,管他胜不胜呢,打了再说先,打仗还要做题!脑阔疼、脑阔疼....”。不过从李存孝过往的战绩看,他也确实有资格说这种狂话。 当年虽说对上的都是乌合之众,但仅率十八骑就敢冲进长安,而且居然还把黄巢的大军给赶了出去,这上哪儿说理去,由此可见猛将之猛,与所率部众的人数并不成正比,关键是主将有没有一往无前的气概,说白了就是看他“虎不虎”。 李存孝就很“虎”,不然也不会被人称为飞虎将军了,尤其是这种大场面,简直就把他刺激的快要飞起了。“怎么样,干他一票吧”,他一边控制住跟他一样兴奋的乌骓马,一边冲着李存勖嘀咕道。 李存勖这时已不仅是苦笑了,而是苦笑连连,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葛从周既然会来这么一手,看来自己还是嫩了些,也把对手想的过于简单了,本来以为自己是上帝视角,可惜盲目的自信把“眼睛”弄散光了。 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退路,想撤退根本就来不及了,敌人就在千步之外,只要自己一转身,后背就完全暴露给梁军,到时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既然不能后退那就只有硬上了,想到这里李存勖深吸气一口气。 “建立放线、建立放线!”,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狼牙都”迅速转换队形,由进攻转为了防御模式。很快以燧发枪兵为核心,一个弧形近似于半月的阵线就排列完毕了。 “阿孝,回来、回来,对面也有火绳枪,你现在冲阵想找死呐”,李存勖气急败坏的喊道,他这边正在布置阵型,冷不防就看见李存孝拍马就要冲出去,幸好他及时发现,大叫着将这货拦了下来。 “怕个甚,洒家提住一口真气…”,“放屁,你就是石头变得一枪也崩你一个窟窿” ,李存勖真的是无语了,没文化真特么太可怕了,李存孝居然自持神功无敌刀枪不入,可他不知道的是,弓箭的动能只不过十几焦耳,而火枪吗……好吧,李存勖承认其实他也不知道。 不过他知道ak的枪口初速为710米\/秒,子弹动能高达1980焦耳,相当于弓箭的………总之是好多好多倍啦,燧发枪虽然比不上ak,但铅丸可以轻松击穿明光铠确是毫无疑问的,不要说李存孝了,就是美队要是没有盾牌一样也吃不消。 李存孝自然也知道梁军中已经装备了火绳枪,只是一时兴奋之下有些性情了而已,平日里只要匠作营有什么新款火枪他一定是最早一批试用的,这玩意的威力他岂能不知,放狠话不过是给自己找面子而已,让李存勖这么一说立马就坡下驴,一付悻悻然的样子回到阵中。 就在二人刚刚站定,才准备举起望远镜观察敌情之际,只听见前面传来郭威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八牛弩,甲型引信,自由射击、自由射击……”,声音之急迫,以至于还未完全成年的郭威,竟然喊出了水音儿。 似乎在为他的喊声做着注脚,地面也随之微微颤动了起来,远处马蹄隆隆尘土飞扬,梁军的进攻开始了。 葛从周这次取消了试探、佯攻,上来就派出了三个千人队的骑兵,总计三千人马,同时第二波次的两个千人队也随时准备着,只待前面的骑兵冲入敌阵打开缺口,他们便立即跟进继续扩大战果。 葛从周如同上了牌桌的烂赌鬼一样,第一把就扔出了“王炸”,气势上先拿捏到位把场面镇住。只可惜对面的二李那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根本就不拿这个当回事。 几番密集的踏撅箭以及加挂的火药包,就将三千梁军炸得人仰马翻,目测梁骑才跑过半程,就被李存勖的“远火”给打掉了一半,剩下的则转头向着本队跑去。 只可惜进攻失利的败兵,不是受了委屈回家的小孩,失败就要有失败者的觉悟,排在后面已经做好准备的梁军,作战任务有两个,前队成功他们是替补,前队倘若是失败逃回的话,那后面的梁军就是督战队了。 事实证明他们的工作态度相当之认真,一丝不苟的将葛大帅的命令贯彻执行了下去。!只见他们大刀长枪舞得上下翻飞刀刀见血。 只是未伤敌先伤己,逃回来的梁军,转眼之间就被他们屠了十几号人。剩下的梁军也只能被这批生力军驱赶着,转身冒着隆隆的爆炸声,重新冲向了晋军。 而第二波次的梁军也是现世报,刚才砍杀同袍有多卖力,此刻就被炸的有多凄惨。起初郭威等一众处于防线前端的基层军官,由于经验不足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下的命令也是前后矛盾,以至于踏撅箭的发射很是散乱不堪。 等到梁军第二次发动进攻时,郭威等人也适应了眼前的节奏,御敌方案在武备学堂的课堂上,作战模拟室里,都已是听过练过无数回了,再加上最近才新鲜出炉的步兵操典,因此打击起梁军第二波次的进攻,就非常的得心应手。 正所谓“彼之蜜糖,吾之砒。霜”,郭威等人打的越顺手,梁军就越倒霉,很快第二波次的进攻也溃败了下来。 “葛承嗣,你带五千骑,再攻”,葛从周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被他点名的这个将领是他的本家侄子,从小跟在身边作为亲信培养,而葛承嗣也不负叔父的厚望,每战必是身先士卒悍不畏死。 此刻梁军已经连败两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谁都懂,以五万之众竟不敌两千敌军,说出去姓葛的在梁军中就再也没有抬头之日了,葛承嗣接令也不多言只是催动坐骑纵马而出。 “承嗣,注意分兵从两侧迂回攻击”,葛从周在他的身后高喊着“面授机宜”,大侄子也不回身只是摆了摆手表示收到,随后高举起手中四十八斤的镔铁枪大喝着:“小的们,随爷爷走上一遭”,喊罢一夹马腹当先冲出。 葛从周派出侄子领军冲阵,并不是任人唯亲,这葛承嗣也确实能打,一路上短短千步的距离,他口中吆喝不断,一路收容着溃兵向着晋军的阵地猛冲而去。 第四十一章 “掷弹兵上前!...... 如果说葛从周、张全义、王重师这些人,算是朱全忠手下初代打将的话,那么葛承嗣就属于梁军中的少壮派了,而且还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刻他将手中那杆四十八斤重的镔铁大枪,舞的如同风车一般,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也腾腾。 事实也证明葛从周果然没有看走眼,梁军合流之后,全队上下在葛小将军的鼓舞之下,一个个奋起余勇,不顾晋军的狂轰滥炸,几乎是顶着“炸点”扑将了上去。 “掷弹兵上前....”,阵前负责指挥的刘知远见梁军如此悍不畏死,心中不免暗暗赞了一个,不过丝毫没有影响他冷静的下达着命令,在梁军距离五百步的时候,他果断地将八牛弩撤了下去,换上了掷弹兵。 这是晋军中的一个全新兵种,士卒清一色的配备榴弹发射器,弹药的标准携带量为单兵十发枪榴弹,而且榴弹发射器也被彻底改良了一番,将其长度做了延伸,枪托部分包裹上了熟铁皮,掷弹兵一旦迫不得已近身肉搏时,只需将发射器倒转过来,就是现成的大棒,因此这些人也落了个诨号“棒棒军”。 另外为了携带弹药方便,李存勖还特地设计了斜挂在肩上的榴弹弹袋,样式不仅美观看着也相当之酷,要是再配上墨镜,晋军中就会有一支终结者部队了。至于墨镜这东西小李子自然早就搞出来了,可所用的镜片却都是上等的有色水晶,所以不是李存勖不想装备到部队,而是根本就装备不起。 虽然匠作营目前已经实现了玻璃量产,可生产的都是单色玻璃,李存勖出于防风沙的考虑,倒也想过给部队配发透明玻璃眼镜,可小范围试戴了一下,士卒们个个登时文质彬彬起来,怎么看都有一股子西装暴徒、斯文败类的味道,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不过墨镜虽然没有,但却一点都不影响这些掷弹兵的战力,随着一声声命令,这些棒棒军大步上前,然后单膝跪地,迅速伸直胳膊以拇指测量法估算了一下距离,然后将榴弹发射器支在地上,调整好枪口角度,“嗵嗵嗵....”,一排排枪榴弹整齐的发射了出去。 经过缜密计算的榴弹,恰好在梁军的头顶上炸响开来,一朵朵绚烂的烟花中喷洒出无数的钢珠、铁钉、碎陶片,甚至还有生了锈的缝衣针,总之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如同密集的雨点将梁军罩在里面。 在经历了方才八牛弩平射火力的摧残后,此刻梁军又迎来了来自空中的枪榴弹,在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的攻击下,梁军成片的栽倒在地上,可饶是如此没有人后退也没人躲闪,个个如同发了疯的野牛一般,在葛承嗣的率领下继续向前冲着。 而葛小将军现在也很不好受,身上的甲胄被钢珠打的道道裂痕,头上的头盔也被陶片给削飞了出去,最惨的是脸颊两侧分别钉着三枚绣花针,随着他在马上的起伏,一抖一抖的。 事到如今扛过了“狼牙都”远、中火力打击的梁军,折损已然过半,路程也只剩下了区区百十步,这个时候放弃对于葛承嗣而言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所以他只有咬牙硬挺,只要跨过这最后的距离,就能给予晋军致命的一击。 眼见着距离越来越近,突然对面响起了一排排噼里啪啦的声音,这声音葛承嗣可谓是再熟悉不过了。“对面也有火绳枪!”,他的心中泛起了一阵哀鸣。对于八牛弩、榴弹发射器这类东西,葛承嗣还能做到无知者无畏,可火枪这东西他在汴梁早就见识过好多回了。 虽然火绳枪的射速、准头比起弓弩来还差得远呢,但威力是绝对不容小觑的,葛承嗣就亲眼见过被套上铠甲的死囚,在主公的火绳枪下,当场毙命死得笔笔挺。如今对面打过来的排枪威力,显然要大过己方火绳枪许多,葛承嗣亲眼看着自己的手下,被打的从马上直接倒飞了出去。 迫于无奈他高举起镔铁枪连声不断的吼着:“散开、散开,向左右两翼突击”,这个办法是临冲阵前叔父大人亲自交代的,如今即便葛从周不交代,梁军也会自然而然的分散开来,以躲避对面密集的“弹雨”。 这一招果然奏效,“狼牙都”的正面并不如何的宽大,目的就是集中火力突突梁军的骑兵,只可惜如此一来就被葛承嗣抓住了“软肋”,轻易的绕过了正面,向着晋军的两翼扑去。 这边刘知远等人见状,也只好分出部分火枪兵加强侧翼的防守,可如此一来正面的火力一下子就弱了下来。 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梁军一见葛承嗣成功的吸引走了晋军的火力,士气立马大振纷纷呐喊着扑了上来,不过让他们很失望,对面的晋军似乎并没被梁军的气势吓到,仍是有条不紊的打着排枪,尽管火力不济,但却没有打算再从侧翼将火枪兵调回。 “既然这样,那就不能怪咱们欺负人了”,此刻梁军很多人都不约而同的冒出来这个想法,不过这也是他们脑中最后的念头了。 “哔哔哔……”,就在梁军已经冲到阵前不足三十步的时候,“狼牙都”的阵内突然响起一阵阵哨子声,前排的盾兵闻声迅速将插在地上的巨盾提起,一尊尊铁管也映入了梁军的眼帘。 只见这些铁管个个短粗胖,戳在地上的支架像两条小短腿一般,看上去萌萌哒的甚是可爱,就是那黑洞洞的铁管口,犹如张开嘴的猛兽一般,感觉无比的瘆人。 “轰轰轰……”,突然之间,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声,从那些“小可爱”口中喷出一团团的火焰,瞬间已经冲到阵前的梁骑,成片的被“喷”的到处都是,就连身下的战马也不例外,一匹匹先是人立而起,继而轰然倒地。 此时虎蹲炮可谓是大发神威,别看体积小巧,但蕴含的能量却是巨大的,在这种大号霰弹枪的加持下,正面冲上来的梁军骑兵,被轰得人仰马翻,而与此同时晋军的两翼也亮出了这种大杀器,对着迂回过来的葛承嗣,也是一顿的狂“喷”。 如果这次换作是镇西军担任主攻的话,他们是断断不会冒然与“狼牙都”靠得如此之近的,可以说这种虎蹲炮就是他们的梦魇,之前已经领教了不知多少次,而这东西只要挨过一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很可惜葛承嗣之前没有领教过虎蹲炮的威力,在晋军的侧翼刚刚亮出虎蹲炮的时候,他只是瞟了一眼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可当他与手下才绕将过来,还未彻底完成迂回包抄时,一股股的“暖流”便拦腰喷了过来,一下就把葛承嗣从马上“吹”了下去,他倒地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晋军那些喷吐着火焰的粗铁管,“啥啊这是,完了………”,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这边虽然虎蹲炮发威一炮干死了梁军的一员大将,但“狼牙都”承受的压力也接近到了极限,几次三番的被梁军高强度猪突,换成其他的队伍早就崩盘了。 能坚持到现在,对于才成军不久的“狼牙都”来说,已经算是创造了一个奇迹。只是能否维持住这个奇迹,就很难说了,因为随着火力的分散,已经有梁骑零星的闯入到了“狼牙都”的阵中。 眼见一场乱战就要开始,恰在此时远处又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梁军第四波次的冲阵又开始了,而这次带队竟是葛从周! 第四十二章 哪里人多炸哪里 李存勖此刻陷入到了极度的自我怀疑中,一直以来他自恃穿越者加金手指加主角光环,所以就应该无往不利大小通杀,因此被李存孝一窜捣脑子一热,以为凭着两千人火器化的军队,就能干翻葛从周的五万大军。 以前在面对那些小风浪、小挫折时,他总以为不过是不了解当地的具体情况,犯了理论不与实际相结合的错误,受了经验主义与空想主义的误导,如今看着葛从周扑面而来的大军,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而且是特么大错特错! 在李存勖看来只要自己火器一出,便可打遍天下,可按眼前的情况估算,非有百挺的加特林、百门迫击炮,最好是天上飞着斯图卡,地上跑着t—34,否则根本就拦不住梁军的滚滚铁骑。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梁军前几次的溃败,至少六成是来源于士卒跟马匹对火药的不了解、不适应,慑于其威势导致士气尽丧,才转身逃走的。如果说李存勖真正的先发优势,也就只有这些了。 短短数息的时间里,李存勖之所以有如此百转千回的心路历程,无非就是一种铺垫,真正想要说明的,就是这厮特么给吓傻了!事到如今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没有个十年的脑血栓,一般人真就干不出这种事来。 可事已至此,只不过转眼之间梁军就冲到了“狼牙都”的阵前,距离之近甚至连前面骑兵脸上的痦子都看得十分真切。“保护好你们校长!”,李存孝冲着夏鲁奇大吼了一声,伸手拔出插在地上的禹王槊,纵马而出,迎着梁军就杀了过去。 此刻列阵于前的火枪兵,已经在燧发枪上架起了刺刀,后队的长枪兵、盾兵也纷纷上前十人结成一队,长枪兵将丈许的长枪顺着盾牌的缝隙伸了出去,而火枪兵则端起刺刀随时准备突刺靠近的敌人,戳不死也能一枪轰死对方。 与此同时那些掷弹兵纷纷解下肩上斜跨的弹袋,从里面抽出两颗榴弹后,看也不看就向着后面扔去,然后将手里的榴弹发射器倒转过来,一下子就变成了金瓜锤,同时从身后腰间抽出两面开刃的折叠工兵铲,作为捶打敌军后补刀之用。而后排的掷弹兵则纷纷拾起地上的弹袋,一发接一发的向着梁军骑兵的后队发射着榴弹,以达到战场遮断的目的。 一时间人喊马嘶爆炸声四起,葛从周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跟晋军搅在了一起。只是眼前的情况与之前的预想有了些许偏差,晋军即便是短兵相接也毫不畏惧,居然结成小队以步卒力抗骑兵的冲阵。 特别是游走在阵前的那些步卒,个个手抡....木棒?还有.....应该是短柄的铁锹吧,这是个什么组合,难道晋军穷的只能拿农具装备士卒?只是这些士卒尽管装备很是“简陋”,可杀伤起梁军却效率极高,那些“铁锹”下砍马腿,“木棒”挥下无论人、马当者无不扑街,看的葛从周无比的牙疼。 更过分的,这些使用“农具”的士兵,即便被梁军砍翻在地,也不老老实实授首,居然哆哆嗦嗦的一阵鼓捣后,“轰”的一声自爆了,连带着周围方圆数丈的梁军也做了陪葬。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让人感到可怕的,此时从晋军中杀出一人,葛从周一见之下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尿意混合着绝望从心底直达四肢,因为来人正是天底下武人的梦魇以及偶像,李存孝! 作为朱全忠手下的当红打手,葛从周自然认得李存孝了。当年李存孝正当风华正茂的年纪,在黄河边一阵杀四将时葛从周就在现场,后来本想趁着群殴的机会,给李猛将来上那么一下,结果却被这厮的槊风扫落马下,不过如此一来也该着葛从周走运躲过一劫,那一场大战李存孝前前后后阵斩梁军四十八将,里面就有葛从周的亲大哥。 如今此时此刻此地,恰如彼时彼刻还有彼地,不同的是这次李存孝居然不耍他那杆禹王槊了,而是不时从马背上的背囊里,掏出一个圆柱体的东西来,仗着马急手快在梁军中东仍一个西丢一下的,边仍嘴里还边“呦吼、呦吼”的叫个不停。随着他的叫喊一团火光与炸响同起,梁军也被炸的四散开来。 也搭着这厮臂力强、眼神好,哪里梁军扎堆儿他就往那里扔,当真是哪里人多炸哪里,晋军再也不用担心被围殴了呢。当李存孝将随身携带的榴弹全部扔出去后,竟有些意犹未尽起来,回头看着跟上来的“狼牙都”,后面的士卒也是大眼瞪小眼两手一摊。 跟随李存孝冲锋的都是“狼牙都”的骑兵,配备最多的也就只有骑枪了,由于李存勖开发的手榴弹还没到位,所以人人都是高举着刀枪,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有了。大家都是正经的骑兵,谁没事带那玩意啊。 李存孝见状只得轻叹了一口气,伸手从得胜勾上摘下禹王槊,一路“趟”着杀进了梁军之中,所过之处皆是血肉横飞、人仰马翻,战到后来梁军不得不纷纷带马躲避这尊杀神,以至于他最后空舞大槊却连梁军的一根毛都碰不到。 说来有些搞笑,但现实却很残酷,毕竟“狼牙都”内只有一个李存孝,即便如郭威、夏鲁奇这样的也属于凤毛麟角,大部分校尉、士卒也不过就是普通人而已,先前仗着己方的火器犀利梁军近身不得,才占了很大的便宜,而贴身近战又哪里会有不受伤的道理。 随着战事进入到了白热化,“狼牙都”的伤亡也显现了出来,这个时候就凸显出日常训练,以及思想工作的重要性了,各队、营、团的队正、校尉个个身先士卒,带头冲杀,队正倒下了队副上,校尉阵亡了便有队正主动站出来,承担起指挥的责任。 这些基层的军官一年前还只是武备学堂里的学员,正是青春年少鼓舞飞扬的年纪,此刻虽不如李存孝一般化身杀神,但却也是高声呐喊着死战不退,因为他们都知道身后就是敬爱的“校长”,自己哪怕是战死也绝不容梁军侵犯到李存勖。 望着战场上自己的学生前仆后继舍死忘生,这时的小李子也渐渐摆脱了最初的恐惧,当初这些娃娃几乎都是靠着他的忽悠,才报名进入到武备学堂,几年的朝夕相处,李存勖与他们早就不是简单的师生情谊了,而是在他们身上寄托了无比深厚的希望。 “向我开炮、向我开炮啊………”,远处一支小队已然落入到了梁军的层层重围中突围无望,周围的各支小队拼了命的向着他们靠拢,无奈梁军人多如海,“狼牙都”阵前的将士如同怒涛中的小舟,上下起伏飘摇,却始终都靠不上去。 眼见突围无望,小队的队正转头向后看了一眼突然大声嘶吼了起来,因为距离隔的远李存勖根本就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他说什么?”。一旁如同精灵王子一般,正在开弓射箭的史建瑭转头顺着李存勖的目光看去,先是一愣继而竟然垂下了胳膊,哽咽的说道:“向我开炮……,他说……向我…向我”,说到此处史建瑭无论如何是说不下去了。 李存勖闻言忽然就是一阵的恍惚,张了张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他也愣在了那里,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四十三章 打仗打成了过年 深陷重围的那支小队最终还是全部战死了,李存勖紧紧的攥着眼前的千里镜,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像。“喀喇”一声由于用力过大,手中的千里镜竟然被他捏的瘪了下去,幸好他反应快,才没有伤到眼睛。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下令用虎蹲炮轰击,只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小队最后一名战士倒在血泊中。带队的那名队正他也很熟悉,与史建瑭一样也是最早一批鸦儿军的遗孤,当年他是瞒着寡母偷偷跑来报名的,为此他母亲还跑到学堂大闹了一通。 李存勖真的不知道回到晋阳后,如何通知他的母亲,想想王妃在收到李落落死讯后的样子,李存勖就知道那名母亲在她的余生里,只能以泪洗面了。 “啊………”,一瞬间自责、惭愧、痛苦万般的滋味,简直要把李存勖给逼疯,他现在最想做的的就是变成一颗榴弹,投射到梁军最密集的地方然后自爆,怀着这种想法他猛地抽出两支燧发枪,大吼着冲向梁军。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把身边充任贴身保镖的夏鲁奇、史建瑭吓了一跳,等他二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存勖已经冲到了阵前,然后犹如小马哥一般挥动双枪,“啪啪”两声就放倒了两名梁军。 别看李存勖的武力值不高,但燧发枪还是很有准头的,不过两枪打完他就有些傻眼了,梁军再蠢也知道对面这员“双枪小将”的枪里面没子药了,当即梁军中的一名校尉向着李存勖就冲了过来,看架势就知道他想要讨取小李子的脑袋了。 到了此时李存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准备接招了,可等到看清那名梁军校尉的样子,他不禁一股尿意涌了上来。只见对面这人身材之魁梧,足足能装下两个自己,这时跑过来单挑分明就是欺负小孩嘛。 可战场之上哪里是讲道理的地方,李存勖几次三番的想要硬起头皮,上前跟人家“放对”,可惜头皮不给力,除了一阵阵的冒冷汗外,便没了其他任何的反应,而那名梁军却是越来越近,将李存勖的瞳孔塞得满满当当。 突然一道黑光闪过周围的空气为之一凝,等到扑面的劲风消散后,李存勖才发现那名准备跟他单挑的梁军“巨将”,已然被一支长槊牢牢的钉在了地上,像一只巨大的蛤蟆趴在那里,四肢不住的抽搐着。 “艹,看着挺威猛的,没想到这么不经打”,尽管方才险些命丧当场,但一旦危机解除,李存勖便又恢复了装x本色,说完话便冲着疾驰而来的李存孝摆摆手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催马赶来的李存孝伸手拔出钉在地上的禹王槊,没好气的回道:“我还是管着点你吧,要是真有个好歹的,回去老娘还有宛儿,还不拿眼泪淹死我啊”,他一边说一边抽出一杆骑枪,看都没看抬手就是一枪,身侧一名冲过来的梁军应声栽落下马。 二人身处战场却好似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居然聊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夏鲁奇、史建瑭也策马疾驰赶了上来,一左右护持着校长大大,请他马上回到本阵归位。 经历了方才的慌乱,李存勖的情绪迅速的稳定了下来,当即也不在坚持,由李存孝断后护着他退了下去。回归本阵几人刚刚立定,一旁的史建瑭没来由的“噗呲”一声轻笑,把李存勖弄得既莫名其妙又十分的光火。 他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史建瑭,后者急忙摆着手嘴里絮叨着:“不是、不是,学生是看到梁军....”,他不解释还好,这话一出口就连一直将他视若子侄的李存孝都要暴走了,抬手就要抽他,史建瑭连忙护头指着前面说道:“镇西军、镇西军.....”。 他们这些学员跟“镇西军”可谓是一对欢喜冤家了,彼此纠缠像极了俗世中的痴男怨女,史建瑭本就是一双天生的千里眼,一见昔日被自己打的抱头鼠窜的老对头,今日竟敢主动送上门来找虐,一时间竟忘了战场上的局面,不由得笑出了猪声。 李存孝自然也听说过“狼牙都”没事找镇西军寻开心的事情,没想到这群货今日也敢趁着自己被围前来凑热闹,明显就是小人得志的架势,一想到此他顿时大怒,当即深吸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面无表情的跳下乌骓马收集了一圈弹药,待他重新上马时身上已经挂满了榴弹。 “孩儿们,今个让那些不开眼的家伙好好见识一下,让他们今后听到‘狼牙都’的名字,做梦都会吓出翔来”,说罢催动战马带着三百骑兵又杀入了梁军,这次他们的目标就是“镇西军”。 其实镇西军上下还真的不是想趁机找回场子,纯粹是被葛从周逼的赶鸭子上架。本来这帮人在赵州城下已经彻底认怂,葛从周也对其不报什么希望了。但此刻战事正是紧要的关头,根本顾及不了许多,不指望这批货色冲锋陷阵,打打外围摇旗呐喊一下总还是可以的吧。 于是镇西军终于等来了为自己“正名”的一战,不过才下场不久就把眼力极佳的史建瑭给看笑了,由此也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轰轰轰.....”李存孝仍是仗着自己臂力奇大、手速极快,隔着三四百步就猛甩榴弹,这回他学精了不仅自己浑身挂满了榴弹,还专门安排了一名队正做他的“弹药手”,在马上背了满满一箱的榴弹。 就这样一路驰骋一路扔,每次扔完回手一伸便又有榴弹递了过来,但凡遇到挡在前面的梁军,李存孝一夹马腹乌骓马心领神会,抬起海碗大的马蹄上去就是一脚,当者无不纷纷飞出。 别看现在的镇西军仗打的如此窝囊,但毕竟是当年跟随朱全忠起家的老部队,军中很多老卒跟葛从周一样,都见过李存孝,知道这厮每次冲阵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撕人了。 尽管今天有些不务正业,但相比之下如今的李存孝更让人恐惧。整个镇西军如今一蹶不振可以说全拜晋军的这种大炮仗所赐,而煞神加上榴弹对于此辈而言,就是噩梦的终极形态了。 最可怕的是李存孝这尊煞神,就连杀人都不好好杀,榴弹点燃随手就扔,一脸兴奋的表情就跟过年时的孩童一般,玩的既专注又不亦乐乎,可在旁人看来却是一种极为恐怖的专注了。 “啊,妈妈呀.....”,镇西军中也不知是谁,终于忍受不住李存孝孩童般的残忍,紧绷的神经再也坚持不住,突然发了一声喊扔掉手中的兵器,转身就跑。 一个带头便有无数人跟随,这一声喊叫一下子激发出了周围士卒的恐惧,一时间大批的镇西军纷纷扔了手中的刀枪转身就跑,所过之处又引得其他士卒也“景从”起来,于是不论是镇西军还是振威军的士卒都裹在了一起,大有一溃千里的架势。 开始的时候这些人还做着鸟兽散,渐渐的人性中寻求抱团取暖的心态便显现出来,这股溃兵好死不死的不向后跑,而是梁军哪里人多便冲向哪里,转眼间就沿着已经千疮百孔的晋军防线横扫了过去。 此时“狼牙都”并不如何宽大的正面,已经摇摇欲坠,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批的梁军呼啸而过,一时间梁晋双方看的都是莫名其妙,稍一愣神刘知远意识到机会来了。 “梁军大败、梁军大败.....”,刘知远举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大声高呼着,仿佛是为他的喊声做着注脚,远处李存孝带着骑兵一路追赶着梁军疾驰而来。 “呦吼”,这厮行到近前扔出一颗榴弹,随即又窜了出去。 第四十四章 不动如山,动亦如山 当镇西军裹挟着其他兄弟部队,一路溃逃狂奔而来的时候,刘知远果断抓住了战机,一面组织反击一面安排人大呼“梁军已败、葛从周已经授受”等言语,打击着敌方将士的士气。 这一招果然有效,此时战场之上一片的混乱,双方的士卒仅仅只能够分清敌我,其他情况纯粹靠个人感觉行事。其实这个时候的战争虽然没有移动电台、单兵通讯设备这些东西,但靠着旗、号的变换、组合,还是能够为大军行动提供最基础的指挥的。 可坏就坏在葛从周今天抱着一口吃掉狼牙都的心态,居然亲自下场了,他的本意是想身先士卒给手下打个样,但身为统帅不坐镇中军统筹全局,这就造成了战斗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后,梁军竟然出现了各自为战的局面。 正是由于他的一念之差,当镇西军的溃逃演变成整个梁军的溃败后,葛从周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阻止,任凭他喊破了嗓子,可人在阵中能影响的,也就仅限于周围极少数的梁军人马了。 以至于到了最后他不仅拦不住四下奔逃的士卒,反倒被裹挟着不由自主的向后退着。而另一边狼牙都的后方一阵“哔哔....哔....哔哔哔”的哨声却响了起来,听到声音的晋军则迅速后撤,与梁军脱离开接触。 李存勖等狼牙都上下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一旦与梁军拉开距离,就到了火枪、榴弹发射器等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几轮榴弹打过后,全体掷弹兵立即跨上战马疾驰而出,坠在梁军的后面,好像送行一般,一路放着榴弹炸了个不亦乐乎。 回归本阵的刘知远等人也不甘人后,将火枪兵重新简单的编组成一个方阵,由夏鲁奇站在队列前端一侧,抽出腰间已经砍出了豁口的横刀,遥遥向前一指,火枪兵举枪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梁军的本阵走去。 这种阵法是郭威在李存勖的“指点”,经过多次的演练琢磨出来的,其中最难的是如何统一士卒的步伐,以保证方阵在移动过程中的完整性。为此他试过用嘴巴喊、用哨子吹,最终还是觉得只有鼓声,才能够催发出火枪方阵的肃杀之气。 正所谓“闻鼓则进”,而他的要求则是要求火枪兵们踩着鼓点前进,只要鼓声不停这些火枪兵就是有进无退,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一往无前。只是当初李存勖检查过这种战法后,不无遗憾的说了句“要是有风笛就更完美了”,说完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当即十分严肃的对着郭威说道:“不准用唢呐,绝对不允许!”,弄得小郭对此怨念极深,要是能配上唢呐一路吹吹打打的杀将过去,那场面,完美! 尽管火枪方阵在移动时速度很慢,但其产生的威压确实极为的强大,当掷弹兵骑在马上一口气打完随身携带的榴弹后,就一带缰绳拨转马头迅速脱离战场,同时也听到了身后的鼓声,为后面的火枪兵让出通路来。 这个时候带着残兵冲回本阵的葛从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到身后“咚...咚咚...咚咚咚”的鼓声,凝神细望只见晋军一个四四方方五百人的方队,向着这边缓缓而来。 “火枪兵、火枪兵,列阵准备”,已经被打的有些懵圈的葛从周虽然喊得有些歇斯底里,但脑子还是很够用的,一下就猜到了这是晋军的火枪兵要发起攻击了,当即下令一直被他宝贝似的收藏起来的火绳枪兵上前列阵,终于等到机会让晋军也尝尝被崩的滋味了。 阵中火绳枪兵的朱指挥使一见大帅下令,急忙举起手中的令旗,后面的火绳枪兵纷纷扛起长枪,默默走到了阵前。别看如今这个世道兵匪一家,但真要是上阵开片那也绝不含糊,特别是这些火绳枪兵,是老朱倾注了无数心血组建而成的,堪称军中的“奢侈品”。 只见他们站成三排,先是摘下腰间的小牛皮口袋,然后有条不紊的给火绳枪里灌装火药、压实铅丸,等一切准备就绪后却不放枪,因为对面的晋军还没有进入到有效射程呢。 常言道:等待才是最煎熬的,但这些梁军的火绳枪兵却始终面色如常,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一时间两方的火枪兵倒也相映成趣,这边的梁军守着兵法中的不动如山,而对面的晋军也如一座大山一般的缓缓移动着。 “放!”,“嘭嘭嘭....”,两方中的狼牙都首先开始了第一轮的火力打击,没办法,装备好、技术精,就是这么豪横!相较于火药还处在初级阶段的梁军,李存勖已经带人将火药的研发与制造,推到了终极形态。 除非天降猛人让匠作营搞出黑。索金啥的,总之火药这种东西,在他这里已经没有再进一步的空间了。材料好才是根本,火药威力大、枪管质量好、密闭性也不在话下,自然能将燧发枪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这个就叫“代差”了,当狼牙都举着燧发枪,实施行进间射击的时候,梁军只能拿着那些跟三眼铳不相上下的玩意,在那里干瞪眼。不过这帮家伙也硬是要的,对着迎面呼啸而来的铅弹竟是不为所动、一动不动,还有就是纹丝不动。 “噗通、噗呲......”,梁军队列里的中弹之声不绝于耳,有的“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有的虽然身子中弹却仍在咬牙硬挺,只是子弹打在身上“噗呲、噗呲”的,旁人听着都疼。 到了这时平日里训练的效果就体现出来了,那些火绳枪兵因为经常接触火器,自然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一边默默忍受着伤亡,一边估算着晋军的距离,可那些普通的士卒就完全不同了。 在他们的眼中火枪这玩意简直就是神兵利器,指谁谁玩完。本以为如今咱家也趁这个了,那还不狂轰晋军那些兔崽子,可没成想那些个被吹上天的家伙,现在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光挨打不还手,莫非也给吓傻了不成? 而此刻那些火绳枪兵也是有苦说不出,本想着咬牙硬扛耗到晋军靠前,可夏鲁奇多坏啊,目测过距离后他抬手鼓止,狼牙都的火枪兵立时原地踏步,继而停在原地不动了! “放!”,随着这厮一声令下,又是一阵的枪响外加硝烟腾起,对面的梁军也极配合的倒下了一片。嗯,是好大的一片,原因无他,距离近了射击自然有了准头。 “嗖”,一颗铅丸擦着朱指挥使的耳朵飞了过去,顺势带走了他半片耳朵,这位指挥使当即就哭出了声来,不是疼的,而是委屈十分的委屈,自己带人傻站在这里足足一刻钟,一枪没放不说这回带来的人,被对面足足撂倒了三成,太特么欺负人,宝宝苦所以宝宝要哭! “妈妈呀......”,这时终于又有人承受不住了,发了一声喊扔掉手中的火绳枪,转身就跑,其结果就成了镇西军溃逃的升级版,这一下就连葛从周也绷不住了,转身一夹马腹就走,因为对面的晋军又开始向前缓缓的移动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战场上升起的缕缕硝烟,洒满了大地,空气中也混杂着火药、血腥,还有阵阵焦糊的气味,李存勖一瘸一拐茫然的行走在马匹与人的尸体间,对于那些重伤未死仍在蠕动的梁军,也不多看一眼,完全没有上前再补一刀的意思。 这一仗,狼牙都大胜!只是有些胜得莫名其妙而已,李存勖本以为这一战必败,并且也做好了被梁军讨取的心理准备,突然之间战局就被扭转了过来。真可谓“人生的大喜大悲来的实在太快了”,弄得他直想尿尿。 第四十五章 “战场毒药”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一次的战斗应该算是这个时空里,第一次的火器交锋,狼牙都大胜。可在李存勖看来,却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由于自己骄狂,险些将全队人马带上绝路。 此一役狼牙都虽胜但自身的伤亡率也高达四成,尤其是武备学堂的学员,直接战死以及重伤永久丧失战斗力的,就有一百二十一人,占整个学员总数的一半还多,剩下的也都是人人带伤。 如今留在狼牙都的学员,已经全部成了基层的中下级军官,基本上全是学堂的马上就要毕业的高年级学员,其他学员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分批回到学校,继续学习去了。 对于这批学生李存勖是寄予了极大希望的,同样这些学生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今天在与梁军的战斗中,不仅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同时打起仗来也是冲在最前面,一句“弟兄们,跟我上”喊出,冲在最前面必是这些学员。 这样的舍死忘生伤亡又怎能不大,让李存勖在自豪的同时,心头也如同被剜下一块肉来。“别难受啦,打仗嘛哪里有不死人的,今日一战我们已经占了大便宜,带着这么少的人就能将梁军打的大败,而且还是在葛从周亲自出马的情况下,就算老头子亲至都不见得会比你做的更好”,李存孝见李存勖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当即悄悄的策马上前跟在他后面安慰道。 “父王?父王只怕也不会轻易的落到这个圈套里的”,李存勖闻言苦笑着说道。 “切!不会中圈套?老头子这些年中的圈套还少吗,反正每次跟他出阵,都有些提心吊胆的,生怕怹老人家一个冲动,把全部人马都带进沟里”,李存孝撇了撇嘴,小小地吐槽了一下李克用。 “好啦,不说这些了,下一步你觉得该怎么走,继续追击?”,子不言父,李存勖自然不会跟着李存孝口头讨伐自家老子,于是便将话题转移了开来。 “下一步嘛,咱们......咱们还有个甚的下一步啊,咱们手头就这点人马,而且刚才我问过军需官了,火药、榴弹的储备已经见底了,这次咱们是打算回河东的,刘知远他们在做计划时,根本就没考虑梁军会大股进犯,要是现在再跟梁军对上,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顶得住呢”,李存孝很没自信的说道。 “那.....,还是先回河东吧”,李存勖沉思了一会说道,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无奈之举,因为他们一旦撤走,梁军便又会卷土重来,然后就是先前预料的那样,吞并成德割裂开沧州与河东的联系。 但留在这里结果就只能是狼牙都被消耗殆尽,既然于事无补那还不如先回到老巢,整补一番然后伺机而动。李存孝略想了一下,觉得也只好如此,当即伸手唤过刘知远,让他将命令传达下去,狼牙都趁着夜色带上伤员,还有战死将士的骨灰,一路向西而去,路过赵州时也毫不停留,义无反顾的遁入了太行山。 ~~~ 李存勖这边扶伤携“灰”向着晋阳而去,那边葛从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带着残兵败将一直奔进冀州,这才停下来稍稍喘口气。这一次“北伐”无疑在他的履历上,又画了一个大大的污点,使得他不断的在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过气成了梁军中的“战场毒药”,就是只要他带兵出阵,则必是大败的那种。 不过也不能只看到失败,毕竟他还是为朱全忠拿到了冀州这座成德的门户,而且还变相的打通了汴梁与幽州以及契丹的通路,这么一看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败报送到朱全忠那里后,老朱并没暴跳如雷,只是派人前去通知葛从周,让他一定要守好冀州,如果这里再有个闪失的话,那朱全忠真的就要杀人了。 之所以这么轻易的就饶过了葛从周,一方面对于这个爱将朱全忠还是很看重的,另一方面他也清楚,遇上李存勖这支火器化程度极高的部队,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头疼得紧,即便是老朱亲自出马坐镇,也不见得能讨得到好。 正是如此他才轻易的让葛从周过了关,老朱虽然残暴,但遇事还是相当有见解的,不然爱将又怎样,老朱翻起脸来管你爱不爱的,爱人都照砍更别提区区爱将了。 另外该说不说葛从周的运气也相当不错,他这边被李存勖打的屁滚尿流,但另外两路梁军却相当的给力不断有好消息传回,截至目前朱友裕已经率军攻占了邠州,兵峰直指凤翔,而李茂贞这回居然学起了皇帝,直接抬脚走人出去“流亡”了。 另一路刘鄩则是在同州大胜王建的蜀军,当场阵斩万人,直接就将王建打回蜀中自闭去了。放眼望去如今的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朱全忠虽然敌人众多,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这要是再不当皇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其实也不是他有多着急,无奈手下一众马仔、小弟已经开始有些蠢蠢欲动了,带头跳得最欢的就要属蒋玄晖了。自从上次从洛阳“空手”而归后,他就不太受老朱待见且有疏远的迹象了。 这如何使得,多少年的心腹主公说扔就扔,人家心里很苦、很委屈呢。就是抱着这种想法蒋玄晖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对月自怜心中无比的哀怨。 不过不管再怎么委屈,却不敢对朱全忠抱有一丝的怨念,自己的差事没办好,是自己的能力不够,如果想要重获主子的欢心,那就要想办法补救。终于一天晚上蒋玄晖对着夜空自艾自怜之际,突然脑中灵光乍现,想到了一条绝佳的妙计。 既然皇帝高高在上不肯主动让位,那就不妨走走下层路线,用“民意”劝进推戴,驾也要把主公驾到火堆.......不,是大位、大位上去,正所谓“民心所向、大势所趋”嘛。 如此一想蒋玄晖的眼前豁然就一片开朗,总的方针定下来,下面就好办了,无非就是上书劝进,一场、二场、翻场,总之就是主公不答应劝进就不断,最好找些猛人以死相逼,老朱不答应就当场抹脖子,血飚的越高效果就越好,要是搞个百人、千人一起飙血,那个场面就很壮观了。 第二天蒋玄晖就组织了一批耄耋老人,然后关起门来一顿的操练,把各环节的流程全部理顺后,首次的“劝进”大戏就正式上演了。 当天一大早这群老者便浩浩荡荡的向着梁王府进发了,走在最前面的三位老者俱是峨冠博带、长须飘飘,当中一名老者手捧劝进的万民书,表情庄严肃穆如同过年进祠堂拜祖宗一样。 这名老者姓崔,自称是清河崔氏的嫡系,如今这些五姓七望早就被各路藩阀来回碾压的七零八落,所以这位崔老到底是不是正宗的清河崔氏,早就已经无据可考。 如今这种乱世早就没人在意这些曾经的高门大户了,使得这些“禁婚家”,也只能放下身段泯然于尘世中,只是如今此辈的下场被太宗、武皇看到不知会作何感想,自己终一生没有做到的事情,竟被一群兵痞武夫办到了。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瘦死的马大,作为曾经的望族,蒋玄晖就是看重这崔老头的显赫身世,才特意安排由他挑头劝进,而崔老头自然也是当仁不让舍我其谁,毕竟祖上也曾经风光过,虽然如今已是夕阳无限,但能重温一下往昔还是很让人回味的,这种事情一般过气的头牌、花魁什么的,最喜欢做了。 第四十六章 “温情路线” 午时太阳直射下来,正是一天当中阳气最旺的时候,同样也是最热的时候,老崔头一早代表众人将劝进的万民书,交给了梁王府的门卫。本以为过不了多久梁王殿下就会亲自出迎,然后就是一番的谦逊推辞。 本来这老崔头已经将对白准备好了,以便跟梁王来回推搪、半推半就、眉来眼去,可没曾想梁王殿下居然不按套路出牌,万民书送进去了,就如同泥牛沉海没了半点的消息,不要说有人出来传话了,就是连个屁都没人放一下。 就这样在场的一众老者,包括老崔头就只能干站在那里,从日上三竿一直到日渐正午,而这些老人也从被晒的出汗,慢慢成了被烤的冒油,身上的味道也愈发的浓郁了起来。 “去去去,没事儿杵在王府门口作甚,再不走就告你们妨碍交通,外带这个......污染空气,对!就是污染空气,赶紧给爷爷滚开,滚呐.....”,终于盼到有人出来说话,可那名由打里面出来的校尉,一张口就是一顿的呵骂,而是还是捂着鼻子骂的,明显是受不了这些老头身上的汗味了。 这就有点杀人诛心了,不过作为曾经的世家,崔老对于这群兵痞实在是最了解不过了,多年的心理阴影使得他只要一见到当兵的,就会不由自主双腿发软,以及膀胱剧烈的收缩。 “好好,军爷息怒,我等马上就走,这就走、这就走.....”,崔老一边说话一边向后退去,浑然将此行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一直走到街拐角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可再想转头回去却再也没了那个胆子。 这老崔头确实悲催了一些,万民书送进去后老朱倒是很平静,心里没有一丝的波澜,只是用手指戳着那厚厚的一叠纸张,对着敬翔很无所谓的说道:“这个,是蒋玄晖搞出来的吧,他就是喜欢搞这些莫名其妙的名堂,打仗打的腻了,怎么,脱了盔甲扮文人呐”。 敬翔闻言笑道:“他也是替主公着急,其实也不止是他,您下面这些人哪个不着急呢,主公还是尽早决定吧,这样也能让大家安心”。 “我用他着急,真是皇上不急……”,朱全忠说到这里意识到下面半句太伤人自尊,当即便打住不言,稍稍沉默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青年参军戎马半生,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动手去拿,别人主动递过来的嘛……,感觉总是不够香甜”。 说着说着他的眼光又落到了桌上,冲着那厚厚一叠的万民书努了努嘴,忍不住吐槽道:“这个玩意要是李鸦儿、杨行密他们弄的才有味道,整出一帮子老东西,看着就让人心烦”。 敬翔见他如此当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跟随老朱多年自家主公是个什么德行,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朱全忠明明心里欢喜得紧,却偏要做出一付义正辞严的架势,分明就是不想御极后承这些老部下的情,他要让世人知道,自己的皇位是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而不是靠着蒋玄晖等人推戴拥立才能上位。 不过敬翔看破也不敢说破的,只得按着老朱的思路,将话题转开只谈这次葛从周兵败的善后,绝口不提王府门外“静候佳音”的老汉们,一直到了正午朱全忠“才想起”外面的那群人,当即喊来一名校尉,让他将门口那群人遣散,吩咐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嘱咐了一下“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 哪知校尉会错了意,没有充分理解领导的意图,再加上头晚被自己的婆娘责骂,心里正是一肚子火气,因此出得门来张口就骂,完全忘记了老朱的吩咐,总之是自我感觉骂的很爽,领导交代的任务也“圆满”完成了,一举两得! 崔老这边虽然铩羽而归,但在蒋玄晖看来却是小事一桩,根本不值一提,“像禅位这么高级的事情,哪里有一次就成的道理,主公如此雄才大略之人,眼皮子怎会如此之浅,好歹要推辞个三五次,最好是十几次。到时把动静闹大,这才能显示出某家的劳苦功高嘛”,这厮一边抿着小酒,一边跟十七房小妾洋洋自得道。 于是崔老等一众老人家不顾自己已是风烛残年。拖着残躯三天后又浩浩荡荡的涌向了梁王府。这一次他们准备的更为充分,请来了吹鼓手以壮声势,并且连夜赶制出数十条横幅,上书“恳请梁王火速登基,以解万民于倒悬”、“厘清混乱根源,唐皇必须退位”等字,种种谄媚不一而足。 而崔老也做了充足的准备,在最里面裹上厚厚的一层孙儿的尿布,这回再也不怕会被吓尿了。为显示朱全忠得位之正劝进大军特意绕了一个大圈子,由正南面的南熏门入内,一路奏着乐高喊着口号,将气氛搞得很是热闹。 然后.....然后就没了然后,请愿队伍才走到梁王府门口,递上万民书,就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梁军给驱散了,因为那天老朱一时性起,将几个儿媳妇接了来,正要准备开展一些有助于身心健康的活动时,就有人来报,说百姓“劝”你做皇帝呢。 老朱这个气啊,老子现在不比做皇帝还要快活,要你们这群老东西来劝!尽头上来一肚子邪火无处可去,冲着亲卫连吼数声“滚、滚、滚”,也不知他是让亲卫滚,还是让王府外面的那群人滚。 既然王爷发话了,不管让谁滚总之滚就是了,于是那名亲卫便率众而出,可惜这帮子老头不禁打三两下就做了鸟兽散,只有为首的老者昂首挺胸大声激呼:“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百姓盼梁王如幼儿盼慈母,青苗盼雨露,梁王应顺应民意....哎呦....疼疼疼.....”,崔老还想慷慨一把结果被人当头一棒,登时更为大声的“激呼”了起来。 就这样第二次的劝进以流血收场了。“这次嘛,是时机不对,主公恼火也在情理之中,就是王府的护卫有些过分了,毕竟那些都是拥戴主公的顺民,怎可大棒相加?下回,下回某家先跟这些人打好招呼,都是自己人必须要客气一些!”,当晚蒋玄晖搂着第十九房小妾,抿着小酒说道。 两次下来事情虽然办的有些岔劈,但架势已经拉开就万万不能收场了,否则就是在打朱全忠的脸,而且还是duang、duang打脸的那种,蒋玄晖也知道背后肯定有人在看他的笑话,不过这些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将来主公登上大位,那自己就是从龙第一人,所以劝进不仅不能停,相反还要更加大张旗鼓的搞,狠狠的搞! 主意打定蒋玄晖就如同重新加满燃料的战车一般,开足马力全速飞奔起来,继发动老人劝进后,他的劝进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什么武人劝进、官吏劝进、农夫劝进、商贾劝进,终于汴梁城中百姓最喜闻乐见的勾栏青楼从业者劝进,也被这厮给搞了出来。 尽管蒋玄晖将场面炒的很是热闹,并且身处其中已然入戏极深,可惜他忘记了有些事情不仅要有度,而且也要看看是否与整个大环境相匹配,如今这种乱世讲究的就是以武力唯尊,强取豪夺才是王道,而他却偏偏坚持走“温情路线”,一两次偶尔玩玩小清新还可以,次数一多后果就很难说了,特别是面对朱全忠这种外表和内心,都极其凶残的家伙。 第四十七章 将功补过?更像背锅 老朱现在很不爽,极度的不爽!王府外面整天都是闹哄哄的,一波接一波的就连监狱里的囚犯都联名上书劝进,并且表示只有他做了皇帝,才有资格让这帮人信服,从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如果朱全忠没有想当皇帝的心思也还罢了,关键他不仅想而且还想的厉害,可事情让蒋玄晖这么一折腾,似乎就有些变了味道,如今已经不是他想不想当皇帝的问题了,而是他如果不当,整个梁军系统都有可能会分崩离析,下面将士们会寒心的! 这让他有了种很不好的感觉,像是被人牵着鼻子在走,可他又不能马上下令让蒋玄晖立即停下来,那样的话结果只能更糟,甚至会让事情,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下去。 最开始的时候,老朱也是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认为这种所谓的劝进,不过起到一些陪衬的作用,大家一起热闹一下,如此而已。可事情发展这个样子,却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明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如今却让那个蒋玄晖给搅得乱七八糟。 现在老朱简直都狠疯了,居然还有青楼女子跑到王府劝进,她们要作甚?要推举俺老朱做“花国大皇帝”吗?朱全忠虽然是混混出身,但脸皮总还是要的,况且马上就要荣登大宝了,弄出这么档子事情,真真儿把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弄得跟闹着玩似的,辱没先人呐! 于是他当即吩咐人把蒋玄晖给绑了来,人一到先是一顿皮鞭,把个蒋玄晖打的满地乱滚,口中连声叫“爸爸”,场面很是刺激,嗯,只能说是“刺激”了,要不是敬翔、李振及时赶到拦下暴怒的老朱,蒋玄晖很可能会被当场打死。 在他而言自己实在是太冤枉了,明明一片苦心全是为着主公着想,可换来的却是一顿暴打,主公就是这样“报答”心腹的吗!至于那些青楼女子,他也是在事发的当晚才知道的,虽然觉得不妥,但现场的效果却超过了以往,无论是士卒还是百姓,哪个不是看的津津有味,相当的....过瘾。人人都看的很爽唯有自己挨打,这上哪儿说理去。 “你啊,赶紧把那些狗屁把戏给我停了,明天再有一个人跑到王府,我杀你全家,听明白没有?”,朱全忠坐在椅子里气喘吁吁的吼道,说完后一只茶碗便掷了出去,正砸在蒋玄晖的头上。 就在他被砸的眼冒金星头顶不停有小鸟鸣叫之际,又听到朱全忠说道:“你今晚就带人出发,去洛阳......该做什么,就不用我教给你了吧”,老朱这句话说的森冷无比,听得蒋玄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旋即汗水渗透进才挨的鞭伤里,疼得他一抽一抽的,如同赵四附体一般。 “主公这是要弑君啊!”,这个念头在蒋玄晖的脑中一闪而过,而指定的动手之人就是他自己,显然朱全忠是想给他个机会将功补过,不过......更大的可能是让自己背锅。 就老朱那个尿性,什么时候见他替别人着想过啊,在这厮的眼中所有人都是棋子、工具人而已,不同的是工具的结实程度而已。对于这个,蒋玄晖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但问题是,清楚、了解、明白又能怎样,既然是一枚“棋子”,那就要有这样的觉悟,不然连棋子都做不了,充其量就是街边的一坨狗屎,拿来肥地都没有资格。 因此蒋玄晖很痛快的就带上人,连夜出发了。一到地方,就跟极神秘的跟洛阳皇宫的“典狱长”朱友谅低声说了句:“主公让我过来,给你带句话,那件大事可以开始了”,说完还给了对方一个“你懂的”眼神。 到底是文武双全,关键时刻蒋玄晖还是有一些小聪明的,他十分清楚自己一旦到了洛阳,这一生不必盖棺就可以定论了,一顶“弑君者”的帽子无论如何是摘不掉的。 如果不想“青史留名”,办法现成就有一个,只要自己不动手不沾血,那事后完全可以双手一摊一句“木屐呀”,轻松将事情含糊过去,而且动手之人都是现成的,不用就太可惜了。 此次洛阳之行一旦事成,做皇帝的是朱全忠,他老朱家自然就是皇室贵胄鸡犬升天,那么朱友谅至少一个郡王是跑不掉的,既然如此那就要出些力了,不然这个王爷做的也不踏实,是吧? 所以动手弑君的就非朱友谅莫属了,而且这人心狠手辣外加做事没脑子一根筋,不大不小拿来做挡箭牌最是合适不过,因此蒋玄晖一上来就玩起了心理暗示,果然如他所料,朱友谅闻言一下子就跃跃欲试起来。 “叔父怹老人家终于下决心啦?说吧,什么时候动手”。 “自然是越快越好,完事后我马上赶回汴梁复命。到时你先上,我在后面支援你”。 “好,我马上去安排。不过......你最后那句话,怎么那么像叔父大人的对白呢?”,朱友谅走到门口,猛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蒋玄晖疑惑的问道。 “啊?呵呵,没有啦,幻觉、完全是你的幻觉,速去、速去”,蒋玄晖干笑两声敷衍道。 ~~~ 李晔又一次站在寝宫外的台阶上,向着远方眺望着。最近几年这种场面反复不断的上演着,有时让他感觉似乎这才是做皇帝真正该有的生活。 本来就是“孤家寡人”,如今身边的太监、伴当早就换成了朱全忠的手下,整座皇宫除了自己的亲属家眷外,连一个熟人都没有,这样还不“孤”那什么才算是“孤家”? 至于“寡人”嘛,亲戚、朝臣全部死绝、逃光,如今的皇帝真正是“寡”的不能再“寡”了。“陛下,天气凉了,还是进宫歇息去吧”,身后传来了何皇后的声音。 皇帝闻言登时在心里卧了一个大槽,“还是这句,连语气都一样!”,他在心里一边吐槽一边转头看着皇后苦笑了一下,“朕歇息的太多也太久啦,这样的日子真不知哪天才是个头啊!”。 短短的一句话却说得无比的心酸,皇帝做到这个份上,真是没了半分的味道。“陛下不是说李克用等人已经起兵了吗,或许他们明天就打进洛阳,据说那李克用手下有个叫李存孝的,当年仅率十八骑就敢闯进长安,说不定.....”。 何皇后话还未说完便被皇帝抬手制止了,“还是不要自己骗自己啦,要是李克用他们真的能成事,这时候早就进城来迎驾啦,河东与洛阳只隔着一条黄河,沙陀骑兵转眼即至,如今已经过去了半年,可曾有半点的消息?还是趁早洗洗睡吧,毕竟.....梦里什么都会有的”。 皇帝说完便抬脚向着宫内走去,边走边吩咐:“今晚朕的心情不太好,就让.....李昭仪侍寝吧”,说完这句话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对着何皇后扭捏的一笑,解释道:“朕的心情很是烦闷,唯有听着她的小曲,才能睡的安稳些”。 何皇后闻言急忙上前道:“能为陛下分忧这是好事,臣妾这就传她过来唱曲……哦不,侍寝、侍寝”,皇帝点点头便进了寝宫。 之后自然是一晚无话,在李昭仪的声声低唱声中,皇帝果然很快就进入到了梦乡。在梦中他又见到了大唐的盛世辉煌,其壮阔的景象甚至超过了太宗朝,当他站在大明宫前接受万国来朝,鸿胪寺敲响大鼓时李晔感到无比的振奋,只是………这鼓点怎么如此之乱?真的是……成何体统! 第四十八章 唐皇绕柱走 按理说皇宫大内日落时分,就必须落锁下钥,可洛阳行在说穿了,不过就是囚禁皇帝的高级监狱而已,不要说日落十分了,平日里除了送些日用品和饭菜以外,大门基本上都是紧闭着的,大白天的也从外面上了数把大锁,目的自然是防备里面的人偷跑出来。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外面的守卫怕皇帝跑掉,而皇帝同样也怕,他怕朱友谅半夜突然闯将进来,就算这厮不是来刺王杀驾,祸乱一下后宫皇帝也受不了啊。 于是他异想天开的从里面将大门用木杠给顶了起来,每天太阳一落山,李晔必须亲眼看着大门给“栓”上,才踏踏实实的回去睡觉,他这已经不是被迫害妄想症了,现实里的一次次经历,已然把个皇帝锤炼得如同兔子一样机敏。 而且事实证明,他这么做是多么的具有前瞻性,今晚果然就将朱友谅给拦在了外面。此时,这位未来的王爷一面让人上前擂门,一面吩咐人去取冲车,而他自己则瘸着一条腿靠在墙上,不断的咒骂着,让皇帝赶紧乖乖的过来开门。 这厮方才冲动得紧,一见手下打开外面的门锁,等不及有人上前推门,他便分开众人上去一脚,本想干净利索的将门踹开,结果就悲剧了,那“宫门”被人从里面顶得死死的。朱友谅怎么也不会想到,天下哪有囚犯自己给“牢门”上锁的道理! 也搭着朱友谅是没学过牛顿第三定律,这一脚下去就相当于自己踹了自己一脚,险些没把他自己踹出内伤,皇帝这一手一下就把他给整破防了,暴躁得如同一头野猪一样,将脑袋顶住了墙来回拱着,没办法,这一脚下去......太特么疼了。 不多时,正当上前擂门的士卒累的快要口吐白沫之际,另有一队士卒推着一架小型的冲车及时赶了来,朱友谅一见大喜登时腿也不疼了、腰嘛....也就那么一回事儿,总之是精神大振,急忙下令将大门撞开。 用这种攻城的利器对付寻常的大门,简直就是牛刀杀鸡三两下就将“宫门”撞开,朱友谅手下的梁军蜂拥着便冲了进来。可怜如今皇帝身边既没有南衙十六卫,也没有北衙六军,甚至连服侍他的太监也一个都没有了,标标准准的光杆皇帝。 因此出面阻拦朱友谅的就只能是女人了。第一个闻讯跑出来的是河东夫人裴贞一,别误会她跟李克用半点的关系的都没有,获封的这个封号纯属就是巧合,她是跟随皇帝从长安一路走到洛阳的后宫嫔妃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别看她的级别有些不伦不类,但裴贞一却是出自于名门望族的河东裴氏,那也是自幼见过大场面的,今晚一见大批梁军闯入个个如狼似虎,登时就预感到事情不妙,当即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将杏眼圆瞪戟指着前面的士卒喝道:“大胆,你们是何人的手下,竟敢深夜闯宫,惊扰了圣驾就不怕将你们满门抄斩吗!”。 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上位者的威压将这群厮杀汉唬的一愣一愣的,当即一名领头的校尉嗫嚅着说道:“俺们....俺们要见陛下,有要事这个.....对,有要事禀报......”。 “闭嘴!”,裴贞一声断喝雌威侧漏,“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即便有紧急军情,也要大臣进宫面奏陛下,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军卒跑来说事,还不速速退......”,她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突然一支弩箭飞了出来,正中顶门要害,裴贞一顿时吭也没吭一声,便仰面向后栽倒了下去。 “你是不是喝酒喝傻了,跟个嫔妃啰嗦什么,咱们是来杀人的,不是来废话的,明白?”,朱友谅将手弩扔给旁边的亲卫,脑袋凑到那名校尉耳边,大声的嘶吼着。 骂完这个愚笨的手下,朱友谅挥挥手一队打着火把的梁军就将皇帝的寝宫给团团围了起来,而朱友谅则是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拾级而上,走到寝宫的门口,探头十分亲切的问道:“陛下,可曾安歇了吗?臣想跟您商量件事情,还请陛下开门可好?”。 此时的李晔早就已经被惊醒了,趴在门缝向外面窥伺着,裴贞一被杀的全过程他不仅看的一清二楚,同时也深知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但知道是一回事,认命引颈就戮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朱将军,烦请你转告梁王,朕......啊,不,我李晔同意禅位,我马上就写退位诏书,马上就写,那个.....麻烦将军送些纸笔来,我马上就写”,惊恐之下李晔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起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住性命,其他的嘛,一切都是身外之物,没所谓的啦! “现在想要写退位诏书,晚啦,陛下是不是还在等着李鸦儿他们前来迎驾啊,实不相瞒,眼下那几位被我叔父打的缩回了老家,想等这些人来,下辈子吧.....”,朱友谅恶狠狠的说道,随即抬起右脚,可一股钻心的疼痛,险些让他站立不稳摔倒下去。 “把门撞开、快撞开”,恼羞成怒的朱友谅冲着手下的士卒喊道,面对着插门成瘾的皇帝,显然已经让他有了心理阴影,这一次绝不会抬脚就踹了。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寝宫的房门一下子便被人撞了开来,里面的皇帝只穿了身单衣,哆哆嗦嗦的躲在昭仪李渐荣的身后,而这名柔弱的后宫嫔妃此刻竟然伸出双臂,如同护佑小鸡的母鸡一般。 “朱友谅,你敢弑君?就不怕天下人共讨之吗?”,大唐的女人果然是无比的彪悍!当这个荣耀了数百年的王朝终于走向落幕之时,站出来试图挽救的竟然是几名深宫中的女子。 有唐一朝应该是奇女子最多的朝代,为世人所熟知的女子绝对是信手拈来,受着大唐开阔包容、自信奔放氛围的熏陶,她们也树立起了自己独特的气质,所以穿越到大唐不仅男人有福利,女子也同样如此。 不过眼下李渐荣一人面对着蜂拥而入的兵卒,也只能学着裴贞一在那里虚张声势而已,很可惜朱友谅根本就不吃她那套,挥手示意身边的亲卫上前,就要将李渐荣拉了开来。 “你们不要杀陛下,你们要杀就杀我好了”,事已至此李渐荣也慌了手脚,恫吓转成了哀求,天真的希望朱友谅能够放过李晔。 “让开、让开,莫要妨碍老子动手”,朱友谅毕竟还是禽兽到家,对于女子他居然也好意思下手,见李渐荣挣脱开束缚又跑到面前,便很不耐烦的一挥手,便将她砍翻在地,顺手抽过横刀遥遥向着李晔一指。 “陛下,您的头颅就由臣来讨取吧!”,说着他跨步上前,就想要挥刀砍下。 本以为自己征战多年,想要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过气皇帝,简直不要太容易,可惜朱友谅太低估人的求生意志,就在他以为李晔会吓得瘫软在地束手授首之际,李晔居然做起了惊天大逆转。 毕竟是有李世民的血脉传承的,即便打不过朱友谅,但跑总是可以的,只见李晔突然从地上窜起,身手之矫捷、步法之精妙端的是一派高手风范,朱友谅一刀劈下竟被李晔一个闪避,从容的躲了开去,弄的朱友谅一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这边厢李晔则趁着机会躲到了一根柱子后面,“他居然敢跟我玩躲猫猫!”,朱友谅顿时感到有被羞辱到了,狂怒之下连连挥刀,而李晔似乎也玩的性起,左一圈右一圈的围着柱子兜转起来。 突然,他一个判断失误,本以为该从左侧出现的朱友谅,竟然反其道而行之猛地从右面冒了出来,李晔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二人同时僵在那里,然后李晔就觉得眼前一道银光扑面而来………。 第四十九章 一场跨越时空的交谈 好舒服、好惬意,感觉一切烦恼都随风而逝,就连身上的隐疾都消失不见了,此刻李晔感到通体的舒泰,对,就是这种感觉,飞一样的感觉!正当他沐浴在一团柔和的光亮中,享受着久违了的安逸时,一个极威严的声音响亮起来。 “这又是谁来啦,最近我老李家往这儿送人很勤嘛”,这声音极富质地,听起来有一种铁马金戈杀伐决断的压迫感,李晔闻言急忙四下张望起来,想看看到底是谁在那里说话。 “不用找啦,我在这里呐”,随着声音一条大汉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不过李晔丝毫不觉得害怕。只见这人身高八尺肩宽背阔,颌下一部短髯双目精光暴射不怒自威。 切,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太宗爷爷李世民嘛,逢年过节太庙里的画像见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可转念一想李晔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的,太宗爷爷死了至少有两百多年了,那么眼前这个....,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鬼呀”,李晔反应过来后嗷的一声叫了起来。 他这一嗓子把李世民吓得一激灵,回头向后看去,却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闭嘴、闭嘴,鬼叫个甚,好像你不是鬼一样,不是鬼你能来这里?”,李二吐槽道,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英武一生,结果后辈儿孙竟然一个不如一个。 “啊!我真的....死啦?”,李晔猛地回想起自己最后的记忆,以及朱友谅劈向自己的那一刀。一瞬间前尘往事如走马灯一样,嗖嗖的在脑中不停的闪过,看得他眼花缭乱且感慨万千,不由得双腿一软便瘫坐在地上,双手握拳不住地捶打着地面。 讲真,李晔并不是个昏庸的皇帝,跟汉献帝一样,他自幼就聪慧过人,在随着兄长僖宗颠沛流离的过程中,就发下了宏愿,是要为大唐中兴而努力奋斗。或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老天,居然随手一指让他真的登上了皇位。 这在李晔看来就是天赐良机让自己一展抱负了,可惜他忘了另外一句话“天意弄人”,他就没想想或许这只是老天爷饭后的一次消遣而已,目的就是闲着也是闲着,没事拿他逗逗闷子寻开心一下。 事后的一系列遭遇证明,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他重新扩充军队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打李克用!可能李晔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知道吃葡萄要从最好的开始吃,但问题李克用是葡萄吗?呵呵,结果李晔不仅没有吃到葡萄,还被暴走的李鸦儿一个反杀,直接将他花费无数心血,组建起来的神策军来了个团灭。 武的不行那就来文的,不甘寂寞的李晔又琢磨着扶植文臣对抗宦官集团,结果这帮阴人比文臣还阴,几次较量朝中仅剩的几名股肱之臣也纷纷扑了街,如果不是大臣损耗太快的话,后来的刘季述能不能发动宫变还真不好说。 这些说起来好像李晔在到处搞事,也很搞笑,但无论他做什么其根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中兴大唐。只可惜壮志未酬而中道崩殂,李晔真的不甘心,越想便越觉得委屈,不由的悲从心起竟而嚎啕道:“太宗爷爷,孩儿对不住你老人家啊.....”,多年的苦闷终于遇到了可以倾诉之人,李晔一下抱住李二的大腿,哭诉起来。 “唉.....,自古亡国,未必皆愚庸暴虐之君也。其祸乱之来有渐积,及其大势巳去,适丁斯时,故虽有智勇,有不能为者矣,可谓真不幸也”,李二听罢不由得潸然泪下,不禁连声感慨道。 “多谢太宗爷爷,还是...还是你老人家体谅孩儿,听您这么一说孩儿的心里舒服多了....”,李晔也是一死万事休,如今又听李世民这番精辟的见解,顿时觉得不是自己无能,实在是....实在是自己在替前任背锅呢。 “嗯,不用客气,这些不是我说的,都是后人给你的评价,不过我觉得倒也很是中肯”,李二倒也磊落,丝毫不愿占后人的便宜。 “明白、明白,‘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嘛,孩儿懂、孩儿懂”,李晔掉了一句同代罗隐的名句,小小的自夸了一下,脸上一付“粘粘自喜”的表情。 “切,倒很会耍些小聪明啊”,李二见他那幅德行也忍俊不禁笑骂了一句,不过随即又是一声长叹,毕竟是他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江山,为了这大唐王朝,他杀对头、杀敌人、杀异族,然后杀...大哥、杀侄儿,接着再接再厉杀大臣、杀儿子,总之能杀不能杀的,想杀不想杀都给他杀了个遍,终于开创了举世辉煌的大唐! 可如今随着李晔的到来,他知道属于李家的王朝终将要落下大幕,慢慢的泯然于历史的尘埃中,他同李晔一样也是满腔的不甘,但哪又能怎样,此刻他也只能站在另一个维度的空间里,看着这一切,如同看一出戏剧一般。 “无关啦,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啦,大唐终究是要覆灭的,随它去吧”,李二强行安慰着自己,转身拍了拍李晔的肩膀说道:“小晔子,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很努力,就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单就这点就比你爹、你哥强!”。 说到这里略一沉吟李世民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开口说道:“前两天打麻将的时候,同牌桌有个姓朱的,长得虽然丑了一些,但言谈想法却很对朕的口味,我们是边打牌边聊天,这一聊竟成了无话不谈的铁磁。这老朱...,啊,不要哆嗦,不是朱全忠,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个老朱要三、四百年后才出生呢,不纠结这个啦”。 李二拍着小晔子的后背,十分亲切的东拉西扯着:“这个老朱也跟我抱怨,他的儿孙同样也不争气,而且一个赛着一个的奇葩,有亲征番邦把自己打成战俘的,有整天坐在后宫修仙的,有喜欢当木匠的,对了,就是这个喜欢当木匠的,居然到现在还没个子嗣,所以呢,他跟商量想从咱老李家借一个....”。 太宗爷爷一通的云山雾罩,但李晔却一点都不傻,听到这里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祖爷爷这是想把他转世过继给别人家啊!“别担心、别担心,不是让你给人家当儿子,做兄弟、做兄弟可以吧,咱老李家虽然人多但也不能白给别人当儿子啊,是吧?小晔啊,爷爷已经答应姓朱的了,你呢,就再辛苦一下,给那个木匠皇帝当一回弟弟,等他挂了你兄终弟及,这业务你熟啊,找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李世民嘴上说的头头是道,但心里却暗自窃喜:“小样的,我能跟你说是昨晚跟那个姓朱的打麻将,输的我老人家连龙裤衩都扔到了牌桌上了,没办法,就只能靠卖这些后辈儿孙还债了.....”。 他的一番话虽然说的天花乱坠,但在李晔听来却别有一番滋味,一想到又要给不务正业的皇帝当弟弟,李晔就无比的....蛋疼,对,就是这种感觉。正当他想要跟祖爷爷一口回绝之时,突然后背一股大力传来,李晔的身子便开始急速下坠,耳听得李世民一句:“下去吧,让你当皇帝还叽叽歪歪的.....”。 片刻之后他竟然到了半空,也就在这时身边另一侧竟也有个大汉跟他一路的下坠,“兄台这也是去投胎?贵姓啊?”,良好的宫廷教育使得李晔很礼貌的问道。 那大汉闻言转过头来,一咧嘴满口的大板牙:“俺姓李,叫李自成”。 李晔:“哇,口音好亲切呢,老乡!......”。 第五十章 谎言也是有时代特点的 李晔最后被草草葬在了“和陵”,庙号最终定为了“昭宗”,“容仪恭美曰昭;昭德有劳曰昭;圣闻周达曰昭;声闻宣远曰昭;威仪恭明曰昭;明德有功曰昭;圣问达道曰昭;圣德嗣服曰昭;德业升闻曰昭;智能察微曰昭......”。 通常庙号、谥号都是对一个君王的盖棺定论,一生的总结、评价,而李晔终其一生大概也就这个“容仪恭美”,还算是沾点边儿,估计也就是配合其下葬,朱全忠的手下随便划拉一个字来应景而已。 至于李晔是不是转世做了崇祯,这就无人知晓了,不过以他二人如此相似的经历,称为难兄难弟倒也很是恰当,一样从不着调的哥哥那里继承的皇位,虽然励精图治但奈何大势已去,非人力所能扭转,真正的“非亡国之君而有亡国之实”,可怜、可叹,亦可悲! 昭宗驾崩无意间也应了前几年,陨石坠落洛阳城外的异象,既然那么大颗石头砸下来,不死皇帝还能死谁?既然上应天象,那么就要有具体的死法,以搪塞天下臣民之口了。 于是很快就有传言,说皇帝驾崩当晚,李昭仪与裴夫人还有皇帝三人,在一起吃酒耍钱,结果李、裴两位妃子牌品极差先是口角,进而厮打在了一起,最后二人竟然动了剪刀互捅,昭宗看不过眼上前劝阻,推搡之间皇帝连中数“剪”当场而亡,而李渐荣与裴贞一见闯下大祸,自知死罪难逃便手拉着手,一起畏罪投井了。 这种说法虽然荒诞,但在这个处处武人当道的背景下,一帮兵痞把军中烂大街的桥段,按在皇帝头上,倒也极其符合当时整个的大环境,传扬出去也具有极高的可信度和辨识度,所以说谎言这玩意,也是有着时代特点的。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那么傻,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的自然是大有人在,不过朱全忠根本就不在意,爱信不信反正老子的大计已经启动,天王老子来也甭想拦得住。 匆匆将昭宗奉安下葬后,老朱便在众多的皇子中,挑选出了年仅十三岁的辉王李柷[ chu ],随口吩咐了一句:“皇帝就让他先座几天,乐呵一下好了”。 事实上他也只能让李柷做这个皇帝,因为昭宗生前的众多皇子,除了远在河东的李秘,几乎都已被他屠戮殆尽,甚至连皇室的血亲如今也剩不下几个了,就这样李柷以太子的身份“荣登大宝”,并尊何皇后为皇太后。 这个何皇后在昭宗暴毙的当晚,侥幸逃过一劫,倒不是朱友谅心慈手软,而是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蒋玄晖不知怎么的竟然走了进来,或许是见到跪地苦苦哀求的何皇后,动了恻隐之心,一时冲动竟然抬手拦下了朱友谅的横刀,从而保下了皇后的性命。 消息传到朱全忠的耳朵里,老朱很是不爽,既然斩草不除根怎么可以!不过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蒋玄晖再怎么拍错马屁,但在梁军中也算是难得的文化人,所以朱全忠只能强压住一口气,摆摆手表示这事就这么算逑了,毕竟正事儿要紧。 不过他这边打算放过蒋玄晖,但蒋玄晖却不打算放过自己,家里也不知道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厮竟然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想拦都拦他不住。 也许是前番劝进的瘾头没有过足,蒋玄晖这次居然联合了翰林学士柳璨、太常卿张廷范准备一同给朱全忠上书了。 这次他找的柳璨也是个硬角色,出身于河东名门柳氏,就是那个“河东狮吼”的柳氏。他本人还是大书法家柳公权的族孙,很可惜到他那代家道已经中落了,他小时常常以以拾柴为生,夜间读书,就燃点起树枝作为照明。 本来是个可与凿壁偷光相提并论的励志故事,但柳璨一身的学问却偏偏都学到狗肚子里,在朱全忠大肆屠杀朝廷官员的时候,他与张廷范能得以苟活,可见其人品基本上与老朱都是一路货色。 而他们三人上书内容就是:“主公先别那么猴急,想当皇帝最起码也要先封大国、加九锡,像曹操那样一步步来”。如此的老调重弹,在他们看来是诤臣直谏,可在老朱看来就是给他添堵了。 看过他们的上书后,气的他在王府的银安殿上破口大骂:“这几个鳖孙,成心是不想让我当皇帝啊,老子费了这么多手脚,他们说弄死昭宗,还需再立一个作为过渡,好,我也答应了,如今这几个人又弄出什么封大国,我倒是想封河东,他们去给我打下来啊,平日里就知道耍嘴皮子引经据典的,据他奶奶个腿儿,他们就是见不得我高兴,这帮王八羔子的.......”。 他这通开骂也就预示着蒋玄晖等人的死期到了,原因很简单,他蒋某人如此的鞍前马后、跑前跑后的,功劳几乎就让他一个人独吞了,挤兑的大家连口汤都喝不到,那还不想办法弄死他。 幸好他脑袋让驴踢了,非要去戳老朱的肺管子,那这些人还有不趁机添油加醋、落井下石之理。于是自昭宗死后的另一个谣言又开始漫天飞了起来,而这一次就不仅仅只有军营特色了,而是能够跻身国人谣言排行榜前三的重磅“消息”。 蒋玄晖的作风有问题!他与何太后有染,否则那晚他为何出手阻拦,不让朱友谅动手呢。这个就太有杀伤力了,世上很多事都是能够说清楚的,唯独在这件事上任你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而且还会越描越黑,吃瓜群众也越听越来劲儿。 就这样消息越传越具体,传到最后蒋玄晖与何太后竟成了同乡,且自幼便是青梅竹马,可惜后来昭宗横刀夺爱将何太后抢进皇宫,从此二人天各一方,本以为今生都无缘再见,谁曾想梁王为夺大位竟然会下手弄死皇帝,这就给了蒋玄晖一个天大的机会,要不他干嘛为了梁王能早日上位东奔西走如此卖力呢,无他,就是借着梁王之手除掉昭宗,已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力保何太后,一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二来嘛就是想着将来某一天能重新光复大唐,到了那时何太后就是一道亮展展的金字招牌了。要说最毒的就是同行了,这最后的一条就是冲着朱全忠的忌讳去的,因此上蒋玄晖就必须死了。 蒋玄晖这一死连带着作为“同党”的柳璨、张廷范自然也是性命不保,最可怜的就要属何太后了,才逃过一劫却又受了无妄之灾,也被朱全忠下令给勒死了,也应了市面上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与蒋玄晖成了同命“鸳鸯”。 既然太后都弄死了,剩下的就更简单了,老朱一声令下“开整”就自己把自己推上了皇帝的宝座。天佑四年四月,让无数国人引以为傲的大唐王朝,终于、正式、百分百的落下了大幕,一个朝代终结了。 朱全忠也恢复了他的本名“朱温”,做了大梁的首任皇帝、创始人,改元开平,升级汴梁为开封府,当天便昭告天下,其实也是变相的问问各路藩镇,对于自己当皇帝“你们谁同意,谁反对!”。 虽然老朱实力强大,但真心服他的也就那么几个,剩下的藩镇纷纷出檄文、发帖大骂他是乱臣贼子,杀害昭宗的凶手,最次的也只是呵呵一笑,表示“只要你自己不尴尬,那尴尬就是别人”。可惜他们对这位新鲜出炉的大梁皇帝,还是不够了解,老朱天然的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尴尬”。 第五十一章 王爷的演讲 “同学们,士兵们,今天是大唐最最黑暗的一天......”,李存勖站在操场的领操台上,透过架在面前的铁皮大喇叭大声的嘶吼着。台下一侧站着李存孝等教官,还有泪流满面的李秘。 昭宗名为驾崩实则被朱友谅杀害的消息,是李秘亲自送到武备学堂的,李存勖闻报后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将正在上课的学员们都召集到了操场上,怀着无比“沉痛”心情将事情公之于众。 对于老丈人的惨死,他的心情自然也很沉重,但要说有多难过那就未必了,相反这厮还有着那么一丝的小兴奋,立马意识到正好借着机会,扭转一下学员们的注意力,一扫学堂阴郁的氛围。 当日狼牙都与梁军一场大战可谓是伤筋动骨,郭威、赵殷弘、高行舟等人至今还躺在伤兵营的病床上。回到晋阳李存勖特地在武备学堂的西边修了一座荣誉室,将阵亡学员挨个画像,然后一幅幅由他亲手挂在墙上,当时的场面既悲壮又十分的肃穆。 可饶是如此,其余的学员们仍是无法从悲伤中缓解过来,尽管在战场上个个奋勇厮杀,但这种大规模战役级别的战斗,而且还是近身肉搏,看着平日里如手足兄弟般的同学,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对很多学员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刺激。 李存孝对于这种现象自是早就司空见惯了,认为多打几仗,自然就能把同学们的情绪调整过来,但李存勖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正是由于这些心理上的问题,没有及时的处理,所以才让如今满天下的军队,都跟两条腿行走的禽兽一般,“不封刀”这种事情之所以在军中如此的普遍,无非就是士卒们在倾泻心中的恐惧,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底下、凝聚力为零,与其说是军队,倒不如说是有组织的土匪、流氓更为恰当。 可意识到了问题,不代表就能解决问题,就像人人都知道自己没钱,穷逼一个,但怎么能有钱而且还是快速、不费力的有钱,除了刑法里写的那些,大多数人也只能是束手无策了。李存勖也是如此,钱他自然是不缺的,但疏导心理就不是靠发钱能解决的了,而且一个不慎弄得学员们再仇了富,那就太、太卧槽了。 于是他想尽各种办法与学员们谈心、聊天,希望能通过心理辅导让这些孩子快些走出阴影,但奈何他身为二把刀的战略家、三流的发明家,第九流的军队统帅,外加不靠谱的经济学家,唯独没有心理建设方面的头衔,说的话也是半古半今,听得学员们当场纷纷走出了悲伤,直接转成了精神分裂。 “就在三天前,汴梁的梁王殿下,那个叫朱全忠的,他....他不仅暗害了陛下,还将御赐的名字改了回来,叫个什么‘朱温’,然后公然沐猴而冠自己做起了皇帝,禽兽啊、可耻啊,我呸.....”,正当李存勖为着这事头疼万分之际,朱温篡唐自立谋逆皇帝的消息便传了来,也给了某人一个灵感,让他借机鼓舞起学生们士气,而此刻他犹如某位美术落榜生附体一般滔滔不绝,渐渐歇斯底里起来。 “有人问我,我们是河东的晋军,为何要要跑到成德替王镕卖命,以至于很多优秀的学员,你们的兄弟战死沙场,现在我告诉大家,你们经年的苦读、苦练,并非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河东,你们是要扞卫这个国家,扞卫大唐!”。 感觉喊的有些缺氧,李存勖停了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嘶吼道:“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混乱的年代,也是一个充满妖魔鬼怪、禽兽横行的年代。为了不让朱老三之流继续祸乱大唐,诸君,请务必努力奋发,随我一同终结这个乱世,布武天下!......”,错了,感觉味道怪怪的,好像有点跑偏,重来! “今后千年凡我华夏儿女必自称汉人,世上凡有汉人处则必有唐人街。‘大唐’!如此神圣、自豪的名字,不能在我们的手里变成遥远的记忆。现在就是最后的机会,能让吾辈可以重新拾起往日的自信与骄傲,因为我们就是最后的唐人!”。 “哗.....”,操场上的学员们情不自禁眼含着热泪,拼命的鼓起掌来,尽管对于李存勖这顿似是而非、云山雾罩的演讲听得不是完全明白,但感觉到位了气氛自然也就烘托了起来,况且就算校长讲的一般,可人家如此的卖力你好意思不鼓掌? “一、二、三......”,李存勖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数,等到了“三十”后他猛的一挥双臂掌声戛然而止,“同学们,时不我待,可以断定朱温的野心远不止如此,他既然敢公然称帝,下一步必是计划着并吞天下,而我河东则首当其冲,我们不惧怕战斗,但要做到有备无患,希望大家打起全付的精神努力学习,因为凛冬将至,现在全体解散!”,说完小李子一擂胸口敬了一个军礼。 “喏!”,操场上近千人同时爆喝一声,同时擂击胸口,李存勖也在场子炒到最热的时候转身下台,身形无比的潇洒。 “不错、不错,小王爷的演讲很到位,也终于将这些学生的心态扭转过来了”,一下台李存孝就迎了上来,对某人投以赞许的目光。 “这个,小意思,麻烦的还在后面啊!”,卸下伪装的李存勖一脸的疲惫,语气很是无奈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如何向晋王殿下禀告此事吧?”,朱令雅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作为梁军前情报头子,朱令雅对于晋王那也是做足了功课的,昭宗驾崩李克用应该会微微一“痛”礼貌性的悲伤一下,但朱温登基这种事“爆王”就没法忍了,一直以来李克用都自恃出身、战功、武力值,从而一直瞧不上那个汴梁的“小瘪三”。可如今“小瘪三”居然成了皇帝,这种拉轰的事情要做也该他李鸦儿先做的嘛。 虽然刘守光早在数年前就已宣布称帝,但在旁人的眼里无非就是偏安一隅窃号自娱,关起门来自嗨而已,根本就没人拿他当回事。可朱温就完全不同了,占据着中原的膏腴之地,手下更是猛将如雨,至于谋士嘛,虽然也就那么小猫三两只,但这个世道能打就可以了,况且李克用在这方面也是一个德行,那就大姐别笑二姐了,另外李克用对于他除了斗气的成份外,更深一层的则是在战略上的顾虑。 李存勖刚才的演讲固然忽悠的味道极浓,但有一点他没有说错,那就是朱温称帝也就意味着他要对河东下手了。李存勖不用想都知道,只要暴躁老爹知道了皇帝的噩耗,于情于理都会“愤”而起身去找朱温开片的。 可问题是以老爹如今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挂帅出阵还真不好说。但偏偏还不能那这个说事儿,不然的话“爆王”立马就会下地,走两步给你瞧瞧。 “还是暂时瞒上一段时间吧,能瞒多久就瞒多久”,李存勖搓了搓脸,据说老朱的身体最近也不大好,万一当了皇帝一高兴来个爆血管什么的,那就省的大家多费一番手脚了。 他也知道这是自己在这里一厢情愿,可如今,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问题也是这么个问题,说人话就是河东真的打不动了,唯有韬光养晦过几年低调的日子,等到时机成熟了,才能重新挑头与朱温大干一场。 第五十二章 渣男也是有苦衷的 李存勖决定瞒下皇帝的死讯,换做以前他还真没胆量这么做,李克用一向以军法治家,小李这么做就是刻意瞒报,按律至少要挨上几十鞭子。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在王妃的刻意安排下,很多讯息到了李存勖那里,就会被拦截下来,这倒不是他要专权,而是奉了母命尽量将一些不好的消息拦下来,不要打扰到李克用。 至于那些军国大事嘛,内有张承业外有李嗣源、周德威,而李存勖则被她定性为了自己的私人代表,负责传达他母妃的意见。因此这次考虑到暴躁老爹的身体情况,李存勖想不擅专都不行了。 众人见他心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言,这些人都是小王爷一系的核心,自然以李存勖的意志为意志了。当即李秘擦拭了一下哭红的双眼便要告辞,可话才出口便被李存勖给拦了下来。 “这会儿有事吗,没事的话陪我走一趟,给你看个好东西”,他知道大舅哥此刻念及父皇的死讯,一时半会的都很难缓过劲来,因此想拉他出去散散心,转移一下注意力。况且他的“散心”也很特别,李秘要是去的话应该能缓解不少。 他要带大舅哥去的地方,几乎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天堂,一旦到了那里就会让人忘掉一切的烦恼,回归到最本质的快乐。对,就是火器研发设计局的枪炮靶场,不然你以为会是哪里,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打上几枪、放上几炮呢。而另一个大家众望所归地方嘛,李存勖就呵呵了,“老子都还没进去过呢,想什么美事呢,切!”。 李秘虽然是个文化人,但平日里闲暇的时候,也会放上几枪散散心,清空一下忙碌的大脑,今日一看自家妹夫的表情,便明白了李存勖的打算,本想一口回绝可架不住李存孝也在一旁窜捣,只好苦笑一下与他二人一同上马而去。朱令雅知道靶场乃是河东的关防重地,警戒级别与晋王府是一个等级的,因此很识趣的自行回了内判院。 一路无话三李不一会的时间就赶到了靶场,还未等走进便听到靶场内隆隆的炮声。“还在试射虎蹲炮?这玩意我可没什么兴趣”。都说了男人一旦接触枪炮,就会回归到最本质的快乐,李秘自然也不能免俗,只不过他更喜欢枪械,对于虎蹲炮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那个有什么好看的,也就是携带比较方便而已,今儿给你看个好东西,比虎蹲炮强上百倍!”,李存孝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渣男的本色尽显无疑,当初虎蹲炮才装备狼牙都的时候,他简直是爱不释手,恨不得睡觉都搂着一门。 如今有了更好的东西,他对人家虎蹲炮立马就嫌弃起来,完全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如果虎蹲炮有知,定然会伤心的为自己鞠一捧泪。 可话又说回来了,渣男之所以渣也是有原因的,按着李存孝的说法“新的就是比旧的好嘛,不然谁会背着骂名,做那负心之人呢”,而眼前这个“新人”也确实有勾引.....不对,是吸引,吸引人的本钱。 此刻它静卧在那里,修长的流线型身段尽显绝世风华,黑洞洞炮口充满着危险的诱惑,炮身上泛起的幽幽青光,显得那么的光洁、柔和,让人忍不住便会伸手,在上面来回的摩挲不停。 “别搓啦,再搓就给你搓漏啦......”,已经化身天下第一情种的李存孝,此刻正将脸贴在一门火炮上,双手对着炮身来回的蹭着,李存勖实在看不下去这厮的恶心样子,上前一把将他的大手给打开。 从古至今所有的武器,只要做到极致,都会自然而然的生出一种美感来,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暴力美学吧。眼前的这门火炮就是一个典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上去,都非常符合人类的审美。 “经过了近两年的不断开发,咱们河东的火炮终于可以定型啦”,李存勖轻拍着炮身,很是感慨的说道。紧接着“此炮重八百斤,加上车轮、炮架等,战斗全重一千二百斤,口径三寸,炮身长度为口径的十六倍,发射五斤重实心弹和链弹,最大射程两千步,炮口初速....啊,这个不重要,小细节而已”。 这厮吹得性起险些把自己绕进去,这个火炮的初速不是他不知道,而是这家伙根本就不会算,由此可见装x也是要有限度的,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装不成反被打脸,嗯,老疼了,别问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李存勖现在侃侃而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能开发出这款火炮,火器局上下还有他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与局里的技师同吃同住,今天稍微嘚瑟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因为在场这些人,除了李存孝朦胧之间感觉到这尊战争之神,将会在今后改变天下格局的过程中,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其他人包括李秘都是一脸的茫然,不知李存勖在那里滔滔不绝兴奋个啥。 “算啦,不多说啦,试炮、试炮,我都等不得了”,李存勖不顾李秘一脸的讶异,挥着手让工匠技师给火炮装药、填弹,然后毫不犹豫说放就放。 “轰......”,火炮发生产生的气浪,险些将李秘吹得躺翻在地,幸亏李存孝反应及时,一伸手拉住了他。此时的李秘已经完全走出了丧父的悲痛,这一炮把他震得,出现了短暂的失忆,外加失聪,愣愣的看着李存孝不停的开合着嘴巴,但他说了些什么,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清。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李存勖关切的声音,“怎么样,大舅哥醒醒、醒醒”,说话间这厮还不断拍打着大舅子的脸颊,将李秘的腮帮子打的生疼。 “没事、没事,我很好,没事......”为了不让李存勖将自己打成猪头,李秘稍一恢复听觉,急忙开口说道。 “没事就好,那你先到旁边歇息一下,我这边还有几炮,打完咱们就回去”,本想让大舅子散心,结果一炮下去差点将李秘给震散黄,李存勖也很无奈,只得抓紧时间将剩下的试射进行完。 结果就是火炮的试射效果,再一次的震得李秘目瞪口呆,数千步之外烟尘四起,提前设置的箭垛、靶子被炮弹炸的到处乱飞。再远一些的地方专门砌了几堵土墙,此刻已然被炮弹砸的四分五裂,进而轰然倒塌。 这、这………简直就是非人力所能及了,要不是几年下来李秘对他已经非常的了解,真的就会以为李存勖学了五雷天心正法之类的仙法,否则一根铁筒打出去的东西,怎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还是差着点味道啊,炮弹要是能炸就更完美了”,李存勖掏出千里镜观望了一阵,意犹未尽的喃喃道,而且将近二十息才发射一枚炮弹,这个射速属实是让人蛋疼了。 其实这厮不知道,火器局的枪炮技师,特别是局长苏赫裕,为了能制造出他心目中的火炮,几乎是穷尽了所有的智慧,终于拿出来这款各项技术指标,接近于拿破仑炮的利器,小李子如果还想再进一步的话,那就只能逼着这帮人拖家带口集体自杀了。 “怎么样?这东西要是有个千八百的 ,他朱老三还敢猖狂?”,一旁的李存孝很是得意的说道。可他的话音才落李秘的脸上又浮现了凄苦之色,的确,晋军要是大规模装备了火炮,昭宗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了。 “不必难过了,今天叫你来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看这款火炮定名为天佑元年式,如何?”,李存勖放下千里镜转头看着李秘说道。 这边李秘闻言顿时身子一震,不由得留下了两行眼泪,“天佑元年”,这个,这个………岂不正是父皇遇害的年份吗! 第五十三章 昭义五州 天佑元年式火炮虽好无奈制造起来却相当的麻烦,毕竟是这条时间线上领先八百年的高科技,冶金技术、锻造工艺等诸多的限制因素,根本就跟不上量产的步伐。就目前这几门样炮,还是火器研发设计局的技师们一手一手纯手工打造出来的呢,堪称是火炮界的“劳斯莱斯”了。 但某个黑了心的家伙却根本不管这些,本着“逮到蛤蟆都要攥出脑白金”的宗旨,略微夸奖了一下苏赫裕后,就将话题一转要人家拿出天佑式火炮的工艺流程来。不过这回苏局长倒是没有痛哭流涕,只是麻木的点点头,捋了捋已经花白了的头发,向李存勖保证道:“小王爷放心,卑职只要不死,就一定把自己整死....”,说完话后昂然而去,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 “记得,要按照月产百门的产量设计流程”,李存勖不知廉耻的又补充了一个要求,苏赫裕闻言没有回头,但身子却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张口“喷”了出来。 其实李存勖也很无奈,眼下的形势对越来越河东不利了,就在前两天张承业找到他,说起与契丹互市的事情。本来是一件双赢的事情,但契丹人却突然下了通牒,要河东提供大量的铁料,否则他们将会单方面关闭榷场,并将河东暂存在那里的货物全部没收。 这个就不是做生意该有的态度了,李存勖心里明白,阿保机有了朱温这个靠山,自然会千方百计的打河东的主意,此番刁难就是想寻个由头,以便他借机吞掉河东在他那里的存货。想想看,这么一大块肥肉足够这厮吃上好一阵子了,而且还借着机会向老朱表了忠心,递了一份投名状,套马的汉子玩起心眼来都这么直给,确实牛掰! 如此看来河东真正成了块三面临敌的绝地,就只有西面还剩下个不靠谱的李茂贞,就岐王那个尿性要不是中间还隔着一个李克用,只怕也早就实心实意的跪下来,冲着朱温喊“爸爸”了。 在李存勖原本的计划中,只要给他几年的时间先“苟”上一下,然后就是他装x的时候了,到时带上人马一路平推过去,不用套路没有反转,干就完了。 可现实却总是很无情,还没等到他装x潇洒一把,打脸的巴掌很快就要怼上来了。本来以为开局有个龙傲天的爹,可如今却打成了逆风局,为此李存勖在心里已经不知卧槽了多少回。 “不行,这样绝对不可以!”,夜深人静之际小李子辗转反侧的同时,也在心里呐喊着。特别是今天看到天佑式火炮已经开发成型,更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绝对不能在这个曙光即将来临的时候倒下,那样真的太不甘心了。 可不甘心又能怎样,朱温为了能让自己屁股底下的宝座坐的更稳,他登基的第一件事情必是铲除河东这个心腹大患。 如今天时、地利都在朱温一边,至于人和嘛.......,这年头谁还讲究那玩意啊,这方面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谁也不比谁强上半分,所以这个可以忽略不计了。 天时这玩意太唯心了,可以暂时不予考虑,剩下的就只有地利了,如果想要摆脱目前的困境,就只能转守为攻牵制住朱温的注意力,让他不能放开手脚全力经略河东。 既然不能坐以待毙那就要铤而走险了,李存勖知道目前对于河东而言,最好的选择就是休养生息了,但在巨大的危机面前,休息随时可能会变成休眠,然后就是长眠不起,唯有主动出击将朱温打疼,才能为河东争取出两三年的时间以利再战,正所谓“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自己当嫩模”。 因此上他丝毫不顾苏赫裕的大脑已经“烧”到快要死机,强行令他加快天佑元年式火炮的生产,就是指望打出个时间差来,让火炮能够尽快装备部队,对老朱来个降维打击。 离开火器局的靶场,一路上他把自己的顾虑、担忧,以及与之应对的计划都合盘托了出来,李秘听完不住点头表示肯定:“最近无论是我们这边,还是令雅的内线传回的情报,都在显示梁军正在秘密的调动,尽管我已经通知监军使,让他停了汴梁.....,哦,现在叫开封了,那里的水泥供应,想要刺激一下朱温,但一切迹象显示梁军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仍然在频繁的调动、集结,规模至少在十万人以上”。 “很好,你把这些整理一下马上送到我这里来,现在周老将军人在沧州,家里主事的就只有四叔和邈佶烈,明天我先跟他们碰个头,看看他们的意思”,李存勖又拿出了他战略家的做派,一付深谋远虑的样子说道。 ~~~ “情况就是这样了,最新的的情报显示梁军正在大规模集结,主要是陕州、洛阳、魏博等几个方向,上一次我们在深州附近重创了梁军葛从周部,看来他们还是没有死心,从目前的情况判断朱温还是想一口吞掉成德镇,这样即可将我们与沧州完全割裂开来,又能打通他与刘守光、阿保机的联系,让我们彻底陷入到包围中”,李存勖手里拿着李秘连夜整理出来的简报,对着李克宁、李嗣源侃侃而谈。 “确实很棘手啊,亚子,你有什么好办法”,李克宁翻着手里的简报抄件,又看了看地图,十分难得的不耻下问道。毕竟是事关河东生死的大事,平时那些鸡毛蒜皮的,此刻只能扔到一边,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李四再傻报团取暖的道理也总还是懂的。 “刚才我也说了,梁军在洛阳同样调集了重兵,我分析就是在看我们是不是会出兵驰援成德,出兵则河东内部空虚,洛阳方面的梁军就会趁机在我们的‘腹部’刺上一刀,不出兵则坐看成德沦陷,河东自断一臂,而且还是目前最重要的一条胳膊”,李存勖说完将简报往桌上一扔,抱着胳膊静候对面二李的反应。 “二郎,你就不要藏着掖着了,七七八八的讲了这么多,你肯定已经有了方案,说来听听,我们要是拿不准就上报父王,由他老人家做最后的决断”,李嗣源事事都以李克用的意志为转移,所以事情还未谈,他就先亮明了态度。 “我的想法嘛,等,我们就处处被动,如其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而目标就是这里”,李存勖说完在地图上重重的一戳,李嗣源不用细看就知道,他说的地方就是潞州。 这个地方对于梁晋双方而言都是无比的纠结,无论是谁占了这里,另一方就像牙齿里塞了东西一样寝食难安。最早的时候潞州与邢、洺、磁等州都归属于昭义镇,就是由于梁晋双方的不断拉扯,如今的昭义镇早就已经四分五裂,是名也不存实际上早就亡了。 最近几年为了争夺这里,李克用甚至亲自出阵,还阵斩了梁军大将李罕之。后来朱温挑唆当时还在位的罗绍威,趁着李克用爱子惨死心痛不已的机会,突袭了邢、洺等州,使得晋军不得不收缩防线,忍痛放弃了已成突出部的潞州。 “重新夺回潞州!这个建议确实不错,不过即便拿下此地,如果不一口气攻占邢、洺、泽、磁四州的话,这里还是一块绝地,想要守住,难!想要长期驻守,就更难啦。眼下沧州方面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拿下潞州谁敢保证不会变成第二个沧州?”,李克宁虽然清楚这时要大家一起同舟共济,但多年的习惯,要是不泼上一盆凉水,嘴巴就痒的厉害呢。 第五十四章 既然敢叫“霸”就必须叫爸爸 “四叔说的没错,这种可能不仅有而且还极大,一不留神就会成为瓮中之鳖,到时朱老三想红烧还是炖汤,就看他的心情了”,李存勖也十分难得的附和道。没办法,谁让李四叔说的在理呢。 “邢洺等地我是不会去打的,我不贪,就只要潞州就好,拿下潞州后我要把这里经营成一块磁石,将梁军都吸引过来,然后中心开花将其歼于坚城之下”,说着说着这厮感觉这个计划怎么如此眼熟?下意识的险些又冒出一句“优势在我!”。 虽然看似都是相同的配方,但李存勖却是做了充足的功课的。在他与李克宁等人会面之前,刘知远、安重诲等“参谋指导班”的成员,就对这个方案进行了反复的推演,结论是攻占潞州则梁军必救,届时充分发挥晋军的优势,利用坚城重炮给予其重创,可行性和成功率均高达九成。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笔买卖干得过”,正是因为推演的结果符合李存勖的预期,所以他才会对着李克宁还有李嗣源侃侃而谈,极力鼓动他们出兵变被动为主动,尽量给河东争取一些时间。 “二郎,我觉得还是有些玄。按照你的方案,打下潞州不难,难在要有人能够坚守在潞州,然后等待外围的布置完成后,再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梁军,可如今咱们河东除了周老将军,谁还有如此大的韧性,能带着手下面对梁军的大举围攻呢”,李嗣源一向都很务实,这时提出的问题同样直指问题的核心。 “亚子,我看你就很合适,沧州那么一块普普通通的地方,硬是让你打造的如铁桶一般,经验不要太丰富呢,不仅顶住了梁军的多次进攻,还能阵斩张存敬这样的大将,潞州交给你我看也一样”,李克宁眼神中充满了对侄儿的肯定,很是热情的“鼓励”道。 “不去,坚决不去!反正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李存勖在心中狂吼道,可以想见如果潞州攻略通过后,此地必是连番的恶战,而自己嘛,出出主意敲敲边鼓什么的还行,真的上战场抡刀子,他的杀伤力也仅有郭威的一半。 “我哪里有什么经验啊,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去了作用也不大,反倒是在外面掌控全局更为适宜,因为这次我想将仓库里存放的火炮全都拿过去,有了这些那潞州最多也就算是孤城,而不是危城了”,李存勖淡然的说道,说的十分的有理,李克宁一时之间竟然驳他不倒。 ~~~ “启禀将军,一至四号火炮阵地准备完毕”,一名校尉跑到李存孝的马前报道。 “那还等什么,开整吧。奶奶的,为了这批笨家伙,可真是费了大劲了,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有没有说的那么玄乎”,李存孝往地上啐了口吐沫,命令道。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回李存勖将匠作营最早铸造的火炮,一次性打包全都运到了潞州,总计有两百门。之所以数量如此之少,是因为其他的火炮全被他拉去熔了,改为铸造天佑式火炮。 出兵潞州的事情最后还是由李克用拍板决定了下来。“爆王”一听说要夺回潞州顿时就来了精神,不顾支离的病骨,一下子就“惊坐起”来,闹着要亲自挂帅,最后还是王妃出面,加上李存勖等人的力劝,一番讨价还价后,李克用提出自己移镇辽州,也算是稳坐后方随时提供支援了。同时也可根据战场的态势出击邢州,以策应泽、潞方面的攻略。 到底是戎马一生,李克用打仗用脑子的时候虽然不多,但关键时刻的灵光乍现,倒也有几分神来之笔的味道。邢州位于潞州的北面,如果这里收到攻击,就直接威胁到了梁军的侧翼,而“爆王”的这个安排就是一种姿态,蓄势待发当然也可以不发,就如同扔到朱温靴子里的小石子,虽然不致命但稍稍一动就会浑身难受。 一切商议妥当,以李嗣源为帅,统兵五万攻略潞州,晋军随即便转入到了战争状态,虽然平日里分帮结派各有山头,但一旦进入到战时体制,彼此也能放下成见相互配合,一般当一个团队中有着一名强大的精神领袖时,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李克用无疑就是这种人,虽然他身上有着暴躁、冲动、处事不公等等诸多缺点,但人家能打啊,光凭这一条就足够了。 第二天大军开拔浩浩荡荡的出征了,然后.....然后走了足足二十天才赶到潞州外围。没办法,随军携带的火炮太过于笨重了,严重的拖慢了行军的速度。等赶到潞州后,为了达成战役的突然性,李存勖先将这些火炮隐藏了起来,每到夜晚才开始动手构筑火炮阵地。 白天的时候晋军则是侦骑四处,将梁军派出求援的信使全部拦截了下来。三天后全部火炮终于全部到位,晋军也将潞州彻底围困了起来, 尽管大军围城且对方来势汹汹,但负责潞州防务的左骁卫上将军,兼任河阳军都指挥使张归霸却一点都不担心。李嗣源而已,以前又不是没有打过交道,总的战绩九胜七负一平,整体分数还是张归霸硬扎一些。 其实过往的战绩只能代表曾经,张归霸之所以有底气,是他真的很能打,一般敢叫“霸”的都有一股子霸气,动起手来不打到对方跪地叫“爸爸”就绝不收手。这位张霸霸早年也是跟着黄巢的义军起家,后来觉得老朱靠谱,就跟着葛从周等人投奔到了朱温的麾下。 此人最高光的时候,就是领兵与秦宗权的兽军互砍,曾经仅率五百骑突入敌阵,并且阵斩秦宗权手下大将萧颢,一战锁定胜局。后来在攻打兖郓时也是连番立功,所以老朱才放心将潞州交给他全权负责。 当然既猛且“霸”是一回事,己方的本钱厚才是张归霸有底气的根本所在。自从他到任后几年下来,将整座潞州城经营的城高沟深,城内更是兵精粮足,光粮食就够万人的守军吃上整整一年。 “哼,邈佶烈,沙陀莽夫而已,就凭他也想吃下老子的潞州,我看他是想瞎了心!”,张归霸接到晋军来袭的消息后,极为轻蔑的撇撇嘴对着左右说道。“让他来,老子就在城里等着他来攻,等消耗掉这厮的锐气,再带人杀出,这回就叫他来得去不得”。 明明自己一方人数所限只能据城而守,但从张归霸的嘴里讲出来,就十分的“霸气侧漏”了。于是梁军上下就静静的站在城头,看着晋军到达、扎营,然后.....挖坑? 城外的晋军既不攻城也不骚扰,而且白天没有丝毫的动静,可第二天一早再看,城外居然多出了很多长条形的浅坑。一切都是如此的莫名其妙,“莫非晋军是想掘壕困死我们?”,梁军很多将士望着那些浅坑,心里同时冒出了这个念头。 张归霸闻报也很奇怪,几次登城查看,仍只有那些浅坑静静的摆在晋军的营外,既不见人继续挖掘也不见人把守,“可能是晋军挖的露天茅厕吧,他们这是打算臭死我们呐”,这时他身边的一名指挥使自作聪明道。 “放屁,隔着这么远,要臭也是先臭他们自己”张归霸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转身下了城。既然不知道晋军打算做些什么,那就只好顺其自然,反正到时见招拆招总是没错的。 尽管打定主意见怪不怪,但当张归霸再次登城望着那些浅坑里,摆放的一排排大号铁管管时,整个人彻底的陷入到了迷惑中,对于这种超出他认知的东西,任他再猛、再霸气终归也还是理解不了的。 第五十五章 火力全开气氛搞起来 “哈哈哈......”,就在城上众人看着晋军营前,那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大惑不解之时,张归霸突然大笑了起来,这就更让人大惑不解了,不过凑趣之人哪里都有,当即就有人跟了一句:“将军因何发笑?”。 “哼哼,我笑?....笑笑不可以吗!”,张归霸十分“霸气”的回道,目前这个局面他确实只能笑笑了,晋军这么不攻不打不撤不走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不能大家彼此大眼瞪小眼,用眼神杀死对方吧。 不过这种尴尬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晋军就有了动静,不仅有而且“动静”非常之大。“轰”,一颗实心弹重重的砸在了城墙上,顿时只见尘土四溢、烟雾弥漫,站在城上的所有人都觉得脚下一颤。 “咋地了,发生了什么?”,城上的梁军自张归霸以下,都疑惑的相互看了一眼,明明一片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怎么突然就这么一下子,“莫非是地龙在翻身”,一群没见过市面的家伙,以他们所能理解的极限猜测着,还有许多人将身子探出了垛口,向着弹着点望去,只见一个面盆大小的窟窿赫然在目。 “炮口太高一寸三,七成装药量,准备!”,郭威一只胳膊吊着绷带,在阵地上来回边跑边大声的叫喊着。 为了配合李嗣源这次快速的拿下潞州,李存勖再一次将武备学堂的学员,以及在学堂内进修的狼牙都部分官兵,全部拉了出来,专门由他亲自授课讲解火炮的实操,经过短期的速成培训,暂时都改行做起了炮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来事涉机密,二来嘛真把火炮交给李嗣源,他手下的人也没有会用这玩意的,毕竟炮兵也算是技术兵种,不是把火把杵到药捻子上听个响就行的,没点三角几何的知识,还真玩不转这个。 尽管李存勖的几何知识,比起他的历史知识还要不堪,但人家初中好歹还是上过的,将大脑角落里的残渣划拉划拉,也够这种初代火炮用的了。不过也就仅限于此,要是真弄出个155口径自走炮的话,那城上城下的人嘛......还是一起听个响吧。 “轰轰轰.......”,虽然不是万炮齐发,但五十门“红衣大将军”一次齐射也相当壮观了。由于郭威的计算精确,五十发实心炮弹齐齐的命中了城头,一时间潞州城的西门城墙上砖石乱飞,血肉也乱飞。 “怎们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晋军在用什么....咳咳、咳咳....”,张归霸被亲卫从地上搀起,还不等站稳就大声的喊道。 幸好他一直站在城墙上向外观望,而晋军的火炮都被集中起来向着城楼开火,所以第一轮的炮击,他也仅仅只是被波及到而已,但饶是如此横飞的砖块,仍是将他的头盔撞飞了出去,他本人也像是脑袋被驴踢了似的直接倒地扑街,险些从城墙上滚落下去。 “啊...这个....那个.....”,面对领导的发问他手下的一众副指挥使、校尉也都张口结舌,正琢磨如何措辞之际,就听见远处传来的隐隐的“雷声”,可既然是打雷为何脚下的城墙却微微颤动起来了呢?这种感觉好熟悉呢。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顺着城墙两侧跑了过来,一到张归霸的面前,就迫不及待同声禀报起来,只是这两边跑来的人各说各话,而且都是歇斯底里般的手舞足蹈,一下子就让张归霸才遭到“重创”的脑袋当场死机了。 “慢慢来,一个一个的说”,深吸了一口气张归霸轻声说道,倒不是他涵养有多好,主要是声音大了震得自己脑阔疼。 “启禀将军,北门敌军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凭空就能将石块扔上城头”,“南门也是”。 “还有除了石块,还有铁球,这个更是狠辣”,“南门也是”。 “现在北门的弟兄们损失惨重,连守将也也被铁球砸中....”,“南门也是.....啊,不是,我们校尉还活着呢”。这南门跑过来报信的,如同说相声的捧哏,人家说一句他跟在后面接一句,一不留神险些把南门的守将给说没了。 虽然场面很搞笑,但张归霸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了,显然晋军是打算着围三阙一,用这种烂大街的兵法来对付自己。不过招数虽然老土,但却十分的管用,这充分的说明了李嗣源相当有把握一战底定潞州。 “看来晋军是打算围三阙一啊”,一名副指挥使“若有所思”的说道,“放.....”,张归霸本想骂他放屁,结果好像是晋军听从了他的指挥一样,这边一个“放”字才出口,就听得一片轰鸣,城头上再一次的砖石与血肉横飞起来。 之所以中间间隔了一段时间,倒不是李存勖等着梁军放松警惕,打一个突然袭击,纯粹是自己那些宝贝火炮的操作太过于繁琐,射速更是低的令人发指。 同时他为了尽可能的扩大震慑效果,将火炮平均分配在了潞州城的南、北、西三面,这样一来每一处火炮阵地就只分配到了六十六门火炮,数字倒是蛮吉利的,但如此一来根本就形不成强大的火力。 也就是张归霸他们没见过世面,被这些实心炮弹弄得一惊一乍的,如果将李存勖手中这些老古董换成近现代火炮,哪怕只是迫击炮,造成的冲击波,也能将梁军“吹”的到处都是。 不过,现在这些也足够张归霸喝上好几壶了,自从第一轮火炮校射过后,晋军就打出了节奏,看似不紧不慢但随着炮口的缓慢移动,一个时辰之内李存勖就用火炮将潞州城头犁了一遍。 随即晋军将炮口统一对准了城墙上的某一点,火力全开一下子就将现场的气氛烘到了最高点,十几轮的炮击过后,“哗啦”一声巨响,已经被轰得千疮百孔的城墙终于承受不住,一下就垮塌了好大一处缺口,透过弥漫的灰尘梁军慌乱的身影隐约可见。 “横冲都上前!”,李嗣源早就听过李存勖的作战计划了,一开始还很是不以为意,可今天这些火炮的表现属实是震惊到他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原来攻城还可以这样玩,凭着这些火炮不要说一个小小的潞州,就算是长安最鼎盛的时期,想要拿下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过震惊归震惊,眼前这个机会是一定要抓着的,他此刻一见城墙被轰塌当即果断下令攻城。别看横冲都都是骑兵,但玩陌刀的又有哪个不是步战的好手,当即只见一千横冲都纵马冲到城下,到了地方马速丝毫不减,而横冲都的骑士竟然借势纵身而起,直接飞将出去。 这时的张归霸已然全无了名字里的霸气,手里拄着半截红缨枪披头散发,不过还是一样的“侧漏”,只是此刻却不是霸气,而是大腿一侧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顺着伤口咕嘟、咕嘟的“漏”着。 “顶住,给我顶住!先把缺口堵上………”,危机时刻张归霸完全忘了伤口的疼痛,站在缺口边缘的城墙上疯狂的叫喊着,而此时横冲都的士卒已经如神兵天降般的“飞”了上来。 他在那里比比划划的样子恰巧被一名队正看了个满眼,眼见城破在即居然还敢叫嚣,气得那名队正足尖一点向上纵身一跃,身在半空来了个转体七百二十度,手中的陌刀如同螺旋桨一般的划过。 一代猛将就此陨落,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上,张归霸感觉很窝囊一点都不符合自己气质,也让他的一世英名显得“名”不副实了。 第五十六章 防御大师 城守一死梁军的溃败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其实就算张归霸不死梁军也撑不了多久,这些人前几天还在还在拿着弓弩互射,突然之间就炮火连天的,连个过渡的时间都不给,让人家怎么面对嘛。 幸好晋军只攻打三座城门,东门根本动都没动,既然有退路谁还拼命啊,跑吧!于是大批的梁军如同cbd下班高峰一般,蜂拥着打开东门狂奔而出,一座固若金汤的潞州城仅用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被轻松的攻克了,而李嗣源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围三阙一”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那个“阙一”啊。将已经丧失斗志的守军,从城中赶出来聚歼于野外它不香吗,这要是一不小心在城内逐屋争夺打成巷战,劳心劳力不说,还旷日持久的极为影响军队的士气。 当然李嗣源根本也不会那么好心,想要放逃跑的梁军一马,而是在东门十里之外布置了两股伏兵,分别由李存审和李存璋率领,李嗣源给他们的命令,就是应歼尽歼逃跑出去的梁军,不可使一人漏网,他要尽量延缓梁军的来援,尽可能多的给潞州城防争取时间,毕竟城墙上三个大豁口等着晋军修补起来呢。 十里的距离说远不远,正好是梁军跑的旧力尽失新力未生,说人话就是跑的手软脚软想停下来喘口气的当口,晋军的伏兵一声呐喊便杀了出来,梁军的溃兵也很配合,干脆双手一举直接跪了。 这一仗李存审与李存璋没费什么力气,就轻松俘获了三千多名梁军,虽是大胜可二人却很是头疼。三千人就是三千张嘴,而李氏一众将领都不是嗜杀之人,总不能直接刨坑把这些人都埋了吧。 没奈何,二李只得如同赶羊一样将这群俘虏赶回了潞州,哪知一进城李存勖看着这帮梁军的战俘,居然咧开嘴笑的如同奸商一般。“这下可有劳力了,正愁没人将火炮搬运上城呢,多谢二位哥哥抓来了这多的俘虏,多好的大牲口.....不是,劳力啊!....”。 按照事先的计划攻略潞州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的军事行动由李嗣源负责指挥,而第二阶段的守城则交给最擅长此道的李存勖,由他主持潞州的防务,尽可能多的消耗梁军的有生力量。 这几年小李子尽管很少涉及军中的事务,但几次守城战中的出色表现,得到了晋军上下的一致认可,从而也为他博得了“防御大师”的美称,这在众人眼中无疑是一种赞誉,可在李存勖看来就很讽刺了。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一群土鳖,老子要不是手头一直缺兵少将的,谁愿意整天闷头挨打啊,守城的能耐大,难道说老子是乌龟吗?且等着看罢,等老子的新军训练好,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进攻!”,李存勖不无怨念的在心里吐槽着。 可抱怨归抱怨,新人的潞州“城防司令”还是走马上任了。“把炮口延伸出去,再多一点,对对,就是这个位置,那个那个谁啊,去问一下下一批的弹药到什么地方了,要他们加快速度,一定要快!.....”,李存勖在城上来回的巡视着,边看嘴里还不停的碎碎念着。 事实上这一次潞州的防务还真的非他不可,因为目前整个晋军系统,除了李存勖及其掌握的武备学堂外,还真没有人懂得如何操控这些火炮,不仅如此就连大部分的晋军将士,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高级货,当火炮第一次齐射的时候,震惊的不仅只有梁军,很多晋军险些也给当场吓尿。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武器越先进就越需要士兵的文化程度高,而文化程度的提高也能大大提升军队的战斗力,二者本就是相辅相成的东西。手拿刀剑的士卒只需要力气大、下手黑就可以了,识不识字的对于冲锋陷阵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想要轻松驾驭李存勖的那些新式武器,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他现在只能是亲力亲为,亲自带着武备学堂的学员一处接着一处的巡查着城防,剩下来的时间就是该他们这些人上场表现了。幸好此次行动迅速,对潞州守军来了一个团灭,从而为李存勖争取而到了时间,虽然不是很多,但十天的时间足够他将潞州打理的井井有条。 “梁军已经赶过来了,领兵的是朱友裕,张归霸的哥哥张归厚给他做副手兼前锋统领,总计兵力五万”,七天后一直在潞州外围游荡的高行舟,及时将梁军大举反扑的消息报给了李嗣源、李存勖等人。 “二郎,这一次就看你的了,我带上存璋的马军埋伏在城外,等着你发信号再一举杀出,具体何时发由你全权决定”,李嗣源郑重其事的说道。这次行动就是要彻底打乱朱温的安排,不仅要打胜而且要彻底打疼朱老三,从而为河东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放心,潞州就交给我吧,城在人在!”,这一次某人难得的没有耍滑头,他深知为了这次能够一举拿下潞州,李嗣源等人几乎将河东的可用之兵抽调一空,张承业也是绞尽脑汁的筹划后勤,如果此战不能达到预先的战略目标,河东的情况就不止是雪上加霜了,简直就是冰河期直接降临,大家除了坐等朱温收人头,几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当然跪在地上唱征服也不是不可以,可唱完之后呢,以老朱的尿性,不让老李家绝后他是决不会安心的。 目送着李嗣源的大队人马出城后,李存勖就下令将所有的城门关闭,至于高行舟这些游骑,回城时也只能在城外将马匹藏好,然后人做着吊篮爬到城墙上面。 三天后城外就腾起了大股的烟尘,张归厚带领的梁军前锋杀到了。他与葛从周是一个风格,在途中就下令到了潞州城下,人马一刻不歇立即开始攻城,毕竟弟弟的尸首还在城内,再不赶紧入殓都发臭了。 他手下的梁军也很给力,当即快马加鞭就向着潞州扑去,正当远处的城池依稀可见之际,突然就听到阵阵的闷响,随即队伍中的将士就莫名其妙的断臂、爆头、落马,还有很多如同自爆一般的四分五裂开来。 亏得张归厚治军极严,更可能是无知者无畏,这队梁军居然顶着城上密集的炮火,彪呼呼的闷头猛冲,可越靠近城墙就越觉得不对,终于有人反应过味儿来,队中那些同袍根本不是莫名而死的,而是城上一阵巨响便会有大批梁军扑街。 “晋军居然在使用妖法!”,对于这种不打招呼,就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行为,梁军是鄙视的可也是无奈的,“妖法”耶,人家能请来天雷这个仗还怎么打啊?毕竟都是多年的悍卒,长期的战阵经验早就养成了腿比脑子快的本能,晋军无法战胜的念头才起,人却早已经身子向后转跑出去好几十步了。 想跑!门都没有啊。“炮口抬高五分,自由射击、自由射击!”,刘知远伸着脖子大声的嘶吼着。战场上本就乱糟糟的一片,此刻又是炮声隆隆,他不喊根本就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边他在城头上疯狂的叫喊着,城下的张归厚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只不过张归厚是在拦阻着手下的士卒,“他们是被这种铁丸砸死的,城上的晋军没有妖法,没有!.....”,他手中托举着一颗“炮弹”用力的喊着,无奈对着一群文盲是很难解释清楚这些的,对于他们而言天上的神仙反倒更为具体一些。 第五十七章 长子都是用来寄予厚望的 张归厚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本想一鼓作气拿下潞州,既立了功也给自己的弟弟报了仇,可现实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把他那张老脸抽的生疼生疼的。此刻他站在中军大帐的帅案之前垂首而立,静候着主帅朱友裕的发落。 朱友裕是在邠州大败李茂贞后,在班师的路上接到了朱温的亲笔手令,让他火速赶往潞州将失去的地盘抢回来。朱友裕一接到“父皇”的旨意,便率军马不停蹄的向着潞州疾驰而来,沿途陆续有队伍加入,很快的他就凑足了五万人,浩浩荡荡的杀到了潞州。 此刻朱友裕端在在帅案后的椅子里,一声不响静静的看着张归厚,别看他年纪轻轻,可葛从周、张归厚等这班老将,还真的打心眼里对他敬重有加,甚至还有着一丝的敬畏。别看老朱那么能打的一个人,生出来的儿子不是纨绔,就是只知抡刀子砍人的莽夫,唯独这个朱友裕却是一个另类。 作为长子的朱友裕,也是很早就跟在老爹的身边,尽管今年才二十八岁,但已是身经大小不下数百战的悍将了。不过这些只是证明他的资历深,最让人称道的是他作为朱温的长子,但为人居然一点都不残暴。 不仅不残暴,朱友裕平日里待人还十分宽厚、随和,试问这样的将军又怎能不受将士们的拥戴呢。事情就怕有对比,有这样的儿子,再看看那样的爹,在人性方面一下就高下立判了。 可令人奇怪的是,以老朱那种猜忌成瘾的性格,居然对长子的这等表现毫不在意,而且登基的第二天就下旨册封朱友裕为镇国节度使、兴德尹。 当然光靠性格宽厚还不足以让朱友裕,在如狼似虎的梁军中站稳脚跟,这娃不仅人性好而且还相当能打,这就厉害了。对于他的武力值就连一向傲娇的李克用都是肯定的,这就更了不得了。 当年李克用与朱温还没有闹翻,在华州合力围剿黄巢的弟弟黄邺时,这黄邺一见当世两大高手同时“伺候”自己一个人,就知道没了活路,索性就在嘴上讨便宜过干瘾,命人在城头上对着李克用破口大骂,顺带着将朱温在义军时的表现,给掀了个底儿掉。 就李克用那个尿性能受得了这个?当即摘弓搭箭....居然没有射中!这特么就尴尬了,向以箭术超群的李鸦儿居然“脱靶”了,当着城上城下几万人很伤自尊的。 可就在这时,朱温身边一员小将纵马上前,只见他先看了看日头,又伸出手指测了一下风向,然后同样是摘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城上那人的面门,死尸一头从城上栽了下去。 这个射箭的小将自然就是朱友裕了,事后李克用也相当的大度,不仅没有因为被打脸而恼怒,反而对朱友裕大为激赏,甚至还把自己常使的一把铁胎弓送给了他。 就是从那时起,朱友裕在老爹的眼力就成了翻版的李落落,其实这也不稀奇,不要说李克用、朱温这种不世的枭雄了,就是寻常的百姓家,向来也是极重视长子,对其寄予厚望的。 因此上朱温在一得到潞州失守的消息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长子朱友裕,并在第一时间将收复潞州的重任交给了他。 “张将军,我是不是派人通知过你,要你赶到潞州后先行观察一番,切勿冒然攻城,一切等某家到后再做计较?”,即便是对着新败的张归厚,朱友裕仍是不急不缓的说道。 此刻年逾五旬的老将,也只得扎手扎脚站在帐中,军中一切以战绩说话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没有任何推诿的借口,别看朱友裕宽厚,但并不意味着他心慈手软,该动手的时候,他也会像他老爹一样说杀就杀,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唉......”,望着低头不语的张归厚,朱友裕不禁叹了口气,随即说道:“令弟惨死,父皇和某家都是心痛万分,可以令弟之骁勇,潞州仅半日便被攻陷,张将军,你就没想过这其中会有蹊跷吗?”。 要不说打仗要靠脑子呢,朱友裕在来的路上就反复思考过,以他对张归霸以及潞州城防的了解,无论他在脑中怎么推演,得出来的结论,即便是最坏的结果,张归霸也能坚守到援军到达。 可偏偏现实就是不到半天的时间,晋军就拿下了潞州,而且是自张归霸以下的潞州守军直接团灭,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自己此行面对的将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 朱友裕有此想法并不是他怯战,相反他的想法正暗合了“在战术上藐视敌人,在战略上重视敌人”的道理,他就是常怀一颗敬畏之心谨慎用兵,所以多年来打仗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而且一个现成的反面教材就摆在那里,张归厚被他接二连三的问话,弄得如同多年的老便秘一样,浑身不安的扭动着半晌憋出一句:“归厚擅作主张不遵将令,甘愿接受处罚”。 “确实要对你处罚,你五千的前锋马队,回来的不足半数,不罚你对不住死去的将士,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如今军中能独当一面的也就仅有你我二人.....,这样吧,先将你此次的战败暂且记下,一切等拿下潞州后再予评议,你先下去吧”。 “喏”,张归厚明白,马上在接下来的攻城中自己要下死力了,拿下潞州万事好说,拿不下的话朱友裕就要“借人头”了。不过他也相当的光棍,闻言后二话不说领命后转身就走出大帐。 可走到大帐门口他又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朱友裕说道:“有件事好叫大帅知道,这次晋军不知使得何种手法,竟能将铁球抛入骑兵冲锋的队列中,而底下的孩儿们还以为对面的晋军会使‘妖法’,惊慌之中就变成了溃逃”。 他一边说一边变戏法似的从怀中取出一枚铁球,递到了朱友裕的眼前。这是一枚表面坑坑洼洼的铁球,原本它并不是这样的,不仅没坑表面还相当的光洁。不过在火炮内,经过高温高压产生的推力,一下就将这枚炮弹从小鲜肉,给“喷”成了中年油腻大叔。 “哦,用这个?”,朱友裕接过铁球不住的在手上掂量着,看分量打的准的话,确实能把人砸得骨断筋折,可要是能把人打的血统横飞、支离破碎,就很难让人相信了。 “大帅,卑职也试着扔了一次,某家的臂力您是知道的,用尽全力却也只能将铠甲砸出一个坑来,可今日的攻城中,卑职亲眼见到一名士卒的胸甲被这东西给打的四分五裂,而那名士卒也当场被打成了两段”,张归厚用手指了指那枚铁球说道,同时脑中又浮现出那名被砸落马的士卒,老惨了! 张归厚的一番解说、铺垫,多少也有一些为自己开脱的成分,但更重要的是想说明自己的人并没有白死,他们用自己“绳命”换取到了晋军的最高机密,剩下来的就看眼前这个新鲜出炉的皇子殿下,该如何处理了。 朱友裕闻言也不说话,只是在那里轻轻掂着,半晌后突然问道:“老将军,你说.....晋军会不会拿着火枪向你们射击呢?”,这话问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这得多大的火枪枪管,才能容得下如此大的铁弹丸啊。 “一般的火枪也许不行,但要是超大号的火枪也未可知,卑职在潞州城下听到的炸响,确实与火枪差不了多少,只是声音大了许多”,经过朱友裕的提醒,张归厚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当即开始头头是道的分析了起来。 第五十八章 围困?真的太困难了! 张归厚与其他梁军的高级将领一样,经常被老朱召集起来参观火绳枪的实弹演习,因此对火药的爆炸声并不陌生,如今细想起来那滚滚的闷雷声确实很想火绳枪射击时的声音,只不过动静就大上很多了。 不过火绳枪的铅丸张归厚是见过的,也就拇指粗细,跟眼前这一坨根本就没法比,因此他也产生了与朱友裕同样的疑惑,这得要多粗的枪管才能把这个铁球打出去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张归厚喃喃道。 “有什么不可能的,早七、八年谁能想到孙思邈药方里炼丹的东西,现在居然拿来杀人,既然火绳枪能将铅丸打出去,那就一定能有东西能把这个也打出去,而且还打的更远”,朱友裕不仅能打仗而且还很会打仗,拿着炮弹稍加联想,就将李存勖视为高度机密的东西,瞧出了端倪。 要不说华夏子孙是蓝星上的人种2.0版呢,什么东西只要落在国人的手里,哪怕只让咱们站在旁边看看不进去,回去后鼓捣几下照样也能弄出个原型机来,而且还比人家的好,你说气人不? 其实李存勖也有些自作多情了,以为捂着盖着别人就发现不了,一次两次也许还可以,就他那种原始的不能再原始的火炮,也好意思叫个“炮”?连个炮口制退器、炮闩都没有,更不要说高低机、方向机、平衡机了,严格来讲这种火炮唬人的功效,要远远大于他的实战意义,聪明人只要稍加琢磨,一下就能戳穿他的把戏。 而朱友裕就是个聪明人,这一点跟他老爹一样。当年李存勖只是当着朱温的面随便开了两枪,老朱便凭着火枪制造出来声、光、实战效果,以及一些零散的信息,就督促人研制出了具有梁军特色的火绳枪。朱友裕自然也继承了他爹这方面的基因,同样也仅凭着一枚铁球,便猜出了八九不离十、 可猜出来又能怎样,难道还能像上元夜猜灯谜似的,猜中有奖吗?怎么,想挨双份的炮轰啊。最重要的是怎样对付晋军的大号...不对,应该是超超超大号的火枪,朱友裕与张归厚抓破脑袋想了半天,然后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太特么难了,根本就“超纲”了好吧! “先把潞州围起来吧,看看城中晋军的情况再说”,最后不得已,朱友裕想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过按着这个时代的兵法来说,也不能说这个办法不好,坚城不克索性便长期围困,最后把城中守军饿的手软脚软,来个“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要太高级哦。 张归厚闻言吞了口口水,连带着到了嘴边的话也一并吞了下去,他本想提醒朱友裕,当初他弟弟为了能够长期坚守,在城中囤积了大批的粮草,晋军不到半日的时间就拿下了潞州,那批粮草想来根本还没来得及处理,正好拿去“资敌”,城里面的晋军应该是不会饿到的。 尽管话到嘴边,但张归厚明白自己违抗军令,虽然谈不上失地但丧师却是有的,主帅暂不处罚已经算是侥幸了,这时再跳出来触霉头就太没眼色了,况且打败仗也不能光俺老张一个人吧,最好大家都碰碰钉子,那样就大姐别笑二姐了。 要不说大唐气数已尽呢,一帮武夫不好好的研究兵法,玩心眼却一个赛着一个的溜,相比之下那些朝中的大臣,简直就成了小鸡仔不被武人踩在脚下才怪!明白了这个再看唐末的藩镇林立群雄割据,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如今像张归厚这样的武将简直如过江之鲫一般,不仅耍心眼极溜还特么特别能打,简直就不给人留活路嘛! 就这样气势汹汹赶来的梁军,突然转为了“静音模式”,只是分兵各处将潞州团团围困了起来,扎营寨掘长壕一副打持久战的样子,可持不持久的这事也不能自己一厢情愿,受影响的因素实在太多了,比如.....外界环境的噪音啦、突如其来的打击啦,真的很闹心的。 出于防范晋军的“超级火枪”,朱友裕特别下令离城五里,不,再保险一些,离城十里扎营将潞州围困起来。可李存勖是老老实实让你围起来的人吗,即便是校长能忍他手下的学生还不干呢。 对于刘知远、郭威这些青春年少鼓舞飞扬的年轻人,正是处于躁动、不安于现状的年纪,让他们待在家里会憋闷出毛病来的。于是针对梁军的各种骚扰游击战术简直是层出不穷,当年用在镇西军身上的招数一样没落,全都给给朱友裕的梁军安排上了。 “梆梆梆梆.....敌袭,又是敌袭!....”,一阵紧似一阵的梆子声,夹杂着梁军士卒的嘶吼声,不过他倒是没有奇怪自己为何会喊“又”,因为今晚已经是该死的晋军第五次偷袭了。 因为有了火器的加持郭威他们的行动,早就不是过去那种悄悄摸到敌营边上,敲一阵锣呐喊一阵做做样子的吓唬人玩儿了,他们居然来真的!这帮小子仗着马快枪急,上来先是一轮排枪,然后又是一轮榴弹,打完炸完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一个晚上十几支小队分不同地点轮番上前,将梁军大营搅得乱七八糟,根本就没法安静下来。等到咬牙开门杀出,这些晋军的游骑早就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朱友裕想追却又担心中了晋军的埋伏,站在营门口徘徊一阵后,只得下令收兵回营。 可过不了多久,营外又是一阵爆豆似的枪声,紧接着一阵弹雨便落了下来,这回可真的把朱友裕给气到了,下令让张归厚亲自带队,务必将这伙晋军捉住,好让他亲自按个放血。张归厚也是憋了一肚子,当即领命带着一队人马就杀出营门。 出了大营外面就是一片黑暗,心里虽然有些打怵,但一想到晋军如此可恶,顿时怒气就压住了恐惧,也不管天黑路险会不会伤到马匹,循着前面晋军小队的马蹄声就冲进了夜色中。 渐渐的周围愈发的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前面的马蹄声也被放大了数倍。突然之间,晋军小队的马蹄声戛然而止,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传来,张归厚好歹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临敌经验之丰比起朱友裕来还要强上三分。 “不好,有埋伏,撤!.....”,他的喊声就好像是命令一般,就在梁军前方不足五十步的地方,突然一片闪光亮起,在这浓浓夜色的衬托下格外的刺眼,接着就是成片的巨响,一股强悍的金属风暴迎面就刮了过来。 幸好张归厚人老成精见机极快,及时拨转马头,而且还拉上不少梁军“垫背”,可饶是如此,挣扎着回到大营才一进营门便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亲卫们当即七手八脚的将他抬进营帐,却只能让他面朝下趴在床上。方才还是跑的慢了一步,他的整个后背已被晋军的虎蹲炮“喷”的烂糟糟的,糊成了一片。 无奈之下,朱友裕只得下令加强警戒,全营亮起灯光火把,将整座大营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可就算是这样,晋军的游骑大队仍是不依不饶,没事就躲在黑暗中打上两发枪榴弹。 总之每次偷袭都能收割一波人头,而梁军的火把毕竟还不是探照灯,根本照不到远处的黑暗中,相反灯火通明的反倒给晋军提供良好的视野,打起冷枪来愈发的得心应手了。 第五十九章 来都来了,好歹要打一仗的 一夜无语,嗯,朱友裕的心情确实是无语且凝噎,真特么太窝心了,被人家堵在门口打自己居然都不敢露头。终于盼到了红日东升天光大亮,可那些晋军早就回窜进了潞州城,他们折腾了一个晚上,也乏累得紧正好回去补觉。 “大帅,打吧,晋军如此的欺负人,我等的颜面何在!”,“是啊,大帅,打吧,末将宁愿战死在潞州城下,也受不得这股鸟气”,“对啊,打吧,大帅”,“大帅,@#¥%……&”。 “不能打啊,各位”,面对着冒死请战的众将,朱友裕仍是一如既往的宽厚,十分有耐心的安抚道。目前敌情不明冒然进攻只能是重蹈张归厚的覆辙,朱友裕作为一军的主帅不得不谨慎从事。 就这样整整一个白天,梁晋双方都安安静静的对峙着,都没有主动发起挑衅,可到了夜晚梁军的大营外面,又变得热闹非凡了起来,打枪的、放炮的,种种响动不一而足。 如此周而复始一连五天之后,朱友裕顶着一对熊猫眼,望着帐中一群的熊猫眼,沉默良久道:“大家下去准备一下,明日全力攻打潞州城,一战拿下潞州,入城后一个晋军的活口都不留!”。 最后这句他是咬着后槽牙说的,声音之阴冷犹如三冬的寒冰,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换成其他地方,他早就传令“破城后三日不封刀”了,可惜这潞州是自家的地盘,梁军再混账也不好意思在家里下手,因此改成了杀光晋军,以解心头的怒气。 国朝的战史中经常会提到“哀兵必胜”,而很多时候,愤怒也是可以大大提高战斗数值的。郭威等人的小股部队骚扰夜袭,搞得也确实有些过分,这回的梁军并没有像镇西军那样怂,不仅没有崩反倒给打出了火气。 朱友裕也是看到士气可用,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干上他一票。毕竟大军兵临城下已有数日,却丝毫不见动作,消息传回开封立马就是一个怯战不前逗留不进的罪名,尽管可以确定自己就是老朱的亲儿子,但朱友裕同样也能确定,老爹处罚起亲儿子来一样不会手软,在这方面朱温向来是一视同仁。 无奈之下朱友裕只能尽起大军,好歹来都来了,不打一仗就回去也没法跟父皇解释啊,总不能说是“晋军的火器太猛,我军根本无法靠前”吧,要是父皇追问一句“是你亲眼所见?”又该如何回答,说是自己猜的,那就太尴尬了。 ~~~ 阵阵清风吹过,鼓起梁军的旌旗随风飘摇,朱友裕立于马上抬头看了看天气,确定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晴空万里太阳照在人的身上也很舒服,可这些与眼前的战事却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唯有杀尽晋军,方能不负这样的好天气。 深吸了一口气,朱友裕大手一挥掌旗官见状急忙摇动大旗,向着潞州城缓缓倾斜了一下,与此同时三十面战鼓也同时敲响,随着大队梁军的移动,天地之间陡然布满了一股肃杀之气。 只可惜帅不过三秒,梁军启动不多时便进入到了晋军火炮的射击范围。“校尉,天气这么好,打一炮好不啦”,一名胖胖的士卒冲着郭威憨厚的问道。 “等等,等等再说”,郭威举着望远镜目测着梁军的距离,随口敷衍着。“郭校尉,梁军越来越近啦,天气这么好,打一炮,就打一炮好不啦”,胖子继续锲而不舍的絮叨着。 “滚、滚,再等一下好不啦,梁军才进入射程,老哥,你一炮下去把他们都吓跑了,我再去打谁啊。。。。。。”,郭威被这胖子搅得脑仁生疼,放下望远镜转头呵骂道。 正当他骂的起劲之际,远处刘知远匆匆跑了过来,“校长命令,你部所属火炮炮口上调五分,负责战场遮断,等候命令统一开火”,说完又急匆匆跑开,继续传达命令去了。 “都听到没有,全部调高炮口五分,快快快。等待命令开火!”,最后这半句,郭威特意盯着胖子大声的喊着,把那个肥仔吓得一缩脖子,再也不敢开口说话了。 可安静了片刻之后,郭威自己也开始不耐烦起来,“怎么还不下令啊,梁军马上就要冲到城下啦”,望着毫无动静的城楼,他一边来回走动嘴里也在不住的喃喃道。 终于城楼上有了动静,只见史建瑭从里面跑了出来,双手挥动令旗打出一组旗语,分明就是命令郭威这边马上开炮。郭威见状兴奋的如同过年的小孩子一般,嘴里一连串的下着命令,“开炮、开炮。。。。。”。 随着第一轮的炮击过后,郭威匆忙举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就又大声下令:“一、三、五、七。。。。。炮位,射击。二、四、六。。。。。炮位准备”。 郭威的炮队总计二十门火炮,受制于射速,第一轮齐射过后,他就不得不将这些火炮重新分组,“三段击”是搞不上了,但“二段击”还是能勉强对付一下的。 只是这样一来炮火的密集度和覆盖范围,明显的就稀松了下来,对面观阵的朱友裕也稍稍松开了紧握的马缰绳,如果晋军就这些火器的话,应该还是勉强能够承受的。 可惜世事总不遂人愿不如意事常八九,就在朱友裕才把心放到肚子里面,还来不及焐热便又被猛地提了起来,险些没让他当场心肌梗死,因为城上的炮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密集了起来,而且从落点上看层次分明,布局也很合理,分明就是想将攻城的梁军给包裹起来。 朱友裕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望着战场,但心里却百感交集,这种光挨打不能还手的感觉太让人糟心了,而且几乎算的上他从军以来首次遇到,不过截止目前,他手下的儿郎还是很给力,依然咬牙顶着城头上的炮火,向着城下冲去,暂时还看不出有溃败的迹象。 不过朱友裕也是打老了仗的,看不出迹象不代表没有,而且凭着多年的战阵经验,他知道前面的梁军已经到了临界点,崩溃仅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果然他这个念头一起,攻城的梁军就有了心灵契合,并且还十分配合的扔下云梯、冲车,以及手中的刀枪转头就疯跑起来,大有一泻千里的架势,速度比进攻时快了数倍不止。 “回去、回去,继续给我攻!”,不管朱友裕的心底里再怎样一片阴霾,但到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不然连张归厚带今天的折损的人马,岂不是全部都打了水漂,而且晋军是半日内拿下的潞州,难道自己也仅仅只用半日,就败得一溃千里吗,同样都是打仗,怎么战绩滴差距就这么大呢! 此时的朱友裕既然已经上了牌桌,就万万没有回头道理,唯有不断加码直到双方看谁先彻底崩。于是他拼命的让溃兵停下脚步,同时转头问向左右:“谁愿意领兵再攻”。 他的话音才落一名青年将领便迫不及待的上前,一叉手道:“末将愿往”。朱友裕一见顿时很是欣慰,主动请战的正是张归霸的长子,显然这位小张将军是想为父报仇。 朱友裕当即也不多言只是点点头,那名小张将军也不含糊,当即领命点起本部人马,就杀将了出去。要说这种桥段最能带动士气呢,只见小张一身孝服头缠白布,梁军立时就成了“哀兵”,就是凭着这股子“哀”劲,居然破天荒的冲到距离城下不足百步的距离。 而此刻本阵中的朱友裕也在心里大呼:“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原来晋军的死穴在这里啊!。。。。。。。”。 第六十章 敢死队(一) 火器作为一种超远距离输出单位,与其他的投掷兵器一样都有一个缺陷,那就是他们存在着攻击死角,而这个死角往往也是最脆弱、最致命的地方,火炮自然也不会例外也有着一定的射击死角。 所以千万不要低估古人的智慧,就智商水平而言,他们与李存勖没有任何的区别,甚至还更高,朱友裕、张归厚只是吃亏在了没见过火炮这种高级货,可一旦见识过了炮火纷飞的场面,震惊、慌乱、手足无措之后,作为武家的天然本能便显现了出来。 就在张归霸的儿子冲到城下的同时,朱友裕也窥探到了晋军这种“大号火枪”的弱点。当初梁军一众大将在观看火绳枪操演时,就有人大喇喇的提出,只要是贴上去与这些火绳枪兵缠斗在一起,再厉害的枪也成烧火棍,屁用都不顶。 意见虽然很中肯,但一下就触了一旁领导的霉头,很快这人就消失不见了,以至于这种说法还没扩散开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朱温也是位置越高就越刚愎自用,听不得任何的反对意见,否则上次的葛从周,以及此番的朱友裕,也不会在付出了重大伤亡后,才发现晋军的“软肋”。 不过亡羊补牢总还是有的补,朱友裕发现问题后当即果断下令“撤!”。只可惜命令虽然下的及时,但攻上去的梁军却撤不下来了。城上的火炮越打节奏越流畅,此刻已完全将梁军进攻的路线锁死,想要撤下去的话就又要接受一遍炮火的洗礼,而且是追在屁股后面的猛轰。 最终能成功脱身的全乎人,仅有区区不到五百,而张归霸的儿子在撤退的时候,被一颗炮弹正好打中后背,在半斤铁球亚音速的冲击下,没啦,什么都没啦,连人带马已经不知了去向。 虽然伤亡惨重但总算是找到了破解之法,朱友裕还是比较乐观的,回营后大手一摆吩咐众将官“早点吃、早点睡”,自己一人则独自回了中军大帐。 发现了晋军的短板,但怎么解决就是他下一个比较头疼的问题了,那可是实打实的五雷轰顶,想要靠上去就必须顶着雷往上冲,这已经不是怕死不怕死的问题了,朱友裕不用想都知道,靠着自己手下这些人一窝蜂的冲锋,只怕不到半途就会被晋军打的四散溃逃,因为换他自己也一样惧怕城上打过来的大号弹丸。 既然不能强攻那就要智取了,悄悄的上前放箭滴不要。于是入夜后的梁军,派出大队人马,在军营的外面五里之内来回的巡逻,一付要将晋军的骚扰小队尽数赶开的架势。 而朱友裕则是全身披挂,将手下的将士召集起来,开始“选锋”。这种古时的敢死队,向来是攻城拔寨最常用的手段之一,挑选一批身体精壮、悍不畏死的积年老卒,许以厚饷当场兑现。 选锋们往往都是派在打头阵几乎是九死一生的,可侥幸能活下来就是大把的赏钱,当兵吃粮不图升官但发财则是必须的,所以尽管危险但报名者却也极为踊跃。 不过朱友裕选锋却不是要他们冒死冲阵的,毕竟都是战阵经验极为丰富的士卒,哪家也不是轻易损耗得起的。他将这些人组织起来,是打算悄悄运动到潞州城下潜伏下来,等到天明一跃而起立马攻城,并许诺“先登者,候”。 这个就太刺激了,只要不死便一步登天,闻听此言被选出来的士卒无不满面通红,肾上腺素嗖嗖的狂飙,想按都按不住。 后半夜坐镇中军的朱友裕接报,前来骚扰的晋军见捞不到油水,便纷纷撤退回了城,营外已基本被肃清。朱友裕闻言精神一阵,站起身来走出大帐,先抬头看了看沉沉的夜色,然后吩咐了一声:“出发”。 总计人数一千的选锋在一名指挥使的率领下,默默的走出了军营,直到最后一人离开营门关闭,这支队伍也没有一丝的杂声,每名选锋嘴里都衔着一根木棒,两端用细绳系住勒在脑后,那名指挥使也不例外。他姓施,全名唤作施泰隆,父亲本是一名商人,希望儿子能够将买卖发扬光大安泰兴隆,没成想世道纷乱,等他长大后却阴差阳错的成为了一名军人。 出营两里施泰隆一抬手,选锋们见状便纷纷趴伏在地上,后面的人也有样学样纷纷趴了下来,然后如同毛虫一般匍匐着向前爬行起来,士卒们临行前都换上了黑色的皮甲,不到近前根本就看不到这股黑色的“波浪”,在地上涌动着。 这些都是临出发前朱友裕再三交代的,目的就是尽可能悄无声息的靠近城墙,进入晋军的火力盲区,哪怕是多费些力气,蹭破些皮肉都没有关系,重要的不能引起城上守军的注意,以免泄露了行藏。 这帮梁军也硬是要的,为了保命咬着牙生生爬了五、六里,眼见潞州遥遥在望,耳边隐约传来城上口令呼喝之声,施泰隆知道再往前去就极易被人发现,便以手势下令,全体停了下来就地趴在那里一动都不动。 折腾了大半夜爬行的梁军确实也累坏了,此刻也不顾地面的湿凉倒头便睡,鼾声刚一响起,就被身旁的同伴一脚踹醒,这时才想起自己正爬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不由得也惊出一身冷汗,这下胸前后背一下子就变得凉飕飕的,十分的难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终于露出了一抹鱼肚白,片刻之后施泰隆知道已经藏身不住了,当即一把扯下口中的衔枚哑着嗓子吼了一句:“弟兄们,冲啊,先登者,候!咳咳咳咳。。。。。”,一整夜都没说话火气自然大了些,嗓子几乎被浓痰糊住,此刻用力猛喊自然被呛得够呛。 就这样施指挥使一路飙着痰,骂骂咧咧架势十足的冲向了潞州城。而此时城上负责轮班的正是郭威,天光朦胧之际突然呼的冒出大队的梁军,把他也给吓了一跳,急忙口中大喊着“敌袭”,将那些正在打着瞌睡的士卒踢醒。 尽管事发突然,但城上宿卫的同样也是久在军中的悍卒,片刻的慌乱过后便恢复了镇定,与此同时狼牙都的士兵也冲到了各自的炮位上,掀开炮衣填装火药、弹丸。 “将炮口压低、压低,放!”,郭威此时也顾不得危险,将身子探出垛口,借着已经渐亮的天光,匆匆扫了一眼城下便果断下令开炮。 该说不说,朱友裕这一手真的很赞,他的计谋加上选锋们一夜的辛苦,终于在此刻有了效果。城上晋军的炮声隆隆硝烟弥漫,但城下的梁军早就已经进入到了火炮的射击死角,一轮排炮打过除了炸坏了这群梁军身后的花花草草,一个千人队的选锋居然毫发无损的向着城下冲去。 “快、快,火药包准备!”,郭威边喊便操起城墙上的燧发枪,瞄也不瞄冲着城下就开了一枪,城上的将士也纷纷放下手中的推杆、拖把,摘下身背着的燧发枪,瞬间一阵阵排枪向着城下的梁军打了过去。 到了这时选锋们也顾不得许多,封不封候的也没人在意了,一心只想跑到城下,这一阵接一阵的大枪打完小枪打的,真的是太闹心了。心生此念脚上就如同踩了风火轮一般,一个疾冲就到了城下,然后几人一组三下两下的就组装起来一架简易的云梯,终于熬到登城了,让你们好好看看爷爷的手段! 第六十一章 敢死队(二) 这些选锋真可称得上“敢死之士”,冒着城上的弹雨前赴后继。而城上闻讯赶来支援的晋军,也是悍不畏死,从垛口探出大半个身子,对着蚁附登城的梁军举枪射击。 此刻李存勖也赶到了城头,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梁军,不禁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实在是没有想到,朱友裕能走出这么一步妙招。在他和刘知远等人所做的预案里,甚至连梁军可能会掘壕靠近城下都想到了,唯独没有考虑到梁军发起狠来,竟用这种笨办法靠了上来。 不过办法虽笨却奏效了,而且打了李存勖一个措手不及。为了抵御梁军的进攻,城上堆积了大量的火药桶和炮弹,而拿这些对付正在登城的梁军,显然有些大材小用了。 按照当初在朔州对付契丹“狂战士”的办法,此刻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狂仍火药包了,对于这点现在已经写入到了武备学堂的步兵操典里。可李存勖自信火炮就能搞定一切,所以就将这些火药包放在城下的仓库里,以至于现在要用还得现派人去取。 尽管郭威已经派人去取,但这一来一回的总是要耗费一些时间。至于城上现成的火药桶,扔下去也没多大用处,那玩意一落地就会被摔的四分五裂,就是拿根火把扔下去,顶多看一场烟火秀过过眼瘾而已。 就在城上晋军手忙脚乱之际,朱友裕真正的杀招出手了,这一次他直接甩出了“王炸”,万人的骑兵向着潞州城下就冲了过来,马蹄隆隆不仅扬起漫天的尘土,马蹄踏地的震动也传到了城头。 朱友裕在制定计划时,根本就没指望这一千人的选锋能拿下潞州,在他眼里这些“敢死队”就是吸引晋军注意的鱼饵,利用他们转移城上守军的注意力,然后倾尽全力的一击一举拿下潞州。 至于什么云梯、冲车、敌楼一概不用,朱友裕要的就是速度,只有迅速冲到城下才是王道。那些重型攻城器械,只会成为晋军那些超大号火枪的靶子,除了拖累进攻的节奏,别的什么屁用都不顶。 “各炮位炮手准备,马上进行拦截射击!”,站在城楼里的李存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梁军的滚滚铁骑,当即就窜了起来,在城墙上来回跑着大声的命令道。 这时城头上的战斗也进入到了白热化,燧发枪受制于射速缓慢,虽然打的毫不间断,但还是无法完全拦下那些冒死登城的梁军,城墙上已经开始有了几处突破口,跳上城墙的梁军渐渐多了起来。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存勖好死不死的大叫着跑了过来,让炮兵回到炮位上,准备对梁军的马队实施炮击。这就是当领导不讲理的地方了,城下的梁军还没有彻底解决,城上又不断有梁军冒出,这边的工作还没做完,就又有新工作交代下来,又怎能不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你赶紧回去,这里交给我好了”,这边李存勖喊得正欢,没留神被人从后面一把拽了回去,然后他就看到李存孝赤手空拳大步走了过去,然后随手抓过一名登城的梁军,手一甩如同丢垃圾一样就扔出了城墙。 战神一登场城上的压力立时得到了缓解,城墙上的火炮也开始发挥起威力来,就是这一回的排炮打的有些稀稀拉拉的,对梁军造成的威胁也不如昨天那么明显了。 经过方才的一番恶战,晋军这一边还是出现了一些伤亡,加上城下的梁军选锋仍是不死不休,冒着枪林弹雨一波一波沿着简易的云梯,向着城上攀爬着。 如此一来城上的守军既要轰击奔驰而来的骑兵,又要抵御来自城下的进攻,一时间城墙上挤挤插插的开始拥挤了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两边都要防御,可城墙的地方又有限,所以只能先紧着眼前最急迫的事情优先处理,因此火炮的炮击就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闪开、闪开”,终于刘知远带着一队士卒,将火药包搬运了上来。一上城他就掀开箱子从里面抓出两个火药包,右手顺势从靴子里抽出了几根火柴,刚准备在城墙砖石上划着火柴点燃火药包,却被郭威伸手给拦着下来。 “暂时先不要扔,先等等看”,郭威说完就冲着城外努努嘴,示意刘知远向远处看。刘知远顺着他的“嘴势”看去,只见远处已经有梁军的骑兵三三两两的冲过了封锁线,甚至已经有十几骑闯到了城下,马上的骑兵都不等马匹站稳便跳将下来,加入到正在登城的同袍当中。 “火炮已经拦不住他们了,等会儿城下的人再多一些,再用这个效果会更好”,郭威十分阴险的说道,说完后转身横刀劈下,一名才登上城的梁军立足未稳,被他这一刀直接扫落,人在半空身子便分了家。 刘知远一听也觉得在理,便点点头说道:“就这么办,我再去取些火药包来,要用就给这帮家伙用足”,说完一挥手便带着手下,转身下了城。 等他再次回到城上,第一次运来的火药包已经用了一多半,郭威在那里大呼小叫着,一个接一个的往城下丢火药包,如同孩童一般的欢快。 突然,郭威的身子莫名其妙的一顿,手一松拿着的火药包也脱手滑落到了城下,随即整个人也瘫倒在了地上。刘知远一见情况不妙,急忙冲到了城墙上,可他身形还未站定,就听见耳边“嗖”的一声,一个东西擦着耳朵飞了过去。 这个声音简直不要太熟悉了,刘知远急忙一缩头猫腰跑到郭威的身边,“他母亲的,梁军居然在放火枪,老子的右胳膊才好,左边就给来了一下”,郭威捂着左臂恨恨的骂道。 刘知远见郭威伤的不重,便将他丢在一旁,从垛口探出半个脑袋向外望去,只见远处的一部分梁军已经下马,高举着手中的火绳枪,向着城头不断的射击着。 朱友裕也是打老了仗的,怎么可能一味使蛮力硬攻,在他发起进攻的队伍后面,就是朱温特意给长子调派的两千名火绳枪兵,这次正好让他拿来充做压制城上晋军的远程火力。 梁军的火绳枪虽然做工、性能都无法与李存勖的燧发枪相比,但趁着城上的混乱,居然也发挥了奇效,一时间压得守军纷纷躲在城墙下面,点燃火药包看都不看就随手往下一丢。 “掷弹兵、掷弹兵,把榴弹发射器都拿上来………”,刘知远也躲在城墙后冲着城下大喊着。不一会五个小队的掷弹兵便弯着腰,小步快跑的上了城。 “标尺三,仰角四十五度,自由射击、自由射击”,刘知远从城墙上冒险探出身子,伸直胳膊竖起大拇指,如同给梁军点赞一般,迅速报出了射击参数,然后没口子的下令开火。 在这个距离上正好是枪榴弹发挥威力的地方,只见这些掷弹兵半跪在地上,支起榴弹发射器连瞄准都省了,只是闷头一个劲的将榴弹打出,城墙后面的刘知远还时不时的将头探出,不停的修改着坐标参数。 终于城下梁军的枪声开始变得稀稀拉拉起来,一整队的火绳枪兵几乎被炸的团灭,可也正是趁着这个空挡,梁军已经蜂拥的冲到了城下,骑兵下马后便抽出马上的组件,片刻之间就攒出了上百架的简易云梯来。 这时杀的有些乏累李存孝也回到了城楼,端起桌上的茶壶一气喝干,然后望着城下如同兽人大军一般的梁军,对着李存勖说道:“看着都眼晕,还是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用一下吧?”。 第六十二章 水火既济,血龙狂舞 说起秘密武器来,那就要问了“当世武器哪家强,河东去问小流氓。。。。。。,不对,应该是去问小王、小王”,而这个“小王”自然不是姓王的,指的就是小王爷李存勖。此人虽然没有哆啦a梦的百宝肚兜,但大脑里的存货还是很多的。 作为穿越众的标配,火枪、火炮自然是不可或缺的,这就像送孩子上学的家长一样,校门口看到别人家的小孩人手一块电话手表,好意思不给自己的孩子配上?至于看到那些开车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嘛,直接就选择无视了,而且还美其名曰“走路送孩子上学,环保且方便”,其实就是穷逼一个根本就买不起车,别问是怎么知道的,被小孩当场揭穿,呀呀呀,心口疼。。。。。 话再说回李存勖,常言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这厮能被称为防御大师,没有点硬扎的猛料岂不是被人看做是“浪”的虚名?在防守特别是守城方面,他确实有着一件大杀器,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拿出来示人的。 传说当年诸葛亮英年早逝,就是因为一出山就到处放火,而且后来对付西南蛮夷,还来了一出火烧藤甲兵,大大的有伤天和。不过要是诸葛武侯转世,见到李存勖的这个东西的话,就会觉得老天更应该早早收了这个家伙,跟他一比自己那几场大火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火焰喷射器,听过没有?对,李存勖搞出来的就是初始版的火焰喷射器。当然这玩意就不是他从后世带来的了,早年间长安等大都会的武侯铺里都存放着一种东西,叫做“水龙”,就是灭火的那种东西,如今被李存勖拿了来稍加改进,并在关键部位进行了强化,使之密封性、安全性都有了极大的提高。 如果他将改进后的水龙推广到民间,自然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可这厮将里面灌注的不是清水,而是汽油!就这样一架大型的火焰喷射器,在匠作营里就被捣鼓出来了,当喷嘴换成熟铜的水龙,在试验场第一次试射时,一条长达十余丈的火焰,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关键是停止试射后,充作靶子的十几个假人仍在不住的燃烧,有几个工匠冒死上前,准备用凉水将其熄灭,可几桶下去却全无作用,火焰反倒烧的更加旺盛起来。 “用沙土盖住”,站的远远的李存勖大声的喊着,对于这个大杀器他可没有胆子靠近,谁知道到底管不管用,万一哪处没弄好再来上个回火,当场就能把水龙里的汽油点燃,会爆的好吧!李存勖尽管年纪不大但也不想变成烤乳猪,总之“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嘛,这话一点都不假。 当时试射的时候,李存孝也是在场的,在李存勖所有小发明、小创造里面,他对这个印象最深刻,也最。。。。畏惧。对,猛将也有害怕的东西。如果他与这个火焰喷射器对阵的话,想都不要想,李存孝知道自己连一个照面都用不了,即便他有神功护体也屁用都不顶,最多烤熟之后咬起来劲道一些,一身的腱子肉很有嚼头。 所以自那以后,李存孝便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个被李存勖定名为“火焰喷射器”的东西,但今天他也感觉事态有些不妙了,望着城下乌泱泱的梁军,城上的火药包雨点一般的往下扔,可城下仍是死命抢攻没有丝毫的退缩的意思。 “啊?真用这个啊!这可是你说的”,其实李存勖也很害怕这个喷火怪兽的,这东西自打问世以来就没有真正用过,谁也不知道具体的杀伤力到底多大。可别人不清楚,他李存勖可在不少大片里,见识过那种场面的,可那毕竟只是电影,现实当中的惨状,应该比电影上的要惨烈上百倍千倍不止吧。 此刻他一见李存孝主动提出,当即先假模假式的一愣,然后仰天嘴里喃喃道:“老天爷,你也听到了,是他让我用的,不是我是他,就是这个叫李存孝的,你要劈就劈他哈,千万别找错了人”,甩锅之后他便果断下令调十部火焰喷射器上城。 不多时一群身穿特制火浣布防火服的士卒,迈着生硬的步伐走上了城墙,边走嘴里还在不断的吆喝:“闪开些、闪开些,快把火把拿远一些”。与此同时火焰喷射器上巨大的火焰标志,以及交叉的大腿骨也看的人触目惊心,且让人觉得十分的晦气,城上的守军不待这些人多言,便纷纷唯恐避之不及闪身让出一条道路。 片刻之后这十部“水龙”就在城上就位了,它们之间的间隔距离都在十丈以上,而且身后同样空出了好大一块地方。此刻城下的梁军也趁着城上调整部署的空档,再次鼓起余勇将倒在地上的云梯重新架起,密密麻麻真的如同蚁群一样向着城头蜂拥而上。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猛然间从城上伸出十个喷嘴,稍一停顿十条“火龙”便倾泻而下,顿时城下一片大火将正在登城的梁军包裹在了里面,城下正在等待登城的梁军也没有逃出“火龙”的巨口,在“火龙”的来回喷火下成片的燃烧了起来。 此刻立马于在远处观敌掠阵的朱友裕,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分明看到城上架起了十部水龙,怎么转眼之间就。。。。。一下子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幻觉,一定是幻觉! 朱友裕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场梦,也但愿没有梦醒的那一刻,自己绞尽脑汁步步为营,终于迫近到了潞州城下,眼看着攻击就要得手,哪曾想晋军竟邀来了神助,“水龙”里面竟能喷火,这。。。。这个就太卧槽了!莫非这个就是传说中的“水火既济”? 火攻计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招数,西域就盛产猛火油,这在大唐早就烂大街了,也偶尔会被守城一方作为利器,一举打退敌方的进攻,但烧的如此之猛烈朱友裕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亲眼见到中“火”之人瞬间便被从头到脚的点燃起来,踉跄着走上两步便一头栽倒在地。 有些身强体健的梁军,被烧得神志不清双手胡乱的挥舞着奔跑起来,偶尔抓到一名同袍,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不放手,而被抓之人不知怎地,身上也猛然窜起火焰,转眼之间就将两人团团包裹在了火焰之中。 “太残暴啦。。。。。”,喃喃一语才出口,朱友裕便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身子一斜就从马上栽了下去,他身旁的亲卫急忙上前想将他扶起,可使了半天的劲自家大帅始终无法站立起来,最后没有办法只得将他像破麻袋一样扔上马去,一阵唿哨驮着朱友裕回了大营。 城下的梁军一见主帅的大纛回了营,自然也就停止了进攻,其实不停下来也不行了,十部火焰喷射器只烧了三十息,就已将城下的梁军摧残的肝胆俱裂,外加恶心反胃。当然有后一种反应的也不仅仅只有他们,城上的晋军也纷纷趴在城墙上干呕了起来。 面对如潮水一般退下去的梁军,李存孝不待李存勖下令就吩咐了下去,让火焰喷射器停止攻击,同时唤来史建瑭让他通知伙夫,晚饭做的清淡一些。“回来,再告诉那些火头军,晚一些开饭,等大家吐习惯了再说”,史建瑭刚要下城,便被李存孝叫了回来,又补充了一句。 第六十三章 位置一上去格局自然就打开了 尽管李存孝很贴心的做了安排,但当晚晋军自李存勖以下谁都没有吃饭,时至深夜城上仍不时传来“噢噢噢”地呕吐之声,而夏鲁奇、高行舟等游骑小队也破例没有前去骚扰梁军,没办法,大家都吐的手软脚软,城下的烤肉已经开始变质了。 为了缓解士卒们嗅觉上的压力,李存勖特意安排史建瑭前往梁营,隔着很远用弓箭射进去一封书信,让朱友裕前去收尸,并保证梁军在收尸期间,城上绝不对其进行攻击。 很可惜朱友裕对于他的这种骑士精神很不感冒,直接用信纸擤了擤鼻子然后团成一团随手扔了。没办法,李存勖只好下令向城下大量泼洒汽油,然后将死尸一把火彻底烧了个干净,为了这事他还心疼了好几天,毕竟汽油制造起来极为不易,每一滴都十分的宝贵。 一把大火足足烧了一天,梁晋双方也难得的都消停了下来,这也让李存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另一边朱友裕的败报很快就传回了开封,里面将晋军的高精尖武器进行了详细的说明,大梁的皇帝倒是很淡定,没有任何的暴怒只是随口下令,让已经回到开封并已晋升为衡王的朱友谅统兵五万,火速驰援潞州前线。 “去帮你一下你大哥,到后所有兵将悉由友裕节制”,毕竟是已经做了皇帝的人,老朱觉得自从登基后自己的涵养好了很多呢,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动辄严惩的大将,这回对亲儿子兵败就没有发火嘛,看来位置一上去格局自然就打开了。 只是像他这样有“格局”的毕竟还是少数,如今朱友谅也成了王爷,却依然保持着鲁莽,做事没脑子一根筋,听闻陛下传旨要他听那个娘娘腔的,登时就满肚子的不高兴。 对,他背后一直管朱友裕这个大哥叫做“娘娘腔”,只是因为朱友裕平日里待人宽厚不苛待士卒,且喜欢跟文人雅士打交道,这在朱友谅这群武夫看来就有些非主流了。当兵的嘛,不整天喝酒耍钱爆粗口,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武家!不是娘娘腔又是什么。 不过心里虽然不爽,但当着皇帝的面却不敢有所表示,朱友谅知道老朱就不是个正经的皇帝,要是当场忤逆了他,叔父大人真的会在金殿上抄刀子砍人的。 无奈之下朱友谅只得领命下殿,第二天就点起了人马,直奔潞州而去。对于脑容量有限的家伙而言,通常是心里存不住事情的,离着开封越远朱温的命令就越淡薄,朱友谅也就渐渐开始放飞起自我来。 一路上星夜兼程没几天就赶到了潞州,大哥朱友裕此时已经接到了朝廷的旨意,因此上早早就迎了出来给足了朱友谅面子,可有些人就是喜欢做哪些没名堂给脸不要的事情,朱友谅就是这种人的代表。 “大哥,不行嘛,一个小小的潞州就把你难为成这样啊,害的弟弟我放下新王府的装修,巴巴的跑来帮你,真是的。。。。。。”,朱友谅一见面连句寒暄的话都没有,上来就贬损起朱友裕来。在他看来自己如今已经成了王爷,而朱友裕不过仍是一个小小的镇国节度使,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居然还要某家听从你的调遣,切! “阿谅,万万大意不得啊,最近几次与晋军接仗,对方的火器实在是太过犀利。。。。。。。”,朱友裕一付忠厚好大哥的风范,眼见着朱友谅如此的猖狂,禁不住苦口婆心的劝说起来,可惜言者谆谆听者却藐藐,朱友谅不耐烦的样子看上去就极度的欠扁。 “好啦、好啦,大哥,明天看小弟把潞州给你拿下来,你就在后面等着,等到陛下论功行赏时也算上你一份”,朱友谅很是大度的拍了拍朱友裕的肩膀,就带人进了大营。 其实他并不是对谁都这么嚣张的,但唯独对大哥朱友裕,只要让他逮到机会,这朱友谅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踩上一脚,如果能连踩十脚那就更完美了。 原因无他,朱友裕身为长子而且还文武全才,这在其他兄弟眼里天然的就是一个目标、靶子,是必须除之而后快的存在,在老朱还是梁王时,这种想法就已经萌发,如今他登基成了皇帝,大家也都成了皇子,与皇帝仅仅一字之差,自然更加的将顺位靠前的朱友裕视为眼中钉了。 只不过大家都碍于父皇的威压,轻易还不好表露出来,唯独这个朱友谅身为侄子兼义子,无论先天还是后天的条件都不是那么完美,如果再不大力争取,就更不会有奇迹出现了,所以这次在来的路上,就暗下决心要在潞州打一场漂亮仗,以便借机抬高自己,同时将朱友裕彻底踩在脚下。 这边他趾高气扬的进了大营,却把朱友裕身边的一众将校看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砍了这个贼鸟厮。唯独朱友裕笑而不语,轻轻抬手安抚了一下这些部下,然后也跟在朱友谅的后面进了大营。 当晚朱友裕更是大排宴席为衡王殿下接风,酒桌之上朱友裕谀词如潮猛拍朱友谅的马屁,然后就是话锋一转继续老调重弹,把潞州城里的晋军描述的如何骁勇、火器如何的犀利,言外之意就是弟弟你虽然厉害,但终归不是对面晋军的对手,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朱友谅本来就受不得激,加上这番话又是出自朱友裕之口,于是骄狂之意上涌,拍着桌子叫嚣“明日一战拿下潞州,否则提头来见”,朱友裕见他如此表态也不便多言,只是微微一笑举起酒碗连声说道:“喝酒、喝酒”。 他居然不接衡王殿下的话,摆明就是瞧不起人嘛,朱友谅见状大怒一把将面前的酒菜扫落,大喊着“取纸笔来,某家要立军令状!”。 “自家兄弟何必当真,大哥信你,大哥信你还不行吗”。 这句话就太可气了,也太敷衍了吧一点诚意都没有,朱友谅也确实生猛都不待有人奉上纸笔,直接咬破了手指就着桌布写了一份军令状,扔给朱友裕后满嘴是血的昂然而出,根本不知道他前脚一离开中军大帐,朱友裕后脚又让人重新置办了一桌酒席,跟手下喝酒撸串儿整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一早才歇息下来的朱友裕,就被营外隆隆的战鼓声给吵醒了,捂着宿醉后快要炸开的脑袋,走出了中军大帐,只见远处朱友谅带来的五万人马已经列阵于潞州城下,只等朱友谅一声令下,这些梁军便会冲将上去一举拿下潞州。 果然没过多一会,朱友谅便下令开始攻击,这回他要以堂堂正正之师拿下潞州,否则不足以彰显出他猛将的气派。很可惜他并不知道,上一个这么想的人,已经被晋军一刀砍成了两截,此刻正静静的躺在城中梁军尸体堆的最上面。 不过对于朱友谅这种人来说,有时候“无知者无畏”也是一种幸福,只见他一付意气风发、颐指气使的模样,抬手一挥梁军阵中的大型攻城器械被一件接着一件的推了出来,随后大批的梁军,簇拥着这些器械缓缓起步,向着潞州城无比坚定的迈开了进攻的步伐。 “嘭。。。。。。”朱友裕望着远去的大型云梯,嘴里学着晋军火炮的爆炸声,他这边自己玩的正嗨,就见远处一架正在缓缓移动的云梯应声就散了驾,蹲在上面的梁军士卒,如同破娃娃一边稀里哗啦的掉落在了地上。 朱友裕:“卧槽,要不要这么灵啊,莫非某家的嘴开过光!?”。 第六十四章 借刀杀人才是王道 要不说有文化的人心眼多呢,朱友裕一顿地“捧杀”就将朱友谅这个弟弟,忽悠进了鬼门关。对于朱友谅,他没有一刻不想弄死他,别的兄弟图谋自己但碍于亲情名份,好歹还知道遮掩一些,唯独这个王八犊子从来就是不加掩饰。 “你算个甚!不过是父皇的侄子而已,就算硬贴上来做了义子,那也不是亲的,我才是!”,朱友裕望着远处指手画脚气急败坏的朱友谅,在心里狂吼着。表面温和宽厚不代表内心也是如此,常年待人谦和的朱友裕不过是在“养望”而已,他相信只要自己坚持不懈的始终如一,皇位迟早有一天会是他的。 不过“养望”不是认怂,该动手的时候就决不能手软,只是在方式、方法上要讲究一些,决不能像朱友谅这个草包那样,想要做点事就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愚蠢!“借刀杀人才是王道嘛,唯有这样才能杀人于无形,这是技术,只有莽夫才会自己拎着刀子往前冲,非智者所为也”,望着战场上前仆后继的梁军,朱友裕不易察觉的冷笑了一下,丝毫不为这些士卒同属梁军感到惋惜。 他在这里为自己的奸计得售而暗自窃喜,战场上的朱友谅此刻心里却是拔凉拔凉的,他实在没有想到大哥竟会如此的“实在”,把晋军火器的特点一五一十的全部都和盘托出,坏就坏在他明明说的 是实话,但他。。。。他。。。。他当时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特么想吓唬住自己,让自己不要跟他抢功嘛。 朱友谅还是吃亏在不读书脑回路不发达上,领会不到华夏语言的博大精深,有时两句话完全一样,但只要稍稍变化一下语气,又或是配合上不同的面部表情,一下子二者的意思就能差出十万八千里去。 大哥告诉他不要动用大型攻城器械,那些只能成为移动的靶子,如今这些楼车、对楼天桥,还有那些攻城云梯,全部被晋军打的稀碎,至于是什么打的他也搞不清楚,不过大哥很实在的告诉他,晋军可能拥有一种超大号的火绳枪,打出的弹丸药子奇大无比。 可知道这些有个屁用啊,就算知道晋军人人都有雷神的锤子又能怎样,眼见着自己手下的士卒被打的血肉模糊四肢乱飞的,攻上去一波被打退下来一波,也就是朱友谅心狠手辣,根本就不像朱友裕那样在乎士卒的死活,这才让梁军的攻势没有停顿下来。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自己的人根本就靠不到城墙下面,别说攻城了,就是想让骑兵绕城抛射弓箭都做不到。朱友谅有心要将部队撤下来另想他法,可自己催的牛波含着泪也要兑现的,这个时候收兵回营岂不被那个娘娘腔笑话死。 关键是朱友裕那厮绝不会只是笑话他几句就完事的,自己可是立了军令状的,那厮到时只要拿出来用这个说事,直接推出去砍了自己都有可能,朱友谅绝不怀疑自己的想法,同样也十分肯定朱友裕的手段,他虽然鲁莽但还不是傻子,长久以来大家明争暗斗,谁是个什么德行彼此都门儿清得很。 一想到自己昨晚主动立下的军令状,朱友谅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没个十年的脑血栓谁能干得出这种事儿来,而且还是用自己的血写的,现在手指还一抽一抽的疼呢。 他这边正兀自懊恼就听见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正是朱友裕一脸焦急的赶了过来,不过细看之下朱友谅总觉得“好大哥”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阿晾,哥哥不是早就提醒过你吗,要不现在先撤兵吧,咱们回去商议过后再行定夺,瞧把哥哥急的,这一头的汗。。。。。”。 朱友裕十分“关切”的絮叨着,边说边从甲胄的缝隙里抽出一块汗巾子,满头满脸的做擦汗状,只是一不小心随同汗巾子一同抽出来一方白布,飘飘荡荡的掉落在马下,那上面斑斑的血迹,看的很是让人触目惊心,分明就是朱友谅亲手所写的血书! “啊,这是什么。。。。。哦,这个啊,阿谅不必在意,昨晚大家一同玩笑,戏言,绝对的戏言。。。。。。”,话还没有说完他就一闪身跳下马,一把抄起那份军令状,迅速的塞进了怀中。 朱友谅这个气啊,明显“好大哥”在提醒自己一旦攻城不下,那就不是丢面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了。当即他一咬牙鼻子里面闷哼了一声,随即高举起手中的马槊,大吼一声:“儿郎们随某家踏平潞州!”。 高喊过后朱友谅纵马而出,这一次他要带队亲自攻城了。与其在这里受朱友裕的鸟气,还不如奋力一搏给手下的士卒打个样,说不定军心士气一振就能拿下潞州呢。 他显然被朱友裕的一番话给气的不轻,就凭他纵马而出那一刻的想法,就注定要彻底失败了。但凡面对大事时,将希望都寄托在也许、可能、说不定上的,结果就必然是肯定的,肯定完犊子,人要是什么是都靠着一厢情愿,那他恐怕连小学毕业都活不到。 像朱友谅这种既不是主角光环又没有魔法加持的,自然就很容易被扫到命运的垃圾堆里,一付被火炮命中的烂糟糟的皮囊,不是垃圾又是什么? 望着一炮被掀翻下马,继而又被后面滚滚向前的马队踩踏一番的朱友谅,阵中的朱友裕只是远远的瞧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便转身回营了,至于朱友谅带来的五万梁军,到了此时已被彻底打残,他连收编的兴趣都没有,任其自生自灭吧。 等到回了中军大帐,朱友裕给自己的老爹上了一份声情并茂的奏表,将朱友谅如何不遵将令擅作主张,致使大军折损殆尽的经过详细的描述了一番,末了又对自己作为大哥却没尽到责任,大大的自责了一番。 写完奏表后他还特地拿过一碗水来,在上面淋了几滴,使得这封奏表看上去,像极了在他写的时候声泪俱下的样子。待写完后又仔细看了一遍,一时间竟然真的被自己感动到了,潸然落下几滴泪来。 此一战潞州城里城外俱是大胜,但相对来说还是朱友裕的收获大些,毕竟是干掉了一个竞争对手,自己离着皇帝的宝座又近了几分。不过虽然“大胜”但朱友裕脑子还是很清醒的,深知父皇对于失去一个儿子根本就不在乎,怹老人家在意的是潞州,要是自己还拿不下来的话,就算再阴死十个朱友谅也是白搭。 没办法,第二天朱友裕只得集齐众将下令再次攻城,不过这次他却没有动用自己的嫡系,而是如同打包剩饭一样,将收拢回来朱友谅的残兵,全部顶在了最前面,命令他们再次发起了进攻。 真的就不是自己“亲生”的部队,朱友裕用起这帮人是真不知道什么叫心疼啊,像赶羊一般逼着这些梁军往城下硬冲,此刻他早就不是那个宽厚随和的皇长子,在他的眼中这些朱友谅的手下就是炮灰,是用来消耗城上火器的消耗品。 都说是“消耗品”了那还不赶紧清理库存,抱着这个想法朱友裕让这些梁军转着圈的,对潞州四面的城门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目的自然是想试探出晋军守卫的“命门”,只可惜将这些“库存”消耗殆尽,也没有发现城上晋军的任何破绽。 第六十五章 雨一直下,场面有点尴尬 朱友裕真的快疯了,大军兵临城下已经十天有余,消耗地兵力已有数万,可潞州城依然静静的杵在那里。最开始的时候他打算将晋军团团围住,可父皇陛下一天一个信使询问战事的进展。 这就如同打工一样,每天累的半死临到下班的时候,还要写当天的工作总结!不同的是老板还真不一定会看,可朱温会看,而且还看的特别仔细,根本就没活路嘛! 不过父皇总比那些无良老板眼界开阔上许多,深谙“想要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草”的道理,在充分了解过潞州的情况后,又给朱友裕调集了三万人马,但这次老朱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就是单纯的给了朱友裕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对于这种“此处无声胜有声”,朱友裕顿感压力倍增,情急之下甚至都想到了称病,或是佯装从马上跌下,来个临阵逃脱,对于对面城中密集的火力,他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不过皇天终归是不会负了苦心人的,已经不止心苦的朱友裕突然有一天如厕时,脑中灵光乍现。水,水能克火啊!想到这里他连裤子都来不及提起,就从他的专属“席位”上窜了出去,然后仰头凝望天空,如同一尊雕像一般。 面对主帅如此不雅的行为,当然没有人敢当面面斥了,一众亲卫见状只得无奈上前,然后背对着这尊“雕像”环伺而立,默默的给朱友裕挡风,免得大帅着凉。 半晌过后朱友裕也终于回过神来,提起裤子分开众人回了自己的营帐,此后数日他不分昼夜的观着天象,引得手下众将校纷纷以为大帅打算改行去当神棍呢。 终于有一天中军的大旗,突然迎风剧烈的摆荡了起来,喜得朱友裕一声惊呼:“要下雨啦,回去收衣服啊!”,说着就蹦蹦跳跳的回了大帐。 随即他便将众将召集了过来,一付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我料定马上必有大雨,全体出击一举拿下潞州”,众将闻言浑身顿时一震,有两人竟然有些把持不住,险些摔倒在地上。 这都什么跟什么嘛,大帅最近越来越神神叨叨了,现在连说话都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雨天不要说打仗了,就连行军都十分的困难,将军们的铁甲、士卒的皮甲,还有弓箭,一旦遇到雨天,跟废物就没什么两样,不仅发挥不出作用,还会大大限制将士们的行动。 “不必激动、不必激动,大家全部都不着甲只拿刀枪,弓箭嘛,这个也不要携带,轻装上阵打城中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咱们轻装对面晋军的火器,还有那种能喷火的东西,在雨天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大家都是一个样子,看城上的守军能猖狂到几时”,说道这里,朱友裕完全撕下了往日的伪装,恶狠狠的说道。 说完后他又加了一句:“入城后不封刀,一直不封刀!”,这句话一出口顿时又让众将觉得一“震”,已经压抑了太久的朱友裕终于爆发了,此刻他根本不管潞州原本就是自家的“买卖”,真正是发起狠来连自己都屠。 不过他这一道“无限期不封刀”的命令,却让底下的士卒异常的兴奋,既然大帅已经下令了,那还客气啥,到时放开手脚的烧杀,烧完再杀杀完再烧,反正烧的都是他老朱家的,主家都不心疼那还客气个甚! 因此梁军上下一扫多日的阴霾,士卒们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下雨。果然朱友裕所言不假,半个时辰后就下起了小雨,不多时天色变得更加的阴沉,一阵阵狂风裹着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向了地面。 ~~~ “下雨啦,梁军要是这个时候攻城,只怕大家伙就都有机会画像,挂在英烈墙上了”,郭威望着铅灰色的天空开起玩笑来,说完后还自以为好笑,别人没笑自己倒先笑的前仰后合起来。 只不过笑到一半时,才发现高行周等人都在冷冷的看着他,当即便尬笑两声然后一下子就收住了笑容,这一来场面就更尴尬了。“你以为梁军跟你一样啊,这种天气疯子才会跑来攻城”,赵殷弘一边整理着覆盖火药的油布一边说道。 可他说着说着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眼睛死盯着城外的雨幕,郭威等人见他举止怪异,也都纷纷起身向着城外看去,这些人里面以史建瑭的眼力最好,他只看了一眼就跳起来喊道:“敌袭!梁军攻城来啦。。。。。。”,说完他就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哔哔哔”一连串的吹了起来。 这次因为是雨天发动的攻击,梁军上下无一人骑马,直接腿儿着就冲向了潞州城下,可也正因为如此,没了马蹄的震动,竟然让朱友裕达成了战役的突然性,一下子就让晋军措手不及起来。 “郭雀儿,你怎么长了一张乌鸦嘴啊!。。。。。”,一向以老大哥自居的刘知远,此刻也开始狠狠的骂了起来。 “喂,讲道理好不好,我要真的这么灵,前天还骂朱老三,让他掉茅坑里撑死呢,怎么就没效果啊!”,郭威闻言立即就叫起撞天屈来。 “好的不灵坏的灵。。。。。。。”,高行周从他的身边一溜烟的跑过,顺势也补了一刀。他是遵照李存勖的命令,调那些“喷火兵”赶紧上城的。 身在城里的李存勖,本打算趁着雨天好好歇息一下的,梁军冒雨来袭不仅是他,就连李存孝也都没有想到。在接到梁军攻城的消息后李存勖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朱友裕的意图。 如果说火炮、火枪有天敌的话,那就是这种下雨天了,火药不要说是被雨水浸湿,就是受潮都不行,更何况此刻外面的风雨大作了。不过他对朱友裕的敬业精神还是很佩服的,冒雨上班按时打卡真算得上优秀员工了。 但佩服归佩服事到临头要是再东想西想的,小命就要不保了,于是李存勖果断下令,将全部的火焰喷射器都调上来,先集中在梁军最多的城墙上,然后根据情况机动作战,这玩意有轮子不怕耽误事,而里面装的汽油正是与雨天最相配的东西。 给高行周下过命令后,他便带了一顶斗笠就匆匆赶到了城墙上。他到达时李存孝早已赶了过来,此刻正在那边大声吩咐着:“把炮弹箱都打开,待会儿梁军登城时就直接拿炮弹砸他们。。。。。”,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上城的李存勖。 “没办法,这种鬼天气火炮、火枪都派不上用场,八牛弩的弓弦下雨天也是稀松,只能先拿炮弹先应付一下了。玛德,这回大意了,以为有火炮就万事足了,所以城上根本就没准备滚木、擂石这类东西,至于金汁嘛。。。。。”,李存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艰难的说道:“现拉已经来不及了”。 “没关系,我有比金汁更好的东西”,李存勖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到了垛口处,手扶着火炮向外望去,只见大批的梁军已经冲出了雨幕,再有几百步就能冲到城墙之下了。 “喷火兵到了没有?”,尽管手上还有一张王牌,但望着城下乌泱泱的人群,李存勖还是有些心虚眼晕,情急之下转头催问道。 “快了、快了,马上到、马上到”,他身后的一名亲卫急忙回道,他虽然回答的很流畅,但在李存勖听来怎么感觉都像是敷衍,就如同饭馆的伙计,应付催菜的客人一般。 第六十六章 爱护环境,节约水资源 对于汽油无法被水扑灭这个秘密,整个河东乃至整个大唐就只有李存勖知道,因为学问少学习差,他早就忘了这里面的原因,于是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也省去了解释地麻烦,只是再三强调汽油着火只能用沙土覆盖,当然,如果条件允许,见到汽油失火的话,首要要做的就是转身,然后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至于有好事者问起为何只能用沙土才能灭火,这厮很强硬的回了一句:“爱护环境,节约水资源,不可以呀?”,也正是因为他的故弄玄虚,直到今天就连李存孝都不知道,汽油居然还如此的“神奇”,毕竟谁也不会闲的蛋疼,没事试验这个。 当然,李存勖当初开发汽油的时候,也不是奔着它这个特点去的,纯粹就是图这东西烧的快也烧的猛,而且人家都在搞你好意思不搞?那多显得自己没文化啊,会让其他的穿越众鄙视的。 可就是他当初无心的一个操作,今日却成了潞州的大救星,就在城下的梁军冒雨没费多大力气就要登城之际,一队队喷火兵穿着火浣布套装,推着一辆辆水龙叮铃铛啷的奔上了城头,之所以出场还自带bgm,是因为每辆水龙的下面,都拴着一根铁链垂到地面上。 如今大部分晋军早就对那根“铁辫辫”习以为常了,只是不知道这么紧要的关头,将这些水龙全部推上城是要做甚,莫不是小王爷被吓傻了,想用这些吓唬住梁军?难道这么大的雨天它也能喷火? “卧槽,喷了、喷了,真的有火!”,正在大家大惑不解之时,那些火焰喷射器直接就冲着城下开“喷”了,几十条火柱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愈发的明亮耀眼,而那些正在登城的梁军,也在临死前见到了生平最绚烂的一幕。 也许是幻觉也许是现场产生的化学反应,此刻从城上喷射而下的火柱,竟然比前一次的还要猛烈,过火面积也大了许多,对于这个及时的“救星”,许多虔诚的晋军居然直接就跪了,纷纷冲着火龙爷爷叩头拜谢,并且发誓回家后就给火龙爷爷立牌位天天祭拜。 “起来、起来,仗还没打完呢,要拜打完仗回家去拜。。。。。”,李存孝一脚一个,将这些跪拜的士卒连踢带拽的从地上扯了起来,对于这些无知的家伙他是越来越无语了,跟着李存勖久了,如今他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科学,也愈发的反感起这些愚昧的行为来。 不过他再怎么讨厌这些,也只能管一管手下的士卒,对于别人他就无可奈何了。就好比城外的梁军,现在也跟那些晋军一样,黑压压的成片跪在地上,有哀求火龙爷爷饶命的,也有请火龙爷爷保佑早生贵子的,甚至还有好多将校跪求火龙爷爷保佑,让自己再官升三级事业大火一把。 相比之下朱友裕就很通融了,他并没有上前去把那些士卒给踢起来,因为他自己也很想拜上一拜呢。他到现在也搞不明白,自己到了遇到了哪一路衰神,本来一份风顺的事业,结果到了潞州就一蹶不振,自己费劲心机可无论再怎么“撅”,不仅没有崛起反倒因为撅得抬高,被人家啪啪的打,太特么疼了。 此刻他满嘴的苦涩望着城头上来回摇摆的“龙头”,不是明明说好了水能克火吗,怎么这火还越烧越旺呢?他不明白也不懂,对于一个文化知识仅相当于后世小学三年级的古人来说,李存勖的这番操作实在是太“超纲”了。 万般无奈之下朱友裕只能下令撤兵了,再不走晋军那边再弄出个什么拜火教来,估计自己手下的士卒直接就能集体投了,现在尽管朱友裕还没有下令,可梁军这边就已主动停止了进攻。 停就停了吧,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没见督战队的都纷纷扔了陌刀,大家伙一块冲着城上的火龙磕头呢嘛,要是朱友裕这个时候强令进攻的话,估计直接就会被手下捆了,然后抬到城下作为祭品献给火龙爷爷。 “撤兵。。。。。。哦,让弟兄们拜完赶紧回营,不要耽误开饭”,朱友裕心平气和的说道。这个时候必须要做一个有温度的统帅,先把大家诓回来再说,万一激出兵变来不要等火龙来烧,远在开封的父皇,就会叫他知道“火”有很多种形式,其中就有一种叫做“怒火”。 交代完这些,朱友裕意兴阑珊的拨转过马头,独自一人向着大营缓缓的走去,背影显得十分的落寞。他身边的一众亲卫见大帅一走,也都急忙跪了下来,不过不是跪送朱友裕,而冲着远处城上的“火龙”一顿狂磕。 在他们看来自己已经够体贴的了,大帅那么的伤心,要是再当着他的面给火龙爷爷下跪,那大帅还不当场哭晕?毕竟平日里待自己不薄,那种没良心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这时的朱友裕算是知道了什么叫众叛亲离,也尝尽了人间的冷暖,可人就是这样,唯有经过巨大的打击,心中的自尊、信念轰然倒塌后。。。。。。 “轰隆。。。。。”,一声巨响从远处传了过来,朱友裕苦笑着点点头,喃喃自语道:“对,就是这种轰然巨响,声音还真挺像呢。。。。”,声音?现在打击人都带音效了吗,太欺负人了吧!想到这里他愤而转头,可眼前的一幕将他惊得下巴险些脱了臼。 只见远处潞州的城墙,竟突然间毫无征兆的垮塌了好大的一片,不仅仅朱友裕,城上城下梁晋双方的将士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十分的懵逼,几万人同时张大了嘴巴,看得目瞪狗呆均在心里想到:“莫非着火龙杀戮太重有伤天和,老天要惩罚潞州城?”。 仅有一人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慌忙从城楼上窜出,冲着外面惊呆了的守军大喊着:“这个是热。胀冷缩正常现象,快堵住缺口!。。。。。。”。 李存勖此刻心里别提有多懊恼了,城上的火焰喷射器直接就对着城墙根开喷,人体又富含大量的油脂,再加上雨水蒸发催化,钢筋混凝土也经不住如此的炙烤啊,再加上雨一直在下,下面烧上面雨水不断的冷却,嗯,开山裂石就是这么干的,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这边闹心,朱友裕就相当的开心了,“老天爷真是太疼呵人了,就是见不得可怜人儿,谢谢啊!”,心里默默的祷告几句,朱友裕猛地催动战马,就冲回了本阵。 到达后依然马速不减同时口中高呼:“晋军作孽太甚,苍天降下惩罚,儿郎们随我来,一起替天行道,冲啊!”,这番话喊的匪气十足,跟他往日的形象半点都不搭,没所谓了,苦战多日终于天降奇迹,如果不及时把握,只怕受天谴的就是他朱友裕了。 他这一声呐喊也带动起了梁军的士气,今天的“神迹”已经看得有些麻木了,此刻梁军上下,根本就分辨不出老天爷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既然大帅说“天命在我”那就“在我”吧,总之跟着大帅是没错的。 于是一转眼那些想要投了的梁军,摇身一变又成了晋军的死敌,呐喊着发誓要将城上的“妖孽”一扫而光。这些人如同喝了圣水打了鸡血一般,丝毫不顾及城墙下仍在燃烧的熊熊大火,如同扑棱蛾子一般一头就扎了进去。 第六十七章 看在往日的情分,拉兄弟一把 “二郎,发信号吧,儿郎们快要坚持不住了”,城墙坍塌处的喊杀声响成了一片,李存孝满身雨水混合着血水,急匆匆地跑上城楼,一上来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就冲着李存勖嚷嚷起来。 这已经是他们连续打退梁军的第六次进攻了,因为担心火焰喷射器再将垮塌的缺口弄大,李存勖只得下令暂时停止使用,这样一来狼牙都与其他守军,只得拿起刀枪跟敌人硬扛了。 按照原先的计划,李存勖在城内负责防守,等到梁军大军云集师老疲惫的时候,李嗣源等人再率众杀出。可由于那些喷火兵“喷”的过于投入,本来好好的一个“中心开花”,结果给弄得稀碎。 从一开始李存勖就很忌讳这个“中心开花”,如今可倒好自己一“想”成谶,看城下朱友裕如此疯狂的进攻,大有一举攻入城中,然后将晋军按个放血的架势,总之不屠尽这帮人绝不算完。 眼见“开花”不成随时都会被捂在里面,李存勖心里比谁都焦急,其实根本就不要李存孝提醒,他早就想发信号,让李嗣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了,可信号弹它也是火药做的啊,这种下雨天不要说能不能打到高空了,能不能打出去都两说呢。 “这样吧,让高行周跑一趟,他的腿脚快,亲口去跟邈佶烈说,再不赶紧过来咱们就全特么完犊子了”,李存孝一着急连契丹人的口头语都带了出来,说完他便一转身跑了出去,此时城下的梁军又攻上来了。 ~~~ “快些、再快一些!”,高行周死命的抽打着自己的坐骑。临行前李存勖再三交代,他一定要火速找到李嗣源,同时又塞给他三枚信号弹,要他发现一旦雨停,就立马将信号弹打出去,临了又嘱咐了他一句“一定要尽快联系上李嗣源,潞州城坚持不了多久了”。 此刻的高行周也是心急如焚,将坐骑抽的简直就要起飞一般,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这样下去不出十里,这匹爱马就会力竭倒地暴毙,这可是父亲在老家花重金购买,特意托人带到晋阳的。 不过现在高行周也顾不得许多了,阖城兄弟同袍,特别是敬爱的校长的性命,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他现在脑中就只有一个想法“只要跑不死,就往死里跑”。 果然十里一到高行周就觉得身子一沉,他暗叫了一声:“不好”,身子已然条件反射一般的窜了起来,落地回头看去,那匹神骏非凡的坐骑已然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眼下他也顾不得这些,只是看来一眼爱马便转头狂奔了起来。 这家伙的轻身功夫本就是天赋异禀,这时发起狠来身形更是快如奔马,犹如闪电一般。自己这样的极限奔跑到底能跑多久,高行周也不是很清楚,平日里也没进行过这方面的测试,反正跑就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高行周觉得胸中、嘴里就像是塞满了白叠子(棉花)一般,双腿也如灌铅了一样,可就在这个时候高行周发现雨终于停了!心情激荡之下双腿莫名的一软,整个人也随之扑倒了下去。 倒地前的一瞬间,他腰部一用力身子向上一挺,双手同时从怀中取出信号弹,随即双腿跪地身子依着惯性,向前滑出了好几丈远,而他也利用这个间隙点燃了手中的信号弹,高举着双臂将信号弹打了出去。看着信号弹迅速窜到半空,他也身子一软扑倒在地。 由于他累的昏倒,所以也就没看到在他打出信号弹后没多久,大批的晋军马队,沿着大路向着潞州方向疾驰而去。 其实李嗣源也早就预感到事情不妙,但他与李存勖定的是死约会,非要看到信号才能出兵,也幸好他不是死脑筋,陆续向潞州派出了好几拨的斥候,而这些人带回来的消息开始还很给力,但渐渐的就有些变了味道,一直到他听闻城墙垮塌,大批的梁军正在猛攻后,便决定不再等待,自己再不去,李存勖这朵“花”也不必再开了。 说来也巧正当李嗣源带着队伍行至半途时,猛然间就看到了高行周打出的信号弹,这下也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当即传令下去全体急行军务必尽快赶到潞州。于是高行周就很悲催的昏倒在路边,根本就没人过问,直到李存审的步军经过时才被人发现。 很多时候世事就是这么的讽刺,有人累的几近昏死,而有的人却幸福的简直快要晕死,对,说的就是朱友裕。他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潞州的城墙居然会垮塌,在自己完全丧失斗志的时候,老天爷给了他一次机会,这上哪儿说理去。 尽管已是连续多次攻城,但朱友裕现在一点都不着急,凭着多年的战阵经验,他知道城破只是时间问题,既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还是多享受一下这种等待的快乐吧,别说,滋味还蛮特别的呢。 因此他一直以一种不急不缓的节奏,向着潞州发起攻击,就如同猫捉到老鼠后总要先戏弄、玩耍一会,朱友裕就是想玩死城中的守军。 也幸好这个时候没有电视机,他是不知道反派一旦开始废话,也就表示该要领盒饭了。对于这种未经科学证实,但却又真实存在的“定律”,显然非常适合套用在朱友裕的身上。 如果他一开始就将大军全部压上不间断的猛攻,而且在四门同时发起攻击,此刻的潞州城早就已经易手了,至于小李子的下场,也只能是在自杀或是自宫之间二选一了。 正所谓“不作死就不会死”,就在朱友裕得意洋洋,彻底抛弃了他往日宽厚平和的假面,如同一个暴发户一般在那里得得嗖嗖、趾高气扬之际,就听见身后马蹄隆隆,敲打得地上的小石子都微微抖动了起来。 “这时候不用调骑兵过来,马上那些步军就得手了,等过会打开城门再。。。。。。。”,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后面人喊马嘶并伴着一阵阵惨呼传了过来。 待他意识到情况不对,转头再看时就见大队的黑甲骑兵,手里抡着陌刀突入到了他的后军,如同犁头翻地一般在后军中犁出一道“深沟”。 “横冲都!”,朱友裕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整个大唐就只有这支骑兵,在马上将陌刀玩得贼溜,他不仅知道而且还与这些猛人打过几回交道呢,只可惜没有一次获胜,这在朱友裕的心里造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此刻再见到时,顿觉一阵阵的尿意涌了上来。 正当他的瞳孔里横冲都的骑士,与心里的的阴影面积呈正比同步扩大的时候,另一侧好死不死的又响起了“轰隆、轰隆”的爆炸声。这种声音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几天也是听到的实在太多,已经成功地在他的心里,开创出了另外一片心理阴影。 风停了、雨住了,晋军的火器也全都能用了,强悍的战力又重新占领高地了,而李嗣源也恰好在此时及时赶到,正是里应外合群殴梁军的大好机会。 像这种场合就是李存孝的菜了,连日来不是放炮就是喷火的,哪里有冲阵厮杀手撕敌将来得爽利,此时他站在城头遥遥望见援军及时赶到,不禁一阵的摩拳擦掌,然后叫来刘知远让他用火炮开道,自己则点起五百骑兵打开城门,一阵“呦吼、呦吼”的鬼叫过后,这厮就带人冲出了城。 第六十八章 和平天使 如果此时从天空中鸟瞰潞州的话,你绝对不会认为这是在大唐地土地上发生的战争,战场上骑兵来回的冲锋,城墙之上的火炮也在不停的喷吐着火舌,一切都像是一场近代战争的翻版,而李存勖此刻则是利用技术上的优势,反复的碾压着梁军。 同样遭受碾压的还有朱友裕的心灵,连日来饱受摧残的皇长子,在李存孝打开城门杀出的一瞬间,终于绷不住了,连分兵前去阻拦的命令都懒着下了,直接干净利落的说了一个“撤”字,都不待周围人反应过来,他自己便拨转马头直接跑了。 对于回去后将承受父皇怎样的雷霆之怒,朱友裕根本就不在乎,大不了推出午门一刀了事,总比这么三天两头的折磨一番要好上许多,每次都是怀揣希望努力振作,可刚一雄起就被一棒子砸在地上,换谁能受得了?朱友裕自觉能坚持到今天心态才崩,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终于他决定不装了摊牌了,老子就是怂怎么滴了,如今仗都已经打到这个份上,晋军一会超大号火枪,一会儿火龙的,这谁受得了啊!这时要是李存勖祭起如意金箍棒来,朱友裕都不会觉得奇怪,毕竟是有“龙”的人,再掏出根棒子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溜了溜了,再不走天兵天将就该下凡了。人最怕的就是瞎琢磨,有时候念头一起,便会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荒诞,现在的朱友裕就是这个的典型,靠着心里不断给自己“加戏”,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自我暗示,终于成功的被自己吓跑了。 不过很可惜,由于给自己强行加戏耽误了时间,当他决定要跑时已经有些晚了,此时李嗣源的大军已经从三面兜剿而来,将梁军团团围在了潞州城下。这下梁军真的成了“背靠坚城”了,而这座“坚城”也很给力,枪榴弹如同雨点般的砸入越来越密集的队伍里面。 而朱友裕的仓皇离场,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还是冒着火苗的“稻草”,直接点燃了梁军上下逃跑的热情,大家将兵器一扔跟在朱友裕的身后,开始夺命狂奔起来。 如此大的一股洪流,瞎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朱友裕就成了城上晋军的目标指示器,只见他跑到哪里火炮的炮弹就追到哪里,而李嗣源的横冲都也是哪里动静大就往那里冲杀。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没过多久跟在朱友裕身后的梁军就变得稀薄起来。这倒不是晋军的绞杀有多么的高效,而是大部分梁军被逼无奈只能选择跪地投降了。结果梁军这一波主动的“弃卒保帅”,无形中真的帮到了朱友裕,随着大批梁军的投降,目标一下就缩小了许多,而他也在一帮亲卫拼死冲杀之下,居然真冲出了重围。 朱友裕这一走标志着战斗进入到了尾声,剩下的自然是打扫战场收编俘虏了。至于这些俘虏,去处有两个,一是留在潞州将垮塌的城墙修补起来,另外一个则是发往云朔去下矿挖煤。 此一役梁军前后十万人马,几乎是尽数断送在了潞州城下,虽然不至于让朱温元气大伤,但却将他的布局彻底给打乱了,可以预见短期内梁军已经失去了对河东的战略主动,而反观晋军,有了潞州这个前进基地,进可一举夺下泽、洺等地将防线前移,退则凭太行天堑与敌军周旋,等于是抓住了朱温的痛点,高兴了就弄一下,直接能让大梁皇帝爽到飞起。由于有“把柄”被人家攥住,朱温也不得不老实下来。 就在潞州战役结束一个月后,梁帝的特使李振就赶到了晋阳,这次他是接着贺寿的名义前来的,不过他虽自称是贺使,但一入河东地界,便被晋军捆的如同被妖精捉住的唐僧一样,直接抬着就进了晋阳,准备换两个赏钱花花。 可进了城负责押送的大头兵就有点抓瞎了,到底哪里负责接收这么个货呢?直接送到王爷那里?好像是级别太高,他们一时还说不上话,最后索性将李振扔给了晋阳的“当方土地”,好在冯道也是个文化人,二话没说就签收了下来。 这边草草的“安顿”下李振后,冯道便急匆匆的赶到了武备学堂,此时的李存勖与狼牙都已经返回晋阳休整,潞州的防务则交给了李存璋。这一仗不仅是他,整个狼牙都上下都是身心俱疲,也是时候需要好好休整一番了。 “李振!朱老三手下的那个毒士?他跑到晋阳做什么?”,李存勖闻言也是大奇,莫非此人也是不受老朱的待见,跟朱令雅一样决心反正投到河东?这个念头一起李存勖自己都觉得好笑。 如今的朱温可谓是如日中天,尽管在潞州城下折损了十万人马,但整个大盘走势还是持续上扬的,这个时候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那个傻子才会跳槽呢,那这个李振跑来作甚呢?带着无比的好奇,李存勖决定亲自审一审这名朱温手下的头号“毒士”。 “李先生,不知你。。。。。”。 “小王爷,李某此番前来是有要事,希望与晋王当面商议。事情就是我家主公希望与河东永罢刀兵,双方共同划定界限互不侵犯,如有背誓天诛地灭,临来前我家主公表示贵我双方,可以签订盟约的”,李振还不等李存勖发问,便滔滔不绝的讲明来意。同时为了避免刺激到李克用,李振很用心的改变了对朱温的称谓,将级别调整到与李克用齐平。 他真的是受够了,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河东肯定不会待见自己,可再怎么预案也想不到会被人四肢攒起,如同待宰的生猪一般抬了一路,终于熬到晋阳问都不问就给扔到了大牢,李振虽然屡次科场蹉跎,但那些最多只是心灵上的打击,这回可是实打实的身体上的摧残了。 “啊?啊。。。。。。。,李先生有些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你吃了没有,至于你到河东的目的,这个嘛我们真的不是很在意,那个那个谁啊,把房间好好整理一下,招待贵客怎能如此的寒酸,至少也要换一堆新鲜的稻草嘛,真的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李存勖点手将狱卒唤来,貌似严厉的呵斥了一番。 交代完这些事他又转头对着李振,笑眯眯的说道:“李先生先在这里歇息几天,等某家忙完这一阵,抽出一些时间陪李先生在河东好好逛逛。。。。。。。哎,千万不要客气,留步、留步,我还有个会,抱歉。。。。。。”,这厮身子边往外挪,边抬手制止了急于开口度李振,说完一转身“biu”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不跑不行啊,李振此番化身“和平天使”带来的消息属实是太过于震撼了,在最初的构想中,李存勖等人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潞州一战能让朱老三消停一阵,哪知一下子居然打出一份和平协议来,这简直就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但问题是李振带来的提议,能在李克用那里通过吗?以李鸦儿的个性,与朱老三相互对峙各取守势可以,但讲和?门儿都没有啊,说好了一辈子的死敌那就要是一辈子,少一个时辰一刻钟都不行,总之不是你死就还是你死,反正我不死谁爱死谁死。 就暴躁老爹的那个脾气李存勖实在是太了解了,劲头上来了管你是谁,天王老子的面也不给啊!所以当听完李振的建议后,李存勖当即就乱以他语,目的就是先拖住李振,以便给自己留出说服“爆王”的时间 第270章 条约就是用来被撕毁的 “放屁,要我跟那个小混混下三滥签约盟誓!白日做梦,我李克用就是战死于阵前,也绝不会跟这个反贼、叛徒、弑君者签什么狗屁合约”,书房内李克用咆哮着,而李存勖则猛揉太阳穴,一付生无可恋的样子。 老爹最近地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了,可精神头却丝毫不减,依然是那么的暴躁,特别是不能跟他提朱老三,对了,还有幽州的刘守光,以及在草原上的耶律阿保机。 “不过。。。。。。。谈也不是不可以”,发过飙的爆王坐在椅子里喘了一会儿后,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小李子闻言一喜急忙开口道:“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他们要是不答应咱们就直接免谈”。 “嗯,条件呢就只有一个,盟誓时不是要准备三牲吗,我看也不用那么麻烦,就只摆一个朱老三的脑袋好啦,正好,他那个也是猪头,多般配,哈哈哈哈哈。。。。。。。。。”,自以为很幽默的李鸦儿说完后就是一阵的尬笑。 “卧槽。。。。。。,老爹一把年纪了居然还玩谐音梗!这哪里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分明就是三百六十度嘛”,李存勖无语只能在心里吐槽着。 “不带您这么玩的,如今这个机会难得,您也知道咱们河东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只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休养生息,长则五年短则三年,咱们就能杀出太行山,将朱老三彻底干翻,到那时您拿他的脑袋想干嘛都成,我保证。。。。。。。”,面对暴躁老爹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跳跃性思维,小李子也只能无奈的忽悠起来。 “那怎么可以,盟约要么不签,签了是要焚烧上告苍天的,如有违反则必受五雷轰顶天诛地灭,这不行绝对不行”,爆王虽然暴躁,但好歹也是个诚实守信老郎君,爱子的建议明显与他的三观不符,因为还不等小李把话说完,就急忙强行打断,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老爹,如今这个世道你还信这个,他朱老三谋朝篡位刺杀真龙天子,你看他遭天谴了吗,不仅没有人家还登基做了皇帝呢,这上哪儿说理去,再说条约这玩意本来就是用来撕毁的,要不然签它干嘛,你认为朱老三就会认真遵守吗?”,李存勖一番的“义正词严”,端的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登时就把李克用给“掷”得一愣一愣的。 半晌后李克用才缓过劲来,不得不赞了一个:“亚子,你打小就很无耻,但没想到你能无耻到这个地步,好,你能这么想为父也就放心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也不必事事都向我汇报了”。 “爆王”脾气确实差了一点,但脑子却一点都不傻,毕竟这两个器官分属人体不同的系统,谁也影响不到谁。他很早就知道,作为政治动物如果不具备厚黑这一天然属性,那就是混在狼群里的野狗,迟早会被其他的狼分而食之。 而李存勖年纪轻轻的,就能轻描淡写的讲出这番“振聋发聩”的道理,阅遍天下恐怕也没几个人能达到如此之境界,可以断定此子前途定然不可限量,“看来我老李家后继有人啊!”,李克用想到这里不禁老怀大慰,索性就彻底将议和之事交给了爱子。 ~~~ “李先生,最近休息的可好?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一直到现在才抽出点时间来,那咱们就好好谈谈吧”,李存勖满面春风的望着李振寒暄道,而后者顶着一对大大的熊猫眼,一付萎靡不振的样子,努力坐在椅子里面,尽量不让自己出溜到桌子下面。 李存勖这厮实在是太坏了,在拿到全权代表后故意又拖了五天,并且吩咐狱卒在这五天里轮班看守李振,只要发现他要困觉立马就疯狂制造噪音,另外还不定时的给他送去饭食,以彻底打乱他的生物钟。对,这招他当初对述律平就用过,效果那是相当的好。 果然一整个“套餐”下来,还不到三天李振就神经衰弱外加精神分裂了,为了让效果达到最佳,李存勖又憋了两天,这才让人将他从大牢里提出来,开始谈判了。 “小王爷、小祖宗,您是我亲爷爷啊!”,李振坚持了一会终于挺不住了,身子一滑就溜到了桌子下面,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从桌子下面爬了过去,一把抱住李存勖的小腿大声的嚎啕了起来。 可怜一个风流倜傥一向以布衣傲王侯的李振,被李存勖随便交代了几句就给祸祸成了这付模样,而小李子也很奇怪,自己还没让人上“手段”呢,这个李振怎么就跪了呢?这还是那个仅凭一张嘴就平息了刘季述叛乱,屠灭整个朝廷官员的李振吗? 想到此他将脑袋探过去,仔细的打量起桌子下面的李振,在脑中反复回忆着内判院档案里对这人的描述,最终确定这人应该是李振无误,当即把手伸了过去,轻声说道:“你先出来,有话慢慢说,乖,不要紧张都过去了”。 也许是他的语气发生了作用,李振慢慢的控制住了自己,抽泣着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重新坐回到了椅子里面。李存勖见他恢复了平静,就冲着身旁的冯道点点头,谈判算是正式启动了。 对着这次商讨双方罢兵言和之事,李振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话第一次见到李存勖时就已说过,此时无非是再重复一遍而已,可他无话可说却不代表李存勖没有。 “李先生,对于此次贵方主动提出合议,我代表晋王殿下表示非常的欢迎,并对贵方的态度表示赞赏和肯定”,李存勖十分熟练的说着官方的外交辞令,李振尽管不是全部都懂,但看字面的意思就很高大上了,不由得也肃然起敬频频点头。 “接下来我阐述一下我方的几点要求,一、自盟誓之日起,双方各自撤兵,并将贵我双方百里之内划为非军事区,双方均不得驻军”,李存勖先抛出一块糖果,让李振放松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还是晋王殿下考虑的周到,那我这就回去禀明我家主公,安排撤军事宜。。。。。”。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李存勖抬手打断了李振的说话,然后接着说道:“第二点,鉴于幽州、契丹与我河东相邻,我要‘梁王’保证今后绝对不与这两个地方,建立任何性质的同盟关系,特别是军事同盟关系”,他特意在“梁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目的就是决不承认朱温称帝这件事,事实上河东乃至江淮、凤翔等地至今仍奉大唐为正朔。 “啊?这是为何啊”,李振倒是不在乎对方怎么称呼自家的陛下,不过李存勖提出的条件就太匪夷所思了。 “很简单,幽州、契丹紧邻河东,梁王与这两个地方联合,则势必会加强你们三家的军事联系,甚至派军驻扎都极有可能,晋王当然不愿意看到在我河东的家门口,有贵方的军事存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个李先生不会不懂吧”,李存勖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李振听罢竟有些无言以对,却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呢。 李存勖见此索性继续穷追猛打,乘势又给李振下了一付猛药:“还有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条件,就是原属昭义军镇的邢、洺、泽、磁四州,早就被我河东纳入版图,当年梁王趁着河东有事,竟然唆使魏博派军强行占了去,现在晋王要求贵方无条件将这四州归还河东!”,李存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站起身来将手一挥做正义凛然状。 冯道在一旁使劲的鼓掌,连声道:“好。。。。。。”。 李振:“啊?。。。。。。”。 第271章 “如你所愿” 李存勖一直以来的对外方针就是“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其实李振能主动前来,就已经大大超出了他地预期,但人家既然都将菜送到嘴边上了,不多吃两口就太浪费了,只是他如此的狮子大开口,属实是把李振给“震”到了。 常年游走于各镇之间,李振凭的就是自己的才华、学识,以及巧舌如簧言语便给的纵横之术,交往的人物也是形形色色,有彪悍的、鲁莽的、精明的,当然也有无耻的,可像李存勖这么无耻的他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拜托,拎拎清好不啦,我只是过来打个招呼而已,没说要割地啊,而且我大梁兵多将广的,他。。。。他。。。。居然敢提这种要求,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莫不是梁。。。。。”,李存勖一连串的要求,一下子就把李振整不会了,左思右想之下脑浆子都要烧沸腾了,最后只好认为是梁军在潞州的惨败,让对面的这位小王爷有了底气,只是刚想到梁军如何时,就被李存勖开口打断了。 “李先生,喂,说话啊。李先生。。。。。”,李存勖伸出手在李振的眼前打了个响指,才把目瞪口呆的李振拉回到现实里。 “啊?啊。。。。。那个。。。。,这个小王爷,河东方面的要求实在是太过于苛刻了,这些都是晋王的意思吗?是否能安排李某与王爷见上一面,容我跟王爷当面。。。。”,缓过神来的李振,当即提议要拜见李克用。 “不必了,晋王忙得很,没有时间操心这些小事,他已经吩咐由我亲自处理了,这些要求你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回去跟梁王汇报一下,没事儿,我们不急的”,李存勖说完翘起了二郎腿,装作很悠闲的样子。 别看他表面上很轻松,但心里却在不断的打鼓,对于李振的突然出现,他不能只听其言更重要的还要观其行,别看这个家伙嘴上说的要梁晋两方罢兵,一付真心要实现和平的样子,但事情真的有那么简单吗,李存勖打死都不会相信朱温会转变态度,与河东和平共处的。 于是他一上来就来了个以“进”为进,抛出来一连串极为苛刻的条件,就差让朱温赔款跪地称臣了,目的就是先抢一步先手,借此看看李振的反应,而且此时李振要是提出什么条件的话,正好借机跟他讨价还价。 这个也是小李子在另一世的职场上,总结出来的经验。无论是搪塞领导安排的工作,还是用来要求加薪都是蛮好用的。因此今天他就把这套也给李振安排上了,结果一下就把对方搞得晕头转向。 “啊,这样啊,那还请小王爷明鉴,李某此番前来,仅是单纯的想对晋王转达一下我家主公的诚意,双方罢兵言和对于你我两家,都是有益无害的事情,只是您方才的这几点要求。。。。。这个,也是我方事先没有考虑到的,您看是否容李某现在就返回开封,禀明我家主公请示定夺,您看如何?”。 李振也是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自己带来了重大利好消息,河东必是举双手赞成,因而临行前也是踌躇满志,谁曾想一进河东地界便饱受凌虐,以至于一位曾经叱咤风云机谋百变的才子兼“毒士”,让李存勖搞成了如今这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如今他已经不指望能与河东讲和了,一门心思的就想尽快离开晋阳,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其实他对于李存勖提出的要求,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就算是对方提出让朱温给李克用当干儿子,做第十四太保,李振都可以当场立马答应。只是他担心自己答应的太快,对面的这位小王爷会起疑心,于是就以回去向领导汇报为由头,想办法借机开溜。 果然如他所料,毕竟小李子也是个讲究人儿,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让人家回去商议一番的。当即他就爽快的答应下来,并吩咐下去安排专人准备护送李振离开河东。 终于得偿所愿的李振也大大松了一口气,但一转念就又急忙开口说道:“小王爷留步,李某还有一事需要贵方通融”。喊住李存勖后他也不等对方发问,就继续说道:“还请小王爷跟下面交代一下,等我方再来河东时还请那个。。。。以礼相待,对,我们双方都应该尊重彼此的使者,以礼相待”。 没办法,他如今已被李存勖搞出心理阴影,这次回去他不知道下一次被派来的会不会是自己,不过以他对朱温的了解,皇帝陛下一向是眼前有什么人就逮什么人用的,也就是说下回来的大概率还是他李振,那事先的准备工作就要做好了,免得再被晋军像生猪一样一路抬到晋阳。 李存勖听完他的话看了一眼冯道,随即嘴角上翘邪魅一笑说了句:“如你所愿”,说罢便转身扬长而去。 ~~~ “哦,那个小兔崽子说是要邢、洺、泽、磁四州,而且还不允许咱们与幽州、契丹联系,那他有没有说要我给李克用当干儿子,做第十四太保啊?”,朱温大皇帝坐在龙椅上身子前倾,十分平静的冲着李振问道。 李振闻言心里当即一个“卧槽”,暗道:“陛下真的与我心有灵犀呢”,不过这可半点都不值得窃喜,相反他已经感觉到了朱温浓浓的怒意,当即李振打起全付的精神,他知道陛下的怒气值一旦蓄满,那可就要放大招了。 “陛下,这次臣前往河东,也没料到对方竟然会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简直视我大梁如无物,于是臣当即便不顾风险,当面予以面斥,想我大梁猛将如雨谋士那个。。。。也如雨。。。。”。 “行啦、行啦,朕知道啦,你先下去吧”,朱温不耐烦的打断了慷慨激昂的李振,挥挥手让他先行退下。望着李振走出大殿的背影,朱温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了半天索性丢开不想,将心思又转到了河东方面。确切的说,朱温真正想的就是李存勖。 这次他一反常态主动提出与河东罢兵言和,在很多人看来都觉得匪夷所思,在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的情况下,陛下怎会主动低下高贵的头颅呢?其实他们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这位皇帝陛下。 纵观朱温的前半生,那真是能打能抗、能忍能嚣张,说是一块伸缩自如的牛皮糖一点都不为过。尽管这次潞州之役一下子就折损了十万兵马,但并未伤及到大梁的根本,而让老朱忌惮的却是李存勖的火炮。 在他仔细询问过各方面的相关人员,并对潞州失守以及朱友裕战败的经过,进行了全面的复盘后,不禁一阵阵感到背后发凉,他实在没有想到河东的那个小兔崽子,在火器一道上竟有如此之快的发展速度,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晋军岂不是就直接将那种超大号的火枪,怼到自己的脸上了吗,这如何是好? 为此老朱也是测夜难眠辗转反侧,甚至将张全义的妻女召进宫来都无济于事。最后他愤而下令,让梁军中的匠作营,务必在十五日内拿出那种超大号的火枪,否则格杀勿论。 但奈何科学不是只凭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在匠作营一声声爆炸,以及老朱一次次的喊打喊杀声中,皇帝陛下终于承认目前那种能打大号弹丸的火枪,暂时是造不出来了。 之所以是“暂时”,是因为朱温相信只要下定决心,哪怕杀的人头滚滚,大号火枪总有一日会造出来,而在这之前就只能先“苟且”一下了,至于要苟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啊! 虐人虐的越狠,人设立得越稳 对于河东,具体就是李存勖这个小家伙,朱温这几年是愈发的忌惮了,当年在太极宫外地“惊艳一枪”让他记住了这个英俊少年。之后短短数年李存勖据守沧州,以少胜多大败葛从周,甚至张存敬军营之中莫名其妙的丢了脑袋,这些无一不让老朱无比的震惊。 尽管李存勖相较于李嗣源、李存孝等人,在名气上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但正是这种低调得近似于默默无闻,才让朱温觉得可怕,因为他不知道这小子突然会在什么时候就来上一下,把老朱弄得浑身难受。 因此在没弄清李存勖全部底牌的情况下,他不打算,当然也很可能是不敢轻举妄动。当年他亲自部署的三路大军,外加阿保机这个“胜负手”,都落得个被逐一击破,而这里面要是没有李存勖的四处奔走,也许如今河东已经被他收入囊中了。 那时李存勖不过只是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如今几场大战下来,朱温有理由相信,这个年轻人的能量已经不亚于李克用了。潞州城外云集了十万梁军,可一场大战不仅没有拿下潞州,反倒被李存勖一个反杀,直接将朱友裕打的精神分裂,现在还在梨园休养,根本不敢见人。 有鉴于此,朱温当即就叫停了已经快要部署完毕的几路大军,并且放低姿态派李振前往河东,准备跟李克用谈一下双方友好互不侵犯的问题。 可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李振的到来居然被人家当成了前去乞降的使者,不仅没给与应有的款待,反而提出了一系列的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真的是当年老朱是泥捏的吗,朱温越想越气当即吩咐人去传李振前来,听候皇帝的调遣。 这边厢李振才回到家连口水还没来得及喝,就又被宫里来的人给叫了回去,一到御书房还未开口请安就听皇帝说道:“河东的三个条件都可以答应下来,不过昭义四州里面的磁州还有洺州,当初是我们最先拿下的,决不能还给他们,不然老子不成了割地的昏君,总要讲点道理好吧”。 朱温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很低,完全是在那里嘀咕着自我安慰,毕竟已经吃到嘴里的地盘,现在硬要吐出去,这在老朱生平是绝无仅有的事情,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御极做的第一件大事居然是这个,这实在是太丧了!可不给也不行,晋军已经在潞州站稳了脚跟,想要拿下邢、泽两地简直是易如反掌,既然如此索性就大方一些,斤斤计较的反倒显得他这个皇帝不够大气。 他在这边暗自神伤,而站在下面的李振却是伤神了。果然如他所料,跑河东的巨任又一次落在的自己的肩上。李振真的有些欲哭无泪了,就因为老朱这种舍命不舍地盘的觉悟,一下子就增加的李振谈判的负担,万一这回惹恼了河东的小王爷,估计又要被下到大牢里,享受“贵宾”级待遇了。 可眼看着陛下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李振知道要是自己现在说不去,恐怕连监牢的待遇都享受不到,直接就会被老朱当场给砍杀了。既然不能抗拒那就好好的享受吧,于是他很爽快的就说了句:“臣,遵旨”,说罢又昂首挺胸出了御书房,不过看背影却完全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 他做事倒也光棍,既然领了圣旨那就只能认命,于是当天便启程上路,在开封城外的驿站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独自一人前往了河东。 一路无话,到了梁晋的边界直接找到晋军一方的守卫,亮出李存勖的手书,然后就有专人将他护送到了晋阳,进城第一件事就是投书晋阳令的衙门,果然这一招很见效,不多时就见冯道从里面亲自迎了出来,将李振让了进去。 第二天李存勖也从武备学堂匆匆赶了来,一进门就如同说相声一般连声地道着“辛苦、辛苦。。。。。。”,随即便吩咐冯道赶紧置备酒宴,今天他要与自己的本家哥哥一醉方休。 讲真,他的这一番前倨后恭又把李振给吓到了,经历了上一次晋阳之行的噩梦,李存勖在他心目中,小恶魔的人设早就立得稳稳了,当真是“虐人虐的越狠,人设立得越稳”。 就是怀着这种心情李振做到了酒桌上,哪知李存勖一反常态对李振殷勤备至,斟酒布菜热情到了极致,酒至半酣更是聊起了李振当年屡次科场不第的惨痛过往,对于这个话题李存勖简直不要太熟悉呢,后世的鸡汤小短文说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简直句句都说到李振的心缝儿里,感动得他当场就是一阵嚎啕大哭,将积压在内心最深处的郁结尽数渲泄了出来。 这一顿酒一直喝道天色渐明,冯道才将已经吐得不省人事的李振,送入到了客房,直到当天黄昏时分才悠悠转醒过来,一睁眼就见李存勖笑眯眯的望着他,开口道:“醒啦,来,先喝碗醒酒汤。。。。。。。”。 就这样朱温手下的第一“毒士”,在李存勖一拉一打、一刚一柔、一虐一抚的手腕之下,莫名其妙的将小王爷引为平生第一知己,并在心里渐渐生出了一种很自然的亲切感来。总之他对李存勖算是彻底打开了心灵上的大门,随便进随便看。 “你说梁王的底线就是保住磁、洺二州,其他的条件都可以谈?”,李存勖在听过李振主动交代的底牌后,搓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问道。 “对,临行前梁王再三交代,磁、洺二州必须保全,否则不惜刀兵相见,他宁愿战败失地,也绝不担一个割地的臭名声”,李振十分肯定的说道。 李存勖闻言心里尽管不那么情愿但还是忍不住赞了一个。朱温果然是战略大家,比起自己的暴躁老爹高的不止一筹。其实他哪里是不愿被人耻笑,分明就是有着深刻用意的。 得益于常年看地图的习惯,李存勖不用叫人现找,脑中昭义五州的位置就自动弹了出来,老朱坚持的这两个地方正好卡在邢、泽、潞三州之间,相互之间正好形成一个犬牙交错的态势。 如果昭义五州彻底落入河东之手,则大梁西面的防守就会倍感压力,而他如果手握磁、洺二州则相当于在河东的东部防线上楔入一个,不!是两根钉子。 “确实会兵戎相见呐。。。。。”,李存勖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表面上朱温将邢、泽两地归还河东,也算是忍辱负重、仁至义尽了,而李存勖如果再得寸进尺的话,就会激起梁军上下的同仇敌忾,便又是一个“哀兵必胜”了。 应该说老朱这一手玩得的确漂亮,李存勖只能是无奈接受下来,不过能“免费”拿回邢、泽对河东而言,已经大大超出预期了,想到这里他很是欣慰的自我开解了一句:“都有手表了还要啥自行车、自行车的”。 李振一愣:“自行。。。。个啥?这又是什么地方,不管了,贤弟你来指明地方,哥哥回去一定给你拼死力争”,为表诚心他一边说一边将胸脯拍的山响,都能听到胸腔的共鸣之音了。 “大哥轻点、轻点,我说的那个是个器械,不过大哥能有这份心,小弟已经很高兴了”,李存勖见他都快要把自己给拍瘘了,急忙上前制止,既然双方已经达成初步意向,那就需要签订一份协议,总不能协议没签,一方的代表就把自己给拍死吧。 三天后梁晋双方的《互不侵犯友好条约》就正式签字生效了,在条约中双方相互承认了对方的势力范围,并保证不得向其本土,以及任何一处势力范围进行武力进攻。除此之外双方在补充条款中,又约定了一系列贸易通商细则。 自此河东与大梁算是进入到了“蜜月期”,只是双方心里都十分明白,只怕等不到七年之痒,两方便又会大打出手闹得不亦乐乎。 绝世赘婿 “叫爸爸,来,叫爸。。。。。爸”,李存勖对着老婆李宛儿。。。。。。。怀里的婴儿笑嘻嘻地说道。经过不懈的努力这对小夫妻终于成功的闹出了“人命”,李存勖当爹了。 对于这一点他从不怀疑,毕竟只是魂穿,这付身板可还是响当当的大唐本土国货呢,根本就不会有问题。就算有问题那也是女方的问题,正好可以借着机会广开后宫,什么选美、选秀的都搞一遍,然后再到民间大肆的强抢一批,光想一想就。。。 唉,还是不要想了,想多了也是自己闹心。常言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现在的李宛儿简直不要太刚哦,本来一个好好的小姑凉,自从到了河东后在王妃的熏陶下,直接就激发了天然的战斗属性来,而小李子也顺滑的继承了老爹的优秀品质,成了晋王府第二代的“惧内高手”。 人家小李子也有自己的道理,“我这是怕吗?根本不是好吧,驸马耶,那就是天字第一号的赘婿,既然咱已经入了皇室的门儿,就要妇唱夫随,这叫礼法懂不懂,切”,他一本正经的对着李存孝胡说八道着。 托赖于这付皮囊里的现代灵魂,尊重女人的思想李存勖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况且人家给自己生了那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儿子,就冲这个自己也该对老婆好一些,男人嘛不怕老婆还怕谁呢。 其实李存勖心里明白得紧,李宛儿这种强悍全都是外表,就是借以用来掩盖内心的恐惧。自从昭宗被朱温害死后,李宛儿的内心就一直处于动荡不安之中,平民小户的媳妇都知道有事找娘家撑腰,如今除了在河东充作客卿的李秘,她,真的一个娘家人都没有了。 自古天家无恩情,没有人比自幼长在深宫的李宛儿,更懂得这个道理。自己现在正是青春年少,与夫君又才成亲不久,自然是你侬我侬两情相悦,可一旦自己有一天红颜老去、韶华不再,那这个冤家还会像现在这样吗?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又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并不是李宛儿的什么产后忧郁症,而是她深知男人没有不偷腥的,特别是自家的这只“贼猫”,顶着一对“贼”光烁烁的大眼睛整日价东瞄西瞄的,再加上那付高大帅气的皮囊以及显赫的家世,看着就不让人省心。 对于宛儿的心理压力,李存勖自是一清二楚也非常的理解,所以就千方百计的让老婆尽量渲泄出来,但人毕竟是脾气的一个不慎,忍无可忍之下他终于发自内心的吼出:“有钱,长得帅,是我的错吗!”。 “你。。。。你敢吼我。。。。”,李宛儿见夫君不仅不理解自己,偏偏还拿自己最为担心的东西来说事儿,悲伤之下夺门而出,直接跑到婆婆那里狠狠的告了一状。结果就是王妃亲自驾临驸马府,脱下绣鞋追着儿子满院的打,边打边嘴里不停的喝骂:“你个小混蛋,你长得帅,怪我,都怪我!老娘当初就不该把你生得这么帅。。。。。。。”。 李存勖面对老娘雨点般的“暴击”,无奈之下只得掩面疾走夺门而出。可出门之后才想起,自己身上穿的是居家的便服,去武备学堂的话很影响自己在学员中的伟光正形象,略想了一下决定先到内判院躲躲。 一进内判院的大门,迎面正好遇到朱令雅,她一见小王爷这身打扮顿时“噗呲”一下笑出声来,随即意识到有些不妥,急忙将好笑改为职业微笑,十分客气的打了个招呼便闪身进了旁边的房间。 “怎么,宛儿又跟你胡闹了?你莫要生气,回头我去说她”,大舅哥还是深明大义的,跟朱令雅一样见到小李子这付打扮,就知道妹妹、妹夫又掐起来了。 “哥啊,你是不知道啊,弟弟我。。。。苦啊。。。。。”,总算是遇到亲人了,也终于有机会倾吐这一把辛酸泪,李存勖当即就性情开了,向着大舅哥控诉起李宛儿的种种“恶行”,听得李秘越来越气,起身就往外走,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着:“太过份了、太过份了。。。。。。”。 李存勖见状急忙止住哭声,起身将他拦下,到了这时他才发现李秘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显然是给气得不轻。这要是去了驸马府,弄不好就会对李宛儿安排上一顿家法,如今皇室就只剩下他们二人,长兄为父,李秘真要是动手,自己老婆也只能咬牙受着了。 那怎么可以,毕竟是自己的老婆,当真是谁的老婆谁心疼,李宛儿可以对夫君肆意胡来,而小李子那也是受之如饴美滋滋呢。“我们夫妻玩得高兴,哪个要你多管闲事!”,李存勖心中腹诽不已,但嘴上却还要把大舅哥哄好,为了转移李秘的注意力他眼珠一转索性下了一副猛料。 “你先消消气、消消气,宛儿的事根本算不得什么,过一阵就会好的。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要紧的事情,怎么样,那天跟你说的事考虑的如何?”,李存勖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将话题悄悄扭转了过来。 他口中的“要事”早在一个月前就跟李秘提过了。虽然朱温成功上位,可天下看他不爽的还是大有人在,江淮的杨行密、江南的钱镠、蜀地的王建,甚至李茂贞也公然拒绝承认他做皇帝。为了恶心老朱,李茂贞虽然没有称帝,但在自己的岐王府里面,将所有人的称谓统统换了过来,一切比照皇宫里面的叫法,就差自称为“朕”了。 有此可见大唐的印迹并没有彻底消亡,一方面是公道一方面则是大家也在观望,现成的“出头鸟”就摆在那里,要是没有太大的反应的话,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捞个皇帝做做? 朱温虽然如愿以偿的做了皇帝,但他同时也亲手开启了一个乱世,真正的乱世!就在大家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寻找着肥美的食物之时,李存勖用他那近似于冷酷的目光,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此辈的“表演”。 人心纷乱天下割据,越是这种时候就越需要有人能站出来,将这一切整合起来,也就是高举起手中的大义名分,亮出最有号召力的字号,让自己从这个纷乱的局面中脱颖而出。 至于这个所谓的“大义名分”,恰巧河东就有一个,也恰巧就是他的大舅哥。李存勖之所以一直称呼排行老六的李秘为“大舅哥”,是因为昭宗在世上的子嗣,就只剩下李秘这一颗独苗,他不是大舅子谁是? 这个时候如果把李秘推出来,在晋阳登上皇位,然后号召天下各藩一同勤王讨伐朱温不臣,不敢说全部都会“景从”,至少一半的藩镇会起兵响应吧。 别看已经与朱温订立了互不侵犯条约,但没有任何一人怀疑双方迟早必有一战,既然要打为何不提前把大旗竖起来呢。即便现在不打,但能恶心到朱老三,父王也会很开心的。 想到就要实施,李存勖很快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秘,没曾想他的话还没说完,李秘“噌”的一下就从椅子里窜了起来,哆哆嗦嗦的指着李存勖,半天才挤出一句:“神经病啊,你!”。 龙婿当道 “二郎,还是不要再难为我了”,没人的时候李秘也随着妹妹地叫法,称呼着李存勖。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他接着说道:“我李家气数已尽,无论再怎么挽救都已是无用,这个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李秘尽管心里也很哀伤,但来河东日久与李存勖厮混的多了,渐渐的明白了一些道理,就像李存勖曾经跟他说的那样,当一个王朝经历了几百年的时光,一些在早期看来不是问题的问题,也会慢慢沉淀发酵。 就像眼下这种藩镇割据的局面,肇始于安史之乱,但如果没有安史之乱就不会有藩镇出现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当大唐的初期太宗乃至玄宗(当然是指这货的前期),凭着君王的无上权威,即便是藩镇林立,照样也可以单手摆平。 可后面陆续接手的皇帝,无不是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除了太监、近臣又能相信谁,指望谁?虽然拥有远超前代的疆域,皇帝们最远能看到的,却仅仅只是大明宫高耸的宫墙,无论是否出于自愿,他们都要将手中的一部分权力交出去,但交给谁、怎么交,这就又成了一个问题。 如此周而复始大圈套小圈,皇帝、大臣、太监、节度使彼此纠结缠绵不断,即便大唐是一个雄壮无比的巨人,也经受不住如此的拉扯,走到今天终于坚持不住,被撕扯的脱皮去骨,即便能够重新拼凑起来,但原本的“性命”却早已丢掉了。 明白了这些的李秘也彻底想开了,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花开也终究会有凋谢的那一天,毕竟大唐曾经辉煌过这已足够,而他自己眼下就只想平静的渡过一生,不愿再背负着祖先的期望努力挣扎,就像他的父亲昭宗那样。 “我怎么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的局面,就非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李存勖十分了解大舅子的想法,但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根本不是一心逃避就能解决问题的。 “你也知道朱老三一直对河东虎视眈眈,眼下只是双方都还没有找到破绽,轻易下不了手,所以才不得不暂时罢兵言和,如果咱们不趁此时机,抢占主动权,一旦那厮得手你、我、宛儿还会安安静静的好好活下去吗?”,李存勖今天是铁了心要说服李秘“出山”,现成的一杆大旗,不用就太可惜了。 可无奈李秘心意已决,也可能是经历的太多早就已经心灰意冷,任凭小李子变着花样的各种说辞,他仍是无动于衷根本就不为所动。这场“劝进”从清晨到日暮,最后把李秘逼得急了,突然冒出来一句:“你也是李家的驸马、赘婿,干脆你来做这个皇帝好了”。 “嗯,啥?。。。。。。”,这边正劝得起劲的李存勖,先是没反应过来,紧接着立马卧了一个大槽,“我来当这个皇帝,也挺不错呢,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广开后宫了,做赘婿能做到当皇帝,莫不是传说中的‘龙婿’当道?”。 这厮先是在心里暗自窃喜了一下,随即猛的甩了甩脑袋,开什么玩笑,自己要是这么做了岂不成了朱温第二? 李存勖能有这种想法倒不是怕天下人唾弃、嘲笑,关键是如此一来自己也就成了别人眼中的靶子,自然而然的就替朱温分担了不少的压力,这种亏本的买卖怎么能做,想到这里他比李秘还要坚决,十分干脆的否定了这个方案。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原点,二人又相互开始了扯皮。最后经过一番的讨价还价,二人达成协议,李秘终身隐姓埋名不公开露面,然后将李宛儿已经嫁到河东的消息传扬出去。 接下来的部分就是“戏核”了,由李存勖决定将自己的长子,过继给已被朱温杀害的哀宗李柷为子,算是继承了皇家的香火,以及那个已经破破烂烂的大唐皇位,考虑到新帝年纪尚小,就暂时由祖父晋王李克用摄政监国。 这个方案一确定,二人都相当的满意,毕竟小小李那也是正宗的李唐皇室血脉,算得上根红苗正了。至于孩子愿不愿意,嗐,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人儿,管他有什么想法呢,就算真的会有那也是一根棒棒糖,就能全部搞定的事儿。 更何况自此之后,帝系就算是转移到了河东李氏,这种好事祖坟都不止是冒青烟,分明就是烧的原地炸裂!要知道将来孩子成年亲政,那必须是要往上追封五代,然后移入太庙接受血食供奉的,一个沙陀蛮子能有这待遇,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商议妥当接下来就是如何将信息传扬出去,这个就是李秘专业范围的事情了,毕竟是自己亲侄子的事情,他这个当舅舅的自会全力以赴将事情办好,根本用不到李存勖操心。 就这样李存勖的一桩心事总算是落了地,眼见着天色已晚他赶忙起身跟大舅子告辞,乘着夜色哼着小曲儿打道回府了。 一进内宅他便放清了脚步,一路蹑手蹑脚的,对于经过的丫鬟也一律打手势让其噤声,生怕吵醒了宝贝儿子。走到卧室的门外隔着门向里面看去,只见老婆轻轻晃动着自己亲手打造的婴儿床,嘴里哼着摇篮曲,尽显慈母本色。 “娘子、老婆、公主、哈尼。。。。。。。”,李存勖推开房门一付贱腻兮兮的样子溜了进来,在宛儿的耳边轻声的叫着,同时眼睛不是瞟一下儿子,生怕声音大了把儿子吵醒。 成亲已经一年多了,公主也渐渐习惯了夫君偶发性的胡言乱语,对于自己听不懂的,就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这次也不例外,对于那个“哈什么的”,就只当李存勖又抽风了。 “你,从今天起最好尊重一下你老公,不然将来我不让儿子给你上封号”,李存勖眼见儿子已经彻底睡熟,便有些放肆开来,一屁股坐在公主对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什么?你说咱们。。。。。哦,我的儿子要做皇帝,继承大统!怎么回事,仔细跟奴家说说”,李宛儿如同一个乡间村妇般瞪着大眼睛,好像听到村头立了几十年牌坊的王寡妇,又跟谁好上了似的,一脸的难以置信。 “形象,注意形象!马上就要母仪天下的人了,怎么还是一惊一乍的,成何体统。。。。。哎呦、哎呦,疼疼疼。。。。”,李存勖话还没说完,李宛儿的蛇形刁手就准确的叼住了他的右耳,这一手是得自婆婆的真传,端的是指东打西想叼什么就叼什么。 “对对对,让咱儿子过继给你九哥,这样一来就名正言顺了,等儿子满五岁就举行登基大典,由父王摄政监国,眼下对外散布消息、制造舆论的事情就交给他六舅,到时候你就是现成的母后皇太后了,级别、待遇一下子就上去了”,李存勖为了化解耳朵上的压力,一把搂过老婆强按着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可过了片刻却觉得哪里不对,宛儿既不闹也不说话,只是背过脸一动不动,只是肩头一耸一耸的也不知是笑还是在哭。李存勖当即心下大奇,急忙扳过老婆的肩膀,待李宛儿转过头他才发现,自己的老婆已经哭的满面泪痕。 “怎么啦,高兴也不至于高兴成这个样子吧”,李存勖说这话时自己都觉得虚,因为看李宛儿的表情根本就不是什么喜极而泣。既然不是高兴的,那么就是产后忧郁症了。 “孩儿登基,那。。。。。那我六哥怎么办?”,李宛儿的一句话打断了小李子的胡思乱想,可此话一出就更让他莫名其妙了,被问的有些懵逼的李存勖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李宛儿见他这个态度也不知怎么的,突然也“啊!”了一下,声音极其高亢。 吃煎饼要吃两个鸡蛋的! 自古天家本就无恩情,为了皇位更是打的脑浆子乱喷。权力这东西虽然说起来有些抽象,但当坐到龙椅上面接受群臣扬尘舞拜地那一刻,还有一言决人生死,一语鼎定天下大事的时候,就能充分的品尝到个中滋味了。“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事”,但凡是个人就会无比的向往,更不要说那些无限接近皇权的人了。 可也正是曾经混迹于皇权之间,李宛儿对于这个怪物的认知才更加的深刻。如今河东只能算作困守一隅,儿子不要说做皇帝,就算是做玉皇大帝、东华帝君又有谁在乎,反正关起门来怎么玩儿都可以。 但问题是她早就看出自家的夫君,绝非是什么许愿池里的王八,那是迟早要一飞冲天的,说不定让这家伙东搞搞西搞搞的捣鼓几下,大唐就能重整河山呢。真要是那样的话,到时候自己儿子当的这个皇帝才有些味道。 可如此一来自己的六哥怎么办?要知道李秘才是硕果仅存的皇家顺位继承人,重新入主大明宫的正牌皇族。现在大唐已然烟消云散,李秘心灰意冷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有朝一日家业重新振作起来,即便他自己不提,难保就不会有人跳出来,把他往火炕上架。 这么明显的道理宛儿不相信夫君想不到,只不过大家现在都处在这么个困难时期,同患难自是是情理当中的事情,可一朝富贵了呢,难道让六哥跟自己的儿子,一同做到那张龙椅上吗? 那场面光想一想都很好笑,既然不想让场面变成闹剧,那就必须有一个要出局的,李宛儿不用想都知道,出局的绝不会是自己的儿子,不仅李存勖不同意,就连宛儿自己也绝不会答应,到了那时李秘唯一的出路,就是能是“主动”消失了,而是还是无影无踪的那种。 一想到自己的兄弟全都惨死在朱温的手中,如今父皇在人间的唯一血脉,也随时会为自己儿子“让路”,李宛儿就不由得心中大恸。其实她根本就没意识到,在心底的最深处,自己就已经判了六哥的“死刑”,而李存勖对这个无比缥缈的问题,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这,才是让李宛儿痛哭不止的原因! “就为这个啊,我说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啊,不带你这样自己给自己加戏的”,李存勖在充分了解过自己婆姨的心路历程后,不由得哭笑不得,而且还真有些无言以对呢。 略想了想他发现老婆讲的,还真不是什么杞人忧天,即便到了那时李秘仍然像现在这样无心皇位,但难保不会被人利用,毕竟从龙之臣这种百年难逢的美事,还是有很多人乐意去尝试的。看看股市就知道了,打新股简直不要太难哦。 永远不要怀疑发生这种事的概率,这个世界上也永远不缺利欲熏心、火中取栗之人,甚至包括李存勖自己。扪心自问当他跟李秘提出让其继承皇位的时候,何尝不是想着有朝一日另建离宫,遥尊大舅子为太上皇呢,反正在大唐,太上皇也不是啥稀奇货。 “唉,你放心,这个世界大得很,也不止只有大唐,我看这样吧,将来大舅哥也不必做什么景王了,干脆就封他一个。。。。。英王,怎么样”,既然是将来的事情,那就将来再说吧,眼下先把老婆哄好才是正经,于是某人又开始满嘴跑起火车来。 “英王?这是个甚”,李宛儿闻言十分好奇的问道。 “这个嘛,由大唐向西也有着一片大陆,面积嘛,跟大唐差不多,到时我派阿孝过去给大舅哥打下来,让他到那里当皇帝去,也省着以后那边人,像根搅屎棍一样整天恶心人”,李存勖抬手向西一指,极其豪迈的说道。 “向西,你是说西域?”。 “再往西、再往西。。。。”。 “是黑衣大食?”。 “再往西,都说了再往西嘛”。 “哎呀,你想死啊,到底是哪里啊!我怎么感觉你在。。。。忽悠,对,就是忽悠我呢,你到底说不说”,李宛儿被老公弄得实在没了脾气,索性又是一记蛇形刁手,一把叼住小李子肋间的软肉。 “呀呀呀。。。。疼疼疼,快放开、放开,总之我儿子绝对会大大超越太宗爷爷,那是要做成吉思汗的男人,放心好啦,到时候一人封一块地盘,人人都有皇帝做的”,李存勖尽管很疼,但架不住牛波越吹越上瘾,一句话就让小小李成了传说中的“王的男人”。 “哇。。。。。”,仿佛为了配合自己的老爹,婴儿床的胖小子也用哭声附和着。 ~~~ “四叔,你说二郎这到底搞得是哪一出啊,咱河东怎么就突然冒出个皇帝来了呢”,李存信坐在李克宁的下首,斜着身子悬出半个屁股,恭敬的架势做的十足。 当年邢州一役他险些将李嗣源给拖下水,李克用虽然大怒但也还是没有追究他的战败之责,不过削夺军权驱逐出军队却是必须的。自那以后李存信算是彻底倒向了李克宁,跟随着“四叔”专心晋军的后勤事务,仍不失是一个肥缺。 不过在这个乱世里钱财还真就不是万能的,相反一不小心还会成为惹祸的根苗,对于这一点李存信是绝对深有体会的,所以他千方百计的想重新回归军伍手握军权,唯有这个才是当今时下安身立命的根本,枪杆子在手你还怕没有钱? 可无奈想法虽好,但他也明白只要义父李克用还健在,那他就别想再有出头之日,“爆王”平生一恨反复无常的小人,第二个嘛,就是极度厌恶临阵逃脱的怂包,所以李存信只能暂时低调的做事、做人,尾巴紧紧的夹着不敢有半分的松懈。 可老这么夹着换谁都累啊,李存信也是静极思动,因为他的曙光终于快要到来了。今年的除夕他随班与李嗣源等一干义子,在给王爷、王妃磕头恭贺新年的时候,他发现李克用不仅瘦的厉害,而且精神也是萎靡不振,甚至有些神情恍惚的样子。 “莫非义父怹老人家。。。。。”,想到此李存信不敢再往下想,但心头瞬间又升起了一丝的窃喜,只要义父不再,那岂不就是自己的机会到了? 对于他这个想法,还真不是自我感觉良好,靠着平日里手面大方,李存信很是结交下了一批人,加上他为人八面玲珑在晋军当中人缘也是极好,如果李克用不在了的话,只要稍微活动一下,回到军中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可就在他蠢蠢欲动为自己的复起,做着各项准备的时候,一则不好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李存勖的儿子居然要继承大唐天子的皇位!看似跟李存信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却让他有些慌了手脚。 要知道虽然名义上会是义父摄政监国,但大家心里都明镜一般,实际监国的就只能是李存勖,晋王如今已经是年老体衰,不要说监国了,就是摊一张煎饼都费劲得很。 “就算要‘煎’也应该李克宁来监这个国嘛,至少四叔还能给自己加个鸡蛋呢”,李存信如是想到。 第七十五章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ps:这两天纵横在进行系统升级,章节序号有些混乱,但也仅限于序号,内容的连贯性没有任何问题,由此给读者爷爷带来地困扰,表示万二分的歉意! 李克宁如今也是越来越煎熬了,自己一生谨小慎微,对于大哥更是小心谨慎从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一方面是尽心辅佐大哥李克用,同时也是为了让李家更加的兴旺。 果然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一番的挣扎继而打拼,他们李家兄弟也终于在大唐闯出了名号,大哥也做了河东的话事人。既然事业有成那下一步就该是利益分配了。 不过通常的情况下,只要涉及利益分配就会有不公,这几乎就是必然的。之所以会如此,纯粹是各人所处的角度不同,给的人永远会觉得自己给的太多了,而接受者就只会觉得自己拿到的与付出的,永远都不成正比。 李克宁就是这么想的。其实平心而论他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只是事业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加上身边“抬轿子”的也越来越多,如此日积月累的,心态上自然就会有了一定的变化,心里也会慢慢的不平衡起来。 “皇帝,真龙天子在咱们河东,这不是好事吗,到时大封群臣,我一个王爷你一个国公人人都有封赏,这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美事呢”,开始的时候李克宁还是声音平和,渐渐的就有些酸酸的味道,不由自主的散发了出来。 的确,新君登基自会大肆封赏,但他李克宁除了一个空心的王爷还能有什么?很明显大哥下一步,就会将权力全部都交给自己那个大侄子。对,还是名正言顺的交权,那可是皇帝的亲爹,下一任晋王兼摄政不给李存勖给谁,给你好意思要? 自从李落落殒命幽州后,这几年李克宁身边总有一些人,甚至包括他那个不省心的婆娘,不断的在他的耳边念叨什么“兄终弟及、国赖长君”,不管是耳边风还是心理暗示,总之李克宁自己都觉得大哥百年之后,晋王的大位舍我又能其谁! 当然大哥想将河东交给自己的儿子,这一点无可厚非,人家父子的关系摆在那里,谁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可河东是大哥一人的河东吗,将如此重任交给一个整天就知道往匠作营跑,以摆弄奇淫巧技为乐的孩子,这分明就是不负责任!河东的百姓能答应吗,晋军全体将士能答应吗? 每每念及此李克宁就会觉得血脉贲张,激动得不能自已,恨不得立马冲到大哥面前,与他据理力争一番。可转天见到李克用时,“爆王”的一个眼神,登时就让李克宁的满腔豪情化为了乌有,聚集于消化系统末端,悄悄的排出体外。 无奈之下李克宁只得选择再次隐忍下来,静静等待着随时准备伺机而动,只不过等来等去的,机会没等到却等来了一个皇帝,这。。。。。这。。。。。。这是何等的卧槽。而恰在此时李存信又跑了来,在他的心头结结实实的填了一把堵,顿时将他满腹的牢骚化作成冲天的酸气。 有了怨气那就好办了,李存信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当即他把身子向前又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说道:“四叔,眼下父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万一哪一天。。。。。。。您总要有个计较才好啊。。。。。。”,说话的尾音拖得很长,再加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的眼神,李存信以为这已经是尽在不言中了。 哪知李克宁:“计较,计较什么?有什么好计较的”。 他的一句话险些将李存信当场憋出内伤,用力一扶座椅才没有当场摔在地上,情急之下他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四叔,兄终弟及啊、国赖长君啊,这个。。。。。嗯!”,李存信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满脸跑着眉毛。 即便是二人共处一间密室,但有些话李存信还是没有胆量敢直接讲出口。可尽管他自以为已经十分的露骨,但李克宁仍是一付无动于衷的表情。 情急之下他直接站起身来,冲到李克宁面前,大声的说道:“四叔,你怎地如此不急不忙呢,很快有朝一日您见到二郎可是要鞠躬请安的。对了,还有他的那个儿子就更不要说了,那是要行大礼的,到时候您能弯下腰还是能屈下膝。。。。。”。 “住口!”,李克宁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喝道,“某家一双膝盖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还有大哥,除此之外任何人休想让某家一拜,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胆量逼着某家下跪”。 一番豪言壮语说的也是杀气腾腾,李克宁早年那也是浴血沙场、征战四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此时发起飙来当真是霸气侧漏、睥睨四方。 他这一动怒可欢喜坏了李存信,当即后退了一步很是欣慰的说道:“孩儿就知道四叔非是易于之辈,岂能受制于一个毛头小子,即便是您能忍气吞声我们大家伙也断不会答应,到时必以四叔马首是瞻,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他这一通半文半白不伦不类的表忠心倒把李克宁弄得一愣,下意识的追问道:“谁让你们水里火里的,你们到底要干嘛啊?”,说完他才意识到李存信话里意思,急忙开口道:“我家世代忠孝节义,断不许你们胡来坏我的名声,否则。。。。。否则。。。。”。 他“否”了个半天也没否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总觉得不来个收尾,岂不是就把自己架在了那里?于是一咬牙来了句“否则就死给你们看!”,作为收势。 这句话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屋内顿时就充满了一股子“当又立”的味道,就这么一句假的不能再假的誓言,李存信觉得要是信了的话,自己就真的成了白痴。 “四叔放心,我等绝不会让你做出不仁不义之事来,可一切要是众望所归那就另当别论了”,他这一番话同样说的慷慨激昂,险些把自己也给感动到了。 目的达到李存信也不便多聊了,方才二人一阵的冠冕堂皇,但彼此的心意却已经明白无误的表达清楚,再呆下去就没味道了,于是他便起身告辞,才走到门口却又转过身来,冲着李克宁道:“四叔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就全交给孩儿们吧,您只需坐等静候佳音好了”,说完他便昂然而出,一看上去就是心里有底了。 离开四将军府李存信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拨过马头向着城外驰去。出了城门向东十里便是一处军营,到了营门前指着一名小校问道:“你家都指挥使可在”。 那名校尉闻言急忙上前连声说道:“回将军,我家指挥使这会儿正在营中,您直接进去吧我就不通禀了,省着来回跑怪麻烦的。。。。。。”。 李存信也是跟他们混熟了的,笑骂了一句“啰嗦”,说完后将一袋铜钱扔到校尉的怀里,便打马进了军营,他要找的人也算是他和李克宁的铁杆,名叫李存实。 这个李存实也是沙陀人,之所以有个跟古装剧相同的名字,则是纯属巧合了,李存实也不是他的本名,而是拜李克用为义父的时候,干爹给的字。不过他虽然名列义子,但却不够资格跻身十三太保,充其量也就是个外围而已。 都已经免费做了人家的干儿子,可还是被强行分出三六九等来,李存实不服,相当的不服。心中自然就有了怨怼,看李嗣源这些所谓的“太保”也愈发的不爽起来。可这些人中唯独对李存信是个例外,不仅没有不爽反而死心塌地,发自肺腑的将他看做自己的哥哥,而且是比亲哥还亲的那种。 第七十六章 义子也是“子” 别看李存信阴暗的心思极多,但往往这种人也是最有手腕最善于拉拢人。不过对于李存实他就不只是简单地投其所好了,而是真拿他当自己的亲兄弟一般,该劝的劝该说的说,有时情绪上来了还会踢上两脚。 李存实还真的就吃他这一套,这让他感觉“六哥是真关心我的,不像其他人那样净是假招子”。虽然李存信对他有时严厉了些,但只要有了好处总是第一个将李存实唤来,状作随意的将“好处”甩手丢过去,再加上一句“别让其他人知晓”,然后就将话题扯开聊些其他的东西。 这一手真的太有杀伤力了,除了对自己最亲近、最放心的人,谁还会如此对待李存实,这还不是亲哥?至于其他的义子、太保,去他滴!而李存信之所以会对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下这么重的“手”,自然有他的考量。 别看李存实的官职不高,但手里却掌握着三千人的“帐前银枪都”,负责晋阳东门的整体防务,整座晋阳四门其余三面都是李嗣源全权负责,唯独东门是交给李存实的“帐前银枪都”。至于晋阳城内,除了冯道手下的三班衙役,就只有晋王府里为数不多的老鸦儿军,充作李克用的贴身护卫了。 对于这种类似于京都卫戍司令的岗位,从来都是上位者的心腹,就比如负责其他三门的李嗣源。但唯独对这个东门,李克用却交给了平日里并不是核心义子的李存实,尽管李存实也很能打,但对于这个职位,能打往往不是优先考虑的条件。 当然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李克用却偏偏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篮子,这就很让人费解了。不过从另一个方面看,以“爆王”一向漫不经心加粗枝大叶的性格,这么做似乎也很合清理呢。 既然父王做事马虎,那当儿子的就要替他老人家多用心一些了,不要以为李存勖在这件事上会替老爹操心,儿子又不只是他一个,李存信难道就不是吗?义子也是“子”嘛,家里有事又何分彼此呢,于是李存信就很自觉的替父王关注起这件事情来。只是他关注的点偏了那么一丢丢。 “六哥,你怎么跑来啦,有事情派人过来知会一声,我过去不就行啦。既然来了咱们就先喝两盅”,穷极无聊快要闲出屁来的李存实,一见李存信进来顿时就来了精神,也不管此时到没到饭点,就嚷嚷起喝酒来。 “你能有什么好酒,喝着也不香,明天我让人送两坛上好的杏花过来”,李存信很随意的将马鞭往桌子上一扔,边说边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屋内只有李存实一人,这才坐下来看着自己的小弟。 “六哥,你干嘛这么看我啊,今天特意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李存实被他看的心里怪怪的,下意识的正了正身子。 “老十七,你现在营中可用的战兵有多少”,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李存信唤着李存实的排行,开口问道。 “三千啊,你管着辎重后勤,还能不知道我有‘多少人’啊”,李存实见他问这个,神态顿时就放松了下来,丝毫不担心会被六哥问出纰漏,即便问出来他相信李存信也不会怎样的。 “我是问实际人数”,哪知今天李存信有点奇怪,完全是一付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额。。。。两千多吧。。。。”。 “到底多少?”。 “一千八,我说六哥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咱们根本就比不上人家横冲都,不想点办法,平日里弟兄们的开销根本就不够”,李存信今天这个样子让李存实很是摸不着头脑,被问的紧了只好不情不愿的说出了实情,临了还不忘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他其实根本不担心李存信会借着吃空饷整治他,这么做纯粹就是做贼心虚的正常反应,不找点遮羞的东西,身上总是有点凉嗖嗖的感觉。 李存信确实不在乎他吃多少空饷,只是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很是悠闲的说道:“那不用问喽,你们银枪都一定是发半饷是吧”。“嘻嘻。。。。那也是三个月才发一次的”,对于六哥李存实向来是知无不言的。 “卧槽,你的心可真够黑的”,李存信笑骂了一句。 “都说了手下那般兄弟要开销嘛,谁让咱们是后娘养的,事事都要先紧着邈佶烈、存审、存璋他们,这些年要不是靠着你照应,那就不是我喝兵血了,只怕手下那群大头兵直接把我的血喝干了”,对于自己做下的事情,李存实根本不觉得羞愧,这年头当兵就是为了抢老百姓,当军官呢不喝兵血还能活?毕竟仕途也是政治生命,既然是生命不吸取点“养分”怎么发育? “这样吧。。。。”,李存信沉思了一会接着说道:“缺的兵额我找四叔给你补齐,然后设法将拖欠的军饷都给你补上”。 李存实闻听顿时眼睛一亮,身子都有些坐不住了,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李存信看他这付德行就知道这货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当即瞪了他一眼缓缓的一字一句说道:“这回按月给我关饷,决不许再克扣士卒一文钱”。 “他们要那么多钱干嘛,这些贼鸟厮有了钱也是往楼子里面送,到时候手软脚软的,连兵刃都拿不动。。。。。”。 “闭嘴,按我说的做,要是耽误我的大事,看我怎么收拾你”,李存信一声断喝,打断了李存实的狡辩,把这厮吓得一缩脖子顿时就不敢再胡言乱语了。见他老实下来李存信又瞪了他一眼,这才将语气缓和下来:“你别眼皮子那么浅,要是咱们的大事可成,就那仨瓜两枣的,连给你打酒的都不够,最近这段时间你的开销从我账上支出,用多少钱直接去问李四要就可以了”,这个李四是他的亲卫首领,除了保护李存信的性命外,也顺带着保护一下他的钱袋子。 “大事,对了六哥您一进来就‘大事、大事’的,到底是什么事啊?”,见李存信慢慢平静下来,李存实这才想起他张口闭口提及的“大事”,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情?想到此他的心头不由得升起了好大一片疑云。 “这个你先别管,总之这段时间把手下的士卒好好操练一番,要向横冲都那样,你也别整天窝在屋子里面,看看人家邈佶烈,只要有时间就跟手下的士卒一起训练,更不要说那个李亚子了,人家可是专门有一间学堂,用来培养军官的”,最后两句李存信说的咬牙切齿且又阴阳怪气。 “哦。。。。。。”,他这么一说就都明白了,李存实也不是傻的,这几年李存勖飞速窜起,以及李克宁经常莫名其妙的闹心,明眼人只要稍稍发散一下思维,多少的能从中嗅出些不寻常的味道。 “六哥,莫非你和四叔想要。。。。”。 “要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也什么都没想,你别没事瞎琢磨,听明白没有”,李存信想要扶保四叔李克宁上位,只不过是个想法,在没有最终变成现实前,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即便是心腹小弟他也不会授人以口实,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无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按我说的做将来总有你的好处,注意你那张嘴巴,别有的没的到处乱说”,临走前他再一次嘱咐道,说完翻身上马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李存实。 “放心,六哥,我的嘴巴最严了,这等大事绝不会乱说啊。。。。。”,李存实望着他的背影,高声表着忠心。也不知已经远去的李存信有没有听到,只是见他在马上身子晃了几晃,差一点从马上栽下去。 第七十七章 河东“锦衣卫” 李存信因为有“要事”在身,所以并未在李存实的银枪都多做停留,此后数日他在晋阳各处进进出出地,简直不要太活跃,尽管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低调了,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这几天他见过的人不少嘛”,李存勖不断翻动手中的名单,边看边对着李秘说道。看完后他将名单往桌子上一扔,搓了搓脸长长的吁了口气。从接到这份名单后,他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开来。 这份名单是内判院收集到的李存信这一段时间的活动轨迹。其实李存勖一直很反感,并且禁止对晋军内部进行监视,他可不想在河东弄出一个什么锦衣卫来。 对于这种担心并不是他有多么超前的眼光,只不过内判院作为单独的谍报机关,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大,迟早有一天会走到那一步,有密谍部门则必然就会有反密谍部门,二者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 果然,在朱令雅叛逃到河东后,内判院下属的反密谍课就呼之欲出了。原因无他,当初在河东情报网就是她朱令雅一手创立起来的,想要充分获得李存勖的信任,第一件事当然就是交投名状了。 当河东内部在朱令雅的主持下“打扫”干净后,反密谍课并没有立即撤销,相反还壮大了许多。毕竟老朱在情报一道上是尝到过甜头的,朱令雅能够摧毁,他这个当爹的就不能重建吗,反正收集消息发展密谍只要投人、投钱,就总会见到效果的。 于是乎朱大小姐在反密谍的征途上,就更加卖力并有欲罢不能的趋势,原因就是她怕死,非常的怕死。对于自己的亲爹她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 不要以为只有李克用痛恨二五仔,朱温一样痛恨,特别还是被自己的亲闺女出卖。朱令雅绝对有理由相信,只要有机会父皇绝对会手刃了自己,即便不是亲自动手,挑选一批敢死之士隔三岔五的跳出来刺杀自己,这个也受不了啊。 因此于公于私对于在河东的密谍不仅要反,而且还要大反特反,可就在朱令雅反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李存信竟然闯进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个初春的午后。。。。。。打住!味道好像有点不对。不过那却是在一天下午,本来朱令雅手下的“狗仔队”,正在跟踪一名与梁军勾连的指挥使,可好死不死的此人竟是受李存信之邀,与他在茶楼碰面。 这下“群狗”就有些慌神儿了,李存信虽然已经不掌军权了,但义子的名份还在李克用也没打算对他“摘字”,因此在河东仍还是一块响当当的字号,如果此人被梁军策反,也就意味着河东的高层已经被渗透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么朱令雅的手下竟然敢跟踪这么一个大人物,纯粹就是自寻死路了。 众人商议了好半天也拿不出个结果出来,只得派人飞报朱“课长”了。可朱令雅也没辙啊,白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得罪李存信的,可线索就摆在那里,要是不跟出了纰漏还得要她来背锅。 无奈之下朱令雅一咬银牙,下了一道命令要这组狗仔队只负责跟踪李存信,对于任何消息只单独向她汇报,甚至连李秘书都不必知晓。如果以后出了事情由她一人来扛就好,决不会连累到她的亲亲李郎。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冒险所做的决定,居然牵出一好一坏两条线索来。好消息是,李存信与梁军根本没有半毛钱关系。坏消息则是这段时间他几乎将晋军,特别是少壮派军官见了个遍。 他这是要作甚?换作是寻常百姓或是神经大条之人,对于朱令雅的问题只会是嗤之以鼻,他李存信一向是为人四海交友满河东的,利用闲暇时间会朋友,不可以吗? 但朱令雅是谁,那也是自幼长在政治漩涡里,吃过见过的主,像李存信的这种行为,在她的眼中就只有八个字“结党营私,朋比勾连”,这回她可有了充分的信心,将此事告知了李秘,她知道作为从小在宫中长大的李秘,一定会理解并同意她的判断的。 果然她跟李秘汇报完毕,还不等说出自己的判断,李秘就来了句:“结党营私,朋比勾连”,朱令雅闻言登时心花怒放,“果然我跟李郎是狼狈为奸。。。。。。不对,是天生的一对,心有灵犀啊有木有”。 这边李秘对她根本没多加理会,急忙喊来人让他将小王爷请来,“跟小王爷说‘红色警报’”,那人临走前李秘又追加了一句,说话时面色极为凝重。 这是他与李存勖之间特别的约定,只有在出现动摇河东根基的事情,李秘才会放出这个信号。李存勖接到小舅子的警讯时,正在武备学堂里给学员们上课,闻听来人说出这四个字后,书本一扔直接就窜出门去。。。。。。。。 “眼下有更确切的证据吗?”,呆坐半晌李存勖望向朱令雅,希望她能拿出最直接而且是最牢靠的证据,同时心里也隐隐希望朱令雅就是他爹派来的卧底,现在终于开始行动,目标就是让河东窝里斗,搞出自相残杀的戏码来。 对于李存信他也不是很喜欢,这其中有李存孝的原因,也有他与李克宁走的太近的原因,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想看到李存信在到处串联,至于意图什么,李存勖实在不敢往深里想。 如今的河东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喘息之机,原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大力发展,尽量缩短与朱梁的差距,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这档子事情,如果一个处置不当,立时就会变生肘腋,将河东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元气,打消的一干二净。 “回小王爷,就这份名单还是手下人隔着远远地,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呢,您也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没有您的指示我们的人哪儿敢往上靠啊”,朱令雅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对于这种稍有不慎就会“兄弟阋于墙”的事情,她实在是见得太多了,而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外人,所以她今天只做一个事实的陈述者,至于李存勖会有何想法,以及怎么应对,作为下属她只能是依命行事了。 “光有这些是很难跟老爷子说的,他啊最是护犊子了,不然的话以老六屡次战败的过往,只怕早就军法从事了,所以如果没有硬扎的证据,根本就扳他不倒”,李存勖并没理会她的说辞,而是将目光转到了李秘这边。 李秘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妹夫,这时见李存勖望向了自己,便抬头对着朱令雅说道:“你先出去吧,让大家也都下去歇息”,他指的是门口侍立的亲卫。 等朱令雅和那些人都下去后,李秘站起身来将窗户逐一打开,然后才走到李存勖的对面做了下来,“你应该明白我为何会发出‘红色警报’,有些话如今已经是不得不说了”。 李存勖闻言一阵苦笑道:“对,老六是四叔的人,如今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对我那班‘哥哥’们的管束也越来越松了。可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体不好,我也就更不能拿这些事情烦他了,你也知道就他那个脾气,要是一旦动怒再把身体激出个好歹来,事情只怕就更糟”。 “可事情任其发展就只会更………”。 “不!”,李存勖打断了大舅子的担忧,“多加派人手继续加强监视,只是用的人………”,说到这里他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李秘。 第七十八章 “哥哥你走西口.....” 李存勖在另一世的时候曾听一位贤者说过:“人经常感觉痛苦,是因为我们越是成长,面临需要选择地事情就越多,比如是吃火锅还是烧烤,又或是选十八号小红,还是三十六号小丽,种种不一而足”。 当然,贤者也可能是闲着蛋疼的人,在那里充大尾巴狼,但如今这番话却让李存勖觉得无比的精辟,他现在就很是烦恼,要不要把李存信的事情告诉暴躁老爹。 一个李存信还不至于让他如此纠结,但一想到那厮背后的人物,李存勖就无比头疼。李克用一生征战,但想要创业就绝不是一个人能包打天下了,简言之他不是一个人。 “爆王”共有兄弟五人,除了两个已经不知所终,其余三个弟弟克让、克恭、克宁,两个早年随他东征西讨不幸战死沙场,现在就只剩下李克宁这一根独苗了,因此上等到事业稍有根基后,李克用就让老四专管后勤事务,尽量远离战场。 就是这样的兄弟感情,一旦让自己的暴躁老爹知道李存信在替四叔奔走,结果就绝非李存勖可想而知了,他也不敢想象老爹会是怎样的态度,暴怒?伤心?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还是先将事情瞒下来,反正以他对李克宁、李存信的了解,就算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暴躁老爹动手的,既然这些事都是将来自己需要面对的,那就没必要给老爹增添烦恼了。 不过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但该预防的总是要提前做足功课,李存勖可绝非是逆来顺受的人,李克宁集团针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李克用,这一点他看得相当的清楚,同样也是李秘这个大舅子最为担心的。 既然如此来而不往岂不是坐等非礼,李存勖也不含糊,他给李秘下达的命令就是严密监视,同时为了不引发动荡,他要求李秘严格筛选派去监视的人,也就是多多挑选死士,这样一旦被李克宁集团发现,也能当即掐断线索,避免让内判院暴露在对方的视线内。 对于这类事情他只需大概指导一下方向,至于具体的“业务”嘛,有朱令雅在这一切根本就不需要他来操心,必要的时候一道手令二指宽的纸条,李克宁的脑袋第二天就会摆在他的桌子上。 交代完命令李存勖便离开了内判院,临行前又嘱咐了一下李秘,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李存孝知道,否则以他那个火爆脾气,再加上这中间又牵扯着李存信,这厮真会提着两尊虎蹲炮,直接杀上门去当面开喷的。 ~~~ “怎么样了,方案准备好了吗?”,李存勖一赶回武备学堂就直奔模拟作战室。这一段时间,他与刘知远等人一直在计划、筹备,准备到草原上进行一次参谋旅行。 “报告,一切都已准备完毕,就等您的指示呢”,刘知远精神抖擞且嘚瑟的说道。 “嗯,不错、不错,那我就放心了,这次我和你们师傅只是随员,一应事务由你统一负责,没问题吧”,眼见着这些学员迅速的成长起来,“老校长”十分欣慰的说道。 一个月后一只特殊的商队悄悄的离开了晋阳,踏上了前往草原的商路。 “这路上真是很冷清啊!”,快到蔚州的时候李存勖坐在大车上由衷的感慨了一句。这个地方就是后世有名的张家口了,晋商走西口大部分都是从这里出塞的,如今虽然没有“晋商”这一说,但与契丹互市的河东商人,也经常从这里进入草原。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饿实在。。。。。”,望着辽阔苍茫的原野,李存勖心情一阵激荡,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展歌喉,只可惜才唱了半句就发现自杀小队的成员,纷纷转过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场面一度陷入到了怪异的沉默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史建瑭的一嗓子,成功化解了某人的尴尬,“有人过来了,契丹人的骑兵,五十人”。众人闻言纷纷转头望去,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小撮黑点在不停的晃动。 自号“鹰眼”的史建瑭向以目力超绝闻名整个学堂,他既然说是契丹人的骑兵,那就绝对不会有错。“刚才你那一嗓子,把洒家弄得烦躁得紧,正好有怨种送上门,正好给洒家解解心烦”,李存孝在一旁摩拳擦掌显然兴致很高,不要说五十名契丹骑兵了,就是五百人在他那里也就只能算是热热身。 “先不要急,看看情况再说”,李存勖站在马车上,向着远处眺望着说道。毕竟这次只是参谋旅行,实地考察一下草原的地形地貌,要是一遇到契丹人就喊打喊杀的,那就不是侦查了,直接明火执仗杀到阿保机的老巢算逑了。 李存孝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好吧嗒了下嘴巴,悻悻的重新躺回到了一堆货物中间,对于送到嘴边的肉却不让吃,这让他感到很不爽利,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一时那队契丹骑兵就到了这支“商队”的面前,“你们,什么滴干活?”,为首的一名契丹人操着一口生硬的汉话开口问道,可能是他久在草原接触的汉人不多,所以说起汉话来别别扭扭的。 “回大军,我们河东商人的干活,大大滴平民,这一次去草原上的互市,卖货、做买卖。。。。。”,刘知远急忙上前,学着那个契丹人的说话回道,为了不引起对方的误会,他边说还边用手比划着累的一脑门的汗,好不容易说完,转头对着郭威道:“跟傻x说话真特么费劲”,说完又掉过头去满脸堆笑的看着那么契丹军官。 “榷场?关门啦,没有啦,你们滴不用去啦,货物滴留下,人走,滚!”,别看这名契丹人的汉话说不利索,但最后一个“滚”字确是字正腔圆,绝对的大唐范儿,看来无论学哪里的方言,都是最先从学说骂人话开始的。 “滚?”,刘知远闻言一愣,榷场不是开的好好的吗,这一路上他们碰到了好几拨才销完货物,返回河东的商人,根本没听到任何有关互市已经关闭的传闻。 稍稍一愣神刘知远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重点是那句“货物滴留下”,这伙契丹骑兵分明将自己看做了“草谷”,当然更可能是一只“肥羊”。 为了伪装的更加彻底,李存勖他们还真就装了满满五车的丝绸和茶叶,当然这些都是小李子现从张承业那里赊来的,讲明了回去后货款另算,而某人还打算中间带个“帽子”挣点零花钱呢。 “这位军爷,我们这批货是要送到龙化城那里的,您看,这是通关的文书,我们,正经儿的买卖人,你怎么能说扣就把货扣下呢,我们跟你们的大汗可是能说得上话的”,关键时刻李存勖从大车上跳了下来,走到前面对着那名契丹军官说道,为了保险他还抬出了阿保机的名头,想要吓唬住对方。 “大汗?就是大汗说的,你们河东滴商人最坏,不给我们铁料、药材,净拿些丝绸、破布哄骗草原上的汉子,良心大大滴坏啦,再不滚统统撒掉、撒掉。。。。。。”,那名契丹军官越说越不耐烦,说到最后竟然抽出腰间的弯刀,冲着李存勖比划起来。 “撒、撒,撒你奶奶个熊”,李存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又快穿到了另一个时空,一个没控制住抽出火枪,照着那名契丹军官的脑袋就轰了过去,一枪打完这厮大吼了一声;“阿孝,护驾、护驾。。。。。。”。 第七十九章 老乡见老乡,越聊越闹心 李存勖突如其来的一枪,不仅将围住他们地契丹骑兵惊得目瞪口呆,也把刘知远、郭威等人给吓了一跳,校长分明是不按套路出牌嘛,明明说好低调的蒙混过关,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就把枪掏出来了呢。 尽管心里吐槽但手脚却一点都不慢,只见李存孝如同一支大鸟一般从大车顶上一跃而起,纵身越入契丹人的骑兵队中,伸开双臂一下就将两名骑手给扫落马下,而另一边的史建瑭也如同精灵王子上身一般,连珠箭嗖嗖地射个不停。 负责赶车的车把式也都是特勤团里的好手,既然火拼已经开场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纷纷从车架子上抽出兵刃加入到战团里。而此时惹出事端的李存勖,则被夏鲁奇和高行周死命的拉了回来,用身体将他掩护起来,饶是如此这家伙也不消停,背靠着大车在那里大呼小叫着。 片刻之后现场就安静了下来,二十名精英对付五十名骑兵,结果自然毫无悬念,只不过战斗结束的太快,很多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尤其是李存孝除了刚开场的从天而降外,整场就再没捞到一名契丹人了。 “把这些尸体扔到草甸子里,弄完赶紧走,契丹人的大队人马随时都可能赶过来”,刘知远见已将契丹人团灭,便开始催促大伙尽快上路。李存勖果然如他所说的那样,一路上都是刘知远全权负责,他跟李存孝则做起了甩手大爷,只是偶尔心血来潮,让刘知远忙上好一阵儿。 这回仍是如此,看着忙碌的手下,二李坐靠在大车边上抱着膀子,都是一付悠哉悠哉的模样。“阿孝,你说这伙契丹人,怎么突然就要打劫咱们呢”,李存勖始终都无法理解阿保机为何会在此时,做出自断经济命脉的事情来,要知道如果没有这个互市在背后做支撑,阿保机根本不会在大汗的位子上做得稳。 “管他什么原因,敢动咱们的活,这就是下场”,李存孝也很直白,朝着地上的尸体努了努嘴说得相当的轻松,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了一句:“既然这些人敢这么敢,就说明阿保机已经不拿这个互市当回事了,现在能抢到的就是白赚”。 “不对,咱们在路上遇到的商号伙计,可都是装了满车的皮草,没理由等这些人回去,阿保机才想起要停掉与咱们互市吧”,李存勖反驳起李存孝的观点来。 “你想那么多干嘛,等到了龙化城不就都知道啦,先说好到了地方先把带来的货物脱手,你再做计较,就等着把这些货卖掉好有钱过个肥年呢”,李存孝本来十分刚毅的面容,可一涉及金钱就变得市侩起来。 二人正说这话,就看见郭威迎面跑来,他是来告诉校长和师傅现场的尸体,已经清理完毕马上就要上路了。“出发!”,李存勖说完一拧屁股就又坐到了大车上。 五天后河东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龙化城,在这几天里他们又陆续遇到了几股契丹人马,有的如遇到的第一波那般开口就是“货物滴留下,你们,滚!”,可也有两次遇到的马队,人家只是随便询问了两句,便挥挥手放行了。这就让李存勖更摸不着头脑了,既然想不明白索性就丢开不想,等到了龙化城再做道理。 此时二李又一次站在了龙化城的城门口,倒是没有过多的感慨,只是默默的与其他陆续到达的商队,在城门口排队等待着检查入城。 就在李存勖百无聊赖的时候,只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就听见有人大喝着“闪开、闪开”,话音才落一队骑兵簇拥一名契丹高官呼啸而过,此人一身华贵的皮草,人也是威风凛凛中透出一股子阴鸷之气。 进城后一行人便找到了此地最大也是唯一的一家客栈,包了一整个跨院。安顿下来后刘知远等人就在城中“闲逛”了起来,用脚步从东到西由南向北,将龙化城彻底的丈量了一遍,而李存勖则留在客栈,没事与店里的伙计扯着闲蛋。 “伙计,你是哪里的人氏啊”,李存勖趁着伙计送水的当口,抓了一把铜钱当做小费,然后很随意的问道。 “回客官,听您的口音也是河东人吧,咱俩是老乡,我是朔州人氏”,那名伙计看样子就很老实诚恳,接过赏钱后,主动与李存勖认起老乡来。 “哦,朔州离此地也并不远啊,咱们自从与契丹互市后,他们的大汗也同意在草原上的汉人,可以自由决定是否要回到汉地,你为何不回去啊,莫非已经喜欢上这里”,李存勖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东拉西扯道。 “回去,回哪里?”,那名伙计一脸的苦笑,“那边家里早就已经没人啦,倒是这里八十老母和才会走路的小孩,算是彻底把人锁死啦”,苦笑又转成了无奈,那名伙计说到最后仰天长叹,看得也颇让人为之唏嘘不已。 其实像这名伙计一样的汉人以及家庭,在龙化城并不在少数,如今他们也算是彻底习惯了草原大漠上的生活,李存勖知道等到他们的下一代长大之后,再问起他们自己的家乡,多半这些孩子也会异口同声的说,就是这座龙化城了。 “那要是有机会的话你可还愿意回到家乡?”,李存勖仍然锲而不舍的问道。 那伙计闻言不可察觉的皱了下眉暗道:“这位客官好生奇怪,怎地非要将我说走才安心”,可毕竟对方是客人他又不好表露的过于直白,只得继续苦笑道:“回去做甚,兵荒马乱乱糟糟的,这里虽然是契丹人的地盘,但好歹也是在草原的深处,比起外面总要安生一些”。 这又是一个喜欢待在舒适圈的,不过也不能说他有什么错处,老百姓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个太太平平过日子吗,李存勖想到这里又换了个问题:“那这里的契丹人对你们可好?”。 这下那名伙计就没那么从容了,简直就是欲哭无泪生无可恋的样子,他不知道今天出门得罪了哪一路神仙,怎么这位客官净往人伤疤上捅啊!尽管心中悲愤莫名,但客栈伙计的职业操守还是相当高的,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将胸口的烦恶强行给压了下去。 “唉。。。。。,客官想必猜也能猜到,像咱这种人在这里不被看作牛马,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契丹老爷的善待,能过上寻常的日子就已经老天保佑了,还能指望什么,日子难过也要天天过,不然还能怎样,唉。。。。。。。”,伙计说着说着又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哦,听你话里的意思,契丹人对你们也苛刻得紧呐”,李存勖也没有个眉眼高低,丝毫没看出伙计的不耐烦,仍是在那里不断的拱火。 “岂止是苛刻,在那些契丹人的眼中我们这些汉人,跟牛马。。。。。不,还特么不如牛马呢”,伙计也渐渐放开了自己,被李存勖引领着莫名其妙的就入了巷,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前一阵因为要与河东互市,需要汉人给传译、跑腿,咱们的待遇稍稍有了好转,可这段时间不知怎地汉人的差使越来越少,契丹人便又故态萌发了,而且还更变本加厉起来,唉。。。。。,总之年年难过年年过,不然还能怎样”,说完话那名伙计摇摇头径自走开了。 “看来阿保机真的打算与我河东决裂啦。。。。。。。”,李存勖剔着牙想到。 第八十章 说好是三年,可三年之后又三年 与那个伙计的一番交谈后,李存勖再结合踏入草原后地种种迹象,无一不说明阿保机在与河东做着切割。当初李振前往河东签订互不侵犯盟约时,朱温就坚持要河东保证不得阻拦朱梁与契丹的商贸往来。 作为交换条件,朱温也保证绝不会用兵袭扰领兵驻扎在沧州的周德威部。明面上这确实是对河东有百利而无一害,既然朱老三想跟草原做生意,那就做去好啦,市场那么大也不是河东一家都能吃下的。 可问题同样也出在这里,这么庞大的市场他阿保机为何要处心积虑的将河东推出去呢?这是很没道理的事情,谁会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做出这等没脑子的事情来。 “干嘛在这里发愣,想看看有没有美女啊”,李存孝一屁股坐在了李存勖的对面,笑嘻嘻的问道。 “阿孝你说。。。。。。”,李存勖也没理会这厮的玩笑话,而是迫不及待的将心里面的疑惑,尽数说给了他。明知道这家伙手比脑子快,但眼前就只有他一个人,说说也总算是聊胜于无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阿保机一会找咱们要铁器,一会找咱们买伤药,可你呢,什么时候见你批准过这些,如今朱老三也插手了草原上的互市,以他那个尿性,阿保机让他嫁几个女儿过来,他都不带眨眼的,要是我,我也去找朱老三,以前阿保机是没得选,才捏着鼻子跟咱们做生意,现在,自然要货比三家喽”。 别看李存孝平时不爱用脑子,其实他是跟着李存勖久了,万事有人拿主意自然就懒着多费脑筋了,这种人之常情的事也就是小李子身处事中当局者迷,对于李存孝而言,从来就不涉及互市榷场之事,自然在一旁能看清楚许多。 “哦。。。。。。。有道理!果然是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李存勖也不是刚愎自用之人,李存孝的一番话果然是切中要害,一下子就将他给点醒了,并且由此还发散了一下思维。 “按你所说,那阿保机就不止要跟朱老三做买卖了,从咱们这里能拿到的朱老三会给,从咱们这里拿不到的朱老三就更要给了”,李存勖搓着下巴分析道。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李存孝很无所谓的附和道,反正这块也不是他的“业务范围”,就让张承业那个老太监烦神去好了。 就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之际,刘知远等人陆续的回到了客栈,一个小小的龙化城方圆不足十五里,根本无需多长时间就能探查清楚了。 随着众人纷纷回来高行周又带回了另外一个消息,阿保机的大弟耶律剌葛也到了龙化城,李存勖进城时遇到的契丹高官就是这个什么剌葛的。 “哦,原来是他啊,这娃长大了一时倒没认出来”,李存孝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当初他和李存勖冒充盖寓的随员,亲赴草原挑动阿保机借着互市之机篡夺的汗位,当时与这个耶律剌葛也狠狠的套了一把瓷儿呢。 其实这也没有几年的时间,只是耶律剌葛随着大哥成功上位,自己也是水涨船高成了部落联盟中的惕隐,就是嗯。。。。。。很大很大的官儿,身份、地位一上去居移气养颐体的,外貌自然改变了许多,以至于在城门处一闪而过李存孝居然没认出来。 “你说咱们能不能把痕德堇的旧事再重演一遍?”,李存勖又搓起了下巴。当初随同盖寓出使契丹时,他们便利用阿保机与当时的痕德堇可汗之间的矛盾,成功的让阿保机登上了大位,同时也为他的得位不正埋下了伏笔。 “我看可以试上一试”,刘知远在一旁接口说道,关于那次的汗位之争,李秘作为武备学堂的客座讲师,曾经跟众学员详细介绍过此事的经过,所以自杀小队的成员对当时的经过一点都不陌生。 见校长和师傅都转头看向他,刘知远便继续说道:“刚才在外面正好遇到几名契丹军官,应该就是这次跟着耶律剌葛来的随从,我等也想多收集一些契丹方面的资料,就跟了上去,幸好这段时间跟着述学姐突击了一下契丹话,所以他们说的意思倒也还听得明白。。。。。。。”。 刘知远说的没错,他们跟踪偷听的那几人正是耶律剌葛的心腹,而且与他同为迭剌部的族人,而他们所说的事情,则是前一阵阿保机率军亲征乌丸、黑车子室韦大破之,俘获奴隶、牛羊无算。 本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偏偏有些人却非常的不爽,其中的代表就是阿保机的亲弟弟耶律剌葛。主要是阿保机如今已经做了大汗,看问题和处理问题的角度自然就会有所不同,这次他既想一碗水端平,同时又想收揽其他部落的人心,在俘获的分配上就有了些许的偏颇。 这倒不是说他偏心自己的本部迭剌部,相反他把大头分别给了其他契丹七部,因为考虑到都是自家人,做起思想工作来比较容易,所以在没跟迭剌部的大佬们商议的情况下,就擅作了主张。 事实证明阿保机这娃还是太年轻了,这世上最难搞定的往往还就是家务事,任你政治手腕再如何的高超,遇到家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是会一个头两个大。 果然分配方案一出炉,迭剌部的大佬们就找上了耶律剌葛,自从阿保机做了可汗后,耶律剌葛就成了本部实际上的话事人,那些族中的元老不敢直接找上阿保机,自然要跑到耶律剌葛这里讨个说法了。 这边二大爷首先发言:“小剌啊,‘阿机’做事也太不地道了吧,出兵是大家一起出兵,仗我们是一场都没落下,可怎么分到的俘获却比其他部落少了那么多,回头碰到其余七部的人,还不让人家笑话死啦”。 那边七舅姥爷:“小剌啊,当初大家是横下一条心保着‘机哥’上位的,为的是甚,还不是有了好处能给大家伙多分一些,现在可倒好有了好处先紧着别人,我们算什么?后娘养的也不是这个待遇吧”。 耶律剌葛本来心里就十分烦躁,现在被这些人吵的当场就想拿脑袋撞墙。族中的长老有了怨言可以直接对着他开“喷”,可他心里的阴私却无法对人明言了。 当初大哥为了稳定局面,曾经十分隐晦的跟自己暗示了一番,契丹大汗三年一选,如果他们兄弟能够相互扶植,大哥便能趁机扩大自己势力将根基打牢,如此一来他们兄弟岂不就成了轮流坐庄,汗位始终在自家人的手中? 耶律剌葛听完也觉得此计大妙,这笔买卖干得过,于是在这几年里他使尽各种手段,将大哥的潜在对手一一清除干净,大哥的位子也愈发的稳固下来了,如今阿保机第二个三年的任期眼看就要届满,可他丝毫没有让位给弟弟的意思,反而继续暗示他再接再厉,继续为他在前面开路。 “明明说好是三年,可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就快十年了老大!”,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之间,耶律剌葛无数次的在心里狂吼着,他恨大哥言而无信,也恨自己每到关键时刻,却总是没有勇气在大哥面前提及曾经的约定。 人的这种自我折磨最是耗费心神,抑郁得快要成疾的耶律剌葛索性丢开手头上的琐事,带上心腹亲卫准备到龙化城好好歇养上一番,也趁机清空一下头脑整理一下思路,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这里他竟会遇到一个改变他命运走向的人。 此刻这人身披黑斗篷,手拿一柄钢叉头上长出一对小犄角,呲着小犬牙向着耶律剌葛忽忽悠悠的就“飘”了过来。 第八十一章 学霸之霸,简称“霸霸” 耶律剌葛,契丹第二号人物。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也并非全靠大哥耶律阿保机的栽培,这娃天生就聪慧异常,不仅能够过目不忘,而且过耳也同样是“不忘”的。 当年回鹘遣使与契丹议定两国边界之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派来的使者竟然对契丹话一窍不通,而阿保机也是糙汉子一枚,打仗可以但语言天赋就差上很多了。 两方一见面叽里呱啦的鸡同鸭讲了好半天,无奈阿保机便将回鹘使者递给了耶律剌葛,结果这娃天天跟回鹘使者厮混在一起,竟然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完全掌握了回鹘语言,不仅会说居然还能写,这就不是学霸能比的了,堪称是学霸之霸,简称“霸霸”。 这一次耶律剌葛跑到龙化城,除了躲清静整理思路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将前一段时间,他自创的契丹小字重新梳理一遍,公诸于世。 这一日耶律剌葛枯坐屋内“憋”字,终于功德圆满,不禁长啸一声,自叹自己时运不济,论武可以提刀上阵大杀四方,论文还能创出一种文字,如此这般的文武双全,竟然要久居人下,真的是时也命也。想到此耶律剌葛便又心中烦闷起来,便起身叫上亲卫直接出了门,想到街上逛逛散散心转换一下心情。 出了大门站在门口他又发起楞来,由于是临时起意一时间他又不知去哪里才好。可人都已经出来了,再折返回去岂不让人觉得自己脑袋不正常,于是只好漫无目的的沿着大街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耶律剌葛就发现了一个好去处,街边的一家酒楼,适时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男人嘛,心里烦闷无非就是喝酒唱歌啥的,而此刻响晴白日的正是那些场所歇班的时候,那自然就只能进酒楼借酒浇愁了。 进了酒楼他也不选单间,而是往大堂正中的位子一坐,也不点菜直接吩咐上酒,等伙计将酒端上来后,他就一边喝一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觉间心情稍稍舒缓了几分。 “伙计,要一个雅间”,耶律剌葛正兀自微醺之际,就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稍加回忆就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都说了这厮是个“霸霸”,而且还会过“耳”不忘嘛,想要回忆起一个人来自然是容易得紧。 而且这个声音的主人,曾经给他带来不小的欢乐,对于那人讲的西门大官人的故事,至今回味起来仍能让耶律剌葛斗志昂扬。没错,进来的人正是当年与他经常探讨人类延续问题的李存勖。 在听过刘知远等人的汇报后,李存勖便着手计划起如何鼓动耶律剌葛“造反”,让契丹窝里斗的方案来。苦候多日终于等来了机会,于是李存勖十分凑巧的与耶律剌葛“邂逅”了。 “李旭兄,你怎么到龙化城啦,来了也不找我,莫非忘了某家不成?”,耶律剌葛操着一口倍儿地道的汉话,冲着李存勖招手示意道,而他口中的“李旭”,则是李存勖在草原时所用的化名。 “耶律兄!你说这不是巧了么,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我还正要寻个机会拜访你呢”,李存勖一付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几步上前紧紧握住了耶律剌葛的手,上下不断摇晃着。 “老友”重逢自然要重开酒席了,于是耶律剌葛转场再喝,直接吩咐伙计在楼上的雅间另开了一桌。然后二人什么都不说,各自先喝了三杯都是先干为敬,这才落座分述别后这几年的经过。 这在李存勖简直是小菜一碟,自言回到河东后就继承了家族事业,此番是亲自前来榷场,准备进一批皮草云云,总之就是“老子有钱,不装了,我是亿万富翁,摊牌了”。 耶律剌葛一听老友如今已经飞黄腾达到如此的地步,自然也为李存勖感到高兴,可高兴之余想到自己的汗位仍是遥遥无期,不由得悲从心来不由得重重的叹了口气。 “耶律兄。。。。。,这是何意?莫非嫌弃小弟当初没把西门大官人的故事讲完,就匆匆离开了?没关系的,趁着现在有时间,小弟就把后面给你。。。。。。”。 李存勖的话还未讲完便被耶律剌葛举手打断了,“贤弟,这个不急,某家这一声叹息与你无关,只是看到贤弟今天这番情况,欣喜之余自叹自己时运不济,这才。。。。。。不说了,喝酒、喝酒”,耶律剌葛虽然心中悲怆,但事涉机密也只好打住不言,借着喝酒把话题岔了开去。 李存勖也知这时还不到时候,便也举杯敷衍了起来。不过这厮多坏啊,既然揣着目的搞了出意外相见,自然要想方设法把话题引过来的。 既然耶律剌葛不讲,那李存勖就开始大吐起苦水来,先是讲他为了家族的商号费劲了心思,可方方面面都还有人不满意,然后又接着说起族中的叔伯辈总是对自己指手画脚的。 “耶律兄,小弟有时真的想撂挑子不干了,倒也省了一番的窝囊气”,李存勖说着说着竟然真的入了戏,想起了自己发展武备,被人从中作梗,如今为了权力更是明争暗斗的,也不由得悲从心头起双眼渐渐湿润了起来。 “唉,贤弟这些又算得了甚。。。。。。”,要不说人都有同理心呢,关键要找准点才会让对方感同身受,如今李存勖有备而来,自然就能切中要害,一下将耶律剌葛的痛脚给掀了开,忍不住就将自己的事情尽数吐露出来。 “卧槽、卧槽。。。。。。我滴妈,居然还有意外收获”,对于阿保机对自己二弟的许诺,自然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绝对机密,李存勖又哪里知道这些,所以他一直围绕着阿保机分配缴获不公这件事,而这些与耶律剌葛真正的心思比起来,真可谓是:王先生遇见王麻子,差着不知道多少个点呢。 本来李存勖就觉得拿阿保机处事不公做文章,属实是有些牵强了,可目前能掌握到的也就只有这个,所以只能勉为其难拿来作为一个切入点,做做水磨功夫,但万万没有想到,阿保机竟然会自己给自己挖坑,相当于亲手埋了一个雷。 看看李四将军,还没有得到任何的暗示,都能自己强行往“兄终弟及”上贴,这跟阿保机的暗示一比,简直弱爆了!李存勖想到此不禁暗道一句:“大事可成!”。 不过尽管心中狂喜,但李存勖表面上却是一付诚惶诚恐的模样,哆哆嗦嗦嗫嚅着:“耶律兄,这个。。。。。这些,跟我说恐怕不合适吧。。。。。”。 “有甚的不合适,他能说得出来,就不怕人知道,口口声声三年之后的柴册礼上就会推我做大汗,我哪一点比不上他,大汗职位他能做的我就。。。。呜呜呜。。。。。。。。”。 耶律剌葛一半是心头郁结一半借着酒劲,终于将心里的实话说了出来,可正说得性起,冷不丁的却被李存勖给捂住了嘴巴,“噤声、噤声!好我的耶律兄、耶律大人、耶律二爷,他的势力那么大,这些话被他听了去,你的人头。。。。。。”,李存勖说到这里便没了声音,只是化掌为刀,在自己的脖颈上比画了一下。 “切”,耶律剌葛很爷们儿地鄙视了一下,但随即脑中一道霹雳闪过,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间一股寒意从头一直浇到脚心,整个人也仿佛被钉在那里一般,一动不动两眼发直地看着对面的李存勖。 第八十二章 不屠戮血亲的枭雄是不完整的 “鸟尽弓藏”自古就是对功臣最高的“褒奖”,当一个人功高震主,以至于上位者赏无可赏的时候,那也就只能三尺白绫一杯毒酒让他去死了,不然还能怎样,总不能把自己屁股底下的那个位子让出去吧。 而功臣也有好几种,有凭借战功威名赫赫的,有尽心辅佐成就大业的,还有一种是专替上位者干“湿”活,默默铺路甘当垫脚石的。这种人往往也最为可怜,事成之后就会被狠狠踩进泥土中成了路基的一部分。 最让人窝心的是与其他功臣相比,人家好歹还有过高光的时刻,接受万众的敬仰,史书上的前半段至少还是牛x闪闪。而那些干脏活的,生前寂寂无名死的也极其窝囊,这就太让人卧槽了。 耶律剌葛就是想到了这个,所以才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要知道这几年为了让大哥成功上位,他干的脏活可是比任何人都多呢,本族以及其他部落的酋长、长老莫名其妙的暴毙、失踪,哪一个不是经他的手完成的,毕竟这等阴私阿保机交给别人也不会放心。 如今大哥已经成了整个的契丹“机哥”,那么按照逻辑推理,以及对自己身材的评估,耶律剌葛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不大不小当块“铺路石”都再适合不过了,况且。。。。。。。难怪。。。。。应该。。。。。。。 没错,耶律剌葛终于把所有的分析都集中在了一点,他,终于“悟”了!难怪大哥对于帮助自己上位一拖再拖,就是等着他主动跳出来,一旦他表示要接替大哥上位,那就是自己要被清除的时刻了。 其实他的心里也早就预感到了这些,所以每次跟大哥提及此事,却总是话到嘴边就下意识的咽了下去,完全是自身危机预防的本能上线,开启的自我保护模式。 至于耶律阿保机是自己的亲大哥这个事实,根本就不在耶律剌葛的考虑范围之内。开玩笑,要想成为一代枭雄,不杀几个亲兄弟,出门你好意思跟别人打招呼,要知道一个不屠戮血亲的枭雄,那是不完整的。 这边厢耶律剌葛坐在那里自己给自己加戏,犹如木雕泥塑的一般,讲真还真有些把李存勖给吓到了,眼见着耶律剌葛犹如至尊宝一样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他也犹豫起来,是不是自己也要上前摸上一摸。 等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现成的场景总是要配合一下的。当即李存勖一咬牙将袖子挽起,伸手就向耶律剌葛的怀中探了过去。。。。。。。 “你在做甚?”,一只大手在自己的身上蹭啊蹭的,耶律剌葛又不是植物人,当即就回过神来,只见小李子在自己的怀中探来探去的,也不知在找寻着什么。 这特么就尴尬了,“啊,这个啊。。。。没什么,只是看耶律兄脸色不太好,这个。。。。小弟略通医术,想给兄长检查一下身体,检查身体,哈哈哈。。。。。”,李存勖尬笑着乱以他语。 “怎么样,可曾检查出什么毛病来”,但凡地位上去的人,对自己的身体都极度关心,耶律剌葛自然也不例外,闻听李存勖之言当即十分关切的问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都挺好的,挺好的,瞧瞧这胸肌。。。。。”,李存勖又恢复了道貌岸然样子,回到座位上脸色一变无缝切换到了推心置腹模式:“那么耶律兄方才为何又突然的。。。。。成了这个样子呢,到底想到了什么?说出来小弟也好给你排解一番”。 “啊,没什么、没什么”,这回又变成了耶律剌葛开始支支吾吾起来,方才他那点子心理活动又怎能轻易对人言语,更何况李存勖这种仅有数面之缘,根本就不清楚底细的家伙。 “这样吧,为兄方才突然想到了一桩急事,需要马上回去处理一下,今天就喝道这里吧,改日为兄做东好好喝上一顿,告辞、告辞。。。。”,耶律剌葛说完就起身向外走去,完全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再喝一会吧,这一桌子菜吃不完多浪费啊,那个,耶律兄记得下楼结一下账哈。。。。。”,某人最擅长的就是趁火打劫,今天如此好的机会,不趁机狠宰这个“耶律小磕垃”一顿,就太可惜了。 眼见耶律剌葛出了雅间,李存勖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大吃一顿了,可刚刚夹起一块红焖羊肉,就见耶律剌葛去而复返冲进了雅间,“贤弟,等为兄事情忙完咱二人务必好好喝上一顿,到时你再仔细跟我说说西门大官的事儿,记得,死约会!”,说完话这厮还郑重其事的点了下头,又旋风般的冲出了雅间。 这边剩下李存勖一人,筷子上夹着羊肉张着大嘴,在耶律剌葛带起的旋风中,一阵阵的凌乱起来。 ~~~ 耶律剌葛一回到府上便将自己的心腹亲卫唤了来,吩咐他们迅速出发,将三弟迭剌、四弟寅底石和老五安瑞都叫到龙化城,有要事相商,而他手下亲卫纵马出城的场景,也落入到了刘知远与自杀小队其他成员的眼中。 “校长,要不要整他们一下”,郭威跃跃欲试道,他的想法即便不把这几个亲卫全部干掉,但抓回其中一两个回来上些手段,审上一审总是可以的。 “没必要,这些亲卫最多也就是传个口信,想必现在耶律剌葛急的草木皆兵的,咱们要是出手立即就会招致他的怀疑,要是因此改变事情的走向,就太得不偿失了,先等等看吧”,李存勖很是笃定的说道。 以他那天对耶律剌葛的观察,根本都不需李存勖多言,耶律剌葛便自己主动的做到了轮椅上,“这厮太不经忽悠了”,李存勖打算回去后,在内判院的档案里,给耶律剌葛加上这条评语。 不管他怎么下评语,耶律剌葛在回府的路上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反必须要“造”了,否则小命随时都会不保,而且不仅他自己要反他了大哥,也要把弟弟们全都拉上。 这就好比一个人走夜路,自己走总是心惊胆战的,拉上别人胆气无形中就会拉升上来好多,尽管自己那几个弟弟屁用没有,但好歹还能凑出一桌马吊,没事玩玩呢。 果然三个弟弟一叫就到,耶律剌葛将心中的想法一说,三弟迭剌自小与二哥最亲当即拍着胸脯道:“二哥早就该登上汗位了,大哥一直拖到现在也没个言语,这算是哪门子大哥?”。 四弟寅底石:“三哥说的对啊!”。 老五安瑞:“啥?三哥说啥了?”,当年朔州一战他的耳朵被火药包给震聋了,到了如今已成沉疴,每次都要别人凑到他耳边大声的吼叫,才能听得清楚。 没办法老四寅底石只好凑到他的耳边:“二哥要造反,大哥老是把着汗位不下来,这回咱们就反了他,保着二哥做可汗。。。。。。”,他本来就是个大嗓门,此刻声嘶力竭的一番嘶吼,简直是声震九霄,“啪嚓”屋顶上的瓦片不知为何竟掉了下来。 “哦、哦,该反,我听二哥的。咦,你们的脸色怎么都这么白啊?”,这回安瑞总算是听明白了几个哥哥的意思,并且积极的表了态,可不知为何耶律剌葛等人都是一脸煞白死盯着他。 就刚才寅底石那一嗓子,不敢说整座龙化城都能听到,但门口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应该是能听个一清二楚了,这哪里是几个兄弟在屋内密谋谋反,分明是寅底石架着大喇叭,开始上线直播嘛。 第八十三章 我真的没给皇帝带绿帽子啊 正当一众耶律氏兄弟“大张旗鼓”的密议谋反时,李存勖等人也朔浮土河而上,向着皇都进发。对于这个地方他们都不太熟悉,只是临行前在李秘连夜整理出来的,有关契丹的资料中,发现了这个地方,据说阿保机征调了大量的夫役与奴隶,准备在这里筑起一座新城。 单从这座新城的名字,就能看出契丹人粗鄙不文,连都城的名字就这般的直给,连一点转弯抹角寄予深意的想法都没有。不过从另一方面将,倒也符合草原民族直来直去的性格。 这在李存勖看来倒没有丝毫的感觉,无非就是另一座统万城而已。只不过要是他知道这座城后来的名字的话,估计就会连夜赶着几车火药,将这里炸的稀碎,因为这里二十年后将会改名为临潢府,也就是辽国的上京。当然因为李存勖这支大扑棱蛾子的出现,是否会有辽国真的就很难说了。 也正是心存着这个小目标,李存勖等人将货物寄存在龙化城,委托当地的商号寄卖后,就统一换做契丹人的打扮,先是向东然后再折而向北,一路考察一路绘制着地图,并对沿途的气候、地理环境、水文条件进行了详细的记录。 一路的奔波如今众人终于到了这条契丹人的母亲河,只见蓝蓝的天空、清清的河水。以及绿绿的草原上洁白的羊群,这一切都让人一时间心旷神怡,连心情也一阵阵的骚动了起来。 主要是远处挥动着皮鞭的牧羊女,使得这群货的荷尔蒙瞬间就爆了表,不过他们也知道,这些契丹女子绝对是只可远观,万万不敢靠近,不然身上的味道,咳咳咳。。。。。。呕。。。。。。。 因此上刘知远等人只能是隔着远远的,眉目传情了一番,随即下马开始测量起浮土河的流量、流速、深度等水文数据,待数据收集完毕后,一声呼哨便绝尘而去,空余牧羊女惆怅的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就这样一路骚情着众人不一日赶到了皇都,远远望去这座新建的城池,与龙化城一般无二,可见契丹人在筑城这方面,还有着很大的提升空间。 不过城池虽然简陋,但城内的店铺、客栈、酒楼等却是一应俱全,看来皇都的管理者对于招商引资一道,还是有着深刻认知的。也幸得城守目光远大,不然李存勖等人还真不知道要到哪里下榻住宿呢。 进城后问过几人后,便很轻松的找到了一间当地最大的客栈。之所以这家客栈在当地是最大的,是因为。。。。。嗯。。。。。皇都城中就只有这一间客栈。而客栈的名字,也跟这座新城同样的直给,叫做“有间客栈”。 一行人便安顿了下来后,照例在城中先进行了一番实地勘测,而李存勖则与李存孝二人上街闲逛,美其名曰是考察当地的风土人情。 只可惜这座名为皇城,在李存孝的眼里只不过是个土圩子的契丹新城,以二李的脚力不到半天的时间便逛了个遍,城不大也说不上有多繁华,至于二人梦想中的娱乐业更是一家都没有了。 无聊且无奈之下,二人只得找到一家当地“最大”的酒楼,临街而坐喝点小酒闲聊着望呆了。正在闲扯之际李存勖的眼尖,只见一群契丹武士簇拥着一个“契丹汉人”,遥遥向着这边走来。 之所以有个如此怪异的叫法,是因为这人虽然身着契丹服侍,但长相却是一付标准的汉家美男子。其实李存勖等人此时也是一付契丹打扮,只是众人都简单地画了妆,以便更好的混迹在契丹人中间。 而迎面走来的这人却仅仅穿上了契丹人的衣服,但发髻却完全是汉人的造型。这就有些不伦不类了。随着李存勖的目光,李存孝也看到了这个人,并从身边的随扈就能看出,这肯定是一个身居高位的汉人。 李存孝一向秉承义父的品格,特别是看到这种二鬼子更是气上加气,当即就“唏律”一声呼哨,并且冲着那个“契丹汉人”挥手致意起来。 这个举动既轻佻也很危险,但李存孝从来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更何况这次还是他主动挑事,就愈发的猖狂起来。眼见着那人身旁的武士一个个怒目横眉,这厮仍就是一脸笑嘻嘻的不断挥着手。 那名“契丹汉人”初时一愣,但明显涵养很高,见到李存孝不断的挑事儿,不仅没有发怒反倒按下护卫已经出鞘的钢刀,同样也是一脸笑意的向着二李这边走来。 “两位兄台,可是认识某家?”,那人走进酒楼微笑着一拱手,向着二李施礼问道。这就让李存孝没法发飙了,人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主动上前含笑施礼,李存孝要是再继续挑逗的话就太没身份了。而这人丝毫没有意识到,就只这短短数息的时间,他就在死亡的边缘转了一圈。 “哦,不认识不认识,我这位哥哥是看您的打扮,如此的。。。。。。独树一帜,一时性起有些鲁莽了,莫怪、莫怪”,其实李存勖也不愿多惹是非,既然人家主动给了台阶,正好就坡下驴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哦,这样啊,那就不打扰了,二位继续”,那人仍是一付彬彬有礼面带春风的表情,客气了一下便打算转身离开。 “兄台留步,这个。。。。。如果兄台不急的话,就与我二人共饮两杯如何,他乡遇到汉家儿郎,也难得的紧”,一番交谈浅浅几句,不知怎么李存勖竞对此人生出了些许的好感,于是就很冒昧的发出了邀请。 既然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了,那人就必须坐下来喝两杯了。于是李存勖吩咐伙计取来碗筷酒杯,三人举杯便饮在了一处。 “小姓李,李旭,这是我哥李啸”,一轮过后李存勖自报了家门,并称来到草原就是替商号打前站,准备把买卖开到皇都来。 那人一听李存勖所言登时就来了精神,急忙也自我介绍到“某家姓韩,韩延徽,两位兄台。。。。。。”。 “啊。。。。。。”,那人还未说完,就听见李存勖一声怪叫,一下子把这个韩延徽给吓了一跳,而李存孝则早就习惯小李子的这种一惊一乍了,丝毫不以为意,只是替韩延徽斟了一杯酒,给他压压惊。 而某人的这个怪叫可谓是既惊且喜了,惊得是自己又遇到名人了,喜得是居然就这么不经意就让他给遇到了,这不是巧了么!韩延徽啊,超级大面首啊!据说跟辽国的太后都有一腿,怪不得李存孝都嫉妒的想要弄死他呢。 其实。。。。李存勖真的是吃了没文化的亏,跟辽国太后一起整治金华火腿的,根本就不是眼前的这个韩延徽。与萧太后有一腿的那个是韩德让,跟眼前这个韩延徽仅仅同姓,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而小李子的历史知识也是一团乱麻,于是这个韩延徽就很无辜的被扣上了面首的帽子。 不过这个韩延徽虽然个人生活上没有那么绚丽多彩,但在此时的契丹人中也是个响当当的硬扎角色,比起那个韩德让来,强上千倍都不止。如果非要做一个类比的话,他与阿保机的关系,就如同刘秉忠之于忽必烈,范文程之于努尔哈赤一般,而那个刘秉忠,则是朱棣手下黑衣宰相姚广孝的偶像,这么一类比就可看出韩延徽的能量了。 只可惜如此重要的人物,此刻在李存勖的眼中完全就是聊八卦的好目标,韩延徽要是知道了这厮的真实想法,估计当场就会大呼“我真的没给皇帝带绿帽子啊!”,并且一定会毁容明志,让世人看到自己真正的才华。 第八十四章 大唐“苏武”秒变契丹肱股 这个韩延徽今天也不知道走了哪一步狗屎运,一日之内竟能两次死里逃生,第一次因为他的礼貌客气,使得李存孝不好意思下手撕了他,至于这第二次吗,原因就很搞笑了。 因为某人的历史知识都学杂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对面坐着的韩延徽所蕴含的能量,所以不仅轻易放过了他,还和他把酒言欢了起来。要是李存勖早知道韩延徽所做的事情,绝对会当场就掏出双管火枪,从桌子下面一枪轰飞了他。 不过讲真韩延徽并没做过什么罪恶滔天的事情,但正是他的建议让阿保机带着契丹人,从游牧部落迈向了一个正式的国家,可以说如果没有韩延徽,那么契丹就只是契丹,永远不可能成为辽国,即便阿保机与述律平能够双剑合璧,那也不行! 这个韩延徽本来跟契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相反他还是刘守光手下的一名度支使,曾一度还跟冯道有过一些交集,但命运的不同又让这二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当初阿保机跟刘守光死磕那会儿,刘守光一碰就怂,急急忙忙地就派韩延徽前去议和。曾经的韩延徽,那也是一身的文人傲骨,见到阿保机时居然立而不跪。你一个前来乞降的居然还摆起谱来了,那阿保机能惯着他吗。 先是要推出去剁碎了喂狗,想想还是不解气,就把韩延徽扯了回来,准备让他受些活罪,跟苏武一样发往极北苦寒之地以放马为生。同样都是一身的傲骨,苏武挺了下来,而韩延徽受了几天大罪后,文人风骨直接就蜕变成了羊蝎子,风一吹还飘香扑鼻呢。 等到阿保机再次想起他时,韩延徽没有丝毫的心理阻碍,直接就跪地投了。而阿保机也是个人物,他早就看出自己的手下,缺的就是韩延徽这一款,于是也是倾心接纳,使的手段与套路,基本上跟李存勖对付李振的那套差不多。 这一下韩延徽自认是遇到了明主,一顿的知无不言,从政务到军略侃侃而谈,有的没的全给阿保机安排了一遍,一下子就让“机哥”觉得捡到宝了,当即便委以重任,让他做了新城皇都的城守。 而韩延徽之所以一下就讨得了阿保机的欢心,是因为他给自己的新主子上了一个建议,就是一整套的分治制度,即游牧系统一套,农耕系统一套。 耶律阿保机一听顿时连连拍腿叫好,由此分设南北两院,北面官用契丹国制度,而南面官则效仿中原制度分而治之。对,萧峰的南院大王就是拜韩延徽的建议所赐。而这套制度也成为了辽国的基本国策被延续了下来。 不过要是因为这个就把韩延徽定义为汉奸,连他自己都会觉得冤枉,就本质而言这个时候的契丹,跟那些藩镇区别并不大,人家也是大唐的臣民,而且还是特么二等臣民,至于后来成了与中原分庭抗礼的大辽嘛,那也是时也运也,谁让各藩掐的跟乌眼鸡似的,这样的机会简直就是千载难逢。 而且韩延徽不是没想过重归故国啊,不仅回去了而且还是直接投奔的河东,结果大概是因为他的才华太过横溢,被一个叫王缄的怎么看都不顺眼,弄得韩延徽脖子后面总是凉嗖嗖的。 这个王缄出自赫赫有名的琅琊王氏,王导的直系后裔,他不仅名望高跟韩延徽还是同僚,都在刘守光手下共过事,只不过比韩延徽觉悟得早,便先行投奔到了河东。 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本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到了王缄这里却直接就在韩延徽的背后“开了一枪”,直接让韩延徽在河东存身不住,无奈只能重回阿保机的身边,踏踏实实的做起了契丹高官这份有前途的职业,嗯,对于韩延徽而言,真的很有前途呢。 至于王缄为何看他不爽,韩延徽一直也没弄清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归结为嫉妒自己的才华,总之经此一事也彻底改变了他对这些名门望族的看法,有时身份、地位越高做的事情反而愈发的下作。 当然韩延徽也没放过王缄,回到草原后主动给晋王李克用写了封信,在信中反复的说明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主要就是王缄嫉妒自己,而且已经起了杀心,因此上不得不连夜逃出河东。 这封信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就是,只要李克用杀了王缄,那他韩某人就还是会回去的。要不说读书人的心窍多呢,韩延徽写这封信本来也没指望李克用会动手杀人,但能恶心到王缄也是好的嘛! 当然这些事李存勖是不知道的,此刻只是自认为又遇到了名人,那就不能交臂而失之了,当即就使出全付的本事,与韩延徽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讲真,他这套来自后世经过上千年沉淀的酒文化一出手,顿时就把韩延徽喝的五迷三道起来,一顿下来就将李存勖引为平生的知己。二人从正午一直喝到日薄西山,实在是无法再从桌子底下爬上来,这才被各自随行的人员抬着各回各家了。 第二天又是临近中午的十分,韩延徽竟然主动的找上门来,毕竟他是这个皇都的城守,整座城又只有这一家客栈,而李存勖又是如此“拉轰”的男人,犹如黑夜里的萤火虫一般,找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昨天因为是李存勖做的东道,今天自然该韩延徽回请了,其实他也是久处胡地心中憋闷得紧,难得遇到像“李旭”这样的妙人儿,因此白天一醒酒就迫不及待的派人打听,然后便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河东众人闻听有契丹的贵人前来,先是一愣还以为己方此行不慎暴露了行藏,此刻已被契丹人给团团包围了起来,当即就要翻出兵刃准备突围,哪知正忙乱间,韩延徽大笑着走了,一进门就拉住李存勖口称“昨日没有尽兴,今天必须跟贤弟分出个你死我活来”。 这是他昨天在酒桌上跟李存勖才学到的酒文化,今天现学现卖给用上了。李存勖闻言顿时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本想当场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正好有事要套韩延徽的话,当即便将头一昂表示“必须滴”,随后便与韩延徽携手出了门。 来到酒楼二人坐定伙计端上来酒菜,李存勖与韩延徽迫不及待的就推杯换盏喝在了一处。其实二人都不是贪酒之人,只是李存勖很多的新玩法韩延徽是闻所未闻,那个年头除了几样最古老的娱乐项目外,人们的业余文化生活还是贫乏得紧,而李存勖的喝法在猜枚、行令之外又多了许多的“稀奇”,不知不觉间就将韩延徽逗弄的沉迷其中了。 酒至半酣李存勖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当即就把酒杯往桌子上一蹲,故意大声的叹了口气“唉。。。。。。”,他的尾音拖得极长韩延徽想不发觉都很难了。 “咦。。。。。。,贤弟,你这是因何啊?是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与为兄。。。。。让为兄也开心一下,哈哈哈哈哈”,韩延徽说了句才从李存勖那里学来的玩笑话,说完后自己先桀桀怪笑了起来。 第八十五章 让契丹再次伟大! 韩延徽这突如其来的幽默,险些闪了李存勖的老腰,但他揣着小心思想要套话,自然也只能配合着微微尬笑了一下。“没想到这次来草原,能遇到韩兄这种。。。。。。清奇之人,实乃小弟三生之幸也,只是。。。。。今后怕再难与韩兄相见啦”。 此话一出口李存勖自己都有些被恶心到了,明明是想套取契丹人的情报,可自己偏偏整的如同梁祝十八相送似的。幸好这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想法,韩延徽倒没某人那般的龌龊心思。 “哦,贤弟何处此言啊?”,韩延徽不仅没有多想,反倒很是关切地询问了起来。 “是这样的,兄弟我一路前来。。。。。。”,李存勖当即便把河东众人一路上所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不过自己杀了好几批的契丹骑兵之事,是万万不能说的,只说是花了重金才能侥幸脱身。 最后他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韩兄,这草原上遇到的契丹人有的凶神恶煞,有的又只是简单的询问几句,这到底哪一批是好,哪一批又是坏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嘛,这比明火执仗的打劫还特么可怕,心里忽上忽下很容易精神分裂的,所以小弟决定这一趟回去,今后这草原还是不要再来了,否则真不知哪一天就成了这草甸之中的白骨了”。 “这个啊,唉。。。。。”,韩延徽听他讲完也叹了口气,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才接着说道:“贤弟有所不知,其实你遇到的骑兵分属不同的两派。。。。。。”。 原来阿保机有一个叔父名叫耶律辖底,为人也是能文能武战阵军略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因此不仅在他的本部,乃至于在其余契丹七部中,声望值一直都很高,几与阿保机不相上下。 前几年因为辖底因为族人作乱,只得暂时远走北海,幸好阿保机成功上位也让辖底有了翻身的机会,从北海回到了契丹,也算是来了出迷你版的“王者归来”。 不过此人虽然历经坎坷辗转千里,但精神头不仅没有萎靡,相反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十分的亢奋,也许意识到自己事业上的第二春已经开启,耶律辖底便在部族间上蹿下跳的十分活跃。 其中主张关闭与河东的互市,专心跟朱梁进行商贸就是他提出来的,用他的话就是“汉人兵法有云‘远交近攻’,河东近在咫尺所以必须要攻,而且还要狠狠的‘攻’!”。 开始的时候阿保机还以为叔父大人吃了什么脏东西,窜两天自然就过去了,所以也没多加在意。哪曾想辖底的建议,竟然获得了很多中下层契丹人的强烈支持。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开设互市获得红利最多的,自然是契丹各部的上层,而普通的中下层百姓几乎连口汤都很难喝到,对于这些人而言最实惠、最快速获取好处的就是“打草谷”,尽管也不是次次都有收获,但也总比那些空画的大饼强上百倍。 于是耶律辖底瞅准时机,振臂一呼“让契丹再次伟大!”,一下子就激发出了契丹人爱好抢劫的“天性”,甚至连阿保机的阻拦、警告都不顾,纷纷跨马扬刀在草原上四处劫掠遇到的商队。 “你遇到的那些想要你货物的,应该就是辖底的人马了,而那些放行的骑兵则应该是大汗的嫡系,其实他们也很想抢上一番,只是碍于大汗的严令不敢动手罢了”。 韩延徽说完夹起一片羊肉,可才送进嘴里就见酒楼外面一匹快马飞至,到了酒楼门口一条人影直接从马上越入到了酒楼的大堂,骑马之人气喘吁吁道:“有紧急要务,可汗急招您。。。。。。前去商议。。。。。?”。 那名闯进来的骑士话还未说完,就只见韩延徽两眼暴突,一边张嘴一边用手指着嘴里,“呃呃”的却说不出话来,不一会儿脸色就由白变红又由红转为了铁青,这分明是羊肉没咽下去给卡住了喉咙,原因自然是那名骑士,进来的太猛韩延徽一时不防给吓了一大跳。 他这一阵的“呃呃”慌得跟班急忙赶过来,又是抚胸又是拍背的,忙活了半天依然全无效用,眼看着他的脸色慢慢转成铅灰色,喉咙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这时,就见李存勖赶紧走到他身后双腿站成弓箭步,将韩延徽放坐在自己弓起的左腿上,并让他的身体略前倾。将双臂从腋下伸出环抱住他。然后左手握拳,右手握住左手手腕,使左拳虎口顶住他的胸部上腹中央,形成“合抱”之势,突然猛地用力收紧双臂,用左拳虎口顶住上腹部猛烈施压,反复三次,就见韩延徽一张嘴,从喉中激射出一块羊肉,大叫了一声坐在了地上。 也幸亏李存勖当年做志愿者时学了一些心肺复苏、海姆里克急救法,否则今天就会上演一出“一块羊肉引发的血案”了。 既然人已经没了事,韩延徽稍稍缓了一下便辞别了李存勖,连声谢过了他的不杀。。。。。哦,是救命之恩,跟着来人匆匆上马向着阿保机的王帐奔去。 没用多久韩延徽便赶到了王帐,一进去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了,大帐之内可汗的亲信萧敌鲁、耶律曷鲁,还有可汗的长子耶律倍等一干亲信,全部集中在王帐里,个个表情十分的怪异,有的唉声叹气,有的怒目横眉,还有几人一脸惶恐的看着阿保机。 “韩先生来啦,敌鲁,你再把事情说一遍,也好让韩先生和后来的几位听个明白”,阿保机对着自己的大舅子,同样也是述律平姐妹的哥哥萧敌鲁说道,吩咐过后他便不再开口,只不过咬牙切齿之间,头上的青筋隐隐突突直跳。 “今早收到的消息,是安瑞的婆娘粘睦姑亲自来报,说是。。。。。。”,萧敌鲁口中的这个“粘睦姑”,就是阿保机的弟媳妇,老五耶律安瑞的妻子,同时这个女子还是萧敌鲁的外甥女。阿保机虽然没有娶成述律平,但娶了她的妹妹,因此上粘睦姑也可算作他的外甥女了。 起因是这几天粘睦姑总觉得自己老公有些不对劲,经常一个人神情恍惚的在那里絮絮叨叨的,他本来就有些耳背,自以为自己是小声低语,可声音之大隔着三五座帐篷都听得清清楚楚。 时间稍长但凡是有心之人,只要稍加整理就能清楚安瑞和他几个哥哥,打算要做些什么了。更何况这厮到了晚间说起梦话来更加的肆无忌惮,而且思路、计划比白天更加清晰,把个粘睦姑听得直接在被窝里就给吓尿了。 眼见的丈夫就要成了反骨仔,粘睦姑也急得跟什么似的。这倒不是她担心丈夫的安危,而是她实在太了解姨父阿保机的能量了,而自己老公和几个大伯子的计划怎么看,都像是在闹着玩,就这样的还想当大汗?粘睦姑想到这里就先“汗”了一个。 为了自身的安全,粘睦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就跑到了舅舅萧敌鲁那里,将自家老公的作死行为跟他说了一遍,说完后就紧接着补了一句“我跟那个死鬼可不是一伙的,这事儿我可一点都没沾边”。 毕竟谋反作乱搁在哪儿都是要抄家的,粘睦姑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把自己先摘出来,夫妻本是同林鸟,这只不行咱再找嘛,她相信凭着自己的家世还有模样,再换一个那都不叫事儿。 第八十六章 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 韩延徽默不作声的听完萧敌鲁的通报,随即开口道:“这件事情确定了没有。。。。。。”,此话一出口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这种事就跟男女之间那些事一样,一般有了谣言那离事实真相也就不远了,况且即便是粘睦姑攀诬,这种事也是宁可信其有的。 想到这里他急忙转换话题:“我是说剌葛他们起兵的消息确定了没有”。 “有的,只不过这几个兔崽子还没大张旗鼓的举兵起事,只是暗暗调动兵马,最新传回来的消息,剌葛在迭剌部的本部亲军,已经在向龙化城方向集结了,还有乙室、突举两部,他们本来对可汗就心怀不满,如今正响应剌葛的号召在那里蠢蠢欲动呢”,萧敌鲁如同参谋长一般,开始介绍起了目前的整个局面。 “那还坐等个甚,大汗,正好趁着对方还未准备停当聚集起全部力量的时候,直捣龙化城将反贼一举拿下”,韩延徽这时也进入到了角色中,信手拈来的献上了一计。 哪知阿保机闻言嘶哑着声音说道:“韩先生,我哪里会不知眼下这个时机,最是恰当不过,可。。。。。。剌葛、安瑞他们,是我的亲兄弟啊,他们是我的家人,不是敌人!”,尽管阿保机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但最后一句还是嘶吼着喊了出来。 这一下就把韩延徽给弄得愣住了,“家人?弟兄?这些按照剧本不是应该全都要弄死的吗,不完成这些手续怎么做可汗?”,瞬间他就在脑子里转了无数的念头,最后他还是分辨不出阿保机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可不管怎样耶律四兄弟是必须要除掉的,不过当着阿保机的面这话又不好直接说出口,总不能说:“大汗,这些不要你烦心,我亲自带人把你的几个兄弟全都弄死。。。。。。”。 有很多事情作为下属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此刻王帐内经韩延徽一挑头,果然就有几人站出来,扬言要替阿保机出头把那几个小兔崽子给弄死。他们这边一口一个“小兔崽子”的,完全忘记了剌葛等人与阿保机系一母所生,这一来就是变相指着鼻子在骂阿保机了,当然也不排除这些人想趁机过过嘴瘾,既表了忠心顺带着也把领导也骂了进去。 不过这里面却不包括韩延徽,毕竟是饱读诗书的文化人,即便找辙也不会玩这么低级的文字游戏。他站在下面眼见阿保机的脸色愈发的铁青,当即出言制止了那帮人,然后向着阿保机一拱手。 “可汗,我还是那句话,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你既然顾忌着手足之情,那么现在就更应该快速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不对,没有盗铃。。。。”,韩延徽一没留神,就把才从李存勖那里学来的谐语给溜了出来,幸亏发现的及时,赶紧将话头硬掰了过来。 “总之是火速包围龙化城,唯有如此才能够生擒剌葛几人,至于抓到后可汗尽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亲情感化他们,用泪水来唤醒他们,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献上一计后韩延徽还不忘煽情一把。 这手一刚一柔、一拉一扯简直是说到阿保机的心缝里了,连声不断的赞叹:“知我者,韩先生也!”,说罢便命令萧敌鲁带上三万侍卫军当天便出发,萧敌鲁领命当即便转身离开王帐,不多时外边便传来人喊马嘶,还有铁蹄震地之声。 这个萧敌鲁果然是阿保机手下第一双花红棍,第二天傍晚时分就像穿着一串王八一般,用绳子将剌葛等四兄弟拴在马后,给带了回来,而且还充分的贯彻了阿保机的意图,这四个人一点都没受伤,就是脚上的鞋都磨破了,一个个的大脚趾豆儿伸在鞋外。 “剌葛、迭剌、寅底石,安瑞你怎么啦?快、快,快随我回去”,阿保机此时已经闻讯“冲出”了王帐,见到弟弟们的惨状不由得惊呼了起来,特别是看到幼弟安瑞摇摇欲坠的样子,更是心疼不已,一把将小弟抱起,招呼着其他几人便进了王帐。 当晚可汗的王帐内灯火通明,阿保机大排筵宴各种烤串,酒水无限畅饮。而耶律剌葛等几兄弟也以为这是大哥给他们安排的断头饭,此刻再不吃以后就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既然如此那也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几人张开大嘴犹如风卷残云,酒水更是酒到必干,都想着能把自己灌死最好,也省着明天绑上刑场来个五马分尸,光想想都觉得疼呢。 就这样这顿“断头饭”整整吃了一个通宵,一直到剌葛几兄弟都出溜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才宣告结束,然后阿保机吩咐人将四兄弟送回营帐,他也转身回到后面歇息去了。 第二天临近正午的时候,耶律剌葛被外面隆隆的马蹄声吵的醒转了过来,不用太多的思考他就知道自己的“大限”已经到了,只是从外面的马蹄声判断,至少有五百人的马队在帐外集结,这就让他很疑惑了,一个五马分尸而已要这么匹马吗,莫非是准备将自己扯成肉条?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口,阿保机一身骑装走了进来。“起来啦、起来啦,你们几个懒鬼,外面的日头这么好,快点起来,陪某家去爬山”,一进帐阿保机就大声叫喊着,连踢带拽的将四兄弟给弄了起来。 “爬山?莫不是大哥想出来的新花样,打算着把我等从山上推下去?”,耶律剌葛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呢,单就这想象力都比别人丰富上好几倍。 不过事到如今怎么个死法都是一个稀碎,那就没必要在意是五马分尸,还是从山上被推下摔得乱七八糟了。这几兄弟也很光棍,纷纷接过大哥扔来的衣服,胡乱的往身上一套,便依次出了帐篷。 阿保机跨上坐骑后也不多言,一夹马腹就向着远处的木叶山驰去。到了地方他飞身下马让随行的亲卫留在山脚下,然后冲着剌葛四兄弟招招手,便身如猿猴手脚并用的向着山顶爬去。 耶律剌葛也不含糊暗道:“这就是你自己找死了,居然让亲卫留在山下,正好要是死那我们四兄弟就抱着你一起跳崖,大家谁都别想好过!”,他到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几人捆在一块也不是阿保机的对手,因此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同归于尽了。 主意打定他冲着迭剌几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点头会意也跟着大哥向着山顶爬去。到了山顶放眼望去苍茫的天地、延绵的群山,几兄弟的心胸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身子也不禁随着呼呼的山风开始摇摆起来。 “老二、老三。。。。。。,你们看,尽你们最大的可能往远处看,这天、这地,凡目力所及之处都等着我契丹人前去征服,这个时候我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我最需要的是什么?是我的手足兄弟跟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打拼,打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契丹!”。 阿保机一阵的慷慨激昂,一下子就把剌葛等人的尿性给激发了出来,就像小时候那样列队在大哥面前,听着他的豪言壮语。 “可是。。。。。”,但凡说话就怕这种转折词,前一秒剌葛等人还在随着大哥指天画地、斗志满满,然而这一个“可是”几兄弟知道今天的重头戏来了。 说的再多也是个死,不过此时此地就只有阿保机一人,剌葛心中不断的冷笑:“哼哼哼,三十年的苦练终于派上用场了,想杀我铁腿水上漂,哪有那么简单。。。。。。。”,心中暗想的同时,耶律剌葛的脚尖不断的往土里面钻着,目的就是加大脚掌的摩擦力,以便借力发力使出他的搏命一击。 第八十七章 我有一把箭呢 正当耶律剌葛蓄势待发准备鱼死网破的关头,“嗖”的一阵利箭破空之声,瓦蓝蓝的天上一只“老楞”如流星般坠落下来,掉在剌葛几兄弟的面前,扑腾了两下翅膀便一动不动了。 阿保机收起手中的长弓,看着面色煞白的几兄弟沉声说道:“雄鹰虽然飞得高远,可始终盘旋的却只是这一方天地,狼群相互团结配合却能横行千里”。 说完他又挥手从装箭的飞鱼袋中抽出一支箭来,用手随意一折弓箭应声而断,“看看一支箭很轻易地就能被折断”,话音未落他又从飞鱼袋中抽出三支箭,伸手递了过来并说道:“现在再折折看”。 剌葛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大哥到底是几个意思,这里面也就老四寅底石比较楞,见其他几个兄弟也不伸手,既然大哥说话了好歹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就上前伸手接过那三支箭,微一用力三支弓箭也应声而断,然后他很茫然的递给了阿保机。 阿保机见状微微一愣,心里暗道一声“草率了”,但面色随即恢复正常,又伸手取出五支弓箭来微笑道:“这回再试试”。 寅底石也是一愣,他实在是搞不懂大哥到底什么意思,杀个人还如此的啰嗦一点都不爽利。可不解归不解,他还是下意识的伸手接过箭来,然后随手一折五支箭又被他给折断了。。。。。折断。。。。。断了。 此刻的阿保机心头仿佛有无数匹野马奔过,随即又折返回来反复的踩踏。可自己装的波含着泪也要装下去的,他只能咬着后槽牙又抽出一把箭来,暗道:“你再折给我看,我有一把箭呢”。 这回不仅寅底石,剌葛等人也彻底凌乱了,大哥莫不是因为我等谋反之事,给气成了失心疯,契丹人的弓箭再多也不是这么折腾的吧。 “嗯?”,阿保机见寅底石杵在原地不接,便又将胳膊向前伸了伸,寅底石无奈只能接过这一把箭,刚要用力就听到阿保机拦道:“好啦、好啦,弓箭打造不易还是省着点为好”,说完不等寅底石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弓箭给夺了回去。 “哈哈哈。。。。。。”,阿保机将箭收入囊中,先用一阵尬笑打开一下尴尬的局面,马上就接口问道:“剌葛、迭剌、寅底石,还有安瑞,你们可知道大哥方才的用意?”。 “我知道、我知道,大哥是想凭天意断我们的生死,谁折断箭谁就要死”,安瑞大着嗓门喊道。他这话一出口顿时把寅底石气了个半死,瞪着一对牛眼不住的冲着安瑞直喘粗气,暗道:“你这驴日的,跟某家到底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把某家往死里整!”。 “错!我是想告诉你们,一支箭很容易就折断而一把箭却怎么也折不断。。。。。。”,阿保机化身智者,十分语重心长的说道,可他刚说了一半,安瑞便又在一旁吼开了。 “不一定的,寅底石力气大,刚才那一把箭他肯定能折断,不信大哥你给他试试。。。。。。”,他耳聋重听此刻又在山顶,喊声更是回荡在整个山谷之间,好像存心跟阿保机斗气一般。 “闭嘴!”,几人之中剌葛的脑筋最为活络,这时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大哥话里的意思,偏偏安瑞在那里“喋喋不休”,好像大哥今天不弄死他们,他耶律安瑞就不甘心一般,这样的队友还真的很难找呢。 阿保机并没有理会安瑞的“挑事”,只是很慈爱的走上前,拍了拍幼弟的肩膀,然后说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们兄弟同心,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说到这里为了加重语气,他的手又“狠狠”的拍了下安瑞的肩膀,直接把这个小弟的肩膀给干脱臼了。 为了掩饰安瑞的惨呼,他又大声说道:“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我契丹人崛起的大好时机,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能克服一切困难,你们难道不想去南方的花花世界看看吗?啊!。。。。。。。”,他大手一挥做枭雄状,落下时又拍向了剌葛,结果剌葛身子微微一仰,不着痕迹的躲过了大哥的这一掌。 阿保机也不在意又走到迭剌面前看了老三一眼,又转头用目光在几个兄弟的脸上一一扫过,这才沉声说道:“只要你们起誓,今后永远不背叛我,我就赦免你们阴谋叛乱的死罪,如何?”。 阿保机的这番话顿时让几个兄弟心头大喜,发个誓就能轻松蒙混过关,这简直是大出几兄弟的意料。剌葛当即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着阿保机的大腿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大骂自己猪狗不如不是东西,居然起了谋反好大哥的念头,其他几人急忙也环着大哥跪地一阵的嚎啕。 此情此景又怎能不让人心酸落泪,阿保机此刻更是虎目含泪弯腰抱着几个弟弟,失声痛哭了起来。几兄弟也不知哭了多久,最后还是阿保机将他们逐一从地上拖起,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好啦,我们开始盟誓吧,我先来”,阿保机一边擦拭着几位弟弟脸上的泪水,一边说道。 剌葛闻言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暗道:“我都哭成这个逼样了还要起誓,看来大哥还是不相信我等啊!”,他正在想着就见阿保机走到悬崖边举起一只箭,郑重其事的说道:“从今后我兄弟定会同心协力永不相负,如有二心犹如此箭。。。。犹如此箭。。。。犹如。。。。。”。 他连着三声“犹如”,可手中的弓箭却弯成一个弧形,始终都宁弯不断。他身后的寅底石见状很是无奈的摇摇头,上前说了句“我来”,接过那支箭“咔嚓”一声将其折为两段。 “我也是”、“我也是”、“大哥说的对。。。。。啊。。。。我也是”,眼见着大哥出糗几兄弟都佯装不知,眼下好歹算是逃过了一劫,再不给大哥一些颜面就说不过去了,当即剌葛还有其他几个兄弟赶紧发誓,毕竟一家人无论何时都要整整齐齐的才好看嘛。 见到剌葛等人很是见机,阿保机也很欣慰,逐一拍了拍弟弟们的肩膀,很是随意的问道:“那么这个可汗的位置,你们看明年是不是。。。。。。。”。 “您的,必须是您的,有大哥在上面罩着,我等才能胡作非为。。。。。,不对,是为所欲为”、“就是、就是”,有了剌葛的率先表态,其他几人也立马跟上,一时间谀辞如潮把个阿保机忽悠的不轻。 “哈哈哈。。。。。,行啦、行啦,你们呐,真的很伤脑筋呢,走,咱们这就下山,大家也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今晚就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打完巴掌自然就给上一枚甜枣,阿保机状若豪迈且温情的说道,说完便大步向着山下走去。 “太好啦,好久没有和大哥喝酒了,今天正好。。。。。”,几个兄弟雀跃的跟在他的身后,似乎昨晚的酒宴根本就没发生过一般,只是剌葛在临下山前,回头望了一眼方才盟誓的地方,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但随即就消失不见了。 第八十八章 感情丰富会影响拔刀的速度 “什么!可汗就这么放过了他那几个兄弟?”,李存勖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无比诧异地望着韩延徽。他不知道阿保机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神经太过于大条,剌葛等人做出此等的事情,靠着几句誓言就蒙混过了关,这。。。。。这太闹着玩儿了吧! 至于亲情方面的因素,则完全不在李存勖考虑范畴内。开玩笑,但凡做大事的,首要一条就是对自己要狠,试问一个对自己都下得去手的人,会受到感情的羁绊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啦,感情丰富会影响拔刀速度的。 “是啊,大汗与他的兄弟们登山盟誓后,就把他们都放了回去,而且一点也没有要削夺他们军权的意思”,韩延徽抿了一口酒很无所谓地说道。他最近与李存勖打得火热,几乎三天两头就将小李子约出来,喝上几口。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毕竟是顶着主角光环的人,加上千年经验值得沉淀,李存勖早就练成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当真是言语便给诙谐幽默,俨然成了大唐东方朔一流的人物,而他的梦想也是力争在遥远的未来,把自己的画像挂在某相声班社的后台。 有了这一方面的能力,小李子就很讨人喜欢了,连朱友贞、杨行密都能让他轻松拿下,一个小小的韩延徽又怎能逃出他的“魔爪”。 既然此时二人已经成了“老铁”,韩延徽对李存勖就没有什么好提防的,在酒桌之上当做谈资,随随便便地就把处置剌葛等人的结果说了出来。这倒不是他嘴上没有把门的思想觉悟低,而是上面有人要他们这些贵人们,故意将情况散布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而这个上面的人自然就是阿保机了。 按理说家丑不可外扬,正常情况下上位者对于这些血缘至亲的屠戮,一般是悄无声息的就处理掉了,皇家的内部可以脏也可以乱,但大义名分却必须要拿捏到位。而这次阿保机却来了一波反向操作,但效果却是十分明显的。 因为对于痕德堇的死,他至今都没有个合理的交代,三天两头的就有一些流言在各部之间传来传去的,所以每次坐在可汗的座位上时,他都觉得屁股凉嗖嗖的,看来得位不正的名声,还会伴随他走上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这次的诸弟之乱倒给了他一个极大的机会,这次饶恕的剌葛等人的决定,如果处理得好的话,将会为他博得一个胸襟宽阔重情重义的好名声,相反他要是直接将几个弟弟剁碎了喂狗,则坐实了他残暴不仁心狠手辣的恶名。 考虑了一个通宵后,阿保机决定还是选择前者,饶过剌葛几兄弟,要知道现在在名声这一项上还是他的短板,想要补齐的话,就非需要有个重大的动作了。 当然放是不能白白放过的。既然想要名声那就需要大肆的散播出去了,于是在阿保机各种明示、暗示下,他手下的一班文武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一时间草原上到处流传着,阿保机不计前嫌义释兄弟的美谈。 今天韩延徽找上李存勖,一是喝酒聊天扯闲白儿,另外就是向李存勖宣扬阿保机的美德。毕竟韩延徽等人身上都是背着指标的,不加紧散播根本就完不成任务。 不过他一心追求完成“业绩”,却完全没有顾忌李存勖的纠结。为了能挑起契丹人的窝里斗,小李子也算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如今轻轻松松的就让阿保机给破解了,完全不理解李存勖的一番苦心。 “不行,绝对不可以这个样子,你们都和好了那我还怎么玩儿”,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在心里暗道,可具体该怎么办李存勖也没个具体的方案来,只能是走一步接着再走一步了,静候时机的到来。 就是带着这种想法,李存勖喝完酒后悻悻的回到了客栈。一进门就遇上了李秘派出的信使,给他带来了重大利好消息,阿保机的亲叔父耶律辖底又要“作妖”了。 当初这个耶律辖底在镇压一个叫蒲古只的酋长谋反时,被对方一个反杀打的大败,手下的队伍被团灭后他只身远遁。如今自己的亲侄子做了大汗,他这个当叔叔自然要好好风光一番了。 而李秘送来的利好消息则是,“王叔归来”的辖底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很不安分,特别是看到了剌葛几兄弟的“事迹”后,就愈发的骚动了起来,在草原上到处的串联,先后联络了耶律滑哥等几个大的于越、惕隐和夷离堇,具体实力且不说他,反正在声势上搞的相当的红火。 “要是把辖底跟剌葛捆到一起,应该能跟阿保机好好掰掰手腕了吧”,李存勖搓着下巴十分阴险的说道。 “你还想祸祸剌葛啊,我说你能不能别可着一个人坑呐,这娃已经让你弄得差点没了命,这还没几天呢,你怎么又惦记着把他往火坑里推啊”,这回李存孝都看不下去了,尽管他也不喜欢契丹人,但此刻也不禁可怜起剌葛这娃来。 “不祸祸他,阿保机就要祸祸咱们啦,你也不看看眼下的形势,我敢说要是契丹内部消停下来,第一个攻打的就会是咱们河东”,李存勖对于李存孝这种“妇人之仁”相当的不以为然,很不屑的回了一句。 “校长,契丹与刘守光早就是血仇了,两方面都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他这个时候不是更应该先拿下幽州吗?”,一旁的郭威不愿见到师傅尴尬,便不动声色的找了个话题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幽州!切,就那仨瓜两枣的阿保机能看上眼?要是他能拿下河东。。。。。,不要说整个河东了,只要他将云朔收入囊中,然后一个右勾拳就能轻松的拿下成德、幽州两镇,然后他就有了进入进入中原的跳板,到时候整个华北那就是他嘴边的肥肉,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滑北?滑州的北面吗?嗯,这个地方处于开封的正北面,说是开封的北大门亦不为过,到时直抵朱老三的家门口。。。。。。嗷。。。。。”,郭威正在那里不懂装懂充着大尾巴狼,冷不防被李存勖飞起一脚正踢中他的尾椎骨,他登时惨呼着一蹦三尺有余。 “滚、滚,少在那里胡说八道的,我说的华北。。。。。。,算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目前朱老三不会有太大的动作,但可以预见他绝对不会消停的,肯定会千方百计地在契丹背后拱火、递刀子,用阿保机作为代理人与咱们发生冲突,从而达到削弱我们乃至契丹的力量,这样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此刻李存勖又恢复了他九流战略家的风范,侃侃而谈起来。 “校长,那咱们该怎么办?”,屋内的几人听到这里也都不自觉的点头致意,表示十分认可他的“高论”,而刘知远恰在此时很见机的将话头递了过去。 这一句给的就很舒服了,李存勖很是欣慰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做指点江山状说道:“寇干啥,我亦干啥。。。。。”。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齐齐的来了句:“啥!干啥?。。。。。。”。 第八十九章 认知战,就问你怕不怕! 有时作为一名意见领袖李存勖真的觉得很累,自己不仅要负责拿出指导方针、意见来,并且还要负责进行一番的解释,怎么就没有个知音呢。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嘛,既然朱温在千方百计的给河东添麻烦,那他就提前做好预案了。 而这个预防的手段,就是不断给契丹找麻烦添堵,让阿保机腾不出精力来对付河东。既然上次他挑动剌葛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那么这次就要下点猛料了,万万不能像上次那样无滋无味,整的跟小孩过家家闹着玩儿似的了。 至于“猛料”嘛,这个就太简单了,谣言这东西见过没,对喽,小李子就是想搞一场大唐版的认知战,不过舆论的焦点既不是阿保机也不是剌葛,而是已经升任于越的耶律辖底。 于越,契丹语大意就是“位于百官之上”,类似于汉官中有爵位的超品官员,在另一条时间线上,有辽一代也不过区区十人获此殊荣,阿保机出于对叔父的尊重,特地加封耶律辖底为于越,名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屈居人下,光想想就很不舒坦呢。是的,就是心里很不舒爽,要做就该做人上人嘛。于是辖底想要将侄儿扳倒,自己上位的谣言,犹如水波一样渐渐在草原上,四处扩散了开来。 “老熟(叔),最近怎么四处都在传说你要取代。。。。。那个人啊,你也知道他的手段,就算你。。。。。。”,尽管距离登山盟誓已过去了半月有余,剌葛仍是将尾巴夹得紧紧的,此刻又听说“老熟”想要冒头,不禁有些心有余悸起来,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要劝上一劝,只是当着辖底的面,大哥的名讳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传闻!哼哼,如果是我真想呢,大汗三年一换,各部共同推举,你老叔我没这个号召力吗?”,辖底一脸没所谓的样子,口气也强硬得紧,倒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那你也不能弄得满草原都知道啊,这样那个。。。。。他肯定会提早做好防备的,这样对您就太不利啦”,剌葛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呢,什么叫谋定而后动,哪个是出其不意,让他整得明明白白的。 “这个。。。。。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外面的传言我也听到了一些,可我。。。。我也没安排人做这些呀,而且我也问过手下人了,他们没有一个对外散布过这些,这些谣言从哪里来的呢?”。 辖底也很疑惑,他想做可汗的雄心比真的还真,也确实秘密筹划了很长一段时间。可秘密筹划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秘密”啦,如今自己的准备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传言就到处都是了,还秘个屁的秘密啊! 想到这里辖底捏着唇边上翘的胡须,不由自主的用眼睛瞟了一下剌葛,这就太卧槽了,以剌葛的智商焉能不懂“老熟”眼中复杂的味道?他当即就从地上窜了起来:“老熟,你不会怀疑是我在外面散布那些的吧,您看看我都甚个样子了,这时候还敢自找麻烦?”。 辖底闻言脑中瞬间进行了一次精密的计算,脑电波滋啦啦的一阵闪烁,终于确认了剌葛并没有说假话,他刚被大哥阿保机狠狠敲打了一顿,这时再不低调些,纯粹就是在找死了。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呀呀呀,脑阔疼”,在辖底一个劲的加速“运算”之下,大脑终于烧的快要冒了烟,无奈之下他只能打住不想,免得再过一会直接当机。 其实就算他将脑袋烧穿也不会猜到,这一切完全就是李存勖的杰作,当他决定要给阿保机添些“猛料”后,就立刻派高行周火速赶回晋阳,通知李秘,让他暂时放下手头一切事务,集中内判院全部力量,在草原上大肆的散布谣言。 自古我朝就有两种谣言是无解的,一种是某某与某某的作风问题,另一种嘛,就是某某有野心想要上位夺权,这两种情况不管有没有,只要有人说那就必然会有,没有那也必须要有! 尽管说的如同绕口令,但坏就坏在前一种情况,当事之人越辩解,吃瓜群众就越兴奋。而后一种则由于上位者天然的受迫害妄想症,因此对于扑风捉影有着一种近似于病态的喜好,也不管是不是谣言,只要一句“好生打着问”,那也就什么都有了。 李存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相信只要谣言传到阿保机的耳朵里,再结合辖底一贯的表现,两方火拼也就指日可待了。 同时他为了保证谣言的新鲜度,在事情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后,他又撒了一把“十三香”进去,内容就是剌葛几兄弟贼心不死,难得“老熟”又是如此的给力,倘若不趁机干票大的,那就枉为青牛白马的子孙了。 果然,这个谣言加入的恰到好处,剌葛等人听到后立马就疯了,明明才安生了两天,又要被拉出来搞事情,这要是被大哥听到不把他们拎回去按个放血,剌葛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极度的恐惧就会催生极度的愤怒,剌葛被吓得连续尿床几天后,终于忍耐不住又将迭剌等几个弟弟唤了来。这几人一进大帐就把剌葛给吓了一跳,只见这几兄弟个个顶着一对熊猫眼,脸色蜡黄双唇黑紫,显然神经已经衰弱到了极点。 “二哥,这特么真不是人受的罪,打吧,搏一搏架子车变牛车”,还未等剌葛开口,迭剌就率先表了态。 “对啊,二哥,打吧!”,老四寅底石表示附议。 “啥。。。。哦、哦,三哥说的对啊!”,老五安瑞听过老四这台“功放”解说后,也表明了态度。 “好,既然你们这么说,那咱们就干他小舅子的”,剌葛亢奋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人物关系,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啊!真来啊?”,哪知道他此言一出口,迭剌几兄弟脸色更加的煞白,哆嗦着双唇暗道:“我们也就是过过嘴瘾,快活一下,怎么这回二哥不按套路出牌呢!这个时候不是该他出面阻止,然后再安抚我等一番吗?”。 就他们这点小心思又怎能逃过剌葛的“慧眼”,眼见着弟弟们的造反意志如此的不坚定,他觉得有必要给这些怂货鼓鼓劲了:“你们知不知道。。。。。。”,为了加强自己的权威以及可信度,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拿出一种部落中的长舌妇聊八卦的神态,压低了声音神秘的说道。 “‘老熟’已经决定起事了,时间就定在十日之后的月圆之夜,到时候咱们先打出旗号,以‘老熟’为尊推举他做下一任的可汗,相信这一次那个人无论如何是不要想翻盘了”。 剌葛这次学乖了,一直以来都是辖底躲在幕后搞风搞雨,其实上一次的叛乱,如果没有辖底时常在剌葛耳边下蛆,剌葛又怎会被李存勖的一顿酒就引出那么多的内心戏。 如今时过境迁剌葛也有些反应过味儿来,所以他决定来上一波反向操作,将辖底推到前台,事成则自己当居首倡之功,不成嘛那就让“老熟”也爬到山顶吹吹风去吧。 第九十章 怎么总有叔父惦记侄儿的大位呢 “推举辖底于越做新一任的可汗!”、“不让辖底于越做新一任的可汗我们决不答应!”。。。。。。。,剌葛四兄弟的这一次出兵,很有种提刀上洛准备与阿保机痛陈利害的味道。 大军一路高喊着口号,并且找来白布撕扯成横幅,上书剌葛精研出来的契丹小字,一路浩浩荡荡的“杀”奔皇都。别说,他这一手还真管用,沿途不断有人受口号的感召加入进来。 看!乙室部的人马加入进来啦!再看,突举部酋长也带着本部人马赶来啦!“什么?惕隐耶律滑哥还有其他几位夷离堇也都行动起来了,正在赶来汇合!”,剌葛闻言激动得差一点就从马上蹦下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甚至都快要“爆了个表”。 “剌葛,你们这是作甚,真的是。。。。。。不过老叔很喜欢”,终于轮到辖底登场了,本来他还想做做戏搞个欲拒还迎之类的戏码,但此刻见场面已经铺开,而且声势如此的浩大,顿时感觉像是吃了蜜蜂屎一般,自个根本就控制不住自个,直接把真心话讲了出来。 “老熟做可汗是众望所归,大家都盼着这一天呢,我们不过是顺势而为”,剌葛居功却不自傲,只是说话时眼睛饱含着无限的“深意”。 “剌葛,你是我契丹人中少有的文武双全,有经天纬地之才,老叔年纪大了即便坐上了可汗,又能坐几天?这个汗位迟早都是你的,老叔可以对天发誓,下一任可汗我必然全力挺你”,耶律辖底不顾自己的年纪,将胸脯拍得山响赌咒发誓道。 可惜剌葛是没看过《黑社会》,要是换了李存勖在场的话,一定会以为此时的辖底被“乐哥”上了身,并且会大发感慨“怎么总有叔父惦记侄儿的大位呢?”。 简单的几句话这对耶律叔侄就敲定了这笔买卖,然后率领着大军找阿保机要“说法”来了。一路的跋涉沿途没有丝毫的阻碍,只是当他们赶到皇都的时候,出来“迎接”辖底等人的竟然不是阿保机,而是那个汉人城守韩延徽。 “见过于越、见过惕隐、见过各位夷离堇,大家早上好。。。。哦,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诸位中午好。。。。。。”,一阵的客套寒暄,韩延徽倒是不落礼,将叛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问候了一遍。 “行啦、行啦,莫要再呱噪了,阿保机呢,俺等有事要与他当面分说,不说清楚的话大家的颜面须不好看”,也算是核心人物的耶律滑哥很是不耐烦的说道。 此人性格即便在野蛮成性不通教化的草原上,都算是拔尖的,不仅残暴而且还极度的阴狠刻毒,炀帝杨广到底有没有调戏过父皇的妃子,还未有定论,但耶律滑哥就真的确有其事了,其后怕事情败露居然弑父,就这么个玩意,辖底要不是想把阵势搞大,打死都不愿跟他搅合到一起。 不过单从这点就能看出,辖底注定是难成大事的。自古但凡能成大业者,胸襟和气魄是必须要有的,可该有的底线同样也是具备,且绝不动摇,什么臭鱼烂虾都往口袋里装,最后只能是腥了自己臭了团体。 像凯伸公那样前期尚知收拢精英,后期则成了输光了赌本的赌徒,连座山雕这种货色,都能委个“先遣军第二纵队第二支队司令”,听上去就滑稽无比,可即便如此,一个敢给一个居然还真敢要,他不败谁败? 这个耶律辖底也是如此,靠着一股子“优势在我”就妄图挑战阿保机这种猛人,结果猛人没见到,眼前就只有一个韩延徽在那里穷对付。 “哦,可汗啊,他现在不在皇都,怎么你们不知道吗”,韩延徽闻听“滑哥”之言并没有半点的畏缩,相反故作惊讶的反问了一句,好像阿保机不在皇都是天经地义一般。 “不在?他去哪里了?”,这回该轮到辖底不淡定了,自己辛辛苦苦跑了上千里的路,阿保机有事外出了,这就好比自己摆了十几桌的酒席,可主宾居然有事不来了,干啥啊,闹着玩呐!我裤子。。。。不是,我人都带来了,你给我弄这个? 其实他还真的错怪阿保机了,在这个通讯靠吼都不一定听得见的年代,除非传递的消息具有明确的指向性和时效性要求,否则信息的传递且有得等呢,尤其是剌葛他们干的事情,事先根本不敢声张,再加上草原面积辽阔、地广人稀的,等到叛军起兵的消息传到皇都时,城中就只剩下韩延徽一人独守空“城”了。 至于阿保机嘛,他这个时候正带兵前往术不姑部的路上。去那里干啥?当然是平叛啊,这一次他不仅是亲征,而且还派人分头通知了剌葛、迭剌等人,要他们担任自己的侧翼攻取平州,可没想到的是随同几路信使一同到达的,还是韩延徽搬兵告急的信使。 韩延徽早在剌葛等人起兵行至半途的时候,就收到了消息,可想要据城死守领兵反击却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手头根本就没有兵,于是他只能派人通知主公后院已经起火,另一边在这里装傻充楞跟辖底拖延时间。 但辖底到底不是“瞎地”,韩延徽是何人物他心里焉能没数?可阿保机此刻并不在皇都,这特么就有点尴尬了,不过不要紧辖底毕竟还是有点道行的,既然人没逮到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大侄子虽然出征但“圣物”总不能随身携带着吧。 他此刻想到的“圣物”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象征着契丹王权的旗鼓,还有一顶神帐,这些都是很早就流传下来的老物件了,就如同和联胜的龙头杖一般,有了这些话事人。。。。。可汗才具有合法性。 在辖底想来正好三年一任的可汗,马上就到了更换期,自己既然已经身在皇都,只要将旗鼓、神帐拿到手,再举行一个柴册礼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自己的模样也慈祥,声望在草原上也不亚于阿保机,这个可汗的大位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我先得着吧! “圣物?圣物自然跟着可汗一起出征了啊,可汗怎会将如此贵重的东西放在皇都,自己领兵出征呢,真是的,呵呵。。。呵呵”,饶是韩延徽机谋百变瞎话张嘴就来,但他也知道辖底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因此后面的几个尬笑,简直比老辖底的肾还虚。 “哦,那我要是不信呢”,辖底似笑非笑的看着韩延徽,右手也在腰间的弯刀上来回的摩挲着。 “于越玩笑了,下官说的绝对是真话,比真的还真十足真金。。。。。。”,到了这时韩延徽也只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让开,一边去,滚!。。。。。”,到了这时辖底也没了耐心,一带马缰胯下坐骑一下就人立起来,碗大的马蹄在空中乱踢,直欲将韩延徽踩在蹄下。韩延徽无奈只能往道边一闪,心中暗道:“主公,对不住啦,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第九十一章 抢别人的戏让别人无戏可演 “韩城守,这个是什么啊,这个又是什么啊?”,辖底的语气愈发的冷冽,最后一问简直就是让人遍体生寒,而此刻契丹人的“圣物”旗鼓和神帐就摆在王帐的中间,辖底大喇喇的坐在汗位上,俯视着站在下面的韩延徽。 “啊。。。。这个。。。。,这个只是皇都里面寻常的旗帜、大鼓而已,寻常得紧、寻常得紧。。。。。”,看样子今天是逃不脱辖底的一刀了,既然如此索性便死硬到底,万一辖底老糊涂呢,说不定就能蒙混过关了。 其实韩延徽本不是那种惫懒之人,只是因为跟某人喝过几回酒,不知不觉受了影响,嘴巴上也开始油嘴滑舌起来。只是毕竟时日不久他也仅仅学会了一点皮毛而已,关键这玩意是要分场合的,这种情况下还在那里耍小聪明,那就是在侮辱辖底了。 果然辖底闻言顿时大怒,正好自起兵至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来祭旗,如今韩延徽自己作死就怪不得旁人了,“大胆,事到如今你还敢。。。。。”,“于越,大事不好了。。。。。”。 正当他准备喊人过来,要将韩延徽拖出去五马分尸,恰好就有一人闯了进来。这人是他的心腹因此可以不经通禀直入王帐,而他带来的消息却是不好,大大滴不好。 在辖底想来阿保机在得知老巢被掏后,定然星夜兼程十万火急的赶回皇都,而自己一方人多势众又正好以逸待劳,到时在城下摆开阵势,等到阿保机气喘吁吁的赶到时,自己正好劈面一拳,光想一想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呢。 哪曾想人家阿保机根本就没按他的剧本走,而是将大军停下驻扎在一个叫十七泺的地方,给辖底来了一个按兵不动,无形中好像隔空对着辖底喊了句:“你。。。。。。过来啊!”。 这下就把辖底给整不会了,显然阿保机的这一手直接就抢了他的剧本,让辖底接下来的戏份根本就没法接着演了。要知道再怎么说现在距离可汗的改选,还有一段时间,而在此之前阿保机仍然是全契丹人的可汗。 而辖底呢往大了说也只不过是个于越,就算是占了皇都缴了旗鼓和神帐,那也是手拿“圣物”安坐皇都的“于越”,他如果擅称自己为可汗那就是造反,在大义名分上就先输了半截。 “老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不仅是辖底就连剌葛也看出情况有些不对了,趁着别人不注意凑到辖底的耳边悄声说道:“万一他要是在外面提前宣布举行柴册礼的话,按照祖制。。。。。。”。 剌葛的话还未讲完,辖底急忙一挥手打断了他。契丹祖制,可汗在任期临近届满前,有权提前举行柴册礼,召集各部长老推举新的可汗,这一规定是预防可汗年老体衰,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等不到燔柴大典就嗝屁的话,岂不是当场就会引发大乱?再说了契丹人本就指着星星过日子,历法混乱的一塌糊涂,早几天晚几天又有什么打紧。 对于这些辖底比剌葛清楚得太多了,而且也相当清楚阿保机真的采取这一措施的后果,不过为了怕引起旁人的注意再动摇了军心,因此急忙制止了剌葛的提醒。 可要是现在就率军兴兵讨伐阿保机,岂不就成了自己一方劳师远征了?对于辖底而言还真的就没有这个魄力,要不说善于权谋之人只能是猖狂一时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聪明的大脑还真就干不过强健的体魄。 对于这个大侄子辖底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不仅单打独斗罕逢敌手,在战阵韬略方面契丹人中也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即便自己狠下心来与大侄子决战于野外,只怕最后的输家还会是他辖底。 好在眼下双方都是一付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因此上辖底决定先用上一招“拖”字诀,反正自己住在城里该着急的也是阿保机,现在就看谁先忍不住了,仅就目前的局面看,辖底还是有着几分把握“优势在我”的,只要阿保机不提前举行柴册礼。。。。。。。。 辖底此刻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然化身成了一只鸵鸟,只想把脑袋扎进沙土里,固执的以为自己不去想,阿保机就不会那么去做。 终于,在他的这种鸵鸟精神以及墨菲定律的双重加持下,事情的走向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阿保机居然真的敢提前举行柴册礼燔柴祭天! 这一次阿保机一改以往均在午夜举行的燔柴祭天的旧习,而是选在了早上日出之时,燃起了熊熊的大火,他带着手下,以及各部落的长老,面对初升的朝阳跪地顶礼膜拜,在庄重的气氛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宣布就任新一届的可汗。 说完之后他的眼睛扫过全场,然后冷冷的说道:“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此言一出当真是霸气侧漏,堪称契丹史上的名场面,下面的众人无不敢不举双手赞成的。试想一下在那种威压之下,谁要是不举,就真的没机会举了。 其实辖底就不想想,他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阿保机会想不到吗,毕竟“机哥”行军在外队伍、各部的长老,人家也是样样都不缺的,不要说举行柴册礼了,就是直接到野外让雷劈渡劫飞升,只要他想也不是不能做的。 就在阿保机再次上位后的当天,他便宣布褫夺耶律辖底、耶律滑哥,还有自己几个弟弟的一切军权、职务,让他们火速赶往十七泺。 那么辖底一干人接到传唤后,能够拒绝吗?答案当然是。。。。。。不能了,因为他们所依仗的“圣物”,也就是象征王权的旗鼓还有神帐,居然让阿保机的人给偷走了!而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不用猜自然就是韩延徽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是阿保机一系的核心,但毕竟一个上不得战阵抡不动刀枪的汉人,在辖底等人的眼中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将他远远的赶开,也就没人在搭理他了。 这帮契丹蛮子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知识就是力量”,甚至还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同样他们也忘记了韩延徽就是这皇都城的城守,真要拿走旗鼓和神帐,连监守自盗都算不上,最多也就是个“圣物”的搬运工。 而阿保机之所以当机立断举行柴册礼,就是在收到旗鼓和神帐后有了充足的底气。至于辖底等人嘛,如今只能算是困居皇城的一群契丹贵人而已,只是这种“贵人老爷”的身份还能保持到几时,真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可东西毕竟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没了圣物难道就不能造反了吗,如果一战锁定胜局,辖底成功的希望还是非常大的,无奈以利结成的同盟终究是不老瓷实的,那些闻讯赶来加盟的部落当初有多积极,现在跑的就有多快了。 而且还是一窝蜂的直奔十七泺阿保机的驻地,一进门就连声“机哥”的叫个不停,态度甭提有多热情了。阿保机也是强忍着恶心与这些家伙把酒言欢,只是心里不断的起誓等事情稳定下来,一定要把这帮人全部抓来,按个放血。 第九十二章 一个叫剌葛的男人决定去死 “啥?耶律辖底也败啦!还是主动投案自首的?这很不符合契丹人的风格嘛”,李存勖在听完刘知远所做的简报后,一阵的咋咋呼呼。在他想来以契丹人后世压着“强宋”爆锤的表现看,这次辖底的叛乱,怎么着也得让契丹两方的元气伤得不能再伤了,这才符合逻辑嘛。 但万没想到,双方一仗未打辖底就跪在地上唱“征服”,简直就是怂如闪电了。其实李存勖还是很不了解契丹这个民族,有时打架这种事真的要看对手的,之前契丹在面对大唐时,连个弟弟都算不上,充其量也就是个孙子辈儿的,而且还是偏房庶出的那一种。 在另一条时间线上也是据有了燕云十六州,这才像暴发户一般抖了起来,而某人拿着大辽对大宋的战绩,来衡量此时的契丹,根本就是李存勖选错了参照系,而李存孝见他如此的大惊小怪,便也大惊小怪起来。 “契丹人很猛吗,没什么特别的啊,要不你跟老爷子申请五千骑兵,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横扫草原,怎么样”,李存孝一本正经的说道。从表情上看他明显没有在吹牛逼。 但李存勖却不敢冒这个风险,毕竟眼下的河东走的是低调种田流的路线,装逼打脸那种高光时刻还是再等几年再说吧。 “阿保机是怎么处置叛军的?”,李存勖并没有再与李存孝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头向着才回来的刘知远问道。即便这次叛乱又被阿保机轻松予以化解,但只要一个处置不慎仍能酿成大乱。 “嗯,辖底被五马分尸,一起的还有乙室、突举两部的酋长。。。。。”,刘知远回道。 “剌葛、安瑞他们呢”,李存孝很是“关切”的问道。 “他们啊,没有任何的处置,阿保机只是让他们回龙化城闭门思过去了”,刘知远这回换成了一脸古怪的表情,对着李存孝说道。 “阿保机还真的是一个好大哥呢”,李存勖闻言搓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校长,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刘知远见状问道。自从李存勖决定要彻底将契丹的水搅浑后,他的这些学生子们也对此事越发的上心起来,特别是对剌葛简直就是上了瘾,大有不把这厮玩死不罢休的架势。 “这回啊,咱们什么都不做,就在一旁看好戏就行了,现在剌葛已经进了‘舒适圈’,想要走出来只怕是不可能喽。。。。。”,李存勖似笑非笑的对着刘知远等几人说道。 很多时候“舒适圈”只是一个代名词而已,只要一个人的思维上了轨道,在潜意识的支配下就会沿着轨道越跑越快,能否中途停下或者变轨,基本上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剌葛四兄弟几次造反可谓是屡“反”屡败,可即便如此却仍不悔过,反倒是把造反当成了一种事业,当不当可汗的已经不打紧了,重要的是过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造反难道回去洗衣做饭当家庭妇男吗。 如果说第一次发动叛乱是冒险的话,那么第二次就是投机了,既然大哥仍是既往不咎那还怕个甚,而且这回连登山的环节都省掉了,一点都不辛苦劳累呢。 当然这些都只存在于李存勖的臆想之中,可他也不是凭空开了金手指,想让剌葛怎样就会怎样,但这一番道理却还是有着一定的逻辑成分。要知道背叛这种东西,如果在第一次的时候不彻底将其卡死,之后就会接二连三的发生,无论是君臣还是夫妻之间,大抵都是如此。 而剌葛也如同被李存勖下了蛊一般,“闭门思过”?不存在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思什么过的。他之所以如此嚣张,是因为这回总算是拿捏住了大哥的痛脚。 别以为阿保机没对剌葛几人动过杀心,要知道争夺汗位不是请客吃饭,赢家不仅要通吃而且输家也是必须要死的,可剌葛却偏偏每次都能死里逃生,其中除了有阿保机的考量外,同样他们的母亲也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耶律兄弟的母亲萧名岩母斤,几兄弟都是她一人所生,本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老太太年纪越大通常也就越疼小儿子,加上剌葛嘴甜会忽悠人,当娘的自然就有些偏心了。 于是乎当辖底等叛臣尽数被俘后,岩母斤老太太就做着牛车连夜赶到了皇都,进门二话不说往地上一坐就嚎啕大哭起来,非要阿保机先弄死自己,让她先走一步好给剌葛几兄弟在前面引路。 当着一众文武的面,自己的娘在王帐内撒泼打滚的,任阿保机这种不世出的枭雄也一个头两个大啊,幸好萧敌鲁、韩延徽等人反应快,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溜出了王帐,老太太见没了观众也就停住了哭闹。 不过阿保机还是没有好过到哪里,一番的好言相劝外加赌咒发誓,这才让母上大人消停了下来。最终母子达成的协议就是如今这样,剌葛几兄弟前往龙化城闭门思过。 临行前岩母斤也是对着几个儿子千叮咛万嘱咐的,要他们一定老老实实的待在龙化城,“等过段时间为娘就跟你们大哥说下,把你们的官职都恢复了,再过两年你们几兄弟就轮流做可汗,你们大哥一定会答应的,要是他敢说个‘不’字,哼。。。。。。”,相当于太后的岩母斤,信心十足的说道。 这一个“哼”简直是乖乖不得了,如同点燃了助推剂的火箭,让剌葛的信心“噌噌”的往上直窜,有老娘力挺那还怕个甚,大不了再回龙化城闭门养精蓄锐呗,总之一次不行就两次,说不定哪次踩到狗屎就能成事呢。 如果此刻有明眼人在旁,一眼就能看出这厮已经疯了,他就没有想过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更何况又有哪一个上位者会对这种事情有耐心,但是剌葛不管,他就是想要作死,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作”。 很多时候人一旦有个这个想法,就算是是老天爷也救不了他,剌葛就是这样了,既然他已下定了决心,剩下的路也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这个时候根本就不需要李存勖再费什么手脚,剌葛自己就主动坐上了命运的“轮椅”,如此一来双脚自然就离地了,自作聪明的智商一下就占领高地了。 三个月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几匹快马狂奔着闯入到了迭剌部的营地。自觉已经风平浪静的剌葛终于忍耐不住了,带上几个弟弟从龙化城私逃了出来,一口气跑回了本部。 这回他不要什么突然袭击,也不要打着别人的旗号投机取巧,静极思动的他需要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在战阵交锋中彼此冲杀从而大败大哥,他要为自己正大光明的赢得汗位。对,真男人就该要面对一切险阻,为自己的荣光而战! 当然,他起兵临行前还做了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派人通知母亲岩母斤,将他要与大哥决一胜负的事情告诉了母亲。男人嘛雄心壮志必须要有,可事先的保险也一定要做好,万一不成呢,还能回来不是? 第九十三章 不是我无能,是大哥太狡猾了 “闪开、闪开,有重要军情通知大汗”,安瑞因为耳聋重听,所以说话的嗓门比起一般人自然大上几分,纵马驰骋间喊话的声音居然都盖过马蹄声,使得营门的守卫闻言急忙大开营门,放“王弟”入营。 进了大营安瑞的马速丝毫不减,直奔大哥阿保机的王帐,到了帐前一带缰绳胯下坐骑“唏律律”的一声长鸣人立而起,待马蹄落地后安瑞飞身下马,直接闯入王帐。 “大哥、可汗,大哥可汗,大事不好啦。。。。。”,他一进大帐便“先声夺人”,“夺”的帐内众人两耳轰的一下,无不脑袋瓜子嗡嗡的。 这段时间阿保机正率军出征芦水,战事也进行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此刻他正在与手下众将商议如何集中全力,毕其功于一役,恰在此时安瑞却闯了进来。 阿保机一见安瑞先是一愣,随即闻听幼弟这一顿的咋咋呼呼,当即脸上就有些不悦,沉声道:“安瑞,你不在龙化城好生待着跑到这里作甚”。 “啥,大哥你说啥?”,安瑞的老毛病又犯了,站在帐中伸长了脖子,光见阿保机张嘴,可大哥所说之话一句也没听清。 阿保机也知道这个弟弟耳朵不好,当即便招手示意让他上前说话,安瑞见状口中“哦、哦”着向前迈了几步,然后一脸焦急的说道:“大哥可汗,不好啦,二哥他们从龙化城偷跑了出去,现在已经回到驻地,这一次他们说。。。。。。”。 说到这里安瑞一付为难的样子,显然有些话是说不出口,想来也必定不是什么好话,他担心大哥一怒之下,不分青红皂白的也将自己卷在里面,那样就太得不偿失了。 “他们说啥啦”。 “啥,大哥你说啥?”,安瑞为了能听清大哥的言语,尽了最大可能将脖子抻得如同王八一样,可还是没有听清阿保机说些什么。 “我说。。。。。。算了,你还是过来吧”,阿保机无奈又冲着小弟招招手,安瑞见状只好又向前迈了几步,只是这回步子迈得极大,待他站定后,几乎就与阿保机鼻子顶着鼻子,脸贴着脸了。 “老二他们都说什么了”,为了彻底能让安瑞听清自己的讲话,阿保机也不顾如此近的距离,十分没有形象的大喊了起来。 “大哥你不用这么大声音,我听得见。二哥他们说,这次要与你决一死。。。。。。。”,安瑞这个“死”字才出口,同时右掌一翻一柄牛耳短刃便攥在了手里,随即顺势向前递出。 他本来与阿保机站得就极近,加上贴身近战的功夫得过高人的指点,这一刺当真是疾如闪电快似流星,要知道安瑞的耳朵虽聋,但刺杀拼的是手速又不是比试听风辩位的本领,因此对他的身手没有半分的影响。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大帐内的众将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个还将注意力集中在剌葛等人的叛乱上,眼睁睁的看着安瑞的暴起发难,心里却无一不在思考“剌葛怎么又叛乱了呢”。 等大家看清安瑞的动作显然为时已晚,脑筋转换快的人已经开始考虑,怎么给大汗往肚子里塞肠子了。 可马上下一幕的画面又是将众人惊得目瞪狗呆,只见安瑞的短刀已经触碰到了阿保机的衣服上,但却停在那里再也无法刺入半分了。 “安瑞,这段时间在龙化城是不是光吃饭很少锻炼吧,看看你的腕子,都有赘肉啦!”,阿保机说完话,紧紧叼住安瑞手腕的右手一用力,轻松的就卸下了他手中的短刀,紧接着一抡胳膊,直接将安瑞给甩了出去。 “你们一离开龙化城,我就知道啦,我只是奇怪剌葛怎么就派你一个人过来,他不是与乙室部的堇淀约好一同起事吗?”,阿保机边说边弯腰捡起安瑞掉在地上的短刀,在手中反复的摩挲着问道,说话间根本就没连看都没看安瑞一眼。 “啥,咳咳咳。。。。大哥。。。。咳咳,你说啥?”,安瑞这回真的被摔聋了,根本就听不清任何的声音。 阿保机见状翻了个白眼,挥挥手示意亲卫将安瑞拖出去,暂时先关押起来。随即他又叫人将安瑞的随从押上来,他要亲自审问一番。 “回大汗。。。。。。”,安瑞的亲卫首领扯着脖子冲着阿保机大喊道,明显是他跟着自家主子时间长了,不喊根本就不会说话了。 这一声顿时把个心情本来就很烦躁的阿保机,直接弄得脑袋瓜子嗡嗡地了,他一边掏着耳朵一边抬手示意,让那个亲卫首领声音小点。不过声音大也有好处,片刻之后阿保机就弄清了剌葛等人最新的动向。 这一次“剌二哥”来了个兵分三路,其中的一路就是安瑞了。剌葛的计划是利用安瑞耳聋重听的毛病,以军情急报为由尽可能的靠近阿保机,然后伺机效仿荆轲的图穷匕见,同时为了取信于大哥,剌葛索性让安瑞实话实说,反正自己的反叛大旗已经竖起,想要瞒住阿保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另一路则是他亲帅大军与乙室部的叛军汇合,然后在半路设伏,寻机歼灭阿保机的主力侍卫军。至于最后的一路人马,则由寅底石率领直扑皇都,目的仍然是契丹的“圣物”旗鼓和神帐。 这一招倒是大大的出乎了阿保机的意料,从前面收到的消息中,他很容易就能断定,这一次剌葛肯定会与自己决一死战,因为前两次的叛乱,都被阿保机兵不血刃,以高超的手腕给轻易化解了,所以剌葛必然心里极度的不甘,也必然充满了“不是自己无能,实在是大哥太狡猾了”的念头。 但恼怒之下他居然还能站在一定的高度上,想方设法的夺取旗鼓和神帐,用以确定自己的大义名分,该说不说剌葛的武功和智慧,只比自己差上那么一点点而已,想到了这个阿保机也是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老二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对付。 “敌鲁,你带五千骑兵火速赶回皇都,韩延徽一个人肯定是守不住的”,值此危急关头,这么重大任务自然要交给心腹大将兼大舅哥的,萧敌鲁领命也不多言,转身出了大帐。 这边阿保机安排萧敌鲁回师皇都后,紧接着传下命令,全队立刻拔营向北,迎击剌葛的叛军。 这一次阿保机真的愤怒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剌葛等人,但这些个弟弟怎么就如此的不让人省心呢,以至于把自己的善意当成了软弱。最可气的是母亲一直站在弟弟们这一边,以至于他束手束脚。 “不行!这一次如果不将弟弟们彻底打服,他们就不会老实下来,如此一来自己整合契丹各部的大业何时才能完成,这样绝对不行,不可以这样!”,迎着风阿保机觉得自己的胸膛好像燃烧着一团烈火,终于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一把撕开衣服仰天嘶吼起来,胸口上的刺青狼头也愈发的狰狞起来。 第九十四章 大汗慢走、大汗留步! 五天后阿保机北上的大军,在一个叫野甸子的地方截住了剌葛的叛军,与此同时萧敌鲁也传回了消息。寅底石没费一兵一卒就轻易占了皇都,进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旗鼓与神帐收了去。 只是东西拿到手还没焐热萧敌鲁就率军杀到了,到了城下也不废话直接下令攻城,寅底石也不含糊亲自上城指挥叛军死守,并且数次率军冲出城,杀入敌阵以缓解萧敌鲁攻城的压力。 无奈寅底石个人虽然战力颇高,但两军对阵个人的勇武能起的作用真的很有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李存孝一般,坚持了两天后萧敌鲁的大军破城而入,寅底石在亲卫的拼死冲杀下,开城门逃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记将“圣物”带走。 “后来怎么样了,你家将军将‘圣物’夺回来了吗?”,皇都城是否能拿下阿保机并不关心,他最在意的是旗鼓与神帐。 “拿回来了,萧将军亲率人马追了一天一夜,寅底石只得抛下‘圣物’只身逃走了”,萧敌鲁的亲卫对着阿保机喜形于色,这样的功劳自然要好好表现一下了。 果然阿保机听后也是大喜,连日的担心现在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自己也好集中起全付的精神,以对付剌葛的这一路大军。尽管剌葛一直生活在大哥的阴影下,但自家事自己知,阿保机对这个弟弟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 论能力剌葛完全不在大哥之下,缺少的无非就是胸襟与气魄,如今他既然敢摆开阵势做决一死战状,就说明他也是豁出去了,这一下不仅气魄就连气场都拉的满满,阿保机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自己掉以轻心,那么一定会输得很惨。 第二天天色微明之际,两方契丹人马都陆续开出了大营,这是耶律两兄弟之间第一次的兵戎相见,也极可能是最后一次。对于这一点无论是阿保机还是剌葛,心里都十分清楚,因此二人谁都没有留出后手,直接就将手下的精锐排在了阵前。 “儿郎们,今日我们面对的既是敌人也是族人,但可以预见一旦战败,他们是不会拿我们当做族人看待的,因为他们铁了心要跟随阿保机,跟随他们的‘可汗’永远骑在我们的头上作威作福”,剌葛不愧是文武全才,此刻他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纵马从己方的阵前驰过,同时口中做着战前动员。 “在他们的眼中,我们只不过是一群任其奴役的下等人,是可以随时牺牲、抛弃、浪费掉的,只要阿保机一天还坐在汗位上,我们、你、我就永无出头之日,打最艰苦的仗,分最少的俘获,这样的日子我们受够了,我们不要再继续下去。。。。。。”。 剌葛每经过一处,那里便响起震天的呼声,叛军们抽出弯刀高举过头顶,冲着他们的统帅不停的“呜啊、呜啊”的嘶吼着,以回应剌葛的“演讲”。至于剌葛讲了什么,根本就不会有人认真去听,总之跟着喊就完了。 面对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剌葛已经不去在意这一战的成败了,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只有坐上了可汗的宝座,才能让他充分享受到这种一呼百应的场面。这种滋味怎么说呢,简直太美妙了。 “儿郎们,契丹的勇士们,让你们手中的弯刀为自己正名,我们要亲手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冲啊!”,伴随着剌葛忘情的嘶吼声,一百只牛角号开始齐声“呜呜”的吹响了起来。 而对面阿保机的阵中好像呼应一般,也同时响起了“呜呜”的牛角号声,在本阵之中阿保机登上一架牛车,操起鼓槌亲自擂响了“圣物”之一的大鼓,咚咚之声向着四面八方传去,随即数十面战鼓也一同被敲响,单就音响效果而言,确实胜过了叛军好几筹。 不过音效虽然给力,但在气势上却被叛军压了一头。此一战剌葛派出打头阵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嫡系,而是乙室部的人马。这个部落自从阿保机上位后便不断遭到清洗,上一次辖底叛乱伏诛时,乙室部的酋长也跟着一起被马匹拉的到处都是,新仇旧恨使得乙室部上下不分男女老幼,都恨不得有朝一日将阿保机剁碎了熬汤。 因此一上来乙室部的骑士在长老堇淀率领下,高举着挂满牛尾、鸟羽的大纛,向着阿保机的本阵就是连番的猪突。尽管阿保机的人马同样也是契丹的精锐,其战力的平均值还要高出乙室部一大截,可面对堇淀率领的乙室骑士舍死忘生的连番“突突”,渐渐也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注意右翼、注意右翼!弓箭手,放箭。。。。。。”,阿保机的堂弟,与萧敌鲁并称可汗双臂的耶律曷鲁,此刻满身是血的在阵中大吼着,连番下着命令。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乙室部的第几次冲锋了,为了遏制住叛军,曷鲁亲自带队也向着剌葛的本阵进行了数次的冲击,只是结果与乙室部一样,都被剌葛的本部人马给挡了回来。 随着战斗进入到白热化状态,双方也如同红了眼的疯狗一般,不断的投放兵力,战场之上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绞肉机,大量的吞噬着契丹士卒的生命。 此刻站在本阵的阿保机也有些不淡定了,眼见着乙室部如此的疯狂,而剌葛的手下也是越战越勇,他开始懊悔起来,深恨自己一时草率轻敌,没有将杀手锏“狂战士”带出来,如果此时在战场上投入这种终极军队的话,只怕早就锁定胜局了,毕竟剌葛不是河东李二,手头上也没有那种会爆的玩意。 不过对于阿保机这种强人而言,虽然懊悔但不纠结,念头起过便丢在一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随着乙室部潮水一般的攻击,耶律曷鲁明显已经抵挡不住,阵线的右翼最先垮了下来。 “顶住,给我顶住!”情急之下阿保机亲自率领着侍卫军冲出本阵,想要将右翼的缺口堵住。 他这边阵脚一松,立时就被眼尖的剌葛抓住了机会,急忙下令投入重兵。而叛军一方见到胜利在望顿时也是军心大振,纷纷鼓起余勇呐喊着,向着阿保机的军队猛扑过来。 两军对阵打的就是一股子士气,叛军这边一“振”阿保机的手下就更加撑不住了,一边厮杀一边向后撤退,这时明眼人都能看出“阿军”明显已成强弩之末,只要叛军再“振上一振”立时便兵败如山倒。 “难道是天要亡我!”,现在的阿保机很无语,本来很明显的一个顺风局,竟然让剌葛生生翻了盘,他真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同时也不甘心接受这个结果。 “大汗,这里的情况很危险,你先撤回去,汉人有言‘留得青山在。。。。’”,曷鲁已然满身是血,只不过与方才相比,左臂上多插了两只箭,跑到阿保机的马前气喘吁吁的说道。 阿保机也不是什么顽固不化之人,此刻闻言当即点头,连场面话都没交代拨马便打算走了个先,可还没跑出去几步就听曷鲁在后面喊道:“大汗慢走,大汗留步!”。 这曷鲁何时学的如此客气?阿保机心里暗道:“老子是逃命,不是到你家做客,怎么,你还想送送客呗”,心中虽然不悦,但表面功夫总还是要做做的,他当即勒马回头,单只这一转头阿保机便明白了曷鲁的意思,确实不用急着走了。 第九十五章 为什么干点事总有人拖后腿呢 遍揽古今中外的战例,很多时候短短的瞬间便能决定战局的走向,这一次契丹内部的“合战”就属于这种情况。本来已经胜券在握的叛军,突然自后阵传来一阵的骚动。 很快的骚动就演变成了骚乱,只见叛军的后队莫名其妙的开始向前拥挤,进而奔逃了起来,一下就将剌葛的本阵冲得乱七八糟。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就将两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只一眨眼的功夫,一标人马透阵而出将剌葛的叛军来了个凿穿。 “是敌鲁!是敌鲁他们回来啦!”,阿保机见机极快当即就兴奋的大声喊道。其实他也不能确定就是萧敌鲁率军及时赶到,但管他是不是呢先喊了再说,反正剌葛的军阵已经被彻底搅乱,总不会是他昏了头,自己人打自己人吧。 阿保机这一嗓子果然见效,经过周围的人持续传播后,军心立马也是大振,战斗数值一下子飙升了好几级。而阿保机也没有猜错,从叛军后路杀出的就是及时赶回的萧敌鲁。 他在皇都将寅底石赶跑并夺回“圣物”后,只留下数百人协助韩延徽守城,便带上人马匆匆上了路,也真是天不该绝阿保机,当他赶回时,正好碰到突举部在那里“猪突”得起劲。 萧敌鲁见状并没有直接加入战场,他怕自己的突然加入,打乱可汗的用兵布阵,于是便率军兜了一个大圈子,悄悄的出现在了剌葛的后方。 为了达成一击必中的目的,在发起攻击前萧敌鲁还下令,全队下马歇息一个时辰,等到部下精神饱满后他才大吼一声“全队出击!”,单就这一下就把剌葛的后军和本阵冲了个七零八落,要不是剌葛手下的亲卫拼死保护,恐怕萧敌鲁一战便能让敌酋授首。 虽然乱军之中并没有擒获剌葛,但在前后夹击之下突举部算是被彻底的团灭了,自长老以下无一人逃生。不过协从伏法但主犯仍然在逃,这一战便不算是全胜,因此阿保机不等战事完全结束,便下令加强搜索一定要将剌葛找到。 第二天斥候终于找到了剌葛的踪迹,阿保机闻言立即尽起大军向北追去。这一路的衔尾追击剌葛也是不断的“断尾求生”,就这样走走停停的一直追到浮土河,还是让剌葛“断尾”成功逃出生天。 “大汗,儿郎们这些天来马不停蹄的,都已经疲惫不堪了,您看。。。。。”,萧敌鲁走到阿保机的身边低声请示道。几天以来他们一行人几乎是昼夜不停且战且追,不仅个个人困马乏,而且战斗减员也很严重。 “唉。。。。。”,阿保机望着滚滚的浮土河水凝神看了片刻,突然仰天长叹了一声,这一嗓子把萧敌鲁给吓得一激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们是我的兄弟,胡马依北风,人情怀故乡,时间长了他们自会回来的”,他越说声音越大,说到最后让人感觉都不是在感怀伤情,而是在大声嘶吼一般。 尽管举止怪异但这番话顿时博得了满场的赞叹,“大汗太仁义也太厚道了!那个剌葛也忒不是个玩意了”,阿保机眼见效果拉满,当即下令全体收队返回皇都。 他这一番操作有多少的亲情成份在内,只怕阿保机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他当时的目的就是希望这些话能传到剌葛那里,先小小的麻痹一下老二,好让自己能腾出手来将这群叛乱分子一网打尽。 其实阿保机的心里也明白,剌老二即便真的能听到这些,也只是会撇撇嘴根本就不会往心里去的,因此在返回皇都的路上,从契丹大军中不断有信使快马驰出,消失在茫茫的草原上。 “大汗有令,命你部迅速赶往浮土河上游,截住叛军的退路,记住,此事万万不可声张,听明白没有!”,这样的命令一次次的在室韦、越兀、兀古、六奚等被契丹征服的诸部中响起,像这种“脏活”怎么可能交给族人来做呢,那样会坏了大汗的“美名”的。 半个月后终于有好消息传来,兀古部在一个山坳里找到了剌葛,另外前去汇合的寅底石也被一网收了进去。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帮玩意居然将人全部都生擒活捉,而且居然还送到皇都来领赏来了!阿保机这个气啊,直接吩咐人将兀古部的来人给乱棍打了出去。 不过气归气人都已经回来了,总要有个适当的安排,于是阿保机在老娘的哭闹之下,很爽快的就“又”赦免了几个弟弟,但这回他却死不松口,再也不会将军权交给剌葛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这大半年里剌葛带着弟弟们什么事都没干,光顾着造反了,特别是野甸子一战数万契丹精锐尽丧,这可是无法弥补的损失,“过去大军出征,辎重连绵数里,民间原有精马万匹,而今只能徒步,牲畜死亡十之八九,过去粮肉充盈,现在士卒只能煮马驹采野菜以为食。。。。”,阿保机气急败坏的冲着母亲咆哮道。 这一次他并没有做戏,而是真的心疼啊,自己为了制霸草原进而并吞天下,可谓是耗尽了心血没白天没黑夜的苦熬苦攒,终于有了一副还算厚实的家底,可正当他准备迈开脚步向着梦想中的目标前进时,几个弟弟便好死不死的跳了出来,别人的都是猪队友,而阿保机则是“猪兄弟”了。 本来他已经与朱温达成协议,由他出人朱温出钱准备对河东干一票大的,事成之后不仅云朔之地尽数划给阿保机,并且朱温已经默许他可以对刘守光采取行动了。 多么好的机会!可就在阿保机距离梦想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自己的几个宝贝弟弟却屡败屡“反”,把他计划彻底的打乱掉了。即便是已经成功的降服了剌葛等人,但耗费的元气真的不知哪一天才能补充回来,毕竟这个不像人那样,吃点什么东西就能重振雄风的。 冲着母亲吼完后,阿保机转头就冲出了王帐,天空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雨点落在他的脸上凝结成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也分辨不清到底这是雨水还是泪水。。。。。。。 “可汗,开封那边又有人过来了,据说是带来了梁皇的最新消息”,阿保机正在品味着口中的咸涩之际,耶律曷鲁悄悄走到了他的身后,轻声的说道。 “哦,将信使请到我的大帐吧,我去换件衣服就来”,毕竟是枭雄之资,阿保机一听有重要人物到访,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对着曷鲁吩咐了一句,就走进另一座大帐。 片刻之后焕然一新的契丹可汗满面笑容的走了进来,本想先寒暄几句,却见朱梁的信使先含笑起身迎了过来,口中不断的絮叨着:“辛苦、辛苦、辛苦,大汗最近辛苦啦,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九十六章 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 此刻在帐中等候阿保机的也算是他的老熟人了,就是被李存勖整成重度斯德哥尔摩症的李振。他如今十分钟情于各种跑腿的差事,原因无他,在河东出卖过自家的主公后,每次面对老朱时总觉得自己的脖子凉嗖嗖的,因此上一有机会他就往外跑,绝不在开封多待片刻。 “陛下有重要的消息通知可汗,河东的.....咳咳....那个晋王李克用已经是病入膏肓,眼看着就那个.....嗯....不行了,对,就是快不行了,陛下让我给您带个话儿....”。 “哦,皇上怎么说?”。 “只要可汗趁此时机出兵,定然能一举底定河东”,李振此刻又恢复了他的说客本色,语带诱惑的对着阿保机蛊惑了起来。 “那......皇上除了这些就没说点别的?”,阿保机毕竟不是刘守光那种货色,三言两语肯定是打发不了的。要不说这厮学坏了呢,以目前契丹元气大伤的实力,根本就无法主动出击,但他与朱温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既然你老朱能忽悠俺,那俺为何不趁机先捞点好处呢。 至于出兵嘛,等东西到手后再说,到时随便编一个理由,就说自己身体不好拉肚子,先把事情拖在那里,难道你老朱还能吃了俺不成? “有,当然有,这个必须有,我这次来主要就是想听听,可汗眼下最需要的是什么,以便回去后量我大梁之物力,结可汗之欢心”,李振闻听阿保机所言,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当场就表了态,言外之意只要你敢说我就敢给,总之能忽悠到阿保机出兵,管他有的没的先答应下来再说。 其实谈判有很多种方式,有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也有战术迂回东拐西拐的,像今天这二人就很特别了,阿保机与李振比着抛诱饵,而且吹的牛波一个比一个大,就看是谁最先咬钩了。 至于兑现承诺嘛,承诺需要兑现?这玩意不就是拿来骗人的吗。要不说这个时代不愿被后人提起呢,一来时间短没啥好说的,二是一向以正直、坚韧、做事直来直去示人的军人,玩起心眼竟比文化人还多,这简直是不给读书人活路嘛,那谁还愿意在史书里多谈这帮贼鸟厮啊! 最后二人尽欢而散,也都达成了各自的目的,阿保机表示一定会在近期整顿兵马,只待大梁的物资一到便立马杀向河东,而李振也拍着胸脯表示:“可汗你先上,我在后面支援你......”。 正事说完阿保机自然要设宴招待贵客了,酒宴之上二人推杯换盏吹得也有点没了边儿,聊来聊去话题就渐渐集中到了李克用的身上,只见李振一碗酒下肚后,打了个酒嗝道:“外人根本就不知道晋王快不行了,这个消息是我大梁派在河东的密谍冒死传出来的.......”。 ~~~ “监军,王爷今天可曾吃药了?”,李嗣源一进王府的议事厅,迎面正好看到张承业从内宅出来,便上前急切的问道,他一巡查完晋阳的城防便匆匆赶了过来,自从李克用的病情加重后,李嗣源便加强了晋阳各门的守卫,以防有“意外”发生。 “就只吃了一碗结果还吐了半碗,再怎么劝他也是无用,只说咽不下去,唉......”,张承业说到这里连声摇头不住地叹着气。这一个多月他也是一处理完公务,就过府前来探视李克用。 因为身份上的原因张承业可以任意出入内宅,很多时候都是通宵达旦的伺候李克用吃药、就寝,时间一长王妃都觉得过意不去,催着他早些回去歇息,但老太监死活就是不走,自幼就受过系统训练的张承业知道,李克用的时日已然无多了。 他与李克用既是“君臣”也是益友,而且当年崔胤假借昭宗之名传诏各镇,要求将内廷派出的监军直接在当地予以正法,但偏偏李鸦儿不吃他那一套,朝廷的天使还没念完诏书,就被他一把夺下擤完鼻子后,随手扔在了地上。 不过对于张承业而言这就是救命之恩了,没啥说的必须“国士待我,国士报之”!如今自己的主公加益友就要离去,他无论如何都要陪着走完这最后一程的。 “老张.....”,这天晚上李克用难得有些精神,于是便挣扎着坐起身子,冲着张承业招手道。 “王爷,您这是要喝水吗?有熬好的参汤要不您进一碗?”,张承业赶紧上前扶起他,顺手从托盘里取过才熬好的参汤。 “不喝,那玩意烧的慌,你坐下咱哥俩好好说会儿话”,李克用挥着如同鸡爪一般瘦骨嶙峋的大手,开了句玩笑,然后拍着床边示意张承业坐下。 “嗯嗯,正好老奴也想跟您聊聊呢”,张承业连连点头,一付十分欢喜的表情,但不觉间一层雾气已经弥漫了他的双眼。 “老张啊,老天爷留给孤的时间不多啦……”,李克用面对着老友很是潇洒的说道。多年的戎马生涯使得他早就将生死看得很淡了。 哪知他的话才起了个头,,就见张承业扑通一声就趴伏在了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王爷千万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大夫说您只要服下这十剂药,病情就会大好。前天老奴特意把您的八字拿给城隍庙的李瞎子看过,说你今年虽有小恙但过了端午就一马平川………”。 “呵呵呵呵.......咳咳咳,还李瞎子还看过,他用鼻孔看的啊,快起来,孤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李克用自然知道张承业的一片诚心,只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 “老张,你也知道孤原本打算将河东的基业留给大郎的,可……大郎没这个福气……”,尽管李落落已经死去多年,但李克用每次提及长子都难免情绪有些激动。 过了半晌他渐渐平复下来,这才继续说道:“如今看来只得让亚子来挑这副重担啦”,这话明显就是在交代后事了,张承业尽管心中十分的难受,但如此重要的关头他也只能含泪,将主公的话牢牢记下。 “以前因为大郎的关系,孤一直没让亚子过多接触军务,后来虽然放开了一部分,但时间上总还是晚了一些,孤担心他骤登大位难以服众啊”,李克用说到这里伸手抓住张承业的手,意味深长的拍了几下。 “王爷放心,只要有老奴一口气在,必定保着二郎断不会让那些骄兵悍将为所欲为”,张承业早年也是战阵厮杀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这一番话说出立时透出一股子金戈铁马的味道。 李克用闻言很是欣慰的点点头,一桩心事已了精神头一下就松懈了下来,很是疲倦的对着张承业说道:“那就好、那就好,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说着说着身子也慢慢滑了下去。 张承业见他又要睡觉,便上前掖了掖被角,刚要转身出去,就听见李克用含含糊糊的说道:“派人去……让亚子回来……回来吧”。 第九十七章 黑夜给了双黑色的眼睛 “四叔,最近王爷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李存信伸手给李克宁倒了一杯茶,状作关切地问道。最近他们这些义子太保也极少能见到李克用了,但李克宁还是能经常见到大哥的。 “消息,什么消息?”,李克宁这就是明知故问了,最近他的心情也很是烦乱呢。大哥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出于亲情方面的考虑,自然还是要哀伤一下的,但从另一个方面讲,自己多年的梦想不是离着又近了一步吗。 这就像排队买火车票一样,眼见着快要排到自己,可窗口那边却传来消息,说是车票已经没有几张了。对,就是这种似有似无、忽上忽下的心情,老郁闷了。 最关键的是前天袁凤涛这些老鸦儿军,突然就分批出了城,问起目的地来也是含含糊糊没有个实话。不过这也难不倒李克宁,辗转打听之下终于确认了,这些人是奉了大哥的命令,到草原上把李存勖唤回。 “亚子不是在契丹进行什么‘参谋旅行’吗,这么急着让他回来,难道......”,李克宁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不,应该是确定了什么,这么明显的信号,他要是再猜不出来这几年的盐真的就白吃了。 “父死子继”这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拜托咱们是沙陀人好吧,也是从草原上一步步走过来的,草原上讲的是“兄终弟及”,而不是汉人的那一套!老婆孟氏多年的家教,在这个时候对李克宁终于起了作用。 有想法是好事但能不能实现,以及怎样实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李克宁总不能自已跑到王府的银安殿,往正中的椅子上一坐,直接封自己为晋王吧,那样的话王爷不一定能当成,当王八就有份儿了,首先张承业那个老太监那关就过不去。 一想到这些李克宁就无比的闹心,加上李存信这一问,说话就有些阴阳怪气起来,“前天,老袁他们已经出发啦,说是去草原把亚子带回来......”。 “让二郎回来,作甚?”。 “还能做什么,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李克宁瞟了李存信一眼,半揶揄半无奈的说道。 他这话一出口场面瞬间就陷入到了沉寂之中,两人心里都清楚得很,只要李存勖一到晋阳,那么大局就算是定下来了,今后他二人也就不用再如此的闹心了。 ~~~ 李存信恍恍惚惚的离开了四叔的府邸,最后他与李克宁说了些什么,自己都记不清楚了。站在府门前他抬起头眯起双眼,顶着刺眼的太阳看了一会,直到感觉快被晒成瞎子,才不得不低下了脑袋。 李克宁透露的消息既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王位传给李存勖是一定的,要不然自己最近这么起劲的瞎忙乎,又是为的哪般?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李克用的病情恶化的如此之快,一切都只是在筹备阶段,如果仓促起事的话,光李嗣源一只手都能捏死他。 这位义子里的带头大哥,可一向是以义父的意志为意志的,只要干爹一天还在,他就绝对会遵照李克用的意思行事。当然事情也仅限于此了,如果哪一天李克用不在的话,就连李嗣源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在这个时代你跟别人谈忠诚、信义,那就是在骂街了。 而这些也是李存信敢动小心思的主要原因,只要李克用不在了,那就是他显现手段时候,不过前提仅限于李克用的自然死亡,否则以李存信那副细胳膊细腿的,“爆王”一个眼神瞪过去就能把他干的稀碎。 等等!义父是没胆子下手的,那二郎李存勖呢,一个自幼长在王府娇生惯养的二世祖,虽然摆弄那些奇淫巧技很是在行,说到战斗数值嘛,也就才过及格线而已,弄死他的难度不要太简单哦。 只是他身边的李存孝却是一个很大的麻烦,想要摆平这厮一个“都”的人马恐怕是不够的。而且自己即便能调动大军出行,也是相当不现实的,到时都不必李存孝出马,阿保机就会带上一大票的契丹武士,跟自己杀个天昏地暗。就算他李存信想解释一番,但问题是阿保机会听、会信吗? 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嘛,要是顺带着一起“阴”了李存孝,来个买一送一那真的是,完美! 主意打定李存信浑身一下就轻快了许多,当即快马加鞭赶了回去,一进家门就把自己的心腹李四唤了来,然后主仆二人关起门来密议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天晚上天一擦黑李四一个人便从角门溜了出去,站在街拐角神态鬼祟的望了望四周,然后才顺着墙根走了出去。 这一段时间他总有一种幻觉,似乎身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就连搂着街对面的蔡寡妇睡觉的时候,好像都有一双,不!感觉那时一下多出来好几双眼睛。玛德,被人围观的滋味还真特么难受呢。 今晚那种感觉又从心头冒了出来,李四回头向着四周看了好几圈,浓浓的夜色里除了他自己,连条狗都看不见。“幻觉,一定又是幻觉!”,李四在心里狂吼着。 就这样他一路自言自语着穿街过巷,走到一个大院的门口,回头仔细又看了一圈,这才推门直接走了进去。就在他进门大约半柱香后,街拐角的黑暗中,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凭空悬浮在那里,盯着院门看了一会,然后“眼睛”连连眨个不停,好像是在思考问题一般,就这么忽闪忽现的,太特么吓人了! 半晌过后“眼睛”好像下定了决心一般,终于从街角“飘了”出来,缓满而又谨慎的向着李四才进的院落移动着,借着月色的微光才看清楚,这人一身黑色的夜行装,满脸涂着黑漆甚至就连牙齿也是黑色的。 那人悄无声息的潜到墙根下,微微一屈膝整个人便如同弹簧一般窜上了墙头,然后对着漆黑的院落又仔细的观察了一番,见院内一片安静只是正房内亮着微弱的烛光,那夜行人思索了片刻,一咬牙翻身便落入到了院中。 哪知他刚一落地,突然之间四处就亮起了火把,一张渔网也兜头将他罩个了严严实实,正房的门一开李四笑嘻嘻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哼哼哼......,我就知道自己不是幻觉,跟了爷爷这么久连裤衩是什么样的,都被你们瞧了去。说!到底是谁派你来跟踪爷爷的”。 李四越说越气禁不住上前就是一脚,直接蹬在了夜行人的面门上,将那人蹬了一个满脸花,可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拿眼睛死盯着李四。 “呦呵,骨头还挺硬的吗,我劝你还是痛快的全都撂了吧,跟你说我这些手下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待会......”。 李四的话还未说完,只见网中那人张口猛一使劲,竟然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一股鲜血直接飙了李四一头一脸,气的他当场“哇哇”大叫起来。 就在院子里乱哄哄闹作一团之际,墙头上又有一双“眼睛”一闪而过,眼含着热泪瞬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第九十八章 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但功绩永存 “什么?洞洞拐被俘咬舌自尽啦?”,正在处理案牍的李秘闻听朱令雅的汇报,不由得大吃一惊,精神一恍惚手中的笔,直接掉落在了文件之上,一下将桌子上面的密件污了好大一块。 朱令雅倒还从容,上前拾起毛笔放到笔架上轻声说道:“与他搭档的洞两三说他是当场咬舌自尽的,死之前一个字都没有说”。 李秘闻言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不过随即脸色又暗淡了下来,“洞洞拐是我们这里最出色的‘狗仔’了,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这次他也算是勤于王事了,就按照特级标准给予抚恤吧,送到他家里时就说是死于战事”,李秘十分哀伤的安排着属下的后事,朱令雅一一记了下来。 “等一下,咱们内部嘛,老规矩就按照小王爷先前的指示,在西面墙上刻一枚五角星,上面写上洞洞拐的编号”,朱令雅刚要将笔放下,李秘略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条。 在内判院的西侧,建有一面与武备学堂一样的“光荣墙”,只是这里没有任何人的画像,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幅幅的五角星,上面刻着所有牺牲的密谍。墙顶正中央的地方,镌刻着李存勖亲手所书的“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将永世长存”。 这是李存勖在决定建造这座光荣墙的时候,脑袋里面突然蹦出来的,不知是谁的名言,觉得用在这里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事实证明效果果然是杠杠的,一下就把内判院的人刺激的热血上头,无不以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墙上为荣,甚至有些时候不一定非死不可,居然还有人为了荣誉不惜拿命去拼,结果弄得某人十分的无语。 不过像洞洞拐这种情况,就真需要以死来严守机密了,因为一旦被李存信发现有内判院的人在监视他,很可能立时就会激出变故来,特别是眼下这种非常时期,就更需要李秘处处多加小心了。 不过洞洞拐并没有白白牺牲掉自己,他这一死也彻底解除了李四的心理防线,在让人处理掉洞洞拐的尸体后,便将心腹召集到了一起密议了一整夜,天明时分众人才纷纷散去。 但他们没有一人注意到,屋顶之上一个人如同狸猫一般,静静的在那里趴伏了一夜,这些人所谈之事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们怎么敢!”,这已是今天李秘第二次情绪激动了。在安排完下属的“恤典”后,朱令雅立即将洞两三监听到的全部笔录递了上去,李秘才看了一半就气得浑身哆嗦,大吼着猛的一拍桌子。 原来昨晚李四受命前往秘密联络点,就是召集手下,要他们放出风去,就说有一名“贵人”要买河东小王爷的人头,开出的赏格竟然是黄金千两! 不要以为这是李存信的一厢情愿,大唐刺客的历史可谓是悠久且富有传奇,聂隐娘、红线女(不是唱粤剧那个)、空空儿、昆仑奴,都是崛起于藩镇初期,如今这种乱世更成了刺客们的天堂,只要钱财给到位,杀个皇帝都不是什么难事儿。 “李郎,你先别激动,眼下第一要务就是赶紧通知小王爷,要他加紧提防,只要他收到消息,相信有阿孝在他身边,就没人能伤得了他的”,朱令雅伸出柔夷放到李秘的肩头,轻声安慰道。 要不说阿姨是个宝呢,朱令雅一番的柔情细语,顿时就打消了李秘一大半的火气,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眼下河东如此的局面,这帮人不想着如何齐心协力踔厉奋发,反倒动了打闷棍下黑手的下作心思,真的是.....该死!”,自幼的皇家教育使得李秘即便气急,也是口不出恶语,骂起人来都软绵绵的。 可即便他再不爷们儿但就有人吃他这一口,朱令雅眼见“李郎”如此,心里登时忽悠了一下,心神一时失守,口水不知觉的顺着嘴角滑落下来,吓得她赶紧用手擦拭,并且为了转移爱郎的注意力,顺势张口道:“袁凤涛他们已经出发去草原了,咱们赶紧派人追上去,将消息也分享给他们,让他们一见到小王爷就告知有人要行刺于他,让他一定要多加小心”。 此番话一说完却惹得李秘一阵苦笑,“草原如此广大,东西相距超过千里,谁知道他们那帮人,这个时候跑到哪里去了,与其追赶袁凤涛等人,还不如把家里的特勤团全部撒出去.....”。 李秘说到这里猛地一拍大腿,极兴奋的说道:“对,把特勤团全部撒出去,五个人一组,各自划分区域,这样一来每组只负责自己所辖的区域,时间上一下就缩短了不少,就这么办,你赶紧把各队的队正全部召集起来”。 朱令雅闻言也很振奋,急忙一瘸一拐的出了门,边走边在心里腹诽不已:“李郎看似文弱得紧,怎么下手如此之重,把人家的腿都拍紫了呢......”。 当天下午平日里总是紧闭的内判院大门,突然就大敞四开,一队队骑士面色凝重的飞驰出门,他们每人都是一人三马,显然是打算长途奔波换马不换人了。 ~~~ “二郎,前面有一处毡帐应该是一家牧人,咱们过去用银钱换一只肥羊如何,这几天顿顿啃干粮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让建瑭给咱们整个烤全羊如何?”,李存孝望着远处的毡帐,鲜红的舌头在嘴巴里一伸一缩的,像极了紧盯着猎物的蜥蜴一般。 “不行,绝对不行!一只肥羊怎么够,要吃就要两只嘛”,李存勖很是豪迈的大手一挥,率先向着目标发起了猛冲。 这处毡帐并非一家牧人,而是只有一个男人,在听过李存勖等人的请求后,很是豪爽的说道:“草原的规矩,远来的都是贵客,一两只羊而已,怎么还能让你们付钱呢,能够招待远方的客人,是我拔斯巴的荣幸,快请、快里面请”。 面对如此豪爽的主人,一向以皮厚不要脸闻名的某人,竟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回头冲着刘知远低声说道:“待会走时记得把钱悄悄留下,记住,即便将来进了敌占区也不能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刘知远闻言当即把脑袋点的如同小鸡嘬米一般,表示一定按照校长的命令行事。 二人这边正小声低语,那边“拔大哥”竟然提出一个酒坛来,“远方的客人,这是我前几天从一个路过的商队那里换来的,正宗的汉地烧刀子”,他边说边将酒碗一字排开,在每个碗里斟上了酒。 这就太客气了,要是拒绝的话就有点假招子了,李存勖当即端起酒碗。此前他还真没跟普通契丹的牧民喝过酒,为了表示礼节这厮既然伸出食指和中指,戳到酒碗里沾起酒水,向上弹了几下,然后又沾了些酒水向着大地弹了几下。 这番操作下来把李存孝等人看得十分的懵逼,都用十分不解的眼光望着他,这时某人才明白过来,礼数用错了地方,急忙举起酒碗以化解尴尬。 可就在他将酒碗递到嘴边将喝未喝之际,突然听到史建瑭一声怪叫,随即一只大脚在李存勖的眼前飞过,将他手中的酒碗踢飞了出去。 第九十九章 都出血嘞,还不让娘一下啊! 史建瑭之所以敢自吹自擂称自己“鹰眼”,还真的不是“浪”的虚名,他不仅远视目力极佳,平日里观察事物双眼一扫而过,便能将看到的东西清晰的记录下来,看成是“走马观碑,目识群羊”了。 自杀小队平日里最爱玩的游戏,就是用一个盒子装上十几样小物件,端到史建瑭面前三息之后迅速将盒子盖起来,然后几人在东拉西扯的聊上一会,说着说着就让史建瑭依次报出盒子里的东西。当然,在玩这个游戏之前是要先下注的,赌的就是学堂的饭票,结果次次都是史建瑭大获全胜赢家通吃。 不过今天他的超能力赢得就不是饭票了,而是李存勖的一条命!就在小李子端起酒碗的一刹那,史建瑭发现他刚才“弹”酒的两根手指竟然微微发紫,而且明显比其他的手指粗了一圈,怎么看都感觉像是中毒了一般,他当即脑子什么也没想,上前先把校长大人手中的酒碗踢飞,随即口中大喊了一句“手指!”。 他这么一个怪异的举动,并未引起李存孝等人的疑惑,常年的朝夕相处,自杀小队早就培养出了超乎寻常的默契,只见众人齐齐扔掉酒碗,李存孝与刘知远、郭威一起窜到李存勖的身旁,刘、郭二人挡在他的身前,李存孝则一把抓起李存勖的右手。与此同时夏鲁奇、高行舟飞身扑向了那个牧人拔斯巴,史建瑭则弯弓搭箭在外围负责监控整个场面。 作为李存孝亲手训练出来的弟子,夏鲁奇的身手在整个学堂也是称王称霸的,而高行舟一身家传的拳脚,也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只见高行舟上来一记“黑虎掏心”,直接就将拔斯巴“掏”得噔噔噔倒退了好几步,他的身形还未站稳夏鲁奇从后面一个大力飞踹,直接将他踢得倒地扑街,挣扎了几下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中毒了,什么毒药竟然如此霸道,都有点发黑了,切了吧”,这时李存孝紧紧掐住李存勖右手的脉门防止毒气上行,一边反复翻看着李存勖的手指,很是无所谓的说道,毕竟战阵之上瞎眼断腿之事实属寻常,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 “切、切,切你妹啊,男人能随便切吗!”,某人大概十分忌讳这个,当即高声尖叫起来。这倒也不是他神经过敏,要知道什么事都是开头最难,今天切的是手指,谁知道明天又会切些什么东西,这样切来切去的,万一哪一天念头通达了咔嚓一刀,岂不就此糟糕,所以绝对不能切手指! “嗯....,不切也行,你先按住他”,李存孝倒也“客随主便”,既然小李子不让切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他略想了一下冲着郭威一招手,示意他从后面抱住李存勖,然后抽出贴身的匕首,先在火上反复燎了几遍,然后对着李存勖说道:“你先忍一下”。 在这方面李存孝的手一向是很“黑”的,话还没说完李存勖的手指上,已经多了两个十字切口,小李子还未反应过来,两股黑血就冒了出来。“啊....呀呀呀呀.....”,常言道十指连心,李存孝连一点思想准备的时间都不给,见到血的李某人顿时疼得哇哇大叫起来。 而此时他身后的郭威一见“敬爱”的校长大人疼的如此厉害,也是心疼不已,为了缓解校长的疼痛他急忙伸手捂住了李存勖的眼睛,心中一急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军医、军医!救护担架.....,校长你忍忍,马上就好了、就好了”。 见他如此的浮夸,气得李存孝上前就是一巴掌,“你们校长没你想的那么娘们唧唧的,赶紧把手松开,你要勒死他啊!”。 郭威闻言急忙一松手,怀里的李存勖则啪叽一下瘫在了地上,半天才哼哼唧唧的说道:“都见红啦,好歹封个红包意思一下嘛,什么都没有还不让人家娘一下啊”。 “行啦、行啦,起来吧,毒血已经都放掉啦”,李存孝先查看了一下他手上的伤口,见流出来的都是殷红的鲜血,当即也放下心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既然自己没事,那就该轮到别人有事了,李存勖一听说毒血都排了出去立马就来了精神,分开众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向着仍在地上趴着的拔斯巴走去。走到近前他飞起一脚就踢在了拔斯巴的肋骨上,寻常人挨上这一脚,顿时疼得就会身体卷缩起来,但老拔却是硬气的狠,身上被踹但他整个人仍是一动不动,仿佛李存勖踢的不是他一般。 “他....是不是死啦,老夏,你下手够黑的啊,怎么不知道要留个活口下来啊”刘知远凑上前去,边说边用手将拔斯巴翻了过来,大家这才看清他紧咬着衣领,面目已经完全发黑,一看就是中毒身亡的,根本不关夏鲁奇什么事。 这人也真够决绝的,一见事情败露当即便咬住衣领,那上面已经被他沾着毒药水洗过好几回了,只要用嘴咬住当场就见效果,端的是狠辣无比一试就灵。 不过他人虽然已经死了,但说不定从他的身上搜出什么东西,也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众人之中高行舟最是手欠,不待李存勖吩咐直接蹲下身来。可他刚一伸手就被被李存孝喝止住,“别用手,用刀”,他的意思是地上躺着的这个人既然擅长下毒,说不定身上其他地方也有机关,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经过他的这番提醒,高行舟也醒悟过来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轻轻将拔斯巴的衣服挑了起来.....。 半晌过后,可怜的拔斯巴浑身上下都成了一堆破布条子,只剩下一块兜裆布还算是完好。“这个.....继续不?”,高行舟也很为难抬头向着李存勖请示道,因为再下去场面就很辣眼睛了。 李存勖望着从拔斯巴怀中搜出来的一堆瓶瓶罐罐,一看就知道不会是什么盐、酱、花椒大料,而除了这些,这人身上就再也没有一件有价值的东西了。“算了吧,把人还有这些东西都一起烧了吧,万一再让小朋友捡去,又不知要闹出几条人命来”,李存勖搓了搓脸无奈的说道,只是搓脸带动了手指上的伤口,疼得他一咧嘴。 “这人....莫非是阿保机派来的?咱们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劈,暴露了行踪,不会吧”,李存孝走到他的身边,若有所思的说道。 “应该不会,要是阿保机知道我已经到了草原,定然会派出大军四面兜剿,中途派人下毒暗算不是他的风格”,李存勖十分肯定的说道,稍停片刻苦笑道:“至少对我不会只是下毒那么简单了”,李存孝闻言也很有同感的点点头,毕竟这里面牵扯到述律平,阿保机现在还相当的意难平呢。 就这样众人带着一头的雾水,连吃烤全羊的胃口都没有了,一把火烧掉了拔斯巴的毡帐后便匆匆上了路。在路上大家不停的讨论,最后也没个具体的结论,只能猜测这人定是草原上的独行大盗,靠着下毒劫掠过往的客商。 五天后众人渡过了鲍丘河,再往前就进入了幽州镇所属的檀州,按照计划李存勖等人从幽州过境进入成德,顺道“拜访”过王镕后就直接回转河东。 终于离开了草原进入汉地,尽管幽州不是自己家的地盘,但重新换回汉装的众人仍是十分高兴,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这一日正行进间,就见前面充作尖兵的高行舟一声唿哨,然后高举右臂做了一个停止前进的动作。 李存勖等人先是一愣,纷纷伸长了脖子越过高行舟向前看去,只见大道中央一人一马拦在了路中间。细看马上那人,就连一向孤傲的李存孝都暗赞了一句:“好一条大汉!”。 第一百章 天才与做题家的区别 “强盗?土匪?哦....”,李存勖仗着有人罩,当即就拍马上前,学着紫霞仙子的口气打问道。讲真,对面这位仪表堂堂威风凛凛的大汉,让他一看就觉得喜欢,不觉间竟然动了爱才之意。 都不用试单看卖相就知道对面这人相当的能打,这要是收入到囊中与阿孝两个并排一摆,现成的夺命双煞哼哈二将嘛,李存勖想当然在那里一厢情愿起来。 只可惜他只是想要对面的人,可人家却想要他的命了。“在下郓州王彦章,久闻飞虎将军的大名,今日特在此地恭候,想与李将军切磋一下。请问阁下可是李存孝将军?顺便还要带一个叫李存勖的人头走”。 李存勖闻言“噗呲”一下笑出声来,转头冲着李存孝笑嘻嘻地说道:“找你的,有人上门踢馆来.....”,“王彦章?”,他话未说完猛地脑中闪出了一幅场景。 风流倜傥的小王爷杨康,躺在一间破庙里毒发身亡极为凄惨的死去,镜头摇动,只见破庙的大门上赫然写着“嘉兴铁枪庙”,而里面供奉的就是眼前这位了。对了,好像后来庙里供奉的铁枪还让柯瞎子给顺跑了。 以前李存勖一直以为王彦章这个人纯粹是作者杜撰的人物,万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碰到了活物,那就要按住别让他跑了。想到此他迫不及待的冲着李存孝连连招手,“阿孝,快点,赶紧的今天可算见到活的了,一定要生擒,生擒!”。 他这一番颠三倒四的,倒把李存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其实他根本就懒着理会前面那个“王什么章”的,俺老李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是个阿猫阿狗的就来挑战,那还不忙死! 而对面的王彦章见上前跟他搭话的并不是李存孝,也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自幼就在父亲的严厉督导下苦练枪法,长大后更是主动跑到黄河岸边当起了船夫,靠着替人撑船渡河打熬筋骨提练气力。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十年的苦练,王彦章不仅枪法如神,力气也变得极大。他自觉已经神功大成,自然要到尘世间历练一番了,主意打定他便将家里的事情简单的料理了一下,扛着自己那杆百二十斤重的铁枪出了门。 出来之前他就想好了去处,常言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自己的一身本事不去从军,难道去做什么大侠吗。王彦章的家在郓州,这里在朱温赶走了朱瑾两兄弟后,就成了他的基本盘,因此王彦章自然而然的就加入到了梁军中。 凭着一身的好功夫,很快这个年轻人就进入到了朱梁皇帝的视线,屡次的超擢提拔,现在王彦章已经做到了开封府押衙。虽然在如今的朱梁这只是个中层官位,但相对于王彦章的年纪,这已经属于是“异数”了。 可人呢就是这样的,没有的总想有得到的还盼望,区区一个押衙对于王彦章而言连根毛都不是,他的目标是要成为葛从周那样的统兵大员,可如今梁军将星闪耀猛将如雨,真要是论资排辈,他真怕没有熬死那些人,自己就先翘了辫子。 既然正途上人太多那就要另辟蹊径了,就在王彦章“正愁前途没有路”,天上却“掉下来一块酱豆腐”,李存信开出“暗花”要买李存勖脑袋的消息,也传到了开封。 王彦章对于河东李二倒是没什么兴趣,但道上的消息说,如果能摘下同行的李存孝的脑袋,那么赏格翻倍!李存孝啊,当世第一猛将,要是能够与之对阵并大胜之,自己岂不就成了天下第一! 于是他又一次主意打定,便跟上官告了长假带上铁枪单人独骑上了路。出来一个月后,终于在幽州境内堵住了李存孝。可正主没出面李存勖却好死不死的跳了出来,王彦章一见对面这位“猛将兄”细胳膊细腿的,只怕自己放个屁都能把他崩飞,就算是打赢了也没什么露脸的啊! 正失望间忽然听闻自己苦寻的李存孝就在后面,他不禁精神大振,一脸热切的向着李存勖的身后看去,同时一抱拳道:“李将军,请!”。 人家已经摆明车马了,李存孝再不上前就有点装x了,无奈之下他冲着王彦章道:“那个那个谁啊,你还是回去吧,不是我不想跟你打,我是怕一个不慎,失手打死你!”,在他而言这是好心,可在王彦章听来就太特么侮辱人了。 他自出道以来就未尝败绩,今日闻听李存孝之言顿时心头火起,一伸手从得胜勾上摘下铁枪,冲着李存孝分心便刺。李存孝叹了口气从马鞍旁抽出一根铁棒挥手隔挡开来。他的禹王槊实在太扎眼了,所以这次出门根本就没带在身边。 这边王彦章得势不饶人,见李存孝荡开铁枪当即双臂一用力,瞬间抖出一个面盆大小的枪花向着李存孝又扎了过来。这些可把李存孝惹毛了,他本来的脾气就不在“爆王”之下,此刻见王彦章咄咄逼人顿时也是一头的光火。 火气一大手上的力气就加重了几分,铁棒随意一扫顺势转成“泰山压顶”之势,当头向着王彦章砸了下去。这王彦章也是了得,见到棒影如山急忙横托铁枪上举,“当啷”一声“夸嚓”一下,王彦章倒是接住了李存孝这一棒,只是胯下的坐骑受力不住,腿一软直接来了个“马趴”。 王彦章见状一个飞身跳到了地上,他人才站稳李存孝的铁棒就又到了,“跟我叫板,让你叫板,还叫板不”,三句话三铁棒王彦章直接就被他给砸跪了。嗯,就是字面的意思,跪在了地上。 王彦章虽然神勇无敌,但毕竟是靠着多年的勤学苦练才有了现在的成就,勇则勇已但跟李存孝这种天生的神力却没法比了。这就如同做题家靠着刷了无数的试卷,而天才只是随便翻翻书,二人都是同样进了985,但付出的辛劳却不可同日而语。最可气的天才一路玩着就被保送留学去了,而做题家却还在那里继续勤奋的准备着考研,光想想就很卧槽了。 “阿孝,住手!”,李存勖一见王彦章“跪了”,知道该轮到自己出场了,当即跳下马来喝止住了李存孝,然后走上前去伸手将王彦章搀起。 “王英雄受委屈了,阿孝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你莫要怪他”,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掸去王彦章身上的尘土。此刻王彦章已然是心如死灰,没想到自己经年的苦修,结果在李存孝的眼里连个屁都不是,这还是人家手下留情,要不然直接一棒子就能把自己给打死。 想到这里他一把推开李存勖,走到李存孝的马前一拱手:“多谢李将军手下留情,王某真的是井底之蛙妄自尊大,看来我就是个回家务农的命,今后只要李将军在世一日,彦章绝不踏足世间半步......”。 “王将军这是说的哪里话来,回家种地岂不白白虚耗了你这一身的本事,败在阿孝的手下很丢脸吗?就这么一个大牲口.....又有谁是他的敌手。不如王将军跟我回去,在下河东李二,只要王将军到了晋阳我保你吃香的喝大的.....”,这厮头两句学着曹操说的还像是人话,可说着说着就又满嘴跑起火车来。 “多谢小王爷的美意,王某既然已经入了梁军,就不能行那反复无常之事,否则岂不成了被人耻笑的小人”,李存勖的话还未讲完,就被王彦章当场打断,把个李存勖憋得够呛。 最后几番拉扯王彦章就是执意不从,小李子无奈之下吩咐人牵过一匹马送给了他,挥挥手让他自行离开了。 “他是梁军的军官,为什么这么轻易的就放他走啊?别看我几下子就干翻了他,换做旁人只怕咱们晋军里,没有一人是他的对手。我觉得为了免除后患,还是弄死他吧”,李存孝望着已经远去的王彦章,十分好心的提醒道。 “别看你很能打,人家啊,将来是要建庙供人烧香膜拜的,这样的人你敢杀,就不怕遭雷劈?”,李存勖一付神棍的样子,在那里做着“神预言”。不过装x过后细想一下倒也觉得李存孝说的在理,于是一伸手抽出双管火铳道:“怕他个甚,武功再高也怕火药,他要是敢挑事儿一枪轰他个小舅子的”,说完态度嚣张的一撇嘴。 第一章 有一种遗憾叫抱憾终身 “驾、驾、驾.....”,一队快马风驰电掣一般顺着井陉的羊肠小道飞驰着,完全不顾及两边的悬崖峭壁,骑马之人更是丝毫不爱惜马力,一个劲儿的抽打着马匹,没命价的狂奔着。 本来李存勖并未打算真的放走王彦章,当天放他走多少有点惺惺作态的味道,心里打算的是来上出欲擒故纵的戏码,寻个机会制造一下邂逅,这样说不定就能将这员猛将收入囊中。 可是猛将没有“邂逅”到,却遇上了出来寻找他的老鸦儿军,一见面就要拉着李存勖回河东。李存勖一开始还想婉拒,但来人一句“王爷病重”,当场就让他老实了下来,也顾不上王彦章当即拔转马头,急如星火般赶向河东。 在场众人里面,只有李存勖清楚这里面的利害,老爹这么急着叫他回去,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老爹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力了。 在路上他也是不断的自责,明明知道他爹的身体不好,为何偏赶上这个时候出来搞什么“参谋旅行”,一来显得自己不孝不识大体,更重要的万一老爹有了什么不忍言之事,而自己人又在外面,岂不成了现成的“十三爷”吗。 可有时事情就是这样,心里越急事情反倒越多,就在回往河东的路上,李存勖等人竟然遇到多达五次的袭击,幸好李存孝出面没费什么劲,便摆平了这些剪径的毛贼,弄得李存勖一度想致书刘守光,让他好好整治一下境内的治安环境。 就这样一直进了成德镇,遇到了内判院的特勤团才知道,根本就不是李存勖有“招打劫”体质,先前遇到的包括草原上的牧人杀手,都是收到了江湖追杀令,特别是那一千两黄金的赏格,使得这些人如同嗅到味儿的苍蝇,扑向粪坑一样,向着李存勖蜂拥而来。 尽管比喻的有些不太恰当,但当一旁的李存孝听说这是李存信搞出来的把戏后,气得当场将路边的一棵大树给踹断了,扬言回到晋阳第一件事情就把“李小五”给撕了。 李存勖见这厮如此的激动,当即将他拉到一旁低声耳语了好一阵,李存孝这才渐渐平静下来,缓缓点了点头。这明显是听从了李存勖的劝告,但李存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谁知道这厮回去见到李存信,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如果当场暴走起来,根本就没人能制得住他。 最后他还是决定等快到晋阳时,由郭威、史建瑭陪着李存孝绕城而过,直奔终南山去找刘海蟾仙人清修几天,多吃吃素把火气磨掉一些,等李存勖什么时候通知,再什么时候回来。 李存孝当然不会同意了,于是又是一阵的闹腾,最后还是李存勖红着双眼告诉他,父王很可能快不行了,这个时候万万乱不得,还请李存孝多多体谅自己的苦衷。 这张“苦情牌”果然有效,李存孝向来吃软不吃硬,此刻见到小李子一付泫然欲泣的模样,当即一跺脚道:“好,那洒家就上终南山,跟刘仙人学学房.....这个养生之术”。 这边安抚好李存孝,大家便匆忙上了路,因为已经得到警讯所以李存勖决定放弃大路,专挑一些僻静的小路甚至山间小道。讲真,他还真的不是怕了那些刺客,只是一路上如同打出少林铜人巷一般,实在是太耗费时间了,而他如今首要的目标就是尽快赶回晋阳。 另一世的记忆对于李存勖而言,更像是一场梦境,只不过有些过场cg比较真实、清晰一些罢了。如今在他的心中,自己的亲爹亲娘就是李克用夫妇,甚至连四叔李克宁也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是刻在基因里今生都无法抹去的烙印。 所以他要急着赶回去,如果老爹真的已经到了最终时刻,那也要见到最后一面,否则为人子的李存勖一定会抱憾终身。至于王位什么的对于他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即便被四叔抢走又如何,大不了拉上狼牙都进山打游击,换成种田流一下又能水上好几章......不对,是好几年、好几年呢。 一路上先后又有数批老鸦儿军和特勤团的小队加入进来,到了忻州的时候人数已经增加到了两百多人,这里已经进了河东的腹地,距离晋阳也就大半日的路程,李存勖当即决定歇人不歇马,天黑之前赶到晋阳。 于是大家一路的狂奔,当天下午就遥遥望见的晋阳的城门。到了这里李存勖渐渐放缓了马速,他不知道进城后迎接他的是什么,同样也不敢去想。 “校长....您.....”,史建瑭从后面赶了上来,冲着李存勖一阵的支支吾吾。“啥事,有屁快放!”,李存勖突然莫名其妙的暴躁了起来,眼看着就快到了,这个家伙还在那里唧唧歪歪的........。 “校长,您最好....最好.....,这个,有点准备”。此时刘知远也纵马上前,十分“含蓄”的提醒了一下李存勖。 对于这些学生李存勖实在是太了解了,此刻一向沉稳、干练的刘知远突然吞吞吐吐起来,这让他的心里顿时腾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以史建瑭的目力应该早就看到了城头的景象,如果有异常却又不敢跟李存勖说的话,那他就只能先告诉刘知远了。 “你看到了什么?”,李存勖恶狠狠的看着史建瑭,后者被他瞪得脸色煞白,嘴唇不由得一阵的哆嗦,但话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李存勖见他如此心中更是大急,索性抽出千里镜向着城头望去,只看了一眼便张大了嘴巴,手一松千里镜掉落在了马下。此刻镜中的晋阳城头已是一片缟素,白茫茫的一片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刺眼。 “校长,您先别急,也许不是您想的......”,刘知远话未说完,就见李存勖一夹马腹,手中连连挥动马鞭,向着晋阳就冲了过去,众人一见也慌了神,急忙都催动坐骑追了上去。 此刻的李存勖脑中一片的空白,剩下的就只有暴躁老爹的一怒一笑。“不应该的、不应该的,老爹今年才五十二岁,怎么会.....也可能是四叔.....”,他一路的恍惚外加胡思乱想,怎样冲进城门洞的他都不知道,只知不停的策马狂奔。 等纵马拐上王府前面的府前大街后,眼前的景象刺激得他双目圆睁,仿佛随时都等瞪出血来。只见往日鳞次栉比的店铺,如今都统一换成上了白布,把整条街装扮得如同冰雪大世界一般。 稍一愣神李存勖就到了王府门前,他一带缰绳胯下的坐骑人立而起,还不等前蹄落地李存勖就从马上滚落下来,慌得门口身穿孝服的护卫赶紧上前,将他从地上搀起。 极度的悲伤使得李存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一把推开搀扶他的护卫,回手就将外套撕了下来,然后一伸手道:“拿来”。这时站在大门负责迎宾的王府管事很是见机,急忙从门房拿出一套孝服递了过去。 李存勖接过孝服看也不看,一边往里面快步疾走,一边将孝服胡乱的套在身上,等走到停灵的银安殿外,望着银装素裹的大殿,一路上积攒的焦急、忧虑、悲伤,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 他先是闭上眼睛好像是在憋气,随即噗通一声跪在了殿外,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肺里一般,非要用尽全力才能挤出来,“爹.......”,一声非人非兽的嘶吼,将大殿屋顶上的鸟雀惊得四下乱飞了开去.......。 第二章 父爱如山 原本在路上的时候,李存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会如何的悲伤,但出于礼貌为人子的义务还是要尽的,可此刻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对暴躁老爹,有如此之深的感情。 讲真,李克用并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能叫“爆王”的人如果感情丰富的话,那肯定就是精神分裂了。但不管他平日里多么的暴躁、多么的不羁,却从不影响他成为一个好丈夫,还有好父亲。 他对于自己的孩子从未有过任何的“言传”,但“身教”却总是无处不在。李存勖到了这时才意识到,一向粗鲁、暴躁,甚至有些刚愎自用的老爹,却无时无刻不在用行动,影响着自己的这些孩子,同时给予他们自认为最好的东西。 对于这些不仅李存勖,就连身为长子的李落落当初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们兄弟的认知里,从来都觉得老爹本来就该如此,但从未设身处地的为老爹着想过。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父爱如山”吧,当你觉得一切都已习以为常、理所当然的时候,他却一直像一座大山一样,默默地矗立在那里从未离开,只要你有需要,甚至是觉得并不需要的时候,他仍然在那里尽其所能、徒劳的,给予着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这才是让李存勖感到悲伤的地方,当他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暴躁老爹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比“子欲养而亲不待”更让人感到难受,他连一句“谢谢”都没有来得及说,尽管父子之间根本不需如此的客气,但李存勖仍想亲口对着暴躁老爹,说上一句“谢谢”。 就是怀着这种心情,李存勖从殿外一路爬到李克用的灵前,双手握拳不住的捶打着地面,继而涕泪滂沱,好几次险些哭死过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存勖这才止住了哭声,抬起已经哭肿了的双眼,只见老娘刘氏也是满脸泪痕的望着自己。其实刚才王妃在拍他的时候,凭感觉他就知道母亲到了身旁,为了不过度刺激到老人,他只能是强忍住悲伤止住哭声。 “我儿回来啦,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王妃也是年轻就跟着夫君东征西讨的,在大事上有时比李克用还有决断力,这也是“爆王”畏妻的主要原因之一。此刻她虽然也是无比的哀伤,但见到儿子回来,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立马落了地。 这几日来王府的一些风言风语,多少也传入到她的耳中,特别是弟媳孟氏竟然越俎代庖的主动跑到王府,指挥起大丧事宜,王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很是不爽,无奈老公才死儿子又外出未归,家中的孩子年纪幼小根本担不起事情,也只得睁一眼闭一眼,任着孟氏在那里上蹿下跳的。 只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天下哪有弟媳妇给大伯子张罗丧礼的,分明就是孟氏在给李四造势,渐渐地“兄终弟及”的声音在晋阳城里,逐渐地扩散了开来。 幸好这时还有一班以张承业为首的老人在王府坐镇,同时冯道在外指挥着晋阳府的三班衙役,对于市井之中的流言全力扑杀,这才堪堪将局面稳定了下来。 不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克用的那些个义子,也渐渐分成了“保大”和“保子”两派。听名字就知道“保大派”是拥护四叔李克宁的,首脑自然就是李存信了,而“保子派”则是以李存审、李存璋为首,拥立的则是小王爷李存勖。 其实“保子派”之所以要挺小李子,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一向与李克宁走的不近,如果李四叔一旦真的登上大位,这批人很快的就会被边缘化,这对于今后的发展就太不利了。 于是基于“敌人赞成的,我们就要反对”这个理念,再加上小李子平时很会做人,什么望远镜、煤油灯的小物件没少往李存璋等人手里塞,自然而然的就整出一块基本盘来。 眼下这两派为了谁有资格上位,也是明争暗斗不断,但让人感到诡异的是李嗣源,这个“太保中的太保,义子里的大哥”,由始至终都是不表态、不站队、不吭声,紧守着“三不原则”好像在一旁看戏一般。 可偏偏他又是两派争夺的焦点,一来他有足够的威望、资历,二来身为晋阳警备区的卫戍司令,就相当于康熙驾崩前的九门提督隆科多,尽管还没人管李嗣源叫“舅舅”,但就凭手中握着的重兵,已经有了让人管他叫爷爷的本钱。 如此上有弟媳变相逼宫,下面又是闹做一团乱哄哄,而最有实力的却又在一旁做“勒兵观变”,王妃能坚持到今天,就是凭着多年的历练提住一口气,她相信等到儿子回来,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她实在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她知道李存勖有这个能力。 不过有自信是一回事,作为母亲给儿子涨声势壮门面还是必须的。“张承业!”,王妃先是安抚住儿子,然后当着殿内一众文武的面,底气十足的断喝了一声。 “老奴在!”,张承业也是相当配合的高声回道。 “把王爷留下的东西取来”,王妃此刻又恢复了当年的气场,凤眼圆瞪扫视着银安殿内的众人,那股睥睨群雄的架势绝对不输自己的夫君。 “老奴....遵命”,张承业故意拖长了声音高声应和着,随即昂首阔步走出了大殿。众人见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都在猜测到底李克用留下了什么东西,莫非王妃要将王爷的蟒袍取出,让儿子“灵前继位”先造成既成事实再说? 因为有了好奇心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张承业会拿出什么宝贝来。尤其是“保子派”个个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王妃早不拿晚不拿,偏偏等李存勖一回来,就立马将王爷的遗物请出来,不用想都知道,这个一定是“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了。 果然过不多时张承业手托一个长匣,表情庄重地走了进来,众人见状纷纷大奇,只见长匣上盖着一块白绸,但上面平平目测白绸下面似乎没有任何的东西。 “嗡嗡嗡.......”,一阵的低语在大殿内响了起来,就在大家交头接耳,猜测长匣内到底是什么东西之际,弟媳妇孟氏也闻讯从内宅跑到了殿门外,探头探脑的在那里观瞧着。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王妃此刻并不急于展示李克用的遗物,而是等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将功夫做足这才大声对着李存勖说道:“我儿跪下,你父有遗命现由为娘代为转达.....”。 李存勖多精啊,见老娘如此盘马弯弓架势十足,自然明白其中必有蹊跷,而且还是对自己大大有利的“蹊跷”,当即也高喊了一句:“儿子遵命,跪受父王遗命”。 他的话音才落,王妃猛地掀下覆盖在长匣上的白绸,与此同时殿内外的各色人等纷纷“哦”了一声,然后紧接着又是一阵阵的“嗡嗡”之声。只见匣内并排放着三支李克用平日用惯了的乌龙铁脊箭。 作为当世排名前三的射雕手(嗯,爆王真的射过大雕,而且还是双雕),不知有多少有名的上将,丧命于李克用的箭下。此刻这三支箭静静的卧在那里,尽管无声但又仿佛在向殿内外的众人,诉说着往日的荣耀。 恍惚间包括李存勖在内,似乎听到那支箭再说:“很荣幸能与主人并肩作战,这是我的骄傲”,而另外两支也纷纷附和:“我也是、我也是....”。 第三章 “我儿接箭!” “我儿接箭!”,就在大家胡思乱想之际,王妃刘氏伸手从长匣中抽出一支乌龙铁脊箭,高举过头顶大声说道,同时眼睛并没有看向自己的儿子,而是在殿内来回的扫视着,最终定格在大殿门口,吓得孟氏一缩头险些自己绊了个跟头。 李存勖也很懵逼,他实在搞不懂老爹为何会给自己留下这个,难道是要他苦练箭法?自己的枪法倒是很有准头,至于箭法嘛,都有火铳了谁还练这玩意啊! 不过做戏总要有点专业精神,既然老娘腔势十足自己总要配合一下的,于是李存勖高喊一声:“儿子在!”,说罢跪地高举双手准备接下这支箭。 “‘桀燕’刘守光悖逆人伦杀兄囚父、暴虐纵毒,更是杀害大郎的凶手,此獠不诛为父绝不瞑目!”,此刻王妃犹如夫君上身一般,用的完全都是李克用的口吻,众人当即明白这是王妃在宣布晋王的遗命。 刘氏说完这些便将手中的铁脊箭放在了儿子高举的手中,转身又从长匣内取出第二支箭,“契丹阿保机,蛮族丑类竟屡次三番掠我河东,更是背弃誓言屈身伪梁,似这等不信不义之辈猪狗不如,此獠不诛为父绝不瞑目!”。 这番话一出口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当即明白了李克用的意思,两箭诛杀两人,那不用问第三支箭肯定就是要李存勖弄死朱温了,这个难度就太大了吧。 果然王妃举起第三支箭,先停了一下,其实她也在犹豫,毕竟现在朱温已经彻底坐稳了皇位,并且手下兵强马壮猛将如云,当时李克用在交代遗言时,她就极力反对,认为能够除掉刘守光已是万难,更不要说朱温、阿保机这一强一猛两个家伙了。 “没办法,谁让他是我儿子呢,父亲的债就要他这个当儿子的来偿,父亲的心愿自然更是如此,按我说的做”,李克用趁着回光返照的机会,难得对王妃硬气上一回。 想到这里王妃深吸了一口气道:“伪梁朱温篡唐自立、弑杀昭宗,实乃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此獠不诛为父绝不瞑目!”,说完她一伸手将最后一支铁脊箭放在了儿子手中。 “这三支箭代表着你父王让你做的三件事,每完成一件就需到你父王的陵前焚香祭告,万万切记”,交代完这些王妃又抬头环视了一圈大殿,十分硬气地说道:“晋王生前有言,凡是他的儿子,无论义子、亲生或是其他人,都可以替他完成心愿,只要能做成这三件事,河东晋王的大位就是他的,现在可有人站出来,愿意替亚子完成晋王的遗愿?”。 该说不说这一招确实狠辣,李克用遗言中提及的三人,一个比一个难对付,这就相当于才出新手村,就去硬杠大boss,连个升级的时间都不给,这不是闹呢吗,“爆王”在时都拿这三个人没办法,更不要说现在这个局面了。 此刻殿内的这些人那也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得紧,王妃此言一出众人立马都打住不言,同时下意识的将身子缩了缩,如同课堂上怕被点到名字的学生一样,心里纷纷祈祷起来:“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就在殿内突然鸦雀无声之际,只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高声道:“儿子谨遵父命,他日必当在父王的陵前,将这三支箭一一缴回,如有违背当战死于两军阵前”。 李存勖的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底气十足,只是他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是“节目效果”,能否完成老爹的遗愿嘛......,以后再说吧,反正自己完不成还有儿子,儿子不行还有孙子呢,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况且与朱温这三人相比,他李存勖年纪最小,身上也没什么大毛病,只要李宛儿不过度纠缠应该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大家就比谁活得久,就不信靠“熬”还熬不死他们!这就叫“宁欺老,莫欺小”,到时谁先到那个小盒儿里,就算谁输。 内心虽然尽是龌龊的念头,但小李子表面上却十分的庄严,伸手接下了这三支箭后,转身同样也环视了一圈,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三支箭,大声道:“诸君,王爷是大家的王爷,现在怹老人家有遗言三件,你们可愿意助我完成晋王的遗愿?”。 “我等敢不效死!”,李存勖的一顿煽情,只见殿内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众人齐声高呼道。这个时候谁敢说个“不”字?要是真的有人如此说话,那也不必等将来硬着头皮挑战朱老三了,只怕现场就会被李存勖推出去祭旗。 于是乎在场诸人揣着与小李子同样的想法,先答应下来再说,将来真要是动了手,大不了从马上摔下来,给自己整个“二级工伤”啥的,还能混点补贴,岂不美滋滋?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最龌龊,只有更龌龊,自以为将众人绑上战车的李存勖,心里不免一阵得意,但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高兴的有些早了,因为就在众人齐齐表着忠心与决心时,有一人却立而不跪犹如鸡群里面的一只仙鹤。 “一介黄口小儿,仗着有个好爹一回来就号令起大家来,你算是个甚!这河东的基业至少有一半......嗯....一半好像有点夸张,但一半的一半总该有了吧,是我李四打下来的。何况天下哪有叔叔跪侄子的道理,要我下跪?门儿都没有啊!”,李克宁心里忿忿不平的想到。 一般来说心有所想面上就有所现,毕竟李克宁不是刘皇叔,还做不出喜怒不形于色那么高端的行为艺术,此刻他脸上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青直到完全变成煞白,都被李存勖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对四叔的底细了如指掌,他还真以为李克宁在那里修炼乾坤大挪移呢。 对于这种情况李存勖早就准备了多套的“预案”,此刻他决定先来上一招以退为进,“四叔,我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把握不准,常言道‘国赖长君’,你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盐要多得多,要不先由您做这个位子,等将来您觉得累了再交给小侄,如此一来小侄也有底气,屁股下面的位子也能坐得稳当一些,你看如何”,李存勖说完便作状想要搀扶四叔,登上银安殿内的王位。 “我来坐?不行、不行,大哥既然将三支箭交给你,就是想要你做这个位子的,四叔也老了只能在一旁辅佐你,扶着你再走一程的”,面对着李存勖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李克宁一下子就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急忙下意识的推辞了一下,毕竟朱老三在开封登基前还有个三推三拒呢,这时要是一口答应下来,就显得自己的吃相也太难看了。 “怎么不行,这个位子您座最合适,您座.....”。 “我不行,大哥是要你座的,你座.....”。 “您座!”。 “你座、你座”。 “好的,那我就先偏您了,四叔如此大度实在是让小侄汗颜、惭愧”,李存勖趁势就坡下驴,转身客套两句就使了一招“足下生风”,三两步跨上台阶,一屁股就坐到了王位之上。 “你座、你座.....啊?......”,大侄子的这番操作一下就把李克宁整不会了,登时就在大殿内凌乱了起来。他实在是“磨想到啊、磨想到”,李存勖的脸皮竟然如此之厚,自己随便客气一下他、他....,居然当真了!原来上位之战还可以这样玩,单凭这一点李克宁输得就绝不冤枉。 第四章 桥段过于肉麻还是不学为好 随着李克宁的“谦让”河东的大局算是尘埃落定了,李存勖这个晋王“二世”也随之新鲜出炉。走马上任的第二天他就宣布大赦河东,紧接着第二件事就是全体晋军多加一个月的“恩饷”。 至于河东的大小官员,能封就封能赏就赏,什么各种荣衔、追封三代、恩荫子孙,总之能给的全都给,甚至就连李存信也都恢复了军职,重新掌了军权。 “什么?那个王八蛋都能回军队,你疯啦”,随着事态的逐步平缓,李存孝也从终南山赶了回来,可他回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李存信重新做回来马步军都指挥使、郴州刺史,当即连口水都没喝,就急匆匆跑到李存勖这儿来要说法来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李存信这种人都能重回军中,那他就更有资格了,而且还必须是独掌一军,重新过过当军头的瘾。 “闭嘴、闭嘴,见到本王为何不拜,这是失仪知道不?”,李存勖放下手中要批示的文件,对着李存孝先打了一通官腔。 “你.....我.....”,李存孝闻言顿时就语塞起来,要知道小李子说的并没有错,可多年的朝夕相处,你让他按照属下参拜王爷的方式跟李存勖说话,一时之间这家伙还真的适应不过来呢。 “哈哈哈哈......逗你玩呐,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李存勖见他一脸的憨像,当即就憋不住笑出声来,边笑边站起来上前一把搂住李存孝的肩膀,摇晃了两下以示亲热。 李存孝见他如此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不过见他对自己纠结的问题不仅只字未答,还在那里东拉西扯,这让李存孝的心里很是不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留着那些个祸害,等着他们再派人偷袭你?”,李存孝一付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继续追问道。 “阿孝,你不要太过紧张好不好,你要我怎么样,难道现在就命你将四叔他们的家给抄喽,全部绑到十字路口咔嚓一刀?他们都是我们的亲人,现在大局已定不如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说不定如此一来他们能幡然悔悟呢,是吧?”,李存勖回到书案后面坐下后,很是耐心的宽慰着李存孝。 其实很多话他不好对李存孝明说,不是要提防他,这个也根本不需要,只是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太过于阴暗,以李存孝这种直来直去心地单纯的性格,根本就不屑于此,如果李存勖心里的念头被他知晓的话,只怕会由此心中生出芥蒂来。 李存勖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就被暴躁老爹逼着苦读经史子集,不说学富五车吧,但什么《左传》啦、《史记》啦,总还是读过的,这里面他最喜欢的就是郑庄公、勾践这类扮猪吃老虎的人物了。细品之下很有些装x打脸套路爽文的味道,看看名字“装”公、勾“贱”,一下就把男主的人设带出来了,真正是“名字取得好,人设立得早”。 而怎么看四叔李克宁都很像郑庄公的弟弟叔段,不过他可不打算效仿庄公,来上一出“掘地见‘叔’”,一来没那个耐性,二来桥段过于肉麻自己也没那么煽情。 最最关键的,如今的河东绝对是不能乱的。从李秘提供的资料来看,真正铁了心做“保大派”的人其实并不多,只不过是目前局势动荡,人们自然想找一个更加稳健的人来掌舵。四将军李克宁无论在声望、资历上恰巧是最合适的人选,至少表面上还像那么回事,在正常心理的驱使下,将票投给他也在情理之中。 反观自己这一边,毛头小子一个乍登王位本来人心就不稳,正是大家都在观望的时候,如果贸然动手,就很可能会将这一部分中间势力,彻底地推向四叔那边,到时河东就会成为泾渭分明的两派,那么接下来就可想而知了,除了抄起刀子互砍,不会有另外的解决办法。 一旦局面真到了那个地步,只怕朱温和阿保机做梦都会笑醒,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对河东下手,那他们也就不配称之为枭雄了。这个都不需要耗费太多的心神去猜测,仅从目前这两家,都老老实实的待在一边就能看出,朱老三跟“机哥”一定是天天伸着脖子,犹如许愿池里的王八一般,日夜祈祷着河东发生内乱。 对于这种亲人痛不痛不知道,但仇家一定非常快乐的事情。李存勖自然是不会去做的。他是喜欢给别人挖坑,但要是自己给自己挖坑的话,那还是算了吧,堂堂大男主绝不会是这种下场的,不然等回去重新上岗再就业时,遇上其他的穿越大佬,还怎么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啊。 因此他除了命令朱令雅加大对李克宁、李存信等人的监视外,其他任何事情都没做,甚至还经常隔三岔五的准备一些好东西,派人送到四叔那里,顺带着对四叔表示一下慰问,询问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完全就是一副关心老干部的架势。 ~~~ “四叔,难道咱爷们就这么忍下去,认了?”,李存信如今也没了往日的从容不迫,尽管李存勖已经恢复了他的军职,但他的心里明白得很,小李子这就是先稳住他,不然干嘛把他远远地封在郴州,想从那地方调兵过来,先问问李存审、李嗣昭这些人答不答应。 大家都是在外面混的,既然都是千年的狐狸,再“聊”这些就没意思了,换做是他李存信上位,只怕比李存勖做得还漂亮呢。 “不忍,还能怎样?”,李克宁嘟着小嘴细声细气的说道。他也是十分的火大,当日银安殿上自己一时嘴滑,让好大侄子很顺利的就上了位。回到家后自己憋气不说,老婆孟氏更是连挖苦带损,把他骂成了猪头,于是一股急火嘴上起了一圈的火泡,到现在还没消下去呢。 “大哥临终前不是有遗言吗,要他把刘守光、阿保机,还有那个朱老三统统干掉,且先等着看好戏,到时他如果一个都做不到的话,那咱们就该好好说道说道了”,李克宁轻抚着嘴上的火泡,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哎呦,我的好四叔哎,老王爷说是让他灭了那三人,可没说到底要多早晚完成啊,明天是他明年也是他,就是拖个十年八年的,到时那厮一句‘正在准备呢’,你能把他怎样”,李存信见四叔还是这般的“慢条斯理”,顿时急的直拍大腿。 “到时就怕他打着这个旗号,将整个军队重新整顿一番,趁机夺了咱们的兵权,那咱们可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他想吃鱼脍就绝不会拿咱们爷们儿熬汤的”,这个李存信脑筋果然活络,并且十分擅长以己度人,简单的几句话就把李存勖的小心思,整的明明白白的。 李克宁闻言心头当即一震,连带着手一哆嗦直接就戳破了一个火泡,疼的他一咧嘴又干崩了好几个,可他也顾不上这些了。这李小五说的太特么在理了,换做他自己也会如此操作。 “那你觉得眼下该如何是好?”,李克宁本就是中上之资,只不过占着身份和地位的缘故,才被一众“保大派”推出来,当大旗树在前面,此时被李存信的一番话点醒也有些慌了神,下意识的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怎么办,当然是把你那好侄子一脚踢开,你自己来当这个晋王啊,不然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对面的李存信还未开口,身后一个尖酸高亢的声音却响了起来,李克宁不用回头都知道,这是自己的婆姨孟氏忍不住跳出来了。 第五章 用无耻打败无耻 “四婶好”,李存信一见孟氏出来,急忙起身垂手站好,恭恭敬敬地问了声好。其实不止李克宁,整个十三太保就没有一个不惧怕这个四婶的,王妃刘氏虽然也很厉害,但比起孟氏的动辄当场开销不留情面,那还是稍逊上好几筹呢。 “夫人好、夫人辛苦、夫人请坐.......”,当场起身侍立的不仅只有李存信,李克宁更是早早就站了起来,口中不住嘴的问候着孟氏夫人,一看就知道家教极好,是个懂礼貌的好丈夫。 “我说你啊,别整天窝在家里装大尾巴狼啦,再装下去只怕不出几日尾巴就让人连根拔了去,到时你让我们这一家大小的跟你一起遭殃呐,要不是存信这孩子孝顺,巴巴的跑来点醒你,你就等着让人家把咱们一锅端了吧”。 孟氏一进来也不客气,直接往正中的位子一坐,伸出葱管般的玉手,在李克宁的眼前指指点点的,当真是指影如山、指风凌厉,短短几句话就把个李克宁“看”得成了斗鸡眼,脑袋不住的随着孟氏的手指上下左右的晃动着。 这种场面李存信也是看的实在太多了,因此也不觉得尴尬,相反孟氏的出场更给了他一个机会,只见他上前两步伸手一挑大拇指连声赞道:“四婶不愧是女中豪杰,见地比我们这些男儿还要深刻上许多!”。 拍完四婶的马屁后,他又转头对着李克宁道:“四叔,不要再犹豫啦,他不仁就许您不义,况且这是牵动河东上下数百万性命的大事,如今天下纷乱群雄并起,特别是开封的朱温更是对咱们河东虎视眈眈,王爷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弃河东而去,将王位留给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小子.....”。 说到这里李存信故意停止不言,先做了一个扼腕叹息的造型,然后才继续说道:“王爷一生英明神武,偏偏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非要将王位传子不传弟。一个整日价不是教书就是往匠作营里钻的毛头小子,能把咱们带到哪里,我真的是想想都害怕啊!”。 这番话就让李克宁舒服多了,这些年在大哥的庇护下,他渐渐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平日里一有时间也是操操琴耍耍剑什么的,生活的品质上去了,人的思想也就慢慢的小清新起来。 其实在李克宁的内心里,最理想的方式就是大家一拥而上,十分“强烈”地拥戴他做晋王,那么他再来个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最后反抗无效只得从了众人的戏码,如此一来自己也有面子,心里也不会觉得对不起大哥。 虽然大哥新丧自己就抢着上位,看上去有些无耻,但令他没想到的自己的侄儿竟然比自己还要无耻,竟然利用口舌之便给自己挖了个坑,简直就是不讲武德,属于是用无耻打败无耻了。 如今李存信一番的晓以大义,一下子就将欺负孤儿寡母抢夺大哥家业的行为,拔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格局一下子就上去了,有木有! “对啊,我是为了拯救河东,拯救数百万的百姓,如此光荣艰巨的使命舍我其谁!对不住啦,大哥,在这种时候也只能由我站出来,将您留下的重任重新担起,拯救河东就由小弟一力承担了吧!”,李克宁此刻心潮澎湃,弄得热血咕嘟咕嘟的直冒热气。 同时他也很欣慰,自己终于在无耻的更高境界上打败了侄子。像李克宁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打着崇高伟大的旗号,但做着极度龌龊的事情,当自己的心理建设一旦准备就绪,他们就能自己骗过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到了这时基本上就无敌了。 此刻在场的孟氏还有李存信,见李克宁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表情上面更是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微笑不语,不由得暗暗担心起来,生怕李克宁一个用力过猛,再把自己搞成走火入魔,不过这二人也知道,他现在正是内心修炼的紧要关头,尽管着急却还是不敢上前怕打扰到他。 终于随着“嗷.....”的一声长啸,李克宁总算是“神功大成”了,“老五”,他按照义子里的排行,冲着李存信说道:“我想明白了,不能将河东交到亚子的手里,任他由着性子的胡闹,你先回去把大家联络一下,一起拿出个章程出来,无论采用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出了事有四叔在这里顶着,不要怕,尽管放手去做”。 这话说得就太露骨了,言外之意如果必要的话李存勖,乃至大哥全家也是都可以牺牲掉的,至于方式、方法可以不管,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已。 “四叔放心,大家伙就等您拿出个态度来呢,如今有您这番话弟兄们就能放手做事了”,李存信重重的点了下头,便起身告辞离开了四将军府。 出得门来他下意识的往四周扫视了一圈,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不知怎地最近新添了这么个毛病,见周围一切正常便翻身上马向着城外驰去。 不过这回出城却不是去找自己的小弟李存实,而是直奔城外左射军的驻地而去。这支左射军是李嗣源手下的另一支王牌部队,实力、地位几与横冲都持平,只不过他们不玩大刀,而是一向以骑射闻名。 统领这支左射军的指挥使也是沙陀人,名字很别扭,叫做“臬烈鸡”,反正就是听上去让人很蛋疼的那种,嗯,这是李存勖的原话。别看此人的名字古怪晦涩,但来头确实不小,不仅很能打而且还喜欢看兵书,这特么就有点吓人了,一个卖鱼的读兵法都能混的风声水起,更何况臬烈鸡这种出身于武人世家的子弟了。 机缘巧合臬烈鸡很早就跟随李嗣源,而大太保对他也很是喜爱,很早就给他定了娃娃亲,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臬烈鸡,并将自己的左射军交给他亲自统领。 别看他在晋军系统里混的一路风生水起的,但对于李克用父子其实并没有多少感觉,正所谓“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句话放在如今最适合不过了,在臬烈鸡的眼中他首先是李嗣源的部众,然后才是晋军中的一员,至于女婿吗只不过是附带的“赠品”而已。 其实现如今这个世道,臬烈鸡的这种想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甚至就连李克用生前,也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自己只要笼络住身边的义子太保,就等于间接的拥有了他们下属的忠心,如果真要是一管到底那还不把自己给累死。 也正是有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诸如臬烈鸡之辈事事的出发点,就是以李嗣源为中心了,至于李存勖的感受嘛,那就没必要在意了,反正到了那个级别,就该是大帅兼老丈人操心的了。 最近臬烈鸡就发现岳父大人,时常神情恍惚若有所思的样子,几次探问李嗣源都是摆摆手让他不要多管。尽管岳父不说但私下里臬烈鸡与横冲都的几名军官一起吃酒时,大家都纷纷猜测大帅之所以如此,肯定是与新任晋王上位之事有关。 李存勖与李嗣源的关系很好,这在晋军中几乎是人尽皆知,但问题是新王爷跟谁的关系不好呢,大家想了半天最后一致摇头,表示这个真没有。 况且关系要好又能说明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道理即便是军营中大字不识的莽汉都晓得,大帅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靠着对老王爷的绝对忠心换来的,可到了如今换成新人上位,还愿不愿意接受自家大帅的忠诚呢,这就很难说了。 第六章 只谈风月不说时事 李嗣源最近确实心里烦乱得紧,前一段时间由于自己反向操作的有些用力过猛,在李存勖回来之前,一直持观望态度,但让人始料未及的,才到晋阳的李存勖轻松一招四两拨千斤,就将四叔整的无言以对,十分憋屈的败下阵来。 每每一想到此李嗣源就想抽自己几个耳光,自己平日里与二郎接触也是极多,对其了解自然也不少,当日他在银安殿玩的把戏,就是以前大家一起玩闹时经常使的手段,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就这一个回合李存勖与李克宁的实力就高下立判了,上位者比的是什么,除了手段、心计这些基本款外,不就是看谁更无耻吗,而在这方面明显就是李存勖更加的炉火纯青一些了。一个年纪轻轻的人竟有如此老练的....面皮,言谈嬉笑之间审时运势,把对手挤兑的憋气又窝火,可见他的心机该有多深沉。 更可怕的自从登上王位后,李存勖对他不仅没有丝毫的怠慢,反倒比以前更加的热络,不叫“大哥”是绝不开口说话的,要知道最近这几年,他已经很少管这些义子太保们叫“哥”了。 同样对于李嗣源提出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没有任何的拖延。其实李嗣源提出要求根本就是一种试探,他想通过这些看看李存勖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结果每次李存勖不仅立即批复,有时甚至还会超标准同意李嗣源的请求。 这就太让人感动了,以至于把李嗣源整的一动都不“敢动”了。前一阵李存勖还没回来前,他就是蹲在一边看热闹,甚至王妃几次派人前来,都被他以各种借口给躲了过去。明眼人都在纷纷猜测他这绝对是趁着鹬蚌相争,自己也想做一回渔翁呢。 不过大家也都能理解,李嗣源一生忠于李克用绝无二心,可李存勖不是他老爹,李嗣源还有必要继续坚持下去吗?要知道早年李克用为了笼络人心,命令无论是义子还是亲儿子,都一律穿上样式相同的铠甲,目的就是暗示大家无论亲疏,只要是能力出众,就都有机会继承自己的王位。 该说不说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一下子就抓住了大家的心,而“十三太保”就是那个时候崛起的,其中以李嗣源“中毒”最深,所以他每战必争先而且对于李克用也是唯命是从,事事以义父的意志为意志。 后来他渐渐也明白了过来,不管自己怎么努力王位也不会落到他的屁股下面。没关系,多年的辛苦总还是有些回报的,最起码横冲都、左射军这些部队,如今都被他牢牢掌握在了手中,有了这些是不是王爷有什么打紧,只要自己高兴大可以关起门来做皇帝的。 正是有了这个念头,他对于外面那些什么保大还是保小的就很不以为然,甚至有些蔑视。“当了王爷又怎么样,到时还不是要跑到俺老李这儿来拜码头”,李嗣源如是想道。 反正他从李克用驾鹤西去的那一刻起,就打定了主意从此就做一个逍遥派,管他谁上台自己绝不趟这个浑水,只要牢牢把枪杆子抓在手里,高兴了叫他一声“王爷”,不高兴去他奶奶的。 算盘打得很好只是李存勖的一番操作,却又给他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如果是李克宁上位的话,李嗣源的决定无疑是相当正确的,但偏偏是李存勖登上了王位,对于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家伙,李嗣源还真的有些把持.....,额,是把握不住....握不住呢。 因此上他决定找个时间,亲自登门拜见一下新王爷,一来探探小李子的口风,二来嘛,也是想解释一下自己前一段时间,始终保持沉默的借口,不对,应该是理由、理由!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存信却好死不死的找上门来,李嗣源本来不想见他,可老五是自己女婿臬烈鸡亲自带来的,弄得李嗣源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将李存信迎了进来。 “老五,听说你已经恢复了军职,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去郴州走马上任呐”,李嗣源这话一来是恭喜李存信官复原职,二来嘛就是暗示他最好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老大,不是我不想走啊,你也不看看给我安排的去处,直接就顶在赵匡凝的鼻子底下,真要是去了那边,咱哥俩可就再也见不到喽”,说到这里李存信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还不住用眼神瞟着李嗣源。 如果眼睛会说话,那他就是明显告诉大哥:“他李亚子明显就是要借刀杀人,今天是我李存信,就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是你李嗣源了”。 在这些义子兄弟中,李存信的“精”和李存孝的“猛”那是出了名的,此刻他的一番话阴谋中又带着一丝的阳谋,最后一眼简直就是瞟到李嗣源的心缝里面。 从古至今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李存勖没有打算会对李嗣源下手,但就像李存信暗示的那样,难保将来李存勖不会对他动手,正所谓“怀璧其罪”,李嗣源手下那么一大票人马,无论如何是揣不进怀里的。 不过话要从两头去讲,越来越有策士范儿的李存信,以为一上来先整个危言耸听将李嗣源震住再说,可一顿连说带演的,到了李嗣源这里竟然全无用处,大太保像是没听见,又或是没听明白一样,竟然为李存信操起“闲心”来。 “哎呀,对啊哈,赵匡凝还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呢,从他爹那时起就在秦宗权手下的‘兽军’混厮,要说身上没点能耐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可千万要注意哈”,这份不痛不痒的忠告,比白开水还没味道,弄得李存信都没法接话了。 眼见李嗣源在那里装傻充愣,李存信知道大太保还是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他当即又集中眼神,向着一旁陪坐的臬烈鸡瞟了几眼,后者当即用一丝不已察觉的目光回了过去,似乎是在说:“没事,一切都交给我了,待会我好好劝劝岳父大人”。 李存信见此知道多说无益,还是让他们自家人私下勾兑比较好,当即转换了话题,只谈风月不说时事东拉西扯了好一会,这才告辞起身离去。 望着李小五骑马远去的背影,李嗣源沉默了片刻这才转身回去。一进屋臬烈鸡就急忙屏退左右,并亲手将房门关了起来,待这一切做完后他又转身走到李嗣源的身边。 “爹,方才五叔的话您是怎么看呢?”,虽然此刻屋内就只有他们翁婿二人,但臬烈鸡还是压低着嗓子小声说道。 “什么话,他方才说什么啦”,李嗣源尽管很欣赏这个女婿,但李存信的言外之意实在太过于犯忌讳,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跟自己的女婿谈论这件事。 况且也有一些小道消息传到他的耳中,说是臬烈鸡最近与李存信等人一直走的很近,甚至有好几次都是女儿亲口告诉自己,说是“五叔”带着小鸡在外面吃花酒,整晚都夜不归宿弄得很不像话,对于这个话题李嗣源倒很想跟女婿聊聊。 “爹,您就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其实五叔他们一直都想保着四爷爷登上王位的,他今天过来能为的什么事,还不是想跟您把话挑明,你想想看新王爷手里现成就有一个武备学堂,他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等那些学员毕业成长起来,然后就把你们这群老人一脚踢开嘛.....”,臬烈鸡一番的语重心长,一听口风就知道他已经明确站在“保大派”一边了。 “爹,五叔可说了,只要您帮着四爷爷上位,那今后.......”。 “啪......”。 “哦.....”,臬烈鸡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嗣源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将臬烈鸡打的惨呼了一声,险些没有当场晕过去。 第七章 没什么事不是一顿鞭子解决不了的 “是不是老五的花酒把你脑子喝成浆子啦,这个时候不知道关起门老实待着,还偏偏哪里是非多就往哪里钻,真要是出了事,你以为我能保得住你?只怕到时候这一大家子人,都被你牵连掉了脑袋,你个混账东西......”。 臬烈鸡眼前的金星还没消散,耳边就传来了岳父大人一连串的骂声,情急之下他急忙稳住身形,可刚刚站定就觉得后衣领一紧,整个人又被扯着转了一圈。同时耳边又传来了岳父的吼声:“我在这边呢,你屁股对着我作甚!”。 这李嗣源是抡惯了陌刀的手劲奇大无比,刚才这一巴掌要不是收着劲,当场都能把女婿的下巴打飞出去,而臬烈鸡被他打的晕头转向,不觉间竟将脸对着门,直接拿后背对着李嗣源,好像在那里赌气不理人一样。 转过身后眼前金星渐渐消散,只见岳父大人坐在那里狠狠的瞪着他。半晌过后,李嗣源重新站起身来,走到臬烈鸡的面前,“你是不是以为整个晋阳就只有横冲都,还有你的左射军,嗯?”。 见到女婿不敢开口接话,李嗣源接着说道:“你也知道咱们这位新王爷有一间学堂啊,我来告诉你,想要灭掉你左射军,武备学堂只要动用百人就能打的你尿裤子!”。 这几年臬烈鸡一直带着左射军负责防卫晋阳,所以几次大战李嗣源就只带了横冲都,所以这位“赘婿”对于刘知远等人的战力根本就没有感觉,始终认为一群毛孩子而已,恐怕连左射军的一次攒射都抵挡不住,浑身就给扎成了刺猬。 他能这么想,但李嗣源却不敢小觑了武备学堂里的那群娃娃兵,当年潞州一场鏖战李存勖那些稀奇古怪的武器倒还在其次,最让李嗣源感觉震撼的,就是那些学生兵死战不退的战斗意志。 这在他多年的从军经历里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仅仅用“悍卒”已经不足以夸耀他们了。尽管自己的横冲都也很猛,但这是靠着多年的豢养才培养出来的死士,可以说用一个就少一个的,如果再想培养就又不知要耗费多少精力和钱财了。 不过单纯的敢战不怕死,也只能让李嗣源稍稍一“震”而已,如今天下各藩谁家还不趁几支能打的队伍咋滴,关键时刻拿来撑门面、镇场子啥的。但武备学堂出来娃娃兵可不光是能打就算了,这群小崽们打仗还贼特么会用脑子,这个就吓人了。 在潞州时刘知远还特意拜见过自己的老长官,感谢李嗣源将他推荐到了武备学堂。二人闲聊之际刘知远张口闭口就是“校长说过.....”,听得李嗣源云里雾里的,但细细品味之下,却有种回味无穷之感。 只是很可惜刘知远说的那些,一条都用不到自己身上,像横冲都这种嫡系,多年的习惯风格早已养成,根本不可能做大范围的更张,一旦强行改变,只怕就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要想推倒重来,就只能像李存勖那样,招一批孩子进来,一切从娃娃抓起。 时至今日李嗣源才警醒过来,原来李存勖的布局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当年一个十五六的孩子,竟能有如此长远的眼光,与之相比李克宁真的连鼠目寸光都算不上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往事一桩桩从他的眼前划过,越想就越觉得后怕,幸好自己没有跟老五他们搅到一起,尽管现在一切还都是风平浪静的,但李嗣源知道一旦水底的漩涡一起,立时就能将这些人卷得粉碎。 “罢了、罢了,今后还是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大太保吧,毕竟大家相交多年,亚子还不是个刻薄寡恩之人,只要自己老老实实的,一场富贵总还是能保全的”,脑中百转千回,李嗣源终于下定了决心。只是这些是李存信万万没有想到的,自己来这里一趟,倒成了李嗣源的催化剂,有时候聪明确实会反被聪明耽误的。 “你啊,赶紧给我滚回去,在家里好好待着,今后再让我知道你跟老五他们厮混在一起,看我不打断你所有的腿!”,李嗣源自我“开悟”成功,这才发现女婿一手托着腮帮子,还傻傻的站在那里,顿时他心头又是一阵火气,一顿大骂让这厮回家闭门思过去。 也许是跟着义父太久了,李嗣源的脾气也相当的暴躁,像这种大事不把下面人的思想做通,很容易就会成为只治标不治本的表面功夫。不过很可惜,这种理论在李嗣源这里是没有市场的,这方面他学义父倒学了个十足。手下不听话,那就是一顿鞭子的事儿,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直到打服为止。 就是秉持着这个想法,他将女婿连打带骂的赶回了家,幸好他的头脑还算清醒,在臬烈鸡临走前暂时解除了他的职务,这样他就指挥不动左射军了。 其实这完全是李嗣源的一片好心,因为他知道只要臬烈鸡一天手握兵权,李存信等人就会不断地“骚扰”他,一顿花酒不行那就两顿,自己这个女婿万一要是喝成了酒懵子,头脑一热跟在李存信的身后带人造反,那真的是一人犯事全家跟着遭殃了。尽管他自以为这样已是万全之策了,但还是低估了权力、富贵对人的吸引力。 ~~~ “老石、老石,你这是怎么啦,这脸......”,臬烈鸡从岳父家出来恍恍惚惚的,连马都没骑就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荡着,迎面正好碰到一个横冲都的指挥使,本想与他打个招呼,却见他脸颊“高耸”,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开口问道。 至于将臬烈鸡唤作“老石”这还要多多感谢李存勖呢。当初李嗣源将女婿引荐给晋军高层时,所有人都没将他的名字当回事,唯独李存勖这厮当场险些笑出声来。 要知道臬烈鸡的祖上迁到了汉地已有六七十年,他名字在汉话里到底是个甚么意思,臬烈鸡早就一清二楚的,只是大家平日里交谈多用沙陀族中的名字相称,自然也就没人在意他到底“捏裂”了什么了。 偏生李存勖是个见惯了谐音梗的家伙,一听这名字没当场笑出猪声,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但这厮那一付硬憋着不敢笑的欠扁模样,却深深地刺痛了臬烈鸡。 回去后臬烈鸡左思右想也觉得自己的名字确实有些不雅,否则将来自己子孙满堂的,那不成了“臬”家大鸡窝?痛定思痛他决定也来上一回入乡随俗,将自己的姓氏改成汉姓。 可改成什么却又犯了难,按照随大流的传统,直接改成李姓最是爽利,与皇家同姓档次一下就上去了。只是高兴了不到半柱香,臬烈鸡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改做姓李,岂不是立马就坐实自己的身份,妥妥的赘婿一枚吗! 没奈何只得重新再来,想来想去臬烈鸡突然想起,听族中的老人讲古时曾经提到过,据说他们是出自西域“昭武九姓”之一的石国,“石”啊!听上去就硬梆梆的,一下就衬托出自己的男子气概,对,就姓“石”了! 姓氏确定好了,可取名字便又犯了难,臬烈鸡一家虽然早已汉化多年,但读书识字的却极少,毕竟取名字也算是个人生大事了,稀里糊涂的叫个阿猫阿狗的,还是会被某人讥笑。 于是思之再三臬烈鸡决定再学一把汉人,他亲自跑到城隍庙花重金,请同样给李克用看过八字的李瞎子,给自己取个好名号。 这李瞎子双目虽盲但一听到有“重金”,顿时眼中就爆出精光来,手指掐算一番,取出一张纸在上面郑重其事的写下“敬瑭”二字。 “敬瑭,石敬瑭……好名字!”,臬烈鸡一拍大腿高声喝着自己的新名号。 第八章 赘婿的觉悟 即是“重金取名”那开销自然就不小,反正钱都花了赠品好歹还是要拿一些的,于是臬烈鸡……哦,石敬瑭又顺便让李瞎子算个命,批个流年啥的。 结果这一算当真是乖乖不得了,那李瞎子竟然纳头便拜,哆嗦着说石敬瑭命格奇贵无比,再加上这个新的汉人姓名加持,绝对就是九五至尊的命数了。 “此话当真?”,石敬瑭一脸紧张且兴奋的问道。 “必须的.....”,李瞎子两眼空洞,但表情却是十分的笃定。 石敬瑭当即大喜扔下几张飞钱,转身就离开了城隍庙。只是当晚李瞎子失足跌进了阴沟,也不知是撑死还是呛死的,总之是一命呜呼了。坊间里正上报的原因是天黑没看清路,至于一个瞎子跟天黑有多大的关系,就没人过问了。 这边石敬瑭有了新名字后也没过分声张,当着岳父还有家人的面仍是以“臬烈鸡”自称,好在大家都是同族根本就没人在意这些,而他的汉名却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好友才知道,今天在街上遇到的横冲都军官,恰好就是他的酒友,因此一上来就“老石、老石”的叫个不停。 “哦、哦,方才不小心跌了一跤,正打算寻个大夫瞧瞧呢,那个.....你先忙、你先忙”,石敬瑭含糊了几句便甩开了那人,稍稍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向着东门走去。 出了东门他便迈开大步疾走了起来,不一会就到了“帐前银枪都”的大营门前,因为平日里经常与李存实厮混在一起,所以连通禀都不需要直接就进了大营。 推门入内见李存实这边还有客人,先是一愣待那人转过身来才发现也是熟人,李克用的另一个义子,名字唤作李存颢,跟李存实一样都是义子中的外围,现在做了李存信的小弟。 “你这是怎么了,是老大打的?”,大家彼此关系密切,李存实的说话就没有那么“含蓄”了,身为武家外在的跌打损伤一望便知,而且从石敬瑭面颊上红肿的程度以及角度推算,一望便知除了李嗣源有这般的力气,根本就不做第二人想。当然李存孝也是“力王”,但要是他出手的话,此刻只怕石敬瑭的脑袋,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今天五叔过府准备劝劝老爷子,结果老爷子装傻充愣的,等五叔走后我本想再劝上一番,可才说了几句就被.....唉.......”,当着“明人”,石敬瑭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直接就把实情讲了出来。 “老大这是怎么啦,难道当干儿子上瘾了不成,先王在时他就百依百顺的,现在有机会出头了,却还是一付奴才像,难道要给他父子当一辈子狗不成!”,一旁的李存颢听罢顿时一拍桌子,作慷慨激昂状。 在李克用的这些义子中,他与李存孝是唯二的两个口没遮拦,只是后者凭本事将所有人都看成垃圾,而李存颢则单纯的就是嘴巴臭,说话讨人厌了,要不他怎么混的比李存实还差呢,至今连独掌一军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他今天这番话算是说道石敬瑭的心缝里了,李嗣源虽然打了他,但毕竟是岳父打女婿兼上司打下属,这点“赘婿”的觉悟他还是有的,自然不好当着外人去骂那个老东西了,可要是有人替他骂上几句帮他出出气,那自然是极好的了。 “行啦、行啦,就知道耍嘴皮子,有本事你替臬烈鸡找回这个场子,也打将回去啊”,李存实吩咐亲兵去找些冰块后,转身回来打着圆场。 说完后他又转头向石敬瑭问道:“老大怎会如此铁了心呢,前几次跟五哥他们饮酒时,你不是说他现在绝对是在观望吗,你要不这么说,五哥也不会主动上门扯这个臊了......”。 “喂,这可不是我胡乱下的定论好吧,你们也不想想当时王妃几次派张承业过去,就是想让老.....我那岳父大人站出来”,石敬瑭一没留神险些就将心里话讲出来,其实在他的心里早就将“岳父”二字换成“老乌龟”了。 “是啊,十七哥,你说老大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当时他不表态现在又不让臬烈鸡对付那小子,他这么兜来转去的,不是在给自己挖坑嘛”,李存颢尽管嘴臭,但看问题倒很透彻,如李嗣源这般的墙头草行为,向来最招上位者的猜忌,不出事还好一旦有事,最先倒霉的就是这种人。 “哪一出?哼哼.....,好吧,我也不知道”,李存实相当霸气的答道,不过说完后却垂头丧气的坐到椅子里面。当日四叔下达过“指示”,他们这些人先是一阵的狂喜,可片刻之后却又都陷入到了无尽的空虚之中。 整个晋阳除了李存实手上的“帐前银枪都”之外,李克宁这帮人就再也没了任何的武装,也就是说想要顺利的拿下王府,解决掉李存勖,那李嗣源就是挡在他们前面绕不开的一座大山。 至于拿银枪都跟李嗣源的手下来场火并嘛,呵呵,在横冲都面前李存实的这点家当,就真的只是“银样蜡枪头”了。所以必须要争取到李嗣源的支持,即便他不表态,但只要默许手下参与,那事情也有了七成的把握。 至于这个“手下”嘛,此刻正在李存实兄弟面前,拿着冰块敷脸呢。李嗣源不仅打了自己的女婿,还顺带着拿下了石敬瑭的兵权,这明显就是亮明了态度,绝对不会搅合到这摊浑水里面。 但问题是眼下大家已经开始分头准备,可以想见起事的风声,很快就会传到李存勖的耳中,这个时候要是中途停下来的话,就只有一条路了,死路! 所以不仅不能停反而更要加快速度,谁知道现在李嗣源会不会跑到新王爷那里去告密,总之现在是箭在弦上.....,可特么最会射的左射军却被李嗣源给拿走了,这简直是太卧槽了。 “怕个锤子,十七哥你把守着东门,到时打开城门咱们一同杀将进去,不出半个时辰这晋阳城就能易主,到时邈佶烈不同意也得同意了”,李存颢爆了句最近学来的口头语,完全是一付“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架势,在一旁叫嚣着。 “锤、锤,锤你个头啊,李亚子一上台就将王府的警跸,全换成了武备学堂里的学员,队伍还是从东门开进去的呢,这些个娃娃兵不拿陌刀、大戟,却是人手一只火枪,那玩意的威力你也见过,到时你打算穿几层铠甲冲进去?”,李存实心里也很窝火,情急之下怒怼起李存颢来。 “怕个逑,那种吹火棍打一枪又要耗费时间装填,两三枪的时间咱们就冲上去了,再说不还有臬烈鸡的左射军......”。李存颢说到这里,瞥了眼在一旁拿着冰块认真“敷脸”的石敬瑭,顿时停住不言,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也一下瘫坐在了椅子里面。 事到如今他们才发现石敬瑭的重要性,武备学堂的那些学生子虽然火器犀利,但只要他们这一边出其不意,然后以左射军的弓箭射住阵脚,大家一拥而上冲进王府则大事可成矣,但偏偏这时臬烈鸡被打成了猪头,同样被打乱的还有他们的计划。 “其实.....想要左射军出动,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至少调动一厢的兵马出来,还是能办到的.....”,石敬瑭见两位叔叔说来说去,始终绕不开左射军,略想了想嗫嚅着开口说道。 第九章 一只乌鸦口渴了 作为统领一军的主将,要说军中没几个铁杆的心腹,任谁都不会相信的,问题只在于铁杆“铁”到什么程度,心腹又是怎么样的一种“心”和“腹”,如果要是狼心狗肺又或是脏心烂肺,那就麻烦大了。 幸好石敬瑭手下的心腹很靠谱,对他也是言听计从忠诚度更是没的说。再说他只是暂时被拿掉了兵权,但人家翁婿之间的小矛盾,说不定哪天就云开月明了呢,到了那时岂不又是风风光光的回来,重新带着兄弟们一起吃香的喝大的吗? 从这个角度讲石敬瑭还是有着极大的把握,能背着岳父大人将左射军调出来,因此他决定冒一下险,把心中的想法当着李存实、李存颢的面,合盘托了出来。 二李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急忙吩咐人备马随后三人就匆匆出了军营,火速赶到了李存信的家中。另一边期望落空的李五爷正枯坐在房间里独自郁闷,一副空虚公子的模样,两眼盯着房梁似乎在找寻一个适合吊死的位置。正当他终于确定了最佳位置之际,李四推门进来向他禀报,说是两位李爷伙着石敬瑭前来拜访。 李存信一听到后者的名字,急忙从椅子里一下窜将起来。因为今天离开李嗣源那里时,石敬瑭是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说服李嗣源的,所以初闻他来拜访,李存信还以为石敬瑭的工作做得到位,李嗣源已经答应“反正”了呢。 可兴冲冲赶到了客厅,一见石敬瑭的脸打的跟花瓜一样,聪明如他又怎会猜不出事情的结果?不过还好,失望了没一会,李存实就告诉了他一个重大利好消息,一下子就将他的心情给重新点燃了起来,当即几人把门一关就开始密议起下一步的行动来。 ~~~ “有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此刻某个挥着翅膀,彻底搅乱了这条时间线的大扑棱蛾子,正坐在内判院里逐一翻看着朱令雅整理的跟踪报告。 从最近李存信、李存实等人频繁的活动轨迹就能看出,这些人显然是在密谋着什么,只是自从洞洞拐出事后,李存勖下令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哦,是靠近窃听,总之只准看但绝对不能“玩”! “没有了,目前就只有这些,不过我们最近发展了一名很重要的线人.....,哦,您放心,那名线人根本不知道是在为咱们内判院干活,发展她的‘乌鸦’是咱们这里最可靠的老人儿,一旦发现有暴露的可能,随时会掐断这条线”,朱令雅信心十足的说道。 她口中的“乌鸦”既不是东星喜欢掀桌子的那个,也不是小学课本里那只想喝水的乌鸦,就连这个名字都不是李存勖恶搞出来的,而是朱令雅受了某人的启发,最初搞来了一群女孩,经过训练然后发往各镇,给大户人家做丫鬟,从而为河东收集情报。 没想到一试之下效果竟出奇的好,于是朱大小姐就再接再厉发散了一下思维,既然有女孩做“燕子”,为何不能有男孩做“乌鸦”呢?说干就干,没多久经过她的数论海选,终于挑选了一批样貌英俊身子精壮的男孩,由她亲自负责训练,效果同样不错,只是最近李秘书变得忧郁了许多。 “我看不管他们打算做什么,咱们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还是先将王府的警戒水平提到最高吧,另外让特勤团全部化妆成仆役进驻王府”,忧郁男在一旁适时的给出了建议。 “嗯,可以”,李存勖对于这种提议一向都是从善如流乐于“纳谏”的,嘴里表示同意手中还在不断的翻阅着跟踪记录,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的手停了下来。 “李存信去见过邈佶烈了?”,他抬头望着朱令雅问道。 “嗯,前后待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临走时是李嗣源的女婿臬烈鸡送出来的”,朱令雅拿着记录的原件扫了一眼后说道。 “怎么没立即向我汇报”,对于李嗣源这种重要的人物,李存勖无论怎么重视都不为过的,因此说话的声调明显带着不满的味道。 “以前李存信也登门拜访过几次,但都被大太保以各种理由回绝了,所以这次我跟令雅分析,他们的接触并不深入,我就决定先等等看,看他们下一步有没有什么动作”,李秘忧郁归忧郁,但这种情况下还是要站出来为心上人挡枪的。 尽管理由很牵强但舔狗的风采尽显,李存勖见状也就不好再深究了。“李嗣源的立场至今还是很模糊,但他这个女婿最近却与李存信等人走的很近,这个倒不得不防”,为了扭转不利的局面,朱令雅急忙开口希望将李存勖注意力转移开去,边说她还边从档案架上取出一份资料递了过去。 这份是石敬瑭的个人档案,详细记录着他本人的生平过往。李存勖当然知道李嗣源的这个女婿,接过档案先是微微一笑道:“我记得他,那个什么‘鸡’的嘛.....卧槽、卧槽......”。 他本来想利用石敬瑭的沙陀名字说笑一番,打开一下眼前的尴尬局面,哪知随手翻开档案,只见第二行赫然写着“汉名:石敬瑭”,这几个字险些闪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大惊之下一连串的感叹词脱口而出,好像被开水烫了嘴巴一般。 石敬瑭耶!翻开中学课本这个时期能够列入教材的“名人”,好像就只有此人了。 讲真,他甘愿自称“儿皇帝”那是他个人私德的事情,但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将燕云十六州拱手相让,使得整个北方门户洞开,仅凭此一点就难逃史笔诛心。而在其后的四百余年中整个北方,不是被蛮族威胁就是直接沦为蛮族的地盘,直到洪武皇帝朱元璋北逐元顺帝,才算彻底光复了这片大好河山。 说句题外话,当年明成祖执意迁都北京,除了尽显“天子守国门”的勇气与魄力,但也未尝没有弥合南北方常年分离的政治智慧。四百年漫长的时光到底是谁融合了谁?郭靖生在大漠但却心向故国,可二代、三代之后呢,只怕就没人能够说得清楚,也没人能猜得出来了,但崖山勒石的张弘范却是个实打实的汉人,夫复何言! “阿孝呢,把阿孝给我找来,我要把这个臬......石敬瑭剁碎了喂狗!”,震惊之后李存勖就变得暴怒了起来,不顾李秘、朱令雅的阻拦,咆哮着要做掉这个千古罪人。 其实他老早就想过把石敬瑭给找出来,然后派特勤团过去把他身上绑上火药,放个二踢脚直接崩飞了算逑,可千算万算的实在是磨想到,自己惺惺念念的人,居然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晃了这么多年,这让他很是自责。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大家平日里都是以沙陀名字相称,石敬瑭改名也很少跟人提起,再加上本名又如此的清新脱俗,李存勖自然也不会在意他到底叫个甚了。 平心而论现在的石敬瑭还只是晋军中一个普通的中级军官,即便想要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阿保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有个想法而已,在没有变成现实之前,李存勖根本没理由对他怎样。可即便如此李存勖仍是对石敬瑭恨之入骨。 况且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就不会有,以石敬瑭目前的身份和地位,数年之后在他岳父的提携之下,想要攀上晋军的高层,绝对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为了将来、为了子孙后代,这个石敬瑭也必须死! 第十章 鸡贼校长 通过与阿保机的几次交手,李存勖清楚的知道此人猛则猛矣,但想靠着自己的实力拿下燕云,即便没有李存勖这个穿越变量在,那也是万难。至于他手上的那些“狂战士”,估计跟自己的火枪、火炮一样,不知要费多大劲才能弄出一批来呢。 可以说没有石敬瑭,阿保机就只能是在四百毫米降水线附近来回的转悠,跟草原上曾经辉煌过的匈奴、突厥一样捡点洋落,等中原大军一到立马转身就跑。 当然,要把责任全推到石敬瑭头上,也有些过于苛刻了,让他认领的话,最多也就三成的罪过,至于剩下的嘛,就是咱们自己人不争气了。从古至今每逢华夏大乱的时候,就是北方异族狂欢的时刻,无一例外。 汉之后五胡乱华,唐末直至宋亡,契丹、女真、蒙古轮番崛起,如同打怪升级一般,在中原大地上反复刷经验值,诸如此类周而复始,直至近代让小日子过得不错的那帮畜生,有了可乘之机也跑上岸蹦跶了一回。 不过说来也怪,但凡进入中原并且还能扎根落户的蛮族,最后无不融入到了华夏这个大家庭里,唯独那帮小日子本来还行的,却没有遵循这个规律,想来想去最科学的解释,也就只能说是物种不同绝不能容吧。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的话拉低了咱们的平均身高不说,弄脏了血脉就真的对不起祖宗了。 “王爷、王爷.....”,就在李存勖叫嚣累了,瘫在椅子里神游物外之际,李秘适时地将他拉了回来。 “啊?.....啊,什么事”,回到现实的小李子先是一愣,然后才清醒过来,同时也暗骂自己是真正的杞人忧天,如今倭岛上的那帮子人正一批一批的被杨行密派人抓来,送到井下挖煤呢,别说还真挺好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那个臬....石敬瑭,现在还不能动啊,这种时候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将石敬瑭抓来,那么你四叔不想反也得反了,而且他已被大太保夺了兵权,你无端将石敬瑭弄死,可以断定大太保立时就会投效到四将军那边”,李秘说的还算是含蓄,但明显就是提醒李存勖,他如果一时冲动,那就是逼着对方狗急跳墙了。 “是啊,王爷,您不是经常说,斗争就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可您要是无缘无故的就把石敬瑭弄死,以目前情况看整座晋阳您可就真的没有‘朋友’了”,朱令雅也在一旁提醒道。 “不行,这个石敬瑭必须死、必须死”,有些道理是不能讲也讲不通的,但李、朱二人说的却都是在情在理,根本就无法反驳,情急之下李存勖如同一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只能是反复念叨却拿不出任何理由。 最后在李、朱二人反复劝说之下,李存勖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三人又关门密议了好久,这才确定下来,由朱令雅派人十二个时辰全天候盯紧石敬瑭,就连他的坐骑干过什么,跟哪匹母马有过眼神上的交流,都要详细记录下来,以便随时向李存勖报告。 安排完这些李存勖也该回去了,不过不是回家而是带着郭威、夏鲁奇直接去了武备学堂。现在只要是李存孝不在身边,一般都是由郭、夏二人担任他的保镖兼勤务兵。 而这次不是李存孝不想跟着去内判院,实在是分身不开,最近他简直是忙的四脚朝天。某人既然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新一任晋王,自然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了。 李存勖上任后第一道“王命”,也就是只有亲王才能使用的“教”,就是任命李存孝为晋军的训练总监,职务的工作内容主要就是募兵还有练兵。 对于这么个稀奇古怪的名字,河东上下就没有一个人听说过。于是又有好事之人猜测,这个“训练总监”应该就相当于都监了。只是大唐的都监一向是有宦官充任,如今的监军使张承业就曾做过河东都监,如今安排天下第一猛男.....额,猛将做这个,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岂止“小用”简直就是无用嘛,由此可见新王爷也没太拿李存孝当回事,别看这二人平日里出双入对的,如同亲兄弟一般,如今看来分明就是只能共患难,而想共富贵嘛,开玩笑,老子的富贵是我一个人的,为什么要与他人分享?李存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其实编练新军的念头,一直在李存勖的心里就没消停过,如今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实施这项计划了。为此他不惜让武备学堂前三界的学员,全部提前毕业,并且在毕业典礼上,亲自给每届成绩排名前十的学员颁发横刀,横刀的刀柄上别出心裁的刻有“校长李存勖赠”,至于这厮有没有想在另一面刻上什么“同志仍需努力”一类的,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能获得校长赠刀,对于这些学员而言就是绝对的殊荣了,有的甚至当场抽刀直接在脸上划了一个大口子,发下血誓为校长、为河东必当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眼见着气氛都烘托到这个份儿上了,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校长会有什么慷慨激昂的反应,结果某人先是一愣然后大喝一声“好!”,喊罢带头鼓起掌来。 站在一旁观礼的李存孝、冯道等人,不禁都暗暗摇头,他们本以为小李子就算不割破脸,最起码也应该把手掌割破以作回应,哪知一声喝彩就让这厮给滑过去了,太特么鸡贼了! 学堂的毕业典礼一落幕,这些才毕业的学员就将行李打包,直接搬进了才建好的军营,在这里他们将等待接收第一批新兵,而充当军事教官的则是狼牙都和特勤团的老兵。 这次新军的扩编人数暂定为三万,一开始李存勖仍是一门心思的,只想招收云朔之地的矿工,可告示一贴出去不仅当地的煤老板不干,就连张承业都找上门来,表示晋王要是把矿工都招走了,那他只好拼着一把老骨头,自己下井挖煤去了。 无奈之下李存勖只得重新扩大招收新兵的范围,减半招募矿工,剩下的一半他跟李存孝再三强调,只准招收没从过军,且相貌质朴的农家子弟,原有晋军系统里的士卒仍是一个都不要。 对于他的要求李存孝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二人商议过后便转换了话题,这次是李存孝主动提出来的,募兵、练兵没有任何问题,他只是对自己这个新“官职”,颇有些微词,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也多少听到了一些。 “阿孝,总监不是都监好不啦,比都监要高上好几级呢,是那个.....总都监,嗯,就是总都监”,为了显示正规,李存勖特意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 “总都监!那不也还是太监啊,你就是给我一个太监头子做,那有什么鸟用.....噗呲,还真特么没鸟用.....”,李存孝说着说着,竟然把自己给逗乐了,可笑过以后更郁闷了,缠着李存勖非要他把名字改过来。 “阿孝,你仔细想想,以前募兵这一块一直都是谁在负责打理,现在咱们绕开他,他心里会怎么想,”李存勖口中的这个“他”指的就是四叔李克宁了。 当日银安殿上李存勖“巧夺”王位,可大家心里都明白得很,那只是将事态压了下来,表面上是一片风平浪静,可下面的暗流涌动的却更加厉害了。如今他绕开四叔亲自募兵,很明显就是侵夺了李克宁的权力,稍有不慎只怕立即就会将矛盾表面化,而现在李存孝顶着这么一个很“搞笑”的名头,无疑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此事的敏感度,不过分刺激李克宁那颗敏感的神经。 果然他的话一出口李存孝就老实了下来,在那里吭吭唧唧了半天,开口道:“那好,那洒家就暂时做这个劳什子的什么总监,不过先说好,太监洒家是绝对不做的”。 李存勖:“呸,你还想做太监,这么高级的工作能轮到你!想瞎了你的心.....”。 第十一章 “别怕,他不咬人” 回到学堂后李存勖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直接就赶到了李存孝的练兵办事处,这是临时在学堂里增设的部门,平日里一有时间李存勖总要到这里逛逛的,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 “你回来的正好,这里有个急件,你看看怎么处理吧”,李存孝一见他进门赶紧起身,拉着他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道。 李存勖被他这个举动弄得一头雾水,既然是“急件”,为何不在屋里谈反倒如此着急的往外走呢。正疑惑间就被李存孝带到了一个房间的门口,他刚一推门就见一坨黑影“呼”的一下扑了过来,当场把李存勖吓得一激灵。 “别怕,他不咬人”,李存孝见状急忙安慰道。说完话他转头冲着那团黑影喝道:“跪下!”,到了这时李存勖才看清,原来那团黑影竟然是个人,而且从他跪在地上蜷缩起来的身形判断,这人的个子应该不会太高。 “倭人?”,李存勖看了眼那人犹如天线宝宝一样,戳在头顶的“发棒”,疑惑的向李存孝问道。而且据他所知好像只要倭人下跪时,才会把两手并拢,头放于手背之上,而唐人即便跪下双手也分得很开,看上去就很大气。 “嗯,他们也是来投军的,据说云朔那边有好几百名倭奴矿工,因为时间已到都恢复了自由身无处可去,也不知从哪里听说咱们正在募兵,就派这厮过来打个前站,他们说了打仗给口吃的就行不要军饷、不要烧埋费,只要打完能让他们做唐人就行”,李存孝搓着下巴解释道。 “不是说让这帮人在井下干到死吗?”,李存勖听他说完,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将脑袋凑到李存孝的耳边,小声的问道。 “没有啊,是你当时说的,干满十年就可恢复自由身的”,李存孝对这些倭人倒没什么恶感,不过要是让他知道眼前这个倭奴的子孙,在千年之后做的事情,只怕他当场就能将这人扯得稀碎。 “靠,我那是忽悠他们呢,十年还没把这帮孙子累死啊,早知道说五十年好了”,李存勖搓了搓脸,无奈的小声嘀咕着。 “那怎么办,要不我现在就把他赶走?”,李存孝的嘴上虽然说着要让这个倭人走,但眼神却是很想将他留下。其实使用异族人一直都是大唐军队的传统,要不安禄山怎么能爬到那么高的位置,而在李存孝的眼中,地上的这个倭人与吐蕃、回鹘人根本没什么两样,而且还更加的吃苦耐劳,服从性更是没话说,简直就是当兵的好材料。 “那倒不用,现在这帮人都成了自由民,放到外面谁知道会不会变成祸害,还是拢到营中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放心”,李存勖倒是没有在意他的表情,就是单纯觉得要是手下有这么一批“伪军”,光想想就很带感呢。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你看这人的身段,只要稍加训练多练练地躺刀什么的,到时对付起契丹人,就拿他们去削马腿最是合适不过”,李存孝对着那个倭人一番的品头论足,完全冒得任何的感情。 “起来吧,王爷答应你们啦”,他边说边用脚尖捅了捅地上跪着的倭人,他虽然对这些倭人没什么恶感,但也谈不上任何的好感,这些异族在他的眼里,充其量就是可以消耗的战争耗材,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炮灰”。 “嗐,小五郎代表我的族人,谢谢王爷滴大恩大德,阿里嘎托”,这个倭人先是自报家门,然后给李存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听声音李存勖都替他疼得慌。 “小五郎是吧,你先回去把你能召集到的族人都带来,你放心只要你们干的好,好处大大滴。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们让我不满意的话,统统死啦死啦滴干活”,某人难得遇到这种机会,当即就大秀了一把倭语,顺带着过了一把戏瘾。 “嗐、嗐、嗐”,李存勖说一句,那个小五郎就九十度鞠躬高声答应,该说不说,活还没干光态度就很让领导满意了。 打发走这个小五郎后,二李便回了办公室,坐下来后又对近期募兵的进度梳理了一番,正说话见就见述律平连“报告”都没喊,就一头闯了进来,一进门还不等二李开口,她就急急的说道:“不好了,教官被四将军府上的亲卫给抓走了”。 她目前正在学堂的后勤辎重科学习,因为入学比较晚所以这次提前毕业的学员中并没有她。而她口中的教官名叫李存质,一听名字就知道也是李克用所收的义子,而且跟李存实一样最多也只能算是个三线的义子而已。 不过同为义子的外围,但李存质却没有李存实、李存颢那样的利欲熏心,平日里也很本分,被李克用收作义子后,一直跟着李克宁负责晋军的后勤事务。 正因为这个身份,李存勖在筹建武备学堂时,就跟李存质商量,请他来做学堂后勤辎重科的教官。对于这个李存质倒没什么意见,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可到了李克宁那里事情就给卡住了,以四叔那个小心眼怎么会让手下的人,去给竞争对手打工呢。 后来还是李克用出面才摆平了这件事,不过尽管大哥发话但李克宁还是别别扭扭的提了几个条件,其中一条就是有课时李存质尽管去,但上完课马上就要回来,听候他的调遣。 这样一来李存质就只能是两头跑了,尽管很累但他却乐此不疲,很快就适应了教官这个身份,在课堂上他也是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赠,讲得十分的透彻,学员们都十分喜欢这位李教官。 也正是如此,尽管李存质在众多的义子之中并不出众,但却赢得了李存勖的尊重和好感,因为自身在后勤上面也是个门外汉,所以他一有时间就去李存质的课上旁听,渐渐二人形成了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自从回到河东后,李存勖就一直打算扩大晋阳武备学堂的规模,打算将附属的士官学堂,以及小学堂都一并搞起来,而后勤辎重系的“系主任”就非李存质莫属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李存质好好的正在上课,却被李克宁派人抓走了,这到底在搞什么嘛,光天化日的四将军府竟然跑到武备学堂来抓人,分明是仍拿李存勖当小孩子看了,一点都没拿新晋王爷当回事呢。 “搞什么搞嘛,门口的守卫都是死人呐,去把今天的值星官叫来”,李存勖听完述律平的汇报后,气得一拍桌子吩咐门口的亲卫将担任值星官的学员喊了来。 今天的值星官恰好就是赵弘殷,他同样是因为年纪小入学晚,所以并没有随同刘知远、安重诲等人一同毕业。他本来正在食堂检查当晚的伙食,一听校长有令让他过去,急忙就赶了过来。 可怜小赵气喘吁吁的跑了来,一进门就被李存勖劈头盖脸的给骂了一顿。等他发完飙赵弘殷才哆嗦着嘴唇,半天才挤出一句:“冤枉啊,校长.....”。 第十二章 大将!吃大葱蘸的那种啊? 晋阳武备学堂虽然是李存勖的禁脔,但也不是河东的法外之地,而李克宁亲卫所持的腰牌,除了李克用夫妇的卧房,想要到河东任何一处地方,那都是通行无碍的,赵弘殷一个小小的学员又哪里敢阻拦,而且这些亲卫找的又不是李存勖,赵弘殷就更没有道理将他们拦下了。 事到如今李存勖也知道骂他无用,见赵弘殷如此模样也只得挥挥手,让他先退下了。打发走赵弘殷他当即起身对着李存孝说道:“我去一趟四叔那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刚说完李存孝跨步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这个时候你自己过去,是不是太......”,他的意思不言自明,最近晋阳城里各种谣言满天飞,其中流传最广的一则,就是李克宁不甘心王位就这么从指尖溜走,千方百计的想跟自己的侄子掰掰手腕,妄图重新将王位拿回来。 而李存勖每次去四叔那里,向例是不带李存孝的,如此一来要是李克宁来上一出关门打狗,以四将军府如此高大的围墙,小李子是断断整不出“狗急了跳墙”的。 “没关系的,有小郭和小夏在,出不了大事的,再说四叔即便有些想法,就他那种文艺老男人的范儿,也不会在自己的家里做那等苟且之事,这一点我还是有把握的”,李存勖轻轻拿开李存孝的大手,很笃定的说道。 李存孝见拦他不住,只得将郭威、夏鲁奇唤来仔细叮嘱了一番,等李存孝婆婆妈妈的将事情交代完毕,李存勖一行人便离开了武备学堂,策马急驰赶到了李克宁的四将军府。 ~~~ “见过四叔,请问四叔因何事将我学堂的教官给抓了来?”,李存勖对着四叔直接就单刀直入,亮明了自己的来意。 “你说存质吧......不对啊,亚子,存质什么时候就成了你的教官了呢,咱们可早就说好了,他只是临时借去到武备学堂给学员们讲课的,但他首先还是我的下属”,李克宁振振有词的说道。 “好吧,他的确是四叔的手下,那现在我直接将他调入武备学堂,作为我的副手,这样总可以了吧”,李存勖也不惯着四叔,直接动用晋王的权力,要将李存质调走。 “呵呵,亚子果然长大了,王爷的架势比你爹还大呢,都可以直接给四叔下命令了,只怕这件事还真的办不到啊”,李克宁终于可以将心中的酸话一吐为快了。 李存勖闻言大怒,倒不是被这连番酸溜溜的牢骚话刺激的,而是李克宁处处倚老卖老,如同在地铁里抢座位的老家伙一般,对于这种人李存勖向来是不会惯着的。 “为何办不到?难道四叔这里就是河东的法外之地”,这话一出口,屋内立时就充满了火药味,顿时将李克宁一“震”,他不明白一向在他面前乖巧听话、古灵精怪的侄儿,从哪里来的这一股子威压,直接就将他的气势打掉了一节。 其实他哪里知道,某人当年那也是带过团队的,没有点道行,怎么镇得住那些油滑刁钻的手下?此刻的李克宁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资格老,却升迁无望的老员工而已,仗着自己在公司混的时间长,就处处给他这个新上司找麻烦、出难题。 没什么好稀奇的,这种人另一世见得多了,最后还不都叫小李子一一摆平,像李克宁这样的文艺老男人还算是比较好对付的呢。 “啊...我说办不到就是办不到,因为....因为李存质已经被我处死.....对,已经被处死了”,李克宁半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在侄儿嘶嘶侧漏的王霸之气下,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处死!死啦?四叔你,你怎可擅杀大将,这种事总是要....大家公议才能决定的,你怎可一人独断!”,李存勖本想诘问他为何没经自己的批准,就敢动用私刑杀死李存质。 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四叔正因没坐上王位心中恼怒,此刻又是在他的家里,万一暴脾气上来自己肯定是打不过他的,小命要是丢在这里,就太不划算了,于是急忙刹车改口说要大家公议。 “大将,他算得哪门子大酱,吃大葱蘸的那种啊,再说他.....他,这个.......侵吞军饷损公肥私,对,就是侵吞军饷,这种人还能让他多活一时半刻吗,事实俱在他也没有否认,当然乱棍打杀喽”,李克宁本就心虚得紧,情急之下只得胡编了一个理由,想以此搪塞过去。 其实李存质哪里侵吞过什么军饷,分明就是李克用在杀人灭口。这段时间他为了扩大自己的篡位联盟,但凡是能说得上话的他都在频繁接触,反正有枣没枣先打上三杆子。 而他联系的这些人也都不傻,管他能不能成功的,先把事情答应下来再说,反正口头约定又没正式“签约”,成了自然是从龙之臣有一份干股可分,不成则自己将身子一闪,双手一摊一句:“木屐额”,想来李存勖也不敢拿他们如何。 众人都一致将胸脯拍的山响,一付保着李克宁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的架势,唯独这个李存质,不仅一口回绝,反过来还苦口婆心的力劝李克宁认清形势,尽力扶保着李存勖坐稳王位。 这就是不识抬举了,对于李克宁这种人你可以阳奉阴违,但当面就拒绝你让领导的面子往哪儿搁。而且面子可以以后找补回来,但如今事情已经发动,万一李存质出首做了二五仔,岂不是坏了四将军的大事? 当然后面这一点还是李存信提醒,李克宁才意识到的,对于李嗣源他没有办法,但一个小小的李存质,想要他捏扁捶圆还是冒得问题的。 于是李克宁将自己的亲卫队正唤来,将腰牌一扔就吩咐他直接到武备学堂,将李存质带来。李存质到后李克宁问都不问,直接吩咐拖出去一刀了事,哪知这边才杀完人李存勖就赶了过来。 李克宁光顾着一时痛快,可被侄儿问起时才意识到杀人的理由还没有呢,情急之下就顺嘴胡说了起来,说完之后难免一阵的得意,很为自己机灵的脑袋瓜子大大的点了一个赞。 不过李克宁虽然自觉编的天衣无缝,可李存勖用脚鸡眼都能看出四叔绝对是在扯谎,但无论怎样李存质也不可能死而复生,再多说下去就没有味道了。 他当即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冲着李克宁一拱手说了句:“那我告辞了,四叔”,连走的理由都懒着编,说完话一转身就出了房门。 李存勖前脚才走,四婶孟氏就从后室转了出来对着夫君说道:“他是不是起了疑心?”。 李克宁三言两语的就“打发”走了大侄子,此刻仍然沉浸在胜利者的喜悦之中,闻听老婆大人发问,当即很潇洒的挥了挥衣袖:“黄口小儿,不过是想拿李存质说事儿而已,还想在我这里抖威风,真的是.......呀呀呀,疼疼疼”. 他这边还在自吹自擂,哪知下一刻就被孟氏一把揪住了下颚的胡须:“你个老不死的,也不想想他要是真的那么好相与,能在银安殿上三两句话就把你打发了?你是瞎的啊,没见他一听说你弄死了李存质,当即拔腿就走,我敢说他没出这个门,脑袋里就开始筹划怎么对付你啦,你还在这里美得跟个什么似的”。 “对、对,夫人说得极是、极是”,论在老婆面前挨训这方面,李克宁的“家教”一向比大哥好上许多。 第十三章 反派男一号 孟氏并没有猜错,李存勖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就已在脑中构思如何清理掉李克宁了。这些年来李克宁在他的发展道路上,一直充当着“反派男一号”的角色,不过以前有暴躁老爹罩着,事情总还能含糊过去。 如今李克用一死,中间的缓冲地带也随即消失,直接就将这对叔侄推到了面对面交锋的地步,今天李克宁的言语和态度,无一不在向李存勖吐露着两个字“蔑视”。 李存勖可以对父母妻儿、对大哥,甚至李存孝、李秘产生亲情上的共鸣,但对于其他人,血缘上的关联在他的认知里,就只是名义上的而已了,在他的大脑中,这些人跟游戏里的npc没有任何的区别。 如果不是意外穿越到了这里,这些人只不过是史书上的一个个名字罢了,而且还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去碰的那些史书,毕竟看看网文多解压啊,什么《资治通鉴》、《新旧五代史》这些东西,李存勖眼珠子看爆了,他也看不懂啊! 因此上杀个李克宁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况且面对四叔背地里那些暗戳戳的小动作,自己如果不采取措施,那就真的是白白穿越一回了。就是带着这种心情李存勖直接回了王府,可一进门就被内宅的管事喊住,说是老王妃要他赶紧过去。 如今的刘氏已经升级成了王太妃,儿子也算是接任成功,她便再无任何的牵挂,于是终日不是在佛堂里打坐诵经,就是逗弄一下小孙儿,完全就是不问外事颐养天年的样子。 不要看她如此的悠闲,其实李存勖心里清楚,大哥、老爹一个个的离去,早就将老太太千疮百孔的内心弄得心如死灰,所以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陪着母上大人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而刘氏也知他事务繁忙,所以轻易的也不去打扰他。 难得今天老王妃竟然主动让他过去,显然是有要紧的事情,李存勖闻言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急忙向着后宅赶去。一进门请过安后,就问母亲到底何事这么急着找他。 “你这是才从你四叔那边回来?”,刘氏将经书合上转头向儿子问道。 “嗯,是从四叔那边回来的....您怎么知道我去四叔那儿的?”,李存勖一愣,母亲如今早就不过问他的行踪,怎么今天却关心起这个来,而且还知道的如此具体。 “唉.....,方才阿孝来过了,在外面问你回来了没有,他嗓门那么大被我听到了,就把他叫了进来,顺便问了几句.....”,尽管刘氏说的轻描淡写,但李存勖很清楚李存孝对于干娘,是从来不敢说谎的,必然将李克宁最近的所作所为说了个底儿掉。 心里埋怨着李存孝这个大嘴巴,他的脸上却堆着笑说道:“母亲不用听阿孝在那里胡说八道,我跟四叔好得很,一些事物上的小摩擦而已,说开了也就没事了,这些事您就不必操心了”。 “你啊,是我生的,你是个什么样当娘的焉能不知?从小你就是那个样子,自己蹲在一旁鼓鼓揪揪的问你你也不说,然后突然整出来个动静吓大伙一跳”,刘氏也不理会儿子的狡辩,兀自一个人絮叨着。 “瞧你说的,儿子有那般不堪吗”,母上大人的一番话将李存勖弄得哭笑不得,很是无力的说道。 “别打岔,其实你想对你四叔如何,为娘坐在这里都能想见得到,儿啊,你四叔确有他咎由自取之道,但你别忘了,他可是你爹唯一在世的弟弟啊!如果你爹泉下有知的话,见到你们叔侄这样的骨肉相残,他会.......他会......”,刘氏说到这里眼含着泪水,一付泫然欲泣的样子。 李存勖一见老娘这付样子,心里顿时一阵惨呼:“又来了,又来了,救命啊!”。自从大郎命丧幽州后,老娘就一改往日霸道的作风,改为了打苦情牌。每次都让小李子如同带上金箍的孙悟空一样头疼欲裂。 “娘、现在不是我要对付四叔的,是他在处处针对我!再说他算哪门子骨肉啊........”。 “住嘴!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叔叔,是你的家人,这个世上什么最值得依靠,不就是家族吗,当年你爹狼奔豕突,日子过得那般的凄惶,要不是靠着家族上下齐心协力,能有今天这个局面?我的命好苦啊.......”,刘氏刚要发飙就意识到了戏路不对,当即又无缝切换到了苦情戏上。 “娘、娘,您是我亲娘,儿子答应您了,只要四叔不做出过份的事情,儿子绝不会对付他,这下您放心了吧”。没办法,刘氏老娘的泪水威力太大,李存勖只得硬着头皮对老娘保证道。 “那,这是你自己说的,为娘可没有逼你”,刘氏一见目的达到,当即收起泪水一本正经的说道。其实她也是为儿子着想,李存勖才坐上王位根基原就不稳,再背上一个弑叔的名声,今后还怎么开展工作? “没有,您绝对没有逼我,是我心甘情愿的”,李存勖急忙表明态度以免节外生枝。 就这样母子二人算是初步达成了“共识”,出了佛堂李存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暗自赌咒发誓下一回再“穿”,一定要做“反派男一号”,不仅可以随心所欲关键时刻还总有人站出来护着,这感觉太特么爽了。 不过这些也只能是个想法,要是一不小心穿越成了刘瑾、魏忠贤那样的厂公反派大boss,威风倒是很威风可一想到还要挨上那一刀,李存勖是打死都不干的,不为别的,他就是单纯的怕疼。 这边安抚好老娘,晋王府又恢复了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第二天李存勖处理完公务,便要起身准备去李存孝那边看看募兵的情况,可刚一出房门便被盖寓给堵了回来。 “王爷,这里有一份要紧的公文,要您赶紧批示一下”,说完盖寓将手中的文书递了过来。 “什么东西呀,值得你如此的着急,朱老三打过来啦?”,大家彼此相熟日久,因此李存勖尽管已经登上了王位,但对于爆王留下的这些老臣子,他说话的语气还是跟以前一样,很是随和。 “您.....这个,您还是自己看吧,是四将军的上书”,要不说高阶心腹就是有其独到之处呢,一句提纲挈领的提醒,就引起了李存勖的注意,他急忙将文书打开。 “臣内外都制置管内蕃汉都知兵马使、检校太保,振武节度使.....”,一大堆的自报官职后,李克宁直接提出请求,由于北境敌患日重,为了给自己的侄儿分忧,他自愿领兵出任云中节度使,备边以防阿保机的契丹大军。 同时为了指挥方便事权统一,他还提出将以前本就属于云中节度使辖下的云州、朔州、蔚州,重新划拨归他节制,以增加抗击契丹的实力。 很高明的一招以退为进的阳谋,如果李存勖答应,则势必要将晋军中实力仅次于李嗣源的部队,交给李克宁。如此一来久不掌兵权的四将军,一下就拥有了可与自己侄子叫板的实力,况且这是四叔主动请缨,一下就占到了大义名分的制高点。 如果要是不答应,人家都已经占到“制高点”上了,从上往下喷口水不仅射程远,而且喷得还准呢。最主要的傻子都能看明白,这就是李克宁在试探李存勖,如果小李子不答应,那明摆着就是准备要开整他这个四叔了。 要不说当反派爽呢,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采取任何的方式,来上一场试探性的攻势,总之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嘛,下回重新再来呗。 第十四章 王爷高王爷硬,王爷又高又硬! “挺难办啊,真的很麻烦呢.....”,看完李克宁的“请战书”,李存勖在屋里来回的踱着步,搓着下巴在那里叨逼叨着。半晌过后他停下脚步转身望向盖寓,“老盖,这件事你怎么看?”。 “回王爷,属下认为......此事必有蹊跷”,盖寓皱着眉作深思熟虑状,然后以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嗯,孤也觉得这件事很是蹊跷,大大滴蹊跷”,李存勖也接了句不是废话胜似废话的废话,然后好像下定决心一般的说道:“好吧,既然四叔主动请缨,孤自然没有不支持的道理,同意他出镇云中,节制云州、朔州、蔚州等各处人马,不过......”。 李存勖略想了一下继续说道:“鉴于目前局势紧迫,临阵换将风险极大需要等各部调整完毕,四叔才能走马上任。对了,跟他说能等就让他先等着,可以先将任命发布出去,要是不能等的话该干嘛就干嘛去”。 盖寓闻言急忙上前两步,伸出大拇哥由衷的赞了一句:“王爷高、王爷硬,王爷又高又硬!”。 “哪里哪里,一般一般世界第三”,李存勖也为自己的霸气侧漏,很是粘粘自喜了一番,安排完这件事后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他前脚才走,就有一辆马车很低调的停在了晋王府的侧门。马车停稳后车内下来一人,很谦卑的走到了门口,自报姓名后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面见王太妃。 在等候通禀的时间里,这人不住地来回扫视着四周,脸上的表情相当的紧张......。 ~~~ “咦,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是不是昨晚跟朱大小姐事有不协,被人家赶出来啦,早跟你说那些个‘乌鸦’要盯紧的......”,李存勖到了武备学堂,一进办公室就见李秘和李存孝坐在那里。这厮今天心情不错,当即拿大舅子开涮了起来,可说着说着就发现二人的表情凝重,似乎有什么极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今天一早传回的消息,是由九号‘乌鸦’上报的”,李秘没有理会某人的龌龊言语,一脸严肃的说道。他口中的这支“乌鸦”就是朱令雅曾经提过的密谍,他在李克宁集团的内部成功发展了一名内线。只是这名内线并不是李克用的义子,或是晋军中的将领,而是李存实的一房小妾。 李存实由于职务的原因常年驻守在晋阳的东门,平日里事务繁忙根本不允许他经常回家,但偏偏他还有个爱好,就是喜欢收集美女。这可算是全天下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了,但李存实的兴趣就仅限于收集,也不是他不想用,关键真没那个时间。 那接下来的桥段自然就可想而知了,常年的独守空闺,吸引一些狂蜂浪蝶乃至“乌鸦”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而李存实之所以如此积极的想让李克宁上位,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等事成之后,将工作岗位调换一下,毕竟换做是谁终日顶着一片青青草原,颈椎都受不了的。 也合该他倒霉,照顾不过来成群的妻妾,但却有时间将人喊到家里,密议如何推翻李存勖。待众人散去李存实也终于想起了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大概是为了凸显自己的雄风,床榻席间这厮竟然把秘密计划的行动步骤,说了个底儿掉,也被一边服侍他的小妾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的时间已经定好了,就是下个月初一,主要的两支部队,一是李存实的帐前银枪都,另外一支就是......左射军,是石敬瑭从中牵线搭的桥,另外还有几支队伍,已经准备秘密向晋阳集结,所以在时间上他们选择下个月”,李秘面容平静的说道。他一收到消息都来不及派人请李存勖到内判院,就直奔武备学堂而来。 “奶奶的,这帮王八蛋还真敢这么做,幸好发现得及时,现在洒家就过去,将他们全都撕了”,李存孝说罢便站起身来,多年淤积的闷气终于可以一吐为快,正好可以借着机会公报私仇了。 “站住,他打算去做什么?难道让晋阳城变成尸山血海,你才满意?”,李存勖见这个家伙又要暴走,急忙跨步上前拦住了他。 “那你想怎样,等着他们万事俱备大军云集,那时再动手就不会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啦?”,李存孝自然有他的道理,对于这种事情就必须要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多耽搁一刻钟就极可能发生突变。 “阿孝,你不能做事就凭一股冲动,人家都还知道事先周密筹划,然后在雷霆一击呢,哪有像你这样的说干就干,你就是再猛能手撕几个”,李存勖也是无语了,他就知道什么事落到李存孝的眼中,就是一个大力破之,根本懒着用脑子。 他一边说一边将李存孝拉回到椅子里,然后将门关了起来,门口郭威、夏鲁奇分立两侧,没有李存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午饭过后一匹快马从武备学堂疾驰而出,眼神好的就会发现,马上之人正是学堂号称“闪电大侠”的高行周。 ~~~ “王爷您可回来啊,王太妃都打听您好几次了,让您一回来就赶紧到佛堂去一趟”,好不容易将一件大事安排妥当,李存勖拖着疲惫的身子才到王府的大门口,内宅的管事就迎了出来。 “嗯?”,李存勖也是累极了,恍惚间还以为时间倒流,自己又回到了昨天下午,不然又怎么解释内宅管事,怎么又跑到大门口“堵”他来了,而且说话的语气、内容还特么一模一样! 内宅管事可不管他内心有何想法,上前一把拉住李存勖就往里走,显然事情紧急容不得他有丝毫的耽搁。这下小李子终于确定没有出现幻觉,急忙跟着管事向内宅走去。 一进佛堂他先是一愣,只见母亲正襟危坐面容十分的凝重。“母亲,您这么急着叫儿子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存勖顾不得给老娘请安,就急着开口问道。 “你先出去吧,把下人全部赶开,佛堂百步之内不准有人”,王太妃又恢复了往日杀伐果断的气势,先吩咐管事将四周戒严起来。待管事退出后,王太妃很突兀的说了句:“你出来吧”。 李存勖闻听此言登时吓了一跳,老娘的佛堂里面居然还有人!莫非.....,他实在是不敢再往下想,猛的甩了甩脑袋,将里面的古怪念头抛到脑后,与此同时从帷幔后面也走出来一人。 这人李存勖倒也认得,名字叫做史敬镕,在晋军后勤系统中做些文职行政方面的工作。他本人倒还一般,但他哥哥却相当的不得了,就是在上源驿之变中力保李克用杀出重围,最后力战而死的史敬思,而史敬思还有个儿子,就是“鹰眼兼精灵王子”史建瑭。 李克用感念史敬思的救命之恩,就特意提拔史敬镕做了记室参军,后来又将他调到了李克宁的手下负责大军后勤辎重,也算是个肥缺了。 只是最近这几年史敬镕一直跟着李四将军,今天却突然在母亲的佛堂里冒了出来,李存勖大惑不解之际猛地心头升起了一丝警觉,要是此时史敬镕效仿荆轲,来上个拼死一击他还真的一点抵抗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就起身站到了刘氏的身前,用身体护住了母亲,口中刚要喊人过来,就听见王太妃在身后开口道:“亚子,不必惊慌,他今天过来是有事要向你禀告”。 第十五章 “一门忠烈?我没打算死啊!” 要说这李克宁也够倒霉的,密谋抢夺侄子的王位,先是被属下的家眷泄密,现在又有心腹出首,挺好的一个造反大业让他给弄得稀碎。 “四将军已经定好下个月初一举事,现在李存信、李存颢等人从外地联络了一些兵马,正陆续赶来......”,史敬镕所言倒没有引起李存勖多大震撼,这些情况上午李秘就已经通报给他了。 他只是奇怪眼前这个史敬镕,为何在这个时候跑来告密。因为据史建瑭所言,他的这个二叔一直跟李克宁走的很近,算起来应该是仅次于李存信的亲信了。 其实他有所不知,史敬镕是李克宁的亲信心腹不假,但人跟人的想法却大不相同了。最初李克宁找到史敬镕,要他“跟着我,有肉吃”时,史敬镕也很是兴奋了好一阵,四将军对自己本来就不薄,如果他能袭爵,那自己岂不也可以作为鸡犬,一同升天? 可渐渐热血冷却下来后,史敬镕却打起了另外一付算盘。别人不清楚武备学堂是怎么一回事,自家的侄子可就在里面上学呢,平日叔侄见面也经常聊一些学堂里的事情。 特别是史建瑭随队驻守沧州的那段经历,让史敬镕对武备学堂,以及狼牙都的认知又加深了好几层,他虽不统兵带队在外征战,但晋军各派的战力,从日常配发的武器、给养,也能大概推算出个七七八八。 凭他的感觉晋军中能与其抗衡的,只怕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一间在大家眼中普普通通的学堂,竟然有如此多的玄机,而他的创办者还只是个当年才十五六岁的少年,这要多么深沉的心思,才能干出这种事儿啊! 还是做文职的心眼多,毕竟比那些厮杀汉多喝了那么一丢丢的墨水,史敬镕的心思慢慢的开始活泛起来。他并不像李存信、李存颢那样,已经是退无可退只能铤而走险,平日里作为李克宁的心腹,他跟方方面面的关系也都不差,这样一算风险与收益似乎还真的不成比例呢。 那为何不两头下注大小通吃呢,这样不是更加保险吗。况且将李克宁与李存勖这对叔侄放在一起,只要稍一比较,李克宁就怎么看都“望之不似人君”了。 于是他一咬牙早晨起床后稍稍整理了一番,没有骑马而是坐了一辆遮掩的极严实的马车,悄悄跑到了晋王府来告密了。 “还有什么具体的情况吗?”尽管史敬镕属于是阵前倒戈,但李存勖却始终对这个二五仔提不起什么兴趣,特别是他所说的都已经是自己掌握的情况,属于过时的消息,所以李存勖中途打断了史敬镕的说话,主动提问道。 “其他的!这些还不够吗,好,小史,你再跟晋王说说,他打算怎么对付我们娘俩儿”,这回史敬镕还未说话,王太妃却难以抑制的暴躁起来,厉声催促史敬镕再爆一个“大瓜”。 “哦,这个嘛,四将军说能不伤王爷和王太妃的性命,最好不伤,事成之后可以将王爷和王太妃押解到....送到开封交由梁王....这个...处置,也算是河东与大梁罢兵修好的表示.......”,由于内容太过震撼,使得史敬镕在转述时都有些结巴起来。 “混账!老贼尔敢!”,李存勖听到这里噌的一下从椅子里窜起,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大吼道。然后就在屋内来回疾走了好几圈,又转身走到了老娘的面前,“母亲,现在您还想护着那个老家伙吗,看看他想出来的主意,多么的仁慈,只要不是他亲自动手,就算是有恩于咱们了,真的是孩儿的好叔父,父王的好兄弟啊!”。 王太妃初听这个消息时,也是震惊的无以复加,此时见到儿子如此的激动,顿时也心疼不已,事到如今也顾及不了什么名声、家族了,人家都不拿自己当一家人了,自己又何必苦心保全于他。 “亚子,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为娘再也不会阻拦你了,只是尽量缩小波及,不可连累到其他的无辜之人”,王太妃说着话,手上的佛珠却在飞快的滑动着,像是在提前超度自己的小叔子一般。 “好,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李存勖此话说完又转头对着史敬镕说道:“多谢史二哥冒险通报消息,放心,本王绝不会亏待你的,完事之后定会大大的封赏二哥。当年你大哥为了解救父王脱困,不惜单人独骑力战而亡,如今你又救我母子于水火,你们史家可算得上是....这个,一门忠烈,对,就是一门忠烈,事情结束后孤一定会大大封赏一番”。 不论心里有多不喜欢,但该有的态度总还是要有的,不然将来谁还会跟在后面为自己卖命?作为一名上位者,是不能以自己的好恶为出发点,任性行事的,在这一点上李存勖就比他爹要强上百倍。 这个大饼一画,顿时就把史敬镕刺激的热血都快要沸腾起来了,同时也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这个“一门忠烈”到底是几个意思,我还没死呐,而且也不打算去死,要不然跑到你这里来干嘛,溜溜小一天了,还顿饭都没安排。 这边李存勖也不理会腹诽不止的史敬镕,直接喊来人将他从侧门送出王府。待二五仔走后李存勖又遵从母命让人把张承业给请了过来。 ~~~ “什么!王爷才走没几天他居然敢行此悖逆之事,即便天能容他老奴也绝不容他!”,张承业听完李存勖的转述后,顿时须发皆张(此处为形容词,但头发一定是炸开的)的狂吼起来,完全不顾及自己身处佛堂这等清静之地。 “七哥、七哥,先别激动,小心身体”,李存勖一见张承业亮明态度,也算是松了口气。尽管他知道张承业的忠心不容置疑,但这种危机动荡的关头,绝不容许他有丝毫的感情用事,必须等所有人都亮明态度,他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而这其中张承业作为河东的大管家,他的态度尤为重要,对于李存勖与他四叔的王位之争,说白了就是在闹家务争财产,在大户人家里往往这个时候,多年的老仆管家起的作用就非常关键了。 “王爷,你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吧,老奴虽然手上无兵无将的,但早年的功夫一直也没搁下,一二十个还是不在话下的”,张承业坐在椅子里气哼哼的说道,看上去他的陌刀已经有些饥渴难耐了。 “没必要,七哥,我怎么会把你放在最前面去冲杀呢,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您只需要在后方帮我压住‘阵脚’就好,有你在我就无后顾之忧了”,李存勖要的只是张承业的态度,哪里会真的将他推到阵前呢,老胳膊老腿儿的稍微闪一下,只怕就要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他二人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王太妃则微闭双目手中不停的转动着佛珠。既然张承业已经亮明态度,她就将事情完全交给儿子好了,她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这个能力。 “如果想要彻底剿灭这帮贼子,还需要把邈佶烈也一同拉上才好,就怕这个时候对面已经有人找上他了,王爷,咱们还需要抓紧时间才好啊”,张承业不无忧虑的说道。 “目前还没这个必要,离下个月初一还有一段时间呢”,李存勖大手一挥作胸有成竹状。他当着老娘的面并不想把左射军也参与进来的事讲出来,免得老人又要心惊肉跳一番,目前李嗣源的位置比较尴尬且模糊,使得李存勖不敢轻易找上门去,况且在他的心目中早就有了更为合适的人选。 第十六章 你的人头就由某家来讨取吧! 在李克用所有的义子中,李存孝与李存信之间的矛盾并不是最突出的,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暗斗”,这里面要说最为严重的,就非李存璋与李存灏莫属了,这二人简直到了一种你死我活的地步。 说来也怪这二人一个常年带兵在外,一个则跟随李克宁负责后勤辎重粮草,平日里交集本就很少,但熟悉内幕的人却清楚,这两人的梁子早就结下了。当年李存璋奉李克用之命讨伐云州叛将王晖时,不小心误入敌军的埋伏。 当时李克用安排的是两路人马,另一路的统兵将领就是李存颢。一开始李存璋中了埋伏,但他并不紧张,心里打算的是利用自己吸引住敌军主力,然后等李存颢领兵杀到后,大家里应外合一举歼之。 所以李存璋被围后连续派出了五批军使,将自己的计划通知给李存颢,那边李存颢答应的也很好,让军使带话回去一定要“八哥”固守待援,他随后就到。 收到消息的李存璋自然是底气十足,一门心思的等着李存颢带兵杀到,哪知一连三天,李存璋连援军的一根毛都没有看到,而身边的将士拼死顶住敌军一波一波的进攻,眼见着就要全都交代在这里,李存璋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分散突围,能跑出去多少算多少。 幸得他身边的亲卫拼死厮杀,李存璋总算是逃出一条性命来,回到李克用的军中第一件事就是抄刀子,要跟李存颢拼命。原来后者为了抢攻,利用叛军主力围攻李存璋部的机会,直接偷袭云州,不过很可惜云州没有拿下,李存颢自己还折损了很多人马。 这一仗两路人马接连失利,李克用也是气得想杀人,后来出于李克宁的力保,李存颢才逃过一劫,但自此却没了领兵作战立功升迁的机会,而李存璋受他拖累,也是蛰伏了很久才渐渐得到重用。 ~~~ 此刻李存璋立马于山顶之上,往事仍是历历在目,可以说如果当年没被李存颢在背后“阴”上一刀,今时今日他的成就绝不在李存审、李嗣昭等人之下,而这也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如今李存颢已经成了李克宁的心腹干将,他则与李存审等人选择站在了李存勖的一边,这样一来与李存颢就更是势不两立了。 “今日咱们就做个了解,你的人头就由某家来讨取吧!”,李存璋暗暗在心底发誓道。前天李存勖派高行周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李存颢私自外出从泌州、绛州调兵,准备围攻晋阳。 “王爷让我跟八将军讲,李存颢就交给您了,死活全凭您做主”,高行周按着李存璋在义子里的排名称呼道。 李存璋的性格跟李存审差不多,也是那种人狠话不多的角色,闻言点点头,只说了一句:“你回去跟王爷说,存璋绝不负所托”。 打发走高行周后李存璋连续派出十几批斥候,如同撒网般在辽州与泌州、绛州的道上,来回反复的刺探,终于找到了李存颢“搬”来的人马。 要不是李存勖提前预警,还真的就让李存颢带人给滑过去了。为了掩人耳目他带着叛军,每日里如同耗子一般的昼伏夜出,而且避开大路,专找一些僻静的道路,如果不是李存璋派人反复搜查,说不定还真的就让这厮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不过“间道”虽然隐秘但地势却不利于大军行动,而且更糟的是地形极为复杂,如果有人在路上设一支伏兵,布下一个口袋,那么等待这支叛军的就会是灭顶之灾。 而此刻李存颢正引着这些叛军,如同一只肥大的蛆虫般,一拱一拱地钻进了这个大“口袋”里面。 “行了,把口子封上吧,叛军的前队已经快出山谷了”,李存璋很是遗憾的说道。山下两万多叛军排成一字长蛇间距也拉得很开,而李存璋选择伏击的山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长,等叛军真正进入后才发现,山谷最多也仅能容纳七成的叛军,剩下的则排在谷外,如同游乐园里的游客在那里排着队,等着坐过山车一样。 没办法不能再等了,李存璋一声令下伏兵尽起向着山崖边冲去,而他这边则亲率一支马队,向着山谷外已经乱作一团的叛军冲了过去.....。 ~~~ “亚子这是打算让我给他拜寿去呀?某家还真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在明天呢”,李克宁把玩着手中的请柬,对着盖寓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哪里敢,来之前王爷再三交代,就是个家宴觉得不请四将军过去,礼数上实在是说不过去,以前还年轻随便吃碗长寿面应个景,也就过去了,今年王爷也不想太铺张,就想家里面人一起聚一聚热闹一下,席上没个长辈就太说不过去了”,盖寓丝毫不在意李克宁的语气,一个劲的小意应承道。 “好吧,答应你家王爷啦,明日午后我准时到”,李克宁把请柬往桌子上一扔,很是潇洒的说道,最近这厮也有些膨胀了,越来越不将李存勖看在眼里,说话的口气也愈发浪得没了边儿。 盖寓欣然领命拱手一揖便转身离开了。他前脚刚一出门,李存信便从客厅的侧门走了进来。 “四叔,他早不请晚不请的,为何偏偏是明天过寿呢,存颢从外面引来的大军,大概也就在这一两天就到了,莫非他嗅到了什么风声?您还是小心为上”,他进来后看了眼盖寓的背影,转头向李克宁提醒道。要不说李存信是聪明人呢,方方面面想的确是周全。 “怕个逑,就是因为存颢的人马快到了,咱才有这个底气上门,毕竟也是他最后一个生日啦,咱们就捧捧场帮他热闹上一番,哈哈哈哈....”,李克宁最近说话越来越像底层的厮杀汉了,看着很是豪爽,但总给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果然他第二天如约而至,到了以后才发现李存勖请的不仅只有他,李克用所有的义子但凡留在晋阳的,也一并被请了来,甚至张承业也是一身新衣与冯道联袂给王爷贺寿来了。 一时间晋王府的银安殿上无比的热闹,由于吉时未到正主还没出来,大家伙便东一群西一伙的凑在一起扯着闲蛋,嗡嗡之声把个平日里庄严肃穆的大殿,弄得如同菜市场一般。 “邈佶烈怎么没来?”,李克宁背着手在大殿内闲逛了一圈,感觉似乎少了个人,再仔细看过去才发现,人群之中竟然没有大太保李嗣源,当即便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据说有要务缠身,过一会就过来”,身旁的李存信也发现了李嗣源不在场,随手抓住路过身旁的李存审,问过后向四叔汇报道。 “到底是做惯了‘忠臣孝子’啦,他家王爷大寿居然还在忙活公务,精神可嘉啊.....”,因为李嗣源在“拥叔废侄”一事上一直不肯表明态度,如今李克宁也算是对他死了心,可一想到如此强大的一股势力竟然不能为自己所用,就不由得心中醋意翻腾,说出的话也酸气浓郁。 “幸好臬烈鸡识大体....”,这边李存信才要夸奖两句石敬瑭,就见李存勖一身吉服,打扮得如同新郎官一般,从后面转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不住的冲着大家拱手,口中连声道着:“辛苦、辛苦、辛苦......”。 众人一见王爷已经现身,便都纷纷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按理说这时各色糕点、冷盘就应该上桌了,可放眼望去每个人的桌上都是空空如也,连双筷子都没有。 “诸位,不必看了,目前时世艰难咱们也就不要浪费食材了,今儿呢菜就只有一道,大家将就着用罢”,李存勖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抬手拍了几下,只见殿门外郭威手捧一个大号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之上被一个铜盖罩得严严实实。 第十七章 晋军不打晋军! 众人一见郭威进殿先是一愣,然后紧接着又是一片的嗡嗡之声,大家都相互接头接耳猜测着王爷今天这是要唱哪一出。这边郭威却是目不斜视端着托盘直眉瞪眼的,就向着李存勖走去。 可他才走到大殿中央就被李存勖抬手制止住,只见他手指向着地上一指,示意郭威将托盘放在地上,哪知郭威一时不解其意仍继续朝着李存勖走去,气得小李子瞪起双眼用手指用力向着地上重重一指。 郭威这才明白校长的意思,当即躬身将托盘放在大殿中央的地上,“打开”,李存勖状作随意的吩咐道。戏码早就安排好了的,郭威闻言一伸手便将托盘上的铜盖揭了开来。 因为托盘被放在了地上,坐着的众人只好纷纷探着身子向下看去,后排的早已离开了座位挤到前面来想看看热闹。就在郭威揭开铜盖的一刹那,大殿之内嗡的一声顿时乱做了一团,好多人下意识的来了一个战术后仰,只见托盘之内赫然竟是一颗人头! 本来今日赴宴的非武即猛,都是战阵上厮杀惯了的,不要说一颗人头,就是一座京观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尔尔,此刻之所以表现得一片骇然,一来这颗人头与氛围、场合极度的不搭,二来这个人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的眼熟,“卧槽,这....这特么不是李存颢吗?”,也不知是谁当场就爆了句粗口。 那人的话音未落,就见一团黑影“嗖”的一声闪身窜出了大殿,“卧槽,这....这特么不是李存信吗?”,殿内那个乌鸦嘴又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众人仔细一看果然是李存信迅捷的背影。 当郭威掀开铜盖的一刹那,李存信脑中就闪出两个字“完了!”,事情果然被他不幸言中,看来今日果然是一场鸿门宴。不对,鸿门宴上好歹还有猪腿吃呢,哪里像小李子这般的直给,上来二话不说就整个脑袋摆那儿,分明是不按套路出牌嘛。 心念电转李存信知道再不走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他当机立断也不管什么四叔不四叔,还是自己先跑为“敬”吧,于是他趁着大殿内一片混乱之际,一闪身就冲了出去,一个“燕子三抄水”转“八步赶蝉”,接“草上飞”再转“凌波微步”,眼见着银安殿的围墙就在眼前,只要翻出去就能天高任叼.....不对,任鸟飞了。 就在他成功在即深吸一口气,准备施展出平生绝学“梯云纵”,左脚踩右脚面翻出高墙之际,就觉得身后一阵劲风透体,然后........李五将军就被一支狼牙箭给射到了墙上。 见他“啪叽”一下顺着高墙滑落到了地上,“精灵王子”史建瑭撇撇嘴,将长弓斜挎在了肩上。其实他的火枪也很有准头,只是在大殿之外把李存信崩得到处都是,校长是会骂人的。 史建瑭这一箭直接就震慑住了当场,好几个想步李存信后尘的,吓得纷纷缩回了想跨出殿门的那支脚。 “亚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克宁明知自己败局已经,但人的本能却驱使着他,还要努力挣扎一下。当即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拿出长辈的架势,希望能唬过这一关。 “唉......四叔,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李存颢奉你之命私自调兵,准备包围晋阳。多亏八哥李存璋中途将他拦下,你让李存颢调动的人马,已经全被解决啦。对了,你听......”,李存勖坐在大殿之上一番话语,与其说是讲给李克宁,倒不如说是讲给他手下的党羽,不过话说到一半李存勖突然停住不言,并且向着东面指了指。 众人见他如此也都不再窃窃私语,而是屏气凝神听起外面的动静来。大殿之上一安静下来,就听到东面隐隐传来隆隆的爆炸声,此刻银安殿内无一不是河东的高层,自然对火药的爆炸声都很熟悉了。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爆炸声很突兀的就戛然而止,又过了一会郭威跑了进来大声的汇报到:“狼牙都一团奉命对帐前银枪都叛军缴械,对方拒不交出武器出营投降,一团对其实施火力打击,现在战斗已全部结束,银枪都指挥使李存实被当场击毙,余者皆降”。 整个晋军中只有狼牙都下辖的不是“厢”而称“团”,这对于在场的很多人来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让他们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是一“厢”人马,居然在如此短时间,就解决了晋阳三大亲军之一的帐前银枪都,其战力完全超出了这群“土鳖”的想象。 其实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复杂啦,狼牙都一团只是简单的打了几轮枪榴弹,接着用火枪封住营门,见有人冲出来就一轮排枪打过去,最后把李存实逼得热血上头,一个人抡着大片儿刀就冲了出去,然后就被排枪打成了两截。 主将一死剩下的官兵哪还有什么战斗意志可言,在狼牙都高喊“晋军不打晋军”的口号下,排着队出营扔掉手中的武器全部投降。负责带队的李存孝也没工夫逐一甄别,统统将他们装车打包发往云朔煤矿,按照李存勖的话“用劳动洗涤掉身上的罪恶”。 “怎么样?四叔,援军被灭内应也被拔除,哦,对了,还有一支左射军,邈佶烈呢,邈佶烈.....”,其实坐在大殿的最高处,李存勖已经看到李嗣源由远及近走了过来,为了增强节目效果,这厮很是夸张的在四下找寻起李嗣源来。 “臣在!”,李嗣源沉声应答着抬脚跨进大殿。他人还未到身上的一股血腥气就扑面而来,等他进了大殿众人才发现,他左手提着几颗人头,右手居然还拎着一个人! “启禀王爷,左射军几名指挥使密谋造反,已经被我尽数砍了脑袋,幕后主使臬烈鸡也已经被我带来了,听候发落”,说完话李嗣源一抖双臂,将石敬瑭和几颗人头扔在了地上。 此刻的石敬瑭早已没了往日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的样子,浑身的骨头好像被抽走了似的,瘫在地上犹如一堆烂泥。 到了此时李克宁也再无任何话可以说了,只是瞪起双眼死盯着李存勖,嘴里连声说着:“好、好、好......”,也不知他是在夸赞侄儿的好手段,还是屈服于现实无奈的选择了认命。 “四叔,我答应过母妃,你这就回去跟四婶收拾一下,还是回咱们沙陀人的故地,悠悠林下安享晚年去吧”,眼见大局已定,李存勖也就没必要追着李克宁穷追猛打了,此时放过一个已然过气的对手,还能给自己加持一个“仁义”的光环,何乐而不为呢。 李克宁闻言知道自己能够不死,顿时就松了口气,至于在这场争斗中自己输得一干二净,细想想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保住性命,什么尊严、地位去他滴,就是回去跟老婆有些不好交代,这方面不知道侄儿能不能通融一下,自己一个人回沙陀故地就好,老婆嘛就算了吧。 就在他脑中转着这些千奇百怪的念头之际,只见一条人影晃动,然后猛地觉得腹中一痛,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眼前之人。 “王太妃让王爷饶过你,可没跟咱家说过这话,今儿咱家拼了性命,也要除掉你这个不忠不义的家伙”,张承业瞪着双眼怒吼道,同时手中的短刃又猛地向前一送,李克宁顿时两眼一黑,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第十八章 横刀之夜 张承业自幼便进宫做了小黄门,宫内外的争斗看得实在是太多了,可以说他的三观就是一整套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所以对于李存勖要放过李克宁的决定,他十分的不能理解,这分明就是放虎归山、斩草不除根嘛。 于是重度心理强迫症患者张承业,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李存勖才说出口的“王命”,一个闪现就冲到了李克宁的面前,利用力量等于质量乘以加速度,很轻松的就将刀子捅了进去。 他这番举动不仅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也把李存勖看得一愣,但想要抬手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眼睁睁的见识了一出“血溅五步、伏尸当场”。 既然四叔已死,他也只得中途转换手势,冲着郭威招招手:“去找些人过来,把这里打扫一下,记得多用水好好冲洗几遍”,他在座位上不厌其烦的交代着,根本就没把四叔的死当回事。 于是大殿内又是一番的忙乱,这边李存勖也没了再继续下去的心思,冲着下面众人道:“都散了吧、回去吧,四叔也是求锤得....,额....求仁得仁了,散了吧、散了吧”,说话间语气充满了苍凉和无奈。 众人见他如此也都纷纷上前躬身施礼,然后转身出了大殿。尽管人人脸上都是一付沉痛的表情,但细看之下,有些人的眼角眉梢不经意的透露出了窃喜之意,而有些人就真的是哭丧着一张脸了。 就在众人将要散尽之际,李存勖却高声叫住了走在最后面的李嗣源,然后指了指仍然躺在地上瘫成一堆的石敬瑭,对着李嗣源道:“大哥,这人是你的女婿,你还是带回家自己处理吧”。 “哦”,李嗣源闻言十分木讷的答应了一句,上前弯腰就要将石敬瑭提起,可就在俯身下去的一刹那,无意间瞥了一眼坐在上面的李存勖,顿时将李嗣源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坐在上位的李存勖,双眼微眯但其中却透露出冰冷的目光,正在盯着李嗣源的一举一动。 这种眼神李嗣源就是瞎的,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当即他一咬牙向着张承业伸出了手,而老监军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只是抽出刚才用过的短刀递了过去。 “噗呲”一声轻响石敬瑭的双腿剧烈的抖动了两下,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该说不说李嗣源杀人的手法果然高明,不仅没有溅到身上血迹,就连地上也没有多少。这时郭威不待校长吩咐,很熟练的带人过来抬走尸体、晒扫地面。 李存勖见到李嗣源如此的“深明大义”,也很是欣慰,当即走下座椅来到李嗣源的身旁,低声说道:“大哥这些年也确实辛苦了,常年征战身上没一处是不带伤的,这样吧,你先回去歇息一段时间,将身子将养一下”。 就在前一天的晚上,李秘作为李存勖的私人代表,与李存孝一同“拜访”了一下李嗣源,当李秘将石敬瑭参与谋反的证据一一摆在大太保的面前时,李嗣源整个人彻底傻掉了。 整件事情他从头到尾始终保持沉默,绝不选边站队,没想到自己的女婿却被卷了进去,而且还成了李克宁集团的核心,这件事一个处置不慎不仅石敬瑭要倒霉,只怕李嗣源全家上下三十余条人命,都会受这家伙所累全部断送掉。 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带上横冲都,直接端了左射军的大营,将所有参与谋反计划军官全部当场斩杀,然后又冲到女儿的家中,直接将石敬瑭打成了半残,拎着他就直接赶到王府来交“投名状”了。 此刻李嗣源虽然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女婿,但心中仍是惴惴不安,生怕李存勖一声令下,派人抄了自己的家,至于夷三族还是夷三十族就看王爷的心情了。此刻闻听李存勖的安排,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里又泛起了五味杂陈。 人就是这个样子了,每次面临难关时,会将自己的要求调到完全没有底限,可一旦等到事情过去,就会又生出许多无端的奢望来,难道人不是在经历过剧变之后,首先要总结、反思吗? 不过这些对于李嗣源而言就是不存在的,前脚才庆幸自己终于可以逃过一劫,后脚却又在为李存勖夺了他的兵权而惋惜。是的,在走出王府大门前就仅仅只是惋惜,但跨上坐骑之后,情绪又小小的“酝酿”了一下。 “我为你父子辛苦劳碌征战半生,难道换来的就是这个结局?不,这不公平!”,李嗣源在心里嘶吼着,石敬瑭参与谋反并不是他的主意,而且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示,甚至是暗示过要支持李克宁,难道就因为石敬瑭是他的女婿、一个外人,李存勖就将多年的兄弟情扔到一边,将他一撸到底提前退休,这简直就是一种侮辱! 由惋惜转为暴怒进而自艾自怜,李嗣源在路上短短的时间里,内心却经历了漫长的心路历程。可当他回到家中看着一家老小,个个面带惶恐的表情,又不禁长叹一声,侮辱就侮辱吧,总比全家都丢了性命要好,想到这里他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然后转身进了书房将门一关吩咐人不得打扰他静修。 这边李嗣源主动“闭关”在一方小天地里自寻安静,但外面的世界却乱做了一团。当晚狼牙都与武备学堂的学员,就在晋阳城中宣布宵禁,然后负责行动的各队人马在带队军官的率领下,拿着名单分头扑向各自的目标。 到了地方也不多说,将目标人物的全家上下都罩上黑色头套,扔上由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对于稍有不从者带队军官一挥手,便有士兵上前,将人拖到墙根然后一声令下将其枪决。 整个晚上晋阳城内到不时有枪声响起,吓得老百姓缩在屋内瑟瑟发抖。不过也有胆大好事的,悄悄趴着门缝向外窥探,只见一队队士兵列队从街上走过,寻常人根本认不识狼牙都肩上所扛的火枪,但腰上挂着的横刀却经常见到,于是多年后老人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都异口同声将那晚称为“横刀之夜”。 听名字很是唬人,其实被抓的李克宁集团核心成员,还有他们的家属,并没有被执行所谓的清洗,除了当场反抗被击毙的那几十人外,只要老老实实上车的,都被发往云朔的煤矿上接受劳动改造,十五年后表现良好的话,还是可以回来的。 这里面唯一例外的就是李克宁的家眷,毕竟是“王”亲国戚,下井挖煤肯定是有损晋王颜面的,因此李存勖决定还是按照先前答应四叔的那样,将他的家眷送回到了沙陀故地,并且还选了一批上好的羊羔一起带了过去,算是解决了这些人今后的生活问题。 辛苦多日经过多方的筹划,李存勖总算是相对平稳的实现了权力更迭,以目前的结果来看,比他当初预想的实在好上百倍不止。此一役不仅彻底清除了最大的阻碍,李存勖更是借着这次的机会,完成了河东内部的整合,这对一个才上位的领导者尤为至关重要。 与此同时河东的各股势力、各个山头,也充分的看清了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和能量,一个旧时代渐渐的消散,新时代的大幕正在被徐徐拉开,以往那个只知沉迷于奇淫巧技低调谦逊的年轻人,此刻已经换上新的妆容,站在了舞台的中央,属于他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第十九章 河东军政扩大会议 “好啦、好啦,大家静一静”,李存勖坐在李克用当年的白虎节堂里,敲着桌子高声说道。如今这个地方已被他改做成了自己的作战室,将原来的帅案、帅椅全部撤掉,取而代之的是长条桌,四周的墙上则挂满了地图。 为了让这间作战室显得更有腔势,他亲自宣布这里即日起改为“晋王大本营”,简称“大本营”。嗯,其实他更想将名字改成“狼穴”的,但是怕有人往长条桌底下塞火药包,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小胡子的下场也不老好的,他可不想最后和李宛儿一起给抬出去,浇上汽油做成烤串儿。 今天是“大本营”重新装修后的第一次会议,与会的除了李存孝、张承业、冯道等核心中的核心外,还有盖寓、李嗣昭、李嗣本、李嗣恩、李存进、李存审,以及在平息李克宁叛乱中才立下大功的李存璋,用李存勖的话就是“这次也算是河东的军政扩大会议了”。 因为除了张承业、盖寓等少数几人外,剩下的清一色李克用的义子,也是如今仅存的几位太保。别看这几位已经晋身十三太保,但放眼望去,无一不是受李克宁等人排挤而靠边站的太保,最典型的就属李存孝了。 此刻大家共聚一堂多年的腌臜气终于可以一吐为快,又怎能不兴奋异常,大家彼此拍拍打打相互开着玩笑,一时间作战室里闹哄哄的乱做一团。此刻听见“王爷”发话,大家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正襟危坐毕恭毕敬的等候着王爷发话。 李存勖本来是有话要讲的,但眼前此情此景心里忽然一阵恍惚,下意识的一挺腰杆来了句“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他这一嗓子顿时把在场诸人吓得半死,王爷不仅说话莫名其妙,而且说话的口音、腔调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莫非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上身了? 不过还好李存勖此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了,这里不是什么徐蚌会战的前线,急忙敛住心神轻咳了一声道:“现在开会,这个.....啊,今天将诸位请来.....这个,就是要对目前的局势进行一番研判。前一段时间大家也很清楚,由于咱们河东内部的一些事情,牵扯了太多的精力,不过事情总算是过去了......”,一番的胡言乱语后,李存勖终于将大脑频率同步到了现场,说话也开始流畅起来。 张承业等人见他终于正常了起来,也纷纷松了一口气,开始屏气凝神认真的听着李存勖的讲话。“内部问题虽然解决,但这只是一个方面,而且还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方面,接下来的才是我们以及整个河东面临的问题,要是在座的哪一位心存侥幸,以为清理掉内部的障碍,就算是万事大吉,那孤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他,这是错误的,大大的错误!在思想上要是麻痹大意,是要出大问题滴,是会掉脑袋滴”。 这厮好不容易把自己调整了过来,可说着说着就又开始有些跑偏了,以至于到了后面完全就是在以老干部的口气,在那里手舞足蹈着。不过这回倒是给他误打误撞的用对了地方,如此老成谋国的做派,当场就镇住了李嗣昭、李嗣本等人,只有李存孝、李秘一脸漠然的看着他,这二人跟他相处得久了,对于小李子的这种间歇性抽风,早就已经麻木了。 “那么,我们最大的问题,嗯,也可以说是最大的危险是什么?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大家,就是我们所处的环境,一个四面强敌环伺的环境!”,李存勖说到这里,高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环抱动作。 放下双手后他继续说道:“你们有些人,不!是咱们晋军中相当一部分人都会这么想,不就是朱老三、阿保机他们嘛,这种情况又不是今天才有的,这些年哪一天不跟他们干上一仗,怕甚,来了就打呗,错,大错特错!我来给大家讲一个道理.....”。 李存勖为了增强节目效果,暂时停住不言喝了几口水才继续说道:“一只青蛙放到盆里,他会游得很畅快,当你在盆底下生一把火让水温慢慢升高,它会一点感觉都没有,直到最后给煮熟了,都不会试着从盆里跳出来,大家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啊,当年你跟我和大郎说过这个的,我们还抓回来几只试了一下,青蛙不是不挣扎,它是水温太高没有力气.....”。 “你闭嘴!”,李存勖一声断喝打断了李存孝这个二愣子,随即迅速切换到了语重心长模式:“诸位,人也一样,在一个环境中安逸得久了就会产生习惯,不论这个环境变得有多危险,可人呢,总会选择以最习惯的方式去应对,以至于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今天我特意请来了内判院的李秘书,请他做一个专题报告,就是对咱们河东面临的处境进行一个详细的介绍,大家欢迎.....”,说罢这厮就习惯性的拍起巴掌来。这下又把大家给整懵逼了,相互看看心里想着“王命难违”,只好犹豫着举起双手学着王爷击掌以示欢迎。 于是李秘在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尴尬的走到了一块巨大的帷幕前,这时在一旁担任会议记录兼杂务的刘知远急忙上前,一伸手很轻松的就将帷幕拉了开来。多说一嘴,这个帷幕上的滑轨也是某人的发明,最初只是方便给自家安装窗帘所用,免得被下人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反正装了这个以后李宛儿就更猖狂了。 帷幕拉开一幅高八尺宽一丈的大比例尺地图,呈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这又把李嗣昭等一众土鳖震惊的无以复加,只见那上面十分清晰的展示出了长江以北各藩的势力分布,而且每家都以不同颜色加以区分,右下角则是各种图例标识。 “咳咳,各位......”,李秘的这两声轻咳,效果基本上相当于说评书开场的定场诗,一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见到效果达到,他随即举起手中的细长木杆,在地图上指点起来。 “岐有凤翔的李茂贞,自从伪梁称帝后,他虽然仍自号岐王,但在凤翔开府设置百官,以其所居为宫殿,其妻称皇后,各种仪仗规制与皇帝无二”,李秘一旦进入角色,就开始侃侃而谈起来。 “吴有淮南杨渥,吴王杨行密的长子,去年杨行密病故之后由其继位,此人骄奢猜忌、素无令誉,靠着其父的余荫才撑到现在,后面就很难说了”。 介绍完淮南,李秘将长杆西移接着说道:“蜀地王建一直与伪梁朱逆不睦,如今正在积极筹备登基称帝,他与凤翔的李茂贞本为亲家,但最近因为女儿、女婿的婚姻生活,双方也是龌龊不断,李茂贞甚至扬言准备出兵攻入西川”。 “怎么个不睦啊,要不俺去做个和事佬帮他们夫妻调停一番,哈哈哈......”,到底都是军汉出身,这帮人以前跟着李克用也是粗野惯了,闻听李秘所言顿时就来了精神,李嗣本更是忍不住出言戏谑起来。 众人闻言也是哄堂大笑,笑了一会李存勖敲了敲桌子示意李秘继续。“下面就是伪梁朱温了......”,李秘的长杆从西向东划过,将杆头硬生生的杵在地图上的“开封”二字。 因为事涉杀父仇人,李秘一时间双手微抖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这个朱老三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了,不必在他身上浪费口水,继续下一个吧”,李存勖适时的为大舅子解了围。 第二十章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这是个问题 “幽州的刘守光自号‘燕国’,称帝的时间比伪梁还要早.....”,河东晋王府“大本营”中,会议仍在继续,李秘跳过了朱温后长杆北抬指向了幽州,这回轮到李存勖不愿意多听了,他站起身来上前接过李秘手中的长杆,在手里轻轻拍了两下,眼睛环视了一圈在座的诸人。 “下面就不必多说了,再往北就是契丹的阿保机,想来各位对他也不陌生。从方才李秘书的介绍就能看出.....”,说到这里李存勖回身用长杆在河东的东面划了一个半圆,这才转身继续说到。 “目前整个北方的形势,河东的西、南两面不是盟友,就是曾经的盟友,对咱们的威胁暂时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一旦祭出转折词这个大杀器,那就必须要有气势了,所以李存勖一下就将声音给拔高了几分,众人闻言都下意识的挺起了腰杆,齐刷刷的望向了王爷。 “从图上就能看出我们在整个的东、北两个方向上,已经被包围得严严实实,而且燕、梁,还有契丹不仅已经结盟,而且三家的关系也已经彻底稳固了下来。最新消息,契丹已将我河东在草原上的互市、榷场全部关闭,河东的商贾也被赶了回来”,说到这里他眼睛望向了负责互市贸易的盖寓,后者也极配合的点了点头,表示消息绝对属实。 “现在大家应该清楚孤王召开这次会议的用意了吧,我们此刻就是那只身处水温不断升高的青蛙,朱老三正在利用各种手段逐步挤压着河东的‘存在空间’,而我河东沙陀健儿天生恣意奔放无拘无束,就应该享有更大、更广阔的‘存在空间’,这是上天赋予我们的,也是我们应得的,所以我们必须向东,到东方去拿到属于沙陀人的.......”。 李存勖越说越癫狂,将手中的长杆挥舞得上下翻飞,借助着光影张承业等人似乎看到了一撮小胡子,在他的嘴唇上若隐若现。至于这厮讲的什么“存在”啊、“空间”啊什么的,大家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完全就是一头雾水。其实李存勖更想讲另外一个词,但害怕过于犯忌从而没收了他穿越众的身份,那属于他的传奇也就到此为止了。 幸好这次“神打上身”的时间并不长,李存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稍微冷静了片刻他又继续说道:“一位伟人曾经讲过一句话,我看同样适用于现在,如今这个乱世呐,我们就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那么谁是我们的敌人,谁又是我们的朋友呢,这是个问题”。 该说不说,李存勖的这番话说的深入浅出切中要害,在座的众人特别是那些武将,全都听得十分的明白,大家都情不自禁的频频点头,无疑都相当赞同他的观点。 “大家看,凤翔的李茂贞,还有蜀地的王建”,李存勖边说边将长杆自西向着西南划了一道弧形,接着说道:“原本就是我们的盟友,如今更是被朱老三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他们不论愿不愿意,都必须站在我们这一边,可以看作是我们河东的基本盘了,而淮南的杨渥嘛.....”。 李存勖长杆移动在扬州点了点,略微停顿了一下先叹了口气然后接着道:“自从杨行密死后,淮南与河东的关系就没有那么紧密了,而且这个杨渥几乎就是翻版的刘守光,但有一点就是他的脑筋总算还没有糊涂到家,也知道朱老三一直对淮南虎视眈眈,对他而言如果有朝一日投到开封,下场只会是从刘守光变成罗绍威。不过相对于外部的压力,我们判断他最大的危险,极可能来自其内部”。 说到这里李存勖手中的长杆在地图上敲了敲,笑着道:“就杨渥那个尿性,他手下的马仔能忍到现在,真的算是脾气很好了”,他这句话让众人不由得联想起前一阵平息李克宁叛乱的事情,不禁也都会心的一笑。 “不过还好,我们在更南边还有一个更为坚固的盟友,吴越的钱镠,正是靠着他的海上贸易,咱们河东的经济不仅没崩,而且如今还渐渐有了起色”,说完李存勖学着电影里的桥段,在地图之外的右下角,也就是东南的位置点了点,至于有没有人家点的那么精准,就只有天知道了。 对于他说的这番话,别人没有什么感觉,但张承业却连连点头,如今钱镠的船队规模越来越大,几乎已将倭岛上的佐渡和石见两座金山挖了个半空,金银还有黄铜正通过周德威驻扎的沧州,源源不断的运到河东。 “这些都是我们必须巩固,并且加以提高的盟友,这一点毋庸置疑”,李存勖一挥手就将今后河东的外交基调定了下来,随即又继续说道:“如今别看咱们张口‘伪梁’闭口‘朱逆’的,但朱老三如今已是树大根深,在诸藩中实力首推第一,大家其实心里清楚得很,所以只有把大家联合起来才能形成合力,唯有如此不足以撼动他这棵已经成势的巨树!”。 话到这里围绕着河东的基本态势,李存勖算是介绍完了,接下来就是他早就预备好的煽情模式了,只见这厮轻轻抽了两下鼻子,然后抬起头饱含深情的说道:“先王弃河东而去,临终前留下三支箭,孤自那日起无一日敢忘,每每于梦中惊坐起,深感责任与压力之重.....”。 他说这话时,坐在椅子里面的李秘一个劲儿地在心里鄙视着,据妹妹李宛儿说,这家伙每晚睡的都跟死猪一样,呼噜打得震天响。 “三支箭就是三个目标,一个比一个艰难,件件几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不可能完成也要完成,孤向先王的英灵保证,也向在座的诸公保证,这就是孤今天的誓言,如果孤不努力奋斗,做不出成绩,孤就不配是父王母妃的好儿女,就不配是大唐的好女婿......”,好好的煽情戏码说着说着,就让这厮弄成了碎嘴子。 “咳咳!”张承业一见情况不对急忙干咳了两声,这才打断了李存勖的单口相声,将会议重新带回了正题:“先王的遗愿必须要完成,朱温等三逆贼也必须要讨平,今天让诸位过来,就是要大家一起集思广益开动脑筋,确定下先后的顺序,看看从哪里下手才最是妥当。可以很明确的告诉诸位,希望大家能有个思想准备,从现在开始河东就要过紧日子了,紧张的‘紧’,各位只怕又要重新跨上战马,四处征战了”。 李存勖到底没有辜负自诩的“九流战略家”,他今天将河东最核心的将领召集到一起,就是要确定一个大的战略目标,简单地讲就是先易后难,还是先难后易的问题,只有在战略上明确下来,后面围绕着这个总目标,才能有的放矢地展开各阶段的规划和部署。 否则如同一只没头的苍蝇一般,嗯,确切来说就像“爆王”那样,东打一拳西踹一脚战术上节节胜利,战略上却步步后退,最后只能困守一隅眼睁睁的看着朱温做大,自己却无能为力,只好将希望都希望都寄托在儿子的身上。 其实作为“战略家”,对于这三个“小目标”的先后次序,李存勖心中早有定论,此时将话题抛出,就是要通过这次扩大会议将大家的思想统一到一起来,如果不将这些核心将领的思想工作做深、做透,只怕命令一下大家就一窝蜂似的扎出去,到时想收都收不回来,这就是这个时代最无语的地方了。 第二十一章 好战分子 这边李存勖的话音才落,底下立马就炸开了锅,尽管他有言在先今后河东要过“紧”日子,但在李嗣昭等人听来就如同一阵缥缈的仙乐,叫人通体舒泰。 打仗辛苦?开玩笑,不打仗才辛苦呢,一天到晚都能闲出屁来,最关键的不打仗花销从哪里来,这两年河东一直处于守势,弟兄们早就盼着冲出太行好过个肥年呢。还是新王爷知道疼呵人儿,一上来就放出这么大一个利好消息,大家果然没有看错。 李嗣昭等人长期被排挤在外,日子属实是过得比较清苦,此刻闻听李存勖所言,这些“好战分子”脑海里顿时就浮现出了当年,他们在老王爷的率领下纵兵大掠的爽快场景,一时把持不住险些流出口水来。 李存勖见状与李存孝对峙了一眼,二人也是无奈地摇摇头,同时李存孝再一次向李存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好像是在问他:“你真的下定决心这么做了吗”,李存勖没有丝毫的犹豫,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 随即他便不再望向李存孝,而是冲着长条桌两边的众人望了一眼,然后开口说道:“既然大家都这么有信心,那么都说说咱们的首选目标,你们觉得应该是哪个”。 “当然是朱老三,一旦把他解决了,剩下的两个自然是不攻自破,而且开封多肥啊,油水一定足得很......”。 “怎么首选能是朱老三呢,他的根基那么雄厚,一时半会的都难以撼动,还是应该首选刘守光,先减除朱老三的羽翼,最后再拿他开刀。而且我听说刘守光为了敛财,竟然用土块兑换百姓的银钱,然后把金银财宝装上车,运到他在山上的行宫,这么多年了,这只羊早就养肥了,是拿来‘吃肉’的时候了”。 “朱老三....”。 “刘守光......”。 “我选阿保机......”。 一时间屋内又乱成了菜市场,众人各抒己见但围绕的话题并不是战术战役上的分析,而是将焦点集中到了到底哪个最“肥”,好像朱温三人都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似的。 “静一静、静一静.....”,李存勖也真的是无语了,他本来是想充分发扬一下民主,大家来个头脑风暴什么的,但他似乎忘记了这里是大唐,是万恶的封建社会,手下一干人等早就习惯了李克用那种一言堂式的霸道作风。 王爷有令让咱干嘛咱就干嘛,在王爷的指挥下杀敌立功,顺带着发笔洋财,想想就美滋滋呢。主动献计献策?呵呵,咱要是有脑子不早就也弄个王爷当当啦! “大家来看”,李存勖再次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面,抄起长杆指了指道:“刚才还有一个漏掉的地方,就是成德镇的王镕,目前他应该算是咱们河东最可靠的盟友了,如果以成德为跳板,向东.......”。 李存勖的长杆用力的向着右边的幽州一划道:“我军就可拦腰切入幽州刘守光的地盘,而周老将军如今就驻扎在沧州,到时我军在两个方向上同时发力,到时一记夺命剪刀脚,就不信不能剪爆刘守光的脑袋”。 “好!只要拿下刘守光,一下就能将朱老三跟阿保机从中割裂开来,让他们彻底断了联系,然后来上一个各个击破,咱们想打谁就打谁”,众将之中李嗣昭的反应算是快的,一下子就将李存勖的意图,理解了个七七八八,并且还补充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对,攻入幽州断掉朱老三的左膀右臂,然后把刘守光的财宝搬回来,大家分了”,李嗣本在一旁也亢奋的补充道,他是事情还未做就开始惦记“分行李”了。 “很好,到底是二哥的眼光狠辣,见解独到!”,不管说得好坏,只要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应该表扬,不然以后这些家伙就更不爱动脑子了,本着这种想法,李存勖十分违心的夸奖起李嗣昭来。 既然王爷都带头喊好了,那底下人自然要跟着捧场了,当即大家纷纷表态,一致同意将首选目标定为刘守光。讲真,对于干掉刘守光还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毕竟对于那种嘴巴臭、爱嘚瑟,又屁本事没有的家伙,谁看着都会烦,逮到机会不狠狠踩一脚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好,既然大家都决定先拿掉刘守光,那孤就少数服从多数,也听从大家的意见,这可是集体做出的决定,孤没有逼你们吧?”,最后李存勖十分大度的“服从”了大伙的决定,至于到底是谁最先提出的,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打谁不是打啊! “没有、没有,王爷怎会逼迫我等呢”,“是我等向王爷强烈建议,王爷只得屈从”,“王爷虚心纳谏,最喜欢遵从民意了.....”,一时间作战室内谀词如潮,马屁拍得山响。 “好,既然如此,难得大家兴致这么高,孤就跟诸位再商量一下另外一件事。一直以来孤都准备增设一个新的衙门,名字就叫......‘军纪执法处’,大家觉得如何?”,李存勖笑眯眯的,像闲聊天一样宣布了一个决定。 “好,同意,完全同意”,“对,这个什么执法处的,王爷也没有逼迫我等,完全是我等的公议”,“这个我们早就打算跟王爷提了,这个军纪....啥?执法啥?”,众人还沉浸在上个议题里面,没想到李存勖一个漂移车速太快,这帮人还没反应过来,嘴巴仍按着惯性极力附和着。 “孤在以前呢经常跟父王提起这个想法,就是整顿咱们晋军的军纪,一只没有纪律的军队,无论战力再怎么强悍也终归是昙花一现,而咱们晋军的军纪之差,除了比当年秦宗权的‘兽军’好上一些外,甚至都不如朱老三的梁军”,李存勖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代之以上位者的威压。 “每次行走于晋阳街巷,看到那些士卒的丑态,孤都替他们脸红,所以孤宣布自即日起全面恢复十七律五十七斩,这个只是暂时执行,稍后我会拿出整套的军容军纪整顿条例出来,同时增设军纪管理衙门,就是孤方才说的军纪执法处,初步设想该衙门有自己独立的军队,专门负责纠察、监督全河东所有的军人......”。 “那不就是督战队,打仗的时候没问题,平时还要受他们管啊.....”,李嗣本尽管是在小声嘟囔,但还是无意间打断了李存勖的讲话,这要是换作李克用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 “军纪执法处不是督战队,他们只负责将士们平日里的言行,并且对于违反军纪的有全权处理的权力,孤相信将士们只要认真遵守军纪,战场之上就根本不需要什么督战队了”,李存勖向来讲究以德服人,所以并没有计较李嗣本的牢骚,相反还耐心的解释起来。 说完这些他再次环视了一圈长条桌两侧,只见众人有的欲言又止坐在那里浑身扭来扭去,有的则是欢欣鼓舞,但更多地则是表情漠然两眼直视前方,对于这个场面他早就预料到了,但此刻已然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沉默片刻李存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现在孤任命,李存审为军纪执法处的首任处长”。 李存审:“嗯,啊!......”。 第二十二章 我真的没想‘杯酒释兵权’啊 李存勖并不打算在严整军纪上与众将多费唇舌,对于这种触动利益的事情,就算说出花来,别人也只会认为他是在画大饼,所以他在宣布完自己的决定后,当即就任命李存审担任这个执法处的首任处长。 之所以选择李存审,是因为此人不仅打仗勇猛,为人的性格也十分的敦厚严谨,对于那些纵兵扰民的行为也十分反感,只不过这种事情在如今已成主流,他也只能做到律己而已,所以他带过的部队可算作晋军里军纪最好的了,至于其他兄弟部队,他是从不加以干涉的。 讲真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除了要尽力弹压自己的下属,同时也要承受不少人的白眼。大家人人如此,就你李存审不纵兵扰民,不搞什么不封刀,大家都是一样的吃粮当兵,显得你很清高吗? 为此李存审也是相当的苦恼,今日闻听李存勖要整顿晋军的军纪,他表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心里却激动万分,心情激荡之下以至于王爷宣布,要他做这个军纪执法处的什么处长,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等弄明白李存勖的意思后,这个有些木讷的老实人,顿时就在心里一个劲的“卧槽、卧槽....”起来。 而他的内心活动自然在表情上尽显无疑,也让李存勖看了个满眼,但他并没有心存什么芥蒂,相反还主动安慰起李存审来:“九哥不必如此,孤自然知道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让你做自然就会给你全力的支持,而且力度绝对是空前的”。论战力李存孝自认天下第一,可要是论起忽悠人来,就非李存勖当仁不让了。 当即他不等李存审开口拒绝,就直接宣布并让一旁担任书记员的刘知远记录在案,待会后在整个晋军中颁布施行。这份后来被称为“整军令一号文件”的主要内容就是,自当月起晋军按月足额发放军饷,而且军饷直接由新设立的后勤总部,直接发到士卒的手中,不再经过各层指挥使、主将之手。 他的这道命令一出口作战室内当即就炸开了锅,李存孝毕竟也是老行伍了,喝兵血的时候虽然不多,但多少也有过那么一些,此时场内“民怨沸腾”他自然知道众人所为何事,当即眼珠一转准备来上一出“无间道”。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吗,一个月的饷银就那么几个钱,不从士卒身上找补点,这日子还怎么过啊,士卒的军饷足额发放了,自然不会去扰民了,难道你让我们哥几个在外面喝风吃土啊”,他一边拍桌子打板凳的,一边借着背对众人的机会,一个劲的冲着李存勖挤着那对铜铃般大小的眼睛。 这家伙显然是以进为退变相在给李存勖解围呢,让他趁着命令还未发布赶紧收回来,毕竟现在小李子根基还未打牢,正是收揽人心的时候,要是因此搞得人心散了,今后还怎么带队伍? 李存勖自然知道这厮纯粹是一片好心,但他早在事先就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做了相应的预案,而眼前这个场面只不过是最容易猜到的那一种,同时也是最容易处理的而已,所以他根本就没当回事,只是笑眯眯地冲着李存孝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想大家的想法跟阿孝差不多吧,这不奇怪,多少年了人人都习惯了,只要打仗就能升官发财抢地盘,朱老三是这样,刘仁恭父子是这样,人人如此......”,李存勖边说边站起身来,围着长条桌来回走着。 “可我想告诉大家,发财的办法千万种,不一定非得要打生打死的,很辛苦嘛对不对?我呢,现成就有一条财路可以拿来,跟大家分享一下,就是把从云朔煤矿、河东商团,还有匠作营各拿出一部分干股分给大家,这样各位就没必要煎迫手下的士卒了”,李存勖此刻化身善财童子,为了整顿军纪他这也算是下了血本。 俗语道“破财免灾”,其实不仅能“免灾”用来招揽人心,效果那也是杠杠滴。他此言一出屋内又一次炸开了锅,对于掌握在晋王府名下的各项产业有多赚钱,在场的李嗣昭等人虽然靠边站了很久,但也是早有耳闻,而且是大大的“耳闻”。 真的要是能分一份干股谁还打仗呐,直接在家躺着吃也吃不完啊,当即李嗣本就站起身来,冲着李存勖一抱拳道:“王爷,没啥说的了,就冲你这份‘厚爱’,俺啥都听你的,干脆你直接收了兵权,放俺们回家养老去吧”。 李存勖正一付很是欣慰的表情,欣赏着众人的反应,哪知李嗣本一番话,直接就让他卧了一个大槽,暗道:“老子是想让你们把眼珠子别总盯在抢钱上,没想搞‘杯酒释兵权’啊,你们都退休了,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抡刀子跟朱老三开片吧?”。 其实在开会之前他跟张承业商量这件事的时候,老太监就曾极力反对过,李存勖自己也十分的肉疼,但唯有拿出重金将这些人砸晕,否则根本起不到整顿军纪的效果。 二人长吁短叹了半天,最后一咬牙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老婆抓不着流氓”的精神,还是决定拿出一部分干股出来,分给一众太保。要知道李存勖的新军虽然在加快拓展的步骤,但距离成军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就目前而言,想要抵挡住朱温,还是需要这些老晋军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沙陀爷们儿自当驰骋疆场、建功立业,这个......男人当自强嘛”,李存勖一见自己有些用力过猛,急忙加大忽悠的力度,将风向带了回来。 “嗯,王爷说的有理,那我等回去后就着手整顿队伍,绝不给存审的执法处添乱”,李嗣昭代表众人表了态。他也不傻,单凭李存勖敢把王府的产业拿出来分给大家,就能看出他的决心与狠心来,如果再唧唧歪歪下去就有点给脸不要脸了,到时候晋王一瞪眼睛将军权收回,那可真成了“人财两空”,队伍没了银钱也没捞到,不是“人财两空”又是什么? “好!”,李存勖如同看戏的票友一般大声喝彩着,同时也将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面。对于今日的会议,在开之前他心里完全没谱,其紧张的程度甚至远高于处置李克宁那天。精神过度的紧张,进而演变成了亢奋,以至于会议一开始他就胡言乱语起来,好像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 为了应付可能发生的情况,他事先做了大量的心理建设,甚至暗自考虑如果李嗣昭等人强烈反对的话,他就以方案不成熟为由,暂时将整军方案搁置起来,尽管这会大大损伤他作为王爷的权威,但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如此了。 如今能有这个收获已经让李存勖相当满意了,他甚至已经开始暗自盘算如何将一份干股降低到半份了。要不说人都是记吃不记打呢,特别是李存勖这种爱财如命、好色无胆的家伙,最是如此。 最重要的议题结束后,晋王殿下又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车轱辘话,最后高声宣布这是一次“团结的会议、进步的会议,也是必将载入河东史册的会议”,然后趁着众人一头雾水之际,这厮突然宣布会议结束,随即“嗖”的一下窜了出去,连顿饭都没安排。 要不说李存勖鸡贼呢,开玩笑,老子连干股都拿出来了,还指着在这儿蹭饭,门都没有啊! 第二十三章 打仗我不行,搞发明你们不行 “闪开、闪开,紧急军情”,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地闯进了城门,守城的士卒不仅没有阻拦,相反主动帮着驱散城门处的百姓,以便给快马让路,待一人一马冲进城后,百姓才看到那人背后插着的三支红色小旗,明眼人一望便知,那是代表河东最高军情等级的急报。 “什么?梁军突袭沧州!”,晋王府大本营作战室内,李存勖如同从业多年的老太监,尖着嗓子惊叫着,那动静张承业都自叹不如。而此刻老太监恰好就坐在李存勖的对面,被晋王这一嗓子吓得浑身一激灵。 他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李存勖一连串的下着命令:“马上把李存孝、李嗣昭全都找来,刘知远、刘知远.....”,他吩咐过后又抻着脖子,冲着隔壁喊了起来。 在大本营作战室的隔壁,就是刘知远领衔的“参谋指导班”,此刻他听到校长那不似人声的叫唤,立即便意识到情况的紧急,急忙三两步就窜了进来。 “你把这个拿去,对着地图先复盘一下,待会儿阿孝他们过来,你来做战情简报”,李存勖随手将军使带回来的求援信扔给了刘知远,刘知远接信二话不说,转身又是三两步就回到了隔壁。 半个时辰后李存孝等在晋阳的晋军核心人物,就全都赶到了。李存勖正襟危坐,身后则是刘知远与安重诲在沧州地图前紧张的忙碌着。 “五天前朱温以刘鄩为帅,统兵八万从景州出发,先是以大军围困住周德威部,然后分兵清扫沧州的外围,此次梁军来势汹汹仅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就将沧州的外围清理干净,并且在沧州以西布置了重兵......,现在沧州通往成德镇的道路.....,已全部被切断了”。 众人听着刘知远的战报简讯,眼睛却始终盯着地图上那几支巨大的黑色箭头,从西、南两个方向上扑向沧州,之所以北面、东面都没有梁军,那是因为向东是大海,而北面则是刘守光的幽州镇,无论是晋军的援兵还是周德威想要撤退,都绝不会考虑这两个方向。 “刘鄩?朱老三是不是手下没人了,要派人领兵也该是葛从周,或者是杨师厚,这个刘鄩.....没怎么听说过嘛”,李嗣昭看着地图嘴里喃喃道。 “这个刘鄩可不简单呐......”,李存勖闻言伸手从一堆文件里抽出几张纸来,递给刘知远示意让他给大家介绍一下刘鄩,后者接过资料后,如同小学生朗读课文一般,高声念了起来,“刘鄩,男,本名刘掞,密州安丘人......”。 这个刘鄩因为前年率军进驻同州,以阻岐蜀联军东进,几仗下来不仅把李茂贞、王建打得灰头土脸,更是让朱温看到了他的军事才华,如今他可算作是梁军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很受领导的器重。 “此人熟习《六韬》,喜以机变用兵长于袭人,在梁军中可谓一步百计,伪梁朱逆篡位登基后,更是加封其为检校司徒、永平军节度使,地位也仅次于葛从周等几位梁军中的元老”,刘知远念完刘鄩的简历后,将纸张轻轻地放回到了李存勖的面前。 “这个朱老三呐,总之是看不得咱们河东好,前一阵子消停好了一会儿,无非是盼着咱们内部出乱子,他好彻底享受一下渔翁之利。今天早上收到的消息,他这回之所以如此迅速的出兵,就是见咱们整合的这么顺利,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于是就想趁着孤立足未稳之际,先掐断咱们的经济命脉,如今沧州对于河东的重要性,已经是尽人皆知了,所以他这一手也算是打在了咱们河东的命门上”。 尽管事态严重,但李存勖仍是一付神态悠闲的介绍着整个事情的背景,而这个从开封传回消息的人,自然是李振这个重度斯德哥尔摩症患者了,如今他除了不敢在金殿上刺杀朱温,对于河东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那还等着作甚,给洒家一万人马,管他什么一步百计、千计的,洒家只管一拳打将过去,包他一个桃花朵朵开”,李存孝如今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听说朱老三悍然单方面撕毁停战协议,对于如此没有契约精神的人,他自然是十分的恼怒了。 “这次你不能动,新军的募集还有训练,正是最紧要的时候,你知道这件事对河东有多重要”,李存勖轻轻挥了挥手,否决了李存孝的主动请缨,这让后者很是郁闷,整天对着一群新兵蛋子,实在是憋闷得紧。 “二哥,我看这次要辛苦你一下了”,不理会李存孝在一旁发小孩子脾气,李存勖看着李嗣昭十分诚恳的说道。 论能力、论战力其实李嗣昭完全不在李嗣源之下,他本姓韩,原名进通,汾州太谷人。他出生还未满周岁时,一次李克用外出打猎路过他家歇息,见这个胖娃娃方面大耳很有富贵相,就命人取来银钱将小李嗣昭换了来,并交给弟弟李克柔抚养,过几年又将其收为义子太保。 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是李克用花钱买了个孩子,但李嗣昭却未觉丝毫的不妥。他虽然身材矮小,但却胆勇过人,也是很早便在李克用军中效力,因生性谨厚深得李克用的喜爱。 李嗣昭最高光的一次是与李存审配合,夺回被梁军占领的汾州,他仅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便破城而入阵斩梁军大将李瑭。之后他更是转战昭义各州,秒遍了葛从周、张归厚、蔡延恭等一干梁军大将。 当然打仗这种事肯定是有胜有负的,仗打得多了自然会有失手的时候,李嗣昭也是如此,也是他平日比较耿直,不知怎地就恶了河东的反派男一号李克宁,一次战败之后被人家抓住机会给弄到了一边。 此刻在家闲赋多时的李嗣昭正是手痒难耐,见晋王点将点到自己头上,当即“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拱手道:“王爷放心,这一仗如若不能解了沧州之围,嗣昭愿提头来见”。 “二哥、二哥,派你去解围不要把事情说得血淋淋的好不好,再说你要是真提着脑袋走进来,是不是想吓死我啊!”,李存勖开了句小小的玩笑,活跃一下现场的气氛。 对于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李存勖,某人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了解,到底能不能打,军略如何完全都不清楚,但现在这个李存勖,对着自己是有着绝对的自知之明的。 本着“打仗我不行,搞发明创造你们不行”的理念,因此上像这种讨论军事问题的会议,他一向很开明,也很能活跃气氛,以便大家都能畅所欲言,也知无不言。 众人闻言顿时一阵的哄堂大笑,笑罢李存勖脸色一正继续说道:“二哥此去还是要多加小心,周老将军在军报中特意提到,刘鄩为了困住城内的守军,征发了大量的夫役掘沟为壕,并利用挖出来的土又筑了一座夹城,为了将消息送出来,周老将军先后派出十批军使,可赶到晋阳的却只有一人”。 一番话说的语重心长,既是嘱咐又是提醒,最后又鼓励了一句:“不过不要紧咱们只要记住,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就好”。 众人:“王爷高,实在是高!”。 第二十四章 “借刀杀人”的另一种解读 周德威站在城上举着望远镜,向着城外梁军所筑的夹城来回扫视着,在夹城与沧州城之间是一条环城的深壕,很明显梁军的主帅刘鄩并不打算急于拿下沧州,只想等着守军的粮草断绝,然后轻轻松松的杀入城中。 意识到这个老将军放下望远镜,手指在上面无意识的来回摩挲着,这具望远镜是他生日的时候,李存勖送给他的,外壳上为了防止手滑而特意打造的磨砂防滑层很有质感,让人摸起来十分的舒服。 “这位小王爷应该已经接到某家的军报了吧,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老王爷的胆略跟气魄”,周德威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他一生跟随李家父子,不过不是李克用与李存勖,而是李克用他爹李国昌,算上小李子,他在河东已经算是“三朝老臣”了。 本来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周德威自从接到李克用的死讯后,不知怎地也变得心灰意冷起来。多年的戎马生涯一生征战无数,能跟在李鸦儿这种猛将的身边,打起仗来也是酣畅淋漓。嗯,即便是打了败仗跑起来,都比别家快上三分。 可如今这个新王爷,据说从小就是熟读四书五经的,见人更是不笑不说话,这完全就是文化人的做派嘛。周德威虽然算是晋军中资格最老的将军,但也正是因为在军营里厮混的年头久了,骨子里完全就是一个厮杀汉,怎么看都与满身“文”气的新王爷尿不到一个壶里。 再加上孤悬域外把守着这么一个四战之地,几方重压之下,心理上的压力自然是可想而知了。老王爷在时一切都还好说,李克用不仅器重他,而且在言谈举止上也十分尊敬周德威,要说晋军中有几人未挨过爆王的鞭子,那周德威绝对算是一个了。 既然以“国士”待我,那周德威就必须拿出点“国士”的精神来,大不了就死给你看,让你知道某家对得起这份“待遇”,至于沧州的战略意义以及对河东,特别是对小李子的事业有多大影响,周德威能想到但却不多,反正老王爷让干啥,那他周德威就必须下死力气去做。 可如今换成了李存勖,周德威的心里就不那么笃定了。在他的心目中李落落才是河东的最佳接班人,只是后来出了意外,李存勖才有了上位的机会,对此周德威虽然在心里很是感慨,但表面上对这位很少打交道的小王爷,却更是礼敬有加了。 但当李克宁命丧银安殿,其团伙核心被清洗的消息传来后,周德威顿时有种进退失据的感觉,整个晋军上下谁不知道他与李克宁关系莫逆,可周德威能说“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保着李家祖孙三代,并肩作战都不知道多少回了,所以关系才如此的紧密,你信吗?”。 可问题是李存勖信不信他根本就不知道,或者说李存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完全就不清楚,因为新王爷对于他至今都没有个态度,但运往沧州的粮草辎重、武器补给却从来都是按时送到,也从不缺斤少两的,这就更特么吓人了。 如今沧州已经被围了半月有余,周德威也是每天都上城拿着望远镜观望一阵,但目光所及除了梁军和劳碌的夫役外,援兵的影子一个都没见到,不仅援军没有出现,甚至连一个晋阳方面的信使都没有。 “莫非新王爷就这么坐视沧州失守,为的就是借梁军之手斩杀掉某家?”,夜深人静之际这种念头,不止一次在周德威的脑中闪过。他有这个想法并不奇怪,这种借刀杀人的技巧读书人最愿意用了,原因很简单,刀子太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抡不动嘛。 对于由此造成的丢掉一州之地,还有几万晋军的性命,呵呵,为了实现心中的信念,总是要放弃点什么的,总之只要目的达到了,中间过程中那点子损失,根本就不值一提。 “唉.....,算啦,就当是再为老王爷尽最后一次忠吧,以全了我们的君臣之义”,此刻周德威站在城头,再一次徒劳的举起望远镜,向着外面来回地巡视着。 突然远处夹城后面梁军的大营中一阵阵烟尘腾起,显然是有大队人马在集结出营。只是出营后却不是冲着沧州城下而来,相反一队队人马源源不断的向着南面驰去。 ~~~ 李嗣昭领命的第二天,就带上两万人马起程驰援沧州去了,对于只带这么点人去解沧州之围,他并没什么怨言,因为如今河东的局面,并没有因为李存勖的继位,而有所缓解,相反比之李克用在世时,还严重了几分,如今能硬挤出两万人,已经是李存勖能动用的极限了。 而且王爷给他的指示,并不是要求他能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梁军,当然李嗣昭与周德威联手能够做到这个最好,如果不行那就让李嗣昭设法在外围骚扰梁军,让其首尾难顾不能放手全力攻打沧州。 “二哥,你这次过去首要的目标就是牵制住梁军,并与城内的周老将军取得联系,给他以足够的信心,只要你们坚持上三个月,到时我亲率大军前去,一定能彻底解决沧州的困局”,李存勖这一番变相的“你先上我在后面支援你”,很有些二当家的风采。 不过他并没有忽悠李嗣昭,之所以以三个月为期,是他再三考虑的结果。对于沧州被围河东竟然无法出动重兵解围,这让李存勖很是窝心,同时他也意识到计划没有变化快,世事是不会按着他的预想发展的。 其实河东真的缺兵吗?答案当然是“不”了,这年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当兵的,可这些兵却又是李存勖不愿用,也极为讨厌的兵油子,可谓是“打仗无方,扰民有术”,新成立的军纪执法处针对的就是这些人。 不过人呢,毕竟是一种群居的动物,心态、思想是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的,以前在原来的阵营里是个怂,可一旦被俘小小的“转化”一下就成了龙,可见环境决定一个人,想到这里李存勖不禁暗道一声:“还好、还好,幸亏以前国产的战争大片没少看”。 意识到这个,他马上把李存孝喊了来,直接下了一道命令,将狼牙都全体解散,所有将士官升三级,然后将晋军的二线部队,也解散打乱重新编组,争取在三个月内整编出五万新军来, “你这个太仓促了吧,如此一来很容易在咱们河东内部造成混乱的”,李存孝听完他的解释,首先也很赞成他的想法,只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要拿出五万可战之兵,讲真他的心里还真没底。 “是啊,确实急了点,要是能配个指导员啥的就没问题了”,李存勖搓着下巴喃喃道。 “知道....啥?光知道有啥用嘛”,李存孝又是一如既往的糊涂了。 “没啥、没啥,我是说时间确实有点紧,但狼牙都是在沧州经过淬炼的,回来后又有不少人在武备学堂里经过短期速成,以他们为骨干,整编老部队时注意甄别那些老兵痞,特别是作奸犯科有案在身的,将这些人剔除出去,剩下的只要严加训练,应该还是可以的,跟他们说,不服从命令的就拿鞭子抽,抽死拉倒”。 感谢万恶的封建社会,上官责罚下级那是天经地义之事,不然爆王鞭子不离手,怎会还有人如此爱戴他,关键看带队的军官本事有多大,跟着能保命的挨几鞭子又有什么打紧的。 第二十五章 “侧翼杀手” 如今李存勖过的日子“苦”啊,处处都要精打细算的,无论人、财都是如此。不过这些李嗣昭是不管的,带上齐装满员的两万人马就起程赶赴沧州,准备支援老搭档去了。 在晋军中李嗣昭关系最好的还不是他的那些太保兄弟,恰恰正是被困在沧州城内的周德威,他们二人的关系说是亦师亦友、亦父亦子也不算过分。李嗣昭幼年从军,而周德威那时已经是李克用的左膀右臂了。 当周德威第一次见到方面大耳,满脸富贵相的李嗣昭时,就特别的喜欢这个孩子。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孩子特别是男孩,小时候长得胖嘟嘟的都是很讨人喜欢的。总之周德威对这个胖小伙可谓是照顾有加,李嗣昭战阵上的军略还有个人的武功,很多都是得自周德威的真传。 当年朱温还叫朱全忠时,梁军攻破河中军镇,然后兵分四路闪击太原。讲真,当时李克用的心里也是慌得一匹,为了稳住军心一连数日冒雨登城指挥防守,晚上则派遣李嗣源、李嗣昭等人冒险出城袭扰梁军,靠着一股子狠劲,硬是撑到了梁军粮草不足主动撤兵。 就在大家刚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周德威主动站出来请缨,愿带一哨人马跟在梁军的后面掩杀过去,此时晋阳城内上下,甚至包括李克用都才刚渡过一劫,大家都不愿意节外生枝。 唯独李嗣昭力挺周德威,并且愿意与老将军一同追杀梁军。李克用见士气可用也没多加阻拦,结果此一战阵斩梁军万人,晋军打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胜仗。 这次是李嗣昭蛰伏良久后第一次带兵,救的又是多年的老战友,于公于私他都得出全力驰援。因此他一路上马不停蹄昼夜兼程,用了短短五天的时间就横穿了整个成德军镇,赶到了成德镇的东南门户冀州。 晋军未到之前,冀州的刺史就收到了王镕命令,让其将粮草备足以迎“王师”。如今的王公子是铁了心跟定李存勖走了,更确切的说应该是紧跟李存孝才对,相比于朱温隔三岔五的遣使恫吓,飞虎将军的神出鬼没更让王镕头皮发麻。 自从经过上一次的大战,成德已经彻底与幽州决裂,再加上北面的阿保机,使得王镕如身陷匪巢的无辜少女一般,时刻都需要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加以保护,而放眼天下谁又能比李存孝的胳膊粗呢。 所以当李嗣昭率军赶到冀州时,当地早就准备好了各项物资,并且杀鸡宰羊犒赏三军,晋军还未接仗就先混个肚圆。负责接待李嗣源大军的冀州刺史也不是外人,正是王镕的大侄子王奇辉。 对,就是那个在赵州被李存勖出兵解围的赵州刺史,不过因为他在那次的战斗中表现“卓异”,王镕也不知什么地方开了“天眼”,竟然看出了侄儿是个将才,因此力排众议将王奇辉调到了冀州,负责看大门来了。 王奇辉打仗不行但为人心眼极多,认定只要把李嗣昭伺候后,回头晋军大胜,自然少不了自己办“粮台”的一份功劳,到时乘着这股东风再活动一番,那么调回“中枢”也就指日可待了,反正不管去哪里总比待在最前线,整日价提心吊胆的要好。 本来身处险地,王奇辉一直都在“以死报国”和“投敌卖国”两个选项上,反复进行着心理建设,没想到突然就峰回路转“又”有晋军前来,尽管不是来支援他的,但梁晋两军在沧州大打出手,自然也就没人在意他这个小小的冀州了。 只是他很奇怪,既然李嗣昭是要带兵驰援沧州,如此急迫的事情为何不取直线,经深州穿澶州而是兜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从冀州路过呢?莫非是继位的晋王也知道我王奇辉的难处,派人帮某家减轻一些压力?“果然是当年在战斗中建立起来的情谊,晋王殿下!王奇辉愿意为您献出所有......”,小王默默在心里呼唤着。 其实,他有些过于煽情了,在李嗣昭的眼里王奇辉根本连根葱都算不上,之所以绕路主要是出发前就已经收到情报,刘鄩已经在澶州与景州之间布置了三道防线。 作为深通兵法之人,刘鄩深知“结硬寨,打呆仗”的好处,因此这三道防线修得都是异常的坚固,就凭李嗣昭手下这区区两万人,就算是能打通关,剩下的那点“残血”,根本都不够沧州城下梁军一顿早餐消化的。 李存勖对于刘鄩的这个布置也很头疼,在作战室里独自对着地图看了一个晚上,终于在咀嚼了大把的黄豆后,想出了一条很有“味道”的妙计,本来想准备一个锦囊,可又怕要说的太多一两张纸写不下,所以还是将李嗣昭唤了来,由他亲自面授机宜。 将事情交代清楚领命而出的李嗣昭,也终于明白了刘知远等“参谋指导班”的成员,为何大清早的鼻孔里面都塞着两坨草纸。而他在晕晕乎乎中领受的指令,则是要他带兵绕过深州,向南直驱冀州,然后越境快速夺下由梁军驻扎的德州。 说到“德州”时李存勖竟然激动的留下了哈喇子,不知是觉得此计甚妙,还是想起了当地的扒鸡。讲真,他想出的这步“棋”端的是精妙无比,因为如今的德州,即可看做是朱温经略河朔的前进基地,同时也是刘鄩大军的后勤中转站。 不过李存勖想要袭取德州既没有围魏救赵的想法,也不是效仿魏武帝的官渡之战,毕竟此时距离“东汉末年分三国”已经过去了七八百年,战法和战术思想早就有了很大的改变,不然为何从那以后,就不见再有人靠着一把大火烧了粮库,就能改变战争走向的? 李存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要让李嗣昭在拿下德州后,与沧州的周德威互为犄角之势,顺带着也在刘鄩的侧肋插上一把刀,让他稍微一动就疼的要命,就算刘鄩什么都不做,但一支大军摆在他的侧翼,光想想就能让他蛋疼上好一阵。到时梁军的侧翼处处都是漏洞,就知道“侧翼杀手”的厉害了,想堵住侧翼漏洞,呵呵! 至于梁军势必会派兵夺回此地,这个李存勖也想好了,到时随手打出张“王炸”,派李存孝占了魏州,到时大家如同夹心饼干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乳交融一塌糊涂,乱成一锅粥才好。 李嗣昭也是打老了仗的,李存勖几句话他就完全领会了领导的意图,弄得小李子真的打算今后再有出兵放马的机会,就以锦囊相授,可转身又想到了“微操达人”的下场,只得撇撇嘴将此事作罢。 这边李嗣昭也是坚决贯彻落实了晋王的指示,一路向着冀州而来,等到了地方见到王奇辉的热情招待,登时心中大法感慨:“还是王爷算无遗策,看看眼前这个阵仗,连后勤都不用自己操心了,只要一门心思把仗打好就行了”。 一想到打仗李嗣昭不由得将目光转到了另外一边,那里单独聚集着一群人,这是临行前晋王特意给他调派的“特种....部队”,对,王爷当时是这么说的,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能否快速拿下德州,就靠他们了”。 “到时候记得找两坨棉花,不,找四坨,把自己和马耳朵都堵上,要是惊了自己或是马匹就不好了”,李存孝在一旁好心的提醒道。 第二十六章 就按你说的做,你能再说一遍吗 刘鄩是在早上巡营回来时得知德州失守的,其实前天傍晚时分就有德州方面派来军使,说突然有大批晋军出现在了城外。刘鄩闻报虽然很是吃惊,但心里却并未过于惊慌,军报上讲明晋军只有区区两万人而已,看来这就是河东一次围魏救赵的把戏而已。 德州这些年也是饱经战乱,所以城墙也修得愈发高大坚固,况且又是梁军的辎重中转站,城内粮草极多,以刘鄩的推算抵挡晋军两万人的进攻,坚守个把月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因此他想再等上一等,晋军远来如果攻城旷日持久,则师老无功军心必然涣散,到时只需派出一哨人马就可轻松将其击溃,毕竟眼下最主要的目标是沧州,只要拿下沧州就可为陛下打开北上的通路,整个河朔这盘棋也就彻底活了。 哪知他这“等上一等”却等坏了事,今天一大早就有德州逃出来的溃兵跑来报信了。“这个.....这个也太....太卧槽了吧,难道晋军会飞不成,是从原地起跳越入城中吗?”一向以冷静沉稳着称的刘鄩闻报后也不淡定了,情急之下竟然爆出粗口来。 其实晋军原地起跳是不会的,但“原地爆炸”就太熟练了。为了能让李嗣昭迅速在德州打开局面,李存勖特意给他调了一队“战斗工兵”。 这是李存勖在新军中增设的一个新兵种,主要是在进攻战,特别是在攻城以及巷战时负责战斗爆破,毕竟现在已经开始量产的天佑元年式火炮,更适于野战,虽然也能用来攻城,但总不及掏地洞,将火药埋在城墙下来得爽利。 要问李存勖的新晋军中什么人最多,答案自然是挖煤的矿工啦,对于这些人而言掏个地洞,就跟吃饭一样简单,毕竟是辛苦多年的手艺,不能随随便便说扔就扔的。 于是很短的时间内,晋军也是这个世界里的第一支特种部队就组建完成了。不要以为叫个“特种”就非得是海豹那种全能战士?呵呵,小倭子当年管开汽车跑运输的也叫特种兵呢。 话扯得有点远了,这回李存勖派来的战斗工兵,领队的名叫薛景同,是一名武备学堂的毕业生。他的祖父名叫薛志勤,当年上源驿之变,薛志勤与史敬思力保李克用杀出梁军的重围,后由史敬思断后,而他抱着李克用连夜逃了出来,只可惜后来因病亡故,但李克用仍时长提及此人。 晋阳武备学堂在设立招生之初,李克用便问过薛志勤家中可还有人,因此这个薛景同也算是靠着祖上的“余荫”进了学堂。虽然是靠着关系上的学,但薛景同却没有混日子,相反极其刻苦好学,平时也爱动脑子想事情,因此在首届毕业的学员中,他与刘知远等人一样,同时被李存勖授刀成为“横刀组”的成员。 此番随同李嗣昭前来德州,他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手下摸到了城下,仔细观察了一番敌情,这才悄悄返回了军营。一回来就找到了李嗣昭,并拿出了自己的作战方案来。 李嗣昭也很大度,并没有因为薛景同是个毛头小子就轻视于他,一来早年李嗣昭与这娃子的祖父并肩作战过好几次,二来临行前李存勖再三叮嘱,想要快速拿下德州,这支战斗工兵才是完成任务的保证。 “将军,想要拿下德州,标下有两个方案,一个是同时开挖数条地道将火药埋在城墙根下,到时多点开花大军蜂拥而入,一战即可底定德州。另外一个是我军只攻击城门,待我等炸开城门大军冲入,也可锁定战局”。 “那你觉得哪个办法更好”,李嗣昭很有耐心的问道,在他看来反正都是炸,管它炸开哪里呢,到时保证大军能顺利冲进去,那就是好的办法。 “回将军,标下认为第一种方案爽利倒是爽利,城墙炸塌我军一鼓作气,但咱们的目标不仅要拿下德州,更关键的是要守住这里,以为周老将军的策应,如果城墙一旦被毁短时间内难以修复,如果此时梁军赶来则大大加深了我军守城的难度,所以标下认为,还是第二种方案更加适合咱们的战略目标”。 薛景同侃侃而谈,完全没有半点初出茅庐的学生样子。作为最早一批学员,他也是跟着校长在沧州“实习”过好一阵子的,有一次还险些上了学堂的荣誉墙,别看年纪轻轻,可早就被战火淬出来了,按照他家校长的话就是:“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老鸟’了”。 此刻他见李嗣昭一言不发,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当即也不怯场继续道:“之所以选择炸开城门,首先是城门的防御薄弱无须多费手脚,最主要的等我军攻下德州后,只需运些砖石过来将城门堵死,不用再调派人手修补城墙,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完成,这样即便梁军赶到了,我们也可以好整以暇好好跟他们打一场攻防战了”。 李嗣昭从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地听着薛景同的建议,但内心却起了绝大的波澜,以前像这种攻城的战斗,大家都是围在李克用的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的,尽说些“冲进去、直接打杀了贼鸟厮”这类没营养的废话。 像薛景同这种思路清晰、逻辑合理的建议,李嗣昭还是第一次听到。讲真,他还真没有完全听明白,但小薛的一番建议听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由不得李嗣昭不同意,当即他便拍板决定:“好,就按你说的做,不过.....那个,你能再说一遍吗?”。 薛景同:“啊?......”。 ~~~ 第二天一早晋军就在德州城外摆开了阵势,不过云梯、对冲天桥等一概没有,只有层层叠叠的骑兵严阵以待,给人感觉沙陀人准备骑马直接冲上城头。 正当城中守军上下都很懵逼之际,就见远处晋军阵前跑出来一队士卒,到了前面就开始忙活起来,半柱香的时间,十架床子弩就准备就绪了,嗯,至少德州城内的梁军上下,普遍都认为这是床子弩。 “金汁、热油准备!”,城头上梁军守将也是个“明白人”,一见晋军这个架势就知道对面马上就要发射踏撅箭了,然后就是这些沙陀蛮子蚁附登城,对付这样的攻城方式,自然是泼金汁、浇沸油最有效了。 城上守军一听主将下令,二话不说便开始生火“熬翔”,有些卑鄙的家伙更是拉开裤子现场供应起原料来,不过却没人跑到油锅边上往里面添加作料,开玩笑万一被滚开的沸油溅到,这到底算不算战伤啊! 这边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准备跟晋军打上一场有味道的守城战,可城下却始终静悄悄没有任何的动静。眼见着城墙上的味道越来越大,梁军渐渐也开始焦躁起来。 没法不焦躁,沿着城墙一口气摆开十几口大锅同时熬煮金汁,场面倒还在其次,可味道就....相当的有质感了,真的是让人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就在城头守军焦急万分之际,只见对面的“床子弩”同时启动,十支踏撅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这边射了过来,只是晋军的射手水平实在是太差劲了,整整十支箭竟然没有一支射到城墙上。 就在城上的守军纷纷伸着脖子到处找寻那几支踏撅箭时,猛听得城门处轰隆隆数声巨响,随之脚下一震,有些人站立不稳甚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第二十七章 这不是“金字招牌”又是什么 李嗣昭直到进城都不敢相信,原来攻城可以这么简单,顿饭的时间薛景同和他手下的战斗工兵,就利用踏撅箭上加挂的火药包,炸开了德州城的西门,随后早已列阵的骑兵一声呐喊就冲进了城。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反应快的梁军直接打开东门逃了出去,还没反应过来的就只能选择跪地投了。而薛景求率领的那队战斗工兵,则在城外快速的将八牛弩分解装箱,然后脱掉身上的外套,重新换上了一套新的行头。这套“新装”不仅在晋军中,就可着满大唐也找不出同款的来。 只见这些人头顶上是一顶毫无任何花哨的头盔,只是在头盔外面卡着一副风镜,盔沿涂着一圈宽宽的白漆。脚上蹬着一双高腰皮靴,身上则是一件带着风帽的墨绿色皮大衣,腰上则束了条一巴掌宽的板儿带。 最吸引人眼球的,就要数他们脖子上挂着的半月形铜牌了,这块牌子用一条细铁链系着,远远望去让人感觉如同挂了个狗牌一样,只是近看就让人不寒而栗了。因为这块牌子刻着两行字,上面一排字体大的是“军纪执法处”,下面沿着“狗牌”的弧形边缘则刻着“如王亲临,违纪必杀”。换好衣服后,每人又都在左臂上套了一个大红袖标,上书两个大“值勤”。 没错,这就是某人靠着记窜了的记忆,以及手头现有的材料,东拼西凑搞出来的大杂烩。尽管拿出来的时候,众人感觉相当的怪异,但审美这东西作为人类还是有着共通之处的,所以大家在惊叹之余,无不啧啧称赞,李存孝更是想立马搞上一套,这么拉风的“皮肤”充钱也要弄上一套啊! 可惜李存勖叼都不叼他一下,直接当场宣布这是为军纪执法处准备的,今后只有该处人员才能穿戴,其他人等穿戴的话,以冒充军纪执法人员论处,斩! 这下大家顿时就无比的失望,唯独一人幸福得险些当场晕了过去。这人自然就是首任处长李存审了。刚开始李存勖赶鸭子上架,硬要他做这个劳什子处长时,李存审属实是纠结了很久,担心自己被王爷当枪使,如果以后他犯了众怒,相信李存勖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出去顶缸。 如今眼见王爷的这番操作,他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别小看了这套奇装异服,李存勖如此煞费苦心的整“活”,就是要让全晋军上下都明白,他绝对不是什么新官上任心血来潮,而是铁了心要把晋军的军纪扭转过来。 特别是当他把那块“狗牌”,郑重其事的摆在新制服的上面时,那锃光瓦亮的色泽以及上面所刻的文字,这个不是“金字招牌”又是什么?情绪激荡之下,李存审当即就单膝跪地,手中将新制服托举过头,高声道:“感谢王爷栽培,存审为河东、为王爷,万死不辞!”,说罢第一个穿上这套新制服,昂首出了王府跨上坐骑,一路上惹得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频频驻足回头。 这一次奔袭德州也是军纪执法处成立后,晋军第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作为首任处长的李存审都不待王爷发话,主动就向李嗣昭所部派出了执法人员,只是军纪处才成立不久人手奇缺,李存审思之再三决定先向王爷借一些人,临时充任执法,对于这种请求李存勖当即照准,于是就安排薛景同让他们临时客串一下。 收到命令薛景同自然是欣然领命的,他们这些武备学堂出来的军官,在小李子的多年“熏陶”之下,对于军人的荣誉与尊严看得远远高于自己的生命,每每看到晋军中的兵痞恶行无不痛心疾首,为了这些他们甚至还与那些晋军互殴过好几次,只是出于李克用的包庇最后也都不了了之。 所以今天他们一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全队上下迅速换装,然后就紧随着晋军的大部队开进了城。一进城这些军纪执法人员就分组开始逐街巡查起来。遇到有同袍违纪的他们立即就下马,先敬个礼然后出示胸前的“狗牌”亮明身份,当场制止军卒的不法行为。 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不停劝阻,继续打砸抢烧奸淫捋掠的,那些个执法人员也不多废话,回身从马上取出马枪,直接将作奸犯科者当场枪决,大家都省了很多的麻烦。 不过这种情况并不多,如今河东已经开始严整军风军纪,虽然还做不到官兵一体,但上官再也克扣不到士卒的军饷,也很少再有将手下视为家奴动辄打骂,甚至私刑处死了。 到了晚上各处执勤的官兵都陆续返回,并将下去一一上报给了薛景同,他整理好就直接去找李嗣昭去了。尽管军纪处的人手握生杀大权,但李嗣昭才是一军的主帅,违法者可以当场击毙,但事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是严重的违规了,李存勖虽然喜欢那套很酷的制服,但绝对不会容忍在他的军队里,出现一支“军中之军”的。 等薛景同赶到李嗣昭处,一经通报没多久李嗣昭的亲卫队正就出来了,很是殷勤的说了句“将军正在议事,不过薛校尉可以进去旁听一下”。按常理这种高级别的会议,薛景同是没资格参与的,但今天他和他的手下表现的实在是太过于惊艳,再加上他武备学堂的背景,如今在河东这群初出茅庐的小子,早就被人看作是“天子门生”了,想不被高看一眼都不成。 既然主帅有请薛景同也就不好装x了,当即冲着那名亲卫队正点点头,便迈步走进了大堂。进去后也不多言,只是抱着整理好的资料,找了个角落悄悄的站在了那里。这里原是德州守将的“帅府”,李嗣昭一进城就把这里征用了过来。 “将军,咱们从晌午一进城,就向沧州方向派出了五支小股人马,结果回来了三股残兵,剩下的两支更是连匹马都没回来......”,李嗣昭坐在帅案后面阴沉着脸,听着手下的汇报。 中午进城后,李嗣昭除了指挥人马肃清城内的残敌外,更是向着沧州派出了五支小部队。他当然不是指望这些人能凿穿梁军在沧州城外的布置,而是想利用小股人马先进行一番“火力侦察”,以便寻找战机攻破敌人的夹城。要是能跟周德威建立上联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从中午到此时,没有一支人马发现梁军漏洞的,一接近沧州就有梁军杀了过来,不仅如此还损兵折将,细细算来损失的人马竟然比攻城时的战损还要高,这说明刘鄩已经得到了消息,毫无疑问此刻正有大队人马连夜向着德州赶来。 “这些队伍可在路上遇到周老将军派来的人?”,李嗣昭也是心存一丝侥幸,他如今也有点病急乱投医了。此番虽然很顺利的拿下德州,但这仅仅只是手段,目的在于将刘鄩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并与沧州互为掎角之势,为其提供另一个支撑点,可要是只拿下沧州,而周德威却毫不知情,那还谈个屁的配合,大家各自打各自的也就是了。 这句话才说出,李嗣昭就意识到纯粹是问得多余了,于是又搓了搓脸开口道:“你们有什么好办法,能尽快与沧州城内的周老将军联系上,让他知道咱们来了”。 这句话就更没人回答了,一个个也学着主帅的样子搓着面面相觑的脸,就在这时就听到屋角一个人轻声说道:“要不,让标下试试?”。 第二十八章 半步之遥 薛景同当初跟着李存勖在沧州实习的时候,也是经常作为游骑小队的队员,与郭威等人在沧州到德州之间来回的“打野”,不仅熟悉梁军,对于周边的情况更是了如指掌,就跟逛自家的后院一样。 原本他的任务就仅限于指挥战斗工兵,协助李嗣昭攻城,对于其他的军事行动根本就没必要参加,况且由于他的身份特殊,李嗣昭也轻易不会给他下达命令。 只是受校长多年的“栽培”,薛景同已经多多少少有了些现代军人的影子,此刻见到大堂内一众将帅都是束手无策,强烈的责任心驱使他站了出来,主动请缨前往沧州。 “你?.....你知不知道这么做的危险,而且你并不属于骑将,这种闯营冲阵的事情.....这个,还是不要勉强了吧”,李嗣源犹豫着说道,其实他并不希望由薛景同执行这种九死一生的任务,但此刻身边众将环伺,直接开口拒绝又怕伤了小薛的面子,因此上话说的就委婉了许多。唉,“天子门生”还真的很难伺候呢。 “将军放心,进城与周老将军建立联系,跟是不是骑将没有关系,标下曾经在沧州驻扎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对于这里的地形,可以说比在座的诸位都熟悉得多,除了标下之外,将军恐怕再难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了”,薛景同十分从容的说着自己的道理。 李嗣昭闻言沉思了片刻,作为统兵征战的大将,自然清楚士气可鼓不可泄,像薛景同这种主动性如此高的属下,最是应该支持鼓励,这样很容易就能在军中创造出人人争先的氛围来。 想到这里他高声道:“好,既然薛校尉这么有把握,本将军就答应你,薛校尉需要多少人马,我马上调给你”,既然是鼓励那就要把场面做足,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气氛搞起来,就太可惜了。 薛景同微笑道:“不要劳烦将军,我只带两名手下就足够了”。他这话一出口,差一点闪了李嗣昭的老腰,见主帅有些失态,薛景同急忙说明理由:“沧州城如今已被梁军团团围住,人多了很容易打草惊蛇,三两个人化妆成梁军模样,混入敌营再穿过夹城,想要进城面见周老将军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最后他还补充一句:“这种事我们以前常做的”。 随便几句顿时把在场诸将包括李嗣昭,震得一愣一愣的,光知道那些老斥候有胆子,敢摸到敌营边上抵近观察,没想到这个“小火鸡”居然大言不惭说要混进敌营,真个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在学堂多年的学习看来是白费了。 “你确定只带两人?”,李嗣昭十分好心的提醒道,就差没挤眉弄眼的,暗示薛景同收回方才的狂言了。 “将军无需多虑,标下确是只需带上两人,人多了反倒累赘”,这话就很伤堂上一众将校的自尊了,李嗣昭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能点头答应,将潜入沧州的任务交给薛景同。 小薛接令心里也很是激动,以往都是跟着同学呼啸而过,没事就对梁军“虐”上一番,这次还是他第一次“领衔”单独完成任务,想想还有些小兴奋呢,还没开始行动,肾上腺素就一个劲地往外飙。 一回到自己的住处,薛景同就将自己的副手唤了来,把手头上的事情做了一个移交,叮嘱了一下副手在执行军纪的同时,也要与友军保持好互动,然后就脱下衣靴上床大睡起来。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他起身胡乱洗漱了几下,便将两名手下叫过来,大家一起开始为晚上的“偷渡”做起准备来,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三人便出了德州。 跟随薛景同一起前往德州的两人,也是老狼牙都的成员了,对这里的路情路况也十分的了解,因此三人避开大路找到了当年常走的小径,很顺利的躲过好几支梁军的巡逻士卒,并且按着老习惯,悄无声息的“摸”了几名殿后的梁军,将这些人拖到野地里,二话不说上来就把这几名梁军的衣服盔甲,给扒了个干干净净。 靠着梁军的军服以及逼问出来的口令,薛景同三人很顺利的就穿过了梁军的大营,不过到了刘鄩令人开挖的环城深壕前却犯了难,因为谁也没带跨越壕沟的器械,这就有点难办了。饶是薛景同再是个小机灵鬼儿,也不能什么都预料得到,况且三人也不可能手提肩扛拿着东西,在梁营中招摇过市吧。 思之再三薛景同决定还是返回夹城,看能不能偷出些东西来,哪怕只找几架梯子也是好的嘛,只要将两架梯子绑在一起铺在深壕上,到时无论是手脚并用像只王八一样爬过去,还是施展轻功跑过去,总之很容易就能溜到沧州城下。 想到就去做,这三人也是胆子极大,一转身便又返回了夹城,一进“城”就开始分头忙碌了起来。这次他们很幸运,每人都找到了一架梯子。可就在他们兴冲冲准备离开之际,好巧不巧迎面就遇到了梁军的巡逻。 薛景同见势不妙低声喊了一句:“快跑”,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一晃,人已经到了十步之外,那两名老狼牙都成员也都是战阵经验十分丰富之辈,当即扛着梯子跟着薛校尉窜了出去。 可正当他们堪堪就要追上了薛景同,突然就听到身后弓弦声响,然后只见薛景同身子一歪,人差点就跌坐在了地上。奔跑之际他就暗骂自己太过于托大,没有接受李嗣昭的好意,多带上一些人马,动静虽然会很大,但遇到这种情况,大家一拥而上,总能拖延个顿饭的时间,至少不会像眼前这样,单枪匹马应对这个局面了。 就这么一走神,薛景同的大腿上瞬间就挨了一箭,他虽然没有当场疼晕,但行动的速度一下就降了下来。而他身后的两名下属一见自家校尉中箭,立马拉住薛景同的胳膊,扶着他扛着梯子向着那道深壕费力奔去。 只是这样一来三人的速度一下就慢了下来,眼见着追兵越来越近,而三人距离深壕还有着两百余步的距离。按照这个速度推算三人不等接近壕沟就会被梁军团团围住。 情急之下那两名下属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用力将薛景同向前推了一把,借势转身就向着身后的追兵迎了上去,从头到尾连一个字都没说。 薛景同被推出的一刹那,就知道这两名下属要做什么了,但他没有阻拦他们,李存勖经常教导他们,一旦开始执行任务,那么任务就是第一位的,不管有多大的牺牲,时刻想的就应该是怎样完成任务。 此刻薛景同牢记校长的“教导”眼含着泪水,瘸着一条腿拼命的向前奔跑着,他不能让战友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自己只要冲进沧州就是胜利! 渐渐的薛景同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沉重,他知道自己肺部的活动已经到了极限,但身后又有杂乱的脚步和喊叫声传来,两名下属的牺牲也仅仅换来了片刻的拖延,可就在此时,薛景同距离深壕也仅仅只有半步之遥。 眼见着马上就到了沟边,他的脚步丝毫未停同时一咬牙,奋力将扛在肩上的梯子扔了出去。老天保佑!梯子的两端堪堪搭在了沟边,与此同时薛景同突觉得脑后劲风扫过,然后脑袋一疼他随即便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二十九章 爽文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 疼,真特么疼!薛景同感觉脑袋像炸开了一样,脖子只要稍微一动凝固的血痂,就会牵动后脑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可他又不得不到处四下地张望,想先看清周围的情况再做道理。 没错,他被俘虏了,此刻手脚都被捆扎得严严实实,扔在一座帐篷里面。对于“俘虏”这个身份,薛景同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因为校长常跟他们讲,在战争中自己能够活下来才是第一位的,这并不是说鼓励怯战当逃兵,相反只要人活着才能更多的杀死敌人。 至于被俘嘛,只要不出卖组织和战友、不变节投敌,那就依然是河东的好儿女,是武备学堂出去的好学员,必要的时候也可假意投降,先将自己保存下来,“‘白皮红心’,对!校长当时是这么说的”,薛景同在心里默默地回忆着校长的教导。 其实他是不知道,就他家校长那个尿性,要是被抓住的话,对方一个美人计就什么都招了,而且可能还嫌“招”得不够过瘾,还想再“招”呢。 “里面那个晋军是不是还活着?大帅想见他”,“不知道,反正抬回来的时候还在喘气呢”,帐外传来梁军的说话声,话音未落就见两名梁军走了进来。 “醒醒、醒醒,喂!”,随着一声大喝,一只大脚就踢在了薛景同的肚子上,疼得他将身子缩成了一只虾米,口中不住的倒吸着凉气。 “还能喘气那就别装死啦,起来”,另一名梁军一把扯下薛景同脚上的绳子,顺手将他拉了起来,随后二人一前一后押着他走出了营帐。 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各处的梁军正在生火做饭,整个军营到处都是一片的忙乱。“牛二,吃了没有?”,大营内不时有人冲着其中一人问候着,很显然这人在军中很有些小权势。 “吃个逑,一大早的大帅就要见这个贼鸟厮,害得爷爷连饭都没吃,就巴巴的跑过来,呸”,那名叫牛二的说完话啐了口痰,顺带着踹了薛景同一脚,让他走的快些。 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薛景同被押到了一处大帐外面,到了这里牛二让薛景同站在一边,并示意另一名梁军看好人犯,他则先行入内禀报去了。 不一会牛二就转了出来,伸手扯过捆绑薛景同的绳子,说了声“走”然后像牵驴一样,把他拽进了大帐。 进到帐内只见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案后面喝着小米粥,抬头见牛二“牵”着薛景同进来,便挥挥手示意牛二先行退下。 待牛二退出后,那名中年男子又重新低下头自顾自的喝起粥来,别看这人面相斯文皮肤也没一般的武将那名粗糙,但食量却极大,半晌过后一锅小米粥就都被他造了下去,而且任何小菜都不吃光是喝粥,都把站在下面的薛景求给看饿了。 吃罢早饭中年人扯过一条白巾擦了擦嘴巴,然后随手一扔,看也不看薛景同一眼,自顾自的说道:“你们河东产的这个毛巾确实不错,擦用起来比寻常的丝麻舒爽多了”。 “多谢夸奖,方便的话还请多为我河东的产品做些宣传,效果好的话我们河东会支付推广费用的”,薛景同神态自若的说道。这个毛巾其实就是李存勖推广棉花(也就是白叠子)的副产品,他当时的本意,就是单纯的想改善晋军士卒的冬装,但随着棉花的大面积种植,渐渐的就有了剩余,这些东西也就自然而然的,在民间被开发了出来,如今已经行销到各镇,成为爆款的抢手货。 那名中年人不过随口一句,但薛景同不卑不亢的反应,顿时就引起了他的好奇,下意识的正了正身子,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被俘的晋军来。 薛景同尽管被俘时被打的狼狈不堪,但小伙本身长得就帅,再加上武备学堂多年的熏陶,以及军营里不断的打熬,使得他在剽悍的外表之下,竟然多了几分.....,总之,这个中年人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个“小火鸡”的气质,这一下就让他对薛景同产生了兴趣。 “某家刘鄩,你叫什么名字?”,刘鄩将双臂架在帅案上,饶有兴趣的问道。 “姓名薛景同,军衔陪戎校尉,编号九五二九”,薛景同很自豪的报出自己的编号。编号这种独特的东西,目前在河东只有新军才有,就连李存勖也是有编号的,不过他对编号不是第一号,而是为了致敬,特意将自己的编号定为“九五二七”。 对外这厮的说法则是出于保密的需要,以免被敌人轻易看破身份。薛景同正是因为与敬爱的校长,在编号上如此的接近,所以他每次报编号时都十分的自豪。 “编......啥?算了,这个不重要,你深夜闯营进城打算给城里送什么消息?”,刘鄩被薛景同莫名其妙的回答弄得有些发懵,不过他也是个意志极为坚定的人,下意识的迅速抛开这些直奔主题,免得被对方带了节奏。 “姓名薛景同,军衔陪戎校尉,编号九五二九”,哪知薛景同却不为所动,嘴里仍是老一套,转着圈的说着车轱辘话。 “你!.....,年轻人,薛景同是吧,本帅看你不是个普通的晋军小卒,这才好言问你,你还是从实招来,不然本帅有很多办法能让你开口的”,刘鄩虽然感觉像是被调戏,但还是耐着性子劝导。 “姓名薛景同,军衔......”。 “闭嘴、闭嘴,信不信立即就打杀了你,你.....”,刘鄩简直快被薛景同的魔音灌脑折磨疯了,不过暴怒之下仍有着一丝清明,眼前的年轻人是他从军多年却前所未见的,就连他对抗自己审问都是那么的.....清新脱俗,不知怎地竟让他起了爱才之意。 其实不要说刘鄩了,就连薛景同都不明白为何当初校长给他们上课时,告诉他们今后一旦被俘,只需反复说这几句话就好,总之校长讲的照做就是了。 不过今天面对刘鄩的盘问,他按着校长的吩咐照做后,不觉间心中油然升起了一种荣誉感,虽然身份上是阶下囚,但在气势上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人。 讲真,李存勖当初顺嘴胡扯时,只是觉得这样很酷而已,但他并不知道,当一个人被俘后,如果一直默不作声则很容易激怒审讯者,而这种通过不断重复介绍自己,以对抗审讯的方法,可以强化自我认知,从精神上更加有效地对抗审讯。 刘鄩也不是傻子,尽管不懂什么心理学,但薛景同精神上的细微变化,一点都没逃过他锐利的眼睛,单看这种变化他就知道,短时间内通过酷刑很难撬开这个年轻人的嘴巴,而且他也打心眼里不愿这么做。 略微沉吟了片刻,他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和颜悦色的开口道:“小薛呀,本帅能看出来你绝非等闲之辈,不过如今在晋军中仍只是个小小的陪戎校尉,这是你的上司无能,没有发现你是块美玉。这样,你要是弃暗投明的话,本帅立即委你一个归德郎将如何。另外....本帅有一女年纪与你仿佛,容貌也是万中挑一,只要你答应加入我大梁军,本帅就招你为婿!”。 这个价码开得就太厚了,由一名小小的校尉一步跃升成了将军,而且还能抱得美人归,简直就是当上ceo迎娶白富美的大唐翻版,按着校长的话就是“爽文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薛景同闻言顿时也是脸色一变。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刘鄩不愧是能征善战的帅才,当即抓住这个机会,轻声细语的说道:“只要你替本帅办一件事情,马上就能安排你与小女成亲,如何?”。 第三十章 大家总要先培养一下感情吧 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免费的火锅、麻辣烫、烧烤、小龙虾的,同样免费的美女那就更不要想了,想要美女的话那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而且代价越大女孩就越漂亮。 不过刘鄩要薛景同付出的“代价”却很小,简直可以小到忽略不计,他只要求这个准女婿,跑到沧州城下喊几句话,顶多费点儿吐沫而已。要求如此简单一度让小薛怀疑,他那个闺女是不是奇丑无比,急着找人接盘所以才会如此。 “你只要到沧州城下喊几句话,就说来援的晋军全部被我消灭,不会再有援军即可,你看,是不是很简单?”,刘鄩此刻化身邪恶的巫婆,诱骗着薛景同这个“小白”吃下这颗美丽的苹果。 “嗯.....这个.....”,薛景同低下了头,仿佛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面是不从的话立马被推出去直接砍头,另一面是只要从了,就有高官可做美女可抱,真的是好纠结呢。 片刻之后薛景同猛地抬起头,语气坚定的说道:“好吧,先说好我喊完话,就要安排我跟刘小姐见个面,大家.....总要先培养一下感情的”,说到最后这厮居然扭捏了起来。 要是李存勖看到这一幕,非得暴走不可,好歹你再坚持一下好吧,人家美人计才用了一半你就投啦?不过也不奇怪,有什么样的老师,才会有什么样的学生。不同之处,换成小李子的话,是肯定要先验货,然后才考虑成交的。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帅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就安排人把你带到城下喊话,完事后就送你去开封,放心,本帅绝不食言,哈哈哈.....”,刘鄩为得一爱婿开怀大笑起来。 双方一切谈妥刘鄩当即又把那个牛二唤了进来,吩咐他先带着薛景同下去,好吃好喝先招待一番,然后再一起到沧州城下去喊话。 牛二闻言先是一愣,押着薛景同进去的时候,这厮还是一名俘虏,结果不一会的时间,竟与大帅相谈甚欢,这让牛二那颗浑浊的大脑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弯儿来,不过大帅既然吩咐他也只好照做,只是引着薛景同出来的时候,就不敢再推推搡搡了。 不过薛景同对他倒还很客气,毕竟层次在那里摆着呢,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档次,跟这种下层士卒根本就没什么好计较的。 跟着牛二转到另一处营帐坐定,一会儿的功夫吃喝摆满了一桌,不过薛景同还是觉得美中不足,大喇喇地吩咐牛二去找壶酒来。牛二尽管心中不情愿,但大帅已经交代他也只能捏着鼻子照做。 酒足饭饱吃喝完毕,薛景同拍了拍肚皮长长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出营帐,抬头望着天空看也不看牛二只说了句“带路”。牛二见状心下大怒,暗道:“你个俘虏神气个什么,惹恼了俺......俺”,他心里“俺”了半天也知道无法拿薛景同怎样,只得忍下一口气招呼过一队士卒,一行人出了大营。 一路上薛景同显得兴致颇高,不停地东张西望像是到此地旅游一般,只是路过昨天被抓的地方,赫然发现跟随自己的那两名下属的尸体,仍然横在那里,其中一人已经少了半条腿,看样子像是被野狗给叼走了。 “劳烦哪位回营取件镐头来,我想先把这二人的尸首掩埋起来”,他叫住牛二语言十分客气,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你.....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回去取来”,牛二无可奈何的指着一名士卒,让他尽快将镐头取来。工具送到后,薛景同也不要牛二等人帮忙,独自一人刨了一个坑将属下的尸体掩埋起来,然后一言不发向着沧州城走去。 到了城下一箭之地外,牛二便示意大家停住脚步,然后扯开大嗓门冲着城上的晋军喊道:“城上的人听着,我这里有一名你们军中的信使,他有重要的话要对城内的周将军讲,你们速速将周将军唤来,不然过一会儿我们可要回去啦”。 他这番话连喊三遍城上就有了反应,一名军官也从城上探出身子回道:“稍等,我们已经派人通知周将军去啦”。 不多时周德威就赶到了城头,他也很奇怪,照常理推算即便河东派来的信使,被梁军抓住只会尽力隐瞒消息,怎会如此反常还特意把信使送到城下,那何不将人放进城,这样大家不都省事吗? 可就是因为反常他就更要看个究竟,这也是人的正常心理反应,所以他一接到通禀就立即快马赶了过来。 他一上城就示意手下通知对面,果然城上才喊完话就见一名年轻人向前走了几步,大声冲着城上喊道:“我叫薛景同,家祖名讳上志下勤,曾与周老将军多次并肩作战......”。 城上的周德威一听城下的年轻人是薛志勤的孙子,先是一愣急忙将身子探出,老友的孙子被俘不由他不紧张。可还未等他开口,就听见薛景同以极快的语速说道:“周老将军听好,李嗣昭将军率领的援军已经占领德州,现与沧州互为犄角之势,只要周老将军再坚持三个月,王爷必发河东大军前来解围,到时三方合力.......”,他话还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下来,只见一只枪尖已从他的前胸透了出来。 “周老将军......一定要坚持.....晋王殿下.....校长不会放弃你们的,一定要坚持....”,随着他的话音,背后手持长枪的牛二竟然将薛景同整个人都挑了起来,鲜血随着长枪的晃动,如雨点般喷洒着,而薛景同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头一歪整个身子无力的挂在了长枪上。 一个大有前途的年轻人,为了将消息送进城,不惜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完成任务,城上的周德威眼睁睁的看着薛景同的尸体,如一摊泥一样跌落在地上,顷刻间眼中蓄满了泪水,双手死死地抓住城墙上的砖石,继而大吼道:“床子弩,给我射!.....”。 ~~~ “什么?那人没有按照说好的喊话!”,刘鄩猛地从帅案后站起身来,不可置疑的冲着牛二问道。这厮也是个积年的老兵油子,当场杀掉薛景同后就知道城上马上就会报复,所以扔下尸体,转身就带着手下赶紧往回跑,可饶是如此还是有两名梁军被踏撅箭钉在了地上,算是给薛景同做了陪葬。 只是小薛这番举动属实震惊到了刘鄩,这让他的道心严重受损,自己好歹也算是个老江湖了,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得团团转,这个姓薛的太特么不讲武德了。 最关键的,如今城内的周德威已经得知了有援军,而且还拿下了德州,这下更是有恃无恐了,一想到这个刘鄩沮丧得一屁股又坐回到了椅子里面。 他也是征战沙场的老将了,十分清楚军心士气对战争的影响有多大,如今沧、德两州已经算是互通了讯息,相信周德威更加的有恃无恐了,而刘鄩之所以采取掘沟筑城的战法,就是因为李存勖在时,已将沧州城池修得无比坚固,什么棱堡、马面的能安排的全都给安排上了,直接来了个中西合璧、土洋结合,面对着这样一座坚城,除了长期围困等待城中粮草耗尽,刘鄩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不是没有,是真特么想不出来啊! 第三十一章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目前我军在沧、德战线上已经形成了你中有我的态势......”,刘知远的指挥棒在墙上挂着的大比例地图上来回移动着,那张地图上鲜红色的数支大箭头,如同张开大嘴的獠牙一般醒目刺眼。 “这个刘鄩还真有两下子,居然真能扛得住周老将军他们的两线夹击,时间一长只怕德州方面的压力就大啦”,李存孝搓着下巴分析道。 “是啊,据最新的消息,朱温已经开始准备调兵重新夺回德州了,不过碍于咱们在泽潞方向上的增兵,让这家伙有点首尾难顾,因此调兵的幅度还不大,嗣昭那边应该能坚持上一段时间”。 李存勖望着地图很是老练的说到,如今他的地位愈发的稳固,因此上对这些将领的称谓也发生了变化,亲厚一些的只称名字,一般人嘛就大喇喇的直接呼名唤姓了。 今天与会的除了张承业、盖寓、李存孝以外,李存勖还将留在晋阳的李嗣本、李嗣恩、李存进也一并喊了来,而李存审因为已经升任了军纪处的处长,像这类军事会议也就不再参加了,另外一个李存璋则被李存勖任命为泽潞前线总指挥....使,已经带兵赶赴潞州,正是他在那边做出一付咄咄逼人的态势,才使得朱温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这些都只是暂时,要不是朱老三过于贪心非要死抱着河中、河阳各镇不放,把战线拉得这么长,也不会弄成如今这样兵力如此的捉襟见肘了”,李存勖走到地图前,从刘知远手中接过指挥棒,从凤翔向东沿着黄河一路划过,众人也看到代表朱梁的土黄色,将河东的南面包裹得严严实实。 如今朱温同样坐稳了皇位,只不过他为了彰显自己的九五至尊,即便眼下一时无法开疆拓土,但也要力保他的大梁寸土不失,不然他这个当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让那些已经称帝或者准备称帝的,怎么看自己? 对于朱温如此迫不及待的称帝,李存勖给出的评价就是:“这家伙没日子活了,不当回皇帝过过干瘾死都比不上眼睛,枉他朱老三前半世英明勇武,非要当这个出头的椽子,他就不明白什么叫‘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吗?”。 这一通骚话让他说得掷地有声,顿时将河东一众文武震得是五体投地,唯独李存孝一脸茫然不解其意,某人只得无奈道:“就是‘种田’啊!”,他此言一出阿孝顿时做恍然大悟状,长长的“哦”了一声。 李存勖站在地图前揶揄了一番朱温后,脸色一正指挥棒上移,一路的上移、不断的上移,一直到了草原才停住不动,如同老师讲重点敲黑板一般,朗声说道:“鉴于我与伪梁已成对峙局面,阿保机这里不可不防,上一回朱温就是趁着几路大军围殴.....不是,围攻河东我内部空虚之际,暗中唆使阿保机出兵云朔,险些让咱们破防......”。 李存勖说着说着,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些契丹狂战士,死命攀爬城墙的景象,略停了片刻他才继续道:“我担心这一次他还会故技重施,指使阿保机再度出兵,而‘机哥’是个什么人大家也清楚地很,这种占便宜的事情,他是绝不会放过的。因此此地必须要有一员大将坐镇,力保云朔不失”。 他说着话眼睛一个劲的瞟着坐在下面的李嗣本,后者也是当仁不让直接站起身来抱拳请命,非要出镇云朔不可,扬言谁要是跟他抢这个差事,他就半夜怕人家窗户去。 其实李存勖挑他镇守云朔也是有原因的,对于李克用义子的排行,基本上是以武力值作为主要考虑因素的。李嗣本名列三太保可见其战斗数值,也就比李嗣源、李嗣昭略低一些。至于李存孝排行第六,则是在统兵军略上被拉低了分数,说白了就是这厮太偏科了。 既然李嗣本如此主动,士气可鼓不可泄李存勖只得“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给他调拨了三千人马,然后如同碎嘴子一般,反复的叮嘱李嗣本,只要守住云朔不让阿保机得逞就好,因为一旦沧、德战线危机解除,契丹人自然就不会趁火打劫了。 处理完北面的布置后,这次会议也就算是结束了,因为不论是北面的云朔,还是东面的泽潞都只是应对朱温的临时安排,属于是治标不治本,而真正想要彻底扭转眼下的局面,就非得拿出大杀器来镇场子了。 所以李存勖一开完会就带上夏鲁奇、史建瑭,急匆匆的离开王府,向着城外内判院的方向纵马驰去。如今内判院所在的龙山,已经被李存勖动用晋王的行政令,全部征用了过来,并且各种明岗暗哨布置得层层叠叠。 不过这回李存勖并不是要去内判院,到了半山腰他一带缰绳从内判院的门口拐了过去,沿着一条小路向着后面的山谷驰去。还没行出多远,就听见山谷内传来了隆隆的炮声,只是被四周的山势隔着声音有些发闷。 到了山谷的入口李存勖将腰牌扔给夏鲁奇,待守卫的士卒验过腰牌做好登记后,才搬开谷口的拒马将李存勖等人放了进去,没走多远就见郭威快步跑了过来,待跑到近前一个立正,然后右手一锤心口敬了一个军礼。 “今天又带人过来演习啊”,李存勖放慢马速,看着前面山谷内巨大的靶场,随口问了一句。这里是火器研发设计局的专属靶场,当初为了修建这个靶场,李存勖不惜动用万斤的火药,炸山开石才将这里开拓出来。 如今郭威已经升任了新军的炮队指挥使,今天正带着武备学堂的炮科学员,在这里实训操炮。如今一个炮兵小队正好十人,所以这些学员一进到军中,就是现成的队正,相当的名正言顺。 “回校长,学弟们倒还说得过去,几炮打过就能上手了,就是基层的炮兵,这些人识字的都没几个,手把手的教结果转头就忘,您经常说老强调炮兵是技术兵种,可现在没文化哪来的技术啊”。 说着说着郭威突然脸色大变,居然扔下李存勖几步就窜了出去,只见他一个冲刺跑到一门火炮旁,抬脚向着一名士卒的屁股就踹了过去,这一脚把那人足足踢飞了一丈远,郭威仍不解气,转头冲着负责那门炮的队正吼道:“强调多少次了,装填方式必须按照火药、填塞物、炮弹、填塞物的顺序装药,他怎么还一个劲的往里装火药,是不是等着炸膛你们一起炸死算逑呐!”。 这个小队的队正被郭威喷的脸色煞白,口中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全队举炮弹箱子,深蹲一百、蛙跳一百”,郭威惩罚过这个小队后,骂骂咧咧的回到了李存勖的身旁。 整件事李存勖始终不发一言,这里是郭威的“地盘”,将炮兵交给他,怎么管怎么带就是他的事情了,李存勖要的只是结果,至于中间的过程,他相信以刘知远、郭威等为代表的学员,已经完全成长了起来,他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剩下就看这些人的自由发挥吧。 第三十二章 这分明是打脸爽文的套路嘛 在靶场参观了几轮炮队的实弹射击演习,凭良心讲李存勖也是外行看热闹而已。不过据郭威坦言,他手下的这些人距离成军还要等上一段时间,目前整个炮队仅有不到三成的小队还算合格,其他的必须狠狠地训练。 “还是刚才说的,基层炮兵的文化程度不高,对于安全操作的意识极为淡漠,前几天已经出过几起事故了,损毁火炮不说当场还炸死了五个人,其中就有一个咱们学堂才毕业的学弟”,郭威用着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沧桑语气说道。 他这边话音才落,就被李存勖伸手弹了个脑崩儿,“小小年纪,说话跟半截子入土了似的,没文化你不会教啊,通知那些队正,每天晚上必须抽出半个时辰的时间,给自己队里的队员补习文化课,然后每旬搞一次评比,颁发‘优秀学习小队’流动红旗,把气氛....额,氛围搞起来”。 李存勖搬出后世的经验,对着郭威就是一顿“输出”,把个郭指挥使听得如小鸡嘬米般,不住地点头,嘴上也跟抹了蜜蜂屎一样,连夸“校长英明、校长实在是高!”。 “滚,以后遇到这种事多动脑子,不能事事让我给你们想办法,那还要你们干嘛”,李存勖甩了一句后世二半吊子老板的口头语,然后转身上马向着山谷角落的一栋二层小楼驰去。他身后的夏鲁奇、史敬思冲着郭威做了个鬼脸,也翻身上马追赶校长去了。 到了楼门口依旧是查看腰牌做过登记,门口的守卫这才示意李存勖可以进去了。一进大门就见苏赫裕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才不过三四年的时间,这个年轻人已是满头白发一脸的憔悴,整个人精瘦精瘦的。 李存勖见他这付模样,也知道自己压榨的过于狠了一些,当即叹了口气道:“等忙过这一阵子,给你放个大假好好歇息调养一下”。 哪知苏赫裕闻言立马一挺胸脯道:“为河东服务、为大唐尽忠!”。得,这又是一个重度斯德哥尔摩症患者。 李存勖见他这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苏局长的肩膀,就向着火器局的会议室走去,他今天专程过来,主要就是听取火器局关于火炮生产进度汇报的。 天佑元年式火炮已经定型,并且开始投入量产,只是受限于工艺与生产技术,再加上李存勖对于质量的反复要求,所以目前出产的火炮堪称是火炮界的杜蕾.....不对,是火炮界的劳斯莱斯,基本上都是纯手工打造。 “目前火炮锻造车间实行的是三班倒,生产上全天不停,截止目前已生产入库的天佑元年式火炮,总计三百零六门,各类炮弹共计一万枚,如今整个车间正在响应王爷的号召,全力加快火炮的生产.....”,苏赫裕本着“成绩”要说透的原则,反复强调着前面的业绩。 “好啦、好啦,你们每个月的报表我都有看,那现在的日产量如何?”,就目前这么点火炮的库存量,距离李存勖心目中的万炮齐鸣,简直是差到姥姥家了,所以他很不耐烦的打断了苏局长的发言。 “啊.....,这个....呃.....,大概是十门.....”。 “嗯,一天十门也算对付,三个月下来有个千把门火炮,场面上勉强也能镇住.....”,李存勖算是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回王爷,那个....是半个月....十门”,看着晋王殿下略显欣慰的模样,苏赫裕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渣男,完全对不起王爷的重托,羞愧之下终于鼓足了勇气,坦露了实情。 “什么!....”,李存勖果然如同被带了绿帽一般,情绪一时失控惊声尖叫了起来。苏赫裕见状身子立马弹起,然后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他身后几名掌班也纷纷有样学样的跪了下来。 “苏赫裕有亏于王爷的重托,请求王爷责罚,赫裕虽死无悔”,苏局伏地大哭的同时还撕心裂肺的说道,听动静简直是如丧考妣一般,闻着无不落泪。 李存勖见他这出顿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上前几步将苏赫裕拎了起来,让他坐回到椅子里面,待他慢慢平复下来才开口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匠作营、火器局都是我一手搞起来的,你们是个什么底子、什么规模,我心里一清二楚,来,先把鼻子擤干净再说....”。 没办法,对着两坨晶莹的鼻涕李存勖实在是.....太特么反胃了。待苏局清理完个人卫生后,李存勖这才继续他的语重心长:“只是目前河东形势十分的严峻,我们如果仍是按部就班,只怕还未等火炮生产好,伪梁就打到家门口了”。 他这番话也是实情,如今河东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问题也是这么个问题,唯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共克时艰。当即大家甩开情绪,将注意力转到了如何加快火炮的生产进度上。 对于这个小李子还是有些发言权的,他提出的办法就是采用流水线生产法。具体是将火炮铸造车间,升格为火炮铸造厂,然后将炮管、炮架等拆分分配到各个车间,然后再由总装车间负责攒成火炮。 这样做不仅加快了生产进度,同时也能迅速发现各个环节的问题,一旦总装车间因为某个部件而停产,就可针对该部件车间进行调整。“如此环环相扣,只要运转起来那么效率就杠杠滴了”,李存勖在会议结束,做总结性发言时霸气侧漏地说道。 “王爷果然是当世第一奇人,什么问题到了您这里顿时就迎刃而解,实乃我辈之楷模啊!”,苏局发自肺腑地赞道。 “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还需要王爷为我等解决”,这时冶金车间的掌班很不知趣的加了一句,这种人就很讨厌了,因为他口口声声说是“小问题”,但在大家都谀词如潮的当口偏偏来上这么一句,分明就是打脸爽文才有的套路嘛,这里明明是穿越热血文,好不啦! 李存勖虽然心里暗骂,但脸上却是满面和煦道:“什么情况,你先说说看,能解决的孤一定会尽快处理的”,这厮说话时特意将这个“孤”字说得其重,显然是想拿官位压住这个冶金车间的掌班。 果然王爷的威压不是盖的,强大的气场之下,那名掌班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没眼色了,但话已出口自然无法收回,总不能说:“没事王爷,我刚才放屁呢”,这不成了公然调戏王爷? 无奈之下那名掌班只得硬着头皮,哆哆嗦嗦的说道:“生产上倒没什么问题,就是那个原料,最近总是时断时续的,有时甚至半个月都见不到一块铜矿石,我们也是.......这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说完之后他一缩脖子,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还真成了打脸爽文了,目前河东的铜,主要依靠钱镠的船队从倭国供应,如今沧州被围通道断绝,哪里还有铜矿石运过来?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小李子就得尽快解除沧州之围,而解围的关键又是拿出大批的火炮一举锁定战局。 如此车轱辘话来回的说,真就成了死循环,因此李存勖闻言,顿时感觉数千支羊驼从头顶奔过,既相当的卧槽,同时脑袋瓜子又开始嗡嗡的了。 第三十三章 排队枪毙好,但要看什么人用 李存勖再有超越常人的见识,可到底也不是什么神仙,既不会移山填海也不会乾坤大挪移,自然无法将囤积在沧州港的铜矿石,隔空给“运”过来,于是这厮哼次哈次了半天,扔下一句:“少拿这些屁事来烦我,这些去找张承业”,然后调脸走人跑的飞快,兔子跟他一比都是孙子。 离开了火器局,他又快马赶到新军的兵营。这里虽然没有隆隆的炮声,但场面可比龙山那边热闹多了,尘土飞扬中一队队步兵列队还未跑完,后面又有一队骑兵纵马驰过,所过之处有扬起更大的尘土。 更远处则是数排士兵手持燧发枪排列整齐,随着队正的哨声前后移动,同时做着举枪、瞄准、收枪、装填的动作。整套动作循环往复虽然单调,但这些士兵的动作整齐划一如行云流水一般,看上去别具一番美感。 “排队枪毙耶”,尽管这套战法出自小李子之手,就连动作都是他手把手教的,但他每次看到都会陶醉上一阵,此刻也是如此双眼紧盯着那些火枪兵,如同痴痴的汉子一般。 可看着看着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具体是哪里不对一时却又说不上来,低头苦思良久李存勖一拍大腿,这才猛地醒悟过来。“赵弘殷,小赵”,他冲着校场上负责监督训练的赵弘殷喊道。 其实赵弘殷早就看到校长了,只是职责所系不敢轻易离开自己的岗位,这时见校长冲他招手,急忙快步跑了过来,到了近前先敬了一个礼,然后静候着李存勖吩咐。 “你把这些人分成两队,间隔三百步,然后让他们对射”,李存勖望着分番叠射的士兵,单手叉腰很是霸气的吩咐道。 马前的赵弘殷出于惯性,当即挺胸声音洪亮的答了一个“是”,然后就张着大嘴,口中“呃呃”的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搞不明白校长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又或是朱温在河东最大的卧底,不然怎会下达如此丧心病狂的命令。 “愣着干什么,快去.....”,李存勖见到自己的学生像个傻子一般杵在那里,当即便开口催道,可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的命令好像有些过于“凶残”了,可这个赵弘殷就没长脑子吗,难道自己不会问? “我是说让他们火枪内只装火药,不装弹丸!看着自己的士兵互相残杀很好玩吗?梁军也有火绳枪兵,这些人初上战场到时人家一放枪,或是成群的骑兵冲过来,再把他们给吓尿,还打个屁的仗呐,快去、快去....”,李存勖不厌其烦的絮叨着。 在连发速射武器还没有出现前,大规模战斗就只能依靠火力的密度取胜。排队枪毙虽然看似既蠢且笨,但却能将火力的密集度发挥到极致,但同样也最考验人的意志。 对于这种战法到底适不适用于华夏,其实李存勖的心里也没底的,尽管老伦敦正米字旗那帮人靠着这种战术,几乎横扫了世界,但看看被他们欺负的人,有哪一个能跟唐人相提并论的,况且那个时候的欧洲人多傻啊,别人怎么忽悠怎么有的。 反观大唐,尽管现在已是一片的凋零残破,但靠着先辈辉煌的余荫,如今的唐人在骨子里仍是骄傲、包容,富有创造力的。就这么一群聪明人想要被人忽悠,难度是可想而知的,要不说聪明的兵不好带呢,基本上靠骗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李存勖一定要加强军队的纪律性,这已经不是考虑晋军形象的问题了,如果不能让士兵养成一切命令听指挥的绝对服从,即便人手一挺加特林也没戏。 如何培养士兵的服从性,除了不断反复的强调,另一个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训练上进行强化。而李存勖要做的就是为手下营造出最接近真实战场的环境,从而锻炼士兵的胆量与气魄。讲真,他这种训练方法,与老朱让骑兵列队“冲击”火绳枪兵,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他们之间的惺惺相惜。 赵弘殷对于校长的理论一如既往的似懂非懂,不过只要不让他训练的士兵互相伤害就没问题。当即他接令转身,按照李存勖的吩咐将训练中的新兵就分成了两队,稍加一试效果竟出奇的“好”。 只见相向对峙的两队人,几轮排枪“打”过后,抱头鼠窜者有之、双股战栗者有之,更有甚者好几个新兵竟然抱头蹲地,大哭着直喊“妈妈”。李存勖虽然告诉赵弘殷,不要在火枪内装填弹丸,这厮也确实也是这么吩咐下去的,但他在这两队人中却相互都没告诉。 因此两队受训的新兵,都以为对方在向自己开火,毕竟对面又冒烟又闪光的,谁看谁不迷糊啊! “不行啊,架势还可以,可都尽是些花架子,这样上了战场只会更糟”,李存勖望着这群新兵搓着下巴说道,完全不理会一旁十分尴尬的赵弘殷。 其实他也知道这些新兵一个月前,还都只是在田间地头,或是地下矿井中辛勤劳作的农夫、矿工,但理解并不代表就要接受现实,距离自己当初承诺的日期,已经不足两个月的时间了,李存勖知道周德威与李嗣昭其实都在凭着一股气,在那里硬撑着。 甚至就连如今沧、德二州城内的士卒都知道,三个月后他们的大王,就会带兵赶来增援他们,如果到时李存勖未到,只怕军心立时便会散掉,沧州、德州也将不攻自破。毕竟从古至今,像这种孤军身悬域外没有后援接应的,最终的下场除了开门投降,就只剩下死战到底以报“王恩”了。 因此李存勖不想再等也无法再等,他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这支新军尽快成军,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实在不行就将新军硬拉上战场,让他们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至于能不能活着走下战场,那也只能凭天由命了。 残酷的现实已经让李存勖没了选择,他不能坐视朱老三化身成一条巨蟒,死死地缠住河东,将才有些恢复过来的河东勒得稀碎。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你们要多思考、多总结,想尽办法将训练往实战上靠,变着法的提高士兵们的战斗技巧,我也知道新兵只有见过血,才会成为‘老鸟’但我希望这血是敌人的血,如果真到了流我们血的时候,我也希望能尽量少流一些”,李存勖在继续视察的途中,对着赵弘殷说道。 视察完新兵训练的情况,李存勖等人又匆匆赶回了王府,一回来就把刘知远、安重诲等人叫了过来,然后几人对照着拟定好的作战方案,开始逐项落实起后勤准备来。 这次是李存勖登上王位后的第一战,对他以及武备学堂里出来的新少壮派而言,都是无比的重要。虽然李存勖很轻易的就剪除了李克宁等人的叛乱,但这只能说明他的手腕灵活、心机深沉。 但面对如今这个乱世,更多的讲究的是实力,还有就是能不能打,以及是否能扛得住打,如果这方面不行的话,手腕再灵活那也都是花架子,根本就不值一提。 第三十四章 河东“扫地僧” 时光荏苒岁月如织......好吧,说人话就是李存勖越觉得时间不够用,时间就过得越快,一转眼已经距离李嗣昭出兵袭占德州,过去了两个多月。 “闪开、闪开,紧急军情”,又是一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地闯进了城门,马上的骑士只是大声的喊着,但马速却丝毫未缓。守城的士卒此时早已见怪不怪,连身子都懒着挪动,只是挥着手示意城门的百姓让开,免得被递送紧急军情的快马给撞翻。 “情况越来越严峻了,沧州城内的存粮已经见底,周德威开始下令杀马了”,李存勖坐在作战室长条桌的一端,面色严峻的对着李存孝还有李嗣恩说道。目前留守晋阳的晋军核心就只剩下这两人了,其他都已经领命奔赴边境,严防朱温再像上次那样,突然在别的方向来上一招“猴子偷桃”,真要是被他“偷”到的话,下半生就真的没有幸福可言了。 “阿孝,你那边的新旧混编进行的怎么样了?现在拉出去战力能保证几成?”,李存勖先将目光投向了李存孝,因为事已就以确定,这次他所混编的新旧晋军,是驰援沧州的主力。 “嘿嘿,战力百分百,简直可以说是爆棚呢”,李存孝十分不谦虚的说道。 “阿孝,不开玩笑,练兵一直都不是你的强项,我也知道这次有些难为你了,可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胡吹牛波吧,这容易出大事的”,李存勖一改往日跟他说话时嘻嘻哈哈的样子,面色十分凝重的说道。 “没吹牛、没吹牛,放心,洒家说话一向靠谱,因为这次根本就不是洒家负责具体的事务,多亏了老盖给我介绍了个帮手,要是没有他,洒家还真有点玩不转呢”,李存孝依然大大咧咧的说道。 “谁啊,老盖往你那边安插亲戚啦”,李存勖闻言十分好奇的问道。 “不是老盖的亲戚,他介绍那人就是以前王府的门房郭崇韬,你以前也见过的”。李存孝口中的这个“门房”,并不是什么传达室的看门大爷,不过嘛倒也差不多。 这个由盖寓推荐的郭崇韬,因为是王府的典谒,专门负责一些迎来送往的事务,所以李存勖经常能在王府大门口见到他,每次走过后都会戏谑一句“门房郭大爷”。 至于郭崇韬的履历,李存勖依稀只记得最早的时候,这人是跟随堂叔李克修的,后来李克修早亡郭崇韬就辗转进了王府,做起了暴躁老爹的典谒。 对于这个郭崇韬,李存勖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平日里大家见面郭崇韬始终是一付彬彬有礼、应对从容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半点精通兵法韬略的样子,没想到他居然会协助李存孝这个二愣子,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将新旧晋军整合完毕了,这....这太特么有内秀了,简直就是河东版的“扫地僧”有木有! 兴奋之余李存勖急忙传见郭崇韬,二人一番交谈之下小李子顿时就觉得自己捡到宝了。这郭崇韬从事典谒多年,早就练出了一付出色的卖相,往那里一站就给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回答晋王的问题时更是言语便给从容不迫,几个问题下来就把李存勖唬得一愣一愣的。 没啥说的,一个中门副使是必须要给的,至于这官到底是做什么的,李存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得含含糊糊的告诉郭崇韬,今后就留在我这边做个机要秘书吧。 既然新军整训完毕,李存勖又发现了个人才,那剩下的就是准备兵发沧州,给周德威解围去了。讲真,李嗣昭刚开始占领德州的时候,确实给刘鄩制造了些困扰,但时间稍长,他发现李嗣昭并没有对他形成有效的威胁,与其说是要解开沧州的困局,不如说吓唬人的成分倒更大一些。 其实李嗣昭也有他的苦衷,手头就这么点人马,想要牵制住刘鄩又谈何容易,沙陀铁骑虽然骁勇无比,但人家梁军也不是吃素的,刘鄩所筑的夹城虽然简陋,但兵力配置却一点都不差。 特别是梁军中的火绳枪兵,更是让刘鄩运用得出神入化,李嗣昭几次组织人马想要冲开一条通道,与沧州连成一片,可每次都被夹城上的火绳枪兵,居高临下给打了回去,折损了不少人马不说,连军心士气都大受影响。 如今既然现成有一支人马能拿得出手,那就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于是李存勖一道命令,将晋阳四周库存的火器全部解封启用,虽然不能达到全火器化,但半火器化的标准还是达到了。 各项准备全都到位后,晋王殿下则吉日献三牲祭告天地后,便率领大军出发了。早在他搞着各种花样的时候,李存孝已经率领着五千飞虎军离开了晋阳,他这次是作为晋王的正印先锋官,专门负责给李存勖开路的。 为了能让他找回昔日的感觉,李存勖特意恢复了他以前统领的“飞虎军”的番号,而且军中也有不少他以前的旧部。当年李存孝因罪被褫夺军权后,李克宁利用自己手头的权力,将飞虎军彻底打散编入到其他军中,如今这些老部下重新集结在飞虎将军的麾下,心情甭提有多激动了。 只是.....如今的飞虎将军看上去却很奇怪,人自然是李存孝“本孝”无疑,但气质面貌却大非昔比,特别是打仗的时候,将军一改往日高擎禹王槊奋力冲杀的模样,而是将长槊交给身边的亲卫,自己连同他的乌骓马,都挂满了包包罐罐的,像卖货郎多过像一名猛将,莫非自家将军改行做小贩啦?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李存孝是上阵之前,为了节省体力才将禹王槊交给亲卫扛着的,哪知等他嗷嗷叫着带队冲锋时,仍是两手空空,完全将长槊忘在了脑后,只是纵马冲到半途之时,这厮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根巨大无比的火柴,微一弯腰在马靴上轻轻一划,瞬间手中就如同举着一根小火炬一般,然后不停的从身上、马上摘下火药包、榴弹,点燃引信就到处乱扔。 这家伙也是仗着臂力超群,扔火药包都比寻常的士兵远十倍,等到大队人马冲到梁军防线之前时,李存孝早就已经炸开了一个缺口,并且一马当先冲了进去,于是大家也顺着缺口鱼贯而入,然后按照预先训练的那样,向着两侧不断的扩散开来。 如此三番刘鄩在成德与沧州之间设立的三座营寨,被李存孝一路狂飙突进,不到两天的时间便彻底摧毁了。他带着飞虎军一路冲到了夹城之下,才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原因很简单,火药包这玩意人家梁军也有了。 不就是把火药攒成一个大包裹,捆在踏撅箭上嘛,梁军虽然没有八牛弩,但床子弩又不是什么稀奇货,李存勖用了那么多次,朱温要是再学不会,他好意思篡位当皇帝? 大家同为炎黄先民的后裔,论智商这一块谁能比谁差多少,有时候欠缺的也就只有意识而已,一旦意识到位了,短时间整出一堆高仿的“河东火箭”那根本都不叫事儿。 第三十五章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当李存孝马踏三座连营,一路势如破竹冲到梁军的夹城之下时,迎面就是一篷“箭雨”接着就是密如雨点般的爆炸声,幸好他胯下的乌骓马早就习惯了这种炸响,这才没有受惊把李存孝当场给掀下去。 虽然他侥幸逃过一劫,但手下的飞虎军却损失不小,没有及时刹住战马,冲进梁军火力范围的将士,几乎无一幸免,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晋军就损失了两百余人。 李存孝自十四岁首次出阵,大小数百战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哇呀呀爆叫之下直接脱了衣服,抄起禹王槊就要去找刘鄩单挑,要不是手下几十个亲卫下死力拦着他,这厮估计就要以自己的身体,死磕梁军的“盗版火箭”了。 就这样飞虎军与夹城内的梁军对峙了三天后,李存勖率领着大军赶到了。在这三天里,李存孝又试探着多次发动进攻。与此同时沧州城内的周德威,也知道援军终于赶到了,并且通过望远镜看到了战场之上,上蹿下跳的李存孝。 为了配合李存孝的进攻,周德威也是数次的“选锋”杀出城去,无奈刘鄩对内就是火绳枪的分番迭射,对着外面的李存孝则踏撅箭加挂炸药包,仗着朱梁厚实的家底,就是可着劲儿的造,一通的狂射滥炸,居然将周、李二人的内外夹击给整得稀碎,弄得城内城外只能彼此看着,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然床子弩在射程、射速上远没有八牛弩那么给力,但架不住人家东西多啊,夹城之上一架挨着一架,摆的密密麻麻,而且刘鄩别出心裁,将火药装在硬纸筒里,再捆到弓箭上,说白了就是一个用强弓硬弩发射的超大号“窜天猴”。 点燃药捻儿对付单兵最是爽利,特别是骑兵这种较大的目标,无论是射人还是射马,只要被射中那就是人马俱碎,比端着陌刀去砍要省事多了。 “卧槽,这个刘鄩还真特么会玩”,李存勖到后在听过李存孝的介绍后,搓着脸一时没忍住直接爆了句粗口,他这也是自责,如此简单的办法当初怎么没想呢,如今让刘鄩捡漏钻了空子,无形之中还填补了床子弩的火力空白,这让一向讨厌别人抢戏的小李子,很是窝心。 “那怎么办,明明对面使得都是咱们玩剩下的,可这几天就让那厮死死的卡在这里,实在是憋闷得紧!”,李存孝在一旁不住地发着牢骚。 其实他手下的飞虎军都是清一色的骑兵,拿来攻城本来就是专业不对口,而且他自己也不太擅长攻城。尽管刘鄩所筑的夹城,说白了就是一个土圩子,但却是一座设施完备的大型防御工事,对付起来远没想象中那么的简单。 只是李存孝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天,费了这么大的劲,死伤了这么多的人,他又怎会甘心。现在李存勖终于率领大军赶到了,队伍里面又是枪又是炮的,终于可以替他出上这一口鸟气了。 对于他的想法李存勖也很是赞同,这二人一拍即合,当天下午就围着夹城转了一大圈,一边走还一边指指点点,相互讨论着哪里的防守最为薄弱,哪里作为切入点最为合适。 然后......就没了然后,因为当天晚上突如其来的大雨,彻底浇灭了李存勖的攻城计划。在这个火器才刚刚起步的时代,一场大雨无疑就是对敌方最大的帮住了。 这一场大雨一连下了十天,晋军带来的火药全都成了“药渣”,无奈之下李存勖只得下令,火速从晋阳调拨一批火药送到前线。幸好对面的梁军也受制于天气,双方是大姐别笑二姐,手中的火枪都成了烧火棍,老天爷又将他们重新又打回到了冷兵器时代。 最先意识到这个的是刘鄩,虽然最初的几天他将李存孝整得很是郁闷,但晋军的主力一开到夹城的外面,刘鄩就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快要到了。 对于这个新任晋王,刘鄩也是收集了不少的资料,特别是一次他与葛从周酒过三巡之后,这位梁军曾经的“一哥”,无限感慨的说道:“今后如果遇到晋军,先打听一下是哪支队伍,由谁率领,如果不巧遇到了河东李二的话,最好.....还是先避一避这个小鬼的锋芒吧”,说完一口酒下肚,葛从周便醉倒在了桌上。 不管葛从周是真醉还是装醉,但当年成德一战李存勖仅以不到两千的兵力,力抗数万梁军直接就把葛从周打出了心理阴影,以至于如今给了刘鄩、王彦章等人冒头的机会。 也就是从那时起,刘鄩开始逐步接触起火器来。只是他与其他的梁军将领完全都不一样,既不对其不屑一顾,也不盲目崇拜,他更多的是从敌我双方的角度,来看待火枪、火药这些新鲜事物。 特别是当他看到每逢阴天下午,那些火绳枪兵就呆在营房里无所事事的样子,这使得他又加深了对火器的认知。同时也在心中暗自冷笑,别看你河东李二的把戏多多,一旦遇到雨天那也跟老母鸡一样,除了躲在营中趴窝还能作甚? 如今正是刘鄩梦寐以求的局面,“既然河东的火器全都哑了火,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来吧,大家真刀真枪的好好干一场,方能不负武家的荣耀”,刘鄩在心里暗自叨逼叨着。 他这也是没办法给逼得,作为梁军中少有的智将,他一向讨厌使用蛮力猛打猛冲,可如今的晋军围绕着火器,打法套路可谓是层出不穷,不仅让人难以琢磨,而且也让人相当的难受。 尽管朱温从未对人明言,但他的心里十分清楚,在未来可预见的十年之内,晋军也就是李存勖那个小鬼将会大踏步的超越自己,到了那时只怕就再也没人能制住他了,甚至他亲自上阵都不行。 对于心里的惆怅,朱温颇有一种“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的无奈,一来手下那般大老粗说了也不懂,二来嘛这种长敌人志气的事说出来很有面子吗,想不出办法难道大家徒步走到晋阳,直接投了不成? 幸好知音虽然难寻但也总还是有的,陛下的心情刘鄩就很能理解,所以当朱温将他唤来说出想要攻打沧州的想法后,君臣之间相互一个眼神,刘鄩就充分领会了领导的意图,所以他没有分毫的犹豫带上人马就杀了过来,目的就想利用沧州,给李存勖来个“围点打援”。 只可惜刘鄩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晋军火器的威力,以及李存孝疯狂的程度。谁能想到这厮率领的飞虎军,居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就突破.....不对,应该是炸开了他精心布置的三道防线,轻轻松松的就冲到了夹城之下。 此刻望着帐外的大雨,刘鄩反复盘算着心里的计划,也许别人还没有意识到,但他知道属于大梁的机会真的不多了,尽管现在还可以靠着比较殷实的家底,在各方面不时的欺负一下河东,但地主家的余粮再多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所以对于任何一个机会都不能轻易的放过,不试一试的话刘鄩自己都不甘心,况且万一要是成功了呢,斥候已经传回了消息,晋王李存勖就在来援的晋军中,这也让刘鄩下定决心要与晋军好好的厮杀上一番。 第三十六章 不成功则...下次争取成功 敲打在大帐棚顶的雨水声终于停了下来,刘鄩走出大帐抬头望着夜空稀疏的云层,不用掐指也能算出,绵延数日的大雨终于要停了,“明日就与晋军决死一战吧”,刘鄩以一种不成功便切腹的心情,喃喃自语着。 说完话他毅然转身回了中军大帐,然后吩咐将手下一众将校全部传唤过来,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擂鼓聚将”。围困沧州旷日持久,再加上李嗣源又在德州虎视眈眈,如今河东大军云集,初步的战略构想也算是变相的达成了,无论从哪个方面讲,决战的时机都已经成熟。 “各位,晋军火器之犀利想必都已见识到了,幸得老天相助,本帅估计对方跟咱们一样,火药受潮根本就发挥不出效用,这正是敌我双方短兵相接的大好机会。因此,与晋军决战就在今朝,我大梁兴废在此一战,诸君当需努力奋发!拜托啦”,说完话刘鄩站起身来隔着帅案,向着大帐内的众将深施一礼。 这一番战前动员声情并茂,一下就抓住了在场将校的心,当即一个个拍着胸脯表示:“大帅尽管放心,这次与晋军作战,哪个驴日的不卖命,总之不成功则......下次争取成功”。 对于这种表态刘鄩只当作没听见,当即他就趁着众将“热情高涨”之际,吩咐各部白天抓紧时间休息,入夜后寅时造饭卯时大军出发,而且梁军这次是倾巢出动,夹城内只留少量士卒防备着周德威杀出城,来上一个里应外合。 宣布完自己的战略意图后,刘鄩又对各部进行了分工,哪一路打野哪一路推塔....,他不愧是梁军中的智将,寥寥几句就把任务安排的环环相扣、井井有条,众将也是纷纷接令,然后转身出帐安排明天凌晨的行动去了。 各项任务逐一交代完毕,众将也都各自散去,片刻之后大帐就安静了下来,刘鄩这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靠在椅背上两眼无神的望着帐顶,犹如进入到了贤者的时间。 ~~~ 凌晨,天色才蒙蒙亮梁军夹城的各处大门便被打开,尽管大雨已停但空气中的湿气反倒变得更加的凝重,一队队梁军的铁骑从夹城内缓缓开出,在城外的旷野上整齐的排列成一个个密集的队形。 “大帅,各部已集结完毕,可以出发了”,马军都指挥使康怀贞策马到了刘鄩的近前,低声禀报道。 “嗯,出发”,刘鄩抬起若有所思的脑袋,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下令道。随着主帅的一声令下,大军缓缓启动,直接扑向沧州城西三十里外一个叫三翠岗的小山丘。 河朔之地多为平原,而这个三翠岗不光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的制高点,而且距离晋军的大营也仅有五里之遥,站在海拔不过三十几米的山岗之上,周围的一切即可尽收眼底,所以刘鄩决定将自己的本阵就设在这个地方。 一路行来没有遇到任何的意外,只是伴着太阳的升起热力蒸腾之下,湿气转为了雾气,并且随着温度的上升变得愈发的厚重起来。这种天气在河朔实属异常,但也为梁军提供了极好的掩护,大雾之中只见人影晃动却没有任何声响,隐约之间仿佛朱温从地府借来了阴兵,看上去很是渗人。 三十里的坦途大军转眼就到,可一直到刘鄩在山岗上设好本阵,远处的晋军大营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哈哈哈......晋军越来越娇贵了,莫非没了火器加持,连怎么打仗都不会啦?可惜啊,当年在李鸦儿手上的沙陀铁骑,就这么便给废了......”,刘鄩下马后捡了一块平整的地方,手里拄着横刀一边观察着对面晋军的大营,一边揶揄道。 “就是,要说这火枪厉害是厉害,可除此之外嘛,也就那么一回事,装填的慢不说,明明瞄着前面,可一开枪弹丸子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开枪还得靠运气。要说战阵厮杀还得是弓马刀枪,硬桥硬马的真功夫,靠着火器取胜不是纯爷们”,一旁的招讨使符道昭十分凑趣的说道。 其实符道昭也不是完全在拍马屁,他的这套“理论”在梁军的高级军官中一直都很有市场,只是他们的皇帝陛下意志极为坚定,这些年一直都是乾纲独断,坚持不懈的发展、装备火绳枪兵,所以大家也只能私下饮酒聊天时,说上几句过过干瘾。 部下可以这么想,但作为一军的主帅刘鄩要是也这么想的话,那就是自己在找倒霉了,但大战在即刘鄩也不愿在这个关口节外生枝,因此听符道昭又在那里老调重弹,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心里却暗暗道:“白痴,还是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吧”。 不过这个符道昭既然主动站出来,倒也省却了刘鄩的一番手脚,“既然晋军缩在营中不敢出来,符将军,那就由你带队冲击一下晋军的营寨吧,连续多日的大雨,他们的火药肯定也都成了药渣子,合该你符将军拿下首功啊”。 “遵命”,符道昭接令转身就跨上自己的坐骑,沿着山坡一路向下奔着已经列阵完毕的梁军前面一挥手。不多时近四千人的骑兵,就开始如机器启动一般,向着晋军的大营缓缓移动了起来。 随着符道昭及其率领的四千马队,进入到了冲刺阶段,马蹄踏地传来的震感,就连站立在山坡上的刘鄩,都能感觉到脚下微微的晃动。而此时对面的晋军大营也开始有了反应,弓箭、踏撅箭稀稀拉拉有气无力的抛射了出来。事情果然如刘鄩所料,晋军不仅火器受潮无法使用,就连弓箭弩车上的弓弦同样受潮失去了弹性。 不过梁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弓弩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失去了效用,幸好刘鄩事先早有准备,在出发前就吩咐士卒多带投枪、短矛,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眼见着梁军越来越近晋军却毫无开门迎敌的觉悟,符道昭自然是得理不饶人,口中大声的吆喝着,命令手下的骑兵加快速度,待冲到晋营门前百步的地方,他伸手扯出一根短矛借着战马冲刺的高速,右臂一抖便将短矛掷了出去。 这一掷就等于发出了信号,他身后的骑兵纷纷扯出短矛扔了出去,一时间“矛”如雨下扎得守营的晋军,如同老鼠一般到处乱窜开来,梁军见状直接纵马撞开营门,蜂拥着冲了进去,而营内大批的晋军如同厕所里被惊动的苍蝇一般,蓦地被“炸”起了一大团,然后迅速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此时站在坡顶的刘鄩见状也很是欣慰,看眼前的形势一战即可锁定胜局,想到这里他转头将后面的传令兵唤了过来,“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活捉晋王李存勖”。 如果说在梁军中最注重火器的第一人是朱温的话,那刘鄩当仁不让就应该排在第二位了,这几年他也不断的在关注河东的动向,并从中得出结论,河东火器一直领先的关键就在于李存勖,只要能将此人擒获,他不介意将李存勖拿来切片研究一下。 可就在他志得意满,在心里盘算着活捉李存勖后,从哪个方面入手,逼迫其提高梁军火器之际,就听到身旁的将校纷纷喊道:“火、火,着火啦”,刘鄩闻言心里纳闷明明符道昭只是带人冲杀并未纵火,何来起火一说? 心中的念头才起,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夹城!夹城起火啦!”。刘鄩闻言急忙转头望向夹城的方向,只见远处浓烟滚滚,一条黑色的烟柱笔直的伸向天空,嗯,场面还蛮壮观呢。 第三十七章 洒家的长槊已经饥渴难耐了 多日的大雨弄得李存勖的心中也是十分的憋闷,火枪、火炮的短板他自然一清二楚,但这场雨一连下了十余日却是他始料未及的。随着雨一直地下,他在大帐里长吁短叹的次数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其实穿越者也不是万能的,他们能解决技术上的问题,带来超越这个时空的先进认知和见识,但现实世界中纯自然的情况他们同样解决不了,李存勖也不行,他总不能掐诀念咒就让大雨停下来吧,那属于玄幻界的范畴,次元壁打不破他就算发功把自己憋出脑溢血,雨势也不会减少半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对晋军也越来越不利了,从开封传回的消息,朱温已经开始从河阳、河中各镇开始抽调兵马,因为李嗣昭在德州越来越像一根鱼刺,卡得老朱寝食难安,就算儿媳妇加侄媳妇全都进宫,都让他索然无味,看来这一次他是要下决心拔掉李嗣昭这根钉子了。 如果德州一旦失守,梁军就会如潮水一般向着沧州拥来,在手头还没有加特林的情况下,李存勖不用参谋指导班进行战术推演,都能在心里预想出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靠着手头上这些初级火器,根本就挡不住铺天盖地的梁军。 “整日价唉声叹气的做甚,不就是整天下雨火炮、火枪不能用了嘛,没了这些难道就不会打仗了?当年洒家跟随老头子征战无数,那时又哪里来的火枪,还不是照样把朱老三打的跟个孙子似的”,李存孝抓起桌子上的炒黄豆,嘎嘣嘎嘣的边嚼边说道。 “说是这么说,可这次带来的全是新组建的军队,战术、战法都是围绕着火器进行训练的,如今要他们扔下火枪重新拾起大刀长矛跟梁军互砍,况且又是最残酷的攻城,把握实在是不大啊”,李存勖双手枕在脑后,茫然的说道。 “切,你老是强调什么远距离先敌开火,不让这些人见识到战场的残酷,始终都是站得远远的那怎么成,一个没见过血的士兵那还能叫兵?这样的队伍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遇到逆境保准败得比谁都快”,李存孝十分轻蔑地驳斥着小李子。 说完后这厮拿起桌案上的茶壶一饮而尽,将满嘴的黄豆渣滓顺下去后,又接着说道:“一支队伍只有与敌人真刀真枪肉搏上几次,才能培养出自己的魂魄,同时也更有底气,今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照样是拖不跨打不散,不信你看看横冲都”。 对于李存孝的这番高论,李存勖硬是从中挑不出半点的毛病,毕竟李存孝上阵杀敌扬名立万的时候,眼前的这个李存勖还没穿越呢,对于这种战事上的分析判断,他自然是要尊重李存孝这个老行伍了。 “你感觉能行?”。 “有甚的不行,你给洒家三千人作为前锋,这回就来个刀刀见肉,让你好好见识一下,洒家的长槊早就已经饥渴难耐啦”,李存孝做慷慨豪迈咬牙切齿状,大声的说道。 “好,就按你说的,正好抻练抻练他们,看看这段时间的集训到底效果如何”,李存勖也是如同下定了决心一般,坚定的说道。 于是刘知远等参谋指导班的成员,按照李校长的指示忙了一个通宵,终于在早上将攻城作战的计划,呈报到了李存勖的书案上。小李子匆匆看过数眼便丢在一边,只简单说了句:“按计划实施”。 于是晋军也是寅时造饭卯时大军出发,而此时的刘鄩也正率领着手下打开夹城的大门,向着晋军的大营一路奔袭过来,只是两军走的线路并不是一个方向,加上天色半明半暗的,所以双方都是“擦肩而过”竟然谁都没看见谁。 至于晋军大营里留守的,则是郭威手下的炮队,以及其他一些辅助人员,因此符道昭一鼓作气便杀了进去,郭威眼见情况不妙急忙下令收缩防御,只要护住那些宝贝火炮,坚持到李存勖大军回援也就万事大吉。 于是就出现了李存勖与刘鄩各自率军各打各的,两方还都互不影响,可等进攻发起后,才发现自己面对的竟然是一座“空营”。只是刘鄩的处境就要比李存勖糟糕得多了,李存勖丢掉的只不过只是一座大营,而梁军方面如果夹城被占的话,就等于老巢让人家给端了,这样的“换子”就太不划算了。 因此刘鄩一见夹城方向火起,顿时就有些失态了,愣了好一阵才想起下令让梁军火速回援夹城。同时他还不忘赶紧派人,将已经冲入晋营的梁军给唤回,因为李存勖如此“高明”的用兵,焉知大营内没有其他的伏兵? 刘鄩这边心急如焚,那边厢的李存勖得知大营“失守”,顿时就一蹦三尺高,因为最新的元年式火炮,就摆在大营的空地上,如果这些宝贝儿落入到朱温的手上,那小李子的金手指就算是白开了,要是这些火炮一旦落入到朱温的手上,以朱梁现在的人力、物力、财力,仿冒个火炮根本就不算个事儿,而且一文钱的专利使用费都不会支付给李存勖,老霸道了! 而眼下攻击夹城马上就能得手,骑在马上站得远远的李存勖,亲眼看着李存孝将手中的禹王槊转的如同电风扇的扇叶一般,夹城上面投掷的梭镖、短矛,一一都被这厮的长槊给荡了开来,这时要是下令收兵,岂不成了溜傻小子了吗? 正犹豫间李存孝已经率先登城,此刻正在城墙之上如大海里的鱼儿一般,欢快的“游来游去”着,只是夹城之上的梁军则被他挤得纷纷掉落城下。 与此同时沧州城内的周德威也适时打开城门,向着夹城的另一侧发起了猛攻。眼下这夹城之上的梁军本来人手就不够,再被李存孝这么一搅合,顿时就变得摇摇欲坠,所以当周德威这一招趁火打劫使出后,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周德威的到来不仅成了压垮梁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另一方面也成了李存勖的“救星”。他与周德威见面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直接将肃清夹城的任务交给了周德威,然后随即就带人回师驰援大营来了。 时间已近正午,这次两军在回程的路上很远就都看到了彼此,不用想就知道对面就是掏了自己老巢的队伍。这下场面就特么尴尬了,当即李存勖与刘鄩都不约而同的下令队伍停止前进,并且迅速摆开了阵势。 “怎么样,能有几成把握?”,李存勖没头没脑的问道。尽管他没有指名道姓但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肯定是在向李存孝发问呢。要说使用火器整个大唐,没有比他更懂得如何排兵布阵的了,可要说拎着刀子互砍,这厮属实是有些心里没底了。 “把握?还是那句话,两军交锋谁敢说一定就会赢,总要打过才知道”,李存孝搓着下巴很无所谓的说道,李存勖也知道自己是白问了,像李存孝这种“虎”将,打起仗来从来不问输赢,反正你要是打不死我,那我就弄死你,总之我活着你死了,那这场仗就赢了,反之亦然。 果然他这边才一走神,李存孝就拍马杀了出去,只见这厮边跑边匪气十足的喊着:“想那么多做甚,今天点子有些扎手,大家一起并肩子上啊,干翻了对面那群贼鸟厮,冲啊!”。 第三十八章 武将的荣光 好静,尽管战马在高速狂奔,但李存孝耳边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其他的声音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一般,远处梁军士卒的身影不断的晃动、集结着,仿佛一幅无声的图画。 “冲啊......”,一股巨大的呐喊声浪,混杂着隆隆的马蹄声,猛地冲撞在李存孝的耳膜,迅速反馈到大脑的中枢神经,瞬间当年那个横槊立马、永不言败的热血青年,一下子就被重新激活,心情激荡之下他迎着风“嗷嗷”的狂吼起来。 这些年来他默默的站在李存勖的身后,甘愿成为一个影子,但内心所受的煎熬,却非常人能够想象的。作为一员战将,他的“舞台”乃至全部就是在战场上。离开了战场,他最多就是一只上了岸的鳄鱼,除了呲呲牙什么都做不了。 尽管跟在李存勖的身边,也经历了几次大战,但火器的光芒,完全掩盖了他作为当时第一猛将的名头,所以他只能满身挂满榴弹,像只欢快的猴子,冲入敌阵到处乱丢榴弹、火药包,这既是一种渲泄同时也是一种自嘲。 别看他整日里都是一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每到无人之际。一股悲哀就会不受控制的爬上心头。自己天生神力加上后天的刻苦训练,终于练成了傲视天下的本领,但这一切在火枪面前却不值一提,即便是有着一身钢筋铁骨,但却还是经不住一颗铅弹的冲击,用李存勖的原话就是“如果一枪不行,那就两枪”。 李存孝知道火器终归是要代替陌刀、长槊,成为战场上的主流,这是一个趋势,不管他喜不喜欢,都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但在此之前他仍想抓住时代的尾巴,尽量的让属于武将的荣光延续下去,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刻也好。 今天他首先要感谢老天爷,连日的大雨让梁晋双方的火器全都哑了火,其次要感谢李存勖对他的信任,放手让他带队发起冲锋。最后还要感谢对面的刘鄩,给了他昔日重来的机会,让他能得偿所愿,来上一场原汁原味的古典式两军对垒厮杀。哪怕是战死沙场,李存孝都觉得这是对他最高的褒奖。 与李存孝有着同一想法并非只有他一人,按照李存勖那个时空的说法就是“他不是一个人!”,刘鄩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回程半途遇到晋军后,他并没慌张,相反还有着一丝的小确兴,兴奋的“兴”。 当李存孝率军杀出后,很快梁军中的老兵就有人惊呼道:“飞虎将军!”,刘鄩听罢心里不过就是“切”了一下。李存孝又怎样,什么“王不过项,将不过李”,力能扛鼎的霸王还不是在十面埋伏之下,自刎于乌江,况且他李存孝又没有老婆死在面前,以激励斗志,那就更不足虑了。 作为一军的主帅,他当然要表现出从容镇定云淡风轻的样子来,可当看到李存孝率领着手下三千铁骑突入阵中后,刘鄩顿时就在心里卧了一个大槽,只见这位晋军第一大牲口....不对,第一猛将如同一只狗熊闯进高粱地里,横冲直撞之下大片的梁军被他“踩”得东倒西歪。 刘鄩崛起的时候,李存孝已经被贬成了李存勖的贴身亲卫,所以他对这个猛人传闻也多是耳听为虚,今日终于眼见为实了,可刘鄩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有见到。 前年梁军内部一次比武操演中,刘鄩亲眼见到王彦章凭借一杆铁枪,连败一十八员战将,一时间竟无人敢下场试其锋芒。可即便勇猛如王彦章,与此时的李存孝一比,也根本不值一提了。 王彦章只是凭本事连败对手,而李存孝.....这厮居然上来就手撕活人!而且只撕指挥使、郎将,校尉以下的他根本看都不看直接拍马越过。幸好梁军中也多悍勇之辈,连年的征战使得新人辈出,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就是眼前的这头“猛虎”,当年在黄河岸边大杀四方,那一次谁看谁不哆嗦? 不过李存孝猛则猛矣,但这一次他遇到的是刘鄩,梁军中难得的智将。像他这种喜欢用脑子的人,最鄙视李存孝这种肌肉男了,既然手下没有李存孝一合之敌,那就用人堆好了。 “传令左右龙卫军,将冲入阵中的晋军全部围困起来,不得走脱一人一马”,刘鄩冷冷地命令道。 这时带队冲击晋军大营的符道昭已经归队,闻听大帅的命令顿时一愣,下意识的说道:“大帅,那可是李存孝啊......”。 “我管他李什么孝的,既然敢率军冲阵,我就让他家里人人戴孝”,刘鄩说得相当的霸气,根本就没拿李存孝当回事。说完话他又转头看了一眼符道昭,“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符道昭见领导面色颇为不善,顿时吓得一缩脖子口中连声道:“没有、没有,大帅英明、英明.....”。 “符将军,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人家都已经钻进咱们的‘肚子’里面了,那咱们要是没有什么表示就太说不过去了,就由你带队去非礼....不是,去还礼吧”,眼见着源源不断开到的梁军,已将李存孝的三千飞虎军给团团围住,刘鄩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连下的命令都有些轻佻了起来。 刘鄩这一手很有“换子”的味道,这边他命人缠住晋军第一猛将,另一边则派出半数的骑兵向着李存勖的本阵发起了冲击。 “盾兵上前,陌刀手列阵,长枪兵准备......”,随着一声声口令晋军各队也摆开了阵型,准备迎接梁军的冲击,由于火药失效这次晋军也都全部恢复了原有的装备,好在火枪列装的时间不长,大家原来的手艺也还没全丢,除了新招募的士卒,其他晋军中的老兵抡着陌刀、长枪,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很快梁军就如同冲上岸的海浪,猛地扑向晋军,不过很可惜他们没有李存孝那种超级猛男,当撞上晋军的巨盾和陌刀手后,就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一般四溅开来。 但梁军也绝非易于之辈,第一波次的进攻失效,第二波次随即就跟了上来,然后是第三波次、第四波次,“车悬阵!”,站在李存勖身边的李嗣恩脱口惊呼了出来。 “车悬阵?这个不是上杉谦信那个酒懵子常用的阵法吗,难道那厮也穿越啦?”,李存勖闻言顿时一脑袋的问号。作为另一时空倭国所谓的军神,上杉谦信最有名的除了马上樽之外,就是这个车悬阵了。 其实这就是李存勖没文化了,这个车悬阵根本就不是倭人的原创,而是脱胎于战国兵家孙膑的方圆阵,后来在冠军侯霍去病手中发扬光大,这种阵法要求机动兵力结成若干分队,临战时向同一方向旋转,轮流攻击敌阵,一旦发动圆转如意形如一个车轮。 它的好处是始终保持优势兵力,不断冲击敌方的一点,从而形成局部上的优势。坏处嘛,就是要求进攻一方既要机动灵活又必须配合紧密,另外这种阵法对地形的要求也极高,必须将战场选在十分开阔的地方。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大家依次排队进攻,如果地形狭窄蔽塞,前队进攻刚有点起色,还没等再接再厉直接就被后队挤出战场,那就太卧槽了。 第三十九章 摆烂式战斗 刘鄩之所以如此急迫地想要与晋军主力展开决战,一方面是忌惮晋军先进的火器,另一方面就是尽可能制造短兵相接的机会,然后用他操练多年的车悬大阵,如同磨盘一样将晋军磨得稀碎。因此他不计伤亡也要拖着李存孝,然后派出重兵直趋李存勖的本阵。 他这一招果然见效,李存孝冲入敌阵后虽然仍是一路的披靡,但渐渐感觉身子就像陷入到了泥沼之中,无论怎样左突右杀梁军却始终层出不穷,有的甚至干脆就直挺挺的冲到他的面前,任他砍杀绝无半分的抵抗。 这完全就是一种无赖的打法,就差直接说:“我就这样了,爱咋咋地”,对于这种摆烂式战斗李存孝也很无语,同时也感觉很是无趣,他好战但并不弑杀,即便是撕人他也选择值得撕的才会下手。 可眼前梁军里外已经不知围住了多少层,让他想要找个高价值目标都没了可能,气急之下李存孝大吼一声,将手中禹王槊轮得如同直升飞机的螺旋桨一般,有些梁军士卒直接被鼓起的劲风给刮得飞了出去。 李存孝乘势长槊遥遥向前一指,手下的飞虎军迅速就集结成锋矢阵型,如一支利箭一般向着刘鄩的本阵便“射”了过去。嗯,确实是射出去的,因为这些飞虎骑人手一具拦截弩,上来就是一阵的攒射,弩箭强劲的动能直接就将前面的梁军,射得倒飞出去。 得益于拦截弩特殊的材质,因此弩弦并没有受到连日大雨的影响,依然保持着威力大、射速快的特点,使用起来还是那么的给力,而飞虎军就是靠着它,很快就冲出了围困,并向着刘鄩的本阵冲去。 这边刘鄩一见李存孝率军突出了重围,急忙拔马就走,毕竟他大多数时候还是靠脑子打仗的,跟肌肉男根本就没什么共同语言,既然你李存孝想要某家的本阵,喜欢拿去就好,某家还是保命要紧。 要不说即便是战争也要有个良好的心态呢,刘鄩这招一下就把李存孝干不会了,他这边准备推塔,结果刘鄩直接将“塔”给带走了,可着整个梁军阵中,跟李存孝玩起了躲猫猫,完全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摆烂。 就这样一个跑一个在后面追,李存孝虽有乌骓宝马,怎奈何梁军为救主帅个个奋不顾身,等他杀出重围刘鄩就又不知道跑到了何处,气得李存孝破口大骂刘鄩简直是武将之耻。 这厮暴躁起来的大嗓门简直是声震整个梁军,但刘鄩却丝毫不以为意,还有时间跟手下打趣道:“这算个甚,当年魏武还有过割须弃袍夺路狂奔的旧事呢,某家不过变换一下本阵的位置而已,这个李存孝啊,格局小啦,哈哈哈......”。 只是还不等手下凑趣问他:“大帅因何发笑?”,刘鄩的笑声便戛然而止,连声催促左右:“走走走,再换个地方”,很明显李存孝又追上来了。 就在这二人你追我窜之际,李存勖这边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符道昭的车悬大阵一旦发动,就如同盾构机一般,不断的切削着晋军的防线,而没了火器的加持晋军也成了被拔掉牙齿的老虎,只是靠着一股气势在那里兀自强撑着。 按照常理晋军本来没有这么弱,但这支新编晋军才成军不久,其中近三成都是才招募的新兵,而其余的则是由原来晋军各部打散混编而成,如果不是事态紧急,这支新军至少还要磨合半年才能出阵。 临出发前李存勖也有过这方面的忧虑,但考虑到这是一支以火器化为主的军队,只要不与梁军短兵相接,那自己一方的短板就能很好的掩盖起来,到时只要大炮轰步卒冲,步卒冲完大炮再轰,然后就是搞定收工,光想想都十分的带感呢。 可如今老天不给力,将他拉到与刘鄩同样的水平线上,晋军的问题也一下就暴露了出来。这边符道昭也是久经战阵,片刻的功夫就发现了晋军果然如刘鄩所料,在丧失了火器的优势后,战斗力顿时就降下来一大截。 两军交锋讲的是什么?就是一个“势”,包括气势、运势、地势,还有优势,既然此时已经是“优势在我”,那符道昭岂有不下重注穷追猛打的道理,在他的指挥下梁军一举连破晋军的两道防线,车悬大阵一时间势不可挡,疯狂的“碾压”着晋军。 眼见着李存勖的本阵岌岌可危,刘知远连挥数刀将面前的梁军砍得“人马俱碎”,然后一伸手扯过一旁的赵弘殷喊道:“这里交给你,我去见一下校长”。 “哦,好的,你先护着校长撤,我给你们断后”,赵弘殷此刻也已经杀得眼珠子通红,他还以为刘知远是去劝说李存勖先撤,当即想都不想就开口道。 “不是.......不说了,你先顶住”,刘知远一时也说不清自己的意图,情况紧急索xing交代一句,便拖刀转身向着李存勖的本阵奔去。 “校....校长.....”,刘知远气喘吁吁地跑到李存勖的面前,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接着说道:“把那些喷火兵调上来吧,不然以梁军目前的进攻速度估算,再有半个时辰本阵很可能就不保......”。 尽管火药受潮暂时无法使用,但汽油这玩意可不怕水,不然一开始刘鄩怎么会看到夹城方向冲天的火光,要不是那些喷火兵将城门烧毁,李存勖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就攻进了夹城。 此时尽管刘知远说得十分焦急,但李存勖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双眼紧盯着“滚滚而来”的梁军,见刘知远停住不言李存勖才开口道:“你看梁军如此源源不断循环往复的,已经跟咱们黏在一起了,如果动用火焰喷射器,只怕.....”。 李存勖虽然没有明说,但只要有点脑子的都明白,刘鄩的目的就是要跟晋军缠斗在一起,所以他根本就不会让晋军有机会拉开距离,而水火无情,火焰喷射器用得不好就会敌我不分,将梁晋双方一同烧在里面,这根本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其实这种事如果换做朱温的话,他早就下令开“喷”了,绝不会像李存勖这般的纠结,可李存勖毕竟不是朱温,你说他是妇人之仁也好,还是说他收买人心也好,总之这样的命令他绝对是说不出口的。 所以从这一点上讲,李存勖根本就不适合亲冒矢石领兵作战,他更应该做的是坐镇后方,把握整个大局,无奈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时空,如果不能身处第一线,则根本就无法及时掌握瞬息万变的战场形势。 刘知远眼见敬爱的校长不肯将喷火兵调上来,当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对于校长的人文情结他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知道多说也无益,只得敬了一个军礼,转身跑着离开了本阵。 但脱离开李存勖的视线后,他并没有急着赶往阵前,而是拐了个弯儿直接向着后队喷火兵集结的地方奔去。到了地方他直接找到了喷火兵的指挥使,张嘴就是:“王爷有令,喷火兵火速赶往阵前,对梁军实施火攻.....”。 第四十章 喷火战车 对于刘知远的“假传军令”,事后追究起来的话砍脑袋都不为过,但他此时已经考虑不了这么多了。没办法,因为李存勖的一念之仁,晋军就要牺牲更多的性命,以抵挡住梁军的车轮战。 可这也正是李存勖深受学生爱戴的原因之一,毕竟谁也不愿意跟着一个能随时牺牲手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领导。这种人得势的时候自然是呼风唤雨,可一旦失势踩的最欢的恐怕就是他的手下了。 而李存勖在手下的眼中,就绝对不是这种样子了,尤其是武备学堂里出来的学员,看待自家校长,那更是发自肺腑的敬爱,甚至是崇拜了。所以刘知远才不惜甘冒风险,假传命令调喷火兵去堵住梁军的攻势。 喷火兵的指挥使也是武备学堂的同学,知道刘知远是校长的“贴身参谋”,根本就不疑心刘知远的这道命令,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收到”,便掏出哨子“哔哔”地吹了起来,不一会喷火兵们就集结完毕,然后手推肩扛拎着一大堆的器械,向着梁军重点进攻的区域,快速赶了过去。 不料到了地方却犯了难,那名喷火兵的指挥使指着前方被梁军缠住的同袍,转头向着刘知远道:“学长,咱们跟梁军裹在一起,我这边根本就没法开火啊”。 刘知远紧咬着嘴唇看了眼战场,略一思索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不要紧,你这边先准备好,到时等我的信号”,说完也不等那名学弟回答,便提刀冲了出去。 “弟兄们,跟我上,我们身后就是晋王,他在看着我们,冲啊!”,其实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拿出气势,刘知远这一身先士卒,身后赵弘殷等武备学堂毕业的队正、校尉顿时大吼着,向他这边就靠了过来。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这话放到什么时候都是真理,在刘知远等一干人的率领下,晋军士卒一下就奋起余勇,对着“旋转”而来的梁军就是一波反突击,硬生生的阵线推出了近百步。 可一鼓作气终有力竭之时,刘知远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伸手一把将身边的赵弘殷拉了过来,对着他吼道:“我在这里给你们殿后,你带大家先撤下去,你一到就让喷火兵上来,听清楚没有?”。 赵弘殷一听“喷火兵”这三个字,立即就明白了刘知远的意图,当即说道:“不,你带人撤下去,这里由我来.....”。 “别废话,都什么时候了,快撤!”,刘知远挥刀砍翻了一名梁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大吼道,末了还补了一句:“走啊!再不走大家全都陷在这里,后面没法喷火你想让校长也折在这里吗?”。 赵弘殷自然知道要以大局为重,当即重重点了下头,说道:“好!”。刘知远见他答应当即就放下心来,转身便要带人再要冲杀一阵,可就在刚一转身之际,突然觉得脑后一疼,然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孙建安,背上老大你们先赶紧撤下去,我给你们断后”,赵弘殷将一名学弟唤了过来,然后将晕倒的刘知远架在了他的后背上,那名叫孙建安的队正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刘知远昏倒之前就已下令后撤呢,当即冲着赵弘殷点点头,背起刘知远转身向着后面跑去。 赵弘殷看着刘知远已经“撤了”下去,当即转身手擎陌刀大吼着又重新杀入到阵中,此时的他没有任何的豪言壮语,只知道拖延的时间越久,就越能给那些喷火兵制造出更多的机会。 而此时身处本阵的李存勖也发现了情况不对,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防线,可偏偏在这时居然有大批的晋军纷纷后撤?“刘知远、刘知远人呐,小夏,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李存孝气急败坏的冲着夏鲁奇喊道。 夏鲁奇在校长的威压下,急忙接令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本阵,才走到一半迎面就遇到了背着刘知远的孙建安。夏鲁奇还以为刘老大已经阵亡,顿时裂开大嘴就是一阵的嚎啕,边哭还边在刘知远的身上摸索着,想看看具体是伤在了哪里。 可就是他这么连哭带摸的,没几下就把刘知远给折腾醒了,头昏脑涨之际看着夏鲁奇在那里上下其手,让还没完全清醒的刘知远更加茫然了,想了半天才犹犹豫豫的问道:“老夏,你在干嘛呐?”。 “刘老大.......到底是谁把你害死的啊,昨天大家还一起偷校长的酒喝呐,怎么今天就.....刘老大啊......啊?”,夏鲁奇正在那里嚎丧,猛地听到刘知远在说话顿时吓了一跳,再看刘知远时,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探入怀中的大手,夏鲁奇当即干笑了两声,将手抽了出来。 “对了,校长在找你,你怎么带人撤下来啦,校长正在本阵发火呢”。 “什么,撤下来啦!”,刘知远闻言人立马就清醒了过来,急忙从孙建安的背上跳了下来,转身向后望去顿时一跺脚激动的说道:“你怎么把我背回来啦,小赵他们还在里面呢......”。 说到赵弘殷,他猛地明白了过来,自己遭的“黑手”一定是赵弘殷干的,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用自己换下刘知远。 就在刘知远才反应过味儿来,嘶吼着想要返身杀回去的时候,就见两颗白色的信号弹带着啸声窜到了半空,这是通知喷火兵行动的信号。 事实上即便不发信号大家也看得清楚,梁军的车悬阵已经冲破了晋军的防线,轰隆隆的“碾压”而来,而赵弘殷率领的断后队伍,尽数被吞没在巨大的车轮之下,而他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打出了那两颗信号弹。 “发射、发射!”,随着喷火兵指挥使的怒吼,早就已经一字排开的三十部升级版的“水龙”,一起喷发出复仇的烈焰,顿时将冲在最前面的“车轮”烧成了柴火。 在潞州城下尝过甜头后,李存勖又下令火器局对这些“水龙”做了进一步改进,并将其正是定名为“喷火战车”。 只见“喷火战车”一起发动,烈焰、高温、惨呼、哀嚎,瞬间将战场秒变修罗地狱惨不忍睹,但这一切仍无法阻挡住梁军的攻势,车悬大阵一旦发动就很难说停就停,这边前队才被点着后队马上就跟进上来,大家轮番上前,犹如叉在架子上的乳猪,被炙烤的十分均匀。 此刻身处本阵的李存勖在火光乍起时,就知道这一切肯定是出自刘知远之手,无奈之下只得叹了口气,既然爱徒代替自己做这个“恶人”,他又怎能追究刘知远的责任呢?虽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终于制止了梁军的不断冲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正当李存勖暗自松了一口气的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一旁的李嗣恩惊呼道:“梁军!”。李存勖很怀疑这厮到底是不是只“报丧鸟”,不然怎么他一开口就有梁军来袭呢。心里这般想着,眼睛却下意识的顺着李嗣恩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北面烟尘滚滚,梁军的大队人马正向着晋军的侧翼奔袭而来。 第四十一章 今天哥给你“旋儿”一个 对于刘鄩而言这次与李存勖的不期而遇,简直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那么就看谁的攻势更凌厉了,所以他不计伤亡也要拖住李存孝,然后分兵直捣李存勖的本阵。 既然下了决心要全力猛攻,那怎么可能就只派出符道昭一员猛将呢,反正猛将这种东西梁军中也多得是,不来个套餐就有点配不上李存勖这个晋王的身份了。 因此刘鄩一边带着李存孝在梁军的大阵里兜圈子,一边还忙里偷闲观察着符道昭那边的情况,当他看到车悬大阵已经收效,便果断下令马军都指挥使康怀贞,率领六千精骑猛攻晋军的侧翼,以配合符道昭的正面进攻。 他在下达这个命令的时候,晋军的喷火兵还没开始发动,在刘鄩的估算中,这应该是对李存勖的致命一击了。哪知事发突然康怀贞的兵马才到半途,符道昭这边就成了转炉烤鸭,刘鄩一见对面如此不讲武德,当即便想起了朱友裕在潞州城下遭受的“款待”,瞬间也品尝到了大皇子当时的那种苦涩心情。 可再要想将康怀贞所部唤回,已经为时已晚,六千名骑兵发起冲锋的势头,不是一句话说停就能停下来的。此刻刘鄩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同时暗骂自己一时疏忽,竟然忘记了当初朱友裕说到晋军的“火龙狂舞”,同样也是在一个雨天,但大雨不仅没有浇灭大火,相反火势似乎还更加猛烈上几分。 眼见着自己手下最精锐的骑兵,转眼就要变成“烤乳猪”,刘鄩的心头在滴血,脸上的表情也如同多年的老便秘一样,十分的纠结且痛苦。可片刻之后,他的脸色迅速一变,继而眉花眼笑了起来,直接从老便秘变成了精神分裂。 当然这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其实刘鄩根本就没有疯,相反他对胜局反倒又多了几分把握,因为遥遥望去,从晋军阵中也杀出一彪人马,显然是打算上前拦住康怀贞,展开一场骑兵之间的对决。 刘鄩猜的一点都没有错,毕竟人家晋军的沙陀铁骑那也是闻名天下的,而且这次下场带队的李嗣恩,原就是晋军中排名仅次于李嗣源、李嗣昭的骑将,论战力比李存璋还要高出一截。 对于康怀贞的冲阵,用喷火兵来上那么一下最是适合不过,无奈不是李存勖想要装x跟梁军来个硬碰硬,实在是实力不允许,因为喷火兵没油了。 这次出征前李存勖自信满满,刘知远等人遵照他的想法,一切都是围绕着火枪、火炮制定的作战方案,虽然喷火战车威力巨大,但汽油的制作实属不易,加上如今的密封技术也不大过关,所以只是作为补充手段,象征性的带了一些过来而已。 没想到老天不遂愿,将火药全都变成了药渣,这才轮到那些喷火兵大显神威,可经过攻打夹城和火烧车悬阵两场战斗后,带来的那点儿汽油已经全部被消耗干净,李存勖只命得李嗣恩带着骑兵,迎着康怀贞发起了反突击。 很快,梁晋双方的骑兵就撞到了一起,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两队人马杀得也是难分难解。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晋军的短板再一次的暴露了出来,近三成的新兵只接受了基本的马上劈砍训练,而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了训练骑枪、枪榴弹上面。 要不是靠着那些老晋军的苦苦支撑,就算李嗣恩本事再大,也根本挡不住梁军的冲击。可老兵的人数毕竟是有限的,面对着如狼似虎的梁军,渐渐晋军开始显现出了败相。 而梁军这边在康怀贞的指挥下,甚至分出了一部分人马,绕过李嗣恩部向着晋军的防线发起了冲击,幸好刘知远等人趁着符道昭的车悬阵完全散架之际,重新调整了兵力,才堪堪挡住侧翼梁军的进攻。 可依靠步兵对抗骑兵,终究是一件费力之事,尤其是李存勖的新编晋军,陌刀手的比例可谓是少之又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火枪,或是将火枪调转过来,当狼牙棒来用。 就是靠着这种不对称的装备,梁军骑兵的数次冲击居然都被打了回去,李存勖在武备学堂多年的培育,在此时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那些毕业还不满一年的学员,个个身先士卒哪里有危险就第一个扑到哪里,嘴里面嘶吼着要与梁军“刺刀见红”。 这些学生军官不仅作战勇猛,而且打起仗来还会用脑子,各种花样更是层出不穷,时常搞得梁军首尾难顾,就这样两方人马靠着各自的优势一时间杀得难分难解。 仗已经打到这个份上,刘鄩也一改往日儒将的做派,直接就要裂开衣服准备赤膊上阵。此刻他就像一名红了眼的赌徒,不断地加注以期一把连本带利全都捞回来。 眼见着侧翼的康怀贞与晋军纠缠在了一起,他当即又抽调了一万人马,不过却不是去支援康怀贞,而是直接加入到了符道昭的正面突击中。 这就是刘鄩眼光毒辣之处,虽然符道昭部已经被“火龙”喷得七零八落,但刘鄩在赌晋军后继乏力,不然为何放弃自己的优势,同样派出骑兵与康怀贞硬杠呢。 方才符道昭的车悬阵已经连破对面两道防线,要不是晋军突然祭出法宝,此刻只怕符道昭早就“旋儿”到李存勖的本阵了,既然对面的“火龙”哑火,那哥今天就再给你“旋儿”一个,不把你放到桌子底下决不算完。 他这边雄心勃勃,李存勖那边却叫苦不迭,从这场战斗一开始晋军就始终处于被动防守的境地,不是李存勖不想主动进攻,实在是实力不允许啊!自家事自己知,他这支新晋军就不是按着贴身肉搏设计出来的,要不是有近六成的老晋军混编在里面,这场仗还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呢。 如今最能打最能扛的飞虎军,也被李存孝带着陷进了梁军的重重包围,而这厮只图自己杀得痛快,在梁军的阵线里竟然玩得不亦乐乎,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家的水晶都快被人推了。 “小高、小高,你赶紧去,把阿孝叫回来,他到底在搞什么嘛!”,李存勖气急败坏冲着高行周吼道,好像派李存孝冲阵是高行周唆使似的,吓得高行周没口子喊着“遵令”。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尽管已经派出高行周将飞虎军调回,但明显还是晚了一步,李存勖透过千里镜十分清楚的看到,随着援军的加入符道昭又开始重整人马,车悬大阵也缓缓启动了起来。 “陌刀队上前!”,刘知远边吼边整理着队伍,将已被打散的各队、营、团重新整编,而那些轻伤还能行动的队正、校尉,也都紧了紧包扎的绷带,提起已经砍得崩了口的陌刀,默默的站在了第一排。 “轰.....”,梁军的车悬阵毫无任何花哨的撞了进来,而晋军上下也都疯狂的扑向被梁军“旋儿”出的缺口,两边都已经杀红了眼,如同野兽一般的相互砍杀,甚至撕咬起来。 虽然晋军失去了火器加持的威力,但面对着危急存亡的关头,竟然迸发出了一股子血性,一种狭路相逢悍不畏死的勇猛。就是凭着这股血勇,晋军上下硬生生的扛住了梁骑连续五轮的冲击,可自身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整条战线开始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崩溃。 第四十二章 十三太保之耻 李存勖并没有暴躁老爹,或是李落落那种与生俱来的战场统御力,从来都没有。若是换做以前的李克用,此刻早就抽刀子下场大吼着:“儿郎们,跟我上,剁了那帮驴日的家伙”。 这么做的好处就是能迅速提振将士们的士气,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可以一鼓作气。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一个不慎玩脱了的话,很可能就连自己的老命也折在阵前。 其实李克用之所以英年早逝,很大一部分原因也跟他常年征战,亲冒矢石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有关,李存勖正是亲眼见识过这些,也充分吸取了老爹的教训,这才大力发展火枪、火炮这些远程武器,尽量拉开与敌人的距离,以减少队伍特别是他自己可能遭受到的损失。 不过他的这种思路,却饱受李存孝的鄙视,李克用离世的前两年为了抬高儿子的名位,强行将他编入到了十三太保中,可没多久“十三太保之耻”的称呼就悄悄流传开来,不用想肯定是李存孝那个坑货,最先喊出来的。 不过玩笑归玩笑,要李存勖像暴躁老爹那样上阵肉搏,他是打死都不会做的,既然都把自己定位成战略高手,那么再舞刀弄枪的就太粗鲁了,说白了这厮就是怕死,还是怕得要命的那种。 此刻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就是最好的证据了,好几次他都想让高行周背上他火速离开战场,理由都想好了,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要马上离开一下,几次张开嘴巴,可这么无耻的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既然说不出口那还是索性不说吧,因为这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梁军滚滚向前的“车轮”距离李存勖的本阵,已经不足两百步了,细看之下对面带队的校尉,脸上有几个痦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这么结束啦?装备好歹也算满级了,就给我弄这个?.......”,李存勖心里满腔的愤慨,抬头仰望着天空,无声的咆哮着。 “敌人又上来啦,亲卫队,列阵!”,夏鲁奇的一声嘶吼打断了小李子的“抒情”,他转头看向战场,只见远处又有成群的骑兵,从侧翼杀了过来,这无疑是要给予晋军最后的一击。 极度的恐惧就会催生愤怒,“夏鲁奇,给我一杆陌刀,@#¥%*&.....,跟他们拼啦”,李存勖嘴里喷着从前世带来的国骂,伸手一把夺过夏鲁奇手中的陌刀,弄得小夏两手空空很是懵逼的看着他。 “校长,您先不要激动,对面好像是.....对,是二太保带的援军过来啦!”,史建瑭果然不愧是鹰眼,仔细看了片刻就发现了那股骑兵中,跑在最前面的李嗣昭。 李存勖闻言顿时陌刀脱手,幸亏夏鲁奇躲得快,不然一刀下去他当场就能一个变两个。对于这些李存勖自然是不管的,颤抖着双手取出千里镜,对好焦距之后,李嗣昭那张银盆大脸就出现在了镜头中。 “呦吼,援兵来啦,小高,高行周.....对了,那个那个谁啊,你去通知那个那个谁,让他向左突击,尽量向援军靠拢,快去、快去.....”,激动之下李存勖语无伦次的下达着命令。 可能是战斗一上来就进入到了白热化,李存勖早就忘记了已经派人通知过李嗣昭,让他从德州发兵,以策应李存勖等人进攻夹城。只是有了火焰喷射器的助力,加上城内防守空虚,李嗣昭还未赶到,这边李存勖就很轻松的拿下了夹城。 等李嗣昭带着人马冲到城下,准备进攻时,周德威的脑袋却从城上探了出来,二人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正寒暄客气得起劲,斥候却带来消息,说是晋王在归途遇上了刘鄩的主力,双方一场大战,总之......晋王现在比较危险。 李嗣昭闻言顿时大急,连忙跟周德威打了个招呼就匆忙带着手下的人马前来护驾了,周德威本来也要一同前来,但考虑到沧州还需要一员大将防守,于是就将手下三千骑兵暂时调归李嗣昭,这样李嗣昭正好凑足了一万人马,在最危急的关头及时赶到了。 他这支援军一到,李存勖这边立马就军心大振,在刘知远的指挥下,一个反突击就将梁军硬生生的顶出去上百步,恰在此时李嗣昭的大军赶到,直接从车悬阵的中部穿了进去,瞬间对梁军重新排列的“车轮”来了个凿穿,把个符道昭看得两眼金星乱冒,血压一个劲的飙升。 自己倾尽全力马上就要杀入晋王的本阵,谁曾想半路杀出了李嗣昭,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又怎能不让符道昭暴走,情急加上气急他完全忘记了重整阵型,而是转而下令先将这个援军围住,等吃掉这股子晋军,再掉头对付李存勖。 他的想法从技术层面分析并没有什么错,现在李存勖这边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只需轻轻一推就会瘫倒在地。而李嗣昭这边的却是生力军,稍加对比符道昭决定,还是先解决掉这个硬茬子再说。 尽管车悬阵已经告破,但双方缠斗多时,符道昭早就发现晋军的战力明显比以前弱了很多,在强烈的惯性思维之下,他对李嗣昭也起了轻慢之心,只是他不清楚的是,新加入到战场的这支骑兵,根本就是不是什么新编晋军,而是清一色的老晋军,也就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沙陀铁骑”! 就这样符道昭将人马稍作整理后,就与李嗣昭率领的沙陀骑兵展开了对攻,结果几次反复冲锋过后,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梁军,被这些沙陀人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这边刘知远等人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整顿好人马后就守在外围替李嗣昭打起了辅助,趁着梁军无暇分心的机会,抽冷子打上一家伙然后转身就跑,简直是将他们校长阴损的战术思想发挥到了极致。 随着李嗣昭的加入,陡然间整个战场的局势就翻转了过来,晋军由原来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挨打,变成了主动出击,进而将梁军分割成了三块。 在梁军的本阵中,李存孝一接到了高行周的通知便急忙带人掉头往回返,至于梁军的围困,根本就不存在的,不仅没人出面阻拦,相反还在心里默默的欢送着这位煞神。 可走到半路就又碰到了李存勖派出的第二波军使,告知德州方面的援军已到,现在本阵的危机已经解除,同时命令李存孝重新折返回去,务必将刘鄩活捉以解晋王心头的一口恶气。 李存孝在冲锋陷阵方面可称得上“劳模”了,听完李存勖的命令后丝毫没有抱怨如此来回的折腾,只是点点头说了一声“晓得了”,便带人重新杀入到了梁军阵中,去找刘鄩的晦气去了。 另外一边李嗣恩率领的人马,经过一番苦战也终于抵挡住了康怀贞的进攻。这一路的梁军本来就是抱着打辅助的目的来的,眼见着符道昭那边被李嗣昭冲击的千疮百孔,顿时也有些乱了阵脚。 人心浮动之下很多梁军就开始出工不出力了,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但双腿控马就有些在往后缩了,李嗣恩也是征战沙场多年,自然感觉到了梁军这种微妙的变化,当即将手中的长槊高高举起,大吼着:“梁军要逃,万万不能让他们走脱一人,冲啊!......”。 本来梁军只是思想上略微的动摇,结果李嗣恩这一嗓子成了催化剂,很多梁军下意识的听从了对面的“号召”,拨转马头转身就跑,李嗣恩见状也是一愣,与梁军打了这么多年仗,如此听话的梁军他属实是第一次见到呢。 第四十三章 兔死狐悲的王镕 梁军败了而且是大败,先是康怀贞部的逃回牵动了阵脚,继而在李存孝与李嗣恩的双路夹击之下,直接“夹”崩了刘鄩的本阵,至于符道昭所率的梁军,更是连逃回的机会都没有,被晋军团团围住,随后予以全歼,主将符道昭也葬身于乱军之中。 刘鄩眼见到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带着残部只得向南转进,不过他也并非全无收获,逃到德州时见晋军守城的兵力薄弱,便重整人马直接攻城。城内的晋军因为主帅李嗣昭不在,又见梁军气势上很是唬人,还以为是朱温发来的重兵,当即就开了城门蜂拥而出,向着沧州方向狂奔而去。 就这样刘鄩没费多大事就轻松拿下了德州,也算是对大梁皇帝陛下有了交代。这一战表面上看,梁晋双方也算是“换子”打成了平手,但怎么看都是李存勖取得了大胜。 在没有火器加持的情况下,居然让他逆风翻盘阵斩梁军过万。更关键的,此一战又重新拿到了沧州的控制权,并恢复了与河东的交通,完全实现了战前定下的战略目标。 这一战过后李存勖在进入沧州城的第二天,就召开了一次立功授奖大会,亲自命名授予了一批“敢打敢拼英雄团”、“硬骨头团”、“钢铁战士团”,尽管这些名字听起来很新鲜,但却给人一种热血彭拜的感觉,会后这些被命名部队的士兵,走起路来都趾高气扬,很有一种看别人都是垃圾的傲气。 这个确实也是他们应得的,在给火枪装上刺刀的那一刻,这些战士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跟梁军刺刀见红宁死也绝不后退半步,校尉死了队正上,队正死了队副上,队副死了伙长上,有的营军官几乎全部阵亡,最后是由老兵带领着发起的反突击。 相比起来李存勖再一次发挥了他的鸡贼本色,对于立功各部没有半文钱的奖赏,仅仅是颁发营旗、团旗以资鼓励,并且郑重其事的宣布,如果哪一支部队在战斗中丢失了旗子,那这支部队的番号将被永远的取消。 此言一出那些授旗部队的军官,顿时将胸脯拍得山响,纷纷赌咒发誓就是自己死,也绝不会让军旗落入敌人之手,这让李存勖相当的满意。 修整了十天后,他命令沧州驻军集体换防,周德威所部全部撤回河东接受整编,接替他的是李嗣恩率领的新编晋军,考虑到李嗣恩对火器的运用和战法还不太熟悉,李存勖又将安重诲留了下来,作为李嗣恩的副手。 待一切安排就绪,李存勖便让周德威带着大军先回河东,而他则与李存孝打算顺道去拜访一位老朋友,而这人正是成德镇节度使王镕王公子。 ~~~ 如今的王镕已很难再被称为“公子”了,尽管才过而立之年,但须发已有了斑白的迹象,没办法不白都是愁的啊!如果说河东是处在朱温的半包围之中,那成德就是真正的三面临敌了。 经过上一次的大战,成德算是彻底与契丹、幽州结下仇了,在那之后不久,王镕又收到罗绍威郁郁而终的消息,乍闻“噩耗”时他顿时有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 虽然作为梁皇的“爱婿”,但罗绍威的郁闷、憋气、失落、沮丧却远非常人能够理解,终日被软禁在节度使府内,最多也就是个高级囚徒而已,这两年随着魏博兵被老朱打压的日渐凋零,罗大帅的待遇也是一天比一天差了,终于他一气之下居然直接死给自己的岳丈看,也算是一种无声的抗争了。 河朔三镇近百年来一直都是同气连枝狼狈为奸的,眼下王镕与刘守光已然反目成仇,就只剩下魏博这么一个盟友了,虽说老朱用计夺了罗绍威的“家当”,但毕竟名义上他还是顶着魏博节度使的头衔呢,万一哪天王镕被逼急了,只要肯出钱打着罗绍威的名头,还是能招来不少魏博雇佣兵的。 如今罗绍威一死,名震天下与沙陀铁骑齐名的魏博兵,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而王镕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等等,与魏博兵齐名的......不是还有沙陀铁骑嘛,这个可还都在呢。 而且据上回他那个侄子王奇辉所言,似乎如今的沙陀骑兵,好像比以前还要厉害呢,与十倍于己的梁军刚正面,硬是把葛从周打得狼狈逃窜,如今更是一蹶不振,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似乎都很是“不振”。 这样比较起来还是河东比较靠谱,不如.....王镕的心里反复盘算了许久,但仍拿不定主意,最后只得命人将他的心腹智囊周式找了来,想咨询一下关于成德全面倒向河东的可行性,以及其中的利弊。 “回大帅,其实还哪有什么利弊可言,都是做人家的附庸而已”,周式听过王镕的想法后,苦笑着说道。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说话有些扎心了,当即又开口说道:“梁帝的品行是举世皆知的,无论咱们愿不愿意,最后都会被他连皮带骨吞个干净,而河东嘛李氏父子虽然也是心狠手辣,但在吃相上总是要好上很多。孟子有云‘两大之间难为小’,咱们成德如今正好架在梁晋之间,与其整日里担惊受怕的,还不如背靠着河东这座大山,也许还会有一线的生机”。 “精辟,果然精辟,本帅也是这么想的”,王镕一付英雄所见略同的模样,点头说道。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亲卫走了进来,这人名叫墨君和,是王镕的贴身侍卫。 当年李匡威被自己的亲弟弟赶出幽州后,在成德做客时就想劫持王镕,趁机夺了成德的军权,就是这个墨君和趁李匡威不备,救下了王镕。 只见这个墨君和走到王镕身边,俯下身低声向大帅禀报:“河东的晋王殿下.....还有那个李存孝,已经进了城,说是要亲自拜访一下您”,说完墨君和便退到一边,静候王镕的吩咐。 这真是正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王镕闻言连声不迭的说道:“请....不,贵客驾临某家必须亲自前往迎接”,说完他扔下周式急匆匆的就出了门。 出了节度使府大门没走多远,就碰上了李存勖、李存孝兄弟,还有他们身后的飞虎军亲卫。“参见晋王殿下,仆王镕有礼了”,王镕离着很远就主动下马,待李存勖到了近前他便深施一礼,态度相当的恭谨,姿势相当的标准。 李存勖也没惯着他,微微点头说了句“王使相辛苦了”,说罢便打马扬鞭直奔王镕的节度使府,王镕当即也跨上坐骑跟在一旁,一路毕恭毕敬的将李存勖等人迎入府中,到了内堂还不待王镕吩咐,李存勖便挥挥手,当即就有十几名飞虎军上前,将王镕的手下驱散,主动接管了这里的警跸。 见外面安静下来,李存勖亲自上前将门窗一一关闭,然后转头对着王镕道:“使相不要担心,我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的节度使府早就被伪梁安插进了内鬼,稍有不慎就可能有变故发生,所以还是小心为好”。 本来王镕就被刚才飞虎军的一番举动弄得一惊一乍,此刻闻听李存勖所言,险些没有当场吓尿,尽管强行运气提住,但别的地方便有了疏忽,他不禁双腿一软直接就跪倒在地,直接抱着李存孝的大腿哭嚎到:“将军救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啊.......”。 李存孝闻言一愣:“呃,这个......”。 第四十四章 挟儿子以令诸侯 其实在内心里,王镕对于李存孝的认同感还是要远远强过李存勖强,毕竟“孝哥”的战力摆在那儿呢,李存勖跟肌肉猛男一比,那就是个弟弟!至于智谋这种东西,就跟怀孕一样,没有一定的时间根本就看不出来的。要是能像哪吒他妈那样,怀上个三年零六个月,那一定举世皆知了。 因此王公子在受到惊吓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扑向”李存孝,而后者对于他这种渣男行径却十分的不屑,当年就是眼前这个家伙险些将李存孝坑得丢了性命,要不是李存勖冒着被老娘责罚的风险出手相救,此刻的李存孝早就化作一堆白骨了。 想到这里李存孝抬起脚将王镕轻轻一拨,这厮在地上转了半圈,莫名其妙地就将身子对准了李存勖,随即他也反应过来,当年的小王爷如今已经稳坐河东话事人的位子,自己要想摆脱困境,可全指望这位“爷”了。 心念电转王镕一咬牙,反正跪一个是跪,跪两个也是跪,况且王爷的身份肯定是要高于他这个节度使的,为了活命不丢人。当即他也不起身,反而更加放低了姿态匍匐了起来,等到了李存勖的面前,直接就摆了个五体投地的造型,弄得李存勖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找不出个红包来,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使相、使相,你这是作甚,快快请起,快起来....”,李存勖急忙将王镕从地上搀起。自从朱温篡位各地藩镇也都放飞自我,称帝、称王的根本就不叫事儿,最不济也像王镕这样,给自己加了个“同中书门下”的职称,好方便大家称其为“使相”。 “晋王爷,王爷...爷爷,您是有所不知,成德的百姓.....苦啊!......”,王镕屁股一沾椅子便迫不及待的哭诉起来。其实哪里是什么成德百姓苦啊,分明就是他王公子一个人苦而已。 但这些想法李存勖只能放在心里,嘴上当然不会这么说了。对于成德目前的态势,他比王镕还要清楚,刘知远亲手绘制的成德镇态势图,就挂在他大本营的作战室里,几个巨大的箭头怼在成德的周围,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而这些也是他昼夜兼程赶到王镕这里的目的。 其实一直以来李存勖及其手下,对于成德都有两种方案,一种是直接出兵拿下成德,另一种则是继续扶植王镕,为河东建立起一个战略缓冲带。前者的好处自然是“开疆拓土”,扩大自己的地盘,但盘子大了精力与经费的消耗,也会呈几何倍数增长。 考虑到目前河东的境况,最后李存勖一锤定音,决定对成德实施第二种方案。然后他就对着李嗣昭、李嗣本等人祭出了自己的“法宝”。 “我准备在冀州、深州、易州设置三个军事基地,然后以定州作为支撑点,派驻大军随时保证对各个方向的支援”,李存勖说得信心满满,但在众人却很是疑惑,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叫“军事基地”,但王爷想往成德派兵大家还是听得懂的。 “王爷,向成德派兵我等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至于王镕有没有意见也先不去管他,只是派兵过去,那粮草辎重的运输就有些麻烦呢”,李嗣昭代表众将首先指出了李存勖方案中的漏洞。 因为河东与成德、幽州都是以太行山为界,想要进入这两个地方,所能依靠的就只有太行八陉了,而这些行径都是羊肠小道走起来十分的崎岖难行。前几年李存勖就提出在这些太行山的缝隙间修筑驰道,但张承业粗算了一下,直接就让李克用打消了念头。 虽然李嗣昭提出的问题,多少有些老生常谈,但在座众将都清楚大军在外,而且还是长期驻扎,后勤上的压力就可想而知了,现成的例子就在那里,周德威率领的沧州驻军,每月自身的消耗外加沿途“漂没”,加起来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要不是能从那里源源不断地运回金银、黄铜,张承业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谁说驻军就一定要咱们自己负担粮草”,李存勖学着唐伯虎的语气说道,说完脸色一正继续道:“我们出人替他王镕与朱老三、阿保机作战,是打仗耶,打仗就会死人的,难道粮草后勤不应该成德支应吗,不仅是粮草,士兵的军饷还有战死受伤的抚恤费用,成德也要出,大大的出!”,说完他单手一挥便替王镕做了决定。 此刻他又将这套理论跟王镕说了一遍,只不过语气、语调上少了几分霸气,毕竟是从人家口袋里拿钱,还是要顾及一下对方的感受,漂亮国那套李存勖是绝对不学的,那样子多没文化、多没素质啊。 只是虽然没了霸气,但阴冷之气却不断从李存勖的眼中、口中丝丝侧漏出来,王镕又不是瞎子一眼就能看出,今天他要是不答应,那么他也就不必担心朱温、阿保机这些人了,相信李存勖的屠刀要比那些人快上许多。 不过还是那句话,做李存勖的附庸总要好过做朱温的小弟,看看魏博的罗绍威,那可是朱温的亲女婿呢,说是郁郁而终,谁亲眼见到了?想到这里王镕将腰杆一挺对着李存勖道:“晋王放心,大军只要在成德驻扎一天,所有粮饷由某家一力承担”。 此话一出顿时就消解掉了李存勖脸上的“寒意”,他当即走上前来拍着王公子的肩膀,笑眯眯的道:“行,还是王使相明白事理,能处!你放心我回去后高低也要把你的头衔换上一换,一个‘同中书门下’格局小啦”,这厮完全不顾及王镕比他还要大上十余岁,一付老领导的架势大言不惭地说道。 王镕被他这么连番拍着肩膀,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满脸赔笑,十分谦逊道:“官职什么的都是虚名,只要能跟着晋王这心里就踏实多了,这点小事就不劳您费心啦,那个....晋王能为某争取个什么官位呢?”。 李存勖:“哈哈哈...,啊?这个嘛.....赵王,你看这个王位如何?”。 像这种封官许愿的事情,现在对于李存勖来说根本就不叫事儿,他之所以没有学老朱称帝,那是因为家里现成就有一个皇帝。就在去年李存勖正式将儿子过继给了哀宗,并取名李继岌,只不过限于儿子才断奶,所以河东并没举行什么登基大典,但这并不妨碍他“挟儿子以令诸侯”。 既然王镕如此乖巧,李存勖自然就不吝“重赏”了,一个王爵的虚名就能换来整个成德镇,这可比老朱省事多了。 王镕一见李存勖的态度便知此事靠谱,当即也喜不自胜,毕竟王爷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况且自己这个“赵王”是由唐皇御笔亲封,这可是货真价实得到官方认可的。 其实也是王公子过于单纯了,他就没有认真细想,自己一旦接受了赵王的封号,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彻底倒向重起炉灶的李唐朝廷,而如今这个“朝廷”的皇帝是谁,摄政监国的又是谁,转了一圈他终究还是成了李存勖的附庸。 尽管他手下也有明白人,但看见李存孝凶神恶煞的样子,谁又有胆量将这层关系挑明?从这一刻开始成德镇在事实上,已经完全置于河东的掌控之下了。 第四十五章 蝴蝶效应的能量有些大了 三言两语搞定了王镕后,李存勖与李存孝便带人匆匆追上了大部队,一同回了河东。到了晋阳李存勖连老婆儿子都顾不上抱抱,便一头扎进工作中忙碌了起来。 他先是跑到火器局将那里负责火药生产的掌班叫来,先是一顿大骂,然后勒令火药生产的掌班改进产品包装,特别是在密闭防潮这方面,一定要保证阴雨天的情况下,也能做到火药的正常使用。 那名掌班领命后,连滚带爬的就出了火器局的会议室。接下来李存勖又赶到了武备学堂,为此次沧州战役阵亡的学员举行祭奠活动。这一次战斗武备学堂出身的队正、校尉,总计阵亡了三百二十二人,占了整个毕业学员的四成,其中就有自杀小队的外围成员赵弘殷。 回程时他的骨灰是由史建瑭一路亲手抱着的,“小赵走得太早了,听说他家里正在托媒人要给他成亲呢”,一路上史建瑭都在感慨赵弘殷至死都还是个“童子鸡”。 “不要念叨啦,幸好没娶到婆姨,不然结婚没几天就成了寡妇,小赵要是知道那样的话,肯定不会害女方的”,夏鲁奇在一旁接口道。 “那可难说,就算是成了寡妇,要是有个一儿半女的也是个寄托,加上现在的新规定,像这种烈士家属还有极优厚的待遇,生活上肯定没问题。小赵说等打完这一仗就回家相亲,他说连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刘知远在一旁忧郁的说道。 其实赵弘殷完全是代他而死,一想到这个就让刘知远的内心无比的愧疚。他这个样子恰巧被从旁边经过的李存勖看在眼里,为了转移爱徒的注意力,当即就很八卦的问道:“小赵的内心戏这么丰富啊,那他打算给儿子取个什么名字?”。 刘知远一见是校长发问,当即就打起精神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小赵这辈是‘弘’字辈,他们家下一辈是‘匡’字,他觉得‘胤’字很威风,所以就想给儿子取名叫赵匡......”。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边的夏鲁奇、史建瑭等人就见李存勖身子一晃险些从马背上倒栽下去,幸亏夏鲁奇身手敏捷急忙上前一扶,李存勖才没有从马上掉下来。 “没事、没事,这些天累得没留神,呵呵.....”,这厮急忙干笑两声,借以掩饰自己内心的狂跳。“赵匡胤呐,居然在细胞状态就直接消失了,那强宋怎么办?那可是穿越众梦想的黄金时代呢,万一自己在这边挂了,还指望能转投到那边去呢,现在可倒好直接就给干没了,这、这....太特么卧槽了”。 李存勖在心里狂吼着,不过随即又是一阵的暗爽,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居然这么大,直接把一个朝代给弄没了,这在多如牛毛般的穿越者中那也是万中无一了吧,老厉害了! 回到晋阳后李存勖特意选了个吉日,安葬了赵弘殷等人,尽管知道未来那个会威胁到儿孙的人物已经消失,但李存勖并没有感到高兴,赵匡胤虽然消失了,但谁知道又会从哪里冒出郭匡胤、柴匡胤来,儿孙不争气一样会成为昭宗、哀宗。 等这一切琐碎之事处理完毕后,李存勖随即又召开了河东第二次军政扩大会议。此次会议除了李嗣昭、李嗣本等少数几名不敢轻易离开前线的将帅之外,李存勖将河东能召集的官员全都叫到了晋阳。 在会上新任晋王殿下作了重要讲话,他首先强调了今后各级官员一定要勤政爱民,讲的自然就是太宗爷爷那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当然更高深的理论这厮也不懂,但他现在既然已经继承了老李家的衣钵,张口闭口“太宗爷爷”的,无形中也突出了自己的正统地位。 李存勖在上面语重心长言者谆谆,下面的官员却是麻木不仁听者藐藐,无不认为这就是新王爷上任的“三把火”而已,可就在大家集体左耳进右耳出的时候,晋王殿下突然宣布即日起扩大军警执法处的权限,今后该处不仅要纠正军纪整肃军队,同样对于各级违反法度、消极怠政的民政官员,一样有权革职拿问,甚至是先斩后奏。 这就太特么吓人了,老王爷在世的时候一直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只要不耽误爆王打仗,其他的根本就一概不问,如今新王爷不仅嘴上说说,居然还弄出个衙门,这不就是在大家头上套上一个金箍嘛,这个官做得还有什么味道,干脆不干了,你爱监督谁就监督谁去......。 正当下面的官吏想要来个集体“搁车”,吓唬一下晋王时,李存勖紧接着又爆了一个猛料,如今河东各地的学堂已经初步显现出了效果,即将有上千名的学生毕业走向社会,一波新的就业潮马上就要来临了。 “这个、这个.....学生娃毕业很不好办呐,辛辛苦苦读了好些年书,总要有个出路才好,不然放出去不都成了街溜子?肯定是要祸害民间滴,所以孤决定把他们全部补充到各地的衙门里面去”,李存勖很豪迈的一挥手,十分霸气的说道。 末了还补了一句:“也不是全部都去,这些学生娃里还要优中选优,补充到军警执法处里”,这句话说完台下的李存审,顿时就挺了挺腰杆,用眼睛斜睨着在场的官员。 这下刚才还打着小算盘的官员都快哭啦,晋王实在是太坏了,不带这么两头堵的,这分明就是不给活路嘛,看来今后只能打起百倍的精神,好好“爱护”一下治下的百姓了,不然惹得军警处的人上门,只怕自己小命不保。 眼见自己的“威慑”有了效果李存勖很是欣慰,毕竟他不是个嗜杀的人,能吓唬住这些人自然最好,等再过两年学堂里的毕业生都成长起来了,再将下面的这些人撤职一批、替换一批,相信河东的面貌就会有个彻底的改变,能春风化雨何必搞得血淋淋的,至少看上去也不那么反胃呢。 想到了毕业生,李存勖突然脑中灵光乍现,觉得有必要召开一次新生的毕业典礼,如同前一阵武备学堂搞的那样。想到这里他不禁暗骂自己“忙昏头了”,最近一直将重心放在军务、贸易等方面,却忽视了对于文官队伍的重视程度。 自汉以降文武一直没有那么严格的区分,讲究的是“出则为将,入则为相”,基本上属于是“上炕认识娘们,下炕认识鞋”那种。但李存勖却不想这样,至于原理嘛先贤们早就总结过了,而且军政分离也是大势所趋,小李子只不过稍稍提前了一点而已。 因此在送走了那群一脸戚戚然的官员,以及斗志昂扬的李存审后,李存勖单独将冯道留了下来,把自己准备举行一次河东新生毕业大典的想法说了一遍。 “道哥”听到此话后,当即激动的表示一切都包在他身上,包管将这次的新生毕业典礼,操办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走出王府后,冯道也难掩兴奋之情,这么多年了他们这些文化人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了。 第四十六章 孤对你们只有三个要求 自宋以前文官与武将的区分并没有那么严格,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但凡统兵上阵的,基本上没有那种只会寒窗苦读的书生。即便是文人,提刀子砍人那也绝不含糊,不然后人怎么能从李白的“侠客行”里,悟出“太玄经”那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功来?(详见金庸的《侠客行》)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大宋,赵匡胤深感武将之跋扈外加无耻,尽管他也是武家出身,可还是毅然决然的定下了“重文轻武”的国策,此后但凡是我汉的文化人掌权,就会坚定不移地将此执行下去,最辉煌的就要数曾国藩的湘军了,除了鲍超那种另类,其他的高级将领闲来无事吟吟诗、作个对那都不叫事儿。不过这种情况也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大清亡啦!”。 李存勖的前世作为屌丝一枚,除了偶尔会刷到这一类视频外,对这些基本上是无感的,他既不懂也与他无关。但自从莫名其妙的跑到这条时间线上后,作为封建社会光荣的接班人,这些问题就不能不考虑了。 在此之前他就很疑惑,为何像李存孝这种满脑子肌肉的家伙,居然都能成为一州的刺史,这厮能把自己照顾好了就已经很不错了,让他牧守一方教化子民,怎么看都像是在闹着玩似的。 老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那治理一郡、一州至少也相当于做个红烧肉、麻辣小龙虾吧,可李存孝最爱的却是烧烤,直接串上各种肉类在火上燎几下张嘴就啃,全然不在乎烤熟了没有,在这样的父母官治下,估计那些百姓跟没娘养的孤儿也差不了多少。关键是李存孝的这种案例还不是个别情况,而是普天之下到处都是。 于是本着对百姓负责的态度,李存勖反复考虑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要将“文武分治”在河东推广开来。其实他倒没有赵匡胤那种心理阴影,这个王位对他而言就跟抽奖抽来的一样,并不像宋太祖那样欺负孤儿寡母内窥神明,自然对得来的江山倍感珍惜。 一直以来李存勖都是抱着“玩儿”的心态,可玩归玩如果一味的瞎玩迟早有玩脱的时候,下场嘛看看昭宗老丈人就知道了。为了自己还有家人的身家性命计,李存勖都需要打起百倍的精神,否者只要稍有不慎,朱温这头猛虎就会扑咬过来,而一旁阿保机这头饿狼也会趁机补上一刀,然后就是这一狼一虎分享河东这块肥肉的盛宴了。 所以李存勖根本就没资格“玩儿”,那些只不过是他日常打趣自己的噱头而已,如今这个世道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想要不断的前进就要有一条既坚固又灵活的“大船”,而且还要上下一心,在遇到激流险滩时能够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经过即位之初的“横刀之夜”,李存勖算是在形式上“统一”了河东。但这还不够,远远的不够,李存勖深知除了张承业、冯道、李秘、李存孝这几名核心班底的成员外,河东整个官员集团乃至军队,并没有发自内心的接纳他,自己距离暴躁老爹的威望还差得很远。 既然不能做到为我所用如臂使指,那就要重起炉灶打造属于自己的官员队伍了。这在李存勖的心中是一项宏大的计划,因为他要两步并作一步走,即通过新毕业的学生进入到各级官吏队伍中,逐步替换掉那些不合格的官员,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彻底实现河东军政与军令的分离。 如果这个方案得以实现的话,那么今后军队的行政、练兵、筹饷、后勤,乃至武器的研发与配给一律都交由军政部门负责,至于各级将校只要专心负责带兵打仗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就无需参与。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最近李存勖经常在各种场合,有意无意的讲一些什么“军人就应该纯粹一些”、“军人不得干政”之类的话,这些话刚开始听很是刺耳,让李嗣昭等人觉得十分的别扭,但听多了以后慢慢也就习惯了下来。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建设后,李存勖就宣布进行河东各项产业的第一次分红,当那些统兵的将军们第一次看到闪瞎双眼的黄白之物时,这些人纷纷表示“军人必须要纯粹,就像这些黄金一样,越纯粹成色就越好”。 这些人的表现顿时就让李存勖的自信心爆棚,于是他便趁热打铁决定举行一场盛大的毕业典礼,一来是给这些河东未来的官员队伍撑场面,二来也是为着他下一步的文武分治造势。 十天之后在冯道的精心策划下,河东各地学堂的毕业生云集晋阳,一切的衣食住行全部由晋王府包揽。这些应届毕业生一到晋阳便按照事先统计的信息,被引到指定的住处下榻,然后就有人端上一个托盘。 托盘内是一袭青色的文士长衫,另外还有一贯开元通宝,这个自然就是学子们在晋阳的开销了。正是有了这一贯钱打底,一夜之间晋阳的大小酒肆茶楼,乃至勾栏青楼都热闹了起来,一时间满大街的“张兄”、“王贤弟”之声不绝于耳,大家在饮酒作乐之际,也顺带着表达了一下对晋王的感激之情。 到了正日子一大早,这些学子们就按照事先的通知,顺着大街上的指示牌一路向着城外的武备学堂走去。因为这次来的人实在太多,晋阳城中根本就找不到可以容纳这么多人的场所,因此冯道只好借用武备学堂的操场,举行这次毕业典礼了。 临近巳时学子们已经全部到齐,冯道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走到铁皮大喇叭前面,大声宣布毕业典礼正式开始。 今天到场的都是河东各地学堂的学生,与武备学堂的学员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毕业典礼的内容自然就不能照搬上一次的了,因此既没有校阅队伍李存勖也不会授刀,而是首先祭拜至圣先师孔子。 只见这些学子在冯道的带领下,冲着孔子的牌位扬尘舞拜,事先虽然没有练习过,但放眼望去满眼的青衫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却也别有一番风韵。 “老冯还真挺能整,看看这些学生娃子,虽然没有咱们的学员那般刚健,但看上去.....这个.....还真特么好看呢”,被特邀前来观礼的李存孝,见到这付场景不由得也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只不过肚子里的词汇实在有限,抓耳挠腮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真特么好看”。 “粗鄙!让你没事多看看书就是不听,平日里就知道舞枪弄棒的,现在知道没文化的滋味了吧”,李存勖在一旁鄙视道,随即又将面容切换到微笑模式,快步走上讲台,该轮到他对这些学生讲话了。 本来前面进行的一切都顺风顺水,但一见到王爷上去,台下的张承业、盖寓等人纷纷为他捏了一把汗,李存勖演讲喜欢胡说八道那可是出了名的,以前大多是在自己人面前,大家习惯后也就有些麻木了,可今天面对的是数千的学子,那可都是文化人,万一再像以往那样的不着调,会被人笑话的。 果然这厮上台后,开始讲话还很“上道”,可渐渐地就有些刹不住车轮了,就在张承业等人正恍惚之间,就听见铁皮喇叭里传来了晋王殿下的嘶吼声:“孤对你们就只有三个要求,第一忠心、第二也是忠心,第三还特么的是忠心......”。 张承业、盖寓、冯道等人:“唉.....王爷又开始满嘴跑战车了.......”。 第四十七章 别人家的小孩 总体而言,李存勖的毕业典礼致辞还是很成功的,受到了这些莘莘学子热烈欢迎,这一点从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中,就可以得到充分的证明。 这倒不是说小李子的口才如何的了得,重点是在他致辞的结尾宣布,本届毕业的学生将全部进入河东各级衙门,实习期满就会成为正式的官吏,对于不用再辛苦备考直接就能进编制,试问哪个学生闻之不欢欣鼓舞呢。 同样欢欣鼓舞的还有李存勖,不过他倒不是因为编制的问题,人家本身就是河东最大的“编制”,而是在毕业典礼结束后,火器局的苏赫裕亲自跑来向他报喜,请他过去视察工作。 经过火器局上下全体不懈的努力,在连续奋战了十几个昼夜后,火药的包装问题终于被解决了,更令李存勖欣喜的是这一次火器局一步到位,不仅解决了火药的防潮问题,连带着将火药的分装也一并解决了。 以前晋军火枪兵的装具就是李存勖设计的战术胸挂,里面分别装备了铅丸、火药袋等,士兵作战时将火药袋装满,然后用一个专门的小勺往燧发枪的药池里装填火药。可一旦到了真正的战场上,人的精神自然高度的紧张,火药的添加就只能全凭感觉了,因此装多装少的几乎人人都有差别,有的甚至出现士兵一时激动,装填火药过量而当场炸膛的情况。 这次火器局将火药按照枪、炮不同的标准用药量,分别封装在硬纸筒里,外面用蜡密封起来,这样就彻底解决的火药的防潮问题,同时火枪兵在使用时只需用嘴咬开纸壳将火药倒入,就是一次射击的标准用量,这样不仅保证了火枪兵列队射击时的射程一致,而且也节省了火药的装填时间。 炮兵也是如此,在发射炮弹时只需按照药筒上的标注,找到对应的发射药,撕开包装直接使用,再也无需像以前那样费时斟酌火药的用量,射速一下子提高了近三成。 “不错、不错,非常好,要是能......算了,这个就非常好了”,李存勖手里拿着燧发枪的火药筒反复看着,突然想到这要是再给配上底火换上金属弹壳,定装弹不就成了嘛,可转头看见苏局的头发由黑转白,再到如今几近全秃,他知道真的不能在煎迫这个“年轻人”了,不然真会出人命的。 “王爷还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赫裕虽肝脑涂地也要完成,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苏赫裕一付毅然决然的架势,一看就知道已经完全走火入魔了。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那个小苏啊,你做的已经非常好了,孤早就说给你放个大假好好调养歇息一阵,现在你就开始休假.....”。 “不,属下不累,还能继续为河东发光发热,王爷放心赫裕一定会坚守自己的岗位.....”,李存勖的话还没说完,苏赫裕便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他的说话,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架势。 李存勖见状只得无奈的挥挥手,夏鲁奇二话不说上前一记手刀就将苏赫裕打晕,然后拖了出去。李存勖在后面追着喊道:“让他多休息、多睡觉,他这是累的”。 有些人在长时间缺少睡眠用脑过度的情况下,确实会出现精神极度亢奋的情况,苏赫裕就是这种样子了,所以李存勖不得不让他暂时停机,不然真的有可能把他的cpu给烧坏的。 既然火药包装的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尽快安排生产了,这种事情自然不需要李存勖亲自过问了,把事情交代下去后,他也离开了火器局。 出了火器局所在的山谷向外走,必须要经过内判院,都已经到了大舅子的门口,不进去坐坐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于是李存勖脚步一拐就进了内判院,才一进去就见李秘匆忙地从里面迎了出来,开口就是一句:“正好要找你呢”。 “怎么,你跟郡主娘娘弄出‘人命’啦”,李存勖最喜欢跟温文尔雅的李秘开这种玩笑了,每次都能把李秘弄得既无语又纠结,只是这次有些例外,李秘像是没听到他的玩笑,上前一把抓住李存勖的衣袖,拉着他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从开封传回来的最新消息,朱逆又在蠢蠢欲动了......”,李秘边说边从身后的柜子里翻检了一番,抽出一个夹子递给了李存勖,这是一份关于开封方面准备对河东用兵的方案。 自从在沧州大败刘鄩的梁军后,李存勖本以为至少能让朱温消停上一阵,而大梁皇帝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可坏就坏在王镕决定全面倒向晋王,而且还同意晋军分点驻扎。 如此一来通过晋军在沧州的驻军,不仅把成德至沧州彻底联系了起来,同时一下就将河朔三镇来了个腰斩,使得朱温好不容易与阿保机、刘守光建立起来的联系,又被晋军给切断了。 自己辛辛苦苦构筑起来的对河东的包围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王镕给捅个稀碎,这个老朱就不能忍了,现在拿河东暂时还没办法,但对付你个小小的王镕,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于是朱温就想趁着河东与成德的合作,还未进入到实质阶段的时候,来上一个强行介入说白了就是抢先占领成德,让李存勖干瞪眼拿他没辙。 因此他不顾沧州新败损失惨重,又重新集结了重兵,任命大将王景仁为北面行营招讨使,自魏州北上准备一举拿下成德镇,将河朔三镇收入到自己的囊中。 “王景仁?以前没怎么听说过嘛,很厉害嘛?”,李存勖边说边翻看起情报后面,附着的王景仁的简历。 说起这个王景仁就很有意思了,之前与梁军的历次战斗中,基本上就没有此人的身影。没有就对了,因为王景仁并不是在梁军这里出道的,也不是朱温起家时的嫡系,相反他最早是跟杨行密的,在杨行密还活着的时候,他经常带兵与梁军死磕,而且丝毫不落下风。 别看当年清口一战杨行密把朱温打出了心理阴影,但王景仁率兵与梁军作战的时候,朱温倒起了爱才之意,多次当着手下的面对王景仁赞不绝口,很有种“别人家小孩”的味道。 要说这王景仁的职业生涯也够坎坷的,可称得上武将中“红颜命薄”,本来跟着杨老大混的风生水起,可杨行密一死他就被杨家的二代目杨渥视为了眼中钉,无奈之下他只得过江投奔到了钱镠那里。 只是朱温一直对王景仁垂涎三尺外加贼心不死,篡位称帝后居然一纸诏书,让钱镠将王景仁送到开封,听上去就感觉怪怪的。钱镠是谁啊,那可是将“事大”贯彻到底的人,就是不管谁当皇帝我都称臣,只要你们不在招惹我,你们都是爷。 接到诏书当即就任命王景仁作为贺使进京“朝圣”,王景仁无奈只得领命前往开封,结果人一到就被皇帝慰留了下来,然后又是一套的赠豪宅、赐美妾的,王景仁自然也不是什么意志坚决之人,稍加推辞随即便从了大梁皇帝,与吕布一样做起了“三姓家奴”。 第四十八章 王爷的决断 对于王景仁来说“三姓家奴”?不存在的。如今这个世道无非就是打工而已,难得大梁皇帝如此看重自己,给谁干不是干呐。如今谁不想找个好的平台,发挥自己的价值,而“梁企”无论在实力、规模上都是当世排名前三的“优质”势力,自然是打工人的首选了。 因此他自从加入梁军后,可谓是每战必争先很是立了一些功劳,靠着自己优异的表现,王景仁也在梁军中站稳了脚跟,朱温也是对他愈发的信任,去年更是将昭义的梁军全部交给他统率,全权负责整个南部战线的指挥。 王景仁荣升方面大将后,为了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一上任就积极组织对潞州发动进攻,几场大战下来对李存璋形成了不小的压力,不得不收缩防线,同时加固潞州的防守。 也就在这个时候朱温的“圣旨”到了前线,任命王景仁为北面行营招讨使,率领七万大军准备实施成德攻略。随着圣旨还有一封梁帝的亲笔信。 信的大意就是:景仁老弟,王镕如今已经彻底倒向河东,而成德横在魏博与幽州之间,时间一长必成我心腹大患,现在我将大梁全部的精锐都调拨给你,你替哥灭了王镕这个驴日的,到时这个成德节度使就由你来坐,哥看好你哦! 这又是拉关系又是封官许愿的,一张“大饼”顿时砸得王景仁血脉贲张,当即就让传旨的太监回复陛下:“景仁必当鞠躬尽瘁,不成功就不是王景仁”。打发走来人后,王景仁将前线的事务简单的做个了交接,当天就带着一队亲卫出发了。 ~~~ 柏乡,汉竟宁元年置柏乡侯国属巨鹿郡,“柏乡”由此定名。此地的名气虽然没有隔壁的巨鹿那么大,但彼此都是邻居自然也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而且随着时光的变迁,如今柏乡的位置早就超越了巨鹿。 之所以说它重要,是因为柏乡正处于成德与魏博交界的地方,如果说冀州是成德的战略重镇的话,那么柏乡就是成德的门户了。此门如果洞开,则敌军即可长驱直入直捣成德腹心。 所以王景仁带人赶到魏州后,便命令杨师厚为先锋带领一万人马直趋柏乡,同时他又下令飞调梁军的另一员大将阎宝所部,迅速向柏乡开进与杨师厚汇合。 说起这个杨师厚,当年与王景仁还有过一段“孽缘”。那时王景仁还是杨行密手下的大将,一次梁军与淮南军大战,王景仁也算是审时度势知道梁军势大,在打了一场胜仗后就赶紧收手回撤,只是梁军反应极快,发现王景仁要跑当即便派兵来追,而领兵之人正是杨师厚。 一场追击战下来,王景仁跑得也很是辛苦,最后不得不断尾求生,手下爱将李虔裕主动提出留下来打狙击,结果最后李虔裕力战而死,但总算是拖住了杨师厚的脚步,让王景仁带兵安全的撤回了淮南。 如今这件事到底在王景仁与杨师厚心里有没有留下芥蒂,就不得而知了,至少二人在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而这次王景仁让杨师厚做先锋也看不出任何“你先上,我在后面支援你”的味道。 梁开平四年,河东的历法是大唐天佑七年十二月,王景仁亲率梁军主力也启程赶赴柏乡。因为他在魏州就收到了消息,晋军老将周德威已经率军进驻赵州,并且后续的援军也在源源不断的进入成德境内,而且这次领军的主帅很可能就是晋王李存勖。 如今小李子是铁了心要超越凯申公,成为大唐版的“微操大师”了。尽管他觉得这样很不好而且也很晦气,但实在也是无奈之举,梁军自年初就不断对泽潞地区保持着主动进攻的态势,虽然几经拉扯如今战局已经趋于稳定,但老朱又迅速开辟了第二战场,这让才回到晋阳不久的李存勖很是纠结。 按照以往的惯例梁军每次大败后,都会消停上一段时间,如今朱温在沧州大败没多久马上又对成德用兵,这样子“多点开花”的打法,在以前还真的不多见呢。 李存勖手下的参谋们围着沙盘进行好几次的推演,但对朱温的战略意图,以及梁军的主攻方向到底在哪里,泽潞还是成德?始终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尽管内判院以及朱令雅都展开了疯狂的运作,消息也是源源不断的从开封传回,但老朱脑子到底想些什么,这就没人能敲开看看了。而且情报的内容很多都是互相矛盾的,以至于李秘与朱令雅在判断上,都出现了尖锐的对立,二人的争吵从办公室一直延续到内室,很影响感情的。 最终李存勖毅然决然亲自拍板,决定亲率大军前往成德驰援王镕。讲真,这就有点像在押宝了,如果朱温只是虚晃一枪,那么作为河东门户的泽州、潞州就完全暴露在梁军的兵锋之下,如果晋军回援不及,梁军在占领潞州后再挥师北上,李存勖就只好带人进太行山打游击了。 可如果对成德镇坐视不管,任由王景仁率军杀入,则前一阵辛苦取得的成绩立即就会付诸东流,沧州将再一次成为孤悬域外的飞地,这也是李存勖不能接受的。 其实兵法云“兵者,诡道也”一点都没有错,但凡用兵的高手,无不擅长这种虚实之间的无缝转换,而这种“两头堵”恰恰最是让人难受,于是李存勖本着“赢了会所嫩模,输了下海干活”的决心,将用兵的重点放在了成德。 他这么做也有自己的道理,一是相信李存璋的能力,即便梁军中途转向,相信李存璋也能顶上一阵子,只要能撑到自己率军尾随杀到,则又会是一场沧州大胜的翻版。 另一个原因嘛,李存勖就不好对人明言了。如果成德也落到朱温的手里,那他就彻底完成了对河东的三面合围,就如同一条绳索套在李存勖的脖子上,到时即便不主动进攻,相信也能耗死河东。与其慢慢被人勒死,还不如一刀下去来的爽快,到时重新穿越开个副本,弄个霸道总裁啥的,想想就美滋滋呢。 虽然有赌的成分在,但李存勖还是做了充分的考虑。这次他选择老将周德威作为自己的副手,同时兼任先锋,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让李存孝冲在最前面。 对于这个任命他也是反复做了好几次李存孝的思想工作,最后这个二愣子才勉强同意,而李存勖给他的理由就是让他统领大军的右翼,这样如果梁军真的选择对潞州动手的话,李存孝的飞虎军就能充分发挥其高速机动的特点,以最短的时间赶到潞州,驰援李存璋。 等他一切筹划妥当,将出兵成德的决定公之于众后,整个河东的的高层竟然出奇的一致。嗯,一致反对他出兵成德,理由自然是才打完一场大仗师老兵疲,而且成德是王镕的地盘,如今放着吃紧的泽潞不顾,却要去救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怎么看这笔买卖都是亏的,根本就不划算的好吧。 不过在众多的反对声音中,也还是有两个人支持李存勖的决定,一个自然就是李存孝了,他向来都是李存勖指谁他就打谁的。而另一人就是从沧州换防回来的周德威。 第四十九章 “你瞅啥!”、“瞅你咋地” 对于出兵成德其实周德威在心里并不是完全赞同的,毕竟成德丢失,朱温只是在战略上完成了对河东的三面包围,而潞州一旦有失则梁军随时都有可能会直捣河东的腹心。 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能仅仅只从自身眼前的利益出发去分析看待。既然朱温的战略是三面包围河东,那李存勖的战略又是什么呢,自然是要保住沧州到河东的运输大动脉,并从根本上切断朱梁与契丹的联系。 对于这些河东的高层很少有人能看得清楚,但周德威不同,他虽老但却不是食古不化跟不上形势之人,正是因为他亲自领兵在沧州驻扎过一段时间,所以就更能体会到沧州乃至成德对河东的重要性。 因此当李存勖在大本营会议上,亲自点名要他作为自己的副帅时,老将军当即就慨然应允没有片刻的犹豫。这也是一种使命感,因为李存勖在他的眼中始终还是一个愣头青,自己出于对先王的敬重,也要倾尽全力扶保“幼主”,以报答李克用当年的知遇之恩。 于是周德威在会议结束后的第三天,便带着人马出发了。在梁军的真实意图没有摸清之前,他不希望李存勖轻易的将自己置于险境,所以在临行前他再三劝谏,希望王爷等他摸清敌军的情况后再做定夺。 一路横穿成德转而南下,周德威将沙陀骑兵的速度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只用了短短五天的时间,便越过赵州在一个叫野河的地方扎下了营寨。这条野河本是漳水的一条支流,河面并不甚宽,周德威选择扎营的地方就是河北面的高邑。 与此同时杨师厚率领的梁军也赶到了这里,并在野河南岸的柏乡扎下了营寨。两军隔河对峙,一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只好先稳住自己的阵脚,等待时机再做道理。 正当两军隔着野河相互“你瞅啥!”、“瞅你咋地”的口嗨之际,李存勖也率军赶到了。周德威闻报顿时大惊失色,他分明在临行之前反复强调,这次梁军行动诡秘,也力劝李存勖不要轻举妄动,“怎么这娃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呢”,周德威在心里不无怨念的想道。 这还真不是他“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实在是晋军的情况让人担忧。如今河东三面受敌处处分兵,而李存勖倾尽全力打造的新军,又在上一次沧州之战中遭到了重创,使得周德威对于火枪、火炮这些新式装备颇有微词,尽管他对于李存勖的决定表示支持,但还是坚持自己统带的骑兵,全部都是清一色的老晋军。 而经过这几天的摸底试探,周德威也发现对面的梁军绝不简单,就在他苦思冥想破敌的良策之际,李存勖就心急火燎的带人赶了过来。 “王爷,临行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先由某抵挡一阵,试探一下梁军的虚实,您率军尽可徐徐图之视情况而动,难道前方发回的奏报您没看?”,也许是心情焦躁,二人才一见面周德威就迫不及待的开了口,话里话外很有些埋怨的味道。 他的这番话要是对面之人换成是朱温,顿时就会招来一顿鞋底子猛抽,边打还会边问“你在教我做事啊?”,可李存勖毕竟不是朱温,好赖话还是分得清楚的,况且他才登高位王爷的觉悟还没养成,自然也就不太在意这些了。 “呵呵,老将军莫怪,孤在晋阳实在是坐不住啊,不亲自过来这个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呢,莫怪、莫怪”,李存勖笑呵呵的安慰起周德威来。 身为王爷能这么说话,周德威要是还这个态度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他当即便躬身一揖道:“王爷恕罪,方才是某家失礼了,不过.....”。 “没事、没事,周将军也是好心,孤岂能不知,快快坐下好好跟孤说一下这几天对面梁军的情况”,李存勖很是大度的挥挥手,示意周德威坐下说话。 “是,这几天每天都有斥候传回消息,目前驻扎在对岸的是梁军的先锋杨师厚,此人可算是继庞师古、葛从周之后梁军的又一员猛将了....”。 “是他啊”,李存勖一听到杨师厚的名字,下意识的出言打断了周德威的介绍。 “王爷听说过此人?”,周德威好奇的问道。 “嗯,据说当年朱老三巧取魏博,就是此人带兵一夜之间屠尽魏博牙兵的精锐......哦,没什么,你继续”,其实关于杨师厚的资料也是朱令雅到了河东后,提供给李存勖的,因为事涉机密所以李存勖不愿意多说。 “哦,这次杨师厚统带的是伪梁的精锐......龙骧军和神捷军”,周德威很吃力的说道。别看沙陀铁骑悍勇绝伦,但龙骧军和神捷军却是朱温起家的老部队,而且里面还混杂了一些,当年他收编过来的秦宗权的“兽军”,这些人可都是打起仗来不要命的亡命徒,任谁碰见都是头疼无比。 “哦,呵呵,看来朱老三是把家底都掏出来啦”,李存勖听罢不惊反笑,一副押对了宝的模样。这也难怪,多日的忧虑外加患得患失,让小李子差一点就精神分裂。 此刻闻听朱温派出了自己的起家部队,顿时李存勖就将心放回到了肚子里面,如今看来自己的判断至少有七成的把握是对的,这让他感到很是欣慰。 情绪亢奋之下李存勖不由得站起身来,搓着手在大帐内来回地走了起来,这一走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把个周德威看得是两眼发晕,正在这时李存勖突然停住脚步,转身两眼冒光如同一匹饿狼一般冲着周德威道:“既然朱老三这么给力,那咱们干他一票怎么样?”。 “嗯.....啊!”,周德威正在努力让头脑保持清醒,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稍稍缓了一下才明白了自家王爷要做什么,不由得脱口惊呼了一声。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他这一下绝对是失态了。不过李存勖如此突然的一句,除了李存孝、张承业等少数几个习惯了他一惊一乍风格的亲信外,换做旁人,真的是有些“受不鸟”呢。 周德威长期领兵在外,平时跟李存勖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没被他这句当场吓出脑梗,已经算是心理素质足够强大了。 “王爷,某家方才不知是否说过,杨师厚统带的可是龙骧军和神捷军呐,而且主帅王景仁也正在赶来的路上,加上随时会到的阎宝、王彦章所部,这次梁军总计七万人马有余,而我方加上您带来的人马,也不过三万,这....这.....”,周德威一连几个“这”,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他倒不是临阵怯敌,只是两军对垒自己又是明显处于弱势的一方,如果想要战胜敌人总要有个周密的部署和安排吧,哪里有像李存勖这般思维如此跳跃的,才知道个大概就虎视眈眈的,就算是虎将也不是这么个“虎”法吧! 第五十章 热血、激情,是需要体力支撑的 对于周德威的表现,讲真,在李存勖心中很是不满意,当初他亲点周德威做自己的副手,就是看中他战阵经验丰富,希望老将军在临阵之时能多给自己一些指点。 哪知从决定出兵成德时起,周德威就一再劝谏要李存勖多加小心,话里话外的都是提醒他不要鲁莽行事,尽管老将军完全是出于好意,但话说的多了,也让人难免有絮叨之感,这让小李子心里很是不爽。 既然将帅之间在用兵上产生的分歧,李存勖就只好先搁置争议,对老将军好好敷衍一番。等送走了周德威后他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一番思考也觉得周德威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己方势弱梁军势强这是明摆着的,如果不经过周密的筹划而贸然动手,自己一方吃亏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其实上次在沧州李存勖就有些昏头了,居然在火器优势尽失的情况下,还要与梁军展开决战,如果不是李嗣昭及时赶到,那他现在很可能会像钢铁侠一样,被人家关在小黑屋里,给大梁皇帝研发新武器呢。 想到这里李存勖心里顿时也释怀了许多,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时老人家的话也未必全无道理,更何况周德威久经沙场战阵经验之丰,整个河东都无出其右,他既然再三提醒那就绝非是杞人忧天。 李存勖有时也很疑惑,毕竟真实的自己,那也是有着几十年丰富的阅历和经验的,为何如今做事还经常像个二愣子一样,思来想去他只能把这一切归咎于李存孝,“这应该是脑细胞肌肉化传染症造成的吧,看来跟傻子玩真的会传染呢”,某人很快给自己下了“诊断”。 其实他不知道,人的脑力与意志很大程度是受身体影响的,很多时候人们在老年的时候回首往事,都会对自己的年少轻狂感到好笑,但从未想过正是荷尔蒙的爆棚,才使得我们有了激情、热血,以及鼓舞飞扬的青春。 如今的李存勖也是如此,自以为的老谋深算却敌不过肾上腺素的飙升,当意识到梦想中的后宫再也无法实现时,多余的精力无处可去,自然就会做出很多冒险,乃至装x险些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事情。 “喂,你有没有听说啊,对面的梁军很牛掰呢”,李存孝大大咧咧的声音打断了李存勖的沉思,抬头只见这厮顶盔掼甲在那里显摆这,整套的明光铠刺得人眼花缭乱。 “你是发神经还是准备唱大戏啊,没事穿成这个样子你累不累啊”,一直以来李存孝都自持一身横练的功夫刀枪不入,所以即便是上阵厮杀也很少身披重甲,今天不知抽的哪门子风,竟然全副盔甲到处乱逛了起来。 “不是啊,刚才带着刘知远他们出去转了转,看见梁营里面的人马铠甲都是组绣金银,看上去五光十色的,既然是两军对垒气势上自然不能输给他们了,怎么样,你看我叼不叼”,说着话李存孝居然来了个华丽的转身,弄得周身下上的甲胄碰撞,稀里哗啦地响成了一片。他口中的“转了转”自然是指带人窥探梁军大营了。 李存勖见状很是无语,当即摇摇头不过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大声喊道:“史建瑭、史建瑭.....”,今日是史建瑭当值,因此他闻声急忙跑了进来。 才一进大帐还未等他开口询问有何吩咐,就听李存勖命令道:“你带一队人马,悄悄过河给我摸几个‘舌头’回来,注意安全,去吧”。 史建瑭闻听当即回了句“是!”,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便出了大帐,片刻之后马蹄隆隆奔出了大营。像这种抓俘虏、抵近侦查,早就是武备学堂的基础训练科目了,因此李存勖只将任务交代下去,然后就不再过问了。 傍晚史建瑭便带人回了军营,向李存勖报告任务完成俘虏也带回来了。李存勖听着他的汇报眼睛却始终盯着地图,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把人交给刘知远,仔细问一下对面的情况”。 “是,不过.....”。 “不过什么,怎么问还需要我教你们吗”,李存勖仍然没有转头,只是很不耐烦的说道。 “不需要,只是抓的有点多,需要点时间逐一拷问”,史建瑭急忙挺直了身子回道。 “那还不快去,还在这儿磨叽什么,快去、快去.....”,李存勖转过头来将史建瑭轰出了大帐。他之所以临时起意让史建瑭去抓几个俘虏,完全是李存孝的一顿骚操作,引起了他的疑心。 梁军两线作战如此重大的行动,可杨师厚手下的军兵却穿得如此招摇,完全不像是要打大仗的样子,尽管神威、龙骧、拱宸等军,皆属梁军精锐,但怎么看都让人感觉对面是在摆花架子吓唬人。 “莫非杨师厚是在玩另类版的‘空城计’?用这些吸引住我军,然后另出奇兵准备来手阴招?”,才虚心接受周德威的劝谏,李存勖立即便活学活用起来,赶紧派史建瑭去弄几个“舌头”回来问个清楚。 结果让他没有想到,史建瑭干活相当的卖力,将抓到的俘虏全部扔给刘知远,而后者足足熬了一个通宵,才堪堪将这些梁军审问完毕。 第二天一大早刘知远顶着一对熊猫眼,将整理好的审问记录交给李存勖,却招来了校长的一顿白眼:“审几个俘虏用了一夜,怎么搞的”。 刘知远闻言险些哭出了声音,当即就叫起撞天屈来:“哪里是几个啊,史建瑭这个大牲口竟然一次抓了两百来人,他把人家一整支巡逻队全给弄回来了,学生是挨着个的过堂,就这样还有二十几个没审呢,不过都是小卒子估计也没什么‘油水’”。 李存勖闻言也是一愣,眨巴着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卧槽,小史确实够牲口的”,随即他将话题转移开来,将审问记录递给刘知远:“你去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给大家做情况简报”。 “校长,我可不可以去睡一会儿啊,真的好困.....”。 “滚.....”,刘知远在晋王的怒吼声中,连滚带爬的出了大帐。 半个时辰后,周德威、李存孝、李存进、李嗣恩、郭威等人都集中在了中军大帐,静候刘知远进行情况通报。 “目前通过审讯俘虏已经确认,梁军此次的主帅是王景仁,先锋则是河对岸的杨师厚,他现在率领一万人马驻扎在柏乡,后续王景仁率领的五万梁军主力,克日也将赶到。另外梁军大将阎宝、王彦章也率领一万人马,从邢州向柏乡集结,初步统计梁军此次人马总计七万”,刘知远站在地图前面,用指挥棒在柏乡以及晋军驻扎的高邑,划了一个大圆圈。 “好!非常好!”,随着刘知远的介绍完毕,李存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的叫起好来。对于这突如其来没头没脑的举动,除了李存孝,在场众人无不一脸的问号,他们实在看不出己方区区三万人马,对上七万大军而且还是梁军中的精锐,到底好在哪里。 “莫非晋王被吓傻了不成,又或是耳朵不好没有听清双方的人数对比?”,周德威等人彼此交换的眼神中,似乎找到了答案。 第五十一章 这一把还真赌对了 李存勖没傻也没疯,他之所以突然一下就亢奋得要命,是因为终于能够确定朱温的主力意图,即梁军的进攻重点就是成德而非潞州。这就如同在牌桌上押对了宝,终于可以跟朱老三来把大的了。 至于本钱嘛,根本就不在李存勖的考虑范围内,开玩笑,本王这个“火器小达人”岂是浪得虚名,如今火器局已经彻底改变了火药的包装,根本就不用担心火药受潮的问题。 不过李存勖虽然自信心爆棚,但他还是保有着一定的清醒认知,火器虽猛但也没见大明能一波平推了蒙元啊,在目前这种低射速、威力小、准头差的火器发展初期,“唯武器致胜论”的观点是绝对要不得的。 不过能确定朱温的意图总是让人高兴的,因此李存勖便决定要大胆“进场”了。他当即吩咐刘知远传令下去,晋军拔营过河前进三十里,在距离梁军五里之外的地方重新扎营。 讲真,这就有些杀人诛心了,相当于指着鼻子骂杨师厚,对于这种挑衅先不说杨师厚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晋军内部先就炸开了锅,在周德威领衔下,纷纷苦劝晋王殿下不可贸然行事,而小李子却始终面带微笑,一付虚心接受劝谏的样子。 但最终众将还是苦劝无果,李存勖是铁了心要与梁军的精锐展开一场决战了。“大家的心意孤十分理解,而且你们说的也十分的有道理,但目前形势就是这么个形势......”,待众人沉默不语后,李存勖以叨逼叨对叨逼叨,开始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几年咱们一直都是处于被动防守的态势,而梁军却是在多点开花,如果我军再小心谨慎就只会被朱老三牵着鼻子走,而且你们有没有细想,为何此番前来的梁军主将是王景仁?此人投效伪梁也不过才两三年的时间,以朱老三的性格,真会放心将自己手上的精锐全都交给他吗?”,李存勖侃侃而谈道。 其实他哪里知道朱温的想法,这番话完全就是李秘从内判院获得的情报中,分析筛选后快马递送给他的,正好被他现学现卖拿出来忽悠大家。而这帮大老粗还真受这厮的唬,见李存勖在那里摇头晃脑完全是胸有成竹的架势,不禁也都跟着点头附和起来。 “校长.....哦,王爷说得对,论人和梁军将帅肯定尿不到一个壶里,论天时咱们河东奉得是大唐正朔,梁军算什么,一群乱臣贼子尔”,这种场合还是李存勖亲手调教出来的人给力,郭威见到众将都沉默下来,当即站起身来力挺起自家校长来。 他一开口就拿出了“天时地利人和”这种高级货,那还有什么说的,谁要是再反对那就是跟老天爷,还有天下的百姓作对了,在座众人再头铁也顶不住这么一顶大帽子啊,于是当场转变态度表示绝对支持王爷的决定。 周德威更是率先表示,愿带五千人马先行渡过野河,给大军建立起“登陆场”。对,这又是李存勖口中的新鲜词儿,总之就是避免遭到梁军的“半渡而击”。 李存勖闻言也是大为感激,他知道这是老将军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为了不使周德威心寒,他当即便欣然答应了下来,第二天晋军便拔营渡过了野河。 出乎意料的是,晋军渡河由始至终梁军都没有半路偷袭,只是不时有斥候出没想要抵近侦查,很快就被周德威派兵赶走了。通过这件事也可看出李存勖的判断,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杨师厚为了保存实力,在王景仁率军到达之前,他并不愿意与晋军开战,仗打胜了是他先锋的职责,万一要是出了岔劈,自己就很可能人头不保了。 这还真不是杨师厚的受迫害妄想症,老朱这几年也是越来越喜欢屠戮手下的大将了,而且还是喜怒无常型不按套路出牌的那种。这几年跟随朱温起家的大将,死的死杀的杀可谓是日渐凋零,不然也不会给王景仁冒头的机会。 说起王景仁,杨师厚也是一肚子的气,明明自己比他投效得早,但不知皇上看中了他哪一点,居然将最为精锐的龙骧、拱宸各军,交给一个才过“试用期”的家伙,而且还让自己来做这个先锋,分明就是不信任自己嘛。 所以当他闻听斥候来报,说是晋军开始大举渡河后,只是冷笑一声吩咐将营寨守好以防晋军偷营,然后便没了然后,暗道:“等他王景仁过来,这些事让他头疼去吧”。 对于杨师厚的这些内心戏,李存勖根本就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不过依靠内判院强大的情报收集与分析能力,让他敢于下决心将营寨前移,这一把他又赌对了。 李存勖自登上王位后手风还从来没有这么顺过,人一得意就有些忘形了,恰在此时斥候来报:王景仁已经率领着梁军的主力赶到了柏乡。 既然人都到齐了,不上菜就有些不合适了,李存勖当即就决定要是王景仁“上菜”,而且必须是“硬”菜!他当即下令明天便出营列阵,准备给予王景仁迎头“暴击”。 此令一出众将又是一片哗然,尤其是周德威,尽管他不理解李存勖为何如此急迫,但这明显犯了兵家的大忌,情急之下老将军直接就闯进了中军大帐,一进来便又是一番的苦劝。 “王爷,末将真的不认为明日是出兵的好时机,还请王爷务必要三思啊!”,明知话多讨人嫌,但周德威仍是苦口婆心的说道。 “哦,老将军此言可有什么道理?”,李存勖也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情面只得耐着性子问道。 “王爷请看,我军如今所处的位置,前面是敌后面是河,左边是沟右边是坎。如果此时面对的仅是杨师厚的一万梁军,还勉强能够应付,如今王景仁已经赶到,敌我双方加起来超过十万的兵马,这种地形根本就不适合大兵团作战,而且由于我方人数处于劣势,如果我是王景仁的话,不用多复杂的战术,只要一线平推就是将我机动灵活的骑兵困得死死的,即便是您的火器犀利无比,也很难在如此狭小的地势上,发挥出全部的威力来”。 周德威没有计较李存勖的态度,而是直接走到地图前,指着上面双方的位置十分严肃的说道。这次他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泛泛而谈,而是直接对照着地图,将敌我双方的态势分析得相当透彻。 道理尽管简单明了,但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最后的两句话,深深刺激到了李存勖。这厮一向以自己推出的多款火器引以为傲,可到了周德威这里居然成了全无用处的废物,太伤自尊了! 也是这具年轻的身体作怪,李存勖闻言顿时肾上腺素上头,整张脸胀得通红,只见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双目怒视着周德威,而老将军也不势弱同样回瞪着晋王,同时心里暗道:“你想怎地?当年你爹对某家说话还要客气上三分,难道你还想骂某家不成?倘若真要是那样的话,某家当场就死给你看!”。 幸好李存勖张了几下嘴巴,又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几经挣扎只是“哼”了一声,然后转身拂袖而去。他居然跑了!将周德威一个人扔在了大帐之中,弄得老将军犹豫了半天,到底要不要以死相谏,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也出了大帐。 第五十二章 知音难觅,弦断有谁听 对于李存勖这种激进冒险主意,整个晋军上下除了少数人,都很不能理解。而这一小撮“少数人”也仅限于他的学生还有李存孝,学生是出于对校长的盲目崇拜,而李存孝嘛,他对于打仗就只有打与不打之分,至于对方人数、实力......,想那些做甚干就完了。 可以说整个晋军之中就没有一人能够完全理解他,这让他感觉很是痛苦,心中时常泛起一种“知音难觅,弦断有谁听”的悲凉。 将军们只会关心战场之上的情况,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撤,相当的简单粗暴,而李存勖看问题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因为位置的关系,他必须要站在整个河东乃至天下的角度,去看待、分析问题。 对于如今这种处处被动挨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境况,他必须尽快破局,也就是制造出所谓的战略转折点来,因为时间根本就不站在他这一边。 就在结束沧州战役回到晋阳后不久,李存勖便收到了一封钱镠的亲笔信,信中十分委婉的表示,他已经对朱梁的皇帝俯首称臣,既然已经是朱老三的人了,那么今后再跟李存勖眉来眼去的,就有些不守这个.....臣子之道了。 信上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今后很难再有船队,给河东输送铜矿石了。对于钱镠如此的不讲义气,李存勖并没有大动肝火,他很明白如今这个世道就是强者恒强,像钱镠这种散户,自然是要追着强势股跑的。 如果要自己也变成“强势股”,那必须要有重大利好消息,比如一战干翻朱梁的精锐,如此才能提振市场的信心,将这些散户重新吸引过来。别看李存勖的前生只是个买什么什么跌的“股票杀手”,但理论还是相当明白的。 所以他一上来就打算来个速战速决,被朱温“套”了这么久他太想触底反弹了。上一次的沧州战役,梁晋双方最多也只能算是打了个平手,而在李存勖看来之所以没有取得完胜,完全是火药失去效力自己没有发挥好。 此次征战柏乡,晋军的火药包装已经进行了升级迭代,那还担心个甚。精锐?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因此周德威的一番苦谏完全没有效果,反倒让李存勖认为这就是手下的胆小怯战。不过幸好他的思想来源于另一世,而不是继承自爆王的基因,不然周德威等人将很荣幸的见识到什么是“元首之怒”。 可李存勖这么拂袖而去,却把老将军刺激得不轻,血压一个劲往上飙,具体表现就是双颊憋得通红,双手不住的发抖。气急之下周德威也转身出了大帐,心中气急加上郁闷走起路来就有些双脚带风,结果一出大帐迎面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老周你....你这是怎么啦?”,幸亏张承业正经练过,不然这一撞周德威能直接将他撞飞出去,饶是如此张承业还是抚着胸口,强自运气才将胸口气血翻腾之感强行压了下去。等他平复下来后,才发现撞他之人是周德威,而且对方的脸色竟然如此的.....“鲜艳”,心中好奇不禁脱口问道。 “没怎么。只是刚才进去面见晋王,提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周德威虽然资格老,但张承业身为河东的大管家,无论名义还是实际都可算是河东的第二号人物,周德威这一撞之下顿时也冷静了下来,当即将张承业拉到一边将方才的情况,以及自己对目前战场形势的判断,详细说给了张承业。 老太监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也是打老了仗的,看着周德威边说边蹲在地上画的两军态势草图,心中便有了计较,当即他将周德威拉起安慰了几句,然后挑帘进了中军大帐,一见里面果然如周德威所言空无一人,当即他转身出来就向着李存勖的寝帐走去。 短短几步路张承业就想好了说辞,对于李存勖这种激进冒险主义,他同样打算准备力谏一番,如果李存勖听不进去的规劝一意孤行,张承业不惜一死也要将晋王劝醒,反正他干干净净儿、了无牵挂,一具残躯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 张承业就是抱着这种必死的决心,走到李存勖的寝帐外,伸手一把推开站在帐前的夏鲁奇,抬脚就准备直接闯进去,可脚步落下人却未动,回头一看只见夏鲁奇抓着他的腰带,一脸便秘的样子。 “张爷爷,你要进去我不拦您,可您能不能等一会,等王爷散了......”,张承业因为无儿无女,因此对李存勖身边这几个学员娃娃十分的照顾,平时总是零食不断,就像爷爷娇惯孙儿一般。 因此夏鲁奇跟其他几人一样,平日里也不称呼他的官阶,而是直接称为“爷爷”,慢慢这事传到李存勖耳朵里面,他不仅没加以制止,反而戏称刘知远、夏鲁奇等人为“葫芦娃”,因为自杀小队的五人加上外围的安重诲、赵弘殷,正好七个“葫芦娃”。众人不解连续追问了好几次,李存勖却很是随意的一句,便将大家都打发了:“有什么好奇怪的,有爷爷那就必须要有葫芦娃”。 正是有着这层缘故,张承业对于夏鲁奇的这一举措也很震惊,气急之下一把将小夏的手打开,“哼”了一声便直接闯帐而入。哪知进去后一股有若实质的味道扑面而来,张承业好像挨了一击重拳,接连倒退了好几步,直接就跌坐到了帐外。 夏鲁奇一见大惊,急忙上前将老太监扶起,边拍打着张承业身上的尘土,边埋怨道:“跟您说了等过一会味儿散了再进去,王爷正在里面看地图呢,这炒黄豆已经送进去好几拨了.....”。 李存勖如今看地图愈发的离不开炒黄豆了,加上今天被周德威所激,回到寝帐后先灌了三大碗凉水,以平息心头的怒火。等“火”消下去后,他人也开始冷静了下来,于是吩咐刘知远将敌我双方的态势图挂好后,他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那里,除了嘴巴“嘎嘣、嘎嘣”的嚼着黄豆外,整个人一动不动。 “王爷、王爷,是老奴来啦,今天老奴才一进军营.......”,听过夏鲁奇的解释,张承业也想起了李存勖吃黄豆爱放屁的习惯来,可眼下军情紧急,小小味道算得了什么,张承业一咬牙心中暗道:“全当陪王爷上茅房了!”,决心一定老太监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又毅然决然地冲了进去。 此刻帐内仍是一片“雾气蒸腾”,张承业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强烈的刺激之下看东西竟然有些模糊了起来。没办法不模糊,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七哥,孤在这里呢”,张承业一进帐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劝谏一番,哪知才一开口就听身后李存勖的声音响了起来,将他的话给打断了。 “王爷....您在哪里啊,老奴怎么看不见您呐”。 “唉,孤就在你的身后.....算了,孤还是过去跟你说话吧”,话音刚落李存勖就破开“迷雾”,走到了张承业的面前。 第五十三章 “王霸之气”是需要修炼滴 “王爷,周将军说得对啊,以他的战阵经验,是绝对不会对两军的态势看走眼的,而且他也是一番好意,您怎能如此.....如此,这般待他呢,这会寒了将士们的心的.....”,碍于环境特殊、味道奇大,所以张承业一上来就单刀直入,一番话说得很是不给李存勖面子。 不过小李子是谁,抛开他自带的前世阅历不谈,但凡是这种创业之主,都是很能听进去别人的意见,再加上主角光环的闪烁,几重加持之下他当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咳咳.....”,结果一时疏忽氨气入肺,激得他顿时连咳不止。 “七哥.....咱们还是出去说吧”,咳过一阵后,李存勖哑着嗓子冲张承业招招手,二人快步走出了李存勖的寝帐,身后的夏鲁奇见状急忙指挥着亲卫将帐帘完全挑开,以便尽快散味儿。 “七哥,其实不用您急赤白脸的跑来劝谏,刚才孤已经完全想通了,周老将军说得对,是孤太急躁了,险些将大军断送在这里”,出得帐外李、张二人都赶紧做着深呼吸,然后不等张承业开口,李存勖便主动承认起错误来。 这倒不是他在跟张承业穷对付,而是回到寝帐后在几碗凉水的刺激之下,冷静思考的结果。虽然李存勖开发出的火器天下无双犀利无比,但自己自作聪明将大营扎在了距离梁军不足五里的地方,这就有些在作死了。 两军间隔五里正好是骑兵冲刺,将速度发挥至最佳的距离,以现在火枪、火炮的射速,不过三轮的射击敌人就能冲到面前。而火器,尤其是火炮一旦被敌军闯入射击死角,立时就会变成一堆废铜烂铁,火枪好歹还能拼刺刀呢,总不能抡起炮管子跟梁军玩命吧。 张承业见王爷态度诚恳不似作伪,当即也很欣慰,连声不住的说道:“王爷能想通就好、想通就好,那个....我去跟周老将军去说,就说您思之再三,最终还是接纳了他的建议,你看如何?”。 对于这种向属下低头认错的事,堂堂的晋王自然是不能做的,由张承业去说已经算是很给周德威面子了。哪知李存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很是大大咧咧的一挥手:“不用麻烦七哥,我亲自跟大家讲”。 什么叫“礼贤下士”,这个就是了,不仅认错而且还是当众承认错误,往前翻翻史书,能这么干的也就汉高、魏武那么寥寥几人尔,往近了说除了太宗爷爷还有谁,张承业闻言顿时激动得双唇颤抖,险些对着苍天大呼:“河东有此明主,何愁大唐不兴!”。 其实,他真的有点儿想多了,李存勖哪里是什么“礼贤下士”,纯粹就是前世被虐得太多,如今乍登高位一时间角色还没转换过来而已,毕竟“王霸之气”这种高级货,跟什么“九阳真气”啦、“先天无极罡气”啦,都差不多,那是需要时间修炼一点点累积的,跟小李子黄豆吃多了崩出来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好,老奴这就将大家召集起来,由您当场宣布”,张承业兴奋之余主动代李存勖自作起主张来,不过以他对少主的了解,他知道小李子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片刻之后众将齐聚帅帐,李存勖也不多废话,一上来就先承认自己犯了激进冒险主意错误,对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太过于乐观,幸好有周德威这样老成持重、经验丰富的将领力劝,这才使得自己发热的头脑终于冷静了下来。 李存勖话虽然说的言辞恳切,但等到真的下令时,王爷的范儿还是端得极正,只见他面容一正陡然拔高声调说道:“所以,孤命令!”,众将闻言都下意识的一挺腰杆,大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各部明早依次渡河回防高邑,由李存孝部飞虎军断后”,这厮一副临机决断的样子,完全忘记了当初他是怎么不顾大家的反对,非要渡过野河,跑到梁军鼻子底下撩骚的。 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晋军就开始乱哄哄的收拾东西,分批开始渡河了。由于距离梁营不过五里,嘈杂的声音很快就将仍在酣睡中的梁军士卒给吵醒过来,纷纷骂骂咧咧的出了军帐,还以为晋军准备开战了呢。这其中就有王景仁和杨师厚,只不过二人是得到斥候的消息,才披衣走出大帐准备亲自查看一番。 登上敌楼却不见晋军大队人马来袭,相反却沿着已经搭好的浮桥,不断的撤回北岸。“师厚,晋军一直都是保持着进攻的态势,此番却又突然回撤,你怎么看?”,王景仁没有回头,只是拿眼睛盯着源源不断开拔的晋军,开口问道。 主帅既然点了自己的名字,杨师厚自然不好不表态,尽管王景仁没有回头看他,但杨师厚仍摆出一副苦思良久的表情,过了半晌沉声说道:“回大帅,以职部看,这个......此中必有蹊跷......”。 王景仁:“嗯?.......有道理!”。 就在他被杨师厚的回答噎得无言以对之际,一旁的王彦章却开口道:“大帅,管他蹊跷不蹊跷呢,让标下带上一队人马现在就冲出营去,随后掩杀一番,至少也弄他个半渡而击,岂不爽利”。 到底是后起之秀锐气不是盖的,但问题是敌楼之上一众将领谁也没有开口,就只有王彦章主动请战,瞬间就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了。 “半渡而击?不要到时中了晋军的‘诱敌深入’哦,晋军举动如此怪异,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某家看还是必有蹊跷滴”,大家同是猛将,却让一个小年轻抢了先,杨师厚一个没忍住就开始冒起酸话来。 “小王,还是先慎重些,你没见给晋军断后的是谁吗?那可是李存孝.....”,众将之中又有一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关于王彦章与李存孝的那场比武,尽管没人亲眼看到,但传闻早就满天飞了,也正是因为无人亲眼所见,所以越传越邪乎,以至于传到最后,竟成了李存孝一个喷嚏将王彦章“喷”倒,他是喊了三声“爷爷”,才使得李存孝高抬贵手,饶了他一条性命。 这就是典型的“木秀于林,‘孙’必摧之”,也怪王彦章锋芒太露,引得一众同僚只要有机会,就将这件事拿出来羞臊他一番,可这些人也不想想,换成他们与李存孝对阵的话,只怕还未动手自己就先拉稀了。 就在众人纷纷上前想要对王彦章“补刀”之际,就听见王景仁冲着对面缓缓后撤的晋军,兀自喃喃道:“他到底在那里搞什么吗,如此这般来来回回的,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啊?”。 杨师厚等人闻言一愣,暗道:“搞什么?人家当然是要撤回到对岸嘛。大帅这是怎么了,这仗还没开打呢,莫非就将他给吓傻了不成?”。 第五十四章 忠犬的觉悟 对于自己的失态,王景仁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段时间他的内心就像高压锅里的排骨一样,被无穷大压力给“炖”得软糯稀松、入口即化,心境也从最初能够统领梁军精锐的得意,变成了如履薄冰般的胆战心惊。 陛下将如此大的“盘子”交给他,也给了他与之相应的荣耀,要求却非常的简单,就是“击败晋军,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活捉李存勖”。这些是王景仁到达柏乡的第二天,朱梁皇帝身边的一名太监,带来的陛下“口谕”。 王景仁当即就指天画地、赌咒发誓:“区区晋军,蝼蚁尔,臣必不负圣上的期望,将李存勖捉拿并押送到开封,午门献俘”。 这倒不是王景仁的自信心爆棚,实在是被逼无奈之下才会有如此的表态,领导交代下来的工作还推三阻四的,看似占了便宜小心机得逞,实际上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挖坑,等到坑的深度足够时,只需被人轻轻一推便会跌落在坑底。 这个道理对于已经换了三个“东家”的王景仁而言,实在是太浅显易懂了,因此那名太监的圣上口谕一传完,王景仁立马就表了态,绝对一副忠犬的架势,相当有觉悟了。 只不过等送走“天使”后,自己一个人回到大帐之内,王景仁便开始咬牙切齿,将朱氏的皇族女性挨个问候了一遍。之所以如此的愤懑,是他领兵出发后,才发现老朱调拨给他的却是精锐不假,但完全就是一群骄兵悍将,让他这个“空降”的大帅指挥起来异常的滞涩。 这里面不仅包括中下级的军官以及士卒,就连杨师厚、阎宝等人对他也是阳奉阴违,行动起来总是别着一股劲儿。渐渐的王景仁总算是回过味儿来,这根本就不是皇帝看上了他的才华,而是他的身份让皇帝十分的满意而已。 在梁军里比王景仁能扛能打的绝不在少数,但像他这样辗转“入伙”全无根基的就少之又少了,毕竟朱老三的品行就摆在那里,对于这种“主公”但凡是脑筋比较清楚的,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少沾边的,如果凑巧家里有貌美的妻子或女儿的,那是打死都不会投靠到朱梁了。 对于这些老朱根本就不在乎,如今他缺少的不是能征惯战的猛士,相反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奴才,缺口还是蛮大的。这就是典型的猜忌型君王的受迫害妄想症了。 这种病症与皇帝地位的稳固程度,是呈正比的。也就是说老朱屁股底下的位子越稳,他就越担心手下人有样学样,也搞上一出篡位大戏,推了他这个鸟皇帝。 老郭曾言“人饿极了,看谁都像烧饼”,朱温也有类似的感觉,如今的他看谁都不安全,但事情又不能不做仗也不能不打,于是在潜意识的驱使下,便钦命无根无基、无帮无派的王景仁做了大军的统帅,圣旨发出后他顿时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自己能够有幸统领皇上起家的老底子,靠的居然不是本事而是身份!”,王景仁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很丧气,再一想到要指挥这样一支,根本就不把主帅放在眼里的大军,与晋军开战,王景仁又觉得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在军中,将帅不和就已经很糟糕了,可如今的局面怎么看都像是将帅各行其是,指望这样一支军队能打胜仗,王景仁实在没有什么信心。可转念一想要是这一仗打输了的话......他真的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如今的老朱杀起人来,就跟放屁打嗝一样的丝滑自然,当年跟他一起披荆斩棘的老弟兄,除了战死、病故的,剩下的基本都被他杀得七七八八了,听起来像极了明太祖朱元璋。 历来开国之主很少有不屠戮功臣的,这似乎已经成了新君必备的技能,要是因此就说老朱残暴那就太......小看他了。因为老朱杀人可比朱重八随意多了,多少的有些“八大王”张献忠穿越上身的赶脚。 如今他身边的老弟兄,除了一个老病缠身的葛从周,基本上就再也找不出一个能打的了,但这丝毫不影响朱温杀人的兴趣。 对于这个王景仁可谓是有着清醒的认知,如果这一战自己没有打好,甚至是战败的话,陛下不介意借个人头用来稳定军心,越想王景仁的压力越大。 同时他对于杨师厚、阎宝等人的小心思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些人根本就不服自己。作为武人要想在军中树立起威信,只能是用战绩来说话,因此即便没有来自朱温的压力,王景仁自己也需要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毕竟在淮南的时候,人家也是很能打的呢。 想法虽好可晋军又岂是好相与的?尤其是现在的这个晋王,连葛从周、刘鄩都在了他的手上吃过大亏,要是真那么容易对付他杨师厚也不会隔着一条野河,眼睁睁的看着周德威在对面安营扎寨了。 就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把个王景仁弄得忽上忽下的,每到半夜独自一人的时候,一会儿雄心万丈一会儿却又变得心灰意冷,这就很容易精神分裂了。 因此今日当他见到晋军忽又撤回到河对岸,一时间摸不清李存勖的真实意图,既想要随后掩杀一战打垮晋军,却又担心是李存勖使的诱敌深入,再加上一众手下“各抒己见”明显就是借着讥讽王彦章,实则在贬损他这个主帅。 几方因素共同刺激之下,王景仁的心态就有些崩了,当场就来了番“军”前失仪,把手下的将领着实是惊得不轻。不过很快王景仁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面色一正然后转头对着杨师厚等人说道:“算了,大家就不要胡乱猜测,不管晋军是否有诈,这次先放过他们,待我等商议妥当,再决定如何行动,散了吧、散了吧”。 王景仁冠冕堂皇的几句,就将众将的注意力扭转了过来,说完话他便第一个下了敌楼,回了自己的中军大帐。 他这边前脚进了大帐,马上就有人挑帘走了进来,王景仁一看进来的还是老熟人,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最近这几次这家伙经常借着传达皇上的“口信”,实则变相催促王景仁尽快“有所动作”,皇帝陛下可以不爱惜民力使劲的搜刮,但大军在外人吃马嚼的,每天都是一笔不小的挑费,地主家有余粮可也不多啊! 王景仁现在一看到这个老太监,头皮就有点发麻,这次果不其然只见老太监往上首一站,双眼目视前方尖着嗓子说道:“圣上有话要问”,然后不等王景仁开口,又尖声尖气的问道:“圣上问王元帅打算什么时候出兵,一举荡平‘不臣’呐?”。 太监说话因为某些具体的原因,声音自然比寻常人尖厉了许多,加上又是“阴人”,这番话说出犹如一股阴风裹挟着利箭扑面而来,竟然比朱温亲自到场开口询问,还要让人不寒而栗。 “额....这个.....”,王景仁肃手而立,强忍着没有哆嗦,但说话就不那么利索了。 “嗯?....王帅还有什么为难吗”,老太监又一支“阴箭”射了过来。 “啊....没有、没有,还请公公回去转告陛下,目前晋军已被我军威势所迫,不得不撤回河对岸,臣...打算....这个.....五日,五日之内率军跨河而击,务必全歼晋逆,以解陛下烦忧”,王景仁在重压之下,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反正先把上级领导应付过去再说吧。 第五十五章 狠狠刷一波声望值 事实上王景仁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的陛下来催,李存勖已经替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就在王大帅表完决心的第二天,周德威与史建瑭就沿着早就架好的浮桥,率领着大队人马杀了过来。这倒不是晋王殿下撤军过河又后悔了,而是周德威主动请战,要一战打掉梁军的锐气。 别看老将军再三劝谏李存勖要小心从事,但真正轮到他自己那也是相当狂野的。当年的他带了一千精骑,就敢跟梁军开片,手持一柄大刀从洞涡驿一路砍到石曾关,将朱温麾下的大将氏叔琮,打得屁滚尿流直接弃营而逃。而这个氏叔琮,就是那个成了李存勖初次使用火枪的祭品,在太极门外被轰杀,死的很窝囊的家伙。 其实周德威劝李存勖不要冒险,与这次的出兵没有任何的关系,三万大军不是三万旅游团,没事跑到成德闲逛吗?既然目的是抵御梁军,总不能彼此隔河对峙着大眼瞪小眼无所事事吧,身为普通士卒可以偷个懒划划水啥的,但到了周德威这个级别,更多的就要考虑如何战胜梁军了。 这回李存勖脑袋一抽一抽的,在野河两岸反复横跳,以周德威多年的经验分析,晋王殿下此举一定将对面的梁军给看不会了,那不如错有错招趁机给梁军来上那么一下子,把王景仁彻底弄懵逼。 回到高邑后他就跟李存勖建议,目前正是时机趁梁军不备杀他个回马枪,挫一挫梁军的锐气,顺带着提振一下己方的士气,岂不是一举两得、一鱼两吃乎。 李存勖闻言当即举双手赞成,本来从柏乡撤回让他颇感颜面受损,如果能适时的打一场胜仗,自然就会扭转大家的注意力,然后他再跳出来表示,从河对岸撤回完全就是自己运筹帷幄的安排,相信到时他的形象瞬间就会拉满,狠狠刷上一波声望值。 本来这个建议是周德威提出来的,但某人听过后直接就将指挥权接了过来,下令周德威与史建瑭各率三千人马渡河,对梁军“整个狠活儿!”,这是李存勖的原话。 按理说像这种率军踹营的勾当,让李存孝去最适合不过了,偏偏这厮回来后贪嘴,结果一直在闹肚子,生生把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拉成了八尺七,足足缩水了两三寸。 因此这回让史建瑭捡了个便宜,由他带队配合周德威。正好李存勖也想借着机会,来试验一下枪骑兵与普通骑兵的战术配合,因为史建瑭统领的全部是换装了骑枪的新晋军,平日里的训练跟周德威手下的老晋军,完全都不相同。 对于王爷的计划周德威也是欣然接受,他也很想见识一下这群火枪骑兵,看看到底神奇在何处。于是就这样他们君臣之间也算是一拍即合,挑了个好天儿周德威便带着人马“又”过河了。 别看只有区区六千骑兵,还不到对面梁军的一成,但气势上却好似千军万马一般,一过河就展开了战斗队形,向着梁营就猛扑了过来。恰在此时王景仁也完成了心理建设,终于鼓足了劲头,既然他李存勖已经缩了回去,那就该梁军过河抖威风了。 也就在晋军策马出营的同时,王景仁命马军都指挥使阎宝领军一万先行抢占渡口,为大军渡河做好准备。阎宝虽然与王景仁一样都是半路投效到梁帝麾下,但如今既然已经受命归王大帅节制,心里虽然很不爽,但也只好领命带人出发了。 哪知一万精骑在距离野河不到五里的地方,迎面就碰上了周德威和史建瑭,这特么就有点尴尬了,大家都想去踹对方的营盘,结果袭扰战直接改成了野外浪战,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呢。 到底是年轻人嘴比脑子快,晋军这边史建瑭一见到对面的梁军,当即便大吼了一声:“战斗队形,冲阵!”,他身边的号手闻言立即举起唢呐,“哒哒嘀嘀哒哒”的吹了起来,瞬间战场上的气氛就变得喜庆了起来,史建瑭率领的骑兵,在行进间开始编组,不一会就排成了三道“骑墙”,并排着冲向了梁军。 眼见着晋军铁蹄隆隆如“墙”而来,阎宝也不是易与之辈,将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大吼道:“儿郎们,随我来,干死对面那群沙陀蛮子!”。 虽然不明白对面领军的主将脑袋到底进了多少水,居然排出了这么个一线平推的阵势,但阎宝知道机不可失,既然晋军在找死,那自己又何必客气,总之能拿到“首杀”那就是大功一件。 别看晋军前后排成了三列,但如此单薄的阵势,阎宝相信自己手下的骑兵,只要一个冲刺就能轻松将敌军“凿穿”,想到这里他高擎的大刀在半空中划了一圈,随即遥遥向前一指,他身后的骑兵就开始迅速调整队形,片刻的时间一个“锋矢”便成型了。 战场之上有人暗自窃喜,自然就有人焦急万分了,而此刻最为心焦的莫过于周德威。他在发现梁军的第一时间,本想从容布置一番,哪知史建瑭年轻气盛非要抢着打头阵,而且还摆了个不伦不类的阵势,让人觉得他根本就没接受过正规的骑兵训练,纯粹就是跑来瞎胡闹的。 周德威有这种想法根本就不奇怪,因为此刻史建瑭摆出的这个“墙式”冲锋,就是李存勖从网上搬过来的,而是还是半生不熟的模仿,但凡稍微了解一些“墙式”冲锋的人,看到李存勖这种依葫芦画瓢的操作,都会笑掉大牙的。 传统的“墙式”冲锋那是要求骑兵列阵向前冲刺时,马匹与马匹必须紧紧挨在一起的,甚至出现过士兵连同坐骑,被左右两边的同袍夹着马匹四蹄离地的情况,真的就如同一面密不透风的高墙一般。 而反观史建瑭的“墙式”锋线为了不发生踩踏,马匹与马匹之间都保持着一定的间距,这哪里是什么移动的高墙呀,分明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筛子嘛! 所以周德威一见史建瑭如此的“胡闹”,顿时在马上气得连连捶胸。他因为长期在外领兵,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史建瑭手下这支骑兵的新式训练和战法,在思维中完全就是老一套的理念,根本就理解不了李存勖这样做的目的。 尤其当周德威见到对面的梁军,已经排出了锋矢阵型,不由得大叫一声“不好!”,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命令手下,集结在史建瑭的三道“高墙”之后,尽可能堵住被梁军凿穿的漏洞。 对于周德威在后面如何操碎了心,史建瑭是没时间理会的,他此刻将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己方与对面梁军的距离上,眼见着敌方已经进入到了射程之内,他急忙命令身边的号手再次吹响了唢呐。 晋骑闻听“号声”,纷纷将已经装填好的燧发枪抵在肩头,枪口向上四十五度抬起。随着一阵短促而又欢快的唢呐声,史建瑭手下的骑兵打出了第一轮的“抛射”。 不要以为只有弓箭才会有抛射,步枪也好燧发枪也罢,其实都可以实现这个操作的,原理就是利用箭头或者弹头下坠时产生的重力加速度,来对敌人实现“灌顶”攻击。 第五十六章 用过的都说好呢! 史建瑭率领的骑兵一口气就对梁军实施了三次“灌顶”,当即就将阎宝弄得有些“上头”的,他自然也想下令对晋军进行抛射,而且梁军也不缺乏强弓硬弩,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晋军如此不讲武德,直接在射程之外就开枪,明显是在欺负人了。恼羞成怒之下,阎宝举起大刀连续挥动几下,命令全队加速尽快冲入到晋军的阵中。 这边史建瑭本打算再来两轮“抛射”,可梁军这一提速就逼得他不得不改变战术了。于是又一阵欢快的唢呐声响起,晋军骑兵纷纷收起骑枪,然后从背后抽出榴弹发射器来。 李存勖开发的榴弹发射器虽然相当的原始,威力却是不小,只是射程上就不像燧发枪那样,能打的那么远了,不过在中短距离上杀伤力要远大于燧发枪,对梁军的杀伤也由点变成了面,只一轮齐射就把阎宝手下的拱宸军炸得人仰马翻,可就在这个时候,梁晋双方的距离也已接近到了百步之内。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无需史建瑭下令,身处锋线第一排的晋军改由双腿控马,以左臂为支架将火枪架在胳膊上,“呯呯嗙嗙”的又是一轮平射,然后迅速一带缰绳,以两翼为领队分别向着左右两侧,斜刺里跑了开去,紧接着第二排的锋线又是一轮平射,之后也急忙向着两侧散开。 没办法不跑,史建瑭部对上的可是赫赫有名的拱宸军,尽管已经被晋军连轰带射的阵型有些散乱,但反倒更激发出了这些梁军蛮劲,此刻眼见晋军已不足百步,也该轮到自己解气了,当即纷纷摘下角弓弩向着对面“嗖嗖”地攒射起来。 按照“墙式冲锋”的奥义,在距离敌阵百步的距离上,正是将马速提至最高的时候,就是说这时的史建瑭应该率领着手下,直接“撞”进梁军之中然后一阵的砍杀,也就是要有敢于“亮剑”的精神。 可李存勖多鸡贼啊,他在当时演示这套战术时,根本就不让学员们带队猛冲敌阵,而是反复的强调要在适当的距离迅速转向,脱离开与敌人的正面接触,要是直接撞上去的话想想都疼得慌,这种事也只有那些傻老外才干得出来,非智者所为也! 对于他的猴版“墙式冲锋”李存孝是极其不屑的,不过对于前半段他还是很认同的,认为这样能使火器的效用得以最大的发挥,同时大家排成一排谁要是畏战不前,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只是这后半段到了敌军阵前就闪人的做法,简直就是武家之耻,哪里有半点敢打敢拼的样子。 对于他的这番理论,李存勖也是同样给予鄙视。打仗嘛,当然是尽可能的保存己方实力,尽量多的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喽,什么耻不耻的,只要能够保存自己消灭敌人,那就是胜利,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他不介意使出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撒石灰、扣眼珠,甚至是猴子偷桃。 而且避免与敌军正面交锋,也不是打过几轮就跑,要是那样的话,那还打个什么劲头直接收兵回营算逑的了。对于他的这番言论李存孝仍是不断的撇嘴,只是在见识过了后续的操作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做欣慰状。 此刻史建瑭率领的骑兵已经完成了阵型的转换,由一字横排变成了两条长蛇,从梁军的两翼滑了过去。不过前队散开,正好将后队的周德威部给暴露了出来,气得老将军当场就骂了起来,指着史建瑭连声道:“这个小兔崽子不是个东西”。 不过史建瑭倒不是成心坑队友,他相信周德威的骑兵,完全能够处理好眼前的局面,而他则按照事先多次训练过的的那样,指挥着手下趁着路过,不断向着梁军的侧翼放枪、发射榴弹,像是剥洋葱皮一样,一层层的削弱着梁军的两翼。 被他这一番的骚扰,阎宝以及手下的拱宸军都快要疯啦,先是被迎头痛击接着两肋又被“插刀”,任谁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想要还击无奈又被晋军拉开了距离,本来队形就已经被打得有些散乱,再要向两翼分兵只怕更会乱上加乱。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加快速度冲过史建瑭的火力网,重新整理好队形然后再与这些拿火枪的决一死战。可想法虽好但晋军却不配合,就在梁军利用与史建瑭部交错行进的机会猛冲之际,迎面却撞上了周德威率领的沙陀铁骑。 由于周德威对于火器的了解并不太多,因此他手下的骑兵并没装备骑枪,从根本上讲,这就是一支原汁原味的沙陀骑兵,一支跟随李克用转战四方,靠着手中的战刀打出赫赫威名的沙陀铁骑。 一时间梁晋两方的精锐,毫无任何花哨的撞在了一起。拱宸军虽然在梁军中算是排得上号的精锐,但遇上周德威手下的这些老“鸦儿军”,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况且这些梁军才经过一场真正的战火洗礼,无论在阵型还是气势上,都明显逊色与晋军,即便这一支晋军没了火枪,但在战力上仍然勇猛无双,转眼间就杀入到了拱宸军的队伍之中。 “顶住,给我顶住,冲啊,把这些沙陀蛮子全都给我干掉!”,阎宝这时已被虐得红了眼睛,刚才是近不得身,看着晋军隔得远远的,在那里嚣张,如今人家已经是主动送上门来,可还是被对方突入到了阵中,这仗打的太特么憋屈了。 人一旦恼羞就很容易成怒,拱宸军自成名一来何时受到过这种待遇,不仅阎宝被虐得破了防,他手下的将士也都被弄得很无语,个个喊叫着向晋军发起了反突击,一时间竟硬生生的顶住了晋军的突入,堪堪稳住了己方的阵脚。 “既然你连火枪都没有,那就没必要怕你了,大家都是玩刀的,那就在手上见真章......卧槽!”,正当梁军憋着一口气,准备与周德威部的骑兵分个高下之际,就听见后面一阵的骚乱,很多人听到声音,下意识的转头看去,一见之下顿时就在心里大大的卧了一个槽。 原来史建瑭已经率部完成了转向,竟然在拱宸军的后面重新排成了三行横列。阎宝此时也发现了后队的异常,顿时心里就冒出来与普通士卒相同的感觉,明明自己一方人数上占据着优势,可如今竟被人数上处于劣势的晋军给“包围”了。 兵法上不是讲“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什么的嘛,没想到自己的一万人马,竟被对面的六千骑兵来了个前后夹击,这岂不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可不管心里再怎么怨念无穷,后面的晋军还是要小心应对的,毕竟这一路更加难以对付。阎宝这边正在打算分兵加强到后队,那边史建瑭已经再一次祭出了“墙式冲锋”的法宝,一条相对紧凑的骑兵散兵线,向着梁军的后面猛扑了过来。 “卧槽,还来!”,阎宝彻底的崩了,依然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总之是用过的都说好呢。 第五十七章 越是乱世就越要划水 在周德威与史建瑭的前后夹击之下,阎宝终于挺不住了,确切地说是他手下的拱宸军挺不住了,勉强坚持了一个时辰,便被晋军打得四散溃逃,阎宝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之下,逃回了柏乡。 而晋军这边也是见好就收,周德威还没有疯狂到仅凭手中的六千人马,就想要直捣王景仁的中军。既然首战就大获全胜,还是见好就收不要过于贪心为好,于是他也下令全队徐徐后撤,一直退到了野河的岸边。不过他却没有过河,而是在渡口扎下了营寨,也算是为对岸的大军建立起一个桥头堡来。 李存勖得到周德威大获全胜的消息后,也是十分的高兴,当即命令李嗣恩过河接替周德威的防务,同时又给史建瑭补充了两千名新晋军,要他进一步加固河对岸的防线,以确保新建的桥头堡不得有失。 论起筑垒防御土木作业,武备学堂可算得上独步寰宇了,早在沧州驻防的时候,刘知远等人就将沟壕暗堡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这种配置着火器的防御工事,整得梁军十分的别扭。 在此之前的攻防战中,防守方主要依托的都是城池,最不济也是烽燧一类的建筑,利用高度的优势来抵御进攻一方,而晋军却反其道行之,将防御的重点挪到了地面乃至地下,经常打一枪换个地方,梁军想要找到这群小鬼,就非得下马跳进战壕,可一旦进到如此狭窄逼仄的空间里,长枪大戟不仅无用,而且还相当的碍事,即便是迎面遇上晋军,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被对面一枪轰倒。 久而久之梁军对这些壕沟就有了心理阴影,而晋军则是越打越有经验,等回到武备学堂后,李存勖特命刘知远等人将心得整理出来,在武备学堂里又增加了一门新的课程。 如今又到了发挥“手艺”的时候,史建瑭跟换防过来的李嗣恩商量了一下,后者也不矫情当即欣然同意,带着三千沙陀骑兵就退到了北岸,将南岸的防守全部交给了史建瑭,二人约定如果梁军来袭,李嗣恩便等候史建瑭的信号,待其将梁军拖得疲态尽显的时候,就会通知李嗣恩率队过河冲入敌阵。 尽管李嗣恩在晋军中,也算是资格老战功高的名将,但最近的几次战斗中武备学堂出身的年轻军官,属实是让人眼睛一亮,这些娃娃不仅敢打敢拼,而且还善于用脑子,亲眼目睹过刘知远、史建瑭等人的表现后,竟让今年还不满四十岁的李嗣恩,生出了“廉颇老矣”的感觉。 此刻听得史建瑭侃侃而谈,他心里丝毫不存芥蒂,只是大手一拍史建瑭的肩膀,十分豪爽地说道:“没问题,大侄子,老叔就等你的信号啦”。史建瑭的父亲史敬思,当年也是位列十三太保,因此李嗣恩等人在他面前,自然以长辈自居了。 史建瑭见李嗣恩欣然接受自己的建议,心里也很受鼓舞,当即又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希望将渡口向东移动,重新选择地点建立桥头堡。 因为在他与周德威大胜梁军回撤到野河岸边后,就依着早就养成的习惯,带人沿河侦搜了一番,没想到在下游不到五里的地方,竟然有一座石桥,桥面虽然不宽,但三骑并行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如果以这座石桥为中心,分别在其左右搭建几座浮桥,则大军真的就能来去自如了,况且万一要是战败,只需在石桥之下埋设大量火药,等大队人马通过后,点燃引信将桥炸掉,估计梁军一时三刻也决计无法渡河,这样就能给主力留下喘息的时机。 李嗣恩一听还有新发现,当即大喜连声道:“速去、速去”,说罢一马当先便向着石桥的方向驰去。三天后围绕着这座石桥一大片的桥头筑垒工事基本上就完成了,剩下的只是些修修补补的小改动,与此同时,刘知远又给史建瑭调集了大批的榴弹发射器,以及一些新式装备。 在史建瑭带着手下,在野河南岸大挖特挖之际,梁军也发动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当日阎宝率领着拱宸军威风凛凛的杀将出去,可回来的却不足千人。晋军火器之犀利,王景仁也是早有耳闻,只是能猛到这种程度,却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而与此同时斥候也传回了一条消息,说是在野河上发现了一座石桥,只是他们发现的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晋军已经在那边开始挖沟了。 真是没兴致的一起来,先是首战失利紧接着战场的主动权又被李存勖给拿捏了,王景仁相信凭着这座石桥,晋军就可在野河两岸来去自如,真正做到了进可攻退可守,如此一来自己一方就更加被动了。 于是王景仁当即命令西头供奉官丁延徽带领人马,趁着晋军立足未稳将那座无名石桥夺过来。这丁延徽也不含糊接令没有丝毫的拖延,点起三千骑兵就出了大营,待走出很远之后,他却吩咐下去全队正常速度行军,不必急于赶到野河南岸。 这年头但凡能混出点名堂的,就没有一个是傻的,经历过最初的藩镇争霸,那些敢打敢拼的一根筋,早就死得七七八八了,能熬到今时今日的除了武力值以外,就更需要一颗聪明的头脑了。 像丁延徽这种梁军中的中层,早就有了一番觉悟,那就是“越是乱世就越需要划水”。阎宝大败逃回大营的惨状丁延徽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被抬回来的伤兵,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身上的窟窿“咕嘟咕嘟”的往外飙血。 丁延徽不是才上战场的初哥,战阵厮杀刀砍斧剁的伤兵见得多了,但那种被火药熏得满脸黢黑,伤口炸得参差不齐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视觉上受到的刺激就可想而知了,因此他接令时没有丝毫的犹豫,但出了大营就开始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他并不是阎宝,论起战力最多也就只有人家的五成,凭自己这点本事去硬杠晋军的火器,多少的有些自不量力了。 思来想去之下,丁延徽决定使出“划水大法之出工不出力”,反正前有阎宝的大败,自己夺不下石桥应该也是有情可原的吧。于是等他率军赶到之后,直接将攻占石桥的命令改为骚扰晋军,还美其名曰“这是试一下对面的虚实”。 果然一“试”之下便引得对面晋军的枪榴弹、虎蹲炮齐发,连炸带“喷”之下派去骚扰的队伍,基本上都淹没在了爆炸腾起的烟尘之中,几次进攻之后,丁延徽长叹一声拨马带着手下,直接就回了大营。 领导交代的工作没办成,回去自然就要有一套说法了,丁延徽自然不能说自己只是走过场应付差事了,同样对晋军的火器也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重点强调了自己手头的兵马不多,几次进攻都是后继乏力,总之就是“不是他丁延徽无能,实在是晋军人马太多,敌众我寡不得不先行撤回”。 他的这套说法显然是没憋什么好屁,既然自己没有拿下石桥,如果一切都据实禀报,万一要是后继之人吸取他的教训,加强了对晋军火器的防备,岂不是让领导觉得自己很无能?要败就大家一起败,毕竟处在一堆败将之中,自己也就没那么显眼了。 只是他讲完自己的“原因”后,双眼无意间朝着阎宝一瞥,竟然发现后者对他邪魅一笑,眼中除了赞许外,竟然还有着那么一丝....感激? “我靠,小心思被人看穿了,太特么吓人啦!干脆杀人灭口吧........”,丁延徽心里一哆嗦,下意识的冒出了这个念头。 第五十八章 有沟!真的让人很上火呢 丁延徽作为一个小角色偶尔划划水,应付一下差事本来是件无可厚非的事情,但坏就坏在他找的借口,并不是晋军的战法有多新奇,亦或是火器如何的犀利,而是仍延续着惯常的套路,一味的强调敌方人多势众,这就太没创意了。不过更坏的是王景仁等人居然相信了他的说法,这就让人很无语了。 不相信还能怎样,梁军上下无论将帅还是士卒,对于战争的认知从来都是抡着刀片子互砍,这个几乎是写进基因里的。尽管葛从周、朱友裕等人在李存勖的火器面前吃过大亏,但大家也都是道听途说,听过之后最多也就是“啧啧”两声,出于礼貌惊奇一下而已,心里除了鄙视一番葛、朱之流靠资格上位外,倒更增加了对自己的肯定,都认为有朝一日自己对上了晋军的话,必须要好好打个样,给这些浪得虚名的家伙看看。 于是丁延徽很轻松的就躲过了临阵怯战、出师不利的罪责,反倒被王景仁好言安慰了几句,算是抚平他“非战之罪”而带来的愤懑。 既然如今晋军已经转攻为守,那接下来就要轮到王景仁这边出招了,一座小小的石桥,想要拿下也就是一顿饭的时间而已,实在不行那就两顿饭。 “杨师厚,本帅命你率领本部人马......另外再调拨三千龙骧军,明日直趋野河渡口夺取石桥”,王景仁到底还是征战沙场的宿将,自然知道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战术上则必须重视敌人,因此他除了让杨师厚率领本部的七千人马外,又给他补充了三千名骑兵,正好一万精兵。 之所以说是“精兵”,是因为杨师厚手下的这些人马,以前还有个名字叫“魏博牙兵”。当初他作为朱令雅的送亲使者,一夜之间屠尽魏博牙兵的核心后,便一直留守在魏博镇。 几年的时间他也没有闲着,老一代牙兵虽然凋零,但燕赵大地自古就是民风彪悍、崇尚武力,对于这些好兵苗子杨师厚岂能轻易的放过,因此他也是不惜血本砸下重金,将这些眼看就要失业的牙兵,招揽到了自己的麾下。 原本他与牙兵之间已经结下了血仇,但牙兵中也有明白人,知道杨将军只是奉命行事,冤有头债有主,真正的仇家是开封城里的那位。 这个念头一通达了,牙兵们便没了思想包袱,不仅放下了对杨师厚的敌视,反倒对他倒更加的忠诚了。自从投到杨师厚的营中编练成军后,这些牙兵便自号“银枪效节都”,意思是只忠于他杨将军,至于朱老三嘛,就只有三个字“去他滴”。 杨师厚原本的打算就是想扩充一下兵力,这么能打的士卒白白浪费掉就太可惜了,结果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收获,简直太让人喜出望外了,自此后他就将这些牙兵视为了自己的私兵,器械、饷银不但从优,而且都是按时发放从无拖欠。 既然是私兵,那首要的就是为自己服务了,结果被王景仁轻飘的一句,就要拿到战场上当炮灰,气得杨师厚心里大骂王景仁不是个东西,可人家是主帅,自己要是公然抗令不遵,立马就是人头落地,无奈之下杨师厚只得接令转身而去。 不过总算王景仁厚道,还给他拨了三千龙骧军,听名字就知道这是梁军中的重装骑兵了。杨师厚出了大营心里就在不断的盘算,有这三千龙骧军应该也够用了。 毕竟一座石桥而已,四下里一片的开阔地无险可守的,连续来上几次“猪突”应该就能拿下了。即便是晋军的火器犀利,自己拼着损失掉一些人马,只要能拿下那座石桥,就什么都能掩盖过去的。 至于损失掉龙骧军?呵呵,那是皇帝陛下的精锐,可不是他杨师厚的,损失得再多又有什么打紧,只要手下的“银枪效节都”在最后冲过石桥,那就是大功一件,其他的就由王景仁这个鳖孙去扛好啦。 心里计划停当杨师厚就命令龙骧军在前,“银枪效节都”压阵向着石桥渡口杀奔了过来。尽管气势上杀气腾腾,但等到了地方却都傻了眼。 平心而论杨师厚并不是丁延徽那种小角色,那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可晋军的这个阵势他属实是有些懵逼。从来两军厮杀都是各自摆好阵势,先在造型上拿捏对方一下。 可此刻、现在、眼前却是一马平川,根本就看不到晋军严阵以待列阵相迎。“怎么回事?丁延徽不是说晋军在石桥渡口集结了重兵吗,人呐!”,杨师厚满脸的问号,瞪着眼睛四下的张望着。 到底是梁军中的名将,三两下就被他看出了端倪,地面上虽然看不到晋军,但石桥之前好大的一片区域,竟然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沟壕,隐约之间那些“沟”里似乎还有人影晃动,来回不停的奔跑着。 这就不仅仅是蹊跷了,晋军也太会玩了吧,难道指望挖些沟沟坎坎的就能阻挡住梁军的脚步?这个念头在杨师厚脑中只是匆匆一闪,便被他抛了出去。 虽然在大的战略态势上,梁军几乎是“半包”了整个河东,但晋军的将领那也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断断不会搞那种孩童的把戏,或是异想天开,眼前这些沟壕看似杂乱无章,但细看之下又似乎暗合了阵法的奥义,而且“沟中”人影绰绰,肯定是埋伏了军兵,如果再配置上河东专有的火器......。 杨师厚跟刘鄩一样都是那种带着脑子打仗的,尽管对火器的接触不多,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散性思维。虽然在认知上还很欠缺,但杨师厚心里明白,从来掘壕就是为了防备敌军,为其进攻制造困难,可从来没见还过沟里还放人的,仅凭这一点,就能断定这与晋军最擅长的火器有关了。 “真的.....很让人上火呢”,杨师厚嘬着牙花子喃喃道。在来的路上他就打定了主意,要让龙骧军打头阵先行冲击晋军,可如今面对着一连串的壕沟,这些重装骑兵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人家晋军根本就没有列阵那还冲个屁,总不能让这些骑兵冲到沟前,下马跳进沟里面与晋军作战吧。况且龙骧军上下个个都是长枪大戟的,即便下到沟里也施展不开的好吧。这个时候杨师厚要是强令龙骧军“冲阵”的话,明显就是憋着坏心眼呢,事后老朱只要稍一复盘,就能看出杨师厚这是在拿自己的“老本”当炮灰呢。 思来想去之下,杨师厚一咬牙还是决定这一阵由“银枪效节都”来打主攻,龙骧军嘛用来压阵就好。“银枪效节都”虽然也是自己的“老本”,但本钱没了还可以再攒,要是惹恼了皇上丢了老命,可就什么都没有啦,这笔账杨师厚还是拎得清的。 “银枪效节都,上前!”,主意已定杨师厚当即声嘶力竭的叫喊道,只是声音威武霸气之中竟然透着那么一丝的心疼,还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