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甜》 1.1 我做了一个梦。确切的场景记不清了,只觉得绝望和悲伤像海水一样把我淹没,我没有任何力气去挣扎,只能任由自己沉入海底。 七月的天,空气闷热的像是阳光在煎炸东西,热浪铺面而来,鼻腔充满着闷热的空气,整个人像被放在蒸笼蒸一样,刚下车时带着的那点凉气早就被空气吞噬的一点也找不到了。 “应该就在前面了吧。”男子抹了抹额头的汗,只下车这么一会儿,蓝色的t恤就被汗水浸透。 “还别说,这天还真热,你说热就热吧,刮点儿风多好,这老天爷,一点风都不给。”说罢看了看旁边的女孩,打趣道:“言言啊,这回弄好了你可得好好报答你张叔我啊,别的不说,你上回炒的那个什么什么菜可得再给我炒个几盘,那吃着可是真好吃啊。” 何慕言抿了抿唇,轻轻的点头。 哎,张明德在心里叹气。 然后看着旁边的妇女笑吟吟的说:“何燕呐,你这闺女是个好闺女啊。” 就是。。。就是命苦了点呐。 妇女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太招“人”点。 “好了好了,别担心了,没什么多大的事,让师傅看看不就好了么。”说着,王玲玲拍了拍闺蜜的肩膀,看了看闺蜜难掩疲惫的脸,“走吧走吧,前面就是了。” 随即,何燕牵着女儿的手,一行人往前走去。 村子有些破旧,房子都是几十年的那种老房子,年轻人倒是没见多少,净是些五六十,七八十岁的老人,村子瞧着破旧,倒是意外的舒服,大概是树多,进村的刹那众人就觉得凉爽了许多,村外那些树叶被阳光灼的蔫儿了吧唧的,村内这些植被倒是意外的生机勃勃。 四人话不多说,寻着香火气一路走到了一所老屋前。房子是普通的房子,墙上斑驳的痕迹昭示了它的年龄,门口也没什么狮子之类的镇宅之物,倒是树木挺多。 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算了,只能病急乱投医了,只希望这次能让女儿好好的,不要再被那东西折腾,那她就心满意足了。何燕心里想到。便准备去敲门。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门开了,开门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年人,头发发白,看着精神不错。 “你们来了啊,老婆子在里面呢。”老人笑吟吟的说,显的格外的慈祥。 说着看了看旁边的小姑娘,应该是这个姑娘了,小姑娘大概十八九岁,头发长长的,有些瘦巴巴的,但是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有神,此刻正盯着他身后的屋子。 李伯回头看了看,发现小姑娘的目光在佛堂方向,便回头跟众人说:“快点进来吧,老婆子正在屋里等着呢。” 一进院就闻到了满院子的香火气息。 直走,右拐。 屋子有点小,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佛像,大的小的,奇特的,美观的。 一个婆婆在里面忙活,点火,上香。分明是简单的动作,做出来却意外的有□□。 “旁边有茶,你们先去歇歇脚,凉快凉快,天儿也挺热的,你们休息会。”李氏对着众人说道。随即看向老李,“老李,你领他们去坐坐。” “来来来,咱去歇歇脚,喝喝茶。”老李招呼着几人往隔壁走去。“让她看,她在她的活计上是把好手,你李叔我在泡茶方面也不差,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几人说笑着往隔壁走去。 何燕担忧的看了看女儿。 “放心吧。”李氏擦了擦桌面的香灰转身对何燕说。 何燕担忧的看了何慕言一眼,方才离开。 “孩子,说说吧。” 说说从哪里说起呢,何慕言想。 大概从那个梦开始讲起。 “我。。。梦到一个人,他说我怀了龙族的子嗣。他。。。他还说他奉主上的命令来保护我跟孩子。” 梦里一片虚无,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夫人。” 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 夫人是谁 “夫人,主上。。” 主上又是谁 “夫人,属下奉主上之命,来保护夫人跟少主。” 只有声音,人呢人在哪里 “夫人,属下奉主上之命。” “夫人,夫人。” 够了,够了,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主上是谁。“夫人,属下奉主上之命,来保护您跟少主。” 够了,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头有些疼,脑袋滋滋的响。 “夫人,龙族的子嗣稀少,请您。。” 走开! “孩子,然后呢” 何慕言嗖的惊醒。 然后呢 “另一个梦。”何慕言咬了咬嘴唇说道:“他。。。。在哭,他说。。。。他说为什么我们的女儿是一条鱼。” 绝望,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女儿是一条鱼。” 耳边有哭声,心有点疼。像是天下大雨,心脏被漫天的雨水浸泡,又拿再手心里揉捏一样。 “为什么,怎么办,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声音满是无措慌张。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心脏像被挤压一样的疼,脸上有点凉凉的。 “啪嗒。”脚边的地被打湿。 何慕言疑惑地摸了摸脸,我,怎么哭了 “来上柱香吧。”李氏叹了叹气,从旁边桌子上拿了三根香,递给何慕言。 何慕言接过香,在烛火上点燃,烛火发出噼啪的声音,幽幽的烛火加上缕缕烟迹,莫名的有种神圣的感觉。 插上香,何慕言抿了抿唇,有些无措的看向李氏。 “跪下。”李氏说道。 何慕言疑惑的看了看,又想了想,随即便跪在面前的蒲团上,蒲团有些脏,上面粘了许多香灰,边角有些破损,看样子有好几年了,料子有些奇怪,何慕言也不认识。 面前的李氏燃了香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是手工做的,表面磨得很光滑,原木色,没染什么颜色,瞧着很是古朴。 何慕言盯着椅子发呆。 脑洞不知道散发到哪去了。 前天的小酥肉好吃,妈妈炒的青菜也好吃,最近有些瘦了,要多吃点,不然妈妈又会难过了。 噢对了,之前借宁宁宁的那本书还没还,记得一定要还。不然她又会急了。 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高中三年就交了一个朋友,她。。。。很没用吧。 果然。。。打住打住,又想到哪里了。 明明那么严肃的场景。 何慕言抬头看了看李氏,老太太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懂在讲什么,眼睛闭着,慈眉善目,倒是有颇几分仙风道骨。 “婆婆。”何慕言有些为难的叫了声李氏。 李氏睁开眼睛,眉目间倒是有些严肃。 “婆婆,对不起。”何慕言有些紧张,打扰了婆婆是不是会坏事。可是。。。可是,她梦到的,不只一个人啊。 李氏严肃地看着何慕言,倒是颇有些,你不说个所以然,我就生气的样子。 “婆婆。”何慕言低头,无措的捏了捏手指。“不只一个,还有。” “还有一个狐狸他。。。”小姑娘脸难得红了,神色有些为难,而后想了想,闭着眼睛像似破罐破摔一样,一股脑的说出来。 “他,他欺负我,他坐在我身上,特别大,毛也特别。。。特别光滑,我觉得,他应该是黄色的,可是我并没有看到,我准备抓他的时候,他不见了,后来。。。后来我睡觉,他还故意在我耳朵边吹气,我。。我被吓醒了。”小姑娘有些语无伦次,脸上有些愤怒,该是想起了那人欺负人的行为。 那天,她衣服被拉开,后背露着,可是,她睡相很好,根本不会拉衣服。她有些害怕,又不敢跟妈妈讲,毕竟之前那些事就已经让她担心的了。 可是,她怕了。 她生来体弱多病,八字弱,从小就经常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之前一个先生给她批命,说是到了十八岁之后就会好,可是,她已经十九岁了,那些东西还在缠着她。 之前那些只是会让她睡不好,后来,后来这些人就坏了,偷偷在梦里欺负她。还叫她夫人,说她有孩子,她才十九岁,哪里来的孩子,还。。。还变成带毛的吓她,她最讨厌带毛的了。 自从小时候被狗咬过以后,凡是带毛的,她都觉得类似狗,再加上,天生的脸盲,带毛的,四条腿的,对她来说都一样。 可是,尽管再害怕,她也不敢告诉妈妈了,刚开始,妈妈不信,后来次数多了,妈妈就担心,她整夜整夜的不敢睡觉,却不敢整夜整夜的让妈妈陪着。 她担心,害怕。 怕那些梦一遍一遍的重复。 绝望的男人,变成鱼的女儿,奉命的仆从,带毛的狐狸,漫天的鲜血。 那些梦一遍遍的告诉她,有多可怕。 如果这些发生在别人身上,她会觉得有些荒诞,可是这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她不是没想过,把秘密告诉别人,有个人分担,或许会好一点。 可是,当她试探的告诉同桌的时候,那个女孩的第一反应是嘲笑。 她说何慕言你别整天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了,像你这个样子,即使有神仙精怪,也看不上。别说你不好看,即使你好看了,你那唯唯诺诺土了吧唧的样子他们也看不上。 然后紧接着把这些当做笑话一样告诉别人。 她其实是知道的,她身体不好,发育不好,个子矮矮的,瘦瘦的,周身的气质有些像她们所说的白莲花。 但她其实是不想的,她也想能跟他们一样每天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大笑,大吃大喝。 但是她不能。她身体不好。 她怕妈妈担忧的眼神,那眼神,仿佛。。。仿佛像是她随时就会出事的那种。 所以她有些怕了。 怕很多。 关于那些梦,关于那些人。 她怕那种明明知道却又身不由己一遍又一遍经地历那些痛苦,怕一遍遍的绝望悲伤跟眼泪。 她日渐消瘦。 她的母亲因为她日渐消瘦。 她不能再这样了,所以,当妈妈提议要带她来看看的时候,她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何慕言定了定神,抬头看了看婆婆。 老太太正慈祥的看着她,笑眯眯的,像她奶奶一样。 不,比奶奶慈祥多了。 兴许,婆婆能帮她远离那些人呢。 何慕言仰头回了一个甜甜的笑。 “孩子。”老太太正襟危坐。 “这些不是坏人。”老太太端起茶抿了一口,年纪大了,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不是坏人 何慕言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相信。 这么折磨她,欺负她,让她日夜难眠的脏东西,还不是坏人 老太太直勾勾的看着何慕言,“有些人,不管多久,你都是割舍不掉的。” 何慕言脸色发白。 割舍不掉,是代表自己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些人么 怎么办 不是说她过了十八岁就会好么? 可是现在她已经十九岁了,被那东西缠了整整十年。 她恐惧,孤独,没有朋友,没有闺蜜。 无话可说,无人可诉的日子她过够了。 她不要再过那种彻夜难眠,恐惧害怕的日子。 那种至亲之人担惊受怕,朋友远离的日子她过够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 “为什么”何慕言双眼通红,满是愤怒。 为什么偏偏缠上我 老太太拍了拍扶手,“你是上辈子欠了人家的,你说了要还,人家就跟着你了。” 何慕言恼怒。 上辈子 哪来的什么上辈子,她欠了什么,不说她不信这些前世今生神神鬼鬼的东西,就是信了,那也是上辈子那个她该承受的,是她许的,也该是她承受的! 上辈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关她什么事 愤怒在心里发酵,遇热膨胀,散发的刺鼻的味道让她难以忍受,胃里在翻滚,那些人恶心的让她想吐。 看了看眼前这老人,敬仰与希望灰飞烟灭。 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神婆,看不了她的病,才这么神神叨叨罢了。 何慕言看着老太太,“婆婆,那您说怎么办呢” 老太太笑了笑,“这事我管不了。” 也不敢管。 “你是让我认命么?”何慕言平静的看着李氏,眼中无悲无喜。 李氏看了看何慕言便起身出门去了。 独留何慕言一人站在这佛堂。 她看着这些个佛像面带微笑,那悲天悯人却又目空一切的样子,真是可笑。 凭什么让她替前世那个不认识的人承受这一切 说什么替人算命,解人忧难。 若真有神佛,也不该让她生生受了那么多年。 呵。 四人走出村子。 何燕拉着何慕言的手,有些担忧的问她,“师傅是怎么说的,有没有说是怎么了,刚才师傅跟我说,她都跟你说了,师傅有没有说能不能看好” 何慕言停下脚步看着她母亲,她那么爱美优雅的一个女人,眼角不该被皱纹爬满,也不该被担忧恐惧占满心神。 她该是像之前一样,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跟朋友一起喝茶,一起逛街,偶尔散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她连累,每天担惊受怕,唯恐自己出事。 “妈妈。”何慕言拍了拍何燕的手笑吟吟的说,“师傅告诉我,没有什么事,她说我底子虚,让我多吃点,多补补呢。” 何燕激动的留下眼泪,不停的祷告,“谢天谢地,总算看好了,你这么长时间受了那么多哭,是妈妈对不起你。” 何慕言微笑地看着何燕,擦了擦她眼角的眼泪,“别担心了,不是您的错,那老。。。师傅说让我多晒太阳,驱赶病毒,说我就是胎里虚,没事。” 何燕还想说什么,却被何慕言制止。 “您看,前面王姨还在等着我们呢。”何慕言指着前方靠在车边等待他们的两人跟何燕说道。 “咱们快点回去吧。” 2.2 村里,佛堂。 老太太把香放在烛火上点燃,插在香炉里。 慢吞吞的走到蒲团前,擦了擦蒲团上的灰,缓缓跪下。 嘴里不停的念叨些什么。 “老婆子啊,过来吃点茶。”老李在隔壁屋吆喝。 “哎。”李氏回话。 而后扶着腰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老李走过来扶住了李氏,“又跪上了” “跪上了。” “不跪不行你这身子骨不怎么能受得了啊。” 李氏拍了拍老李的手,“跪就跪了,能让那位对孩子高抬贵手,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功德了。” 抬手制止住老李想说的话,李氏装作没看到老李的忧心忡忡,拍了拍老头子,“吃茶吃茶。” 端过茶,抿了抿,李氏笑的一脸褶皱。 “还是你的茶好。” “那下回。。。”老李欲言又止。 “不行。”李氏拒绝。 不行啊,孩子那么小,这辈子不能这么痛苦啊。 她没能力,既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也无法改变她的命运,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祈祈福,希望上天看着孩子可怜的份上,让她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一生。 老太太吃完茶又去佛堂跪着了,敬重而又悲伤的念叨些什么,脸色愈加的灰败难看。 后来,烟雾缭绕,掩盖了一切。 ....... 回去的路上何燕靠着何慕言睡着了。 精神紧绷了那么久,乍一听到没事,还是她信任的所谓的大师,大喜大悲之后当然是有点累了。 何燕是信佛的。 家里有个小佛堂,专门供佛。 供的是观世音。 大慈大悲悲天悯人的观世音菩萨。 被噩梦折腾的难受的时候,何慕言就偷偷跑到小佛堂。 她是不信佛的。 如果真的有神灵,为什么任由她被折磨。 但是在漫长的黑夜里,一直被那些噩梦困扰着的她又不得不信,好歹心中有个信仰。 刚开始被魇着的时候,何慕言是有些生气的。愤怒于为什么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会找上她,当时的她是不懂的,才十岁的小孩子,虽然胆子大,但是遇见未知的生物还是恐惧的。 但却一边恐惧,一边试图征服。 何家热爱冒险,热爱未知生物的血液在她身体里流淌躁动。 然后征服未果的小姑娘,很快的被噩梦征服。因为那些噩梦已经从每月一次一次到每周一两次了。 十几岁的小孩子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即使骨子里有冒险精神,但身体方面还是拖了她的后腿。 何燕是最先发现她的异样的。 小姑娘瘦巴巴的,身上没肉,整个人不再打狗逗猫,也没有之前那么淘气了。 十月怀胎生下的小姑娘,是从她身上抽取肋骨重塑血肉的孩子,所以她的异样她最先发现。 刚开始何燕是有些不信的,她觉得应该是小姑娘自己偷偷看了什么恐怖片,把自己吓着了,才经常做噩梦。 中国的父母有一种共同点,当孩子出现异样,身体不舒服或者向他们表达恐惧时,他们给予的是嘲笑或不上心,亦或是漫不经心。 很少有人真正放在心上。 要不就是指责是因为每天不好好学习爱玩电脑看电视。 不管是什么,哪怕是小小的喷嚏,只要他们想,他们也能给你扯到那方面。 因为他们觉得没什么,由己及人,他们小时候遭受过这些的时候,他们的父母也是这么对待他们的。 可是次数多了,何燕也就上心了。 到何燕真正担忧起来的时候,何慕言已经十五岁了。 小姑娘放学回家的时候也不再跑出去玩找不到人,也没有调皮到跟同学打架,老师也不再反映小姑娘怎么怎么调皮了。 小姑娘从刚开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到恐惧害怕,再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何燕不是没有给她看过。 去了医院,看了名医,没用。 买了中药西药,没用。 当时吃药吃的多的时候,何慕言是基本不怎么吃饭的,只能以吃药为生。 每天大把大把的药吃着,吸收不到营养,小姑娘瘦瘦黑黑的,一米六的个子不到六十斤。 小姑娘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习惯性头疼,实在难受的时候,就只能一个人偷偷的撞墙。 咚咚咚的,听着这种声音疼痛反而会减轻。 后来医生检查的是抑郁症。 然后买了治疗的药,每天吃,吃了就睡觉。 当时何慕言还在调侃,怪不得说是吃了药就不头疼,我都睡着了,哪来的时间头疼。 就这么拖拖拉拉的过了几年。 后来何燕不知道从哪请来一尊观音像,说是每天供着她能保佑孩子,何慕言看她实在太过担忧,也就由着她来了。 从此何燕就养成了见庙就进,见佛就拜的习惯了。 头磕了不少,跪了没少跪,小姑娘的身体就是不好转。 然后就是各种的,找师傅,看身体。 师傅找了不少,真正有用的却没几个。 何慕言还记得之前有个老头,特别逗,自己都皱巴巴的,还给她做法,让她一口气喝了两大瓶初榨橄榄油,当时她还傻了吧唧的,特别信任这个老头,期待他能治好她,因为当时她已经快到极限了。 之后何慕言拉了好几天的肚子。 消停了一两个月之后,她妈又急着给她找了。 找了很多师傅,什么让她喝黑狗血白狗血啊,让她喝朱砂酒啊,让她站在火圈里在她周围点火啊,在她床头贴符啊,多的数不胜数。 病没看好,狗血倒是喝了不少。 有时候她还在乐观的想,以后没饭吃了,她还能去给别人跳大神赚钱。 何慕言特别爱发呆。 这是她在十六岁发现的,是避免头疼的好方法。 百试百灵。 她觉得自己挺有想象力的,看着一个男明星的照片,就能想到跟他遇见了万一一见钟情了怎么办。 万一谈了恋爱,他的那些女粉丝攻击她,喷她怎么办。 肯定会说她屌丝啦,配不上他们家男神啦什么的。 如果以后结了婚,他还跟别人拍戏接吻怎么办,啊怎么办,她肯定会吃醋的,可是没办法啊,那是他的工作。 毕竟他是靠脸吃饭的嘛。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以后吵架了她会不会被家暴,如果他家暴她,她肯定开个微博,爆料他,欺负未成年老婆,家暴她。然后起个名字,震惊!当红男艺人家暴老婆竟是因为。。。。。 嗷,能脑补到他们老去。 在脑海里都能过完一生,想想都觉得浪漫。 何慕言觉得自己这个技能挺不错的,以后如果找不到工作就去写小说,头疼了脑补一下,就是一个故事。 多好多简单方便啊。 可是到后来她无意跟韩萌萌说了,看到她一脸震惊的样子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正常的。 当时韩萌萌有点唯唯诺诺的跟她讲却不敢说清楚的时候,她才知道这是一种病。 名字有点长,她记不清楚啦。 韩萌萌是何燕给她请的心理医生。 说是叫萌萌,其实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在外国进修的心理学,还得了什么什么奖项,反正名字也很长,她也不记得啦。 其实有段时间她接近崩溃的时候,是这么告诉自己的,那些梦啊什么的,不是怀有恶意的,是有个人想告诉自己,要等他。 说不定他已经等了她几百年,暂时被一些事缠着脱不开身了。 多美好多浪漫的一个故事啊,女子苦等前世情人百年,孤独老去,尸骨无人收。 可是,她始终抵不过内心的恶意。 为什么被折磨的是她,被排斥的也是她,不被接受的是她,被无视的也是她。 不是这样的。 她努力告诉自己。 花儿很美,草很绿,阳光很温暖,世界很善良,世界是善良的,美好的,充满温馨的,不是恶意的,无情的,漠视的。 后来,在漫长的孤独与折磨里,她学到的,是如何自我安慰,自我缓解这些压力与恐惧。 不让自己被噩梦拖累了三观,说不定就有摆脱这些的那么一天呢。 毕竟渡过漫长的黑夜,到来的就是黎明啊。 很光明的黎明啊。 3.3 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来回近十个小时的车程让几人都很是疲惫。 互相道别后,各自离去。 何燕一脸疲惫,整个人脆弱又苍老,何慕言看的心酸,一到家就感觉催着何燕让她赶紧休息了。 “你也早点休息,言言。”何燕眼睛都已经快睁不开了,嘴里心里还不停的关心着女儿。 看着她疲惫的睡容,何慕言心底一酸,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偷偷捂住嘴,何慕言小步走出去。 一出门就靠在门板上,控制不住的呜咽了起来。 太难了。 怎么办啊。 他们说的没错,她就是个祸害,把父母都给害了,她的存在就是错的。 她怎么能活在这个世界。 “你就是个祸害。” 当年何朝华出车祸的时候,那个向来不待见她的老太太,见面的第一眼就是对她劈头盖脸的责骂。 “你就是个祸害。”老太太严肃而又刻薄的褶子脸在脑海里不停旋转。 那句话不停的在耳边重复。 “你就是个祸害,你怎么不去死。”老太太恶狠狠的盯住她,恨不得食肉啖血。 是啊,她就是个祸害。 让父母一直为她劳心劳肺,父亲死在了路上,尸骨不全,母亲为她奔波劳累,之前幸福又年轻的脸上现在满是皱纹,连头发都多了那么多灰白的。 她就是个祸害啊。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这些东西都不是她想要的,为什么他们却一直跟着她。 呜呜咽咽的哭了好久,她哭的累了,回到房间就躺下了,连洗漱都没来得及,眼睛就先一步越过意识闭了起来。 凌晨两点多。 此刻的天空难得的繁星点点。 夜前所未有的寂静,一丝声音都没有,钟表转动的声音大声的响着,这个声音在这个时候大的不像话。 空气密闭着,没有流动,世界黑暗寂静的像个假的。 这时的人们几乎都已经入睡,此刻的世界仿若一个无人之城。 只有偶尔的虫鸣才昭示着这是个活着的世界。 何慕言突然被惊醒。 脑海一片空白,只余满心的惊慌,跟未干的冷汗。 疲累的揉了揉额角,压抑住心中的不适跟未散的恐慌,努力平静下来。 她要走了,订了明天的票,早上八点多。 闭眼安睡,身体越来越疲惫,精神越来越清醒,脑海疯狂的兴奋着。 安睡未果。 何慕言起床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在家两天,除去换洗的衣服,还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由于不愿被扣掉平时分,何慕言只跟辅导员请了三天的假。 辅导员是个比较温柔的女人,已经结婚生子,也是从她们这个年纪过来的,所以比较能够理解。 由于何慕言平时表现不错,所以辅导员没多问就给了假期,当时还特别体贴的问她三天够不够,要不要多加一天。 何慕言婉拒了。 辅导员笑言,她是第一个嫌自己假多的学生。 收拾好东西,已经凌晨三点了。 时针分针滴滴答答的走动着。 何慕言重新躺回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白天李氏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有些人,不管多久,你都割舍不掉的。 她活了十九年。 这些年里将近一半的时间都被那些噩梦困扰折磨。 不是没想过反抗,也不是没有过反抗,她试过了,但是结局是她不敢也无法承受的。 更何况,她也不愿再承受第二次。 例行公事的到小佛堂给菩萨上柱香,依旧是例行公事的希望菩萨保佑自己不被噩梦干扰。 不信任。 却又无法不去信任。 是夜。 万籁俱寂。 已经四点钟了,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何慕言睡不着,就起来去书架随手拿了一本书。 打开床边的小台灯。 这个台灯是何慕言在某宝看了一天的成果。 当时家里装修的时候,何燕把何慕言自己房间的装修权交给她。 何慕言就一个人挑选家具小物件什么的。 台灯外面是藤条编制而成,编织成星星形状,里面的光是偏米色带点黄调,何慕言觉得这种灯光很温暖。 光线不是很强烈,暖暖的,小小的,只能照亮她一个人。 这样也就够了。 书是后人写的仓央嘉措的一生。 作者是两个研究藏学的中年人。 她不认识。 见识少。 封面是《那一世》。 只是一段节选。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 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喜乐平安 很美很温暖的爱情故事。 可是她不懂。 但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小时候偶尔看到过,却一直深记脑海的几句诗。 第一最好是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至相恋。 第二最好是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用相思。 其实它并不是仓央嘉措自己写的,而是现代诗人于道泉对他那首十诫诗的译文。 那上面那段节选也不是仓央嘉措写的,而是后人写的,传了好久,名头不知道怎么就强加给他了。 其实何慕言还是好奇的,她觉得历史那么久远,后人是怎么知道他的感情生活,并且编造的那么有板有眼的。 她是不怎么喜欢他的。 就历史而言,他身为喇嘛却又贪恋红尘。 身在其位便谋其职。 从小浸淫在佛家里,接受那么长久的教育,却还是能对凡俗感兴趣,可见不是真正的有慧根。 不过,这跟她也没什么关系,脑洞大就是不好,看什么都能想那么多。 “夫人。” 何慕言抿唇。 看吧。 不是她过于脆弱,也不是她心理太差。 而是,他们已经不满足于入她梦里让她痛苦恐惧了。 然后明目张胆的来找她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刚开始的时候,是一年前。 那时候她也是像这样,失眠,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他们看她不睡觉,干脆就直接来找她。 夜深人静的时候,幽幽的叫她夫人。 第一次她是怕的。 当时被吓的痛哭流涕。 没有人发现她,只能一个人抱臂蹲下,缩在角落。 她是非常恐惧的。 在梦里叫了她很多年也就算了,她已经习惯了,他们竟然得寸进尺的来找她。 她有时候怀疑是不是自己上辈子真的做错了什么,不知道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让他们忍住不投胎转世,而始终不渝的缠着她。 哭了很久。 白天的第一声鸡叫响起,第一束阳光照进来。 他们终于走了。 独留被折磨了一夜的她。 她当时哭着叫着,跪在何燕面前求她救救她。 一个人嚎啕大哭。 哭着喊着,连带着何燕也哭了起来。 母女两能有什么办法呢? 也是那时候,何燕才肯跟朋友们讲,才开始了到处找师傅的旅途。 当时他们多方打听,听到天上村的李氏,觉得有无限的希望。 因为他们一问起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说她道法精深,经常为人排忧解难。 何燕当时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 何慕言想,连村子都是那么好听,说不定真的能带她离开这些怪人。 所以在对那些师傅产生厌烦之后,她又涌起了一股新希望。 人呐,还是不要放弃为好,说不定哪天愿望就实现了呢。 何慕言美滋滋的想。 而现在,那个她抱有无限希望的人,并没有解决她的问题,而是让她认命。 怎么可能 不能啊。 即使,那些人每天每天的缠着她,她也不能认啊,人生那么长,她还没有过爱情,没有很好的朋友,没有见识很多很多漂亮的风景,尝过很多很多好吃的,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认了呢。 即使,即使现在他们又来缠着她。 “夫人。” 看,又开始了。 “夫人,属下奉主上之命,来保护您跟少主。” 呵。 “夫人。” “夫人属下奉主上之命,来保护您跟少主。” “夫人,龙族的子嗣稀少,请您--” 看,每次都是这样。 幽幽的在她耳边响起,让她保护孩子。她哪里来的孩子 然后说又不说完,龙族的子嗣稀少,让她保护孩子,龙族是遭遇灭族了么,才这么数十年如一日的骚扰一个人间少女,让她保护他们族的孩子。 别说是她该等的,该还的。 这么些年,她没有朋友,没有爱情,连亲人都只有一个,不都是他们害的,每天找她,让她保护他们的孩子,那她呢谁来保护她 父亲因为她而出车祸死了,奶奶骂她丧门星,妈妈肚子里怀的弟弟也流了,她到底做了什么错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小姑娘呜咽。 “你们说啊?” 何慕言突然哀嚎出声,声音嘶哑。眼睛通红。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她还了好不好。 “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小姑娘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一片黑暗,星星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 “你们要什么,要血么。” 小姑娘手指成爪,一把抓在手腕上。 没流血。 没关系还有刀。 翻翻找找,不知道在哪里摸出来一个小刀,小姑娘划在手臂上,立刻血流如注。 “这些够了么。” 够不够,不够。。。不够我给你们磕头了。 咚。 求求你们离开我。 咚。 别跟着我了,求求你们了。 咚。 我没有亲人了,只有一个妈妈了。 咚。 我的父亲因你们而死。 咚。 我的母亲因为我父亲的死,大悲至极,失去了我的弟弟。 咚。 才六个月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这么走了。 咚。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求求你们了。 放过我。 放过我好不好。 她泪眼朦胧祈求放过,可是那声音还是轻飘飘的叫着。 “夫人啊。” “夫人。” 我不认识什么夫人。 “你要保护好少主啊。” 我也不知道什么少主。 “主上在等着您呢。” 我不是。 “夫人您快点。。。” 我不是夫人。 为什么你们不能放过我 她字字泣血,“你们放过我吧。” 喉间压抑着情感,眼睛通红,一字一句在唇齿间生生吐出来。 “放过我吧。”她说。 “夫人。” 那人还在说着,丝毫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突然尖叫,而后嚎啕大哭。 “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我没有父亲了,没有弟弟了,就只有一个母亲了,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 你们是不是要所有人都死才开心。 她不想这样了,不想看到那个应该欢笑的女人整天为了她的事愁容满面,不想她背着她偷偷哭,不想看她望着像她丈夫的人泪流满面,更不想她因为自己这么奔波。 她不想看着她一日日这么消沉下去,可是她想尽办法也没能找到让她开心的法子。 她知道的,母亲只是机械的活着。 父亲去世之前最大的愿望是想让她健健康康的长大,后来他去世了,她也就继续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 可是何慕言是不想的,太奇怪了,太恐怖了,太难受了,这些人为什么只追着她。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缠着我。” 她累及伏在地上,一滴一滴掉着眼泪,嘴里含糊不清的问着。 然而却没有人回答她。 门外的女人捂着嘴早已泪流满面。 世上哪有什么救世主,有的只是波折不断的人生。 4.4 没有人救她的孩子。 何燕靠着墙,捂着嘴,哭的哀戚而又绝望。 她也救不了。 她的孩子正在受苦,她却无能为力。 身为一个母亲,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陷入困境,被折磨,被践踏。 那是她放在心上,跟丈夫一起热爱的孩子啊,她却没有任何办法。 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压着嗓子呜呜的哭,连到了这个时候都不忍心让她的孩子知道,孩子已经很痛苦了,她不能再让她担心。 她的孩子她清楚,跟她父亲一样嘴硬心软,爱藏事,可是她身为一个母亲不仅给不了她快乐的童年,也给不了她幸福美满的家庭,和康健的身体。 上天啊,为什么不能睁开眼看看,她拜了那么久的佛,为什么没有神听得到她的心声,她的愿望。 她的孩子那么需要帮助,为什么没有神对她们施以援手。 上天啊。 她靠着墙滑倒在地上,哭的竭力而又绝望。 房间里若有若无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着,一声声比刀还锋利的哭声,凌迟着她的心。 向来在她面前表现的快乐天真的孩子,在黑夜里哭的声嘶力竭。 如果不是她口渴难忍,怎么能发现她的孩子一个人在黑夜里战斗。 何朝华啊,你怎么就忍心放下我们两个人了呢没有你,我可怎么过啊,我这后半生可怎么办啊。 “朝华。”她忍耐了许久,终究是叫出了她丈夫的名字,唇齿呢喃。 “朝华啊。”她叫。 “救救我们吧。”她泪珠不断,气息不稳,说的咬牙切齿。 “救救我们吧,朝华。”她无措的,难过的,绝望的,只能向她的亡夫求救。 一片寂静。 那个她想着念着的丈夫,并没有回答她。 “何朝华。”她咬牙切齿。 我想你了啊。 我想你了啊,何朝华。 有时候我真想跟着你离开,可是后来又想想,我们的孩子还在受苦,如果连我也走了,那她真的就是没有人疼了,所以我得好好活着,安她的心。 没有人爱的孩子,过的很孤僻啊。 她之前也是这样的人,可是跟何朝华在一起二十年,他的爱融合了她身上所有的棱角跟刺,她变的软弱爱哭,变的只想依靠别人,变的没有他就活不了。 其实她哪有那么脆弱啊,之前她也是尖锐锋利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她想了想,大概是那时候他拉着她的手跟她讲,“何燕,我想给你一个家。” 彼时她正被父亲赶出家门,只因为她说她也想上学,那个向来严厉古板的老人,拿着棍子把她打的浑身青紫,然后告诉她,“不值钱的死丫头,那是你哥跟你弟弟的钱,你学什么,学了不还是要嫁人。” “你有什么用?”老人喘着粗气,嗓子粗糙沙哑,“你给我滚,我没你这个闺女,连你哥跟你弟弟的东西都想要,你怎么那么能耐” 她有什么用 是啊,她有什么用,大哥四弟都有学上,二姐有他们花钱找的工作,只有她被嫌弃被辱骂,被伤害。 伤的久了,一件件一桩桩都刻在了她心里,等到有一天刻满了,心也碎了,她就走了。 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不想与世俗同归于尽的倔强,那时候她孑然一身,剩下的就只有一身棱角了。 尖锐的让人不敢靠近。 后来何朝华跟她讲,想给她一个家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前二十年那么受苦可能就是为了遇见他,她开心高兴非常感谢。 可是啊,大概是老天见不得她家庭美满,所以夺走了她的丈夫,现在还在折磨她的女儿。 好难啊。 太累了。 她们与那东西斗争了那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办法,还是没有治好它。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 何慕言脱力的趴在地上。 眼角泪滴未干。 一夜未眠。 窗外阳光大好,热烈的让人欢喜。 手臂上的伤口红肿疼痛,从药箱里翻出来消炎药洒上去,白色的粉末立刻把伤口遮盖住,粉饰太平。 翻找着扒出纱布,单手把伤口给包扎好,然后找了件长袖的薄卫衣穿上,最怕的就是让何燕知道。 六点多的清晨,早就阳光明媚,炽热而又热情是这个季节独有的特色。 没什么要收拾的,背了个包出门。 临走的时候看了看何燕的房门,估计是累狠了,没醒,也好,好好休息就好,别再为她担心了。 她救也救不好了,不要再费那么多心思了,这回安了她的心,她就能好好生活了。 而她啊,何慕言低头笑了笑。 大概是这辈子都要这样了吧。 只是,余生这么长,她怕熬不下去。 # 何慕言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下午了,过了吃午饭的时间,食堂没有饭,也只能去超市买点东西垫垫肚子了。 胃有点疼,犯恶心,她胃不好,之前吃药太多把胃给吃坏了。 两年前她一度病重,每天大把大把的药吃着,突然有一天她就不能吃饭了,胃脆弱的连粥都消化不了,吃点东西就疼的厉害,还不停的呕吐。 没办法的何燕只能给她买了很多婴儿奶粉,每天喝着,饿了喝点,将近半年她没沾过油盐,整个人黑黑瘦瘦的,像非洲来的难民,看着只剩个骨架。 后来养了半年她渐渐的能吃一些流食了,但还是养成了小姐病,不能饿着,不能撑着,不能吃太过辛辣刺激的,不能吃不干净的。 连何燕都笑称,她活成了小孩子。 可不是么,她是他们拿命换来的小孩子。 胃越发疼了,估计是因为她昨晚没吃什么东西,今早又急着赶车只喝了一杯牛奶,坚持了那么久终于闹罢工了。 嘶,真疼。 何慕言颤颤巍巍的捂着肚子,一步步挪到餐桌胖的椅子上。 快到了。 “咚。” 一个黑色的背包放在上面。 何慕言看了看背包,默默的挪到旁边的座位,小心的扶着椅子坐下。 好疼。 这时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阵香气。 大概是哪个女孩喷了香水。 “阿嚏。” 祸不单行。 她这过敏性鼻炎什么时候能好啊,一旦身体有一点点难受,她这臭毛病什么都出来了,抵抗力前所未有的差。 胳膊有点痒,大概是刚才那阵香水让她有点过敏了。 鼻子又痒又疼,不停的打喷嚏,过敏性鼻炎太痛苦了。 胃滋滋的疼,食堂的空调跟不要钱似的死命的开着,凉。 她想喝杯牛奶暖暖胃,可是现在难受,没法到超市,尽管超市离她只有几十米,算了,坚持一会,症状轻点了再去。 何慕言趴在桌子上 。 她天生怕寒,本身就是不足月生的,底子虚,何燕怀她的时候,家里没钱,也没吃多少有营养的东西。 老家是农村的,六七个月的时候何燕还大着肚子去地里干农活。 何朝华是家里的老大,按理说第一个孩子,家长都疼的不得了,但何家不是这样,他们家三个儿子,何朝华她妈,曹老太太最疼的是老二,那就是她的心肝宝贝儿蛋,跟眼珠子似的,珍贵的很。 那会七八十年代,何老二要什么有什么,一家七口必须得惯着他,不然他哭,撒泼打滚跟泼妇似的哭,换到别家爹妈肯定哐哐一顿打,但曹老太太不这样,也可能真的是她上辈子欠何老二的,她的眼珠子干什么她都觉得是对的,所以何朝华跟何朝阳一直都是被何老二欺负大的。 就连何朝华结婚了,曹老太太还是该骂骂该打打,经历过59年的泼妇不管在哪都能发挥她不弱的战斗力。 所以尽管小两口结婚了,曹老太太还是该使唤使唤,别人家媳妇五六个月婆婆都疼的不得了,何燕不一样,何燕生何慕言那会就是老太太非要何燕去下地干活,何燕觉得不舒服就想着看能不能不去了,结果老太太大手一拍,把何燕从椅子上拍到地上,然后何燕就早产了。 曹老太太气势丝毫不弱,嚷嚷着何燕怎么那么不中用,身体弱的像纸,自己坐着还能摔倒。 看看,这就是那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农村老太太。 但幸好上天保佑,何燕顺顺利利的在八点整把何慕言生下来了,在看到孩子的那一瞬间,曹老太太那为数不多的愧疚也就烟消云散了。 竟然是个女娃子,晦气。 何慕言还没足月的时候,由于何老二嫌弃孩子天天吵,就去跟曹老太太闹,于是曹老太太大掌一挥的嚷嚷着不能吵她的心肝宝贝儿睡觉,何慕言就被她爸妈带出去自立门户了。 何燕跟何朝华邻村。 她兄妹四个,她是老三。 大哥聪明,父亲看重,二姐嘴甜,妈妈喜欢,老幺最小,全家都疼,只有她,父不疼母不爱的。 从小在家里干尽了粗活累活,饭菜她做,家务她做,地里活也是她做,干慢了被打,干快了不仔细了也被打,所以她对家庭是没什么留恋的。 毕竟,她小的时候想读书,被父亲以没钱为理由拒绝了,但是她的兄姐在她辍学的时候,依旧能在学校读书。 所以到她十八岁的时候,何父也是看清了她对家里人没什么感情,就找个媒人早早把她嫁了。 三天回门,她的父亲冷着脸说以后不要来往,跟她没什么父女缘,他们不沾她的,她过的是好是坏也不干他们的事。 向来坚强的何燕哭的撕心裂肺,所以也是那时候,她才真正的明白,在这世上她就只有何朝华跟何慕言这两个亲人了。 所以她的孩子没满月她就被赶出来,传到娘家,他们也没什么动作。 何朝华要出去打工,她就只能一个人看着孩子,也是那时候,她落下了病根,也是那时候,何慕言底子虚,出生了更没养足。 这是何燕告诉她的,尽管时隔多年,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何慕言一阵唏嘘,叹息着怎么会有人这样。 她记得当时她妈是这样说的,“可能是我亲缘淡薄吧。” 何慕言立刻撒娇,小声安慰着妈妈,说着些好听的话,诸如,“你女儿这么可爱,你怎么会亲缘淡薄呢”,“你老公那么疼你,你看你多幸福啊。”,“这么个大宝贝儿在你面前,你就不要不开心了嘛。”此类的。 当时何燕还在笑她,何朝华也笑眯眯的看着女儿耍宝。 一片温馨。 那时候他们多幸福啊。 只是。。。只是后来物是人非。。。 “喂。”一个温暖的像海水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介于少年跟男人之间,比男人的磁性多了一股子青春的味道,却又比同龄的男生多了一种成熟的感觉。 光听一个字就能脑补那么多,何慕言心里也是有点想要笑自己。 抬起头看了看叫她的人。 是个白白净净的男生,个子挺高的,大概,恩。。。。不知道多高,穿着一身篮球服,额头不停的滴着汗珠,可能是刚打完篮球。 男生擦了擦额间的汗,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牛奶,“刚才看你不太舒服的样子,帮你买了一杯奶。”男生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像闪烁的星星,睫毛很长,眼睛一眨一眨的,眨的人心都是甜的。 旁边传来一阵叫声,男生回头应了一声,“牛奶记得喝,早点回宿舍休息一下,不舒服就不要在食堂了。” “谢谢。”何慕言轻声说道。 “不客气,我先走了。噢对了,别着凉。”男生笑了笑,回身小跑朝朋友赶去。 何慕言愣了愣,轻声笑了,梨涡浅浅的在脸颊呆着,一动一动的,可爱极了。 他大概是以为她来姨妈了吧,毕竟她捂着肚子,一副不舒服的样子,稍微有点观察力的人估计都会这么觉得。 恩。。。她的行为让她误解了。 拿过牛奶抿了一口,还是热的,无糖。 回头看了看男生离开的放学,还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噢对了,忘记给他钱了。何慕言咬了咬嘴唇懊恼的想。 算了,等下次吧 。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他。 不过,他身上,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恩,有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