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运》 第一章 孤城 武历二十九年的冬天仿佛要比建国以来任何一个冬天都要寒冷,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的堆积在每一处,凌虐的冬风肆无忌惮的再将积雪的表面吹起,整个天地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云中城在这样的大雪下只能透过一些积雪的缝隙才能看到原本黑色的城墙,城头上的两面旗帜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力一般,虽然在寒风的加持下不断张牙舞爪,但是却显得如此凋敝。 裴度站在城墙上一处避雪的地方,呆呆的看着那旗子上的裴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杂乱无章的胡须,如同枯草一般的头发再加上毫无生气的眼神,如果不是从脸庞上还能看出一些年轻的影子,谁能想到这竟然是大武国最年轻的将领呢? “大人,对面信使又送来了信。” 裴度没有说话,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名披甲的亲兵正恭敬的对着自己说着什么,但是也不知道也不是自己看多了白茫茫的雪地,竟然有那么一丝的精神恍惚。 “什么?” “大人,西蛮子又派来了信使送信,江大人让小的将信送过来。”那亲兵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件,双手递给了裴度。 裴度嘴里轻轻的嗯了一声,接过了信件,随后挥了挥手,那亲兵也就知趣的离开了。裴度将信揣在怀中,踱步向城墙下走去。 穿过破旧的兵营,一路上裴度连营门口站哨的士兵都没遇见,不过裴度并不想去操心这些,这个鬼天气士兵们都在营房内休息,西蛮子也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雪打来。这场雪虽然让本来就稀缺物资的云中城更加难熬,但是也阻挡住了西蛮子潮水般的进攻,对于裴度和他的守军来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裴度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穿过两三条街,走到了一处宅子面前。其实说是宅子并不恰当,两扇大门及院墙早已被拆掉,除了还留着一个主厅,其余的房间也都全部被拆的七七八八了。裴度知道院墙的石砖被拿去修固城墙,而房子和门则是被拿去做了生火的柴禾,他环视了一圈,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似乎有那么两三具尸体,应该是被冻死的,尸体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扒了个精光。 裴度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那几具尸体,随即进入了宅子内,还没进入到主厅之中便感觉到了一股暖意,混杂着一股汗酸味以及臭味。抬眼望去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正坐在大厅的地方,身上只穿着一件袄子,那甲衣被他脱了下来垫在屁股上,大厅的正中央有着一团篝火,也正是暖意散发出来的地方。那年轻人正右手拿着一把锋利的短刀给自己刮着胡子。 裴度一言不发的走进大厅之中,将刚刚被积雪浸湿的靴子伸到了火前,那热气从脚底板瞬间传遍了全身,让他不由得舒服的哼哼了两声。 “老裴,来啦?”那年轻人看见裴度,笑嘻嘻的收了自己的刀。 裴度嗯了一声,随手捡起了一个木棍捅着那团篝火,想让火势更大一些。 “我听说西蛮子那边又来了信,你看了没?” “不看。”裴度嘴里吐出那两个字,继续面无表情的摆弄着篝火。 那年轻人咂咂嘴,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开口说道:“不看也对,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只要一投降就是加官进爵美女黄金。” “你知道这封信谁给我的?” “江充江大人嘛,我消息灵着呢。” “城中情况如何了?” 说到这儿那年轻人直起了身子,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我的裴大人,城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粮食倒还够两个多月,柴禾可是一点都没了。照这样下去,不出两周,我们全得冻死在这鬼地方。” “你这柴禾哪里来的?” “喏,那。”那年轻人手指往后指了指,裴度跟着看过去却发现自己睡的床位置现在除了一床被褥什么都没有了。 “干你娘的谢温,把老子床拆了,怎么不拆你自己的?” “老裴,你身子骨强,不睡床也没事,我这身子骨可比不得你。要是没床我第二天都站不起身子。”谢温嘻嘻哈哈的说着,裴度也没啥表示,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表达了对谢温拆自己床的不满。 两人沉默了片刻,谢温又开始鼓捣起自己的胡子,过了好一会才把自己下巴剃的干干净净,他扫视了一下四周,随后向裴度靠近了一些,低声的问道:“老裴,咱们守云中城可整整一年了,这朝廷的援军......” 裴度没好气的白了谢温一眼,说道:“谁来救?半年前张道石惨败,好不容易活着跑回去,还没来得及见到圣上就被砍了脑袋。再来一次惨败谁担得起这个责任?你别看西军那些家伙一个二个都离咱们不远,没有一个打仗能靠得住的。现在就是在旁边敲敲边鼓,一有点风吹草动跑的比兔子还快,指望他们来救?我还不如指望自己一夜之间飞天遁地来的实际。” 谢温抓抓自己的头发,带起一大片的头皮屑,压低声音问道:“我昨日在军中已经听到了一些流言,再这样下去......” 裴度叹了一口气:“那你说咋办,一年前西蛮子打过来的时候老子就说放弃云中城往后撤。那江大人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非要阻挠,什么守土有责,什么莫负皇恩!他想死,就要拉着我们一起死,打仗的事一窍不通,除了一脑子愚忠什么都没有,还天天指手画脚的。我敢说你要提议突围撤退他第一个就把你砍了信不信?” “信,我怎么不信。江大人有他自己的顾虑嘛,只是现在这个情况我们真的要拉着自己最后这些家当给他陪葬?要知道这直符军可是我们全部的心血......” “老子比你心疼,可是现在没有办法!对了,直符军怎么样?” 谢温摊摊手:“还能怎么样,士气也很低落,但是肯定比这些守城的兵卒高上不少,马的饲料已经没了,现在吃的都是精粮。” “现在这情况马还喂精粮?” “那怎么办?饿谁都不能饿着马啊,老裴,最后一点希望可全靠着直符军了,无论是突围还是.......还是城破,人可以饿一两顿,马要是饿瘦了那就一点战斗力都没了。” 裴度沉默片刻:“你说得对,老谢,这段时间你得把直符军看紧点,我得统领全城,操不了那么多心。” 谢温看了裴度一眼,自己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头上都已经有白头发了,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知道,昨天才砍了两个,他妈的把马鞍拿来烧火取暖。反正你自己也注意着,估摸着雪停了就是分生......胜负的时候了。” “嗯,这些事你看着办就行,只有一个要求,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保证战斗力。”说着裴度站起了身子,准备向门外走去。 “这又是去哪?”谢温问道。 “去给江大人汇报军情,这个城他是主官,我不是。”裴度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道:“雪快停的时候就准备一下吧,无论如何保命才是最要紧的。他江大人要效忠,我们可不能跟着一起死。” 说完之后裴度顶着风雪便走了出去,谢温看着裴度消失在风雪里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保命,保命呀!” 武国王都洛城。 庄严雄伟的大殿之外,武钟连响三声,浑厚的钟声响彻了整个皇城,众多身着黑红色朝服的官员快步向大殿内走去,挂在腰间的玉牌互相碰撞,响起悦耳的叮咚声。 当朝首辅萧江陵将手揣进宽大的朝服之内,眯着眼睛站在殿门外,看着远方黑压压的天空,身后跟着一位二十多岁出头的年轻人。 萧江陵已经在朝为官四十余年了,自从二十岁成为小黄门以来就一直身处武国政治权利中心,一路上从一个当年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成为如今一人之下的当朝首辅,这四十多年的官路历程早已将这位老人心态和政治智慧打磨的无比厉害。以他现在的地位,完全不用如同其他官员一般急匆匆的进殿,所以他在这里站着,路过的官员也都只是纷纷点头行礼问好,而萧江陵则全然当做没有听到一般,只顾着自己出神。 “萧首辅,圣上快到了。”那年轻人低声的提醒到。 “袁奇啊,你听这个声音。” “声音?” 萧江陵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年轻人,这名叫袁奇的年轻人正是自己为官一辈子唯一收的一个徒弟,如今担任小黄门。说起来这个叫袁奇的人并非出生名门望族,也不是皇亲国戚,他的身份不过是萧江陵府上老管家的独生子罢了。自老管家去世之后,萧江陵便将其收为了自己的徒弟,并在宫中给寻了一个小黄门的职位。 “诸公进殿,这玉环相撞的声音难道不动听吗?老夫为官这么多年,最爱听的便是这个声音了。”萧江陵缓缓开口说道。 袁奇微微低头,实在不知道这话如何接口,只得附和道:“首辅大人果然高见,小人这么久来倒是没有在意。” “也罢,你还有很多年的时间去慢慢听,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萧江陵微笑着说道,随后摆摆手,示意袁奇先进入大殿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站定,自己也跟着缓缓进入了殿内。 一声清脆的钟声响起,殿内诸位官员纷纷跪下行礼,口中三呼万岁。萧江陵则是缓缓踱步道左边为首的位置站定,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端坐在了龙椅之上,武皇并不着急让众人平身,自从十余年前当上皇帝以来武皇每一次都很享受这种王公大臣皆拜服在自己脚下的感觉,这让自己心里感觉到无比的掌控欲,只是...... 武皇斜眼一扫,看到了那个老人,只是站在自己右下方第一个的位置闭目养神。这是对萧江陵的赏赐,入朝不拜,看到这位自己初登基时奉为老师的老人,武皇压抑住了自己心中升起的一丝不快的情绪,转头看向司礼监大太监。太监看见皇帝示意,急忙开口道:“平身。” 武皇饶有兴趣的将手支撑到了下巴上,侧倚着一旁身子看着底下的臣子,这样的坐姿自然不雅,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统治,皇权的高压下,自然不会有人跳出来触这个霉头。 接下来就到了议事的环节,前面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南边有些部落不听话了,北边又有几个城镇遭了灾,武皇听得好生无趣,口中说着一些套话,眼神却开始在就近几个大臣身上转悠了起来。 “启禀圣上,西军统领崔世忠奏章!”大臣内转出一人,躬身说道,随后犹豫片刻,补充道:“是关于云中城......” 此话一出,原本平静的朝堂像是一潭死水被扔进了一个小石子,引起一丝的骚乱很快又归于平静。武皇坐直了身体,他很清楚的感觉到很多开小差的大臣都集中了注意力,再一扫眼,果然首辅萧江陵也睁开了双眼。 “念。” “臣崔世忠议对,今云中城之围一年有余,城中军心浮动,粮草不足,虽得知府江充死守,但恐力不支。今西北大旱之后大雪,臣欲派属下刘虎、李云贵二将率兵三万余,出兵解围......” “呵,废话。”奏章还没念完,人群中传出一声轻笑,打断了那大臣。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大殿之内却刚好令所有人都听到,那念奏折的大臣突然被打断,气的满脸通红,呆立在当场。 武皇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本来的好心情因为听到云中城三个字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一年以来云中城这三个字如同梦魇一般折磨着这位武国的最高统治者,无数次发兵救援,不是大败而归就是望风而逃。如今全天下都看着云中城的战事,救援是指望不上,可是不救援城破也只是时间问题。武建国一百余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成为第一个丢失领土的皇帝。 “兵部有何意见?” 兵部尚书徐怀忠浑身一个激灵,他的心情和武皇差不多,云中城已经成为了他的噩梦,有时候他恨不得云中城一夜之间被破了还好。这样就算免职丢冠甚至下狱也比这样每天吊着好一万倍。他很清楚皇帝的心思,云中城守不住,救不得,但是又不能放弃,实在是天底下第一大难事。 徐怀忠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开口说道:“圣上,臣以为崔统领所言不无道理......” “呵。”又是一声轻笑传来,徐怀忠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本来想发作,但是一看到到出声之人是谁又赶紧低下了头。 “英国公有何建议但说无妨。”武皇也将目光看向了发出声音的人,此人满头白发,武将打扮,正是战功卓着七十岁高龄的英国公李敬嗣。 多年来南征北战的老爷子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杀伐之气,何况地位战功摆在那里,也难怪刚刚敢两次发出声音。李敬嗣也不推辞,大大方方走出来,朝着武皇一抱拳说道:“剩下,臣以为云中城之围的重点并不在城内,而在城外。” “哦?”武皇听到这句话很明显来了兴趣,这么多次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殿内的众臣子也纷纷议论起来。 “臣以为,西蛮子这摆明了是围点打援,去再多的援军也不过羊入虎口。我武军不妨将眼光放长些,不再只聚集在云中城之中。” “英国公的意思是?”武皇兴奋的站了起来,他已经从这些话语中听出了端倪。 “圣上,臣愿率军直奔西蛮腹地,围魏救赵,如此一来云中城之围自然可解。” “圣上......” “圣上万万不可!”萧江陵正欲出列,却被一道声音抢了先,抬眼望去却是西南军统领王猛。 “圣上,英国公此法过于冒险,且西军连战连溃!如此重担如何能放心?何况此举一旦实施,那将是两国全面开战啊!望圣上三思。”王猛冲出,抱拳对着武皇说道。 “这......王统领所言也有道理,那依你所见云中城之围如何?” “回圣上,末将以为云中城之围并无大碍,末将认得云中城将领裴度,此人粗中有细,有勇有谋,定能保云中城无虞。” “放你娘的屁!”李敬嗣破口大骂道,两人就此在殿前吵了起来,萧江陵看着二人争吵,摇摇头又退了回去。 “萧首辅有何建议?”武皇喝止了二人的争吵,扭头看向了刚刚准备出列的萧江陵。 “圣上,此乃军事,臣一介书生,对于杀伐之事自然是比不过两位功勋卓着的将军,但是兹事体大,还望圣上明断。” 武皇听着萧江陵的话内心一阵不快,这老家伙倒好,三言两语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回头望向还互相仇视着的王猛和李敬嗣,不由得一阵头大,只得挥挥手说道:“改日再议。” 随后武皇看着殿中呆立在远处奏折读了一半的官员,开口说道:“宁远,除了这封奏折还有其他事吗?” 宁远匆忙翻阅了自己手上捧着的一摞奏折,随后抬起头说道:“圣上,还有就是东军统领徐铎关于饷银的奏折......” “那就是没其他事了,退朝。”武皇大手一挥阻止了宁远继续说下去,随后扭头看向兵部尚书徐怀忠,继续说道:“东军的事兵部和户部拿个章程出来,然后交由萧首辅决断。至于云中城嘛.......隔日再议!” 武皇说完之后迅速在太监的陪同下离开大殿往宫内走去,殿内的官员也都鱼贯而出,只剩下王猛和李敬嗣还站在当地互相斜眼看着,萧江陵则是脸色略微阴沉的看着武皇离开的方向。 第二章 形势 “袁奇啊,这茶是今年新摘的,可口的很,你不尝一尝?”萧府之内,萧江陵和袁奇正坐在书房之中,下人端来了两盏泡好的茶,两人相对而坐。 “恩师,今日在朝堂上......” “哦?今日在朝堂上如何?” “关于云中城的观点在下倒是有一些,望恩师解惑。” 萧江陵放下茶杯,看着自己的弟子,轻轻说道:“说来听听。” “弟子以为,云中城现在对于我大武来说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何况云中城已深陷重围一年之久,期间几次救援也都是大败而归,城中军心民心尽失,城破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应当尽早放弃云中城,组织其守城军士突围,同时西军接应方可保得一线生机。再退一万步,就算不解围,是战是和,圣上也该早日作出决定,而不是像现在一般.......”袁奇说到这里停住了话语,偷偷看向自己面前的萧江陵。 萧江陵听完之后并未立刻说话,而是端起茶杯出神的盯着茶杯里的茶叶,袁奇见状也不敢出声打扰。静持了好一会之后,萧江陵突然开口道:“袁奇,我大武建国多久了?” “一百五十余年。” “一百五十余年了啊,袁奇,你知不知道为官之者最应该懂得什么?”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江陵听完之后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但是他随后收起笑意说道:“话也没错,但是我告诉你,为官者,特别是高居庙堂之者,第一要学会揣摩上意。” 看着自己弟子疑惑中带些不服气的神情,萧江陵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听完这话会觉得为官之人人人都去揣摩上意,迎合说话岂不是成了弄臣?佞臣?其实不然,为师说的揣摩上意是指一定要明白圣上心里的想法。大武建国一百五十余年,十九位天子,每一位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集权!到了当今圣上这里,除了四大军镇,皇权之大是之前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整个大武都是圣上一人说了算,当朝文武百官品级一个比一个高,明面上的权利一个比一个大,可是实际上都忽略了一件事。整个帝国,只有圣上一人能够决断所有的事情,文武百官只能提出建议,包括我这个首辅,也不能代上决断。” “这些学生都知道,可是如果圣上......” 萧江陵摆摆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圣上也会犯错,他不能保证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这就是揣摩上意的用途了,圣上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受到自己情绪控制。很多的事情并不是一味的当直臣、孤臣去死谏就能打动圣上的,你要学会如何让圣上按照你的想法来决断事宜。比起木偶,当然是成为提线者更为稳妥,明面上圣上如同那个提线者操控着百官,可是谁又能够保证,木偶有一天不会成为提线者,而圣上毫无察觉呢?” 袁奇低下头细细思索,良久之后方才抬起头来,心悦诚服的说道:“恩师,学生悟了。” 萧江陵哈哈大笑两声,随后说道:“不,你还没有悟。为官之道并不是如同你想的那么简单,但是你记住,所有的道理都逃不脱人心二字,只要揣摩对了人心,无论是为官还是做其他什么,方可一帆风顺。” “学生受教,不过恩师,今日早朝之时为何......” “为何圣上询问我的意见我却不予作答对吗?” “正是。” “我先问你,今日你可知王猛和英国公为何在殿上争执?” “这......学生想来应该是二位大人忧心国事,所以......” “放屁,忧心国事?云中城都围了快一年了怎么没见他们忧心国事?这会了跳出来忧心国事你觉得可能吗?” 袁奇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当然知道此事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可是自己人微言轻,又只是一个小黄门,如何能够私自评判两位大人之间的事情。 “先说英国公,李敬嗣这个时候跳出来其实很简单,他一辈子戎马,军功无数,到老了却被封一个国公的称号只得在这洛城之中闲养是为何?” “这,想来是圣上忧心英国公身体......” “身体?那老家伙上个月才娶了第十四房小妾,圣上用得着担心他的身体?唯独四个字,功高震主!李敬嗣军中门生无数,四大军镇两个统领都曾是他麾下的将士,如果换成你,你放心将这样一位一呼百应且用兵如神的将军外放?” 袁奇的额头泌出一排细汗,如果不是老师的点拨,他永远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上去,当下只得低着头静静听着。 “早朝之时李敬嗣提出的建议其实是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其一嘛自然是为了自家子孙谋个前程,西蛮子军力虽强,但是李敬嗣带兵前去这个计划我相信还是十之八九会成功的。等到他凯旋之时,他已贵为国公,封无可封,自然奖赏官职就落在他的二儿子李业韬的身上。这其二嘛,袁奇,如果需要出兵,你觉得会调哪一支?” “都城附近除了禁卫军和守备府无兵可调,西军糜烂,不堪重用;北军镇守路途太过遥远;途中的一些州府之兵调来也无用,看来唯一能调动的就只有西南军......学生明白了!”说到这里,袁奇突然猛地一拍照,兴致冲冲的说道:“天下兵马虽多,但是唯一能调的只有西南军镇,所以王统领才会急不可耐的跳出来反对!” 萧江陵点点头,欣慰的说道:“你能想到这里,很好。王猛在西南军就三天两头上折子说西南不稳,求兵求粮,这次进京述职更是三天进了两次宫,想要将西南军扩军。西南稳不稳我们谁也不知道,全靠王猛一张嘴说了算,可是这种调自己的兵为他人做嫁衣争功劳的行为,王猛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同意。他算准了只要李敬嗣说动了圣上,那么西南军就跑不掉这一战,可是如果等到一切都点明了又会痕迹过重,所以才会提前发难。” 萧江陵喝上一口茶继续说道:“圣上的心思其实很明朗,他心里比谁都知道云中城对于我大武毫无意义,但是大武建国以来历代君主都是开疆拓土最不济也是中庸守成之主,若是到了他这里丢掉了云中城,那圣上就会成为大武立国以来第一位丢失国土的君主,你说这个骂名他想背吗?” “学生受教!” “所以啊,云中城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现在只能这样看着,就连我都不敢去触碰。早上若是我稍微提出一点不同意见,那么后面只要云中城破,那些言官弹劾我的折子能堆起一屋子你信否?” “老师您自然不怕这些。” “怕是不怕,苍蝇不害人,可是他恶心人啊。”萧江陵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现在担心的反而不是云中城,那个城破了也就破了,反正也不会有更坏的情况,我现在反而担心的是北军镇守......” “恩师?北军有何担心?” “从去年五月开始,西线战事糜烂,西南军年年增饷,西北军也是支出无度。国库早已空虚不已,前几个月户部胡大人才偷偷告诉我,北军的饷银已经拖欠半年有余,这钱被圣上截下进了内库。北地贫寒,民风彪悍,我是担心这饷银拖欠许久,恐怕会突生变故啊......” 袁奇静静的听着,这种事他是搭不上话的,他也明白萧江陵这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在询问他解决之法。萧江陵闭上眼睛,半倒在太师椅上,口中喃喃自语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 “谢将军!” “嗯,我吩咐你做的事如何了?”谢温翻身下马,身后的斗篷带起一大片雪花,眼前的军营虽说也破烂无比,可是无论是军中士气抑或军容军貌都比云中城墙边守城的守备营好了一大截。 那人扫视四周一圈,压低声音小声说道:“都准备好了,人在将军您帐内,一个叫张贵一个叫刘安东,都是下官亲自挑选出来的身手高强头脑灵活之人。” “好,你记住,所有马全部喂饱,马蹄裹布,每人携带三天的干粮,披甲等待我的命令!” “是!将军,其余的都已安排了,只是干粮这个......” 谢温停下脚步,询问道:“怎么了?” 那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下官带着将军手信去了,但是那粮官说得要江大人的手信才可放粮......” 谢温斜眼看着那人,冷冷的说道:“江大人日理万机,怎么会有空写手信,我拿裴将军的印章再写一封,你去要粮。” “这......就怕那粮官不给,误了将军的事.....” “废话,他一个军需官就能挡住你?我问你,你的刀是干嘛用的?先给手信,如果还不给,你就用刀让他给!” “啊......”那人本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抬头发现谢温正冷冷的看着自己,急忙低下头说道:“下官知道了,这就去办。” “办好了之后立刻回营,明白了吗?” “是!谨遵将军令!” 谢温径直走入自己账内,里面站着两人,看见谢温进来立刻跪倒在地。 “小人张贵,小人刘安东见过将军大人。” “抬起头说话。” 谢安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左手边的张贵比较精瘦,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年来饿的,眼光中经常性闪过凶残的神色。右边的刘安东则是显得惴惴不安,显然对不知道去做什么感到担忧。 “你们二人是哪位伍长属下?” “回将军,俺们两都是方二虎伍长的属下。” 谢温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这个方二虎很早就跟着自己了,也算是军中老人。他缓缓开口说道:“今晚需要你们两跟随本将去做点事,可能需要杀人,有没有什么问题。” 张贵率先跪了下来:“小人这条命就是裴将军和谢将军给的,若不是两位大人招我们这些矿工入军伍,现在说不定已经死在哪个矿洞里了。两位大人要小的杀谁就杀谁,就算是文官......” 另一个刘安东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后也跟着跪倒在地表示愿意。 谢温打断了张贵的话,说道:“你们二人去找军需官,一人领五两银子,各带一把短刀,一把轻弩。两个时辰后随我走。不过本将丑话说在前面,这事要是走漏了风声,军法处置!” 两人谢过之后退出了大帐,谢温坐在椅子上将脚翘了起来,在脑海中回顾了一遍自己的计划,随后站起身来给自己套上了软甲,又往怀中揣了把匕首。随后走出了营帐,望了一眼天空。 “雪快停了。” 第三章 刺杀 云中城正街之中建筑早已被拆的七七八八,砖石都被拿去加固了城墙,而家具这些早已所剩无几全部被劈开当成了取暖用的木料。 唯一一栋保存还算完整的房屋正是云中城知府江充的房子,大门口站着两个卫兵。夜色已经笼罩了整个云中城,为了节约木料附近都是一片漆黑,只有这栋房子内还透露出一丝微弱的亮光。 房内一个四十余岁书生打扮盘腿坐在桌前的正是江充,他手中拿着一本书,借着眼前微弱的烛火阅读,桌子上放了一盘蚕豆,翻上几页书后便用左手撵起一颗蚕豆放入嘴中咀嚼。 过了好一会,江充放下书,唤进了门口的守卫询问道:“雪停了吗?” 那守卫回答道:“江大人,半个时辰前雪已经停了。” 江充点点头,挥手让那守卫出去,守卫正准备出门之时却被江充叫住。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吴小二。” “来,我这里还有半盘蚕豆,拿去给守夜的军士们分了。”江充端起桌上的蚕豆向吴小二递去。 “大人!”吴小二立刻单膝跪倒在地,他心里清楚,虽然只是半盘蚕豆,但是对于已经快弹尽粮绝的云中城来说这可是拿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拿去拿去,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吃这些干嘛?你们是守卫云中城的勇士,你们吃饱了我们才有战力。”江充将那半盘蚕豆递到了吴小二手中。 “谢过大人,小人还请大人保重身体!只有大人在,我们云中城军民才有主心骨!”吴小二眼中噙着泪花说道。 “好好好,知道了,你们也早些歇息着,雪停了就又要打仗了。” 吴小二捧着蚕豆走了出去,江充则是回头望向了挂在墙上的云中城的布防图,拿过那昏暗的油灯,下意识的想抽一下自己的椅子坐下来看,回手却抽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椅子早在刚入冬的时候就拿去当了柴火给军中将士取暖去了。江充无奈的笑了笑,佝偻着身子开始看起布防图来。 “江大人,直符军都尉谢温求见。”门口传来吴小二的声音。 江充回过身,将油灯放在桌子上,那油灯已快枯竭,微弱的烛火在寒风中跳动不已。 “请他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随着谢温进入房内的还有一阵寒风,那烛火几乎快被吹灭,不过所幸急剧的闪动了几下还是顽强的继续亮着。 “谢都尉何事?这么晚来找本官?” 谢温单膝跪在地上,抱拳说道:“江大人,末将此行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何事?” “大人,雪停了,属下想问大人对接下来的守城有何方略?” 江充闭上眼,过了好一会才睁开眼说道:“这事难道不应该裴将军来问吗?怎么变成你来询问本官?” 谢温悄悄用眼睛瞄了一眼江充随后低下头说道:“裴大人今日去了西门布防,所以先遣末将来问问大人。” 江充叹了一口气,这一年来围困在云中城中早已将他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到了一个极致,他压抑住自己强烈的头痛,用手扶着脑袋说道:“裴将军有何见解?” “裴将军意思是,这云中城还守.......守不守?” 江充听闻这话突然抬起头,眼神锐利的看向跪倒在地的谢温,出声说道:“裴将军此言何意?我辈食朝廷俸禄,自然做忠君之事,这云中城当然要固守。” 谢温暗暗的叹息一声,右手靴子里抓住了短刀的刀柄,同时说道:“末将此行主要还有一个原因,末将担心裴将军意图......意图投敌?” “哦?此言怎讲?” “相信大人也知道西蛮射来劝降书,末将发现裴将军偷偷留下一封,今日在他营帐内发现了写给西蛮的回信,小人想着兹事体大,所以速速赶来禀报大人!” “快快拿来!”江充闻言后站起身子,他心里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裴度叛变,那么就不只是一个云中城的问题,而是整个武国的西线安危了。 谢温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急性两步走向江充,“大人请看,书信在此。” 就在离江充还有三步距离的时候,江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向后退了一步。说时迟那时快,谢温一个几步上前,左手掐住了江充的脖子,右手掏出了那把短匕。 江充见状哪里不知道面前这人要做什么,只是喉咙被掐住,发不出声音,只能张大嘴嗬嗬的喘着粗气,瘦弱的身体挣扎不已。谢温急忙用力将江充头颅夹在腋下,右手举起了短匕。 “江大人,实在是对不住!”谢温的眼神中闪出一丝不舍,随后很快又坚定了眼神。 “我们也要活下去!”说着,谢温的短匕狠狠的刺中了江充的胸口,江充的嘴里随着血沫不断发出嗬嗬声,四肢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不出两分钟便没了动静。 门外传来两声倒地的声音,随后门被打开了,张贵闪身进入屋内,对着谢温抱拳说道:“将军,都清除干净了。” 谢温甩开了江充的尸体,将短匕的血在自己手肘处擦拭了一番,眼神却是一直盯着江充的的脸,那脸上充满了惊恐、不解、愤怒的神色,一对睁大的眼睛也死死的盯着谢温。 张贵不敢出声打扰谢温,但是目前也不知道这里情况多久会被发现,何况这附近全是守备营的军士,不得以下只得出声提醒道:“将军,迟则生变!” 谢温看着江充的尸首,嘴里轻声吐了几个字,张贵以为是在和自己说话,急忙问道:“将军?” “没事。”谢温收回了目光,冷眼看了一眼张贵,随后问道:“刘安东呢?” “将军,小的怕刘安东坏事,所以让他在门口放风,小人一人进来的。” 谢温点点头,随即从江充的尸首上摸出了一个虎符,转头对张贵说道:“让刘安东速速回营,找徐叔山,告诉他按原定计划执行,然后你跟我走。” 张贵点点头,出门去通知刘安东去了。谢温也走向门外,门口倒着两个士兵的尸体,谢温扫了一眼,全都是脖子被扭断胸口中刀而死,其中一个手中还紧紧抓着一个盘子,地上滚落着不少的蚕豆,沾上血后在月光的照射下映出妖艳的暗红色光芒。 “到底是对还是错?”谢温双目紧闭喃喃自语道,随后又睁开眼睛,换上了坚定的神情。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继续走下去吧!” 谢温走出院门,张贵正牵着两匹马等在此处。谢温心里略微有些讶异,这个张贵虽然只是个普通兵士,但是心狠手辣,人也很聪明,看来是个可造之材。 “将军,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守备营!” 两人两马急速的奔跑起来,守备营的位置离江充的知府府邸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守备营大门口。谢温看着面前破旧不堪的守备营营帐,只有一个哨兵坐在门口打瞌睡。 “去通知守备营张存仁将军,江大人军令!”谢温一声怒喝,那睡得正香的哨兵突然被惊醒,吓得跳了起来,赶忙回头跑进营中找自己主将去了。 张贵跟在谢温身侧,偷偷拿眼看去,自己这个年轻的将军今晚做的事可谓是惊世骇俗,就算他张贵什么都不懂也知道今晚是跟着谢温杀了一个大官,并且现在还来军营传令,握着马缰的双手早已紧张的全是汗珠。 不出一会功夫,守备营内一阵哗乱,一个身着软甲的将军急忙走了出来,谢温一看正是守备营张存仁。 张存仁疾步赶到谢温马前,抬头一看却是变了神色,心中疑惑不已,这一年来自己肯定认识谢温,也知道此人是直符军都尉。只是为何江大人的军令找了一个外军的都尉前来?张存仁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过他压住了心中的疑惑,还是拱手问道:“谢都尉,敢问何事?” “江大人军令,今晚即刻从西城门突围!” “这......”张存仁听见命令愣在原地,身后的士兵也响起了嘈杂的讨论声,这一年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期盼着能够突围,突然接到命令士兵们的脸上都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敢问谢都尉,这命令我为何没有收到一点消息?突围这么大的事情,岂能说走就走?”张存仁心中几乎认定肯定出了事,但目前的情况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问清楚。 谢温也不回答,转头看了一眼张贵,张贵对上谢温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谢温回过头则是从怀中掏出了虎符,扔给了张存仁:“张将军,虎符在此,还请遵命吧。” “这如何遵命?只凭一个虎符如何使得?手谕消息什么都没有!本将这会就去知府府邸中找江大人问个清楚!”张存仁说着就招呼自己手下的兵丁去牵马。 “张存仁!” 谢温一声怒喝!张存仁及他身后的兵丁都愣了一下,从品级上来说谢温是要比张存仁低的,竟然敢如此直呼名字。 张贵抽出了匕首,双脚马镫上一用力,直接飞扑了出去。 “守备营将官张存仁!”谢温的声音继续冷冷响起。 张贵在空中瞄准了张存仁的脖颈处,右手的寒芒已经显露了出来。 “抗命不遵!” 刺中了!张贵感觉到自己的匕首似乎被什么抵挡了一下,随后轻而易举的穿开了那层抵挡,张贵对这个感觉很熟悉,那是刺中人身体的感觉。 “斩立决!” 随着谢温话音落下,张贵将张存仁的身体扑倒在地,随后一个前滚翻站了起来,身后的张存仁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谢温,满脸的惊恐,嘴中发不出任何声音。从指缝中流出的血将他身下的雪地染成了红色。 张存仁的兵丁们这才回过神来,刚刚电光火石之间这一切就发生了,此刻自己的主将躺在地上眼看着是要断气了,有一些胆子大的兵丁已经抽出了自己的腰刀。 “你们也想抗命吗?”谢温冷冷的问道,从怀中掏出了轻弩。 几名兵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按理来说这会应该为主将报仇,但是抗命造反的帽子一压下来谁也顶挡不住。 “大人,等会如果有变,你先走。”张贵已经回到了谢温身边,低声的说道。 谢温看了张贵一眼,随后开口问道:“你们领头的是谁?” 兵丁里走出一个大汉,怒视着谢温,说道:“守备营都尉杜峰!” “杜都尉,现在由你来统领守备营。莫非你也想抗命不成?” 杜峰并不说话,只是狠狠的盯着谢温,谢温则是毫不示弱的坐在马上以更凶狠的眼神盯了回去。张贵和那些兵丁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属下,属下谨遵将令!”不知道过了多久,杜峰终于低下了头,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疲惫。 “半个时辰后突围,杜都尉,抓紧时间!”谢温说完这话,调转马头,和张东疾驰而去。 谢温在马背上这时才感觉到后背出了一身的凉汗,今晚的每个步骤可谓都是险之又险,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得后怕不已。当然这些话是不能给张贵说的,他只能挥挥手,告诉张贵让他速速回营,并且叮嘱今晚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张贵朝着直符军的军营而去,谢温则是朝着旁边那栋和裴度落身的宅子行去。还没到宅子门口,却撞见了骑着马迎面而来的裴度。 “老裴。”谢温翻身下马叫到。 裴度停下马,下马之后谢温才看清他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他急忙问道:“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老谢,刚刚探子回报说守备营有异动。” 谢温沉默片刻,说道:“我听闻是江充下令守备营突围......” “不可能!”裴度大手一挥,随即愣了一下:“怎么会?江充会下令突围?” “不仅如此,我们直符军也要突围,我已经命令军中将士准备妥当了,半个时辰后出发。” “怎么会......不对!”裴度厉喝一声,一手抓住了谢温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他妈的,如果江充这会下令突围,你怎么会提前通知直符军准备妥当?何况,何况江大人根本不会选择突围!” “老裴,你冷静点。” “谢温,到底怎么回事!” 谢温看着裴度红着双眼,满脸扭曲的表情,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杀了江充,用他的虎符假传军令守备营突围......” “我干你娘!”裴度一拳狠狠的打在了谢温脸上,谢温只感觉到一阵眼冒金星,鼻子下两道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你他娘这是谋反知不知道!干你娘你是要拉着整个直符军去死!”裴度双手抓着谢温的衣领,低声的嘶吼道。 “那你说怎么办!我操!”谢温双手用力推开了裴度,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鼻血,喘着气吼道“留下来也是死!谋反也是死!投降又不可能?不这样做整个直符军不也是等死?” 裴度呆了呆,看着自己这个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竟不知如何回答。 “老裴!”谢温缓和了语气,“事到如今,只能搏一搏,我谢温可以死,但是你能拉着这几千个兄弟一起死吗?你忘了当时带他们出来怎么说的?难道我们就应该留在这个破城去陪葬?” 裴度倒退两步,低着头,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他晃了晃脑袋,说道:“可是这样我们又能如何?” “裴度!你是一军之将!将为军胆!你他娘给我振作起来!现在江充我杀了,守备营也要突围了,只要我们出去,没有人知道真相!带着我们的弟兄活着出去!如果事情败露,我谢温一人担了!” 裴度晃了晃身子,眼神通红的看着谢温,低声说道:“这件事后面再说,我们哪个门突围?” “东门。”谢温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裴度翻身上马,背对着谢温,冷冷的说道:“你说得对,我要对兄弟们负责,我要把他们活着带出去。” 谢温赶紧上马跟在身旁。“早这样想就对了!操,老裴,你打掉我两颗牙!” “但是,谢温。” “嗯?” “这是第一次,我不希望有下次!”说罢裴度用力一夹马腹,超前奔去。 谢温呆立在原地,望着裴度离开的背影,不知呆立了多久才缓缓的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第四章 乱起(1) 北军镇守府坐落在武国最北边的拒北城,拒北城原名上京,本是北元领土,后来在第二次武国北伐战役中武国的四任君主御驾亲征下带大军攻克,武皇令下拆掉旧城,将整座城池全部重新修建。 在修建城墙之时考虑到拒北城地势险要,是抵抗北元兵锋所指的第一道关隘,其身后一直到洛河都无险可守,其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所以当时武皇召集天下民工军士,并请来无数的能工巧匠将整个拒北城打造成为了天下第一的雄城。并安排在此驻兵十万,赐名北军镇守府。名将童虎曾评价拒北城的地理位置说道“拒北城若在,半武无忧;城池若失,洛河以北尽入敌手。”多年前英国公李敬嗣在陪同武皇巡视拒北城之后也曾说过“只要给我五万精兵,任他北元百万大军前来都可保我大武无虞。”其地理位置战略重要性及城防之牢固可见一斑。 不过近年来随着北面战事归于平静,北地整整五十余年未有过战火,对拒北城的态度整个武国的态度早已悄悄发生了改变。上一任武皇在位时就曾有大臣以“北地军费占天下税收之二三”为由上疏求裁军,不过当时只是削减了一部分的军费。到了如今的武皇更是变本加厉,先是将北军十万兵额裁至八万,后来随着西线战事糜烂,又不断拖延克扣缩减北军兵饷。近几年赶上武皇痴迷道教,为了在皇城内修建三清道观又大兴土木,西线战事紧张开支无度,这个钱武皇是不敢动的;西南军统领王猛贵为国舅,且三天两头叫着战事紧急上折子要钱要粮,西北军最为羸弱,常驻人马不过万余,国库紧张的武皇自然就将目光放到了北军镇守府的八万将士的饷银之上,当年先皇体恤北地寒苦,将北军的饷银定为天下兵马之首,甚至远高出御林军,这样一块大蛋糕自然眼馋无比。在他的授意之下北军饷银扣出十之六七流入内库,加上各级官员层层剥削,到了最后发到北军镇守军军士手里时只有原本定额十之一二。 本来如此情况让整个北军镇守府已经军心不定,恰逢去年北军镇守老统领欧阳敬告老,新任统领高杰走马上任,这高杰本就是贪财之辈,上任之后更是大手一挥将原本军士十之一二的兵饷克扣掉一半,惹得整个北军怨声载道。 今日的拒北城统领府内却是安静无比,只有“噗”“噗”的声音有规则的响起,期间掺杂着一些闷哼。高杰端坐在大堂之上,眯着眼睛看着堂下自己的亲兵正将两人褪去甲衣按在地上执行军棍,心中却是恼火不已。事情的源头其实就是早上北军的督军太监刘世元交给高杰一封信件,内容则是两名中级将领联名写了一封举报高杰贪污受贿,私吞军饷的信件。两人本以为交给随行督军太监可以帮忙将信发回洛城,可是没有想到这督军早已与高杰沆瀣一气,扭头就将信件交给了高杰,收到信件的高杰勃然大怒,立刻吩咐亲兵抓来二人执行军法。 “高统领,这军法执行完了你准备如何处置二人呐?”高杰下首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正是督军刘世元,他端着一杯茶正在喝着,身前跪着一个小太监正在帮着捶腿。 妈的,死太监!高杰心中暗骂一句,但是面上却是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朝着刘世元说道:“本将一向容不得背叛之人,只是如今这多事之秋,不太好见血。还望刘公公指点一二。”高杰也知道军中怨言甚大,若换做以往直接杀了了事,如今他却是要小心一些行事。 刘世元放下茶杯,开口说道:“哎,高统领菩萨心肠,不愿多造杀孽,咱家也是说如今这世道得要与人为善才是,这两位将军想来也是受了奸人蒙蔽才会信口开河,依咱家看不如就发配到雷神寺中如何?” 台下正在受军棍的两人一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可是听到雷神寺的时候却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他们当然清楚雷神寺并不是一个诵经念佛的寺庙,而是一处北军的矿洞,在军中犯罪之人只要是陪发配到雷神寺的绝无活着出来的可能,且在里面要遭受无数非人的折磨。对于这些将士来说,畏雷神寺更胜过畏死。 “刘公公果然是仁慈心善,我说你们,停了停了。”高杰摆摆手,执行军法的几个兵丁立刻退了下去,此时已经打了快一百板,躺在地上的两人都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只能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高杰踱步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开口说道:“楚怀军正将陈彦川,湘南军正将谢彬,你们两人诬告上官,本统领本欲将你们斩首示众,幸得刘公公求情,也罢。本将本着慈悲为怀,就将你们二人发配雷神寺服役两年,还不快快谢过刘公公?” 谢彬和陈彦川二人对视一眼,趴在地上咬着牙的说道:“谢过刘公公,谢过高统领。” “哼,不长眼的东西!去通知他们的兵丁来把人抬回去,给你们三日交接军中事务。”高杰冷声说道,随后看向刘世元,换了一副面容笑着说道:“刘公公还请跟我到后堂一叙。” 刘世元知道这是高杰要报答他将密信交给自己的恩情,笑着便站起身跟着高杰往后堂去了。 ...... “轻点轻点,吴老二,你他娘没看见将军这么重的伤?” “你他娘抬好,别撒手!” “谁他娘弄来两匹马?这他妈挨了军法还能骑马?快去把运粮草的平板车推过来一辆!” 一堆军士手忙脚乱将谢彬和陈彦川两人抬出了统领府,放置在营帐之内上了些金疮药后便退了出去。谢彬抬起头,龇牙咧嘴的看着身旁的陈彦川,低声说道:“老陈,这他娘的待不下去了。” 老陈点点头,他体型偏胖,刚刚一顿板子看着血肉模糊的,实际上没有伤着筋骨,所以还能动一动。 “老谢,你知不知道今晚执勤的是谁?”陈彦川突然问道,小眼睛里闪烁出一阵凶光。 “应该是马康吧,你问这个干嘛?我们还是操心一下怎么办吧,雷神寺那个鬼地方,我宁愿死也不想去。” “马康......老谢你能不能将马康叫来我的营帐之中?” 谢彬这会察觉到有一些不对了,他扭头盯着陈彦川,低声问道:“老陈你想干嘛?” “干嘛?有人不想让我们活,那就看看谁先死!”陈彦川恶狠狠的说道。 谢彬长大了嘴,呆呆的看着陈彦川,半晌才询问道:“这可是谋反......” “怎么?怕了?”陈彦川斜眼看了一眼谢彬,阴笑两声,“老谢你死都不怕害怕谋反?高杰刘世元倒行逆施,贪污军饷,惹得整个大营怨声载道,只要我们振臂一呼,响应者绝对不少。” “老子不怕,老子只是觉得......老陈你这能行?” “有什么不能行的?那马康不是我们的老乡吗?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兄弟总归是信得过的。” “那若是朝廷派兵讨伐怎么办?我们这事不占理啊,你信不信朝廷兵马一到,我们手下的兵能投降一半过去。” “老谢,你这就不懂了,正是因为我们在拒北城,朝廷反而不敢做什么!” “哦?怎么说?” “你想想,朝廷要是逼得太紧,我们直接献城投了北元......” 谢彬抓起身边一个碗朝陈彦川扔了过去:“干你娘的陈彦川,老子这辈子都不会通敌!” 陈彦川一手接住那个软绵绵的碗,面上露出阴冷的表情,说道:“你激动个屁,老子啥时候说通敌了?北元和咱们是死敌,当然不能通敌,我们两兄弟知道,朝廷知道吗?要是逼得太狠,我们献城北元,他朝廷敢吗?老子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说起事,早就把退路想好了!依我看,朝廷最后十有八九肯定是招安我们。” “这......” 陈彦川挪动了几下,再次开口说道:“别他妈犹豫了,这次本来写信就是为了我们湘南、楚怀军中的兄弟讨饷,现如今倒好。饷没讨到把命也搭进去了,老子宁可死也不会去雷神寺,干不干老谢你给个痛快话,要是干就赶紧联系老马;要是不干老子趁早找个地方自个抹脖子算球!” 谢彬喘着粗气也不答话,死死地盯着地面,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沉重的点点头。 “妈的,干了!传令兵!给老子进来,去请湘北军马将军来我帐中,就说有要事相商。” 入夜之后的拒北城下起了漫天大雪,一队巡逻士兵正在统领府外行走,寂静的街道上只有靴子在雪地上发出的沙沙声。 马康走在最前方,心里忐忑不已,昨日下午谢彬派人请自己去他营帐中议事,没想到却是干谋反的买卖。谢彬和陈彦川以及他们这些中下层军官士兵对统领高杰的怨气他是知道的,可是他也并不觉得有了谋反的借口,毕竟这都是杀头的买卖,不过昨日谢彬在营中对他一顿威逼利诱,加上大打同乡感情,自己也不知道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点头答应了下来。结果到了今晚巡逻之时心中却是后悔不已,但谢彬和陈彦川也有后手,马康这样想着不由得斜眼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士兵打扮一瘸一拐走着的一人。 “老马,怎地了?”那兵丁抬起头询问道,竟然是陈彦川假冒着兵丁混进了队伍之中,马康知道,这是协助也是一种监视。 “没咋,老陈你屁股伤好了?” 陈彦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咬着牙说道:“不碍事,老子肉多,谢彬那床都起不来。这点伤不算什么,要是今晚成功了老子有的是时间养伤,要是失败了老子也不用养伤了。” 马康听着陈彦川的话心惊胆战,眼神却又扫到了统领府门口站着的两个兵丁身上,他知道这都是高杰自己的亲兵,自己只需要振臂高呼一声,不但自己无过,反而算是平叛有空。但是很快他又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因为巡逻的这一队士兵全部都被换成了陈彦川的亲随,只要自己稍微有些异动,那离被乱刀分尸也不就不远了。 “我说老马,什么时辰了?” 马康看看天,回到到:“约莫丑时了。” “这老谢派的人到底靠不靠谱?不是约定好丑时发动吗?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马康咽了口口水,他知道自己最大的用处就是带着这几队兵出营帐,因为今晚是他值夜,也只有他才能在晚上带兵出营,现在马康自己也说不准陈彦川和谢彬这两兄弟会不会利用完自己就把自己给做了,所以心中忐忑不已。 陈彦川好像看出了他的不安,拍了拍马康的肩膀说道:“放心吧,今晚之后,拒北城的荣华富贵,我们三兄弟平分。” 第五章 乱起(2) 马康点点头,也不敢说话,这时突然身后有一个兵丁说道:“将军,有火光!” 马康和陈彦川急忙朝着那方向看去,果然统领府内有一些火光跳动。 “成了!”陈彦川兴奋的说道,一巴掌拍到马康的肩膀上,差点给心神不宁的马康拍到地上。 “老马,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叫兄弟们冲进去,见人就杀!”陈彦川恶狠狠的说道,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支令箭,“只要杀了高杰,老子就发令,谢彬那边营内一发作,整个云中城就是我们的了。” “是,是......老陈,真的没问题吧!” “老子说没问题就没问题!”陈彦川低声喝到,“那死太监住所那边有老谢的亲随,等会看到火光一起行动,万无一失。” “将军,火势好像大起来了!”身后的兵丁惊呼道。 “儿郎们,随我进府救火啊!” 二十来人很快全部跑到了统领府门前,门口两个高杰的亲兵横执长枪,厉声问道:“干什么的?” “干你娘!两个瞎子,没看到统领府着火了吗?老子是来救火的!”马康指着府内的火光喝骂道。 “啊?”那两个亲兵赶紧回头望去,此时火势不太大,他们又一直看着外面,这会顺着马康指的方向才发现。就当他们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脖子一股凉意,随后一阵剧痛传来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陈彦川擦拭着刀上的鲜血,刚刚他和自己一名手下同时出手杀死了两名亲兵,他抬头望着统领府三个大字的牌匾,随后一脚踹开了门,恶狠狠的笑道:“高杰,老子干你娘来了!” 此时统领府内已经发现起火,到处响着“走水了”的呼喊,还有一些家丁拿着盆打水救火,陈彦川一个健步冲进府内,先是一刀捅死了路过的一名家丁,随后抓住一个吓的瘫倒在地的婢女。 “你们老爷房间在哪儿?” “将......将......将军......老爷......老爷房间在......后面......”那婢女结结巴巴的说道,随手指向一个方向。 “好,给你个痛快!”说着,陈彦川就一刀砍下了那婢女的人头,将尸首扔在一旁,随后转身向马康说道:“老马,你带一些人走左边,我从右边走,记住,看到人就杀!” 马康点点头,事已至此,他反而放下心来,人往往在没有了退路的时候会镇静无比。 两人分别带着一队人马往里杀去,陈彦川更是杀得兴起,见人就是一刀,统领府中那些家丁婢女哪里有离奇反抗,纷纷成为了他的刀下亡魂。 很快便到了后院,陈彦川一个手下一脚踢开一间屋子,屋内赫然是一间闺房,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穿着亵衣拿被子挡在胸前,面色煞白的叫喊:“你们好大胆!你们可知道这是高统领的家,我是高统领之女......” “嘿嘿嘿,老子还没尝过统领女儿的味道!”那手下一脸淫笑着就准备冲上去,就在这个时候陈彦川从背后一刀捅在了这个手下身上,刀尖从那手下胸前刺出,滴落着鲜血,那手下不可置信的眼神回头看向陈彦川,床上的女子大声尖叫起来。 “废物,杀了高杰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个时候给老子起色心?要是杀不了高杰你他娘去地下玩女人去吧!都给老子放机灵点,杀了正主,要银子要女人随便拿!现在不准给老子添乱!”陈彦川狠狠的说道,一手抽回了刀,那手下随即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其余的手下纷纷被陈彦川震慑住,大气都不敢喘的看着满身是血的陈彦川,陈彦川往房外走去,快跨过门槛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淡淡说道:“杀了,继续跟我找人。” “是!”几名手下急忙回答道,举着刀逼向了坐在床上的女子。 ...... 很快陈彦川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马康,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汗,出声询问道:“老马,正主抓到了吗?” 马康摇摇头,他这一路上也没有发现高杰的行踪。 “真他妈废物!”陈彦川低声骂了一句,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老头正在地上爬行,看起来像是断了一条腿。 陈彦川径直的走了过去,二话不说便一脚踩到了那老者的短腿上,脚下的老者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陈彦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抽出刀抵在了老者的脖颈处。 “你是何人?” “回......回将军......小人是.......统......统领府管家......” “高杰呢?” “小人不知......啊!” 陈彦川一刀砍在了那老头的肩胛处,剧烈的疼痛让老者疯狂挣扎起来,可是一条腿又被陈彦川踩到脚下,就如同一只被吊住尾巴的虾一般。 “有些话我不想问第三遍,高杰呢?” “小人.......小人真的......”那老者满脸鼻涕泪水,说着说着竟然直接晕死了过去。 陈彦川暗骂一声,正准备带着手下再寻找一番,这时一个手下走了过来,向他说道:“将军,后院一口水井处好像藏的有人。” 陈彦川顾不得地上晕死的老头,赶紧让手下带路跑去了那井边,到了井边后,陈彦川拿起手下手中的一只火把扔了下去。 “啊!呼呼呼!”井下果然出现了人声,陈彦川听得真切,正是高杰的声音。 “井下何人?” 井中并无声响传来,想来是高杰不确定对方身份,也不敢作答。 陈彦川环视一周,最后看向了马康,马康瞪大眼睛,他当然知道陈彦川的意思,犹豫片刻还是拿来一只火把,随后探头望向井中。 “我乃湘北军正将马康,井下何人?” “马将军!”井下响起了高杰惊慌的声音,“马将军速速救本将上来!” “高统领勿慌,末将这就拉你上来。”马康倒退几步,随后几名兵丁放下绳索,将高杰拖出了井中。 “好好好,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本将一定给马将军请功!马将军可知何人作乱啊?待本将......哎呦!”高杰出来后一眼看到将军打扮的马康,声音颤抖的说道,可是刚说到一半随即就被踹到在地。 “高统领,一日未见,别来无恙?”一直靴子踩到了高杰的脸上,靴子的主人胖胖的脸上露出了阴沉的笑容。 “老裴,突围也有三天了,你就准备一直不和我说话了?”谢温打马跟上了裴度,开口询问道。 距离云中城突围也有三天时间了,所幸直符军在西夏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但即便如此,折损也有四成左右。 裴度阴沉着脸,并未搭理谢温,谢温绕到另一边,继续开口说道:“老裴,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裴度停下马,看了一眼谢温,缓缓开口说道:“不是。” “那你他娘跟个娘们似的?要么你军法办了我,要么你就直说,他妈的好生不痛快!” “谢温,我问你,当时你给守备军下令突围的方向是哪里?” 谢温听闻此言后沉默片刻,随后抬起头看着裴度的眼睛,语气艰难的回答道:“西门。” 裴度不想再说话,继续打马往前,谢温急忙跟在裴度身边,低声说道:“老裴,西蛮足足二十万大军,我们就五千多人,如果没有一个诱饵,我们能冲出来?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兄弟好!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们打造出来的心血埋葬在云中城?” 裴度停下马,双眼通红的望着谢温,说道:“那是几千条人命......” 谢温长出一口气,缓和了语气说道:“我知道这个事你不爽,但是我没有做错,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为了直符军!” “老子知道!” “老裴,你现在这个态度到底想怎样?马上就到西军镇守府了,要么你干脆把老子告发了!” 裴度闭上眼睛,开口说道:“我不会告发你,我也知道那种情况下你做的都是对的,但是谢温......” 裴度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这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感觉到无比的陌生,他用冰冷的口气说道:“你的这些行为老子看不惯!” 说完之后裴度便继续前行,谢温愣在原地,先是自嘲的笑了几声,随后笑声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低沉的呜咽。 西军镇守府之中,统领崔世忠正拿着一封信件焦急的在房中踱步,不出多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 门被推开后,一个风度翩翩书生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进门后对着崔世忠便俯身施礼说道:“小侄王灵运拜见世叔,不知世叔急着唤小侄前来有何要事。” 崔世忠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王灵运,说道:“看吧,今早八百里加急到达的密信。” 王灵运接过信件,告了个罪便打开开始观看起来,才看到一半便脸色大变,到了最后更是惊讶的张大了嘴。看完之后他将信件合上,花了一会功夫调整好了表情,抑制住了心中的疑惑,随后将信递还给了崔世忠。 “世叔,这消息是从哪里传来的?” 崔世忠用略带欣赏的眼光看了一眼王灵运,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就说明他看到了事情的关键,崔世忠沉气说道:“是我北边的人传来的,京城还没有收到消息,估计也快了。” 王灵运当然知道像崔世忠这样的封疆大吏必定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并且这样在外领兵打仗的人更加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其传递消息的速度远非朝廷那种臃肿的机构能够媲美的。 王灵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世叔,小侄这就将消息火速发给家父,不知世叔......” “这是自然的,本来叫你过来就是想着和你父亲通通气,接下来怎么办大家心底也好有个数。”崔世忠挥挥手说道。 王灵运谢过了崔世忠,随后叫进来一个亲随,附耳说了几句之后那亲随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知世叔还有何事?”王灵运看着崔世忠丝毫没有送客的意思,心中笃定还有其他事,索性主动开口问道。 “灵运啊,云中城你知道吧?” “小侄略知一二。” “喏,昨日云中城破,一支四千人左右的军队突围成功,叫个直符军来着,这边是他们记录的突围过程,你看一看。”崔世忠说着指了指将桌案上几张纸。 王灵运上前几步,拿起了那桌上几张纸看了起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看完了所有内容,王灵运拿着纸张,惊讶的抬起头说道:“江知府竟然会下令弃城突围?” 崔世忠嘿嘿干笑几声,开口说道:“灵运也看出问题来了?” “这......纸上的记录倒是能够自圆其说,不过要说江充江大人下令弃城突围小侄是万万不信的,家父曾在家中点评云中城局势时说过,如果整个城中只有一个人还要固守城池的话,那么那个人非江充江大人莫属。” “你父亲说的对啊,灵运,我虽然是一个武夫但是也不得不佩服江大人的气节啊!”崔世忠长叹一口气说道“本将十余年前见过江充,那时候本将只是一个小小都尉,江充也只是一个县令而已,虽然只有泛泛之交但是本将能够认定,江充绝不是那种弃城突围之人。” “世叔的意思是......” 崔世忠看了一眼王灵运,笑着说道:“没有意思,无论我怎么佩服江大人,总归他已经殉国了,本将不在乎事情真相如何,但是却在怎么给圣上写邸报却犯了难,灵运你素来才思敏捷,有无万全之策啊?” 崔世忠表面说的轻松,其实内心却是忐忑无比。自己自上任西军统领以来,西线战事糜烂,云中城被围困一年不说,期间几次组织大军前去解围都落得大败而归的下场。根据自己在宫中的消息回报,当今圣上对他已经心有不满,现在的自己每天都是如履薄冰一般。在云中城尚未解围之时他还能有所倚仗,毕竟皇帝再怎么气恼也不会临阵换帅,如今云中城破,他就要开始担心自己在朝中的地位稳固问题了。现如今西南军统领王猛之子王灵运孤身前来自己的底盘,其实自己和王猛都是心照不宣,算是结成了政治同盟,若不是此事实在太过棘手,他也不会找一个晚辈前来问策。 王灵运沉思片刻,发问道:“此事世叔有何打算?” 崔世忠心中冷哼一声,这王灵运年纪虽小,但是却和他爹一样滑头不已,现在竟然又将难题抛回给了自己,当下只好压住心中的不快,扯住王灵运的袖子,低声说道:“灵运,你我不是外人,世叔就实话给你说了。本将抓住了几个云中城守备营逃出的溃兵,经过闻讯后此事疑点重重,本将担心的是若是据实上报,圣上一气之下再起兵事,如今人困马乏,如何能够抵挡西蛮?” 王灵运听的心中好笑,他早已想通这其中关节,其实此事的重点就在于到底是不是江充下令突围。若真是江充下令,那么反正他已身死,城陷的责任大可一股脑儿推到他的身上,可是要这么报上去万一有朝一日事发将不可收拾;若是有人在其中捣鬼,假借江充之命突围,那么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圣上很有可能会下旨要求崔世忠夺回云中城,并且还要办他治下不严的罪责。如今崔世忠军心已失,哪里还敢带兵去攻打西蛮,所以现在倒是进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王灵运轻笑道:“世叔,解决的办法已经交到你手上了。” 崔世忠一脸不解的看着王灵运,随后王灵运指了指崔世忠手上的密信,胸有成竹的说道:“世叔,整个云中城出来的只有直符军,可要是直符军不在西军了,此事也就和世叔没有任何关联了。” “怎的不在西......”崔世忠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密信,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笑道:“灵运果然妙计,一举两得啊!我这就差人写邸报发往南京!” “世叔且慢!” “嗯?” “还要等朝中关于北地的关文到了才可.....” “是是是,世叔这都糊涂了,朝廷的关文一到,我立马将邸报发出。” 崔世忠和王灵运互相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六章 乱起(3) 南京皇宫之内,金碧辉煌的尚书房外,大太监郑元山正一脸担心的站在门外,不时竖着耳朵听听屋内的动静。自从早上负责情报的特务头子绣衣使统领周朝恩进宫面圣后,只说了几句话圣上就涨红了脸,叫骂着随手将摆在桌上的砚台砸了出去,将周朝恩的额头都砸出了血痕,不过这大特务头子倒是没空担心自己的伤势,只能服服帖帖跪在那里请罪。接下来圣上在书房中一通乱骂,从萧首辅到英国公再到北军统领骂了个遍,其用语之粗鄙,让市井出身的郑元山都感到惊讶不已。 圣上发泄了好一通怒火之后便喘着粗气让郑元山赶紧召萧首辅、英国公、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大臣进宫议事,在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气迷了心窍,连着说了三次“速速”,郑元山刚要出门的时候又被圣上叫住,吩咐将现在还在城中尚未返回驻地的西南军统领王猛也宣进宫。郑元山此刻巴不得赶紧跑出去,现在傻子都知道北地肯定出了不得了的乱子,惹得圣上勃然大怒,要是一个不爽将自己推出去斩了岂不是亏大发了。于是郑元山慌张的退出尚书房,赶紧吩咐小太监去传令,自己则是站在门口候着,屋内的叫骂声摔东西声依然不断,只是圣上可能也有些累了,没有刚开始那么大声。 郑元山正在思忖着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一国之君成了这个模样,就看见远处一顶轿子摇摇晃晃的飞奔了过来,不用猜也知道要么是萧首辅要么是英国公,整个武朝除了他们二位谁也没资格在宫中乘轿。郑元山赶紧上前几步,帮着掀开了轿帘,果不其然里面露出了萧江陵的脸来。 “哎呦,我的萧首辅大人,您可算到了,圣上可等急了呀!” 萧江陵却是并不着急直接进去,而是拉着郑元山走到一旁偏僻的地方,低声问道:“郑公公,皇上如此着急宣我进宫,到底所为何事?” 郑元山低眉顺眼的环视了一圈四周,这才压低了嗓门对萧江陵说道:“萧首辅,这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事啊,只知道可能和北地有关。” “皇上还召了谁进宫?” “还有英国公、兵部徐尚书以及王猛统领大人。” “北地.......军事......”萧江陵闭着眼睛喃喃自语道。 此刻郑元山可是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忙的说道:“我的萧首辅,我说您赶紧进去吧,圣上已经砸了五六个花瓶了,就连绣衣使周大人都被圣上用砚台砸出了血......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乱子......” 萧江陵睁开双眼,向郑元山说道:“谢过郑公公,不过还有一件事需要郑公公去办。” “萧首辅但讲无妨。” 萧江陵附耳在郑元山耳边说了些什么,郑元山脸上表情先开始是疑惑,接着迅速转为了惊讶。 “得,萧首辅信得过咱,那咱家这就去传话。”郑元山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一跺脚说道。 萧江陵再次向郑元山拱拱手,随即便转身朝着尚书房的方向走去。 等到萧江陵进入到尚书房内时圣上已经喘着粗气坐在椅子上,一手扇着扇子一手正在拿着茶杯喝水,看见萧江陵进来了也没有像以往一般赐座,而是冷哼一声继续自顾自的喝水。萧江陵这个时候当然不会不识趣的自己坐下,只能找了个位置站定,看着眼前如同市井无赖的圣上,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这般失态的皇帝可是很少见到,当然萧江陵也不会开口去劝诫自讨苦吃,地上趴着的正是让整个武国闻风丧胆的特务机构绣衣使的统领周朝恩,萧江陵看着周朝恩跪倒在地,一直趴着头动也不敢动,面前的地毯都被血浸透了。 过了不到一会,气喘吁吁的兵部尚书徐怀忠赶到,一推开门就赶紧跪倒在地向圣上请安,只是徐大人一路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气却没倒匀,跪是跪倒了,头也磕了,就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一个劲的喘着粗气。 圣上也不看徐怀忠,而是低下头在思索什么事情,徐怀忠哪里敢起身,也就只好一直跪在那里。此时身后门响,却是英国公李敬嗣和西南军统领王猛以及户部尚书于东阳一齐赶到了。 人都到齐了,圣上却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房中几人偷偷眼神交流了一下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一些不安,诡异的沉默笼罩着整个尚书房,萧江陵和李敬嗣还好一些,剩下的三人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圣上......”李敬嗣觉得这样拖延下去不是个办法,萧江陵是个滑不留手的人物,剩下的三人地位什么不够,看起来只能自己开口来打破这个沉默。 “周朝恩,念!念给他们听!”李敬嗣话还未说完,武皇突然抬头嘶吼道,将屋内几人都吓了一大跳,待到跪在地上的周朝恩抬起头来更是让几人震惊无比,武国权势滔天的特务头子血流满面也不敢去擦,从怀中掏出一封纸带着颤音读了起来。 “绣衣使北地监察使刘英报,拒北城于十二月五日发生兵变,乱兵统领为湘南军正将谢彬,楚怀军正将陈彦川,湘北军正将马康,三人于五日凌晨斩杀北军统领高杰,督军太监刘世元,随后用计设宴于营帐内,将忠于我国将领斩杀一空!现四处张贴告示,并在北地大发檄文,自命清君侧,裹挟乱军六万余人,于十日破安州、清水、庆县三郡,并一路招兵,现已有十万之众,兵峰直抵真定府下......” “够了!”武皇怒吼道,周朝恩赶紧收声,再次将自己血水横流的头埋在了地上。 “北地军费一年四十余万,竟然给朕养出一支叛兵!好!很好!西线战事糜烂,北线也如此不让人省心!李敬嗣!你给朕说说,你的好学生高杰带的什么兵?给朕带出一帮乱臣贼子来?!” 随着武皇的一声怒吼,还没从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中反应过来的英国公身体一震,这才回过神来,老人瞬间赶紧跪倒在地,花白的头也磕了下去:“圣上,老臣愿率军平叛!” “平叛?!平什么?绣衣使都调查清楚了,北地的军费一大半都进了高杰的口袋,他身为一军统帅,中饱私囊,克扣军饷!军中将士拖欠饷银数月,所以才逼得兵变!他死的好!就算他不死,朕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朕现在在想,高杰贪污的军费去了哪里?是不是还孝顺了他的恩师英国公你一份啊?” “微臣不知!圣上,微臣不知高杰那狼心狗肺之徒竟能做出此等事情啊!虽然那高杰的确和微臣有过师徒情谊,但是微臣若是知道他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微臣第一个饶不了他......”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老人现在慌张的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头。 “来人啊,将英国公送至思过殿!传朕口谕,英国公李敬嗣,教徒无方,祸乱我大武根基,现除去世袭国公衔,责令在王府内好好反思!其家人有官职者通通免职,不得出入王府!”随着武皇的一声令下,门外冲进来两个金殿武士,架着老人往门外走去。 随着李敬嗣一路喊冤的声音远去,萧江陵轻微的摇了摇头,他看的很明白,高杰贪污军饷是不假,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李敬嗣勾结。现如今李敬嗣早就只挂着一个虚名在都城养老,整个李家唯一掌权的就是身为禁军统领的大儿子李业锋,那高杰给一个闲散的国公勾结什么?除非是想勾结李业峰造反,但是要说高杰造反,恐怕皇上自己都不信。说到底还是皇上想要打压李家,借着这次的北地叛乱将李家最后一点实权,也是最重要的实权禁军统领的职位给剥夺掉。想到这儿萧江陵不由得抬眼看了自己这个学生武皇一眼,如今心术权谋玩弄的如此娴熟,几乎让萧江陵都产生了一种害怕的感觉。 没想到萧江陵抬眼看去的时候正好对上了武皇也看着他,武皇的眼神冰冷至极,犹如一只刚出洞穴的眼镜蛇一般,让萧江陵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萧首辅,你说说,现如今这个情况有何对策?” 萧江陵略微思索一下,沉声开口说道:“圣上,老臣以为北地乱军尚未站稳脚跟,应乘此时机派出大将迅速击溃乱军,将其带头者斩杀,胁从者安抚......” “万万不可!萧首辅!”萧江陵还未说完,却被一个声音打断,萧江陵看去却是兵部尚书徐怀忠,萧江陵倒也不反驳,而是后退一步静静的听着。 “圣上,萧首辅,这些乱军只是因为军饷被贪墨,微臣认为宜抚不宜剿!乱军虽然作乱,但是还是心向朝廷,只需要圣上发出圣旨,声明不追究此次行为,补发粮饷,乱军自然不攻自破!” “徐尚书,末将倒要问问,若是乱军不接旨,反而一路南下又改当如何啊?”王猛开口说道。 武皇听着眼前几人的争论,脸色变幻阴晴不定,突然开口询问道:“现如今户部还有多少银两?” 于东阳急忙跪下回到:“回圣上,近年来西线开支极大,加上最近......最近”说到这里他偷偷抬眼看了武皇一眼,一咬牙继续说道“最近支出颇大,户部银两只有不到五万两。” “五万两,补上粮饷倒是够了......”武皇自言自语道。 “圣上,万万不可啊!这些乱臣贼子若不斩杀殆尽,以儆效尤,天下兵营以后都会有样学样,这样岂不是天下大乱?”王猛开口急忙说道。 武皇心中犯难不已,现在两个决策都摆在自己面前,其实从心里来说他更愿意花点钱安抚,若是调动军队前去平乱,输赢先不说,银两军费的支出就绝非五万两能够摆平的。武皇想来想去,斜眼看到了在一旁的萧江陵,于是干脆出口问道:“萧首辅,你觉得如何更好?” 萧江陵叹上一口气,拱拱手回到:“圣上,无论怎样,打是肯定要打的,是剿还是抚,都得先打上一仗才能谈。” 这算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建议,武皇长出一口气。 “萧首辅言之有理,兵部迅速拿出一个章程出来......” 宫门边上,萧江陵的轿子正在缓慢前行,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萧首辅,等一等。” 那轿内人一声令下,轿子顿时停了下来,萧江陵掀起帘子,却看见王猛追了上来,萧江陵知道王猛有话要说,于是挥挥手,其余轿夫等人便退到了一旁。 “萧首辅为何不坚持剿灭乱军?”王猛行了一个礼,出声询问道。 萧江陵叹了一口气,他在王猛追过来之时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问题,当下只能说道:“王统领,我支持有用吗?” 王猛压低声音,凑近萧江陵说道:“萧首辅,如果这是招安能够解决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叛变了。” “王统领,钱从何处来?兵又从何处来?平叛说的轻松,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萧首辅,兵么,西军那边大可分出来一些......” “西军?西线战事都打成那样了......” “萧首辅。”王猛咬咬牙,四周环视了一圈,低声说道:“云中城已破了,江知府以身殉国,整个云中城活着出来的只有四千余人,西军的邸报就在路上,估摸着圣上明天就能得知消息了。” “什么?!”萧江陵情急之下竟然抓住了王猛的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已。 王猛心中奇怪不已,这首辅大人刚刚听见北地乱军的消息都没有如此失态,怎么听到云中城破却露出这样的神情,不过王猛还是不动神色的抽出了自己的手,低声说道:“首辅,在我看来云中城破未必是坏事,西军得以从这个泥潭中抽身,可以调集兵力平叛北地。” 萧江陵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口,缓缓开口道:“王统领,你可知我为何如此失态?” “这......末将不知。” “王统领,我大武立国一百余年以来,以武立国,震慑四方蛮夷,靠的就是无比强大的军力。从五十年前起便不再对外用兵,转为守势,虽有小败,但无伤大雅,至今也未丢失一城一地。可是就在现在,云中城失守加上北地叛乱,我武国四周诸国难道真会放过这大好机会?西夏、北元、南越哪一个不是狼子野心,妄想入主中原呢?云中城破在军事意义上看来只是一个小城的丢失,可是政治意义上却是在无声的向四周诸国宣布,我大武,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强大了!若是单单云中城丢失或是北地叛乱只发生一事情况都会好上很多,可是如今这两者一起发生,王统领,我且问你,你若是北元,听到云中城失陷的消息会作何反应?” 王猛听完萧江陵的话细细思索一番,面色却是愈发苍白,他带着惊恐的语气说道:“若我是北元,要么联合西夏一同出兵,西蛮自西向东攻,北元自北向南攻,不计伤亡也要打下拒北城;要么.......要么就是最坏的结果,派出使者联络乱军......”说到这里王猛停住了话头,悄悄抬眼看向了萧江陵。 轿中的老人仿佛一下老了数十岁,萧江陵疲惫的语气说道:“前者还好,就怕后者,所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示弱啊,可惜朝廷诸公目光短浅,圣上......圣上他又被奸臣蒙蔽......” “想来乱军应该不会投敌,我大武和北元可是世仇,萧首辅也许多心了,事情也许远远还未到如此地步。” “王统领。”萧江陵双眼看着王猛,直起身子很郑重的说道“我从政这么多年,悟到过一个道理。那就是一件事如果发现在往坏的方向发展,那么一定会得到最坏的结果。” 说罢之后萧江陵拱拱手,留下了还在原地呆滞的王猛,苦笑着离开了此地。 王猛站在原处看着萧江陵离去的轿子,回头看了一眼皇宫,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乱世?自找的!” 第七章 定策 “敢问统领大人这调令到底是何意?”裴度怒气冲冲的看着面前一个骑着马的传令兵。 那传令兵也并不下马,只是拱拱手说道:“将军还请执行军令,小的这就回去复命了。”说完之后并不理睬裴度,转身打马就走。 “操!”裴度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从突围以来,他和谢温带着直符军好不容易到了西军镇守府,先是被几个顶头上司翻来覆去的询问云中城突围的细节,裴度除了瞒下谢温做的那些事其余的则是一一细细描述,可是裴度和谢温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竟然在军营中看到了几个云中城守备营的溃兵,这下几乎让二人神经紧张到快要发疯,若是那几个溃兵说出云中城的实情,谋反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 就这样胆战心惊的过了几天,西军的几个上司也不再过来问询,只是划分了一块地让他们驻扎。谢温在这期间还放出当时表现引起他注意的张贵偷偷去调查,他和裴度两人则是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因为他们二人深知,若是事发,手底下的兄弟肯定都没事,但是他们二人是难逃一死。 可是接下来传递回来的消息却让二人迷惑不已,张贵回来之后告诉二人,他亲眼看到几名溃兵被军法处置,砍掉了脑袋。二人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要定他们的罪,这几名溃兵就是最好的人证,为何又要杀掉?兄弟二人在军中并不和哪位高层有过密来往,怎么会有人出手帮助他们灭掉人证?二人抓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干脆放开心休养调整起来。 直到今天,一名传令兵的到来打破了营帐的平静,带来的却是西军统领崔世忠的亲笔手信,上面的调令赫然写着直符军与其余四军脱离西军,即日调往真定府参与平叛,并将裴度升职为五军督师。同行来的传令兵还有一句口谕“望勿行云中城之事,死战不退,报效皇恩。” 裴度拿着信坐在帐中陷入沉思,最后这句口谕他倒是看的清楚,这分明就是威胁,看起来崔世忠是拿着这一点开始要挟起自己起来。可是这个命令上的平叛却是让裴度挠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平叛?要调我们去打北边的乱军?可真有崔大人的!”背后响起谢温的声音,裴度转头看去,只见谢温睡眼惺忪的站在自己身后,正探长了脖子看手信上的话。 裴度厌恶的捏住了鼻子,从谢温身上传来一阵浓郁的酒味,他皱起眉头问道:“昨晚你又去喝酒了?” 谢温晃晃脑袋,自从上次两人爆发矛盾以来,第二天都当成没事人一样继续相处。只是再怎么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那种状态,现在谢温也是处处小心,尽量不明目张胆的做一些违反军规的事,裴度则是尽量不去理睬谢温,两者像极了刚吵完架冷战的情侣一般。 “陪那个参谋将军喝了几杯,我这可不是贪酒,而是打听情报去了。”谢温打了个哈哈说道。 “哼,那你来说说这个平叛是什么意思?” 谢温正了正脸色,换上严肃的神情,坐在裴度对面,开口说道:“老裴,这事我还正好知道,那参谋将军告诉我,拒北城出了乱子,几个乱军将军砍了北军统领高杰的脑袋,接近十万大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正往南下呢!” “什么?竟然......” “对对对,昨晚我听到这个消息和你一个表情,我本来想着回来就告诉你,结果喝多了睡死过去了。” “那为何要调我们?”裴度疑惑的说道。 谢温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裴度,自己这个兄弟打仗很有天赋,也十分勇猛,只是这心计权谋上可是木讷的很。他只得开口解释道:“其实你看那句威胁就把一切都串起来了,崔世忠多鸡贼的人,加上那几个溃兵,他用脚指头都想得到我们怎么突围的。只是这个事他不好交代,如实上报吧他要担责任不说,说不定圣上一生气,来上一句那崔统领你给朕把云中城拿回来,那不是得不偿失?所以只能配合我们演习,把弃城突围的责任全部扔给江......江大人。”说到江充的时候,谢温停了一下,抿了抿嘴随即继续开口说道“留着我们在军中他也不放心,这个事万一败露了他也没好果子吃,加上这种平叛的任务可是在圣上面前挣表现的机会,这几年他这个西军统领干成什么样子全国上下都知道,再不来点表现,估计就干到头了,我估摸着,崔统领最希望看到就是我们直符军和乱军打个你死我活,最好集体死完。” 谢温说完咂咂嘴,其实这些条理他都分析的八九不离十,但是还有一点是他和裴度这个层级看不到的,那就是北地叛乱武皇大为恼火,特别是北军统领高杰事发之后,连带着老师英国公李敬嗣也几乎被废,自己作为李敬嗣的另一个统领学生早就感觉到自己前途不妙了。所以这一次平叛,除了有谢温所说的因素以外,也是存了很多想要好好表现落得自己一个周全的念头,也是因此崔世忠放弃了原定只派出直符军一军平叛的想法,而是将自己看不太顺眼,孝敬给的不够多的四个军合计两万人全部派了出去,并且统一交给裴度打理。在崔世忠看来,他不在乎裴度到底干了什么,但是能从人数数倍于自己的西夏大军脱身而出,他也能认定裴度打仗是有一手的,总比自己手底下那些一触即溃的好很多,所以干脆一狠心将裴度升官成了四军督师,为了这次的政治表现,可谓是下了大大的血本。 “恭喜裴督师,我说你本来是最年轻的将军,现在应该算是武国最年轻的督师了吧。”谢温笑着说道。 裴度却没有笑,他阴沉着脸,将调令扔在地上说:“这他妈不是叫我们去送死吗?西军......那四只军的战斗力我说实话,我宁愿和耗子搭窝都不像和他们一起,一群只会打败仗的怂货,别人十万大军,我们去拿头打?” 谢温嘻嘻哈哈的捡起调令,开口说道:“看开点,老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以少胜多也是兵家常事,万一你一战成名也说不准对吧。” 裴度哼哼两声,但是担忧的情绪也被谢温冲淡了不少,他站起身对谢温说道:“那这段时间你就管着直符军吧,我先去找人传令,合兵一处,准备出发。” “谢裴督师给小的升官......哎呦,别他妈踢我屁股!” “湛湛青天不可欺,是非善恶人尽知。血海冤仇终需报,且看来早与来迟......”真定府外的官道上,放眼望去数不尽的军队正杂乱无章的向南进发,军中还压着数不清的推车,上面堆满了银两、绸缎以及各式珠宝,随行的还有一群哭哭啼啼的女子,手都被长长的绳索绑在了一起。不断有兵丁从她们身边打马经过,嘴里发出一些怪叫,更有胆大者直接冲上去摸上两把,身边就会响起一些起哄的喝彩声。身后的真定府内有一些地方还闪烁着火光,整个城池的上方飘散着黑色的浓烟,其中一个体型臃肿的将领骑着马,正摇头晃脑的口中唱剧。 “我说老陈,这剧他妈的你知道啥意思不开口就唱,真他妈晦气。”身后赶上一个体型稍微瘦一点的武将,赶在身边说道。 陈彦川张开眼斜着瞟了谢彬一眼,嘿嘿的笑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主要老子就会这一段。” 谢彬却没有那么乐观的心态,抚了抚头上的头盔,压低声音说道:“咱们这一路上打了不少城池了,也算赚够了,咱担心再打下去到时候不太好收场......” 陈彦川猛瞪了谢彬一眼,也低声急促的说道:“怕个甚?前面几个都是些穷乡僻壤,就这个真定府还算有些东西。我说你老谢就是没见过世面,这真定府和南边那些城池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都不算。” “老子这不是担心到时候不好收场!” “收场?收你妈妈的毛,老子算是看明白了,咱们兄弟在北边寒苦之地卖命,一年到头都挣不到几个钱。南边这些老爷们他妈的富得流油,我说老谢你就别他妈担心了,跟着我老陈走能有错?我给你讲,朝廷敢不招安咱们吗?要知道把我们逼急了,咱们把拒北城城门一开,嘿嘿......北元的骑兵冲下来的时候南边那些老爷可是抵挡不住的。” 谢彬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开口说道:“老陈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老子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毕竟咱们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 陈彦川见他这个样子,只得附耳过去说道:“你啊,就是看不清楚局势,我已经给你说了无数遍了,只要拒北城在咱们手中朝廷就不敢真的赶尽杀绝。你看看我们手底下这些兵,都是一样的,谁给他们银子就给谁卖命,咱们带着抢了这么多地方,你信不信老子现在让他们直扑南京也没有一个犹豫的!再说了,四方军镇就咱们北军战力最强,其他的那些南方老爷兵能打过咱们?我说你就放宽心,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说到这儿陈彦川环视了一圈,眼看四周没人能听到他说话才继续说道:“就连拒北城老子也是留了后手的,你别看现在交到马康的手里让他坐镇城池,老子走之前早就买通了他的副官,只要他妈的敢有任何异动,老子保证马上让他身首异处!” 谢彬讶异的看着陈彦川,半晌才挑起一个大拇指:“老陈老子是服了,这你都算计好了。” 陈彦川哈哈大笑两声,继续说道:“老谢你别担心,咱们两兄弟一起起事,老子不会对你干嘛的,那马康那天晚上犹犹豫豫的,成不来大事,这种人只会坏了我们的好事!现在留着他也的确是人手不够不是?等咱们抢够了回拒北城,老子迟早要把他干掉。” 谢彬点点头,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出声询问道:“接下来咱们准备去哪儿?前面大一点的城池就济南和太原,都是比较难啃的骨头。” “还难啃的骨头呢?他妈的打真定府之前你也说难啃,怎么还不是三天就破城了?南边已经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在我陈某眼中就没有难啃的骨头!老谢你说说,你想打哪个?” “老子肯定是想打济南,太原那穷地,进去了也没啥意思。但是济南府城高墙厚的,不太好打啊。要不我们先打个青州看看?” 陈彦川嗯嗯了两声,摸着自己的下巴,随后从一侧拿出了一张地图看了起来,看了一会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老谢啊,打什么青州,就打济南!但是嘛,不能真打,老子只留下一些人围攻济南就行,咱们的真正目的是这儿!”说着,陈彦川一手指到了地图上一个地方。 谢彬呆呆的看着那地,过了一会也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一股兴奋的笑意,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章 准备 济南府中,知府张凤翔正在议事堂里焦急的踱步,前线发来的塘报是真定府被乱兵三日破城,破城后的惨像让张凤翔看了塘报后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现如今乱兵已经有十万之众,继续南下,傻子都知道接下来要么就是济南府要么就是青州城。身为济南的最高长官张凤翔这些天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头发都愁白了不少。他自己心里清楚,真定和青州在武皇心中的地位肯定是远远不如济南的,整个武国的北方最为重要的第一是拒北城第二就是济南府,因为济南府不但是整个北面最大的城池,也是维系整个武国政治军事后勤最为重要的地方,要是济南府丢了,他可以预见自己被砍头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了。 “徐大人,青州府发来急报,请求咱们增援.......”一个心腹跑进来急匆匆的说道。 “滚滚滚,哪里有什么增援,本官没让青州府来支援济南就是好的了,还让本官去支援他?”张凤翔心烦意乱的挥挥手将那心腹赶了出去。 “张大人......”过了不一会,那心腹又跑了进来。 “不是都说了没有增援!本官的话是听不明白怎么的?” “......不是,大人,是守备营恒将军求见。” “哦,快快请进......哦,不不不,本官亲自去迎接......” 张凤翔整理了一下衣着,急忙走出了知府府邸,刚一出门就看见一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将军走了过来。 “呀,恒将军,你可算来了,乱军那边的动静有消息了吗?” 恒庆拱拱手,先行了一个礼,沉声说道:“知府大人,末将已经排除斥候,不过乱军势大,探不得真实消息,只知道乱军现在离济南府估摸着一天的路程。” “哎呀!”张凤翔慌乱中叫出了声,又察觉到自己失态,赶紧闭嘴,恒庆却如同没看到一般站立在旁。 “恒将军,依你之见,这乱军会不会打济南啊?” “末将以为,乱军势必会攻济南。” “何以见得?”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张凤翔声音中还是不可避免的颤抖起来。 “大人,乱军攻下真定之后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打太原要么打济南,太原离着西北镇守府太近,乱军是不敢打的。何况这一路上乱军是以劫掠为主,太原那地方不如我济南富庶,所以末将判定乱军一定会打济南。” “这......”张凤翔内心后悔不已,自己上任以来一直自己一直鼓励通商,没想到因为济南的富庶反而成为了乱军的目标,张凤翔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早知现在,当初没事把政绩搞那么好干吗? “大人倒也不用太过于担忧,虽说我济南府不如太原城雄壮,但也算得上墙高城坚,守备营九千余将士也都是个顶个的好汉,相信在大人的带领下一定能败敌于城外......”恒庆看着眼前失魂落魄的知府大人,赶紧出声安抚道,其实心里倒是一阵莫名的快感。虽然自己和张凤翔都是同级官员,但是武国一向文贵武轻,除了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将军以外,就算自己见到一个小小的文官也要先行下官之礼。自从被调到济南守备之后,这张凤翔更是轻视于自己,处处不受文官集团的待见,如今糟了兵乱反而成为了济南城中的主心骨,恒庆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报复成功的快感。 “那就好,那就好,有恒将军定可报济南无虞,可还需要本官做些什么?”张凤翔停了恒庆的一番话倒也暂时稳住了心神,开口询问道。 恒庆单膝跪倒在地,抱拳说道:“末将想请大人提前分发粮饷,以振士气;同时组织城中大户捐粮捐物,组织家丁协助防守;同时还请大人出面,以定我济南府军心......” 张凤翔点点头,心里也清楚这些都是自己职责之内的事情,开口说道:“恒将军言之有理,本官这就去办,同时本官还要修书去徐州、开封两地,让他们出兵支援济南!只要恒将军与本官同舟共济,定能保济南城无虞!” ...... 恒庆走出知府府邸,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和城中那些大户吵了几个时辰的架早就口干舌燥,筋疲力尽。身旁的副将也是养子恒范赶忙牵过来马匹,恒庆翻身上马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往军营方向走去。 “抢劫啊!抢劫啊!” “死女人,还不给大爷拿过来!” 走到一个偏僻的路口,恒庆看见几个地痞正围着一个女人抢劫财物,恒庆抬头看了一眼,怒喝一声:“住手!” 那几个地痞抬起头来,正待发作,却看到一个身着甲衣的将军,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官,但是身后跟着几个兵丁,从那腰刀和马的质量品相上也看得出来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赶紧慌不择路的跑进了巷子。 那女人急急忙忙捡起地上散落的首饰碎银,也不道谢,害怕的看了恒庆一眼,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赶紧走掉。 “将军,要不要属下去抓......” 恒庆摆摆手手,打断了恒范的话说道:“没必要,这点小事应该让捕快来做。” 恒范低头不再说话,恒庆却突然出声问道:“城里这种情况多吗?” “将军,近日来乱兵即将攻打的消息早已流传开,这些日子抢劫偷盗的行为早已屡见不鲜,更有甚者偏远一些的地方地痞直接伙同强盗杀人劫财的事也是有发生的,城中捕快就那么多,根本忙不过来。” “哼。”恒庆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恒范继续说道:“都这个情况了,城中那些大户还鼠目寸光,不愿意出钱出粮出人,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要是城破了,这些东西都是别人的不说,命都没了!” 恒庆摇着头,苦笑着说道:“这些道理他们是想不到的,我现在担心的是这在城中作乱,散播消息的人很有可能有乱兵的谍子。” 恒范闻言之后一愣,随后严肃了表情,低声说道:“那要不要卑职带人去抓上一抓,要是能抓住两三个,也能探出乱军的底细。” 恒庆摇摇头,说道:“无事于补,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了,哪里抓得到人。何况就算抓到了也没啥用,都是些小鱼,谁也说不清楚,何必去浪费那个人力物力。” 恒庆也不说话,继续打马前行,恒范沉默的跟在一旁,在快到军营的时候恒庆却突然停住了马匹,低声询问道:“恒范,依你之见,这济南府守得住吗?” “将军虎威,只要济南上下一心......” “行了行了。”恒庆打断了恒范的话,“上下一心,说得容易,那一堆文官,除了张凤翔守土有责跑不得以外,自他而下哪一个不是收拾打点好了行李准备随时开跑。更别说乱军十万之众,我济南府守军不到一万人,且大多都是第一次上战场根本不知战争为何物之辈,若不是守城战还有那么一线希望,本将也早就跑了。” “这......”恒范没想到自己的老大在开战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要知道这话要是传到其他人耳中,军中士气一落千丈不说,就凭这几句话文官们骂恒庆的口水都得把他淹死。 “被吓到了?实话难听而已。我告诉你,济南府守不守得住完全不在我们,守是一定守不住的,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要想保得平安,还得看朝廷增援的兵马多久到。何况这一次我总是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感觉乱军的动向十分奇怪,却又说不上来为何。” 恒庆说着,又转头看向恒范,继续低声说道:“我膝下无子,一直视你为己出。若是有朝一日城破了,你记住,我是守城主将,跑不得,可是你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为我恒家留下延续!” “义父......”恒范听到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终于忍不住,低声叫道。 “行了,别婆婆妈妈,你赶紧去看看城门布防,我回营中歇息一下还得再去找张凤翔要东西,尽人事,听天命吧!” “是!” “这鬼天气,他妈的,胡老弟,我可是扛不住了,裴督师再不下令歇息老子真就不走了。”一个矮胖的中年将领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骑在马上含糊的说道。 身旁一个和他身高年纪相仿,不过瘦上一些的也被冷的哆嗦了几下,一转头却刚好看到谢温从身旁经过,赶紧开口喊道:“谢老弟,谢老弟!” 谢温扭过头看去,却是之前崔世忠调来的四军中天象军正将胡定北和武德军正将吴克己,于是换上一副笑嘻嘻的面容凑近一拱手说道:“胡将军,吴将军,这是怎么了?” “谢老弟,这我们每天昼夜不分的赶路,再这样下去铁人也顶不住啊,再说了,他北军惹出的乱子调我们西军去给擦屁股?老哥哥我们这不比你年轻人身体好,可真是有些吃不消了。”吴克己蠕动了几下自己肥胖的身躯,开口说道。 “是啊,谢老弟,你说这每日急行军这么远,就算赶到了也是人困马乏,哪里还能与乱军交战呢?谢老弟,老哥我知道你和裴督师交情好,要不你去帮咱们兄弟说说?”相比较于吴克己的满嘴抱怨,胡定北就更加缓和一些。 谢温脸上挂着苦笑,摇着头说道:“哥哥们诶,你们不是不知道那武清军正将马将军怎么被军法处置的吧?那人头可还在营门口挂着呢?小弟我还想多活几年,这个时候去撩拨裴督师可是万万不敢的。” 吴克己和胡定北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恐惧。他们二人也清楚,自己本身在西军之中就属于战力垫底的队伍,加上和崔世忠关系也不好,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那一种,好事从来没有他们的份,像这种平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就轮到了这几兄弟。本来最开始他们和武清军正将马德禄都以为这裴度不过是做做样子,带着兵去走个过场就行。可是没想到第一天武清军没能完成裴度设定的路程,就直接一声令下以违抗军法的罪名将马德禄砍了。砍了不说还将人头悬在了营门上以儆效尤,同时二人还发现裴度的嫡系直符军暗中竟然将整个大帐围了起来,这时这两兄弟才知道裴度竟然是玩真的,赶紧收起了怠慢之心,老老实实的听起了军令。但是这裴督师的军令则是让除了直符军以外的军队苦不堪言,本身天天就是当得老爷兵,现如今每天高强度不要命一样的行军下来,营中都是怨声载道,起初还有一些人掉队,裴度就干脆派了军法官带着执行队走在最后,只要发现掉队的直接就地处决。从那以后掉队的倒是没了,但是大多数士兵都没经历过这种高强度,纷纷找到中层军官反应,中层军官不敢找裴督师,他们知道这位督师是会直接提刀子砍人的,就只好给自己正将说。胡定北和吴克己两个正将本身就对这种寒冷天气的行军十分抵触,但是又被当时马德禄的事所震慑,再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去说,所以这才找到了相熟的谢温。 而谢温则是之前还是直符军校尉的时候就和这几人混了个熟悉,这几人都觉得谢温为人大方,出手阔卓,行事说话也颇对胃口,几番花酒喝下来也就成了干哥哥干弟弟,现在谢温高升直符军正将,两人知道谢温和裴度的关系,可是没想到谢温却直接拒绝了。 胡定北满脸堆笑的看着谢温,心想谁他娘不知道你谢温和裴度是穿一条裤子的,在这儿假惺惺的不敢去说,裴度还敢真的把你砍了不成?嘴里却说道:“谢将军,我和老吴这身子骨的确是顶不住了,还希望将军给我们想个法子。” 谢温沉吟一会,吴克己见状连忙凑上前去,将手中什么东西悄悄递给了谢温,谢温接过来一模,脸上浮现出一股笑意,随即开口说道:“哎,没事,虽然这事比较难办,但是两位哥哥都开口了,小弟一定去裴督师面前冒死求求情,不过这可不敢打包票能成功啊,小弟也只能尽力而为。” 胡定北二人连忙点头,又是对着谢温一通马屁。谢温这边施施然去了,胡定北和吴克己看着谢温离去的背影,互相对视一眼,吴克己叹了一口气说道:“脸皮厚,又懂做人,还他妈会打仗,怪不得别人这么年轻就能统率直符军!” 第九章 冒险 谢温这边很快赶上了裴度的帅旗,骑着马和裴度并排向前走着,裴度斜眼看见是谢温上来了,便转过头询问道:“怎么了?” 谢温从怀里掏出两颗上好的东珠,向裴度扔了过去,说道:“喏,这时吴克己给我的,他们两个受不了了,让我来说说情。” 裴度接住东珠,打量了一番,唤过自己的亲随,吩咐让亲随拿去给到军需官手中,开口说道:“没办法的事,军中怎么样?” “能怎么样?直符军没啥问题,问题出在其他三支身上,从来没打过仗,最多也就是欺压一下百姓,这么高强度的行军,你又派了督战队在后面拿着刀乱砍。现在营内已经是怨声载道了。”谢温突然压低了声音,靠近裴度询问道:“我说老裴,这样下去你也不怕哗变?就算直符军战力强,问题也经不起这样的损耗啊。” 裴度叹了一口气,说道:“没办法的事,你知不知道,真定府已经于三天之前沦陷了,前线传回的消息,现在估摸着乱军已经到了济南府城墙下了。” 谢温哼哼两声,不满的说道:“济南府城高墙厚,不是那么好打的,这次估摸着乱军要碰一鼻子灰。” 裴度摇摇头,开口说道:“我担心的不是济南府,我是好奇乱军为何要打济南府。” 说着裴度唤人拿来了地图,将地图在马背上展开,对着谢温说道:“我们知道,叛军肯定更清楚,济南府不是那么好打的,旁边青州虽然比不得济南府富庶,但是也差不离,叛军为何放着青州不打,跑去打济南府?” 谢温凑上前去看了看地图,两人沉思片刻,突然谢温拍手说道:“我知道了老裴。” “哦?什么?” 谢温指着地图说:“其实很简单,你想想,我们要是乱军,现在最想干什么?” 裴度被问的一愣,开口说道:“当然是大肆劫掠。” “对了,老裴。其实乱军的心理很简单,虽然现在他们杀了个高杰,又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可是一直以来却也不敢将反叛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心存着招安的心思。但是招安归招安,他们也要做好两手打算,要是朝廷非要拼个鱼死网破,他们也不得不狗急跳墙。所以如果我是乱军,劫掠当然很重要,但抢占重要的战略位置,使自己处在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步更是更关键中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 “就像你说的,济南府就算能打下来乱军也一定元气大伤,何况他们师出无名,顺风仗自然是无往不利,要是遇见两个硬骨头就麻烦了。可就算这种情况他们还是要打济南府这个行为就十分奇怪了,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济南府只是幌子,他们的真实目的另有其他!” 裴度眯起眼睛看向地图,喃喃说道:“难道他们其实真实目的是开封?只要打下开封,江南之地岂不是畅通无阻?” 谢温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若只是开封还好,那说明叛军只是存了劫掠的心思,要是他们的实际目的是这儿那就麻烦了。”说着谢温将手指向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裴度朝着谢温手指的地方看去,地图上赫然写着徐州两个字。 谢温继续出声说道:“我要是乱军就直接绕开济南攻打徐州,只要占领了徐州,一方面可以顺水而下入扬州、南京等地大肆劫掠,江南必定糜烂不堪。另一方面嘛,要是最后和朝廷谈不拢,直接南下,攻打南京然后就......” “兵临南京!”裴度从牙缝里狠狠的挤出这几个字。 “是啊,那到时候就麻烦了,老裴,做好心理准备吧。” 裴度直勾勾的盯着地图,半晌之后如同泄气一般长叹一口气,双眼无神的看向谢温说道:“目前看来乱军还真是存了这个心思,你说此时派人报信有没有用?” “你说呢?” 随着谢温的反问裴度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心里当然清楚这一切都是自己和谢温二人的推断,完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也许情况不会那么糟糕,徐州城和济南府比起来也不差......” 谢温看裴度脸色不太好,出声劝慰道,却被裴度打断了话语。“不,老谢,徐州城必定没有什么兵,乱军攻打济南府就是想让开封、徐州两地的军士前去救援,济南府下必是佯攻。只要徐州的兵一出动,我敢肯定乱军必定火速绕过济南,直下徐州!好厉害的算计!” 谢温无奈的摇摇头:“想这些没用,我们至少还需要二十天才能抵达,若是情况真的如同我们判断一般,那么一切已成定局了。” “不,老谢,还有个办法。” 裴度缓缓说道:“我们现在的行军速度还要十天的确不假,但是直符军可要不了十天,只要舍弃掉一切辎重,把那三个拖油瓶扔了,那么最多十五天就能赶到徐州城下。” 谢温惊讶的望着裴度,似乎被这个大胆的计划吓了一跳,转头他又望向地图,低头沉思了一会抬头说道:“太冒险了,不过值得一试......” 裴度点点头说道:“你带直符军先行一步,我让其余几军都将马匹让出,火速赶往徐州!我带剩下这些军队昼夜兼程前来支援,只要在我达到前保证徐州还在我们手上,那就胜了!” 谢温看了一眼裴度,突然笑了起来,他嘻嘻哈哈说道:“谨遵督师军令!”说罢拱拱手便转身离去。 裴度看着谢温离开的背影,一拱手低声说道:“保重!” 济南城下,恒庆眯着眼睛看向下方黑压压的乱军,几面写着“谢”或“陈”的将官旗帜飘扬不已,看上去煞是威风。 “徐大人,你看那应该是就是乱军首领之一的谢彬了。”恒庆指着中间的位置说道。 张凤翔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除了能模糊看到一个人影正被一群人众星拱月式的围在中间以外其余都看不真切。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恒将军,依你之见乱军是否会立刻攻城?” 恒庆摇摇头,出声解释道:“徐大人,乱军新到,没有任何攻城器械,依末将看来他们应当先会扎营,随后制造攻城器械后方能攻城。” “嗯,所言甚是......”张凤翔正准备点头赞同一番时却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乱军竟然一批人开始列起了军阵。 “恒......恒大人.......这......这是何意啊?”张凤翔的声音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丝害怕的颤抖和质疑。 恒庆面色凝重的超前看去,口中喃喃自语道:“怎地这么着急?”随后醒悟过来,先是转身抱拳对张凤翔说道:“徐大人,乱军不知为何现在就要攻城,还请大人退下城墙,坐镇城中!”随后向着身旁几个亲兵发出指令,传令各个城墙做好准备。 “好,好......这城墙便交于恒将军统帅,本官便去坐镇于城中。”说着,张凤翔便往城墙下走去,走到一半时突然又回头对着恒庆说道:“恒将军万万要坚持住,本官已经得到徐州、开封两地的回信,援军不期而至,只要能够护得济南府安全,本官一定上疏给恒将军请功!” 恒庆愣了一下,随后抱拳谢过张凤翔,张凤翔急急忙忙的下了城墙往自己府邸去了。 “将军,恐怕有诈......” 恒庆一摆手打断了恒范的话,脸色阴沉的说道:“做好你自己的事,本将自有计较!” ...... 谢彬站在大帐之中,看着陈彦川的亲兵正在为他穿戴盔甲,心中不安的问道:“老陈,你这法子能行吗?济南府守备营恒庆可是军中打过仗的老将了,咱这又不扎营又不造工程器械直接攻城岂不是有点假?万一被看出真实意图来......” “怎么?心疼了?” “老子当然心疼,他妈的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死掉一个都得心疼半天。啥器械都没有,这不是纯纯去送死吗?” 陈彦川眼珠子一转,说道:“既然如此,老谢你就把我们自家的兄弟撤下来,真定府不是投降了几千人吗?让他们上去冲,死了也不心疼。但是老谢你记住了,你亲自带着督战队站在后面,逃回来一个杀一个,就算全部逃回来你也得全部杀喽!” 说着此时陈彦川已经穿戴好了盔甲,他吩咐那亲兵去给自己备马,转身对着谢彬继续说道:“你说假,咱也觉得假,城中的武官肯定也觉得假,可是无论真假能达到效果就行。” “哦?什么意思?” 陈彦川摇摇头,肥胖的脸上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说道:“老谢你想想,他恒庆就算计谋无双,一眼看穿了我们的计策,可是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济南府守备,要是丢了城,他那人头可就保不住了。他敢赌老子不会真的攻城吗?何况城中可是文官做主,那些只知道读书的文官可不知道这假不假。你说这两个敢冒着被老子破城之后皇帝给他们砍头的风险让徐州的兵马不来支援吗?徐州丢了那是徐州的官员倒霉,可要是济南丢了.......嘿嘿” 谢彬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他挑起一个大拇指,说道:“老陈,兄弟我真是服了,还是你看得透彻啊!” 陈彦川得意洋洋的笑道:“所以老谢你就给老子放心大胆的打,用那些俘虏、难民的尸体给我往上堆,打的越热闹越好,最好是让那城里的文官吓得尿裤子,再多发几道急信求援。” 谢彬点点头,说道:“老子知道了,你那边徐州城坚,可是一个硬骨头。” 老陈嘿嘿一笑,一边向营帐外走去一边说道:“硬骨头无所谓,谁让老子有一口好牙呢?你放心,不出三天,徐州就是我们的了。” 说着陈彦川出了营帐,谢彬听得外面打马离开的声音也知道这会便是陈彦川带兵奔袭徐州去了,他渐渐平静了表情,厉声喝道:“来人啊。” 营帐外进来一个亲兵,拱手施礼后静静等待着谢彬发号施令。 “把那些降军、难民全部给老子赶到第一线去,让他们去给老子攻城。嗯.....对了,还有那些女子,也全部都给老子押过去!” 第十章 首辅 洛城大殿之内,众臣子正安静的低头垂手而立,大家都知道,近来坏消息不断,当今圣上的心情可不是太好,如今在大殿上大气都不敢出,深怕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丢了自己的性命。 武皇半靠着坐在龙椅之上,脸上一阵病态的潮红,自从那日真定府失陷和云中城破的消息传来之后气急攻心便晕了过去。后来太医赶来将他抢救过来,只是自那以后就感觉自己身体一天不一天,每日里什么都不做都觉得疲惫的不行。 不过现在武皇没有那个心思来条理身体,就连平日最爱的炼丹修道也停了下来。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些虚无缥缈的神仙可是管不了自己的国事,近日来济南府被围困,求救的折子如同雪花一样向皇宫内飞来。救援的军队至少还需要十天的路程才能赶到,远水解不了近渴,虽然开封和徐州的救援军队已经出发,不过守备营什么战力他自己心中也清楚,指望着这些人守守城墙,打打顺风仗还可以,要真的去与曾经身为四军之一的乱军硬碰硬是不大现实的。在武皇的心里,现如今的局面已经糟糕到让自己有些束手无策,若是济南一丢,整个山东就尽入敌手,那么到时候对于武国来说,整个战局就会陷入无比的被动之中。何况话说回来,这样大面积的丢失领土,武皇也不得不开始担心起自己在史书上会获得怎样的一个评价。 武皇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出声询问道:“还有些什么事?一并说来吧。” 兵部尚书徐怀忠快步走出,硬着头皮说道:“圣上,徐州知府李度发来奏折,称城中防务空虚,想请调兵......” “他当朕是三岁小孩不成?” 武皇一声怒喝打断了徐怀忠的话,徐怀忠赶紧缩了缩脖子,不再敢继续说下去,满头大汗的听着武皇继续发火。 “调兵调兵!处处要朕调兵?当朕是天神不成?凭空给他变出来兵马?他一个徐州调那么多兵干嘛?” “这......圣上,或许李大人是担忧乱军绕开济南,直攻徐州......” “胡扯!”徐怀忠刚刚想着解释一句,就立刻被骂了回去。“济南城下的乱军都是假的不成?数十万人围困济南,乱军哪里还来的兵力?再者说,乱军难道还敢放着济南在自己后面跑去打徐州?我看他李度就是怕担责任,来人,速速拟旨,要求徐州兵马火速赶往济南!三天......不,两天之内,若不赶到,军法处置!” 王猛闻言脸色一变,刚要出列说话,却发现自己袖子被拉了一下,他转头看去,却是自己一侧正在闭目养神的萧江陵。王猛愣了一下,随即还是停下了脚步,静静站在原地。 “还有何事?” 徐怀忠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继续说道:“还有就是西北军统领苏无疾发来折子,西北军三万大军即日开拔,预计二十日左右可抵达济南附近。” 武皇点了点头,这算是所有消息中不算坏的一则,他开口说道:“给苏无疾回旨,就说加快行军速度,同时剩余的西北军一定要注意着金国人的动静......对了,崔世忠派出的援军到哪里了?” “回圣上,今早收到的消息已经到了彰德府附近了。” “何人统帅?” “回圣上,是一个叫裴度的将军。” “裴度?这名字好生熟悉。”武皇皱起了眉头回想到。 “圣上,就是原镇守云中城的......”徐怀忠小心翼翼的提示道。 武皇听到云中城三字脸色变了变,开口说道:“对了,说道云中城,此事可有定论了?” 徐怀忠赶紧闭嘴不言,他知道接下来的问话就不是针对自己了。果不其然绣衣使统领周朝恩走出来拱手行礼说道:“回圣上,卑职得知当日确是江充知府下令,江充为求活命,便要求属下军士突围,却不料死于乱军之中。” “当真?”武皇充满怀疑的看了一眼周朝恩,对于江充他印象不错,所以不太愿意相信一个固守了一年之久的臣子会突然为了活命而选择突围。 周朝恩赶紧跪下,说道:“有西军统领崔世忠亲笔信为证!” “拿上来!” 身旁一个小太监急忙走下去从周朝恩手中接过了信,转头赶紧快步跑到武皇身边,跪着递给了武皇。 武皇接过信件之后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信件看了起来,周朝恩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武皇,只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又赶紧低下头去。 “原来如此。”良久之后武皇放下信件,长叹了一口气,环视一圈诸位臣子后开口说道:“吏部尚书陈必清、刑部尚书何士元,这江充为求活命,弃云中城不顾,该当何罪?” 群臣中站出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其中身形消瘦一些的正是刑部尚书何士元,只见他跪下朗声说道:“臣以为江充守土有责,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弃城而逃,按律当斩,不过江充已死,臣请圣上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臣子们纷纷低声议论起来,不少人更是目瞪口呆的望向了何士元,这刑部尚书怎么一上来就要杀别人全家? “圣上,万万不可,臣以为江充虽然有罪,但是其人已死,只用着令其子发配军中,代父受罚即可。”陈必清略带惊讶的看了一眼何士元,急忙开口说道。 “圣上!乱世当用重典!当下正值战时,如若不重重处罚,人人皆学江充如何?” “何大人此言差矣,江充此人能坚守云中城一年之久,已是有功,虽则最后贪生怕死,弃城不顾,但也不必如此重责。” “陈大人......” 武皇听着下面两人的争吵,不由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他知道朝中这两人一向不和,但是没想到何士元一上来就丢了这么重的处罚,但是说的话却不无道理。正在犹豫之时,突然心生一计。 “萧首辅,你认为江充该当何罪?” 萧江陵缓缓走出,先是行礼后说道:“臣以为江充守城有功在前,弃城出错在后,按理来说这功过不可抵消。但是既然江充已然身死,臣还恳请圣上开恩,抄没江充家产,其子充军,其女发配教司坊即可。” 武皇满意的点点头,开口说道:“萧首辅老持慎重,此言甚合朕意,刑部看着量刑吧!” 随后武皇站起身子,扫视了一圈地下的臣子,厉声说道:“如今硝烟四起,北地,西边战事不断,诸位大臣当和衷共济,还我大武一个和平!” “臣遵旨!” 首辅府邸内,袁奇正陪着萧江陵下棋,此时一个下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老爷,外面有一位将军求见。”说着便将名帖双手递了出去。 萧江陵接过名帖,扫上一眼,开口说道:“叫他进来吧。” 袁奇站起身子道:“老师,可要学生回避?” “不用,是西南军的王猛来了,你正好也在一旁听听。” 过了一会功夫,王猛进了屋,先是对着萧江陵行礼,随后看见站在一旁的袁奇,不由得好奇的愣了一下。 “这是我的爱徒袁奇,如今在朝中做个小黄门。袁奇啊,这位是西南军统领王猛,快拜见王统领!” “学生王猛,见过统领大人。” 王猛赶紧回礼,嘴上连连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既然是首辅大人的高徒,果然是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 袁奇微笑着没有说话,萧江陵见状开口说道:“王统领和我来往太过密切却是不好,上次宫门口,这次竟然直接来到我的府上,这要是被绣衣使知道了,给你安插个勾结近臣的罪名可不好了。” 王猛笑着摆摆手,开口说道:“王某人是佩服萧大人的学识,特来登门讨教!虽然那绣衣使神出鬼没,但是王某军中二十余载,保证自己身边干净还是没有问题的!” 萧江陵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些贵为一方统领的行伍之人自然有自己的法子,也不去搭王猛的话,只是叫来了下人给王猛看茶。 王猛在下首坐定了,喝上一口茶之后开口说道:“首辅大人,王某这次前来有两件事情请教,还请首辅大人不吝赐教!” “王统领请讲。” “首辅大人,这第一嘛,我想请问首辅大人为何在朝会之时拉住王某,不让王某说话?” 萧江陵看了一眼王猛,心中不由得对其多了一丝鄙夷,武人就是武人,说话都是如此直白,如何能在这朝堂之上生存?脸上却是挂着笑容开口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王统领当时可是要反对圣上的话?” 王猛大大咧咧的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萧首辅,圣上未经兵事,对于这战场上的事来说有些太过于想当然了,那徐怀忠虽是一介书生,但是在兵部浸淫多年,多少是知一些兵的。相信首辅大人也看出来圣上此举不妥,若是两方全力支援济南,那徐州岂不是成为了空城?论战略意义来讲,一百个济南府都比不过一个徐州啊!” 萧江陵点点头,沉声道:“这些事嘛,老夫倒也看的真切,可是王统领啊,你觉得那个时候反对圣上有用吗?” 王猛脸色黯然的默不作声,萧江陵说道:“老夫是看着圣上长大的,当年做太子讲读官的时候就对圣上十分了解了。圣上天资聪慧,可是凡事太过于心急,并且!”说到这里萧江陵将声音压到最低,细声说道:“没有容人的气度!” “为上者这样可不是什么好事,以前圣上年纪小时还能听进去劝,现如今却是恐怕再难有人改变他的心意了。”萧江陵摇了摇头,用落寞的语气说道。 “可是战事岂容如此逼祸?” “逼祸?”萧江陵轻笑一声,“王统领,你真当自个的头颅就能挽回圣上的心意?我正是忧心我国,不愿意白白损失一员大将!你可知道现如今济南就是圣上的痛处,我敢打赌,圣上为了守住济南,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王统领你这个项上人头恐怕不够。” 王猛长叹一口气,他心里清楚萧江陵说的都是实话,可是圣上如今刚愎自用,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是无可奈何。 “王统领可还记得上次在尚书房中的事?” “王某记得,正是在那,英国公获罪,令我等好不唏嘘!” “那王统领可知道若不是老夫提前让郑元山郑公公去后宫请了太后说情,英国公可不就是回府自省这么简单了!圣上对待英国公尚且如此,何况我们?” “圣上如此行事,就当真不怕我等臣子齿寒?”王猛咬牙切齿的说道。 “英国公一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个究竟,我也不怕给王统领你直说,圣上老早就动了要废国公的心思了,其实说到底也是英国公平日行事太过于飞扬跋扈,这才惹祸上身。” “可是如此国难当头,军中有英国公自然是一大助力。” 萧江陵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那就要恐怕敌军兵临南京城下才有此情况了。” 王猛也跟着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道:“首辅大人,王某明日就要返回驻地,今日便是来向首辅大人辞行,还有一事想请首辅大人教我。” “但说无妨。” “北地兵乱,我西南虽说距离甚远,不过王某一心忠君报国,想着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首辅以为若是我王某率军前去平叛可否?” “王统领,你若是能听得进去,我只有一句劝告。” “首辅大人请讲。” 萧江陵坐直了身子,盯着王猛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远离北方这个是非之地!” 王猛惊讶的张大了嘴,其实提出这个建议也是他自己思索良久,毕竟这一次的平叛是一次政治任务,只要率军前去都会在武皇心里加不少的分,可是没有想到却被萧江陵一口否决。 “这是为何?”王猛本想询问个仔细,却见萧江陵端起茶杯,王猛心里明白这是送客的意思,当即也只好告辞离开。 等到王猛离开之后,站在一旁的袁奇发声问道:“老师,王统领意欲叛乱,此等好事,老师为何回绝?” “北地的叛乱,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萧江陵闭上了眼睛,表情凝重的说道“武朝以武立国,平定天下后以文制武,这些都没什么问题,每朝每代都是如此。可是错就错在兵权的外放!” 袁奇心中一惊,也跟着站直了身子,接过茶壶给萧江陵倒上一杯热茶。 “起初武皇设立四大军镇为的就是震慑四方蛮夷,让内地能够安稳长久的发展,这个立意是没有问题的。都是随着时间后移,现如今各大兵镇势力尾大不掉,去年内地上报除开四大军镇以外直接归朝廷管辖的竟然只有二十万府兵,这里面除去禁军之外其余的都是常年未见血的新兵,我想问这样的士兵能否当得大用?” 袁奇脸色变幻,也不知道听到这样的话是福是祸。不过他还是稳了稳心神,摇了摇头。 “四大军镇加起来兵力接近三十万,若是任何一个军镇统领生出异心对我武朝来说都是灭顶之灾,近些年来圣上只想着集权,在南京城内倒是搞的有神有色,可是圣上却本末倒置了啊,我朝的心腹之患不在这南京城中,而是在那四大军镇......为上者,手中没有兵权,国将有难!” 萧江陵说完之后喝了一口茶,看到一旁紧张不已的袁奇,笑了笑继续说道 “袁奇啊,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北地之乱,实属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事情。现如今已有三个军镇波及其中,若是再让王猛掺和进来,情况将更难控制!只是圣上目光太过于短浅,纠结于细微处,不能放眼全局,我担心这次的兵乱不会轻易平息,甚至有可能愈演愈烈啊!” 袁奇怯生生的开口问道:“那老师,此次平乱,谁的胜算更大呢?” “谁胜谁负?都不重要了,袁奇啊,无论谁胜谁负,朝廷都是输了啊......” 第十一章 挑刺(1) 刚入夜,徐州城外一户农庄,刘老二走入房门之内,一个女人正坐在桌旁缝制被褥,他抬头看了一眼桌上忽明忽暗的油灯,不由得压低声音喝骂道:“败家娘们,又他妈点灯!”说着便走上前去,准备吹灭对他来说无比珍贵的灯火。 “哎呀!你要死怎地?不点着灯怎么做活?”那女人开口骂道。 刘老二闻言没好气的白了那女人一眼,开口说道:“你这婆娘白日里不做活,非要晚上做,哪家能如你这般?这灯油多贵你晓得不?再让老子看见你晚上点灯老子打死你!” “刘老二!你还有没有良心?白日我不是跟着你一起劈柴种地去了不是?这么冷的天再不缝被褥你要活活冻死我不成?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呜呜....呜”那女人说着便低声抽泣起来,啜泣声伴随着从门缝吹进来的冬天寒风,让刘老二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刘老二拿起身旁的一根木棒就朝女人劈头盖脸打去,一边打一边喝骂道:“打死你个狗女人,还敢还嘴,老子打死你个狗东西!” 那女人见状也停止了哭泣,赶忙将手中的被褥往身上一披,虽然这褥子薄的不行,总归有些防御力不是。那女人一手扯着被子防御自己,另一手赶紧抓起桌上的东西朝刘老二打去,嘴里还一直说个不停:“当家的,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算了!反正跟着你一天好日子也没有,那村长家的灯就从来没灭过......” “你他娘还和村长比,你是个什么狗才,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个狗女人不可!” 这边两人正在屋内打的不可开交,突然刘老二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低声喝到:“停!” 那女人并未管,继续拿着一个簸箕朝刘老二进攻。刘老二干脆一下从那女人手里夺过了簸箕,恶狠狠的盯着女人说道:“老子让你停!” 那女人看着刘老二凶恶的眼神,怯怯的辩解道:“我又没用力.......还打疼了不成......” “别他妈说话。”刘老二说着便蹲下了身子,用手掌按着地面。 “怎地了?当家的?” 刘老二并不回答,只是仔细的感受着从手掌传回来的轻微震感,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那女人此时却也感受到了震感的传来,紧张的问道:“是不是地龙翻身了?” 刘老二摇摇头,转身走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对那女人说:“你他娘的别出来,老子出去看看。” “好,那你小心些。” 刘老二拿着菜刀转身出了门,很快身影便没入了夜色之中,女人则是心惊胆战的坐在原地等待,本想着再把灯点上做一会针线活,可是刚拿出火折子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自言自语的说道:“当家的也没说错,节约些总是好的。” 女人在夜色中坐了好一会也没等到刘老二回来,当她正准备野区厨房寻个防身的东西出去寻找一番的时候,刘老二喘着粗气跑进了门来。 “走,赶紧走!” “去哪儿?怎地了这是?” “别他妈问了!赶紧走!再不走没命了!”说着刘老二便去抓女人的手腕,没想到女人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要走也等我去拿些家当......”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传来,那女人愣在了原地,呆呆的看着刘老二,并不白净的皮肤上浮现出一个巴掌印来。 “老子让你赶紧走,来了一伙军队,见人就杀!我亲眼看着他们直接闯进了村长家!要不是咱们家离村子远,跑都跑不掉!你还惦记你那些劳什子做啥!保命要紧!” 这下女人慌了神,也没功夫计较被刘老二打了一巴掌的事情,匆忙跟着刘老二冲出了门。 “我们去山后面躲一下,之前我在山里打猎,那儿有我藏得一些干粮之类的,还能挺一挺。” “诶,都听当家的。” ...... “距离徐州还有多远?”陈彦川用手取掉了头盔,自己的头比较大,这头盔戴一阵子就箍的头疼,无奈军中就没有适合自己的型号。趁着到了一处休息的地方陈彦川赶紧取下来松口气。 “回将军,最多还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啊!”陈彦川一手揉着自己头上被箍出来的印子一边喃喃自语,在心中计算着什么。 “传我将令,就地休息一刻钟,兄弟们把马喂饱,咱们明早在徐州城里吃早饭!” “是!”那副将答应道,同时偷偷拿眼睛看了一眼陈彦川。 “还有什么事?”陈彦川一看这副将就知道还有事情禀报。 “将军,军中那些兵痞子越发过分,现在看见一户人家就冲进去杀人劫财,要不要发一道命令让他们收敛点?末将是担心私自劫掠财物的人太多,军中纪律败坏......” 陈彦川沉默了一会,他也知道现在自己军队的凝聚力奇差无比,就是靠着劫掠财物才能保持战斗力,并且自己是一伙乱军,从上到下都背负着极大的心理压力,若不让手下发泄发泄恐怕早就成了一盘散沙。想到这里陈彦川摇摇头,说道:“说的有道理,你去发我将令,让他们先停手,他妈的这穷乡僻壤有什么好抢的,明日破了徐州城,三日不封刀,让弟兄们抢个痛快,现在嘛,就让他们先给老子忍着!” “是!” 陈彦川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壶,喝上了一口水,那清冽的泉水让自己感觉舒服了不少,但还是让自己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他妈的,这鬼天气,也不知道老谢那边咋样了。” 谢彬阴沉着脸看着自己面前跪倒的两个人,心中烦躁不已。已经围攻济南城快半个月的时间了,他倒是很出色的贯彻了陈彦川交代自己的事,每一日都是派出一小股部队冲上一波,自己则是带着大批人马在后面加油呐喊,看着声势巨大无比,可是实际上很多人连济南城墙边都没摸上就跑了回来,谢彬也懒得去动用军法处置他们,毕竟第二天还得要这些人再冲一次。济南府城墙上的守兵最开始还严阵以待,后来发现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之后也没了兴趣,每日就是软绵绵的射出十来只箭,看见乱军退了回去也不追杀。济南城下就陷入了很奇怪的一种状态之中,每日谢彬都会派出部队攻城,济南守军也就装模作样抵挡一番,双方手上甚至血都没见就偃旗息鼓,然后各自收兵回营。 谢彬倒是对这种打法没什么意见,这半月以来自己部队伤亡不过两百余人,其中大部分还是第一天攻城的时候被杀,并且大都是在真定府投降的降军,自己的嫡系实力是一点没事。可是自己的手下坐不住了,三天两头的跑来请战,自己和陈彦川制定的战术又不好和这些手下解释,每次只得敷衍过去。今天来的两人却让谢彬头疼不已,因为一个是湘南军的副将,另外一个则是自己的表弟谢贵,现如今是个偏将的职务。 “谢将军,只需给末将一千人,不,五百人,末将明日便可破城!将那张凤翔的头颅取下来给谢将军做夜壶。”那副将说道。 对于用不用张凤翔的脑袋拿来当夜壶谢彬其实并不在意,也不差这么一个夜壶,他只得开口劝慰:“张副将勇武过人,但是本将自有打算,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敢问将军有何打算?”那副将却是咄咄逼人。 “老子有什么打算需要告诉你?给老子滚出去!”谢彬火气也上来了,一拳砸在案上,怒气冲冲喝到。 那副将看了一眼谢彬,面上闪过一丝凶狠的神色,随即又赶紧低下头去,离开了谢彬的营帐。 “谢贵啊,军中士气如何?” 谢贵小心翼翼的回到道:“将军,军中士气很是低落......最近似乎还有些传言......说将军......” “什么传言?”谢彬抬起头望向谢贵询问道。 谢贵咬咬牙说道:“最近有些传言说将军不愿攻城是因为私底下投降了朝廷......” “放你娘的屁!老子天天在军中,去哪儿投降朝廷?” “这.......那些兵丁愚笨不堪,自然不会想到这些,只是......” 谢彬看着谢贵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一口去,摆了摆手让谢贵坐下,自己开口说道:“谢贵啊,你我是亲戚,有些话但说无妨,现在我们不论军纪,就当是亲戚间聊聊天。” 谢贵点点头,平复了下心情说道:“表哥,我是担心再不打济南,人心就全散了。” “此话怎讲?” “表哥,当初你起事是为了帮弟兄们要饷,弟兄们念你的恩德,于是跟着一起起事。现如今攻下了真定府,弟兄们尝到了甜头,如今在济南府下却如此......如此攻城,军中流言四起,有说表哥你被招安了的,有说你要投降的,甚至还有说你要率军去打陈彦川陈将军的......虽然这些流言都是无稽之谈,但是人言可畏啊,我是担心时间一久,难免底下那些人会生出二心。” 谢彬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谢贵啊,你也不是外人,来,我告诉你我为何如此做。” 说着就将自己和陈彦川的计划全盘托出,谢贵则是听得目瞪口呆,没有想到自己这表哥私底下竟然和陈彦川制定了这么一个计划。 “可是军中的情绪.....” “老子知道军中的议论,他妈的,你有什么办法?老陈那边不打下徐州老子就只能在这儿每天演戏,你以为我不想冲进城去?”谢彬没好气的说道。 谢贵眼睛一转,询问道:“表哥,陈将军走的时候可没交代不准破城啊。” 谢彬抬起头奇怪的看了一眼谢贵,随后眼中精芒一闪,说道:“你的意思是?” “表哥,我觉得陈将军说让咱们动静越大越好,何不干脆假戏真做,将这济南城打下来?这岂不就是最大的动静?加上这几日我军每日这般,只要将军出击,必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济南府也就是将军你的囊中之物了。” 谢彬低头细细思索一阵,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坚定的说道:“谢贵你小子可以啊,就他娘这么干了!老子还不信了!” 第十二章 挑刺(2) 赵淮躺在地板上,一阵刺骨的寒冷让他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当眼神落到那一堆快要熄灭的火堆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赵淮强撑着困意和寒冷略微挪动了下自己的身子,从够得到的地方取来了一块木板。 “哎呦!”赵淮不由得低呼一声,那木板上有一块刺刺进了自己的手指之中,赵淮赶紧将那木头扔进火堆中扒拉了几下,让火堆能够继续燃烧下去,这才赶紧借着火光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 “哎,倒霉。”赵淮叹息一声,又将自己身体往火堆那里挪动了一下,手指被一根木刺扎了进去,现在整个指头都肿了起来,那股钻心的疼痛让赵淮根本无法入眠。 闻着一股子恶臭味,赵淮只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出神的盯着火堆,脑海里开始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起来。他本来是济南府中的秀才,后来家道中落无奈之下只得去当了个算账先生,那东家是济南府中一个卖布的小商人,对赵淮是经常吆五喝六的,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每个月那点可怜的工钱也只得强忍下来。 前段时间北地的乱军围困了济南府,知府大人下令各家各户出一个壮丁前去帮着守城,其实说白了就是炮灰。赵淮家中早就死的只剩他一个人,没想到自己的东家给了那抓壮丁的士兵几两银子,让那士兵把自己给抓了来当壮丁。面对这送死的差事赵淮当然是不愿意,但是在那士兵一拳打到自己肚子上让自己在地上蜷缩着喘了半天粗气之后还是跟着走了。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心中害怕的不行,但是所幸除了第一日乱兵攻势较凶以外,后头几日都如同磨洋工一般。赵淮心里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何况自己躲在坚固的城墙之后,心理上的安全感也一点点建设了起来,也能帮着做一下递石头、拿箭支的工作。 赵淮在城墙上是由一个叫老疤的人管理,此人之前是衙门的捕快,这次也被派来管理他们这些壮丁,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说是富贵人家的家仆,不过赵淮向来不太喜欢他们眼高于顶的模样,也就不怎么掺和他们之间去。 “狗日的赵淮,你还不睡?”一个脸上带着疤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望见赵淮还睁着眼睛出神,于是询问道。 赵淮笑了笑,起初他还是比较怵这个老疤子,后来接触下来发现还是挺热心的一个人,也就渐渐放下了防备。 “那北蛮子又不攻城,如今睡不着,明早再找个地休息也成。” “哼,你这秀才倒会偷奸耍滑,要是明日万一来攻城了,找你不见可是要被军法处置的。” 赵淮四周看了看,低声说道:“老疤子,我可是听两个大官说了,这济南府啊,乱兵打不下来。” “哦?你他娘听谁说的?” 赵淮得意洋洋的说道:“那日我在城墙上时身旁走过两个大官,一个穿着盔甲,一个穿着青色的官服,边走边在说什么这乱兵每日这般行事,定有阴谋诡计。然后另一人说有阴谋诡计也不怕,朝廷的援军这几日便到,这乱兵啊,蹦跶不了几日了。” 老疤子闭上眼睛思索一会,开口说道:“青色的袍子一定是大官了,虽然老子不知道什么官。只是这狗日的北蛮子每日这般到底是为了啥?” “我寻思着应该是看咱们济南城城高墙坚,不敢打了呗!” 老疤子点点头,说道:“我劝你还是早些歇息,万一在战场上晃神可是要命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睡,我寻个东西把这手指上的刺挑出来就睡。” 老疤子闻言之后也不管他,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了。赵淮却是站起了身,手指越来越肿的厉害,还伴随着一阵一阵的疼痛,他现在感觉整个手都像在跳动一般,心中打定主意去找个东西将刺挑出再说。 这样想着他便往城墙上走去,想着看能不能找到两三个掉落的尖锐之物,这城墙上更为寒冷,一阵风吹过,让他不由得赶紧紧了紧自己那破烂的棉衣。 “狗日的北蛮子,这么冷的天不回家睡觉非要作乱!” 赵淮心中暗骂一句,便借着微弱的月光开始找寻起来。按平日来说这城墙都是会有巡逻的士兵,不过乱兵这个攻城力度倒是让不少人放松了警惕,虽然将官三番五次的重申一定要在夜间好好防备,不过这些天来还是大部分夜巡的士兵都去找了个暖和地休息。 “什么人?”前方黑暗中一阵怒喝突然响起,赵淮吓得一个哆嗦几乎要跪倒在地。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兵丁,赵淮一看是济南府的守兵,松了一口气。那满脸横肉的兵丁则是面色不善的看着赵淮,出声问道:“这么晚了,鬼鬼祟祟在城墙上干什么?莫不是北蛮子的谍子?”说着便手摸上了自己的腰刀。 赵淮吓得一个激灵,连连摆手,开口解释道:“兵爷,小的是守城壮丁,这.......这手上被刺了个木刺.......小的想着来找个什么东西挑出来。”说着便把自己肿的老高的手指头伸过去。 那兵丁瞪大眼睛看了一番,缓和了神情,说道:“你他娘到处乱跑,也不怕被砍头?” 赵淮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陪着笑脸告罪。那兵丁看了一眼赵淮瘦弱的模样,心里突然升起一阵恻隐之心。 那兵丁刷的一声抽出了一把短匕,匕首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赵淮被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命。 “给老子起来,老子帮你把木刺挑了!” “啊?”赵淮抬起头,刚刚被吓得眼泪鼻涕全部出来,挤在脸上看着好生滑稽。 “兵爷我心善,赶紧的!” “哦,好,小人谢过兵爷!” “忍着点!” 那兵丁就着月光就开始拿匕首帮赵淮挑刺,赵淮紧张兮兮的看着那兵丁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 “兵爷.....” “叫什么!快好了!他娘的刺的这么深,你他娘回去不给老子供个长生牌位老子都觉得亏得慌!” “小人一定给兵爷供上,不是,兵爷......” “怎么了?老子不是让你忍着点?” “不是,兵爷,有声音,我听着像城墙外......”赵淮怯怯的说道,刚刚自己的确听到有些响动从城墙外传来。 那兵丁带着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赵淮,开口说道:“哪里有什么声响?” “兵爷,真的,好几声,比较小的声响......” “你在这站着,老子去看看。”那兵丁揣回了匕首,一手摸着自己的腰刀一边往城墙边上走去,待走到城墙边,他便探出小半个身子往城墙外看去。 “嗬.......”那兵丁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声。 “兵爷,怎地了?兵爷?”赵淮在背后走也不是,上前也不是,叫了好几声那兵丁也没任何反应。 赵淮给自己壮着胆子,一步步的挪动着脚步靠近那个兵丁,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嘴里轻声唤到:“兵爷......兵爷......”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赵淮心一横,抓住那兵丁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拉。那兵丁仰面便倒了下去,双眼无神的望向天空,喉结的位置开出一个硕大的血洞,还在噗呲噗呲的往外冒着血。 “啊......”看着这兵丁死亡的惨像,赵淮终于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只是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城墙下顿时翻上来几个人影,只见手中一阵寒芒闪过,赵淮顿时觉得脖颈处一阵凉意。 “这刺,是挑不出来了。”赵淮最后一个念头闪过,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将军,成了!”谢贵激动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段城墙,城墙上挥舞着一面红色的小旗子。 “老子知道!”谢彬嘴上说的淡定,其实心中也是激动万分,他涨红了脸。这次派出自己最精锐的亲兵前去夜袭,果然成功占领了一小段城墙。 “你亲自去带兵,只要城门一开你就先带着轻骑冲进去,给老子记住,多放火,把城门给我看好了!”谢彬对着谢贵吩咐道。 “末将晓得!”谢贵兴奋的说道,一夹马肚,便回头去整军去了。 “济南府,哼哼.......”谢彬得意的笑了笑,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副将,正了正神色,再次开口说道:“牛律方,你给老子带兵准备好,谢贵一守住城门你就带军冲杀进去,其余的不要管,给老子先把知府府邸拿下来!” “末将遵命!”牛律方拱拱手,脸上也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赶紧下去发号施令去了。 “济南府......老陈啊,这次你可落到后面去了。” 徐州城外,几个人影正骑着马飞奔而来,很快抵达了徐州府城门外。 “几位何人?”城墙上站着一个城门守备,拿着火把出声询问道。 “济南府军情急报!速速开门!”下面那几人大声呼喊道。 那城门守备愣了愣,济南府的战事他是知道的,眼前这几人深夜前来说有军情,他却犯了难。 “可有证件?” 底下一名骑手扔出一封证件,放在了从城墙上掉下的篮子里。 那城门守备拿起来看了看,的确是济南府守军的通行关文,但是他内心还是有些担忧。 “几位,夜深了,不敢开门,还请几位明早再来!” “这可是紧急军情,耽误了军情,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城门守备咬了咬牙,回声道:“诸位,实在是职责所在,不敢私自开启城门,要不待我禀告大人,明日再进城如何。” 底下一个胖胖的身影打马而出,指着那城门守备厉声喝骂道:“我济南府全体军民正陷入苦战之中,你他娘的不开城门,事后我一定要禀告恒将军,将你斩首示众!” 说完之后,那人便招呼着身边几人一起朝外走去,正当此时,突然背后那城门守备出声说道:“几位留步!” 城门守备身旁一个兵丁小声说道:“队长,谨防有诈!” “能有什么诈?关文是对得上的,济南府还尚在,难不成乱兵千里迢迢跑过来打我们徐州不成?何况就算是乱军,这几个人能干嘛?万一耽误了军情,老子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说着那城门守备便开口向着楼下几人喊道:“若是军情紧急,小人便从急一回,来人,开城门。” 陈彦川压住心中窃喜,没想到路上杀了两个报信的传令兵抢来的证件果真起到了作用。他急忙调转马头,拱手说道:“如此便谢过了。” 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徐州城的城门缓缓打开,陈彦川在马上微微点了点头,身旁两个骑手便将手摸到了腰刀上。 待到城门开启三分之二时,几人缓缓打马向城门的方向走去,那城门守备也紧张的盯着他们。 “队长,有点不对劲。”身旁一个兵丁低声说道。 此时那城门守备也感觉到有些诡异,远处地面甚至传来了一些轻微的颤抖,似乎是千军万马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奔腾而来。他这时猛的反应过来。“不好!是北地乱兵!关城门!” “跟老子冲啊,兄弟们!”陈彦川当机立断,从腰间拔出腰刀,狠狠的一鞭子抽到了马屁股上。 第十三章 知府(1) “快!快关城门!” “弟兄们,荣华富贵就在今日,跟老子抢钱抢粮抢女人!” 那厚重的城门哪里来得及关闭,何况又是打开到三分之二的状态,陈彦川手中钢刀一闪,砍断了拉城门的绳子。 “进城!”陈彦川大声嘶吼着,不远处的身后出现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盔甲组成的洪流,正向徐州城涌来! 城门守备慌忙的派出一人去传信,自己则是组织着剩下的兵丁想要将城门夺回来,他刚刚带着几个兵丁走下城墙,正好遇到了迎面而来的陈彦川。 “贼子......” “贼你老母!” 陈彦川大喝一声,他那胯下本来就是宝马,一个加速就冲到了守备面前,那守备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痛,低头一看却是陈彦川已经将半截刀都捅进了自己身体内。 陈彦川刷的一声抽出刀来,带出的血液溅了自己一脸,他也顾不得去擦拭,骑在马上嘿嘿一笑,便拿着刀指着剩下的兵丁。 “啊!” “饶命啊!” 剩下几人见领头的守备官已死,纷纷丢下武器转身跑去,只是还没跑出几步纷纷被陈彦川几个手下从背后捅了个透心凉。 “留下一队人把城门看住,给老子放火,其余的兄弟随老子冲!”陈彦川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上的腰刀,一马当先的冲进了徐州城内。 陈彦川纵马疾驰在徐州城内,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有任何人挡在自己面前就砍。徐州的军备本来就被调走了大部分去增援济南,加上这次袭击打的措手不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路上除了几个地痞流氓被一刀砍了以外,其余的老百姓纷纷都是封死了家门,除了躲在屋中祈祷不要冲进自己家也别无他法。 “将军,西边的斥候说有一大股兵将真在朝着咱们这个方向过来。”一个传令兵策马到陈彦川身旁低声说道。 “李世威呢?”陈彦川出声询问道,这李世威是他手下的一个都尉,作战还算勇猛,就是比较刺头,经常干出无视军令的事情出来。 “将军,李世威的人去劫掠城中富商去了。”身旁一个亲信低声的说道。 “嗯。”陈彦川轻轻点了点头,脸上被血污覆盖,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对于这样的劫掠行为陈彦川本来就没打算约束,不过这个时间点不先跟着自己抓住徐州主官,攻破知府府邸而是违背军令前去劫掠还是让陈彦川心里一阵不爽。不过这会还不是和他计较的时候,只能等打完了再来算账。 “去传我命令,都尉宋磊赶紧带本部人马来我处支援,再派一人去传令给李世威,给老子把西边的城门先夺下来!等打下了徐州老子让他放开了抢!” “对了,徐州城的守备营是谁管?” “回将军,是陆远山。”一个亲随回到。 “何处驻扎?” “据军中来过徐州的兄弟说,是在城北。” 陈彦川嘿嘿一笑,说道:“原来是北军的老兄弟,你带着老子的将印去寻那陆远山,问问他老跟不跟着一起干。” 那亲随赶紧打马准备离开,陈彦川却突然又叫住了那个亲随:“你见了他其余的话不要多说,就告诉他子送他一场荣华富贵,现在这个情况他也应该看明白局势了,就凭借守备营那三瓜两枣还真不够我看的!” 亲随点了点头,朝着城东的方向疾驰而去。 陈彦川则是摇了摇头,嘴里嘟囔着:“西边?西北军还是西军的?看来得加快点速度了.......” 徐州知府府邸内,知府许从文早已从床上爬了起来,城中喊杀声震天响,他早已被惊醒,身上只穿着一身内衬,手中拿着一把菜刀,他走出自己房门,招呼过来管家。 “外面什么情况?守备营哗变了吗?” 那管家神色慌张的看着许从文,也顾不得行李,气喘吁吁的说道:“听说是......是北地乱兵......” “干他娘的张凤翔!口口声声要老子把兵都给调完了去支援济南府,还说什么乱兵绝不会攻打徐州,这他妈的难道是飞过来的不成?”许从文破口大骂道。 那管家也不敢出声,心中却是着急赶紧跑路,人人都知道乱军肯定第一步就要攻打知府府邸,现在这个情况还跟着知府大人在一起属实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你,去把家仆组织起来,跟老子出门看看!” “许大人,咱们还是赶紧跑吧,城已经破了.......哎呦。” 管家话未说完就被许从文一脚踢翻在地,许从文走过去踩在管家身上,俯下身子咬牙切齿的说道:“跑你娘跑,老子是徐州主官,跑了也不过是去南京挨上一刀!说不得还要株连九族,跑你奶奶个球!” 管家躺在地上被踩着话也说不出来,自己这个老爷是武官出生,年轻的时候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后来负了伤才从军中退下来,后来做了这个徐州知府,虽然贪污受贿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下,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有拼命的觉悟。 许从文把脚从管家身上放下,一把拎起瘫软在地的管家,厉声喝道:“还他妈不快去!” 管家连滚带爬的跑去集合家仆,一盏茶的功夫许从文的面前就站着十来个人,个个神色慌张,听着墙外的厮杀声更是紧张到发抖。 “许二、吴三,你们两个去带着老子夫人和儿子从后门先走,直接往南京的方向去!其余的人跟老子出去看看去!” 被点到名的二人瞬间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虽然护送许大人家眷也是危险重重,但是比起留在城里简直可谓是天壤之别!剩下那些人则是失去了逃生机会,面如死灰的低下了头。 “别他妈跟老子一副死人样子,等会一人发一百两银子,要是不幸战死了,家里人发三百两!是个有卵蛋的爷们就跟老子走。” 听了这话那些家仆的士气算是恢复了一点点,可还是没人对跟着这位知府大人的前景抱任何希望,当下看着张牙舞爪拿着菜刀挥舞不停的知府大人,心里权衡一番,算了,还是跟着知府大人去和乱军拼命吧,要是现在就被知府大人一刀砍死可什么都捞不到。 墙外喊杀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整个徐州城都成了人间炼狱一般的情景,北门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数在家中被火势逼出来的百姓无奈逃了出来,却都被乱军一刀砍死,街上的尸首堆了一地,到处充斥着百姓哭喊、嘶吼以及妇女的尖叫声。 “干他娘的叛军,真他妈不是人。”许从文吐了一口唾沫,狠狠的说道。 “大人,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城东,去守备营军中,只要抢回城门还有机会。” “大人,看这情况,守备营恐怕......” “你懂你妈个球!给老子老实呆着!”许从文一脚踢向那发问的人,身后的家仆都拿着木棍、菜刀一类的工具,腿肚子都在发颤,有好几人甚至瘫软在地。 “没用的东西!”许从文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几人,狠狠的骂了一声,也不去理会那几人,只是嘱咐其余人说道:“跟紧了老子,我们悄悄摸过去!”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摸着黑穿过了门前的街道,幸好乱兵放火的火光倒是让几人能够隐约看清楚道路,要不还真分不清东西南北。 “大人,前面就是福字桥,过了这个桥就到城东了。”一行人悄悄的摸到桥边,一个家仆出声说道。 “老子知道,要你来多嘴?”许从文没好气的说道,眼前的情况让他有点搞不清状况,城中那么大动静,按理说守备营早就得到了消息,现在这城东方向却静的可怕。 “情况感觉有点不对......许贵,你先去看看。” 那叫许贵的家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开口说道:“大人,会不会陆将军已经带着兵跑了,我看这也没人......” “你懂个屁,就算跑也不应该这么安静,快点去看一下,老子带着人在这里等你。” 许贵哭丧着脸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他本是许从文从外面买来的家仆,因为干活机灵,被赐了个许姓,在许家也算是高级白领。 许从文看着许贵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松了口气,回头一看,原本跟着自己的十来个人如今只剩下了六个,呆了一下开口问道:“其他人呢?” “回老爷,都......都跑了......刚刚那么乱,走着走着人就不见了......” “干他娘的!” 第十四章 知府(2) “干你娘的许贵,老子可曾亏待了你?竟然出卖老子?干你娘的陆远山!吃皇粮竟然投靠乱军,我干......”许从文跪在在营帐之中破口大骂道,他刚进了军营就被一群兵丁按倒在地,随即五花大绑押到了陆远山的营帐之内,先开始他还以为是误会,一直高声喊着自己是徐州知府,一直等到进到了营帐里看到坐在桌子后正在玩手指甲的陆远山和站在一旁的许贵立刻明白了一切。 “省省吧,许大人,你我同僚一场,我可以让你骂。但是等会陈将军到了,他可不喜欢听这些。”陆远山抬起头说了一句,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玩自己的指甲。 “陆远山啊,陆远山,好你个陆远山,我干你娘的!你的军人气节呢?你他娘就甘心去当乱军的一条狗......” “够了!”陆远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许从文被吓了一跳,当即住了嘴。 陆远山阴沉着脸狠狠说道:“许大人还指望我陆某忠君报国,可许大人可曾想过这守备营军饷一年到头都是入了谁的手中?你许从文扣下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一又入了层层官员手中!我干你娘的许从文,你自己也是上过战场的,怎能如此行事?咱是北军出来的大老粗,我那兄弟陈彦川就是因为克扣军饷才不得已反了,我陆某人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想要手底下为你卖命,钱至少给足吧?如今守备营已经拖欠了几个月的银饷,许大人你还想着他们为你卖命?老子告诉你,就算没有北军,老子也早想砍了你这狗官!他奶奶的,平日里你不是耀武扬威吗?” 许从文听见陆远山的话先是一愣,随后面色潮红的辩解道:“干你娘的陆远山,你知不知道朝廷的军饷还没到老子手上就少了一半?干你娘老子不克扣一部分拿去打点朝中官员,你信不信徐州城内一分军饷都拿不到!兵部、户部加上运转使,哪一个不是给了银子才办事?老子有什么办法,你若不如此行事早他妈被朝中那些大佬赶下台去了,还留的我坐这徐州知府?” “说得好!”一人声音响起,许从文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矮胖的人影从大帐外快步走入,身上的盔甲上还带着暗红色的血迹。 “末将陆远山见过陈将军!幸不辱使命,将这狗官擒住献于陈将军!”陆远山一见来人,急步走出,当即跪下说道。 “陆将军请起,咱们都是北军出来的兄弟,兄弟我就是见不得那些狗官欺压我们弟兄才无奈举事,如今幸得陆将军相助,必定如虎添翼啊!”陈彦川赶紧上前扶起陆远山,笑吟吟的说道。 “狗贼!”许从文一口唾沫吐向陈彦川,可惜距离稍远,只是吐到了陈彦川脚边。 “老子......”陆远山正要发作,陈彦川笑着拦住了陆远山,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许从文,胖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 “许大人,听闻你也是军伍出身,刚刚陈某在帐外听得许大人慷概激昂,痛快不已,心中仰慕许大人已久,听闻许大人对这狗朝廷也颇有怨言,为何不加入我们,一起共谋大事!” “贼子!老子虽然看不惯朝廷那帮狗官,但更看不惯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狗贼!要老子加入你们,呸!痴心妄想!” 陈彦川胖脸上挤出一丝阴沉的笑容,开口问道:“许大人高风亮节,忠君报国,我等自然是佩服不已。可不知道许大人只想着自己忠君报国一死了之博得好名声,可这徐州城内的百姓和大人您的家眷,又该如何呢?” 听闻此话,许从文变了脸色,低下头不再言语,陈彦川盯着许从文看了一会,突然出声问道:“敢问是许大人哪位家仆卖主求荣啊?” 陆远山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许贵,陈彦川挥挥手:“我陈某最看不得卖主求荣之辈,拖下去斩了!” 话音刚落账外冲进来两个甲士,拖着许贵就往外走去,许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整个人向外拖去,他吓得鼻涕眼泪横流,口中大叫道:“饶命!饶命啊大人......” 不一会功夫,外面的甲士带着一颗头颅走了进来,陈彦川身手接过那颗头颅,随手扔到了许从文面前,蹲下身子说道:“许大人,只要你答应归降于我,我陈某当即下令不再伤害城中百姓一人,并将许大人家眷归还于大人如何?” 许从文低着头长叹一口气,直勾勾的看着扔在地上满脸惊恐许贵的头颅。过了好一会才细声说道:“许某.......许某愿降......还望陈将军谨遵诺言......” “来人啊,给许大人松绑!然后再去个人传我军令,不得伤害徐州城内百姓,违反者军法处置!”陈彦川站起身子,大手一挥说道,随即往大帐中间位置走去,陆远山一看立马让出位置,自己站在了一旁。 许从文松绑之后站了起来,低着头闷声闷气的说道:“不知有何事能为大人效劳?” 陈彦川眼睛眯成一条缝,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接下来嘛,就要请许大人帮咱写一封请罪的折子......” “谢将军,小人.......末将前去查看了一番,城内应该还在交战,不过估摸着也到了收尾的阶段,四个城门全部都换上了乱军的旗帜......小人不敢靠的太近,还请将军责罚!”张贵说着便要跪下去。 谢贵赶忙上前一步扶住张贵,开口说道:“张都尉深入敌阵取得重要情报,已经是为我军立下大功,本将自然记得,谈何责怪。” 张贵低头站在了一旁去,谢温则是面色阴郁的看着徐州城的方向,那里还隐约有一些烟雾未曾散去。心中却升起一种无力感,组织这次乱军奔袭的将领是谁他并不知道,但是从这一系列动作可以看出此人兵法娴熟且胆子颇大,自己已经日夜兼程赶路,可是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现如今徐州已入乱军之手,想要再夺回来就难于登天了。 “传我将令,全军就地驻扎。” “将军,不趁着徐州未稳,打上一打?”一人站出来拱手朝着谢温说道。 谢温一看那人,原来是王勇,也是直符军中的一名都尉,但是随着谢温高升,如今成了他的下属。 “乱军肯定已经知道我军前来,必定对城门严加防范。我军长途跋涉,人累马乏,现如今强攻成效不大。”谢温开口说道,扫视了一圈下面站着的都尉,继续说道:“诸位将军都下去休息吧,保证好士兵体力!” 帐内众人纷纷鱼贯而出,谢温皱着眉头突然出声叫住了站在最后的张贵。 “将军还有何事?” 谢温看着张贵,低声说道:“张贵,你带上几个身手矫健的兄弟去北边侦查一下济南城情况如何,然后找个人回信于本将。你就在济南城外等着裴督师,若他到了将我们这里情况告知裴督师。” “是!将军!” 谢温看着张贵的背影,揉了揉自己脑袋,喃喃说道:“狗日的乱军,速度还真他娘的快......” 第十五章 招安(1) “乱军上表请罪了?” 萧江陵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徐怀忠,面前的徐怀忠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神色,靠近了萧江陵说道:“是的,萧首辅,徐州知府许从文的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本官不敢擅留,直接交给皇宫内,听说圣上高兴的都打了两个茶杯!” 萧江陵内心鄙夷的看了一眼徐怀忠,此人运筹后备这些方面做的还不错,就是对军事和政治可谓是一窍不通,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糊涂蛋这样的特性,才能在如今烫手无比的兵部尚书位置上坐这么久。 “徐大人,敢问如今乱军风头无两,为何此时要上表请罪?” “这......”对于萧江陵的问题徐怀忠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开口回答。实际上徐州城破之后跟随着这个坏消息来的就还有这封上表请罪的折子,以及一袋珠宝古玩。徐怀忠对打仗虽然不太在行,但是收受贿赂这方面可是门清,他当时也只当是乱军劫掠够了,一心想着招安。乱军请罪折子一到他就活络了心思,徐州失陷的消息传来不知道圣上会发多大的火,如今要是能在自己手上将乱军招安了,那么之前的事情大概率也就会一笔带过,说不定还得给自己一个平乱有功的奖赏。在这样的心态趋势下,他也没有多想,转头就把折子递进了宫中,现如今萧江陵问起来却是突然愣了神。 “萧大人,那乱军本就是我军中忠君爱国之辈,只不过是前北军统领高杰及督军太监刘世元克扣粮饷,才逼得反叛,如今高杰、刘世元二人已经伏法,且我朝廷大军已在其侧,天威之下,自然是想着早日拨乱反正为好。”徐怀忠身后走出一人缓缓的说道。 萧江陵抬头一看正是户部尚书于东阳,此人在朝中素来与自己不和,此次乱军因粮饷之事作乱,户部首当其冲,加上平乱军队开支,户部早已捉襟见肘。于东阳自然是巴不得早日平乱才好,说出这番话也不奇怪。 萧江陵心中叹了一口气,也不与于东阳争辩,他心里清楚和这两人争论这些是没有用的,在这两位的心里,只要朝廷军队一到,散发点王霸之气,乱军就应该纳头就拜。 “宣首辅萧江陵、兵部尚书徐怀忠、户部尚书于东阳、兵部给事苏长洲进尚书房议事。” 随着太监郑元山一声话,尚书房外候着的几位大臣由萧江陵领头纷纷向着房内走去,萧江陵还在暗自思索,怎地这几个一二品的大臣议事,为何带着一个小小的五品兵部给事。他有心转过头去看一眼苏长洲,却无奈自己走在第一个,只好作罢。 进到尚书房内,几人拜见了圣上,武皇倒是脸色中带着久违的兴奋,今早先是徐州失陷的消息传来,气的他差点拔刀砍了那传信的太监,随后又收到了乱军请罪的折子,他看了之后就无比高兴,如今北地形势糜烂,最要命的还是拒北城还在乱军手中,若是能够招安那么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诸位请起,徐怀忠,那折子朕看过了,你有何意见?” 徐怀忠急忙出列,将刚刚户部尚书于东阳对着萧江陵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给圣上听,听得武皇坐在那里连连点头,兴奋不已。 萧江陵听着两人奏对心中觉得好笑不已,不过这个时候不是自己站出来去跟圣上对着干的,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当两人已经商量到如何给乱军首领定罪之时,萧江陵已经隐约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了,似乎圣上完全没有考虑过乱军为何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突然请罪这种诡异的举动,想着萧江陵正要出列劝诫一番时,一声高呼打断了他的动作。 “圣上!万万不可招安,乱军狼子野心,此举为暂时的缓兵之计而已!” 萧江陵斜眼看去,却是一直跟在徐怀忠身后的年轻人突然跪倒在地说道,萧江陵讶异的看着那年轻人,细细打量起来。 武皇的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下来,而徐怀忠则是面色通红,自己这个顶头上司正在和圣上议事,下面的下属却突然跑出来拆台,让他尴尬无比。 “你是何人?” “回圣上,微臣兵部给事苏长洲!”那年轻人抬起头来,萧江陵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却是一个长相俊朗满脸正气的模样。 武皇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他当然此刻不能出言呵斥苏长洲,虽然此人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员,但是为了展现自己容人的气度,武皇还是很好的管理了自己的脾气,面色不善的开口询问到:“那对于北地战事,你有何看法?” “回圣上!北地乱军如今势力正盛,又攻下了徐州,一时间风头无两,此刻请罪,微臣觉得其中有诈!” “有诈?” “正是!圣上,乱军虽然势大,但是并不占据任何名义,如今虽已攻克真定、徐州二府,但其军中人心不稳,人人担忧若事败如何处之,且我朝廷平乱大军已至。依微臣看来乱军此时请罪正是其首领为了获得喘息时机而做出的举动!” 萧江陵心中暗暗为苏长洲的话而喝彩,这一切都是十分关键的问题,正如苏长洲所言,乱军如今虽然占尽优势,但是却没有一个好的名义。起初起事是因为克扣军饷,如今连着劫掠数地,其军中士兵大发横财势必会无心作战。说白了就是乱军一直靠着一口怨气在作战,如今有了钱财怨气消了不少,自然战斗力就下降了,在如此关头突然请罪,也是因为乱军内部不稳,想要求一个喘息的时机罢了。 “那依你所见该如何?”武皇听了这一番话也稍微缓和了脸色,毕竟其中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微臣愿带兵前往,微臣认为招安是可以谈,但是一定要打,一场大胜之后让乱军再无二心,此时谈招安方可!” “圣上,万万不可!”苏长洲转头看去,却是户部尚书于东阳跳了出来。 “圣上,户部如今为了调西军、西北军两军平叛已经是入不敷出,且北地糜烂,济南徐州二地都是富庶之地,明年税收锐减,国库......国库已是再无力支撑......”于东阳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简直就没了声音,只敢低着头望向武皇。 “这......”武皇犹豫的望向跪着的几人,心中举棋不定。 萧江陵内心一阵冷笑,这几年来武皇痴迷道教,在城中大兴土木,宫内又是过的奢侈无度,平日中还能勉强维持,可是战事一起就整个武朝的财政状况就是岌岌可危,这样下去武朝不破产才是怪事。 “臣以为,不需耗费粮草,即可调动军队。”苏长洲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望向了跪倒在地的年轻人,武皇面上表情捉摸不定,于东阳和徐怀忠则是夸张的张大了嘴,只有萧江陵仿佛想到了什么,暗自叹了一口气。 “你这小儿信口雌黄......”徐怀忠出口反驳道。 “徐大人稍安勿躁!”苏长洲出声打断,丝毫不给自己顶头上司面子,随即看向武皇,拱手说道:“圣上,各地王爷的兵马可都还未曾调动......” “圣上,此举不可!”苏长洲话音未落,萧江陵赶紧站了出来。“圣上,北地战事未平,若此时削......调动诸位王爷兵马,很有可能会引起时局震荡!” 其实从心底来说萧江陵十分赞同苏长洲的意见,也觉得苏长洲这一计是两全其美之策,可是他比苏长洲更加了解武皇的性格。若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那么这个计策万无一失,即可免费获得一支精兵又能削弱各王爷的实力。可是当今圣上优柔寡断,又最是心疼他那些亲戚。若是削藩一个不慎,只会捅出更大的篓子。 “行了行了,诸位暂且退下。徐爱卿留下。”武皇沉思片刻挥了挥手说道。 萧江陵不是傻子,看这个情况就明白最后武皇还是选择了直接招安,他内心苦笑一声只得与于东阳苏长洲二人退出了尚书房。 于东阳出了尚书房也不打招呼,只是朝着萧江陵拱了拱手便自顾自走了。萧江陵倒也不生气,落后了半个身位等到了苏长洲。 “长洲少年英雄,颇有见地,老夫佩服。”萧江陵对着苏长洲拱手说道。 那边苏长洲被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有想到当朝首辅竟然会主动向自己示好,急忙抱拳回礼到:“谢过首辅大人抬爱!” 萧江陵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出声询问道:“不知长洲与苏望老大人......” “正是老太公。” “原来如此。”萧江陵回道。这苏望是岭南望族苏家的家主,曾当过兵部尚书,现如今早已告老还乡。眼前这苏长洲原来是苏望之孙,这也就解释的通为何徐怀忠会带着这么一个年轻人进宫面圣,也能理解为何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地了。 “长洲,当年苏望老大人朝中为官之时曾对我多有照拂,若日后在京中有何事大可以来找我。” “如此便谢过首辅大人。” 萧江陵轻笑着继续说道:“今日长洲当面顶撞徐怀忠徐大人,若是日后在兵部做事不得力,长洲大可来找老夫,除了户部和兵部之外,其余的位置以长洲的学识都大可去得!” 说完之后萧江陵快步离去,留下在原地神色迷茫的苏长洲。 第十六章 招安(2) 济南城内,谢彬正坐在一处民房内休息,民房里原本的百姓早就逃难去了,于是谢彬干脆就那这儿当了自己暂时的住所。自从那日听了谢贵的建议兵出险招,果然很顺利的拿下了城门,可是当谢彬率军冲入城中之后却傻了眼。一个济南城中除了有本身的守备营外,徐州、淮南两地的援军也都已经到达。并且在恒范的指挥下展开了顽强的巷战,谢彬为了保住城门不被反扑回去,顶着巨大的伤亡打下了城北,可再也推进不得。如今军中伤亡惨重,可谢彬也不敢就此撤军,只能僵持在了这济南城之中。 “大人,喝水。”一旁的谢贵殷勤的递过来一个水壶。 谢彬接过水壶,没好气的骂道:“狗日的谢贵,老子听你的意见进了济南城,现在倒好,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他奶奶的,如何是好?” 谢贵脸上陪着笑,也不敢接话,只能点头哈腰的听着谢彬继续骂。 “老子就说不打不打,你他娘的非要在一旁拱火,这下好了,老子进了城,出也出不去,打也打不下来。”说到此处谢彬满肚子火,拿起水壶就往谢贵头上打去。“你这狗才,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就知道这恒范岂是真定府那种草包将领......你他娘还挡!” 打了一阵,谢彬也累了,一屁股坐在身后的石磨上,喘着气。谢贵这时候陪着笑脸走过来说道:“将军,咱这不也算给陈将军分担压力了吗?” 谢彬没好气的白了谢贵一眼,开口骂道:“分担你奶奶个球,陈彦川打下徐州伤亡不过百人,老子他娘就打了四分之一的济南就折了两千人。并且你知不知道,斥候来报的消息,朝廷的军队离咱们只有两天路程了。” “啊,朝廷军队......” 谢贵刚要惊呼出声,谢彬急忙上前一把捂住了谢贵的嘴:“狗才,不准叫!他娘的是不是要动摇老子军心!这消息要传出去了,手底下至少得跑一半人走!你把嘴给老子缝起来,要不然老子就帮你缝上。” 被捂着嘴的谢贵满脸惊恐的点点头,谢彬这才松开手,没好气的说道:“老子就只剩下两天时间,是打还是跑,总得拿个主意!” 谢贵小心翼翼的说道:“两天估摸咱是打不下来......” “要他娘的你来说?老子不知道?之前本来还有个人数优势,谁知道援军都到了,这下人数优势没了,别人又是守着打,占尽了地理优势,这仗没法打了。” “要不咱们跑......” 谢彬叹了一口气,悠悠的说道:“跑往哪里跑?徐州?跑到徐州然后呢?朝廷只需要把济南府守着,咱们就只能往南走,退路全部堵死。” “那咱们回北边......” “回你娘的北边!”谢彬一脚踹了过去。“他奶奶的,我们回去了老陈咋办?被困死在徐州不成?” 正当二人愁眉紧锁的时候,一个传令兵突然跑了进来,跪倒在地后对着谢彬说道:“谢将军,陈将军的急信。” “嗯?拿给老子看看。” 谢彬接过信件,看着看着脸上神情变幻不已,到了最后更是猛的一拍大腿,叫道:“好你个老陈,他娘的老子真该给你整个羽毛扇带上!当什么将军,你他娘的就应该当个军师!” 谢贵怯怯的靠了过来,问道:“将军,计将安出?” “安出你娘个大头鬼!一个兵痞子学你娘的文化人!”谢彬笑着骂道,随后说道“叫兄弟们暂缓攻势,老子要准备招安!” “啊....招安?......” “前去联系恒将军和张知府的人回来了?”裴度骑在马上,向身边一个亲随问道。 那亲随立刻回到:“大人,已经传回了消息,恒将军请大人从东门攻入,他带军自南向东攻击,两面夹击下乱军必败。” 裴度点了点头,如今乱军久攻济南府不下,士气低落到了谷底,如今的确如同恒范所说,只需要前后夹击那么乱军必定大败。 “距离济南府还有多远?” “回大人,还有半天的路程。” “传我命令,全体下马修整,两个时辰后,老子要一鼓作气消灭乱军!” “是!” 裴度眯着眼睛看着亲随前去传令,自己则是翻身下马,朝着南边看了看,嘴里嘀咕道:“也不知道徐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身后另一人听到了低声对着裴度说道:“督师大人,谢将军运筹帷幄,不必太担心......” 裴度回头看了一眼,出声问道:“你叫个什么名字来着?张......” “小人张贵!” “对对对,以前是方二虎的手下对否?” “大人记性甚好,小人正是方伍长手下的兵。” 裴度笑了笑,说道:“方二虎是我一手从矿工里面提出来的,他打仗倒是勇猛得很,手底下兵也个个不孬。你也是矿工?” 张贵跪倒在地,声音哽咽的回答道:“小人也是矿工出身,不过当时不太幸运,没有亲眼见着大人,当面聆听大人教诲......” 裴度摆摆手,不再言语,张贵也识趣的不再说话,留下一个空间让裴度自己想事情。 其实在裴度看来济南府只要守住了徐州城就算城破也无伤大雅,因为北归的路已经被完全封死,乱军要想继续作乱就只得继续南进,等到西军的人马一到,这些乱军都如同瓮中之鳖。所以裴度忧虑的并不是战事,而是谢温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否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上次在云中城谢温做的事就让裴度心生不满,虽然事后他无数次回想若是自己也不可能做到更好,但是他还是很介意谢温事前竟然将自己都瞒在了鼓里。此次又是谢温第一次独自领兵,所以裴度还是很忧心自己这位好友为了军功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 “张贵!”裴度思索良久突然开口说道。 “小人在。” “你速速去给谢将军回信,命令他只需要在外围盯住乱军即可,不得冒进!违者.......违者军法处置!” “是!大人,小的这就出发!” “等等!” 张贵正要翻身上马之时裴度突然又叫住了他,张贵低头等着裴度说话,等了好久之后裴度才缓缓开口说道。 “算了,没别的事,快去。” “是!” “裴督师原话是这么说的?”谢温一边无聊的拿着小刀削着一根树枝,一边询问道。 “是,将军!”张贵跪下回复道。 谢温笑了笑,也没理跪在地上的张贵,自顾自的继续把玩着手上的树枝。他心里很清楚,经过云中城的事情之后,他和裴度之间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裂痕,不过在谢温看来自己并没做错。他一直认为裴度是个英勇无比的战士,也是个精明能干的统帅,可是在政治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裴度有着一副悲天悯人善良的好心肠,但是这在谢温看来觉得这种善良反而会害了裴度。这些话他曾经在很久之前和裴度说过,但是每次裴度的态度都是不置可否,谢温也就懒得再费口舌。 “张贵。” 正在跪着的张贵突然听到谢温叫自己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回道:“嗯......大人,小的在。” “云中城.......”谢温小声的说道。 “什么,大人?”张贵没有听清谢温的话,出口询问道。 “没事。你下去休息吧。” “是,大人!” 眼看着张贵走了出去,谢温扔掉了手中的树枝,哼着小曲走进了大帐之中。作为直符军正将,他的大帐内陈设十分简单,没有名贵的宝剑装饰,只是放着一个矮小的桌案,旁边则是挂着自己常穿的一副软甲。 谢温走到自己的桌案边,抬头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的徐州地图,轻轻叹了口气便集中精神又研究了起来。这两日谢温一旦闲下来就将自己关在账内研究这徐州城的地图,如今都可以做到烂熟于心的地步了。 “狗日的陈彦川,这么会打仗怎地不去祸害北元?”谢温喃喃自语道,对于这位现在的乱军首领之前的同行,谢温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他清楚北军作乱的真实原因,心里带着一丝同情;也比较佩服陈彦川的能力和胆识,拒北城起兵,三日克真定府,奔袭徐州这些行为在谢温看来军事天赋和胆量都是缺一不可的东西。 “只是可惜咱们立场不同啊。” 谢温感叹了一声,接着又自言自语的说道:“接下来你又怎么办呢?北归的路被堵死了,难不成你还真敢一路南下?等到西军一到,你们这点人不就被包了饺子了?死局啊,陈彦川......” “谢将军,乱军派来使者求见。” 正在谢温感叹不已的时候,突然大帐外一名亲兵大声通报道。 谢温愣了愣神,心中疑惑不已,现如今派来使者是几个意思?但嘴上还是开口说道:“请进来吧。” 话音落下一会的功夫,一个五大三粗身着盔甲的壮汉走进了帘子,他看了一眼坐在桌案后的谢温,略微愣了一下,似乎惊讶到对方主将如此之年轻。不过很快便恢复了神情,抱拳说道:“在下楚怀军都尉宋磊,见过将军!” 谢温并不答话,而是仔细的观察起来面前这个乱军的都尉,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宋都尉所来何事?” “在下是来替我们陈将军送信!” “送信?”谢温顿时哭笑不得,他本以为这乱军派人前来要么是行贿要么是拉拢自己,没想到竟然只是送来了一封信。 “拿来吧。” 宋磊从自己胸口处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谢温,谢温接过来一看信封上用十分漂亮的小楷写着‘谢将军亲启’的字样十分讶异,本来在他的印象中这陈彦川应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武夫,没想到竟然有如此漂亮的一手书法。 谢温压抑住了心中的惊讶,打开了信件,仔细的阅读起来。底下站着的宋磊则是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将军,丝毫不在乎礼节,不过让他失望的是谢温从头到尾脸上都是面无表情,似乎看的只是一封拉家常的信件而已。 “陈将军可还有其他口信?” “回将军,陈将军说要说的话都在信里了,并无其他口信。只是嘱咐在下一定要得到一个谢将军的回答。” 谢温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直视着宋磊的目光说道:“回去转告陈将军,就说我答应了。” 宋磊再次抱拳,转身离开了大帐。 谢温在账内沉默许久,嘴边浮现出一丝苦笑,半晌之后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狗日的陈彦川,比老子奸诈多了!” 第十七章 招安(3) “你见着谢温了?” “末将见着了。” “他如何说?” “他说答应他答应了。” 说完之后宋磊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自己的老大,陈彦川正坐在椅子上在手中把玩着一个玉扳指。 “没了?”陈彦川放下扳指看向宋磊。 宋磊摇摇头,回答道:“没了。” 陈彦川不置可否的轻笑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中踱步起来。宋磊见状立马闪身到了一旁,恨不得把自己塞到屋子里的一片阴影之中,之前还没有作乱的时候他还不怎么怕自己这位主将,只见他天天笑着为人处世,跟一个弥勒佛一般。可是自从起事以来,他却在内心深处对陈彦川充满了深深的恐惧,顶头上司高杰说杀就杀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天晚上陈彦川提着高杰的人头来到营中问他们谁愿意跟着一起干的场景,当然那种情况下也没有人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何况大家的确都积怨已久。再后来攻破真定,奔袭徐州之后宋磊对陈彦川的敬畏之情更甚,特别是当时第一个闯进徐州府的都尉李世威,因为纵兵劫掠,没有听命,在拿下徐州府后陈彦川二话不说就砍下了李世威的人头悬挂在军营门上。现在乱军内部上下对于自己这个带头老大又是害怕又是佩服,偏偏陈彦川还十分会做人,虽然这次打下徐州之后违反了诺言没有让大伙去劫掠,但是却自己带着部队将城内几个富商大户屠尽满门,又将金银散发给了士兵和城中穷苦百姓,不但获得了城内百姓的一片欢呼,士兵们也都尝到了好处一门心思跟着陈彦川干,作为一支起兵作乱的乱兵来说,这么久的时间逃兵少之又少,人人奋勇作战,这种情况在历史上也可谓少见了。 “这个谢温不好对付......” 宋磊识趣的没有接话,他知道这是陈彦川在想事情时候的自言自语。 “宋磊。” “末将在!”宋磊赶紧回应道。 “这次你去见到了谢温,觉得他是怎样的人?” “这......末将与那谢温所知甚少,不过末将感觉此人应该心机很深......” 陈彦川笑了笑,转身对着宋磊说道:“宋磊,你可知道我给他的信说了什么?” “这......小人不知。” “我告诉谢温,我马上要接受招安,还请他约束好自己本部人马,不要到时候弄得我们脸上难看。” 宋磊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静静的等着,果然陈彦川继续说道:“本来我的预想中,这封信不外乎两个结果,第一就是这谢温是个忠君爱国的迂腐之辈,咬死了老子作乱,丝毫不妥协;第二嘛,就是这谢温是个心怀不轨之人,只想着养寇自重,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商量。” “那这谢温答应了,莫非他是想......” “不会!”陈彦川挥了挥手,开口说道:“若是第二种人,他也就不会星夜兼程,放着被围困的济南不管,直接带兵扑向徐州了。” “这谢温到底作何想?”宋磊皱起了眉头。 陈彦川看了看自己的这位手下,心中闪过一丝丧气,自己手底下作战勇猛的人不在少数,北地本就民风彪悍,再软弱的人到了北地磨砺一段时间都会变成有血性的汉子,可是都属于不怎么动脑子的那种人,包括和自己一齐起兵的谢彬和马康等人,要是让他们去杀个人还行,但是要动脑子就全部傻眼了。自己就得每日操心着接下来的每一步行动,实在是劳累不堪,这也是为何陈彦川非要留下徐州知府许从文的一个原因,实在是身边无人可用。 “他是第三种人。” “第......第三种?” “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心思机敏,胆子又大......他娘的,这种人最可怕!”陈彦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道。 这不是和将军你一样吗?宋磊心中暗暗想道。 “传我军令,这几日各部加强防守,万万不可出任何纰漏!” 看着宋磊下去传令的背影,陈彦川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恶狠狠的说道:“圣旨最多还有两天就到,老子就看看你他娘两天能不能吃下老子!” “以上就是我军的夜袭计划,诸位有没有什么问题?”谢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水壶猛灌了几口,刚刚一大通话说下来弄得自己口干舌燥。 “将军,为何如此着急进攻?这样打下来恐怕伤亡很大!” 谢温朝着发声那人看去,一个脸上有疤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拱手正在向自己问道,此人名叫王勇,也是直符军中的一名都尉,之前还和谢温平级,如今谢温高升正将之后就变成了谢温的下属。 “王都尉,你我食朝廷俸禄,自然要为圣上解忧,如今乱军四处作乱,圣上心忧不已!我等臣子正当用力!打仗哪里能怕伤亡。”谢温犹豫一阵,还是没有说出实情,只能找了一段场面话来敷衍过去。 “将军此言不假,可是末将以为是否太心急了一些?徐州城高墙坚,强行攻打下来伤亡不说,恐怕只会无功而返!若是等到裴督师带大军赶到,围困上徐州一段日子,乱军自然不攻自破!”王勇却不吃谢温这一套,开口继续说道。 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啊?谢温心里暗暗想到,按照他的计算招安的圣旨最晚也就三天之内就能到达,到时候自己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彦川摇身一变成为自己的同僚。并且在谢温的心底并不认为陈彦川会真的老老实实接受招安,从之前一系列的动作可以看出此人心机极强,又精于算计,若是真的让他破了现在的困境,下次要再想抓住机会剿灭叛军可真就是难于登天了。可是这些却没法直接给属下说,谢温一直想要保持住军队内部的单纯思想,这些沾惹上政治的东西会如同传染病一般摧毁整支军队! 想到这儿谢温阴沉了脸,厉声说道:“王都尉,老子是问你对作战计划有没有问题,没有问你对决策有没有问题!再有动摇军心的行为,军法处置!” “老......末将......是!”王勇忿忿不平的看了一眼谢温,还是压下了自己的怒火应了下来。 谢温环视一圈,眼见没有其他人提出问题,于是挥挥手做到:“各自都去做准备吧,到了时间准时开始行动!” “谨遵大人将领!”几位都尉齐声回到,就连王勇都阴沉着脸拱了拱手,随后都离开了大帐。 谢温眯着眼睛看着徐州方向,低声说道:“陈彦川,老子倒要看看你能挺多久!” 第十八章 拒北城(1) 拒北城内的富贵楼可谓是北地最为出名的一座青楼,原因无他,在北地这又穷苦又寒冷的地方,这么一个温柔乡自然是无数大老爷们趋之如骛的地方。何况富贵楼在这北地装饰豪华,姐儿们姿色颇佳,虽说价格有一些贵,但无数的达官贵人们还是愿意到这销金窟享受一番。 富贵楼三楼的一间房外,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正神色焦急敲着房门,嘴里一直劝道:“巧姐儿,我的乖女儿,你快出来吧!楼下几位大人都等急了!” 房里传出一个女子慵懒的声音:“女儿正在梳妆打扮呢,妈妈别急。” “死丫头!一个时辰前就来通报让你赶紧收拾下楼接客!就知道睡懒觉,你可知楼下的大人是谁!要是发作起来把我这富贵楼拆了你看我打不打断你的狗腿!”那姓黄的老鸨咬牙切齿的说道。 “黄妈妈急个甚?女儿接待的达官贵人可多了,他要是心急就让他找其他姐妹去,女儿这还要一会呢!” 听见屋内传来的声音,老鸨一跺脚,换了一副神色焦急说道:“我的巧女儿!我的乖女儿!我的祖宗诶......你就快出来吧!来的可是马康马将军啊!”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着纱裙十七八的少女站在门口。老鸨面上一喜,正准备进去,门又被那少女嗵的一声关了起来,差点撞到老鸨的鼻子。 “黄妈妈,我可不想去接那叛乱之人......” “住口!”那老鸨一声怒喝赶紧打断了话,四下打量了一番看没人听到这才放下心来,将脸贴在门缝上,细声说道:“女儿啊,这马康作乱是不假,可是如今拒北城可全都是他一人说了算,前些日子好几名来过这的富商都被他随便找了个理由砍了头。妈妈我啊,当时远远地看着都心惊肉跳的,这种大人物我怎么招惹得起,就当救救妈妈,救救这富贵楼可好?” 门再次打开,那少女站在门口,看着一脸讪讪的老鸨,叹了口气说道:“妈妈这是何苦,女儿去接就是了。” 老鸨赶紧拉着那少女的手就往楼下走去。这少女名叫骆巧巧,原本是南边某位官员的女子,后来家中犯了事,不得已之下被卖到了这拒北城中,被黄妈妈挑中。这骆巧巧长得是貌若天仙,肤如凝脂一般,又被黄妈妈请人教了琴棋书画,如今早就成为了这富贵楼中的头牌,每日冲着骆巧巧而来拒北城中的达官贵人可不在少数,后来陈彦川与谢彬起事后高杰身死,拒北城中大洗牌,大部分原先和高杰有关系的家族都被屠戮一空,剩下的那些纷纷也都恨不得夹起尾巴来做人,富贵楼的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除了镇守拒北城的马康以及他那些军中的亲信还会日日前来之外,竟是再无其他人光顾,这也就是为何骆巧巧对马康颇有怨气的原因了。 怨气归怨气,在看见喝的半醉的马康时,骆巧巧可还是不敢将自己内心的不满表露丁点,她笑着呼一声马将军,便如同乳燕投怀一般粘住了现如今拒北城名义上的老大。 马康怀里抱着骆巧巧,起先因为等待的那点不快很快便烟消云散,其实他倒不是有多么喜欢这个女子,只是有两个原因罢了。其一就是这骆巧巧之前的入幕之宾是高杰,这种将自己以前顶头上司的女人把玩的刺激感让他迷恋不已;其二嘛则是马康的心中苦闷不已,当时起事,其实作为他来说是不愿意的,那时陈彦川和谢彬两人犯了事,无路可退,只是因为当晚执勤巡逻的是他,加上自己又是谢彬的老乡,这才被半胁迫半诱惑的跟着一起起事。就连杀了高杰之后他在陈彦川那里也没落得一个好,原因嘛自然是当晚杀高杰之前他的表现畏手畏脚,被陈彦川在心里下了个难堪大用的评定。这不,现如今陈彦川和谢彬率军一路南下,马康则是留守在拒北城之中,按理说这也是个好差事,不用上战场拼命,可是陈彦川走之前偏偏留下了一队人马和马康同吃同住,走到哪里都是形影不离,美名其曰为保护,其实就是害怕自己生出二心。 马康斜眼看了看自己身旁那个红脸汉子,名为陈彦达,此人是陈彦川的亲弟弟,对其的忠心自然是无话可说。可是在马康眼中就犹如眼中刺一般,任谁也不想自己上个茅厕屁股后面都跟着一个监视自己的人,偏偏自己还生不起一点反抗之心,毕竟那晚陈彦川如同地狱杀神一般一点点割下高杰头颅的场景让自己回去之后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这样想着马康打了一个寒颤,晃了晃脑袋仿佛想把那些可怕的回忆从自己记忆中清除,赶忙举起酒给自己灌了下去。 “马大人,这日子可比之前在兵营里舒坦多了。”陈彦达回过头对着马康说道。 马康看了看他怀里抱着两个富贵楼的头牌,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点头附和道:“那是,之前在兵营中过的哪里是人过的日子。”马康也想开了,反正你陈彦川不是要防着我吗?我就干脆把所有权利全部移交给你的心腹,老子每天就喝喝花酒,拒北城大小事务也都不管,你爱怎样就怎样。只是这陈彦达打仗倒还行,处理政务也是睁眼瞎的人物,干脆就和马康每日厮混青楼之中,城中事务则是两人都丝毫不管,对于手下也是动辄打骂。 陈彦达放下酒杯,带着笑意低声对着马康说道:“马大人,我可听说陈将军已经打下徐州了,日后陈将军身边要用人的地方多了,兄弟我可能就没办法在马大人身旁听候差遣了。” 马康听得这话心里一惊,他搞不清楚陈彦达这番话到底是想传达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正色对着陈彦达说道:“陈将军颇有谋略,陈兄弟你也是一身的好本事,自然应该在战场杀敌,为陈将军分忧!只是哥哥我这废人一个,胸无大志,每日只得在这拒北城里消磨时间罢了。” 陈彦达听完马康的话后也不搭话,只是笑着和马康碰了碰杯,便带着两个女子上楼去了。马康坐在原地面色凝重的喝着闷酒,对骆巧巧也爱答不理的。 骆巧巧在风月场里混久了,多人精的人物,一眼便看出了马康心中苦闷,于是故意调笑道:“马将军,今日看着巧巧,却还谈论那些烦心之事,岂不是应该罚酒?” 马康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忧心之事他自然不会和一个青楼女子说,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说道:“骆小姐说的对,倒是马某唐突佳人,该罚!” 几杯酒下肚,马康早已眼神迷离,对着骆巧巧就要上下其手,而骆巧巧则是十分懂得把握这些男人的心思,一直欲拒还迎,搞得马康早就邪火上身,若不是现在还在大堂之中,他就要冲上去将骆巧巧就地正法。 就在马康想着赶紧带骆巧巧上楼的时候,一名亲兵面色焦急的跑了进来,跪着和马康见了礼说道:“马将军,紧急军情!” “去你娘的紧急军情,哪里有什么军情?有也去找陈彦达汇报去,找老子干嘛!”马康显然已经醉的不轻,对着那亲兵喝骂道。 那亲兵额头上急出汗珠来,只得再开口劝道:“马将军......” “好了好了!”马康阴沉着脸,朝着骆巧巧挥了挥手。 骆巧巧自然知道马康的意思,风情万种的看了一眼马康,低声说道:“那马将军可要记着来找奴家!” “那是自然!今晚一定让你知道咱老马的厉害!嘿嘿!”马康满脸淫笑着说道,还顺势在骆巧巧臀部摸了一把。 骆巧巧说完后便站到了一边,她也不敢直接离开,只是站远一些留给两人一个谈话的空间。她百般无聊的看着马康,那亲兵附耳在马康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马康却是突然变了神色。 只看见马康刷的一下站起了身子,将面前放满水果吃食和酒的桌子都带翻在地,那酒洒了马康一身,马康此时却是顾不得计较这些,抓住了那个亲兵的衣领,低声喝问道:“......是......真的......?” 那亲兵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马康一把推开那个亲兵,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去。此时那老鸨却刚好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招待不周惹得马康不开心,赶紧冲上来抱住马康的手臂,丰满的胸脯在马康手臂上蹭来蹭去的询问道:“哎呦,我的马将军,这是怎么.......哎呀!” 那老鸨还没问完就被马康一巴掌打到了脸上,她满脸惊恐的坐在地上看着马康,捂着自己的脸,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去给老子把陈彦达叫下来,让他一刻钟之内回兵营,违者军法处置!”马康阴冷着表情对着老鸨说道。 “是......是......奴家这就去......”说着那老鸨脸上浮现起为难的神色,“只是陈将军可能刚刚睡下......” “老子不管,一刻钟!记住了!晚了一秒,老子把你这富贵楼给拆了!”马康扭头走出了富贵楼,冷冷的扔下了这么一句话。 那老鸨看着马康离开的背影呆滞片刻,急忙唤过来龟公去叫楼上的陈彦达,这个时候去打扰陈彦达的好事她是没这个胆量的,这些当兵的说杀人就杀人,她可是亲眼见过的。 老鸨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站起身子看向骆巧巧,走近几步询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马大人?” 骆巧巧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她摇摇头,劝慰道:“妈妈别心急,应该和咱们没啥关系。” “快看!城北起火了!”大堂中一个小厮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骆巧巧急走几步来到窗前,望向城北的方向,看着那边橘红色的天空,喃喃自语道:“也不一定和咱们没关系了.......” 第十九章 拒北城(2) 拒北城被攻破一直是多年以来未曾解开的谜团,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调查问讯起来都是一无所获。北元的军队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拒北城的北城门下,躲开了北军散落在城外无数的斥候。然后只是派出了几个好手翻上城墙将看守斩杀一空,随后便打开了城门将北元骑兵放进了城内。当时镇守北门的将官甚至没来得及召集部队就被北元骑兵杀死,而北元的骑兵则开始在城北屠杀劫掠放火,幸好一队巡逻军士在内城之中发现了火光,及时发出了警报。 马康在大街上快步走着,后悔自己今天没有骑马而是坐着轿子出的兵营,现如今又嫌弃轿子速度太慢,索性自己步行往军营走去。现如今城内百姓商户还未得知城破的消息,不过这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马康已经可以听见一些马蹄声隐隐约约从北边传来,可以预见到要是城破的消息散播开,整个拒北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妈的,他妈的......”马康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得自己低声重复着一些煤油意义骂人的话。他根本不知道拒北城怎么会攻破,或者说全武国从武皇到最底层的百姓都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拒北城会被北元攻破。是,北元作为马背上长大的民族骑兵傲视群雄,是所有武国军队都不愿意面对的噩梦,但是北元一向不擅长攻城,特别是像拒北城这种可以被称为天下第一坚城的城池,自从当年修建起来之后,无论北元携多少大军攻城,没有一次不是无功而返的。甚至当时的北元皇帝发出过愿意用十万骑兵换拒北城破的誓言,由此可见拒北城城防之坚固。 马康清楚的知道拒北城战略地位的重要性,武朝的整个北方的防御系统可谓都是依存于拒北城的基础而构建的,整座城池就如同一颗钉子一般死死的钉在北元大军南下的路上,而北元大军却对此无可奈何,遇上几个略微激进一些的北军统领,甚至还会带着部队隔三差五跑出去打打秋风,屠上几个北元的小部落,待到北元军队聚集过来又拍拍屁股转头进了拒北城。对此北元人恨得牙痒痒,却又束手无策,本身在攻城器械十分匮乏的年代加上本就不会攻城的北元军队,每次也只能在城池下骂骂娘,吐上几口口水,还不敢站近了,因为拒北城城池上的强弩可不是说着玩的。 马康摇了摇脑袋,试图想出一些补救之法,现如今内城还未破,若是自己带军夺回北门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可是想到北元军队冠绝群雄的战力和他们那如同死神一般的骑兵,马康不由得又打了两个冷颤。虽然陈彦川刚起事的时候计划着若是情势不妙干脆就投降了北元,但是马康心里清楚那是情况坏到不能再坏的时候的举动,北元与武朝交战已有百年之余,几乎每一个武朝人与北元人都是世仇,别人不说,北军将士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亲人曾在和北元交战时丧生,这也是为何就算陈彦川、马康等人叛乱,陈彦川在南边战事吃紧,也从未有过弃拒北城不守的想法,他们心里都清楚,起兵反叛再怎样都只能算作内部矛盾,可若是拒北城有失,那可是成为了整个武朝的千古罪人。 想到千古罪人这个词的时候马康不由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座坚守了百年从未被攻破的城池竟然在自己手里被北元大军给破城了。 “马将军!马将军!”身后传来了呼喊声,马康回头看去,却是陈彦达衣衫不整的跑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堆胭脂口红印。 “他奶奶的?到底出了什么事?”陈彦达跑到马康面前,脸色不善的问道,他心中十分不爽,自己刚刚脱掉衣服准备和那两个花魁大战八百回合却突然被人叫了起来。虽然他清楚马康不过是听话的一条狗,但是目前马康还是名义上的拒北城统帅,若是抗命不遵,马康用军法处置了自己也没有丝毫办法。所以他还是冲了出来,只是叫他的那个龟公就不太走运,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也算是发泄了一下自己憋屈的怒火。 “陈将军,北元军队破城了。” “什么?!”陈彦达倒退几步,一个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似乎完全无法消除这个消息给自己带来的冲击。 马康点点头,看见陈彦达这个样子他倒是平静了不少,他看了一眼陈彦达说道:“老子这就回去整兵,陈将军也赶紧回营整兵,如果还能夺回北城,那么事情还有转机,要是......我们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北元人来砍吧!” “他妈的......怎么会......”陈彦达似乎没有听到马康的话,喃喃自语的说道。 马康看着陈彦达的样子,心中一股怒火,冲上前去抓起陈彦达的衣领,啪啪就是两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奶奶的,你敢打我!”陈彦达被几个巴掌打醒了过来,恶狠狠的看着马康,眼神中带着凶狠的说道。 “陈彦达,你要是再盯老子一会也不用老子打你了,等着北元人来砍你的脑袋就是了。” 陈彦达再狠狠盯了马康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话,转头向着兵营的方向跑去。他心里也清楚,这个时候不是和马康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去敲鼓!所有人校场集合,一刻钟之后出发!”马康满头大汗到了自己营中,水也顾不上喝一口,随手扯过一个兵丁,厉声呵斥道。 “是......是......大人!”那兵丁结结巴巴的答应了,赶紧跑去敲鼓。不出一会功夫,雄厚的鼓声响彻了整个军营之内,很多士兵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纷纷满脸震惊的看着自己身旁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也是武朝军队的一个惯例,遇到紧急情况后便在营中敲鼓通知全军,不过武朝很多年,特别是拒北城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鼓声响起了,所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疑惑和惊慌。 虽说北军现在已经明目张胆的反叛了,不过老底子还在,尽管所有兵丁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还都在一刻钟的时间内集合到了校场之上。马康站在校场台上,看着一旁的督战队手里的沙漏还剩下三分之一左右,点了点头,这样的表现让他心里有了一些底气。 “就在刚刚,北元破城了!”马康出声朝着底下的兵丁大喊道,果然这句话一出来立刻引起了一阵骚乱,底下的兵丁们都纷纷交头接耳,还有不少的士兵指着北边的火光惊呼。 马康看了一眼北边的火光,已经比刚刚大了不少,他也没有去镇压军中的骚乱,只是拔出了身旁的腰刀,大呼一声:“弟兄们,杀北蛮了!” 随着马康的一声大喊,底下的军队纷纷跟着大喊起来,作为北军根本不需要去动员什么军心,就如同前文提到过的,每一个北军士兵都和北元有着世代血海深仇,杀掉北元人是铭刻在每一个北军将士血液里的基因。大家也都清楚,北元人不会要俘虏,连苟且偷生的机会都没有,此时不再拼命,更待何时? “出发!” 随着马康的一挥手,北军的将士们纷纷朝着城北的方向进发。马康身后的一个亲随担心的说道:“将军,这样冲过去恐怕......” “怎么组织?”马康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亲随,淡淡开口解释道:“这些将领之前都是和老子同级的,谁会听老子的命令?何况我们乱,北元军更乱,哪里有那个时间去布置作战计划!” “那陈将军那边......” 马康低声说道:“去传令陈彦达,让他带着人从两翼攻打北蛮军队。” “那陈将军恐怕......”说到这儿亲随抬头悄悄看了一眼马康的脸色。 “传令就是,老子还是拒北城主将,他不是!” 哈兀良刺抬起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一个壮汉问道:“内城还要多久才能破?” 那壮汉在这文弱书生一般打扮的哈兀良刺面前紧张的满头是汗,他战战兢兢的回道:“主帅,内城抵抗很强........我军伤亡很大......” “我不管伤亡,我只要内城!”哈兀良刺提高了音量说道。 “如今军中将士疲乏,有好些人都崩溃......” “克烈,你带着我的亲卫队去督战,就算鬼禾目将军的人全逃回了了,你也要全部斩首!” 那名名叫克烈的带刀侍卫抚胸向哈兀良刺行了个礼,出去召集亲卫队去了,那个名叫鬼禾目的将军张大了嘴,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人竟然如此杀伐果断。 “还有什么问题吗?”哈兀良刺扫了一眼鬼禾目,淡淡问道。 “没有.......没有,属下这就去......” 鬼禾目正准备退出大帐,哈兀良刺的声音突然响起。 “鬼禾目将军,一个时辰后我希望自己是坐在拒北城内城之内!” “属下遵命!”鬼禾目咬了咬牙,抚胸行礼后倒退着出了大帐。 第二十章 拒北城(3) 哈兀良刺看着消失在门口将军的声音,摇了摇头,随后继续低头翻阅起手上的一本书。作为北元此次南下的统帅,哈兀良刺其实才二十六岁的年纪,他出生于寒门,说来不幸但也幸运,不幸的是因为家境贫寒他从小便被父母卖给了人口贩子,幸运的是几经转手他最后去到的那户人家正是当时还未登上皇位的北元太子府。进入太子府后他很幸运的成为了太子伴读,进入了北元知兵堂中学习。从小身形瘦弱如同另类一般的哈兀良刺被崇尚武力的北元权贵欺负的够呛,他和其他的北元人不同,一闲下来他更喜欢读书,崇尚武朝文化。不过哈兀良刺并没有反抗,当然他也没有力量反抗。而是仔细专研兵法,苦读兵书,似乎好运也一直眷顾着他,太子和他的关系一直十分好,有了这层关系自然在太子登基后哈兀良刺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太子登基后不久就力排众议将当时年纪轻轻的哈兀良刺提拔成为了一方大将。此举当然遭到了北元朝廷上下的一致反对,但是深知哈兀良刺能力的皇帝都对这些反对充耳不闻,而哈兀良刺也回报了皇帝的信任,几次对金国作战都表现的异常优异,在累累的战功面前,那些反对的声音一夜之间就似乎消失不见了。 这次对南武朝战事,是哈兀良刺和北元皇帝一手策划并敲定的,为了能够抓住时机,哈兀良刺在北元境内挑选了一批穷苦少年少女经过训练后纷纷用各种身份进入到了武朝之中,并将这些人命名为“蛛郎”,蛛郎源源不断的将消息情报传回北元。而为了应付北元军队不善攻城的短板,哈兀良刺更是亲自在军中挑选好手送至最东边,每日练习徒手攀爬,成为了专门为了破城的一支部队,名为“蚁军”。 当武朝内乱的消息传达到哈兀良刺的桌案上时,他立刻敏锐的察觉到攻破拒北城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在自己面前,他当即便进宫面圣,向皇帝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君臣二人一番商讨后最终做出了决定。为了此次行动的保密性,北元朝堂上下除了哈兀良刺和皇帝外,就只有执掌兵马的几位将军知道此事。为了瞒过武朝的探子,哈兀良刺的每一步都进行的十分小心,甚至舍近求远从北元的最西边调来军队,以演练为名带着大军开拔南下。 而今晚的破城实际上是一次十分大胆的行动,哈兀良刺根本没有指望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抵达拒北城下,他知道虽然武朝内乱四起,但是对于拒北城的重视程度无论是乱军还是武朝朝廷都是一视同仁的。为了避开拒北城外数不胜数的武朝探子,哈兀良刺冒险只带了两千轻骑与蚁军,换上商队的打扮,疾驰到拒北城下。此举动不可谓不冒险,若是被武军发现任何端倪,他这位征南大元帅恐怕就要交代在这个地方,所幸的是因为内乱加上拒北城没有一个合格的将领坐镇,这样的行动竟然成功了。当拒北城北城的城门打开的那一刻,哈兀良刺兴奋的快要颤抖起来,多年来一代代的北元名将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在他的手上成为了现实。 不过哈兀良刺并没有被这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一边让人强攻内城,一边传令让躲藏在不远处的十万精骑火速赶来支援,只要能攻下拒北城,那么他相信在南下的道路上再无任何阻碍。 “元帅,南蛮子的援军到了。” 一名手下的话打断了哈兀良刺的阅读,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名手下,笑着说道:“走,我们去前面看看武朝的军队能否抵挡住我北元的兵锋!” “元帅,切勿以身犯险。” 哈兀良刺并未理会那手下的劝说,而是自顾自的向着账外走出,虽然他一直看不起那些赤膊上阵的莽夫武将,但是他也承认将为军胆,无论何时一位和自己士兵站在一起的将军才不失为好将军。 那手下看着劝说不动,立刻招呼来两个亲兵,顶着盾牌护送着哈兀良刺,几人往前线走去。 “士气很高?”哈兀良刺眯着眼睛看了看前线的战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武朝士兵奋力抵抗的场景。 “这也就是我军在城池内冲不起来,否则要不了一个时辰这些南蛮就能被斩杀殆尽!”他身旁的手下轻蔑的说道。 “以我之短,攻敌所长。本来就是如此。”哈兀良刺叹了口气,鬼禾目的手下不可谓不英勇,甚至他都看到有几个士兵登上城墙抱着武朝士兵一齐摔下同归于尽。 “达哈儿木还要多久能赶到此地?”哈兀良刺询问道。 “刚刚前锋已经和我们碰头了,也就半个时辰......” “太久了,传令让武朝军队中的蛛郎动一动!” “大人......这样恐怕......” “传令!敌军士气很高,哼......”说到这里哈兀良刺轻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他一直反对屠城和不纳降,若不是前面每次北元军队都把事情做绝,自己也不会遭受到这么拼死的抵抗。 “他们军队还未成型,若是再给一些时间组织起来就晚了!快,传令!” 听见哈兀良刺不容迟疑的声音,他的手下也不再说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烟花筒,向着天空发射了出去。 “打仗就打仗?放烟花干啥?”马康疑惑的看着天空中那个蜘蛛形状的烟花,低声说道。 不过他此时也无暇去思考,刚刚敌军仿佛发了疯一样的攻击内城城墙,整条防线摇摇欲坠,幸好马康带着自己的亲兵上去冲杀了一番才抵挡住攻势,可惜左臂也受了伤,这会他退在了后面一处屋内,一名亲兵正颤抖着手给他包扎伤口。 “他奶奶的,你快点行不?”马康低声骂了一句,这亲兵是几年前路上捡到的一个孤儿,跟着自己后给他起了个名叫马忠。 “是......是.......大人。”马忠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我这就去再拿一卷布......” 马康看着马忠紧张到把自己的伤口包扎的歪歪扭扭,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马忠此刻转身背对着马康,马康也只当他是去拿布去了,心中烦闷的很,干脆一手提起了放在一旁的腰刀。 “算了,别他娘包扎了,这点小伤还......啊!你他娘......”马康正准备起身,突然觉得自己腰间一阵刺痛,他扭头一看,马忠正提着一把短匕,狠狠刺入了自己腰间! 马康来不及多想,急忙转了下身体,挥动着手中的腰刀向马忠劈去,可惜腰部的剧痛传来,让自己动作瞬间变了形,马忠也就一个闪身躲过了这一刀。 “你他娘的......哈......你他娘......背叛老子......”马康喘着粗气,强忍着疼痛,继续拿着腰刀想要扑向马忠。 “我本来就是北元蛛郎,何来背叛?”马忠此刻脸上早就没了那种唯唯诺诺的表情,镇定的回答道。 “老子.....干死.....你娘的!”马康身躯内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冲了过去,将马忠压倒在地。 马忠没有想到这个受了重伤的男人还能有这样的动作,一时间没有防备,被马康狠狠撞倒在地,连着手中的短匕也被撞飞了出去。 不过马忠自己也没能拿稳手中的腰刀,刀脱手之后他来不及细想,赶紧用两手扼住了马忠的脖子,马忠也不由示弱,两手挣扎中摸到了马康的眼睛。 “啊!啊!”马康发出一声惨叫,马忠的手指头抠进了马康的眼睛之内,一用力之下,竟然将一只眼睛活生生扣了出来。吃痛之下,马康只得放开了扼着马忠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红白色的血液混着眼浆随着手指缝不断的向下滴落。 “干你娘!”战场经验告诉马康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懈怠,他反应过来赶紧又扑了上去,马忠正准备翻身去摸掉落在旁的匕首,没想到马康又这么快扑了上来,被从身后死死的压在了地上。 “老子.......你娘的......活吃了你!”马康一手揪住马忠的头发用力向后扯去,马忠吃痛之下只得将头向后仰,整个脖子露在了马康面前,马康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一口咬在了马忠脖子上! “嗬.......”马忠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马康如同疯了一般撕咬这眼前这人的脖颈,马忠本想还击,可是由于是背对着马康,始终没法做出动作。随着他的双手在空中虚抓几下,四肢也不再扭动,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马康吐掉嘴里最后一块肉,扔掉了手中抓着的头颅,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去,马忠的尸首就被压在自己身下,一半的脖子都被啃了下来,露出白白的骨头。 马康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伤口,还好没有刺中要害,他现在浑身疼得不行,特别是眼睛和腰上,几乎要昏厥过去,他只能强打着精神站起了身子,腰间的疼痛感传来让他差点又摔倒在地,他赶紧拿腰刀杵了一下,这才堪堪立住。 第二十一章 拒北城(4) 也不知道外面怎样了,马康心里这么想着,这时跑过来一个亲兵,他看到屋内如同地狱般的情景,被吓了一大跳,好一阵才认出来面前这个杵着刀,脸上没了一只眼睛到处是血的人是马康。 “马......马大人......这是......” “有屁快放,外面怎么样了?”马康打断了亲兵的问话,剧烈的痛感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将军......我军很多......大人都突然被......被身边亲随杀了......” “狗日的北元,好深的算计!陈彦达呢?”马康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没有想到北元的算计如此之深,如今军中没了将领,他不问就知道军心涣散,首要的是打听清楚陈彦达如何了,因为整个拒北城所有兵力在陈彦川起事后可谓一分为二,那些没有跟随起事中立一些的都在马康手下,而跟着起事或者说本就是陈彦川一伙的除了他带去南下的其余的则都是在陈彦达手中。 “陈......陈将军.......已经死了......人头被挂在了城墙上......” 马康深吸一口气,出声问道:“外面情况呢?” “大......大人,我军已经溃败了.......城墙已经.......失守了。” “干他娘,扶老子出去,整合军队,再把城墙拿下来!只要城墙在,北蛮子进不来!” 马康喝骂道,那亲兵赶紧快步跑了过来搀扶着马康,一步步往外走去,马康咬着牙刚走了没两步,突然感觉到心口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那亲兵正手持一柄短刀正从胸口穿心而过。 “你......你......”马康张大了嘴,窒息感强烈涌来,心口的绞痛让他无法正常呼吸,他摔倒在地艰难抬起手指向那名亲兵。 “大人,北元蛛郎向您问好!”那亲兵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将手中的匕首又往前递了几寸! “武朝......完了......”马康失去知觉前最后一个想法一闪而过,随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元帅,幸不辱使命,城墙拿下了!”鬼禾目拱了拱手,手臂上还插着一只断掉的箭矢,脸上满是血迹。 “鬼禾目将军辛苦了,后续大军已经开到,将军赶紧下去疗伤修整一番。他日在陛下面前,本帅一定为将军请功!”哈兀良刺脸上堆满了温和的笑容说道,和之前那位逼着鬼禾目拿下城墙的时候判若两人。 “谢元帅!不过儿郎们还没有杀高兴,末将斗胆向元帅要一支红羽令!”鬼禾目跪下说道。 此话一出账内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下来,红羽令就是北元的三日屠城令,只要下达了这个命令,就意味着北元军队可以在城中肆意妄为的屠杀和劫掠,事后则只需要缴纳三分之二的劫掠所得即可。哈兀良刺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盯着跪倒在地的鬼禾目,而站在一旁的亲卫克烈则是偷偷打量着自己的主帅,妄图看出点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鬼禾目都感觉自己膝盖有些疼痛了,哈兀良刺的声音才缓缓响起:“鬼禾目,你抬头看我。” 鬼禾目听着抬起了头,看向哈兀良刺,却看到了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眸直直盯着自己,那眼神的主人冷冷的开口说道:“鬼禾目,你敢杀城中无辜百姓一人,我就割上你一刀,约束好你的军队!” “可是元帅大人!儿郎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没有屠城奖励,末将也是担心士气......” “听清楚了吗?”哈兀良刺没有搭理鬼禾目的辩解,只是淡淡的询问道。 “末.......末将清楚了!”鬼禾目咬了咬牙,还是拱手回应道。 看了鬼禾目退下的身影,哈兀良刺倒是没有任何表示,反而站在一旁的克烈轻轻出声说道:“元帅,这样鬼禾目将军恐怕会心生怨隙......” “无妨,他要是不满就去陛下面前告我好了,此次率军南下我早已与陛下议定,不屠一城!”哈兀良刺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可是这军中的情绪,依小人看这些南蛮子杀了也就杀了,若是惹得军心不定......”克烈担心的说道。 哈兀良刺笑了笑,看向自己最为忠心的侍卫,他是皇帝亲手调派的贴身皇室侍卫,能力和忠心没有问题。哈兀良刺清楚克烈是担忧自己才会说出这些话,他示意克烈在自己面前坐下,亲自沏了一杯茶递给了克烈。 “克烈,你读书吗?” 克烈点了点头,作为曾经的皇族侍卫,他自然是读过一些书的。 “你知不知道为何我们无数次曾经马踏中原,却每次都无功而返,被灰溜溜的赶回草原?” “这......属下不知......”克烈皱起了眉头,他虽然识得一些字,可是哪里曾考虑过这些问题。 “这是一个我们永远也无法征服的民族,他们软弱、自大、喜欢内斗甚至愚昧。”哈兀良刺说到这里停了停,像是在组织语言一样接着又说到“可是无数个比我们还要强大的北方民族也曾攻占过他们的土地,也曾奴役统治过他们的人民,但是无一例外都面临着两种结局。” “同化和被消灭。” “是啊,后者如今看来还比较简单一些。”哈兀良刺笑了笑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个民族有着我说的所有缺点,可是他们的优点更加明显。那就是坚韧,这是一个坚韧到让人生畏的民族,无论是谁,无论用怎样的手段去统治他们,却都会迎来失败。我大元养精蓄锐近百年,历代君主励精图治,如今我们有最强大的战士也有最坚定的信念,可是想要真正征服这块土地靠的不止是这些。” “还请元帅明示。”克烈感觉听得有一些云里雾里。 “相信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拒北城因为拖欠粮饷而反叛,我们面对的只是一支叛军而已。他们没有大义,也没有援军,他们的将领腐败不堪内斗不断,这样的军队你可认为是强军?” 克烈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这样的军队能被称之为强军,那我大元的妇孺也可称之为精兵了。”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军队损失有多么惨重!鬼禾目的手下伤亡至少有十之三四,而我精心培育的蛛郎也损失大半!我们面对的只是一支叛军!叛军啊!”哈良兀刺神情颇为激动的说道“是,他们很爱内斗,军队战力也不行,将领素质更是低下!但是在面对外敌,也就是我大元之时,他们能够抛下一切的利益,平日里软弱的士兵也能成为最凶猛的野狼,就算是死也要从我大元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这种坚韧,正是他们屹立千年而始终不被灭亡的核心!” “所以此次南下,我们决不能如同以往一般随意屠戮,靠屠杀换来的统治只能是昙花一现!我们要从这个民族身上学习,要学会他们的坚韧,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让我大元成为更好的民族!如此一来才能成为万世之国!” 克烈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越说越激动的元帅大人,以他的思想是很难理解这些的,他呆滞了片刻后拱手说道:“属下受教!元帅怎么说,属下就怎么做!” 哈良兀刺深呼吸了两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转头看了看神色迷茫的克烈,无奈的摇摇头笑了笑。也是,自己和一个侍卫讲这些干什么呢? “克烈,你不用思考那么多,带上我的亲卫队和督战队去城里巡逻,记住我说的话,只要有人随意劫掠杀戮,无论他是多大的官职,也给我把脑袋砍了!” “属下遵命!” 第二十二章 拒北城(5) 徐州从古至今都是兵家要地,所处位置决定了它的重要性。也是因此,徐州的城墙自古以来就修建的格外坚固,陈彦川这几日未曾歇息,每日就与士兵同住在城墙之上,每每闲下来当看到城墙上精锐的守城设备以及坚固无比的墙体时心里都会浮现出一丝庆幸,若不是当时设计骗开了城门,他是真的一点能够破袭徐州的信心也没有。 “将军,对面又开始准备进攻了。” 陈彦川听着属下的话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作答,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和他猜想的一模一样,谢温果然连夜就发起了攻城,并且完全是不计伤亡的进攻,当晚就有百来号人登上了城墙。起初的陈彦川还准备安坐城中指挥,后来多年来战场的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对,于是当机立断带着亲卫火速支援,若是自己晚来一步,可能如今自己的人头已经被送往南京了吧。想到这里陈彦川不禁生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从那之后陈彦川干脆就和守城士兵一起住在了城墙之上,对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将军,这点苦当然算不得什么,死人堆里也是睡过的。本以为第一天夜间发动了强攻之后第二天谢温再怎么也要整备修整一番,可是令陈彦川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谢温又发动了进攻,如同涨潮时的海浪一般一波更比一波凌厉,城墙几次易手,要不是陈彦川身先士卒,几次以身犯险,说不准还真抵挡不住。 “将军,对面这人疯了不成?”一名手下气喘吁吁的问道,他们连着作战几日已经是疲惫不堪。 陈彦川眯着眼睛看向远处谢温的将旗,紫色的底上一个红色的谢字,被初春的风一吹张牙舞爪的模样甚是嚣张。 “他没疯,他妈的他是在和老子抢时间!”陈彦川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这两天他都没有睡好,眼睛通红。 “这样分成几个阵列轮流攻城,他也不怕休息的时候咱们出去打上一通?” “他敢!狗日的就是看准了老子要接受招安,此刻不敢主动出击!”陈彦川阴沉着脸说道,他心里也是一阵后悔,早知道此人胆子如此之大当时就不该派人前去送信。本来想着是震慑一下对方,可是没想到对方却丝毫不理会,反而想要在招安前将陈彦川所部全部吃下。加上谢温看准了陈彦川一心想着招安,此刻是决计不敢主动攻击自己让朝廷心生忌惮的,所幸就将部队一分为三,轮着班的攻击徐州,根本不给陈彦川任何喘息之机。 “将军,来了。” 属下轻声提醒到,陈彦川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他看向谢温的军队,明显的比昨日人数多出不少。 “将军,人咋地变多了?” “狗日的,这样的进攻下竟然还预留了预备队!”陈彦川小声嘀咕着,不过很快他又低声笑了几声“看起来和俺老陈一样奸诈嘛,你有预备队,老子也有!传我命令,所有预备队全部上城墙,一个不留,生死就这一锤子买卖了!”陈彦川大声喊道,手下则是飞快的跑去传令去了。 ...... “将军,情况好像不对。”王勇低声的向谢温说道。自从那日在大帐内公开质疑谢温的将令后王勇心里清楚自己肯定是被谢温记住了,他也明白自己是犯了大忌,所以近些日子来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抓住什么把柄。 “是有些不对劲,按理来说这一天一夜下来竟然还有这么强的战力,难不成北军都是铁打的不成?”谢温疑惑的说道。 “应该不是,我麾下士兵说城墙上出现了一批新军,盔甲明亮体力充沛,士气极高,估计是敌人的预备队。” “预备队?”谢温惊讶的问了一句,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调整了表情。为上者在下属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可是大忌。 “让兄弟们都撤回来吧。”谢温略微有些落寞的说道。他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自己果然还是小看了这个乱军的首领,昨日自己给了那么大的攻城压力就是想着把乱军的士气体力消耗一空,今日再派出预备队一役而毕其功,可是没想到对方如此沉得住气,那种情况下竟然还预留了预备队。现如今这样肯定在一天之内是攻不下的,谢温也想得比较开,与其耗费人力去做没有意义的事,不如趁早撤军保存实力。 “可是将军,此时撤军那昨日就白白......” “执行命令!”谢温打断了王勇的话,斩钉截铁的说道。 王勇咬咬牙,转身传递命令去了,谢温则是站在原地良久,一直看着徐州城墙上写着陈字的帅旗,虽然感觉风一吹就会倒的感觉却一直屹立在那里。 “下次老子绝对不会在输了。” “首辅,您老人家快点......我说你们几个,没吃饭是咋地?抬个轿子就不能脚下快些?”大太监郑元山一边急切的走着一边对着萧江陵轿子外的四个轿夫骂道。 “郑公公,到底出了何事?你一大早就把老夫从府内接来,又如此焦急,莫非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萧江陵的声音从轿内传出。 郑元山满头大汗也顾不得擦,若不是萧江陵年事已高他恨不得抓起就跟着自己一起跑。当下他靠近萧江陵的轿子,低声的说道:“萧首辅,大事的确是大事,但是奴才这会却不敢说。” 萧江陵将轿帘掀起,露出那张神色凝重的脸,他也低声的询问道:“是皇宫亦或是?” “我的萧大人!你就别为难奴才了,若是能说奴才一见您就说了,太后下了懿旨,谁要是多嘴一句就是脑袋落地!”说着郑元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萧江陵。 “太后?”萧江陵敏锐的察觉到了郑元山话里的重点,点了点头将帘子放下不再言语。他心里充满了疑惑和惊讶,当朝太后姓李,乃是晖国公李尚正的长女,自从先皇驾崩以来就每日在宫中吃斋念佛,宫内大小事务也都是由武皇一个人说了算,此时却突然出现太皇太后的懿旨,萧江陵立刻敏锐的察觉到此事应当与圣上有关。 “传太子进殿了吗?” 萧江陵淡淡的问道,闻言之后郑元山却是心中一惊,自己只是透露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线索,萧江陵竟然能够立刻推断出事情的大概,这位当朝首辅当真是厉害的紧。 “回首辅大人,已经传了太医。” 萧江陵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再问细一些郑元山也不会再回答他,不过他随口的一句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那就是此时的确与圣上有关,而暂且未传太子就说明圣上身体应无大碍。他闭上眼睛细细的思索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脸上表情却是忧虑不已。 “大人,到了!” 随着郑元山轻轻地提醒,轿子停了下来,萧江陵睁开双眼走出了轿子,抬头一看却愣了神。 “养心殿?” 郑元山在一旁低眉顺眼的说道:“正是。萧首辅还请进去,太皇太后在殿中候着呢。” 萧江陵快步走入殿内,养心殿布置的简单却不失奢华,主要还是其本身就是皇族修身养性及养病的地方,萧江陵扫视一圈,左手边站着六部尚书,右手边则是朝中几位将军以及绣衣使的统领周朝恩。而正当中的床边坐着太皇太后,眼睛有点红肿,看上去似乎刚哭过一般,其脚边跪着一个太医,萧江陵是见过得,不过却记不得他的名字了。这样看来床上躺着的就一定是圣上,只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 “微臣萧江陵恭请太皇太后圣安。” 萧江陵说着就要拜倒在地,虽然自己拥有上朝不拜的特权,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当然不太适用,所以他还是径直跪了下去。 “萧首辅请起!”太皇太后急忙说道,身边一个小太监赶紧上前搀扶起了萧江陵,萧江陵望了一圈,和自己交好的刑部尚书何士元与吏部尚书陈必清都意味深长的看了自己一眼,眼神中仿佛是在提醒着什么。 “萧首辅,圣上今日早些时候收到北边来的急报,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哀家是个女人,太子尚且年幼,如今朝中大事还望萧首辅决断一二......”说着李太后便哭着抹起了眼泪。 “不知到底出了何事?”萧江陵出声询问道。 此时周朝恩却站了出来,先是拜了拜太皇太后,随后对着萧江陵说道:“萧首辅,北地急报,北元大军三日前突然南下,现如今......现如今已是攻下了拒北城。” 第二十三章 朝政 “拒北城破了?”萧江陵讶异的询问道,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感让他一阵目眩,差点也晕了过去。 周朝恩沉重的点点头,他作为绣衣使的统领,此次北元军队如此大的动向却丝毫不知,很是担心武皇醒过来后会如何责罚自己,所以脸上神情颇为忐忑。 “这么大的事为何绣衣使事后才得知?” “萧首辅,北地乱军正与我军交战,拒北城已在乱军之手,这消息的传递自然是慢上不少,实在是困难至极......” “哼,一年几十万两银子养着就换回来一句困难至极,果然不愧是绣衣使。” 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出,让话说道一半的周朝恩立刻涨红了脸,他回头望去,却是新上任的禁军统领韩耀宗。这韩耀宗本是太子近卫出身,在武皇尚未登基之时便跟在身旁,属于是铁杆心腹。原先的禁军统领李业峰因为李嗣业一案牵连之后武皇便扶持了他的上位。 周朝恩心里却是清楚韩耀宗为何发难,本来绣衣使的成立之初是作为直属皇帝管辖的情报机构,待到本朝武皇登基之后加强了自己手中的权利,不但将宫中一些安保工作交由绣衣使,还从禁军的银饷中扣掉了一块用于加大绣衣使规模。对于这么一个又抢钱又抢活的机构,韩耀宗当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行了行了,太后面前两位统领不可失了礼仪!”萧江陵急忙打了一个圆场,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纷纷不再说话。 “圣上的身体如何?” “回首辅大人的话,圣上一时急火攻心,需要安静调理几日方可好转。”那太医换了一个跪的方向说道。 萧江陵明白,直到圣上醒转之时为止,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整个武朝的最高实权者了,接下来自己需要来面对这么一个烂摊子。 “兵部有何说法?” “萧首辅,兵部的确是再无兵可调了,现如今除了禁军以及各地守备营之外,西军、西北军为了此次平乱已抽调甚多,若是再行抽调,恐局势不稳!” “西南营呢?”萧江陵皱着眉头问道。 徐怀忠咬咬牙说道:“西南军方面王猛前几日又上折子说西南不稳,还要求朝廷增兵呢......” “乱臣贼子!”六部尚书之首的吏部尚书陈必清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殿中的官员们都不敢反驳,整个殿中气氛压抑至极。 “周统领,西南方向的情况是否如王统领所说?”萧江陵对着周朝恩问道。 周朝恩面露难色的说道:“萧首辅,西南地区山高林密,瘴气横生,绣衣使在那边就两三个情报点,这些消息的确不太清楚......” 萧江陵叹了一口气,如今看来西南军是指望不上了,何况对于王猛这个人他一直感觉捉摸不透,若非事情到了不可回转之时他也并不想让王猛领兵北上。 “南京附近的守备营现如今可抽调多少人?” “回萧首辅,江南一地总计可抽出五万将士,只是这战力嘛......”徐怀忠说到此处便闭口不言,他对于守备营的战力有着十分清晰的认知,这些人平时敲敲边鼓打打顺风仗,欺压百姓是一把好手,要是靠着他们去和北元大军死磕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了,还请李太后立刻颁布懿旨要求江南守备营整备军队集合,北上救援。” “哀家这就发旨!”李太后停止了啜泣立刻应承了下来。 萧江陵揉揉脑袋,转头看向户部尚书于东阳,此人与自己一向不和,自己是真的不愿意与他打交道,不过现在国难当头,萧江陵只好开口说道:“于大人,各军的粮草......” “萧首辅放心,户部就算想尽办法也会凑够各军的粮饷。”于东阳打断了萧江陵的话淡淡说道。 萧江陵讶异的看了于东阳一眼,于东阳脸上倒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他没有想到此次沟通竟然如此顺利。 “如此便有劳于大人了。对了,徐大人,乱军招安一事进展如何?” “萧首辅,招安的天使今日就到,估计这会正在传旨。” “如此就好,眼下局势若是能够成功招安便好。” 萧江陵朝着李太后行了个礼说道:“还请太厚下懿旨,着令西军、西北军平乱军队就地驻扎,等待朝廷下一步指派,同时令西军与西南军统领再抽调部分精锐支援北地......” 萧江陵张口便是一大段的统筹安排,李太后坐在床边边听边点头,待萧江陵说完之后答道:“如今圣上病倒,萧首辅老持慎重,理当如此行事,从今日起我朝大大小小的事就要有劳萧大人多多费心。” “微臣本分!全赖圣上英明,太后临危不乱,各位同僚鼎力相助!”萧江陵行礼谢恩说道。 “萧首辅,还有一事......” 兵部尚书徐怀忠突然开口说道:“北上援军由何人率领?” 此言一出之后整个殿内立刻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萧江陵清楚的感觉到右手边的将军们纷纷不动神色的往后缩了缩,他们虽是武人却不傻,带着一帮子血都没见过的守备营去防守军力鼎盛的北元大军那可真是自己找死。所以每个人都恨不得此时出现一处裂缝让群臣都看不到自己。 这个问题却让萧江陵头疼不已,他只好反问道:“徐大人通晓兵事,依徐大人之见呢?” 徐怀忠张大了嘴,没有想到萧江陵又将皮球踢了回来,他心中暗骂一声,但这的确是自己兵部的事情,逃不掉,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英国公李敬嗣......” “不可!” 徐怀忠话音未落,刑部尚书何士元此刻跳了出来,他朝着徐怀忠问道:“英国公一案尚在审查之中,岂能放出嫌疑犯?若是圣上醒转......” “何大人高见!是在下考虑不周。”徐怀忠摸了摸鼻子,立刻出声打断了何士元的话,随后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你萧江陵不是要询问我的看法吗?我反正尽到了职责,至于用与不用,后果如何,那就不是我操心的问题了。徐怀忠得意洋洋的想着。 何士元没有料到徐怀忠就这样退了回去,后面准备的一长篇攻击徐怀忠的话语顿时没了用武之地,也只得讪讪的退回了原位。 萧江陵此刻却是无比犯难,按照当前局势英国公李敬嗣绝对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他却是圣上亲口要求捉拿的人犯,若是此刻放出,等到圣上醒来恐怕自己无法交代。 可是去哪里寻找一个合适的统帅呢?萧江陵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到一阵疲惫袭来,他只得挥挥手,说道:“大军集结还需几日,明日再议此事。” “罪臣陈彦川谢圣上隆恩!” 陈彦川跪倒在地,身后跪着两三个亲信。他三拜九叩之后恭敬无比的从面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太监手上接过了圣旨。 “刘公公一路舟车劳顿,小人准备了一桌酒席,还望刘公公赏脸!”陈彦川恭恭敬敬的说道。 那太监笑了起来,他抓起陈彦川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说道:“咱家就说陈将军英明神武,岂能作乱,一定是收了小人挑拨!如今一看陈将军便更加证实了咱家的猜想。” “刘公公不愧为天子近臣!果真是慧眼识人,小人这里有些心意,还望刘公公不要嫌弃!”说着陈彦川的手上一张银票一闪而过,被刘公公收进了袖中。 “哈哈哈哈,先吃饭,先吃饭。”刘公公被陈彦川的马匹拍的浑身舒坦,又拿了好处,心情自然是大好,笑着就往徐州城内的酒楼走去。 “末将还有军务在身,恕不能陪同,你们几个将刘公公陪好!要是有丝毫怠慢,军法处置!”陈彦川厉声对着身后几个亲信说道,他可不想陪着这老太监去吃饭,于是所幸安排了几个机灵的亲信陪着。 “陈将军大可自便,咱家这一路还真有些饿了。”刘公公也并不在意陈彦川能否陪同,反正这一趟差事办成了,又拿了好处,自己的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 陈彦川低头拱手送别了刘公公,随后直起了腰,将手中圣旨随手扔给了一个亲信,吩咐道:“找个地方收起来。” “将军,咱还真的要招安不成?”那亲信接过甚至挠了挠头问道。 “招个屁,那西军和西北军跟疯狗一样跟在屁股后面,不用招安把他们甩掉老子咋办?”陈彦川没好气的回答道。 “那将军还给那死太监送礼,要咱们还不如一刀砍了,看见太监就恶心......” “你懂个屁!这太监留着有用,要反也不能现在反,得等到他们放松警惕才行。” 陈彦川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对于招安从来就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招安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但是自己昨日得到消息北元攻破了拒北城,现如今自己的大本营都没了,局势变化之下他也不得不考虑是否真的招安算了。毕竟现在这个情况下若是被朝廷击败,可就再也没有半点回转的余地了。 “算球,乱世出英雄,富贵险中求!人死大不了鸟朝天,怕个球!”陈彦川恶狠狠的嘀咕道,随即坚定了脸上的表情,大声叫到:“传我命令,全军整备,向南进发!” “将军,去南边干嘛?” “老子说去打北蛮子你信吗?”陈彦川的脸上浮现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说道。 第二十四章 傻子?(1) 督师,夜深了。” 济南府外的军营之中,除了营门口还燃烧着几支火把,整个大营之内也就剩下处于中心的裴度帅帐内还有些微弱的灯光。此刻裴度正接着昏暗的油灯写一封奏折,神情专注的他并未听见身边亲兵的提醒。 “督师......” “怎么?”裴度抬起头,泛红的双眼看向那名发出声音的亲卫。 “夜深了,您都连着好几天没睡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吧,等这封奏折写好后我便歇息了。”裴度挥挥手,那亲信见劝说无效只得行礼后离开了大帐。 裴度继续低下头对付起桌上的奏折,以往谢温在身旁的时候都是谢温负责,现如今谢温远在徐州,裴督师只好亲自上阵来写。对于从小就没怎么认真读书的裴度来说,写好一封让自己满意的奏折也和打一场艰苦的战役耗费的精神相差无几了。 “微臣愿带兵......不对,请兵好一些。”裴度自言自语道,刚提笔要写又自嘲的笑了笑“本来就是老子的兵,还请个毛,就带兵算了!” “......陈彦川、谢彬二人甚为狡猾......不可不防......微臣愿带兵驱逐北虏,光复拒北城......不错,就这样!”裴度放下手中的笔,伸了一个懒腰。 总算把这劳什子奏折写好了,也不知道谁他娘规定的必须用这种文绉绉的话语。裴度又将整个奏折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吹干了奏折上的墨痕,随后唤进来了一个亲兵。 “将此封奏折快马加鞭送出至南京!” “是,督师大人。” 那亲兵拿起奏折便准备出帐,却被裴度叫住。 “谢彬那边可有动静?” “回督师大人,暂时没有什么动静,收到招安的圣旨后他们只是派出人来联系我军,说要保持一定距离,免得引起摩擦误会。” 裴度轻轻哦了一声,想来乱军新招安不久,这个要求也算合乎情理。便挥了挥手,那亲兵便行礼之后离开了大帐。 裴度则是干脆仰面躺倒在桌案之上,细细的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本来济南的战局在裴度感到后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谢彬的军队两面受敌,只能苦苦支撑,随着前日西北军赶到,谢彬的情况更是每况愈下,眼瞅着就要覆灭之时,却好死不死的传来了招安的圣旨。这下济南城守军、西北军加上裴度的军队都只能在胜利的果实面前戛然而止,眼睁睁的看着乱军摇身一变又成为了朝廷官兵。三方势力对这个结果自然是无比懊恼,就当他们准备联名上书请示朝廷严惩乱军之时。坏消息却接踵而至,号称永不沦陷的拒北城一夜之间被北元大军所破,整整十万北元大军已经跃马南下。这下裴度心里清楚朝廷更加不可能对乱军有任何惩罚了,毕竟北元大敌当前,何况乱军都还是久经战场的老兵,如此宝贵的力量朝廷自然是不会放过。 可是问题恰恰也出在这里,虽然未和谢温通过气,但是他们二人都一致认为乱军绝对不可能如此便被诏安,没有遭受过惩罚的狼始终是狼,永远不可能变成忠心的狗。当然乱军的事他现在也不愿意多想,更为麻烦的则是北元的大军,北元军队战力一直都是各国的顶峰,这个在马背上建立起来的国家十分尚武,兵员素质出奇的高。而武朝的军队连稍微孱弱的西夏都能败多胜少,所以对于抵抗北元的前景裴度心中并不看好。 这样想着裴度心中苦闷不已,刚刚的奏折是表明自己与北元军队拼死一战的决心,这属于纸上谈兵喊口号的行为,要是真的让自己直面北元兵锋,心里还真是没什么底。 正当裴度在这里胡思乱想之时,营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哗乱,裴度刚想叫人进来询问一下是什么情况,帐帘却被人掀起,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老谢?” 裴度惊讶的叫道,灰头土脸的谢温取下自己的头盔,疲惫的笑了笑,开口说道:“老裴,老子可算是赶到了。” “你怎么不在徐州跑到济南来了?徐州乱兵如何?” 谢温将手中头盔扔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乱兵?别人现在是朝廷正规军!你我的同僚,干他娘的。” 裴度苦涩的摇摇头,开口劝慰道:“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去他娘的,老子就是心里不爽,弟兄们拼死拼活的在前面打仗,眼看着就要剿灭乱军,后面几位大人嘴皮子一动就把乱兵摇身一变成为了官军!功亏一篑啊!老裴!” 裴度低头说道:“若是真心招安还好......” “别做梦了!”谢温没好气的白了裴度一眼“陈彦川、谢彬两人狡猾不已,何况如今已经尝到了叛乱的甜头自己却没有任何实际损失,要老子说不出一月两人就得再次复叛,到时候局面只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这也是权宜之计,如今拒北城被北元......” “对了,说到拒北城,我赶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谢温打断了裴度的话,双眼盯着裴度的眼睛,裴度被直视之下有些心虚的避开了谢温的眼神。 “我能有何办法,只能上表请战......我辈军人,应当驱逐北虏,光复北境......” 谢温看着裴度哈哈干笑两声,随即靠近了裴度,低声问道:“好你个裴督师,果真忠君爱国!就凭咱们这点人马,去给北元送补给不成?咱们云中城困了一年,还没好好休整又跑到这边来平乱,你觉得这一年多下来咱们还有多少战力?” 裴度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要怎么办?这些我都知道,朝廷必定会调动我等前去抵挡北元,等着他们的奏折还不如提前开口自己说,这样还能捞点装备粮饷之物,补充军备。” “哎,你说的也是。”谢温长叹一口气,也在裴度身旁坐了下来。 两人沉默一阵后突然裴度开口问道:“对了,你觉得北地战事应该如何进行?” “别问我,我就一个小小的正将,连挂印将军都算不上,我的意见不重要。” 裴度笑了笑,接着说道:“老谢你就说说,就咱们两人怕什么。” 谢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想了想后开口说道:“我的意见太过于惊世骇俗,只怕刚说出来圣上就得派绣衣使抓我下狱。” “你他娘的说不说?快点,弄得老子心痒的不成!” “我又不是个娘们,你心痒个屁!”谢温笑骂道,随后严肃了表情,低声对裴度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放弃黄河以北所有土地,全军退守黄河以南,事情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说完之后谢温看着裴度目瞪口呆的神情,耸了耸肩说道:“你看,老子就说不说吧,连你都是如此神情,更别提朝中那些大人和圣上听到之后会如何了。起先我估摸着最多砍头,现在看你的表情我觉得诛九族都有可能。” 裴度呆呆的看着谢温,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声音沙哑的问道:“北地情况当真糜烂至此?” “老裴,拒北城丢了,你觉得北边还有哪儿可以抵挡住北元南下的步伐?是真定府那半高不高的城墙还是靠着各地守备营?乱军打真定府都跟玩似的,北元军队的实力我就不用多说了吧。既然无险可守,就应该果断一些,壮士断腕,将所有有生力量全部转移到黄河以南,寄托黄河打造防线,根据北元军队不善水战,不对,是根本不会水战的特点来防守方能遏制住局势的变坏。” “你这个提议是没有人会同意的。”裴度摇了摇头,咂舌道“且先不说这计划的代价,光是一个太原府我武朝就丢不起。能想出这样的计划一定是个疯子。” “那就没得说了。”谢温摇摇头,随后说道“天才一般都是疯子。” “若是我军能够胜上一场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老裴!”谢温没好气的说道“不要做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姑且先不说能不能胜,就算胜上一场又如何?北元大军有备而来,后续部队更是源源不断,他们输得起,就算输十场,一百场!只要能赢下一场我们就完了!到时候恐怕就不是丢掉北地那么简单了,只能继续后撤。那时候就是淮河以南,将半壁江山拱手让人!” 裴度久久无言,低头一直看着地面,谢温见他这个样子只得出声劝慰道:“也可能我想错了,尚还有挽回的余地!” “不,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自己内心一直抱着幻想罢了。我也清楚如今局势如何,你不要再安慰我了。” “那不一定,万一敌军主帅是个傻子呢?”谢温说道。 裴度侧过头看着谢温,两人沉默片刻后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五章 傻子?(2) “莫非当我是个傻子不成?”哈兀良刺面色阴沉的看着自己面前跪倒的两人怒声呵斥道。 地上跪着两名北元军中的千夫长,只顾战战兢兢的磕着头,也不敢回话。 哈兀良刺转过头去打量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克烈问道:“消息可传到达哈儿木军中了?” “禀元帅,传到了。” “那你们二人明知故犯,岂不是不将本帅的军令放在心中?本帅三令五申不得屠戮劫掠,在你们这儿就是耳边风?嗯?” 哈兀良刺正在教训着这两人,突然帐帘被掀开,大帐外走进一个五十来岁目露精光虎背熊腰的老人。 “元帅,不知我的手下到底犯了何事?竟然有劳您亲自过问?”那老者阴阳怪气的问道。 “达哈儿木,本帅所下达不准屠戮劫掠的命令可传到你的军中?” 达哈儿木阴森森的笑了笑,装出吃惊的样子说道:“原来真是元帅大人的军令?本将还以为是传令之人传错了口信,毕竟我大元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来没听到过这样奇怪的命令。” 哈兀良刺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眼前的老者是在北元功勋卓着的老将,就是因为这个臭脾气在朝堂上一直不受待见,所以一直没能升迁,被打发到西边镇守了好几年的边境。这次南下哈兀良刺觉得达哈儿木打仗勇猛且手底下还有在北元数一数二的强军黑鸦军,这才将其带了出来。可是没想到达哈儿木竟然倚老卖老,丝毫不给自己这个主帅面子,还公然抗命。 “这么说你就是听到了?” “听到了又如何?” 两人在账内针锋相对起来,各自盯着对方的双眼,都丝毫不肯示弱。达哈儿木也暗暗心惊,眼前这个如同文弱书生一般的主帅竟然气势丝毫不弱于对方。 就这么过了一会,哈兀良刺突然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地面转换了语气说道:“那就好,本帅相信达哈儿木将军绝不是抗命不遵之人,一定是这两人故意违抗军令!达哈儿木将军,今日我就帮你严肃军法!克烈!” “属下在!” “将二人带出,营门口斩首!同时传首全军,让他们看看这就是违抗军令的下场!” “你......”达哈儿木听后瞬间热血上涌,不由自主的向前有了一步,手也摸到了自己的腰刀上。 “将军!”克烈眼睛死死的盯着达哈儿木放在刀柄上的手,也向前一步,腰间的腰刀几乎拔出了一半。整个大帐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达哈儿木微微侧头也看向了克烈,似乎在判断他和自己的刀谁会更快。 哈良兀刺仿佛没有察觉到这紧张的气氛,低头看了看那哭天喊地求饶的两位千夫长,出声催促道:“克烈,我的命令听见了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达哈儿木将军是我朝老将了,绝对不会做出什么以下犯上的举动,不是吗?”说道最后的时候,哈良兀刺抬起了头望向了达哈儿木。 达哈儿木被这充满威严的一看,竟然心中升起了一股害怕,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摸在刀柄上的手,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哈良兀刺和克烈,冷哼一声后头也不回的出了营帐。 克烈见状也收回了自己的腰刀,叫来两名手下将那两位千夫长拖了出去,而自己则是满脸担忧的望着哈良兀刺开口说道:“元帅,这达哈儿木也太目中无人了......” “无妨!”哈良兀刺摆摆手,“老将军的粗鲁没有恶意,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手下。老一辈的人接受新的理念总是会比较慢一点。” “可是属下曾在军中听到.......这打仗之后不再劫掠,很多士兵都抱怨没什么油水可捞......属下也是担心影响军心。” “任重而道远啊,慢慢来吧。”哈良兀刺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询问道:“拒北城中都干净了吗?” 克烈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他每天要记录的事情很多,有些时候不能一下脱口而出,而是需要思考一番,片刻后他回答道:“都清除干净了,整个拒北城除了一小股溃兵跑掉,其余的敌军都被我军全歼!” “一个投降的都没有?”哈兀良刺惊讶的问道。 克烈摇摇头说道:“元帅,手底下的将士都杀红了眼,也不管有没有敌军投降,手中是否有武器,只要看见穿着敌军衣服的就杀......” 哈兀良刺皱着眉,脸色凝重,这种情况也是他控制不了的,并且还不能算作杀降,只是随着这样情况延续下去,武朝军队的反抗会越来越激烈,毕竟投降也没有活路的情况下还不如做困兽犹斗,这样自己这边的伤亡也会增加。 “克烈,传我命令,以后攻下城池后若是围困住武朝军队,先派出一人喊话投降不杀,若是敌方拒绝再杀不迟!” “是,属下记着了。” 哈兀良刺不再说话,转过身去看着自己面前挂着的地图,口中喃喃自语道:“真定......济南......徐州......” “又来了信件?”谢彬懒洋洋的询问道一名手下,近些日子他心情不错,自从招安之后他很快整顿了军队,目前朝廷还没有告诉他自己应该去哪里,他也就只是撤出济南府慢慢往南走着,想着先去找到陈彦川汇合。 其实他心里大概也知道,自从拒北城陷落的消息传来,自己和陈彦川这两支刚刚被招安的乱军十有八九会被朝廷传令去抵抗北元大军。不过谢彬的心里是十分不愿意去的,若是拒北城还在他当然不会害怕,可是如今没了高大的城池,只能在平原地带和傲视群雄的北元骑兵交战他实在是没那个底气。这次起兵作乱说实话他倒没有损失,打真定府轻松得很,后来留下围攻济南之时前面都在磨洋工,后来就算进入济南城内,被裴度和济南守军围攻的时候消耗的也大部分都是攻打真定时投降的降军以及裹挟的流民,自己的军队只损失了几百人,何况一番劫掠下来自己可谓赚的是盆满钵满,所以他对目前的情况还是十分满意的。 “将军,一封兵部的文书一封陈将军的信件。”那手下脸上对着谄媚的笑容说道。 “嗯,拿来老子看看。”谢彬接过了那两封信,拆开后便看了起来。 “干你娘.......朝廷的官员都他妈......”谢彬先打开了兵部的文书,一边看一边骂道,和他预想的差不多,果然兵部要求谢彬和陈彦川迅速带部队北上抵挡北元大军。之前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他心中始终心存侥幸,觉得朝廷再怎么会对自己和陈彦川这两支刚刚招安的乱兵有所忌惮,没想到还是等来了这一纸命令。 看来朝廷真是无人可用,捉襟见肘了。谢彬这样想着又拆开了陈彦川的信,这次看下去他没有再自言自语,反而脸色阴晴不定,看完之后他将信撕碎放进了嘴里咀嚼了起来,静静的坐在那里如同石化了一般。 过了好久,谢彬突然站起身大喊道:“来人,传我将令,全军整备,准备出发!” “将军,咱们这是往哪儿走?” “南边!干他娘一票大的!” 第二十六章 布防 “末将张自谦,见过裴督师!” “张将军快请起!”裴度赶忙上前两步扶起了自己面前跪倒的将军,上下将其打量了一番,这张自谦长得倒是普普通通,只是脸上戴着一个眼罩,独眼龙的造型很是独特。 “末将率西北军三万余人前来,还请督师大人调派!”张自谦抱拳大声说道,心中却是暗暗闪过一阵不爽,自己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要向面前二十多岁的督师行礼,听信说这裴督师在西边打了败仗丢了云中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屎运,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督师,现在朝廷下令北地各军集结抵抗北元,北军统领高杰身死后现在整个北面官职最大的就是裴度这个督师,所有北地军队都通通划给了他来管辖。他这一支本来前来平乱的西北军遇见北元入侵也只好留了下来,想到要对付北元骑兵,张自谦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骂道自己倒霉。 “张将军一心报国,忠勇可嘉!如今天下板荡,正是你我武人报效朝廷之际!本督师愿与张将军和衷共济,早日驱逐北蛮,报效皇恩......” 张自谦听着这些场面话就是一阵头疼,无奈自己面前是正儿八经的督师,自己无论身份还是官阶都低了一层,只能静静的听着。 好不容易裴度的场面话终于说完,张自谦再次跪下表明了态度,两人过完了场面话之后分别找位置坐了下来,裴度又拉着帐中的众人纷纷向张自谦介绍了一番。 西军和西北军素来因为一些边境纠纷不太合得来,胡定北和吴克己都是鼻子里冷哼一声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礼,反正大家都是正将,唯一的顶头上司只有裴度一个人,他们可不会给这个西北军的张自谦任何面子。张自谦脸上有些难堪,可是面前都是西军的人,包括裴度都是从西军出来的,他也不好发作,裴度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碍于当着众人也无法发作。 唯独到了谢温这里倒是让张自谦心头一暖,只见谢温恭恭敬敬的站起来行了一个下官的礼节,抱拳说道:“本将早在西军就听闻张将军大名,实乃一名智勇双全的虎将,如今我军幸得张将军襄助,如虎添翼,定能将北蛮赶回草原!” 张自谦愣了愣神,没有想到突然遇见这么一个对自己如此热切之人,他心头一暖抱拳说道:“谢将军万万不可自谦,你我都是正将,这下官之礼却是使不得!” “诶,我谢温从来不看官职,张将军乃我钦佩之人,何况又年长我几岁,资历摆在这里,兄弟我最是佩服,张将军受得!” 一番话说得张自谦兴高采烈,脸上也挂起笑意,开口说道:“如此一来,张某就托个大,叫你一声谢老弟!” “使得!张老哥果然敞亮无比......” 裴度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心中好笑不已,他走回大帐中间坐下,谢温和张自谦两人眼看老大要发话了,也赶紧闭口不言。 “胡将军,就先由你来通报一下北元军队的动向!”裴度说道,这胡定北的军队驻扎在最北边,裴度索性就把侦查北元军队的差事交给了胡定北军中斥候,此时各位将领聚集,自然是先要听一下情报。 “督师大人,各位将军!”胡定北站起身子,先是行了个礼随后朗声说道,“据斥候回报,北元此次共出动十万大军南下,在攻下拒北城之后除了留下两万守城士兵,剩余的八万人已开拔向真定府。按照他们的行军速度最迟后日便可抵达真定府城下!” “真定府.....”裴度摸了摸下巴,开口说道“若依你之见,真定府是守还是不守?” “这......”胡定北犹豫一下,没有想到一上来裴度就给自己出了个难题,他哪里敢回答,所幸一咬牙说道:“单凭督师定夺!” 裴度脸色不善的看了一眼胡定北,没有说话,转头又看向谢温,问道:“谢将军觉得呢?” “末将觉得要守!但不能死守!” “哦?怎么个意思?” 在场的其他人听到这新奇的言论也纷纷坐直了身子,想要听听谢温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谢温清了清嗓子说道:“真定府前些日才被乱军攻破,城内守备措施被破坏的大半,且真定府百姓流离失所,十存一二,守是肯定守不住的。” 裴度点点头询问道:“那为何谢将军却说要守?” “这些事真定府的弊端,但同时也是我军有利之处!”谢温朗声说道“我军只需要进驻真定府,守上几日,再佯装不敌撤出真定府即可!” “这有何意义?”裴度皱着眉头问道。 “督师大人勿急,在下要做的就是让北元人觉得真定府来之不易,这样才能放松警惕进入城内!” “我说谢老弟,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说你的计谋吧!老哥我听得心痒得很!”张自谦都看不下去了,出言催促道。 谢温嘿嘿一笑,开口说道:“诸位,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事先在城内藏好大量的桐油、干草一类易燃之物,待到北元军队入城,咱们一放火......” “这北元军队也不会如此没有防备吧。”吴克己提出质疑道。 谢温转过身看了一眼吴克己,开口说道:“吴将军提醒的是,所以这就要求咱们守城的弟兄一定要做出拼死抵抗的样子,让北元人放松警惕,此计方能成功。” “谢将军此计可行,咱们就安排一下任务吧!”裴度大手一挥算是定下了策略,随后他看着谢温问道,“依你之见何人守城合适?” 谢温看了一圈身边的三位将军,吴克己突然对手指产生了浓厚兴趣,胡定北则是盯着地面不说话,就连刚刚认识的便宜老哥张自谦也是坐在原位眼观鼻鼻观口一言不发。大家心里都清楚被派去守城的危险性太大,没有人愿意当冤大头,谢温一阵苦笑,只好伸出指头指了指自己。 裴度看见这三人的表现其实心中十分不满,但思虑了一番胡定北和吴克己的尿性他也清楚,这两人属于看见敌人跑的比兔子还快,肯定指望不上。张自谦出自西北军,和北元、金国都有过交手,战力上没啥问题,只是他一支客军远道而来自己也实在没那个脸强行下令,思来想去之后竟然只有谢温率领直符军合适。 裴度叹了口气,充满愧疚的看了看谢温说道:“如此就只有劳烦谢将军率军守城了,我军即日开拔真定府,不得有误......” 待到议事结束,那三人都出了帐篷,裴度叫住了走在最后的谢温,他出声询问道:“直符军可还能战?” 谢温挠挠头,他倒是明白裴度的意思,回答道:“战是能战,当年云中城突围损失了上千人,攻打徐州又折了大约千人。如今虽然补充了一些流民当做兵员,但整体战力还是下降不少。” 裴度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一年多咱们到处打仗,也没休息上几日,人疲马乏的,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谢温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当年老子说拿着钱去捐个文官当当,你他娘非要当武官,现在又来说这些。我就纳闷,鱼肉百姓,横行乡里难道不比天天刀口舔血的生活来的安逸?” 裴度挤出一丝苦笑说道:“老谢,你也知道我这脑子,莽夫一个,要是我去当官恐怕不出一月就被人坑的骨头渣子都没了。” “那还说个屁,既然当了武官就好好干吧,能咋地?” “也是,我这就把军中桐油那些调发给你,还需要些什么?” “金银珠宝,越多越好!” 裴度愣了愣,随即看到谢温脸上狡诈的笑容顿时回过神来,也笑着点了点头。 “你是说武朝没有放弃真定府?”哈良兀刺坐在马上,略带惊讶的问道。 “是!元帅大人,小人不敢靠的太近,但是小人敢肯定真定府是一定有数量不少的武朝军队把守的!”斥候坐在马上拱手回复道,战时传递消息斥候不下马,不行礼乃是北元军中规定,因此也没人站出来职责他失了礼数。 “本帅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斥候打马远去了,哈良兀刺眉头紧锁思量片刻突然吩咐道:“克烈,将我地图拿来。” 身旁的克烈立刻从身后取出地图,双手毕恭毕敬的递给了哈良兀刺。哈良兀刺也并不下马,边骑马边打开了地图看了起来。虽然身体文弱,不过作为北元人这点马上功夫对于他来说还是信手拈来。 “奇怪......这武朝军队到底在想什么?”哈良兀刺自言自语道。 “元帅,武朝军队敢守,咱们打他娘的就是了!那真定府又不是什么大城池,咱带着骑兵两个来回都能给他把城墙踏平了!”身旁的鬼禾目听见了哈良兀刺的自言自语大大咧咧的接口说道。 哈良兀刺看了一眼鬼禾目,开口说道:“鬼禾目将军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真定府才遭受了兵灾,城墙也并不牢固,武朝军队如何敢守?本帅担忧这其中有诈......” 鬼禾目却是满不在意的哼了哼说道:“末将倒是觉得元帅多虑了,就那么一座城池能玩出花来不成?退上一万步,就算他在城中设有伏兵,咱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哈良兀刺没有答话,不过他觉得鬼禾目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真定府就那么大点一座城,就算设了伏兵无论是兵力还是战力上占上风的始终还是自己这一方。想到这里他也略微放下了一些担忧,不过还是吩咐道:“鬼禾目将军言之有理,不过也不可轻敌!本帅这就任命你为先锋,先行一步去探探底!” “谢过元帅!”鬼禾目兴奋的舔了舔嘴,打马飞奔去整理自己的军队去了。 哈良兀刺望着鬼禾目的背影,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他转头问道:“可知道对方主帅是谁?” “回元帅,是个叫裴度的......不过此人没什么战绩,除了知道他二十余岁就当上了督师,其余的就没什么资料了......” 听到对方主帅和自己年纪相仿,哈良兀刺不由得轻笑了两声,他倒不是轻敌,而是觉得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也许能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什么时候武朝的将领也能如此年轻了?”哈良兀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着说道,随后转头对克烈说道:“去通知天鹰、血狼两军,加速行军,跟在鬼禾目后头!” 克烈为难的看了一眼哈良兀刺,说道:“鬼禾目将军恐怕不希望有人和他抢破城之功......” “不是去抢功!而是帮我盯着鬼禾目,此人打仗勇猛,却是个不动脑子的货,本帅担心他中了敌人的圈套!只需要远远跟着,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也可接应一番!” “属下还担心鬼禾目将军恐怕是想着远离元帅......毕竟在拒北城他没能劫掠成功,恐怕真定府......” 哈良兀刺笑了笑说道:“这种观念不是马上能转变过来的,凡是不能过犹不及。鬼禾目那点小心思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对于他这种莽夫要打一棒子再给颗糖,也罢,只要能拿下真定府,就由他最后再劫掠一回。” “是!” 第二十七章 破阵(1) “谢将军,这城中百姓是否要安排撤走?” 谢温正在真定府的城墙上巡视着,他刚刚带着直符军入驻真定府,看到城墙的断壁残垣不由得一阵头大,除了留下一队士兵在城中安置放火之物外,带着大批士兵赶紧带着石料上了城墙。听到这个亲兵的问话,谢温停住了脚步,愣了一愣。 那亲兵也不敢催促,谢温原地站了一会才出声询问道:“城中还有多少百姓?” “六千余人,都是上次乱兵屠城后死里逃生的,多是些没跑掉的妇孺。” “他们可愿撤离?” 那亲卫摇了摇头说道:“将军,这些人都是没什么行动能力的,上次乱兵破城也没有跑,小的问过他们,都是不愿意离开祖祖辈辈生活之地的。这些鼠目寸光的百姓为了自己那点家产命都不要,要不要属下找人押着他们离开。” “不必了......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谢温说出这句话后快步的离开。其实作为谢温来说他清楚应该将这些百姓撤离,但是为了自己的计划成功他又不能这么做。要是城中一个百姓都没,北元军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那么自己的计划失败的风险将会大大增加,如今听到这些百姓不愿意撤离谢温也是松了口气,仿佛这样自己心中的负罪感就会减少一些。 谢温快步走下城墙,如今他没了继续巡视下去的心情,便想着去城中查看一番,却刚好迎面撞到了都尉王勇。 “谢将军!”王勇行了一个礼说道。 “王都尉!本将吩咐你做的可都准备好了?” “都准备好了!末将集合了三百个兄弟,都是不怕死的好汉!”王勇淡淡的回答道。 谢温点点头,吩咐道:“那就好,等北元军队到了,一定要把直符军的气势打出来!” “是!”王勇拱了拱手回答道。 谢温也不再说些什么,他知道王勇对于自己是颇有意见的,不过此人公私分明,谢温也懒得去计较他那些对于自己的不满,也就由得他去了。 谢温带着两名亲兵在城中转了转,四处查看了一番布防,在他的设想中,城墙最多坚持一两天,最后能够让北元人彻底放下心来相信武朝军队守城决心的关键还是巷战。因此谢温照着城防图几乎每条街道都布置了一些防守力量,此时很多士兵正热火朝天的构筑着防御工事,街道上摆满了拒马刺以及鬼箭,甚至有些地上还洒落这铁蒺藜。 谢温呆呆的看着这些士兵,心中却是说不出口的滋味,为了这次的计划成功,他们中间很大一部分人都会战死在此处,就算侥幸没有战死也不会等到任何的救援,到时候迎接他们的只会是一把无情的大火。想到这里谢温觉得喉头一阵干痒,就在他准备喝水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二虎!” 正在拆门板的方二虎听到背后有人叫他,立刻回头看来,待到发现叫自己的人是谢温之后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谢将军,你怎地到这里来了?” “视察一番,刚好到了这里,这一段路口是你的防区?”谢温开口问道,眼前这一段是真定府北城门的主道,也是北元军队进城后的必经之路,道路比较宽,是北元骑兵很喜欢的地形。而再往里就是谢温坐镇指挥的真定府府衙,虽然残破不堪,但是也比民房好上不少。 方二虎挠了挠头,他不太会说话,只能憨笑着点了点头。他本来就是个淳朴的庄稼汉子,后来因为闹饥荒家里婆娘和孩子都饿死了,他无奈之下只能当了矿工讨一口生活,在直符军征兵的时候被裴度挑中。其实当时谢温没有看上方二虎,虽然他看上去身体健硕,但是感觉傻不拉几的,并且脸上老是带着憨笑的表情,一点杀气也没有,人也不聪明。不过裴度当时听闻方二虎身世凄惨还是坚持将方二虎收到了直符军中。在直符军这么多年,大大小小也经历了不少战争,最初的那一批两人亲手招进来的矿工,除了死了的基本都升了官,大都成了都尉、副将,最不济也是一个营长,只有这方二虎还当着一个小小的伍长。 谢温看着方二虎的笑容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那你可得修建好防御工事......” “将军你放心,俺知道,肯定不会误了将军的大事,俺啥也不懂,但是俺知道当年要不是谢将军和裴将军把我招来军中,说不定早就死球咧。” “不是裴将军,现在是裴督师。” “嘿嘿,俺就是脑子笨,都忘了裴将军升官咧.......”方二虎紧张的抿了抿嘴,脸上又露出了那个憨笑的表情。 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方二虎的笑容谢温突然心底升起一股惭愧之情,他不敢久留,稍作勉励之后便离开了此地。 “此战之后又能活下多少人?他们又是为谁而死......”谢温站在府衙门口,望着前方喃喃自语的说道...... 入夜,谢温在半梦半醒之间被一阵喧哗吵醒,他坐起身子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怎么了?” “将军,北蛮到了,看样子是要连夜攻城。” “狗日的北蛮,让老子好好睡一觉不成?”谢温嘟嘟囔囔的骂道,从地上翻身起来。他龇牙咧嘴的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水猛灌上一口,瞬间清醒了不少,因为没有脱掉甲胄睡觉,谢温感觉自己腰酸疼不已。 “北蛮这攻城器械也不造,就敢连夜攻城......” “造个屁,这么矮的城墙,他妈的马跳高点都快能跳过来了!”谢彬没好气的骂了一句,“随我去城墙上!” 谢温走出府衙,城内倒是七零八落点着一些火把,倒不是为了节省,而是如今的真定府四处洒满了桐油,已然变成了一个大型易燃物,稍有不慎就容易引发火灾,所以谢温下令让军中士兵少打火把,能保证基本照明即可。 谢温骑上马,穿过街道,街道上醒来的士兵们都静静的看着他们的将军打马从身边路过,这种感觉让谢温十分不适应,干脆加快了速度前进。 “怎么个情况?”谢温走上城墙,开口询问道。 “将军,北元的军队没有分散,只是在北门外集结,看着是准备发动进攻了。”答话的是军中一个都尉,名叫向文,是一个精干矮壮的汉子,北门城墙上就是由他负责守卫。 “就到了这些人?”谢温眨巴眨巴眼问道,眼前虽然看上去人数众多,不过谢温扫眼一看就知道面前充其量也就一万出头的人数。 向文沉稳的回道:“回将军,末将的斥候还发现这支军队身后还跟着两支军队,人数约莫差不离。估计这些都是前锋,北元的中军应当还没有到!” “三万人.......差不离,再多老子也吃不下了。王勇准备好了吗?” “回大人,王都尉已经带着三百骑兵在城门口准备好了,就等大人发号施令!” “既然如此就先让王勇动一动,给咱们远道而来的朋友送份礼物再说!”谢温笑着说道,向文赶紧招手唤来一个士兵传令去了。 “将军,为何不等到天亮再攻城?” 鬼禾目回头瞪了那个多嘴的千夫长一眼,没有好气的说道:“你懂个屁,后面天鹰和血狼都跟在屁股后面,老子不动作快点喝汤都赶不上!” 那千夫长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他倒是觉得这黑灯瞎火的,攻城损失会很大,不过作为主将的鬼禾目发话了,他也不敢再说。 “额多玛,你先带人去攻上一阵!”鬼禾目说道。 额多玛就是刚刚发话的千夫长,他现在心中后悔无比,自己要是不多嘴也许这个打头阵的任务就落不到自己头上了。 “要不造点攻城器械......”额多玛怯怯的说道。 “造你大爷!这么矮的墙,拿人命填也填上去了!赶紧给老子去!” 额多玛不敢多言,匆忙走出大帐去集结自己的部队去了。 不出两分钟,额多玛又掀起了帘子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鬼禾目抬头一看到是他,气不打一处来,急忙怒声呵斥道:“额多玛!老子让你去攻城,你娘的不听.......” “不是......不是.......将军,城门......城门......开了......敌人.....敌人杀出来了!”额多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什么?”鬼禾目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武朝军队敢和自己平原作战,他一把推开了额多玛,径直走出了大帐。 “他奶奶的,是骑兵!”鬼禾目感受着大地的震动,面色阴沉的骂了一句,不过现在天色已暗,他也判断不出对方有多少人,不过从震感和声音听来,最多不超过千人。 想到这里鬼禾目稳了稳心神,他大声呵斥道:“收紧阵型,稳住营寨!骑兵随我冲出去,把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南蛮子杀光!” ...... 王勇握着手里的长枪,枪身冰凉的手感传来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因为手心的汗水分泌出后他担心一会有可能拿不稳枪,这样想着他从左臂四下一小截布条,就在马上缠了缠,将枪身和自己的手绑在了一起。 “记住!多放火,遇人就杀!半个时辰后回城!回得来的就算命大,回不来也给老子多杀几个北蛮子!听到没!”王勇大声吼着,努力让自己声音传的更远。 “是!”身后的骑兵发出一声整齐的应答。 “全速!” 三百余名骑兵俯下身子,夹紧了马肚,全速的朝着北元阵地冲杀了过去! ...... “他奶奶的!快些!快些!”鬼禾目满头大汗的大声呼喊着,可惜他的部队刚刚才驻扎下来,很多士兵乱作一团,中层军官也大部分一时间找不到人。北元本身就不是军纪严明的军队,鬼禾目一阵忙活下来也只凑了百来人的队伍,其中一半还没有带来马匹。 鬼禾目紧张的看了一眼南方,那支骑兵部队已经越来越近了,估摸着再有几分钟就能杀到,他咬咬牙朝着面前的百来人喝道:“你们下马,老子的亲兵全部上马!随老子冲!” 第二十八章 破阵(2) 谢温紧张的站在城墙之上,由于没有火光,他只能在黑夜中模模糊糊的看到那支如同洪流一般的黑色骑兵越来越靠近北元的阵地。 “来了!”谢温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着,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的骑兵冲锋都会热血沸腾,王勇所率领的骑兵终于抵达了北元阵地。 ...... “直符军!破阵!” 王勇一身高呼,随即一马当先的冲进了北元营中,一些北元的士兵在到处跑,一些士兵拿起武器想要阻拦,嚎叫声不绝于耳。 王勇身后的骑兵迅速呈扇形分散开来,他们并不需要完成什么特别的任务,他们要做的就是不断的杀人,不断的破坏! 王勇抬头看见一个北元骑兵朝着自己冲来,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手中的长枪对准了面朝的方向,两人都沉默不语的一同双腿狠夹马腹,发起了冲锋!两个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就是拼速度,拼心理素质,甚至是拼胆量的时候。 五十米.....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说时迟那时快,王勇迅速俯下身子,将手中的枪从斜下方朝上挑去! “中了!” 枪上先是一沉,随后顿时轻了不少!随着手上的感觉传来,王猛能够感觉到自己这一枪精准的刺中了那名骑兵的喉咙,他来不及去查看那人的尸体,继续又将枪对准了下一个在自己面前的北元士兵! “不要老顾着杀人,放火!” 远处传来一个直符军骑兵的喊声,王勇听出来那是自己手下一名骑兵的声音,他先是一枪刺死了在自己面前的北元士兵,随后从怀中摸出了火折子,点燃之后扔到了帐篷上! 其余的骑兵听到这话也纷纷效仿,此处营帐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不断有北元士兵哀嚎着跑出来,然后被直符军屠杀。王勇看着摇了摇头,北元人离开了马连武朝最弱的士兵都不如。 他不再去追杀那些溃兵,招了招手,朝着自己身后的几名骑兵大吼道:“随我去他们中军营帐!” 几名骑兵答应一声,纷纷跟上了王勇,一行七人朝着北元中军营帐奔袭而去。 北元的中军和前军营帐离得并不太远,王勇走到一半便抬眼看到了自己正前方赶来了五十余人的骑兵。 “你奶奶的!”这队骑兵正是鬼禾目临时拼凑出的一对骑兵,他明白若是放任这三百人杀进中军大帐,那么自己的损失将不可估量,所以干脆他就不再去召集更多军队,而是责令自己的副将组织军队,自己则是先带着这五十余人冲了出来! 你娘的,只要拦一会,等老子整了军,一个都别想跑!鬼禾目心中恶狠狠的想到,他也看到了自己面前的王勇,不过他没有急于冲锋,这个时候他还是很清楚自己最重要的任务是防止敌人冲杀进中军营,而不是逞一时之勇。 王勇此时也慢下了马速,他能够判断出眼前这队人马,特别是带头之人绝对是高手,这是一种敏锐的战场直觉,如若就这样冲杀过去恐怕一个回合自己这点人就要交代干净。 王勇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又凑过来了六个骑兵,现在他们一行十三人,而对面有足足五十人之多。 鬼禾目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些骑兵,不一会四周传来了鼓声,鬼禾目听到这个声音后咧开嘴笑了笑,他提起枪指着王勇说道:“南蛮子,老子如今已经稳住阵脚了,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跑!” 王勇并未出声,而是沉默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其实他心中也颇为吃惊,北元军队竟然能这么快稳住阵脚,看起来今晚是不能再扩大战果了。 鬼禾目狞笑一声,随即招了招手,身后的骑兵瞬间从他身后杀出!作为一军统帅,虽然鬼禾目也很想冲杀一阵,不过他还是很明智的留在了原地,毕竟若是自己一时失手的话,那就是不可挽回的后果! 王勇看见敌人主帅并未冲出,只是招呼身后的骑兵冲了出来,脸上浮现出有些失望的神色,紧了紧手中的枪,如今枪身上布满了滑腻的血液,要不是绑着布条还真是很难握稳。 “破阵!” 王勇只是轻声说道,和身后的十二人结成了一个简单的阵型,也跟着冲了过去。 相比较于北元骑兵一边冲锋一边的呼喊,王勇所率领的骑兵则是除了马蹄声以外再无其他任何声响,如同沉默的黑色死神一样迎面冲了上去。 “高手!”在接触到的一瞬间,王勇感受到了对方枪上传递来的力量,心里瞬间下了这个判断,他强忍着手心被震得发麻的感觉,赶紧又提枪刺向了第二人! 当啷的声音传来,王勇根本看不清楚,不过经验告诉他自己这一枪被对方抵挡住了,王勇也来不及去懊悔,因为第三人正拿着腰刀向他劈来。 老子比你快!王猛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也不用枪抵挡,反而朝着那人面门刺去!那人似乎也没反应过来王勇竟然不抵挡而是选择换命,那劈来的刀便略微有了些许停顿。 那人的脑袋被王勇一枪刺了个对穿,红白色的液体飞溅开来,王勇只感觉到自己手臂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虽然那人最后停顿了些许,不过还是伤到了王勇的胳膊。 王勇喘着粗气,这时他身边还有六人,他们沉默不语的调转马头,那支北元骑兵也调转了马头,双方都需要喘上一口气。王勇看了看中间地上躺着的尸体,刚刚的交锋自己这边战死了六人,而北元骑兵则是死了五个。 狗日的北元骑兵,果然有点道行!王勇暗自咂舌道,自己挑选的夜袭三百人都是军中的好手,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还是比北元骑兵多折损了一人。 王勇不知道的是一旁的鬼禾目更加惊讶,这里的北元骑兵都是自己的亲兵,都是各个部落赫赫有名的勇士,而面前这一支武朝骑兵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居然打了一个平手。 “将军,营内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大部分南蛮都被杀了,有十几个人跑了回去。要不要下令把这几个人乱箭射杀?”一名手下到了鬼禾目身旁,轻声说道。 “不用!传我命令,谁也不准放箭!”鬼禾目瓮声瓮气的说道。 “这.......将军.....” “传令!这些武朝军人是真正的勇士,我尊重他们,他们已经赢得了公平的决斗的权利!”鬼禾目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将军!” 王勇并未听到鬼禾目说了什么,他只是看了看身边的几人,又再次望向了北元的骑兵。 “破阵!” 依旧是轻轻的一句话,依旧是十分平淡的情绪。 “杀了南蛮!”那北元骑兵中一个领头的大声喝道,也率领骑兵发起了冲锋。 王勇骑在马上,马匹的背部粘粘的湿滑不已,他也分不清到底是血液还是马出的汗,自己的手臂在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下已经不再疼痛,只有轻微的无力感。王勇在马上死死的盯着面前朝自己飞奔而来的敌人,思绪却开始乱想起来。 当时为什么会当兵呢?是活不下去了。可是现在不也要死了吗?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恍惚中王勇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被裴度招收入伍的那天,自己穿着破烂的衣服,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眼前的裴度。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王勇......” “王勇?这么说来你肯定无比勇猛咯?”传来一声打趣的声音,王猛悄悄抬头看去,是一个年轻人站在裴度身边调笑道,后来王勇才知道,那人叫谢温。 “可愿加入我军中?” “小......小人愿意!” “好,看你身材健壮先给我当个亲兵,以后立了战功再慢慢升迁!” “谢过大人!” 就这么简短的一段对话,自己就稀里糊涂的入了军中,后来因为作战勇猛自己又获得了升迁,成为了都尉,可是王勇却永远记得自己当年的苦日子,他是没什么见识,可是不傻,在直符军中他过的很开心,因为裴大人从来不克扣粮饷,他再也不用担心下一顿饭没有着落,虽然危险是危险了些,但是现如今的世道能吃饱还有什么其他奢求呢?王勇一直记着裴度的知遇之恩,他很感谢裴度给了自己这个机会,慢慢的他也喜欢上了当兵的感觉,他喜欢每次打了胜仗和战友们痛饮,他喜欢每次拿到饷银时的高兴,甚至连杀死自己眼前的敌人也让他感到喜悦! 王勇回过了神,现如今敌人已经离自己十分之近了,他赶紧抛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集中了精神,将枪猛的突刺出去。 “啊!”眼前的敌人传来一声嘶吼,整个人被王勇挑飞了出去,王勇知道此刻不是展现武勇的时候,赶紧将那人尸首甩掉,想要收枪抵挡第二人的攻击。 “嗬!”王勇发出一声闷哼,自己收枪还是慢了一步,胸口一阵疼痛感传来,让他不由自主叫出了声。 王勇稍微一侧身,那枪头顺着自己的胸口侧滑着刺了过去,如今距离太近,根本不可能再用枪头刺对方,他赶紧将自己的枪当做木棍一般死命敲了下去。 所幸那人没想到王勇还有这招,猝不及防之下被敲到了肩膀,那人吃力之下晃悠着摔下了马,王勇也顾不得去补枪,这样告诉运转下摔下马,就算侥幸不死,短时间内也没有战斗力了。 这一次围绕在王勇身边的还有三人,中间北元骑兵又扔下了六具尸体,这一次自己占到了一些便宜。 鬼禾目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面前的武朝骑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骑在马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眯着眼睛出神的望着王勇。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王勇也抬头看了一眼鬼禾目,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集之后王勇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望向了自己对面的北元骑兵。 第二十九章 破阵(3) “破阵!” 王勇再次策马向前冲锋而去,刚刚胸口幸好刺的不是太深,只是造成了一些外伤,不过王勇也没心情理会,无论包不包扎,这应该就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冲锋了。 “这些武朝士兵,是真正的勇士!”鬼禾目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此刻倒是有些理解元帅大人为何如此推崇武朝了。 “传我命令,待会派人将这些武朝骑兵的尸首好生收敛,然后派人送还给真定府中!”鬼禾目对着自己手下吩咐一句,调转马头离开了这里,他准备组织人马连夜攻城,如今营中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若不拿出点成绩来,到了哈良兀刺面前他实在是抬不起头。 “是,大人。” 王勇的马已经精疲力竭了,他奋力的想要催促身下的马儿跑快一些,在这种骑兵交锋中,只要慢上一步就是生与死的差距,眼看着自己的战友从自己身旁超了过去,王勇咬咬牙,附身从靴子里掏出了一把短匕。 “老伙计,对不住了!” 王勇轻声说道,一手却狠狠的将短匕刺进了马的臀部,身下的马剧痛之下接连嘶鸣几声猛然的加快了速度。 王勇俯下身子,他的手在轻轻颤抖,他很怀疑这一次还能不能握住手中的枪,脑海中却突然响起了那首自己以前听谢温天天哼的奇怪的歌。 “我站在.......” “烈烈风中.......” “恨不能.......” “荡尽绵绵心痛......” 一个交错,随着手中一轻,王勇心中暗叫不好!自己手中的枪果然被迎面而来的第一个敌人击飞,王勇来不及去思考,几乎是凭借本能的拔出了马屁股上的短匕,双脚在马镫上一用力,飞身跳了起来,将自己的身体扑向了第二个敌人。 那敌人也没有想到王勇竟然做出如此动作,整个人都傻了一般,呆滞的看着空中王勇的身体向自己扑来,随后便是两人重重的撞到了一起。 王勇借助着冲击力,双手死死的抓住了那名敌人将他按在自己身下,想要用他的身体减轻自己落地收到的伤害,这种高速冲击下的落地轻则伤筋断骨,重则直接一命呜呼。 “嗵”的一声,身下的敌人张大了嘴巴,想要发出嘶吼,可是因为身体剧烈撞击到地面让他一口气喘不上来,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王勇也是感觉自己右腿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双眼一黑几乎要晕死过去,不过此时他还是强忍着疼痛,将手中的短匕一寸一寸的送入了眼前这名敌人的心口,那敌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的望着王勇,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不出一会就没了生息。 王勇翻了个身,从那敌人的尸体上翻了下来,他大口的喘着粗气,现如今他是灯尽油枯了,右腿的疼痛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骨折了,他偏了偏头,自己原本的三个战友已经身死。 原来就剩我一个了啊,王勇苦笑一声,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拔下刺在那个敌人胸口的匕首,右腿的疼痛让他无法站立。如今手无寸铁的他只能半跪着,一手撑着地面,模样狼狈不已,而对面的骑兵又开始了冲锋。 老子也不想死,可是老子不死,谁去死呢?王勇想到。 “破阵。” 王勇轻声对着自己说道,笑着闭上了眼睛...... “王都尉呢?” 十几名逃回的骑兵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伍长站了出来对着谢温惴惴不安说道:“谢将军,王都尉带着几个人往敌军中军冲杀了过去.......或许走散了也不一定。” 谢温听了之后并未说话,现场陷入了沉默之中,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在这种情况下陷入敌军重围,能够全身而退的几率实在是微乎其微。 “诸位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谢温开口打破了沉默,安抚了一下逃回来的十几名骑兵。其实按照谢温为直符军制定的军律来说,这十来名主将战死而私自逃回的骑兵都应该砍头,不过现在他并不想那么严苛的去执行军律。其一是因为近些日子直符军损失很大,每一个老兵都属于十分宝贵的资源,其二就是这次的任务谢温也并未和他们说明白,他当然不能直接告诉这三百米骑兵你们就是送死的,去撩拨敌人让其好钻入自己的圈套。谢温自己心里还是觉得有愧于这三百人,所以也就准备徇私一回,对他们网开一面。 领头的那个伍长听了谢温的话果然脸上露出喜色,其实他们逃回也并非作战不力,而是北元军在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便组织起了层层防线,面对着敌军的重围,等他们放完火之后有心想往里冲杀却丝毫没有进展,在损失了大部分人手后只能逃了回来。 “将军,北蛮要准备攻城了!” “上城墙,本将亲自督战!至少要守到明日早间!” 谢温带着向文和一小队士兵走上了城墙举目望去,不远处的北元军队正在朝着真定府的方向缓缓前进,前方是两辆破破烂烂的攻城锤,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刚刚才粗制滥造出来的,后面跟着黑压压的骑兵,速度并不快但是却有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包括谢温在内的每一个守军都不由自主的咽下了一口唾沫,两侧则是北元的弓箭手以及一些扛着云梯的散兵,谢温看了看认出那些扛着云梯的散兵大都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完全就是一副乞丐样貌的炮灰。 “就凭这几张梯子和攻城锤,也就欺负欺负真定府的城墙矮了,若是这样的攻击,再往南北蛮要吃大亏!”向文摇着头说道。 “不可掉以轻心,拒北城都能攻下来......咦,他们这是干嘛?” 谢温疑惑的问道,北元军中跑出了两个人,将一张大毛毯抬了出来,放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话。 “他们在说什么?”谢温疑惑的问道。 “这.......末将也听不懂......” “那还不赶紧去找个通译过来!”谢温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自己这个木讷的手下,向文赶紧唤过来两个亲兵去城中找通译。 “大......大人......,小人能听懂......”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谢温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麻布衣的中年男子紧张的看着自己,他的身上并没有穿甲,应该是真定府中自发组织来帮着守城的百姓。 “你是何人?为何能听懂北元话?”向文一脸狐疑的望着那男子说道。 那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忙开口说道:“小人名叫丁三,在真定府做皮毛贩卖的买卖,曾经跟着东家去过几次北元,这才学会的北元话。” 谢温点点头,北地武朝百姓和北元有贸易来往的甚多,因此这也倒是合乎情理。 “他们在说什么?” “回大人......他们说......这些都是武朝的勇士......他们北元.......北蛮子......最敬佩这样的勇士,特来归还尸首!” “倒还挺讲武德!”谢温惊讶的轻声说道,随即给向文打了一个眼色。 向文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急忙安排人手去了,不过一会功夫城墙上便掉下了几个大篮子,几个武朝士兵将那毛毯抬回了篮子中,又被吊回了城墙上。整个期间北元军队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没有任何人有异动。 眼看着武朝人收回了尸体,北元军列中又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话,这次倒还没等谢温发问,那丁三便翻译了出来。 “大人......北蛮要攻城了......” 谢温并未理睬丁三,这时向文凑过来问道:“将军,毯子里.......要看吗?” 谢温摇摇头,心情沉重的说道:“本将不看了,找两个人好好的安葬了吧!” “遵命!” 这边城下北元的军队却动了起来,一声低沉的号角声之后,中间阵列的骑兵一动不动,而两侧那些扛着梯子的炮灰却撒开腿扛着云梯向着城墙冲了过来。 起初谢温还以为这些人都是拒北城中俘虏的百姓,待到冲近一些才发现竟然都是北元人的长相,这些人浑身可谓衣不蔽体,一群人中也就两三个人能拿着一顶小圆盾。 “将军,要不要放箭?” 谢温摇摇头,说道:“先不用,这些人没有战斗力,别浪费箭支。不过北蛮子从哪里找来这些人?” “大人,这些人都是北元穷山恶水的小部落的战士,被北元几个大部落所奴役的奴隶!是北元军中最底层的兵奴!他们只有在军中立下战功才能晋升成为真的北元士兵,也只有拼命才能让自己部落获得晋升不再被奴役!”丁三开口解释道。 谢温张大了嘴,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北元的军队,没想到北元内部的政体竟然如此野蛮残酷,不过这样的政体下的确战斗力惊人,谢温一时也说不出孰好孰坏。 “扔石头!” 眼看着那些炮灰靠近了城墙,谢温下令道。城墙上立刻有准备好的士兵将石头扔下,不过城下那些炮灰个个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悍不畏死,谢温亲眼看到石头就擦着他们身体掠过,而那些炮灰竟然躲都不躲避一下。 “这些人竟然有这样的战斗力?”谢温不由得暗自惊叹了一句。 “是的......大人,北元的这些小部落无权无势,人丁稀少,而北元最看重的就是军功,为了能够摆脱奴隶身份,他们只有这样不要命的冲锋才能获得上级看重,部落也才有机会晋升.......哎呀!” 丁三正在开口解释,突然一支箭矢飞了过来,擦着丁三的脸庞飞了过去,丁三被吓得一下瘫倒在地,捂着脸上血痕害怕的颤抖起来。 谢温抬眼看去,原来是北元两翼的弓箭手也开始发动了攻击,这些草原上的北元士兵都精通骑射,射出的箭矢也又远又准,不过所幸是攻城的仰射,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 “向都尉!看好你的城墙!”谢温看着有两架云梯已经搭上了城墙,急忙大声吼道! “是!将军!末将保证人在城在!” “在你奶奶个腿,就算你死了也得把城墙给我守住!”谢温怒吼一声,也拔出了自己的腰刀和自己的亲兵一起参与到了防守战之中。 在经过那丁三的时候,谢温没好气的一脚踹到了丁三的屁股上说道:“赶紧给老子滚起来,找个武器守城,别他妈装死!” “是.......是......大人......” 第三十章 兵奴与通译 看着丁三手脚并用慌不择路的在地上爬行的样子,谢温摇了摇头,他现在没心情去管这个翻译官,身边的两个亲兵举着盾牌帮他抵挡着飞过来的流矢,谢温走到边上探出脑袋向下看了一眼,又急忙缩回了头。 “他奶奶的!热油准备好了没?” 谢温焦急的大声呼喊道,就刚刚那一探头他发现在城墙下的敌军远远超过自己的估计,不少的炮灰已经口中衔刀,正满脸狂热的往上爬云梯。 “来了将军!”三个士兵抬着一大锅沸腾的热油走了过来! “倒!” 随着谢温的发号施令,那一大锅热油倾盆而下,城墙下瞬间响起了无数的惨叫,还有不少重物落地的声音。 “快!继续去烧!还有石灰什么的都准备好!” 谢温感觉自己嗓子都快喊哑了,城墙上负伤的士兵也在嘶吼,城墙下那些刚刚被泼了热油的北元士兵则是叫的撕心裂肺,谢温都快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强弩!给老子瞄准他们的攻城锤!”向文抓过一个强弩手大声吼道,那弩手惊慌的看了一眼向文赶紧开始拉起了弦。 “别让攻城锤靠近城门!” “射!” “射!” 强弩的弦向后紧拉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被拉扯到极限后随着操控强弩的士兵松手,只听见“嗖”的一声,一个巨大的黑影以人眼看不清的速度飞了出去。 那强弩所使用的的箭支本来就快赶上一把短枪,又是如此大的力量射出,那弩箭很轻易的便破开了攻城锤上的防护木板,将后面推着的好几个北元士兵如同糖葫芦一般钉死在了当场! “中了!” “再准备!不要停!” 谢温看见又有几个北元士兵接替了被射死的人位置,继续开始推动攻城锤,连忙大喊道! “将军,那边城墙段有北蛮爬上来了!” 向文急切的吼道,谢温赶忙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西边有一段城墙爬上来了十来个北元士兵! “向都尉!坚守你的阵地!去叫一队人增援老子!亲卫队!跟老子走!” 谢温大吼一声,带着自己身边的亲卫一路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卓龙贴将弯刀狠狠的刺进了面前一个武朝士兵体内,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卓龙贴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自己嘴角边敌人的鲜血,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二十二个!” 卓龙贴在心中暗暗计算道,这次进攻武朝以来他已经杀死了二十二个南蛮,只要再杀八个,他就能成为正式的北元士兵,而他的家人也不再是奴隶,能够成为正儿八经的北元百姓了。 卓龙贴出身在北元最北边的一个小部落之中,在那个寒苦之地他从小便学会了如何和生存和作战,贫寒的环境更是将他的意志打磨的无比坚硬。在自己的部落被北元占领后他也被抓紧了北元军中,成为了最底层的兵奴。兵奴的生活可谓是连牲口也不如,不过在北元正规军的强势镇压下,他们是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所幸还有一条摆脱兵奴的捷径,那就是立下战功!只要杀够三十个人,那么自己就能成为北元的士兵,摆脱奴籍的身份,自己的家人也能够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为了这一个目标,卓龙贴跟着北元军队四处征战,可惜这两年北边的局势一直风平浪静,除了和金国打了一场小战役外再无任何风吹草动,而那一次和金人作战卓龙贴只是杀死了五个敌人。 不过还好这次北元大军南下,卓龙贴又看到了希望,在拒北城中他运气十分不错,遇到了一队已经失去胆量的溃兵,卓龙贴和两个人拿起弯刀冲入人群一通乱杀,这些武朝士兵占着人数优势却没有一个胆敢反抗的,数十分钟就被他们屠戮一空,时候卓龙贴数了数,自己这一次竟然就杀了十五个敌人。 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卓龙贴更是激动不已,今晚攻城的时候他很聪明的避开了防守最为严密的中间,而是和自己同部落的两个兄弟跟着一小股部队从侧面架起云梯爬上了城墙,只是可惜了其中一个同部落的战友在爬梯过程中被一块巨石砸死。翻上城墙后他迅速又斩杀了两人,使自己的军功数到了二十二个,而这一小股部队也都被武军全歼,打完之后竟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活人。 “阿布济,你现在有多少军功了?”卓龙贴一边问道一边去割下那尸首的耳朵小心的放到自己贴身位置,这都是计算军功的信物,卓龙贴丝毫不敢大意。 阿布济一刀捅死了自己面前最后一个敌人,转过脸笑着说道:“二十五个了!我还差五个!” 他娘的运气真好!卓龙贴心中暗骂一声,就在几个时辰前武军骑兵夜袭的时候也不知道阿布济哪里来的那么好运气,竟然杀了五个落单的武朝骑兵,使得他的军功数迅速超过了自己。 “耳朵都割下来了吗?”卓龙贴问道。 阿布济点点头,拍了拍胸口,咧开了嘴说道:“都在这里放着呢!” “又来人了!” 卓龙贴冷静的说了一声,将手中的弯刀紧紧握住,死死的盯着前方。阿布济也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将弯刀横放在自己胸前。 “就八个人!送上门来的军功!”卓龙贴数了数人数略微安心了。 “好像是个武朝大官?”阿布济看着谢温的披风低声问道。 “大官都不好对付,别轻敌,他们身边的兵丁厉害的很!” 谢温带着五个亲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这一小段城墙上摆满了尸体,武军和北元士兵的尸体混杂在一起,可见刚刚的战事有多么惨烈。 “将军,这两人看着身手不差。”身边亲兵队长提醒道,谢温记得此人名叫秦世方,跟了自己有好几年了。 谢温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两人,这两人都是精瘦无比,目光凶悍,满脸透露出浓浓的杀气。谢温知道这种敌人反而是战场上最可怕的,一般那种身材高大力大无穷的反而迟钝不堪,这样的敌人还更难对付一些。 他怎么也跟来了?谢温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亲兵略微愣了一下,没想到刚刚的通译丁三也拿着一根木棍跟在了自己身边。 “呀!” 阿布济一声怒喝,猛地向前冲了几步举着弯刀就劈了过来,一侧的卓龙贴也配合着向谢温的方向杀来。两人都知道现在的情况对他们不利,毕竟这是在武军的城墙上,等会武军增援要是到了他们可就再也没办法了。 谢温身边的几个亲兵也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好手,立刻拿起武器迎了上去。可是没有想到阿布济和卓龙贴两人默契无比,只见阿布济冲到跟前瞬间一个滑铲,手中的弯刀向脚踝处砍去,而卓龙贴则是从身后闪出迎着面门一刀劈出。当头那兵丁反应不及,下意识的拿刀去抵挡脚下的攻势,待到卓龙贴杀出已经是来不及。 一声闷哼之后,那兵丁喉咙处几乎被一刀砍断,只剩下一点皮肉相连,从那伤口处喷涌出大量鲜血。在场的众人都是战场上见过世面的,除了谢温皱了皱眉头以外,两伙人继续又缠斗在了一起。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从谢温身边发出,几乎要把谢温的耳膜震破,谢温扭头一看却是那个名叫丁三的通译。 “闭嘴!”谢温一边观察着战场局势一边厉声喝道。 “大.......大人.......”那丁三战战兢兢,牙齿上下不断的碰撞,已经被面前这个场景吓破了胆子,结结巴巴的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 “你滚下去,找个安全地方待着!” “不.......不.......小人......小人......保护.......大......大人......” 谢温又转头看了一眼丁三,此人如同打摆子一般手脚哆嗦个不停,听了他的话谢温心中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就这个样子还保护我?算了,随他去吧...... 这时战事又发生了变化,两拨人打斗了一番同时选择抽身分开。谢温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兵还剩下四个,其中就有那个秦世方,除了秦世方之外其余两人都带伤,手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着鲜血。而那边卓龙贴则是脸上被破开了一道口子,阿布济则是半蹲在地上,他的大腿被划了一刀,鲜血正不断从那里涌出。 “碍事不?”卓龙贴低声的询问道。 “没事,皮肉伤,不太深!”阿布济摇摇头从身上扯下一块碎布将自己大腿简单包扎了一下。 “将军,这二人有些厉害,要不......” “不用,将为军胆!直符军没有先逃的将军。老子也能上!”谢温摇摇头打断了秦世方的话,将腰刀拿在手上也用布条缠了缠。 其实谢温的心里还是无比的紧张,虽然他大大小小也打了这么多场仗,也亲手杀过人,不过面对这样的高手还是第一次。说不定自己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真他娘倒霉!谢温有些沮丧的想到。 这次却是秦世方率先发难,他看出来面前这两人配合十分娴熟,于是决定先杀了伤势较重的阿布济再说,只剩下一个卓龙贴就好对付了。秦世方让一个手下贴斗缠住卓龙贴,自己则是和其余两人一起围攻阿布济。 这个方法果然奏效,阿布济虽然堪堪挡住了三人的围攻,不过腿上的伤势还是严重影响了他的发挥,不一会他的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卓龙贴在一旁看的心急,想要赶紧解决掉眼前的敌人前去支援阿布济,可是和自己打斗的这个兵丁十分机灵,也不和你过多纠缠,就只是死死封住卓龙贴靠近阿布济的线路。 卓龙贴越打越心急,他抽空看了一眼阿布济的情况,此时阿布济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不出二十个回合就要丧命于此。他眼睛一转,先是往阿布济方向挪了几步,和他交手的兵丁急忙想要封锁,一刀朝着卓龙贴背部砍去。就在那一瞬间卓龙贴身体内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硬顶着那一刀瞬间改变方向朝着谢温的方向冲了过来。 那拦路的兵丁也没有想到卓龙贴对自己这一刀竟然选择不躲避的硬抗,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腰刀在卓龙贴背部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饶是卓龙贴这等心志坚定的人也闷哼了一声,背部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的动作也稍微迟缓了一些。 “嗬呀!”卓龙贴大喝一声,手中的弯刀直指谢温的面门,谢温也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下此人还能做出如此举动,也呆滞了片刻,竟然直直看着那弯刀向自己刺来! “将军!”秦世方大吼一声,他想要回身救援可是无奈距离太远,只能怒喝一声。 阿布济也发现了卓龙贴的意图,他大喊一声:“卓龙贴,为我报仇!”随后竟然迎着围攻自己的刀刃挺直了胸口,在那名亲兵的刀插进阿布济的胸膛同时,阿布济的弯刀也割断了那名亲兵的喉咙。 “嘭”的一声闷响,谢温只感觉到一股大力从自己侧面传来,自己被撞翻在地,他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坐起身子来。 这时谢温才看到自己被那个名叫丁三的通译一撞却是救了自己一命,卓龙贴的弯刀刺进了丁三的胸口,泪泪的鲜血从那伤口流出。 “妈的!”卓龙贴低声骂了一句,想要拔出刀来再杀谢温,却发现那个穿着麻布衣的中年男人用双手死死按住了自己的弯刀,竟然拔不动分毫! 谢温赶紧站起身想要冲上去救人,可是一起身感觉手上一空却发现自己的腰刀被一撞撞飞出去老远,此时也顾不得去捡刀,谢温从地上摸到一块石头狠狠的砸向卓龙贴。 “滚开!”卓龙贴大声喝骂道,那丁三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死死的捏住卓龙贴的弯刀,若是平时卓龙贴可以轻松将刀抽出,可是现如今他刚刚连番作战,力气已经耗费了不少,加上这刀进入眼前这人身体许多,应该是卡在了丁三的肋骨之中,加上丁三死命的按住,一时间竟然拔不动! 卓龙贴一时有点呆住了,他知道这样的伤势眼前这人不可能活得下来,但是他丝毫不能理解此人哪里来的勇气和决心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这种疼痛感远非常人能够忍受的。 就在卓龙贴一愣神的功夫,头部传来一阵剧痛,他回身望去,却是谢温的石头敲到了自己头上,卓龙贴手上再用力拉扯了一下还是发现纹丝不动,眼前这当官的亲兵又在迅速跑来,阿布济肯定已经是身死了。 卓龙贴当机立断,放开手狠狠将谢温一推,迅速一个翻身跳出了城墙。谢温措不及防之下被推倒在地,不过他赶紧站了起来,追到城墙边上,往下望去,只看到一道黑影十分迅捷的抱着云梯向下滑去。 “将军!没事吧!”秦世方跑到谢温身边询问道,刚刚他也受了伤,不过所幸伤势不太严重。 谢温摇摇头,回身走到了丁三面前蹲了下来,丁三的胸口几乎被刺了个对穿,那弯刀从下至上,也是正因如此才没能让卓龙贴轻易拔出。丁三的双手死死的握住那刀,血液还在不断往下滴落,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口鼻中都涌出大量鲜血。 “将军,这......活不成了。” 谢温心情沉重的点点头,他看着丁三的眼睛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丁三不敢用力呼吸,整张脸都变成了绛紫色,丁三用尽力气艰难的开口说道:“大.......大......大人.......守......城......我......家人......家人......人.....活命.......” “你家人在何处?我一定妥善安置!”谢温急切的询问道,丁三却是一动不动的再也没有了回应。 “将军.......他已经死了。”秦世方轻声提醒道。 谢温动作突然停住,他愣了愣,随后口中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吼叫。 “啊啊啊啊啊!” 谢温缓缓站起身子,拿起了地上的腰刀,再看了一眼丁三的尸体,随后转过脸去。 “去,再派一队士兵把守此段城墙!” 第三十一章 豪赌 鬼禾目心情低落的坐在自己帐内,帐外传出低沉的闷响以及混杂着痛苦的哼哼声。 “将军,军法已经执行完毕!”不多时,进来了一名自己的亲兵向鬼禾目汇报到。 “让额多玛滚进来。” “是!” 额多玛趴在地上,整个臀部血肉模糊,他一寸一寸的挪动进了鬼禾目的大帐,将头往地上一撞,嘶哑的说道:“额多玛见过将军。” “废物!”鬼禾目扫眼看了一眼地上的额多玛,“今晚你是如何布置攻城的?说来听听。” 额多玛不敢反驳,只能一五一十将自己今晚的布置说了出来。鬼禾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想着额多玛也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了,这些布置没有任何问题,就算换作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么说来这些南蛮子守城意志很坚定?” “回将军,实在是太过于顽强,这些南蛮如同不要命一般拼死抵挡,末将看到还有甚者抱着我军儿郎从城墙一起跳下同归于尽者.......打到后来实在是伤亡惨重,溃兵甚多,甚至还有对着督战队拼命的......”额多玛说到这里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鬼禾目,生怕自己面前这位将军一个想不开就将自己斩了。 “现如今你军中伤亡如何?” “回将军,正军四成左右的伤亡,兵奴估摸着有两千多。” 鬼禾目点点头,四成左右的伤亡已经是动了筋骨了,能够坚持这么久额多玛可以看出来已经是拼了老命,不过这些守军抵抗的越是顽强他也越来越放心,这样反而说明了对方无计可施,只能依靠城墙来抵挡。 想到这儿鬼禾目松了一口气,他并不害怕伤亡,人数对于他来说其实无关紧要,作为高层他知道北元除了先行南下的十万大军以外国内还在不停的调动兵力随时南下增援,对于这几千的死伤他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你便安排你部到后面去歇着,后面兵员到了再给你补充!” “谢将军!”额多玛忙不迭的说道,他也清楚这顿板子是非挨不可,毕竟自己没有拿下城墙,但是看来鬼禾目还是体恤了实际情况,也没有做出其他什么惩罚。 这边鬼禾目叫来两个士兵搀扶着额多玛出去了,他自己坐在帐中,如今哈良兀刺还有一天的路程,自己又曾夸下过海口,何况身后还有两支军队虎视眈眈想要上来抢功,看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想到这里鬼禾目大声叫到:“来人啊!” “将军有何吩咐?” “嗯......天一亮就攻城,让那些兵奴都一人背上三袋土!这么小个城墙,老子还不信填不平了!” “老陈!”谢彬大声呼喊着,脸上堆满了笑容。 陈彦川一回头看见是谢彬脸上也挂起了笑意,他带兵离开徐州后也并未走远,一直停在凤阳府附近等着谢彬前来和自己回合。 两人见面先是寒暄了一阵,随后一起骑着马慢慢走着,亲兵都知道这两位有事要谈,远远的落后了半个身位。 “老陈,拒北城那边.......” 陈彦川叹了口气,看了谢彬一眼说道:“马康可惜了,当时我还防备着他,如今想起来还是有些愧疚。” “老马是条汉子,没得说。”谢彬也有些落寞的说道,毕竟马康和自己既是同乡又是军中好友,这下说起来有些凄惨的感觉。 “不说马康了,你可收到了圣旨?”陈彦川出声询问道。 谢彬点点头,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和你的信一起到的,老陈你到底咋想的?现在这个时刻要是再弄出点乱子那可就真没退路了。” 陈彦川扫视了一圈四周,发现兵士离自己都很远,这才开口说道:“老谢,你觉着咱武朝能守住吗?” 谢彬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说道:“若是拒北城还在,那肯定没问题,但是这平原交战......嘿嘿,老陈我也不瞒你,北蛮的战斗力你也清楚,就咱们这个兵员素质,不出一个月,黄河以北就全是北元的咯!” “老子觉得也是,那你说你愿意卖命吗?” “卖命?”谢彬摇了摇头“老子卖了这么久的命了,一分钱没拿到不说,还差点被自己人弄得丢了命,现在说啥老子也信不过朝廷了。” “那就是了!”陈彦川两手狠狠一拍,眼中露出精光。“老谢,自从拒北城丢了之后老子就一直在想,其实武朝无论能否打胜最后咱们都讨不了好!” “此话怎讲?” “老谢你想想,若是武朝败了,咱们又侥幸活了下来,到时候朝廷那帮文官一上疏,皇帝一开口问,拒北城怎么丢的啊?立刻就会有人跳出来说是因为咱两起兵你信不信?这么大的篓子,你觉得咱两的人头摆得平不?” 谢彬脸色阴沉的说道:“可能还得搭上咱两的九族......” “那可不是!咱再换着想一想,就算武朝赢了,北蛮子被打跑了。这个时候朝廷内部风平浪静,哪天要是圣上心情不好,随便来上一句,对了,那两个当初起兵作乱的现在何处啊?你觉得咱两被弄死容易不容易?” 谢彬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狠狠的说道:“最好的结局就是流放......” “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咱两当时为何起兵?不就是不想受那个窝囊气吗?” “老陈你有啥就直说,这些道理老子都懂得,都听你的!” 陈彦川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说道:“我意思,咱们兄弟两得趁着这乱世做出点成绩才对。老话说得好,乱世出英雄嘛!咱两手上有兵,现在这年头有兵就有钱有粮有女人,何必再寄人篱下?” 谢彬眼珠子一转,问道:“你的意思是?” “现在朝廷一心忙着应付北边的战事,咱们两兄弟在凤阳,渡过淮河再往南走走,岂不是挣得更多?将来无论什么局势,只要保证咱两有兵有钱,也不担心不是?” “南边?再往南就是南京了.......老陈你疯了吧!” 陈彦川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可没说去南京,咱也知道,南京那城不是这么好打的,何况还有那么多禁军......那可不比咱们战力差。” “那你他娘还说往南?” “不进南京就行了,周边可都是好地方啊!扬州、杭州、苏州、泸州、安庆.......啧啧啧,只要打下来一座,够咱们吃一辈子了。” “那你不怕南京的禁军出来围剿咱们?” “老谢啊,打仗还是要多动动脑子!”陈彦川略带不满的说道,“南京是什么地?圣上待在南京城!你借他几十个胆子,他禁军敢放着南京城不要分兵出来追咱们?万一南京有个什么闪失谁付得起这个责任?” 谢彬咂咂嘴,觉得陈彦川说的还是有些道理,不过还是不太放心的问道:“不过这不就怕有个意外吗。” “意外?有个球的意外,老子算是把武朝这些官员看的透透的了,人人都想着自保,没有会愿意当这种出头鸟的。老子和你打个赌,你信不信朝廷官员个个都心知肚明咱们绝对不会动南京,但是绝对没有人敢提出调禁军出南京城你信否?原因其实很简单,这种事成了他没功,要是南京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不是丢官那么简单的咯!” “你刚说的那几个都是重镇,城中守备营可不少!” “我的老谢啊,你以为我什么准备都没做?兵部那边的消息,江南大半守备营都被调离了原伍,现在组成了新军要北上支援呢!” “哦?”谢彬听到此处终于来了兴致,他也不去追问陈彦川消息来源是否准确,反而问了一句“谁人带兵?” “这个倒没太注意,好像是个姓苏的年轻人......” 谢彬摇摇头,开口说道:“越活越回去了,现在全是二十来岁就带兵出征,毛都没长齐也能打仗?” 陈彦川回想了一下徐州的情景,脸色严肃的说道:“老谢你可别小看这些年轻人,老子在徐州可领教了一个年轻人的厉害......啧啧。” “不说这些,老陈,你说咱们先打哪儿?倒是开个张再说!” 陈彦川嘿嘿一笑说道:“这种火中取栗的事自然是火越大栗子越香,按老子的说法嘛,哪里靠近南京先打哪里?试探一下朝廷的反应......” “扬州!” 南京城外,细雨纷纷。 萧江陵并没有撑伞,他一脸严肃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语重心长的说道:“长洲少年英雄,虽说熟读兵书兵马娴熟,但此次出征万万不可轻敌!” 苏长洲跪倒在地,拱手说道:“谢过首辅大人教诲,长洲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我武朝荡平北虏,还我朝一个和平的北地!” 萧江陵点点头,并没有说话。此次出征朝廷抽调了整个江南近乎三分之二的守备兵,大约在十二万人左右。起初朝堂上为谁领兵吵得一塌糊涂,圣上目前尚未醒转,萧江陵提出的建议每次都有几个死对头要跳出来拆台,搞得他是焦头烂额,除了抽调兵力,协调人马准备后勤这些方面,还要应付军方的敷衍,一向互相看不顺眼的军方在北上这件事上突如其来的达成了一致。大家谁都不想去碰北元这个硬骨头,称病的称病,告老的告老,唯一合适的人员英国公李敬嗣又身陷囫囵,其实萧江陵倒是可以预见军方如此推三阻四的背后一定有李敬嗣的影子,就是为了逼着将他放出来重新掌权。 不过这个事情萧江陵可不敢妄下决断,思来想去之后只能推出了苏长洲。哪知道这个人选刚说出来整个朝廷就炸了锅,文官集团一向不太待见苏长洲,特别是上次在圣上面前做出了背刺顶头上司徐怀忠的事情后文官对苏长洲的印象极差,而武将这边则是纷纷觉得苏长洲资历尚浅,岂能担此大任?最后还是萧江陵实在被烦的不得了,亲自去求了太后懿旨,在众人面前放下了狠话才得以成功让苏长洲领兵。 其实对于苏长洲的能力萧江陵也是不甚清楚,他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有胆子有眼光也有冲劲,在如今暮气昭昭的武朝文武中属于另类的存在,若不是实在无人可用他也不敢这样将军队交到苏长洲手中。这也算是萧江陵赌上整个政治生涯的豪赌。若是输了,可以预见后面自己一定不得善终。 近些日子为了筹备军队的出发,本就上了年纪老人更是显得苍老了几分,萧江陵的脸上有着一股隐藏不住的疲态,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不再适合在朝为官。 “我这学生袁奇,天资聪颖,如今我将他安排在军中给长洲你做个助力,大可安排他做一些统筹、后勤的差事,你们二人可互相帮衬,同舟共济!” 苏长洲急忙和一旁的袁奇见了礼,又跪下谢过了萧江陵。袁奇则是连声谦虚,又赶紧给苏长洲还礼。 “好了好了,都是年轻人,就不要互相拍马屁了!长洲你记住,到了北地之后一定要听从裴督师的将令,他虽年纪和你相仿,但是多年征战经验绝非你可相比!切莫自傲!” “长洲知道!” “既然如此,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军情迫在眉睫,你们准备出发吧!” “是,首辅大人!” 苏长洲抱了抱拳就准备转身离开,身旁的袁奇却突然跪倒在地,对着萧江陵磕了三个响头后开口说道:“老师保重身体!静待我军捷报!” 萧江陵挥了挥手,两人立刻翻身上马朝着军营方向而去,疾驰片刻后袁奇回头,仿佛还看见那位老人静立在那里久久没有离去...... 第三十二章 方二虎与毛狗子(1) 城破了!将军!” “干他娘的!终于打下来了!”鬼禾目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狠狠的骂道。 “要不要去通知天鹰、血狼二军........” 鬼禾目双眼一瞪,那亲兵顿时不敢继续说下去,将剩下的半截话咽进了肚子里。 “要!当然要!”鬼禾目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来人去给天鹰血狼二军传话,就说老子破了城正在追杀敌军,请他们千万别靠的太近,要不一时间场面混乱伤了友军就不太好了!” 那亲兵咂咂舌,自己这将军可真是蛮横到了顶点,为了抢得全部功劳,竟然这样去威胁友军,不过真定府破了,想来这种无伤大雅的军中争执元帅肯定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传我命令,全军突击!一个时辰后老子要在真定府里面吃午饭!”鬼禾目看着那亲兵走远了又朝着另外一人喊道。 “将军,万万不可!依在下之见,还是留下一支预备队以防万一为好!”身边的副将出声提醒道。 “万一?什么万一?”鬼禾目朝那副将看了一眼,心中不爽到了极点,这副将本来是在哈兀良刺手下任职,后来调到了自己军中担任副将,就如同一个专门打小报告的眼线一般,做个什么事都要插上一嘴,偏偏又是元帅的人,动也动不得,让鬼禾目好生难受。 鬼禾目这边昨晚先是被武朝骑兵冲乱了营帐,紧接着又是一次个攻城无果,这些事传回去要是被同僚知道了不得笑话死自己?所以鬼禾目的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想要发泄,眼前看着城墙已破,鬼禾目巴不得自己这会立马冲杀进去。 “依你所见有什么万一啊?”鬼禾目轻蔑的问道。 那副将自然知道鬼禾目看自己很是不爽,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将军,南蛮奸诈狡猾,恐怕有诈......” “有什么诈?说来听听!” “这......末将还未想到......” “那等你想到了再说!”鬼禾目冷冷的丢下一句,随即朝呆在一旁看他二人争执的传令兵一声大吼:“愣着干嘛?还不去传令?全军突击!” 那传令兵被一声大吼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干劲翻身上马传令去了。副将看着传令兵远去的身影,忿忿不平的说道:“将军,元帅大人有令,不得轻进.......啊,你干什么?” 鬼禾目一把揪住了那副将的衣领,他本身就体型高大,这一下差点将那副将揪下马来。鬼禾目贴近那副将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的说道:“别和我说教!老子才是这军中主帅,贻误了战机,老子活剐了你!” 说罢鬼禾目一松手将那副将扔回到了他的马上,头也不回了打马冲了出去。副将恨恨的看着鬼禾目的背影半晌,这才招手叫来一个亲随。 “快马去元帅军中,传我口令......” 鬼禾目快马赶到了真定府城墙下,城门口的两个千夫长见到是自己主将来了,急忙赶了过来,一个殷勤的牵着马,另一个则是点头哈腰的陪着笑脸。 “怎么样了?”鬼禾目拿起手中的马鞭指了指真定府。 “将军,城楼城墙是拿下来了,不过南蛮子在城里布置了不少兵马在和我们巷战......” 听到这话鬼禾目放下心来,武朝军队这样安排充分说明了根本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还需要多久能肃清?” “这.......”两个千夫长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些南蛮子熟悉地形,怕是需要一些时间.......” “需要个球!”鬼禾目扬起马鞭朝那千夫长身上打过去,边打边骂道“他奶奶的城墙都没拦住,几个南蛮子士兵把你拦住了?让骑兵顶在前面,无论遇到什么,全部踏平冲过去就是了!” 那千夫长挨了打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一边忍着痛一边说道:“将军,那我军阵型可就全乱了......” “怕什么?这真定府已是我囊中之物,还怕阵型乱了不成?我手下孩儿那个不是以一当百?听老子的!赶紧!一个时辰拿不下来,全部军法处置!” 另外一个千夫长还要争辩两句,鬼禾目突然低沉下声音说道:“天鹰、血狼两军可都在屁股后面看着呢!要是被他们抢了功劳,你们两个就等着被老子活活用鞭子抽死!” “啊!是,将军!小人这就去传令。” 鬼禾目眉开眼笑的看着眼前的真定府城门,笑着自言自语道:“易如反掌!” “都进来了吗?” “回将军,敌方军队已经进来了大半!” “阵型如何?”谢温沉思片刻后问道。 “很乱,现在敌人已经顾不得什么阵型了,纵马在城中乱跑,看见人就杀.....我军......死伤惨重!”张贵刚刚从前线回到谢温身边,张口说道。 谢温像是没有听到最后那句话一般,只是不断的看着真定府城防图,口中喃喃自语:“还不够......还不够......” “将军,要不要现在发动?”张贵低声问道。 “不行!现在才进来了这么点人,我们贸然行动根本占不到什么便宜!”谢温斩钉截铁的说道。 “可是......现在敌军后面那两只部队完全不动......” “那就想办法让他们动起来!” “想办法?”张贵不理解的看着谢温。 谢温点点头,朝身旁的秦世方说道:“传我命令,城中各部给我拼命的狙击!一定要打痛敌人!” “是!将军!”秦世方行了个礼急急忙忙传令去了。 方二虎站在桥边看着远处的北元骑兵,拿着长枪的手信冒出了一些汗珠,他赶紧在自己衣服上擦拭了一下。 “伍长,要过来了。”身边一个叫毛狗子的小兵说道。 “嗯,我知道!他们冲不过来!”方二虎也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毛狗子,他拍了拍毛狗子的肩膀说道。 果不其然,那队骑兵冲到离桥头还有五十米距离的时候前排的几个突然翻身落马,后排的骑兵赶紧停住了马,开始大声呼喊起来。 “让你们也尝尝铁蒺藜和鬼箭的滋味!”方二虎低声说道,虽然他也是参加了很多次战争的老兵了,不过这可是第一次直面北元骑兵,之前都是道听途说北元骑兵如何如何厉害,这次终于见面还是紧张的不行。他也看到了真实的北元骑兵,那种冲锋起来地动山摇的感觉还是让他无比震惊的,相比较起来感觉之前在西边打的西夏那些骑兵就没那么厉害了。 “去,把石灰准备好!”方二虎看着对面的骑兵一些下了马,开口说道。 “好!”毛狗子赶紧从身后摸出了几个灌满了石灰的袋子。 方二虎将手掌摊开,放在空中感受了一下风向,笑着说道:“还行,老天都在帮咱们,风在往他们那边吹。” 对面的北元骑兵看起来已经有了提防,他们不再一通乱冲,而是放慢了速度排成三人一列向这边打马而来。 “放!”随着方二虎一身令下,毛狗子赶紧将手中的石灰袋一个接着一个抛了起来,早有准备好的弓箭手瞄准了那些袋子,趁袋子在最高点的时候射破了袋子。 “成了!”毛狗子兴奋的说道,方二虎也笑了,石灰在空中炸裂开来,朝着北元骑兵飘去,那些骑兵果然受不了,纷纷往后退去,马匹也不再敢往前半步。 方二虎脸上的笑意还未退去,顿时又凝固住了,因为他看到那些骑兵后面又出现了了一大堆黑茫茫的身影。 “伍长,这可咋整?”毛狗子紧张的咽了口口水问道。 “能咋整?谢将军的命令说的清清楚楚,死也要守住!” 方二虎说完这句话看了看身旁自己这一伍的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伤亡,他低声说道:“弓箭全部上弦,等我的命令在一起发射!” 赫泰脸色阴沉的看着面前的石灰,白茫茫的十分阻挡自己的视线,自己这边的千夫长已经下达了命令,鬼禾目将军说了一个时辰拿下真定府,要是拿不下来就是军法处置,到时候赫泰这个小小的百夫长和不敢保证自己的上官不会在砍头前先把自己收拾了。 “你,带着兵奴冲!”赫泰指了指自己手底下一个十夫长,开口说道。 那十夫长看了看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心中已经骂娘,他迟疑的询问道:“是不是等这个石灰粉散一散?” “冲一冲就散了!”赫泰面无表情的说道。 狗日的!十夫长心中暗骂一声,无奈的组织了一批兵奴,开始了绝望的冲锋。 “你们,都去准备,这个石灰一散去就接着冲!”赫泰又点名到了两个十夫长,那两人脸色如丧考妣的站了出来。 其中一个十夫长赶紧开口说道:“大人,刚孩儿们报告说这屋里好像还有百姓?” 赫泰惊讶的问道:“他们没有疏散百姓不成?” “想来应该是没来得及......” “那行,你去抓上一批,顶在前面给老子冲,把那些南蛮子布置的机关都废了咱们就好打了!” “是!” “老子还不信了,就你们这点人能守住多久?”赫泰脸色阴冷的看向前方。 “没多少箭了!伍长!”毛狗子急切开口说道。 “我知道,都省着点用,石灰已经散了,等会他们冲锋的时候再用!”方二虎又将手中的长枪紧了紧。“待会一起杀出去,保持阵型,杀散了就退回来,别追出去知道吗?” 所有人都应了一声,毛狗子看见对面一批士兵冲进了附近一栋房子,里面隐约传出一些哭声,过了一会一队北元士兵押着十来个百姓走了出来,大多都是些妇孺。他挠挠头问道:“伍长,咋还有百姓呢?” 方二虎摇摇头:“不知道为啥这次没有提前撤离百姓......” “要不要咱去救一救?” “怎么去救?”方二虎没好气的说道,他心里也是一阵窝火“你一出去就是个活靶子信不信!” 毛狗子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话。这时那些北元士兵押着十来个妇孺向他们阵地缓缓走来,那些妇女一个个哭天喊地,其中还有两个抱着婴儿,有两个稍微走的慢了一些身后的北元士兵立刻从背后将人杀死,这样一来这些人也不敢停留,边哭边朝这边走了过来。 弓箭手瞄了一会又松开了弓弦,悄悄看了眼方二虎,低声询问道:“伍长,咋整?” “咋整?凡是靠近的都是敌人!这还要我教你咋地?”方二虎没好气咬咬牙的说道,其实他也不太愿意对着这些妇孺动手,可是问题要是再放近一些自己这边就危险了。 弓箭手得到了命令也不再犹豫,果断的射出一箭,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一箭没有直接将走在队伍最前列的那个女子射杀,只是射到了腿,那女子倒在地上,传出一阵阵凄厉的叫喊。这时一个北元士兵走了出来,二话不说拿起刀就将那负伤倒地的女子头砍了下来,又引得旁边其他人一阵尖叫。 “别心软,朝着头上射!否则......她们下场更凄惨!”方二虎狠了狠心说道。 手下的三名弓箭手答应了一声,这下他们不再心软,纷纷对着那些妇女射箭,不一会的功夫就倒下了五六名女子。 “兵爷!救命啊!” “兵爷,我家男人帮着守城去了,救救我的孩儿啊!” “呜呜呜呜!我不想死啊!兵爷救我!” ...... 哭喊声随着她们的靠近愈发的清楚起来,方二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瞅着马上就要抵达自己的十来米的距离了,他心一横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站起身来大喊道:“跳河!跳河!” 那些女子先是一愣,当下又两个果断的立刻一转身朝着旁边的河就跳了下去,还有两个慢了一步,被身后的北元士兵看出了意图迅速当场杀死! “你奶奶的!跟我杀!” 方二虎看着敌人已经到了自己的攻击范围,也顾不上再等了,大吼一声身先士卒的冲了出去。毛狗子和几个手下看伍长已经冲了出去也赶紧跟着跳出了工事,跟在屁股后面一起冲向了北元士兵。 “狗日的北蛮子!” 毛狗子大喊一声,将手中的腰刀狠狠劈了过去,他面前的北元士兵正在朝着一个还没来得及脱身摔倒在地的女子挥刀,毛狗子看那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心中焦急万分。 那北元士兵被毛狗子这一嗓子喊得动作略微迟疑了一下,就这一下迟疑送掉了自己的性命,毛狗子的腰刀砍在了那士兵的肩胛骨上,吃痛之下那士兵也顾不得倒在地上的女子,扔掉了刀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第三十三章 方二虎与毛狗子(2) “快起来!到后面去!” 毛狗子大声的喊着,手中的刀一刻也没有停下,不断挥舞着手中的刀逼退眼前的北元兵士。 “毛狗子!背后!” 毛狗子正全神贯注的应付着眼前的敌人,突然一声怒喝在耳边响起,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背后,一个北元士兵已经从侧面摸到了自己后方。 “哎呀!” “嗬!” “找死!” 那北元士兵扬起了弯刀,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光芒,毛狗子感觉似乎一切速度都变慢了,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刀落下。 ‘噗嗤’的一声闷响,那刀在最高点从那士兵手上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狗子!你他娘发什么呆呢?!” 方二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时毛狗子才发现是方二虎在这紧急关头一枪刺死了这个背后偷袭的敌人,毛狗子咽了口口说,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迅速传遍了他的全身,刚刚那种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可怖的感觉让他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回去!回去!” 方二虎还在不断的大喊着,对面北元士兵也开始用毛狗子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叫嚷,还有那些妇孺的哭喊和尖叫声充斥着整个战场,毛狗子被他们叫的脑袋仿佛要炸裂了一般疼痛。 “滚回阵地!” 方二虎背后推了一把毛狗子,他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手脚并用的朝后方退去。慌乱中他看见方二虎一手拖着那个抱婴儿的妇女,一手挥舞着长枪往后面不停的退去。 “伍长!北蛮骑兵要冲锋了!”留在工事里的一个弓箭手大声叫到。 “我知道!” 方二虎手中的枪划出一道圆弧,逼退了面前的几个敌人,这边拖着那女子的手赶紧用力,脚下倒的飞快,一把将那女子拖进了工事之中。 “狗日的,差点就交代了!” 方二虎喘了几口粗气,抹了把脸说道。 毛狗子此时也回过神来,他感觉到地面开始震动起来,很明显北元的骑兵已经开始冲锋了。 “伍长!” “知道了!拿木头顶住盾牌!他们过不来!” “长枪手准备!” “弓箭手给老子射!瞄准他们的马头!” 随着方二虎不断的发号施令,他手下的士兵开始有条不紊的执行起来,在这种地形遇到骑兵冲锋,能否挡住就全靠天意了。 毛狗子将腰刀收好也掏出了长枪,这时他发现那个抱着婴儿的女子还躺在自己身旁的地上。 “你,抱着孩子到后......” 毛狗子边说边用手去推了推那女子,话说了一半就呆滞住了,因为这时他发现那女子后背露出两个深深的血洞,暗红色的鲜血正不断的从那伤口中流出...... “奶奶的!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几条破街都打不下来?” 几个千夫长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他们面前鬼禾目正满脸怒气指着几人破口大骂,唾液都飞到了他们脸上也不敢去擦拭一下。 “将军,天鹰和血狼二军都冲进城来了.......他们说......前来支援......” 传令兵的话让本就怒火冲天的鬼禾目更是恼火,将自己的愤怒值提升了好几个等级后鬼禾目一把抽出了腰刀,对着那几个千夫长说道:“听到没?老子被你们几个废物拖累到他们都看不起老子了!” “将军,敌人十分顽强.......啊......” 一个千夫长刚怯生生的准备反驳一句,却被鬼禾目一脚踹飞了出去,他红着眼圈看着几个手下,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子不管!拒北城是因为元帅在没能发财,这真定府老子要再抢到没什么油水,老子就把你们几个的家产全部抄了!” 威胁完后鬼禾目拿起自己的腰刀,转身朝帐外走去,边走边下令说道:“下令,给老子放开了打,放开了抢,我军中所有儿郎全部散开......” “张贵,情况怎么样了?” “大人,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属下找了几个人在几条街上洒了些珠宝和银子,很多北蛮果然忍不住下马去抢,还有一些为了争夺珠宝甚至对自己人大打出手!”张贵神情激动的说道。 谢温点点头,沉思片刻又问道:“城外那两只军队进城了吗?” “各自进了一半,本来那两只军队军纪严明一些,可是进了城看见珠宝银子这些,加上自己的友军就在一旁劫掠,也忍不住,很多士兵都加入到了抢劫之中。” “好!”谢温低喝一声,扭头看着张贵说道“派人去通知裴督师,叫他准备好!” “是!” “然后你再去找几个身手好的兄弟,换上北元人的服装,老子要让他们更乱一些!” “伍长,这敌人怎么突然缓下来了?” “我怎么知道?” 方二虎低声说道,他带领的这一伍已经坚守了两个多时辰,前面敌人攻势很是凌厉,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潮水一般,若不是自己提前准备了一些防御工事和陷阱,肯定是守不住的。可是接近晌午十分,敌人的攻势却突然停了下来,方二虎听到不少的马蹄声都跑远了,如今自己对面似乎都没有人了。 “估摸着劫掠去了。” 一个声音响起,方二虎看去却是近些日子才调到自己伍里的一个弓箭手老唐,这老唐本来就是北军的士兵,是和北元交过手的老兵。后来拒北城失陷之后他跟着一群溃兵南逃,遇到了直符军,谢温考察了一下觉得他们兵员素质不错,也就纷纷打乱编入了直符军中,恰好直符军这一年多以来损失也颇为惨重,算是得到了不错的补充。 “劫掠?” 老唐点点头,开口说道:“北蛮子军中有不成文的规定,战事获得的一切收入除了一部分上缴上官以外其余都是落入自己口袋,所以一旦破了城北蛮子的上官为了发财就会下令劫掠,普通士兵也想着发财,自然而然就都没人去杀人了,都顾着找钱财去了。” 方二虎吐出一口气摇摇头:“这还有个屁的军纪,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 老唐看了眼方二虎,来到他的手下之后方二虎对自己颇为照顾,他也觉得在这里比在北军中好上很多,至少不拖欠粮饷,几人早就混熟了。因此他笑着开口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伍长,北蛮子虽然军律很差,但是战斗力可是特别强的,咱们武朝除了几支强军以外,其余的还真的够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北元兵多将广,不劫掠的话他们朝廷根本养不起这么多兵......” “跟他娘的野蛮人一样!”毛狗子轻蔑的骂道。 “你他娘打得过野蛮人?”方二虎笑骂道,在毛狗子头上拍了拍。 毛狗子缩了缩脖子,他刚刚打退北元进攻后去看了看那女子的尸体,却发现早就断了气,包括怀里的婴儿也是一样,所以他心情十分低落,也没了调笑的心思。 “老唐,你闻到没?”方二虎皱着眉头闻了闻突然出声问道。 老唐也赶紧耸了耸鼻子,回话道:“是有一股味。” 毛狗子也闻到了一股什么东西烧着的味道,他无精打采的说道:“啥东西烧着了,估计北蛮子在烧房子。” “不对!怎么还有股桐油的味道?”老唐面色凝重的说道。 “伍长,你快看!”此刻旁边另一个士兵指着他们身后说道。 “娘诶!” 三人一齐看向那边,然后倒吸一口凉气吐了吐舌头。他们的背后燃起了熊熊大火,将半边天都染成了红色。 “将军,城内突起大火!火势蔓延的很快......” “起火了?” 一处民宅内,鬼禾目正在挖地三尺的搜寻着财物,却突然被手下的报告打断了思路。他现在心情十分不爽,前些日子真定府才被陈彦川的乱兵抢掠过了一次,现如今他带着人冲进来挨家挨户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些散碎银子,内心正是火冒三丈,哪里有闲工夫去管这些。 想到这里他头也没回,没好气的说道:“去给那些不长眼的废物传话,让他们抢东西就好好抢,没事放个什么火?城都破了还放火,脑子有问题不成?” 那手下急忙跑出去传令去了,这时鬼禾目的一个亲信靠了过来说道:“将军,有些不对劲。” “是不对劲,他妈的才这点东西,都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不是,将军......”那亲信也无语了,看着自己的将军一门心思都花在了找银子上,只能出声提醒道。“不是有手下说这大街上都有银子珠宝吗?怎地这屋内还没有什么?” “什么意思?”鬼禾目听到这里也察觉到一丝诡异,直起身子问道。 “将军!火势猛烈!控制不住了!像是......像是有人人为纵火,还加了桐油这些......”正在这个时候又一个手下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禀报道。 这时鬼禾目总算察觉到意思不对劲,他急忙走出屋外,朝着远方一看,真定府的正片天空都变成了诡异的橘红色,鬼禾目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快去传令!集合人马!”鬼禾目大吼道,此时他也没了去找银子的心思,这把火来的莫名其妙,且火势如此之大,自己的军队又分散在城中各处,若是控制不好他可以预见自己会有多么惨重的损失。 鬼禾目急匆匆的带着几个亲信走出了屋子,高温的空气中飘散着一油味,鬼禾目一闻就变了脸色,他咬牙切齿的说道:“狗日的,城里还有你武朝那么多士兵,难道真如此狠心.......” 鬼禾目带着几名亲兵快马来到了街上,此时街上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呼喊的士兵,逃命的百姓还有满地的尸体。鬼禾目随手抓住一个乱跑的士兵,揪住他的衣领问道:“你是谁的手下?” 那士兵满脸慌张,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人......我是多玛汉克千夫长.....手下。” 鬼禾目闻言松了一口气,这个多玛汉克也是他手下的一个千夫长,他急忙询问道:“你们的千夫长呢?” “回......回大人......我们千夫长.......听到......血狼军杀了我们的弟兄........就.......就带人去打起来了!” “干你娘!”鬼禾目一把扔开了那名士兵,“去找到你们千夫长,让他赶紧集合军队出城!” “是......是!” 看着那士兵屁滚尿流的背影,鬼禾目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对他十分不妙,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自己钻进了一个圈套之中,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几乎让自己无法下达任何有效的指令,想起之前自己下令全军散开的命令,他恨不得打上自己两个耳光。 “将军,咱们先出城吧。”身边的亲信看着这大火咽了口口水艰难的说道。 鬼禾目沉思片刻,他是经验丰富的将领,此刻却冷静了下来,他摇摇头说道:“不行!现在最主要的是集合军队,南蛮既然放了火那么一会功夫就该派部队进来冲杀了!若是再不集结,待会损失更加惨重.......” 那亲信看了看身边的场景,紧张的不能自已,他低声劝道:“将军,现在这个情况那里还能集合军队,还有很多都自己和自己人打起来乱作一团!若再不走恐怕咱们也走不了了.......” 那亲信话音未落,鬼禾目突然抬手制止了他的话,鬼禾目坐在马上偏过头侧耳倾听了一阵,脸色大变的说道:“南边来骑兵了!快走!” “那剩下的部队?” “来不及了!发个令箭让各自突围!咱们快走!” 第三十四章 方二虎与毛狗子(3) “方二虎!谢将军军令,堵死这条道,不可放过一个北蛮出城!” “属下遵命!” 张贵看了眼自己这个老上司,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这一场仗打下来他跑前跑后,又是放火又是撒钱,最后还要装扮成北元士兵去引起内乱,早已疲惫的不行,不过现在谢温又将他派出来给几支还在城中坚守的军队传令,他只得又骑着马出来。 “保重!” “保重!”方二虎看着张贵的背影说道。 “伍长,这张贵可算平步青云了。”毛狗子在一旁说道。 方二虎愣了愣神,随后开口说道:“毛狗子你也别嫉妒人家,别人身手好,又聪明,是干大事的人物,这才成了谢将军的亲随,你小子要有别人一半的本领这伍长位置就是你的了!” “咱要到了伍长,那伍长你不是就成了都尉!”毛狗子奉承的说道,身边几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都别笑了!”方二虎正了正脸上神情,严肃的开口说道。“你们也都听到了命令!刚刚嘛,咱们是防着他们不让进来,现在嘛,是不让他们出去!” 老唐看了一眼方二虎面有忧色的开口说道:“伍长,这可不好守.......跑进去不少人,后面又是火势又是追兵的,拼起命来咱们这几个人......” 方二虎咬咬牙,望向一旁的毛狗子:“去,搬几桶桐油过来,就算死老子也不能放跑了一个!” “这......是!伍长!”毛狗子本来还想争辩两句,看到方二虎的眼神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你个老谢!此战你是头功!”裴度骑着马到了谢温面前,笑着说道。 谢温疲惫的笑了笑,说道:“别说这些了,老裴,敌军全乱了,快乘胜追击。” “晓得了!”裴度点点头,他刚准备打马要走,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回头问道:“城中我们的兄弟都撤出了?” 谢温没有答话,只是平静的盯着裴度。 “我知道了。” 裴度低头轻声说了一句,调转马头指挥军队突袭去了。 为了这次的突袭,裴度将所有能够抽调的马匹全部集中在了一起,他打马到队列跟前,眼前是黑压压的一大群骑兵,裴度拔出了自己的腰刀。 “弟兄们!” “撕碎了他们!” “杀!” 随着最后一声杀,数万名骑兵沉默的跟着一起拔出了自己的腰刀,纷纷开始了加速,裴度则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铁马金戈入梦来......”谢温看着骑兵冲杀进城内,喃喃自语道。 真定府中早已乱做了一团,赫泰此时身边跟着三十来名骑兵,刚刚鬼禾目下令劫掠的时候他还算比较克制的,没有将手下全部散开,而是保持了相对完整的建制,后来又有友军来报说为了抢银两和同为友军的血狼军打了起来,他也没有去帮忙,而是带着自己的部队一起挨家挨户搜寻财物,虽然这样效率和速度赶不上别人,但是无疑会保险很多。现在突然情况急转直下,他的这个命令看上去简直无比英明,赫泰简直无比感谢自己当初做了正确的选择。 “科诺木,前方是哪里?” 那个名叫科诺木的十夫长想了想,回话道:“大人,前面就是我们进城时经过的那个桥。” 赫泰沉思了一下,这座桥上只有十来个人把守,又是最近的出城路线。于是他开口说道:“冲过去。” “是!” 前行了没一会,那座桥果然又出现在了赫泰的视野之中,赫泰看了看那座桥和熟悉的工事,低声自言自语道:“又见面了......” “伍长,来了!” 方二虎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他接到命令后就带着自己的人换了个方向,现在自己跑到了出城方向,将工事挡在了面前。在高温和浓烟的影响下,方二虎看不大清楚前方的人数,只能看到一团隐约的黑影,他喉咙有些发干,只能嘶哑的问道:“老唐,有多少人?” “约莫三十多人。” 方二虎心中估算了一下,自己这边还有十二个人,虽然人数不占优势,但是自己是防守的一方,加上拖住对方就行了,也不太着急,还是有机会的。只是可惜没了石灰、鬼箭这些陷阱,又让方二虎的心吊了起来。 “等会就是硬碰硬了!大家都小心些!”方二虎低声的提醒道。 对面的骑兵果然开始了冲锋,他们三人一列朝着方二虎镇守的桥头冲了过来,方二虎见状立马大喊道:“狗子!放火!” 毛狗子迅速将自己手中的火折子引燃,扔向了在路中间的桐油,顿时路中间瞬间燃起大火,现场就这么凭空出现了一堵火墙。 “老子看你怎么冲?”方二虎得意洋洋的想到。 “所有人下马!跟着我冲过去!”赫泰看了眼面前的火墙,自己身下的马因为高温而立刻停步,赫泰思索一番,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要不要等火势小一点或者咱们绕路?”身边一个十夫长轻声说道。 赫泰瞪了他一眼,骂道:“等什么?后面全是追兵,再拖一会你我全得死在这里?绕路?你他娘敢保证其它路上没有敌人?” 那十夫长挨了骂,也不敢还嘴,赶紧溜下了马。 “冲不过去就是死!儿郎们,随我冲!” 随着赫泰的一身怒吼,身后的手下立刻跟着一起撒开腿向桥头冲去。 “稳住阵型!守住!”方二虎也大喝一声,带着手下冲了出来。 赫泰带着手下穿过了火墙,很灵巧的就地翻滚了一圈将身上的火苗压熄,迅速的摆好了战斗姿态。 “老唐!” 方二虎一声大喝,老唐随即拈弓搭箭,快速的发出了三支箭来,前面两支都成功的射在了敌人身上,唯独最后一支被赫泰一刀劈开。 “呀!” 赫泰一身怒吼,跃起身子便向着方二虎劈了过去,方二虎见状不妙,赶紧倒地一个打滚闪身躲了过去。 “先杀他们弓箭手!” “掷矛!” 随着赫泰的命令,身后的北元士兵纷纷从腰间掏出小短矛,朝着老唐他们掷了出去! 老唐毕竟是和北元在战场上交过手,他一看到北元士兵从腰间掏短矛的动作就察觉到了不好,他嘴里大喝一声:“快趴下!”随即自己赶紧趴了下去! 听着那短矛嗖嗖的从自己头上飞过,老唐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甚至感觉到有那么几支都是擦着自己头皮飞了过去。 老唐抬起头来四处看了一圈,刚刚和自己一起的三个弓箭手虽然在自己的提醒下都趴了下来,可是有两人还是慢了半拍,都被短矛刺中了身体,一人仰面倒在了离自己较远的地方,另外一人则是在自己身边倒下,喉咙上插着那锋利的短矛,手在空中不停的抓着什么,不断发出‘嗬’‘嗬’的声音。 “兄弟,我给你个痛快!”老唐知道这种喉咙处的贯穿伤会穿过人的气管,最后因为窒息而死,十分痛苦,他不忍心看着自己战友这样痛苦的死去,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把短匕。 那人轻微的点了点头,因为呼吸不了脸都憋成了暗紫色,老唐叹了口气一刀刺在了自己战友的胸口处,那人身体一瞬间绷紧,随后缓缓的没了动静。 “老唐!” 身后一声怒喝打断了老唐的思路,他下意识一缩头,一柄弯刀顺着他的头皮横着砍了过去。 “别发呆!” 毛狗子大叫着赶紧和那人缠斗在了一起,老唐看了一眼现如今敌人都已经到了跟前,再拿弓箭已经是来不及了,他来不及多想抄着自己的短匕就扑了出去。 刚好迎面而来了一个北元士兵正准备翻身过来,老唐这一扑却刚好扑到了那士兵身上,他们二人立刻扭打在了一起,那北元士兵要比老唐高大不少,力量上占尽了优势,这种贴身肉搏他的弯刀却是发挥不了作用,只能用双手扼住老唐的脖子不断向地面撞击。 老唐只感觉到头脑一阵一阵的剧痛,他强忍着痛慌乱之中一抬腿,却刚好踢到了那北元士兵的裆部。铁打的男人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疼痛,吃痛下那北元士兵松开了手下意识想去捂住自己的裆部,老唐抓住这个机会双手握住匕首用力往前一送。 “呸!”那北元士兵的鲜血从喉咙处喷涌而出,老唐被压在身下溅了满脸的血,他强忍着恶心一边推开尸体,一边打量了一下战场的局势。 北元士兵已经被刚刚方二虎他们那波不要命的攻势给镇住了,缓缓的正在往后退去,虽然赫泰在和方二虎的交手过程中占尽了上风,但是看到身边的人都有些怯战,他也不敢一人在这里缠斗,只得也跟着退后了几步。 “娘诶,可能要交代了今天。”毛狗子喘着粗气说道,刚刚交手下来他们这边吃了大亏,现在只剩下五个人,其中方二虎还负了伤,一条腿血肉模糊,胸口也开了一个血洞,眼看着是站不起来了。 “呸!毛狗子你个乌鸦嘴!”方二虎有气无力的骂道,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毛狗子,你把伍长扶到后头去。” 老唐缓缓开口说道,和剩下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决绝之意。 赫泰阴沉着脸,听着身后的骑兵声越来越近,要是等到武朝骑兵赶到,自己这点人根本不够一个冲锋的,他本来刚刚有机会直接击杀掉方二虎,但是被自己的手下拖了后腿,不得已才跟着退了回来。 “再不冲我们就都死定了!”赫泰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喝,拿着弯刀又冲了上去,身后被逼到绝境的北元士兵也被激发了凶性,嗷嗷的叫喊着扑了上来。 毛狗子将方二虎放置在工事边上,看了一眼方二虎,低声说道:“伍长,俺去了,你保重!” 说完毛狗子拿着自己的腰刀就往前跑去,方二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他想说些什么,可是感觉喉头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方二虎也不知道自己这时该干嘛,他靠着一桶刚刚没用完的桐油,手边只有一把刀和一个散落的火折子,这是刚刚毛狗子扶他的时候掉下来的,现在他的腿完全发不上力,只能呆在原地任人宰割,完全没办法帮助自己的弟兄。 很快老唐就死了,方二虎清清楚楚的看着老唐被三个北元士兵前后夹击,有人一刀砍在了他的背上,老唐脸朝下的倒了下去,随后又有人一刀从他的背部捅穿了老唐的身体,老唐在地上轻微颤抖了几下也就没了动静,剩下的两人也都被一一杀死,只剩下了一个浑身是伤的毛狗子还在挥舞着刀。 “狗子......”方二虎想叫毛狗子一声,刚发出声音又觉得不应该叫他,万一让他分神就不好了。毛狗子是个孤儿乞丐,当年在云中城守城的时候收编进了军中,方二虎还记得毛狗子在进入军营第一次吃饭的时候抱着那个白面馍馍哭了好久,当时他问毛狗子为啥哭,毛狗子抽泣着回答这是他第一次吃饭之前没有挨打,吃饭的过程中没有被抢,从毛狗子的神色中,方二虎想起了自己那个从小因为饥荒被饿死的弟弟,如果还活着也和毛狗子差不多大小。那以后他就把毛狗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对待,有时候急行军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给毛狗子吃饱。 想到这里方二虎突然有点对谢温生气,为啥不给自己多派点人?这么重要的地段为啥只有自己这一伍的人在这里坚守?为什么要下那个命令让他带人死守这里? 这些想法在方二虎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得不停止了这些胡思乱想,毛狗子被敌人一刀捅进了肚子里,他张大了嘴带着满脸惊恐的表情,血液不断从刀把处滴落,随着敌人抽回了刀,毛狗子的身形开始摇晃起来。 那个敌人判断出毛狗子必死无疑,也没补刀,而是提着刀向他走了过来。 第三十五章 方二虎与毛狗子(4) 方二虎呆滞在了原地,他想要反抗却毫无办法,自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还说什么反抗呢?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扑在了那个敌人的后背。 “狗......狗子......” 方二虎喃喃说道,那敌人身后正是毛狗子,他强撑着爬到了那人后背上,手里抓着一截东西死死的勒住了那敌人的脖子。 “伍长.......伍长.......走.......” 等到方二虎反应过来这才看清,毛狗子竟然是从自己肚子里抽出了自己的肠子勒住了那名敌人,北元人虽然凶猛哪里见过这场景,一时间呆住了。浑身是血的毛狗子就如同一个地狱来的恶魔一般,一边死死的用自己的肠子勒住那名敌人,一边嘴里不断发出轻微的吼声。 “走......走啊......” 方二虎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呆了,那名敌人也反应了过来,他重重的朝后倒去,用毛狗子当肉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毕竟海狗子是人不是神,这样的重击下缓缓松开了手,眼神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狗.....狗子......”方二虎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他摸摸索索的捡起了毛狗子掉落的火折子。 “快走!”赫泰发出急切的低吼,虽然刚刚那名瘦小的敌人也让他无比震撼,但是随着骑兵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过了这个桥就安全了!”赫泰这样想着赶紧带着剩下的十余人往前走去,至于已经身负重伤的方二虎他甚至懒得补刀,他很清楚自己在方二虎胸口造成的伤口有多么严重,现在无非是多让他活一会时间罢了。 “狗子......” “.......我来陪你了......” 方二虎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强忍着自己胸口的疼痛,将那火折子点燃,靠近了那个装满桐油的木桶。 “狗日的北蛮子!”方二虎轻轻说出这句话,闭上了眼睛,将火折子扔了进去。 “不好!”赫泰余光看到了方二虎的动作,他一个急步向前想要杀死方二虎,中止他的动作,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装满桐油的桶凶猛的燃烧开来,一团巨大的火焰迅速在北元士兵眼前弥漫开来,迎面扑来的还有让人感到窒息的热浪。 赫泰赶紧后退几步,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火中伸出了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裤腿,饶是他心志坚定,身经百战,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他呆呆的看着那只手。 “嗬!” 一声轻微的声响传来,方二虎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腾空跃起,一把抱住了赫泰。 “啊!” 赫泰发出惊恐的叫声,方二虎的身上全是桐油,很快他的身上也燃烧了起来,几名手下想要拉开却被火势阻挡,想要直接用刀杀死方二虎,可是两人又死死的抱在一起,万一一个不慎误伤到赫泰怎么办? “水!大人!水!” 赫泰忍受着灼烧带来的剧痛,听到了一名手下的呼声,他连忙走了几步一跃跳进了河水之中。清凉的河水瞬间将他身上的火势熄灭,那种冰凉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舒服的闷哼,可是下一秒皮肤上传来的灼烧疼痛又让他不由自主的发出了阵阵低呼。 手下赶忙将赫泰从水里拉了起来,赫泰气喘吁吁的躺倒在地自己身上还挂着一具已经烧成黑炭的尸体。 赫泰转过脸去,看着那面目全非的尸体,喘着粗气低声说道:“还是老子赢了......” 哈良兀刺神色凝重的站在真定府外,身后跟着几位将军都落后了半个身位,看着自己这位年纪轻轻的主帅面色阴沉的看着真定府都不敢出声。 过了好一会,哈良兀刺才出声询问道:“我军.......伤......伤亡如何?” 克烈左右看看,没有一个将军愿意站出来说话,他苦笑一声,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说道:“将军.......我军......损失惨重,鬼禾目部下只逃出千人,天鹰、血狼二军则好上很多,但也各有千余人的折损......” 哈良兀刺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了看还在继续燃烧的真定府,脸上阴沉的快能滴出水来,他沉默半晌问道:“鬼禾目呢?” “在后面休息。” “带上来!” 哈良兀刺突然的一声大喝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克烈急忙带着两个亲兵去找鬼禾目。 “索尔朗,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形消瘦的将军,他先是向哈良兀刺行了一个礼后沉声说道:“元帅,鬼禾目所部入城之后大肆劫掠,毫无纪律可言,并且还为了抢夺财物攻击友军......”索尔朗将屎盆子往鬼禾目头上扣得不亦乐乎,作为血狼军的主帅,其实他在得知鬼禾目破城之后也是心急如焚,生怕城里的好处都被鬼禾目搜刮一空,于是也赶紧催促着自己手下进城,没想到却平白遭受了如此重大的损失,所以他现在对于鬼禾目是恨之入骨。 “正是,元帅,鬼禾目甚至在破城后威胁我们二人,说若是和他一起进城他便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我们二人!”天鹰军主帅济布哈也抓住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赶紧冲出来说道。 哈良兀刺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自己手底下这些军队是什么尿性他比谁都更加清楚。这次他之所以很放心的让鬼禾目当前锋其实是从两方面考虑,第一就是如同他和克烈说的那般,对于攻城后劫掠屠杀这一根深蒂固的北元传统,哈良兀刺心知肚明是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内就能改变的,也明白手底下的士兵需要一个适当的发泄机会,加上上次在拒北城中他拒绝了鬼禾目提出的要求,所以这次才会想着给鬼禾目一点甜头;其二则是鬼禾目在他心中一直觉得虽然就是个头脑发达的莽夫,但是真定府无险可守,且自己这边人数占尽优势,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差池。可是万万没想到偏偏就是这无险可守的真定府,竟然埋葬了接近一万余北元的大军! “元帅,鬼禾目将军到了!” 鬼禾目被克烈带到了哈兀良刺面前,还没等哈兀良刺说话,鬼禾目就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大声说道:“元帅啊!末将本来都已经拿下了真定府,都是索尔朗和济布哈两人纵兵劫掠,导致军纪溃乱,这才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啊......” “你在胡说什么?” “鬼禾目,你休得血口喷人!” 索尔朗和济布哈急忙跳出来怒声喝骂道,鬼禾目见状也干脆撕破了脸,以一敌二,三人在哈兀良刺面前展开了一场骂战。 “够了!” 哈良兀刺一声怒喝打断了三人的争吵,三名将军都悄悄的看了一眼神色不善的元帅大人,不敢再说话。 “鬼禾目!” “末将在!”鬼禾目赶紧应声道,把头都快贴到了地上,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一次捅下了大篓子,只得尽可能放低姿态。 “本帅问你,你说索尔朗和济布哈说谎,那你的副将前来汇报你不听劝说,一支预备队都不留,全军进城也是在说谎吗?” 鬼禾目抬头悄悄看了一眼跟在哈兀良刺身边自己的副将,心中暗骂不已,嘴上却服软求饶道:“末将知错.......希望元帅给末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本帅给你机会?谁给我死在这真定府的将士机会?”哈良兀刺怒声喝骂道。 这下鬼禾目也不敢说话了,他敏锐的察觉到今天可能没有好果子吃,也不争辩,一个劲的跪在地上磕头。 “克烈听令!将鬼禾目推出去斩了!用他的人头告慰我军身死在真定府的将士!” “这......”克烈略微犹豫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哈良兀刺上来就要将鬼禾目斩首。 “元帅!元帅饶命啊!” 这下鬼禾目是真的慌了神,急忙开口大声求饶道。 “元帅,这鬼禾目的妹妹可是圣上最疼爱的妃子......”克烈凑到哈良兀刺耳边轻声说道。 “执行军令!” “......是!”克烈无奈只得应了一声,招了招手两个手下就拖着鬼禾目要往外走去。 “元帅饶命啊......” “给我把他狗嘴堵上!” “呜呜呜呜.......” 随着哈兀良刺一声怒喝,两名军士拿出一块破布塞到了鬼禾目嘴里,鬼禾目满脸涨得通红,只能发出呜咽声。 “元帅!还请三思啊!” “是啊,元帅!鬼禾目虽然有罪,但是罪不至死,何不让他戴罪立功?” 哈良兀刺转眼一看,却是刚刚还在破口大骂鬼禾目的二人站了出来跪倒在地求情。 “两位将军,这鬼禾目导致你们军中也多有折损,为何却突然又帮他求起情来?”哈良兀刺出声问道。 索尔朗和济布哈跪在地上,心中暗暗说道你以为我想帮他求情呢?只是现在这个情况打打架斗斗嘴皮子无所谓,谁能想到元帅大人真的要鬼禾目的命呢?别看刚刚三人骂的欢,可是毕竟都是军中同僚,要是真的让处死了鬼禾目还是会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加上按照这样责任划分下来,那自己也跑不掉干系,所以对于两位将军来说,留着鬼禾目这个背锅的才能安稳。这次若不帮鬼禾目把命保住,下次要是轮到自己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再退一万步说,若是真把鬼禾目杀了,到时候鬼禾目的妹妹枕头风一吹,您老人家是皇帝的兄弟,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咱们兄弟两指不定得被拿来给皇帝的爱妃出气呢! 两人满肚子都打着算盘,嘴上却是义正言辞的表示其实这次中计也并非鬼禾目一人之过,敌人太狡猾,我们的鬼禾目将军也是一时不察才中了圈套。甚至二人还在言语中隐隐透出一股‘你元帅大人神机妙算不也没能看出敌人计谋’的感觉。 哈兀良刺无奈的摇摇头,这些将军打得什么算盘他也能猜到一二,自古以来文官和武官就是两个对立面,在面对外部的压力的时候武官总是能做到团结一致。自己初掌大权,若是如今杀了鬼禾目也容易引起军中不稳,何况他那个爱妃妹妹......自己倒是不怕有人在皇帝面前谗言,但是谁也不喜欢不是? 想到这里哈兀良刺点点头,询问道:“既然有两位将军作保,那就先不砍鬼禾目的脑袋......” “啊?”索尔朗和阿布济疑惑的抬起头,自己不就是帮着求了个情,怎么就变成了作保了? 哈良兀刺也不理他们二人,继续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既然两位将军愿意保鬼禾目,那就你们而人各领两百军棍!鬼禾目三百军棍!” 两位将军面色呆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拖了出去,那边的鬼禾目听见自己命保住了,不由得喜极而泣,虽然三百军棍下来大半条命也没了,但是好歹是活下来了。 “我身为统帅,此次失利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自领一百军棍!克烈,你来行刑!” “元帅!这.......” “行刑!”哈良兀刺不容置疑的说道! “是!” 第三十六章 大战之后 接下来几天的日子谢温可算是忙的焦头烂额,虽然真定府成功的守了下来,可是高层都知道这样的计谋来一次还行,第二次就毫无作用了。因此裴度早就定下了从真定府撤军的计划,可是就算撤也不能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大家撒开了腿往南边跑,必须要有周密详尽的计划方可成功。裴度是一军主帅,这些任务的具体执行自然就落到了下面几位将军身上,而谢温这些日子除了安排撤退的事宜还得安抚军中情绪,这一次的作战虽然成功,可是直符军的损失也不小,很多都尉的部队都被打散了建制,三天两头的跑来找谢温要钱要人,每日里谢温除了制定计划剩下的时间就是和这些都尉打口水仗。 “他奶奶的,朝廷拖着不发军饷,老子哪里有钱?”谢温一边抱怨着一边闭上了眼睛,刚刚才打发走一个新提升的都尉林云清,好说歹说才把那人劝走。 “将军,这次咱们直符军可是伤了元气了。”张贵在一旁接口说道,这次因为他表现的十分优异,被谢温提拔成了自己的亲兵,留在了自己身边。 “谁说不是呢?光都尉就战死了两个,下面的伍长、队长什么的更是死的不计其数。”谢温拿过刚刚统计出来的名单扫了一眼面带愁容的说道。 “人倒还是好找,就是钱......” “老子知道,最不缺的就是人,那么多难民随便抓就行了。可是老子直符军不是其他的队伍,这些难民跑了一次就很有可能跑两次,万一搞得军中风气和南边那些老爷兵一样就得不偿失了!” 想到这儿谢温沉思了一会,转头对着秦世方说道:“世方,你记录一下,新招进来的兵员先集中训练,然后全部打散下发到各个队伍中去.......宁可少要一些也不能让兵员比例失调。” 秦世方赶紧点点头记录了下来,他最近对这个张贵很是忌惮,此人身手比自己好也很聪明,被谢温提拔成自己的亲兵后他就一直担心会有一天取代自己的位置。不过自己有一个优势是张贵不能及的,那就是会写字,想到这里秦世方偷偷看了一眼张贵,却发现张贵也正在看着自己。 “最困难的还是钱啊!”谢温长叹一声,“朝廷拿不出来钱,总不能老让老裴自己往里面贴钱吧?这打仗就是比谁的钱多......” 谢温自言自语的抱怨了半天,张贵和秦世方两人也不敢接话,他们不知道的是之所以直符军能够一直不拖欠军饷和裴度那个蜀中当大财主的爹脱不了干系,朝中发的军饷每次在兵部户部被扣下一部分,运转的人还要再扣下一部分,到了裴度的手上就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为了保证军中的战斗力裴度和谢温抓破了脑袋,最开始裴度逼得没有办法只能找家里的老父亲求助,幸好裴家在蜀地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运来了一大批银两才解了燃眉之急,后来镇守西边边境,裴度和谢温又运用职务之便在边境上做些走私夹带的营生,这才堪堪保证了粮饷充足,只是最近跑到北地来打仗,这钱粮又成了大问题。 “退回济南府的话就还好一些......”秦世方说道。 谢温点了点头,他知道秦世方啥意思,武朝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军队作为客军在异地打仗的时候,钱粮供给都是由当地官府操办,济南府是北地最为富庶的城池,供养他们一支军队肯定不成问题。 “没那么简单,其余几支军队也都盯着济南府,谁都不想去守那穷乡僻壤的......”张贵摇了摇头,他最近在军中打听了一些消息,裴督师准备后撤固守济南府,谁都知道济南府有钱,加上跟着大部队走就算败了生还的希望也大一些。所以几支军队的将领都在抢着守济南,而对于旁边的东昌、青州、彰德三地视而不见。 “那也要他们守得下来才行!”谢温没好气的说道,“一个个也不想想,北蛮的攻击重点肯定在济南,就他们那战斗力,别说北蛮十万大军,十万头猪能不能守住都是个问题。” “所以最有可能还是调咱们去济南府嘛,毕竟这事是裴督师说了算。” 听见张贵的话众人都笑了起来,裴度之前就是直符军主帅,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照顾直符军。谢温也跟着轻笑了几声,虽然最近他被这些后勤上的事搞得焦头烂额,但是好歹也是才打的胜仗,所以心情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将军,裴督师来令,速速赶往大营有要事相商!”此刻传令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知道了,这就去。”谢温懒洋洋的站起身子,朝着门外走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又转身将桌子上的那张统计好伤亡人数的名单揣进了怀里,自言自语的说道:“估摸着朝廷的银饷到了,这次老子再怎么也得多要点好处才行......” 督师大帐在真定府往南三十里的一处空地上,各位将军纷纷赶了过来,进入账内后大家先是对着谢温一顿马屁,毕竟真定府大捷的战果摆在那里,谁都知道谢温此次是立下了头功,加上各位将军对谢温和裴度的关系也都一清二楚,此时不拍马屁何时再拍?花花轿子人人抬,谢温也是满脸和气的挨个谢过,营帐内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不一会功夫,裴度走了进来,众将这才停止了互相吹捧,朝着裴度行过礼之后纷纷站在了两侧听裴督师发号施令。 “胡定北、吴克己两位将军各带本部人马守东昌、彰德两地!” “末将遵命!” 首先被分配任务的就是西军的这两位兄弟,两人虽然对于没能守济南有些遗憾但是也能接受。守济南自然是不愁钱粮,可是傻子都知道济南府必定是北元军的重中之重,也是整个战场交锋最为激烈的地方,这两位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颇为清醒的认知,眼下听得自己不用面对北元主力心中不免庆幸万分。 “张自谦将军带本部军马守青州!”裴度继续说道,谢温也不在乎什么礼节,直勾勾的看着裴度,他发现裴度似乎脸色不太好,正在好奇为何。 张自谦站出来领了命,随后他略微迟疑的说道:“敢问督师粮饷何时能发下?我军中士兵自来北地已有月余,分文粮饷未见,如今军中已是有些人心浮动。” 帐内的各位将军听到张自谦问到了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纷纷竖起了耳朵,眼神也都偷偷聚集到端坐在自己面前年轻的督师身上。 张自谦问出问题后却是心里暗暗发紧,他和其余的几位将军不一样,其余几位都是西军出来的将领,只有他一个人是西北军统领苏无疾的部下,此次客地作战携带的粮草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因此张自谦十分担心同为西军出身的裴度会克扣下自己的粮草发给其余将军,不得已之下才问出了此话。 “张将军稍安勿躁,朝廷的粮饷不日则到。张将军部人马虽是客军,但本帅自当一视同仁,出发前定将足够份额交于张将军手上!”裴度淡淡的说道。 “如此便谢过督师!”张自谦听了裴度的话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他自认西北军的战力虽比不过北军,但是在武朝四大军镇中也可排到第二,所以只要钱粮充足,他对于守住青州府还是有信心的。更何况此次谢温立下大功,他心里也是存了一些比较的心思。 接下来应该就是直符军和裴督师本部守济南府了,帐中各位将军纷纷想到,他们对这个分配并不吃惊,他们都知道裴度是直符军出身,且和谢温的关系摆在这里,况且直符军刚刚立下大功,因此济南府守备军队的位置直符军当仁不让。 “济南府由本督师亲自镇守!诸位自当和衷共济,守好各自辖区,若是出了差池本帅认得你,军法可认不得.......” 随着裴度接下来的话诸位将军都困惑不已,其中更有两位发出了轻微的‘咦’声,但是裴度就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这下谢温也懵了,所有的军伍都安排了任务,偏偏直符军裴度像是忘记了一般略了过去,诸将心中都感到十分奇怪,可是眼前这个情况又不能直接开口询问,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听裴度发号施令。 “......驱逐北虏,光复北地!”随着裴度长篇大论的口号结束,将军们都起身行礼纷纷离开了裴度的大帐。 “谢温.......等一下。” 第三十七章 扬州 随着裴度的声音传来,谢温停下了脚步,他本来也没打算走,自己和直符军到底去干嘛到现在也没个准确的消息,谢温怎么可能就此离开。 “老裴,咱直符军到底去哪儿?你他娘不会是要我孤军深入,直入北元腹地吧?”谢温看着其余人都走出了大帐,一屁股坐在了裴度的对面。 裴度看了谢温一眼,被谢温这句话说的愣了一下,随即思索着说道:“这个想法倒不是不行,就是过于冒险,不过战略意义重大.......” “别贫了......”看着裴度竟然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谢温赶紧出声打断。 裴度嘴角扯起一丝无力的苦笑,申请苦涩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谢温说道:“看吧,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 谢温满脸疑惑的接过信,放在自己面前也不急着打开,而是看着裴度问道:“有什么你直接说,老子懒得看。” “那行,我就直说了。这次和北元的大战你和直符军都不用参加了。” “那干嘛去?回家睡觉?” “不是,你带着直符军先回南京,再去扬州.....” “去扬州干嘛?给你买两匹扬州瘦马?”谢温脸上浮起一丝男人都懂的微笑。 裴度摇摇头,没好气的看了谢温一眼语气沉重的说道:“陈彦川、谢彬二人复叛,率军南下,如今......如今扬州城已经破了......” 扬州城内,往日的繁华景象已经不见,街上摆满了尸首,不断还有女子哭喊着四处逃窜,身后则是一两个士兵嘴里淫笑着一阵追逐。整个城池上方都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黑烟,平日里那些高门大宅纷纷被一队队士兵撞开了门,随之而来的就是男人的哭喊和女人的尖叫,过上半个时辰后所有的叫喊声都慢慢停歇下来,满手捧着带血的金银珠宝的士兵眉开眼笑衣衫不整的拖着箱子走了出来,又汇聚到了下一处宅子跟前。 陈彦川和谢彬骑着马慢慢的从扬州城的街道上走过,身边一人带着一队亲兵,陈彦川低头对身边那些劫掠杀戮的行为视而不见,仿佛在思考什么。而谢彬则是兴奋的满脸通红,一直四处环视。 “你们打听一下,这家是干嘛的?看着宅门就是富贵人家!好东西肯定不少!”谢彬在路过一个宅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朝着自己身后的谢贵吼道。 “是,大人!”谢贵眼珠子一转,立刻抓住一个在街上乱跑的地痞,厉声喝问道“这家是谁家?” “回.......回.......回兵爷.......是盐商李老爷的家......”那地痞吓软了腿,结结巴巴的说道。 谢彬嘿嘿一笑,挥了挥手,谢贵立刻明白了意思,带着亲兵就去寻找撞门的家伙事去了。 “老陈,这盐商家可从不缺钱!我说你不捞点?”谢彬脸上带着笑意问道。 陈彦川笑了笑说道:“我说老谢你目光短浅你还不服,这年头一个商人再有钱能有多有钱,老子等会去扬州几个官员府上走上一遭还怕没银子?” 谢彬在马上对着陈彦川挑了一个大拇指说道:“老陈,神机妙算!老子算是服了,跟着你这段日子可比之前舒坦多了!” “都是为了兄弟们过的好一点。”陈彦川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配合上自己胖胖的脸庞竟然真的出现一种憨厚忠良的形象。 谢彬心里好笑,他甩了甩脑袋说道:“这扬州还是京城附近,城防如此不堪一击,幸好当时听了你的,要不兄弟们可就跟这财富错过了。” “这算什么,老子给你讲,再往南苏州杭州一路打过去,别说这辈子,老谢你下辈子都用不完。” 谢彬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陈彦川则是正了正脸色,谢彬看他这模样知道有事要说,赶紧收住了笑声。 “老陈,你说接下来咱们往哪里打?” “老谢你觉得呢?” 谢彬砸吧砸吧嘴说道:“要老子说还不如直接打南京,江南之兵竟然孱弱至此,想来那禁军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到时候咱们冲进南京,杀了皇帝,老陈你当皇上,给老子当个首辅,岂不美哉?” 陈彦川听着谢彬的话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到,他急忙咳嗽几声说道:“老谢你他娘是不是糊涂了?咱们一无名分二无大义,你还想着打南京?打个球的南京,就算打下来了咱不得被天下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你那人头估计就在南京城墙上挂着。” 谢彬尴尬的笑了笑,他出声道:“那老陈你总得说说你怎么想的不是?当初说起事的是你,要招安的也是你,如今又打扬州的还是你,说真的兄弟我心里可是没有一点底......” 陈彦川叹了一口气说道:“没法子的事,最初嘛起事是因为活不下去了,招安则是为了获得喘息的机会。现如今朝廷的兵马都被困在北地,腾不出手来对付老子,依老子的说法咱就避开南京,一路向南抢过去,多招点人马,之后无论是情况如何咱都手上有兵,库里有粮,心中不慌不是!” “老陈,依你之见这北地最后会成什么样?”谢彬低声的问道。 陈彦川看了眼身旁的亲兵距离自己都比较远,也压低了声音说道:“看不清楚,最初老子觉得北蛮打不下拒北城,结果你也看到了。现在嘛,不好说,但是老子能肯定,接下来这天下啊......” “要乱了!” 谢彬呆了呆,看着陈彦川开口说道:“那咱们....” 陈彦川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和北元拼命老子肯定不干!投降北元老子也干不出来!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和对未来的担忧,可是却又没有任何办法,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叫喊将沉默中的两人叫回了现实。 “将军,扬州知府被兄弟们抓住了,他如今说要投降......” 陈彦川和谢彬对视一眼,急忙打马朝着前方走去。 “走,去看看去......” 第三十八章 师生?君臣?父子?(1) 夜已深了,皇宫内依然还是灯火通明,风雨交加并未影响太监宫女在养心殿进进出出,自从武皇上次晕倒之后今日傍晚第一次苏醒过来,皇后急忙召来了太医,如今太医刚给武皇诊断完离去,皇后又叫着这些太监宫女端来洗漱的水和一些饮食,如今正伺候着武皇。 郑元山站在养心殿门口,手里拿着一封急报,他养尊处优的脸上显得焦急无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位整个后宫权势最盛的太监如今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按理说武皇醒转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刚接到消息的郑元山也是松了一口气,如今朝野内外乱成一锅粥,武皇醒来也就有了主心骨。可郑元山还没放松多久,一封兵部传来的急报就交到了他的手上。 还没打开看郑元山就感觉到了一股不妙的气息,近几年各部的奏折,特别是兵部的就没一个好消息,那兵部的官员也是跑得飞快,将这封急件交到了宫中就匆匆离去,如今武皇的身体自然还不能早朝,就只能由自己来传递。 打开信件一看郑元山就被吓得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等他好不容易爬起来之后又看了一遍,这才确定扬州城丢了的消息属实。如此一来郑元山可就犯了难,若是武皇没有醒过来,他转交给萧江陵也就完事了。可偏偏这个消息就在武皇醒转的时候送到,谁知道万一这消息交了上去武皇一气之下出点什么意外,他郑元山有几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郑元山将手中的急报又攥紧了一些,他现在站在养心殿门口已经有十来分钟了,不过过往的太监宫女都知道他身份尊贵,倒也没人来催他。此时郑元山心里早就将兵部骂了个狗血淋头,这种不讨好的差事恰巧在这个时间段由自己去传递简直是把自己往午门外头送一般。 正当郑元山在这里进退两难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在一旁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公公,晖国公到了。” 随着那小太监的话,郑元山抬眼望去,正看到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急急忙忙朝着养心殿走来,郑元山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快步上前。 “奴才见过晖国公!” 李尚正正闷头朝着养心殿走,突然被拦住了路,他抬头一看是宫中的大太监郑元山,他急忙停下脚步说道:“郑公公,听说圣上醒转了?” “正是,傍晚时候就醒了,皇后和太皇太后都在养心殿中看望圣上!” 李尚正点点头,这下他倒也不好太着急的进去,虽然说自己是皇帝的岳父,但是毕竟君臣有别,他也只能耐心的等着皇后和太皇太后出来之后再进去问安。 “晖国公还请救救奴才!”郑元山此刻哪里还顾得那些,急忙拉住李尚正的衣袖带着哭声说道。 李尚正惊讶的看着这个后宫权势最盛的大太监,急忙出声宽慰道:“郑公公勿急,何事如此惊慌。” 郑元山只得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李尚正一边听一边点着头,当听到扬州陷落于乱军之手时老人也变了脸色,不过他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这个时间点谁进去告诉刚刚醒转的圣上这个消息都是风险极大,万一出点什么事就洗干净等着砍脑袋就完事了。换成其他人李尚正也懒得理睬,可是偏偏这人是主管后宫的郑元山,因为自己女儿是宫中皇后,为了给女儿铺好路当年郑元山这路子他可没少走,免不得有些事需要郑元山出手帮忙的,如今郑元山求到了自己头上,却是推辞不得。 “郑公公,此事却是难办啊......”李尚正叹了一口气说道。 郑元山哭丧着脸没有接话,心中却是想到这不是废话吗?要是好办我还用得着在这里求助你这个老头?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公公只需要换个人去传这个消息就成了!” “这......哪里还能找到别人?”郑元山疑惑的问道,他不是没想过找个小太监去传,但是到头来还不是会怪罪到自己身上?要是找其他官员,个个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谁会愿意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想到这里郑元山将目光放到了眼前这个老人身上,李尚正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赶紧摆摆手说道:“郑公公,老夫这一把年纪了,可不适合.......” 这老滑头!郑元山心中暗骂道,脸上却是苦笑着说道:“此事自然不会劳烦晖国公,不过还请晖国公指条明路.......” 李尚正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靠近郑元山说道:“老夫如果没记错,太子殿下还未曾进宫问安......” “您的意思是?”郑元山脸上露出喜色,太子殿下如今十六岁,正是什么事都想掺和一下的年纪。平日里也是不爱读书爱习武,这个事要是告诉太子再让他转告武皇决计是没有问题的,也不用担心会收到什么处罚。 “老夫可什么都没说!”李尚正连连摆手,急着说道:“老夫只是询问郑公公太子殿下是否前来问安,其余的可是一概不知啊......” “明白明白,奴才这就派人去寻太子殿下.......” “郑公公,皇后应该出来了,老夫这就赶紧进去问安了!”李尚正急忙退后几步,身手敏捷的完全看不出是个老头。 “谢过晖国公!”郑元山一边心里狠狠的鄙视着这个胆小的老头一边说道。 李尚正却是呵呵一笑,摆摆手径直往养心殿去了...... “来人啊,去将这封急报送至东宫交于太子殿下手中!” 武皇半躺在床上,脸色泛出病态的潮红,那日收到拒北城破的消息自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直至今日才醒转过来。可是这人虽然醒了但是身体可是难受的紧,总是感觉胸口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般,刚醒来的时候喝了两口粥却咳得自己竟然吐出两口鲜血,看着那鲜血武皇沉默了半晌,皇后却是急的哭了起来,又是宣太医进殿来查看了一番。 “朕......身子如何?”武皇缓缓开口说道,如今他说话比较艰难,感觉喉头奇痒无比。 “回圣上,圣上身子骨没有什么大碍,只要稍加调理即可!只是这以后可再也急不得......”太医翻身跪倒在地说道。 武皇带着嘲弄的表情笑了笑,他知道问一百次太医就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太医也是如此说词,毕竟相对于难听的实话大多臣子都会选择粉饰太平。 “圣上!以后可不能再着急上火.......” 武皇看向坐在床边面带急色的太皇太后,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只得开口劝慰:“是皇儿不孝,让母亲受惊了!” “这段日子一直都是萧首辅把持朝政,你们之间还有国事商议,哀家这些妇人便先行告退了。”又说了一会话,太皇太后带着皇后起身站了起来,对着武皇说道:“你身子刚好转一些,可不要过度操劳,哀家等会也去叮嘱萧首辅一番,这事情嘛,多久说都可以......” “皇儿知道了!母后不必担忧。” “那我便传人唤萧首辅进殿......” “恭送母后。” 第三十九章 师生?君臣?父子?(2) 看着太皇太后带着皇后走出了养心殿,武皇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太医,低声说道:“朕身体当真无大碍?” “回圣上!只需注意调理.......” “下去吧!朕的身体自己知道!咳咳.......咳咳......咳......”武皇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句话说的急了一点又开始咳了起来。 “圣上!”那太医一脸惊恐的看着武皇,按理来说皇帝已经让自己走了,可是这会武皇又咳了起来,太医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走还是留下再查看一番。 “咳.....滚!” 随着武皇的怒吼,太医还是决定先乖乖听话,赶紧屁滚尿流的跑出了养心殿之中。 “圣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武皇耳边响起,武皇并未转头,而是平躺在床上,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半晌君臣二人都没有出声。 “老师,朕的身子骨可能挺不住了......”还是武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他语气萧索的说道。 “圣上多心了......” “事到如今,太医瞒着朕,母后瞒着朕,就连老师你也要说些好听的话来欺瞒朕么?” 萧江陵沉默片刻,也在床边坐了下来。 “老师,我一直想问问老师,为何我武朝成了今天这般田地?”不知不觉中武皇不再自称为朕,而是以我自称。 萧江陵望着自己的学生,此时的武皇给他的感觉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而只是一个得不到问题答案的学生在向自己的老师发问,萧江陵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此话如何解答,武朝局势糜烂至此应该怪谁?怪武皇不够勤勉?怪自己这个首辅政事处理不当?还是责怪各地官员中饱私囊,欺上瞒下?看上去似乎谁都能责怪,但是谁也责怪不了。 萧江陵还是沉默,武皇也没指望能得到回答,他继续开口说道:“我自十岁开始便跟着老师学习,一直到登基的前一年,是多少岁来着?” “二十一岁。” “是了,十一年啊,我跟着老师学了整整十一年。当初父皇将老师带到我面前,很随意的那么一指就告诉我,萧江陵,本朝最有学识之人,从今天起他就是皇儿你的老师了!老师可知道学生当时心里怎么想吗?” “估摸着是骂老臣迂腐不堪,暮气昭昭......”萧江陵随着武皇的话也陷入了回忆之中,他打趣的说道。 武皇大笑了两声,却又引起一连串剧烈的咳嗽,萧江陵见状要去叫太医却被武皇一把拉住了手。 “我没事,朕没事......老师切勿惊慌,我只想与老师说说话......” “圣上,身体要紧,有什么大可以等身体康复后再议......” “不行,不行!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萧首辅!朕命你坐下!难道萧首辅准备抗旨吗?” 萧江陵面色为难的看了一眼面色潮红的武皇,片刻之后还是坐了下来。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咳咳......我只想和老师说说话......刚刚说到何处了?” “说到圣上第一次见到老臣......” “是了,还是老师的记性好。老师说我第一次见着老师在心中暗骂的确说对了,可是却只对了一半......” “圣上天资聪颖,老臣能猜对一半已经心满意足了。” “还有一半是害怕!” “害怕?”萧江陵皱着眉头,没有料到武皇嘴里说出了这两个字。 “是啊,老师,那时候学生心里是害怕大过于一切的,老师你想想,那时候您是名震武朝的名臣,一手把持着整个朝政,而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自然心中是畏惧老师。” 萧江陵点了点头,并未出声。 武皇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继续说道:“后来我便跟着老师学习,老师可还记得学生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 萧江陵平静的说道:“自然记得,圣上问老臣的第一个问题是,若是错了,老师可否不打板子?” “哈哈哈哈,那是我......咳咳.....可没想到.....咳咳......没人敢打朕的板子......” “圣上乃九五之尊,就算当时尚是太子也是一国储君,自然没有人敢打板子。” “是啊......当时老师也是这样回答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心里就在想,若是不打板子,若是朕做错了何人来提醒朕呢?” 萧江陵默不作声,这个问题他是回答不了的。 “后来跟着老师学习政务,朕也将那愚蠢的问题抛在了脑后,可是如今却又想了起来.....咳咳.....老师,你知不知道为何学生自登基之后便与你疏远了关系。” 萧江陵摇了摇头,他其实心里大概知道武皇的想法,但是这个时候他不能说话,能做的只有坐在这里倾听。 “朕恨啊!这次重病朕想清楚了很多事!朕之前耽误了太多时间,做错了太多事.....咳.....朕只顾着权衡之术,只顾着打压权贵,集中自己的权利.....可是这都是老师您教的啊!为何到头来,为何我武朝成了如此模样?”武皇说到此处情绪十分激动,他用手支撑着床面,想要坐起来。萧江陵见状急忙搀扶了一把,可是没想到武皇却甩开了萧江陵的手。 “烂了!整个朝堂都烂了!老师!你知不知道整个朝堂甚至整个武朝都烂了!可是每次老师都是选择明哲保身,都是选择隔岸观火,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老师无关!每次......咳.....每次都要朕逼着问老师,老师才会给出一个回答!” “圣上......若老臣不选择自保.....敢问圣上,老臣能活过多久呢?”萧江陵闭上双眼轻声问道。 武皇愣了一下,随即自嘲的大笑了两声,他抓住萧江陵的衣袖说道:“若人人如老师般为官,我武朝政事如何清明?我武朝......” “若历朝历代若圣上一般,圣上可信?满朝皆是萧江陵。”萧江陵开口打断了武皇的话,神情平静的说道。 “圣上问责老臣,老臣自然知道这些年来自己做的事的确不配为臣,可圣上有没有扪心自问过,这些年来圣上是否配为君呢?” 第四十章 师生?君臣?父子?(3) “你......”武皇没有想到萧江陵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惊呆了,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面前的老人。 萧江陵看都没有看那根手指一眼,而是面色平静的说道:“圣上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忙着两件事,削权和集权。削我们大臣、勋贵手中的权,集自己手中的权,可是圣上从未想过将权利集中在自己手中之后自己能否运用自如呢?” “你.....咳咳......” “老臣当年教导圣上,为帝王者,权衡之术十分重要,但万万不可刚愎自用!懂得怎么收,也要懂得如何放!圣上的前半段的确是运用的炉火纯青,可是这整个天下的事难道圣上一人就能操持的过来?不顾国库空虚而大兴土木!不问事情就里随意妄下决断!痴心旁门左术导致朝堂内无人主事!知朝政弊端而视而不见!圣上,还需要老臣继续说下去吗?” “朕何尝不想改革弊端!朕何尝不想励精图治!朕不过是信道教而已,难道皇帝信个道就到了要亡国的地步吗?你知不知道每次朕刚即位之时干什么事就会有人跳出来告诉朕,萧首辅觉得!萧首辅认为!萧首辅萧首辅!什么都是你这个首辅大人说了算!这武朝莫非姓萧不成?” “这武朝当然不姓萧,可是莫非圣上认为这天下姓赵不成?” “大胆......”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圣上!这天下不姓赵!” “你......咳咳......你.......咳......你好大的胆子......” 萧江陵缓缓起身,带着怜悯的眼光看了一眼咳嗽不断的武皇,淡淡说道:“圣上,就是对老臣的.......妒意才让你变成如今这般吗?” “妒意?我赵岑岂会对你一个老头有妒意?朕要你死你就得死!朕为何会对你有妒意?朕即位以来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之中,朝中任何事情朕说了不算,都需要你萧首辅点头同意,朕这个皇帝做的却是连你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都不如!” “圣上!”萧江陵提高了自己的语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臣从未想过要独揽大权,做那权臣......” “可是你哪一点不是权臣!” “圣上,太子殿下到了,是否宣旨让他入内问安?”房间内君臣二人剑拔弩张,门外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响起。 “门外候着!”武皇怒吼道。 门外没了声息,君臣两人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半晌,武皇带着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师,若今晚我不如此说,这些话你一辈子也不会告诉朕对否?” 萧江陵点点头说道:“老臣是打算将这些带到棺材里去的。” “老师,学生想求你一件事......” 萧江陵叹了口气,面色复杂的跪了下去,武皇看着老人困难下跪的身影,眼角略微有些潮湿。 “学生走后,老师尽心辅佐太子.......” “圣上勿忧,这都是老臣分内之事.....” “不是!”武皇双眼通红的盯着萧江陵,咬着牙说道,“朕希望老师能成为太子的老师!而不是一个萧首辅!” 萧江陵略微讶异,不过他很快就从武皇这三个称呼里听出了端倪,他将头磕到了地上,沉声说道:“臣遵旨。” “朕去后,英国公李敬嗣一家狼子野心,断不可留!” “臣明白!” “下去吧,朕会留下遗诏,太子顽劣,以后有劳老师多费心了。” “老臣告退......”萧江陵站起身子往门外走着,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低声说道“还望圣上保重身体......” “老师!”正当萧江陵准备推门而出武皇从背后唤住了他,老人转过身去,看到武皇半侧着身子,双眼正盯着自己,脸上有些许泪痕。 “圣上还有和吩咐?” “老师.....” “莫让太子再做......” “第二个赵岑!” 萧江陵轻微到不可查觉的点点头,推开门走进了风雨之中,身后的太监高声叫道:“宣太子殿下入内问安......” 南京城的珍珠桥附近坐落着无数雄伟的府邸,整个武朝的王公大臣们仿佛都很倾心于这一块地段,因此此地也被南京城中的百姓戏称为‘入朝地’,只因能够在此地段置办家产的无一不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品级稍微低一点的官员们抢破了头想挤也是挤不进来。 而在这众多武朝权贵的住宅中,坐落在正中心最为气派的则是三家国公府。众所周知,武朝百年来只出过三个世袭国公,分别是英国公李敬嗣、晖国公李尚正以及安国公张维迎,随着时间的推移,除去四处征战的英国公李敬嗣外其余两位国公逐渐式微,可是不曾想前段日子也不知英国公李敬嗣做错了什么事惹恼了圣上,被勒令在府中思过,并且剥夺了其世袭爵位。从那以后一直门庭若市的英国公府外就变得人烟稀少起来,不少官员甚至为了避免圣上的猜忌宁可选择绕路而行,此事很快便成为了南京城中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是英国公妄图谋反,有人说是遭奸臣陷害,反正五花八门的谣言很是流传了一阵。 如今的英国公府早就没了往日的景象,门口的两个石狮子看上去都如同没有了精神垂头丧气一般。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正蹲在王府门口,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根柳树枝在地上划拉。 “二公子,您这被老爷看到又要责怪......”一位矮胖管家模样打扮的人出现在那青年的背后,低声说道。 那青年笑了笑,扔掉了树枝,出声问道:“父亲自从出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还有闲工夫管我?” “哎,谁也没想到咱国公府竟然如此.......也不怕被天下人寒了心.......”那管家含糊其辞的抱怨了两句,却是引来了年轻人的侧目。 “福伯,这天下人不会寒心的。”年轻人摇摇头,“莫说天下人,就只是这南京城里的百姓只会当做八卦一般来谈,父亲的门生故旧也只会背地里幸灾乐祸罢了......对了,大哥每日里除了练武之外还是什么都不干?” 福伯点点头,唏嘘着说道:“大公子自从丢......辞去禁军统领的职务后便每日将自己关在院中练武饮酒,其余的什么都不做,老夫人几次想去劝劝都被拒之门外.....” “我这大哥啊,从小没经历过什么挫折,遇到这些事难免会消沉一阵子。”那青年人用十分老成的语气说道,此刻一个乞丐模样的小孩跑到了国公府门口,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朝着那青年人扔了个纸团便赶紧跑开了。 “这.......这国公府重地!他一个小乞儿!岂能如此.......”福伯被气的面色通红,忍不住就要大声呵斥,却看着那青年人捡起了纸团向着他摆了摆手。 “无妨的,福伯,小鸟给我送来一些消息罢了.......”说了那青年人打开了纸团,神色自若的看了起来。 这下福伯立马闭口不言,他知道国公府两位公子,大公子李业峰曾是禁军统领,每日都在宫中当差;而自己面前的二公子李业韬则是每日里游手好闲,在城中结交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物,可是奇怪的是李敬嗣在知道自己老二的这些行为后也没有出声干预过,福伯能在国公府管家的职位上做这么久也是人精一般的人物,心下也有些猜想却不敢说出。 第四十一章 师生?君臣?父子?(4) “福伯,父亲可还在祠堂内思过?”李业韬此刻已经看完了纸条,面无表情的将纸条放进了嘴里咀嚼起来,他站起身子询问道。 福伯看着李业韬的动作猜想到纸条上应该是十分重要的消息,他也不敢胡乱揣测,只能小心的说道:“二公子,老爷那日自从受了圣上的训斥回到府中后每日都在祠堂思过,此刻应当还在......” 李业韬点点头,转身向门内走去,走到一半是突然回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那我去看看父亲,今日之事,还请福伯保密!” “那是自然......” 国公府占地极大,李业韬在院内不紧不慢的走着,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很快在经过一个院子时里面传来了舞刀弄枪的声音,李业韬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大哥自从丢掉官职之后每日都是这般却又是何苦呢?这样想着脚步却是没停下,很快便到了后院的祠堂处。 “父亲。”李业韬站立在门外轻轻敲响了门。 “进。”门内传出李敬嗣不怒自威的声音。 李业韬走进门内,看着背对着自己正跪在那里思过的父亲,先是行了一个礼随后轻声说道:“父亲,有消息了......” “何事?” “圣上......怕是不行了......死之前恐怕想对我李家下手.......” 李敬嗣的背影略微颤抖了一下,随即他转过身来,盯着自己的儿子沉声问道:“这消息准确吗?” “是孩儿认识的一个太监传来的消息,孩儿在这人身上花费了好几千两银子,应当是无误的。” 李敬嗣皱着眉头想了想,开口说道:“说说。” “那太监说,昨日圣上醒转,先是传唤了首辅萧大人,随后太子殿下入宫问安.......就在太子殿下进去后不久,宫内急召太医入内,此人说殿下咳血不止,服下药后才昏沉睡去,晚间又吐了几次血,今日早上却是太后下了懿旨宣首辅萧大人、晖国公李尚正、安国公张维迎以及吏部尚书陈必清入宫......” “禁军可有异动?” “暂时没有,不过据他所说禁军统领韩耀宗昨晚留在了宫中,此时尚未出宫......” 李敬嗣站起身子,李业韬见状急忙想去搀扶,却被李敬嗣挥手推开,他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说道:“滚开,老子不用扶。” “那是,父亲大人老当益壮.......” “你大哥呢?” 李业韬皱起眉头说道:“大哥却还是将自己关在院内,每日里除了舞刀弄剑便是饮酒,何人的劝说都不听......” “那等会老子去。” 李业韬笑了笑说道:“父亲的话大哥自然是会听的。” 李敬嗣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揉着有些发疼的膝盖说道:“叫你的人盯紧些,有些消息晚到一步就会死很多人......” “孩儿明白,这些事他们自然知道。” 说到这里李敬嗣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二儿子,欣慰的笑着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父亲何出此言,都是为了家族。” “这些年来,老大风风光光,仕途平步青云,当个禁军统领便觉得风光无限,实际没有遭受过什么变故,如今除了这档子事一时想不开也是正常,倒是你,当年为了我李家,为父逼着你自污断掉了仕途,还白白浪费了入国子监的机会,你可曾怨恨为父?” 李业韬低下头,也看不清表情如何,他低声说道:“孩儿不敢......” “不敢?不敢就是怨恨了!不过也正常,大老爷们别那么矫情,怨恨就是怨恨!这事当年为父的确也有不对的地方,可能当初在你和你大哥之间选错了也不一定......”李敬嗣叹了一口气说道。 李业韬抬起头笑着说道:“父亲多虑了,此事孩儿起先的确有过一些不满,不过这些年来感觉如此行事更合我胃口......” “只要此事成了,为父定会加倍补偿于你!” “如此孩儿便先行谢过父亲。” “嗯,最近宫中的事要盯紧一些,你再去通知一下你的那些鸟儿,五城兵马司的人也要给我看死了!” “孩儿晓得利害.......” “圣上想在太子即位前给他拔掉木棍上的刺,可就未曾想过这刺也终究会伤人的!” “将军!过了这来宝桥,就到南京城了......” 张贵低声的朝着身旁的马车说道,马车帘子被掀开,里面露出谢温睡眼朦胧的脸来。 “给老子的,这马车连个减震措施都没有,差点给我骨头拆了!”谢温抱怨了一声,抬起头来往向了城墙上挂着的聚宝门三个大字。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为了防乱兵,北面和东面的好些城门都关闭了,咱就只得绕了下路。” “入城吧......”谢温淡淡的说了一声又将头缩了回去。 谢温自那日领到平叛任务后便带着直符军南下,在走到淮安之时便索性将军队交给了自己的副将带着先往扬州去了,而自己则是带着张贵两人卸甲换上了普通人的衣服直奔南京而来。 “张贵你可曾来过南京?” “小人是第一次来。”听见马车里的声音,张贵急忙出声回到。 “嗯,那这次就当公费旅游了,来大城市放松一下。” 正当张贵在思考公费旅游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面前的两个守城士兵打断了他的思路。 “下马!下马!城内一律不得骑马!” “快点!过关文牒拿出来!” 张贵在军中是蛮横惯了的人物,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冷眼看了一眼那兵丁就准备发作,谢温的声音却将他拦住。 “下马吧,张贵,我这马车坐的腰酸腿疼的,下来走走也好。”说着谢温便走下马车,示意张贵将过关文牒递过去。 张贵心中暗暗不爽,阴沉着脸从怀里摸出了过关文牒递给了面前的两个兵丁,这些文牒都是谢温事先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准备好的,用的都是假名,盖的却是真章。 “北方人?来南京干嘛?”那兵丁扫了一眼文牒没发现什么问题,狐疑的抬起头问道。 “两位兵爷,咱是北方生意人,此次来南京却是进货的。” “进货为何在南京?” “发货在苏浙一带,却是在南京周转,还望各位兵爷行个方便!”说着谢温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递了过去。 那兵丁接了银子,面上的表情好了一些,开口说道:“既是如此你们二人便缴纳进城银之后便进去吧。” 谢温点点头示意张贵去交钱,不一会的功夫张贵拿着盖好章的文牒满脸不忿的走了回来,谢温也没有多问什么,领着张贵牵着马便进入了南京城内。 “大人,这进城一人便缴纳三钱银子!也忒贵了些!”走了一会,张贵没有忍住还是开口说道。 “啥?以往不都是几文钱吗?”谢温也吃惊的说道。 “小人不知道,那人说近日来都是人人三钱银子.......” 第四十二章 抢劫?抢人!(1) 谢温摇摇头,心中想到看来这朝廷真是穷疯了,这三钱银子又有几家平常人家掏的出来的? “大人,咱来这南京城到底干啥?”张贵询问道。 谢温笑了笑说道:“来南京城嘛自然是要办裴督师交代的事情,张贵你跟着就行了,此地可不比北地,凡事还是忍耐一些的好。” “小人看不惯那些兵丁趾高气扬的模样,若是在北地,小人早就一巴掌过去了。” “现在咱们在南京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别看本将也算是个三品武官,别说我,就连裴督师来这南京城都得处处小心,说不定你不小心撞到的就是哪位王侯,到时候将你抓去砍了头我可救不得你。” 张贵吐了吐舌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谢温的话吓到了,过了半晌才问道:“那大人,咱这是往哪儿去?” 谢温看着眼前繁华的街道,脸上挂着笑容说道:“这会嘛,先去找家上好的客栈,休息一天再说,裴督师给的银子管够,咱们也好好享受一下!办事也不急于一时嘛!” “是,大人!” ...... “掌柜的,可还有上房?” “两位客官里面请,还有还有,不知两位客官需要几间上房?”那掌柜的眼神在谢温两人身上快速扫视一圈,笑着问道。 “两间......” “好嘞,两间上房,小的这就带两位客官看看!” “大人,小人不用单独一间......”谢温正准备跟着上楼去看一看房间,张贵在一旁轻声的说道。 “跟着我办事哪有亏待你的道理?”谢温依旧是带着笑说道,“裴督师出发前给了不少银子,你放心,管够,咱也享受一把。” “小人是想着保护大人......” “这南京城有啥需要保护的?听我的!”谢温果断的说道,赶紧急行几步跟上了那掌柜的脚步,张贵原地愣了愣也急忙跟了上去。 “嗯,不错不错,掌柜的这两间上房我都要了!”谢温豪气的一挥手说道。 那掌柜的脸上笑开了花,急忙点头哈腰的说道:“好嘞爷,一间上房一日三两银子,两间一日六两银子,爷您要几日的?” “先来三.......等会,多少钱一日?” “客官,三两银子啊。”那掌柜眯着眼睛看向了谢温。 “啥?三两银子?掌柜的,咱们那边才两钱银子就能......诶,你别推我啊.....你干嘛?” 谢温和张贵两人目瞪口呆的站在客栈门口,那掌柜的黑着脸当着他们面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穷要饭的,还两钱银子一晚?你去打听打听南京城就没有低于二两银子一日的客房,还你们那个地方?谁知道你们那儿是哪个大山里?不是客栈是牛棚吧?” “大人.......这......”张贵盯着呆滞在原地的谢温,低声提醒道。 “咳.....这南京城的物价有点贵啊......”谢温尴尬的干笑两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张贵,我刚想了想,咱两还是住一间房比较好。” “可是大人您不是说.......” “说什么?张贵,这南京城虽然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其实这私底下可是凶险的很呐!再说了张贵你身为我的亲兵,自然是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我的安全才对!” “大人说的是,那眼下咱们......” 谢温一咬牙,说道:“走!咱们去找个环境更好点的客栈,这客栈我倒不是嫌贵,单纯是因为没看上!你看我干嘛?我说真的,这客栈临街,晚上人流一过不知道有多吵闹......” “大人,最近南京城宵禁......” “......叫你话多!跟老子找客栈去!”谢温黑下了脸一脚踹在了张贵的屁股上。 两人兜兜转转半天,最后终于找到了一家较小的客栈,在和掌柜讨价还价半天之后谢温最终以一两八钱银子的价格订下了一间客房,面对着掌柜鄙夷的目光谢温十分肉痛的从怀里掏出了银子。 两人在客栈草草吃了些饭,随后回到房间谢贵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张贵,低声吩咐道:“下午你去钱庄将银子取出来,照这个速度咱身上的银两却是不够花了。” 张贵接过银票一看是一张一百两面额的,出声宽慰道:“大人,这一百两怎么也算够了......” “快去!”谢温看着张贵出门的身影紧闭着双眼,没好气的喃喃自语道,“老裴这也太抠门了,一百两里面还包含了老子送礼的费用,照这个情况一百两老子难道送两根白萝卜不成.......” 在屋内坐了一会,谢温瞅着张贵还未回来,自己等着也是无聊,干脆也起身准备出去走一走,逛一逛。 来到大堂刚好看见掌柜正在前台忙活,谢温连忙凑了上去问道:“掌柜的,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那掌柜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温,眼神中满是鄙夷,他心想就你这都舍不得开两间房的穷光蛋能去哪里玩?口中也就随便应付着说道:“客官,往东边就是秦淮河,那可是好玩的地,不过怕是客官......嘿嘿。” 看着掌柜欲言又止的样子,谢温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谢过了掌柜,转身便出了门。 说老子玩不起?老子偏要去看看,这叫调查市场经济!谢温心中恨恨的想到,若是实在不行也只能掏出自己私房钱先垫吧垫吧,可是自己大头兵一个,当了这些年来从来都是花销无度,但是当摸遍全身上下数了数自己身边只有十来两的碎银,谢温可谓是欲哭无泪。 这一走可就走到了秦淮河边上,谢温找了处茶摊歇脚,他看着秦淮河上数不清的画舫船只,无数达官贵人在那上面饮酒作乐,再看看自己身旁不远处就有三四个乞儿,谢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兄台说得好!” 旁边一声响起,却将谢温吓了一大跳,他转头看去,却是一旁桌子上的一个士子打扮的读书人听到了谢温的话,抚掌大声叫了好。 那人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样貌却是奇丑无比,五短身材,若是夜间一时没看仔细定会以为自己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谢温却是不在意这些,笑着举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向他致谢。 那人却是毫不认生,看见谢温满脸温和的看着自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谢温对面的位置上,开口便说道:“这位兄台能在这秦淮河边吟出如此绝句,定是胸怀天下有大才之辈,且受我一拜!”说着便要起身给谢温鞠躬。 谢温连忙扶住,口中连连称不敢,心中却是暗暗好笑,也幸亏自己还记得杜子美这句诗,无形之间竟然让自己装了个大的。 那人拜完了之后又回到了座位上,脸色之中却是带着悲愤说道:“若是我武朝士子人人有此念头,何至于由那北元挥兵南下,如今局势又何以糜烂至此?” 谢温听到此言倒是来了兴趣,他也在北方接触过不少文人士子,不过大多都是吟诗作对沉迷文章的无知书生,这次见到一个如此忧国忧民的人,自然觉得新鲜不已。 “先生......” “兄台切勿称呼在下为先生!”那人摆摆手,连忙说道“在下未曾考取功名,那秀才都没考上,如何当得起先生二字?” 谢温啊了一声随即不在开口,因为他想到自己的学识肯定是不如眼前此人的,没想到他那么自谦,那自己岂不是算半个文盲。 “在下姓方,单名一个诃字,未请教兄台?” “好说,在下谢温。”谢温抱拳说道。 方诃看着谢温抱拳的手势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他低声询问道:“兄台可是出自军中?” 谢温这才反应过来不经意间竟然用了军中的礼节,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这身份也无所谓,便点头承认道:“谢某的确是来自军中。” “将军果然不凡,我方某平生最看不起就是那些纸上谈兵的书生,反而是佩服将军这种手执吴钩的大好男儿,若不是方某实在手无缚鸡之力,早就投笔从戎去了......” 这番话一出来却使得谢温对这方诃高看了一眼,武朝自开朝以来一直是重文轻武,朝堂内更是奉行着以文抑武的政策,除开武将巅峰的几位大将军和四大军镇的统领以外,其余的武将在无论是在朝堂或是地方上地位都是很低,就连谢温这种正四品的将军见着七品的文官都还要行下官之礼,因此文人无论有没有官职大多是看不起武将的,但是面前这个士子竟然说出如此一番话来如何不令谢温刮目相看。 第四十三章 抢劫?抢人!(2) “方兄见识果然不凡,我观方兄器宇不凡咳咳.......才识渊博,难道这功名当真如此之难?”谢温看着方诃那惨不忍睹的尊容说道器宇不凡这几个字的时候差点没憋住,赶紧喝了几口茶压了压。 方诃没有留意到这些,只是叹了口气说道:“谢兄不知,如今那功名已经不再是考我等才识,而是成为了地方官员们敛财的工具罢了........以方某家乡来说,一个秀才就要五十两银子,方某家境贫寒,也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自然是没了功名。” 你老小子就装吧,刚还说是没考上呢!谢温心中暗戳戳的想到,不过方诃说的情况他也的确有所耳闻,想来主要问题还是出在了家境贫寒这四个字上。谢温正色说道:“如今这世道的确人心不古......方兄此次来南京是......” “哦,说来惭愧,方某此次来南京是来投奔一位故人,想着在其手下谋个差事......” 谢温点点头,两人又是一阵天南地北的瞎聊,这方诃虽然是个书生,但是并不迂腐,谈话之间很有见地,谢温到也不觉得无聊;而在方诃看来眼前这人虽是一介武夫,但是同样见识不凡,谈吐得体,并且不像他人一般以貌取人,也乐得交谈下去。 过了一会之后两人都没了话题,谢温看有点冷场,便准备找个由头离开返回客栈之中,不过正在他心中想着用什么理由之时,一旁的方诃却突然指着秦淮河上的一艘船问道:“谢兄,今晚可知这秦淮河有一件大事?” 谢温闻言一愣,跟着方诃指的方向看了看,只是一艘很普通的青楼画舫,摇摇头问道:“还请方兄指点有何大事?” 方诃正了正脸色说道:“今日那画舫上却要来一位清倌人。” 谢温一口茶水差点喷出,自己等了半天就听到这种大事,还以为方诃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 方诃看着谢温一脸不屑的神色也有些尴尬,他低声说道:“谢兄切莫误会,这清倌人可是有大来头。” “有什么大来头?”谢温翻着白眼问道,心中却想着管他什么来头和我有何干系? “这位清倌人是教司坊出来的!” “哦?”谢温听到此处来了点兴趣,不过也仅限于八卦的心理。教司坊他倒是知道,通常都是获罪官员之女,先送到教司坊内受罚,随后便被卖到青楼之中,一来算是对罪犯的惩罚,而来也为朝廷创了不少灰色收入。 “谢兄可知是何人之女?” “不知,方兄可知道?”谢温心中打定了主意,听完这个八卦就拍拍屁股走人。 方诃嘿嘿一笑,说道:“此人便是原云中城太守江充独女江灵若!当年这江充不顾城中百姓私自下令突围,导致云中城失守,圣上勃然大怒!虽然江充在乱军中身亡,可是这一死仍难逃活罪!圣上一怒之下便将江家家产抄尽,女子投入教司坊之内!谢兄你可能不知道,当今圣上仁慈,很少会有如此之重的刑罚,因此这江灵若是好几年间唯一一个,何况还是太守之女,这南京城中也不知道多少人盯上了,都等着今晚.......” 方诃在那边滔滔不绝讲的唾沫横飞,完全没注意到谢温如遭雷击般愣在了那里,手中的茶杯也停在半空之中。 方诃说了半天回头一看谢温的样子低声问道:“谢兄.....谢兄这是怎么了?” “哦,哦,没事没事,刚刚在下想些事情,一时间走神了......”谢温反应过来解释道。 方诃也不在意,喝了一口茶有些唏嘘继续说道:“谢兄可知这江灵若长得貌若天仙,早年间找江太守提亲之人可不在少数,可惜如今身陷囫囵,这身世端的是悲惨无比;要说那江充江大人也是凄惨,传闻抄家之人到了南京城外江家之中,除了几本破书一点油水都没捞到,百姓们都说江大人是个好官呐......” “方兄,你我一见如故,此次交谈甚是尽兴!不过在下想起似乎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他日若是得闲大可来找兄弟,到时候你我二人一醉方休......”谢温急急忙忙的站起身,话说完转身便快步走开了。 “这是怎么了?”方诃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谢温离开的背影,“叫我去找他,连个地址都没留,我去哪里找?” ...... 这边谢温一路上失魂落魄的走着,自云中城突围之后他无数次夜间从梦里惊醒,老是眼前浮现出江充死之前死盯着自己的眼睛,那个身材瘦弱的文官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一直跟随着谢温。谢温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若是再来一次自己是否还会做相同的选择,可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 或许当时再劝一劝江充?这个想法刚在谢温脑袋中浮现他就立刻摇摇头苦笑了起来,若是能劝得动也不会在云中城被围困一年之久了。他从来不否认江充是个好官清官,也是个能干的官员,在云中城中江充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保证守城军士的伙食,为了取暖他更是以身作则将自己屋内所有能搬走的东西尽数搬走拿去当柴给将士取暖.......可是偏偏这么一个人,成为了他和自己手底下军士活命路上最大的障碍,再来一次谢温还是会选择杀掉江充,假传命令。 谁的命都是命!谢温狠狠的想道,可是转瞬又犹豫了起来,这江充的女儿自己要不要出手救一救呢?毕竟无论如何她的父亲是被自己杀掉的?谢温闭着眼睛站在一处暗处思索,脸上的表情纠结不已,过往的路人看着他的模样都以为是发了疯。 妈的!自己救不了天下所有人!现在自己在这南京城无权无势,就如同一只小小的蚂蚁一般,还是不要惹是生非为好!谢温睁开眼睛,坚定了自己的神情,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客官,这么早就回来啦,可还玩的尽兴?”那掌柜的看见谢温从门外走了进来,语气中带着讥讽的问道。 谢温却是理都不理,径直的往自己房间走去,掌柜的在后面小声嘀咕道:“这乡巴佬受了什么打击不成?” 谢温推开自己的房间,张贵已经回到了房内,他看见是谢温回来了急忙迎上来说道:“大人,钱取到了。”说着指了指床上的一个包袱。 谢温轻轻嗯了一声,也不搭理张贵就坐在了桌旁。 张贵看着自己失魂落魄的上司,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开口询问,只能陪着一起坐着。这一坐很快就坐到了傍晚时分,张贵看了看窗外夜色即将降临,站起身来说道:“大人,小的去叫一些伙食。” “你自己吃吧,我不饿。”谢温淡淡的开口说道。 张贵没有别的法子,他实在是肚中饥饿无比,可是自己又不能真的扔下上官跑去吃饭,很快他转眼一想,从床上拿起了一个小包裹。 “大人,小人回来的路上买了些蚕豆,大人既然没胃口可以先吃上一些。” 第四十四章 抢劫?抢人!(3) 张贵将蚕豆打开放在了谢温面前,接下来他就看到了无比奇怪的一幕,谢温用手捻起了一颗蚕豆,也不吃,就那么用食指和拇指把玩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颗蚕豆,仿佛是金子做的一般。 “大人?”张贵被谢温的举动弄得心里发毛,低声问道。 “张贵......” “大人请讲!” “你说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张贵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谢温问出这个问题,但是他脑子还是无比灵活,赶紧说道:“大人自然是好人。” “屁的好人......”谢温轻轻说道。 “大人你说什么?” “没什么!”谢温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站起了身子,满脸坚定的望着张贵,开口说道:“救不了天下人,身边的人还是可以救一救!张贵!” “小人在!” “带上家伙,准备个蒙面巾!跟老子走!” “啊?大人,咱这是......” “跟老子抢劫去!” “小人还没吃饭.....是.....大人!” 这边方诃在江边自谢温走后的确是没地可去,又在原地干坐了一会,他想起自己老家的老娘出门时叮嘱自己的话。 “到了表舅那儿可要听话!” “知道了娘!” “诃儿你也一把年纪了,你爹如同你这般大的时候都已经成家立业了,可惜他去世的早,咱们家也就破败了。如今去了表舅手底下做事可要尽心尽力,莫让他人说闲话.......” 想起母亲的絮叨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后又落寞了表情。为了送他来南京,母亲将家中唯一的一头牛卖掉给他凑够了盘缠,可是这来到南京之后却不是如同自己想的那般。自己去那表舅做事的地方连着等了两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这是别人不待见自己,可是若如此回乡又自觉愧对母亲,他便想着在这南京城内找个什么谋生的差事先干着也行。 “总不能活活饿死!”方诃暗暗想到,他腹内却传来一阵响声,已经整整一日他未进米粮,为了节约本就为数不多的盘缠,他每日就睡在桥头,肚子饿了便来这河边喝上一肚子一文钱的茶水充饥,如此已经过了两日,方诃此时却是感觉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实在不行当个龟公也行......方诃看着那画舫这样想到,同时又为自己冒出如此想法惭愧的羞红了脸。正在他百感交集之时,一声呼喊传来:“方公子!.......方公子!” 方诃听着那声音有些耳熟,转头看去却是下午和自己聊了许久的谢温。他内心深处对谢温印象不错,其实当时主动找谢温搭话也是存了一份想要蹭一顿饭的心思,不曾想自己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谢温竟然匆匆离去。他方诃自认这点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谢温虽然待人温和,但是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若是能攀上谢温,无论官职大小好歹自己吃穿不愁了不是? “谢兄!”方诃赶紧迎了上去,内心想到难道眼前这人被自己才华折服,回来礼贤下士来了? “方兄!好!你竟然还未离去!”谢温喜笑颜开的握住了方诃的手,拉着他就往河边走去。 “谢兄这是?”方诃被谢温弄得一脸问号,完全不知道谢温意欲何为。 “谢某和方兄一见如故,想着请兄弟去喝喝花酒去!”谢温一边笑着一边指向了秦淮河上最大的一艘画舫说道。 方诃呆呆的看着那画舫,长大了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亲娘诶!时来运转! “把江灵若叫出来陪本大爷!”谢温在方诃惊讶的目光中语言粗鲁,行事放荡的朝着那妈妈说道,和方诃印象中下午彬彬有礼的形象判若两人。 “哟!大爷可真有眼光。”那妈妈迎着一张涂得比猴屁股还红的脸,贴近了谢温。 谢温赶紧不动神色的向后闪了闪,将方诃推到自己面前,方诃看着眼前这位妈妈‘动人’的面容,饶是他自知自己容貌丑陋可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是一脸冷汗,只得求救一般望向自己今晚的金主爸爸。 还好谢温并没心情看着两人上演一出双丑会,赶紧出声打断道:“妈妈你这一把年纪了就不要再出来了,赶紧将那江灵若叫出来,小心惹得少爷我不开心将你这画舫砸了!” 那妈妈听着谢温的口气也并未吃惊,这种公子哥她可见多了,大都是一些王侯大臣的儿子,仗着家中有钱有势便目中无人,不过她一介女流能在这南京城经营这么大的一座画舫又岂是好相与的?当即便笑脸盈盈的回到:“公子可是说笑了,妈妈我啊,当年也是名动南京城的大美人呢......只不过那江灵若现在可见不得,公子莫急,稍后这画舫上便会竞价,诸位公子公平竞争,出价高者便可一亲芳泽......” 谢温听得这妈妈不软不硬的话,心中却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还赶上了拍卖。当下也点点头说道:“既如此那便给我们二人找个位置。” “来人啊,带二位公子去乙字三号房!” 那妈妈话音刚落,就有一位俊俏的小厮带着谢温两人往楼上包间而去,谢温打量了一眼这小厮心中清楚,南方的达官贵人们不但好美色,也有很多喜好男风,这便是专门为了那些客人准备的。 那小厮带着两人一路到了二楼一个包间内,房内不大,但是设计的倒是富丽堂皇,桌上摆着些点心和水果,那小厮风情万种的瞅了谢温一眼,谢温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二位公子稍安勿躁,稍等片刻便开始竞价了。” 谢温点点头,看着身旁的方诃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水果,可是又碍于脸面不好直接伸手,心中好笑,于是对着那小厮说:“先下去吧。” 那小厮听完之后却是不动,依旧笑眯眯的看着谢温。 谢温不免有些恼怒,这服务行业怎么做成这样,顾客都发话了却还是一动不动?难道老子长得秀色可餐不成?想到这里谢温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还是身旁的方诃反应过来,低声说道:“谢兄,咱们还没给钱呢.......” 谢温这才反应过来,从身上摸出五两银子扔在了桌子上,谁知那小厮看都没看那五两银子,而是笑着说道:“两位公子,乙字房至少要百两白银方可入内。” 干你娘!谢温心中骂道,现在自己身上也就一百两多点银子,要是全给了接下来几天就只能喝西北风去,他强装着镇定眼睛一转,想出一条计谋来。 第四十六章 抢劫?抢人!(4) 只见谢温直行两步,一脚踹到那小厮胸口,将其踹飞出去两米远,寒着脸说道:“老子知道,这五两是赏给你的,莫非以为老子没有钱不成?你他娘的狗眼看人低,信不信老子打死你.......妈妈!妈妈!滚过来!”说到最后谢温大声叫嚷起来。 不多一会那妈妈便赶到了包房,一见眼前的情况谢温怒目直视着那小厮,小厮躺在地上嘴角渗出血迹不断呻吟着,而方诃则是眼神呆滞的看着谢温。她急忙走上前去,也不管那小厮赶紧给谢温赔不是:“哎呦喂!这是怎么了?怎么惹着两位爷了......” “他奶奶的!这奴才狗眼看人低!竟然侮辱我们二人!老子他妈的!你信不信明日老子就让你这破地方关门!”谢温涨红了脸情绪激动的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那妈妈转过身扶起小厮,那小厮在她耳边将事情原委说了,谁料到刚说完那妈妈便一个巴掌打在了那小厮的脸上。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将嘴里骂骂咧咧的谢温都吓了一跳,在场众人都呆呆的看着那妈妈。 只见那妈妈脸色都气白了,指着那小厮就喝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这两位爷好心打赏你,你却这样招待两位爷!气死我了!给我拖下去!”说完之后又换上笑容回头望向谢温笑着说道:“两位爷,这奴才才来不久,许多规矩不甚懂得,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他一次!” “哼,来,妈妈,我这就把钱给你,免得明日传出去给我家老爷子丢脸!”说着谢温便假惺惺的从怀里掏出那一百两银票扔向那妈妈。 那妈妈多人精的人物,听得谢温话里行间又是我家老爷子又是扔出银票的,此刻哪里还能再收这个钱,她赶紧将钱捡起来放到谢温手上,笑着说道:“两位公子这是哪里话,今晚这包间费便算作奴家头上,此事是奴家招待不周,还望两位公子息怒!来人啊,给二位公子送两瓶好酒!” 说着她又转过身,拧起那小厮的耳朵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看我不打死你个狗奴才,竟然敢惹两位公子生气......” “既然如此那就谢过妈妈了,不过以后这奴才还是管教好一些......哼.......”谢温阴恻恻的说道。 那妈妈陪着笑脸连连点头称是,将那小厮拉出了房间,到了没人的地方迅速放开了拧着小厮耳朵的手。 “怎地?没受伤罢?” “没.......妈妈,这两人分明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小厮恨恨的说道,他被谢温一脚伤的很重,此时忿忿不平的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妈妈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道:“你说他们是打肿脸充胖子,我看着也像,可是咱们做这个生意的偏偏不敢赌啊,要是万一真是什么权贵,到时候你我哭都没地哭去,遇到这种人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那妈妈还免去他们的包间银两......” “哼,老娘早就吩咐人盯紧了他们,待会江灵若那女子一出来便可知这两人身份真假,若是真的老娘就忍了这口气,若是假的老娘让他连本带利给吐出来.....” “妈妈高见!” ...... “谢公子,这.......下午方某不知谢公子身份,实在是孟浪了些.......”那妈妈走后,看着飞扬跋扈的谢温,方诃连忙起身告罪道。 谢温将那银票收起放入怀中,笑着说道:“方兄怎地还生疏了?谢某下午所言句句属实,只是一个军伍中人罢了,并非什么权贵之后。” “那刚刚......” “吓唬吓唬罢了,方兄别往心里去。” 哪知道听了这话方诃更是脸上一惊,他拉着谢温的手说道:“谢兄有所不知,这画舫背后东家乃是.......传言乃是某位朝廷官员!谢兄这一时之快恐怕后面会凭空多出许多麻烦!依在下之见你我二人还是早早溜出去较好!”说着便准备站起身离开。 听了这话谢温倒是对方诃改变了看法,没想到这丑丑的书生还挺讲义气,他笑着拍了拍手说道:“方兄勿慌,谢某虽然并非什么将门之后,不过这钱财嘛,倒还是充足,今日说了与方兄一醉方休,方兄自然大可放开了玩,所有花销兄弟全部买单!” 你就吹吧!方诃心中暗暗说道,他刚刚坐在谢温身边看的仔细,谢温怀中除了那一张一百两银票只有些碎银子,这叫他如何放得下心来。 谢温被方诃看的有些心里发毛,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谢温摸了摸鼻子说道:“方兄,我谢某当真不骗你,我家奴带了钱财稍后就到,方兄大可放心。” “此言当真?” “当真!” 看着谢温真诚的面孔,加上眼前点心的诱惑,方诃心一横,算了,要死也要当个饱死鬼,于是埋头开始对付起桌上的点心起来。 “慢点吃慢点吃......来人啊,给我方兄再上些菜肴!” ...... 这边很快便开场了歌舞表演,谢温自然对这些毫无兴趣,只是半躺着百无聊赖的看着,身旁的方诃如同一个饿死鬼投胎一般风卷残云的对付着桌上的菜肴,他现在也完全不管谢温身份真假,只想着多吃上一些。 方诃的战斗力看的谢温是目瞪口呆,这个看上去文弱的书生竟然如此吃得是谢温没想到的,他倒是觉得方诃表演的进食可比台上那些歌舞好看多了,干脆也就盯着方诃看了起来,脑中却开始过起了待会的计划。 这边谢温正想的入神,突然听到下方歌舞表演停止了,紧接着一个女声宣布今晚的竞拍现在开始,谢温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这可是今晚他来此的目的,于是赶紧端坐了起来。 只见那中间的大圆台上抬上了一张椅子,椅子上则是坐着一个手被反绑着的女子,那女子戴着面纱,却是看不清楚容貌,身材倒是玲珑有致。这应该是就是那江灵若了,谢温心想道。 果不其然,那个妈妈站在台上给大家介绍了一下此次竞拍的规则,起价五百两银子,每次加价最低不得少于一百两银子,价高者得。谢温听得暗暗咂舌,要知道直符军一个月的粮草消耗也不过一千两银子罢了。 “这江小姐为何绑着手?”谢温自言自语道。 “定是贞烈无比才绑住了手,但也是这样才更能引起那些人的兴趣。”身边一个人叹了口气说道,谢温转过头却发现是吃饱喝足的方诃打着嗝给他解释道。 “方兄,吃好了?” “吃好了......吃好了......”方诃有些尴尬,他现在打定了主意反正就跟着谢温,也不多嘴问谢温到底想干嘛。自己一分钱没有,等会是死是活就全看谢温的了。 “哎,南京城竟然奢靡如此!我北地将士多寒苦,若是他们见到这一幕也不知心里作何感想!”谢温看着台下无数身着华服的贵公子如同打了鸡血一番想要比试一番,不由得开口感叹到。 “谁说不是呢?所以下午在下在听到谢兄说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时才会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方诃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出声说道。 谢温笑了笑,此人身上倒是有着一股淳朴劲,心中倒是起了一些收为己用的心思,于是压低声音开口说道:“方兄,待会若是出了什么事,可要跟紧了在下。” “啊?”方诃愣了愣神,他还没搞清楚谢温这话到底是何意的时候,随着一阵欢呼,竞价开始了,谢温也转过头去看向那边,方诃被这一打岔也只得将疑问放进了心中。 “七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都别和老子争!” “家父是刑部给事!一千五百两!” “哼,刑部给事算什么?家父工部侍郎!一千八百两!” 第四十七章 抢劫?抢人! (5) 气氛很快就被炒热了起来,谢温饶有兴趣的听着那些人喊价格,听到这些赤裸裸的权利和金钱比拼,他并不觉得多反感,而是心中觉得有趣。 “谢兄不是为了这江灵若而来吗?为何不出价?”方诃低声问道。 “不急,不急,咱们上面这些甲字房都还没开口,都是些乙、丙房间的小鱼小虾罢了。”谢温说道,他心中也在赞叹能在这秦淮河开画舫之人果然有些本事,光是这竞拍的形式加上房间的设计就是精妙无比,除开大厅内的那些人以外,甲乙丙三字房的人都是在二三四楼之中,可以居高临下的看到台中,并且外人只能闻其声而见不到其人,既满足了为上者居高临下的心态又保证了神秘感和安全性,可见这幕后之人将人心把握的十分透彻。 “两千五百两!”这时一个声音从谢温侧上方响起,声音不大,却是立刻让场中的众人鸦雀无声。 “甲字一号房两千五百两!还有要加价的公子吗?”那妈妈的声音回荡在大堂之内。 诸位公子哥虽然是眼馋江灵若的美貌,但是一个二个都不傻,能够坐甲字房的身份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何况还是甲字的一号房,一时间竟没人敢再说话。 “看起来甲字一号房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啊.......”方诃在一旁说道,谢温也点了点头。 “没有其他公子加价那可就归这位甲字一号房的公子了.......”那妈妈颇有些职业道德,就算现场鸦雀无声还是要把整个流程走完。 “三千两!” 方诃正摇头晃脑的感叹着这江灵若命运已定的时候,自己身旁的谢温一声差点吓得他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谢兄......” 那妈妈也呆了呆,可能是没想到有人竟然敢和甲字一号房的人抢这江灵若,不过很快她便眉开眼笑起来,自己只是负责买卖,当然是钱越多越好,又不是自己得罪那大人物,怕个什么? “乙字二号房出价三千两!”那妈妈兴奋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画舫,底下的公子哥们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甲字一号房的那年轻人朝楼下看了看,嘴角挂起一丝轻笑:“有意思,没想到这南京城还有人与我抢东西.......”随即点了点头,身边的一名老者走出了房间之中。 “三千两一次。” “三千两两次......” “四千两!” 随着甲字一号房的那声音再度开口,大堂顿时陷入了一阵喧哗之中,要知道四千两买一个女子,即便是在这些挥金如土的公子哥眼中也是一大笔钱财了,毕竟也没有几个公子哥能随手拿出四千两银子出来。 “五千两!” 众人没想到乙字二号房的声音紧跟着就叫出了自己的价格,这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两人针锋相对的势头,虽说大家都不知道这两间房内真实身份,但是是人都爱看热闹,何况是这种为了女人真金白银砸钱的场面,当下就有人开始大声起哄起来。 方诃早就变了脸色,他没想到陪着自己喝了一下午茶的人随口就是五千两银子叫出了口,他战战兢兢的问道:“谢公子.....这......当真五千两买个女子不成?” 谢温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方诃,笑着说道:“买是自然要买......” 方诃麻木的点点头,拿起酒杯往自己嘴里送去..... “但是我没打算给钱......” “噗......咳咳咳......咳咳咳......” 方诃刚喝了一大口酒,听见谢温这话顿时呛了自己一大口,他看着谢温满不在乎的神情呆了呆,随后拉住谢温的衣袖说道:“谢公子.......”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二人包厢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老头笑脸呵呵的走了进来。 “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还来这种地方,小心闪了腰。”谢温扫了一眼,随即开口说道。 那老者一愣,他平日里见的哪个不是达官贵人,都是彬彬有礼知书达理的,没想到刚见到这人,便被他讥讽了一番。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笑容沉声说道:“公子,我是代表我家公子前来传个话,还望公子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你家公子何人?” “这.......自然不能透露......” “那与我何干?”谢温翻了个白眼,反正他心里计划好了干完这件事自己拍拍屁股就回直符军中去了,也不怕得罪谁。 那老者没想到谢温不吃这一套,完全不按公子哥的套路出牌,这也是他先入为主,以为谢温是个权贵之家的公子哥,殊不知面前这人却是个兵痞无赖。 “阁下还是莫给自己家族招惹麻烦的好,我家公子.......”那老者忍住气继续说道,这次却换上了威胁的内容。 “老头,回去转告你家主子,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家父西军统领崔世忠!他可还要与我争上一争?”谢温翻了个白眼,直接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身边的两人都是惊呆了,方诃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位谢兄竟然是西军统领之子,心中又是疑惑不已,为何崔世忠姓崔他姓谢呢?难道是假名不成?那老者则是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样自爆家门的,且不说担不担心报复,光是这统领之子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豪掷千金名声传出去也是大大有损崔家的脸面。 谢温心里却是得意洋洋,自己既借了崔世忠的虎皮,又给他头上扣了一个屎盆子,想到崔世忠得知此事暴跳如雷又找不到主犯的神情谢温心里就是一阵痛快。其实这么做的原因无他,当年云中城之时崔世忠对直符军的态度就是可有可无,也不太愿意出力救援,后来突围之后又费尽心思把直符军调到北地来平叛,导致直符军竟是一点休整的时间都没有,因此谢温心安理得的在这抹黑崔世忠的名声。 “你.......”那老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温打断。 “给老子滚出去,老子不想打老人!” 老者看着谢温又是撸袖子又是站起身,也不敢多说,狠狠瞪了谢温一眼后走出了房间。 “谢兄弟......哦,不,谢公子可真是......” “假的!别信!”谢温倒是干脆直白,一句话打断了方诃的发问。 “啊!”方诃只感觉自己眼前发黑,自己莫不是跟了一个江湖骗子不成?想到得罪了这么多人,待会说不定被打死都有可能,方诃只觉得自己前途一片黑暗。 那老者满脸怒意的回到了甲字一号房内,对着那年轻的公子哥抱拳说道:“公子......那人不识好歹,竟然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言语之中多有侮辱......” “他说他是谁?”那公子哥问道,目前的竞价已经被抬到了六千两,其实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于江灵若的心理价位,不过大家都是在这南京城一个圈子中混的,谁也丢不起这人,目前已经变成了脸面和意气之争。 “他说他是西军统领崔世忠的儿子......”那老者小心翼翼的说道,心中却还是比较忐忑,因为崔世忠虽然不在南京,好歹也是一方统领,真要撕破脸皮还不太好说谁会占到便宜。 那公子哥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说道:“真有意思......真有意思......他真是这么说的?” “正是!” “放屁!”那公子哥低声喝骂一句,可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崔家就一个儿子还在西军中效力,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回南京城来抢一个女子?何况崔世忠再不济也不会教出来一个如此.......如此混账的儿子。” “啊?那要不要老奴这就去戳穿了他的身份?”那老者听言后又急又恼,当下便准备转身出门。 “不用!”公子哥摇了摇头,说道:“此人有些意思,我倒有心结交一番,也罢,这个江灵若就让给他吧,一个女人罢了。” “公子......”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本来就是争着好玩而已。别人连西军统领都抬出来了,再不让步可就过分了,你去和程妈妈说一声,就说我让给他了......哈哈哈,待会我一定要下去结交一番,南京城内可是好久没有出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第四十八章 抢劫?抢人!(6)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那妈妈扭动着自己的腰,满脸带着笑容走进了谢温房间内向他道喜。 “这江灵若何在?”谢温却是表现出一副猴急的样子,引得身旁的方诃一阵鄙视,下午看着这人还像个正人君子,这会怎么就原形毕露了呢?不过自己刚白吃了别人一顿饭,也只好将情绪隐藏了起来。 “公子莫急,这江灵若已经送到了房中,公子稍后便可春风一度.......只是这丫头性格颇为倔强,不知道是否需要提前下药呢?”程妈妈阿谀奉承道,本来一开始她对谢温和方诃二人的身份是无比怀疑的,特别是听了那小厮描述情况后。可是刚刚甲字一号房的大主顾竟然派人来传信将这江灵若让给了眼前的谢温,这一下程妈妈可就吃不准谢温的身份了,毕竟甲字一号房那人身份的尊贵她程妈妈是心知肚明的,眼前两人竟然能逼得他主动让步,那谢温的身份之大程妈妈想都不敢想。 “用什么药?本公子最爱的就是驯服烈马!若是用了药无趣得很,有什么意思?” 程妈妈闻言挑起大拇指,马屁张口就来:“公子果真不凡,一看就是行家老手.......” 谢温摆摆手:“行了,本公子性急,这就带咱两去那江小姐房内吧。” “啊?两位公子都去?”程妈妈一时口快,惊讶的问道。话说出口才察觉不妥,她在这青楼中厮混许久,什么腌臜事没有见过,别人爱怎么玩怎么玩,何苦因此得罪大主顾呢?当下后悔的想要打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赶紧改口道:“这是自然,只要二位公子缴纳了五千两银子自然便可成那江灵若入幕之宾.......” 方诃张大了嘴,今晚所发生的的一切事情都超出了他的预期,没想到眼前这位谢公子还有如此爱好,他正准备开口拒绝,却发现谢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让他本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位妈妈可是觉得本公子给不起钱?”谢温盯着程妈妈眼神阴恻的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这楼中的规矩都是........”程妈妈赶紧出声解释道。 “那不就得了!小爷不管你楼中的规矩,在南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得按小爷的规矩来!再说了,本来此次就是一时兴起而为之,谁会身上带着那么多银票?这样,我这就吩咐我这位伴读回家取钱,我先一个人留在此处可好?” 程妈妈脸色顿时为难起来,可是转念一想那甲字一号房的客人都主动将这江灵若让给了眼前的公子.......反正你也跑不掉,大不了我多派些人守着门口,还怕你跑了不成?要是最后发现你是个骗子,老娘定把你活剥了!想到此处那程妈妈心一横,咬咬牙说道:“本来这是楼中的规矩,不过公子既然开口了!奴家也就为公子破例一回......” 谢温哪里想得到那甲字一号房的人无形中让自己在程妈妈心中的分量中了不少,还暗自心喜,没想到这计划竟然如此顺利,他本身就是个顺杆爬的主,立刻转身对着方诃小声的说道:“方兄,去码头上找一个头裹布巾身材矮小名叫张贵的人,就告诉他准备开始行动......” 方诃现在脑子里一锅粥,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谢温又说什么准备行动又说让自己去找人,心中不免担忧,他只好低声问道:“谢兄.......” “方兄别问,事后我一定向方兄解释清楚,并且还许诺送方兄一场前程......” 看着谢温真诚的眼神,方诃为难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间。 谢温看着方诃离开的背影笑着对程妈妈说道:“我那伴读已经回我府上取钱去了,妈妈稍安勿躁,不过小爷可是一刻都等不了,还请妈妈带路.......” “公子您这边请......” 谢温端坐在房中,看着眼前床上被绑成粽子一般,嘴里还塞着布条的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站起身朝着床边走了过去。 江灵若看见谢温朝自己走了过来,紧张的往后缩了缩身子,眼内充满了惊恐和无助,可能是最近哭的多了些,江灵若眼睛都红肿的老高。 “第一,我是来救你的,你需要配合我;第二,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跟紧了我;第三,我现在就将你解绑,但是你不能乱喊乱叫,更不能跑出房间!明白吗?明白就点点头!”谢温压低了声音凑近江灵若说道。 江灵若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将自己裹成一团缩在床脚,她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皮肤略微比较黝黑的男子,对他的话却产生了疑惑。救我?自己在这青楼怎地会有人来救我?难不成此人是想骗我?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目前这个处境好像也没什么好骗的,于是只得点了点头。 “好!”谢温看江灵若答应了下来,本来伸手先解开绑住她手脚的绳子,可是转念一想这女子可能还不太相信自己,于是便准备先将她口中的布条解下来再说。 “呼.....呼......你是......你是何人?你说的救我.......可是真的?”江灵若随着口中的布条解开,果真也没有大喊大叫,她还是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谢温,怯生生的问道。 谢温却是此刻近距离打量了一番江灵若,果然是个绝世美女,肤如凝脂眸皓齿的模样让谢温心头都跳了两下。 “你.......你看什么?”江灵若看谢温看着自己发呆,羞的脖子上都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又急又恼的问道。 “美.......哦,没什么.......”谢温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暗暗想道自己果然越活越回去了,看见个美女就这个样子。不过眼前这女子的确是自己所见之中最为好看的一个,最难能可贵的是这江灵若身上有一股让人不由自主亲近疼爱的气质。这下谢温倒是有点理解为何那么多公子哥愿意为了她一掷千金了。 “你.......你方才说是来救我的.......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看我这真诚的面容。”谢温此刻计划成功了一半,心情也放松了下来,调笑着说道。 “可有真凭实据?我为何相信你?”江灵若自动忽略了谢温的后半句话,依旧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谢温。 “我的姑奶奶诶.......”谢温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感觉头大无比,他叹了口气说道“江小姐,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情况还谈什么相信不相信?如今我还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吗?你看你都捆绑好了放在床上,我要是想干点什么早就动手了,还在这里和你演戏吗?” 江灵若听了谢温的话后倒是放下了一些心来,的确目前的状态眼前这人也没有任何骗自己的必要,何况自己现在这番田地,他要是坏人肯定早就急不可耐的动手了。 “公子为何出手相救.......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江小姐最好还是不要知道我名字的好......我与你父亲......也就是江大人......乃是旧识,因此前来搭救......”谢温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可不敢想江灵若后面知道自己就是杀父仇人会做出怎样的举动,因此只能苦笑着回复道。 “原来如此.......”江灵若点点头,不过随即又询问道“家父旧识小女子大都见过,却是没有如同公子这般年轻的.......公子做这救小女子于水火间的侠义之事却又不肯透露姓名真是好生奇怪.....” 谢温闻言脸一黑,没好气的说道:“闭嘴!反正你记住我是来救你的就行了!再多问一句信不信我把你卖回去,刚好我正心疼银钱呢.....” 第四十九章 抢劫?抢人!(7) 江灵若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竟然笑了起来,这一笑百媚的模样倒是又让谢温看的呆了呆,他赶紧回过神望向窗外,心中却恨恨的想着这江充看着长得也不怎么好看啊,怎么生个女儿如此美丽?难道真是应了老话歹竹出好笋? 江灵若却是不知道谢温心中正在诽谤她的父亲,止住了笑意后看了眼谢温说道:“公子可真有意思,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谢温心中暗暗讶异,若是换成寻常女子此刻要么六神无主手忙脚乱,要么就是情绪激动放声大哭,他倒是还没想到竟有如同江灵若这般镇定的存在。 “等着。” “敢问公子等什么?” “等一个武功高强的蒙面侠士,将你我二人救走!”谢温没好气的答道。 江灵若美目转了转,也不再发问,谢温见状从怀从掏出了一把匕首将江灵若手脚所绑的绳子割开。 “公子是军伍人士?” “你如何得知?”谢温这下倒有点惊讶了。 江灵若淡淡笑了笑说道:“我看公子这把匕首质地上好,乃是用闽铁打造而成,如今武朝能用闽铁的大多都是军伍中人,并且普通小兵可用不得这等好的匕首。” 谢温眼看也遮掩不过去,点点头说道:“我的确是军中之人。” “可是西军之人?” “正是。”谢温知道江充历来在西边任职,这也瞒不住索性大方承认。 “如此便可猜测公子乃是家父生前麾下将士.......小女子谢过公子。”江灵若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流出,当下就要拜下去。 是你爹的将士不假,可也是杀你爹的凶手。谢温心中叹了口气想到,赶紧扶住了江灵若,开口说道:“江......江大人为官清廉一心为民......爱兵如子,这些也是我等应该做的.......莫哭了,再哭眼睛就变成了桃子了!” 江灵若听得谢温最后一句话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她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对着谢温说道:“那敢问公子可知道家父当时事件真相?家父决计不可能放弃城中百姓下令突围.......” 谢温愣了愣,这话他的确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随口敷衍道:“当日我也并不清楚......” 就在两人说着话的功夫,门外突然发出一声轻响,谢温神情一震,赶紧停住话头,快步走到门口附耳倾听,果然听到了和张贵提前约好的暗号声。 “来了,等会江小姐不要慌张,听我安排即可。” 江灵若抿着嘴点了点头,不一会的功夫,一道人影从门口走了进来。 “大人......好生难找,小的差点找错房间......”张贵看见谢温满脸喜色的说道。 “那岂不是让你看了活春......”谢温正准备调笑两句,突然想起身后还有个黄花大闺女,急忙打住了话头。 “怎么样?下面看的紧不紧?能否从窗户下去?”谢温询问道。 “下面人手倒是不多,只是这是顶楼,咱两可以下去.......这位小姐......”张贵为难的看向江灵若。 江灵若面色一红,咬咬牙说道:“这位壮士莫小瞧了小女子,你们下得......我......我也下得.....” “你下不得。”谢温站在床边朝下望了一阵面色凝重的说道,“这楼层颇高,万一一个不留神........并且也容易让别人发现.....” “那如何是好?” 谢温在屋内踱步了两圈,看了几眼江灵若突然出声问道:“张贵,刚刚你上来外面的人可都看见了?” “看到了,小人按来传话那人所说自称大人家仆,他们也就放行了。” 谢温点点头,咬咬牙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有了计策!张贵!” “大人吩咐!” “脱衣服!” “啊?” 好一阵之后谢温才解释清楚自己让二人互换身份的计谋,张贵这才摸了摸脸上的汗点头答应了。 谢贵此刻看向了江灵若说道:“就是要委屈姑娘穿一下我们这男人的.......” “公子何出此言,轻重缓急小女子自有辨识,如今事权从急,哪里是挑三拣四的时候?” 谢温点点头,心中对那江灵若的评价又上升了几分,不由得感叹也不知道这个江充怎么教育的,竟然能培养出这么厉害的女儿。 不多时张贵先是进到里屋将衣服脱了个干净,随后裹着被褥走了出来,江灵若又走了进去换上张贵刚刚脱下的衣服。 “大人......有个问题......” “说。” “待会小人可就没衣服穿了......” “谁说的?你这不还有内衬吗?” “大人.......如今可刚开春不久.......” 谢温瞄了一眼张贵,轻笑着说道:“那你就把江小姐的衣服穿上不就是了?” 张贵哭丧着整张脸,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事到如今还要穿上女人的衣服,他哆嗦了两下说道:“那倒不必了,小人身子骨强,倒也能够坚持.......阿嚏!” “随你吧。” 不一会的功夫江灵若便换好了张贵的衣物走了出来,谢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由得暗自赞叹此女十分聪慧,这个关头竟然还能想到要将胸口位置缠上几圈,免得露出破绽。 江灵若看谢温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游走,最后竟然停在了自己胸部,不由得生出几分恼意,只得涨红了脸匆忙转身问道:“公子,如此可算好了?” 谢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变态,不由得也老脸一红,不过他脸皮十分厚,装着没事正色说道:“好了好了!如此我们便开始行动,张贵!你留在房间之中,待十来分钟后便自己下来知道了吗?” “小人明白。” “江姑娘待会切记万万不可出声!” “小女子晓得了。” “好,那我们就开始行动!” 谢温带着江灵若打开了房门,房门外早有得到了程妈妈嘱咐的小厮在守着,看到谢温出来了,立刻带着笑容迎了上去。 “爷,可还尽兴?” “嗯,不错,这江姓女子果然好一匹烈马!小爷我也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才堪堪将她降服.......哎呀.....” “爷,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们妈妈在何处?爷去把银子给她结了.......”谢温一边说一边倒吸几口凉气,刚刚只顾着和小厮说话,言语太过于粗俗没想到暗中被江灵若在腰间狠狠掐了一把,如今是有苦也说不出。 江灵若却是羞红了耳朵根,收回了自己的手,暗中瞪了谢温一眼。 “演戏呢.....剧情需要......”谢温小声的解释道,也不敢再口花花的,当下那小厮便领着二人往楼下走去。 “要说还是爷厉害,这女子当时刚送过来的时候端的是厉害无比,前来调教她的那些婆子都被打伤了好几个!没想到爷您一出手就把她驯服的服服帖帖的,真可谓是英雄少年......” 那小厮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吹嘘着谢温,这边谢温在他身后可是皱紧了眉头,原因无他,那江灵若又在暗处将手掐到了他的腰间,又疼又不敢说话,让谢温好是焦急,若不是怕暴露身份谢温早就一脚踹了过去让那小厮赶紧闭嘴。 女人果然都是骗子!前一秒还说着知道事情轻重缓急,下一秒就死命掐自己!谢温恨恨的想到,脸上的表情扭曲到不行,心中却是委屈的很,话是那小厮说的,有本事你掐他去啊,老盯着我掐是几个意思? 第五十章 抢劫?抢人!(8) 很快那小厮便带着谢温二人下到了一楼,正待转角时一个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谢温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锦衣玉服玉树临风的公子哥站在跟前,那公子哥看见谢温挤鼻子弄眼的表情哪里想得到他在遭受非人的折磨,愣了一下开口道:“这位兄台......在下乃是刚刚与兄台竞价的甲字一号房房中之人,刚刚一番竞价下来却是觉得兄台有趣得紧,特意前来结交一番。” 那小厮听到是甲字一号房的客人,也不敢催促,只得乖乖的站到了一旁。谢温此刻只想赶紧脱身,哪里顾得上结交这公子,随便开口说道:“原来就是你小子和小爷抢女人.......哎呦......” 那公子被谢温这话弄得呆了呆,又看见谢温扭曲的表情,出声询问道:“兄台可是哪里不舒服?” “内急......内急......”随着腰间不断传来的疼痛,谢温知道刚刚又说错了话,只得随口敷衍道。 那公子没想到谢温说话如此粗鄙,自己放下身段前来结交却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心中也生气一团怒火,他冷哼一声说道:“在下乃是安国公府上......” “借过,借过......”那公子话还没说完,就满脸惊愕的被谢温二人从身旁走了过去,谢温此时只想着赶紧逃走,哪里管你是什么身份。 那公子身后的老者一看脸色一沉,就要上前拦住,没想到那公子却伸手拦住了那老者,看着谢温离去的背影笑着说道:“真有意思,此人太好玩了,刘管家你别吓着他了,你就留在此地!我要好好的结交一番.....”说着,便跟了上去。 那小厮却是再看向谢温的表情带着一股浓浓的崇敬与讨好的神色,这位爷可真了不起,连安国公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一定是某位手脚通天的大人物!谢温可不知道这小厮经过刚刚一出对自己的看法无限拔高,他只是在心中计算着等会如何脱身才好。 七转八转之下那小厮竟带着二人来到了后院之中,谢温抬头一看皱起了眉头,不是去找那妈妈支付银钱吗?却为何把自己带到这无人的后院之中?难道是刚刚自己露出了什么马脚?眼下要处置自己? “爷,到了。”小厮毕恭毕敬的说道。 “妈妈在何处?怎地到这边来了?”谢温问道,心中却是暗暗提高了警惕。 “爷,您不是说身体不大舒服嘛,小的这带您先来方便一下.......” 随着小厮指了指前面两个矮房子,谢温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厮信以为真,还以为自己真的内急,竟是先将他们二人带到了后院的茅厕来。 “嗯,不错......”谢温点点头,随后压低了声音在江灵若耳边悄悄说道:“要不你在这等我片刻?” “不行!我和你一起进去!” “难道你要和我一起进茅厕?”谢温目瞪口呆,乖乖,没想到这江小姐思想如此开放。 “胡说什么!我是担心被看出破绽!”江灵若又急又气,低声喝道。 谢温想了想,也的确如此,刚刚虽然一起行走,但都是谢温走在前面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大半个江灵若的身影,要是自己真丢下江灵若一人站在此处,说不准就会被这小厮看出什么破绽。 那小厮却是看着谢温二人站在茅厕前窃窃私语,心中暗想道,娘诶!这些有钱人真奇怪,不就是上个厕所怎么还难依难舍的?不过这位爷也真是厉害,才对付完那姓江的女子又和自己家仆搞到一起。 谢温此时却不知道自己在那小厮心里已经变成了何等模样,他眼珠一转,随即计上心来。只见谢温从怀里掏出那唯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朝那小厮挥挥手说道:“来,爷赏你的!” “来嘞爷!”那小厮一见谢温掏出的银票面额,不由得喜笑颜开,赶紧小跑着赶了过来,心中却想着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上个厕所还要先打赏,真是讲究! 就在那小厮快到谢温跟前时,谢温却手中一松,那银票便飘落到了地上,谢温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说道:“不好意思,没拿稳。” “没事爷,小人自己拣就好!” 小厮刚刚弯腰,手才接触到银票,就感觉到后脑一阵剧痛传来,随后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晕倒之前仿佛还有人将那银票抽走了...... 谢温将手中的匕首收好,刚刚自己用刀柄将这小厮敲晕了过去,又弯腰将那小厮手里的一百两银票捡了回来。 “快走!”谢温低声喝到。 江灵若自然也知道此时就是二人脱身的最好时机,两人迅速走到后院门前,用手一推不由得相视一笑,后院门竟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兄台......咦,这是怎么了?”两人正欲离开身后突然响起刚刚那公子哥的声音,他方才一路追着来到后院,眼前出现一个晕倒在地的小厮和正准备逃跑的二人,让他一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谢温叹了口气,朝着那公子比了个手势,那公子正准备出声询问是何意思,就感觉脖子处一疼,整个身体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张贵的身影赫然从他背后出现。 “张贵你马放在哪里了?” “岸边,大人交代的传话那人在那儿盯着。” “好,我们快走!” 三人急急忙忙的冲出门来,朝着岸边走去。 那边方诃在岸边已是等的焦急万分,他也不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完全因为谢温最后一句给他个大好前程的话才来传话并留在此处。自从从那画舫上下来之后他也细细分析了一下今晚的事情,得出的判断便是谢温此人胆大包天,且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事情,本来他也想着一走了之,但是又想到自己老母亲的面容还是狠下心来留在了此处。 “大不了就是一死!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方诃心中胡思乱想着,一直在原地焦急的踱步。 “方兄......”远处传来谢温的呼喊让方诃几乎身体一软要瘫倒在地.... “谢兄......” “方兄果然临危不乱且诚实守信!谢某答应方兄之事一定会做到!”谢温看着方诃焦急的面色出言宽慰道。 方诃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点了点头,现如今他算是将自己这条烂命卖给了谢温。 “快,我们两人一马,直接出城!”谢温低声喝到,几人都知道事情若是暴露,都讨不得好,纷纷点头称是。 当下谢温和江灵若两人一马,方诃则是坐在张贵身后,四人急急忙忙打马朝着城门口飞奔而去。 ....... “大人,情况有些不对.......”转过了两条街,张贵牵着马低声说道。 谢温点点头,他也发现今晚南京城中情况有些微妙,这一路上竟然遇到了好几队官兵巡逻,幸好他们一看见就立刻下马,装成了出城的百姓一般。按理来说就算快到了宵禁的时间也不应当又如此多的兵马在街上。 “大人,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方诃解释道,称呼也由谢兄转变成了大人。他这段日子在南京城倒是经常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因此还能辨认出来。 “不会是来捉咱们的吧?”谢温吐了吐舌头又觉得不可能,事情哪有这么快暴露。 “大人多虑了。”江灵若倒是不慌不忙,她小声的在谢温身旁解释道“就算真的事情暴露,也只会是衙门里的捕头和捕快来抓咱们,若是五城兵马司出动,除非是大案......” 谢温看了一眼江灵若,她是江充之女,对这官场上的事也是略知一二的,听了江灵若的解释倒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今日城中可有大案要案?”谢温看向方诃。 方诃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近些日子哪里有什么大案.......” “当!” 方诃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钟声突然响起,那钟声悠长低沉,听得谢温心里突突直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是啥意思?”谢温出声问道,可是江灵若和方诃都没有回答他,都是一脸凝重的听着钟声,张贵则是和他一样满脸疑惑的面面相觑。 “当!” “当!” “当!” “当!” ...... 谢温心中默数着,九声钟响后便重新归于了平静,此刻他却注意到方诃和江灵若二人都变了脸色。 “到底是怎么了?”谢温焦急的问道。 “大人......” 方诃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谢温,语气艰难的缓缓说道。 “九声钟响......” “武皇.....” “圣上驾崩了.......” 第五十一章 买大买小 南京城内珍珠桥北一处宅子,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面带愁容的老人神色焦急的走了出来。 “老爷,老爷,等等轿子......”身后一个声音呼喊道。 “哪里有那功夫!备马!”老人果断的说道,身后大门上的牌匾赫然写着‘萧府’二字。 萧江陵骑上了马朝着皇宫赶去,他心中疑虑万分,自己在出宫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大太监郑元山,若是圣上眼看着快不行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报信,可是自己却没有等到任何信息,直到宣告武皇驾崩的九声钟响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到底是出了何事?难道是来不及派出报信之人?”萧江陵在心中暗暗想到,随后又赶紧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明白后宫之内无数双眼睛盯着养心殿,作为大太监的郑元山根本不可能没有时间找人给自己传递信息。 或是出了什么变故?萧江陵想到此处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古以来皇权交接之时是最为凶险,若是出了什么变故而自己丝毫消息都未得知,那么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如此想着萧江陵更是焦急,他顾不得自己一把年纪马上颠簸,又狠狠地抽打了一下身下马匹的屁股,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萧首辅!” 萧江陵好不容易到了皇宫门口,却发现皇宫城门紧闭,城墙上隐隐约约有些人影。他退后几步躲在一处阴影中,此时一声在背后叫住了他,他回头看去却是须发皆白的晖国公李尚正,他骑着马靠近了萧江陵,而萧江陵敏锐发现李尚正的脸色并不好看。 “萧首辅可提前得知了消息?” “我若是得知了岂能现在才入宫?”萧江陵苦涩说道。 两位老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萧江陵压低声音询问道:“国公之女贵为太皇太后,难道.......” “萧首辅何苦明知故问,若是我提前得知消息也不会这一路赶来将我这老骨头都快跑散了架.......”李尚正摇摇头,面色阴沉的说道。 “如此却是有些奇怪......” “萧首辅,叫门入宫吗?”李尚正低声询问到,他明白今晚这个情况怎么瞧着都不对劲,索性开口问起了身边的萧江陵。 萧江陵闭上眼睛,思索一番后开口问道:“如今五城兵马司何人统领?” 李尚正思索一阵后开口说道:“好像是叫个吴泽清的.......” “归属何派?” 李尚正略带讶异的看了一眼萧江陵,一般在朝堂上来说大家不管暗地里如何争斗,但是表面的功夫一定要做到位,像萧江陵这般直接开口划分派系的却是很少见,不过目前情况紧急,也顾不上许多。 “这老夫就不太清楚了,不过于东阳曾是他的座师.......首辅,你的意思是?”李尚正说到一半也惊觉到一丝不对,连忙出声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今日宫内当值是于东阳罢?”萧江陵面色痛苦的说道。 李尚正背后的冷汗被萧江陵几句话惊出了一身,他有些结巴的问道:“应该不至于如此吧......禁军统领韩耀宗可还在宫内......” “他才执掌禁军多久?!”萧江陵几乎是出声怒吼道,满脸的怒意让李尚正都不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先不进宫了,晖国公,如今还要麻烦你派人打探一番,五城兵马司可有异动?” “近日来宵禁,我来时遇到两队五城兵马司的士兵,当时只当是在巡逻,如今想起来却不太对劲.......” “何时开始宵禁了?为何我不知?”萧江陵吃惊的问道。 “萧首辅,扬州失陷后南京城就宵禁了,这等小事自然.......自然下面的人就决定了,咱们这些人是不知道的.......” “好深的算计!”萧江陵咬着牙说道,他如今可以断定,今晚必定会出事。 李尚正瞄了一眼萧江陵,他心中倒不是很惊慌,自己虽然贵为国公,但也就是个闲散人员,平日里不问政事,任何的风波也卷不到他身上来。不过眼前的老人似乎正处在这旋涡忠心,他叹了口气说道:“若真是如此,这南京城要大乱......萧首辅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两位都是在朝堂浮沉了一辈子绝顶聪明的人,都不需要将话说的太死分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萧首辅,依你看这背后的助力乃是.......” “未央宫都长草了,小虫子也就跳出来了。” 李尚正住口不言,这未央宫的央字上面长点草不就变成了英字吗?不过他迟疑片刻后问道:“萧首辅能确定?” “确定?晖国公莫不是忘了于大人曾在谁军中做事?前任禁军统领又是何人?能有这么大能量封锁消息,关闭皇宫,甚至调动五城兵马司的.......恐怕除了他再无他人.......” “哎.....”李尚正除了发出一声叹息也别无他法。 “国公,如今却是要求你个事。” “萧首辅但讲无妨。” “老夫要出城!” 李尚正看了一眼萧江陵,这个要求他倒不显得惊讶,不过依他看来萧江陵如今无兵权在手恐怕是很难翻盘,何况宫中消息他两是一概不知。如今李尚正的心中也打起了鼓,是将萧江陵擒住献于那边还是帮助萧江陵呢?如今这个情况看起来那边胜利的希望是无限大,自己要是站错了队可就麻烦了。 看着李尚正闪躲的眼神,萧江陵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对着李尚正说道:“国公,老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首辅大人但讲无妨。” 萧江陵上前两步,靠近李尚正,一字一句的说道:“锦上添花固然好,却不抵雪中送炭让人铭记!” 李尚正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萧大人这是何意?” “国公,其实这就如同上赌桌一般,所有的本钱总不能全押了一边,大小都押上一些才能稳赚不赔啊!” “可若是赌桌上就没有小呢?” “国公可是忘了南京附近还有一个大大的小字。” “哦?”李尚正眯起眼睛看向萧江陵。 萧江陵淡淡开口说道:“若老夫没记错,前往扬州平叛从北地调回的直符军现如今就在南京不远处.......” 李尚正脸色不断的变幻着,萧江陵也是紧张无比,自己手上一点力量都没有,都不需要李尚正亲自动手,只需要朝着皇宫方向大喊一声迎接自己的就是末路。萧江陵紧张的都快发抖的时候,李尚正终于开口了。 “是这个道理.......萧首辅随我走,老夫安排人送你出城。” 萧江陵听到这个回答总算松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李尚正没有任何欺骗他的必要,他一拱手说道:“如此便有劳国公了!” 第五十一章 出城 “干......彼之娘也!”谢温正准备骂一句脏话,转头看到江灵若,又赶紧换了个文绉绉的说法。“城门都封了,咱是出不去了!” “大人,依小人之见若是出不去就先找个地方藏着......” “不可!” 张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诃打断,谢温转头看着方诃出声道:“为何?虽然在那画舫上得罪了.......咳咳,那么多人,但南京城这么大,随便找个地藏着不就好了?” 方诃面色凝重的说:“大人,如今这南京城怕是要乱........” “这是为何?虽说圣上驾崩,但也就只是新君即位便完事.......” “大人,哪有这么简单!”方诃摇摇头继续说道,“今晚五城兵马司异动,城门紧闭.......光是这两点在下敢打包票,宫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张贵挠挠头在后面说道:“这.......圣上驾崩加强防卫........也是情理之中.......” “可为何要关闭城门?在下读过相关书籍,圣上驾崩后理应第一时间大告天下,信使出城告知各方各地,可是咱们在这城门附近站了快一个时辰了,可见到一个使者了?” “错过了也说不准.......”张贵小声说道。 “方诃说得对,事到如今咱们不能冒险!”谢温开口打断了张贵的话,“历来皇位交替都是最危险的时候,加上这些异常,咱们宁可信其有,无可信其无!” “可是事到如今也出不去啊......大人。” 谢温叹了口气,他也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眼下也明白只有回到军中方才称得上安全。只是如今城门紧闭,就他们四个人的确毫无办法。 “大人,快看!” 江灵若突然出声手指着前方说道,众人抬眼一看却发现一驾马车正要出城,那马车外面看上去就气派无比,一旁插着一个小旗子,上面写着一个“晖”字。 “是晖国公府上的马车。”方诃小声解释道。 “张贵跟上看看,他们要是能出去,咱也想个办法一起混出去!” 听了谢温的命令,张贵立刻一个弓着腰摸到了那马车边上,翻身轻轻附在那马车车上后方。张贵四处探查了一番,发现整个马车除了一个赶车的人外就只有车内坐着一个人,那马车如今到了城门口那赶车之人正在和守城士兵交涉着什么。 “.......吴将军........有令........不得” “我乃........管家........行个方便........” “这.......” 那两人在前面说着什么,张贵听不太真切,不过却看到那自称管家的人袖中一阵白光闪过,张贵明白这是在贿赂那守城士兵。 看起来有戏,张贵朝身后不远处藏着的三人打了个手势。谢温看见张贵的手势后当机立断的说道:“你们二人跟紧我,直接从后方摸上马车!” 方诃紧张的点了点头,咽了口口水,感觉自己今晚经历的事情比自己前半辈子活的都精彩和凶险,相比较之下江灵若则是相对淡定一些,她指了指谢温怀里的短匕。 “我知道!你们二人跟紧!”谢温笑着轻声说了一句便猫着腰也往前摸去。 张贵看见他们三人的动作也当即明白过来,他用手悄悄将那马车门挑开了一条细缝,也将短匕抽出叼在了嘴上,准备如有异动随时动手。 谢温一手拿着短匕一手轻轻拉开了那马车的门,一个闪身便冲了进去。 “你........” 马车中有一个老者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异响睁开双眼,刚要喊叫只感觉到脖子处一凉,一柄锋利的短匕已是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别出声,多说一个字就杀了你。”谢温恶狠狠的说道,转头看到江灵若和方诃也跟着自己上了马车,而张贵也从窗户处溜了进来才松了一口气。 出乎谢温意料的是那老者竟然十分淡定的点了点头,还从自己身后扯出了一块坐垫,用手指了指,示意谢温坐着。 “你这老头倒是识相!”谢温低声说了句,将那坐垫垫在自己身前,半跪着一点不敢马虎用刀胁持着老者。 过了没一会功夫,马车便开始吱呀吱呀的开动起来,看起来是说动了守门士兵,竟然给他们放行了。 这晖国公果然是有些能量的!谢温心中暗暗想到,一时间马车内五人都沉默不语,那老者是被胁持着不敢出声,其余四人则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幸好这晖国公府上的马车宽敞无比,坐下五个人也不觉得丝毫拥挤。 “老人家,我们就借着出个城门,等会到了僻静处我们便离开,只要你不声张,我们定保你性命无虞。”谢温一边说着一边将短匕递给了张贵,让他来看着这老者,自己则是坐到了一边。 那老者沉稳的点点头,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倒是让谢温高看了他不少,没想到他一个人质表现的比我这个劫匪还淡定。 接下来马车就一直这么走着,车厢内众人也是无言,那老者又开始闭目养神,谢温也在这摇摇晃晃中觉得困意来袭,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马车停住了。 “嗯?”谢温立刻提升了警觉性,他睁眼一看张贵的匕首还在那老者脖子边才放下心来。 “萧首辅,在下只能送到这儿了,接下来就要您老人家自己多加小心了。” 一个声音从马车外响起,谢温立刻反应过来是那驾车之人。 那老者睁开了双眼,像是没有感觉到脖子上的刀一般自顾自开口说道:“老夫知道,还望回府后替老夫谢过晖国公。” “保重!” 马车外那人最后说了一声之后便响起了脚步走远的声音,谢温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这么一个老头自己可就不用再害怕了。 “张贵,你去外面驾车,朝着东边走。” 谢温开口说道,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却发现张贵一动不动,只是神色慌张的看着那老者。 “张贵?没听到老子吩咐......” “大人,你刚听到那人称呼这老头什么了吗?” “什么?我管他叫什么?赶紧出去驾车!”谢温刚刚却根本没注意到那称呼,自顾自的说道。 此时方诃却是拉了一把谢温,低声说道:“刚刚那人叫他萧首辅。” “萧首辅咋了?我他娘还是萧太君.......等等,你说什么?萧首辅?”谢温满脸不可置信的问道。 此刻那老者看向了谢温,轻笑着说道:“老夫萧江陵,还未问过几位?” “我去......”谢温整个人向后仰去,头重重磕在了车厢上,口中喃喃自语道“当朝首辅萧江陵.......” 第五十二章 买卖(1) “敢问......萧首辅?”谢温的话刚问出口就恨不得给自两个大嘴巴子,别人都用晖国公府上的马车出城了,这身份岂能有假?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为何会在圣上驾崩的午夜出城?又为何身边一个亲随都没有呢?谢温感觉到了这件事恐怕不会太简单。 “正是老夫,小友可否将这匕首移开一些?老夫上了年纪.......被人拿刀架着脖子总归是有些害怕的。” 张贵看了一眼谢温,谢温使了个眼神,随即他将刀收了起来。 “多谢小友。”萧江陵微笑着说道。 “首辅大人,先前多有得罪.......” “无妨。” “敢问首辅大人为何连夜出城?”谢温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好奇心出声询问道。 萧江陵却没有回答谢温的问题,而是扫视了一圈马车中的众人。 谢温自然明白这其中意思,他挥挥手将张贵和方诃叫出马车,小声的说道:“你们二人带一匹马先走,张贵去寻到直符军就让他们派出一队人马前来接应,我们驶着马车一直往东前行......” “属下想留下来保护大人。”张贵摇摇头说道。 “有个屁的保护,一个糟老头子,老子一只手就能掐死他,用得着什么保护?”谢温笑骂道,随后又继续说道:“这首辅大人连夜独身出城,恐怕南京城中真是出了不得了的变故,张贵你赶紧找到直符军才是紧要的事。” “是,大人!” 张贵点点头拿了谢温的手令便带着方诃先行一步打马朝东走了,谢温看着他们离开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张贵身手过人,方诃又聪明伶俐,他们二人倒是不用太担心。 想到这儿谢温的眼神瞥到了站在一旁抿着嘴正在偷偷打量自己的江灵若,不由得一阵头疼。原本按照他的计划将江灵若救出之后把她送到南边,再给一些钱财便是了,可是没想到一晚上碰到如此多的事情,现如今又不可能单独留下她一个女子....... “江姑娘,事到如今只得委屈姑娘先跟着在下,待在下将眼前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送姑娘到安全的地方可好?” 江灵若咬了咬嘴唇,看着谢温的眼睛说道:“全凭大人吩咐,不过小女子家破人亡,天下虽大哪里又有小女子容身之所.......”说着便想到自己的家世,不由得眼圈一红就要掉下眼泪来。 “到时候再说,江姑娘切莫心急.......”谢温一看江灵若要哭,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劝慰了一番。 安排妥当之后谢温带着江灵若重新回到马车之中,此时江灵若虽然还穿着男装,却将头巾取了下来,萧江陵抬头看见面前这女子,虽然略感惊奇,但是也并未出声询问什么。 “首辅大人,如今可解答在下的问题了吗?”谢温盯着萧江陵双眼问道。 萧江陵沉吟片刻后开口反问道:“小友可否先告知老夫身份?并非老夫有意欺瞒,而是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小友见谅。” 谢温脸上浮现起为难的神色,倒不是他有意藏着掖着不告诉萧江陵自己身份,而是自己身旁还坐着江充的女儿,谢温几乎可以肯定,凭江灵若的性格在她父亲去世之后一定是调查过的,等到知道自己是直符军正将的时候,再问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可就麻烦了。 其实这倒是谢温想多了,他忘记了当时云中城突围之时直符军的正将还是裴度,他谢温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不过此时事情如同乱麻一般,我们的谢大人也没想的那么明白。 萧江陵看着谢温脸上为难的神色,想了想自己现如今的情况,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既然为难,老夫也不逼着小友,只希望小友能告知现如今是哪只军伍中人.......” 妈的,怎么都能看出我是军伍中的?难道老子的伪装如此失败?谢温丧气的想到,没想到一晚上的时间先后被江灵若一个女子和萧江陵一个老头一眼看出自己是军伍中人。 萧江陵看着谢温的样子,哪能猜不到谢温心中所想,他笑着开口说道:“老夫看小友行事果断,身上带着杀伐之气,且手下也都是孔武之辈,因此猜测小友乃是军伍中人.....” 谢温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首辅大人,在下的确是军伍中人。不过却不是这南京城内的,是来自西边,不过此次却是从北方南下.......” 谢温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看了看江灵若的表情,在听到谢温说自己来自西边的时候她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谢温,不过没有说话。 “来自西边.....从北边南下.......”萧江陵闭眼沉吟片刻,随即睁开眼略带兴奋的望向谢温“小友可是裴度裴督师麾下?” “正是!” “此次南下目的地可是扬州平叛?” “首辅大人果真厉害!”谢温讶异的看了一眼萧江陵,就这么短短两句话萧江陵就猜出了自己准确的身份和来意,端的是无比厉害。 “小友不必惊讶,若是老夫这点眼界都没有,也不配为官这么多年了。”萧江陵倒是很随意的说道,不过随后话锋一转问道“若是南下平叛,又怎会出现在这南京城中?” “这.......在下在这南京城中有些私事,因此顺路先来了南京城中.......” “我观小友的随从都是身手敏捷之辈,小友在军中地位不低吧?” “不过是一个一心报国的将士罢了。”谢温淡淡的说道,这倒不是他装逼,眼前这老人三言两语便把自己的身份猜的七七八八,若是再继续说下去很有可能就完全暴露。事到如今谢温也没有摸准当朝首辅的真实意图,因此也不敢现在亮出底牌。 “嗯......裴督师忠君报国,老夫是信得过的......敢问小友可曾认识这南下军中统帅?” 谢温皱起眉头说道:“萧首辅,在下的身份你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事到如今,若萧首辅不告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恐怕在下也没有办法回答萧首辅的问题。” 萧江陵先是一愣,随后面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神情。他早就听说四大军镇之人飞扬跋扈,几乎成为了完全独立在朝廷之外的军阀一般的存在,如今看来这传言丝毫不假,不过此时此景他倒也能理解面前这人的防备心,话说回来谁又不是在互相防备呢? 萧江陵犹豫片刻还是准备和盘托出,毕竟时间如今可不在他萧江陵这边,拖得越久于他而言就更不利,只是.......想着他便看了看一旁的江灵若一眼。 谢温看见萧江陵的眼光也反应过来,他知道萧江陵要说的事情肯定无比重要,可是这大晚上的总不能让别人一个姑娘在外面等着吧。这样想着他索性开口说道:“萧首辅可愿与在下出去走一走?” “老夫正有此意,坐的久了就想走动一番。” “萧首辅,请!” “请!” 第五十三章 买卖(2) 谢温正要下马车时回头说道:“江姑娘先在车上等一会,稍候我们便回来。” 江灵若看两人的神色那里猜不出他们是有话要谈,不过对于这种非要避开自己的行为还是有些许不爽,只是哼了一声,答应了下来。 谢温与萧江陵下了马车往前走了一段,谢温稍微落后了半个身位,以表示自己尊敬之意,萧江陵看在眼里,也没有多说什么。 “小友可知今晚南京城发生了什么?” “圣上驾崩?” 萧江陵点点头说道:“正是!” “如此看来萧首辅连夜出城也是与此事有关了?莫不是宫中出了什么变故?”谢温问道。 萧江陵听了此话打量了谢温一番,在他眼里武人大多是不动脑子的,没想到眼前这武人竟有如此高的政治敏感度,这么快就将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正是.......宫中情况老夫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今宫中一定出了变故,竟是一丝消息都传不出宫中......” 谢温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开口问道:“萧首辅找这军中统帅莫不是要借兵?” “什么借兵?”萧江陵没好气的瞪了谢温一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武朝的军队自然是要忠于武朝,这本来就是分内之事,如何谈的借字?” 谢温也不和他纠结字眼,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如今看来萧首辅大人手上却是一点力量都没有了啊,若是禁军、五城兵马司有其一在首辅大人手上,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萧江陵长叹一口气说道:“小友果然聪明伶俐,目前看来这两股力量很有可能已经落入贼人之手......” “敢问首辅大人,这贼人是何人?” 萧江陵露出一丝苦笑,转头看了一眼谢温,缓缓说道:“英国公李敬嗣小友可知?” “英国公?”谢温讶异的张大了嘴,作为一个武朝人,特别是武朝军人谁又没有听过李敬嗣的名头呢?且不说老将军贵为国公,四大统领其中有两个都是他的弟子学生不说,单就论李敬嗣那赫赫的战功就能引得无数武朝将军对其崇敬有加。 “这......英国公战功赫赫.......就算有了二心,又无大义.......”谢温结结巴巴的说道,以他这个层次的确想不到任何英国公起兵作乱的理由。 “老夫说他起兵作乱,可没说他是为了造反......”萧江陵淡淡说道。“他不过也就是抓住这次机会垂死挣扎罢了........圣上驾崩之前曾交代老夫,英国公李敬嗣一家狼子野心,断不可留。当时老夫谋划着待太子登基后方可动手,没想到还是被李敬嗣抢先了一步....” 要不怎么说你们书生造反,百年不成呢?谢温心中暗暗想到,脸上却是惊讶无比的问道:“为何圣上要除掉英国公?” “小友有所不知,英国公战功累累,军中遍地门生,朝中更有三分之一的大员将其奉为座师,圣上还在世时尚能压制一二,如今圣上驾崩,新皇即位。你说这圣上还能留着英国公不成吗?”萧江陵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有些落寞的说道。 谢温听得头疼不已,这个层次的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够去暗自揣测的。虽然这其中道理他都明白,不过他还是认为此事圣上做的有欠妥当。 萧江陵看着谢温笑道:“如今老夫已经与小友推心置腹,不知小友可否也开诚布公告知老夫身份?” 谢温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了下去,抱拳行礼后朗声说道:“末将直符军正将谢温,奉旨南下平叛,见过萧首辅萧大人!” “好!好!好!”萧江陵连声叫好,情绪激动的说道。“老夫早该猜到,如此眼界如此心思,加上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除了一军之正将外还能由何人!” 萧江陵上前扶起谢温,笑着说道:“果然是疾风识劲草,板荡见忠臣!谢将军一片报国赤子之心,老夫心中甚慰!不知谢将军多久可集齐人马,与我一起......” “等等等等!”谢温起身后连忙摆手,向后撤了两步。“萧首辅,在下可没说要跟着萧首辅前去南京啊。” 萧江陵一愣,随即说道:“国家有难,谢将军难道.......” 谢温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萧首辅,在下是个粗人,并不识得什么大义。在下只知道执行命令罢了!如今在下接到的命令是前往扬州平叛,还恕在下不敢遵萧首辅之命了!” “这.......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朝中动荡不安.......谢将军岂可.......” 谢温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这老头玩弄政治十分厉害,怎么一到了有关这方面的事情上就乱了方寸失了心智呢?不过这也是这个朝代人的通病,总是将对朝廷的忠诚看的无比重要。可萧江陵不知道他眼前这个谢温乃是一大异类,一个利益至上主义者,这事你萧江陵不拿出一些好处,谢温又怎么可能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萧首辅,末将说了末将不知道那些,军人首要任务便是服从命令!萧首辅要调末将前去南京,敢问可有兵部文书或是圣旨?” 萧江陵呆立在当场,没有料到这谢温如同一个滚刀肉一般油盐不进,其实圣旨他倒是有,不过出城之时没有带在身上,哪里会想到这小小一个正将竟然在这个事情上突然上纲上线起来。 谢温吐出一口气说道:“在下观萧首辅这神情便是没有了,若是没有在下可不敢从命,私调军队入京可是谋反的大罪,在下可还想多活几年!” 萧江陵此刻也算是看的明白了,要是谢温真是一个只看命令的死板之人又岂会擅离军队独自前往南京?这往重了说将领私自入京而不报可也是谋逆大罪!若真是谢温刻板不已此刻正应该在前往扬州的军中,也不会站在此地和自己废话了。 “谢将军要如何才能带兵入京?”萧江陵自然分辨的清楚如今情况,咬咬牙问道。 谢温嘿嘿一笑,开口说道:“萧首辅,在下知你忠心报国,可是在下率军北地西境连番征战,军中士兵粮饷亏欠甚多.......” “事成之后,户部会立刻补齐直符军所有粮饷......” “这南京城高墙坚,且有重兵把守,若是攻城我军中定当死伤惨重......” “所有阵亡人等按朝廷标准发放抚恤银两,且.......且事后我会让兵部传令让直符军扩军......” 前面两条意见都还算能够接受,这扩军份额不定,到时候也是自己说了算。萧江陵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眼前这种直白的交易让他很不适应。 “军中军备多年未换,已是老旧不堪.......”谢温接着说道。 “回京后立刻命工部与户部补齐军备,全部换最精良的.......” 萧江陵等着谢温继续提条件,却发现谢温没了声响,转头看去谢温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萧江陵此刻心急如焚,哪里有闲工夫陪谢温在这里浪费时间,当下只能出声提醒道:“谢将军?” “哦,还有一事,望萧首辅成全.......”谢温抬起头说道。 第五十四章 买卖(3) 萧江陵心中一阵哭笑不得的感觉,好好的一次调兵,却变成了如同菜市场上的讨价还价一般。但也是如此他却反而对谢温高看一眼,脸皮如此之厚,又懂得审视夺度,若是他日飞黄腾达,此子不容小觑! “谢将军请讲。” “当时云中城一事,有关于太守江充的定罪.......末将觉得并不妥帖,江大人蒙冤受屈,还望首辅大人替他翻案,莫寒了我等忠良的心。”谢温缓缓说道,其实他刚刚也在纠结无比,现在这个情况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首辅大人有求于自己的好机会,自己大可狮子大张口多要些好处。可是不知道怎地,刚刚心中又想起那晚散落在地上带血的蚕豆和江灵若哭红的双眼,却提出了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要求。 “这.......”萧江陵陷入了两难之中,他到没有想到一个将军竟然会提出要给一个文官翻案的要求,只是前面的事他动动嘴皮子也就办成了,反而这事却是不太好办。 “萧首辅可是有何难处?” 萧江陵苦笑一声说道:“谢将军有所不知,江充江大人之案乃是先皇钦定的罪名,如今先皇刚刚仙去,若是此刻提出翻案,恐怕朝堂内外阻力会十分........” “若是为难就算了!”谢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末将知道萧首辅为难,也请萧首辅体谅末将,眼下末将平叛任务重时间紧,也就不耽搁萧首辅谋定天下了!” 说着谢温便转身要走,萧江陵在身后被这一番话气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他何时见过如此无赖的人,急忙从身后叫住了谢温。 “谢将军,谢将军.......” 谢温转过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问道:“萧首辅还有何指教?” 萧江陵悠悠叹了口气说道:“老夫答应谢将军尽力而为,不过这成功与否......却不好说....” 听闻此言谢温脸上笑开了花,抱拳对着萧江陵行礼说道:“有了首辅大人这话我就放心了.......” 萧江陵无奈的笑了笑,他今晚可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天字第一号的大流氓大兵痞。 “如此嘛,还有几个小要求在下也就一一提出,还望萧首辅成全.....” “还有?!谢.......谢将军请讲......” 小半个时辰后,在马车内等的百无聊赖的江灵若就看见两人走了回来,走在前面救自己那人眉开眼笑,心情特别好;而身后的萧首辅则是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萎靡不振。 “灵若,去马车上找下纸笔。”谢温要到了无数好处,自然心情愉悦,因此嘴上也轻浮了起来,竟然直接叫的如此亲昵。 谁是你的灵若?江灵若面上一红,幸好此时天黑也看不清楚,她也懒得出声辩驳,翻身去寻找纸笔去了。 “谢将军,这找纸笔是为何啊?”萧江陵刚刚和谢温如同菜市场买菜一般你来我往,感觉身心疲惫的不行。 谢温挤了挤眼睛说道:“萧首辅,空口无凭,刚刚说的那些还麻烦您写下来......萧首辅您别这样看着我,对于您的人品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刚刚咱们这说了许多,万一有遗漏可就不好了.......” 萧江陵差点气的背过气去,他何时遇到过这般人物,无奈如今全南京城只有这一支军队可用,他脑海中浮现出武皇临终时对自己的嘱托,咬咬牙说道:“谢将军真是好算计........也罢,老夫从未想过反悔,写下就写下!” 谢温脸上笑容更盛,急忙朝着马车内大喊:“灵若!灵若!找到了纸笔没?快快快!” “叫个什么?”江灵若拿着纸笔红着脸从马车内走出,幸好这晖国公府的马车豪华无比,里面各种玩意应有尽有。她狠狠的瞪了一眼谢温,谢温却是满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大小姐。 萧江陵接过纸笔,苦笑着提笔写了起来,不过刚刚谢温所说的那一大堆条件倒基本都是为了军中士兵的福利,关于自己升官加爵却是一点没提,这倒让萧江陵放心不少,毕竟如此情况下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名利,说明此人本性还是纯良,就是这无赖的脾性...... 萧江陵本就是书法大家,又急着赶紧回南京城平乱,三下五除二赶紧写好了一封手信,拿起稍微晾干后交给了在一旁等着的谢温。 谢温拿过来看的是眉开眼笑,有了这个东西他以后可就方便许多,当下吹干了墨迹,小心的揣进了怀中。 “高兴个什么劲?”江灵若好奇的问道。 “我的灵若诶,这可是当朝首辅大人的墨宝,当然要放好,以后卖了钱给你当嫁妆!”谢温喜不胜收的说道,嘴上也没了遮拦。 “呸!要死啊你?什么嫁妆?乱说什么?”江灵若羞红了脸,朝地上轻啐一口,赶紧躲回到了马车之内,留下一脸呆滞的谢温。 萧江陵再背后看着这二人打情骂俏,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神色,他朝着谢温低声说道:“谢将军出征还有如此美人相伴,端的是羡煞旁人啊!” 谢温哪里听不出来萧江陵语中讥讽自己行军打仗还带着女子,叹了一口气也不解释,只是望着东边喃喃自语道:“这张贵怎地还不回来?” 第五十五章 板荡见人心(1) 第二日的南京城皇宫内,平日里富丽堂皇的皇宫早已到处挂着白绫,一股悲伤肃穆的氛围扑面而来,让人有一些喘不过气气来。 李敬嗣站在太极殿前,看着一队军士正在冲刷地上的血迹。昨晚圣上快不行的消息第一时间送到了国公府中,他当机立断带上自己的两个儿子领着府中私兵出发到了皇宫外,由提前暗中向自己效忠的禁军副统领冯威打开了城门。李敬嗣让二儿子李业韬去带兵封死各宫消息,自己则是带着李业峰径直奔着禁军来了。 现任禁军统领韩耀宗看见本该软禁在府中的李敬嗣突然出现,惊讶无比,当即想要抓住李敬嗣,可是由李家父子苦心经营多年的禁军又岂是刚刚接任的韩耀宗能够完全掌握的,李业峰一声令下当即一大半当值的禁军便反了水,将韩耀宗以及忠于他的手下斩杀一空。 眼见韩耀宗身死,李敬嗣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只要拿下了禁军,整个皇城也就落入了自己手中。他留下李业峰看好皇城,自己又马不停蹄的去寻特务头子周怀恩,没想到周怀恩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竟然在这关键时候极有骨气,面对数倍于自己的禁军包围下宁死不肯投降,无奈之下李敬嗣只得下令强攻。后来绣衣使的驻地倒是被打了下来,周怀恩却不见了踪影。据手下回报在周怀恩房中发现一条密道,李敬嗣也是别无他法,像这种专门搞情报的特务头子最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一旦逃脱哪里是那么容易抓住的。他只得留下了一队人马在城中搜寻,自己则是带着军队再度返回皇城之中。 谁料到刚回到皇城就让他气歪了鼻子,李业峰在准备进攻东宫时面对着一群太监组成的勇士营却犯了犹豫不决的毛病,拖拖拉拉的不敢进攻。气的李敬嗣一通怒骂,李业峰这才让手下赶紧出击将那群太监斩杀殆尽,可是唯独大太监郑元山与十六岁的太子却不见了踪影。 想到这里李敬嗣不由得一阵头疼,一个大太监,一个绣衣使统领,这两人倒还好,就是太子丢了成了最大的隐患。其实按照自己本来的预想是杀掉太子,然后扶植圣上如今才满两岁的福王即位,自己则隐居幕后做那提线操控木偶者。这样既保住了身家性命又维持了武朝正统,岂不美哉。 “父亲......” 李敬嗣转头一看却是李业韬,相比较于老大,老二李业韬的表现就要好上不少,昨晚他只带着一百多人的私兵就将整个后宫围了个严严实实,太皇太后、皇后等人一个都没能逃走,李敬嗣现在看他也十分顺眼。 “太.......那人可有了消息?”李敬嗣开口问道,现在他们对外宣称的是太子伤心过度,绝食身亡,因此自己也要注意一些口风。 李业韬摇摇头,沉声道:“没有消息,孩儿已经加派人手,只是这南京城内想找一个人却是困难无比......” “再困难也要找,如今若是让有心之人找到了那人,你我就是死期不远!” “孩儿明白,孩儿这多年来经营的情报网却也不是吃素的,已经将命令发出了。” 李业韬说完后又看了一眼父亲,李敬嗣依然紧锁着眉头,他眼珠一转出声问道:“父亲在忧愁何事?” 李敬嗣叹了口气说道:“为父铤而走险也是被逼到了绝境,但是如此行事自然凶险万分,若是出了分毫差池,李家就立刻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那人一日不见,为父这心就一日放不下来。” 李业韬笑了笑说道:“父亲,依孩儿所见,那人是一定要抓,却不甚要紧。” “嗯?” “只要咱们占据了大义,那人就算出现,手中无兵无权,咱们说他是假的,他就成不了真的。” 李敬嗣摇摇头说道:“业韬,此事却不是那么简单,朝中心向太子之人不少......” “父亲不必担忧,孩儿早已派人去将几位手上有些力量的大人请到了皇宫之中为先皇守灵,约摸着这会就该到了.......只要这些人都在,这南京城就稳如磐石!” 李敬嗣看了一眼李业韬,心中对这儿子的评价更是高了一层,他点点头说道:“你行事果断,颇有为父之风,只是你那大哥......” 父子两人正在说着话,一名手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李业韬告了个罪站在一旁听那手下汇报,可是越听脸色却越阴沉了起来。 “业韬,何事?”李敬嗣出声问道。 “父亲,那首辅萧江陵.......不见了!” 奉天殿内,四处悬挂着白绫,门口张贴着一幅挽联,正中心则是摆着一口巨大的棺材,棺身是由珍贵无比的小叶紫檀打造,昨晚驾崩的武皇就静静的躺在其中。 与这庄严肃穆的氛围不同的则是殿内聚集着十来位王公大臣,虽然他们都身着孝衣,可是脸上却一点悲伤的神情都看不见,反而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议论着什么。 “英国公到!” 殿外太监一声高呼,殿内的众位王公大臣纷纷散开来,众人心里都清楚如今这南京城内说了算的可就是眼前这位主了,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一般的人物,纷纷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神中看出一些耐人寻味的信息出来。 这边李敬嗣大步流星的走进了殿内,先是跪下毕恭毕敬的朝着武皇的棺椁磕了三个响头,随后站起身子扫视了一圈,开口说道:“晖国公,安国公何在?” 李尚正看着李敬嗣磕响头的样子正在心中暗骂着虚伪,突然听到点到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惊,随即赶紧站出来答道:“见过英国公。” “见过英国公!” 那边安国公张维迎也赶紧出列向着李敬嗣行了一个礼,两人完全是一副下官派头,其实两人也心知肚明,虽然大家都贵为国公,只是如今这个形势,眼前的李敬嗣手中的力量可不是他们二人能够相比的。 李敬嗣站在原地生生受了这一礼节,开口说道:“两位国公不必多礼,眼下先皇仙去,李某却又得知太子因为悲伤过度竟绝食而死的消息,特来通报一声!” 这话一出奉天殿内可算炸开了锅,谁都能看出来李敬嗣没憋着好屁,可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做事如此决绝,说太子死于悲愤绝食,这说法恐怕是拿去哄三岁小孩都没人相信,一时间低声议论的,怒目而视的,窃窃私语的不胜其数。 第五十六章 板荡见人心(2) 眼看在场众人如同菜市场一般吵闹起来,李敬嗣提高了音量说道:“如今这宫中形势未稳,还请诸位大人在此为先皇诵经祈福,两位国公还请跟我一起去请福王移宫华盖殿!” 此言一出底下的众人又是一阵骚动,就连两位国公的脸上都带着惊讶的神情。诸位都是在朝为官多年,哪里不知道移宫华盖殿是个什么意思,只有太子登基才是从华盖殿叩见太皇太后然后至奉天殿最后登基为皇这个步骤,如今李敬嗣挑明了要福王移宫,岂不是朝着所有人宣布要选福王当皇帝了吗?那福王才是一个两岁孩童,最后的大权岂不是落在你李敬嗣一人手中。 群臣吵闹不止,李尚正更是心惊,他没想到最后李敬嗣挑选的竟然是福王,福王和当今太子不同,乃是武皇和太后,也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诞下的皇子。若非出生的确太晚了一些,要立太子怎么也轮不到现在的太子。 李敬嗣没有管其他人的吵闹,而是直直的盯着李尚正,李尚正明白他的意思是在逼着自己站队,若是同意那么自己的亲外孙就能成为新一代武皇。可是李敬嗣的行事风格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过若是能先占得皇位,再谋大事也可。 李尚正这心乱如麻,一时老谋深算的他也没有料到李敬嗣玩了这么一手,紧张的额头上全是汗水,正当他心一横准备表态同意李敬嗣时,突然被一人打断了动作。 “先皇刚刚宾天,此事移宫不合礼仪!”李尚正看见出声的是吏部尚书陈必清,他松了一口气,又默不作声看向了李敬嗣。 李敬嗣目光移到陈必清身上,他当然知道这个老头是个忠心迂腐至极的老者,开口说道:“礼部尚书王遇芳何在?” 群臣中站出一人,先是对着李敬嗣行了一个礼,随即对着陈必清说道:“陈大人此言有失偏颇,先皇宾天,太子早薨!国不可一日无君,当下英国公此举也是从大局出发,陈大人不见前朝.......” 这王遇芳早就成为了李敬嗣的心腹,此时跳出来对着陈必清一通引经据典,从各方面论证英国公的英明决策,在场众人自然是知道他就是李敬嗣推出来的挡箭牌,无奈此人是礼部尚书,任何关于礼节的问题在他嘴里都解释的那么理所当然。 “陈大人还有何言?”李敬嗣看向陈必清悠悠问道。 “太子现在何处?”陈必清咬咬牙发问道。 “李某已经说过了,太子殿下悲愤过度,绝食早薨!”李敬嗣却是丝毫不惧,针锋相对道。 “敢问尸首现在何处?” “已经收敛入棺。” “陈某想看上一看!” “陈必清!” 两人一番对话,在场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就这样看着吏部尚书和英国公掐架。 李敬嗣怒吼一声道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态,淡淡开口说道:“昨夜东宫失火,已是烧为灰烬。” “昨夜我等宫中,东宫何处起火?” “宫内小火,诸位大人都是看不见的!” “小火便能烧毁棺椁?” “那是自然。” 陈必清没想到李敬嗣竟然到了如此不要脸皮的程度,竟然拿着这些话来搪塞自己,他怒极大笑几声喝问道:“好好好!英国公莫非以为我等都是三岁孩童不成?” 李敬嗣沉默片刻,在一旁的李尚正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眼前这个情况实在是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可控范围。 “此乃皇家事,与你何干?”李敬嗣淡淡说出此话,其实按理来说这话并不贴切,不过李敬嗣也有一女在宫中为贵妃,所以这话说出来也无可厚非。 “国君无家事!莫非英国公忘了不成?”陈必清却是不让分毫,咄咄逼人的说道。 李敬嗣这次并未答话,而是走到陈必清面前,右手按住了自己身侧的宝剑,出声询问道:“陈大人当真要阻拦新皇登基?” “陈某并非阻拦新皇登基!只是担忧我武朝被这些乱臣贼子,别有用心之人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陈必清丝毫不惧,大声说道。 “好!”李敬嗣大喝一声,随即身侧宝剑挥出,在场众人只见银光一闪,陈必清捂仰面倒在了地上。 “乱.....嗬.....贼......嗬.......”陈必清一手捂着自己的喉咙,手指缝中不断迸射出鲜血,另一手则是指着李敬嗣瞪大了眼睛吃力的说道。不过这个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的手就软绵绵的塌了下去。 “来人,将这阻止新皇登基的乱臣贼子扔出去!”李敬嗣擦拭着自己宝剑鲜血,看都没有看陈必清的尸首一眼。 当下殿外走进两个禁军士兵,抬起了陈必清的尸首走了出去。 在场众人看着陈必清的尸首被抬了出去,又望着地上那一摊血迹,一时间竟无一人敢说话,谁也没想到李敬嗣竟然跋扈到了如此境地,在先皇棺椁前斩杀大臣! 李敬嗣将擦拭干净的宝剑缓缓放回腰间,转身走到了李尚正跟前,开口说道:“晖国公,走吧。” 李尚正额头沁出密密的汗珠,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摊血迹,又转头看了一眼大多怒视着李敬嗣的官员,当下咬着牙一下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微臣万死不敢奉命!” 李敬嗣盯着李尚正跪下的身影,眯起了眼睛...... ....... “父亲刚刚还是太心急了一些。”李业韬走在李敬嗣身后,低声的说道。 “刚刚那种情况,一个陈必清杀了也就杀了!”李敬嗣最后也没把李尚正怎么样,倒不是他念着之前情谊,而是今日已经杀了一个尚书,若是再杀一个国公,事情将无法收拾。 李业韬长叹一口气,他不太认同父亲的做法,陈必清死了也就死了,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并且还是以吏部尚书的身份,众所周知吏部乃是负责朝中百官的升迁,又被称为天官。这样的身份被李敬嗣当场杀了,虽然各位官员不会表现出来什么,可是这么一来大半的官员都会忌惮甚至忌恨上李敬嗣,这于他们现在李家的处境是十分不利的。不过这些话他知道和父亲说了也没用,因此还是明智的选择了闭口不言。 “那李尚正,我已如此退步,却还不识抬举!可恨!对了,那人和萧江陵有消息了吗?”李敬嗣突然开口问道。 李业韬苦着脸说道:“没有,那人消失倒还好说,毕竟一个十五六岁的孩童,这萧江陵一个老头子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却是十分奇怪。孩儿已经多派出人手加紧寻找......” “这些事要抓紧!” “孩儿知晓其中利害......” “再给两日时间,你大可以开出重金悬赏!只是说悬赏郑元山便可!若是不成,老子就拿着刀去问李尚正,到底让不让福王登基!”李敬嗣丢下一句话后快步离开。 李业韬低头送父亲离开,随即挑目望向南京城之中,喃喃自语道:“会躲在哪里呢......” 第五十七章 板荡见人心(3) 南京城南太平桥附近,几处民宅正在这细雨绵绵中孤立。近日来朝廷下令南京城中严格管控,并派了军队挨家挨户的搜查,很多百姓都察觉到了情况不妙,因此很少有人外出,加上近段时间细雨不断,倒是显得平日里热闹无比的太平桥附近空旷无比。 一个戴着斗笠人影却从一处民宅后探出了头,他十分小心的望了眼四周,眼看无人便快步走进了雨幕中。此人警惕心极强,走上两步便回头看上一眼,不过所幸四周并无其余人。 此人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一处破落的院门外,轻轻地敲响了门。 不一会的功夫,门内传来一声轻响。 “何来?” “某来!”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那人迅速闪身进入到了院中,也顾不得和那开门之人说话,两人急步走进了屋内。 “是谁?”屋内那人正坐着打瞌睡,听见门响急忙拿起了手中的轻弩对准门口。 “是我。” 拿着弩箭那人看清了来人,赶忙放下了轻弩,低声问道:“怎地去了这么久?” 外面进来那人将自己身上的斗笠解了下来交给帮他开门那人,低声回答道:“郑公公,如今满大街都是禁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自然慢上很多!” 拿着强弩那人点起桌上的油灯,昏暗的灯火照出他的脸庞,赫然正是宫中逃脱的大太监郑元山,只不过他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现如今却是充满了疲惫和惊慌的神色,而另一人则是绣衣使统领周怀恩。 “这英......李敬嗣真是狗胆包天!竟然敢谋反......周统领可见到安国公了?”郑元山小声的说道。 “太子殿下呢?”周怀恩却是没搭茬,出声问道。 “里屋睡觉呢,这一晚上太子殿下又气又惊,一路上一直喊着要杀回宫中,方才沉沉睡下。”郑元山叹了口气说道。 “太子勇猛,遇见此等场景竟是不害怕,实乃武朝之福!”周朝恩压低了声音说道。 郑元山挥挥手将一旁刚刚去敲门的小太监赶出了屋子,又细细听了一阵里屋的动静,确定太子还睡着这才开口说道:“周统领如今可有计谋?” “计谋?周某有啥计谋?”周怀恩苦笑着一摊手。“周某那点人手全死在了禁军刀下,如今周某孤家寡人一个,遇见李老狗就只能等死。” “咱家勇士营的人也被李老狗杀了个干净!当时只顾着带太子逃走,除了身边这小太监更无一人!待咱家重回宫中,一定要将那李老狗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那是自然......” 两人一起想象了会以后回到朝中的景象,又回归到现如今窘迫无比的困境中来,周朝恩低声说道:“不过东宫还有密道也是在下属实没有想到的......” 郑元山无精打采的笑了笑说道:“其实咱家也不知道,还是太子指路才得知。后面听殿下说起才清楚太子为了偷跑出宫玩耍,三年前就偷偷命人挖掘这条密道.......” “多亏了这密道......” “那是自然,也是咱命不该绝,出了宫又遇到了周统领,太子也是洪福齐天,不幸中的万幸.....”郑元山低着脸说道,随即抬起头看向周怀恩。“安国公那边......” “没见着。” “没见着?” 周怀恩苦笑一声,无奈的说道:“在下拿了太子信物去安国公府上,给那下人塞了几两银子才得知安国公一大早就被请入了宫中,现在还没回来。他那府上人多嘴杂,在下也不敢暴露身份,就回来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安国公好歹还有一些私兵......本想着带殿下杀出南京.......” “出不去的。”周怀恩摇摇头说道。“如今五城兵马司的人将南京城城门紧闭,大街上全是禁军到处搜索,我刚回来时还听到说现在花重金买郑公公你的项上人头呢......” “那是自然,李老狗不敢明目张胆说抓太子,只能说抓咱家了。” “你那小太监可靠?”周怀恩低声问道。 郑元山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说道:“那小太监是咱从小养到大的,应当可靠,不过明日吃食什么可不能派他出去买了,现如今这情况,不能冒险!” 周怀恩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明日起还是在下去吧,郑公公放心,在下口中藏着毒药,要是被抓住了就自我了断!决计不会害了你和殿下!” 两人一时又无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周怀恩本就一夜未睡,刚刚又冒险出去了一番,此刻却是困意袭来,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周统领,周统领......” “啊?怎么了?郑公公?”周怀恩惊醒过来出声询问道。 “咱家是想着需不需要换一处地方......” 周怀恩眉头皱起思索片刻说道:“那倒不用,此处院子是我当年还是一个小卒时买下的,没人知道......郑公公也清楚,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总会有些藏身之处.......郑公公可还有银两?” 郑元山一愣,随即为难的说道:“当时情况紧急,咱家身上还剩下点散碎银子......” 周怀恩长大了嘴,呆滞片刻后说道:“.......在下也是,咱们啊,还得考虑明儿吃什么.......” 第五十六章 板荡见人心(4) “传我命令,全军驻扎!”谢温在马上对着身旁的传令兵说道。 自那日和萧江陵商议好了条件,不多久张贵就带着那个新提拔的都尉林云清和一小队士兵返了回来,谢温还在纳闷为何不带着军队直接赶过来。林云清却告诉他说虽然张贵有将令在身,但是事关重大还是要亲眼确认一番才敢率军过来,这番言辞倒是让谢温深以为然,心中暗暗记下了林云清的名字,此人遇事不乱,有条有理,实在是一个可堪大用之才。 这边传令兵刚刚传令不久一旁的萧江陵就打着马骑行了过来,谢温看着老头骑马的样子就好笑。他原本的马车被谢温征用拿给了江灵若当临时住所,还派出了一队士兵保护,为了不引起军中非议,谢温叮嘱江灵若尽量减少外出。毕竟这行军途中要是被将士看到带着个女子总归是不好的。而咱们的当朝首辅就只能因为男女有别,辛苦一大把年纪还要跟着马上颠簸。 想到江灵若谢温就是一阵头疼,本来和军队汇合之后他想着派人将江灵若送到南方,再给上一些钱财便了事。没想到江灵若一听到要将自己送走立马就红了眼圈,本来谢温也不在意女人哭,问题他本身就心中有愧,加上江灵若眼泪攻势下谢将军只能节节败退,黑着脸答应了先将江灵若带在身边。 “这他妈叫什么事!打仗还带着个女人!”谢温暗自吐槽道,看见萧江陵纵马过来了赶紧换上一副笑脸。 “萧首辅何事?” “谢将军,为何这才中午又安营扎寨?”萧江陵面带愁容的问道。 “将士辛苦,本将也是体谅他们!还望萧首辅也体谅一下诸位将士连日奔波.......”谢温嘴里打着哈哈,敷衍的说道。 你辛苦个屁!萧江陵现在满肚子都是火气,自己一个堂堂当朝首辅为了求的援军平叛,又是被逼着签订条约又一点实权都没捞到,整个直符军除了只听谢温一人的命令对他这个首辅的话只是听着,要想执行?对不起,得先问过谢将军才行。这倒也罢了,现如今南京城内是个什么情况他萧江陵则是完全不知,太子是否安好?李敬嗣又搞出什么动作?局势如何?这些问题都让萧江陵心急如焚,可偏偏谢温是一点都不急,如同拉着部队出来郊游一般,本来距离南京城就不远,一个奔袭也就一上午的时间就能到,可谢温偏偏要慢慢走,还绕到了城南来,走了不到一半又下令安营扎寨,这让萧江陵如何不气? “谢将军,如今南京城中局势未明,谢将军还是赶紧率兵前去.......”萧江陵忍住气说道,没办法,现在形势所逼,自己只能求着谢温出力。 谢温摇摇头,看向萧江陵说道:“萧首辅,你自己也说了南京城形势微妙,若是不打探清楚末将率人前去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 萧江陵愣了愣,没想到谢温扯出这个理由来反驳自己,他一时气结,沉默片刻后说道:“如今虽然形势微妙,但先皇刚刚驾崩,太子殿下身陷危险之中,岂能如此拖延延误战机.......” “萧首辅!”谢温提高了自己的声调,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萧首辅你是文人,带兵打仗的事听末将的便可!莫非萧首辅认为南京城内的五城兵马司和禁军都是吃干饭的不成?这南京城城高墙坚,又岂是我这一万人不到能强攻下来的?至于太子殿下嘛,太子殿下洪福齐天,自然不会有事......” “可若是有事呢?”萧江陵盯着谢温的眼睛说道。 谢温叹了口气,略带无奈的说道:“萧首辅,你冷静下来想一想,若是那贼子真要对太子殿下下手,莫非我们现在赶去就能救下来不成?” 萧江陵闻言一愣,半晌之后才无精打采的低下了头,他虽然不太懂军事,但是如此浅显的道理也是想得通,如今距离变故已经过去了一夜加一个上午,若是李敬嗣想要做什么也早都做完了,自己在外面再怎么急也是没有用的。就算谢温现在命令军队奔袭,打不打的下南京城另说,但是太子殿下的性命只能听天由命了。 “谢将军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这时间拖得久了总归风险会越来越大....谢将军可有法子?” 谢温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某位伟大的军事家说过,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被人从内部攻破的,何况贼子也想不到直符军会突然出现在南京城下,萧首辅不用担心......” 说着谢温便转身朝着那马车去了,留下萧江陵呆滞在原地,好一会之后他才喃喃自语道:“哪位兵法大家说过这个话?我怎地没有听过?不过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谢温骑着马来到马车之前,敲了敲马车的木板,不一会功夫帘子被掀起,里面露出江灵若的脸来。 “江姑娘,该吃饭了。” 江灵若似乎还没适应窗外的强光,她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有些惊讶的开口说道:“怎么又停了......” “哦,在此地歇息一番,随后便要攻打南京城了。”谢温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亲兵手上接过来一些干粮递了过去。 江灵若接过干粮,吃了两口,看的谢温在一旁一直摇头,这女生吃饭也太秀气了,按理来说将她救出之后便一夜未进食了,谢温自己都饿得不行,何况她一个姑娘家。可就算到了这个时候江灵若都还是小口小口的吃着,端的是秀气端庄无比。 江灵若一抬头看见谢温正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吃饭,不由得脸上一红,她将那干粮放进了车内,扬起头来有些担忧的说道:“南京城城高墙坚,可不是那么好打的,你.......你......你可要照顾好自己,莫伤了自己......” 谢温闻言一愣,随即脸上浮现起一丝笑意说道:“多谢江姑娘挂念。” “谁......谁挂念你了,我是担心若你有事,那我的安危也成了问题.......你......你可不要多想!”江灵若将头低下有些慌乱的说道。 “江姑娘不用担心,我早就派了手下摸进南京城,在下可以和江姑娘打一个赌,不伤一人在下便可全军进入南京城内,江姑娘信否?” 江灵若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我虽不懂军事,但也能看得出来将军这话可有些天方夜谭了。” 谢温嘿嘿一笑说道:“那江姑娘可要与我赌上一赌?” “赌便赌了!” “好,不愧是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江姑娘真是女中豪杰!”谢温伸出大拇指赞叹道。 “你便将那赌注说来听听。” “若是我输了,便同意江姑娘留在这军中......” “那若要是我输了呢?” 谢温有些畏缩的笑了笑,不太自然的说道:“若是江姑娘输了,便要答应在下一个要求。” 此话一出谢温立刻觉得有点不对劲,哎呦,自己干嘛说的这么暧昧,搞得好像是要占她什么便宜似的!果不其然,江灵若看着谢温那不怀好意的笑容配合上这句话的效果,当下咬着银牙伸出指头一指谢温,气急地说道:“你......你个登徒子......”说着便将头缩回了马车里去。 “不是.....江姑娘你误会了,在下说的是......”谢温急急忙忙的开口想要解释,他没料到自己一句话没说清楚竟然引起了误会。 “好,我答应你了!” 谢温话还未说完,马车里却传出了江灵若平静的声音,谢温不由得愣了愣,他没想到江灵若在误会的情况下还能答应下来,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不是....江姑娘......” 谢温想了想还是觉得解释清楚比较好,免得自己名声在此被败坏,可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马车里江灵若的喊叫声。 “你这登徒子还说什么!我都已经答应你了!快走!快走.......” 谢温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马车一旁的士兵已经往这边看了过来,他讪讪的笑了笑却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要是被自己士兵听到了,说不定自己好色的名声第二天就全军都知道了,想到这里谢温还是决定先保全自己的名声要紧,只得打马赶紧离开了马车处。 谢温刚刚离开没多久,那马车的帘子就又被掀了起来,只见江灵若看着谢温离开的背影,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两个小酒窝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无比可爱。 “想要赶本姑娘走?你给我等着......” 第五十七章 板荡见人心(5) 南京城内的护城河联通着城里的河流,城中的居民都会在河边洗刷衣物,有些不太讲究的还会倾倒垃圾,因此水质一直很差,隐隐散发出一股味道来,这护城河下其实也有一道铁门,不过年久失修,那铁门的缝隙足以够一个成年男子穿过。不过无论谁在南京城中都不会提防这从水路摸进来的敌人,原因无他,一打起仗来都是几千几万人的交战,就算你从水路摸进来两三个对于战局也是无济于事的,反而很大可能会白白送了性命。因此在现在的情况下就算五城兵马司得了李敬嗣的命令严防死守城门,但是对于这水路也是爱答不理,只是夜间派上一队士兵巡逻一下罢了。 城内大和桥附近的一片水域内,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影,那人刚一冒出水面便大口呼吸着空气,赶紧朝岸边游去,待看清楚了面容,不是谢温身旁的张贵又是谁。 “呸呸呸!哪个狗日的将这些瓜果皮也往水里倒!真他娘的......”张贵游到一处没人的岸边,将自己身上头发里带着的垃圾赶紧扔回了河里,他一边吐着嘴里的脏水一边骂道。 幸好城内戒严,要不然这人多的情况下还真不好办!张贵心中暗暗地想着,将垃圾清理掉后他躲在一处石头后,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 那东西用油皮纸包了好几层,张贵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几张写满字的纸。张贵还记得这是谢温大笔一挥写的一封赦免书和任免状,当时他询问谢温这有什么用,谢温神秘的告诉他需要自己带着这几张纸去找通济门的城门看守官,只要在看见自己军队时大开城门就行。 “将军?这么几张纸......真能行?”当时张贵迟疑的问道,毕竟这个任务的凶险程度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所以张贵还是有些迟疑的。 “铁定能行,这可是萧首辅亲笔签的委任状!” 张贵看着谢温眉飞色舞的在那委任状上模仿着萧江陵的字迹签字不由得一阵暴汗,他开口问道:“现如今这情况为何不直接找萧首辅写.......这也是为了攻城想必他会答应的.....” “你懂个屁!”谢温没好气的说道。“他答应是不假,老子一点好处没有,还要承他的人情,何必去求他来写,老子模仿的也挺像......” “可是事后......” “事后?什么事后?事后打下南京城,他一个小小守门官朝廷捏扁搓圆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谢温瞪了张贵一眼说道。 张贵想到这里不由得笑了笑,自己这名上官年纪不大,心思却很多,也不知道从哪里想出来的这么多鬼点子。不过此行的任务还是凶险万分,要是那通济门的守门官是个死脑袋可就没办法了,想到这里张贵不由得想起谢温临行时叮嘱的那几句话,也不知道到时候管用不管用。 谢温自然也是知道这次行动的凶险,所以在出发前特意交代了张贵,若是情况不妙大可以放弃任务自行逃命,可是张贵却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完成任务,毕竟这是他能够向上攀爬最好的机会。 “老子可不甘心只做一个亲兵!”张贵狠狠的自言自语一句,随即四处查看了一番,认明了道路之后很快的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通济门附近的一处民房内,守城官孙济正抱着一个丫鬟十分惬意的躺在院内躺椅上,那丫鬟陪着笑脸,手中剥着各种水果向孙济嘴上喂去。 “老爷,你啥时候把奴家纳入房内?”那丫鬟嘟着嘴撒娇一般的问道。 孙济张开眼看了一眼这丫鬟,这丫鬟名为春玲,老早就被自己勾搭上了,只是碍于家中有母老虎一只,所以孙济只敢在这自己当值的城门附近买下一处房屋,将这丫鬟放置在此处,每日到了他当值的时候便扔下那些守城的将士自己来这里享福。 “嘿嘿,春玲可是等不及了?”孙济一边笑着一边就准备伸手摸去。 春玲一把打开他的手,白了一眼孙济说道:“奴家可没有,只是这事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孙济点点头,面上却浮现起一丝愁容说道:“如今这情况却不太好办........” 春玲一听孙济又出言推脱,哪里还忍得住,当即就站起身子哭了起来:“老爷你得了人家的身子,却又三番五次的推脱,这......这叫奴家如何活得下去......” 孙济看着梨花带雨的春玲,一时也乱了方寸,他敢忙起身帮春玲一边搽拭着眼泪一边说道:“春玲还不知道老爷我的心意吗?只是这次不同往常,的确是不太好办,现如今南京城这个情况你也知道.......” 听得孙济提起了正事春玲也收起了哭声,瞪了一眼孙济说道:“老爷若是不想大可以直说,却不用这些话来搪塞奴家,如今南京城乱是不假,可是这关老爷一个守门官有何干系......” “你懂个屁!”孙济也被春玲弄得心烦意乱,有了些火气。“老爷这现在干的是杀头的买卖你知道不!” 孙济压低了声音,四下打量了一番说道:“如今南京城都在英国公的手里,你们这些百姓不知道,我可知道,英国公的长子那是怎样的人物!天神一般的人物!前些日子把我们南京城十三个城门的守门官都聚集起来一通威逼利诱,说是城内清除逆党,不准放一个人出门!还将咱们的夫人也扣留了起来,这不就是明目张胆......那啥吗?现在你别看老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城官,可是这整个南京城的安危啊,可都在老爷我的手里.......” “啊?”春玲慌乱了表情。“我说今日为何南京城都戒严了呢?原来竟然是英国公谋......” 那个反字刚要开口,春玲却被孙济一把堵住了嘴,孙济厉声呵斥道:“不准说!那两个字也说,不要命啦!” 春玲被捂住嘴,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孙济这才放开春玲,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没人敢说,我一个五城兵马司的兄弟告诉我,说是这些天在追捕的是......” 说着孙济指了指天,春玲又惊讶的啊了一声。 “所以啊,这事还得拖上一拖.......可是老爷我心里老是毛毛的,你说这他娘的他们成了事老爷一点好处没有,可若要是败了,老爷好一点就是流放,差一点就直接掉脑袋!”孙济面带苦涩的说道。 春玲却是眼珠子一转,她根本不操心老爷要不要掉脑袋,她只操心着自己能不能嫁入孙家,片刻后她开口说道:“方才老爷说你那夫人被扣留了起来?” “正是。” “那这些日子岂不是老爷都能留在这儿了?” 孙济嘿嘿一笑,当下又伸出手来笑着说道:“我说春玲问这话什么意思,原来是.......” 孙济正笑吟吟的准备将这春玲就地正法了,突然之间一道银光在自己面前闪过,紧接着只听见‘噗’的一声闷响,一股温热的液体将自己喷的满脸都是,随后他便感觉到了自己脖颈处一柄短匕散发的阵阵寒意。 等到孙济回过神来才发现春玲已经被人捅死,自己脸上满是刚刚春玲身子里喷涌出来的鲜血,孙济一时慌乱无比,正要发生大喊却听到身边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低声说道:“孙大人,喊可以,这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第五十八章 板荡见人心(6) 张贵用绳索将孙济绑了个结结实实,拖到了里屋之中随手扔到了床上,自己则是搬来了一张椅子大马金刀的坐到了他对面。刚刚他在城墙外绑了一个落单的士兵,杀他之前才从口中逼问出孙济的下落,当即就寻了过来。不过孙济这个小房倒是给张贵提供了不少便利。 “好汉......好汉......我这怀里还有一百两银票,好汉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能做到的小人一定去做......” 孙济吓破了胆,不过他也清楚此人只是杀了春玲而留下了他的性命肯定是有条件要谈,只要能保住命,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当下就在床上求饶起来。 张贵看的好笑,也不和他废话,开口说道:“孙大人,小人不要你的银子,也不要你的命,并且还送给孙大人一场富贵,不知道孙大人可愿意。” “愿意愿意!但凭壮士差遣!”孙济在床上点头如捣蒜一般,现在自己小命都在别人手上,别说送富贵,能保住命就谢天谢地了。 张贵从怀里掏出那封赦免书递给了孙济,孙济在床上略微抬起头艰难的看了一遍,随后惊讶的说道:“壮士是朝廷的人?” “是朝廷的人不假!却不是那乱臣贼子的朝廷!” 孙济闭上眼睛,语气艰难的说道:“壮士有所不知,那英......贼子将我夫人都关押了起来,这.....小人要是和壮士合作,那小人的夫人可都没了性命啊!” 张贵听着孙济的话皱起了眉头,他倒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如今看起来却是比较难办了。 “既如此那孙大人也就对在下没什么用了!” “不是!不是!”孙济看着张贵面露凶光看向自己,急忙大喊两声,随后又说到。“容小人想想......想想......” 张贵刚才在外面将孙济和那丫鬟的对话都听了个明白,哪里不知道孙济心中所想,他此时又拿出那封任免状在手上抖了抖对孙济说道:“孙大人,只要答应了,这封任免状在下就能马上交给你,等到王师平叛,孙大人可就高升了啊......” “这......小人斗胆问一句壮士是何人手下?” “谢......萧江陵,萧首辅手下!”张贵开口回答道,本想说谢温,后来一想在南京城内萧江陵的虎皮更管用一些,于是索性借着萧江陵的名义说道。 “萧大人不在南京城内?” “萧大人当晚便得以脱身,如今带着大军在南京城外,只要孙大人合作,不日便可清除逆党!” 孙济满头是汗,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之中,他当然不看好逆党这一群人的前途,可是对于眼前这人的空口白话也不敢全信,自己要是站错了队就是掉脑袋的命,当然要谨慎万分。 “壮士可否将那任免状给小人看看?” 张贵将任免状摊开在床上,孙济也来不及看给了自己何等官职,等到看到下面萧江陵龙飞凤舞的签名和印章时才明显松了一口气。对于萧江陵他还是比较相信的,何况如今已经带了大军就在城外,虽说他自己也没什么信心觉得萧江陵能打败战功累累的英国公,但是比起现在掉脑袋来说,他更愿意赌一把。 “小人......小人干了........还请壮士回去转告萧首辅,小人愿意拨乱反正.....” 张贵听见此话终于笑了,他拿起刀割断了帮着孙济的绳索,笑吟吟的说道:“孙大人此话可不对了,孙大人明明是潜伏在逆党之中,等待王师前来将逆党一网打尽,如何说是拨乱反正呢?” “是是是!小人明白.......”孙济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连连点头回答道。 “既如此就麻烦孙大人写上一封书信,按上指印,盖上官印,小人也好回去回报萧大人。” “是......”孙济苦着脸一一答应了下来,他知道这是对方留下的后手,若是自己反悔,对方只需要将这信件往城里一送,官印加上指印的佐证下,自己不被李敬嗣活剐了那才是有鬼了。 张贵看着孙济写下书信,孙济瞧着张贵一直在旁边探着脑袋看也不敢作假,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人大字都不识一个,只能老老实实的写下了投诚信件盖上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官印和手指印。 “对了,孙大人,刚刚小人为了打听大人住所,不小心杀了一位你手下的军士......” “不打紧不打紧!壮士清除逆党,杀得好!只恨小人现在委身潜伏,不敢暴露,要不小人一定亲手杀光这群逆贼......”孙济也是个顺杆爬的主,立刻马屁如潮,现如今的情势下还不都是眼前这人说了算。 张贵点点头,将那信小心揣进了怀中说道:“既如此那就请孙大人再委屈一些时间,等到大军一到,孙大人只要看见‘谢’字的将旗便可打开城门,到时候清除逆党便是头功!” “是是是!小人记住了!”孙济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回答道。 张贵突然停住了往门外走的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孙济,笑着说道:“那小人就先恭贺孙大人双喜临门了......” “不敢不.......何来双喜?”孙济愣了一下询问道。 “升官发财,死老婆!可喜可贺啊!孙大人.......” 说罢张贵走出房门,只留下了在原地呆若木鸡的孙济....... 第五九十九章 命(1) “还没找到人?”李敬嗣怒气冲冲的盯着眼前正在向自己汇情况的李业韬询问道。 李业韬嘴里发苦,只能无奈的回答道:“的确是找不到人......这南京城人员众多,想要找到......” “老子不管!已经一天一夜了!”李敬嗣低声怒喝道。 “父亲......” “萧江陵呢?也未找到?” 李业韬苦涩的摇了摇头,这两人就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的手下一刻都没休息,但是就是找不到藏在何处。 “去!让你大哥带着禁军,挨家挨户的搜!把整个南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人!” “父亲!万万不可!”李业韬急忙出声说道。“现如今城中本就因为戒严人心不稳,若是如此行事担心会......” “韬儿,为父何尝不知!”李敬嗣叹了一口气打断了李业韬的话说道。“可是你想没有,现在咱们父子三人干的是杀头的买卖,晚一天找到那人便多出几分危险!你以为为父为何如此心急?朝堂那帮榆木脑袋不见到那人的尸体是不会同意福王登基的,只要福王一日不登基,咱们父子三人头上就始终悬着一把剑!为父白日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了陈必清,那李尚正不也拼死阻拦自己的亲外孙登上皇位!他们倒是看得明白!哼,知道大义不在我们这边!所以只有他们见到那人的尸体才会同意福王登基,这样一来方才是我们牢牢把持住了武朝的命脉.......” “这些道理孩儿都晓得!可如今这情况......还有其余的法子......” “什么法子?难不成将那些王公大臣全杀了?南京城乱一乱总比咱们父子身首异处要好!”李敬嗣瞪了李业韬一眼。 李业韬思索片刻点点头,正准备下去传令,此刻一个手下却急急忙忙跑到李业韬耳边附耳说了几句,李业韬听后饶是他城府深厚也露出了喜色。 “何事?”李敬嗣看见自己一向沉稳的儿子露出如此表情,开口问道。 “父亲,那人的藏身之所找到了!” “此言当真?”李敬嗣兴奋之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业韬点点头,难掩自己满脸兴奋的神色说道:“正是!父亲,那人身边一个小太监悄悄报信,那人现在就藏身在太平桥附近.......” “立刻传令!不!我亲自带人前去.......” 太平桥的小房间内,周怀恩正倚靠在门框看着郑元山正在屋中忙活的身影,这个平日里后宫权势最盛的大太监正笨手笨脚的做着饭,弄得到处都是飞舞的火星和烟灰。 “咳咳咳.......咳咳咳.......郑公公,我说你是想要把这房子点了不成?”周怀恩皱起眉头看向屋内,现在屋内一片烟雾呛得二人眼睛都睁不开。 “咳咳......要不......咳咳咳......你来!”郑元山没好气的回答道,此刻他也是被呛得说不出话。 周怀恩无奈的摇摇头:“以前嘛,是会的,可是现如今这么多年了,哪里还会做饭.......” “谁.....咳咳咳.....谁....咳咳.....不是呢?”郑元山内心也是一阵恼火,他本来就是市井出身,因为家境贫困才一狠心当了太监,这么多年来养尊处优,连生活也都是不会了。 折腾了好一阵郑元山才将饭做好,他从锅内舀出了三碗粥端了出来,此时屋内的烟雾总算是消散了一些,好歹能够正常说话了。 “平日里山珍海味吃腻了,这段时间倒是能刮刮油!”周怀恩笑着接过了那碗粥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后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全是水......” 郑元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周大人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咱们这点银子能买得起什么山珍海味?就剩一点米,不得给太子殿下留着?对了,那小子怎么还不回来?都采买这么久了.......” 周怀恩听完此话双眼一瞪压低声音急切的说道:“你怎地又派那小太监出门,现在外面咱两的画像到处都是,那悬赏数额.......” 郑元山却是丝毫不怯,一眼瞪了回去阴阳怪气的说道:“原来周大人也知道外面全是咱们的画像,就这个样子咱两谁出去买?你去还是我去?刚出门就被抓了周大人信不信?或者还是叫太子殿下去?” 周怀恩摇摇头,说道:“不行,这院子不能呆了,咱们赶紧走!” “我说周大人,那小子跟了公公这么多年......” “郑公公!你也是皇宫内的老人了!怎地如此天真!” 随着周怀恩一声怒吼,郑元山也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端起那碗米比较多的粥,低声说道:“那我先给太子殿下送饭,他一日未吃......” “先走!”周怀恩一把抢过郑元山手中的碗,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赶紧去叫上太子,我们马上走!” 郑元山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周怀恩,咬咬牙便进里屋去了。 周怀恩却立刻追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喊:“别收拾了,没啥东西!直接走人.......” ...... “孤不走!孤乃一国储君!逃出皇宫已经是丢尽了脸面,为何又要逃走?” 郑元山跪倒在里屋那年轻人身前,一脸为难的听着面前太子殿下的絮叨,他苦着脸劝道:“殿下,现如今情况紧急......” “紧急什么紧急!郑元山你去拿孤的宝剑过来!孤倒要看看这乱臣贼子还真有胆子........” 郑元山满脸的焦急,那小太监到如今都没回来,他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可是面前这位爷一直执拗的要杀回皇宫,太子才十六七岁的年龄,过了刚开始害怕的阶段,现如今对自己身为太子却被逆党四处追捕的情况感到不满,少年人的热血涌上头来也顾不得那许多,当场就开始发作起来。 “殿下!老奴拼了命也要护得殿下周全,只是如今实在是敌众我寡,待来日殿下登基为帝.......” “滚!狗奴才!孤不走!” “殿下!大局为重......” 郑元山心急如焚,一直在地上砰砰磕着头,额头间已是见了血,太子见郑元山此般模样也是停下了叫骂。 太子看了一会郑元山,淡淡说道:“郑公公先走吧,我武朝没有逃跑的皇帝!” “说得好!” 此刻门外周怀恩听了半晌,此时走入屋内,郑元山抬起头迷惑的看着周怀恩,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满腔热血,英勇无比!微臣愿与殿下一齐与这逆党决一死战!”周怀恩满脸激愤的说道,似乎刚刚提议逃走那人完全不认识一般。 “你.....这......”郑元山不知道周怀恩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板荡见忠臣!周统领果然是大大的忠臣!待孤登基为帝,定然有封赏!”太子此刻被周怀恩这番话一说,只觉得自己热血上头,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恨不得立刻持剑出去与逆贼大战几百回合。 “谢过太子殿下......”周怀恩低头说道。 “周.......” 郑元山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只见眼前的周怀恩迅速一个闪身到了太子背后,随即手起刀落一个手刀砍在了太子的后颈处,太子殿下完全没能反应过来,身体软趴趴的向前倒去。 郑元山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抱住了太子的身体,满脸惊恐的看向周怀恩。 “背上走!还他娘的犹豫什么?再晚就走不了了!” “啊.....是......走!” ...... “就是在这个地方?”李敬嗣转头问道。 “说话!”那手下低声喝道,身前那小太监立刻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 “这一片都派人给我守死了!” 李敬嗣看了眼眼前的平房,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开口说道:“传令,全军进攻,只要死的!” “是!” 第六十章 命(2) “这狗奴才!还真的出卖老子!”郑元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看着李敬嗣的军队吓得脸色苍白,口中狠狠的说道。 “别看了!”周怀恩却是没什么感觉,作为武朝情报处的头子,他看惯了这些东西,别说一个奴才出卖主子,夫妻之间甚至父子间为了利益互相出卖的也不少。 “现如今往那里走?” 周怀恩抬眼看了看,说道:“你先带着殿下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去四周看看先,李敬嗣这老狗打仗有一套,要是封锁了这一整片就麻烦了。” “咱家都听周统领的!” ...... “国公,里面没人!” “没人?” 李敬嗣略微转头瞟了那小太监一眼,他身旁的手下立刻会意,拳打脚踢的向那小太监身上招呼着,一边打还一边厉声喝问。 “国公.....国公大人......小的.......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啊......” 那小太监被一顿毒打,连声呼天抢地的求救,可是李敬嗣的手下没有得到停手的命令哪敢停手,发了疯一般的朝他身上招呼。 “父亲,锅还有热气,人应该没走远。”李业韬从屋内走了出来,看了一眼一旁挨打的小太监,沉声说道。 “给老子搜!就算把这一带所有人都杀了也要找到那人!”李敬嗣偏头低声说道。 “是!” ...... “娘的,麻烦了!”周怀恩一边骂着一边跳进了一个脏水沟中,向前走了两步在一处石桥下找到了郑元山,他正一脸惊恐抱着昏迷的太子望向周怀恩。 “都他娘的封锁了,李敬嗣这老狗的兵正在搜索!”周怀恩吐了口气,眼前的形式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那......那......如何是好......”郑元山结结巴巴的问道,他何时见过这场面,自己心里也清楚,一旦被抓到肯定是死路一条,对于李敬嗣来说,死了的他们可比活着的有用多了。 “我怎么知道?”周怀恩没好气的说道。“老子早说了要走要走,你他娘非要给太子吃饭!这下好,咱三的断头饭都没吃上,就喝了一肚子水。” “周怀恩你他娘发屁!不是太子殿下在那里拖延时间.......”郑元山也撕破了脸皮,如今这个情况哪里还顾得上称呼官职,平日里那点表面功夫早就被丢到了一旁。 “少说两句,还是想想怎么保命吧!” 周怀恩一声低喝,两人停止了争吵,陷入了沉默之中。 “周统领,咱能不能杀上一个,抢了马.......” “做梦呢,郑公公,若是一人还好,现如今咱们三人,那位爷可还晕着呢.....” 周怀恩打断了郑元山的话说道。“何况这外面全是李敬嗣的人马,就算跑出去了又能往哪里跑?” “咱们这儿离石头山倒是不远,若能跑进山中,那李敬嗣也追不到咱们。” 听了郑元山的话,周怀恩略微沉默了一阵,随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咱们两人或许可以,但是你拖着太子殿下肯定是跑不掉的。” “那......” “也可以一试!总比这样等死强!妈的!”郑元山刚准备开口,周怀恩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郑元山望向周怀恩,两个人眼神在黑暗中交错了片刻吗,随后又不约而同的移开了目光。 “我去抢马,最好有两匹,到时候咱们就顺着城墙一直往西边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停下!”周怀恩低声吩咐道。 “跑进山中就好一些了!”郑元山喃喃说道。 “还有个问题,谁.......谁带着太子殿下?”郑元山迟疑片刻后开口问道。 这下两人又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二人都不是傻子,都明白多带一个人跑出去的几率就会小很多,事到如今他们一直拼命要保护的人反而成了他们的累赘,想起来也是可笑至极。 “咱.....咱家带着吧!”过了一会郑元山低声说道。 周怀恩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行,郑公公稍等,我这就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两个落单的,抢两匹马!” 郑元山没有说话,周怀恩的身影又消失在了黑暗中,郑元山看着太子昏过去的面庞,那张流淌着武朝最高贵血液的主人脸上现如今也是污泥满满,郑元山伸手帮着擦抹了一下,他眼中流出两行泪水,口中喃喃自语道。 “谁的命不是命呢......” “将军,那守城官同意了!” 张贵这次出城可就比进来时轻松了不少,在孙济的帮助下他很轻松的就从通济门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孙济还十分贴心的给张贵准备了一匹马。张贵也丝毫不敢耽搁,骑上马便往南飞奔而来,直到找到谢温的军队后赶紧入营将情报禀报给了谢温。 “嗯,他不答应就是傻子。”谢温摇摇头,他正在看着南京的城防图,听见这个消息也面露喜色。只要城门能够大开,直符军至少要少一半的伤亡人数。 “小人觉得也是,那孙济看了委任状和赦免书之后被小人吓唬了几句便同意了。” “张贵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你的功劳本将都记在心里!” “是!” 看着张贵出去的背影,谢温得意的笑了笑,其实这守城官的投诚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无论城内逆党如何强大,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且最主要的一点是不得人心,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谁都清楚,现在跟着逆党是可以保住一时的性命,可是将来若是逆党败了又如何呢?何况几乎所有人对逆党都没有什么信心,因此这守城官会接受自己的条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眼下谢温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考虑,那就是进入南京城后如何攻下皇宫,这南京城作为一国之都,除了外城的城墙外,皇城的城墙也是防守森严,若是逆党依靠皇宫固守,他还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进去。 “他娘的!谁当时发明的修两道城墙!”谢温一边骂着一边将笔扔在了一旁。 “将军,萧首辅来了。”一个亲兵在帐外喊道。 “请萧首辅进来!” 不一会的功夫,萧江陵带着一丝怒意走进了谢温大帐之中,刚进来便对着谢温说道:“谢将军好大的官威,如今我堂堂一朝首辅竟也要通报方可入内!” “萧首辅见谅,这是军中的规矩!末将也没办法!”谢温笑嘻嘻的说道。 萧江陵哼了一声,低下头看见桌上的地图,一愣神后问道:“谢将军可是在研究皇城地图?” “正是!” “可是这南京城.......” “萧首辅勿忧,这南京城嘛已是囊中之物了,只是这皇城却易守难攻,好生难办!”谢温叹了口气说道。 “哦?” 萧江陵讶异的哦了一声,打量了一番谢温,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将军竟然有如此神通,已经找到了破城的方法,只见他一日时间就是到处闲逛,要么就是去撩拨一下那马车上的女子,不曾想原来早就运筹帷幄。 感受到了萧江陵的眼神,谢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了摸下巴说道:“萧首辅不必惊讶,末将也不过略施小计罢了......” 萧江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谢将军果然少年英雄,老夫本来还说来找谢将军商议破城之法,没想到谢将军早已智珠在握,倒是老夫杞人忧天了。谢将军实乃我武朝之栋梁!” 说着萧江陵就要向谢温行礼,谢温吓得赶忙跳到一旁,苦笑着说道:“萧大人,这末将可受不起!再说了末将也只是找出进入南京城的办法,这皇宫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听到此言萧江陵却是直起了身子,嘴角边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谢将军勿忧,这皇城老夫看来倒是易如反掌!” “哦?还请首辅大人指教!”谢温盯着萧江陵疑惑的问道,他没想到这个对军事兵法一窍不通的首辅大人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正是!到时谢将军便知!”萧江陵轻笑一声便往帐外走去。 这老头还给自己卖关子!谢温咬咬牙,还是站起身来行礼道:“恭送首辅大人。” 萧江陵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开口说道:“有一句话老夫倒是深感赞同!” “什么话?末将近些日子说了很多话,可是那句夸萧首辅驻颜有术,龙精活虎......” “.......不是。”萧江陵满脸黑线,他没想到这个谢温竟然拿自己寻起了开心。 “那是?”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哈哈哈.......” 萧江陵一边说着一边大笑走出了大帐,留下满脸迷茫的谢温站在原地。 第六十一章 命(3) 南京城内,李业韬正带着人马细细的搜索一处民房,屋内的几名百姓战战兢兢的看着眼前一群杀意冲天的兵丁冲进自己家中翻找,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眼前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兵丁一个不爽顺手就将自己的脑袋砍了下来。 “诸位切莫惊慌,只是朝廷抓捕盗贼罢了,来呀,把画像给这几位辨认一下......”李业韬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几个百姓,出声劝慰道。 “大......大人,小的们的确没有见过画像上........”其中一个干干巴巴的小老头瞄了一眼画像怯生生的说道。 “当真?”李业韬还是笑眯眯的问道。 “小老儿不敢......不敢欺瞒大人......的确是未曾见过.......” 李业韬心中闪过一阵失望的情绪,面上却还是那副和蔼可亲的笑容,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也就不叨扰几位了......” 李业韬一边说着话一边朝那领头的士兵看了一眼,那领头士兵灰头土脸的从后屋走出,朝着李业韬摇摇头,李业韬心中的失落顿时又多加了几分。 “二公子!” 李业韬正准备转身出门去下一家时,从门外慌忙的跑进一个士兵喊叫道。虽然他贵为李敬嗣之子,可是多年来并未获得任何功名,也无官职加身,因此军中将士大多以二公子称呼他。 “何事如此惊慌?” “二公子,刚刚小人的一队人马在探查西南方向时被人打晕,抢走了马匹......” “何处?”李业韬急忙抓住那士兵的手出声询问道。 “.......一处石桥附近,二公子莫慌!小人刚刚已经禀告了大......李将军,李将军正带人去追......让小人来通报二公子一声.......” “留下一队人马看守好此处,你带路,咱们赶紧追过去!” “是!二公子!” ...... “郑公公!快些!” “我这马上两人.......你来试试!”郑元山没好气的低声说道。他本来就是宫中的太监,穷苦的时候没机会骑马,富贵发达之后用不着骑马,因此这马术可谓是惨不忍睹。郑元山在马上一手横抱着身前的太子殿下,一手扯着马缰,看上去甚是狼狈,他那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脸上不断滚落着豆大的汗珠! “要不你把殿下给我!”周怀恩心急的说道,如今若只是他一人早就飞驰打马逃掉了,但是现在却还要照顾着身后的郑元山,速度一直不紧不慢的,让他心中大为恼火。 郑元山一边努力控制着平衡,一边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咱家带着太子殿下吧,若是遇见敌人只能靠周统领你.......要是你再带着殿下,咱们三人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周朝恩张了张嘴,他此刻倒是重新认识了这个大太监,平日里虽然因为职务关系他也经常在宫中走动,但是和这郑元山却并不十分相熟,两人也就是点头之交而已,如今一起落了难这才发现这大太监虽然身手笨拙,但是脑子却十分灵活,如今这个时刻还能想到这些方面属实不易。 “那咱们快些,我听到后面有马蹄声了!”周怀恩点点头也不再说话,现如今天色黑的厉害,他们又不敢打起火把照明,只能摸黑前行。虽说周怀恩军中出身,曾经也是弓马娴熟,但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自从当上了绣衣使统领之后也多年未曾骑过马,所以他也需要小心应付着看不太清楚的路况。 “站住!” “前面有人.......” “咱们快些!站住......” “放箭放箭!” “他娘的!射箭!” 刚往前走了没一会功夫,背后传来了士兵大声的呼喊以及杂乱的马蹄声,郑元山顾不得回头看,拼命控制好自己的马匹向前跑着。 “怎地这么快?”郑元山此刻明白他们被发现了踪迹,也顾不得遮掩,大声朝着周怀恩喊道。 “没法子!他们人太多了.......小心!” 周怀恩刚开口解释道一半突然大声呼喊了一句,郑元山闻言赶紧俯身在马背上,一支箭矢从他的头顶‘嗖’的一声掠过。 郑元山看着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箭矢,后背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咬咬牙,带着颤抖的问道:“这些贼子......当真敢放箭不成......” “对他们来说,死的比活的有用......”周怀恩淡淡的说了一句,他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此刻倒是显得无比冷静。 郑元山也不答话,只是一个劲的打马前行,之前未被发现时他还一个劲的害怕,不断祈祷着不要被发现踪迹,现如今陷入了敌人的追击中郑元山反倒感觉自己平静了不少,手也不抖了,也没那么害怕了。 两人又前行了一段距离,期间不断有箭支从他们身边掠过,起初郑元山还躲一躲,后来发现这样太影响速度,干脆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也不去管那些箭矢,一心驾着马闷头往前奔去。 “哼......” 一声闷哼从自己侧前方响起,郑元山一抬头刚好发现自己前面的周怀恩后背插着一支箭矢滚落下马来。 “周统领.......” “走!” “周......” “快走!保护殿下!” 郑元山本来准备停马看看,摔落在地的周怀恩却大声喊叫起来。 “可......” “走啊!干你娘的死太监!保护殿下!走啊!” 周怀恩的叫声中夹杂着粗重的呼气声,可以听出他受了不轻的伤,郑元山犹豫片刻还是狠狠一鞭子抽到了马屁股上,飞速往前奔去。 “他奶奶的,还真是倒霉!”周怀恩侧着身体躺在地上,浑身上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低下头看了看从后背射入从自己胸口处探出的一小节箭头,苦笑着吐了口气。 “果然是禁军的神机弩,这力道真他娘的强......”周怀恩喃喃自语道,他也放弃了逃生的希望,自己胸口这个贯穿伤还好说,万幸是右胸靠近锁骨的位置,但是刚刚的落马让自己浑身上下肯定受了不少的伤,至少从脚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就在提醒他想要站立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愿太子殿下能安全逃走吧......周怀恩侧着望了望郑元山跑走的方向,那些追击的骑兵并未理睬他这个落马的人,只是留下了两人在不远处拿神机弩指着自己,其余的则是没有丝毫停留继续向前奔驰而去。 不愧是禁军,这执行力。周怀恩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一双官靴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抬起头望过去,看到了一张平日里同殿为臣时再熟悉不过的脸。 “来人啊,将周统领送去疗伤,然后........压入天牢......” 第六十二章 命(4) 郑元山闷头跑出去一段距离后抬头观察了一下四周,凭借着黯淡的月光他看到前方不远处就是茂密的树林。 只要进了山就好办了......郑元山心中想着,身后的马蹄声让他心中闪过一阵焦虑,如今自己这马也不是什么好马,带着两人奔驰了许久,如今已经是有些没了脚力,速度也放缓了一些。 “郑.....郑公公?” 郑元山正在想着怎样能更快一下,怀中突然发出声响,郑元山低头一看太子殿下缓缓的醒了过来。 “公公......咱们......咱们......这是.....在哪儿?”太子殿下横趴在马背上,颠簸之下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殿下!那逆贼正在追咱们,咱们只要跑进山里便安全了.......”郑元山看了一眼太子殿下说道。 “周.....周...统领呢?” 郑元山面上表情一滞,没有出声,只是望着前方,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他可以断定依目前的速度决计是逃不进山里的。 “郑.....郑.....公公.....放孤下来......” “孤要......要杀了.....这些.....逆贼!” “孤......是太子......是.....武朝的.....太子.....岂能逃跑.....” “郑.....郑.....郑元山!.....放....孤下来....” “闭嘴!” 郑元山怒吼一声,随即太子呆了呆,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一直低眉顺眼的太监敢吼自己。郑元山自己也被吓到了,他似乎没料到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刚刚他一手扶着太子,一手掌控着马匹,还要注意保持身体平衡和道路情况,实在是被太子弄得心烦意乱。 “殿......殿下........奴才方才也是.......” “死太监!狗奴才.......竟敢骂孤.....孤要杀了你......” 郑元山握紧马缰的手用力紧了紧,他本想着开口解释一番,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直接就开始追究起自己的责任起来,他心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悲伤?被误解?愤怒?他也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情绪,只是感觉自己内心掀起了波澜。 “狗奴才!孤......孤.....要杀了你......” “站住!” “看你娘的往哪里跑!” 这边太子还在喋喋不休的威胁着郑元山,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追兵的话声也仿佛就在自己耳边响起一般,郑元山不回头也想得到,马上要被追到了。 “嗖!” “嗖!” “我叫你闭嘴!” 两支箭矢从郑元山身旁划过,看着还在说着要杀了自己的太子,郑元山心中一阵悲愤,大声的吼道。 太子被这一声怒吼吓得一愣,他张着嘴似乎要说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口。 “周统领!为了保护殿下......” “嗖!” “嗖!” 不断有箭矢从自己身边划过,郑元山视若无睹的看着太子的脸一字一句说道。 “死了!” “嗖!” “老奴.....” “为了保护殿下.....” “拼了性命......” “嗖!” “殿下的命是命!” “嗖!” “站住!” 身后的追兵已经只落后了郑元山一个身位,他甚至听到了那追兵抽出腰刀的声音。 “老奴的命.......” “呀!” 身后的追兵大叫着举起了刀朝着郑元山后背劈了过来,那腰刀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让人目眩的银色光芒。 “也是命!” “狗奴才.....” “你!” 太子嘴里发出惊恐的呼叫声,眼前这个一直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太监脸上带着可怖的神情,他单手抓住了太子殿下的衣领。 “狗奴才!你要!” “殿下!” “对不住了!” 随着郑元山一声怒喝,他抓着太子衣领的手用力向后一挥! 那太子总归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文弱少年,哪里竟得起这胖太监的全力一挥,整个身体登时就如同一块稍重的木板一般向郑元山身后飞去。 “你.........” “噗!” 随着太子的一声呼喊,他被郑元山一手拎到了身后,恰逢此时身后那追兵的腰刀也正好劈了下来。 紧接着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郑元山身后的追兵大叫道:“停!” “停住!快去禀告国公和二公子!” “这是那人!” 郑元山心中一松,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他眼角滑过两滴眼泪,丝毫不敢停留的冲入了树林之中。 “尸首你看过了?”李敬嗣坐在马上,偏过头去问道。 “孩儿看过了......的确是.....殿下......”李业韬有些迟钝的说道,毕竟在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成为一具尸体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特别是太子的死状极为凄惨,先是被一刀几乎将其身体胸口处至腹部全部剖开,落在地上后又被身后那些士兵的战马踩踏了一通,内脏和尸身混在一起看着就无比难受。 李业韬顿了顿后开口说道:“只是那郑元山......没能追到,士兵们看杀了正主都害怕被抢了功,于是留在原地,没人再去追那太监......” “无妨!”李敬嗣摆了摆手,他看了一眼后面车上被布盖着的太子尸首,嘴角露出一丝轻笑说道。“一个太监,逃了也就逃了,翻不出什么风浪,正主抓到了就行!” “是!”李业韬皱着眉头想了想父亲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跑掉一个太监的确无伤大雅。不过当李业韬听到那些追击的兵士说出郑元山最后时刻的行为之时还是感到一阵胆寒。 “那杀正主的士兵你记下了?”李敬嗣小声的问道。 “孩儿记下了,还有他身边几个目击者也都记了下来。” “嗯......”李敬嗣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后淡淡说道:“回营之后,把这几个人全部杀掉!” “孩儿晓得利害!”李业韬立刻答应道,其实这事父亲不说他也在心中计划好了。无论如何这几个士兵是必须要死的,否则若是事发,这几个士兵站出来指认一番自己和父亲这谋杀太子的罪名就没得跑了,毕竟这样的恶名虽然大家都清楚是谁干的,但是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就都只能憋在心里。 “这下老夫倒要看看朝中那些老狗还用什么理由阻拦福王登基!”李敬嗣扔下一句狠话后心情愉悦的朝着皇宫继续前行...... 第六十三章 登基(1) “殿下!” “殿下啊!” “呜呜呜!天要亡我大武啊......” 李敬嗣挑着眉毛,看着一群大臣在奉天殿外围着太子盖着白布的尸首痛哭不已,觉得心中好笑不已。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比死了自己的亲孙子太痛心,只顾着啼哭,只是这啼哭的效果嘛...... 李敬嗣摇了摇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李业韬,他也正一脸不屑的看着这些老年表演艺术家展示着自己泪腺的发达,其中几人实在是哭不出声就跪倒在地干嚎,可谓丑态百出。 可是这其中也不乏真心伤心者,比如刑部尚书何士元就只是跪倒在那里默默流泪,在李业韬看来这种比那群如同戏子一般宣泄自己感情的大臣会真实上很多,只是现在大家都顾着嚎啕大哭,也没有一个人询问太子的死因,倒也是十分奇怪。 其实在场的众人心里如同明镜似的,谁不清楚杀害太子的真凶就坐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只是这一来嘛,无论如何一国名正言顺的储君死了,身为臣子的自然要悲痛万分的表现一下,这种表现说白了无论李敬嗣如何强横都是无法避免的,毕竟他到现在也没有自立称帝,只要还保持着武朝臣子这个身份一天他就不能因为这个怪罪到群臣的身上;二来嘛,诸位王公大臣除了那么一些死心塌地跟着李敬嗣一条道走到黑的,其余的说实在话心里都不太看好李敬嗣的前途,虽然现在看着风光无两,但是大家都清楚名分和大义这两样东西始终不站在李敬嗣那边,而这两样说上去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恰恰是这个时代最为看重的。这样的情况下若自己不表现的悲痛一些,到时候万一拨乱反正了,一调查谁谁谁,太子死了眼泪都没吊一滴,一定是李敬嗣的同党!那可就真是引火烧身了。 大家都是在这朝堂上淫浸多年的老手,对这其中的关节看得明明白白的,所以这个两面都不得罪还能留下退路的行为就被各位大臣充分发扬了精神,不求哭的好,只求哭的大!更有甚者自觉哭声比不过那几个,就干脆装晕了过去。 看着场中丑态百出,李业韬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就靠着这些人能治理好国家?” 李敬嗣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他听见李业韬的话后轻轻笑了笑说道:“治理国家的能力并不和见风使舵的能力冲突,就如同能臣未必是清臣一个道理.......业韬你记住,在朝堂的棋盘上,纵你有千般的抱负无敌的本事,也要先学会朝堂上的规则,只有活下去不被踢出局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 李敬嗣就那样说着,李业韬也弓着身子听着父亲的说教,此次行动李敬嗣对于自己这儿儿子十分满意,因此说话也比平日里温柔了不少。 “孩儿受教!” “为父就是太晚明白了这个道理!” 李敬嗣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能早些时间明白,不要锋芒毕露也不会引起圣上的猜忌,我李家又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父亲......” 李敬嗣摆摆手,站起身说道:“如今我们李家成为了掀棋盘的第一人,现在就是看咱们是彻底砸烂打破这个规矩还是被这个规矩给......”说到这里李敬嗣顿了顿,随即又说到:“不说这些,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李敬嗣走向场地中间,有些机灵的大臣看见李敬嗣走了过来,赶紧减小了哭声,生害怕自己嚎啕大哭,引得英国公不满,相较于失去太子殿下的悲痛,自己的小命好像更值钱一些。 “国.....不可一日无君......” 随着李敬嗣的声音缓缓响起,众多大臣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纷纷将自己的音量调小了些,现场除了还有一些啜泣声外便再无人开口。 “今虽太子不幸宾天......” 装晕的几位大人敏锐的察觉到了接下来英国公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赶紧将自己本就逼近的双眼再用力闭了闭,生害怕被别人察觉自己要苏醒的端倪。 “但我武朝不可一日无君,北地战乱,扬州又遭乱军攻击......” 最大的乱军不正是您老人家吗?不少的大臣心中暗暗说道,除了跪在最前方一动不动盯着太子尸体的何士元外,都悄悄拿眼瞅了瞅李敬嗣的脸。 “为定人心,本国公欲让福王登基为帝,继承大统.......” 来了,来了,终于说道正题了,各位大臣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又默契的移开了目光看向地面,仿佛这地面比起李敬嗣的话更加吸引他们。 “诸位可有意见?”李敬嗣缓缓的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扫视了一圈众人。 哪里敢有意见?大家都在心里嘀咕道,那殿内陈必清的血迹都还没擦干净呢。 望着沉默不语的众人,李敬嗣缓缓将目光放到了一直背对着自己跪向太子尸首方位的何士元身上,开口说道:“何尚书有何意见?” 沉默半晌,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何士元朝着太子的尸首磕了三个头后跪着转过身来,抬起头看向了李敬嗣。 这时众人才发现,一直默默流泪的刑部尚书此刻眼内竟是已经流出了血泪,那触目惊心的视觉效果让众人不由得纷纷低下了头。 “臣......附议......” 随着何士元的话缓缓从他口中说出,众人皆是惊疑不已,你老何又是背着跪又是流血泪的,整了这么一出,然后回头说同意福王即位? 李敬嗣也略感惊讶,不过很快他便想通了何士元为何如此表态,他点了点头,用略带敬佩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位刑部尚书后说道:“既如此,明日便举行登基大典......” 说罢李敬嗣转身便走,留下身后众人面面相觑,礼部尚书王遇芳更是苦笑不止,虽然他老早就投靠了李敬嗣这边,但是也没想到自己老大如此着急,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如今情况下一天之内筹办一个登基大典,他礼部可有的累的了。 “父亲......” “你可是要问这何士元为何会同意?” “正是.....还请父亲解惑!”李业韬满脸疑惑的问道,何士元那流血泪的样子可做不得假,可是为何却偏偏同意了福王登基,在场的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这福王不过是李敬嗣扶植的傀儡罢了。 “这何士元......不简单啊。” 李敬嗣叹了一口气说道:“忠心却不迂腐,太子死后,继承大典的就只有福王一人而已,何士元这也是为了保证皇室血脉的纯正.......毕竟福王也是先皇的骨血,何况还是嫡子......” “可是......” “可是他如今当着众人面来赞同我的提议,若是有一日我们李家败了,他该如何自处?韬儿你想问这个对否?”李敬嗣笑了笑说道。 “正是!” “所以才说何士元不简单啊,他今日的表态无论以后我们李家是成是败他何士元都讨不了好。我李家只会认为他是个忠于武朝皇室之人,自然是欲除之而后快;若是他日我李家........待那时清算之时他出声赞成老夫的言论便会立刻被打成我李家乱党!等待他的无非是一个死字罢了......” “那他还.......”李业韬皱起眉头。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何士元,用自己的命堵死了我李家的退路!是个忠臣,也是个能臣啊!更为重要的是......” 李敬嗣停下来,看了看李业韬面带疑惑的脸庞,郑重的说道:“他有真正的风骨啊......” 说完之后李敬嗣摇了摇头,面带唏嘘的快步边走边说道:“老夫之前对他这个刑部尚书倒没太注意,况且和刑部打交道的时间也少!为父看来,他比那陈必清更为厉害!没想到我朝中竟然还有如此人物,可敬!可叹啊......” 走出一段距离后李敬嗣突然回头说道:“等福王登基后便将此人杀了吧.......若是死在我们手上他还能落下个好名声,可若要真是到了那时候,恐怕......” 李敬嗣摇着头渐渐走远,身后的李业韬缓缓开口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成则谓之勇,败之则愚至极......” 第六十四章 登基(2) “落轿!” 随着一身高呼,晖国公府前一顶轿子缓缓落了下来,早就得到消息的一位妇人从里面一路小跑了出来。 “驸马!可急死本宫了!若不是管家拦着,本宫今日便要去那李敬嗣府上讨个......” 那妇人话还未说完便被从轿子里刚下来的李尚正一把捂住了嘴,李尚正四处张望了一圈,低声说道:“走走走!进府......” 李尚正拖着自己的夫人往府内走去,他这夫人原本是刚刚过世武皇的姑姑庆阳公主,因此脾气十分暴躁。李尚正明白现在的情况李敬嗣哪里还管公主国公,任何和他作对的人都难逃一死,于是赶紧拉着就往府内走去。 进了府李尚正算是稍稍安了心,他进了书房先是喝了一口茶,随即打发走了下人关好了门。在确定福王明日登基之后李敬嗣便将他们放出了宫,因此他才能顺利回到自己府上。 李尚正定了定心神,扭头看见自己的公主夫人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他们自四十多年前成亲后便一直相敬如宾,恩爱如初,也算得上是驸马和公主之间的一个典范了。 “夫人不必心忧,如今老夫这不是回来了吗?” 李尚正出声劝慰道,他们在有外人的时候还是公主驸马的称呼,私下里却就随意一些,四十多年的感情基础下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哎......那日李敬嗣势头汹汹,哪里像是请的样子......” “我也不瞒夫人,如今朝堂的局势夫人可知?” 庆阳公主点点头,她是皇家出身,对于政治的敏感性自然远非常人可比,她低声问道:“那英......李敬嗣当真如此胆大包天?” 李尚正点点头说道:“也是没法子的事,圣上要收拾李家,李敬嗣这老狗狗急跳墙.......要我说啊,圣上还是操之过急了些......” 庆阳公主迟疑片刻,开口问道:“那晚你将那萧.......” 李尚正闻言赶紧又是四下打量一番,将自己声音压到最低急切的说道:“夫人,你若不想为夫明日就身首异处,这事还是不要提起的罢......” 庆阳公主听了这话脸上闪现出一丝异样的表情,不过她很快提起另一个话题:“听说李敬嗣要扶植福王登基?” “正是!福王尚且年幼,他李敬嗣不过是找个好操控的傀儡罢了......” “呀!原来传言是真的......那......” 李尚正奇怪的看了庆阳公主一眼说道:“夫人这是怎地了?虽说福王是咱们女儿所生,但是现如今这情况坐上皇位,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自然知道,我不是说这个.......而是......” “而是什么?”李尚正站起身来望向和自己同床共枕四十余年的夫人,疑惑的问道。 “而是......而是......” 庆阳公主话还未说出口,突然堂后走出一人。 “而是晖国公,您到底是心向哪一边呢?” 突然出现的人声将李尚正吓了一大跳,他情急之下就要出声喊叫,却见那人一个闪步到了他跟前,掏出一把短匕,李尚正立刻闭住了自己长大的嘴。 “这......这是怎地?你不是说......”庆阳公主看见眼前的场景也急了,在背后急声说道。 “不错,我的确是萧大人的人,只要晖国公不为难在下,那么在下也不会对晖国公无礼!” 说着那人退后两步,收起了匕首,单腿跪下对着李尚正行礼说道:“在下直符军账下秦世方,此次受萧首辅指派前来找晖国公有要事相商!” “你......你.......”李尚正还没回过神来,看看跪在地上的张贵又看看庆阳公主,一时间又惊又怒,说不出话来。 “驸马!本宫也是听他是萧首辅的人才放进来的!他还有萧首辅的亲笔信,若是本宫知道......”庆阳公主面有愧色的说道,却越说越小声...... “若是知道自己的亲外孙即将登基为帝,也就不会放小人进府了对否?”秦世方呵呵一笑的说道,他表面上看着风轻云淡,暗地里却握紧了匕首。自从张贵那日成功劝降了孙济之后,再进入南京城内可是方便了许多。 李尚正此时已经回过神来,他打量了秦世方两眼后开口说道:“壮士说受萧首辅所托,可有凭证?” “自然有萧首辅书信为证。” 说着秦世方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可李尚正看都没看一眼那书信,只是盯着秦世方。 秦世方见李尚正此般姿态笑了笑说道:“萧首辅说晖国公小心谨慎,在下一见果然如此!” “这书信找的两巧匠自可伪造,如何当得凭证?”李尚正直直盯着秦世方说道。 “萧大人还有一封口信要在下带给晖国公。” “哦?请讲!” “萧首辅想问问晖国公,如今是否已经决定好了买大还是买小?” 听到这话李尚正终于放下心来,这句话只有他和萧江陵知道,并非是他太过于小心,而是如今京中形式不明,他十分担心此人是李敬嗣派来刺探自己的,如今既然问出了这句话,那么身份上是没有问题了。 李尚正端起茶杯一边喝着茶一边回答道:“萧首辅当时可是教导老夫大小都要买上一些才能稳赚不赔.......” 秦世方行了一个礼说道:“萧大人早已料到晖国公会有此说法,他还有一言要在下告知国公大人!” “讲!” “大小已定!此时正是下注之时,若是错过机会,恐怕后悔莫及!” 李尚正听闻此话眯起了眼睛,沉默片刻后才出声问道:“如何大小已定?老夫眼拙,却是看不太真切......” “国公大人,萧首辅说,这赌桌上不到最后一刻是看不到大小的......” “有理.....” “可若是这摇骰之人已经被买通,只能摇大的话.......”说到此处秦世方打住了话头,笑脸盈盈的望向李尚正。 “萧首辅的意思是说.......” 李尚正沉吟片刻,突然面露喜色,抬头看向秦世方拍手说道:“好一个老谋深算萧江陵,老夫算是服了!说吧,萧大人要老夫怎么下注?” “国公大人只需如此这般这般.......” 半个时辰后,李尚正望着秦世方离开的背影,唏嘘着说道:“李敬嗣这老狗......要倒大霉了......” 庆阳公主面带忧色的在背后说道:“可如此行事会不会太危险了些......” 李尚正摇摇头,他沉声说道:“夫人呐,危险是有的,但是也比起跟着李敬嗣一条道走到黑要好太多了!那老狗连太子都敢......咱们的外孙就算当上了皇帝,不过也只是个木偶罢了......再说如今太子已然身死,他萧江陵重回南京,这位置还能落了他人不成?相比较下,老夫倒是更愿意萧江陵来辅佐福王......” 庆阳公主思索片刻后点点头说道:“夫君可要注意一些,那李敬嗣可不是好相与的......” 李尚正笑着回过头,看了一眼庆阳公主说道:“那是自然,他李敬嗣不好惹,同为国公,难道老子李尚正就好惹了?明日登基等着老子给这老狗点颜色看看......咱们李家啊,能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看明儿的了!” 第六十五章 登基(3) 南京城皇宫之内,从天刚蒙蒙亮开始就人来人往,忙的不亦乐乎,其中的礼部尚书王遇芳更是三更天就带着一大帮子人来到了皇宫内开始收拾布置,也幸好他是六部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个尚书,否则还真顶不住如此高强度的工作。 “礼炮的位置朝着外面!你朝着里面是要行刺不成!”王遇芳高声的呼喊着,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太监赶紧将礼炮换了一个方面。 “这如何能赶得上?”王遇芳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自言自语的说道。 自昨日李敬嗣大手一挥定下今日登基大典之后王遇芳就算遇上了一场硬仗,回到礼部就赶紧召集人手开会分配工作,自己则是将《周礼》《大武会典》翻了个遍,天不亮就赶紧带着一大堆人进了宫,可是仓促之间哪里能准备周全,幸好昨日李业韬体谅了一下他的难处,临走时告诉他一切从简,要不然他王遇芳真有心找根绳子自己个了断拉倒,自己忙点累点事小,若是登基大典出了什么差池,别说李敬嗣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他的性命。 “灵前即位......封昭、奏乐......登基大典......祭拜天地、祭拜宗庙、还有皇太后、太皇太后......然后改元建新......他奶奶的,怎么这么复杂!”王遇芳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流程,却是越过越乱,这位当朝的礼部尚书不由得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事到如今不行也得行!要不然自己老大交代的任务完成不了!王遇芳咬咬牙,迎着众多困难就上了,乐师不够?去青楼抓!反正换上衣服也看不出来!编钟不够?去外面抢!服装赶不出来?对不起您嘞,先把上一任武皇的衣服扒拉下来用一用,反正要登基的只是个两三岁的孩童,他不会介意这个,就算有人介意,自己老大也会让他们闭嘴。 这边王遇芳忙的是灰头土脸,那边李敬嗣却是也起了个一大早,他今日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是不是新皇登基所造成的的紧张感,这样想着老人自嘲的摇了摇头,专心在内堂吃起了早饭。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何况只要今日福王成功登基,那就再也没人能够治自己的罪,而李家,也将正式权倾朝野,成为这个帝国的实际掌控者。 “父亲,晖国公派人来传话,说今日他要多送些贺礼进入宫中,还望禁军放行。”李业峰也是起了个大早,先给父亲行了个礼后说道。 “这老狗......”李敬嗣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让他送,送多少都收着!自己的外孙当了皇帝,他是该多出点血!” “孩儿知道了!”李业峰走了下去,今日他还要带着禁军在宫中当值,因此也不能在家中停留过久。 不一会功夫,李业韬也来到了内堂,他一边问候着父亲早,一边低声说道:“父亲,我这一天都是心惊肉跳的,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李敬嗣说道:“为父也是,想来这新皇登基,紧张一些也是正常的。” 李业韬点点头,沉默片刻后说道:“父亲让那王遇芳操办登基大典,又只给了一天时间,想来还是急了一些.....” “为父岂能不知道,但是这事拖得越久越害怕夜长梦多啊......一个形式罢了,只要礼成就大功告成!” “孩儿也是担心出什么差池,这登基大典可不比其他,若是有什么差池,可得被笑话......” “无妨,你大哥的禁军压阵,为父让他们别说笑,连声音大一些都不敢!” 李业韬笑了笑,父亲说的也有道理,于是放下心来也开始用起了早餐。 “快些吃,吃完了陪为父进宫,今日大日子,需要盯得紧一些......” “孩儿明白......” 李业韬皱着眉头看着宫中忙乱的景象,王遇芳连过来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平日里稳重老练的尚书大人官服上全是尘土,官帽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刻正撸起袖子如同市井泼妇一般指着几个手下的鼻子骂街。 “父亲,这.......总归还是太仓促了些......” 李业韬低声说道,李敬嗣却看得津津有味,他笑了笑说道:“仓促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只要今日礼成,那我李家百年之内可高枕无忧。” 李业韬点点头,其实这个看重名分的年代来说,只要福王成功登基为帝,再发布一封诏书,表示之前的事情都既往不咎,那李家自然就可以成为整个武朝权势熏天的大权贵,并且之前做的那些腌臜事也就一笔带过了。至于诏书嘛,一个两三岁的小屁孩是肯定写不出来的,所以李敬嗣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新皇登基发布第一道圣旨整个事也就算了终了了。 “那些是何人?” 李敬嗣看着一旁几十个壮汉两人抬着一箱箱的东西向宫内走去不由得出声问道。 李业韬看了看那边,思量一阵后说道:“估摸着是晖国公送来的登基贺礼,不过这数量未免也太多了些.....” “他外孙当皇帝,能不多送点礼物吗?这不就是左手给右手.......这老狗倒会看局势......” “要不要孩儿过去看看?” 李敬嗣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不用,李尚正虽然之前驳了为父的面子,不过还算老实,后面也站到了我们这一边,这点脸面还是要给他留的......” “孩儿遵命!” 父子两又在皇宫内走了走,虽然王遇芳显得灰头土脸,但是准备工作还是井井有条的在进行,李敬嗣看后也挑不出什么太大的毛病,这边王遇芳看到自己的老大前来视察工作,也顾不上统筹安排,急忙交代了几句过来和李敬嗣父子见礼。李敬嗣看着自己的手下如此辛苦,也不免得勉励了几句。 “对了,今日宣读诏书的是何人?”李敬嗣正准备转身离去时突然出声问道。 王遇芳思索了一阵,他手上事情太多,在脑海中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陪着笑脸说道:“国公,是个叫沐千山的.....” “沐千山?”李敬嗣皱着眉头想了想,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的印象。 “就是礼部那个读书读傻了的员外郎沐书呆?” 第六十六章 登基(4) 李业韬笑着提醒道,这个沐千山在朝廷内可谓是小有名气,原因无他。别的官员都是一心仕途,想着怎么升官发财,但是唯独他是个特例,每日里就想着钻研学问,也不善于交际。偏偏此人还是个榆木脑袋,遇到凡事都极爱较真,谁都不怕谁都敢得罪。曾经就因为当朝首辅萧江陵有一次上朝站错了位置,连着上了七道奏折弹劾首辅大人,老头得知消息后气的吹胡子瞪眼,武皇看到奏折也是哭笑不得,他虽然也想借机打压萧江陵,可是总不能因为站错了个位置就降下惩罚吧。武皇先开始还想着放到一旁置之不理,可是这沐千山却是愈发来劲,一个劲的上折子要求惩罚首辅萧大人,最后武皇被他逼得烦了,实在没办法只好罚去了萧江陵一月的俸禄。 这种小事首辅大人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可是后来沐千山干了一件更胆大包天的事,武皇痴心道教在朝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萧首辅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您老人家不耽误国事,爱怎么玩怎么玩去。可偏偏这个消息被沐千山得知了,不怕死的又上疏说武皇一门心思都在旁门左道之上,无心治理国家,气的武皇当即就砸了几个杯子,直接将这个沐千山下放天牢问罪,事后冷静下来一想自己一个皇帝还真能和这个小小五品的员外郎置气不成,加上别人上疏也是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想到萧江陵也受过他的气心里便好受了一些。消了气的武皇便又将他放了出来,可是这位老兄完全不害怕,继续上疏劝说皇帝,武皇这次也学聪明了,你上你的,我干我的,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这样一来这个沐千山的名字可谓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朝野,从上到下都知道了他的大名,要知道武皇虽然不算是暴君,可脾性也比较喜怒无常,这么多年来虽说没杀过几个大臣,但是流放免职的可是一大批。这沐千山还就不怕,一直在武皇的雷区里跳舞,让武皇恨得牙痒痒,偏偏为了保自己一个好的名声只能由得他蹦跶,从那以后这沐千山便得到一个沐书呆的外号,朝中各位都心里跟明镜似的,武皇都退步了,咱们也别去招惹他了。也是因此在这员外郎的位置上一呆就是十余年的时间,也得不了升迁,但是也没人敢去动他,成为了武朝朝堂上的一个特例存在。 “就是那个上疏弹劾萧江陵的傻子?”李敬嗣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这个人的名字他是听过的,一个油盐不进的臭石头一样的存在。 “怎地安排了这么一个人来宣读诏书?” “回国公,礼部人手实在是不够,这登基大典的宣诏不似平常,还得读上一大段祝文,属下找来找去也就那么一两个人会写,偏生其中一人还有其他要紧事忙......” 听着王遇芳的诉苦李敬嗣点了点头,他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宣读个诏书罢了,难不成还能玩出花来?这种小事自然不够格记挂在心上,于是他开口说道:“遇芳辛苦,老夫知道你的难处,此事如此安排也无妨。事成之后遇芳自然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谢过国公大人......” ...... 眼看着到了清晨,随着钟声响起,登基大典很快便宣告开始,几声礼炮之后便在宫中响起了悠长的‘景平之章’,两三岁的福王被太后抱着缓缓走出开始奠玉帛祭拜天地。其实在这之前还有一个迎苍天的环节,新皇还有个在宫中游行一圈的行为,不过考虑到新皇才两三岁大,这个行为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于是王遇芳干脆取消掉了这个环节。 文武百官都站至下方静静的看着,宫中烟雾弥漫,也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倒不是因为失火,而是这登基大典上焚香的环节实在是多,所以才看着烟雾如此之大。 李敬嗣自然不会跟着百官一起站在下方,他带着李业韬以及诸位国公坐在一侧搭建的一个高台之上看着这一切,等新皇登基后宣读诏书,那时候他就由公爵更进一步成为新朝的摄政王,考虑到皇帝的年纪,实际上整个武朝恐怕就得姓李了。 李敬嗣静静的看着,面色平静如常,不过抓着椅子把手的手背鼓起的青筋倒还是暴露出老人的心情可能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再有三四个时辰,他即将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实际掌控者。 “父亲!五城兵马司急报,南京城外南边出现了一支军队正朝着南京进发........” 此刻李业韬急急忙忙的从后面走到李敬嗣身边附耳说道,他刚刚得到手下传来的消息便来告知父亲。 李敬嗣听后先是打量了一番身旁的两位国公,表面不动神色,也压低声音问道:“什么军队?” “探子来说叫个直符军,一万余人......” “直符军.......直符军......南京附近怎地还有军队?” 李业韬脸上露出一丝惭愧的表情说道:“此事是孩儿疏忽大意,之前乱军攻占扬州,兵部调了这支军队从北边回来平乱,不过此事当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李敬嗣微微叹了口气,他盯着李业韬说道:“叫五城兵马司和城门官看好城门,一万余人打不进来南京城,等到礼成,新皇诏书一下,他们可就变成叛军了......” “孩儿的意思要不要让大哥.......” “不行!”李敬嗣小声的喝到。“朝中百官特别是这些国公哪个没点眼线,咱们知道了他们肯定也知道了,此时人心不稳!禁军得留在宫中维持局势,绝不可离开宫中.....” “孩儿明白!” 说着李业韬转身便准备去传令,却被李敬嗣叫住。 “等等!” “父亲还有何吩咐?” “去找王遇芳,让他把整个流程加快些!” “明白......” 第六十五章 登基(5) “祭拜天地,列祖列宗过后是什么环节?”沐千山站在台下愣愣的看着台上,抓住身边一个官员询问道。 那官员是负责把控流程的礼部官员,他看到是沐书呆抓住了自己,不由得面上一冷,这样的同僚,没人会和他关系好的。 “本来嘛,是应该祭拜先皇......” “那为何跳过了这一步?”沐千山询问道。 那官员白了他一眼,心说我怎么知道?刚刚王尚书火急火燎的派人来传信,让我跳过这一步,有事你应该问他去啊。 想到这里那官员没好气的说道:“我不知道,刚尚书大人派人来说跳过此环节......” “岂能如此!” 沐千山大喝一声,吓了旁边那个官员一大跳,急忙压低声音吼道:“沐书呆,你说什么?” 沐千山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他原地走了两步,猛然抬头说道:“不行,这样不符合规矩!我要去找尚书大人......” 说着沐千山便要往外走去,那官员急忙一把拉住了他,低声怒喝道:“沐千山!沐员外!沐书呆!你到底要怎么地......” “此事不合规矩.......” “这个时候要什么规矩!” “不行,我要去找......” “你给我回来!” 怒吼着着那官员一把将沐千山的衣领扯着按在了墙上,看着沐千山的眼睛那官员叹了口气,手上的力道也松了松,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沐书呆,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以为现在还是舍不得杀你的先皇吗?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句话在场的同僚可能都要陪着你人头落地!你沐千山不怕死,我们呢?啊?” 听着那官员的质问,沐千山愣了愣,他看了一眼四周的同僚大都脸色阴沉的看着他。虽然沐千山是个死心眼,但是并不代表他笨,这些天来他也知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现如今的实际掌权者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尚书大人才会下令加快流程。 沐千山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你先放手!” 那官员狠狠的盯了一眼沐千山,此人完全是个死心眼,他还真害怕沐千山跑去质问尚书大人,尚书大人背后那人为此迁怒于他们,到时候尚书大人可能没事,但是他们这些小官员可就保住自己的脑袋了。 想到这里他语气也软了下来,放开了扯着沐千山领子的手说道:“沐员外,就算你不怕死也为咱们这些同僚考虑一下成不成?咱们这些小官员哪里挡得住那些大人物的怒火.......” 沐千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神色淡定的继续望向了台上进行的登基大典。 “等到大典结束在下一定会上书弹劾.....” 那官员听着沐千山的话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现在不拖累自己下水,事后你沐千山别说上书弹劾,就是抓着尚书大人打一顿也和自己没有关系。想到这里那官员也放松了表情,他四周扫视一圈后开口说道。 “快快快.......接下来是什么环节.....沐书呆你等着别乱跑,这边初现礼完了就该你了......” ...... “父亲......” 李业韬急急忙忙的跑上了高台,平日里养气功夫极好的他此时却满脸惊慌。李敬嗣见状不由得瞪了他一眼,现在这么多眼光注视着这里,若是被他人看出端倪却不好了。 “怎么了?说.......”李敬嗣压住心中的不快,低声问道,他已经注意到晖国公和安国公两个老家伙已经频频向自己这边注视。 “通济门守将孙济临阵倒戈,大开城门,那直符军......已经......已进入了城了......”李业韬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什么?” 李敬嗣双眼一瞪,抓着李业韬的手一用力,李业韬脸上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来。此时李敬嗣才发现自己差点将儿子的手折断,他赶紧撒开手阴沉着脸问道:“怎地就突然倒戈......” “孩儿不知......那孙济只是看着直符军逼近就下令城门大开,现在直符军已进入了城,朝着皇宫而来.....” 李敬嗣闭上眼睛没有说话,通济门在济南那边,除了正阳门之外便是通济门离皇宫最近,若是已经进了城不出半个时辰便可大军抵达皇宫门下。 “莫慌!”李敬嗣睁开双眼先是低声吼了自己儿子一句,随后沉着脸说道:“现如今就算进了城又如何?只要咱们这边抢先一步礼成,待那诏书一旦公告天下,咱们便是有理的一方!再说了,那皇宫城高墙坚,岂是瞬间便能攻破的?” 李业韬听了父亲的话也稳住了心神,平日里他都是沉着冷静,不过遇见此等大事还是慌了神,现如今冷静下来之后不由得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愧。 “父亲教训的是!” “去,叫你大哥......将洪武门看紧了!” “孩儿明白.......要不要让王遇芳再加快些......” 李敬嗣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可,现如今已经缩减了许多,若是再加快,恐怕非议更甚,到时候.......人心向背,不好处置!” “是!” “传我命令,林云清带本部兵马攻西华门!向文带本部兵马攻玄武门!本将攻洪武门!” “是!” 随着传令兵跑开,张贵眨了眨眼,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谢温,低声说道:“将军为何要分兵攻打,此刻难道.......” “张贵你是想问本将为何不聚兵一处,强破城门是否?” “正是!” 谢温笑了笑,看了眼张贵,此人头脑灵活,也敢提出问题,谢温有心将他提拔成一名都尉,因此并不对他质疑自己的决定而恼火,他回答道:“张贵你有所不知,若是我聚兵一处他们反而没了防守压力,敌人形势占优,就算攻克伤亡也颇重!因此本将才下令分兵!” “可若是分兵.....” “无妨!着急的是里面的人!何况本将还有后手!” 听着谢温的话张贵迷惑的抬起头,思索片刻后也得不到如何破城的答案,于是便干脆不去想他。 “我军可有伤亡?” “回大人,孙济打开了城门,我军畅通无阻,五城兵马司的人毫无斗志,看见我军旗帜后便望风而降......” 听见张贵的汇报谢温满意的点了点头,五城兵马司说白了就是一群古代的警察,欺压欺压老百姓,抓个贼还行,要真指望拿他们来抵挡职业军队那就是天方夜谭了,这些也都在自己的预想之中。 “只是......” 说道此处,张贵悄悄抬眼看向谢温。 “只是什么?” “只是江姑娘在入城时不慎从马车摔落,受了些伤......” “啊?江姑娘可还好?有无大碍?是否请来了郎中?”谢温面色焦急的询问道。 张贵看着自己将军如此惊慌连忙开口说道:“没事,那马车当时走得缓慢,江姑娘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 谢温听闻此言松了口气,但还是转头叮嘱道:“张贵你还是去寻个大夫来给江姑娘看看,她是千金小姐,比不得咱们这些粗人......” 张贵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其实他因为当时再云中城参与过谢温呃行动,也能猜出来一些谢温为何如此对江灵若上心的理由,只是看着两人每日朝夕相处,恐怕...... “造的什么孽哟!”想到将军和江灵若之间的爱恨情仇,张贵都替自己将军感到头疼,不由得轻声嘀咕了一句。 “张贵!张贵!你耳朵聋了不成!” 随着谢温的吼叫,张贵这才发现刚刚自己有些走神,连忙回应道:“大人?” “让你去将萧首辅请来,问问他何时发动计划,你怎地在走神?” “没啥....大人!小人这就去请萧首辅.....” 谢温狐疑的盯着张贵离去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道:“什么造孽?怎么神神秘秘的......” 第六十六章 林中虎,叶间蛇,看门狗(1) “惟我武朝之君,自楚运告终,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 登基大典的台上,前面一个礼部官员正摇头晃脑的读着祝文,台下的百官听得是昏昏欲睡,再抬眼望去,福王已经在自己生母怀中沉沉睡了过去。有些 官员看见这一幕也只能摇了摇脑袋,皇帝在自己登基大典上睡了过去,此事传出恐怕武朝就要沦为笑柄了。 “什么声音?” “好像有些打杀声?”一个官员喃喃自语道。 “刘侍郎昨夜没休息好吧?这皇宫内哪里传来打杀声?”另一人低声打趣道。 刘侍郎有些脸红的摇了摇头,昨晚他的确和自己小妾.....再过了一阵子功夫,此时声音越来越大,不少的官员都面面相觑的望着对方。 “还真有声音.....” “是马蹄声....” “还有呼喊声......” “叫的什么?” “好像是什么逆.......” “噤声!” 不断有官员和自己身旁的人窃窃私语的说道,大家都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不少的人都带着玩味的神情望向了一旁端坐的正主身上。 “这老大人......啧啧......养气的功夫.....” “嘿嘿.....看能得意几时......” “等着吧......” 随着窃窃私语的人越来越多,台下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那读祝文的官员声音也带上了颤抖,读的也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昭告.....上帝皇祗,定有天下之号.......年号......武昭......” 随着最后那个昭字刚说完,那读祝文的官员如蒙大赦一般赶紧退了下去,接下来就是终献礼随后就是最为关键的宣读诏书了。 此刻在场的百官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皇宫外的打杀声、马蹄声震天响一般传来,傻子都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各自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惊恐、疑虑、担心、喜悦各不相同。 “父亲,大哥派人来说请加派人手,直符军分成三拨从南、西、北三个方向攻打皇城,禁军人手不足......” “此刻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李敬嗣怒喝道,他没想到这直符军统帅如此胆大,竟然分三面攻城。 李业韬怯怯的缩了缩脖子,他收集情报分析事态是强项,可是遇见打仗的事还是得听父亲和大哥的。 “去,将大典上的禁军撤走!还有!将那些太监全部赶上城墙,协助守城!” “父亲,那太监也......” “快去!”李敬嗣低声怒吼道,一把抓过了李业韬的衣领、“现在我们拼的是时间,只要再守一个时辰,诸事皆定!他们再也翻不得身!” 李业韬张了张嘴,立刻跑去调人去了,李敬嗣朝着身边两个国公望去,只见他们二人都有一名家丁在耳边窃窃私语着。 李敬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自然清楚这些家丁在汇报什么,国公和这些大臣又不一样,大臣们只能凭空猜测,他们却能第一时间获得消息。 李敬嗣注意着两位国公脸上的神情,安国公听完之后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倒是李尚正听完之后站起身来靠了过来。 “英国公......” 李尚正行了一个属下礼,李敬嗣连忙拱拱手回到:“晖国公何事?” 李尚正打量了一下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张维迎,附耳在李敬嗣耳边说道:“英国公,如今乱臣势大,是否要老夫出手相助?” “哦?” 李敬嗣惊讶的看了一眼李尚正,他倒没想到这个时候李尚正竟然会主动出手相助,因此略感吃惊。 “晖国公之前不是极力反对福王登基吗?为何此时却又主动出手相助?” 李尚正笑了笑,一脸真诚的说道:“英国公言重了,老夫那时反对也是因为情势未明.......”李尚正说道此处顿了顿,看向李敬嗣,李敬嗣自然明白这个情势未明是什么意思,没有亲眼确认太子死亡的消息,若是那时就同意福王登基岂不是等同谋反? 这老狐狸!李敬嗣内心狠狠骂了一句。那边李尚正却又继续开口说道:“如今大势已定,何况.......福王总归是老夫的外孙......” 这话算是说到了李敬嗣的点子上,他心中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李敬嗣抬头看着李尚正说道:“晖国公果然看得明白.....” “还是英国公指点迷津.......” 两人暗暗软刀子试探一番,李敬嗣思索片刻说道:“不知晖国公如何相助?” “老夫此行送贺礼带来了几十人,加上随行一些家丁,估摸着有个百余人,此时情况紧急,老夫愿鼎力相助英国公......” 李敬嗣摸了摸下巴,现如今这个情况若是多出百余人的力量对自己这边也是极好的,毕竟若真调动大典上的禁军,也不知道现场会乱成什么样子。 想到此处李敬嗣点点头说道:“如此便有劳晖国公了,事成之后定有重谢......” “好说,好说.......” 李尚正急急忙忙走下高台进入到偏殿中来,他所带的一帮子人此刻都在偏殿的一片空地上,李尚正扫视一圈看到其中一个人影顿时感到心安不已。 “你们,去帮着禁军守卫城墙!由这个.....这个秦管家带领!” “是,大人!” 那一百来号人都是李尚正细心挑选出来的私兵,绝对的忠心,领头的秦管家带着一顶压得十分低的帽子站起身来,不是谢温的亲兵队长秦世方还能是谁? “秦.....管家......借一步说话。” 李尚正开口说道,秦世方略微一愣,随即跟着李尚正走到了一旁。 “秦大人,老夫的身家性命可就寄托于你一人之手了......”李尚正低声的说着,他此时内心也是十分惊慌,若是不能在宣读诏书之前将李敬嗣捉拿,那么等待自己的肯定就是疯狂的报复。 “晖国公安心,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将这逆党斩杀!”秦世方淡淡的开口说道。 “如此便有劳秦大人了。” “晖国公这是去往何处?”李尚正拱了拱手,随即便转身想要往殿内走去,可刚迈开脚步便感觉衣袖被拉扯住了。 “这是.......哦......老夫却是糊涂了!”看着秦世方的脸庞,李尚正这才反应过来,此刻要是回到那台上,岂不是伸长脖子让李敬嗣砍吗?这一拉扯他也感觉到了不妥。 “在下给晖国公留下二十人,晖国公大可直接去往后宫,待会场面一乱,国公可得把自己家眷护好。” “那是自然......”李尚正点点头,什么家眷,这皇宫内能和自己有关系除了自己女儿便只剩下福王,他当然明白秦世方的意思,当即便带着人绕路往后宫方向去了。 看着李尚正离开的背影,一抹笑意浮现在了秦世方脸上,他看了一眼身边李尚正留下的亲兵,低声喝到:“诸位,随我前去献城!” “是!” 第六十七章 林中虎,叶间蛇,看门狗(2) 这边的大典依旧在喊杀震天的声音中进行着,底下的百官已经完全不在意的小声交谈起来,李敬嗣也没有管他们,因为现如今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候,手里捧着诏书的沐千山走到了台上。 安国公张维迎抬起了眼皮,看了一眼正在做宣读诏书之前跪拜礼节的沐千山,又转头看了眼一言不发望着台上的李敬嗣,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英国公.....” “安国公有何指教?”李敬嗣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他现在恨不得冲上台去代替沐千山朗读诏书,只是淡淡开口应付道。 “英国公可知先皇如何评价我们三人?” 听着张维迎的话,李敬嗣略微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到了开始朗读诏书的沐千山身上。李敬嗣当然知道张维迎口中的先皇指的不是刚刚驾崩的武皇,而是上上任武皇,不过现在登基大典未礼成,因此叫先皇也没失了礼数。 “老夫不知.....” 李敬嗣淡淡开口应付道,他现在无比痛恨这些繁文缛节,听着沐千山开口便是一大通什么‘上天有德、武皇英明’的屁话就头疼,照这么念下去至少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最关键的地方,但是这关乎到一个礼节问题,好歹这也是新皇的第一封诏书,若是跳过这些恐怕天下都会耻笑武朝。 李敬嗣现在倒有些后悔之前为何不跳过一些环节,场中这些百官乱了也就乱了,杀上一两个便好。殊不料当时自己一时错误判断,竟然导致局面如此紧张起来。他只能在心里一边暗暗祈祷李业峰的禁军能守住城门,一边祈祷着沐千山能够念快一些。 “先皇曾说,英国公李敬嗣是林中虎.....” 那边张维迎缓缓开口说道,听见这句话李敬嗣略微愣了愣,他不知道张维迎在此刻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此刻有心情去听一个比自己还大上一些的老头子念叨这些?虽然他没有听过先皇对自己的评价,可是如此火烧眉毛的关头,谁有心情去听这些老掉牙的故事? 想到这里李敬嗣看了一眼张维迎,这老头也是军中出身,不过不同于李敬嗣凭借军功封为国公,而是世袭传下来的。张维迎的先祖曾在和外族大战时几次舍身救下了当时命悬一线的武皇,因此被封为世袭国公,那个安字也是由此而来。不过张维迎此人在朝中没什么存在感,老早便称病不再上朝,有任何大事也没有他的身影,属于那种很容易被人遗忘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先皇看老夫倒是贴切.....” 李敬嗣随口说道,此时他看到远处自己二儿子李业韬正满脸惊慌的向自己跑来,李敬嗣不由得心中一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先皇识人自然英明,英国公可知先皇如何评价晖国公李尚正?” “不知,安国公赐教.......” 李敬嗣哪里有心情听这些,他面色阴沉盯着李业韬的身影,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先皇说.....这晖国公.....李尚正啊......是一条叶间蛇!” 说道这里张维迎的眼里闪出两道精光直勾勾的盯向李敬嗣,李敬嗣身体一震,低下头口中喃喃自语。 “叶间蛇......叶间蛇......好一个叶间蛇.....” 李敬嗣带着一丝苦笑说道,他转身看了一圈,果然前不久出去的李尚正此刻还没回来。 “父亲.....父亲......李尚正的私兵临阵倒戈,将大哥绑了,大开城门,此刻.....乱军已经入城了......” 听着略带哭腔的李业韬的话,李敬嗣身形前后晃动了几下,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倒过去,随即他定了定心神,转身看向了张维迎,拱拱手说道:“谢安国公提醒.....” 此时张维迎却又逼上了眼睛,一言不发的坐回了椅子上。 “父亲,这......这.....如何是好!” 李业韬慌慌忙忙的问道,他此刻完全慌了神,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敬嗣瞪了一眼李业韬,沉声说道:“冷静!为父平日怎么教导你们的,越是在危险的时候,越是要冷静!” “是......是......” “他们攻到此处还要一会,眼下时间......够了。” 李业韬扫视了一眼台上正在读着诏书的沐千山,此刻已经到了马上要念到奉天承运皇帝的位置,接下来就该是最为关键的部分了。 “你去,带着这些禁军再抵挡一阵,最多十分钟,大事可成!”李敬嗣淡淡的说道。 “这.....这......大哥被抓,这些禁军已经失了军心......且对面....萧江陵也在......望风而降......” 李业韬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可没有信心带着这些失去军心的禁军出去阻挡。 “快去,能多阻挡一会也好!” 李敬嗣怒吼道,李业韬怯怯的看了父亲一眼,咬咬牙转头还是去了..... 李敬嗣盯着那宣读诏书的沐千山,一把抽出了自己的腰刀,嘴里狠狠的说道:“既然挡不住,老子就让你快些!” 说完李敬嗣翻身跳下了看台,径直朝着那台上走去。 “国公大人,此于礼不和......” “滚开!” 一个不长眼的礼部官员站出来看着拿着刀的李敬嗣小声提醒道,李敬嗣也不废话,一刀捅在那官员腹部,大喝一声后抽刀便径直往前走去。 这一下全场可炸开了锅,随着那礼部官员的惨叫,百官都慌了神,他们都是没资格带刀入宫的,除了几位国公之外都是空着手进了宫,事到如今李敬嗣图穷匕见,谁敢保证穷途末路的英国公大人不会凶性大发,将自己杀了垫背?有个别胆小的已经向外跑去。 “杀了!” 随着李敬嗣一声令下,四周还留在的几个禁军守卫略一迟疑,最终还是举起了手中的长枪,随着几声惨叫声响起,那几个逃跑的官员顿时被斩杀,红色的鲜血喷涌而出,看的在场的众人纷纷一愣,随后便不再敢乱动。 李敬嗣看也不看那些官员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上了台,将手中的腰刀平举于身前,对准了沐千山,口中冷冷说道:“继续念。” 第六十八章 林中虎,叶间蛇,看门狗(3) 台下百官大气都不敢出,沐千山抬眼看了一眼眼前持刀对着自己的李敬嗣,没有回话,神色如常继续低头念起了诏书。 “贼子!” “李敬嗣纳命来!” “英国公谋反!尔等还不速速归降!” 殿外的声音越来越大,期间还伴随着士兵的惨叫声,殿内却是无比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沐千山,看着他继续念着诏书。 “今圣上英明,天资聪慧......” “啊!” “贼子!” “谋反是死罪!你们要跟着李敬嗣那老狗一条道走到黑吗?” “但年纪尚小,不足以处理朝政,此特令......” “杀啊!” “进殿!进殿!擒贼!擒贼!” 呼喊声与沐千山念诏书的声音交织成一片,但是很奇怪的是殿内众人没有收到丝毫的影响,反而觉得念诏书的声音清晰无比。 “再快些!” 李敬嗣冷冷的说道,将刀锋往前递了递。 沐千山转眼看了下几乎要贴近自己胸口的刀锋,依然不动神色的念道:“特令英国公征北大将军李敬嗣辅佐朝.....” 念道此处时,沐千山突然顿了顿。 “继续!” 随着李敬嗣的声音响起,一股疼痛感自胸口位置传来,那锋利的刀锋已经划破了自己的衣服,刺破了皮肤。此刻沐千山能够清除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自己胸口处流淌了出来。 李敬嗣当然知道这诏书后面是什么,令自己辅佐朝政,加封为王,赦免此次起事一切罪过,只要这几句话念了出来,那么外面进来千军万马他也不怕。 “.......英国公李敬嗣,忠心耿耿,劳苦功高......” “杀啊!” “去死.....啊!” “逆贼......” 外面的呼喊声愈发清晰了起来,李敬嗣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又将刀锋向前递了递。 “嗯......”沐千山喉头发出一声闷哼,胸口的疼痛让他愣了愣,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老人,说道:“英国公若是想在下快些就不必再将这刀往前了.....” “他们没多少人了!” “杀!” “......我萧江陵保证,只要投降,既往不咎......” “投降!” 李敬嗣愣了愣,他没想到眼前此人竟然说出这番话来,他顾不上其他,冷声说道:“继续念!” 沐千山冷眼看了一眼李敬嗣,没有说话,继续念了下去。 “封李敬嗣为英国王......” 台下的大臣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开国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异姓王出现了。 “......世袭罔替,特赐免死金牌一面.......” 沐千山毫无感情的念着,仿佛那些声音与自己都无关,他的眼前却模糊了起来,那些字似乎开始旋转,不断的变幻,突然都变成了一个人影,沐千山看不清楚,只是觉得那人影十分眼熟。 李敬嗣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已经一大半了,再有一会,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 “其子李业峰为禁军统领,统率宫中禁军......” 那人影不断地跳动,跳啊跳啊,渐渐形成了一个模糊的雏形,沐千山眨眨眼睛,想要看的清楚一些。 “......今设立一新军名为东军镇守营,驻扎应天.......” 场下的百官又是一口凉气倒抽的声音想起,如今四大镇守营已经让武朝疲于应付,如今听着这个意思还要成立一个新的镇守营?另一边看台上的张维迎也缓缓睁开了双眼,站起了身...... “........加封李敬嗣为东军统领.......” 沐千山此时看的有些清楚了,那人影变成了前些日子陈必清大人的模样,仿佛在对着自己说些什么,可是他听不太清楚。 “父亲!要进来了!” “挡住!” “找死!” 此时门口响起一声凄厉的喊叫,百官回头看去,却是李敬嗣的二子李业韬浑身是血的站在大殿门口大喊,他身旁只剩了三四个同样浑身是血满身是伤忠心的家将。 于此同时门口出现了萧江陵的身影,他面前站着两三个士兵,身旁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不是谢温却是谁? “停下吧!英国公!” 萧江陵淡淡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传遍了全场。 “萧江陵......” 李敬嗣口中恨恨的念叨着,随即盯着眼前的沐千山,恶狠狠的说道:“念最后一句。” 沐千山望向最后一句话,上面写着,‘英国公此次扶龙有功,虽有小失,但无大过,朕念其功劳特赦其一切过失,钦此。’ “念啊!” 李敬嗣的刀锋又向前递了递,胸口传来的疼痛感将沐千山吓得一激灵,他下意识的念了起来。 “......扶龙有功......朕念其功劳.......一切......” “不好!” 听见沐千山的声音,萧江陵脸色一变,他清楚,只要钦此两个字一出来,那么李敬嗣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罪名,到时候他还是那个权倾朝野的英国公.....不,英国王..... 沐千山机械似的念着,此刻他终于听清楚了陈必清的声音。 “逆贼!” “逆贼!” “逆贼!” 似乎每一个字都变成了陈必清大人的身影,变成了何士元的身影,都在朝着沐千山大喊着这两个字。 “.....过失.....” “停下!”萧江陵焦急的大喊道! 念完了!只要钦此那两个字一出来,老夫就赢了!李敬嗣听到此处心中一松,他终于还是赢了。 “逆贼......” “什么?” “什么?” 随着最后两个字出口,所有人都呆住了,片刻之后百官响起了吵闹声。 “他刚刚说什么?” “不是钦此?” “他说逆贼!” “逆贼!” 萧江陵也是轻轻一愣,随后眼神复杂的盯着那个书呆子,对于曾经弹劾过自己的沐千山,他当然是有印象的。 “.....你说......什么?” 李敬嗣脸上的笑容呆滞住了,他不敢置信的问道。 “逆贼!” “-逆!” “-贼!” 沐千山不知为何,他抛开了一切,他不再去想那些自己苦心温书的日子,不再想自己同僚嫌弃的目光,不再想自己被关进天牢的日子......他只想把这两个字吼出来!这样他仿佛才能完全发泄自己一直以来心中的情绪一般! “逆贼!” 当沐千山涨红了脸第三次吼出这个词的时候,李敬嗣才反应过来,他将手中的刀狠狠向前刺去! “老子杀了你......” “逆......” 第六十九章 林中虎,叶间蛇,看门狗(4) “住手!”萧江陵大吼道,他此刻心急如焚的大喊道。 锋利的刀锋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很轻松的便刺开了沐千山的身体,从胸腔处刺了进去,沐千山清楚的感觉到那刀刃刺进自己身体的感觉,他低下头望着穿胸而过的刀,很奇怪此刻自己倒是感觉不到胸口的疼痛,只是觉得仿佛那明晃晃的刀身也变成了人脸。 “嗬.....哈......” 沐千山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他朝四周看了一眼,他看到了百官震惊的神情,看到了被惊醒正哇哇大哭的新皇,看到了眼前功败垂成气恼不已的老人,看到了曾被自己弹劾现如今面带忧色的萧江陵,看到了他身旁带着敬佩目光看向自己的那个年轻将军。 随即他又低头看向了那个刀身,此刻刀身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仿佛是吏部尚书陈必清大人,仿佛是自己一直上疏已经驾崩的武皇,仿佛是自己苦心读书时看到的各位圣贤,他们都在对自己笑着,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天大的事情一般。 身体的力气正一点点快速的消失,沐千山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那么多次的挑灯夜读没有,被同僚排挤也没有,就算那次得罪了武皇被抓入天牢也没有如此累过。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如此痛快,会这么轻松,会有着四十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畅快感...... 自己.....快死了么.....沐千山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凶光毕露又带着不甘心的李敬嗣,他缓缓开口说道。 “舍生......取义......死不.....旋踵.....” 鲜血不断的从口鼻中喷涌而出,李敬嗣也呆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个木讷的官员此刻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摆了自己一道,让自己这些天来的苦心经营化为泡影。 为什么!李敬嗣此刻很想骂娘,他知道自己输了,自己没有输给萧江陵,没有输给李尚正,没有输给直符军,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小小五品的礼部员外郎的身上,输给了一个满朝文武都不待见的书呆子身上! “逆.......嗬.......逆.......贼.......” 沐千山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了这几个字,随后仰面倒去...... 李敬嗣盯着沐千山的尸体,他很想放声大笑,他输了,可是他却不能接受自己输给了这样的一个人。 就在李敬嗣发呆的时候,此时被刚刚场景震惊住的众人纷纷回过了神来,百官忙着四处躲避,谢温继续带人进攻,李业韬带着最后一点人做困兽犹斗.....谁也没注意安国公张维迎走到了李敬嗣身后,这么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的确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为什么?为什么......” 李敬嗣还在喃喃自语,张维迎抽出了自己御赐的宝刀,叹了一口气。 “先皇说.....” 张维迎握紧了刀把,目光凶狠的盯着背对着自己的李敬嗣..... “安国公张维迎是一条......” 随即老人的刀锋凶狠的此处,随着李敬嗣浑身一震,那刀已然刺进了李敬嗣的体内,李敬嗣艰难的转过头,望着张维迎。 “......看家狗!” 随着一句话终了,张维迎拔出了宝刀,李敬嗣强忍着疼痛跪倒在地,他看向张维迎,看向还在拼死抵抗的李业韬...... 李敬嗣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艰难的说道。 “输了......” “父亲!” 扑通一声,李敬嗣倒在了地上,大量的血从伤口中涌出,李业韬眼睁睁看着张维迎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他发指呲裂的大喊道,却被一旁的秦世方一刀捅在了腰间。 李业韬在地上艰难的爬行着,嘴中的鲜血不断喷出,他一边爬一边小声呼喊着:“父亲......” 谢温转头看了眼萧江陵,萧江陵不可察觉的轻轻点了点头,谢温随即给秦世方使了个眼色。 秦世方明白这是谢温要自己给个痛快的意思,要知道痛打落水狗的惯例哪儿都有,要是活下来的李业韬可能就不是只丢命那么简单了。 秦世方咬咬牙,一刀从背后刺向了李业韬,随着噗的一声,李业韬渐渐停止了所有动作。 “接下来这些乱局可有的收拾的.......”萧江陵看着眼前的一幕头疼不已,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休到我言语多必有奸诈,你本是大义人把事做差......” 谢温躺在一处宅邸的院落之中,双腿搭在椅子上,十分惬意的一边闭着眼睛晒着太阳一边嘴上哼哼着一堆外人听不懂的调调。 一旁是江灵若正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她面前放着一个高一些的板凳,目前正双手托着脸出神的望着谢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那日成功平叛剿灭李敬嗣的乱党之后,谢温就毫不客气的将所有善后的工作一股脑儿丢给了萧江陵,倒不是他偷懒,实在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派了手下一个都尉带着一队士兵帮着萧江陵打打下手就已经是仁至义尽的行为了,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如此。 萧江陵倒是对这个平叛的功臣毫不含糊,大手一挥,你谢温不是在南京没住处吗?李敬嗣的英国公府还空着呢,你谢温先住着吧。谢温从小到大就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毫无心理负担的便带着几个亲兵和江灵若住了进去,得知消息后的百官都在暗地里纷纷感叹不已,你谢温一个小小正将的身份就敢住国公府,真是胆大包天!不过部分嗅觉敏锐的官员倒是看出来了点苗头,圣上年幼,目前武朝谁说了算?肯定是萧江陵萧首辅啊!这谢将军和萧首辅什么交情?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啊,因此从前几日开始,逆案的风波刚刚过了一点,就不断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开始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起初谢温还是一脸兴奋的接待,毕竟收礼物这种事谁不爱干呢?可是连着收了两日谢温开始感觉这是一种折磨了,每日里都堆着笑脸听那些年纪都够当自己父亲的官员拍自己的马屁实在是有够无聊,并且谢温感觉这些官员拍马屁的本领都不太行,要么是太高深一大堆文言文听得谢温云里雾里,要么就是翻来覆去‘少年英雄,前途无量’几句话,听得谢温审美疲劳。因此这几日下来谢温却是开始厌烦起了这个差事。 “将军,兵部武选司员外郎卢致远求见......” 第七十章 员外郎 秦世方的声音响起,谢温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开着进来禀告的秦世方,有些不满的说道:“一个员外郎也来.....这满朝这么多官员,一个个过来......老子还活不活了?” 秦世方讪讪笑了笑说道:“将军,那这........” “不见!不见!以后三品以下的就直接让滚蛋,老子又不是弥勒佛,是个人都想进来看一眼怎地?” 谢温没好气的挥挥手,这边秦世方点点头准备告退,此刻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们二人。 “兵部武选司,掌管的可有军中官员升迁.......谢将军你还是见上一见比较好,要是得罪了他,以后随手给你写上一笔,你这军中将士都别想着升迁了......” 随着江灵若声音幽幽响起,谢温和秦世方无奈的对视了一眼,谢温苦着脸说道:“那还说啥,请进来吧,我马上就去.....” 秦世方立马出去了,这会谢温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江灵若,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个女子,带在身边吧老是会想起那段不太愉快的往事,送走吧江灵若又没有亲人,无父无母没有依靠,自己也于心不忍。 “我说......” “什么?” 谢温开口准备说话,没想到江灵若正在出神,根本没有听到谢温的话。 “我说......上次在那树林中你我的赌约可还算数?”谢温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自然记得。” 江灵若撇了撇嘴,她自然清楚谢温此时提起这个是何用意。 “那如今我胜了,江小姐你.......” “哪里你胜了?” 谢温话还未说完,便被江灵若白了一眼,出声呛了回去,谢温一愣神,随即开口说道。 “我这入南京城是没有一人受伤啊......” “胡说!” “你这丫头好不讲理?你倒是说说,哪里胡说了!” 谢温不甘示弱的瞪着江灵若说道。 “喏!这不就是!” 江灵若将自己裤腿挽起,指着自己小腿上的一道疤痕说道。 谢温呆呆的看着那光滑雪白的小腿上一道划伤,不禁愣了愣神。 江灵若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紧将裤腿放了下去,这个年代将自己身上的这个部位给一个男子看是伤风败俗的象征,饶是江灵若胆大泼辣此刻也不得以羞红了脸。 “登徒子!” 听着江灵若小声的骂自己,谢温讪讪的摸了摸自己鼻子,不太好意思的转过了目光,不过片刻他又反应了过来。 “不是,你主动给我看的,怎么我倒变成了登徒子?还有啊,我当时说的是军中,可不包含你在内......” “哦?谢将军哪一句话说了军中?我可记得谢将军当时清清楚楚说的是不伤一人,可没说只限于直符军军中!” 江灵若一顿抢白,谢温顿时傻了眼,自己仔细回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说的。 “你......你......你......”谢温指着江灵若目瞪口呆,‘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他哪里想到这女子如此狡猾,这样看来当时进城时从马车上跌落也是眼前这个女子故意为之了! 吃亏吃大发了!谢温狠狠的想到,都怪自己没说详细!这下好了,纯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一个女子留在军中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闲话来。 “你什么你!当时可是你谢将军自己拍着胸脯说的,怎么?男子汉大丈夫准备反悔不成?” “胡说!你这分明是钻了我言语上的空子!我一时不察,才误中了你的奸计!”谢温看着江灵若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由得指着她说道。 “什么奸计!说的如此难听!”江灵若白了谢温一眼,随后幽幽的说道。“我没了爹爹,也没个亲人,谢将军要赶我走,可这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里呢?我可以答应谢将军不留在军中,可是谢将军却不能再将我赶走,要不然小女子只能一死......” “停停停!”谢温看着江灵若向隅独泣的模样就是一阵头疼,赶紧出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我怕了你了,行行行!咱可说好了,不能留在军中,只是待在我身边......” “谢谢谢将军!”江灵若顿时收起了眼泪,换上甜甜的微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对着谢温说道。 谢温被这一通换脸的操作看的目瞪口呆,他喃喃自语道:“孔子说的没错,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等老子给你找个夫家......” “姓谢的!你说什么呢!” 江灵若听到了谢温的喃喃自语,特别是找个夫家那句话,不由得气的小脸通红的喊道。 “没什么,没什么......” “姓谢的我可告诉你,本姑娘在那画舫上呆的好好的,是你把本姑娘抢了出来!如今军中到处喘着闲话,你知不知道这对本姑娘的名声是多大的危害!你倒好,现在就想始乱终弃了.......” 谢温听得满头大汗,怎么说了会话,打了个赌,始乱终弃都整出来了?心中却又感到愧疚不已,赶紧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江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我老谢就是个粗人.......江小姐你先斜着,我去见那兵部员外郎去了.....” 说完后谢温转身就走,出了院子之后方才一边摸着自己胸口一边说道:“奶奶的,这江充也不知道怎么教育的,怎么生个女儿一会一个样......” 谢温摇了摇头,便起身朝着书房走去,走到一半时却突然呆住了。 “不对......明明是她蛮横不讲理,怎地到头来全怪在我头上了?那从画舫就她也有错了?......” 谢温呆立一会,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步走向了书房。 第七十一章 座师 “谢将军果然少年英雄,一表人才!世人常说这武曲星下凡我大武,襄助圣上平定四方,如今一见谢将军才知道这武曲星原来是落在了此处......” 谢温刚一走进书房,一个三十岁左右身着官服的年轻人便上来跪下说道,一通马屁拍的更是天花乱坠,还好谢温最近听多了这些,也有了一定免疫力。不过这看见谢温就下跪的倒还是这么多官员里第一个,把谢温和站在一旁的秦世方和方诃看的一愣一愣的。 “呀,卢大人!你我之间这可使不得!你是文官,又是正五品的上官,岂能行此大礼对待谢某?”谢温赶紧上前一步扶起了卢致远,上下打量一番只见此人面白无须,剑眉星目,连谢温都在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好一个帅哥! 正在谢温有些自行惭秽的时候,那边卢致远又是一个标准的下官礼节行了出来,口中说道:“谢将军不必自谦,在下虽是文官,但最看不得同僚之间的腐儒气息,反而对谢将军这种手执吴钩的将军钦佩不已......” 听到这里方诃撇撇嘴,这番话明明是方诃和谢温第一次见面时说的,没想到现在原封不动被这卢致远说了出来,自然是心中不爽。 谢温看见了方诃的小动作,当下也觉得心中好笑,怎么文官夸人都是一套说辞。那卢致远正在滔滔不绝的说着,突然察觉到谢温脸上有一抹笑意,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瞬间一咬牙直接又跪了下去。 “......谢将军高义,救南京城万民于水火之间!更是手刃逆党,拨乱反正,还我武朝朗朗乾坤,多日以来在下夜不能寐之时便回想谢将军事迹,着实鼓舞人心,如同慈父教诲一般督促下官!下官可惜笔力不逮,否则一定要为谢将军出书立传,好让此等事迹流芳百世.......” 谢温张了张嘴,这段时间马屁听得多了,自认已经有了一定的定力,可是眼前这个和自己品序相同的文官不但两次下跪,更是将自己比作慈父,如此脸皮实在是让自诩脸皮极厚的谢温都自叹不如,听得是目瞪口呆。 那卢致远却是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口若悬河的拍着马匹,谢温几次张嘴想要打断都没能找到时机,最后还是卢大人自己说的口渴了,拿起茶水喝茶之时谢温才找到插嘴的机会。 “不知此次卢大人前来有何指教.......” “此次下官前来是想拜将军为座师!” “啪”的一声巨响响起,谢温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 “啥......” ....... “这个卢致远到底几个意思?” 送走了卢致远之后,谢温眯着眼睛看向方诃,他现在满脑袋都是问号,这卢致远是个文官,之前说的那些赞美之词无论多恶心多肉麻始终算是私下之言。可是最后卢致远竟然提出了要拜谢温为座师,这一下可把谢温弄了个措手不及。 要知道在武朝拜座师可不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除了拜师贴、拜师礼这两样必不可少的东西之外,还需要摆上一桌拜师宴,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朝中其他人的,这卢致远一个文官,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朝堂上拜谢温一个武人为师,不论谢温目前如何炙手可热,但这个名声始终会让卢致远收到不少的非议。 “这卢大人做了一件太过于出格的事,他就没想过这样终究会两头不讨好?” 方诃也纳闷的说道,若是卢致远当真拜师成功,可以预见在文官集团定然会受到排挤,毕竟一向自诩清高眼高于顶的文官集团是不会容忍自己的队伍中出现此等异类;而在武官集团中卢致远也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得不到接纳,可谓是两头不讨好的典型。 谢温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话不能这样说,本将一直信奉,所有人做出所有事的背后一定会有利益的驱动,他卢致远既然敢这样做那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谢将军,方先生.....该吃饭了.......” 恰逢此时江灵若端着一盘吃食走了进来,谢温看见吃食才想起现在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他肯定没什么架子,方诃一个落魄书生更是如此,至于江灵若平日在宅子中闲来无事就做些力所能及的差事,她从来不知道架子这两个字如何写的,三人干脆就在这书房之中拉开桌子,开始吃了起来。 “今日这菜是江姑娘做的?” 方诃吃了两口后瞪大了眼睛,饭菜十分简单,只是三碗白米粥和一条清蒸桂花鱼,味道确实十分可口,方诃没想到江灵若之前再怎么也是个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竟然能有如此好的手艺。 “父亲为官清廉,家中除了一个老佣人便只有我,那老佣人年事已高,若不是我从小学着做饭恐怕早就饿死了.....”江灵若神色有些黯淡的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提起了父亲,勾起了她的伤心事。 谢温吃鱼的手顿了顿,他只想赶紧打破眼前这个尴尬的气氛,将话题引到别处去。 “那是,方诃你这就有所不知了,灵若这叫心灵手巧,蕙质兰心.......谁要是娶了灵若可真是有福了.....” “要死啊你!” 谢温正在笑呵呵的吹捧着,小腿一阵疼痛传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江灵若一脚踹到了自己小腿上。谢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经意间这个昵称又叫的过于亲密了一些,赶紧讪讪笑了笑,继续低头大口吃饭。 江灵若则是红着脸瞟了一眼谢温,方诃看这两人打情骂俏的模样呆了呆,还是决定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吃饭算了。 “对了,刚刚方先生和谢将军在议论何事来着?”、 江灵若眼瞅着这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诡异,赶紧开口寻了个话题,可是一开口心中又惴惴不安起来,自己一个女子,这是以什么身份来过问这些事情呢? 谢温却毫不在意,他本来就是个不遵守礼法之人,抹了抹嘴便将今天卢致远的事情前前后后说了出来。 听完谢温的描述,江灵若先是皱了皱眉头沉思了片刻,随后便舒展了眉头,她点了点碗檐说道:“这卢致远的意思嘛,其实倒不是很难理解.......” “哦?江姑娘可有什么能教我?”谢温赶紧放下碗问道。 刚刚还在灵若灵若的,这会又是江姑娘了!江灵若没好气的瞪了谢温一眼,谢温被看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又是哪里得罪了眼前的大小姐。 “方才听谢将军说,这卢致远是兵部武选司的员外郎不是?” “正是!” “那他的行为岂不是很容易理解.......” 谢温和方诃面面相觑,怎么就很容易理解了?我们两人抓破了脑袋也没想清楚卢致远这一出唱的是什么,难道真是我们智商不够?一对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自己智商的怀疑。 “江姑娘,恕在下愚钝,还请江姑娘教我......”方诃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干脆出声说道。 “方先生客气了!”江灵若赶紧摆摆手说道,这动作看的谢温又是一阵郁闷,除了对自己,这江灵若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模样,难道自己和她命里犯冲? 第七十二章 分析 “小女子想请教方先生,这武选司在兵部负责的是什么?” “自然是军中武将升迁......” “除了升迁之外还有.....” “还有就是考级、升调、选授、立营......啊!在下知道了!” 方诃喃喃自语一阵突然一声大喝将一旁的谢温吓了一大跳。 “江姑娘果然是机敏过人!” “哪里哪里,家父曾在朝中为官,小女子有时也会帮着家父处理一些文书,自然对这些还是有所了解。” 谢温一脸郁闷的看着两人开始互相吹捧起来,他不敢对江灵若怎么样,但是对方诃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老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看着自己的上司黑着脸望向自己,方诃也不敢打哑谜,拱了拱手说道:“在下祝贺将军高升.......” “方诃你他娘再不给老子说清楚信不信老子给你点天灯了!”谢温咬牙切齿的说道。 “粗鄙!” 谢温无奈的看了眼一旁对自己下了评论的江灵若,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他纵有千般脾气也没办法对着这个姑奶奶发作。 “谢将军,这卢致远啊,是想攀上咱们这颗大树!” “大树?什么大树?”谢温一脸疑惑的问道。 “谢将军,这卢致远是兵部武选司的员外郎,主管的便是这军中考级、升调、选授、立营等几项,前面的几个都不重要,最为重要的便是这最后一项。”方诃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满脸喜色的说道。 “立营嘛.....等等!立营!你的意思是?”谢温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第二遍才咂摸出个中深意来,他张大了嘴有点不可置信。 随即谢温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虽然此次平叛直符军立下大功,可是当晚萧首辅就和我交了底,这次的封赏最多是一些虚衔上的东西,最多把我那些条件全部满足了.......” “谢将军,情势不同啊!”方诃此时也顾不得尊卑,急忙打断了谢温的话。 “什么不同?”谢温一头雾水,最近几日他都在安心休养,给自己放假,外面的消息时一概不知,而方诃跟了自己后更多的承担起了对外联络和打探消息的职责。 “谢将军,你想一想,如今朝廷这边北地可是打的热火朝天,几乎是半国之力都投入了进去......” 谢温点点头,这话倒是不假,四大军镇,除了反叛的那一个以及最南边的西南军,其余两个军镇几乎可以算得上精锐尽出,即便如此和北元大军还是有一定差距,逼得武朝又将江南之兵调走十之七八,如今才堪堪拖住了北元南下的步伐。 “然后呢?” “然后重点便是在这扬州!” “扬州?扬州!你的意思是......” 谢温眯起了双眼,方诃兴奋的点点头继续说道:“扬州刚被乱军打下来,其地理位置又靠近南京,这一块可是朝廷的心头顽疾啊!如今江南防务空虚,北地战事糜烂,谢将军,直符军虽强,但是分身乏术啊!” “所以朝廷要组建新军!”谢温听到此时终于明白过来其中意思,可是随即又迷惑了神情问道:“组建新军和本将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是想投入我军中.....” “我的谢大人啊!如今江南,不,武朝可还有大将?” 谢温摇摇头,最会打仗的李敬嗣身死,禁军统领一个死了,一个还在天牢里关着,估计也难逃一死。本来武朝会打仗能打仗的将军都分散在四大军镇之中,现如今这朝中老的老,少的少,的确是没了能够统率一营的将军。 “若我是萧首辅,事到如今江南之地不可不组建新军,其一嘛自然是平乱,其二嘛,这北军自从作乱以来,可还需要一支新军填补上空缺!如今朝中无人可用,北地自然是需要将军您,可是江南的部队交于何人管辖........” 谢温抓抓脑袋说道:“是这么个理,可是这样说起来卢致远应该去求萧首辅啊,跑来求我干嘛?” 方诃笑了笑摸着自己下巴说道:“将军,方才你也说了自己分身乏术,北地和江南两地都需要咱们直符军,可是如今武朝刚刚经历两次作乱,萧首辅肯定是不敢将这新军的主帅位置轻易交给他人,依我看啊,将军您肯定会领一个督师之类的虚职,而自己肯定还是率军北上才是......虽然是虚职,但是留在江南这支军队交于何人,那不就是将军您一句话的事吗?” 谢温张了张嘴,他自认为平日里自己心计也十分深,可是没想到仅凭借着这卢致远的一个动作,方诃竟然给自己推断出如此之多条条理理的东西出来,看到自己还真是捡到宝了。 方诃也叹了口气说道:“这卢致远也十分不简单,竟然只是靠着要组建新军的消息立刻看清楚了各种关节,直接就跑来找将军您.......” “他就不怕我举荐直符军中老人?我看几名都尉都挺不错......” “大人!”方诃摇摇头说道。“若是直符军军中出身萧首辅是断然不会同意的,此人要与谢将军您有关联,但是又不能保持太密切的关联.......否则尾大不掉,到时候朝廷更加为难!” 谢温将最后一口粥喝进嘴里,摸摸嘴后站起身来说道:“看来朝廷是害怕再出现第二个陈彦川......过几日我得去一趟萧首辅那儿了......” 第七十三章 新军(1) “萧首辅!正忙着呢?” 萧江陵伏案工作时听见一声呼喊,正在好奇为何无人通报。抬起头看见是谢温走了进来,如今这公事房外的手下哪能不认识谢温,也清楚谢温和萧首辅的关系,因此没有通报就放了进来。 “谢将军今日怎么得空来看老夫?” 萧江陵笑了笑,停下了手中正在批示的公文,抬起头来看向谢温。他和谢温患难与共了一段时间,早就成为了忘年之交,通过接触萧江陵也清楚此人虽然行事跳脱,算个刺头,但是没什么坏心眼,做事可靠,加上这公事房内没有外人,于是也免去了那些礼节,调笑的问道。 谢温嘿嘿笑了两声,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了萧江陵对面,随手拿起了一封文书看了起来。 “哟,萧首辅这内阁终于不是万径人踪灭啦?” 萧江陵一看,谢温正拿着自己刚刚签的任命状在看,按理说这是朝廷机密,不过萧江陵也不在意,无奈的笑了笑说道:“老夫能如何?如今圣上年幼,若所有事情都指着老夫一人来做,岂不是迟早累死老夫......你看看那名单可有疑问?” “别别别!”谢温闻言赶紧放下了那封文书,开什么玩笑,内阁成员哪个不是大佬,你萧江陵让我一个小小的将军来看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别那么紧张,只是让你看看有没有相熟之人。”萧江陵温和的笑了笑,他原本是一句玩笑之话,现如今看了谢温的表现后倒是有点真的想听谢温的意见。 “我大老粗一个,这朝堂诸公除了萧首辅你一个都不认识,哪里还能相熟他人?” 萧江陵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知道谢温此次前来肯定是有事要说,索性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静静望着谢温。 谢温果然被这老狐狸目光注视的不太舒服,他扭动了下身子说道:“萧首辅,咱们当时商议的那些条件......其余的都有劳萧首辅费心办妥了,可是这最后一条......” 萧江陵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谢温指的是什么,当时为了调谢温率军平叛,自己被逼无奈和谢温签订了一系列条约,这其中最后一条就是为原云中城太守江充平反一事。想到这里萧江陵不由得苦笑一声说道:“谢将军,咱们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如今先皇刚刚驾崩尸骨未寒,我这个做臣子的如何能够马上跳出来推翻先皇亲自判定的罪名......” 谢温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若是萧江陵此刻就跳出来开口不知道要遭到多少官员的口水攻击,纵使他是一朝首辅,也挡不住这百官的悠悠之口。 “不过,那江姑娘的贱籍,却是已经抹去了,名字也在教司坊中除名了。”萧江陵说道这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温。 谢温惊讶的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自己身边江灵若的真实身份除了方诃和张贵之外再无他人知晓,这萧江陵是如何得知的?偏偏此时萧江陵还做的滴水不漏,自己如今只有承了他这个人情。 “行了,谢将军,别胡思乱想了........”萧江陵一看谢温坐在原地惊疑不定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着开口说道。“你谢将军强抢青楼女子,还将安国公的孙子打晕这么大的事,在这南京城一亩三分地上,要是老夫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这首辅也当不得了。” 听到此处谢温稍微放下了心,萧江陵朝中为官这么多年,自然有自己的门道。想到这里谢温咬咬牙,不怀好意的说道:“近些日子末将听说萧首辅有意组建新军.......” “此事你是从何得知?”这下轮到萧江陵满脸惊诧,此事一直是秘密进行,除了兵部几个官员之外他人更是毫不知情,没想到谢温这就提了出来。 谢温此时心中充满了报复成功的快感,老头没想到吧?咱老谢也不是吃素的。他得意的笑了笑说道:“萧首辅勿慌,谢某从军多年,这军中事宜若是没半点风声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萧江陵看着谢温贱贱的模样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自己一把年纪了倒是被这个小年轻反将一军,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说道:“也罢,此事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你,你今日刚好前来,有些事也要与你商议......” “萧首辅请讲.......” 萧江陵缓缓站起身,在桌子后转了一圈,抬头说道:“如今北地战事不断,南京城附近还有北地乱军一支,盘踞扬州,如今的局势实在是一团糟,所以这组建新军也是迫在眉睫。按老夫原本的意思嘛,抽调江南、福建、北地难民及蜀中四处兵马,加上直符军,在这南京城组建一支新军,一分为二,其中大半自然以北地战事为重;剩余人马则主要负责剿灭扬州乱军,遏制江南局势糜烂。谢将军以为如何?” “萧首辅高屋建瓴,自然是算无遗策!谢某在此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萧首辅。” “谢将军请讲。” 谢温眼珠一转,开口说道:“这其一嘛,自然是组建新军耗费钱财不少,如今咱朝廷的这个财力状况,能否支持?” 萧江陵用略带惊讶的眼神看了一眼谢温,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就问到了最为关键的部分,他收回眼光说道:“这钱粮问题自然是重中之重,不过老夫已有对策。其一嘛,自然是增税加赋,我武朝建朝以来这民间赋税一直较低,此次加税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其二嘛,就是从这其余军镇砍下一笔费用......” 听到此处谢温挑了挑眉,第一条至少短期来看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是偏偏这第二条让谢温内心一惊,他思索片刻后说道:“萧首辅,这样的话......其余三大军镇.......” “没办法的办法。”萧江陵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第一条增加赋税这个度很难把握,我武朝百姓早已习惯了之前较低的赋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若是太过于加重,恐怕激起民变,到时候更加不好收场。可是这新军又是非组建不可,老夫也不瞒谢将军,这朝廷在四大军镇每年军费上的开支谢将军可知是多少?” “谢某不知,估摸着百万白银?” 萧江陵伸出五个指头,苦笑着说道:“五百万两白银!” 第七十四章 新军(2) “什么?”这倒是将谢温吓了一跳,他起初以为四大军镇最多也就一两百万两军费,毕竟人头数在那里放着,军饷谢温也是知道的,可是没想到萧江陵说出的数字如此惊心动魄。 “谢将军有所不知,这朝廷除了军饷之外.......修缮城墙、抚恤阵亡军士、运输粮饷、杂七杂八的再加上........各级官员的.......中饱私囊......” 萧江陵的话越往后说越小声,谢温不满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虽然在场二人都知道这银两虽然说是五百万两,可是实际真正用到军费上的顶破天也就三百万两左右,剩下的钱财两人自然都知道去了何处,只是这种事情没办法完全肃清,就算萧江陵此时一发狠整治肃清官场,可其中牵连太大,先不说朝堂震动,光是留下的空位置就够萧江陵头疼不已的。 谢温摇了摇头,他说道:“萧首辅计策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末将担心会出现第二个北军之事.....” “所以难啊,老夫此次准备在户部和兵部之外新成立一个军机处,专门负责军饷的运转开支,想着也许能将贪墨的情况减少一些......” 谢温低头想了想,现如今萧江陵借着李敬嗣的逆案在朝中开展了大清洗,李敬嗣原先的同党加上萧江陵的政敌大都问罪下狱,光是六部,除了刑部尚书何士元、兵部尚书徐怀忠任留原职以外,加上死去的吏部尚书陈必清,六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了四个,即便如此徐怀忠和何士元在朝堂内还每天被弹劾,徐怀忠是因为兵事不力,而何士元嘛,则是那日赞同李敬嗣的意见,现在很多官员将其视为同党,一门心思想把这两人搞下台来。 不过目前这个情况萧江陵倒是不太在意,原先的户部尚书于东阳和自己本来就不太对付,加上他和礼部尚书王遇芳,工部尚书胡慎之本就是李敬嗣的逆党,因此空出来也就空出来了,萧江陵也刚好可以扶植自己的人上位。这武朝深谋老算的首辅不好找,想当尚书的官员倒是一抓一大把。 “那这新军的主帅?” “只有谢将军你来了。” 对于萧江陵此话谢温倒是毫不诧异,事先和方诃的推演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也明白现在这个情况下自己在外人眼中身上已经被牢牢打下了萧江陵派系的烙印,因此这个主帅是跑不掉的。 “二十来岁的统领?萧首辅,这消息传出去恐怕明儿御史的折子就能把这屋堆满......” “统领是不可能的.......”萧江陵摇摇头说道。“这新军兵额自然是和几大军镇一般,只是对外嘛不能这么说,因此统领的位置是给不了谢将军的。只能给谢将军一个督师的职位,老夫先在此恭喜谢将军......谢督师高升!” 谢温哭笑不得的看着萧江陵说道:“什么督师,到头来最多将直符军扩军一倍,剩下的人还不得留在江南?” 萧江陵笑着看了一眼谢温说道:“谢督师可有合适的带兵人选?毕竟这新军主将可是谢督师你啊.......” 谢温一边把玩着一支毛笔一边说道:“有了。” “何人?”萧江陵一愣,他没想到谢温已经如此之快有了决断。 “兵部武选司员外郎卢致远,此人文武双全,善谋韬略,是个合适的人选......” 听着谢温的话,萧江陵愣了一愣,随后笑着说道:“谢督师的弟子,老夫自然是放心的......听闻谢督师前几日大办谢师宴,端的是热闹无比,可惜老夫公事繁忙,未能到场祝贺,还请谢督师见谅......” 这老狐狸!明明就是自己的算计偏偏这时点明此事要老子承他的情!谢温心中暗骂道,脸上却堆起了笑意说道:“哪里哪里,萧首辅日理万机,还需要保重身体。” “对了,这新军是何名字?” “名字嘛......叫个折冲军....” “不是武字打头?”谢温略微讶异,武朝的军队除了军功在身的,基本都是以武字打头。 萧江陵摇摇头叹口气说道:“武字二十四军已经齐了,何况......这新军老夫可不愿如同武字二十四军那般......” “也是......” 谢温站起身来,转头说道:“萧首辅,在下这就告辞了。” 萧江陵郑重的看着谢温,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战事紧急,谢督师可能不日就要出征了,不过还请谢督师放心,老夫答应之事一定做到。” 谢温没有说话,行了一个标准的下官礼便退出了公事房,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那老人又开始伏案工作了起来,花白的头发让谢温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第七十五章 计谋 裴度在济南府知府衙门中来回不停地踱步,脸上闪过焦急的情绪,他如今坚守济南府已经快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北元的攻势先开始十分猛烈,几乎每日都会在城墙下丢下千百具尸体后才会撤退,面对着如此凶猛的攻势裴度自然无法分心其他事情,只得专心守城。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近几日北元却又突然减缓了攻势,每日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裴度自然怀疑这其中有诈,想着派出斥候探勘一番,可是没想到北元人似乎对于接下的行动十分看重,将城外的所有道路封锁的水泄不通,昨日派出十支斥候小队,竟然无一人平安回城。 越是如此裴度愈发肯定北元肯定在密谋着什么惊天的计划,可是如今自己却得不到丝毫的信息,如同睁眼瞎一般,这种感觉让裴度好生难受。今日一大早,济南守备营恒范便被裴度下令再次派出斥候,恒范无奈之下只得派出了自己的干儿子恒庆前去查探,现如今已是傍晚却还没有消息传回,也难免裴度如此心焦。 “裴督师,您要不坐下歇歇,这么转悠,末将实在是头晕眼花.......”恒范开口苦笑着说道,其实他心中对于裴度是有不满的,毕竟恒庆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义子,但是自己这一把年纪还膝下无子,早就把恒庆当成了自己亲生儿子一般对待。若不是裴度军令如山,他也不会舍得派出恒庆前去探查信息。 “恒将军,这北元突然停下攻势,其中必定有诈,若不探明消息,本督心里如何放心的下!” 听着裴度的话恒范脸上也泛起一丝苦笑,他如何想不到这些,只是相对于北元人的计谋,他更为担心恒庆的安慰。 就在这府中二人都陷入担忧之时,门外一个身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二人定睛看去,不是恒庆却又是谁?只不过恒庆的状况十分糟糕,头盔早已不知去了哪里,脸颊上有一道血痕,肩膀上插着两只箭矢,胸口的铠甲竟然被打出了一个大坑。 “这是怎么了?庆儿!快来人!去找大夫!” “恒庆,北元人的动向你可探查清楚了?” 裴度和恒范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问道,不过一人是在关心伤势,另一人却是更加在意军情。 “裴督师,末将先去找大夫回来了.......”恒范咬咬牙说出这句话,也不等裴度答应,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裴督师.....敌人......敌人有诈!末将带着兄弟们冲过了他们的封锁.....裴督师......他们后面......后面.......没人了!” “什么?!” 裴度听闻此言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追问道:“此言当真?你可看清楚了?” 恒庆强忍着身上的伤痛,皱着眉头说道:“裴督师,末将亲眼所见,北元军队除了留下一军封锁济南府城外消息以外,其余大军消失的无影无踪,已是走的干干净净了!” “不好!” 裴度一声惊呼,随即拿过放在一边的地图细细看了起来,一会时间后他问道:“可有看到往哪个方向走?” 恒庆闭上眼睛回想一阵后开口说道:“不太清楚,不过末将根据地上的痕迹,以及一些散落的旗帜辎重判断,看着像是往西走了.....” “往西......往西......你可确定?” “这......末将不敢确定!只是根据这些线索推测......” 此时恒范带着大夫慌慌忙忙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裴度后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恒庆。 “庆儿,先去处理伤势,若是感染了外邪.......” 恒庆也不动弹,只是望着裴度。 “下去处理伤势吧,恒小将军辛苦了!” 裴度挥了挥手,恒庆这才退了下去,那大夫急忙将恒庆扶到了一边脱下盔甲检查伤势。 “恒将军,若是北元大军往西走,能去何处?” 恒范正在看着那大夫给恒庆疗伤,突然被裴度这么一问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抱拳回答道:“裴督师,若是敌人往西行进,那么很有可能去了彰德东昌一带,要不要末将派人发出消息,让两地守军提高警惕?” 裴度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只是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的地图,他口中喃喃自语道:“彰德.......东昌.......” “裴督师?” 在恒范再次出声下,裴度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恒范,神色凝重的说道:“依恒将军之见可是北元大军前去攻打彰德和东昌两地去了?” “正是!” “不对,不对.......若是北元大军要打彰德、东昌两地,他们兵力占据优势,为何不直接分兵攻打,反而如此故作姿态?” “或许是想要出其不意......”恒范迟疑片刻后开口说道。 “恒将军请看!” 裴度将那地图铺在桌上,让出半个身位指着地图说道:“若是北元大军抱着如此心思,其一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其二,若是为了出其不备,就算攻下了东昌、彰德两地,咱们济南府可还在他们身后......若是咱们派出军队,切断他们粮草辎重的线路,他们岂不是将前面的北元大军送入死地?” 恒范被这么一说也有些疑惑,不过他本身擅长的只是防守,所以四十来岁才做了一个守备营将军,对于这种进攻意图的事他也不敢妄下结论.... “或许是北元统帅未能明白......” “不可能!”裴度大手一挥打断了恒范的话。“本督研究过北元军队的风格,精准、快速、狠辣!从攻陷拒北城便可见一斑,若不是敌人元帅提前筹备,果断行事,拒北城不会那么轻易陷落。恒将军,这样的敌人,你会觉得他不清楚这么浅显的道理吗?” “这.......末将愚钝,实在是不知.....” “往西.....往西.....你们到底要去哪里......如此大费周章.......”裴度口中喃喃自语,一动不动的盯着地图。 恒范此刻却是看向了一旁的恒庆,此时恒庆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所幸大都是皮外伤,只有胸口位置有一大团乌青,看着甚是吓人。 恒范快步走到恒庆身边,面带忧色的指着那伤口问道:“你这伤口如何落下的?” “父亲,孩儿一时不察,被敌人用流星锤击中胸口,不过幸好孩儿盔甲够硬,加上护心镜,只是有些淤血罢了。” “你呀你呀!平日让你精炼武艺,却总是偷奸耍滑!如今吃到恶果了吧!你也是,为父平日怎么教导你的,兵刃是一寸长,一寸强,你使枪的再长能长过流星锤不成?下次遇见这种就要拉近距离......” 这边恒范絮絮叨叨的说着,恒庆却是咧开嘴笑了笑,他知道父亲这是关心自己,开口说道:“父亲勿忧,孩儿这伤没什么大事,当年跟着父亲在西北军镇守太原之时,每日与人校场比武,此等伤痕早就不知道受过多少了......” “你这孩子!校场演武岂能与战场厮杀一样?我看啊,都是太原那些兵痞子将你带坏了......” “恒将军!” “啊......裴督师有何吩咐?” 这边恒范正在和自己儿子父子情深之时,裴度却突然开口一声大喝,吓了恒范一大跳,恒范反应过来后急忙开口询问,他也不知道这裴督师为何突然一惊一乍的。 “方才你说你在哪儿?” 恒范呆呆的愣了一会,随即开口说道:“太原......” “太原!” 裴度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地图上,抬起头兴奋的朝着恒范说道:“我知道了,他们的目标不是彰德!不是东昌!而是太原!” 恒范目瞪口呆的看着裴度,身旁的恒庆也张大了嘴,似乎两人都被裴度这个大胆的猜测吓到了一般,过了好一会,恒范才怯怯开口说道:“可是督师.......济南到太原一千多里地.....” “正是如此!所以他们才大费周章的在济南城外布置了如此严密的封锁!他们是几天前停止进攻的?” “.....三....三天前!” “三天!十万余人的军队.......好毒辣的计谋,若是快一些,现在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太原城下!不对......不对.......他们如此行事是为了保证隐秘性,一役而毕其功!他们肯定会等,所有大军全部到齐之后再......一举拿下太原.......” 裴度闭着眼睛,脸上带着兴奋的潮红,不断自言自语的说着,恒范和恒庆两人则是傻傻的看着他,震惊过后两人一想,北元军队确实有这个可能,只是这个计划太过于冒险,若是被发现了意图,不但是济南府外留下的那支军队,剩下行军的大军也很有可能会被武朝前后夹击。 裴度睁开双眼,转过头来看着恒范,低声说道:“本督可以肯定,十有八九北元军队就是去了太原!恒庆!” “末将在!”恒庆顾不得自己现在裸露着上半身,赶紧抱拳回应道。 “你亲自挑选军中人手,速速送信前往太原!让西北军苏统领配合本督,咱们给北元军来个包饺子!另外派出人手,急报南京和西军,让他们火速增援太原!” “末将遵命!” “裴督师,恒庆身上伤势还未......” “恒范!” “末将在!” 恒范本来想开口求情,让裴度换个人去执行如此危险的人物,可话刚出口就听到裴度叫了自己名字,他无奈之下只好开口答应。 “率领守备营守好城墙,本督要亲自率军奔袭北元军!” 恒范闻言后大吃一惊,脸色惨白,裴度去不去奔袭北元军他不关心,可若是因为裴度率军一走,导致济南府有任何闪失,那他恒范就得掉脑袋。 “督师,三思而后行啊!如今敌军情况未明.......恐防有诈......” 裴度此刻扫了一眼恒范,他被这么一说也犹豫了起来,刚刚的所有都是自己根据现有情况的猜测,若是自己猜错了恐怕局势会更加艰难。 一时间裴度陷入了沉思之中,额头上的汗珠表明了他此刻内心的复杂,恒范和恒庆二人也不敢催促,只能大气也不敢出的在一旁等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裴度终于动了动自己身子,他看了一眼恒庆,咬咬牙说道:“北地局势如此,本督身为北地督师,自然要对此负责,可若是一味坚守不出,坐视北蛮在我武朝土地上烧杀抢掠与那协同犯又有何异!何况西北军镇本就人员稀少,除开镇守西北防线各地的军队以及援助北地的援军以外已无他人可用,太原城如今与空城无异,若是太原陷落......长江以北再无险可守......我武朝危矣!” “督师,可是济南......”恒范跪下说道。 “恒将军!” 裴度一声怒吼打断了恒范的话,他走进两步盯着恒范,喘着粗气说道。 “恒将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如今无论是朝廷派军还是西军增援时间上都来不及!若是丢了太原,太原府以南北元军队畅通无阻!只有我们能够去挽回局势!” 恒范呆呆的看着裴度,他不知道如何开口劝说。 “我会留下五千人协助济南守城.......济南府有恒将军在,自然坚若磐石......” 说完这句话,裴度看都没有看恒范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第七十六章 全都要 “见过元帅大人,属下想问......” “问!” 哈兀良刺正在账内看着书,头也不抬的说道。 克烈咬了咬牙,跪倒在地,抱拳问道:“元帅大人,军中在此地已经停留了两日了,如今大家伙都想问一下咱们还得在这地方待多久?” 哈兀良刺放下书,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克烈说道:“是哪几位将军派你来问的?” “元帅明见!阿布济、鬼禾目等将军都如此问......” “哼,他们不敢来问本帅,倒是让你来传话得罪人,这些将军啊,聪明都没放在打仗上......” “元帅息怒!” 哈兀良刺笑了笑,他倒没有怎么生气,自几日前他暂缓了济南城下的攻势,留下了索尔朗一军封锁济南城所有消息,自己则是悄悄带着大军向西开拔,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要去打东昌和彰德,可是哈兀良刺严令军队隐匿踪迹,过东昌而不攻,这下大家伙才察觉到他的真实意图可能不是一个小小的东昌,于是再往西看,各位将军都猜到可能是要打太原了。 正当各位将军都在为如此长途奔袭而兴奋的时候,哈兀良刺却在走到彰德城外时下令就地驻扎,驻扎就算了,彰德本来就被武朝放弃,现如今是一处空城,哈兀良刺却严禁大军入城,只是找了个稍微偏僻的山沟沟藏了起来。这一下诸位将军可都搞不懂元帅大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了,哪里都不打,跑到这种地方一蹲是几个意思? 在北元军中最为看重军功,东边达哈儿木率军每日打青州打的热火朝天大家都看在眼里,自己打济南打到一半又不打了,所以几个将军都是火急火燎的,深怕到时候论功起来,被达哈儿木压下一头,本来达哈儿木就不太瞧得起这个年轻的元帅,要是比哈兀良刺军更早破城岂不是要骑到脖子上来了?他们又不敢直接发问,于是干脆一起来求着克烈问一下元帅的意图。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本帅只是没说真实意图罢了。” “前些日子大家都以为会直奔太原......可是如今停下,若是被武朝发现了动向,太原可就不好打了,将军们也是担心这个.......”克烈偷偷的看了一眼哈兀良刺说道。 “谁说我一定要打太原了?”哈兀良刺淡淡说道。 克烈张大了嘴,呆了半晌才说道:“可元帅在济南府下做的那些布置.......” 哈兀良刺轻笑了一下,挥挥手说道:“那些布置可瞒不过对面的主帅......若是想得到准确动向,多死点人总能得到......” “那元帅是何意呢?” “何意?我就是要让武朝主帅觉得我想打太原!” “啊?” 看着克烈震惊的表情哈兀良刺淡淡说道:“本帅不愿意去做那无用之功,我北元男儿本身不就不善攻城,器械简陋不说,士卒也不散攀爬,若是强行攻城,伤亡太大.......我北元的没一个战士都是十分宝贵的,不可轻易消耗在这些地方.....所以本帅才会定下此策,克烈,你想想,若是等到武朝军队主帅发现我大军不见了踪影会如何想?” 克烈迟疑一阵后说道:“会想着我军佯攻济南,是将目标放在了别处.....” “正是!” “可若是判定咱们去打彰德和东昌二地......” “不会的!”哈兀良刺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如此水平的主帅也就不值得我大费周章了,敌方主帅很聪明,而我正是要利用他的聪明......” “属下懂了!” “哦?说来听听?” 克烈带着钦佩的眼神忘了哈良兀刺一眼说道:“若是敌军以为我们打太原,那么他必定出城救援,济南府就相当于是送给了我们;反之若敌军没能发现或是以为咱们故布疑兵,咱就真的奔袭太原.....元帅,此计甚是高明啊!” “少拍马屁!”哈兀良刺没好气的瞪了克烈一眼。“其实计策并不高明,但是他敢赌吗?只要你把握了敌人的心思,那么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元帅,我这就去和几位将军说去.....” “站住!” 克烈刚准备兴致勃勃的冲出帐外却被哈良兀刺叫住。 “此乃我军最高机密,只有我们二人得知,不得泄露分毫!” “......是!元帅!” “下去吧!告诉那些将军,给本帅安安静静的等着,要是让敌军发现了动向,谁来求情本帅都不绕过!” 看着克烈退出的身影,哈兀良刺将目光转移到了身后的地图上,他看着地图良久没有动作,随后轻轻笑着自言自语道:“太原......济南.......你会怎么选?恐怕你也想不到.......两个我全都要吧......” 第七十七章 当年 “停下吧!” 随着轿子内传出一个疲惫苍老的声音,几名轿夫缓缓将轿子停了下来,轿帘被先开口一个身影走了出来,正是当朝首辅萧江陵。 “你们先下去吧,老夫在这里坐一坐。” 不知道怎么回事,处理完一天政事的萧江陵并不想马上回府歇息,而是挥手赶走了轿夫和门房,自己在这空无一人的萧府门前的楼梯下坐了下来,名贵的官服就那样拖在不算干净的地面上,老人看都没有看一眼。 萧江陵就那么出神的望着已经漆黑的夜空,他记得自己这是第四次坐在这里想事情了,第一次是当上首辅后,那晚他们全家搬进了现如今的萧府,其实也就他和几名仆人罢了,那时候萧江陵站在外面看着阔气无比的宅邸悬挂着崭新的萧府二字,不知为何却突然心生恐惧,如同那打开的大门就像要吞噬一切的野兽一般,等到仆人管家都进入府中后他没有进去,只是静静的在这台阶上坐了很久。 第二次是什么时候呢?萧江陵的脸上浮现起困惑的表情,过了一会老人才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全部展开了,他想起第二次便是自己当上首辅几年后他与那时的武皇推行新政的前一夜,那时的武朝情况不比现在差,可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多年来的积弊之下,内忧外患,他与刚登记不久的圣上连着好几个日夜没有睡觉,最终敲定了新政的方案,他还记得那时候圣上夸赞自己为‘吾之商君’时自己心中的喜悦,不但有被肯定的高兴,还有即将要推出新政的兴奋! 可是自己怎么就忘了商鞅的后果呢?老人苦笑着想到,那时候年纪才四十多岁,一腔热血还未凉,听见武皇将自己比作名垂千史的商鞅,自己心中自然是兴奋不已。可是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主导了变法的商鞅最后不也落得一个被迫骑兵,家破人亡,甚至尸首都被车裂的后果吗? 如果自己当时能不被胜利冲昏头脑可能不会失败,老人叹了口气回想起了自己第三次坐在台阶上的情景。和第二次相差的时间只有短短一年而已,新政便沦为了彻头彻底的笑话,原因无他,新政固然好,可是却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众多皇室、大臣、士族、门阀纷纷反对新政,别说他萧江陵,就连当时的武皇都被搞得焦头烂额,深感难以收场。 在这样巨大的阻力下自然是草草收场,萧江陵那晚在武皇恢复旧政的诏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后便又来到了此处的台阶上,他很失望,但不是因为失败。而是通过这次失败他看不到一点点的希望。萧江陵自认从小便博览群书,在当时门阀错综复杂的朝堂上被圣上看重,从一个寒门子弟破格提升为小黄门,从此走上了从政之路。正是因为自己的出身,他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到武朝的腐朽与贫穷,他想做一个大夫,一个为武朝这个巨人治疗顽疾的名医,可是那时的他终究还是太年轻,只顾着下猛药,却忘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话。新政推行的阻力是他从未预想过的,他以为得到了圣上的支持便可以无所顾忌,可是最后才发现自己错了。 国库空虚、贪腐严重、民不聊生、兵事更是每况愈下,武朝所有的利益都被那些人瓜分一空,而萧江陵的新政就如同一记锋利无比的弯刀,刚好砍在这些人的要害之处,从新政推行的第一天,官员们就开始阳奉阴违,欺上瞒下,如此便还罢了。可是随着萧江陵和圣上抵住了压力继续实施下去才发现根本推行不动! 因为所有的一切最后竟然是发现削弱的是皇族,甚至是武皇本人的利益。面对这个结果,武皇犹豫了,萧江陵也震惊了,他不知道如何继续推行,如何继续下去。自认为所有的政策都是利国利民,可是到了最后却发现动了整个武朝最不该动的人头上,这样的政策如何能继续维持?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萧江陵小声的自言自语读着《孟子》里面自己从小便耳熟能详的一句话,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无奈和苦涩的笑容,说得容易,从古至今无论是明君也好,还是中庸守成之主也罢,谁又能真正做到这句话呢?更别提那些昏君了。 第四次便是如今了,萧江陵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疲惫,这种疲惫远胜于身体的劳累,他坐在那里思索良久想要搞清楚为何会有如此感觉。 是因为武皇驾崩?并不是,对于萧江陵来说,前任武皇也许多了一层师生的关系在其中,可是他心里明白,除非两人中其中一人即将死去,否则他们永远只能以君臣关系相处,对于这个学生,他有惋惜,有惧怕,甚至有过尊重,唯独没有任何的不舍难过的情绪在其中。 是因为新皇登基?非也,新皇年幼,现如今整个武朝可以说是萧江陵一人说了算,虽然自己提拔了几人入阁,可是朝堂上下大家都心里清楚,只要他萧江陵还有一日是首辅,那么内阁之中就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反对的声音。 是因为此次李敬嗣并不成功的反叛?更不可能,萧江陵对于李敬嗣的评价很简单,军事上无可置疑的天才,政治上一无是处的白痴,想要在朝堂扳倒李敬嗣简直易如反掌,自己一直没有做这件事不过是因为两人利益互相并不冲突罢了。就连这次的谋反他都认为李敬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七十来岁的人了,竟然还天真的相信一封诏书便能保住自己的命不成?当日那个情况,若是真的让诏书宣读完毕,萧江陵狠狠心也就会将在场所有人全部杀掉便是了,想要对付这样一个人,太容易不过。 或许是自己老了吧,萧江陵叹了口气,眼神落寞的看了看自己轻微有些颤抖的手,因为批阅了一天的公文现如今还止不住的颤抖着。 还是...... 因为看不到..... 希望呢....... 萧江陵不愿想,也不敢继续想下去,他扶着自己腰缓缓站起身,拍了拍官服上的泥土,转身准备进入府内。 第七十八章 太监和首辅 “萧首辅......” 此时一声低呼让他心头一惊,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可是为何...... “郑公公......” 萧江陵叹了口气,低声的说道。 在门口两盏灯笼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人影中黑暗中走了出来,正是大太监郑元山。此时的郑元山哪里还复当年在宫中锦衣玉食的模样,他头发乱糟糟,两个眼珠布满血丝,整个眼眶深深凹陷下去,脸上满是划痕,布满了焦虑、担忧和怀疑的神色。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只剩下了一只靴子还在脚上,另一只则是不知道去了何处。 郑元山看着眼前的老人,事到如今他也是走投无路,否则绝对不会现身。那日逃进山里后他便寻了一处无人的洞穴,幸好李敬嗣的追兵已经抓到了正主不想理会他,这才侥幸脱身。呆了半日后实在是饿的没法,只得将那匹马杀了,在山中不敢点火,怕被发现踪影,每日里只得生吃马肉,渴了就去找个小水洼喝脏水解渴。就这么挺了几日已经腐坏的马肉吃吐了之后,他终于受不了了,心一横也就豁出去了,比起在这山洞之中被活活饿死他宁愿被李敬嗣抓住,可是等他走出来时才发现李敬嗣已经身死,萧江陵带着大军从天而降,举手之间便将李敬嗣及其部下灰飞烟灭。 他本想回到皇宫,可是布告栏上张贴的一则消息让他停住了脚步。那则消息说的是绣衣使统领周怀恩宁死不屈,忠心可嘉,如今官复原职不说还嘉奖无数。 其实周怀恩当日被抓后李敬嗣本来是打算等登基大典之后再行处置,可是没想到自己连登基大典都没能挺过去,萧江陵重入朝堂之后他自然就被从天牢中救出,对于这么一个忠心的榜样,自然宫中是不吝赏赐,还特意贴出了告示布告天下。 看到这则消息郑元山彻底慌了,他那日以为周怀恩已死,没想到这个绣衣使统领如此命大。自己当日和太子逃走,随后太子的尸体被拉了回来,自己现如今若是被人发现活着,是个人都能想到他郑元山做了什么,这种事要是一旦被揭露,那么面对自己的便是最为残酷的极刑。 想到那严苛的刑罚,郑元山最终还是退缩了,他先是行乞了几日,想着在城中寻个活路,可是自己多年来养尊处优,什么手艺都不会,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阉人,这样的身份几乎就注定了他不能在南京城中立足。他思来想去最后觉得只有萧江陵能够帮自己,于是自己躲在了萧府四周,每日想着找个机会和萧江陵搭上话,可是萧江陵自己手上一大堆事情,前几日都是在公事房中歇息,哪里回来过自己的府邸。 正当他心灰意冷准备放弃之时,今日萧江陵终于回府了,并且还支开了下人只身一人坐在台阶上。这样的场景几乎让郑元山怀疑是在故意引自己上钩,他不敢出来相认,只能在黑暗中苦等,等了好久才咬咬牙壮着胆走了出来。 “萧首辅救我......” 郑元山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江陵面前,作势就要拜下去。 萧江陵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太子身死的事情,那日的情况周怀恩早就一五一十告知了自己以及在场诸多大人,众人皆是以为郑元山为了保护太子早已身死,那曾想今日他又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萧江陵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太子死了,你郑元山还活着,无论是你卖主求荣还是见死不救,就算是拼死抵抗力不支,可是太子总归是死了,这世上哪有主子死了一个奴才还得意保全的道理? “老夫.......老夫如何救你.....”萧江陵沉默片刻后看着郑元山说道,他眼中的目光带着一丝同情,一丝厌恶还有那么一丝的感同身受。 郑元山磕了几个头听见萧江陵的话顿时面色苍白,他心如死灰的抬头望着萧江陵,说道:“现如今整个武朝最有权势之人萧大人您都救不了我,那么何人可以救我。” 萧江陵又叹了口气,老人感觉今晚几乎把自己一辈子能叹的气都叹完了,他略微有些落寞的说道:“郑公公,事到如今老夫如何救得你?当日情景周统领早已告知百官与当今圣上,莫说老夫,便是圣上、皇太后、太皇太后开口也是救你不得......” 郑元山如遭雷击,整个人跪坐在地上,眼神痴呆的看着地板。 “老夫此刻不唤人来将你抓走,已是看了往日情面,郑公公......” “萧首辅!他们不知当日场景!他们都只是听周统领一面之词!萧首辅,真相不是这样的!萧......” “郑元山!” 郑元山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一边说一边吼叫着,似乎有千般万般的委屈,正在他吼叫之时,萧江陵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的话。 “郑元山!你看清楚,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没有人在意为何你活了下来!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死了!只要太子死了,那么整个武朝......就容不下活着的郑元山.....”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我也只是想活命......我也只是.......那太子.....他疯了......他要拼命......我要活命.......” 郑元山整个人痴呆的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着一些胡言乱语,萧江陵怜悯的看了一眼这个以前在宫中权势滔天的太监,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缓缓开口说道:“郑......郑公公,老夫念着往日情谊,今日便不唤人了......你还是早些逃走吧....待会五城兵马司便要巡城了......” “我也只是想活命......我做错了什么?萧首辅.....你教教我.....我做错了么?太子的命是命.....我的命.......便不是了么......”郑元山两眼无神的抽泣起来,他伸手抓住了萧江陵的衣袖,哭着说道。 萧江陵伸出手,犹豫片刻后还是打落了郑元山抓着自己的手,郑元山感受到手里一空,两眼望着萧江陵,嘴巴一动一动,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郑......公公,保重!” 萧江陵说罢便直接转身,朝着自己府邸走去,对身后的郑元山视若无睹。 走到门口时,萧江陵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郑元山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老人叹了口气,看了眼萧府的牌匾,摇摇头口中轻轻喃喃自语道。 “君为轻......君为轻......为轻......民为贵.....为贵个屁!” 第七十九章 怀疑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扭扭屁股身体好.......” 大清早的英国公府内,谢温此刻正穿着居家服饰站在院中伸展身体,嘴里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歌曲,路过的几个丫鬟听着这歌词倒也觉得新鲜,不过听到什么屁股一类的词汇便红着脸躲开了谢老爷。 这人,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调调! 江灵若站在一旁暗暗想到,她平日里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早便起了床,想着在院中散散步,刚好听见谢温的歌声,也不过去打扰,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歇息。 昨日一封圣旨由方诃交到了自己手中,打开一看却是自己脱离贱籍,重获平民身份的旨意。虽然是圣旨,但是江灵若也不傻,她一下就想到了如今圣上年幼,朝中所有事情都是萧江陵萧首辅一手操持,而这次平叛事情后整个南京城的官员谁不知道咱们谢将军是和萧首辅穿一条裤子的。 萧首辅日理万机那么忙的情况下还能够想起发下这封旨意,一定是那个人在帮忙吧!这样想着江灵若便抬头看了谢温一眼,没想到谢温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嗨!江小姐这么早就起了.......来,和我一起锻炼身体啊!” 谢温也是刚刚发现了江灵若的身影,他其实也比较尴尬,装作没看到吧太过于假,看到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心一横便随口一句话脱口而出。 “谁.....谁要和你练这劳什子玩意......” 江灵若却是轻啐一口,谢温他一个男子自然可以随心所欲的做动作,可是自己一个女儿家如何能跟着谢温一起在那里扭屁股弯腰的,要是被别人看见成何体统? 谢温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妥,他尴尬的看着江灵若想到,好像最近老子智商退化了一样,每次看到这江小姐就跟失了智一样,老是口不遮掩呢。 谢温自己自顾自想着,眼神可又是愣愣的盯着江灵若,江灵若哪里被一个男人如此直勾勾的盯着看过,不过她也不好发火,只是脖子上都浮现起一阵红晕。 本来江灵若生的就是美貌无比,这段时间逃离了教司坊那个地方,重新获得了自由,加上昨日又被告知自己的贱籍也不复存在,自然是心情舒畅。这心情一好自然就显得容光焕发,因此今早的江灵若看上去更是美艳动人,咱们的谢督师看的眼睛都快直了。 “这登徒子,还一直看!”江灵若小声的嘟囔道,她也不好意思出声了,若是一开始打断还好,现如今却是陷入到了一阵诡异的状态之中。 其实在江灵若的心里对谢温的感觉还是十分奇妙的,她也说不清自己对谢温的感觉,江灵若也曾扪心自问过,要说喜欢吧那是肯定喜欢的,无论怎样的奇女子,在自己无依无靠身陷囫囵即将绝望的情况下被一名男子舍生救出一定都是会产生一些好感的,并且谢温其实人倒还算不错,虽然有时候口无遮拦,总会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出来,但是江灵若能够感觉到谢温算是一名真正的君子,至少对于自己来说,无论是在画舫之上还是马车之中,谢温一直都很好的把持着自己的分寸,并未干出任何出格之事。 何况谢温长的也算一表人才,想到这里江灵若不由得偷偷抬眼偷看了谢温几眼,虽然皮肤黑了些,但是整个人十分精神,虽然当不得玉树临风这四个字吧,也算是一个俊俏小生,何况多年来的营伍生活更是让谢温褪去了自己这个年纪的青涩和稚嫩,整个人显得沉稳无比颇有些岳峙渊渟的风范,因此综合来说江灵若对谢温各方面还是十分满意的。 自己一定是喜欢谢温的吧!可是为何自己却偏偏举棋不定呢?想到这里江灵若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并不笨,反而在父亲的从小教导下十分聪明,而也正是这份聪明让她心里有很多疑惑。 首先是在父亲江充身死后不久,江灵若那时还未获罪,她决计不相信父亲是为了活命弃一城百姓不顾的那种人,当时江灵若拜托了很多父亲的旧识,做了充足的功课想要查明白父亲的死因。 谢温当时营救自己时便对他的身份一直遮遮掩掩,并且很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江灵若几乎可以肯定,若不是恰巧遇见了萧江陵需要引兵平叛,十有八九谢温会给自己一些银钱后便送往南边。按理来说谢温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营伍之中出现女子的确不太合适,这个道理江灵若也懂得,但是谢温表现的太过于急切,似乎是一刻钟都不想和自己待的模样反而让江灵若察觉到异样,她如此心思机敏的一个女子又怎会看不出谢温其实对自己是有些许好感的,只是可能这个白痴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其二便是在营救自己时的那几句对话,江灵若曾询问谢温是否清楚云中城之事,当时谢温敷衍说道自己出城办事并不得知城中消息,这话若是欺瞒一般的女子也就过去了,对于刚做了功课的江灵若来说却是破绽百出,云中城被西夏大军围得如同铁板似的整整一年,能有什么人还能出城办事?何况谢温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根据自己的消息当时的直符军统帅是裴度,谢温也是直符军中的都尉,这个职位在云中城中来说已然能算军方高层了,若是说自己对于云中城的事情一无所知这话又能骗得了谁? 若是父亲遭遇不测,被人陷害,那么以谢温的地位一定是知情的;若是父亲真贪生怕死下令突围,那么军中的谢温更是能够得知消息。所以无论怎么说谢温不可能对父亲的事情毫不知情,但是却一直不愿和自己提起,那就只能说明他是知道内幕,只是不愿意自己知道罢了。 谢温说和父亲不熟,只是钦佩其为人才出手相救,对于这个理由江灵若自然是不信的,那日在林间他逼着当朝首辅签下条约之时江灵若便判定谢温乃是利益至上的人,这样的人岂会因为对一个毫无干系的文官心生敬佩便出手相救他被投入教司坊为妓的女儿?要知道此事一旦走漏风声,那可是等同谋反的罪名,依谢温的性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决断。 他和父亲的死一定有关,就是不知道是何等关系!这便是江灵若在心中所下的判断,她几乎可以肯定谢温不但知道内情,甚至有可能还参与其中。对于谢温的狡猾、奸诈、油嘴滑舌、利益至上这些她并不在意,自她懂事以来便一直劝导父亲做官要多一些心眼,可惜父亲却近乎刻板死死坚持着自己为官的原则,这也让父亲吃了不少的亏,相对来说,她反而觉得谢温这样的性子才能走的长久,在这武朝才更能吃得开,何况谢温的本性不坏,这一切不过是他处事的一种方式罢了。 想到这里江灵若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她几乎想要立刻开口询问,将自己的怀疑和盘托出质问谢温为何不肯告知实情,但是很快她抑制住了这种冲动,因为江灵若敏锐的察觉到如果自己这些问题问出了口,那么她和谢温之间将再无可能。 可是难不成就让这些疑问一直放在那里?江灵若脸上浮现一丝苦笑的神情,就这样让父亲死的不明不白?这也是决计不可能的,若是如此那她江灵若也不配为人女了。 算了,今日便向他问个明白吧!江灵若心里一狠,长痛不如短痛,老是这么拖着算个什么事?若是谢温当真与自己父亲之事毫无瓜葛便是最好的,可若是.....想到这里江灵若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只知道心中这些疑惑每每在自己闲下来的时候便会不断困扰着自己,让自己一刻不得安生,不管了,无论如何自己也需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八十章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谢将......” “大人!大人!” 江灵若刚要开口,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方诃面色焦急的快步跑了进来。 谢温听到了江灵若的话,他没有理睬方诃,而是开口问道:“江姑娘何事?” “大人!大事不好!” “算了.......没什么,将军先去处理公事吧。” 听着方诃如同自家房子被烧了一样的喊叫,江灵若摇了摇头,心中苦涩的想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不让自己问出这些问题。 “何事如此惊慌!我说方诃你现在也是个参谋将军了,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谢温皱起眉头说道,此次和那卢致远做交易之时,他很明白自己手下也需要升官嘉奖,于是将自己军中伍长以上都报了个功官升一级,方诃也被他弄了个参谋将军的职位,算是入伙后的红利。 兵部收到报功文书后一看是直符军谢温的署名哪里敢怠慢,现如今满朝谁不知道谢大人立下奇功,是南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加上和一把手萧江陵的关系瞎子也看得出来,再说兵部负责审批的就是刚拜谢温为座师的学生卢致远。这几层关系加上之后简直是畅通无阻,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谢温的文书早上送到兵部,刚吃过午饭便批了下来,更是由兵部侍郎亲手送到府上,一向拖沓的武朝朝廷这样的办事效率,让谢温感叹不已。 方诃收到任命之后自然也是满心欢喜,自己如今终于得到官身,也算是得偿所愿,更加认定了谢温便是自己命里的贵人,现如今死心塌地的跟着谢温。这会被谢温一说,他也不太好反驳,只是面露焦急的神色,一边擦去脸上的汗一边解释道:“大人......真是天大的......大事......” 谢温看了一眼方诃,其实他倒也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不过身旁有江灵若看着,男人嘛,总是会在女人在身旁时装一装,何况江灵若还是个大美女呢? “咳咳......老方啊,为将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麋鹿行于左而目不顺!你现在好歹也是六品参谋将军,岂能如此惊慌失措,大惊小怪!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岂不是笑我直符军没个样子.......” 方诃这边被谢温说的一愣一愣的,他心中也是疑惑不已,你谢大人也说了是为将者,我一个小小六品的参谋将军干嘛要做成这样?不过他也不敢反驳,只能讪讪说道:“大人教训的是......” 谢温得意的摸了摸下巴,自己昨日闲来无事翻了翻古书,刚好看到这么一句话,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估计一旁那江小妞肯定被我的渊博学识震慑到了吧。 想到这里谢温笑了笑,决定将这个逼装到底,他淡淡的说道:“老方啊,凡事不可急,这一急就会乱,乱了就要出错.....” “可是.....大人......”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不能急....” “不是.....大人......” “你先歇息一下,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说嘛,这样,我先找人给咱们泡两杯茶.....” 听着谢温如同夫子一般的教导,方诃急的满头大汗,眼看着谢温还有将道理继续说下去的苗头,方诃也顾不得官场尊卑礼仪,开口大喝道。 “大人!北地出大事了......” “所以这个沉稳啊,是很重要.......什么?出什么大事了?” 谢温正如同一个老学究一般摇头晃脑的教导方诃,这时听到方诃的大喊不由得一愣,也顾不得刚刚自己才说过的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抓住方诃的手臂就大声问道。 “何事?可是济南府丢了?” “不.........” “那就好,济南府没丢就没啥大事,咱们还能在这边休养一段时间.....” 方诃满脸黑线,他那个不后面还有个止字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打断。 “不止.....大人,兵部急报,今早传来的消息,济南和太原都丢了......裴督师消息不明......萧首辅急令直符军立刻北上支援战事.....” 谢温张大了嘴,呆呆的看着方诃,好一会才从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你说什么?” “大人.......北元假意分兵攻打太原,引诱裴督师出兵援太原,不料中计......太原和济南都丢了......” “我.......我.......” 谢温眼前一黑,直直的倒了下去..... “快来人啊!大人晕过去了.......” 第八十一章 救援 我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将军黑着脸骑在马上,身边是长长的直符军行军的队伍,身旁跟着秦世方和方诃,两人都能感觉到谢温此刻心情不佳,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是隔上一段时间便悄悄打量一下谢温的脸色。 谢温其实倒也没真晕过去,只是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撼,一时间自己眼前一黑脚下没有站稳,却被方诃一闹整的整个府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灵若更是第一时间跑了过来,整的谢温好不尴尬。 可是他如今可没空去处理自己的尴尬,谢温站起来之后第一时间便急冲冲的带着方诃和秦世方出门,只给江灵若留下了一句江姑娘多保重的话语,连江灵若要他小心自身安全的话也没听到。接下来就是来到直符军驻地,因为平叛有功,加上禁军死伤惨重,萧首辅当日大手一挥,特批直符军驻扎在南京城内,如今倒是方便了谢温。 刚到军中谢温便大叫着全军准备,一个时辰后出发,随后萧江陵和兵部的文书也送到了自己手里,谢温看完了兵部的文书后了解了具体情况,也稍稍放下了心来,其实济南和太原丢不丢谢温并不关心,他只是担心着自己好兄弟裴度的安危,如今得知裴度带着军队只是下落不明的消息后,他也就没有那么惊慌,毕竟自己兄弟的能力他还是了解的。 只是如今北地战事的确超乎了谢温的预料,按照他最开始的设想,济南是一定会丢的,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不过如此轻易快速的失守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何况此次若只是丢个济南也无关痛痒,但是太原一丢整个北地的战局情况立刻急转直下。 就如同自己当时和裴度所说的一般,武朝这样守除了耗费人力物力以外是毫无成效的,还不如趁早坚壁清野撤回黄河以南,保存力量构筑防线,因为说白了此次两方无论是军事力量还是后勤保障上来说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北元是精心准备,一击致命;而武朝却是疲于应付的状态,这样的情势下黄河以北是决计守不住的。 可惜这个想法太过于大胆,裴度听后都是惊慌失措,更别提满朝文武和圣上了,谢温也知道没有人会愿意承担一个放弃国土,不战而逃的名声。所以他就算对着萧江陵也没有再提过此事,但是他自己心里是早就做好了最坏情况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如今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坏!谢温苦笑着想到,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就算退防黄河以南,可是太原却是绝对不能丢的,原因无他,太原这座城的意义实在是太重大了。地理位置上,太原居山西之中,城外四个方向均有屏护,同时又足以应接四方,进行控扼防御,这样的军事地理位置,是极其重要的,除此之外,太原城本身还有各种相当完善的防御设施,加上又是西北军镇守府所在地,谢温想破了头也想不到北元是如何将这样一座军事重镇轻易攻下的。 太原若失,整个中原地区便门户大开,北元军队完全可以屯兵太原进退自如,甚至可以冒险一些直接南下取西安府攻打蜀中。本来在谢温的设想中依托太原屯兵不断骚扰敌方的应该是武朝才对,现如今却是完全掉了个个。 想到这糟糕的局面谢温不由得一阵头痛,如今局势糜烂至此,自己这点人马又如何能够力挽狂澜,更为糟糕的是济南和太原一丢,夹在中间的彰德、东昌二地和济南以东的青州几乎成为孤城,如何将这三城中的守军撤出也是个天大的难题,现如今武朝本就势弱,若是再损失掉这些宝贵的兵力那么情况只会越来越坏...... 现如今最为要紧的还是找到裴度,然后查探清楚西北军的情况,裴度带着整整四万大军,西北军也有五万余人,这么大一股力量,总不能全被北元大军全吃了不成吧? “探子都派出去了?” “回督师,全都派出了,张贵都跟着出去了!” 听着秦世方的话谢温点了点头,如今最要紧还是收集信息,否则自己如同睁眼瞎一般北上,也只能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罢了。 “你说裴度......裴督师会不会有事?” 沉默片刻后谢温突然出声问道,身旁的方诃被问的一愣,他一个书生,谈谈政治,打理后勤还算在行,要他来回答军事上的问题可算是难为他了。 “这.......在下认为......就算打不过,总归是能跑掉的......” 谢温看着方诃紧张不已的样子,沉默一会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裴度的本事自己是心知肚明的,就算打不过,他娘的还跑不掉吗?想起自己从小和裴度之间玩耍时裴度的那些光辉事迹,谢温心安了不少。 “这......在下说错话了吗?督师何故发笑?” “不,你说的很正确。”谢温转过头,看着行军的队伍长出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打不过就跑,这就是战场的真谛之一。” “当下情况的确应该稳扎稳打,若是再中了敌人的圈套那可就真成了整个武朝的罪人.......” 谢温低头仿佛自言自语的说道,突然又抬起头看向秦世方:“去通知林云清,让他来中军接管军队,命向文挑选三千轻骑,每人携带五日的干粮,加上老子的亲兵,本督亲自带军咱们来个千里突袭,救出裴督师!” 秦世方是个天生的军人,对于命令没有丝毫迟疑,立刻答应下来转身去安排去了。 方诃则是一脸惊讶的望着谢温,呆了一会他才开口说道:“督师.....” “何事?” “督师贵为一军之主,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些......” “肯定很冒险,甚至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方诃张大了嘴巴,不知如何劝说,沉默片刻后说道:“可是督师刚刚不是说......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这要是成为武朝的罪人......” 谢温轻笑一声,看了眼方诃说道:“罪人就罪人吧,比起武朝,我更在意裴督师的安危......” 说罢谢温打马向前走去,只留下原地被这大逆不道的话震惊的一动不动的方诃...... 第八十二章 战略(1) “你是说苏统领的军队现在撤到了汾阳一带?” “正是!” “好,你先下去吧,待会还得辛苦给苏统领传信回去。” “小人遵命!” 看着那名西北军士兵退出的身影,裴度皱起了眉头,转身说道:“把地图拿上来!” 身边的亲兵将地图铺在了裴度身前的地上,裴度也毫不在意半跪在地上俯下身子细细查看了起来。 此时济南和太原双双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自己耳里,现如今裴度带着部队卡在了距离太原两百多里一个名为平定县的地方,此地明显是遭遇过了兵灾,当地的百姓在往南撤离之时倒是很好的贯彻了坚壁清野这个方针,整个平定县中包括县衙在内连一张完整的桌子都找不出来,所以此刻导致我们的裴督师只能半跪着看地图。 裴度算得上是沙场老将了,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地图,丝毫不在意坚硬的地面。刚刚得知消息时他也懊悔、震惊不已,他明白也许太原失守不是自己的问题,可是济南的失守就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主张。不过很快他便想到了谢温经常提起的一句话:永远不要为已经发生的情况后悔。 是啊,后悔有什么用呢?现如今自己如果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到还好,但是现在自己肩负的是如何将这四万大军平安的带出敌军的包围圈,根据放出的斥候传来的消息,在打下济南和太原之后北元人并没歇息,很快派出了数量相当的部队东西两头并进,意图已经十分明显,那就是要吃掉这淮河以北武朝仅剩的最后一批生力军。 谁能想到被两头夹击的一下就调换了对象呢?裴度苦涩的摇了摇头,他到现在也没有想通太原到底是如何失守的,难不成敌人的主帅当真用兵如神,孙武转世不成?可是现如今却没有时间去想那些,西北军统领苏无疾来的消息中也只是说了他带着残部大概两万余人退守到了汾阳,对于如何丢失的太原则是只字未提。 管他呢?还是先操心一下自己怎么给朝廷解释丢的济南吧。裴度轻微的嘟囔了一句,济南失守后,彰德、东昌、青州三地几乎成为了孤城,在得知济南陷落的消息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南撤,裴度可不认为敌人会放着空空的城池不要,随着这三城被敌人占据,现如今自己已经是进入到了一个四面楚歌的境地之中! 往东是济南、东昌两地的敌军,往南是彰德的敌军,往西则是刚刚拿下太原的北元军队,虽然北元人不会攻城,但是裴度还不会白痴到认为北元人守城也不会,现如今要是往这三个方向任意一个方向攻过去,城池中的北元军甚至都不用迎战,只需要关紧城门,等着援军过来包饺子就是了。 或许可以等待开封、怀庆两地的援军?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裴度自己都不相信的笑了,这河南的守备营,别说北元军队了,剿灭个山贼都费劲,就别指望能来解围了。 事到如今还是只能指望直符军,深知武朝军队战斗力的裴度眉头紧锁着想到,也不知道谢温哪里学来的那么多鬼点子,都是穷人,怎么偏偏能把直符军练得那么强呢? 这个疑问在裴度心中一闪而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直符军再强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裴度相信自己这个兄弟肯定会挥师北上前来救援,特别是在西北军失守太原之后,朝廷也无其他力量可以救援自己了。可是谢温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始终需要时间,而裴度要做的就是带着这四万人把这时间抢出来。 现如今的北元新的援军从拒北城源源不断的南下,根据裴度得知的情报,现如今淮河以北至少有三十万人的北元军队,并且这个信息已经很多天没有更新了,裴度也不认为自己这点人马还能躲藏多久。 想到这里裴度不由得有点痛恨自己先前下的坚壁清野的命令,正是这道命令导致自己军队毫无补给可言,只能吃随军携带的干粮度日,当时想着轻军突袭,也没有携带太多的口粮,因此这几日下来,军队的粮草已经是岌岌可危的状态。 现在对于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信息差,裴度基本可以肯定北元军队现如今的动向,而北元军队除了知道在济南到太原中间有一只武朝军队外对于其他信息是一无所知,但是这个甚至连优势都算不上的优势也正在被北元人一点点消磨殆尽。 敌人的主帅如同最老练的猎人一般,由太原和济南同时出发,派出军队一点点的由两边推进,简直稳的让裴度怀疑自己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可是偏偏这种慢慢推进的打法让裴度十分难受,完全找不到机会冲破包围圈,而地方主帅似乎算准了他们口粮不多一样,简直就是半旅游半进攻的性质,一天就前进那么一丁点路程,绝不贪功。 裴度知道自己这次是遇到劲敌了,他抓了抓脑袋,屏气凝神的看着地图,沉默了许久。 “狗日的北蛮子,这主帅究竟是谁?竟然如此厉害!” 良久之后裴度才无奈的骂了一句,眼中出现一丝绝望的神情,不过他摸了摸脸,很快又将那丝绝望压抑了下去,继续盯着地图聚精会神的观察起来...... 第八十三章 战略(2) “这北蛮子的主帅真可当得上用兵如神四个字......”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地图感叹道,他正是西北军镇守府统领苏无疾,自那日夜间被北元军队攻陷了太原之后便带着三万余人的残兵退守到了汾阳一带,如今北元军也丝毫不理睬苏无疾的部队。 苏无疾心里明白,若是将北元军主帅换成自己也不会理会自己的部队,北元军只用牢牢守住太原城,自己这边就丝毫动弹不得,然后便可以抽调兵力去吃掉裴度的部队。等到裴度部队一旦覆灭,那么再转过头来想怎么收拾自己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苏无疾摸了摸脸上的伤疤,那是他十余年前和北元军作战时留下的疤痕,给本就雄壮的苏统领脸上更是增添了几分杀气。苏无疾并非是那种酒囊饭袋的将军,反而他作战经验极其丰富,否则也不可能在四十岁刚出头便当上了武朝四大军镇的统领之一。 只是太原城的确是丢的莫名其妙,要知道西北军所处的防区十分精妙,自汾水一分为二,东边是北元的领土,西边则是金国的边境,他所承担的防守压力自然不小。此次北地叛乱,他先是派出了张自谦前去平乱,本就无形间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在北元打下拒北城南下之后,金国的边境也不太安生,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但是每日里总是有军队调动。 作为西北军的统领苏无疾自然是不敢掉以轻心,何况他心中想着北元人既然已经占据了拒北城这么好的进攻发起地,自然对太原不会有太大兴趣,何况由南到北的太行山脉并不利于骑兵奔袭,这就是最好的屏障。就是抱着这种思想他将自己手下的大部分兵力投入到了西线的防守之中,这个决定在当时看来并没有任何问题,除非北元人脑子进水了才会放着地势平坦能够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的东路不打转而跑来西边打太原。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敌军主帅真就不按套路出牌,裴度派来的传信兵几乎是和北元骑兵同时到达,苏无疾在得到消息后几乎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放弃掉太原以东的一切领地,缩回城中坚守,以他的经验来看北元军一来不善于攻城,二来长途跋涉至此,人疲马乏的情况下只能在太原城下碰一鼻子灰。 让苏无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北元先头部队到达后并没有片刻休息,带着刚刚制作出来的简陋攻城设备便对太原城发起了不计伤亡猛攻,本来西北军就正在从西线收回部队的过程中,难免会兵荒马乱,一时间太原东面收到的压力骤增,为了保住城墙,苏无疾不得已之下将没有什么压力的西面城墙的士兵以及自己手里仅存的一支预备队全部调往东边这才堪堪抵挡住。 北元军如同发了疯一样的猛攻太原东面城墙,似乎不要命一般拿人命往上填,看到这种情况时苏无疾反而松了一口气,北元军这样的表现恰恰说明了并无后手,接下来只要等到裴度的援军赶到,东西夹击的情况下北元军必败无疑。 就在苏无疾刚刚放下心来的时候,西线突然传来消息,太原府的西面城墙突然出现了一支五千余人的北元部队,听到这个消息后苏无疾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般从上到下全部凉透。若是平时就这五千人想要拿下太原城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偏偏这支军队出现的时机十分巧妙,正是苏无疾将西线军队放置在东线守城并把预备队全部投入东线的时候,若是早上一分苏无疾手中还有预备队可以用,若是晚上一分东线稳定下来苏无疾也可以将军队调回,但就是这么一个时间点让苏无疾十分难受。 就如同两个高手过招,本来是打的十分激烈,但是恰巧一个人在换气的时候被狠狠一拳打到了胸口,这样的时机把握可以称得上是秒到分毫!其实说到底就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战术运用,东线佯攻,留下一支部队悄悄绕至西线发动偷袭,这样的计谋在战场上是再平凡不过的,可是偏偏就因为敌方主帅把握的这个时机太过于准确,竟然成功打到了苏无疾的命门之上。 苏无疾也不是那种优柔寡断之人,他迅速判断了当钱局势自己不可能有时间巩固西面的城墙防线,于是当即下令全军突围自南边撤退,本来苏无疾在下达命令后还在怀疑自己是否放弃的过早,可是突围出去后不久便迎面遇上了北元派出的拦截部队,苏无疾不得庆幸自己的决定英明无比,若是再拖延上一会时间自己这点人马就全部陷入敌军包围之中。 依靠着对地形的熟悉苏无疾还是成功击退了那只拦截部队,往西南方向冲了出去,一直退守到汾阳一带才停下脚步构筑工事,屁股还没坐热乎又得到了北元军在东边攻克了济南的消息。这时苏无疾才看清楚敌人的战术意图,竟然是两线同时发动,心惊的同时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暗赞叹敌军好大的手笔。 要知道北元军队一向的短处便是执行力和军纪,可是这次的双线进攻对于这两点的要求十分之高,甚至可以说就是依靠这两点打了武朝的一个时间差!从这里面可以看出来北元军队的缺点似乎已经变成了他们的长处,而敌人主帅对于战场的把控和对方心理的揣摩更是出神入化,不由得让苏无疾心生畏惧。 近年来武朝的战事总是传回坏消息,西边的云中城,北边的叛乱和拒北城再加上此次自己丢掉的太原,似乎和武朝军队相关的消息没有一条是好的。不过苏无疾对于丢失太原的也并没有那么在意,倒不是太原不重要,而是他现在明白朝廷不敢也不能因为丢掉太原而来动自己这个西北军统领。 不敢自然是北军叛变事情在前,现如今局势如此微妙的情况下朝廷若是把苏无疾逼急了谁也不知道他能干出来什么事;不能则是武朝如今自身并没有什么力量,现如今的四大军镇似乎早就成为了游离在朝廷之外单独的军阀一般,朝廷不但每次要求着这四位爷打仗,还不敢在粮饷钱财上有任何亏欠,否则这四方军镇若是一个心怀不满弄出点动静就是武朝无力处理的局面。 苏无疾将局势看的清楚,因此心里也并不担忧,他也没有打算拥兵自重,说来也是,在这个天地君亲师为重的年代,虽然四大军镇都实际上成为了军阀,但是至少现如今表面上都还是老老实实听朝廷的话,没有表现出一点其他的痕迹。 所以苏无疾也没有拥兵自重的想法,他一门心思观察着地图想要找出破局之法。其实他也明白,如今自己这三万多人是做不了什么的,只能靠朝廷的援军和裴度的人马自行破局,而裴度部队的成功与否也是关系着自己以及手下的命运。 其实道理很简单,若是裴度败了,自己这点人马肯定不能和北元抗衡,到时候就只剩下了南逃一条路可走,可若是南逃了整个性质就变了,事到如今丢失太原还可以用战场之事瞬息万变或是战略考虑来应付,但是自己若是带兵南逃再加上丢失太原的罪名,那恐怕朝廷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动自己也不得不动了,原因无他,在战场如此性质重大的失败自然是要杀鸡给猴看的。 可若是裴度也突围成功或者是能打上一场胜仗,那么整个局势又不一样。所以如今这种自己的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上的感觉好生让苏无疾觉得不舒服。 “裴度......裴度......陷入重围......如今还能怎么办呢......” 苏无疾一边紧锁着眉头看着地图一边喃喃自语道,他丝毫不担心现在自己的局势,因为整个战场上最关键的是裴度这一支军队,自己能否交差过关完全要看裴度的表现。 “南边......不行.......西边....找死.....” “等等!有一条路!” 苏无疾突然兴奋了脸上的表情,他出神的望着地图上的一座城池,眼神中闪烁着精光。 “这条路......可行......但是风险太大了....” “裴度啊裴度......裴督师,你敢这样做吗......” 第八十四章 战略(3) “本督决定了接下来我军的行军路线!” 裴度将都尉衔以上的军官全部召集到了自己身边,他扫视了一圈这些将领,语气坚定的说道。 下面的将领们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不断的偷偷瞟上一眼裴度,他们对目前的局势也是十分清楚,现如今的局势可以用糟糕透顶四个字来形容,如今这位年轻的督师突然将大家召集起来宣布行军路线,众人都没什么底但是又感觉似乎在这种时候找到了依靠。 “敢问督师,我军是向南突围还是向东往徐州进发?”一名年轻的将军站起身来问道。 裴度看了眼那名发问的人,正是自己本部一个名叫何子健的将军,此人是从直符军便跟着自己的老人了。 “都不是!” 何子健讶异了神情,他没想到裴度一下就否决了如今看上去相对比较轻松的两条突围线路,不过何子健并未妥协,而是咬咬牙问道:“督师可是要往西和西北军汇合.....” “不是!” “那.......”何子健张了张嘴,有些诧异的看着裴度,半晌后才问道。“末将斗胆请问督师,如今东、南、西三个方向都不去,督师却意欲往何处?” 裴度笑了笑,将手指向了地图上的一处地方,开口说道:“咱们哪里都不去,就去这里!” 诸位将军立刻往地图上望去,等到看清楚了裴度指的地方之后,先是一阵沉默,不断有人抽着凉气,短暂时间过后将领们纷纷发出议论之声,交头接耳起来。 若不是裴度身为督师,诸位将领一定是觉得他失心疯了,因为在裴度的手指处,赫然标注着拒北城三个大字。 “督......” “诸位!” 何子健此刻也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他刚准备开口却被裴度打断了话语。 裴度扫视了一圈各位将领,众人脸上带着吃惊、疑惑、不解甚至是绝望的表情,裴度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诸位,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去路了.......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有着北元大军严阵以待,本督知道会有人想问为何不干脆往南边突围,过了黄河变安全了.......” “可是诸位!”裴度突然提高了音量,吓得在场众人浑身一颤,纷纷望向他来。 “当下国家有难,我辈武人正是奋勇杀敌报效朝廷之际!本督和你们一样,本督也怕死!本督也有家人在南边,可是诸位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南逃,将整个黄河以北拱手让给北蛮,那么总有一天,北蛮将会渡过黄河,继续南下,到那个时候,咱们还能继续南逃吗?” 裴度顿了顿,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继续开口说道:“本督知道,往北这条路会比其他三个方向更加危险!可谓九死一生,不,甚至是十死无生的选择!但是,本督想问问诸位,这百余年来,我武朝每次都是被动防御着敌人的进攻,可曾想过主动出击?为什么我武朝就要做一个只知道挨打的人?为何我们不能长驱直入,攻入北元腹地!让北元人也感受战火带来的伤害!” “本督知道这番话你们很多人听不进去!本督也不是在和诸位商量,而是在告知决定!现如今,太原、济南两地已经失守,北元人的兵锋已经直逼黄河一带,此刻还想着贪生怕死的人可以想一想,若是有朝一日北元大军横渡黄河之时,谁又来保卫你的家产?谁又来保护你的妻儿?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 “本督想要说的是,这条路十分危险,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全身而退!甚至要做好接受死亡的准备。但我们要成为最凶猛的饿狼,去撕咬掉北元人的肉,要插入他们的腹地,让他们感受到恐惧!要让他们知道,我武朝并不是只会一味软弱的防守!我武朝也有血气方刚的大好男儿!” “本督向你们保证,我们.......” “同生共死!” 裴度说完了话,现场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所有人都被这个疯狂的念头给吓到了一般。 “末将.......末将何子健!愿与裴督师同生共死!” 裴度望去,何子健此时一脸激动的站起身来行礼说道。 有了一个人带头,接下来每个人纷纷都站起身来大声向着裴度说道。 “末将王明,愿随督师......” “末将萧慎.....” “在下刘之纶......” ...... 听着此起彼伏的将领表态的声音,裴度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壮和喜悦的神情,他拔出了自己身侧的宝剑狠狠的插在了地上,大声的朝着将领说道。 “此次行军,各军只携带三天的口粮,所有辎重全部抛下,咱们要干就干个大的!目标,拒北城!” “谨遵督师令!” 听着将令们抱拳低头发出的怒吼,裴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望向南边的天边,口中轻声喃喃自语道:“老谢.......这次.......老子要死中求生.......” 第八十五章 疯狗(1) “狗日的卢致远,简直是一条疯狗!” 扬州城外,陈彦川和谢彬两人正满脸慌张的向南方奔去,身边则是数不清的乱军一窝蜂撒开腿逃命。就在半个多时辰以前,扬州城被卢致远带着折冲军攻克,两人惊慌失措下只得带着残兵一路南逃,此时好不容易才跑出了扬州城内。 “这卢致远到底什么来头?”谢彬一边奋力驱赶着身下的马在跑快些一边扭头问道。 陈彦川撇撇嘴,小眼睛中射出阴狠的光芒说道:“这个卢致远我倒是派人打听过,是个兵部的员外郎罢了,后来在李敬嗣作乱后不要脸的抱住了率军平叛的直符军正将谢温的大腿,他一个文官竟然拜谢温为座师,当时南京到处流传说此人不知廉耻.......才得了折冲军正将的位置,不曾想到打仗如此厉害......” 陈彦川一边说心中也感到一阵后怕,本来自己和谢彬在扬州城内待得好好的,哪知道这卢致远带着军队就恶狠狠的扑了过来,自己那时搞不清对方底细,因此便轻敌了一些,想着抵抗一阵将他士气打下来便行了。可是不曾想到这个卢致远十分凶猛,一介书生竟然赤膊上阵,挥舞着大刀身先士卒,在砍了十来个攻城不利的逃兵头颅之后,他所携带的折冲军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悍不畏死的攻城。等到陈彦川反应过来情况不妙的时候却为时已晚,整段城墙都被他牢牢掌控在了手中。 “干他娘的卢致远,真是个不要命的疯狗!他那新军禁得住几次这样的战斗?为了那点军功连命都不要了怎地......” 谢彬破口大骂道,他也被卢致远打的有点心理阴影了,这个人纯粹就是一个疯子,要知道在战场上做出这样的举动,特别还是刚刚组建的新军的情况下,卢致远的行为纯粹就是赌博,幸好他这次运气好激起了全军的士气,若是赌输了那么全军溃败甚至反戈的可能也不是没有的。 “别抱怨了,还是想想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吧.......”陈彦川摇了摇头,他也不太愿意和这个卢致远交手,自己打了那么多仗,敌人主帅再怎么厉害也始终会考虑自身情况,哪里有人如同这个卢致远一般,冲上来就是拼命,好比两个人拿着刀子互砍,他完全不防备,就算被一刀捅上了他也要拼着命将自己手中的刀砍到你的身上,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固然凶猛,可是稍微使用不当被反噬的风险也极大。 “能往哪里跑.....” 谢彬有些丧气的说道,南京是肯定不敢去的,再往下只能去苏州,可是这卢致远穷追不舍,若是贸然攻打苏州结果还真不好说。 “要老子说......” “大人!大人!不好了......” 陈彦川正要开口,突然前面发生了一阵骚乱,有两人口中大叫着朝自己冲了过来。 “怎地了?”陈彦川急急忙忙的问道。 “大....大人.....那前面.....还有卢致远的骑兵.......他亲自阻截咱们......” 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陈彦川和谢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不可置信,要知道扬州城虽然被卢致远攻破,可是他自己的损失可一点不比陈、谢二人少,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竟然不想着赶紧给南京发捷报,而是又带军追了出来。 “他奶奶的!还真当老子软柿子不成?来人,点兵,老子就要给姓卢的一点教训!” “老谢......” 谢彬大声的吼着,似乎被卢致远激起了怒火,陈彦川刚准备开口阻拦,可是谢彬充耳不闻的就回头整备军队去了。陈彦川在原地想了想,他也是一肚子火,如今谢彬自告奋勇去打一打也行,要不这疯狗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也是很棘手的一件事。 想到这儿陈彦川抓起自己身旁一个传令兵的衣领,低声吼道:“去,整备老子的军队,在后方接应一下谢将军.....” .................................... 两个时辰后,陈彦川和谢彬灰头土脸的继续向南边逃窜,只是这次身边的人更少了些,两人的情况也愈发狼狈,谢彬的身上还挂了彩,左臂一直流着血他也没精力去处理。 “入你娘的卢致远......这狗才......你娘的.......” 谢彬嘴里不断的低声叫骂着,陈彦川看了一眼谢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那种打法,还是那种场景,这边谢彬刚整顿好军队,就看见卢致远身先士卒带着部队冲了过来,一时间他和陈彦川都傻了眼,卢致远这个劲头仿佛他才是被围困想要突围的一方,面对这样的冲击加上刚刚才在扬州城兵败,两人完全抵挡不住,一瞬间自己的阵型就被冲的七零八落,这种情况下谢彬早就将自己的豪言壮语抛之脑后,幸好陈彦川率军接济了一下,这下才逃出生天。 跑出来后谢温头也不回的和陈彦川继续向南抱头鼠窜,一路上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个不停,可是再也不提去打一打卢致远的事情了,两人又损失了一大批人马,如今身边就跟着一万来人,乱成一团的向南跑去。 不过还好,在跑到常州附近时终于甩开了卢致远的追击,他们二人也清楚,这倒不是卢致远突发善心,而是经过连日血战,他的部队再勇猛也经不住如此高强度连续作战,因此便施施然的打马回扬州去了。 陈彦川和谢彬两人站在一处高坡上看着退去的卢致远部队,两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提要不要去趁着卢致远撤退打上一打的想法,和这样的疯子交手,就算占得便宜也要被咬下来几块肉,两人看着自己身边仅存的三分之一的军队都是欲哭无泪。 “接下来往哪儿走.......” 谢温有气无力的问道,他现在属实是被卢致远打破了胆,心中也下定了决心,以后只要看见‘卢’字的将旗,自己就一定绕开走,这种疯狗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陈彦川咬咬牙,眯着眼睛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如今看来打杭州恐怕有些不现实......” “废话!他娘的打下来了谁去守?卢疯子再来这么一次老子就要抹脖子自杀了,老子宁可去和北元人拼命也不想遇到这条疯狗.....” 谢彬没好气的说道,陈彦川没有理睬谢彬,而是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两兄弟惹不起那条疯狗就躲远些.......老谢你说往西边怎么样?” “西边?”谢彬疑惑的问道。 “正是,江南是待不下去了,卢疯子只要还在江南一天老子也不想来被他咬上几口,咱们去西边.......”陈彦川有些落寞的说道。 “行......” 第八十六章 疯狗(2) 扬州城内到处尸横遍野,本来当时陈彦川和谢彬破城的时候只是将官府中人和城中有钱的大户灭了门,劫掠了一番,对于普通百姓还是没有下手。这次卢致远带兵赶跑了陈彦川和谢彬之后却做得更绝,直接命令折冲军冲进城门之后遇人便杀,丝毫不管对方的身份,因此扬州城内变成了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本来富庶的江南重镇哪里挺得过这两次兵灾,到处充满了百姓的哀嚎声、女子的惨叫、男人的怒吼和士兵的放肆大笑。 卢致远皱着眉头从南门进入了扬州城内,他一路上所见都是自己手下士兵肆意屠杀劫掠的场景,不过他也没去管,只是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些地方,挑了一条稍微安静的道路往陈彦川和谢彬的老巢,也是之前扬州知府的府邸进发。其实他心里明白自己手底下这些士兵比起乱军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他也毫无办法,毕竟想要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就要让他们尝到甜头,否则时间一长谁会为了朝廷那点微薄的俸禄给你卖命? 他一边想着给朝廷的捷报如何写一边走,突然听到前方路口传来喊叫,他抬头望去看见自己手下的几个士兵正在抓一名女子,那女子神情慌张,衣服破破烂烂,身上有几道伤口正在不断流血,而那几名士兵也是满脸淫笑着,将那名女子一般合成一个圈作弄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 卢致远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便准备离去,本来这种情况在城中到处都在发生,他也不想去管,如今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卢致远准备打马离开的时候,那边传来的声响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兵爷......兵爷......求求各位兵爷绕过奴家.......” “嘿嘿嘿,小娘子你不是挺能跑吗?老子倒要看看你跑到那里去!” “把这小娘子的衣服脱了!” “小娘子莫慌,爷爷我是卢将军麾下的,如今把你们解救出来,你要如何报答爷爷们的恩情啊......” 那边士兵粗鄙不堪的话语传到了卢致远耳朵里,那女子被吓得跪倒在地,一个劲的哭泣着,卢致远愣了一下还是打马走了过去。 “小娘子.......哎呀......” “他娘的.....是谁........” 那带头的一名士兵正要扑上去,却被人从一侧一脚踢飞了出去,他吆喝了几声,赶紧从地上翻了个身,正准备招呼几个人一起发作,收拾一下哪里来的不长眼的混蛋,却一眼看到了卢致远身上的将军甲和一侧的骏马,顿时知道这肯定是军中的高官,一时间只得愣在那里,用阴毒的眼神悄悄打量着卢致远。 “哪个营头的?” 卢致远看都没看那人一眼,冷着脸朝站在原地的另一名士兵开口问道。 “回.....回大人.....是.....王世威大人.....手下的....” 那士兵结结巴巴的回答道,他也认出了卢致远身上名贵的将军甲,此时有些紧张。 卢致远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下,王世威是福建调来的一名都尉,自己见过两次,略微有些印象。 这样想着卢致远快步走到那个还趴在地上捂着肚子被自己一脚踢飞的士兵身边,他蹲下来用手掐住了那名士兵的喉咙,眼神冰冷的说道。 “回去转告王都尉,就说杀人随便杀,抢银子随便抢,玩女人随便玩,但是有一条给我记好了!” 说到此处卢致远的眼神愈发阴冷,手中也用上了几分力气,那士兵被掐住喉咙,动弹不得,又不敢反抗,只能涨得满脸通红的看着卢致远。 “.......怎样都好,就是我卢致远的名字......” “不准提.....” “明白了?” 卢致远轻声一字一句的问道,那士兵慌忙的点了点头,此时窒息的作用下他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看着十分狼狈。 “滚!” 卢致远松开手,那士兵咳嗽几声,匆忙跪在地上给卢致远磕了几个响头,刚刚的对话下来他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人就是自己老大的老大,整个军队的主帅,自觉捡回一条命的士兵赶紧磕完头后爬起来,带着其余几人屁滚尿流的离开了。 “谢过......谢过大人.....” 卢致远正要起身回头,一声轻响让他停下了动作。原来刚刚那女子惊魂未定的跪下向自己磕头谢恩。卢致远眨了眨眼睛,原地思索了一番,又向那名女子走去。 “不用......” 卢致远缓缓开口说道,那女子抬起头来望向刚刚将自己从地狱中救出的大人,正准备再次道谢,可是卢致远又开口说了话。 “救不得你一世......” 说着,卢致远抽出了自己的腰刀,那女子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手脚并用的向后分块退去,可是速度哪里必得过卢致远,只见他一个上步,便将手中的腰刀狠狠插进了眼前这女子的胸口处。 “死了好......” 卢致远口中继续轻声的说道,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给那女子听的。那女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刀,又抬起头看向卢致远,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一开口却喷出大量的鲜血。 “死了干净......” 卢致远略微低着头,躲过了那女子的眼睛,那女子张得了嘴,不断有鲜血喷涌而出,她的手也死死的抓住卢致远身后的将军披风。 “死了就不用受苦了......” 终于,那女子彻底失去了生命力,抓着卢致远披风的手无力垂落在了地上,卢致远缓缓拔出腰刀,在自己披风上擦了擦,依然低着头不去看那女人的脸,就那么静静的站了一会,随后将腰刀重新放回自己腰间,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八十七章 疯狗(3) “卢大人!” 卢致远刚走到知府府邸门口,迎面便来了一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男人,他满脸带着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的迎接着卢致远。 “黄大人......” “哎呦,卢大人!这大人二字可承担不起,黄某不过只是卢大人手下的一名小小后勤官,帮着卢大人分忧,哪里还当得起大人二字.......” 卢致远正开口叫了一声便被眼前这人打断,他脸上诚惶诚恐的表情行了一个标准的下官礼出声说道。 盯着此人几乎与地面平行的躬身,卢致远愣了愣,不过很快回过了神来。此人名叫黄奇,原先也是兵部和自己平级的一个员外郎,不过是考武司这种苦哈哈部门,此次卢致远高升折冲军正将,他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求爷爷告奶奶的抓着卢致远软磨硬泡想要调离那个狗都不理的衙门来他军中做事,卢致远被他烦的不行,加之军中的确需要一个对外联络处理后勤的官员,这才点头答应下来让他成为了自己的下属。刚刚也是一时没注意,又将自己以前称呼叫了出来,不曾想这黄奇觉悟倒是十分之高,姿态放得无比低。 卢致远点点头,既然对方都说了他也不客气,开口说道:“黄奇啊,可有事禀告?” 黄奇点点头,又将腰弯下了几分,他低声说道:“将军,刚刚小人清点了一番,光是这府邸中就有叛军没来得及带走的银两一百多万两,各种珠宝绫罗锦缎更是不计其数.......” “有如此之多?”卢致远略微有些讶异的问道。 “正是!”黄奇笑着继续说道。“另外在下估摸着军队的......破城之后,还能上缴个几十万两.....”黄奇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卢致远的神色,他刚刚差点将劫掠两个字说出口,幸好自己反应快及时改口。 卢致远点点头,他没想到一个扬州城就带来了这么多财富,其实这倒纯属陈彦川和谢彬两人败的太快,根本来不及收拾打点,将之前自己劫掠的大部分都留给了卢致远,也算是一笔意外之财。 “小人想问大人.....” 说到这里黄奇神色略微有些紧张,他环视了一圈四周后凑到卢致远耳边轻声说道:“这些银两是送到南京.......还是......” 说道此处黄奇很知趣的闭口不言,轻轻向后退了小半步,静静的等待卢致远下决策。其实按理来说这些都算是缴获,理当押运南京上缴户部,不过目前这个情况嘛,所有带兵的将军都能看出来朝廷对军队的掌控力正在每况愈下,所以黄奇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卢致远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黄奇也不敢开口打扰,两人就这样呆呆站了一会,终于卢致远开口说道。 “分作三份,自己留下八十万两,给朝廷三十万两,剩下的银子.....给本将恩师谢督师送过去.....” 听着卢致远的话黄奇略微有些压抑,前面两项他倒是能理解,朝廷那边无论多少是要做做样子的,卢致远提出的这个比例已经算是丝毫不给朝廷脸面了,多年来在兵部摸爬滚打的黄奇自然清楚一般的军队充其量自己留下十分之三,其余的全部交给朝廷,卢致远这里一句话就将朝廷放到了最不重要的位置上。可是这最后一项.....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将军.....谢督师那边......” “直接送到他的府上!” 黄奇咬咬牙说道:“将军,这是不是太贵重了些.....当时将军拜他一介武夫为师只是为了争这个位置,如今位置已经拿到...何必......” 卢致远看了一眼黄奇笑了笑,他明白黄奇说的有道理,可是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黄奇你为本将做事,为折冲军着想,这些本将都记在心里。可是事情不是这样做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本将当时确实有所图谋,不过这师徒间的情分,可是一点不少......” 黄奇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卢致远这个话除了能骗骗小孩谁也唬不到,就你们两还有师徒情谊呢? 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却是做出了一副佩服的神情,黄奇说道:“将军果然高风亮节,重情重义......” 卢致远听着黄奇的马屁,他知道这个借口肯定瞒不过黄奇这样的老油条,只不过他也懒得去解释自己的用意,黄奇这样的眼光只能看到谢温这一层,而卢致远却深刻的明白,谢温的背后站着的是谁。 “行了,带本官去看看缴获,把那些珠宝分一分,这朝中的各位大臣也不能拉下了.....” 黄奇赶紧收住话头,又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来,点头哈腰的带着卢致远往府邸中走去。府邸外的喊杀声、尖叫声和哭喊声依然此起彼伏,而两人都完全当做没有听到一般神色如常的走了进去....... “将军,这边请.......” 第八十八章 对策 哈兀良刺静静的坐在太原城内原武朝西北军镇守府的统领府书房中,这统领府之前乃是苏无疾的住所,占地极大并且装饰尽显奢靡,尤其是苏无疾的书房内更是数不尽的孤本藏书以及文玩珍宝,当时这位西北军统领跑得太快,很多东西都没能顾得及带上,不过苏无疾也看得开,东西丢了就丢了,只要命还在还是统领,这些东西迟早还是赚得回来的。 哈良兀刺双手抚摸着一本《南塘记》的古书,此书乃是楚朝一位大文豪所着,哈良兀刺找遍了整个北元也没能找到一本,现如今却在一个带兵的统领房中看到了此书,自然是爱不释手。 他打开随手查看了一下,却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么名贵的古书竟然就堂而皇之的摆在这书房之中,很明显都没有被翻阅过的痕迹。哈良兀刺心中好奇,又从那架子上取下了四五本珍贵无比的书籍,一看之后却哑然失笑。 “这堂堂西北军统领,难道不识字?” 哈良兀刺暗自嘀咕道,这些书籍布满灰尘,很明显就是拿来充当门面的,从来没有过打开的痕迹,不由得让哈良兀刺心中升起一种可惜的感觉。想他为了找寻几本书不计代价的在北元大海捞针,而武朝的统领却坐拥无数但毫不珍惜,真是暴殄天物。 就在哈兀良刺心中觉得十分惋惜的时候,门口走进了一名将领,正是他的贴身护卫克烈,只见他抱拳躬身问道:“元帅,包围圈里的武朝军队有异动!” 哈兀良刺抬起头看了一眼克烈,随后又低下头继续翻着古书,沉声问道:“什么异动?” “回元帅,据前线回报,在距离太原府两百多里处平定县发现武军踪迹,鬼禾目不敢私自行动,特派人快马加鞭前来禀告元帅。” 哈良兀刺并没抬头,而是噗嗤轻笑了一声,这鬼禾目挨了一顿板子后终于老实了许多,现在遇到事情也不敢私自下什么决定了,一门意思的跟着自己干,倒是不会再承担责任。 “敌军大概多少,往何处进发?” “回元帅,鬼禾目将军汇报说他不敢轻进,因此探查不出敌军详细人数 ........不过这武朝军队正在往南行进......” “往南?”哈兀良刺此刻终于抬起了头,他疑惑的扫了一眼克烈,随后略带惊讶的说道:“怎么会往南?莫非是找死不成?” 克烈当然知道自己元帅在南边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武朝军队往里面钻,迟疑片刻后回答道:“也许是这武朝军队被包围的久了......想着往南突围......” “绝不可能!”哈兀良刺大手一挥,转身看向墙上的地图说道:“这武朝将领绝非如此草包之人,你别看本帅此次成功拿下了太原和济南,可是本帅心里清楚,咱们还是占了骑兵机动性强的优势,若是晚上几个时辰,那现在陷入包围圈中的就是我北元军队了。” 哈兀良刺顿了顿,一边看着地图一边继续说道:“他能想到本帅的计谋,并且当机立断做下决断,不可能看不出来南边是本帅给他布好的陷阱,可是即便这样为何还要钻进去呢.......” 克烈闻言也不敢轻易搭话,只是低着头等哈兀良刺做出决断,过了好久才听到耳边哈兀良刺的声音响起。 “克烈,若是你,会选择哪个方向?” “我?”克烈张大了嘴,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被问上这个问题,不过他很快平复了心情静静思索了一番后回答道:“回元帅,在下可能会选择冒险攻打太原......” “理由。” 克烈不慌不忙的说道:“现如今这武朝军队只有南、东、西三个方向可逃窜,南边已知是重兵把守,虽然冲出去就能返回武国之内但反而最为困难,而东边的济南府无论是地理位置或是战略意义都不是太原府可以比拟的,因此在下会选择趁我军刚攻克太原不久,趁立足不稳奇袭太原......” 哈兀良刺点点头,克烈这番话倒是有理有据,他心里也泛起了疑惑,难道这支武朝大军是佯装南下而想奇袭太原不成? 可是太原哪里是那么好打的?哈兀良刺心中一阵轻笑,虽然我北元军队不善攻城,但是守城起来可也是不容小觑的。 想到此处哈兀良刺稍微放下了心,挥了挥手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克烈想了想回道:“还有就是鬼禾目将军禀报,武朝军队似乎扔下了很多辎重......” “你说什么?!” 克烈正说到一半哈兀良刺突然一声怒喝,他抬头一看元帅大人正看着自己近乎怒吼着说道。 “他们....丢弃了很多辎重......” 哈兀良刺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死死的盯着地图,过了好久之后才低声问道:“鬼禾目部在武朝军队哪个方向?” “西北方!” 哈兀良刺叹了一口气说道:“晚了......” 克烈满脸不解的问道:“元帅......您说什么?” “晚了!”哈兀良刺进闭着眼抬起头口中说道,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有恼怒、悔意还有一些敬佩,他缓缓说道:“这个武朝将领倒是了不起.....” 哈兀良刺看了一眼克烈满脸不解的神情,苦笑了一声开口解释到:“克烈,你说他们有三个方向可以突围,却是说错了......” “元帅,难道......” “正是!”哈兀良刺重重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都忘了,他们还能往北边走......恰好北边就是我们北元和武朝的边境线,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有如此勇气和决心,竟然敢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元帅,为何不攻打太原......” “太原?克烈啊,刚刚你说的那些都是武朝人心中的太原,你可知道这太原对于武朝来说是个香饽饽,对于本帅来说就是个鸡肋啊......” “请元帅大人指点!” “表面上我们占据太原这座重镇能够南下直插武朝西部,可是实际上却是没有那么简单,不但要面对黄河天险,更为重要的是武朝西北军本就是为了防御我北元以及金国设立在太原的,现在的局势下,对于武朝其实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太原......将整个黄河以北扔给我们北元......” “敢问元帅这是为何?” “克烈啊,若你是金国.......面对武朝这么大一块蛋糕你会不心动吗?”哈兀良刺一字一句的问道。 克烈的面上露出几分惊疑神色问道:“元帅的意思是.......” “没错,将太原拱手让出虽然表面上是武朝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偏偏在丢掉太原后武朝的整个战场都活了过来,南面有黄河长江两道天险防御,西边的武朝军队完全可以利用他们水军的优势随时骚扰我军,东面亦是如此......而北面......他们这支军队如果我没猜错就要径直北上,杀进我北元境内了......而本帅却偏偏动弹不得,原因无他,这西北方向可还有一个军力不输我国的大金在虎视眈眈.....” 克烈也不笨,听哈兀良刺一条一条分析来早就惊的满头大汗,他没有想到好不容易打下的太原城竟然变成了烫手山芋,他略显迟疑的说道:“那元帅,咱们能否.......能否放弃太原城......” “放弃?不可能!”哈兀良刺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说道。“是,一座太原城拦住了我军的步伐,可是好处你同时也要看到,作为军事重镇太原城的意义同样对我们北元十分重要,只是这却是一块带着无数骨头的肥肉.......就看咱们北元能否嚼碎了咽下去......” “刚刚元帅说那武朝军队挥师北上,要不要在下立刻传信鬼禾目将军......” “晚了!” 哈兀良刺叹了一口气说道:“鬼禾目此人若是平时说不定还会上去阻拦一番,但是他才被本帅杀了威风,如今做事畏手畏脚,本帅敢肯定他一定是谨遵本帅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击.......武朝人不是笨蛋,他们那个统帅更是知兵,绝不会犯犹豫不决的错误,既然已经丢掉了辎重,下一步就是绕开鬼禾目部率军北上了.......” “这.....” “克烈!” “属下在!” “立即传信我国边境城市,严加防范南面......另修书一封急报拒北城....让拒北城守将不可掉以轻心.....对了,拒北城守将如今是谁?” “是达哈儿木账下的六元暮离将军......” 听到此处哈兀良刺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这个六元暮离他是知道的,此人素来带兵有方,沉稳老练,有他守拒北城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过眼下从这武朝军队丢弃辎重的做法来看,明显是要不顾一切抢占先机,若是不曾提防的情况下胜败还真是很难说。 想到此处哈兀良刺开口说道:“挑选军中最快的马,克烈,你亲自前去!一定要在武朝军队之前赶到拒北城......” “元帅,六元暮离向来沉稳,不必太过于担心,何况还有满达鲁汉镇守的真定府在中间....” “不可!以有心算无心,六元暮离不一定能够守住,若是拒北城一丢,那咱们可就满盘皆输!一个真定府......又拦得住什么?你去选几匹最快的马,日夜兼程,一定要赶在武朝军队前面........另外传令满达鲁汉不惜一切代价拖住武朝军队.......” “属下遵命!” 克烈抱了抱拳,他也明白现如今事态紧急,急忙快步走出了房中。 “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哈兀良刺眯起眼睛,嘴里轻轻地说道...... 第八十九章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1) 真定府西门外一处空地上,二十来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衣衫不整满脸惶恐的跪在地上,其中不少人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他们的身后是二十来个装备精良的北元士兵站成一排,这些士兵们目不斜视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名壮汉。 这名满脸横肉带着残忍笑意的壮汉正是真定府守将满达鲁汉,他是达哈儿木账下的老人了,此次南下本来也是为了抢功而来,可惜在拒北城中因为达哈儿木得罪了主帅哈兀良刺,所以在打下真定府后他没能获得再次南下的机会,被安排驻守真定府。 对于这个安排他自然心知肚明,这就是自己的老大达哈儿木公然违抗元帅哈兀良刺军令的恶果,对于这个安排他自然是十分不忿的,本来按照满达鲁汉的设想,他此次南下是为了拿到那些唾手可得的战功,可是南下之后的两仗他都跟着达哈儿木走在了后面,一点军功没捞着不说,现如今却被死死钉在真定府这个破地方让他好生难受。 若是换做以前他早就闹起事来,可是拒北城和真定府两战打下来,哈兀良刺二话不说砍了十来个不听军令的将军,这才让满达鲁汉明白这个年轻的主帅是真的会动刀子而不是说着玩的。他虽然鲁莽,但是这点看风头的本事还是有的,于是也就带着本部兵马在真定府驻扎了下来。 不过虽然表面上给足了这位元帅面子,私底下的阳奉阴违可是丝毫不减少。比如哈兀良刺在离开前再三叮嘱要善对城中武朝百姓,这句话满达鲁汉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在他看来,本将能坐在这里就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何况武朝那些贱民自己想杀多少就杀多少,何必要听从本就看不顺眼的元帅大人的命令? 今天便是他闲来无事又准备玩一玩自己打发时间的游戏,这个雄壮的如同熊一样的将军还给这个游戏起了一个名字叫“连珠”,听着没什么,但是实际的操作则是让人触目惊心,满达鲁汉会命令将二十来个武朝百姓压到一处空地,随后跪成一个横排,每个人都需要将自己嘴巴长到最大,随后满达鲁汉则会手持强弓走到距第一个人五步远的位置,瞄准之后朝着其张大嘴巴的脸颊射出一箭,若是箭矢穿透了其脸颊的两块肉,那么恭喜你,在此次游戏中大难不死可以回家歇息了,可若是没有穿透或卡在了其中一人的嘴里,那么不好意思,从那个人开始后面的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如此残忍的游戏满达鲁汉玩的是不亦乐乎,基本每日都会带上五十来个百姓到这城外来玩上两三轮,似乎这样公然反对哈兀良刺的命令能够让他心里的不满得到些许发泄。不过他是不敢在城里这样玩的,原因无他,哈兀良刺在走的时候任命了一个投降的武朝人协助满达鲁汉守城,说是协助其实满达鲁汉也清楚这就是元帅留下的一个眼线罢了,不过那武朝人面对他连声音都不敢太大,因此满达鲁汉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表面上还是要给元帅大人面子,所以每日才会带着自己的亲兵出城作乐,那武朝官员显然也是心知肚明,两边就达成了这种奇怪的默契。 满达鲁汉一边调试着自己的弓,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昨日前线消息传到,济南和太原已经被哈兀良刺打了下来,这让一心想立功的满达鲁汉更是不满,眼红的不行,所以为了排解心中的忧愤今日又是带了亲兵和百姓出城来玩这残忍的游戏。 “狗日的哈良兀刺.......”满达鲁汉小声的嘀咕着,他倒不敢骂的太大声,只能自言自语的发泄一下。 “将军......那边的汉狗都跪好了......” 一名亲信带着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的跑了过来,满达鲁汉抬头看了一眼,今日这些拿来“串珠”的百姓却几乎全是一些女子,她们还不知道将要面对怎么样的命运,只是用惊恐的眼色不断打量着四周,而这些人那种面对未知的恐惧表情恰好是满达鲁汉最喜欢看的。 “怎么今日全是些女子?”满达鲁汉眯着眼睛出声问道。 “将军,这女子面颊薄,好穿透!加之声音也大,惨叫起来岂不是更加动听?”那亲信急忙开口说道,显然对于自己将军这个变态的爱好十分了解。 满达鲁汉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亲信十分会做事,目前看来是找对了人。他看了一眼那个亲信后出声问道:“那个姓白的狗汉官就看着咱们每日抓人出城没说啥?” 那名亲信四下望了下,低声的说道:“那狗汉官敢说啥?也就是仗势欺人罢了,要是将军想要收拾他不也就是吹口气的功夫......” “那倒是,不过打狗还是要看主人的嘛.......给他背后的主子一些面子.......” 满达鲁汉笑了笑,此时他调整好了自己的弓快步走到了第一个跪着的女子面前,那女子满脸惊恐的看着眼前手持弓箭的大汉,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啊!”跪着的人中有一个受不了这种压迫感,惊慌失措的叫出了声,不过还没叫完一声,身后的士兵一枪便捅死了她。 “不准叫!谁他娘的要是发出一点声音,下场你们都看到了!”那名亲信大声的叫唤着,生怕惹得满达鲁汉不高兴。 “你们听着,咱们将军神功盖世,能够当他的连珠目标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都给老子把嘴张大了.......” 那名亲信一边在跪倒的女子身边来回走着一边大声的叫着,那些女子害怕的浑身发抖起来,却又不敢反抗,毕竟刚刚死去的那名女子的尸首就躺在旁边,谁也不愿意成为下一个目标。 满达鲁汉看着这些战战兢兢的女子,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他拉满了弓平举在自己胸前,低下头想要找一个角度。 满达鲁汉并没有急着出手,他是一名优秀的弓箭手,自然知道想要连珠更多的目标不单单凭借蛮力就可以达成的,力道、角度甚至风向都是缺一不可的因素,之前他最高的记录是连珠五人,今天他想要打破自己的记录。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向了他的身上,有一抹光线晃的他有点睁不开眼睛,正当他准备调整下位置的时候,树上的树叶却飘落了几片下来。 满达鲁汉收起弓,他偏头侧耳听了一阵,随后看向一旁满脸迷茫的亲信,出声问道:“似乎有些动静.......” 那名亲信也赶紧学着将军的样子听了听,随后笑着回答:“小人倒是没能听到什么声音......” 第九十章 千里之提,溃以蚁穴(2) 满达鲁汉没有理睬那亲信,自顾自的听着,他在北元从军之前本来就是山中的猎户,对于声音的捕捉极为敏感。 “将军.....” “闭嘴!” 满达鲁汉怒喝一声,他感觉似乎有一些“蹬蹬”的声音在向自己靠近,这种声音很熟悉,可是完全想不起是什么声音,地面也有轻微的颤动感,难道这真定府外还有大批野生动物迁徙不成?他紧锁着眉头思考着。 “将军.....这怎么听着像骑兵.....” “放你娘的屁,这真定府外哪来的骑兵?” 那名手下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却被满达鲁汉一句话堵住了嘴,他作为真定守将自然知道今日没有大规模军队调动,又怎么会凭空出现骑兵队伍。 那名手下咽了咽口水,他感觉地面的震动愈发的强烈起来,满达鲁汉此时也有些吃不准,他眼睛一转,出声说道:“你,去看一看!” “是......是......将军!” 手下苦着脸答应了下来,十分不情愿的骑了一匹马朝着那个方向缓缓走了过去。 奇了怪了,满达鲁汉心中想着,近些日子也没收到有军队要从真定府过的消息啊,难道是前线出了什么岔子? 此刻满达鲁汉也有些紧张,地面的震动已经十分剧烈,他已经十分确定有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奔来,只是不太确定是哪一支友军...... 狗日的,都快到了城墙下了还不减速?满达鲁汉疑惑的想着,这时前面突然传出了一声喊叫。 “将军!武朝的骑兵!武朝的骑兵!” “啊呀!快跑!” 听见那前去侦查手下的声音,满达鲁汉十分果断的翻身上马向着真定府西门方向跑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自己手下那些亲兵此时也顾不得地上跪着的那些女子,赶紧撒丫子追随着自己的将军向城里跑去。 “你他娘的!哪里来的武朝骑兵?不是济南和太原都打下来了吗?”满达鲁汉一边在心中骂着一边飞快的向城里奔去,他感觉得到对方离自己已经十分近了,此时他在心里已经将哈兀良刺骂了个狗血淋头,前线捷报频传,怎么还会有这么大规模的一支武朝骑兵出现在真定府? 幸好他离城门比较近,满达鲁汉进入城门之后赶紧命令将城门关闭,吊桥拉起,自己则是连气也顾不上喘一口就赶紧爬上了城墙想要一探究竟。 只见远处铺天盖地的武朝骑兵正朝着真定府奔袭而来,卷起的烟尘足足有十来米高,满达鲁汉眯着眼睛观望着,心里十分紧张。 “将军.....他们是要.....怎地?难道.....他们要攻城?” “放屁!” 满达鲁汉没好气的骂道,他一眼看出这全是骑兵,并且还没有携带任何辎重和攻城器械,就这样的部队来多少也攻不上城墙来。 “疯了不成.....” 满达鲁汉喃喃说道,那些骑兵并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快,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奔来。 难不成武朝人能骑马跳上城墙不成?满达鲁汉疑惑的想道,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骑兵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正当他已经开始准备喝令准备防守的时候,却只见这一支数量惊人的部队竟然在自己面前一拐弯,全部又朝着北边去了。 “将.....将军......这.......” 手下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凭空出现这么大一支武朝骑兵,不过完全没有理会真定府的意思,似乎是急着赶路一般绕着真定府的城墙全部朝着北边去了。 “几个意思?”满达鲁汉阴沉着脸嘀咕着。 “要不要.....拦上一阵?” 手下战战兢兢的问道,满达鲁汉思索了片刻后摇了摇头。 “不拦,又不是打老子的底盘,爱去哪去哪,老子是真定守将,只要守好城池元帅也没话说......” “可这毕竟是放任敌军通过.....” “放你娘的屁,传令下去,今日之事谁也不准提起!” “是....” 第九十一章 千里之提,溃于蚁穴(3) 傍晚时分克烈终于抵达了真定府附近,他一路身心俱疲,自己一个人带着三匹马从太原出发一路日夜兼程,现如今总算到了真定府,他已经从一路上的骑兵马蹄印推断出武朝骑兵应该比自己速度快上不少,若是真定府的守军拦上一拦自己还有机会赶上,可若是....... 克烈越走越心惊,距离真定府只有一小段距离,可是任何厮杀交手的影子都没有,前方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难不成满达鲁汉就这样眼睁睁将这一支骑兵放了过去?克烈不禁在心中怀疑起来,他咬咬牙还是决定探查个仔细,若是满达鲁汉真放任不管,那可就是死罪一条。 这会到了真定府城墙下,克烈的心已经凉了一半,完全没有任何交战的痕迹,难道这支骑兵就如此畅通无阻的奔向了拒北城? “我乃哈兀良刺元帅手下,叫满达鲁汉速速出来回话!” 克烈在城门下大喊道,他明白北元军的规矩,天黑之后绝不开城门,无论是多么紧要的军情也只通过文书传递,因此他干脆扯开了嗓子大叫。 “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通知将军!” 城墙上探出一个脑袋,打着火把朝下方望了望,确认了克烈是北元人之后扔出这么一句话又缩了回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满达鲁汉满脸不快的登上了城墙,他正在喝酒被打断,又听到来人是哈良兀刺的手下,心中一千一万个不爽,此时又不能装作听不到,只能来到了城墙。 “你是何人?” “我乃哈兀良刺元帅贴身侍卫克烈!” 满达鲁汉脑子里回想了一下,他倒的确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眼下也不疑有他,继续大喊道:“元帅遣你来何事?” “敢问将军,今日下午可有武朝军队通过?” 克烈问话后城墙上沉默了片刻,正当克烈等的没有耐心之时,那边突然传出了声音。 “没有,本将一直在城墙布防,未曾见过武朝军队!” 克烈听了此话气的牙痒痒,他压抑住心中的怒气吼道:“那将军如何解释这真定府附近大量马蹄印?” “今日白天,本将带真定府守军演练,或许是那时留下的痕迹.......”满达鲁汉眼珠子一转回答道,他知道这私放敌军过境乃是大罪,不过眼下这人也没真凭实据,随口便撒了个谎。 克烈愣了愣,他倒没想到这满达鲁汉竟然如此厚颜如此,他咬咬牙喊道:“若是如此,为何只有进城的蹄印?却无出城的蹄印?” 听见此话满达鲁汉恨不得扇上自己几个耳光,中午时分他一时头脑发热,一方面只想着保全自己实力,另一方面也想着报复一下元帅哈良兀刺,才放过了武朝骑兵没有阻拦,事后回想起来他也记起了北元军规,私放敌军过境可是死罪,万一要是这支骑兵干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大事,追究起责任来自己可讨不得好,加之此人乃是哈兀良刺的贴身侍卫,因此刚刚才撒了谎,可没想到自己漏算一着,被人当场拆穿。 满达鲁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在脑海中快速的思索着应对之法,眼中不断闪过凶狠的神色,半晌之后他叫来一名亲信在耳边嘀咕了几声,那亲信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却被满达鲁汉用凶狠的眼神一瞪不敢出声,急忙转身安排去了。 城墙下的克烈见久久没有回应,又出声喊道:“那支武朝军队可是往北去了?” 又是一阵沉默,正当克烈失去耐心之时城墙上传来了声音。 “你说你是元帅大人亲卫,可有凭证?” 克烈一愣,没想到对方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他立刻回应道:“满达鲁汉将军,元帅账下见过我多次.......” “距离甚远,本将看不清楚,你走近些.....” 克烈满心疑惑,他现在有些搞不懂为何突然又要确认自己身份,不过对方这个要求倒是合乎情理,只是和刚刚的对话结合起来就显得有些突兀,他一边往前移动了几步一边暗暗提高了警惕。 “再走近些,本将老眼昏花,看不清楚.......” 克烈听得心中好笑,满达鲁汉的出身他是知道的,作为山中的猎人好手,岂能有看不清楚的时候,不过他也没有掉以轻心,手紧紧抓住了马缰又往前挪动了一下。 “武朝奸细!放箭!” 一声怒喝响起,随即便是弩箭的破风之声向克烈袭来,克烈躲闪不及,一箭穿透了他的肩胛骨,幸好他抓紧了马缰,否则这一箭下去就要跌落下马。 “满达鲁汉!你这狗.......” “快放箭!此人冒充元帅亲信,放箭!” 城墙上传来满达鲁汉的怒吼,无数的箭矢朝着克烈射来,克烈顾不上继续叫骂,急忙调转马头往后方跑去。 克烈此时心中又惊又怒,他没有想到满达鲁汉竟然敢对自己下手,他忍着肩胛处的剧痛,一手抓着马缰往后飞驰逃窜,身旁不断有箭矢落下。 “哼......”克烈口中发出一声闷哼,他感觉到自己背上又中了两箭,不过幸好距离较远,没有造成多大的伤势,只是皮肉伤而已。 满达鲁汉这个狗东西!这是谋反!克烈心中恨恨的想着,他不敢久留,此时满达鲁汉明显铁了心杀人灭口,他顾不得自己伤势,只能逃离此地再做打算。 那边城墙上的满达鲁汉看着远处马上克烈摇摇欲坠的身影则是气的破口大骂,他没想到如此多的箭雨都没能取掉此人性命,若是留着他活着回去,自己肯定是难逃一死。 “他娘的!都是猪!这么近一个人都射杀不掉......” “将.....将军......” 满达鲁汉骂了一阵,他正犹豫自己要不要派人去把这个心腹大患斩杀掉时,一名手下的声音怯怯响起。 “说!” “将军....那箭上抹了马粪.....此人中了外邪必死无疑.....” 满达鲁汉闻言一愣,脸上带着喜色说道:“当真?” “小人不敢欺瞒将军,的确都抹了马粪.....” “本将如何将这茬忘了!” 满达鲁汉喜笑颜开的说道,先前的担心一扫而空,若是箭上抹了马粪,只要造成了伤口,在这个年代几乎就是必死无疑的下场,这样一来他放心了不少。 “哼.....干得不错.....死了本将就安全了......” “狗日的满达鲁汉......”克烈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他从真定府城墙下逃脱后一直不敢停留,一路向来的方向疾驰,现如今到了一处相对于比较隐秘的地方才停下,他看了看自己左肩肩胛骨处的利箭已经贯穿了整个肩膀,皱着眉头扭过头去闻了闻,随后脸上神情变得十分难看。 “竟然还抹了有马粪......”克烈喃喃自语的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为了能够造成杀伤,交战之时很多的弓箭手都会往自己的箭头抹上此物,为的就是即便没能一箭毙命,但马粪在沾染到伤口之后便会引起溃变发脓,只要得了外邪,那么基本也就是听天由命的情况。 克烈对于这个情况自然是有所心理准备的,他先是用弯刀将那箭矢砍断,再分两头拔出,因为这箭头上带着锋利的倒刺,若是从一头拔出的话只能对自己造成更大的伤害。 “哈........” 克烈皱了皱眉头,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叫,箭矢被拔出后泪泪的鲜血随着那可怖的血洞喷涌流出,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寻找止血的东西,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 “干你娘的满达鲁汉.......”克烈眼神阴沉的说道,他将火折子引燃后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将那匕首放在火上烤了起来。不出一会功夫,那匕首被烤的微微有些发红,克烈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随后咬咬牙,将那匕首轻轻插进了那血洞之中。 “啊!啊..........”饶是如同他这般意志坚定的战士也没能抵挡住如此剧烈的疼痛,烧红的匕首触碰到伤口处,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克烈甚至都闻到了一股糊味,那种剜心似的疼痛从伤口处扩散开来,让克烈一瞬间双眼涨的通红,他的嘴唇发白,整个人都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不过自己拿着匕首的手还是十分稳,他那只手又用了用力,似乎竟然还想更深入一些。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落,克烈明白这个时候只有如此才有活命的机会,需要将那烧红的匕首接触到伤口的每个部位这样才能避免自己因此丧命,克烈将自己的下嘴唇几乎都咬出了淡淡的血印出来。 如此反复三四次之后,克烈总算完成了救治工作,他浑身是汗,脸色苍白的喘了几口粗气,刚刚的一系列动作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肩胛位置的伤口还在突突的跳动着一般疼痛,他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做其他事,只能草草的包扎了一下便躺在了地上。 “满达鲁汉.......你给老子等着......” 第九十二章 佯攻 “张贵,你先歇一口气,慢慢说!” “是.......大人!” 张贵接过了一旁秦世方递来的水壶,先猛灌了几口,随后喘了两口气想让自己的呼吸慢一些,在他对面则是谢温面带焦急的看着他。 “大人......” “你方才说裴督师只留下了两千人往南行动,你是在哪个位置碰上的?” 张贵正准备开口,谢温突然出声打断询问道。 张贵转身看了看地图,随后肯定的说:“小人是在张庄附近.......” “张庄?” 谢温疑惑的自言自语说道,随后也专心的看着地图,过了好一会之后出声询问道:“方才他们说的是裴督师几日前离开的?” “三日之前!” “三日......裴督师率军往东走......难不成是要打济南?可是如今这个局面打下来济南又有什么用?” 谢温喃喃自语的说道,张贵低着头就这么静静听着,这次他被谢温委以重任,孤身前去联系包围圈中的裴度,因为敌人封锁的过于严密,所以只能独身前往。不过幸好这一路上有惊无险的进入到了包围圈之中,可是张贵到处寻找下来却只找到了裴度留在原地的一支两千余人的伤兵队伍,并且被告知裴度已经率领大军向东进发,目的地更是不得而知。张贵感觉事情有蹊跷,于是又赶紧回到谢温军中汇报情况。 “如今我们在何处?” “回大人,目前我们在卫辉府附近!” 谢温点点头,卫辉府再往东便是东昌、济南,往西则是怀庆府,现如今怀庆府还在武朝手中,不过其实谢温也明白,这个地方无险可守,迟早是要放弃掉的,因此他也不准备前往怀庆府。只是现如今比较纠结不太清楚裴度的动向,要知道谢温此次北上在他心中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救出裴度,至于丢失多少领土,损失多少人马他并不太关心。可是现如今虽然得知裴度往东进发,但是谢温并不敢肯定这是不是裴度的疑兵之计,若是中途调转了其他方向那可就糟糕了,不但救不到裴度,自己带的人也会一头扎进这北元的包围圈中。 “老裴肯定不会打济南,但是若不打济南还往东走干嘛......难道......”谢温想到此处突然脸色大变,他急忙转头看向张贵,出声询问到。 “张贵,裴督师留下的那支军队你说大多是伤员?” “正是!” “裴督师率兵东进可有携带辎重?” 张贵愣了一下,随后迟疑的回答道:“这个小人不甚清楚,不过那剩下的人说裴督师告知他们,五日之内北元军包围圈必然瓦解,到时候只管向南突围便是......” “干他娘的老裴!” 张贵正说着话,谢温突然一声怒骂,一拳砸到了地图上将张贵吓了一跳。他不解的看向谢温,正准备出言询问,谢贵却怒色不减的继续骂了起来。 “干他娘!他以为自己是谁?这么想当英雄?死心眼!缺心眼!大傻x!真是他..........” 听着谢温的破口大骂,张贵长大了嘴巴,他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一旁的秦世方显然心知肚明自己老大骂的正是裴度,也不好出声劝解,只是静静低头看着地面。 谢温骂了好一阵才停下来,随即又看了几眼地图,咬牙切齿的模样让张贵和秦世方都是心里一颤。 “大人......” 秦世方怯怯开口说道,想要询问接下来怎么办,谢温大手一挥,脸色阴沉的说道:“这裴度傻子跑去打拒北城去了.......他娘的真当自己无敌了不成?就凭他那点人手还想杀进北元腹地......” “啊!?” 秦世方和张贵二人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的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没有想到裴度竟然如此胆大,在这样身陷重围的情况下不但不想着突围,反而反其道行之,直接奔着北元的老家去了。 秦世方回过神来,满脸兴奋神色的说道:“裴督师真乃我朝名将......” “名个屁,这点人就是去送死的......” “可是大人,这消息一旦传回武朝,我大武必定军心振奋,多少年来了从来都没有一支武朝军队敢主动进攻,还是杀入北元国内.....” 谢温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随即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活着的英雄才算真英雄,老裴真他娘的疯了.......这点士气的加持远远不如他和 他携带的军队重要.....” “大人,小人恨不得能跟随裴大人......” “去你娘的!”秦世方满脸兴奋,还准备再说下去却被谢温骂了一句也不敢再开口了。他心里清楚裴度的这个做法其实无论成功与否对于整个战事来说意义都十分重大,对于北元来说,这是第一次有武朝军队杀入自己境内,只要有了这个先例以后北元再想有什么动作就要担心担心自己的后方;加上秦世方说的也很有道理,此举无论如何对于整个武朝的军民来说,士气的提升将是无法估量的。 “那将军...咱们接下来......” 谢温死死的盯着地图看了一阵,随后咬咬牙说道:“接下来?接下来咱们得打一打济南,给北边的裴督师减轻点压力.......” “啊.....” 秦世方惊讶的叫出声,他们和大部队完全脱节的状态,谢温当时只带了两千多人一马当先的带着他们走在前面,后续的大部队还落后着两天左右的路程。 “大人,是不是等中军.....” “等不得!”谢温摇摇头说道。“裴督师这举动说白了就是抢时间,我们要是等就完全帮不了裴督师,到时候他在拒北城的压力更大.....” “可咱们只有......” “只说打,没说非要打下来嘛!” 谢温笑了笑,指了指东边说道:“咱们只有两千人,但是敌人不知道啊,咱们弄点两万人,甚至二十万人的动静不就行了?只要北元那边误以为是裴度攻打济南,那么他那边的压力就小了......” “可是大人......咱们打容易,打完了如何收场.......” 张贵此刻开口说道,秦世方在心中暗暗叫好,这个问题可算问到了点子上。自己这边无论怎么装腔作势的佯攻也罢,始终是和大部队脱节的状态,要是撤退的太早北元人不会上当,可要是撤退的太晚,那自己这点人怎么能从济南府逃离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车到山前必有路......时间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传令,掉头,咱们打济南去.....” “可是大人.....” “执行命令!” “是!” 第九十三章 逆转 济南城头,一身破烂盔甲的卓龙贴正依靠在一处城墙之上歇息,那日自己在真定府侥幸逃回后因为自己有奇功在身,并未被追究战败的责任,反而因为负伤在后面休养了一段时间。 卓龙贴现在每每回想起来自己的负伤都会觉得无比侥幸,若不是那晚拼命,后面也躲不过进入真定府被武朝军队屠杀的命运,要知道在战场上最容易死的便是他们这些没有精良盔甲还被当成炮灰的兵奴。所有的好运似乎都在自己负伤之后一一到来,接下来因为军队转移没有携带他们这些伤员,鬼禾目将他们索性留给了攻打青州的达哈儿木部,也正是在青州城下卓龙贴总算是收集够了军功,成功摆脱掉了兵奴的身份。 哈兀良刺在打下东边的济南、青州以及东昌后除了济南之外,其余两地都只是象征性的放了几千人把守,而在济南调集了重兵把守。在元帅看来,只要扼守住济南,武朝军队就绝无从东线北上的可能。卓龙贴跟着自己新的十夫长被调到了济南,现在他穿着从青州府守军身上扒拉下来的盔甲,虽然破破烂烂,但是好歹也算是有了防护,加上随着天气炎热的夏天即将到来,这样的盔甲透气性还挺好,让卓龙贴觉得十分舒适。 今日轮到他们这一伍上城墙把守,说是当值,其实北元士兵们都十分轻松,各自三五成堆的坐在一起聊天吹牛,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如今这个情况,自己这边不去找武朝的麻烦就是好的了,武朝人哪里还敢来自讨没趣? 卓龙贴并没有和自己伍中的那些战友坐在一起,倒不是他尽忠职守,实在是因为自己的出身完全融入不了到战友之间去。北元每年都会征调大量的兵奴进入军队,除了当炮灰便是负责正兵的衣食起居,说难听点就是一个仆人一样的角色,在整个北元的军事体系中处于最下等的位置。只有依靠自己在战场上舍命搏杀才能换来晋升的机会,可是这种机会哪里是那么好获得的,一万人里面能有几十个就是谢天谢地,就算进到了正军之中,以往伺候自己的仆人变成了自己的战友,北元士兵也接受不了这个改变,所以这样的排斥举动在军中多有发生。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卓龙贴倚靠在一旁的城墙上,此刻心内平静无比。他来当兵本来就是为了家人能够摆脱为奴的身份,能够在北元获得一个平民的身份,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对于自己的战友是否接纳自己他并不看重。 暖洋洋的阳光照了下来,卓龙贴闭上了眼睛,他惬意的一边享受着阳光的沐浴一边在脑海中想着此次大战结束后自己回到家中到底做什么营生,毕竟除了心理变态没有人喜欢天天杀人,卓龙贴也是如此,他也渴望平静的生活,一直梦想着能够分到几亩地,然后养上两三匹马以及一群羊,这样自己一家人都不愁吃穿用度。 想到这里卓龙贴自嘲的笑了笑,马对于自己来说算是十分奢侈的存在了,别说自己买不买得起,就算买得起也是喂养不起的,还是考虑一些比较贴切实际的法子。 “你,去城墙下给咱们偷偷拿一罐酒上来!” 卓龙贴正闭着眼睛幻想的时候,一声低沉粗鲁的叫喊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睁开眼睛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了过去,说话的人正是自己的十夫长,一个体型魁梧的北元士兵。 “看你娘!赶紧去......机灵点......” 那十夫长继续开口说道,卓龙贴皱了皱眉,倒不是他不愿意去拿,只是在军中饮酒一旦被发现了就是要砍头的大罪,这样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他也没有信心若是被发现之后这位十夫长能够大包大揽下所有罪责,到头来肯定是自己一力承担。 想到这里卓龙贴的脸上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他本来就不太善于交际,在心中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大人.....军中饮酒可是.....” “可是你娘的可是......老子让你拿酒赶紧去拿,狗兵奴,以为晋升了就不是奴才了?再不去老子打断你的腿......”那十夫长感觉被驳了面子,面露凶光恶狠狠的说道。 卓龙贴没有动弹,他很清楚目前自己若是不去最多就是挨一顿打,可要是去了就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孰轻孰重自己还是分得清楚的。 “你娘的......” 那十夫长见卓龙贴没有动静,站起了身来,高大的身躯向卓龙贴这个方向骂骂咧咧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看着压迫力十分巨大。不过卓龙贴也丝毫不怕,自己已经一退再退了,在这军中便是如此,一味的软弱只会受到更多的欺负。 卓龙贴抬起头对视着十夫长的双眼,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那十夫长看见他这般模样更是恼火,一时热血上涌右手就摸到了自己的腰刀之上。 卓龙贴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暗暗叫苦,要是眼前这人真拔出腰刀砍杀自己还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自己若是反抗时候一定会被处刑,若是呆站着让他砍,万一真被杀了岂不是冤到姥姥家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那十夫长就要按捺不住怒火拔出腰刀的时候,突然一句声音响起。 “大人,城头烽火燃起来了!” 那十夫长听见这话,恶狠狠的瞪了卓龙贴一眼,随后赶紧转身,他朝着远方一处垛口处望去,那里果然发出了浓浓的黑烟。 “大人,莫不是南蛮子打过来了?” “呸,哪里来的南蛮子?我看定是一些土匪罢了......” 那十夫长满脸不屑的说道,他倒不认为现在武朝还有力量跑来招惹自己。 卓龙贴则是面色凝重的看着那处狼烟,他心中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大人,又.....又燃起来了.....” “还有那边!” 随着那十夫长手下几名小兵的声音,远处几处垛口都燃起了狼烟,那十夫长顾不得许多,赶紧趴在城墙上看了过去。 “难不成南蛮子真来了?” 他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随后反应过来如今可不是猜测这个的时候,他咬咬牙大声喊道:“快点,给老子准备好.......” 卓龙贴则是呆呆的望了那几处烽火,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便燃起了十来具烽火,如果按照这个来估算,南蛮子起码是派了不下十万大军,才敢如此分散开来攻城。 “卓龙贴!” 一声爆喝在他耳边响起,卓龙贴浑身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身边的战友一起准备防御工事去了...... 第九十四章 求援 谢温在济南城外五六里外的一处密林中骑在马上,眯着眼睛看着济南城上不断燃起的烽火狼烟,他笑了笑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秦世方,开口问道:“都派出去了?” 秦世方脸上带着忧色回道:“大人,咱们的人都按照计划派出了,三百人一组分成七组攻打城墙各个段落.......只是这样一来咱们身边就只剩下了几个人,属下是担心万一北元发现.....到时候恐怕咱们有危险。” “发现不了!” 谢温斩钉截铁的说道,伸出指头虚指了一下济南城墙说道:“这个地方对于北元来说极为关键,只要北元人不是傻瓜就明白济南府的重要性。正是如此他们不敢赌,只能乖乖的守城......咱们这儿一发动,老裴那边的压力可就小上不少......” “大人英明!” “对了,每一组都按照我的吩咐做了?” “都按照大人的吩咐,多打旗帜,前面两百人攻至距城墙五十步撤回,后面的人骑马在远处来回奔波,营造假象迷惑....迷惑敌人!” 谢温笑眯眯的转过头去看着济南城的方向说道:“接下来嘛,就看看咱们济南城的守将该如何应对了.......” 济南城上,满头白发的老将军达哈儿木快步走上了城墙,作为济南府的守将一开始他听到有狼烟传讯时也认为是土匪流寇一类的假消息,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狼烟升起,此时老将军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穿戴上盔甲走上了城墙。 作为北元功勋卓着的老将来说,一把年纪了还要听命于哈兀良刺这个年轻的元帅自然让他十分不满,可是老人心里很清楚,不满归不满,打仗归打仗。无论如何自己在战场上要做到尽善尽美才行,何况前些日子哈兀良刺连破两城的战绩已经让达哈儿木暗暗心惊,在心中对这个年轻的统帅也是刮目相看,所以接下来对于要求自己镇守济南的任命也没了太多抵触。 何况在达哈儿木看来济南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只要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北元军队就相当于有了一座南下的桥头堡,无论是进攻、集结、中转甚至是撤退都可以以济南府为中心来展开,所以老将军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城墙之上。 “说说情况!”达哈儿木没有废话,直接朝着前来迎接自己的知兵郎问道。 “是,将军!今早先是南二字垛口处发现有敌人异动,随后南五、南七、西二、西五几处垛口也发现了敌军情况......” “确定是武朝军队?人数大概多少?” “确定是武朝军队,只是......”说到这里那知兵郎脸上泛起难色,“人数实在不好确定,敌人声势颇大,但又没有全力攻城.....” “废物!” 达哈儿木一声冷哼,推开了那名知兵郎,自己就要站在城墙边观察一番,立刻有两名卫士举着盾牌想帮他抵挡一下飞来的流矢。 “不用,这么远的距离射不中本将!” 达哈儿木低声说道,那两名卫士对看一眼,又退了下去。他走到城墙边上,眯着眼睛向远处看去,只见远方尘土喧天,无数的旗帜飞扬.....看上去声势十分浩大。 “七.....十五.....三十九.....四十八.....四十八?” 达哈儿木有些惊讶的在心中感叹道,随后又赶紧数了一次旗子的数量,这次竟然还比四十八多出两面来,竟然有五十面旗帜! 他心中一沉,这么多年来和武朝交手过很多次,一般来说一面旗帜就至少有两千人,五十面旗帜也就是说......济南府下竟然足足有十万武朝军队! 算出这个数字后老将军面色阴沉了一些,倒不是他担忧对面人多,只要自己守城不出就算再多来十万人他也有信心,只是这十万人竟然如此隐秘悄无声息的抵达济南城下而自己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件事也太过于诡异,难不成自己放出的斥候都是聋子,瞎子不成? “将军,要不要出城迎战一番?” 一名千夫长低声问道,达哈儿木沉思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可,敌军数量不明,且不知有何诡计,我军应当稳妥为主,只管守好城墙便是.....” “是......” 达哈儿木转头看了一圈,发现身边的千夫长都面色阴沉,想来是看出敌人声势浩大,他只得开口劝慰道:“依我看敌人不过是佯攻罢了,装出的声势浩大而已,这点武朝军队是决计不敢......” “将军!攻城了!” “南蛮子来了!” 达哈儿木不敢攻城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被几声惊呼打断,他急忙向下看去,只见一队队的武朝士兵竟然抬着云梯等简陋设备便冲着济南城墙攻来。 “.......守住!各位回到自己的防守区域!”达哈儿木一声令下,谁知那些武朝士兵冲到距离城墙还有五十步距离的时候又停下了脚步,折返了回去。 “将军,这.....” 达哈儿木看着这诡异的举动也搞不清楚敌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咬咬牙说道:“各自防守好,不可掉以轻心!” “是!” “狗日的南蛮子........来人,给元帅写急报.....就说敌军势大,咱们请求支援.......” 第九十五章 姐弟(1) “元帅,达哈儿木将军的急信。” “拿来我看看!” 哈兀良刺接过了手下双手奉上的信件,打开仔细看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什么意思?济南为何会遭到围攻?” 哈兀良刺吐出一口气疑惑的问道,现如今难不成武朝还有能力组织起大规模的进攻不成?他逼上眼睛思索一阵后猛然睁开了双眼,开口说道:“去,立刻传令达哈儿木,守好城池便可......增援....没有增援!” “是!元帅!” 哈兀良刺骑着马用略带忧愁的眼神望了望东方,现如今他正带着一支万余人的军队继续南下,他只是看了下达哈儿木的信件便推断出来武朝攻击济南不过是为了拒北城的攻势分担注意力罢了,只是这个原因却不好和达哈儿木明说,若是说的太仔细万一这位老将军掉以轻心....... 想到这里哈兀良刺揉了揉太阳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个年代的行军打仗传递信息和确认信息是十分麻烦的事情,虽然他心中已有决断,但也不敢保证敌人就是百分之百的佯攻,现如今自己已经失去了先机,只能期望真定府能够拖延武朝军队的步伐,克烈能够准时将信息传达到拒北城中。 想到克烈哈兀良刺安心了不少,一方面自己这位贴身护卫武功高强,办事可靠;另一方面虽然克烈比武朝军队晚出发,但是好在孤身一人,又是换着马匹赶路,想来在武朝军队之前赶到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样想着哈兀良刺坚定了眼神,他看了看南边平阳府城池的轮廓,出声说道:“传我命令,全军修整一个小时,随后突击!” ...... 等到克烈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中午了,他口渴难耐,感觉浑身十分酸痛,他艰难的支撑着地面坐了起来,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胛骨伤势。 “还好,命保住了!”克烈嘀咕了一声,自己没有出现发烧的情况,伤口也没有继续溃烂下去的征兆,这样看来自己性命暂时没啥问题,只是现在自己这个身体状况,又仅剩了一匹马,怎么也完成不了任务了。 克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腹中的饥饿感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他强撑着快摔倒的身体找到了一处十分肮脏的小水洼,也顾不得水质问题,直接猛喝了几口。 “咳咳咳.....”带着泥土的水将自己呛得猛烈咳嗽起来,扯着肩膀的伤势又开始剧烈的疼痛,不过有了水源的滋润,克烈倒是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 为今之计还是得先找到点吃的。克烈这样想着,可自己手上的那半边身体完全没有力气,加上这几日连日的奔波,在伤势的加持下,克烈只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完全提不起一丝力气。 现如今的自己大概最孱弱的武朝士兵也可以轻而易举的俘虏吧,克烈这样想着苦笑了起来,他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就这样逃回元帅身边?可暂且不说任务是否完成,光是这么远的距离就绝非自己可以吃得消的。 “谁?” 就在克烈纠结不已的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身旁的小树林中发出了两声轻微的响动,根据他的经验判断出绝对不是野兽一类,而是有人从那里经过。 “出来!”克烈咬着牙喝到,一手握紧了身旁的弯刀,平日里挥舞自如的弯刀现在仿佛有千斤一般的重量,他的手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啊.....啊......” 随着几声含糊的叫声,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的身影出现在克烈的面前,她脸色黢黑,头发如同枯草一般,身上穿着粗麻破烂的衣服,背上背着一个小背篓,里面放着不少的干柴。从她的身后则是露出一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的脸庞,长期营养不良导致他看上去头重脚轻,面黄肌瘦,此刻正瞪着惊恐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南蛮子的难民?”看见这两人的身影,克烈稍微安心了一些,这山间总归是有很多北元军队未曾发现的偏僻地方,这些地方的老百姓逃也逃不掉,也舍不得祖祖辈辈留下来的那些破烂东西,便干脆就躲了起来,一般北元军队对于这些百姓心情不好便一刀杀了,心情好的时候就当做没看见放过。 “你是个哑巴?”克烈看着这个小姑娘手脚并用的比划着,嘴里不断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皱着眉头询问道。 那小姑娘却是听得懂克烈的话,点了点头,随后往前怯生生的挪动了两步,准备从身后掏出什么东西,不过那小男孩却拦住了小姑娘的手,两人比划了起来,克烈也看不懂,只能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比划。 “那.....叔叔.....你是武人?” 两人比划了好一阵之后,那小男孩突然开口问道,克烈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当时为了执行任务方便除了里面搭上了一件软甲之外,外面则是寻常武朝百姓人家的打扮,想来这小男孩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便开口询问。 克烈点了点头,看见那小男孩的眼神略带怀疑的看向了自己的弯刀,他急忙出声解释道:“我是武朝士卒,被北.....北蛮子打败之后和部队失去了联系,加上又负了伤,所以才在此处躲避......” 幸好克烈的汉语讲的流利,听起来没有其他口音。听了克烈的话小男孩长大了嘴,似乎想说些什么,那小姑娘责备似的看了一眼小男孩,随即从自己身后拿出了半个干粮饼子,递了过去。 “给我吃的?” 克烈看着这小姑娘的手势,当听到是给自己吃的时候点了点头,当下他的确是饿的不行,赶紧将那坚硬的如同石头一般的饼子塞进了嘴里。 “好吃......好吃......” 克烈一边吃一边说着,平日里作为位高权重的元帅贴身侍卫,什么样的山珍海味他没吃过,不过如今这个情况下,克烈觉得就算有人拿黄金万两和自己换这半个饼子他都不会同意。 那姑娘看克烈吃的十分香,也蹲下了身子,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随即又是一阵比划。 “姐姐说你是打北蛮的好汉.....让你慢点吃....不够的话还有......”小男孩不开心的撇着嘴翻译道,他姐姐一下就把两个人一天的干粮拿了出去,心里自然是十分不爽。 “姐姐,我看这家伙......不像......好人......” 克烈正在狼吞虎咽的时候听见那个小男孩小声的对着自己姐姐说道,充满戒备的眼神也一直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 听到这话克烈不禁暗中提高了防备,现在自己走路都够呛,要是这两人喊叫起来引来同伙等待自己的可就只有束手就擒一条路,按照武朝与北元之间的深仇大恨,克烈都不用多想就大概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场。 这边克烈绷紧了神经,那边那个哑巴却又开始朝着自己弟弟比划起来,那个小男孩满脸的不开心,两人比划了一阵之后,那个小男孩满脸不情愿的朝着自己说道:“诶,我姐姐说要不要去我们屋里避一避,她会疗伤......” 克烈本想摇头拒绝,可是现如今的情况又让他迟疑了起来,现在再赶去拒北城报信是来不及了,对于自己最好的就是治好伤势然后回去把这里的情况告知哈兀良刺,由主帅定夺接下来的行动。 想到这里克烈点了点头,他不是没想过干脆将这两人杀了逃走,可是现在自己伤势如此严重,别说骑马,估计都走不出这个山沟,为今之计只能同意下来。 “喏.....跟着我们吧。” 第九十六章 姐弟(2)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一处背风的小山洞,克烈这一路上走走停停,耽误了不少时间,那姑娘本想帮他把刀拿着,但是作为一名军人怎么可能让武器离开自己的手,于是克烈死死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弯刀不撒手,那姑娘试了几下都没能拿过来,朝着克烈又是一顿比划。 “姐姐说你伤势太重,这样的重物还是交给我们来拿吧。” 听着小男孩的话克烈摇了摇头,现在情况不明,这把刀就是自己唯一的依仗,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那小男孩看见克烈的动作神情也猜出来了什么意思,他突然开口说道:“你还真不像咱们武朝人....” 听了这话吓得克烈浑身一哆嗦,赶紧将自己的弯刀递了过去,那小男孩本来就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对这种兵刃十分喜爱,拿在手中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小心些,我这弯刀可锋利无比......” “知道了知道了!” 克烈刚要出声提醒却被小男孩不耐烦的打断,那刀是精钢打造而成,在钢铁资源稀缺的北元来说已经算得上宝物,小男孩虽然贫寒出身,有一把子力气,但是还不可与克烈相提并论,只是挥舞了两下便再没了力气。 一路上听着小男孩大口的喘气声克烈心中好笑,让你想要老子的刀,你这力气拿都拿不起来。那姑娘看着自己弟弟一路上的模样也是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一边要看着脚底下的路一边还要背着十分沉重的背篓,也没心情去调侃。 到了山洞处克烈伸头一看,不由得咂嘴问道:“这就是你们的住所......”倒是并非克烈挑三拣四,只是眼前这个地方的确不太能够称之为屋,一个十分简陋的山洞,里面被用一块破布一分为二,地上铺着一些干草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小男孩翻了翻白眼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北蛮子杀来,将咱们村子屠掠一空,要不是姐姐那日正好带着我在山上采药.....” 越往后说小男孩声音越来越小,脸上也失去了光彩,那姑娘听着弟弟的话也情绪地落了下来,眼里含着泪珠。克烈听到这话却不知道如何回答,难不成自己现在跳出来说现在造成你们这样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么? 克烈只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言语,那小男孩和小姑娘两人伤心了一阵这才意识到克烈还没进去,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待客不周,那小姑娘便是朝着弟弟一顿比划。 “姐姐说让你先进去休息,她去山上采些药。” “不用如此劳烦......我这伤势不打紧.....” 克烈急忙开口说道,如今天色都快黑了,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去上山采药,受了二人馈赠的克烈有些惭愧,那里还好意思让他们再为自己奔波。 那姑娘赶紧摇摇头,又指了指克烈的肩膀,开始比划了起来。 “姐姐说,你这伤势很重,必须要尽快养好,否则的话到时候这条胳膊算是没用了.....哎呦” 小男孩正翻译着自己姐姐的话却突然头上被打了一下,他一回头发现自己姐姐满脸怒气的拍了一下头,他赶紧改口说道:“......也不是没用,就是个把月肯定不能活动了.....” 克烈张大了嘴,他没想到这伤势竟然如此严重,眼前这局势若是自己半边身子用不上劲还真是一个麻烦事,想到自己的任务他赶紧抱拳对着那姑娘说道:“如此便有劳姑娘了,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铭刻五内!” 那姑娘看见克烈的动作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向旁边走了一小步,躲过了克烈的这一礼,她又比划了几下,啊啊的发出了两声便转头背着空的小背篓走了。 “别看了,姐姐去给你采药了,你先进去歇息吧。” 克烈却是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一向被自己视为生死大敌的武朝人救了自己,还如此好心,他的确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闷着头跟那小男孩进了山洞之中。 虽然已经是初夏,不过这山中的夜晚还是十分阴冷的,克烈进入到山洞中后找了个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冷又累的感觉让他很是难受,不过他很快便感觉到了一阵暖意,这种舒服的感觉让他几乎快要呻吟出来。克烈扭头看去,却发现是那小男孩正抱着一堆柴在山洞口点燃。 “哼,不是姐姐交代,我才不会把咱们存了好久的柴拿出来给你用呢......”小男孩一边嘀咕着一边说道。 克烈听见此话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低声说道:“等我伤好了帮你们砍上一些。” “当真?” 看着小男孩兴奋的神色,克烈点了点头,他心中五味陈杂,这对姐弟一个瘦弱不堪一个女子,又没有工具,只能每日只能在山中捡一些木柴取暖,如今为了自己却抱出这么多来,克烈一向坚毅的表情不由得也有些柔软起来。 “这么看来你还算是一个好人......” 小男孩一边嘀咕着一边从后面拿出了一些干的野菜,又从一个小罐子里掏出了一把米来,加进去之后小男孩看了看克烈的脸,咬咬牙又多加了一把米。随后倒上了一些山泉,放在了火上煮了起来。 “给你多加了些米,你可不要告诉姐姐,我们也只剩一点了.......到时候你答应帮我们砍柴可要说话算数!” 听着小男孩的嘀咕,克烈赶紧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又赶紧说道:“等我伤好了我就去给你们抓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到时候你们就有肉吃.....” 小男孩听着克烈的话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他咕噜的咽了一口口水问道:“真的?” 克烈赶紧保证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他并非铁石心肠,如今这姐弟两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自己当然可以回报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块碎银子出来,扔给了那个小男孩。 “给你,认识这是啥不?” “银子嘛.....又不是没见过。” 小男孩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又黯淡了眼光,将那银子放在手上不断扔起把玩着。 “知道是银子还不收好,这可以买很多肉,很多米.....” “现在有啥用?” 克烈刚准备说说这银子的金贵,小男孩一句话便把他呛住了,他转念一想的确也是,现如今到处战乱,他们这些武朝难民就算有钱又能买到什么?不被杀能够活着已经算是幸运了。 第九十七章 姐弟(3) 两人接下来都是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功夫,那野菜粥发出了嘟嘟的响声,一股热气在山洞中翻腾开来,克烈看着那野菜粥,闻着轻响,肚子开始咕咕的叫起来。 小男孩将那粥从火上取下,放在了克烈面前,直勾勾的盯着克烈说道:“喝吧!” “我一个人喝?”克烈惊讶的问道。 “嗯!” 克烈看着那碗清汤寡水的粥有些吃惊,自己好歹白日还吃了半个饼子,眼前这个小男孩可是什么都没吃,就这样把一碗粥都给了自己? “你不饿?” “不饿!” “真不喝?” “不喝!你到底喝不喝!” 几句问话下来,克烈敏锐的发现小男孩虽然一直说着不饿,可是眼神就没有离开这碗粥,喉头处还一直轻微的做着吞咽口水的动作。他心里有点发酸,将粥往那小男孩身前推了推说道:“你先喝吧,我不太饿。” “你胡说,我都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了。” 克烈没来由的老脸一红,没想到这个声音都被听到了,他摸了摸鼻子说道:“要不再煮点?” 小男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脸上显现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忧愁说道:“只剩一点点米了,今天要是多吃点,明日就没吃的了.....” 克烈闻言一愣,他没有想到眼前两人如此困难,只能低声随口说道:“不至于此吧.....” 小男孩听了克烈的话没好气的看了克烈一眼说道:“你是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北蛮子来了,把我们村子里所有人杀完了,粮食抢走了,就这么一点粮还是姐姐和我从废墟中挖出来的,我们在这呆了快半个月时间,每天就吃一顿野菜粥.......姐姐说要再找不到吃的.......就要饿死了........哇......” 说到这儿那小男孩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克烈呆呆的看着小男孩,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小男孩突然情绪崩溃,他呆呆的看着,只见那小男孩一边抽泣着一边结结巴巴的说道。 “姐姐.......姐姐......说......如果她饿死了.......就让......就让我把.....姐姐.....姐姐.....吃了.......这样......才能......活下去......” 克烈如遭雷击一般的呆住了,他拿着粥的碗怎么也端不起来,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他只知道小男孩的话就如同一柄无比锋利的匕首在自己心上捅出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血洞。 克烈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小男孩哭了一阵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摸了摸脸看向克烈说道:“所以你最好说到做到,为了救你,我们用了两个人三天的口粮......” 克烈呆呆的看着手中那碗粥,久久无言...... ...... 等到凌晨时分,克烈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身旁传来了一些动静,他睁开眼睛向着身边看去,只见那名少女已经回到了山洞之中,正在向自己弟弟比划着什么,那名少年则是低声在说些什么。 “......不行.......后面.......” 克烈听得并不真切,他翻了一个身,那边的两人听到了他的动静,也停下了交流,那少女朝着自己这边走到了自己身旁蹲了下来,她就那样静静看着自己,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两个眼睛十分明亮。 “怎么了?” “姐姐说你是武朝的英雄,是来帮助我们赶跑北蛮子的.......还把我说了一顿,说我舍不得吃食......”小男孩有些委屈的说道。 克烈一听这话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一点都不饿,所以才没有吃的,和小弟弟没有关系......” 小姑娘转头瞪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又换上了温柔的神色望向克烈,开始比划了起来。 “姐姐让你起来,她采好了药草,这会要给你疗伤了......” 克烈看着小姑娘疲惫的脸色,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只能点了点头,随后便跟着那姑娘走到了还未熄灭的柴火处,那里有烧好的一盆清水和一些洗干净的布条。 “姐姐让你把衣服脱下来.....” “哦,如此便辛苦两位了......” ....... 半个多时辰后,天已经蒙蒙亮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忙活之后克烈的伤口又被重新处理了一次,克烈也不知道到底少女给他用了什么药,只是闻上去有一股清香,不过伤口处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疼了。 克烈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又得到了食物和水源的补充已经不再像之前那种半死不活的样子,只是那少女经过一整夜的忙活刚刚又强打着精神帮着克烈处理伤口,整个额头都是汗珠,此刻又困又累,竟已靠着一旁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弟弟......” “谁是小弟弟?” “小兄弟......如今我伤势好了很多,要不我先教你一些打猎的技巧?” 小男孩看了一眼自己姐姐熟睡的面庞,思考了一会说道:“也行,我们去抓一些兔子之类的给姐姐做点吃的,她劳累了一整晚都没有休息,我们二人去就是了。” 克烈也是想着走之前回报一下自己的两位恩人,便点点头两人轻手轻脚的拿起了刀以及背篓,准备向山洞外走去。 “我知道哪里兔子多,可惜就是没有工具,抓不到咧。”小男孩想着马上就有兔子肉可以吃,几乎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你带路,到时候我做两个简易的抓兔笼,保准一抓一个准!” “那你可要教给我怎么抓。” “嗯.......” “你等下,我给姐姐留个标识......” 第九十八章 姐弟(4) “有些奇怪......”小男孩突然出声说道。 “怎地了?”克烈笑着问道,他身后的背篓里放着三只已经被杀死的兔子,两人在这个地方一弄就是一整天的时间,现如今已经是下午时分了,虽然克烈的打猎经验丰富,不过他伤势没有好完全,只能在一旁指导,而小男孩由于第一次打猎太过于紧张,还是放跑了很多兔子,所以两人忙活了一下午也才抓住了三只。不过克烈倒是很干脆的就地拔出腰刀将那兔子杀了在溪水边洗干净拨掉了皮。 “姐姐怎么还没找来?难道还在睡觉不成?都这么久了.......” 小男孩有些担忧的说道,往常他倒不会如此大意,实在是今日抓兔子让自己来了兴致,因此这会才想起自己姐姐来。 “你姐姐说不定还在睡觉....” “不会的,姐姐每日只睡三个时辰,并且我走之前给姐姐留了信息说来抓兔子,若是早就醒了此刻便应该来此处寻我了......” “就是你在地上画的那个......”克烈皱着眉头问道,他在出发前倒是看见小男孩在地上画了些啥。 “会不会你姐姐没看懂?” 小男孩摇了摇头肯定的说道:“不会,姐姐肯定明白我的意思......并且就这块地我们来了很多次,姐姐只要醒了肯定知道来此处寻我....”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了一眼,克烈也有些担心了, 他喃喃说道:“这山里不会出什么事吧.....会不会有野兽?” 小男孩此刻却是顾不上再抓兔子了,他急着要回去确认一下姐姐的安全,他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怎么会,我们山洞口都放了些草药,若是野兽闻到味道避开都来不及......我就担心是北蛮子来了....” “哦?这还会有北元......北蛮子?” 小男孩点点头说道:“每日都会有一小撮驻扎在附近的北蛮子士兵来山里打猎.....” “那你还出来这么久,咱们快回去!” 克烈面露焦急之色说道。 小男孩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羞愧的脸色,他低着头小声说道:“我这也是想着多抓几只兔子......给姐姐补补身体......后面好不挨饿......” 克烈闻声无言,两人草草的收拾了一下,克烈背着背篓小男孩在前方带着路朝山洞的方向快步走去。 小男孩对这山里的路况十分熟悉,可惜克烈大伤初愈,根本走不快,小男孩有心催促不过看克烈满头是汗的样子便也知道已经是用尽全力,有心想自己先回去但是克烈又不认得路,无奈之下只能走走停停的往回赶去。 走了接近一个半时辰的山路,二人终于赶到了山洞附近,那小男孩远远望去,脸色一变,嘴里大叫一声:“不好!”说完便朝着山洞的方向跑了过去。 “诶.....等等我......” 克烈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山洞口有很多的脚印,木柴那些散落的到处都是,更为惊心的是洞口似乎还有些血液。 克烈暗道情况不妙,他想要叫住小男孩,可惜小男孩已经飞快的跑进了洞里去,他只能咬咬牙快步跟了上去,只是还没走进山洞,就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啊------------” 克烈略微愣了愣,随即赶紧冲进山洞之中,只见山洞里一片狼藉,地上一大滩的血迹,小男孩正趴在一处地上对着什么大声哭泣。克烈稳了稳心神定睛一看却看到了让他感觉毛骨悚然的一幕。 之前医治自己的少女如今倒在地上,还有一些微弱的呼吸,身上本就破烂的衣物早就被撕的七零八落,身上有着数不清密密麻麻的小口子,克烈看见这个情景赶紧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少女的身上。 也就是走进了一看克烈才发现更加骇人的是少女的下身处竟然被人插进了一根粗壮无比的木棒,木棒的头从她的腹部露出一部分,不断有血液从那个地方流淌出。克烈一眼便看出这种伤势眼前的少女是决计活不下去了,只是他还不想放弃,赶紧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一边回头大喊道。 “快去,把布条拿过来,还有草药!对了,什么草药能救你?什么草药.....你说.....是什么草药.......” 少女听见了喊叫,她看了一眼克烈又看了一眼在远处惊慌失措翻找药物的弟弟,突然从嘴角扯出了一丝微笑。 “没....没用......” “有用的!你说......你说啊......用什么药....我去给你拿......” “没用了......” “啊!啊!啊!” 克烈发了疯一样的大声喊叫了三声,他双眼通红的望着少女说道:“告诉我!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 “北.....北.......北元人.....” 少女断断续续的说道,克烈闻言一愣,随后坚定的点了点头。 “你放心,无论是谁,我都会为你报仇,这是我的誓言,我们北......” 说到此处,克烈突然停下了话头,他用有些羞愧的眼神看了一眼少女。 “你.....你是.....你是.....北元人.....”少女断断续续的小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克烈也低沉着声音问道。 “我起来......清洗你的衣服......你那里面.......匕首........上面有......有北元文......” 克烈听见这话才想起来自己随身的匕首的确是在今早换药的时候放在了沾满血迹的外衣里,没想到被这个女子发现了。 “我......我......我是......但是我发誓....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不......不......你是好人.......你答应我.......” “你说........” “将我弟弟......弟弟......好好......抚.......” 说到这里那少女的胸脯急速的起伏了几下,头往一旁歪去,美丽的双眼慢慢失去了神色。 “.........好人.......我是好人.........” 克烈不敢相信的看着怀中的尸体,喃喃自语的说着,他身后的小男孩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我是好人......好人......” 克烈一边喃喃自语的说着,一边坚定了眼神,他擦了擦自己有些湿润的眼角,扭头看着还在啜泣的小男孩,出声说道:“走.....跟我走.....” “去....去.....去哪儿?” “去报仇!” 小男孩闻声停止了啜泣,他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克烈,半天说不出话来。 “跟我走,我们......去给你姐姐报仇.......” 第九十八章 清晨的拒北城,虽然时节已经临近盛夏,不过在天微微亮的时候还是透露着一股凉意。无数的北元士兵刚刚起床,城墙上也开始了换防,大家纷纷开始了洗漱准备,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到来。 “狗日的,昨晚站了一晚的哨,人都累死了......” “胡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肯定偷偷跑到哪里躲着睡觉去了.....” “放屁.....” 各种打招呼的声音不绝于耳,北元的军营就驻扎在城门边上,拒北城的城门就那样打开着,毕竟现如今自己的军队已经打到了黄河边上,没有谁还会认为拒北城会存在安全问题。 闲暇之余的北元士兵和普通的百姓没有任何两样,他们大声的讨论着中午吃什么,今天该谁休假,下午的训练内容这些东西,没有人留意到地面已经开始了轻微的颤动。 “怎么好像有些动静.....” “昨晚酒喝多了吧你.....” 其中一个士兵疑惑的问道,却被另一人无情的调笑说道。 “怎么,还会有南蛮子会攻来不成?” 身边的调笑声不绝于耳,那名士兵也跟着笑了起来,也是,整个黄河以北已经尽入北元之手,怎么会凭空出现武朝军队呢? 就在大家都放松下来各忙各的时候,城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众人纷纷迷惑不解的向城门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刚刚换防上城楼的北元士兵屁滚尿流手脚并用的向着这边跑了过来,众人的心里都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来...........来了!” “南......蛮子.......骑兵........来了!” 整个大地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抖动愈发的强烈起来,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大家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开始纷纷四散逃开来,有一些想着赶紧逃命,有一些想着去拿武器抵抗,整个场面乱作一团。 “我是百夫长,听我的.....啊呀......” “快跑啊,南蛮子来了.....” “全是骑兵....挡不住的.....” “听我命令......” “快跑啊.......” “先关城门......” 一时间到处都是四处逃散的人,每个人都在大声吼着什么,却没有人能听清楚到底说了什么,人声、马嘶声、还有无数铁甲与刀剑碰撞的声音响作一团。 “来....来了.......” 城门边上的一个北元士兵呆呆的看着西南方向那股黑色的洪流越来越近,他目光呆滞的说出了这句话..... 裴度一马当先,他冲锋在最前面,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神色,他转头大喊一声:“分开!” 身边的两名将领沉默的点点头,纷纷带着自己身后的骑兵向两侧偏移了方向,裴度手下的骑兵都是精心挑选出来训练有素的,他们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这样沉默的快速冲锋着,如同沉默的死神一般奔向了拒北城的北元士兵。 “抢占城门!” 裴度一声大喝,自己手中的长枪用力向斜下方刺了过去,裴度只感觉到手上一重便明白自己成功的命中了目标,只是他没有时间去看自己的战果,继续策马没有丝毫停顿的向前方奔去。 在这个清晨,武朝骑兵成为了拒北城北元人彻头彻尾的噩梦,这个马背上最强的民族根本来不及爬上自己心爱的战马,而失去了战马的北元人,毫无任何军事素养可谈,在前期做了一些微乎其微的抵抗之后迅速的溃败开来,平日里勇猛无比的北元士兵完全被突然出现的骑兵摧毁了斗志,所有的人都在逃命,根本兴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赢了!” 十来分钟后武朝军队便攻占下了这个城门,虽然只是拒北城西南门的一个小军营,不过裴度看着四处逃散的北元军队他明白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已经算是赢了,接下来只需要将骑兵快速推进到城内,毫无准备的北元军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何子健!” “末将在!” “给你留下五百人,守住城门,保证我们后续的部队能够进城!” “末将遵命!” 何子健一脸红晕的说道,这个山东汉子人生中第一次打了一场如此扬眉吐气的仗,此刻正是最为兴奋的时候。 “敌人肯定会疯狂反扑,要不要我给你......” 裴度皱着眉头说道,为了保证此次行动的突然性,裴度只带了五千骑兵突袭,后续的部队至少还需要一个上午的时间才能到达。想来敌人的主帅反应过来之后第一要务肯定是要夺回城门,到时候何子健这里的压力最为猛烈,而裴度则需要带军去肃清城中的敌军,因此只能将这个重任交给了何子健。 “不用!督师,末将只带五百......哦....不......三百人便一定能将城门守住......” “给你五百人,一定要坚持到后续部队进城!” 裴度满脸严肃的说道,何子健也拱了拱手说道:“督师放心,人在城门在,人不在........就算人不在了,城门也还是在。” “保重!” “保重!” 裴度咬咬牙,看了一眼何子健,随后狠狠一马鞭抽在了马屁股上....... 看着裴度带大队人马入城的背影,何子健缓缓直起身子,看了一圈留在自己身边的五百多人手下,咧开嘴笑着说道:“来,跟本将列好阵势,守住城门.....” “将军,咱们要不要准备点啥工事.....” “准备个球,城门里头又不是别人攻城你准备个什么工事?跟着老子就守在这里.......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何子健瞪了一眼那出声询问的手下,那名手下也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讪讪的笑了笑。 何子健抽出自己的腰刀,四周望了一眼,大声的叫喊道:“兄弟们,咱们只要守三个时辰,北元人就输定了.......” 第九十九章 “南蛮子派了多少人守城门?” 六元暮离低声的询问道身旁的一个副将。 那副将犹豫片刻后回答道:“将军,约摸着有个几百人........属下还是想要将军回城中镇守,这儿小小城门只需要交给在下便可......” 六元暮离摇了摇头,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在得知了武朝骑兵从西南方向破城之后便一方面在心里破口大骂骑兵都到了拒北城中自己一点消息也没有得知,一边又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武朝骑兵能够这么长距离的突袭进城,那么人数一定不会很多,毕竟自己在拒北城一直实施的是明松暗紧的防御措施。城内虽然看着没什么力量,但是城外却部下了很多游骑以及斥候,武朝军队能够悄无声息的通过这些耳目进城,那么人数一定不会太多。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六元暮离当机立断做出了正确的抉择,他带着自己的亲兵及大部分部队立刻绕道来到了刚丢掉的城门附近,只留下了小部分部队和进城的武朝骑兵缠斗。 “不必,只要重新夺回城门,阻挡住南蛮后续部队,武朝那点骑兵就是瓮中之鳖.........” 副将见六元暮离如此说道也只能点了点头,六元暮离又思索了一会,突然开口说道。 “本将估摸着武朝后援最多距离拒北城不会超过三个时辰的路程,咱们只要在三个时辰内夺回城门,他们就必败无疑......” 那副将听着六元暮离的话点了点头,嘴里却是苦涩无比,话说的简单,虽然从城内对城墙发起进攻比起城外来说难度会小上不小,但总归对方是占据了有利位置的,自己这些人从下往上攻,难度可想而知。 “去,将人分为三拨,分散开来,一拨一拨的上,就这么一个小城门,拿人命填也要给我打下来。” “........是!” ....... “来了!” “这么快?” 附身在女墙后面的何子健听见手下的呼喊声浑身一震,他没想到对面来的如此之快,看来敌人也绝非平庸之辈,一眼就看出了关键之地便是城门。 “让兄弟们各自守好,不要轻易露头,等到敌人走进了再放箭!” 何子健低声喝到,身旁的手下都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城门处的结构是一个凹字型,两侧各有上城墙的楼梯,而正下方则是一处刚刚搭建的一些简易防御工事,身后便是城门所在。 很快北元军队便开始了进攻,何子健探出头观望了一下就暗道不妙,只见北元的军队根本没有理会下方的城门,而是集结着人手想要从楼梯攻上城墙,先将制高点占领了再说。 “这些狗日的北蛮子还挺聪明.....” 何子健讶异的说道,事实上这个独特的城门城墙构造就导致了谁占据了制高点谁就拥有无限大的优势,否则若只是把下方的城门打下来,只要自己愿意,居高临下随时又可以抢占回来,想来那北元军主帅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先勒令自己的部下攻打城墙。 “放心吧将军,城墙就那么窄,咱们只需要把守住.......” 身旁一个手下话音未落便呆住了,何子健跟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北元军中竟然竖起了两面攻城梯! “他娘的,连这玩意都拿出来了!” 何子健暗骂一声,若是没有这东西自己压力到真的不是太大,只需要把守住两个楼梯口便可高枕无忧,北元军人再多再强也不可能飞上来不是?可是如今掏出了两架攻城梯后,整个情况就突然不同了,这意味着北元人可以从任何一个地段架设云梯爬上城墙,而自己这本就捉襟见肘的人手还需要时刻防备着这样的偷袭。 “奶奶的,你去带五个人,看看他们要架在哪里.....” “是!将军!” 那名手下匆忙离开了,何子健眯着眼睛看了看西南方向,低声说道。 “后面的大部队死了不成?怎么还不到.......” 第一百章 密谋 午间,南京城内,首辅府。 刷着红漆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缓缓走出了一名老人的身影,正是当朝首辅萧江陵,昨日在宫中处理政事到了半夜才回府歇息,因此今日便起的晚了一些,当然依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也不会有人说上班晚了需要扣除俸禄的说话,老人今日也没有那么心急想去继续处理永远处理不完的政事,因此他想着先在自己府邸周围走一走想些事情。 近日来的武朝朝堂可谓是多事之秋,先不论外面的战事,光是这南京城内便是风雨欲来,前些日子周怀恩突然上疏要求重开绣衣使,在接到奏折后萧江陵第一时间便驳了回去,于公来说,现如今国库空虚,连年战乱,根本没有多余的银子再供养一个特务机构,咱们萧首辅现在恨不得都是一分银子当两分花,北地每日催促军粮的折子未曾停过,江南地区又经历陈、谢二人反叛,不但一分钱收不上来不说,甚至还要免除未来几年的赋税,如此情况下自然是不可能再掏出钱给绣衣使。 于私来说则是无论是萧江陵还是武朝上下的文官集团,没有一个官员是喜欢这个阴森恐怖的特务机构,何况现如今的朝堂完全就是萧江陵一人的一言堂而已,为何要再弄出绣衣使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本以为驳回奏折后便万事大吉,可昨日周怀恩再次上疏,萧江陵起初只是认为这是周怀恩不死心的一次尝试罢了,可是等到晖国公李尚正亲自来找了自己一趟之后萧江陵便彻底坐不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勾结到了一起,李尚正在平乱之中是有功的,何况现如今他的亲外孙福王已经登基为帝,在朝中的权势虽然不如萧江陵但也是出尽了风头,百官之中暗暗向其效忠的不少。而周怀恩则是在此次事件之中虽然无功,但也无过,反而还保住了自己的气节,落下了一个不畏逆党的好名声。现在这两个人一起要求重开绣衣使萧江陵就要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了,若只是其中一人他丝毫不惧,得罪也就得罪了,可是这两人加在一起的话事情就比较难以处理。 其实两人为何一拍即合萧江陵不用想也知道,李尚正空有高位手上并无实权,安定之后禁军统领的位置理所当然交到了手刃李敬嗣的安国公张维迎手中,萧江陵则是扶植了军中的新秀,现如今炙手可热的谢温作为军方的代言。两人手中都有不小的力量,说难听点,要是两人哪一天看李尚正不顺眼了,想要处置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难不成李尚正就靠自己百余人的家丁或者两三岁的外孙皇帝便能阻止不成?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尚正盯上了想要重新组建绣衣使的周怀恩,只要他出面帮助周怀恩站台,摇旗呐喊之下周怀恩一旦成功恢复绣衣使的力量,那么这南京城中自然就会权利重新划分,李尚正也相当于拥有了底牌。而周怀恩则是急切的需要有话语权的大佬站出来为自己助威,否则连萧江陵这一关他都过不去。 萧江陵想到此处不免 有些头疼,昨日自己表示现如今国库空虚,实在是无力重组绣衣使,没想到李尚正麾下的几名文官当着所有人的面便跳了出来,一通大道理便压了下来,又是什么绣衣使的重要性,又是什么祖宗之法不可违的说辞........也正是这样反而坚定了萧江陵必须和二人抗争到底的决心,原因无他,绣衣使的事只是一个引子,但是通过这次的事情,朝廷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着,若是自己退步了,那么以后任何阿猫阿狗都能跳出来攻击自己,而萧江陵是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 昨日晚间情况突变,李尚正看萧江陵回绝的如此坚决,竟然想到了另外的法子,通过自己在后宫的关系直接说动了当太后的女儿,想要以太后的身份皇帝的名义直接下旨着令恢复绣衣使,萧江陵知道这个消息后自然只能进宫对着太后又是一顿诉苦,好不容易太后才答应他暂缓圣旨的颁布,萧江陵这才得到了一些喘息之机,可是他也明白,现如今的情况对自己十分不妙,若哪日跳过自己皇帝的旨意一旦颁布,那么自己只有遵旨执行,到时候可就输的彻头彻尾了。 想到这儿萧江陵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为难的神色,现如今的局面已然成为了一个死局,自己想要找到破局之法却是困难无比....... “萧首辅.......” 身后一声叫声响起,萧江陵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他皱着眉头没有回身说道:“郑元山.......莫非你当老夫当真不会捉拿你不成.......” 郑元山显露出半张脸出来,只是这次却和上次不一样,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慌失措,虽然还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样子,不过却是带着笑,他看了一眼萧江陵的背影低声说道。 “萧首辅,咱家却是来给你出主意的.....” “什么主意?” “咱家......”郑元山四处打量了一下,咬咬牙低声说道。“可以成为萧首辅的盟友.....” “盟友?什么盟友......” “我的萧首辅,您就别装了,我郑元山虽然现在落魄不已,但是宫中的大小消息还是能够准确传递到手上的.....” 听见这话萧江陵终于转过了身来,他看着郑元山缓缓开口说道:“郑公公有何教我?” 郑元山走进了两步,看着萧江陵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只要萧首辅出手帮助我,那么......宫内咱家就是萧首辅最为可靠的盟友......周怀恩和李尚正嘛......萧首辅对付他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萧江陵久久的看着郑元山的脸,良久之后突然笑了起来,他朗声说道:“来人啊,给郑公公看茶.......” 第一百零一章 失败者 第二日一大早,周怀恩神清气爽的坐在前往宫中的轿上,他心情十分之好,因为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萧江陵终于在自己和李尚正的联手施压下同意了恢复绣衣使的提议,想到自己即将再次大权在握,成为南京城中炙手可热的权贵人物,他的心中就不由得开始激动起来,这一大早便得到了太后懿旨传他进宫,现在谁不知道太后就是李尚正的人,而这次唤自己进宫的用意在他看来自然就是要恢复自己手中的力量了。 “周大人......” 到了宫门前,周怀恩听见一个小太监的呼喊,他掀起帘子看了过去,却是一个不太相熟的面孔,他皱起眉头问道:“今日当值的为何是你?万公公呢?” 那小太监轻笑着靠上前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说道:“万公公身体不适,今日是咱家在宫中当值......” “何事?”周怀恩懒洋洋的问道,一个小太监罢了,实在提不起他的兴趣。 “太后旨意,唤周大人前去恩宁宫接旨......” “恩宁宫?” 周怀恩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原本以为是要去尚书房或者迎凤殿接旨,没想到此刻却传出让自己去恩宁宫的消息,要知道恩宁宫可是一处偏殿,多年来都无人居住的地方,等同于是冷宫。 “为何去恩宁宫?”周怀恩狐疑的问道。 那小太监挂着笑容,凑近了两步小声说道:“这是晖国公的意思,毕竟那人......那人还是首辅,若是如此大张旗鼓,也害怕日后周大人和国公脸上不好看.......” 周怀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此刻倒是能理解为何选择到了一个没人的偏殿,自己虽然和萧江陵完全撕破了脸皮,可是朝堂上只要没到兵戎相见的地步,总归是要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想来李尚正如此安排也是估计萧江陵的脸面,想着给这位当朝首辅留下一些失败后的体面。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周怀恩说道,脸上浮现起了一丝对于失败者嘲讽的笑意。 “好嘞,来,往恩宁宫去!”那小太监赶紧高声吆喝了一声,轿子立刻调转了一个方向颤颤悠悠的过去了,小太监盯着那轿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周怀恩闭着眼睛想着自己重开绣衣使之后的规划,这一路上时间过得倒也挺快,当他刚刚谋划到自己如何和李尚正配合抢得更多的权利的时候,轿子突然停了。 “怎么了?”周怀恩睁开双眼问道。 “回大人,到了!” 周怀恩掀起帘子一看自己正在恩宁宫门口,他瞅了两眼在门口站着的小太监不满的说道:“到了进去就是,为何还要停下?真以为还是先皇在世的时候不成?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 “大人,他们说太后有令.....只准大人一人入内.....”那手下急忙说道。 周怀恩愣了愣,现如今谁都看得出来皇权已经不复先皇在世那样强大,因此他想着完全可以享受一下萧江陵的待遇,坐着轿子在宫中横行无阻,没想到却听到这个旨意。本来有一肚子气想要发作,可是转念一想,毕竟是太后的命令,这太后又是自己盟友李尚正的女儿,面子上的功夫自然要维持住的。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自己进去吧。” 周怀恩不疑有他,下了轿子后便朝着恩宁宫中走去,走到门口时那两个小太监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周大人,宫闱之中,不可携带武器......” “你他娘......” 周怀恩一句脏话就要脱口而出,不过他很快又忍了回去,想了想算了,事到如今还有事要求着李尚正,若是此时拂了他女儿太后的脸面,双方都很难堪。 “拿去!” 周怀恩解下自己的腰刀,一把塞到那小太监怀里,大力之下将那小太监往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哼!” 周怀恩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太监一眼,径直走进了恩宁宫中。 往前走了十来米转过两道弯之后周怀恩终于走到了恩宁宫门口,可是此事他环视四周一番却发现有些不对劲,宫门紧闭不说,香炉什么都没有一个,诺达的恩宁宫除了自己面前一个捧着圣旨的小太监看着自己笑以外就再无他人。 “太后呢?旨意何在?” 周怀恩此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低声朝着那小太监喝问道。 那小太监却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闭口不言,看着周怀恩往前两步便后退了两步。 “狗奴才!安敢如此捉弄我?等我禀明太后,定要把你们这些狗奴才好好修理一番.......” 周怀恩看见眼前这个情况哪里不知道肯定出了什么差池,他一边嘴里骂着一边谨慎的观察着四周,却并没有拔腿就跑。 没有立刻逃跑的原因也很简单,李敬嗣死后宫中的所有大权都落到了太后手里,也就相当于是李尚正手中,在这样的情况下周怀恩自然是不会相信宫中有人想要对自己不利。 “狗奴才!别跑!把圣旨拿来,信不信我告诉你主子将你打杀了.....” 周怀恩怒声喝骂着那个小太监,此刻他也是气急,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哎.......” 一声叹息从恩宁宫侧殿一间房中响起,声音并不大,周怀恩却突然愣住了,因为这个声音他觉得十分熟悉。 “周统领.......他们的主子现在可不是太后......也不是李尚正了.....” “........而是咱家.....” 随着声音落下,侧殿那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里面坐着正是一夜之间重新成为司礼监大太监一身蟒袍,正端着茶水饮茶的郑元山。 “.....你.......郑.......郑元山?.......你不是......” 周怀恩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为早就身死的郑元山竟然出现在了这里,但是他随即一想,更为惊恐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他伸出手指颤抖着指向郑元山。 “你还活着........你活着.......那太子.......被....” “打烂他的嘴!” 郑元山一声爆喝,周怀恩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几个膀大腰圆的武士一跃而出,将周怀恩按到在地,随即两把匕首伸进了他的嘴中,上下一阵搅动之后,周怀恩口中吐出大量鲜血,含糊不清的大叫起来。 “周统领.....” 郑元山缓缓站起身来,漫步走到了呗按倒在地的周怀恩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自己曾经和自己共患难的战友,眼中带着一丝怜悯,语气却是冰冷无比的开口说道。 “绣衣使统领周怀恩......护卫太子不力.....导致太子被李敬嗣逆党所害......” “呜呜呜呜......呜呜呜” 听着郑元山的话周怀恩哪里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可是自己现如今舌头已经被两把刀搅烂,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拼命的挣扎着,但是如何大的过从身后控制住他的金殿武士,口中不断有鲜血混合着口水喷出,看上去十分狼狈。 “......罪大恶极......罪无可赦......” “呜呜呜呜.....” 听着郑元山冰冷的声音,周怀恩挣扎的愈发用力起来。 “.......今幸得司礼监太监郑元山密报.......太后懿旨.....首辅萧江陵首肯.....” 在听到郑元山重新成为司礼监太监的时候,周怀恩停止了挣扎,他抬起满脸是血的脸庞,恶狠狠的瞪着郑元山,这位和自己一起为了在乱军中护太子周全的战友。他明白事到如今自己再做任何抵抗都是徒劳无功了,既然郑元山敢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自己决计是活不了了。 郑元山避开了周怀恩的目光,看向了地面,嘴中说出了最后几个字。 “......斩立决....” 随着最后几个字脱口而出,身旁那武士猛然抽出了腰刀,一刀将周怀恩的头颅斩了下来! 登时大量血液随着周怀恩脖颈处喷涌而出,他的头颅更是咕噜咕噜的向前滚动了一小段距离,到了郑元山脚边。 郑元山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周怀恩的头颅,那脸上有懊悔,有震惊,有惊讶,更有数不清的怨毒,他缓缓收回了目光,又看了眼自己蟒袍上被喷射的血迹,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把这里打扫干净.....找人去传信萧首辅.....” 说着郑元山便迈步向恩宁宫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停住了身子,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对着小太监说道。 “.......去买一副上好的棺木.....将周......周统领好生安葬了.....” “是!” 第一百零二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1) 当上朝的钟声响起之时,李尚正春风满面的走进了太和宫内,他此刻的心情无比雀跃,虽然只是帮助周怀恩赢回绣衣使的职权,但是在李尚正看来这算是在朝堂斗争之中自己来之不易的一次胜利,这不仅仅意味着自己有了主导朝堂局势的能力,更是在向各方势力宣告自己的入局,并且此次胜利的潜在意义更是重大,别看只是让萧江陵退步了一小步,其中的意味可是十分之深,从政这么多年来战无不胜的首辅萧江陵,第一次被迫让步,只要这个信号成功释放出去,那么朝堂上就不再是他的一言堂。 想到此处李尚正的心情愈发好了起来,其实大多数一起共患难的创始人都逃不过三同:同舟共济、同床异梦、同室操戈。连咱们的国公和首辅大人也不能免俗,武朝就这么大一块蛋糕,没有人会愿意将自己手中的权利分享出去,或许在面对外敌,譬如李敬嗣这种想要将整个棋盘掀翻的人的时候,他们会选择合作。但是一旦没有了外部威胁,那么剩下的便是竭尽自己的可能将对方在这场权力斗争中送出局,而李尚正和萧江陵都不是官场小白,自然明白若是在这场斗争中失败,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国公大人......” “国公大人安好......” 李尚正一边微笑着点头应付着各位同僚的问候一边向着朝堂上左首那个位置看过去,让他略微感到有些失望的是萧江陵目前还没有到来,没能看到萧首辅脸上的表情对于李尚正来说还是比较失望的。 “国公大人,听说此次.......绣衣使之事是国公大人在背后出手助力......” 李尚正刚在自己位置上站定,身后一个声音就小声的响起,他扭头看去,却发现是刚刚入阁不久的次辅陈子文,要说这陈子文算是一个比较奇葩的人物,之前皇权势大他不依附,每每上一些抨击朝政的帖子,引得先皇不满,现如今萧江陵独揽朝政,他还是不买单,依旧我行我素。不过也正是这种做法导致他在清流之中有很高的的名望,想必此次萧江陵将此人破格提升入阁,也是考虑到了他的名望所在,放在阁内做个吉祥物也是好的,一来能够塑造一个萧江陵一心为公,并非独言专断的形象,二来也算是安抚了朝中清流士子的心。不过实际权力嘛......说白了还不是看萧首辅的心情而定。 “陈大人从何处听来的消息?老夫年事已高,对于这种事却不太热心.....” 李尚正不漏声色的回答道,他摸不清楚此人的底细,只好采用这种回答方式。 陈子文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道:“国公大人何必遮掩,此事朝堂上明眼之人一眼便可看出........在下则是有些替国公大人担心.......” “陈大人有什么担心?” “两点国公大人不可不防,其一嘛,则是萧首辅绝不会坐以待毙,看着国公大人如此打压自己的威望......” 李尚正轻笑了一声,摇摇头低声说道:“他现如今有何办法?如今后宫之中.......除了太后之外,便无人掌权.......老夫的亲生女儿莫非还能转头去帮他不成......” 陈子文顿了顿,他没有接着李尚正的话继续说下去,而是面露忧色的说道:“其二便是担心国公养虎为患.......” 听到陈子文这话李尚正倒是严肃了表情,这个问题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只不过在他看来绣衣使的存在顶破天了也就是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何能成为权势滔天的存在? “陈大人有何教我?” 陈子文赶忙行了个礼,口中连声称呼不敢,他思索了一阵后才缓缓开口说道:“绣衣使周统领此人.....野心不小,何况这个职位,先皇在的时候还可压制几分,如今新皇年幼......在下也是担心......若是绣衣使做大何人可以压制?那么南京城中永无宁日.....” “这.......难道老夫的话......” “国公......在下敢问国公是以何身份前去控制?” 听着陈子文的话李尚正的后背几乎惊出一身冷汗,这一番话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之前在李尚正的设想中自己帮助周怀恩恢复权利,那么自然以后也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可是偏偏却忘了最为紧要的身份问题。在武朝,绣衣使是直接归皇帝直领统御的,可是现如今新皇年幼,而无论是自己国公的身份或者是太后的身份都是不能直接命令绣衣使的,这样一来周怀恩可谓是毫无顾忌可言。 想到这里李尚正不敢再保持之前老神在在的样子,急忙转身对着陈子文拱手说道:“陈大人有何高见......” 陈子文笑了笑回道:“国公大人不必过于忧虑.....” “为何?” “萧大人必定不会看着此事发生......依在下之见,首辅大人必有对策......” 李尚正沉默不语,他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不少的次辅,片刻后开口说道:“陈大人可是首辅大人的人?” 陈子文摇了摇头说道:“非也非也。” “那老夫不太明白陈大人的用意,先是过来提醒老夫,随后又相信萧首辅......老夫愚昧,实在是看不懂陈大人的立场.....” 陈子文抬头看着李尚正的眼睛,不卑不亢的说道:“陈某并非有任何派系.....” “哦?” “.......陈某唯一能确定的是,陈某是武朝的官员,自然是朝廷,是皇上的人......” 第一百零三章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2) 陈子文说完之后便行了个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闭口不言,李尚正眯着眼睛看了一会陈子文,也收回了眼光,老人自然是不会相信陈子文的话,不过他今早的举动却的确也让李尚正心存疑惑。 李尚正摇了摇头,将疑惑抛到了脑后,事到如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心,就如同刚刚陈子文点醒自己一般,现在自己倒是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若是自己成功,那么后续情况很有可能如同刚刚陈子文推断的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只能坐视周怀恩坐大,最后很有可能自己还会受到反噬;可若是自己的计划失败,倒是不用担心周怀恩,但萧江陵的声望必定会凭借此事更上一层楼,到时候自己在朝中更为势弱..... 李尚正在这边天人交战的时候,突然一声十分熟悉的尖细声响起。 “皇上驾到......” 听着这个声音,李尚正惊讶的抬起了头,身旁无数的官员也都纷纷抬头望去,更有甚者嘴里甚至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只见郑元山正笑眯眯的站在龙椅一侧高声的宣读着圣旨,百官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惊疑和震惊,似乎根本没有人去注意到一旁被太后抱着坐上龙椅的小皇帝。 “.......原司礼监秉笔太监郑元山劳苦功高,忠心不二........特命其官复原职.....兼任御马监、内宫监执事太监......钦此......” 听见这封旨意,底下的百官发出了惊讶的声音,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李尚正更是呆若木鸡的盯着郑元山的身影,并非是各位大臣心理素质不行,实在是这道旨意太过于震撼。本来郑元山只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手里有批红、改阅奏章等权利,官复原职倒也算了,可是现如今加上了御马监和内宫监执事这两个职位之后便性质完全不一样了,御马监统管着宫中的武士营,虽然规模战力比不上禁军,但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内宫监则是负责了宫中所有人手的调派、聘用和规划。如今这两个职位给了郑元山之后,他便成为了武朝开国以来权势最为鼎盛的太监,手中几乎算是掌握了整个宫中,只需要他一句话,这个宫中所有人就只能乖乖听着,根本没有发表别的意见的权利。 “如此不合祖训.....” “安能如此.....” 朝中有些御史已经按奈不住声音开始大了起来,李尚正却是满嘴苦涩的摇了摇头,他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看向了萧江陵,却只看到这位首辅大人正站在原地闭目养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样的举止李尚正如何不清楚这便是萧江陵的反击,现如今武朝皇宫可就再也不是他李尚正能够如臂指使的了。 听着下面的嘈杂声,郑元山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还是笑眯眯的看着各位官员,又掏出了第二封圣旨。 “.......原绣衣使统领周怀恩,私通逆党,意图谋反,如今经查明后已于今早于宫中伏法......” “啊?” 不少的官员这次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惊讶,直接将这句啊叫出了声来,如果说第一封圣旨只能算得上是在池塘里扔下一小块石头泛起了涟漪,那么这第二封圣旨便如同掀起了惊涛巨浪一般。 要知道绣衣使统领可是正二品的职务,并且由于其特殊性,地位更是高出同品秩的官员不少,武朝开国以来至今,从来没有过不禁三堂会审便处死一位统领大人的先例,可是在今早的朝堂之上,郑元山就亲口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 从短暂的惊愕中清醒过来的诸位官员们一部分纷纷侧目看着李尚正,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如今李尚正这位国公正在和首辅萧江陵打擂台,而推在台前的人便是周怀恩,如今周怀恩已然身死,李尚正还丢掉了宫中的权利,谁都能看出来今早的事情便是萧江陵的反击,可是任谁也没想到这反击来的如此凌厉,如此迅猛,几乎是一招致命。 李尚正低着头嘴里满是苦涩,他也没有料到萧江陵竟然行事如此狠辣,一位正二品的绣衣使统领说杀就杀,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可是偏偏这一切事情大家都知道是朝着自己来的,自己却丝毫不得发作,因为说到根本上这都是与李尚正无关的事情。 “诸位......” 萧江陵睁开了眼睛,他环视了一圈表情各异的百官,缓缓开口说道。声音并不大,但是却让刚刚还沸沸腾腾的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心里都清楚,首辅大人招惹不得。 “周统领虽然一时糊涂,但总算之前有功于朝廷,依老夫看来不必太过于苛责他的家人......郑公公,你看如何?” 萧江陵说着便望向了郑元山,郑元山还是笑眯眯的点点头说道:“咱家也是这么个意思,就依萧首辅的意思。” “太后.......” “都依萧首辅所言......” 太后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她虽然政治觉悟不高,但是能在宫中这么多年又不是傻子,萧江陵如此手段已经是将她的胆子吓破了,心里再也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 萧江陵点点头说道:“太后仁慈,那此事就这么办吧.....” 文武百官纷纷都在心里暗暗的鄙视着这个老头的脸皮,朝堂上下谁看不出来周怀恩之死是你萧大人一手策划的,事到如今又跳出来故作姿态当好人,可当真是脸皮极厚。 “晖国公......” 听着萧江陵突然开口,众人心里又是一惊,怎么突然直接点名了?难道有什么大事又要发生不成? 李尚正也是一愣,不过他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表情,朝着萧江陵拱手回道:“萧大人.....” “如今江南战事糜烂,新皇年幼,老夫想请晖国公替圣上巡视江南各府......” 李尚正心中一惊,这不摆明了要踢自己出整个武朝的权力中心吗?他咬咬牙回道:“老夫年事已高......” “这么说国公大人已经处理不得政务了?” “非......非也......老夫倒是觉得安国公更为合......” “安国公统领禁军,如何出得南京城?” 李尚正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没想到萧江陵如此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之下心中已是方寸大乱。 “.......如此便辛苦晖国公......” 萧江陵看着李尚正不再说话,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便转身走出了朝堂之中。 “退朝.......” 看着萧江陵的背影,郑元山急忙喊道,虽然萧江陵丝毫不在意礼节的问题,可是自己作为盟友还是有必要帮他把屁股擦干净一些。 两人就如此主导了朝堂上的一出好戏,根本没有人在意年幼的武皇是否同意,百官都纷纷看了看李尚正呆滞的身影,转头跟着一起走出了朝堂之中...... 第一百零四章 议和 萧江陵乘坐着轿子往偏殿的军机处赶去,此刻他心中没有半点波澜,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无数次斗争中一次不值一提的微小胜利罢了,李尚正虽然势大,但是太蠢,根本不清楚斗争的核心问题所在,面对这样的敌人,就算胜利也提不起萧江陵任何的兴致。 “大人!萧大人!” 正在萧江陵闭目养神的时候,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自己的思路,萧江陵睁开双眼,掀起轿帘朝后方看去。 一眼望去却是一个名叫黄龙的官员,此人本来是户部的一个员外郎,因其连续几年考绩都名列前茅引起了萧江陵的注意,后来在深入调查后发现此人极重规矩,任何事都是循规蹈矩,萧江陵觉得此人的性子刚好适合处理军机处中的事务便将他从户部调了过来。 “宫中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萧江陵用略带责备的语气问道,他也有些惊讶,此人平日里最是沉着稳重,为何今日却如此失态。 黄龙个子比较矮,急着跑了几步才追上首辅大人的轿子,他喘着粗气,方方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色,此时先是行了一个礼随后开口说道。 “大.....大.....大....” “行了,先喘匀了再说.....” 听见萧江陵的话黄龙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憨厚的笑了笑,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抑制不住言语中的喜悦之情说道:“大人,天大的好事啊....” “何事.....” “拒北城.......拒北城光复了!” “当真!” 闻言之下萧江陵也顾不得礼仪,一个踏步向前便抓住了黄龙的手,神色激动的问道。 黄龙却是兴奋的点了点头,他此刻面上也是激动万分的说道:“千真万确,大人,前线急报,督师裴度率军奇袭拒北城,北元军队猝不及防之下......拒北城已经光复了!现如今裴督师牢牢把守着拒北城,城池以南的北元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好!好!好!” 听见这个消息,饶是平日里稳重深沉的首辅大人也失去了往日的风度,他满脸兴奋的叫了几声好,随后又开口问道。 “谢督师现在何处?” “大人,谢督师所部屯兵济南城,早些日子作战计划已经发往兵部,他在计划中写道若是裴督师成功拿下拒北城,他则带军攻打东昌济南二地,若是没能拿下,他则挥师北进接应裴督师......” “那么现在谢督师已经开始攻打两地了?” “在下估摸着是......谢督师年少有为,兵法娴熟,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萧江陵笑着点了点头,他对于目前的状况十分满意,眼前自己刚刚在朝中除去了敌人,北地战事又传来捷报,那么自己这个首辅的运筹之功是跑不掉的。 黄龙静静的站着等候萧江陵的吩咐,等了一会之后才听到萧江陵出声问道:“现如今军机处可有原先礼部的官员?” 黄龙有点没太搞清楚首辅的跳跃思维,愣了一下回想一阵后才回到:“有的。” “何人?” “原先礼部侍郎李廷春和员外郎冯吉......” “嗯......”萧江陵沉吟片刻,然后突然说道:“你去找来二人,老夫有要事相商......” “在下愚昧.....” 萧江陵带着笑意看了一眼黄龙,今日他实在是心情大好,也不在意这个小官员有些以下犯上的疑问,耐心的出言说道:“老夫找来这二人却是要彻底解决北地的战事.....” “啊?”黄龙惊讶的啊了一声,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两人和解决北地战事有何关系。 萧江陵缓缓开口说道:“不必惊讶,这两人一人出使金国一人出使北元便可.....” 黄龙低头沉吟片刻,随即带着不解的神情问道:“首辅大人,现如今我军北地情势大好,为何此时选择议和.....” 萧江陵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他没法和眼前这个小官员解释清楚,朝堂上大部分只看到了表面上的情况,可是现如今表面光鲜亮丽的武朝暗地中的千疮百孔只有自己才知道。北地近一年光是花费的军费便是一个天文数字,江南地区还有一支乱军在四处逃窜,在武朝的腹地兴风作浪,所到之处皆是富裕之地大肆劫掠,这样一来下半年的赋税数量一定会骤减,加上西军方面又是连发急报说西夏今日也不安分。 如此一来萧江陵是决计不敢再度用兵,就算北地的情况现在对于武朝来说是一片大好,裴度占据着拒北城,牢牢锁死了北元大军南下支援以及北撤的道路,只需要武朝不断调兵,用人命填也能把处在黄河以北的北元军队全部消灭掉,这对于武朝历史上来说是绝无仅有的大胜,只要如此行动便可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可是萧江陵不敢赌,眼前的局势看着十分诱人,但是稍有差池整个武朝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中,打仗说到底就是烧钱,拼的是国力,但是武朝现如今这个财政状况....... 想到这里萧江陵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出声解释,而是继续说道:“你将这两人带来,老夫需要亲自叮嘱一番.......” 第一百零五章 赌注 谢温将那封信扔到了一旁,撇撇嘴不屑的说道:“还是那老一套......” 方诃将那封信捡起来仔细看了看,随后张大嘴问道:“为何朝廷要此时议和......” “没法子的事,虽然现在形势对咱们十分有利,但是萧首辅也亲自来信解释了,国库的确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再打下去武朝要破产了.....”谢温无奈的摇摇头说道。 “破产......可是如此优势的局面,此刻议和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以为我不想将这股子北元军全歼么.....可是老方啊,打仗这种事不能只看表面的......朝廷要议和,咱们也没办法.....” 方诃十分惋惜的摇了摇头,现如今他们直符军中自从传来了裴度拿下拒北城的消息后军中士气十分高涨,大家都能看出现如今拒北城以南的北元军队已经陷入了死地之中,此消彼长之下北元军队的士气则是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几日的攻城明显都能感觉出来斗志大不如前。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军队在得知自己后路被切断的时候都会如此,这是这个时代任何统帅使用任何计谋都无法弥补的问题。 “督师,这议和能成......” 谢温看了一眼方诃不甘心的神色,轻笑了一声说道:“一定能成,虽然我也不想他们成功,但是现在的状况来说北元只能接受议和,如果我猜的不错朝廷除了派出一人出使北元以外,还会派人出使金国......” “督师的意思是......” “正是.....如果北元胆敢拒绝,朝廷一定会给金国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请求金国出兵,那样一来北元的境地就危险咯......” 方诃皱着眉头说道:“这驱狼吞虎之计......在下却是觉得不妥......” “有何不妥?” “若是金国不理北元,反而转身与北元结盟攻打我武朝......” “不会的。”谢温摇摇头说道。“三国之中,北元最为势大,武朝和金国差不多,若是金国如此做派,就算打下了武朝他也难以阻挡被北元吞没的后果......” “属下受教!” 谢温吐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现如今这个议和嘛肯定是能成功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直符军在北地结束之后会被调派去哪里.....” “会不会是拒北城?”方诃小声问道。 “不会,拒北城一定是裴度把守了.......朝廷也不会放心将拒北城交到第二人手中,无论我和萧首辅多好的关系,在朝廷眼中裴度始终是比我要更令人放心的。”说到此处谢温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何况此次裴度立下奇功,封赏自然是少不了的,咱们就等着看吧,武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北军统领......嗬......还真是高升.....” 方诃点点头,谢温说的很对,只是这样一来直符军的去向就成了未知数,他再次开口说道:“会不会调咱们去打乱军?” “也不会的,现在卢致远在南边干的不错,朝廷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将其换下.......何况直符军的调动又是一大笔军费,以朝廷如此抠搜的样子是不用想了.....” “那属下的确不知道要将咱们调往何处.....” 谢温看了一眼方诃,突然来了兴致,他笑着说道:“本督却是知道将要调往何处......老方,有没有兴趣打个赌?” 方诃闻言一愣,他看着嬉皮笑脸的谢温,搞不清楚自己上司心中的想法,只能低声回答道:“督师的意思是.....” “哎呀,就是打个赌而已,老方别紧张!要是我赢了,你得帮我想个法子,要是你赢了.......嗯.......要是你赢了的话我去给萧首辅说说,给你再升个官......” 你以为官职是大白菜吗?说升就升?方诃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就算你老人家和萧首辅关系再好也不是这样用的吧。不过表面上还是笑着问道:“不知赌何事?” 谢温砸吧砸吧嘴,摸着下巴说道:“要我说咱们最可能的便是调去西边。” “西边?” “正是,崔世忠作为西军统领这么多年以来嘛......过失不断,之前是因为朝中有李敬嗣撑腰,如今李敬嗣已经倒台了.......北地战事一平定下来,哼哼,萧首辅不收拾崔世忠我都不信的......” 方诃闻言思索了一下的确这种可能性很大,在李敬嗣刚刚被先皇责罚的时候便在朝中传出了消息说崔世忠地位不稳,不过那时一直战事不断为了稳定局势也就没人动他,接下来又是武皇驾崩,新皇即位,李敬嗣叛乱......如今战局稳定下来,看起来崔世忠的确是只有死路一条。 “属下也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若是之前的那些过失崔世忠还暂时无忧,可是自己的老师李敬嗣叛乱这件事.......如今看来崔世忠应当是铁定倒台了.....” “不行不行,你赌的是我们不去西边......” 方诃看着谢温满脸着急的样子哑然失笑,他不由得开口说道:“督师有什么需要在下想主意的尽管说便是,何须再打赌?” 谢温嘿嘿一笑说道:“不打赌有什么意思......老方你必须和我赌!” 方诃没有其他办法,自己老大都开口了,也只能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谢温眼珠一转说道:“刚刚赌约不算数,现在本督和你重新打个赌,你觉得咱们去了西边该处于哪个位置?” 方诃闻言低头思索片刻后抬起头对着谢温说道:“属下认为督师您应该也会成为西军统领.....” “这可是你说的!”谢温兴奋的叫了一声,他急忙说道:“本督就和你赌一赌,就赌咱能不能当上这个西军统领......” 方诃笑着摇摇头说道:“若是咱们去了西边.....督师不是西军统领还能是什么.....” “你就等着瞧吧....”谢温阴险的笑了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局面(1) “苏兄.....” 苏长洲正低头看着书,突然听见传来一声呼唤,他抬头看去却是萧江陵的爱徒袁奇走了进来,苏长洲急忙放下书。 “袁兄......” 按两人的官职来说,苏长洲是江南组建的新军统帅,而袁奇则是挂了一个参谋将军的职务在军中负责后勤辎重的事务。按理来说袁奇是下属,而苏长洲为上官,不过两人都是文人带兵,加上一人是萧江陵的徒弟,另一人则是萧江陵一手举荐的新秀,所以互相之间没有那么多的礼节,一直以兄弟相称。 其实对于苏长洲来说心里是比较郁闷的,自己好不容易在萧江陵的力排众议之下得以带兵出征,想着能够一展胸中抱负,可是偏偏流年不利,新军本就战力极差,纪律性更是约等于零,一路上拖拖拉拉的,等到好不容易横渡淮河之后,北线的防御已经被裴度构建的十分完善,于是只得留在了徐州一带作为预备军。等到北元开展进攻之后,好不容易等来了上战场的机会,结果北元主帅玩了一手计谋,连克太原济南两地,这一下想进去的机会都没有了,北地其他城池的军队纷纷南撤,自己不可能孤军深入,又只能驻扎在淮河边上构筑防线。 这一等就再也没等到出征的机会,随着裴度在北边大出风头,孤军深入奔袭近千里攻下拒北城,谢温在南边平叛有功又领军北上,而心气极高的自己则只能带着军队在这里做壁上观,这让一心想要证明自己的苏长洲如何不感觉难受。 “苏兄,朝廷要和北元议和了......” “嗯.....” 苏长洲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表示,对于他来说算是一个坏消息,随着北面的战事平息,自己又没有机会建功立业了。 袁奇笑了笑,他有点明白这位主帅的心意,开口说道:“苏兄,还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 “那就是咱们的调动方向......” 苏长洲闻言立刻站起了身,现如今北地是没了战事,自己组建的这支新军很有可能会被解散,如今听到了有关自己的消息,自然是激动万分。 “袁兄可有确切的消息?”苏长洲急切的问道。 袁奇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说道:“苏兄可想知道?” “当然。” “在下接到了老师的书信,信中说道咱们是要调往西边.....” “西边?” 苏长洲皱着眉头问道,随后又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他自然明白西边是什么意思,稍加思索也想起了西军统帅崔世忠现如今的处境。 “袁兄可知咱们去西边是......” 袁奇眯起了眼睛,他自然明白苏长洲后面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摇了摇头说道:“苏兄有所不知,除了咱们之外还有谢督师的直符军也要调去西边.....” “谢温?” 苏长洲略带讶异的问道,他对谢温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曾经在京中力助萧江陵平叛有功,只是听袁奇这样说来他心中还是有些奇怪的,西军的存在主要是为了提防西夏以及境内一些少数民族,如今又是自己的新军又是谢温的直符军,还有西军本身的驻军,巴掌大一块地哪里挤得下如此多的军队? 想到此处苏长洲略带疑问的语气出声道:“莫非西边有什么异动?” 袁奇叹了口气说道:“正是,西夏自去年拿下了云中城之后便野心膨胀,这一年一来极其不老实,多次在边境上搞一些小动作,如今朝中已经有人上疏,要求咱们在西边开展攻势,一次把西夏打痛了才行......” 苏长洲哦了一声,可是脑海中还是疑问不断,听袁奇之前的口吻,崔世忠铁定是要倒台的,但是自己又不可能担任西军统领,莫非这个位置是给了谢温不成?若是如此自己又要受制于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一展自己胸中抱负。 袁奇看着苏长洲有些落寞的神色,哪里想不到自己这位好友在琢磨什么,他出声宽慰道:“老师给我来的信件中有提到,可能以后都不会有西军统领这个职务了.......” “什么?” 袁奇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也是老师很隐晦的提了一下,现在四大军镇每年军费颇多,老师一直想要改革,如今看来便是拿着西军下手了.......以后军镇全部取消,统领之位不再存在,重组改编成两支独立军队,就近驻扎在西境的城池之中.......” 袁奇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这边苏长洲的脸上却表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他此时已经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哑口无言的地步,这个手段看上去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可是熟知武朝体制的苏长洲却一下抓住了重点。 随着军镇的取消,首先便是手握兵政大权实际如同军阀一般的统领不复存在,这对于武朝的权利集中来说是一个天大的转变,随着朝廷的势力弱小,如今对于四大军镇的管辖早就不如以前,四大统领也经常干着一些阳奉阴违的事情,实际上已经成为了独立的军阀一般,朝廷每次还得求着他们出兵打仗,也不敢在军饷粮草上有任何亏待,若是逼急了任何一个,那么武朝将要面对的则是灭顶之灾。 其次便是军镇的取消,如同云中城、拒北城此类专门为军队服务的城池将不复存在,要知道别小看这几座城池,这些城池几乎没有任何商业化和平民化的东西,纯粹类似一个巨大无比的军营,朝廷每年花在其身上修缮、保养、扩建的费用就是一笔不计其数的天文数字,从这里面朝廷至少每年可以节约出近百万两的费用出来。 苏长洲长出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道:“萧首辅果真老谋深算,这一步可谓是老辣到了极点.......” 第一百零七章 局面(2) 苏长洲心里明白,这项政策若是平时必然会遭到极大的阻力,其他的不说,光是四大统领那里的反对意见就不是武朝朝廷能够轻易抵挡的。可是如今的情势却与往不同,北边原来的统领高杰身死,现如今北地执掌大权的必然会是在此次立下大功的裴度,他本身就不是统领,自然不会对这个有何抵触。西北军方面,苏无疾刚刚打了败仗,丢了太原不说,还有裴度的精兵在不远处虎视眈眈,这个时候纵使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满也不敢发泄;而西军统领崔世忠,朝中的老师谋逆,自己屁股都还擦不干净,更加不可能跳出来反对这个提议,对于他来说更加要紧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可是....... “西南军统领王猛.....” “苏兄不必担心,四大军镇已去其三,他王猛就算心中有千般不满,也无计可施.......” 苏长洲没有搭话,他看着袁奇一脸自在的表情,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王猛此人他曾听自己长辈讨论过,最后的结果都是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完全看不透其真正的心思。 苏长洲叹了一口气,如今无论王猛怎么想,自己也操心不到那里去,还是着力于眼下比较好,这样想着他便朝着袁奇拱了拱手说道:“以后还需要袁兄尽心尽力,你我兄弟二人同心把这军中事务打理......” 袁奇也赶紧回了一个礼,无论如何苏长洲是他名义上的上司,他口中也说道:“那是自然......” “这破地方待的够久了,不知何时开拔......” “苏兄莫急,各带军武将除开拒北城的裴督师之外开拔之前都是需要回京述职的......” “萧江陵还是操之过急了.......” 王猛摇摇头,将一纸密信扔到了桌上,作为镇守一方的统领,自然是有自己的情报网络的,何况王猛向来最为重视情报的传递,所以朝廷那边才有了一些风声,这边萧江陵的大致方案就已经放到了王猛的书桌之上。 王灵运接过了那封密信阅读了起来,半晌之后才犹豫的说:“父亲,萧首辅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 “哼,有何不妥......” 王猛转身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双手不断交叉着,这也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一个习惯动作,他缓缓开口说道:“萧江陵这一手不可谓不漂亮,现在虽然战事焦灼,不过也正是咱们四位力量最薄弱的时候,北边死了一个,西北连自己老巢都丢了,西边是个软蛋,自己一屁股屎都擦不干净......剩下为父在萧江陵看来自然是孤掌难鸣.......这个局势看不懂的人会觉得如此形势之下萧江陵自然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而咱们这位首辅大人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火中取栗.......当真是厉害......” “可父亲不是说萧首辅有些操之过急......”王灵运有些不解的说道。 “正是!” 王猛一手拍在了桌子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萧首辅把一切都算计了进去,唯独咱们这边有一个最大的变数却没有算进去......” 王灵运迷惑的眨了眨眼问道:“父亲.....近来南边没有什么大事......” 王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自己这个儿子啥都好,聪明、有胆色,就是有时候眼光不够长远,王猛也十分头疼这个问题,心中想着还是需要更加多铎磨炼才行。 “南边的边境上自然是没有的......可是境内嘛.....” 王猛闭口不言,只是看着王灵运,王灵运心中一动,有些惊讶的问道:“父亲是说......九江府的那一支......” 王猛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王灵运没白费他的一片苦心,总算是看到了关键所在。 王灵运这边却是皱起了眉头,九江府的那支军队正是在江南被卢致远打的都快崩溃的陈彦川和谢彬二人,两人从江南一路向西南方向逃窜,因为被卢致远消灭了大部分兵力,现如今两人也不敢再去攻打一些大的城池,只能劫掠一些小县城和村庄,如同一股流寇一般,而朝廷最近的重心又全部放到了北边,对于现在规模声势远不如从前的二人也没有那么关注。 “可是父亲,这两人......一来是声势兵马远不如从前,二来距离咱们实在是有些太远了些.....” “那又如何?” “孩儿愚钝,父亲的意思是......” 王猛轻笑一声,开口说道:“怎么?他没人咱们不能想法子给他一些人吗......离咱们远不能想办法让他近一些吗......” “父亲.....” 王灵运瞪大了双眼,看着一脸平淡表情的王猛,满脸惊恐压低声音说道:“这......这可是谋反.......” “何人知道?” “总归纸包不住火......” “可若是包完了之后我便将这火灭了呢?” 王猛突然开口说道,王灵运有些不解的看向他,王猛轻叹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 “灵运啊,萧江陵的刀已经悬在咱们家的头上了,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可能,你当真以为为父若是失去了这个西南军统领的职位之后便能安然全身而退不成?” “这.......” 王灵运有些迟疑,王猛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人人都叫着忠君报国,人人都想当板荡忠臣,为父何尝不想,可不是想与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与不能啊........灵运,你信是不信,第一日丢掉了西南军统领的职务,第二日咱们家就会烟消云散.......现在萧江陵做的事情其实是先皇没能做到的,集权!自古以来,多少封疆大吏、风头无两的人物死在了这两个字下面......就如同刚刚分析的一般,现在留下的三个统领之中,苏无疾向来老实,加上手中也没什么力量,只是削弱手中的兵权罢了,崔世忠看着是最危险的一个,可是军中李敬嗣的学生遍布天下,现如今李敬嗣已经倒了,就算是为了安抚人心,崔世忠也会落得一个全身而退的结局........那么唯一能拿来开刀,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就只能是为父了......灵运,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要站在对方的角度来看,这样才会豁然开朗......” 王灵运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他一向自诩聪明,不过此次的事情却并没能看到本质,还是父亲的一席话才让自己猛然惊醒,原来看似很普通的一次集权已经几乎给自己家惹上了灭门之祸。 王灵运咬咬牙问道:“父亲.....此事.....当真如此糟糕?” 王猛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说道:“不一定,可是为父不敢赌......若是赌胜了于我毫无益处,可要是赌输了,那便是灭顶之灾......所以为今之计只有让朝廷不得不放弃动咱们西南军的想法.....” “所以才需要用到陈、谢二人......” 王猛睁开眼睛,看向了窗外,缓缓说道:“正是,咱们需要尽快联络上此二人,他们要兵要钱要粮,要什么为父都给,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听从咱们的安排,咱们让他打哪里就打哪里,不但要打还要将阵势做大,最好让朝廷心生顾忌......” “孩儿这就去找人.......” “不可!” 王猛一声大喝,将王灵运吓了一大跳,他靠近王灵运,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此事干系重大,不能派外人前去.......你亲自跑一趟......若是消息泄露,你我父子二人就会变成谋反!明白了吗?” 王灵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道:“孩儿知道了......” “嗯.......快去办吧,只要咱们南边打起来了,乱起来了,萧江陵就动不得咱们了......” 第一百零八章 局面(3) 拒北城之中,鲜艳的督师帅旗正在风中飘扬着,那日裴度在攻入拒北城之后只留下了何子健带领五百余人接应后续部队,自己则是带着主力进城抢夺粮草资源。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动有多么冒险,当时拒北城的北元守将六元暮离带着主力丝毫没有理睬杀入城中的裴度,只是留下小股部队与其缠斗,自己则是带着北元军队意欲夺回城门,不过所幸的是何子健不负众望,依靠着地形用区区五百人坚守了城门足足三个时辰的时间,等到裴度率军回援的时候,拒北城西南门简直成为了人间炼狱一般的场景,地面上到处倒着惨死的武朝士兵和北元士兵的尸体,甚至不少都是抱在一起同归于尽的姿势,饶是经历过多次血战的裴度看的都是暗暗心惊。 守城门的五百人最后还活着的只剩下了四十多人,能够站立的只剩下了不到十人,甚至何子健本人都是身负重伤,再晚上十来分钟恐怕城门就即将易主。 每每想到此处裴度的内心深处就会泛起一阵后怕,当时自己错误的估算了局势,低估了城门的重要性,当时要是自己晚上一阵或是何子健没能抵住压力,城门一旦易手,北元军队大可以关起城门来慢慢收拾自己这一支孤军,到时候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了。 不过幸好.....也是侥幸,裴度在打退了围攻城门的六元暮离之后,北元军队也打的发了性,随后又发起了悍不畏死冲击,但仅仅半个时辰之后裴度的后续部队便赶到了拒北城之中,眼看武朝军队的援军到达,自知大势已去的六元暮离当机立断,带领军队冲杀出了一条血路,朝着南边逃去了。 裴度也明白此时不是追击的时候,只需要将拒北城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对于北元人来说就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情况,而事实也和裴度预想的一样,随后无论是北面的北元国内还是南边已经进入武朝境内的北元大军都发疯似的对拒北城发起了猛攻,不过裴度这次可完全不怯,城高墙厚,众将士万众一心,加上拿着北元留在城中的辎重粮草,别说两面夹攻,就算四面受敌裴度也有信心将拒北城固守下去。 今日裴度便来到了城墙上巡视,这些日子军中将士守城还是十分艰苦的,所以裴度时不时便会来到城墙之上鼓舞军中的士气,今日则是得到了消息说北元军的动向有些奇怪,所以又来到了城墙上。 这边城墙的守将是一个书生出身后来投军的将领,名字叫个萧慎,人如其名一样,为人十分稳重,所以裴度将镇守这一大段城墙的职务便交给了他。萧慎这边看到裴督师走上了城墙,赶紧迎了上来先是行了一个下官礼,裴度却是不太在乎这些礼节,他摆摆手急忙走到城墙边上,眯着眼睛向远方看去。 “你是说北元军的动向十分奇怪?”裴度开口问道。 “正是!督师请看.......” 萧慎指了指城墙远处偏南的一个方向,裴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小黑点。 “去,把我的望......望远镜拿来....” 裴度低声朝着自己身后的亲兵说道,那亲兵赶紧从随身携带的东西中拿出了一个长筒一般的东西,裴度接过来后放到了自己眼前,瞬间远处的场景变得清晰起来。 也不知道谢温哪里琢磨出来的这个东西。裴度心中一边想着一边聚精会神的看去,只见那个方位的北元军队如今正在收拾自己的营寨,看上去似乎是要拔营远行的样子。 “这是要干嘛?” 裴度有些惊讶的问道,一旁的萧慎正在好奇的盯着裴度手上的望远镜,听见督师发问他赶紧回过神说道。 “督师,前几日北元军队的主攻方向一直是南方,所以咱们这段城墙承受的压力最为巨大.......不过自昨日起,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北元军队不再拼死攻城.....反而有点磨洋工的意思......” 听到这里裴度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转头看了看一旁的亲兵。 那亲兵回想片刻后说道:“北面那边也是如此,近日来的程度弱了很多......” 裴度眯起眼睛,低下头开始思索起来,北元人如此的行迹不可谓不诡异,要知道,只要拒北城还在自己手中,那么北元人的处境就十分被动,南北被分割开来不说,南面武朝境内的军队还随时会有被一口吞下的风险,但是现在北元人突然减缓了攻势倒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督师那边......” “回大人,谢督师那边打济南每日里也就是做做样子,如同攻防演练一般.....” 听到这里裴度不由得哑然失笑,自己这个兄弟倒是很会看风头耍滑头,不过说到底谢温的做法也是正确的,先不说能不能打下济南来,就算打下来了光是人员的损耗就绝对不是谢温手上那点人消耗得起的,裴度也明白谢温对自己最大的帮助也就是拖住济南、青州等地的北元军队,给自己的南线减轻压力罢了。 “会不会有什么诡计.......” 萧慎喃喃自语着,裴度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开口说道:“不去管他,现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边,就算他们有千般诡计,只要咱们守好城池,着急的始终是他们.......” “不过末将还是担心.....” 裴度却是一脸凝重的神情向南方看去,他低声说道:“北元的诡计本督是不怕的......本督就是担心......议和.....” “什么?督师大人?” 萧慎没有听到裴度最后的话,出声询问道。 裴度摇了摇头,转身向着城墙走下去。 “没什么,萧将军把守好城墙......” 第一百零九章 报恩 太原府中,哈兀良刺正站在太原府的城门边上,身后的北元军队正有序的从太原城中撤出,他前两日接到了北元和武朝议和的消息,从收到消息之后他便开始策划起了大军撤退的事宜,今日便算是开始了运作。 其实从哈兀良刺内心来说他并不太愿意议和,在得知拒北城丢失后他第一时间便更换了战略,在他看来只需要自己带兵在两月时间肃清黄河以北所有的武朝残余势力,再回头慢慢解决拒北城便可。但是他也明白作为一国之君的北元皇帝断然是不会冒如此大的险去进行生死豪赌的,首先自己投入在武朝境内的二十万北元大军若是赌输了很有可能就是面临灭顶之灾的结局,而这种结局就算是国力鼎盛的北元也承担不起的,何况此次听说金国有意与武朝联合起来对北元动兵,虽然只是传言,但是这个消息却让所有北元人都是内心一紧,现在自己最精锐的大军都被拒北城隔断在武朝境内,若是武朝拼着老命和金国一起进攻北元,胜负还真不太好说。 当然,皇帝还是给哈兀良刺写了很长的一封信来宽慰自己最信任的元帅,信中无非就是表示你的计谋我认可,但是万万不能冒险,作为一军的主帅你输得起,但是作为一个国家的皇帝他老人家是绝对输不起的。接到信件之后哈兀良刺内心纵使有千万不甘心也只得乖乖遵守命令。 哈兀良刺是一个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人,在做出决定后便不再后悔惋惜,可是他至今为止心中还是有一个疑惑没能解开。这个疑问就是拒北城到底是如何丢掉的,哈兀良刺无数次在地图上推演过,就算裴度带的武朝军队占了先机的情况下自己派出克烈单人多马追赶着武朝军队前去报信,就算不能先武朝军队抵达,但是从脚力以及时间路程上来计算,克烈再坏的情况也是和武朝军队先后教的功夫抵达,何况途中还有一座真定府可以拖延武朝军队的脚步。 克烈的为人处世哈兀良刺是极其有信心的,这名侍卫忠心,有能力,这种差事绝对不会因为自身的问题出岔子,那么就一定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情况,并且克烈如今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也让哈兀良刺十分担心。 哈兀良刺也第一时间给真定府守将满达鲁汉发去了信件询问情况,不过现如今兵荒马乱的,也一直没有收到满达鲁汉的回信,这更加让他内心深处隐隐泛起一阵不安的感觉。 哈兀良刺看着从自己身边源源不断走过的北元士兵,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也不知道下次又怎么逾越防守更加森严的拒北城这座城池,他喃喃自语道:“克烈.......到底发生了什么......” ....... “有几个人?” “七个........” 听着小男孩的话,克烈的脸上浮现出一股莫名的情绪,他本来是北元的士兵,却莫名其妙被武朝的兄妹救了,现如今为了给恩人报仇又要重新回身去杀掉自己的战友,这让克烈如何能不感慨命运的奇妙。 克烈和小男孩在一处山沟里猫着腰趴着,不远处则是七个北元士兵正在一处空地上歇息,克烈有些眼神复杂的看了看那个方向,又回头看了看小男孩,除了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刻骨的仇恨之外克烈没有看出其他任何情绪。 “小栗子.......”克烈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说道,这几日他们两人一起安葬了那少女的尸体后克烈便带着小男孩下山来找北元士兵组成的搜山队,想着给那少女报仇。几日朝夕相处下来,克烈也得知了小男孩没有名字,只是叫个小栗子。 “要不咱们.......” “你要是不想给姐姐报仇,我自己去。” 还没等克烈说完,小男孩就是冷冷的一句话堵住了克烈的嘴,他本来想问问小男孩要是自己给他锦衣玉食的生活能不能算作帮他姐姐报仇,不过看这个样子肯定是行不通的,克烈顿时感觉一阵头大。 “你姐姐是我的恩人,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你姐姐报仇.....” “那你去将他们都杀了.....” “我意思咱们先抓住一个,问清楚是不是害了你姐姐的凶手......” “北蛮子都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小男孩突然说道,他看了眼克烈,姐姐死后他仿佛一夜之间心智成熟了很多,性情也变得十分冷漠起来。“若不是北蛮子,我和姐姐好好的生活着,哪里会遇到这种事.....” 听着小栗子的话,克烈哑口无言,他将手中的弯刀紧了紧,眼前这七个人对于身手高强的他来说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他一直过不去那道心里的坎,这个把家国荣誉看的十分重要的北元汉子怎么都举不起手中的刀面对自己的战友。 小栗子看了克烈一眼,他仿佛看出了克烈的犹豫,咬咬牙直接站了起来,朝着那几名北元士兵的方向跑去。 “杀北蛮......” “你干嘛!” “回来!” “小栗子!” 克烈正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一时不防小栗子已经跳了出去,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朝那几名北元士兵大喊着,克烈心里一惊,他也顾不上暴露,急忙出声想让小栗子回到自己身边。 那边几名士兵却听到了这边发出的动静,当即有几人抽出了自己的腰刀,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克烈看的真切,无奈之下他只能苦笑一声,也站了起来起身朝着小栗子追了过去。 “杀北蛮......杀.....哎呀!” 小栗子一边跑一边喊着,突然感觉自己衣领一紧,一阵大力便把自己提了起来,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克烈单手抱在了怀中。 此时那几名士兵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踪影,纷纷提着刀将二人围了起来,士兵们打量着这对奇怪的组合,那小男孩还在大喊着杀北蛮的口号,成年人却面带苦涩和犹豫的神情看着他们。 “妈的,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小南蛮子.....” “杀了他.....” 几名士兵纷纷鼓噪起来,克烈的眼神一冷,他将刀平放在自己胸前,冷冷的出声问道:“你们几人,上过山?” 那几名士兵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了一眼,完全搞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当即便有人疑惑的骂道:“老子上没上过山关你什么事!” “上过还是没上过?” “上过又怎地?” 克烈心中一沉,他继续问道:“那你们可杀了一名少女?” 几名士兵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其中有一个领头模样的人眼神凶狠的看着克烈说道:“老子们想杀谁杀谁!告诉你,这一路走来老子杀了不下一百个南蛮子,至于少女嘛......玩了之后又杀了的老子都记不清有多少个了.......哈哈哈....” 听着那士兵粗鲁的话语,身边其余人跟着笑了起来,克烈却是心中再次一沉,他将刀指着那领头模样的人,低声问道:“难道你们没接到元帅的命令?” “元帅?命令?” 那领头的人嘴里嘀咕了一声,狐疑的目光看向了克烈,他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这人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难不成也是北元军中的人?可是又为何抱着一个南边的小孩对自己这些人兵戎相见呢? “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说你杀了人,那就.....” “该死!” 随着最后两个字猛然喝出,克烈一个上步,一刀狠狠的捅进了那领头模样的士兵胸口,那人根本反应不及,直到感觉到胸口剧烈的疼痛才回过神来,他呆呆的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刀刃,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一眼克烈。 “你......你.....” 身边的其他士兵此刻回过神来,纷纷提着自己的刀便要上前将克烈杀死,克烈却是不慌不忙的一用力将小栗子掷到了远处的草坪上,随后将那把刀拔了出来。 “我不想杀人.....” 克烈想起了那少女明亮的眼眸,心中有一丝阵痛。 “特别是你们.....” 克烈想起了那名少女给自己全神贯注疗伤的模样,又是自言自语低声说道。 “可是,我要报恩....” 那名少女惨死的模样再次浮现在克烈的眼前,可是这次克烈没有再心疼的感觉,反而觉得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般下定了决心。 “你们.....” “该死!” 随着最后两个字说出口,克烈的身形猛地动了起来,一旁的小栗子饶是心智再成熟也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赶紧死死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耳边不断响起的刀刃碰撞声,挥刀时的破空声不绝于耳,不过持续的时间很短,大概在五六分钟后便没了声响,小栗子这才缓缓将自己死死捂住眼睛的双手放下来,他扫视了一圈,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尸体,不过全都是北蛮子的,而自己认识的那个男人正站在不远处仔细的擦拭着刀上的鲜血。 “别怕......” 克烈一边擦拭着血一边说着,他喘息有些急促,这是伤势还没完全好的后遗症,刚刚一阵用力让他感觉肩膀的伤势隐隐有一些要迸开的意思。 “接.....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小栗子有点怯生生的问道,他虽然能够猜到自己和姐姐救的这个人是个高手,但是没想到在以一敌七的情况下竟然如此轻松的全身而退,加上克烈现在身上全是刚杀完人的血腥气让他有些不太敢靠近。 克烈看了眼小栗子,心中涌起愧疚的思绪,他叹了口气,望向了北方...... “我把你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给你留下一些银两.......我们就别过.....” 第一百一十章 归降(1) “信里怎么说?谁要归降?” 谢温急匆匆的冲进了自己的大帐之中,正在低头看着信件的方诃刚准备抬头行礼,就被谢温的话打断了,他看着一向平稳的主帅如今脸上兴奋的表情,不由得感到心中好笑。 “.......督师,真定府北元守将满达鲁汉悄悄派人送来了信件,表示愿意归降于我们........” 说着方诃将信件递给了谢温,谢温接过之后也没有说话,急忙打开信件开始翻阅了起来。 不出一会的功夫谢温便看完了信件,他闭上双眼将信纸在手中捏成一团,沉吟片刻后开口问道:“方诃,你怎么看这件事?” 方诃略微迟疑片刻后开口说道:“属下还是觉得这其中恐怕有诈......” “有何诡计?” “如今议和成功,北元军队正在北撤,为何此时要选择归降于我.......何况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就算要投降也要去投靠裴督师,为何舍近求远来找到咱们......各个方面都透露着奇怪。” 谢温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方诃,淡淡的说道:“正是如此本督反而觉得比较可信.......” “还请督师大人解惑.......” “老方你看,现在北元大军集体北上,肯定是要从拒北城出关,若是他降于裴度的话.......无论是心理上还是位置上都将自己处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这种贪生怕死之人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方诃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谢温的话的确也有道理,不过他还是想不通满达鲁汉投降的理由,他开口说道:“可是督师......属下的确想不到满达鲁汉投降的理由......” 谢温抽出桌子旁的一把椅子,将自己整个人躺坐了上去,摊开双手后看向方诃说道:“理由?本督也不知道理由,不过他信件里面不是说了要和咱们偷偷见一面吗?见了就知道理由了......” “督师,万万不可......” “知道知道,安全重要嘛!”谢温将手枕到自己头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可是面一定要见的,一方面来说这个真定府的北元将军没有任何欺骗我们的必要,若是有任何阴谋诡计也应该是对着裴度那边使用,朝我使用对自己现在的困境毫无帮助,到时候我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议和失败,那北元这些军队都得交代在这儿,他不敢玩什么诡计.....” “可就是怕万一.......” “明白,可是老方你想想,咱们和北元打了这么多年,可有一位北元将军主动归降的?” 方诃犹豫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 谢温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说道:“正是如此,再大的风险本督都要去见上一见,只要做好准备,若是敌人真心归降,方诃你想想,这是对北元人从上到下士气多么大的打击!何况本督觉得他们玩什么花招的可能性不大,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中......” 方诃点点头,脸上还是有些担忧的神色抬起头刚准备说话,谢温却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好了,老方不要再劝了,明晚本督便去回一回这位北元将军看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到时候和张贵与本督同去,顺便等会去通知林云清,带上一队骑兵在周边游弋.......” ....... “还有多久?” 真定府外的官道上,一辆挂着黑色帘布的马车正在向东南方向行驶着,马车周边是一大堆身着精甲的骑兵,就在路途上马车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回大人,再走上二十里就到武邑镇了......” “嗯,叫游骑散开些,小心武朝人有诈!” “是!” 马车里的人正是北元驻守在真定府的武将满达鲁汉,此时他面容憔悴,脸上挂着不安的神色,不断互相交叉的双手表明了他的内心现在十分紧张。 自从拒北城丢失的消息传到自己耳里后他便明白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当时的满达鲁汉只是为了出一出心中的恶气,加上他也没有料到会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所以便将裴度的人马放了过去。那时的自己还得意洋洋幸灾乐祸,不过在晚上见到了哈兀良刺派来传信的克烈的时候,他心里明白自己不占理,加上在军中蛮横惯了,在酒精的加持下,一时冲动还干出了刺杀克烈的蠢事。虽然第二日他便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件等同于谋逆的大罪,顺手就把那晚驻扎在城墙上的士兵都找了个由头处决了,自己还派出了心腹去克烈逃窜的方向寻找,但等到心腹回传往那个方向找出去一百里都没看到克烈的尸首时他便如同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一般,心里霎时就凉透了。 紧接着拒北城传来了失守的消息,这下满达鲁汉再也坐不住了,若只是拒北城失守,克烈被自己灭口的话自己完全可以找个没有接到命令的理由搪塞过去;反之若是只有克烈传信而拒北城安然无恙的话自己也没什么大的罪过,偏偏两者一起发生,这让满达鲁汉近些日子愁的抓破了头。 既然没有找到克烈的尸首便说明克烈没有死,他在军中是见过克烈的本事的,对这点深信不疑,若是克烈回到元帅身边把自己的行径一报告上去,别的不多说,砍头已经是满达鲁汉能想到最轻的惩罚了。要知道,就是因为自己一时意气用事导致本来形势大好的战局瞬间急转直下,拒北城的丢失更是让所有踏入武朝境内的北元军队成为了孤军,虽然现如今他也收到了两国议和的消息,但是满达鲁汉心里清楚,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自己,若是回到了北元国内,自己的命运必定会十分凄惨。 这样的担忧下满达鲁汉便开始了自己如何保命的思考,思来想去满达鲁汉做出了一个让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决策,那就是投降武朝。 鉴于这次自己的罪过太过于深重,满达鲁汉在抓破了头皮之后也只能做出这样一个抉择,其实一向嗜杀残忍的满达鲁汉内心远不如自己的外表那么强悍,他十分胆小怕死,眼下之计只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在做了决定之后满达鲁汉便考虑起来向谁投降的问题,若是平时自己带着军队直接过去就完了,现如今情势不同,自己四周都是北元军队,若是自己不小心一些还没投降成功就被抓起来那可就亏大了,并且满达鲁汉自己心中也十分笃定,若是和北元军队交锋,自己手底下人肯定还没打就跑了一大半,毕竟连自己也不太看好自己投降的前景。 最开始满达鲁汉想的就是离自己最近的拒北城裴度,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投降了裴度自己如何被安置呢?北元军队回国的路线都会经过拒北城,而自己现如今投降之后肯定也只能在城里待着,到时候不知道想要生吃了自己的北元将领有多少,但是满达鲁汉可以肯定的是不在少数,这样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再在地图上寻找一番,满达鲁汉就把目光锁定在了现如今在济南城下的谢温军队身上,这支军队的地理位置十分好,投降之后若是北元军队追来自己往南边一躲就完事,并且离武朝边境也比较近,实在是自己投降的好去处不二选择。 在选定了人选之后满达鲁汉便派出了自己的亲信去联络谢温,但是投降不像买菜那么简单,况且双方都有所提防,谢温要防备着满达鲁汉反水,满达鲁汉则是担心谢温到时候把自己抓来砍头,往武朝朝廷一送变成了他加官进爵的军功那可就大大不妙了。因此满达鲁汉很谨慎的在心中提出了见面的要求,虽然也没有什么可靠的保证,但是总归自己会放心一些。 幸好自己得到了谢温传来的同意见面的回信,最后双方把地方选到了真定府和济南城中间一个名叫武邑镇的小地方,并且约定好了各自只带五十人。虽然约定是这么约定的,但是一向惜命的满达鲁汉可不会在乎信誉问题,他身边是只留下了五十名心腹,可是分散在四周的还有一千余名骑兵,做好了这一切之后满达鲁汉才忐忑不安的出发。 “大人......到了.....” 就在满达鲁汉正在思索着等会怎么才能要到更多的好处的时候,马车外面心腹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么快?” 满达鲁汉心里跟打鼓一般,十分紧张,他掀起马车帘子,自己正在一条小河边,对面两百米左右有人正在挥舞着火把。 满达鲁汉深呼吸了几口,现在这个情况再怎么紧张也要上,搏一搏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可要是回了北元那就是必死无疑,这点他还是看得很清楚的,等到稍微平复了一些自己的心情之后,他走下了马车。 “你去打信号,让他们过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归降(2) “督师,对面说让我们过去......” 方诃和谢温本来站在河这边,看着对面的人马到了便派人去挥舞火把打信号,不曾想对面只是派出了一个手下前来传令,方诃急忙跑上前去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后回来给谢温回复道。 “不去,你去告诉满达鲁汉,要么过来,要么老子马上就走!” 谢温眯着眼睛看着河对面说道,他现在丝毫不着急,主动权在自己手里怕什么,若是这会服了软,等会就不太好谈了。 方诃又急忙跑过去给那传信的人说了一通,传信的人急忙划着船又返回河对面通报去了。 ...... 最后满达鲁汉还是惴惴不安的过了河,现在的情势下也由不得他硬气,只能带着手下黑着脸过了河,上岸之后他发现武朝军队搭建了一个小亭子,亭子里只坐着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的心里稍微安心了一些。 “将军,这位就是武朝督师谢温......” 方才传信的那名手下将他带进了亭子中,刚刚方诃给他介绍了身份,他又忙不迭的给满达鲁汉介绍了起来。 满达鲁汉打量了一番谢温,他内心深处有点惊讶于这个年轻人看上去过于年轻了一些,不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抱拳行了个礼。 没料到的是谢温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回礼,这下让满达鲁汉有些尴尬,若不是形势逼人以他的性格早就转身走人了,哪里受得了这些侮辱。 “将军请坐......” 还是一旁的方诃看出了满达鲁汉的尴尬,他赶紧起身给满达鲁汉拉出椅子,满达鲁汉这才黑着脸一屁股坐了下来。 双方主将都不出声,方诃等了一会发现两人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于是只能自己先说到。 “敢问将军,这边投降的.......” “先生说错了,本将不是投降,这是加入你们......” 方诃刚说到一半,满达鲁汉立刻瓮声瓮气的打断了方诃,方诃有些惊讶的盯着他不知道怎么继续。 “哦?不是投降?”谢温笑眯眯的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方诃,咱们走.......” 谢温说着就起身要走,满达鲁汉也没想到这人给他玩了这么一出,赶紧使了个眼色,身边的亲随赶紧起身拦着了谢温。 “督师大人,有事好商量.....” “本督是来接受投降的,若不是归降,就不浪费时间了......” “将军,这.....” 那亲信哪里是谢温的对手,一句话就将他呛的说不出话,亲信只好为难的看向了满达鲁汉。 “谢督师请坐......本将......的确有意归降.....” 满达鲁汉低声说道,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羞愧。 谢温这才笑了一下重新坐回了位置上,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开口问道:“既然是归降,那有什么条件?” 亲信看了看满达鲁汉,满达鲁汉轻轻点了点头,那亲信便开口说道。 “第一,无条件保证我军的安全,并提供相应的粮草.....” “第二,我军有权选择驻地,贵军应该与我军保持距离.....” “停停停!”谢温突然开口说道。“我想问个问题。” “谢督师请讲......” 谢温皱着眉头,将手放到了桌子上看着满达鲁汉一字一句的问道:“本督想请问满达鲁汉将军,到底是你们向我军投降,还是我军向你们投降?” 方诃在一旁听着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坐在对面的满达鲁汉也是脸上一黑,他沉声说道:“谢督师,这些只是我们要求的......” “停停停!若是这样的条件我们也不用谈了,方诃!咱们走!” 谢温再次站起身来,方诃也明白自己这个老大哪里是真的要走,但是表面上还是得配合一些,赶紧跟着站起了身。 “谢督师!” 满达鲁汉有些头疼,眼前这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稍微不对劲就起身要走,偏偏自己现在死路一条,只能由得他的性子。 “任何事好商量,我军的确是真心想要归降......” 谢温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达鲁汉,笑着说道:“那好,满达鲁汉将军,有个疑问能否替本督解答?” “谢督师请讲......” “两国已经议和,为何满达鲁汉将军选择此时归降?” “这.....” 满达鲁汉犹豫了起来,若是自己一五一十说出真实理由那么自己一点谈判的底牌都没有了,到时候怎么处置自己还不是眼前这个人说了算,想了想他还是为难的开口说道。 “.......谢督师请恕本将不能......” “方诃,我们走!” “谢督师留步!” 满达鲁汉的脑门上两根青筋不停的跳动着,他实在是被谢温这种行为搞的有些焦头烂额,偏偏自己毫无办法,眼下的局势只能把希望寄托给他。 “满达鲁汉将军,本督日理万机,时间十分宝贵,你若是不想讲也就不用讲了,本督还有要事在身,告辞!” “谢督师!事情......本将.......本将说来就是了.......” 听着满达鲁汉的叙述,谢温和方诃心里都是乐开了花一般,这些情况满达鲁汉撒不得谎,并且事情和时间也都一一吻合,说完之后谢温其实已经从心里相信了七八分,不过他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至少不能被对面的满达鲁汉看出来自己的狂喜。 谢温皱着眉头迟疑的说道:“这位满.....满什么来着?” “满达鲁汉。” “嗷,对,满达鲁汉将军,现在我们两国达成了和平协议,现如今若是接受你的投降恐怕会影响两国之间的友谊......” 满达鲁汉满脸黑线的听着谢温胡扯,一个字都不相信,什么和平协议?那玩意不就是一张纸吗?再说了,北元和武朝之间怎么可能有和平的存在,满达鲁汉甚至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打赌,不出一年的时间,战火一定会重燃。 不过他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可不能这么说,这个北元大汉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谢督师此言差矣,我乃是弃暗投明,心向正义,哪里存在影响和平的举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归降(3) 谢温听得心里好笑,不过现在得知了实情他的心里也有了底气,这么看来满达鲁汉除了投降也没有其他路可走,自己总算是可以漫天开价了。 谢温的脸上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沉吟片刻,随后抬起头看着满达鲁汉真诚的说道:“将军果然高义,对于弃暗投明我们武朝自然是无比欢迎的,可是将军的身份.......” “哎呀!谢督师有所不知!”满达鲁汉一着急,打断了谢温的话,脸上略微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其实是武朝人......” 谢温满脸震惊的看着满达鲁汉,他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北元大将竟然如此厚颜无耻,看着谢温的神情满达鲁汉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道。 “其实在下翻过自己族谱,本将祖上乃是荆楚人士......” 方诃和谢温目瞪口呆的听着满达鲁汉讲述自己家族的光辉过往,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两人的吃惊倒不是满达鲁汉说的话,因为这种狗屁倒灶又无从考据的事情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吃惊的是这位大将为了活命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满达鲁汉将军.......” 谢温开口打断了他继续回忆自己的族谱,满达鲁汉此刻已经将谈判的主动权全部交了出来,从最开始的高傲不可一世已经变成了现在卑微看谢温脸色行事的模样。 “本督没心思听你扯这些,投降嘛.....” 说到这里谢温顿了顿,满达鲁汉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死死盯着谢温的嘴唇,若是武朝拒绝接纳自己那自己可真就再无活下去的可能了。 “......是没有问题的.....” 谢温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明显看到满达鲁汉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明显放心了一些。 “但是......” 随着谢温的但是出口,满达鲁汉又提起了心来,仔细的听着接下来的话。 “投降可以.....放下所有武器,接受无条件改编,本督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满达鲁汉越往后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沉吟片刻等待谢温说完之后才面带怒色开口说道:“督师有些过分.....” “过分?” “正是,我北元男儿都是草原上最凶猛的狼群,宁可死也不愿意丢掉武器......” “哦,那你们武器留着吧.....方诃,咱们走!” 谢温再次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督师!我们北元男儿也有自己的骄傲......” 身后响起了满达鲁汉愤怒的声音。 “那你留着骄傲,骄傲的战士永远不应该投降.......看什么?赶紧走!别愣着,真他妈晦气,出来浪费这么久时间......” 谢温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拉着方诃走出了亭子里,两人并排朝着自己军中走去,方诃几次想回头都被谢温拉住了。 “督师......” “别回头......走......” “可.....” “我知道.....” 谢温几句话堵住了方诃的嘴,继续拉着他往前走去,他手心里也全是汗,不知道这样的心理攻势下满达鲁汉挺不挺得住。 “.......谢督师留步.......在下.......在下答应了......” 身后响起满达鲁汉沮丧的声音,方诃带着喜色看了谢温一眼,而谢温则是背对着满达鲁汉长出了一口气。 “走......回去和他好好聊聊........” 武历三十年五月中旬,武朝与北元签订了议和协议,北元将黄河以北距北城以南的所有大军全部撤出,并将自己手上的所占据的武朝领土全部如数归还,做为交换条件武朝则是和北元签订了同盟协议,在西方囤积重兵,震慑近段时间不太安分的金与西夏两国,同时向北元支付了三十万两的军费用来赎地。 两个国家对于这份协议都不太舒服,武朝是觉得自己若不是财政紧张本来是形式大好,只要挺一挺就能将北元人的主力大军全部全歼,但是现在武朝的情况就如同一个外强中干的大胖子,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但是内里则是身患顽疾,无数的将士在得知己方占据如此有利的情况下却选择了议和,都气的在营中跳脚,他们不清楚武朝的实际情况,也没有高官会给他们解释这些,他们只是从一个军人的角度出发考虑来说的确接受不了,所以整个武朝的军队士气都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作为北元来说就更加觉得冤枉,自己处心积虑多年来韬光养晦,好不容易一鼓作气拿下了之前始终无法逾越的拒北城,成功进入到武朝境内,并且战事也是一帆风顺,整个黄河以北都落入到了自己手中,眼看着光明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最不济也能拿下武朝的半壁江山。可就是在这个时候拒北城却丢了,北元皇帝收到消息后都恨不得将守拒北城的将军生啖其肉,方能解自己心头只恨,当下就要派出人马将其抓回国内论罪,幸好哈兀良刺连夜上奏折表示其中有蹊跷,需要调查清楚后再行决断,这才保住了六元暮离的一条命。可是作为哈兀良刺来说他心中也郁闷不已,大好的局面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被动一方,这样的结果换成谁也都是心有不甘。 就在北元军队有序撤回的时候,异变突起,五月下旬,北元真定府守将满达鲁汉突然带着自己手下近一万余人全部向南方开拔,哈兀良刺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派兵去追,可是由于事发突然,加上两国又才签订和平协议,满达鲁汉成功率军抵达谢温军中,谢温也极其干脆,直接就将满达鲁汉调往自己大军身后放着,北元的追兵在追到济南府下之后却被谢温的人马拦住,又不好直接武力攻打,只能僵持在了这里。 这下哈兀良刺才反应过来拒北城丢失的罪魁祸首原来是满达鲁汉,他立刻派出使者与谢温交涉,要求谢温交出满达鲁汉。谢温这种滚刀肉哪里惧怕哈兀良刺的使者,每日里还是见,不过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现在满达鲁汉是我的小弟,你想动我的人,没门! 哈兀良刺面对这种大事也不敢隐瞒,马上报告给了北元国内,北元皇帝得知消息后十分震怒,也派出了使者向武朝朝廷交涉,不过此时的武朝朝廷也得到了了谢温的详情汇报,大家都心知肚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极其有默契的使出了拖字诀,也不说不解决,也不给你解决此事,反正就每日如此拖着,晾着北元皇帝派出的使者。 这样一来北元这边可极其难受,撤退这件事本来风险都很大,说白了两个国家都是极其不信任对方,谁都害怕出点乱子。现如今的情况又是武朝占据上风,要真惹急了武朝把拒北城北撤的道路一封锁,到时候这些精锐的军队可就算陷入死局之中了,武朝拖得起时间,北元人可拖不起。在经过半个多月的软磨硬泡之后,北元人还是捏着鼻子认了这个结果,心有不甘的继续着撤军的事宜。 满达鲁汉这次做事也极其光棍,把自己一大家子老小都扔在了北元国内,当然对于他的家人北元皇帝也没有心慈手软,作为第一个投降武朝的北元将领,这种反面典型遭受到了最严重的的处罚,一家老小全部处死,家产尽皆抄了个干干净净,在得知消息后谢温这边也算放下了心,这下算是彻底断了满达鲁汉的后路。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心(1) 北地的战事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但是各地遭受的兵祸却十分严重,需要长时间的修生养息方能恢复到之前的状况。朝中各项命令纷纷发出,其中两点最引起人们的关注。 第一就是让朝野上下都震惊不已的变动,萧江陵大手一挥将原先的四大军镇纷纷取缔,转而成立了四支新军,统领的职务全部被取消,取而代之的则是督师成为了一地最高的军政长官,并且四支新军从此也不受并不管辖,而是直接听命于朝中新成立的军机处统一调配。 别看只是换了个名字和顶头上司,朝中户部官员曾经计算过,这样一来每年至少能给武朝省下近一百五十万两的军费,并且极大程度限制了之前统领天高皇帝远手中权力过大的弊病,这道命令一出来各方都在等着看现在三位统领的反应,可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西北军苏无疾以及西军崔世忠倒是十分平静的接受了命令,纷纷表示无条件服从,除了崔世忠被罢官之外,苏无疾还是成为了西北军督师。 而一向被大家觉得存在感最低的西南军统领王猛却出人意料的上了折子,他表示近日来陈彦川谢彬二人叛军已经到达西南军的地盘上,改编没问题,但是能不能等自己处理完了眼下的乱子再改编。对于这个要求萧江陵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军事为重,所以王猛暂时还是挂着统领衔坐镇西南。 第二就是朝中所有人都盯着崔世忠罢官之后空出来的位置,大家纷纷在猜想接下来会是谁来顶替这个职务,毕竟四大军镇中王猛依然坐镇西南,苏无疾只是换了个称呼,北地的话傻子都知道肯定是裴度成为镇守北地的督师,那么崔世忠空出的位置就十分紧要了,毕竟虽然名义上是将统领降级成为了督师,但是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至少在短时间内督师手中的权利还是和以前的统领一样,甚至在战事还会超过之前的权利。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谢温会成为西军督师,原因无他,谢温在南京城内声名鹊起就是依靠的和萧江陵的关系,加上自身的战功虽然不及裴度耀眼但也十分优秀,另外还有当初平叛有功,所以在大家看来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萧江陵的任命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他将西军一分为二,取消掉了西军的名称,改成直符军与之前由江南守备营抽调的新军,也就是苏长洲所统帅的西符军共同驻守。这个耐人寻味的任命一出来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百官倒不是在意取缔西军的名称,反正现在朝堂上你萧江陵一个人说了算,你要是开心就算把四大军镇的名号全取消了大家都没有意见,反而对这个人事任命各位却咂摸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出来。谢温是你萧江陵的人朝堂上下都是心知肚明的,苏长洲嘛......当年可是被萧首辅您老人家一手举荐成为统兵将军的,也算您半个学生,在这个前提下大家都可浮想联翩了,您萧首辅这个任命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放心谢温还是不放心苏长洲呢?或者是两人都不太放心?想要让他们互相牵制?还是说你萧大人另有所谋呢? 这些问题百官永远也得不到答案,现如今后宫郑元山一手遮天,朝堂成为了萧江陵的一言堂,皇帝那点岁数又管不了事,说白了萧首辅想要下达个什么命令就是自己给自己审批,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是畅通无阻。不过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情况发生了,消息传达之后,苏长洲和谢温二人都没有任何不满,纷纷表示愿意服从朝廷的安排,只不过谢温要求将满达鲁汉投降的一万人编入直符军中,对于这个要求萧江陵自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也就同意了下来。 随着这些事情尘埃落定,大家都认为武朝即将迎来和平,毕竟短暂的和平也是和平啊。可是谁曾想异变突起,这次出事的不是北方也不是西边,而是江南地区。卢致远带着折冲军打下了扬州之后便停留在扬州城内驻扎,本来按照他的想法只要陈彦川谢彬两人一日不死,朝廷就还用的着自己,可是一夜之间情况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先是北地战事平息,紧接着陈彦川和谢彬跑到了西南军的地盘上,这下卢致远的处境就十分尴尬了,折冲军的建立便是为了处置叛乱,现如今叛乱的军队是西南军负责,自己这些人便好像没了什么作用,而朝廷削减军费的目的就差直接贴在城墙上示众了,思来想去卢致远觉得这样下去自己这支军队被裁的命运八九不离十了,名义上的主帅谢温又被远调西边,自己用脚指头想也明白朝廷不可能留着这么一支军队在江南徒耗钱粮,卢致远苦思几日后干脆心一横,带着兵就直接往陈彦川和谢彬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 当然他也知道这样无令而动等同于谋反,明面上他还是给朝廷写了一封折子,里面只说自己如何忠君报国,如今叛军虽然逃窜到了西南军的地界上,但是西南军还有边境需要防守,这叛军就还是交给自己处理吧! 这封折子到了萧江陵的手上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不过听那日在公事房外办事的小太监说萧首辅至少在屋内摔了七八个杯子,随后阴沉着脸走了出来。朝廷上下都看得清楚,这分明就是卢致远贪图手上的权利,不愿意放掉来之不易的军权,不过现在朝廷也没有力量去收拾他,何况面子上的功夫卢致远也做得很足,萧首辅再生气但是考虑到目前的情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私下给谢温去信让他好好管管自己这个不听话的学生,表面上的公文倒是补发了一道就说卢致远带着折冲军前去协助西南军平叛,也算是给了一个名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人心(2) 谢温在接到萧江陵的信后哭笑不得,傻子都知道卢致远和自己之间这个师徒情分比纸还要薄,虽然江灵若也曾来信说卢致远此人给自己送了不少银两,还是十分上道的,但谢温也明白这不过是卢致远有求于自己罢了,要真说感情那是一丁点都没有。 谢温想了想还是给卢致远和萧江陵分别去了一封信,给卢致远的信中他也没说啥,只是提醒了一下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学生,凡事不要太出格。给萧江陵的信就写的十分巧妙,他在心中说道萧首辅不是一直对西南军王猛放心不下吗?现如今折冲军到了西南军的地界上,反而能够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再不济也能让王猛不敢孤注一掷。在接到了谢温的信之后萧江陵转念一想也有道理,于是此事便轻飘飘的揭了过去。 接下来就是各地武将回南京述职,然后去到新的驻地上任,镇守拒北城的裴度自然是动弹不得,西南军的王猛则是根本没拿这当回事,只是敷衍说战事紧急来不了。而谢温,苏长洲,苏无疾这些将领可没有理由推脱,对于武将来说这是三年之中最煎熬的一段时间,大家都是在各自领地军中作威作福当老大当习惯了,现在要千里迢迢跑到京城中给那帮文官当孙子,还要接受考核评定,任谁都是会不太愉快,并且说白了朝堂中的事都是瞬息万变,京城之中自己又不能携带人马,到时候万一朝廷想要对自己动手,只能伸长脖子等着别人砍,这对于这些将军来说这种滋味的确不太好受。 谢温很早便将军中事务交给了林云清处理 ,他需要带着人马往西边进发,自己则是带着方诃和张贵南下往南京城出发,其实按照惯例来说自己应该带上满达鲁汉这个新投降的将领去见见皇帝,但是谢温也清楚满达鲁汉现在的情况下若是进了南京城,恐怕还没来得及见到皇帝便被武朝那些将军一人一拳给打死了,毕竟武朝和北元之间的世仇可不是一句投降就能化解的。所以他干脆就让满达鲁汉直接去西边等着自己,反正到了西边之后满达鲁汉就算有百般花样也没法发作出来,到时候怎么收拾他都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 到了六月中旬,各地的将领纷纷都到达了南京城中....... “张贵,还记得咱们上次来南京城是何等光景不?” 谢温骑在马上,转头笑着问道,张贵也是笑了笑,上一次他们进南京城的时候两个人身上加起来只有一百两银子,各处都在省吃俭用,日子过得紧巴巴不说还十分被人鄙视,毕竟在南京城内一个小小的正将估计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权贵人士。 可是这一次情况却完全不同,谢温贵为督师,虽然这次的权力划分看上去好像是四大督师中最弱的一个还将其手中一半的权利划分给了别人,但只要谢温一天没有倒台,京中无数的官员就得好好伺候着这位爷,谁不知道当时谢温平叛有功,和首辅萧大人关系匪浅,现如今重回南京城阿谀奉承之人更是数不胜数,这不,礼部的官员为了讨好谢温和背后的萧江陵竟然破格给谢温弄了一个入城仪式,其豪华程度和当年的统领大人入城一模一样,按理来说这算是僭越,但京城内大大小小官员仿佛集体失明一般纷纷选择了视而不见。 “督师,这次咱们可算是长脸了,要知道前些日子苏无疾入城都没有这种待遇......” 方诃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兴奋,面带喜色的说道,他现在已经死心塌地跟着谢温混,能够从一个穷书生混成现在督师大人的心腹,方诃每每回想起来都无比佩服自己当初的决定。 “......给老子的....这不是把咱们架在火上烤吗?” 谢温却没有什么喜色,他阴沉着看了一眼迎接的队伍,咬咬牙挤出这么一句话。其实对于谢温来说对于这样的欢迎仪式并不在意,不过是个人都会有一些虚荣心,谢温也不例外,只不过当他听说了苏无疾都没有这种待遇反而自己享受了的时候就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了,这样一来自己不就是成为了所有武将的公敌了吗?自己什么身份,何德何能竟然能享受此等殊荣? 不过眼下也不好发作,谢温还是老老实实跟着一起接受完了整套流程,在打发走了一大帮子今晚想要给自己接风洗尘的官员之后谢温疲惫的喘了口气,看了看正在清点收到拜帖的方诃。 “这么多?怎么感觉比上次还多?” 谢温看着那厚厚的拜帖就感觉头疼,虽然能收不少的礼,但是也心烦的不成。 方诃点点头,对谢温说道:“没法子,这还是我只挑了五品以上的拜帖才收,这个是管人事的,必须得见......这个管钱粮的.....” “行行行!先收着吧.....”谢温赶紧摆摆手说道,他算是看明白了,只要和自己有关的都得见上一见。 “督师,接下来咱们......” “嗯....你们先回府上,我得去一趟萧首辅那儿.....” 方诃和张贵对视一眼,谢温的这个做法也没啥问题,按理来说应该先去觐见皇帝,不过现在皇帝不如萧首辅好使,那么去见见自己的上级也没问题。 “对了,咱家现在还在英国公府上?” “正是,现在英国公府已经改名为谢府了....萧首辅说过此事,谢大人不记得了?” “娘的,又欠了个人情.......”谢温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平日里事情繁多,这种事自然是记不得了,随后他转念一想脸上又露出为难的神色出来。 “江灵若一直住在谢府算个怎么回事.......” “怎么了大人?”方诃没有听清楚赶紧出声问道。 “没事没事,你们先回去,我见过萧首辅后便回来......空着手也不是个事,等会得买点礼物.....” “萧首辅和大人许久未见,是该准备一些,此时却是属下思虑不周......” 方诃在一旁说道,谢温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方诃理解成了自己要给萧江陵送礼,他压根就没想到要给萧首辅送礼这件事,不过听方诃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他急忙低声问道:“哪里去买?” “大人......东城那边倒是有很多卖文房四宝......” “水粉胭脂,首饰呢?” “啥?” 方诃一脸惊讶的看着谢温,一时没想通去见萧首辅为何会买这些东西,谢温咬咬牙,也不好解释,只能闷声闷气的说道。 “我想着给萧首辅的夫人送点.....” “首辅的夫人多年前就过世了.....” “那他女儿.....” “萧首辅无儿无女.....” 谢温一脚踹到了方诃的屁股上,没好气的说道:“去你娘的,老子爱给谁买给谁买!快说哪里能买!” “西城有个坊市......”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半个时辰后,谢温提着大包小包从坊市人群中挤了出来,这位在战场上英勇无比的将军此时浑身大汗,他小心翼翼的抱着一大堆东西,此时谢温倒是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不带上张贵了,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给江灵若买礼物的事情被宣扬出去也不太好。 “手底下这些人......都是爱传八卦的碎嘴子......” 谢温恶狠狠的低声骂了一句,随后转身向着珍珠桥方向走去,他买了一些香粉之类的化妆品还买了一些金银首饰,花了接近三百两银子,不过现在的谢温和往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他也不在乎多花些钱,何况自己对江灵若始终是心中有愧的。 反观给萧江陵准备的礼物就只花了五钱银子买了一端砚台,谢温又拿着砚台跑回到之前的首饰店中好说歹说才让那店主给弄了一个精美的包装,谢温心里想着反正萧江陵一年到头来收那么多礼,也看不出自己送了个假货,有个意思就得了。 这边谢温一边为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脚下可是丝毫未曾停下,很快便到了珍珠桥萧府的门口,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他估摸着萧江陵应该已经回到了府上,便直接提着礼物走上了台阶。 “这位大人......” 那门房看见谢温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就走了上来哪里能不知道这位主事干嘛来了,赶紧起身行了个礼,随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大人前来可是要见我家主人?” “正是。” “大人恐怕是第一次来我家主人府上吧.....” 谢温一愣神,自己的确是第一次来到萧府,往日就算有事也是在宫中或是公事房和萧江陵商议,但是这人怎么看出来自己第一次来萧府?他有些不解的回答道:“的确如此......” 那门房点了点头,不卑不亢地说道:“既然如此大人还请回吧。” “这是为何?”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人在上任之初便定下了规矩,若是前来登门拜访凡事携带礼物者皆不可入内........依小人看来,大人还是请回吧,留下拜帖等安置好礼物之后再来便可......” 谢温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萧江陵竟然如此不通人情,要知道给上官送礼这件事在武朝官场可是不成文的规定,有个别的地方甚至形成了攀比之风,没想到萧江陵贵为一朝首辅竟然如此不近人情。 “劳烦通报一声,就说直符军督师谢温前来拜访.....” “大人还是请回吧.....” 谢温看着那门房坚定的样子不由得有点泄气,自己带着大包小包提回去再过来岂不是要累死自己?何况明日自己还有其他要紧事在身,你萧江陵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又不是什么美女自己哪里有时间耽误在这上面。 想到这里谢温也来了脾气,他将那其中一包往地上一放,盯着那门房说到:“既然萧首辅规矩如此,本督就不再叨扰了,这些礼物就放置在此处,萧首辅若是不要大可以扔了便是......” “诶....大人.....” 说罢谢温也不顾那门房的出声挽留,径直转身朝着自己府上走去...... 等到回到自己府上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谢温看了一眼大堂之上江灵若正在指挥着丫鬟婆子弄菜肴给自己接风,谢温站在那里呆呆的看了一会,愈发的觉得江灵若有一些当家女主人的派头了,可随即他又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怎么自己潜意识里就默认自己一定会和江灵若在一起呢? 自己对江灵若毫无疑问是有好感的,这个女子又聪明又美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但是自己和她父亲之间的事估计当世得道高僧也化解不开吧,想到这里谢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大人.....” “嘘!” 这边方诃看到了谢温的身影,刚准备出口叫喊,却被谢温赶紧在嘴上比了个手势拦住了他的大喊大叫。 “大人.....回来了?” 方诃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压低了声音说道。 “嗯....” “可见着萧首辅了......” “没......” “啊?” 方诃有些傻眼,谢温却自顾自的往后院边走边说道:“我先去换洗一下,准备吃饭......” “萧首辅那......” “他们不收礼,老子把礼物放门口了就走了......对了,你把这个送给江小姐.....” 方诃疑惑的问道:“大人为何不自己送?” “让你送就送,别那么多废话.......” 方诃望着谢温远去的背影,呆了半晌才喃喃说道:“咱们这大人可真是.......可真是.......哪有这样送礼的......” ....... “江姑娘......江姑娘......” 江灵若这边忙的晕头转向,今日她很早便起了床,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她现在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说到底她对于谢温现在的态度也很微妙,喜欢肯定是喜欢,只不过心里那些疑问不得到解答她也不敢贸然的表达自己的感情。 江灵若听见叫喊声回头一看,原来是方诃,她笑着问道:“方先生何事?” 方诃看着江灵若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庞呆了呆,替别人给一个女子送礼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干,不过想到顶头老大的任务他还是鼓起勇气将手中的包裹塞到了江灵若手上,留下一句“谢大人给你的。”随后转身就跑,一直跑到拐角处才面红耳赤的停了下来,他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连声喘着大气。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和姑娘说话还是这么美的姑娘........哎......嗯!等等?我替谢督师送礼物,我有个啥不好意思的......” 江灵若这边奇怪的望着方诃跑远的方向,心中吃惊不已,平日里一向沉稳的方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到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打开了方诃交给自己的包裹。 “怎么回事.......谢督师送我一个砚台是几个意思......” 江灵若望着自己手上那个看上去并不太名贵的砚台呆呆的喃喃自语道,谢温自从回了府也没有见自己一面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江灵若这样想着脸上浮现出一丝落寞的情绪。 第一百一十六章 “老方!老方........” 谢温刚刚洗了个澡换上了居家服,溜达着到了前院,他也不敢贸然进去,实在是觉得现在和江灵若之间氛围有些微妙,咱们的谢督师又是一个极其害怕尴尬的男人,一时间的确不知道如何是好,刚巧走到这里看到方诃正坐在院子里等着开饭,于是便赶紧出声将他叫了过来。 “大人.......何事......” “还记不记得咱们打了一个赌......” 方诃脸上苦笑着,心中却想着你就是我的老大,要我做什么事还需要拿赌约出来说吗?不过话说回来现如今统领改制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所以严格来说谢温赢了也是合理的。 “记得.......” “那就好,现如今你得帮我想个法子。” 方诃疑惑的问道:“大人请讲......” 谢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为难的神色,倒不是他扭扭捏捏,实在是这种事比较难以开口,但是自己也没其他人可以求助,只能为难的开口说道:“是关于江小姐.......” 方诃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男人都懂的笑容,他凑近了谢温小声说道:“大人可是担忧江小姐以后的事......” 谢温惊讶的看了一眼方诃,有些吃惊这个属下心思如此灵敏,竟然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是在担心江灵若以后的去处,他点了点头,有些沉重的说道:“正是,如今咱们也算位高权重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江小姐无名无分的一个黄花大闺女住在我府上终归不是个事.......” “明白,大人!” “真明白了?” “放心吧,大人,这事虽然我也没怎么干过,但是我母亲在乡下经常干........耳濡目染之下我也知道怎么去劝说女子......” 谢温疑惑的盯了方诃一眼,他倒是没想到这种事还能有经验?难道方诃的母亲是一个专职劝妇女独立自主的新生代女权主义者?不过事关别人的母亲,他也不好出口多问什么。 “那你能想到法子不.....” “没问题,大人,这件事就交到我身上,这事我要还办不好那就提头来见!” 方诃这边胸脯拍的震天响,谢温却犯了嘀咕,他心里有些觉得不妥,但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加上如此头疼的事既然方诃能大包大揽下来,想必应该有几分本事。 “大人,你放心吧,这种事在下虽然也是第一次但是决计不会出了差子.......再说了大人你对江姑娘又有救命之恩,这事在下看来绝对十拿九稳.....” 谢温点点头说道:“嗯....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方先生你可得含蓄一点.......” 方诃嘿嘿一笑,继续说道:“明白!明白!大人,这事肯定得含蓄点,照顾着点江姑娘的情绪嘛!在下自然省的.....” 谢温此刻倒是有些放心了,方诃他通过这段时间接触还是了解一些,办事谢温还是放心的,不过谢温看着方诃脸上的笑意还是有点不太理解为何如此得罪人的事方诃却能笑的如此畏缩?难不成有什么怪癖不成。 想了半天谢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方先生了.....” “明白!大人.......对了,这事的开支用度......” 随着方诃的问题谢温倒是想了起来,也对,若是赶走江灵若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多给些钱财才是。想到这里谢温随口说道:“去办就是了,银子随便花,不能太小气....” 方诃点点头说道:“大人所说极是,这种事怎能小气了,在下明白了,这就去办......” 方诃转身就要去找江灵若,谢温却突然从背后叫住了她。 “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明早再去办,这会先吃饭.....” 谢温看着江灵若忙碌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的说道,他突然觉得有点心酸,自己把别人爹杀了又要赶别人走,现如今这个世道,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又能去哪里安身? 一旁的方诃也拍了拍自己脑袋,心中暗骂自己愚蠢,也是,谢大人要向江姑娘提亲无论如何也要准备些聘礼才是,自己现在就一张嘴跑去说于情于理都不太合规矩。 “在下明白了......”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极其诡异,谢温明显兴致不高,坐在座位上只顾着闷头吃饭,方诃则是贼眉鼠眼的在饭桌上一会瞅瞅谢温一会瞅瞅江灵若,不时脸上还露出一些诡异的笑容,江灵若则更是满头雾水,谢温回到府上之后便如同刻意躲开自己一般,还叫方诃送了自己一个砚台,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难道是嫌弃自己没啥文化水平,让自己多多练字看书?还有两个则是局外人张贵和秦世方,他们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温自己本身就是军伍出身,自然没什么规矩,所以方诃、张贵和秦世方都是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起初三人还胆战心惊,不过后面发现自己这上司一点架子都没有也都放下心来。张贵和秦世方倒是没说话,不过他们二人都觉得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怪异,谢温只顾着吃饭,方诃一脸猥琐,江小姐则是满脸迷茫,两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干脆对视一眼也低头吃起饭来。 就在这种极度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晚餐,丫鬟婆子们上来将碗筷都收拾走了,这边方诃使个眼色,拉着秦世方和张贵二人先告退了,整个厅中只留下了谢温和江灵若两人。 两人坐了一阵,谢温面前的茶水都快喝干了,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尴尬到极点的气氛,于是开口问道:“江姑娘近来可好?” “尚好。” “穿衣用度这些可够?” “托大人的福,都还富余。” “那就好。” 谢温讪讪的说了句,随即又把早已喝的见底的茶杯子端起来一阵猛喝,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直接告退,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谢将军如今在自己府中的大厅内真是进退两难。 半晌之后,还是江灵若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敢问大人......大人托方先生转交给小女子的.......” “哦,你说那个啊......”谢温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现如今总算打破了沉默,找到了话头,谢温赶紧把话接了过去。 “那是我在市集上买的,江姑娘可还喜欢?”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误会(1) 江灵若疑惑的抬起头看了谢温一眼,片刻后才迟疑的说道:“喜欢.......自然是喜欢的......可是大人为何送我这东西?” 谢温这边也是一头雾水,怎么江灵若问出这个话来?难道她不喜欢水粉这些?不爱女妆爱武装?可是看着也不想啊,自己也未曾见过这江灵若舞刀弄剑的啊? 这样想着谢温迟疑的开口说道:“送这些自然是希望江姑娘用得上......这可是我精心挑选了半天的......莫非不合江姑娘心意不成?” 江灵若这边咬咬银牙,心中想到好你个谢温,在这里暗讽本姑娘才疏学浅是吧?表面上则是皮笑肉不笑的对着谢温说道:“合.....怎么不合心意.....太合我的心意了......” 谢温一头雾水看着江灵若有些生气的模样,自己心中更是疑惑,怎么自己送礼还送出个错了?他想到自己下午在集市中汗流浃背为江灵若挑选礼物的样子心中也有了一些火气,嘴里冷哼了一声。 “江姑娘莫非觉得我送错了不成?” “没错!谢大人哪里有错!” “你.....” 谢温脸色一黑,本来准备发作,可是又一想到自己对江灵若父亲做的事又将那火气压了下来,他无奈的看了一眼江灵若,压低了声音说道。 “江小姐有话直说,我实在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江小姐......” 江灵若这边看着谢温准备发火的模样,想到自己的身世,眼眶立刻就红了起来,转念一想也是啊,自己什么身份能够要求谢温对自己如何呢?话说难听点就算谢温现在把自己重新卖回勾栏里去自己还不是只有默默接受这种命运?何况谢温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又给了自己住的地方和吃穿。 想到这里江灵若不禁悲从心来,她泫然欲泣的瞅了谢温一眼,随后站起身来对着谢温说道:“谢将军若是嫌弃小女子大可以直说......也不用找这些法子来旁敲侧击......小女子自知配不上谢大人,也就不再叨扰了.......” 说完之后江灵若转身便跑出了厅内,留下呆坐在原地目瞪口呆的谢温,他张大了嘴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什么......什么配不配得上.......这又是咋了?失心疯了不成......” 第二日一大早谢温黑着眼圈起了床,他昨晚琢磨了一夜也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了江灵若,本来想着问问方诃,但是大晚上也不知道方诃到底去了哪里,今天一起来自己还得去军机处见萧首辅,也只能把这些事压在了心底。 出门之前他倒是碰到了方诃,方诃和张贵两人同样顶着黑眼圈正拉着一大车东西往府里拉,这时谢温刚吃过早点准备出门,他朝着二人看了一眼,随后把方诃拉到了一边。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谢温看着那一大车东西有些吃惊。 “大人.....这事就得买这么多,你想想,江小姐父母双亡,若是咱们给少了,岂不是外人说闲话.....” 方诃略带疲惫的解释道,也幸好他有官身,要不然昨天夜里怎么能叫开那么多商户的门把东西采购如此齐整。 谢温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他完全没理解到方诃和自己说的是两码事,他点点头说道:“多买些就多买些吧......可是这江小姐如何拿得动?” 方诃嘿嘿一笑说道:“大人,到时候派点人帮着拿就是了......” “也是......你看着办吧....” “对了,大人,这事我多久去找江小姐说......” 谢温皱着眉头停下了脚步,他思索片刻后叹了口气说道:“我今日要去军机处,你等会就给江小姐说吧......拖得时间太久也不好.....” “在下明白......” 谢温说完之后拔腿就走,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方诃脸上那爽朗的笑容。 这边张贵看着谢温走远,靠近了方诃低声问道:“方先生.....我咋感觉督师对这亲事不太上心呢......” 方诃一边捋着自己的胡子一边得意洋洋的说道:“哎,张贵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大喜之事越是临近啊,这人心中就会愈发紧张慌乱.......何况督师和江小姐都是家中无亲无故,遇到这种事难免唏嘘......” 张贵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之后才拱手朝着方诃说道:“方先生果然足智多谋,这人心的分析也是毫厘不差.......” “哪里哪里......你和我去布置一番,督师既然把提亲这事交给了我,那咱们就得给办的妥妥当当的.......还有,咱们督师虽然现在位高权重,但江小姐的身份毕竟十分敏感,成亲这种事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到时候提亲成功了张贵你就布置府上,我去给萧首辅写个帖子让他来主婚便是......” 张贵点点头,方诃本来负责的就是在军中和各位大人打交道的活,这个差事他来干是再合适不过了。 “明白了,方先生,那咱们就准备一下吧.......”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边府上方诃和张贵的事先放一放,这边谢温出了府之后便独身来到了宫中,现在整个南京官场没人不认识这位风头正劲又是萧首辅莫逆之交的将军,因此宫外的武士对他都是十分客气,只是简单检查了一番便放了谢温入内。 谢温这边来到了军机处之后却傻了眼,现如今军队改制,四大军队几乎等于全部打散了重编,这种事自然是大工程。整个军机处外面早已是人满为患,要钱要地的将军,哭诉财政的户部官员,对此改制不满的御史清流,大大小小的官员挤满了军机处,门外都是人头攒动,竟然如同菜市场一般。 “这位兄台......” 谢温抓住了就近的一个官员,此人神色激愤,正在屋外大肆鼓吹着萧江陵是武朝的奸臣,违背祖制进行改制,实在是十恶不赦的存在,谢温本来想拉其他人问一问,无奈都距离太原,只好找到这位情绪激动的老兄。 “你是何人?” 那位情绪激动唾沫横飞的官员感觉自己袖子被人轻轻扯了扯,于是回头一看,却发现一个笑眯眯的年轻人正拉着自己,不过却并不认识。 “哦,在下是谢温......” “谢温?你就是那个督师谢温?平叛有功的谢温?就是那个前些日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误会(2) 那官员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神色激动的抓住了谢温的双手,谢温被他这个反应搞得有点措手不及,连忙向后缩了一步。 “未请教.......” “哦,本官乃是江南道御史元邦之.....” “原来是棒子兄,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谢督师闻名在外在下才是失敬!” 两人寒暄一番,这位御史完全没留意到谢温将他的名字念成了棒子,而谢温也是满脸迷惑,不是说武朝文官一向清高,最是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夫吗?怎么这个棒子御史对自己如此亲切?难不成自己现如今已经权势滔天了? “对了.....棒子兄,敢问为何这军机处外如此多人......” 元邦之看了眼谢温,略带惊讶的说道:“自然是各位同僚反对首辅大人改制前来请收回成命的......” 谢温听了更加迷惑,他出声问道:“这改制不是早就颁布下来了吗?一直也没听人反对,为何今日却突然......” “谢督师不知?” “我?我......应该知道?” 看着元邦之惊讶的表情,一股不祥的预感浮上谢温心头。 “谢督师,这可都是因为你,诸位同僚才能如此团结一心啊.......” “什么?!” 谢温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他怪叫一声,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人。 元邦之却是更加惊讶,他开口说道:“谢督师昨日干的事可都传遍南京城了....” “昨日?我昨日干嘛了?” 谢温这边一头雾水,那边元邦之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要说这萧首辅啊,一意孤行,竟然妄图违背祖制改革,原先诸位同僚畏惧萧首辅势大,都忍气吞声,可是昨日才得知消息,刚刚回南京城的谢督师竟然送了一套女人的水粉首饰到萧首辅府上,暗喻萧首辅乃是妇人之见!此等行为如何不让我等御史羞愧不已,谢督师身为一介武夫还能如此不畏权势,仗义执言........” 这边元邦之还在继续拍着谢温的马匹,谢温的心却一下沉到了底,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他大脑中一片空白,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 “诸位!诸位!” 就在谢温准备出声辩解的时候,突然元邦之大喊了起来,他本来就是一个大嗓门,这么一叫全场都安静了下来看向了这边。 元邦之让出半个身位,虚指着谢温神情激动的说道:“诸位!这便就是不畏强权,仗义执言的谢督师!实在是吾辈楷模......” 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谢温看着众人向自己投来的目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汉!” “好样的谢督师!” “谢兄果然不同凡响!” “谢兄果然是大忠臣!” ....... 马屁声顿时此起彼伏,吵得谢温头晕脑花,他想出声解释一番,可是无奈这些人多势众,自己几次开口别说他们了,就连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的什么。 就在场面混乱到极点的时候,军机处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在场的众人瞬间偃旗息鼓,变得鸦雀无声起来,只见一个年轻的官员走了出来,环视了一圈众人,随后看向了谢温。 “谢督师,萧首辅有请.....” 谢温苦笑着指了指自己,那官员点了点头,周围的其余官员们则是纷纷投来了同情的眼光,这个时候再没人说话了,大家又不傻,隔着门喊两句萧首辅又不会把自己怎么地,还能博得一个好名声,但是如今萧首辅点名要谢温入内之后大家可就反应过来了,这不是要擒贼先擒王吧?这个时候要还在这里呱噪,那可就得掂量掂量萧首辅会不会收拾自己了。 谢温跟着那官员走进了军机处内,屋子并不大,分成了里屋和外屋,外屋中是一些年轻的官员在整理资料各自忙活着手上的事情,那官员带着谢温直接穿过了外屋,然后朝着里屋做了个手势。 “请,谢督师.....” 谢温其实很想问一问自己能不能不进去,但是他知道问了肯定也是白问,没想到自己慌乱中送错的礼物竟然出了如此大的篓子,他咬着牙不断给自己壮着胆,希望不会萧首辅在帐后埋伏了刀斧手......谢温就一边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边走了进去。 “谢督师.......” 萧江陵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谢温浑身一激灵,他也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过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心中忐忑不已,只能硬着头皮行了个下官礼。 “见过萧首辅......” 萧江陵见到谢温如此忐忑的模样轻笑了起来,他缓缓开口打趣道:“怎么?谢督师有胆送老夫女人的物件却没胆抬头看向老夫?这么看来谢督师比老夫更像女子啊......” 屋内其余两位响起了笑声,谢温却是额头上分泌出一些细小的汗珠,他哪里敢抬头,急忙行礼说道:“萧首辅,末将昨日实在是......实在是一时慌乱,将礼物送错了......” “这南京城皆知我萧江陵不收礼,你谢督师却不知道?” “这.....实不相瞒,末将总共就来了两回南京,上一次是平叛,这一次是述职......萧首辅的规矩末将的确一无所知......” “哼......坐吧,不知者不罪.....” 听见萧江陵的声音,谢温顿时心中一松,他赶紧坐了下来,一边偷偷拿眼去瞟萧江陵一边说道:“萧首辅,昨日真是末将一时慌乱,将那本要送给.....送给末将相好的礼物送给了萧首辅,还望萧首辅见谅。” 萧江陵瞟了谢温一眼,开口问道:“就那女子?” 谢温自然知道萧江陵指的是谁,虽然江灵若不是自己相好,不过现如今当务之急是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也只能先委屈一下江大小姐的清白了。他老老实实点点头回答道:“正是。” 萧江陵点了点头说道:“那姑娘天资聪慧,又善解人意,何况更是江......名门之后,谢将军可千万莫辜负了人家......” “那是自然.....”谢温一边擦着汗一边回答道。 江姑娘,对不住了,为了能过关,只能暂时用一下你的名声了!不过想来此事也传不出去,应该也无伤大雅。 这边谢温正在心中想着,那边萧江陵却又开口说道:“谢温啊谢温,你这一个送错了礼,可知道给老夫带来了多少麻烦.......”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误会(3) 萧江陵其实心中也很委屈,他从来不收礼的事情南京城人尽皆知,偏偏遇到了谢温这个愣头青。谢温送礼也就罢了,偏偏还送错了,送出来的是些女人的用品,要是在平时送错了也就算了,但是现在却又刚好在改制的这个节骨眼上,在被刚好在萧首辅府上做客的御史发现之后便流传了出去。本来朝廷上的官员对于改制就是心怀不满,这下众人公认的自己派系里的大将谢温跳出来给自己送这些东西,朝中官员立刻就展开了过度联想,纷纷开始闹腾了起来。 其实这事说到底就是一出误会,可是偏偏就是如此的误会最容易引起他人的猜忌,现在朝中流言满天飞,说什么谢温和萧江陵将相不和,什么谢温有意反水,更夸张的甚至还有说谢温是先皇留下的暗刺,就是看萧江陵过于跋扈才出手打压。对于这些流言萧江陵可以不在乎,但是他要考虑的是天底下人在不在乎,这种话流传出去,对于他萧江陵,或是对整个武朝都是十分丢颜面的事情。 “这.......末将的确不知......还望萧首辅恕罪!” 谢温苦着脸抬头望向了萧江陵,萧江陵看着一向精明奸诈的谢督师成了如今这模样心里也觉得好笑,以他的智商自然不会怀疑谢温是有意为之,就算谢温反水也不可能用如此低劣的手段,只不过他需要趁着这个机会敲打一下谢温罢了。 “谢督师,你说这个事怎么处理啊?老夫的一世英名可就搭在你谢督师送的礼物上了......” 谢温搭着头,垂头丧气听着萧江陵的话,他哪里不知道这老狐狸能没有解决办法,不过这个事的确是自己做出来的,于情于理都应该自己处理干净倒也没错。 “但凭萧首辅发落.....” 谢温心一横,也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萧江陵不是足智多谋吗?那我就让你来解决这事,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如此你便没意见了吧? “好!有了谢督师此话老夫便安心了......” 萧江陵突然提高了音量,谢温满脸不解的看向萧江陵,却看到老人嘴角那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心中浮现出一阵不祥的预感..... ...... 小半个时辰后,军机处的外面依然是吵闹不已,但是声音已经不像谢温刚进去的时候那么大了,毕竟大家也猜不透萧首辅会如何处置谢温,若是这惩处比较严厉,各位可就要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问题了。 就在各位官员纷纷交头接耳胡乱猜测的时候,军机处的门却再度打开了,大家停下了议论声,纷纷看向了门口。 只见诸位心中仗义执言的谢温垂头丧气的跟在笑眯眯的萧江陵身后,萧江陵先是环视了一圈,随后转头看向了谢温。 “谢督师,请回吧.......” 众人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萧江陵贵为首辅也不敢犯了众怒,谢督师这不完好无缺的走了出来吗?就在众人准备再次发动声音攻势的时候,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一心为公的谢督师朝着萧江陵单腿猛地跪了下去,众人心里都是一惊,在武朝官员之间就算官阶相差再大也从来没有行跪礼的说法,这谢督师是何意啊? 之间谢温脸上带着悔恨、失落、崇敬以及佩服的神色朝着萧江陵拱手,众人心中都暗暗好奇,谢督师这表情管理不去戏班子真是可惜了。 “萧首辅忠君为国,谢某目光短浅,没能看清楚萧首辅的良苦用心,实在是鼠目寸光!还望萧首辅海涵末将之前犯下的过错,也请诸位同僚体恤萧首辅的呕心沥血.......”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谢温的动作,听着无比肉麻的马匹,纷纷张大了嘴惊讶不已,而站在一旁的萧江陵则是暗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结束了表演后的谢温身心俱疲,他现在完全无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做出的送礼的决定,要是可以时间回到昨天,他一定会检查清楚了再将礼物送出去,每每想到这儿他就想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刚刚被老狐狸抓住了自己的失误,逼着自己配合演了一大出戏,谢温现在都能想到明天京中的流言是什么:谢督师迷途知返终了解萧首辅一片苦心悔恨之下弃暗投明重回萧首辅温暖怀抱一类的话语,一想到自己本来就不太富裕的名声又要被抹黑一次,谢温就觉得怒气上涌,老脸一黑。 好不容易在百官的注视下完成了连谢温自己都觉得无比肉麻的演戏后,萧江陵又交代了一些上朝述职的注意事项,对于这个谢温倒是听得无比认真,原因无他,虽然谢温现在是副二品的督师,可是这上朝嘛,却一次都还没有过......作为第一次的雏,谢温当然不敢掉以轻心。 完成了这些之后谢温又被领着去拜会了几位来京中述职的将军,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谢温第一次见到,只有自己的老上级崔世忠算是比较相熟,不过崔世忠对于谢温这个将要接替自己权利的老下属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淡淡点头打了个招呼,毕竟自己将要退位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他也不敢在表面上做的太过分。 此外西北军的苏无疾,新军的苏长洲以及二十四支武开头的军队主管谢温都一一见过,除了前面两个之外谢温对于其他人倒没有太深刻的印象,苏无疾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一般,对于任何事都是云淡风轻的感觉,谢温内心深处也很惊讶,毕竟在刚刚结束的北地会战中这位大统领可是丢了太原,无论责任如何划分终究名声面子上是有损的,可是这位苏统领就如同没事人一般,看到谢温还一个劲和他打招呼,并且言语之中多有推崇裴度的意思。 而另一个给谢温留下比较深刻印象的则是苏长洲,对于这个年轻人他其实有所耳闻,只知道家世雄厚,并且是萧江陵一手举荐的青年才俊,不过苏长洲对于谢温的态度则是比较奇怪,表面上看着热情无比,不过谢温还是能感觉到出来对方心里有一种抗拒的感觉,起初谢温还觉得奇怪,不过后来转念一想以后这位就是和自己一起镇守西境的将军,权力划分上难免会发生一些摩擦,也就释然了。 第一百二十章 我成亲了?(1) 在结识了这些人之后,很快便有人提出今晚去南京城中的天香楼一醉方休的提议,大家都是军中出来的糙汉,对于这个提议自然是集体同意,除了谢温不太感兴趣之外,不过他刚推脱了两句,就被苏无疾这个老狐狸拿话堵住了嘴,一通同袍战友情谊之类的大帽子扣了下来,饶是谢温也被说的七晕八素,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去喝上几杯。 起先谢温还担心着府上的情况,自己走之前吩咐方诃今日需要送走江灵若,本来想着是回府送上一送,可是到了天香楼坐下之后谢温却转念一想,自己现如今以什么身份去送别江灵若啊,对于这种场景他最不擅长处理,万一江灵若又哭哭啼啼的自己也不好面对,所以思虑再三之后谢温还是决定干脆自己也来个一醉方休算了。 “也许第二天醒来......再也看不到她......对彼此都好吧.......” 谢温落寞的想着,感觉心中有些刺痛,他抬眼看到了正笑容满面向自己敬酒的将军,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抛到了脑后,举起了自己的酒杯...... “水......” 谢温睁开双眼,感觉一阵让自己头晕目眩的白光十分刺眼,他赶紧眯起了眼睛,自己现如今头疼欲裂,自己最后记得就是有两个其余将军的亲兵将自己送回了府上,其余的则是一概不知,自己好像就只记得满眼都是红色...... 等等,红色?谢温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睛往身旁看了一圈,嗯?这是怎么回事?红色的被褥,红色的纱幔,红色的蜡烛......怎么墙上还有个红色的囍字? 谢温这下可睡不下去了,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惊恐的扫视了一圈房间,这下谢温可以确定自己睡在了婚房之中....... “他娘的,谁把老子送错房间了?” 谢温低声喝骂了一句,赶紧坐起身来穿上了鞋子,内心却是打算着等会见到那结婚的新人一定要多给点红包才是,否则被自己这么一闹别人的新婚之夜肯定过的无比闹心。 “大人......你醒了?” “嗯......灵若啊,快,给我找点水.......” 门口一个女声传来,谢温一听便听出来了是江灵若的声音,他随口吩咐了一句,然后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江灵若端着洗脸盆,里面还冒着热水,她好奇的望了谢温一眼问道:“大人这话是何意?我为何不在此处?” “不是......不是......你没走?” “走?我往那里走?” 谢温和江灵若两个人对视着对方,脸上都充满了疑惑的神色,谢温扫眼一看,江灵若已经将头发盘了起来,分明是出嫁妇人的打扮。 谢温咽了一口口水,艰难的开口问道:“江.....江姑娘......这是你的房间?” “正是。” “你......你......嫁人了?” 江灵若听见这句话脸上闪过一抹羞红,低下头细声的说道:“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谢温心里在狂喊,我明知故道个屁?这丫头还看不出来我完全没搞懂现在的局势吗?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本该被送走的江灵若还在府上,又莫名其妙的结婚了?自己又是为何出现在了江灵若的婚房之内? 谢温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一般,昨夜饮酒他本来就存了借酒消愁的心思,所以喝的十分多,宿醉之后身体强烈的不适加上现在满脑子疑问让他几乎快要呕吐出来。 “不行......我要.....吐了......” 谢温扔下这么一句话,赶紧冲出了房间,跑到稍远的一块空地上大声呕吐了起来。 “哇.........哇........咳咳咳......咳咳......” 吐完之后的谢温觉得舒服了不少,他强忍着喉咙的不适,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路过的方诃。 “老方.......老方......” 谢温急忙出声叫道,和江灵若他说不清楚,现如今也只有找方诃来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诃这边一抬头看见谢温,立刻满脸笑容的跑了过来,到了谢温的跟前也不说话,笑眯眯的打量了谢温一圈。 谢温被方诃的眼光看得心里发毛,他咬着牙说道:“看个屁,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诃一脸惊讶的问道。 知道个屁,知道的话老子还用问你?谢温心里暗暗想到,强忍住将方诃揍成猪头的冲动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江小姐.......还在府上......和谁成亲了?” 方诃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谢温,那目光仿佛在说谢温是个衣冠禽兽一般,谢温没好气的继续说:“看个屁,赶紧说啊!” “大......大人.......江小姐肯定在府上啊......这.....不在府上如何成亲?” “到底和谁成亲了?” “大人您啊.......” 方诃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谢温,心里却是鄙视不已,怎么,这谢督师也玩吃了吐这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我?!?!” 谢温指着自己,双手颤抖不已,目光呆滞的看着方诃。 “正是啊,大人,一切都按您的吩咐来办的,昨夜你喝醉了回到府上,大家还商量要不要将婚期推迟呢?还好萧首辅出了个主意,他说你述职完后就要开拔,加上江小姐身份敏感,时间比较紧迫,就找了张贵搀扶着大人和江小姐拜堂了.....” “萧首辅也来了?” 谢温咬牙切齿的问道。 那边方诃却继续得意洋洋的描述着昨晚的场景,在他看来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的一件大事,美滋滋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是自然,昨天我代大人向江小姐提亲成功之后便请了萧首辅前来主婚,大人,你要知道萧首辅能给别人主婚是多大的荣誉啊,这武朝满朝文武权贵能让萧首辅亲自主婚的可不超过五个人,这样也算对得起江小姐了......对了,大人你看萧大人还送了一幅字.......” 谢温朝着方诃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大堂之上裱好了挂着一幅字画,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百年好合”。 谢温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动着,现在他很想抽刀一刀将眼前的方诃砍死,不过他深呼吸了两口还是咬着牙问道。 “好......好......好!最后一个问题.......” “大人请讲.....” “谁的主意......” 谢温红着眼睛几乎是咬碎了牙才说出这四个字,方诃此时也察觉到了谢督师的情绪不太对劲,他缩了缩脖子,小声的说道。 “大人.....不是您吩咐......吩咐.....在下办的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成亲了?(2) “我?” “正是啊.......大人......你忘了昨日和在下说的话......诶!大人,你别抽刀啊......大人!救命啊.......” 方诃看见谢温已经将腰刀抽出了大半,红着眼睛看向了自己,恨不得将自己活剐了一般,哪里还反应不过来,平日里文弱的方先生以前也是在地里干过活的,他见势不妙,当即撒丫子就跑了起来。 “站住!” “老子今天活剐了你!” “别跑!” “哎呀.......” 谢温一边大声吼着一边朝着方诃追去,起先方诃还能跑上一跑,不料谢温的身手岂是他能够比的?还没跑出去两三步就被谢温一脚踹倒在地。 谢温将方诃的衣领死死揪住,将他提了起来,贴近方诃的脸,神色极其可怖喘着粗气看着方诃,方诃此时也被吓破了胆,他胆战心惊的问道。 “大.....大.....大人......在下到底哪里做错了啊......死也让在下做个明白鬼......” “你知不知道......江灵若和我什么关系......” “知.....知道.....大人和江小姐两情相悦,天作之合.......哎呀!” 谢温将腰刀狠狠插进了地上,吓得方诃急忙闭上了嘴,他满头大汗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刀,小声问道:“大人......大人可有什么不满?” “你......你知不知道江灵若的父亲江充是何人所杀......” “这个.......不是江充下令突围,乱军之中丢了性命.....” “放你娘的屁!”谢温一句脏话打断了方诃,盯着方诃一字一句的说道。“江充乃是本督亲自动手杀掉的.....” “大人......大人......” 方诃急切的开口说道,朝着谢温挤眉弄眼,谢温此刻哪里还在意那些,自顾自继续说道。 “当时江大人不愿突围......” “大人......别说了.....大人......” “我为了军中的弟兄.......” “大人.......别说了......” “不得已之下才杀了江大人......假传命令突围......” “别!” “咣当!” 方诃那声带着哭腔的别刚出口,谢温身后却想起了一声响动,谢温如遭雷击一般身体呆滞在了原地,随后极其僵硬的转身望去。 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水盆被打翻放在台阶上,清水流的到处都是,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谢温转过头,看向方诃,咽了一口口水才缓缓说道:“刚才......是.....” 方诃点了点头,他神色复杂的闭上了双眼,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糟心的局面,刚刚自己看到了江灵若站到了那里,一直提醒着谢温不要说出口,没想到那时情绪激动的谢温根本丧失了判断力,这下可全完了。 谢温回过头看着方诃,呆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诃只觉得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突然他感觉领口一松,这才睁开了眼,却发现谢温已经转身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着大厅走去。 “大人......” “大人.......” 方诃试探性的呼唤了两声,谢温却如同根本没有听见一般,只是那样机械性的走着,方诃心里一急,声音加大了一些再叫了一声。 这次谢温终于有了反应,他神情木然的回头看了一眼方诃,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没事......她....她.....迟早要知道的......” “大人......可是江小姐......” “你去带些银两送给她......这样也挺好......至少她知道了真相.....” “大人......”方诃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快去.......本督有些累了,先回房歇着了.......走了好......走了好......” “姑娘,上好的香囊......” “来看一看,刚进的松江府的绸缎.......” 江灵若面如死灰一般的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其实在昨日方诃代替谢温向自己提亲的时候,她心中就有了很多疑惑,她搞不清楚为什么谢温会在这个时候提亲,自己心中的疑问也还没有得到解答。 所以江灵若当时第一反应是拒绝,但是方诃却在一旁劝解了起来,他告诉自己谢温当时得知自己深处囫囵时的担忧,下定决心营救的果断以及随时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安危。 这些便是自己答应的理由么?江灵若心中想到,随后又红着眼圈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些理由不过是给自己一个答应的借口罢了,自己之前对于谢温的怀疑一直没有减轻,诚然她很喜欢谢温,哪个少女又没有做过自己身处险境之时从天而降一位少年营救的怀春戏码呢?江灵若自然也不例外,她对于谢温的好感从来就没有减弱过,就算自己一直怀疑他和自己的父亲之死有关,可是这种感情十分奇妙,喜欢和怀疑同时在心中飞速的增长着,直到把自己的心填满之后江灵若才发现原来在心中这两种感情的占比是一半一半。 也许最后说服自己的是方诃最后的那句话吧,谢温在南京城中事毕之后便要开拔前往西境,这一去,好几年的时间都回不得南京城。而自己呢?自己又是何种身份留在谢温府上亦或是跟着谢温前往西边?自己又怎能舍得与谢温分开?也正是思虑到了这一点江灵若最后才点头答应了这门看上去荒唐不已的婚事。 答应下来之后江灵若下午先是在自己房内翻找出了自己爹爹的牌位,对着江充诉说了自己即将嫁人的消息,随后一直到谢温回到府上,下人们忙着跑前跑后的布置,她却只能穿着婚服坐在房内等待,江灵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按理来说嫁给谢温应当十分开心才是,可心中的那些疑惑就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一直在耳边回响,搅得自己一直心神不宁。 后来便是谢温醉醺醺的回到了府上,当时江灵若心中还是十分不满的,她看到这种情形认为谢温根本没有将两人即将要结婚当成一件大事来对待,本来她当时都告诉了方诃,商量着要不婚事等到酒醒之后再办,可是当方诃一脸为难的告诉自己萧江陵萧首辅已经被请来当证婚人的时候,江灵若知道此事再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毕竟萧首辅可不是外面随便请来的老者,他贵为武朝首辅能在百忙之中放下手里的事情来主持谢温的婚礼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若是此时告诉萧首辅,您老人家回去等着吧,婚礼暂时办不了了,那恐怕谢温和萧江陵都将成为整个武朝的笑话,江灵若也明白萧江陵是看在谢温的面子上才答应下来,若是这次拂了萧首辅的面子,以后谢温在朝中可谓是举步维艰。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成亲了?(3) 正是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江灵若还是答应了下来当晚举办婚事,那时的她心中还想着等谢温酒醒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哪里有新婚还未开始新郎官就喝的不省人事的道理? 想到那时自己心里的嗔怪,如今的江灵若苦笑着流下了两滴眼泪,若是早一点自己能够坚决的拒绝不是更好?可是现如今却是为时已晚了,婚礼并没有什么外人,除了萧江陵之外便只有谢温手下的一伙亲兵,谢温被搀扶着拜了堂之后送到洞房之内便倒头呼呼大睡,而江灵若看着躺倒在床自己心生喜欢的这个男人的面孔,跪倒在地心中却暗暗的发誓道。 “今日我们结成了夫妻,那么以前所有的疑虑我江灵若从今以后绝口不提,我只知道自己以后便就是谢温的夫人,再也没有了其他的身份.......” 其实这个誓言如今看起来更像是自己对不好预感的一种预知,自己知道一定会出事所以那时才会发下这样的誓言吧?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正当的理由,让自己无条件去相信眼前这个男人? 可是现在的情况呢?想到这里江灵若心乱如麻,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谢温,在听到谢温亲口说出是他杀了自己的父亲之后,江灵若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谢府的,她只知道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头脑一片空白,等到自己再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在了南京城中繁华的大街之上。 “也许和杀父仇人成亲的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个人了吧?” 江灵若心中苦涩的想道,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摸了摸随身携带的荷包,里面只有一些散碎的银子,现如今这世上可谓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自己又能到哪儿去呢?自己不但枉为人女同样也枉为人妇,这样的自己竟然活成了世人眼中最鄙视的人呢。 浑浑噩噩的挪动着脚步,不知不觉中江灵若来到了秦淮河边,她望着清澈的河水心生恍惚,也许自己跳下去一切都解脱了吧...... “江姑娘......江姑娘.......” 正要踏步迈入河水之中,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江灵若并没有回头,而是恍惚的停顿了一下,继续朝着河里走去。 “江姑娘!” 一阵大力将自己的袖子拉了一下,在这股力道的作用下,江灵若原地转了半圈,终于她回过了神来,抬起头看见了面前的人。 方诃喘着粗气,满脸汗珠眼神焦急的看着江灵若,他在接到谢温的命令后便飞奔出了谢府,一路上一边打听一边飞驰,幸好江灵若只是个姑娘脚程不快,紧赶慢赶之下终于是在这秦淮河边找到了她。 方诃望了一眼江灵若身后的秦淮河水,咽了口口水开口说道:“江姑娘这是哪里去......” 江灵若抬头木然的看了一眼方诃,随后开口说道:“方先生.......” “江姑娘.......你一个弱女子.......又无亲.....无亲无故的,现在能去哪里?” 江灵若缓缓摇了摇头,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江姑娘,听在下一言,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还是跟随在下回......” “误会?” 江灵若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眼神奇怪的盯着方诃,方诃被她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不自觉的后退了小半步。 “方先生教教我,这是什么误会?”说着江灵若又流出了两行清泪。 方诃叹了一口气,不敢去看江灵若的眼睛,他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江姑娘......成亲一事的确是在下误会了大人的意思......大人他.....” “也就是说谢大人压根没有喜欢过我......” 听着江灵若的话方诃呆若木鸡,饶是他平日足智多谋也不知道如何应付眼前的局面,何况这事还关系到自己顶头老大的感情问题,他如何开口解释? 其实方诃心里也清楚,江灵若和谢温两人之间早就是有感情了,这点事也许他们自己当局者迷,可是方诃、张贵、秦世方这一帮子的旁观者可都是看的一清二楚,这一路上走来谢温对于江灵若早就不止是一开始的愧疚之情,而江灵若对于谢温的感情也超出了感激的范围。 思索片刻后方诃还是决定正面回应江灵若的问题,毕竟这种事情自己只能把实话说出,至于怎么选择就是这二位的事了,他艰难的开口回应道:“江姑娘何出此言,谢大人.......他......无时不刻的挂念着江小姐.......当日进南京城听说江小姐受伤时谢大人方寸大乱......这次他又......” “方先生不必说了......” 江灵若出口打断了方诃的话,转头看向了秦淮河,口中幽幽的继续问道:“那么依方先生之见,我和谢大人之间的恩怨如何才能化解呢......” “这.......” 方诃瞬间沉默了下来,这事看着麻烦,处理起来更是麻烦,别说他们二位当局者,就算方诃他自己这个旁观者看起来都感觉到头疼无比。谢温是江灵若的杀父仇人,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事实就是如此,然后同时谢温又是江灵若的救命恩人,随即两人之间又是相互喜欢,并且昨日还在自己会错意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成了亲,这种破事在方诃看来就算释迦牟尼转世也无法消解得开两人之间的因果纠缠....... “方先生....” “江姑娘....” 江灵若闭上双眼,一边流着泪一边说道:“还请方先生回去转告谢大人,杀父之仇与救命之恩一命抵一命互相抵消,我江灵若此生不会再找谢大人报仇,也请谢大人从今以后忘掉灵若,从此相忘于江湖.......” 我看你不是相忘于江湖,你是想沉于秦淮河!方诃听着江灵若的话心中暗暗叫苦,刚刚江灵若的动作他又不是没有看到,分明是报了必死的念头想要投河自尽,若是江灵若这想不开香消云陨在这秦淮河边,估计等待自己的也是被谢温扒皮抽筋的后果吧......毕竟现如今的局面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想到这里方诃连捅自己两刀的心都有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误会 方诃再次长叹了一口气,他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递了过去说道:“江姑娘......这些银票......” “这是谢大人给我的?” “正.....正是.....” “我不要他的东西......” 方诃挠挠头,又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两张皱巴巴的银票说道:“江姑娘,这两张是在下存下来的俸禄.......虽然也是谢大人给的,不过现在却是在下的银票......这个江姑娘总归是可以用的.......” 江灵若看着方诃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不过又想起自己的事情,心情瞬间又低落了下去,她淡淡的说道:“方先生将银票给了我,自己怎么办......” “这好办!”方诃猥琐的笑了笑,从之前那一沓崭新的银票之中抽了几张放进了自己怀里,随后开口说道:“如此便皆大欢喜......” “噗嗤......” 江灵若终究是没有忍住,被方诃的举动逗得轻笑出声,不过她很快便严肃了表情,还是没有伸手去接银票。 “哎呦我的江姑娘.......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为在下考虑考虑,在下昨日理解错了谢大人的意思,本来就干了糊涂事,如今若是这银票再送不出去,谢大人可要把在下扒皮抽筋.......江姑娘你也知道在下家中还有老母要赡养,求求您开恩就收下吧......” 这边方诃苦着脸哀求了起来,江灵若心里也叹了口气,方诃此人当时和谢温一起将自己救出,也算半个救命恩人,何况谢府内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他在操持,对自己平日里也多有照拂,若是真的因为此事被谢温怪罪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毕竟无论如何方诃并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我看谢大人可舍不得伤着方先生分毫呢......” 嘴上虽然如此说着,但是江灵若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几张银票,方诃看到此情景内心深处才松了一口气,他嘿嘿干笑了两声随后开口问道:“江姑娘现在意欲往何处去?” “我?灵若也不知道.......这天下之大,却没有灵若的安身之处......”江灵若经过刚刚方诃的一段插科打诨也暂时放弃了轻生的念头,不过被方诃这么一问又不由得悲从心来,眼瞅着眼圈一红又要哭起来。 方诃看见江灵若的神情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好不容易劝的开心了些自己没事提这一嘴干嘛?不是贱得慌吗?他内心一阵懊悔,只能赶紧开口说道:“若是江姑娘没有去处,在下倒是有一事拜托江姑娘.......” “方先生请讲......” “江姑娘想必也知道,在下家中有八旬老母,如今在老家孤苦一人,在下想着,如今能否摆脱江姑娘代在下照拂一二.......” 江灵若看了方诃一眼,她当然知道方诃的意思,以现在方诃的实力随随便便就能请好几个仆人照顾自己的母亲,如今这么说也只是为了给自己找到个去处罢了,她想着自己反正眼下也没去处,漂泊不定还不如去帮着方诃照顾他的母亲,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想到这里江灵若点了点头,她出声问道:“方先生这个提议倒是可以,不过......” “银钱自然少不了江小姐,所有的开支用度方某一个人包了.....” 江灵若摇摇头说道:“倒不是银钱的问题,灵若想问的是,方先生老家在何处.......” 听到此言方诃内心大喜,江灵若只要答应了下来至少短时间内是无忧了,他急忙开口说道:“江小姐,在下的老家嘛,却在这个吉安府......” 江灵若点点头,如今有了目标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生气,她开口说道:“都说翰林多吉安,朝士半江西,原来方先生是这人杰地灵之处的人士,怪不得如此大才.......” “江姑娘谬赞了.......如此在下就给江姑娘详细讲一讲在下家中的情况以及详细地址.......” ....... 等到送走了江灵若方诃已经是精疲力尽,他骑着马向谢府赶了回去,面上却是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这边好不容易劝好了江灵若,让她暂时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又给她找了个事情暂时做着,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太用担心了。 可是想到谢府里还有一位爷等着自己方诃就开始头疼起来了,江灵若这边无论如何说都是和自己身份相当,劝说起来容易不少。可是府上那位爷可是自己的上司,加上昨日自己会错意弄出这么大个乌龙,还不知谢温准备怎么收拾自己呢,毕竟若是自己没有弄这一出出来,说不定现在两人还是相安无事的状态...... 一路上这边胡思乱想着,方诃抬头一看却已经到了谢府门口,他翻身下马后先是鬼鬼祟祟的叫了门口一个站着的谢温亲兵,那亲兵哪里不认识方诃,也明白方诃是谢温眼前的红人,赶忙跑了过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方先生......有何事吩咐小人?” 虽然方诃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参谋将军,但是在谢温身边总是一副文士打扮,谢温也不去管他,久而久之,军中都以方先生来称呼他。 方诃探着头向门内看了一眼,确定谢温没有拿着刀在门口等自己,随后低声问道:“我出去这段时间府上有什么动静吗?” “动静?” 那亲兵不解的看着方诃,方诃老脸一黑,随即问道:“就是谢大人有没有什么动作......” 那亲兵挠挠头,回想了一下随后回答道:“没有......谢大人也未出府......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倒是有几个兄弟搬了好几坛好酒进去.....” 那亲兵笑着说道,在他的理解里,咱们的督师大人昨日才成亲,自然是高兴无比,今天多喝点酒也是正常的。 方诃叹了口气,挥挥手说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方先生.......”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走神 方诃走进了府内,径直来到了正房外,刚刚进入到院内就问道了一股浓浓的酒味,谢温的房门外站着张贵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 “.......喝上了?” 张贵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喝了一个时辰了......” “喝了多少了?” “不知道,送进去了五坛......” “我进去看看......” 方诃刚想推门,却被方诃一手拦在了胸前,他抬起头疑惑的盯着张贵。 张贵脸上挤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他犹豫着说道:“大人有令,谁都不准进去打扰.......” 方诃愕然,他看着张贵说道:“那就任由大人这样喝下去不成?” 张贵摇摇头回答道:“方先生,你就别为难我了,你也知道......这军令如山......” 方诃盯着谢温的房门看了一阵,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张......张贵......谁.....谁在门外.......” 就在方诃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内突然传来了谢温醉醺醺口齿不清的声音,方诃听见声音立刻停住了脚步。 张贵看了方诃一眼,扭头回答道:“回大人,是方先生......” “方......方......方先生......事情......怎么样了........” 方诃深吸一口气,也不进入屋内,在门口回答道:“大人.......江小姐已经走了.......银票也给了.......在下将她安排在.......” “别说给我听!” 屋内谢温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将张贵和方诃两人都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也不敢再说话。 过了好久之后,屋内才再次响起谢温的声音。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第二日,当谢温胡须拉碴盯着两个大黑眼圈出现在朝堂之上的时候其余的官员纷纷为之侧目,无数人都看着这位在武朝炙手可热的年轻督师,心中纷纷猜测不已,咱们这位谢督师又是晚上去了哪家青楼荒度时光去了?竟然如此邋里邋遢面容不加修饰就跑来上朝来了?也幸好朝中众人都知道谢温和萧江陵的关系,加上前几日军机处门口那一出戏,众人对于这位谢督师纷纷就当成看不见一般,御史们也都闭口不言,没人弹劾谢温仪容不整的罪名。 唯独萧江陵看到谢温的时候大吃一惊,这朝中也就他知道谢温前日才成亲,自己还去给主婚来着,怎么今日变成了如此模样,趁着还没开始早朝,他拉着谢温低声问道:“谢督师,这是......” 谢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疲惫的假笑说道:“多谢萧首辅关怀,近日末将有些身体不适.......” 萧首辅听了这话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小子新婚燕尔,导致看着如此虚弱,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丝为老不尊的笑容不怀好意的说道:“谢督师刚刚成婚,这年轻人可要懂得节制......” 谢温脸一黑,他哪能不知道萧江陵在这里阴阳怪气,不过此事也没法给萧江陵解释,只能咬着牙说道:“.......谢过首辅关怀,末将倒像如同萧首辅一般这把年纪还龙精虎猛.......” “圣上到........” 随着郑元山的一声嘹亮的尖细声音,两人停止了互相阴阳怪气,各自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谢温瞪着萧江陵的背影,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老头平日要钱要粮就装死,给别人当主婚人就如此积极,真是个老不修! 这边朝会很快便开始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谢温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在第三排最右边的角落里,谢温对于这个位置倒是十分满意,他没心情去听那些长编大论的治国方针,自己这个位置在角落里,也不担心别人看到,干脆闭目养神,在心中胡乱琢磨起来。 说是闭目养神,实际上谢温的心里想的还是江灵若,昨日方诃来给自己汇报的时候想告诉谢温江灵若的去向,却被谢温一口打断,如今想起来却是有些后悔,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酒精的作祟?自己怎么就直接拒绝了呢?这下好了,自己也没脸再去问方诃江灵若的去处,心中又担心无比,真是太痛苦了...... “谢督师....谢督师......” 正当谢温想的都快睡着了的时候,突然袖子感觉被人轻轻拉扯了一下,他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身旁的官员正面带急色的提醒着自己。 谢温转头看了一圈,基本整个大殿中的人都看着自己,他急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脸上神情,赶紧低声问道:“怎么了?” “谢督师......问你呢.....” “谁?谁问我?” 那官员惊讶的张大了嘴,他没想到这武朝朝堂之上竟然有人第一次上朝就能开小差开到这种地步,当真是现如今南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谢督师,你觉得老夫这个提议如何?” 这边萧江陵却是不太在意谢温的失礼,笑眯眯的看着谢温出声问道。 “提议.......”谢温心里犯了嘀咕,他刚刚早就神游天外,哪里知道萧江陵到底说了什么,可是如今朝堂上大大小小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自己总不能说刚刚自己开小差去了吧? 算了,管他的呢?爱怎么就怎么,反正这老头应该也不会提太过分的提议。谢温想到这里心一横,拱手说道:“萧首辅深谋远虑,在下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似乎众多官员并没有想到谢温竟然能直接表态,谢温听到这片喧哗声,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既然谢督师同意,那么此事就此定了下来......” 这边萧江陵已经是老狐狸一样的人物,立即开口将此事定了下来,谢温见到萧江陵如此急不可耐的模样更是心中一惊,他急忙拉着刚刚提醒自己的官员轻声问道:“这位兄台......” “下官御史台熊遇文.....” “熊兄,失敬失敬,请问刚刚萧首辅提议的是什么......” 熊遇文一脸的惊讶,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老兄你连萧首辅的提议都没听到还敢赞同,真不怕跳到火坑里啊? 谢温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轻轻咳了几声说道:“在下方才有些走神.....” 第一百二十五章 熊遇文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后低声说道:“方才萧首辅提议的是和金国联合共同出兵攻打西夏,夺回云中城.......” 熊遇文仍然在自顾自的说着,却丝毫没有留意到谢温张大了嘴巴,两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愣在了原地....... “方诃,你说萧首辅这到底是何意啊?” 谢温坐在椅子上,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叹着气问道,下朝之后他本来想着去找萧江陵问个清楚为何选择在此时如此突然的选择出兵夺回云中城,可这个老狐狸却是狡猾得很,似乎算准了谢温回来找自己一般,一下朝就跑去宫中教导皇帝去了,现如今萧江陵的身份不仅是首辅,更是帝师,所以每日下朝之后只要得空就会前往宫中。 这下谢温彻底没了办法,转头又准备去找和自己共同镇守西境的苏长洲聊一聊,可是这位比谢温还小上几岁的年轻人满脸喜色,谢温一看他的表现哪里猜不到这是存了心想要建功立业,做出一番事业的样子,何况又是萧江陵的学生,对于萧江陵的提议自然是百分之百支持,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为了避免自讨没趣,谢温只能讪讪的回到了自己府上。 刚到府上谢温便将方诃叫了过来,想要商量一下对策,其实在谢温看来,云中城对于武朝来说就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要说有什么战略意义吧?其实也没有,反而武朝这边通往云中城尽是些崎岖的山路,无论是行军还是物资的运输都极其的困难,再加上谢温自己心里对于云中城尽是一些不好的回忆,因此他打心底里不想去这个地方。 这些问题到都还只能算其次,最主要的则是熊遇文告诉他的此次的行动是和金国联合进行,对于金国谢温可是没有半点好感,这个占据了西北广袤土地的国家从来就没有停下过侵略武朝的打算,不过是因为现在武朝、北元、金国、西夏、南越五个国家之间关系十分微妙才没有付诸于行动罢了,尽管如此金国还是不断在武朝的边境上偷偷摸摸搞一些小动作,西北军的苏无疾就曾多次上疏表示金国狼子野心不可不防,这些萧江陵不可能不知道,并且让谢温最为奇怪的是一向视金国为洪水猛兽的苏无疾这次竟然很诡异的选择了沉默,也没有出声反对萧江陵的决意。 毕竟无论如何,朝堂上定下来的是苏长洲的新军和谢温的直符军发动主攻,谢温不管别人如何,自己总归是对于此次行动并不太看好,因此还是想要弄个明白,眼下萧江陵溜了,自己回到府中就赶紧将方诃抓了过来商议一番。 这边方诃来到厅内,听谢温告知了自己前因后果后沉思了片刻,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胸有成竹的看向了谢温,却发现自己老大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回想起自己前日捅下的娄子,方诃也不敢卖关子,赶紧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想到的告知谢温。 “属下是觉得,这云中城却是非打不可......” “为何?” “大人只是从攻打云中城这件事看上去觉得不妥,可是为何不将目光放远一些,看的大一些,这样大人便明白为何朝堂会急不可耐的攻打云中城.......” “你的意思是.......” 谢温眯起了双眼,盯着方诃,方诃却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诚然如今咱们大武刚刚遭受连番战乱,国库空虚不已,可是大人可曾想过如今对于咱们来说最为重要的是什么?” 谢温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后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脱口而出道:“民心!” “正是!现如今我大武的民心才是最为紧要的,北军作乱多时,给武朝造成的损耗不计其数;北地虽然成功将北元人赶出了武朝领土,但是那总归是谈判桌上谈回来的,算不得胜利.......所以啊,现如今武朝军队士气低落,人心向背.......萧首辅定然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要不计成本的拿下云中城,提升我大武全体军民的信心.......” “你说的很对.......现如今的确朝廷急需一场大胜,可是为何非要联合金国......” 方诃摇了摇头,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大人,此事在下也心有疑惑,只能提出两点供大人参考......” “哦?你且说来......” “这其一嘛,自然是真心实意想和金国成为盟友,不但是对付西夏,更是为了以后一起对付北元......” “不可能!”方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谢温打断,他斩钉截铁的说道。“金国狼子野心,两面三刀,觊觎我武朝许久,若是真心与金国结盟,除非武朝朝堂上诸公都瞎了眼,蒙了心......” “属下也是这么觉得.......那就只剩下了唯一一种可能性.......” 谢温抬起头看着方诃,低声说道:“方先生意思是......” “武朝现如今已经到了无力再负担起一场战争的地步了.......虽然这个结论听上去很荒唐,但是在下认为事实的确如此.....大人您想一想,武朝近两年所遭天灾人祸不断.....所以.....” “所以现如今武朝看上去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胖子!”谢温脸色阴沉的接过了方诃的话说道,现在细细想来的确如此,近些年来光是大败丢失城池就不下五次,北地的乱兵更是将武朝最为繁华的江南地区搅得民不聊生,黄河以北未来三年是别想有一分钱的税收了,现如今的情况是当真坏到了极点。 方诃再次叹了口气说道:“若只是外强中干还好.......属下担心的则是本来攻打云中城是为了震慑四方宵小,向各国传递出武朝任然强大的信号......但是联合金国这一步却有些画蛇添足了.....若是有心之人便能一眼看出我大武已是强弩之末......” 谢温低头思索了一番,随后说道:“应当不至于此,萧首辅定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在联合金国的借口上必然会有所遮掩......” “但愿如此吧.....”方诃面带忧色的接了一句,偷偷拿眼看了看谢温,谢温察觉出方诃的异样,笑了笑说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方先生有何话尽管讲来.....” “属下是担心.....恐怕这乱世要来了......大人还需早做准备才是......” 谢温挑起眉毛,有些惊讶的看着方诃出声问道:“本督需要做什么准备?军人无非上阵杀敌马革裹尸罢了......” “大人......以你对武朝军队的了解.......若是北元第二次南下,咱们抵挡得住吗?” 听着方诃的话,谢温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对于武朝军队的战力自然是无比清楚,简而言之整个武朝从上到下无论是军队还是官僚系统都已经腐败到了骨子里,这并非一两个萧江陵便能改变的事情,现如今看来萧江陵更像是一个裱糊匠,为这千疮百孔的武朝在到处缝缝补补,不过这风雨飘零之中谁也不敢保证看上去还是庞然大物实则摇摇欲坠的武朝还能坚持多久。 “........本督自然是相信裴督师......” 方诃摇摇头,语气有些急切的说道:“裴督师的拒北城自然是固若金汤,可若是......金国.....攻来又如何是好?莫非大人觉得凭借苏无疾便能守住不成.......退一步说,就算守住了.....又能守多久呢?” 谢温情绪有些低落,他自然知道方诃说的都是实话,北面暂时还能说比较让人放心,毕竟裴度的能力以及所统帅军队的战力远非平常的武朝军队可比拟的,而西北方向的苏无疾嘛.......并非说他不优秀,而是在现如今的局势下,他的能力远远不能胜任这个位置,至少在前不久的太原之战中几乎所有人都看的真真切切,若是只做一个守城的将领那么苏无疾绝对是合格的,但是在大规模会战中却就显得有些力所不逮了。 “那方诃你的意思是.......” “大人......属下没有什么意思,只有一句话想讲......” “方先生请讲.....” 方诃脸上显出了犹豫的神色,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主意一般说道:“大人,此次攻打云中城,大人任务艰巨.......不但要胜.......还要胜的漂亮.......如此一来才算成功.......” 谢温听着方诃的话,脸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久久没有再说话....... “简直胡搞!” 裴度极其生气的将手上的信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他满脸的怒色吧坐在一旁的萧慎吓了一大跳。 “督师,发生何事?” “拿去看!” 裴度指了指桌子上的信,萧慎告了个罪将信纸拿了过去开始阅读起来,谁料越看下去脸色越是变得十分古怪。 “朝廷要夺回云中城?” 萧慎放下信纸,满脸惊讶的问道。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起先刚拿下拒北城本督便连上几封折子要求将北元人锁死在北境之内进行清剿,当时朝廷想着要议和,本督为了大局着想也就任由他们议和去了,只当是国库空虚,禁不起连番征战罢了.......这才多久,现在竟然说要主动出击,去夺回一个于武朝毫无益处的云中城?” 裴度心有不甘的说道,萧慎则是瞟了一眼悬挂在一旁的地图,他在上面轻而易举的便找到了云中城的位置,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的确云中城都不值得现如今的武朝来大动干戈。 “.......也许朝廷诸公有自己的想法,毕竟他们要统领全局......” 萧慎小心翼翼的说道,裴度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他叹了口气说道:“这本督如何不知道,只是本督对于之前放任北元人放虎归山实在是.......哎......” “可那时的确也再无能力组织一场大战......” “武朝的情况本督是知道的,可若是在本督看来,就算是透支也必须打赢这一仗.....现在打云中城政治意义远远大过于军事意义,可若是当时咬咬牙将北元大军全歼岂不是更好......” 萧慎缩了缩脖子没有接话,他心中却暗暗想道裴督师的想法倒是挺好,可是朝中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诚然如他所说如果围剿北元军队成功也许武朝未来五十年都不会再有战事,但是倘若整个行动中出现任何的差池.......那么等待武朝的就是灭顶之灾。 这些想法只能在心里想想,萧慎可不能原话直接说出去,他在内心深处组织了一下语言后劝解道:“打.....也与咱们没什么干系.......何况朝廷如此决定想必也是有所顾虑......” “是没什么关系!”裴度转身看向了窗外,拒北城的天空万里无云,晴朗无比,可是他的心中却始终有着那么一丝不安的情绪在跳动。 “但要么就自己打......要么就不打......这样和金国联合,恐怕最后不好收场......” “也许朝廷是想行那驱虎吞狼之计?” 裴度无奈的笑了笑,他也看出来了朝廷的确抱着这个想法才联络了金国,可是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件事,驱虎吞狼之计固然是一本万利,但是自身却要有超过虎的实力,若是没有的话,到时候的反噬一旦来临恐怕局面会比现在糟糕上一万倍。 “驱虎吞狼......不假......可是还有个成语叫......引狼入室啊......” “督师是担心......” “谁不担心?”裴度看着萧慎说道。“我武朝上至八十岁老妪,下至五岁孩童,人人皆知金国的狼子野心,朝中诸公难道就不知道?我看啊.....只能期望朝廷真的有万全的安排吧.....否则的话.....” 说到此处裴度闭口不言,萧慎也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两人保持了一阵子的沉默之后还是裴度率先开口。 “你去准备一番,本督有紧要事交给你去做......” “是!督师大人......”萧慎猛地抱拳行礼答应道,随后又抬起头小声问道:“在下能否问问何事.....” 裴度笑了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有一封信件需要亲自交给西境的谢督师罢了.......你心思缜密,交给其他人我却是不放心......” “是!” “你先下去打点好军中事务,准备好后来此处找我拿信。” 萧慎再次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裴度看着萧慎离开的背影,口中小声的念叨着“饮鸩止渴.......饮鸩止渴......”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们将目光放到武朝南边的云南府之中,自武朝开国以来,便设立了西南军镇,镇守云南的武朝边境,其主要负责的便是防备南面南越、洞瓦、底兀等国的侵略,不过当初在设立之时因为考虑到这些国家的实力,并没有给到西南军充足的军备及人手,也是正因为这个原因,西南军的实力在武朝四大军镇之中排在了最末的位置。 从那时开始,西南军便一直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你说他属于四军之一吧,其实力远远不如其他三军,你说他实力弱吧,但其又远超其余的常备军。因此西南军统领这个位置长年以来就变成了即将告老的将军或者是打发闲散勋贵的一个去处,在武朝朝堂之上也被戏称为“告老统领”。 不过这个情况自现任西南军统领王猛上任之后便不复存在,这位名字里带猛字的统领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猛人,从上任开始先是率军打了好几场漂亮的胜仗,震慑住了南边一大群小国,随后又励精图治,一边在领地上募兵练兵一边不停给朝廷发折子诉苦,朝中曾有官员打趣说过王猛诉苦的折子摞起来能够堆满三个太极殿。 最开始的武皇对于王猛这种行为也是置之不理,不过架不住王猛一个劲的上折子,并且每一封都写着十万火急,刻不容缓的字句,实在是被这位西南军统领折腾的无比烦闷,加上那时候武朝的经济状况还算乐观,干脆大手一挥给了王猛相较于之前两倍的兵额。 按理说皇上如此大方,底下的大臣们就该纷纷跳出来劝阻才是,毕竟官员们谁愿意又看着一个手握重病的封疆大吏出现呢?可是让人觉得奇怪的便是武皇这道旨意发出后在朝堂上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平日里因为多加了几千两军费就哭天喊地的户部官员没有反应;天天叫唤着要削减地方军权的兵部没有反应;就连每天口水仗打的飞起,朝堂之上谁都敢骂的御史台个个也都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对于这道旨意毫无反应,仿佛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其实王猛不但会打仗,而且特别会做人,别的统领是恨不得每日待在领地,能不回京绝对不回,王猛却偏偏反其道行之,隔三差五便找个理由往南京城里跑,一会是有大事相商,一会又是南边边境有异动,对于这些理由兵部自然不敢怠慢,立刻表示没问题,王统领您老人来吧,谁知道一来了才知道只是边境小摩擦打伤了两三个士兵或者要不就是巡逻的时候又有几人失足摔下了悬崖。 对于这些汇报兵部乃至武皇都是哭笑不得,偏偏这王猛还是一副小心谨慎一心为国的样子,说也说不得,万一哪一天来个真的现如今这个消息传递的速度你不相信这位王统领还能相信谁呢? 王猛也不含糊,到了京城之后便大把大把的撒银子,到处结交朋友,上至尚书,下至某个营头的都尉,王猛向来是来者不拒,只要认识了那就一定要交上朋友,喝到兴起当即结拜的也不在少数。面对这么一个会来事,又大方,对于自己实际权力没有任何威胁的统领,朝中的各级官员自然找不到理由来反对,这个朝堂上多一个朋友总归是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上太多了。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王猛和其他统领之间的差距是肉眼可见的,其他三位统领要么就是与朝廷关系十分紧张,完全一副独立军阀的模样,要么就是也送礼,不过送礼的对象只针对对自己有用的上层官员。可是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往往最容易暗地里搞事的就是这些下层负责将事情落到实处的官员,打个比方,原来北军的统领高杰一年到头往户部兵部两个部门送的银子并不比王猛少,不过全是给了侍郎以上的一级官员,上面的尚书侍郎倒是不会为难高杰,你要什么我大手一挥也就给了,可是底下的员外郎、主薄、转运使这些小官可就心里不平衡了,老子又没收你的好处,凭什么给你办事?王猛就不同,对于所有官员一视同仁,尚书要送礼,小小的主薄也不能差了事,这样一来自然整个部门上下都对于王猛觉得十分亲近,只要是上头点了头同意了,王猛总是能第一时间拿到自己的好处。 就是在这样无比厉害的交际能力下王猛不但站稳了脚跟并且还将整个西南军发展的一片生机,他是个很奇怪的人,比如其他官员送礼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收礼,但是王猛不同,他送礼拿回来的好处全部都花在了军费之上,从来不克扣手下的军饷,反而还大力的发展西南军的战力,经过几年的经营,将整个西南军由四大军镇垫底的位置一跃成为了仅次于北军的强军。 按理来说这样的能力强又会来事的人肯定会引起萧江陵的警戒,你一个统领已经算是武人的巅峰了,在这个位置上不求财不说,还自己往里面搭钱的发展军备,怎么看着都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起初萧江陵也曾想过向皇上进言过提防王猛,可是一来自己没有真凭实据,总不能因为别人不贪财断定有二心吧?二来王猛此人也算将送礼这门学问专研到了极致,咱们萧首辅谁的礼物都不收,可偏偏王猛老是往萧首辅府上送一些投其所好的东西,譬如前朝的孤本文献,命专人打造的马车一类的东西,这让一向嗜书如命的萧江陵也只能在王猛的礼物攻势前举手投降,毕竟拿了人家手短,这样一来萧江陵也只能自己在心里暗暗长个心眼,明面上却再也不提王猛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八章 王猛这个老狐狸对于朝堂上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何况他的消息网更可谓是武朝最强,很多事情当事人都还没接到朝廷的指令,他这边就提前得知了消息。近些日子武朝朝堂内接连发生大事,先是武皇驾崩,随后李敬嗣谋逆,王猛得知消息后也老实了起来,自己安安静静就待在领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随后传来了萧江陵意欲削权的消息后王猛更是小心谨慎起来,随后便到了各地武将入京述职的时间。 王猛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京城不想让自己去自己偏偏要跑去,现如今这京城可是再也去不得了,王猛相信凭借萧江陵的手段只要自己踏入了南京城那么大概率是不能再回到自己的老窝里来了,但是说白了自己现如今又不可能真的扯起虎皮直接造反,于是他派出了自己的儿子王灵运前去接洽在江南被打的灰头土脸往西方逃窜的陈彦川和谢彬二人,只要自己的领地之内有战事王猛便有了充足的理由不进京,那么自己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这边事情的发展和王猛的预料一般顺利,已经走投无路的陈、谢二人几乎是没有什么迟疑便答应了王猛的要求,随后双方便在云南境内展开了一场好戏,今天这个城池被打,明天那个小镇被围,看上去是无比热闹,陈彦川和谢彬仿佛战神降世一般,在王猛的领地上如入无人之境来去如风一般。这边王猛也不闲着,一个劲往朝廷发奏折,今日为了抵挡乱军折损了三千人,明日为了击退进攻又死了几千人,奏折发的不亦乐乎,幸好朝廷中官员对于王猛早有了解,对于这些奏折都是半信半疑的状态,王猛自己心里也清楚,看着打的热闹无比的云南地界上,从开战以来到现在为止总共损失不超过一百人,谢彬陈彦川二人都是接受了自己的资助,配合自己演的一出好戏罢了。 王猛心里也明白这样演下去总归不是一个事,不过是为了挡住众人悠悠之口的权宜之计罢了,如今朝中局势看来萧江陵不会停下自己削权的步伐,王猛心里也清楚如今自己的势力看着相当可观,但是实际上还是缺乏一个名义的问题,就算自己军队战力再高,若是自己造反的话,恐怕一大半的士兵都会不知所措甚至倒戈。 何况造反如此没有技术含量的事王猛若非到了最后一步也不想去做,想要挡住萧江陵对自己发起的削权,就只有增加自己的实力,当自己的实力达到了一个朝廷也奈何不了的地步,只能捏着鼻子看自己脸色的时候,造反与否其实也就不再重要了,一个名分而已,王猛看的是无比清晰。 如果只到这里的话情势对于王猛来说可谓是一片大好,果然乱兵的消息一传上去萧江陵对于要他进京的事情选择闭口不谈,朝中也捏着鼻子暂时认下了他这个还唯一存在的大统领的职务,不过随后一支人马的到来就让王猛觉得无比膈应了。 卢致远也从来没有想到陈彦川的乱军会跑到王猛的地盘上,毕竟脑子清楚的人都明白,陈彦川连自己都打不过,凭什么去碰瓷身经百战兵强马壮的西南军呢?结果追着追着卢致远就惊讶的发现陈彦川和谢彬二人还真是反其道而行之,突然之间就改变了方向跑到了西南军的地盘上,不但成功进去了,甚至还打得不错,至少表面上王猛对他们二人是毫无办法。 陈彦川和谢彬本来就是乱进,进去了也就进去了,可是卢致远可不能如此鲁莽,他只得在叙州府一代停了下来,派出自己的人前去和王猛交涉,王猛也十分干脆,直接派人告诉了卢致远,你在我地盘外面怎么打我不管,但是就一条,不准进入西南军的领地之内。 听到这个消息卢致远虽然心中生气但也毫无办法,毕竟自己身为客军,官职又不如王猛,自然是要服从这位西南军统领的管辖,其实他也不傻,陈、谢二人诡异的动向,加上在西南军地盘上打出来的声势稍微结合一下朝廷的风吹草动,卢致远很快便搞清楚了王猛的真实想法,他当然明白这个节骨眼上王猛不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地,躲在自己的老窝里才是最安全的,不过王猛这样一弄自己也十分难受,他接到了谢温的书信和朝廷补发的命令,命令上只写着追击乱军,但是可没写现在这个局面该怎么办。 王猛摆明了不想让卢致远进来,乱军也瞅准了王猛想要利用自己的心态,可劲在里面兴风作浪,卢致远这边也不能无视这位西南军大统领的命令强行追击,自己也不敢就这么冒失的闯进去,到时候如果被王猛收拾了他卢致远的人头可比不得统领大人的金贵。现如今就只能驻扎在叙州府一带,眼睁睁的看着西南军和乱军之间作秀一般的乱战。 难受的地方还不至于此,卢致远稍加思索便很快想通了萧江陵为何会给自己补发这道追击的命令,自己这支军队说白了除了追击乱军之外,更为重要的任务就是看着王猛的西南军,虽然暂时没有反迹,但王猛近段时间三番五次公然违抗朝廷的命令大家可都看在眼里,任谁都不会太放心。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想法让卢致远觉得进退两难,若是王猛真的铁了心造反,带着军队冲杀过来自己这点人肯定是不够看的;王猛若是就这样僵持下去,那么自己就只能呆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眼巴巴的看着四处打的热闹却动弹不得,这对于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卢致远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打击。 卢致远不知道的是他很难受,在自己老窝里的王猛也很难受,也不知道卢致远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将军队布置在了叙州府一代,好死不死刚好是在西南军北上的路线上,虽然王猛现如今还没有打算和朝廷撕破脸皮,但是若真的事情到了无法回转的地步,卢致远这支军队就如同眼中钉肉中刺一般让他好生难受。他心里也清楚,这个人除了剿灭乱军以外说白了就是萧江陵放到这里来恶心和监视自己的,无论王猛心里有多么不满,但卢致远始终是师出有名,何况别人也没进到自己的领地之上,目前只能眼睁睁看着。 双方便都在这种互相难受的氛围中看着对方,一个是想进但是进不去,一个是想把道路打通但又不能动手,虽然双方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但是至少还是维持住了表面上的和平,相较于大军整体调动热火朝天的西线,南线呈现出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第一百二十九章 “裴督师的信你可曾看过?” 谢温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送信的萧慎,淡淡的问道。 萧慎摇了摇头,抱拳说道:“属下不曾看过。” “嗯.......” 谢温站起身子,他笑了笑问道:“难道萧将军就不好奇为何裴督师会让堂堂一名将军来干这传信的活?” “这.......属下猜想必定是有十分紧要的消息传递给谢督师,才会派在下.....”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歇息吧,我知道了。” 萧慎抬起头迷惑的看了一眼谢温,完全没搞懂谢温的想法,随后行了个礼下去了。 “张贵!” “属下在!” 大帐内一脸阴沉的张贵走了出来。 谢温看着萧慎离开的背影,淡淡的说道:“盯紧了,如果发现他看过了信......或是有什么异动,直接杀掉......” 张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点了点头,随后也走出了大帐之中。 谢温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帐,这时脸上的表情才变的十分扭曲,他打开信件再次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嘴里直接就开始骂了起来。 “狗日的裴度.......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这种事想想就算了,就算要和我商议也不能写信啊......这老裴怎么这么不谨慎?万一要是被人发现.......” 谢温一边咬牙切齿的骂着一边再次看了一遍信件,上面的内容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他看了一遍之后又闭上眼睛,坐回了椅子上。 谢温的脑海中不断的回想着裴度信件里的内容,那是一个大胆到了极点的想法,甚至容不得半点差错,只要一旦被别人知道了这次事情的真相,那么面对他们二人的就是灭顶之灾,不过...... 不过这个计划若是成功执行倒是真的可以延缓武朝联合金国对云中城用兵的计划,谢温睁开眼睛,再次将信打开,一字一句默不作声的又看了起来。 这一次谢温看的极其的慢,足足过了十多分钟后,他才狠狠将信合上,嘴里念叨了两句脏话,从桌子上翻出了字和笔。 “他奶奶的,兄弟就跟着你走一回.......谁让你是这个世界上老子最在乎的兄弟呢.....” 谢温一边骂着一边开始在纸上快速写了起来,不出一会的功夫便写完了信件,他小心的将信封口处沾上了厚厚的印泥,随后开口叫到。 “秦世方!” 大帐没掀开,秦世方走了进来,低头抱拳说道:“末将在!” “去,将这封信由你亲自交给裴督师......路上千万小心,记住,如果遇到任何情况,第一时间销毁信件!” 秦世方没有发出任何疑问,而是沉声回到道:“末将明白。” 说罢秦世方将信揣进了自己的贴身穿,转身走出了帐中,谢温看着秦世方离开的背影,心里带着一些忐忑不安的情绪。对于秦世方的忠心和能力他是丝毫不怀疑的,唯独担心的就是如果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信件的内容泄露出去的话,情况恐怕对于自己和裴度都是十分不妙了。 “冒险就冒险吧,哥们还想救一救这天下,那兄弟也只能陪他赌一赌了.......”谢温长叹了一口气,疲惫的坐下说道。 时间到了下半年,整个武朝西境上军队调动频繁,除开作为主攻的谢温、苏长洲两军之外,西北军的苏无疾也派出了一支人数不少的部队前来助战,另外金国也悄然无息的做着战事的准备,此次与金国交涉过后两国由东、北两个方向齐头并进,同时对西夏发动进攻,金国眼馋的是末必力赤巴山以北的所有领土,而武朝最重要的战略目标则是夺回云中城,虽然金国人并未明说什么,但是武朝全体上下都明白,这个国家的野心绝对不止如此,所以暗中给前线的将士下达的命令也只是夺回云中城之后便停步不前,就地驻扎即可。双方本来存着的就是一个互相利用的心思,各自都需要对方牵扯住西夏的主力,不过 对于武朝来说压力是最轻的,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想着这一战要打出多大的战果,只是想着收复云中城提升一下现在武朝从上到下萎靡不振的军心民心罢了。 对于这样的作战计划谢温是嗤之以鼻的,他觉得这方案纯属是兵部那群官老爷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奇思妙想。对于这一战谢温从来的看法就是要打就狠狠的打,不管付出多么大的人力物力,至少一战要把西夏打痛,让他未来十年不敢进犯武朝;要么就是忍气吞声,乖乖夹起尾巴当孙子得了。像现在这样大军出动只是为了夺回一个可有可无的云中城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一种举动,先不说伤亡钱财耗费的问题,单单是这样的举动只要金国和西夏人稍微一分析就能看出来武朝的确是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这就如同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到了青楼,装出一副家缠万贯的样子,最后发现只是喝了两杯茶就走了,试问和他同去的朋友以及老鸨岂能看不出来这公子真实的实力几何? 不过朝廷的命令已经传到了,谢温也没理由去操心那么多的事,反正现在武朝也是千疮百孔的局面了,谢温可以预见的是不久的将来武朝一定会面临战火连天的乱世,毕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只有自身的强硬才能彻底杜绝被侵略的风险,而武朝嘛........ 与谢温不同的是,苏长洲倒是十分兴奋,两军离的特别近,谢温每日都能听到苏长洲军营中震天的喊杀训练省,看起来倒是士气十分高涨。行程鲜明对比的则是谢温的军营中每日都是一片沉寂,偶尔训练一次也都是拉出来走个过场就草草收场,原因无他,对于这种吃力不讨好不说还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谢温实在是提不起干劲,在他的计划里,若是真的开打了就让苏长洲去当主攻,自己带着人在一旁敲敲边鼓便罢了,毕竟这个被战场浪漫主义冲昏了头的年轻人就算自己想救也是救不下来的。 第一百三十章 就当这一切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的时候,情况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七月中旬,真定府守将梁充元急报朝廷,一支数量不明的北元军队出现在真定府城下,但是并未攻城,反而是围绕着真定府一圈之后急速南下,梁充元哪里敢出城迎战,只是紧闭着城门,等到北元军队撤走之后才赶紧向朝廷发去了急报。 五天之后,顺德府知府殷士澄同样发来急报,声称顺德府四周也出现了数量不明的北元军队,刚刚经历过兵祸的北地诸位文官武将纷纷兴不起半点抵抗的心思,纷纷选择紧闭城门,只要自己的领土不丢那么就算完成了任务,至于剩下的事情,只需要告诉朝廷,这种大事还是让朝廷头疼去吧。 朝中在收到第一封急报之时还有些没放在心上,倒不是看不起北元人,而是此事实在是过于天方夜谭,拒北城只要不丢,北元人就绝无南下的可能性,当时的兵部尚书还在给梁充元的回信中安抚梁充元不用太过于神经紧张,或许只是一大股山贼罢了。前脚信刚发出去,随后殷士澄的急报就送到了,这边朝廷上下一看才慌了手脚,一个人有可能看错,但是两位官员同时上报的性质可就十分麻烦了。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高维远这下丝毫不赶耽搁,赶紧拿着信就跑去了军机处见萧江陵萧首辅,自从萧江陵成立了军机处之后兵部的权利被分走了接近一半,他这个兵部尚书算是无比清闲,前任徐怀忠下台之后传出消息由他接任兵部尚书,起初高维远还兴高采烈的跑去上任,哪知道上任之后才发现现如今的兵部把四大军镇的权利分出去之后每日就跟一个清闲衙门一般,天天处理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说,油水也是少得可怜,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这兵部尚书的职位若是四大军镇出了事问责的第一人还就是他高维远,如此一来高维远可就心里一万个不满意了,功劳全是军机处的,黑锅都得自己背着,这样的局势他难免心中有些对萧江陵的不满。 不过不满归不满,这样的大事高维远还是分得清主次的,跑到军机处见了萧江陵,将这两件事一汇报,萧江陵也是有些吃惊,他敢忙叫来了送信的士兵亲自询问了一番,又重新给梁充元,殷士澄二人亲笔写了回信,要求一定要守住城池。安排完这一切之后首辅大人才松了口气,随后又叫来了安国公张维迎,三人就在军机处的屋子里开了一次小型的军事会议。 等到张维迎赶到之后,这边高维远再次将事情复述了一遍,他现在的态度很明确,这个事我绝对不提出任何意见,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也别往我头上扣黑锅,至于到底该怎么处理,那就你们二位看着办吧。 等到高维远说完,张维迎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军机处悬挂的地图面前,出神的盯着地图。自从经历过上次李敬嗣谋反一案之后,他便执掌了禁军,随后萧江陵打压平叛有功的李尚正他也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是每日里老老实实的来宫中当值,真如同一只忠心不已看家护院的忠犬一般。 现在三大国公一个身死,一个被发配到了政治中心之外,唯一硕果仅存的张维迎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他比其他二位都聪明,也看得清楚局势。现在无比低调,你萧江陵不是想要一言堂吗?那我就不发表任何看法,由得你萧江陵说了算,只要不是触及到皇家的利益,随得你萧江陵去折腾。萧江陵也明白这位安国公的想法,无论怎么在朝堂上处理政事,对于皇家的事务不闻不问,两人倒是形成了一种平衡的默契。 “现在的当务之急........”看了良久,张维迎突然缓缓开口说道。“是要确认拒北城是否无虞......” 高维远心中暗叹一声,姜还是老的辣,一眼便看出了问题关键所在,只要拒北城还在武朝手中,那么整个战局的主动权就还在自己的手上。 高维远赶紧开口接道:“下官在收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发出了文书询问拒北城裴督师......” 萧江陵略有担忧的说道:“若是拒北城尚在.......这一股北元军队却又如何解释?” 张维迎笑了笑,萧江陵处理政事是一把好手,对于军务倒是显得有些生疏,他看了一眼首辅大人,出声安慰道:“首辅大人勿急,此事老夫看来不过是小股北元的军队罢了,有两种可能,第一嘛就是上次大战之后不知躲藏在何处的一小股未来得及撤走被打散的溃兵.......这第二嘛......则是北元可能发现了什么不需要拒北城便可通过的密道......” “若是第二种情况该如何是好?” “首辅大人,若是第二种情况反而是与我们有利的一方.......” 萧江陵皱着眉头,他没想到张维迎的嘴里冒出来这样一句话,他急忙出声问道:“还请老国公解惑!” “二位大人,若是北元军队发现密道,那么从此次的军队调动可以判断出此密道决不允许大军通行对否?” “国公所言极是!若是能够大军通行,北元人根本不会如此打草惊蛇,定然是大军直接南下,围困住拒北城才是正理.......”高维远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 张维迎看了一眼高维远,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正是,并且从上次北地战役便可看出就算有密道也应该是近来才发现的,否则北元人断然不会在那种情况下与我朝议和......如此老夫敢断定,就算有密道也不过是一条极为狭小的罢了,根本容不得北元军队南下......” “可......可这密道存在总归是一种隐患.....” “萧首辅言之有理,但是对于我朝来说目前还勿太过于担心,北元若是想与我武朝开战,必然是百万大军的调动,一条小道根本无济于事.......要知道这种战役并不是只看是否有路径,更是比拼的后勤、辎重、粮草的储备和运输,若是北元人自信到凭借这样的密道就可以负担起南下军队的补给,那么老夫只能说北元人也太想当然了......这样反而与我武朝有利,来多少打多少便是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萧江陵的脸上紧张的神色总算消散了一些,张维迎的这一通分析可谓是见微知着,如此分析下来北地的情况倒也不是那么火烧眉毛,他松了口气拱手问道:“只是这北地的局势.......国公可有高见?” “如今第一点嘛......自然是确保拒北城的安危,只要拒北城还在,那么自然可以高枕无忧.......第二则是命令裴督师在保证拒北城的情况下,一方面派出军队剿灭这一小股北元军队,另一方面则是在边境上寻找一下这密道的所在.......毕竟刚才我们三人都是推测而已,事实如何谁也不知道.......” “国公所言极是,高尚书有何意见?” “我?”高维远有些惊讶,没想到突然萧江陵问到了自己头上,他想了想毕竟自己兵部尚书对于这种事还是有责任的,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下官赞同国公的意见.......” 萧江陵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好,老夫等会就亲笔写一封公文发往拒北城.....只是还有一事......” “首辅大人请讲。” 萧江陵皱起了眉头,他有些迟疑的问道:“如今我朝西境战事即将开战......此时北地又出了这样的情况,老夫想听听国公的意见......” 听到这个话高维远很识趣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其实他心里是一万个不同意此时对西夏用兵的,现在的武朝已经经受不起又一次失败了,虽然此次西线夺回云中城的行动看似十拿九稳,还联合了金国人一齐出兵,但是高维远也明白,金国人又岂是那么老实的?谁又能保证打跑了西夏人,金国人不会蠢蠢欲动呢?不过这些意见他不敢当着萧江陵这个计划的制定者当面提出,只能憋在自己的心里说一说罢了。 高维远悄悄拿着眼睛去看张维迎,张维迎吐了一口气之后迟疑片刻说道:“老夫还是认为西线的战事需要缓一缓.......毕竟如今北地的情况都是猜测,谁也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万一北元人真的有再开战端的心,那么到时候我们就要面对双面作战,这样的局势却是有些难办。” 听完了张维迎的话萧江陵陷入了沉思之中,其实对于西线的战事是他一手促成的,原因无他,现如今的武朝太需要一场胜利来提升整个国家的气势了,无论是多么小的胜利也行,否则整个国家都暮气昭昭的样子看着就是一副亡国之象。可是现在北地又出了这种事,诚然如同张维迎所说,若是真的北地有什么闪失,那么这种双线开战的局势对于武朝来说一定是糟糕透顶,可是现在西境那边....... 想到这里萧江陵叹了口气,他犹豫片刻后突然出声问道:“高尚书,你是兵部尚书,对于此事有何看法?” 高维远心中早就开始骂娘了,这个事你们二位大佬决定不就完了吗?非要拖着我一起下水,可是首辅大人又已经开口发问了自己又的确有这个责任,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 高维远咬了咬牙说道:“下官.......下官赞同老国公的意见......” “理由。”萧江陵闭着双眼轻声问道。 “.......下官觉得,我武朝当以北地为重......西境战事大可以缓上一缓.......况且金国人狼子野心......若是北地有何闪失,难免不会趁乱成为第二个北元.......” 萧江陵听完之后并没有说话,他心里也无比的纠结,其实对于金国人也好,对于北元人也罢,萧江陵是一个都不相信,他比谁都清楚国与国之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友谊和和平,不过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他也清楚军中朝中很多人都反对西境重开战事,只不过这些将军们是站在战略的位置上思考西境战事罢了,而他身为一朝首辅却要从整个国家的高度来衡量一场战争的得失,整个武朝人人都知道是日暮西山,可是究竟已经烂到了什么地步没有人比他萧江陵更加心知肚明,他现在就如同面对一个身缠重病之人的大夫,自己选择开的是最为猛烈的药剂,这一碗药下去,那重病之人可能会死,但是若挺了过来那么一切症状都能有极大的缓解;而朝中诸位则是认为应该慢慢的治疗,不可以直接下猛药赌生死。对于这样的想法萧江陵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整个武朝的问题并不是表面上一般,深知武朝政治体系的萧江陵早就看透了,武朝的病因是出在了根上面,想要救下这个王朝要不然只有下猛药听天由命,要么就....... “就依国公大人的吧........高尚书,给西线谢温、苏长洲二人去一封公文,战事暂缓........” 萧江陵疲惫的说道,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整个人都如同抽走了精气神一般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袁兄......兵部的文书你可看了?” 西军大帐之中,一脸阴沉的苏长洲双手背在背后,出声询问道。 袁奇叹了口气,他收到的除了兵部发来的文书还有老师的亲笔信一封,心中详细的告诉了他现如今武朝面对的局势,在得知北地有变之后袁奇就明白此次的西线十有八九是打不起来了,随后苏长洲将兵部的文书交给自己看了一番,袁奇就更加确定了如今这个情况下,不可能只是暂缓那么简单,而是基本宣告了再无可能对西夏用兵了。 想到这里袁奇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苏长洲,对于这位好友他是十分了解的,最初在北地别人打得热火朝天,苏长洲只能带着军队作壁上观,已经是心里闷了一肚子的火气,现在好不容易等到能够打仗的机会却又因为北地的乱子暂缓了下来,苏长洲这种少年心性自然是心情不爽到了极点,这一点袁奇从他的脸色上便可以十分确定。 “苏兄.....如今这个局势,你我还是得以大局为重.......”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局为重........难道我武朝的大局就只有一个北地不成?”苏长洲咬着牙说道。 袁奇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苏长洲,只能出声劝慰道:“现如今朝廷的命令下来了,你我又能如何?” “如何?如何.........” 苏长洲一边念叨着一边在大帐之内踱步起来,转悠了几圈后他突然抬头看向袁奇说道:“袁兄.......裴度此人袁兄如何看?” 袁奇愣了一愣,他没想到苏长洲突然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他搞不清楚苏长洲的真实用意,只能随口说道:“裴督师精忠报国,通晓兵事......” “我不是问他的能力,我是问他对西线开战的看法........” 苏长洲出声打断了袁奇的话,袁奇紧锁着眉头细细思量了一番后才回答道:“这.......袁某不知,不过若是袁某在裴督师的位置上,定然是不愿意看到西线开战的,若是西线战事一旦打响,那么意味着朝廷的重心定会往西线偏移,对于北地来说则是凭空增加了无数的负担.......” 说到这里袁奇好像是咂摸出来苏长洲问话的意思,他带着惊恐的眼神看向苏长洲,出声问道:“苏兄你的意思莫非是.......” 苏长洲点了点头,他咬着牙说道:“这件事发生的太过于巧妙.......就在咱们即将开打之时突然北地生出了异动,偏偏这异动还如此蹊跷,北元军队在没有被拒北城守军发现的情况下安然无恙进入我朝腹地,进来后也不杀不抢,如同游行一般在几座城池露了个头,然后就消失不见......难道袁兄不觉得此时过于蹊跷?” 袁奇听完苏长洲的话心中想了想也觉得有些惊讶,他思量片刻后说道:“可......裴督师哪里能来北元士兵?莫非裴督师还敢私通.........” “没人说裴度私通北元.......这话别说朝中诸公,连我都不相信裴度会干这种事.......”苏长洲摇了摇头,他脸上浮现起一丝恨色,继续说道:“裴度虽然没有北元士兵,可袁兄别忘了,咱们武朝可是有一支北元士兵......” “苏兄的意思是.........谢温?” 苏长洲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正是.......谢温手下可是有近万人的北元士兵,还有一位北元降将........” “可是这......” “袁兄有所不知,我前段时间早已探明,谢督师手下的有支军队半月前就北上了.........如今想来,定是那支北元降军乔装打扮之后去到了北地........” 袁奇张大了嘴,他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苏长洲的推断,要知道这可是几乎在指控朝中的两名大将叛国的罪名,此事若是被查出来,不知道整个武朝上下将要引起怎样的震动。 “可.......可......这.......此事完全是吃力不讨好........” “什么吃力不讨好,袁兄方才你也说了.......这裴度就是不想西线开打.......说到底他也是为了朝廷着想.......只是这样的做法.......” “此事可要禀告首辅大人.......” 苏长洲摇了摇头说道:“暂且不要吧......毕竟此事咱们没有任何的证据,说破天了也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袁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他可以预见此事若是捅了出去不知道得引起整个武朝的朝堂多大的震动,在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掺和在其中。 “不过袁兄大可以以私下的身份给首辅大人写上一封信,说一说咱们的猜测.......” “这.......” 苏长洲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说道:“既然他不要老子好过,老子也没必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裴度的计策奏效了,接下来只要满达鲁汉回来就行了........拿去,老方,看一看。” 谢温半躺在太师椅上,脚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公文后扭头递给了方诃。 方诃结果公文看了一阵,抬头说道:“此事.....太过于重大,要不要?” 方诃的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话头,谢温明白方诃是什么意思,自己将满达鲁汉放回到北边联合谢温演了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达到逼停朝廷西境战事的目的,这个计策最初裴度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将谢温可是吓了一大跳,这可谓是完全将头绑在裤腰带上的做法,要是被他人发现了行迹,别说萧江陵,估计皇帝开口都保不下两人。 谢温闭上眼睛思索了一阵,随后睁开眼看了眼方诃,此事他和方诃计划了良久,自己军中除了方诃和满达鲁汉外便再无第四人得知此次行动,那日自己派出张贵去盯着裴度派来的萧慎,后来得到的汇报也是萧慎十分老实,休息了两日便转身回去了,在谢温看来此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而方诃此时说这个话的意思他也明白,谢温自己不会说,方诃死心塌地跟着谢温自然也不会到处乱讲,那么唯一剩下的隐患就只剩下了满达鲁汉这个降将。 “不用.......满达鲁汉本督还有用......” “属下是担心......” 谢温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最终还是说道:“这样,满达鲁汉回来之后先把他给老子软禁起来,看看他的嘴巴严不严,若是严实再放出来.......老方,本督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满达鲁汉手下足足一万人,就算要杀咱还真能把这一万多人全部灭口了不成?” 方诃叹了口气,他知道谢温说的也是实情,就算灭口一个满达鲁汉,但是只要有有心人去查,始终还是能发现蛛丝马迹的,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督师言之有理,不过此事干系过于重大,属下还是担心.......” “担心何人?” “离咱们不远的他们......” 谢温从椅子上坐直了身体,看了一眼方诃正色说道:“苏长洲?” “正是!” 谢温摸了摸下巴,转头说道:“这苏长洲和我无冤无仇,为何要在这事上使绊子?” “督师,苏长洲虽然与督师无冤无仇,可是督师也看见了苏长洲军中士气鼎盛,他们那支军队从上到下都憋着劲想要打这一仗,好立下功劳......如今督师这么一干,恐怕苏将军这心里.......”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他难道能知道是老子干的?” 方诃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自己这督师啥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于自信了,他只得出声提醒道:“督师,虽然这事咱们做的看上去天衣无缝,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北地出了这种事,时间太过于巧合,就怕有心人查上一查........加上整个武朝可就只有督师您手下有北元士兵啊......” 谢温被方诃这一说不禁背上也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有些迟疑的说道:“此事就算怀疑.......没有真凭实据他又能如何.......” “督师.......”方诃的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继续提醒道:“督师难道忘了苏长洲与萧首辅的关系?何况在他军中还有一个萧首辅的亲传弟子.......万一萧首辅也起了疑心派出人来咱们军中一调查........” 说到这儿谢温总算是坐直了身子,他满脸严肃的看着方诃,自己一直认为整个计策天衣无缝,偏偏漏算了身侧的苏长洲,起初对于苏长洲此人谢温只是觉得这不过是一个被战争浪漫主义冲昏了头的年轻人罢了,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没想到自己这个计谋倒是断了他建功立业的道路,这样看来苏长洲怀恨在心因此将此事捅出去也是极有可能的。 “满达鲁汉的调离........可算做的天衣无缝?” “督师,容在下说一句,一万多人的部队,再怎么计划,始终会被发现些端倪.......” “娘的,这个苏长洲倒是很有可能.......老方,有没有什么办法?” 方诃低下头沉思片刻,随后抬起头来说道:“方法倒是有一个.......就是可能代价有点大......” “说来听听,代价再大也得干,否则此事风险极大.......” “只需要如此............” 方诃附身在谢温耳边说了一通,谢温越听越是心惊,最后满脸惊恐的看着方诃,出声问道:“老方.......这样会不会太狠了点.......” 方诃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毒的神色说道:“督师,无毒不丈夫,不过要是督师对着苏长洲有信心.......也大可以当无事发生......但此事不但关系在下的人头,还有督师大人您以及裴督师的.......” 谢温低下头沉思起来,方诃也不出声,就这样沉默的看着地面,他知道谢温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一番,也不出声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谢温作出决定。 “娘的,干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诃终于听到了谢温咬牙切齿的声音,他心中松了一口气,急忙抬起头看向谢温。 “去,传我将令给满达鲁汉.........” “遵命!” 三日之后的清晨,正在军机处处理政事的萧江陵突然被一声门响惊动,他面色略带不满的抬起头看向来人,却是满脸惊慌的黄龙。 “何事如此惊慌?” “萧......萧大人......西边........西边出大事了!” “何事?”萧江陵一下站起了身,他看着黄龙问道:“是西夏还是金国进犯我朝?” “都不是.....” “那慌什么?” 黄龙大喘一口气,看着萧江陵不满的脸色,此时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萧大人.......西军督师谢温急报,西军将领苏长洲与北元降将满达鲁汉发生摩擦,两人各自带兵互殴,一气之下.......一气之下满达鲁汉将苏长洲苏将军杀了........” “什么!” 萧江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怒目盯着黄龙,喝问道:“你说什么?” 黄龙将头死死的贴近了地面,闷声闷气的说道:“千真万确,谢督师发来的急报,两军乱战中,苏将军生死当场.......两军混乱中死伤不下百人.......谢督师将苏将军的遗骸收敛好了,同时当场格杀了满达鲁汉,将头颅送了过来.......” “我要满达鲁汉的头颅有何用!” 萧江陵一声大喝,他刚刚听到黄龙的禀报几乎眼前一黑,身形摇晃了几下,差点晕过去,如今这个局势之下竟然西军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堂堂一个正将就这样死了,并且毫无预兆,若是其他人萧江陵还能保持面上的平静,可是此人偏偏是自己最为看重的苏长洲。 “此事........此事.......速速派人前去调查.......通知兵部、吏部,让他们也出人,咱们彻查西军........堂堂西军正将,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听着萧江陵怒不可遏的语气,黄龙不敢抬头,只是俯首听着,过了一会,萧江陵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督师的公文何在?” “此处!” 黄龙赶紧从怀中摸出那公文,双手毕恭毕敬的呈交给了面前的萧江陵。 “起来吧。” 萧江陵闷哼一声,随即打开了公文看了起来,上面对于事情的经过描述极为详尽,两军驻扎之地不算太远,有一日苏长洲来谢温营中议事之后,在营中刚好碰到了降将满达鲁汉,于是出言讥讽了几句,谁料到满达鲁汉被激的起了凶性,带着自己的亲兵就扑了上去,当场便将苏长洲以及随行一干人斩杀殆尽,其中包括...... 萧江陵赶紧仔细的看着随行人员的名字,当看到校尉袁奇的名字他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萧大人......” “没......没事.......” 萧江陵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强撑着精神继续往下看去,苏长洲军中得知自己主将被满达鲁汉杀了,当时就炸了营,随即便由几个校尉带头前来寻满达鲁汉,双方交战之下死伤了百余人,最后谢温谢督师赶到,将双方逼退,并当着所有人的面阵斩了满达鲁汉,这才算平息了苏长洲军中的怨气,谢温深知此时干系重大,于是将此事写成公文,随着满达鲁汉的头颅一齐加急送往了南京城。 萧江陵合上了公文,长叹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心累过。自己早年丧子,夫人过世之后便一直没有再娶,唯独这个袁奇被自己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疼爱,将自己一身的学识见地全部毫无保留的教给了他,想着就是自己百年之后有一人传承自己的衣钵,没想到竟然遭到了此次横祸。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黄龙.......此事你怎么看.......” 黄龙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萧江陵,他没有想到萧首辅竟然会问自己的意见,他在心里小心的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弯下腰说道:“下官觉得此事.......此事有些蹊跷......” 萧江陵看了一眼黄龙,心里一阵冷哼,废话,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傻子都知道其中有蹊跷,不过黄龙这样的小官员肯定也不敢讲话说的太明白。 “兵部可查验了满达鲁汉人头?” “兵部派出官员查看过,不过因为咱们武朝只有谢督师军中有人见过满达鲁汉,其余人也不敢确定人头的真伪.......” 听着黄龙的声音,萧江陵涨红了脸,他如今心中已经十有八九可以断定此事定然背后有谢温的影子在推波助澜,不过自己无法确认谢温到底在此次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想到这里萧江陵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自己和谢温的关系自从平叛李敬嗣以来便一直十分交好,对于谢温军中的人事任免,开支用度,萧江陵从来没有分毫克扣,都是一手极力促成;而谢温作为武将中的新贵投桃报李,在朝中大事上每次都站在自己这一方。两人关系明明还在蜜月期,怎么会突然对自己翻脸,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谢温已经自认为能力到了能够与自己掰掰手腕的地步? 萧江陵轻微的摇了摇头,在心中否决掉了这个想法,他对于谢温虽然谈不上有多么了解,不过还是可以看出这个人的一些本质,在萧江陵的印象中,谢温绝对不是那种狂妄自大且喜欢恩将仇报之人,并且谢温此人十分聪明,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挑拨自己的神经。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谢温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难道他不知道袁奇和苏长洲算是自己的亲信?可是这种事情朝堂上下全都一清二楚,又怎么可能瞒过谢温这位西军的督师。 就当萧江陵还在苦苦寻思的时候,黄龙的轻声打断了萧江陵的思路。 “首辅大人,需不需要让谢督师进京自辩?” “自辨?有何自辨的?此事........为何要谢督师自辨?” 黄龙咽了口口水,心中却是想到,西边一共就两支军队,一支军队的主将莫名其妙的死了,明面上说着凶手是谢督师手下的人,可是这背后只要不是傻子不都能看出来到底是谁在主导,若说满达鲁汉没有得到谢温的默许甚至是首肯,恐怕谁都不会相信吧。 “这.......小人一时失言.......” 萧江陵转过身子看向了黄龙,眼光中有些说不清楚的味道,他开口说道:“黄龙,此事.......先让兵部和吏部的官员撤回来吧......” “不调查了?” 黄龙有些惊讶的望着萧江陵,出声问道。 “查?如何查?”萧江陵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黄龙啊,有些事情不能查的太明白,否则对双方都不好.......” “可苏将军........” “苏长洲那边我会亲自写信给苏家解释原委,将满达鲁汉的头颅随着信一起送过去.......” “那.....那人头......还未查明......” 黄龙结结巴巴的说着,他有点没想通前一秒还在处处怀疑的首辅大人为何突然之间转变了思想。可是没让黄龙想到的是眼前的老人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领,双眼出神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对着黄龙说道。 “黄龙你怎地还不明白,那个人头是不是满达鲁汉的并不重要!老夫不在乎,朝中诸公也不在乎.........也没有人会去调查这个事情,只要我们认定这是满达鲁汉的人头就行了........只要我们认定了,苏家也找不出什么借口......谢......谢督师此事倒是办的滴水不漏.......” “小......小人.......明白了.......” 萧江陵松开了黄龙的衣领,略带疲惫的挥了挥手,黄龙见状赶紧如蒙大赦的跑了出去。 “查......谢温啊,你倒是给老夫出了一个难题啊........” 半个月后,西夏与金国之间的战争如期爆发了,这场战争金国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虽然没有能等到武朝如约一起出兵,不过对于兵强马壮的金国人也不在乎武朝人的军队,毕竟在他们看来武朝的这些军队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想要雪中送炭却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战争的发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起初金国三路大军齐头并进,打了北边西夏军队一个措手不及,势如破竹般的攻到了末必力赤巴山附近,本来已经算是完成了金国自己制定的作战计划,可是在发现西夏军队如此不堪一击之后显然金国人已经上了头,也顾不得开战前制定的计划,金国人明显尝到了甜头,下令全军稍作整顿后继续向西南方向挺近。 这一战让所有关注着这场大战的人们都大吃一惊,特别是武朝边境上的谢温,本来按照他的设想,四个国家之中北元国力最为鼎盛,其次便是金国,最后则是西夏与武朝最弱,不过武朝的地理位置决定了生来便是收到其余三个国家觊觎的份,谁让武朝占据了广袤肥沃的土地以及富饶的中原和江南地区呢? 但是话说回来,在这种两国之间的交战中,并不能以单纯的军备力量来比较,毕竟天时地利人和这些因素都是缺一不可的,所以谢温倒是很吃惊西夏面对金国军队竟然会败的如此之快,甚至看不到一点点反抗的苗头,基本上整个北境上的十七座西夏城市都是望风而降,其投降速度之快让谢温为之咂舌,要知道,只要金国人越过了末必力赤巴山之后便可以直接对西夏王城发动攻击,到时候的西夏就算摆脱亡国的命运定然也要付出惨重无比的代价。 不过更加让人惊讶的部分还在后面,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西夏这一战基本已经是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形势突发逆转,西夏军队在本国名将李弘离的带领下突然打出了一波极其漂亮的反击,整个过程其实说起来乏善可陈,李弘离只是乘着夜色带领西夏最为精锐的铁骑翻越过了末必力赤巴山,如同一柄尖锐无比的匕首插进了金国军队的腹部,而金国人早就被之前的节节胜利冲昏了头脑,对于这样突然出现的一支精兵发起的反击毫无防备,乱军之中金军统帅阿巴赫泰乱军之中被阵斩,慌乱之下只得全军向后撤退。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这一撤就撤出了大问题,之前投降的西夏城市看着风头不对纷纷赶紧拨乱反正,李弘离也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而是极为冒险的将整个战线拉的无比之长,抛下了所有的辎重,用不要命一般的速度冲击着金国的溃军。对于李弘离的这个打法很明显金国人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只能一个劲的向后方逃窜,就如同一个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失去了主帅的金国军队完全丧失了方寸,所有人都想着赶紧向北边逃离,没有一个人还兴得起抵抗的心思,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李弘离不但将金国近三十万大军全部赶出了西夏国境,甚至还带军杀入了金国境内,已经杀红了眼的西夏士兵在金国的领土上毫无任何仁慈可言,所到之处皆是破城屠城,一座座繁华的金国城市就此被夷为平地。 这一下金国国君坐不住了,本来想着调回北境上的军队来抵抗西夏人的入侵大军,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北元人的部队又开始在边境上不老实起来,不断有消息传到金国国君手上,声称北元军队近期在边境上有大规模的调动,随时有入侵金国的风险。 这样一来金国国君可就傻了眼了,谁也没想到西夏竟然一面对自己发动攻击的同时还能想到利用北元人来牵制自己的军队,可是战争这种事总归挑起来容易想要收场却很难,无奈之下金国只能将目光投向了武朝,连连派出使者想要武朝在其中斡旋讲和。 在收到金国人的请求后武朝的朝廷上也分成了两派,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其中一派认为此事根本与武朝无关,他们几个国家打的死去活来就让他们去打便是了,自己只需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可。而另一派则是认为无论是西夏还是金国都是狼子野心,谁做大了对武朝都没什么好处,最好的办法还是派出兵将调停两方的战事,维持住现在相互牵制的局面对于武朝才是最有利的局面。 两派每日在朝中不停争吵,可怜巴巴的金国使者则是把南京城里大大小小凡是与此事有关的官员跑了个遍,又是送礼又是求情。终于在经过了十来天的争吵之后,最后还是萧江陵再朝堂之上一锤定音,武朝派出使者从中斡旋,恢复金国与西夏之间的和平。 而朝堂派出的使者也十分的耐人寻味,萧江陵大笔一挥任命了昨日还是一个小小五品员外郎的黄龙为武朝使者,临时将他升为了户部侍郎的职位,并且要求西境上的谢温派兵保护黄龙的安全,二人一齐去正在交战的金国和西夏之间调停战事。 接到任命后黄龙自然是马不停蹄的出发,先来到西境拜会了谢温,谢温自从除掉了苏长洲之后整个西境便成为了名副其实的老大,对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自然是不太愿意去的,何况这其中的风险他也看的很清楚,说是去调停,其实这个使团在金人和西夏人眼中都是可以大做文章的,最简单的便是派出人将自己杀了,然后把罪名往对方头上一扣,到时候武朝再亲自下场参与到战争之中岂不是对自己这一方大有裨益? 可是无奈命令明明白白到了自己手上,谢温也清楚在自己动了苏长洲之后萧江陵便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坏事替自己挡着,好处全让自己拿了那种情况出现,思前想后谢温还是只有黑着脸接下了这个命令。 不过幸好这次名义上是以使团的身份出去,至少明面上不用担心有人对自己下手,但是暗处可就很难说了,谢温只得命令张贵从自己的军中挑选了十来个武艺高强心思灵敏的军士,跟着自己护着黄龙一行三十余人向着金国出发。 “张贵,前面要到哪里了?” 漫天的黄沙之中,炎炎烈日之下,四五辆马车正在缓缓的前行着,身旁跟着的是十来个骑着马的骑兵,谢温作为武官自然是将马车让给了那些负责和谈的文官来坐,自己也不想挤在里面自讨没趣,于是干脆和手下一般骑着马在外面骑行。 张贵掏出随身的地图,强烈的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他吐了一口嘴中的沙尘,端详了片刻后开口说道:“督师.....前面是临洮府......” “临洮府?” 谢温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如此猛烈的阳光下让他头脑有些发昏,一时觉得这个地名无比熟悉但是又记不起来在何处听过。 “正是。”张贵笑着说道。“这临洮府本是我武朝的地界,后来在第二次西北大战中被金国人夺了过去.......” 谢温哦了一声点点头,张贵口中所说的第二次西北大战他是知道的,那时候的武朝国力鼎盛,军备齐全,当时的武朝皇帝也是一位有着雄心壮志的君主,那个时候的金国甚至都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国家,只能说是一个人比较多的部落罢了,就是在那个时候为了一劳永逸解决掉西北边境的问题,武朝的那位皇帝下令对西北边境开战,其目的就是肃清掉这些从来就不怎么听话的小部落。 战争的结果十分出乎意料,前期武朝的军队进行的很顺利,几乎是见一个灭一个,眼看着就要一役而毕其功的时候,金这个部落冒了出来,当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和武朝相抗衡的勇气,面对着好大喜功的武朝主帅,金人巧妙的设下了陷阱,在临洮府附近利用沙漠地形一战葬送掉了武朝整整十万人的精锐,也是那一次的西北大战之后,金人便从此立国,建立了金国。 建国之后的金人并不满足自己的族人只能生活在贫瘠漫天黄沙之中,又对着武朝的西北国境猛攻,原本的武朝西北军是驻扎在平凉一代,可是在第二次西北大战精锐尽失之后从上到下军心民心尽失,只得把黄河以西的所有地方拱手让给了金人,而金人也是毫不客气的占据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一次的西北大战可谓是武朝由盛转衰的一个转折点,自那以后武朝历代皇帝都没了开疆拓土的心思,整个武朝都进入到了被动防御的状态,无数的有志之士回想起来纷纷都扼腕叹息。 “黄沙处处埋忠骨,马革裹尸何须还.......”谢温嘴里念叨着两句自己稍微改编了一下的诗句,将手搭在了眼睛上面扫视了一圈四周。 张贵随着谢温的目光也看了一圈四周,叹了口气说道:“大人,这地也太荒凉了......” “谁说不是呢......当年发生在这里的那场大战一定很惊心动魄......” 张贵吐了吐舌头,他到没有谢温那么深的感触,只是觉得这沙漠的环境让人很不舒服,加上天气炎热,走上几步就是口干舌燥的,实在是烦闷无比。 “那群大人们.....都还好?” 张贵正准备掏出水壶喝上两口,突然听到谢温的问话,他也顾不得喝水,立刻回答道:“都还好,不过身子骨太娇弱了些,白天怕热,晚上怕冷,又嫌弃马车颠簸.......” 谢温轻笑着摇了摇头,京城里这群文官啊,一辈子没来过这些地方,自然是十分不适应的,他不以为然的继续说道:“那领头的那个.....那个.....那个黄什么?” “大人,礼部侍郎黄龙黄大人.....” “对对对,那个黄大人怎么样?” 张贵眼珠子转了转,低声回答道:“那黄大人到还好,也不抱怨,每日就坐在车上看些书......” “定力倒还不错......不愧是萧首辅看上的人.......” 谢温有些讶异的张大了嘴,他倒是没想到这位领头的黄龙竟然有如此好的定力,要知道其余随行的文官早就怨声载道了。 “大人,说到萧首辅.........这次的出使......属下老是觉得不太对劲......” 张贵鬼鬼祟祟的看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谢温点点头说道:“这个嘛.......本督自然也是知道的,那件事之后......萧首辅不可能不对本官有所防备......” 张贵没有接话,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其实他们二人都是心知肚明,上一次为了裴度的计划,谢温兵行险着指示满达鲁汉杀了苏长洲和袁奇二人,随后又随便找了一个北元的士兵砍了头冒充满达鲁汉的人头交给了朝廷,虽然整件事表面上看上去天衣无缝,但是只要有心之人稍微一思索便能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不过不知道萧江陵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竟然悄无声息的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也没有派人前来调查。 张贵缓缓开口略带迟疑的说道:“就怕......萧首辅还是不信任.....” “信任?张贵啊,朝廷中哪里有什么信任可言?”谢温挥了挥手打断了张贵的话。“这次的事情表面上看着天衣无缝,其实朝中那些成精了的官员谁不能一眼看出背后有我的影子?甚至我敢断定,至少萧首辅是一定确认的,只不过他们不能确定的是我为何要这样做罢了........可能在他们眼中,我更多的动机是为了争权夺利,想要把整个西境军队的掌控权握在手上........可是本督也不在意,他们能这样想便是最好的,本督既然当时选择了这样做就肯定考虑过之后的事情,以后萧首辅不可能再是我们朝中的援助了.......咱们的处境只能愈发艰难一些.......” 听着谢温的话张贵轻轻点了点头,这些道理他自然也想得到,不过他心里还是对当时谢温做出的决断有些持反对意见,毕竟在张贵看来,朝中有萧江陵作为自己的靠山是旁人多么难以做到的一件事,相对比之下谢温只是为了裴度的计划而亲手斩断了和萧江陵的联系不说,很有可能从此之后还会反目成仇,这在张贵看来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那这此次出使.......” “此次出使更多是一种敲打的意味在里面,萧首辅不是愣头青,朝廷也不是江湖那种打打杀杀,只要没有将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那么事情都还有回转的余地........萧首辅倒是看得很清楚,对于本督,萧首辅想要敲打,可又要掌握好火候,免得逼急了咱们.......要不然出使这种事他大可以派出一个都尉前去护卫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的让我堂堂一个督师亲自护卫......” 谢温说到这里也有些心生不满,他眺望着远方哼了一声,表面上他和萧江陵都还维持着和气,但是私下里都清楚两人自从苏长洲和袁奇身死之后早已撕破了脸皮,现在的谢温只能想办法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被萧江陵抓住了把柄。 “对了,咱们到了临洮府之后去西宁卫还有多久的路程?” 谢温转过头问道,张贵思索了片刻后回答道:“约莫还需要两天.......临洮府内得歇息一天,要不那些文官估计爬都爬不起来了.......路上咱们还不能走得太快.......” 谢温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三方将和谈的地点定在了西宁卫,可眼下从临洮府到西宁卫这一路上都算是金国和西夏交战的边境,路十分难走不说,还随时得提防小心着点。 “既然如此,咱们就加快些,在临洮府内歇上一日,然后赶到西宁卫.......” “大人,这便是临洮府了.......” 张贵指着一处残破的城墙说道,那城墙破壁残垣看上去十分凄凉,就只有上面歪歪的挂着一个牌匾上写着‘临洮’二字才能辨认出这竟然是以往武朝的军事重镇。 “这......这城墙都如此了?比起咱们的一个小县城都不如......”谢温半天没有说话,被眼前这个城墙明显惊呆了,片刻之后才吐出这么一句。 “大人有所不知,金国人对于城池的建设是一窍不通的,就这破旧的城墙.......还是咱们之前留下来的.......” “什么?” 谢温惊讶的问道,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与其称之为城墙不如叫土堆更合适的东西竟然已经是近百年前的老古董了。 “这样的城墙如何能抵挡住敌军的进攻?” 谢温看着此处喃喃自语道,张贵也不知道如何接话,他对于金国也是属于一路上听了几个老家在西北的士兵说起才了解了一下,关于这些却是完全不知道如何解答。 第一百三十七章 “谢督师.......”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谢温扭头看去,却是黄龙不知道何时下了马车,站在了谢温的身旁。 “谢督师有所不知,金国人如同半个北元人一样也算是是马背上的民族,穷山恶水里虽然锤炼了他们坚韧的意志和强健的体魄,但是也让他们经济文化方面无比的落后,整个金国上下可能都找不出一位懂得如何管理修建城墙的存在........不过金国人也并不需要,依他们的性格,或许根本不需要防守吧......” 听着黄龙的话,谢温斜眼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口说道:“黄大人所言极是,不过金国人恐怕也没能想到自己能有一天被一向看不起的西夏人打到自己的腹地吧.......” 黄龙笑了笑说道:“那倒也是,不过下官看着曾经是我武朝的临洮府,还是难免心生唏嘘......” “金国的军队空有勇猛,却并无严明的军纪也并无有效的统帅,这样的军队......难成大器......” 张贵在一旁接道,他说的倒也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谢温摇了摇头说道:“可就是这样的军队却能打的我武朝大败而归,甚至将河西之地拱手让人.......哼......” 随着谢温的话一出来在场的众人都不知道如何接下去,谢温眼看冷了场也没了谈话的性质,转了转马头向着城内走去,身后的众人连忙跟了上去,虽然说使团名义上的主官是黄龙,不过黄龙自己心里认识的非常清楚,自己官阶没有谢温大,实力也没有这位督师强,干脆就缩着头当个孙子得了,毕竟苏长洲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黄龙可不想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连个城门看守都没有?” 谢温路过城门时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张贵听见了急忙回复道:“正是,大人,这地别说城门看守了,除了金国腹地的一些城池之外,其余的地方对于他们来说丢了也就丢了,没有任何价值,就如同荒地一般.......若不是真的被打急了也不会找咱们来议和了......” 谢温没有说话,继续朝着城里走去,所见之处皆是一片土黄色,街道上零零散散的开着几家茶水铺和饭点,来往的百姓也只有十来个,个个脸上都是带着好奇的神情打量着谢温他们这一支人马。 “先去找个客栈.......安顿下来再说吧.......” 谢温心里有些失望的看着这里,在他原本的期望中,临洮府虽然地理环境并不好,但是再怎么也算河西数一数二的重镇,如今看上去确实无比的荒凉,心中自然有了不小的落差感。 ........ 等到找好客栈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谢温将随行的人员安顿在了看上去稍微还能过得去一些的房内,随行的文官门早已被一路的颠簸弄得七晕八素,纷纷倒头就休息了起来,谢温嘱咐了几句亲兵让他们小心一些,毕竟这是在敌国领土之上,万事还是需要谨慎,自己则是带着张贵换了身衣服溜出了客栈。 “大人,咱们这是去哪儿?” 张贵有些不解,虽然他们比起那些文官来说好了不少,但这连着几日的奔波也是十分劳累的,没想到谢温根本不打算休息。 “出去走一走,和这群文官待在一起老子都快憋出病了.......打探打探金国的风土人情也是好的.......就当旅游散心了......” 谢温倒是无比乐观,张贵听了谢温的话吐了吐舌头,心中对自己的老大敬佩不已,跑到敌国的领土上来旅游散心,这位爷的心可真是大。 谢温带着张贵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着,看到有什么感兴趣的便走上前去观察,加上换了衣服之后,倒是真的有了几分来旅游的模样。 走了一阵两人也累了,谢温便带着张贵在一处茶铺坐了下来,二人一人要了一碗茶水,那茶叶便就是一大把土茶叶扔在碗中,拿凉水泡了泡便端了上来,茶水中甚至带着一股子土腥味,虽然比不得江南名贵的茶叶,但在这沙漠之中喝起来却意外的别有一番风味。 就在二人喝茶的时候,街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震动感,两人抬头望去,却是一队身披重甲威风无比的骑兵正缓缓的走来,这支骑兵约摸着五十多人,中间众星拱月一般护卫着一个马车,不过那马车倒是十分奇怪,上面竟然挂着是粉色的帘子,帘子下方还挂着许多小铃铛,一路走一路发出悦耳的声音。 “好大的阵仗......” 张贵不由得感叹道。 谢温斜着眼睛瞟了一眼,随后开口说道:“不但阵仗大,还是个女人.......” “女人?” “废话,你见过哪个老头挂个粉红的帘子?” 张贵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方才他只注意看重骑兵的甲胄去了,倒是没注意到中间的马车。 “这个地方能有什么女人......” “不知道......”谢温摇了摇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随后吐出茶渣说道:“不过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女人,乖乖,这一队重骑兵一年下来的开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张贵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要知道重骑兵一个光是那一身甲胄和马匹的费用就能够抵上一伍的步兵一年的军费支出了,何况还是看上去如此威风精良的骑兵。 “为啥会出现在这儿?” 张贵挠挠头问道。 “不知道......看着像是金国的骑兵.......乖乖,该不会金国派了个女子来议和吧.......” 谢温随口说道,说完后自己也愣了愣,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随口一句话倒是有很大的可能性。临洮府身处两军交战的前线,此时这么一队骑兵护卫下的大人物出现在此处除了前来议和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事务,不过这分明是个女子,难不成金国真的派出了一名女子前来议和不成? “话说.......张贵,你对金国有所了解不?” 听着谢温的话张贵摇了摇头,开什么玩笑,自己跟着谢督师南征北战,西夏和北元人都交手过,好歹还能知道一二,但是这金国碰都没碰到过,哪里有什么了解可言。 谢温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随后出声说道:“有点意思.......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跟着看看?” 第一百三十八章 张贵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老大,他又望了望那队骑兵精良的装备,咽了口口水,略带迟疑的问道:“大人......这......” “这什么这......就只是跟上去看看,又不是让你去拼命......”谢温瞪了张贵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了解了解即将谈判的敌人也挺好的......” “这......” “快快快,跟上跟上!” 谢温留下了三枚铜板,带着张贵赶紧起身起开了此处,朝着那骑兵的方向追了过去....... ......... “郡主,身后又两个人跟着咱们......” 马车边上的帘子被掀起了一角,一个年轻的骑兵恭敬的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 透过被掀起的帘子一角,露出了一个如同精美的小酒盅的下巴,在阳光下透出白瓷的质地,红唇轻笑着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是什么人?” “这......属下不知.......看长相不像是西夏人也不太像咱们金人......” “不是西夏人也不是金人.......难不成是武国人?有趣......” 马车里传来年轻女子黄莺出谷的声音,那声音中带着两分顽皮的笑意,她轻笑了两声之后说道。 “去通知连将军,拉开距离......本郡主要和这两人玩一玩.......” “是!郡主大人......” 听着那女子的声音,那名年轻的骑士稍微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赶紧低头抱拳说道,赶紧又去通知骑兵领头的将领。 帘子被放了下来,里面传来了那女子自言自语的声音。 “有意思......难得能在这地方找到些乐子.......本郡主就陪你们玩一玩......” “怎么分开了?” 张贵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骑兵和马车在一个路口竟然分开了,骑兵队伍继续前行着,而那马车却拐进了一个小巷子之中。 “难不成咱们被发现了?”谢温嘀咕了一声,也有些怀疑的看着那马车,毕竟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点太过于直白了,几乎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对方设下了一个圈套,但是反而这种直白让谢温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大人.......” 张贵迟疑的盯着谢温,仿佛在问接下来怎么办,谢温看着那马车进入的小巷子,咬了咬牙,看了看张贵说道。 “跟上去,老子还不信了......” “大人,这样子恐怕有诈.....” “应该不会.......”谢温摇了摇头。“若是发现有人跟着她们,派人直接把咱两绑了就是了,何必还要以身犯险来引诱咱们出洞?何况这动作也太过于明显了,莫非把老子当傻子不成?” 听着谢温的话,张贵心中一阵苦涩,他倒是觉得现在大人和自己两人有点像傻子一样被别人玩弄着,不过这个想法他没有办法给谢温明说。 “要不小人走前面?” 张贵小心翼翼的问道,谢温却是摇了摇头,看着那巷子说道:“没必要,咱们就两个人,那马车里最多藏三个人,有什么可怕的,过去便是.......” 张贵摸了摸自己怀里的短匕,点了点头,和谢温装成行人的样子一前一后的朝着小巷子里走去。 “马车呢?” 进入到巷子口朝里面走了两步之后抬头一看谢温傻了眼,眼前这个箱子是个死胡同,但是马车却不翼而飞,在自己眼前的只有一堵墙。 “会不会进了哪家院子?” 张贵东张西望了一番,随即小声的说道:“会不会就在哪个院子里?” 谢温打量了一番四周,果然发现街道两旁有几家院门紧闭的院子,只不过现在却不太好搞清楚是进到了哪一家。 “大人,要不要咱们撤出去.......” 听着张贵的嘀咕,谢温有些犹豫的摇了摇头,随后开口说道:“不行,现在要是往后走就坐实了咱们是跟踪的人了,不要慌.......肯定有人在暗处盯着咱们......” 张贵神色紧张的看了看四周,表面上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和谢温继续向前走去。 “应该就是这家了......” 走了没两步,谢温指着地上的马车轮子印记说道,张贵抬头看了看,马车的印记果然驶入了一家院子中。 “大人.....现在咱们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谢温在心里没好气的想到,本来自己就是一时起意想着跟上来看一看,哪里知道现如今倒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现在谢温基本上可以肯定马车里的人已经发现了蹊跷,就是不知道现在准备怎么对付自己,现在敌在暗,自己在明,若是此时转身就走等于不打自招,可若是继续探查下去确实又十分危险。 “等会见机行事.......” 谢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张贵还没反应过来督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黑,一股剧痛从眼眶处传来。 “哎呀.......” 张贵彻底的懵圈,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刚刚谢温一拳打在了自己眼眶处,疼的自己眼泪鼻涕一齐流了下来,此刻只能不解可怜巴巴的看着谢温。 “狗东西,偷老子钱财.......打死你这小利......” 谢温一边嘴里喝骂着举起了拳头一面向张贵不停的使着眼色,张贵脑子稍微反应慢了一些,这才理解了谢温的意思。 “.....啊......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张贵软绵绵的回击了一句,倒不是他为人儒雅,而是面对自己的上司,不太敢用一些太过于粗俗的话,虽然是做戏,但万一哪天谢温想起来给自己小鞋穿岂不是不妙? “狗小利,还敢狡辩,我打死你.......” “啊.....” 谢温朝着张贵追打过去,不过追打的反向却是巷子外面,张贵心领神会,快速的朝着巷子外跑去,谢温也赶紧跟上了脚步,两人装作追打的样子就要逃出这个巷子。 “来都来了.......还要走吗?” 就在谢温和张贵即将跑出巷口时,一声女声响起,谢温背对着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别打了,快跑.......” 看着还沉迷在戏里的张贵,谢温叹了口气,一脚踹了过去。 “别演了....别人早就发现了......” 张贵这才停下了演戏的过程,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谢温。 “姑娘,我们二人并无恶意,只是一时好奇才会跟着姑娘,还望恕罪.......” 第一百三十九章 谢温转过身,朝着空无一人的巷子抱着拳朗声说道,他心知肚明如今自己二人成为了瓮中之鳖,与其图费口舌的反抗,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与此同时身后的巷口也出现了几名拿着刀剑的武士,看上去就不是俗手。 “哦?这么说看见小女子身边铁骑护卫,不但不害怕,反而还产生好奇,你们两位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女子的声音继续说道,谢温却是皱起了眉头,他思索片刻后再次开口说道。 “我们二人并非金国人......不知此地规矩,只是好奇罢了......倒是姑娘如今已经胜券在握却躲躲藏藏.......实在非君子所为......” “君子?小女子本就非君子........公子这话岂不是说笑?” 谢温额头渗出一滴汗水,刚刚一时嘴快,倒是忘了这一茬,他略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姑娘现在占尽优势,何不见上一面?” 那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似乎被谢温的这番话逗得乐不可支,过了一会笑声渐渐平息下来,响起了那名女子的声音:“见是可以.......但是小女子害怕公子见了小女子却不能活着走出这条巷子了.......” 谢温本来就是个倔强性子,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却不怎么害怕担心了,反而也笑着回复道:“哦?在下什么都怕,唯独却不怕死.......若是能够一睹姑娘芳容,死了也值得.......” “找死!” 一声冷哼响起,随即两三声破空声响起,谢温和张贵二人赶忙原地翻滚了一圈,等到再次站起身来,两支弩箭已经插进了他们刚刚站着的地面上,箭尾还在轻微的抖动着...... “这娘们......太狠了......” 谢温嘀咕了一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刚刚本来就是故意出言想要激怒那女子,想要从中找到破局方法,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直接就放箭想要击杀他们两。张贵也面色不善的看着身后那几名武士,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有把握?” 谢温低声的问道,张贵看了看那几名武士,随后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大人......待会趁乱你先走.......” “放屁!” 谢温一声骂打断了张贵的话,他站起身来,朝着巷子中继续说道:“姑娘何必如此动怒,如今我们二人已是没了退路......还望姑娘高抬贵手.........” “杀了这两人......” 那女子没有接谢温的话,而是冷冷的吩咐了一声,巷子口的几名武士立刻拔出了刀来,向着谢温二人冲杀过来。 “干你娘!” 谢温一声怒骂,随手在地上抓起了一把沙尘朝着那几人扬了出去,紧跟着一声怒吼。 “快走!” 张贵早就暗中做好了准备,听到了谢温的话顿时一刀向前虚砍过去,逼退了冲上来的两人之后迅速与谢温一左一右的趁着包围圈出现的缝隙跑了出去。 谢温和张贵两人完全不敢停留片刻,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飞速的跑去,那女子坐在暗处冷眼的看着谢温二人,身边一个侍卫小心的看了一眼她,低声的问道。 “郡主.......追不追?” 那女子眼神玩味的看着谢温和张贵离开的背影,笑了笑,朱唇轻启道:“不用了......这两人挺有意思的......” “娘的......好险.......” 跑出去三条街之后,谢温和张贵才停下了脚步,谢温自从当上了将军之后对于自身的锻炼便少了起来,因此这一段距离让他跑的气喘吁吁,张贵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喘了两口气,还在警戒的看着后方有没有人追过来。 “大人........这个女人不简单.......” “废话,我当然........当然知道.......哪里有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 听着张贵的话,谢温没好气的回应道,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兴起想要追踪一番却差点害的两人命丧当场,最为冤屈的是可能就算被杀了对面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岂不是亏到姥姥家去了。 “大人........” “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回客栈........娘的,接下来别乱跑了......” 张贵神色古怪的看着谢温,刚刚不是督师大人您带着我乱跑的嘛?现在怎么一副生气的样子仿佛自己才是被裹挟着出来乱跑的人一般。 谢温自然不知道张贵心中的小九九,他稍微歇了歇,缓过气来之后便带着张贵向客栈走去。 “这个女人......应当就是金国派出来谈判的人了.......娘的,怎么如此妖孽,这金国也是,男人都死绝了吗?” 谢温走在路上,突然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张贵在一旁听了个真切,他斟酌片刻后回答道:“大人,会不会这女子只是什么贵族,恰巧路过..........” “不会.......”谢温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张贵你想,这女子能够携带重甲骑兵定然身份尊贵,而身份如此尊贵的人现如今出现在着临洮府之内还能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闲得无聊跑来看看能不能被西夏人抓回去当人质吧.......十有八九啊,咱们这次面对的金国使者就是这个女子了......” 张贵暗中咂舌,以他的思想怎么也想不到这种国家大事竟然会派出来一个女子当使者,当下觉得有些愕然,而谢温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在他那个时代女子处处都能独当一面,自然不会觉得奇怪。 接下来谢温和张贵二人一路无言,找了个小食摊随便点了些面食对付着吃了,然后便往客栈走去,经过下午这惊心动魄的经历之后,谢温也没了闲逛的心思,只想着赶紧回到房内歇息一阵然后明日再出发。 哪知道刚到了客栈所在街道,谢温便看到黄龙正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口朝外打量着,谢温看见这个情景心里一咯噔,暗中想到不会出什么事吧。 “谢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满脸焦急的黄龙看见谢温瞬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了,黄大人.....” 黄龙私下扫视了一圈,这才压低声音靠近谢温说道:“谢大人,客栈内来了一位西夏的使者.......” “什么?” 第一百四十章 谢温张大了嘴盯着黄龙,心中震惊无比,无论如何金国的使者出现在这临洮府还算合情合理,因为这毕竟还算是金国的地盘,可是西夏人竟然也来到了临洮府,还找到了自己居住的客栈这个事情就很值得玩味了,毕竟自己代表武朝作为第三方无论和哪一方提前接触在另一方看来都会显得无比诡异,要是被金国人发现自己和西夏使者在自己的地盘上接洽,惹恼了金国人将自己这一帮子人赶尽杀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黄龙盯着谢温,脸上也是担忧的神情,很明显他也想到了金国人发现这一点之后的后果,他低声继续说道:“谢大人勿慌,在下已经派出了谢大人军中的武士在周遭布置,若是发现任何异动咱们也能马上得知.....” “来了多少人?” 谢温听了黄龙的话才略微放心了一些,其实只要不被金国人发现谢温倒是很愿意这样两头做生意,毕竟武朝作为调停国来说只要和双方谈好了条件,还是能在其中吃到不少的好处。 “就两个人.....在下将她带进了谢督师房中......” “为何带入我房中?” 黄龙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说道:“这......下官担心诸位大人口风不严,因此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带到了房内......” 谢温听完之后不由得对黄龙高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户部官员竟然在这种时候有如此清晰的头脑,诚然作为谢温的立场,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特别是黄龙带着的那一帮子书生腐儒,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口风不紧将消息泄露了出去,不过黄龙从遇到使者之后这一系列的处理倒是显得滴水不漏,因此谢温才会觉得此人是个人才。 “黄大人大可直接进屋谈便好,末将在四周警戒着.......” “这......”黄龙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看了一眼谢温咬咬牙说道。“不瞒谢大人,对方指明要和谢督师您咱们俩一起来谈......” “我?” 听到这里无数个疑问闪过谢温的心头,自己和西夏人没有任何的交情,虽然在武朝官方发出的和谈文书上有自己的名字,不过无论如何西夏人也不会想到找一个护卫的武官来谈事情吧? “正是......因此下官才如此焦急......” 谢温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毕竟现在别人都已经跑到自己房内等着了,若是此时扭扭捏捏做些没用的姿态反而会被西夏人看轻。 “既然如此,末将就和黄大人一齐进去看看到底西夏人打的什么主意......” “好,谢督师请......” “黄大人请.......” 两人谦让一番后来到了二楼谢温的门前,谢温正准备推门进入时突然耸了耸鼻子,他有些讶异的问道:“黄大人,怎么有一股香粉味......” “啊.......下官方才忘了说,西夏的使者是一名女子......” “什么?”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谢温心中无奈的想到,没想到西夏和金国两个国家派出的使者竟然都是女子,难不成都是商量好的不成?还是现如今这两个国家正在轰轰烈烈开展什么女权运动?要知道纵观历史长河,三国谈判竟然有两个国家同时派出女子的例子几乎就是没有。 这边谢温正在犹豫要不要再向黄龙打探点什么消息的时候,门内突然传来了声音。 “既然已经到了,为何不入内?” 听着屋内传来的娓娓动听女子声音,谢温无奈的苦笑一声,推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坐在桌子旁的男人,男人看上去三十余岁的年纪,怀里抱着一把长刀,头发有些枯槁,眼睛还瞎了一只,他正在用那只完好无损的另一只眼盯着谢温,看的谢温浑身一个激灵,他都不用试探便感觉到了一股强劲的压迫感,这个男人绝对是万里挑一的高手。 在他的身后则是站着一名女子,女子背对着自己看向窗外,身着一身红色的丝绸纱裙,谢温看不见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那修长的脖颈和晶莹剔透的耳垂。 绝对是个美女,谢温心里暗暗的想到,此时听见了推门声那女子也转过了身来,只见这女子长得是天香国色明眸皓齿气质不凡,一双眼睛更是顾盼神飞,她丝毫不胆怯的盯着谢温就这样直直的看了起来。 谢温被盯得有些尴尬,他赶紧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黄龙,这时黄龙才反应过来屋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他急忙清了清嗓子说道。 “二位,这便是谢温谢督师......” 黄龙还没介绍完,那女子便在嘴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笑了起来,她轻声说道:“谢督师,多日未见.......别来无恙?” 黄龙张大了嘴盯着谢温,满脸的疑惑,谢温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女子,自己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是何时见过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 “这.......这位.......姑娘........在下........敢问.......何时.......” 听着谢温紧张到结巴的话语,那女子笑了笑,掩住了嘴,清脆的回应道:“谢督师,你我自然是没有见过面的......不过却是交过手......” “什么?请恕在下愚钝........” “当年云中城内可有谢督师.......” 谢温惊讶的盯着面前的女子,他愣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莫非姑娘......” “当时小女子率军围困云中城近一年之久,最后还是让谢督师安然而退,没能分出高低胜负.......此事在小女子心中亦是一大遗憾.......没想到今日再见谢督师神采依旧,又听闻云中城一役之后已高升为督师,实在是可喜可贺......”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听着那女子的话,黄龙在一旁惊的下巴都快掉了下来,谢温心中也是翻江倒海一般,谁也没想到当年围困云中城一年之久的西夏大军竟然是眼前这位女子的手笔,当年谢温和裴度曾经有过无数次推演,最后得出的结果都是若西夏军贸然进攻那么武朝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偏偏西夏人采取的是步步为营,围点打援的策略则是刚好掐住了武朝的命脉,一年以来虽然云中城内没有爆发过太大的交锋,但是前来救援的军队可是折损了无数。当时谢温和裴度便一致认为西夏的统帅一定是一位精通谋略的兵法大家,今日一见竟然是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貌美如花的女子,这如何能不让谢温惊疑不定。 谢温咽了口口水,让自己稳定了一下情绪,他只能抱拳不软不硬说道:“姑娘用兵如神,在下好生佩服,不过若是再来一次云中城,胜负犹未可知......” “那是自然,战场上的事情没人能说的准到底下一秒会发生何事,就如同当时小女子已经将云中城围得水泄不通,却还是能被谢督师找到了突围良机,用接近一半的守军当做诱饵,谢督师当真是壮士断腕,及有魄力......” “还未请教姑娘.......” 谢温听着这女子的话不由得一阵头大,当年云中城的事情到现在都算是一桩悬案,黑锅最后都甩到了太守江充的头上,虽然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过黄龙还在一旁听着,要是被咂摸出其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也算是麻烦事一件,于是他赶紧出声转移了话题。 “这位乃是我西夏国李晚柠公主殿下......” 那抱着刀的中年男人瓮声瓮气的开口说道,却还没有介绍完便被李晚柠打断了话语。 “安达,你先退下吧......” 那男人脸上浮现起为难的神色,他小声说道:“公主.......属下担忧......” 李晚柠笑脸盈盈的看着黄龙和谢温二人说道:“无妨,武朝乃是礼仪之邦,想来不会对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本宫有要事要与两位商议.....” “属下担心......” “退下!” 安达还想争取一下,没想到李晚柠突然冷脸呵斥了一声,安达缩了缩脖子,乖乖的站起身走出了房门,在经过谢温身旁时还警告似的看了谢温一眼。 看我干吗?难道我还能把你们公主绑了不成?谢温摸了摸自己鼻子,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他倒是觉得这位公主殿下十分不简单,有气魄也有胆识,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 “二位请坐,茶水在桌上自取便可......” 李晚柠一边说着话一边指了指桌子旁的椅子,谢温和黄龙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这位公主一上来就气势惊人,竟然开始玩起了反客为主这一套,明明是在谢温的客栈房间之内,却偏偏表现的如同主人一般。 当然谢温和黄龙也不在意这些小细节,只是坐了下来,谢温向黄龙使了个眼神,黄龙心领神会,立刻开口问道。 “不知公主殿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李晚柠巧目倩兮的盯着谢温,笑吟吟的开口说道:“此次前来自然是为了与金国议和一事而来,有些话藏在本宫心中,不吐不快,所以才来寻得二位想要探讨一番.......” “公主殿下请讲.......” ............. 半个时辰后,谢温和黄龙站起身看着李晚柠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这才对视一眼,黄龙赶紧关好了房门,谢温则是坐了下来拿起茶杯往嘴里猛灌了一口。 “这个公主殿下.......不简单啊.......” 黄龙有些感慨的说道,谢温白了他一眼,怎么这些人这么爱说废话,这种能够统领军队出征,也能代表国家谈判的女子能是简单人物吗? 谢温放下茶杯,看着黄龙默不作声,黄龙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脸上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看着谢温低声问道。 “谢督师以为她的提议如何......” 谢温摇了摇头,沉思了片刻后回答道:“这个提议嘛.....自然是人都会心动,在下也不例外......不过这话中的真假,可就有待考究了......” “那是自然,不过下官很好奇这位公主殿下能有如此大的权利......” “我倒是有点相信.....朝中对于这位公主殿下有没有什么资料?” 听着谢温的问题黄龙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一会之后才睁开眼睛缓缓说道:“朝中对于西夏的女眷倒是没什么资料调查,只是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是西夏皇帝最小的一个女儿,她前面有四个哥哥,不过都没什么表现罢了.......” “咱们的情报工作做的还真是详尽......” 谢温摇摇头,出言讽刺道,黄龙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随后又看向了谢温。 “谢大人......这个事情总归需要咱们拿个主意.....” “我?我拿什么主意?黄大人你才是谈判的使节,在下只是护卫的武官罢了......” “谢大人勿要自谦了,这一来嘛,谢大人官阶在下官之上.......二来嘛,在下官出发前萧首辅叮嘱过下官,一切都需要和谢大人商议后方可做决定......” 谢温有些惊讶的看了黄龙一眼,他没想到萧江陵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和首辅大人虽然明面上还是和和气气,可是双方私底下都知道关系已经破裂了,为何萧江陵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呢? 谢温紧锁着眉头思量了片刻却还是想不出个头绪,黄龙又一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叹了口气说道:“这我一介武夫如何能断国家大事......” “谢大人万万不可自谦......” “既然如此,我的建议是黄大人不可心急......晾着那公主殿下便可......” “哦?这是为何?” 谢温笑了笑,端起茶杯悠悠的说道:“既然西夏开价了,我不信金国人会无动于衷.......咱们啊,就等着待价而沽吧.......” 听着谢温的话黄龙先是脸上一愣,随后两人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到了傍晚时分,谢温正无聊的躺在床上打着瞌睡,这时张贵在外面敲响了他的房间。 “什么事?” “大人,黄大人让小人来通知大人,说是有人送来了请帖......”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谢温从床上起身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后站了起来,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出了房门,刚刚出门就看到黄龙正拿着一封拜帖站在楼梯口等着自己。 “黄大人.......” “谢大人........金国那边送来了拜帖......邀请咱们今晚去临洮府里的醉香楼一聚......” “这么个破地方,还醉香楼........”谢温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随后看向了张贵,张贵点了点头立刻下去安排随行的护卫工作去了。 “既然如此,末将就与黄大人一起去看看金国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大人请......” 两人随后走下了楼梯,客栈外面是随性的几名武士以及准备好的一辆马车,谢温和黄龙坐上了马车,一路无言在问明白了醉香楼的地址后朝着那里赶去。 刚刚到了酒楼门口,就看到有两个魁梧的武士站在那里,看见马车之后先是一愣神,随后反应过来这是武朝使者的马车,立刻迎了上来。 “请问是武朝使节吗.....” “正是!” 黄龙和谢温走下马车,随口答应道。 那两名武士轻轻点了点头,用略带着傲慢的语气说道:“诸位,我们的郡主已经在楼上等待诸位多时了,还请上楼.....” “郡主?” 黄龙惊讶的张大了嘴,他没想到怎么两个国家派来的都是女子?难不成是约定好了的?谢温却没有那么多的疑问,他早就知道这位郡主就是今天下午与自己交手之人,也不觉得惊讶,便迈开了步子带着卫士向楼上走去。 “大人请慢......” 谢温正要踏入门时,那两名武士突然伸手阻拦住了谢温的道路。 “什么意思?” 谢温眯着眼睛,神色阴沉的看着那二人。 “大人,我家郡主乃是千金之躯,还请在此处留下武器后才可入内.......” 听着这两名武士的话,黄龙和谢温都是脸色一变,现如今你摆了酒席请我们来议事却又要我们放下武器,这不就等于伸长脖子让人砍吗?黄龙一下没了主意,只能看着谢温。 谢温这边脸色阴沉的都快滴下水来,他当然知道这种议事能够出什么问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这关乎到一个谈判时的气势问题,若是此时服了软示弱,那么谈判的过程中自己也掌握不了什么主动权了。 “既然如此,我们走......” 谢温一声令下,转头就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黄龙愣了愣,现在无论他心里怎么想在外人面前只能跟着谢温行动,也赶紧跟了上去。 那两名武士一看到这样的场景顿时傻了眼,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连商量都不肯商量,竟然转身就要走,慌忙之中他们只好急忙出声挽留。 “二位请留步......” “谢大人......回去吗?” 黄龙小声的问道,谢温看了他一眼,轻微的摇了摇头说道。 “不回去,除非......” “除非什么?” “二位请留步!” 一声清脆的女声在背后响起,背对着的谢温朝着黄龙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轻声说道。 “除非他们正主出来挽留.......” 说完之后谢温缓缓的转过了身子,皱着眉头看向了那名发出声音的女人,只见那人以莎负面,完全看不清楚长相,不过谢温还是从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材以及露出的秋水明眸的眼睛还是判断出了这也是一位美女。 这家伙,一下午时间见了两个美女,现如今的美女这么不值钱吗?谢温心里暗暗的想到,表面上却还是一副气恼的样子说道:“姑娘唤住我等有何事.......” 那女子听了谢温的声音先是愣了愣,随后一双美目好奇的瞟了一眼谢温开口说道:“两位尊贵的使者,我家下人礼仪不周,还望勿见怪......” 说着那女子转头看了一眼那两位武士,语气冰冷的说道:“掌嘴!” 听了那女子的话,两名武士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开始向自己的脸上用力扇去,清脆的耳光声顿时络绎不绝,听得黄龙等人心惊肉跳,那两名武士没有得到停下的命令也不敢停手,只是一个劲的继续打着,甚至口鼻处都隐隐渗出了鲜血。 所有人就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黄龙是有些惊讶于这个女子如此飞扬跋扈,竟然当着自己这些人的面这样惩罚手下,看上去更像是为了给自己这些人立威而做出的举动。而这边谢温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的举动不动神色,反正打的不是自己人,就算打死了谢温也不心疼,就权当是在看一出好戏了。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大概五六分钟,终归黄龙看的有些不太忍心,那二人的脸都肿的老高,上面的皮肤也渗出深红与紫色的淤血出来,看着十分渗人,这位读书人还是开口打断了这样的场景继续。 “郡主,他们也是忠于职守........” “停下吧.......既然有武朝大人为你们求情,此次就此揭过.......哼,没用的废物.......” 那女子冷冷的说道,两名武士停下了耳光,端正的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既然如此,两位还请随我上楼......” 女子一边说道一边自己率先朝楼上走去,黄龙看了谢温一眼,谢温则是轻轻点了点头,两人也跟上了那女子的步伐。 待到来到二楼的包间之后,诸位分主宾位置坐下了,那女子待菜上齐之后拍了拍手,随后屋内的其余侍卫都走了出去,整个屋里除了黄龙谢温以及那女子三人之外便再无他人。 “两位,请......” “还未请教.......” 听着黄龙的问题,那女子笑了笑,轻声说道:“奴家乃是大金国青鸾郡主阿邪那司瑶,此次全权负责合谈一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黄龙赶紧起身行了个礼,毕竟别人身为皇亲国戚也当得这等礼数,他出声说道:“在下礼部员......侍郎黄龙,这位乃是我武朝西军督师谢温谢督师.......” 阿邪那司瑶点了点头,眼神玩味的看向了谢温,朱唇轻启说道:“谢督师的大名在我金国也是传播甚广,本郡主早有耳闻......不过方才听谢督师的声音却感觉好生熟悉,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黄龙惊讶的转过头去看着谢温,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小子怎么是个美女都和他有点关系?下午的李晚柠如此,现在这个郡主也是如此,难不成这小子命犯桃花不成? 谢温脸上不动神色,心里自然知道这位郡主所指的是何时,没想到下午只是听了听自己的声音晚上便认了出来,不过谢温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遮掩的大事,何况下午自己差点丢了性命,想起来也是有些气恼,于是随口敷衍说道:“在下声音粗鄙不堪,想必郡主在金国听多了才是.......” 阿邪那司瑶略微一愣,反应过来谢温在出言讥讽金国男儿大多声音不好听,也有些生气的回应道:“本郡主是否与谢督师有过一面之缘?” “不知.......本督生来脸盲......记不大清楚各人长相......” 这不是在讽刺自己难看?阿邪那司瑶咬了咬银牙,出言讥讽道:“可是本郡主却对那些偷偷摸摸跟踪的小人样貌记忆却是很深刻......” “哦?那这么说来郡主以后出行岂不是要带上一支军队,谁敢走在郡主身后便尽数杀死,这样才能完全杜绝有人跟着郡主........” 黄龙一脸懵圈的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在这饭桌之上阴阳怪气的攻讦对方,不由得有些傻眼,难道这两人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否则怎么上来就如同仇人一般丝毫不留情面。 “我本以为武朝男儿都是光明磊落之辈,没想到竟然还有暗中跟踪女子的无耻宵小之徒......” “本督也以为金国女子皆是婉约大方知书达理,谁料到如今一看却是大失所望.......” “本郡主......” “本督......” “咳咳咳咳......” 随着黄龙的咳嗽,两人停下了互相的阴阳怪气,都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偏转过头去,黄龙并没有兴趣知道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在意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只是想着赶紧谈完了交差,黄龙可没心思大晚上跑出来听这二人拌嘴...... “不知郡主这边有何事要与我武朝商议?” 阿邪那司瑶收拾了一下情绪,她也不知道为何,一向沉稳冷静的自己被眼前这个讨厌的武朝男人撩拨了几句便生了气,竟然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打起了嘴仗,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方才说道。 “这位......什么大人.....” “黄......” “嗷.....黄大人,本郡主想问上一问,本来约定好一齐出兵,为何武朝却临时毁约?坐视我金国单独进攻西夏?” 黄龙脸色略微有些尴尬,这个事情其实说到底也不算什么大事,国与国之间什么协约什么协议说白了就是一张废纸,这种东西连三岁小孩都骗不到,但偏偏别人拿出这一点来说却刚好让自己好难回答,因为无论如何此事的确是武朝背信弃义,现如今别人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指责自己也的确是合乎情理的。 这边黄龙不知道如何搭话,谢温却是按奈不住了,他自己心知肚明武朝没有出兵全是因为自己和好兄弟裴度从中作梗搅和黄了,现如今这个郡主当着面说了起来这个事,那不等于指着和尚骂秃子吗? “我武朝自有国情,不劳郡主费心......” 听见谢温阴阳怪气的一句话,阿邪那司瑶不由得为之气结,她瞪着谢温继续说道。 “武朝身为礼仪之邦,泱泱大国,却如此背信弃义,这难道就是武朝的作风?” 谢温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回应道:“主要是我武朝当时被奸人蒙蔽了心智,一时糊涂才答应了下来共同出兵.......事后回想一番,侵略别人总归不是君子所为,武朝向来尊重他国主权,岂能干出如此人神共愤侵略之事......” “谢督师.......本郡主提醒一下,武朝负责的只是出兵夺回云中城,并非侵略西夏.......” “话是这样说没错......”谢温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看向郡主说道。“可总归是会对你们金国侵略西夏造成影响不是?这种助纣为虐,破坏我国与西夏人民之间深厚友谊的事情我武朝又怎能干得出来?何况郡主殿下.......你们金国当初一帆风顺的时候也没见着帮咱们打一打云中城交还给武朝啊.......” “你.......” 阿邪那司瑶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她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能胡搅蛮缠,什么和西夏人民深厚的友谊?你当天底下人都是傻子瞎子不成?每日里武朝与西夏边境要发生多少流血事件难道真当自己不知道?两个国家做梦都想吞并对方,此时却跑来说这些东西,当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这边阿邪那司瑶恨得牙痒痒,偏偏谢温说的至少在大道理上也是能够站得住脚的,她眼珠一转,决定还是换一个思路继续。 “谢督师,本郡主没有问具体情况,请问你承不承认武朝背信弃义?” “背信弃义?这个嘛......自然是承认......” “为何如此?” 谢温无奈的摊了摊手,他带着笑意轻声回答道:“因为咱们武朝.....挺无耻的......” 此言一出,黄龙和阿邪那司瑶都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谢温,两人都没能想到谢温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种事竟然还有人能够大大方方的承认? “谢大人......” “哎.......黄大人,只是承认一下咱们背信弃义而已,又不会少一块肉......” 黄龙本来想小声提醒一下谢温,却被谢温一句话堵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开始给自己灌水。 第一百四十四章 那边阿邪那司瑶却是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这谈判怎么谈?本来按照自己的计划是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武朝的行为,从心理上占据上风,这样一来后面和谈时自己提出的条件就更加容易被武朝人接受,只要武朝这个第三调停方从心里上站在自己这边,那么西夏也就要掂量掂量自己能否应付同时开战的局面了。 可是没想到的是偏偏遇到了谢温这样的奇葩,上来大大方方承认了不说,还一副我无耻我骄傲,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若是放在往日金国遇见这种人说不得就要派兵讨伐一番,可是现如今自身难保,腹地都被西夏人夺走的情况下自己还只能小心翼翼的哄着这个无耻的家伙,生怕一怒之下武朝人彻底倒向想西夏那一方。 饭桌上陷入了沉默,阿邪那司瑶是低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黄龙一个劲的喝茶,他现在看得也很明白,既然谢温有心主导自己就把主动权全部交给谢温便是,没理由非要掺和到这里面去,虽然他内心不太认同,但是黄龙不得不承认这种无耻的态度反而恰好是掐住了金国人的命脉。 谢温则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开始吃起了饭桌上的菜来,反正有人请客,不吃岂不是浪费了?他最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此次谈判说白了武朝就是个中间人,金国和西夏谁死谁活都与自己无关,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怎么能让武朝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就当谢温已经将桌上那条松鼠鱼吃了一大半的时候,阿邪那司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谢督师......黄大人........不知武朝要如何才能愿意帮助金国与西夏讲和?” 谢温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有些念念不舍的看了一眼那松鼠鱼,心里想着冷了可就不好吃了,嘴上答道:“郡主殿下,谈判谈判,总归是要谈的,我们武朝自然是和平的使者,此次就是为了和平而来,不妨你将你的条件说一说,这样咱们也好最大力度为金国人民谋取和平......” “无耻!”看着一脸悲天悯人的谢温,阿邪那司瑶心中恨恨的想到,什么和平的使者,都是一群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罢了,可是现在的形势下的确没有任何办法,若是武朝彻底倒向金国一方,共同出兵的话那么金国灭亡的可能性的确非常之大,要是自己给不出十足的好处和诚意惹恼了武国人....... “我国愿意向武朝称臣,并以五年为限,每年向武朝进贡十万白银.......” “嗯嗯.....然后呢?” 谢温点了点头,随后出声问道。 阿邪那司瑶目光平静的看着谢温,谢温脸上的表情顿时复杂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学着自己前世那些吃拿卡要的办公室工作人员的样子出声说道。 “这就没了?郡主殿下.......那这个事,很难办啊.......” “还有.......骏马千匹.......” “啧.......难度不小.......” “开放边境,互通商市........” “诶,对了,黄大人,西夏的军队现在离金国都城还有多远来着........” 阿邪那司瑶闭上眼睛,一种有力无处使的绝望感涌上心头,她说道:“说吧,武朝人,你们想要什么条件......” 谢温轻咳了两声,随后看向郡主,开口说道。 “咱们先说第一条,这个称臣倒是没什么必要.......” “谢过谢督师.......” “你别着急,称臣没必要,钱可以多给点嘛.......这样吧,十年为限,每年嘛......马马虎虎给个一百万两白银就好了.......” “什么?” “啊?” 阿邪那司瑶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呼,一旁的黄龙茶杯都掉在了桌子上,他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盯着谢温,心里却想着,乖乖,这个谢督师可真是狮子大开口,金国那穷地方,一年的税收有没有一百万都不好说,你谢督师还真好意思开口要,一要还是十年........ 黄龙有些钦佩的看着谢温,阿邪那司瑶却是摇了摇头,语气冰冷的说道:“绝无可能,最多二十万两,五年每年二十万两......” “后面再说,后面再说......” 谢温笑嘻嘻的打了个哈哈,继续说道:“咱们现在来说第二条......这个骏马千匹......不太妥当.......” “有何不妥?” “咱们武朝都是文明人,不太擅长和畜生打交道.......郡主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在说马,没有说你.......就算送来千匹骏马也无济于事......” 阿邪那司瑶咬着银牙问道:“那此条作废?” 谢温急忙摆了摆手说道:“我可没有说作废,你们金国不是在临洮府附近有三个马场.........” “痴心妄想!那马场怎么能交给你们武朝人......” “我没说给我们啊,租用,租用懂不懂?”谢温手舞足蹈的说道。“就是你们把这三个马场借给我们,十年之后绝对归还.....” 阿邪那司瑶简直要被谢温气晕过去,她晃了晃身形,三个马场每年至少能够提供近千匹骏马,十年就是一万多匹,这些马场都有着肥沃的草原资源,天生便是最好的神兵利器,武朝人拿了这些马不出两年就能组建一只无比强大的骑兵部队。并且他所说的租借.......暂且不说十年之后情况如何,只说什么样的草地能够连续吃十年之久?只怕到时候还回来的就是三块光秃秃的荒地了。 “你是想拿这些马组建骑兵......” “怎么可能?!郡主殿下误会我了,我是一个和平爱好者,咱们武朝人是文明人,最讨厌就是打打杀杀,绝对不会组建骑兵什么的,只是想着弄些马来踏青啊,拉磨啊,或者是驼些货物罢了......” “那都是草原最好的大马......你竟然拿来拉货.......” “嘿嘿,畜生嘛,自然是要拿来用的.......郡主你怎么又这么看我?我没说你,我在说马呢......” 阿邪那司瑶深吸了几口气,随即闭上眼睛平静的说道:“你先继续说下去.......” “好,接下来第三条........”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经过接近一个多时辰的拉锯战下来,谢温说的是口干舌燥,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是一阵猛喝,黄龙早就呆滞了神情,他没想到谢温不是狮子大开口,简直就是要把金国的所有家底都嚼碎了咽下去。 另一边的阿邪那司瑶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经过刚刚的讨价还价她现在是身心俱疲,现如今双方还是没能达成共识,谢温提出的所有条件都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简直就是一个无耻的强盗,不过这一番交流下来她的心理价位已经被拉高了不少,所以也没有最开始那么觉得难以接受了。 “这些.......条件实在是太过于苛刻......我需要禀告汗王......” “别急别急,还有一个条件.......” 谢温开口打断了阿邪那司瑶的话,郡主一脸气愤的看着谢温,胸脯不断起伏着,她冷声问道。 “还有?武朝人,你们别太得寸进尺了!” “没有没有,接下来的条件很轻松,还请郡主殿下放轻松......” “说来听听......” 谢温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说道:“还有嘛.......就是请金国归还我武朝的临洮、巩昌二府........” “你做梦!” 阿邪那司瑶怒喝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怒目圆睁的盯着谢温,一字一句的说道:“要我金国割让国土,你痴心妄想!” 谢温没有抬头,淡淡的说道:“这本来就是我武朝的国土,谈何割让?” “可是近百年以来......” “你也知道近百年以来........” 谢温一拍桌子,也站起了身来,毫不示弱的迎着阿邪那司瑶能吃人一般的眼光,他恨恨的说道。 “百年之前你金国强占我武朝土地,杀害我武朝百姓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有今日!怎么?当了几天主人就觉得这块地真是你们的地盘了不成?告诉你,郡主殿下,前面的条件还有的谈,这一条没得谈!要么归还我武朝土地,要么.......我想西夏人很乐意与我武朝齐头并进,吐没金国大好国土......” “你无耻!你这就是趁火打劫!” “我本来就无耻!” “你!” “我怎么?郡主殿下,咱们谈论的是国家大事,还希望郡主殿下好好考虑......毕竟距离三方谈判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这一番话,谢温扭头看了看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黄龙,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黄大人,我们走......” “站住!” 谢温转过身,看着阿邪那司瑶那张气红的脸,叹了口气说道:“郡主殿下,国与国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只有利益罢了........若是我武朝落得如此田地,在下想请问郡主殿下是否也会如此?” 说完之后谢温不再去看阿邪那司瑶,抓着黄龙就准备朝门外走去。 “你站住.......” 谢温充耳不闻,眼看就要迈出门槛....... “若是我愿意联姻........” 听到这个话谢温身子略微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心中有些心疼这名女子,有些落寞的说道:“郡主殿下,我武朝圣上尚且年幼,且并无合适的联姻人选.......” “谢督师可曾成亲?” 谢温如遭雷击一般愣在了原地,此时他心中闪过了江灵若的脸庞,他有些心痛.......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郡主此想法太过于天方夜谭........” 说完之后谢温与黄龙二人便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了阿邪那司瑶站在原地,看着谢温离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日谢温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昨日主要还是自己一开始生气那郡主如此蛮横,在小巷之中竟然想要痛下杀手才出言怼了一番,气已经出过了,谢温也就将这个事情扔到了一边,由得黄龙自己去处理,毕竟自己只是个护卫的武官,谈判的事宜主要还是听黄龙安排。 黄龙从昨日回来之后对谢温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言语之中甚至暗示谢温有没有兴趣到礼部去发展,原因无他,黄龙觉得谢温这一张嘴抵得过武朝的十万雄兵,礼部要是有了这种泼皮无赖又懂得大义的官员,以后再谈判桌上岂不是不往不利。 很可惜的是谢温婉拒了黄龙的邀请,开什么玩笑,自己督师干的好好的,非要跑去当个外交官,那不是自讨苦吃吗?这边黄龙也不放在心上,半夜回了屋先是传信给朝廷,谢温不用想也明白是把双方的条件给萧江陵那个老狐狸,第二日一大早黄龙便被那金国郡主又请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为何这次偏偏没说邀请谢温,谢温自然求之不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伙同了张贵和几名军士在房中玩起了赌钱,一上午的时间各有输赢,也算消磨了时间。 到了晚上,黄龙回到客栈之后便一直将目光放在谢温身上,看的谢温十分不自在,他本有心拉住黄龙问问到底谈了些什么,后来一想本身就不是自己职责所在,何必去自讨苦吃呢?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也就没有多嘴,而是早早吃完饭之后回到了房中歇息。 待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黄龙和谢温一行人便早早起了床,向着和谈的地点出发,出了城之后便发现左边不远处一队人马,右边不远处也有一队,分明是西夏和金国的和谈使节,三方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无论私底下联络如何频繁至少在这种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条规矩,也没有人互相攀谈,而是吭哧吭哧的朝着和谈的地点西宁卫出发。 这和谈地点说是西宁卫,但是并不在城中,而是在一处湖泊之旁,早有金国在此搭设了很大一片帐篷,炎热的夏天在此处倒是还能透出一些凉意,让人感觉心旷神怡,好生凉爽。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谢温在前世也算见多识广,但是也被这里的美景吓了一跳,清澈瓦蓝的湖水就如同天上掉落的一块美玉一般镶嵌在大地上,远处能看到一些雪山的影子,水草肥沃,四处都散发着土地的清香以及花草的芬芳,如此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让谢温是如痴如醉。 三方人马都到齐了之后便依次进入了帐篷之内,除了谈判的大帐四周还散落着无数的小帐篷,这是给谈判的人员歇息所用,要知道这种错综复杂的谈判绝非一两天就能完成的,至少也需要个一周左右才能达成,所以金国倒是考虑的十分周全。 这边谢温目送着黄龙以及一大帮文官走进了中间的大帐里,自己则是带着几名军士无聊的坐了下来,现在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除了闭目养神之外便只能聊天解闷,谢温是个不肯亏待自己的人,很快便指挥着手下的军士去给自己找来了一些材料,自己制作了一个简易的鱼竿,每日便在这湖边垂钓,也算是惬意快活。 每日谢温便过着这样的神仙生活,早上起来溜达一圈,和几名军士吹吹牛,然后吃了午饭便坐在湖边垂钓,一直到太阳西下,看到各方谈判的官员或是怒气冲冲或是疲惫不堪的从大帐之中出来才算收工,然后就回到营帐内歇息。 这样惬意的日子过了两天之后第三日傍晚,当一脸疲惫的黄龙回到帐篷内之后找到了谢温,当时谢温正在专心对付近几日唯一一条战利品的时候被黄龙叫了出去,他看了眼那巴掌大的鱼,垂头丧气的走进了黄龙的帐内。 “谢督师........” “黄大人有何事?” 黄龙脸上带着忧色,看了一眼谢温迟疑片刻后才开口说道:“谢督师可还记得那日西夏公主给我们提出的条件?” 谢温点点头说道:“自然记得,合兵一处攻打金国,平分金国国土,以西宁为界,西宁自东所有领土归我武朝所有.......啧啧,光是这么说起来就让人心动不已.......” “正是........这是西夏人和我们私底下谈的条件,那么谢督师可曾知道西夏人在谈判桌上提出何等条件?” 谢温皱起眉头,他不知道黄龙此话是何用意,不过还是犹豫了一会后说道:“这......不敢胡乱猜测,但最轻就是一些赔款割地.......” 黄龙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谢温说道:“谢督师可认为西夏人大方?” “大方?”谢温摇摇头,一脸不屑的说道。“黄大人别开玩笑了,大方这个词估计西夏人都还没发明出来呢.......这两个国家都是一肚子坏水,暗地里都想着如何吞灭对方呢.......” 黄龙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在下也是这么认为......” “我的黄大人,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就别和我打哑谜了行吗?” 看着谢温焦急的神色,黄龙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谢督师,西夏人在谈判桌上的要求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因此下官才会心生疑虑,怀疑其中有诈.......” “哦?黄大人说来听听.......” 黄龙靠近了谢温一些,低声说道:“西夏人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提出的和平条件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只是要求金国赔款了事,并且保证西夏会归还所有占领的金国国土......” “什么?”谢温惊讶的叫出了声,随后他又问道:“是不是赔了很多钱?” 黄龙伸出五个指头看着谢温。 “五千万两?” “咳咳咳......” 黄龙被谢温一句话吓得口水偶喷了出来,他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现在有点怀疑谢督师的智商。 谢温有些尴尬的看了眼黄龙,也明白自己刚刚说的实在是太过于扯淡,估计四个国家加起来都凑不出这么多钱,但是西夏人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竟然只要求赔款,除了数目巨大以外谢温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五百万?” 黄龙摇摇头。 “五十万?不是.......这西夏人是菩萨转世不成?” “五万两......” 黄龙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怎么可能?” 谢温惊呼着就快要跳起来,黄龙却是再次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在得知赔款数目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竟然只要五万两的赔款?别的不说,光大军的调动军费零头都不止这个开支吧,除了谢温刚刚所说的要么西夏人都是活菩萨之外他真的想不出有任何可能让西夏人竟然如此大度。 “这其中肯定有诈......” 此时谢温倒是冷静了下来,他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黄龙点点头,他也觉得这其中肯定是有诈,因为如此丰厚的条件之下两国很容易就能达成和平,那自己所代表的的第三方武朝说白了什么油水都捞不到,白跑一趟不说,反而金国在恢复元气之后还会转过头来找自己的麻烦,质问为何当时不按照约定一齐出兵,也是想到这里黄龙才觉得头疼无比,他和自己的同僚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西夏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想到谢温的心思活络,于是赶紧找来了谢温想要问问他的看法。 谢温在帐篷内踱步起来,黄龙也眉头紧锁着思考,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好一会黄龙才突然出声问道。 “谢大人,你觉得.......有没有可能他们两国已经私下达成了协议?” “哦?” 谢温轻叫了一声,随后迟疑了一阵后摇了摇头说道。 “不像.......黄大人,若你是西夏人,你会对金国人提出什么条件?” 黄龙愣了愣,随后说道:“自然是赔款割地......” “会不会比咱们对金国人的条件优厚?” 黄龙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他说道:“决计不会,毕竟无论如何咱们只能算是一个第三方,而主动权都在西夏人手中,现在他们占尽优势,必然会狮子大开口,对比咱们与金国人的条件,一定是只多不少.......” 第一百四十七章 “那就是了......既然如此金国便决计不会和西夏人私下达成条件,因为这样的行为只能是防备咱们武朝,可是金国人也不傻,当时拉上咱们就是防止西夏人狮子大开口,现如今咱们武朝已然入局的情况下,金国人绝对不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黄龙听着谢温的话心中有些惊讶,虽然自己对谢温的感官一直挺好,但是没想到谢督师一介武夫竟然心思如此活络,一下就想到了关键所在,不愧是萧首辅都看好的年轻人。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谢温转过身,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黄龙。 “谢督师请讲.......” “西夏人根本就没想着议和.......而是想继续攻打金国.......” “啊?可是他就不怕咱们.......” “怕......当然怕......”谢温叹了口气,他缓缓说道:“我估计西夏这边最开始肯定也没有想着继续攻打,至少在咱们态度未明之前是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那么现在既然敢这样行动,只能说明两种可能.......第一嘛,就是西夏不但想要灭亡金国,甚至对于咱们武朝也是虎视眈眈,想着也就顺路收拾了算了.......” 黄龙皱起眉头说道:“这.......似乎不太可能,毕竟咱们武朝和金国加起来决计不是西夏的国力能够匹敌的.......” “我觉得也是.......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西夏人找到了很强的盟友......” “啊?这.......哪里有什么.......等等,谢督师,你的意思是.........北元!” 黄龙突然停下了话头,一脸惊恐的看着谢温。 谢温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但是目前看来.......除了这一条没有其他的理由能够解释西夏人为何这样做........” “兹事体大,我得赶紧写信给萧首辅!” 黄龙沉默了一会,突然跳了起来,赶紧趴到了书桌之上....... “黄大人......当然也有可能西夏人都是活菩萨.........” “谢督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与在下开玩笑.......” 黄龙满脸焦急的看了一眼谢温,他越想越觉得谢温说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如果真的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那么对于武朝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谢温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的神情,他这种性格一直信奉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所以也不太惊慌,静静的看着黄龙写信件,一直等到黄龙写好信件吩咐了一名手下送出之后才站起身来。 “黄大人,这些日子和谈之中你需要尽可能拖住时间......还有.......睡觉可不要睡得太死.......” 谢温在掀起帘子准备出去时突然回头对着黄龙说道。 “谢大人的意思是?” 黄龙抬起头,惊疑不定的望着谢温。 “正是.......黄大人,请你想一想,若你是西夏人或者北元人......最好的开战理由是什么......杀掉使者团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一种吧.......” “谢......谢大人......这.......这如何是好?” 谢温叹了口气,眼神看着地面说道:“没有办法,现在咱们只能被动防守,毕竟刚刚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我二人的猜测,谁都没有真凭实据,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咱们武朝率先撤离和谈的话........岂不是给了西夏人更好的借口.......” 黄龙有些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子,郑重的朝谢温行了一礼,他是个文官,平日里连鸡都不敢杀,现如今推测下来很可能外面不知道哪个地方就埋伏着一群刀斧手等着一声令下跳出来将自己这些人全都杀死,在这样的心理压力下,黄龙还能保证自己不晕过去已经是文官里面属实难得了。他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既然如此,就有劳谢督师了......” “放心吧,黄大人,谢某拼了命也要护得咱们的安危.....” 谢温说完之后走出了黄龙的帐篷,扭身走进了几名军士的帐篷之内。 “别他妈玩了,有正事.......” 谢温看着眼前还在热火朝天赌钱的几人皱了皱眉头,出声说道。 几名军士正在兴头上,转身就准备喝骂是谁如此不长眼睛,等到转过身来才发现是谢温,赶紧偃旗息鼓,将地上的银两骰子等东西收进了怀里,大家都清楚,谢大人平日里笑眯眯的极为和气,可是若在正事上除了差子,那就不只是翻脸不认人那么简单了。 看着几名军士紧张的眼神,谢温低下头沉吟了片刻,他在心中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直接将实情说出,免得走漏了消息,引起西夏人的警觉。 “这几日.......玩也玩够了.......接下来给老子注意着点.......赌钱这些就先不要有了.......每日里警觉性高一点,卧不卸甲,刀不离身!不要让西蛮子和金国人觉得咱们武朝的军士除了赌钱啥都不会........明白了吗?” “是!大人!” “很好........张贵,你跟我出来......” “是........” 谢温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带着张贵走出了帐篷,谢温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没人,这才低声询问道。 “张贵.......附近离咱们最近的友军是哪一支?” 张贵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后才回答道:“回大人.......泯州卫应该驻扎着咱们的军队........不过人数应该不会太多,估摸着顶破天一千人.......” “距离咱们多远?” “.......这.......估摸着有两日的路程.......” 张贵有些不解怎么突然谢温关心起了这些问题,不过现如今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谢温自言自语道:“........两日.......一来一回就是四日......太久了.......” “大人,若是小人一人三马,日夜不歇的话.......一天一夜也能赶到......” 谢温看了一眼张贵,脸上露出了一些赞叹的神色,这个手下不但忠心,并且办事的确很靠谱,从云中城的时候便很漂亮的完成了自己布置的各项任务,现如今这件事的确只有交给张贵才是最为合适的。 “嗯......既然如此,张贵你等会就去挑选三匹好马........连夜出发,将本督的帅印带上,到了之后便要泯州卫守将把他所有的骑兵全部带上,直接往西宁卫这个方向赶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张贵有些惊讶的看了眼谢温,他不清楚为何和谈的时候谢温要调动兵马前来,并且泯州卫以西就是现如今西夏占领的金国国土,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引发两国大战? 看着张贵略微有些担忧的眼神,谢温笑了笑,他出言宽慰道:“你别瞎猜,本督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好了,你先去吧,抓紧时间.........” “是!大人......” 看着张贵离开的背影,谢温稍微心安了一些,但是他还是充满担忧的看向月光下幽静的湖水,喃喃自语道。 “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三日后,又是一日的谈判结束,李晚柠走出了和谈的大帐,身边早就婢女赶紧过来搀扶住了这位疲惫不堪的公主殿下,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最忠心的侍卫安达正站在一旁警戒的环视着四周,不由得出声说道。 “安达,不用太过于谨慎了........金国人和武朝人都不会蠢到现在动手.....” 安达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随后往后退了半个身位。 “公主陛下,现在咱们回去歇息吗?” 身边的婢女小声开口询问道。 “不,先在这边停一会,我想看看湖水.......” “是,公主陛下。” 三人来到了湖边,安达和婢女都小心翼翼的退后了几个身位,将公主陛下一个人留在了美丽的湖水边,李晚柠一边轻扶着自己的额头,一边出神的望着眼前的湖水,近几日的和谈实在是把她搞得焦头烂额,本来自己这边提出的条件是无比优越,金国人也有接受的意向,可是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武朝人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近些日子突然在和谈上存心捣乱起来,尽是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拖延时间。要不是此次大战中武朝的位置十分微妙,态度对于接下来战争的走向也很关键,李晚柠简直有将这些武朝使节赶出去的心思。 被这些武朝人一闹,好好的和谈也谈不成了,每日里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不停的掰扯,特别是金国使节那个什么青鸾郡主阿邪那司瑶,竟然一反常态也跟着武朝人一唱一和,不知道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其实李晚柠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出发前父皇给到的和谈条件让李晚柠甚至感觉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要不然就是父皇老糊涂了,怎么在如此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只要区区五万两的赔款就答应撤兵呢?可是当李晚柠提出疑问的时候,西夏的国师,那个全西夏国最有智慧的男人也是自己的师傅却笑着告诉自己只管这样去谈便是了。 李晚柠就这样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上路了,她从小便拜了国师为师,跟着学习兵法政事,由于自己天资聪颖,很快便习得一身的本领,不但文能处理政事,武力方面更是丝毫不逊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将,西夏近五十年来最大的战果夺取武朝的云中城就出自李晚柠精心设计的手笔。 但是如此优秀的李晚柠也有烦恼,烦恼来自于自己年迈的父亲和几个愚蠢到极点的哥哥,父亲已经老迈昏庸,对任何人的任何意见都只会点着头说是是是;而几个哥哥更是难堪大任,每日里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哦,不对,应该说几个哥哥内斗害人的本事还是不浅的,并且随着李晚柠自己愈发的优秀起来,应该是几人起了忌惮之心,一向内斗不断的几位兄长竟然破天荒的联合了起来,在他们看来,自己这个妹妹反而成为了心腹大患一样的存在。 想到这里李晚柠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外人只知道自己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可是谁又能知道自己这个公主竟然连普通人的亲情都享受不到呢?李晚柠眼神苦涩的朝着远方看去,却刚好看到了远处湖畔一道曼妙的人影。 “这个.......疯婆娘......” 李晚柠咬牙切齿的小声说道,映入眼帘的正是阿邪那司瑶的身影,这几日来这位金国郡主如同着了魔一样跟着武朝的那个官员一直跟自己唱反调,让李晚柠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与此同时阿邪那司瑶的目光正好也朝着李晚柠的方向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了片刻,李晚柠表面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阿邪那司瑶也礼貌的微笑起来。 .......... “郡主.......” “这位公主殿下可不简单啊......听说还是带兵打仗的,真是我辈女子楷模......”阿邪那司瑶一边皮笑肉不笑着一边对身边的侍卫说道。 那侍卫点了点头,带着不解的神情问道:“郡主,小人还是不太明白为何这几日......” “为何这几日我一直顺着武朝使者的话来说?不愿意接受西夏如此宽松的议和条件?”阿邪那司瑶收回了目光,淡淡的问道。 “小人多嘴.......” “告诉你也无妨........西夏人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绝不可能大发善心,仅仅只要如此微薄的赔偿便肯罢休.......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诡计,只是我暂时还想不到罢了......武朝人愿意在中间搅和,那就由得他们去搅和,我跟着敲敲边鼓也无妨.......何况,你忘记了咱们金国的一句谚语吗?” “还请郡主指点........” 阿邪那司瑶低下头看着清澈的湖水,缓缓地说道:“永远不要做你敌人想让你做的事情.......” “属下受教!” 第一百四十九章 阿邪那司瑶没有再说话,只是出神的望着湖水,她的心里也十分不安,西夏人的条件基本上就是摆明着告诉自己这其中绝对有阴谋诡计,不过自己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到底有什么阴谋等着自己?难不成他们能说动武朝不成?不对,按照武朝使者这几日的表现来看分明是处处堤防着西夏人,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邪那司瑶在脑海中不断的思索着,现如今国内战事吃紧,自己倒是不太着急和谈的进度,因为能拖上一天金国就会多获得一天的喘息机会,所以无论怎么看起来武朝人都在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可是按理来说武朝人不应该从中谋取更大的好处吗?却为何如此胡搅蛮缠呢? “去请武朝使节来我帐中........就说有要事相商.......” 沉默片刻后阿邪那司瑶突然开口说道。 身边的侍卫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着说道:“现如今是不是偷偷请好一点?毕竟西夏人就在一旁看着.......” “不用!本郡主就是要给他们压力........去.......正大光明的请过来.......” “是........” ............ “金国郡主请我门去他帐中赴宴?” 谢温哭笑不得的看着黄龙,黄龙也一头雾水的看着门口的金国侍卫。 那侍卫抱拳沉声说道:“正是,二位大人请.........” 黄龙转头看了眼谢温,低声靠近谢温说道:“谢大人......咱们这.......” “去吧.......人都上门来请了,还不去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黄龙看着谢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是一阵头疼,他只好再次将声音压低说道:“可咱两走了......这营中就没有主事之人........万一出个什么乱子.......” 谢温点点头,刚刚自己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出,被黄龙一点才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情况下是需要有个主心骨坐镇营中,毕竟谁也不太清楚西夏人的计谋会何时发动。 “既然如此,末将留下来......” “岂能如此.......谢大人去,下官留下......” “黄大人你才是主官......” “谢大人........” “黄大人万万不可推辞.......” 两人就这样小声的推辞起来,毕竟谁也不愿意没事干跑到金国的帐篷里吃个饭玩,最后还是黄龙一咬牙,脸色略红的说道:“不瞒谢大人.......下官不太擅长对付......对付女人......” 谢温讶异的看着黄龙,心里忍不住吐槽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就很擅长对付女人?再说了,那金国郡主和老子八字不合,上次在酒楼上就吵得不可开交,这次自己一个人过去岂不是凶多吉少?这老小子为了留下来这种花也说得出口。 “既然如此,谢某就勉为其难走上一遭.......” “如此就辛苦谢大人了......” 黄龙如蒙大赦的说道,谢温却是一脸黑线,他是不想去的,可是黄龙这个话都抬出来了,无论如何这一遭也只能自己去走了。 “前面带路.......” “大人请来.......” ................ 李晚柠坐在帐内,正在翻看一本古籍,不过她今日不知为何一直感到心神不宁,看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出去散步透透气的时候,安达却突然走进了帐内。 “公主陛下......” “何事?” 李晚柠挑了挑眉毛,出声问道。 “金国人设宴邀请武朝使节.........如今武朝使节已经去了.......” “什么?” 李晚柠一把将书合上,立刻站了起来,她盯着跪倒在地的安达出声问道。 “当真?” “千真万确!” “有意思.......当着咱们的面还敢这么大大方方的宴请武朝使节?这疯婆娘果然有些道行........怎么,是要给我玩君子不欺暗室这一套吗?” 自言自语嘀咕着李晚柠突然停了下来,她噗嗤一笑,继续说道:“可惜你这个疯婆娘不是君子啊.......” “安达!” “属下在!” “准备一下,咱们两人也去瞅瞅,这金国人到底与武朝人在商量些什么!” “公主........” 安达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倒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这一来对方根本没邀请自己,这样贸然跑过去总归是有些唐突;二来嘛则是现在金国和西夏还是互相交战的状态,现在就自己和公主两人跑到敌人的营帐之中,虽然自己并不怕死,但万一公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不用担心,在这儿他们不敢如何........去准备吧......” 李晚柠自信满满的说道,安达犹豫了片刻还是低下了头应了声随后便下去准备去了,公主陛也走出了营帐,她朝金国人营帐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点点火光。 “哼.......就让我看看你这个疯婆娘到底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 这边谢温随便挑选了一个下属便跟着那名金国侍卫来到了金国的营帐之中,还未进入到里面便闻到了一股孜然混合着烤肉的香味。 “好香啊......” 谢温不由得赞叹道,自己天天在武朝吃的都是一些平常的家常菜,山珍海味也是经过精心制作的,现如今闻到了这股充满大自然野性的香味,不由得出声说道。 那金国侍卫看了一眼谢温,恭敬的说道:“郡主殿下邀请大人之时便命宰杀了三只小羊羔,这些小羊羔都是未满一岁,每日吃的都是最为鲜嫩的草长大,肉质自然是无比鲜美......” “今晚有口福了.......” 谢温朝着自己的手下挤眉弄眼的低声说道,看的手下一头暴汗,这手下虽然是贫苦人家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是也清楚这样的场合下是没人还惦记着吃东西的,怎么自己的老大这个时候了还在挂念着吃肉。 他自然不知道谢温从来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自己待会在宴席上就遵从六字法宝“少说话,多吃菜”的原则,自己只是个护送的武官,没必要在这里绞尽脑汁和对方谈判,不如就当成体验民族特色算了,加上本就乐天派的性格,所以才会表现成这种样子。 第一百五十章 那金国侍卫表面上没有任何神情,心中却也是一阵鄙夷,怎么这武朝的大官就如同饿死鬼投胎一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再走了两分钟便到了金国帐内,谢温走进帐篷之后主人位置上坐着的正是金国郡主阿邪那司瑶,不过今日她换上了金国的民族服饰,也没有遮住自己的脸,在火红的篝火映照下显得十分美丽动人,谢温看了一眼之后便迅速的将目光转到了面前空地上的烤全羊身上,对于谢温来说,江灵若那样的美女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何况这烤全羊还能填饱肚子,你郡主长得再漂亮难不成还能看饱不成? 阿邪那司瑶今日为了接待两位武朝来使分明是下了功夫打扮的,又是穿上本国的服饰又是好好收拾了一番,更加显得漂亮大方,为的就是给前来的武朝使节留下个好印象,可是没想到谢温进来之后只是瞟了一眼自己,随后就把目光转到了烤全羊身上,让阿邪那司瑶一阵强烈落差感袭来,这位号称金国最为美丽的女子不禁在心中问了自己一句,难不成我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吸引力还比不上几块羊肉不成? 带着这样郁闷的想法,郡主很快便和谢温见了礼,两人之前便在临洮府的醉香楼中见过面,也没有初次见面的拘谨,相互行过礼后便以主客之分坐了下来。 这边刚刚落座,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金国侍卫,附耳在阿邪那司瑶耳边说了些什么,阿邪那司瑶听完之后脸色略微一变,随后看向了谢温。 这边谢温当然不可能一直盯着烤全羊一副土包子的模样,他也注意到了郡主脸色的变化,不由得猜测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胡乱猜测的时候,那边郡主却开口说话了。 “谢大人........” “郡主殿下........” “看起来我们要迎来一位新的朋友了.......” 谢温眯着双眼看向郡主,他没有太弄清楚郡主这句话要表达的意思,阿邪那司瑶也不理睬他,直接开口吩咐道。 “请他们进来吧。” “是!” 那侍卫急忙跑了出去,不一会的功夫,帐帘被挑了起来,人还没有进来,一个女声便率先传了进来。 “郡主殿下........设宴招待武朝的大人,又怎能少了本公主作陪呢?” 谢温吃惊的往帐门看去,果不其然李晚柠迈着步子走进了帐内,今日明显李晚柠也是精心打扮过,一副光艳逼人耀如春华般的模样,从进入账内后便如同这狭小的帐篷内突然升起了两个太阳一般,和阿邪那司瑶同样光彩照人,美丽的不可方物,就连谢温这样的羊肉党都感觉到了两位美女带来的压迫感。 阿邪那司瑶挑着眉毛看了一眼李晚柠,有些不满的说道:“公主陛下自然结束了一天的事务就应该好好休息.......何必来参加咱们这些人的宴会......” 李晚柠笑了笑,不甘示弱的看着阿邪那司瑶说道:“本公主实在是有些饿了,在老远就问道郡主殿下烤肉的香气,因此想来打个牙祭想必郡主殿下不会反对的罢.......不愧是阿邪那司瑶郡主,这烤肉可比我家厨子做的好多了.......” “你.......” 阿邪那司瑶死死的盯着李晚柠,胸脯不断的起伏着,她是在是被这个公主气的不行,没想到李晚柠上来就暗戳戳的讽刺自己和她的厨子一样,这叫一向心高气傲的郡主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她眼睛一转,随即计上心来,立刻出言说道。 “也罢,公主殿下这么大老远跑来,当然要好好招待,来人啊,将这羊肉分上一分,对了,公主殿下,怕你不知道,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羊肉是可以吃的......” 这边李晚柠才讽刺阿邪那司瑶是个厨子,阿邪那司瑶就立刻回击李晚柠没见过世面,双方一番口舌之争下来竟然打了一个平手,咱们的谢大人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对付自己面前的羊肉,他从李晚柠进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明白了今晚是什么事都别想谈了,就看这两个女人对掐就完事了,既然如此那就还是老老实实吃肉吧。 李晚柠冷哼了一声,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这边阿邪那司瑶冷眼看了她一眼,也不搭话,自顾自掏出一把纯银打造的小巧匕首将自己面前的羊肉划开,只不过看那使得力道仿佛这羊肉就是李晚柠一般。 “野蛮人果然就是野蛮人,谢大人你觉得呢?” 李晚柠看着阿邪那司瑶的动作,对着谢温出言说道。 这边谢温一愣,自己好端端的吃着肉,怎么突然还有我的事?这种事自己怎么掺和?先不说这两人一个公主一个郡主,身份都是尊贵无比,绝对不是自己能够应付得了的,单单抛开她们的身份来说,谢温也不会傻到跑到两个互相敌视的女子之间大喊你们不要再打了,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可是现在李晚柠指名点姓的问出了声,自己不回答也是不行,谢温苦着脸正在心中计较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坐在一旁的阿邪那司瑶可坐不住了,她哪里听不出来这是李晚柠在讥讽自己如同野蛮人一般吃饭,堂堂郡主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所幸将匕首放在一旁,也对着谢温说道。 “谢大人,有些可能外表似野蛮人,但是内心却是良善,最怕的啊,还是那种外表斯文内心一股子龌龊想法的人,您说对吗?谢大人.....” “这......” 谢温急忙擦着自己脑门上的汗,现在他明显感到整个帐篷内飘散着两股浓郁的杀气,而这股杀气的味道好像已经超越了她们原本的家国情仇,而单纯的变成了女人之间的攀比和看不顺眼,偏偏这种情感比任何的情绪都更加猛烈,简直让谢督师招架不住。 第一百五十一章 “言语粗鄙不堪,也不知道怎样的家庭教育出来这样的丫头?” 李晚柠眯着眼睛看着谢温说道,但是谢温明白这话肯定不是对着自己说的,这种指桑骂槐的技巧在两位美女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贵为公主却丝毫没有教养,也不知道这哪个国家的公主竟然如此廉价?” 阿邪那司瑶也看着谢温说道,谢温完全不敢言语,赶紧低下头继续猛塞了两口羊肉,他现在恨不得用这些肉把自己活活噎死或者撑死,要不然这样的情况谢温很怀疑自己还能承受多久。 “偷偷摸摸背地里不知道搞了多少勾当,这就是君子的作为?谢大人,你觉得呢?” “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样的行为就能称得上君子了?谢大人你说本郡主说的对吗?” “你.......君子不欺暗室.....若是心中无愧又怎能如此行事?你说对吗,谢大人?” “哼......本公主本来就是个女人,谈何君子?谢大人有何看法?” “........” “.........” 谢温坐在座位上欲哭无泪,他想到了会这样发展,但是没有想到竟然发展成这样,特别是两位每阴阳怪气上一句还要在最后加上一句你觉得呢?谢大人?你认为呢?谢大人?咱们的谢大人恨不得现在自己化身成为鸵鸟,有个地洞能让自己钻进去,他实在受不了两位皮笑肉不笑的阴阳怪气,现在整个帐篷内阴风阵阵,饶是谢温就坐在篝火的不远处还是感觉到无比阴森的气息。 “.........谢大人,你觉得呢?” “够了!” 当李晚柠第二十九次询问谢温的看法的时候,咱们的谢大人终于受不了了,他一拍桌子站起了身,在场的其余二人都是一愣,随后阿邪那司瑶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哼,你这位公主殿下终于把谢大人惹毛了吧。 看着李晚柠不太自然的神情,谢温叹了口气,他低下头行礼说道:“公主陛下,郡主殿下,在下已经用餐完毕,还有要事在身........” “等等,凭什么你先叫公主再叫郡主?” “凭什么?难道公主身份不必郡主身份尊贵?” “呵,可真是好笑,你西夏的公主凭什么比我大金的郡主尊贵?” “哦?大金?我看怎么大金的半壁江山都不是自己的呢?” “无耻的西夏人........” “........” 谢温目瞪口呆的听着两人又展开了新一轮的唇枪舌战,他是彻底傻了眼,本来想着自己先行告退,留下这二位慢慢吵就算了,没想到因为这么一个称呼问题两人又吵了起来。 看着眼前两位女子的争吵谢温头大无比,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位是玩弄权谋顶尖厉害的郡主,一位是军事娴熟的公主,按理来说两人都是绝顶聪明顶尖的人物,现如今怎么如同小孩子斗嘴一般吵了起来。 其实这也怪不得二人,本来两人就是敌对的关系,这几日和谈下来早就互相看对方不爽,后来阴阳怪气了几句之后哪里还记得什么权谋心术,计谋韬略,纷纷回归了最原本的女人状态,加之都是天潢贵胄,靠着就是那股蛮横不讲理以及女人之间的好胜心吵了起来。 只是可怜了我们的谢督师,他只是想吃上几口羊肉,又有什么错呢? 等到谢温听到两人已经开始从郡主和公主到底谁身份更加尊贵引经论典,快要讨论到《礼记》的时候,谢温终于再也受不了了,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迟早被这两个娘们给逼疯。 “够......” “不好了!” “走水了!” “敌军!” “敌军来了!” 就在谢温准备拍桌子的时候,帐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无数兵士跑动的声音以及铁器碰撞的声音,这一下帐篷内的三人都停下站起身来,各自带着怀疑的目光在对方的脸上扫来扫去。 “当!” “呛!” “苍!” 三人不约而同的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指向了对方,李晚柠拔出了随身携带的宝剑,阿邪那司瑶掏出的是两把短匕,而谢温则是拿起了自己的腰刀,不过这指的方向有点不太对劲,李晚柠和阿邪那司瑶互相指着对方,谢温则是掏出刀来先是指了指李晚柠,又觉得不合适,毕竟别人一个女子都没指着自己,指着阿邪那司瑶吧,也不太合适,思来想去谢温干脆将腰刀指向二人中间。 三人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姿势,帐篷外的动静越来越大,不一会的功夫已经能够听到兵器接触的声音以及士兵的呼喊。 “西夏人!无耻!” 阿邪那司瑶咬牙说道,眼里的怒火喷射着看向李晚柠,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那么此事李晚柠公主陛下早已身首异处。 “我看是你们金国人无耻才对吧!我们西夏占尽上风,又何必要行此下作之事?” 李晚柠也是怒目盯着阿邪那司瑶,丝毫不肯退步的说道。 “我说......” 这时谢温刀锋垂向了地面,小声开口说道,阿邪那司瑶和李晚柠都纷纷将目光转移到了谢温身上。 “这里面没我啥事.......要不两位继续?在下先走一步?” “你敢!” “武朝人最是诡计多端,说不定就是你们的诡计!” 听着谢温的话,这下好了,两个女子不再互相敌视,纷纷将武器转了个向又指向了谢温。 谢温一脸无奈的看着两人,开口说道:“两位,这事.......对我武朝最没有什么好处,我何必如此处心积虑的害二位呢?在下家中还有急事,要不我走先?” 两位天骄女子都是思索一阵,觉得谢温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还是异口同声的说道:“不行!” “为啥?” 谢温十分懊恼的问道,自己又没做错啥,为啥要在这里陪你们二位扯皮?这不是殃及池鱼吗?你们两人先开始恨不得生吃了对方的心都有了,现如今又齐心协力对付起我来了?当真觉得我谢温是个软柿子好欺负不成?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看着谢温黑脸,李晚柠出声说道:“现如今情况不明!你不能离开!” 阿邪那司瑶也点了点头,很明显她的心里也是这种想法,虽然眼下看着的确没有武朝人什么事,可是谁又能保证呢? “公主.......快跑......” “郡主殿下........危险........” “谢大人......啊.......” 帐篷外传来三人护卫的声音,听上去情况都是危急万分,而帐内的三人却丝毫不敢动弹,谁能知道自己若是收起了武器下一秒将要面对什么呢? “这样吧.......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先放下武器怎么样?” 谢温心中焦急万分,现在外面的情况不明,自己又被这两个疯女人拖在此处动弹不得,好生着急。 “好!” “我没问题!” 阿邪那司瑶和李晚柠都点了点头,她们也急于想知道帐外的情况,如此看来的确谢温的提议能够解决眼前的死局。 “一.......” “二........” “三.........” “咣当!” 让谢温傻眼的一幕再次出现,谢温倒是很老实的将自己的腰刀扔在了地上,可是李晚柠和阿邪那司瑶两人都只是又将武器调转了个方向,不再指着谢温,纷纷又指着对方。 “哼,西夏人果然狡猾无比.......” “胡说,你不也没放下.......” “我自然是预判到你这女子出尔反尔.......” “我看是你西夏人不讲道义吧......” 谢温有些痴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看了看地上自己扔掉的腰刀,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原本以为自己就已经很狡猾了,没想到和这两位比起来自己简直纯洁的如同一朵小白莲花似的,想到刚刚只有自己傻乎乎的扔掉武器的模样谢温就从内心深处觉得自己无比可悲。 “不是......我们......” “闭嘴!” 谢温刚准备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两人又是异口同声的一声大喝,将谢温吓了一跳,不过谢温也不敢继续说下去,谁让自己刚刚傻傻的把武器扔了呢?现在两位女子手上可都是明晃晃的要命玩意。 账内陷入了暂时诡异的沉默之中,只有外面的喊杀声还在不断响起,不一会功夫突然一声男人痛苦的嘶吼传了进来。 “啊...........” “安达!” 李晚柠脸色一变,她自然十分清楚自己这个侍卫的武艺,没想到竟然发出这样惨烈的叫声,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李晚柠的脸色,阿邪那司瑶不由得得意的笑了起来:“看来西夏人的武艺也不过如此......” “啊......郡主..........” “赫尔温!” 话还没说完,阿邪那司瑶的脸色也为之巨变,她刚刚呼喊的名字也是她的侍卫之一,此人本领高强,也不知道遇到何等情况竟然发出这样的惨叫。 谢温急的额头上都是汗水,他倒一直没听到自己手下的喊叫声,不过他也并不担心,因为对于自己贴身侍卫谢温的教育一直是打不过就跑,没必要为了所谓了愚忠而白白丢失性命,毕竟在谢温的观点里看起来,每个人的性命都是平等的,并不会因为自己是督师就高人一等,长期受到这种熏陶估计自己的手下看形势不妙已经回去搬救兵去了。 谢温担忧的还是眼下的局势,因为听起来似乎敌人是无差别攻击,无论是西夏人还是金国人亦或者武朝人都受到了同等的攻击,这样的情况下谢温完全判断不出来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轰隆!” “轰-” 几声剧烈的爆炸声突然响起,谢温被吓得浑身一机灵,下意识脱口而出道。 “火炮?” “什么火炮?这分明是轰天雷!” 阿邪那司瑶咬着银牙回应道,李晚柠的脸色也阴沉无比,若是用上了轰天雷的话那么三人可就是凶多吉少了。 “轰天雷?想起来了.......” 谢温自言自语说了一声,随后恍然大悟,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发现现在的军事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甚至火炮的雏形都还没能产生,本来自己作为一个穿越者是有责任和义务造出来这种杀伤力巨大跨时代意义的武器,可是无奈谢温的化学成绩实在是太差,对于火炮也是一知半解,实在是有心无力。不过古时的能人异士还是挺多,虽然没有火炮,倒是有人将慢桶的易燃易爆炸物品用投石车抛出,并起了一个称呼叫轰天雷。 这种军备在几个国家中都算比较常见,不过大家都不怎么用,原因无他,现在技术什么都太落后了,轰天雷这种东西成功率实在是太低了,十个里面估计有一半都还没有抛出去就先在自己营中炸了,这样对于自己军队士气来说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大家都不怎么使用这种武器。 没想到敌人竟然连轰天雷都弄出来了,到底是哪里的敌人?就算是金国或者西夏人任意一方也应该顾忌一下这里面还有自己人吧......谢温暗暗想到,同时又莫名其妙想到了自己的化学老师。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学习化学,要是当初努力一点,也不至于连个火炮都弄不出来.......谢温有些沮丧的想到,他现在倒是觉得自己中学时那个胖胖秃顶的化学老师亲切无比,虽然经常因为谢温的考试成绩而惩罚谢温。 “轰!” 又是一声巨响,将谢温从对化学老师的思念中拉了出来,他扫眼观察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两人,额头上都有着不少汗珠,手也一直在轻微的颤抖,谢温心里明白两人都是又不肯先放下武器又担忧着外面的情况才会如此。 “二位,再不跑的话,咱们可就要被炸死了.....” 谢温没好气的说道,生死关头前,他也失去了对公主和郡主的尊敬。 “好,你让她先放下武器!” “凭什么!” 女人啊,女人啊......谢温无奈的摇了摇头,脸色阴沉的开口说道:“二位既然不愿意放,那谢某就先行逃命了,毕竟这轰天雷面前,再高的武艺也都......嘿嘿......” 谢温干笑两声,说着就慢慢向后退去,阿邪那司瑶扭头看了眼谢温,最终还是闷哼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第一百五十三章 “哼!” 李晚柠见状,也放下了一直举着的宝剑,这么长时间举着早就让她胳膊酸麻不已。 “这就对了嘛......” 谢温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了腰刀放回到了刀鞘之中,随即看了眼两位女子开口说道:“两位,现在是生死关头,我还想请两位放下各自的成见.......咱们虽然不是朋友,但是我也希望咱们能够同舟共济,先度过眼前的难关.......” “只要她不胡搅蛮缠,我自然听谢大人吩咐!” 李晚柠率先说道,无论如何她们始终是女子,现如今这种情况下也没了主见,只能全听谢温的嘱咐。 “哼,若不是你一味纠缠,我们早就到了安全的地方......” “你......” “够了!都闭嘴!” 谢温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赶紧怒喝一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他阴沉着脸说道:“接下来就想活命就跟着我走!别掉队!” 说完谢温便转头走出了帐篷,阿邪那司瑶和李晚柠互相不服气的对视一眼之后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待到走出帐篷后三人才傻了眼,到处都躺着侍卫的尸体,整个营帐都陷入了大火之中,远处还有一些轻微的喊杀声,也不知道为何,可能敌人以为这帐篷内的人早就逃命了,也有可能是火势阻断了敌人继续搜查的脚步,竟然唯独放过了他们三人所在的帐篷。 “这......” 李晚柠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幕,她是上过战场的,对于死人当然不怎么害怕,比起恐惧她心中更多的则是愤怒,现在这位公主急切的想找出敌人到底是何人。 “好狠的刀法......” 谢温随意翻动了一下地上的一具尸体,正是李晚柠的贴身护卫安达,他身上布满了伤痕,胸口插着两三支箭矢,最为恐怖的是他的头颅几乎被人一刀斩断,现如今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人皮还连接着脖子与头颅的部位。 “这怎么看上去......” 李晚柠看着眼前这一幕嘴里轻声的嘀咕着,不过谢温正在附身查看,阿邪那司瑶也正在寻找自己的护卫在哪里,没人留意到李晚柠的自言自语。 “走吧......再不走......敌人就要过来了......” “好!” “我在前方带路......你们二人跟紧一些......公主?” 谢温正说着,发现李晚柠神色有些不自然,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没听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啊......嗯......好的......” 李晚柠反应过来匆忙回答道,阿邪那司瑶看到她这幅样子,本来想出声讥讽几句,不过想了想自己手下也是死伤惨重,也没了那个心思,只能默不作声的跟在了谢温身后。 幸好谢温这段时间以来早就将这一块地方晃悠了个遍,地形虽然说不上烂熟于心但还是略知一二的,当即便带着两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嗖-轰!” “嗖-” “不好,又是轰天雷......狗日的,这是想把咱们赶尽杀绝啊......” 谢温咬牙切齿的说道,夜空中响起了重物掠过的声音,自己前方五十多米的地方轰然爆炸开来,离得老远的谢温三人都感觉到了热浪的侵袭。 “快快,咱们去那边......” 谢温咬着牙吼道,现在敌人明显又开始用轰天雷来进攻,再想赶路的风险无比之大,为今之计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到轰天雷的袭击结束之后再行动,不过谢温没有注意到,在他说赶尽杀绝这四个字的时候,一旁的李晚柠明显脸色变了几分。 “谢大人.....这是去哪里?” 阿邪那司瑶一脸惊恐的问道,谢温带着他们二人小跑到了刚刚轰天雷爆炸的地方,那里的地面被炸出了一个深坑,土地里残留着黑色的痕迹,整个地面都散发着热气。 “躲进去!快!” 谢温来不及解释,他又听到了重物划过的破空声,赶紧指了指那个大坑,阿邪那司瑶和李晚柠犹豫片刻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选择躲进了那个坑中。 等到三人在坑中趴了下来,谢温这才算松了一口气,身边还不断有轰天雷炸裂的声音,阿邪那司瑶转头看了一眼谢温,不解的问道。 “谢大人,为何要躲在这炸出来的坑中?” 谢温得意的一笑说道:“郡主有所不知,这个叫弹坑理论!” “弹坑理论?” 阿邪那司瑶有些迷惑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李晚柠也投来了不解的目光。 “正是,要知道在战场上,被炸过的地方被再次炸到的几率乃是万分之一.......” “嗖-轰!” 这边谢温话还没有说完,一个轰天雷落在了他们面前,瞬间一股剧烈的热浪冲击开来,同时一声巨响在谢温等三人耳边响起,谢温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一手按住一个女子将自己的身体压了上去。 “奶奶的!物理老师我恨你!” 这是谢温最后一个念头,随即便双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嗯?妈妈?” 谢温的面前出现了一张模糊的人脸,凭借自己的记忆谢温下意识的叫出了妈妈的名字。 “妈妈!” 谢温激动的大喊起来,其实他和母亲的关系并不好,谢温的父母从小便离异了,自己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对于父母的感情其实并不深厚,不过却不知道为何,谢温此刻却突然十分激动的叫出了声! “妈妈你要去哪里!” 谢温看着那道模糊的人影开始逐渐远离自己,想要伸手去抓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为何不能够动了?” 谢温疯狂的扭动着身体,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与此同时右腿关节处传来了一股钻心的疼痛。 “啊............” 谢温大喊一声,在剧痛的刺激下睁开了双眼,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刚刚所有遇到的一切不过是一个梦境而已。 第一百五十四章 自己这是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谢温疑惑的想着,他想扭动一下脖子却发现这个动作都无比的艰难,谢温眯着眼睛向上方看去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只有一些散落的光点透照了下来。 “你.......你醒啦?” 一个女子干哑的声音响起,谢温眼睛转了过去,却发现是一脸疲惫的李晚柠正看着自己,她如今脸上满是尘土,精致的容貌下隐藏着恐慌的神色。 “我们这是在哪里?” 谢温问道,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么........”李晚柠瞟了谢温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她倒不是不想给谢温解释,而是目前的情况下她想要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需要耗费不少的力气,而她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多的力气。 谢温轻轻偏过头,就在自己身旁很近的地方却发现了另一个女子的身形,正是金国的郡主阿邪那司瑶,这位不可一世的郡主正紧闭着双眼,身上压着厚厚的泥土,不过谢温仔细观察后发现她还是有轻微的鼻息,这才放下心来。 是怎么了?为何我和李晚柠和阿邪那司瑶被困在了此处?谢温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啊,对了,我们三人一齐遭到了不知道什么人的进攻,一起逃跑,结果......轰天雷.......对吧?是轰天雷将我们炸到了,可是为何? 谢温疑惑的看向李晚柠,李晚柠像是读懂了他的想法,有气无力的开口说道。 “那轰天雷将我们身旁的一个土堆炸翻了,咱们都被这泥土压在下面了.......” 谢温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低头查看了一番,自己身下全是厚实的泥土积压着,大概淹没到了胸口稍下方的位置,一只手也被泥土压得死死的,无法抽动分毫....... “你能出来吗?” “废话.......能出来我早就出来了,还能被困在这里和你说话?” 李晚柠没好气的说道,她的情况比谢温好上一些,泥土只是压住了腹部的位置,因此才这么快醒了过来,在醒来之后李晚柠尝试了各种能想到的办法,但是都无事于补,况且自己现在又饿又困,完全没有体力能够脱身。 搞清楚了自己的状况后谢温算是放下了心,只要没死就还有机会,这一直都是谢温信奉的人生信条,现如今只要还活着就有获救的可能性。 奶奶的,这次事情可大发了!谢温突然想到,一位武朝的督师,一位金国的郡主还有一个西夏的公主,三个人突然失踪,不知道三个国家会急成什么样子.......不过随后谢温反应过来,好像武朝并不会太着急,虽然武朝势弱,但是想当督师的人还是挺多的,况且自己无亲无故,谁会愿意花这么大成本来寻找一个失踪的督师呢? 想到这里谢温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他看了眼李晚柠,开口说道:“公主殿下,你这一次落难想必西夏举国上下都会出来寻找吧.......这么说来咱们获救的可能性还是挺大......” 听了谢温的话不知为何李晚柠躲开了谢温的眼神,低头小声的说道:“嗯......也许吧......” “什么?” “没什么......” 李晚柠抬起头看了眼谢温,咬着自己的嘴唇,突然将目光转到了阿邪那司瑶的身上,她正色道:“比起咱们的处境,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这位郡主吧.......她为何一直没有醒来?” 谢温艰难的扭过身子,将仅存的那只手抽了出来,放在阿邪那司瑶的鼻子底下探了探,又抬起头四处观察了一下。 “可能是缺氧了.......她被泥土埋的太深.......加上刚刚的冲击波晕了过去,又没有氧气.......” “氧气......那是什么?” 听到李晚柠好奇的询问,谢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一个连化学元素周期表都不知道的人解释这个干吗,他苦笑一声后说道:“没事,她可能因为呼吸不畅......” “那你想想法子救救她吧......” 谢温听了此话倒是有些奇怪,他盯着李晚柠看了半天,李晚柠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近距离直勾勾的看着,终究是个女子,害羞的低下了头。 “你.......你看什么?” “我只是奇怪,在上面你们不是要你死我活的........为何这里反而要我救她.....” 李晚柠没好气的瞪了谢温一眼,开口说道:“哪里要你死我活,那时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现在你我三人皆为患难与共,那里有哪些心思......” 谢温点点头,这番话听下来他倒是对这位西夏公主的影响好了不少,这样想着他就将头用力往前探了探,随后用仅剩的那只手一把揽住了阿邪那司瑶的后脖处。 “你要干嘛......啊!!!” 李晚柠看着谢温的动作正好奇的出声询问就看见谢温一口吻上了阿邪那司瑶的红唇,随后像是在里面吐气一样,然后又分开了嘴吐出了一口气,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 “你........你这登徒子.......你这是在干嘛........为何污人清白?” 李晚柠没有想到谢温为何突然在此等情况下突然兽性大发,竟然对着金国郡主做出如此无礼之事,而谢温权当没听见一般继续着吐气吸气的步骤。 过了好一阵,谢温这才松开了拦着阿邪那司瑶的手,他吐出一口气,随后看向一旁花容失色的李晚柠。 “拜托........大姐,我只是用人工呼吸救她........” “谁是你大姐........什么人工呼吸.......你分明是占别人的便宜......” 李晚柠羞红了脸,低下头急切的说道。 谢温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的神色,他也没打算给这个西夏公主普及急救的知识,只能大概解释了一下人工呼吸的原理。 “这......这什么歪理.....哪里有这般的道理.......” 李晚柠红着脸小声说了几句,心中其实还是觉得谢温说的有一些道理,不过此事总归是关系到女儿家的清白,面上还是十分羞涩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边谢温可是不知道李晚柠心中的想法,他自己也感觉到呼吸不畅,在一阵忙活之后现在自己也是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可是谢温自己也清楚,现在这种情况绝对不能睡过去,在稀缺氧气的情况下若是睡过去了很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 这边谢温正在强打着精神,突然一声咳嗽响起,谢温和李晚柠对视一眼,都清楚应该是那位金国郡主醒了过来。 “郡主.......郡主........没事吧?” “我....我这是在哪儿?” 阿邪那司瑶幽幽的醒转过来,整个人都还处在极其虚弱的状态,她小声的询问道。 谢温赶紧将现如今的状况给阿邪那司瑶解释了一遍,当听到三人被轰天雷炸起的泥土掩盖在地下的时候不由得大惊失色,她当然明白昨晚的敌人一定是抱着斩尽杀绝的决心前来袭击的,否则也不可能用上轰天雷这种武器,现如今三人一齐身陷囫囵,获救的希望自然是微乎其微。 想到这里阿邪那司瑶瞟了一眼李晚柠,她其实心中还是有些怨恨这位公主殿下,不过现在的情况之下也失去了斗嘴的兴致,总归她与李晚柠再有天大的本事也还只是两个女子,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慌乱无比,眼下脸上浮现起了担忧的神色。 “谢.......谢大人......你为何丝毫不见担忧?” 阿邪那司瑶突然看到谢温一脸平静的低着头默不作声,出声询问道。 “担忧?担忧有什么用?现如今的情况就是如此糟糕......再说了,良好的心态有助于对抗艰难的环境......” “哦?谢大人这番言论倒是有些道理......” 李晚柠听见之后也出声说道。 “幸好有一块大石头挡在了我们头顶,留出了一些空间......否则的话咱们三人早就死了.......” “不知为何.......在这里却这么困顿.......” 阿邪那司瑶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十分明显的疲惫感。 “我也是........难不成这里有什么法力不成......” 什么法力,你们这是氧气稀缺!谢温在心里没好气的想到,他们头上有一大块石头给三人隔离出了一片空间,这也是为何三人没有被憋死的原因,同时通过上方泥土透出的星点光线可以断定距离地面并不是很遥远,不过现在三人都被泥土掩盖了不少,想要挣扎出来却是有些困难,谢温心里心知肚明现在他们三个人在这块狭小的地方还能存活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这几个小孔渗透进来的氧气,不过这总归不是长久之计,照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因为缺氧陷入深度昏迷最后休克死去。 “咱们千万不能睡觉,睡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谢温咬咬牙说道,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此时若是先昏迷一个对于剩下的二人都是有好处的,不过虽然立场不同但是他也不愿意坐这等龌龊之事。 “可是真的好困......好想睡觉......” 阿邪那司瑶只感觉自己的眼皮无比沉重,像是有千斤一般,她一边点着脑袋一边小声说道。 谢温慌了神,他赶紧将自己的胳膊伸了过去,同时说道:“咬着!” “啊?” “让你咬你就咬!” 谢温没好气的低声喝到。 阿邪那司瑶没有搞懂谢温的意思,不过现如今她的脑袋也不太清明,下意识的便按照谢温的话一口咬了下去。 “嗯.........哼........” 谢温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也不知道这郡主是不是属狗的还是因为缺氧脑子不太清楚,只是让她咬她却几乎差点将自己肉咬下来。 这边阿邪那司瑶随着一口咬在谢温的胳膊上,瞬间感觉到口鼻处呼吸到了一些新鲜空气,整个人都是轻轻一震,脸色瞬间变好了很多,恢复了一些血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老子是唐僧!” 谢温没好气的说道,他收回自己的手,手臂上有一个小巧精致的牙印,看上去十分可爱。 阿邪那司瑶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由得脸上一阵羞红,自己竟然咬了一个陌生男人一口。 “唐僧是谁?” 李晚柠看着这一幕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开口想要转移话题,毕竟这样男女之间比较亲昵的举动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冲击力还是太大了些。 “唐僧嘛.......一个和尚.......” “我自然知道是和尚.......不过听你这么说似乎有个什么我不知道的典故?” 李晚柠轻声说道,谢温听着李晚柠有气无力的声音心中暗道不好,自己因为身体不能动弹的缘故只有一只胳膊可以给阿邪那司瑶咬,李晚柠要是缺氧了自己可是没什么办法,看这个小妞之前的态度估计也不会愿意让自己做人工呼吸。 “唐僧........这里面有个很精彩的故事,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好啊,好啊,我最爱听故事了!” “你想讲便讲,难不成有人拦着你不成?” 李晚柠嗔怪的说道,她其实也有些头晕,想着听谢温讲个故事也挺好的,否则自己这样睡过去了还真有可能有性命之忧,毕竟她在战场上也见过很多一睡过去就再也没有醒来的战士,所以还是从心底比较认同谢温的说法。 得,老子成故事大王了,谢温心中暗暗想道,不过这也的确是个办法,只要自己转移了这二位的注意力她们应该也就不会老想着要睡过去了。 “话说大唐年间......” “大唐是哪一年?哪个国家?我怎么没有听过?” “是啊......这名字听着好生奇怪.....” 谢温老脸一黑,没好气的说道:“两位,这是一个故事,虚构的东西.......我说你们听不听?” “听听听,你继续讲......” “咳咳......话说大唐年间有一个大和尚.......”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个多时辰后,饶是谢温将故事一缩再缩,已经跳过了很多情节,甚至九九八十一难也只挑了那么两三个自己记忆深刻的讲了出来还是讲的自己头晕眼花口干舌燥,这个期间两位女子如同乖宝宝一般静静的聚精会神听着谢温讲故事,倒是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好了,讲完了.......” 李晚柠和阿邪那司瑶都是满脸震惊的神色,对于她们而言,听到如此精彩绝伦的故事带来的冲击感也是不小的,李晚柠低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阿邪那司瑶则是一脸崇拜的看着谢温。 “谢大人,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博学多才,这个故事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哪里哪里.......这都是我家乡流传的故事罢了......” 谢温有些汗颜的说道,饶是谢大人这样的厚脸皮也不太好意思将《西游记》剽窃成自己的作品。 “胡扯,我虽然是西夏女子,但是对于武朝文化也颇有研究,这样的故事可是从来都没有听过.......” “就是,难不成谢大人还学会了谦虚不成?” 靠,这下你们两倒是统一了战线了,都开始一致攻击起我来了是?谢温挠了挠头,也不说话。 “不过........”李晚柠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故事中对于佛法、人心的解读倒是十分透彻........能写出这个故事的人一定是绝世大才......” 说到这里李晚柠有意无意的瞟了谢温一眼,看的谢温心里一阵发毛。 “嗯......并且整个故事似乎在暗讽着什么......细细思索之下不禁觉得十分贴切某些场景.......” 阿邪那司瑶也接话说道。 你们两应该去开一个西游记研究班!谢温在心里暗暗想到,两个女子都在那里低头沉思了起来,谢温也乐得清静片刻,毕竟刚刚一大通话说下来自己倒是头晕的不行。 气氛陷入了沉默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温都感觉自己快要睡过去了,突然李晚柠的声音响起。 “谢大人.......能否再讲一个?” 真当老子是故事大王啊?谢温听到这句话脸一黑,他本想出声拒绝,可是一抬头看到李晚柠满脸的疲惫,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一般。 谢温叹了口气,无奈的开口说道:“得......那就再讲一个.....这个故事嘛名叫倚天屠龙记.......” 此时谢温也顾不得其他什么了,脑子一转就将想到的第一本书讲了出来。 “话说元朝末年......” “元朝?” “听不听?” “讲.....我不问了便是......” “话说元朝末年.......” 又是一个多时辰,谢温好不容易将倚天屠龙记又讲完了,这次李晚柠和阿邪那司瑶倒是没有一脸崇拜的看着谢温,而是两人都沉思了起来。 “这......这张无忌.....这种男子真是一个......一个.......” 李晚柠出口说道,不过说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个贴切的词语来形容张无忌。 “英雄?” 李晚柠摇了摇头,谢温继续说道。 “渣男?” “渣男?” 李晚柠念叨了几句渣男这个词汇,突然笑了笑说道。 “这个词倒是新颖,没有听过,不过拿来形容张无忌这种没心没肺见一个爱一个的男子也是贴切......” 果然,女子都比较讨厌张无忌,谢温点点头想到,对于张教主的感情生活他倒是没啥感觉,那时候看倚天屠龙记也纯属是觉得好看,自己倒是没考虑过张教主是不是一个渣男这个命题,不过倒是很多女生都觉得张无忌是个渣男。 “这......为何张无忌要选择赵敏呢?” 阿邪那司瑶紧锁着眉头问道,很明显她也被故事情节吸引住了。 “哦?若是你是张无忌你会选择谁呢?” 谢温此时倒是有些好奇,因为按照男生的角度来看大部分都会更喜欢赵敏,原因无他,又有钱又漂亮,古灵精怪不说还十分可爱,最为重要的还有个当王爷的老爹。 想到这里谢温心中默念到罪过罪过.......我谢某人只是羡慕张教主,可没有一丝一毫要吃软饭的意思。 “若我是张无忌,我会选择蛛儿.......” 阿邪那司瑶低声说道,这个选择倒是出乎了谢温的意料,他有些惊奇的看了阿邪那司瑶一眼,按理来说你和赵敏同为郡主无论如何都会觉得赵敏更好一些吧。 李晚柠则是摇了摇头说道:“若我是张无忌为何要选择?好男儿三妻四妾岂不是正常,张无忌既然武功盖世为何非在赵敏和周芷若之间选择,不能全部都.......” 说到这里李晚柠也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欠妥,慌忙改口说道:“当然我肯定接受不了三妻四妾的男子........” 谢温看着李晚柠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没想到这位西夏公主竟然是那种大男子主义的忠实拥趸,不过以她公主的身份来说只要肯下嫁都是那个男人天大的福气,哪里还敢想着三妻四妾。 “若谢大人是张无忌呢......” “我?” 听着阿邪那司瑶的问话,谢温突然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突然被问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 “我看若谢大人是张无忌定然会全部收入房中了.......什么蛛儿小昭,周芷若赵敏等等.......” 李晚柠打趣的说道,谢温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刚刚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现如今被李晚柠戳破了心中所想显得有些尴尬。 “公主陛下,郡主殿下,若是能出去.......你们二人最想做什么?” 谢温想着赶紧转移话题,现在的气氛有些诡异,一男两女埋在地下讨论若自己是倚天屠龙记中的张教主会选谁这个命题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够拥有的脑回路。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我若是能逃出生天........大概是想四处游历一番吧......我只是为了逃避婚事才跟着父亲学习处理政事,如今看来却是无聊的很,还不如自己一人一马,浪迹天涯来的痛快......” 阿邪那司瑶摇摇头说道,脸上浮现起向往的神色。 这丫头不会是武侠故事听入迷了吧?谢温暗自想到,怎么突然之间就想到这里去了?难道这丫头骨子里是个文艺青年? 李晚柠则是轻轻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落寞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这个公主却是当得有些烦了......我若是能逃出去倒是想隐姓埋名,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青灯古佛......” “停停停........我说公主陛下,这.......怎么就突然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了呢?” 谢温皱着眉头问道。 “我何时说要了却残生了?” “啊......青灯古佛后面不都是.......” 李晚柠轻笑一声说道:“青灯古佛.......念念经,看看书........找个相爱的男子一起生活不是挺好,为何要了却残生?” 糟了!上了这丫头的当了!谢温心中恨恨的想到,看着李晚柠脸上狡黠的笑容他心里一阵不爽,没想到这个丫头比前一个更加文艺,甚至都有些淡迫明志了,也不知道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打击,突然之间竟然心性有了如此大的变化? “说到此处,谢大人你呢?” “我?我自然是继续回去当咱的督师,贪污受贿,欺男霸女.......岂不快哉?” 谢温随口答道,阿邪那司瑶和李晚柠都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啊?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只是讲出我的心里话啊.......谢温郁闷的想到,他是通过这次的事件忽然觉得人生这事吧,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既然自己到了这里还不如好好安乐享福,何必天天工于心计拼死拼活呢? “哈哈.......哈.......谢大人你可真是个妙人......谢大人,若你来我们西夏,我保证给你一个最好的官职,让你每日都可以贪污受贿如何.......” “谢大人.......别听她的,若你来我金国,二品以下的官职随你挑选,绝不还价,并且想去当值就去,不想去也无妨,每日里游山玩水,黄金美女绝不间断......” 嗯?我不是说我要当个废物贪官吗?怎么这两位开始拉拢起我来了?难不成这两人都巴不得自己国家早点灭亡?谢温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态,有些迷惑的看着两人。 “谢大人别多心.......你救了我们两人的性命,这点要求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正是,虽然谢大人你这个人语言轻浮,行事放荡,行为举止也比较粗鲁.......不过倒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舍身救了我们.....” 这丫头到底是损我还是夸我呢?谢温听着阿邪那司瑶的话恨得牙痒痒,什么行事放荡?我谢某人更浪荡的时候你还没看见呢! 当下谢温被气的不想说话,李晚柠和阿邪那司瑶也觉得有些头晕脑胀的,一起又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一时间三人又回归到了安静的状态。 过了好一会,这边李晚柠突然出声说道:“谢......谢大人......你看看郡主.......” 谢温急忙回头看去,这边阿邪那司瑶整张脸又呈现出青白之色,整个人眼神迷离,眼皮不断的向下耷拉着。 “郡主!郡主!醒一醒!” “我.......我好困......” “郡主!郡主不能睡!” “我......就眯一会......一会.......” “哎呀!” 谢温心中焦急无比,阿邪那司瑶是身体被泥土掩埋的最多的一人,又是一个女子,因此呼吸起来最为困难,眼看着就要晕死过去,此时谢温来不及想太多,再次用手一把揽住了阿邪那司瑶的脑后。 “你要干嘛.......唔.......唔.........” 阿邪那司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温一用力,再次谢温的嘴贴在了她的双唇之上,瞬间一股气流混夹着雄性的气味顺着两人的口舌间传了过来,阿邪那司瑶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将自己吻住的男子,满脸都是惊恐之色。 “啊!” 刚刚进行了两三次人工呼吸,谢温觉得自己下嘴唇一阵剧烈疼痛,慌忙之间赶紧放开了阿邪那司瑶,这时一股腥味在自己口中散开。 这丫头,还真是属狗的.......谢温摸了摸自己的下嘴唇被阿邪那司瑶咬出的伤口,无奈的笑了笑。 “你.......你这是干嘛.........你........我绝对饶不了你.........” 阿邪那司瑶又惊又气,她自出生以来连男子的手都没碰过,哪里经过这样的对待,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呼吸困难的事情,带着哭声对谢温喊道。 哎,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谢温也不想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毕竟刚刚又是讲故事又是两次人工呼吸,自己的体力消耗也是很大,现在他不太想开口说话。 “郡主莫慌......这.......这是........谢大人的人工呼吸........你现在感觉可好一些了?” 令谢温没有想到的是李晚柠突然出声帮他解释了一番,听到李晚柠的话阿邪那司瑶也愣了一下,她此刻平静下来才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刚刚那么困顿了,不由得脸上一阵羞红,原来自己错怪了谢温,不过又转念一想,自己一个清白的女儿身被谢温如此对待,出去之后又如何做人呢? 这样想着阿邪那司瑶还是低声啜泣了起来,谢温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只能艰难的出声劝慰道:“郡主你放心吧.......这里的事情除了你知我知.......哦,还有公主陛下.......除此之外绝对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我这也是为了救你才.......啊呀......”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谢温正说着,可是他忘了自己刚刚揽着阿邪那司瑶的手忘了收回来,还放在郡主的面前,也不知道阿邪那司瑶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探头将谢温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 “你疯了不成?咬我干嘛?” 谢温急忙收回手来,看着上面的牙齿印吼道。 “刚刚你说的,若是呼吸不顺畅便咬上一口!本郡主有些呼吸不顺畅了!” 阿邪那司瑶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花说道。 这下谢温可算是欲哭无泪的,自己的确刚刚说过这样的话,没想到这丫头抓住了自己画里的漏洞,竟然报复自己。 这边谢温狠狠的盯着阿邪那司瑶,郡主却是毫不在意的盯了回去,扬起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红晕看着十分乖巧动人。 “算你狠......” 谢温悻悻的收回目光,这下他下定了主意,除非阿邪那司瑶真的晕了过去,否则绝对再也不主动救人了。 “谢.....谢大人.......公主!” 就当谢温正在暗暗想着的时候,阿邪那司瑶又出声提醒道,谢温急忙扭头看去却发现李晚柠又眼神迷离的将头耷拉了下来,看上去又要马上晕过去了...... “得.........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谢大人仰天长叹一声,又将自己那只已经被咬过两次的手臂伸了过去。 “咬!” .............. 身陷囫囵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也不知道待了多久,谢温一直浑浑噩噩的处于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他一直强打着精神提醒自己不能睡过去,这一段时间里他的手简直成为了两人的救命法宝,看着谁精神不行了就赶紧送过去让咬一口,两人也十分有默契,阿邪那司瑶离得近一些便咬谢温手臂的上半部分,李晚柠略远一些便咬下半部分........这一口一口咬下来之后现在谢温看着自己满是牙印的手臂欲哭无泪,不过也幸好这两人一会咬上一口才让他也强撑着精神没有睡过去,两人也从之前比较抗拒的心态转换成为了谁要是支撑不住就会直接呼唤谢温,而这时谢温就需要老老实实将手递过去。 “再不被救出去,就算我不被憋死也要被两个女人咬死了!” 谢温愤愤的想到,他此时也没啥其他念头了,心中也已经有些绝望,之前想的是自己交代张贵去搬来的救兵还有可能发现自己,不过现在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自己三人恐怕是希望十分渺茫了。 这时谢温抬头看了看那些气孔,现在气孔中已经透出一些柔和的月光进来,谢温明白,至少三人已经被困在此处一天的时间了,若是再拖延下去,别说救不救得出来,就算救出来了,长时间的缺氧以及掩埋也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谢.......谢大人......” “谢.......谢温......” 身边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谢温赶紧扭头看了看这才发现李晚柠和阿邪那司瑶两人都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边缘,不但气息微弱甚至双眼都已经快闭上了。 “啊!不要睡啊!” 谢温大吼一声,心急如焚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赶紧这边给公主做一下人工呼吸,那边又赶紧给郡主来上两口。 “不要睡.......不要睡.......要活着........活着......” 谢温一边急切的做着人工呼吸一边口中喃喃自语道,他此时心中没有半点龌龊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救一救这两个弱女子,此时什么国家立场什么利益相关全部被谢温抛到了脑后,他不愿意看着两条鲜活的生命就在自己面前消失,香消云陨! 可是两个女子已经坚持了一天时间,她们的身体素质自然不如行伍出身的谢温一般,哪里还坚持的住,虽然谢温不间断的做着人工呼吸,可是都渐渐闭上了双眼,虽然她们也清楚谢温在拼尽全力的挽救她们,但是身体上无法抵抗的疲惫感还是让她们晕了过去。 “啊!醒醒啊!” “别睡......别睡啊......” 谢温徒劳的大喊了两声,可是身边的两人都已经沉沉的晕了过去,谢温焦急的扭动着身体,此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的那条受伤的腿突然松动了一下。 “嗯?” 谢温突然愣了一下,这条伤腿在谢温醒来之后便确认肯定是从膝盖的部位骨折了,因为那里一直传来钻心的疼痛感,现在一动这疼痛感加剧让谢温的脸上都流下了冷汗,不过也在这痛不欲生的感觉之中,谢温感觉自己的膝盖仿佛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好像是块石头?谢温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膝盖那里好像有一块坚硬的石头卡在了那里,那么如果我用膝盖骨折的地方用力去抵着这块石头发力.......能不能让自己有机会脱身呢? 谢温脑海中浮现起这样的想法,因为自己浑身都被泥土掩埋,实在是找不到发力点,现在感觉到了坚硬,折断的膝盖部位刚好可以借助这块石头来发力挣脱........可是...... 可是这样的疼痛感自己能忍受吗?谢温顾不得考虑那么多,要是自己再不下定决心,别说这两名女子了,自己可能也挺不了多久了。 妈的,拼了!谢温一咬牙,将自己断裂的膝盖部位抵在了石头上,猛地一用力....... “啊!!!!!!!!!!!!!!” 那种钻心的疼痛感让谢温差点晕死过去,他苍白的脸上都是汗珠,谢温喘着粗气,这样的疼痛简直如同世上最严厉的酷刑一般,让人痛不欲生! 与此同时谢温也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泥土似乎有一些松动,这个发现让谢温喜出望外,瞬间感觉那种疼痛也似乎还可以忍受了。 “看来自己应该早点这样做......” 谢温嘀咕了一声,再次将伤口处抵在了坚硬的石头上....... “啊!!!!” “我............” “干你娘!!!!” “啊!!!!”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骂了多少脏话以后,谢温终于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泥土已经松动到自己可以抽出另一只手来了,现在他顾不得歇息,一用力将自己那支埋在土里的手扯了出来。 “娘的......早就该这么干了.......” 谢温虚弱的骂了一句,随后两只手撑在了地上。 “啊.......给我起!!!!给老子........” “啊!” 随着最后一声怒吼,谢温终于算是将自己从土里爬了出来,那种挤压感消失之后谢温贪婪的大口呼吸着空气,然后马上转过身。 “先救阿邪那司瑶......她埋得比较深.......” 谢温扫视一圈看到一旁掉落着阿邪那司瑶的匕首,他在地上匍匐着拿到了匕首然后拖着自己的短腿又爬到了阿邪那司瑶身边开始挖了起来。 “快一些......我要快一些......” “看来这条腿算是废了......” “醒醒啊!” 谢温一边胡言乱语的叫喊着一边飞快的挖掘者,终于在十来分钟后阿邪那司瑶上半身都露在了谢温眼前,谢温赶紧将她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用那条尚且好的腿作为支撑点,用力一拉! “啊......哎!” 就像拔萝卜一样,郡主被谢温从土里一下拔了出来,那股力道将谢温整个人也朝后甩了过去,将谢温摔得七晕八素。 “妈的......还有一个......” 又过去了二十多分钟,谢温如法炮制将李晚柠也救了出来,他将两人用尽最后的力气从上方的泥土中送了出去,自己也耗费了最后一丝力气爬了上来。 “妈的.......” 在看见皎洁的月光后,谢大人嘴里最后吐出两个字,说完之后便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等到谢温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两天之后了,我们晕头转向的谢督师缓缓睁开眼睛观察了一番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虽然破旧但是干净的木屋内,自己身下是一张硬硬的木床,摸了摸下面垫着些许的干草和一些衣物,身上则是一床破旧的被褥,谢温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之后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让谢督师空空的肚子不由自主的叫了起来。 下来看看?谢温这样想着便想坐起来,没想到刚刚一用力腰部和右腿便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感。 “啊.........嘶.......” 这疼痛来的如此猛烈,谢温不由自主的叫出了声,这时外面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怎么?你醒啦?感觉怎么样?..........诶.........别乱动.........” 谢温抬眼看去却发现一个农家妇女打扮的人正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等到谢温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农妇打扮的女子竟然是西夏公主李晚柠,她此时穿着粗布的衣服,将头发挽了起来擦着一根小木棒,衣服则是袖子挽了起来露出如同白玉一般光洁的小臂,手上正提着一只剥皮了一半血淋淋的兔子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没想到这位国色天香的公主陛下普通人的打扮竟然也如此好看,谢温出神的盯着李晚柠看了起来。 “你.......你.......身子好些了?你........看什么........” 感受着谢温火热的眼神李晚柠不禁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她有些结巴的询问道。 “哦......哦......不碍事.......对了,我们这是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你还问........你都昏迷了两天了.........稍等.......” 李晚柠有些嗔怪的看了谢温一眼随即走了出去将那兔子放好,又把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了方才走进屋内来,看了一眼谢温开口说道。 “那日你将我们救出之后没过多久我和司......司瑶郡主便醒了过来,发现你晕了过去......你那身上还有腿上都是伤痕,尤其你腿上的伤势最为严重,简直深可见骨,当时可把我和郡主吓坏了......” 谢温听到这里嬉皮笑脸的说道:“公主是见过大场面的,岂会被这样的小小伤势吓到?” “你和别人又不一样.......”李晚柠白了谢温一眼说道。 啊?我和别人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乖乖,这公主不会被我的美貌所折服了吧?谢温脑海中想到,脸上露出一丝奸笑。 这边公主却是没能注意到谢温嘴角的奸笑,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和郡主看了看你的伤势,当务之急是要给你找个疗伤的地方,可你当时已经昏死了过去,身子沉的不行........最后还是郡主想到一个注意,将我们........我们的外套拖了下来,把你放在上面,我们二人拖着你往前走.......” “啊?这样摩擦力岂不是很大?”谢温苦着脸问道。 “什么摩擦力?听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们便这样拖着你朝一个方向走去,幸好这里都是平地,我们二人花了好大的力气一路走一路歇才将你拖动.......” “那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走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便发现了这儿有一家小屋,估摸着是哪家猎户在山中狩猎时修建的,我和郡主实在是走不动了便进入了这小屋里.........幸好小屋虽然破旧但是还算干净整洁,我们便商量着现在此处治好你的伤势再做打算.......在这屋内找到几套干净的衣裳便换了一下,将我们的衣裳以及寻了些稻草给你垫在了床下,要不然这床板十分坚硬你又受过伤可受不得......” 怪不得呢,谢温这会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睡着的竟然是公主和郡主两人以前身上的衣服,自己醒来的时候还好奇这床上怎么有一股香味,原来....... 嘿嘿嘿,谢温猥琐的笑了笑,就是不知道这体香到底是公主的还是郡主的还是两人混合的体香?还是老子牛啊,堂堂西夏公主和金国郡主都心甘情愿脱下衣服给老子当床垫用,啧啧啧,这待遇天底下除了老子也没第二人了吧。 谢温得意的想到,李晚柠奇怪的看着谢温,莫非谢大人摔坏了脑子不成?怎么醒来之后又是傻笑又是自己一些听不懂的词汇? 第一百六十章 “谢大人在想什么?” “体香......哦....不不不,我是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便在此处歇了下来,幸好我曾在军中待过,简单的包扎这些还是会的,郡主也会一些医术,我们二人便分工合作,每日一人留在此处照顾你,另一人便出去打猎找些草药回来给你疗伤......” 谢温点点头,他伸手摸了一下果然发现自己腰间缠着一块布料,再往上便是自己的肌肤........等等........肌肤?此时谢温脸色一变,因为咱们谢大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光着身子的,他不免大惊失色的看向了李晚柠。 “你们........你们趁我昏迷对我做了什么?” “什么做了什么?” 李晚柠有些不解的望向谢温,谢温却是满脸悲愤,他掀起被子仔细的看了看自己被子里面的情况,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李晚柠看到谢温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谢温说的是什么,她不免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哇.......你们竟然趁人之危.......我堂堂武朝好男儿的清白之身......” “哟.......谢大人你还有清白呢?” 正当谢温准备做出指控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谢温的话,两人朝着门口望去却是阿邪那司瑶手中拿着一些野菜和药草走了进来,谢温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金国郡主,她也换了一身平常人家的衣服,不过很明显她的这一身是男子所穿的衣物,倒是显得这位平日里娇艳欲滴的郡主殿下如今多出了几分英气,更加好看了一些。 谢温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想起来刚刚阿邪那司瑶的话反驳道:“本大人又没成亲,更是连女子也未曾亲近过,如何不算得清白之身......” 阿邪那司瑶捂着嘴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她笑了一阵后说道:“行了,我的谢大人.......你的衣服是我脱的,伤势是我们一起处理的,不过公主陛下可没有看你的伤口,几乎是闭着眼睛给你上的药,差点就把布条缠到了你的头上.......” 废话,你闭着眼睛处理伤口能对准了吗?我这是腰上受的伤你给我头上缠什么绷带!谢温没好气的想到,一旁的李晚柠却是涨红了脸,她的性格不如阿邪那司瑶这样泼辣大胆,谈到这样的话题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感到羞愧。 “那最后怎么处理的......”谢温咬着牙问道。 “怎么处理?自然是我扶着公主陛下的手给你处理咯,虽然小女子也懂得医术,不过包扎伤口这种事自然是不如常年在军中的公主陛下熟练......对了,谢大人,公主陛下虽然没有看到什么,不过这手可是把该摸的不该摸的地方都摸了个遍.......” “你.......” 一旁的李晚柠脸色红的都快能滴出水来了,她急忙打断了阿邪那司瑶的话。谢温却是老脸一黑,果然啊这两个小娘皮居心叵测,趁着自己晕过去了竟然上下其手大占便宜! “公主.......这有何不好意思的,他在那.......在那地下对我们做的事你可曾都忘了?” 阿邪那司瑶说到此处也有些羞涩,无论她如何泼辣大胆总归是个黄花大闺女,被谢温夺走了初吻这种事再怎么也会觉得无比的羞人。 “我.......我那是为了救你两.......” 谢温有气无力的辩驳道,心中却想着其实这两位美女嘴唇倒是都挺软的。 “哦?谢大人,那我们可也是为了救你啊......不过没有看出来.......谢大人倒是不如表面上那么斯文.......啊呀......” 阿邪那司瑶本来和谢温就有些欢喜冤家的感觉,凡事都喜欢斗上两句嘴,结果一时没注意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阿邪那司瑶在脱口而出后也感觉到了不妥,急忙啊呀一声,随后满脸通红的转过了身去。 “你们.......啊呀,羞死人了!” 李晚柠也急忙站起身冲了出去,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多带一分钟都会受不了。 屋里谢温讪讪的笑了笑,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阿邪那司瑶的话,难不成真的厚着脸皮说一句其实我能更加禽兽不如?那肯定不行,毕竟谢督师只是脸皮厚,可还没有到不要脸耍流氓的地步,眼下自己说什么话都是错的,得赶紧想个办法错开话题。 “........那个.......司瑶.......不对........郡主殿下......” “就叫司瑶吧......都这个时候了还假模假样注重礼节有何用?” 阿邪那司瑶小声的说道,谢温却敏锐的发现这位郡主的脖子根都红了。 “咳咳.......那好.......司瑶啊,我这个伤势.......” 听到谢温提到了伤势,阿邪那司瑶正了正脸色,转过身来,一脸严肃的说道:“谢督师.....你这腰上的伤势都是一些外伤.......倒是不用太过于担心,我已经上了草药,只用等上一段时间便可痊愈.......只是这腿嘛........” “腿?腿怎么了?是不是断掉了?” “正是......” 谢温一听心瞬间往下一沉,也不知道这个时代医疗水平怎么样,但是可以肯定没有自己那个年代好,现在断胳膊断腿又是在如此乱世的情况下完全就是一种巨大的负担........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武侠小说里的那种什么黑玉断续膏之类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想到此处谢温哭丧着脸说道:“那如何是好?赶紧带我去少林寺让他们给我来一颗......不,来一打大还丹!或者看看有没有什么黑玉断续膏之类的......” “什么大还丹,什么黑玉断续膏,你以为这是你讲的张无忌的故事嘛?”阿邪那司瑶白了谢温一眼说道。“你别太过于担心,我检查过了,虽然是断了腿不过所幸伤势并不严重,只要找到一家医馆便可接好......不过咱们现在这个处境却是有些麻烦......” 说到这里阿邪那司瑶低下了头,谢温此刻也想起来了最重要的事,他来不及再操心自己的腿,急忙出声询问道:“对了.......自我们遇袭过后,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然呢?”阿邪那司瑶没好气的说道。“来到此处后我和公主便忙着照顾你,谁能有空去打探外面的情况......不过这几日倒是没有军队前来搜查.......” “没有军队前来?”谢温脸上充满了疑惑的神情,这样说来此次的事情就太过于蹊跷了,毕竟无论如何在这次的遇袭中,一个督师一个郡主还有一个公主都算是失踪了,就算自己这个督师不太值钱吧,可是公主和郡主的身份尊贵无比,无论如何两个国家都应该派出人手前来搜查一番吧,可是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简直奇怪到了极点。何况自己在遇袭前几日就派出了张贵前去调军队,无论如何张贵在得知这里发生的事情也会前来调查一番吧?为何却是如今这种情况?难道外面出了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谢温不由得眉头紧锁思索了起来,阿邪那司瑶看了一眼谢温哪里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能出言宽慰道:“眼下还是先治好你的腿才是正事......这可耽误不得......” 谢温点点头,不过还是扬起头问道:“司瑶你兰心蕙质,聪颖无比,此次的袭击是否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阿邪那司瑶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此事太过于诡异.......我看那袭击我们的人行为举止,兵器刀法看来很像是西夏的军队.......可是当晚不光咱们营地,西夏的营地也遭受到了攻击,并且若是西夏军队为何丝毫不在意他们公主的死活.......这样看来倒是又有些不太像了.......” “有没有可能......他人冒充?” “应该不大可能......毕竟刀法、语言这些可以改变,但是行为举止这样下意识的动作却是不太好模范......” 听着阿邪那司瑶的话谢温也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想到了那个被一刀斩断头颅李晚柠的护卫,当时那个伤口看上去怎么看怎么像是西夏独有的陀转刀造成的,不过为何西夏人会发起无差别的攻击呢?难道这位公主陛下对他们来说就一点都不重要? 不对不对!谢温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之前在云中城的时候谢温还是打听到了不少关于西夏的信息,西夏国王膝下有很多儿子,可是唯独只有这一个公主女儿,自幼便十分疼爱,况且这位公主陛下如此有本事,能文能武,除非西夏国王老糊涂了才会做此决断。 想了半天两人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大眼瞪小眼一会时间之后,门外传来了李晚柠的声音。 “兔子做好了......” 阿邪那司瑶起身想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先吃饭吧.......现在咱们三人这个状况......填饱肚子要紧........” 一顿晚饭十分简单,一锅清汤寡水的兔子肉加上一些野菜,三人一人一碗拿着便吃了起来,谢温因为行动不便只能由两人给他端了过来,随后便都找了个地方沉默不语的开始用餐。谢温和阿邪那司瑶是因为心中疑惑,李晚柠则是还没从刚刚对于自己礼教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一顿饭没有一个人说话,显得沉默无比。 三人很快便吃完了饭,这边阿邪那司瑶拿走了谢温的碗筷去收拾去了,李晚柠则是在门外捣了半天,最后端着一碗绿色的沫装物体进入到了房内。 “.......谢.......谢大人.......该换药了.......” 李晚柠的声音如同蚊子一般细小,之前换药的时候无论自己如何羞涩,总归谢温是昏迷的状态,现如今谢温醒了过来又是另一码事了,何况这位谢大人一向口无遮拦,爱说一些摸不着边的话,这让李晚柠紧张不已。 “哦......来吧......” 谢温脑海里想着遇袭的事,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掀开了被子........ “啊!” “砰!” 随着李晚柠的惊呼响起,随后传来碗被摔碎的声音,谢温还在一脸懵逼的时候,阿邪那司瑶听到声音走了进来。 “怎么了这........啊!你要死啊!快盖上!” 阿邪那司瑶赶紧背过身去,这时谢温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之间做了一回君子坦荡荡,竟然将自己的赤身裸体在两位美女面前展露无遗。 靠!谢温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饶是谢督师这等脸皮极厚城府极深之人也不禁闹了个大红脸,他赶紧将被子盖上,同时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谢大人......你这身子骨都还没好.......怎么?就要忍不住对公主陛下动手了?” 谢温老脸一红,知道是自己刚刚做得不对,但是咱们谢大人何时吃过语言上的亏,当下随口怼了回去:“我刚刚一时糊涂.......脑子里在想其他事.......再说了.......我要动手也肯定是对郡主你........啊......” 这就叫嘴巴比脑子快,谢温这句话刚一出口又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打住了话头,整个人僵在了床上。 “无耻!” 阿邪那司瑶痛骂一句之后转过身也赶紧走出了房间。 他娘的,自己还真是一个贱痞子!谢温恨恨的想到,自己这种人就是嘴贱,天天这个聊两句,那个撩拨一下的,当初江灵若就是如此,现在面对这两个异国女子也是如此,难不成自己真是天生万里无一的渣男体质不成?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边谢温正在自责着自己刚刚的口无遮拦,这边李晚柠却又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这次李晚柠心情更加忐忑,几乎是一点一点挪动着靠近谢温,生怕这位督师大人再次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出来。 “谢......谢大人还请翻个身.......” “好.......那啥......刚刚......” “谢大人翻身吧......” 谢温刚准备为刚刚的行为道个歉,没想到李晚柠根本没有给他出声解释的机会,谢温不由得苦笑了一声,艰难的用手撑着准备翻身。 这边李晚柠一直悄悄观察着谢温的动作,她看着谢温龇牙咧嘴的表情和迟缓的动作不由得心中一柔,无论如何谢温变成这个样子始终是为了救自己和司瑶的性命才落得如此下场,虽然这个人口无遮拦又示礼数如无物一般,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谢温当时奋不顾身的将自己按在身下抵挡轰天雷的身影以及在地下拼命将自己救出的举动已经在李晚柠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我.......我来帮你.....” 李晚柠看着谢温痛苦的表情于心不忍的说道,她将手中的药放到一旁,就要伸出手去帮助谢温翻身。 当自己的手触碰到谢温的皮肤时李晚柠的脸一下变得通红,身体都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虽然这两日在谢温昏迷的时候自己换药之时已经无数次接触过谢温,但是现在清醒的状态下还是第一次,在如今这个年代几乎已经算得上和眼前这个男子有了肌肤之亲。 这么想着李晚柠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出神的望着谢温赤裸的后背,她想起了谢温这几日的接触下来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开始对这个男子有了一些喜欢的感情,又想起了袭击自己的那支军队,对于那支军队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谢温却是感觉到了不对劲,自己刚刚翻身的时候一只柔夷小手接触到了自己,他自然知道这是李晚柠在帮助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何那只手却突然停止了发力,就那样碰着自己的肌肤。 难不成这小妞在占我便宜?谢温忍了好久才忍住了出口调笑的心思,李晚柠的脸皮可比司瑶薄多了,若是现在自己再来一次指不定李晚柠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想到这里谢温还是闭口不言,不过现在的姿势让他十分难受,刚好翻身翻到一半,按自己的身体状况来说只靠自己的力量是绝对没办法翻过去的,但是身后的李晚柠又停止了动作,他又不敢出声催促,只能保持这个姿势。 要不然干脆再翻回去?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就被谢温否决掉了,现如今要是自己翻回去肯定会接触到更多李晚柠,到时候万一被人为自己真是个色狼在吃豆腐就不好了,可是....... 谢温咬咬牙低头看了一眼身下,因为自己侧身准备翻面的缘故,身后的被子都滑落到了腰部的位置,这山里的空气到了夜间十分凉快,那凉爽的夜风顺着被子打开的缺口不断往里面灌着寒风...... 日!屁股都冰凉了,谢温苦着脸感觉到了臀部的凉意,更加严重的是,因为现在谢大人身上一丝不挂,那股凉风不但吹到了谢督师臀部,更是让小谢温都吹到了。 天呐,这是什么惩罚?谢温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维持着这个姿势十分辛苦,脸上都有了汗珠,但是被子里却是一片冰凉,可谓身处炼狱一般,再这样下去谢温感觉自己又要再次昏厥过去了........ “咳咳......” “啊.......” 谢温实在是忍受不了公主陛下没有尽头的出神,只能咳嗽了几声,这下李晚柠也反应了过来,她慌乱之中手上一用力便向前推去..... “诶......” “砰.......” 谢温重重的砸在了床板之上,脸色说不出的古怪。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一时没能注意.......你没事吧......” 李晚柠看见谢温的表情哪里不知道自己刚刚用力过猛,几乎是将身负重伤的谢温砸在了床板之上,那床板只垫着一些干草和两件衣物,根本起不了什么缓冲的作用,赶紧出声询问道。 “我........我没事.......” 谢温脸上说不出的古怪,他刚刚这一砸下去确实没弄着伤口,不过却误伤到了自己的关键部位,任你是钢铁般的男人,那个部位收到重击后也会一阕不振,现在谢温差点就一口气喘不上来,只感觉到疼痛感潮水般的涌来。 也不知道有没有对它造成什么伤害,老子可还是一个处男呢!谢温苦着脸想到,不过现在当着李晚柠的面他也不能说什么,反而还要安慰一下满脸愧疚的公主陛下。 “那就好......你忍着些.......我要上药了.....” “嗯.......” 谢温闷声闷气的答道,随后感觉自己后背一凉,李晚柠已经经被子掀了起来,谢温赶紧将脑袋埋了起来,现在这个场景过于诡异,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 “嗯........哼........啊?” 一阵冰凉感从腰部传来,谢温不由自主的哼哼出声来。 “嗷......爽.......嗯,不要停........” “就是那里........大力点........对对对........继续......” 冰凉感传来之后便是一阵剧痛,谢温心里明白那是伤口的新肉接触到了药物之后产生的反应,不过谢温又不好意思直接叫疼,只能乱喊一通来缓解伤口带来的疼痛感。 这边谢温口无遮拦的叫着,那边的李晚柠却是听得面红耳赤,这位督师大人的叫法也太容易让人误会,遐想连篇了吧....... “鬼叫什么!” 一声怒喝打断了谢督师的表演,一脸怒气带着红晕的阿邪那司瑶气冲冲的走进了屋内,她在外面听到了谢温的喊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走到门口才发现是李晚柠在上药,但是谢温的喊叫实在是让郡主觉得伤风败俗,不堪入耳,所以才走了进来。 “没事.....没事......” 谢温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停止了让人浮想联翩的叫喊声。 就这样在阿邪那司瑶的注视下,李晚柠红着脸给谢温涂好了药,谢温艰难的转过身,可怜巴巴的看着二人。 “再休息两日我们便走,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 “嗯......” “........被子盖好!” “哎呀....忘了......诶......别踹我.....疼疼疼!”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三日之后的下午时分,距离西宁卫东南方向不远的一处名叫康县的小县城之内。 谢温等三人正坐在一处饭店之中,三人于今天早上便出发来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这县城之内寻找医师为谢温治疗腿部的伤势,由于他行动不便,先是由阿邪那司瑶去附近农户家中买了一辆牛车回来,苦于三人身上都没有什么钱财,阿邪那司瑶为了这辆牛车十分不舍的将自己镶满珠宝的纯银匕首典当给了那农户。 “俺说你这女子不会是骗俺的吧?” 当听到那愚笨的农夫带着怀疑的眼光看向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阿邪那司瑶恨不得一刀捅死眼前这个看似忠厚老实实则狡诈无比的刁民,先不说那上面镶嵌的价值连城的宝石,光是纯银打造的匕首就能买下好几辆牛车了吧。 “你就说要不要!” 阿邪那司瑶咬着银牙,想到谢温的伤势最后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当那农夫一口咬在匕首上差点崩掉了自己的门牙时,他才相信了这匕首价值不菲,笑着将其揣进了兜里。 随后阿邪那司瑶和李晚柠二人便合力将谢温抬到了牛车之上,赶着牛车朝康县出发,两个女子都是天骄权贵,哪里会驱使这乡下人使用的牛车,一路上的颠沛自然不必多讲,我们只知道等到了康城之后,半躺在牛车上的谢督师满脸苍白,还没等到牛车停稳便哇哇大吐了起来。 三人进入县城后便找了一处饭馆歇息了下来,谢温这个时候满脑子都充满了对中医的恐惧,根本抽不出时间来考虑其他的事情,其实这也不怪他,毕竟在那个世界里他的姥姥当时患病,就是不听家人的劝阻一意孤行非要用中医治疗最后去世的,所以谢温对于中医的能力十分怀疑。而李晚柠和司瑶二人则是互相小声嘀咕着这一顿饭吃完了之后又该用什么来付钱,毕竟现在三人身上一分钱的铜子都凑不出来。 “你先去找找医馆,等会饭钱我自有分寸........” 李晚柠咬咬牙对着司瑶说道,司瑶注视了一会李晚柠,最后将目光放到了李晚柠头上所带的发簪之上,那发簪的尾部镶嵌着一颗红宝石,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要不先去找个当铺?” “也是........否则下午治病的钱还没着落......” 两名女子在一旁小声商量着,谢温却是机械麻木的喝着自己面前的粥,他根据以往从小说里得到的经验,对于等一会的治疗感到十分害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滚开点,病痨鬼........” 一名壮汉从谢温身旁经过,撞了谢温一下,随即破口大骂道,现如今的谢温脸色苍白,刚刚呕吐过精神萎靡,加上断了一条腿,看上去倒是真的和那种久病在床的病痨鬼十分相像。 “你......你说什么?” 谢温疑惑的抬起头询问道,刚刚谢温在出神的想些事,没有听清楚那壮汉说了什么。 壮汉转过身来,他理解错了谢温的意思,听着谢温的话还以为在向自己挑衅,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病痨鬼竟然有如此勇气,两个小眼睛射出凶狠的眼光死死的盯着谢温。 “你!你干什么!” 坐在一旁的司瑶和李晚柠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司瑶脾气火爆,哪里受得了这个,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李晚柠虽然脾气好一些,但是也怒看着那壮汉。 “哟,这病痨鬼倒是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我说你这病痨鬼行不行啊?别被人给你带了绿........啊呀.........” 那壮汉听到声音之后看向了这边,先是一愣随后满脸淫笑,在这偏远地方哪里见过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不过再一想到谢温这病痨鬼的模样竟然有两位佳人相伴,男人的那点嫉妒心作祟下他立马开口说道,只是可惜话说了一半的时候司瑶听他满嘴污言秽语再也听不下去,随手一杯热茶就泼在了那壮汉的脸上。 “啊啊啊.......烫烫......烫.......” 壮汉立刻捂着自己的脸大声叫喊了起来,司瑶本来就有些底子,这杯茶泼的十分之准,加之又是刚刚被小二端上来的热茶,开水的灼烧下那壮汉也顾不得眼前的谢温,在原地一阵扭动。 “大哥!” “大哥,怎么了!” 听见壮汉的呼喊声,两三个本来背对着这边吃饭的男子站起了身来,迅速靠了过来,关切的询问道。 谢温多聪明的人,虽然刚刚的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不过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简单的一比较就知道情况不妙,其实在那壮汉出口成脏的时候谢温就已经皱起了眉头,他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只是觉得现如今实在是没有必要和这么一个小人物起不必要的争执,让他图逞口舌之快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被人骂上两句说到底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从司瑶那杯热茶泼出之后谢温便明白今天的事情不可能善了了,自己这边自己是个残疾人,司瑶虽然有点底子但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李晚柠嘛虽然军队出身,但是说到底毕竟还是个女子,何况作为一军统帅更多是需要她出谋划策而不是上阵杀敌,对方则是三五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这样一比较下来,孰强孰弱便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所以就在壮汉呼喊的时候,谢温便朝着两人打了个眼色,李晚柠和司瑶也不傻,看到那壮汉有同伙顿时也明白情况不大妙,立刻走到了谢温身旁,搀扶着谢温就准备朝门口走去。 “就是他们三人!妈的,那小娘皮竟然敢拿开水泼我......” 刚走到门口身后便传来了壮汉的怒喝,谢温苦笑一声,现如今跑是肯定跑不掉的了,毕竟自己断了一条腿,眼下这种情况却是好难处理。 司瑶和李晚柠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司瑶咬咬牙说道:“你先带谢大人走,这是我惹的事,我自己一力承担.......” 李晚柠摇摇头,她虽然之前和司瑶敌对,但是也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此时怎么可能抛下司瑶一个人面对如此险境。 “你可别忘了,我是军中出身,这些渣滓不出一会功夫.......” 公主陛下的话虽然说得漂亮,可是谢温瞟到了她轻微颤抖的双手还是看出了公主心里的害怕。 谢温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行了,你们站在我身后......”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男人的事男人自己处理,你一个老娘们叽叽歪歪什么,站后面去!” 司瑶刚要辩驳,却被谢温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吓了一跳,她本想发作可是却看到谢温正面对着自己偷偷眨眼睛,她当然知道谢温什么意思,虽然心中不满也只能闷哼一声站到了后面去。 那壮汉和他的同伙被谢温的怒喝也吓了一跳,一时间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惊疑不定的看着谢温三人,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有胆量说出这样的话谁能不心里揣测一下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这位........壮士!刚刚我的婢女多有得罪.......还望赎罪.....” 谢温拉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朝着那壮汉拱拱手说道。 “.......什么意思?他奶奶的拿开水泼我.......” “大哥......大哥.......刚刚他说这女的是他的婢女......” 壮汉刚要发作,却被身旁一个瘦小的男子悄悄拉住,在耳边嘀咕道。 壮汉闻言一愣,看向那瘦小的男子出声问道:“那又如何?” “大哥........你想想,能够找到如此美貌的女子当奴婢,何况一下就是两个......这人能是普通人?” 听了瘦小男子的话壮汉脸上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不过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咽不下被女子当着大庭广众之下泼开水的这口气,心一横低声说道。 “那又如何.......总归是让老子丢了面子.....” “大哥,面子这玩意值什么钱.......你别忘了咱们是出来干嘛的.......” 听着瘦小男人有点急切的话,壮汉再次犹豫了起来,其实他名叫赵铁柱,是带着这一帮子兄弟从赵家村出来讨个生活的,毕竟现如今兵荒马乱只是靠着地里那点庄稼是肯定不够过活的,与同村几个年龄较小的同龄人一商议这才由他带着大家出来谋个前程,本来说的是前去参军,不过那参军一年到头才能挣上几分钱?眼前这个病痨鬼虽然看着普普通通,但是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婢女,一看就肯定非平常人家,若是能够讹出一些银子的话.......... 想到这里赵铁柱眼珠子一转,也不再上前,而是学着谢温不伦不类的也抱了抱拳说道:“你......你那婢女将我烧伤......此事怎么办?” “呀......兄台你大可说出一个解决方案,只要合理,在下定当遵命!” 谢温倒是十分光棍的应承了下来,毕竟现在形势如此,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该认怂就得认。 那壮汉倒是没想到谢温如此光棍,愣了一下之后开口说道:“怎么的.......也得赔付咱们......赔付咱们......” 说到此处壮汉有些心慌,他一时间没想好到底要多少银子,只能求助似的往那瘦小的男子处看去,那男子暗地里悄悄的伸出五根手指。 “赔付咱们五两银子!” 瘦小的男子听到这话差点没跌倒在地,他伸出五根手指想的是再怎么也要讹个五十两银子,没想到自己大哥如此实诚,竟然一口只说出了五两银子的金额。 谢温闻言却是松了口气,若只是五两银子倒是好办,自己随便典当些什么都可以凑出来,正要点头答应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除了五两银子以外还有五十两银子的汤药费.......” 眼看着谢温就要答应下来,那瘦小的男人急忙开口说道,此时他也顾不得尊重一下自己这位傻不愣登的大哥了。 赵铁柱闻言之后一愣,他这时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要得太少了一些,于是尴尬的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方才的五两银子只是一部分.......” 谢温眯起了双眼,他倒不是觉得五十两和五两银子的差别有多么大,而是对于对方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事风格有些不太喜欢,按照现在的这种形势,就算自己老老实实给了五十两银子,说不准他们会更加贪得无厌的狮子大张口也说不准。 “五十两银子嘛.......没问题.......” 谢温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李晚柠闻言却是心中一惊,她倒不是心疼五十两银子,而是这种小县城的当铺,一是店主肯定会疯狂压价,二是自己这簪子过于珍贵,老板能不能识货都还一个问题。 这样想着她刚准备出声反驳,却听见谢温的声音继续说道。 “啊呀呀呀,这位兄台,我看你受伤还挺严重的,这样吧,我再给你五十两银子的疗养费如何.........” 赵铁柱和其余几人闻言都是一愣,还从来没听过赔钱的要求主动加钱的,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怪事,不由得都有些吃惊。 “对了,除了汤药费、疗养费、还有精神损失费,青春损失费,误工费.........这样吧,一共赔你五百两银子如何!”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司瑶和李晚柠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她们没有想到谢温怎么越谈价格越高了起来,而对面的赵铁柱几人也是张大了嘴,满眼都闪烁着对银子渴望的光芒。 “.......好......好......好.......” 赵铁柱没有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难不成自己面前这位病痨鬼一般的公子是个大善人不成?这样想着赵铁柱都感觉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看向谢温的眼神也悄然无声的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仇视变成了崇拜。 “谢......” “我自有办法........” 李晚柠正准备出声劝阻,谢温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李晚柠没想到谢大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不由得脸上一红低下了头不再言语,而一旁的司瑶看到这一幕则是鼻子里哼了一声,偏过了头去。 “既然如此还请几位兄弟跟着在下去取银子.........” “没有现银?” 赵铁柱狐疑的问道。 谢温像是看土包子一样看了他一眼说道:“兄台........这天下谁会带着五百两现银到处溜达?别说拿不拿的下,这重量可就累死个人........” 赵铁柱被这鄙夷的目光一看再一听谢温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他的确从小大大都没有见过五十两银子,更别说五百两了,想到拿到银子之后的幸福生活,赵铁柱一行人口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 到时候我一定要去青楼点他们的头牌!赵铁柱心中暗暗想到,对于谢温也没了什么防备之心,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跟你去取........” 谢温点点头,看了眼司瑶,轻声说道:“走吧,我们去当铺........” 一行人走出了饭店,那老板看到他们两伙人的模样恨不得早点送走这一伙人,只求他们别在自己店里打起来损坏店里的东西,哪里还敢说要钱的事,因此没人阻拦他们。赵铁柱他们毕竟来了康县几日了,对于路线还算熟悉,当下就在前面带着路,将谢温等三人一齐带到了当铺门前。 “喏,这簪子........你拿进去当吧........” 谢温从李晚柠手中接过了簪子,大大方方的拿给了赵铁柱,指着当铺说道。 “这玩意........值五百两银子?” 赵铁柱结果簪子狐疑的问道,他怎么也想不到仅靠着那一颗簪子尾部的红宝石别说五百两银子就算是买下整个康县也是绰绰有余。 “兄台,你就放心吧........这簪子可是宝物,你看见尾部的那颗红色的石头没?你放心去当,绝对值钱!” 这边谢温拍着胸脯保证道,赵铁柱看了看谢温,还是觉得不太放心,不过转念一想,反正现在这三人都在自己手上,有什么好怕的,若是敢欺骗自己,等自己出来了想怎么收拾这三人岂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样想着赵铁柱稍微放心了一些,他拿着簪子说道:“二熊、蚂蚱、富贵,你们看着这三人,黑子和老子先进去典当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贵重.......” 说着赵铁柱便带着那瘦小的男人朝当铺走去,留下了三人看着谢温等人,李晚柠和司瑶脸上都是一片焦急的神色,不过谢温倒是老神在在的端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赵铁柱离开的背影。 “我说.......谢大人.......这种小县城怎么会有当铺愿意花五百两银子买那簪子......” 司瑶凑到谢温的耳边小声的说道,虽然那簪子的确是珍贵无比,但是也要考虑一下现如今的实际情况啊。 谢温轻笑一声,随即说道:“没事,不用担心,我有办法........钱我不会给,簪子还要让他们还给我.......” “哦?” 司瑶疑惑的看了一眼谢温,不过谢温此刻却将脸转向了看守自己的三人身上,司瑶只能压抑住心中的疑惑静静的看着谢温的表演。 “哎呀.......那簪子至少也要个五千两银子吧.......可别到时候他私吞一部分......” 谢温突然装模作样的看着李晚柠说道,众人听见他的声音都是一惊随后看向谢温,不过李晚柠和司瑶的脸上是惊讶,而其余三人则是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给错了给错了........那簪子可是老爷子从西域带回来的宝物........怎么说也能典当一万多两.......哎,但是你既然惹了事也没办法.......只是这银子万一他们二人私吞一部分,出来给咱们说就值五百两咱们也不知道啊........” 谢温露出有些责怪的神情看向司瑶说道,言语之间充满了责备的意思。 司瑶先是一愣,不过她多聪明的人,很快便明白了谢温的意思,愣了愣便顺着谢温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公子........是奴婢错了........还请求公子不要责罚奴婢........” “哼,这簪子可是老爷子花了大价钱买回来,你就等着受罚吧......” “不要啊.......公子........” 其余三人听着两人的对话纷纷傻了眼,怎么从这里面听出来的是这个簪子的价值远超五百两银子呢?这样看起来比较危险啊,虽然赵铁柱是大家的好大个,可是在如此巨额的财富面前,别说兄弟情义,就算是亲生父母都要考虑一下吧.......若是赵铁柱和黑子两人私吞下一部分让自己三人不得知,那岂不是亏到姥姥家去了........ 想到这里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下定了决心,这样的巨款怎么能只让自己的好大个赵铁柱和黑子在里面操作呢?无论如何自己也应该跟着进去看个究竟啊,到底能当上多少钱谁也说不准,毕竟听这公子和婢女的对话来说可是一个无法估值的宝贝啊。 三人站在一旁小声的嘀咕了几句,随后便看着谢温,其中一人恶狠狠的说道。 “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我们兄弟进去看看.......” 谢温脸上浮现一抹无奈的神色说道:“诸位,我的簪子还在你们手上,我能跑到哪里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那三人点点头,心想谢温说的也对,现如今簪子还在自己手上,就算跑了自己也有个抵押,于是放心的走进了当铺之中。 “我们赶紧走吧......” 李晚柠看着那三人进入当铺的背影,赶紧出声说道。 “不急.......簪子还没拿回来呢.......” 谢温悠悠的说道,随即眼睛开始在街上瞟了起来...... 李晚柠和司瑶对视一眼,都没搞明白谢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按理来说现在正是三人脱身的好时机,可是谢温还说要拿回簪子看上去是不是有点太天方夜谭了一些? 李晚柠面有忧色的正要发问,谢温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一脸兴奋的大叫了起来。 “公差大哥!公差大哥!” 街道上两个捕快正在巡街,突然听到谢温的叫喊声,对视一眼后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何事?” “两位公差大哥!小弟乃是陇西名门之后,前来康县做些生意,可是在街上遇到强盗抢走我们珍贵发簪..........” 谢温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李晚柠和司瑶也做出一副泫然欲泣被欺负的模样,本来两个捕快只是听着谢温的描述还有所怀疑,可是看到两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站在自己面前,左一个公差大哥,右一个义薄云天,加上梨花带雨的模样,早就忘了什么秉公执法之类的事情,只顾着跟着谢温的话一个劲点头,当下拍着胸脯便表示一定会将凶徒绳之以法。 “放心吧,包在我们身上!康城境内,竟然还有如此穷凶极恶的歹徒,莫非是不要命了不成?” “既然如此便谢过两位公差大哥!” “小女子谢过两位大哥.......” 这两声大哥一叫出来,两个捕快瞬间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也是,这种绝世美女怎么可能骗人呢?是时候展示自己的铁面无情,还两位美女一个公道了! 就在这个时候,赵铁柱一脸怒气的带着手下一帮子仁走了出来,那当铺的老板拿着簪子看了半天之后又退了回去,告诉赵铁柱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簪子上的石头,让赵铁柱另外去大城市的当铺问一问,若是在自己这里典当最多给二十两银子,赵铁柱听了这话自然理所当然的认为谢温欺骗了自己,想到自己被当成猴一样被谢温耍了半天,现在赵铁柱心中生撕了谢温的心都有了。 后进来的三人也是如此的,他们被谢温言语刺激也跟了进来,结果发现簪子没当出去不说,自己还被赵铁柱骂的狗血淋头,现如今想来肯定谢温等三人趁着自己进入当铺早就溜之大吉了。 “大哥........那小子还在那里......” 赵铁柱听见一个同伴的声音果然看到了谢温还坐在那里看着自己,他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要冲过去给谢温一些颜色看看。 “公差大哥,这便是那群贼人!” 谢温指着赵铁柱大声喊道,赵铁柱和同伴都是闻言一愣,贼人?什么贼人?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有贼人?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两个捕快拿着铁链腰刀便一左一右朝着赵铁柱一行人扑了上来,赵铁柱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铁链绑了个牢实。 “大人........” “大人饶命啊.......” “敢问大人,我等犯了何事?” 同伴们立刻呼天抢地的叫了起来,赵铁柱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两个捕快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倒不是他们打不过两个捕快,无论是人数还是实力上想要收拾这两个人简直易如反掌,不过自古以来民不和官斗这是铁律,自己又不是要造反,难不成真的在大街上将两个捕快打倒不成? “你们这些贼人,抢劫百姓,如今苦主找上门来人证物证具在还妄图抵赖不成?” 其中一名捕快指着赵铁柱手上的发簪大声喝骂道,一脸的正气凛然,一旁的谢温看的都恨不得给他鼓掌叫好。 “大人,冤枉啊,这簪子是他给我的........” “大人!冤枉啊!” 赵铁柱刚要出声辩解,一个女高声瞬间打断了他的话,赵铁柱神情呆滞的看着谢温身旁的司瑶以泪洗面的样子高呼着说道。 “公差大哥明察,这簪子乃是公子赠与我等,实乃宝物,这群贼子见财起意便抢了过去,如今还拿到这典当行来典卖,实在是罪大恶极.......” “哼,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可说!” 那两个捕快看见司瑶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都快要碎了,再一转头看到满脸横肉歪瓜裂枣的赵铁柱一行人,心中的厌恶之情又增长了几分,当下不由分说将他们全部捆了起来。 “公子可要随我等去衙门报案?” “不必了,公子我宅心仁厚,不忍看人受罚,还望公差大哥念在他们是初犯的份上略施小惩便放了吧.......” 多好的原告啊,两位捕快的眼眶湿润了,这才叫以德报怨,这才叫心胸开阔啊,别人抢劫了自己,还要帮着别人说情,只有家教良好的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才能有此等心胸啊。 两名捕快毕恭毕敬的朝着谢温使了个礼说道:“公子大度,既然如此我等便将犯人带走.......” “两位公差大哥辛苦.......” 这边谢温和公差毫不顾忌的交流起来,丝毫不理会赵铁柱一行人呼天抢地的叫冤声,其中一个捕快还走到赵铁柱身边一脚踹了过去,恶狠狠的骂道。 “别嚎了,再发出一点声音,信不信等会让你们试试老虎凳的威力........” 听到老虎凳的名字赵铁柱一行人立马偃旗息鼓了下来,安静的呆滞在原地,只是仇恨的看着谢温三人的身影。 第一百六十七章 “哦,对了,公差大哥,那簪子.......” 捕快看了一眼赵铁柱,一把将他手上的簪子抢了过来,递给了朝着自己说话的李晚柠手中。 “谢过大哥.......” “不谢.......嘿嘿........应该做的.......” 捕快一脸猪哥的看着朝自己微笑道谢的李晚柠,口水都差点掉在了地上,幸好另一人提醒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 “走!” “到了衙门有你们好受的!” 两名捕快带着赵铁柱一行人连踢带打的往衙门的方向走去,李晚柠将那发簪擦了擦又带回了头上,谢温眯着眼睛看着赵铁柱一行人的背影说道。 “.......嗬,果然哪里都是看脸的世界.......” 等到到了医馆已经是接近傍晚时分了,最后谢温还是没能舍得将李晚柠的簪子给当掉,而是选择用了自己的腰刀去当了二十两银子,其实这腰刀虽然算不得什么神兵利器,但是其价值也绝非二十两银子就能买到的,不过因为这腰刀在市面上属于违禁物品,当铺老板给两个选择,一是要么二十两银子典当出来,二就是他现在就去报官,其实报官的话谢温倒是不害怕,只是身边跟着的这两名女子比较棘手罢了,所以谢温也懒得和老板争辩,自己的东西谢温可是一向十分大方,将那腰刀扔给了老板拿上了二十两银子便离开了。 随后谢温一行三人便来到了医馆所在的地方,在说明来意之后很快被接了进去,谢温躺在硬硬的床板上,心中忐忑不已,前面已经交代过其实他内心深处是很害怕这种传统中医的治疗方法,特别还涉及到伤筋动骨的方面谢温更是有些害怕,不过现在事已至此,害怕也得将腿接上,否则的话难不成自己以后真变成一个瘸子不成? 等到谢温接好腿出来之后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情,谢温坐在一个简易的轮椅上,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整个人仿佛都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这倒不是谢温害怕,而是这个年代实在是没有什么先进的医疗设备,甚至连个麻醉药都没有,不过幸好检查后得知谢温的右腿只是骨节错位,并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大夫三下五除二的一拉一接便治疗好了谢温的伤势,等到大夫转身之后那股剧烈的疼痛才从右腿传递到了谢温的脑海中,当时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而大夫则是像没事人一样开出了一张单子嘱咐着司瑶去前面药房取药。 这边李晚柠带着谢温走出了医馆,司瑶去了前面药房给谢温拿药,李晚柠有些关切的看着谢温的表情,她知道谢督师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田地都是为了救自己和司瑶造成的,所以心中还是有些愧疚。 注意到美女在看着自己,就算再痛谢温也要忍住,人可以死,面子不能丢,这一向是谢温的人生准则,特别是在美女的面前,他扬起头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摇头安抚李晚柠示意自己没事。 “开好了,我们走吧.........” 司瑶提着一小包的药材走了过来,朝谢温和李晚柠说道。 谢温点点头,出声询问道:“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去找家客栈,将你安置好........差不多我也该走了.......” “你要走?” 司瑶有些奇怪的盯了谢温一眼,开口说道:“自然要走,我这已经失踪了快一周的时间了,现在外面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现如今你的腿治疗好了自然就要离开了.......” 谢温沉重的点点头,这几日和两位姑娘朝夕相处下来自己已经有些习惯了三个人一起生活的日子,倒是忘了两人的身份,他明白以司瑶和李晚柠的身份迟早是要离开自己的,等到下一次见面就不知道是敌是友了....... 想到这里谢温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他有些语气萧索的说道:“也是........军中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对了,公主陛下何时离开?” “我?” 李晚柠似乎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被谢温突然一问吓了一跳,她有些惊慌失措的低下头嘀咕着说道:“也许.......这几日........” “行.......那就麻烦二位这段时间照顾在下了........” 到了快离别的时候三人的情绪都不太高,彼此也都没有再说话,司瑶推着谢温的轮椅,李晚柠跟在一侧,三人沉默不语的向客栈走去。 来到客栈之后司瑶开了三间房间,三人一人一间回到了自己房内,每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不过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谢温进入房间后便躺在了床上,他将手垫在脑后出神的望着床顶,心中不免有些胡思乱想起来。这几日接触下来抛开两人的身份,其实都是非常好的女子,司瑶古灵机怪,性格泼辣;李晚柠则是大方婉约,沉稳贤惠,两个人就如同两种不同的风格一般陪伴着谢温度过了这段时间,现在想到要分开竟然有些不舍。 想到这里谢温轻笑了一下,自己又以什么身份感到不舍呢?可能只是自己天生害怕孤独罢了吧?两名女子的身份比起谢温来高贵了不止一点半点,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来好感肯定是有一些的,可是这是不是喜欢呢?谢温也搞不清楚,不过此时他想起了在地下时自己对两位女子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谢温有些心猿意马了,毕竟虽然那个时候情况紧急,有着救人的大义在前,但是实际上自己该亲该搂该抱的什么动作可一个都没落下,在这个极度重视礼教的年代岂不是算是两人清白的身子都被自己玷污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难不成自己真是一个渣男?谢温不由得在心中反问自己,看到个美女就三心二意,谢温啊谢温,难不成你忘了江灵若的事情?这样一反问,谢温脑海里顿时想到了江灵若,整个人感觉冷静下来不少,但是我们谢同学十分擅于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他转念一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就如同李晚柠所说这个年代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嘛....... 谢温陷入到了男人都会有的幻想之中,此时若是有人进来定会被谢督师的模样吓上一大跳,嘴角流着口水,眼中散发出绿光,整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猥琐的笑容,像极了某些电影之中的‘痴汉’。 正当谢督师想入非非的时候,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打断了谢温的美梦,他赶紧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恢复成正人君子的嘴脸,开口说道。 “谁?” “我。” 谢温听出来是李晚柠的声音,他稍微安心了一些,不过又转头看了眼已经天黑的窗外,不由得有些好奇,李晚柠这大半夜来找自己干嘛?难不成是因为抵挡不了自己英俊的脸庞带来的杀伤力? 谢温自恋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进来吧.....” 李晚柠推门进入到了房间内,她一眼看到四仰八叉躺倒在床的谢温,羞红了脸,急忙转过头去问道:“你.......你.......怎地这样不雅的姿势.....” 不雅?姐姐,我是伤员诶!谢温心里没好气的想到,不过他还是稍微注意了一下自己的仪态管理,调整了一下姿势望向了李晚柠。 李晚柠此刻也反应过来了谢温是才负了伤,好像除了躺着也没有别的什么姿势可以使用,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你.......你就如此吧.......负了伤可别乱动.......” “公主陛下找在下有何事?” 谢温盯着李晚柠问道。 李晚柠自己在桌边坐了下来,眉头紧蹙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个样子看的谢温心中好奇无比,乖乖,这公主怎么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到底有什么事要说? 谢温等的无聊,干脆从床边的小柜子上拿起了水杯自己也喝起水来,就在谢督师刚刚一口水进了嘴里的时候,李晚柠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谢大人........你带我走吧.......” “噗!” 谢温一口水瞬间全部喷在了被子上,他顾不上去擦拭水迹,有些茫然的抬起头询问道。 “公主........你方才说什么?” 李晚柠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咬咬牙说道:“谢大人.......我说让你带我走.......” 谢温的张大了嘴,他实在没有想到会从李晚柠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话,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走?” “正是!” 李晚柠点了点头,抬头眼神坚定的看向了谢温。 “公主陛下........此事却是有些难办........虽然我谢某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不过私奔这种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何况公主你身份高贵.......哎,先不说身份的事情,要不咱们先计划一下如何私奔?” “什么私奔.......谢大人你在说些什么.......” 李晚柠羞红了脸,语气急促的解释道。 “啊?不是私奔?” 谢温有些失望的问道,难不成自己理解错了? 李晚柠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谢温,开口说道:“谢大人......我只是让你带我走,可没说私奔的事情.......” “啊?可是带你走不就是私奔.......难不成你喜欢更文艺一些的说法?比如我们一起奔向浪漫的未来?” 谢温瞪大了眼睛问道,乖乖,没想到这位公主还是个文艺青年,幸好自己前世也是看过几本《知音》《青年文摘》一类的书籍。 “啊呀......你要死啊........什么浪漫的未来.......”李晚柠又急又气,急忙出声解释道。“我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想去武朝而已........谢大人不要多想........” 是我多想吗?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话有歧义!谢大人心中不平的想到,不过此时他也理解了李晚柠的意思,谢温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问道。 “公主陛下为何想着........去武朝?” 李晚柠盯着谢温看了一会,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也罢,这些事情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我也不想和以往有什么纠葛.......” “公主请讲!” “谢大人可还记得那晚遇袭的场景?” “自然记得!” “可还记得我那些手下的伤势?” 谢温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我当时仔细查看过他们的伤势,都是被武功高强之人用利刃一刀毙命.......不过那伤口倒是蹊跷.......谢某自认对于各种兵器也算熟知,却没见过如此伤口.......” “那是伦转刀造成的伤口......” “伦转刀?这个名字听着倒是陌生.......”谢温点点头沉思了起来,可是突然他像是察觉了什么突然望着李晚柠出声问道:“公主为何知道......” 李晚柠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她点点头有些苦涩的说道:“我自然认得,因为这天下只有一支军队使用伦转刀作为武器......” “是谁?” “西夏王室近卫军.......” “什么?” 谢温不可置信的盯着李晚柠,如果说那些尸身上的伤势是被伦转刀造成的,而天下又只有西夏王室近卫军才使用这种武器,岂不是说明....... “正是........那晚我看了伤口心中便有了猜测......等到轰天雷出现时便已经确定了下来......那晚袭击咱们的人正是西夏的近卫军.......”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谢温呆呆的看着李晚柠,半晌之后才语气艰难的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其他的不说,当时公主你可是也在被袭击的人里面.......” 李晚柠有些痛苦的摇了摇头,再次看向谢温的时候眼角有些泪花,她有些哽咽的问道:“谢督师,你觉得一个公主值多少?” “这........在下愚钝.......反正肯定不便宜吧.......” 李晚柠听见谢温说不便宜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她有些嗔怪的看了谢温一眼,似乎是在指责谢温破坏了当钱严肃难过的气氛,随后开口解释到:“谢督师......无情最是帝王家这句话你可曾听过......” “自然听过.......” “那便是了......”李晚柠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我虽是女儿身,不过自幼便极被父皇疼爱......从小我对那女红琴棋书画也没什么兴趣,偏偏喜爱舞刀弄枪......那时父皇偏爱于我便依了我请来了教师在宫中教我军中的东西.......” 谢温点点头,静静的听着,虽然他还看不出来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我有五个哥哥.......不过都是不堪大用之辈,每日里只知道寻欢作乐,酒池肉林.......父皇便将很多事务交给我来打理,自然引起我那些哥哥的不满......他曾经不止一次私下和我说过可惜我是个女儿身......” “女儿身怎么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谢温听到这里随口接了一句,结果引起了李晚柠的一阵侧目,毕竟在这个年代,这样的思想还是太过于超前了一些。 “你继续......我不开口了......” “若是真如谢大人所说便好了,可是这王权的交替又岂能交到我一个女子的手上?之前虽然哥哥们对我心怀不满不过还有父亲压着所以也没有什么别的乱子,至少表面上还算融洽.......” “这.......帝王家事在下的确不太清楚.......不过想来的确都是这种腌臜的事情.......” 李晚柠没有接话,继续说道:“可是就在此次和谈之前.......父皇突然病倒.....虽然被太医救治过来不过却变得.....变得有些......有些喜怒无常起来......不但脾气暴躁,更是认不得许多人,经常一怒之下就要斩杀大臣.......甚至有的时候连我也不认得........” 这不就是老年痴呆症的明显特征吗?谢温心中想着,表面上摇了摇头,这种病别说现在,放到谢温之前那个世界也是不治之症,只能靠药物来延缓,若是普通人家的百姓得了也就算了,可是偏偏一国之君得上这种病那可就真是国家的不幸了。 “自父皇病倒之后,我那些哥哥们一个个心思都活泛了起来,之前王城之中禁军的军权一直在我手上,可是父皇病后,他们便一齐逼着我交出了手中的兵权......” 这傻姑娘,谢温心中叹了一口气,虽然李晚柠是一个合格的将军,可是政治目光连自己都不如,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将兵权交出?要知道现在这种情况的西夏国内,谁有兵权谁就有了说话的权利。 “我想着本来自己就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便交了出去,谁曾想他们又逼着我前来和谈......本来我是打算帮父皇做好最后这件事便从此不问朝事.......可是不曾想我那些哥哥总归是对我不放心,竟然私自调动军队......想要将我斩尽杀绝.......” 说到此处李晚柠已经是泣不成声,谢温看了李晚柠一眼,心中想到废话,不杀你杀谁,按照你自己说的你掌管军事那么多年,军中威望那么高,就算交出了兵权,又有哪一个统治者放心?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不过这李晚柠的哥哥也是真的厉害,竟然如此狠心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 谢温想到此处突然出声问道:“公主.......你那几个哥哥在你出发之前可有异动......” 李晚柠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看了谢温一眼询问道:“何种异动......” “就是比如和北元人来往密切.......” 李晚柠点了点头说道:“我那其中两个哥哥最爱的便是和驻扎在王城内的北元使节每日出去饮酒作乐......” 是了!谢温一拳砸在了床上,这样一切都解释的通了,李晚柠的那些狗东西哥哥们早就暗地里和北元达成了协议,这次的和谈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北元人想要拉武朝下水,所以西夏才请了武朝成为第三方,在谈判桌上提出如此优厚的条件也是为了让武朝人起疑心,从而延长此次和谈的进程,最后再偷偷调动大军突袭和谈之地,既能破坏掉和谈,又能将李晚柠这个他们的心腹大患除掉,真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想到这里谢温内心不禁有些担忧,现在自己在这个小县城之内,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若是西夏人的阴谋真的得逞,那么此事肯定已经打得天翻地覆了吧....... 谢温看了一眼李晚柠,此刻他能理解李晚柠为何要提出和自己走了,任谁在这样无情无义背后暗算自己人的家庭中都很难生出认同感来吧,相较于其余默默忍受的人来说,倒是李晚柠这种能够勇敢的鼓起勇气迎接自己新生活的态度更加让谢温赞赏不已。 谢温叹了口气说道:“公主.....” 第一百七十章 “不要叫我公主.......叫我名字便好.......这公主我是一天都不想当了......” “哦......晚柠啊......” 谢温称呼一出口又看到李晚柠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心中忍不住吐槽道,这女子就是难对付,你让我叫名字,叫了晚柠你又害羞,那你要我怎么办?难不成叫你小妞? “咳咳......晚柠啊......这个......跟我走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是担心,现如今的局势之下武朝难免和西夏有一战.......到时候你心里.........哎,何况我虽然是个督师,但是这生活条件肯定和王室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李晚柠笑着打断了谢温的话说道:“谢大人说笑了......晚柠自幼便在军中生活,那样的环境都能过来,岂会因为环境的问题而心生不满?至于立场的问题.......晚柠是想明白了......谢大人莫非以为这是我那些好哥哥针对我的第一次刺杀?谢大人可能想不到,这二十余年来,晚柠至少遭遇了不下二十次刺杀,从下毒到伪装成意外......各种各样的刺杀晚柠都经历过了......也正是如此,晚柠已经被伤透了心,再也不想考虑什么家国情怀的大义,晚柠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那么多的背地陷害.......” 谢温沉重的点点头,他没想到表面上光鲜亮丽的西夏公主背地里竟然如此可怜,既然李晚柠都这么说了自己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劝阻,大不了到时候把她放在自己府上当个吉祥物供起来便是,反正自己贪污了那么多银两,养一个公主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这里谢温点点头说道:“既然公......晚柠你已经想好了在下定然从命......不过还希望晚柠你慎重考虑清楚.....” “我考虑清楚了,多谢谢公子成全.....” 得....自己的称呼已经从谢大人降级成为谢公子了,谢温干笑两声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到时候便跟着在下一起走吧......” “多谢公子......” 好家伙,再次降级,谢字都给我去掉了。 李晚柠站起身行了个礼,随即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谢温看着李晚柠走出房间,又重新躺回了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他突然坐起身来。 “奶奶的,这叫什么事,参与和谈捡了个公主带回家.......” 第二日一大早,谢温便和李晚柠一起将司瑶送出了城,其实昨晚一夜司瑶都没有睡着,这歌世界的设定就是如此奇妙,虽然谢督师长得没有作者帅,但是偏偏每一个和他有故事的女孩子都会喜欢上谢温,司瑶也没能例外,她昨晚一个人在房中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情绪,要她放弃一切和谢温在一起还是有些天方夜谭,毕竟谢温不是作者那种绝世帅哥,但是就这样一走了之自己心中又是十分不舍。 就这样拖到了第二天清晨,司瑶才逼着自己下定了离开的决心,无论如何现在金国的局势十分紧张,自己失踪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都是司瑶无比关心的问题,她只有将这些都做好了之后才能静下心来思考自己和谢温的感情问题。 所以当两个眼睛通红顶着黑眼圈的司瑶出现在谢温二人面前的时候,谢温和李晚柠都被吓了一跳,谢温是个感情白痴,他自然认为是一向锦衣玉食的郡主受不了这样的环境,没有休息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李晚柠身为女子则是能看出更多的东西,不过她也并没有点明什么,毕竟从某个角度来说,司瑶和自己也算是竞争对手的关系,不过李晚柠还是有些同情司瑶的处境,可能这就是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司瑶的离别并没有什么谢温想象中的失声痛哭依依不舍的场景出现,这位金国的郡主极其大气的骑在马上,朝着站在城门口的李晚柠和坐在一旁轮椅上的谢温挥了挥手。 “你我在此别过,江湖再见!” 看着司瑶洒脱的身影,听着豪迈的话语,谢温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晚柠则是眼眶有些湿润的看着司瑶,虽然两人之前一向不太对付,不过这么久的时间相处下来,两人之间还是产生了一些感情。 “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 司瑶转过头朝着谢温说了一句,谢温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实在不是谢温觉得无所谓,而是他并不擅长处理自己的情感,特别在这种离别的时候。 “既然如此,照顾谢大人的事就摆脱公主陛下了.......” 司瑶回过头朝李晚柠说道,她并不知道李晚柠的打算,李晚柠和谢温两人也极有默契的没有告诉她,在司瑶看来还以为李晚柠只是因为担心谢温的伤势才选择留下来多一段时间。 若不是现在局势复杂,我又何尝不想多留下一段时间.......司瑶心中想到,有些苦涩的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垂头丧气的谢温。 “郡主殿下放心........这一路上自己还多需小心一些......” 李晚柠面带忧色的叮嘱道,现如今谁都不知道外面怎么回事,虽然很可能两人各自的国家已经开始交战,但是李晚柠还是不愿意看到司瑶出任何的事情。 “放心吧........好了........我该走了.........再会!” 司瑶说完之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调转马头之后便飞快的打马而去,就仿佛这个地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谢温这时才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司瑶离开的背影。 “保重啊........” 谢温嘴里喃喃的说道,一旁的李晚柠看了他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离别那种惨淡的氛围一直围绕着他们。 李晚柠将谢温的轮椅推起往城内走到,就这样沉默的行驶一段路之后,李晚柠突然出声问道。 “公子可看见司瑶最后脸上的表情?” 谢温摇摇头,神色苦涩的说道:“我离得远.......没能看清.......” 第一百七十一章 “郡主最后好像哭了......” “啊?” 谢温有些惊讶的出声问道,他虽然一向厚脸皮的认为只要是美女就会喜欢自己,但是也没预想到郡主竟然会离开自己的时候难过到落泪的地步。 “也许是风吹的吧......” 谢温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随口说道。 李晚柠却是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抬起头幽幽的说道:“公子你真不了解女人........我大概清楚,若是郡主得知我会留下来,她大概也会毫不犹豫的留下吧......如此看来却是我有些小人了......” 什么小人,难不成老子是你们抢夺的什么东西不成?谢温黑着脸想到,不过转念一想按照这位郡主的性格李晚柠所说的还真有可能出现...... “那啥......晚柠啊......” “嗯?” “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公子了.......” “嗯?这是为何?” 谢温苦笑一声,犹豫片刻后说道:“我本来就是个粗人,你身份又如此尊贵,每次你叫我公子总是感觉十分........十分奇怪......” 李晚柠看了谢温一眼,有些好笑的问道:“那行,你说我叫你什么?” “嗯......谢大哥?不行,太土气......谢大人?太见外.......温哥哥?听着也很奇怪........大人?不不不.......这是另外的人叫的.......” 谢温自言自语的说了半天发现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称呼,一摊手说道。 “算了,就叫我公子吧........虽然这称呼........哎.......你开心就好.......” “好嘞,公子,咱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去哪?先回客栈准备收拾收拾吧.....” “然后呢?” “然后.......” 谢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悦的神情,他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 “接下来,咱们回家!” “首辅大人......书房中有位贵客......” 萧江陵神情一愣,他刚刚结束了一天的政务处理回到府上,自己府上的老管家就神情严肃的靠了过来悄悄说道。 贵客?什么贵客?萧江陵满腹疑问,他在脑海中思索着,现在对于这位一向沉稳的老管家能够称呼为贵客的在南京城中也就寥寥几人罢了,可是这几人自己不是才见过吗?怎么还学会了瞬移不成,前一秒还在宫中一同议事,后一秒就出现在自己府上不成? 想到这里萧江陵有些惊讶,他低声的问道:“何人?” 老管家四处打量了一番,随即压低声音说道:“首辅大人........小人不知道此人是何人,只是拿着北军镇守府的名帖.......” 北军镇守府?难不成北地出事了?萧江陵先是一惊,随后又赶紧平静了下来,按理来说北地应该是不会出事的,毕竟兵部和军机处都没有收到任何的塘报,可是这北军镇守府为何会派人来找自己?难不成不清楚武朝的法例?这封疆大吏私下派人联系自己这个首辅可是私通近臣的重罪啊,北军督师裴度一向沉稳,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难道....... 看起来只能是和谢温有关了.......萧江陵叹了口气,很快他便猜到了这个时候裴度派人前来的原因,其实对于谢温和裴度之间的关系萧江陵也有过调查,裴家乃是蜀中望族,家产颇为丰厚,而裴度作为家中次子更是自幼便极其收到父母的疼爱,而调查中提到谢温是在裴度八岁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裴府之中,至于从哪里来,到底是何家的人士却是完全查不出分毫。 后来不知为何谢温便和裴度成为了至交好友,裴老太爷也舍得花钱,干脆将谢温也收到了府上与裴度一齐读书习字,就这样过了十年,在两人十八岁的那一年也不知道裴度到底受了什么刺激,非要从军入伍,这可把裴老太爷给气得够呛,好好的富二代不当,偏偏想着去当一个臭丘八,裴家上下自然是一致反对,不过裴度那时候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参军,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最后裴家老爷子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将裴度和谢温送到了军中。 其实从裴家老爷子的想法来看也很简单,既然我阻止不了你参军当兵,那我让你在军中有权有势不难吧?众所周知,裴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裴老爷子心疼裴度,花起钱来是大方到了极点,别说兵部的官员,就连当时自己和宫中的大太监郑元山甚至皇后都收到了裴老爷子的礼物,在这样凌厉的金钱攻势下,别说萧首辅,就算皇帝站出来反对恐怕也不好使。 就这样,裴度被自己家老头用钱砸出来了一个武朝最年轻的正将,不满二十岁便统领一支军队,不过幸好裴度自身也比较争气,能力的确很出众,那么对于这样的情况萧首辅自然是喜闻乐见的,萧江陵不是那种迂腐刻板的清官,也不是见了钱就毫无底线的贪官,总的来说萧江陵贪是要贪的,在他看来权利和金钱是紧紧捆绑的东西,当自己的权利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是挡不住金钱自己跑来的,但是虽然也贪,不过萧江陵是有底线的,也是要干事的,这对于华夏历史上大多数贪官来说,这两点是十分难能可贵的,所以其实百姓讨厌的并不是贪官,而是你贪就算了,还占着茅坑不拉屎,什么事都不干只知道贪,那这种官员自然会被百姓记恨到极点。 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在得知了裴度能力出众之后萧江陵也就对于这场应该是武朝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贪污受贿行为表示了默许,要知道以往的贪污行贿就算行贿的目标再多,也挡不住御史台总有两三个疯子跳出来乱咬一气,而这次别说御史台,甚至当时周怀恩所统领的绣衣使都极其有默契的保持了缄默,由此可见裴家到底在这件事上下了多少的血本。 第一百七十二章 裴度既然成为了正将,跟着一块进入军队的谢温自然也高升成了都尉,不过那个时候我们日理万机的萧首辅怎么会注意到区区一个小都尉呢?第一次听到谢温的名字便是云中城的事件,围困一年之久的云中城突然毫无征兆的突围成功,当时萧江陵便觉得整件事都透露着一股蹊跷的感觉,为何一直矢志不渝发誓坚守到底的江充突然会下令突围?而突围成功之后时任西军统领崔世忠对于裴度这支军队不但没有任何表示反而转头就把他们调到了北地去?加上当时突围除了裴度率领的直符军算是大部分都跑了出来,除此之外竟然守备营带着那一帮子文官竟然没有一个活着逃离云中城!这样的情况下萧江陵自然是有所怀疑,不过那时的他还没有放在心上,一个云中城而已,还不值得武朝的首辅如此上心。 后面便是遇到了李敬嗣的叛变,也就是在那次平叛的时候萧江陵遇到了谢温,此后谢温率军光复南京,算是立下了大功,可是和谢温接触下来之后萧江陵的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裴度这个人他是看过调查资料的,就是一个标准的军人一样的人物,说白了就是军事上的天才,政治上的白痴,所以就算云中城事件有任何猫腻在其中,萧江陵也绝无可能怀疑到裴度的头上,但是和谢温接触之后萧江陵便回想起了云中城突围之事。 当时萧首辅自己曾经推演过此事,最后发现最大的可能便是直符军杀掉了江充假传命令突围,在牺牲掉了守备营的人手吸引火力的情况下这才逃出生天,裴度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他的脑子想不到这样的阴谋诡计,那么现在看起来倒是这个谢温是有最大的可能。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温所展示出来的聪明以及对政治的敏茹几乎让萧江陵确信云中城突围就是谢温一手策划的,再联想到谢温和裴度胜似亲兄弟的关系以及谢温对江充之女的态度,萧江陵感觉整个事的脉络都已经清楚的展示在自己面前了。 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萧江陵并没有如同一根筋的御史一般去追究谢温的责任,在他看来这件事干的很漂亮,但是不算完美,站在自己首辅的位置上来看,一个江充而已,死了就死了,一座云中城而已,丢了就丢了,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萧江陵并不关心,他只知道谢温比较起江充来说更加有用,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所以萧江陵不但没有追究此事,反而还帮着谢温处处隐瞒,每当朝中有人想要调查云中城事件的时候萧江陵还会帮着应付过去,因为首辅大人看得很清楚,朝堂并不是一个追求真相的地方,而是追求利益,只要是对武朝有利,而一支军队,两员大将和一个迂腐的江充比较起来,真相如何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萧江陵想到此处叹了口气,前段时间自己看好的苏长洲和唯一的学生袁奇被杀,下面报告的是与降将满达鲁汉发生口角,满达鲁汉一怒之下便杀了二人,可是萧江陵这种老狐狸如何看不出其中的猫腻,满达鲁汉虽然是北元降将,可是总归是你谢督师手下的人吧?何况你们两支军队驻扎的如此之近,难不成满达鲁汉和苏长洲火拼,你谢温就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发现? 可是就算这些理由几乎条条都指明了谢温在苏长洲和袁奇的死里面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是萧江陵还是忍气吞声了下来,就算死的是被自己认为唯一有资格接过自己衣钵的学生,原因也很简单,第一就是谢温现在已经处于一个尾大不掉的状态,现如今朝廷的实力愈发薄弱,对于军队的掌控越来越力不从心,四方的军队到底有几个是忠心武朝的萧江陵也不敢肯定,若是逼急了谢温,再出现一个陈彦川,这样的后果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第二嘛则是萧江陵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谢温的动机到底是什么,虽然自己在分配西军权利的时候动用了一些手段,同时放了两支军队在其中,但是通过和谢温一段时间的接触,萧江陵明白谢温并不是那种权欲熏心之人,所以这样近乎公然撕破脸皮对苏长洲下手是萧江陵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因的,因为萧江陵自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人,谢温不但没有动机,相反他还是一个十分懂得权衡利弊的人,这样的行为不但会引起朝廷的戒备更加会得罪自己这个首辅难道谢温会不知道?可是为何在明知道这样后果的情况下谢温仍然一意孤行这样去做了呢? 随后便是安排谢温出使西域和谈,其实这件事萧江陵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悔,早知道便不派谢温,随便找个武将去便是了,自己当时存了一些敲打谢温的心思才派出了他这个督师前往,可是没想到竟然遭遇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萧江陵也是昨日才得到消息,和谈的三方遭到不明势力的袭击,三方和谈人员除了武朝的文官被救出以外竟然是无一人存活,西夏,金国的公主和郡主加上谢温纷纷下落不明,得知消息后萧江陵便感觉情况不妙,心中也不由得吐槽道难不成这个谢温谢督师是个灾星不成?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还一次比一次大。 这种事情传出之后,本来就互相之间不信任的三个国家立刻关系高度紧张了起来,军队在边境上频繁调动,本来就紧张的局势更是进一步升级,金国和西夏本来就在开战,这几日更是前线摩擦不断,眼看着就又要重启战端。 除此之外,西夏和金国纷纷对武朝也是抱着不信任的态度,毕竟这次的局势在两边看来都是武朝能够获得最大的既得利益,现在的局势谁不清楚水越浑对武朝愈发有利呢?何况大家的使者都没能逃出,只有武朝的使节跑出来了几个,所以怀疑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武朝的身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样的情况下自然武朝不能示弱,若是此时派出使者解释那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所以在萧首辅的一声令下,本来已经超荷运转的武朝国家机器再次开动了起来,人力物资军队从武朝各地源源不断的向着西线进发,三方都在交界处囤积了重兵,眼看大战就要一触即发,而萧江陵这几日都是在宫中处理着后勤上的事情,所以甚是疲惫。 “老夫去见他......” “可要送茶?” “不用,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后院......” 萧江陵扔下这么一句话,随后转身打起精神朝着后院的书房走去。 等到萧江陵来到书房跟前时他长叹了一口气,犹豫片刻后还是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萧首辅........” “你!你怎么会........” 一个戴着黑色帽兜的人影转过身来,声音中带着疲惫问候了一声萧江陵,可是等到萧江陵看清楚来人的样貌的时候顿时大惊失色,伸出手指指着那人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 裴度解下了自己黑色的帽兜,露出了自己疲惫的面容,看得出来裴度这一路上风尘仆仆,竟是一刻都没歇息,满脸的胡茬更是将他衬托的无比沧桑。 裴度用自己通红的眼眶看了一眼萧江陵,沉声说道:“萧首辅还请不要见怪.......” “见怪?我如何不能见怪!你身为北地督师,无任何命令通报的情况下私自进京!你可知道这是等同于谋逆的大罪!你.......裴度你好大的胆子!” 裴度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庞,低沉的说道:“萧首辅........我自然知道,不过这些罪状放在后面在说.......” “老夫本以为你最多派来亲信........谁能料到竟然是你裴督师亲自进京.......好!好!好!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他人发现,你这罪名定是逃脱不得!” 萧江陵情绪激动的说着,他满脸通红,须发皆张,任凭萧江陵如何想也没有想到裴度竟然丢下大军一人反身回京,而这种行为只要被御史或者其他有心之人得知那就是谋逆的大罪! “萧首辅勿急,在下做了充足的准备,想来是滴水不漏.......”裴度皱着眉头思量了片刻,他如何不懂的此事的严重性,不过自己的好兄弟谢温突然生死不明失踪,裴度实在是寝食难安,一时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只带了几名亲卫南下来到了京城之中想问个明白。 “你.........到底所为何事?” 萧江陵本来还想发作,不过看了一眼裴度那满脸焦急的神态,也清楚现在任何劝说他都听不进去,还是赶紧处理了这位北地督师再说。 “敢问萧首辅.......谢督师现在可有下落?” “你千里迢迢冒着杀头的风险赶回来就是为了问老夫这个?” 萧江陵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掉,他当然想到了裴度会问这个,可是没想到竟然是裴度自己亲自赶回来,在看到裴度的一瞬间他以为裴度还有其他更加紧要之事,所以才出声询问,没想到还真是只为了谢温而来。 也不知道是夸他们感情深厚还是愚蠢........萧江陵摇了摇头想到。 “正是!” “裴度你可明白,现在你走了北地群龙无首,若是出了任何差池.......” “下官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安排.........” “万全?战场上的事虽然老夫不太懂的,但是也知道战场上就没有万全之策!老夫问你,若是出了任何差池你裴度担得起这个责任?” “萧首辅放心........” “放心?我如何放心?现在西线眼看着战事将起,南面的王猛居心叵测,你堂堂北地督师又扔下军队,玩忽职守!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度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萧江陵,随即低下了头,过了半晌之后才低声说道:“这些下官都明白.......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那又如何?” “什么?!” 萧江陵似乎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眼前这个低着头的北地督师,有些不可置信的出声问道。 “可是那又如何?” 裴度缓缓抬起头,看着萧江陵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 “北地的战乱........西线的战事.......也许在萧大人您看来是无比重要,甚至关系到武朝的命运.......但是在裴某看来.......” “这些所谓的大事没有裴某要问的事情大.......” “裴某想知道.......” “谢温谢督师.......” “到底有没有消息.......” 萧江陵看着裴度,听着裴度的话震惊不已,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惊疑,原本他以为裴度是一个大局为重的人,没想到竟然为了他和谢温之间那可笑的兄弟情义竟然做出如此不顾后果的事情。 “你.......你.......” “敢问萧首辅,可有谢温谢督师的消息?” 裴度丝毫不在意萧江陵的手指在自己面前乱晃,语气平静的出声问道。 “你.......” “敢问萧首辅,可有谢温谢督师的消息?” 萧江陵长出一口气,有些颓废的坐了下来,低声的说道:“老夫不知.......不过据黄龙的报告说谢督师早有提防.......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黄龙?” “便是此次和谈的主官.......” “敢问萧首辅,此人现在人在何处.....” “正在回京途.........裴度你要干什么?” 裴度拱手行礼,随即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回答道:“谢过萧首辅!” “你......你.......你要干什么.......” 萧江陵望着裴度离开的背影,喃喃自语的说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人,再往前就要到汉中府了.......” “嗯,知道了.......” 马车的帘子被掀起,黄龙从车厢中钻了出来,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在天上耀武扬威散发着热量的大太阳,轻轻说道。 “狗日的大旱.......今年又不好过了......” 黄龙低下头,又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无精打采的侍卫,他们纷纷将自己身上的软甲脱了下来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罩衣,在如此毒辣的阳光下,似乎一切都失去了生机。 “也不知道谢督师怎么样了.......” 黄龙低声的嘀咕了一句,他也懒得去管那些侍卫,毕竟自己好歹有一个马车可以乘凉,这些侍卫可是头顶着毒辣的太阳在赶路。 这一行人便是当时从西宁卫逃脱的黄龙,当天晚上谢温前去赴宴之后黄龙便留在了大帐之中思索第二日的谈判方针,没过多久便又侍卫传来了报告说是西方有些异动。 其实这倒是归功于谢温的安排,在他的主张下,武朝的营地一向是外松内紧的防备状态,表面上看着每日就那么三三两两个士兵百无聊赖的站在外面,其实暗地里谢温早就让各位暗中加紧了戒备,也派出了功夫高强的士兵出去打探消息,正是因为如此黄龙才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报告。 不过报告上来之后黄龙却犯了一个犹豫的毛病,之前谢温在的时候有人能够快速分析局势做出决断,不过黄龙没有那种果断,他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这个异动到底指的是什么,按理来说西边是西夏的营地,如果只是寻常的调动就引起自己四散逃窜岂不是遭到金国和西夏的耻笑? 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黄龙错过了逃脱最好的时机,等到骚乱开始的时候黄龙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妙,一方面赶紧派人去通知谢温,另一方面则是带着自己手底下那一大帮子文官向东南方向撤离。 在整个撤退的过程中黄龙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其中不少的文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四处奔散,呼天抢地的不在少数,黄龙心里知道由得这些人乱跑的话别说撤退了,恐怕别人还没打过来自己这点人就死的差不多了,于是他心一横抽出刀来砍杀了两个乱跑的文官,站在高台上对着底下的人发号施令。 当大家看到平日里文绉绉的黄大人满身是血,一脸可怖神情的时候,这些从没上过战场的文官才算真正的安静下来,纷纷听黄龙发号施令。不过让黄龙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骚乱竟然扩散的如此之快,似乎敌人完全事脱离于三方势力之外的存在,完全不管不顾,对着整个和谈的营地就是乱冲乱杀,黄龙身边带出来的侍卫死了好几个又幸好在和谈营地的边缘位置,这才侥幸杀出了一条生路。 逃是逃出来了,现在的黄龙也没心思去管谢督师,毕竟保命要紧,但是犯难的事情很快摆在了他的面前,那就是敌人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这群武朝的官员,而是派出了一支百余人的骑兵追了过来,黄龙先开始还不管不顾的往东南方向撤退着,可是撤到一半回过神来了,自己这一帮子全是文官,连会骑马的都没几个,只能靠着马车行进,问题是笨重的马车如何能够躲开后方凌厉的骑兵攻势呢?但是黄龙苦思也找不到破局的办法,只能带着这一帮子人边走边看。 才走出去不到二十里不出黄龙所料便被敌军追了上来,当听到后面的马蹄声时黄龙整个人脸色变得苍白,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依靠自己这一帮子老弱病残阻挡后方的骑兵,就当这一群人陷入绝望的时候,突然从东边又传来了骑兵的声响。 起初黄龙认为是敌人事先埋伏的,内心深处已然绝望,甚至夺过了一把侍卫的宝剑横在自己脖子上,想着自己宁可自刎而死也不愿意落在敌人手中,就当黄大人准备慷慨就义的时候,情况发生了转机,东边的那只骑兵竟然打着一面武朝军队的旗帜。 这支骑兵正是谢温一开始派张贵前去泯州卫带回来的七百多骑兵,追击的敌人也不是傻子,看到武朝军队前来支援,且人数众多,也纷纷不敢向前,而是站在原地观望起来。 在看到张贵的一瞬间,黄龙腿肚子一软差点就要瘫坐在地上,他此时恨不得抱着张贵的脸亲上几口,看到张贵就意味着自己终于安全了,这如何不让一直提心吊胆的黄大人老泪纵横。 “黄大人!谢督师在哪里?” 听见张贵的问题黄龙这才意识到不妙,张贵此人他自然是知道的,谢温一个精明强干的手下,而且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下来他也能看出来张贵此人不但能力强而且也是比较忠心的,从谢温无论有什么活都是第一时间考虑到张贵就可见一斑,但是现在自己怎么和谢温最为忠心的手下交代呢? 自己抛下谢督师跑了?这个回答肯定不行,这么一说别说张贵怎么想,黄龙自己都想抽出刀给自己砍了。谢督师失踪了?这个回答看上去可以,但是黄龙要考虑的是如果这样说张贵会不会脑子一热便带着军队冲过去救援寻找谢温去了,那自己这点人距离武朝的边境还有如此远的距离,岂不是刀俎上的肉,别人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虽然黄龙不算贪生怕死之人,但是在有了生还的机会之后谁又愿意一心求死呢?何况还要对手底下这么大一帮子人负责啊.......黄龙转头看了看身后一帮子痛哭流涕可怜巴巴的文官,最终还是咬咬牙,撒下了自己有可能是这辈子最大的一个谎言。 第一百七十五章 “谢督师.......谢督师乱军为了保护我等,应该已经战死了......” “什么!” 当听到黄龙的话,张贵感觉眼前一黑差点要晕过去,他赶紧扶住了马的身子努力让自己保持住了平衡,其实这倒不是张贵真的和谢温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也不是自己有多么忠心,而是张贵从一开始就把宝押在了谢温的身上。 其实很简单一个道理,张贵出身低微,又没什么文化,在军中苦哈哈的干了好几年也只是一个小兵,想要往上爬难如登天一般,幸好在云中城自己抓住了机会,可能在外人眼中自己只是攀上了谢温这位督师,可是张贵自己心里清楚,每一次的机会都是自己拿命拼出来的,云中城、南京、徐州哪一次不是自己舍了命才获得了在谢温面前露脸的机会,军中的兄弟都只看到了谢温赏识自己让自己成为亲信可谓是一步登天,可是谁又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 但是张贵心里也清楚,自己和谢温之间的关系就是单纯的各取所需,谢温需要自己的能力,自己则是需要谢温的势力给自己提供往上爬的渠道,现如今谢温死了岂不是自己之前所有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了? 想到这里张贵不由得有些心如死灰,他也清楚,若是自己死了谢温最多会悲伤几分钟,感叹失去了一个得力的手下而已。所以站在张贵的立场上绝对不会头脑发热带着自己手底下这些人就往前冲,给谢督师报仇,就算报了仇又能如何呢?难不成朝廷就会让自己接替谢温成为新的督师不成? 这边张贵的脑海里飞速的运转着,脸上神情十分复杂,那边的黄龙却是提心吊胆的看着张贵,他也很害怕这个看上去忠心不已的手下直接带着人马叫喊着要给谢温报仇就对自己这些人置之不理了。两人心里都各自打着小算盘,场面陷入了沉默之中。 “黄大人........敢问是亲眼看见谢督师.......” 黄龙赶紧摇了摇头,语气沉重的说道:“本官没有亲眼看到,不过当时一阵兵荒马乱,本官也只是看到谢督师被冲散在了乱兵之中.......敌人人多势众,想来是没什么生还的机会了.......” 听着黄龙的话张贵陷入了更加为难的地步,若是现在黄龙告诉自己谢温的确死了,那也就没什么顾虑了,自己只需要护送着黄龙安全返回便是,这样也算和黄龙这位朝廷官员结下了交情,可是偏偏黄龙又说不太确定,那么这个事情就很棘手了,若是自己直接护送着黄龙走了,不反身去救谢温,那么在谢督师心里会留下什么样的印象?张贵贪生怕死,毫无忠心可言,只要这样的印象一旦留下了,张贵可以确定自己在谢温这边就算走到头了,虽然谢温的确一向教导身边的亲兵都是打不过就跑,但是张贵并不认为在这种境地下还能完美适用这条法则。 那要不带兵去救?这也是看上去完全行不通的一条路,如果没死还好说,大不了就是再拼一次命,可若是谢温真的死了呢?自己这点人送上门去给别人吃?救不救得出来先不说,只看看身边这些卫所士兵的神情便知道,这些可不是直符军的将士,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守备营的士兵罢了,估计如果得知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后还没出发就能跑掉一大半的人...... 张贵在这边脸色阴晴不定,黄龙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赶紧出声说道:“张.......张将军......还请护送咱们到了安全地方再说,谢督师吉人天相.......就算遇上什么也能逢凶化吉........” “可谢督师.......” “哎呀!我的张将军.......以谢督师的本事,若是活下来了岂能没有妥善的安排?” 张贵看着黄龙焦急的神色,默不作声的再次思考了一阵,随后才咬咬牙点头说道:“我将军队留给黄大人,护送黄大人等返回,我一个人前去查看一番......” “这......”黄龙满脸惊色,出声劝阻道。“张将军岂能一人前往......” “黄大人不必多说,谢督师待我不薄,我又岂能贪生怕死?” 张贵在内心深处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无论谢温是死是活自己还是需要去查证一番,若是真的身死,那自己远远看上一眼便撤回来,反正一个人行动也比较方便;但若是还活着就又得需要自己再次拼命想个法子救出谢温了....... 谁让自己就是烂命一条呢?张贵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随即便一人一马朝着西北方向打马而去。 这边黄龙看着张贵离开的身影心中也是五味陈杂,从他的角度来说其实对于谢温也是感情复杂,谢温之前和萧江陵之间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现在两人的关系随着苏长洲和袁奇的身死已经到了彻底决裂的态度,并且通过这件事他也是觉得谢温做的事不对的,且不论谢温的立场想法,但但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擅杀友军大将这样飞扬跋扈的行为就已经是触及到了朝廷的底线。作为自己是首辅手下的立场来说他应该希望谢温就此死去,至少对于武朝,对萧江陵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武朝失去一个不怎么听话的将军,萧江陵少了一个对手,怎么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但是偏偏此次和谈和谢温同行下来他又觉得谢温此人极其有才华,并且不同于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俗武将,有脑子,肯动脑子想事情,并且做事知道分寸,这样的形象建立起来之后黄龙就更加有些怀疑当时到底谢温是出于何种心理杀了苏长洲和袁奇两人,毕竟从外面来看两人之间没有一点矛盾,为何一向做事情及有分寸的谢督师会突然痛下杀手呢? 黄龙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再想,只是接过了军队的指挥权然后便带着这一帮子人向西南方向行进,此时黄龙也明白和谈这里出的乱子是天大的事,丝毫不敢怠慢的发出了两封文书,一封是官面上的叙述整个事情经过,另一封则是私下里交给萧江陵的自己对于整个事情的阐述和自己的推断,相信这应该是可以帮助首辅大人推断出事情的真相,尽快做出应对有所帮助。 第一百七十六章 经过了一周的长途跋涉,黄龙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武朝的领土,在泯州卫将士兵交回给当地守将之后本来按照黄龙的意思是尽快返回南京,偏偏一大帮子文弱书生本来就受了惊吓,又是长途跋涉,身体自然吃不消,病倒了一大片,无奈之下黄龙只能选择在泯州卫先休息上几日,等到诸位身体好一些了再出发。 这一等就是等了好几日的时间,好不容易等到那些文官身子骨好上一些了,队伍终于可以出发的时候,偏偏又遇上了西军和西北军的调集,黄龙看着长龙似的队伍也明白,这西边的这场大战看来是在所难免了,只是不知道武朝这个腐朽的国家机器还能为西线大战提供多少实质性的帮助。 这边不管黄龙如何忧心,始终回到南京城才是第一要务,由于军队的通行,黄龙一行人也只能走走停停,尽量给军队让路,毕竟战事大过天,从武朝成立那天起便有了规矩,军队开拔途中若是遇到不长眼的大可以一刀砍了再走,事后不用追究任何责任,黄龙可不想成为那个倒霉鬼。 一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好不容易看着快到汉中府了,这炎热的天气加上长途跋涉的精力消耗已经让众人苦不堪言,连一向意志坚定的黄龙都觉得精神有些恍惚,身子骨也遭受不住了。 “停一会.......停一会........” 听着黄龙的声音,马车顿时缓缓停了下来,身旁的侍卫和马车内的文官都眼巴巴的盯着黄龙等他安排。 “今日先在这附近找个阴凉处歇息吧.........明日早些趁天气凉快在赶路......” 听到黄龙的话那些侍卫脸上顿时面露喜色,他们可不比文官,始终是暴露在最毒辣的太阳下,这几日已经有好几人得了热病倒了下去。而文官们也是吐了一口气,虽然有马车遮挡阳光,但是里面的环境实在是恶劣,人挤人不说还闷热难耐,混合着汗味简直能把人熏晕过去。 当下这一行人便在附近找了一个小村落歇息了下来,在喝下了几口甘甜可口冰凉的山泉之后黄龙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坐在地上,这段时间的长途跋涉几乎快要将他的身子骨拆散了,不过他一直记着自己乃是主官,所以才强撑着坚持了下来,现如今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好像有些动静?” 黄龙耳朵里传来一些轻微的响动,他向身边的侍卫询问道。 那侍卫附耳贴在地上,静静的听了一会,随后抬起头笑着说道:“是,黄大人,不过就几匹马,估计是赶路的行商.......” “哦。” 黄龙应了一声,不由得在心中骂自己都快变成惊弓之鸟了,现如今可是在武朝境内,何况还靠近着西北重镇西安府,能出什么事呢? 就在黄龙刚刚放下心来喝上两口水后不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黄龙抬起头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支十来人的队伍到了自己的跟前,领头那人掀起自己的头盔,怒目圆睁,如同天神下凡一般。 “哪位是黄龙黄大人?” 黄龙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一队人马,根本没有缓过神来,这时身旁的一个侍卫指了指黄龙。 你小子,等着老子回了南京城再收拾你!黄龙心中暗暗的想到,此时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朝着那领头的将军一拱手,开口说道:“本官正是黄龙,敢问将军.......” “黄大人你,借一步说话........” 说完之后那人打马便朝着一旁走去,黄龙无奈只能跟了上去,待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之后,那人突然翻身下马,对着黄龙说道:“黄大人,本督乃是北军督师裴度........” “什么.......裴.....裴督师........你怎么来了这里?” 黄龙惊讶之下差点把自己舌头都咬到,之前他心中一直在猜测是不是朝廷派来接应自己的官军或者是来捉拿自己的绣衣使缇骑,再不济也就是谢温手下的一些忠心士兵,没想到竟然是堂堂北地督师裴度亲自赶到了此处。 “黄大人,敢问谢督师现在身在何处?” 裴度没有回答黄龙的问题,而是直勾勾的看着黄龙出声问道。 “这........” 黄龙心里犯了嘀咕,他面对裴度可不能再拿出自己糊弄张贵的那一套说辞,思量片刻之后还是只能将整件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只说自己知道谢温被邀请去参加金国郡主的晚宴,此后骚乱便起,谢督师也失去了下落。 裴度皱着眉头听着黄龙的描述,并未出声打断,待到黄龙讲述完了整个事情之后才沉声问道:“既然如此....黄大人的意思很有可能是金国人下的手?” “没没没.......裴督师,我可没这么说,我只知道金国人邀请谢督师前去晚宴罢了......不过后面的攻击甚是蹊跷,咱们营地距离金国营地不远,本官看到那作乱的军队根本不分是哪国人士,只是见人就杀.......何况金国现在有求于我武朝,怎么会对谢督师下此毒手?” 裴度点了点头,黄龙说的有道理,在这三方会谈中,最没有理由对谢温下手的便是金国人,不过按照黄龙的说法突然出现攻击他们的军队完全不分敌我倒是十分蹊跷。 “那么黄大人可否告知和谈的具体地点以及金国帐篷所在?” “这是自然.......裴督师请看.......” 黄龙松了口气,只要裴度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就行,现在他也醒悟了过来,想起了裴度和谢温的关系,朝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两人乃是过命的交情,但是黄龙没有想到裴度竟然会为了谢温出现在这里,光是稍微一想便知道朝廷不可能放任北地的军队最高指挥官乱跑一气,那么裴度必定是私下里跑了出来,再想想朝廷对于未经允许擅离自己驻地的武将都是论罪等同于叛乱....... 第一百七十七章 想到这里黄龙不禁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这位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裴督师,不过裴度根本没有理睬黄龙,只是仔细的盯着地图,耐心的听着黄龙的讲解。 “这么说来便是在这个位置失踪的?” 裴度皱着眉毛问道。 “正是.......” “本督明白了,谢过黄大人指点!” 裴度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便要走,黄龙一愣,随即出口问道。 “裴督师这是要去哪里?” 裴度听见问话,顿了顿脚步,回头说道:“去哪里?当然是去找谢督师.......活要见人,死.......死不了.......” “可.......可........裴督师你手上就这么点人.......” “本将带了虎符!” “什么!” 黄龙差点没把下巴给惊掉,他从裴度这短短的一句带了虎符便听出了不寻常的,按理来说像武将擅离驻地这种事虽然明面上是必须严令禁止的,但是武朝的武将大多都会偷跑几次,反正这种事也是禁止不住的,只要自己小心一些不要太过于招摇,那些文官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毕竟大家同朝为官,没有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就伤了和气。 但是裴度这种就另当别论了,跑就算了,还跑的如此高调,高调也还能忍,但是竟然带着虎符,那么整个事情的性质就发生了改变。如果只是私自擅离驻地,就算被皇帝抓住了,你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只要皇帝心情好,你官职高,基本就是训斥两句就算了,但是如果带着虎符,那么皇帝就会想了,你丫的擅离驻地还带着能够调兵的虎符是想干嘛?总不能是回家探望老母亲吧?丫的十有八九就是存了谋反的心思,来人,抓起来砍了!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皇帝没发现,被朝中的文官御史得知了,这就算再好的关系也需要上疏弹劾一下了,毕竟这种事情已经算是触及到了所有人的底线,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这样想着黄龙还是伸手拉了一下裴度的衣袖,他压低声音急促的说道:“裴督师.......这........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裴度停下脚步,他转过头脸上露出决绝的表情说道:“有什么我一力承担便是.......谢温是我兄弟,我绝对不能坐视兄弟落难却不管不顾........” “可是裴督师......就算不为了自己考虑......问题是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就算自己无所谓总归是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家人.......” 听见黄龙急切的话语裴度总归还是犹豫了起来,是啊,自己这条命无所谓,可是自己裴家还有一大家子老小呢,难不成都跟着自己一起送命不成? 想到这里裴度转过身来,看了一眼黄龙,无奈的低下头说道:“黄大人有何可以教我?” 黄龙低头沉思片刻,就在裴度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突然一拳打在自己手上,面带喜色的抬起头来。 “裴督师,本官想到个法子.......” “黄大人请讲!” “裴督师,依你之见,若是想要去寻到谢督师需要多少人马?” 裴度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犹豫片刻说道:“这.......前方情况不明,不过本督有信心只用一千轻骑便能找到谢督师......” “如此便好........裴督师万万不可动用自己本部兵马.......” “哦?若是不用本部兵马本督却调不得西线上一兵一马......这兵马从何处而来?” “裴督师你看这个!” 黄龙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玉一般的东西,裴度定睛一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这........这不是.........” “没错,裴督师,这正是谢督师的虎符......” “谢温的虎符为何会在你处?” 裴度讶异的问道。 “这.......就要从骚乱之后说起了.......” 待到黄龙解释清楚了自己手上谢温的虎符来龙去脉之后早已说的口干舌燥,当然他很聪明的将自己诓骗张贵谢温身死这一段给摸了过去,其实这虎符便是张贵在分别时交给黄龙的,他带着这玩意一点用都没有,干脆就让黄龙先保管着,不曾想此时竟是派上了大用处。 裴度也是心思活泛之人,他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黄龙的意思,现在自己只需要换个身份,拿着谢温的虎符便能调动西线上的兵马,这样一来自己既摆脱了谋反的罪名同时也能召集军队前去寻找谢温的下落,可谓是一举两得,朝廷方面也抓不住什么自己的小辫子,就算心中有所怀疑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黄大人........本督在此谢过.....” “裴督师言重了......”黄龙叹了口气,作为他来说其实也不愿意谢温就此身死,毕竟一同做事下来也算结下了一些友谊。“还望裴督师此次慎重行事,切莫头脑发热........” “谢过黄大人提醒!” 裴度叹了口气,真心实意的朝着黄龙行了一礼说道:“黄大人此次的恩情裴某永远记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裴某铭记于心.......” “裴大人言重,还望裴大人马到功成......” “黄大人,就此别过......” “保重!” “保重!”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见公主盗令箭,不由本宫喜心间......” 谢温一边哼哼唧唧的唱着李晚柠从未听过的词一边带着李晚柠往城里走去,他们二人倒是没有选择泯州卫到西安府的路线,而是直接南下从松潘卫经龙州司朝着成都去了,对于这个后世的天府之国,谢温还是很有感情的,毕竟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便就在蜀中,后来认识裴度,在裴老爷子的支持下步步高升,所以蜀中也算是谢温发家的地方,因此总归有一种特别的感情,现如今和裴度在外拼杀多年,这才第一次返回蜀中,自然难免有些近乡情怯的触感。 “公子这歌谣倒也奇怪,似乎没怎么听过.......” 李晚柠看了谢温一眼,自言自语的琢磨了两句,又再次抬起头问道:“怎地好像是在说驸马和公主的故事?” “正是.......”谢温笑着转头看了李晚柠一眼,他唱的正是京剧中《四郎探母》的片段,这一段小时候谢温在爷爷家经常听到,在爷爷的熏陶下也成为了半个京剧票友,比较知名的段落倒是都能够轻而易举的哼出来。 “听不太明白,似乎这驸马想要欺骗公主?” 李晚柠皱着眉头问道。 “啊,这个故事是这样的,话说北宋.......” “北宋是什么时候?” “北宋.......北宋就是北宋,好好听故事,别插嘴........话说北宋年间......” 大半个时辰后,两人已经走到了成都城中,此时故事大王谢温才把杨家将的故事讲了个七七八八,其余不重要的地方都是一笔带过,关于四郎探母这一段倒是着重讲了讲。 “这么听起来......这杨四郎也不是什么好人......”李晚柠迟疑片刻后说道。 “哦?为何?”谢温听到这样的说法来了兴趣,杨家将在他那个世界自古以来便是忠孝两全的典范,没想到这里的西夏公主却突然觉得杨四郎不是一个好人倒是让谢温有些好奇。 “这杨四郎为了母亲又是盗令箭,又是发毒誓的.......他倒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可是他又可曾想过公主的感受?万一事发,公主在她那国家如何做人.......” 听着李晚柠的话谢温有些目瞪口呆,一直以来大家提起杨家将都是夸赞其忠孝两全,一心保卫国家,倒是没有人从辽国公主的角度出发去考虑过是否这样做对公主公平,听了李晚柠的话谢温一时也不太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是公主最终还是答应了........” 想了半天谢温才憋出来这么一句解释,别说李晚柠,谢温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绵软无力,谁都说服不了。 “那又如何?”李晚柠辩论辩论着认真劲也上来了,她神采奕奕的看着谢温说道。“公主答应杨四郎那是顾全大局,爱极了这个男人才会如此,可杨四郎却自私自利到了极点,丝毫不顾虑公主的处境与感受,这样的男人值得歌颂?” 谢温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接话,李晚柠的话说的也有道理,在那种动荡的时代,似乎怎么衡量个人感受成为了每一个有能力的人最为为难的问题,爱情,亲情和国家大义自古以来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完美,想到这里谢温也有些感慨,不由得长叹一声说道:“哎.......公主也是个苦命人啊.......” 谁知道这句话刚一出口,那边的李晚柠就如同被点了穴一般,她低下头,口里不停的喃喃自语道:“苦命人.......苦命人.......公主.......苦命人.......” 这边谢温还在自顾自的走着,直到走了一会才发现李晚柠没了身影,他赶紧返身去找,却发现李晚柠呆呆的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怎么了?” 谢温关切的问道,李晚柠抬起头,眼中似乎有些晶莹的东西一闪而过,她吐出一口气笑着说道:“没什么.......” “那我们赶紧走,先回裴家看看.......” “谢温......” “嗯?怎么了?”谢温停下脚步带着疑惑的神情转头问道,这么久以来李晚柠还是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所以谢温觉得有些吃惊。 “我问你,若你是杨四郎,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 李晚柠脸色平静的看着谢温问道,眼中却有异样的光芒闪过。 “我?这.......” 谢温顿时犹豫了起来,他还真的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问题重要吗?” “重要!” “必答吗?” “必答!” “行吧.......”谢温吐了一口气,随后笑着说道。“若我是杨四郎,我便将公主绑了回宋国,然后让公主给我生十七八个大胖小子,哈哈哈哈哈.......” 谢温一边说着一边大笑着往前走去,李晚柠看着谢温的背影站立了一会却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谢温.......本公主倒要看看你有没有绑了公主回国成亲的胆子.......” 江南谢,岭南苏,蜀中姓裴西北卢。 这一句民谣在武朝可谓是人尽皆知,里面提到的谢、苏、卢、裴四大家族正是各自传承许久的名门望族,其中的谢、苏两家更是比武朝存在的时间更久远,两家的祖上在楚朝甚至更往前的春秋战国时代就已经是一方势力,这四大家族无一不是当地的巨无霸一样的存在,悠久的历史和世代累积下来的恐怖资源让他们经久不衰,曾经有人戏言这四大家族任何一位家主的话在本地都比皇帝的话更加管用,由此四大家族的厉害便可见一斑。 其中蜀中的裴家正是裴度所在的家门,其实四大家族之中裴家的根基最为薄弱,原因无他,裴家是近百年来才开始发家。从裴度的太爷爷那一辈都还是穷苦人家,不过也不知道到底获得了什么机缘,他的太爷爷靠着一车木材白手起家,在短短十年的时间里便做到了整个西南最大的木材商人,随后裴度的爷爷接过了裴家的家主之位,要说裴老太爷绝非等闲之辈,在接手裴家之后并没有一味的做那守成之主,反而大肆扩张裴家的经营范围,从木材到石料到水果到饮食到赌场甚至到青楼,蜀中基本所有的产业里裴家都算是最大的一份,几乎垄断了整个蜀中所有的经商行当,也让裴家一跃成为了门阀新贵。 可是有钱是有钱了,名望上怎么办呢?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裴老太爷的魅力,老爷子大手一挥,不就是名吗?裴家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只要用钱什么东西买不来?在裴老太爷的指示下,裴家开始铺天盖地的往外撒钱,对,你没有听错,不是花钱,而是撒钱!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什么?江南有个名士一篇策论要五千两银子?我裴家花五万两,你来我裴家当客卿!南京城有一位琴师弹奏一曲就要一颗玛瑙?来我裴家当琴师,别说玛瑙,夜明珠见过没?弹一曲给你一袋子!西北有有名的武术名家?请来给我裴家护院,什么?不要钱?武林秘籍总要吧?神兵利器总要吧?都不感兴趣?那根骨极佳的传人总能心动了吧?赶紧收拾收拾,来我裴家当个教头...... 就在这样恐怖的金钱攻势下,无数的名士名家纷纷沦陷了,在裴老太爷的计划里,只要是人那就必定有所求,而你只要有所求就是可以为我裴家所用的人。起初这样疯狂的撒钱行为还遭到了很多人的不理解,大家都觉得裴家一定是疯了才这样干,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慢慢都发现自己错了,在裴家汇集了无数各个行当的精英之后,自己付出的那些成本又连本带利的全收了回来,也是因为如此,裴家一跃成为了武朝的第四大家族。 但是有些东西却是钱没有办法弥补的,那就是历史的沉淀和豪门的气质,虽然裴家算是四大家族中最富有的,但是这方面的差距还是离着其余三家有不小的距离,但是裴老太爷也想得很开,他不在意这个,你说我是暴发户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暴发户嘛,再说了,暴发户又怎么了?有钱就行,老子还不稀得跟你们一群假模假样满嘴仁义道德背后男盗女娼的世家大族搅和在一块呢!所以裴老太爷虽然花了钱提升了裴家的名气,不过裴家还是我行我素,从来不做那附风庸雅之事,对于家中的子弟教育也是一直严格遵守着裴家尚未发迹之时的方法,裴家子弟在未成年之前一直就被散养在乡下,每日农户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每日农户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直到成年之后裴老太爷才会进行德行和才学的考核,只有都符合条件才能来到城里,进入裴家之内,过上锦衣华服的生活。 也就是裴度在乡下锻炼的那段时间,刚好认识了谢温,那时候的两人都才十二三岁的年纪,虽然谢温的心理年龄可比外表看上去大多了......那时候的裴度完全就是一个闷葫芦,又自闭内向又畏手畏脚,不过也是幸好遇到了谢温,谢温将自己两世为人的经验通通灌输给了裴度,在谢温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裴度很快变得开朗大方起来,最重要的是从谢温身上他学到了如何思考问题的方法,这对于这个时代的少年来说绝对是惊天动地一样的东西,而裴度也不负众望很快在裴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和谢温一起进入到了真正的裴宅之内。 想到这些,谢温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笑容,再过上一会时间便能见到裴老太爷这个外冷内热的老头子,心中觉得有些温暖。 “在想什么呢?怎么开始傻笑起来?” 李晚柠追上了谢温的脚步,看见谢温的傻笑,有些好奇的出声问道。 “没啥......等会你就要见到天底下最有意思的老头......” “裴家家主?” “你怎么知道?” 谢温惊讶的问道,怎么李晚柠这么轻易就猜出来了? “这有什么难得?”李晚柠看了谢温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蜀中裴家西北卢,这句话就算在我们西夏也是听过的,何况西夏与蜀地离得也不远,并且每年我们都会进口许多瓷器香料等货物,大部分都是裴家运来与我们交易.......” “原来如此......你可知裴家家主是何人......” “知道。” “这你也知道?” 谢温这下真有点吓到了,这个公主莫非会算命不成?怎么什么都知道? “自然知道,谢大督师,你难道以为我们西夏不会对你们武朝的将领有情报收集吗?你最好的朋友裴度,就是当时被我领兵困在云中城里那个,不就是裴家之后?现在你这样的模样,加上路上的谈话,我自然就可以推断出裴家家主必定是裴度的长亲,再算一算外面流传的裴家家主的年纪,除了是裴督师的祖父还能是谁?” “厉害......” 谢温目瞪口呆的盯着李晚柠,流露出佩服的神色,此前对于李晚柠老提起把他和裴度围困在云中城的事他还有点不服气,觉得那是队友太不给力,现如今可算是心服口服了,就凭这女子如此强的逻辑推理能力,其他方面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走吧,我的谢大人......” “福伯,身体可还好?” 还没走到裴府门口,谢温就一眼看出了现在坐在门房的正是在裴家几乎干了一辈子的大管家福伯,他心中虽然有些好奇怎么堂堂大管家现在坐在了门房处,但是重逢的喜悦还是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他朝着那老人大声叫喊起来。 福伯本来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叫喊,心中正在奇怪,突然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青年男子正在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身旁还站着一个貌若天仙的姑娘,福伯使劲眨了眨眼,确保自己没有看错,这才一脸激动的回话喊道。 “小蚊子!是你吗?小蚊子?” “小蚊子?这个小名倒是挺有趣.......” 一旁的李晚柠轻声笑着说道,看了一眼表情尴尬的谢温,谢温倒没有想到福伯竟然张口就把自己的小名叫了出来,自己进入裴家的时候由于营养不良,身体瘦弱的如同一个麻杆一样,经常被人叫小温子,后来叫着叫着蜀中的发音就叫成了小蚊子,这个称呼也成了谢温在裴家的固定称呼。 第一百八十章 谢温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说道:“福伯,可不是我吗?这么多年了,你老人家身体可好?还记得我的小名看来保养得不错嘛.......” 谢温十分亲昵的说道,刚进入裴家后因为他是一个外姓人,自然没有什么归属感,因此除了裴度和裴老太爷之外,裴家的直系亲属和谢温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反而是裴家的这些下人都因为谢温没什么架子,打心底里尊重每一个人,反而混的十分熟络,因此都与他关系不错。 “福伯,要我说你也是裴府大管家,怎么现在越混越回去了?变成看门的老大爷了?” 谢温一边说着一边走上了台阶,将手中买的礼物放在了桌上,口中则是打趣着福伯,随后又喜笑颜开的准备往门里迈去,倒是没有注意到福伯听到谢温的问话之后脸上有些苦涩的神情,反而是一直观察着两人的李晚柠注意到了这一点,她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也没有出声。 “小蚊子你等会,我去通报老爷......” “啊?裴家啥时候有这种规矩?” 就在谢温准备迈进门里的时候,福伯讪笑着将他拦了下来,谢温一脸惊讶的看着福伯,其实就如同前面介绍的一般,裴老太爷是最为讨厌那些繁文缛节的老人,什么来了客人还要通报之类的规矩更是在裴家从来没有存在过,所以谢温才会直接往里走去,却没想到被拦了下来。 “这.......近日来才出来的规矩......小蚊子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去就回.......” 说吧之后福伯便转身走进了裴府前去通报去了,这一下谢温脸上可有些挂不住了,和李晚柠这一路走来一直在给李晚柠讲一些自己小时候和裴度在裴府发生的趣事,连带着将裴府的规矩也讲了讲,言谈之间谢温也没把自己当成个外人,事实上裴家,特别是裴度这一房和裴老太爷一直将谢温视如己出,当成了不姓裴的家人一般,谢温也是在这里找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有一些家的感觉。可是之前的牛皮已经吹出去了,现在自己要回家还要通报一声,哪里有自己人回自己家还需要通报的? 李晚柠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谢温,谢温挠挠头说道:“这.......也许是家业愈发大了......所以规矩就多了.....” “刚刚谢大人叫的那个福伯....之前在裴府是干什么的?” “问这个干嘛?”谢温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李晚柠,还是乖乖的回答道。“之前是裴府的大管家.......” “那为何现在却变成了门房?” 李晚柠皱着眉头问道,谢温此时也反应过来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思索片刻后抬头说道。 “有可能看他年事已高.......” “年事已高反而要做这又苦又累的门房不成?” “那.......” “依我看.......这裴家很可能出了什么变故.......” 李晚柠悠悠的说道,话音刚落,谢温正准备问个明白,这边又响起了另一人的声音。 “谢温......小蚊子.......是你吗?” 谢温听见声音转头看去,一个七十来岁的老者杵着拐杖,晃晃悠悠的向自己走来,身边是一脸诚惶诚恐的福伯,有心想上去搀扶,可是又不太敢靠近的模样,看着极其滑稽。 “老太爷!是我啊.......老太爷身体可好?” “好!好!好!我身体健康着呢,一切都好........这位是?” 裴老太爷看见谢温之后笑开了花,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这个他一直十分看好的年轻人如今成为了武朝的督师,现在又回到了自己面前,如何不能让老人欣喜若狂,可是在看到谢温身旁的李晚柠的时候,老人还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口询问道。 “哦,老爷子,这是我的......我的......一位朋友.......” 谢温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给李晚柠一个朋友的身份,李晚柠偷偷看了谢温一眼没有说话,向前一步做了一个标准的见长辈的礼节,轻声说道。 “小女子李晚柠,乃是谢督师一位友人,初次见到裴老太公,还望老太公见谅小女子礼数不周........” 裴老太爷没有说话,而是上下的打量了一番李晚柠,然后悄悄给了谢温一个眼神,仿佛在说你小子有本事,哪里拐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谢温和老太公在一起许久,自然知道这眼神的含义,他无奈的笑了笑,也懒得解释。 “好.......闺女,来,来到裴家就如同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拘礼!来人啊,赶紧收拾一件上房出来.......” 李晚柠悄悄转过头看了谢温一眼,谢温此刻还在琢磨着刚刚李晚柠说的裴家有变故的事,哪里注意到这个眼神的含义,也笑吟吟的搀扶住了老太公说道:“如此便谢过老爷子了........” “嗯.......你个小兔崽子,和我客气什么.......来来来,先进来再说.......” “好嘞.......” 这边谢温和裴老太爷聊得风生水起,一边的李晚柠可傻了眼,她没想到裴老太爷一张口就是收拾一间房间,这可怎么办?谁住?谢温住还是自己住?总不可能两人一起住吧?要知道就算李晚柠对谢温也很有好感,但是也不能发展的这么快吧?但是眼下这个情况这话却是万万问不出口的,只能藏在心里,李晚柠想着只能等会找个空闲让谢温去给裴老爷子说一说。 裴老爷子带着谢温来到了自己的书房,两人很快分主次坐了下来,有仆人前来端茶倒水,刚刚倒好裴老爷子便十分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将仆人赶了出去,谢温一看这个架势便明白了裴老爷子这是有事要和自己说,于是也朝着李晚柠说道。 “晚柠啊,要不你先去院子里逛一逛?”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正是,姑娘第一次来裴家,还是到处走走看看的好,我裴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不过这其中风景也是美不胜收........春娟啊,来,领着这位姑娘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李晚柠一听这话便也清楚了裴老爷子这是有事要和谢温说,十分知趣的起身告了个罪便和那名为春娟的丫鬟走出了书房。 看到闲杂人等都出去了之后,这时裴老太爷才将目光转到了谢温身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 “好啊........你和度儿十七岁便离家,现在已经......已经差不多......” “八年了.......” “正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除了要钱的时候往家里来信,其余的时候根本屁都不会放一个,更别提回来看看了!老子想着啥时候抓到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一定要好好打一顿板子才行........” 听着裴老太爷粗俗的话语,谢温的脸上却浮现出笑意,他很享受这种被人关心记挂的感觉,毕竟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裴度和裴家人就算是自己家人一般的存在,虽然裴老太爷语言粗俗,不过其中的关怀谢温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这不是在外面忙嘛.......老爷子这你可不能怪我,军队中可不比寻常......往外传递信件十分麻烦,再说了,裴度可是我的上司,要打板子您也得先拿他下手......” 谢温故作委屈的说道,裴老太爷伸出指头虚指了指谢温,摇着头说道:“你小子.......对了,度儿为何这次没和你一起回来?他还在那北地?” 谢温点点头,以裴家的消息网来说,他和裴度的经历自然是逃不过裴家老太爷的眼睛,只能回答道:“裴度现在是北地督师,手底下几十万人,自然不能擅离驻地........” 裴老太爷瞪着眼睛,叹了口气说道:“放屁!老子就说当时让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不要从军,不要从军,你们若是想当官,二品一下的官员不是随便你们挑?若是就在川内,何等官职不是手到擒来,偏偏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就想去当兵,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们二人?那军队上的事情岂是能以常理度之的.........” 这边裴老太爷絮絮叨叨的说着,谢温则是苦着脸说道:“老爷子,这可不能怪我,我当时就想当个贪官,每日里喝酒作乐,是裴度一心想要参军,我这没办法才陪着去了.......” “放屁!裴度还不是天天听你讲的那些故事,才被迷了心窍........” 谢温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个倒是事实,前世的谢温本来就是个军迷,穿越过来之后没事天天就给裴度讲述一些中外闻名的战役,久而久之在谢温的熏陶下裴度变成了重度军事爱好者,所以现如今回想起来自己当兵这事也算是咎由自取。 看来下次穿越不能讲这些,主要还是讲讲《金瓶梅》《灯草和尚》这些,谢温心中暗暗的想到。 “那北地多寒苦啊,哪里比得上咱们蜀中之地.......这小兔崽子也是疯了......” 听到裴老爷子的话,谢温赶紧说道:“老爷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北地再寒苦,裴度好歹也是督师,那生活环境什么的能差了事,说不定每晚都有好几个水灵的丫鬟给他暖床呢......” 听到谢温打趣的话,裴老爷子也笑了起来,不过笑了一阵过后突然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谢温,看的谢温浑身发毛。 “老爷子.......看着我干嘛......” “说道这儿,你带回来这个女子........小蚊子,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的相好?” 谢督师的脸上神色一下为难起来,他现在也不知道和李晚柠算个什么关系,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算半个相好吧.......相了,但是还没好......” 听见谢温的回答,裴老太爷伸出自己的大拇指朝着谢温比划了一下,这个动作也是谢温带到裴家来的,久而久之现在裴家上些都学会了这个动作,并且默认这是夸赞人的一种方式。 “你小子,牛,这么美若天仙的一个女子,竟然能心甘情愿的跟了你不成?” “那是,老爷子你也不看看我谢温是谁.......长得虽然不能算貌比潘安吧,至少也算得上英俊潇洒,加上我这满腹经纶.......” “你小子.......真不要脸........当时我就是看好你这一点.......”裴老爷子叹了口气说道。“现在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虚假之人太多,你谢温的确是个真小人,花花肠子很多但是不虚伪,脸皮极厚,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吃亏的.......” 这老头到底是损我还是夸我呢,谢温黑着脸咬了咬牙说道:“谢过老爷子夸奖!” 裴老爷子看了谢温一眼,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随后说道:“对比起你来说我反而比较担心度儿,度儿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不知道变通,行事一根筋.......这种性格反而要吃大亏.......” 听着裴老爷子的话谢温在心中赞同不已,暗暗说道不只如此,并且就纯粹一个榆木脑袋,别人是假仁义,裴度可是真仁义啊,但是这种性子往往会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对了.......这么多年,度儿可有相中的姑娘?” 听到裴老爷子的问题,谢温一愣,随后摇摇头说道:“这个嘛.....倒是未曾听过.......” “这如何是好?度儿都二十四五的人了,要知道我在这么大的年纪已经娶第三房小妾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谢温暗暗一阵苦笑,其实这个事说起来也和自己有关系,自己讲故事的时候不但讲战场上的,有时候也会有意无意的向裴度灌输一些大丈夫何患无妻,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爱情的事需要自己做主这样的现代观点,最直观的结果就是咱们裴督师成功被谢温洗脑,现如今一直秉持着不找到自己爱的人绝对不结婚的态度,这样的态度在现如今的社会环境下自然是将裴家的长辈急的调教。 眼看着裴老太爷准备在这个婚嫁的论题上大做文章,谢温听得有些头疼,赶紧瞅准了一个时机,巧妙的打断了裴老爷子继续发挥下去的趋势。 “对了........老爷子,福伯为何现如今成为了门房?” 这话一问出口,谢温立马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起来,前一面还在口若悬河的裴老爷子突然停下了话头,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温一眼说道:“怎么?他就做不得门房?” 谢温摇摇头说道:“那倒不是......这是我比较好奇,福伯做事一向稳妥谨慎,又在裴家干了这么多年,按理来说这把年纪就算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怎么放着大管家不做反而去做了一个小小门房?” 裴老爷子沉吟片刻,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温一眼,片刻后才开口说道:“这个......不是我的意思.......” 谢温一愣,完全没有搞懂裴老爷子这句话的意思,他急忙追问道:“啊?什么什么意思?老爷子,你可是一家之主........怎么说的话云里雾里的.......” 而裴老爷子从那开始便一言不发,反而端起了茶杯,谢温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也只能压制住了心中的疑问,推开门走了出来。 “晚上的家宴,小兔崽子和那姑娘可别错过了.......” 谢温正要出门的时候听见背后的裴老太爷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因为之前谢温最讨厌的就是家宴这东西,用谢温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群姓裴的和自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他在裴家除了裴老太爷和裴度以及寥寥二三人以外,其余的真的没什么好感,裴老太爷想必是知道这个情况的,可是为何突然在这里开口让自己参加家宴呢? “.......知道了.......” 谢温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下来,直觉告诉他这次家宴能够解开他心中的一些疑惑。 从书房出来之后谢温拉住一个下人问清楚了李晚柠的去向,得知李晚柠被带着去后花园闲逛去了,要说这裴府的后花园虽然裴老爷子老是自谦说就是一块种地的荒地罢了,可是见过世面之后谢温明白,这和王爷府上的花园比起来也是只大不小,不遑多让的存在,本想着让李晚柠多逛一逛,可是想到自己满肚子的问题,还是决定先找到李晚柠商议一阵再说。 这样想着李晚柠便朝着后花园走去,岂料刚刚走到花园门口便看到了让自己怒上心头的一幕。 李晚柠正蹲在地上扶起那名为春娟的侍女,面前一个白白胖胖的胖子和一个瘦不拉几的瘦子两人正站在李晚柠面前,那胖子一只手还伸出去拉李晚柠的手,谢温一看便知这两人都是那种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子弟,而以李晚柠的身手收拾他们想必用不了两分钟,不过是看在谢温的面子上才一直忍着没有发作,一再退让罢了。 谢温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善男信女,他黑着脸就朝着那两人飞速跑了过去。 “我入你娘!” 裴康和裴知都是裴家第三代的子弟,他们一向以来眼高于顶惯了,这次在后花园闲逛,却刚好看到了李晚柠,像这样的美女被这样的纨绔子弟看上会有什么下场不用脑子都能想得到会发生什么。裴康这个胖子虽然人肥胖无比,但是好色之心可是一点不少,看到李晚柠就直接走不动道,径直就走了上去想要抓住李晚柠的皓腕,李晚柠乃是军中出身,早就预料到了,若是换作平时早就一巴掌一脚过去了,但是考虑到现在身处在裴家,又不好拂了谢温的面子,所以只是堪堪躲了过去。 裴康看自己抓手不成便满脸淫笑的开始调笑起来,其中的对话无非就是那一套老生常谈的说辞,什么姑娘芳龄几何?芳名是什么?仙乡何处?这一类的话听得李晚柠直皱眉头,不过还是忍住了心中的火气,直到春娟战战巍巍的站出来告诉这两位少爷说这是老太爷的贵客的时候,事情就有些难以控制了。 对于李晚柠,就算裴康和裴知两人如何色心大动,至少表面上还是维持着斯文败类的形象,但是对于这个春娟的小丫鬟,两人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 “什么老太爷,我只知道裴家有我三叔,老太爷是什么?” 随着啪的一声巨响,裴知一耳光就把春娟打倒在地,李晚柠被刚刚那句话震慑到了,一时间还在想这位三叔是谁,怎么都敢无视现任裴家家主的时候那边春娟已经挨了打,等到李晚柠反应过来春娟已经小声啜泣着倒在了地上。 这下李晚柠可算动了真火,她先是蹲下来将这小丫鬟扶起来,刚准备发作的时候,只听见一声怒骂,随后一道黑影闪过,等到李晚柠看清楚的时候,谢温正站在自己面前,裴知被一脚飞踹出去三四米远,倒在地上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裴康则是一脸惊恐的看着谢温,显然还没有理解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你是何人?” 裴康结结巴巴的指着谢温问道。 “我是你大爷!” 谢温没好气的骂了一句,随后回过头看向李晚柠说道:“没事吧?” 李晚柠摇摇头,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感觉,有些甜蜜,有些庆幸还有一些担忧的情绪,她小声开口说道:“我没事.......只是这小丫鬟.......你小心些,别伤了自己.......”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另一边的裴康听到这个话差点把肺都气炸了,什么意思?他跑过来一飞脚把我兄弟踹出去好几米远,你这个小娘皮在这里担心他有没有事?难不成是我兄弟用自己的肚子痛击了眼前此人的脚部不成?拜托,谁是受害人谁是施暴者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好吧。 谢温摇摇头,咬着牙说道:“没事........” 随后谢温转过头去看向了裴康,裴康的肥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甚至渗出了一些亮白色的汗珠,看上去十分滑稽,他的两个小眼睛惊恐的看着谢温,一只手指着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怎么了?小爷我胆子一向很大........你这肥猪是谁?” 听着谢温的话,裴康差点没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他原地晃动了几下才稳住身形,瞬间整张脸变得成了猪肝色,众所周知咱们裴康裴公子虽然体型较为‘壮硕’,其实也就是肥胖,不过碍于裴家的势力,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当着他的面骂自己是肥猪,若不是谢温这样一句话,裴大公子还沉浸在自己玉树临风潇洒不凡的美梦中难以自拔。 “我乃裴家三房.......” “啪!” “三你娘个头!”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裴康捂着自己脸看向一旁,小眼睛里充满了怨毒的神色,而另一旁在地上正不住吆喝的裴知也停下了口中的念叨,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康,李晚柠则是嘴角带着笑意的看着发生的一切,身旁的小丫头则是紧紧闭上了眼。 “老子的女人也敢动?你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 谢温嘴上骂骂咧咧的,裴康却是缓缓抬起头,阴冷的看向谢温,缓缓说道。 “有本事再打我一下.........” 谢温一愣,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要求,这个死肥猪不会是个受虐狂吧?不过我们谢大人从来就不是个见好就收的主,既然你提出了这个要求,那我也不太好意思拒绝你对吧。 “啪!” “你.......你........你........你有本事再打.........” “啪!” “你........你........” “啪!” 耳光就如同不要钱一样,谢温一个接着一个的往裴康的脸上招呼着,直到谢温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疼了,这才低下头看了一眼,原来自己的右手经过不间断的和眼前这头肥猪亲密接触之后已经开始红肿了起来,再一抬头,裴康本来就像猪头的脸现如今更是栩栩如生。 裴康这边都快哭出声来了,本来他说让谢温再打一下纯属是一句气话,就是想让谢温知难而退找回些场子,没想到谢温纯属就是个滚刀肉愣头青,完全没有理会到裴康这句话的意思,他自己本身就和裴老太爷谈笑风生,见的多了,岂会把一个小小的裴家三代子弟放在眼里? “行了.........毕竟在别人家........” 李晚柠从身后轻轻扯了扯谢温的衣服小声说道,刚刚谢温的一句‘我的女人’让这位西夏公主心中甜蜜无比,现在脸上都还挂着笑意。 “不行.......我今天就要替裴........” 谢温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李晚柠,待到看清楚李晚柠满脸的笑意之后愣了愣,怎么我在这儿收拾人,你在后面乐的跟朵花一样?难不成你也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成? 李晚柠看到谢温奇怪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不过看着裴康现在肿的如同猪头一样的脸心中还是有些不忍,加上现在毕竟他们二人是来裴家做客,打了裴家的人总归是对谢温不太友好的,于是出声说道。 “小孩子不懂事,这次就这么算了.........你可知错?” 李晚柠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裴康,其实裴康这个时候早就服软了,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像裴康这种花花公子面对谢温这种老油条滚刀肉早就心中胆怯不已,早就有了服软的心思。 不过这被李晚柠一说,裴康又瞬间觉得热血涌上了脑袋,丧失的勇气又回到了自己心头,无论如何我裴康也是个男人,在这样一位国色天香娇滴滴的美女面前,怎么能轻易服软? “哼.......你给本公子等着........本公子迟早把你收入房中........” “啪!” 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不过这次耳光之后谢温一下扑了上去,瞬间将裴康压倒在地,沙包似的拳头不停地往裴康的身上招呼着,一边打一边嘴里骂道。 “打死你个小狗东西.........妈的........没本事就算了........还准备秋后算账?老子最恨这种人.........还收入房中........你看老子把你阉了之后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 谢温一边打着一边就要从怀里去掏匕首出来,等到裴康看到那明晃晃的匕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终于感到了害怕,一股凉意从他的脚后跟瞬间冲到了天灵盖上,两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瞬间就把刚刚激发起来的满腔热血给浇灭了........ “我........我错了........别........别.......” 听见裴康求饶的声音,谢温这才停了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指着裴康蜷缩成一团的身影骂道:“狗日的........最好别让我在看见你.......看见一次老子打你一次........” 反了天了!裴康现在的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自己一个裴家人在自己家里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打了,打了就算了,对面还无比嚣张的说见到自己一次打自己一次........这个世界上还有天理吗?裴康现在很想跪在地上问问苍天,是不是看自己最近太过于一帆风顺才找了这么一个魔头来折磨自己。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过当前的形势下裴康的认知还是很清楚的,他赶紧爬起身,提溜起还躺在一旁的裴知,两人相互搀扶着一溜烟赶紧逃离了此地,其实裴知早就缓过了神来,不过当他准备起身帮助裴康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让自己触目惊心的一幕,在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实力之后还是很明智的选择了继续躺在地上,最后看到谢温殴打裴康的时候,裴知躺在地上无比庆幸自己做了一个多么英明的决定。 这边谢温却没心情在意那两个人渣心里想些什么,因为此时李晚柠已经过来抓住了谢温的双手,李晚柠看着谢温有些红肿的手心疼的出声询问道。 “疼不疼?” “还好.........那肥猪肉挺多的,打起来不太疼.......” 谢温嬉皮笑脸的回答道,李晚柠没好气的看了谢温一眼,这人怎么随时都没有一个正行? 正在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一旁的春娟小丫鬟走到了谢温身边,结结巴巴的说道。 “公......公子.......你赶紧走吧.......裴康少爷........是裴志远老爷最疼爱的儿子.......” “裴志远?” 谢温有些疑惑的回头看着春娟出声问道。 春娟点了点头,眼里已经全是泪水,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感动的,或者是担忧这件事的处罚结果会不会引火烧身。 “.......裴志远老爷.......是裴老太爷......的.......三公子.........” 听着春娟战战兢兢的话,谢温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裴三叔啊,虽然和裴家的直系亲属并不太亲近,不过谢温还是清楚裴家的一个架构的,裴老太爷膝下有七个儿子,裴度是第二代裴家五公子裴志清的儿子,虽然是嫡出但是在裴家的排位里还是吃了排名的亏,裴老爷子现在几乎已经不在管什么其他事,而是将手下的权利平分给了下面的七个儿子,这位老三裴志远谢温倒是见过几次,不过两人从来没有过单独的交流,也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那这个事情还真的似乎有点麻烦,虽然谢温并不担心后果,但是总归自己把别人儿子打了,就算有裴老爷子给自己顶着,总归还是在这裴家院子里不太好继续生活下去了,要知道裴家从小也不知道是不是裴老爷子的言传身教,对外这一块是十分团结的,当然谢温虽然一直把自己当成是裴家人,但是总归还是个外人不是? 谢温看了李晚柠一眼,李晚柠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谢温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开口安抚道。 “没事.......他们第三代子弟的老大裴度我说打就打了,这么一个小角色不用放在心上........” 李晚柠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现在裴家的现状若是如同你认知的那般自然无恙........不过你敢保证裴家现在内部安稳吗........” 听到李晚柠的话谢温也皱起了眉头,李晚柠可谓是一下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现在他别的不担心,就从进门之后到现在为止不论是福伯的表现或者是老爷子和他的谈话无一不透露着一股诡异,这让谢温也开始有些担心起来,自己是不是刚刚下手有点太过于嚣张跋扈了些? “先回房休息吧........别在这儿站着.........” 最后还是谢温想了半天感觉头疼不已,干脆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抛之脑后,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担心那么多何必呢?就在这样的想法驱使下,谢温最后还是选择不去管他,在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先休息下来再说,毕竟晚上还有个裴家家宴在等着自己。 两人当下就被春娟带着往裴家安排的住宅走去,这小丫头今日收到了不小的冲击,一路上都在拿眼睛偷偷瞟着谢温,想看看这位胆大包天的谢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说,丫头.........我脸上有一朵花不成?一直看着.......” “啊呀.........” 走到院门口,谢温终于忍不住出声调笑道,结果春娟立刻涨红了脸,飞一般的跑掉了。 谢温看着小丫头飞速跑走的背影,忍不住吹起了口哨,李晚柠却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连个小丫头都不放过.........” 谢温大惊失色的说道:“什么不放过?拜托,一路上一直是她用眼光调戏我好不好........” “什么调戏,粗俗!”李晚柠轻啐了一口,有些脸红,也不去理睬谢温的疯言疯语,转身走进了院子里,谢温见状也是一笑跟着走了进来。 等到进入到了院子里两人这才傻了眼,原来被刚刚的事情一打岔,李晚柠早就忘了裴老爷子给他们两人安排一个屋子这件事,而谢温则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围着房子转了两周这才一脸苦笑的看着李晚柠。 “这老爷子.........忒不地道了,咱们两人就安排一间屋........” 李晚柠脸色略微有点红,她低下头不去看谢温小声的说道:“现在这情况也不好再去向裴老爷子说这些........” “谁说不是呢.........”谢温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说道。“既然如此只能委屈我一下了,我说公主殿下........你可不要趁人之危哦.......” 很快谢温便为自己语言轻浮的这句话付出了代价,李晚柠听到这后先是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紧接着阴冷的笑着一步步靠近了谢温。 “你.......你要.......你要干嘛.......” “我警告你啊.........大家有话好好说.......” 谢温看着李晚柠来者不善的表情,心中顿时敲起了鼓来,战场上英勇无比的谢督师一边向后退却一边口中不太肯服软,有点后悔自己刚刚说话没有经过大脑。 李晚柠靠近了谢温,看着谢督师一脸紧张的表情,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拳头,随后就是谢督师杀猪般的嚎叫响彻了整个院落。 “打人不打脸啊..........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等到家宴开始的时候,谢温一脸郁闷的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处,身旁坐着一脸笑意的李晚柠,经过下午两人亲切的商议切磋之后,谢督师顶着一只熊猫眼妥协了李晚柠睡床自己打地铺的意见,主要不同意也不行,这公主不但言辞锋利,功夫更是了得,只用了几招就把谢温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谢温欺负一下裴康这样的普通人还行,对上真正的军中高手也只有吃瘪的份。 哼,老子是个儒将,不和这女人一般见识!谢温一边气鼓鼓的想着一边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点心塞进了嘴里,此时大部分裴家人都还没有到齐,只是谢温坐的位置实在是引不起他人的注意,所以偷偷吃上两块也没有人看到。 “主人家都还没来.......你就先吃上了?” 李晚柠白了谢温一眼,谢温赶紧紧张的将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心中悲哀的想着,完了,想我谢温一世英名现如今被一个小女子克的死死的,传出去还怎么做人啊。 这边的谢温一脸悲愤,但是也不敢再吃什么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等着裴家人赶紧到来,毕竟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咱们的谢督师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加上下午还和裴康进行了一番体力运动,更是觉得饥饿难忍。 等了十来分钟,一大帮子裴家子弟率先走了进来,其实这里面的位置也是大有讲究,越有出息越受器重的便能往中心的位置靠一靠,若是本事不如他人或者没什么名望的便只能坐在角落用餐,众多弟子脸上都是一脸诧异,平日里都是在自己房中用餐,今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老太爷竟然要举办家宴,所以一帮子人都是摸不着头脑。 谢温数了数,众多弟子坐下之后正中央还空出来了几个位置,想也不用想那便是老太爷和自己的七个儿子坐的地方。而靠着那几把椅子最近的便是一个俊朗无比的年轻人,谢温离得有些远,看不太清楚,但是也能模模糊糊看出来是个帅哥,现在正在和左右的人谈笑风生。 “此人是谁?怎么这么骚包?” 谢温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却不想这句话被身旁的一个裴家子弟听到了耳朵里,他略微有些气愤的回答道:“这便是我们裴家第三代的翘楚,天骄一样的人物裴弃.........诶,你是何人?” 那人说着说着看了谢温一眼,却发现谢温完全是一副生人面孔,当下便好奇的出声询问道。 “我?我是裴家的客人........敢问这位公子?” 那人哦了一声,裴家家大势大,客卿更是多不胜数,因此突然出现一个生面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自己家实力摆在这里,也没人会担心有不怀好意之人摸进来。 “在下裴家大房裴祖............公子贵姓?” “免贵姓谢.......既然是大房........裴公子为何坐在此处?.” 谢温随口答道,心中却有些惊讶,按理来说裴家的大房应该是裴老太爷的嫡出,为何和自己一样找了个这样偏远的角落坐着? 裴祖仿佛看穿了谢温的心思,苦笑着摇摇头解释道:“谢公子可是初次登门拜访?” “正是。” “怪不得.........在裴家并无什么嫡出庶出之分,全靠个人本事........比如那位裴弃,便是七房的庶出子,不过自幼便文稻武略无一不精通,深得老太爷喜欢,因此便坐在了那里........” 李晚柠听着两人说话点了点头,对于裴家这种狼性培养深以为然,而谢温则是不以为意的瘪了瘪嘴,这种鼓励机制成材率很高是不假,但是弊端也不少,这不是在鼓励自己家兄弟互相攀比吗?你裴家又不是什么组织机构,一个家肯定和睦最重要,这样搞下去肯定会内乱不断,岂不是和裴家老太爷团结的理念背道而驰? 谢温摇了摇头继续观察着在场的众人,在离裴弃不远的地方却发现了一个熟人的身影,那人胖胖乎乎,脸上贴着膏药,低着头一言不发,不是下午刚被自己揍过的裴康还能是谁? “哟.........这人还能坐在这个位置?” 谢温小声的说道,裴祖顺着谢温的眼光看去看到了裴康,他笑了笑说道:“谢公子万万不可以貌取人,这裴康虽然外形........外形并不怎么讨喜,但是却是个生意上的天才,现如今我裴家在西北的所有生意都是裴康一手把持,就连老太爷也多有夸赞........” 听着裴祖的话谢温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李晚柠也有些好奇,两人本来都以为这人不过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纨绔子弟的代表人物罢了,没想到被配置组这么一说才知道这个猪头三还挺有本事,竟然是个商业奇才。 “看来人品和本事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谢温低声朝着李晚柠说道,李晚柠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对谢温的话十分认同。 “只是这裴康表弟不知道下午被谁打伤了........这脸上怎么贴着膏药........奇怪.......下午还几个弟兄都遇到他还询问了一番,他只说自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这说法谁信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 这边裴祖还在看着裴康喃喃自语,一旁的谢温赶紧憋住了自己的笑意低下了头,打伤裴康的罪魁祸首就坐在这里,不过看起来裴康也觉得这是个奇耻大辱,所以别人问起也不好意思说是被自己打伤。 谢温赶紧扯开了话题,出声问道:“裴公子,你认识裴度吗?” 裴祖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四下看了一圈,压低声音说道:“兄台对我们裴家了解的还不少,要说裴度表哥,那可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在我们这个年龄便已经当上了将军,可谓是前途无量,可惜我进入正宅时间太晚,没能亲耳聆听裴度表哥的教诲........” 屁的天神,谢温心中不屑的想到,你们这些人只看到裴度表面的风光,他当时干的缺德事可一点不比老子少,再说了,他那个将军怎么来的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全是靠银子砸出来的,裴度的底细还有人比我知道的清楚不成? 就当谢温正在心中暗笑的时候,那边裴祖却话锋一转情绪有些低落的说道:“就是可惜现如今........” “可惜什么?” 谢温正准备追问,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谢温抬眼望去,原来是裴老爷子带着几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几个中年男子不用想也知道便是裴家第二代的几人,不过谢温有些好奇的是看了好几遍也没能找到裴度的父亲裴志清的身影。 “咦.......怎么没看到裴家四房的身影?” 听见谢温的疑问,裴祖看了谢温一眼,犹豫片刻后正准备出声说点什么,那前面裴老太爷却突然开口说话了,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听着裴家家主的教诲。 “诸位.........今日我裴家大开家宴,是为了招待我裴家的贵客.......也是老夫的小友........” 不好,听见裴老爷子前面的第一句话,谢温就心里一个咯噔,这裴老太爷不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吗?什么裴家贵客,什么你老爷子的小友........这一屋子坐的青年才俊听见这些称呼还不得全部炸了锅不成?到时候自己在裴家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许多........ 果不其然,这话一说出口,众多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巡视的目光不断在大堂内扫来扫去,大家都想知道能够得到裴老爷子如此高夸赞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边谢温黑着脸看着裴老爷子,他现在十分确定裴家内部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这老头子跟个老狐狸一样,绝对不会做这种无用之举,想必是要把自己推出来做个挡箭牌,好方便他老人家行事。 “...............西军督师.........也是孙儿裴度的至交好友.......谢温谢督师.......谢督师.......来,坐在这边来........” 裴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子看向了谢温这边,还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椅子,一脸慈祥的看着谢温说道。 这老东西........谢温内心深处恨得牙痒痒,不过表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站起了身,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和李晚柠带着担忧的眼神中缓缓走了过去。 “多谢裴老太爷抬爱,在下只是一个莽撞小辈,实在是当不得裴老太爷如此隆重的介绍.......” 谢温极为乖巧的说了一句场面话,身边的几个中年人都侧目看着谢温,眼神中各种情绪都有,底下的第三代裴家弟子也都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谢温,低声的议论纷扰不止,特别是裴康和刚刚与自己搭话的裴祖二人,都是张大了嘴看着谢温,似乎完全不能相信这个年轻人便是西军的督师。 “诶.......谢督师不但位高权重,并且还是老夫的小友,此次来到裴家也算是故地重游.......老夫毫不客气的说,谢督师.......自幼便在裴家大院中长大......也算是咱们裴家的人.......” 谢温脸上带着虚伪到极点的笑意,偷偷凑近了裴老太爷,咬着牙低声问道:“老爷子......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裴老太爷没有回答谢温的话,而是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温一眼,随即坐了下来,谢温看现在这个情况也没办法问个清楚,只能跟着坐了下来。 “原来是谢督师光临裴家........谢督师年幼之时还经常来我院中玩耍可还记得?” 一个笑吟吟的中年人看着谢温说道,谢温有些茫然的盯着那人看了半天,实在是记不得此人是谁,可又不能就此冷场,只能端起酒杯站起了身。 “自然记得......这位裴.......裴.......” “裴志朗。” 听到裴老太爷小声的提醒,谢温才算松了口气,他也记了起来,此人便是裴家二房的家主,不过事实完全不像他所说的一般,年幼的时候自己倒是的确和裴度经常去二房的大院玩耍,但不是收到邀请,而是偷偷摸摸的进去玩,谁让二房院内布置装修的最为精美呢?不过他们院内倒是养了条大黑狗,每次裴度和谢温翻进去玩都会被这黑狗追的到处逃窜,最后还是谢温比较损,想了个法子做陷阱杀了这条大黑狗,还悄悄和裴度两人烤着吃了。 这个事后来自然暴露了出来,得知自己的爱犬被这两个小兔崽子吃了之后将裴志朗气的都快脑溢血,当即便抓着鞭子要把他们二人打个半死,最后还是裴度的父亲出面才将此事平息了下来,不过裴度和谢温也没讨的好,被裴度的父亲关了足足半个多月的禁闭。 想到那半个多月每日里面壁思过,抄书的禁闭生活谢温现在心中满是感慨,他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情绪,总归是自己做得不对,于是赶紧将酒杯放低了一些,对着裴志朗出声说道。 “裴二叔还记得小侄实在是让小侄诚惶诚恐........当时小侄和裴度不太懂事,给二叔弄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还望二叔见谅.......” “哪里哪里......”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两人相视一笑,将酒一饮而尽,就在谢温准备坐回自己位置上的时候,裴志朗身边的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却冷哼了一声。 谢温有些诧异的看向了那男子,脑海中飞速转动起来,一会之后他终于记起了此人是谁,此人正是裴家大房的家主裴志虎,说起来自己和裴志虎还是有一段渊源在其中。 那时候自己和裴度二人都是调皮的年纪,虽然谢温两世为人,但是他天生就是这种性子,谁也改变不了,加上鬼点子多,心眼也不少,每日带着裴度就是到处祸祸,这裴志虎乃是裴家第二代的长子,平日里是个心眼极小的人,还特别爱贪图小便宜,经常仗着自己大哥的身份对下面的兄弟进行欺压,特别是裴度的父亲裴志清,此人本来是个老好人的性子,这裴志虎这种欺软怕硬的主自然就看上了自己这个性格比较软弱的四弟,经常明里暗里对四房多有欺压,将手中的生意抢走不少不说还经常出言辱骂,更是在年底分红的时候将四房大半的份额占为己有。 裴志清是个老好人,遇到这种事也就算了,可是裴度和谢温两人可不是什么任人欺负的主,这口气两个少年完全咽不下去,一合计之后便想了个计谋,要说谢温这孙子是真的损,邪门歪道的点子一个比一个多,联络了好几家商会出卖了裴志虎手底下的机密,导致裴志虎在年底结算的时候平白无故亏损了一大笔资金,这件事被裴老太爷得知后将裴志虎骂的狗血淋头,从那以后裴志虎在裴家的声望也是一落千丈,不过裴志虎还是找到些端倪,认定了就是裴度和谢温两人做的,但是苦于没有证据,这件事便也只能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谢温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可从来不是什么一笑泯恩仇那种人,谢督师心眼也不太大,还特别记仇,他皮笑肉不笑的望着裴志虎端起酒杯说道。 “裴大伯近几年生意可好?” “你!你.........” 裴志虎一听这个话脸色一黑,当即就要发作,不过又回想起来现在的场景,只能指了指谢温,示意你小子做的那些事老子可都还记着。 谢温无所谓的笑了笑,现在他可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孩子,自己贵为一军督师,手底下几万人,你裴家再怎么有势力,对于谢温这种军政高官肯定还是拉拢为主,毕竟谁也不想凭空多出来一个强大无比的敌人不是?何况自己也只是和裴家极个别人关系不好,想必裴老太爷在这件事上孰轻孰重还是分辨的十分清楚的。 谢温端着酒杯施施然的坐了下来,完全不去理会那边裴志虎的黑脸,裴老太爷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切,一个有些微胖的中年人却站起了身,目光死死的盯着谢温开口说道。 “谢督师果然好生厉害,刚来到我裴家便殴打我裴家子弟,莫非把这里当成了你的军营不成?” “你是........” “在下裴家三房裴志远!” 那中年人面带愠色的看着谢温说道。 谢温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此人便是被自己痛扁一顿的裴康的父亲,谢温心中斟酌片刻,正准备开口时,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裴志远的话。 “四哥这话有些不对,谢督师远来是客,依我看定是康儿做了什么惹恼谢督师的事才会被谢督师出手教训一番是也不是?” 谢温闻声看去,一个看上去年纪不太大刚三十出头的男人站了起来,他带着满脸笑意看向了裴志远,谢温微微一愣神的功夫,裴志虎立刻转过了脸去,语气生硬的对着那人开口说道。 “七弟这话倒是奇怪,康儿无论做出了什么,总归是我裴家的人,要教训也应该我裴家人来教训,哪里轮得到一个外人出手........更何况若是随意一人便可对我裴家子弟出手,那我裴家家风何在?门楣何在?” 裴志虎气势汹汹的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不满,特别是在说道‘外人’的时候还特别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谢温。 裴老七却是不慌不忙阴阳怪气的说道:“四哥这话说得.......刚刚老爷子才说了谢督师也算我裴家之人,又哪里来的外人的说法?莫非现在四哥认为老爷子的话已经当不得数了么........再说了,四哥刚刚说到的什么门楣家风之类的东西........康儿天资聪慧不假,可是这些年在外面干出那些糟心事的时候可有考虑到这些东西?” 裴志虎脸色阴沉的盯着裴老七,饶是他有再多的怒火也不敢此时发作,毕竟自己这个七弟一句话就把后路堵死了,现在出声反对不就是不认可裴老爷子的家住地位吗?裴志虎虽然内心如何想我们不得而知,不过眼前这种情况自然不会出声辩驳。 裴老七却是不慌不忙,转脸向谢温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轻声说道:“谢督师还请不要见怪,我这四哥一向对康儿过于溺爱了.......” “裴志遇!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边裴志虎本来就打算息事宁人了,可是没想到裴志遇口中又出来这么一句话,岂不是暗中在指责四房上梁不正下梁歪吗?裴志虎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这个,当下就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弟弟鼻子骂道。 “够了!” 就在整个饭桌的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裴老爷子突然重重的一拍桌子,一群人顿时偃旗息鼓了下来,裴老爷子气的满脸通红,看了一圈自己这几个孩子开口愤愤的说道。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还嫌不够丢人吗..........在谢督师面前这样成何体统........老子没心情吃饭了!” 裴老爷子说完这句话之后站起身便走,裴志虎随后也站起身来,先是看了裴志遇一眼,又狠狠的盯了谢温一阵,随后也起身离开了桌子,裴家第二代看这个情况,也都纷纷站起身来推脱自己身体不舒服先行回房去了。而裴家第三代则是默默低头吃饭,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谢温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现在他有点找到在前世看那种俗套的豪门戏的感觉了。 “谢督师........可有空与在下谈一谈?” 谢温正准备站起身回到李晚柠身旁时,裴志遇突然朝着谢温开口说道,谢温先是一愣,其实他心中不是很想陪着一个老男人去聊天,自己一天没有吃什么了,已经是饿得不行,但是刚刚别人才开口帮助了自己,现在若是回绝岂不是显得不太近人情。 “裴七叔.......请.......” “谢督师,请.......” 两人走出了大堂,裴志遇低着头在前面走着,谢温也不好先开口,只能沉默的跟着一起走,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在院子里闲逛起来,谢温中途悄悄打量了一下裴志遇,此人就是一副很普通的模样,不过身上有一种儒雅的气息让人感觉相处起来十分舒服,因此谢温也不觉得有什么局促的地方。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下午谢温暴揍裴康的地方,幸好裴家的后花园够大,要不然这一通走要是在普通人家指不定就走出了家门了。 “谢督师......你觉得裴家现在实力如何?” 就在谢温正在想着李晚柠等会会不会良心发现给自己留点吃的带回房中的时候,裴志遇突然没头没脑的开口问出这样一句话,谢温一愣神的功夫,随即皱着眉头思索起来,他当然明白裴志遇肯定不会不着调的只是想炫耀一下裴家的家势而已,对于裴志遇他也不是很了解,毕竟自己进入裴府之后,他便一直出门在外掌管裴家的生意,因此两人并没有怎么见过面。 “这........谢某觉得裴家势力整个武朝不敢说........川内至少是顶尖.......” 裴志遇听见这话之后笑了笑,对于这个答案没有任何表示,又继续开口问道。 “谢公子可知道裴家去年一年的收入有多少?” “这.......在下不知........” 裴志遇叹了口气说道:“只有一千五百万两.......” “啊.......” 谢温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一脸悲愤的看着裴志遇,炫富也不是这么一个炫法吧?一千五百万两?还只有一千五百万?整个武朝一年的税收有没有一千五百万两都还要打个问号呢! 看着谢温盯着自己的眼神裴志遇有些落寞的笑了笑说道:“谢督师是不是认为裴某在故意调侃督师........这一千五百万两看着很多.......可是谢督师可知道裴家前年的一整年利润有多少?”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税务局的........谢温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裴志遇,恨不得给他两拳,你这样问谁能猜出来是多少,谢温所幸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裴志遇,静静的等他给出一个答案。 “.......前年是整整两千五百万两白银........” “竟然有如此之多?” 谢温这下是真的被震惊到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裴志遇出声惊叹道。 “谢督师不用如此惊讶,要知道,不光是蜀中,可说半个武朝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我裴家的手中,只要是有买卖的地方就有我裴家的身影........所以倒也不用太过于惊讶........” 能不惊讶吗?谢温心中没好气的想到,不过他还是说道:“可这短短一年之间为何.......” “为何亏损如此之多?” “正是.......” 裴志遇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说道:“谢督师有所不知,我们裴家远远不如看上去那样........那样........风光无限......暗地里想要对裴家下手的人可不在少数.......” 谢温听到这里有些惊讶,他开口问道:“莫非在这蜀中还有裴家解决不了的麻烦?” “正是......”裴志遇将手背到背后,神情落寞的说道:“谢督师可知道蜀王?” 谢温皱起了眉头,蜀王他当然知道,先帝的的亲兄弟如今皇帝的亲叔叔,当年先帝登基,作为先帝的兄弟被分封到了蜀中为王,不过一直都在朝中属于一个富贵王爷的清闲职位怎么又会突然对裴家构成威胁? 裴志遇看了一眼谢温的神情,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笑了笑开口说道:“这蜀王可不是简单人.......若是简单的人物,在当年先帝夺嫡的时候早就死于非命了......” 谢温点点头,这个事情他是知道的,不过是听说书先生讲的,当初先帝的父皇在壮年之时以外去世,没来得及留下遗诏指明皇位归属,当时膝下的四个儿子便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其中详细的细节谢温也没有经历过,不过单单联想便知道历来的皇位争夺是最为凶险的,其中两个皇子都在那次变故中莫名丧生,先帝成功登上了皇位,而偏偏这位蜀王当时明明也参与到了皇位的争夺中,但是最后竟然如同没事人一般只是被分封到了蜀地,要知道皇帝这个位置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能够坐上的,但是先帝偏偏就对这个兄弟网开一面,不但没有追究当时参与到皇位争夺中的罪责,还将他分封到了一向富庶的蜀地,所以历年来都有大臣暗中猜测是不是先帝与蜀王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可是无论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能够在凶险万分的皇位争夺中全身而退已经是十分惊人的成绩了,更何况当时站在先帝身旁的可是老谋深算的萧江陵,就偏偏这样的情况下蜀王能够落得这样的下场已经是极其幸运的结局。 谢温不太相信命运,与其让他觉得这是蜀王命好他更愿意相信蜀王是一个有大智慧心机过人的人,要不然没有办法解释如今的局面,这样看起来倒是真的如同裴志遇所说,蜀王绝对不是什么简单清闲王爷这样的等闲之辈。 “可是蜀王为何与裴家.........” “很简单,蜀王在蜀中,裴家历代也苦心将蜀中经营成了自己的大本营,随着裴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难免双方会有利益上的争夺,起初裴家势力还小,蜀王也根基未稳,所以还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但是近些年裴家飞速发展,甚至手已经伸到了军工业上......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蜀王还会坐得住吗.......” “但是话说回来.......裴家应该是不怕蜀王的吧........”谢温思虑片刻,在心中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实力,虽然蜀王贵为王爷,但是裴家偌大的家产又岂是好相与的?并且依照裴家的势力,虽然比较麻烦,但是扳倒一个王爷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 “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裴志遇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若只是一个蜀王,说实话裴家有一万种办法能够扳倒他.......但是也仅仅限于扳倒而已,毕竟他是王爷,从身份上来说已经占据了不败之地,谢督师,我说的可对........” “正是。”谢温点点头赞同的说道,无论蜀王的势力如何,只要有王爷这个身份,裴家就算可以暗地动一些手脚甚至压制蜀王,但是王爷总归是王爷,只要这层身份在,裴家就永远无法真正的消灭掉这个敌人。 “可若是这王爷的身份内外都有了强援的时候........那我们裴家可就要好好考虑一番了.......” 听着裴志遇的话,谢温先是一愣,随后出口问道:“七叔此话.......” “谢督师你许久未在川内.......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在外想动裴家的绝非蜀王一人而已.......至少在武朝朝堂上就有一人是他最大的助力......” “何人?” “首辅萧江陵!” “什么?” 谢温这下是真的有些吃惊了,无论怎么说萧江陵对于裴家的态度至少在谢温看来是无比亲善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萧江陵想要对裴家动手呢? “我知谢督师有些事知道的不太清楚......谢督师可知道多年前萧首辅发动的一次新政改革?” “这.......的确不知.......” 裴志遇眯着眼睛说道:“多年之前那时候萧首辅尚还算得上年轻,那时的他便推出了一项新政,而这新政的核心内容便是针对所有的世家大族........想要从内部瓦解这些世家的势力.......将他们控制的人力物力全部收回朝廷之手.......如今回想起来虽然我与萧首辅为敌但也不得不赞叹一声好大的魄力!”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谢温都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所以自然不知道,不过在听到萧江陵当时意欲对所有的世家大族开刀的时候谢温还是从内心深处也升起了对萧江陵的敬佩之情,要知道在武朝的政治体系中来说,除开四大家族以外,每个州县大大小小的门阀数不胜数,其中大部分都掌握着当地或是周边的资源和人力物力,这些门阀经过长年累月的发展早就成为了庞然大物,不断的依附在武朝的身上从其中吸取养分,同时这样也导致了武朝的国力每况愈下,时间推移到今日已经是经济状况几乎崩坏的状态,财富和资源被牢牢把持在世家门阀的手中,自然而然就会削减朝廷的力量。 只是谢温没有想到萧江陵竟然曾经干过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要知道在武朝的门阀力量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甚至很多世家大族都拥有干涉朝廷决议的力量,朝中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官员都出自世家门阀之中,因此不用想也知道当时萧江陵面对的阻力之大,而失败自然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面对这样的情况谢温在前世有过历史的经验,什么改革什么新政是根本起不了作用的,一个人的力量和各大家族终究是打不了擂台,只能将这个天下砸烂,然后重组,方才有可能清除掉这些顽疾。 “后来新政失败........这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从这次新政中可以看出萧首辅从头到尾一直是将世家大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所以在遇上咱们裴家这个富可敌国的存在的时候,与蜀王的结盟也就在情理之中合情合理了......” “可这么多年来没有见过萧首辅有任何针对裴家的行为........” 裴志遇看了谢温一眼,随后回答道:“没见到不代表不存在.......近些年来,蜀中大批官员被调离原职或是重新任免.......你可知道那些都是我裴家辛辛苦苦布置下来的关系网,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耗费了裴家大量的人力物力.......可萧首辅仅仅凭借一纸调令就让裴家多年来的努力化为泡影.......这难道不是萧首辅对付裴家的手段之一?” “若只是如此还好,大不了再花上一些钱财的事我裴家都不认为是什么事,外部的敌人并不可怕,只要我裴家上下一心总能渡过难关,但是.........” 说到这里裴志遇停下了话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谢温一眼,谢温暗暗有些心惊的问道:“莫非裴家内部........有一些人起了别的心思?” 一百九十章 “正是如此.......这一下我裴家可谓是腹背受敌........内忧外患......” “七叔可知道这内鬼究竟是何人?” 裴志遇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 “正是......若是知道老爷子早就出手将内鬼肃清,哪里还由得现在局势继续恶化下去?” 谢温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总归能看出一些端倪.......” “看不出来的.......”裴志遇叹了口气说道:“我裴家第二代兄弟七人,第三代弟子近乎百人,加上客卿、门徒之类整个裴家几乎有近两千人的存在,想要在这两千人里找出几个内鬼.......谈何容易?” “况且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裴家生意网络遍布天下,特别是在这蜀中,可以说各行各业都有我裴家参与其中,只要有生意的地方就需要人手,需要人手的地方就免不了和别人打交道.......你别看现在我们暗中和蜀王势若水火,但是就单单我这一房手下的生意,与蜀王有联系的就有足足十二项之多........就算是我本人,每月也得跑上几趟蜀王府,和蜀王手下的人打交道的时间更是频繁,这样的商业模式下,人人都有可能出卖裴家,如何分辨的清楚........” 听着裴志遇的话谢温皱起了眉头,如今他倒是有些能够理解为何裴家抓不住这内鬼了,如此庞大的商业网络,耗费的人力自然是一个恐怖的数字,那么这么多人都在蜀中做生意难免会和蜀王的人打上交道,的确在这么多人里面去区分几个心存二心的人简直难如登天。 “所以裴四叔.......也是受到此事牵连?”谢温出口问道。 裴志遇用略带赞赏的眼光看了谢温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快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他沉声说道:“正是.......我那四哥读书读傻了.......蜀王送了他基本失传古籍,他就发了疯一样收了下来.......也不看看如今的情况.......后来事情被人揭发出来,虽然老爷子和我都不相信那个人会是四哥,但是人言可畏啊......老爷子无奈也只能将他与四嫂发配到祠堂去反省去了.........” 谢温点点头,这下才恍然大悟为何自己来到裴家之后一直没有见到裴度的父亲裴四叔的面,原来受到了这件事情的牵连,谢温回想起裴度的父亲在自己印象里就是一个木讷嗜书如命的书呆子形象,每日里就是捧着自己的那几本书翻来覆去的看,对于其他的事情却不是十分关心,但是幸好裴度的老妈是个能力极强的女人,要不然裴度这一房的生意肯定在他爹手上就被败的干干净净。不过说什么裴度的父亲会是那个内鬼这是杀了谢温谢温都不会相信的事情,毕竟裴度的父亲只是书呆子,却不是傻,孰轻孰重还是能够分辨的,但是现如今这毕竟是裴家的家事,他也不太好开口为裴度的父亲求情。 “七叔,可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 谢温明白裴志遇绝对不是吃饱了撑的在这里给他讲上这一大一堆话,裴老爷子也绝非只是念着自己自幼在裴家长大才对自己那么热情,其实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的实力之上,若现如今谢温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小兵,想必裴家人也不会如同现在这般大张旗鼓的接待自己吧。 想到这里谢温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他也明白这是人之常情,特别是对于裴家这种经商家族来说更是如此,若是有利可图自然最好,若是对于他们没有丝毫用处谁也不愿意上来搭理你。 “谢督师言重了........裴家虽然处境比较困难但是现如今也不需要谢督师出手........我们只是想获得谢督师的友谊.......” “友谊?哦.......” 谢温先是讶异的重复了一遍,后来转念一想的确如此,自己虽然是个督师,但是也还没到能够和王爷掰腕子的地步,就算已经到了那种实力也不行,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你一个军队里面的为啥跑去和王爷过不去?这说出去谁会相信自己,谁不认为自己是吃饱了撑的?至于裴七叔说的友谊倒是很容易理解,裴家无论如何到了后面总有些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而这一切还是要看自己那个时候的官职而定,至少现在一个督师的身份对裴家来说,就算不愿意花大价钱结交也是肯定不会轻易得罪的,何况还是谢温这种和裴家有渊源的督师呢? “行了,说了这么多让你烦心的事情,倒是我有些唐突了........以后我房中几个不成器的孩子还需要谢督师多多提携......” “哪里哪里.......” 和裴志遇一通寒暄之后,裴志遇便告了个罪离开了,谢温看着裴志遇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其实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沐浴在社会主义光芒下的先进分子来说,谢温是明白萧江陵做的都是对的,消除门阀,集中权力,造福百姓.......这些都是历史发展的必要进程,可是现在的谢温在这个世界里他不想活的那么条条框框,他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穿越者都必须要去做点什么改变历史,他只想让自己可以无拘无束过的爽就行,好不容易做一次穿越者,去救天下人?谢温才没那个闲工夫呢。 所以这件事谢温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帮亲不帮理,什么天下苍生什么国家安危,这对于谢温来说真的重要吗?谢温也很怀疑那么多的穿越小说中莫非穿越过去的都是一些圣人不成,去了就想着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不好意思,咱们谢督师没那个想法,也没有那个能力。 一百九十一章 在感叹了几句之后,谢温施施然的回到了裴家给自己准备的院子里,李晚柠早就等候了多时,她有些担忧的坐在院中石椅上,看着就如同一个担忧丈夫安危的妻子一般。 谢温刚走进院子便看见了李晚柠,他此刻脸上又换上了戏谑的笑容,看着李晚柠说道:“公主何事如此担忧,末将救驾来迟,还望公主赎罪.......” “没个正型......” 李晚柠无语的看着谢温装模作样的样子,有些嗔怪笑着说道。 随后李晚柠站起身子,拍打了一下谢温刚刚身上沾到的树叶,小声说道:“怎么了,那七叔可找你出去说了些什么?” 谢温呆呆的看着李晚柠的动作,没有搭话,实在是现在这个动作一做出来让谢温都快把两人孩子的名字都要想好了。 李晚柠等待了半天见谢温没有说话,抬起头刚好看到谢温正呆呆的看着自己,这一下这位西夏公主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动作有些过于亲昵了,她脸色微红的退了一步,小声的说道。 “看什么.......” “哦.....没......没什么.......” 谢温此时也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敷衍了过去,他可不想再拿此事继续开玩笑说下去,万一惹恼了李晚柠自己今晚说不定只能抱着被子睡外面了,虽然咱们谢督师身强体壮,但也不是受虐狂不是? “七叔给我讲了些裴家的事,起因啊就是这个裴家..........” 谢温对着李晚柠将刚刚裴志遇告诉她的情况又全部说了一遍,李晚柠皱着眉头,一直十分平静的听完了整段叙述。 “这么看起来.........这裴家也不太安生啊........” 李晚柠出声说道。 “谁说不是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谢温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他心里倒是有点为自己的好兄弟裴度担心。 “说了这么多,还没听你说过你家中的情况呢........” 李晚柠突然出声问道,谢温闻言之后一愣,随即抬头看着李晚柠那双明亮的眼睛小声说道:“我.......我这有什么提的........” “你的父母呢?” “父母?” 谢温苦涩的笑了笑,自己父母在上一个世界里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便离婚了,两人都是年纪不大的时候便有了谢温,可以说谢温在他们眼中是一个年轻不懂事的产物也不为过,后来两人都组建了自己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小孩,至于谢温他们则是从来没有照顾过哪怕一天。谢温从小便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自己对于父母没什么印象也没有什么感情,听见李晚柠的问题谢温不由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对啊,难不成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谢温情绪有些低落,小声的说道:“你就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其实谢温说这话倒不是因为其他什么,而是自己想到了爷爷奶奶,谢温的奶奶在自己上初中的时候便病故了,倒是爷爷还一直身体健康,现在谢温想到自己突然穿越到了这里,也不知道爷爷有没有照顾,会不会担心自己,难免有些情绪低落。 “不想说就别说了........” 谢温感觉手上一阵温润如玉的感觉传来,有些诧异的抬头看去,原来李晚柠抓住了自己的手,轻声的对自己说道。 “嗯.......” 谢温知会了一声,李晚柠看到谢温的目光脸色又轻微的红了一些,不过这次她并没有退步,还是坚持的抓着谢温的手,她能感觉出来,自己面前这个看上去嘻嘻哈哈整天什么事都搁不住的男人心里其实有很多的苦。 “谢谢........” 谢温轻声的说了一句,李晚柠没有答话,只是嗯了一声,谢温不由自主从心底感觉到一股疲倦,慢慢朝着李晚柠靠了过去....... “喂,怎么了!” “不是!我刚刚手不由自主就摸到了你的腰!不是我自愿的!” “哇,讲点道理好不好,你摸我手,我摸你腰这才公平嘛........” “不是........就只摸一下.......别打.......” “别打脸!有话好好说!” “哎呀!女侠饶命啊!” .................... 待到两人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了,由于刚刚谢温不太老实规矩的表现,李晚柠没有和他客气,直接就扔出了一床被褥到了院子中,谢温呆站在院中看了看手上的被褥又看了看紧紧关闭的房门,只得悻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露出一丝苦笑的神情。 幸好现在是夏天,自己身强力壮身子骨也还扛得住,谢温看了看院子中的环境,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摆明了自己进不去屋子,现在也不好意思拉下脸皮再找裴家人要一间房。 这样想着谢温便摇了摇头感觉就在院子中铺开了被褥,反正在部队中的时候什么恶劣的环境没经历过,跟眼前的情况比起来已经算现在是很好的了。 谢温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躺了下来,他心中还在想着裴志遇今天给自己说的话,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沉沉的睡了过去。 “走水了!” “走水啦!” “快跑啊.......” “稳住.........” “不要惊慌........” “逃命去........” 谢温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一阵喧哗声响起,最开始只有一两个人在叫喊,谢温也没当回事,而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觉,谁知道不到一会的功夫这喊声是越来越大,人数也是越来越多,谢温这才坐起身子来,他晃了晃有些睡懵的脑袋,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百九十二章 “晚......柠.......” 谢温下意识的反应过来应该是裴家出事了,他急忙站起身准备去通知李晚柠,却发现李晚柠的房间‘砰’的一声打开了。 李晚柠穿着单薄的睡衣,外面裹着一层毯子,她满脸惊恐的看了一眼谢温。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听声音应该是出事了.......” 谢温神色也有些焦急,现在外面叫喊的声音和人们互相奔走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起来肯定是出了不小的乱子。 “怎么办?” 李晚柠不安的询问道,现如今她身在异国他乡,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有些慌乱。 “你赶紧穿上衣服,我去院外看一看情况...........” 谢温急促的说道,李晚柠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小心一些.......” 说完之后李晚柠赶紧回屋去换衣服去了,看着被再次‘砰’的一声关上的房门,谢温忍不住摇了摇头,女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注意隐私问题....... 谢温快步的向院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此时他已经发现远一些的地方出现了红色的火光,看着距离自己所处的院子其实也不是很远了,来到院门口之后谢温刚刚打开院门,便看到一群衣衫不整的家丁模样的人从自己门前跑过,谢温来不及多想什么,随手抓住了一个正在逃窜的瘦弱家丁。 “怎么了?” “人........好多人........死了好多人........” 那瘦弱的家丁一通跑早就上气不接下气,现在被谢温一抓住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一边翻着白眼一边结结巴巴的说道。 谢温看他这个模样,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看来是有人针对裴家下手了?谢温皱着眉头想到,不过很快他又产生了一丝怀疑,毕竟裴家可不比什么小门小户,这种大家族若是被人以这样的方式动手,可以预见的是若是失败了必然会遭到裴家最为严厉的反扑,就算成功了也势必会引起整个武朝剧烈的震动....... “他奶奶的,难不成自己真的是灾星体质.......” 谢温看着远处的火光喃喃自语说道,回想一下自己这两年遇见的就没有一件不是让自己身陷险境的事,先是云中城被围,然后北地平乱,随后和北元大军死战,接下来又是孤身平定李敬嗣的作乱,就连被派去和谈也能遇到被袭击的事件........谢温苦笑一番,难不成自己穿越的时候被某个日本灾星小学生附体了不成?不过别人是走在哪里其他人遇到危险,自己更好,走到哪里自己就会遇到危险。 谢温很快在心中下了判定,无论前来袭击裴家的人是谁,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否则像裴家这样的世家门阀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被人打到腹地来,想到这里谢温也很清楚如今的局势了,从裴家的这些下人以及外面反馈来的信息来看,对于这次的袭击裴家是一点准备都没有,那么自己........ 谢温很果断的转身走回了院子之中,看了一眼已经穿好衣服的李晚柠,她此刻手上提着一把宝剑,正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谢温也没有废话,径直走到李晚柠跟前说道。 “走........我们得赶紧走........” “怎么了?” 李晚柠出声问道。 “不清楚........只能肯定裴家肯定是被人袭击了,趁着现在规模还没扩大,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李晚柠有些奇怪的看了谢温一眼,不由得出声问道:“你不去救一救裴家........毕竟裴度和裴老爷子.......” “不去!”谢温很果决的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既然敢对裴家下手,那么一定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这样的局势下我就算有心救援也无济于事........只能白白送了性命,还不如尽早撤离,调查清楚真相再做定夺.......” 听着谢温的话李晚柠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赞赏,本来在她的预判中,谢温一定会出手救援裴家,而自己现如今也只能跟着谢温一起做着无用之功,就如同谢温所说,在这样大肆的乱局下,他们两人的力量实在是微乎其微,搞不好还要送掉自己的性命。何况李晚柠和裴家又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纯属看在谢温的面子上才会出手相助,所以她其实是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和谢温两人进入这个乱局之中的,当然若是谢温做出了自己的决断那没有办法,也只能跟着一起拼一拼。 但是让李晚柠没有想到的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谢温竟然还能冷静的分析局势,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这让李晚柠从内心深处更加高看了谢温一眼,要知道不是脑子一热拿着刀就上去何人拼命的才是英雄,那种人只有一股子鲁莽,最多被人叫做莽夫了,也是最容易丢掉性命的那种存在。反而在遇事不慌,冷静分析局势,能屈能伸的才是真正让李晚柠从内心觉得英雄的行径,送死谁都会送,但是如果有意义的话那才是英雄,现如今眼下的情况活下来的才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好,我们走........” “跟紧我!” 谢温低喝一声,一手抓着李晚柠的手便走出了院门外,他们所住的院子在整个裴府的最东边,只需要跑出去大概五六百米的距离便能翻墙逃出生天。 两人在夜色中急促的走着,现如今这边还没有什么火光和敌人,只有三三两两一些家丁逃命跑到此处,他们嘴里时不时发出的惊恐呼叫声,不由得让二人心中感到有些不安。 一百九十三章 在黑暗中李晚柠的手被谢温紧紧牵着,没来由让她感到一阵心安,反正现在天色黑暗,也没人能看到李晚柠脸上的神色,她如今一边带着些许羞涩的脸红一边嘴角噙着笑意,若是谢温看清楚了一定又会在心中想这个女人是不是脑子不太正常了。 “快到了........” 李晚柠左右看了一眼,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面围墙,只要翻过去就算是离开了裴家的范围,两人也就相对安全了一些。 谢温没有说话,他点了点头,随即背靠着围墙扎了个马步,然后将两只手叠到一起,看向了李晚柠。 “来,你先上.........” 李晚柠看了眼眼前两人高的围墙,黑色的墙面在漆黑的环境中显得更加阴森,不知道为何李晚柠突然心中出现一阵不好的预感,她转身看了看远处其他三面的天空,火光将其余三面都映成了橘红色,不断传来的喊杀声和惊呼声更是听着十分刺耳。 “快上吧........没什么时间了........” 谢温看着李晚柠不急不慢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恼火,他只能再次出生催促道。 “不对劲........” 李晚柠摇了摇头,低声的说道。 “怎么了?” “不对劲,就如同你方才所说,想要一夜之间摧毁裴家,敌人一定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可是为何.......偏偏这一面没有丝毫动静?” 谢温眨巴眨巴眼,此刻他也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刚刚急着带李晚柠逃出去,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如今可算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静........太安静了.........” 李晚柠皱着眉头抬头想着围墙上方看去,谢温也随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一时间两人都有些举棋不定,就在观察的时候,谢温却突然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围墙外的树上透露出来了一些点点寒光。 “不好!” 谢温脑子里这个念头瞬间闪过,他来不及再去和李晚柠交流什么,一个纵身赶紧扑倒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李晚柠。 “快跑!” 谢温大喝一声,与此同时,两人的耳边都传来了强劲的破空声。 “嗖!” “嗖!” “嗖!” ......... 李晚柠本来站在原地,突然被谢温一个纵身扑倒,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随即听到了弓弩发射的声音,这下才回过神来,随即开口喊道。 “往围墙下去!往那边去.........” 谢温听到了李晚柠的喊叫声也反应过来,现如今敌人居高临下朝自己发起进攻,若是没有什么经验的话一定往后跑,但是敌人有强弩在手,那不是变成了别人的活靶子吗?事到如今想活命只能往围墙下跑才是正确的道路,利用围墙的高度行程一边安全的死角。 当下两人也顾不得其他什么,敌人的强弩发了疯一般的射出箭矢,站起身子都费劲,更别说什么跑了,只得仅仅抱住对方,两人就在地上向着墙边滚去。 整个滚动的过程虽然气氛暧昧无比,谢温也抱了一个香玉满怀,但是眼下两人根本没有空去体会彼此之间的第一次拥抱,李晚柠听到谢温其中闷哼了两声,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是都被剧烈的动作打断了思路。 幸好两人距离墙边的位置并不是太远,几圈过后成功的翻滚到了墙边,谢温气喘吁吁的从李晚柠身上爬了下来,李晚柠在地上这几圈翻滚被石子什么咯的浑身疼痛不已,本来想说上点什么,可是转头一看谢温满脸苍白,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整个人的左半边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你.........” 李晚柠挑眼望去,原来谢温的左臂肩胛骨的位置处露出了一个尖锐的箭头出来,正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点点寒光,看得人心惊不已。 “你.......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没事........”谢温艰难的回答道,或许是为了李晚柠不要太过于担心,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其难看扭曲的微笑出来。“没事,只是左臂再也没力气了.......狗日的.......这弩的威力当真厉害........” 要知道弩和弓之间的区别就在于此,想要对人造成杀伤甚至穿透,若是用弓的话需要使用者力大无比,还要弓箭娴熟,可是弩则会方便很多,只要瞄准了射中那便是造成极为可怖的贯穿伤来。 “我看看........” “等会再看........逃命要紧........” 谢温打断了李晚柠想要查看伤势的动作,他喘着粗气,艰难的偏转低下头靠近伤口位置,嗅了嗅那箭矢。 “啊......” 这样轻微的动作却扯到了伤口,谢温不由自主的呻吟了出来,额头上瞬间又渗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他再次抬起头深呼了一口气,看着一脸担忧的李晚柠开口说道。 “还好......没毒.......” “咱们赶紧逃出去,找个地方我给你处理伤口!” 李晚柠此刻也稳定了心神,她明白眼下不是能够处理伤口的时候,只有尽快逃离这个杀机四伏的地方才是正解。 “他娘的........围三厥一.........难不成这袭击裴家的人也是军中的不成........”谢温喘着粗气回答道,他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也是一时间慌了神,在战场上往往最安静的地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一般这样的地方就是敌人专门放出来的一个缺口,等到你放松警惕进入包围圈之后便会被敌人以逸待劳的击杀,这样简单的战术刚刚自己和李晚柠两个统兵之人竟然没能看穿,不由得让谢温感到有些受挫。 “出去再说吧.........” 李晚柠有些嗔怪的看了谢温一眼,似乎在在责怪他到了这个时候嘴上还骂骂咧咧的,转眼又换上了担忧的神情看着谢温的伤口。 “公主......有没有法子........” 一百九十四章 谢温苦笑着开口问道,反正现在情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谢温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紧张,在剧烈的疼痛下他反而脑内一阵清明。 “我冲出去吸引敌人........你趁机逃走!” 李晚柠咬咬牙说道,说着就要去拿掉落在一旁的宝剑,不过动作还没做出来就被谢温喝止住了。 “你疯了不成?你这样出去不到一秒钟就能被他们射成刺猬!” 谢温急促的说道。 “那又如何?你救了我三次........总该我救你了.......” 谢温闻言一愣,随后脸色柔和了一些,他低声说道:“你别慌........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过来........我们如此.......” ............................ “大人,下面的人没了动静!” 一名黑衣人恭敬的朝着伏在树干上的另一个穿着黑衣身材修长头领模样的人说道。 “哦?刚刚可没有击杀掉两人........莫非是在那里等死不成?” 领头的黑衣人小声说道,声音传出明显是个年轻人的声音,语调中还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调侃的意味。 那名下属却是死死低着头不敢接话,他清楚自己的老大是什么样的人,若是自己多嘴一句说不定现在被杀了都不一定。 “嗯........你,带一个人下去看看.......” 听见那领头之人的话,那名下属不由得心中发苦,他当然知道自己袭击的目标是谁,他也不认为仅仅凭借自己的身手就能从那两人手下全身而退。 “........大人........恐防有诈.........反正现在裴家败局已定.......要不等上一等?”那下属看了眼漆黑安静的墙后,实在是有些胆颤,咬咬牙说道。 领头之人转过脸来死死盯着自己的这名手下,他的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看不太清楚面容,不过眼神中的凶狠却是一览无余。 “让你去你就去........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这两个人.........裴家........裴家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 那下属不敢再辩驳,咬着牙答应了下来。招呼了身边一名同伴急切的跳下了树,十分轻巧的翻过了围墙朝着那边探查了过去。 领头之人看着自己下属的动作,嘴边自言自语的说道:“废物........贪生怕死.......我还以为你会去救援裴家........不过这样也好........落在我的手里........” 正在说着,那边突然传出一阵兵器击打的声音,随后两声闷哼传来,接着又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搞定了?”那领头之人赶紧集中精神朝着墙那边看去,不一会的功夫,两个黑衣人手上拖着两个软绵绵的人翻墙走了出来,只是天色却是过于黑暗,看不太清楚。 “拿下了!” 领头之人本来是个心智坚定之辈,不过看到成功拿下目标还是免不了一阵激动,树下停着好几匹他们带来的骏马,就是为了抓住目标之后第一时间返回。 “下去看看........” 领头之人轻声说道,身边的两个个黑衣人点点头,立刻跳下了树,朝着那两人走去。 领头之人却是在树上仔细观察着,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因为按照自己对于目标的分析来说,应该不会如此轻易的拿下啊?难道刚刚那一波远程弩箭攻击让他们负了伤?才能如此轻易得手? 他的眼中充满了疑惑,双眼死死盯着那两名手下靠近的身影,等到离自己只有十米左右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其中一个手下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而另一人的步子竟然奇小无比! “不好!他们换了身份!” “放箭!” 随着黑衣人急促的叫喊声,他的手下纷纷反应了过来,不过大家刚刚都认为已经成功,纷纷放松了警惕,如此突然的命令之下自然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杀!” “抢马!” “抢马!” 两名黑衣人一把丢开了手上拖着的人身体,这两人正是谢温和李晚柠两人,他们打晕了冲进来查看情况的两名黑衣人,随后调换了衣服,将自己伪装成了黑衣人的容貌,李晚柠看着前来接应的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顺势拔出了宝剑。 “嗬.........” 一阵寒芒闪过,前来接应的两人根本还没来得及从这一片变故中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喉结处一凉,随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抢他们的马!” 谢温大喊着,强忍住自己肩膀上的疼痛,一个箭步冲到了树下,这一下头顶树上的黑衣人纷纷乱了分寸,一时间不知道是直接放箭击杀两人还是下去阻止他们抢马的行为。 “蠢货!放箭!” 领头者急的哇哇大叫,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样的死局都被谢温二人找到了破局的计策,看着手下呆若木鸡不知道如何行动的样子他恨不得一刀全部杀个干净。 当稀稀落落的箭矢射下的时候,谢温已经骑上了一匹马,他也没闲着,一边策马去接应一边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砍断了其余几匹马的绳子,那些马本来就是被强行绑在这树上,如今挣开了束缚自然是全部都四散跑开。 “不好!快下去!快下去!!!” 领头之人看到这一幕当然明白谢温想要做什么,从上往下俯射自然是轻松无比,可是也要有一定的角度,现如今谢温二人就在自己正下方,茂密的树枝遮挡下,反而发挥不了弓弩的作用,他内心心急如焚,只能朝着手下大声叫喊着。 可是已经为时已晚,此时谢温已经接到了李晚柠,二人骑着马飞速的朝外面奔去,一边跑谢温一边大喊道:“今日之事!谢某必定十倍还之..........” 领头之人跳下了树来,脸色阴沉的看着谢温离开的方向,眼中升腾起一股杀气,其余的黑衣人手下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站在原地呆呆的等着自己老大发号施令。 一百九十五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领头之人看着早已没有人影的黑暗,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自言自语说道:“谢温........谢督师........果然厉害,这次是你技高一筹........下次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大人.......” 一名手下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低声的提醒道,可是话还没有说完,那领头之人一转身,那手下只感觉自己面前一阵银光闪过,随后剧烈的疼痛感传来,自己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其余的手下看着被一刀毙命的同伴,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下头等着这位喜怒无常年轻的领头人的动作。 “一群废物.........” ............................................ “你怎么样了?” “没事.......” 谢温虚弱的回答道,刚刚和李晚柠抢了一匹马两人不敢停留,纵马狂奔之下两人足足跑出去很远,幸好成都府内晚上热闹非凡,他们在路上疾驰也没引起他人的注意。 这一路下来谢温一直强撑着精神,左肩负了伤,又参与了搏杀,现在却是再也支撑不住,身形开始摇晃起来,李晚柠坐在他身后感觉到了异样,急忙出声询问道。 “应该安全了........先停下吧........” “不行.......” 谢温强撑着回答道,他艰难的开口说道:“对方是军伍中人........等他们找到马就麻烦了........” 听着谢温的话李晚柠也默不作声,两人继续又向前行进了一段路,那马儿已经跑得精疲力尽,速度渐渐缓慢了下来....... “谢温!” 李晚柠一个不注意,谢温的身形摇摇晃晃起来,眼看着就要落下马去,李晚柠来不及多想,赶紧伸手抓住了谢温的衣服,却没曾想到晕过去的人奇重无比,李晚柠根本吃不住如此大的重量,被谢温带着一起翻滚下了马。 “哎.......” “好痛.........” 李晚柠轻叫出声,从马上摔落的感觉并不好受,疼痛感让她不由自主叫出了声,可是她来不及去查看自己的伤势,赶紧翻身将谢温掰了过来。 谢温的情况并不乐观,现在的他脸色苍白,额头上不断有汗珠渗出,嘴唇也是干裂发白,李晚柠一看便知道这是伤势引起的外邪入体,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给谢温找到一处安全歇息的地方。 李晚柠抬起头四周看了看,最终发现不远处有一个药店,眼看着四周要聚集起围观的百姓,李晚柠一咬牙将谢温抗在身上,缓缓的往那药店走去。 “大人,有急报.......” 漫天黄沙中,裴度正带着自己从泯州卫带来的一队士兵从西宁府返回的途中,他带着人马前去探查了一番,虽然没能找到谢温的踪迹但是也没有发现谢温的尸体,这让他安心了不少,他相信以谢温的本事定然可以逃出生天。 如今西线战事即将开启,他也不敢逗留太久,只是在附近再次寻找了一番便带着军队往回赶去,此次擅离驻地裴度心里明白已经是给了朝廷一记重重的耳光,若是自己还不返回北地的话,那么朝廷的忍耐也算到了头。 看着眼前的传令兵,裴度砸吧砸吧干裂的嘴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又是朝廷的信件?不看........每日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大人.......不是朝廷的,而是鹰卫的........” 那名传令兵小声的说道。 一听到鹰卫裴度瞬间来了精神,他在马上坐直了身体,这鹰卫便是裴度在军中依靠自己一手打造的执行信息传递和特殊任务的部队,其结构有些像现代的特种部队一般,其实这也是受了谢温的熏陶,谁让谢温当时给裴度讲故事的时候老是挑一些特种作战来讲呢?现如今裴度自己成为了一军之首之后也慢慢发现了这两项的重要性,所以便一手组建了鹰卫这个军事特务机构。 鹰卫里面的人并不多,不超过五十人,都是裴度精心挑选出来的忠心度高并且精明能干的手下,可惜的是裴度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帮自己打理鹰卫的统领,只能自己在处理繁忙军务的同时再抽出身来管理鹰卫,此次出来找寻谢温的下落,一方面是专业对口另一方面裴度也知道这一路上不但要提防着金国与西夏人,甚至朝廷也需要自己随时密切注意,毕竟这一次算是和朝廷直接撕破了脸皮,所以出于安全的考虑,裴度还是带上了鹰卫。 鹰卫之间的传递消息有一套自己的体系,能够比平常的传递消息快上不少,这也是裴度觉得无论花上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要知道在这个年代信息的快慢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一支军队甚至一个国家的存亡,所以裴度不但将家里的资助一大部分花在了鹰卫身上,包括自己的俸禄很大一部分也补贴了进去。 “拿过来.........” 裴度轻声说道,那手下毕恭毕敬的递上了一张小纸条,裴度接过之后先是看了看上面的火漆印泥是否完整,在确定完整之后才打开了那纸条。 “.........金国郡主阿邪那司瑶........现已返回金国........阿邪那司瑶.......这名字好生熟悉.......” 裴度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说道,一个亲卫听到了裴度的话接着说道:“大人......那阿邪那司瑶不就是金国的和谈使者吗?” “是了!” 裴度狠狠一拳打在了自己手上,恍然大悟一般的叫出声了,这炎热的天气和内心的担忧竟然让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阿邪那司瑶是谁,现如今终于记起来了。 一百九十六章 “既然阿邪那司瑶返回了金国........那么也就意味着这次和谈遇袭是有生还者的......可是.......” 裴度自言自语的说道,他突然停下了话头,因为他现在突然发现整个事情完全说不通,明面上看起来既然阿邪那司瑶返回了金国,那么这次袭击很有可能就是金国人干的,但是偏偏这三个国家的会谈中唯一没有任何动机去干这件事的就是金国人,要知道金国现如今可是丢掉了自己的半壁江山,被西夏人压着再打,若是说西夏存了一些想要把利益最大化,将金国灭国的心思裴度是相信的,退而求其次,武朝想把水搞混从中得利也是说得通的,但是偏偏金国人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岂不是把自己整个国家的安危放在火上烤一样愚蠢的行为吗?在裴度看来,金国人不但不会破坏和谈,反而千方百计想要促成和谈的只能是金国人了。 那么阿邪那司瑶又是如何脱身的呢?此时裴度想起了黄龙给他讲述的当晚情景,谢温是受到了金国郡主邀请前去赴宴之后才发生的遇袭,既然金国郡主能够成功脱身,在排除掉金国人下手的可能性之后,那么自己的好兄弟谢温看来......... 想到这里裴度不由得喜笑颜开,这样一来总算是大致能够确定谢温已经逃离了出来,裴度感觉自己这么多天的忙活总算有了个结果,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通知潜伏在金国的鹰卫........嗯........继续打探这位郡主是如何逃离的........嗯.......这次干得不错,给一些嘉奖!” “是!” 那手下先是抱拳神色激动的说道,鹰卫的俸禄要比普通的战兵高上不少,很多的普通士兵和军官都有不少的怨言,因为他们是看不到这个组织存在的必要,包括裴度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所以此次打探到了重要的信息也算是给鹰卫的存在正了一些名分。 “可是.......大人.......在金国打探消息太过于危险.........我们的人也是费了很多周折才隐藏下来,若是再打探.......恐怕会引起金国人的怀疑.......” 那手下迟疑的说道,裴度也皱起了眉头,他明白手下说的都是实情,这种谍报人员每一个对自己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特别是能够搞到金国王室的情报人员更是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成本才能隐藏下去,若是这个时候再让他动一动的话风险肯定是极其之大........ 裴度眯着眼睛不说话,那手下也不敢催促,过了好一会裴度才吐出一口气说道:“不管.......还是需要打探一番........让他自己小心,若是有什么异动可以自行决定停止行动........” “是!大人!” 裴度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谢温在他这里分量实在是太重了,他也不忍心自己这个从小长到大的兄弟有任何闪失,虽然两人之前在云中城那件事之后产生了不小的隔阂,但是这个隔阂还不足以将两人的兄弟情义磨灭掉。 裴度骑着马慢吞吞的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考虑着自己和谢温的事情,其实说到底就是两个人的大观念不一样,在很早之前两人便发生过好几次争执,裴度是一个忠君爱国的典范,这辈子他都觉得应该为了武朝做出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无论如何自己始终是一个武朝的将领,所以他一直老老实实,循规蹈矩,就算这次被谢温的情况逼急了也只能做到擅离驻地这一步,但是谢温却恰好完全相反,他是一个很自私的人,自私当然说的不是谢温对于自己的朋友亲人,而是对于国家,在谢温的眼中,对于武朝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他只觉得武朝就是一个压榨普通百姓无情的政治机器罢了,也不知道谢温哪里冒出来的这种大逆不道的思想,也是在这种思想的促使下,无论任何事情,谢温第一时间考虑到的是自己和裴度的利益,或者是他们手中权力的问题,而不是想着怎么去替皇帝分忧,替朝廷解难。 包括对于武朝的现状也是一样的,两人其实都觉得武朝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按照裴度的思想来说他要做的是成为整个武朝的盾牌,抵御外族不再入侵,让武朝能够平静的发展和自愈,虽然裴度也认为这种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但是他一直恪守着军人不应该谈论政治的底线,军队一旦有了思想,那就是亡国的前兆,对于谢温小时候给他讲故事的时候说的这句话他一直铭记于心,丝毫不敢逾越。 但是对于谢温来说则完全不一样,两人私底下聊天的时候曾经探讨过这个问题,当时谢温就反问裴度,就算他把整个国家弄的固若金汤又如何?百姓该过苦日子还是过苦日子,这样的情况丝毫得不到缓解,而裴度给出的答案则是这不是他们应该操心的事情,这是朝中诸公和皇帝应该去操心的事情,自己身为一个军人能做的做好就是最好的答案。 对于裴度的回答谢温自然是嗤之以鼻,他告诉裴度,无论是他裴度也好,还是萧江陵也罢,对于武朝的问题都不能从根本上去解决,想当年萧江陵身为首辅,又深得皇帝信任,可谓是风光无限,可是变法又如何?还不是受到了莫大的阻力之后草草收场?整个武朝的问题不是一两道奏折能改变的,也不是一个裴度一个萧江陵能够去左右的,而是从根本上的制度除了问题,这样的问题从武朝建国那一刻起便长在了最中心的位置,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强大起来,可以说武朝依靠着这样的制度成功建立了国家,而也会因为这样的制度灭亡掉。 一百九十七章 听着谢温大逆不道的发言,裴度是吓得目瞪口呆,他当时就急忙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后询问谢温能否有解决的办法,而谢温先是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咬着牙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将整个武朝打碎,然后建立起新的制度!” 裴度现在都还记得谢温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情,有期待也有害怕,有激动也有怀念,当时裴度被这句话吓得差点摔落在地,不过他也明白这不过是好朋友之间的推心置腹,所以咱们的裴大人稳了稳心神之后又追问起来。 谢温告诉裴度,不仅仅是武朝,包括强大的北元,西夏,金国甚至后世无数的国家都是一样的,因为他们本身的制度限制住了他们的发展,也是他们的制度促成了他们的建立,可能人类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才能摸索出来一个完美的,可以解决所有问题让每个人都满意的制度,但是谢温能够肯定的是如果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那么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千秋万代永远高枕无忧的国家。 裴度当时从谢温的脸上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其实裴度也对谢温的身世十分好奇,他只知道谢温是个孤儿,突然出现在了自己身边,因为年纪相仿又比较有共同语言所以成为了兄弟,但是这些知识和论点从哪里得来裴度却是一无所知,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谢温不太像他这个世界的人,老是有一些天马行空但是又震人发聩的言论说出,这次他又问了那个问题。 “老谢,这些你是从何得知........” 面对裴度的问题,谢温罕见的沉默了下来,他半晌没有说话,低下头去,裴度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正当裴度觉得气氛尴尬想要转移话题的时候,谢温却突然抬起 头来笑着对裴度说道。 “当然是因为老子天纵奇才!” 面对谢温的话裴度也笑了,他自然不会相信谢温的话,可是好兄弟之间的默契就是这样的,裴度知道谢温在回避,谢温也知道裴度知道自己在回避,可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跳过了这个话题,打那以后裴度也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问题。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他是我裴度的兄弟,不管他是谁,我只用记得这一点就是了。裴度在心中这样想到。 就在裴度还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一声声音打断了裴督师的回忆。 “大人........又有急报.......” “嗯.......拿来我看看.......” “大人.......这.......这次是口信.......” “口信?” 裴度疑惑的问道,一般只有特别紧急的事情才会用到口信,这也是为了确保情报的准确性所定下的规矩,难不成是谢温有了下落?还是北地起了什么乱子? “是谢督师还是北地?” “........都不是.......” 听见手下的回答裴度才放下心来,只要这两处没什么问题自己也就放心一些了,可是裴度没有注意到手下一直偷偷抬眼在观察着自己的表情,满脸都是为难的神色,似乎组织不了好的语言来向裴度汇报这个事情。 “说来听听........怎么了这是?” 看着手下畏畏缩缩的样子,裴度不由得出声说道。 “大人.......”手下咬了咬牙说道。“是......是蜀中.......” “蜀中?” “蜀中急报,成都府内突发大火,裴府遭遇贼人袭击,一夜之后成都知府吴知雨率兵赶到现场........裴家伤亡惨重........裴家家主不幸身亡........大人!大人!大人!” “快来人啊!大人晕过去了!” “我真的服了作者这个xx,怎么每次剧情都要靠我受伤来推动?” 谢温极其轻车熟路的睁开了双眼,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他自己都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每件事的结尾一定是由自己受伤而结束,这样的方式谢温实在是受够了,冥冥中似乎也有一个声音向他表达了愧疚,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处理了。 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李晚柠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看到谢温已经睁开了双眼,不由得喜出望外的说道。 “你醒啦?” 谢温转头过去看了李晚柠一眼,苦笑着说道:“辛苦你了........又要再次照顾受伤的我......” “哪里的话,你不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嘛.........” 李晚柠将药放在一旁,轻声地说道。 谢温支撑着坐了起来,左肩的疼痛让他不由得龇牙咧嘴起来,李晚柠本来准备上前搀扶一下,可是谢温动作十分之快,还没等李晚柠搀扶便已经起身。 “话说咱们哪里来的钱啊?都这么久了........上次是敲诈.......哦,不对,是好心人赞助了一些,可是给我接骨花去了一部分,司瑶离开带走了一部分,咱们来蜀中又花的七七八八了,现如今我又再次受伤,这医药费哪里来的.......” 谢温出声问道,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南京城中坐拥那么多的财产,现如今却要为了考虑银钱的事情而发愁。 “这你就别管了.......好好养伤.......” 李晚柠低下头说道,谢温的眼光却狐疑的在李晚柠身上扫视起来,过了一会之后他的面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你.......你把你的佩剑当掉了?” 李晚柠叹了口气,眼神柔和的看着谢温,轻声说道。 “剑没了,还可以赎回来.........你这伤势要紧一些........” 谢温听闻之后愣了愣,随后没有说话,而是老老实实将一旁的药端起来开始喝了起来,他的面上神色如常,内心深处却早已翻起破涛汹涌,古人云最难消受美人恩,诚不欺我呀! 一百九十八章 那药入口之后奇苦无比,谢温却如同没有味觉一样不动神色的喝完了,随后他放下碗看向李晚柠出声问道。 “对了.........裴家的事.........有没有什么消息?” “我就知道你醒来一定会问这个........裴家的消息在整个城中已经完全传开了.......我听卖药的郎中说,裴家上下几乎惨遭灭门,只有裴家四房裴志清在偏祠堂内躲过一劫.......” “裴志清........” 谢温皱起眉头重复了一遍裴度父亲的名字,他倒是没有想到这袭击之人如此心狠手辣,竟然将整个裴家全部赶尽杀绝,若不是裴志清之前就被裴老太爷打发去了祠堂悔过,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谢温又感觉有些奇怪,裴志遇那天晚上和自己谈话时曾经提起过朝廷或者其他人会对裴家下手,他们最开始采取的分化反间的策略便选中了裴志清这个书呆子,所以才会被裴老太爷责罚,但是此次遇袭之后,若是裴家真的满门全灭,只剩下裴志清独活,那么很难不让人去猜想是否就是裴志清出卖了整个裴家..... 想到这里谢温出声问道:“裴家人的尸体都一一确认过了?” 李晚柠摇摇头说道:“哪里还能确认,裴家近千人的大家族,贼人将人杀死之后又一把大火将裴家夷为平地,若是能够辨认尸体还好.......只怕现在也只能大致统计一下.........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兄弟裴度的父亲还活着也算是万幸了........” “万幸吗?”谢温苦笑了一声,他有些落寞的说道。“裴四叔活下来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几乎全成都的人都知道裴家出了内鬼,现在裴家死了个满门精光,只有裴四叔活了下来.........这一下所有的怀疑和非议都会落到他的头上,依裴四叔的性子,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又如何.........总归是能活着........”李晚柠轻声说道:“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人生在世最没用的便是名这个字了.........倘若他是无辜的,总归会有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也对.........” 谢温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向了一旁放在自己枕头旁边的一个小铁箭头,他一愣随后迟疑着说道:“这是.........” “这是从你身体里拔出的箭头,想着应该有些什么线索便留了下来......” “哦........” 谢温拿起那枚小巧的箭头,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起来,这箭头虽然短小,但是对谢温造成的伤害可不小,后面还带着可怖的倒刺,就是为了在敌人取出箭头的时候造成二次伤害,端的是狠辣无比。 “这箭头.........这是........” “武朝军中制式!” 李晚柠接过了谢温的话继续说道,看到谢温的眼神她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别这样看着我,以往我和你们武朝军队的交手可不在少数........这种箭头前面是由闽铁打造而成,后面带着倒刺,是你........武朝西军中最为常用的武器,说起来这种箭头质量轻,便于携带,当时可对西夏军队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正是如此........那么看起来袭击咱两的那伙黑衣人就是西军出身的咯?西军..........西军那么多人,想凭借这个找到线索无异大海捞针.......” 谢温苦笑着将那枚曾经给自己造成伤害的箭头扔到一旁说道,心中却是惊疑不定,其实李晚柠有一件事没有说对,那就是这种箭头在西军中也仅仅只存在于几支战力颇强的正军之中,寻常的守备军之类的是拿不到这种箭头的,可是自己就是西军出身,现如今西军已经打乱了重新改组,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到底是何人会对自己下手。 并且谢温更加担心的是西军的驻地离成都还是很远的,想要拿到军中的的装备,并且带着一队军中好手千里迢迢来到成都执行刺杀任务可谓是难于登天,就这么说吧,这种事情除非得到了正将以上的大人首肯,否则绝对是没有办法顺利执行的。 谢温的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萧江陵,自从上次苏长洲事件和萧江陵撕破脸皮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了私下的来往,最重要的是苏长洲的死事小,给萧首辅留下了一个谢温难以掌控的讯号才是最大的麻烦,而对于这种不听话爱闹事没法掌控的手下,萧江陵借此机会下手除掉自己动机倒是很充足。 可是随后谢温便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原因无他,萧江陵是一名十分成熟的政治家,在当下这种局面下,不到了真的你死我活的那一步,萧江陵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鱼死网破的操作,何况谢温也有自信,虽然已经引起了萧江陵的注意,但是以这位首辅大人的手段和心计来说,绝对不会采用如此过激的手段,想要弄垮甚至是杀死谢温在他那个位置至少有很多种比这种行为更好上很多倍的方法。 “我觉得反而不是西军中人.......” 就在谢温冥思苦想的时候,李晚柠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路,谢温抬起头来看着李晚柠有些吃惊的说道:“此话怎讲?” 李晚柠沉吟片刻后说道:“虽然用的是西军的箭头,但是总归是痕迹过于重了一些..........你想想,无论是对裴家下手还是刺杀你这位武朝督师,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敌人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详细的规划之后才下手.........我们遇到的敌人也分明说明了这一点,竟然还想出了围三厥一的战术.........可是在这样的严密计划中,偏偏使用了如此明显的一眼就能被看穿身份的箭头.........岂不是有些欲盖弥彰?” 一百九十九章 “嗯..........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万一敌人预判了你的预判,故意这样行事呢?” “..........” 看着李晚柠无语的表情,谢温笑了笑说道:“行了,我开个玩笑,要是真的这样猜下去就没完没了了.........但是无论如何,现在有线索指向了西军,不论敌人怎么想,这件事总归是和西军有关系,那么等我回去之后便要着手开始调查此事........” “对了,说到军队........你这么久不回军中真的没事吗?” 李晚柠有些担忧的问道,在现如今这个年代失去对一支军队的掌控权是十分危险的行为,特别是谢温这种从和谈开始一直到现在快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回到军中的主帅来说,最主要的是通过这次的刺杀李晚柠隐约感觉到谢温在武朝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安稳,担忧之下才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军队?放心吧.........”谢温笑着说道。“任何军队可能都会失控........但是我的军队是绝对的忠心........” 李晚柠看着谢温自信满满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膨胀的信心,有心再说两句但是又怕打击到谢温,毕竟现在他还只是个伤员。 “不过话说回来,裴家遇到这样的事情对于武朝来说肯定要经历一场大地震了.........四大家族其一一夜之间被灭门........啧啧,这个标题看着就很震撼不是吗........不过这件事也说明再强大的政治金钱力量,在武力面前都等于零啊.......” 李晚柠似懂非懂的听着谢温的话,开口说道:“比起这个,你不应该更担心你的好兄弟吗........” 谢温一愣,对啊,自己这么久和两个美女在一起都快忘了裴度了,难不成自己真是见色忘义的那种人不成?不对不对,就算自己见色也一定不会忘义的...... “坏了!” 谢温突然大叫一声,就要翻身下床来。 “怎么了?” 李晚柠出声问道。 “我在和谈时遇袭失踪........这事裴度肯定知道了,以他的性子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惊天的大事出来,我这一路都忘了给他报个平安,赶紧拿纸笔过来,我得赶紧给裴度传个消息.......” “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装了些什么.......” 李晚柠嗔怪的说道,起身去给谢温拿纸笔去了。 不出一会的功夫,几张纸和毛笔便放到了谢温房中的桌上,谢温急急忙忙的坐在桌子面前,提笔开始写起信来。 “怎么了?” 李晚柠看着谢温正在奋笔疾书,写下了兄度亲启几个字后突然又停下了笔来,不由得出声询问道。 谢温摇摇头,苦笑着说道:“不用写了......” “这是为何?”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想必裴度一定去了西边.......现在裴家的事情一定传到了裴度的耳朵里,以他的性格绝对会直接来成都府........那我只需要在这里等着他便是,还多此一举写这劳什子干什么.......” “你们的信息传递速度如此之快?” 李晚柠有些吃惊的问道,要知道裴家出事距今日才过去四天时间而已,仅仅四天这消息便能传到远在西北的裴度手中? 谢温点点头没有说话,信息在战争中的重要性是他告诉裴度的,包括裴度对于打探信息组织的构架也是他教给裴度的,对于裴度对消息收集和传递的速度谢温还是有无比的自信,其他的不说,就单单一项阿拉伯数字就可以吊打现在这个时代百分之八十的信息传递速度了。 “接下来........咱们就等着裴督师来成都杀人吧.......我得把他拦着点........要不然这成都府大大小小的官员可就遭了殃咯........” .............. 等到裴度见到谢温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谢温带着李晚柠在城门口等待着谢温,两人通过鹰卫总算是联系上了彼此,当看到一脸风尘仆仆却掩盖不住自己杀气的裴度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谢温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湿润,他当然知道裴度是为了自己才离开了驻地前去西北寻找自己的下落,所以才能这么快的赶到成都,说实话谢温的心里是有些愧疚的,那晚裴家遇袭自己很没义气的跑掉了,不过愧疚归愧疚,再来一次谢温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毕竟自己和李晚柠两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于渺小,对于局势根本起不了任何的帮助。 “老谢........” “老裴!” 裴度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一方面是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昼夜不停的赶路疲惫所致,另一方面则是的确和自己这位好兄弟已经有快两年的时间没有再见面,云中城之围之后两人被派去北地平乱,随后爆发了和北元的大战,在这次战争中裴度一直统帅着军队奋战在北方,而谢温则是参与了刚开始的真定府之战后便撤回了南方,又是平定李敬嗣的叛变又是忙着到处和谈,所以这一段时间来两人竟然是再也没能见上面,上次的回京述职也因为裴度的位置太过于紧要而遗憾错过了。 “老谢........你没事就好.......我应该想到的........你会回家看看........” 两百章 裴度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谢温低下头,不太敢直视裴度的眼睛,低声说道。 “老裴........裴家遇袭当晚我也在........对不起,没能帮上什么忙.........” 裴度一愣,随后开口说道:“没事.......那种情况下........你能保住自己就是万幸,我们两兄弟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这位是........” 裴度目光转移到了李晚柠的身上,有些惊诧的问道。 “这位........是我的一名朋友........” “朋友?” 谢温有些尴尬,听着裴度的反问不知道如何解释,毕竟李晚柠的身份比较特殊,按照裴度的性格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所以两人来见裴度之前便商量着先不说出李晚柠的真实身份。 “小女子乃是谢督师的至交好友,见过裴督师........” 看着谢温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李晚柠倒是大大方方的上来和裴度见了礼,裴度点点头,转过身去和谢温挤眉弄眼的互相看了几眼。 这货.......不用脑袋想我也知道啥意思,谢温黑着脸想到,不过现在他也顾不得裴度怎么想了,裴度很快也回过神来现在既然谢温没什么事,那么当务之急便是找到裴家灭门案的真相。 “老谢.......还是先说说这次事情的详细经过,毕竟你是亲历者.......” “行......老裴,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 三人找了一处附近的茶楼坐了下来,谢温注意到裴度带着三五个人,很明显一眼便看出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杀伐之气,很明显是军中的亲信,谢温暗地里点了点头,看起来裴度依旧在用自己教给他的那套练兵之法,看到好兄弟手下的战力如此强悍,谢温也稍微更放心了一些。 半个时辰后谢温才将整个事情讲完,其中遇袭的环节主要谢温也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把自己进入到裴家后裴老爷子和自己的谈话以及裴七叔与自己的推心置腹讲了出来,一旁的裴度紧紧锁着眉头,半天没有说话。 “老谢.......不对劲........” 谢温讲了半天,口渴的不行,正在喝水的时候,突然裴度的声音响了起来,谢温急忙放下茶杯说道:“你可猜到何人所为?有什么端倪?” 裴度摇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裴家遇袭的事........而是有人刺杀你的事.......” 谢温闻言一愣,随后呆呆的问道:“.......这难道不是一码事?” “不是.........”裴度沉声说道。“来,你来看一看.........” 说着裴度将自己的茶杯拿了起来,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又将谢温的茶杯放在了较远的地方。 “你看,我这个茶杯是你所居住的客房.........你的茶杯则是代表裴家人居住的区域,整张桌子便看作是整个裴家的面积,你可看出了什么?” 谢温伸长脖子看了看桌子,随后说道:“看.........看出来什么?你们裴家很大 ?” 裴度脸色一黑,要不是此人是谢温他早就一拳头打了过去,他压了压那口闷气说道:“不是........当然裴家的确很大........我的意思是从你描述来看,敌人分明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之后才动手,那么对于裴家的内部情况也是有充分的了解,并且按照你的描述,敌人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攻进了裴家........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裴家之人大多居住在西南侧,为何在你居住的东北方向还要埋伏这么一支精兵呢?” “这个问题我们也想过........有可能他们是想围三厥一?” 谢温转头看了一眼李晚柠出声说道。 “不对........这种想法可能有,但是我觉得并站不住脚,所谓的围三厥一是为了让敌人不做困兽之斗而定下的策略,可是面对我裴家满门妇孺老小根本没有必要做这样的决策........何况若是敌人久攻不下很有可能如此行事,但是攻破裴家明明易如反掌,这样做就有些奇怪了.....” “你的意思是.......” 谢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已经猜到了裴度要说什么,一旁的李晚柠也死死盯住了裴度。 “........没错,这支人马很可能目标并不是裴家.......而是你,老谢!” “这......这怎么可能........有没有可能敌人是想赶尽杀绝,所以才.......” 谢温虽然猜到了裴度要说什么,但是真的听到这句话之后还是忍不住出声反驳道。 “老谢你可知道我裴家占地到底有多大?” 面对裴度的提问,谢温一愣随后说道:“这.......不太清楚,只知道很大.......” 裴度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是裴家的确很大........偏偏就是这么大,没有人会舍近求远放着离自己最近的门不去逃命而是长途跋涉到你所居住的客房那边逃命,就算有那么两三个人想到了,他们的时间也来不及,要知道敌人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训练有素之人.......绝非普通的贼人可比的........” “裴督师言之有理.......但是小女子还是想问裴督师,裴督师的意思是否是所有贼人的目标不是裴家,而是冲着谢督师而来?” “不是.......”裴度看了李晚柠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不能肯定他们的意图,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袭击你们的人一定是冲着谢温或者是姑娘你所来的,否则完全解释不通为何会在这里布置人手........至于其他人,我觉得还是应该是冲着裴家来的,若是都为了老谢而来,应该不会弄得如此声势浩大........要知道,若是功败垂成,我裴家的报复那幕后主使之人绝对是承担不起的......” 两百零一章 裴度的这一席话说的霸气无比,谢温在一旁沉默了下来,最开始他们都忽略了整个地形问题,只是认为敌人在简单的围三厥一,不想裴家人做困兽犹斗罢了,但是听裴度这么一分析反而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这又不是真正的打仗,裴家势力再大总归是商人,又不是什么精良的军队,敌人实在没有必要搞这一套。 不过听到裴度后面的推测谢温还是稍微安心了一些,他听到最开始认为所有敌人都是朝着自己而来,这样一来的话谢温的罪过可就大了,若是真的因为自己一个人导致裴家灭门,那谢温也就不用调查了,自个摸了脖子向裴度谢罪就完事了,现在得知可能有两伙人一起合作行动之后他心里安心不少。 “袭击我的箭头找到了,是出自西军的装备........” 谢温一边说这一边从怀里摸出了个箭头给裴度递了过去。裴度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随后说道:“没错.......是军中的箭头.......” “我的意思是虽然他们用了西军中的装备,可是这不能够确定身份......毕竟我们感觉敌人做了充足的准备却留下如此关键的用品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在其中........” “有道理.......” 裴度一边说着一边摸着他的下巴,随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看着谢温说道:“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虽然他们故意采用这种箭矢来诱导我们的目光,但是.......他们又是从哪里搞到这种箭矢的呢?” 听着裴度的话,李晚柠和谢温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异口同声的说道:“军需官!” “正是!,只要找到是何人调用了这些箭头,那么这个人的身份就藏不住了,然后咱们顺藤摸瓜,就能够找到幕后主使之人.......” 说着裴度便回头摆摆手示意一个亲随来到了自己面前,低声耳语几句之后那亲随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此处。 “好了,我已经派人去‘请’军需官来我面前问话了........” 裴度咧开嘴笑着说道,谢温知道裴度这个请字里面包含了多少含义,若是你老老实实来就罢了,若是不老实嘛........裴督师自然有办法让他老实,现在的裴度谢温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是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在冷静的处理这一切事物,现在谢温只能祈祷不要有什么刺激到了这个压抑已久的裴督师。 “对了........你不去看看四叔?” 谢温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裴度看了谢温一眼,迟疑了起来。 谢温知道裴度的迟疑是为了什么,裴度的父亲裴志清,也就是谢温口中的四叔,自幼便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裴度很大一部分的性格和愚忠就是从这里继承而来的,不过谢温的出现成为了呃裴志清没有意料到的变数,本意上裴志清想把裴度培养成为一个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可是谢温的出现将这一切计划都打乱了,要知道小孩子在接受新事物上来说,同龄人之间的交流可比父母的言传身教容易很多,就这样在谢温的熏陶之下,裴度毅然决然的抛弃了读书考取功名这条路,而是朝着自己父亲最不愿意看到的从军这条路上一路向前飞驰。 “嗯........还是得去........你不和我一同去?” “我?” 谢温指了指自己,面上露出一丝苦笑,裴志清最看不惯的就是自己,在他的眼中,若不是谢温裴度怎么也不会成为今天的模样,所以每次裴志清看到谢温都是爱答不理的模样,不过谢温也清楚,这个人没什么坏心眼,只是单纯的看自己不爽罢了,就如同好学生的家长总是不愿意自己孩子和游手好闲的朋友在一起玩耍一样。 “去啊.......还是得去.......回来了还没来得及拜访四叔呢.......” “那你可要准备点什么........这次要不然我爹骂你我也没办法.......” 裴度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他这次没有想象中那么悲痛也是在得知了自己父母无恙之后才会如此,若是自己父母都惨遭了毒手,也不知道这位武朝北地大督师会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滚........你有哪次帮我说话来了?” 谢温没好气的说道,这倒是真的,虽然裴老爷子很喜欢谢温,但是裴府上上下下都对谢温这个调皮捣蛋还总是异想天开的惹事精十分头疼,所以他挨裴四叔的骂也不在少数。 “那没办法........毕竟那是我爹........” “行了行了,我再去准备些礼物吧........对了,老裴,先给我一些钱.......” 听见谢温的话裴度满脸惊讶,他望着谢温说道:“不是吧,老谢,好歹你也是堂堂督师,竟然没什么钱不成?” 听见裴度的话谢温有些脸红,他又不太好详细和裴度解释,只能强撑着说道:“老子出来的急,没有带许多钱,用到现在已经是没了.........” 裴度哦了一声,他也想起来谢温和自己这种身份是不可能随身自己带着一大把银票用的,一般都是放在亲信身上,而谢温在西北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和亲信都走散了,因此没有钱也是正常的。 想到这里裴度不由得有些好笑,他招了招手,一个手下立马恭敬的走到了裴度旁边。 “拿钱给谢督师........对了,让他打个欠条.......” “老裴!” “开玩笑的......” 裴度眼看谢温要发作,赶紧朝着他眨巴眨巴眼说道,谢温也知道裴度这算是调解自己心中苦闷的一种方式,也就不再理会。 两百零二章 裴度的手下听了老大的话哪里有不从的道理,赶紧伸手在怀里掏了起来,半天之后才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的说道。 “督师.......没.......没钱了........” “什么?” 裴度惊讶的坐直了身子问道,谢温则在一旁差点笑出了声,让你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这下好了,打脸了吧? 裴度可能觉得脸上也有些挂不太住,只能低声问道:“钱呢?出发时不是给你了一万两银票?” 那手下急的都快哭出来了,他有些结巴的说道:“督......督师......是带了一万两不假.......可是这一路上的花费........加上借用泯州卫的兵支出........还有各种买消息的花销.......早就没多少了.......” 手下心里也很冤屈,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钱对于你们来说就是一个数字而已,可是这一路上带着七八个人从北边到了四川,更别提还有借兵打仗的开销,早就用的所剩无几,最后几百两也给了那个去‘请’军需官的同袍,哪里还有什么钱? 裴度脸上有些尴尬,他看了眼憋着没有笑出声的谢温问道:“这......老谢,你要钱干嘛?” “问这个干嘛?难不成你还能凭空变出来钱不成?” “这可是在成都府.......” 裴度自信满满的说道,谢温这才察觉到,自己怎么把这个事情搞忘了,裴家在川内经营多年,别说其他的,只要姓裴,估计在这成都府想花钱都花不出去的吧....... 想到这里谢温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就早点把裴度这个虎皮扯起来了,也免得这些日子过的如此窘迫,竟然还要靠李晚柠典当自己的宝剑过活。 “是当铺.........这些日子没钱.......就典当了宝剑........” 谢温无奈只能把实情吐露了出来,谢温听得眉头紧锁,特别是在得知谢温负伤之后脸上更是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不过在得到谢温没问题的回答后又放心了不少。 “原来这件事.......简单.....那家当铺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个什么福来典当......” 李晚柠轻声说道,随后裴度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手下早就眼疾手快递过来了笔,裴度唰唰唰在纸上写了些什么,随后又掏出一块玉佩交给了那名手下。 “去,带着这纸条和我的信物去将宝剑赎回来........嗯.......对了,再让那老板给我借上几千两银子.......” 手下赶忙跑去办事了,谢温在一旁出言讥讽道:“啧啧啧,不愧是裴家大少.......这气魄......” “什么气魄.......还不是沾了老爷子的光.......” 说道裴老爷子的时候裴度突然安静了下来,诚然他对于裴家没有什么感情,报仇也只是因为这件事的使命落到了自己身上,谁让自己是裴家人呢?可是对于裴老爷子来说裴度的内心还是有很深厚的感情。 察觉到了裴度的异样,谢温也停下了话头,他看了一眼裴度低声说道:“老裴.......” “没事.......老爷子现在尸首在何处?” “估摸着在官府中.......” “那等会去看看......” “嗯........” 说着话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继续说点什么,气氛有一些压抑,李晚柠则是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位裴督师,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大人........” 幸好这种气氛没有维持太久,就在谢温都快受不了的时候,刚开始那名被派去赎回宝剑的手下快步走上了楼来,手中捧着的正是李晚柠先前典当出去的宝剑。 “嗯.......回来了?” 裴度看到手下不辱使命做好了这件事,还是觉得很有面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率先开口说道。 “大人.......” 此时那名手下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先是将宝剑双手递给了裴度,随后战战兢兢的说道。 “大人........剑是赎回来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有什么快说!” 裴度皱着眉头催促道。 “可是........大人,那老板不给银子.........” “什么?” 裴度一听这话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来,倒不是他在生气自己没能欺压别人成功,而是这整个西南地区的当铺都是裴家的产业,也是裴度的二叔在出面打理,按理来说裴度取一把剑回来,再拿上几千两银子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毕竟裴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不是?并且裴度也不是那种大手大脚的花花公子,在纸上用词也极为恭敬,甚至用的都是借钱这样的言辞,所以没能拿回钱裴度还是很吃惊的,自己堂堂裴家子孙竟然在自家产业借不到一分钱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那手下期期艾艾的说道:“大人........掌柜的说........这剑赎回已经是看在了裴家的面子上,现如今他们已经被其余家收购了.......所以这钱是万万拿不出来的......能够不花钱将剑赎回来已经是给了大人您天大的情分........” “荒唐!” 裴度一拍桌子,茶水杯都被震动的跳了起来,现在裴度生气的点并不是没有拿到钱,而是那老板所说的已经被他人收购这件事,要知道裴家又不是死绝了,怎么会好好的产业就被他人收购了呢? “老裴.......” 谢温看见裴度情绪激动,赶紧在一旁劝阻道。“这掌柜的你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行事.......依我看,这件事背后有蹊跷.......” 两百零三章 “你的意思是........官府?” 裴度黑着脸坐了下来,轻声问道,谢温点了点头,这件事除了官服在背后做主以外,没有人敢就这样变卖裴家的家产,要知道虽然裴家人死的差不多了,可是还留下了一些活口,再说了还有裴度这个手握军权的督师在其中,若是换成他人想要从中牟利还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但是敢无视这股力量悍然出手的除了官府也没有其他人了。 “言之有理.......” 裴度沉吟道,随后看向了谢温。 “可能还不止官府........” “诶.......老裴.........有些话不要说得太明白........” 谢温赶紧劝阻了裴度继续说下去,二人都心知肚明,若只是一个小小的成都知府是断然不敢这样行事的,这件事的背后一定站着一股恐怖的力量,而整个武朝谁拥有这个力量?谢温和裴度不用想也能猜个大概。 裴度用手蘸了些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随后点了点,谢温看过去,上面是一个萧字,不过让裴度感到奇怪的是谢温却是伸手将那个萧字擦去,随后又写下了一个字。 “.......确定?” 裴度一边看着谢温擦拭着桌面上刚刚写出的字,整个脸上的神情极度不自然的问道。 谢温默默地点点头,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我觉得你说的那位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我说的这位倒是有可能.......” 裴度压低声音说道:“可我说的那人可是当朝首辅.......” “老裴,他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你不要忘了他权利的来源.........” 谢温摇着头说道。 “那若真是如此.......事情可就难办了.......” 三人在茶楼坐了一会之后没有商量出来什么对策,还是决定先去拜访裴度的父亲裴志清,此人也是极为奇特的一个人,虽然他是个书呆子,但是却不傻,反而很多事情还特别有见地,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被裴老爷子看重,让他手上没有掌管太多的生意,而是更像是一个智囊一般的角色。 但就是偏偏这样一个角色却在前不久干出了一件让裴家上下都无法理解的事情,那就是收了一套蜀王赠送的古书,其实在平时这件事也不算一个事,但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事情传出去之后很多人都感觉到不可思议,因为虽然裴志清给外人的感觉是个书呆子,但是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还是站得住脚的,为何这次却突然做出如此的事情,而裴老爷子也一反常态的直接将裴志清发配到了祠堂面壁,相当于变相的流放行为。 要知道裴老爷子可是一直对自己这个书呆子儿子青睐有加,不管外人怎么说他都是力挺裴志清,虽然裴志清收了蜀王的礼物,但是说白了其实没有任何裴志清出卖裴家的证据,包括说外面的议论纷纷也大多是一些猜测罢了,可是这一次裴老爷子竟然没有任何的调查,甚至连简单的问话都没有就直接将裴志清关了起来,此事一出之后裴家其余的人也都在暗中纷纷猜测是不是四房哪里惹怒了裴老爷子,才会被借此机会打压,更有无数幸灾乐祸的人猜测四房是否会因此一蹶不振,等暗中等着分走四房的蛋糕。 可是祸福相依这件事没人说得准,在后面的裴家遇袭的事件中,几乎裴家所有的直系亲属全部被一夜之间屠戮一空,除去极少数在外经商没能回到裴家的以外便只剩下了在祠堂中躲过一劫的裴志清一家人,按理说这是最为幸运的,但是偏偏事后铺天盖地的舆论压力随之而来,不断有人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了裴志清的身上,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你前脚才被处罚,后脚裴家就被灭门,并且偏偏唯一活下来的第二代里面就只有你一个刚刚被怀疑通敌的人,让人如何能不怀疑? 但是裴志清对这一切仿佛毫不关心,他每日只是去裴家老宅祭奠一番,便返回祠堂内继续修身养性,外人也在裴志清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仿佛这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虽然众人议论纷纷,但是还是有不少人暗地里倒是很佩服这位四爷的养气功夫。 谢温和裴度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算了,什么礼物都不带,然后将李晚柠安置在了客栈之内,这倒不是因为其他什么,而是单纯的裴度嫌麻烦,本来裴志清一直都在催促着裴度早日成家,现在谢温再带着一个女人上门,其余的不说,咱们的裴督师少不得能被父亲念叨到死,所以为了裴督师被少骂上两句也只能出此下策,不过李晚柠也表示了理解,表示自己下午到处逛一逛便是,不用太过于担心她。 就这样谢温和裴度两人来到了祠堂,谢温看着裴度有点畏畏缩缩不太敢敲门的样子心中觉得有点好笑,他看了眼裴度还是自己走上前去敲响了门。 “谁?” 屋内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谢温一听便知道这是裴度的母亲吴夫人,这位吴夫人倒是和裴志清不同,对于谢温和裴度都是一直非常宠爱有加的,所以一时间还是很有感触。 谢温看了一眼裴度,裴度眼神也柔和了下来,他也听出了自己母亲的声音,裴度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娘........” 门里的人听见这个声音之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是东西被打翻的声音,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大门一下被打开,裴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一袭紫衣一把抓紧了母亲的怀里。 “度儿!你可算回来了........” 两百零四章 裴度被死死的抱在怀里,虽然他也很想母亲,但是眼下这样过于亲昵的举动还是让他有些轻微面红耳赤,谢温则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 “娘,谢温也回来看你们二老了........” 吴夫人听见这个话转头看向了谢温这边,眼中泛起了疼爱的神色,她放开了裴度又一把将谢温抱在了怀里,本来谢温想要闪躲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闪过去,任由吴夫人将自己抱在了怀中。 “度儿,小蚊子,你们可算回来了..........你们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我们,两个小没良心的!让我看看.......有没有瘦了?那军营里的苦日子你们能忍受这么久?快让娘看看.........” 听着吴夫人的絮絮叨叨,两人都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如何迎接长辈如此的热情,裴度终究还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也不知道自己老娘这么热情能够如何回应,谢温则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毕竟这个事情和自己说到底没有太大的关系,别人的娘亲自己表现得太过于亲昵总归是不太好的。 “娘,咱们好着呢.........那军营能有啥苦的?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去当破丘八,而是当将军的........”裴度带着笑脸看着吴夫人说道。 吴夫人却是脸色一板说道:“那军营我能不知道?再大的官还不是危险的紧,当初就说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非要想着什么去参军........” 一听到这个事谢温顿时感觉一阵头大,怎么突然又转移到了这个话题上,再说下去就又要开始讨伐自己撺掇着裴度参军了,想到这里他赶紧出声打断了吴夫人继续念叨下去。 “四姨,咱们都还没吃饭了,难不成就一直在这门口站着?” 听见谢温的话吴夫人也反应了过来,如果只有自己儿子裴度的话还好,可是谢温也在一旁,这样做总归是失了礼数,于是赶紧让开了身子带着二人走了进去。 “今儿啊,为娘亲自给你们炒几个菜.........” 吴夫人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许久没有看见谢温和裴度二人,自然是兴奋不已,脸上都笑开了花。 谢温转头向裴度打了个眼神,裴度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出声打断了自己母亲的话说道:“娘..........父亲在吗?” 吴夫人停住了脚步,看了裴度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你父亲........你到时候还得去劝劝你父亲,自从咱们家出了........出了那档子事之后这全成都的人都戳着咱们的脊梁骨骂......你父亲外面看着没什么,其实心里烦闷的很........每日里也不吃饭,就坐在屋内看书.......谁劝都不听.......” 裴度苦笑着说道:“娘.......这你可高看我了,我能劝的动父亲?这件事可能还得老谢出马才行......” 谢温正在一旁低头走着路,突然听到裴度开始给自己捅刀子了赶紧抬头说道:“别别别.........我从小最害怕四叔......这个我可不敢去.......” “行了,你们也别互相推脱了,到时候一起去,我先去给你们做饭.......” 吴夫人不愧是女中强人,扔下一句话之后便走进了厨房,留下裴度和谢温在外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走吧.......我的谢督师.........我娘都发话了,不去也不行啊........” 最后还是裴度长叹一声,做出了决定,谢温则是黑着脸在后面说道:“你们父子两谈心,我去掺和什么.......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两人无奈之下只能走到了后面的院子里,这里便是裴家祭祖的祠堂所在,而裴志清的书房则是在另一侧的偏院之中,谢温毕竟不是裴家人,小时候从来没有进来过,这也是第一次踏入裴家祠堂,但是裴度从小每年都要进来两三次,分别是清明中秋和过年的祭祖仪式,所以道路还是烂熟于心,带着谢温三拐两拐的便找到了裴志清所在的书房。 “我说你们这些为富不仁就是如此........一个祠堂修建的如此之大........真是累死人.......” 谢温跟着头都快绕晕了才走到,他不满的吐槽道,其实自己也清楚,这是马上要见到裴度的父亲紧张不已所以想要调节一下气氛罢了。 裴度转头看了谢温一眼,其实他心里也比较紧张,想到父亲的说教便觉得无比煎熬,可是当下却没什么心思去接谢温的玩笑,只能苦着脸说道:“有本事你去和里面那位说去.........” 谢温撇撇嘴不敢再说话,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和裴志清撒泼打诨,他老老实实的站定还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生怕等会被抓到了什么把柄。 “哐哐哐........” “进来...........” 一个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裴度和谢温对视一眼之后便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并不太大,有一扇很小的窗户朝着北方,有一些阳光洒落进来刚好照射到正中间的书桌上,书桌的上面放着两三本书和一盘小小的焚香,那香已经燃烧殆尽了,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男人,正在捧着一本书专心致志的读着,听见二人进来的声音头也没抬一下,这中年男子眯着眼睛似乎视力不太好的样子,修长的手指正在轻轻的翻阅着手中的书籍,纸张互相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在这个安静的房间内听得格外清楚。 两百零五章 “回来了?” 裴志清又翻了一页书,头也没抬轻轻的说道,似乎自己的儿子和谢温两个人加起来完全比不上自己手上这一页书吸引力大。 “回来了........父亲近来可还安好?” 裴度苦笑着说道,同时悄悄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谢温。 “四叔.......身体可还健康?” 谢温也赶紧出声询问道。 “嗯........都还好.......” 裴志清说着又翻了一页书,谢温得到回答后赶紧往后站了一步,恨不得把自己完全缩进那个阴影之中。 裴度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话题,看了一眼一旁的谢温,此时谢温已经眼观鼻鼻观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太不讲义气了吧!裴度心中暗暗想到,谢温这个动作就是说明了他不会再开口说话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您裴大人自己处理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裴度小心的组织着语言说道:“父亲........” “何事?” “关于咱们家遇袭.........” 裴度的话还没说完,裴志清终于将手中的书合上了,他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多年未见的儿子,伸出自己的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是为了这个事回来的?” “正是。” “糊涂!” 随着裴志清的一声大喝,裴度被吓了一大跳,谢温也身体一颤,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反正又没对着自己发火,干嘛这么心惊肉跳的?难不成自己得了ptsd? “.........当初我不让你习武你不听,非要去参军........参军也就罢了........现如今为了这等事情回来,岂不是给他人留下把柄?你堂堂一位督师就这样回到家中?” “父亲.......” “别骗我!” 裴度的解释刚准备开口,裴志清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时间上一推断便得知你根本没有通报朝廷对否?若是你提前通报朝廷,书信往来一来一回怎么你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家........好啊,裴度,现在先斩后奏都学会了........” 听着父亲的责骂,裴度心中也有些火气,自己担忧家中情况难不成也有错?这样想着他有些颇为不满的说道:“父亲!我也是忧心家中的情况.........何况孩儿现在也是一方督师,若是谁想动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督师?” 裴志清冷笑着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很奇怪,随着裴志清的冷笑,在这盛夏的时节,谢温却突然感觉整个屋里的温度降低了不少,他赶紧缩了缩脖子,心中想到裴大人啊裴大人,这就没办法了,我也只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可别说我见死不救........这样想着谢温打定了主意等会除非他们动起手来,否则自己就绝对一言不发,绝不开口! “你这个督师怎么来的........你不会不知道吧?”裴志清盯着裴度冷冷的说道,裴度也不甘示弱的看了回去。 “父亲........先前家中对我的资助孩儿自然清楚,可是督师一职却是孩儿用命在战场上拼杀回来的.......” “拼杀?可笑!你有没有算过,咱们家一年到头要送给你军中多少军费?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完全无偿的赠送给你军中,裴度,打了这么久的仗你不会不知道战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吧?” “当然.......知道.......” “你有所有人都没有的优势,裴家源源不断给你供养着后勤,你一年在军费上的支出几乎要占去我裴家全年利润的十分之一你不知道吧?任何战争打到最后就是比谁的钱多.........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是自己厉害?” “可.......家族也是有意在军方发展.......” “度儿!你怎么如此糊涂?我本以为你当上督师眼界心智各方面都会成熟一些,如今看来却是让我好生失望.........家族若是要在军中发展自己的实力有必要做这种亏本生意吗?给你一年的军费难道不够收买将军甚至统领为我裴家卖命吗?再说了..........我们裴家是生意人,要那军中的势力作何用?” “四叔......总归裴度也算是裴家的骄傲不是.......” 眼瞅着裴度被裴志清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谢温只能咬着牙站了出来,想着帮裴度分担一些火力,赶紧开口说道。 “骄傲?在我裴家投入如此巨额的资源下,莫说是裴度和你.......就算是王度,李度,张度谁又不能坐到这个位置?不过是拿资源堆出来的一个督师罢了........你和谢温比起来却是远远不如.........” 一番话说的裴度脸色苍白,这几年来虽然家中的资助从未停止不过他也一直自视甚高,觉得是依靠了自己不小的努力才走到今天的位置,自己和谢温两人虽然是兄弟,但是暗中也存了一些比较之心,现在被自己父亲一语道破,心里当然不太好受。 “四叔此言有失偏颇.......”谢温一听,怎么突然就把我和裴度拉到对立面了?这老狐狸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了安抚住裴度的情绪谢温急忙开口说道。 “虽然裴度的成功离不开裴家的支持,可是也少不了他个人的奋斗,要知道在战场上刀剑无情,局势瞬息万变,很多东西都是需要自己的努力方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自然体会不到..........何况四叔所说战争的胜负仅仅依靠钱财小侄是不太赞同的,在小侄看来,战争胜负的关键应该是人心.......” 两百零六章 谢温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一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一边又帮裴度解了围,还暗讽你裴志清一个书生,哪里懂什么战场上的事。 听了谢温的话裴志清没有说话,而是低头沉思片刻随后抬头说道:“也是.......此事倒是我有些纸上谈兵了.......” 听见父亲的口风有些松动,裴度偷偷朝着谢温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谢温则是不动神色的又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老兄啊,能帮你一次,后面的可就要看你的了。 裴志清转眼看了眼裴度,继续出声问道:“你可知道我裴家如今状况?” “孩儿知道!” “知道?我看你完全不知道........你若是知道就不会这么愚蠢!” 裴度惊讶的张大嘴,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件事做的愚蠢了,只能呆呆的看着裴志清。 裴志清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裴度,闭上眼睛,语气不善的问道:‘我且问你.......这次我裴家的变故你可知道何人所为?” “孩儿不知.......但是孩儿心中已有推测........” “说来听听........” “恐怕此事背后站着的是.......” 说到这里裴度住口不言,而是意有所指的指了指房顶,裴志清看了一眼裴度的手势,点了点头。 “既然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行为无疑是在将裴家最后剩下的血脉往火坑里推!” “什么?” 裴度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父亲,一时间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 “所以我说你糊涂.........现如今的裴家无论背后黑手是谁,这么大的行动,如此狠辣的计划.......背后肯定有朝廷的影子........你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要擅离驻地.......这不是将裴家往火坑里推是什么!?” 听着裴志清的怒吼,谢温此时才反应过来,四叔说的没有错,若是平时这种罪过还有办法遮掩过去,但是偏偏在裴家被人动手这个紧要关头,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想到这里谢温的脸色也紧张起来,他们最开始似乎都陷入了一个误区之中,就是认为敌人的手段仅仅是为了覆灭裴家,毕竟手段如此狠辣,似乎大家都默认仅此而已了,可是他们都忘了敌人永远不会心慈手软,虽然裴家大部分已经丧命,但是只要裴度还活着,那么裴家就有翻盘的可能...... 想到这里谢温一脸严肃的说道:“四叔说的在理.......依我看我们需要尽快返回驻地,现在你孤身在外,若是有心之人对付你的话........情况将十分困难,现在只有留在军中才是最安全的.........” 裴度低下头,他现在也想通了这个关节,被父亲的一席话惊出一身的冷汗,总归是自己的眼界还是过于狭隘了一些,没有结合现在当下的情况作出正确的判断。 “那父亲.......” “我和你母亲的安危不用担心,一个读书人,一个妇道人家罢了.........敌人只会把目光放到你的身上,现在看来,你就是咱们裴家唯一的翻盘点........” “孩儿知晓......” 裴志清的目光柔和了一些,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他缓缓说道:“这次回到驻地,就如同谢温所说,尽量不要再乱跑了,现如今只有军中方才是最安全的.......平日里凡事多动脑子,提高警惕,吃饭什么的也不要借别人之手,一定要找可靠之人贴身护卫.........” 裴度有些哽咽,他明白父亲不是不关心自己,只是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何况自己这次的确差点铸成大错,天底下哪里又有不疼爱子女的父母呢? 谢温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也有些感慨,他出言说道:“行了,咱们赶紧吃了饭你就动身,我的驻地离四川不远,后面的事我来处理........包括四叔一家的安全我来负责.......” “那就谢过谢兄.......” “嗯.......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半个多时辰后,看着眼圈通红的吴夫人,谢温头都不敢抬,他最害怕女人流泪,更何况还是自己一直很敬重的吴夫人,只能埋头吃菜,这边吴夫人则是死死的抓着裴度的衣袖,一边打量自己的宝贝儿子一边抹眼泪。 “度儿,当真下午就要走?也不多呆上几天........” 听见吴夫人的话裴志清黑着脸放下了碗筷,开口说道:“他有他的事要忙,你老是将他拖在身边干嘛?又不是小孩子..........” 这句话可算是点燃了吴夫人的怒火,她本来就因为儿子要离开正在苦闷,谁曾想裴志清自己就往枪口上撞了过来,这下可让吴夫人找到一个发泄的缺口。 只见裴度的老妈怒目圆睁瞪了一眼裴志清,放下碗筷抹了把自己的眼泪就开始骂起来:“姓裴的,你有没有点良心,我这个当娘亲的舍不得自己儿子有错吗?儿子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回来过,你不心疼老娘心疼..........” “你........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怎么了!姓裴的!妇道人家怎么了!若是和你一样天天呆在屋里看书这个家早就没了........” 谢温听着两人吵起架来,赶紧低下头闷声刨着饭,打定了主意就当没有听到,裴度也是赶紧低头开始吃饭,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毕竟这种父母之间的事情,两人都不太擅长处理。 两口子吵了好久才渐渐平复下来,吴夫人也知道现在事情的紧急,所以只是和裴志清发泄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之后便拉着裴度去交代一些事情去了,只剩下余怒未平的裴志清以及一直在低头吃饭的谢温。 二百零七章 “四叔......” “嗯?” “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可是传的很厉害,要不要小侄..........” 裴志清皱着眉头看向了谢温,片刻后说道:“不需要,我裴某人坐的端行的直,众人的悠悠之口不用去赌.......” 谢温笑了笑,看了眼裴度离开的背影他放下了碗筷,一扫而空之前的紧张情绪,扭头对着裴志清说道:“小侄心中有几个困惑........敢问四叔能否为之解惑?” “你说........” 裴志清的脸色并不太好看,有些警惕的看着谢温。 谢温此刻却十分轻松,他看着裴志清的眼睛,凑近了一些轻声问道:“小侄想问........四叔为何要自污?” “你!你想说什么........” 裴志清的瞳孔急剧收缩,他死死的盯着谢温,想要从谢温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端倪,可是谢温只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他,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他是怎么知道的?裴志清的心中冒出了这个疑问,其实裴志清远远不是外人所看到的书呆子的那种人,相反他十分聪明,心计也十分厉害,不过在裴志清看来这些东西远远不如一本古书对他的吸引力大,所以也就懒得使用这些,只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可偏偏又没有两耳只闻窗外事,对于裴家大大小小的事务都还是了解的一清二楚,这也是在大家族想要生存下去的必要条件。 那么这样一来裴志清在裴家出事之前的所作所为就很奇怪了,一向在大是大非之前懂得循规蹈矩的裴四叔怎么会突然为了一两本古书而坏了自己的规矩,在明知道官服朝廷对裴家有所贪图的时候还要贸然接受蜀王的礼物?谢温在登门拜访之前也一直没有想通,直到在书房听到了裴志清对裴度说的那一番话谢温才想通这一切,像裴志清这种将这些事情看的通透无比的人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那么这个行为的解释便只剩下了自污一条而已。 “我相信四叔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收下和裴府势若水火的蜀王所赠的礼物,小侄一直没有搞清楚为何四叔会如此行动,直到在书房听到四叔的一番话才明白原来四叔看的比谁都清楚..........那么收下蜀王礼物的事情也只能是出于自污自保的心态了........” 裴志清挪开了目光,他叹了口气小声地说道:“也罢........此事千万别让度儿知道.........” 谢温笑着回答道:“小侄绝对不会多嘴,不过裴家遇袭一事与小侄也有关系,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裴志清抬起头看了一眼谢温,这次的目光中充满了欣赏之意,他开口说道:“不错,收下蜀王赠礼的确是我自污自保的行为.......不过其中的深意你可得知?” “小侄的确不知.........” “早在多年前........朝廷便对裴家有了其他的心思.........你可知道多年前萧首辅的变法?” “这事小侄倒是略知一二.........”谢温皱着眉头回答道,他没想到这事和多年前萧江陵的变法有什么关系。 “那时候你都还没出生都能知道这事........看来你是有心的.......你可知当年变法的核心内容是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小侄只知道当年萧首辅在皇帝的支持下发动变法,最后却还是遭受了失败.......” “正是........”裴志清叹了口气说道。“萧江陵的确是个天才啊,当年的变法瞄准的正是武朝的最大的顽疾,世家门阀制度!” 谢温有些震惊的抬起头看了裴志清一眼,裴志清看见谢温的目光笑着说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放下碗就骂娘的味道?不过此话的确不假,虽然我就是裴家之人,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阻碍武朝发展强大最大的顽疾便是我们这些所谓的各大家族,地方上的财富、人力、甚至权利都被我们牢牢掌控在手中,朝廷没有力量来对付地方上的事情,权利得不到集中,自然就.........自然就不能做到令行禁止.....朝廷的命令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张废纸........” 谢温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裴志清所说的都是实情,先不说朝廷,地方上的官员上任需要先去拜访当地的地头蛇,也就是世家大族的族长,否则在当地别说想要干点什么,能否平平稳稳的把任期干完都是个问题,就如同后世很经典的一部电影中的台词一样,这个地方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你拿什么和我斗? 到了后期,情况更是愈演愈烈,世家门阀直接可以左右官员的升职任免,似乎就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一般,在没有得到当地老大的准许之前,官员都不敢去任职。而朝廷对于这个办法也是无可奈何,只用看看六部的官员名单便知道,整个朝堂上下从大到小只要是有油水比较重要的职位纷纷都是被几大家族的人死死把持着,除了萧江陵这个首辅是寒门出身以外,满朝尽是世家人。就连萧江陵自己在早期都曾经调侃过,若不是首辅这个位置实在太过于吃力不讨好并且几大势力都盯上这个位置才让他这个寒门出身的渔翁得利,否则还真的不好说。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武朝的情况陷入到了一种恶性循环之中,那就是朝廷的力量越来越弱,而世家门阀的力量却越来越强,普通百姓想要活下去只能投靠世家,长久以来很多百姓都成为了只知有家族而不知武朝的存在,贫富差距进一步被拉大,阶级之间的矛盾愈发锋利,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二百零八章 这样下去自然是对武朝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所以也是为何当时皇帝站在萧首辅这边鼎力支持变法,而变法的核心内容便是分解这些世家的权利,将所有的权利集中起来,重新让整个国家的方向盘回到皇帝的手中,焕发出新的生机。 整个变法无论是立意还是想法都是趋近于完美的,萧首辅的政治手腕也不可谓不强大,可是皇帝和萧江陵似乎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赵家才是这个天下最大的世家门阀。 当两人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似乎为时已晚,试想当变法变到皇帝自己的头上,削权削到最后发现竟然要削减皇帝的权利,那么这场轰轰烈烈的变法也只能虎头蛇尾的草草收场了,本身变法遇到的阻力就极其之大,更何况一失去了皇帝的支持,萧江陵自然也就孤木难支,只能黯然接受了失败的命运。 其实在变法失败之后萧江陵是被各大世家群起而攻之,开什么玩笑,管你是不是首辅,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们头上,不搞你搞谁?但是恰好在那个时候第二次西北大战开大,战前换相实在是兵家大忌,何况明眼人都知道要是打输了这个首辅位置肯定避免不了一口大黑锅,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去坐那个烫屁股的位置。因此萧江陵也算是因祸得福得以继续当他的首辅大人。 “但是萧首辅从来没有放弃过变法的想法........这件事你知道吗?” 听着裴志清的提问,谢温沉默的思索起来,诚然这些年来萧江陵没有再提起过变法的事情,不过实际上干的事情只要仔细思索一番便能看出端倪,无论是组建新军,频繁调动官员还是大力提拔寒门士子进入朝廷,开设新的朝廷机构等等,无一不是在变相的削弱世家大族对朝廷的影响力。 “萧首辅.........厉害啊........他是吸取了上一次失败的经验,要集权,那就得先分权........萧江陵是琢磨透了这一点,武朝要是没有萧江陵苦苦支撑估计.........难啊.......” 听着裴志清的感慨谢温点了点头,他并不傻,而且作为一个穿越人士他的眼界肯定是比这个时代的人更高上不少,他很清楚武朝的弊端,也明白萧江陵能够仅凭自己一己之力做到现如今的地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可惜........萧江陵这样的好首辅不会有好下场.........” 谢温神情落寞的说道,裴志清看了谢温一眼,轻笑着说道:“如何?你也认为萧首辅的下场不会太好?” “四叔也是这样认为?” 裴志清点点头说道:“自然......萧江陵这样的做法依靠的是皇帝赐给他的权利,若是等到皇帝长大收回权力或是出现什么变故导致他失去了现如今的地位.........那么萧江陵的下场只会比裴家更为悲惨........” “四叔,还是先说会这次裴家的事情吧.......” “别着急......你只有知道这些才明白为何我会如此行事........” “难道是有消息萧江陵要对裴家下手?”谢温出声问道。 “你认为我在裴家是做什么的?每日就在书房里看看书?然后管一下那两门无足轻重的生意?若只是这样的话,恐怕老爷子早就把我赶出家门了........”裴志清淡淡开口说道。 谢温眯起双眼,沉吟片刻后才开口说道:“四叔的意思.......” “裴家这么势大,其情报机构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在裴家中也只有老爷子、我与七弟得知,整个机构更是老爷子一手创立的,每年花在上面的经费不下五十万两白银,这样说,你可懂了........” 听着裴志清的话,谢温目瞪口呆,他不是没有想过裴家的情报机构,但是通过裴志清的描述这哪里是什么情报组织,简直像是一个微型的绣衣使一般,要知道武朝绣衣使一年的花销也就百万上下........ “不用太过于惊讶,我们裴家是经商的,自然对于情报的需求是十分看重的,加上有了商人这层身份的掩护,做起来自然是如鱼得水一般.........很多人都说我裴家最值钱的是手上的资源,满屋的金银财宝,在我看来这些都不值一提,最为值钱的是我手上这张无比庞大的情报网络.......城中的每一处青楼、饭店、甚至客栈都有可能是我的情报机构........并且他们都有着成熟的商业体系,搭建比较费钱,但是后期的经营却能保证大部分的自给自足.........” “也就是说,四叔通过这情报机构........得知了朝廷要对裴家下手的事情?” “正是........可是这情报组织你也不要看的太过于神奇,很多高层次的东西他们是接触不到的,我也只知道有人会对裴家动手,至于是谁,到底为何却是一概不知........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我便找到了老爷子商议对策,可是我们之间却出现了分歧.........” 说到此处裴志清停下了话头,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按照老爷子的意思,裴家必须要做大做强,成为整个武朝最为强大的家族........可是我却不赞同这样的看法,这个世界上钱是挣不完的,何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现如今的裴家已经引起朝廷的注意了,除非你打定主意去.......去........去谋反.......” 谋反两个字出来的时候裴志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慌,在这个年代公然说出这两个字还是需要不小的勇气,饶是裴志清再厉害也是如此。 二百零九章 “所以分歧一旦产生就很难处理了..........我心知肚明朝廷一定会对裴家下手,虽然那时候我也没有想到这次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竟然是要将裴家完全斩尽杀绝一般..........当时我与老爷子大吵了一架,后来谁也说服不了谁,我没有办法阻拦他们,但是我需要保全自己,所以我也就做了收下蜀王礼物的那件事,让敌人认为我是一个可以被收买的存在,这样才能够保住自家一家的性命.......” “所以裴老爷子也将计就计,配合着四叔您演了这么一出.........” 裴志清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老爷子虽然固执,但是比谁都明白,他如何看不出来我是故意如此,但是没有揭穿我罢了,反而将计就计将我赶出了裴家,放置在这祠堂内来,我其实有些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一来是做生意的人,总不能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需要做好两手准备........二来嘛,则是为了裴度需要我尽快和裴家切割,这样裴度到时候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原来如此.......”谢温喃喃自语说道,的确,裴度现在年纪轻轻就贵为督师已经是历朝历代十分罕见的情况,可是他的家庭出身势必会成为裴度继续往上攀爬的一道沟壑,只有抛弃掉了裴家的这个身份他才有可能在朝廷中得到更大的重用。 想到这里谢温不由得钦佩的看了眼前这个喝茶的中年男人一眼,眼光如此长远计划如此周密真可谓是十步一算,厉害到了极点。 “但是敌人的心狠手辣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若是我得知他们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一定不会........哎,悔不该当初.......” 裴志清一边说着一边闭上眼睛流下了两行清泪,谢温也沉默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出言安慰道。 “四叔,裴家于我有恩,我一定会找出幕后黑手为裴家报仇........” 裴志清擦掉了自己脸上的泪水,看了谢温一眼又看了还被吴夫人拉在一边唠叨的裴度,低声说道:“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度儿,他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头脑也有些简单,并且行事冲动,现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会吃大亏........” 谢温也跟着看向了裴度的身影,低声说道:“四叔放心,裴度这边我会好好劝他的........” “如此我便放心一些了.......” 叙州府内,卢致远正坐在自己只花了几两银子便买下来的一处宅邸里,这位兵部武选司出身的文官在经历过几次战争的磨炼之后,身上文人的气息已经减弱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杀伐果断的武人风范,两种气质在卢致远的身上形成了奇妙的平衡,反而让他看上去和武朝其余的武夫不同,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儒将的气息。 其实卢致远算是武朝众多文官里面的另类,他算是西北卢家众多子弟里面的一个另类,西北卢家历经六朝,是家风严谨的书香门第,可咱们这位卢致远偏偏是个另类,从小就不爱读书爱习武打架,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无恶不作的社会无良青年。要知道虽然他家在卢家里面只能算偏支,但是卢致远的父亲偏偏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从他名字里面的‘致远’两个字便可见一斑。 当然以卢致远这样的性格和爱好自然是差点没把他父亲气死,可是也无可奈何,谁让他父亲晚来得子,膝下又只有这么一个独苗呢?等到好不容易卢致远长大成人,他父亲想着这下应该懂事一点了吧?总不至于还像以往一般的时候,咱们的卢将军却是不再打架了,改成抽刀子砍人了。 西北本来就民风彪悍,又和西夏、金国接壤,就算在没有战事的时候,边境上的小摩擦也是从来不曾间断过,加上三个国家之间血海深仇,老是有一些山贼流寇或是逃犯打着什么精忠报国的幌子杀入敌国边境大肆劫掠,对于这种情况三个国家都是头疼无比,你说不管吧,边境上民不聊生,怨声载道,你说管吧?靠着那一点捕快之类的肯定对付不过来,可若是派出军队的话又容易造成局势紧张,万一一个擦枪走火引起三方大战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最后三个国家都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待这一切,边境上的百姓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倒是自发组建了不少民兵乡勇之类的组织,武朝对于这个行为也是不支持不反对,只要不闹出太大的事情来便由得他们自己折腾。 要知道武朝因为守备力量薄弱,军队战力低下是受此荼毒最深的国家,卢致远便是瞅准了这个时机,花了一批钱招募了一帮子民勇,简单的训练之后便拉着出去找那些流寇逃犯的麻烦去了,起初那些流寇和逃犯还对于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嗤之以鼻,当看到领头的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卢致远时更是差点笑掉大牙,这种黄毛小子能做成什么大事? 很快他们便笑不出声来了,卢致远的打法从前文中说道的追击陈彦川和谢彬两人时就可见一斑,卢将军根本不同敌人废话,这边这群流寇都还没反应过来,卢将军已经抽刀子一路砍杀进了人群之中,这一幕把心狠手辣的流寇都看傻了,到底谁才是真的恶人?怎么这小伙子看着和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卢致远手下的民勇一看老大都上去拼命了,自己还傻站着干什么?于是也纷纷跟着就上了,这里就可以看出卢致远作为一军之主的高明之处,要知道‘兄弟们给我上’和‘兄弟们跟我上’的区别还是很大的,将为军胆,老大不要命手底下人也不好意思贪生怕死,何况卢致远也不是什么吝啬之人,每次打完一拨人之后战利品自己一分不要,而是论功行赏全部发给手下。 二百一十章 这种人就很可怕了,有些人打仗是为了名,有些人打仗是为了利,而卢致远则只是单纯的喜欢打仗,把这当成了爱好来做。于是在卢致远如此行事风格之下,他的队伍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作战也愈发勇猛起来,在边境上‘十七战十七捷’,将困扰武朝多年的边境流寇问题一扫而空,甚至将那些侥幸逃脱的流寇都打出了心理阴影,宁愿去招惹武力强大的西夏和金国都不愿意来武朝边境,别人武力再强大好歹还算是正常人,武朝这边的卢致远卢疯子可是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疯子,连命都不要的人还是少去招惹为妙。 也就是这次边境剿匪让卢致远认识到自己天生就是应该上战场厮杀的命,而绝非坐在公文房内天天处理公文,可惜的是卢致远的老父亲并不这么想,在得知自己儿子做出的壮举之后他并没有改变主意,而是散尽家财托人疏通关系将卢致远送进了兵部当了一个员外郎,在这位老父亲看来你不是爱打仗吗?那我也让一步把你送到兵部这样皆大欢喜。 可是老父亲没有想到的是兵部和打仗完全是两码事,何况卢致远这个小小的员外郎每日就负责一些军队后勤的事情,这无疑是十分痛苦的,每日接触着都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自己无法染指分毫,这一待就是好几年。 这也是为何在谢温刚在南京城中崭露头角,朝中传出萧首辅有意组建新军之后的第一时间卢致远便拉下了脸皮跑去谢温府上,拜了比自己还小上五岁左右的谢温为座师,很明显他心里清楚谢温心里也清楚,这个拜师就是个投名状,意味着以后无论你谢督师要怎么做我就跟着你怎么做,说白了以后我就是你谢温最忠实的下属。 很幸运的是这次的投机成功了,那时的谢温和萧江陵的关系还在蜜月期内,对于谢温的举荐萧江陵自然是没有任何阻拦之意,虽然朝中很多人都对于卢致远这种作为文官自降身份跑去拜武将为师的做法嗤之以鼻,但是卢致远却并不在乎这些风言风语,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能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有什么遗憾呢? 卢致远和其他的武将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在朝中待了很多年,政治嗅觉上来说比很多只懂得亮肌肉的武夫高上不少,他也懂得进退之策,不过让自己没有想到的是一向以武朝军队战力之首的北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陈彦川和谢彬二人的军队竟然被自己如此轻易的击败,这种感觉就和当时再边境对付流寇一模一样,这一下卢致远的自信心就有些膨胀起来了,对于陈、谢二人逃窜之后朝廷妄图将他调往西境的命令也就公然违反,反而转身去追击两人的乱军去了。其实这也不怪卢致远,自己带着一支军队,自己是老大,想怎么打怎么打,想干嘛就干嘛难道不比跑到西军那大染缸里处处受人节制来的好多了?加上之前的胜利让卢致远信心无比膨胀,因此作出这样的事也就是情理之中。不过卢致远没有想到的是,诚然北军在他面前一触即溃是真,但是他却没有考虑到环境、心理等因素,之前的北军战力冠绝武朝那是因为他们是正统军队,有着充足的后勤保障和最精良的装备,现如今的陈、谢二人手下的队伍名义上是乱兵,被抓住大概率就是一死,虽然劫掠了不少的金银,但是这一方面也下降了军队的战力,同时还让军队失去了斗志,这些心态上的转变都是卢致远未曾考虑进去的。 幸好当时北地正在大战,萧江陵对于这事也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加上谢温的信件及时送到,朝廷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兵部还给卢致远补发了一道追击叛军的命令,总算是让整个行为合法合规了起来,然后就是我们都知道的那一幕,乱军一溜烟跑进了西南军王猛的地盘中,这下卢致远就只能在一旁干看着,毕竟无论他对自己的实力多么有自信也还没有膨胀到能够和一整只西南军扳手腕的地步。 现在自己困在叙州府已经快两个月的时间了,卢致远每日只能看看兵书,修身养性,反而是西北地区又即将要爆发大战,没想到一心想着能够打仗的自己反而是困在了此处。 “将军.........” 一声轻唤将卢致远从以往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他抬头看去,一个长相极度猥琐还留着一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朝自己行礼,正是当时被自己带过来的之前的同僚黄奇。 “怎么了?” 卢致远的脸上待了些许的笑意,如果说自己能够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很大一部分的功劳是要归结在眼前这个猥琐的男人身上的,若不是黄奇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军队的后勤系统,那么再厉害的主帅和谋略也是无济于事的,想到这里卢致远无比庆幸当时自己拉上了这个之前郁郁不得志的官员。 “西南军那边有些异动.......属下想着先来汇报将军.......” “哦?什么异动?” 卢致远合上了书,一脸严肃的问道,虽然黄奇根本不管什么情报的内容,但是自己手底下的大管家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么一定是有他的依据,绝不会空口无凭的来找自己。 “将军请看.......”黄奇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卷文书,放在了卢致远的桌案上,缓缓打开之后手指着说道:“将军,这是我军近几个月采购粮草的价目.......请过目.......” 二百一十一章 卢致远点点头,全神贯注的看了起来,他们作为客军,名义上又是平叛,其实应该是朝廷提供粮草,但是说来说去户部就两个字‘没有’,然后又去找到了叙州知府高光路要粮草,高光路更加光棍,白眼翻到了天上,直接对着卢致远派去的人就破口大骂,其中的意思就是我叙州又没有遭到兵灾,你自己不敢带军队进去西南军的底盘平乱才迫不得已的驻扎在叙州,我能让你驻扎就不错了,还要老子提供粮草,没门! 卢致远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是毫无办法,总不能把这高光路一刀砍了吧?只能退了回来,毕竟这位高知府说的也没有问题,可是军队没有粮草总归是不行,这下卢致远就只好将目光投向了西南军。 西南军虽然在武朝四军之中属于最为势弱的一支军队,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实力也绝非卢致远这种将军能够比拟的,加之西南地区本就富裕,王猛又是搞经济的一把好手,所以西南军的富庶是全武朝都有目共睹的,每年自己就能产出不少粮食再加上朝廷的供养,多余的粮食到底去了哪里卢致远用脚想也能猜出个一二来,于是他赶紧派出人去和西南军交涉。 西南军这边到也很光棍,两支军队互相看不顺眼归不顺眼,生意归生意,只要是来做生意的,那就好谈。幸好卢致远在扬州大发横财,私自留下的钱财够军队很长一段时间不愁吃喝,于是双方的贸易关系就这么达成了,虽然还是互相防备着,但是做起生意来倒是毫不含糊,西南军给卢致远提供粮草,卢致远乖乖交付银两,倒也算是缓解了不少紧张的关系。 卢致远仔细的看着眼前的文书,突然惊讶的出声说道:“怎么近几些日子.......粮草的价格突然贵了这么多?” 黄奇抬起头看了卢致远一眼,低声的说道:“正是.......前些日子属下以为是正常的价格波动,也就没有来叨扰将军.......可是今日这价格竟然已经翻到了我们最初购买价格的五倍有余......实在是太过于离谱了些.......” 卢致远没有出声,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作为兵部出身的官员他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一般只有大战之前粮草的价格才会有大规模的浮动,如今西南军的粮草突然这样涨价........难不成有什么大战不成?可是如今四周安稳也没有听到有什么战况啊,若是王猛铁了心要对付陈、谢二人,也不需要做如此充足的准备,想来倒是奇怪的很....... “或许是属下想多了........” 黄奇喃喃说道,他也是兵部官员出身,对于这些事自然也是门清,不过眼下却是不好说的太过于清楚。 “不对.........他们附近还有一个目标.......” “啊?” 黄奇惊讶的看着卢致远,卢致远脸色阴沉的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那就是咱们.......” “咱们?” 黄奇惊讶无比,要知道若是王猛真的对卢致远用兵的话那么就是谋反,而现如今的武朝若是王猛带着西南军再加入到其中,那么可以预见这天下即将大乱了。 “这可是........谋........王统领当真........” 听着黄奇结结巴巴的话,卢致远摇了摇头说道:“我这也只是猜测........毕竟附近就只有咱们需要王猛调兵来对付了........” 沉默半晌后,黄奇小声问道:“咱们要不要先上报朝廷?” “上报朝廷?黄奇啊.........”卢致远苦笑着说道。“怎么上报?现如今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罢了........难不成你因为粮价上涨就要状告西南军大统领意图谋反?其余的先不说.........王猛这位统领在朝中的势力几乎就能将我们轻而易举碾死.........谁又会相信呢?” “或许萧首辅........” “萧首辅?萧首辅若是之前还能给咱们提供一些援助,不过那也是看在谢督师的面子上.........现如今萧首辅和谢督师势若水火.......你不会不知道吧?咱们作为谢督师派系里的人,萧首辅没有动咱们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 听着卢致远的话黄奇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当然知道谢温和萧江陵的关系突如其来的恶化,作为外人他们是不知道具体原因的,不过黄奇还是十分吃惊,按照谢温此人之前在南京城的表现怎么也不会将事情处理成这样,为何突然和当朝大权在握的首辅大人翻脸呢?这下苦了卢致远,作为拜谢温为座师的卢致远来说,无论任何势力只会认定他就是谢温的人,并且是最铁杆的那种,现在卢致远就算想分割都分隔不了。 “还是有一个办法........” 卢致远突然出声说道,黄奇抬起头惊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将军,等着卢致远继续说下去。 “..........写封信给老师.........谢督师的部队离咱们不算远,若是有什么事也能来得及接应......” “属下就怕谢督师到时候见死不救........毕竟这可是西南军........” “没办法........现在只能相信我的这位老师了........”卢致远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说道,之前不停朝廷的命令已经让卢致远在朝中的声誉下降了很多,现如今若是自己再无令擅离,那可就真的是把脑袋伸出去让朝廷砍了,现在自己不但撤不得,还要时时刻刻堤防着南边居心叵测的王猛,可真是进退两难的局面。 “那属下这就去写........” “嗯........诶,等等!” 二百一十二章 黄奇走到门口正要出门之时却突然被卢致远叫住,他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不用,你去传令让军中加紧戒备..........这封信我亲自来写........” 黄奇虽然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行了个礼说道:“是,将军.........” “嗯,你先下去吧.........” 看着黄奇离开的身影,卢致远脸色阴沉不定,过了好一会他才吐出一口气,竟然露出一丝兴奋的神情自言自语的说道。 “狗日的王猛.........你要真的敢反那倒还算个爷们.........这天下要大乱了.........不过乱了也好,乱世才是我卢某人的舞台...........王猛........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老谢,老谢!” 大帐的帘子被挑起,陈彦川肥胖的身体出现在谢彬的营帐门口,他挺着大肚子一头钻进了帐篷之中。 “什么事.........” 谢彬无精打采的问道,他刚刚见完王猛的公子王灵运,也得知了王猛的计划,现如今正提心吊胆的,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担忧,如今看到这个和自己一路走过来的老战友,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老子过来就想问一下,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跟着干呗.........现在别人将计划告诉了我们,你要是不干信不信先死的就是咱们兄弟二人........” “这我当然知道........”陈彦川小声说道,同时扫视了一圈四周,确定没人之后才继续说道:“老子是问你.........有没有想好后路.........” “后路?”谢彬疑惑的反问一句,随后摇摇头说道。“什么后路?他王猛想当皇帝,失败了咱们跟着一起被砍头,赢了咱们两兄弟也讨不得什么好........能有什么后路?” “那可不一定........”陈彦川的脸上浮现出奸诈的笑容说道。 “什么意思?老陈你有什么就把话说清楚........”谢彬皱着眉头询问道,现如今他实在是没心情在这里和陈彦川扯皮。 “两头下注才能稳赢啊......我的彬子.......这种杀头的买卖,当然要慎重一些.......”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说朝廷那边.......” “朝廷?”谢彬转了转眼珠子,有些惊讶的问道:“朝廷还能容下咱们两兄弟?要知道咱们可是招安一次又复叛一次.........” “情况不一样嘛!”陈彦川哼哼着说道。”当初咱们只是形势所逼,并且可一直没有打过造反的旗号,他王猛这可不一样,公然叛乱,打起造反的旗号出来.......咱们要是能够给朝廷送点什么消息.........那咱两就是拨乱反正的大英雄,不仅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加官进爵也不是不可能啊.........” “当真?” “当真!这事孰轻孰重朝廷分得清楚........只是.......” “只是什么?” 谢彬急忙出声追问道。 “只是这双方到底谁赢可真不好说.........”陈彦川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 谢彬也陷入了沉默之中,若是放在以前他们肯定毫不犹豫的就押朝廷了,毕竟你西南军再强大始终是要面对一国之力,哪是那么容易的,不过随着这些年的事情发展,他和陈彦川也算是看清楚了,现在的武朝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不但有些日暮西山的感觉,并且手中的力量更是少得可怜。所以别看着王猛现在是在兵出险招,但是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要不就按照你说的,两头下注?” 谢彬说道。 “你的意思就是朝廷那边咱们给情报.........王猛这边也配合........等到哪一方露出败迹,咱们再将全部身家压上去?”陈彦川小声问道。 谢彬点点头说道:“也只有如此了........这事还得高度保密,要是被双方哪一方得知了咱们干的事.......都讨不得好.......” “这老子自然知道........”陈彦川没好气的说道。 “但是眼下怎么办呢?” “眼下......眼下老子也不知道........” 陈彦川沉默了下来,他自然知道谢彬所说的眼下是什么意思,王猛摆明了要让他们两人当先锋开路,可是面对的第一个敌人就是卢致远,两人在江南都快被卢致远打出心理阴影了,谢彬更是听见卢致远的名字都会抖三抖,更别说让他现在冲上去和卢致远大战三百回合了。 这下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后面的事情都好说,大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可是现如今卢致远已经成为了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个难题,两人不用想都知道王猛养了自己这么久为的就是试探一下朝廷的反应,其实让二人打先锋也是王猛精心设计的一个计谋,若是发现朝廷尚有能力处理,那么王猛自然就变成了正义的一方,陈、谢二人就是为非作歹的乱党;可若是进展顺利,那么王猛自然要做的就是挥师北上,问题陈、谢两人又不是王猛的嫡系又有为非作歹的例子在前,怎么想王猛也不可能推心置腹的对待他们,所以两人现如今的处境就很尴尬。 现如今的情况就是如此,卢致远是肯定要打的,问题就是怎么打,打赢了吧自己捞不到一点好处不说还要损兵折将,实力大损;打输了吧,都不用朝廷,王猛肯定第一个就把自己收拾了。 谢彬和陈彦川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最后谢温出声说道:“要不.......” “要不我们.......” “联系一下卢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