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撕邪祟后我爆红全世界》 1、第一章 七月,阳光正好。 黑色的私家车低调地驶过,在一栋欧式别墅不远处缓缓停下。 谢无虞透过车窗往外看看,推开车门刚想下车,就听见自家师侄坐在驾驶座上幽幽唤道:“师叔……” 谢无虞:“?” “就,你上节目积极点配合点充满朝气点……行吗?多拉点人气。”清水观第三十七代俗家弟子现在娱乐圈开娱乐公司的骆频骆老板憋了憋,悲伤道,“不然咱公司接不到通告过几天破产倒闭了,你的实习证明就盖不了章了。” “……” 谢无虞诚恳道:“我之前算过一卦,咱公司大概明年才会破产倒闭。” 骆频一哽:“……” 过了一会儿,谢无虞笑了:“行了不逗你了,我知道怎么做。” 骆频有点不相信,但这个节目录制时是全封闭的,艺人都不能带助理进去,他也没法一直跟着谢无虞,只好期期艾艾地看着谢无虞拉起行李箱,朝那栋别墅走去。 虽然谢无虞只是个飞行嘉宾,但节目组还是提前给他准备好了专门的摄像。 镜头里,一个穿着普通白t长裤却显得格外修长挺拔的俊美青年正徐徐走来,眉眼精致俊雅,唇边自带笑意,如青竹一般挺秀。在他的背后,是葳蕤青绿的草木,是和煦温暖的阳光,仿若油画一般温柔又明艳。 谢无虞注意到摄像的目光,扭头朝他笑了一下,随即不急不缓地上前敲了敲门。 里面的人没让谢无虞多等,“吱呀”一声就把门打开了。 “哟,是谢老师来了啊!”里面的人看见是谢无虞,似是惊喜地喊了一声。 谢无虞看了那人一眼,感觉有点眼熟:“嗯……陈老师好。” “不敢不敢。”被他叫陈老师的男生也是这一次节目的嘉宾之一,叫陈熙,算是正当红的流量,之前和谢无虞还有点渊源。 谢无虞当年出道其实是个意外。他那时候才十七八岁,刚从道观里出来读大学,就被自家开娱乐公司的师侄,也就是骆频拉去了一个青春偶像剧组里救场演了个男二。 那部青春偶像剧拍完后收视率不咸不淡,男女主后面的发展都不算太好,反倒是谢无虞这个男二的扮演者,因为脸太好爆红了一把。 陈熙就是那个被男二人气碾压了的男主的扮演者。 当年两个人都是新人,演了同一部剧结果只有谢无虞爆红,陈熙心里不犯嘀咕是不可能的,饶是谢无虞拍完了这部剧之后就再没声息了,陈熙心里也一直把这事儿记着。 “没想到谢老师居然是第二个到的。我以为谢老师还会像以前一样……算了。不过谢老师你来了也好,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还有点害怕呢。”陈熙笑道。 他这话明着像是夸谢无虞第二个就到了,来得早,暗地里却在指他以前爱耍大牌,没时间观念。而且说一半吞一半地挖坑,谢无虞还不好说什么。 他笑眯眯地等着对方接招,谢无虞也果真沉默了一下,随即像是没听出他话里暗藏的大坑,认真地鼓励道:“不要怕,你是个男孩子,坚强点。” 神特么男孩子,神特么坚强点。 陈熙没想到谢无虞居然直接跳过他的坑还顺着他的话玩了把梗,目光暗了暗,随后又笑了:“这么多年没见,无虞你说话还是这么有趣。” 谢无虞也不反驳,笑了笑:“嗯。” 陈熙……陈熙没话说了,只能笑着让开身子,让谢无虞提着行李箱进到屋子里。 骆频给谢无虞接的这档节目叫《大明星之凶宅探秘》,抛出的噱头就是让一群大明星们在真正的凶宅里进行一系列的拍摄活动,通常是扮演侦探的角色,抽丝剥茧,解密凶宅出现的各种诡异现象。 当然,为了过审,大家都不会说这个世界上有鬼的,一切奇怪的现象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 ……谢无虞接到通告的时候,总觉得这个节目给人的感觉特别像之前被无数人吐槽的《走近科学》。 而作为即将要自我破除的封建迷信一份子,谢无虞摸了摸自己装着三清牌位、放着好几捆上好线香蜡烛还有其他一些东西的行李箱,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整栋别墅内部比从外面看还要大一点儿,陈熙像是完全忘记了之前和谢无虞之间的交锋一样,热情洋溢地领着谢无虞朝别墅里走去:“我们住的地方在二楼,房间外都贴有名字……啊,无虞你是这间。” 谢无虞随之回过神来,抬眸看了那扇红棕色的房门一眼,目光微凝。 陈熙若无其事地拧开门锁:“听导演组说,我们每个人的房间装修都不太一样呢——” 谢无虞一时没来得及拦下他。 “无虞,你这房间……”陈熙一进来就被谢无虞房间的装修风格给震了一下,黑沉的色调从天花板一直延续到墙壁乃至地板,连衣柜和其他的家具都是深浓的红木色,唯有一张两米宽的大床上,铺着白得渗人的床单被褥。 这样诡异的装修,别说是陈熙了,就连跟在他们身后的摄像也不由得被吓了一跳:“谢老师,这房间之前不是这样的……” 虽然来参加他们这档节目的嘉宾都不算是什么超级大牌,但一个两个也是自带粉丝的,节目组们可不敢多怠慢,早在拍摄之前就亲自来检查过一遍了,尤其每个嘉宾分到的房间,更是检查了五遍以上。谢无虞分到的房间摄像还亲自检查过,他明明记得,当时房间的装修是温馨的米黄色—— 联想到这栋别墅“北郊凶宅”的名号,摄像的冷汗瞬间淌了下来。 “没事。”就在这紧绷的沉默中,一道如清泉般甘冽温和的声音响起,撕破了这一室的诡异气氛,“可能是节目组不小心把名字贴错房间了。” 谢无虞在口袋里捏了张符,驱散了这房间里不知道什么东西残留下来的阴气,脸上却没露出什么不对劲的情绪,转头对摄像道:“林哥,麻烦你联系一下导演问问?” 摄像愣了一下,忙不迭点头。 陈熙:“房主怎么想的,这房间的装修感觉好阴森……” 他话说到一半,恍惚间想起这栋别墅是传说中的凶宅之一,顿时心里有点打鼓。 谢无虞想了想:“可能因为有钱人比较喜欢追求刺激?” 陈熙突然就不怕了,“……或许吧。” 他们在这边说着话,那边摄像已经打完电话回来。 “还真是节目组的人弄错了。”摄像的表情比起打电话之前好了不少,“唉,都是新来的助理笨手笨脚的,实在不好意思啊谢老师,您的房间应该是这个。” 摄像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他们现在站着的这间房的对面。 “没关系。”谢无虞拉着行李箱咕噜噜地从那个满是压抑色调的房间里出来,在经过房门的时候,还不忘把上面贴着的名字撕下来揣进手里。 “咔哒。”谢无虞推开了他真正房间的房门,暖白的色调一下子映入眼中,摄像跟在他身后往里看了一眼,心底大大地松了口气。 混娱乐圈的多少都有些迷信,要不是这档节目找好了“专业人员”监督指导,摄像还真不敢来这样一栋赫赫有名的凶宅里跟拍。 不过谢无虞这也忒淡定了,一般人发现自己被安排在那么诡异的房间住,不说被吓得魂不附体,也不该是这么平静的样子吧。 反正现在录的东西大部分都只能当花絮放,摄像就忍不住问了:“谢老师,你刚才表现也太淡定了吧,那个房间我看了都有点怕呢,你居然一点儿也不怕吗?” “对啊,无虞你刚刚看起来一点儿也没被吓到,”陈熙似乎也很好奇,“你不觉得那种装修风格很恐怖吗?我刚看到都吓了一跳……” 谢无虞:“……” 直接说他从小到大见过的鬼东西比这恐怖多了会不会不太符合节目要求? 想到骆频送他过来时的恳求,谢无虞抿抿唇:“嗯……可能因为我也喜欢追求刺激?” 陈熙:“……” 摄像:“……” “呃,来吧谢老师,我们先来拍一段你收拾行李的花絮。”谢无虞的笑话太冷,摄像沉默了一会儿,率先转开了话题。 “……”谢无虞想到自己箱子里的东西,默默地问了一句,“一定要拍吗。” 摄像笑道:“一般来说都是要拍的,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东西,后期也会剪掉的,谢老师您不用担心。” ……那可能后期得把这整段都给剪掉了。谢无虞心想。 将行李箱放倒在地上,谢无虞慢吞吞地把箱子打开,摄像的镜头怼了过来,陈熙俯身,态度极为熟稔地伸手去翻:“我来看看无虞你偷偷带了什么东西过——” 谢无虞仿佛没听到陈熙戛然而止的声音一样,神色虔诚地将之前包裹在一堆布料中的三清牌位和小香炉取了出来,轻轻放到一边。 陈熙:“???” 摄像:“???” 谢无虞这时才镇定地解释道:“家传信仰,家传信仰。” 2、第二章 神特么家传信仰。 摄像和陈熙都惊了,眼睛看了看一旁表情自然的谢无虞,又看看地上摆了一堆的在节目里简直要打码的封建迷信物品,半晌无语。 作为宗教学专业的优秀毕业生,谢无虞觉得他们对宗教信仰是不是有点儿误解,忍不住科普道:“道教是我国合法宗教。” 所以信道教不是迷信。 它是合法的。 摄像:“……原来是这样,那个之前忘记问了,谢老师您信这个、这个道教,有什么忌讳吗?” “看修的哪个派别吧。”谢无虞想了想,“我们观的除了不吃牛肉,别的没什么忌讳。” “那还挺好。”信本土道教总比信别的什么教好,谢无虞态度又特别自然,摄像不到一会儿就被他带了过去,一时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我们观”三个字,轻飘飘地送走了一个炒作点,“有点信仰寄托也不错嘛。” “谁说不是呢。”谢无虞一边点头一边俯下.身,动作利落地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来做个飞行嘉宾,需要录制的时间并不长,谢无虞只带了两三套换洗的衣服,其他的就是给祖师爷们准备的小神像小香炉还有自制香烛这些东西。 摄像难得见到这么虔诚的道教信徒,忍不住凑过去,仔细地拍了一下谢无虞请立三清小像、放置香炉的过程。 素白修长的手点在青铜色的香炉上,谢无虞动作轻缓到位,连带着垂下的眉眼都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谢无虞的容貌确实出色。陈熙看着忍不住拧了一下眉,心底隐约多了几分危机感。 ……得让刘哥和节目组通个气。 他兀自想着怎么让节目组在剪辑上下点功夫把谢无虞的戏份剪掉一些,那边摄像就已经直起了身,啧啧道:“真没想到香炉的摆放还有这么些讲究。” “嗯。”谢无虞垂眸在香炉里铺了小半层细腻的香灰,又给三清尊神们敬了三柱清香,莞尔,“在道家说法里,香炉的摆放都讲究一个正字。要是家里请的三脚香炉,摆放时还得注意要把两脚向着正面,单脚在背面,放反了意头不好。” 除此之外,有家里是信道信佛的请了神像,配套的香炉也该按照神像的大小来定,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同时香炉的材质也要有所区分,如果请的是道教的神君,就要用陶瓷香炉,如果请的是佛教的佛像,那就该用做铜炉。至于香案,也是以黄色、红色比较好。 谢无虞简单地提了几句,摄像连忙将这一段录下来,心道谢无虞这信徒人设仔细想想还真适合他们这个节目呢…… 陈熙在一旁仿佛有些惊讶,笑道:“无虞真是见多识广,连这些老规矩都知道。” 谢无虞看他一眼,微微一笑:“可能因为我之前读的宗教学吧。” 摄像隐约从他们两个人的话中感觉到了一丝火药味,笑着打岔道:“宗教学啊,现在可很少人学这些了。” 谢无虞顿了顿,随即淡定道,“这不是响应国家最新倡导的宗教政策,争做与时俱进的新时代新道教徒么。” 摄像:“……” 陈熙:“……” 这话他们没法接啊! 摄像轻咳了一声,将摄像头关上,再次强行转移话题:“那个,谢老师这么远赶路过来也累了,收拾得差不多的话就休息一下吧,等晚上录制了我再过来叫您。” 这次轮到谢无虞“……”了。 陈熙也想着要和经纪人通个气向节目组提些要求,倒也没多留。 谢无虞亲自将他们送了出去,关上门转身。 他向前走了几步,迎着袅袅的青烟,低头看了一眼香炉里插着的三根清香。 谢无虞带来的都是依着古方手工做出来的好香,点燃之后香气清雅,烧尽之后香灰也是白而细腻。 他刚刚和摄像陈熙两人说了会儿话,现在再看,那三根清香已经燃过了一半,腻白的香灰立在一点点明灭的火光上,呈现出了左高右低的模样。 香燃过而灰不倒,这种现象民间通常称之为“立香头”。懂行的人,能够通过香头的形态来判断吉凶。现在谢无虞点的这三根香的香头呈现出来的形态是左高于中而中高于右,这就是典型的“贼盗香”,表示在近一段时间之内可能会有小偷或者强盗上门。 而如果只是普通的小偷或者强盗,祖师爷通常是不会做出示警的。除非这个“小偷强盗”很不一般…… 谢无虞:“……” 他的师侄还真是给他接了个好工作。 谢无虞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点开骆频的头像就发了条微信过去。 谢无虞:你这个月的平安符没了。 不一会儿,骆频就惊恐地回了串标点符号过来:?????!!! 骆频:为什么啊!! 骆频:师叔!!! 谢无虞:^_^ 回复完之后,他懒得再看骆频发过来的消息,直接按灭了手机。想了想,还是在行李箱里摸了张镇宅符下楼,避开人放到了别墅的大门后面。 大概就是谢无虞这张镇宅符的作用,在接下来的几天拍摄里,节目组倒也是无事发生。 但越是没事,谢无虞就越是在意,祖师爷们预示的那个“贼盗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明天节目就要录完了,无虞你接下来还有什么通告要赶吗?”休息期间,陈熙端着杯水坐到谢无虞的对面,随口问道。 谢无虞正捧着手机给三清尊神们上了柱高科技的电子香,闻言莞尔道,“没有吧。” “哦。”陈熙笑笑,“我一时忘了,无虞你才刚回来不久,可能还没有重新适应圈里的节奏。” 他像是不经意间叹了一句,然后又转开了话题,“说起来,无虞你明天要录的情节……好像不太吉利。” 谢无虞说:“还好吧。” 节目组这一季既然是打出了凶宅的噱头,那在拍摄的时候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看点的,在谢无虞拿到的台本里,节目组直接把这栋别墅的传闻半真半假地改编成了一个诡异案件,而谢无虞拿到的角色,就是在案件里掌握了许多有用信息的那个侦探。 但可能就是俗话说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在这个案件里,侦探明明已经快要接触到真相了,但因为调查时不小心触犯到了某个不可言说的禁忌,直接扑街在了步向真相的大门前,死相还相当凄惨,一点儿也不吸粉。 本来就只是打算拿个实习盖章而已,谢无虞对节目组给他安排的这个角色和结局倒没什么不满,陈熙提起来他也很淡定地回答道:“这不都是台本么。” 陈熙:“我以为你会比较介意?你不是信道教吗哈哈哈。” “信道教为什么就会介意?”谢无虞放下手机,慢吞吞道,“我们又不是不学马克思。” 陈熙:“……” 这下是真聊不下去了! …… 晚上继续录制。 “谢探长,你说你发现了别墅主人藏在别墅里的秘密,是真的吗?” 节目组的另一位常驻女嘉宾赫秋跟在谢无虞身后,问道。 谢无虞穿了一身经典的黑色英伦侦探装,手里端着一盏复古的烛台,烛光下的笑容温柔俊美,“嗯,我找到了别墅主人藏起来的一封信,但信里的内容很奇怪……” “哦?”赫秋凑了凑头过去。 两个摄像轻轻地拉近镜头,刚要将这一幕录下来,就看见镜头里刹那间掠过了一道阴影,随后不知道哪里吹来了一阵夜风,谢无虞手上端着的蜡烛猛地一颤,“噗”地暗了下去。 视线瞬间陷入黑暗,赫秋心头微悸,指尖仿佛碰到了什么冰凉滑腻又柔软的东西,“啊!什么东西!” 两个摄像也有些惊慌,“难道真的……” 这几天录制太过顺利,他们居然忘了,这栋别墅可是曾经口口相传的凶宅!刚刚拍到的那个东西,怕不是…… “应该是哪里的窗户开了吹了风进来。” 那东西跑得快,加上身边还跟着三个普通人,谢无虞缓缓收回掐诀的手,扶了扶赫秋的手臂,安抚道,“我记得二楼走廊灯的开关就在前面,我去找找。” 谢无虞指尖温热,赫秋动了动手指,也疑心自己刚才可能是感觉错了,慢慢镇定了下来,“我和你一起去。” 两个摄像对视了一眼,也只能是咬牙跟上。 “哒”的一声,灯光亮起,走廊里亮堂堂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谢无虞侧了一下头,就看见前面离他们两三米远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夜风将窗帘吹得鼓起。 赫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松了口气,“还真是窗户开了。” 谢无虞闻着那上面传来的浅淡妖气和阴气,慢慢回答道:“……嗯。” 只是两个摄像心里还是有些惴惴,尤其是那个专门跟拍谢无虞,知道他道教信徒身份的摄像,在导演说收工之后,死活赖脸地跟着谢无虞,非要去他房里拜一拜三清。 谢无虞:“……” 行叭。 3、第三章 认真拜过三清,摄像总算是放下了心。喜滋滋地向谢无虞道了谢离开,还没走几步,就碰见了上楼来休息的导演。 “怎么了这是?”导演奇怪地看了眼满面红光的摄像,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谢无虞的房间,突然警惕,“你这么晚不回去睡觉在这里干嘛?!” “导演不是……”导演看他的目光活像看一个变态,摄像张了张嘴,想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道,“今天跟拍的时候好像遇到了点什么东西,谢老师这里不是供了那什么吗,我就来拜拜。” 他顺嘴将今天录制时的事情那么一说,导演有点儿怀疑:“不能吧?进组之前我找大师看过的……” 他待信不信的,抓着摄像就去楼下把今天录的那几段视频都看了一遍。 这看完了……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啊。 摄像也有点儿奇怪,想了想,“……那可能是我之前眼花看错了吧。” 导演本来困得要命,现在看见没什么事,也没跟他计较,只强撑着念叨了一句:“我就说我找的大师是不会搞错的……” 他挥挥手让摄像回去休息,自己往楼上走了几步,没注意到他身后那台刚关上放回去的监视器屏幕晃了晃,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 “昨晚我还和老林拿着那监视器在这里看呢,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一大早,谢无虞刚下楼,就听见导演中气十足的吼声。抬手帮一个着急的工作人员扶了一把器材,谢无虞走过去和早已经等在那里了的赫秋打了个招呼,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导演:“赫秋姐,这是怎么了?” 赫秋起得早,还真知道点什么,“组里准备的几个监视器不见了。” 她顿了顿:“应该是昨晚不见的……” 节目组用的监视器倒是不怎么贵重,但平时拍摄却是根本少不了这东西,尤其是今天录制都要开始收尾了,这监视器突然不见了,那进度怕是又要拖一拖。 导演内心着急上火,一边打电话让人重新带几个监视器过来,一边瞅着只少了凌晨几个小时记录的监控录像心里也纳闷——这要不是组里人动了手脚,难道还真是这房子里有什么别的说头? 是不是得去谢无虞房间里拜拜啊…… 谢无虞倒没注意到导演的内心想法,他听赫秋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得想到了先前三清尊神们预警的那次“贼盗香”。 难道就是指的这件事?谢无虞若有所思。 折腾过一阵,丢失的监视器还是连个影子都没有。眼看着日头逐渐爬了上来,导演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又骂了一声。 工作人员在客厅里到处翻找,谢无虞看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赫秋在他旁边问道:“谢老师,你说……” 谢无虞收回目光,“嗯?” “这会不会和昨天晚上的那阵风有关系?”赫秋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自己昨天就是摸到了什么如有实质的东西,并不只是凉风吹过而已。 谢无虞顿了顿,莞尔:“昨天我们不是去看过了吗?就是窗户开了而已。” “也是……”赫秋抿唇,又笑道,“不过谢老师你真不像个道教徒。” 谢无虞没想到自己连神像都立上了还有人这么说,不由问道:“怎么说?” 赫秋:“就,一般这种时候,你不应该是跟我大谈鬼神,然后积极给我传教什么的吗?” 谢无虞:“……非法传教犯法的。” 赫秋哈哈一笑。 他们在那里闲聊了一会儿,听见导演不停地催人重新带几个监视器过来,但联想一下帝都的交通状况,未免有点困难。 催到最后,导演也差不多放弃了,倚在沙发上念叨:“等你们送到过来,我特么都能播了……诶等等。” 导演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无虞赫秋几人看:“对啊……谁说只能等录播呢?” 监视器虽然没了,但摄像机都还在,只要镜头把控好,做个直播还是很容易的。 导演越想越觉得可行,尤其是他们这节目还打了个凶宅的噱头,只要在直播的时候稍微“突出”一下,说不定就能把热度炒起来了! 说干就干,导演一拍大腿,就让人去联系了个直播平台,然后把嘉宾们都叫了过去,商量着把台本改改。 大体上依然是按照原定的拍摄计划走,只是在最后结局前,谢无虞被“谋杀”的那一段,导演想着加一段“聚阴还魂”的戏码,甚至还专门给谢无虞准备了个鬼替身。 谢无虞:“……” 谢无虞并不介意录制改成直播,只是他感觉了一下别墅里的气息,总觉得昨晚那只似妖非妖、似鬼非鬼的东西并没有离开,而是盘桓在别墅的某个角落里…… 他闭上眼闻了闻,浮动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浅淡的腥臊气息。 谢无虞有心想和导演提一句,但先前还想着去谢无虞房间里拜拜的导演现在突然又不迷信了,看着新改的台本特别满意,火急火燎地联系了直播平台就急着开拍,根本没给谢无虞说话的机会。 谢无虞暗叹了口气,只能借着换衣服的间隙,屈指一弹,又往各个镇位放了几道符。 《大明星》综艺平时都是录播的形式,嘉宾们的粉丝早就习惯了等开播的时候冲一波收视率,但今天节目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放了个直播链接出来,那标题看着也不太像是在拍花絮…… 导演看着涌进来的观众心满意足,感觉自己搞起直播的决定不能更英明。 “谢探长,你说你发现了别墅里隐藏的秘密?”陈熙穿着一身和谢无虞相似的英伦侦探装,侧头和谢无虞搭话。 他们在昏暗的走廊里走过,牛皮靴子磕在地板上发出轻响。赫秋穿着一身洋装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拿了一块古旧的怀表。 直播镜头逐步推近,谢无虞闻着空气中飘来的若有似无的妖气,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什么?” 陈熙笑笑:“我是问,谢探长你说的别墅的秘密是……”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深棕色房门旁边。按照台本的安排,谢无虞这时候应该直接打开那扇门和陈熙他们一起取出里面的线索继续走剧情,但也就是谢无虞想要抬手去开门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心悸感突然传来,仿佛在向他预警着什么。 谢无虞这么一犹豫,直播间的观众就发现了,导演在旁边看了看弹幕,给他打了个手势。 赫秋也发觉到了谢无虞的不对劲,心里一紧,忍不住哑着嗓子喊了声:“谢探长?” 谢无虞垂了下眸,手掌按在门把手上,冷静思考之后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打开这扇门之前还要念一个咒语。” 赫秋:“?” 陈熙:“??” 导演:“???” 台本里有这一段吗?他们怎么不知道?! 谢无虞没时间猜测他们的想法,稍微遮掩了一下,手中掐了几个手诀,嘴里低声念道:“……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尾音消散在空气中。 谢无虞缓缓吁了口气,手掌往下一压,轻轻把门打开。 窗户大开着,浅金色的窗帘随风飘起,谢无虞先一步走进房间里,目光在房间内一扫,就按着节目组给的台本继续往下走:“陈探长,赫小姐,我说的别墅的秘密就在这个房间里……” 将节目组先前放置在房间里的道具找了出来,谢无虞正想招呼陈熙他们赶紧离开,就看见导演在一旁朝着工作人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然后一个糊着惨烈妆发的人突然扑了进来—— “啊——”赫秋很是配合地叫出了声,陈熙警惕地把她护在身后,一边着急地朝谢无虞喊道,“谢探长,这是怎么回事?!” 他哪知道怎么回事! 谢无虞表情微变,闻着那人身上传来的浓郁的妖气和阴气,不动声色地将陈熙二人都挡在了身后。 那个节目组临时拉来的群演见到谢无虞的动作,歪了歪头,露出一抹怪异邪气的笑容,尖声笑道:“嘻嘻嘻……你就是昨晚多管闲事的那个小道士?” 这声音这台词……不对啊!导演有点生气,这咋还乱改台本呢,他朝嘉宾们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随机应变—— 赫秋目光呆滞,从谢无虞身后走了出来。 群演见状嘻嘻一笑,手臂瞬间伸长,就在她即将触碰到赫秋的那一瞬间,谢无虞手指变换,飞快地在她手上打了几个法诀,“咄!” 群演吃痛后退,刚好撞到了托着摄像机过来的摄像。 摄像这时候还有点搞不清楚情况呢,这好端端的嘉宾怎么就跟群演打起来了?但导演没叫停,他也就兢兢业业地扛着摄像机继续拍。 不过这群演的手指好冰啊……不对,是整个人都好冰…… 尖锐的指甲刺进他的手臂里,摄像嘴唇动了动,就看见之前一直声称自己科学信教的谢无虞动作飞快,一手掐了个奇怪的手势一手捏着张黄符糊了那群演一脸—— 在倒下去之前,摄像脑子里闪过了最后一个念头:说好的新时代信教呢?! 4、第四章 摄像倒下“噗通”一声闷响,像是解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现场顿时乱了起来。导演愣愣地盯着谢无虞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看了看被谢无虞拎在手里的“群演”,缓缓吸了口气。 谢无虞:“……” 瞥了一眼还架在那里直播的摄像机,谢无虞默默架着手里的东西,往拍摄范围外又挪了挪。 导演颤颤巍巍地掐断了直播。 …… 微博论坛上,各种帖子刷得飞起。 “草,你们看了刚刚《大明星》节目开的那个直播没有?!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最后出现的那个群演看着不对劲吧?!” “岂止是只有群演不对劲……” “简直哪哪都不对劲好吗!我发誓那个群演扑出来的时候她的指甲还是正常的,但最后那个镜头里,卧槽,那手还是人的手吗!” “还有那个飞行嘉宾,是叫谢无虞吧?最后那段我还特意截图了,大家来看,他最后丢群演脸上的是不是符?!再联系那个群演出来前说的道家小子,咦~细思恐极![谢无虞手持黄符模糊截图.jpg]” “emmmm大家会不会想太多了?就不能是节目组故意安排的吗?以前大明星节目组也搞过类似的骚操作吧” “行,那就算是节目组故意安排的,那是不是也得跟着台本来啊,他们身上穿的一看就是上个世纪的英国服装,那鬼一开口就是道家?嘉宾一抬手就是张中国黄符?!我更倾向是真闹鬼了” “我也觉得,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在那个群演扑出来的时候,赫秋的表情很奇怪……像是被控制住了?[赫秋被迷惑截图.jpg]” “……赫秋这样子好可怕,鸡皮疙瘩起来了” “所以《大明星》本来是想搞个凶宅特辑,结果真闹鬼了?那那个谢无虞……不会真会抓鬼吧???” “听我圈里的表哥说,谢无虞是道教徒,去录制的时候随身带了三清神像和香炉一起去的……” “???他是茅山道士吗?” “应该是吧???可以找他买符吗?” 大概是这种众目睽睽下的“闹鬼事件”太过稀奇,一开始还只有直播间的观众出来说话,等过一阵子,有人把直播间的录屏发了出来,高清□□的视频一下子就把话题引爆了,顿时被各路吃瓜群众送上了热搜—— #大明星闹鬼# #谢无虞茅山道士# #鬼上身原理123# #众筹买符# …… 网上传得轰轰烈烈,谢无虞却对自己突然被茅山道士的事一无所知,拿了张符帮摄像把伤口上的阴气拔除掉之后,就提溜着那个群演回了房间。 如今导演也不敢拦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上楼。 ……唉。 附在群演身上的那个东西全是妖气和阴气,谢无虞跟神像说了一声,就在香炉里抓了把香灰,在地上细细围了一圈,又找了沓镇符拿在手上,这才把群演额头上贴的那张符摘了下来。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打你出来?”谢无虞问。 群演眼珠滴溜溜地一转,谢无虞抬手,亮了亮自己手上满满的一沓符。 群演:“……我自己出来。” 这时候,她的声音却不是先前的尖锐阴刻了,反倒清稚如儿童,听着委屈巴巴的。 谢无虞捏着符不为所动。 那东西见他不吃这套,只好抖了抖身子,一团模糊的影子咕噜噜地滚到地上,还没等谢无虞反应过来,就飞快地往窗户一窜—— “嗷”的一声嚎叫,那东西一脚踩到谢无虞先前布置的香灰上,哧哧地冒了一阵黑烟,疼得它忍不住捂住爪子退后了几步。 是的,爪子。 谢无虞看了看那团差点将节目组闹得人仰马翻的东西,橘红色的皮毛,竖起的尖耳朵,还有那辨别度极高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想到它身上充斥着的阴气,谢无虞明了,这竟然是只狐鬼。 被香灰逼出了真身,那只狐鬼身上的妖气和阴气也没有那么重了。它捂着后爪蹲坐在香灰圈里,嘴里骂骂咧咧:“不就是吓唬一下人吗,还用炉灰和镇厄符来搞我……” 谢无虞将群演的身体扶到床上,闻言一挑眉,手里的黄符蠢蠢欲动:“就吓唬一下人?” “……”好叭,还偷了东西。 狐鬼“噗噗”地把几个监视器吐了出来,还抱怨呢:“这东西根本用不了!我抠着里面都没有人动!” 你都没插电源,当然看不了了。谢无虞心道,目光在狐鬼身上停了停。 之前他就隐约有所感觉,这狐鬼的实力好像和他猜测的不太一样…… 狐鬼被他看得发毛,团起尾巴往里缩了缩,色厉内荏:“看、看什么看!” 谢无虞下意识地回了句:“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狐鬼:“……” 谢无虞跟它顶了一句,却也没忘记验证自己先前的猜测,问:“你是从地府逃出来的吧?” 这狐鬼实力不怎么样,阴气却浓厚得像是积年老鬼,如果不是他感觉错了,那就只能说明,这只狐鬼刚从地府里逃出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把身上浸染的阴气彻底散去。 他冷不丁这么一问,狐鬼耳朵竖起,警惕:“关你什么事?!” 谢无虞觉得它这反问有点奇怪,指了指桌子上摆着的三清神像:“我火居道士。” 天然就管这个的好吧。 狐鬼:“……” 谢无虞见它沉默了,善解人意地叹了口气:“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狐鬼眼睛一亮,就看见谢无虞施施然地从那一沓符里挑了挑,挑了张镇鬼符,又从箱子里掏了把小小的桃木剑,“我送你去地府让阴差们问问就知道了。” 呸!送去阴间哪里需要镇鬼符桃木剑了,明明只需要做个接引科仪就差不多了! 谢无虞说:“我学艺不精啊。” 狐鬼气死了,见谢无虞还真打算把镇鬼符往它身上贴,吓得身上的毛都扎起来了,捂着爪子,宁折不弯、低声下气:“我说,我说!” 谢无虞对它和蔼一笑,又把符收了回去。 狐鬼搓搓爪子,“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狐鬼还真是地府出来的。不过它不是从地府逃出来的,而是走通了程序,被人召出来的。 “有个阴差给了我路引,然后我听见有人在喊我,我就出来了……” 只不过它出来之后并没有见着唤它的人,在原地兜了几圈之后,就打算来这附近最大的大房子里看看。 不用问,那个大房子就是谢无虞他们现在住的这栋别墅了。 “二楼那个房间里的阴气,也是你留的?”谢无虞想起了自己刚过来时看见的那个房间。 “……我就住了两天。”它也知道阴气重了对人不好,蹭住的时候都是住两天就换个房间的。 谢无虞目光游移,在还躺着的群演身上顿了顿。 狐鬼看出来他的意思,有点儿恼羞成怒:“我也没怎么她!我就是……” 就是感觉到了房子里有个信道家的,想闹一闹……再骗点好处。 谁知道这信道的还真有两把刷子,硬生生把它困住了。 谢无虞听完了,心底清楚它还瞒了些东西没说。但他看了看那狐鬼滴溜溜转的眼珠子,知道再问也问不出来了,索性也不继续问,掐了几道诀捉住了它的命脉,道:“行了,在找到召你出来的那个人之前,你就先跟着我吧。” 狐鬼不太想。但狐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谢无虞只打了几个手诀,它就控制不住自己,晃晃悠悠地变成了个红狐狸钥匙扣,“啪”地一声被谢无虞抓在了手里。 谢无虞搓了一把毛茸茸的钥匙挂件,神色若有所思。 还是得带回观里看看。 他将钥匙扣塞进口袋里,想起导演等人还在楼下等着,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也不知道直播录到了多少…… 洗过手给三清又上了柱香,谢无虞开门下楼,一低头,就是导演幽怨的小表情。 谢无虞:“……” 组里的工作人员被导演敲打过之后就散了,客厅里就剩下导演还有陈熙赫秋几个人,见谢无虞下来了,就一起直勾勾地盯着他。 “导演。”谢无虞率先开了口。 导演握着手机,幽幽喊了声:“谢大师。” 谢无虞:“……也不用这么叫。” 他知道导演几人都在等他解释,就挑着能说的说了,“……现在那东西已经走了,小赵精力消耗太多还没醒,但应该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录制。” 现在是录制的事吗?现在是……他们节目都要被打成封建迷信的事! 导演在他去处理狐鬼的时候就去微博上看过了,看到满屏的大明星闹鬼简直心塞。 他是想打擦边球炒一波热度没错,但他没真想让节目被打成封建迷信啊! 现在好了,直播间录屏传得满天飞,辟谣都不知道怎么辟了。 谢无虞微微皱眉,“网上说了什么?” 他到底是个真会抓鬼的大师,导演内心逼逼几句,实际上还是尊重的,闻言就把手机递过来让他看看:“直播关得有点迟,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传了。” 谢无虞垂眸就着他的手机看了看,又用自己的手机翻了翻,表情凝重:“不对。” 导演:“?” 谢无虞:“他们搞错了,我不是茅山的。” 5、第五章 重点是这个吗! 重要的是这个吗! 导演表情都扭曲了,但一想到他“啪”地一下就把群演小赵给拍晕了的样子,又缓缓咽下了嘴边的咆哮,温柔得体道:“嗯……这种谣言听起来确实很离谱。” 谢无虞没忍住:“……噗。” 导演目光幽幽地看他。 “咳,您说的是,的确不能让网上再这么传下去了。”谢无虞轻咳一声,低头翻了翻评论,“节目组这边的意思是?” 节目组的意思,当然是想发个辟谣声明的。但直播的时候那么多观众都看见了,谢无虞又真是个在节目组里拜神烧香的道士,这辟谣声明要怎么写就很让人头秃了。 谢无虞也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虽然说他本意只是来这里打个酱油顺便拿个实习证明的,但也不能否认狐鬼突然出现附身群演和他本人在节目组里搞封建迷信活动有点关系…… 谢无虞想了想,道:“就直接说那是节目组给观众准备的直播彩蛋怎么样?” 导演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谢无虞正气凛然:“我信啊。” 他的表情看起来好认真好严肃,导演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又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好像还真有点可行性的样子。 谢无虞其实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导演仔细琢磨一下,觉得还真可以。 反正他们这种综艺节目其实也没有真的很在意封建迷信这种标签,只不过上头的要求摆在那里,面子上总得过得去而已。像谢无虞说的发个声明含糊过去,后面再运作一下,说不定还能吸一波热度撑撑收视率。 至于声明的内容大家信不信的,重要吗?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已经“辟谣”了,观众们的猜想和他们大明星节目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而具体要怎么辟谣怎么声明嘛,导演抬头看了一眼谢无虞:“无虞啊……” 谢无虞闻言下意识抬眸:“嗯?” 导演说:“帮个忙呗?” 谢无虞:“……” 导演自觉想通之后满脑子都是暴涨的收视率,是腰不酸了心也不累了,什么封建迷信也放一边去了,拉着谢无虞亲自录了好一会儿视频,才高深莫测地收拾东西,打电话让工作人员赶紧回来准备,等晚上就继续录制。 先前狐鬼闹事的时候,除了赫秋陈熙这些嘉宾之外,就只有导演副导演还有几个摄像在场。但好歹都是一个剧组的,其他人虽然没有亲眼见着,在听到导演让他们回避的时候,他们心里就有点儿数了,现在导演出声让他们回去,大概是那闹事的玩意儿已经被处理完了? 而至于是谁处理的那东西么,偷偷摸摸看过网上流传的直播录屏的人都不由得将目光落到了谢无虞身上。 那些目光火辣辣的什么意味都有,谢无虞像是什么也没看见,表情淡定地继续跟着台本走剧情。 没了狐鬼的捣乱,所谓的“凶宅”也不过就是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别墅而已。众人顺顺利利地把最后的那一点儿情节拍完,剩下的事情就和谢无虞没什么关系了。 和节目组一起吃了顿“杀青饭”,谢无虞婉拒了终于恢了复正常的导演介绍工作的好意,又散了十来张平安符出去,才拖着自己一箱子的“封建迷信”物品离开别墅。 骆频早早地就开了车过来等。 谢无虞抬眸看了一眼,将装了三清神像的行李箱小心地放好,拉开车门在后排坐下。 骆频一边调转方向盘,一边透过后视镜观察谢无虞的脸色,酝酿了一小会儿,“师叔……” 谢无虞睁开眼睛:“什么?” “……节目组的大家都好相处吧?”骆频憋了憋,问。 “挺好的。”谢无侧头虞想了想,从口袋里翻出导演给他塞的名片递过去,“这是导演的私人名片,你拿着吧。” 骆频正在开车,一时没手接,谢无虞也不勉强他,坐回去捏着那张名片随手丢进了驾驶座后面的杂物兜里,抱着手臂往窗外看了看。 “嗯?”怎么现在都流行给车开光吗? 一辆黑色的小车缓缓在他们车旁滑过,谢无虞抬眸看了看车身上寻常人察觉不到的淡淡金光,以及不断往上面冲撞的两只野鬼,不知道怎么地,目光往车里瞥了一眼。 那车的车窗只遮了下面一半,谢无虞透过那没掩住的缝隙里看见了一张稍显苍白的侧脸,丝丝阴气在男人冷峻的眉眼间浮动,看起来却并不显得阴森。 也没有罪孽的味道。 谢无虞脑中念头转了一下,甩出两道黄符将那两只野鬼收了,听见前面的骆频又喊了他一声,转过头,恰好错过了那车里的人侧头看过来的目光。 车流在交警的奋力疏通下终于顺畅地动了起来,骆频打着方向盘往前面车流的缝隙里稳稳一插,道,“师叔,你真不打算在帝都待了?就算不混娱乐圈,凭你的本事……” 骆频成为清水观的挂名弟子,是因为他自己命格犯阴,容易招惹到那些东西,要借清水观的罡气压一压之后才能正常生活。也正因为他自己经历过,所以他才知道,世上有本事的人或许不少,但也绝对不多,像谢无虞这样切切实实修行有成的人就更少了,帝都这边人龙混杂,吸引的阴祟也多,谢无虞要是留在这里,凭借他的本事,说不定真能把他们清水观发扬光大呢? 他看谢无虞也不像不喜欢这一行的样子。 那辆车在谢无虞回头的时候就已经汇入到了长长的车流里失去了踪迹。谢无虞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高深莫测:“你知道什么,你师叔我还在等我的天命好么。” 骆频:“……”虽然听观里其他的师叔们说过他这位小师叔身上有着什么天命,但是听本人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到了谢无虞落脚的公寓楼下,谢无虞拖着行李箱下车,还不忘回头嘱咐骆频:“别忘了明天把实习证明拿给我啊。” 合着您来找我这趟还真是为了个实习证明么?骆频无奈应道:“知道了。” 谢无虞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提着行李箱上楼。 公寓是谢无虞父母给他留下的,面积虽然小点,但布置挺温馨,又是在大学城附近,谢无虞读大学的这几年就一直住这儿,只是等他毕业之后,大概就要回清水观去了,到时候把房子租给附近的大学生也不错。 谢无虞一边洗澡一边想着毕业之后的打算,出来之后拿起手机才看见他的师父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 谢无虞连忙回拨了过去。 “喂,师父?”谢无虞的师父就是清水观的观主,他父母去世之后就一直是他把谢无虞拉扯大的,谢无虞对他感情很深,连带着对清水观也有很强的责任感。 “喂,无虞?你实习证明弄好了么?”元道子问。 谢无虞说:“嗯,已经拜托骆师侄帮忙弄完了,明天拿到就能回去了。” 元道子:“不行哦,你还不能回来。” 谢无虞:“???” “为师刚刚给你卜了一卦。”元道子看着面前的卦图,苍老的眉眼舒展,“这次卦象出现变化了。” 谢无虞惊讶:“变了?” 和骆频一样,谢无虞的命格也是极其特殊的存在,这些年来,不管元道子给他卜算过多少次,卦象上显示的都是一片空白,而这一次,卦象终于出现了变化。 “这次的卦象……是屯卦。” 谢无虞脑海里飞快地找到了屯卦的卦象说明。 屯即“囤聚”,屯卦的主卦是震卦,客卦是坎卦。震卦的卦象为雷,“春雷一声惊万物”,意味新生,也代表新的起点;而坎卦的卦象是水,水总是往下流,有衰落之意,另一方面,水可以淹死人,水可以浮起大船,水可以冲走巨石,水可以泛滥成灾。屯卦意味着生的希望,却也意味着……九死绝境。 但不管怎么样,这对谢无虞来说都是一个契机。卦象是谢无虞回来帝都之后才出现变化的,元道子缓缓地将卦图收起,道,“你之前跟着你骆师侄干的什么?那就继续干嘛,等为师找到卦象变化的原因了再回来。” 刚刚拒绝了骆频留京邀请自称只要实习证明的谢无虞:“……” 第二天拿着实习证明过来却听见自家小师叔一脸淡然地问他能不能继续在他公司当艺人的骆频满脸震惊:“哪里来的野鬼,敢占我小师叔的身子!” 小心我小师叔一张雷符劈死你! 谢无虞冷漠脸:“没夺舍没附身,纯24k金应届大学生便宜卖。” 骆频小心翼翼:“小师叔你真想……继续当艺人?” 谢无虞微笑。 骆频怂怂一缩头,“那我去安排一下。” 虽然谢无虞突然变卦很奇怪,但不得不说谢无虞的相貌气质放在当今娱乐圈都是一等一的,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骆频能放过才怪,在得到谢无虞明确的答复之后,骆频很快就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与此同时,最新一期的《大明星》也终于要播出了。 6、第六章 导演也终于可以暗戳戳地把自己亲手录的视频放出去了。 “???” “不是,我是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一个综艺节目的官博上看到节目请来的嘉宾……唱道经。” “别说,唱得还挺好听的,韵律好特别,感觉特别、特别空灵?” “节目直播特别彩蛋,这说法真是绝了,我能说我信了吗_” “呃,还真是演的???” “可我真的觉得直播那个真的挺诡异,看着不像是节目效果啊……” “闹不闹鬼的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谢无虞唱完经还一本正经说自己不是茅山道士,自己信的正一教好可爱喔[心动.jpg]” “啊这,这是宗教科普时间吗?谢无虞真是道教信徒吗,我怎么感觉他马克思毛选学得比我还好???” “这可能就是不想当党员的演员不是个好道士吧……” “操,这节目有毒吧!” …… 直播事件刚刚有所下降的热度再次被节目组突然放出来的这个澄清视频点爆,不少吃瓜群众又涌了进来。但节目组早早就联系好了职业粉丝和水军,在评论和转发里带足了节奏,所以评论里一直抓着节目组真的闹鬼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被一开始的留言带歪了思路,跑偏到了节目组炒作上面去了。 毕竟直播时要是真闹鬼了,节目组出来公关不该是尽量遮掩过去吗,怎么可能让自己节目里的嘉宾大大方方出来唱道经讲科学,承认自己是个真道士——不对,好像不是道士? 不管怎么样,这两次轰轰烈烈的热搜下来,觉得节目组是炒作的网友因为那两个视频也勾起一点儿去看节目的兴趣;而坚持节目组真闹鬼了后面发的辟谣全是故弄玄虚的网友则是心有不甘,也忍不住暗戳戳点开综艺誓要找出蛛丝马迹证明自己的猜测…… 总之这一期的《大明星》收视率堪称爆棚,而作为话题中心人物的谢无虞,更是吸了不少新粉。 就是那些看了骆频买的#唱经道士#、#抓鬼我在行演戏也很棒#、#来听个道经陶冶身心吧#这种奇奇怪怪的话题进来的新粉画风看起来似乎有点儿迷幻,除了上来就冲着谢无虞喊大师之外,还在评论里问他道观是不是很看重才艺表演,能不能帮忙操办法事什么的。 而原来的那些因为那个偶像剧男二角色粉上谢无虞的老粉们在充分了解了自家正主的新人设和新粉丝的画风之后,也犹犹豫豫地打出了一行字: “哥哥接下来是要出演茅山道士了吗?” 谢无虞:“……” 算了。 第一次自觉代入艺人角色的谢无虞缓缓关上微博,心想,他还是去看看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吧。 他现在的讨论度正高,但这种边缘性的话题带来的热度时效性其实很短,骆频心心念念想捧一个当红艺人出来,当然不可能放任谢无虞浪费这些热度,没多久就给他接了好几个通告。 其中有一个通告就在明天,是一个古装剧剧组的试镜。那个剧组规模不大,但之前也拍过几部收视率不错的电视剧,骆频把自己在圈里的人脉搜刮了一遍,终于帮他要到了一个男四的角色试镜。 谢无虞又确认了一遍明天试镜的时间,这才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洗澡换了套道袍开始做日常的晚课。 道教的晚课常因派系和地区的不同而有所变化。谢无虞信的正一一派,晚课除了要向天尊神君焚香敬烛之外,还要操经韵,诵三经,课自己之功者,修自身之道也。 清水观晚课中常诵的《救苦拔罪妙经》、《升天得道经》、《解冤拔罪经》都是谢无虞从小念熟的,不需要再找经文出来看,谢无虞在蒲团上盘膝坐下,首起步虚韵。 拗口的经文配上特殊的韵调,经由谢无虞咬字清晰地念唱出来,在夜色中显得莫名地奇异玄奥。 一缕阴气渐渐地在窗外成型,化作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模样。过了一会儿,男鬼旁边又多了一个身上血迹斑斓,大半张脸都被碾成肉糊一样的女鬼。 接下来还有哭泣不休的早夭小鬼、寿终正寝的老鬼、跳楼而亡的年轻男鬼……十来只新死鬼密密麻麻地挤在谢无虞家的窗边,表情迷迷瞪瞪的,静静地听着房子里面传来的清朗的诵经声。 “使宿世冤仇,乘福超度。幽魂苦爽,各获超升……”谢无虞话音微顿,抬眸看向窗外一众浑浑噩噩的新死鬼,抬手将之前准备的杨枝甘露撒下,道,“去吧。” 夜风吹卷起道袍的下摆,谢无虞静静地看着这些前来听经的新死鬼跟随阴差散入地府,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还是钥匙扣模样的狐鬼扒拉着门板,突然吱了一声:“你这道士好奇怪。” 谢无虞回过神来,闻言挑了挑眉,问,“哪里奇怪?” 狐鬼静静地盯着他,没说话。 明明之前这人还拿桃木剑和镇邪符威胁它,看起来一点儿也没心软,可现在看着又像是对鬼魂充满悲悯,甚至还特意超度了那些滞留在人间的野鬼…… 奇怪,道士果然奇怪。 它像是陷入了沉思当中,谢无虞也不在意,把它从地上拎起来捏了一把,喃喃道,“也不知道狐狸肉好不好吃……” 狐鬼耳尖一竖:“!” 谢无虞哈哈一笑。 开玩笑,吃野味犯法的好么。 最近狐鬼身上的阴气散得差不多了,但关于是谁把它从地府里带上来的还是想不起来,谢无虞又不好让骆频这样的脆皮把它送去清水观,只能是等他有空了或者是元道子过来再处理了。 将恼羞成怒的狐鬼放回去,谢无虞调了个早起的闹钟,洗漱完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谢无虞照例做完早课,在供桌上换上新买的祭品,拿上钥匙就下楼了。 骆频和那个剧组的制片人有点交情,本来是想过来接了谢无虞过去顺便再拉拉关系的,但公司里临时出了点事,他脱不开身,只能让谢无虞自己去了。 谢无虞在手机上搜了搜试镜地点的位置,打了辆车过去。 路上有点堵,但谢无虞预留的时间充足,等他到达试镜地点所在的那栋大楼下面时,还有一个多小时的准备时间。 谢无虞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栋气势恢宏风水极佳的大楼,默默地把骆频的那个小公司和人家这个比了比,沉默。 ……有空还是帮他这个师侄弄一下公司的风水吧。 谢无虞有些唏嘘,走进去按了一下电梯。 试镜地点是在大楼的十六层,地方挺大,谢无虞本来以为自己来得挺早,但上去一看,走廊里居然已经坐了不少人,粗略一看就有十来个。 “你也是来试镜的?”一个助理模样的小姑娘抬头看见谢无虞走进来,听见他说是来试镜男四那个角色,目光在他俊美的脸上停了一下,就给他发了一张序号牌,让他抽了一场戏的剧本等着。 谢无虞看了看,他拿到的是七号,也就是说前面和他试镜还有六个人。 而至于他抽到的那场戏,谢无虞低头扫了一遍那页剧本,“……” 这部古装剧改编自一部架空小说,其中男四这个角色是个出生膏梁的小少爷。小少爷不知天高地厚,偷偷从家里跑出来想游历江湖,在险些被厉鬼害死的时候,遇上了狐妖女主,从此一见钟情,在故事的结尾自愿为了女主赴死。 而谢无虞抽到的,就是男四刚从家里出来,在破庙里被厉鬼吓得瑟瑟发抖的那一段戏。 谢无虞不由得想起自己以前面对厉鬼时的样子。 作恶的厉鬼大多戾气难消,不仅爱害人还爱骂人,谢无虞听到它们骂娘一般不会生气,只会抽出一沓符咒和一柄桃木剑,送它们一次物理超度。 ……但演戏不能这么演。 做演员好难。 谢无虞默默地叹了口气。 在外面等了俩个多小时,前面陆陆续续有人试完了镜离开,谢无虞才听到试镜室里喊了一声“七号”,起身推门走了进去。 试镜室里的人不多,其中一个看着挺缄默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导演韩毅。 “是来试镜池尧这个角色的?”韩毅看了一眼资料,敲了敲桌面,“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这段情节发生在一个雨夜里。 谢无虞酝酿了一下,睁开眼上前一步半蹲在地上,左手抱着膝盖,右手像是拿了根棍子翻了翻火堆,眼睛里有一点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兴奋。 只是随着夜色渐深,破庙里的温度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低,池尧加了好几次柴,却还是觉得浑身发冷,眼里也逐渐多了几分怯意。 “嘻嘻……嘻嘻嘻……” 凉凉的笑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池尧喉咙发紧,眼睛控制不住地往后瞄—— “——!”披头散发的厉鬼猛地伸出手,池尧瞳孔一缩,一声尖叫闷在了嗓子眼里,憋得他胸口发疼。 剧本在这里戛然而止,谢无虞瞬间停住了动作,抬眸看向韩毅。 韩毅沉吟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笑:“还不错。” 他点点桌上的资料,好奇地问,“对了,听说你之前是茅山道士?” 谢无虞:“……” 谢无虞:“???” 不是,这个谣言怎么还在传啊! 7、第七章 谢无虞的表情十分无奈,韩毅有些茫然:“难道不是吗?” 谢无虞:“……不是。” 他只是个普通的正一派火居道士罢辽,怎么录个节目就把自己信的教派给录变了呢。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韩毅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先回去等通知吧,有消息了我们这边会联系你的。” 谢无虞的表现虽然还不错,但试镜还没有结束,说不定后面的人里面就有表现更亮眼的呢,韩毅身为这部剧的总导演,自然是要等试镜结束了才做决定的。 谢无虞也知道剧组的这些规矩,没做什么多余的事,点点头说了句“谢谢韩导”,就推门出去了。 这一通试镜加上前面等待的时间花了差不多三个小时,谢无虞是早上八点出的门,气温还算合适,但等他试完镜都快十二点了,外面的太阳火辣辣的,让谢无虞即将踏出充满冷气的大楼的脚都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嗯……出门忘记带伞了。 谢无虞低头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想要打个滴滴回去。但不知道是不是下班高峰期的缘故,滴滴的排单时间长得出奇。谢无虞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看着排单表上的数字归零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排单:“……” 算了,他还是坐地铁回去吧。 谢无虞将手机揣进兜里,抬手遮了遮眼睛,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往最近的那个地铁站走去。 这里正好是帝都的商业中心区,不少衣着精致的白领行色匆匆,谢无虞顺着人潮走了一会儿,刚要乘扶梯进入地铁口,心头突然一跳。他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在空气中嗅了嗅。 一丝丝晦涩的阴气正从一个角落里逸散出来。 那个角落刚好是在地铁站的拐角后面,背着光并没有多少人注意。谢无虞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等等,好熟悉的金光。 谢无虞眨了一下眼睛,目光在那个一看就开过光的轮椅上停了停,然后又落到了那个端正坐在轮椅上,表情冷酷淡漠的男人身上。 对方情况好像不太妙? ——兰鹤望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太妙。轮椅上刻录的符纹不知道被谁破坏了,抑制阴气的作用大为削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正在变得冰冷,细碎的刺痛感从他早已没了知觉的双腿上蔓延而上——兰鹤望知道,这意味着他一直压制在双腿之中的阴气正在不甘地进行反击。 眼看着阴气就要从双腿向腰间蔓延而来,兰鹤望神色更冷,掏出了一串长长的流珠串在手上,低声快速地念了一段金光咒。 道珠上亮起蒙蒙的金光,那些阴气在兰鹤望腰腹间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道珠罡气的镇压下,缓慢地退回到了兰鹤望的腿上。 兰鹤望见状,脸上的冰冻之色微微褪去,腾出手来推了推轮椅。 emmmmm没推动。 兰鹤望冷着脸再试了几次,轮椅下面似乎是被什么卡住一样,“嘎吱嘎吱”动得艰难。 “需要帮忙吗?”就在他打算放弃的时候,一道悦耳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兰鹤望循着声音抬眸,就看见一个长相极其俊美漂亮的青年慢慢地从地铁站投下的阴影里踱出来,眉眼含笑地看向他。 对方的眼里并没有什么怜悯和嘲弄的意思,兰鹤望目光冷锐地盯了对方一会儿,然后将自己手腕上套着的流珠往袖子里藏了藏,垂眸道:“麻烦了。” 谢无虞觉察到他的动作,有点好笑,走过去将卡住轮椅的那块石头踢走,然后双手扶上轮椅往前推了推。 轮椅咕噜咕噜地往前滚动,兰鹤望适时地接回轮椅的控制权,转了一下方向,面无表情地看向谢无虞,“多谢。” “不用谢。”谢无虞道。 他其实就是对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连车一起开光感到好奇而已。 不过谢无虞看了看对方身上在轮椅和道珠双重压制下还蠢蠢欲动的阴气,大概也理解了他为什么要连车都一起开光了。 人为阳鬼为阴,一般来说活人身上的阳气都是要比阴气重的。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些人因为命格奇特或者八字奇阴,就会出现身上阴气比阳气更重的情况。 而像兰鹤望这样一个活人身上的阴气居然比一般厉鬼还要重的,谢无虞也是第一次见。 也是长见识了啊。谢无虞心想。 谢无虞感叹了一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顺手将那块卡住过兰鹤望轮椅的石块推到路边的小花坛上,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吧?我先走了?” 兰鹤望神色冷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谢无虞笑笑,转身往地铁口方向走去。 …… 兰鹤望在阴气失控前就打电话联系了家里供奉的一位大师。在谢无虞走后不久,一个穿着白色唐装的中年男人就带着一队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鹤望,你没事吧?”中年男人远远兰鹤望轮椅上黯淡的金光时就猜到了点什么,过来之后二话不说就先检查了一遍兰鹤望体内的阴气变化,然后褪下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紫檀流珠塞到了兰鹤望手里。 兰鹤望任由他将紫檀流珠缠到自己的手上:“没事。之前空明子道长也给了我一串流珠防身,阴气并没有失衡。” “那就好。”中年男人检查完他的身体,发现阴气确定被压制在了一个稳定的范围之内后终于松了口气,余光瞥见不远处谢无虞丢在花坛上的石块,脸色又凝重了起来。 “怎么?”兰鹤望敏锐地察觉了中年男人脸色的变化,抬眸淡淡地问道。 “那块石头上,有南洋那帮蛮子的味道。”中年男人简单地说了一句,走过去看了一眼,“不过好像已经被什么人给破了。” 兰鹤望闻言,眉眼之间闪过一丝厉色。 他今天轮椅出问题并不是偶然,再加上刘叔说那块石头上存在着降术,想也知道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阴谋了。 兰鹤望脑中飞快地将嫌疑人排除了一遍,随后又注意到中年男人的那句不知道被什么人破了…… 是他吧。 兰鹤望想起青年温和的笑容,眉眼冷淡,指尖在轮椅上摩挲了一下。 中年男人回头吩咐了跟来的那些人把那块石头处理掉,自己回到兰鹤望的身边亲自帮他推起轮椅,“你不知道,你打电话回来后,家里人差点吓坏了……” 兰鹤望静静听着,神色倒是没有一开始时那么冷酷了。 8、第八章 “接亲咯接亲咯!” “新郎等拜堂,新娘快上轿——” 黄白色的纸钱纷纷扬扬落下,一队穿着红衣的纸人脸上挂着渗人的僵硬笑容,轻轻地敲开了林晓晓的房门,“新娘快上轿——” 尖利的声音像是直接从灵魂上刮过一样,林晓晓捂住耳朵大喊了一声,蜷缩成一团藏进被子里。 “新娘快上轿……”纸人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迈着轻飘飘的步子朝林晓晓抓去,“新娘快上轿!” 眼看着身上裹着的被子就要被掀开,林晓晓狼狈地朝床脚退去,一抬眼,却看见面前的纸人嘴巴诡异地裂开,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新娘快上轿!” 脚腕上突然传来了一股巨力,林晓晓惊恐地抬头,就看见另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纸人拉着她的脚脖子,笑容僵硬,“新娘子抓到了,抓到了新娘子——” “上轿去咯!”另一只纸人趁着林晓晓没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她的双手,和那个抓着林晓晓脚腕的纸人嘻嘻一笑,抬着林晓晓就往挂着两个白灯笼的花轿里面走去。 林晓晓全身都在发软,但她心里清楚,这两个纸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那个花轿看起来也诡异得很,要被这两个纸人塞到那个花轿里,指不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呢。她心里这样想着,手脚也好像有了力气,不断地挣扎了起来。 就在林晓晓即将被那两只纸人塞进花轿里的那一瞬间,她猛地甩了下脖子,一条檀木珠子猛地掉了出来。 “啊——”那条檀木珠子甫一出现就迸发出了一阵淡淡的金光,那两个纸人猝不及防地被金光照到身上,嗤嗤地冒了一片黑烟,痛得它们忍不住齐齐缩回手,惨叫了一声。 没了纸人的支撑,林晓晓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顾不得揉揉摔疼的背部,林晓晓骨碌一下坐起来,一把抓住胸前的檀木珠子,紧紧地盯着那两个纸人的动作。 那两个纸人捂着烧焦的手臂惨叫了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两个由墨水点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林晓晓,随后齐齐退后一步,抬着轿子飞快逃开,尖利的声音喊着,“新娘子新娘子,逃跑了——” 尾音如影随形。 林晓晓在梦中惊醒。来不及想其他,她“噌”地一下坐起身,大睁着眼睛飞快地打量了一遍四周。 身下淡蓝色底色的床单是她前天刚买回来的,昨天洗干净了才铺上的床。身上盖着的被子质地绵软,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掉了一角在地上。 林晓晓伸手在后背摸了摸,没有摸到到一处疼痛的地方。 原来是梦啊。 林晓晓松了口气,拿过自己昨晚放在床头柜充电的手机看了看,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 再过一个多小时就是她和朋友们约好一起去逛街的时间了,林晓晓揉了揉额头,掀开被子打算起床。 一串檀木珠子静静地悬挂在她的胸口前,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在空中晃荡了一下。 林晓晓身体一僵。 ……她明明记得她睡觉的时候,是把这串珠子塞在了睡衣里面的。 想到梦里那两个诡异的纸人,还有什么“接亲”什么“新郎新娘”的,林晓晓心里直打鼓。 不怕不怕,这些都是封建迷信。林晓晓坐在床上深吸了口气,自我安慰道,肯定是最近她鬼片看多了才做这种奇怪的梦,至于檀木珠子为什么在衣服外面,可能是她晚上睡觉不安分,在床上滚来滚去才从睡衣里掉出来的。 这样自言自语了好几遍,林晓晓狂跳的心跳终于慢慢平稳了下来,她起身拉开窗帘,“嘎吱”一声轻响,灿烂的阳光欢欣鼓舞地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林晓晓揉揉干涩的双眼,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仔细地化了个妆遮住大大的黑眼圈,林晓晓背着小包下楼。 “晓晓,你听说了吗!”好友早就过来在她家坐着等她了,看见她下楼来的身影,兴奋道,“过几天我们这里会有一个剧组过来取景拍戏诶!到时候会有明星出现吧?!你家房子在我们村是最大的,说不定剧组还会来问能不能住你们家呢!” “有剧组过来?”林晓晓摇摇头,忍住打哈欠的动作,“没听说过……我对明星不感兴趣。” “嘿呀,晓晓你真是一如既往地直接。”好友挥挥手,看向林晓晓的脸,愣了一下,“等等,你怎么看起来好憔悴的样子。” 眼睛红红的,化得精致的妆也遮挡不住发青的脸色。 林晓晓今天早上化妆的时候就发现了,她抬手又捏了捏发干的眼皮,“可能是昨晚做噩梦,没睡好……” “这样啊,那你要注意休息了……对了,要是剧组过来真住你家,你记得帮我问几张签名照啊!!听到没有……” 谢无虞试完镜回来,骆频就来问过他试镜怎么样,抽到的题目难不难。谢无虞思考了一下,说,“导演说有结果了会通知我。至于试镜的题目,应该不算太难?” 骆频:“?” 谢无虞把自己抽到的那场戏说了说,骆频表情恍惚。 让他这位能徒手手撕厉鬼的师叔演出怕鬼的样子也太难了吧…… 谢无虞沉默了一下,说,“所以我模仿的是你之前遇到鬼时的样子。”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韩导说我演得还不错。” 骆频:“……” 谢无虞哈哈一笑。 骆频能怎么办?他又打不过谢无虞,只能强行将话题扯回试镜的结果上:“剧组既然没有给准确的消息的话,那我们这边就得做好两手准备了。” 谢无虞现在还是个小透明,可不能缺少曝光。剧组那边的结果得等,但如果那边没有选上谢无虞的话,他们这边也要有合适的通告接上才行。 骆频算盘打得啪啪响,转头又去联系自己在圈里的人脉去了。 但还没等骆频这边有什么消息,剧组那边就已经打电话过来,通知谢无虞池尧那个角色就定下他来演了,只是剧组这边希望他能够尽快进组。 谢无虞档期正好空着,什么时候进组都行,签过合同之后,就打包了东西去了剧组所在的影视基地。 谢无虞要拍的这个剧叫《明歌传》,用的女主玉明歌的名字命名。他要饰演的角色是剧里的男四,另外和他一起进组的还有饰演男一的叶嘉和,饰演女主的祝薇,还有饰演男三的张诚易。 叶嘉和是近几年来正当红的小生,演技算得上是可圈可点,脾气也好,对待谢无虞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态度也很和煦,还爱在剧组逮着人唠家常。祝薇的脾气稍微直点,但也不是那种爱耍大牌的艺人,张诚易为人有点傲,但能吃苦,加上韩毅在剧组的管理上又足够严格,整个剧组的气氛就特别好。 祝薇还老爱拿之前谢无虞录的那个辟谣视频打趣:“无虞今天是不是在房间里唱了一段?有没有帮姐求一下以后星途顺利啊?” 谢无虞从一开始还会愣一下已经进化成了能够一脸淡定地回复她:“嗯,都求了呢。” 叶嘉和刚录完两场戏下来,就看见祝薇笑得浑身颤抖,有点茫然,“这是怎么了?” 谢无虞给叶嘉和递了瓶水,表情自然,“可能是室内戏快杀青了,祝姐太开心了吧。” 叶嘉和更茫然了,室内戏杀青了不还得跑外景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一般拍外景条件会更艰难一点吧? “那就是祝姐向往大自然。”谢无虞道。 叶嘉和:“……” 祝薇咳了两声停下,脸上还带着笑意,“好啊无虞,还敢编排你姐。” 谢无虞眨了一下眼睛,低眉顺眼,“……不敢。” 祝薇拍拍身上戏服的褶皱,道,“也不知道外景要去哪里拍,估计不会太靠近市里,韩导之前好像说要去鲁省的哪个县?” “鲁山县的林溪村。”叶嘉和补充道,“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叶嘉和所言不虚。 又拍了三天的室内戏,韩毅将他们这些主要演员都叫了过去,“两天后我们要去林溪村拍外景,你们有什么东西要带的,赶紧收拾啊。” 谢无虞倒是没什么要带的,只带了他去哪里都要带上的神像香炉还有香烛,以及一些空白的符纸还有一柄新做的小桃木剑,几套换洗的衣服,就跟着剧组的车出发了。 鲁省和帝都相邻,《明歌传》剧组从早上八点出发,开了大概十个小时的车,终于在晚霞遍天的时候来到了林溪村村口前。 长时间的枯燥旅途让人身心俱疲,好在剧组在过来之前就找好了住宿的地方,谢无虞等人下车之后,就有人过来带着他们往村里走去。 林晓晓站在楼梯上迷迷瞪瞪地看着自家爸妈带着几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进到自己家来,“爸?妈?” “诶,晓晓啊,你起来了?今天舒服一点了没有?”林妈妈一看见林晓晓的身影就连忙走过去扶了一下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林晓晓身体一僵,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画面,摇摇头:“我睡不着。” 她又低头看向客厅里站着的谢无虞几人,问,“他们是?” “他们是明星哦!说是要过来拍戏的,村支书说村子里就我们家房子最大,就让他们住我们这里了。” “哦……”林晓晓因为缺乏睡眠而运转缓的大脑动了动,前几天她好像听朋友说起过…… 林妈妈看她这个样子就心疼,连忙把她劝回了房间里:“就算睡不着,你躺一下也好,明天你爸就去找隔壁市请鲁山观的大师回来帮你看看……” 林晓晓木楞楞地点头,拖着步子回了房间。 她们的动静并不大,但谢无虞几人就站在客厅里,所以一下子就把她们之间的动作和声音收入了眼底耳中。 祝薇扯了扯谢无虞的袖子,眼睛瞄了一眼楼上。 谢无虞看着林晓晓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爸爸有些不好意思,帮祝薇提着行李箱,叹息着道,“刚刚那个是我女儿,放暑假刚从大学回来,但是回来之后身体就出了点问题,要是以后有什么妨碍到你们的,麻烦大家担待一点。” 叶嘉和连忙说“没事”,祝薇关切地问:“身体出了问题?去医院看过了吗?” 林爸爸含糊道:“嗯……看是去看过了。我带你们去看看房间吧。” 祝薇听出了林爸爸话里的回避之意,也就不再多问。 只是她发现自己的房间就在林晓晓旁边的时候,忍不住去问了谢无虞能不能跟他换一下。 谢无虞倒是无所谓,而且……他看了一眼林晓晓的房间,走过去在门上摸了一把,放在鼻尖闻了闻。 祝薇:“……你这样看起来好像变态啊。” 谢无虞:“……” 他不是,他没有。 9、第九章 谢无虞眼神飘了一下,吹了吹手指若无其事地说:“上面有灰。” 他就是看见了帮忙擦一下而已。 祝薇一副我脑子很正常你别驴我的表情,语气复杂道:“嗯……你开心就好。” 谢无虞:“……” 说笑了几句,众人分配好了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下楼一起吃饭。 晚饭也是主家准备的,剧组付足了半个月的房租和饭钱,端上来的农家菜不够精致但胜在丰盛大碗,众人一样吃得尽兴。 祝薇一边打着小饱嗝儿一边上楼,在经过林晓晓一直关着的房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那个,她是不是没下去吃饭啊?” 叶嘉和吃饱之后就开始犯困,闻言抬了抬眼皮,还没回过神来:“谁?” “就主人家的那个读大学回来的女儿啊。”祝薇想起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个形容枯槁,憔悴得宛如一片枯叶的女孩子,皱了皱眉,喃喃道,“难道真的病得很重?” 可要是这样的话,也该带她大医院看看,光是在家里躺着怎么能行? 叶嘉和:“可能只是不喜欢见陌生人吧。” “是吗?”祝薇下意识觉得不大对劲,想起林妈妈今天下午说的去请鲁山观的大师什么的,不由得抬头看了谢无虞一眼。 谢无虞摸着刚吃饱的小肚子满眼无辜:“?” “没……”祝薇其实不太相信鬼神之事,她觉得信仰是信仰科学是科学,在听说了谢无虞在《大明星》节目组里的光荣事迹之后,她也偏向于相信那是节目组方面借力打力艹热度的行为,只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谢无虞对信仰的虔诚。 ——连出外景都不忘带着他的神像和香炉,这还不够虔诚吗! 祝薇思路一时跑偏,倒是把对林晓晓的关注抛到了脑后,推开自己和谢无虞换来的房间,打开灯,“唔,你们还是早点睡吧,明天估计还得跟韩导爬山去……” 叶嘉和赞同地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惨不忍睹的过往,转头就劝谢无虞和张诚易,“韩导取景最喜欢原汁原味,明天估计得在鲁山爬一个来回,你们今晚可别熬夜了,养足精神明天免得明天掉队。” 说完,他打个哈欠,也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无虞在进组之后就听说了韩毅的行事作风,知道祝薇和叶嘉和说的不假,回房洗了个澡后,就把手机放到一边,躺到了床上。 只是他在床上干躺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起身开门往林晓晓的房间看了一眼。 这才晚上九点多,走廊里还亮着昏暗的小灯。谢无虞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旁边就是林晓晓的房间。 棕红色的房门在黯淡的冷光照耀下反射出奇异的光芒,谢无虞想到今天自己在那扇房门上摸到的、类似纸灰的东西,眉头微拧。 那些灰烬闻起来只有淡淡的一点焦味,附着在上面的气息因为时间的流逝而逸散得微乎其微。能够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谢无虞一时推测不出什么,只能感觉到林晓晓身上的阴气浓郁得不正常,如果不是她身上有受过香火的檀木流珠镇着,三魂七魄恐怕早就被这浓郁如鬼的阴气给逼出了体内。 说起来,身上阴气浓郁得不正常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谢无虞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兰鹤望这个连车子轮椅都要开光的可怜孩子,眉头动了动,抬手折了张符踮脚压在了林晓晓的门框上方。 先前吃饭的时候,谢无虞本来是想问一下具体的情况的,但林爸林妈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对这方面讳莫如深,谢无虞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都被他们挡了回去。 了解不到事情的原委,谢无虞就算想帮一把林晓晓也无能为力,只能是给她暂时压一压身上的阴气了。 放好了符,谢无虞再看了一眼那扇棕红色的房门,伸了个懒腰,转身回房。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早早就爬起来洗漱完了的韩毅带着副导演一个个去敲谢无虞他们的房门,中气十足地喊,“起来了,吃完早饭八点出发,迟到的人自己走路上山,快起来!” 谢无虞因为要做早课的缘故早早地就起了床,听见外面的敲门声,飞快地将剩下的几段经文念完,又给三清尊神们上了几柱清香,换了衣服下楼。 早餐吃的鸡蛋包子和豆浆,谢无虞啃了两口热乎乎的肉包子,就看见林爸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大概是要去请林妈妈昨天说的那位鲁山观的大师了。 谢无虞微微蹙眉,看着林爸开车出去,然后又低头“咕嘟咕嘟”喝了口豆浆。 第一天的外景拍摄果然如祝薇和叶嘉和说的那样,上午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爬山的路上。 平时挺好说话的韩毅到了先前定好的取景地点觉得人工痕迹太多了不喜欢,硬生生地带着整个剧组绕着鲁山转了一圈,最后才在景区负责人的带领下,找到了一处风景清幽、人迹罕至的山崖。 跟组的工作人员粗略地按照剧本里给出的描写搭建出了几个场景,韩毅转来转去地挑剔了好一阵子,终于满意了。 “都准备好,半个小时后开始拍摄了!” 拍外景果然比室内戏要艰难一些,众人一边拍一边调整状态,很快就磨到了天黑。 眼看着鲁山就要封山了,韩毅看了看月色正好,硬生生抓着众人又拍了一场夜戏,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口,卡着封山时间收工下山。 谢无虞把身上的戏服换下,摘了头套假发,随便洗了张脸,就挑了辆车上去。 山路蜿蜒,等到谢无虞他们成功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不少人家都在这样的夜里拿着椅子出来吹着凉爽的夜风,谢无虞他们下了车往村里走的时候,还看到了不少人聚在村口的大榕树下闲聊。 “……诶,你们看那些住在林家的大明星是不是回来了?”窃窃私语在安静的夜中传得格外远,谢无虞又听到另一个大妈回道,“好像是回来了。他们住在林家啊……林家小女儿不是说在外面撞邪惹到了鬼王,要把她带下去做鬼媳妇么?” “听说带是来带了,但没带走……今天林俊不是还去了隔壁市请鲁山观的道长过来看吗?” “我觉得悬咯,前几天我经过林家的时候,在门缝里看了一眼,林家那个小女儿啊,怕是熬不过……诶!” 惹到了鬼王哪有那么容易脱身的,大妈们都不看好林家人到处找人帮看的行为,但都是乡里乡亲的,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不管怎么样,也是得试一试,人活着不比什么好?” 她们说着又聊起了别的事情,但谢无虞一行人听到她们前面说的那些话,都有些沉默。 “……回去吧?”叶嘉和道,“明天还要拍戏呢。” 祝薇张了张嘴,看了眼表情平静的谢无虞,最后还是闷不做声地跟在了叶嘉和几人的身后往林家那栋漂亮的小楼房走去。 有铃铛声远远传来,祝薇几人推开虚掩的大门,就看见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正在庭院的空地上卖力地表现着,一手桃木剑舞得虎虎生威,手上的三清铛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发出脆响。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中年男人看也不看推门走进来的谢无虞几人,念过咒语便猛地将桃木剑往下一扣,供桌上的白米如烟雾一样迸开,木剑上沾起几张朱砂绘写的黄符,在空中无火自燃。 燃烧过后的纸灰纷扬落下,橘红色的火光照出那个道士满是虔诚的面容。 呆呆坐在椅子上的林晓晓见到这幅画面,突然捂着脑袋跪倒在地上大叫了起来,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林爸林妈紧张地喊了声“晓晓”,飞快地转身将她搂进怀里。 符火突然湮灭,残余的半张符纸上带着焦痕黏在木剑,道士低头看了一眼,表情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穆道长,穆道长!你快来看看,晓晓她这是怎么了?”林妈妈一边抓着林晓晓的手不让她失控之下弄伤自己,一边哭着喊道。 林晓晓蜷在林爸林妈的怀里,嘴里不断地大叫,“我不要,我不要跟你们走!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穆道长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端详了一遍林晓晓现在的模样,眉头皱得死紧,“问题大了……” 林妈妈连忙扯住他的袖子:“什么?什么问题大了?晓晓她……” 穆道长摇了摇头。 林爸林妈眼泪顿时出来了。 祝薇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她看起来很难受,还是送去医院看看吧?” 林妈妈闻言,擦了擦眼泪,“看过了,怎么没看过,可是没用,都没用……” 祝薇这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谢无虞见状叹了口气,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放进了林晓晓的手里。 很突兀地,林晓晓安静了下来,在林妈妈怀里睡了过去。 10、第十章 谢无虞把东西放完就直起身目不斜视地退后了两步,感觉身后的目光简直要把他戳成筛子了。 那个鲁山观来的穆道长睁大了眼睛,也顾不得清理一下自己的桃木剑,连跨几步上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翻了翻林晓晓的手,露出了她虚握在掌心中的一张黄符,然后抬头看向谢无虞:“这位小哥,你这符是哪儿求来的?!叫的什么符?” 谢无虞:“呃……” 穆道长表情热切,谢无虞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只道,“这是安魂符。” “安魂符……”穆道长喃喃重复了一遍。 “嗯。”谢无虞应了一声,又低头看了一眼林晓晓。 安魂符,顾名思义,即是安抚魂灵的符咒。林晓晓被凶鬼缠了将近半个月,精气神本就萎靡到了极点,在这种时候强行驱逐她身上沾染的阴气,无疑会对她虚弱的灵魂造成进一步的伤害。而魂魄感觉到痛苦,林晓晓自然会变得狂躁不安,甚至强行反抗了穆道长为她驱除阴气的行为。 如果一直放任林晓晓这样的状态下去,先别说她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了,她那虚弱的魂魄恐怕就要崩溃了。 而失去了魂魄的躯壳,与活死人无异。 穆道长之前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觉得问题棘手。 但现在,林晓晓依偎在林妈妈的怀里,睡得很安心,很舒适。 穆道长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还没说是哪儿求来的……” 鲁山观也卖安魂符,穆道长一眼就认出谢无虞拿出来的这张安魂符和他们观里乃至别的观里传下来的符都不太一样,上面加盖的三清法印如血殷红,附着的罡气极为厚重,柔和纯净的力量从符纸上散发出来,非但安抚住了林晓晓的魂魄,更隐约将她身上的阴气也压制了一些下去。 应该是修为深厚的高人画的。 谢·高人·无虞:“……” 穆道长:“?”怎么,不能说吗? 谢无虞已经不想去看祝薇和叶嘉和几人的表情了,顿了顿,就表情极为淡然地说道:“之前闲着无聊,自己对着符本随便画的。” 穆道长:“???” 这也能随便画出来? 穆道长满脸疑惑,但谢无虞的表情太过淡然,他一时也分不清对方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缓缓憋出一个“哦”。 谢无虞点了点头,干脆把这件事给处理了,便朝林妈妈说道:“她还要过一会儿才醒。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去看看她的房间?” 林妈妈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搂着林晓晓的身体,愣愣点了点头。 林爸爸倒是比较镇定,走过去推了推林妈妈,然后伸出手,小心地把林晓晓抱起来,送到他和林妈妈的房里先睡着。 林妈妈这时候算是清醒过来了,去洗了把脸,就哑着嗓子对谢无虞说,“晓晓一直住楼上那间房,我带你们去。” 她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一句话也不敢多问,转身就往楼上走去,时不时回头去看谢无虞有没有跟上。 谢无虞抬脚想要跟上,祝薇默默地飘过来,“无虞……” 谢无虞:“……” 他有点无奈地回过头,“祝薇姐。” 祝薇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在今天直接被粉碎了。 叶嘉和也沉默地看向谢无虞,沉默了一下,“那个,符还有吗?” 张诚易也跟着点头 谢无虞:“???” “……有。”谢无虞顿了顿,缓缓地从口袋里摸了三道平安符出来,给了他们一人一张。 祝薇把那张薄薄的符纸叠好收起来,心情复杂。 林晓晓的房间是二楼采光最好的地方,但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错觉,总觉得那间房间看起来昏昏暗暗的,像是蒙了一层看不见的黑雾。 林妈妈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拿出钥匙就去开门。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谢无虞跟在林妈妈身后走了过去,入目便是一片柔和的粉色蓝色。 林晓晓的房间充满了少女气息,粉色的窗帘半拉着,微暖的灯光映得房间一片温馨。谢无虞看了一眼,还看见了不远处的书桌上放着的几本言情小说。 “晓晓是半个月前变得不对劲的。”林妈妈这时候也不藏着掖着了,擦了擦积了一层薄灰的电脑,慢慢说道,“她说她睡不着,说一睡着梦里就有人喊她新娘子,要抓她上花轿,带她去和新郎拜堂。” “我和她爸一开始觉得她只是单纯做噩梦了,就让她以后睡觉别玩手机了,听点音乐什么的,听说这样不容易做梦。” “晓晓一开始听了,也这样做了,但睡着之后还是做梦,这次梦里直接被抓上了花轿,她说她逃了,但那两个纸人后面又来了……” “后来晓晓就不敢睡觉了,我和她爸带她去医院看过,也请村里的神汉仙婆子看了。医院那边只说可能是植物神经紊乱,开了点药就让我们回来了,神汉仙婆子说晓晓是被鬼缠上了,那鬼看她是大学生,想拉她去做鬼新娘……”林妈妈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我好不容易才养那么大的女儿,怎么舍得她去做什么鬼新娘?但神汉神婆都说去问了,对方就是不愿意放人……” 林爸林妈为了留住这个女儿,几乎是把方圆十里的大师都请了过来,但钱是散出去了不少,林晓晓的情况却是一天比一天的差。 到了这种时候,已经不能指望带林晓晓去别的地方求助了。 所以鲁山观,其实就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但他们从鲁山观请来的穆道长也失败了,林爸林妈几近绝望,所以谢无虞出手安抚下林晓晓之后,林妈妈也不敢有一点儿隐瞒,只希望谢无虞能帮他们把女儿救回来。 谢无虞静静地听着,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突然问:“半个月前,她有出过门吗?” 林妈妈想了想,肯定道:“有,好像是和朋友约好了去市里玩吧,我记得她还买了个挺漂亮的八音盒回来……” “难道和这个有关系?”林妈妈问。 谢无虞说:“或许。” 他打量了一番林晓晓的房间,然后径自走向那张淡粉色的小书桌,在上面拿起了一个漂亮的八音盒。 “哒”的一声,谢无虞按下开关,轻快的音乐响起,穿着嫁衣的娃娃在八音盒中央缓缓升起,随着乐声起舞。 谢无虞看了一眼那个精致的嫁衣娃娃,手指顺着八音盒的轮廓不轻不重地敲了一遍,然后选定了一个地方,用力一推,一个小小的凹槽出现了在他眼前。 谢无虞伸手勾了勾,一张红色的纸条“啪嗒”一下掉了出来。 纸条上面有淡淡的香烛的味道,谢无虞闻了闻,抬手把它展开。 入眼,就是一个笔墨淋漓的名字。 “林晓晓”。 再往下,就是一些生辰八字的记载。谢无虞一直看到最后,重重地拧了一下眉。 “庚帖已合,订成佳偶,谨占吉期,择定于庚辰年八月初一日亲迎林氏女晓晓,自兹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 八月初一,刚好是林晓晓第一次做梦的那一天。 谢无虞飞快地算了一下纸条上面的两个八字,算出其中一个八字的主人已然过世——那么事情的真相就很明显了,林晓晓确实是被鬼缠上了没错,但那个鬼很可能不是她自己惹上的,而是有人故意将这个八音盒送到了她的手上。 八音盒里装着林晓晓和那个阴鬼的八字,又立下了婚书,只要林晓晓接过那个八音盒,就说明她认下了这门亲事,那个阴鬼自然要来接她这个“新娘”了。 谢无虞把情况和林妈妈这么一说,林妈妈表情惊愕:“怎么会?!晓晓的生辰八字就我和她爸知道,怎么会被人拿去立婚书,跟鬼结阴亲?!” “也不一定就要生辰八字。”谢无虞想了想,道,“知道了年龄,生日,还有大概的出生时间,一般懂行的人就能推算出来了。” 林妈妈闻言终于冷静了一点,呐呐问道:“那,晓晓她,还有救吗?” 谢无虞沉吟片刻:“可以试试。” 林晓晓现在魂魄仍在体内,就说明她其实并没有和那只鬼成为真正的夫妻关系,只是他们之前八字合到了一起,林晓晓的名字又被写到了阴婚书上,男鬼从心底里就认定了她是他的新娘,才会不断地试图过来带走林晓晓。 要想彻底让林晓晓解脱出来,只能从婚书上想办法。 谢无虞让林妈妈重新准备了一桌祭品,然后亲自写了一封断绝书烧了过去。 断绝书点燃之后烟气腾腾,谢无虞面无表情地烧了一沓又一沓的黄表纸,火盆里终于燃起了一丝火星。 火星忽明忽暗地跳跃着,谢无虞微微垂眸,指尖在桃木剑上划过,皱眉道,“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 清水观名不见经传,但它观中的第三十六代弟子之首谢无虞,却是年纪轻轻就斩杀了上千厉鬼的存在。 每一只厉鬼魂飞魄散时产生的怨恨附着在谢无虞的这柄桃木剑上,硬生生将本来罡气十足的桃木浸染得煞气十足。 在谢无虞若有似无的威胁之下,那点儿火星一下子燃了起来,火苗舔舐着断绝书,很快就把断绝书烧成了一堆灰烬。 林晓晓醒了。 11、十一章 没有了男鬼的纠缠,林晓晓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眼里也重新焕发了光彩。她抬头朝自己在梦里一直追逐的光看去,光的尽头是一个长身玉立的俊美青年,手里还拿着一把桃木剑。 谢无虞见她睁开了眼睛,走过来扫了她一眼,那种若有似无的奇异联系因为断绝书的关系彻底断开,林晓晓魂魄稳定了下来。至于身上残留的阴气,她多晒几天太阳也差不多了。 谢无虞收回目光退开,把结论告诉一旁紧张看着的林爸林妈。 “谢谢!谢谢……”林爸林妈喜极而泣,起身就想给谢无虞鞠躬磕头。 谢无虞连忙一把把他们扶了起来,整个人都麻了,“谢可以,磕头就不用了……” 这受不起啊。 林妈妈破涕为笑,还是不住地说:“谢谢,谢谢!” 林晓晓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抬头看向谢无虞,问:“是你……救了我吗?” 她认真道:“谢谢……谢谢你。” 谢无虞也认真地回了一句,“不用谢。” 林晓晓刚醒,身体还是很弱,跟林爸林妈说了会儿话之后又睡了过去。林妈妈给她掖了掖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谢无虞身边,忍不住确认道,“……无虞大师?晓晓她这算好了是吗?” 可怜天下父母心。 谢无虞点点头,跟着放轻了声音:“身上阳气还有点弱,多晒几天太阳就好了。” 林妈妈浑身一松,喃喃道,“太好了……” 可是,到底是谁要害她的晓晓呢? 谢无虞摇摇头,表示他并不知道。他看向床上安静睡着的林晓晓,想起他在八音盒里放着的那张婚书上闻到的奇怪的香烛味道,微微皱眉。 婉拒了林家人给钱的举动,谢无虞推门出去,一下子就对上了四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你们这是在干嘛。”谢无虞看着蹲在地面上的四人,有点无语,怎么连穆道长也跟着他们一起胡闹了。 祝薇眨巴了一下眼睛,道:“等你啊。” 她探头朝房间里看了看,问:“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里面情况很好,但我觉得祝薇姐你再不去睡觉,明天可能就不太好了。”谢无虞一击扎心,顿时把祝薇因为他真会抓鬼、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鬼这些事而产生的微妙复杂的心情都破坏得差不多了。 祝薇:“……”对哦,今晚没睡好,明天拍戏掉链子可是要吃ng的。 叶嘉和也被扎了一心,慢吞吞地从地上起身,犹犹豫豫,“……那你有促进演技的符吗?” 张诚易也竖直了耳朵。 “……没有。”昨天被迫也吃了好几个ng的谢无虞冷漠道,“我要是有这种符咒,早就给自己用了好吗!这一点也不科学。” 祝薇几人目光鄙夷,像是在说你这个最不科学的人居然跟我们讲科学?! 谢无虞:“……” 这么说笑了一通,几人之间因为谢无虞的不同而产生的一些隔阂也消失了,谢无虞把他们都打发去睡觉,这才看向坚持不懈跟在他身后的穆道长。 穆道长也不知道自己要跟谢无虞说啥,犹豫了一下,问,“安魂符批量卖吗?” “……不卖。”谢无虞开始思考退圈卖符暴富的可能性了。 穆道长肩膀失望地耷拉了下来,谢无虞看得有点无奈,说:“不过可以送你几张。” 分了穆道长三张安魂符把他送走,谢无虞这才回到自己房间里,洗漱完了睡觉。 第二天一早,韩毅又带着副导演过来叫谢无虞他们起床,顺便蹭早饭吃。 “咦?今天吃得挺好。”副导演看着满桌子的糕点粥粉,摸了摸下巴,“这么多,我来帮你们吃点。” 众人:“……” 吃过了早饭,谢无虞几人换了轻便的衣服准备上山,然后在出门的时候又被林妈妈叫住,一人塞了一个饭盒,里面装得沉甸甸的。 韩毅看得有点懵,忍不住问:“你们瞒着我偷偷充钱了?” 祝薇几人目光游移,缓缓落到谢无虞身上。 不,他们只是靠(谢无虞的)手艺吃饭。 谢无虞感慨道:“……林妈妈人好吧。” 韩毅想起今早那顿丰盛的早饭,虽然感觉有点不大对,但谢无虞的语气太真诚,他忍不住跟着点了点头。 村里人果然淳朴啊。 韩毅这样想着,又带着众人上山。 《明歌传》因为是玄幻女主剧,需要拍的外景还挺多的,整个剧组在林溪村多停了小半个月,这才陆陆续续地拍完了需要的外景。 接下来,又该换个别的地方拍了。 剧组离开的那天,林家人一起过来送了他们。相处了差不多一个月,大家之前都挺熟悉了,林妈妈这次没有硬给谢无虞塞钱,只是给了他一个红包,说:“拿着吧,讨个彩头,希望无虞你以后健康如意,前程似锦。” 谢无虞接过红包,笑了起来:“谢谢林妈妈。” 林爸爸不善言辞,只是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重新恢复了朝气的林晓晓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和他十八线小明星的身份,见他看过来,表情认真道:“哥哥以后一起走花路鸭。” 重新入圈半年的谢无虞勉强听懂了小姑娘的话,笑着点点头。 车子缓缓驶出了林溪村的范围,谢无虞没拆那个红包,把它放进了背包的夹层深处。 又辗转了几个地方,谢无虞跟着剧组拍了两个多月的外景,终于和祝薇他们一起,在十一月份到来的时候杀青了。 韩毅拍戏的时候要求严格,不拍戏的时候对演员们还是很好的,宣布完杀青之后,还专门打电话到一个帝都有名的大饭店定了个包间请他们吃杀青饭。 饭桌上杯盏交传,大家问了一声谢无虞能不能喝酒,待知道他信的道派并不限制饮酒之后,就叫了一堆白的红的上来,痛痛快快地喝上了。 谢无虞也被韩毅和叶嘉和几人抓着灌了几杯。 他其实酒力不太好,喝了几杯之后酒气就上来了,脸色晕红,眼底都泛起了水汽。 谢无虞拿筷子夹了几口菜压一压,就听见他们的包间门打开,似乎有什么人进来了,有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声音。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外甥,也是咱们这部剧的投资商,听说剧组杀青了,特意过来感谢大家……”韩毅转头看见来人,一下子就兴奋了,招手让对方过来,一边朝谢无虞他们介绍道。 谢无虞甩了一下头,目光捕捉到一片熟悉得有些微妙的金光。 是那个开光轮椅啊。谢无虞想。 此时装备完整的兰鹤望神态依然冷酷,在众人和他打招呼时也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应了一下。 祝薇手臂推了推谢无虞。 谢无虞喝了点酒,神智虽然还是清醒的,但动作却有点跟不上,见兰鹤望看过来,便眼眸微弯道:“老板好。” 兰鹤望这次没有敷衍地点过头就算,而是道:“我叫兰鹤望。” 谢无虞眨了眨眼睛,换了个称呼:“兰老板?” 兰鹤望:“……”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兰鹤望的表情十分平静,一旁的韩毅却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谢无虞脑子有点懵,想了想,说:“我叫谢无虞。” 兰鹤望看他一眼,微微点头:“嗯。” 他摇着轮椅退回来,一旁的韩毅缓缓合上下巴,看了一眼谢无虞又看了眼兰鹤望,纳闷。 这两个人之前见过吗? 见没见过的,韩毅是猜不出来了。兰鹤望在包间里留了留,勉励了在场的祝薇他们几句,最后就要离开了。 天大地大投资商最大,尤其是兰鹤望这个投资商。 先前祝薇他们一听导演说就估计兰鹤望身份不简单,后面听他跟谢无虞互通姓名,那个“兰”字更说明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财经频道上常常提到的那个商业巨擘,圈里不少人都想攀上他的高枝的兰氏集团掌权人。 只不过他们之前虽然听说韩毅和兰氏那边有着某些关系,却没想到人直接就是兰氏掌权人的舅舅。 难怪韩导每部剧都有兰氏注资支持呢。 祝薇几人心念急转,却都没有上赶着献殷勤,见兰鹤望说了几句就要离开,也不强留,都要起身送他。 “不用了,你们继续吧。”兰鹤望这次过来,只是想看看当初随手就帮他把阴毒的降术破掉的谢无虞,如今互通了姓名,他也不再久留,让跟在身边的秘书给在座的人都发了一张名片后,就淡淡道,“以后有机会合作。” 祝薇几人这次倒是真的兴奋了。 谢无虞看着自己手里和祝薇他们不太一样的名片,默默收了起来。 兰鹤望来也突然去也快,等他离开之后,祝薇就按捺不住地看向谢无虞:“没想到啊无虞,你居然跟兰先生认识?” ……不,不算认识。 只是帮他推过一次轮椅。 谢无虞也不太清楚兰鹤望这是怎么回事,不确定地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当时雪中送炭,所以兰先生就记住了吧。” 祝薇、叶嘉和、张诚易;“……” 靠,他们也会推轮椅,也想给兰先生雪中送炭啊! 这样说来似乎也挺合理,但韩毅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12、十二章 虽然说自家人不能说自家人不好,可韩毅作为兰鹤望的亲舅舅,还是得摸着良心说一句,他这个大外甥……性格其实挺冷漠的。面对他们这些血脉至亲和那几位从小护着他的大师们时表情还会稍微温和一点,换了别的不熟的人,他能松一下自己那两根尊贵的眉毛都算好的了。 但他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他这个大外甥不仅松了眉毛,还主动跟谢无虞自我介绍了,虽然只是短短的说个名字,但他这个态度就不对。 韩毅有理由怀疑他这个大外甥不是真心想来给他捧场的,而是…… 嗳,可不能细想。 韩毅端起酒杯啜一口,摇摇头没再提兰鹤望的事,拿起筷子招呼众人吃菜。 经过刚刚那么一遭,谢无虞又被没推成轮椅的祝薇几人抓着灌了几杯酒,白的红的混在一起,谢无虞喝完了眼睛都有点发花,拿着筷子把一块姜当成肉片塞到嘴里:“……呸呸呸。” 韩毅连带祝薇几人一起哈哈大笑。 一顿饭吃下来,也到了该散场的时候。韩毅搭着兰鹤望之前特意留下来照看他的人的肩膀离开了,祝薇和叶嘉和几人也被赶来的经纪人或者助理接走。而糊逼如谢无虞,则是去卫生间冲了把脸,略清醒了一点之后,自己打车回了公寓。 因为走之前放了道避尘符,空置了几个月的公寓也没积多少灰尘。谢无虞简单地洗漱了一遍,将身上的酒气洗掉之后,就卷了被子上床睡觉。 被酒精和睡意麻痹的大脑在即将陷入昏睡前模模糊糊地想起,他好像忘了点什么事…… 所以他到底忘了什么? 谢无虞没想起来,眼皮一搭,就黏在了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在生物钟的作用下,谢无虞从床上坐起来。宿醉之后脑子有点酸疼发胀,谢无虞揉着额头甩了甩,掀开被子起身。 行李箱还随意地丢在客厅里,谢无虞起床洗漱了一遍,就把行李箱提了起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供桌上的水果没来得及买,谢无虞将旧的撤下来,然后多给神像们上了几柱香就当是弥补了。 弄完了这些,谢无虞想把自己昨晚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滚一滚的时候,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 他默默地在换下来的那条裤子口袋里掏掏,掏出了两张平安符和一张银黑色的名片。 昨晚拿到手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过,谢无虞将那两张平安符收了起来,低头看了眼名片。 名片拿在手里的质感挺好,上面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铁画银钩的“兰鹤望”三个字,下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 看起来有点像私人名片。 谢无虞看着上面的电话号码若有所思。 他和兰鹤望算上昨晚也就见过两次,上一次他出手单纯是因为那个降术太过阴毒,兰鹤望的开光轮椅也……嗯太别致了这样,倒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不过按昨晚兰鹤望的态度和这张名片来看,他或许是知道了降术的事吧。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知恩图报? 谢无虞笑了一下,将名片放到床头柜上收起来,转身又去收拾房间。 结束了《明歌传》剧情的拍摄,谢无虞就骤然闲了下来。先前因为外景拍摄磨得比较久,他离组的时间没办法确定,骆频暂时把他的档期都空着,现在想想,也该重新联系起来了。 给骆频发了个成功杀青的消息过去,没过半个小时,骆频人就到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在日常堵车的帝都里来去自如的。谢无虞想。 骆频现在俨然是一副职业经纪人的样子了,进来拿着计划书滔滔不绝地就开始跟谢无虞说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除了几部电视剧的试镜之外,你先前合作的那位赫秋还介绍了一部小成本剧过来,剧本我看过了还可以,师叔你有空看一下,看看接不接。”骆频掏出一叠薄薄的剧本放到茶几上,话里对那部小成本剧还挺看好的。 谢无虞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另一个名词上,“赫秋姐介绍的?” 骆频点点头,也有点奇怪:“对,她主动联系的我,说挺看好这部剧的,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接。” 骆频看过剧本之后倒是挺感兴趣的,但不是他自己思想不干净,而是这个圈里肮脏事儿真挺多的。赫秋也就和谢无虞合作过一期综艺,要论交情并没有多少,直接把这么一部剧的机会推过来,骆频在看好之余,也有些担心。 “……她该不会想泡你吧,师叔。”骆频决定换一个委婉的说法。 谢无虞:“……你在想什么东西。” 他拿过骆频放在最上面那个小成本剧的剧本翻开看了看,只看了几页,就知道这本子的质量确实挺好。 这是一部单纯的小成本悬疑剧。按照剧本来看,这部剧里没有明确的主配角之分,三个主角两男一女三线并行,彼此之间互不相识,身上发生的事却又诡异地交缠在一起。 三个主角中,除去女白领之外,另外的两个角色分别是一个大学生和一个公司老板。谢无虞看了一眼,目光在大学生这个角色上停了停。 里面的角色按照年龄和性别来看,合适他的也就大学生这一个了。 同时,大学生这一个角色也是里面反差最大的一个角色。 谢无虞把剧本都翻了一遍,不得不承认,如果以演员的目光来看,他挺感兴趣的。 但赫秋透露出来的态度又让他有点犹豫。 谢无虞不太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这种自己送上门来的人情。 思来想去,他还是把这个剧本放到一边,又拿起别的剧本翻了翻。 因为他现在热度已经淡了下来,剩下的这些剧本其实诚意都不高,给的顶多就是男四的角色,人设也不是很讨喜,谢无虞看了一会儿,又重新把刚刚那部小成本剧的剧本拿了起来。 不考虑其他的话,只看剧本,还是这一个最好。 骆频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是偏向于那部小成本剧了,他想了想,问:“要不我再和赫秋那边联系一下?” “唔,不用。”谢无虞熟练地点开微信,“我直接问吧。” 先前录制《大明星》的时候,他们是加了微信的,谢无虞找到赫秋的头像,拍了那部小成本剧剧本的照片发过去。 赫秋似乎刚好在线,很快就回了一条:“韩导的剧杀青了?” 谢无虞有点儿意外,回了个“嗯。” 赫秋回了一段:“这部剧的剧本我觉得还不错,小成本剧拍起来也容易,你要不要考虑接一下?” “我知道无虞你很奇怪我为什么帮你,能不能见面说?” 谢无虞敏锐地从赫秋发来的消息感觉到了一丝……急切? 他垂眸思考了一下,回了一句“好。” 赫秋很快就发来了见面的时间和地址。 谢无虞看了看,将手机放下。 骆频见状,探头问:“怎么样?” 谢无虞:“应该可以接,她约我见面再谈。” 骆频脑子瞬间刷过一大片危机公关处理方案,皱眉:“……我陪你去?” 赫秋似乎并没有说不能带人过去,谢无虞想了想,道:“也行。” 这就定下了。 骆频松了口气,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古怪地问:“对了师叔,你这次进组,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谢无虞:“?” 骆频看了看他的脸色,直接打开手机跳到微博页面,“惊!剧组演员竟兼职法师开坛做法!” 下面的图片加载出来,是一张有点糊的照片。谢无虞艰难地回想了一下,一言难尽:“……这是剧里有一场法事的片段,韩导一时找不到参考,就让我演示一遍给他看来着。” 怎么就传成剧组演员兼职法师了?! 骆频喃喃道:“某种程度来说也不能说不对……” 谢无虞:“???” 先前谢无虞就因为直播抓鬼上过几次热搜了,这一次兼职法师的传言一出来,对当时大明星那会儿的腥风血雨还有点印象的吃瓜群众纷纷进来发了一串“23333”,连带着谢无虞的粉丝反应也不太对。 骆频继续给他看他微博下面的评论,指着一个“林光破晓”的id说,这个粉丝是最近两个月才关注你的,但行动力特别强,现在已经做到你大粉的位置了,每天给你吹彩虹屁都不带歇的。 就是那些彩虹屁都怪怪的,一溜在夸谢无虞做法特别厉害,姿势特别帅气,符也画得特别好…… 谢无虞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概知道这人到底是谁了。 他点进去翻了一下,果不其然,在那个号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表述。 林晓晓生性乐观,从她发的微博上看,她似乎没有受到那次鬼缠身太大的影响。 这就很好了。 谢无虞有点想给她点个赞,但想起骆频之前跟他说的人设经营的重要性,又犹豫了一下,退回到了自己的微博页面上,在评论里找了找,找到一条林晓晓吹彩虹屁的评论点了一下。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谢无虞心想。 13、十三章 正主自己带头玩梗粉丝们反而不会往别的地方瞎想,谢无虞点赞完林晓晓夸他做法时动作特别漂亮的评论后,又意思意思地发了条微博,说明这个所谓的“剧组演员兼职法师”的传言其实是因为他拍戏的时候导演追求真实性,让他给饰演男主的叶嘉和演示一遍这样……不着痕迹地给《明歌传》打了个广告。 但粉丝们的关注点就是这么歪,谢无虞发完之后,评论里一个两个都在: “???” “所以我粉的哥哥真会做法事???” “以后还能叫哥哥吗,还是说叫大师啊……” “硬核演员,在线做法.jpg” “我觉得直接让演员演示法事流程的剧组也挺硬核的……” 谢无虞:“……” 不管怎么样,宣传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吧。 谢无虞默默地退出了微博。 骆频已经将刚才他翻过的剧本收拢了起来,见谢无虞看完了评论,就说:“除了那部《无心之罪》外,师叔你还有哪部看上的吗?” 那部《无心之罪》不一定会接,但谢无虞的曝光有限,肯定需要有一部剧能够接档《明歌传》让他保持热度的。 谢无虞也明白这个道理,想了想,从那堆剧本里抽出了最厚的那一沓,“一定要选的话……这个吧。” 谢无虞抽出的这个剧本是一个偶像剧剧组发来的,给的角色也是这堆剧本里面戏份最多的,算是男二,人设是个假温柔真恶毒的富家少爷,从小和男主一起长大,表面上和男主你好我好大家都是好兄弟,背地里却屡次破坏男女主之间的感情,甚至还借着自家家族的势力,逼得男主险些破产。 当然,因为这是一部偶像剧,男二的伪装最后还是被男主识破了,在设计师女主的帮助之下,男主疯狂打脸男二,最终直接把男二的公司给吞并了,成为了行业中的龙头老大,而失去了公司的男二,则是告别了自己的豪门身份,被曾经看不起的同学堵在巷子里,狠揍了一顿。 谢无虞选中这个剧本,一是因为这个剧情在其他的剧本的衬托下已经显得很有逻辑了,二是因为……它片酬高。 道士也要恰饭的嘛。 骆频显然也比较看好这个剧本,不过他看好这个剧本主要是因为谢无虞曾经演过差不多的偶像剧——虽然那是两年前吧,但也是演过,重新再演一部估计也不会太难,而且偶像剧演好了容易吸粉,也挺适合谢无虞现在的状态的。 暂时定下了两个剧本,骆频将其他剧组发来的邀约都收回了包里,又问谢无虞要了几张特制的平安符,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和赫秋约好的见面时间是第二天下两点,地方是一间隐私性做得挺好的茶楼。 谢无虞跟前台说了一下赫秋发来的茶室名字,等人上去问过之后,就有人过来领着他和骆频一起往楼上走去。 木质的门窗上都雕刻着漂亮的纹路,走廊里静悄悄的,满是氤氲的茶香。 谢无虞鼻子动了动,隐约在一片清苦的茶香中捕捉到了一抹淡淡的桃花香味。 “你们来了。”带路的服务员在敲过门之后就自觉离开了,一个穿着职业套裙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从里面打开门,看见谢无虞和跟在他身后的骆频,脸上没有一点儿意外的表情,带着得体的微笑道,“我是赫秋的经纪人王雯,这次麻烦你们过来了,秋秋已经在里面了。”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谢无虞,随后礼貌地让开了身子,带着谢无虞他们走进了茶室。 茶室里一股泡开的碧螺春的味道,谢无虞跟着王雯走进去,藏在茶香中的那股甜腻的桃花香就涌了上来,馥郁的味道熏得谢无虞忍不住微微皱眉。他侧头看了一下王雯的表情,对方却好像没有闻到这股味道一样,面不改色地带着他们绕过隔在门后的屏风,快步走到了一张茶桌前。 一个高挑的身影背对着谢无虞他们,听到他们走进来的动作,微微转过头,露出了那张艳丽得有些不正常的面容。 “赫秋姐。”谢无虞眉梢微挑,上前一步,率先打了个招呼。 赫秋笑了笑,眼角眉梢春色氤氲:“好久没见了,谢老师。” 她亲自给谢无虞倒了一杯茶推过去,然后捧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赫秋抬头看向神色淡然的谢无虞,直截了当地问:“谢老师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无缘无故会把《无心之罪》的剧本推给你?” 谢无虞指尖在白瓷茶杯上轻点,莞尔,“是有点好奇。” 赫秋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符。 谢无虞目光微动,认出了这是先前他在《大明星》的杀青宴上送给赫秋的平安符。 他抬眸看向赫秋,对方身上的桃花香熏人欲醉。 赫秋捧着茶杯,指尖压着那张符,道:“说起来,我今天能出来和谢老师你见面,还多亏了谢老师之前给我的这张符。” 谢无虞看向那张符,鲜红的朱砂像是被水泅湿了一样在纸上晕了一片,赫秋的手紧张地握着平安符,像是鼓足了勇气般问道:“谢老师……能看出我身上出了什么问题么?” “桃花……”谢无虞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 赫秋直直地看着他。 “我闻到了桃花的味道。”谢无虞说。 赫秋呆了一下:“……我今天没喷香水啊?” 王雯也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谢无虞有点惊讶。赫秋自己是闻不到的吗? 这阵桃花香像是粉色雾气一样包裹在赫秋的身上,她茫然地在身上闻了闻,把那股香气搅动得更加激荡。 谢无虞想了想,没直接说,问道:“赫秋姐不介意的话,能不能给我仔细说说?” 本来约谢无虞出来就是想找他帮忙的,赫秋犹豫了一下,和王雯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安静伪装自己不在的骆频,点了点头:“好。” 事情其实很简单。赫秋之前靠着《大明星》综艺积攒了不少人气,在谢无虞接下《明歌传》的通告时,赫秋也跟着进组拍了一部清宫剧。 因为改编自一部热门小说,剧组拉到的投资其实挺多了,在拍摄时也尽量还原了历史,为此剧组还准备了不少担任太监宫女等背景角色的群演。 问题就出在剧组找来的一个群演身上。 那个群演叫赵俊鹏,因为嘴巴够甜,演技上也稍微有点儿天赋,在拍了几场群戏之后,他就被导演点了出来,不仅升级成为了娴妃宫外的洒扫太监,还捞到了一句和赫秋对戏的台词。 “是那场戏出了问题?”谢无虞若有所思。 赫秋点点头:“因为那场戏比较重要,导演一共让我们重新拍了三遍,然后有一次里面,俊鹏——那个群演,好像是身体不太舒服往前倒了一下,我正好在他对面,就伸手扶了一把,然后……” 从那之后,赫秋脑子像是慢慢多了一个看不见的人。这个“人”平时沉睡在她的身体里,等见到那个赵俊鹏的时候就会苏醒过来,然后操控着赫秋的身体,做出种种她并不愿意的行为。 “……他说从五年前就开始喜欢我了,希望我答应和他在一起。我和他根本不熟,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但当时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答应了他。” 赫秋眼里满是厌恶,但嘴边却是噙着甜蜜的笑,艰难道:“如果他只是想要一个所谓的男女朋友的名头,再怎么样雯雯姐也能公关下去,但他不是,他想逼我公开和他的恋情,希望我退圈嫁给他……” 为了达到这样的目的,他甚至故意把赫秋约出来,然后联系了狗仔在后面跟拍他控制着赫秋做出来的亲密举动。 “……那些照片我已经让雯雯姐花钱公关了下来,但要是再这样拖下去,他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赫秋在圈里打拼了将近十年才有今天的地位,怎么可能愿意为了一个和自己根本不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控制自己的人把她积攒下来的这一切丢下退圈?! 然而赵俊鹏用的手段太过诡异,赫秋去找了帝都里比较出名的几位大师,都说看不出什么问题——又或者是有人看出来了,却没办法解决。眼看着赵俊鹏越逼越紧,赫秋没办法,只能让王雯去联系了谢无虞名义上的经纪人骆频。 谢无虞有点奇怪:“连帝都的大师都看不出来,赫秋姐怎么会想到联系我的?” 甚至还给出了一个不错的剧本。 “因为这个。”赫秋又点了点那张平安符,“我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时间越来越短了,甚至我能感觉到他正在控制我真正爱上他。但后来我发现,当我拿着谢老师你给我的这张符的时候,那种被控制的感觉就会减轻很多,如果他不在我面前的话,有这张符在,我就能勉强维持清醒。” “所以我和雯雯姐都觉得,或许谢老师你会有办法。”赫秋总结道。 她期待地看向谢无虞,表情有点紧张。 谢无虞垂眸沉吟了一会儿。 从赫秋的话来看,她像是被人用桃花符牵了姻缘线,但寻常的桃花符只会制造出一些隐约的好感,能不能成功还得看双方之间是不是真有感情,并不会像赫秋说的那样,完全无法拒绝。 她这看起来更像是中了桃花咒。 14、十四章 咒者,愿也。 咒术是使用者内心欲望的集中体现,是使用者愿力的化身。施咒者内心的欲望越强烈,咒术施展出来的效果就越霸道。从赫秋现在的状况来看,就很像是有人在她身上下了一个桃花咒,然后又因为施咒者内心的欲望得不到满足而越来越强烈,使得她身上的桃花咒作用也变得越来越霸道,以至于快要将她的灵魂也一起控制了起来。 但下咒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谢无虞拧眉想了想,问:“在那场戏之前,赫秋姐你和……完全没有过接触吗?” 中了桃花咒的人听不得别人对施咒人的诋毁,谢无虞谨慎地把赵俊鹏的名字隐去了。 赫秋呆了呆,想了一会儿:“……好像有。” 在那场戏之前,其实赵俊鹏也经常找机会溜到赫秋的身边转来转去,但以赫秋的名气和身份,群演想要讨好她并不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赫秋也就从没在意过。 “这样么……”谢无虞垂眸,陷入了沉思。 “叮咚”的一声轻响,赫秋的手机屏幕一亮,弹出了一条信息。赫秋脸色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拿起手机,回了一条消息过去。 她回了信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边就打了个电话过来。 赫秋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但又因为眼底压着的强烈的厌恶,让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 谢无虞也回过了神来,静静地看着赫秋轻声细语地回答对面人的问题。 “……嗯,今天休息。” “是没在家,和朋友在外面吃饭……” “雯雯姐也在的。”赫秋眼里的清明隐约散了一些,谢无虞顿了顿,伸手递了张符过去。 赫秋艰难地将那张符拿在手里,眼里的清明又重新凝聚了起来:“公开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朋友在问了,我先吃饭了。” 说完,赫秋一下子就挂断了电话。 她揉了揉刺痛的额头,跟众人解释道:“……他刚才已经想控制我直接和记者公开恋情了。” 如果不是谢无虞又给了她一张符,让她的脑子一下子清醒回来,恐怕她就要在赵俊鹏的操控下答应下来了。 王雯安抚地拍了拍赫秋的后背。赫秋从出道开始就是她带的,两个人之间早就不止是艺人和经纪人单纯的利益牵扯了,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赫秋,想起谢无虞先前问的那几个问题,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问道:“谢老师刚刚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赫秋也放下了手,抬头看向谢无虞。 “有一点猜测,但还不能确定。”谢无虞并没有刻意瞒着赫秋,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桃花咒的作用之后,就道,“下咒需要施咒人和中咒者有一定的接触,还需要有特殊的媒介,赫秋姐之前有没有从他那里拿过什么东西?” 赫秋想了想。主演和群演待遇并不一样,所以交集一般不会太多。但偶尔也有例外,比如拍外景的时候,大家吃的都是外面送过来的盒饭,有几次赫秋吃的盒饭也是赵俊鹏递过来的,这个也算是吗? 谢无虞:“……算吧。” 赫秋:“……”那还真是防不胜防呢。 谢无虞没说的是,如果执念足够强烈的话,施咒者的血肉,其实也是一种特殊的媒介。 王雯倒是对刚刚赫秋挂断赵俊鹏的电话有些担心:“他应该不会在意吧?” 赫秋身形一顿。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清醒的时候,但每一次她想趁着自己脑子还清醒从赵俊鹏身边逃开的时候,赵俊鹏那边对她的控制就会随之增强。她刚刚挂掉了赵俊鹏的电话,那么最迟明天,赵俊鹏就会加强她的控制了。 明明清醒着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去亲近……亲近那么恶心的一个人,赫秋一想到自己被控制时对方眼里赤.裸裸的欲望就有点犯恶心,连忙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谢无虞也有点皱眉。他想了想,问,“赫秋姐现在戏杀青了吗?” 赫秋一时不知道他怎么说起了这个,但还是答到:“还没有……我今天是跟剧组请了假出来的。” 意思就是明天还要回剧组了。谢无虞说:“如果你去剧组的话,他也会跟着去吧?” 这倒是没错。赵俊鹏现在逼她逼得越来越紧,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和赫秋在一起了,连拍戏的时候也要盯着赫秋有没有和其他的男演员发生肢体接触,简直病态得让人头皮发麻。 谢无虞直接说:“要解除桃花咒并不难,但需要有施咒人的一滴精血作为媒介,如果赫秋姐你能拿到他的血液的话,或许我可以试一下解咒。” 赫秋眼睛亮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了她今天唯一一个算得上比较正常的微笑:“……我知道了。” 话到这里就差不多了,赵俊鹏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赫秋向谢无虞又讨了几张符,在离开之前,她又回头笑了一下:“对了谢老师,《无心之罪》你可以放心接下来,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这部剧都算是我给谢老师的报酬。” 她眨了眨眼睛:“剧组的导演虽然是我的好朋友,但谢老师在待遇上不用跟她客气。” 谢无虞莞尔:“这个赫秋姐你就放心吧。” 简单说了两句,赫秋的脸色好了不少,提着小手包和王雯先走了。 骆频从头听到尾,这时候看没有外人在场,才有点担心地说:“师叔你就这么答应下来……”万一那个赵俊鹏知道了,到时候针对谢无虞怎么办? 谢无虞摇摇头。刚才他没和赫秋说的,他在她身上除了闻到桃花香之外,还闻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香烛的味道。 骆频是知道谢无虞在拍《明歌传》外景时遇上的事情的,闻言一惊:“师叔你是说,赫秋身上发生的事,还和那个林晓晓有关系?” “……不是和林晓晓有关系。”谢无虞无奈道,“只是感觉不太对。” 想起元道子给自己卜出的那一卦屯卦,谢无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三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九死一生中的生机,到底是什么呢? 谢无虞只能自己去找。 林晓晓和赫秋的事都是谢无虞偶然遇上的,但这种偶然之中似乎又带着必然。谢无虞当然可以不去管它,但万一这就是他要抓住的那一线生机呢? 骆频听完了也沉默了下来。他经常听观里的师叔师伯们夸赞谢无虞的修道天赋到底有多好,听过谢无虞在十二岁的时候就以一柄桃木剑将肆虐一村的厉鬼斩杀。作为一个天生阴阳眼却没办法修道的人,骆频其实很认真地羡慕过谢无虞的天赋。 但是当他知道这种天赋是要以生命来换取时,却又觉得,恐怕谢无虞自己未必希望拥有这种天赋。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谢无虞喝了口茶,抬手在骆频眼前挥了挥:“回神了。” 骆频犹犹豫豫:“可就算这样……师叔你一个人,不还是有点冒险吗?” 谢无虞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要一个人上了?” 骆频:“?” “师父没和你说么?他要过来了。”谢无虞点开微信,将元道子和他的聊天记录调出来,想了想,“应该明天就到了吧。” 骆频:“???”观主要来帝都了,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可能因为他不是观主最爱的小弟子吧。谢无虞怜爱地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收了起来。 元道子平时是不会轻易离开清水观的,这一次前来帝都,一部分是因为谢无虞的命盘变化,他想要亲自看过谢无虞的状态;另一个原因,则是元道子当年的师兄,如今的白云观空明子似乎遇到了什么急事,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求他过来帮忙。 元道子和空明子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向来很好,空明子很了解元道子不喜欢掺和到俗世中的性情,一直以来都没有用这方面的事情麻烦过元道子,这一次他丢下面子都要请元道子出山,想来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很棘手的事情。 谢无虞想着,从茶楼离开之后,带着骆频去买了一套新的床上用品,又按照元道子的身材挑了两套睡衣,做好了元道子在这里长住的准备。 骆频脑子还有点发懵,跟在谢无虞身后浑浑噩噩地付钱,提了一大堆东西回到了谢无虞的公寓里。 惯例地给神像上了三柱香,骆频脑子终于能转了,问:“观主是明天几点到?” 谢无虞给供桌换上新的祭品,一边答:“下午两点的飞机,大概四点到京郊机场吧。” “哦……” 元道子前来帝都,谢无虞作为他的小弟子肯定是要去接机的。下午四点,元道子坐的那一趟航班在京郊机场降落,谢无虞站在接机口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一身宽袍大袖,头上挽着道士髻的元道子悠游自在地迈着四方步走出来,身后还跟了两个黑衣保镖帮他拎行李。 谢无虞:“?” 半年不见,他的师门突然发达了? 15、十五章 就在谢无虞陷入沉思的时候,不远处迈着四方步走着的元道子也看见了自家爱徒的身影,眉眼舒展了一下,随后又绷紧了脸:“不是说了你工作忙就不要过来了么?怎么还跑这么远过来。万一我要是先走了,你不得白跑一趟?” 谢无虞回过神,闻言眨了眨眼睛:“工作也没有很忙。再说了,师父看见我来接你不开心吗?” ……当然开心啦。 元道子抿了一下往上翘的嘴角,“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一声。 谢无虞莞尔。 师徒两人一边说一边往机场外走去,在快要跟着谢无虞坐上骆频开来的车的时候,元道子终于想起了自己忘了点什么,转头往身后看去。 那两个黑衣保镖手里提着元道子的行李,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现在看见元道子终于想起他们了,松了口气,又有点儿为难地说道:“元道子道长,空明子道长之前吩咐我们,等您下了飞机就接您过去……” 但现在人家徒弟都过来接了,他们这边也不能强行把人家师父带走吧,那成什么人了。 保镖们已经做好了元道子跟着谢无虞离开的准备,只是想提醒一声。元道子转头看了看他们,想起空明子给他打电话时着急的语气,顿时有点犹豫。 谢无虞抬眸看见元道子脸上为难的神色,反手将车门掩上,笑了笑说:“师父和空明子师伯也有两三年没见了,要不就先去和师伯他老人家叙叙旧?” 徒弟善解人意地给师父搭了台阶下,师父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儿呢?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空明子那边听起来确实更紧迫一点。元道子对着弟子略心虚了一秒,就决定先去空明子那边看看了。 但也不能就这么让小徒弟白跑一趟,元道子想了想,说:“你空明子师伯在卜算一道上比为师更加精通,等什么时候他有时间了,为师就让他帮你算上几卦。” 现在想求白云观空明子一卦可不容易,元道子常年不出清水观,但对市场价格可清楚得很。捋了把胡须,元道子心想,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师兄的便宜不占是傻蛋。 谢无虞瞥见他脸上老顽童一样的得意神色,有点好笑,缓缓道:“唔……那就先多谢师父和空明子师伯了。” 空明子那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接送的车,黑衣保镖们看见元道子松了口,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忙带着他上车离开。 谢无虞和元道子挥了挥手,看着那辆车汇入到茫茫车海中,这才收回目光,转身上了骆频开来的车。 也不知道空明子师伯那边是出了什么事…… 即使知道元道子的本事,但他到底年纪大了,谢无虞在好笑之余,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儿担心。 但谢无虞没想到,他这边还担心着元道子呢,那边元道子就已经飞快地把他也拉下水了。 没过一天就收到元道子发来的微信,谢无虞:“……” 来接他的车已经到了公寓楼下,谢无虞探头看了一眼,从房间里拿了一沓黄符并一柄桃木剑,这才跟着那几个仿佛复制粘贴出来的黑衣保镖下楼。 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往京郊的方向驶去。绕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谢无虞往外看了看,附近的景色已然变化了不少。 路上的车子逐渐变得稀疏起来,前面的司机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就绕进了一条宽坦的大路,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极其典雅漂亮的别墅外。 谢无虞透过车窗,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别墅外面的元道子,以及站在元道子身旁的一个看着有点眼熟的鹤发童颜的老道士。 “师父。”谢无虞揣着黄符和桃木剑下了车,走过去喊了一声元道子,又向旁边的那个老道士问好,“师伯。” 空明子是个挺好说话的人,听到谢无虞出声喊他,还有点疲惫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是无虞啊。几年没见都长那么大了,师伯差点没认不出来。” 元道子抓住时机说:“无虞最近命盘也有点变化了,师弟我在卜算上不算精通,你这个做师伯的不得帮忙算一下?” 空明子爽朗一笑:“这自无不可。” 大概是修行时间长了,空明子说话还带着点古韵。谢无虞静静地听他们师兄弟旁若无人地说了会儿话,才问:“师父叫我过来是……?” 元道子给他发的消息里只说了让他尽快下楼赶过来,倒是没说发生了什么事。 谢无虞目光在两个老人身上打量了一番,没在他们身上发现有明显的外伤,心头微松。 听到谢无虞的询问,空明子沉吟片刻,转头看了看元道子。 元道子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是有点事,需要无虞你的帮忙。” 谢无虞有点惊讶:“连师父师伯你们都……” 元道子和空明子修行了将近五十年,在对道的认知和对道术的运用上不知道比谢无虞强了多少倍,连他们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又能帮上什么忙? 元道子有点好笑:“自古以来修道都看的天赋和悟性,谁敢说修行的时间长了他就比别人厉害了?” 嗳……这是被拐弯抹角地夸了一把天赋吗,谢无虞忍不住有点小羞涩。 元道子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里走去,一边道:“这家主人是人生鬼命的命格,不出意外的话,他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该夭折了。” 人生鬼命,意思就是说这个人虽然是个人类,但在命格上已经一脚踏入了厉鬼的范畴。随着他年龄的不断增长,他的命格也会随之越来越清晰,身上的阴气和鬼气也会越来越重,直到他的身体承受不住,才会像撑大了的气球一样,骤然炸开。 而这种肉身崩溃的时间,一般就是二十岁。但是吧,据谢无虞所知,其实很多天生鬼命的人根本熬不到二十岁这一关——因为他们身上的阴气和鬼气比之一般小鬼都要精纯浓厚得多,那些盘踞在人间的厉鬼一旦感觉到有天生鬼命的人出现,就会迫不及待地冲上来将这样的人分而食之。 不过现在谢无虞听元道子刚才那话里的意思,似乎这个天生鬼命的主人家不仅没有在小时候就被群鬼分食,甚至现在年龄已经超过了二十岁? ……顺便,不知道为什么,谢无虞总觉得这种阴气爆表群鬼觊觎的人物形象莫名有点熟悉。 元道子继续说:“兰先生本来也该是在一出生的时候就被群鬼分食的,但他出生的时候有莲花寺的寂空禅师护法,所以顺利活了下来。” 但即使躲开了一开始被他阴气引来的厉鬼,兰鹤望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幸而兰家从几百年前起就是豪富之家,对玄学方面的东西比寻常人都要了解得更深远,在知道兰鹤望天生鬼命的命格之后,兰家就请了不少有本事的禅师道长过来,甚至还请过苗疆的蛊师、东北那边专门顶仙儿的出马仙,最终勉强在兰鹤望十八岁那年,把他的那一身阴气都逼到了他的双腿上,以他的身体为容器封印起来。 也正因为他的一身阴气都融在了他的双腿上,兰鹤望在十八岁之后,就只能依靠轮椅行走了。 谢无虞一听这描述还有那个“兰”字,就猜到这个天生鬼命的人到底是谁了。 原来是开光轮椅……嗯,兰总。 不过他既然已经把阴气封印住了,看起来也熬过了二十岁这个坎,怎么还需要他师父过来? 谢无虞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元道子说:“本来没有意外的话,兰先生身上的封印是可以一直持续到他三十五岁那年的,但是……” 兰家家底雄厚,分支也多,兰鹤望这一脉虽然在兰家占据了最主要的话语权,但因为兰鹤望的身体状况,有一些分支并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想要将他取而代之。 关于兰家内部的争斗,元道子这种世外之人只简单提了一句,然后说:“就在前几天,兰先生外出回来的时候,给他开车的那个司机突然发难,将兰先生车上的符阵中枢换成了一张聚阴符。” 兰鹤望本来就是天生的鬼命,身上的阴气只能说是勉强控制住了,现在被符阵上换上的聚阴符一激,身上的封印顿时出现了松动,要不是他坐着的轮椅也是特殊处理过的,恐怕他就会因为体内突然暴动起来的阴气在车上炸成一片血肉。 但即使有轮椅的压制,现在兰鹤望也因为体内的阴气反噬出现了一点问题。 谢无虞闻言不由得想起了他和兰鹤望的第一次见面。对方那时似乎也是出了什么问题,不仅轮椅上的符阵被人为破坏了,甚至还给他设了一个挺阴毒的降术…… 就,挺小可怜的。 不过元道子说了那么多,谢无虞还是不太明白,他能给兰鹤望帮点什么忙? 元道子沉默不语,只伸手推开了一扇房门。 “轰——”无形的阴气如潮水一般汹涌袭来,谢无虞抬手掐了几个法诀,勉强将涌来的阴气化开。 “嗯?”谢无虞透过层层阴气往里看了一眼,不由得发出一声疑问。 16、十六章 只见整个房间的摆设十分奇怪,光洁的地板上用朱砂画了一个繁复的阵法,四周的墙壁上贴着密密麻麻的镇阴符。几个穿着宽袍大袖的道士和一看就是禅宗教徒的人围坐在一张大床旁,一方人捻着佛珠念《楞严经》,一边敲着木鱼轻诵《金光咒》,场面既和谐又诡异。 谢无虞:“……” 好一幅佛道一家亲的美好画面。 随着两方诵经声的碰撞,那股扑向谢无虞的阴气倒是缓缓缩了回去。谢无虞眯了一下眼睛,也终于看清了躺在那张大床上的……跟个黑球一样的兰鹤望。 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到来,其中一个穿着大红明黄袈裟的和尚抬了一下头,看见了堵在门口边上的谢无虞以及他身后跟着的空明子和元道子二人,轻轻念了一句佛号,捻着手中的念珠,说:“空明子道长他们回来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目光炯炯地朝他们看来。 那个率先发现了谢无虞他们存在的老和尚从蒲团上起身,跨步出来,和空明子元道子二人打过招呼之后,又转头就近看了看谢无虞,合十一礼:“这位可是元道子道长的高徒,谢无虞谢小友?” 谢无虞连忙还了一礼,唤道:“净尘大师。” 净尘大师有些惊讶,笑了笑:“没想到谢小友竟还知道老衲的名号。” 谢无虞欲言又止。 怎么说呢,普通人可能不太认识净尘大师是什么人,但谢无虞是谁啊,他除了是元道子的徒弟,一个正一派火居道士之外,他还是帝都大学宗教系的优秀毕业生,每年系里举办的各宗教讲座谢无虞都有去听,而净尘大师曾经也被邀请过,在谢无虞大三那年给他们上过两节关于佛教现代化发展的课,话里话外对高科技传教分析得很深入,谢无虞记忆还是挺深的…… 脑子里跑了一会儿马,谢无虞深沉地回道:“嗯……以前有幸聆听过净尘大师的教诲。” 净尘大师以为他说的是自己以前四处挂单时开坛讲经,他曾经来听讲过,便笑了笑:“谢小友倒也有一颗向佛之心。” 谢无虞:“……” 夸一个道士有向佛之心不大好叭。 元道子也没想到自家徒弟刚来还没捂热呢,就被禅宗的人夸上了有向佛之心这种说法,连忙绷着脸,转移话题:“净尘大师,兰先生情况怎么样了?” 净尘先前也是随口说一句,听见元道子发问,又道了句佛号,摇摇头:“阴气如水,向来是宜疏不宜堵,兰先生是体质特殊才能以肉身将阴气封存。现在封印松动,曾经封存在兰先生体内的阴气已经开始反噬。若是……” 现在兰鹤望就像一个聚阴地,除了他体内正在不断蕴养出来的阴气之外,那些游离在人间里,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阴气也在源源不断地被他吸引过来。 一旦凝聚起来的阴气达到一个临界点,即便是净尘法师几人在此,恐怕也很难把兰鹤望毫发无损地保下来。 说到这里,净尘大师看向谢无虞:“接下来只能看谢小友的了。” 谢无虞:“?” 净尘大师看出来谢无虞眼中的疑惑,看了看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兰鹤望,抬手将漫出来的阴气扇回去,然后开始为谢无虞解释了起来。 谢无虞命盘奇特,没有人能算出他的未来——这可能意味着谢无虞没有未来,但另一方面,却又可以解读为,他的未来是不定的,是充满未知的变化的。 而一个命里充满了未知变化的人,他所能改变的东西就太多了。 兰鹤望现在已经到了危急时刻,兰家请来的几个大师包括净尘法师和元道子等人在内,用了诸多手段也只是堪堪将他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但只要兰鹤望身上阴气一日没有安静下来,他就一日醒不过来。 本来净尘法师他们已经着手想要再次强行封印一遍了,但元道子的到来,却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想法。 “我们想借助谢小友你的命格,直接改变兰先生的命盘。” 净尘法师这话一出来,谢无虞不由得一惊。 改变命盘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但修道之人都听过“逆天改命”这种说法,一个人的命盘从他出生那一刻起几乎就不会发生多少改变,要强行改变这种几乎是铭刻于生命中的东西,谈何容易? 谢无虞有点犹豫。 净尘大师以为他是担心这样做会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便解释道:“谢小友放心,只是借助你的命格遮掩天机,待兰先生的命盘改变之后,他或许会被谢小友你的命格影响,你却绝不会被他所牵连的。” 谢无虞:“……” 不,他命格都那样了,倒不会担心这个,只是觉得这个法子听起来不是很靠谱而已…… 不过他看了一眼被浓厚的阴气卷成一个巨大的黑球的兰鹤望,还是问道:“我要怎么做?” 净尘大师见他松了口,脸上也再度露出笑意:“听说谢小友在道术上也有所小成?” 谢无虞:“?” 此时正是九月初五,夜上弦月,星光灿烂,乃是难得的好天气。 谢无虞换上了兰家准备好的道袍,蓝色的布料上满满地绣了仙鹤八卦,衬得他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活像落入凡间的清神。 兰鹤望已经被人从房间里移了出来,谢无虞走近过去,透过流动的阴气,看见了他苍白却不掩俊美的脸。 轮椅先生睁着眼睛的时候气势其实很足,冷酷淡漠的态度足以让一般人退避三舍。现在他闭上了那双漆黑深邃的凤眸,整张脸顿时柔和了下来,五官漂亮得惹眼。 谢无虞盯着兰鹤望的脸看了一会儿,就被走过来的元道子拉了过去:“无虞,你决定好了吗?” 虽然这个方法是元道子和净尘法师他们一起想出来的,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不会牵连到谢无虞,但到底不是百分百,元道子将谢无虞叫过来之后,心里就有点后悔了,如果谢无虞真的不想答应的话,他宁可和他师兄空明子闹掰,也会帮谢无虞离开。 谢无虞看着元道子皱紧的眉头,笑道:“不是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不会牵连到我吗?而且师父你不是也在?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师父你难道还会看着不管吗?” 他当然不会看着不管了! 元道子吹胡子瞪眼地说了一句,谢无虞笑:“那不就是了?” “算了,你想帮就帮吧。”到底顾念和空明子之间的师兄弟情谊,元道子劝了一下就不再纠结,“不过你就算想帮,也得先顾着自己,知道没有?” 谢无虞给他正了一下头上的道士髻,“知道了。” 半夜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但所谓物极必反,子时同样也是一天之中阳气最重的时候。谢无虞一步步地走进阵法里,在黄色的蒲团上盘膝坐了下来。 兰鹤望被放置在他的对面,身上的阴气如游蛇一般滚动。 “香气沉沉应乾坤,燃起清香透天门,金鸟奔走如云箭,玉兔光辉似天轮……”空明子穿着一袭大红色的道袍在前,神色虔诚。 谢无虞感觉正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被引了出来,飞快地链接到兰鹤望身上,形成了一抹特殊的联系。 而就在这一丝无形联系形成的瞬间,兰鹤望浑身一颤,身上勾缠的阴气突然开始躁动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朝谢无虞扑了过去。 “笃——!”还没等谢无虞反手掏出一张镇阴符,清脆的木鱼声就骤然响起,罡气佛光如潮水般层层叠起,将那些阴气强硬而不失柔和地镇压了下去。 空明子的唱诵声越来越慢,苍老的声音在夜色下显得有些模糊。净尘法师拾着念珠,随时注意着法阵的变化。 元道子则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无虞。 谢无虞在蒲团上坐了很久。期间兰鹤望身上的阴气又反噬了数次,有一次甚至突破了几位道长和禅师们的封锁,激射到了谢无虞面前。 谢无虞手提桃木剑,稳稳地将那一股阴气挡了回去。 随着法阵数次闪烁,谢无虞能感觉到自己和兰鹤望之间的联系越来越深。兰鹤望的命盘开始被强行扭转,阴气在最后一波反击之后,就被迫退了回去。 等到最后一丝阴气被封回兰鹤望的双腿,谢无虞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从床上坐起来的兰鹤望看过来的目光。 …… 这一次改命不能说成功,但也不能说失败,兰鹤望的阴气现在自行稳定在一个范围之内,也就是说,他现在依然是天生鬼命,但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被一张聚阴符就强行引破封印了。 净尘法师他们之前虽然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这一次能够给兰鹤望改命成功,但正如谢无虞前面说的,人的命格从出生就被定下了,强行逆天哪有那么容易? 兰鹤望也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失望。事实上,这对他来说,已经比以前好得多了。 被兰父兰母按着休养了几天,兰鹤望的身体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摇动着轮椅熟练地找到在楼下和元道子空明子几人谈论道法的谢无虞,默默地在旁边听了一会儿。 谢无虞和另一位刘道长辩论了一会儿,转头看见兰鹤望等在旁边,笑:“兰先生来了?” 兰鹤望微微点头,神色沉凝。 谢无虞看了他一会儿,挑眉:“兰先生?” 兰鹤望双手搭在膝盖上,垂眸,“听说你要回去了?” 谢无虞转头看了看还在论道的元道子几人,起身推着兰鹤望离开,“嗯,有点事。” 兰鹤望没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问:“那能加个微信吗?” 17、十七章 谢无虞沉默了一下。 兰鹤望见他不说话,拧了拧眉,补充道:“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好联系。” 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眉眼冷峻,正襟危坐的模样乍一看挺有气势。 只是一起相处过几天,谢无虞已经大致摸清楚了这位外人眼里看着冷酷又淡漠的兰氏掌权人……其实性格还挺腼腆的。 他看了一眼兰鹤望耳廓上不明显的淡粉,莞尔:“那以后我可要经常麻烦兰先生了。” 兰鹤望眉头微松,依然面无表情:“……先生说笑了。” “兰先生叫我无虞就好。”他一个堂堂社会主义小穷鬼,被人叫先生还挺奇怪的。 “先生不也叫我兰先生么。”兰鹤望拿出手机,点开了扫一扫。 谢无虞感觉这一幕有点稀奇,挑了一下眉,也掏出手机,把二维码调出来给兰鹤望扫了一下。 “嗡”的一下震动,谢无虞就收到了兰鹤望发来的添加好友的申请。 对方的头像是正儿八经的证件照,谢无虞在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上看了看,手指一划,点了通过,顺便发了个猫猫打招呼表情包过去。 兰鹤望看了看谢无虞的q版道符头像,又看了一下他发过来的表情包,薄唇微微一抿。 兰总裁的微信常年用在工作上,里面的表情包匮乏得可怜,他翻来覆去地找了一下,终于在一个下属发来的微信消息里翻到了一个金鱼吐泡泡的表情包,偷过来回复了谢无虞。 谢无虞:“……”噗。 谢无虞眼里的笑意明晃晃不加掩饰,兰鹤望脸色冷凝,默默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谢无虞轻咳了一声,扶过兰鹤望的轮椅:“花园里的茶花开了,兰先生不去看看么?” 兰鹤望沉默了一会儿,“……去。” 花园里的茶花确实开得正好。 兰鹤望坐在轮椅上,抬头看了看堆挤如云的茶花。轻浅的花香融在阳光里,随着微风徐徐飘来,就像那天夜里他睁开眼睛时看见的那个人的眉眼一样清朗温柔。 谢无虞只在兰家再待了一天,就和元道子一起赶回了帝都里。 ——因为赫秋打电话过来联系他了。 两人约了之前的茶楼见面,谢无虞带着元道子走进茶室里,鼻尖嗅到的桃花香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 赫秋依然是背对着门口坐在茶桌旁,谢无虞跟开门的王雯点头打过招呼,就走进去,“赫秋姐。” 赫秋闻言回头,露出了一个浅笑,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元道子身上扫过,然后又看向谢无虞:“谢老师,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谢无虞给元道子倒了杯茶,也不废话,单刀直入地问:“赫秋姐是已经拿到那个人的血液了吗?” “拿倒是拿到了,”赫秋坐直了身子,表情看起来有点纠结,“就是……” 她把一张纸拿出来,上面沾着一抹淡淡的血迹:“他太谨慎了,就算受了伤,擦过的纸也会自己拿走,这是我在一个道具上擦下来的血迹,不知道能不能用。” 赵俊鹏对赫秋虽然到了迷恋的程度,但同样也在防备着她。上次赫秋回去之后就找了好几次机会想从他身上弄点血下来,但都被他谨慎地避开了,就连这一点儿血迹,也是因为在片场里他不小心被道具上的铁丝刮到了一下,赫秋拿纸在上面擦下来的。 赫秋把那张纸拿出来的时候心里有点忐忑,忍不住抬头去看谢无虞。 嗯……谢无虞没在看她,好像在看微信? 赫秋等了一会儿,谢无虞就把手机收了起来,拿过那张沾着赵俊鹏血液的纸看了看。 元道子经验老道,只配合着赫秋身上的桃花香低头一闻,就说:“确实是桃花咒的味道。” 赫秋心里早有预料,闻言也不过是觉得尘埃落定,吁了口气。 谢无虞来之前就和元道子说过林晓晓的事以及赫秋的状态,元道子试着闻了闻,只觉得一股甜腻的桃花香从赫秋身上传了出来,却没有闻到谢无虞所说的香烛的味道。 但他的弟子他自己知道,谢无虞是不会骗他的。 难道真和无虞猜测的那样,这是他命盘变化中的一线生机的显化? 元道子暂时想不明白,只得将这事先放着,然后让赫秋伸出手给他看看。 赫秋犹豫地看了一眼谢无虞,谢无虞微微一笑:“这是我师父元道子。” 原来是谢无虞的师父啊……赫秋松了口气,将手伸了出来。 赫秋的手很白,在光下还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像流动的桃花雾气一样。 元道子搭了两根手指上去,便说,“无虞,你来试试。” 谢无虞这几天听过那几位不同教派的大师的深入讨论后,在道术的理解上比之前更胜一筹,此时也没拒绝元道子的提议,拿了柄桃木小剑在赫秋手臂上一抹,一道血痕顿时出现在了白皙的皮肤上。 不知道是不是茶室内光线的原因,赫秋手臂上沁出来的血珠并不是寻常人的那种殷红,反而泛着一层淡淡的粉,像一颗粉色的水晶珠子,看起来既漂亮又妖异。 赫秋瞳孔一缩。她的血怎么会是这种样子?! 谢无虞也有点皱眉,拿了一张辟邪符将那滴血珠盛了过去。 馥郁的桃花香和着淡淡的血腥气在茶室内弥漫,谢无虞将那张带着赵俊鹏血液的纸直接包进了符里,拿火点燃了往一个空着的茶杯里一方,“嗤嗤”的燃烧声传来,谢无虞左手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个小纸包,里面放了一小撮香灰。 其实破除咒术最好是用现烧的香灰,但赫秋不可能跟着谢无虞去他的公寓里就为了烧几柱香——这说出去别人也不信啊,所以谢无虞就直接从自家的香炉里抠了一点带来。 杯子里的火慢慢熄灭,谢无虞将香灰一起倒进去,然后拿起了茶壶。 涓涓茶水冲进杯里,谢无虞把加了料的茶水往赫秋面前一推。 看完了全程的赫秋:“……” 这制作流程如此不走心的东西真的可以喝吗……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赵俊鹏的厌恶占了上风,闭上眼端起茶杯,咕嘟咕嘟就喝了下去。 “呃!” 香灰本来就是愿力化身的一种,因为谢无虞信仰足够虔诚,他带来的香灰里还带着一丝纯正的道家罡气,是那些邪魔外道最害怕的东西,此时进入到赫秋体内,感觉到了赵俊鹏血脉气息的桃花咒越发活跃,顿时将那一丝罡气激发了出来。 赫秋现在像是被一把刀上上下下反复刮过一样痛苦,她咬着牙蜷缩到地上,浑身像是烫熟的虾子一样通红通红的,一朵朵模糊的粉色桃花依次在她的脸上、肩上、手臂上……开放。 王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神色惊慌地看向谢无虞。 谢无虞表情沉静,又烧了几张镇邪符,倒了杯茶给赫秋灌了下去。 “咳!咳咳!”赫秋呛了一下,小腹到胸口上忽然有一股热流急促地向上奔涌,她忍了忍,“哇”地吐出了一口黑色的浓血。 皮肤上的桃花渐渐淡去,赫秋脸色苍白,被松了口气的王雯从地上扶了起来。 谢无虞又闻了一下,感觉到她身上的桃花香逐渐淡去,便收回目光,又看向了她吐在地上的那口淤血。 一块拇指大小的粉色肉块躺在黑色的血里,像有生命一样微微颤动着。 “……这是什么?”赫秋声音微颤。 在吐出这口淤血之后,赫秋脑子里一直萦绕不散的被窥伺控制的感觉终于淡去,她揉了一下轻松不少的脑袋,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谢无虞随手将那块肉块用符包起来,点起火烧掉:“这就是桃花咒。” 下咒人用自身血肉下的桃花咒。 赫秋感觉到了谢无虞话里的未尽之意,但她聪明地没有继续追根究底。 ……总觉得知道了会恶心到自己,怕怕的。 事情到这里就算是解决了,赫秋犹豫了一下,厚着脸皮跟谢无虞又讨了几张符,想了想问,“对了谢老师,我想问桃花咒解开之后,赵俊鹏他会怎么样?” 赫秋对赵俊鹏是真的厌恶至极,如果解除桃花咒对他没有一点儿影响……群演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赫秋表情冷了冷,她是不会让赵俊鹏继续留在剧组里的。 元道子说:“咒术不被破则已,一旦被破,就会反噬下咒人。” 赫秋点点头,表情逐渐恢复了平静。 过了几天,一个清宫剧组里的群演在拍摄现场突发急病被送往医院就医的新闻被媒体报道了出来。 谢无虞看了看骆频转来的这个新闻,反手又将它转发给了别人。 鱼鱼:[新闻链接] 鱼鱼:事情解决了 黑气球球:嗯。 黑气球球:我听元道子道长说,接下来先生是又要进组了是吗? 鱼鱼:应该吧 鱼鱼:[可怜,贫穷.jpg] 兰鹤望看着谢无虞发来的表情包,犹豫了一下,也回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黑气球球:[摸你脑袋.gif] 谢无虞:“……” 18、十八章 谢无虞这次要进的《定制爱情》剧组。 作为一部偶像剧,《定制爱情》的剧本算不上十分出彩,但剧组的气氛不错,谢无虞还在里面碰上了过来客串的祝薇。 拍完了一场对手戏,两个人缩在角落里吃盒饭。 祝薇一边吃还一边给谢无虞八卦:“诶,你听说最近圈里传的那件事没有?” 谢无虞吃着碗里的鱼香肉丝,闻言抬眸:“唔?” 圈子里消息其实传得很快,赫秋那边虽然瞒得紧,但也挡不住剧组里人多嘴杂。祝薇看了一下谢无虞的表情,神秘兮兮地说:“就隔壁清宫剧剧组,听说前几天女主演不知道为什么一门心思想跟一个群演公布恋情,经纪人觉得不对劲,就去找了懂行的人,算出那个群演偷偷养了小鬼,女主演那是被鬼迷心了,后来跟经纪人一起偷偷找了一位认识的大师给她做法驱邪,这才算好了……” 谢无虞:“……” 不是,这故事怎么听起来又熟悉又陌生的? 祝薇说着说着就唏嘘了起来,也没注意谢无虞的脸色,继续道:“本来大家以为这就是有人闲着没事乱传,结果你知道吧,那个群演居然就真的出事了,听说是在剧组里倒下去的,送去医院医院那边说查不到病因,怀疑是一种罕见的家族遗传病……” 说到这里,她又拿着筷子,言之凿凿:“不过我听说,医院那边不是查不出来,而是检查的结果太奇怪了,他们没敢公布。” 圈里一直传的说法是,那个群演被送去医院之后,医院那边就对他施展了急救,但很奇怪的是,群演的身体机能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的大脑异常受损,身上莫名传出一股香到有点恶心的味道。 “听说那个味道像是放大了十倍的桃花香……”祝薇说,“然后医院那边请了警察介入,最后说是他最近和一个游方道士接触过,从那个道士手里买了什么东西,怀疑是那些东西有问题。” 祝薇说到这里也奇怪,什么东西才能让一个人昏迷不醒还突然散发香味啊? 说是养了小鬼还靠谱点。 谢无虞拨着米饭的筷子一顿,不动声色地问:“道士?” 祝薇:“对啊,就是道士。” 嘴快说完之后,祝薇猛地想起身边这个也是个道士,还是个会抓鬼的真道士,顿时:“……” 谢无虞没在意这个,又问:“那个道士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祝薇摇摇头:“没有,听说群演跟他见面的地方都挺隐蔽的,群演出事之后他就消失了,只知道好像年纪不是很大。” “这样啊……”谢无虞垂了垂眼睫,总觉得这个所谓的道士就是他想要找到的突破口。 但现在那个群演一直昏迷不醒,又找不到关于这个道士的踪迹,谢无虞只能先将这事放在心底。 又闲聊了几句,祝薇突然想起来:“对了,《明歌传》这几天已经送审了,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下下个月就会在电视台首播,韩导让我告诉你一声,尽量把行程空出来,到时候可能要去跑一下宣传。” 谢无虞有点惊讶:“我一个男四……”也要跟着跑宣传? 祝薇:“毕竟你可是会做法事的男四……” 这多好的梗啊,韩导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宣传点呢。 谢无虞:“……”行叭。 …… 所幸《定制爱情》的外景并不多,谢无虞跟着剧组在影视城里待了将将两个月,他的戏份就杀青了。 杀青那天,剧组的导演特意给他包了个大红包。 “我听大家说你之前是茅山道士?”为了不影响演员的情绪,导演憋了两个多月,现在终于能问一声了,“是不是真的啊?那你是真会抓鬼吗?” 谢无虞:“……” 这谣言……算了这谣言看来是辟不完了,谢无虞自暴自弃地说了一句不是茅山的,然后又疑惑地看向刘导:“至于抓鬼,刘导你还信这个?” 他的目光像是很真诚地在疑惑,刘导和他对视了一眼,突然有点心虚:“就、半信不信……吧。” “这样啊。”谢无虞点点头。 刘导想起他在《大明星》节目组时的创举,生怕他也给自己来一份科普套餐,胡乱地应了一声,也不继续问了,抬抬手就让谢无虞回去了。 ——直到他后面去看了《明歌传》剧组一起录的那期综艺,谢无虞不仅在台上当场演示了一遍祈福法事的流程,还随手起卦,给抽起来的观众算了一遍下午的考试成绩。 这看起来明明就很玄学啊!刘导气到了。 谢无虞知道之后,也很“……” 当时他刚从《定制爱情》杀青出来,就遇上了《明歌传》宣布定档,剧组的宣传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谢无虞连兰家都没来得及去一趟,就被闯进他小公寓里的骆频塞了一沓的通告单。 扣除掉那期《大明星》综艺不提,《明歌传》可以说是谢无虞回归后的第一部作品了,而这也就意味着,《明歌传》所取得的成绩的好坏,间接地就决定了谢无虞今后的发展。 作为剧组里的男四,剧组那边宣传不带他也就罢了,现在剧组那边显然是想让他跟着一起,而骆频接下来的这些通告质量都不错,谢无虞简单看了几眼,就随骆频安排了。 先是接受了几个媒体的采访,最后就是和剧组的其他人一起,去参加苹果台的一档国民度挺高的综艺节目。 那档综艺节目以台本极少、大部分由主持人和嘉宾们自己自由发挥而闻名,节目主持人带着他们走了一遍彩排,就开始了正式的录制。 彩排只是简单地带嘉宾走一遍流程,正式录制时很多梗是彩排时不会提到的,祝薇和叶嘉和上过几次这档节目,就提醒了谢无虞一句,让他记得随机应变。 谢无虞也一直应变得挺好的,主持人又或者是叶嘉和韩毅他们抛出来的梗大部分都接住了,忽然主持人问:“我听说《明歌传》的剧组里有一位高人,连韩导拍摄时都要问过他的意见是不是?” 主持人的表情很揶揄,韩毅将目光投向了谢无虞,轻轻咳一声,同样笑得很神秘:“那时候确实是要问过他的意见……” 谢无虞:“……” 节目组的准备十分充足,等主持人抛出谢无虞是个真道士还很擅长法事科仪之后,就有道具师溜达溜达地送了一小把塑料剑上来。 这把塑料剑做的是很荧光的绿色,由身材高挑年轻帅气的谢无虞拿在手里,蓦然多了几分搞笑的感觉。 主持人憋着笑问:“接下来就麻烦无虞给我们展示一下好不好?” 韩毅也在旁边帮腔:“就展示前面一点点就行了啊,别把我的剧情都给剧透了!” 场下观众顿时笑了出来。 谢无虞掂了一下那把塑料剑,低低起了个澄清韵,反手舞了起来。 祈福科仪的动作幅度其实并不大,更多的是要依靠高功自己的感觉,按照特定的方位施展步法。谢无虞年轻,体态也好,舞起剑来动作刚柔并济,再加上科仪步法中特有的那种神圣肃穆感,主持人一开始还饶有兴致地点评几句,最后也和台下的观众一样,停下自己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无虞的身法看了。 谢无虞手腕一转,剑尖随着他的动作挽出了一个剑花。顿时似有春风入室,微凉的清风卷过时,被拥挤的室内空气闷得有些昏沉的大脑似乎也清醒了不少。 主持人摸了一下额头,笑道:“诶,这要不是我知道台上装了空调,我都怀疑刚刚那阵风是无虞求来的了。” 也不能说不是。谢无虞本身道法基础在那里,虽然节目组给的只是把塑料小剑,但耐不住他的动作和韵调都是有真材实料的,祈福的范围又只是整个演播厅,招来一点醒神清风还是可以的。 谢无虞笑了一下,接梗道,“蒙蒙姐可以这样觉得,我不介意的。” “你不介意节目组还介意呢。”蒙蒙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转身又去和叶嘉和还有祝薇搭话。 又做了几场游戏和谈话,不着痕迹地插了几个《明歌传》即将播出的宣传广告,蒙蒙让人拿了一个箱子上来,说:“箱子里是台下所有观众的座位号,待会儿呢我会抽几个人出来,然后台上的大家就要一起来满足那几位观众的要求,好不好?” 来的观众都是通过气的,如果提出的要求很过分,这一段就会剪掉重录,所以在场的人都没有什么心理负担,顺着蒙蒙的话点了点头。 第一个抽出来的观众想要的是叶嘉和的签名照,节目组送了一张叶嘉和的硬照上来,让叶嘉和当场签了给她。 第二个观众是祝薇的粉,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表白了一顿之后就飞奔下台,祝薇笑了一声,同样送了一张签名照。 ……一直到最后一个观众站起身。 “我、我想求谢老师帮我算一下考试成绩可以吗?” 所有人:“???” 谢无虞:“……” 19、十九章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我粉的明星会做法事,连导演也让他演示;却不知道他连算命也会。我一早就关注了他,喊他大师,却忘了叫他给我也算上一卦……” 谢无虞盯着这条微信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抬手点进对方的头像仔细地看了一眼,确认发来以上这段话的人头像确实顶着兰鹤望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顿时:“……” 他忍不住回了三个“?”过去,就差问是不是盗号了。 黑气球球:在先生评论区看见的 黑气球球:先生的粉丝……很有趣。 对方说得特别委婉,不过谢无虞的注意力不在粉丝上面,反而歪了一下,想象兰鹤望一脸冷酷地去逛他的微博评论区,还偷偷复制他粉丝的评论发来给他看…… 怎么感觉这人特别有趣呢。 谢无虞莞尔一笑,回了个表情包过去。 鱼鱼:[得意.jpg] 兰鹤望回得很快,谢无虞一看—— 黑气球球:[猫猫可爱.jpg] ……果然很可爱。 谢无虞指尖在那只翻来翻去的猫猫表情包上戳了一下,然后熟练地偷图保存,还反手给兰鹤望也发了一个。 黑气球球:[滚动.gif] 黑气球球:不过先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忙吗? 嗳,问题倒是遇上了,不过骆频似乎已经去处理了?谢无虞刚想回一个大可不必的表情回去,就看见兰鹤望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黑气球球:已经让他们去处理了 ……行动力可真快,难怪人家能做总裁呢。谢无虞感叹了一声,手指换了张表情包发过去。 鱼鱼:[亲亲.gif] 兰鹤望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来一个同样的表情包回来。 说的遇到问题,其实是他跟着《明歌传》剧组上的那期综艺节目播出了,节目组那边不知道是做了什么考虑,不仅把他演示法事的那一段完整地放了出来,还把他后面给那个小姑娘算卦的那一幕也播了。 这样来来去去他的时间就占得有点长,其他一起上去的艺人的粉丝就有点不太开心,质问了一遍节目组之后,就一起来谢无虞这里刷了一通比较恶意的评论。 谁知道那期综艺的热度太高,后面谢无虞直接就被顶上了热搜,名字后面关联的词条因为粉丝们的那一通操作变得不是很好看。 祝薇和叶嘉和几人为此还专门给他发了微信道歉,谢无虞倒没介意这个,一一回复了过去。 微博上现在还在闹,谢无虞没打算去看,和兰鹤望聊了一会儿天,兰鹤望突然发了一句: 黑气球球:应该差不多了 鱼鱼:? 黑气球球:微博 有点儿疑惑地点去微博看了一眼,谢无虞:“……” 先前满屏的蹭热度之类的词条似乎一下子就没了,转而变成了: #谢无虞算命# #谢无虞考试成绩# #今天你算了吗?# #高数算命# ……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谢无虞随手点了一个话题进去,就看见一个微博昵称叫“今天高数过了吗”的博主被顶到了热门的位置。 今天高数过了吗:过了!!!谢大师牛逼!谢无虞v [挡脸自证照.jpg][成绩单照片.jpg] 谢无虞点开照片一看,就认出了这个博主就是先前在节目上突发奇想让他帮忙算一下成绩的那个观众。 当时节目组不知道为什么默许了对方的要求,叶嘉和几人在愣了一下之后,飞快地换了看戏的表情,看着主持人笑眯眯地将话筒递到谢无虞手里。 小姑娘眼巴巴地瞅着他,谢无虞拿着话筒沉默了一会儿,只好问那个她要了三个数字,然后用小六壬算了一卦。 小姑娘给的数字是0,7,3,卦象对应的结果是速喜速喜留连,这说明她的高数大概率不会挂,甚至还可能有意外之喜。 谢无虞那时候是这么跟她说的,节目组大概觉得这一段还挺契合节目这一期的主题的,所以并没有把这小段剪掉,也算是给那期节目留了个悬念。 然后悬念就在今天揭晓了。 “今天高数过了吗”皮下其实是一名普通的大学生,名字叫吴奕。吴奕平时除了上课之外,就喜欢看点儿综艺下饭。谢无虞出名的那一期《大明星》她也看了,和很多粉丝一样,她也觉得谢无虞一本正经辟谣自己不是茅山道士而是正一派的人挺有趣的,为此还加了不少同好,一起讨论谢无虞除了唱经做法事之外还有啥会的。 在被节目组抽中可以上台向嘉宾们提出一个要求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地想起自己刚考完的高数,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就问了谢无虞一句她考的成绩会怎么样。 吴奕也没想到谢无虞居然真的答应她算了,磕磕绊绊地说了三个数字之后,她想着谢无虞说的意外之喜想了挺久,直到节目录完,观众们离场时,谢无虞又找了她一下。 她没告诉别人的是,谢无虞除了给她算过一遍成绩之外,还嘱咐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吴奕去了。 医院的检查单是和学校的成绩单一起拿到手里的,检查出来的结果不算很好,但也不差,病变在早期就及时发现了,后续只要按照治疗方案走,基本都能够痊愈。 吴奕本来是想把这个也一起发出来的,但她想起谢无虞离开前朝她轻轻“嘘”的那一声,最后还是没发。 不过高数成绩还是可以发的嘛。 发完之后她还连吹了谢无虞好几条彩虹屁,吃瓜群众看完都惊了,上节目当场求卦可还行? 尤其是对方还真算了,算完现在看着还算得挺对的…… 在水军不着痕迹的引导和吴奕的配合之下,谢无虞的微博评论里顿时来了不少人,先前的那些不友好的评论都被冲下去了,只剩下满屏的封建迷信。 谢无虞:“……”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兰鹤望发了个语音邀请过来,谢无虞手一抖,接通了。 “先生。”兰鹤望的声音低沉微冷,透过手机传来时带了点儿电音,听起来酥酥麻的,谢无虞摸了一下耳朵,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 “先生现在再发一条微博,简单说一下算卦的科学性……”说到这里,兰鹤望的声音顿了顿,似乎笑了一下,“接下来交给我就好。” 谢无虞去看了一眼,现在微博上面确实有不少营销号截图了他微博下面的评论开始玩梗,配上的文字隐约踩过了红线。 虽然说事无不可对人言,但谢无虞现在除了是道士之外还是个小演员,可不能因为传播封建迷信这种理由被封杀了。 和兰鹤望说了一声,谢无虞想了想,编辑了一条微博发出去。 谢无虞v:命运一直都是客观存在的,测算只是根据一些八卦周易的解释将其中的一个可能性推算出来而已。比起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阴阳符号上,大家更应该自己去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哦。毕竟命运本身,就有无限可能性。 ……这话好鸡汤。 营销号看了都不太想转。 但兰鹤望那边运转周密,很快就联系上了人,将谢无虞这条微博扩散了出去。 顺便把那位小姑娘之前的微博也转了转。 小姑娘之前的微博大多数都是读书笔记,一条一条公式写得漂亮又整齐,看着就努力的样子。 按照谢无虞说的,她其实也是用自己的力量把握了自己的命运,让高数不仅不挂科,还考了高分啊。 网上的风向又变了,谢无虞一脚从传播封建迷信的红线上跳回到传统文化的保护里,又转了几条祝薇叶嘉和他们发的开玩笑似的让谢无虞也给他们算一卦的微博配合着玩了把梗。 风波就此平息,除了当期的那档综艺节目收视率又往上跳了一小格之外,谢无虞的粉丝数也往上涨了不少。 虽然这些新粉的画风同样有点奇怪就是了…… 谢无虞看了一下转换如风,现在满屏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评论区,缓缓退了出来。 兰鹤望那边的通话还没挂,似乎是感觉到了谢无虞复杂的心情,他轻轻地又喊了一声:“先生?” 谢无虞“唔”了一声。 兰鹤望说:“先生除了给她算了成绩之外,是不是还另外做了别的事情?” 谢无虞有点惊讶,挑眉:“你怎么知道?” 兰鹤望:“……猜的。” 谢无虞:“那你猜得还挺准……” 兰鹤望:“……” 谢无虞闷笑了一声,拿着手机说:“她身上带着病鬼的气息,大概是在哪里沾上了,被病鬼缠了几天,身上就出了点小毛病,我让她去医院看看。” 兰鹤望:“……嗯。” 他顿了一下,又问谢无虞:“先生还要在组里待久?” 谢无虞想了想,说:“大概还有两三个通告要跑吧……最多不过一周。” “好。”兰鹤望应了一声,又好像是在解释他刚才的问题一样,道,“元道子道长最近一直念叨先生你。” 谢无虞点了点下巴。说起来,元道子自从两个月前过来帝都之后,就不愿意回去了,整天待在人兰鹤望家里蹭吃蹭喝,看着身材似乎都圆润了一点儿…… 他笑了一声,就听见兰鹤望说:“花园里的茶花也开了。” 20、二十章 茶花开了啊…… 谢无虞愣了一下,随后回道:“那我有空得去看一下有没有之前漂亮了。” 兰鹤望说:“好。” 两人相互沉默了一瞬,谢无虞看了一下时间,莞尔:“我待会还有工作,先挂了?” 兰鹤望语气淡淡:“嗯。” 谢无虞笑着挂断了通话,发了个猫猫揉头的表情包过去,这才收起手机,起身跟着过来催促的场务上台。 另一边,兰鹤望看着聊天页面上动来动去的可爱猫猫,忍不住抬手戳了一下。 路过刘叔看得奇怪,探头瞄了一眼:“鹤望?” 兰鹤望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关上,表情淡淡地应了一声,“刘叔。” 刘叔就是之前去地铁站附近接他的那个中年男人,也是兰家供奉的大师之一,兰鹤望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见他神色冷淡,也不介意,笑着问:“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还好。”兰鹤望道。 自从谢无虞将命格借给他作为掩饰之后,兰鹤望体内的阴气就安静了许多,虽然依然会对他产生一些影响,但只要没有失去那些开光物件太久,他体内的阴气都不会轻易失衡了。 刘叔闻言点了点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问:“上次在你轮椅上动手脚的那个助理找到了,鹤望你的意思是……” 兰鹤望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全然不像面对谢无虞时候的那样,即使面无表情也是让人感觉到是有温度的。 “继续查。”兰鹤望垂了一下眸,握着轮椅的操控杆,转过身,“再查一下兰鹤平账号上最近几个月出现的大笔资金去向。” 刘叔一听就知道了兰鹤望的意思,点头应下之后,又起了另一个话头,“对了,元道子道长说……” 他顿了顿,兰鹤望凤眸微抬:“?” “他说他最近偶有所感,需要闭关半个月,要是他弟子找过来的话,就跟他弟子说一声。” 刚和谢无虞说元道子经常念叨他的兰鹤望:“……哦。” 刘叔叹了一声:“空明子道长在道法上的研究就比我辈高上许多了,没想到他的师弟元道子道长更是不遑多让,连他的弟子在道法上的天赋也是难得一见。” 兰鹤望眼睫微动,淡淡的、慢慢的“嗯”了一声。 跟着剧组又跑了几个通告,谢无虞总算是空了一段时间下来。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里狠狠睡了两天,谢无虞精神饱满,给客厅里供着的三清们上了三炷香之后,就拿上钥匙准备出门。 裤脚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谢无虞低头,就看见先前带回来的狐鬼毛脸坚韧地揪着他的裤子,仰着头用豆豆眼盯着他。 谢无虞:“……” 狐鬼实在是忍不了了。做鬼也不能这么憋屈啊,它被抓回来整整半年多了,因为谢无虞房子里供着神像,门上又贴着辟邪符,它连跑都不能偷跑出去,整天除了在房间里看电视就是在客厅里看电视,实在不行就坐在窗户那里和路过的野鬼聊聊天,整只狐都要憋死了好吗! 谢无虞:“……” 对哦,他最近有点忙,狐鬼又不用吃东西,他把家里的网络密码告诉它之后,就忘了它的存在来着…… 反正它也出不去。 不过现在狐鬼忍不住向他发出控诉,谢无虞想了想,刚好可以把它带去给元道子看一看,便弯腰将它从地上捞进手里,和钥匙一起揣着出了门。 上了车狐鬼就偷偷从谢无虞的口袋里爬了出来,趴在车窗下面摇头晃脑地往外看。 谢无虞看着它竖起来的耳朵尖,沉思。 狐鬼在他那里待了大半年,该摸清楚的谢无虞其实都摸得差不多了,要说它怀有什么目的,谢无虞是不信的。但它的出现太过诡异,甚至也同样牵扯到一名会招魂的“道士”,经过了林晓晓和赫秋这两件事的谢无虞不能不多想一点。 狐鬼看着看着风景,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感觉自己后脑勺有点凉…… 它扒拉了一下车窗玻璃,手里被人塞了块糖。 兰鹤望见到谢无虞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手里捧着一只狐狸玩偶,另一只时不时戳那只玩偶毛茸茸的后脑勺的样子。 “兰先生来了。”谢无虞逗狐鬼正逗得开心,听到声响,便眉眼含笑地看向摇着轮椅进来的兰鹤望,目光在他的腿上略微扫过,注意到上面缭绕的阴气十分稳定之后,就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 狐鬼鼻子动了动,像是闻到兰鹤望身上浓郁而纯净的阴气的味道,也跟着转过了头。 兰鹤望眸色微动,摇着轮椅过去:“先生。” 狐鬼已经开始向他伸出毛爪子要抱抱了。 说实话,谢无虞身上虽然香香的,但那种檀香的味道它们这种阴物闻到就会觉得不太舒服,反倒是兰鹤望这样,身上阴气浓重的人比较受它们的喜欢。 兰鹤望看了一眼这只会动的“钥匙扣”,抬眸看向谢无虞。 谢无虞把狐鬼往他手上一递,说:“之前录制综艺的时候发现的小东西。” 兰鹤望点点头,将狐鬼接了过去。 狐鬼一到他手上就痴迷地吸了一大口阴气,谢无虞看了一会儿,问:“我师父呢?” 兰鹤望低了一下头,手指戳了一下狐鬼毛茸茸的毛脑袋,“……元道子道长最近闭关了。” 谢无虞也没觉得多惊讶。兰鹤望体质特殊,元道子留在这里研究了那么久,有点新的想法是正常的,反正他在清水观里也常常闭关。不过这次他带了狐鬼过来,还是得等元道子看过才好。谢无虞想了想,就问:“他有说多久出来吗?” “元道子道长传话来说是大概要闭关半个月。”兰鹤望乖乖地回答他。 半个月啊…… 谢无虞查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休息时间,“那到时候兰先生微信通知一下我?” 兰鹤望:“……可以。” 想了想他又说,“之前先生你住的那间房每天都有人收拾。” 谢无虞眉梢微挑。 兰鹤望表情淡淡道:“……到时候元道子道长出来,先生不就可以第一时间和他见面了吗。” 谢无虞:“……”也有道理。 但他们师徒两个,师父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也就算了,现在连徒弟也要来跟着一起蹭吃蹭喝,听起来是不是不太好? 财大器粗的兰总闻言面无表情地表示,这点儿花费并不算什么。 谢无虞莞尔。 兰家这栋别墅里确实准备有他的一个房间,甚至因为他之前在这里住过几天的缘故,管家还专门在衣柜里给他放了好几套合身的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谢无虞不是头一次享受这种资本主义的快乐了,这一次还是觉得……很快乐。 不过在享受快乐的同时,谢无虞也没忘记交点“房租”,兰鹤望平时比较常用的东西,比如轮椅或者代步的私家车都是净尘大师他们开过光的,谢无虞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只是他在符咒一道上也有点小得,想了想,就给兰鹤望准备了厚厚的一沓镇阴符。 这样的话,即使兰鹤望以后遇到什么阴气失衡的情况,也能稍微拖延一下时间了。 除此之外,谢无虞还问管家要了一小截雷击桃木…… 兰家别的不多,就钱和封建迷信物品够多,没一会儿就把雷击桃木送来了。 谢无虞花了将近一周半的时间将那块桃木雕琢成一柄小匕首的样子,然后在上面细细地刻上了道家最负盛名的金光咒。 金光一出万邪辟易,有了镇阴符和金光桃木的加持,兰鹤望平时出门也不用那么小心谨慎了。 就是这样他在内行人眼里看起来就更加金闪闪了…… 兰鹤望没想到谢无虞这把桃木匕首是给他做的,谢无虞给他的时候,他难得地愣了一下,然后又飞快稳住表情,“谢谢先生。” 一个称呼听多了也就习惯了,谢无虞笑了笑,问:“试试看会不会太累赘了?” 兰鹤望将小匕首拿在手里看了看。谢无虞做的这柄小匕首并不大,只有兰鹤望两个手指并在一起宽,大概十厘米长,小巧玲珑,有点儿像工艺品。 指尖在匕身上掠过。深棕色的桃木上有细碎的雷纹,细小的咒文顺着纹路满满地刻在上面,摸起来却没有一点儿刺手的感觉,像是已经被人细细地打磨过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谢无虞垂在腿边的手,将桃木小匕首收进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摇摇头:“先生给的东西向来很好。” 嗳,又被夸了。 比起平时拿了符就不认人的骆频,谢无虞侧了下头,感觉兰鹤望这样简直可以去他粉丝群里做个专门给他吹彩虹屁的粉头了。 不过谢无虞也知道,兰鹤望对他这样的态度,大概率是因为受到两个人命格牵引的影响,但说是这样说,他也并不能否认兰鹤望对他袒露出来的,肉眼可见的善意。 转过去帮兰鹤望推着轮椅往他办公室走,谢无虞想了想,动作放得更轻了一些。 21、二十一 元道子出关的时候,谢无虞差不多已经和兰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混熟了,每天除了推兰鹤望去花园里晒晒太阳,就是听各个宗教派系的大师们讲解自己应对阴物邪祟的个人经验。 他人生得好看,天赋又好,大师们看着就喜欢,就连刘叔也忍不住让管家偷偷给他加了几天专项营养餐,把谢无虞吃得小脸都稍微红润了一点。 得亏他平时还会练一下清水观里传下来的步法什么的,不然这么半个月吃下来,身材可就没法看了。 谢无虞唏嘘一声,摸了摸自己依然平坦结实的小腹,迎向出关的元道子。 “师父。” 元道子闭了小半个月的关,出来看见谢无虞在兰家也不惊讶,拍了拍身上的道袍,点点头问:“工作忙完了?” 谢无虞“唔”了一声。 也算是忙完了吧。 在兰家蹭吃蹭住的这小半个月里,谢无虞还是出去跑了一两次宣传。不过现在《明歌传》再有两天就播出了,宣传工作稍微可以放缓一点;而他另一部剧《定制爱情》就更加了,这才刚杀青不久,离宣传期还有一段时间。 至于谢无虞一开始挺喜欢的那个《无心之罪》的剧本,进组的合同是签好了,但定下的进组日期也还在下一周…… 总的来说,谢无虞这几天就还挺闲的。 元道子也就是随口一问,闻言点点了头也不多提。 反正谢无虞有自己的规划就行。 师徒二人在小花园里逛了一圈,谢无虞陡然想起这次过来的目的,在口袋里摸了一下,没摸到狐鬼的存在,想了想,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给兰鹤望发了条微信过去问。 鱼鱼:滴滴 鱼鱼:兰先生,钥匙扣在你那里吗? 兰鹤望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回复很快,说了一句在之后,就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鱼鱼:在亭子里看茶花^_^ 金光小人:好 谢无虞看了看兰鹤望的回复,笑眯眯地将手机收了起来。 元道子看着他的一系列操作,表情微妙:“……” 他忍不住有点想问,谢无虞什么时候和兰鹤望那么熟了,但又怕自己这样一问就显得很像那种不给家里小孩交朋友的大家长,又委委屈屈地压下了没问。 谢无虞也确实没忽略掉自己师父,问清楚了之后就跟元道子说:“东西在兰先生那里。” 他看了看元道子微妙的脸色,以为他是不记得狐鬼的存在了,就道:“就是之前弟子说的,那只从地府里不知道被什么人招出来的狐鬼。” 元道子当然记得啊,他刚刚想问的又不是这个…… 绷了一下脸皮,元道子默默地“嗯”了一声。 兰鹤望那边刚好有事要找谢无虞,看见谢无虞发过来的微信,就带着趴在他腿上吸阴气吸得忘乎所以的狐鬼往花园里去。 “元道子道长,”兰鹤望很快就在小亭子里找到了谢无虞两人的身影,摇着轮椅过去,“先生。” 谢无虞起身动作娴熟地帮他把轮椅推上小亭子斜斜的台阶,元道子目光在兰鹤望身上看了一眼:“小兰先生怎么自己过来了?” “刚好有空。”兰鹤望凤眸微抬,谢无虞从他腿上捏起那只狐鬼,将它放到了元道子面前。 在元道子出关之前,谢无虞就给净尘大师他们看过了这只狐鬼,但除了像谢无虞先前那样,只能感觉出狐鬼身上带着一点儿浅淡的来自地府的味道之外,别的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空明子不信邪,还专门起了一卦算,但不知道是被什么气机影响了,卜出来的卦象十分杂乱,有用的信息并不比谢无虞知道的多。 谢无虞一一跟元道子说了。 元道子点点头,伸手将钥匙扣大小的狐鬼拿了过去。 他的气息深厚而内敛,狐鬼一改先前在兰鹤望腿上舒爽得身上肉都软了的模样,龇了龇牙,浑身紧绷着盯着元道子。 元道子单手将狐鬼夹起来,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面色沉凝。 “确实带着地府的味道……”元道子说,“有请地府的阴差问过吗?” 谢无虞点点头:“刘叔帮忙请过了。但过来的阴差说,地府那段时间刚好内部出了点小问题,文书被损毁了不少,现在已经查不到之前到底有没有帮一只狐鬼开过路引了。”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谢无虞想了一会儿,又道,“而且,一开始它身上也有那股香烛的味道。” 那时候谢无虞还以为那是自己房间里烧的檀香的味道,狐鬼跟在他身边不小心沾上了,并没有想那么多。 元道子闻言目光一凝,把狐鬼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仔细想想,地府出现问题的时候这只狐鬼恰好来到人间、谢无虞遇上狐鬼之后命盘就出现了变化、还有后面他碰上的接二连三出现的香烛味道…… 像是有一根线正在将所有事情串起来,但又因为他们掌握的东西太少,这根线若隐若现的,让人感觉不够清晰明了。 他想了想,又将狐鬼递回去给谢无虞:“为师现在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不过我觉得,这东西现在还是无虞你拿着比较好。” 谢无虞眨了眨眼睛,点点头把狐鬼接了过去。 事情似乎又进入了死胡同,狐鬼回到谢无虞的手上,身上竖起的毛缓缓松了下来。 元道子想起之前自己为谢无虞卜出的那一卦屯卦,不由得眉头紧锁,思索了一番之后,就匆匆起身去找空明子。 亭子里又只剩下谢无虞和兰鹤望二人。 兰鹤望神色淡淡,见狐鬼扒在谢无虞手上又朝他伸出爪子,便抬手去接了一下。 两个人的手指不小心碰了碰,兰鹤望体温偏低,感觉手指上传来的微暖的触感麻酥酥的。 谢无虞倒没注意那么多,将狐鬼交到兰鹤望手上之后,又想起兰鹤望先前说的有事找他,便问:“对了,兰先生刚才说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兰鹤望抬头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说:“想给先生介绍几个人认识。” 谢无虞:“?” 兰氏集团体量庞大,旗下子公司众多,这几年也有意识地朝娱乐行业发展,不多不少也算占了一席之地,积攒下了不少的人脉资源。 尤其韩毅自己就是个导演,交好的同行和编剧都不少,兰鹤望问他要了其中几个风格比较独特的导演的联系方式,就想介绍给谢无虞认识。 但他又有点担心谢无虞觉得这样不好…… 谢无虞闻言也确实愣了一下。 兰鹤望:“先生?” 谢无虞回神,蹲下.身扶着轮椅扶手,像在抱着兰鹤望大腿一样,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兰鹤望,喃喃道:“原来这就是抱上大佬大腿的感觉吗……” 兰鹤望:“……” 虽然但是,先生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就好。 谢无虞笑了一下,想了想问:“不过这样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可不能为了给他走捷径害得兰鹤望名声受损啊。 兰鹤望摇摇头。 事实上,兰氏集团最近几年虽然是朝娱乐圈发展了,但更倾向于自己培养专业团队和艺人,不少导演编剧和韩毅交好,其实也是想通过韩毅这层关系,和兰鹤望或者说兰氏搭上线。 别的不说,和兰氏搭上线了,以后他们想开点什么项目,不就能问问对方有没有兴趣投资投资……什么的嘛。 现在兰鹤望第一次透露消息说要给他们介绍个演员,几个导演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一概都是笑呵呵地应了下来。 见谢无虞没有什么抵触的感觉,兰鹤望眉头微松,想了想说:“过两天是舅舅生日,又是你们那部《明歌传》首播的日子,舅舅那边已经安排了生日宴和庆功会,那几位导演也会过来,到时候我就带先生你认识一下。” 瞧瞧这详尽的安排……谢无虞侧头看着兰鹤望,表情凝重,欲言又止。 兰鹤望:“?” 谢无虞看着他,缓缓道:“其实,我是在想……” 兰鹤望低了一下头,“嗯?” “鹤望你其实是我的粉丝吧?”谢无虞说。 “……” 这是谢无虞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兰鹤望顿了一下才道,“先生觉得是就是。”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谢无虞忍不住莞尔一笑,从地上起身,扶着兰鹤望的轮椅往外推:“总觉得兰先生帮了我这么多,我好像都没有帮上兰先生什么忙。” 怎么又叫兰先生了?兰鹤望抬了一下眸,拧了拧眉又不好意思问。 谢无虞还在想要怎么给兰鹤望“补偿”一下,想了一会儿感觉实在想不出来了,就低声问他想要点什么。 兰鹤望说:“想要先生以后叫我名字就好。” 谢无虞:“……” 他刚刚其实是很认真地在思考怎么给兰鹤望“补偿”一点的好吗。 追星不都很期待爱豆的回复吗,谢无虞想了想,镇阴符他已经给了兰鹤望一大沓,短时间内应该用不完的;桃木小匕首倒是可以再给兰鹤望准备几把,但多了放口袋里也不好看啊…… 嗳,做个爱护粉丝的艺人真的好难。 22、二十二 直到韩毅的生日会要开始了,谢无虞也没想好要给兰鹤望做点什么,只好将这件事记下,想着以后看见什么适合兰鹤望的再给他留着好了。 兰鹤望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只道:“按先生说的来就好。” 谢无虞:“……” 这孩子怎么乖得这么让人窝心呢。谢无虞心想,他总算是知道刘叔平时为什么总惦记着兰鹤望有没有缺点什么了,这种不吵不闹乖乖听话的小男孩,就是特别能让人心疼他! 有被脑补出来的小可怜形象可爱到,谢无虞看向兰鹤望的目光就特别慈爱。 兰鹤望被他看得背后一冷,不由得抬了一下眸:“?” 谢无虞也回望过去:“?” “……”兰鹤望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兰氏旗下也投资有酒店,韩毅的生日宴就安排在那里。谢无虞蹭了兰鹤望的车一起过去,下车时自然而然地就接手了给兰鹤望推轮椅的工作。 韩毅作为寿星公早早地就在酒店里招呼客人了,这时正和另一位导演寒暄,余光瞥见不远处从门口进来的兰鹤望,连忙跟那位导演说了一声,转身迎了过去。 “怎么来这么早?”韩毅给兰鹤望塞了杯果汁,念叨他,“你妈不是说你前几天还身体不舒服吗?” “……” 兰鹤望淡淡道,“没有。” 递了个礼盒过去,韩毅终于止住了念叨,又抬头看向一旁的谢无虞。 “韩导。”谢无虞注意到他的目光,眉眼微弯,跟韩毅打了个招呼。 韩毅是知道兰鹤望今天的打算的,也从家里人那边听说了谢无虞似乎帮了兰鹤望一个大忙,像是和兰鹤望的身体有关系。结合谢无虞之前的道士身份,韩毅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不过宴会上人多嘴杂,韩毅就没把自己的猜测问出口,只态度和善道:“无虞也来了啊。” 韩毅过来本来是想和自家大外甥聊会儿天的,但兰鹤望不太给他这个亲舅舅面子,说话时表情都不带变的,韩毅感觉自己有被兰鹤望的敷衍伤害到,抬头看了一下安然自若的谢无虞,突然恶向胆边生。 尤其是他看到兰鹤望似乎对他说谢无虞之前在剧组里的表现有点兴趣的时候,心酸加上说人黑历史的快乐让他不由得越说越多。 谢无虞在剧组时的表现都快被韩毅抖完了,最后只能木着脸看着韩毅心满意足地美着脸离开去招呼别的客人,深沉地思考今晚折个纸人过去给韩毅下泻药的成功率有多大。 兰鹤望顿了顿,在一旁默默补刀:“原来先生也会ng十几次……” 谢无虞:“……” 小轮椅你再多说一句就真的会失去你的推轮椅工具人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谢无虞威胁的目光,兰鹤望很快就收住了话头,表情看起来特别冷酷平静地喝了口果汁。 谢无虞这才收回目光,推着他继续往里走去。 韩毅刚才对兰鹤望的亲近在场的人有目共睹,再加上他底下坐着的标志性的轮椅,不少人就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纷纷过来在兰鹤望面前蹭个脸熟,连带着帮兰鹤望推轮椅的谢无虞也收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名片。 ……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谢无虞将那些名片收进口袋里,注意到兰鹤望面对那些凑过来的人的时候,态度始终很淡漠,心里不知道怎么地感觉有点奇异。 兰鹤望抬眸:“怎么了先生?” 谢无虞甩开刚才那股奇怪的想法,微微弯腰在兰鹤望耳朵上方说:“我就是觉得,像这样在外面的时候,鹤望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兰鹤望顿了顿,说:“好。”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无虞。” 谢无虞微微勾唇。 “兰先生。”他们俩说了会儿话,就有一个穿着看起来比较先锋气质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和兰鹤望握了一下手,然后就看向谢无虞,“这就是你想给我介绍的那个小朋友? 谢无虞抬眸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头发花白,身材有点虚胖,脸蛋圆圆润润的,看着就特别眼熟…… “张导好。”谢无虞眨了一下眼睛,认出这人是谁,笑着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张导笑眯眯地应了,目光上下地打量了一遍谢无虞,心头一动,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兰鹤望也淡淡地回了声张导,然后说:“无虞刚进圈子不久,还要麻烦张导以后照应一下他。” 以兰鹤望的身价和投资目光,圈子里不少人都想跟他搭上线,张导虽然成名已久,但人脉总是不算多的,韩毅那边给他透出消息,说兰鹤望到时候会过来他的生日会,可能会给大家介绍那么一个人的时候,张导有点惊讶,但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现在兰鹤望开了口,他便笑着应了声好。 其实他刚刚看谢无虞的时候,就感觉谢无虞的体态练得很好,气质也和一般的艺人不太一样,比较“干净”和“淡泊”,倒是和他新电影里的一个角色有点契合。 不过他还没看过谢无虞的作品,要是演技不到位,那上面那些就都是空话。 谢无虞也知道这个,兰鹤望能给他提供的就只是和这些大导认识的机会而已,能不能把握住这个契机,还得看他自己的表现。 和谢无虞又聊了几句,张导倒是挺满意,对方并不是那种只是看着漂亮的绣花枕头,起码在文学素养方面不差。 他想到新电影里那个角色的人物设定,心头一动,貌似好奇地问道:“我听说无虞你之前当过道士?” 谢无虞:“……唔。” 其实不只之前当过,现在也还在当来着。 “那你肯定很了解道士平时的生活状态了?”张导又问。 “算是吧……”谢无虞想了想说,“不过每个道派的日常功课都不太一样,我比较了解的是正一派。” ——哪个派的不要紧,是道士就行。 张导点点头,貌似随意地问道:“无虞明年的档期接了工作了吗?我这边有个角色感觉还不错,你要不要来试一下?” …… 没到一会儿就捞了个试镜大导作品的机会,谢无虞有点唏嘘,难怪那么多人想抱大腿呢。 不过他这个好像也不太一样……是大腿主动蹭过来让他抱的来着。谢无虞想象了一下兰鹤望抬着大腿面无表情地让他快抱住的场景,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 像是感觉到了谢无虞的好心情,兰鹤望带着他又和其他的几位导演认识了一下。 这几位导演没像张导那样直接向谢无虞提出试镜邀请,但对他的态度也都不错,谢无虞算是在他们面前混了个脸熟。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晚上阴气最盛,兰鹤望不能在外面多留,又和谢无虞说了会儿话之后,就跟着过来接他的刘叔离开了。 谢无虞倒是没走。 去餐桌那边随手拿了杯香槟在手里,谢无虞游刃有余地应对着那些看见他和兰鹤望之间关系亲近而过来和他搭话的人。 他人长得好看,脾气看着也不错,身后又站着兰鹤望这么一个靠山,没一会儿手里就又收了一沓奇奇怪怪的名片。 谢无虞将那些名片都收了起来,端着香槟又逛了逛。 逛到一个角落里的时候,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过头,就看见了躲在这里吃着小蛋糕的祝薇和叶嘉和两人。 祝薇手里拿着蛋糕叉子,目光谴责。 谢无虞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 “你不是说你就帮兰先生推过一次轮椅而已吗……”祝薇幽幽道。 谢无虞:“……” 叶嘉和表现没祝薇那么明显,但也有点酸酸的:“我现在去学推轮椅的一二三技巧还来得及吗?” 谢无虞无语了:“怎么连叶哥你也……” 祝薇“呵呵”了一声,狠狠地往嘴里塞了口奶油蛋糕。 谢无虞眨了眨眼睛,问:“祝薇姐体重达标了?” 祝薇:“……” 祝薇最近接了部戏,里面女主这个角色身材偏瘦,但她本身不是走的那种瘦弱女星的路子,于是为了营造出角色的那种瘦损的感觉,祝薇最近正在被经纪人勒令禁食中。 眼看祝薇被谢无虞这句话气得就要暴走了,叶嘉和连忙把自己盘子里的小蛋糕递过去堵嘴,又问谢无虞:“无虞你接下来是要进姜导的组了吧?” 姜导就是姜宜,也就是《无心之罪》这部剧的导演,谢无虞点点头,说:“嗯,定的下周一进组。” “姜导我之前和她合作过,人其实挺好,就是对演员的要求比较高,喜欢ng,不过她也很会引导演员的情绪,无虞你安心在里面待一段时间,把演技磨炼出来,以后接剧本也会容易一点儿。”叶嘉和说。 “我知道了。”关于姜宜导戏的习惯,谢无虞之前倒是在骆频和赫秋那里听说过一点儿,但没有叶嘉和说的那么详细,闻言便点点头,“多谢叶哥指点了。” “这算什么指点。”叶嘉和笑笑,然后又看了看四周,小小声,“你要真过意不去,就教教我怎么才能给兰先生推轮椅吧。” ……这恐怕有点难。 23、二十三 十二月十八日,大吉。 谢无虞一开始接的那部《无心之罪》终于宣布开机了。 谢无虞在片场里见到了之前就见过几面的姜宜导演,还有另外的两位主要演员。 姜宜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性格和叶嘉和之前说的一样,在导戏的时候十分严厉,不管关系亲疏远近,是哪个大公司大老板的亲儿子亲闺女,你演的不好就是不好,骂起来一点儿也不留情面。但她也确实很会挖掘演员自身的特质,稍微指点几句,就能让人茅塞顿开,在技巧上能够处理得更加圆融。 谢无虞当然也被骂过。 他饰演的角色叫许寄真,表面上是一个年轻俊美温柔朝气的年轻大学生,实际上却一度涉入了好几件凶杀案中,而这几件凶杀案,又和他在网上认识的那两位“同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随着剧情的逐步推进,许寄真偏执扭曲的性格也逐步被揭露了出来,他谨慎而多疑,却又充满了表现欲,一面扮演着生活中众人眼里的“完美男神”,一面却又享受着操纵别人生死的扭曲快.感。 即使是到了最后,警察亲眼看见他从受害人的尸体上拔出一把尖利的剔骨刀,他也能若无其事地拿着那把刀为自己辩解,蹭满了鲜血的面容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样的人设演好了会让人又爱又恨,记忆深刻,但要是没演好,就会显得整个角色都很割裂浮夸,让人根本看不懂他的行为逻辑。 谢无虞的经验本来就不多,之前也没接触过这种反差感这么大的角色,刚开始演的时候就有些吃力。 “卡!”姜宜拧着眉看了一遍回放,把谢无虞叫过去,“你看看你这里、还有这里,演的什么样子?许寄真是性格扭曲,但他不傻,你看你这里的眼神,是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和你有关了!” 谢无虞顶着骂过去也看了一遍回放,演的时候不觉得,但回放时就很明显,他在饰演许寄真听说大学城附近出现杀人案这一段的时候,表情确实有点外露,情绪显得特别违和。 “给我把这段剧本重新看一遍,十分钟后再试一条。”姜宜敲着桌子道。 谢无虞没多说,点点头拿着剧本又去翻了翻。 当一个充满了表演欲的变态从别人那里听到自己亲手犯下的凶杀案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谢无虞陷入了沉思。 他会得意,会愉悦,会有一种将所有人玩弄于掌上的高高在上的意味。但又因为他是别人眼中的“完美男神”,他会给自己披上一层虚伪的外皮,掩盖住自己骨子里的兴奋…… 就如同厉鬼披上了一张温文尔雅的皮囊,隐藏在人群当中,看着众人因为他制造出来的成果恐惧而感到享受愉悦。 谢无虞若有所思。 第二场开拍的时候,谢无虞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曾经斩杀过的厉鬼的形象涌上脑海,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诶寄真,你听说了没有,附近的美食城那里,好像发现了一具尸体……” 一节大课刚刚结束,相貌温雅的青年正收拾着桌上的课本,肩膀上就多了一条手臂,朋友靠过来,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许寄真垂了一下眸,抬手推了推眼镜,恰到好处地开口问道:“尸体?什么时候发现的?” 朋友说:“就刚刚的事啊!班群里都刷屏了,也就你这种好学生上课不玩手机所以不知道。 许寄真闻言笑笑,然后又皱了一下眉:“死者……是学生吗?” 他的瞳孔是漂亮的琥珀色,显得温柔又缱绻,目光像是好奇又像是担心,没有一点儿侵略性,但和他对戏的那个男配抬起头,一瞬间跟他对上视线,却被他这双眼睛镇了一下,过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收回目光无意识地搓搓手臂,说:“好像是隔壁大学的一个大二男生吧……听说发现的尸体样子很恐怖,学校估计又要发什么安全防范通知了。” “确实是注意点好。”许寄真无奈地看了一眼朋友,“最近你还是不要出门了吧。” 朋友:“啊?!可我今晚定了酒吧包厢约了女神一起玩啊!” …… 姜宜把重拍的这一段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严厉的脸色稍微松了松:“行了,这段过了!” 谢无虞蓦然松了口气,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刚刚和他搭戏的那个男演员也浑身一松,忍不住跟他说道:“刚刚无虞你那眼神真带劲,把我都吓了一跳。” 他是真被吓到了。明明看起来是很温柔的模样,但那种隐约透出来的发自骨子里的扭曲阴冷,即使只出现了一瞬间,也同样让人寒毛耸立。 谢无虞闻言,沉思了一下,缓缓抬眸,眼神微变—— 那个男演员立刻跳开。 谢无虞哈哈一笑。 男演员:“……” 扑过去将谢无虞打了一顿,男演员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无虞,你听说没有,昨晚夜里,霍姐的房间好像不太平……” 霍姐就是那个女白领的扮演者,名字叫霍然,演技很好,前几次拍摄时谢无虞找不到入戏的感觉,就是她引导着谢无虞进入的状态。 不过这几天谢无虞和霍然的场次都是分开拍的,还真没听到什么动静,不由得有点疑惑:“什么?” 男演员看了看他的表情,道:“就……好像是说传出了什么动静吧?霍然姐昨夜一夜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就去跟后勤说要另外定个房间什么的。” 但影视城常年有剧组在这里开机,酒店的房间基本都是满的,后勤往附近跑了好几圈,都没订到一个合适的房间。 可霍然也不太想在那个房间住了。 谢无虞听了有点惊讶。他进组的时候就把附近简单看过了一遍,除了一点儿以前遗留下来的阴气之外,这片影视城的风水还是挺好的,一般的鬼怪应该闹不起来才对…… 男演员也想起自己身边这个是会带着神像香烛过来一起拍戏的狠人了,喃喃道:“不如让霍姐去你房间拜一拜好了……” 谢无虞:“……” 您可真是个机灵鬼。 他们俩正搁这边儿说着,姜宜也放下监视器走了过来。 没在拍戏状态的她还是挺好说话的,看了一下正在小声八卦的谢无虞两人,拍了一下手,说:“刚才的表现都不错,保持这种状态,等过年了就给你们多放两天假。” “!” 男演员顿时把刚刚什么去谢无虞房间里拜一拜的忘了,喜滋滋地说道:“好的导演,谢谢导演!” 谢无虞愣了一下,也想起来了,现在都十二月了,再过一个多月,确实就是农历的新年了。 之前每次过年清水观都会搞祭祀大典,今年观主元道子来了帝都,他又不一定能赶回去,大典大概就要让师伯们主持了。 稍微跑了一下神,姜宜拿手在他面前挥挥,然后说:“想什么呢?” 谢无虞:“唔……” 没等他扯个理由出来,姜宜就继续说了,“对了,我记得你之前当过道士对吧?” 这熟悉的开场白…… 谢无虞沉默了一下,说:“是有点儿家传信仰……” “那就没错了。”姜宜表情一松,“霍然今天状态不太好,说昨晚房间里不太安静,非要后勤给她另外找个酒店,但你也知道,现在酒店房间不好订,所以我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去霍然房间看看。” 姜宜对这方面不能说信,也不能说不信。开机仪式别人怎么搞她也会搞,霍然说房间里不对劲,她也让后勤去给霍然找了新酒店,但确实没找到能住的。 为了安一下霍然的心,她就想起谢无虞这个道士演员来了。 她想着,既然谢无虞在《明歌传》剧组的时候连法事都会做,那看看事儿什么的应该也会吧…… 谢无虞:“……” 虽然有点无语,但谢无虞想了一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又拍了下午的几场戏,其他人休息的休息吃饭的吃饭,谢无虞跟着姜宜回了一趟酒店。 他们这个剧组的房间都订在十层,霍然的房间就在这层的第二个。 谢无虞回自己房里拿了几张符,这才绕了过去。 他在门口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霍然问:“怎么样?” 谢无虞摇摇头,要过房间的钥匙,轻轻把门拧开。 房间里没开灯,暗沉沉的一片。谢无虞仔细地听了听,里面隐约有细碎的戏腔声传来,一顿一顿的,听得人背后发凉。 姜宜和霍然也听到了,霍然立马说:“就是这个声音!” 姜宜也心头动摇,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 眼看着谢无虞就要走进去了,姜宜有点犹豫,要不还是再看看有没有房间空吧? 谢无虞没注意到她的表情,抬手开了灯,目光往里一扫。 房间里干干净净的——不管从哪个层面来看都是这样。 那戏腔声是从哪里来的?谢无虞走进去,侧耳听了一会儿…… 然后从衣柜的一个角落里抠出了一个快要没电了的播放器。 “咿呀……刺啦。” 谢无虞:“……” 24、二十四 谢无虞手里托着那个播放器找了找,摸到一个小小的按钮,“哒”地推了一下,一直断断续续萦绕不绝的戏腔声就骤然消失了。 姜宜:“……” 霍然:“……” 啊这,稍微有点尴尬。 谢无虞说:“……嗯,这应该就是霍然姐听到的声音的源头了。” 霍然有点无语,不过还是松了口气,走过去将那个播放器拿到手里看了看。 这个播放器看着挺新,小小的一个,刚好夹在衣柜的缝隙里,也难怪霍然之前一直找不到声音到底是哪儿发出来的。 不过她把玩了一会儿这个播放器,又有点发毛:“等等,这房间剧组不是订了三个月吗,我在这儿住了一周多了,前面几天也没听到过戏腔声啊,就昨天晚上收工回来的时候才听到的……” 这要是播放器早就在这儿,是上一任房客留下的,那之前也是关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响起来?但如果这播放器不是前面的人留下的,而是昨天有人进来之后落下的…… 那个人做了什么才会在衣柜里落下一个播放器? 听霍然这么一说,姜宜也忍不住皱眉。 谢无虞回想了一下,这个播放器是那种按钮式的开关。一般来说,这种开关方式的播放器在没有外力作用的情况下,是不会突然自己打开的。 霍然才从自己搞了乌龙的尴尬中回过神来,听到谢无虞这么一说,脑子里顿时又忍不住闪过了好几个猜测。 谢无虞道:“……酒店应该有监控吧?可以去查一下有没有人进来?如果没有的话,那这个东西应该就是上一任房客留下来的,不知道怎么就打开了吧。” 霍然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也只能是这样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点儿惴惴,忍不住问谢无虞:“房间里真的没有……那种不干净的东西吗?” 她把那个字含糊了一下,谢无虞想了想,说:“嗯……没有。” 霍然犹犹豫豫:“真的?” “……真的。”谢无虞说,“霍然姐你要相信科学。” 霍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在说你一个整天烧香拜神画符唱经的道士……居然在和她说相信科学? 谢无虞悄悄地把符往口袋里一塞,神色不变地看了回去。 ……反正科学的尽头不就是玄学嘛。所以说相信科学也没错啊。 霍然被他看得不知道怎么地有点心虚,转开目光:“……行吧。” 姜宜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兀自思考了一会儿,拍板道:“就按无虞说的,去找酒店方面查一下监控看看吧。” 这家酒店开在影视城里,常年有明星剧组入住,对这方面还挺看重的,姜宜几人去到前台拿出房卡验明了身份,说想看一下十层的监控之后,酒店方面很快就通知了人过来。 重点看了昨天的监控记录,十层的房间里住的都是他们剧组的,早上离开和晚上回来的时间都挺一致的,霍然也是跟着剧组一起开工收工,中间也没发现有什么人来过十层,更没有人去过霍然的房间了。 姜宜拧紧眉头,谢无虞想了想,问:“再前一天的监控有吗?” 酒店的管理人员说:“有。” 酒店那边又把前几天的监控一起调了出来,谢无虞他们仔细地看完了,然而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都显示没人进过霍然的房间。 姜宜就有点疑惑了:“难道那个播放器还真是上一个房客留下来的?” 那怎么之前都不声不响的,就昨天在那里一卡一卡地放戏曲? 这也太奇怪了吧! 实在是想不通这怪事,霍然忍不住又有点迷信了…… 谢无虞:“可能是最近老下毛毛雨,播放器电池受潮了,接触不良就跳了开关……?” 霍然充耳不闻:“啧,实在太可怕了。” 谢无虞:“…………” 霍然也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非要拉着谢无虞去他房间里拜一拜。 给三清神像上了几炷香,谢无虞心想这样总行了吧,就看见霍然沉吟了一会儿,说:“要不,我们还是换一下房间住吧……” 她实在是对这个房间有阴影了。 谢无虞:“……” 最后谢无虞还是和霍然互相换了房间。 所幸他们订的这个酒店服务还不错,房间里的床品用具每天都有更换,谢无虞收拾了一下东西搬到霍然房里,先是把神像重新立了起来,然后又将房间检查了一遍。 房间又打扫了一遍。谢无虞将衣柜打开,往先前发现那个播放器的地方又摸了摸。 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谢无虞眉头微动,尾指在缝隙里轻轻一勾,然后双指一捏,就将那颗圆溜溜的东西带了出来。 ——是一颗黄澄澄的豆子。 谢无虞低头闻了闻,就闻到了一缕熟悉的、轻浅到几乎闻不到的香烛的味道。 剪纸为人、撒豆成兵向来都是道家的拿手好戏,谢无虞将那颗豆子放到手心里滚了滚,低低地念了几声咒文,便看见那颗豆子猛地一弹,变成了一只手心大小的老鼠,趴在地上机械地摆动着爪子。 谢无虞盯着它的动作看了一会儿,然后屈指一弹,那只老鼠微微一动,又变回了一颗豆子落到地上。 谢无虞将它捡了起来,拿了张符包上,想了想,又去点了三炷香。 淡青色的烟气袅袅升起,泥白色的香灰微微卷着,香头一片凌乱。 ……果然看不出什么。 出现这样的结果谢无虞早有预料,见状只是皱了皱眉,抬手掸了一下香灰。 泥白色的香灰挂在香头上,被他这轻轻一弹,顿时“簌簌”地落了一片到炉底。 …… 接下来几天,组里也没再发生什么事。倒是霍然和谢无虞换了房间的事情传了出去,经过不少人的润色之后,赫然就变成了霍然体质偏阴被鬼盯上,组里唯一的道士谢无虞最看不得这种事情发生,毅然决然地就和对方换了房间,每天拍完戏回去之后,关上门就开始抓鬼…… 谢无虞:“……” 这故事有一点逻辑么? 但这种带着点奇诡香艳色彩的故事就是比谢无虞干巴巴地说霍然房间没闹鬼只是前任房客离开前落了个播放器,这几天下雨受潮接触不良所以才会传出戏腔声吃香,大家咂摸得轰轰烈烈的,谢无虞连辟几次谣都被对方一副“我懂的绝对不会把你会抓鬼这件事宣传出去”的表情给击退了回来。 谢无虞:“……” 他总算知道之前那个说他是个茅山道士的谣言为什么能传那么久了。 但排除掉这一点之外,谢无虞在《无心之罪》剧组里的日子过得还不错。虽然每天都会ng几次然后被姜宜提溜过去教做人,但他对“演技”这一概念确实了解更深了。 他以前都是模仿别人的状态或者厉鬼的情绪入戏,倒也不是说这样不行,但世界上人的性格千千万,他总不能只盯着差不多人设的角色接吧? 道士也会有事业心的好吗…… 尤其是兰鹤望给他拉了关系之后,谢无虞总觉得自己不努力一点就对不起他…… 虽然兰鹤望并不会这么想。 谢无虞走了一下神,从剧本下面翻出手机打开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兰鹤望给他发来的每日新消息。 先是惯例地问候一句“先生”,然后就是一些生活类的分享。 大金腿:先生今天拍到哪里了 大金腿:今天有点忙 大金腿:快过年了,先生剧组放假吗? 嗳……放是放的。姜宜今天早上刚说,如果拍摄顺利的话,就在腊月二十五放假,等正月初五再进组继续拍摄,前前后后给十天的假期,也足够那些接了电视台跨年表演的人准备了。 谢无虞回了一条消息过去,等了等没等到兰鹤望的回复,就将手机放下,跟着过来催场的场务去化妆间补了一下妆。 戏里正是秋天,谢无虞酝酿了一下,将身上的大衣脱掉,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加一件驼色的毛线衣就上了场。 虽然有着暖风机在那里吹,但帝都冬天的气温还是冷到了骨子里。好不容易过了一条,谢无虞从剧组助理那里接过姜汤灌了一口,热气就从身体里透了出来。 他拿起手机,兰鹤望那边已经回复过来了。 大金腿:那到时候我去接先生? 这倒不用。得亏每天和兰鹤望聊天,谢无虞现在对他的体质变化还是挺清楚的,虽然现在他身上的阴气已经控制得比之前少了不少,但将近年关,人们在庆祝新年的到来,各种神灵鬼怪也在四处游荡寻求祭祀,就兰鹤望这个体质出门,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缠上可就不好了。 理智上知道兰鹤望身上的法器不少,身边也不会没人陪着,但谢无虞还是觉得不太保险。 这可能就是,父爱如山吧。 兰鹤望那边的回复果然乖乖的,说那到时候自己就不去了,让司机去接他。 谢无虞看完消息,点了一下他发来的表情包,熟练地又去改了一下备注。 25、二十五 又聊了几句, 场务那边就又催上了。谢无虞和兰鹤望说了一声,就放下手机继续上场。 这样一连拍到腊月二十五,影视城里的年味也跟着浓了起来的时候, 姜宜终于大发慈悲, 抬手给剧组的众人放了假。 谢无虞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箱走出酒店,一眼就看见了一辆略微有点眼熟的、泛着淡淡金光的车子停在那里,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谢无虞:“……” 走过去敲了一下车窗, 驾驶座上坐着的果然是兰家的一个司机。 对方像是也认出了他, 喊了声“谢先生”之后,就开门下车帮他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 谢无虞坐到后排,车上暖气融融, 一下子驱掉了外面带上的寒气。 他从大衣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一看,果然看见了兰鹤望一个多小时前给他发来的消息。 小乖崽:先生放假了吗? 小乖崽:已经让司机过去了 像是怕谢无虞没看见, 兰鹤望提醒完他已经让司机过来了之后, 过了一会儿又给他发了一个小小的句号,配着他那个正儿八经的证件照头像, 就很有点反差萌。 嗯……虽然平时就挺反差萌的。 谢无虞想着想着忍不住莞尔一笑, 给兰鹤望回了条消息过去。 从影视城到兰鹤望住的那栋别墅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谢无虞和兰鹤望来来回回地发着消息, 没什么感觉就到了地方。 这次谢无虞已经能很熟练地拉着行李箱放去自己的那个小房间里了。 把神像香炉都拿出来立好摆上, 谢无虞绕去兰鹤望的书房外看了一眼,就看见兰鹤望摇着轮椅正往外走。 “先生。”兰鹤望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版型挺括的大衣, 目如点墨,眉眼冷峻,谢无虞一个多月没见他,乍一看倒是愣了一下, 随即弯了一下嘴角,“鹤望。” 兰鹤望手上还有一点点黑色的笔迹,谢无虞透过半开的书房门看了一眼,便看见他桌上摆着的比以往多了不少的各种文件。 也是,现在正是年关,几乎是每个行业最忙的时候,兰氏集团体量庞大,哪怕积压下来的事务已经由下面的人分担了大部分,递到兰鹤望面前需要他过目的东西也不少。 谢无虞自然而然地接过他的轮椅,推着他往楼下走:“最近工作很忙?” 兰鹤望垂了一下眸:“……嗯。” 想了想,他又默默道:“有点。” 听起来可委屈。 谢无虞心头一软,都有点儿想呼噜一下这可怜孩子的小毛脑袋了。 兰鹤望不知道他的一腔慈父之心,垂了一下眸之后,很快又将话题引开,问:“先生呢?这次休假多久?” “十天吧。”谢无虞说,“初五就又要进组了。” 兰鹤望点点头。 十天的假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谢无虞之前以为姜宜只会给五天的假,也就没和兰鹤望提起过,现在有十天的假,谢无虞就得考虑要不要回清水观一趟了。 毕竟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元道子肯定是已经不想回了的…… 兰鹤望静静地听着,垂眸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过年不留在帝都过了?” 谢无虞想了想,说:“也不一定……” 虽然往年清水观的祭祀大典不是他来主持就是元道子来主持,但观里的师叔伯那么多,他们不回去应该也不会耽误什么……的吧。 但为了以防万一,谢无虞还是买了张回清水观的机票预备着。 ——到最后这张机票还真派上了用场。 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就是观里选出来的预备代替元道子主持祭祀大典的那位师伯在帮一位信众提东西下山的时候……摔着了。 没摔多严重,但把腰扭了,最少也得在床上躺几天。 清水观年末的祭祀大典是一年里最隆重的一次,要一直从早上开到晚上,中间还要给上来敬香拜神的信众们讲经布道,对主持的体力要求可高。那位扭了腰的师伯是没办法继续主持了,另外的几位师叔也各有各的理由,最后大家一合计,元道子他们劝不回来,谢无虞他们还叫不回来吗! 然后打电话小小声让谢无虞回去。 谢无虞:“……” 谢无虞回去的那天是腊月二十八。 清水观就在河省的清水市,和帝都离得不算太远,谢无虞坐了两个小时的飞机,又坐了半个小时的车进山,等到地方的时候,天色还是大亮。 想起自己离开前兰鹤望微微拧起的小眉毛,谢无虞掏出手机,调出相机,对着清水观拍了两张照片儿,在微信发给了兰鹤望。 鱼鱼:到啦[图片][图片] 现在帝都正是深冬,谢无虞发来的图片里却还是一片浓绿。白墙黛瓦的道观隐在葱郁的山林中,一排青色的石阶在角落里蜿蜒而去。 兰鹤望点开看了看,目光在图片下方露出的一片衣角上停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回复道: 小乖崽:山上风大,先生记得加衣服。 谢无虞:“……” 不愧是你,兰鹤望小乖崽。 不过山道上确实有点冷,谢无虞回了兰鹤望一句“知道了”,就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提着行李走了进去。 大半年没回来,观里的一草一木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谢无虞找到自己的房间开门进去放好了东西,看了看时间,就去了前面的三清殿里。 现在正是晚课时间,观里的人大部分都集中在这里,谢无虞的身影刚出现在殿门口,就被眼尖的小道士看了个正着。 “小师叔?!”小道士喊了一声,其他人纷纷顺着声音看过来,一个原来健步如飞的老道士一看见谢无虞的脸,立马扶了一下腰,老脸唏嘘,“无虞回来了啊……” 谢无虞:“……” 不用装了,他刚刚已经看见了。 元清子继续扶腰,表示不知道谢无虞在说什么。 谢无虞有点无语,不过回都回来了,他也不好跟这几个从小陪着他长大的师叔伯计较,只好叹了口气,过去扶了一下元清子:“师伯腰还没好,早晚课停几天也没关系。” 元清子扶着他的手“嗯嗯嗯”点头。 每个观的祭祀大典举办的时间都不太一样,清水观腊月二十五的时候已经接过了玉皇,真正的祭祀大典就放在了每年的年初一上。 清水观前面的道场早就让道童们清扫干净了,最前面的地方还搭好了一个祭坛,黄色的桌布随着山风猎猎吹响,莲花状的长明灯烛火飞燃。 因为谢无虞他们这一脉拜的是三清尊神,坛上便设了三清神像,白瓷的碟上摆了清花水果,自制的上好檀香并作一扎留待备用。 谢无虞给兰鹤望发去了一条新年快乐的消息之后,没等兰鹤望给他回复,便将手机放下,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道袍,上面绣着的八卦仙鹤惟妙惟肖,随着他行走的动作似要展翅而飞。 净手焚香,低沉悠远的钟声重重响起,谢无虞拿起令幡,带着清水观的众人以及一大早赶来参加大典的信众揖拜三清天尊。 谢无虞有两年没主持过这样的大典了,有些信众不太认得他,只觉得这小伙好看是挺好看的,业务能力能行吗? 不过信众们的这些猜测谢无虞是不知道了,他抬眸看了一眼铜制的四角香炉里袅袅飘起的香气,手执令幡,脚踏罡步,开始祈请神灵受祀降福。 渺渺的唱经声中,本来有点喧闹的信众慢慢安静了下来。 等他念完了请神的经文,便恰逢其会般地有一道金光破云落下,将整个祭坛连带道场都笼罩了在内。 这样的情景实在太过奇特,前面清水观举办的几次法会都没有这样的场景出现,台下的信众有点吃惊,不由得又抬头看向台上的谢无虞。 谢无虞神色平静,抬起手,像是引导着金光落入祭坛中。 他本身就生得俊美不俗,穿上道袍也不显违和,甚至在这种青山古观的背景之中,更多了几分脱离世俗的神性。信众们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地,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身上的无形的桎梏仿佛在这金光与钟声之间被悄然化去。 …… 降福之后,主持的高功惯例要给信众们讲经——不管是阳间的信众也好还是阴间前来接受度亡的阴魂也罢,总要准备有一场法会。 清水观每年讲的都是《三官感应妙经》,谢无虞对这经文也熟得很,没一会儿就讲完了。台下的阳间信众不管懂不懂的都起身抬手揖礼相向,而那些阴间的孤魂,在经受了经文的洗礼之后,也像是有所感应,凄苦的面容上露出笑意,朝着谢无虞遥遥一拜。 从谢无虞的角度看去,人鬼之间的差距似乎也不是非常大。事实上,除了作恶多端的厉鬼孽鬼之外,谢无虞碰上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滞留阳间无法投胎的孤魂时,都不会动不动就来个物理超度,而是以玄学超度为主。 朝着作礼的孤魂轻轻颔首,谢无虞扬起手中的令幡,送了他们一程。 山风卷过,台下的信众们只觉得身子一冷,身边像是有什么东西倏然掠过般,带着一种平静释然的味道。 法会到这里就算完成了,祭坛却还不能拆。谢无虞从上面下来,看着信众们涌去殿里上香,随手拿了盏莲花灯往后山走去。 河灯许愿,他这一生似乎并没有多少遗憾,虽未来渺茫,但师长健康无忧,出身的道观看着也发展得挺好,谢无虞想了想,提笔写了张纸条,放进河灯里一起随着水流缓缓流去。 身处在兰家老宅的兰鹤望若有所感,给过来讨红包的小辈拿了个红包之后,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鱼鱼:祭典搞定啦 鱼鱼:两年没主持过了,感觉好像有点生疏了 鱼鱼:[猫猫安详.jpg] 26、二十六 兰鹤望那边很快就给他回了一个揉揉猫猫的表情包, 谢无虞嘴角微勾,拍了一下荷花灯顺水而下的画面发给他。 鱼鱼:新的一年,祝愿兰鹤望小朋友健健康康发大财~(*^_^*)~ 家里供了那么多大师道长, 兰鹤望自然是知道道教祭典上放河灯的寓意的。再结合谢无虞发过来的消息, 他眉头微松,手指在输入框上停顿了一下, 又换了一个指令。 谢无虞单纯就是想逗一下兰鹤望, 看见左上角上面不断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笑意越深。 然而没等他再多逗几下,兰鹤望那边就已经回复了过来。 小乖崽:也祝先生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兰鹤望本来是想给谢无虞发些红包过去的, 但按照帝都过年的习俗,只有结了婚的人又或者是长辈才会给未成婚的小辈发红包,他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把输好的金额一个个删掉, 祝愿了一句老生常谈的,却也是最诚挚的话。 谢无虞愣了一下, 随即莞尔, 忍不住回复了一个爸爸爱你的猫猫表情包。 兰鹤望:“……” 兰鹤望那边不理他了, 谢无虞等了一会儿, 摸了摸下巴, 戳戳他,然后又戳了戳他。 过了一会儿, 兰鹤望才回复了过来。 小乖崽:。 谢无虞看着又有点儿想手贱了…… 不过刚刚兰鹤望已经表明自己在闹别扭了,谢无虞想了想,就给他回了一个猫猫蹭蹭的表情包。 兰鹤望顿了顿,神色淡淡地飞快打字。 兰父兰母在一旁时不时地偷偷瞄他一眼。 不知道又聊了多久, 那盏荷花灯已经随着溪水流到了远方,谢无虞看了看擦黑的天色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出来只穿了道袍,身上被山风吹得发僵。 活动了一下关节手腕,谢无虞搓了搓手,也懒得打字了,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 兰鹤望看着谢无虞发过来的这条语音,又抬眸看了一眼正偷偷摸摸瞄他的兰父兰母一眼,面无表情地摇着轮椅出了客厅。 兰父兰母一脸失望。 出到院子外面,管家正带着其他老宅的员工在外面放烟花。 随着几声呼啸,璀璨夺目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兰鹤望点开那条短短的语音条,放在耳边听了听。 “……外面有点冷,我先回去了。” 谢无虞的声音里还混着几声悠远的钟声,兰鹤望想起谢无虞之前发给自己的那张河灯图,眉头微皱。 山上的风那么大,也不知道先生有没有着凉…… 兰鹤望正想查一下河省最近的天气,动作忽地一顿。 静静地抬头看了一会儿烟火,兰鹤望又摇着轮椅回到了客厅里。 谢无虞给兰鹤望发了语音之后就回了清水观。临近晚上七八点,信众们都差不多下山了,谢无虞推了一下虚掩着的门,就被一个守在门后,正收拾着东西的师叔抓了个正着。 “去后山吹风了?”师叔摸了一下他的袖子,摸了一手的湿冷,连忙板起脸,“一身的寒气,还不快回去洗澡,记得去厨房让你元慧师叔再给你拍点姜一起泡泡,不然感冒了有你好受的。” 这样的唠叨谢无虞从小到大不知道听过了几遍,现在听着也不敢反驳,只说就在外面待了一会儿,不会感冒的。 但人就不该立flag。 谢无虞泡了个姜味十足的热水澡出来,吹着空调还有点热。他拿过遥控器想把温度再调低点儿,但低头一看,现在温度已经是24°了。 谢无虞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滚烫的脸颊。 谢无虞以前挺少生病的,这次大概是没休息好加上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山风,身体强度扛不住了,这才感冒了。 揉了揉有点塞塞的鼻子,谢无虞披了件大衣,去翻了片布洛芬吃。 在等药力慢慢发挥作用,谢无虞感觉头有点晕,卷了被子上床,然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拿过手机点进微信看了一眼。 兰鹤望还没回他。 不自知地拧了一下眉,谢无虞想了想兰鹤望平时的生物钟,慢吞吞打字。 鱼鱼:?睡着了? 鱼鱼:……那我也睡了 鱼鱼:晚安 鱼鱼:[猫猫趴.jpg] 兰鹤望其实没睡着,只是他思绪有点乱,所以不知道给谢无虞说什么。 但他看见后面谢无虞发过来的这几条消息的时候,神色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回复了过去。 小乖崽:……晚安 小乖崽:[小橘猫盖被子.gif] 谢无虞那边像是已经睡着了,兰鹤望拿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屏幕便暗了下去。 谢无虞不知道兰鹤望那边的纠结,卷着被子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全是黏腻的汗。 不过他摸了一下额头,感觉温度已经降了下去,便伸手去摸睡前丢到枕头边的手机解锁。 一大堆微信消息跳了出来,中间还夹带着几个骆频的未接电话。 谢无虞:“?” 他点进微信看了看。 骆频:???小师叔你回清水观了? 骆频:今年还是你主持大典? 骆频:……小师叔你被拍了 骆频:现在全网都是你主持大典的视频了 谢无虞忍不住回复道:??? 骆频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谢无虞:“……你刚微信说的什么意思?” 骆频声音冷静自持,仔细一听还带了点儿颤音:“师叔,你火了。” 谢无虞:“……?” 骆频点了根烟,默默地给谢无虞解释了一遍。 整件事情说凑巧也是凑巧。清水观在河省算是有名的前朝古观,每年大典都会有不少的虔诚信众过来接受降福,今年也不例外,大概有一两百的信众来参加了。 这些前来参加大典的信众大多数是信仰比较虔诚的老年人,但除了他们这些虔诚的信众之外,也有一些不那么爱这种传统气氛,只是单纯被家里大人一起抓过来的小年轻。 把谢无虞主持大典的过程录成视频传出去的就是这么一个被家里的老人强行抓过来参加大典的年轻小女生。 张媛媛一开始只是觉得稀奇。 她是不太信这种东西的,过来参加这个所谓的道教大典也是为了陪自家奶奶,顺便盯着她不要被观里的道士哄几句就把钱都捐了。 不过这个清水观看着好像也挺有点意思,搭起来的祭坛布置得十分肃穆,张媛媛只是不太信这些,倒也没缺心眼到直接说人家这就是迷信,在原地玩着手机等了一会儿后,悠远浑厚的钟声响起后,一个穿着红衣的道士就从宫观里走了出来。 张媛媛发誓她当时就是随便地看了一眼,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三百多度的近视眼是怎么看清主持祭坛的那个人是谢无虞的。 ——她最近追完了一部叫《明歌传》的剧。这部剧的剧情人物设定挺精彩,其中除了女主和男主之外,就属那个胆子小小,见鬼就怕,最后却为了女主拿着桃木剑走向厉鬼的男四池尧给张媛媛的印象最深了。 张媛媛当时看到池尧拿着桃木剑,面色淡然,像是无悲无喜却又悲壮无比地走向厉鬼时就有被演员的目光煞到,甚至还第一次去搜了一个演员的名字—— 她不常看综艺,但谢无虞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像是听谁说过是茅山的道士……一个道士却能把一个怕鬼的角色演得那么深入,张媛媛当时就觉得谢无虞挺有趣的,但也仅限于此了。 她喜欢的只是那一瞬间的“池尧”,甚至连喜欢角色都算不上,于是只看了几句和谢无虞有关的八卦就把网页关上了。 直到她又在这次清水观的祭祀大典上看见了穿着一身道袍的谢无虞登上祭坛,神色平静地执起一面小幡。 那一瞬间,张媛媛简直要以为这就是(和厉鬼对抗时的)池尧本人了。 但比起电视剧里的角色,眼前的谢无虞看起来更加沉静,也更加缥缈。 张媛媛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在祭坛上迈起奇异的步子,躲在后面颤着手点开了相机录屏。 谢无虞接引金光的那一幕也被录了进去,从张媛媛的角度看去,当时的谢无虞整个人都像沐浴在了辉煌的朝阳里,神圣得叫人不敢冒犯。 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谢无虞一起,伸出手接住了一束细碎的光。 等张媛媛回过神来的时候,祭典已经结束了,她被奶奶拉着去殿里一起上了炷香,拿香的时候才看见自己的时手机还在录着视频。 她想起自己之前在网页上看到过的,谢无虞教剧组演员做法事之类的趣闻,鬼使神差地把这段视频剪辑了一下,就用自己的微博账号发了出去。 她的号平时就是生活号,粉丝不算多,但最近《明歌传》热度正高,她发微博时又带了池尧和谢无虞的名字,没一会就被闲着无聊搜索角色名字和演员名字的剧粉们看见了。 转发顿时爆炸。 不得不说,明明是相似的动作,但谢无虞穿上道袍之后,却显得更加仙风道骨了,像是承接了神灵意志的信使,带着令人动容的神性。 ……但这还不是这个视频转发爆炸的主要原因。 骆频吞吞吐吐地说了几句,谢无虞:“……” 27、二十七 谢无虞去找了那个视频来看。 张媛媛一开始拍的画面很稳, 将谢无虞在祭坛上的举动都拍得一清二楚。 鲜艳的红衣一般人穿上可能会显得媚俗,但不知道是谢无虞自己容貌得天独厚,还是因为那件道袍实在华美精致, 画面里的谢无虞没有一点儿俗艳的味道, 反而是被过于热烈的颜色衬得肤色更白,容颜俊雅, 举止之间气质出尘。 他手里执着一杆明黄色的令幡, 在祭坛上踏着奇异的步伐, 衣袍上绣着的仙鹤随之展翅飞扬。 别的不说,只单从美感上来说,这样的谢无虞无疑是戳爆了现在吃瓜网友们的审美…… 嗯, 这可能也是这个视频为什么能转发爆炸的原因之一。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视频中出现的一段奇怪的画面。 谢无虞只轻轻掠过了前面的那一大段画面,抬手将剪辑过的视频拉到靠近结束的位置。 只听见隐约的钟声传来, 画面上像是蒙了一层薄雾, 从拍摄者的角度看去,前方一些信众的身边像是隐约多了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正和其他人一起, 躬身向台上结束讲经的谢无虞行以一礼。 谢无虞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那时候跟着信众们一起来听讲法会的其中的几个阴魂。 虽然早就听过有些照相机能够检测出空气中残留的属于鬼魂的磁场并且将它们拍摄进照片里, 但谢无虞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在法会上把来听经的鬼魂也拍进去的。 他思考了一下, 觉得可能是因为以前科技不够发达, 法会上来的信众年纪又偏大,所以玩手机的人不多, 录视频的应该就更少了…… 也是张媛媛最近运势有点低,身上的阳气估计不太足,所以在谢无虞刚讲经结束、那些阴魂对于人间的留恋和执念都达到了最顶峰的时候,她眼中的世界就与阴魂们相互交融在了一起, 以至于她拍下的视频里也多了几个阴魂的身影。 谢无虞翻了几下,这个视频下面果然也有人在说这个了,或者说,转发里面就没有多少个人是没提到这个的。 谢无虞:“……” 总觉得他是茅山道士的谣言又要死灰复燃了,心好累。 偷偷再看一会儿相关的评论和转发,谢无虞也差不多看出点门道来了。 现在流传的许多灵异故事都比较讲究恐怖元素,张媛媛拍的这几个阴魂却没有像那些故事中写的那样对旁边的信众怎么怎么样,反而是和人们一起,站在道场的旁边,静静地听经,结束之后便向讲经的道长——大家现在已经默认谢无虞就是道长了,向讲经的道长行礼。 偏偏谢无虞在这里是和这些阴魂们有互动的,视频里谢无虞一直是绝对的中心,只见阴魂们行礼之后,他向着那个方向点了点头,然后手中的令幡轻摆,那些模糊的影子顿时散去。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谢无虞很有可能真懂点儿什么非科学的东西啊! 眼看着网上的评论已经从谢无虞法事做得好漂亮一直往谢无虞其实是个群鬼心理疏导师、他好牛连鬼都要向他行礼这方面狂奔而去,谢无虞陷入了沉思。 骆频在这个视频出来之后就已经着手去引导过风向了,但这个视频传播得实在太广,在骆频的尽量公关之下,谢无虞微博评论区里还是多了不少迷信发言,甚至还有骗子信誓旦旦地在他评论里打广告,说他的业务能力和谢无虞有的一拼,欢迎大家前来预订法事之类的。 谢无虞:“……” 就很离谱。 但除了这些评论之外,谢无虞的粉丝发言其实更让人迷惑。 谢无虞在《明歌传》里饰演的池尧是个小怂怂,不少没看过综艺只看剧的人对的角色印象就是胆小怕鬼,现在这个视频突然爆出来,谢无虞在祭坛上简直飒出天际,粉丝们愣了一下之后,纷纷拿着这个视频就开始在评论区里给顺着指路过来吃瓜的吃瓜群众断头安利—— 大师就是真实版觉醒的池尧! 演技这么好的法师真的不关注一波吗? 会演戏会算命会抓鬼还会胡说八道,这么全能的漂亮道士大家真的不想搞一下吗? 路人:这个人设听起来好香,隐约有被说服的样子。 谢无虞:“?” 虽然但是,还会胡说八道是什么鬼? 他翻了一下自己的账号,然后就看见了骆频昨晚登上去模仿他之前的口吻发的一条微博。 谢无虞v:大典那天天气比较好,这几片雾气大概是阳光反射地面造成的镜面虚影,大家不要想太多啦^_^ 下面的评论全是嗯嗯嗯大师你说得对我们要讲究科学,然后转头就自称太极鱼给新来的粉丝各种科普谢无虞以前的神奇事迹,态度敷衍得谢无虞都有点茫然。 不过那个视频里拍到的确实只有阴魂淡淡的虚影,解释成视错觉或者是光线问题也没什么不对,反正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权威人士出来拍板说那几个虚影一定是鬼…… 抬手把评论区的骗子评论删了,谢无虞顺手拉黑了那几个账号,就从微博上退了出来 这时候,他才分了点心思去把其他人发来的微信也看了看。 祝薇往他微信狂刷了十几条哈哈哈,叶嘉和照例过来问问有没有新符,韩毅给他发了一串长长的省略号,姜宜和霍然则是“???” 谢无虞:“……” 想了想,他把昨晚骆频乱编的那条微博复制下来,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遍。 打发完这些看戏的家伙,谢无虞犹豫了一下,才去点开置顶的那个对话框。 昨晚他头晕晕的,好像给兰鹤望发了点儿语气不太好的话…… 小乖崽:先生。 小乖崽:没起? 小乖崽:。 谢无虞看了一下时间,这是兰鹤望早上八点的时候发过来的消息。 鱼鱼:醒了_(:3)∠)_ 鱼鱼:昨晚有点感冒,睡得有点沉 鱼鱼:[猫猫落泪.jpg] 兰鹤望那边像是一直在等他的回复一样,谢无虞刚把消息发过去不久,左上角的正在输入中就跳了出来。谢无虞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兰鹤望说: 小乖崽:是昨晚在外面吹风冷到了? 小乖崽:去看医生了没有? 小乖崽:我查了一下河省的天气,最近比较冷,先生要记得加衣服。 连表情包都不发了,可见小乖崽现在有多担心了。 鱼鱼:吃药退烧了 鱼鱼:就是嗓子有点疼 鱼鱼:幸亏初五才进组……_(:3)∠)_ 兰鹤望看着谢无虞的回复,喉结上下动了动,克制着回道。 小乖崽:那就好 小乖崽:……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谢无虞愣了一下。也是,初五就进组了,今天都大年初二了,最迟不过四号就得赶回去,如果要提前调整状态的话,可能就得买三号的票回去了。 他跟兰鹤望这么一说,兰鹤望那边过了几秒,便回了一个“嗯”过来。 谢无虞微微拧眉。 ……怎么觉得兰鹤望今天怪怪的? 难道小乖崽也到了叛逆期? 所幸没等他想太多,兰鹤望那边就已经回了一个猫猫开心的表情包过来。 ……原来是去找表情包了啊。谢无虞一想到兰鹤望面无表情地在一堆猫猫表情包里犹豫不决挑来挑去的样子就忍不住莞尔,飞快地回了他一个橘猫亲亲。 小乖崽:…… 小乖崽:[一大口亲亲.gif] 又和兰鹤望聊了一会儿,谢无虞想了想,起身换了套干爽的衣服。 大年初二的清水观来的信众也不少,几位师叔师伯正坐在三清殿里给前来祈福的信众们写着福字,见到谢无虞溜溜达达的出来,就朝他招了招手。 谢无虞正在给兰鹤望拍自己小时候弄的秋千架,见状便走了过去。 元清子说:“刚刚有个信众过来说有事找你,我看她表情挺凝重的,好像真有什么比较严重的事,就让她先在后殿那边等着,你既然起来了,就过去看看吧。” 说着,他又看了一下谢无虞的脸色:“昨晚是不是感冒了?我好像听到了你起来去药房里找药的声音。” 谢无虞声音有点哑,想瞒也瞒不过去,便含糊着“嗯”了一声。 “早就跟你说晚上夜风大,别仗着自己年轻就在外面吃冷风,你还不听。”元清子有点生气,但还是说,“那待会儿我让你元慧师叔给你抓副药喝好了。” 元慧师叔抓的药哪里都好,就是爱在里面加黄连,谢无虞一听喝药嘴里就泛起了苦味,连忙溜了。 一路又拍了几张照给兰鹤望看,谢无虞走进后殿,就看见一个挺年轻的女孩儿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被热水不断地往门口张望。 谢无虞敲了一下门,问:“是你找我?” 张媛媛点了点头。 她弄那个视频只是觉得好玩,后面事情发酵起来,转发突然暴增的时候,她就把视频删掉了。但张媛媛删得有点晚,当时已经有不少营销号另外发博带了这个视频,就导致后面骆频不得不出来用谢无虞的账号发一下澄清。 张媛媛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在法会上乱拍的话,谢无虞估计就不会被这么挂在热搜上讨论了。她回去和奶奶说了一下,被奶奶教训了一通之后,就想着过来说一声抱歉。 谢无虞这才知道是她拍的视频。抬眸在张媛媛身上看了看,他说:“没事,不过以后不要在法会上乱拍了,有时候‘它们’的脾气也没有那么好。” 张媛媛闻言一顿,心情有点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事实上,张媛媛也是后来才发现视频里有那么几个虚影的,当时她是觉得那里的光线模糊了一下,但没想太多,只以为是自己近视看错了,现在想想,也不知道那个法会上到底站了多少那样的东西…… 张媛媛正想着,谢无虞又去了供桌那边拿了个平安符,说:“身上有带钱吗?” “啊?”张媛媛回过神,“带了。” 谢无虞指了指功德箱,说:“那就随便捐十块钱进去吧。” 张媛媛犹豫了一下,想了想,拿了张一百块放进去。 谢无虞也没多说,看着她把钱放进去之后,就把那张平安符递过去:“把符带着吧,记住这几天尽量不要靠近江河这些地方。” 已经对自己的世界观产生动摇的张媛媛犹犹豫豫地把符收下:“谢谢大师。” 谢无虞:“……嗯,不用谢。” 给张媛媛签了个名,谢无虞送了她出去,回来就看见了兰鹤望发过来的消息。 小乖崽:是那个视频……? 小乖崽:元道子道长给我看了 小乖崽:先生穿红色道袍也很好看。 28、二十八 小乖崽夸人的词汇好像有点贫瘠…… 不过感觉态度挺认真。谢无虞盯着他发过来的这几条消息看了几秒, 抬手回道。 鱼鱼:你也好看~^_^ 父子情深就是要互夸起来! 兰鹤望收到消息,头一次:“……” 生活不易,兰总叹气。 清水观历经明清两朝, 建筑上也带着一些明清时期的风格。白色的墙面被水打了些青苔, 黛色的屋顶上勾绕着不知名的绿藤,垂下的叶子在冬日的冷风里依然浓绿坚韧。 兰鹤望透过谢无虞发来的图片, 似乎能看到他曾经在道观里生活过的痕迹。 谢无虞走着走着就走到一棵盘根错节的松树前。这棵松树不知道是哪一任观主种下的, 到现在也该有两百多年的树龄, 表皮上全是风雨留下的粗砺的见证。 谢无虞顺着记忆绕了一圈,在一边的树干上找到一个碗口粗细的瘢痕,抬手拍给兰鹤望看。 鱼鱼:小时候不喜欢做早课, 就背着师父跑到树上躲着,结果下去的时候没看清楚,直接滑了下来, 老树的这根树枝就是那时候被我砸断的…… 鱼鱼:不过都这样了居然也没受伤, 之后还是要去做早课 鱼鱼:[猫猫安详.jpg] 兰鹤望点开照片看了一眼。那个瘢痕已经变成了黑褐的颜色,像一个记事本, 记着谢无虞的过往。 他想了想, 慢慢地回了一句。 小乖崽:没想到先生小时候是这样的性格 谢无虞心想, 其实我现在也是来着, 只不过成年了不太好意思再猴子上树而已。 除去阴气带来的困扰之外, 兰鹤望从小到大的生活似乎都一成不变。他体质特殊,又是嫡支, 旁系的堂兄弟们一起玩的时候并不喜欢带他,兰鹤望自己也不太喜欢和同龄人亲近,于是便也就自己一个人这样过来了。 谢无虞也想起了之前听刘叔说起过的兰鹤望的童年,想了想, 回复道: 鱼鱼:鹤望小时候没爬过树吧? 鱼鱼:下次等你有空我带你来清水观玩 鱼鱼:我可以抱你上去! 一腔慈父之心可以说是展示得淋漓尽致了。 兰鹤望:“……” 小乖崽:嗯 小乖崽:……不过不用抱 仿佛看见了兰鹤望在手机那边微微皱起的眉头,谢无虞莞尔。 又逛了一会儿,过来观里进香的信众越来越多。他现在不大不小也算个有名有姓的小演员了,那个视频曝光出来之后,也有粉丝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清水观的存在,谢无虞给碰上的几个太极鱼签了名,又在她们的灼灼目光中无奈地指点了一下哪里可以进香求符……总之道士人设立得特别稳。 等过来的粉丝依依不舍地离开,谢无虞看看天色,想了想没再继续逛,回了房间收拾东西。 他最后还是买的四号凌晨的机票回去。 清水观的师伯师叔们也知道他在帝都忙有事业,一个两个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还是早早地起了床,默不作声地给谢无虞煮了早餐,元慧子还另外给他熬了碗中药喝。 谢无虞:“……” 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遭。嗓子还有点疼,谢无虞顿了顿,抬头一气儿地把那碗药灌了下去。 药里果然加了很多黄连,谢无虞苦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元慧子看得笑眯眯的,给他拿了块玉米糖。 熟悉的味道在嘴里化开,谢无虞带着一缕玉米糖的甜下了山,坐上了回帝都的飞机。 两三个小时的旅途并不长,谢无虞在飞机上补了一下眠,没到中午十二点就在帝都降落了。 飞机上的空调开得有点猛,感冒还没好全的谢无虞被这么一吹,嗓子好像疼得更厉害了。 咳了两声,谢无虞出了机场,很快就在一众大同小异的车子里找到了兰家的那辆开光小车,搭着回了兰鹤望的那栋小别墅。 他现在在别墅里人缘可好,进门时碰上了要出去的刘叔,对方一见他回来,开口就喊了声“小虞”,随手给他塞了个红包说:“事情都忙完了?元道子道长这几天跟空明子道长去了白云观,得今晚才能回来。” 这话兰鹤望也在微信里和他说了,谢无虞点点头,接过红包乖乖地说了声“谢谢刘叔”。 “这有什么,都是小孩子,新年讨个吉利。”刘叔摆摆手,笑着离开了。 兰鹤望住的这栋别墅里过年的气氛还很浓,谢无虞戳了下门口摆着的小金桔,给兰鹤望发了条消息过去。 鱼鱼:回到啦。 鱼鱼:[猫猫困困.jpg] 兰鹤望这时还在老宅那边,看到谢无虞发来的消息,神色微缓。 坐在他下边的中年男人见状,以为他是愿意松口了,便继续趁热打铁道:“鹤望,大家都是兰家人,你堂弟今年就研究生毕业了,回自己家的公司上班,只给一个部门主任不太合适吧……” 兰鹤望收起手机,眉眼间的柔和瞬间收敛,神色淡淡:“他也可以不去。” 中年男人被他一句话哽住了。 兰鹤望端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气势比之刚刚不知道强硬了多少:“同样,还有谁对自己的位置有意见,可以直接辞职离开。” 一客厅的人顿时噤声。 兰氏一开始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发展迅猛。事实上,前几年的兰氏在市场上因为太过保守已经显露了几分颓势,直到兰鹤望接手了兰氏之后,大刀阔斧地对其进行改革,兰氏才重新焕发了生机,到了现在,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他的叔伯既嫉恨他能够直接被兰老爷子钦定为兰氏的接班人,又不得不依靠他把兰氏发展得更好。 深呼吸了一口气,先前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勉强笑了笑:“也是,部门主任也不错,年轻人历练一下也好。” 兰鹤望垂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身边坐着的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缓缓低头。 ……这种一句话就毁了别人期望的人可真讨厌。 难怪那么多人想要他早点死呢。 兰父兰母坐在一旁,看见这些旁系的眼里闪过的情绪,微微皱眉。 在过来吃饭的旁系一个两个离去之后,兰母忍不住说:“这些人的心真是越来越大了。” 当她不知道吗,先前兰鹤望差点阴气反噬的事里面就有这些人插手的痕迹在,现在自己儿子读书出来了,倒是又觍着脸来跟兰鹤望攀亲戚,想要经理的位置了——也不看看自己家之前干出的都是什么事。 兰鹤望神色淡淡,指尖在轮椅上轻敲了敲。 兰氏向来都是家族企业的管理模式,只有兰鹤望掌权之后才开始把那些能力不足的兰家人换了下去。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兰家人对他的意见挺大,心大一点,就更加是忍不住开始在暗地里动作了。 这几个月里,兰鹤望身边或多或少也出了几次意外,但因为当初借了谢无虞命格的缘故,他体内的阴气一直控制得很好,并没有收到什么太大的影响。 也就有了更多的余力去调查到底是谁在背后动的手。 至于一开始在背后向兰鹤望动手的兰鹤行,现在已经因为降术的反噬和兰鹤望另外的安排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兰鹤望向来不会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只是他想起当时第一次见到谢无虞时对方弯起的眉眼,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唇,摇着轮椅往外走去。 兰母惊讶地问:“鹤望,这么晚你要去哪儿?” 兰鹤望:“回家。” 兰母欲言又止。 兰鹤望对自己的父母还是有感情的,见状便问:“妈妈你们一起回吗?” 兰父兰母顿时笑了出来:“回,当然回。” 也是,过年回这栋老宅跟那帮人聚一起,不过是因为兰老爷子留下的遗训,谁会真的把这里当家呢? 趁着天还没黑,兰父兰母直接让人收拾了东西,跟着兰鹤望的车回了他住的那栋别墅。 一进门,暖融融的气息便笼罩了全身。谢无虞正缩在沙发里看剧本,见兰鹤望和兰父兰母进来了,便起身过去帮兰鹤望推了一下轮椅,顺道和兰父兰母打了个招呼。 “兰叔,兰姨,新年快乐。” “小虞回来了?”兰母在口袋里摸摸,摸出一个红包,“你也新年快乐。” 兰父也和善地朝着谢无虞点了点头。 他们几乎已经习惯了在兰鹤望这边看见谢无虞的身影了,一开始还有点惊讶,不过想想兰鹤望难得有个同龄的好友,便也放平了心态。 兰鹤望黝黑的眸子里沉着昏黄的光,他看了一眼谢无虞,低低地喊了声“先生”。 小乖崽看着情绪不大对啊。谢无虞眉头微动,和兰父兰母聊了几句,等他们自行上了楼之后,便推着兰鹤望去到沙发旁边,剥了个小橘子递过去。 兰鹤望低头看看,伸手接过尝了一瓣。 甜甜的。 他想了想,又掰了一半给谢无虞。 谢无虞倒是想吃啊,可他嗓子还在疼,吃了怕不是要更严重。 兰鹤望也想起刚刚谢无虞说话的声音不太对,默默地把橘子收了回去,问:“先生的病还没好?” ……是这样。谢无虞扯了一下毛衣袖子,不知道为什么答得有点心虚,目光游移了一瞬,换了个话题,“对了鹤望,刚刚张导又联系我了。” 兰鹤望:“?” 先前张导就约过谢无虞去试一下镜,但后面因为种种原因,直到谢无虞进了《无心之罪》的剧组,张导那边也还没敲定好合作的团队,试镜的时间便一直推迟到了今天。 谢无虞刚刚在看的剧本,就是张导中午的时候给他发过来给他的。 兰鹤望拿着小橘子,看见谢无虞脸上的笑容,问:“先生很喜欢这个剧本?” 嗳……算是吧。 29、二十九 张导给谢无虞发来的是个电影剧本。 和他以往偏向于文艺的风格不同, 这部电影的剧本里添加了更多的商业元素。在兰鹤望他们回来之前,谢无虞已经把这薄薄的半本剧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实对里面的一个角色挺感兴趣的。 那个角色也是之前张导约他去试镜的角色。谢无虞把剧本都看过之后, 一下子就知道张导那时候为什么要那么问他了。 ……因为这个角色, 也是一个道士,而且在剧本里他有挺多地方要用到一些关于道教的能力和设定之类的。 不过和谢无虞本人不同的是, 这个角色是成年之后自愿出家的, 性格上也大相庭径。 他在剧本里的戏份只相当于男三, 但他的影子却从头到尾都贯彻在剧情之中。 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好人,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妖龙卷起乱世,他明明可以阻止, 却又因为天命选择了放纵。然而就在妖龙附身当时的皇帝,想要借此篡夺大唐的龙脉的时候,他又飘然入世, 加入到了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主角团队伍里。 这样的一个角色处处带着隐喻, 一个演不好的话,可能就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前面的放纵妖龙是他的选择, 后续他的入世救世又是一种选择。两个选择截然相反, 而谢无虞如果想拿到这个角色, 就得在表演中将剧本描写的那种人物内心的心理变化自然地表现出来。 嗯……顺便还得帮张导把关道教方面的设定。 不过总的来说, 谢无虞确实是挺感兴趣的。而且从他的角度看去, 似乎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两个截然相反的选择,只不过这种感觉有点模糊, 可能需要看完整部剧本才能推测出来。 ——前提是他能拿下这个角色。 兰鹤望看着谢无虞唇边的笑意,垂了垂眸,捧着小橘子淡声道:“先生需要帮忙的话……” 嗯?小乖崽这话的意思是想给他走后门吗?谢无虞从剧本中回过神来,有点好笑又有点窝心。他扪心自问, 虽然现在已经把兰鹤望当成了好朋友,但如果是对方遇上这样的事的时候,他应该很难会像兰鹤望这样单纯地为对方考虑。 真是让人心里父爱爆棚啊。 不过拿下角色这种事情,还是得先靠自己的实力来比较好吧。谢无虞不太想因为自己让张导对兰鹤望的印象不好,便眨了眨眼睛,缓缓叹了口气,说:“鹤望这话的意思是不相信我吗?” 他的声音因为感冒还有点沙哑,听起来像是挺难过的。兰鹤望愣了一下,抿抿唇:“……没有。” 嗳,小乖崽好像被他逗得有点委屈了。 谢无虞忍不住莞尔,随后又压下了嘴边的笑意,抽了张纸给他擦擦手指上沾上的橘子汁。 兰鹤望默默地接过纸巾。 不过即使兰鹤望没有去和张导那边打招呼,张导那边也知道谢无虞和兰鹤望之间的关系。只要谢无虞之后的试镜没有差到惨不忍睹和角色完全不兼容的地步,他拿下这个角色的机会还是挺大的。 兰鹤望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把小橘子吃掉之后,乖乖擦手道:“都听先生的。” 谢无虞听着他这话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帮他把擦过的纸巾丢掉,手指碰到兰鹤望微凉的皮肤,顿时想起了点什么,说了声“等我一下”,就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兰鹤望在原地等了等。 谢无虞很快就从房间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 兰鹤望目光在上面顿了一下:“?” “师叔们硬塞过来的特产。”谢无虞无奈道,“说我好不容易交了好朋友,一定要让你拿着。” 他打开盒子,兰鹤望低头一看,盒子里卧着一块羊脂玉,玉面上雕了个八卦的图案,整块玉佩看起来光泽柔润,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暖意。 “戴上?”谢无虞想了想,说,“这还是我亲自给开光的呢!” 让一个感冒患者对着一块玉佩念了好长几本经文可真是太感人了。 谢无虞下意识清了一下嗓子,兰鹤望顿了顿,抬手接过去。 “谢谢先生。” 玉佩不大,大概婴儿拳头般大小,薄薄的一片挂着红绳,上面雕琢的八卦阵图繁复连贯,背后则是刻的《净心神咒》,有护持神台清明的作用。久病成医,兰鹤望对佛道两教的典籍都有所了解,握了一会儿玉佩之后,就将它戴在了脖子上。 谢无虞看了看。 兰鹤望一身正正经经的西装大衣,外面坠着块玉佩,画风感觉好像不太对的亚子…… 不过还是好看的。谢无虞眼里不自觉地长出父爱滤镜,夸道:“好看!” 兰鹤望刚要将玉佩放进大衣里的动作一顿。 ……那就先这样戴着吧。 这块玉佩其实一开始是师叔们给谢无虞准备的,但后来因为一些别的原因,谢无虞并没有用上,就一直放在了清水观里。这一次找出来,也是因为羊脂玉是暖玉,上面刻的八卦阵图和《净心神咒》对兰鹤望的体质都有扼制作用,拿给兰鹤望戴着,也算是给他再多加一层保险了。 兰鹤望也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暖意在胸口处不断地散发出来,连带着微凉的指尖似乎都能汲取到这股暖意,血脉流通的时候,指尖都透着酥麻。 谢无虞看着兰鹤望喜欢的样子也挺开心的,坐回到沙发上又和兰鹤望聊了一会儿这几天在清水观遇见的事儿,才在第二天要进组的威慑中和兰鹤望说了一声,把兰鹤望送回楼上后揉揉眼睛回去洗漱睡觉。 “晚安。”兰鹤望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 正在往楼下走的谢无虞若有所感,回过头朝他一笑。 …… 第二天一大早,谢无虞就收拾了行李回了《无心之罪》剧组。 过了个年回来,场地里有很多东西要重新布置。谢无虞安然地搬了张小凳子坐到一边等着开工,一边在手机上和兰鹤望聊天。 兰鹤望的公司也是今天开始上班,但作为大老板,他的工作时间还挺弹性的,谢无虞看着那边断断续续发来的消息,想着他埋头在文件里又时不时地探出一只手摸摸手机的样子,微微勾唇,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没注意到剧组的人经过他的时候都在偷偷摸摸地用小眼神看他。 直到霍然穿着羽绒服溜溜达达地过来了,一眼就看见了谢无虞身边来来去去地围了不少人,看起来还都挺想八卦的…… 她也想。 偷偷摸过去拍了一下谢无虞的肩膀,谢无虞手一抖,给兰鹤望发了一个爸爸爱你的表情包过去。 谢无虞:“……” 兰鹤望那边果然又不理他了。谢无虞熟练地解释了一句“发错了qaq”,才收起手机,无奈地抬头看向霍然,“霍然姐——” 摄影棚里冷得可怕,霍然搓搓手挤到谢无虞旁边对着电暖扇烤烤,瞥他一眼,道:“在跟女朋友聊天?” 不对,霍然问完之后又想起谢无虞的身份了,又说:“啊,忘了你们道士不能结婚了。” 那能谈恋爱吗?霍然又有点好奇,眼巴巴地看着谢无虞。 谢无虞说:“……不是女朋友。” 也没不能结婚。 给霍然解释了一下火居道士和出家道士的区别,霍然深沉地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了此行的真面目,八卦道:“那你就是火居道士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吧。谢无虞并没有经过正式的出家仪式,在清水观的弟子名册上也是记的未出家弟子。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霍然继续问:“那你不出家,居然还可以主持那个大典吗?” 她怕谢无虞忘记了,就提醒道:“就你前几天全网火了的那个视频里……” 谢无虞:“……” “一般来说,是可以的。”谢无虞想了想,还是道,“只要观里的其他长辈同意了,你又掌握了科仪祝祷的需要的技能,就没问题了。” “哦哦。”霍然似懂非懂,最后问,“所以……那视频里面的几个虚影……” 谢无虞就知道她想问的是这个,一脸淡然地说道:“不是说了么……?阳光反射的镜面虚影啊。” 霍然不大信地看着他:“真的吗?” “……唔。”谢无虞回望过去。 霍然回想起自己之前因为房间里的戏腔声疑神疑鬼,结果后来发现那只是一个播放器在响的事,想了想,还是诚恳地说道:“我还是觉得你在骗我。” 谢无虞:“……”那您还问什么呢? 霍然其实就是现实里最典型的那类人,她对这方面半信不信的,总的来说就是遇神拜神遇佛拜佛,遇到事儿了会疑神疑鬼但也没真信到哪里去。她仔细地瞅瞅谢无虞的表情,然后说:“我就是想知道,世界上是真有鬼吗?总觉得这种东西好像哪里都有,又好像没多少人真的见过。” 谢无虞其实挺欣赏她这一点的,想了想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嘛。霍然姐你与其纠结这个,不如多晒晒太阳……嗯,吸收吸收阳气?” 霍然:“……” 也算是个行内人的建议吧。不过霍然看了看外面飘雪的天气,沉默。 他们坐在那儿聊了一会儿,摄影棚终于搭得差不多了。第一场戏是谢无虞和一个警察的对手戏,场务过来叫他去上妆。 这段戏说难拍也难拍,不难拍也不难拍。主要看的就是演员的演技和张力。谢无虞一边任由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捣鼓,一边默默地回想了一遍剧本,回忆当初捕捉到的那种状态。 身上穿的衬衫被抹上了类似血迹的颜料,谢无虞外面套了件浅褐色的毛衣,扶了一下眼镜,睁开眼时,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 ——说是变了也不对,看起来还是那么一个人,唇边的笑意也轻浅好看,就是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莫名让人感觉挺冷的。 姜宜对他这个状态倒是挺满意,点了一下头,就示意摄像开始拍摄。 这一段是谢无虞饰演的许寄真在一次案件中露了一点儿破绽,被追查案件许久的警察高度怀疑,在从案发现场回去的路上被追过来的警察盘问,然后凭借完美不在场证据脱身的剧情。 年轻俊美的大学生面对着一脸冷肃的警察也毫不畏惧,唇边含着温雅的笑容,缓缓地把自己一天的行程都说了出来,甚至还列举了几个能够给他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证人,熟练地仿佛早已演示过了千万遍。 他的手指很白,手型十分漂亮,轻轻地搭在桌面上,是一种自信的、得体的姿态。 和他对戏的那个演员面对着他眼中含着的笑意,嗓子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他出言打断。 许寄真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似乎有点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和朋友约了待会一起吃饭,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毕竟,你们现在也没有逮捕令不是吗? 他的笑容有一瞬间似乎带了一丝嘲讽,可再等警察仔细看去的时候,他又好像只是在惯例温柔地询问一遍,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礼貌。 警察确实没有逮捕令,连对他的怀疑也只是建立在案件的推测上,闻言便沉默地看着他,许寄真笑笑,拿起手机起身,毛衣下摆露出来的衬衫似乎印着几点红褐色的痕迹。 警察一瞬间感到不对劲,起身快步追上去,许寄真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姜宜喊了声卡,把监控器调回去看了一遍,说:“好,过了!” 一条过,这算是开门红了。姜宜挺满意,抬手就切了下一个场次。 谢无虞一下场就赶紧披了件大衣,搓了搓手,手指被冻得有点发僵。 霍然把电暖扇往他那边挪挪,然后把自己又往大衣里埋了埋,说:“这天气拍戏可真磨人,过几天好像还要去一趟京郊拍外景,希望到时候天气好点。” “去京郊?”谢无虞倒没听说过这个消息,俯身拿起手机刚解锁,闻言抬了一下眸。 “对啊。”霍然说,“姜导嫌影视城里的弄的场景不够真实,租了京郊的一栋厂房拍几天,应该不会待很久吧。” “这样啊。”谢无虞随口回道,点开微信,果不其然看见了兰鹤望发来的消息。 小乖崽:。 这就是给他台阶下的意思。谢无虞飞快地回复了一下。 鱼鱼:[猫猫认错.jpg] 小乖崽:…… 小乖崽:[猫猫揉揉.gif] 果然父子没有隔夜仇。谢无虞莞尔,回了一个猫猫亲亲过去。 一旁的霍然不小心看见了,表情有点复杂。 怎么谢无虞一个男的猫猫表情包用得比她还顺手呢…… 她的目光太具穿透力,谢无虞抬头和她对视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道:“霍然姐你想要表情包我可以发给你……” 不用这么看着他吧。 霍然:“……不用。” 她就是突然对圈里的男艺人有了另一种深层次的理解而已。 谢无虞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偷了兰鹤望发来的一个新的猫猫表情包。 又在影视城拍了一周的戏,姜宜果然就把人聚集起来,要去京郊那边拍几天外景了。 这几段戏也是剧情的尾声,前面铺垫的一切伏笔都在这几段戏里被一个个地揭露出来。 只不过因为那个厂房建在京郊,已经荒废了几年,拍摄的条件自然不太好。整个剧组租了附近的一栋小旅馆,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大伙儿最期待的就是下戏收工之后钻进暖气十足的房间里好好烘一下了。 这一天,谢无虞几个主演终于磨完了最后一场戏,循着半夜微弱的路灯往小旅馆方向走去。 就快走到旅馆附近的时候,先前那个和谢无虞对戏的男演员,也就是沈朝竖了一下耳朵,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怎么附近好像有人在哭啊……” 荒郊野外,深更半夜,有人在路边儿上哭…… 这画面想想可太惊悚了。霍然搓搓手臂瞪他一眼:“……你听错了!” 沈朝仔细听了听,说:“没听错啊……” 随即他也反应了过来,紧张地看向在场的唯一一位烧香拜神唱经法事一个不漏的真道士。 谢无虞:“……” 他侧头听了听,眉头微微皱起,表情看起来有点儿严肃。 霍然和沈朝的心越提越高,脚步也越来越慢,都往谢无虞身边挤了挤。 谢无虞:“嗯……” 霍然:“!” 沈朝:“!” “今天天气预报是不是说了有七级大风?”谢无虞想了想说,“吹得狭管效应都出来了……” 神特么狭管效应! 霍然和沈朝之前都快被他的表现吓成鹌鹑了,现在听他这么说,顿时就绷不住了,爆了一句脏话后,就双双默契地伸手,要抓住谢无虞打了一顿。 谢无虞凭着自己在清水观里练出来的步伐游刃有余地躲开了,继续道:“不信你们再听听,这就是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啊。” 霍然和沈朝被他这么一带歪,还真又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感觉好像确实就是风声…… 也是,世界上哪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霍然和沈朝都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在路上耽搁了,加快了步伐回到了旅馆里。 各回各的房间。 谢无虞洗了个热水澡,给三清尊神们上了几炷香之后,就打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 一团寻常人看不见的虚影浮在旅馆附近,呜呜呜的哭泣声远远传来。 谢无虞在对方身上没有感觉到阴魂的气息,抬手揉了揉眉心,向那个哭唧唧的生魂招了招手。 对方像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看得见自己,蹲在原地又哭了一会儿之后,才犹犹豫豫地朝谢无虞飘了过来。 谢无虞抬手把她定在一臂之外,给了她一张纸,道:“……把眼泪擦擦。” 生魂愣了一下,揪着纸巾擦了一下脸。 房间里香气袅袅,谢无虞看了这个生魂一眼。对方看起来大概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条珊瑚绒睡裙,赤着脚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他。 谢无虞松了松手,问:“你的身体呢?” 生魂像是没听懂,茫然地摇摇头。 谢无虞蹙眉:“你不知道你的身体在哪里?” 对方歪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谢无虞掐指算了一下。生魂离体一般是因为命格原因,八字太轻的人容易沾染鬼气,导致灵魂容易跟着夜间路过的小鬼一起离开。但介于身体和灵魂之间的吸引力,生魂离体之后,一般也不会离开自己的身体太远。但谢无虞算了算,还真没在附近发现这个生魂肉.身的气息。 对方还在默默地盯着他,谢无虞想了想,俯身问她:“你还记得你从哪里来的吗?” 生魂离体有点久,又是小孩子,这时候记忆已经有点混乱了,想了一会儿才道:“……帝都医院。” 那倒还不算远。 谢无虞看她身上的灵光已经剩下薄薄的一层,叹了口气,拿了张安神符给她,等她的魂体稳定下来了之后,便继续问:“那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齐……”生魂有点卡壳,但谢无虞也问得差不多了,便让她先等着,自己拿出手机,熟练地敲敲兰鹤望。 鱼鱼:睡了吗 鱼鱼:紧急求助qaq 鱼鱼:[猫猫着急.jpg] 兰鹤望的生物钟还是挺健康的,谢无虞估计他现在应该睡了,等了一会儿没看见回复,思考了一下,便哄了一下生魂,让她自己选了个地方休息。 生魂并不需要睡觉,只需要补充一点儿精力就好了。谢无虞的房间里因为烧香带着点儿淡淡的柏木香,小女孩走过去闻了闻,就坐在那里不走了。 谢无虞看了看,给了她条小毯子,设了个起床的闹钟就躺下了。 一夜过去,小女孩还在盯着香炉里的香灰看,谢无虞起床照例做了一遍早课,看她盯着香灰眼珠子都快脱眶的模样,叹了口气,跟三清尊神们祷告了一声,便给了她一把。 生魂是不吃香的,但可以闻。香灰因为供过天上的神灵,对一般的魂体来说都是大补之物,她把那捧香灰捧在手里,细细地闻了一会儿,又盯着谢无虞看了一会儿。 这个大哥哥她好像见过…… 谢无虞:“?” 小女孩想了想,又摇摇头。她不太记得了。 谢无虞正看着兰鹤望给他的回复,见状问她:“你还记得你怎么到这里的吗?” 灵魂和肉.体之间的吸引力是天然存在的,她能从帝都城里那么远飘到这边来,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引着她过来才对。 小女孩表述能力不太好,闻言摇了摇头,道:“叔叔叫……就来了。” 谢无虞微微皱眉。 这听起来有点像鬼叫魂,但一般的鬼叫魂是鬼在给自己找替身,生魂被叫出来之后几乎没有活下来的余地,但他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生魂,虽然身上的灵光散了一点,但确实还是活着的。 生魂茫然地看着他。 谢无虞想了想,低头继续给兰鹤望发消息。 鱼鱼:在拍摄地点这边遇到了一个生魂 鱼鱼:她家好像是帝都的 鱼鱼:姓齐,七.八岁左右 鱼鱼:现在身体应该在医院昏迷不醒,能找到吗? 小乖崽:能。 小乖崽:……她长什么样子? 谢无虞一时形容不出来。 小女孩长得挺可爱,谢无虞想了一会儿,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她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有身高身形以及头发长短之类的特征。 兰鹤望发了个“。”过来。 谢无虞:“……” 不过兰鹤望说能找到,那大概还是能找到的。 帝都的医院挺多,但前面有加“帝都”两个字的就那十几个,再加上姓齐、七.八岁的小女孩这几个特征,依照兰鹤望的影响力,找起来应该不难。 果不其然,谢无虞刚拍完一场戏,拿起手机,就看见了兰鹤望给他发来的回复了。 生魂的身体还真在帝都医院。 这就有点难办了。剧组最近正在连夜赶工,谢无虞这边还有几场戏没拍,总不能用他要送一个离体生魂还魂这种说法请假吧…… 谢无虞想了想,目光落到旁边生魂抓着的那把香灰上。 魂体触碰不到东西,却能在香灰上留下脚印,所以在有些地方的说法里,香灰也有引魂的作用。 他思考得有点久,小女孩以为他想把香灰收回去了,连忙往旁边藏了藏。 谢无虞:“……” 果然还是试试看能不能用香灰把她送回去吧。 …… 霍然老觉得今天身边怪怪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附近兜圈一样……搞得她有点想问问谢无虞,又怕谢无虞跟她说七级大风,憋得她难受。 不过这种情况第二天就好了,就是她昨晚好像一直听到谢无虞房间里有什么动静,今天一大早还看见他倒了一炉香灰…… 霍然又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悄咪咪问他是不是昨晚闹鬼了。 谢无虞:“……没有。” 他认真地看向霍然,说:“霍然姐,你最近思想很不科学你知道吗?” 霍然:“……” 那是因为你自己就一直很不科学啊! 30、三十章 霍然感觉有被谢无虞气到, 觉得自己今天都不想再和谢无虞说话了。 被瞪了一眼的谢无虞:“……?” 算了。低头继续和小乖崽聊天。 鱼鱼:已经送回去了_(:3)∠)_ 鱼鱼:还用了我好多香灰……qaq 鱼鱼:连用带拿 鱼鱼:[猫猫震惊.jpg] 瞪大了眼睛的小橘猫竖着尾巴尖儿,兰鹤望在那张表情包上点点,然后回复他。 小乖崽:送回去了就好。 小乖崽:香灰……刘叔那里之前好像存了不少 小乖崽:先生是想要香灰吗? ……不, 不是。 这孩子怎么那么实诚呢。谢无虞有点无奈, 回了个猫猫摇头猫猫没有的表情包过去。 又问了问兰鹤望最近身体感觉怎么样,阴气有没有出问题等, 场务那边就又过来喊人了。 鱼鱼:又要开工了 鱼鱼:待会儿再聊 鱼鱼:[猫猫亲亲.gif] 小乖崽:。 小乖崽:[猫猫亲亲.gif] 两个人在那里猫猫亲了一下, 并没有感觉什么不对。谢无虞将手机锁屏放到一边, 脱掉了身上暖和的羽绒服,便跟着场务上了场。 又拍了几天外景,终于到了谢无虞的最后一场杀青戏。 天上下着雨夹雪, 谢无虞身上的衣服沾满了暗红的血迹,俊美温柔的脸上笑意轻浅,血珠在他额上缓缓滑下一道浅痕。 他手里拿着一把剔骨刀, 刀尖上血流潺潺, 似乎还粘着几点像是肉沫的东西。 在他面前,躺着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 身上刀口的痕迹和他手里的剔骨刀完全一致。 “砰!”的一声巨响, 厂房的大门被人从外而内冲开, 许寄真抬起头, 看着冲进来的警.察, 淡定地将手里的剔骨刀往尸体上一抛,笑:“诶呀……真是不凑巧, 我刚想报警呢。” 警.察举着枪,警惕地看着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警.察同志,我检举,刚刚我路过这里的时候, 发现了一场惨无人道的碎尸案件……”他侧了一下头,眼里的笑意未变,却让人从内而外地感觉到他对人命的蔑视和轻贱,“我本来想看看还能不能把受害者救回来的,可惜……” 其中一个警.察打断了他的发言,说:“我们现在高度怀疑你和几个大学碎尸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 黑洞洞的枪口四面八方地指着他,许寄真笑笑,举起手,像是认命了一样朝警.察走过去:“好吧。” 他笑容温雅,身上全是受害者的血迹,像是刚从血海里走出来的一样,连裤脚都被血浸染得湿漉漉的,走过来时,汇成一汪的血泊被踩出了“哒哒”的响声。 强烈的美与恶的反差令人不禁皱眉。 他是披着人皮的厉鬼,连指尖都散发着恶的味道。 就在他慢慢走近几个警.察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加快了速度,抬手就打掉了其中一个警.察手里的枪,将它勾在自己手里,好奇地问:“这就是真枪的手感吗?” 不知道拿来杀人会怎么样。他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带着雀跃,剩下的几个警.察警惕地看着他手里的枪,低低喊了声:“抓住他!” 许寄真笑,有些生涩地抬起手,对着过来的警.察就是一枪。 “砰”的一声,打歪了。 许寄真有点可惜,又继续抬手开了几枪。 其中的一个警.察狼狈地躲开他的追击,躲在一个机床后面,抬起手,瞄准了许寄真的膝盖和手臂,连开几枪。 许寄真猛地回过头,却也不躲不藏,反而直接迎着子弹,将自己的胸口暴露了出来。 血花飞溅。 许寄真带着笑意倒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疯狂。 “卡——”谢无虞在地上躺了有一会儿,才听见姜宜的声音传来。组里的人在听到姜宜说了一声“过”之后通通围了过来,副导演手里还拿了个红包给他,“恭喜杀青!来拿着,讨个吉利。” 这也是圈里的规矩,演员如果是扮演了死者或者在角色戏中有死亡戏份,剧组这边就要给个红包,寓意去晦气,讨吉利。 从玄学方面来说,这个说法也挺有点道理。人活为阳人死为阴,扮演了死亡角色之后,人的阳气也会随之削减,如果八字再轻一点,很有可能就会沾染上阴气,大病一场。 而红包一般是用红纸包的,讲究一点的就会加一笔朱砂,有镇邪去祟的意思,在拍完死亡戏之后给演员发个红包,也就是取这个意头,保佑演员接下来平安无忧。 除此之外,也可以给有死亡戏份的演员准备根在寺庙里供过的红绳放枕头底下,睡一觉起来也就没事了。 谢无虞倒是不怕被阴气缠上,但圈里规矩如此,他也没必要打破,便伸手接过了红包,乖乖道:“谢谢副导。” 副导演既见过他自己在房间里烧香拜神,又隐约从别人那里听说过他曾经的光荣事迹,此时便摆摆手,心情复杂道:“倒也不用谢……” 谢无虞已经快对副导演的这种目光免疫了,眨了眨眼睛回望过去,硬生生把副导演看得心虚了,拍拍他的肩膀:“刚刚那场戏不错,演得很有张力,就是你的技巧还是有点生涩了,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接下来就好好努力吧。” 谢无虞点点头。 副导说完之后,霍然和其他的几位主演也围了过来,恭喜他正式杀青。 姜宜早就让旅馆老板娘准备了几桌饭菜,这时候便招呼了一下众人提前下了戏,回到小旅馆里一起吃了顿“杀青饭”。 十来个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大冷天的,姜宜破例让人上了酒,几瓶下来,沈朝就差趴在桌子上了。 作为这场杀青饭的主角,谢无虞自然也被抓着灌了几杯酒。帝都这边的酒后劲都大,谢无虞的耳朵尖被酒气冲得发红,脑子倒还算清醒,捏着筷子慢吞吞地夹了口空气,一边低头看兰鹤望发来的消息。 小乖崽:是明天回来? 小乖崽:需要我让人去接先生吗? 谢无虞刚打了个“嗯”,然后有点迟钝的脑子又想起了今天骆频给他打的电话,让他杀青之后务必回公寓一趟,便慢吞吞地把那个“嗯”字删了,按着语音说跟兰鹤望说不回去了,得回公寓一趟。 他的嗓音清润,因为喝了酒而吐字有点含糊,听起来似乎也比平时更加柔软。 兰鹤望听了听,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个“好”。 谢无虞慢吞吞地看着回复,然后就被撒酒疯的沈朝一把拉住手臂,“喝酒看什么手机!来,大师,喝酒……” 大师是什么东西??? 谢无虞眨了一下眼睛,缓缓看了一眼沈朝。 沈朝还不知道自己和剧组其他人给谢无虞起的外号暴露了,还在一口一个大师地抓着谢无虞要他喝酒。 谢无虞:“……” 和醉鬼是不能讲道理的。 勉强应付了沈朝怼过来的酒,散场的时候,谢无虞连呼吸都是酒味,回到房间的第一时间就是去洗了个澡,睡得沉沉的。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谢无虞还有点头疼。喝了点热水压了压,稍微收拾好了东西刚让骆频来接自己,一出门就碰上了一脸着急往楼下跑的剧组助理。 “?”谢无虞看了一下他出来的房间,问,“这是怎么了?” 助理停了一下脚步,回头看是谢无虞,说:“是谢老师啊。沈老师昨晚好像喝伤了,今天早上起来就一直吐,导演让我去问问前台有没有胃药,实在不行就得去一趟医院了。” 谢无虞有点惊讶:“喝伤了?我去看看。” 助理也知道他们几个主演在剧组里相处得挺好,闻言便点点头,下楼找药去了。 谢无虞拖着行李去沈朝的房间里看了一眼,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一顿响,然后就是一阵呕吐声。 其他人今天都去了拍摄场地,谢无虞敲了敲门走进去,就看见沈朝拖着虚浮的步子从卫生间里出来,脸色青白青白的,精神状态也有点糟糕。 “你还行吗?”谢无虞抬眸看过一眼他的房间,将行李箱放到门边,走过去扶了他一把,“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沈朝一抬头看是他,就借了把力,说:“这里的酒有毒吧……” 谢无虞:“……” 沈朝记得自己昨晚就喝了那么五六杯,喝完之后还被姜宜灌了一碗解酒汤,怎么想也不该吐成这样啊。他捂了一下绞痛的肚子,说:“看看老板娘这里有没有准备胃药吧,实在不行只能去医院了。” “嗯。”谢无虞应了一声,给他倒了杯热水,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昨晚吃完饭之后,还吃了什么东西没有?” 沈朝想了想:“没有吧……噢噢,睡觉前楼上住的阿婆下来说给我几根猪肉脯尝尝,我想着喝了酒肚子难受,就拿了一根吃了,难道是那根猪肉脯不干净?” “可能吧。”谢无虞含糊了一声,看着沈朝肚子里透出来的阴气,微微皱了一下眉。 身上倒是还带着几张镇阴符,但谢无虞一想到沈朝给他起的那个外号,总觉得这时候把符拿出来,他能把背后的故事编得更过分…… 沈朝正躺在床上喘气,突然脸色一变,肚子刀绞一样抽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盘踞在他肚子里,催得他忍不住又踉踉跄跄地冲去卫生间吐了一顿。 一肚子的酒饭早就在前几次呕吐的时候吐完了,现在沈朝肚子里空荡荡的,勉强吐出几口酸水,隐约浮了几丝血丝。 谢无虞跟进去看见,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折了一张镇阴符,等沈朝终于吐完了站起身的时候,就走过去放到他睡衣的口袋里,敲了一下他的手臂:“以后不要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了。” 沈朝愣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口袋,微硬的纸张手感传来,他喃喃道:“原来你真是大师啊……” 谢无虞:“……” 不过好像,肚子真的舒服了一点。沈朝揉揉发疼的肚子,突然又忍不住扶着马桶继续吐了一顿。但这一次,他吐的不再是酸水和血丝,而是一大坨一大坨黑色的污水,腐臭熏天。 吐到最后,谢无虞双指一扣,压着他的背往几个主要穴位上轻打了几下,沈朝“呕”了一声,吐出了一块鸡蛋黄大小的,黑漆漆的东西。 卫生间里顿时又臭了十倍。 连谢无虞忍不住捂住鼻子干呕了一声,一边按了一下冲水键一边忍不住纳闷,沈朝这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 沈朝吐完那东西之后就舒服了不少,浑身发软地挂在马桶边儿,谢无虞有点看不下去,便半扶着他回到房间里。 他身上还沾着一点腐臭的味道,谢无虞把他放到床上后,默默地离得远了一点。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应该是助理去前台拿药回来了。谢无虞过去开了一下门,助理刚走进来一步,就忍不住捂住鼻子:“……什么味道?” 呕。 沈朝:“……” 谢无虞给助理抽了张纸巾捂鼻子,问:“前台有药吗?” 助理:“有是有……” 她看了看沈朝,有点担心:“就是不知道沈老师能不能吃……” 沈朝现在肚子里的那股绞痛感已经消失了,只是全身还是没力气,柔柔弱弱地看了一眼谢无虞。 谢无虞:“应该能吧,沈老师大概就是轻度食物中毒,刚刚吐完之后好像就好多了,吃点胃药再休息一下应该就行了。” 沈朝:编得可真像啊。 但他肚子确实不大疼了,助理看了一下他的脸色,也觉得好像好了一点,便走过去把胃药递给他。 然后又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沈朝:“……我去洗个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助理妹子已经出去了,谢无虞正靠在墙上玩手机,看见沈朝从卫生间里摸出来,看他的目光像在看一个负心汉,顿时:“……” 谢无虞:“……你别这样看着我。” 怪让人害怕的。 沈朝不管不顾,说:“你骗我,你一直骗我,你骗得我好苦,我问你是不是有鬼在哭,你还骗我那是七级大风……” 谢无虞:“……” “那确实不是鬼哭……”谢无虞认真地解释道。 哭的是一个生魂小女孩而已。 沈朝不听,继续说:“霍然姐那时候听见的是不是也是鬼叫?然后你偷偷放了个播放器骗人。” “不是,没有。”谢无虞放弃了,面无表情道,“你想太多了。” 沈朝默默地拿出他刚才塞过去的符看他。 谢无虞说:“给你拿着当心理安慰而已,你见过哪里的符能给人止吐的吗?” 沈朝:“???” 谢无虞拍拍他,“相信科学,来吃药吧。” 沈朝觉得谢无虞特敷衍,但他还真没找到反驳的点,闷闷地吃了药躺下。 谢无虞重新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到床头柜上,沈朝突然说:“我是在楼梯间那儿遇到的那个阿婆,她好像挎着个小篮子在找她儿子,还跟我问了路,但晚上太黑了,我没看清她的脸。” 想了想,他又默默道:“不过她给的那根猪肉脯确实挺好吃的。” 就是他以后对这种食物都有阴影了。 谢无虞动作一顿,“唔”了一声。 沈朝默默地看着他拖着行李箱出去,然后拿起手机,飞快地打字和霍然分享八卦。 #惊!我们整个剧组都被狗男人谢无虞骗了!# 谢无虞不知道他身上的传奇又增加了,拖着行李箱开门出去,抬眸看了一眼楼梯间。 这个旅馆的设计其实有点奇怪,走廊是有点弯曲的角度,谢无虞绕了一下,才看见拐角处的楼梯间。此时正是早上七八点,橘色的冬日从窗台照进来,映出了地上一片淡淡的水渍。 谢无虞俯身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阴气散在空气里。 他点了张符将这片水渍烧掉,微微皱了皱眉。 挎着小篮子的老婆婆…… 谢无虞眉头微动,想起剧组第一天过来的时候,遇到的那一队送葬队伍。当时他们都坐在车里,死者为大,姜宜便让司机都闪到了路边,让那队送葬队伍先过去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送葬队伍举在最前面的死者的遗照,似乎就是一个老太太的模样? 如果是她的话,谢无虞算了一下时间,昨晚好像刚好是那位老太太的回魂夜。大概是家里的子孙没点引魂烛,老太太回魂时迷了路,兜兜转转就绕到了他们住的这个小旅馆里,而沈朝因为喝了酒,神智不清,身上的火气有点低,两边就互相遇上了。 但谢无虞还是觉得有点太巧了,起身打开楼梯间里的窗户,谢无虞往下看了一眼。 听旅馆的老板娘说,最近上面把这片承包给了一个大集团,说要开发一个别墅区,所以这边虽然人比较少,但也没荒到哪里去,谢无虞看了一下之前填平的一大片空地,眉头微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空地上多了点东西。 谢无虞拖着行李箱下去,往刚刚看到的那个地方走去。 点点银色的贡砂印在裸露出来的地皮上,谢无虞伸手在旁边拨了拨,把上面盖着的细沙都拨开后,一个小小的汞砂聚阴阵就露了出来。 汞砂属阴,为至阴之物,用它来布置聚阴阵,时间久了,说不定会把整片空地都变成一处聚阴地。谢无虞在那个聚阴阵上轻轻点了点,淡而纯净的阴气沾上指尖,是对一般阴魂来说难以抗拒的诱惑。 看来那个老太太的阴魂就是被这个聚阴阵引来的了。也是这里比较偏僻,一时间能聚起来的阴魂不多,不然的话…… 谢无虞想起前天他送走的那个生魂,想了想,拿起手机对着阵法拍了几张照,随即打开行李箱,拿了一支毛笔和一小盒朱砂,沾了沾水,在上面添了几笔,破掉这个阵法。 但这么一大片空地,能把一个生魂也引过来,大概率不会只有一个聚阴阵,谢无虞屈指算了一下方位,又找到了另外的六个。 七个聚阴阵按照北斗七星的格局分布在各处,谢无虞把这几个聚阴阵都破掉之后,空地上猛地掠过了一阵清风,四周的温度似乎都高了一点。 这几个聚阴阵都藏得挺好,上面覆盖着的黄沙很巧妙地掩盖住了聚拢起来的阴气,要不是谢无虞在窗户那里看见露出来的一点汞砂的反光,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边有人设了阵法。 就是不知道那个人想干什么…… 谢无虞想了想,点开微信问了问兰鹤望这边这片空地是哪家集团承包的。 等了一会儿,兰鹤望的回复就发了过来。 小乖崽:。 小乖崽:就是兰氏 小乖崽:?怎么了吗? 小乖崽:[猫猫疑惑.jpg] 谢无虞:“……” 鱼鱼:没什么……就是发现了点东西。 鱼鱼:在这片地里发现了几个聚阴阵,不知道有没有别的,鹤望你开发这片地皮的时候,记得让刘叔他们过来看看 兰鹤望看到谢无虞发来的消息,表情有一瞬间的沉凝。 小乖崽:好 小乖崽:我这就让刘叔他们过去一趟 小乖崽:[猪猪趴.jpg] 谢无虞不太确定这几个聚阴阵是不是针对兰氏集团来的,但确实有点巧了,按照之前他听过一耳朵的消息,兰氏拍下这片地皮也不过短短一周多点,这几个聚阴阵上的汞砂色泽看着都很鲜艳,大概率也是最近才设下的,两件事发生的时间靠得那么近,谢无虞不得不多想。 也是他这几天为了拍戏都跟着剧组早出晚归的,没时间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现在七个聚阴阵已经被他破掉了,设阵的那个人不知道会不会出现。 所幸待会儿刘叔就会带人过来了,谢无虞拉着行李箱回到旅馆里等了小半个小时,就看见几辆熟悉的金光小车在空地那边停下。 谢无虞走过去和刘叔打了个招呼,把之前发现聚阴阵的方位指给他看了看。 刘叔一一查看过那几个聚阴阵,表情有点不太好看。他捏捏眉心:“……这个项目是今年集团的s级项目之一,集团那边都很看重,等真正动工的时候,总公司这边的领导肯定要过来走一趟的。” 而兰鹤望作为兰氏的掌权人,自然也要过来看一眼。 谢无虞一下子就想到了类似一个阴气储存罐一样存在的兰鹤望来到这样一个聚阴地之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不过一般兰鹤望出门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大师跟着,到时候这片聚阴地很有可能已经成型了,跟着兰鹤望过来的大师不可能发现不了。 谢无虞想了想,感觉弄这几个聚阴阵的人更大的可能是想毁了这片地皮。 31、三十一 谢无虞把这个猜测和刘叔说了一声, 刘叔捏着眉头的动作一顿,随即点点头。 确实是有这个可能。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怀疑的对象又得变一变了…… 这方面的事情谢无虞就不大懂了, 只道:“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刘叔你尽管说就好。” 刘叔闻言,难看的脸色稍微松了松:“那你就放心吧, 真要有什么事情, 你刘叔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 谢无虞莞尔。 又聊了几句, 骆频过来接他的车就到了。谢无虞跟刘叔说了一声,才跟着骆频的车回去。 一路兜回到帝都里,谢无虞许久没回自己的小公寓了, 开门进去的时候,居然还感觉有点儿陌生…… 想想也是,他最近跟着元道子在兰鹤望家蹭吃蹭喝的, 蹭得脸皮都厚了, 要不是骆频打电话跟他杀青后回来见一面,他恐怕还没反应过来, 估计习惯性地就蹭刘叔开来的车回兰家去了。 这样不好。朋友之间总是这么不讲究, 友情可是会变质的。谢无虞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将行李推回房间, 转身给自己和骆频倒了杯水。 骆频受宠若惊, 甚至又想鉴定一下谢无虞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谢无虞一脸冷漠地拿起他面前的杯子就要把水倒掉。 骆频顿时怂了,抢回杯子咕嘟喝了几口。别说, 今天一大早起来去京郊接谢无虞,中间在车上来来回回花了几个小时,还真有点渴了。 他喝完了水,自己又去打了一杯, 才犹犹豫豫地跟谢无虞说道:“其实我这次过来,是有点事想麻烦一下小师叔你。” 谢无虞:“?” 骆频确实不大好意思。谢无虞作为艺人吧,其实挺省心的,他这个经纪人光挂着个名头,除了给谢无虞处理过网上的一些风向外好像就没干过啥了,现在还要拿自己的私事来麻烦谢无虞,他摸了一下脑袋,也觉得自己脸挺大的。 谢无虞倒是习惯了,毕竟每个月两张特制镇阴符骆频可从来没跟他客气过。但他也没直说,只挑了一下眉,拖长了声音:“嗯……?” 骆频有点怕怕的,但一想到好友最近的状态,他又有点儿不放心。 谢无虞也不为难他了,喝了口水,示意他说吧。 骆频松了口气。 骆频在去清水观做挂名弟子之前,就是帝都本地人。他在帝都这边经营了十来年,认识的朋友不少,这次出事的,就是他一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他那位朋友和他一样是开娱乐公司的,但和骆频这搞演艺的小破公司不同,对方干的家业更大一点儿,经营范围也偏向于影视院线方面。 “……老吴这个人吧,因为之前遇到过事,人就比较迷信,他那天晚上梦见了有人跟他说,他第二天去公司的路上会遇到一个瞎子卖神像,让他把其中的一个神像买下来供家里,这个神像是天上的神君下凡,他供好了之后能保佑他一家平安健康,事业亨通什么的。” 骆频唠唠叨叨地说,“老吴一开始就将信将疑,毕竟这种事吧就都说不准。但第二天他开车去上班,还真在路上看见了有人在卖神像,其中的一尊神像和梦里那个人给他看的一模一样,他这心里就有点动摇了。” “不过这看着有点太巧了,老吴就有点怀疑,并没有把那尊神像请回去。”毕竟这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老吴也是经过事的人,只以为是有什么东西像借神像的身进他家受供,虽然有点担心,但也没松口。 谁知道他这么一拖,那个进他梦的人就不答应了。先是继续催了一遍他,见老吴不仅没有去把神像请回来,反而让司机换了条去公司的路,便开始在梦里折腾老吴。 一开始只是天天在老吴梦里撒泼,慢慢地,就变成了在梦里对老吴又掐又打,把老吴掐得每天起床身上都一片淤青,轻轻碰一下都疼得厉害。 老吴这时候就知道自己摊上事了,本来想去请原先帮他看过事儿的那位道长再来看看的,但那位道长这几年都受着另外一个人的供奉,他就不好再找过去。只好另外去请了几个大师帮忙看看,但都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处理方法。 谢无虞听完了问:“白云观他也去了?” 白云观算是帝都里比较有名的一家道观,里面的道长也是真有本事的,如果连白云观都解决不了,那老吴这事儿就有点棘手了。 “……这倒没有。”骆频说,“白云观名气太大,预约都排到第二年去了,老吴觉得时间太长,就没去找。” 谢无虞:“……” 那个预约和这个不一样吧。 骆频原来也是想劝老吴去白云观看看的,但老吴之前就听说了骆频拜过道观真人做师父,转口就求到了他面前。 骆频看着以前意气风发的老朋友被磨成如今这副形容枯槁伤痕累累的模样,犹豫了一下,就过来找谢无虞了。 谢无虞:“……” 听起来他仿佛一个工具人。 骆频偷偷看了一下谢无虞的脸色,补充了一句:“嗯……小师叔你要是去帮忙看看,老吴的感谢费肯定是少不了的。”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骆频和老吴是好朋友,谢无虞还是他小师叔呢。他能给老吴帮忙求一下谢无虞出手,可不能把谢无虞的出场费也给免了。 谢无虞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主要是他刚发现他和元道子好像占了兰鹤望挺多便宜的,虽然兰鹤望不介意,但谢无虞觉得为了他们之间单方面的父子情,还是得有来有往比较好。 一大笔感谢费什么的……到时候倒是可以给兰鹤望买点小礼物了。 骆频眼睛一亮:“那我去跟老吴说了?” 谢无虞点点头,不过,他也不确定能不能解决老吴身上遇到的这事儿。 骆频倒是听着他的事迹下山的,对谢无虞特别有信心。 再说了,谢无虞不行的话,他们观主不也在帝都吗。骆频默默想到。 他打了个电话给老吴,约定了时间过去看看,这才浑身轻松地说到另外的一件事。 “《明歌传》那边已经播完了,但小师叔你后续还有一部《定制爱情》跟上,所以我想尝试帮小师叔你接触一下电影那边的资源,小师叔你觉得怎么样?”骆频问。 即使一开始他劝谢无虞进圈是有别的想法,但那么久下来,他也是真心希望谢无虞能够在演戏这方面感觉到开心,而不是单纯地为拍戏而拍戏。 谢无虞:“唔……” 说实话,谢无虞其实还挺喜欢演戏的。那种透过剧本,融入到另外一个人的性格里,成为“另一个人”,从某方面来说,也和道教中的“红尘问心”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吧,说到电影方面的资源,谢无虞想了想,他这段时间不是待在兰家就是在剧组里拍戏,好像还真忘了告诉骆频,他拿到了张导新电影的试镜。 然后他就给骆频说了。 骆频:“……” 所以他这个经纪人到底有什么用?! “这样啊……能拿到张导的试镜也不错。”张导在圈里算是顶尖的那种大导,谢无虞能拿到他新电影的试镜,不得不说说一个很高的起点。不过就算这样,他们这边也得另外准备几个备选,到时候张导那边的试镜要是过不了的话,谢无虞也不至于就这么把档期空下来。 谢无虞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张导那边确实透了点消息过来,但合同一天没签,那变数就会存在一天,谢无虞也不想因为这个太依赖兰鹤望,便点头应了。 话到这里,骆频喝够了水,起身离开,出门前还提醒他:“那小师叔,明天我过来接你啊。” 谢无虞想着感谢费能给兰鹤望买点什么,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骆频回头看了看,见他小师叔真没打算再理他了,默默地关了门下楼。 谢无虞正在和兰鹤望聊天。 那片空地出了事,兰鹤望似乎也忙了起来,连消息都是隔一段时间才回复一句。 谢无虞也不着急。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放着,等兰鹤望回他一句了,他又继续跟着回。 “……明歌师姐,以后你要好好保重。”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谢无虞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自己的脸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他之前都在忙着进组拍戏,要不然就是被师叔师伯哄回去主持大典,偶尔还要兼职驱鬼治病宣传科学,倒是没什么时间看自己演过的剧。现在乍一看到……总觉得怪怪的。 电视上还在继续放,刚好重播到池尧为了明歌战胜了恐惧之心,拿着桃木剑朝着厉鬼杀去的那一段。 谢无虞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拿起遥控器关掉了。 ……他的修炼果然还是不太够。 鱼鱼:[猫猫叹气.jpg] 兰鹤望那边刚好有空,回了个“?”过来。 …… 老吴那边看来是真着急了。第二天一大早,骆频开车过来接谢无虞过去帮忙看看,还没到那栋别墅的大门,老吴就已经站在门口那里等着他们了。 “这位就是谢大师?”老吴表情有点儿犹疑地看了一眼谢无虞。不是他不相信骆频,实在是谢无虞太年轻,长得又跟明星似的,看着不太像干那行的人啊。 骆频看出了他的心思,过去揪着他的袖子小声:“老吴,我跟你说,你可别以貌取人啊。这位是我的小师叔,清水观观主的亲传小弟子……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张符没有?就是他的手笔。” 老吴是知道骆频之前遇到过的事儿的,闻言心下一跳,点点头,“我知道了。” 做生意的人都以和为贵,老吴听了骆频一句劝,笑着把谢无虞迎了进去。 谢无虞一路上也在观察着老吴的脸色。和骆频之前说的一样,他身上的火气有点低,脸色青白,印堂发黑,确实是冲撞到了什么东西的模样。 老吴把他们都请进了客厅里,让阿姨上了茶,就捧着杯子,把之前骆频跟谢无虞说过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了。”老吴捏捏眉心,“昨晚那个人又来了,说我实在辜负了神君的期望,要让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家破人亡……” 这样的诅咒太过恶毒,老吴的妻子早几年就过世了,身边就剩一个女儿,老吴自己被缠上了不怕,他怕的就是自己的女儿也被牵连受害。 谢无虞沉吟片刻,随后问:“吴总,我们能去您房间看看吗?” 老吴愣了一下,说:“当然可以。” 老吴的房间在二楼,谢无虞和骆频跟着他上去看了看。 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靠着落地窗,阿姨正在拿着吸尘器吸着地上落下的烟灰。 老吴有点不好意思地将堆满烟蒂的烟灰缸放到一边,说:“这几天压力比较大……” 他抬手时衣服的袖子往下滑了滑,露出了被掐得青紫一片的皮肤。 谢无虞的目光在那些印子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默不作声地把整个房间走了一遍。 老吴显然是做了很多准备,房间里杂七乱八地也贴着符箓和挂着佛珠。 只不过谢无虞看了看,那些符箓和佛珠倒不是说假货,但效果确实也没有多明显,上面的金光淡得几乎看不见,完全没有兰鹤望平时用的那些那么耀眼。 ……不过,一般人也确实不需要把车和轮椅也一起让大师帮忙开光就是了。 谢无虞思路跑偏了一下,随后很快就回过神来,目光缓缓落在了被窗帘掩着的落地窗外。 他走过去,伸手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一瞬间阳光扑了进来,淡淡的腥臊气息随之浮起。 谢无虞抬手在窗沿边沾了一下,放到鼻尖闻了闻。 老吴看得有点紧张。 “你……吴总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谢无虞问。 老吴:“啊?应该没有吧……” 生意上倒是有一些冲突,但那是正常的商业纠纷,也不至于有人对他用这种手段吧。 老吴想不明白,问:“谢大师是看出了什么吗?” “嗯。”谢无虞闻着指尖上淡淡的腥臊气,道,“这是黄仙的味道。” 黄仙,也就是黄皮子、黄鼠狼修成的精怪。民间把狐狸精、黄鼠狼、刺猬和长虫称为四大门,黄仙在其中排行第二。 黄仙擅幻术,老吴这几天老是梦见有人劝他请一尊神像回家,应该就是黄仙给他设的幻境。而那尊他在现实中见过的神像,也未必是真的神像。 老吴听着感觉毛毛的。 32、三十二 忍不住把司机叫来问了一遍, 老吴本来还有点怀疑,谁知道司机一拍大腿,说:“您说的是这几天一直堵在公司附近卖陶瓷小像的那个瞎子?” 老吴:“……?” 卖陶瓷小像? 司机也疑惑了, 说:“对啊, 卖的小狐狸小狗吧,有几只看着还挺可爱的。” 老吴听完更毛, 当时他看见的可是一尊尊的神像来着…… 他犹犹豫豫地看向谢无虞。 谢无虞想了想, 让司机把那些陶瓷动物的模样描述一下。 “巴掌大小吧, 看着挺精致,活灵活现的,小眼珠子都会动似的。”司机费力地回忆了一会儿, “有一个比较大一点的,是白底黄毛的,看着有点像狗。” 老吴听着司机的描述感觉这玩意儿有点耳熟, 但一时又想不出来, 便又看向了谢无虞。 谢无虞一听就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看了看老吴疑惑的神情, 反问:“吴总见过黄鼠狼吗?” 没有。老吴的闺女爱养宠物, 小猫小狗小鸟什么的都养过, 但黄鼠狼听起来有点邪性, 也不是很好看, 老吴便没让她养。 “那就是那只黄仙的寄体。”谢无虞看了看老吴的表情,缓缓道。 老吴:“……”操! 老吴听到这里就差不多明白了。梦里那个东西让他去请回来的哪是什么神像啊, 分明是个大黄鼠狼。他被梦里的那玩意儿遮了眼,看那些陶瓷像都是一尊尊的神像,前几天要真没耐得住那东西的劝买了一尊回来…… 请个大黄鼠狼回来是能干什么?老吴打了个寒战,连身上被掐出来的伤都觉得不大疼了。 谢无虞也想到了些什么, 问:“那个卖东西的瞎子,是每天都会出现吗?” 司机说:“是吧……一周前他就来了,也没见有人买他的东西,就天天在那里吆喝,保安之前把他请走过,但一下子没人看着他就又来了。” 老吴瞄瞄谢无虞的脸色,谢无虞想了想,说:“我们去看看。” 这是要去看什么,当然是去看那个瞎子卖的陶瓷工艺品了。 老吴听完那些东西很有可能是黄鼠狼的寄体之后心里就有点抵触,但谢无虞一来就看出了问题,他也挺想把事情解决了的,便让司机去准备准备车,和谢无虞还有骆频一起去了公司一趟。 老吴这两天都没去公司,现在沿着原来的那条路往公司开去,在靠近了他那间公司的大楼附近的时候,司机喊了一声,谢无虞透过车窗往外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瞎子蹲在路边一个角落里卖东西。 来来往往的人有认出这是什么东西的,也有没认出来的年轻人凑热闹过去看,然后被懂的人扯住的。谢无虞他们过去的时候,刚好有个年轻人挑好了一个小小的黄鼠狼瓷像,正在问瞎子多少钱。 瞎子:“不卖,这个不卖。” 年轻人:“怎么就不卖了?你东西放这里不就是拿来卖的吗?” “不卖,我这东西不卖。”瞎子只重复这一句话,旁边有人看见年轻人还抓着那个小黄鼠狼,就过去扯了一下他,小声说,“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没有?人家不卖你是为你好。” 年轻人就奇怪了,这什么东西不卖他还是为他好的啊。 那人低低地说了声“这是黄仙儿在找替”,年轻人有点听不大明白,但那人却已经给他使了几个眼色,他犹豫了一下,觉得有点诡异,就把那个小像放下了。 瞎子不为所动,依然守着那个小摊在那里摇头晃脑地吆喝。 谢无虞问:“吴总,你看见的那些陶瓷像都是什么样子?” 大冬天的,老吴坐在车里一头的冷汗。他擦擦额头,说:“都是神像、一尊一尊的神像,有一尊特别神圣,跟梦里一模一样。” 谢无虞让他指给自己看看。 老吴往其中一个陶瓷像指了指,谢无虞抬眸看去,正好是瞎子摊上最大的那个陶瓷工艺品,也就是司机之前说的,白底黄毛的那只黄鼠狼。 谢无虞往那陶瓷像上看了一眼,倒是没感觉出什么阴晦的气息,但只用肉眼看也不太能看准,尤其是黄鼠狼这种东西,最会投机取巧用幻术,谢无虞想了想,翻了一张符出来,让老吴拿着,去问一下瞎子那个黄鼠狼陶瓷像卖不卖。 老吴:“……” 谢无虞还嘱咐他:“您记得别说漏嘴,就问这尊神像能不能请……这样。” 老吴还是犹犹豫豫地坐着,有点不太敢,想让谢无虞跟着一起去。 谢无虞想了一下,点点头。 老吴心底一松,终于接过符揣进兜里,开了车门下去。 谢无虞跟在他的身后,扮演一个类似助理的角色。 “你这神像……能请吗?”老吴好歹是个白手起家挣出一间公司的人物,拿了谢无虞给的符之后,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表情略微有点紧张地指着摊上的那个黄鼠狼像问。 本来还在摇头晃脑吆喝的瞎子停住了动作,拖长了声音:“你说你要请哪个神像?” 老吴又指了指最大的那只黄鼠狼陶像。 瞎子并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问道:“你是受人指点来我这儿求的吧?” 老吴不漏口风:“是不是受人指点和求个神像回家有什么关系?” 瞎子:“我这神像只给有缘人请回去,旁人看见的都是俗物,只有受了指点的有缘人才能看到神像的真面目。” 他故作高深地说:“这是神君们在挑自己的信徒呢。” 这话一听就特别封建迷信,老吴却皱了一下眉,佯装不信地问了一下谢无虞:“小谢啊……你来看看这些神像。” 谢无虞就很演员,表情茫然地回道:“吴总,这我看着不是神像啊……” 老吴目露惊愕,瞎子却笑了:“怎么样?还请是不请?” 老吴像是在犹豫,想了想,还是大手一挥,说:“请吧。” 瞎子思忖一会儿,才说:“这是天上的紫薇大帝投身下凡塑成的神像,你请了它回去务必天天勤加供奉,不懈香烛,不然大帝受到了怠慢,可就不会浪费神力保佑你家了。” 谢无虞看了一眼那只形容猥琐的黄鼠狼陶像,心想,这可真会瞎编啊。 老吴也是一副半信不信的模样,让谢无虞递了钱过去,就接过了瞎子包好的那个黄鼠狼像起身。 然后他们刚回到车上,一队穿着警服的警察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就把瞎子的那个小摊收了。 老吴:“?” 谢无虞:“非法占用公共区域摆摊经营的无证摊贩,经市民举报后,可处以二百元以下的罚款,依法没收其非法经营工具及商品。” 老吴:“……” 司机:“……” 骆频:“……” 合着您刚跟着吴总过去时打的那个电话是在报警啊? 而且处罚两百块,也刚好是老吴买这个黄鼠狼陶像花的钱…… 这种明明很玄学的东西突然扯上了社会主义得不得了的城管没收非法经营小摊什么的,总觉得怪怪的。 谢无虞收起手机,道:“这是因果。” 老吴花了两百块“请”了那个黄仙的寄体回去,就代表他接受了这个因果,谢无虞报了警,城管过来把那两百块又从瞎子那里收走了,就算是把这个因果给破了。警察身上的警服带着煞气和正气,这些一般的手段对他们也没什么作用,只不过是借一下他们的手帮了一把老吴而已。 而且吧,那个瞎子看着还没有那些陶瓷像再卖给别的人,但后面他万一起了点坏心思,也会牵连到别的人,还不如直接让城管给收了算了。 老吴听完了,心情有点复杂。 这怎么听起来既科学又玄学的……老吴只是这样想想,回到别墅里之后,就把这想法抛到了脑后,紧张地看着谢无虞把那个陶瓷像从后备箱里拿出来。 谢无虞把外面的包装纸撕开,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这只陶像。白色的瓷底摸起来十分柔腻,上面细笔描绘的黄毛根根耸立,谢无虞指尖在上面抹了一下,那只黄鼠狼便悄然发生了一丝变化。 骆频跟着低头看了一眼,瞳孔微缩:“这东西,怎么变得……”变得有点像老吴呢? 老吴一听就不行了,凑过去看一眼,就看见谢无虞徒手把那只黄鼠狼的脑袋拧了一下,伸手进它肚子里掏了掏。 掏出了一个小纸包。 腥臊的气息飘了出来,老吴看着谢无虞打开纸包之后出现的乱糟糟的黄毛,揉揉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骆频看了一下老吴即将心肌梗塞的表情,帮忙问道。 谢无虞伸手捏捏,说:“是那只黄仙的毛。” 老吴:“……” 成了精的仙家对自己身上的东西都挺看重,那只黄仙专门做了寄体不算,还把自己的毛放了进去,看起来明显是要缠上老吴一家了。 老吴抚了一下胸口,仔细地回想一遍:“……可我真不记得有得罪过谁了。” 谢无虞捏着那撮黄鼠狼的毛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吴总的生辰八字有记着吗?” 老吴:“……有。” 拿了生辰八字来算,谢无虞缓缓皱了皱眉。 “它想借吴总的命避祸。”谢无虞点了点记着老吴生辰八字的红纸,道,“吴总命宫入水,财运不错,又有华盖星庇佑,灵觉比较敏锐,容易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但一般不会有什么事。这个黄仙大概是大限快到了,就想借吴总你的命格中的华盖避祸,所以就缠上了你。” 但黄鼠狼这种东西生性贪婪狡诈,从它的这些布置上看,它显然不止是想借老吴的命格避祸,更想直接和老吴“以命替命”,把老吴的命格夺过去。 如果老吴当初真被它蛊惑了把这尊陶像请回家供着,不出三个月,骆频就可以过来给他吊唁上香了。 “……”老吴是真沉默了,但他想了想,又很奇怪,“那它为什么非得让我把它的寄身请回来? 而且还装成神像什么的,它不装可能老吴还不会想太多。 要换命请寄身倒是必须的,但硬装神像这个谢无虞也不太明白了。不过他看了一下手上的那撮黄毛,想了想:“等它今晚来了问问就知道了。” 老吴:“?!” 骆频:“?!” 谢无虞看着他们的表情,眨了眨眼睛:“……吴总现在的事儿还没解决,又把寄体带回来了,那只黄仙今晚肯定会过来啊。” 过来,过来之后呢? 骆频忧心忡忡:“那小师叔你、有把握控制住它吗?” 谢无虞不说话了,眉头微拧,表情看起来有点凝重。 骆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了…… 过了一会儿,谢无虞缓缓道:“有的吧。” 哦。 骆频已然想起了谢无虞以前手撕厉鬼的时候也是刚刚那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看了看老吴一副大起大落的模样,缓缓叹息。 唉,还是太年轻。 不过谢无虞说是这么说,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给了骆频一沓符,让他按照方位把老吴这栋房子各个地方都贴了几张,然后又悄悄地给元道子发了消息,把他从兰鹤望那里借了过来。 等到了晚上,元道子坐镇在客厅里,谢无虞则是拿了柄桃木剑,在二楼等着。 月色明亮,乌云散去。一道黑影落到老吴的卧室阳台上。 老吴躺在床上,手里捏着谢无虞给的符,心里又害怕又紧张。 尤其是那个影子龇着牙要来摸他脑袋的时候…… 老吴强忍着没喊出声,黄仙毛茸茸的爪子在他脑袋上一摸,然后就是一阵口水声。 老吴:“……”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谢无虞终于推门进来了。他手里提着桃木剑随手一甩,就将那个影子一把掀飞了,桃木剑上带着的罡气和天雷之力还把它的一身黄毛给烫了个玉米卷。 黄鼠狼:“……” ???!! 这玩意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啊……谢无虞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地抬手把灯打开。 灯光下,一只黄鼠狼瞪着眼睛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身上的卷毛,表情超凶。 33、三十三 谢无虞:“……” 说实话, 一只豆子眼黄鼠狼顶着一身的卷毛龇牙咧嘴地朝他竖尾巴看起来真的一点儿也不可怕,反而感觉搞笑效果点满…… 反正谢无虞是完全没有被它超凶的表情吓到,反而忍不住笑了一下, 三步两步跨过去, 甩了几张符堵住了它后撤的路。 黄鼠狼是想跑的,但谢无虞的符厉害, 道法更厉害, 它被桃木剑拌了一下, 又被几张符拦住,浑身的毛被烫得卷起来之后就散出了一股焦味,隐约还有点烤肉的味道。 床上的老吴忍不住“咕嘟”吞了口口水。 黄鼠狼:“……”操! 黄鼠狼顶着一头卷毛, 眼神怨恨:“你们两个人欺负我一只狼,不要脸,呸!” 谢无虞:“?”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欺负吗? 谢无虞感觉有被质疑到, 抬手又甩了几张镇妖符出去。 黄鼠狼一下子就被几张符按进了地板上, 狂骂:“呸呸呸!” 谢无虞算是确定了,这玩意还真没它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反正现在看起来挺弱的。他走过去把桃木剑捡起来, 剑尖一挑, 把黄鼠狼腹部的毛也给烫了一遍。 黄鼠狼趴在地上生无可恋:“……” 谢无虞走过去正要将它抓起来, 突然一股骚臭的气体喷涌出来, 四周老吴卧室的布置倏然变换, 变成了一片枯黑的桃林,几个人影挂在树上随风晃荡。 谢无虞抬眸看去, 便认出了那几个人影是清水观里的师叔师伯、还有元道子……以及兰鹤望。 他们双眸紧闭,脖子上各自挂着一条麻绳,身上有火烧的痕迹。 眉眼情态都真实得不似幻境。 谢无虞简直要被黄鼠狼这神来一笔气笑了,提起桃木剑往空中一劈, 然后头也不抬地踩着罡步跃过去,将那只想趁着谢无虞被幻境困住的瞬间挣脱镇妖符逃跑的黄鼠狼抓在了手里。 卷毛黄鼠狼见机立刻摊平爪子想投降,但谢无虞根本没听它在说什么,揪着它拿桃木剑狠狠地抽了一会儿,感觉心里终于舒服点儿了,才把浑身透着烤肉味的黄鼠狼提在手里,冷酷地问道:“嗯?你刚刚想说什么?” 黄鼠狼被揍得快生活不能自理了,闻言眼泪都飚了出来:“我错了……” 道士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怎么就听了那道士的话来借命格呢! 它要是不听,以后大限到了两腿一蹬没啥烦恼去就去了,大不了回来做只黄仙鬼,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浑身都被烤得香香的,它自己闻着都饿了…… 谢无虞也感觉有点饿,拿镇妖符往它脑门一贴,提着它下楼了。 老吴犹豫了一下,亦步亦趋地跟着下了去。 骆频在楼下听着上面传来的碰撞声本来还有点担心,但他看了看元道子一副悠哉悠哉甚至还拿着手机打斗地主的悠闲模样,心情就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伴随着斗地主特有的抢地主音效,元道子突然抬头道:“来了。” 骆频屏息……然后就看见谢无虞手里抓着一大坨长毛卷曲浑身散发着烤肉味的东西出现在楼梯口那里。 ???什、什么东西?现在还有卷毛的黄鼠狼? 骆频惊了,看着谢无虞把蔫了吧唧的黄鼠狼往茶几上一丢,手里的桃木剑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轻飘飘地搭在它的爪子旁边,把黄鼠狼吓得忍不住抱紧了卷卷的自己。 ……嘤。 “小师叔,这就是……?”骆频有点不敢置信,问。 谢无虞坐到沙发上,随口应道:“嗯。” ……这看起来被修理得也太惨了。骆频心想。 黄鼠狼也放弃挣扎了,两颗豆豆眼含着泪,双爪捧着自己的毛吹吹,看起来特别可怜。 谢无虞见状,冷笑一声。 黄鼠狼:“……” 知道扮可怜是没用了,黄鼠狼吹了一会儿已经定型的卷毛,就蔫了吧唧地开口了。 这只黄鼠狼自称黄大,是在这帝都附近一座青山上修行的。精怪修行并不容易,哪怕是黄大当年运气好讨中了口彩成了精,等多出来的寿命过去之后,它也终究会被天劫收去性命。 黄大才娶了那么好几个漂亮的黄鼠狼老婆,生了一堆的子子孙孙,还没享受够做大仙儿的日子呢,怎么舍得就这么撒手去了? 但它又不想去凡人家里做仙家,只想自己在山上快活,思来想去之后,一个路过的道士点醒了他。 对啊!它们这些大仙儿去凡人家里做仙家,除了为的香火供奉之外,大部分也是想借凡人的命格进行修行,它虽然不想做供奉,但耍一点小手段借供奉的名义去借运还是可以的。 那道士又像是无意识地透露了几句有关老吴的命格的话,黄大当时就动了心思。 但黄皮子天性贪婪,除了借运之外,黄大还暗戳戳地想把老吴的一起命格夺了。但它本身又不知道怎么操作,只好根据一些黄门老前辈们传下来的经验,把自己的寄体幻化成了神像,又在梦里对老吴进行各种暗示…… 只是它实在学艺不精,对人的心理揣摩也不够,最后反倒弄巧成拙,让老吴不敢把它的寄体带回去了。 不过黄大也算有点本事,虽然没让老吴把它寄体带回去,但之前老吴找来的那几个大师也同样奈何不了它,所以它才敢在老吴梦里那么嚣张,甚至在之前感觉到自己的寄体终于被老吴带回去的时间,还特别不设防地真身过来了。 谢无虞听完了,表情凝重地看着一身卷毛的黄大,仿佛陷入了沉思。 ……这黄皮子到底是装傻还是真的傻? 黄大自己说完之后也沉默了,仿佛终于察觉了自己之前到底做得有多憨批,不由得又眼含热泪……早知道就不贪了,借运避完祸之后美滋滋地回山做大仙儿不香吗! 它惆怅地扒拉了一下爪子,就听见谢无虞问:“那个瞎子,你从哪里找来的?” 黄大动作一顿,茫然地说:“……不是我找的啊。” 谢无虞眉梢微挑:“嗯?” 黄大回忆道:“是那个道士给我找的,说他看我可怜,就助我一臂之力,勉强可以积点功德什么的。” 那道士当时说得特别真诚,黄大成精之后就待在山上做山大王,哪知道现在城里人套路那么深呢,就兴冲冲地把自己的寄身交过去,来缠老吴了。 不过它也没真蠢到对那个道士一点儿都不设防,见谢无虞还在沉默地看着它,摸摸身上的卷毛,说:“我那时候偷偷在他身上也放了几撮毛来着……” 不过它试着再通过那几撮毛感应那个道士的存在的时候,却愕然发现,居然……没找到。 谢无虞对此早有预料,想了想,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元道子闻言,也终于从斗地主中抽出神来,看向了黄大。 黄大是黄鼠狼成的精,嗅觉自然敏锐,想了想便道:“……有。好像是香烛的味道。” 果然。 谢无虞垂了一下眸,对这个仿佛无处不在的同行稍微感兴趣了起来。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黄大仔细想了想,惊恐地发现……自己不记得了。 只记得好像挺年轻的,穿着一身道袍,其他的就完全没印象了。 谢无虞看向元道子。 元道子想了一会儿,摇头:“为师这几年都没离开过清水观,已经不大认识现在道门的新生辈了。” 不过那人看起来对道术十分精通,倒也不一定是这几年道门新收的弟子。 一而再再而三发生的事就不能以巧合来算了,元道子也将这件事放到心上,说:“等为师回去就和你其他道派的师叔伯问问。” 谢无虞点点头。 老吴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好像又牵扯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有点担心地问:“那我这事……” 这倒没事。他家主要是闹黄皮子,现在黄大被抓了,那个道士想来也不会再插手到这件事里来的。 老吴闻言松了口气,想了想,还是问谢无虞要了个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谢无虞:“……” 也行。 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谢无虞看了看茶几上半死不活的黄大,问:“那这只黄鼠狼,吴总打算是怎么处理?” 仙家之间打架,打赢了的那个是有权利处置输的那个的。谢无虞虽然不是出马弟子也不是仙家,但他确实也确实把黄大赢了,同样有权利决定怎么处置黄大。 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黄大好歹是成了精的黄鼠狼,身上的冤孽之气也不重,谢无虞不太建议老吴对它赶尽杀绝。 毕竟黄大身后还有一群的妻妾和子孙……黄皮子这种记仇的东西,还是不要再招惹比较好。 老吴本来是想让谢无虞把黄大杀了的,但谢无虞这么一说,他也有点犹豫了。黄皮子这种动物特别记仇他也是听老一辈说过的,到时候谢无虞能护得了他一时,但不能护他一世啊。 老吴思来想去,最后看向谢无虞道:“谢大师您决定就好。” 谢无虞看了看黄大,沉吟:“……让它做你家保家仙?” 以前倒是有这种传统,说是得罪了胡黄白柳这些大仙儿什么的,只要你最后能把它们打服了,就可以把它们变成自己的保家仙,让它庇佑自己和子孙后辈。 但老吴听了直摇头。 不,不必了,别说黄鼠狼了,他现在对带毛的东西都有心理阴影了。 黄大见状忙松了口气。它一个自由自在的山大王,真要做了一个人类的保家仙,那以后可怎么快活呢…… 然而它这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只见谢无虞看向它时笑容温柔又漂亮,声音如山中最甜的清泉流过时一样动听:“那就带回去给净尘法师和师伯他们玩吧。” 黄大:“???” …… 事情到这里,差不多就算是解决了。老吴亲自把谢无虞他们送到了大门外面,除了爽快地给谢无虞打了出场费之外,还额外地给他和元道子二人塞了个红包。 谢无虞偷偷看了一下卡里一共小几十万的余额,沉思。 他原来接剧的时候片酬也是打在这个卡里面的。但因为他没什么名气,每集的钱就挺便宜,总的片酬加起来也就十来万,现在老吴一出手就是十五万,谢无虞犹犹豫豫的,又有点想…… 唉,还是想想这小几十万能给小乖崽买点什么吧。谢无虞莫名地想到之前黄大弄出来的那个幻境中,兰鹤望脸色青白地被麻绳挂在树上的场景,心里又涌起一阵不适来,拧拧眉,抬手又给黄大脑袋上加了一张镇妖符。 已经被镇妖符压得爬不起来的黄大一脸惊恐:“???” 谢无虞:^_^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元道子年纪比较大,一路开车回到兰鹤望的别墅里之后,就先回房间休息了。谢无虞本来也是提着黄大要回自己在兰家的那个小房间的,但他刚往别墅里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莫名沦为了背景司机的骆频的存在,想了想,便回头问了一句:“你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晚?” 因为兰鹤望体质的原因,兰家对玄学界人士态度都挺友好。骆频自己虽然算不太上,但他好歹是清水观的挂名弟子,又有着谢无虞师侄的名头,想要一间客房睡一觉还是有的。 骆频看着那栋低调奢华美轮美奂的别墅心情复杂,默默道:“……不用了。” 谢无虞也不强求,嘱咐他晚上开车小心点儿就转身进去了。 骆频看着他的背影,心情更复杂了。 本想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带飞谢无虞,谁知道现在好像又要谢无虞带飞他了…… 谢无虞不知道骆频的事业心被兰鹤望这栋别墅给打击到了,提着黄大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的那个小房间之后,就把它往地毯上一丢,自去找了套睡衣出来拿着去浴室洗澡。 黄大身上还贴着镇妖符,浑身都软绵绵的,趴在地毯上,身上的卷毛都摊开了,像是个毛脚垫。 狐鬼本来在房间里睡得香香的,还在想明天继续去找兰鹤望挂他腿上吸阴气,这时候闻见黄大的味道,耳朵尖立刻竖起来了,从刘叔给它在床头柜准备的那个小窝里探出头,目光很快就锁定了地毯上的黄大牌毛脚垫子,狐脸严肃。 ……这黄鼠狼现在狼狈的样子可真眼熟啊。 狐鬼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很快就选择性地忽略掉了它当年就是被谢无虞这么用符压着打过的,龇了一下牙,问:“喂,你是哪里来的黄皮子?” 黄大看着才不到它爪子大小的狐鬼,豆豆眼眯了眯,轻蔑地扭开了头。 狐鬼大怒。好歹它也是第一只被谢无虞捶过的大(妖)仙(怪)儿,按资历来说可是老大,黄大这种态度,简直是不把它放在眼里。从小窝里跳下去,狐鬼绕着黄大走了一圈,趁着黄大被镇妖符镇着,伸出爪,薅了它一把毛。 黄大:“……” 等谢无虞洗完了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黄鼠狼和狐鬼在地毯上蹿来跳去折腾的场景。 谢无虞:“?” 虽然以前就听说过四大门喜欢内讧,但他真没想到,狐鬼现在都是鬼了,这两只还能打起来…… 野生动物就是有活力。 谢无虞多看了几眼,也没理会它们,绕了一下路回到床上,关灯睡觉。 正在为地位打架的狐鬼和黄大:忽然感觉到索然无味.jpg 谢无虞跟着元道子回兰家时天已经很晚了,就没有在微信上和兰鹤望说。不过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谢无虞还是在餐桌上发现了自己的那一份早餐。 兰鹤望这边的饭菜一直遵循吃好不吃贵的理念,早上就摆了肉粥、包子花卷还有其他的一些糕点,又因为净尘法师和空明子他们也在,所以另外也准备了一些素食,闻起来香气扑鼻。 谢无虞跟着元道子在这边蹭饭都蹭习惯了,自拿了碗香菇肉粥就着虾饺吃起来,时不时地和净尘法师他们探讨一下道法和佛法之间的理念差距。 聊到差不多要掐起来的时候,早饭也就吃好了。 谢无虞放下碗想了想,趁着阿姨正收拾桌子的时候,起身去把黄大提溜了出来。 狐鬼也抓着黄大的尾巴晃晃悠悠地跟着。 空明子早就听元道子说了老吴家的事儿,现在看见黄大也不奇怪,饶有兴趣地过去揪了一下黄大的卷毛:“确实是只快到大限的黄仙。” 净尘法师修为高深,早年出外游历时也认识些出马弟子,跟他们供着的仙家接触过,这时候也挺淡定,瞥了一眼黄大身上的气息,念了句佛号。 这几个人的气息一个比一个清正,黄大被压得都不敢大喘气儿了,任由他们一个两个地围着自己在那里研究。 唉,做(黄鼠)狼,真的好难。 谢无虞在旁边陪了一会儿,见他们翻来覆去地都快把黄大从头到尾研究透了,想起自己接单的初心,就跟元道子说了一声,带着手机出门了。 空明子看见元道子盯着谢无虞出去的身影,笑了一下:“我最近推演了一遍无虞的命盘,显示的卦象已经完整了不少,想来是在往好处发展的,师弟也该放一半心了。” 元道子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或许吧。他也只希望谢无虞能够平安一世罢了。 又抓着黄大研究了一会儿,元道子想起之前在老吴家黄大提到的那个道士,皱了皱眉,便又问了空明子一声。 空明子也是知道谢无虞近一年来的经历的,如今听说有了进展,自然也跟着认真回想了一下,却也不太记得玄门新一辈的弟子里有没有这样一号人物了。 元道子叹了一声:“看来只能打电话问问那几个老家伙了。” 空明子:“……他们又不带手机。” 也是。 “道协不是又要开会了么,到时候过去看看也行。”元道子恍然想起来这么一件事,道。 空明子想了想,也点点头。 …… 谢无虞出门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花钱。 帝都的商圈靠近市中心,谢无虞和刘叔说了一声,就借了兰家的车和司机出了门。 其实从兰鹤望的身份和生活水平来说,他好像什么都不缺。谢无虞在车上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能给小乖崽买点什么,只能是到了商场再说了。 现在《明歌传》首播已经播完了,但别的电视台重播已经开始,剧的热度还在,谢无虞饰演的池尧虽只是男四,然而最后悍然赴死的那一幕实在高光亮眼,喜欢他这个角色的剧粉不在少数。谢无虞之前就有过在清水观被粉丝抓住签名的经历,这一次就特别小心,专门戴了口罩才下车。 也幸亏帝都的雾霾年复一年地没什么改善,他戴着口罩走在路上也不突兀,顶多是有几个女孩子瞥见他高挑的身形和露在口罩外面也显得十分好看的眉眼,回头多看了几下。 谢无虞淡定自若,慢慢地在商场里逛着。 一楼展柜摆满了珠宝首饰,看起来倒是璀璨漂亮。但兰鹤望的气质在那,手镯项链这些之于他而言并不合适,谢无虞看过几眼,便略过了这些选择。 二楼卖的衣服,谢无虞倒是能粗略估算出兰鹤望的体型,但问题是兰鹤望并不缺衣服来着…… 嗳,送礼好难。 谢无虞想了想,终究是忍不住拿手机百度了一下“送男性朋友什么礼物比较合适”这个问题…… 帝都的基建不错,页面很快就刷新了出来。谢无虞垂眸看了一眼,答案不是围巾就是钱包,然后就是电子产品什么的。 兰鹤望平时好像不用钱包,也不怎么玩电子产品。谢无虞想了想,把那个送条围巾的答案点开看了一眼。 答主贴心标注——送围巾的含义是我永远爱你哦。 谢无虞:“……” 什么东西,阿爸永远爱乖崽吗? 百度出来的答案根本不靠谱,谢无虞无奈地往下翻了翻,又看见了另外的几个建议。 34、三十四 领带不错, 手表也好,袖扣也行。 谢无虞翻了翻下面的推荐,勉强挑出了几样比较合适的, 想了想, 又把手表去掉了。 好的手表没一百万往上打不住,他这小几十万的就不要拿出来丢人了。 至于领带, 兰鹤望平时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偏好, 只要颜色纹样稳重一些就挺适合他的。还有袖扣, 兰鹤望平时都穿的衬衫西装,配上一对合适的应该也好看。 谢无虞回忆了一下,兰鹤望平时的西装不是黑色的就是比较庄重的银灰色, 那配的领带就不能太轻浮,但也不能太老气,毕竟兰鹤望其实也还年轻, 还是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小乖崽呢…… 仿佛get到了传说中的养成的快乐, 谢无虞脚步轻快一拐,就走进了一间高奢品牌店, 特别认真地给兰鹤望挑起了领带。 其实这些领带在谢无虞眼里款式都差不多, 只是颜色的不太一样。谢无虞想了想, 挑出了几条他觉得比较喜欢的放在一边, 然后拿起手机, 滴了一下兰鹤望。 鱼鱼:滴滴,这位先生请问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快从实招来^_^ 谢无虞一共挑了三条出来。一条是深蓝色蓝斜纹,一条是黑底银斜纹,还有一个不算领带,是一个小小的黑色领结。 谢无虞今天起床的时候兰鹤望就已经去公司了, 这时候应该也还在忙,谢无虞发消息过去之后本来以为还要等一等,谁知道过了几分钟之后,兰鹤望那边就回复过来了。 小亮崽:……深蓝色。 小亮崽:先生是在玩什么游戏吗? 小亮崽:[猫猫疑惑.jpg] 谢无虞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兰鹤望估计是以为他在和别人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一类的游戏,输了的惩罚是来问他喜欢什么颜色之类的。 微微勾了一下唇,谢无虞随手回了句“在查户口”,就将刚才挑出来的那条深蓝色斜纹领带拿起来,想了想,又把那个领结也一起拿上。 ……再犹豫一下,感觉黑底银斜纹的也不错。 谢无虞看了看,这几条领带的价格倒也不贵,指尖这上面轻轻点了点,便决定一起要了。 导购小姐并没有因为他看起来有点随便的衣着而露出什么不礼貌的表情,双手将谢无虞挑好的这几条领带接过去之后,又微笑着问道:“先生要再看看领带夹吗?” 反正这趟出来就是花钱的,谢无虞说:“那就看看吧。” ……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谢无虞并不知道领带夹的款式也有那么多。 导购小姐笑容甜美地给他推荐,谢无虞一边随便听着,一边目光在柜台上梭寻。 嗯? 一只淡金色的领带夹放在玻璃柜台里,并不是很显眼,但谢无虞的目光掠过去,却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和别的或简洁或奢华的领带夹不同,这只领带夹看起来有点小巧,淡金色的夹身细长,谢无虞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下,上面果然雕了一小朵小兰花的形状。 看起来还挺娇俏的。谢无虞来了点儿兴趣,在脑子里试着把这个领带夹和兰鹤望平时那张冷淡俊美的小脸放在一起。 果然可爱。 导购小姐见状,立刻又过来把这个领带夹吹了一波,谢无虞本来就蠢蠢欲动的心就更…… 不是他的错,都是领带夹先动的手。谢无虞深沉地想到。 领带加领带夹一共花了小几万,谢无虞扫码付了款,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底气…… 嗳,这样就不算白吃白住了吧。 顶多是半蹭吃蹭住。 谢无虞拿着导购小姐包好的领带和领带夹走出品牌店,看着偌大的商场,心想来都来了,只给兰鹤望带东西好像也不太好,脚步一顿,就又去给元道子和空明子他们挑了一些东西。 提着大包小包从商场出来,正在车里等着谢无虞的司机连忙下车帮他拿了一点儿放好,谢无虞数了一下人头,想了想,把打算给兰鹤望的那个领带夹另外拿了出来。 元道子和空明子他们收到谢无虞的礼物也都挺惊喜的,净尘法师拿着谢无虞特意挑的保温杯,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慈和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不错。” 谢无虞眨眨眼睛:“净尘法师喜欢就好。” 这可是他特意挑的小和尚保温杯呢!红黄.色调的瓶身体特别可爱,就是每次打开都要把小和尚的头拧下来,感觉稍微有点血腥…… 不过现在看来,净尘法师并没有这种感觉。 空明子也喜欢谢无虞给他挑的新发簪,柏木的质地,顺着树纹雕的一个小八卦,看起来很有意思。 元道子的东西更多一点,他最近沉迷斗地主,开的音效贼大,空明子已经偷偷给谢无虞发了几次消息让他管管了。谢无虞想了想,就给元道子买了一副……蓝牙耳机。 元道子:“……” 除此之外,别的大师包括刘叔谢无虞也没落下,准备的东西价格不算太贵,但能看出用心,大家就都挺满意。 连兰父兰母也拿到了谢无虞送的全套常备符箓和一对开了光的平安扣。 等兰鹤望下午从公司回来之后,就感觉……整个家里的气氛都怪怪的。 他摇着轮椅进了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眉眼含笑的谢无虞,以及坐在他对面,笑得要多和蔼可亲有多和蔼可亲的自家父母。 兰鹤望缓缓抬了抬眼睫:“……?” “鹤望,你回来了。”兰母笑着放下杯子招呼了他一声,然后又转向谢无虞,“然后呢?然后那个人怎么样了?” 谢无虞正给兰父兰母讲到过去他遇到过的一些比较有趣的灵异事件,闻言看了兰鹤望一眼,便又顺着兰母的催促继续讲了下去。 兰鹤望默默地摇着轮椅过去,在旁边跟着一起听。 即使是坐在绵软的沙发上聊天,谢无虞的坐姿也依然非常好看。兰鹤望从他精致俊雅的眉眼往下瞧,只见他淡色的嘴唇开合着,唇角微微扬起,说起故事来声情并茂,逗得兰父兰母笑容不断。 他的目光在谢无虞漂亮的下颌线上停了一下,谢无虞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眸朝他看了一眼。兰鹤望缓缓垂眸,又看见了谢无虞随意搭在膝上的、圆润白皙的指尖。 上面隐约还沾了一抹红,像是朱砂的颜色。 谢无虞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坐在一旁沉默的兰鹤望,飞快地把接下来的故事给兰父兰母讲完了,看着他们回了楼上之后,便起身去房间里拿了给兰鹤望准备的小礼物出来。 “看看喜不喜欢。”谢无虞随手把那几条领带递过去,然后又把他专门另外开光了的领带夹也放进兰鹤望手里,抬抬下巴轻笑道。 兰鹤望缓缓低头,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先生怎么突然给我买东西了。” “算是遮羞布吧……”谢无虞缓缓叹了口气,“总觉得拖家带口白吃白住很不好意思啊。” 兰鹤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无虞是在说自己和元道子在他这儿白吃白住,垂眸低声道:“元道子道长最近帮兰氏集团看过新楼盘的风水,先生也帮了我许多。” 并没有白吃白住。 “这样啊,”谢无虞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那就当是……” 他想了想,沉吟道:“我钱多了烧得慌?” 兰鹤望:“……” 谢无虞也感觉他这个理由用在兰鹤望这样的巨佬面前显得怪怪的,沉稳地转移话题,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呢。” 兰鹤望低头看了一下那几条领带,又看了一下那只开过光的小兰花领带夹,道:“……喜欢。” 听起来好像有点勉强啊。谢无虞心想,果然送礼不能轻信百度推荐的建议么…… 兰鹤望不知道谢无虞心里的想法。他把那只小兰花领带夹拿在手里看了看,眉头微动。 谢无虞的眼光其实挺好的。这个领带夹虽然雕了一朵兰花,却并不显女气,只多了几分精致的感觉。兰鹤望平时用的都是比较简洁的款式,像谢无虞选的这种类型的领带夹,兰鹤望还是第一次拿进手里。 试着别了一下,兰鹤望微微拧了拧眉,就见谢无虞撑着下巴看他,若有所思道:“唔……也没有很不合适嘛。” “……” 兰鹤望缓缓地、轻轻地“嗯”了一声。 …… 《无心之罪》杀青之后,谢无虞的档期就空了出来。但也不能就这么一直空着。谢无虞在兰家又待了几天后,过了正月二十五,张导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让他二月初一去试一下镜。 这个试镜从年中一直等到现在第二年年初了,谢无虞已经快要把那个剧本背下了,这时候再翻出来重温了一下,准备了几天,谢无虞就带着骆频一起去了张导发来的那个试镜地点。 张导前几年就自己开了个工作室,谢无虞赶到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坐了不少过来试镜的其他演员。 托《明歌传》的福,谢无虞的脸放在这一群艺人里面也算有了辨识度,他刚一现身,那些本来也想竞争那个男三角色的艺人脸色就有了一点儿变化。 那个男三的设定是个道士,而眼前的这个谢无虞吧……别的不说,人家还确实是个真道士。 虽然有些人觉得谢无虞在剧组里还要烧香拜神的行为是在哗众取宠,但不得不承认,谢无虞现在身上既有实绩,人设也合适,论起竞争力来,他才是赢面最大的那个。 只能希望他在试镜的时候出点岔子了。 ——但谢无虞准备了那么久,甚至还跟三清尊神们商量了好久,供了新鲜水果和自制上好柏木香,怎么可能临场出乱子呢? 临场超常发挥还差不多。 谢无虞心态轻松。他揣摩了剧本那么久,从小又受着清水观里那种无为而治的思想的熏染,要演起前期无渊的那种状态来,虽然有点困难,但后面慢慢地确实有了渐入佳境的感觉。 张导看着谢无虞只是轻轻一摆袖,就仿佛那个道号无渊的青年真的站在青山之上,淡然地看着孽龙出世,神色无悲无喜,周身萦绕着一种既出尘,又入世的气息。 诚然,谢无虞在表演上的技巧还不够完美。但他的气质太合适了,尤其是他做过道士,有时候表现出来的小动作,就特别戳张导的心,搞得他忍不住吁了口气,差点儿就当场拍板把无渊这个角色定给谢无虞了。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当场定下。 虽然吧,他第二次给谢无虞发试镜邀请确实是因为看了谢无虞主持大典的那个视频,觉得谢无虞特别适合无渊那个角色才搞的,但剧组可不是他的一言堂,他就算挺看好谢无虞的,也得等试镜全部结束了,和制片以及团队这边都商量了才能做出决定。 不过这一切的纠结,在兰氏集团旗下的娱乐子公司表现出投资意愿时就都不是个事儿了。 谢无虞知道兰鹤望那边给张导这部电影投资的时候,已经是进了组小半个月之后,张导随口跟他提了一句,谢无虞正抻着身上的道袍,闻言缓缓转过头:“?” 张导搓搓手:“虽然只投资了两千多万,但兰氏那边还说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场地和道具,算起来也是赚了……” ……两千多万?谢无虞忍不住想问问兰鹤望是怎么想的了。 不过他先前给张导这部电影算过一卦,卦象还不错,兰鹤望就算是再投个两千万的对数,这部电影应该也能给他赚回来。 但谢无虞手上还是忍不住给兰鹤望发了微信问问。 鱼鱼:?你给张导电影投资了? 兰鹤望那边的回答特别义正辞严: 小亮崽:是下面公司董事的一致决定。 谢无虞:“……” 等等,你们兰氏集团的董事不就你一个吗? 小亮崽:提出投资意向时公司这边就做过风险评估的,先生不用担心 小亮崽:[猫猫趴趴.jpg] 不,他倒不是担心……好吧也有点。虽然有点脸大,但谢无虞就是怕兰鹤望是为他才投资张导这部电影的。 不过仔细想想,一个公司要做出一个投资方案时,应该是早就对项目做过了审查的,张导这部电影早两年前就提出了概念,谢无虞也就小半年前才认识的张导拿到的试镜邀请,兰氏那边应该早就启动了对张导这部电影的评估,最后决定投资应该和他谢无虞没多大关系。 果然是跟去蹭吃蹭喝多了么,脸皮都不自觉得变厚了……唉。 35、三十五 真是父德沦丧。 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谢无虞幽幽叹了口气,然后又在张导的催促下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发冠,继续下场拍摄。 无渊道士这个角色演起来难点其实不多。张导之前不是没有相看过别的演员,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演技纯熟了的原因, 他们演出来的无渊反倒显得太完美了,张导看完了总觉得还差一点儿。 而这一点儿, 就在于无渊本身的那股“气”上。谢无虞的技巧确实不算圆融, 但他身上却自然存着无渊该有的那股“气”。 行止坐卧, 抬手垂眸。穿上道袍的谢无虞身上那种冲淡的世外之气变得更加明显了,张导有意地放手让他在表演的时候发挥得更自由一点。 镜头缓缓移动,将谢无虞的一举一动都拍了下来。 因为现在还没到出外景的时候, 组里先拍的是后面的几段戏。 谢无虞穿着一身简单的藏蓝色道袍,长而黑的(假)发用木簪簪着,正坐在临窗的位置上, 点了一壶苦叶茶、一碟豆腐一碟油菜, 配着一块素饼慢慢地吃着。 “听说皇城那边又死人了。” “嗯?这次死得又是哪家的大人?” “是端王府的人……听说是有孽龙出世,在吸皇室的龙气呢!” “噤声!这话你也敢说!” “为何不敢?如今连皇室自己都不遮掩了, 你且去看看城门外的皇榜, 说是为了被魇着的大长公主恳请真人入城驱邪, 实际上不就是为了请天下的术士过去收服那孽龙?!” “也是, 如今皇城死了得有几十人了罢?又全是达官显贵, 难怪朝廷这般着急……” 那两人正八卦着,一道强硬的声音突然插了进去:“贵人们的事, 是你们这些人能说的吗?什么孽龙出世,我看你们就是在妖言惑众,跟我去衙门走一趟吧!” 那差役像是上来喝茶,一转头听见这些人在那里窃窃私语, 眼珠子一转,便挎着刀上前,粗暴地将其中一人扯了起来。 “诶诶诶……!” 茶楼上顿时乱了起来,小二苦着脸下去找掌柜的上来,旁的人看不过去,劝了两句,又是被那差役一瞪,“你们也想去衙门里住几宿?!” 围观的食客顿时噤声,脸上却也带出了不赞成的神色。 那差役得意洋洋地扯着那两人正要往下走,其中一个人从差役出来时便低着头,此时突然暴起,青紫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一把掐住差役的脖子,“嘻嘻嘻……” “咳、咳……滚开!”差役胡乱地反抗着,脖子上掐着的手却像铁箍一样越收越紧。眼看着他就要撅过去了,坐在窗边的那个年轻道士随手拿了根筷子飞过来,不偏不倚,正中那人的太阳穴。 差役手上箍着的手默认松开,他连咳了几声,便看见那个道士从窗边起身,单手抓起刚才那人的手臂,往对方的指尖上狠狠一掐。 即使是在扮演着剧中的角色,那个群演也忍不住浑身抽搐了一下。明明能感觉到谢无虞没用多大力气,强烈的痛感还是不断地从指尖上传来,群演刚想喊出声,身上却陡然轻快了不少…… 剧本里本来是没有这一段的,但谢无虞职业病发作,看见这个群演身上沾上的邪气就有点忍不住,借着拍摄就帮他用土办法祛了一下邪气。 看着效果还挺好。就是不知道这一条要不要重拍……谢无虞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然是保持着无渊式的清冷淡然,随手探了群演的脖颈,见没什么问题了,便飘然起身,很快就在食客们敬畏的目光中隐入了街上的人群里。 刚上来的掌柜突然一拍大腿:“……他给钱没有!” “卡!”谢无虞都快走出片场了,张导终于喊了声卡,反复看着刚才拍的那一条镜头,把谢无虞招过去,“刚刚这一段,你是怎么想到要加那个动作的?” 倒不是演得不好,张导反而觉得谢无虞加了那个动作显得人物形象更加饱满了,就有点好奇谢无虞怎么想到的。 谢无虞拢了一下袖子,眨眨眼睛:“嗯?以前遇到这些……的时候,师父是这样处理的。” 哦,懂了。这是人家的专业领域。 张导想了想,又问他,“虽然之前就让你帮忙看过了……不过你还是再想想,现在剧本里还有哪些地方是不够合理的?” 其实还是有很多都不太合理的……但有时候为了艺术性,是不可能把所有东西都还原进去的,毕竟那样容易过不了审。 于是谢无虞只挑了一些无关大雅的、放出来也不会被以封建迷信为由封杀的民间习俗和道教规矩跟张导说了说。 这些东西都是细枝末节,改起来也挺好改,之前张导就让编剧改过几版,现在也不过是再秃几天头的事。 趁着张导和编剧在那里扯皮,谢无虞转身找了个椅子坐下,又拿出手机刷了刷。 刚刚赶着继续拍摄没有回复兰鹤望的消息,谢无虞滑上去重新看了一下,就看见兰鹤望后面又给他发了几条消息,问他在剧组里习不习惯。 他几乎每次谢无虞进组都会问一遍,谢无虞也不嫌他烦,想了想,回道: 鱼鱼:挺习惯的 鱼鱼:毕竟我可是有兰总微信的人 鱼鱼:对我不好了,我一个微信过去,就能让兰总叫一车面包人来打他们 鱼鱼:[猫猫叉腰.jpg] 他回复过去之后,兰鹤望那边像是没看到,谢无虞等了等,就从微信里切出来,又去逛了一下微博。 骆频那边并没(不)有(敢)强制接管他的微博,但谢无虞一般也不怎么上去看,都是偷偷开了小号冲浪。 已经认证过的大号好像有两三个月没去看了…… 谢无虞想起那堆画风清奇的粉丝,手指操作了一下,就从小号换到了大号,登录上去。 因为关闭了陌生人私信和点赞,谢无虞登上去的时候,手机并没有被卡出来。 最近的那条微博下面已经累积了将近一万评,谢无虞看了看,那是自己一个多月前《无心之罪》杀青时发的营业微博。 一条营业微博下面怎么会那么多评论…… 谢无虞点开评论区,顿时:“……” “大师今天算卦吗算卦吗算卦吗?!!!” “出一百万请大师帮我做个祈福法会,如果看见了就当我没说” “这几天老是做梦梦到黑白无常追求我,长得真的好帅,是有什么寓意吗?我要不要答应他们啊……” “侄子今天又离魂了,他妈妈叫了几个小时才把他的魂喊回来,请问是因为他八字太轻了吗?” ……真是好浓的封建迷信的气息。 谢无虞往下翻了一会儿,直到点赞数都变成三位数的了,才看见有人话题偏离了一下玄学,改在了科学上。 “上次大师说的虚影是阳光反射地面造成的雾气虚影,今天特意去实验了一番,似乎真有此事,但感觉反射出来的虚影不太像人啊……” 谢无虞:“……” 这也太具科学实验精神了吧! 下面楼中楼的回复居然还有人附和,从各个方面去论述地面反射虚影的合理性…… 看来以后瞎编也得走点心了。谢无虞感觉有点心累。 不过一个多月没营业了,谢无虞想了想,还是把先前的那几个评论回复了一下。 谢无虞v:“今天收摊儿了,不算。” 谢无虞v:“我看见了,走支付宝还是微信二维码?” 谢无虞v:“寓意就是你该起床吃饭了。” 谢无虞v:“你确定不是小孩子觉多吗……不是的话拿柚子叶给他一周澡就好了。” 谢无虞v:“……可能是当时光的折射角度不一样吧,不用这么工匠精神。” 他好久不出现了,现在突然出来回复评论,粉丝们都惊讶了,飞速赶来看了一下他的回复之后,忍不住打出几个“???” 本来以为她们这些粉丝的画风就很迷了,怎么现在感觉正主的画风比她们还迷…… 今天收摊儿了不算是什么鬼啊! 还有那个小孩子是不是觉多的回复,简直是科学中蕴含着朴素的玄学指导。 谢无虞回复完了就跑,粉丝们沉默一会儿之后,纷纷截图,又把他挂上了话题榜。 谢无虞:“……” 好歹营业艹热度了嘛。 骆频卑微地又接手了引导风向的任务。 不过谢无虞前面的微博画风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引导起来还挺容易的,反正骆频感觉自己水军还没放下去,粉丝们就已经自发地把谢无虞的回复玩成梗了…… 也挺好。 热搜上得轰轰烈烈的,连带着又宣传了一波《无心之罪》,谢无虞看了一下霍然她们发来的奇怪夸奖,默默地切出大号换上小号。 他小号上关注的全是各个道观的官微,时不时会有道长在上面发表一些个人修道心得。谢无虞去评论里和他们隔空友好对话了一下,微信上才跳出兰鹤望发来的回复。 小亮崽:先生习惯就好。 小亮崽:……一车面包人也可以的。 小亮崽:先生喜欢什么口味的面包人? 谢无虞:“???” 鱼鱼:[你不对劲.jpg] 兰鹤望看着谢无虞发来的目光锐利一脸正气的猫猫表情包,眉头微松,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谢无虞感觉兰鹤望学坏了。以前逗他只会乖乖回猫猫蹭蹭的表情包,现在都会反过来调侃他这个单方面的老父亲了,果然是商场如战场么,居然瞬息之间就改变了一个人的性格…… 谢无虞唏嘘了一声,抬头看见张导又过来了,连忙把手机放下,正襟危坐看剧本。 …… 又拍了一段时间的内景,谢无虞和剧组里的大小演员、工作人员都混熟了。 这天张导突然有事,取消了一晚上的夜戏。谢无虞刚换了衣服给三清尊神们换了一批供品,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是剧组的人过来约他一起去吃烧烤。 组里的盒饭不算难吃,但有机会打牙祭当然得去啦。谢无虞换了衣服跟着剧组的人到了定好的房间里,老板就端了一大盘烤好的肉串素串上来了。 谢无虞拿了个鸡翅啃,然后就听见旁边的主演周晚林叹息着说:“接下来帝都这边就差故宫的那段外景了吧,也不知道张导打算什么时候拍。” 谢无虞想了想,是哦,故宫里的那段外景在剧本里还是个重头戏呢…… 张导应该已经和故宫那边商量好了吧。 周晚林是帝都本地人,见众人吃鸡翅的吃鸡翅,烤茄子的烤茄子,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深意,不由得咳了一声。 谢无虞趁机抬手把烤热狗往自己面前挪了挪。 周晚林:“???” “你们就没听说过吗?前几年有个剧组在故宫里拍夜戏,结果几个主演化完妆出来,整个剧组的人都消失了,四周全是穿着前朝衣裙的宫女太监,举着个绿莹莹的灯笼在城墙下走,好悬没把几个主演吓坏了。”周晚林不甘心,一边抢了几串牛八宝一边把自己听来的八卦倒了出来。 以谢无虞为首的众人敷衍地嗯嗯几声,继续埋头猛吃。 周晚林:“……” 他发自灵魂地问道:“你们不害怕吗?” 他当时听说了之后,可是已经有两年没接过需要在故宫拍外景的戏了好吗! 接下张导这部《破天剑》还是因为这几年故宫没继续闹出什么灵异事件,他觉得他已经可以突破这个心理障碍了才接的。 谢无虞吃完一根鸡翅,正拿纸巾准备擦手,旁边的女主楼夏就忍不住说了:“你是不是忘了谢老师的本职是什么……” 周晚林:“……” 谢无虞:“?” 楼夏:“害怕了大不了开工之前去谢老师房间里拜拜啊,而且你也说了是听来的八卦,连人物名字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啊。” 周晚林:也有道理。 “可是故宫确实有挺多……”和故宫有关的灵异传说可不少,周晚林还是觉得楼夏她们也太过淡定了吧。 楼夏:“那我到时候躲谢老师身后不就好了。” 谢无虞:“……” “哦对了。”楼夏继续说,“今天谢老师您的摊儿收了没?我想求一卦行吗?” 自从那时候谢无虞回复了粉丝们的评论,然后被粉丝们玩成了梗又送上一次热搜之后,剧组里也开始拿他的评论来跟他调侃了,楼夏年纪比较小,性格跳脱一点,就更喜欢和谢无虞玩这个梗了。 谢无虞这时已经平静了,脸色都不带变地拿了串炸豆腐串,想了想拿手机给兰鹤望拍了张照,淡定应道:“每日一卦,今日已满,楼老师明日请早。” 兰鹤望那边也回复了过来。 小亮崽:外面烧烤吃多了不健康。 小亮崽:……先生注意些。 36、三十六 没想到兰鹤望还是个养生小达人啊。 谢无虞有点惊讶, 沉思了一秒之后,选择了关掉微信,再拿了串香辣烤里脊吃。 兰鹤望:…… 周晚林感觉自己有被忽视到, 生气地拿了串蒜蓉烤茄子:“反正我觉得还是得做点准备……唔这个烤茄子好香, 无虞你不吃吗?” “不了,”谢无虞婉拒了周晚林的安利, “我不吃蒜。” 他们清水观的戒律其实不太严, 但四不吃忌五荤的规矩还是有的。四不吃是不吃牛肉、狗肉、乌鱼和大雁, 五荤就是葱、蒜、韭、薤、荽这五种味道浓厚的香菜。 周晚林也听说过道教的这些规矩,想了想,把蒜蓉烤茄子自己吃了, 一边吃还一边嘀咕:“蒜蓉太香了!下次我们去吃海鲜吧,蒜蓉烤扇贝蒜蓉小龙虾什么的。” 谢无虞:“……” 面无表情地低头咬了口里脊肉,谢无虞突然道:“等等, 晚林哥, 你背后的是什么?” 周晚林:“?” 谢无虞的表情格外凝重,盯着周晚林空无一人的背后, 抿了抿唇, 手上飞快地掐了几个诀。 周晚林见状, 心一下子就吊了起来……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他僵硬地坐在位置上, 眼珠子都不敢朝身后看一眼。楼夏也搓了搓手, 紧张地看着谢无虞。 谢无虞掐了几个手诀,忽然抬眸, 在周晚林害怕激动又期待的目光中……把他面前的烤肉串全部拿走了。 周晚林:“???” 周晚林:“!!!” 谢无虞把端走的烤肉串放到楼夏和另外两个女演员面前,淡然道:“你看,平时总让晚林哥你多相信科学,还不信, 这不就被骗了么。” 说得好大义凛然哦,骗人的那个不就是你吗? 周晚林看着自己面前盘子仅剩的几串烤茄子烤韭菜差点气死,楼夏却拍着手对他万分诚恳道:“谢谢晚林哥款待。” 谢无虞:“嗯,谢谢晚林哥。” 众人:“谢了晚林哥!” 周晚林:“……” 幸亏后面老板又新端了盘弄好的烧烤过来,不然这个剧组里可能会出现一次流血事件。 而始作俑者谢无虞毫无悔过之心,甚至还伸手拿了串烤里脊。 周晚林恶向胆边生,伸手抢了一大盘子烧烤啃,回去的路上甚至还打了个小嗝儿。 张导这时已经外出回来了,远远地闻见他们的一身烧烤味,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冷酷地说:“你们现在爱怎么吃就怎么吃,我不管。就是过几天就要去拍外景了,到时候谁胖得威亚吊不上去,我就把他关在健身房里,体重不达标不许出来。” 周晚林:“……” 楼夏:“……” 谢无虞:“……” 众人:“……” 刚吃的烧烤突然不香了。 一群人蔫了吧唧地在张导的注视下往房间里走,谢无虞闻了闻自己身上,好像确实很大的一阵烧烤味。 虽然他的体重一直挺稳定的,但说不定夜宵吃多了就真的胖起来了?谢无虞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一边想道,要不就再问问养生小达人? …… 最后谢无虞也没问成兰鹤望怎么保持的身材,就在剧组高强度的拍摄中,稳稳地把那天吃的烧烤给消化了。 这几天能拍的室内戏已经大部分拍完了,张导特意通知了剧组里的人,明天就要过去故宫那边拍外景。 故宫那边给他们批了五天时间。乍一看似乎挺够的,但现在故宫一般晚上五点就要关门,他们剧组要拍的外景又有点多,张导就想把时间赶赶,每天早上掐着点儿进去搭景拍摄。 这天一大早,谢无虞就跟着剧组的车晃晃荡荡地去到了故宫大门外。 张导过去交接手续,谢无虞抬头看了一眼晨光中的故宫,煌煌龙气与升腾的阴气交融在一起,仿佛两尾灵动的游鱼,悬在故宫的天幕上。 周晚林也抬头看向故宫,望着天上微亮的月光和稀疏的晨星,身上还有点抖。毕竟出发的路上他和楼夏坐一个车,楼夏又给他讲了好多故宫里的灵异事件来着…… 但他再怕也没办法,张导那边已经把手续弄好了,跟着管理员开了门进去,避开了那几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宫殿,然后就开始搭景。 谢无虞等人也被服化组的工作人员拉去换了衣服化妆。 谢无虞依然穿的那身道袍,只不过妆容上变了变,随着剧情的发展,化妆师在他右眼角旁边添了两道疤。 这疤是特意做的,贴到脸上倒也不难看。谢无虞照了照镜子,刚想起身,就被化妆师拖了回去又补了下腮红。 谢无虞:“……” 因为时间紧,他们这儿都是分组来拍的,谢无虞今天跟的b组,化完妆之后就得过去接上了。 但他等了一会儿,却没看见场务来催,放下手机过去问了问,就听楼夏说:“组里的摄影机好像出问题了,摄像正在修,导演已经让人再送了几台过来,但现在正好是早高峰,估计还得等。” 前两天摄影机还好好的,昨晚下戏的时候张导还拿着把之前的片花又看过一遍,怎么今天就凑巧全坏了? 周晚林就是个忠实的故宫灵异现象传播爱好者,见状便蹭到谢无虞身边,小声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作怪啊?” “什么?”谢无虞瞥了他一眼,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周晚林:“……”嗨呀,这个人明明是个真道士,还在跟他装听不懂! 谢无虞眨了眨眼睛,目光挪到那几个摄影机上。几个摄像正捧着摄像头在那里检查,身子半隐在几个透明的身影里。 几个穿着前朝宫装的女鬼好奇地拨弄着摄影机的电源开关,谢无虞甚至还听到她们在那里吐槽。 “这台摄影机的镜头质量好像不太好啊,照出来没以前清楚。” “好久没有戏班子来这里拍戏了,将就看吧。” “也是。这几个摄像机能带走吗?” …… 他盯着那边有点久了,周晚林蓦然想起自己之前听说过的、谢无虞第一次拍综艺时发生过的事。 那时好像那个节目组也是摄像机出了问题,最后不知道怎么地就把录播换成了直播,而谢无虞,他就是在那个直播里一手掐诀一手拿符对上那个看着很不对劲的群演的…… 虽然后面辟谣说是直播彩蛋,但周晚林在圈里待久了,认识的人多,知道的也就比别人多一些。 比如他就听说,那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在那期节目播完之后,突然就都信道去了,逢年过节地就去帝都里的著名道观白云观烧香,要不是排不上号,过年时那个节目组导演可能连白云观的头香都想去抢了。 一个本来对这方面半信半疑的人突然变得特别虔诚,真的没什么问题吗?周晚林想着想着就被自己说服了,看向谢无虞的目光也变得格外深沉:“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事不用瞒着,都能理解的……” 不过他还是有点怕,说完了之后就往后挪挪,离摄像组远了一点。 谢无虞:“……” 像周晚林这种人吧,你跟他说世界上没鬼他半信半疑,你直接告诉他真的有鬼估计又能吓到丢魂去。 谢无虞叹了口气,见那几个女鬼不仅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还想跟在剧组里飘几天,不由得抬脚走上前。 周晚林心里紧张又害怕:来了来了! 只见谢无虞走到摄像组的位置,凑过去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毛病的几台摄像机,然后在那几个摄像抬头问他的时候,指了指摄像机的电源键:“刚我看见这里闪了一下,是不是电池接触不良?” 最近帝都确实一直在下毛毛雨,摄像闻言,转手打开了电池盖拧了拧里面的电池。 女鬼在谢无虞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闪到了一边。她们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一股不太舒服的气息,像是她们最讨厌的和尚道士的味道。 她们犹疑地看了一眼谢无虞,想了想,又要伸手去摸摄像机。 谢无虞藏在道袍里的指尖夹了两张符,适时地朝着女鬼微微一笑。 女鬼:“!” 游荡在故宫里的鬼几乎都是积年老鬼,既没有后代祭祀,逢年过节也出不去这座禁城,除了厉鬼靠着吞吃弱小一点的游魂壮大自己之外,剩下的这些冤死鬼其实过得挺贫困的…… 谢无虞武力威慑了一下之后,想了想,又向她们勾了勾手指头。 女鬼们有点疑惑,但谢无虞在提醒一句摄像们之后就转身打算走了,她们犹豫了一下,便慢慢地跟着谢无虞飘去。 “啊!修好了!”一个摄像喊道,摄像机能够正常工作了。 然后随着另外的几个女鬼也跟着飘走,其他的几台摄像机也一齐亮了起来。 简直跟约好了似的。这情况看得摄像都有点毛毛的,尤其是想起谢无虞的道士身份,摸着摄像机的手都有点发凉了。 谢无虞:“唔,又下雨了。” ……哦,原来是雨滴手上了。 这下是来不及想什么了,摄像连忙把修好的摄像机搬到雨棚下面,谢无虞也溜溜达达地走回到帐篷下面,拿了几包零食瓜子放到桌上,趁着四下没人,低低念了几句施食咒,便让这几个女鬼把那些零食分了。 鬼吃东西是只吸取里面的精魂,谢无虞看着女鬼一脸飘飘欲仙地吸完薯片,眼珠子一转,开口道:“你是这个戏班子请来的人?这点子东西可不够让我们离开的啊……” 这还贪上了。 谢无虞有点好笑,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恰到好处地又露了几张符出来。 灼热刚烈的罡气猛地升起,女鬼连忙退后了几步,这才注意到谢无虞身上不仅有着道士的那种讨厌的味道,甚至还带着一阵……厉鬼魂飞魄散之后产生的怨恨的气息。 他一定斩杀过不少厉鬼,而且一定比她们更加强大。 草,这是碰瓷碰上硬点子了。 女鬼们在故宫里待了几百年,实力不怎么样,逃命的本事倒是练得挺好,毕竟中间也不是没有多管闲事的和尚道士想来解决她们,不机智一点早就成灰了。这时见谢无虞亮了本事,顿时一个两个地往后快速地飘走,慌乱之间还不忘再吸两口薯片。 谢无虞:“……”也行。 也是现在差不多快早上七点,算算时间太阳就快升起来了。这些女鬼常年待在故宫里,虽然借着故宫的龙气不太害怕早晚的阳光,但稍微晒到了也会感觉不舒服,吃了谢无虞供上去的一顿零食之后,便借着这个机会回宫睡觉去了。 而就在这时,周晚林犹犹豫豫地摸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个楼夏。 谢无虞不动声色地将符滑进袖子里,抬头看向一脸欲言又止的周晚林:“晚林哥?” 周晚林总觉得整件事非常奇怪,而且一定和谢无虞有点关系,可刚刚他全程看着,谢无虞又的确只是过去提醒了一句摄像是不是电源接触有问题……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相比起周晚林的愁肠百结,楼夏就很直接了,问:“谢老师,刚刚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 “什么怎么一回事?”谢无虞奇怪地反问,“不就是电源接触不良吗?之前我也遇到过这种事,不过是个播放器,放起音乐来一卡一卡的吓人,检查了之后才发现是开关接触不良了。” 周晚林:“……” 楼夏:“……” 这个解释也太科学了,他们有点儿没办法接受啊! 谢无虞见状,语重心长道:“晚林哥也就算了,怎么连楼老师你也跟着……” 这么封建迷信了呢? 周晚林:“?” 什么叫他也就算了?他看起来难道很封建迷信吗? 谢无虞默默地看他一眼,像是在反问他你觉得呢。 周晚林:“……” 楼夏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虽然说故宫有过闹鬼的传闻,可这大白天的,就算有鬼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吧?她居然还真的过来认真问谢无虞了,怕不是被周晚林传染了脑子。 周晚林还是不相信,说:“可这也太巧了,怎么你一过去摄像机就好了呢?” 谢无虞:“因为我提醒了赵哥他们检查电源啊……” 周晚林:“……” 禁止复读机行为。 楼夏心里其实也有点怀疑,但谢无虞说得真挺科学的,她犹豫了一下,便没说出口,拿了包薯片啃了一口。 “?”楼夏呢喃道,“这薯片潮了吗?” 不,是被鬼吃过了。 谢无虞给她另外拿了一包,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张导说了,拍戏期间要保持体重。” 楼夏:“……” 一点毛毛雨很快就过去了,张导让人把地方又清理了一下,就准备开工了。 谢无虞和周晚林他们又聊了会儿,就被叫过去吊上了威亚。 这一次天光白日的,故宫里的野鬼都藏在宫殿里睡觉,整个剧组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拍完了一场戏,张导对着监视器重新看一遍的时候,还夸谢无虞拿剑的姿势特别好看,跟练过似的。 说完他也反应过来了,人谢无虞还真练过,他之前上节目还拿着塑料剑表演了怎么做法事呢…… 谢无虞默默地接受了张导的夸奖,目光一瞥,刚刚逃跑掉的一个女鬼又飘来了。 谢无虞:“……” 怎么,还想继续碰瓷? 女鬼也注意到了谢无虞的目光,放快了速度飘过来之后,又看了看四周剧组的人,想了想,指了旁边宫殿的方向,示意谢无虞跟她去一趟。 谢无虞心头一动,再看一眼那个女鬼,才发现她和另外的一些前朝女鬼不太一样,身上穿着的衣服更为崭新华丽,阴气也更加凝实。 37、三十七 不过现在还是拍摄时间, 张导在夸完他之后,就让化妆师给他补一下妆,要继续下一场戏了。 谢无虞目光平静地滑过对他招手的女鬼, 低头让化妆师给他处理了一下脸上隐约有点脱落的两道伤疤。 被忽视的女鬼:“……” 她飘在宫殿投下的阴影里,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不断地在剧组里寻觅着,然后又好像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样, 安静地浮在半空中, 静静地盯着其中的一个方向。 谢无虞顺着她的目光飞快地看了一眼。 一身白色衣袍的周晚林正伸着胳膊让道具组的工作人员给他套上威亚。 他抬了一下头, 看见谢无虞正在看他,先反射性地看看身后,然后才朝谢无虞招了一下手。 谢无虞:“……” 他一定不会想知道确实有一个鬼正在盯着他…… 默默地回应了一下周晚林的动作, 谢无虞被化妆师扯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便又在张导的催促下上了场。 这一场戏是整部电影里最重要的场景之一。谢无虞饰演的无渊在这一场戏里占的戏份不多,却也必不可少。 饰演主角的周晚林手里拿着道具组特别定制的青铜剑, 吊着威亚横劈而去, 谢无虞则是盘膝坐在石砖之上,手捻棋子, 神色无波无动。 一动为极动。一静为极静。 随着无渊的棋子落到棋盘之上, 周晚林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 横劈竖挑, 身上挂着的威亚也在随之晃动。 女鬼站了起来, 像是有些紧张地盯着周晚林的背影看。 谢无虞缓缓抬眸,“啪”地又落下一子。 他之前在清水观的时候, 经常被那些无聊的师叔师伯抓去一起下棋,久而久之,谢无虞对象棋、围棋也有研究,水平说不上多高, 但怎么拿棋、怎么落子还是知道的。 他这一枚黑棋恰恰落在白棋之间,棋盘上赫然显出了一个简略的八卦的形状。 在旁人的眼里,这只是谢无虞根据剧本随手摆的形状,可放在女鬼眼里,却能看见一股煌然罡气从棋盘上迸发而出,强悍得她不禁往后又退了几步。 张导似乎也隐约感觉到一点儿异样,在监视器里把刚才那一段回放了一遍,目光不由得凝驻在谢无虞的指尖上。 白皙的手指捻着黑子,一黑一白对比极其鲜明。再加上谢无虞穿上无渊的道袍之后,一身清冷脱俗气息,便将这一幅画面的美感提升到了十成十。 张导在电影上一直擅长以浓烈的色彩对比来突出当前的情节氛围,他让摄像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继续拍摄下去。 谢无虞回想着剧本上的剧情,又一抬手。 …… 这一场因为打戏比较多,演员们在威亚上发挥起来比较难,所以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快要到故宫关门的时间了,张导才看着监视器里满满的片花勉强点点头,抬手让演员们先去换衣服卸妆,然后又叫人收拾搭好的这些外景。 谢无虞也卸了妆去搭好的更衣室里换了衣服。他刚换上自带的长袖长裤,还没再加件毛衣,那个一直守在剧组旁边的女鬼就飘了进来。 女鬼今天是真强,硬生生顶着日头在剧组附近转悠,谢无虞也不好还不理人家,转身套了件毛衣,便问她:“有什么事吗?” 冤死在故宫里的鬼因为故宫特殊的风水布置,除了少部分能去投胎之外,很多就被困着留了下来。谢无虞在这个女鬼身上没感觉到恶意,便没有将符掏出来。 女鬼左右看看,俯身朝他行了个古礼:“妾是前朝二十八年生人,过来是想求道爷帮个忙。” 谢无虞:“……”现在故宫鬼都不怕道士,改求道士帮忙了? 他仔细一看,女鬼还是怕的,远远地飘在更衣室的门口,脸色煞白煞白的——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在故宫当了好多年鬼,没人祭祀给饿的…… 总之女鬼飘在门口的地方,深吸了口气——谢无虞心想,鬼好像不需要呼吸吧,看来这是真紧张啊…… 女鬼低着头没看他,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只低声道:“妾身名为婉娘,是前朝贵妃宫里的一名女官……” 鬼的名字也是有讲究的,就跟仙家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真名告诉别人一样,一般的老鬼也不会把自己的名字随意说出来,婉娘先是自报了家门,然后谢无虞就听她继续说道—— 那时的前朝还是最鼎盛的时期,婉娘才刚十二岁,就被采选进了宫里,然后在宫里待了几年,十七岁的时候凭着自己一手编发的好手艺被贵妃娘娘要了去,在殿里做了个管着贵妃服饰的女官。 和她一起被调到贵妃宫里,还有一个侍卫。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心,婉娘在侍卫出宫前,将自己手上的一串玛瑙串送给了侍卫,约定好了等她年纪到了放出宫,侍卫就来娶她。 可她到底没有等到出宫的那一天。贵妃倒了,连带着她这个跟前的女官也被赏了一杯鸩酒。 她带着遗憾和怨恨死去,在这个宫墙里徘徊了几百年,日复一日地眺望着宫门的方向。 “……妾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送给林哥的那串玛瑙珠,妾别无所求,只是上面有一颗莲花珠,是妾亲手凿的,含着妾的一丝执念,想请大师帮妾取回来。”婉娘道。 她身上带着一种平静的味道,仿佛已经对往事释怀。谢无虞抬眸看了她许久,见她一直屈着膝在那里求他,微微拧了拧眉。 婉娘说的那串玛瑙珠,谢无虞之前就在周晚林手上见过,确实是一件养了很久的古物,上面的莲花珠更受过香火,带着深厚的佛家气息。 周晚林八字其实不太重,这么多年来没撞过鬼,除了他自己够怂之外,那颗莲花珠也是功不可没。 但婉娘如果没有骗他,她确实是那串玛瑙珠的原主,莲花珠里也确实含着她的一丝执念的话,谢无虞又不能劝她放弃收回那丝执念。 谢无虞想了想,问:“你是只想取回执念,还是想把莲花珠也一起取回来?” 婉娘愣了一下,这不都一样吗?她的执念过了那么多年,早就融进莲花珠里了吧?还能单独取出来不成? 谢无虞:“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婉娘:“若是可以,自然是只取回执念便好。” 周晚林的面容和侍卫有几分相似,婉娘念及故人,倒也不想把能压住周晚林八字的莲花珠拿走。 然后她又想了想,感觉谢无虞虽然是个难得的挺好说话的道士,但她也不能让对方白干这么一场,便双手一合,取出了一方小印:“宫里能送的东西都被编号展览了,这个是妾身前几天在宫里闲着没事雕的,里面融了皇城的一丝龙气,对你们应该有点用处。” 小印因为是阴魂所做,天然阴气大盛。那一丝龙气如游鱼一般在黑色的印中流转,便又多了几分煌然正道的感觉。 看来女鬼是真没做过什么孽,不然也不可能做出这样一方印来。 谢无虞看了那方小印一眼,刚想谢绝婉娘的好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手指一勾,便将那方小印拿在了手里。 婉娘见状笑笑,屈膝又行了一礼。便站在旁边不再说话。 谢无虞拿着小印,正琢磨着该怎么跟周晚林说说,更衣室的门帘就被人从外猛地撩开了,随之传来的还有周晚林嘀嘀咕咕的声音:“谢老师,我说你换衣服都换了十分钟了,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偷偷在里面上厕所了?” 谢无虞:“……” 可能之前吓他一次还不够。 他把小印放进裤子口袋里,转头朝周晚林看去。 周晚林看着穿着整齐的谢无虞,还在那儿念叨呢:“这也换好了啊,那你躲这干嘛呢?” 谢无虞淡淡道:“躲在这里和鬼聊天。” 确实是几百年老鬼了的婉娘:这倒也没错。 谢无虞像是没听见婉娘的附和,抬眸看向周晚林,微微一笑:“晚林哥要一起吗?” 周晚林:“……” 他探头探脑地在更衣室里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样,就想起之前谢无虞也是这么一副诚恳认真的模样,骗他背后有东西结果其实是要抢他烤串,顿时不怂了,只警惕地打量了两眼谢无虞:“呵呵,你以为这次能吓到我吗?” 谢无虞看了一眼婉娘。 怎么说呢,这次他倒没骗人来着…… 周晚林这时候已经觉得谢无虞是在吓他了,站在门帘那里对他呵了几声,然后说:“这都快五点了,导演那边已经在催收工了,你赶紧出来,别耽误人家收帐篷。” 谢无虞“唔”了一声,走过去,瞥见他露出外面的玛瑙串珠,像是不经意地问道:“晚林哥,你这串玛瑙珠看着挺漂亮,能给我看一眼吗?” 周晚林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腕上的玛瑙珠,想了想,摘下来给谢无虞看了一眼,道:“你也觉得它好看吧?楼夏老觉得它俗,我就不觉得。” “嗯……”谢无虞说,“我也觉得挺好看的,晚林哥你在哪里买的?” 周晚林说:“不是买的,这是我家里传下来的。说是以前一位曾祖喜欢的女孩儿送他的,但那个女孩儿没嫁过来就死了,曾祖就把这玛瑙珠送去佛寺供了几年,拿回来之后就一直传下来了。” 他拨了一下那串珠子,道:“那位曾祖后来也一直没结婚,然后族里过继了一房给他,也就是我祖爷爷……” 他想了想道,“古人对爱情是真的很忠贞啊。” 谢无虞看了一眼在听到周晚林的曾祖并没有结婚的时候就猛地窜过来的婉娘,缓缓地应道:“嗯……确实很忠贞。” 他趁着周晚林感叹的瞬间,手上掐了个诀,指尖在那颗莲花珠上轻轻抹过,两抹缠绕在一起的执念便被他捻进了手里,随着婉娘的靠近,慢慢地飘到了她的手上。 一丝明显属于她的执念在触碰到她的指尖的时候就融了进去,另外一丝黯淡的、却始终存在着的执念则是缠绕在她的手腕上,带着她怨过、恨过、遗憾过的那个人的气息。 婉娘缓缓握住了那丝执念,勾唇一笑。 她死的时候不过二十岁,外貌看起来还很年轻秀丽,身上的宫装将她衬得更加明媚。 她摸了一下手上那丝执念,道:“原来那套嫁衣真是你烧的啊……” 她的声音很低,周晚林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偏头往她站着的方向看去。 “等等,好像有人……”在说话。 “什么?”谢无虞没想到他的八字那么轻,只不过莲花珠离手一会儿,就感觉到了婉娘的存在,连忙将玛瑙珠递回去给他,貌似不太明白地问道,“什么有人?” 周晚林接过玛瑙珠,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顿时消失了,他想了想,又看向谢无虞:“我总觉得你在装……” 谢无虞:“……” 想起家里说过的,这串玛瑙珠曾经受过莲花寺的香火,有避祸驱邪的效用,周晚林顿时有点发毛,刚刚他听见的,怕不是鬼在说话? 可谢无虞的表情看起来又真的很正常啊…… 婉娘也被周晚林这神来一笔给打断了叹息,忍了忍,握着那丝执念飘出去了。 谢无虞回忆着她先前流落的那种既遗憾、又释然,甚至欣喜的心情,若有所感。 虽然有所不同,但无渊在剧本中的最后表现出来的人物感情,确实和婉娘刚才流露出来的那几种有些微的相似。 周晚林只感觉身边似有一阵清风掠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紧紧身上的衣服,还要逼问逼问谢无虞,就听见外面场务大喊:“周老师,谢老师,悄悄话说完没有?收拾帐篷要收工了!” ……哦。 谢无虞拍了一下他的肩,说:“走了晚林哥。” 周晚林回头看了一下空荡荡的更衣室,下意识地摸摸手上戴回去的玛瑙珠。 橘红的落日还悬在天上,剧组卡着时间收拾好了东西,谢无虞坐回剧组的车上,点开手机,便看见了兰鹤望发来的消息。 养生小达人:[猫猫蹲蹲.jpg] 38、三十八 今天一直忙着拍戏和搞正职事业, 好像确实没怎么看手机…… 兰鹤望那条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了之前了,谢无虞看着那只戴着兔子头套翘着小尾巴乖乖在地毯上蹲蹲的小橘猫,心里莫名有点痒痒, 垂眸想了想, 毫不客气地抬手回了一个狂揉猫脑袋的表情包过去。 兰鹤望那边一时没有回复,谢无虞早知道他平时的工作习惯, 也不着急, 把手机放到一边, 从口袋里拿出婉娘交给他的那方小印,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方小印以质地白润的寿山石为底,印纽刻了一尾游鱼, 下方的印身打磨得十分圆润光滑,小小的一方拿在手里,触感生凉。 谢无虞拿着它迎着落日看了一眼, 白玉般的印石四周似有无数黑线萦绕, 一点金光在游鱼翘起的后尾上微微亮起,阴气随之明灭闪动。 小印上的阴气与龙气似乎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谢无虞指尖摩挲着空无一物的印面, 思索该在上面刻些什么。 从婉娘将这方小印拿出来后, 他就隐约孤感觉这块印的属性很合适兰鹤望, 只要在印面刻上合适的经咒, 它未必不能成为兰鹤望的又一个底牌。 就是兰鹤望现在的防御手段已经挺多了的,谢无虞想了想, 觉得与其再给兰鹤望做一个防御性的法器,还不如把上面的经咒换成攻击力比较大的那种,到时候就算是不小心让厉鬼近了身,兰鹤望也能一盖一个准。 谢无虞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观里传下来的经咒符文, 还没挑出比较合适一些的记下来准备着,另一边的车门“啪”地一下就开了,然后爬了个人上来。 谢无虞默默地转头看过去,就看见周晚林拉着安全带,一脸深沉地怼着他瞧。 谢无虞:“……晚林哥。”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周晚林看了看前面空着的驾驶座,见司机还没回来,摸了摸手上的玛瑙珠,看向谢无虞,“之前一时没想明白,现在想想,谢老师你刚刚的表现就很奇怪……” 他看向谢无虞,喃喃道:“我这串玛瑙珠从进组那天就一直戴着,我记得当时楼夏说它颜色俗的时候谢老师你就在旁边,要是真喜欢的话,你那时候就该问我了,怎么会今天才来问我哪里买的?” 谢无虞:“…………” “还有,之前我进更衣室的时候,谢老师你就站在中间的位置,戏服早就换下来了,脸上的妆也卸掉了,手机没拿出来,看表情像是在和谁面对面说话——”周晚林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最后,刚我想了一下,你把我玛瑙珠接过去的时候,确实是有个女声在说话……” 谢无虞:“……” 你就非得这么寻根究底吗? “……所以,世界上其实是有那什么的是吗?”周晚林说着说着自己都说得信了、怕了,但他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个女声,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听不太清楚,但他本能地觉得对方并不会伤害他。 周晚林一开始还觉得谢无虞那时候说自己在和鬼聊天是在吓他,但换个角度,谢无虞那时候并不是在吓他的话…… 谢无虞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周晚林的性格和霍然有点像,只是更怂一点,好奇心也强,从他爱听爱传故宫的灵异故事再到因为一个传闻就两年不接故宫外景的戏就知道了。 谢无虞估计他现在这么寻根究底也是因为一时的好奇心爆棚,可他要是真确定了鬼神的存在,等这一阵的好奇心过去,以他本身疑神疑鬼怂唧唧的性格,怕不是连门都不敢出了。 而且周晚林八字偏轻,不知道不确定鬼神的存在还好,一旦确定了,他碰上一点儿事情就往这上面想,反而会真把那些东西引来。 他想了想,问周晚林:“晚林哥你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周晚林:“啊?” 谢无虞说:“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鬼神很重要吗?” 他笑了笑:“我师父以前对一个善众说过,敬鬼神而不求之。你只要平时对这方面有所敬畏,它存不存在的,对晚林哥你有什么影响吗?” “倒、倒没什么影响……”周晚林一下被他带跑了思路,喃喃道。 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对鬼神之事保持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才是最好的。除了实在倒霉之外,有时候你完全不相信鬼神之事,反而就没有不干净的东西会来招惹你。 而且他一个小透明艺人,封建迷信这座大山还压在那里呢……低调,低调。 谢无虞看了一眼周晚林混乱的表情,默默地给他拿了瓶矿泉水。 周晚林接过去“吨吨吨”了几口,抹了把脸。 谢无虞的意思他好像明白了,意思就是劝他不要想太多,保持本心就了。 ……可他本心就是好怂哦。 谢无虞:“……” “那你就把你手上的那串玛瑙珠好好戴着。”谢无虞道,“你不是说你家先祖把它送去莲花寺供过几年吗?那可是知名大寺,出品肯定有保障。” “……这样就行了?”周晚林总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谢无虞表情看不出一点儿破绽,淡然应道:“嗯。” 周晚林:“……” 司机上车的时候,总觉得车里的气氛怪怪的。他看了一眼捧着手机低头回复消息的谢无虞,又看了一眼靠在车窗上仿佛陷入了人生抉择的周晚林,茫然。 两位老师这是吵架了吗? 看起来还是谢老师吵赢了呢…… 周晚林也注意到司机奇怪的目光,但他刚刚被谢无虞说得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当中,抬了抬眼皮,暂时还不想说话。 谢无虞则是低头回复着兰鹤望回过来的消息,顺便把婉娘的事情跟他说了一嘴,一时没注意到司机的目光。 养生小达人:先生人真好。 养生小达人:[猫猫亲亲.gif] 谢无虞:“?” 小达人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清奇了? 不过被夸了还是挺开心的……谢无虞点了一下屏幕,也回了个猫猫亲亲过去。 他们平时聊天也没什么特别有内涵的内容,谢无虞这边会说一些剧组里比较有趣的事,而兰鹤望那边则是偶尔会和他说起那些兰家旁系在工作上老爱自作主张,以及一些项目的进度什么的,更多的是给他发花园里茶花的近照,还有几位大师们论道的内容,以及他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的猫猫表情包。 谢无虞有时候还挺想知道兰鹤望是从哪里找来那么多表情包的……要知道一开始他们加上微信的时候,兰鹤望的表情栏里就只有初始的黄豆表情包来着。 难道是问净尘大师他们要的?谢无虞想起那个佛道一家亲的小群里每天飞来飞去的小和尚小道士表情包,感觉不太像。 他思考的时间有点久,兰鹤望又猫猫亲亲了他一下,发现他还是没回复之后,便发了个“。”过来。 谢无虞眨眨眼睛,翻了个猫猫呆呆的表情包回过去。 算了,不就是几个表情包么,还是给孩子多一点私人空间好了。 …… 因为《破天剑》是古装玄幻类的电影,在故宫这边的外景拍完了之后,剧组还得赶去另一个地方继续取景拍摄。 谢无虞难得地换了一身红色的道袍,背着手,静静地走到了悬崖边上,再次看向人世间。 青山、白雾、红衣、黑发。 强烈的色彩对比放入镜头里,张导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谢无虞眼里表现出来的复杂的情绪。 怅然、遗憾、喜悦、还有平静……与婉娘当时的情绪有所相似而又有所不同,谢无虞此时像是完全融入到了无渊这个角色中了一样,这半年来发生过的事如画卷翻开。 孽龙出世时,他投下筊杯,得了个神灵不允的笑杯。于是他袍袖一挥,转身将尘世抛在了身后。 孽龙肆虐时,他又卜三卦,看着三幅危机四伏的卦象,却是起身,拿过一盘天机子,飘然下山。 孽龙伏法时,他被帝王奉为上宾,赐国师之名,却又斩断尘缘,再度归隐。 其中,有憾、有喜,终究归于平静。 修道,修的即是本心之道。 他袖手旁观是为本心,他下山伏龙亦是本心,最后归隐山观,亦是本心。 在剧本之中,编辑便是想要通过无渊这样一个游离于世俗内外的人物,去展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谢无虞最终缓缓阖眸,恰有一束晨光落下,万般过往如云烟散去,张导一拍大腿,喊道:“卡!好!” “《破天剑》正式杀青!” 戏里的感觉似乎还残留在脑子里,谢无虞听着剧组工作人员们的欢呼声,甩了甩头,微笑着和楼夏他们走到一起。 这是谢无虞接触的第一部电影,和拍电视剧不太一样,张导对演技的要求明显要高很多,即使是角色契合度如无渊,谢无虞从开拍到现在也吃了不少ng,相对的,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以后忽悠人的时候可以演得更给力了呢。 杀青了之后就是漫长的后期制作时间,尤其是《破天剑》里面有不少场景都要加上特效,谢无虞推算了一下,感觉可能得要再过小半年才能看见成品——这也意味着,他暂时还不用给《破天剑》跑宣传。 但他还有另外的两部作品。 《定制爱情》的首播已经卖了出去,《无心之罪》也蓄势待发,谢无虞刚从《破天剑》剧组出来,就被骆频抓着跟《定制爱情》剧组和《无心之罪》剧组两边跑宣传去了。 39、三十九 《爱情定制》那边还好, 谢无虞只是男二,跟着跑了小半个月宣传之后就松了下来;但《无心之罪》里他是三个主演之一,另一位主演因为档期错不开, 宣传工作就只能是他和霍然一起承担了。 不过《无心之罪》因为题材问题拿不到上星许可, 只卖了网播权,所以宣传方面也没一般上星电视剧那么重。 谢无虞跑完了《爱情定制》的宣传, 今天就又轮到了《无心之罪》的了。姜宜给他们剧组接了个扮演向的娱乐综艺, 这期的主题稍微偏于解密, 算是根据《无心之罪》衍生出来的吧。 谢无虞正被化妆师压着打理发型,手里拿着台本,就看见霍然已经换好了衣服, 穿着一套小洋装走了过来。 谢无虞对这种解密向的主题还是有点回忆的,毕竟他接的第一个综艺就是这种类型…… 只不过后面突然被玩起了抓鬼梗而已。 想起自己被传了将近一年历经正主数次辟谣还生生不息的茅山道士的谣言,谢无虞缓缓叹息。 “几个月没见, 我现在已经丑到你忍不住叹气了……?”霍然走过来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 一眼就看见了谢无虞脸上的表情。 谢无虞:“……没有的事,只是想起以前接过的一期节目, 有点怀念。” 霍然想了想道:“就是你直播抓鬼那个?” 谢无虞:“……” 霍然还在用审视的目光看他。毕竟当时沈朝被谢无虞用符祛了身上的阴气之后就飞快地和霍然分享了一波, 现在谢无虞身上的传奇扑朔迷离的, 估计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别人嘴里到底有多少个传说了。 谢无虞前一段时间才忽悠过周晚林, 没想到现在又遇到了一个霍然, 顿时无奈:“……霍然姐你别这样看着我。” 霍然:“呵呵。” 后台里来来去去的都是人,霍然也没多提, 呵了谢无虞两声之后,就转而问道:“我听说你跟张导拍的电影杀青了?” “嗯。”谢无虞点点头。 张导到底是有名的大导,《破天剑》开拍的消息不知道有多少媒体盯着,早前宣布演员阵容时, 谢无虞还被挂在热搜上质疑了一波。 毕竟他太年轻了,而且之前的履历也只有一部偶像剧还有一部《明歌传》,除了和角色一样是个道士之外,他好像也没什么地方比其他艺人更合适的啊? 上来第一部电影就是大导的新片,即使只是个男四也一样让人嫉恨。 那段时间骆频倒是真忙,毕竟有不少水军混在评论里疯狂带节奏,要是把控不住的话谢无虞怕是要被泼不少脏水了。 但是……他的粉丝画风是真的清奇,不管营销号那里在带什么节奏,她们都能把话题歪到玄学上去,甚至还带着路人一起喊“大师”…… 再加上后续兰鹤望也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帮忙一起压下去,这场风波最后倒是平静下来了。 所以人情是真的越欠越多…… 谢无虞现在已经能够很平静地接受小乖崽在背后偷偷帮他了,不过朋(父)友(子)之间还是得有来有往,他这几天已经挑好了在那方小印上刻的内容,但因为最近一直在跑宣传,没办法定下来动刀,只能等这一阵子过了再弄好给兰鹤望了。 他思绪飘了一下,回过神来就听霍然又跟他唠起了圈里其他人的八卦,谢无虞一边配合着化妆师低头抓发型,一边也听得挺开心。 果然,只要八卦的主角不是自己,听的人都挺开心的。 《无心之罪》到底是小众题材,用的演员最多也就二线,又是网播剧,所以能接的宣传综艺不多,现在这档节目也只是网综,不算太热。 但节目主持人的能力和给的台本都还不错,谢无虞等人跟着他们彩排了一遍,第二遍录制下来就很顺利了。 谢无虞在台本里拿的也是类似许寄真这样的人设,不过剧情没有《无心之罪》里那么严谨,更偏向于营造一种综艺效果,到最后揭露真凶的时候,谢无虞被主持人和霍然围着捶了一遍,他忍不住按着步法躲了躲…… 然后又被人挑出来录了屏。 谢无虞:“……” 算了,只要不是说他用的茅山步法就行。 录制完节目之后,节目组那边又请嘉宾们一起去吃了顿夜宵。 谢无虞掰着咸蛋黄小龙虾吃了几口,就被找到了机会的霍然问:“沈朝那次,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符……” 霍然不像周晚林那么好忽悠,谢无虞想了想,反问:“霍然姐你觉得呢?” 霍然沉默了一瞬。她们吃夜宵的这家店味道不错,也有包间,就在二楼上,霍然一转头就能看见外面漆黑的天幕上镶嵌着的漫天星光。 她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世界上是真的有鬼神吧?沈朝那时候也是真的遇到那什么了是吗?” “嗯。”这一次谢无虞没忽悠她,直接承认了,不过,“神赖人灵,鬼也是一样,哲学上将鬼神之说归为唯心主义,其实也有一定道理,人的想法的变化有时候确实可以影响到鬼神的存在,但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命格太过奇特又或者是身上火气太低,你保持着敬畏之心,鬼神自然不会来犯。” “哦……”大概是谢无虞的说法听起来还挺社会主义的,霍然点点头,倒是理解了,若有所思道,“我还是想求两张符。” 谢无虞:“……” 重点是这个吗? 不过霍然的表现也挺合理……毕竟现在也没真正撞鬼,防范于未然是每个人都会考虑的事。 谢无虞:“……回去的时候给你。” 不过这一次,霍然就得给他点钱了。 之前给《大明星》剧组和赫秋的符之所以没让他们给钱,是因为他们已经从另一方面把因果还给了谢无虞,比如赫秋那时候介绍给他的《无心之罪》的剧本;而林晓晓那时候,林妈妈最后给的那个红包也是一段因果。 霍然也知道这种规矩,拿了两张谢无虞给的平安符,很快就在微信上给谢无虞转了一万块钱。 谢无虞:“……” 本职工作真的好赚钱哦。 …… 又接几个宣传通告,等《无心之罪》播出之后,谢无虞才终于闲了下来。 他在外面跑了这么久,这时候也不急着回兰家看看,反正他看小群里元道子每天都活得挺潇洒的,便想着先回自己的公寓,把那个小印刻出来。 他选的那句咒文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 是杀鬼咒中煞气最盛的一句。 刻印的工具都是谢无虞在网上现买的,不过他以前有过刻咒的经验,先用了其他的一些印石练了一下手感之后,就可以开始在那方小印上动工了。 八个字刻的都是篆体,谢无虞将刻出来的小印又打磨了一遍,拿出辰州砂调了一碟子朱墨,缓缓地上色勾勒。 刻好的小印印面鲜红,深深浅浅的字纹似乎蕴含着无上罡正煞气。谢无虞带着伤的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下。 到了这一步,这方小印也只是稍微具备一点儿驱鬼的功效而已。要想让它的威力达到谢无虞设想中的那样,还要选一个良辰吉日为它正式开光。 所幸这个步骤谢无虞之前就做熟了,确定公寓的隔音挺好之后,他就翻出了自己做科仪穿的道袍,按照清水观里传下来的开光科仪做了一遍。 灵光初开,谢无虞将开过光的小印——这时候已经可以叫做法印了,放到了供桌上,让它和神像一起接受香火的熏染。 从刻印到祭炼,这一整套程序下来,即使是谢无虞也有点吃不消,确定法印和神像一起相安无事之后,他就去洗了个澡,睡了这小半个月来最酣畅的一次觉。 然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谢无虞才有闲心点开手机看了一眼。 ……满满一屏的红点点。 略过一些公众号发来的小广告,谢无虞点开置顶的兰鹤望的聊天框看了看。 他刻印前就跟兰鹤望说过了可能会有十来天不怎么上线,所以…… 养生小达人:[猫猫期待.jpg] 这是昨晚发来的最新的消息。 谢无虞滑上去看了看,兰鹤望过一段时间就会给他发条消息,有时候是几个新的表情包,偶尔也会发几张照片,拍的元道子几人讲经论道时的场景。 感觉他的表情包储备都可以去开个微博做萌宠博主了…… 谢无虞一想到兰鹤望面无表情地在微博上发猫猫表情包卖萌就忍不住想笑,手上却毫不犹豫,偷了兰鹤望新发来的表情包之后,反手又给他回了一个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的猫猫表情包过去。 不过谢无虞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才上午十一点,兰鹤望估计还在忙着公司的事,他简单地说了一句自己已经出关了,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复,便切出去看了看其他人发来的一些消息。 开始刻印前他也和骆频提过一句,所以骆频知道谢无虞这段时间大概没什么空,发来的消息也不多,只跟他说了几句《定制爱情》和《无心之罪》播出之后的反响都不错,他作为参演了两部剧的主要角色的演员,最近的热度很高,让他出关之后尽量营业一下什么的。 谢无虞想了想,抬手点开微博。 他上次退出前登录的小号,这次进去也还是小号的页面。谢无虞没急着切回大号,而是悄咪咪地开着小号去自己大号的评论区窥了一会儿屏。 “草,偶像剧男二重出江湖,大师我可以,哥哥我也可以!” “???大师你还记得自己的玄学人设吗,怎么没算出自己在剧里会被搞破产,快重新算!” “《无心之罪》把我看出毛病来了,我现在看谁都像杀人犯,尤其是许寄真,把我吓出毛病了,喜欢的小哥哥约我出去我一失手给拒绝了,大师快赔我一个qaq” “《定制爱情》和《无心之罪》两部剧都在追的本人忍不住微笑,一边为曲见山意难平一边大骂许寄真,然后舍友问我,为什么对一个角色一下子爱一下骂,我定睛一看,哦,他们长着同一张脸啊[呵呵]” “看完《无心之罪》被许寄真毫无人性的疯狂人设戳到了,大师这次演的可以的” “对不起我是新来的粉丝,哥哥平时的画风居然是这样的吗……” “要喊大师哦小阴阳鱼” 谢无虞:“……” 总的来说,大家接受能力都挺好的……吧。 切回大号发了两条感谢支持的微博,又转发了一下剧组其他人发的宣传博。谢无虞现在的粉丝也差不多有九百多万了,其中活跃的粉丝数还很不少,谢无虞看着他刚发出去就来评论转发的几个眼熟的账号,想了想,给她们都点了个赞。 “!大师赞我了,我今天下午的考试一定能过了!” 不,你不能。谢无虞掐指一算,怜爱地想道。 40、四十章 事实证明, 考前迷信要不得。 谢无虞想了想,感觉这个粉丝平时表现挺好的,也确实有点惨, 就帮她向三清尊神们祈祷了一下, 给她加了个祈福buff,至于别的—— 那就看天意了…… 又回复了几条评论, 谢无虞放下手机起身, 看了一下昨晚放上供桌接受香火的法印, 去卫生间洗漱了一遍,换了衣服就准备出门。 相比起基本盘本就比较大的《定制爱情》来说,《无心之罪》确实算是小爆了一把。 它题材小众, 但剧情足够精彩,悬念环环相扣,人设刺激又带感, 谢无虞当初会想接下这部剧, 看上的就是这几点。 但谢无虞也没想到《无心之罪》能爆成这样—— 出门坐了骆频的车,谢无虞揣着祭炼好的法印熟门熟路摸进兰家别墅的客厅, 一眼就看见净尘法师他们排排坐坐在沙发上, 一人一个手机在那里看《无心之罪》, 偶尔讨论一下剧情, 时不时交流交流超度技巧什么的, 脸上的表情不由一顿,随即缓缓转身…… “无虞来了啊。”净尘法师拿过小和尚保温杯拧开脑袋喝了口茶, 抬头就看见刚刚看的电视剧里的主演之一站在客厅门口,慈爱地叫了一声。 其他人闻言,也齐齐转过头看了过来。 谢无虞:“……” 这时候再转身想跑是不太可能了,谢无虞走进去目不斜视地选了个小沙发坐下, 乖乖地排排喊人。 “嗯……拍的时候用的是假人,看起来那么像真人是因为后期处理过了。” “血是用糖浆和色素调的,不是,当然没有杀人……” “以前抓过性格差不多的厉鬼,就借鉴了一下……” “嗯嗯,会继续努力的。” 法师道长们平时确实爱好礼佛修道没错,但闲下来也是真的闲,谢无虞熟练地回答了一遍他们的问题,等大家伙儿看起来都心满意足了,才左右看看,问道:“师伯,我师父呢?” 空明子道长正掐指算着许寄真什么时候才会落网,闻言抬起头,不疾不徐道:“今天下午轮值轮到了师弟,他应该在准备去公司跟了空法师换班吧。” ……你们还排了个轮值表啊。对哦,他们是有个轮值表。偶尔元道子不想干的时候就会忽悠谢无虞给他代班来着。 正说着,元道子人就来了,他手里拿着谢无虞给买的蓝牙耳机,抬头就看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谢无虞,眼睛一亮。 谢无虞:您的工具人已上线。 没等元道子开口,谢无虞就已经看穿了他的想法,起身给他让了个位置,应道:“师父,今天我去?” 元道子闻言突然有点不大好意思,绷着脸在沙发上坐下:“嗯……” 谢无虞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也不惊讶,反正他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之一也是想把法印交给兰鹤望,虽然说迟点早点没什么关系,但好几个月没怎么见了,谢无虞也确实有点想自家的小乖崽…… ——更重要的是,他不太想继续听净尘法师他们分析他在《无心之罪》里面的表现哪哪儿特别好哪哪儿特别俊什么的。 鱼鱼羞羞.jpg 跟元道子问清楚今天的轮值时间,谢无虞出了客厅,兰家的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了。 兰氏集团总公司就在帝都的商业中心区,特别豪气地独占了一栋大楼。 谢无虞之前给元道子代班也都是跟着兰鹤望在兰家附近走走,倒是第一次来这里。揣着法印下了车,他想了想,翻出手机给兰鹤望发了条微信,这才走进一楼的大厅。 兰家供奉了那么多大师,有的大师除了帮兰鹤望镇压阴气之外,在风水上也很有一手。谢无虞看了看大厅里的布局,坐北朝南的大厅是为水宅,风水上将财比做水,于是水宅也寓意积财,但又因为财如水来,所以大厅里的布置就不能过于浅露,不然底浅水溢,财反而往外走了。 而兰氏集团的这个公司大厅就布置得很好,没有采用一般公司的平坦宽阔的布局,而是另外造了面宣传墙,上面是一幅气派的山水画,恰恰有引水入宅的意头。 另外,大厅里也摆了不少绿植,长势看着都不错,点缀起来就把整个大厅营造出了别有洞天的深远之感。 谢无虞看了一圈,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只把门口那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撞歪了的黑松盆栽挪了挪,放回了它本该在的位置。 就这么一个动作,路过的几个员工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谢无虞不进组的时候都穿的比较舒适的t恤休闲裤,最近几天帝都的温度降了点儿,于是就多加了一件薄毛衣,看起来挺显年轻,俊美高挑的,就是看着有点眼熟…… 这不是曲见山/许寄真吗?! 谢无虞没想到居然能在小乖崽的公司里遇到自己的(角色)粉,在那几个女员工犹豫地过来问他之后,有点儿惊讶地给他们签了个名儿。 那几个女员工惊喜地拿着签名正想继续问问能不能再合个照,电梯那边就下来了个人。 “是谢大师吗?兰总让我下来接您。”柳淮是新来的秘书,跟在兰鹤望身边不到半年,见识过他将那些想要靠血缘上位的兰家人怎么驳回去,知道这位兰总性情冷酷,手腕凌厉,虽然不良于行,平时只能靠轮椅代步,但气势上却一点儿也不输于人,只对那些跟在他身边的大师稍微亲近一点,但也不多。 兰鹤望之前也让柳淮去接过那几位大师,但今天这个好像不太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谢无虞格外精致俊美的面容,心想,这位谢大师长得简直跟明星似的…… 不对,怎么好像就是明星?柳淮看见那几个员工手里拿着的签名,依稀想起最近确实有一部网剧里面的角色是叫许寄真,他好像还在兰总的手机上见过来着。 “柳秘书。”虽然现在算午休时间,不过那几位女员工在公司追星被大领导身边的秘书看见还是有点慌张,问候了一声之后,也不提要跟谢无虞合照了,三步两步地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跑。 顺便在微信上和小姐妹八卦一把。 刚刚她们就是听到柳秘书喊的“谢大师”! 她们进来之后就知道公司的企业文化比较“传统”,毕竟大领导身边常年跟着的不是和尚就是道长什么的,她们惊讶了一下之后就接受了这个设定。 但那几个常看见的道长和法师看起来年纪都挺大,她们一时也没把谢无虞往那方面想,只以为他是有什么工作和兰氏有交集…… 现在想想,人家确实是“工作”和兰氏有交集,但不是演艺方面的工作,而是玄学方面了。 说好人设是科学信仰的道长呢! 谢无虞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感觉自己身上又要多出几个传奇了。 比如给商业巨鳄玄学改命什么的? 谢无虞想了想,觉得如果是这种说法的话,好像也不能算谣言…… “谢大师?”柳淮又轻轻喊了一声。 谢无虞回过神,朝他笑笑:“麻烦你了。” 柳淮:“不麻烦,大师跟我来。” 柳淮这样说完也觉得有点怪怪的,主要是谢无虞的长相太……太时髦了?不像他平时见过的那几位道长容貌那么低调,光这样看着有点没办法将他和道士这个身份联系在一起。 谢无虞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清正的眉眼中掠过,又是一笑。 这个秘书倒还不错。 兰鹤望的办公室并不像偶像剧里那样设在顶楼,而是在第十层,谢无虞跟着柳淮搭了专属电梯上去,刚出电梯门,就闻到了一阵属于兰鹤望的淡淡的阴气的味道。 说来奇怪,兰鹤望身上的阴气纯净无比,但闻起来却不像那些厉鬼身上的阴气一样令人厌恶,而是轻浅的、有点冷香的感觉。 可能是他平时跟着道长法师们上香多了吧,谢无虞心想。 柳淮走过去敲了一下办公室门,道:“兰总,谢大师到了。” 办公室里挺安静,过了两秒,谢无虞才听见里面传来兰鹤望的低沉悦耳的声音:“进来吧。” 柳淮并没有进去。 谢无虞自己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兰鹤望。 他穿着银灰色的西装,眉眼冷淡而气势沉稳,唯有对上谢无虞的目光时,才会稍微松开一下眉眼:“先生。” 谢无虞莞尔,点了一下头:“我来接班的。” 了空法师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阖眸静修,闻言睁开眼,念了句佛号:“无虞小友,又见面了。” 谢无虞微笑:“了空法师。” 了空法师和净尘法师出自同门,拿到的保温杯也是同款,对谢无虞一样喜欢,拉着他又聊了几句佛道修行差异概论。 兰鹤望就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说,直到谢无虞把聊够了的了空法师送出门交给了柳淮,才又从桌上的文件里抬起头:“先生。” “不是说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吗?”谢无虞道。 网络上的父与子跟现实中我们是朋友又有什么关系呢.jpg 兰鹤望不知他心里的想法,垂眸道:“……习惯了。” “好吧。”谢无虞其实也习惯了,走过去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就在兰鹤望的桌上发现了个奇怪的东西。 “???” 狐鬼怎么在这儿? 谢无虞又看了看,才发现不止狐鬼在这儿,黄大也在这里,顶着一身膨胀的玉米卷,正趴在兰鹤望的脚边装大毛毯。 “嘤。”狐鬼见谢无虞发现了它的存在,飞快地揪着兰鹤望袖子朝他嘤嘤嘤卖了一下萌,黄大见状,眨了眨黄豆似的小眼睛,也谄媚地摇了摇尾巴。 简直是为了能扒在兰鹤望身上吸阴气不择手段。 41、四十一 谢无虞走过去把它们一狐一鼠都撸了一把, 揪着黄大卷卷的肚毛抬头看向兰鹤望,有点好笑地问道:“怎么把它们也带上了?” 兰鹤望在他过来的时候就放下了手中的笔,闻言缓缓垂眸, 便看见他半弯着腰, 白皙纤长的手指拢在黄大软乎乎的肚皮上,含着笑意的眼睛望过来时, 像是藏了漫天星辰般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狐鬼正揪着他略长的头发往头上爬, 谢无虞抬手将它捏了下来, 抬眸又叫了声:“鹤望?” 他的问题很难理解吗?这孩子怎么要思考那么久? “它们要跟,就带着了。”兰鹤望回过神,伸手拉了一下谢无虞起身, 道。 狐鬼和黄大同时配合着嘤嘤嘤。 谢无虞:“……” 搭着兰鹤望的手起来,谢无虞心想,小乖崽这也太好说话了, 容易被欺负啊…… 不过这两个毛球确实有点用处, 谢无虞捏着兰鹤望的手指感觉了一下,大概是狐鬼和黄大天天扒着他吸阴气的缘故, 他现在体内的阴气循环还挺平衡的, 脸色看起来也红润了一点, 没有以前那么苍白阴翳的感觉了。 兰鹤望:“……” 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谢无虞松开他的手, 将另一只手上捏着的狐鬼放到他肩头上,道:“不过它们也算是有点用, 带着也可以。” 兰鹤望垂眸:“嗯……大师们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俩正说着话,被打怕了的狐鬼抓着兰鹤望肩上的西装布料,刚想发出劫后余生的嘤乐声,就见谢无虞抽空淡淡地瞥它一眼。 狐鬼:“嘤……吱。” 不嘤了。 狐鬼蔫哒哒地挂在兰鹤望的肩头上, 黄大见状,瞄了一眼谢无虞,也把自己卷卷的身躯往兰鹤望脚边缩了缩。 兰鹤望:“……” 谢无虞忍不住挑眉一笑,从口袋里拿出祭炼好的小印,随手塞到兰鹤望手里,问:“会金光咒吗?” 兰鹤望:“?” “……会。” 谢无虞表情深沉:“那就好。” 他指尖在小印上点过一下,道:“法印刚祭炼出来,气场还不稳定,需要你这个主人亲自念一遍金光咒,用经咒中的罡气融合它的煞气,让它以你为主……” 谢无虞收回手,笑道:“所以,念吧。” 兰鹤望目光从他唇边勾起的弧度上挪开,捧着那方小印看了看。它颜色是温润的白,上面一尾游鱼灵动缥缈,鱼尾处有一点金光明灭,印面上是红艳的朱砂篆字,分明精致得宛如工艺品,但整体看起来却又透着一股浓烈的威煞之势。 体内的阴气似乎在谢无虞把这方小印塞过来的时候就沸腾了起来,但和以往的那种阴气失控的感觉不同,这一次的沸腾似乎是有着明确的路线的,潺潺不断的阴气汇入到法印中,又经由上面经文和龙气的双重转换,化为一片厚重的罡正之气。 狐鬼和黄大在那尾游鱼上的金光亮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窜到了办公室的另一边,身上的毛毛竖立着,龇牙警惕地看着兰鹤望。 谢无虞见状随手给它们丢了两张符过去,看向兰鹤望的目光也闪过了一丝惊讶。 他是有感觉这方法印会很适合兰鹤望,但没想到他们之间的气场会这么契合,即使还没念诵金光咒正式认主,这方法印对兰鹤望的认可度就这么高了…… 但兰鹤望捏着这方比之前所有东西都适合他的法印,没有直接念起金光咒,而是垂眸看向谢无虞垂在身边的手指,上面隐约可以看见几道淡淡的伤痕。 兰鹤望喉结微动,声音低沉而平稳:“这就是先生之前闭关的原因……?” “这就猜到了?”谢无虞同时回过神,莞尔,“印是婉娘送的,不过字是我刻的,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敢说不好谢大师可就打人了。 但小乖崽就是小乖崽,从来不会说让谢爸爸伤心的话。兰鹤望握住那方明显是为他体质专门刻印出来的游鱼法印,缓缓道:“……感觉很好,谢谢先生。” 谢大师满意了,站远了一点儿,让他赶紧把金光咒念一遍。 兰鹤望家里供着道长法师,哪边的典籍都会一点儿。《金光咒》也是道家极为出名的神咒之一,谢无虞又曾经刻在过桃木剑上送给了他,兰鹤望耳濡目染之下,念诵起来倒也没一点儿磕绊。 他的声音低且沉,带着一点儿冷感的磁性,念起道家的《金光咒》来清冷动听,倒是比谢无虞更像个道士…… 谢无虞眨了眨眼睛,左右看看,找了个位置坐下,顺手把黄大一起提过去撸了撸。 《金光咒》之所以被列为咒,除却它罡气十足之外,还因为它篇幅并不长。兰鹤望念了两三分钟便停了下来,睁开眼睛,手上的法印金光微闪—— 这就是成了。 气场稳定下来的法印看起来莹润柔和,反倒没有先前那么具有攻击感。但兰鹤望把法印拿在手里看了看,却能感觉到它并不是失去了攻击力,而是因为感知到他现在的想法,把浮在表面的罡气煞气都收进了印身里。 即使是兰鹤望,也是第一次拿到这样一件符合他心意体质的法器。 而这……是谢无虞特意给他做的。 兰鹤望看了一眼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撸黄鼠狼的谢无虞,道:“先生,好了。” “好了?”谢无虞闻言侧了侧头,目光看向趴在他腿上卖乖的黄鼠狼,“那要不要试试认主之后威力怎么样呢……” 黄大浑身一抖,本就膨胀的毛顿时炸成了更大一团。 谢无虞看着它怂哒哒的样子,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叹了口气:“还是算了。” 瞥一眼像是放下心来的黄大,谢无虞继续道:“地方有点小,施展不开。” 黄大:“……” 其实兰鹤望的办公室并不小,将近六十方的房间里除了一个休息室外就只放了一张办公桌和一个书柜,另外还有一套待客沙发,看起来其实宽敞得有点空旷了。 谢无虞其实就是随口想吓一吓黄大,见兰鹤望微微蹙眉开始打量他的办公室,不由得有点好笑。 兰鹤望刚刚只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明白之后就知道谢无虞那句话单纯是在逗黄大,顿时将目光收了回来,然后便对上谢无虞含着笑意的眼睛。 兰鹤望:“……” 面无表情地拿起笔继续签文件,兰总脸上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异样。 除了他的耳尖微微有点红。 过了一会儿,兰鹤望耳尖上的红终于褪下去了。把签好的文件放到一边,他看向一旁兢兢业业“代班”的谢无虞,喊道:“先生。” “嗯?”谢无虞正捏着狐鬼在手里玩,听到兰鹤望叫他,笑眯眯地抬头,“怎么了?” “先生最近有接别的工作吗?”兰鹤望拿出他先前拟好的几份计划放到桌面上,“这里是柳淮收集的一些内部代言意向,先生可以让你的那位师侄想办法争取一下。” 他没有直接把这些代言的名额敲定给谢无虞,只说了有这方面的合作意向。谢无虞知道兰鹤望这是不想让自己觉得被小看了,不过—— 这就是傍上大佬的感觉吗? 谢无虞没拒绝兰鹤望的好意,走过去把那些代言都翻了翻,还是忍不住道:“抱大腿的感觉真美妙……” 兰鹤望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现在并没有知觉的大腿:“……” 谢无虞注意到他的目光,放下手里的文件,表情难得认真道:“总有一天会有办法的。” 总有一天会有办法帮你站起来的。 兰鹤望明白他的意思,缓缓点头:“嗯。” 谢无虞又忍不住有点想笑了。 …… 兰鹤望这段时间是真的忙。谢无虞在那里代班了半天,单是柳淮就看见他进来了五六次,每次手里都拿着不同的文件。而兰鹤望也每次都要对那些文件进行翻阅和作出批示,看起来有点累啊。 但也是真的帅。 谢无虞靠在沙发上刷刷微博,时不时抬头看看小乖崽认真起来格外好看的侧脸,想了想,起身去给兰鹤望泡了杯茶。 兰氏集团的办公大楼每一层都有个茶水间,谢无虞拿着兰鹤望的杯子给他泡了杯金骏眉,端着杯子回去的时候,就遇上了一个刚从兰鹤望办公室里出来的年轻人。 这人像是在兰鹤望那里受了气,此时看见谢无虞手上端着的茶杯后,朝他冷笑了一声,大步地往电梯间走。 谢无虞默默地将目光从他发黑的印堂收回来,心想,走路不看路可是会摔个狗吃屎的。 两秒之后,电梯间那边传来了一声惊怒交加的“卧槽”声。 看吧。 谢无虞摇摇头,沉稳地推开办公室门进去,把泡好的茶放到兰鹤望桌上。 谢无虞泡茶的手艺不能说特别好,也不能说特别差,只能说是能喝。兰鹤望抿了一口,“……谢谢先生。” 谢无虞假装没看见他把杯子往外推推的动作,坐回到沙发上,想了想道:“刚刚从鹤望你这里出去的人是你堂弟吗?” 两个人长得有点像,不过兰鹤望的长相显然是对方的好看n次方就是了…… “嗯。”兰鹤望应了一声,笔尖微顿,“他为难先生你了?” “这倒没有。”谢无虞戳了一下狐鬼的脑门,说道,“就是他身上恶气有点重,不及时祛除估计得倒霉十天半个月的。” 兰鹤望垂眸,继续批着桌上的文件,淡淡道:“随他,先生不必理会。” 小乖崽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太对。 谢无虞想了想,掐指一算。 ……这人背后做的小动作有点多啊。 谢无虞的掐算技术确实比不上空明子,但硬要说的话,却是能和元道子一较高下的,现在稍微一算,就知道这堂弟背后偷偷摸摸搞了多少小动作针对兰鹤望了。 不过看兰鹤望的态度和对方刚刚被气得摔个狗吃屎的样子,这些小动作估计就没成功过吧…… 谢无虞莫名有点唏嘘,手上动作却不停,拿笔在纸上记了几行字,推给兰鹤望。 兰鹤望其实已经掌握了不少兰鹤明背后搞事的证据,就差最后的收网了。不过谢无虞列出来的这些东西又给他启发了一点儿别的思路,或许接下来的安排还可以再缜密一些。 两人对视一眼,谢无虞露出了一个笑:“承蒙惠顾两百块,兰总是支付宝还是微信?现金也行。” “嗯,微信……?”兰鹤望说着,乖乖地拿出手机解锁,点进微信给谢无虞发了几个红包。 42、四十二 这红包看起来可不止两百块。 谢无虞一一点开, 感觉要不是微信红包限制,兰鹤望估计能给他发上十几万…… 兰鹤望也确实有点想,手指在转账键上停了停, 最后还是挪开, 默默地又发了个红包。 整整齐齐的十个红包把之前俩人互发的猫猫表情包都给顶上去了,谢无虞想了想, 把红包都点完之后, 就给兰鹤望回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鱼鱼:[亲亲大佬.jpg] 兰鹤望动作一顿, 抬眸看一眼,谢无虞正眉眼含笑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的回复似的, 不由得:“……” 犹豫了一下,兰鹤望面无表情地点开表情栏。 养生小达人:[两只小橘猫扶脑袋亲亲.gif] 谢无虞:“……噗。” 兰鹤望:“……” 养生小达人:。 谢无虞看着兰鹤望发来的那个小句号,笑得更猖狂了。 平时隔着屏幕还没那么大的感觉, 现在面对面地看着兰鹤望冷着张俊脸, 点开的表情栏里全是各式各样的可爱猫猫,那种莫名的反差感真的是绝了。 兰鹤望看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默默地喊了声:“……先生。” “唔。”小乖崽语气听起来闷闷的, 谢无虞假模假样地咳了一声, 长长的眼睫毛还沾着点水汽, 眼里笑意根本收不住, 问道,“怎么了?” 兰鹤望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往桌面一扣, “先生该工作了。” 谢无虞:“?” 他的工作不就是给元道子代班(看孩子)吗? 兰鹤望默默地看他一眼,拿起笔自己回去低头看文件。 ……啧,这算是闹小脾气了吗? 谢无虞见状忍不住莞尔,想了想, 慢悠悠地在微信上回复了一条消息过去,然后端着水杯坐回沙发上,随手撸撸黄大。 兰鹤望恍若不觉,继续沉稳地批文件。 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拿起手机,点进微信看了一眼。 鱼鱼:[忘了他吧,我偷情养你.jpg] 兰鹤望:“……” 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兰鹤望将手机熄屏放到一边,随后侧头看了一眼正坐在沙发上沉迷撸鼠的谢无虞,既觉得有些无奈,又有点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欣喜。 欣喜于谢无虞对他的亲近,但也无奈于谢无虞对他的亲近。 他有千万种办法和理由让谢无虞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但…… 兰鹤望看过谢无虞粉丝对他的形容,说他像天上明月,像光辉太阳,但兰鹤望觉得他更像一阵清风,看似柔软,却也不可捉摸。 只属于自然的风会为一个人停留么? 兰鹤望不清楚,但他也并不想放弃。 他徐徐图之,试图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留下这一阵清风。 谢·清风不自知·无虞:“?” 小乖崽刚刚的眼神看起来有点奇怪啊……难道是觉得他新收的那个表情包不好笑吗? 不应该啊。 谢大师陷入了沉思。 两个脑回路根本对不上的人沉默下来,但办公室里的气氛却也不显尴尬。谢无虞手里撸着黄大,狐鬼则是乖巧地蹲在兰鹤望的肩上,随着兰鹤望签字的动作甩甩它那条蓬松的小尾巴。 这么安静地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谢无虞停下给黄大拔白卷毛的手,看了一眼手机:“鹤望,刘叔让我们回去了。” 兰鹤望刚处理完一份文件,闻言抬起头,“嗯”了一声。 谢无虞笑了笑,过去帮他归档了一下文件,然后熟练地推上轮椅,下楼。 他来的时候就被人看见了,现在索性也不掩饰,大大方方地推着兰鹤望下楼,凛然正气的样子实在不能不让人联想到那个所谓的大师改命风水说…… 谢无虞刚跟兰鹤望回到兰家小别墅,网上谣言就出来了。 和一般总裁加明星这种配置会牵扯到的粉色谣言不太一样,谢无虞这个谣言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幽默感。 不知道是谁拍了他弯腰调整那个花盆位置的照片发到微博上,还信誓旦旦地说她今天上班偶然看见了最近大红的《无心之罪》里许寄真的扮演者,正想着难道是公司和对方有什么业务来往,能不能去求个签名照什么的,就看见公司大领导身边的秘书下来了,特别尊敬地喊了声“谢大师”…… 搜了一下谢无虞以前爆上热搜的各种事迹,博主悟了。 原来人家在那里搬花盆不是吃饱了撑的,而是在帮她们公司调整.风水! 谢无虞:“……” 他想说什么来着? 不……算了。 所幸兰氏集团威势在外,那些媒体也不敢乱写,就连照片也只敢放博主拍的这张他的单人照以及他和柳淮交谈时的背影照,没有一张涉及到兰鹤望的。 谢无虞往下翻翻那些通稿,骆频已经联系水军去带过了节奏,等热搜上去之后,那些营销号下面的评论虽然不算十分友好,但大多也以沙雕为主。 谢无虞的粉丝——也就是太极鱼们也没有像别的明星那样搞那种花里胡哨的控评,而是特别深沉地发了一条:“不过是调整一下风水,大师还是藏拙了。” 偶尔逛逛热搜的路人:“???” “这个演员好眼熟……他不是抓鬼专业的吗?怎么还会看风水?” “?我记得他好像也会算卦,之前上综艺是不是还给观众算过考试成绩来着?” “[客厅图片.jpg]大师在看吗,帮我看看我家客厅的风水叭,最近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总觉得头顶凉凉的,有点害怕呢qwq” “我发现了,这个演员每次上热搜的姿势都特别清奇,上次是主持道教大典?然后再上一次是综艺算卦?再往前好像还有直播抓鬼?真是绝了……” “可能是娱乐圈最近比较流行这种人设吧……” 谢无虞: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啊。 还有发客厅图片那位,你家客厅风水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你最近头发少了所以感觉脑袋凉凉的…… 鱼鱼叹气.jpg 除了网上热闹之外,连真正给兰鹤望的公司大厅布置风水的徐云子道长也忍不住跟谢无虞搭话:“无虞小友果然是天纵之才,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贫道疏漏的地方,不愧是元道子道长的高徒。” 谢无虞:“……不,徐云子师伯您夸张了。” 徐云子一点儿也不觉得夸张,甚至还想跟他讨论讨论公司大厅里的风水阵还有哪里可以改动的。 谢无虞:“……” 最后还是讨论了。 也确实改了。 刘叔动作特别迅速,谢无虞看着他拿着修改后的方案急匆匆出门的身影,缓缓叹了口气。 这个热搜窜上去的速度很快,除了#惊!圈内演员竟是风水大师#这种标题真的特别沙雕之外,还因为《无心之罪》和《定制爱情》这两部剧刚好放到中间最刺激的桥段,谢无虞饰演的许寄真和曲见山在剧里的人设逐渐发生变化,谢无虞的演技在里面也没有拉跨,所以不少观众也对他本人产生了兴趣…… 两相结合之下,热搜的位置越顶越高,再加上剧组那边也和平台打了招呼,骆频得到消息,便连忙嘱咐谢无虞把握好时机,赶紧再推一下《无心之罪》和《定制爱情》。 但还没等谢无虞打打广告,先前那个博主又发了几张图,照片里那个大厅似乎有人在翻修调整,仿佛又印证了谢无虞就是去给人家公司看风水的传言。 谢无虞:“……” 总之谢大师的名号是越传越远了。 谢无虞看着评论区有点心累,倒是骆频数着谢无虞再度暴涨的粉丝数特别开心——这还是他带出的第一个粉丝数量超一千万的艺人呢! 虽然这个艺人是他的小师叔吧…… 谢无虞看了一眼捧着手机在微信上跟水军们指点江山的骆频,默默地给他丢了几份资料过去。 骆频疑惑地拿起来看了一眼:“……小师叔?” “这是鹤望给我的,说你可以去争取一下。”谢无虞道。 骆频看着那上面每个都挺拿得出手的代言品牌,默默地“哦”了一声。 好的,认清现实了,千万粉的艺人并不是他带出来的,而是他小师叔自己自力更生走出来的,他只是一个没有人性的带节奏机器。 骆频心情十分复杂,但还是把这几份资料收了起来,打算接下来就去联系看看。 ——毕竟依骆频对兰鹤望仅有的几次印象来看,对方并不像是会做无把握事情的。他既然会把这几份资料交到谢无虞手里,就意味着他觉得骆频能够把这几个代言谈下来。 总感觉是肩负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务呢……骆频心想。 处理完了热搜的事以及这几份代言,骆频又问了一下谢无虞对接下来这段空闲档期的想法,想了想,还是尊重了他的意见,并没有急着安排什么工作,而是给《破天剑》留足了宣传的时间。 张导的想法很明显,是想让《破天剑》赶上暑假档,冲一波票房的。谢无虞推算了一下时间,其实给他留下的空闲档期也不多,最多再过半个月,《破天剑》的宣传就要跟上了。 43、四十三 而这半个月的休息时间里, 谢无虞也没能如愿闲着。 主要是因为那次谢无虞和徐云子一起探讨过怎么修改兰氏集团公司大厅的风水之后,徐云子道长就对他在风水上的见解特别推崇,正好最近兰氏旗下有一个新建工程亟待动工, 需要大师去给定一下风水地脉, 徐云子道长在被刘叔打电话找上门之后,思考了一下, 果断地又把谢无虞拉上。 谢无虞:“……” 好吧, 看个风水其实也不怎么耽误事。谢无虞想到骆频最近透过来的消息说, 兰鹤望给他介绍的那几个代言已经有了点眉目,稍微思考了一下,还是跟着一起出发了。 ——父慈子爱才是人间真谛嘛, 光是小乖崽给他抱大腿那算什么意思。 谢无虞跟着徐云子上了兰家的专车,徐云子想到谢无虞大概还不知道要去看哪里的风水,就跟他讲了一下。 据徐云子道, 那个项目是在帝都郊区附近, 一开始兰家是得到消息说上面有意向在那边开发一个新的商业休闲区,只是政策方面还在斟酌, 所以暂时没有向民众颁布。 但这个消息是兰家在体制里面的人递出来的, 也算十拿九稳, 集团通过立项决议之后, 就提前在那边拍下了块地皮, 打算在政策下达之前,在那里建设一个高级别墅区。 这个工程本来是预定上个月就开工的, 但是筹备时好像出了点什么意外,就暂时搁置了下来,直到最近才重新启动,然后他们两个就是去帮忙定一下基本的地脉走势, 再给设计师提出一点儿风水学上的意见。 ……谢无虞听着,怎么觉得这情节有点耳熟呢。 眼看着车子一直往帝都郊区的方向开,谢无虞透过车窗往外看了看,果然看见了一点儿似曾相识的景色。 是那块儿发现了引魂阵的地皮?谢无虞想着,车队往高速出口一拐,过了一会儿,那间熟悉的小旅馆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果然。 谢无虞在听完徐云子的介绍时就想到了这个地方,现在也不意外,跟着他一起下了车之后,就看见有人过来接他们。 谢无虞抬眸看了看,这还是个老熟人。 “徐云子道长,谢大师,这边跟我来。”柳淮态度恭敬,就是说话时忍不住偷偷看一眼谢无虞。 先前那个风水大师的热搜,柳淮也是看过的。不止看过,他还在兰鹤望的吩咐下亲自去联系了认识的人帮忙给谢无虞带过节奏,现在看见谢无虞以风水师的身份来帮忙看地脉走势什么的,心情不禁有点儿复杂。 不过谢无虞是个道士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对方会风水玄术好像也不是很让人惊讶,柳淮心情微妙了一瞬之后,更多的就是好奇谢无虞和兰鹤望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兰家其他的几位大师,柳淮跟在兰鹤望身边的这段时间里也一一见过。以兰鹤望那么冷淡的性情,在面对那几位大师时,眉眼之间的霜色也会散一散,没有那么冰冷冻人。 然而他面对谢无虞时,神色又是不一样的。柳淮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兰鹤望面对谢无虞时,虽然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一副冷酷淡然的神色,但身边的气场似乎都会柔和一点儿,尤其是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 怎么说呢,就好像冬天的雪遇上了春日的风,分明是极其迥异的气质,却又诡异地有一种他人插不进去的感觉。 但要说他们两个之间有那种超越友谊的关系,柳淮看着又不太像——主要是谢无虞这边看着不太像。 柳淮一瞬间想了好多,谢无虞注意到了他偷偷摸摸看过来的小眼神,不由得挑了一下眉,回望过去:“柳秘书,怎么了?” 柳淮:“!” “没什么。”强作镇定地对谢无虞露出一个克制礼貌的笑容,柳淮侧身走在徐云子旁边带他们往工地的方向走去,一边转移话题似地又说了说设计师对这片工地原先的规划。 谢无虞:“……” 总觉得好像不是没什么的样子。 难道是想求他帮忙算一卦,又不太好意思说……? 谢无虞有点奇怪,想了想,摸出手机,低头给兰鹤望发了条消息。 鱼鱼:你秘书信教吗? 兰鹤望很快就回复了过来,就是内容跟他一样茫然。 兰崽:……不太清楚 兰崽:先生怎么问起了这个? 兰崽:[猫猫疑惑.jpg] 鱼鱼:没,我看他偷偷看我,好像想问我什么事,以为他想跟我求卦来着 兰崽:…… 兰崽:。 …… “当然,最终方案还是以两位道长的意见为先。”柳淮还不知道自己被大领导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还特别隐秘地开心自己岔开了话题,对着谢无虞和徐云子说道。 谢无虞先给兰鹤望回了个猫猫亲亲,然后收起手机,和徐云子一齐点了点头。 那片地皮距离小旅馆并不远,谢无虞之前一下车就看见了,跟着柳淮绕开了那些建筑器材走过去,徐云子熟练地给谢无虞递了块罗盘。 “……谢谢师伯。”也是他业务不够熟练,差点忘记带装备了。 徐云子捋了一下胡须,自豪道:“没事,我这还有好多呢。” 背靠兰氏,他上好的风水罗盘都是批发的。 谢无虞:“……”也行。 这片地皮之前被人设了引魂阵,后面暂时搁置应该是在彻底清查,谢无虞抬眸看了一眼已经初具规模的工地,倒是没发现什么异样。 徐云子干习惯了这种活,给谢无虞说了一声之后,就拿着罗盘开始勘探地脉。 谢无虞想了想,也拿起罗盘,跟徐云子换了个方向走。 高级别墅区面对的客户群也都是有钱人,对空间和隐私要求也比较大,在看风水的时候,就得把这个考虑进去。 兰氏在拍下这片地皮时就请大师粗略看过,总体上风水还是很不错的。这里不远处就是一座青山,山腰云雾缭绕,远远看去像是玉带环腰,有升官发财之意,附近也有一条入城河,其中河水又有流财之称。 谢无虞推敲了一下,就以那条玉带为顶,河水为环,将地皮粗略地划了几道区域出来。 徐云子那边也划了几道区域,然后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安排,“坐实朝空、零堂得水,官财两旺的格局,小友在风水一道上的造诣果真不俗。” ……动不动就天资不俗的,师伯夸得他有点羞羞啊。 谢无虞也偷偷地看了一下徐云子的安排,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只不过徐云子的看起来要更加详细一点,毕竟他在风水一途上确实走得更深。 他们俩正讨论着风水格局,柳淮在旁边听得一知半解的,只知道这两位大师大概是看好了,就上去问了问。 徐云子:“这里后有望山靠,环有玉带缠,适合做零堂得水的格局,不过在设计的时候,注意不要在前门做什么比较大的装饰品,容易阻挡财气入门。” 他简单地说了一下大方面的注意事项,又推推谢无虞。 谢无虞:“……” 大方面的徐云子说了,谢无虞只好提一下内部建筑这方面的讲究。 “……别的东西可以没有,但绿植一定要有。但也不能挑选过于高大的乔木,庭院里适合种些桂树和紫薇,”谢无虞想了想,微微勾唇,“至于别墅内部,选些吊兰和君子兰点缀一下就好。” “好的。” 俩人的意见柳淮都飞快地让人记了下来,只是在听到谢无虞让在别墅里种吊兰和君子兰的时候稍微顿了一下。 ……奇怪的联想又增加了。 柳淮正琢磨着是不是自己猜错了,其实谢无虞和他的老板就是有什么超越友谊的关系,就听见徐云子在一旁附和:“桂树紫薇与零堂得水相应和,吊兰与君子兰性属柔木,恰好化解过于厚重的财局,无虞选得用心了。” 柳淮:“……” 噢,是他想多了。 自动屏蔽了两个又互相吹起来的大师,柳淮学着兰鹤望面无表情地把资料存档,过了一会儿,又卑微地请他们挪一下步,继续把建设意见细化一下。 谢无虞在那里待了大概小半天,和徐云子一起把适合这块地皮的风水格局都点了出来。 期间,谢无虞还看见了刘叔的身影。 刘叔最近一直在忙这块地皮的事,谢无虞也听兰鹤望说起过。这块地皮除了当初他发现的那几个引魂阵之外,还被人另外设了聚阴阵。 而这两种阵法叠加之下,阴气助长引魂之力,阴魂多了,阴气又自然凝聚,一个处理不好,这块地皮不仅不能继续开发成别墅区,甚至还可能直接变成一块闹鬼的废地。 果然是想把这块地皮毁了。 兰鹤望没直接说背后下手的那个人是谁,不过谢无虞想起自己之前在兰家老宅见过的那群兰家旁系,微微拧眉。 从某个角度来说,小兰崽其实也算是美强惨的代表…… 谢无虞心头微软,看着微信上兰鹤望回过来的可可爱.爱的猫猫表情包,伸手在上面戳了戳。 鱼鱼:[一大口亲亲.jpg] 44、四十四 ……谢无虞看见自己再度以风水师的称号登上热搜的时候, 已经完全淡定了。 习惯性地发一条科普风水定义的微博,谢无虞又敬业地带上了《定制爱情》、《无心之罪》以及《破天剑》的广告。 太极鱼们:“……” 好吧,她们其实也差不多习惯了谢无虞的这种作风, 甚至还有闲心给谢无虞捧哏。 “对对对, 大师说的都对。” “原来风水就是量子能量场吗,懂了懂了, 这就去给同学科普[战术后仰.jpg]” “感觉我家的量子能力场好像还不错, 特呈此图, 请诸位量子大师品鉴。[小洋楼全景照.jpg]” “《破天剑》终于要上了吗,想看大师演的大师了,一定很帅!(棒读)” …… 谢无虞看着下面的这些评论, 欲言又止。 ……算了,不管怎么样,这结果看起来是挺好的, 吧。 谢无虞关上微博, 就看见《破天剑》剧组的微信群里,副导演出来说了几句话。他点开一看, 是片方那边通知说请大家记得去参加这周三晚上在帝都影院举办的试映会。 《破天剑》的宣发工作已经启动, 但因为这部电影算是张导另一种大胆的尝试, 又不能按照以前的电影那样去宣传, 片方寻思了一遍之后, 就打算开个内部试映会,邀请一些媒体、影评专家、以及一些普通的观众过来, 先把影片看一遍,根据大家的反应来调整电影的情节内容以及宣传的侧重点。 不过片方对这部电影还是有点信心的,说是试映会,其实操办起来也跟首映会差不多了, 片方那边还准备了红毯和舞台,副导演特别嘱咐他们要记得准备好服装造型。 谢无虞盯着副导演的这个提醒想了想,骆频之前是给他准备有一套礼服的,至于造型,公司那边也有专门的化妆师,到时候直接在公司做完造型去试映会也可以…… 这样想着,谢无虞飞快地在群里回了个“ok”的手势。 等到了周三那天早上,谢无虞和元道子说了一声就准备出门,骆频的小破公司离兰鹤望这边有点远,他得提前过去。 兰鹤望还在餐厅里吃早餐,见状便叫了他一声。 谢无虞看了看,走过去。 “我问了一下柳淮,电影试映会一般要办四五个小时,先生记得在家里带些东西过去吃,免得到时候饿过头了胃疼。”兰鹤望放下筷子,道。 谢无虞之前没参加过这样的试映会,闻言点点头,眉眼微弯:“唔,谢谢鹤望提醒我。” 他为了保持状态,昨晚挺早就睡了,今天气色好得惊人,眼里都像坠着流光一样漂亮。 兰鹤望看他一眼,缓缓地“嗯”了一声,让阿姨去给谢无虞拿了一些小巧易携带,热量也比较高的小零食带上。 谢无虞拿着那几颗包装金灿灿的榛子巧克力,目光看向兰鹤望手边同样金光闪闪的轮椅扶手,忍不住又勾了勾唇。 他眼里的笑意不加掩饰,兰鹤望拿起筷子,道:“……先生你该出发了。” 嗳,这是被赶了吗。 老父谢无虞做作地叹了口气,心道果然,今日之兰鹤望,非昨日之小乖崽也…… 兰鹤望:“我让司机送一送先生。” 好吧,还是那个小乖崽没错。 谢无虞莞尔,给他分了颗巧克力,心情挺好地出了门。 兰鹤望看看谢无虞放到他手边的那颗糖,拿起来,放进了西装口袋里。 兰家的司机素质水准一如既往的高,谢无虞平平稳稳地在微信上跟剧组的人聊了会儿天,骆频的公司就到了。 骆频给他准备的礼服——也不算礼服,是一套偏修身式的深蓝色西服,哑光的料子顺着肩骨腰线剪裁完美,里面搭了件风琴褶的白衬衫,显得年轻又不失沉稳。 至于配饰方面,骆频那边已经初步谈下了几个代言,品牌方那边松口给谢无虞准备了几件搭配的饰品,造型师给谢无虞挑了块腕表戴上,又给他抓了一下发型。 他皮肤天生就白,做完造型之后,化妆师只给他脸上打了个薄薄的底,然后修了修眉眼,就差不多了。 骆频掐着点过来接他,去到现场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气氛十分热烈。 骆频自己先去了后台和早就过来的一些投资人和导演拉拉关系,谢无虞则对着微信群里的指示,往红毯的另一个方向走了走。 “谢老师!”一个多月没见,楼夏看起来还是那么热情,见谢无虞过来了,就抬手招呼他道,“这边!” “楼老师。”谢无虞看了看,走过去和剧组的人打过招呼,然后站到楼夏旁边,问道,“晚林哥呢?” “还没到吧。” 楼夏一边应着,一边打量了两眼谢无虞,露出了个惊艳的表情,“难得见谢老师你穿正装,还真挺好看……” “谢谢楼老师夸奖。”谢无虞笑笑,随即礼貌地在楼夏脸上看了一眼,“楼老师今天的妆也很好看。” 说到这个楼夏可就不困了,眼睛一亮,就拉着谢无虞开始讨论哪个牌子的粉底液更自然好用。 谢无虞:“……” 又聊了一会儿女星的护肤心得,现场的人越来越多,等周晚林赶过来之后,张导看了看剧组的人都到齐了,便带着他们一起去走红毯。 镁光灯在四周亮起,谢无虞第一次走上红毯,心情微微有点奇异。 周晚林他们熟练地跟粉丝们打着招呼,谢无虞脸上带着微笑,不期然听到了一声尖叫—— “大师真人看起来好帅!” ……叫谁? 谢无虞眉头微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几个女孩子正举着剧组宣发的无渊剧照在那里拍照,见到谢无虞看过来,连忙举起手:“大师看这里!” 谢无虞:“……” 好吧,是他的粉丝。 这又不是什么比较正规的电影节红毯,演员们也不拘束时间,周晚林和楼夏都停在一边给自己粉丝签名,谢无虞想了想,也走过去,从她们手里接过笔。 刚想签自己的名字下去,谢无虞就听见女生说:“能不能不签名字,给我签个谢大师啊?” 谢大师,我还蟹老板呢。 谢无虞有点无奈,但笔下一转,还是给她留了个谢大师。 女生:“哈哈哈好的谢谢大师,今晚回去我就把它供起来拜拜。” ……你不对劲。 谢无虞不太抱希望地说了句“相信科学”,女生“嗯嗯嗯”地敷衍几声,说:“大师,快开场了,以后也要加油啊!” 谢无虞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浅笑:“……好的,谢谢支持。” …… 去舞台上拍了几张照,就算走过了红毯。帝都影院大门敞开,媒体人和影评人以及收到了邀请过来观影的普通观众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剧组这边也坐到了第一排。 张导的性格一向利落,确定大家都坐好了之后,就和影院的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灯光暗下,大银屏陡然亮起。 如水墨般的画面在荧幕上展开,一只飞鹰掠过青山,掀起了一片云海翻腾。 穿着布衣扛着重剑的青年在山林间穿梭,若有所感般抬头朝山中看了一眼。 楼夏饰演的红衣少女正从规矩繁重的家中逃出,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 又一镜头转换,穿着深蓝色道袍的青年亦是同时抬手,筊杯摔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黑色长龙仰天咆哮,与清冷淡漠的眉眼交相辉映。 影院里不知道哪个地方发出了几声抽气声。 张导之所以是大导,就是因为他的镜头是会说话的。短短的两个小时的放映时间,所有人都跟着他的镜头心潮起伏,谢无虞看着荧幕上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微微失神。 无渊的出场次数并不多,一开始他出来时,因为投了个筊杯就放弃将孽龙重新镇压回去,谢无虞还听见后面有观众在偷偷地骂他,只是随着剧情一步步展开,无渊只身入世,一副棋盘步步为营,又在镇压了孽龙之后毅然出世,观众们的心情也跟着转变了不少。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作所为皆是跟随自己的心和道而行,骂声于他如过耳清风,高官厚禄于他也似过眼云烟。 他不是一个单纯的好人,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坏人,相比于热血正能量的主角而言,无渊这个角色要复杂得多。 谢无虞正回忆着当初拍摄时的心境,就听见后边有人小声说:“……谢大师才不是这样的人!” 谢无虞:“……” 转头看了一下,对方还是个熟人…… 骆频的那个开影线公司的老朋友,老吴就坐在他们剧组的后面一点儿,看着屏幕在那里皱眉道。 骆频也坐在他的附近,闻言也小声附和:“没错,小师叔从来不这样!他看见那什么都会随手(物理)超度的,怎么可能孽龙出世了还袖手旁观……” 幸亏这时候影片还在放映,影院的声效也不错,除了谢无虞靠得比较近又走了一下神听见之外,其他人好像还沉浸在电影里,没注意到他们两个人说小话的声音。 谢无虞无语地看了他们几秒,骆频正激动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轻咳了一声,骆频手肘碰碰老吴,两个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影片结束之后还有个点评的环节,不少影评人和观众各自发表了自己对《破天剑》的看法,其中有的还提到了几句谢无虞,夸他虽然技巧生涩,但人物形象表演得很好,一看就知道他是有去认真了解过道士平时的生活习惯…… 谢无虞:什么东西??? 周晚林和楼夏已经在一边偷偷笑作了一团,谢无虞有点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感觉肚子稍微有点饿,便从口袋里拿了颗榛子巧克力出来,放进嘴里。 “哇!”楼夏这下不笑了,压低了声音,“谢老师你居然带了巧克力,快给我一颗!” 周晚林也搓搓手,一副蠢蠢欲抢的姿态。 谢无虞:“……” 随手摸了两颗从骆频那里拿的草莓巧克力给他们,谢无虞把榛子巧克力往口袋深处推了推。 45、四十五 点评结束之后, 还有个互动环节。 谢无虞勉强算是主创演员之一,而且刚刚的点评里他出现的频率也比较高,于是也被张导一起叫到了台上。 前面那个夸他演得很道士的观众大概是少有的不怎么看热搜的老派互联网人, 反正谢无虞站到台上之后, 起来跟他互动的那些观众好几个都知道他“大师”的外号,有的还当场向他询问电影里只出现过几幕的卦象, 十分虚心。 谢无虞:“……” 要不怎么说张导思虑周全呢, 电影里出现过的卦象都是他按照剧情让谢无虞专门摆出来的, 每一个卦象都对应着当时的剧情转变,可以说是电影的暗线之一。 谢无虞想了想,挑着能说的回答了。 然后那个观众就更加热情地跟他探讨起道教的占卜文化来了。 谢无虞:“……” 所幸每个观众提问互动的时间都默认在五分钟内, 在被主持人提醒了一声之后,那个观众有点遗憾地停住了话头,然后在坐下前, 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大师您能给我来一卦吗?” 怎么把求卦说得跟打架似的…… 而且谢无虞还记得这是《破天剑》的试映会, 他给整成封建迷信大会算什么意思? 谢无虞看了一眼身边的周晚林,心念急转, 道:“刚电影您也看了, 卜卦的筊杯已经给晚林哥撅了, 所以……” 所以没法算啊。 电影里确实有这么一幕, 当时孽龙魔气正盛, 而筊杯常年与天神通灵,自然沾染了神力, 无渊为压制孽龙身上的魔气,便让周晚林饰演的主角把筊杯以破天剑破成四截,将其中盛放的神力释放了出来。 突然被cue的周晚林很快就接住了梗,假装生气地推了谢无虞一把, 道:“明明是你让我撅的!” 台下的其他观众见状,顿时笑了出来。 那个询问的观众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知道自己刚那要求有点出格,便不好意思地坐了回去。 话题由此又被引回到电影上,但谢无虞看着台下奋笔疾书的媒体,感觉明天一个“张导新片试映会上,试看观众大胆向主演求卦”的奇怪新闻可能是少不了了…… 不过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张导并不介意这个,反而觉得这也算一个挺好的宣传点。 ——他选的演员能被人当场求卦,不正说明了他选角严谨,贴合角色嘛。 又通过互动时大家的反应收集够了足够的数据,试映会结束之后,片方给到场的影评专家以及普通观众都送上了小礼物,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谢大师,您能给我来一卦吗?”后台,换好了衣服的楼夏挤眉弄眼地又调侃起了谢无虞。 “这就得看晚林哥能不能把筊杯续上了。”谢无虞微微一笑,直接祸水东引。 “???”周晚林正四处找人要东西填填肚子,闻言直接吐槽道,“早知道我当时就不接你的梗了……” 笑闹了一顿,一行人走到影院大门,楼夏突然指了指路边站着的两个人,问道:“诶,谢老师,那不是你经纪人吗?” “嗯?”谢无虞回过头,果然是骆频。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人,见到谢无虞他们,伸手招了招。 “吴总?”楼夏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看,又认出了另一个人是谁。说起来,他们这部电影争取到的院线,有一部分还是老吴他们公司的。 见楼夏也认出来,谢无虞便带着他们一起走过去打声招呼。 周晚林和楼夏也算是有名气的当红艺人,刚也在荧幕上见过,老吴认得他们,便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谢无虞,“谢先生,又见面了。” 这也太客气了。周晚林和楼夏的表情顿时变得奇怪起来,谢无虞被他们的目光看得有点无奈,回道:“嗯,又见面了,吴总。” ——老吴这模样看起来像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难道是之前的业务出了什么问题来找他售后? 不应该啊,谢无虞目光在老吴身上扫了一眼,阳气充裕喜气迎门,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东西缠上的样子。 老吴本就是个人精,看了看谢无虞的表情,笑着和他握了一下手,没提玄学方面的业务,而是转去跟楼夏他们聊了几句刚刚的电影。 不过楼夏和周晚林也不是那种看不懂形势的人,和老吴聊了一会儿,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就笑着找了个借口,先走开了。 谢无虞接收到他们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目光,不由得:“……” 算了。 谢无虞现在忽悠人都快成习惯了,看了一下周晚林二人的背影,就收回目光,问:“吴总找我什么事吗?” 老吴欲言又止。 谢无虞:“……” 这表情有点眼熟啊。 他看一眼骆频,心道,就跟骆频当初要给他介绍业务一个样子。 “谢大师应该也猜到了,”老吴看看谢无虞脸上的表情,搓搓手道,“确实是有件事儿想麻烦一下大师……” 准确来说,是老吴朋友的事。 “我那朋友之前都在海外发展,这两年因为孩子逐渐大了,就搬回了帝都这边。一开始孩子表现得有点不太适应,但是小孩子嘛,都认熟,刚到一个陌生环境里怕生就挺正常的,他就没怎么在意……” 但时间久了,老吴朋友就觉得不对劲了。怕生是一回事,但天天对着空荡荡的卧室说话又是一回事了。 “老齐一开始以为是孩子寂寞了,就联系了手里的关系,把孩子送去了国际小学,平时也尽量在家陪孩子,但小姑娘的表现却越来越奇怪了……” 先是性格变得阴沉沉的,在学校里也不和别的小朋友说话,回家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只抱着一只芭比娃娃,小声念叨什么。 老齐趁着她不在意的时候在门口听了听,结果除了自己女儿的声音之外,房间里居然还有第二个声音! 那声音细细的尖尖的,带着一股子阴冷的感觉。 “我带你去玩好不好呀……” 小姑娘愣愣地应了一声好,紧接着房间里便传出一道闷闷的“噗通”声,老齐当时就心里一沉,飞快地推门进去。 “听老齐说,小姑娘当时就倒在地上,胸口都没动静了,吓得他赶紧联系了医院,但医生那边检查出来的结果却是一切正常……”老吴叹了口气,“他在国外待了十来年了,其实不太信那方面的东西,但小姑娘的情况太奇怪了,他犹豫了一下,就去找了人帮忙。” 但帝都鱼龙混杂,老齐找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骗子,少数看过小姑娘的状态后,说是失魂症,办了几次招魂法事,却也没把魂招回来。 “老齐那时急得都快炸了,但后面有一天,小姑娘就自己醒了,醒来时手里还抓了把香灰,说是有个哥哥送她回来的……”老吴道,“后来老齐就把那捧香灰供了起来,小姑娘房间里的娃娃也丢了,这些天也都挺正常的。但就是前两天,小姑娘又开始对着卧室说话了。” “老齐一看才发现,那只丢掉的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他们家里。” 这大晚上的,即使四周都是灯火辉煌,老吴也说得后背发凉。 “老齐也知道我家前段时间闹黄仙的事,过来问过我,知道谢大师您是有真本事的人,就托我过来问问,能不能也去帮他看看。” 虽然生意场上都讲究利益往来,但老吴和老齐也算是十几年的朋友,平时过年过节的都会互相招呼一声,所以老吴沉吟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 也正好谢无虞的新片《破天剑》要上映,和他的公司有合作,老吴寻思一下,就借着试映会的机会亲自过来找谢无虞了。 谢无虞听着……有点印象。 姓齐的小姑娘,失魂症,香灰……他顿时想到了那时候被他顺手送回去的那个生魂。 “那个小姑娘当时在的医院是帝都医院么?”谢无虞问。 老吴:“应该是吧……” 他顿了一下,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谢无虞还没直接看过那个小姑娘,不好直接下结论,只道,“只是觉得可能有些渊源。” “这样啊……”老吴没寻根究底,转而问道,“那谢大师你的意思是?” “过两天可能要去跑一下宣传……”如果真是那个小生魂,这么兜兜转转找到他这里也是缘分,谢无虞想了想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明天过去看看?” “不介意不介意。”老吴当场帮老齐拍板定下了,对方恨不得谢无虞今晚就去帮他们家看看来着。 谢无虞笑了笑,不知道从哪里又掏了几张符出来,让老吴交给他朋友:“这张用一个香囊装着别小姑娘身上,这张贴门,这张贴那个娃娃上。” 要装香囊里的符是安神符,小姑娘被勾过一次魂,本身身魂之间就有些不稳,这张符就是用来先稳定她的神魂的。 老吴连声答应下来,搓搓手:“那个……” 谢无虞:“?” “能不能给我也整几张?”老吴觍着脸问,“上次您给的那几张我给放老宅镇宅了。” 谢无虞:“……” 最后还是匀了老吴两张平安符,谢无虞看着叮咚到账的五万块,缓缓掏了颗巧克力塞到嘴里,压了压再次跳出来的退圈去卖符的想法。 商量了第二天碰面的时间,老吴叫来司机把车开过来,打算先去一趟齐家。 谢无虞坐回到车上,骆频下意识地问道:“小师叔,今晚还是回兰家?” “嗯。”谢无虞看了看手机,随口应道,“鹤望说让阿姨给我准备了宵夜。” 骆频:“……” 行吧。 本来试映会是在十点半结束的,中间和老吴谈事情耽误了点时间,回来骆频也不敢开快,等回到别墅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谢无虞看着兰鹤望发过来的询问,点了点屏幕,回道。 鱼鱼:已经到别墅区了,阿姨做的夜宵是不是已经凉惹_(:3)∠)_ 鱼鱼:[猫猫失落.jpg] 兰鹤望刚洗完澡,吹完头发之后看见他的消息,便让阿姨去把夜宵又热了热,一边回道。 兰崽:没有。 兰崽:让阿姨去热了。 兰崽:[猫猫亲亲.jpg] 小兰崽最近很偏爱这个表情包啊……谢无虞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随即也回了个猫猫亲亲。 骆频从后视镜里看着自家小师叔嘴边不自觉的笑意,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 “小师叔,你在跟谁聊天啊?”骆频问。 谢无虞刚点开楼夏和周晚林二人的私聊,闻言抬头:“跟楼老师他们,怎么了?” 他想多了?骆频摇摇头,“没什么,就感觉你看起来挺开心的。” “嗯。”谢无虞应了一声,给楼夏和周晚林他们回复过去。 谢大忽悠:其实是之前和吴总合作过一个项目。 楼夏:? 周晚林:? 谢大忽悠:就是传说中的异常性生物磁场消除矫正业务^_^ 周晚林:…… 楼夏:…… 谢无虞丢下忽悠就跑,无视了楼夏和周晚林发过来的“你有事儿吗”的灵魂质问,看着骆频的车已经开到了兰家别墅外面,便滴了一下兰鹤望。 鱼鱼:回到了! 鱼鱼:[猫猫骄傲.jpg] 兰鹤望似乎还没睡,很快就回复了过来。 兰崽:[猫猫鼓掌.gif] ……真的非常捧场。 谢无虞忍不住笑了一下,骆频又看了看,总觉得他这不像在群里跟人聊天的样子…… “这么晚了,要住一晚吗?”骆频正吐槽着,谢无虞就放下了手机问道。 “不用了……”骆频那边正接触着几个代言,回去还得看看对方的回复,默默摇摇头,“谢谢小师叔。” 这话听起来也怪怪的。 谢无虞没勉强,跟他确定了一下第二天过来接他的时间,便拿着先前脱下来的西装外套下车,“衣服是租的吗?我让阿姨拿去洗干净,明天还回去?” 倒也没穷酸到只能租礼服……骆频感觉自己的心有被扎到,目光幽怨:“没,小师叔你拿着吧,这是之前公司给你定制的。” 不过礼服一般穿过一两次就不能再重复穿了,谢无虞想了想道:“其实刘叔这里也给我准备了挺多这种衣服的……” 骆频:好了您不用再说了。 这般扎心的话他已不忍继续耳闻,骆频看着他走进亮着灯的别墅里,便打了方向盘,一秒也不带停地开车走了。 谢无虞眨眨眼睛,跟路过的阿姨问了声好,便走进去。 “先生还在等道长你呢。”阿姨笑眯眯地说。 46、四十六 阿姨像是随口一说, 谢无虞脚步微顿,随即向阿姨笑了一下,加快了点速度往里走去。 兰鹤望就坐在客厅里看文件, 听到脚步声, 抬头看了过来。 大概是客厅里的灯有点暗了,他鼻梁上还架了副细边的金框眼镜, 抬头看过来时, 锐利的凤眸微微眯起, 表情难得显出了一点儿迷茫。 谢无虞看了看,兰鹤望头发还有点点湿,身上穿的难得不是正儿八经的西装而是纯色的棉质家居服, 整个人看起来无害又乖巧。 眼里滤镜持续增长的谢无虞心想,谁能看见这样的小乖崽之后不被可爱到父爱爆棚呢? 反正他不行。 心跳微微加快了一点,谢无虞走过去, 脸上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说道:“鹤望。” “先生回来了。”兰鹤望看清了他现在的样子, 过了几秒才应道。 谢无虞难得穿着这么正式,剪裁完美的衬衫流畅地勾勒出他漂亮的胸骨以及柔韧的腰肢, 合体的西裤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微微绷紧, 修长笔直的大腿极为吸引眼球。 他脸上还带着妆, 打理整齐的发型比之先前凌乱了一些, 但更衬得他年轻飞扬, 俊美无双。 兰鹤望隔着镜片将谢无虞脸上的笑意收入眼底,只觉得先生哪里都好, 哪里都让人喜欢。 缓缓放松捏着文件的手,兰鹤望借着推眼镜的动作将自己眼中的情绪收敛了下去,“先生今天应该累了,阿姨做的夜宵就在桌上, 先生吃完洗了澡记得早点睡。” 谢无虞去看了一下,阿姨准备的夜宵是比较好消化的那是百合瘦肉粥,小小的一碗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温过放在这里的。 其实他那时候就是随口说一句而已,没想到兰鹤望还真放在了心上,居然真的让阿姨把夜宵热了一遍。 谢无虞拿起勺子喝了两口,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问:“鹤望你吃了没?” 兰鹤望摘下眼镜,“嗯,在先生回来前就吃过了。” “这样啊……”谢无虞挑挑眉,语气微扬,“那我就不客气地自己吃独食了。” 兰鹤望眉眼微松,也配合着应了声“好”。 谢无虞确实是饿了。礼服一般都比较贴身,为了维持比较好的仪态,他今天就没吃什么东西,将近六七个小时的试映会下来,谢无虞只吃了兰鹤望让他带上的那几颗巧克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阿姨准备的百合瘦肉粥不知道熬了多久,粥面上一层浓稠的米油,百合花瓣绵软微甜,瘦肉熬得都快化了,味道清清淡淡的,即使是这样大晚上吃了也不怕影响肠胃消化。 谢无虞慢慢地吃着,隔着桌子时不时和兰鹤望聊几句,大多数时候是他在说而兰鹤望在听,气氛安逸又静谧。 “……所以先生明天要去看看?”兰鹤望问。 “唔。”谢无虞将最后一口百合瘦肉粥吃干净,想了想道,“小孩子身体弱,被那些东西缠久了容易出问题,既然遇上了,去看看也没什么。” 兰鹤望“嗯”了一声,也没说不让去,只道:“先生记得自己的安全最重要就好。” 谢无虞莞尔:“那当然。” 又聊了一会儿,谢无虞起身拿碗去洗了洗,随便擦了手回来,见兰鹤望还坐在桌边等他,便过去给他收拾了一下文件,道:“这都快十二点了,明天要上班吧?我送你回房间?” 兰鹤望从他手里接过那几沓其实没怎么看的文件,点点头。 谢无虞微微勾唇,推过他的轮椅,将他送回到了房间里,随后退到门口,握着门把笑道:“那么,晚安?” 兰鹤望眉眼冷淡,道:“……晚安。” 谢无虞又是一笑,帮他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洗了个澡,谢无虞把脸上的残妆卸了,给三清尊神们上了三炷清香,便穿着睡衣滚到床上。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大早,谢无虞起床吃过早饭,回头换了套轻便的衣服,带上桃木剑和一沓黄符就跟着早早过来接他的骆频一起出了门。 老齐刚回国,骆频不太知道这号人,所以他们是先去和老吴汇合了,才由老吴开车带他们去了老齐家里。 “昨晚我按照谢大师你的吩咐把符交给老齐了,今天早上他就打电话跟我说,小姑娘昨晚睡得比之前好多了,也没再对着娃娃说话……”老吴下了车就开始给谢无虞念叨,一边又给老齐打了个电话。 大概是那几张符确实给了老齐信心和希望,听到老吴说谢无虞一起过来了之后,别墅大门很快就打开了。 一个看起来形容有些憔悴的清瘦男人三步两步迎了出来,和老吴打了声招呼之后,目光就在谢无虞和骆频身上转了转,似乎在犹豫到底哪个才是他想请的那位谢大师。 老吴见状,指了指谢无虞:“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位谢大师。” 清瘦男人——也就是老齐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的情绪。虽然他早就听老吴说过那位谢大师年纪不大,却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 这看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像道士啊,说是明星还差不多。 但昨晚那几张符的效果不是假的,老齐惊讶了一瞬之后,很快就将脸上的情绪收敛了下去,伸出手和谢无虞握了一下,憔悴的脸上露出笑意,疲惫的眼里泛着光:“谢大师,你好。” 谢无虞目光在他身上轻轻扫过,也轻轻应了一声,“齐先生你好。” 老齐笑笑,领着谢无虞他们往里走去,低声道:“我家囡囡的情况……老吴应该都跟大师您说了吧?” 谢无虞点点头:“是说过一些。” 老齐苦笑:“说来不怕您生气,我一开始其实是不信这个的。” 但这段时间里囡囡身上发生的事,却由不得他不信。 “……囡囡第一次跟娃娃说话其实是在半年前。当时我和她妈妈都以为是因为刚回国,她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小朋友才会这样,但后面,”老齐想了想,道,“我们送了她上小学之后这种情况还是没变,甚至更加变本加厉,我和她妈妈就有点担心了。” 不过就和老吴先前告诉谢无虞的一样,老齐他们一开始也没往那方面想,而是以为女儿是不是在学校里受欺负了所以心理出了问题,还请了专门的儿童心理医生过来跟齐言聊天开导她。 一开始好像还真有点用,但还没等老齐放心下来,齐言又开始抱着娃娃说话了,最后还被娃娃勾着失了魂,昏迷了好几天。 老齐絮絮叨叨地把老吴之前说的内容又给谢无虞说了一遍,只不过说得更加仔细细致一点儿。谢无虞静静地听着,随后问道:“您女儿第一次昏迷时,住的医院是帝都医院吗?” 老齐一愣,随后点点头:“确实是帝都医院……” “这样啊。”谢无虞沉吟片刻,“我能去看看她吗?” 老齐请他过来为的就是这个,当即道:“当然可以。” 小姑娘的房间就在二楼,她昨晚难得睡得安稳一些,老齐就没叫他起来,现在上去也是脚步轻轻的。 老齐有点不好意思道:“谢大师你别介意。” 谢无虞摇摇头,放轻了脚步跟着上楼。 靠近楼梯的墙壁上附着着淡淡的阴气,谢无虞指尖在上面轻轻划过,随后顺着这些阴气汇合的痕迹,看向了其中一扇贴着黄符的房门。 那扇房门漆成了可爱的粉红色,上面还挂着几只兔子玩偶,显得极有童趣——可这些东西放到谢无虞的眼里,却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黑色雾气。 老齐已经走过去拧开了齐言的房门,谢无虞目光从那些散逸出来的阴气上掠过,随后停留在了房间里的那张公主床上。 一团小小的鼓包缩在床中央,老齐率先走了进去,刚想帮她掖掖被子,床上的齐言就蓦地睁开了眼睛。 “爸爸。”齐言轻轻地喊道,“爸爸。” “诶,囡囡你醒了?是爸爸吵醒你了吗?”老齐心头一软,问道。 齐言摇摇头,从被窝里抱出一个娃娃,摸着娃娃的头发小声乖巧道:“是囡囡的朋友告诉囡囡爸爸来了哦。” 老齐脸上的笑容一顿。 “她还说爸爸你带了坏人过来想打她,是这样吗爸爸?”齐言又问。 老齐看着那只娃娃脸上咧开的笑容,深吸了口气:“没有,不是坏人,是给囡囡看病的医生。” 齐言:“囡囡生病了吗?” “嗯,囡囡生病了,医生哥哥帮囡囡看过就会好了。”老齐指尖有点发抖,舔舔唇转头看向谢无虞,“谢大师,你看……” 谢无虞走了过去。 虽然早有预感,但真正看见小姑娘的长相的时候,谢无虞还是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还真是他之前用香灰引路送回去的那个生魂。 齐言抱着娃娃眨巴着眼睛看向这个爸爸口中的“医生哥哥”,隐约也对他有一点儿不自觉的熟悉感,“哥哥你好。” “你好,”谢无虞想了想,微笑道,“齐言小朋友。” 47、四十七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 手里一直抱着那只金发的芭比娃娃。 老齐哄着她起床吃了点东西,期间小姑娘也时不时地会搂着娃娃亲密地说说小话,嘴里哼着轻快的歌儿。 如果不是她和同龄人对比起来过于消瘦的身形和毫无血色的脸颊, 她的这些举动放到任何人眼里都能解释成小孩子天真烂漫的表现。 老齐看着女儿这样心里就一阵难受, 但谢无虞从刚才和齐言打过招呼之后就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没再说话,表情看起来有点凝重, 他憋了憋, 搓着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 所幸, 谢无虞很快就有了动作。 “囡囡,能把娃娃给我看一下吗?”谢无虞俯.下身,和齐言友好交流道。 齐言抬头, 乌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谢无虞:“不可以呀哥哥,西西不让我把她给别人,她说这样爸爸就会把她丢掉的。” “可我不是爸爸啊。”谢无虞理直气壮地忽悠小孩, “我是医生哥哥不是吗?” 齐言困惑地眨眨眼, 好像是这样…… 但她还是没有松手,手里抱着那个娃娃, 犹豫道:“可是西西说……” “要不我让爸爸出去, 然后你把西西给我看看?”谢无虞打断了小姑娘后面想说的话, 朝老齐使了个眼色。 老齐踟蹰了一下, 开门走了出去。 见老齐真的离开了, 齐言看着隐约有点熟悉的谢无虞,犹犹豫豫地松开手—— 然后那只芭比娃娃猛地弯折起它纤细的塑料脖子, 无机质的玻璃珠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谢无虞,阴冷尖细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嘻嘻……” 这画面放一般人眼里大概挺诡异的,但谢无虞看着塑料娃娃几乎要把自己脖子掰断了才看得到自己的脸,只觉得莫名好笑…… 齐言拍着手:“西西也喜欢哥哥, 在和哥哥打招呼呀!” 谢无虞微笑,直接伸手捏起那只芭比娃娃的脖子,道:“哥哥也很喜欢西西呀。” 本来想先吓谢无虞一跳然后蛊惑他的西西:“???” 突然被命运扼住喉咙.jpg 谢无虞仔细地端详起了这只寄宿在芭比娃娃里的小鬼。 小鬼身上的怨气并不重,甚至连阴气都有点淡薄。谢无虞在它身上看见了一点儿被符灼烧过的痕迹,想了想,应该是昨晚他让老吴带过来贴在它身上的镇阴符留下的。只是现在芭比娃娃上并没有贴着符纸,也不知道是不是它哄着让齐言撕下来了。 小鬼还在朝着他凶巴巴地龇牙,谢无虞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拿了沓符出来,想了想,又加了柄雷击桃木剑。 小鬼:“……” 事实证明,招不怕老,有用就好。 被谢无虞武力威慑到的小鬼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玻璃珠,委委屈屈地吊在谢无虞手上:“你果然是坏人,你还骗囡囡你不是……” 谢无虞挑眉。 “之前那些东西都是你哄着囡囡弄坏的是吗?”谢无虞问。刚刚他在房间里看过了,老齐之前找的也不全是没本事的人,有些给小姑娘留下的法器和符咒都有点用,可惜上面都被人用小刀和笔画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真正能发挥出来的效果不足百分之一。 小鬼梗着脖子瞪他,谢无虞心想它都已经是鬼了,应该也不用考虑会不会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这种问题了,抬手就想给它来一剑。 小鬼见状玻璃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连忙道:“没错,是我干的!” 谢无虞有点遗憾地将桃木剑放下,这也怂得太快了。 小鬼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似的,瞪他一眼,也不用他继续威胁了,嘚吧嘚吧就把事儿给说了。 “……那些人给的东西才没用呢,要不是我一直保护着囡囡,她早就被别的鬼把魂叫走啦!那些傻瓜还以为是我叫的囡囡,连囡囡爸爸也这样想,还偷偷把我丢了,也不想想,我那才不见一天呢,囡囡不就被外面的野鬼勾走魂了吗?”小鬼说着说着就委屈了,“还弄了好多东西镇我,明明我在保护囡囡啊!” 谢无虞若有所思。 “你为什么说那些东西没用?”谢无虞又问。 通常来说,带有法力的法器和符咒对阴物来说都是大杀器,没看见之前老齐请来的那些大师留下的东西也不怎么好,小鬼也要哄着囡囡偷偷把那些东西破坏掉么? 小鬼挠挠头——表现出来就是芭比娃娃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反正那时候囡囡戴着一个道士给她的小金珠子也没好呀!外面的野鬼一叫就把她叫走了。” “道士?”谢无虞敏锐地抓住了一个熟悉的名词,挑眉。 小鬼:“昂……” 据小鬼说,那个道士不是老齐请来的,而是囡囡自己在花园里玩时突然出现的,他也没对当时的囡囡做什么,只是盯着囡囡看了一会儿,手指掐了掐,就掏了个小金珠出来,笑着说送给囡囡了。 小鬼:“那颗小金珠一开始可亮了,我都不敢碰的。可后面它闻起来就特别香,特别是囡囡拿着它的时候,闻起来特别好闻,要不是我和囡囡是朋友,我也想把囡囡的魂叫出来闻闻是不是也那么香……” 谢无虞看了看,小鬼的年纪也不大,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神智甚至有点混乱,但她寄宿在那个芭比娃娃里,却还是一直记得要保护自己的朋友。 然而,人鬼有别,即使小鬼只是想保护自己的朋友,但囡囡在它的影响之下,身上的阴气已经逐渐压过了阳气,整个人身体虚弱了不少,再这样下去的,或许不用小鬼嘴里的野鬼过来喊魂,囡囡的魂就得自己出来了。 然后跟过来的阴差去地府报道。 小鬼惊愕:“我、我不知道……” 谢无虞静静地看着它。 “可我要是走了,谁来保护囡囡啊……”小鬼思维跳跃,一下子又想到了先前那几个扒窗户的野鬼,“不行不行,我要保护囡囡啊!” “你真的觉得它们还会再来吗?”谢无虞叹气。 先前他就注意到了,虽然楼梯那里也都浸染着阴气,但位置都在他大腿上下,换算成齐言的身高,应该刚好是她的胸口那里。 而按照她一直抱着芭比娃娃的姿势,那些阴气应该都是小鬼留下来的。 现在还在缠着齐言的,其实就是它自己罢了。 小鬼:“不可能,我明明是在保护囡囡……” 谢无虞难得摸了一下它满头的塑料金毛,想了想,还是冷酷地转移了话题,问:“你还记得那个道士的样子吗?” 小鬼:“记得啊,他特别奇怪,穿着那些电视里——啊,囡囡陪我看过《僵尸先生》,他和里面的人穿着一样的黄衣服,戴一顶特别奇怪的帽子,还蒙着脸……闻起来也有点臭。” 现在鬼都那么先进了?还看《僵尸先生》?谢无虞脑子走偏了一下,随即蹙了一下眉,“闻起来?” “嗯……”小鬼想了想,“虽然他身上也有那种香的味道,但我觉得他闻起来还是臭臭的。” 谢无虞反应了一下才听懂它话里那个“香的味道”是指香烛味。 林晓晓、赫秋乃至老吴,再到现在的齐言,身上发生的事似乎都和这样一个道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对方做下的这些事,他居然也能遇到这么多回…… 谢无虞微微蹙了下眉,揪着小鬼的力道不由得松了一下。 小鬼两腿一蹬,哒哒地又跑回到齐言怀里。 齐言一直安静地坐在床上,见娃娃回来了,便伸手将它抱住,轻声喊:“西西……” 小鬼抬头看她。 虽然它一直有意识地控制自己身上的阴气,但到底还是对齐言产生了影响,现在齐言的神魂衰弱了不少,神智已经有点不清明了。 “我,我只是想保护囡囡啊……” 小鬼失魂落魄的,谢无虞走过去,将它从齐言怀里又抽了出来,道:“可你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她的情况越来越不好。” 小鬼刚感知过齐言的状态,知道谢无虞说得是对的,然后就更丧了。 谢无虞提着垂头丧气的芭比娃娃,有点儿想给它物理超度吧,可它又没真干什么事儿,连身上的阴气都快散得差不多了…… 一人一鬼互相瞪了会儿眼,就在谢无虞忍不住想要直接将它从芭比娃娃里抓出来的时候,小鬼终于小小声地开口了:“我感觉你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些人那么没用……要是之后你愿意留下来保护囡囡,那我就可以放心走了。” “不好意思,现在我们不接这种业务。”谢无虞还以为它想说什么呢,结果一上来就想让他卖身,冷酷地摇头拒绝之后,想了想,又道,“不过……” 小鬼那两颗玻璃眼珠子一转。 “我可以给她多准备几道安神符,再给她留一把桃木小剑,只要不是那种积年厉鬼,有这两样东西在,应该也不会轻易离魂了。” 不是谢无虞自夸,他们清水观出产的各种黄符质量效果可好了,现在已经都快成他们清水观除了抓鬼之外的第二大产业链,连三清尊神们的雕像都靠卖符换成了金身的。 至于桃木小剑,虽然跟他之前送给兰鹤望那个比算是瑕疵品,可也是雷击木做的,上面的金光拿出来之后一般的鬼根本不敢靠近。 小鬼还想继续讨价还价,可谢无虞已经默默地又拿起了自己的桃木剑,它憋了憋,最后还是委委屈屈地应下了。 谢无虞本来是想把它就地超度的,可小鬼自己还不愿意这么快投胎,谢无虞想到它嘴里的关于那个道士的消息,想了想,便往它身上拍了张符,将它从芭比娃娃里提了出来。 在小鬼的魂体离开芭比娃娃的那一瞬间,齐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呐呐地喊了声“西西”,伸手往空中抓了抓。 小鬼见状,抬手揉了一下眼眶。 谢无虞往芭比娃娃肚子里放了张镇阴符,然后走过去,把娃娃放回了齐言的怀里。 齐言默默地把娃娃搂紧了一些,眼神却似乎清明了一点儿。 她身上还挂着香囊,谢无虞给她重新换了张新的安神符,看着她合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谢无虞看了看,提着小鬼,转身去开了门。 老齐果然就守在外面,骆频和老吴也在着急地搓手。 “谢大师,囡囡……情况怎么样了?”老齐探头往卧室里看看,神色紧张。 “已经解决了。”谢无虞道,让开了身子让老齐进去。 床上的囡囡睡得很熟,眉眼间的阴气散开之后,她的脸色也好了不少。老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看了一会儿,心里对谢无虞的话倒是相信了几分——之前请的那几位大师,有的做法之后也算有些效果,但看起来好像都没有谢无虞这次那么好。 可他又不敢确定,毕竟想让一个小孩子睡着的方法还挺多的。 谢无虞也知道他估计不大信,想了想,仔细询问了一下他对玄学方面的接受度之后,拿符在他眼上抹了抹。 世界似乎一下子变了个样子,老齐眨了眨眼睛,就看见谢无虞的手边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一个七八岁的陌生小女孩就站在他的不远处,咧着嘴朝他笑呢。 老齐顿时惊到失语,气都不敢大喘一声。 谢无虞又拿符在他眼睛上一抹,道:“齐先生现在相信了吧?” 老齐缓缓吁了口气,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刚刚那小女孩站的地方飘:“……相信了。” 他怕他再不信谢无虞就会让他和那小女鬼亲切握手来一次阴阳界的友好会晤。 谢无虞沉默了一下。他倒也没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将之前小鬼说的话跟老齐又说了一遍之后,谢无虞将答应它的一沓安神符和桃木小剑一起交给了老齐,让他放到了齐言的床头上。 事情似乎很轻松就解决了,可谢无虞想着那个神出鬼没丝毫不漏马脚的同行,眉头却依然松不下来。 他总觉得……对方似乎是在有意制造一些阴阳两界间的混乱。 拧眉想了一会儿,谢无虞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问老齐看过那天的监控录像之后,便将录像一起拷了带回去。 老齐看着录像喃喃道:“这监控录像我之前也看过啊,花园里根本没这个人啊……” 老吴拍拍他的肩膀,沉痛道:“他们玄学的事……我们就多买几张符吧。” 谢无虞:“……” 不过他也猜到了,对方估计是做了什么手脚,大概率是幻术,只是现在被小鬼点破了,所以录像里的真实画面也显示了出来。 等折腾完这一通之后,齐言也睡醒一觉了。谢无虞给她换的那张安神符是新画的,用的都是兰鹤望让人找来的好材料,符力更浑厚一点,小姑娘揣着它睡过一觉,起来之后神情看着都灵动了一些。 老齐见她真没再继续对着卧室说话了,甚至还开始主动来跟他亲近了,顿时老泪纵横,等谢无虞最后提着小鬼打算离开时,他一步三送地,直接把谢无虞他们送到了大门口。 齐言也一路跟着老齐送谢无虞他们出去,然后在谢无虞上车时,突然说道:“你是香灰哥哥!” 老齐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谢无虞却知道齐言这是想起了先前魂魄离体时发生的事情了,弯腰在她头上揉了揉,道:“以后可不要随便答应别人叫你的名字了。” 人的名字是有灵性的。人从出生开始,名字就几乎伴随了他的一生,甚至可以成为他在阳间的代号。远的不说,人死之后连阴差勾魂也是按照名字去勾的,就足以说明名字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了。 鬼叫魂依照的也是这一点。 齐言听得懵懵懂懂的,但还是在谢无虞的注视下,乖乖地点了点头。 谢无虞笑笑。 48、四十八 等谢无虞上车离开之后, 老齐陡然回过神来,拉着齐言的小手,问:“囡囡你刚叫谢大师什么……?” 齐言眨眨眼睛, 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 但还是答道:“香灰哥哥啊!之前叔叔喊囡囡去玩,可是囡囡去了之后就找不到路回来了, 是哥哥看见了囡囡在哭, 然后送囡囡回来的。” 她皱了皱鼻子:“我没跟爸爸你说吗?……好吧, 囡囡之前好像也忘了。” 她歪头想了想,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时候也想起来了,只是拉着老齐的手, 笑容毫无阴霾。 老齐也俯身搂着她,目光有一瞬间的庆幸:“没关系,都不记得了也没关系的, 囡囡现在好好的就行。” 难怪谢无虞刚来的时候突然问他一句, 先前囡囡昏迷时是不是送去的帝都医院,可能那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囡囡是谁了吧, 只是他后面甚至都没有跟他提起过, 还是囡囡自己想起来了才记得的。 那时候囡囡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 医院那边甚至下了疑似植物人的定论, 老齐原来还在想是谁帮的囡囡, 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还是这位谢大师。 因为谢无虞还带了小鬼上车, 老吴有点怕,就没跟着一起走,这时候听到老齐和囡囡之间的对话,顿时就想到了老齐先前跟他说的, 囡囡上次失魂之后回来,手里抓了把香灰的事。 难怪他昨天晚上说“可能有些渊源”,现在想想,囡囡两次都是他出手帮的忙,可不就是缘分嘛。 不过那时候老齐这边其实也请了不少人帮忙,都没能把囡囡的魂招回来,其中也有因为有些人是骗子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谢无虞的本事肯定是不小的。 老吴自个儿琢磨了一下,感觉自己之前没磨蹭直接给对方打钱的举动简直是太英明了! 至于谢大师参演的那部《破天剑》……反正是张导的作品,不愁卖座,首映时他再多加一成的院线,就算是给谢大师卖个好。 他兀自打算着怎么才能不经意把这个好卖给谢无虞知道,老齐那边哄了囡囡自己吃饭之后,就也忍不住跟他打听起了谢无虞。 老吴想起自家这个老朋友回国时的打算,心头一动。 ……如果时机合适,倒也能算双赢。 谢无虞还不知道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也被老吴安利出去了,提着小鬼坐到了车后座上,就将它放在一边,自己拿手机出来看了看消息。 骆频看着他这个网瘾青年的模样,欲言又止。 ……算了。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谢无虞靠在靠背上,点开微信看一眼,果然看见了几个红点点。 兰崽:。 兰崽:先生这次还顺利么? 兰崽:[猫猫扒沙发偷看.jpg]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表情包,圆乎乎的一只小猫鬼鬼祟祟地扒着沙发扶手,还真像是在偷看他有没有好好工作似的。 谢无虞看了一下,飞快地就把表情包偷了,然后才回道。 鱼鱼:报告兰崽,一切顺利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鱼鱼:报告兰总,一切顺利 鱼鱼:[猫猫叉腰.jpg] ……一时手快,差点儿把给兰鹤望起的外号给发出去了。 谢无虞抓鬼的时候心跳都没那么快,偷偷摸摸又刷了两张猫猫表情包出去,努力让那条撤回消息没有那么显眼之后,见兰鹤望还是没回复过来,就理直气壮地发了张掐猫猫肉脸的表情包过去。 说起来,这个表情包也是从兰鹤望那里偷的来着。 谢无虞想了想,指尖挪到兰鹤望的头像上,点了一下。 “……小师叔。”他看手机看得十分专注,骆频觉得自己再不出声,整个车程就都得在安静中走完了,他道,“蒂亚珠宝那边的新品手表代言已经差不多敲定下来了,还有一个二线的杂志封推正在接触,《破天剑》那边的宣传期大概还要多久?我先试着协调一下你的档期。” 兰鹤望那边还没回复,谢无虞闻言抬起头,纳闷地看他一眼:“……你不是我经纪人吗?” 居然还不知道他的档期? 骆频:“……” 所幸谢无虞只是有点奇怪,也没多想,看了一下副导演发的群消息,道:“《破天剑》张导定的六月三十上映,大概还要再跑半个月的宣传吧,等上映之后会轻松一点儿。” 骆频点点头,默默道:“那回去我再把你行程看一遍,看看怎么调比较好……” 谢无虞“嗯”了一声,低头看看手机,还挺配合工作,“这个你决定就行。” 骆频:“……” 唉。 回到兰家时,兰鹤望和元道子都不在,倒是空明子和净尘法师在花园的凉亭里下棋。 将拷下的录像交给刘叔麻烦他帮忙查一下那个道士是谁之后,谢无虞想了想,就带着小鬼去找了空明子。 把齐家小姑娘的事儿从头说了一遍,谢无虞推了推小鬼。 小鬼:“……其实我叫西西啊。” “嗯嗯。”谢无虞敷衍点头,“来,西西你跟道爷爷说一下那个道士。” 西西:“……” 空明子倒是对西西带回来的消息挺感兴趣的,尤其是这个道士隐隐约约之间似乎还和谢无虞有所联系。他指尖在桌上敲敲,便以谢无虞的命格起了个卦。 他平时并不轻易起卦。 外界一直传言,说为求白云观空明子一卦可从年初等到年末——从第一年年初到第三年年末那种,还不一定能等到。 但谢无虞不一样,他是空明子师弟元道子最看重的亲传弟子,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空明子的半个亲传,而且谢无虞又长得好看,又会给他挑小礼物,那个不轻易起卦的规矩放到谢无虞身上就完全不适用。 他即兴地就拿围棋撒了一卦,黑白棋子撒落在棋盘上,卦象凌乱中又似乎隐隐透出几分转机。净尘法师对卜算一道也有些研究,见状便也俯身过去仔细地看了看。 “迷雾重重不见踪,柳暗花明似可寻……”空明子喃喃道,“天地不交,万物不通,泰极否来,否极泰来……是为否卦。” 否卦,这个“否”是否极泰来的否。这个卦象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它是一个中中卦,卦文正如空明子所言。 这是一个较为混乱的卦象,迷雾重重不见踪,却又有柳暗花明的暗示;而泰极否来与否极泰来又是一念之间的变化,像是意有所指,却又因为信息太过含糊而让人无法下定结论。 空明子和净尘法师都皱紧了眉头谢无虞倒是习惯了这种奇怪的卦象——毕竟之前算他的命格的时候,连卦象都成不了来着。 抓着趴在石桌下的黄大揉了揉,谢无虞有点奇怪:“你今天怎么没跟鹤望一起去上班?” 黄大被他抓着卷毛,犹犹豫豫地“嘤”了一声。 ……今早它偷偷去兰鹤望房间里想多吸点阴气,结果不小心碰倒了床头柜,谢无虞送给兰鹤望的桃木剑就放在上面,掉下来之后,直接把它的背后给撅了一片毛。 狐鬼还笑它变成了秃毛鼠,兰先生肯定不喜欢它了,黄大一生气,就躲起来没跟着去了。 谢无虞:“……” 他先前撸的都是毛肚子,倒是没注意到后背,现在把黄大翻过去看一眼,还真是燎掉了一大片的毛,光秃秃的……确实有点丑。 有点儿颜控的谢无虞缓缓松开了路上鼠的手,黄大见状,眼神看起来更加悲愤了。 谢无虞挑眉。 “……还是不行。” 就在谢无虞和黄大对峙的时候,空明子又另起了一卦,但这一卦的卦象比之先前的否卦还要来得凌乱,唯一比较清晰的一点就是,那个道士的出现确实和谢无虞的命盘转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连卜两卦,卜的还是谢无虞这种特殊的命格,空明子的脸色看起来都晦暗了不少。谢无虞起身擦擦手,给他倒了杯茶过去:“师伯,先休息一下吧。” 空明子闷声接过去喝了两口:“是师伯没用。” “这和师伯有什么关系。”谢无虞莞尔,看着这认真的小老头儿,“这卦也就是师伯你打才能看出点什么,要换了我或者师父,能打出卦就已经不错了。” 空明子看他一眼:“嗯,你这话等师弟回来我就告诉他。” 谢无虞:“?” 不过他看了看,空明子的表情总算好了不少,想来刚刚就是因为卦象太过混乱对自己生气了吧。 也是挺真性情的了。 谢无虞想了想,给他推了碟咸酥酥的茶点过去。 “没事,师伯您尽管说。来,先尝尝这个,鹤望说挺好吃的。” 空明子:“……” 虽然这两个卦象都挺混乱的,但空明子消气之后,还是盘算着将它们都记了下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推敲出新的信息了呢? 谢无虞也没拦着。 说他真不在意命格的变化那肯定是假的,但谢无虞其实也确实没那么迫切地想要去改变什么。或许是骨子里就淡漠一些,谢无虞对很多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不过……这一年多来,他在乎的人和物倒是越来越多了。 这,或许也是他命盘变化的原因之一吧。 又撸了一把黄大的卷毛肚肚,谢无虞起身,帮空明子和净尘法师收拾好了棋盘,坐在一边看他们继续下棋。 徐徐清风吹过,淡淡的茉莉花香和着月季的香味随风送来,甜甜的味道熏人欲醉。 谢无虞看了会儿棋盘上的厮杀,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点开看看。 49、四十九 兰崽:收到, 谢大师辛苦 兰崽:这个月加奖金 兰崽:[亲猫脑袋.gif] 这画风……谢无虞眨眨眼睛。 他当时就是想皮一下,没想到兰鹤望这会儿居然陪他演下去了,谢无虞一想到他面无表情地打下这些字就忍不住想笑, 指尖在屏幕上敲敲, 回了个狂揉猫脑袋的表情包过去。 顺便…… 鱼鱼:谢谢兰总~o(*////▽////*)q 他眉眼间笑意卓然,黄大蹲在他脚边看了一会儿, 偷偷探头瞄了瞄。 谢无虞察觉到它的动作, 把手机一收, 反手捏了把它的耳朵。 黄大耳朵上的毛也是卷的,密密地卷了一层,摸起来手感还挺好。谢无虞捏了一下之后又忍不住再捏了捏, 目光落到它背后被桃木剑削出来的光秃秃的秃斑上,想了想,把它翻了个面。 黄大:“……” 兰鹤望那边大概又在忙, 谢无虞看了一下没回复, 就将手机收了起来,撸着黄大的卷毛继续看空明子和净尘法师二人的对弈。 小鬼西西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歪了歪头, 也跟着伸手揪了揪黄大的毛尾巴。 …… 再说另一边, 片方举办了试映会之后, 《破天剑》即将上映的消息很快就通过媒体以及一部分影评人还有普通观众的口口相传发散了出去。这部片子是张导的最新尝试, 圈子里不少人其实是抱着观望的态度去看的,但网友们可不管这个, 等报道出来之后,他们的目光就被这部电影的沙雕新闻给吸引住了。 “新片《破天剑》拍摄大胆采用新人,因表演太过切实,现场观众互动时当场向演员求卦???” “哈哈哈哈哈哈草了, 我真的笑死,这个观众也忒认真了吧,还真的抠着里面的卦象一个一个问,最绝的是这个演员居然真的答上来了,我去查了一下,他说的卦象都是对的哦……” “这位老哥我看你也挺认真的……” “这几个卦象都好复杂啊,看不懂,不过总觉得好像和剧情有什么联系,听起来挺刺激诶” “???你们这就关注上卦象了吗?只有我为那个演员灵机一动说周晚林把筊杯撅了所以没法给他算卦狂笑吗?我真的觉得这段很好笑啊!” “所以,他们到底为啥把筊杯撅了?” “啊这,我也想知道……” 莫名其妙的,#周晚林为啥把筊杯撅了#的这个话题又被刷了上去,宣传组见状,想了想,一起给它和#试映会观众现场求卦#这个话题买了热搜。 于是剧组给的这两天休整期里,谢无虞的微博底下也是热热闹闹的,不少因为那个求卦热搜涌进来看热闹的新粉在看到谢无虞的微博画风以及太极鱼们一口一个大师的评论时,表情从兴奋再到茫然,然后又被超会抓住时机的太极鱼们一把薅住,甩了好多“历史资料”洗脑。 哦……原来这个演员真是道士啊。 草,他还真会算卦啊。 啥?他还会主持大典做法事? 新来的粉丝逐渐雕化。总之,谢无虞微博评论区里喊大师的人数是又增加了…… 但不得不说,这种剑走偏锋的宣传手段确实抓人。电影本身就有张导的名导光环加持,主演的周晚林和楼夏也是比较有名的当红演员,谢无虞名气虽然落后,但他刚播完的《无心之罪》以及《定制爱情》余热尤在,再加上他本身自带玄学梗,与《破天剑》的玄幻基调不谋而合——短短两天时间,《破天剑》即将上映的消息就刷爆了所有人的眼球。 但这还不够。 眼看着定档的日期逐渐逼近,宣传组那边还在猛下力气,演员这边包括谢无虞在内,在休整了两天之后,就被叫了回去,跟着剧组继续跑宣传去了。 谢无虞出门前看了看。 有点儿意料之中的,小鬼西西也挺喜欢粘着兰鹤望的,但它本身就是阴魂,兰鹤望随身坐着的开光轮椅和其他开光物件对它来说威慑力更强,所以它只能不远不近地飘在兰鹤望身边,然后趁着轮椅不注意时偷点阴气吸吸。 再加上狐鬼和黄大这两只也乖乖地蜷缩在他的肩上脚边,兰鹤望端坐在轮椅上,远远看着倒像个动物园的饲养员似的。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错。毕竟对这些妖邪阴物来说,阴气也算饲料的一种嘛…… 朝对方露出一个笑,谢无虞提着行李箱一本正经道:“这两天多谢兰总的款待了,希望没给您添麻烦。” 兰鹤望已经习惯了谢无虞这样突然正经的样子,抬起眸,神色淡定地接梗道:“大师客气了,不麻烦的。” 看看,小乖崽都进化了。 谢无虞眉梢微挑,勾着唇朝他挥了挥手,坐上骆频过来接他的车往机场赶去。 接下来,就真的是繁忙的宣传期了。 综艺录制、路演宣传、再加上频繁的媒体采访,谢无虞这半个月忙得几乎连看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每天早上四五点就被叫起来洗漱吃饭化妆,然后就开始跟着剧组的车到处跑,等东西都录制好了,再一看时间,就又到了凌晨一两点。 “现在应该就剩庄市这最后一站了吧?”到了河省下了飞机,周晚林坐在去往酒店的车上蔫哒哒地说道,“六月三十怎么还没到啊,再跑下去我觉得我就要死了……” 谢无虞和他几乎是同样的行程,这几天也累得够呛,闻言便揉揉眼睛,低头给元道子和兰鹤望分别回了条微信,一边应道:“……好像是吧。” 周晚林看着他:“我感觉你敷衍我……” 谢无虞打了个哈欠,闭眼靠在靠椅上,随口道:“晚林哥你想多了。” 周晚林道:“我觉得我没想多,你这语气明明就跟之前忽悠我和楼夏说异常性生物磁场祛除矫正业务其实就是给吴总家抓老鼠时一模一样……” 谢无虞:“……” 那确实就是抓鼠嘛,看不起黄鼠狼? 抱着兰鹤望裤脚睡觉的黄大猛地打了个喷嚏。 片方定的酒店就在路演的电影院附近,之前十来站的宣传已经让不少粉丝都收到了消息,现在酒店里里外外都有不少记者和蹲点的粉丝在,谢无虞和周晚林两个人加起来的目标太大,于是从剧组助理那里拿了自己的房卡之后,两人就错开了上楼的顺序。 周晚林先和助理上去了,谢无虞等了一会儿,在群里看见他回了个ok的手势之后,便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按了电梯上去。 电梯中途上来了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谢无虞看了一眼,然后默默低头,靠着行李箱玩手机。 然而他的身高在那里,帽子口罩下露出来的侧脸轮廓流畅优美,那几个大学生在电梯里聊了会儿天,便忍不住好奇地朝他看过来,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还犹犹豫豫地盯着他,像是看出了什么。 谢无虞:“?” 难道是遇上粉丝了? 不动声色地侧了一下身将脸藏了藏,谢无虞看了一眼电梯停下的楼层,低头拉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念念,还在看什么呢?”电梯里,另外的一个女生问那个长发女生,探头往电梯外看看,“人都走了,感兴趣刚怎么不去问微信?” 名叫念念的女生摇摇头,“没,就觉得……” 这人怎么长得有点像她粉的那个玄学博主来着? 想起自己那次低空飞过的考试,许念想了想,又拿出手机,搜了搜大师最近的行程。 谢无虞还不知道自己真遇上了粉丝——虽然只是他的玄学粉什么的;对照着房卡找到自己的房间刷卡进去之后,打开行李箱把神像和香炉拿出来按照方位安置好,然后找了衣服去洗了个澡。 他有点轻微晕机,一路上也没睡安稳,洗完澡出来之后也还有点犯晕,给周晚林发了条消息说一声之后,他就卷着被子睡了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八点多,助理那边见他一路上没怎么吃东西,过来敲门让他去周晚林房间一起吃点,他才揉揉脸爬起来。 唔,还真有点饿了…… 助理直接点了好几份炒菜,林林总总地摆了一小桌。谢无虞捧着盒饭吃了两口,感觉有点渴,就去倒了杯水。 然后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助理在那里给周晚林讲鬼故事。 “周哥你猜我刚下去拿外卖的时候听到了什么?” 周晚林:“?” 助理:“就咱们明天要去的中心影院,最近好像在闹鬼,前几天有人去那里看电影,结果中途憋不住去上厕所的时候,旁边来了个人,不声不响的就盯着他,那个人觉得很奇怪,就回头看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周晚林疯狂摇头:“我不猜,小林你也别说了,吃饭吃饭。” 小林助理哈哈一笑。 “不过这事儿当时确实闹得挺大,”小林在旁边扒了口饭,“听说影院那边的负责人还专门请了大师去看,然后这几天好像就没什么事儿了。” 周晚林:“……”食不下咽。 谢无虞往窗外看了一眼,那座中心影院在夜晚灯光璀璨,乍一看去明亮至极。 一时倒看不出什么。 他端着水杯坐回到位置上,周晚林屁股往他那边挪了挪,小林助理见状,顿时想起谢无虞的身份来了——毕竟这都快成他们这电影的宣传卖点之一了,便道:“不过我们剧组还有谢老师在,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起喊谢老师好了。” 谢无虞:“唔……我又不能进女厕所。” 小林:“……”好像也是哦。 等等,怎么说着说着,她自己都有点怕了? 50、五十章 因为昨晚小林吓他, 今天从起床开始,周晚林就一直自以为不动声色地在谢无虞身边打转。 谢无虞抬头让化妆师给他遮了一下这半个月累出来的黑眼圈,见周晚林还坐在旁边, 一脸深沉地盯着他, 有点无语:“……晚林哥,你妆化好了吗?倩倩姐在催了。” 周晚林慢吞吞应了一声:“……噢。” 谢无虞:“……” 小林说的那个故事也不恐怖啊, 昨晚谢无虞还跟她问了一下转头之后的情节来着。眼看着周晚林应了一声之后脚下还是一动不动的, 谢无虞想了想, 道:“对了,晚林哥,昨晚小林说的那个故事你没听完吧?我给你说说后续?” 他朝周晚林微微一笑:“你放心, 我是专业的。” 周晚林:“……” 你这个专业,是指哪方面的专业? 周晚林有点怕他看自己没走真把故事结尾说出来吓他,嘀咕了两声就跟着过来抓他的造型师过去换了衣服化妆。 电影路演的时间一般都控制在四小时以内, 庄市的这一场安排的是下午一点到四点, 谢无虞他们在酒店这边换衣服化妆,再吃个午饭, 时间就差不多了。 跟着片方准备的车过去, 中心影院外已经搭了不少电影的易拉宝, 还放了十几篮鲜花。不少拿到票的粉丝和观众围在门口那里, 谢无虞他们下车的时候,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声浪。 谢无虞熟练地给粉丝们签了会儿名字,大概十来分钟之后, 影院那边的工作人员出来说放映厅已经准备好了,他便把笔交还给粉丝,转身跟着周晚林一起走了进去。 中心影院那边显然对这次《破天剑》的路演也很看重,安排的最大的那个放映厅, 谢无虞进去之后就在前排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然后趁着电影还没开场,又打开手机看了看。 他这次出来快半个月了,帝都那边倒还时常有消息过来。 谢无虞给元道子回复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看刘叔给他的留言,最后才点到兰鹤望的那个聊天框里。 消息记录还停留在今天早上兰鹤望跟他说早安那里,谢无虞滑上去戳了一下他发过来的表情包,微微勾唇,又给兰鹤望回了个猫猫亲亲过去。 磨磨蹭蹭坐到他旁边位置上的周晚林不小心瞥到了一下:“咦……你这个兰崽,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谢无虞反手就将手机锁屏,抬头看了一下他现在别别扭扭卡在位置上往自己身边凑的动作,一时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忘了,有点无语地道:“……至于吗晚林哥。” 周晚林摸摸手腕上的玛瑙珠子,强作镇定:“我就是觉得这种姿势看电影视觉效果还挺好……” 谢无虞:“……” 行叭,你开心就好。 周晚林见他又低头回去看手机了,保持着那个别扭的动作,心想,那个叫兰崽的人,他好像真的见过嘛! 演员们坐下没过多久,观众们也差不多到场了,跟着他们这个宣传组的副导演上去说了几句话,下面便按流程放了一遍电影。 周晚林跑宣传的这半个月里,几乎是把整部电影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现在闭着眼睛听背景音乐都知道剧情进行到了哪里,这时心思便没放在电影上,在脑海里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自己认识的人到底有没有一个叫兰崽的。 想着想着,他的思路就控制不住地跑偏到了昨天晚上小林说的那个故事。 所以那个去上厕所的人回头之后,到底是看见了什么呢…… 周晚林夹了夹腿,感觉自己有点急。 戳了戳身边的谢无虞,他小声问:“……谢老师,上厕所吗?” 谢无虞:“……” 上面电影正放到一半,谢无虞回头看了一下看电影正看得聚精会神的观众,轻叹了口气:“……那就去吧。” 周晚林感动:“谢老师你人真好。” 谢无虞:“……” 所以说周晚林这种没事都自己吓自己的人,就不该有那么强的好奇心,如果他一直保持着当初在故宫拍戏时的心态,哪里会被小林说的那个故事吓着,偏偏他自己爱作死,谢无虞当时都遮掩过去了,他还一条一条地把婉娘存在的理由分析出来,搞得他现在看起来都有点神经过敏了。 谢无虞看他一眼,感觉他再继续这种状态下去的话,估计真会被那些脏东西找上。 要不等回去之后还是把空明子师伯他们观给周晚林推荐一下吧……去道馆里求个符之后估计会好一点。 他先起身去了门口那里等,没过一分钟周晚林也跟着过来了。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有点急,脸上也冒了汗,估计是今天中午吃的午饭太辣了有点闹肚子,谢无虞陪着他走到厕所外面,冷酷地拒绝了周晚林提出的让他跟着一起进去的要求,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 周晚林:“……” 嘶,真的憋不住了! 摸摸手上的玛瑙珠,周晚林在腹中神秘力量的催促下,鼓起勇气钻进了其中一个厕所隔间里。 因为今天《破天剑》在这里开路演,影院暂停了下午的营业,现在还在电影院里的除了工作人员就是来看《破天剑》的观众,大部分在放映厅那边,厕所这里没什么人,还挺安静的。 谢无虞靠在走廊边儿上,刷了几分钟的微博,微信那里便又跳了条消息出来。 兰崽: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 兰崽:我昨天看了一下新闻,先生瘦了些。 兰崽:[猫猫趴桌桌.jpg] 又是一个新表情包啊……谢无虞笑了一下,回道。 鱼鱼:今天是最后一场路演啦。 鱼鱼:大概明天就能回帝都叭 鱼鱼:跑宣传真的好累qaq 鱼鱼:[猫猫安详.jpg] 兰鹤望那边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又回复过来了,左上角的正在输入跳了一会儿,然后蹦了几条消息出来。 兰崽:。 兰崽:等先生回来,我让阿姨给先生做小汤包 兰崽:[亲猫脑袋.gif] 见他说累,所以用小汤包估鼓励他吗?谢无虞忍不住莞尔……这也太贴心了。 谢无虞有点想逗逗他,但还没来得及打字,耳边隐约就听到了点儿什么声音,似乎是从女厕所那边传来的。 谢无虞犹豫了一下,收起手机,走过那边看了一眼。淡淡的阴气在地板上飘起,一直蔓延到厕所里面。 许念昨天查过了谢无虞的行程,知道他今天会在中心影院参与路演之后,就托同学的关系走后门拿了张后场票。 不过时间还是有点晚了,票上的位置不是很好,许念有点想看看谢无虞现实中是什么样子的,便提前了一个多小时去影院门口蹲点,然后终于见到了谢无虞一面。 和视频里的样子相似而又更加俊美一些,许念默默地将手里的海报递给谢无虞签了个名,看着谢无虞唇边漂亮的笑容,摸了摸胸口,心想,自己可能要从玄学粉转成颜粉了。 许念一开始是因为谢无虞出圈的那几个神操作粉上他的,当时她还学着评论区的发言玩了下梗,开玩笑说谢无虞赞他了说明她考试肯定能过了—— 但其实她那时候要考试的那门课程她才复习了两章,出题老师又是有名的挂科狂,她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结果她发完了那个评论之后,班群里居然有消息说,出题老师因为工作原因出差一周,考试时间也调整至一周后—— 靠着那一周的缓刑时间,许念狂啃了几遍课本,最后居然真的低空飞过了。 这也太他妈巧了,巧到许念忍不住怀疑世界上真有玄学这东西。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 把谢无虞签过名的海报卷起来,许念将票递给工作人员,心想,我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和我是谢无虞的玄学粉有什么关系呢…… 按着票上的位置坐下,许念平时其实不怎么看电影,不过《破天剑》拍得确实不错,她一开始还专门注意了一下谢无虞的脸,但随着剧情展开,许念眼睛发亮地看着荧幕,完全把无渊看作了单独的个体。 “唔。”剧情正过半,许念捂了一下肚子,从沉浸式观影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叹了口气,许念感觉了一下,皱皱眉,还是起身打算去卫生间换一下东西。 卫生间里挺空的,许念换完了东西出来,看了看,去盥洗台那里洗了洗手。 哗啦啦的水声在空荡的厕所里格外响亮,许念下意识了一下镜子,突然发现自己背后似乎站了个人。 “旁边有空的……”水龙头。 “啊——!”许念转头看了一眼,脑子一片空白。 她背后站着的这个人——或许根本不能说是人,正虚虚地飘在半空着,白花花空荡荡的脸正凑在她的面前,垂下来的发丝冰冰凉凉的,许念连忙退后了几步,腰一下子撞在盥洗台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那个无脸女鬼似乎听到了那一声闷响,飞快地朝她靠了过来。 许念神色灰败,咬着牙往厕所外跑—— 可跑来跑去,她最终还是兜回了那个洗手池前。 女鬼脸上似乎浮起了一阵古怪的笑,许念绝望地又躲了几下,脚下一个踉跄,就被女鬼抓住了脖子。 就在她被女鬼掐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时候,外面似乎传来了几声动静,然后过了几秒,那股一直束缚着她的力量陡然消失了。 许念抬头一看,刚她还在荧幕上看见的那个人现在手里拿了张符,正压着那只女鬼在那里打。 没过一会儿,无脸女鬼就被谢无虞一张符给物理超度了。 许念看着这一幕,流着眼泪喃喃道:“我错了,我再也不变心成颜粉了,我以后永远是你的玄学粉……” 谢无虞:“……” 伸手将对方扶了起来,谢无虞看了一下她包里掉出来的东西,再结合她身上偏低的阳气,隐约明白她为什么被厕鬼找上了。 “没事吧?”谢无虞给她递了张符,许念低头接过,抿抿唇,正想说点什么,就看见谢无虞朝她笑了一下,比了个“嘘”的手势。 “广电说过,封建迷信要不得,所以麻烦你保守一下秘密?”谢无虞说着,又在她撒落在地上的东西里挑了张十块钱收下,“别介意,结一下因果。” 许念一时有点茫然,问:“……噢,十块钱够吗?” 谢无虞莞尔,道:“够了。” “接下来几天记得多晒晒太阳就没事了。”外面似乎传来了周晚林的声音,谢无虞嘱咐一声,便转身出去。 他这简直是来去如风,许念顿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起来,然后捏着符赶紧回了放映厅。 “你刚去哪儿了?”另一边,谢无虞刚从走廊拐出去,周晚林就一脸控诉地冲上来了,“说好的陪我上厕所呢?!” 谢无虞:“……” 51、五十一 接下来的下半场路演, 谢无虞是在周晚林控诉的目光中度过的。 他倒是无所谓,但周晚林的表情越来越幽怨,活像他是个欺骗感情的渣男一样, 跟着他们这个宣传组的副导演甚至偷偷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问他和周晚林之间是不是感情上出了什么问题,劝他都是一个圈里的人, 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还是宽容一点之类的。 谢无虞:“……” 他要说什么, 说周晚林因为怕鬼所以让他陪着一起去上厕所,结果鬼真的出现了不过是在隔壁女厕所,他为了救人去女厕所那边把鬼超度了, 结果周晚林上完厕所出来找不到人于是就决定用眼神谴责他? 这听起来简直比隔壁八卦小报上写的兰鹤望的绯闻还要扯,谢无虞默默叹了口气,疲惫地在对话框里发了一串的猫猫哭哭。 兰鹤望那边没回复, 片方这边收拾好了东西, 助理便过来招呼他们去和影院方的高层一起去吃晚饭。 谢无虞看看手机,去换了身宽松点的衣服, 跟着出了影院。 大部分观众在拿了影院和片方准备的小礼物之后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谢无虞他们又乔装了一下, 走出去之后倒没遇到多少人。 “诶, 谢老师, 那边那个女生是不是在看你啊?”助理左右看了一下,指着一个方向对谢无虞说道。 谢无虞顺着她的动作抬头看去, 许念就站在影院门口不远的地方,像是认出了他的身影,捏着包包快步地走了过来。 助理警惕地挡了一下,许念也不介意, 停在五六步外盯着谢无虞看了一会儿,然后猛地鞠了个躬,特别认真道:“大师……就,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她说完就跑,比谢无虞之前还要来去如风,助理一脸复杂茫然:“她……” 周晚林也看向谢无虞:“她为什么要给你鞠躬?” 谢无虞缓缓移开目光,道:“可能就是在表达粉丝对正主的喜爱什么的吧?之前路演的时候晚林哥你的粉丝不也给你鞠鞠过躬吗。” 我的粉丝是给我鞠过躬啊,但幅度看起来可没那么大,周晚林直觉告诉他有点不大对,再加上谢无虞现在的信用值特别低,他便怀疑地问道:“是这样吗……” 谢无虞眨眨眼睛,理直气壮地回道:“我觉得就是这样。” 周晚林:“……” 助理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想了想道:“好像也是啊,不过谢老师你这个粉丝有点意思,鞠完躬之后居然没问您要签名……” “嗯,可能是忘了吧。”谢无虞道。 “那等她想起来估计就挺失落的。”小林助理一下子就被带歪了,毕竟跟着张导的团队接触了不少明星,狂热粉丝也算见过不少,谢无虞这个虽然有点奇怪,但总体来说还是挺正常的。 “……嗯。”谢无虞又应了一声。 周晚林依然在沉思。 谢无虞看他一眼,感觉周晚林又要找出各种细节真相来自己吓自己了。 果不其然,在跟影院那边的人吃完饭回到酒店之后,周晚林就一脸深沉地来敲了敲他的房门,问:“之前那个给你鞠躬的女粉丝……脖子是不是有几道掐痕来着?” 谢无虞:“……” “没有,你看错了。”谢无虞淡定道。 周晚林:“我总觉得……” “晚林哥你不能总这么疑神疑鬼。”谢无虞想了想,认真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有时候你自己想得多了,反而容易招惹到那些东西。” 周晚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他总忍不住去想,然后又害怕咋办啊。 “如果你实在担心,等回了帝都,就去白云观求个平安符吧。”谢无虞之前就打算这样建议他了,这时候找到了机会,便道,“那可是知名大观,张导之前不也去拜过吗?你去求一下,就当安心了。” “嗯……”周晚林感觉自己被说服了。 可他还是感觉那个粉丝脖子上确实有痕迹。 谢无虞:“你就不准人家是胎记吗……” 周晚林:“……” 谢无虞打个哈欠,“总之,晚林哥你就别多想了,平时多晒晒太阳比什么都强。” “好吧。”周晚林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下来,刚转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头。 “……您又怎么了。”谢无虞无奈。 周晚林:“没,我就想问问兰崽是谁啊,我今天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 谢无虞:“……我睡了,你随意。” 他“哐”地一下关上门,周晚林:“?” 谢无虞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摇摇头,倒没睡觉,把行李收拾了一下,洗了个澡才躺回床上。 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点进微信找到兰鹤望的头像点进去,谢无虞刚看完兰鹤望回过来的消息,指尖在对话框里停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怎么地——或许是之前周晚林提了他就记住了,忍不住地抬起眼睛去看了看他给兰鹤望换的那个备注。 兰崽什么的…… 其实一开始给兰鹤望设置备注时,谢无虞只是想皮一下。毕竟他给观里每个师叔师伯们的备注都不太一样,从熬药大王到抓鸡小能手无所不有,跟兰鹤望加了微信之后,他也跟着下意识地对照着兰鹤望当时最强烈的个人特征取了。 但后面慢慢熟了,他再给兰鹤望改备注时,心情好像就不太一样,改的备注似乎也越来越偏了,养生小达人这种还算正常的,但小乖崽兰崽这种……现在想想好像就有点过。 长时间无操作,屏幕已经暗了下来。谢无虞有点失神,下意识地又把屏幕按亮了。 亮起的锁屏上是兰鹤望之前发给他的一张花园里的茶花照片,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照片下面还照到了一点点兰鹤望自己的双腿,上面还卷着黄大毛茸茸的卷尾巴。 从色彩和构图方面看,这张照片上的茶花拍得挺漂亮的,但谢无虞目光在上面停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又看向了那只露出了一点点轮廓的影子上。 兰鹤望给谢无虞的印象其实有点矛盾。一个体质奇异甚至可以说是命不久矣的人要把兰氏那么大的一个集团完全地掌控在手里,谢无虞知道,兰鹤望不会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更甚者,他该下手的时候,绝对不会对敌人手软。 但他有时候确实又让人觉得很乖,比如他发猫猫表情包的时候…… 不过他一开始的时候微信里表情包好像挺少的来着。 谢无虞想到这里,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回来,然后打开手机,认真地把兰鹤望发来的消息再看了一遍。 兰崽:先生? 兰崽:不喜欢吃汤包了吗?还是太累了? 兰崽:[猫猫亲亲.jpg] 指尖在兰鹤望发来的那只猫猫表情包上停了一下,谢无虞沉思了一会儿,也缓缓地回了个猫猫亲亲。 鱼鱼:没,在影院里撞上了点事,已经处理好了 鱼鱼:不过确实有点累,想回去吃汤包还有虾饺了。 现在都晚上八点多了,兰鹤望那边估计刚洗完澡,没过一会儿就回了过来。 兰崽:[猫猫揉揉.gif] 兰崽:先生想吃什么回来都可以让阿姨做 谢无虞看着他回过来的这两条消息,歪了一下头,微微勾唇,回了个“好”。 又聊了会儿天,谢无虞看了看时间,想起明天还要赶回帝都的高铁,便跟他道了声晚安。 兰崽:先生晚安。 兰崽:[猫猫亲亲.jpg] 嗯……再亲下去这只猫可就要秃了,谢无虞心里想道,手上还是回了一个同样的表情包回去。 片方定的高铁开车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副导演还有几个工作人员还要另外转道去沪市和张导他们汇合,这趟回帝都的高铁便只有谢无虞和周晚林再加上助理三个人。 大概是人少目标小,一路上倒没遇上认出他们的粉丝,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就回到了帝都。 小林助理跟了周晚林的车走,谢无虞压了压帽子,在出站口看了几眼,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辆散发着熟悉金光的车子。 走过去敲了一下车窗,里面的司机果然也是个熟面孔。 放好了行李上车,谢无虞和司机聊了一会儿,就回到了兰家别墅。 半个多月没回来,他的房间还是被打理得很干净,谢无虞放好了东西出来,阿姨就拿着汤勺从厨房里出来,问他:“谢道长回来了啊?汤包还没蒸好,先喝碗汤吗?” 阿姨也是看着兰鹤望长大的老人了,头发都有点花白,谢无虞对上她笑眯眯的眼睛,轻轻地应了一声,“诶,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阿姨笑着给他舀了碗冰镇的绿豆海带汤,这种炎热的天气喝上一口,冰冰凉凉微甜的口感,仿佛浑身的暑气都被冲散了。 谢无虞低头又喝了两口,就听见阿姨说:“这还是先生让我准备的……先生最近倒是越来越有人情味啦。” 阿姨在翻着锅盖看里面汤包熟的程度,谢无虞闻言顿了一下,随即莞尔,低低地说道:“是这样吗。” 52、五十二 怎么不是这样? 阿姨看着火, 见谢无虞像是不太忙,就跟他随口聊起了一些兰鹤望以前的事。 谢无虞之前也从刘叔那里听到过一点儿,但不同的人, 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 阿姨自小照顾兰鹤望的饮食起居,接触的方面比起刘叔来说要更细一些。 “先生小时候身体不太好, 但毕竟还是小孩子, 还是想和小朋友一起玩的。只不过有一次, 我记得是先生五岁的时候吧,旁系二爷家的小少爷突然过来找他玩,结果偷偷把他身上戴着的符丢进水里了……先生病了一个多月, 后面性子就一直比较淡了。”阿姨摇摇头,将蒸好的汤包戳了一个递给谢无虞,“但这几个月道长你来了之后, 先生性子又软了不少, 比以前是有人情味多啦。” 她朝谢无虞眨眨眼睛,示意他不要把这话说出去, 然后道:“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小心烫啊。” 谢无虞接过汤包, 小小地咬了一口。滚烫的汤汁一下子涌了出来, 浸着绵软微甜的面皮, 鲜香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 “很好吃。”阿姨还在看着,谢无虞也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低头算了一下时间,想了想,便去拿了个盘子装了几个汤包进去,在旁边放凉了一点, 端着转去了花园的凉亭里。 兰鹤望回来的时候身上依然挂着混吃混喝的狐鬼和黄大。 和平常回到别墅时它们俩会跳下去自己玩一会儿不太一样,兰鹤望自己摇着轮椅经过别墅前的庭院时,趴在他腿上的黄大突然竖起了耳朵,鼻子在空中嗅了嗅,顿时人立而起,抬爪拍了拍他的手臂。 兰鹤望:“?” 狐鬼也跟着扯了一下他的领子。兰鹤望顿了顿,随即眸色微动,摇动轮椅顺着黄大它们指点的方向过去。 “回来了?”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坐在花园的凉亭里,似乎早就知道了他要过来一样,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就从石凳上起身,下来帮他推了推轮椅。 因为兰鹤望身体的特殊性,兰家这边上下楼梯的装修都专门做了调整,凉亭的台阶也不例外,谢无虞稍一使劲,兰鹤望连人带轮椅就被他提溜上去了。 兰鹤望:“……” 谢无虞看他一眼,把狐鬼抓过去搓了搓,又顺手给他戳了个小汤包:“喏,你让阿姨做的小汤包,也来吃一个。” 兰鹤望有点茫然,但还是乖乖接过去吃了一口。 谢无虞之前就在盘子下垫了张符,现在汤包也还是温热微烫的,咬一口汁水鲜香。 兰鹤望在谢无虞的注视下吃了两个,但汤包到底只有婴儿的小拳头大,只能解个馋,谢无虞盯了他一会儿,把剩下的那个小汤包捻起来吃了,便起身推过轮椅,道:“去吃饭吧。” 兰鹤望更茫然了,但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嗯。” 谢无虞动作微顿,随即莞尔。 被他用纸符引过来的黄大默默地又趴回到了兰鹤望的腿上,小黄豆眼怜悯地看了看被谢无虞搓得昏头转向的狐鬼,尾巴卷了卷,心想,这两个人类可真奇怪。 …… 十几场路演不是白跑的,等到六月三十,《破天剑》定档上映的那一天,热搜上挂的几乎全是和它有关的内容。大部分看过的人都在讨论里面的特效和剧情,少部分则是被之前的沙雕新闻给影响了,一个一个地在那里把电影里出现过的卦象记了发上来,声称要和同好们钻研考据一下。 结果这一考据,等着吃瓜的广大网友就有些惊讶了。 先前还以为是剧组自己在那里自吹自擂,结果有大牛把里面出现过的道教知识以及各种卦象都整理出来之后,发现里面居然真没什么太明显的错漏,即使是有,也是因为剧情效果达不到而稍微夸张了一下。 这就真的是用心了。 再加上足够酣畅淋漓的剧情和人设,《破天剑》的口碑再度发酵,期间还发生了一件稍微有点沙雕的事,让谢无虞大师的名称再次往上窜了窜—— 周晚林去白云观求符被拍了,被拍了还不算,他自己还发了个微博谢无虞,说这是专业人士推荐的什么的,本来大家也就图一乐,结果人白云观的官微居然真的出来认领了,言语之间似乎对谢无虞也挺熟悉…… 吃瓜群众们眼睛顿时就亮了,一窝蜂地涌去问了问,结果人道观的官微回复他们: 白云观官微:?谢道长并非是本观弟子,只是观里的师叔师伯们去看了《破天剑》,觉得谢道长演得非常有神韵,最近几天正在让我们去帮谢道长打榜,所以比较熟悉一些。 白云观官微:还有,电影确实不错,推荐大家去看哟,福生无量天尊^_^ 吃瓜群众:“……” ??? 这画风也太奇怪了吧! 但是他们仔细想想,突然感觉,和谢无虞沾边的东西,画风好像就没有不奇怪的…… 不过说是这么说,大家对这种沙雕段子热情不是盖的,没一会儿就把一个道观为爱打榜推广电影的消息散布了出去。 白云观也算是知名大观了,在帝都玄学界里的地位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沙雕网友们不断贡献出来的热度,它帮忙推销了一遍之后,已经上映了一周多的《破天剑》之后几天的票房居然比首映时还要高上一截,不少观众看完电影回来之后,就在话题下面神神道道地说: “昨天随口跟我妈八卦说她常去的那座白云观居然给一部电影打广告,结果我妈一听就来兴趣了,跟我说什么白云观求神特别灵验,里面道爷推的电影肯定也好看,让我帮忙买票去看一看……我反正没搞懂里面的逻辑,不过电影确实好看” “其实我也是因为白云观推荐去看的……因为感觉真的很清奇,跟次元壁破了一样,就那种,原来道士也会看电影啊的想法……” “然而事实证明,道士不仅会看电影,甚至还会亲自去拍演戏电影[吃瓜]” “虽然但是,我真的想说,这算是官方认证的演技了吧?我感觉谢无虞演得真的很道士,不是他平时的那种道士,是我自己之前想象过的那种道士……草,不知道怎么说了” “我懂,就是那种特别道士的道士” “???你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总之,《破天剑》的热度算是被堆得足足的,票房一路走高,喜得张导在群里发了好几个大红包之后,还偷偷摸摸地戳了谢无虞私聊,又给他额外发了几个,说多亏了他把无渊演得特别道士什么的。 谢无虞心情复杂地把红包收了。 空明子这时候还溜溜达达地从他旁边走过,说:“诶无虞,今天我们白云观又是你的贡献值第一名!” 谢无虞:“……辛苦大家了。” 空明子含蓄道:“那倒没什么……对了,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了,你那儿还有工作吗?今天青云问我那天能不能回去,我想了一下,想到时候跟师弟一起回去主持法会,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 中元节,民间俗称七月半,又叫鬼节、烧衣节。在这一天里,民间常会焚香祝祷、烧衣祭祖,以期祖先超拔,护佑家人。 而在道教的讲究里,中元节又别称地官节。 道教诸神中有天官、地官、水官,合称“三官大帝”,在传说中,这三位大帝是天帝派往人间检校功过以付赏罚的使者,有天官正月十五上元赐福,地官七月十五中元赦罪,水官十月十五下元解厄。 地官所掌为地府,赦罪的对象自然也是地府诸鬼。到了中元那一天,地府鬼门大开,有主的游魂可回家接收祭祀,而无主的孤魂,便要由各处的道观佛寺举办法会,为它们建醮祈祷,以期超度。 谢无虞之前在清水观时也曾主持过几次中元法会,对这方面倒是挺熟悉的。而听空明子的意思,这次白云观的中元法会结束之后还会有一些别的祭典活动,谢无虞那天倒没什么工作——毕竟娱乐圈里,迷信的人也不在少数,大家明面上不说,但暗地里该有的避讳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但这白云观给他打榜的消息才爆出来,他后脚就跟着空明子去参加法会什么的,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 显得好像有什么潜规则似的。 空明子看看他的表情,默默道:“其实是那天我和师弟还有其他的法师都没什么空……净尘大师他们也要赶回寺里为亡魂超度,中元之日鬼门大开,放着鹤望自己在家我们又不太放心,就想让你带他一起去法会看看。” 起码法会上他们白云观人多势众,又有谢无虞在旁边看着,比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安全多了。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谢无虞想了想,问:“那师伯你跟鹤望说了吗?” 空明子:“倒没有,不过我之前算了一卦,那天他有机缘正应在东方,那不就是白云观的方向吗。” 谢无虞:“……” 无奈地叹了口气,谢无虞起身扶了一下空明子,“那我待会儿问问他吧。” 空明子感觉自己的算卦水平被怀疑了,但决定什么事不跟正主商量好像也不太对,便点点头:“那就交给无虞你了。” 谢无虞莞尔:“好。” 53、五十三 自从那天和阿姨聊过会儿天之后, 谢无虞就模模糊糊感觉到了点什么。 但他试着去想了一下,却又有点不太确定。 不过…… 谢无虞看着兰鹤望回复过来的消息,忍不住一笑。 兰崽:……是白云观的中元法会? 兰崽:元道子道长跟我提过。 兰崽:先生你决定就好。 兰崽:[小肥橘揣手手.jpg] 在他那张小肥橘的表情包上点了点, 谢无虞忍不住逗他。 鱼鱼:那就去?师伯说法会大概下午两点才开始, 早点去说不定还可以在外面逛逛庙会 鱼鱼:到时候带你去捞小鱼哦~(*^_^*) 每逢重大节日,道观寺庙总会举办各种祭典法会, 而被祭典和法会吸引过来的信众聚集起来, 慢慢地便又衍生出了“庙会”这一极具宗教色彩的市集。 谢无虞早年在帝都上学时, 也跟着导师去过一趟庙会,那时候庙会上不仅有捞小鱼的摊子,还有套圈的、卖泥人的、唱大戏的, 从早到晚都是热闹的人气。 兰鹤望家住帝都,倒是听说过白云观出了名的年节庙会,但他工作忙, 加上体质不好, 容易招惹上脏东西,就没怎么在外面停留过, 自然也没有逛过庙会。 他犹豫了一下, 回道。 兰崽:……能捞小鱼? 谢无虞看着这句话迟疑地捏了一下耳朵。虽然捞小鱼这话是他先提出来的, 但兰鹤望这样反问过来, 他耳尖不知道怎么地就有点热热的, 心跳也像被人安了个加速器一样,跳得有点快。 不过他想了想, 还是回道。 鱼鱼:可以吧,两年前我去的时候,二十块还捞到了五六条 鱼鱼:不过带回去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它们就被舍友用鱼粮撑死_(:3)∠)_ 鱼鱼:然后舍友还让我给它们念了段经文超度…… 谢无虞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无语, 刚想再说点什么,目光往下一瞥,就见兰鹤望那边已经回复过来了。 兰崽:先生放心,我会好好养小鱼的。 兰崽:[猫猫严肃.jpg] 谢无虞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他这话是不是又有什么寓意。 嗳,对自己的小乖崽想多了就是不好…… 不过想是这么想,谢无虞微微勾了勾唇,还是接了下去。 鱼鱼:那到时候就交给鹤望小朋友了 鱼鱼:[猫猫拍肩.jpg] …… 等到七月中旬,《破天剑》上映也将近半个月了,口碑一直保持得不错,在各种自来水的宣传下,一直保持着每周票房冠军的成绩,搞得张导给谢无虞几人放了两天假之后,又急急忙忙地给他们发了加班红包叫他们赶回去继续跑了几个宣传通告。 谢无虞和兰鹤望一早就商量好了中元节要去白云观那边,就提前跟张导和骆频都说了一下,把几个通告的时间挪了挪,就刚好把那天空了出来。 元道子和空明子已经提前了几天回到观里做准备,其他的比如净尘法师他们也在徒子徒孙们的接送下各自赶了回去。 平时还算热闹的兰家似乎突然变得有点空荡荡的,谢无虞拍完了一支广告回来,还有点不太习惯。 兰鹤望今天也提前了下班回来,谢无虞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坐在客厅里看文件,旁边还跟着刘叔。 “小虞回来了啊。”空明子离开前就跟他们通过气,刘叔也知道他们的计划,笑眯眯地和谢无虞打了声招呼,就问,“时间还早,先吃个饭再过去还是?” 兰鹤望也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看向谢无虞。 突然感觉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呢……谢无虞侧头想了一下:“听说白云观那边的斋饭不错,师伯昨天说给我们留了位置,鹤望想去试试看吗?” 他眉眼含笑,兰鹤望看着他像是蕴满了星光的眼睛,缓缓垂眸:“……嗯。” 刘叔:“那我就让阿姨不用准备今天的午饭了?至于晚饭……今天中元,就先把东西准备好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放心地把兰鹤望交给了谢无虞自个儿出去找阿姨了,谢无虞看了一下,便走过去,在另一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撑着下巴示意兰鹤望继续。 兰鹤望沉默了一秒,然后就在他带笑的目光中默默地又看了会儿文件。 因为待会儿就要出门了,兰鹤望就换了套比较宽松休闲的衣服,头发也没有上班时打理得那么整齐。 谢无虞看了看,感觉他这样看起来简直跟才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似的,身上的气场似乎都柔和了不少,倒是越发让人注意起了他俊美英挺的容貌。 他的肤色因为体质原因显得有些苍白,唇色也有些淡。谢无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他藏在碎发下的耳尖似乎泛了一点点粉色,微微挑了一下眉。 “……先生。”兰鹤望被他盯了一会儿,忍不住动了动眉头,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神色淡淡地抬起头喊了他一声。 谢无虞眨眨眼,莞尔应道:“嗯?” “先生工作怎么样了?”兰鹤望看见他脸上的笑意,顿了一秒,转口问道。 谢无虞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深沉:“嗯……” 兰鹤望:“?” “你这话跟我每次回去时观里的师叔伯们问的一样。”谢无虞道,“总让我有一种社畜的焦虑感……” 兰鹤望:“……” 谢无虞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的小表情,顿时笑了,随即道:“还可以,就是最近通告有点多……说起来,你给介绍的那几个代言合同都签了,今天刚拍了个手表的。” 手表的这个代言倒不是兰氏集团名下的了,不过也和兰氏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谢无虞忍不住感叹:“有大腿抱的感觉真好……” 拍着广告时他就很想把兰鹤望的备注改回金大腿了。 兰鹤望若有所思:“舅舅那边似乎又在计划一部新剧,有空的话我帮先生问问吧。” 谢无虞:“……” “辉煌那边好像也递过几个项目上来……” 辉煌娱乐,也就是兰氏集团旗下开的娱乐子公司,平时不声不响的,但每次出手都是大制作,现在市面上的许多精品剧和卖座电影都出自辉煌娱乐,连谢无虞刚上映的《破天剑》,其中也有辉煌娱乐的投资。 谢无虞闻言,双手交叉垫着下巴,深沉地看着兰鹤望。 兰鹤望:“?” “没……”谢无虞对上他的目光,摇摇头幽幽道,“就是感觉我挺像个打秋风的穷亲戚的。” 抱大腿不算还让大腿给帮忙操心生计的那种。 兰鹤望:“……没有,先生你想多了。” 他顿了顿,又认真道:“而且这都是我自己想为先生做的。” 没有打秋风,也不是什么穷亲戚,和这些都没有关系,他只是单纯地想为谢无虞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仅此而已。 谢无虞静静地看着他。 兰鹤望微微收紧了手指,抬眸和他对视。 “……谢谢。”过了几秒,谢无虞露出了一个笑。 兰鹤望松了口气,又有点疑惑:“嗯?……先生不用客气。” 谢无虞还想说点什么,刚动了一下唇,手机就亮了一下。 他低头点进微信看了一眼,是空明子发来的消息,通知他们斋宴快开始了,让他们赶紧准备准备。 谢无虞顿了顿,随即收起了话头,只跟兰鹤望说了一声空明子发来的消息内容,问:“鹤望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们这就过去?” 兰鹤望摇摇头:“没什么事了,走吧。” 拿回来的这些文件下面并不急着要,兰鹤望伸手刚想收拾一下,谢无虞就已经把它们都按顺序叠在了一起,侧头看看,问:“还放去书房?” 兰鹤望垂了一下眸,点点头。 去放好了文件,谢无虞跟刘叔说一声,便和兰鹤望一起出了门。 白云观坐落于西城区,从别墅这边过去倒是不太远,谢无虞两人在停车场下了车,一出来,就看见空明子派来的小道童在门口那里等他们了。 谢无虞还戴着帽子口罩,但兰鹤望坐着的轮椅也算特征明显,那个小道童张望了一下之后,就哒哒哒地跑过去,问:“请问是兰先生和谢道长么?” 谢无虞点了点头,小道童连忙朝他们作了一揖,“空明子师祖让我过来接待二位,请跟我来。” 谢无虞回了一礼,然后推着兰鹤望的轮椅跟上。 法会下午两点才开始,这时才不过早上十一点多,但白云观外已经来了不少人,小道童带着他们避开了人群拥挤的正门,从侧面里进到了云集园里。 比起前殿的热闹,后园这里倒是清净了不少。道童引他们走过回廊,三座兀立的假山参差,花树葳蕤,颇有一种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妙趣所在。 谢无虞看了看兰鹤望,低声给他介绍了一下。 那三座假山其实是仿造传说中的蓬莱仙山所作,所以这云集园又有小蓬莱之称,园子里的布置看似随意,但在谢无虞看去,却能看出其中化用了不少五行八卦的原理,巧妙而自然。 兰鹤望其实也知道白云观中这最出名一景的来历的,但他听着谢无虞清悦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柔地响起,想了想,并没有说话。 没一会儿道童就带着他们到了斋堂那边,空明子和元道子坐在亭子里对弈,见到谢无虞他们过来了,便招呼他们过去,然后让道童随意拿了一些吃的过来。 酱烧狮子头、拍黄瓜、清炒笋丝、两碗素面,看着挺简单的一顿,但味道确实很好,谢无虞吃完了面,便夹了块拍黄瓜,慢慢地咬着,然后抬头看看兰鹤望吃面的样子,又去看看空明子他们对弈的情况。 “哒”的一声,元道子将一枚黑棋落到棋盘上,空明子却没有继续落下白子,而是看了看天色,和谢无虞道:“法会差不多要开始了,我和师弟得先去准备了,无虞你是和兰先生在观里看看,还是去外面逛逛?” 谢无虞想了想,看向兰鹤望:“你要逛一下观里吗?” 54、五十四 兰鹤望刚吃完最后一口面, 闻言放下筷子,看着谢无虞乖乖道,“……都可以, 先生决定就好。” “那就先去逛逛庙会?”谢无虞看着他这个样子心尖儿一颤, 忍不住含笑道,“反正等法会开始了还得回来, 晚上还能去后边的白云河那里放河灯。” 兰鹤望看了看他脸上的笑, 冷峻的眉眼也不由得稍稍化开, 默默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了。”谢无虞笑意更深。 一旁的空明子听他们俩自个儿商量好了,就让小道童将碗筷都收了下去,谢无虞看了一下, 抬手帮他们把对弈的棋子都收拾起来,等空明子和元道子跟着过来催促的道童离开之后,就推着兰鹤望从刚刚进来的那条路线拐了出去。 他们进来时走的侧门, 庙会是在另一边的西便门那条街上, 谢无虞看了一下路牌,也不着急慢慢地推着兰鹤望往那边走。 今日正是中元, 虽然鬼门开的时间还没到, 但路边已经零星有人在拿着香烛纸衣在祭拜亡魂。兰鹤望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蹲在路边, 手里拿着一沓叠好的纸衣和纸钱放进盆里焚烧, 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一个形貌有些模糊的老鬼则是蹲在他的身前, 大手轻轻地抚摸着中年男人的头顶。 火焰向上扑腾,燎过空中, 荡起一阵波纹。 兰鹤望看得有点儿认真,谢无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也看到了这阴阳相融的一幕。笑了笑,他推着兰鹤望在旁边经过, 就听见老鬼也在低声安慰那个中年男人:“没事啊,我在下面也过得很好,你看阎王爷今天还特地给我早点回来了,真的过得很好……” 中年男人:“爸啊,我给您再烧点纸钱过去,在那边也不要委屈自己,该打点的就打点,儿子也不知道您还缺什么,您要有什么需要的,等晚上了再托梦跟我说吧……” 一人一鬼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但又十分诡异地接得上意思,谢无虞陪着兰鹤望看了一会儿,刚想继续往前走,那个闻着香火的老鬼便若有所感地抬了一下头,目光落到兰鹤望的身上。 兰鹤望身上的阴气虽然已经被各种法器压制住了,但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浮动在他的身边,老鬼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然后便有些疑惑道:“这是活人吧?” 兰鹤望:“……” 谢无虞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兰鹤望默默地抬头看他,谢无虞咳了一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微微弯腰,声音里带着笑意说:“没事,先生给你检查过了,是活人没错。” 兰鹤望眸色微动,随即默默地“嗯”了一声,然后抬出手,也摸了摸谢无虞的手臂,“先生也是。” 谢无虞挑挑眉。 老鬼从他们话里听出了点儿意思,再加上兰鹤望坐着的轮椅上散发出来的让它有些害怕的气息,便又默默地缩了回去,吃着香火和那个中年男人继续念叨,身上破旧的衣服慢慢变成了新衣。 耽搁了这么一阵,路上的人和魂都多了不少,谢无虞压了一下帽子,推着兰鹤望避开了几个飘过来的亡魂,继续往庙会举办的方向走去。 待走至西便门附近,那里热热闹闹的已经聚了不少游客,清越响亮的喝卖声时而响起,谢无虞想了想,弯腰问了问兰鹤望:“想先去看点什么?” 兰鹤望还想着之前谢无虞跟他提到的庙会上会有的活动,便道:“……捞小鱼?” 谢无虞:“……” 也行。 所幸捞小鱼的摊子并不少,谢无虞透着人群找了找,就在街口附近看到了一个。 那种家庭式的气垫泳池放了大半的水,里面游了一窝的小金鱼,红的白的黑色的都有,被游客们伸进去的小渔网“啪”地吓了一跳,倏忽间就又游到了另一边去了。 谢无虞拿了手机扫码付钱,就从摊主那里拿了一个小桶和两个长柄渔网回来,然后分了兰鹤望一个。 “十分钟的时间,来看看谁捞得比较多?”谢无虞道。 兰鹤望看了看他,又看看池子里的小金鱼,点点头。 他常年在兰家和公司中两点一线,平时不是处理公事就是处理公事,哪里玩过这种小游戏,有点儿生疏地试捞了一下落空之后,便微微蹙了眉头,像是遇到了什么挑战一样,冷着张俊脸,手上拿着小网兜,聚精会神地盯着池子里的一窝窝小金鱼看。 谢无虞看得有趣,随便捞了几下之后就在旁边提着小桶看他。兰鹤望对着池子的一个角落飞快地递了下网兜,水花飞溅,一尾金色的小金鱼赫然在网里甩着尾巴。 “啪啪——” 谢无虞在旁边特别给面子地鼓了两下掌,兰鹤望手上动作一顿,抿了抿唇:“……” 谢无虞笑眯眯地把小桶往他身边推了推,兰鹤望看他一眼,默默地把捞到的小鱼放了进去。 又试着捞了几次,兰鹤望也不是每次都能捞说一条,摊主那边开了增氧器,小金鱼游得越发欢快,能被网住的小鱼也就更少了。 最后两人的战利品包括兰鹤望一开始捞到的那一条一共就捞了五条,谢无虞想了想,感觉两百块五条倒也不算亏。 从摊主手里接过装着水和小鱼的袋子,谢无虞看了一眼,把它挂到了兰鹤望的轮椅扶手上。 “唔,让你们先培养一下感情……”谢无虞随口道。 兰鹤望:“……” 过了一会儿,他道:“先生只捞了一条。” 谢无虞:“?” 然后他忽然想起来,刚刚他好像跟兰鹤望说要比谁捞得多……所以兰鹤望这是在隐晦地提醒他输了吗? 难怪小乖崽自己一个人能做那么大的生意呢,瞧瞧这好胜心……谢无虞莞尔,坦坦荡荡道:“嗯,所以我输了,待会儿给我们的鹤望小朋友买个小泥人当奖品好不好。” 他自己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含笑咳了一声,兰鹤望沉默了一下,闷闷地应了声“好”。 谢无虞:“……咳。” 好像有点逗过头了,不过他看看兰鹤望毛茸茸的后脑勺,还是忍不住去找了个捏泥人的小摊,让老板对着兰鹤望捏一个。 “不用。”兰鹤望突然道,“捏条小鱼就好。” 老板看了看谢无虞又看了看兰鹤望,然后动手开始捏小金鱼。 现在捏泥人的材料都换成超轻黏土了,捏出来也能放挺久,谢无虞看着兰鹤望从老板手里接过那条小鱼,想了想,道:“再捏朵兰花吧。” 老板:“好嘞,您要什么色儿的?” 谢无虞微微勾唇:“金色的。” 兰鹤望:“……” 拿了小金鱼和小兰花,谢无虞随手按下了兰鹤望拿手机的动作,自己去扫了码付钱。 又在庙会上逛了会儿,谢无虞遇到一些看起来比较好吃的小摊子时也会去买上两份,一路走到最后的花街时,兰鹤望手里已经拿了一份灌肠、一份酿皮,谢无虞手里则是提了两杯茶汤。 花街的入口附近就是白云观的山门。白云观山门和寻常道观不同,是拱形桥的模样,上面雕着一圈活灵活现的石猴浮雕。谢无虞推着兰鹤望挤在人堆里,让他伸手去摸一摸上面几乎已经被磨平了的石猴像。 谢无虞道:“传说摸了白云观的这三只小石猴就可以祛病驱邪,虽然这话不一定对,但这么多年下来,这几只小石猴确实有了一丝灵性,鹤望你来摸一摸,就当入乡随俗了。” 兰鹤望欲言又止。 虽然但是,他本来就是帝都人…… 不过最后还是摸了。 等摸过了石猴,谢无虞又拉着他去打了遍金钱眼。大概真是兰鹤望命中带财,即使没怎么练过,他丢出的硬币十有八.九都能丢中那枚大铜钱中间的葫芦铜铃,响起一阵清脆的“叮当”声。 谢无虞唏嘘:“这就是大佬吗……” 兰鹤望:“……” 谢无虞莞尔。 他们两个这么慢慢地就把庙会走过了一遍,很快就走到了花街的尽头。谢无虞看了看,那里早前搭了个戏台子,化着花脸的戏曲演员站在台上,调子像是刚唱到一半。 不过他对戏曲没什么研究,目光在台下或人或鬼的听众中扫了一眼,隐约好像看见了个有点熟悉的人影。 “叶哥?”谢无虞咦了一声,兰鹤望微微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看见了一片涌动的人流中,无数孤魂飘在其中,魂力较弱的被人撞得身形模糊,戾气更重的厉鬼却是狞笑着扒到身上阳气较轻的人身上,浑身的恶气与怨气徐徐与对方交缠在一处。 谢无虞眉头微蹙,“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兰鹤望也跟着皱眉,压制于双腿中的阴气隐约有一丝躁动的意味。 叶嘉和自从上一次在林溪村拍《明歌传》时,直面了谢无虞搞封建迷信之后,他就对这方面产生了些许的敬畏。 像中元节这样的日子,他本来是想在家里安心地躺过去的。但前几天他在周晚林微博上看见谢无虞曾经给他推荐过白云观,然后又打听到白云观今天举办的这个法会将由观里法力最为高深、近几年来只为上面偶尔出过手的两位道长高功主持,然后还在法会上将为信众祈福什么的,叶嘉和就有点犹豫。 总不可能那么倒霉吧…… 也是那时候他只是看见了谢无虞布阵拿符,并没有真正见过鬼魂什么的,抱着一点儿侥幸的心理,叶嘉和仔细地揣上了从谢无虞那里求来的符,带着助理一起过来了。 只是他来得有点早,祈福法会是下午两点开始,叶嘉和在观里转了一圈,也才早上十点多。 助理见他一副无聊的样子,便道:“外面不是有庙会吗,叶哥要不就去看看?反正今天天气那么好,这太阳大得,就算那什么也不敢出来不是。” 叶嘉和:“……好像有点道理。” 他出门前就乔装打扮过,脸上的粉底比他本身黑两个色号,乍一看去倒没多显眼。 试着在庙会上逛了一下,虽然街上偶尔会有人烧纸祭拜,但因为人声鼎沸,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阴冷诡异的感觉,反而多了几分奇异的节日特色。 他平时除了拍戏就是充电,偶尔放假长点就是回家陪陪父母,倒是很少出来这样闲逛了。现在跟着体验了一遍庙会上的节日风情,叶嘉和心里的别扭也慢慢散去。 虽说中元节也被称为鬼节,但它本身的意思却是祭祖烧衣,祷告亡魂,祈求先祖庇佑。从这一点看,这个节日带上的色彩似乎也多了几分温情。 他逛着逛着手里莫名其妙地就多了些小吃,助理默默地盯了他一会儿,也不说什么,叶嘉和回忆起经纪人的减肥警告,沉默片刻,就把新买的茶汤递了过去。 助理接过去喝了,结果茶汤似乎有点小问题,等他们逛到花街尽头的戏台那里时,助理就闹起了肚子。 这时候还是天光大亮,一路走过来也没遇什么事,叶嘉和在戏台前找了个位置站下,就放助理去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人卫生问题了。 台上的戏曲演员功力深厚,一嗓老生唱得极好,哪怕叶嘉和这么不懂戏的人听了一会儿,也忍不住跟着敲了敲节奏。 然而他又继续听了听,台上的唱腔依旧,但曲调里却莫名多出了一声幽泣,和曲子的整体风格截然相反。 怎么回事? 叶嘉和睁开了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只见台上除了刚刚唱戏的那几个演员之外,似乎还多了几个别的什么东西,黑色的淡淡一团,像雾气一样,慢慢地朝台下飘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放在内兜里的符,耳边像是有“吱呀——”的大门开启声响起,无数淡淡的雾气从半空中涌来,逐渐化为了淡薄的人形的模样。 “咦——”一个面色青白,身着红衣的女鬼注意到了叶嘉和的视线,血色的唇缓缓露出一个戾气十足的笑容,长长的指甲一下子就伸到了叶嘉和的面前,“好久没来阳间了,不如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叶嘉和:“……” 说好的青天白日不会见鬼呢! 捏着符倒退了两步,叶嘉和大喊了一声“不好”,也不管身旁的人怎么看他,挤开了人群就往来时的路跑去。 “嘻嘻嘻……”女鬼邪笑着跟着飘过去,指甲往叶嘉和肩上一搭,刚想灭了他身上的三把火,一道金光就从叶嘉和身上亮起,灼得她掌心一片焦黑。 “你身上竟还有法符?”女鬼有些吃惊,随即又是一笑,“不过这种程度的法符……我就不信它不会坏。” 大热的天,叶嘉和跑得一身冷汗,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跑着跑着旁边好像就没了人声,四周空荡荡的,唯有红衣女鬼青面带笑,幽幽地朝他飘来。 叶嘉和实在跑不动了,见状一闭眼—— 手臂就被拍了一下。 他忍不住抖了抖。 “是我,叶哥。”谢无虞轻声道。 叶嘉和心头一震,刚想睁开眼转身,然后又想到了什么,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谢无虞:“……韩导的办公室,去年八月底。” 叶嘉和这才松了口气,再睁开眼,他果然还在花街上,四周人流涌动。 “无虞,刚刚那个……”叶嘉和下意识问道,然后就看到了谢无虞旁边坐着轮椅的兰鹤望,“……啊,兰先生。” 即使是这个时候,叶嘉和也忍不住跑偏了一下,怎么好像每次工作时间外看见谢无虞他都跟兰先生在一起似的…… 难道他推轮椅技术特别好? 谢无虞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几乎盈满了整条花街的鬼魂之后,便给他拿了两张符,“刚刚追你的东西已经解决了。这里出了点状况,叶哥你先去白云观避一避,最好是跟道长说一声,留到法会结束后再回去。” 他说得有些含糊,但叶嘉和却不敢细想,拿着符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谢无虞,就逆着人群往花街外走去,顺便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回白云观。 将叶嘉和打发走之后,谢无虞看着这本该是晚上才会出现的百鬼行,缓缓皱眉:“有人提前把鬼门开了。” 他抬手给元道子和空明子打了电话过去,但白云观离这里也有一定的距离,即使是观里的道长们赶过来也要十来分钟的时间,而在这么个时间里,那些被放出来的、只是亟待回家祭祀的亡魂还好,那些怨气深重、孽障满身的厉鬼,却会对花街里撞上的人造成不小的影响。 得想个办法把它们引出去…… 一直静静坐在旁边的兰鹤望道:“先生,我来。” 谢无虞指尖一颤。 兰鹤望天生鬼命,阴气缠身,却又是真正的活人之体,如果不是谢无虞的命格遮蔽,不知道将会有多少阴魂前赴后继地向他涌来,只为将他吞吃入腹。 “不行。” 谢无虞神色头一次那么冷肃,兰鹤望深深看他一眼,随即摇摇头,“不是将封印解开,而是将阴气引出来——” 空明子曾经也试过用这种方法为兰鹤望减轻阴气对他身体的负担,他猜想,谢无虞应该也会这种办法。 谢无虞闻言,眉头微动。 阴魂真正觊觎的便是兰鹤望身上纯净到不可思议的阴气,如果只是将兰鹤望的阴气引一部分出来而不触及到封印的话,似乎还算可行。 但有时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谢无虞抿了抿唇,刚想说点什么,不远处便又有一只厉鬼缠上了花街中的一名游客。 兰鹤望垂了垂眸,头一次捏上他的指尖:“先生。” 谢无虞:“……就这一次。” 所幸戏台这边就已经是花街的尽头了,台上的曲目因为戏曲演员身体不适而暂告段落,人群慢慢朝外散去,谢无虞推着兰鹤望避到角落里,随即拿了几张符,俯身在兰鹤望的双腿上点了几下。 氤氲的阴气如水般被引导了出来,纯净的仿佛带着冷香的气息在空中弥漫,反应慢一些的阴魂还有点懵懂,那些鬼力较强的厉鬼却立刻调转了头过来。 因为今天是过来的白云观,所以谢无虞并没有带他的小桃木剑,兰鹤望看他拿了几张符在手上,表情凝重的样子,想了想,把他之前送的那小匕首拿出来了。 顺便再把那方法印也取了出来。 谢无虞:“……” 差点忘了,他之前帮小乖崽搞了好几件装备来着。 不过他只拿了那把小匕首,那方法印到底是为兰鹤望量身定制的,在他手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十来个刚被放出来的厉鬼已经寻着味儿找了过来,谢无虞抬手甩了几张符出去,定了它们一瞬之后,便提着那把他掌心大小的小匕首,轻轻一跃。 兰鹤望端坐在轮椅上看着谢无虞姿势利落又潇洒地捅爆厉鬼的脑壳,还来不及在心里夸夸,一只逮着谢无虞的空隙钻过来的厉鬼就已经长大了嘴朝他压了过来。 兰鹤望单手护了一下他和谢无虞一起捞的小鱼,另一只手拿着那方法印,如云的阴气涌入其中,金光大亮。 谢无虞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厉鬼脑门上盖了个大大的戳儿,没一会儿形体就模糊了下去。 ……不愧是他做的法器。谢无虞心想。 像是找到了默契一样,那些谢无虞来不及拦住的厉鬼朝兰鹤望掠去,然后又被兰鹤望甩出了一方法印,以龙气化阴气催动的杀鬼咒威势极强,几乎每中一只厉鬼,就能让它们暂时失去片刻的行动力。 如水的阴魂在街上游荡,冲天的阴气引动天象,厚重的黑云不知何时飘来,雷光在云层中闪动。 游客们看着天色连忙离开花街找地方避雨,元道子那边得到消息后也终于赶了过来。 “当当”的古铜钟声同时响起,无数阴魂呆滞抬头,顺着钟声传来的方向朝白云观飘去。 谢无虞退后了一步,让白云观过来的那几位道长将厉鬼捆起来拖回观里,气息因为刚刚的精神高度集中和运动量而急促不稳。 兰鹤望默默过去帮他拍了拍后背顺气。 直到将那些厉鬼都用墨斗线捆得跟粽子一样,那几位道长才稍微松了口气,走过来朝谢无虞和兰鹤望作了一礼,“多亏了二位出手,这些孽障才没有酿成大祸。” 谢无虞在兰鹤望的安抚下慢慢平稳了呼吸,摇摇头:“不过分内之事。” 但厉鬼易拿,别的幽魂却也不能就这么任由它们在街上游荡,那位说话的道长点点头:“空明子师祖接到谢道长你的电话之后就已经决定提前开始法会了。” 中元节的法会是为群鬼赦罪超拔,这些幽魂为早入轮回,自然会去聆听经文,享受祭祀。 算算时间,法会差不多就要开始了,道长们没再多说,提着厉鬼就往白云观赶。 谢无虞没那么着急,只是抬头看了看半空中大开的鬼门,眉头微紧。 总觉得这两年的地府似乎并不太平。 隐隐约约抓住了一点儿眉目却又寻不到线索,谢无虞有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就被兰鹤望轻轻捏了一下手臂。 “先生别担心。”兰鹤望缓缓道。 谢无虞闻言勾了一下唇,“……嗯。” 悠远的钟声还在荡来,谢无虞推上他的轮椅,“刚道长们说法会提前了,我们先去找个好位置吧。” 兰鹤望:“嗯。” 飘飘渺渺的诵经声随着黄幡卷入祭台之下,万鬼拥挤在人群之中,艰涩的喉咙被甘露开启,愁苦的面容露出笑意。 谢无虞跟着台上的空明子一起低低念了几段超度经文,送了这些阴魂一程。 这一场法会几乎是开到了晚上九点,前半段是摄召安灵,后半段则是施食超度。 谢无虞拿了碗豆腐饭去布施,回来时就带了两盏荷花灯。 兰鹤望抬头看他,谢无虞含笑道:“不是说了今晚去白云河放河灯吗?” 55、五十五 白云河就在白云观的后门附近。 此时正是月中, 圆盘似的明月高悬天幕,月光落到潺潺流动的河面上,映出一片碎玉般的清晖。 明灭的河灯顺着河水往远处流去, 谢无虞看了看, 推着兰鹤望去到河边的一棵古松下,避开了拥挤的人群。 清风徐来, 手中提着的荷花灯烛火一阵跳动, 谢无虞伸手挡了挡, 便笑着给兰鹤望递了一盏。 中元节一直有放河灯的习俗,但和过年时祭典上放的花灯不同,中元节放河灯的寓意是为了普度水中孤魂, 遥寄对逝去的亲人的思念之情。 不远处的施食法会还在继续,模糊的唱经声遥遥送来,兰鹤望从谢无虞手中接过那盏烛光融暖的荷花灯, 然后借着清凉的月光窥见了谢无虞唇边轻浅的笑意。 ……先生可真好看啊。 兰鹤望内心低低感叹了一声, 垂下眸,烛火升起的焰气将他的手都染成了一片橘红。 谢无虞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拿着手中的荷花灯在水面上轻轻一送, 低低地念了一段超度经文。河面泛起涟漪, 像是河中的孤魂在无声地回应。 兰鹤望行动不便, 提着荷花灯微微蹙眉。谢无虞见状, 侧头想了想,然后将他空着的那条手臂架到自己的肩膀上, 半扶着他蹲下。 兰鹤望一下子没回过神来,难得地愣了愣:“……先生?” 这个姿势让他和谢无虞两个人的身体紧密地依偎在一起,兰鹤望能感觉得到谢无虞舒展的脊背线条,漂亮的蝴蝶骨就在他的手臂下方展翼欲飞。 他还闻到了淡淡的檀木混合着柏木的香气, 谢无虞微长的头发在月光下显得柔顺而黑亮,散发着热气的皮肤白皙却不显得脆弱,微挑的唇角带着隐约的促狭的意味。 “这样能放了吗?”谢无虞问,碰了碰他提着荷花灯的那只手。 兰鹤望蓦然回过神来,微微抿了抿唇,点点头,随即伸出手,让手中的荷花灯轻轻落到了水面上。 水流潺潺,荷花灯很快就随着流水融入到了一片灯火烛光之中。 兰鹤望静静地看着,谢无虞也不催他,半扶着他坐回轮椅上。 “……先生。”过了一会儿,兰鹤望喊了他一声。谢无虞垂眸向他看去,只见兰鹤望眼中瞳色深深,像是沉了许多的言语和情绪在其中,却又在片刻之内收敛了下去。 “怎么了?”谢无虞微微勾唇,问道。 “没……”兰鹤望顿了顿,刚想回一句没事,谢无虞便捏了一把他的下巴,微笑着低头,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一切事物似乎在谢无虞的这个举动中都模糊了下去,兰鹤望喉结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明月映着古松在草甸上投下一片暧昧的阴影,远处河上的烛光连成一片。清晖与树影之间,清风扫过他的唇边,落进了他的怀里。 最后回去时的那段记忆,兰鹤望其实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清凉明亮的月光下,谢无虞含着笑意凑过来的、俊美得几近神祇般的眉眼。 唇角传来的触感不过瞬息便往后撤去,快得让兰鹤望几乎怀疑那只是梦境。 是梦吗? 兰鹤望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凤眸在一瞬间的迷茫之后便很快恢复了深沉锐利。 他随意地扫了一眼熟悉的房间,不远处的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一张檀木色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大大的透明的玻璃缸,五条色彩斑斓的金鱼在其中上下游动,偶尔穿过绿色的水草,在缸底掀起一层细沙。 记忆回笼。 兰鹤望扶着眉心,过了一会儿,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唇畔。 兰鹤望出来时谢无虞正坐在餐厅里喝着阿姨熬的小米粥,手上拿着手机刷着这两天攒下来没怎么看的微信消息。 空明子和元道子两人还停留在白云观那边帮忙善后,顺便还要去查一查鬼门提前开启的原因。谢无虞对这方面倒不是很擅长,只让元道子找到原因之后知会他一声,就退出来,点进了骆频发来的消息里。 骆频:!!! 骆频:!!!小师叔!!! 骆频:你昨天是不是和兰先生去白云观的庙会了!!! 骆频:你被粉丝拍了知道吗! 因为票房超出预期,《破天剑》并没有像其他电影那样,赶了半个月的上映期之后就下映,而是直接又延长了上映的时间,票房甚至还稳定在一定的区间之内,而这种火爆连带着造成的影响则是—— 整部电影的主演包括谢无虞这个男四的演员,热度都一下子飞涨了起来,尤其是谢无虞,他现在的热度甚至都赶上了一般的三线明星了,粉丝增长得比当初《定制爱情》和《无心之罪》都在收视率巅峰的时候还要多。 但画风还是没变化就是了……或者说,一开始新粉们的画风还是不一样的,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被那些天天喊着大师的老粉同化了。 谢无虞分神去看了一下,随即点回骆频的聊天消息里,回了一个“嗯?” 骆频像是一直在等他的消息,看到他这个“嗯”字,差点心脏病都要犯了,幸好他最后想起自己刚做完体检心肺功能还很健康,终于放下了捂着胸口的手,刚想回复,就看见谢无虞继续发了过来的消息。 小师叔:昨天师父和师伯在白云观主持法会,鹤望身边需要人跟着,就让我过去了 小师叔:怎么了? 骆频:…… 骆频一言难尽地回道:……现在网上都在传小师叔你是被包养了,还把上次你从庄市回来,兰家的车子去高铁站接你的图也挖了出来 骆频:我暂时联系了人把消息压了下去,但估计压不了多久 骆频:这种包养黑料对艺人的形象损害特别大,小师叔你的意思是? 谢无虞:“……” 虽然但是,他记得他昨天和兰鹤望一起去逛庙会的时候还是包得挺严实的,粉丝们是怎么认出来的? 骆频:……她们拍到了你摘了口罩在吃烤冷面。 谢无虞:“……” 骆频直接把那几张偷拍图都甩过来了,谢无虞看了看,里面倒没什么比较暧昧的图片,只是两个人一起在街上逛逛,偶尔看看小摊参加一点儿活动,连买的特色小吃都是两个人一人一份的,硬要说的话,这看起来更像是两个朋友在逛街吧,怎么就扯到包养上去了? 骆频:我一开始也这样觉得,这种照片又没拍到什么暧昧的镜头,也没有表情特写,发出来一般人也不会往包养上想 骆频:然后我就去查了一下 骆频:下面的评论果然有大部分是水军,大概是有人故意在给你带节奏抹黑 骆频:而且照片是昨晚凌晨掐着点儿发的,应该就是为了让我们这边来不及澄清。 骆频:现在粉丝那边也有人动摇了,公司这边的意思是让你发个声明,尽量澄清你和兰先生其实是朋友关系。 骆频:对了……你们是朋友吧? 谢无虞看着骆频这小心翼翼的询问,想了想,回道。 小师叔:昨晚之前是,今天之后可能不是了 小师叔:[熊猫头挠头.jpg] 骆频:??? 小师叔:没事,我和他商量一下,待会儿就回你 骆频::…… 骆频:哦,好。 谢无虞看了看他的回复,随即放下手机,看向了不声不响摇着轮椅坐到他身边的兰鹤望,“喝小米粥还是瘦肉粥?” 兰鹤望看看他与往常相比仿佛没有一点儿不同的神色,顿了顿,有点儿不确定道:“……小米粥吧。” 谢无虞“唔”了一声,给他舀了碗温热的小米粥递过去,然后看了看他微微蹙起的小眉头,不由得莞尔,伸手过去捏了一下他的手指:“不吃吗?” 兰鹤望指尖一颤,眸色不自觉地亮了亮,“……吃的。” 顿了顿,又道:“谢谢先生。” 谢无虞微微挑眉。 说实话,昨晚在亲下去之前,他其实还不太确定兰鹤望的想法的,只是当时气氛太好,小乖崽看起来又实在委屈巴巴的,他就有点忍不住…… 不过也不后悔就是了。 而且虽然俗世间多以阴阳调和为主,但真正的修道之人反而不会太拘泥于男女之别,只要是合意之人便可。 清水观里曾经也有过两位师叔因为修道走到了一起,谢无虞对这方面接受还是挺好的……就是兰鹤望看着接受得不是很好。 眨了眨眼睛,谢无虞问:“鹤望不喜欢我亲你?” 好像是有点太快了? 兰鹤望:“!” 耳尖微微红了红,兰鹤望却还是看向谢无虞,认真地回答道:“……没有。” 谢无虞和他对视了几秒,然后微微撇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耳尖也同样有点红。 心跳似乎又快了一点,谢无虞心想,难怪他当年的大学舍友谈恋爱之后整天红光满面的,心脏要一直这么跳的话,肯定就供血太足了。 在心里稍微念了几句《道德经》,谢无虞不再逗他,吃了一会儿早餐,就把刚刚骆频和他说的事情跟兰鹤望提了提。 兰鹤望没犹豫,很快就应了下来:“可以。” 谢无虞想了想,拿出手机:“那鹤望你有微博吗?我们先加个关注?” 他搜了一下,很快就搜到了一个认证过的兰氏集团董事长的微博账号,点进去看了一下,确定是兰鹤望本人之后,就点了个关注。 下方的尚未关注顿时变成了互相关注。 谢无虞:“……?” 兰鹤望:“……” 56、五十六 自从那几张照片流出来, 有人在背地里带了节奏之后,太极鱼们就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谢无虞的微博看。在看到谢无虞的微博关注人数突然间多了一个,不少人就立刻跟着点了进去。 然后…… “???” 这光明正大加关注的, 难道大师终于厌倦了娱乐圈的虚伪与繁华, 打算退圈回去谈谈恋爱顺便修修道了吗? 所幸没等她们的脑洞跑太偏,谢无虞紧接着就发了条微博。 太极鱼们看着谢无虞发的这条澄清微博, 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他这次的微博居然没用什么科学名词……也是, 这种微博好像也用不到什么科学名词。 不过, 大师这微博的意思…… 谢无虞v:没想到一觉起来就发现自己被兰总包养了,既然这样,兰氏集团董事长, 兰总这次陪玩的价钱麻烦记得结一下哦[狗头.jpg] 兰鹤望那边在谢无虞的要求下过一会儿才转发。 兰氏集团董事长v:?//谢无虞v:没想到一觉起来…… 又等了一下,他又在下面评论道: 兰氏集团董事长v:友情价? 谢无虞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兰鹤望,想了想: 谢无虞v回复兰氏集团董事长v:不行, 上一次去帮你看公司的量子能量场已经友情价了[狗头.jpg] 太极鱼们:“……” 吃瓜网友:“???” 等等, 我他妈就是想来吃个包养瓜,结果你跟我说你们其实是在搞封建迷信? 而且还居然该死地有道理……谢无虞之前因为看风水登上热搜时发的微博都还在, 仔细想想, 那时候还有兰氏集团总公司的员工出来放锤说谢无虞确实是在看风水来着, 两个人认识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底下的水军见势不妙, 正想浑水摸鱼地把话题往俩人一起逛庙会上带, 被谢无虞戳了戳、抽空上网来冲浪的空明子就已经跟着把微博转发了一遍。 白云观空明子v:我说怎么法会前不见人了,原来是和小兰先生偷偷跑出去吃东西了?//谢无虞v:没想到一觉起来…… 太极鱼们:??? 吃瓜群众:??? 水军黑子:??? 这又是什么神奇的走向? 有好事的网友顺着空明子的微博账号扒了一下, 回来之后打字的手微微颤抖: “闲着没事去扒了一下这个空明子是谁……绝了,传说中的道教大佬,被称为当世神算子,一年三卦一卦几十万起步还得排十年的队……听说他现在基本上就只在上面的要求下出手了” 吃瓜就是人的本性, 这么刺激的亮点一出来,之前的包养话题顿时没人理了,一个两个都在疑惑,怎么这位大佬看起来还跟谢无虞很熟悉似的? 而太极鱼则是在惆怅点烟: “早该知道的,大师到底是大师,我们怎么就被他说的什么量子能量场给迷了眼,把放在那里那么大个的大师给忽略了过去呢……” 周晚林等人也跟着凑热闹: “谢无虞,你还说你不会算卦——” 谢无虞:“……” 虽然但是,谢无虞看了一下正在飞快往下掉的#《破天剑》男配谢无虞疑似被包养#这个话题,缓缓叹了口气。 算了,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澄清了……吧。 看着主页飞涨的阅读量,想了想,谢无虞又发了一条微博。 这次他还带上《破天剑》的tag。 吃瓜群众:“……” 这也太敬业了。 但也因为他这样的表现,大家反而更愿意相信他没有被包养了。骆频看准了时机,和兰鹤望这边联系过了之后,就开始了反击。 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带节奏其实并不难。谢无虞在圈子里得罪过的人并不多,兰鹤望这边稍微让人去查一查,结果就已经出来了。 “是他?”谢无虞看着兰鹤望递给他看的消息,微微挑眉。 “嗯。”兰鹤望淡淡地瞥了一眼下面人发过来的陈熙的资料,道,“他之前也在争取无渊那个角色,但因为角色契合度不行,张导那边就没选用他,后来先生你拿到了角色,电影上映之后票房又一路走高……” 简单来说,就是觉得谢无虞抢了他的机会,一时嫉妒心犯了。 不过他做得很小心,只是在一开始照片爆出来的时候雇用了一些水军下场带节奏,后面混乱起来之后就及时收了手,要不是兰鹤望人脉够广,还不一定能那么快查出来。 “先生想怎么处理?”兰鹤望抬眸看向谢无虞,问道。 谢无虞指尖在桌面上轻点,沉吟。 陈熙这次算是下了狠手,如果后面不是空明子也一起出来帮忙澄清,后面再怎么样也会有一撮人怀疑他和兰鹤望的关系……虽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是不太正经。谢无虞想到这里,垂眸轻轻瞥了眼兰鹤望。 兰鹤望察觉到他的目光,眉头微动:“先生?” “没……”谢无虞收回目光,想了想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兰鹤望垂了一下眸,“把这事交给我处理吧……先生。” 谢无虞忽地深深看他一眼,随即莞尔,俯身在他唇边亲了亲:“好啊,那就麻烦兰总了。” 兰鹤望这一次倒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失神了,他微微张大了一下眼睛,然后在谢无虞准备起身的时候,抬起手轻轻地压了一下,复又亲了上去。 刚想亲完就跑的谢无虞一下子又被亲了个正着。 与兰鹤望本人偏低的体温大相庭径的灼热气息在脸颊边轻轻蹭过,谢无虞能感觉到兰鹤望的唇在自己唇角边磨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了压着谢无虞后脑勺的手掌。 “……谢谢先生。”兰鹤望微微退后,红着耳尖低声道。 谢无虞看着眼前这个亲完之后身上的侵略性似乎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的小乖崽:“……”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 得到了谢无虞的允许,兰鹤望就直接对接到了骆频那边。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商量的,反正谢无虞注意了几天微博,也没看见他们俩有什么动作。 直到《破天剑》正式下映,骇人的票房总成绩出来后的一天。 一名陈姓男艺人于会所中与一公司高层形容亲密,热辣献吻的照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整个社交网络。 这些照片相比于之前那些粉丝偷拍到的谢无虞和兰鹤望一起逛庙会的照片更加清晰,也更加露骨,甚至还有几张近距离的吻照,把照片发出来的营销号甚至还不用说什么,就已经自动有人飞快赶去吃瓜了。 没一会儿,那个和陈熙在一起的男人的身份就被人扒了出来,是一个实业公司的老总,年纪四十多了,家里早就有了老婆孩子,去年还在公司的年会上秀过恩爱。而再看看这几张照片,会所里灯光有些昏暗,但依然能看出他们身上的衣服是今年的春款,这要么是他们喜欢在大夏天穿旧衣服幽会,要么就是…… 现在时代不同了,吃瓜群众们对同性恋接受度都还算可以,连之前爆料的谢无虞和兰鹤望的事,大家的重点也都在包养上,然而陈熙这就不太一样了,出轨、男小三这种事,完全就在大家的接受底线范围之外。 陈熙红着眼刷着手机,看见以往都是粉丝们各种彩虹屁的评论区现在全是在质问他是不是当了男小三破坏别人家庭的话,不由得把手机往地上一砸。 他的经纪人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天,黑着脸压着火气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我怎么发神经了!”陈熙吼道,“你是没看见我微博下面那些人是怎么说我的……” 经纪人冷冷道:“可你不就是为了资源攀上的李总吗?你跟李总之前不也早就知道他有老婆了吗?” 陈熙声音一哽,“你什么意思?” 经纪人手机都快打爆了,到处低声下气地给合作伙伴打电话解释,这时候也是火气上头,捏了捏眉心:“我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自己不自作主张就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之前不就跟你说过了吗,谢无虞这人邪性得很,背后又靠着兰家,你怎么就偏偏盯着他不放?!” 陈熙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要说什么,要说他是真的嫉妒,嫉妒谢无虞三年前随便拍了部剧就红,回来之后又在他同一个综艺里出尽了风头;嫉妒他真的攀上了兰家,嫉妒他拿到了张导电影的角色,嫉妒他…… 他神色有些茫然,经纪人发了一通火之后看见他这个样子,也有点心软,叹了口气:“我会尽量帮你把事情压下来,最好是联系上李总,有他帮忙的话,事情会好办很多。” 陈熙垂着头,讷讷地“嗯”了一声。 他知道,李总那边估计是不会帮他了。但他不能这样告诉经纪人,因为一旦知道李总那边翻脸不认人,经纪人绝对会直接放弃他……不,可能是先榨干他最后一滴热度给他手里的新人铺路,最后再把他丢到一边。 陈熙慢吞吞地弯腰把手机捡起来,看着屏幕上面被他砸出来的裂缝,脸色变换片刻后,便点开通讯录里一串没有然后标识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喂,是博古大师吗,是我,上次您说的提议……” 聊了好一会儿,陈熙挂断电话,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简单地乔装了一遍,戴着帽子出了门。 谢无虞正坐在兰鹤望的书房里撸着黄大监督他工作,突然若有所感地抬了一下头,随手掐算了一遍之后,便皱了皱眉。 办公桌正对着他的兰鹤望微微抬了一下眸,问:“先生?” 谢无虞放下手,搓了黄大身上的玉米卷一把,莞尔:“没什么。” 有的人就是这样,宁可透支日后自己的福缘,也要争到眼前的一片浮红。 兰鹤望看了看他,也不追问,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之后就继续埋头去看文件。 倒是谢无虞被他问了一声后就从撸鼠的快乐中回过了神来,捏着黄大的耳朵想了想,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因为是在书房里,他特地开了静音,这时候点进微信看一眼,就看到了不少未读消息。 先是空明子那边日常转发给他的白云观给他打榜第一的消息,然后是叶嘉和和周晚林他们刷屏似的询问推轮椅要诀的无关内容,还有就是骆频发过来的他接下来的工作通告。 谢无虞一一回了过去,最后才打开了他唯一没看的置顶聊天发来的消息。 兰朋友:[猫猫乖乖.gif] 57、五十七 看了看时间, 是昨晚发过来的。 谢无虞想了想,往上翻了一下,又是一个猫猫亲亲。 原来是他前面忘记回消息, 小乖崽暗戳戳地提醒他。谢无虞挑了一下眉, 看了正对着电脑轻敲键盘的兰鹤望一眼,回了一个狂揉猫猫头过去。 电脑微信上顿时跳了一个红点, 兰鹤望神色未变, 只挪了一下鼠标, 偷偷点开看了看。 兰鹤望:“……” 默默地回了一个“。”过去。 谢无虞看见就忍不住笑,余光瞥见一旁的黄大又在偷偷往他手机瞄,把手机一按, 抓着它又揉了一把肚肚。 也不知道元道子给它用的什么药,它先前被桃木剑烫秃的毛现在又长了出来,细细短短地立在一层玉米卷里, 显得有点儿格格不入。 谢无虞看了一会儿, 心想,要不要重新给它烫一下呢…… 黄大背后一凉, 忍不住抓了把自己的尾巴, “嘤”了一声。 《破天剑》虽然已经下映, 但制作好的网络版却又来势汹汹, 再加上之前“包养事件”的反转带来的热度, 谢无虞接的代言也终于趁势上线了。 谢无虞接到蒂亚珠宝那边发来的宣传要求,点开视频看了看, 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好,就是这广告词…… 什么叫大师的职业选择??? 偏偏他的粉丝还挺喜欢的,冲着这句广告词转发了不少次,晒单时发的微博语言也非常深沉, 仿佛她买的不是一块手表而是一个罗盘似的。 谢无虞:“……” 也行,反正在条件不充裕的情况下,手表确实也能指点一下方向。 谢无虞有点无语,但还是评论了几条太极鱼们晒单的微博,顺便在自己的微博下面也点了几个赞。 他现在也算是蒸蒸日上的新星,尤其是前几天陈熙的事曝光,虽然明面上看去是粉丝因爱生恨想搞他,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再联想到谢无虞之前上的那个包养的黑热搜里牵扯到的人物……圈里大部分人也不敢轻易对他出手,骆频那边的工作开展都顺利了不少。 谢无虞刚搞完这边的代言宣发工作,骆频那边就又风风火火地发消息过来,提醒他记得后天要去韩毅导演那里参加试镜。 骆频:小师叔你千万要记得啊!!! 小师叔:。 韩毅本身就爱用熟人,谢无虞当初拿到《明歌传》池尧那个角色还是因为他当时看好的那个演员档期错不开,只能另外开了个试镜找才选上的。 这一次谢无虞自己自动变成了熟人,一早就拿到了韩毅发过来的邀请,兰鹤望那边偷偷去帮他问的时候,韩毅还一脸问号地反问他不是已经给谢无虞发过邀请了吗? 小乖崽有点懵,回来时甚至还有点委屈——别人倒不怎么看得出来,就是谢无虞眼睛里的滤镜已经厚得不能看了,见到他一副冷峻的表情也忍不住想摸摸脑袋。 “……”兰鹤望有点茫然地任由他摸了摸,随即垂了垂眸,乖巧地在谢无虞手上蹭了一下。 韩毅这一次筹备的新剧也是一部古装剧,但和《明歌传》不同,这算是一部比较“正统”的武侠剧,和《明歌传》更偏向于人鬼玄幻的风格比起来,它更倾向于讲述武林豪情、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 鲜衣怒马的少年、侠骨柔情的侠女,波云诡谲的江湖……谢无虞收到韩毅发来的剧本,只看过一遍,就在里面挑出了一个感兴趣的角色。 这个角色叫沈寒枫,算是剧里的男二,他身为武林世家沈家庄的少庄主,却天生不良于行,注定会成为沈家的弃子——然而沈寒枫并不为自己的身体神伤,反而是靠着自己的毅力和悟性,硬生生地把沈家剑诀从头修改了一遍,改成了更适合他个人的、攻击力甚至更强的寒枫剑法。 一轮椅,一软剑,一身雪衣,沈寒枫下了山,一头扎进了江湖之中。 沈寒枫小时候因为身体原因,曾经被身为庄主的父亲忽略了十几年,甚至还被仆人虐待过,换作别的人早就因为这些事情而扭曲了,然而沈寒枫却不,这十几年的艰难生活并未使他变成一个满身怨气与戾气的人,而是成为了理智与柔软并存,有着自己的底线却并不迂腐的沈少侠。 这样的角色演起来并不好演,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把人物演得太过浮于表面,变成一个傻白甜,演过了又容易让人觉得性格扭曲。谢无虞看了一会儿剧本,不知道怎么地,思绪就又拐到了兰鹤望身上。 单是从明面上看,沈寒枫和兰鹤望的相似点其实只有坐轮椅这一点,但谢无虞想了想,总觉得兰鹤望和沈寒枫还有别的一些相似点。 比如……内心都比较柔软什么的。 不过沈寒枫倒也不是兰鹤望那样的小乖崽就是了。 谢无虞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把剧本看过几遍,模模糊糊的,倒也感悟到了不少人物的性格核心。 等到开始试镜的那一天,谢无虞这次轻车熟路的,没多耽误就去到了韩毅的工作室里。 这次算是不公开的内部试镜,办公室里来的大部分也都是熟人,谢无虞和那几位熟识的摄像和化妆师都打了声招呼,这才推门进到试镜室里,然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中间的韩毅本人,“几个月没见,韩导今天又帅了。” 韩毅敲敲桌子,笑骂他一句:“别以为拍我马屁我就会手下留情啊,待会儿要是没演好,我可不会把角色给你。” 而且,他们什么时候几个月没见了,前几次他去他大外甥的别墅里,都还见过谢无虞来着。 是了,怎么每次他去看兰鹤望都能见到谢无虞呢? 韩毅陷入了沉思,谢无虞有点无奈地垂了一下眸,随即忍不住笑了:“那就只能祈祷我能演出韩导您想要的感觉了。” 韩毅回过神来,闻言一下子就进入了状态,抬了抬手,让他随便抽了段情节,然后就看向从刚刚谢无虞进来开始就一直看着他愣神的叶嘉和道:“老叶,你去和无虞对一下戏呗,反正你之前也看过了剧本……” 叶嘉和还在愣神,韩毅有点纳闷地推了他一把,“怎么了这是,你这脸色看着也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叶嘉和顶着一对黑眼圈,深沉道:“没……” 没不舒服,就是这几天老是做梦梦见那个女鬼又来扒拉他,睡不好没什么精神……看见谢大师了就反射性地想求一张符什么的。 谢无虞来之前就在微信上看到了叶嘉和的消息,身上也给他带了两张安神符,但他看了一下叶嘉和现在的状态,似乎还是被那个女鬼吓得有点失魂症的征兆,忍不住蹙了蹙眉。 不过那时候他和兰鹤望去得快,叶嘉和身上沾上的怨气并不重,经过白云观法会的净化之后,只遗留了淡淡的一层,再加一份驱邪符应该就差不多了。 叶嘉和并不是新剧的主演,他最近正在谋求转型,接触的角色大部分都在电影方面,不过他和韩毅是老搭档了,新剧里也会有几个客串的镜头,这一次试镜韩毅叫他一起过来把关,显然也是信任他的表现。 叶嘉和揉了揉额头,很快就起身朝谢无虞走了过去。 他算是现在小生里难得靠演技立足的男演员之一,谢无虞抬眸朝他看去,只觉得叶嘉和一步步走过来之间,身上的气质也在不断蜕化着,直到走到他面前时,他的眼神和动作就俨然是一个年少轻狂而又充满了纯真热忱的少年,正在别扭地看着他:“喂,瘸子……呸,你叫什么名儿啊,刚刚小爷打架,没伤着你吧?” 谢无虞很快也反应了过来,端坐在椅子上,上身的身形挺拔而俊秀,“在下姓沈,行大,少侠唤我沈大便好。” 他顿了顿,又微微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来:“方才少侠惩治恶徒极有分寸,在下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按照剧本里,他身后一直跟着他的小厮该跳出来说那个少年砸坏了他公子的伞,沈寒枫道:“不过是一柄竹伞,又哪里比得上那位姑娘的安危重要?” 少年不耐:“你磨磨唧唧的说那么多干嘛!是伞坏了吗?小爷赔你就是了……等等,我银子呢?” …… 这一段剧情到这里就结束了,韩毅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喊了声“好”! 叶嘉和的发挥算是意料之中,但谢无虞的表现可就是意料之外了。之前《明歌传》时期的时候,谢无虞的戏也算是有灵气,可到底技巧稚嫩,很多时候只能靠酝酿情绪入戏,但现在就不一样了,他的情绪依然在那里,但技巧上,却圆融了不少,尤其是他阻止“小厮”胡闹的那一段,简直就跟真有那么回事儿一样! 还有他的坐姿,以及一些小动作……试镜时准备的可就只有个简陋塑料凳,谢无虞的下盘却定得极稳,看起来还真像是个天生不良于行的残缺之人一样,演得韩毅就差问他是不是给演技偷偷充钱了。 嗳,充钱倒没有,就是平时兰朋友看多了,学到了一点皮毛罢了。 谢无虞眨了下眼睛,“韩导这感觉对了吗?” 对是对了,但可不能直接这么说让演员自我骄傲。韩毅像模像样地咳了一声,“勉勉强强吧。” 勉勉强强也行。谢无虞莞尔,又陪着韩毅唠了小半个小时,才重新推了门出去。 叶嘉和紧接着跟上。 求符转账一条龙。 58、五十八 最后沈寒枫这个角色还是无惊无险地落到了谢无虞身上。 韩毅本身就是导演, 背后又有着兰鹤望作为靠山,就算是制片人也得给他点面子,更何况谢无虞的表现确实挺好的, 之前也有合作过, 传言中他本人还有那么一点儿神异,与那位白云观的镇观之宝空明子似乎也有着香火情——最近白云观都还是他的粉丝积分榜第一名呢。 再加上人和那位兰总也有联系……制片人看到韩毅发过来的消息, 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还有另外十几个有名有姓的角色, 韩毅之前合作的演员挺多, 他在感觉合适的人里面扒拉了一下,试着发了邀请过去,过不了多会儿, 也就凑够了人。 谢无虞看了看韩毅发给他的名单,里面有些名字看着有点陌生,但有些名字又挺眼熟的…… “谢老师, 早上好。”赫秋一身轻便的t恤牛仔裤站在片场里看着场务们搭起开机仪式要用的祭台, 余光瞥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从门口走来,侧过头, 见是谢无虞, 脸上便露了一丝笑, “没想到又合作了。” “赫秋姐。”谢无虞闻声抬起头, 收了手机, 也含笑地应了一声。 周围来来去去的都是人,赫秋看了一下, 忍了忍没提别的,和谢无虞站在一块儿闲聊了一会儿,韩毅就过来了。 “在这儿聊什么呢?”韩毅问,“吉时快到了, 准备准备就得开机了。” 说着他看向谢无虞,“诶对了……咳,我这开机仪式没犯什么忌讳吧?” 他之前好奇为什么每次去看兰鹤望时谢无虞都在,就偷偷地去跟刘叔问了一下,问出来的结果可把他吓了吓。 他是知道谢无虞是道士,之前也会算几卦,但他还真没想到谢无虞是空明子的师侄,本身天赋也挺高……虽然他这开机时间都是专门找人算过的,仪式也按照圈里的老传统一丝不苟地摆上了,但看见这么个专业人士还是忍不住问问。 谢无虞有点无语:“……没,韩导您这开机仪式搞得挺好,选的桌布都是最吉利的那条。” 韩毅震惊:“什么?你还能看出桌布吉不吉利?” 赫秋也有点惊讶。 谢无虞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疑惑:“之前场务老师选的时候给我看过,它确实是一堆桌布里最红的一条啊?” 韩毅:“……” 赫秋:“……” 谢无虞看起来依然淡定,甚至还显得他们的沉默不太对劲似的:“有什么不对吗?” 韩毅默默地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不对。” 反正开机仪式没什么问题就行了。 事实上整个开机仪式也确实是顺顺利利地开下来了,韩毅高兴地拉下了那台摄影机上盖着的红绸,浑然不觉旁边还有两只孤魂也在帮他拉扯,边儿还说道:“祭品都挺新鲜,看在你这剧组挺懂规矩的份上,这段时间我们哥俩就勉勉强强不来打扰你们好了……” 谢无虞还在往香炉里立香,闻言便抬眸看了它们一眼。 这两只孤魂都穿着破旧的长衫,身上倒没什么戾气,只是因为身上余怨未消,所以并没有被阴差带往地府,而是在这里停留了下来,靠着附近寺庙的施食和剧组的祭祀勉强填填肚子。 这时它们接受了剧组的祭祀,便说明它们也接到了韩毅刚刚的“通告”,在接下来剧组在这儿拍摄的日子里,它们便会遵守韩毅的要求,不会轻易过来扰乱剧组的拍摄进程。 这也是自古以来传下来的默契,只不过以前祭祀鬼神的不是剧组演员,而是那些梨园班子而已。 等烧过了开机香,那两只孤魂就遵守诺言揣着两把香火离开了。韩毅让人将祭品连带供桌都撤了下去,就去检查了一下几台摄像机的工作状态,准备开始今天的拍摄。 “嗯?刚刚你们没把这台摄像机关机吗?”韩毅念叨了一声,伸手去碰了一下开关,屏幕上就放出了刚录的那段开机仪式,韩毅瞥了一眼,画面上他站着的那个地方似乎隐约闪过了两道模糊的黑影,“……卧槽!这什么东西?” 他一下子倒退三四步,吓得旁边的摄像赶紧过去看一眼,随即纳闷道:“导演,这也没什么东西啊?” 韩毅待信不信的,凑过去又看了两眼,还真没什么东西…… 可他刚刚明明就看见了两条黑影站在那里,动作看着还像是在跟他一起扯红布来着…… 韩毅有点毛,他现在也有点疑神疑鬼的,想了想,就招手让谢无虞过去一下。 “?”谢无虞正低头在微信上给小乖崽回消息,见状走过去听见韩毅念叨,便抬头看了看那台摄像机。 上面沾上的淡淡的阴气在阳光下散得几近于无,谢无虞抬手去碰了一下开关,一旁的韩毅就紧张兮兮地问他:“怎么样?” 谢无虞表情十分深沉:“……这台机子多久之前没开过机了?” 摄像看着心也跟着吊了起来,艰难地回忆道:“就、就两三周吧,我前段时间腰出问题就休了几天假……” 怎、怎么了?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 谢无虞像是没看见他们脸上紧张的神色,皱了皱眉,严谨道:“嗯,那就是太久没开机屏幕潮了。” 韩毅:“……” 摄像:“……” 哦,是这样啊。 韩毅一脸冷漠地拧过头:“各部门准备,半小时后开始拍摄!” …… 开拍第一天,选的都是比较好过的戏。谢无虞坐在剧组准备的木质轮椅上,宽袍大袖,手持一柄软剑,轻轻往前一送。 他的下身宛如磐石般毫不动摇,但手上的招式极为漂亮,甚至还挽出了几朵剑花,在镜头里显得极为写意疏狂。 偏偏他的眉眼还是温润的、柔和的,与他这一手凌厉的剑法毫不相称。跟他对戏的那个群演先是被他唇边的笑意迷惑了一下,随后一点儿异样的刺痛从手臂上传来,谢无虞手上的道具软剑已经刺到了他的手臂上。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捂着手臂退后,剧组准备的人工血浆随着他的动作潺潺流出,沾到了谢无虞手上握着的软剑上。 谢无虞——或者说沈寒枫轻轻抬剑,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他身上的白袍依旧不染一尘。 那一瞬间,韩毅仿佛真的看到了剧本里的那位光风霁月、朗月无双的沈少侠。 “好!”他猛地敲了下掌心,喊道,“这条过了,下一场准备!” 不过韩毅脑子里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一般演员有轮椅戏的时候下半身总下意识地跟着上半身一起动,谢无虞倒是坐得挺稳当,看着适应得还挺不错…… 谢无虞从入戏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将道具软剑交到剧组手里,起身去旁边吹了吹风扇。 接下来的两场都没他的戏,谢无虞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隔壁的空椅子上就坐了个人下来。 现在正是拍摄最忙碌的时候,道具组那边似乎出了什么问题,片场里的工作人员都挤去那边了,这边的演员休息区便没多少人注意。 赫秋看了一下四周,捏着扇子轻轻喊了声“谢老师”。 她从早上开始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谢无虞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她身上,眉头微动。 这看着也没出什么问题啊? 赫秋最近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是…… “赵俊鹏死了。”赫秋轻声道,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复杂,“昨晚死的,听说他成了植物人之后他家里人就把他接回去了,没有专业医生照顾,他的身体萎缩得很快,昨晚终于熬不住死了。” 赫秋也说不好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是个什么心情,赵俊鹏的死算起来和她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儿关系,赫秋本来想着让他浑浑噩噩地在床上躺一辈子就算是对他的惩罚了,可等赵俊鹏死了,她心里又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 而且经过桃花咒那件事之后,赫秋就对这方面注意了很多,听说赵俊鹏死了之后,她立刻就想起了赵俊鹏曾经说过的那句死也要纠缠着她一起走的话,忍不住有些担心。 所幸谢无虞那时候给她的符还剩一张,赫秋攥着它睡了一晚,第二天就早早地过来片场等着谢无虞了。 “所以能不能麻烦谢老师你再匀我两张符啊?”赫秋说罢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她接触过的大师什么的,确实没一个有谢无虞厉害的…… 谢无虞:“……可以。” 又一单安神符搭配驱邪符的套餐卖出去,这要不是还在片场,谢无虞都有点怀疑自己其实还在清水观里给信众们拿符了。 不过赫秋最后还提到了一点说,赵俊鹏死后他家里人就立刻找人把尸体拉去殡仪馆了,没照老传统那样停尸几天做过法事才送走,只偷偷请了几个道士什么的念过经就算了,看起来像是有什么隐情似的。 谢无虞听了倒不奇怪。 巫蛊咒术自古以来就以霸道著称,这霸道不仅是对中咒人而言,对施咒者来说也是如此。赵俊鹏本就以为咒术反噬而失去了大半的神魂,现在连最后一点灵光也跟着消散,盘踞在他体内的咒怨之力没有了意识的压制,自然会全部爆发出来—— 赵家人之所以那么快地将赵俊鹏的尸体送去殡仪馆,恐怕是因为他的尸体一夜之间已经坏得不能看了。 不过推是这样推论,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去查一下。谢无虞想了想,便拿出手机,找到了刘叔的微信,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过去。 他之前也麻烦刘叔帮忙查过赵俊鹏掌握的桃花咒的来历,但因为那个警方提到的那个道士行踪太过诡异,刘叔并没有查出什么,只能暂时将这事放下了。只是现在回想一下,那个道士说不定和那个出现在老齐家的那个道士是同一个人? 59、五十九 刘叔很快就回了个“好”字过来。 谢无虞看了看, 又回了几句,这才退出来,切到了另一个聊天框里。 虽然今天剧组才开机, 但进行拍摄的影视基地离兰家小别墅有点远, 所以谢无虞提前一天就收拾了东西过来这边了,当时兰鹤望还有点不乐意呢——他倒也没说, 还特别乖巧地摇着轮椅想帮他收拾东西, 但谢无虞一看他发的表情包就觉得不对了。 谢无虞现在算是稍微摸到了一点儿规律, 他的这位兰朋友平时还是挺冷酷严谨的,但什么时候稍微忽视他一点点,比如忘记回微信了或者赶着去工作了, 他就会偷偷摸摸地给人发猫猫亲亲那个表情包……感觉就跟撒娇似的。 不过谢无虞也感觉到了,兰鹤望好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小习惯……嗯。 微微勾了勾唇,谢无虞看见那只熟悉的猫猫表情包, 忍不住又想逗逗他, 想了想,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 临时改制了个表情包回他。 鱼鱼:[你走吧, 我和韩导过得很好.jpg] 现在刚好是中午十二点多, 兰鹤望估计已经到家吃午饭了, 没一会儿谢无虞就看见左上角那里跳出了一句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 提示大概跳了有两三分钟, 谢无虞都有点好奇兰鹤望是不是失手碰到键盘了,就见对面终于回了过来。 兰朋友:? 兰朋友:[猫猫委屈.jpg] 兰朋友:[忘了他吧, 我偷情养你.jpg] ……咦,最后那个表情包还是他之前给兰鹤望发的呢,没想到兰鹤望居然在这儿等着他。谢无虞盯着那个表情包看了好一会儿,想着兰鹤望在那里挑挑捡捡不知道怎么回他的样子, 唇边笑意更深。 也不好再逗小乖崽了,谢无虞想了想,就跟兰鹤望说了一下今天早上的开机仪式,以及拍摄时的一些事情,最后也提了一下赫秋。 兰鹤望对桃花咒那件事也有点印象,想了想,便道。 兰朋友:那我让柳淮也去查查。 兰朋友:先生以后有什么事也都可以跟我说。 兰朋友:[猫猫蹭蹭.jpg] 他几乎一直都在向谢无虞表达自己的意愿,谢无虞看着他发来的消息,过了几秒,才轻轻地回道。 鱼鱼:嗯,好 鱼鱼:[猫猫亲亲.jpg] 又和兰鹤望聊了一会儿,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就过去了。 谢无虞跟兰鹤望说了一声,便收起手机,起身跟着过来催场的场务去了片场那边。 因为角色的设定原因,谢无虞的戏大部分都是坐在轮椅上完成的,但也不全是,接下来的几场,就是他要拍的飞离轮椅的威亚戏。 工作人员拿着新换的威亚装备给他穿上,谢无虞活动了一下手脚,在旁边看了一遍武术指导给他演示的动作之后,便点了点头。 韩毅:“第三场第一镜,开始!” 挂着威亚的钢丝很快就在工作人员的动作下绷紧,谢无虞之前在拍《明歌传》和《破天剑》时也有过几场威亚戏,这时候稍微缓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很快就稳住了身形,脑子里闪过刚刚武术指导演示的那几个动作,缓缓抬眸。 因为沈寒枫这个角色自始至终都是个瘸子,所以在拍威亚戏的时候,谢无虞也要注意腿上不能轻动,但有时候,腿绷得太紧了也容易不好看,谢无虞想了想,便松了一点儿劲,手里提着道具软剑,眉眼陡然凌厉了一瞬—— 身形如龙,剑似流云,白衣飘飘,在威亚即将松下的那一瞬间,谢无虞身形一扭,轻拍了一下那张轮椅的扶手,便以一个极优雅飒然的姿势坐落回了轮椅之上。 这一幕韩毅本来是打算分作两镜拍的,但谢无虞的动作太过流畅,他一时没来得及喊“卡”,这一下他怼着监视器重看了一遍,却是觉得,这样一镜到底的感觉—— 还挺飒! 连武术指导也看得有点懵,他刚是把怎么落身也一并教了,但他真没想到谢无虞能学个十成十啊! 这样想着,他又想起之前谢无虞挽的那几个漂亮的剑花,忍不住蹭过去问:“谢老师,您这是练过?” 正走过来的韩毅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嗯……”谢无虞沉默了一下,缓缓道,“算是吧。” 就以前在观里主持法会时,对付那些闹事鬼练出来的。 韩毅一听他这语气就不对,想想他的老本行,脑子里顿时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种高难度的镜头一镜到底可不容易,韩毅琢磨了一下,已经打算把这段跟他曾经在《明歌传》里帮忙做法会的老花絮联系起来,留着到时候再搞一波宣传了。 谢无虞:“……” 算了,韩导他开心就好。 随着道士打榜、空明子辟谣这些事之后,谢无虞的大师人设是越立越稳了,现在他的粉丝们去营销号下面控评都用的他发的那些科普玩梗,把新粉骗进去之后继续同化什么的,谢无虞看过一阵子之后,差不多就已经淡然了。 ……反正他都好好科普了,广电也没有证据说他在搞封建迷信不是。 又在影视基地待了几天,过来客串的赫秋就拍完了她的那几场戏离开了,和她一起走的还有个叶嘉和。 谢无虞一想起他们离开前不约而同地过来问他再买两张符,结果在他门口前相遇的那一幕就忍不住“……” 当时还有好几个工作人员跟着他一起回去的,看见赫秋和叶嘉和两个人等在他房间门口时表情看着都特别奇怪,谢无虞之后还听见他们在暗地里八卦,在猜他是不是问赫秋和叶嘉和借钱了没还,两位苦主约好了一起在离开前讨债什么的的。 就很离谱。 不过这个谣言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过来探班的某人给破解了。 谢无虞看着徐徐摇着轮椅从片场外进来的兰鹤望,一时没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面还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上,兰鹤望十分钟前还说自己刚下班准备回去,这会儿就出现在他们片场里了? 韩毅一见兰鹤望进来就放下手里的东西迎过去了,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嘴上埋怨:“怎么这么热的天过来了?舅舅在这儿挺好的……” 兰鹤望目光从不远处那个穿着一袭白袍的青年上撤回来,缓缓地看了一下韩毅,喊了声“舅舅”。 韩毅心里那是特别惊喜。先前兰鹤望给他发消息说要过来给他探班他还不太敢信呢—— 主要是兰鹤望的性子太淡,平时对他这个舅舅虽然也不错,但他这十来年都拍了多少部剧了,兰鹤望也没说过要去给他探班的,这么一下子的,可不就给他惊着了。 尤其是兰鹤望过来时居然还记得给他舅舅剧组里的工作人员们带东西…… 兰鹤望身边除了今天陪他出来的净尘法师之外,还带上了几个保镖助理,这时候正跟在柳淮的身后,把手里提着的外卖水果各种奶茶分到在场的演员和工作人员手里,谢无虞之前愣了一下,这时就落在了后面,柳淮也没忽略他,拿着一盒糖霜轻薄果肉饱满的青提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谢无虞看着他双手托举就差弯腰行礼的动作,复杂道:“……柳秘书不用这么客气。” 柳淮含蓄一笑,接收到兰鹤望瞥过来的目光,便让保镖们把剩下的东西继续分了,一边不着痕迹地转移了目的地,过去和韩毅瞎侃。 韩毅一下子被转开了注意力,净尘法师垂眸看了一眼兰鹤望冷峻的眉眼,了然一笑,推着他往谢无虞所在的方向而去。 兰鹤望神色一顿,净尘法师便已对着谢无虞合十一礼,念了句佛号,道:“谢小友,又见面了。” 那些一直注意着兰鹤望的工作人员们表情顿时亮了,谢无虞有点无奈也有点好笑地给净尘法师回了一礼,心想,他都已经和空明子师伯认亲了,再来个净尘法师也还好……吧。 净尘法师可是个会去高校里讲科学传教的先进大师,这会儿也没和谢无虞提到什么和“封建迷信”有关的内容,开口闭口都是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宗教教义,谢无虞时不时接一句,搞得那些来来回回在他们旁边经过顺便“偷听”的工作人员都有点儿无语。 现在的大师都这么崇尚科学的吗? 等他俩终于聊完了,净尘法师借口去拿自己的那个小和尚保温杯喝口水,留下他们两人在一起,兰鹤望这才轻轻抬眸,克制地看了一眼谢无虞:“先生。” 谢无虞现在脸上都还带着妆。白衣黑发,眉目清雅,再加上他本身的奇异气质,真如画中走出的剑仙一样清风朗月,俊美无双。 兰鹤望这还是第一次近处看见谢无虞的古装扮相,和他穿道士袍时的模样不太一样,但总的来说……都好看的。 “兰先生。”谢无虞一笑。 反正之前兰鹤望在网上帮他澄清时表现出来的和他的关系也挺熟稔的,谢无虞便也没装不认识他——也不太想装。 不过也不能做得太过火,谢无虞敢说,他已经看见离得最近的那几个工作人员眼睛又亮得跟八百瓦的灯泡似的了。 兰鹤望也知道这一点,和他聊了会天,内容和一般朋友之间聊得也差不多。 谢无虞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几声,等着旁边围观的人没注意的时候,就借着身上那件戏服宽袍大袖的特点,假装换一下手,实则轻轻捏过一下兰鹤望的指尖。 触感转瞬即逝。 “不是说刚下班吗?”与此同时,谢无虞放低了声音问,清灵的声音里似是带着淡淡的笑意,“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净尘法师已经喝了好几分钟的水,这时候差不多也要回来了,兰鹤望捻了捻指尖,顿了两秒,才垂眸道:“怕先生和舅舅过久了就忘了我。” 所以过来看看。 谢无虞闻言先是有点儿奇怪,随即便想起了自己之前乱改了给兰鹤望发过去的那个表情,沉默了一瞬之后,便勾了勾唇:“没有忘。” 想了想,他又道:“也没有要跟韩导过。” 兰鹤望也只是说说而已,他看了一下谢无虞的表情,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们正在这边聊着呢,韩毅跟柳淮酣畅淋漓地瞎侃了一通,忽然就回过神来了,左右看看,问道:“咦,鹤望呢?” 他那么大个的大外甥呢?怎么不见了? 不是过来给他探班的吗? 60、六十章 韩毅找了一下, 没一会儿就看见了和谢无虞坐在一块儿聊天的兰鹤望,表情顿时有点古怪。 怎么他大外甥又去跟谢无虞聊天了……嗯?他为什么说又? 韩毅心里觉得挺不得劲儿的,但还没等他再仔细想想, 那边正和兰鹤望说着话的谢无虞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朝韩毅笑了一下, 谢无虞收回目光之后便微微低头,声音里含着笑意道:“韩导在找你了, 鹤望。” 谢无虞其实挺少叫他的名字的, 尤其是像现在这样, 含着笑意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柔软。兰鹤望眉头动了动,随即“嗯”了一声。 谢无虞起身帮他调转了一下轮椅,然后把兰鹤望交到喝完了水回来的净尘法师手里, 动作带着儿说不出的熟练利落的味道。 韩毅见到这一幕就更奇怪了,不由得想到当初《明歌传》刚杀青的时候,他这大外甥也是说着要来杀青宴上给他这个舅舅捧捧场, 结果全程就差奔着谢无虞去了的模样—— 韩毅犹犹豫豫的, 心想,他在自家大外甥心里, 地位应该不至于这么卑微……吧? “舅舅。”就在韩毅自个儿胡思乱想的时候, 净尘法师已经推着兰鹤望回来了, 韩毅闻声胡乱地应了一下。 兰鹤望也没在意到他在想些什么, 侧头让柳淮去把刚到的外卖拿了进来, 自己拿了一份给他,淡淡道, “舅妈说您爱吃这家馆子的菜,我就订了几份。” 韩毅听到这儿就回过神来,心里一阵舒爽。他大外甥居然还特意去问了他爱吃哪家的馆子,这不正说好说明了兰鹤望就是过来给他探班的嘛! 至于谢无虞, 嗳,年轻人看见了同龄朋友,总是要聊一会儿的,他跟人计较什么呢。 韩毅一副矜持淡然的模样,其实脸上的笑压根没压住,开心地接过了兰鹤望递过去的外卖,大手一挥,“行了,别在那儿装勤快了,今天你们兰董事长出手,都过来挑一份吃吧。” 组里的工作人员也不管是真是假的都欢呼了一声,三三两两凑过去从保镖们手里分了份外卖,嘴甜的还会捧一下兰鹤望和韩毅。 韩毅听得飘飘然的。 柳淮手里也提着一份,不着痕迹地就递到了刚走来的谢无虞手里。 谢无虞抬手接过,目光往不远处的兰鹤望身上一瞥,随即莞尔。 兰鹤望只在他们这儿待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离开了,谢无虞拿着外卖找了个小凳子坐下,一边打开外卖外的塑料袋,一边点开手机看了一眼。 兰鹤望果然给他留了消息。 兰朋友:……是谈合同的时候经过这边。 兰朋友:不是故意不告诉先生的 兰朋友:[猫猫亲亲gif] 谢无虞看了一眼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外卖汤,微微勾唇,回道。 鱼鱼:嗯,知道了。 他的态度似乎有点儿冷淡,兰鹤望那边顿了一下,回了个“。”过来,后面还跟了个猫猫蹭蹭。 谢无虞眼底的笑意更深,刚想继续逗一下他,就听见韩毅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你怎么也有汤喝!” 韩毅端着自己的叫花鸡外卖,捂着胸口十分震惊地盯着谢无虞饭盒旁边放着的那碗酸萝卜老鸭汤。 谢无虞:“……可能就不小心多打了一份吧。” 韩毅:“呵呵。” 谢无虞:“……” 总觉得韩导这样子看起来有点可怕啊。 不过韩毅“呵”了他一声之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抱着自己的外卖吃了几口,喝汤时“吨吨吨”地十分潇洒,看得旁边的副导演老怕他一不小心就呛着了。 谢无虞也有点儿无奈…… 幸好兰鹤望只是额外给他多准备了一碗汤,谢无虞端起来喝了两口。这家的酸萝卜老鸭汤炖得够劲儿,微酸的汤汁喝起来鲜香浓郁却又不觉油腻,连带着他这几天因为出汗又吹了热风而有点微痒的喉咙都觉得舒服了不少。 轻咳了两声,谢无虞将汤碗放到一边,又吃了两口醋熘白菜。 这两天才进组的男主演乔远山在旁边观察很久了,这时就端着盒饭挪到他的身边,问:“大师,你们观里还收徒吗?” 谢无虞:“?” 乔远山看了看他放在一边的汤碗,道:“我也想和兰先生做朋友……” 谢无虞:“收倒是收……你先背几段经文我听听。” 从小是个学渣的乔远山:“哦,不好意思,我觉得我跟谢大师做朋友就行了。” 这样四舍五入谢无虞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所以他和兰鹤望也是朋友了。 这四舍五入可太厉害了。谢无虞听完他这鬼才般的朋友论,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乔远山夹了筷京酱肉丝,又扒了口饭,道:“还别说,这大佬出手就是不一样,这外卖的京酱肉丝做得都比我平时吃的一些酒店的强……” 他和韩毅也是老搭档了,之前池尧那个角色韩毅就是准备给他演的,只不过他那时候刚好接了另一部剧,档期没法错开,便让谢无虞接了下来。 乔远山也不在意,这圈里角色那么多,他总不能每个都去抢一下吧,这样他有多少档期都不够造的,还不如好好专心演自己手头上的呢。 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舔了一下嘴边的肉酱,凑过去问:“话说谢老师你是不是真会看风水啊?之前晚林还跟我提到过你会算命,我也挺好奇的……” 在圈里待久了,兜来转去就会发现认识的人可以凑一圈,乔远山跟周晚林差不多年纪,走的风格不太一样,之前合作过一回后,倒是有了交情—— 谢无虞十分怀疑这是因为他们俩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天天蹲在一起八卦才会成为好朋友的。 看乔远山还在巴巴地盯着他,谢无虞想了想,道:“你是说粗略观测并估量量子能量场和从偶然的概率中推测必然的占卜活动吗?” 文理科都不太好的乔远山:“什么?” 谢无虞点开了自己的微博给他看看。 乔远山被那一连串的科学名词给震慑住了,心道,原来刚刚工作人员们传的谢无虞其实修的科学大道是真的……他这样想着,嘴上也问了一句。 谢无虞:“……” 现在的谣言真是越传越奇怪了,跟他当初被传是茅山道士比起来还奇怪。 乔远山看看他的表情,“不是吗?” 谢无虞:“……当然不是。” 道教向来尊崇的是道法自然,清静无为,谢无虞想了想,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跟乔远山解释,便百度了几本经书的链接在微信上给他发了过去。 乔远山:“……” 算了,他才不想看这个。 强行转了一下话题,乔远山又扒了口饭,道:“刚才我听副导演那边说得开始联系外景了,也不知道这次会去哪儿拍……” 韩毅对外景都挺挑剔,上次《明歌传》的外景他还特意跨省去了鲁山那边,谢无虞在那里还顺手帮借住的主家解决了点儿事,现在林晓晓都还是他的第二大粉头呢——嗯,第一大粉头是在空明子带领下兢兢业业追星的白云观官博…… 乔远山和韩毅合作时也跑过几次外景,经验更多点,结合了一下他们现在拍的这部《江湖风云》的剧情和背景,继续猜测道:“估计会去江南那边的古镇吧。” 这部戏的外景还挺多的,因为都在走江湖,所以需要的空间也大,乔远山又猜了几个,大多也都是南方那边儿。 谢无虞也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我还没去过南方那边呢……” 清水观是在河省,谢无虞读大学之后又来的帝都这边,倒是没去过传说中山好水也美的江南地区。 乔远山:“其实都差不多,就是南方那边有些习俗跟咱这边不太一样,到时候向导提起来的话,你稍微注意一下就行。” 谢无虞:“嗯。” 事实证明乔远山对韩毅的了解还是挺透彻的,等他们又在影视城里又待了两个多月,内景戏差不多都快完成了之后,副导演那边就发了通知,给他们放了三天假回去收拾东西,然后就要出发去江省那边的一个历史古镇了。 这三天假谢无虞考虑了一下,还是回的兰鹤望那边。 不过他最近热度一直不错,所以工作也慢慢忙起来了,这三天的假期在骆频的安排下也有几个通告需要跑,真正待在家里的时间也只有临近出发的那一天。 因为他在这边住多了,什么东西阿姨都给备着,回来时行李箱就没怎么动,这时候也只需要把神像和香炉,还有桃木剑和朱砂墨斗重新收拾进去就好了。 兰鹤望在一边给他递着东西,神色淡淡的。 谢无虞将行李箱合上锁好立起来,转头看见自家兰朋友这副模样,便忍不住过去又捏了一把他的下巴,弯腰给了他一个亲亲,贴着兰鹤望的唇含笑问道:“我们的鹤望小朋友又怎么了?” 兰鹤望没说话,只抬手按了一下他的手背,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往谢无虞唇上亲了亲。 谢无虞垂下眸,唇边的笑意就被兰鹤望陡然猛烈起来的动作吞没。 …… 谢无虞耳朵有点发红,小小地喘了会儿气想,以后可不能再叫小乖崽了,这得叫小狼崽了。 但等他去喝了口水回头一看,刚刚还在攻城略地的兰鹤望现在坐在轮椅上,又是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了。 “先生。”兰鹤望侧过头,轻声唤道。 谢无虞:“……” 该说什么呢,作为老父亲,还不是要把他原谅。 给兰鹤望也倒了杯水,谢无虞看了看他身上飘着的阴气,也不知道是不是狐鬼和黄大这两只毛东西还有小鬼西西的作用,兰鹤望身上的阴气最近都挺稳定的,但如果要想让他从此站起来的话,这点儿程度也还不够。 谢无虞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膝盖,兰鹤望眼神微暗,随即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等我下次回来,就问问师父和师伯们能不能再设一次法阵吧。”谢无虞收回手,随意道。 什么阵法? 兰鹤望一时有点想不明白,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谢无虞指的是当时空明子和元道子他们联手设下的,把他和谢无虞命格勾连在一起的那个阵法。 谢无虞想了想,道:“这样我带你回清水观看看的时候,就不用抱你上树了。” 兰鹤望脑子里刚闪过的不少的忧虑一下子都没法说了,只好道:“……现在也不用抱。” 谢无虞挑眉。 说不定呢。 61、六十一 帝都到江省的直线距离将近一千三百公里, 直接开车过去要十多个小时。剧组这边考虑了一下之后,就决定先乘坐高铁过去,等到了江省那边再换乘汽车前往古镇。 谢无虞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么南边的地方, 这才刚下高铁, 扑面的热气袭来,乔远山站在他身边念叨:“嘶……这么热的天, 这次的外景可难熬了。” 但演员就是这样, 别说大热天穿着戏服在太阳底下打滚, 就算是数九寒冬,剧本上有要求的话,穿着短袖t恤上戏的也不是少数。 谢无虞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 随口应了一声,然后目光一扫,就捕捉到了剧组其他人的身影, “乔老师, 我看到导演他们了。” 乔远山:“诶,快走快走, 导演他们应该叫了车过来吧, 热死了。” “嗯。”谢无虞提上行李箱, 和乔远山一起朝剧组那边走了过去。 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助理点了一下人数, 就帮几位主演们放好了行李,上车准备向古镇出发了。 为了能在天黑前赶到古镇, 他们剧组买的都是早上七点多最早的那班高铁,兰鹤望那边离高铁站不算远,但为了以防万一,谢无虞还是五点多起来准备了, 一路上过来也没睡好,上了剧组临时租来的这辆商务车之后,就开始抱着兰鹤望塞给他带来的小金鱼抱枕打盹。 剧组联系的那个古镇才开发不久,还在省市的郊边地区,开车过去都还要两三个小时,乔远山本来还想跟谢无虞聊聊天,但现在被车里的空调一打,迷迷糊糊地也睡了过去,眼睛眯上之前还在想,也不知道谢无虞这小金鱼哪儿买的,软乎乎的看着质量还挺好…… 就这么睡了半路,剧组的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点儿嘈杂的声音,谢无虞捏捏怀里的小金鱼,睁开眼往外看了一下。 一辆侧翻的大货车不偏不倚地就堵在他们过去的路中间,谢无虞听了一下外面围着的人说话的内容,好像是司机身体不舒服,开车时花了眼,打反了方向盘,再加上南方多雨,路上有点滑,车子就翻了。 司机当时就昏迷了,现在人已经送去了医院,就是这车还倒在地上,要等交警那边过来拉走才能把路腾出来。 剧组等了半个多小时,交警那边终于处理完了。乔远山盯着那辆被拉走的大货车直看,有点奇怪道:“这条路不是笔直笔直的吗,又没拐弯什么的,怎么会看花眼打错方向盘呢?” 他这话隐约有点儿封建迷信的味道,但谢无虞刚刚就看过了一下,那辆货车出事的地方挺干净,只有一点淡淡的阴气,但那也是因为江省这边树多水多,所以土地也偏阴性一点而已。 “可能是疲劳驾驶吧。”谢无虞道,“眼睛休息不好是容易产生重影幻觉,所以跑夜路的人总会说自己看到了幽灵车什么的,其实就是眼花了。” 乔远山:“……” 好像也挺对。 但现在不还是大白天的吗? 他寻根究底的气势和周晚林有得一拼,谢无虞想了想:“那就是光影反射导致焦距模糊?” 乔远山:听不懂。 不过他也是随口问一句,现在这么大太阳的,就算真有什么东西也不敢出来晃悠才对。 自己扯了个理由,乔远山又绕开了话题,开始问谢无虞:“对了,你这小金鱼抱枕哪儿买的?做工看着可真好,给我摸摸……” 谢无虞轻巧地把抱枕往后一藏,挡住了乔远山伸过来的手,勾唇道:“嗯……这我粉丝送的,不能给你摸。” 乔远山:“?” 在公司办公室里签着文件的兰鹤望突然打了个喷嚏,黄大抬头看他一眼,默默地起身,趴到他的腿上给他暖暖。 兰鹤望:“……” 下意识地去看了一下手机,兰鹤望随即又回过神来,心想,也不知道他的先生现在已经到哪里了。 学着谢无虞生疏地摸了一把黄大新长出来的直溜溜的背背毛,兰鹤望点开微信,给谢无虞留了几条消息,然后便继续工作。 因为路上那辆出事的货车堵了一会儿,谢无虞他们到达古镇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剧组这边早就约了个向导,一群人趁着夜色浩浩荡荡地往水乡里闯,路上也看到了不少古镇上的居民,一个两个的正乘着夜风在河边散步,一派闲适的江南风情。 他们这群人身上的外地气息太浓,加上演员的长相大部分都得天独厚的,没一会儿就引起了本地人的注意。 谢无虞听着向导跟那些好奇看过来的本地人喊了几句方言,又转头对他们笑道:“我们镇嘛,才开发不久,大家还是第一次看见有明星过来拍戏,都好奇得很呐,不过我跟他们说了一声,到时候大家有分寸的,不会妨碍老板你们拍戏的。” 说着说着,他又打开了话匣子,“我们这里就是太偏僻咯,别的什么古镇都发展起来了,就我们这儿近年来政府才说要开发旅游业……不过我们镇确实是好嘛,听说当年给我们镇定风水眼的大师就是个高人哒……” 他说到这儿,突然发现这一大群老板不知道怎么地,目光都往其中一个好看的年轻人身上看去。 乔远山怂恿道:“来说说呗谢老师,就你那什么……观测估量一下这里的量子能量场?” 谢无虞:“……” 韩毅自从那时发现兰鹤望给谢无虞带的外卖里也有一碗酸萝卜老鸭汤之后,对待谢无虞的态度就特别别扭,现在也忍不住好奇地看过来了。 主要是他知道他大外甥那边请的大师个个都是有本事的,谢无虞能跟兰鹤望关系那么好,那本事应该也不小,就抱着点奇异的心思吧,也想听听…… 向导听了懵懵的:“?” 什么叫,观测估量量子能量场?现在的明星们说话都这么深奥的吗? 其他剧组的工作人员也在竖着耳朵听,谢无虞有点儿无奈,抬眸看了一眼周边的环境,“这里的……量子能量场确实不错。” 乔远山:“嗯嗯。” 过了一会儿,韩毅忍不住问:“然后呢?” 谢无虞看了一下八卦的众人,道:“江湖环绕,青山有靠,这里或许没出过什么豪富之家,但一定出了不少读书人,而且人丁兴旺,小富即安。” 向导这时听懂了,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位、这位小老板还懂这个啊,您还真没说错,我们这儿前朝时确实出了不少进士呢!” 谢无虞:“嗯,我看见前面的状元坊了。” 向导:“……” 其他人:“……” 谢无虞:“而且刚刚一起散步的老人孩子也挺多的……” 所以说是人丁兴旺,而且看着他们的生活面貌,也能知道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小富即安的思想了。 说到底,人与风水从不是割裂的,而是息息相关的。谢无虞能看出这里的风水确实是有高人调整过,所以古镇里的气候适宜,但又因为古镇背后所靠的青山稍微有点矮塌,流经的江河也有点绵长,所以只能是小富即安的格局。 不过小镇中间的风水眼刚好有水流过,整座古镇又绕水而建,青砖黛瓦,从上看去恰似一方砚台,所以这里曾经也出过不少读书人。 韩毅等人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奇怪,像是有点儿想骂他两句,但又碍于接下来的同事情谊不好开口。 谢无虞笑了一下,也不逗他们了,反正他现在人设已经崩得差不多了,就把自己刚才的推测重新说了说。 向导连声道:“对对对,我们这里的老人都是这么说哒!” 乔远山也若有所思:“原来谢老师你真的会看风水啊……” 谢无虞纠正他:“是观测估量量子能量场。” 乔远山:“……” 这么一打岔,他又忘了刚自己想说什么了。 向导特别热情地跟在谢无虞身边给他介绍古镇里的一草一木,谢无虞看了看,发现这里倒是种了不少槐树,槐树属阴,也难怪这里的温度和外面比起来凉快许多。 又走了四五分钟,他们租住的那几家民居就到了。 谢无虞他们住的这间民居的主人是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里的儿女都出去工作了好几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剧组那边联系上向导之后,他就把帮忙介绍了一下。 两位老人说的都是纯正的本地方言,谢无虞听不大懂。但他们的态度都特别和蔼,谢无虞跟那位阿公去房间里放好行李,出来时那位阿婆就已经给他们倒了水笑眯眯地递过来了。 谢无虞:“谢谢阿婆。” 阿婆笑着说了一句什么,谢无虞看向向导。 向导:“阿婆夸大师您好看。” 谢无虞:“那阿叔帮我说一下,阿婆你也好看……” 等等,怎么你也叫上大师了? 向导现在对他尊重得很,一转头就跟阿婆说了,阿婆笑得特别开心,又去给他们拿了酥油饼吃。 本地人自己做的酥油饼料都放得足足的,咸酥鲜香的味道一下子就把众人的肚中饥火勾出来了,韩毅三口两口地把小饼吃了,就招呼他们赶紧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出去吃饭。 谢无虞回房立好了神像香炉,就出来跟他们一起出去找了个馆子吃饭。 韩毅要了个包间——说是包间吧,但其实也就是加了块竹帘子,看不见人影,外面的声音倒是一点儿也没阻挡地传进来。 “听说老张头家又出事了。” “这次是他儿子吧?听说拉货时被鬼迷了,自己打飘了方向盘,车在半路就翻了,这会儿还躺医院里……” “也不知道他们家是走了什么霉运,今年都赔了不少钱出去吧?老张头孙子那腿不也还没好么?” 本地人说话都带着口音,他们听不太明白,只能简单地听出其中几个字眼,乔远山:“他们说的事有点耳熟啊……” 这不就是他们今天下午过来时遇到的那场单方面车祸吗? 他又看向谢无虞,心道,你今天不还说是什么光影反射导致的幻觉吗,怎么他现在听着不大对呢? 谢无虞微微挑眉,趁着他思考的时候,抢了最后的一颗鱼肉丸吃。 这里靠山靠水,菜式也是一溜的山货河鲜,味道特别清美。尤其是那道酱浇鱼丸,嫩滑弹牙,鲜香汁浓,一上桌就被一群人盯着了,谢无虞手疾,终是凭着修道练出来的身手大获胜利。 乔远山:“我的鱼丸!!!” 62、六十二 美美地吃了一顿回去, 韩毅严肃地嘱咐了他们今天该早睡的就得早睡,明天可是四点多就得起来拍戏了。 这话一出来,谁也没再记着刚刚饭馆里听来的无关己事的八卦了——这累了一天了, 得争分夺秒休息啊!连乔远山也薅了把头发, 急急忙忙地收拾了衣服去洗澡。 古镇最近几年开发起来,民居外面看着古朴, 里面倒也修了现代化的卫生间, 装了热水器和洗衣机, 不过卫生间只有一个,乔远山进去之后,谢无虞便将找出来的衣服放回床上, 拿着手机出外面吹了吹风。 他们住的这间民居也在水边,现在大概是晚上八点多将近九点,弯弯的新月遥挂在墨蓝的天幕上, 漫天的繁星映入平静的水面, 荡起一片破碎的清光。 谢无虞抬起手机,对着水面拍了张照, 刚想给兰鹤望发过去, 就刷到了几条今天下午对方给他留的留言。 兰朋友:先生到哪里了? 兰朋友:……小金鱼用得习惯吗? 兰朋友:[猫猫扒沙发偷看.jpg] 谢无虞继续往下滑了滑, 大概是看他太久没回, 兰鹤望六点多的时候又给他发了两三条。 兰朋友:。 兰朋友:路上太累了? 兰朋友:先生注意休息。 兰朋友:[猫猫亲亲.gif] 谢无虞一看他最后那个表情包就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将拍好的照片发过去,然后道。 鱼鱼:感谢这位兰粉丝送的小金鱼, 抱着睡觉很好用哦^_^ 鱼鱼:已经到地方了,刚吃完饭,环境很漂亮 鱼鱼:下次可以一起来玩? 谢无虞又拍了几张民居的照片过去,远处种着的槐树在夜色下格外深浓, 断断续续的竹笛声随清风送来,他低着头,慢慢地给兰鹤望发着信息。 兰鹤望那边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来,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小镇这边的江南风情,后面也不知道是谁误点的视频通话,谢无虞看着兰鹤望那张俊美冷然的面容以一种有点儿奇异的角度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不由得有些好笑。 “先生。”兰鹤望端端正正地看着镜头,垂眸轻声道。 透过手机传来的声音微微失真,但十分磁性。谢无虞听着他这既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音色,指尖在手机上敲敲,尤带笑意般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的眉眼在黯淡的月光中莫名温柔,兰鹤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接着刚才的话题和他聊了下去。 谢无虞也时不时地应几声,拿着手机带他继续看了一阵小镇的夜景。 又过了十来分钟,乔远山终于洗好了在房子里叫他,谢无虞的声音顿了顿,随即莞尔,抬眸对着手机屏幕说道:“那我就先去洗澡了?” 兰鹤望沉稳地点点头,谢无虞想了想,在挂断视频的前一秒,食指和拇指一错,笑着给他的兰朋友比了个小心心。 屏幕陡然跳回到了微信的聊天页面上,兰鹤望还没从刚刚的那一幕中回过神来,表情沉静地在轮椅上坐了一会儿,然后低了低头,慢慢地找到一个表情包给谢无虞回了过去。 兰朋友:。 兰朋友:[猫猫比大心.jpg] …… 古镇这边的民居里配的都是那种比较复古的木板床,谢无虞刚洗完澡出来,浑身还冒着热气,在上面滚了滚,舒适的凉意猛地袭来,一下子就把累意勾了出来,谢无虞握着手机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韩毅就过来一间挨着一间地叫门,谢无虞起来抹了把脸,简单地洗漱了一遍,就飞快地换了衣服出去。 早饭也是从附近的早点铺里买的,酥油饼河鲜粥还有炸得酥脆的油条配豆浆,谢无虞喝了一碗鱼片粥,又吃了几个包子,就被化妆师拉去换上戏服先上了层妆。 他们今天上午要拍的几场重头戏都在古镇中心那边的空地上进行,和他们租住的民居这边倒不怎么远。等演员们都化好了妆,剧组约的那位向导也过来了,带着他们就往那边走。 抢天光抢天光,古镇的早上,太阳刚出来时将云层染成了一片金红的云霞,谢无虞饰演的沈寒枫坐在木质轮椅上,逆着朝阳徐徐而来。 艳极的霞光中,一点朴素的白。 镜头缓缓拉近,轮椅上的青年眉眼倏然一抬,修长的手指往前一夹,一支短箭不知道从何处射来,尖锐的箭头上闪着乌色的光。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作的,那支短箭在他手上突然换了个方向,沈寒枫神色未变,只抬手轻甩,“笃”的一声轻响,那支短箭瞬息之间就穿过了半人粗细的树身,没入到了藏在大槐树后面的黑衣人心口的地方。 “好,咔!”韩毅回放了一遍镜头,忍不住又看了一遍谢无虞转换箭头的那个动作。 这一幕他本来也是打算分成两镜去拍的,但谢无虞在这上面总是完成的很好,这样一镜到底地拍下来,那种流畅的感觉几乎都要把韩毅本人也带进戏里去了。 刚负责给谢无虞拉近景的那位摄影师的感受比他更深,他算是韩毅的御用摄影师之一,先前《明歌传》拍摄这位摄影师也在场,谢无虞的戏份他还经手拍过,只不过那时候谢无虞的演技尚且稚嫩,池尧那个角色大多数也不靠武力,所以他那时候对谢无虞的印象就是个还算有点灵气的新人什么的。 但现在,刚刚谢无虞眉眼刚抬起来的时候,他就被那双眼给镇住了。明明对方脸上还是带着温雅的笑,但那双眼里的情绪却极为沉稳,甚至隐含几分冷意。 像是被软刀子刮过一样,摄影师摸了一把后颈的冷汗,喃喃道:“诶,现在做道士居然也有训练演技这门课吗?” 刚被韩毅叫过去讲戏的乔远山:“?!” 现在道士还学这个吗? ——学而致用,难怪谢老师会来做演员了。 谢无虞这边一时没注意的,一个新型谣言又在剧组里冉冉升起。直到《江湖风云》递交送审,他被叫去和剧组的其他人一起上了档节目跑宣传,才从节目主持人的口中听到了这么个消息。 “诶,谢老师,你听说没有?”乔远山凑过去问道。 中午,为了赶拍一场戏,剧组并没有收工回去,而是叫了附近的饭馆送了一些盒饭过来,吃完了休息十分钟,就要继续拍摄了。 谢无虞正捧着自己的那份粉蒸鱼丸扒两口饭吃,另一只手刷着手机呢,闻言便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乔远山盯着他碗里的鱼丸道:“就之前我们听的那个八卦……” 谢无虞把盒饭挪了挪,警惕,“八卦怎么了?” “也不用挪那么远吧……”乔远山碎碎念了一句,转头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便放弃了从谢无虞碗里抢食的念头,神神秘秘道,“就那个老张头,他们家又出事了。” 这次出事的听说是老张头的儿媳妇。 古镇这边的房子前面临水,但屋后却有一些空地可以用来种菜,老张头家的儿媳早上刚去医院给她出了车祸的老公送饭回来,看见屋后种的菜苗苗有点儿打蔫儿了,便去拿了扁担和木桶挑水过去浇地。 就浇了两三趟吧,老张头家的那个儿媳妇就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打起了冷摆子,一颤一颤地掐着自己脖子翻着白眼,整个人看着软绵绵的就要瘫下去了。她当时站的地方刚好就是桥头,这要真栽实了下去,少不得遭点罪。 “幸亏当时刚好有人在那儿经过,一见她这样子就赶紧过去扶了一把。”乔远山有些唏嘘,“不过我听说,就算没倒下去,那儿媳妇的情况好像也不是太好,两眼直愣愣地就会盯着前面看,手脚也一直发僵,看着像是中风了……” 那儿媳妇才不过三十多,正是最年轻力壮的时候,现在也不是什么最容易中风的大冷天,乔远山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能中风了? 他推了推谢无虞,问“谢老师,你觉得呢?” 谢无虞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基因遗传……?” 乔远山:“……” “我不是指这方面!”乔远山瞪了他一眼,小声道,“我是说,依你大师的眼光看,那家人是不是招惹到什么东西了?” 谢无虞:“……” 他又没去看过,怎么知道那个老张头家是不是招惹到什么东西了? 不过之前没怎么在意,现在听听,似乎是有点儿不太对劲。 虽然一家人之间因为朝夕相处和血缘牵绊会有气运相连的现象出现,但一家人连续倒霉的情况并不多。如果只是老张头儿子或者是他孙子出事,那只能说是他们最近时运有点低,但现在听下来,似乎是他们一家的情况都不太好…… 谢无虞蹙眉想了一会儿,乔远山盯着他看了看,问:“想到了什么吗谢老师?” “没有。” 谢无虞回过神来,心里虽然打算有时间去给看一看,嘴上却应了乔远山一句,夹起个鱼丸咬了一口,“我就想到还有十分钟就要继续拍摄了,乔老师你……吃饱了吗?” 乔远山:“……” 什么嘛! 63、六十三 眼看着韩毅已经吃完了盒饭在那里检查之前拍的几个片段了, 乔远山幽怨地看一眼谢无虞,见他依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只好悻悻地缩回去扒饭。 又拍了一下午的戏, 谢无虞八点多回到租住的民居里, 吃过饭便拿了衣服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街上传来一阵锣鼓声。 晚上有两场重头戏要拍, 乔远山比他先洗澡, 就在外面等他出来打算再把那两段对一对, 这时候看见他的身影,便神秘兮兮地把他拉过去。 “谢老师,你猜外面现在在干嘛?”乔远山卖了个关子。 谢无虞往外看了一眼, 侧耳听了听。锣鼓声中,隐约还有一道奇异的歌声传来,低沉的男声拖长了调子, 融在黯淡的夜色里。 他摇了摇头, 乔远山便小声道:“是老张头家那边在做法!” “……做法?”谢无虞眉头微动。说起来,那歌声听起来确实带着一点儿古时巫歌的调子。 “嗯。”乔远山说, “听说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又出事了, 老张头家觉得不对劲, 就去请了人过来……” 他们今天在镇中心那边拍了一下午的戏, 中间休息的时候, 乔远山就跟过来送盒饭的大嫂们搭话聊天。 大嫂们勉强能说几句普通话,乔远山跟他们聊了一会儿, 居然也听懂了不少,其中最多的还是有关老张头家的八卦。 也是小镇上一直挺平静的,像老张头家最近这么倒霉的也没几个,大嫂子们胡乱扯了一通, 便道:“听说老张头家又出事咯,现在要去隔壁镇请了老先生过来看——要我说嘛,早就该去请了,偏老张头他家儿子死倔,老说那是什么封建余孽……哎唷,我记得他前家年翻修房子的时候也闹了一通嘛。” 乔远山当时听得津津有味的,也不嫌大嫂们话题跳跃,顺口还问道:“咦,翻修房子怎么个闹法?” 难道是建在什么坟地上了? 大嫂说:“就是那个嘛,我们这里修房子都要请地理先生看过的,他们家也请了,然后先生说他们家的灶房压在甚青龙位上了,让他们挪一挪……那时灶房已经起了头咯,老张头的儿子嫌麻烦就没听,还把地师骂了一通,把地师气得差点把罗盘都砸了,出门时都还在骂。” 大嫂子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摇头,言之凿凿道:“我觉着嘛,老张头家最近那么倒霉,估计就是那建坏的灶房闹的!” 乔远山那时没把这话放心上,现在听着外面传来的锣鼓声,不知道怎么地,却又想起来了,“叭叭叭”地跟谢无虞说完了之后就忍不住问问专家,“谢老师,你觉得呢?” “……可能是吧。”谢无虞的心思不在他身上,含糊地应了一句,听着外面的锣鼓歌声,抬眸看了一眼乌云翻滚的夜空,若有所思。 乔远山觉得他这态度可敷衍,忍不住碎碎念了几句,谢无虞收回目光,“现在是八点五十二分。” 乔远山:“嗯?” “九点半就要过去片场准备了。”谢无虞幽幽道,“乔老师您是继续站在这里听听歌还是打算对对戏?” 乔远山:“……”啧! …… 晚上的戏因为提前对过,两个人对角色的理解也足够深入,拍得还挺顺利,韩毅抬手放他们休息的时候,也不过才晚上十二点多。 谢无虞刚卸了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换掉自己身上的戏服,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探头出去看了看,这次不止乔远山在那儿听了,剧组的其他人也在窃窃私语。 “好像是那边那户人家又出事了,这次是老头儿自己被儿媳妇掐了,听说脸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差点没喘过气。” “现在大家都说他家就是撞邪了,请去的先生也没辙儿,现在都绕着他们家走。” “这还真有点诡异哈……” 混圈儿的都有点迷信,这时有人又传了一遍,大家伙儿就开始害怕了,韩毅检查着刚拍好的片花,也忍不住有点皱眉。 现在正是晚上最黑的时候,弯弯的一轮细月挂在空中,周围的槐树林里时不时传来两声尖利诡异的鸟叫,乔远山换好了衣服下来,听着众人的讨论声,抬头看了看,不自觉地就跟着一群人挤到了谢无虞身边。 谢无虞:“?” 刚还在给谢无虞卸妆的那个化妆师说:“谢老师啊,其实我很相信科学的,我觉得您身边的量子能量场特别好,待会儿回去我能不能跟您一辆车?” 谢无虞欲言又止。 虽然但是,量子能量场是指地理风水啊,跟他这个人有什么关系? 化妆师讪讪一笑:“那就是生物磁场?” 谢无虞:“……” “嗯……”谢无虞看了她一眼,道,“王姐你开心就好。” 被称为王姐的化妆师得意一笑,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扼腕,连忙也问了一下自己能不能跟谢无虞一辆车。 谢无虞:“……” 总之回去的路上,谢无虞坐的那辆商务车就挤了挺多人,除了乔远山和王姐之外,连韩毅也挤上来了。 谢无虞看着他手腕上戴着的由净尘法师亲自开过光的佛珠,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能这么担心…… “当当当……”车子很快就驶过了一条石桥,先前谢无虞在民居里听到过的锣鼓声一下子又清晰了起来。 黑夜里,远远的就有一栋宅子灯火通明,连门口的地方都挂着两盏红灯笼,映得周围亮如白昼。 “地上好多鞭炮纸啊……”乔远山扒着窗户小声道。 其他人闻言,也忍不住往外看了看。 一个穿着宽袍的老者就站在那栋宅子前,手里正拿着绳索什么样的东西往大开的房门里套,韩毅看着这么一幕,有点奇怪,这是在干嘛呢? 他忍不住想问一下谢无虞,但他抬头瞥见谢无虞脸上沉静的神色,下意识地又将话收了回去。 情绪是会传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潜意识在提醒他们,在场的人谁也再说话,车里异常的安静,只听得见引擎启动的声音和耳边越来越清晰的锣鼓声。 ——说起来,他们租住的民居离传说中的老张头家竟然也不是很远,就隔了那么一条河再拐两个弯就到了。 司机默不作声地停了车,仔细一看他脸上的表情都还有点僵硬。乔远山刚说了那句之后也有点麻麻的,一时也忍不住去看谢无虞。 谢无虞解开了安全带,见他们都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怎么了,大家都不下车吗?” 王姐搓了搓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寒毛,吞了一下口水:“怎么感觉有点冷……” 谢无虞默默地给她指了一下她脑袋上打得特别高的空调口。 王姐:“……” 最后众人还是不情不愿地下了车——实在是明天还有拍摄工作,再不回去赶紧睡觉,明天早上起不来可就遭了。 所幸等他们下车之后,河对岸那边的锣鼓声就停了,韩毅抓着谢无虞让他送了自己回去,一路上也没出什么事,众人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先不提是不是有那么些事儿呢,就算有,也不应该牵扯到他们这些外地人身上啊,他们这边可是有谢老师供着的三清们镇着不是吗。 兀自做了会儿心理暗示,工作了一整天之后的困意和酸痛就涌上来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唯独谢无虞还没睡。 他在床上眯了一会儿,听着夜色中传来的一般人听不到的细碎鸣叫声,起身开了门出去。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谢无虞举着手机,借着手机后面的灯光,顺着石桥朝对岸走去。 “沙沙沙……”脚步踩在厚厚的鞭炮纸上发出闷闷的低响,先前锣鼓喧天的宅子现在安静得有些过分,明亮的灯光映满了大地,却好像映不出宅子里的一草一木。 谢无虞走近过去,抬眸就看见了一团乌色煞气盘旋在老张头家的门匾上,隐约蜷成了一条小蛇的模样。 只是这条小蛇的样子还不算很清晰,只凝聚出了头身的地方,蜿蜒的尾巴还是一团黑雾。 先前他听乔远山在那里八卦的时候就有了点儿猜测,现在亲眼看见,便知道他的猜测大概率是对的—— 这老张头家大概率就是犯了柳仙了。 柳仙即是蛇仙,和胡黄一样是四大门之一。在民间传说当中,蛇又有“小龙”的称呼,所以在选择修行的地方时,柳仙也倾向于选择风水宝地中的“青龙位”以在修炼时借助一把青龙的庇佑。 老张头家的位置正在小镇风水湖的附近,风水在整个小镇中算得上是最好的,如果镇上有柳仙潜修,最有可能的就是潜在这边的风水湖下修行了。 这本来也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事儿,但偏偏老张头家翻修时把灶房建在了青龙位上,那柳仙既舍不得这儿的风水,留着又被焰火灼烧,少不得就要闹他们家几回了。 64、六十四 所幸这门上的小蛇还没有成型…… 谢无虞蹙了一下眉, 抬手拿了两张镇妖符在手上,然后朝着宅子里走去。 现在老张头家都还是灯火通明的状态,但宅子里却静得诡异, 像是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沉睡了一样。 淡淡的妖气散在空气里, 谢无虞走进去的时候,还在门槛儿上看见了先前乔远山给他提到的那个老先生。 毕竟是老年人, 在门槛上趴这么一晚上第二天起来估计得出点什么事儿, 谢无虞想了想, 便把对方软绵绵的身体扶起来躺好,在他怀里塞了张符,这才继续往里走。 走进院子里,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还躺着几个人。谢无虞抬眸扫一眼,估摸着这应该是先前那几个被老张头请来帮忙敲锣打鼓的,过去顺手检查了一下, 发现这几人只是单纯晕过去了, 便没再停留,继续往着妖气散来的方向走。 阴冷的“嘶嘶”声混在夜色中, 谢无虞听见了一声女人的尖叫混合着老年男人的悲嚎声响起, 快步地走过去推开房门, 一双赤红的蛇瞳立在桌案上, 冰冷暴戾的气息骤然传来。 “嘶嘶……又来一个。”端坐在木椅上的女人披散着一头黑发, 湿润的舌头从鲜红的嘴唇里探出来,像蛇一样舔过了咧开的嘴角。 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年纪大概六七十的男人的脖子, 谢无虞看一眼,那人现在已经被她掐得翻起了白眼,胸口起伏微弱,眼看着就要厥过去了。 女人的手还在收紧, 谢无虞琢磨着,再让她这么用力下去,明天那个老张头请来的老先生和锣鼓队也不用回去了,收拾一下估计就能开个超度法会。 不过这个念头也是闪过了那么一下,接着谢无虞就凭借他长年累月给鬼做物理超度的经验选了个极刁钻的角度,抬手就甩了两张符出去,没一下就打中了那女人——或者说那柳仙的手腕,逼得她把老张头的脖子给松了一松。 “嘶嘶——!”柳仙被他这一下子气到了,忍不住将老张头一甩,自个儿从椅子上起身,朝谢无虞冲了过去。 被仙家附身之后的人类通常都会带上一点儿仙家的本事,眼前这个老张头家的儿媳妇也一样,只见她身形轻摆,整个人速度极快地窜到了谢无虞身上,柔若无骨的手臂紧紧地缠着谢无虞的胸骨,冰凉的呼吸喷洒在谢无虞的肩背上,咧开的大嘴探出了一点舌尖,尖利的犬牙就要往谢无虞的脖子上咬去。 啧,好臭。 这柳仙儿附身到老张头儿媳妇身上也不知道多久了,反正应该是没刷过牙,谢无虞目光往后瞥了一眼,隐约还能在她大张的嘴巴里看见几根肉丝夹在牙缝里…… 这口要真被她咬实下来,谢无虞估摸着自己得去打一下疫苗血清。 手肘往后一杵,柳仙吃痛一声,却还是不肯放开,反而手臂收得更紧了。谢无虞被她勒得有点儿不耐烦,飞快地念了几句咒文,手上则拿了两张镇妖符飞快地折成三角,往她身上一打—— 言出法随,符威浩荡,骤然亮起的金光刺得那柳仙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谢无虞乘胜追击,又是一把黄符拿出来,把柳仙气得一边扭着腰躲一遍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你这是作弊!” 谢无虞:“?” 这柳仙好先进啊,还知道作弊这个说法……不过想想也不奇怪,这附件都是人家,柳仙在这儿潜修了那么久,学到一些人类的用语也正常。 他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拿了一把符出来,然后道:“我没有。” 这符本来就是他兢兢业业自己画出来的,和作弊一毛钱都扯不上。 柳仙:“……”谁说你是画符作弊啊! 仙家本来就脾气大,更何况柳仙在这儿潜修了好些年月,到最后青龙位被人占了不说还每天被人放火上烤,更是满腔怒火,现在见谢无虞对上它附身的人类仍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张开嘴尖啸了一声,张家儿媳妇的身体便软软地倒了下去,一条粗长的黄鳞巨蛇就出现在了谢无虞面前。 这样子看着有点眼熟啊…… 谢无虞眨了眨眼睛,想起来了,这不是水蛇吗? 水蛇的样子和别的蛇比起来倒也算秀气,但放大了十倍乃至几十倍上百倍,那视觉效果就不太美妙了。谢无虞之前也和柳仙这一门打过交道,见过一些柳仙的真身,对这倒是有点抵抗力。 趁着柳仙还没挣脱他刚甩出去的镇妖符的束缚,谢无虞飞快地扫了一眼室内,很快就看清了室内的各种方位吉凶,踏着罡步轻轻跃过,很快就弹了几道符出去。 那柳仙也不是没见识的蛇,一看谢无虞都动作就感觉到了什么,蛇瞳一竖,摇着粗大的尾巴就甩了过来。 “砰!”谢无虞险险躲开,那条蛇尾落到坚硬的槐木椅子上,将那张椅子甩得四分五裂。 谢无虞蹙了一下眉,又甩了几张符。 这样下去不行。本体没毒的柳仙最擅长用自己的身躯作为武器,蛇身本就强韧,再加上仙家的本事,他这样一直甩符也只能僵持不下。 轻轻呼了口气,谢无虞想起元道子之前降服一条入魔的蛇妖回来时跟自己说过的话,手指轻捏了个古怪的手诀,低声念道:“香气沉沉应乾坤,永乾奉开走天门……” 请神降身! 谢无虞的资质本就异于常人,再加上他奇特的命格,连元道子和空明子也不得不承认谢无虞在修道一途上的天赋——不仅仅是在画符一途上,更在请神一道上。 谢无虞念完了请神诀,眼睫微抬,借着身上陡然多出来的无边大力,拿着符就一张一张地往柳仙身上捶。 柳仙吃痛:“?!” 一张张符突破了它坚韧的鳞甲直嵌到肉里,谢无虞现在也不怕疼,随着柳仙怎么翻滚,身形轻巧地躲开,指尖上夹着最后一张镇妖符,在柳仙身上踩了一脚,借力往它七寸上打了进去。 蛇打七寸,柳仙一下就泄了力气,粗长的尾巴在地上卷了卷,把老张头家铺的地砖都毁坏了不少。 谢无虞看着有点儿心虚……心想,这应该不用他赔钱吧。 柳仙还在龇牙看他,大大的蛇吻张着,口吐人语:“你有种别请神上身,咱们好好比划比划!” 谢无虞:“?” 是他傻还是这柳仙被个人主义洗脑了啊…… 谢无虞想起骆频一开始让自己立的那个人设,想了想,刚好拿来回它:“我们由社会主义指导的宗教现在向来讲究通力合作。” 柳仙:“……?” 而且,谢无虞身上请来的大力神逐渐离体,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把那些还没摆上的镇妖符继续按方位摆上,边道:“你一条男蛇还上身人家儿媳妇,难道很有种吗?” 柳仙:“……” 几张镇妖符的符力随着阵法的完善而逐渐被激发了出来,柳仙现在浑身都镶着符纸,整条蛇看起来就像黄中黄,气得还想甩甩尾巴,就被骤然爆发出来的符力给压缩成了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 谢无虞看着它缩在地上翻滚,想了一下,去厕所撕了几张纸出来盖上去,再提着它尾巴起来。 柳仙还在嘶嘶狂骂:“明明是他们家不懂规矩,偏要占我的青龙位,我先前在这里潜修时,还帮忙保佑过他们家,结果他们不但不知感恩,居然还偷了我的蛇蜕拿去卖钱……可恶!” 蛇蜕?谢无虞蹙了一下眉。 一般修炼成精的仙家对自己身上落下来的东西都十分看重,无论是狐仙的指甲还是黄仙的皮毛,亦或是白仙身上的刺儿和柳仙蜕下的皮,都有着各自的妙用。 尤其是柳仙遗下的蛇蜕,可以说是它们的法宝了,这老张头看着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怎么就能把它的蛇蜕拿去卖了呢? 柳仙感觉自己被质疑了,裹着纸巾都还要反驳:“怎么不可能!我犁鼻器可灵了,就是他儿子拿走的!” 蛇没有鼻子,却有犁鼻器,对空气中的味道极其敏感,它说是老张头的儿子拿走了,那还真可能是对方拿走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新仇旧恨的,那它会这么一直闹上老张头他们一家,倒也不算奇怪了。 柳仙自个儿想着想着就更生气了,谢无虞隔着纸巾捏了它尾巴一把:“嗯……我给他留个纸条,让他们去把你的蛇蜕再找回来?” 柳仙甩着的脑袋停了一下。 ……也不是不行。 仙家斗法,输了就是输了,现在尾巴还被人捏在手上,“嘶嘶”了两声,柳仙算是同意了。 谢无虞看了看,便去找了纸笔出来,抬手写了张纸条压在老张头手下。 柳仙探头瞄了一眼,蛇瞳转了转,勉强算是满意了。 谢无虞放好了纸条,捏着这条柳仙又有点犯难。 刚才为了救老张头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现在打赢了吧,这柳仙又怎么处理? 总不能又带回去给兰鹤望养吧?这师徒一起蹭吃蹭喝还不够,还要外带东西回去的…… 他问了一句柳仙,要是对方想留在这里的话,他可以再给老张头写个纸条,让他们家把灶房拆了,重新把青龙位还出来。 柳仙:“呵呵,他儿子在里面杀过狗,青龙位的龙气早被他祸祸掉了。” 谢无虞:“……” 它又抬起蛇头嗅了一下,“你身上的阴气好重……” 谢无虞:“?” 他刚请过神,身上就不说有仙气了,也不至于有阴气吧? 柳仙吐了吐蛇信:“不对,不是你身上的阴气……是别人的,还有胡门黄门的味道。” 谢无虞:“……” 65、六十五 柳仙躬着长长的身躯, 想凑近谢无虞再仔细闻一闻,谢无虞看着它探出那条鲜红鲜红的蛇信,默默地捏着它的尾巴往外又递了递。 柳仙:“……” 不就闻一下吗, 有必要这样? 柳仙感觉自己有被谢无虞的嫌弃伤害到, 但刚才遭受的那顿毒打搞得它现在浑身都还在疼,忍了忍, 便挺着身子委委屈屈道:“你身边应该是有一个天生鬼命的人吧?这么纯净的阴气我还是第二次闻到……” 第一次闻到的时候还是一百多年前呢。 柳仙说着说着就追忆起了往昔, “唉, 我以前也是在帝都修行的名蛇,当年不知道有多少出马弟子想让我做他们的堂仙儿,我都不稀得搭理……” 柳仙当年也是条傲气的蛇, 好不容易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从一条小水蛇修炼成精了,哪里愿意去给人家当什么出马仙,直接占了块水域就在那里当起了水大王。 那时湖里的鱼虾还每年都有人重新投放, 柳仙当年除了修行就是品尝人类给它的这些祭品, 时不时地浮水看一下自己领地内的风景,不知道多惬意。 但是后来吧, 柳仙语气突然有点古怪, “有个浑身阴气的道士来找我, 说看我骨骼清奇, 问我想不想更进一步……” 精怪修炼犹如逆天而行, 想要更进一步可以说是难上加难,当年柳仙虽说才刚成精, 却也不是条傻白甜蛇,哪会那么容易就听信他的话呢,反而是看着这人浑身的阴气,暗戳戳地想把他吞了, 心道我吞了你不也能更进一步吗? 然而……柳仙两根蛇牙都快咬断了,愤愤道:“他居然也捶我!” 那道士不仅像谢无虞那样疯狂捶它,把它捶晕了之后还丧心病狂地把它夹带着离开帝都了。 “然后我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柳仙道。 不过当年这个位置确确实实就是个空缺着的青龙位,柳仙当时迷惑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犹犹豫豫地在这儿停留下来了。 说起来,它这背井离乡的时间可真够长的。 谢无虞有点无语,随即又是心头一动。 道士……又是个道士。 蹙了下眉,谢无虞看了一眼还在摇头晃脑的柳仙,试探着问道:“浑身阴气的道士?” “唔。”柳仙吐了吐蛇信,“对……说起来,他捶我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来着。” 又爱作弊又没种,打得一点都不痛快。 谢无虞选择性地忽略掉了它这一句,继续问道:“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柳仙晃着的脑袋顿了一下,随即又甩了甩,嘶嘶道:“大概记得吧……” 谢无虞听它形容了一下,什么鼻似悬胆,眸若星辰,长眉入鬓……忍不住捏了下它的尾巴。 “……反正就挺人模人样。”柳仙最后总结道,然后又抬头瞅了眼谢无虞,歪了歪脑袋,“而且仔细想想,他灵魂的味道和你也挺像。” 谢无虞眉梢微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柳仙提到的这个道士,和他之前隐约接触过的那个是同一个人。 但中间跨越了一百多年……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他还算是人吗? 而且,柳仙的嗅觉向来灵敏,它刚才提到的那句灵魂的味道相似,又是怎么回事? 柳仙也跟着陷入了沉思,心道难道它是被同一个人的两辈子给捶了? ……不能吧。 谢无虞感觉从它嘴里大概也问不出什么了,想起之前在老齐家拿到的那段监控,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它带回去,到时候让它认一认脸好了。 谢无虞这样想着,刚好看见地上躺着的老张头手指动了动,眼看就要醒了。 也是这条柳仙刚被他毒打了一顿,镇妖符符阵又把它的力量压制得百不余一,先前布下的迷魂阵法现在散了不少,外面院子里的那几个年轻人以及那个老先生估计也差不多要醒了,他要再不赶紧离开,就得被人看见了。 把写好的纸条往老张头的手里再塞了塞,谢无虞拿出手机看了一下。 打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看一下时间,居然已经到凌晨两点了。 明天可还得继续拍摄呢…… 提着柳仙快步走过石桥,谢无虞刚推开租住的民居的大门,还没走到房间呢,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夜色中幽幽传来:“谢老师……” 谢无虞:“……乔老师,这么晚不睡觉在这儿干嘛呢。” 这话不该我问你吗?乔远山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反问搞得有点儿茫然,过了几秒才找回了自己的节奏:“你怎么从外面回来的?!” 要不是他今晚水喝多了忍不住起来上厕所,他都不知道谢无虞居然还偷偷摸摸出去了。 谢无虞悄悄把柳仙往地上一丢,淡定道:“半夜看剧本看得睡不着,就出去吹了吹风。” 被他丢到地上的柳仙:“……” 乔远山狐疑地看着他,谢无虞神色坦然,甚至还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哈欠,道:“没想到就吹了那么一会儿就两点多了……我回去睡了,乔老师你也早点睡。” 说罢,他转身就要回房,乔远山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脑子转了一下,“草,看了剧本出去吹风他怎么还穿着今晚的衣服啊!” 他记得之前和谢无虞睡前对戏时候,他不都会换睡衣吗? 乔远山感觉有点不太对,但民居的门缝有点大,他这样看着都能瞄见老张头家亮堂堂的灯光,想起这几天听来的各种传言,乔远山有点发毛,也不纠结了,赶紧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然后第二天上午拍摄完了中途休息,乔远山又听到了第二波的传言。 “原来老张头家是闹柳仙了!听说是他们那个厨房翻修时的方位压了柳仙,他那憨儿子捡了人柳仙的皮没说还卖掉了,所以柳仙才来闹他!” “好像也是……他那儿媳妇当时犯癔症的时候,李大嫂不就说了她那脸看着都不大对吗?就跟蛇似的……” “等等,嫂子们又是从哪儿听来这些的?”乔远山吃着盒饭,一时不知道剧情居然已经进展到了这里,忍不住问了一下过来送饭的几个本地女人。 其中一个大嫂子神神秘秘道:“昨晚去帮老张头他们家敲锣的那几个后生亲眼看见的!说是一早起来进屋里,就看见老张头和他儿媳妇都躺在地上,那些椅子啊、桌子啊,全碎了一地,那老张头手里呢,还拿着张纸条——” 她卖了个关子,见在旁边吃饭的别的剧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竖起耳朵过来听了,便继续道:“上面写着啊,闹他们家的其实是条柳仙,本来在那湖里潜修好几百年了,就要得道化龙,结果洞府上突然被盖了个厨房,蛇蜕也被老张头他儿子捡去卖了!那柳仙本来都快得道化龙了,被他们那么一搅和,差点毁了根基,可不就要闹他们吗?” 得道化龙……这说法可不一般。跟着谢无虞过来片场里混日子的柳仙听着这传言,还挺津津有味,在旁边不时点点蛇头。 也幸亏乔远山看不见它,不然要知道传言的主蛇公就在自己旁边,不知道还能不能有这么高的兴致听几位嫂子八卦。 “那然后呢?”另一个剧组工作人员问道,“那柳仙怎么放过他们家了?” “这就得说一说那个高人了。”大嫂子道。 “那个老先生?”乔远山嘴上这样问,心里却隐约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诶,那个老先生嘛……本事是有,但还不算高人。”大嫂子说,“我说的那个高人喔,谁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反正老张头他们起来之后,就只看见那张纸条,还有柳仙留下的几片蛇鳞。大家就觉着吧,估摸着应该是过路的老神仙看不过老张头他们家绝户,这才出的手帮忙……” 刚好路过的谢·老神仙·无虞:“……” 大嫂子继续道:“现在老张头已经招呼人过去把厨房重新挪开,蛇蜕也求人帮忙问了,还别说,他儿媳妇还真的好,昨天看着还木楞楞的,今天已经能起身给帮忙的人做饭了。” 说着说着,大嫂子也有点唏嘘:“所以说喔,有些老传统还是得听一听的,没什么事倒还好,真要犯了忌讳……” 她摇了摇头,看见乔远山以及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表情都有点奇怪,不由得问道:“几位老板,怎么了?饭不好吃吗?” “没……”乔远山深沉道,“就是突然想到了点什么。” 大嫂子以为他是在想那甚子剧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拼也得先吃饭么!” 乔远山:“您说得对。” 他今天一早上就跟人吐槽了谢无虞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吹风的事儿,剧组里有一个算一个的差不多都听过了,这时候再和大嫂子说的这么个话连起来,真相似乎已经隐隐欲现了。 谢无虞在旁边听完了一整场夸大不少的八卦推理,余光瞥见乔远山几人的表情,忍不住“……” 乔远山捧着盒饭,默默地看他:“谢老师……吹风,嗯?” 谢无虞镇定地应道:“嗯。” 柳仙:“嘶嘶。” 66、六十六 不是, 你这就过分了。 乔远山实在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正气凛然睁着眼胡说八道的,有点无语地盯着谢无虞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质问道:“你就……大半夜穿得整整齐齐地出去吹风?” “这不是夜风比较凉, 怕吹感冒了耽误拍摄么。”谢无虞不动声色地把爬过来凑到他碗边想要伸出蛇信子闻一闻的柳仙推开, 正直地问道,“怎么了?” 乔远山:“……” 其他工作人员:“……” 你说这人, 给的理由还真挺合理的哈。 谢无虞对他们那疑惑又锐利的目光恍若不觉, 低头扒了口盒饭, 含糊道,“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拍摄了,今天不是有乔老师你的两场重头戏吗……您准备好了没。” 刚刚一直在听大嫂子们唠嗑八卦根本没重新看过剧本的乔远山顿时被扎了一心, 恍惚道:“……没。” 谢无虞抬眸看他一眼,似乎是在说那你怎么还在这信谣传谣一点儿不着急的? 乔远山:“……” 在场的工作人员也隐约有点儿被谢无虞带偏了,尤其是副导演在不远处又催了一声, 众人盯了谢无虞看几秒, 便又赶紧捧起盒饭,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一旁盘着身子在那儿看下来的柳仙:“嘶嘶。” 这人好会编啊, 简直比他之前认识的小蛇精还会编。 谢无虞淡淡地扫了它一眼。 柳仙立刻闭嘴, 卷起尾巴跑了。 接下来的拍摄还挺顺利, 乔远山虽然脑洞大又爱听八卦, 但业务水平还是有的, 接下来的几场谢无虞和他对了一遍,隐约也能感觉到自己在表演上有一些技巧方面的不足。 不过……他看了一下乔远山戏外不时幽幽飘过来的眼神, 决定还是过两天再去问好了。 …… 那条柳仙自从被谢无虞捶过之后,就差不多一直跟着谢无虞在租住的民居和片场中来回跑,但有一天,谢无虞正看着剧本呢, 盘在房梁上的柳仙吐了吐蛇信,突然就开始往外游。 谢无虞疑惑地抬眸看了一眼,柳仙说:“我的蛇蜕回来了。” 不知道当初老张头他儿子是把蛇蜕卖到哪儿了,将近半个月过去,他们家那个厨房都拆倒重建了一遍,蛇蜕都还没个踪影。 但老张头家也不敢糊弄,虽然现在柳仙看着像是走了,但没准人家看他们没把蛇蜕还回去,就又回来闹他们呢?毕竟那纸条上面就写得挺明白的,那个高人只说是帮他们和柳仙谈好了条件,可没说他们没完成条件后还帮忙把柳仙制住啊。 也是之前柳仙闹事留下的阴影太深,老张头家这么一直兢兢业业地寻摸,终于在今天找到了。 柳仙和自己的蛇蜕之间有着一丝独特的感应,这会儿察觉到自己蛇蜕的气息,便忍不住过去想要取回来。 谢无虞点点头:“那你去吧。” 想了想,他又提醒了一句:“你不要再吓唬人家了啊……”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段时间柳仙经常抽空去人老张头家里搞事,时不时地就落几片蛇鳞在桌上,把老张头一家都吓得不轻,不然老张头再怎么怕,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柳仙:“嘶嘶。” 不就是去吃几颗鸡蛋吗,用得着这样? 柳仙用母语嘀咕了两声,又不敢对着谢无虞直说,弯着身子就往外游去了。 谢无虞看了一下,刚收回目光想看继续看会儿剧本,就听见门口传来道敲门声。 有点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谢无虞起身去给人开了门。 “王姐,刘哥,还有副导……香就放桌子上,你们自己点上吧。” 虽然之前他没承认,还把众人的注意力给转移走了,但是吧,谢无虞还是低估了广大人民群众对那种奇诡恐怖传说的好奇心,在乔远山锲而不舍的洗脑之下,现在剧组里不知道流传了多少个版本的“谢大师降服柳仙传”—— 偏偏他们感觉了一下谢无虞先前的态度,也不跟谢无虞明说了,背后互相八卦了一遍之后,就扯了各种借口过来找他,实际上就是想找他给神像上香。 一开始谢无虞还陪他们聊一会儿,现在就已经淡然了,直接把带来的几捆线香放在桌上,等他们过来了就让他们自己点上算了。 王姐等人讪讪一笑,也不客气,进了门就把新买的水果换上。 谢无虞看了一眼,道:“诶,王姐,别放石榴。” 王姐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石榴:“怎么了吗?” “没,”谢无虞走过去,往袋子里看了一下,挑了香蕉和苹果放上去,“就是有点忌讳,果供我们一般是不用石榴樱桃和李子这些水果的。” 主要是石榴和樱桃这两种水果的种子一般都是通过人或鸟兽的粪便排泄出来的,在道教的说法就是沾了污秽,不太清净,所以一般不会放到供桌上。而李子不入果供,却是为了避讳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太上老君的名讳。 谢无虞简单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副导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他还想回去也请尊神像在家里拜拜呢,现在听谢无虞这么一说,感觉这避讳好像也挺多的。 谢无虞笑了笑,说:“如果不是信众的话,平时去观里烧几炷香就好了。” “嗯嗯。”副导点点头,然后搓搓手:“那我现在先在无虞你这儿拜一拜。” 谢无虞:“……您请。” 等副导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完香,谢无虞的房间里就全是那股柏木香的味道了。 王姐看着那带着强烈的封建迷信色彩的袅袅青烟,也有点不好意思,就把谢无虞刚刚挑出来不能供上的水果给他留下来当饭后甜点。 她把袋子拿到另一边的小茶几上放下,目光忽地一顿:“咦,这是什么东西?” 亮晶晶的跟鳞片似的。 谢无虞垂眸扫一眼:“……” “可能是撕下的糖纸吧。”谢无虞冷静道,拿了扫把过去把鳞片扫进垃圾桶里,“昨晚阿婆拿了喜糖过来分,我就吃了几颗。” 王姐:“哦。” 糖纸是这样的吗?王姐有点疑惑,但也没多想,和谢无虞说了一声注意休息,就跟着副导他们离开了。 谢无虞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随即便丢了两张纸进垃圾桶里把那几片蛇鳞盖了一下。 经过这么一遭,谢无虞也不太想看剧本了,想了一会儿,就遵从本心地拿起手机,去骚扰自家的兰朋友。 鱼鱼:[猫猫戳戳.jpg] 鱼鱼:副导和乔哥他们天天来我这里给三清尊神们上香,我感觉我就要因为宣扬封建迷信被广电封杀了 鱼鱼:[猫猫落泪.jpg] 现在正是晚上□□点,谢无虞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左上角那里的正在输入跳了一下,很快就有消息回了过来。 兰朋友:不会的 兰朋友:[猫猫亲亲.gif] 啧,这是又在暗戳戳地跟他撒娇吗?谢无虞一看他这个表情包就忍不住勾唇,想了想,回道。 鱼鱼:你怎么知道不会? 兰鹤望看着他发来的这条消息,微微抿唇,仿佛是看见了谢无虞唇边狡黠的笑意一样,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兰朋友:……就是不会。 兰朋友:我会帮先生处理好的 兰朋友:[猫猫乖乖.jpg] 这回复可真严肃……谢无虞这样想着,唇边的笑意却更深了。 外面还下着雨,谢无虞跟兰鹤望说了点儿小情侣间的废话,便起身走到窗边,对着外面的雨景拍了张照。 如丝的秋雨落在湖面上荡起一阵阵涟漪,青砖黛瓦在这雨色中似乎都多了几分朦胧美。 谢无虞把拍好的照片发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兰鹤望回过来,刚想问一句,就看见聊天页面一跳,跳出了一条语音通话的申请。 谢无虞指尖动作微顿,随即点了接受。 “先生。”兰鹤望低低唤道,低沉磁性的声音经由电流的拆分重组,又多了几分奇异的暧昧感。 谢无虞感觉耳尖有点发麻,忍不住将手机拿远了一点儿,随即微微勾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兰鹤望那边也安静了下来,“沙沙”的雨声中,两人的呼吸声隔着手机也依然清晰可闻。 谢无虞抬眸看着外面飞过的一只雨燕,脸上笑意轻浅。 过了几分钟——又或者只有几秒,兰鹤望终于又开口了:“先生还有多少天才能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无虞的错觉,他总觉得兰鹤望这句话低低的,像是特别委屈似的。 小乖崽可真是…… 谢老父兼职老夫的无虞大师摇摇头,却还是认真答道:“大概还有一周吧,本来打算这几天就收工的,但撞上了个小台风,最近一直在下雨,拍摄进度就被拖慢了。” 说到这个,韩毅应该算是最着急的人了。 这个念头也就在脑子里一转,谢无虞想了想,便又忍不住逗一下兰鹤望,含笑道:“怎么,鹤望想我了?” 兰鹤望:“……” “嗯。”过了几秒,兰鹤望垂眸应道,“想了。” 67、六十七 谢无虞:“……” 小乖崽这直球打得可真是猝不及防。 谢大师盯着手机这样想着, 表情十分沉稳,耳尖却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镇定地应道:“嗯。” 那边的兰鹤望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这时听着谢无虞的声音透过手机在耳边响起,却又突然淡定了下来, 指尖在桌面上轻点, 他问:“先生呢?” 先生有没有想我? 夜灯昏黄, 他在等谢无虞的答案。 谢无虞看了看窗外融进了夜色中的雨景,过了几秒,感觉耳尖上的温度稍微落下去了一点了, 才反问道:“鹤望觉得呢?” 没等兰鹤望说话,他便又莞尔接道:“我当然也想我的兰朋友了。” 他的声音清悦中带着一点儿捉摸不透的笑意,兰鹤望喉结微动, 随即抿唇:“……嗯。” …… 挂断了通话, 兰鹤望摇着轮椅去看了一眼鱼缸里养着的小金鱼。 清透的玻璃里水草摇曳,几条金色的小鱼在绿叶和细沙中穿梭。兰鹤望伸出手在鱼缸上轻轻一点, 一条小鱼吐了个泡泡, 忽然摇着宽大的尾鳍过来, 隔着玻璃“撞”了一下他的指尖。 兰鹤望:“……” 小金鱼还在吐泡泡, 兰鹤望看了几秒, 便拿起手机也拍了张照,给谢无虞发了过去。 鱼鱼:? 兰朋友:……睡前给先生看看小鱼 兰朋友:[猫猫亲亲.gif] 谢无虞看着兰鹤望发过来的消息忍不住笑, 耳朵上的热度褪去之后,他又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垂眸想了一会儿,谢无虞勾了勾唇, 给他回了个表情包。 鱼鱼:[猫猫推脸不许亲.jpg] 兰鹤望:“……” 兰鹤望那边又不回他了,谢无虞等了几秒钟,随即指尖在屏幕上点点。 鱼鱼:[猫猫亲亲.gif] 过了一会儿,兰鹤望终于回他了。 兰朋友:。 兰朋友:先生该睡觉了。 啧,这算是在闹小别扭吗?谢无虞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刚想回个表情包过去,就看见兰鹤望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兰朋友:我在家等先生回来。 谢无虞:“……” 无奈地勾了一下唇,谢无虞回了个“好”过去。 嗳,他就是对撒娇的小乖崽太没抵抗力了……这样不好。 柳仙翘着脑袋屋檐里爬进来,一眼看见谢无虞的表情:“嘶嘶。” 这人怎么笑得让蛇鳞骨悚然的? 嗯?谢无虞听见它的声音,脸上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一点儿,挑了一下眉:“怎么样?蛇蜕拿回来了吗?” 柳仙闻言,也顾不上去想谢无虞刚刚在笑什么了,晃了晃脑袋,嘶嘶道:“那当然。” 不仅拿回来了,还吃了好几个老张头家供给它的鸡蛋呢。 想到这儿,柳仙觉得嘴巴里好像有点儿腥,摆着脑袋看了一下,便去旁边的茶几上叼了颗樱桃去去味儿。 谢无虞看着它这熟练的动作:“……” 这样带回去放别墅里真的不会吓到人吗? ——好像是不会,别墅里任意一个人好像都能吊打它来着,连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阿姨都曾经用打狗棒逼退过一条不知道从哪儿偷渡进别墅的眼镜蛇。 他的目光停留得有点儿久,柳仙不太看得懂他眼里复杂的情绪,还以为他也想吃,犹豫了一下,能屈能伸道:“你要吗?我给你卷颗过去?” 谢无虞:“……不用了。” 外面的雨眼看着小了许多,谢无虞低头看了一下天气预报,那个台风似乎已经朝着别的方向过去了,那明天大概就该出太阳了吧? 也不知道剧组明天打算怎么安排……出神想了一下,谢无虞收起手机,不管了,现在都差不多十点半了,还是听小乖崽的去洗个澡睡觉吧。 阿公阿婆们早在九点多的时候就熄灯睡下了,现在民居的卫生间都还空着。谢无虞去洗了个澡,回来给三清尊神们又点了几炷香,做好了晚课,这才翻身上床。 第二天一大早,剧组果然就操办起来了。不过是凌晨四点多,场务就过来敲门让几位老师起床。谢无虞去洗了把脸,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被场务催着去化了妆,直接过到了外景拍摄的地方。 雨过天晴,天边淡淡的映着灰蓝,韩毅看着这天气终于松了口气,麻溜地让工作人员和演员们都准备好了,就架着摄影机开始了拍摄。 这几天因为台风戏都拍得断断续续的,谢无虞的戏份也落了不少。好在他的重头戏都已经拍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些他也看熟了剧本,重新捡起来倒也没有多滞涩,只在开头卡了一下,后续的情绪就都处理得挺好。 这样又拍了一周多吧,《江湖风云》的外景戏总算是杀青了。谢无虞收拾好了东西放上了剧组租来的车里,抱着小金鱼抱枕昏昏欲睡。 乔远山不让他睡。抬手戳了一下他的手臂,疑神疑鬼地问道:“刚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你偷偷去阿公阿婆他们的房间里了,快说你到底去干嘛了?” 因为被下雨耽搁了一阵子,为了赶在租期之内把戏都赶完,整个剧组连同谢无虞都在三班倒,就连昨晚上谢无虞也是三点睡下四点起来才把戏赶完的,这会儿上了车正犯困呢,被他这么一推就有点懵:“什么什么干嘛了?” 乔远山顶着俩黑眼圈,看起来还挺精神:“我说,你刚去阿公阿婆他们房间里干什么了?难道是房子也闹了什么东西要你出手帮忙?” 谢无虞:“?” 什么东西?他道:“你在想什么,我当时是看见阿公他们在搬东西,看起来还挺重的,就过去帮抬一下。” 乔远山待信不信的,看着他道:“我现在已经不相信你了。” 谢无虞:“……” 怎么说呢,乔远山对这方面似乎还真有点儿敏锐度。他刚确实是去帮阿公阿婆搬了一下东西,不过在搬东西之余,他也给他们留了两道符在门上。 南江古镇的风水是基于整个镇子策划的,整体的风水自然不错,但缩小到每家每户上,却又不可能做到异常公平了。 阿公阿婆他们这间民居就在整个风水局的煞位上,虽然煞位已经经过了处理,那点儿煞气其实对一般人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但两位老人年纪大了,身上的阳气比不得年轻人,在这样的煞位上生活久了,难免会被那点儿煞气趁虚而入,谢无虞就顺手给他们留了两道化煞符。 ——就当是感谢两位老人这些天来的照顾,还有那个离别红包的谢礼吧。 谢无虞出了会儿神,乔远山盯着他淡定的表情看了几眼,隐约又有点儿动摇。 难道真是他疑神疑鬼了?可前几天他听王姐说了,谢无虞房间里好像出现过蛇鳞什么的,而那时老张头家闹事的柳仙才被人带走,他这就太巧了。 谢无虞听他在那儿喃喃自语,看了一眼盘在车顶上吊了个脑袋在那儿吹风的柳仙,睁眼说瞎话:“不是说了那是糖纸吗……乔老师你们背后说我的悄悄话到底传成什么样了。” 乔远山:“……” 也就是差点儿要传成你其实是八臂罗汉下凡历劫的程度吧。 ——之所以没传成这样,还是因为副导恍惚间记得谢无虞其实是信道的来着。 不过乔远山也就琢磨了这么一会儿,眼看着谢无虞又要睡过去了,他忍不住又推了一下,问道:“谢老师,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人家里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家里的小孩也老是无缘无故地大哭,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也算明白谢无虞的坚持了,张口问事儿的用词都特别科学——虽然吧,他还是挺怀疑谢无虞就是那个收服老张头家闹事的柳仙的那个高人的…… 谢无虞闻言,抱着小金鱼抱枕想了一下,眼睛都没睁就道:“……可能是钢筋热胀冷缩发出的声音?科普网好像有提到过这个现象。” 至于小孩子,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得去儿童医院就诊看看吧。 乔远山:“……” 不是,就真的要这么科学了,就不能从玄学方面给他解答一下吗? 乔远山有点无语,但还是继续道:“昨晚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舅舅他们一家最近新买了套学区房,虽然是二手的,但地段和装修都挺好,价格也很实惠……” 现在想想,那价格可不是太实惠了?他舅舅一家这才搬进去半个月呢,大半夜的就被吵醒好几次了,有几次还是特别大声的吵闹,把他那外甥吵醒之后,那小外甥就一直哭得停不下来,甚至有时候白天也哭。 本来他舅舅家也没往这方面想,只觉得是不是当初那个房主装修的时候选的材料不太好,隔音不行,就又招呼了人来加了隔音墙,但还是不行。 这么几趟下来,乔远山他舅舅就觉得不对劲了,也试着去请了传说中的大师过来帮忙看事儿,但钱花了,结果却还是很不理想,甚至晚上的动静还更大了。 舅舅愁啊,这房子可花了好多钱呢,都过了户了,总不能不住了吧? 这种情绪在他和乔远山妈妈聊天的时候也透露了一点儿出来,也刚好乔妈妈在乔远山这儿听了些关于谢无虞的八卦,就转头过来让乔远山跟他身边的那位“谢大师”问问了。 谢无虞一针见血,重点抓得很准:“所以乔老师你果然有在背后偷偷给我传谣言?” 乔远山:“……只跟我妈说了一下谢老师你笃信道教,对这方面有点儿研究。” 这次轮到谢无虞待信不信的了,乔远山看看他的表情,小小声:“谢老师,就帮帮忙呗。” 谢无虞了他几眼,想了想:“可能是房子的风水有问题吧,有时候环境确实挺影响人的身心健康的。” 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房子里出过什么事,不过这得亲自去看过才知道了。 乔远山顺杆爬道:“那就拜托谢老师你回去帮忙看看了。” 谢无虞有点无语,“……在这之前先麻烦您让我睡会儿吧。” 乔远山听话地缩了回去,过了几分钟,他又忍不住道:“所以谢老师你是真的会抓鬼啊……” 那他之前的猜测是不是可以成立了?谢无虞果然就是那个高人吧? 刚要睡着的谢无虞:“……” 他有点儿想让乔远山心心念念的柳仙给他来一口,反正也没毒,顶多晕一会儿,回头打个破伤风就行。 柳仙:“嘶嘶?” 68、六十八 正挂在窗外吹风的柳仙怎么也没想明白这事儿为什么扯上自己了, 瞪着两颗豆子眼歪头想了想,身子一滑,直接就爬车顶上去了。 谢无虞搂着自己的小金鱼抱枕平心静气, 乔远山仿佛也觉察到了谢无虞身上传出来的危险气息, 没敢继续烦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 顺便眼馋一下谢无虞怀里的小抱枕。 还真挺可爱, 等他回去也给自己定制几个才行。 和来时一样, 剧组这边包了车从古镇里离开,还是走的国道。 这一次路上倒没碰见什么事儿,一路上平平安安的, 谢无虞睡了一觉醒来,车子差不多就已经回到了市里,正往高铁站那边走。 他们这趟外景前前后后拍了也有一个月, 来的时候天气还是热的, 现在却是凉快了不少。场务先下了车过来让他们准备准备好,然后给大家都拿了票, 过会儿就可以直接进站了。 来的时候大家买的都是早上七点多的票, 现在回去坐的却是晚上的车, 谢无虞刚在路上睡了一觉, 上了高铁之后也不太困, 就拿着手机在那看看。 跟兰鹤望说了一下回程的车次,谢无虞看着他回过来的那个“好”字, 忍不住在屏幕上点点,给他回了个大亲亲。 兰朋友:。 兰朋友:……[猫猫亲亲.jpg] …… 他们坐的傍晚六点多的高铁,回到帝都时差不多十一点半了,乔远山和谢无虞又确定了一下看事儿的意愿, 跟了过来接他的经纪人离开,其他人也各自打了车走。 谢无虞穿着身薄薄的休闲装戴着口罩在路边等,没一会儿就看见了兰家的车,拉着行李过去和司机打了声招呼,谢无虞把行李放到后备箱,熟练地拉开后车门刚要坐进去,赫然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个人。 “先生。”兰鹤望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见谢无虞搭着车门像是有些惊讶的模样,不由得抬眸唤了一声。 “鹤望?”谢无虞回过神来,左右看了一下附近有没有隐藏的记者,然后就抱着手里的那条小金鱼抱枕钻了进去,脸上不自觉带上一丝笑意,又有点儿担心,“你怎么过来了?” 兰鹤望的体质毕竟与寻常人不同,这样夜里外出,身边又没有人跟着,万一出了点儿什么事怎么办? 兰鹤望看着他微蹙的、漂亮精致的眉眼,一个多月来的想念如春潮翻滚,过了几秒才侧身,抽出了车座上的安全带给谢无虞系上,然后在他耳边低声道:“出门前元道子道长给过我几道符了。” “而且,我也想第一时间就见到先生。” 虽然他和谢无虞都空闲的时候偶尔也会开一会儿视频,但隔着冰凉的手机屏幕,又怎么比得上活生生的真人在面前呢? 兰鹤望心中喟叹一声,黑眸中暗色翻涌,随后又被他悄然压在了眼底。 有防护措施就好。 谢无虞这样想着,然后又被脖颈和耳廓上传来的轻浅的、带着兰鹤望身上特有的霜雪般的气息给勾回了思绪。他下意识地抬眸看了一眼前面驾驶座上的司机,只见司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安静开车,连一点儿余光也敢没分给他们。 谢无虞感觉耳尖有点烫,舔了舔唇,收回目光往旁边一扫,就看见兰鹤望又已经乖乖巧巧地坐回他自己的位置上,面容冷然俊美,仔细一看似乎还有点儿小委屈。 谢无虞:“……” 心头倏然一软,谢无虞索性也不管司机怎么想了——反正他们之前也没怎么掩饰过。伸出手捏了捏兰鹤望的指尖,挑眉道:“嗯,我也想见我们的兰鹤望小朋友了。” 兰鹤望:“……” 前座的司机表情一颤,握着方向盘的手却控制得极稳,兰鹤望轻轻看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低声应道:“……嗯。” 谢无虞莞尔。 过了一会儿,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捏着兰鹤望的指尖往外看了一眼,就看见那条柳仙拖着细长的蛇躯狂奔在他们车子旁边,时不时地还抬头朝车窗里看看,蛇信刚吐出来就被风吹得在空中打了个卷。 谢无虞:“……” 柳仙:“嘶嘶!” 它不就是想去偷吃一下附近小摊儿上的茶叶蛋吗,怎么就直接把它忘了开车走了呢? 柳仙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之前没被那个道士捶死,也没被谢无虞打废,这会儿倒是差点要因为千里追车累死了…… 兰鹤望顺着谢无虞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在外面跟着他们狂奔的那条柳仙,“先生?” 先前谢无虞也跟他提到过老张头家发生的事,兰鹤望是知道谢无虞这次回来也把那条柳仙给带回来了的,但他刚看谢无虞没提,身边也没东西跟着,就以为是柳仙自己离开了,这会儿一看,大概是没来得及上车…… 谢无虞也有点无奈,看了眼前面开车的司机,朝兰鹤望隐晦地点了一下头。 柳仙还在外面嘶嘶狂叫,兰鹤望顿了顿,便出声让司机停车。 司机也没多问,看了看路况,便在停车区旁边靠边停下了。 后车门似乎打开了一下,司机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兰鹤望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才重新打着了火,朝着兰家别墅开去。 柳仙一上车就忍不住往兰鹤望身边凑,但它卖相比起狐鬼甚至黄大都有点儿拿不出手,兰鹤望冷静地盯着它看了两秒,便撑着手挪开了身子。 柳仙:“……” 谢无虞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勾了勾唇——主要是被兰鹤望的动作可爱到了,拿着小金鱼抱枕就帮他把柳仙往角落里赶了赶。 此时的兰鹤望一垂眸就能看见谢无虞眼中毫不掩饰的狡黠的笑意,他稍微顿了一下,也没说自己其实并不怕这条柳仙,反而是就着谢无虞捏捏他指尖的动作,把自己的手指插.进谢无虞的指缝里。 比他偏小一号的手掌上还有着常年画符握剑留下的一层薄茧,手背上也有之前在古镇拍戏时不小心被道具割开的伤口。 兰鹤望的指尖在上面轻轻摩挲了一下,麻麻痒痒的触感传来,谢无虞心头也跟着颤了一下。 “怎么还没好?”兰鹤望摸着那道结了一层血痂的伤口,蹙眉。 谢无虞:“……这才过了两天,哪能好那么快。” 而且这几天里为了赶戏,他也没什么时间给这道伤口上药,自然就好得比较慢了。 兰鹤望表情隐约有点不赞同,虚虚碰了一下那条伤口,随后又收回了手,问道:“先生接下来应该也没什么事了吧?” “算是吧。”谢无虞不自觉地缩了缩指尖,主要是手背被兰鹤望摸得有点儿痒。想了想道,“就是过几天可能要去帮组里的一位老师看看事。” 现在《江湖风云》基本就算是杀青了,制作期里应该也没他什么事,顶多是后面可能需要重新补拍几个镜头,大概率也不会很多;而骆频那边他也联系过,暂时也没安排什么通告,只是有两个代言需要他抽时间去拍一下。 这样算下来,起码在最近的半个月里,谢无虞的时间是比较自由的。 兰鹤望默默点头。 车子里安静了下来,但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盈满了一种淡淡的温馨清甜的感觉,柳仙盘着身子有点不自在地看着这两个手指交缠的人类男性,嘀咕了两声撇开蛇头。 想当年,他柳大爷在帝都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小蛇精巴巴地想跟它缠尾巴呢,也没见有他们这么腻歪的。 柳仙酸不溜丢地吐槽了几句,却还是忍不住被兰鹤望身上泄露出来的阴气的味道给吸引住了。 它的犁鼻器比胡门黄门的鼻子还要灵,相对来说兰鹤望身上的阴气对它吸引力也就更大。吐了吐蛇信,柳仙刚朝兰鹤望的方向游过去一点儿,就看见谢无虞空着的那只手又摸到裤兜上,几张镇妖符的气息若隐若现。 柳仙:“……” 心里大骂了几句,但等车子在别墅前停下,柳仙还是特别麻溜地跟了上去,谨慎地观察了几秒,便把自己的蛇蜕卷在兰鹤望的轮椅上,然后把自己挂了上去。 兰鹤望:“……” 算了,反正他也看不见,就当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吧。 谢无虞也有点无语,不过他看了一下,柳仙主要是把自己挂在轮椅下面的那个脚托上,倒也没直接在兰鹤望眼前晃悠…… 也算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了。 放在车后备箱的行李已经有人拿了进去,谢无虞推着兰鹤望往客厅里走,没一会儿阿姨就迎了出来,笑眯眯道:“夜宵已经煮好了,小先生和谢道长是现在吃吗?” “嗯。”兰鹤望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朝她点了点头。 阿姨也不见怪,擦擦手就笑着给他们端夜宵去了。 谢无虞今天赶了一天的路,中间也只是吃了两块面包垫垫肚子,这会儿还真有点饿了,推着兰鹤望拐了个方向,阿姨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夜宵,两碗肉粥熬得香浓。 兰鹤望先前就已经吃过了晚饭,这时候其实并不怎么饿,但他抬眸看看谢无虞,还是坐下一起陪他慢慢吃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将人影拉得格外长,谢无虞的面容隐在灯光里,琥珀色的眼瞳蕴着星光,连浓密的眼睫毛上似乎也汇聚了点点星芒。 兰鹤望看着他一气儿喝了半碗粥,想了想,又把自己面前的那碗推了过去。 谢无虞:“……”倒也没有那么能吃。 但小乖崽显然是觉得他饿坏了,谢无虞跟他对视了一眼,还是拿起勺子分了半碗过来。 69、六十九 所幸阿姨早就考虑到了晚上吃太多容易不消化, 给他们准备的夜宵都只是小小的一碗,谢无虞分了兰鹤望的一半过来,吃完了也只是半饱多点。 温热的肉粥很好地抚慰了隐隐发疼的肠胃。谢无虞揉揉肚子, 一抬头就看见兰鹤望摇着轮椅过来, 清冷俊美的面容在灯光下莫名显出几分深沉。 “?”谢无虞有点儿疑惑,刚想问他怎么了, 却见兰鹤望凑得更近了一点, 双手撑着轮椅的扶手俯身过来, 在他的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谢无虞一愣,一抹湿润柔滑的触感在颊边掠过,兰鹤望缓缓坐直了身子, 垂了垂眸,解释道:“先生脸上刚刚沾了点东西。” “……” 脸上沾了东西的解决方法原来是这样的吗?谢无虞算是见识到了,有点好笑地抬眸看兰鹤望一眼, 却见对方亲完之后就坐回去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唯有一双深邃的凤眸定定地看着他,隐约泄露了几分真实的情绪。 “先生?”兰鹤望唤了他一声, 谢无虞从他的眼眸中回过神, 想了想, 莞尔一笑, 起身凑过去, 双手压着兰鹤望的肩膀,弯起的嘴唇亲下去了, 才在兰鹤望耳边模糊地吐出几个字眼。 “……还要先生教你怎么接吻吗?” 兰鹤望眸色渐深,乖巧地任由谢无虞压制着自己,空着的手扶上了他的先生的腰,然后缓慢而深入地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餐厅里一片静谧, 过了好一会儿,谢无虞才脸颊微红,轻轻往后撤了一下脑袋。 兰鹤望闭了闭眼,也松了松手上的力道。 谢无虞气息有点儿乱,却还是捏了捏兰鹤望的耳垂,逗他:“这不是学会了吗?” 兰鹤望:“……” 他沉默了两秒,就在谢无虞想要收手回去的时候,侧头在他手腕上亲了亲:“嗯,谢谢先生教导。” 这下子轮到谢无虞说不出话了。手腕上被亲过的地方像是在发烫,甚至比刚刚的唇齿相依还要令人昏沉。谢无虞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应道:“……不用谢。” 兰鹤望像是笑了一下,平时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因为刚才的亲吻而垂了几缕额发下来,冷峻的眉眼看着似乎柔和了几分。 他侧头看了看谢无虞手背上的伤口,指尖在上面虚虚抚过:“先生今天累了,去洗个热水澡就休息吧。” “……唔。”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谢无虞就感觉坐了一天车的身体连骨头都在泛着酸软。 怎么刚才就没有意识到呢?谢无虞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因为小乖崽的美色误人。 走了一下神,谢无虞还是先把兰鹤望推回了房,这才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的房间一直都有人打扫,谢无虞拿了睡衣进去舒服地泡了个热水澡,出来随便吹了吹头,刚想躺下睡觉,就听见外面有人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谢道长?”阿姨站在他的门外,笑眯眯地看着谢无虞,“我还以为你睡了呢。” 她递过一个透明小箱子,道:“小先生让我给你拿点东西过来。” 谢无虞低头看了看,那个小箱子里像是放了瓶酒精碘伏还有一包棉签,旁边还有一管不知道干什么用的药膏,看着就满满当当的。 想起之前兰鹤望盯着他这伤口看的样子,谢无虞心头蓦然地一软,送走了阿姨之后,就将药箱打开,认真仔细地按照步骤给伤口消毒上药。 凉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似乎连隐约传来的刺痛都淡了下去。谢无虞将手压在被子外面,翻了个身,安然地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起床,谢无虞洗漱完之后就神清气爽地下了楼,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昨晚跟着他回来的那条柳仙被净尘法师他们围在中间,时不时地被点评几句。 这几个围着他的人类身上的气息都与谢无虞不相上下,柳仙现在整条蛇都是毛的,盘成一坨缩在那里,蛇瞳瞥见谢无虞的身影,才激动地嘶了两声。 “无虞回来了啊。”元道子一看柳仙的举动就转头往回看了,偏脸上还要矜持一下,听到身边空明子招呼谢无虞的声音,白胡子颤了颤。 “嗯,昨晚刚回到。”谢无虞笑着走过去,看了看元道子脸上的表情,喊了声“师父”。 “嗯。” 元道子表情一下子就有点绷不住了,“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就克制不住地问他:“不是说去拍戏的吗?怎么受伤了?” 谢无虞昨晚才跟兰鹤望解释过,这会儿又跟元道子说了一遍。 “那也要记得擦药。” 元道子念叨了一句,谢无虞乖乖应了,又跟空明子等人打过招呼,这才垂眸看向被这群大师们的气息压得快要翻肚皮的柳仙。 元道子他们刚就是在说这柳仙呢,这时看见谢无虞来了,就让他再说了一下这柳仙的来历。 “……我觉得事情有点凑巧,就把它带回来了。”谢无虞把柳仙当时的说法和元道子他们提了一遍,重点突出了一下那个“道士”的存在,还有柳仙说的那一句“相似的灵魂的味道”。 元道子等人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由空明子开口道:“之前无虞你一直在外地拍戏,所以我们就没怎么跟你提起过——” 先前那次鬼门提前大开,万千阴魂没有引导就来到了阳世之间,虽然其中的厉鬼被谢无虞和兰鹤望提前引开了不少,但那些阴魂提前到来阴起的一系列后果依然严峻,白云观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联合了帝都中其他的几个道观和佛寺才镇压下来。 这种事情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从未有过,后续白云观自然是要追查鬼门为何会提前打开的源头的——但查到最后,空明子连算了几卦,都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沾了沾杯里的茶水,然后一笔一划地在桌子上写下两个字。 谢无虞就着他的动作看去。 “地府”。 不管算了多少卦,显示的卦象都指向了是地府那边出的疏漏。 桌上的字迹缓慢散去,谢无虞不由得想起当初狐鬼的出现,似乎……也是和地府有关。 不知名的道士、本该管理约束天下阴魂的地府,两者之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又着实让人寻不到一点儿痕迹。 谢无虞沉思了一会儿,目光落到盘着桌腿的柳仙身上。 “嘶嘶?”柳仙蛇头寒了一下,然后就被抓去看了一遍先前谢无虞拷回来的那个监控录像。 “嘶嘶!”柳仙一看身上的鳞片就炸开了,微圆的蛇头凑近了屏幕的方向,“就是他!” 这不就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把它捶晕了夹带到南方去的道士么! 柳仙回忆起当年被痛捶的经历,对着屏幕嘶嘶狂骂,谢无虞反倒是早有预料,这时也没有显出多少惊讶之色。 净尘法师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重点:“柳仙说一百多年前就见过这道士,那……” 他如果是人类的话,又怎么可能在一百多年后的现在,以一模一样的面目出现在齐家呢? “嗯。”谢无虞点了点头,“柳仙也说过,当年见到他的时候,他和鹤望一样都是满身的阴气。” 阴气缠身,不是像兰鹤望这样天生鬼命的人,那可能就是真正的鬼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难怪之前刘叔的调查没有多少进展。 空明子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皱了皱眉,道:“等我今日回去再算一卦。” 卜算一途占尽天机,但有时候也正是因为算得太透,反而容易让人忽略掉一些真正重要的东西。 空明子之前算的那几卦都以鬼门提前开启一事为题,但如果只将它算作其中的一环,结果或许会有所变化。 谢无虞道:“又要麻烦师伯了。” “算不上麻烦。”空明子摆摆手,有点犹豫道,“就是可能会耽误几天打榜。” 谢无虞有点不知所措,心道也不用搞兼职搞得这么敬业吧。 但空明子是真实在担心,净尘法师念了句佛号,表示自己或许可以帮一下忙。 谢无虞:“……” 一个和尚要帮另一个道士追星什么的…… 元道子也有点看不下去,道:“你让青云子接管账号不就好了吗。” 空明子想了想,觉得可以。 行叭,听完了全程的谢无虞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反正就随他们开心就行……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有了些眉目,商议好了这个事儿后之后,元道子这边也打算回去查一查典籍,看看百年之前是否也有过关于那个道士的记载。 净尘法师同样表示自己回去之后也会帮忙查上一查,顺便号召本寺弟子学学打榜。 谢无虞:“嗯……那就麻烦净尘法师了。” 净尘法师拧开小和尚水杯的盖子,喝了口清茶,和善道:“无虞小友不必客气,这活动老衲看着也颇为有趣。” 是吧……谢无虞眨了眨眼睛,机智地收住了话头,只听着他们的话题又转向了谈经论道,抬眸和不远处的兰鹤望对视一眼。 70、七十章 又陪着小乖崽去上了几天班, 顺便巩固了一下之前学的新知识——对方现在进步飞快,谢老师都有点儿跟不上节奏了,刚想找借口暂停一下课程, 乔远山那边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两人现在都是有点儿名气的演员了, 尤其是乔远山, 他最近正有一部新剧上星, 正是话题最多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狗仔盯着他想捞几条新闻蹭热度, 出来的时候就倍儿小心,墨镜口罩帽子都戴着,看起来狗狗祟祟的。 谢无虞蹭了兰鹤望的车过去,一进包间就看见了乔远山正在摘头上的鸭舌帽,旁边还坐了个人。 他抬眸看了看, 那人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 面容有点陌生,但也能看出一点和乔远山相似的地方,应该就是他的那位舅舅。 “谢老师, 你来了啊。”乔远山一见谢无虞就赶忙起身颠颠儿地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又注意到他的目光, 给他招呼道, “这是我舅舅, 谢荣显。” 谢无虞朝乔远山点了一下头, 目光在谢荣显的左臂和肩膀上扫过, 微笑道:“您好。” 谢荣显也跟着起身,见着谢无虞,手指搓了搓,心里有点踟躇。之前他也是找过好几位大师的, 那一个两个看着都仙风道骨的,最后不也什么结果都没有,眼前这个看着那么年轻,听他这外甥说还是个演员什么的,真能行吗?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抬起眼睛和谢无虞对视了一眼,对方身上似乎蕴含着某种能够令人心身安定的力量般,谢荣显心里不知道怎地一松,轻吐了口气,伸出手说道:“你好你好,是谢大师吧,之前小乔和我们提起过你,听说你是一位很优秀的茅山道士……” 谢无虞:“……” ??? 眼看着谢无虞的表情有点不大对劲了,乔远山连忙在旁边疯狂解释道:“不是,舅舅!我之前跟您说的谢老师他是正一派的火居道士,不是茅山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冤枉,他这次真没参与传谣! 谢荣显见状愣了一下,他确实有点分不大清这些道士的派别,不过这不妨碍他觉得有点冒犯到谢无虞,神色歉然道:“瞧我这脑子,一下子就记岔了,实在不好意思啊谢大师……” 谢无虞倒也没真想跟他们计较这么件小事——毕竟现在圈里的其他老师乃至他的粉丝群里都还有人孜孜不倦地给他传播这个生生不息的谣言呢,他要计较也不太计较得过来…… “没事。”谢无虞笑了一下,转而就直接问起了他新家里的事儿。 之前乔远山也简单地跟他提到过一些,但那些情况他也是从乔母那里听来的,有的地方就比较含糊,不太好做判断,现在谢荣显这个正主在这里,倒是正好补充上。 他这么快就进入了角色,乔远山反而有点不大习惯了,心想,谢无虞这次怎么没扯什么自然科学的名词啥的? 谢荣显之前没接触过谢无虞,倒不知道他给立的是个什么人设,这时听谢无虞问了,犹豫了一下,便答道。 和乔远山之前说的也是大同小异,只是更具体一些。 谢荣显回忆道:“我们就半个月前搬过去的,当时还请了小乔他爸妈过来吃了顿饭……” 一般乔迁新居确实这方面的讲究,新房子从建造到户主入宅,中间空了不知几年几月,有时候会有一些“好朋友”提前在里面住下了,所以主人家在搬进去之前,就要先用盐水打扫一遍房子,然后请一些亲朋好友过来吃一顿饭“旺宅”——过来吃饭的亲朋一般也不会空手上门,带来的礼物就是给户主一家送的喜气彩头。 谢荣显买的这套房子虽然是二手房,但也按入新居的规矩做了,倒也真是相安无事,但等乔远山他们一家住几天后离开了,房子里就闹起来了。 谢荣显想起来后背还有点儿发凉,道:“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房子老化了,想着那儿地段那么好,人给的价钱也算厚道,房子出点什么毛病也不好说什么,就打算自己找人过来重新装修一下就行……” 但后面他们花了大价钱请人过来,不仅是把门窗都换了,墙也重新装修安了隔音板,地上还铺了地毯,但那种怪声就一直还是有,甚至还越来越吵闹起来了。 “最吵的就是客厅和厨房那边了,家里的小孩也经常在晚上起夜的时候对着客厅那边哭,嗓子都哭哑了,带去医院看吧,又说查不出什么,就是有点营养不良……”谢荣显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叹气,家里的小孙子也才两三岁大,这么一直哭着,短短半个月就瘦了不少,谢荣显怎么能不心疼。 “你们没找前户主问过吗?”谢无虞仔细听了,随后问道。 说到这儿,谢荣显明显就激动起来了:“当然找了,怎么可能不找?!” 但对方听他问了房子好像有点不对劲,是不是以前出过什么问题的时候,就在电话里把他大骂了一通,然后谢荣显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就一直都是无法接通的状态,显然是对方已经把他拉黑了。 房子是早就过了户的,前房主不愿配合,谢荣显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自己去找大师来帮忙看看。 也不知道是不他自己运气不好,他找的那几个大师在微信上说得挺有条理的,但请到家里来一看,就都变了一副样子,扯了好些玄乎的理由,但归纳到中心思想,就是得花钱,请各种神像和佛像进来帮忙镇压。 谢荣显当时确实心动了,但乔远山点醒了他——神像佛像可不是那么好请的。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你要真心想供奉一尊神像也就罢了,但如果只是想借神佛之力做点什么事,其实效果并不会太好。 谢无虞琢磨着这段话怎么那么耳熟呢……他不由得抬眸看了乔远山一眼。 乔远山讪讪一笑。 这个嘛,他确实是现学现卖,学着谢无虞之前的话给谢荣显说的…… 不过这话确实也是对的。佛教暂且不论,在道教而言,请神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大到请的哪位尊神,请神入宅的日子有什么样的讲究,小到神像的摆放位置,供的五色供品有什么忌讳,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除此之外,民间自己请的神像一般是没有经过香火和高功开光的,这样的神像没有灵气,请回去之后镇邪的效果也是一般。 谢无虞想了想道:“如果真想请一尊神像供奉的话,可以去打听哪家宫观或者佛寺有这方面的业务,请几位道长高僧帮忙主持。” 乔远山有点茫然:“……现在的道观和寺庙,还有这方面的业务?” 他一直觉得道观寺庙就管抽签算卦、开光法事什么的。 “?”谢无虞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只道,“乔老师,现在时代发展了……” 连他们清水观也开了不少新业务呢。 乔远山:“……” 谢荣显刚在旁边听他说请神的讲究就已经觉得复杂了,这会儿便直接摇了摇头:“算啦……还是初一十五去观里上香吧。” 说起来,他那新家离白云观也不远,只是那边的道长比较难请,他去请了几次没请到之后,才另外找的人。 谢无虞也只是随口提醒一句,这会儿便道:“其实去上香也不讲究初一十五,有心就行。” 心诚则灵其实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谢荣显点了点头,没一会儿又听谢无虞问起了房子里有没有出现过的别的异象。 “好像没有了。”谢荣显想了想,道,“就是晚上动静比较大,有时候睡觉时还会感觉有人在床边站着什么的。” “这样么……”谢无虞指尖轻点,“方便的话,能带我过去一趟看看吗?” “当然可以。”谢荣显说。这时他的心态也有了些变化,没再因为谢无虞的年纪而犹豫,拿桌上的钥匙就打算开车过去。 乔远山连忙喊他们等等,将口罩帽子全戴上了也要跟过去。 谢无虞:“……” 一行人直接在停车场里开了车过去,乔远山躲了几个狗仔,顺利到了谢荣显居住的那个小区之后,就按了电梯直上十四楼。 “这楼层听着是有点不太吉利,但那时候难得有这么合适的房子,我们也就没怎么在意……”谢荣显道,如果当时能提前知道会出这么一档子事,他们家可能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就买下这套房子了。 “是十四层也没什么,”谢无虞摇头道,“如果什么都因为这种谐音就觉得不吉利的话,那很多东西就都得忌讳了。” 谢荣显想想也是。 他们说着话往电梯外走去,走廊里采光还不错,雪白的墙映着橘色的阳光,仿佛驱散了空气中飘荡的某些气息。 谢无虞目光缓缓落在走廊靠左边的一户房子上。谢荣显走过去用钥匙开了门,乔远山侧过头,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谢老师?” “没事。”谢无虞垂了垂眸,应了他一声,然后抬步往房子里走去。 就像谢荣显前面说过的,房子里明显重新装修过一遍,墙上装的隔音板还是崭新的。 他们一走进去,脚下就是一条厚厚的地毯,脚步声隐没在粗糙的纤维里,房间里安静得只听见谢荣显打开冰箱门的声音。 “谢大师要喝点什么吗?”谢荣显礼貌地问道,“搬过来没多久,家里就剩茶还有咖啡……” “杯水就行。”谢无虞随口应道,目光在房间里一扫,“其他人都不在吗?” “嗯……”谢荣显说,“晚上一直闹,吵得不好休息,我老婆就带孩子去小乔他们家里住着先了。” 还别说,去那边住之后,孩子起夜的次数都少了不少。 71、七十一 谢无虞听完之后没说话, 又在客厅里转了一遍,转得谢荣显和乔远山都有点心慌慌了,才在沙发上轻轻一揩, 淡淡的阴气在被他触及的那一瞬间缓缓散开。 “谢、谢老师, ”乔远山看着他的动作咽了咽口水, 突然觉得这间采光挺好的房子好像阴森森的, 偷偷摸摸到处看了几眼就忍不住问道,“是看出了什么问题吗?” 谢荣显也心里一紧, 有点儿坐立不安地对着谢无虞刚摸过的沙发猛瞧。 “……没,”被四目围观,谢无虞搓搓手指,想了想道,“就刚刚看见沙发上沾了东西, 顺手擦一下。” 乔远山:“……” 谢荣显:“……” 草, 这理由也太硬了吧。 两人有些无语,但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绷着的心神确实因为谢无虞的这个态度而稍微松了松,乔远山甚至还吐槽道:“什么哇, 谢老师你其实就是故意想吓我们吧!” 就你刚那表情,看起来可深沉可吓人了好吗。 谢无虞微微一笑。 谢荣显也有点哭笑不得, 但一想到这房子的毛病, 眉头又不禁皱了起来。 谢无虞看了看他的神色, 问:“谢先生还记得以前房子开始闹的时间, 大概是晚上几点吗?” “您不用叫先生这么客气……”谢荣显有点犹豫, 回忆道,“应该是晚上十点多之后吧?对,就是十点多之后。” 小孩正长身体不能晚睡,谢荣显夫妻没带小孙子过来这边时也是晚上九点多就睡觉了, 过来这边之后,因为准备送小孩儿去上托儿班,睡得还早了一点。 通常房子里闹起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睡了有一会儿了,迷迷糊糊时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客厅和厨房里走来走去,锅碗瓢盆发出碰撞声算是寻常,更严重一点的时候,客厅里本来关上的电视不知道为什么就打开了,厨房里的水龙头也在哗啦啦地流水。 谢无虞照着他说的又去厨房里看了一眼。 厨房这边也重新装修过,水龙头都是全新的,洗净的碗碟放在碗橱里,排列工整。 然而谢荣显跟着进去看了看,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僵硬。 乔远山看着挺担心:“……舅舅,你怎么了?” “我……”谢荣显声音有点干涩,抹了把脸道,“就昨天我不是要回公司加班吗,中午的碗就没洗,然后今天加完班又和小乔你一起约了谢大师见面,我就直接从公司那里过去的,所以也没回来过,按理来说……” 这些碗筷应该还堆在水槽里才对,怎么会已经洗干净了还整整齐齐地摆回了碗橱里呢? 乔远山听着有点儿恶寒,冷静地想了一下:“说不定是舅妈回来过一趟,顺手给洗了?” 毕竟只是带小孩儿去他们家睡几天,白天又不会闹事,他舅妈回来拿东西看见了顺手洗掉也不是不可能。 谢荣显闻言也定了定神,犹犹豫豫道:“那我问一问她……?” 谢无虞看着他们两个这就按上手机了,忍不住:“……” 电话很快接通,谢荣显问了一句,那边的人有些诧异道:“什么?我没回过去啊?我这几天都在阿秀他们家里,昨天还跟阿秀出去逛了街,哪来的时间回去……” 而且,她也不敢回啊。 乔远山他舅妈的话音一落,厨房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谢荣显拿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儿抖,乔远山也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往谢无虞身边蹭蹭,就差扒拉在他身上了。 谢无虞被他抓得有点儿无奈,只能放下了手上的动作将谢荣显和乔远山两人都“赶”出了厨房,然后将门关上,道:“目前来看,厨房和客厅里的阴气确实是最重的。但可能是时间不对,我暂时没感觉到有别的气息存在……” 现在这个房子里确实满布着阴气和鬼气,但每个地方的轻重深浅都有所区别。其中痕迹最重的,也就是客厅还有厨房,以及一个应该是放杂物的小房间,倒是和谢荣显之前提到过的出现声音的地点差不多。 谢荣显闻言愣了一下,“那……那怎么办?” 谢无虞:“只能是等到晚上再看一看了。” 谢荣显有点踟躇,主要是他之前请来的人都没像谢无虞这样还要等到晚上再看的……但他转念又一想,那些人如果真有用的话,他也没必要拜托自家大外甥请谢无虞来了。 思及此,他重重点头,道:“那我给您收拾个房间……” “不用。”谢无虞摇摇头,环视了一遍,道,“我在客厅里看着就行。” 这不太好吧。谢荣显欲言又止,乔远山倒是觉得这样可行,毕竟客厅四通八达,坐在这儿哪里出了问题一下就能看见,反而比在房间里待着强。 他道:“现在也不是客气的时候,舅舅你听谢老师说的做就行。” 说着,乔远山又朝谢无虞一笑:“谢老师您说是不是这样?” 谢无虞:“……乔老师,收一收,把情绪收一收。” 过了点。 乔远山:“噢。” 谢荣显被乔远山这么一劝,也不纠结了,应了声“好”,估摸着时间,道:“那我就叫些东西来吃吧……谢大师有没有什么不吃的东西?” “就不吃牛肉还有葱姜蒜薹这些……”谢无虞提了几句,谢荣显想了想,就打电话让人送了些饭菜过来。 等吃过了饭,也才傍晚六七点钟。谢无虞在谢荣显的这套房子里又走了一圈,然后就绕到了阳台那里。 半圆的落日散发着并不燥热的光芒,谢无虞俯身看了看角落里养着的两棵绿萝,想了想,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兰鹤望那边早一会儿也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谢无虞把照片发过去之后,就点着屏幕往前滑了滑。 兰朋友:先生处理完了吗? 兰朋友:…… 兰朋友:狐狸和蛇打架了 兰朋友:元道长让它们面壁去了 兰朋友:[狐鬼和柳仙对着墙壁人立站着.jpg] 谢无虞看了一下,狐鬼和柳仙这两只被罚去面壁了也不老实,互相瞪着眼龇牙,年纪更大一点儿的黄大倒是精明,尾巴卷着兰鹤望的裤脚,亮着豆豆眼在那儿看戏。 他忍不住有点好笑,回道。 鱼鱼:?怎么就打起来了? 鱼鱼:[猫猫疑惑.jpg] 没一会儿,兰鹤望便就已经回了过来。 兰朋友:这是绿萝? 兰朋友:嗯……它们在抢位置。 谢无虞明知故问。 鱼鱼:是嘛,在抢什么位置? 兰鹤望:“……” 他沉默了一瞬,耳边还传来狐鬼挑衅柳仙的声音:“你又不是毛茸茸,兰先生才不会让你坐肩膀上呢!” 柳仙也不甘示弱,嘶嘶狂骂:“你毛茸茸,你长虱子!” 狐鬼大怒,眼看着这俩面着壁又要打起来了,兰鹤望缓缓垂眸。 兰朋友:。 兰朋友:[猫猫鼓气.jpg] 谢无虞看见那个表情包,唇边笑意更深。 想了想,也不逗他了,回道。 鱼鱼:今天可能回不去了 鱼鱼:这边情况有点儿复杂,可能需要等到晚上才能处理 鱼鱼:今晚不用等我一起吃饭了 鱼鱼:[猫猫亲亲.jpg] 兰鹤望看着谢无虞回过来的这一串消息,顿了顿,随即缓缓地回了个“好”过去。 谢无虞莫名地就从这单独的一个字里品出了一丝委屈巴巴的意味,指尖在屏幕上点点,给他发了个狂搓猫猫的表情包。 兰鹤望:“……” 兰朋友:。 谢无虞莞尔。 他蹲在阳台这边有点儿久,乔远山吃完了饭没见人,胆子又怂起来了,到处找了一遍,就朝阳台这边摸了过来:“谢老师,你在这儿干嘛?” 谢无虞淡定地将手机翻过去,捏了下绿萝森绿肥厚的叶子,微笑道:“没什么,就在这做一下心理导师。” “?”乔远山疑惑了,这儿有人吗就做心理导师……等等!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乔远山心里卧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几眼,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谢老师,你别吓我啊……” 谢无虞:“呵呵。” 乔远山:“……” 他一看谢无虞这表情就觉得对方是在吓自己了,无语了一瞬,又耐不住心里的好奇,趁着现在天还亮着,就忍不住唤道:“谢老师啊……” 他这表情一看就是要作妖,谢无虞都懒得理他了,低头又给兰鹤望回了条消息,就听见乔远山不死心地问:“谢老师?我就想问问,那时候在南江古镇的时候,到底是不是你把那柳仙给收掉了?” 一开始他还真被谢无虞骗过去了呢,但现在想想,当时疑点可多,乔远山回忆道:“那天晚上你那么晚才回来我就觉得不太对劲,特别是你刚出去吹过风,那条柳仙居然就在那晚被高人带走了,这怎么想也太巧合了……” 他问:“所以到底是不是……” 谢无虞:“是啊。” 他淡定地敲了敲手机,“它现在不就盘你身上吗。” 乔远山:“?!” 谢无虞抬眸看他一眼:“啊,它往你脖子上爬了,乔老师,你有没有感觉凉凉的?” 恰好一阵夜风吹过,乔远山刚在客厅里脱了外套出来,脖子上顿时寒毛直竖,呼吸都差点被吓得骤停了。 谢无虞还在看着他,面无表情道:“噢,它张开嘴了……” 乔远山崩溃:“别说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谢无虞挑了挑眉,“嗯。” 乔远山见状觉得这人心可黑,默默地回客厅里穿上自己的外套,宁愿和谢荣显聊天也不想和谢无虞多待一会儿了。 谢无虞也不管他,抬手把绿萝上沾上的阴气掸开,看了看外面暗下来的天色,神色微凝。 72、七十二 时间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晚上九点多。 乔远山和谢荣显之前还互相搭几句话, 这会儿也听着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往前走,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了。 谢无虞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夜色愈浓,客厅里关了灯, 只能听见乔远山和谢荣显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客厅里陡然传来了一道“嘎吱”声, 像是有什么人从房间里出来了, 重重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一阵阴冷的风在身旁掠过。 乔远山瞪大了眼睛, 紧紧攥着谢无虞先前塞给他的符,借着阳台那里透进来的月光,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这就是……鬼吗? 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乔远山心想。 几人的目光都一瞬不动地追随着那个黑影,眼看着那个黑影蹒跚着在主卧门口徘徊了一会儿, 就要推门进去, 谢荣显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就在他快要喊出声的时候,谢无虞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食指竖起, 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谢荣显涌到嗓子眼的叫声又吞了回去,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影推开了主卧的房门走了进去, 过了好几分钟才又走出来, 咳嗽声不绝于耳。 那个黑影又走进了厨房, 几秒之后, 碗筷碰撞的叮当声就伴随着哗哗的水声传来, 谢荣显等了一会儿,见那个黑影一直待在厨房里动作没出来,终于忍不住捏着符问道:“谢大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无虞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大开着的漆黑的厨房里。 在他的视角看去, 里面的情况远比谢荣显他们看到的清晰。 满头花白的老人躬着腰在洗碗池里慢吞吞地洗刷着干净的碗碟,然后又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将洗过的碗碟放进碗橱里。 半干的抹布也湿了水,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灶台。她的动作不是十分流畅,带着病弱的老年人特有的迟缓,时不时地就会碰到灶台上放着的锅盆,发出好大一阵乒铃乓啷的响声。 谢荣显咽了咽口水:“对……就是这个声音!接下来,就是客厅这边……” 他正说着,厨房里就安静了下来,接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出现在他们眼前。 她像是看不见坐在沙发上的谢荣显和乔远山等人一样,满布沟壑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慢慢地走去电视机的方向按下了开关,然后拿上遥控器往沙发这边走。 电视一打开就自动跳到了晚间新闻的播放画面上,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客厅里回荡,老婆婆的身影越近,直到谢荣显明显快要绷不住了,谢无虞便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按住了那阴魂的肩膀。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就把手上的遥控器给谢无虞递了过去—— “小乖……是小乖吗?”她像是很久没说话了,发出的声音都有点嘶哑,坐在旁边的谢荣显只感觉到一阵阴冷的风随着她的动作袭来,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还有,小乖是谁? 谢荣显不由得抬头看了眼谢无虞的表情,只见这个他先前心里一直存着怀疑的年轻人表情平静,甚至是有些淡漠地按着那个女鬼……姑且这么叫她吧,按着她的肩膀道:“我不是。” 女鬼依然茫然:“小乖……” 她的意识已经混沌了,谢无虞深深地看她一眼,另一只手上拿着的镇阴符却悄然收了回去。 女鬼浑浊的双眼依然在盯着前面的空间看,嘴里念叨着“小乖”,谢无虞眉头动了动,侧头快速道:“倒杯水过来。” 乔远山愣在原地,过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客厅里没开灯,他手忙脚乱地去拿了个茶杯倒了杯水递到谢无虞手上,然后就看见他指尖好像沾了点儿什么东西在伸进茶杯里搅动了几下,然后一抬手,就给那女鬼灌了下去。 哪怕知道对方其实是个鬼,但视觉效果上就是谢无虞在压着个老婆婆在那儿施行暴力……乔远山默默地扭开了头。 那杯加了料的水灌下去没一会儿,女鬼咳嗽两声,混沌的目光倒是慢慢地清明了起来。 她嘴巴动了动,一个“小乖”卡在喉咙里还没吐出来,就已经疲惫地叹了口阴气,平静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我这是死了?” 谢无虞将手从她肩上收了回来,顿了一秒,便淡淡地“嗯”了一声。 “是这样啊……”女鬼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意外,目光环视了一遍室内,随后落到沙发上坐着的谢荣显以及乔远山二人身上,笑了笑,“这些日子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她已全部回想了起来。 谢无虞静静地看着她。 刚刚他搅在水里的东西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兰鹤望给他找来的香灰—— 也不知道兰鹤望到底是怎么记的,他当初就这么提了一嘴,等他回来的时候,这些在饱含神力的香灰就已经用个小炉子精精致致地放在他房间里了。 谢无虞一时也没来得及收起来,今天临出门时看见了,不知道怎么地就顺手拿了张黄符包了一点儿过来。 这会儿倒是刚好用上了。 神灵爱香火,阴魂喜香灰。香灰里蕴含着神力,但又因为本身属阴,对阴魂来说也是大补之物,先前齐言离魂的时候,就是靠着谢无虞用香灰给她引路回去的,而现在女鬼喝了混了香灰的水,一直以来因为执念太深而有些混沌的意识就随着香灰中的神力融进魂体后恢复了清明。 谢荣显头一次跟鬼打交道,这会儿都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了,僵硬地摇了摇头,也不好说自己其实真的有被并打扰到什么的,只好又抬头看向了仿佛在跟女鬼在打哑谜的谢无虞。 谢无虞没回头,只站在女鬼面前,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是让我送你入轮回,还是……” 女鬼轻轻叹了口气,有点眷恋地看了一遍房子里熟悉的物件,徐徐笑了起来,神色和蔼,“……我还是想去看看他。” 那个“他”是谁,谢无虞没问,表情只顿了一下,便“嗯”了一声。 女鬼慢慢地转身朝玄关走去,她的身影依然蹒跚,但比起一开始意识混沌的时候,又多了点儿不自觉的轻快。 差不多要穿过门板离开的时候,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轻声嘱咐道:“这几天太阳比较大,阳台上的绿萝有点打蔫儿了,麻烦你们明天记得把它搬进来。” 她说完了就念叨着继续往外走:“人老了,没用啦,倒是到处讨人嫌……” 她的身影穿过门板往下走,声音很快就跟着消失在了楼道里。 谢荣显摸索着打开了客厅的吊灯,明亮的光芒迸射出来的那一瞬间,他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 乔远山也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被刚才女鬼身上的阴气逼出来的冷汗,憋不住地问道:“谢老师,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这闹事鬼怎么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他刚才看着谢无虞和那个女鬼交流的时候,就忍不住观察了一遍,总觉得这事儿好像有什么隐情一样,总觉得女鬼身上并没有什么恶意。 谢荣显也坐直了等谢无虞的回答。 谢无虞将手上还沾着点儿香灰残渣的纸杯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又转身去给自己重新倒了杯水,中间想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就反问道:“谢先生你们觉得呢?” 谢荣显犹豫了一下,想起之前他打电话过去质问时前任房主的躲闪和女鬼表现出来的对房子的熟稔程度,问:“是不是和那个前任房主有关?” 谢无虞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嗯。” 一开始听谢荣显重新给他说的那些房子里出现的状况时,谢无虞就有了一点儿怀疑,尤其是等他跟着谢荣显和乔远山来到了房子里看到那些满布的阴气痕迹之后,那点儿怀疑就越发壮大了起来。 按照乔远山和谢荣显相互印证的说法,房子早在半个多月前就有闹事的迹象了,但每次大晚上的都闹得这么声势浩大,住在这里的谢荣显一家却也没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除了两三岁的小孩子眼神清明,有点儿被吓到之外。 还有厨房里洗干净摆放整齐的碗筷,以及阳台上沾了阴气的绿萝,无一不在表明,这闹事的阴魂对这谢荣显他们买的房子十分了解,甚至可能比他们更早地就待过这儿了。 然后这又是二手房,怀疑的目标自然就在前任房主那里。 先前谢荣显跟他聊天时有提到过一句前任房主的母亲刚在医院过世,但因为不是在房子里,所以他也没在意,谁能想到老婆婆去世之后,还会循着生前的习惯从医院那边回到家里呢? “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了?”谢荣显想起前任房主卖房时干脆利落的态度,有点失语,“他……” 谢无虞:“应该知道吧。” 而且不止他知道,那个阴魂也知道。知道自己是被放弃的存在,只不过因为执念太深,反而不愿离去,就连被戳破了她早已死亡的真相之后,她还是想再去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啊……”谢荣显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管怎么样,老婆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在客厅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起来,谢无虞就拿了两张镇阴符交到谢荣显手上,指点着他按照方位放好,然后又简单地做了个祛除阴气的仪式,最后道:“房子里还有点残存的阴气,但不碍事,多晒两天太阳就好了。” 谢荣显连连点头,回房间寻摸了一会儿,出来就给谢无虞包了个大红包。 谢无虞也没拒绝,收了红包之后,看了看手机,跟他说了一声,就直接离开了。 乔远山来不及跟谢荣显再说点什么,就连忙跟上去。 下楼时,乔远山问:“谢老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那个女鬼藏在小房间里了?” 他耳力挺好,昨晚客厅里虽然没有开灯,但他辨别了一下开门声传来的方向,就知道了女鬼是从那个小房间里出来的。 谢无虞闻言也没反驳,指尖在手机上敲敲,“嗯”了一声。 乔远山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还要等到晚上才……” 谢无虞说:“她只能晚上出来。” 她的魂体很弱,意识也都是混沌的所以只能跟着残存的执念行动。 不管是出来去卧室里看看还是洗刷碗筷,亦或是打开电视看午夜新闻,应该都是她以前留下来的习惯和执念,白天的时候她就只是在沉睡,贸贸然将她惊醒,并不是一件好事。 乔远山似懂非懂,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哦……我还是问你要张符吧。” 谢无虞:“……” 73、七十三 谢无虞有点无语, 盯着乔远山看了一会儿,还是拿了两张符出来打发他走了。 乔远山才不理他怎么想呢,拿了符抬手在微信上转了笔钱过去, 就心满意足地转身上楼。 谢无虞:“……” 现在正是天蒙蒙亮的时候, 小区里配套的小公园已经有了不少居民在那儿活动, 谢无虞走出单元门, 一眼就看见外面站着的矮小佝偻的身影。 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谢无虞走过去, 看着她时聚时散的魂体,低声地念了一段《太上救苦经》,算是送她一程。 仿佛是察觉到了谢无虞的好意,那道身影缓缓转了过来,满布皱纹的脸上似乎绽开一抹笑意。 平和安宁的经文如流水般洗涤过她的魂体, 最后的一点儿不甘与怨气也被悄然抚平, 女鬼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谢荣显家所在的那层楼层的方向,然后就在谢无虞的诵经声中,迈着蹒跚的步子安然踏入了轮回。 谢无虞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晨雾当中, 心里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有点儿不是滋味。 眉头微微蹙了蹙, 谢无虞念完了最后一段经文, 转过身就往小区外走去。 秋日的朝阳初露头角, 橘色的光芒染红了东边的白云, 谢无虞一时有点儿不太适应这么明亮的光线, 眯了眯眼躲了一下,就看见小区外不远处的停车区里,赫然就停着一辆散发着熟悉金光的车子。 兰家司机正靠在车子边儿上喝豆浆,这会儿见到谢无虞出来了, 就立刻站直了身子。 “谢道长。”兰家司机现在基本都认得谢无虞了,吸完了最后一口豆浆就赶忙抬手跟他招呼道,“兰先生让我过来接您。” 他这样说着,自个儿还偷偷抬眼看了看谢无虞——主要是前几天换班的时候从别的同事那里听到了点儿不得了的八卦,他们这些司机现在就都挺好奇的…… 谢无虞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头去看了眼手机,果然就看见了兰鹤望半个小时前给他发过来的微信消息,顺着屏幕滑了滑,谢无虞回道。 鱼鱼:看见司机了 鱼鱼:现在回去了 鱼鱼:今天好累啊 鱼鱼:[猫猫安详.jpg] 兰鹤望估计也才到公司不久,没一会儿就回了过来,他道。 兰朋友:[揉揉猫猫.jpg] 兰朋友:已经让阿姨准备好了早餐,先生回去吃完了就休息吧。 兰朋友:在上班了。 谢无虞看了一下,对方还特别乖巧地给他拍了张照,将自己的行程报备得特别仔细。 他的照片一般都不怎么拍自己,顶多就是拍拍狐鬼它们。谢无虞看着照片的角落里像往常一样隐约露出来的半截手腕,不由得微微勾了勾唇,指尖在上面点点,心情倒是突然好了不少。 想了想,谢无虞也不打算回兰家那边儿了,跟司机说了一声,车子就往兰氏集团所在的方向驶去。 兰鹤望刚签完几个文件,一抬头就听见狐鬼和柳仙又在那儿对骂,看着就都快把对方的跟脚骂飞了,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见办公室的门锁传来了一点儿声响,深棕色的厚重门板一下就开了。 他不是说了进来一定要先敲门么? 兰鹤望蹙了蹙眉,神色有些冰冷地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见门口那里探了个头进来,谢无虞脸上带着笑意,朝他招了招手。 兰鹤望表情微顿,“先生?” “唔。”好像没被吓到? 谢无虞观察了一下兰鹤望的表情,就推开了门进来,笑着道:“今天有没有在好好上班?我可是查岗来了。” 他的动作特别自然,刚还气势满满的兰鹤望坐在桌前呆了几秒,就微微垂下了眼睫,低低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有在好好工作的。” 谢无虞莞尔。 今天跟班的是净尘法师,不过他平时也并不常在办公室里贴身跟着兰鹤望,偶尔也会在公司里走走,这会儿也不在办公室里。 谢无虞走进去看了几眼,也没去碰兰鹤望桌上的文件,只是帮他泡了杯茶,顺便过去撸了把黄大。 黄大小豆子眼眯了眯,特别精乖地把自己新长出来的软毛拱起来,给谢无虞摸摸。 还挺会来事儿。 谢无虞顺着它的动作揉了一把,感觉它这身毛在兰鹤望身边养了这么会儿之后,居然还变得挺有手感的,也不知道得是偷偷吸了多少阴气才有这种效果…… 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捏上了兰鹤望的指尖,感受了一下他体内的阴气变化。 兰鹤望任由他施为,垂着眸自上而下地往下看去,将谢无虞的眉眼表情都收入了眼底。 他的先生长相向来出色,此时好看的眉头舒展着,琥珀色的眼瞳里含着浅浅的笑意,红润的嘴唇也勾着一个美好的弧度。 兰鹤望盯着谢无虞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俯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谢无虞正要抬头跟他说说他现在体内的阴气状态呢,猝不及防地就被这么亲了一口,倒也没害羞,只挑了挑眉,逗他:“怎么?我额头上也沾了东西了?” 兰鹤望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谢无虞这是在调侃他前几天乱扯的接吻理由,顿了顿,就乖乖地应道:“……没有。” “只是忍不住想亲先生了。”他道。 谢无虞:“……”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答了,绷了绷脸,耳尖却忍不住发红,心道,最近可不能再给小乖崽开班了,瞧瞧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一言不合就亲他这个老父亲什么的,不像话! 捏着兰鹤望指尖的手指紧了紧,谢无虞蹙了蹙眉,特别冷酷地教训他:“啧——这还在办公室呢。” “嗯,我知道。”他的兰朋友看起来确实有在乖乖听训,但死性不改,像是要把谢无虞先前逗他的次数也还回去似的,盯着他看了两秒,又低头在他唇边亲了亲,道,“先生放心,没人会进来的。” 谢无虞:“……”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不太对劲呢。 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兰鹤望看了一会儿,对方低眉顺眼地任由他瞧,甚至还动了动手掌,借力拉了他一把起身,免得他蹲久了腿麻。 其实已经有一点儿麻了。但谢无虞没在意这个,他盯着兰鹤望看了好一阵子,直到蹲在兰鹤望腿边蹭阴气的黄大都感觉有点儿不自在,偷偷溜去看柳仙和狐鬼它们掐架了,他才表情严肃伸出手,猝不及防地捏了把兰鹤望的脸。 兰鹤望:“……?” 谢无虞冷静道:“你脸上也沾了东西。” 兰鹤望:“……” 知道谢无虞这是被他反逗回去有点儿恼羞成怒了,兰鹤望微微抿唇,又特别乖巧地“嗯”了一声。 自诩老父亲的谢大师就是特别吃这套,看着兰鹤望摆出的这么个表情,一时也不太气得起来…… 但他回想了一下先前给小乖崽补习功课时被亲得有点儿喘不过气的情境,还是忍住了自己心底的怜爱之意,抵着他的额头退后了两步,想想他刚要说什么来着—— “你现在体内的阴气已经处于一个很平稳的状态了。”谢无虞想了想道,“如果是这种状态下再设一个阵法的话,成功率应该会比之前那次要高。” 等到那时候,兰鹤望应该就可以不用再借助轮椅就能行走了。 他的腿并不是天生的不良于行,而是因为他的命格太阴,源源不断的阴气因为封印堵在他的双腿上,这才导致了他不得不借助轮椅行动而已。 想想在过惯了十几年的正常生活之后,突然要依赖一件冰冷的器具才能自如地移动,甚至连平时的生活也需要借助别人的帮助才能顺利进行,以兰鹤望这样的性格,他嘴上或许不会提起,心里大概也是不太愿意的吧。 还真是挺小可怜的…… 谢大师不自觉地又给兰鹤望加了十米滤镜,也不计较他喜欢到处乱亲的习惯了,怜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兰鹤望被谢无虞的这个举动搞得有点儿茫然,想了想,也轻轻抬头蹭了蹭。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那个阵法在第一次开启之前,兰鹤望就已经从净尘法师等人那里听说过了它的优点和弊端,虽然知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阵法并不会对谢无虞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但万一呢? 万一谢无虞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他现在除了行动需要轮椅之外,其他的已经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了。就连之前经常跳出来打扰他的阴魂,在谢无虞把那方法印送给他之后,出现的频率也减少了不少。 他蹙着眉就要开口,谢无虞就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指尖就在他唇边点了一下,“嘘,别吵,我才是专业人士。” 兰鹤望喉结微动,依然不太赞同:“可是……” 谢无虞挑了挑眉,懒得再听他想说什么,指尖一撮,就把他的嘴捏了起来。 兰鹤望:“……” 谢无虞看着他被自己捏扁成一团的嘴巴也愣了愣,想了想,就换了个角度又捏了一下。 74、七十四 刚刚上下一捏的时候看起来像扁扁的鸭子嘴, 这会儿竖着捏就成小鸡嘴了。 谢无虞盯着手下捏着的嘴巴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在兰鹤望有点儿茫然的目光中低头,在那张小鸡嘴上面“啾”了一下。 这感觉还挺新奇…… 谢无虞眨眨眼睛, 手指忍不住又捏了捏。 兰鹤望也被他捏得一时半会想不起自己刚刚想说的是什么了, 只皱了皱眉头, 闷闷地喊了声“先生”。 温热的气息透过唇缝吐落在掌心上, 谢大师被他这委屈的小尾音叫得心尖发颤,又捏了捏那张小鸡嘴才不舍地收回手, 轻轻应道,“嗯?” 兰鹤望盯着他,像是考虑了许久,才道:“不管怎么样,阵法的事先问过元道子道长他们, 先生再做决定好吗?” 他的瞳仁是罕见的纯然的黑, 这会儿抬头直直看着人的时候,眼里就满满的是都对方的倒影。谢无虞被他看得失神了两秒,随后便微微勾了勾唇, 俯身答应了自家兰朋友的要求。 模糊的说话声从交叠的唇齿间传来,黄大被这两个男性人类臊得脸上卷毛红红, 左右看了看, 还是决定继续围观狐鬼和柳仙之间的眼神厮杀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无虞往后撤了一下脑袋。 明明自己的气息都稍微有点儿喘, 漂亮红润的嘴唇也有些发烫了, 却还是忍不住逗一下兰鹤望,伸手捏了下他圆润的耳垂,谢无虞含笑道:“红了。” 兰鹤望在他撤离的那一瞬间就将眼中深沉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这会儿听到他明显带着促狭意味的话语也不反驳, 只是抬起手,指尖在谢无的眼尾上划过,状似认真道:“先生这里也红了。” 然后他的指尖又往下走了走,点过谢无虞的唇边,“这里也是。” 明明是偏低的体温,点在眼尾唇边却像带着火星一样燎人。 谢无虞下意识地就朝他脸上看去,只见兰鹤望的表情是十足的严肃,似乎真的只是在礼尚往来地和他交流着哪里的毛细血管发生了充血变化…… 站在原地仔细思考了一下,谢无虞表情淡定,然后猝不及防地伸手又给他捏了个小鸡嘴。 兰鹤望:“……” 谢无虞朝他微微一笑。 兰鹤望看了眼他的表情,随即垂眸遮住了眼中翻滚的眸色,过了几秒,才低低地叫了声“先生”。 ——看起来还是乖乖的。 谢无虞:“……” 又闹了一阵,眼看着净尘法师也快闲逛回来了,谢无虞收回了手,认真地鼓励了一下兰朋友好好工作,就捞起一旁直挺挺盯着狐鬼柳仙它们互瞪的黄大坐到会客沙发上,揉了揉它已经直回来了不少的肚肚毛。 触感好像没有卷毛的时候好啊……谢无虞心想,目光也不自觉地带出了一点儿想法。 黄大被他这目光看得尾巴毛都炸起来了,想了想,自个儿憋了憋,“嘭”的一声,全身的毛就都是玉米卷的样子了。 谢无虞先是一愣,随即又有点儿唏嘘,一个月没见,黄鼠狼都能给自己卷毛啦…… 手下不客气地揉了几遍,谢无虞看着兰鹤望低头下去继续签起了文件,想了想,便也从手机里调出骆频这几天发给自己的剧本看了起来。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气氛却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一种莫名的静谧隽永的感觉。 兰鹤望在下面递进来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擦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和着办公室里另一个人发出的轻微却规律的呼吸声,让他不由得松了松眉眼。 净尘法师推门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两个小辈明明坐得并不近,动作也并不同步一个坐得端正,俯首翻看文件,一个坐得随性,靠在沙发上滑动手机,另一只手还揉着黄仙的皮毛,气息却仿佛勾连在一起一样,有着一种外人不可言说的亲密。 净尘法师露出了一个浅淡和善的笑,睿智的双眼像是洞悉了一切。拿着保温杯走进去,净尘法师的神色与以往不无一般,“无虞来了。” 谢无虞对上他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地有点儿心虚,点点头,“嗯……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看。” 净尘法师缓缓颔首,也不问他为什么闲着没事就来这边,念了句佛号就在旁边坐下,打眼看见谢无虞手机上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嗯?这是又接到通告了?” 您老人家居然还知道接通告这词儿啊。谢无虞一时有点儿被震惊到了,抬头眨了眨眼睛。 净尘法师理解得可快,从袈裟里也不知道怎么翻的,就拿出一部智能机——谢无虞看了看,这还是今年的最新款…… “最近和空明子他们学着打了下榜,也挺有意思。”净尘法师本就是个特别新潮的大师,之前还提倡过借助现代化高科技传教授业呢,追星打榜这些的业务之前没接触过,这会儿搞起来同样风生水起。 谢无虞这段时间都没看微博,这时听净尘法师这样说了,就切出了阅读页面登上微博去看了一眼。 消息页面一片平静,谢无虞点进大号的主页看了看,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净尘法师的号。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几位法师,也在他先前的微博下面积极发言。 谢无虞:“……” 先不提他一个道士的微博下面为什么是一水的禅言禅语,就说这位惠平法师,你是怎么通过我乱扯的量子能量场顿悟的啊! 谢无虞有点无语,看着空明子也披着号在评论区里和那几位法师论起了各种道法佛法,往下一滑,其他粉丝们的评论就跟着出来了。 “???这才多少天啊,大师的粉丝群都发展到佛寺里去了?” “白云观道士和大觉寺和尚原来关系那么好吗,前排评论给我看懵了,真·一 脸懵逼” “也没听说大师最近干了什么比较惊天动地的事啊……” “呵呵,天真。你没看见难道就代表没有了吗?大师之所以是大师,就是因为他足够牛逼!这么牛逼的人物,你以为他出手的时候上面不会帮忙遮掩吗——等一下,外面有人来送快递了,我去开” “楼主消失了……果然。没想到我只是追个星,竟然就粉了个不可说的大人物,瑟瑟发抖,给大师点香[三炷清香.jpg]” “恐怖如斯……” 谢无虞看完了心想你们的想象力也挺恐怖的……净尘法师还在看他,谢无虞稳住表情,将页面切到了粉丝互动上,果然看见人的账号这会儿已经挤进了前十,大多数都是靠在他微博下面和空明子一起探讨佛道差异性探出来的。 难怪他说有趣呢。谢无虞有点儿无奈,但还是去给他们俩的评论点了个赞,态度不偏不倚。 净尘法师的手机同时响起,他点开一看,就笑了:“阿弥陀佛,无虞有心了。” 谢无虞:“……您客气了。” 不管怎么样,净尘法师看起来都挺开心的,握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谢无虞也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了,“是个鹤望公司那边的电影剧本,还没定下来要不要接。” 兰鹤望这边给骆频开了后门之后,他就从辉煌娱乐那边扒拉了不少适合谢无虞的资源,谢无虞今天点开的这个,就是其中的一个电影剧本,走的文艺片的方向,而骆频挑中的角色则是里面的一对男三—— 就是一对。 一人分饰两角的影视剧并不少见,大部分都是双胞胎的设定,在这方面上这个剧本的安排倒是不流于俗,甚至是有点太过另辟蹊径了。但谢无刚才虞看过剧本,这两个角色确实都很有特点,演好了剧本的设定不仅不会让观众反感,反而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净尘法师这两天已经在空明子的科普下知道不少娱乐圈的小规则了,这会儿也没问他是什么剧本,就点点头,只道:“你们自己仔细考虑了就行。” 他这语气倒是更像长辈在对小辈的谆谆嘱咐了,谢无虞也不由得一笑,又聊了会儿,话题慢慢地就转到了兰鹤望的体质上。 “这想法倒是可行。”净尘法师听完了谢无虞的想法,想了想,给出了个不错的回答。不过他也有点儿担心,“只是第二次阵法不比第一次阵法,小兰先生身上的阴气这时已经稳定了但……” 但有时候稳定代表着难以动摇。这些阴气自兰鹤望的命格而生,与兰鹤望几乎算是性命相连的关系。 上一次施展的阵法本就只成功了一半,第二次要想彻底地将他的命格扭转过来,那些阴气反噬起来,兰鹤望的处境或许会有些危险。 “那会牵连到先生吗?”他们正在这边说着,兰鹤望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摇着轮椅行了过来。 净尘法师看他一眼,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缓缓道:“不出意外的话,除了可能会沾染上一些阴气,别的倒没什么。” 然而不提他身边还有净尘法师、空明子以及元道子等等一群修为高深的大师,光是谢无虞自己的修为都很是不俗了,区区一点儿阴气,对他来说甚至都算不上是麻烦。 兰鹤望垂了垂眸,仿佛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衡量。 凭心而论,他当然是想站起来的。如果阵法不会牵连到谢无虞的话,为此承担一点儿风险似乎也算不了什么。 谢无虞看出兰鹤望是心动了,但他这个提议人倒是想反悔了——当承担风险的人从自己换成对方之后,谢无虞才知道为什么兰鹤望一开始会不赞同他的想法。 净尘法师就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在那里互相劝阻,看够了才平静地说道:“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75、七十五 兰鹤望和谢无虞同时收声, 转头看过去,就望见净尘法师那双总是看得十分通透的眼睛里浮出了一层浅淡的笑意。 谢无虞心头一惊,净尘法师隔空点了点他和兰鹤望, 像是叹息又像是在好笑, “你们啊。” 他这态度看着明显就是知道了点儿什么, 谢无虞瞥了眼兰鹤望, 敏锐地看见对方的嘴唇还残留着一点儿微红的痕迹,难得感觉到不好意思了…… 兰鹤望也有点不自在, 但他的表情管理系统一直在线,这会儿也只是抿了抿唇,就听净尘法师继续说话。 净尘法师也就是点一点这两个小辈,调侃一句,倒没有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作出什么别的评价——像他这样的高僧, 早已不会对这种事情产生什么异样的想法, 于他看去,这世间万物皆是平等,也皆是自由。 谢无虞这时也回过味儿来了, 厚着脸皮看回去。净尘笑了笑,就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这阵法的危险处就在于逆转命盘时, 小兰先生体内的阴气容易压制不住进行反噬, 从而伤及到他的魂体……” 阴气有形无质, 在佛法中曾提及它是天地恶气中的一种。一般人沾染了阴气后之所以会大病一场, 就是因为那些沾染上的阴气削弱了他们身上的三盏魂灯, 也就是民间常说的人生三把火,头上两肩各一把。 而这三把魂灯弱了或是灭了,那就是魂魄出了问题,反应到身体上自然也会出现别的症状。 兰鹤望现在最严重的问题就是他的身体, 尤其是双腿几乎已经完全成了阴气的载体,如果借助阵法逆转命盘的话,这些阴气在设阵过程中没有了封印的压制,势必会朝着兰鹤望发起反噬。 这么浓重的阴气只对着他一个人而去,就算是有十盏魂灯也不够灭的。而一旦兰鹤望身上的魂灯灭了,那他的身体没有了魂魄的牵扯,当然也会被没有任何阻拦了的阴气一起挤爆。 这些风险净尘法师都一一说给兰鹤望和谢无虞听了,而且他怕自己考虑得不够完善,还特别熟练地点开微信里的一个小群,打了个群视频过去。 谢无虞看着他端着保温杯和出现在屏幕上的元道子等人一个一个地打招呼过去,欲言又止。 这怎么说得他反悔的意愿越来越强烈了呢。 他看了眼兰鹤望,对方眉头微微蹙起,深邃的凤眸紧紧盯着净尘法师拿着的手机,显然是还想放手一搏。 兰鹤望觉察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松开了眉头,低声道:“净尘法师说了,还有办法的。” 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他依然是一副挺直腰背的模样,宽肩细腰在剪裁合体的西装包裹下一览无余。 谢无虞的目光滑过他那双即使这样屈着也依然能看出其优越性的大长腿,又落回他微亮的眼眸上,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兰鹤望看了眼注意力都在手机屏幕上的净尘法师,低头也偷偷在手机上敲下了几行字。 谢无虞见状划开锁屏,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发过来的消息。 兰朋友:先生别担心 兰朋友:我会仔细考虑的 兰朋友:。 兰朋友:[猫猫撒娇.jpg] 啧,仔细考虑的意思不还是想吗…… 谢无虞指尖在那只撒娇猫猫上重重点了两下,皱起的眉头却忍不住松了松,带上了一点儿无奈的笑意。 兰鹤望抬眸定定地看着他。 一旁的净尘法师这时候再怎么淡然也有点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一声,把这两人的注意力都拉过去之后,就对着手机屏幕道,“元道子道长,你来跟无虞他们说吧。” 他调转了一下镜头面向的角度,元道子等人的身影顿时出现在屏幕上。 兰鹤望缓缓收回了目光,谢无虞也将手机放下。 元道子显然还没发现自己的得意弟子已经和自己蹭吃蹭喝的主家搞在一起了,只是觉得这两人看起来好像都有点怪怪的,盯着他们看了两眼,才在谢无虞喊师父的声音中回过神来,开始回答起净尘法师先前提出的问题。 重新设立一次法阵的事,元道子和空明子之前也考虑过,得出的结论是可以再试一试,但在重试的基础上,得先把兰鹤望的魂魄给稳住了,让他到时候不至于被暴动的阴气给直接挤爆身体。 这个问题先前净尘法师就跟他们提到过,这会儿元道子显然是要说解决方法了,谢无虞不自觉地坐直了一点儿,竖起了耳朵认真听。 你怎么看着比人家小兰先生本人还积极啊……元道子看着自家徒弟的动作有点纳闷,想了会儿只能归结为他们小年轻之间朋友情深,有点小吃味吧,但还是继续说了。 一旦要重设阵法,那势必就要放开对阴气的桎梏,但一旦解开了封印,积攒下来的阴气又容易对兰鹤望的魂体产生影响,所以元道子他们思前想后考虑了一遍,就提出了一个设想。 能不能在施展阵法的同时,将兰鹤望的魂魄先从身体里转移出来,等阵法成功了之后再重新做一次招魂仪式把魂体引进去呢? 这样的话,那些暴动的阴气一开始就没办法对兰鹤望的魂体造成什么太大的阴影了,而没有了魂体的牵制,他们乃至谢无虞施展手段的时候也能更放开一点儿手脚…… 谢无虞听着这话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呢,什么叫能更放开一点儿手脚?他抬眸看了眼净尘法师,对方喝了口温水,就道:“小兰先生体内的阴气毕竟成了气候,想要完全压制下来总有些难度。” 而且即使阵法成功,兰鹤望的体内势必还是会残留一些阴气,但比起现在的肯定会好上很多。 谢无虞沉默地垂下眸。 认真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个可行的好办法了,然而谢无虞自己就是干这行的,知道其中的危险性。理智上知道有元道子乃至净尘法师几位大师坐镇,阵法出意外的几率不足一成,但感情上,只要一想到这不足一成的几率可能会发生在兰鹤望身上…… 兰鹤望道:“可以。” 谢无虞回过神,朝他看了过去。 兰鹤望的表情很平静,思绪也清晰,他想了想,道:“如果只是担心我魂体离体之后阴气会暴动的话,也有办法解决。” 元道子有点惊讶:“嗯?” 兰鹤望默默地掏出了谢无虞先前给他刻的那方法印,指尖在那条小鱼印纽上摩挲了一下。 淡淡的一点金光在鱼尾上亮起,兰鹤望体内的阴气隐约又沸腾了起来。 这方法印是谢无虞量身为他刻印的,天然就能容纳转换阴气,如果把暴动的阴气引入到里面的话,不仅能保证兰鹤望在施展阵法的过程中不会被阴气干扰,等以后他需要使用法印时,也不再需要从体内调转阴气。 兰鹤望不修佛,也不修道,但他有个特点,那就是他是在一群大师中间成长起来的,再怎么不修佛信道,耳濡目染之下依然会了解到不少这方面的东西——更何况他也不是不信啊,所以在听完净尘法师他们之间的讨论之后,兰鹤望就明白了危险性到底是在哪里了。 元道子听完他这话也挺好奇,同时心里那抹怪异的感觉又出来了,还比之前都强烈了不少——怎么又是无虞送的呀,这两小年轻关系到底有多好呢,他这个师父都没得过谢无虞送的法印呢…… 净尘法师也听说过这方法印,只是没仔细看过,这会儿也顾不得避嫌了,从兰鹤望手里拿过那方法印看了一圈,有点儿惊讶:“这法印确实不错。” 不止是不错,还很可用。 在他和元道子等人的设想里,只要把握住时机,第二次阵法成功的几率能有八成,这会儿再加上这方法印,少说也能有九成了。 兰鹤望闻言眉心微松,素来冷峻的面容也稍稍柔和了些许,净尘法师手上摩挲着那方法印,已经在脑子里开始修改那个阵法的细节,这会儿也不想再留了,跟兰鹤望和谢无虞说了一声,就拿着法印提前走了。 办公室里又安静了下来,兰鹤望神色淡淡,看见一旁的谢无虞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就伸出手去拉他的手指,低声唤道:“先生。” 谢无虞没说话,只抬眸看他一眼。 兰鹤望又牵起他的手亲了亲,“……先生。” 谢无虞:“……” 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磁性,握着谢无虞手指的动作又轻又浅,像是害怕谢无虞甩开他的手一样,整个人都乖乖的。 谢老父心里刚憋出来的火气一下就被小乖崽这可怜的小表情给打落了不少,眉头动了动,谢无虞勉为其难地“嗯”了一声。 兰鹤望见状又喊了声“先生”,黄大已经抱着尾巴偷偷跑了,谢无虞看它一眼,抿了抿唇,眼睛还是忍不住弯了弯。 兰鹤望:“……” “行了。”反手捏了一把兰鹤望的指尖,谢无虞没再继续装,眼里含着笑意道,“等净尘法师他们商量好了再看吧。” 兰鹤望:“嗯。” 76、七十六 净尘法师他们商量修改好新版阵法的时间比谢无虞预想中的要早不少, 没过一周时间,就已传来了消息。 谢无虞算了算自己剩下的空闲档期,就去找骆频硬是又挤了两天出来。 骆频那边答应得倒挺快, 就是语气有点儿幽怨:“小师叔啊……” 谢无虞刚要挂电话, 闻言动作顿了一下, “嗯?” “之前发给你的剧本都看了吗?”骆频幽幽道, “您当年算的一年倒闭期快到了,再不接个通告我有点怕。” 卑微。如果一个人能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 骆频脸上应该是这两个字吧。 谢无虞听着也有点于心不忍,他想了想,认真道:“你放心,我前段时间又算了一卦,咱公司还能再撑五年呢。” 骆频:“……” 他想挂电话了, 但对面那人不仅是一手掌握了他不见鬼道具的小师叔, 背后还站着个资源多到数不清的大佬,骆频这会儿靠着人家的符和后门过日子,只能委委屈屈地听着谢无虞胡扯——应该是胡扯吧, 不然公司五年后就倒闭了可怎么办…… 骆频这样想着心里都感觉有点儿悲伤,所幸过了一会儿, 他小师叔总算是放过他了, “之前你不是从鹤望那边拿了几个剧本吗?其中王导的那个剧本就挺好, 可以接触看看。” 骆频脑子里立刻回想了一下是哪个剧本, 没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那个剧本他确实也挺看好,但有个问题吧…… “王导那边的意思是不打算另找个演员了,接了就得按照剧本分饰两角,小师叔你决定好了吗?”骆频有点担心, 分饰两角不是说简单地饰演两个角色就可以了,还得演的足够有张力,足够有特点—— 总结起来就是要把一个人把两个角色演出两个人的感觉,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了。 谢无虞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他确实对这个剧本挺感兴趣的,再加上这两个角色的戏份其实也不多,他想了一会儿就道,“也不一定能选上,先接触着看吧。” 骆频也就劝一句,事实上他对谢无虞的演技还是挺有信心的,这会儿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在挂电话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师叔,你和兰先生……” 谢无虞:“什么?” 骆频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了,抓了抓头发,“就,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 谢无虞眉梢一挑,放下了手中的毛笔,道:“就是你想的那个关系。” “……”骆频虽然早有预感,但真正听到的这么一刻还是感觉心累,沉默了几秒,才叹了口气,“那观主他们知道了吗?” 谢无虞将画好的符收拾到一边,朝摇着轮椅过来的兰鹤望勾了勾唇,“总会知道的。” “好吧……”谢无虞的态度挺明显,骆频也没办法对他说什么,只道,“那,小师叔你平时注意一点啊,你最近上升期呢……” 别说是同性恋爱了,就算是异性恋,也不能在这时候被人爆出来啊! 谢无虞听懂了骆频的暗示,但是他想了想,有点无语道:“爆出来大家估计也会觉得我是去给他公司看风水吧……” 除非是比较亲密的那种照片儿,但他和兰鹤望几乎也不怎么出门,小情侣亲密也是在自个儿地盘上,能爆出来的照片也就他常坐兰家的车了—— 这个谣言上次已经澄清过了。 骆频一听先是和他一样无语,随即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有可能是这么个走向……主要是谢无虞的粉丝群画风太奇怪了,搞得大家现在看见谢无虞和兰鹤望站在一起都怀疑他们其实是打算去抓鬼什么的。 不过谢无虞还是应下了他的嘱咐,挂电话之前,骆频不甘心地又加了一句:“你记得多上微博营业保持热度啊!” 谢无虞:“……知道了。” 眼看着骆频还想继续碎碎念,谢无虞动作迅速,空着的手在屏幕上一划,电话顿时挂断了。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这几天兰鹤望都听了净尘法师他们的话没去公司那边,除了比较紧急的工作之外,别的事务就暂时交接到了兰父手上,这会儿签完文件出来,就刚好听见了谢无虞最后和骆频说的那几句话。 “先生。”兰鹤望叫了他一声。这几天不去公司,他身上穿的就没那么严肃,一套简单的家居服衬得他冷峻的容色都柔软了不少。 “嗯?”谢无虞正收拾着桌上的纸笔,闻声便抬眸看他一眼。 刚画好的一沓黄符还散发着特殊的墨水味,谢无虞将这些设阵时需要用到的符数了一遍,发现还差十来张。 兰鹤望却是摇摇头没再说话,只过去在他旁边安静坐着,谢无虞见他盯着自己的双手看,莞尔,也没继续说什么,拿起笔,又铺开一沓符纸,潜心勾勒了起来。 符头、符胆、符尾……谢无虞下笔极稳,流畅的线条逐渐在黄符纸上显露,最后轻轻一勾。 犹如画龙点睛般,整张符给人的感觉都灵动了起来,透过兰鹤望的眼睛看去,那张符上金光熠熠,比起元道子等修为高深的大师们画出来的符也不遑多让了。 他的目光专注得有点过头了,画完了一张符的谢无虞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将他盯着自己手里刚画好的镇阴符在那儿看,想了想,随手把符折了个三角就递了过去。 兰鹤望:“……” 他欲言又止,顿了两秒,还是把符接了过去。 谢无虞看着他这动作,又忍不住想笑了。 阵法安排的时间依然安排在子夜。 这时正是十月上旬,天上只挂了个弯弯的月钩,点点星芒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闪烁,乌云随风吹开,露出淡淡一层如霜的月色。 谢无虞又换上了那套深蓝色的道袍,满满的八卦松鹤绣在衣摆上,随着他的动作展翅欲飞。 这次的阵法相比上一次改良了不少,光洁的地板上依然用朱砂勾勒了一个繁复的图案,谢无虞往里看了看,兰鹤望这会儿已经换了一身宽大的浴袍,躺在床上双眸紧闭。 他身上压制阴气的符咒法器这会儿也全部解下来了,丝丝缕缕压制不住的阴气在空气中弥漫,没一会儿又被放置在供桌上的法印给吸引了过去。 谢无虞看了一会儿就收回目光,表情沉静地走进了阵法之中。 净尘法师几人早已站在了各自的方位上,这会儿看见看见谢无虞进来,就朝他比了个手势。 袅袅青烟随之升起,烧红的香头上积了一层浅白色的香灰,“嗤”地一声落进了香炉里。 与此同时谢无虞也走到了阵法中心的蒲团前,手持桃木剑,慢慢地盘膝坐了下去。 元道子站在阵法的东南方位上,隐约有些忧虑地看了他一眼。 就算一开始做过再多的准备,可真正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走到阵法中心的时候,他依然是忍不住感到担心。 谢无虞像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然后朝着元道子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元道子见状,怅然地叹了口气,然后取出了自己的拂尘,和着净尘法师敲响木鱼的声音一起,念诵起了经文。 佛道两门的经文意思不同,韵律不同,但这会儿一同响起来时,却有一种莫名的和谐感,喃喃的诵经声在房间里回荡,空明子身上穿着大红的道袍,双手夹着两张黄符,往空中一抛—— 阵法似乎一瞬间被激活了起来,和上一次似曾相识的感觉从脊背中升起,仿佛正有一双大手从他身上拉起一根丝线,然后和兰鹤望的命盘交缠在一起。 床上的兰鹤望这会儿已经陷入了意识的深处,腿上的封印随着阵法的进行缓缓松开,汹涌的阴气在他腿上徐徐升起,没一会儿就躁动地朝着兰鹤望的上身袭去。 自从上一次借助阵法把封印重新加固了一遍之后,谢无虞已经很难得看见兰鹤望被一身阴气层层裹住的样子了,这会儿乍一看见他恢复黑气球球的模样,居然感觉莫名地有些好笑…… 但也就一下,没过半秒谢无虞就收敛住了笑容,低低地念了几句符文,指尖一弹,数道镇阴符随之激射而出,没不过瞬息就顺着阵法设定的方位落到了兰鹤望的身上,顷刻之间就镇住了他体内暴动的阴气。 几位法师念诵经文的声音听起来越□□缈。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谢无虞一次又一次地将兰鹤望身上的阴气压下,一直压制到一个最低点的时候,兰鹤望身体一颤,体内的阴气齐齐反弹—— 就是这个时候! 触底反弹,这是兰鹤望体内阴气最为暴烈的时候,但也是它们和兰鹤望的身体牵连最小的瞬间! 空明子眼睛一睁,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件什么东西往兰鹤望身上一放,闪烁着金光的法印也同时被他拿进手里,跟那个东西一起,压在了兰鹤望的印堂之上。 三魂七魄为活人的根基,而三魂七魄的根基又在于头顶的百会穴之上。 兰鹤望的身体随之一颤,即使有着镇阴符的压制,他苍白的皮肤上依然是被那汹涌躁动的阴气给挤得破了不少口子,鲜红的血丝潺潺流下,没一会儿就泅湿了他身上灰色的浴袍。 谢无虞看着忍不住皱眉,但此时阵法正到了关键时刻,兰鹤望体内积攒的阴气总量有点儿出乎他们之前的预料,那方法印上的金光不断闪烁,却没办法一下子就把涌动的阴气全都吸取了进去。 眼看着兰鹤望的身体逐渐被阴气挤得膨胀起来,谢无虞指尖在桃木剑上一抹,剑上的罡气和煞气顿时被激发了出来,竟然将肆虐起来的阴气给倒逼回去了几分。 空明子抓住这个时机,飞快地念完了咒文,浅白色的光芒在兰鹤望的体表外亮起,一道白芒瞬间没入了法印的金光之内。 “笃笃笃!” 木鱼声越敲越急,盘旋的阴气也越来越浓,谢无虞沉静地护持在兰鹤望的身侧,一剑又一剑地将张牙舞爪的阴气给镇压了回去。 …… 兰鹤望的意识只是被封在了魂体深处,但对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有模糊的感觉的,在阵法和阴气的对抗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好像睁开了一下眼睛,一道清瘦而挺拔的身影守候在他的身前,修长的手指握在深褐色的桃木剑上,竟比月色还要晃眼。 先生…… 这一刻,他仿佛连身体上传来的剧痛都感觉不到了,再一次昏迷过去之前,眼里依然只停留着那个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鹤望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身体的感觉好像有点不对…… 兰鹤望犹豫地动了动手指,感觉有点儿奇怪。 “你醒了。”谢无虞坐在沙发上,见到小床上躺着的小纸人动了动,含笑地伸出指尖戳了戳。 兰鹤望:“?” 77、七十七 兰鹤望刚刚已经坐起来了, 但被谢无虞这么一指头戳了戳,整个纸人就又控制不住地轻飘飘往后倒。 他赶紧伸手去抓谢无虞的手指头,总算是借力稳住了身形, 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明晰了起来。 目光缓缓落到被自己抓住的指尖上, 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指圆润好看, 此时正被两条小小扁扁的纸片轻轻卷着, 兰鹤望试着动了动,那两根纸片就也跟着在谢无虞的指尖上蹭了蹭, 居然还挺灵活…… 默默地把“手”收了回去,兰鹤望看着纸片末端不知道怎么剪出来的五个小指头,又动了动。 谢无虞看着纸人脸上那两根小眉毛人性化地微微皱起来,眨了眨眼,又抬起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臂”。 他今天刚燃过香, 指尖上还带着淡淡的柏木叶的气息, 兰鹤望闻着这股味道下意识地又在上面蹭了蹭,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谢无虞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净尘法师他们本来只是想把你的魂体移出来一阵子, 等阵法结束了就送你回去的。” 笑过之后,谢无虞也知道兰鹤望这会儿心里估计正懵呢, 看了看那张蹙着眉头的小小纸人, 想了想, 就俯身下去小小声地跟他解释道。 “但没想到你体内潜伏的阴气有点超出了意料, 虽然后面控制下来了, 你的身体还是受了一些伤,净尘法师他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让你暂时先寄身在纸人里,等身体的伤好一点了, 再给你的魂体召回去比较好。” 谢无虞说着,伸出了手掌,让兰鹤望爬上去,带着他去看了一下他的身体。 兰鹤望看着床上包得跟木乃伊似的“自己”,难得有点儿茫然——虽然这会儿他脸上也不太能看得出来就是了。 而谢无虞先前已经去看过兰鹤望的身体不少次了,这会儿再看一遍,依然忍不住皱眉。 刚刚他跟兰鹤望说的程度算是轻的,实际上,兰鹤望现在的身体岂止只是受了一点点伤而已。 那些沉积已久的阴气爆发起来,就算是一开始做足了准备的净尘法师几人,应对起来也依然有些艰难,而兰鹤望当时就身处阴气爆发的最中心,受到的冲击力经过法印和玉佩以及各种灵符的层层削减之后已经淡了不少,但依然是将他的身体损伤大半。 不过当时谢无虞也护得及时,那些阴气反卷之后只在兰鹤望的身上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倒没伤到内脏。 除了这出小意外,阵法最后还是圆满成功了,兰鹤望现在的身体里除了残留的一点儿阴气之外,已经和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了。 就是他坐轮椅坐了这么多年,这会儿就算双腿能用了,估计也得经过一阵子的复健才能像以前一样正常地行走。 如今小乖崽真的变小啦,谢无虞放缓了声音给捧在手心里的小纸人解释道,然后就看见纸人的脑袋轻轻地点了点,“我知道了,先生。” 声音有点儿小,但听起来的感觉好像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兰鹤望莫名松了口气。 但是这样子的话问题又来了,兰鹤望一时半会儿可以不去公司,但时间久了,却也不好安排。 人形时微小的动作放到小小的纸人身上都变得特别明显,小纸人的两根眉毛苦大仇深地皱在一起,谢无虞指尖在上面点了一下,兰鹤望呼吸一滞,就听见谢无虞道:“兰伯父那边已经暂时帮你把这几天的文件都收过去处理了,不用担心。” 而且说是要在纸人里待一阵子,但其实也就差不多一周,等兰鹤望的身体情况好一些之后,就可以让魂体回去了。 谢无虞莞尔:“所以这一周里,就委屈鹤望先这样子跟着我了。” 兰鹤望抬头看了看他,这会儿他们的体型相差有点大,谢无虞的面容在他眼中放大了不少,但还是好看的。 顿了两秒,兰鹤望道:“……没委屈。” 谢无虞眉梢一挑,勾了勾唇。 …… 刚开始还是不太习惯,但用纸人的身体生活了两天,兰鹤望慢慢地也就适应了突然放大的环境。 谢无虞揣着这阵子都有点儿黏他的兰小纸人一起出了门,看了看时间,总算在约好的时间里赶到了影视基地。 他这次过来是因为韩毅通知他说,之前他拍的几段室内戏出了些问题,跟他对戏的那个演员爆了个丑闻,剧组这边没办法只能重新找了另一个人,需要他来把那段镜头重新过一遍。 “谢老师,你来了啊。”乔远山眼睛特别尖,一眼就看到了从外面进来的谢无虞,连忙迎了上去,态度热情得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乔远山可不管他们,亲亲热热地揽着谢无虞的肩膀,就小声问:“谢老师,你还有没有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 谢无虞有点无语,感觉到口袋里的小纸人微不可察地动了动,肩膀一抖就把乔远山的手甩了下来,“好好说话。” 口袋里的纸人不动了,就是乔远山的表情有点茫然,也有点委屈,忍不住控诉道,“谢老师,你变了。” 谢无虞:“我一直都这样。” 乔远山:“……” 谢无虞这么坦然,他都有点不好意思再说了,但想想自己拿回去之后就被自家妈妈和舅舅拿走的符,咬咬牙,还是继续套近乎道:“嗯嗯,所以谢老师你还有没有那个?” 他暗示地搓搓手指,谢无虞看他一眼,还是给他拿了几张符。 乔远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才不管他什么表情呢,拿了符就藏进口袋里,顺便和谢无虞八卦道:“对了谢老师,你过来前应该也听说了吧?就那个丑闻……” “嗯?”谢无虞伸手进口袋里轻轻戳了戳蜷在一起的小纸人,同时抬起头,貌似认真地听乔远山说道。 乔远山总觉得他这态度看起来好像有点敷衍,但仔细看好像又没什么,疑惑了一瞬,还是爱好八卦的本心占了上风,继续神秘兮兮地说道:“就之前韩导通知我们的时候不是说那个男七,就徐舟?他不是被爆出了酒后肇事现在正在被拘留了嘛,但我听说哦,其实他那天根本没喝酒……” 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卖了个关子,余光瞥着谢无虞,眼看着对方表情淡淡地就要走开了,连忙又接着道:“因为那天他刚下了戏正要去机场接他的女朋友回家呢,按时间来说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喝酒啊,但偏偏出事之后警察就是查出了酒精超标……” 他偷偷问:“谢老师,依你看,他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东西?” 他怕谢无虞还假装听不懂,干脆明示:“就是那个脏东西。” 谢无虞闻言沉吟半晌,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乔远山:“?” “乔老师,”谢无虞刷刷手机,把屏幕亮在他面前,道,“……你就没想过他是在车上喝的酒吗?” 乔远山看了看,上面赫然是警方出的通知,写明了在车上查获打开的啤酒罐若干……嗯。 谢无虞收回手机,道:“乔老师你别有事没事就往那方面想,平时多看看马哲之类的书就挺好。” 乔远山:“……” 这话说得,难道你自己也看这种书吗? 谢无虞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当然看啊。我们观里面现在还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宣传单呢。” 乔远山:“……” 谢无虞深沉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就往片场里走去。 这会儿还在搭景,谢无虞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看旁边没人,就把口袋里窝着的小纸人拿了出来。 兰鹤望抱着那根一直在偷偷戳他的手指头,小纸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像是在思考着点什么。 谢无虞看得好笑,忍不住动了动指尖,逗他:“我们的鹤望小朋友在想什么?” 兰鹤望松了松抱着谢无虞指尖的手,过了两秒才道:“……在想先生刚才说的话。” 谢无虞侧头想了想:“你是说贴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宣传单那个?” 兰鹤望:“嗯。” 之前谢无虞给他拍照片的时候,好像没看见有。 “那个其实景区都得贴啦……”谢无虞没想到他居然是在想这个,眼睛弯了弯,“我们观的那个其实就贴在三清阁里,上次回去的时候忘记拍了。” 说起来,他上次回去还是过年的时候,这一转眼又快一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几位师叔师伯们最近身体怎么样…… 虽然平时也有电话和微信联系,但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到底没有面对面来得清楚。 谢无虞晃了一下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纸人双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安静地抬头看着他。 “等什么时候你有空了,我再带你亲自去看看?”谢无虞眨了眨眼,莞尔道。 “……好。”小纸人乖乖道。 兰鹤望不是第一次过来拍摄的片场,但却是第一次看见谢无虞演戏时的模样。 和已经成为了完整产品的影视剧不同,片场里的人物和场景没经过后期处理,依然可以看出许多粗糙的地方,比如挂在腰间的威亚,又比如四周铺着的防摔厚毯…… 但他的目光却只被最中间的那个人所吸引。 78、七十八 白衣染血, 黑发披散。 需要谢无虞补拍的这一段刚好是一场战损戏,沈寒枫向来整洁的白衣上沾染了大片大片不知道是他自己还是对手的血迹,束发的玉冠掉落在一旁, 如墨的头发披散着, 配合着他眉间隐约淡下去的笑意和手上滴血的软剑, 给人一种奇异的凌厉的美感。 兰鹤望远远地看着他, 只觉得全世界的灯光都聚集在了谢无虞的身上,将他俊美的面容勾勒得无比清晰。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凝望着谢无虞随着威亚腾空而起,一手软剑用得行云流水。 那一瞬间,白与黑,血与剑,仿佛春风和着破晓的朝阳, 一同映入兰鹤望的心底。 谢无虞先前拍这部戏的时候不知道看过多少遍剧本了, 刚开始之前都还又看了一遍,这会儿上了场,不管是走位还是戏感都出乎意料地深入。 韩毅本来是想让他先上来试上一场重新熟悉熟悉感觉的, 结果这么一镜下来,谢无虞的表现可以说是张力十足, 反倒是那位新找来的演员慢了一拍, 在镜头里就被盖过去了。 韩毅忍不住皱了下眉, 把这段戏反反复复看了两遍, 最终还是舍不得删, 就让谢无虞先下来,让那位新来的演员单独过一场。 谢无虞第一次在兰朋友的面前演戏,心里其实也有点小紧张,从威亚上下来之后, 就忍不住抬头去找了遍小纸人的身影。 他也很快就找到了。 小小一片的纸人虚虚藏在桌上的果盘后面,想来是怕来往忙碌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他这一小片“纸屑”过来清理,所以只露了个小脑袋出来看他,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心里的紧张一下子就去了不少,谢大师这会儿父爱都快爆棚了,都有点儿想提溜起这小乖崽捏捏了。 ——不过也就想想,可不能捏啊,一捏这纸人做的身体就得烂了…… 谢无虞这样想着,唇角却忍不住勾起,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桌子上,指尖却偷偷地戳了一下小纸人。 兰鹤望默默地往后躲了躲,冷静地喊道,“先生。” “嗯?”谢无虞看着他的动作,莞尔,故意问他,“怎么了?” 剧组助理远远地走了过来,兰鹤望看了一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等助理走过了,他才从果盘那边挪了出来,双手还带了颗樱桃,放到谢无虞摊开的手掌里。 “就是想让先生多吃点水果。”兰鹤望道。 谢无虞:“……” 本来想逗一下兰朋友的,这会儿却好像被将了一军回来似的。心情有点儿复杂地接过樱桃,谢无虞低头咬了一口,平时不太喜欢吃的水果居然出乎意料的甜。 兰鹤望现在是变小了,但纸人的身体意外好用,那双谢无虞亲自画出来的眼睛这时候一下子就看见了他耳尖上慢慢染上去的粉色。 ……可惜不能亲一亲。 兰鹤望有点遗憾地想到,面上却一点儿也没显露出来,见谢无虞低头吃起了水果,就走到一旁的果盘上,偷偷又给他推了个樱桃。 吃过水果,中场休息完了之后谢无虞又上场拍了几段,中间也ng了几次,但最后差不多也和新找的那位演员磨合好了,等到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场戏还没补上。 兰鹤望也是第一次从头到尾地陪着谢无虞拍完一天的戏。这样深秋的天气里,他看着谢无虞穿着层层叠叠的古装在闷热的摄影棚里工作,有时候出了什么问题的话,还要被导演要求重新再来一遍…… 但他先生在镜头下确实耀眼。兰鹤望扶着谢无虞放在桌上的剧本边页,目不转睛地看着。 刚卸下威亚的谢无虞若有所感,也抬头看了回来。 …… 补完最后一场戏的时候,差不多都到凌晨两点多了,谢无虞卸了妆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一眼就看见乔远山坐在自己原来的那个位置上,拿着果盘里的苹果在那儿啃。 谢无虞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就先找起了兰鹤望的踪迹,果盘后面没有,桌子下面也没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谢无虞心里有点着急,心道小纸人不会是被乔远山丢到哪里去了吧,早知道上场前应该把他先放回自己衣服里的…… 远看找不到,谢无虞还是加快了脚步过去,目光在桌上巡视了一遍,就见乔远山手臂压着的剧本里,露出了小小的一片纸。 谢无虞:“……” 悬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乔远山见他跑那么快过来,啃着苹果还有点奇怪:“怎么了,谢老师?” 然后他又好像想到了点儿什么似的,神经兮兮地往左右看了看,“难道是有什么情况?!” 这会儿可是民间传说中阴气最盛百鬼夜行的深夜两点,影视城又是建在比较偏的开发区,虽然片场里人声鼎沸的,但难保有什么东西就是喜欢这种热闹,偷偷混进来了呢? 乔远山这样一脑补整个人都不好了,攥着苹果靠着桌子怂得像只狗子,谢无虞看着他又用力把剧本压了一遍,脸上的微笑顿时带上了杀气。 “没怎么,”谢无虞微笑着将剧本从他手臂下轻轻地抽了出来,“就是看见乔老师你今天总背着个小姑娘,忍不住过来看一眼。” 背着个小姑娘?!他什么时候背着个姑娘了? 乔远山瞪大了眼睛,脖子咔吧咔吧地扭过去看谢无虞。 谢无虞仿佛没察觉到他眼底的惊慌之色一样,态度自然地往他背上看了一眼,像是他背上真背了个小姑娘似的,夸了句“可爱”。 乔远山毛都要炸了,谢无虞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借着看剧本的动作,把小纸人从剧本里捏了出来,飞快地放回口袋里。 总算是确认了兰鹤望的安危,谢无虞看了乔远山一眼,到底还是放过了他,“嗯,其实是骗你的。” 你说现在的人,性格怎么能这么恶劣呢……乔远山被谢无虞吓得感觉手里的苹果都不香了,但还是不太确定地又问了一句,“真的是骗我的?” 谢无虞瞥他一眼,淡淡道:“当然,乔老师想的话,我也可以帮你成真。” 乔远山疯狂摇头。 谢无虞收回了目光,感觉口袋里没什么动静的样子,虽然知道纸人身体的兰鹤望大概率不会出什么问题,但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忍不住伸手去确定了一下。 然后他的指尖就被两条小纸片轻轻抱了抱。 兰鹤望刚被谢无虞从剧本里捏出来的时候其实还挺淡定的,纸人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呼吸,也感觉不到痛,兰鹤望被压在剧本里也只是有点担心乔远山一直在这的话,谢无虞会找不到自己,所以小心地挪着身子露了只手出去。 然后他就被找到了,甚至在谢无虞把他从剧本里翻出来的时候,他还清楚地看见了谢无虞眼底来不及褪去的焦急之色。 ……他对先生来说也是同样重要的存在。兰鹤望碰着谢无虞的指尖,纸片脑袋动了动。 谢无虞感觉着指尖上传来的细微触感,最后一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乔远山看着他的表情终于恢复了正常,这才大着胆子往他身边挪了挪。 手里还举着半个没吃完的苹果,乔远山看着谢无虞收工就想离开了,连忙叫他等一等。 谢无虞:“?” 乔远山刚被他吓过,这会儿也还挺害怕的,但他又很想八卦,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凑过去:“就今天早上我跟你说的徐舟那事……好像又有新消息了。” 他道:“还是王姐跟我说的,说是徐舟最后进的那个剧组里也出事了。” 乔远山说到这儿背后有点发凉,“同样是酒后驾驶……但那条路上没有一个人,那个演员撞上了护栏之后,就突然清醒了过来,看见车里全是啤酒罐。” 那个出事的演员最后伤了腿,这会儿还在医院住着。王姐之前也是被谢无虞的信仰熏陶过的人,从小姐妹那里听来八卦之后,就忍不住跟乔远山也唠嗑了一遍。 和只是半信半疑的王姐相比,经历了自家舅舅那事儿的乔远山总觉得这事透着诡异,加上现在正是夜半,四周灯光照着片场里散落的各种道具,总让人觉得鬼影重重的,他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捏紧了藏在口袋里的符。 谢无虞也没想到这剧情还带更新的,想了想,道:“他们剧组现在还流行开车喝啤酒吗?是不是导演给的压力太大了?” 路过的韩毅闻言一下子就竖起了耳朵,什么导演给的压力太大了? 乔远山也被谢无虞这话给问倒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可那个演员根本没买啤酒放车里啊!” 那些啤酒罐完全就是凭空出现的,乔远山也是听到这个才觉得这事儿挺诡异。 相比之下,真正的道教传人谢无虞的态度反而比他还科学,“说不定是他什么时候买了又忘了呢?” 乔远山:“……” 谢无虞又拍了拍他的肩。 79、七十九 乔远山也不知道怎么反驳谢无虞的话, 在原地呆了会,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然而谢无虞拍过他就往外走了,身影都快消失在片场外了, 乔远山再怎么怀疑, 看着四周被灯光拉长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影子, 还是没骨气地赶紧跟了上去, 硬是蹭着谢无虞身上道教传人的正气走出了影视城,然后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等等, 他好像忘记跟谢无虞说了,那个剧组其实就在他们租的这个摄影棚的隔壁来着? 乔远山低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在微信上给谢无虞提醒了一句。 但谢无虞这会儿根本没看手机。 兰家过来接他们的车还没到,谢无虞看着乔远山的车离开,就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小纸人, 上下检查了一遍, 幸亏没有哪里被碰坏了…… 正松了口气,他就听见小纸人小声问他,“先生喜欢拍戏吗?” 谢无虞动作一顿, 目光挪到小纸人的脸上,对方的表情看起来特别冷静——也有可能是因为纸人能做出的表情不太多吧。 他总觉得兰鹤望好像在紧张。 不过刚刚才虚惊一场, 谢无虞也没想在这会儿逗他。侧头想了想, 他莞尔道:“算是喜欢吧?” 虽然一开始只是遵循元道子的意思进圈, 但几部戏拍下来, 谢无虞隐约也有点喜欢上了拍戏的感觉——准确点儿来说, 是喜欢上了那种通过剧本,将自己和另一个人的人生糅合在一起的感觉。 道法自然,尘世炼心,谢无虞或许有些体会了。 但除了这个之外, 谢无虞想了一下,他会喜欢上拍戏,其实也是因为每次拍戏回来的时候,都能看见兰鹤望和元道子给他留的那盏灯。 仿佛久别之后又重逢,而所有人都没有走远。 还有他那些画风清奇的粉丝……虽然不太确定她们是因为他的作品粉他的,但起码以后他乱扯的时候可以用作品忽悠一下? 谢无虞脸上的笑意清浅,兰鹤望抬着小纸脑袋看了一会儿,随即默默点了点头,两条小纸片手臂搭着谢无虞的虎口,“嗯。” “怎么问起了这个?”小纸人大小的兰鹤望做什么小动作都特别明显,谢无虞看着他这副小模样忍不住屈起指尖在他脸上碰了碰,有点好奇。 兰鹤望过了两秒才道,“……在想等回去之后给先生联系什么资源。” 谢无虞一顿:“……” 这也太……所以是确定他确实喜欢拍戏之后,就想再推他一把吗?小乖崽这也太孝顺了。 谢大师内心有点儿唏嘘,嘴上却不敢跟兰朋友这样说,捧着小纸人看了几秒,眼睛微弯:“那我就等着了?” 兰鹤望乖乖点头。 谢无虞合了合手心,将他虚拢了一下——换作人形的话,算是抱吧? 谢无虞想到这个,不知道怎么地就有点想笑。他也确实笑了出来,漂亮的眼睛在影视城的灯光下光芒流溢,看得小纸人有点儿想伸手摸一摸。 手臂轻轻动了动,还没等兰鹤望有什么动作,不远处的公路那边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轮胎与柏油摩擦产生的奇怪的气味随着夜风送到了谢无虞的鼻腔里。 兰鹤望下意识地拍了一下谢无虞的手心,谢无虞抬了抬眸,就看见一群听到动静的人从摄影棚里跑了出来,三下两下就打了电话叫了救护车过来。 在影视城这边拍戏的剧组不少,有些危险度比较大的戏开拍前剧组甚至还会提前过来叫救护车侯着,免得出什么意外的时候来不及处理,这会儿那辆帝都本地牌照的小车刚撞上护栏,还没等周围的人上去看一遍,停在影视城里的救护车就呼啸着过来了。 跟着过来的还有辆警车和消防车。 一段公路瞬间被堵得严严实实的,消防车将那辆撞上护栏后侧翻的小车吊回正位撬开了车门之后,几个医生护士就七手八脚地上去把车上坐着的两人都抬进了救护车里。 夜色深浓,即使影视城里灯光如昼,远远看去场景也不及白天看得清晰。 但谢无虞还是看到了那两个被抬上救护车的人影身上一闪而过的黑气,忍不住微微拧眉。 救护车和消防车警车一路疾驰,刚出来查看情况的人不少都是其他剧组的人,这会儿也转身回去继续工作了,但还有一小撮看着更加紧张的人留在那里,谢无虞站的地方不远不近的,隐约也听到了几句。 “……嘶,这都第几回了?” “三回了吧?第一次出事的是徐舟,第二次是赵楷,这次是直接就是女主任素莹了。” “刚警.察一直拉着警戒线不让看,但先前救护车都没来的时候,我好像闻见了,车里又是一股酒味……” “这也太诡异了吧,任素莹不是说酒精过敏从不喝酒吗,车上怎么会有酒味……” “我记得徐舟也不爱喝酒吧。” “都连续三个了,怕不是剧组里招惹了什么东西……” “卧槽,大晚上的别说这个啊!不行……每天还是得去拜拜。” “拜吧拜吧,不过这会儿女主演都出事了,这戏能不能拍下去也还是个未知数……” “嘘!别说了,导演看过来了。” 几个围观群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下来,谢无虞大概也听明白了点什么,顺着其中一个大概是群演的话将目光落在打头那个抽着烟一眼凝重盯着剧组重新安排工作行程的中年男人身上转了一圈…… 出事的那辆车上的人,好像就是乔远山提到的那个剧组的演员。 刚刚围在那里的人太多了,若有似无的阴气在一群人的气息干扰下没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谢无虞在原地站了几秒,指尖就被两张小纸片轻轻碰了碰。 “先生?”兰鹤望踮起脚,双手勾了勾谢无虞微微屈起悬在他脑袋上的指尖,语气淡淡地唤了他一声。 谢无虞立刻回过神来,垂眸看他一眼,“嗯?” “先生是看出了什么问题吗?”刚刚兰鹤望被谢无虞拢在手心里,视线不够高,看不到什么东西,但他对谢无虞的情绪极为敏感,再加上那几个人情绪不稳下露出的一点儿消息,兰鹤望稍微一想,就已经将这件事和先前乔远山提到的那两个意外联系起来了。 谢无虞也没想到兰鹤望这么敏锐,托着他顿了两秒,才点头道,“确实感觉有点奇怪……” 但之前发生车祸的地方这会儿只剩下一堆凌乱的脚步,那个剧组的导演连带其他演员也回了自己的摄影棚,公路上一下子空荡荡的,谢无虞也不好这时候过去打扰人家。 过来接他们的司机看见谢无虞站在路边的身影,打了一下车灯。因为刚才那场车祸,进来的路堵了一会儿,所幸现在是深夜,来往的车并不多,司机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就找到小道把车开进来了。 谢无虞考虑了一下,还是在那个剧组摄影棚的隐秘处放了张符,这才带着兰朋友上车跟着司机回去了兰家。 不过回去之后,谢无虞洗漱完了上床睡觉前,还是忍不住关注了一下那个剧组的消息。 刚出事的那个女星任素莹也是这两年当红的小花,而且那个剧组又不是什么小作坊,正在拍的那部剧还是个大ip改编的,从定项那天就有一大堆人关注着,然而现在才开拍几天啊,剧组里就连续有三个演员因为同样的原因车祸入院了…… 这么大的爆点,闻着味儿过去的媒体怎么舍得轻飘飘放过,就谢无虞跟着车回到兰家又洗完澡的这段时间里,网上就已经爆出了许多真真假假的内幕了。 有的说是投资商那边得罪了人,这几次意外都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搞鬼想要打断剧组的拍摄让投资商亏一把的;也有人把原因归结为娱乐圈里太乱了,甚至怀疑这几个演员并不是酒驾而是毒驾;还有的就是乔远山这一类的玄学派,言之凿凿地把整件事胡乱分析一通,直指剧组其实是闹鬼了! 然后这样的分析下面就是一堆艾特谢无虞的评论。 谢无虞:“……” 怎么说呢,总觉得他刷存在感的方式好像不太对,人设好像也和一开始骆频让他立的那个科学派道士越来越远了…… 谢无虞感叹了一声,然后就被不需要睡觉的小纸人“啪”地一下整个盖住了手机。 “先生该睡觉了。”兰鹤望那两根小眉毛拧得跟线团似的了,不赞同地盯着还想继续刷刷手机的谢无虞。 谢无虞跟他对视了一遍。 可惜兰鹤望这会儿也不需要眨眼睛,对视了十几秒之后,谢大师就无奈地败下阵来,“……好吧。” 谁叫他是个善于采纳建议的好父亲呢……谢无虞心想。 兰鹤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确定他有没有在敷衍。 小小的一个纸人跟个监督员似的,谢无虞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不自觉地弯了弯,把手机从他身下拿开放到床头柜上,然后道:“这样行了吧?” 兰鹤望:“……嗯。” 他顿了顿,又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先生都要先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变成小纸人之后他的声音也自然地跟着变小了,谢无虞听着他宛如耳语般低沉却坚持的话语,微微一愣,熬了一天的身体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疲惫涌了上来。 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谢无虞伸手关了卧室的灯,然后将小纸人放到枕边。 兰鹤望在黑暗中听见谢无虞仿佛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传来:“……知道了,兰先生。” 80、八十章 浓雾包裹着整座山麓, 高耸的树木若隐若现地藏在浓雾里,露出的树叶在冷风中婆娑起舞。 密林浓雾中隐约露出了一个候车亭的轮廓,木质的雨檐被风雨侵蚀得有些老旧腐朽, 沾了雾气的铃铛挂在檐角, 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铃铛下站着一男一女, 看起来都很年轻, 穿得有些单薄。 言秋祢推了推眼镜,仰头看向那串叮当作响的铃铛。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站在言秋祢身边的年轻姑娘注意到言秋祢的举动, 连忙问道。 “我不知道。”言秋祢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姑娘有些崩溃,“你不知道那你刚才下车干什么?!” 言秋祢:“……那你下车干什么?” 姑娘:“我是看见你下车所以跟着下车啊。” 言秋祢:“……” 姑娘在言秋祢一言难尽的目光中错了搓手臂,打了个冷战,转开头小声道:“好吧, 那辆电车实在太诡异了, 我不敢在上面多待……” 言秋祢打量了一下四周,在地面上看过了一圈,轻轻地“嗯”了一声:“地轨不见了。” 姑娘先是一愣, 随后一股寒意从背后直窜而上:“……什么地轨?” “电车运行的地轨。”他补充道,“不见了。” “……那我们怎么回去?”姑娘声音有些发紧。 言秋祢摇了摇头, 却没有说话。 “如果没有下车……” “如果没有下车, 你也不知道那辆电车会把我们带去什么地方。”言秋祢冷静地说道。 铃铛叮当作响, 姑娘张了张嘴, 沉默了下来。 她明明是坐着公交车回家的, 可是谁知道会在经过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坐着的925路公交车突然就变成了一辆老旧的有轨电车,眨眼间就把他们从闹市里带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言秋祢正观察着那串铃铛,身边就传来一阵细细的啜泣声。他转过头, 就看到刚才那位姑娘一手抹着脸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冷……” “穿上吧。”言秋祢叹了口气,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到姑娘面前。 姑娘一愣,冷不丁打了个嗝儿:“谢、谢谢……” “嗯。”言秋祢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不用。” 姑娘将言秋祢的外套穿上,转头打量着自己身边这个长相俊美的男人,小声说道:“我叫苏珮,你叫什么名字啊?” 言秋祢侧头看向她,浅色的眼珠在浓雾缭绕中显得极为朦胧:“我叫言秋。” “严秋?”姑娘点了点头,“我们都是两个字,挺有缘的。” 言秋祢淡淡道:“还一起来到这个鬼地方,是挺有缘的。” 姑娘:“……” 真没情趣。 迷雾再次笼罩了过来,言秋祢目光微动,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地面。 一条铁轨逐渐在地面上浮现,当当的铃声响起,一辆陈旧的有轨电车从树林中穿梭而来,车头上用白色颜料写着的“107路有轨电车”极为醒目。 “咣。”电车在他们身边停下,墨绿色的车门缓缓打开,露出黑洞洞的车厢。 苏珮咽了咽口水,紧张地问道:“那个、我们要上去吗?” 言秋祢:“……大概是不用的。” 电车上已经响起了广播:“本次旅途目的地已到达,请各位乘客立即下车,请各位乘客立即下车……” 车门依旧敞开着,过了一会儿,黑洞洞的车厢里就走下来了两个男人。 “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一个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腆着肚子骂道,他身后跟着的青年却是极为警惕地扫了言秋祢和苏珮二人一眼。 在青年观察着他们的同时,言秋祢也同样在打量着他们。 中年男人似乎是骂够了,转头看见言秋祢他们的时候,脸色虽然还有些不好看,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喂,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言秋祢缓缓抬眸,摇头道:“不知道。” “妈的!”中年男人啐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叮咚!欢迎来到迷雾之森!检测到所有乘客已到齐,接下来将发放旅游手册……” “本次旅途的旅游手册已发放至各位乘客的行李箱中,请及时查看。” “祝各位乘客,旅途愉快~” 电车前方的车铃响了好几下,随后一道甜美的声音便在言秋祢等人的耳边响起,最后的那句“旅途愉快”似乎还带着轻快的笑意,在这种荒凉幽寂的环境中莫名显得有些可怕。 “行李箱?什么行李箱?”苏珮呆呆地和言秋祢说道,“我没带行李箱啊?” 言秋祢:“……” 后面下车的那个青年突然在空中抓了一把:“我想,它说的应该是这个。” 他本来空荡荡的手中突然多了一个白色的小行李箱,拿在手里像个硬塑料袋子,随着他的动作,还传出几声轻响。 苏珮已经看呆了。 言秋祢上一步问道:“请问……这个怎么弄?” 那个青年笑了笑:“集中注意力,然后找到和它——”他晃了晃手里的行李箱,“找到和它的联系,然后把它抓出来就行了。” 言秋祢点点头:“谢谢。” 青年盯着他看了几眼,低声说道:“不用。” 苏珮和那个中年男人显然也听到了青年说的话,连忙闭上双眼集中注意力往空中一抓,手上各自就多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行李箱。 “里面有东西。”苏珮拿着小行李箱摇了一下。 言秋祢也微微闭上眼集中了注意力,一股微妙的联系感由心底窜起,带动着他的手掌在空中轻轻一抓,言秋祢的手中就多了一只与苏珮等人手里别无不同的白色小行李箱。 青年和那个中年男人已经将行李箱打开了,箱子里除了一本旅游手册之外,居然还放了一个类似硬币大小的徽章。 青年拿起徽章,手指在徽章上抹了一下,然后脸色一变,就将那个徽章收了起来。 苏珮见状,也跟着开了箱,里面同样是一本旅游手册和一个徽章。 “言哥,你箱子里是什么?”苏珮将旅游手册和徽章拿在手里,转头对言秋祢问道。 言秋祢拉开那个小行李箱的拉链,往里面看了一眼,目光微动:“一本旅游手册,还有一个……徽章?” 苏珮:“我也是……” 言秋祢反手将徽章收了起来,从行李箱中扯出了那本旅游手册,翻开第一页—— 【欢迎各位乘客光临迷雾之森!迷雾之森是本次107路有轨电车旅程的第一站,好客的弗莱迪公爵将于今晚在迷雾山庄中为各位乘客举行盛大的欢迎舞会。】 【迷雾之森一共开启七天,七天之内完成旅途挑战,即可获得一次抽取车站纪念品的机会——当然,回程的车票需要各位乘客自行解决哟】 各位乘客请注意,晚上不可在森林中留宿。 旅游手册上全是规整的宋体字,言秋祢将第一页的内容一字一句地记了下来,才翻开了第二页。 然而他将整本手册都翻了一遍,除了第一页之外,其它的书页上无一例外都是一片空白。 此时天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林中的雾却一点儿也没有散。 “看来这是要我们自行发挥了。”那个青年已经将旅游手册翻了一遍,他环视了一眼在场的人,对言秋祢伸出手说道,“狄伦。” 言秋祢微微一笑,伸出手和狄伦握了一下:“言秋。” 狄伦赞了一声:“好名字。” “我叫苏珮。”大概是之前狄伦快速反应过来行李箱是什么的原因,苏珮对狄伦也产生了浓郁的信任感,主动问道,“那个,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中年男人对狄伦和言秋祢忽视他很不满意,举起手中的行李箱晃了晃,一道亮光闪过,他手里就多了一把大长刀:“喂,你们——” 言秋祢和狄伦一起回过头,眉头微蹙。 狄伦上前一步,笑道:“你好。” 中年男人手里提着那把长刀,看着狄伦脸上的笑容,表情微缓:“你叫狄伦?” 狄伦点头:“是我。” “你来过这里?” 狄伦:“没有。不过……” 中年男人蓦然警惕了起来:“不过?” “不过我们要是再不走的话,天就要黑了。”狄伦指了指天空,果然,浓雾飘散后露出的天空已经隐隐泛起灰色了。 “那本旅游手册上不是写了吗,不能在森林里过夜。”狄伦道,“而且上面不是还说了,这里有个迷雾山庄,那里有个爵士给我们举行了欢迎舞会……我想,我们这次的目的地,应该就是那里。” 苏珮:“可我不想去……”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手册上既然出现了额外提示,我觉得如果不去的话,天黑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狄伦耐心地劝说道。 苏珮身体一颤:“我听你的。” 狄伦笑了笑。 一旁那个中年男人想了想,将那把长刀放下,手指一动,长刀就变成了一枚徽章,落进他手里:“我也跟你走。” 狄伦见状,目光微凝,脸上却没有露出异样,依然笑道:“好。” 中年男人犹带警惕道:“你走前面。”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我叫曾荣业。” 81、八十一 但谢无虞好歹也是拍过两三部古装影视剧的人了, 这样的布景大同小异看多了之后也没觉得惊讶,神色自如地捞着小纸人在手里绕着片场走一圈,脚步在服化组的房间门外顿了顿, 眉梢微动。 刘通和别的工作人员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 这会儿看见他在服化组外面停下脚步了, 心头一跳, 刘通忍不住过来,偷偷拧开门把手往里看了一眼, 小声问:“……那什么就在服化组里?” 不会吧,他们这服化组管着全组演员的戏服,每天都有人整理的,这要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藏着,其他工作人员不禁打了个寒颤。 然而谢无虞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是跟着往里看了两眼, 就收回了目光,转而问起了任素莹等人出事前的表现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刘通的注意力一下就被他带歪了,拧着眉想了好一会儿道:“……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的?” 第一个出事的徐舟, 他进圈有十来年了,但因为运气一直不太好,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都没能接到多少个主角, 相当于男配专业户。但他本人的性格挺不错, 演技这么多年磨炼下来也够扎实, 刘通把人招进来之后他也没作过妖, 一直都挺勤恳的,吃了ng也不会有什么怨气,要说有什么异样的话…… 刘通犹豫道:“他有一次拍完夜戏之后表情好像不太对劲,休息了一阵之后上场就一直ng, 我看他状态实在不好,再加上副导说他女朋友这几天要过来看他么,我就给他放了天假,让他去和女朋友见一面顺便重新看看剧本……” 然后徐舟就在去接女朋友的路上出事了。 刘通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没一会儿就把其他两个人的异样也挑了出来:“好像苏诚和任素莹也是,出事前情绪都不大好,好像是碰见了什么事儿……” 但要让刘通具体说出他们碰见了什么事儿,又不太实际。刘通作为整个剧组的导演,演员们的心理健康是得关心,只是在这之外他还有别的许多事得经手,而且剧组和演员也就是合作的关系,只要人按照合同上写的好好拍戏,刘通也不太去插手演员们私底下的事情。 然后现在不插手的后果就出来了,刘通忍不住皱眉,谢无虞倒没太在意他的神色,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刘通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只是谢无虞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没再开口,只慢慢地在片场里走了一圈,然后又走到了服化组的那个房间外面,抬手打开了那扇薄薄的门板。 他们过来的时候正是深秋早上,外面的雾霭都还没完全散去,微凉的空气透过大开的摄影棚门口吹了进来,吹得人后颈发凉。 “咳,咳。”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咳嗽声,刘通下意识地把在场的人看了一遍,却没发现有谁正在咳嗽的。 不会吧…… 刘通脑子顿时麻了,这片场地方本来就大,这会儿还就只有他们几个人,要真遇上什么事,谢无虞应该能护住他们吧? 他这样想着,脚步却不自觉地跟着谢无虞往服化组里面走。 服化组里几乎全是衣服,几个大衣架上面层层叠叠地堆着一大堆相同款式的古装,将整个房间都挤得下不了脚。 刘通跟在谢无虞身后有点尴尬:“这几天事情比较多,停工通知也有点赶,没来得及收拾……” 等等,刘通忽然又反应过来了,人谢无虞除了是大师之外也是个挺会演戏的演员好吧,剧组内什么情况没见过,他解释什么劲啊。 谢无虞也确实没想到刘通还给自己解释一下,顿了顿,才点点头:“……乱中有序,也挺好。” 刘通:“……哈哈。” 他心里琢磨,这就是老王说的谢无虞很会忽悠么,这么一听说话确实挺给面子。 刘通打岔了一下,没几秒服化室又安静了下来,刘通跟在谢无虞身后把房间转了一圈,刚有点怀疑,就又听见两声咳嗽声。 低低的,空空的,但好像就在房间里…… 刘通默默看向谢无虞,对方薄唇微抿,没等他说话,就给他掏了一把符出来,“麻烦刘导把符给外面的人分一下。” 这意思不就是他们剧组这里真有什么东西嘛! 刘通心口扑通扑通地直跳,颤颤巍巍地伸手接过了符纸,刚转身走出房门,就听见“砰”的一声,服化室的房门被人从内狠狠地甩上,震得刘通不禁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他面前的那几个工作人员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好、好大一只刺猬!”一个工作人员终于开口道,他能说他刚才看见门关起来的时候,一只大刺猬从他们的戏服堆里钻了出来想跟上刘导么? 刘通被他这话吓懵了都,他们剧组没出事之前整天人来人往的,真有什么小动物跑进来没一会儿就得被他们的动静吓跑了,哪会有什么刺猬啊! 但工作人员的表情看着也不像是在撒谎,刘通沉默了几秒,还是走过去,把手里的符一张一张给他们分了。 说来也怪,这几张符看着和他们之前拍戏时随便搞的鬼画符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但拿到手里之后,就好像有一阵暖意从符纸上涌了出来,那股微不可察的寒意在这股暖意的护持下,没一会儿就散了个干净。 手里有了大师给的符,几个人的胆气也足了点儿,远远地站在片场中间,目光一瞬不动地盯着服化组的那扇房间门。 只不过和他们想象中的激战不太一样,房间里确实爆发了一场战争,但看着更像单方面的虐杀。 “咳!呜……”团起来有篮球那么大的白刺猬紧紧缩着自己的小爪爪,一边躲着谢无虞随手扔出来的镇妖符,一边痛苦地被扒拉在它身上的小纸人拔刺。 兰鹤望这会儿寄居的纸人可是谢无虞特意剪的,比起一般的纸人来说,他现在的身体要更加坚韧,拔刺儿也就更加……毫不留情。 谢无虞也没想到兰鹤望这么积极,手腕抖了个巧劲,弹出的符咒就避开了小纸人扒拉着的地方,把刺猬的身上的另一片刺儿上,把它的那片刺儿都烫软了。 刺猬四只爪子满地地跑,当他身上的小纸人手上抓得可紧,一点也没被甩下,谢无虞目光跟着小纸人走,甩出的符基本就不落空的。 也是他今天没带桃木剑……不对,好像带了。 谢无虞把手头上最后一张符甩了,然后往外套的口袋里一摸,摸出了一把小巧精致的小桃木匕首。 这把匕首比起一般的桃木剑都要小上不少,但房间里的光映照下来的时候,剑刃上却像是反射着一层金光,拿出来之后对那只刺猬产生的压力甚至比刚才谢无虞用符丢它还要大上不少。 兰鹤望抬头看了看,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把匕首。 那是谢无虞最开始送给他的礼物,是他先生一刀一刀亲自雕琢出来的桃木匕首。 兰鹤望自从拿到这把匕首之后就一直不怎么离身,但阵法开启的条件之一就是要解开他身上对阴气的镇压,这把匕首原材料既是罡气最足的雷击桃木,上面还被谢无虞仔细地雕上了整篇《金光咒》,对妖邪阴物克制无比,兰鹤望本身是人类,但他体内的阴气却会对匕首产生感应,也只能摘下来了。 大部分摘下来的法器都被净尘法师他们布置在了兰鹤望原来的房间里,不过这把桃木匕首因为有点小,倒是没用上,兰鹤望就把它拖给谢无虞收着了,这会儿刚好用上。 谢无虞看了小纸人一眼,微微勾了勾唇,就拿着小匕首轻快地朝那只刺猬——或者说不知道哪儿来的白仙走去。 刺猬:“……” 脏话。 它张了张嘴,又骂不出来,倒是背上的刺儿又被人拔了一根,秃得它忍不住流泪。 “我认输呜呜呜。”桃木匕首一靠近就快把它刺儿烤焦了,白仙只能含泪道。 谢无虞收住了手,但小纸人没有…… 兰鹤望这不是第一次和谢无虞一起战斗了,但还是第一次和谢无虞一起帮人处理事情。 原来先生平时更爱用符么……好像也是,上次在白云观那边对付厉鬼的时候先生也是更喜欢用符。 心里想着等回去身体之后得让刘叔多买点高品质的朱砂符纸,兰鹤望在谢无虞幽深的目光中松开了抓着白仙刺儿的手,哒哒哒地回到了谢无虞手上。 虽然知道兰鹤望大概率没事,但谢无虞还是捏着小纸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一旁遍体鳞伤却被忽略了个彻底的刺猬看着,忍不住:“……” 谢无虞这才把注意力分它一点,过去看着它背后塌了一半,大概得去抹个直发膏才能竖起来的刺儿,难得有些心软。 戳了戳刺猬的后脚,谢无虞问:“还活着?” 刺猬能不答吗?敢不答吗? “……嗯。” 82、八十二 它只不过是闻到了一点儿好闻的阴气香味, 想出来看看能不能占点便宜罢辽,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刺猬摸着自己被纸人拔掉在地上的刺儿,敢怒, 不敢言。 它回答的声音有点儿小, 但四只爪子挪去捡刺儿的动作还是很明显的, 谢无虞算是确定了这只大刺猬还活着, 看着它捡刺儿的动作莫名也有点心酸,好像刚才下手有点太狠了哈, 这只白仙身上的孽气还没那么重。 但这也不能怪他吧,刘通刚出去衣服堆里就蹦出这么大只刺猬,虽然谢无虞早就在这房间里闻到了一丝妖气,但他也没想到会有一只白仙跳出来,还直接竖着一身的刺朝着他口袋冲过来好么, 甩符什么的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后面等他回过神来了,小乖崽上头了…… 不过这样一言不合就是打的好处也很明显,和他捡回去的那几只野仙一样, 这些动物成精的仙家都自带一股戾气和傲气,你跟它好声好气地说话, 它说不定还会看不上糊弄你, 但你上来就直接压着它结结实实打上一顿, 它反而就会被打老实了, 不敢跟你玩心眼了。 这只白仙也是一样, 这会儿被打得就快秃瓢了,也不敢再对谢无虞和兰鹤望竖刺儿了,团起来跟篮球那么大的身子趴在地上,谢无虞问它一句, 它就乖乖答一句。 “你身上的阴气好香的。”刺猬的鼻子和柳仙的犁鼻器比起来也毫不逊色,这会儿鼻尖抽了抽,有点儿飘飘然道,“我从来没闻过这么好闻的阴气……”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它就是太馋了,控制不住自己跳出来,结果就被人按着打了。 它这话谢无虞听着有点耳熟,好闻的阴气什么的,谢无虞想了一下它一开始冲过来对准的目标,捧着小纸人看了看,挑眉道:“原来又是冲着鹤望你来的。” 兰鹤望:“……” 刺猬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闻着味儿就将目光落到了小纸人的身上。刚才它一直被压着打,镇妖符和桃木剑的气息压得它几乎喘不过气来,所以一时也就没注意到这片骑在自己身上拔刺儿的纸人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 但这会儿不打了,谢无虞的桃木匕首也收回去了,房间里属于道教的罡正之气就淡了不少,这时它再闻一下,就立刻捕捉到了那股好闻的阴气到底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兰鹤望这会儿的命格已经完全和谢无虞的牵连起来了,但一个人的命格不可能完全改变,他现在身上还会产生一点儿清浅的阴气,只是这点儿阴气对他已经没有多少影响了。 不过就这么一点儿阴气,也会对这些仙家产生这么大的诱惑么? 白仙闻着闻着就想往小纸人那边挪,但它又有点儿被打怕了,背上还秃着呢,只好缩着爪子委委屈屈道:“也不一定,仙家更爱的其实是香火啦……” 但兰鹤望身上的阴气比较纯,对它们这些本身就偏于阴邪的仙家来说,感觉就比较舒服。 它说着说着就有点难过,唉,本来它也是受一地香火供养的白大仙好么,一朝不留神被那道士抓到这里来了,要不是有几个人类顺手喂了它点儿吃的,它这会儿怕不是已经撑不住,被人抓去动物园关起来了。 谢无虞敏锐地捕捉到了它口中的“道士”二字。该说没感到意外么?一开始出现的狐鬼黄大,乃至柳仙,每一个都和那个所谓的“道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会儿再来一个白仙,似乎也不算太意外。 只是这样联系起来想想,那个道士兜兜转转把那么多的仙家往他这里送来,到底是想做些什么呢? 谢无虞蹙了蹙眉,看着这只明显实力也不算太强的白仙,实在猜不透那个人的想法。 白仙没注意到谢无虞这诡异的沉默,在原地回忆了一会儿,就继续说道:“那个道士什么都没跟我说,见到我就拔刺儿……” 刺猬一开始还想借助信徒们供给的香火压制那个道士,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香火还没被它吸进肚子里呢,就先被那个道士给吞了,然后它就被对方给锤爆了。 “那可是我兢兢业业保佑了信徒们好久才攒下来的香火!”白仙背上被拔掉了刺儿的地方疼,心口更疼,忍不住咧了咧嘴,骂道,“等下次本大仙再见到他,一定跪下来求他别打了!” 谢无虞听着:“……噗。” 嗳,造孽啊。 刺猬一腔热血还没沸腾就凉了,这会儿听着谢无虞的笑声也没感到被伤了自尊,反而是松了口气,起码谢无虞看在它这么怂的份上不会再跟它动手了吧。 谢无虞也确实没想跟它继续动手,毕竟他怕再继续动手的话就会直接把这只刺猬打死了……又问了几句刺猬关于那个道士的消息,谢无虞看它实在答不上来了,才转口问起这段时间里剧组发生的事情。 毕竟他这次过来的首要目的就是处理刘通的要求。 白仙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谢无虞怎么就找上自己了,背后剩下的刺儿顿时炸了起来。它赶紧给自己辩解道:“那几个人可不是我害的啊!” 硬要说的话,它确实出手了,但它是帮忙把那几个人的命保住了。 “那个徐舟还有那个任素莹就是给我喂吃的人类,我们白门向来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们给我喂了吃的,我白大仙肯定不能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么,所以我就给他们一人送了根刺儿,算是把我的力量借了一点儿给他们作为庇护……” 本来以徐舟那天晚上的情况,他出了车祸之后就该进重症监护室了,但因为白仙给他的那根刺儿,他到底没有出什么事,只不过因为路上撞到了人,然后又开车逃逸,还是被警察抓住了。 而任素莹的情况更好一点,车子刚启动就在那根刺儿的影响下只撞上了护栏,车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但人也只是受了轻伤。 白仙那会儿力量也就恢复了六七成,所以给徐舟二人的刺儿上面力量也不太多,它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不过有段时间里,我那两根刺儿传回来的气息确实不太对。” 一般活人身上都是阳气多于阴气,但有一段时间里,徐舟和任素莹身上沾染上的阴气比之平时多了不少,但也不至于影响到他们神智的地步,所以白仙就没怎么理会。 刺猬说到这里不由得又缩了缩爪子,它确实好像不太细心…… 谢无虞倒没觉得它这种态度有什么不对,修炼成精之后,这些仙家们不管是神智还是言语上都像人一样,但它们到底不是人,这些仙家的骨子里还是更加偏向于野兽的思维。 白仙舍得把自己的刺儿送给任素莹他们,谢无虞都觉得有点惊讶了,没理会任素莹二人身上的异样,反倒是符合了这些仙家们的性情。 不过任素莹他们出事前一直都在待在剧组里,身上的阴气也应该是在剧组里沾上的。 谢无虞蹙眉想了想,隐约抓到了一点儿思路。 刺猬和兰鹤望同时偷偷看他。只不过白仙的目光是怂中带怕,兰鹤望的目光就……纸人模样看不太出来。 房间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等在外面的刘通等人一开始还能听到一点儿轻微的撞击声,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见了,整颗心反而被吊起来了,一个两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薄薄的房门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通刚想换一下站得腿麻的脚,就听见房间门嘎吱地响了一声。 浑身清爽的谢无虞从里面开门走了出来。 刘通下意识地往他身上打量了几眼,好像没什么不同啊……正这么想着,他就看见一只大刺猬卡在门后面,默默地挪动爪子把门关上了。 “???” 刘通惊了,看向谢无虞,指着那只会关门的刺猬问道,“谢老师,那只刺猬是?” 谢无虞:“嗯……不知道哪里溜进来的野生动物,大概是天气凉了,所以把服化组当窝了,刚翻出来。” 刘通:“……” 是他误会老王的意思了啊,谢无虞确实是个大忽悠。这么大只的刺猬,要真是普通的野生动物,溜进来他们能看不见吗,还把服化组当窝呢…… 不过不可否认,片场里本来紧绷的气氛还是因为谢无虞的这句话放松了不少,刘通无语了几秒,还是忍不住吐槽道:“谢老师你这话也太……” 太牵强,太敷衍了啊。 谢无虞笑了一下,不过也没给他透露太多东西,只是简单地跟刘通提了句那确实是误入的白门,但和剧组发生的事情关联不大。 刘通一听,心头往下沉了沉。好不容易找到点儿东西,却和剧组里发生的事情关系不大,难道这几个演员出事还真是意外不成? 他这样问了一句,谢无虞却摇了摇头,“刘导您能给我说说,这几位老师出事之前都拍的哪段戏么?” 他这话问得突兀,刘通不明所以,但听着似乎是和任素莹他们出事有关,当下便点头:“可以!组里现在还存着之前拍摄的片花,我让老邢找出来给你看看……” 83、八十三 一般剧组里拍好的片花一般都会按照拍摄日期存在固定的硬盘里, 留着等所有场次都拍完之后就直接交到后期那边进行剪辑。这时刘通发了话,那个叫老邢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动了起来。 没一会儿老邢就找到了任素莹她们最后拍的那几场戏的录像。 剧组里的器材都是现成的,老邢在电脑上把那几段录像打开, 声音一下子就泄了出来。 他弄好之后就让开了身子, 谢无虞也没跟对方客气, 走过去微微低头看了起来。 说来也巧, 这几段戏拍的都是同一个景,谢无虞看了一会儿, 突然伸手按了个暂停。 刘通从一开始就蹭在他旁边跟着一起看,这会儿见他突然把画面暂停了,神色一震,连忙又仔细观察了一遍暂停的画面……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呀?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谢无虞,对方的指尖在屏幕上敲敲, 像是放大了某个画面, 刘通伸头去看了一眼,只见谢无虞放大的那个地方——好像是女主她们坐的那张桌子? 《唐时映月》之所以叫《唐时映月》,就是因为它改编自一本唐朝背景的宫廷小说, 剧情发展的主线设定在晚唐时期的宫廷斗争上,拍摄时自然也会涉及到了一些后宫里的事情。 就比如任素莹她们最后拍的这几段戏, 其实都是一个赏花宴里的剧情, 只不过任素莹扮演的是在台上高坐的女主, 而徐舟他们则是跟在后面伺候的太监而已。 刘通看着谢无虞把桌子上的碗筷一个个放大, 心头不由得有点儿忐忑, 难道是桌上的什么东西出了问题……? “嗯。”谢无虞也不卖关子,直接道,“那个酒壶有点问题。”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准确地落在了一个形状有点奇怪的素白酒壶上。 酒壶?这酒壶不是道具组那边直接跟陶瓷厂那边定的吗, 怎么会有什么问题?刘通有点茫然,却见谢无虞已经重新点了一下播放,屏幕上的画面又继续动了起来。 谢无虞快进了两分钟,没一会儿,本来暗流涌动的画面陡然炸了起来,被挑衅了的女主——也就是任素莹所饰演的角色猛地一拍桌子,冷笑一声之后,袍袖一扫,就将桌上的东西直接扫落到了地上,跟在她身后的徐舟还有另一个出事的男演员陪着她一唱一和,临行前还转过身,将地上滚来滚去的酒壶捡起来放在手里拍了拍,然后猛地往地上一砸—— 砰! 酒壶四分五裂,清澈的酒液迸射出来,染湿了任素莹等人的衣角。 如果忽视掉一些还没剪掉的比较出戏的地方,这段剧情几乎是饱满的,充满了情绪调动力的。刘通一开始也特别满意这几段,然而现在他再一次看见那个被谢无虞说着有问题的酒壶被自己组里的演员一下子砸碎的时候,表情几乎都是麻的。 这算什么呢…… 谢无虞看了看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地问道:“你们那时候没注意到那个酒壶的样子不太对劲吗?” 他重新返回了一下,将画面定在那个曲线稍微有点敦厚的酒壶上。只见整个素白的酒壶像是个椭圆的小罐子,那个握把和壶嘴反而像是后面才装上去的一样,稍微透露出了一丝不协调的意味。 之前整个剧组为了赶档期都忙翻天了,这点儿不对劲那时候哪有人注意呢?刘通搓了搓手,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倒是一旁的老邢看着那个酒壶,犹豫了一下,道:“这个酒壶好像不是我们剧组跟厂子定的那批。” 哦?刘通转头看过去,就听见老邢继续道,“导演你忘了吗,我们跟厂子定的那一批瓷器出货时出了点问题,交货就迟了两天,那时剧组里还有之前剩的一些存货,你就说不等了,先把这场戏拍了,所以这批瓷器用的都是之前的……” “至于这个酒壶,”老邢想了想,“好像是道具组收拾东西的时候找到的,觉得跟这出戏挺搭,就用上了。” 刘通:“……” 你们就这么随便的吗——不过刘通想了想,他自己好像也挺随便地就决定先把这场戏拍了,仔细算起来的话谁也别说谁。 只是,“这个酒壶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虽然整体看起来有点儿奇怪,但毕竟只是在屏幕上看,刘通自己作为导演就挺明白镜头的拉伸影响,有时候因为拍摄角度什么的,不管是人或者景都会有点儿变化,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 谢无虞早就猜到他有这一问,顿了一下,还是答了。 他双击了一下鼠标,将那个酒壶的样子截了出来。 单纯这样放大来看,排除掉那一丝不对劲之外,这酒壶的外形看起来还挺敦厚古朴的。但刘通刚被谢无虞点出来这酒壶不大对劲,这会儿怎么看它就觉得怎么奇怪。 “这不是近代的酒壶。”谢无虞道。从他的眼中看去,视频里的那只酒壶里蕴着浓浓的一团阴气。随着徐舟将酒壶捡起来打破的动作,这些阴气伴随着迸射的酒液沾染上任素莹等人的身上,没一会儿就染遍了他们的全身。 一个影影绰绰的阴魂站立在浑然不知的任素莹等人身旁,华美的长袍无风自动。 谢无虞说到这里只简单地给刘通提了两句,但刘通是什么人啊,能在圈里混了那么多年还没被挤下去的,谁不是跟人精似的,谢无虞只略微提了那么一下,他就立刻明白了谢无虞话里的意思。 就是明白了还不如不明白呢……刘通脸色发苦,他们剧组把人家寄身的酒壶都给砸了,人发火了给演员几个教训什么的好像也不是没有理由,可他们剧组还要继续拍戏啊,他刚可看清楚了,要真按那些酒水溅上的人一个个来出事,那一大半人都得歇菜,他这剧还能继续拍下去吗? 老邢脑子也懵了,他算是剧组的副导吧,但有时候组里群演不够了,他也会跟着上场扮演几个小角色,刚酒壶砸掉的那场戏里,他可就跟在另一个妃子身边当小太监,位置还离那酒壶砸破的地方不远,估摸着也被溅到了。 谢无虞一开始也没想到会是剧组的道具出了问题,但先前他跟白仙“聊”了一下,感觉徐舟他们出事前的情况确实不太对,几个人同时染上阴气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他们一直跟阴魂混在一起或者是跟其他一些阴气比较浓重的物品待在一块儿。 而徐舟还有任素莹他们在出事之前都没离开过片场,那能招惹上的脏东西估计也一直待在片场里。 只是依白仙的说法,他们一开始身上虽然沾了不少阴气,但总体来说那些阴气还是不足以对他们的人身安全产生什么太大的影响的,顶多就是精神上疲惫一点儿,至于后面他们接连出事—— 谢无虞稍微推测一下,觉得可能是因为他们做出了一些举动激怒片场里的那个阴魂,所以才去问刘通看看他们先前拍的戏里面有没有犯什么忌讳。 ……看完了之后,谢无虞其实也有点懵。他也没想到居然是把人寄居的东西都给砸了的操作啊。 刘通听完心里都快哭了,眼巴巴地瞅着谢无虞猛瞧。 都胡子拉碴的大叔了,谢无虞被他这可怜兮兮的目光看得有点慌,表情沉静地撇开头,默默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化解……” 刘通和老邢顿时眼睛一亮。 那个阴魂本来寄身在酒壶里,现在没有了酒壶的保护,又用出了不少力量去报复当时砸碎酒壶的人,这会儿应该已经虚弱了不少。 谢无虞问老邢要了几张纸,拿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之后就折起来和符一起烧了。 低低的诵经声和着青色的烟气在片场里回荡,刘通只觉得身上一冷,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飘过去了一样,把那盆烧过的纸灰都卷到了半空中。 谢无虞也停下了翻动符纸的动作,轻轻抬了抬眸。 明明是个很平常的画面,刘通看着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有点儿紧张地继续看着。 模糊不清的说话声在耳边响起,刘通努力听了却完全听不出谢无虞在说什么,反而是脑子嗡嗡嗡地震了起来,逼得他不得不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说话声才戛然而止,刘通听得脸都白了,抬眼看过去就见谢无虞已经从火盆前站了起来,他忍不住问道:“谢老师,这是……” 好了吗? 谢无虞刚跟那个阴魂沟通完,这会儿就摇了摇头,想了想道:“刚我和它谈了一场,它说可以放过剧组接下来的其他人,但要剧组给它供上三牲三畜,还要给它做一场超度法事,只有这样它才能放下仇怨。” 刘通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疯狂点头,表示好好好做做做,只要能让他好好地把戏继续拍下去,要什么都行! 三牲三畜在这时候有点难买,但剧组里有钱,老邢只出去了一个小时,就把阴魂要求的东西带回来了,除了对方指定要的东西之外,他还另外买了不少纸钱香烛还有水果花束,力图让那位阴魂大爷吃得开心,看得满意。 84、八十四 虽然谢无虞说他已经和对方谈好了, 但剧组的人一分钟没看见法事完成,就一分钟放不下心,反正也就买些纸钱香烛还有些灯花水果什么的, 刘通琢磨了一下, 很快就让人买回来了。 刚刚那个焚化的火盆还没拿下去, 谢无虞让剧组的人直接搬了个桌子过来把东西都摆好, 然后就取了一对蜡烛和三炷清香点上。 橘红色的烛火在两旁跳跃着,袅袅的青烟模糊了桌上摆着的三牲的模样。 新鲜的水果和切花装了满盘, 谢无虞将小纸人放回口袋里,低低地念起了超度经文。 和刘通以前接触过的那种繁琐的法事不同,这次谢无虞的法事出乎意料的简洁。清淡的低柔的声音在片场中回荡,刘通听不出谢无虞念的到底是哪篇经典,却能感觉到四周压抑的空气似乎慢慢流动了起来, 仿佛蒙着一层阴翳的室内也映入了几缕深秋的艳阳。 穿着长袍的阴魂缓缓凝聚在供桌之前, 怨恨的神色逐渐被潺潺的诵经声抚平。 打上了金钱印的黄白纸钱被投入到火盆里,刘通想到自己组里的演员把人寄居的酒壶砸坏了,就琢磨着让出去买东西的工作人员买了套纸扎别墅回来, 放进火盆里的时候,腾起的烟气险些把他的眉毛都给燎了。 刘通抹了把熏黑的脸, 那个阴魂也愣了一下, 但白得的别墅不要白不要, 它寻思了几秒, 就慢吞吞地过去把纸钱和纸扎都收走了。 谢无虞也恰好念到了《太上救苦经》中的最后一句, 阴魂喉咙顿开,又大肆地享用了一遍祭品,吃得都有点打嗝儿了,这才抬头看了谢无虞几眼, 像是有点害怕似的,最终还是将香炉中升起的烟气猛地一卷,顺着大开的门窗离开了片场。 老邢只觉得身上一轻,就好像有什么压在自己身上的东西被人抽走了一样,久违地感觉到了几分轻快。 之前酒壶砸碎的时候刘通没在旁边,但后面任素莹他们出事的时候刘通都有接触过,这会儿那个生事的阴魂走了,除却老邢之外,他的感触也不少。 ——原来谢无虞还真会做法啊! 刘通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惊讶,在原地运了会儿气,刚决定过去和谢大师再套几声近乎,就见谢无虞放下了他手中的桃木剑,俯身在火盆里看了看。 嗯?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刘通机敏地停住了脚步,就听见谢无虞抬头跟老邢道,“差不多了……待会拿壶水过来把这些纸灰浇一下就行了。” 烧完纸之后还得浇水啊,一旁听着的刘通从没见过这种操作,不由得虚心求问:“谢老师,您这是……又有什么说法吗?” 要真是什么不外传的大讲究,他可得仔细听着学学,免得以后再坏了什么忌讳。 “嗯?”谢无虞有点儿奇怪他的问题,但还是答道,“倒水进去免得死灰复燃酿成火灾。” 顿了顿,他又道:“消防安全,人人有责。” 刘通:“……” 刘通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默默地转身去打了盆水过来,把火盆里还残留着一层热气的纸灰浇了个通透。 事情到这儿就算结束了,刘通其实还有点担心车祸的事儿会不会继续,但还没等他出声让谢无虞再在片场里待一会儿,医院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任素莹她们的精神都清醒了不少。 至于一开始沾上酒水最多的徐舟,这会儿判决也下来了,警方那边好像又找到了什么新的证据,证明了徐舟那时并没有肇事逃逸,加上受害人那边出了谅解书,最后的结果倒是没那么严重。 但有的事已经造成,玄学不可能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徐舟以后想要继续在圈里待下去,恐怕还是有点儿艰难。 刘通接完电话也是服气了,心里跟自己曾经怀疑过的老王倒了声歉,对待谢无虞的态度则是更加和蔼亲近了。 谢无虞被他那慈爱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毛,加上口袋里的小纸人一直没什么动静,担心之余谢无虞谢绝了刘通说的在剧里给他加个角色的邀请,接收了他发过来的法事报酬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刚出了片场的大门,谢无虞随手把自己先前放在那里的符纸夹了出来。薄薄的一张符纸此时旧得发脆,上面的朱砂像是泅了水一样化开,倒是吸收了不少阴气在里面。 谢无虞把这张废掉的符放起来,转手又把小纸人掏了出来。 “鹤望?”小小的纸人站在掌心里,谢无虞看着对方脸上那两根小眉毛纠结在一起,挑了挑眉,本来担心的语气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笑意。 兰鹤望默默地看他一眼。 谢无虞戳了戳它的小肩膀,追问道:“怎么了?” 兰鹤望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也可能是因为纸人本身的体现限制,声音小小的,听起来有点儿委屈巴巴:“我好像什么都没能帮上先生。” 他的先生已经是这么强大的一个人了,他却好像什么都没跟上一样。哪怕兰鹤望向来心硬似铁,这时也忍不住有点钻了牛角尖。 谢无虞平静地看着他。兰鹤望面对他的心态有点问题,谢无虞不是没有感觉出来,只是他一直觉得只要他们好好在一起了,兰鹤望总会习惯的,但现在看来,小乖崽还是想多了啊。 微微叹了口气,谢无虞勾了勾唇,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挺难过似的,“原来鹤望是觉得我是为了让你帮忙才跟你在一起的?” 兰鹤望:“……” 即使知道谢无虞是在诈他,但兰鹤望还是认真说道:“当然不是。” “那你刚是什么意思?”谢无虞低了低头。这么近的距离,足够他将小纸人的动作神态都看进了眼底。 兰鹤望也抬头看他。只见小纸人站在掌心上沉默了两秒,就朝他伸出了手。 “嗯?”谢无虞有点奇怪,但还是顺着他的动作将头凑了过去。 “啪”的一声轻响,谢无虞只感觉唇上一凉,薄薄的纸片小人撞到他的脸上,圆圆的脑袋还在他唇上蹭了一下。 谢无虞:“……” 所幸兰鹤望“亲”完之后就飞快地撤回去了,谢无虞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没有沾上水汽,随即就忍不住笑问道,“什么感觉?” 兰鹤望诚实道:“有点奇怪……” 但很暖,也很软。 谢无虞闻言眼中笑意更深,指尖在纸人扑过的唇上轻轻划过,他道:“算一下时间,还有三天鹤望你的身体就可以进行招魂术了。” 兰鹤望:“……嗯。” 只不过刚刚谈论的事情他还没忘,犹豫了一下,兰鹤望就继续道:“到时候我再给先生联系几位导演。” 谢无虞眸色微动,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好啊。” 他们这样一边走一边聊还顺带亲亲的,一路上就走得有点慢。幸亏剧组提前通知了没多少人过来,不然要是被人碰见了谢无虞在跟个纸人聊天,八成又会传出什么奇怪的谣言。 谢无虞想着这个可能性摇了摇头,却还是把鹤望纸人放在手上,倒也不急着离开。 只是等他们快走到停车场了,来接他们的兰家司机还没到,谢无虞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隐约又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东西。 是什么东西来着? 一只巨大的、半秃的刺猬偷偷地从窗户爬了出来,看着好不容易追上的谢无虞的身影,抚摸着自己爪中的毒刺,隐忍。 “啊,我说忘了什么。”谢无虞余光瞥见那只怂怂地藏在阴影里的刺猬,远远看着它有点儿庞大的身躯,陷入了沉思。 这只白仙看起来倒不会闹事,但毕竟人妖殊途,它要是一直留在这儿,剧组里的人一不小心沾染上了它泄露出来的阴气和妖气,总是不好。 但是把它带回去吧,这么大的一只刺猬呢,带着它在路上走两步,估计兰鹤望家的司机还没找见他人,警察就先过来了。 谢无虞盯着它思考的时间有点儿久,白仙被他看得背上的刺儿都竖起来了,心里淡淡地后悔自己为啥要跟上来——但他有点儿路痴,实在是看不懂现在的城市规划,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唉,说来也难,它攒了那么久的信徒呢,结果它还没吃到香火就被打了一顿丢到这边,等回去之后,信徒们估计已经不在了吧。 刺猬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立刻跪下求那个道士……嗯? 一片阴影突然覆了上来,刺猬抬起头,湿漉漉的鼻头在空气中闻了闻,就闻到了一缕清冽的、让刺猬嘴馋的阴气的味道。 随着唾液一起涌上来的,还有背后的刺儿被拔了之后的耻辱和痛楚。 白仙,隐忍。 “这么大只,带回去有点麻烦啊。”谢无虞俯身看了眼这只仿佛在做什么精神建设的白仙,头一次感觉这些精怪好像真的有点神神道道的,看了看怀里脆弱的小纸人,蹙了蹙眉,心想要不还是让它自生自灭吧。 刺猬:“……” 可恶,居然敢嫌弃他白大仙,白仙怒了,飞快地把自己的身躯缩成拳头大小,小小的一只刺猬,除了背上秃点,看着竟然还有点可爱。 谢无虞:“……” 这也太识趣了吧。不过他刚才也就说一嘴,这只刺猬身上的伤有一半是他和兰鹤望打的,把人丢这里确实不太道德。 反正家里已经有了狐鬼黄大还有柳仙了,再多养一只刺猬也没什么。 只是……谢无虞拿纸裹在手上捏起那只刺团,问:“你吃得不多吧?” 刺猬继续隐忍道:“……不多的。” 85、八十五 吃得不多就好。 谢无虞看了眼缩成了一团的白仙, 想了想,又把它放下去,让它在角落里再等一会儿, 自己则是回去片场里头问了老邢要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布袋出来, 重新将它往里一套, 刚好提着回去。 “……”白仙正咬着牙隐忍,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被谢无虞套了个正着, 捞着它往开过来的车子方向走去了。 袋子晃悠了起来,白仙这会儿才拳头大小,一荡起来就猝不及防地在里面打了个滚,顿时不记得自己刚刚在隐忍什么了,飞快地伸出四只小爪爪, 紧紧地抓着布袋的缝隙, 身上的刺儿往背后一扎,努力地让自己保持了平衡。 所幸他们已经走到了停车场门口,兰家的车子也停在外围, 刺猬在袋子里没颠簸几分钟就被谢无虞放了下来。 它沉思了一会儿就偷偷地伸出了大半脑袋出来刺探军情,司机刚坐到驾驶座上, 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一只刺猬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后背看, 目光停顿了一秒, 随即又淡定地收了回去, 打火起步。 谢无虞看着, 心里不由得感叹,其实做兰鹤望家的司机也不容易,瞧瞧这心理素质…… 把刺猬往袋子推了一把,小纸人抬头看了谢无虞一眼, 默默地在他掌心里翻了个身。 感觉到掌心里的动静,谢无虞微微勾了勾唇,顺从地把目光从司机身上收了回来,一手轻轻rua了把小纸人,另一只手随便点开了手机看看。 因为刘通这边赶着想把事情处理掉,他们今天很早就过来了,这会儿做完了法事出来,也不过是下午一点多。 谢无虞下意识地点去微博看了一下,剧组那边的动作很快,徐舟他们的最新消息刚出来,剧组那边就买好了头条和热搜,谢无虞点进去看了看,最前面的评论很有技巧性,将不少人的注意力从一开始的剧组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引向了为演员澄清的角度上,最大化地保全了剧组的名誉。 真是雷厉风行啊……不过结果总是好的。谢无虞感叹了一声,指尖刚点了下返回想退出页面,就看见自己的微博粉丝数比起自己刚才目光瞥过时看见的又突兀地往上跳了一截。 他最近半个月都在休息,除了昨天回《江湖风云》的剧组里重新补拍几条片花之外,就一直没什么曝光。这种情况下他的微博粉丝数量虽然也在涨,但涨势就挺平稳缓慢的…… 谢无虞这会儿看着突然往上飞窜的粉丝数,心头一跳。 总觉得不太妙呢…… 兰鹤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他的另一只手那边挪过来了,这会儿扒在手机边缘看着谢无虞的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什么动静,不由得抬手推了推。 前排的司机还在聚精会神地开着车,谢无虞回过神来,刚想点进去看看,就看见微信飞快地跳了几条消息出来。 感觉更奇怪了……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谢无虞怀着一种微妙的心情点进微信里,果不其然地就看见骆频给自己发来了好几张图,一个个点开看了一遍,谢无虞忍不住:“……” 小心地避开了小纸人的身体,谢无虞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点击打字。 小师叔:这又哪儿来的…… 只见骆频发来的那几张图片像素有点模糊,但片场的布置和谢无虞的身形在其中依稀可辨。 摆好的供桌点着香烛,火盆里冒着袅袅青烟。谢无虞背对着镜头,手上还拿着把有点儿嫌小的桃木剑,烛火升腾间,他一身简单的休闲套装看着都带上了仙气—— 谢无虞顺着骆频发过来的链接点了进去,没一会儿就直接跳转到了微博上。 链接的营销号微博才发了不到十分钟,但下面的评论已经超三千了,除了一些吃瓜路懵逼的问号之外,更多的则是好一段时间没见到正主,闻声而来的太极鱼们深沉而又充满封建迷信气息的评论。 “许久不见,大师功力又精进了。” “瞧瞧这身段,这力道,不愧是大师!” “看样子好像是又在做法事……可惜就两张图,看不出来大师是在做哪个科仪。” “?还真有大佬能看出是什么法事吗?果然是硬核演员,硬核粉丝……” “不是,是我看不懂现在的世界了吗,前排的评论怎么看起来跟传销似的?大家最应该好奇的不应该是谢无虞怎么会出现在《唐时映月》剧组吗?照片角落那个人是刘通没错吧?” “因为这一点也不奇怪啊,你搜一下最近《唐时映月》剧组发生的事,再去搜一下#谢无虞大师#这个词条,你就知道为什么大家这么淡定了[猫猫点烟.jpg]” “所以一切事情的串起来了啊姐妹们!之前大家的猜测都是对的,《唐时映月》剧组的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我猜很有可能就是遇上了那些东西了……就你们懂的。然后剧组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啊,刚好圈里也有个以抓鬼闻名的道士演员,那岂不是近水楼台一拍即合天定姻缘?剧组一方找人牵线搭桥诚恳求助,大师这边推却不过,只好当场施法——刚刚热搜上不是就来了吗,剧组之前出事的演员一下子都好起来了,仔细想想哪有那么巧的事喔。” “草,有理有据,我感觉我要被说服了。” “我也……” …… 任素莹和徐舟几人的澄清还挂在热搜上,连带着之前剧组出事时的猜测也被人翻了出来讨论,本来刘通那边引导的风向已经差不多了,结果这几张谢无虞在片场里做法事的照片一曝出来,吃瓜群众们顿时又来劲儿了。 主要是《唐时映月》剧组里不管是演员还是主演咖位都挺大,在镜头前也都挺活跃,唯一一个最近不怎么出镜的谢无虞认真说起来也是正当红,再加上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透着一阵奇怪诡异的意味,大家伙儿的目光自然就被吸引过去了,连带着谢无虞的名字也跟着上了热搜。 眼看着下面的评论越跑越歪,《唐时映月》剧组就有点坐不住了,骆频平时除了工作安排之外挺少打扰谢无虞的,这会儿找上门来,也是因为刘通那边打了电话过来联系他帮忙公关。 他心里已经有了点儿腹稿。《唐时映月》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儿,但他们这边不是,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骆频就把自己的处理方案发了过去。 谢无虞:“……” 骆频仿佛没看见他回过去的那串省略号一样,还在问:“小师叔,你要没意见的话我就发了?” 谢无虞拉回去重新看了一下他发过来的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点无语地回道。 小师叔:……你发吧。 骆频那边行动力挺强,谢无虞才发过去没两分钟,微博就跳出了一条登出通知,谢无虞也没继续等,索性直接切到了小号,搜了自己的名字去看。 网络有点卡,页面上的刷新小图标转了好几秒才把最新微博刷新出来。 谢无虞没去看微博的内容,指尖一点,就把下面的评论点开了。 他现在粉丝多了,名字也挂在热搜上,不管是太极鱼们还是吃瓜路们看到他发微博都挺兴奋的,短短两分钟时间,下面的评论数就突破了三千大关。 “???” “大师果然出来辟谣了[点烟.jpg]” “出现了,是熟悉的瞎几把辟谣!” “原来现在的剧组都这么严谨的吗,连法事流程都要请专业人士指导了???” “这话大师自己信吗……” “大师: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自己信了。[滑稽]” “笑死,发辟谣还不忘带上自己家的宣传,是大师的风格没错了。不过大师这个角色确实挺好看诶,还是轮椅美男……” “对!一直觉得大师很适合古装,上次和姐妹一起去看了《破天剑》,回来她一个不追星的人都买了无渊道长的海报……” “噫~恐怖如斯。” ……我看你们也挺恐怖的。 眼看着评论的方向逐渐跑偏,谢无虞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不过心里想是这样想,但等骆频那边把他的号还回来之后,谢无虞还是上去跟粉丝们互动了一下,点赞了几个在那儿捧哏说期待《江湖风云》的太极鱼,又回了几条表白的评论,刚想退出来,就又刷到了一条新的微博。 骆频在给他发消息之前就跟刘通那边通过了气,这会儿谢无虞这边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之后,《唐时映月》官博那边紧跟着就发了一条感谢谢无虞指导的微博,将整件事的节奏都引到了剧组拍戏认真严谨的层面上。 虽然还是有不少吃瓜众兢兢业业地继续找着他们发言里的疑点,但对于《唐时映月》剧组来说,在剧本里加一段要过法事的戏并不难,再加上任素莹她们的最新动态也都是好消息居多,吃瓜群众又看了一会儿戏,也就慢慢散掉了。 而至于谢无虞……他看着微博下面越来越多喊大师的奇怪粉丝,表情十分淡然。 只是小纸人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不知道怎么地,搭在屏幕上的手乖乖地在他指尖上拍了拍,也b不知道是在撒娇呢还是在安慰他呢? 谢无虞被他这个动作蹭得有点儿痒,学着元道子绷了两秒表情,还是忍不住勾了勾唇。 刺猬的两颗豆子眼下意识地往他脸上的笑容看去,随即又缓缓地往袋子里缩了缩。 白仙,是不会害怕的。 86、八十六 车上还有司机在, 虽然对方估计也知道不少事,但当着人家的面和纸人说话好像还是有点儿太过了。 谢无虞不太走心地感叹了一声,唇边却含着笑, 垂眸看了眼小纸人, 指尖在屏幕上一划, 就当着他的面又打开了手机, 点进了微信里。 因为刚刚那个热搜,他现在微信上一排的小红点, 谢无虞粗略地扫了一眼,回了两条元道子和空明子等人的询问之后,就直接从小群里退了出来,然后略过乔远山等人疯狂发过来的消息,熟练地点开了置顶的那个聊天框。 他们最后的一条聊天消息还停留在谢无虞上次发过去的表情包上, 小纸人轻飘飘地扒拉着手机屏幕, 目光在看见他点开自己微信的时候就跟着低下头去看了,这会儿就看见谢无虞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白皙的手指微微屈着, 看起来纤长又漂亮。 光标在键盘上亮起,谢无虞很快就编辑好了一句话, 然后在小纸人认真的目光点下了发送。 鱼鱼:先生只喜欢你^_^ 兰鹤望亲眼看着谢无虞打下这句话又发送出去, 这具纸人身体上本没有的心脏似乎都急剧地跳动了起来。纸片剪成的手臂轻轻搭在屏幕的边缘, 兰鹤望把那句话看了好几遍, 才慢慢收回目光, 然后圆圆的脑袋又在谢无虞的手指上蹭了一下。 谢无虞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小乖崽这是害羞了?后面他看了一下小纸片碰到他指尖的大概高度,才反应过来兰鹤望是在干什么。 微微勾了勾唇,谢无虞忍不住逗他, 点开那排有段时间没用过的自定义表情包栏,在上面找了一遍,然后就挑中了其中的一张发了出去。 鱼鱼:[猫猫探头要两个亲亲.jpg] “……”察觉到自己偷亲被抓包了的兰鹤望小纸人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谢无虞见状轻笑。 车子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引擎运转时细微的响动声,白仙在袋子里埋头待了好一会儿,蠢蠢欲动地刚想探头再刺探一下军情,身下乘坐着的钢铁巨物就骤然一停,随即袋口的两条绳子被人拿起,变成了拳头大小的刺猬一时没反应过来,咕噜咕噜地又滚到了袋子底下,随着袋子晃悠了一会。 下意识地搓了搓两只前爪,白仙脑子晕乎乎的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袋子就被人从上而下打开了,比市区里清新得多的空气一瞬间涌进来,白仙动了动鼻子,黑豆子眼顿时亮晶晶的。 看来这里的环境打理得不错嘛!很适合它白大仙修炼啊…… 刺猬正这样想着,拳头大小的身子就被人捏起来了,几股比起先前谢无虞拿出来的桃木匕首和镇妖黄符气势还要强势的气息猛地朝它压来,把它刚生出来的想要占山为王的小心思顿时又压了回去。 空明子拿帕子将这只白仙捏了起来,看着它捏着爪子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饶有兴趣地拨弄了一下,“这就是无虞你今天去处理的在剧组里闹事的小家伙?” 谢无虞先前在小群里提过两句,但没仔细说,空明子他们也只知道谢无虞这次出去是帮一个剧组处理一下最近发生的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倒是不怎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谢无虞看了下瞪着黑豆子眼,整个身体都蜷缩到了一起的秃背刺猬,难得的有点儿心软,给它解释了一句:“没,闹事的是只阴魂,这刺猬被人打伤了在剧组里养伤,我看见了就顺手带回来的。” 见空明子和一旁的净尘法师他们似乎都有点兴趣,谢无虞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把《唐时映月》剧组发生的事儿简单地跟他们说了一下。 空明子静静地听着他说,最后才若有所思道:“难怪今天投票的榜单上升得那么快。” 净尘法师也念了声佛号,表情似是赞同。 谢无虞难得有些茫然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投票和榜单是指什么,忍不住沉默了一下,心道两位法师这兼职搞得也太敬业了,榜单什么的他这个正主都没想起来,他们居然还每天认真地投票了…… 所幸空明子和净尘法师他们只讨论了一下利用微博打榜传道的可能性之后就把话题转回来了,白仙屈辱地被人捏在手里,闭了闭眼,飞快道:“我什么都说!” 它手上捏着的被拔掉的那几根刺儿上还残留着一抹隐约的血迹,白仙隐忍留恋地看了它们一眼,然后就委委屈屈地把自己和那个道士遇上,然后因为争夺信徒香火从而被对方打伤,最后沦落到剧组的服化间里养伤的事情又仔细地说了一遍。 空明子和元道子等人听到它说起那个道士的时候表情就严肃了起来,只是刺猬本身才成年不久,修为也不怎么样,能给出的信息十分有限,空明子顺着它的话掐算了一遍,还是没法确定那个道士真正的身份。 索性他们一开始也没指望白仙能说出什么比较要紧的消息来,元道子抬起头,刚想和谢无虞说说接下来的打算,就看见自家徒弟手上又捧着那个小纸人了。 虽然那个小纸人是他现在寄宿的主家,但元道子看着谢无虞将他捧在手心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绷着脸皱了皱眉,他有点想问谢无虞怎么天天跟那个兰鹤望一起玩啊,但他又怕自家弟子觉得自己妨碍他交友,就没开口。 唉,徒弟大了,都不喜欢跟师父说话了。 他正这样想着,屈着手指隐晦逗着小纸人的谢无虞就觉察到了他看过来的目光,悄悄松了松手,谢无虞侧头看了回去,“师父?” “嗯?嗯。”元道子顿时回过了神来,对上自家徒弟关切的表情,莫名有点不自在了,抚了抚道袍袖子上的褶皱,他道,“我刚是想跟你说一下,你空明子师伯这两天卜了一卦……” 说起正事,元道子也没时间去看谢无虞和小纸人之间是个什么情况了,点着桌子,慢慢地就把空明子算到的那个卦象说了出来。 他在卜算一途上没有空明子那么精通,但境界也没差到哪里去,这会儿说起那个卦象的含义同样是信手拈来,再加上空明子在旁边捏着白仙时不时地给他补充几句,别说谢无虞听懂了,连他手里的小纸片人估计也能说出个三五七来了。 兰鹤望:“……” 这可能不太行。 谢无虞也只是逗他一下,元道子一看过来他就不说了,乖乖地捧着小纸人听讲,直到元道子说完了,他才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师父你们的意思是……” 元道子刚说了那么久都有点儿渴了,抬手接过黄大给倒的清茶呷了一口,一旁的空明子就直接道:“今年的道协会议,我们打算带你一起去一趟。” 那个道士来历不明却又四处生事,空明子和元道子之前连算了好几卦都没法算出他的真实身份,所幸之前谢无虞带了那条柳仙回来,再加上兰鹤望这边提供的各种利用现代化科技取得的蛛丝马迹,空明子总算是算出了一些端倪。 对方似人非人似鬼非鬼,说起来倒是和谢无虞一开始捡回来的狐鬼差不多,但本事一看就比狐鬼厉害,甚至道术上的成就也不会太低。 空明子连续追算了好几卦,费尽了心血,才在最后一卦的卦象上寻摸到了一点儿模糊的动向。 但就是这么一点儿,就足以让空明子确定他想要做什么了。 虽然之前就隐约有所预感,但真正确定这个道士是冲着谢无虞来的,空明子的脸色还是有点儿不太好看,而一旁正在喝茶的元道子也将茶杯放回了桌子上,眉头同样皱得死紧。 “他出手像是没什么规律,但仔细看他的选择,却都和地府有些关系……”元道子继续道。 这也是借由兰鹤望这边的关系找到的消息,玄门再怎么强盛,消息的来源依然有限,反倒是兰氏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借助金钱的力量后能从许多零散的地方挖到不少消息,关于这一点,空明子和元道子都挺清楚,甚至这才是他们留在兰家的主要原因。 兰鹤望也知道元道子的想法,但这又有什么呢?不提他们一直都是有来有往的关系,就只凭元道子是谢无虞的师父,他的种种做法都是在为谢无虞考虑,就足够让兰鹤望给他和净尘法师他们一样的待遇了。 这也是他和元道子之间不曾言明的默契。 兰鹤望走了一下神——所幸他现在只是个小纸人的模样,走神也没人看得出来,顿了两秒之后就抬起头,听着空明子继续说道:“……无虞你的命格无法卜算,却也能根据别的特殊命格推论出一些说法。” 所谓近朱则赤近墨则黑,谢无虞的命格无法推算,也就意味着他充满了无限可能,就像是一张白纸,而那个道士悄无声息间的做法,就仿佛是在给这张白纸带上一抹不自觉的颜色。 他在引导谢无虞向阴间乃至地府深入。 元道子曾在谢无虞进入娱乐圈前给他算过一卦,那是他第一次卜出谢无虞命格的变化。 屯卦的寓意为九死一生,他们一直在寻找其中的那一线生机,但现在想想,那一线生机他们或许早就找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意识到而已。 “如果一开始我没有让无虞你接触道术……”元道子忍不住道,如果说谢无虞命格的生路在于远离玄门道术和一切灵异事件的话,那他亲自将清水观的道统传给谢无虞的行为是不是错了呢? 倒是谢无虞知道自己的命格被人觊觎之后比较淡定,只道,“如果师父一开始没有传授我道术,或许我就已经死在哪只厉鬼的手下了。” 而且,元道子的这个说法也只是猜测,如果真是远离道术就能让他一世安康的话,那为什么卦象偏偏是在他打算离开帝都的时候才显示出来呢? 这么一想也是,元道子脑子里想起那些来找谢无虞麻烦结果全被谢无虞劈了的厉鬼,嘴边的叹息顿时憋了回去。 好不容易从空明子手下逃出来的白仙也同样心情复杂,心道你要没学道术,我白大仙可不会任由你磋磨…… 嘶—— 刺儿又掉了一根,刺猬看了眼帮它把刺捡起来的小纸人,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被对方骑在身上拔刺的痛苦,缩了缩爪子。 嗯……可能还是会选择继续隐忍。 兰鹤望默默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僵在那里的白仙,想了想,把刺儿给它递了回去。 87、八十七 元道子到底是修道之人, 情绪只外露了一阵就收了回去,转而又继续说起了道协的事情。 那个道士来路不明,又身负道术, 但他到底只是孤身一人, 认真查起来还是能找到许多蛛丝马迹。狐鬼这些野仙会现身于人世间有他的手笔不提, 先前谢无虞经手过的桃花咒事件, 乃至结阴婚还有鬼门大开一事,居然也都有他的身影。 除此之外, 他还在帝都里埋下了许多祸端,空明子表情凝重:“最近青云也跟我说了,帝都里闹事的阴魂似乎突然间多了起来,虽然只是一些小打小闹,但偏偏它们闹起来的地方都是帝都的风水眼之一……” 帝都的风水承袭自上古十三朝, 经过每一朝代的风水大师的调整和修改, 到了现在已经形成了非常完整的风水格局。 只是和一般的城市风水局不同,帝都因为是龙起之地,风水局便也设置得格外隐秘和复杂, 具体的格局现在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只记得局中一共有五个风水眼, 分别在东西南北城以及故宫之中, 其中西城风水眼, 就在白云观的附近。 风水眼在风水局里是类似核心一样的存在, 白云观附近的那个风水眼是一口古井, 上面镇了块墨龙石,一直以来都平衡着西城的阴阳风水。 只是自从上一次鬼门提前大开之后,西城那边就多了不少隐藏起来的阴魂,时不时地就跳出来闹事, 即使有着白云观道长出手镇压,也依然搅得西城那边的风水眼阴阳逐渐失衡。 而其他的几个风水眼的情况也相差不远,净尘法师坐镇的大觉寺位于南城,负责的那个风水眼附近同样出现了阴魂的踪迹。 “然后刘大师就帮忙去查了一遍,发现这些阴魂闹事背后也有那人的手笔,他手上好像有那些阴魂想要的东西,打服了带头的那个厉鬼之后,他就直接让厉鬼安排那些阴魂闹事……” “而且除了帝都这边之外,别的地方风水局也出现了不少这种情况……”元道子徐徐道,眉头紧紧皱着,“根据刘大师调查到的结果来看,他最后出现的时候,是往沪市的方向去了。” 而最新一届的道协会议,也因为一些原因,举办地点从帝都换到了沪市那边。 元道子也想过要不要让谢无虞直接和那个道士避开,但对方明显也是冲着谢无虞的命格来的,即使谢无虞一避再避,只要对方不愿意放弃,总会有对上的一天。 况且,除了这个考虑之外,道协那边今年似乎也有什么别的打算,隐约透露出了几分让下面的年轻弟子争锋的意思。 清水观明面上名声不显,但它本身承袭自正一一派,学的是最正统的正一道法,在玄门之中也颇有一些地位,道协那边考虑过之后,也给元道子发来了邀请。 而元道子收下的徒弟,道术学得精深的,也就谢无虞一个。 元道子继续道:“全真派那几个老家伙今年估计也会去,刘大师不是说了么,他们那边好像也发现了那个道士的动作,暗地里调查到了不少东西,这次过去,自然要和他们互通有无。” 谢无虞倒没想拒绝,他长于道门,当然也乐意和同龄人一起交流道法,就是…… 他那位兼职经纪人的师侄最近好像又给他接了个通告,不知道能不能拆出时间过去道协那边。 元道子还想去和那几个不对头的老家伙炫耀一下自己出色的小徒弟呢,这会儿听到谢无虞的话,难得闹起来了,“什么叫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过去,是必须要去!” 谢无虞:“……好的,师父。” 鸽子就鸽子吧,反正他老是申请休息期什么的,骆频也应该习惯了。 低头在微信上和骆频说了一声,对方暂时没回复过来,谢无虞收起手机又陪着元道子他们聊了一会儿,话题就绕到了一旁在谢无虞手边坐着的小纸人的身上。 “小兰先生身上的伤痊愈情况比之前预想的要好少不少,大概再继续温养两天,就可以进行移魂之术了。”净尘法师仿佛看透了世间万物的通透目光落到谢无虞还有他手边的小纸人身上,苍老的面容上带着和善睿智的笑,看得谢无虞莫名有点儿耳热。 嗳……明明他和小乖崽也没做什么啊,怎么被净尘法师这么一看,总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呢? 向来都是他调侃别人的谢大师被长辈看着谈恋爱,难得感觉害羞了。反倒是还寄居在小纸人身体的兰鹤望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听到净尘法师的话语之后,他从桌上站起身,像模像样地也合十一礼,“麻烦法师了。” 净尘法师笑了笑,倒是受了他这一礼。 移魂术的危险度不高,又有几位大师在旁护法,过程倒是挺顺利的。 在阵法开始之前,谢无虞亲自把小纸人带回了兰鹤望身体所在的房间里。 失去了灵魂的身体安安静静地躺在宽大的床上,冷峻的眉眼一如往昔,只是因为消瘦了一点儿而显得更加的轮廓深邃。 谢无虞之前每天也都有抽空带小纸人过来和他的身体培养感情,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兰鹤望的灵魂即将回道这具身体里面了,谢无虞看着穿上的人影,难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轻吸了一口气,谢无虞神色淡定地将小纸人放回到了兰鹤望的枕头边。 供桌上的贡品早已准备齐全,净尘法师朝他点了一下头,谢无虞将目光从小纸人和兰鹤望的身体上收了回来,然后取过了一对红烛和三炷清香点燃,插进了香炉里。 氤氲的雾气散进了朦胧的月光中,也模糊了床上人的面容。 谢无虞收敛了心神,跟随着“笃笃”的木鱼声,摇动起了招灵幡。 呼呼的夜风从大开的窗户里灌了进来,月夜下的兰家别墅静悄悄的,却并不是毫无人气的那种寂静。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com 换源app】 净尘法师念着起魂咒,将兰鹤望的魂体从小小的一片纸人中引了出来。 兰鹤望这次还保留着一定的意识,魂体甚至还能感觉到夜风中送来的几缕晚秋桂花香。 他下意识地低头去找寻自己时刻想要亲近的身影,目光与抬眸看过来的谢无虞无声地碰撞了一瞬。 谢无虞朝他微微笑了一下,兰鹤望的魂体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又被净尘法师抬手一拍,轻飘飘地拍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灵魂和肉.体融合在一起的感觉有点奇怪,兰鹤望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感觉自己好像被推进了一团绵软的凝胶里一样,身体四肢逐渐沉了下去,最后连他的意识也跟着陷入了深渊之中。 然后猛地坠落在地。 眼看着兰鹤望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净尘法师停下了念诵经文的动作,转头看了眼谢无虞,微微笑了笑,就招呼了一旁护法的元道子等人一起离开,留下谢无虞一人在房间里“照顾”刚回魂不久的兰鹤望。 元道子听着这话有点纳闷,一边莫名地跟着往外走一边琢磨,为什么要留他的弟子在这儿照顾啊?就算他们师徒俩白吃白喝的时间长了点,也不至于要让谢无虞干起贴身伺候的活儿吧? 但净尘法师说得特别干脆,谢无虞看着也没反对,而他的师兄空明子比净尘法师还先走一步,元道子看着看着心里就觉得有点怪怪的,忍不住皱眉。 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别人都知道了但他不知道的事呢…… 元道子有点想回去问问谢无虞,但他转头透过淡淡的月光看见谢无虞从蒲团上起身,放轻了脚步朝床边走去的一幕时,又下意识地停住了往回走的脚步。 空明子回身顺手给两个小年轻关上了房门,笑道:“师弟,俗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 清水观里又不是没有过同性相伴的师弟师妹,修道之人对这方面也不怎么在意,只是元道子想着净尘法师那么熟练的态度,还有他师弟这了如指掌的姿态,总觉得有点气闷。 想想,自家的弟子找到了同行之人,结果不仅自己师弟知道得比自己要早,就连隔壁和尚庙的人知道得也比他早……元道子越想越不开心,哼了一声,也不理空明子了,甩了下袖子,倒也没真回去把门推开,转身就回房了。 空明子深沉地看了眼紧关着的房门,又看了看元道子拂袖而去的身影,心道不是师伯不帮你,是你小子实在太嚣张了点。 而嚣张的谢大师还对此一无所知,他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守着,倒也没心思对沉睡中让魂体重新适应肉.身的兰鹤望做什么,只是静静地对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低头点开手机看了一下这两天收到的消息。 先前他给骆频发过去的消息对方早就回过来了。 骆频还真习惯了他时不时放鸽子的行为,不过这一次他的鸽子可能放不成了。谢无虞看了一下骆频发过来的消息,他之前说要联系的那个通告其实就是走了兰鹤望的关系,从辉煌娱乐那里拿到的那个电影剧本。 这部电影的导演是早就定下的,名叫徐天,算是和张导一个层面上的大导了,谢无虞在圈里混了这么久,多少也听说过这位徐导的消息。 据说,这人拍电影选角时有个怪癖,就是喜欢挑地点,而谢无虞这次要试镜的那对角色,试镜地点就在沪市。 骆频那边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电影试镜的时间和道协开会的日期有点接近,但到底没直接撞上。反正谢无虞道士的身份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他先过去参加完了道协再去试镜也完全来得及。 谢无虞看着骆频疯狂发过来的这一大串消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回道:“……行吧。” 他点下了发送键,随即又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缓缓地抬起头看去。 床上的兰鹤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眸子里映着他和月光。 88、八十八 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小乖崽睁眼的样子了……谢无虞脑子陡然闪过这个念头, 随即又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胡乱地把这些想法都抛到脑后,他朝床上的兰鹤望一笑, 眼里似是蕴着光问, “感觉怎么样?” “嗯……?”兰鹤望像是还有点儿没适应过来, 缓缓眨了下眼睛, 才哑着嗓子开口道,“先生。” 谢无虞听到他这把声音, 轻轻挑了挑眉,转身去倒了杯水,然后看了看他躺在床上好像还没什么动静的样子,想了想,就过去单手将他从床上半扶起来, 然后端着那杯水喂他喝了两口。 兰鹤望不过是因为当纸人的时间有点久了, 乍一回到身体里之后有点儿不太习惯而已。 看见谢无虞端着水杯过来,本来想说自己来的,但谢无虞的动作比他回神的时间还快, 兰鹤望感觉着谢无虞靠过来时身上隔着衣服隐约透过来的暖意,垂了垂眸, 缓缓放松了自己绷起的脊背, 低头乖乖地顺着谢无虞的动作喝了两口水。 他身上被阴气崩裂的伤还没好全, 低头时还看见几道浅浅的血痂从衣服里探出头来, 谢无虞扶着他的那只手稍微动了动, 指尖在其中的一条血痂上轻轻掠过。 兰鹤望眸子一颤。 “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对劲?”谢无虞收回了手,将手上的水杯随手放回床头柜上,忍不住又低头问了一句。 实在是小乖崽这沉默的状态看着让人有点担心啊……兰朋友是纸人状态的时候谢老父要担心他没有被水泡坏了,现在回到肉.身里了谢老父又要担心他脑子有没有被挤坏, 操心得很。 所幸兰鹤望这次反应很快,他从谢无虞怀里坐了起来,像是感受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挺认真地说道:“没什么不对劲。” 顿了顿,他又道,“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原来被放大的事物回归到了它们最正常的模样,兰鹤望试着重新看了一圈卧室里的摆设,等习惯回来了现在的视角之后,才又将目光挪到了谢无虞脸上。 谢爸爸看着他这脆弱的小模样就忍不住心软,拍了拍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没事,等过两天就调整回来了。” “嗯。”兰鹤望乖乖应道。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兰鹤望抬眸看向谢无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谢无虞有点疑惑地回望过去,搭在兰鹤望手背上的手就一下子被反握了回去。 在被兰鹤望拉过去的前一秒,谢无虞还在想,小乖崽的身体素质好像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差啊,甚至好得有点出奇了。 但很快他就没再继续想了。 一开始只是唇瓣间若有似无的摩挲。微干的嘴唇触碰在皮肤上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兰鹤望的眼里映着谢无虞仿佛自带笑意的眉眼,忍了忍,抬手摁住了谢无虞的后背,更深地吻了下去。 即使坐了几年的轮椅,但他的身形却并不曾萎缩,反而是谢无虞第一次被他摁进怀里,这才发现原来兰鹤望的身形居然比他还大一号。 手臂随意地勾上兰鹤望的肩背,谢无虞眨了眨眼睛,耳尖不受控制地泛上了一片粉色。 把上次的学习内容又复习了一遍,谢老师万万没想到小乖崽还开始自学了,微乱的呼吸还来不及调整,就被迫跟着小乖崽一起进步了。 “嘶……”唇上辗转磨破了点皮,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散开,谢无虞蹙了一下眉,兰鹤望动作顿了顿,然后又乖乖地松开了力道。 谢无虞唇边还带出了一点儿微红的血迹,兰鹤望抬手给他抹掉,垂眸,“……先生。” 谢无虞看着他这瞬间变了的一张脸,忍不住:“……”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小乖崽怕不是要改成小黑心肝了。 谢无虞伸手过去在兰鹤望脸上狠狠捏了一把,总觉得心里不太得劲儿,平时都是他逗小乖崽的好么,这次被亲到呼吸跟不上什么的,纯粹是他被小黑心肝迷了眼,落了先机。 不过谢无虞这下子也判断出来了,兰鹤望这次回魂估计还真没什么事儿,就是不知道他腿好了没? 他扯开了话题,兰鹤望也乖乖地跟着他的话头走。大概是几年过来两条大腿都没有过任何知觉,他就一直没有注意到,谢无虞刚才半压在他身上的时候,腿上是有一股压力传来的。 试着屈了屈腿,兰鹤望眸色微亮,脸上难得地也露出了几分惊喜的神色,“……有感觉的。” 随即他又动了动,发现双腿是有感觉了,但好像没什么力气,大概是失去知觉的时间太久了,腿上的肌肉都还没恢复完全。 谢无虞之前就问过医生那边,知道兰鹤望如果双腿恢复知觉的话,接下来还是得复健一阵子才能自如地用双腿行走,在复健期间,兰鹤望还得坐回他以前的那几张金光轮椅。 ……说不定还得订几对金光拐杖。 谢无虞想着想着就忍不住露出了笑。 他唇上的红润尚未完全褪去,兰鹤望看着他唇边勾起的弧度,缓缓垂了垂,低声应道:“好。” 谢大师心气顿时顺了。 兰鹤望醒来的消息还是要去通知一下众人的,谢无虞起身去卫生间冲了把脸,确定看不出什么来了,就出去和大家说了一声。 阿姨听了挺惊喜,当即穿了围裙要去厨房给兰鹤望开个养身滋补的小灶,谢无虞也没拦她,只简单地念了几味养魂固魂的常见药材,让阿姨看情况炖一下汤。 阿姨自然答应。 整个别墅似乎热闹了起来——也不是说平时就不热闹,就是这种样子不太一样,像是有了主心骨存在,走过的人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连花园里的花似乎都开得更艳一些。 兰父兰母也从公司那边赶了过来。兰鹤望暂时离开的这几天,兰爸爸接手了集团的管理事务,简直要被下面的人闹得头都大了,最后还是加上了兰妈妈一起上阵,才把那些因为看兰鹤望不在而蠢蠢欲动的人都压了下去。 难怪父亲之前直接就定了鹤望作为继承人……兰爸爸感叹了一声,打了声招呼就和兰妈妈一起坐上了车,直奔别墅回来。 最后别墅的客厅里聚集了大概十来个人,除了兰父兰母还有净尘法师他们之外,最近一直在外面奔波的刘叔也赶了回来。 阿姨不止是给兰鹤望开了小灶炖了汤,另外也给大家整了一桌的菜。 她的手艺在进兰家工作前就是有口皆碑的,掌勺那么多年之后更是炉火纯青,一大桌子菜色泽诱人,喷香扑鼻,还额外给有信仰的几位大师准备了素斋,不能更贴心。 兰鹤望摇着轮椅下楼,还没行到餐厅呢,手里就被阿姨塞了碗放得温度刚好的汤。淡淡的药味冲上鼻腔,兰鹤望刚想说点什么,阿姨就在他前面抢先道:“诶呀,这还是谢道长特意让我炖的呢!” 兰鹤望顿了顿,默默喝汤。谢无虞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声音,转过头看了一下,就过来帮忙推着轮椅过去。 一起吃的这顿饭来得有点清奇,但却很热闹,谢无虞看了一下位置,没跟兰鹤望坐在一起,倒是坐到了元道子的旁边。 从刚才他就发现了,自家师父的表情好像不大高兴,谢无虞给元道子盛了碗汤,“师父,喝点汤。” 元道子绷着脸,本来想说不喝的,但徒弟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他胡子动了动,“哼”了一声,还是别别扭扭地喝了。 谢无虞见状,眉眼微弯,收回了手,自己也喝了一口。 嘶。 忘记刚刚嘴里破了点皮了。谢无虞淡定地将热汤咽了下去,心想还是再给兰鹤望多喝两天固魂的药汤好了。 再让阿姨加点黄连去火。 兰鹤望背后一凉:“……” 别墅里除了主人们在吃饭之外,跟着过来蹭吃蹭喝的几个野仙也在。在场的人里,只有阿姨还有兰父兰母他们是普通人,兰鹤望身上的阴气虽然减少了十之八.九,但体质依然偏阴,自然也还看得见它们。 许久不见的柳仙这会儿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钻出来了,不过它之前被谢无虞打得比较疼,所以这时还是绕着他走,谢无虞低头在它身上套着的粉色小毛衣上看了两眼:“……” 柳仙:“嘶嘶!” 虽然成了精之后不太需要冬眠,但动物本身的习性却没有那么容易消失,柳仙从帝都入了深秋之后就开始找地方躲着,这会儿出来了,还是因为这条它自己用兰鹤望手机买的小毛衣挺暖和,前粗后细地裹着出来也不会掉。 它卷在兰鹤望的轮椅支撑架上,低头从兰鹤望那里叼了块瘦肉吃。狐鬼不屑地看了它一眼,反身在谢无虞腿边蹭蹭,蹭到了块鸡翅膀。 黄大现在身上的毛都还是卷的,只有背上新长出来的那撮直溜溜的,看着有点奇怪,它抖了下耳朵,看着狐鬼手上的鸡翅膀有点眼热。 柳仙怕冷想要冬眠是天性,黄鼠狼爱吃鸡也是天性啊……谢无虞被它那双豆子眼看得无奈,筷子一歪,还是给它分了块可乐鸡翅。 黄大美滋滋地抬头接住,然后吃了起来。 唯有新来的刺猬还没熟悉这家里的气氛,远远看着餐桌旁一堆气势压人的佛道大师,湿漉漉的鼻头一动一动的。 好香啊……虽然比不上信徒们供上来的香火,也比不上那个男人身上阴气的味道,但这种俗世饭菜的香味白仙也有好多年没尝过了,这会儿看着黄大它们如鱼得水地在兰鹤望和谢无虞身边偷摸吃两块肉,刺猬四只小爪子抻了抻,背后刚上过药的伤处又疼了起来。 它现在还是拳头大小的身子,躲在门框那么远的地方,要不是谢无虞眼神够好都要瞧不见它了,看了看它扒拉着门槛想吃又不敢凑过来的样子,谢无虞给狐鬼多夹了块肉,让它给刺猬分一块。 狐鬼有点不大愿意,但兰鹤望也看过来了,它磨蹭了一下,还是一边叼着鸡翅膀过去了。 谢无虞和兰鹤望的动作并不大,但兰父兰母抬了一下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只顿了一下,也没说别的,倒是笑意盈盈地招呼谢无虞多吃一点。 这样一来,谢无虞也不好再给狐鬼它们喂东西了,乖乖地吃起了兰妈妈刚才夹过来的菜。 兰妈妈笑眯眯地看着,又拍了下自家的儿子,“你也吃。” “……嗯。” 兰鹤望应道。 …… 兰鹤望的复检就安排在第二天。医生检查了他现在的腿部神经敏感度和肌肉的萎缩程度,得出的结果比之前预料的都要好上不少,本来制定的为期一年的复健,也能缩短为六个月。 在这六个月里,兰鹤望要习惯于锻炼和使用下肢的肌肉,谢无虞想了一下,还是给他定制了两对拐杖。 ——还是那种为了以防万一还亲自给开光了的拐杖。 兰鹤望拿到拐杖的时候表情有点奇怪,但他看了看谢无虞脸上和善的微笑,还是默默地接了过去。 “再过两天先生就要跟元道子道长去沪市了吧。” 兰鹤望把拐杖接过去就放自己的腿上,谢无虞怕把他这腿给压坏了,起身推着他回了趟房间把拐杖放好了,顺便拿了鱼粮想喂喂玻璃缸里的鱼,就听见兰鹤望在身后问道。 鱼缸里的小鱼还是他们一起去庙会时捞的那几条,橘红柔软的大尾巴在水里轻轻晃过,谢无虞丢了把鱼粮进去,那几条小金鱼就争先恐后地从水里探出头来,轻轻巧巧地将浮在水面的鱼粮吞进了肚子里。 “嗯,订了后天的机票。”谢无虞看了一会儿小鱼,转头道。 道协那边开会的时间和地点早就定好了,谢无虞和元道子这次算是提前过去,除了是要去找找那个道士的踪迹之外,也是想提前过去熟悉一遍试镜场地,免得到时候一时找不到地方迟到了,反而不美。 看了看兰鹤望脸上的神色,谢无虞忍不住逗他,“怎么,小朋友这就舍不得先生了?” 兰鹤望:“……” 对方眼里的笑意不加掩饰,兰鹤望顿了两秒,随即坦荡地应道:“嗯。” 你还没有走,我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谢无虞一怔,刚才想说的话尽数忘在了脑后,看着越发坦然的兰鹤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幸兰鹤望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将谢无虞手里的鱼粮取下来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兰鹤望捏着他的手指,在上面亲了亲,“难道先生不会想我吗?” 温热的唇瓣在指尖掠过,谢无虞心头一颤,脸上却十分淡定,稳了稳就反问了回去:“鹤望觉得呢?” 兰鹤望抬眸和他对视,过了会儿才垂下眼睫,又在他指尖上亲了亲。 谢无虞被他亲得无奈,最终还是绷不住表情笑了出来。 好吧,确实是会想的。 到头在兰鹤望唇上印下一吻,谢无虞想了想,哄道:“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兰鹤望执掌兰氏集团那么多年,还有什么东西没有过的?但他感觉着唇边属于谢无虞身上的气息,缓缓地应道:“那就先谢谢先生了。” 还真有礼貌啊……谢无虞莞尔。 “啊,时间差不多了。”又看了会儿小鱼,谢无虞忽然想起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兰鹤望,“准备一下?” 医生给兰鹤望制定的复健计划细化到了每一天该做什么,该在什么时间做,谢无虞之前跟着在阿姨他们一起听了,反正还在空档期,就顺手监督了起来。 说到这个,先前兰鹤望还是小纸人的时候,监工也挺努力的…… 跑了一下神,谢无虞听到兰鹤望应了他一声。 兰鹤望现在还是第一阶段,倒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医生说前一个月只需要进行适当的走动练习就差不多了,后面的几个月才是别的训练。 为了方便行走,兰鹤望这段时间穿的都是比较宽松的居家服。谢无虞过去双手扶住他的手臂,引导着他从轮椅上站起来。 他坐在轮椅上的时候身形就比旁人更加高大,这会儿站起来了,即使双腿还没有多少力气,站得不算太直,也依然比谢无虞高出了两三厘米。 谢无虞低头看了一下他双腿受力程度,半牵着他开始在房间里走动。 时隔几年终于能够重新用双腿走路,兰鹤望轻一脚重一脚地跟着谢无虞在房间里兜圈圈,酸软的感觉从小腿上传来,却比以前那种毫无反应的模样好上太多了。 兰鹤望抿了抿唇,强忍着双腿的酸软,和谢无虞一起往花园里走去。 深秋本该是万叶凋零的时候,但几位大师之前一时兴起,在花园里设了个小阵法,这时风水怡人,连带着园子里种着的鲜花也开得绚烂。 谢无虞扶着兰鹤望慢慢地走着,也不着急,踩着小路悠悠哉哉地赏了一圈花。 元道子在二楼的窗户上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其实两个人在外面的举止并不会过分亲密,只是元道子才知道点儿实情不久,越看这俩人走在一起就越觉得不开心,差点儿就要打开手机把机票改签成今天了。 虽然后来也没改签,但到了航班起飞的那天,元道子还是早早地就把谢无虞带走了,空明子看着这一幕,寻思了一下,有点像俗世里那种不想嫁女儿的老父亲,跟准女婿见完面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把女儿拉走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空明子就失笑着摇了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兰鹤望也没说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元道子,随即便收回了目光。 帝都和沪市直线距离一千多公里,但乘坐飞机的话也就两小时的路程。谢无虞大大小小也算个名人了,不少粉丝也喜欢去机场车站蹲点看看能不能捕捉到他的踪迹,只是粉丝们想得十分美好,也抵不过谢无虞背后靠着的金大腿。 走了兰鹤望的关系直接从vip通道进入候机室,谢无虞看着表情还是有点黑黑的元道子,一时也有点好笑。 随便找了几个位置,谢无虞没直接坐下,而是回过头唤道:“师父?” 之前骆频那边说给谢无虞安排了个助理,但兰鹤望知道之后,也不知道去跟骆频说了什么,总之最后换到谢无虞身边的也是个助理,走的是兰鹤望那边的账目。 这位换来的助理看起来挺沉稳,做事也利索,这会儿看了了元道子的表情,就一言不发地接过他们的行李箱先去办了托运等手续。 谢无虞给了小姑娘一个赞许的眼神,随即又叫了声:“师父?” 元道子抿了一下快要松下去的嘴角,脸色还是黑黑的。谢无虞走过来扶了他一下,元道子……倒也跟着走。 恭恭敬敬地请元道子坐下,谢无虞诚恳认错:“弟子知道错了。” 元道子不说话,谢无虞眨了眨眼睛,继续哄道:“我不该瞒着师父……” 小徒弟从十岁起就不大爱跟他撒娇了,这会儿谢无虞放轻了声音,元道子本来都心软了,但一想到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又放不下那个脸。 谢无虞:“倒也不一定……” 元道子皱眉:“?” “鹤望他爸妈应该还不知道的。”谢无虞道。 元道子:“……”好像也有道理。 事情已成定局,他这个弟子虽然没为那个兰鹤望说什么好话,但元道子看着他愿意接受对方送来的助理,心里也是了然。 或许也正是他师兄说的那句话,儿孙自有儿孙福,谢无虞虽然不是他的亲孙子,但这么些年带下来,也跟亲的差不多了。 反正他们这一派既不禁婚恋也没有阴阳结合的规矩——别说他们清水观现在都还有一对同性道侣呢,就说阴阳结合,哪个人的体质能比兰鹤望更阴? 元道子给自己做了一遍思想建设,勉勉强强地算是放下了。 谢无虞莞尔。 飞机降落在沪东机场,兰鹤望派来的这个助理能力确实不错,他们刚下飞机,就有车子在外面接他们去了酒店。 距离道协会议开始还有三天的时间,谢无虞利用这段时间去转了一遍试镜的地点,然后就跟着元道子一起,提前和过来开会的一些道长们见了几面。 一般过来开会的道长名气都不差——要么是玄门中名气大,要么是在俗世中名气大。清水观之前属于在玄门中名气比较大的那种道馆,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观出了个演员谢无虞,居然还挺红,光靠个人名气就把清水观的知名度打出去了。 元道子有段时间没回过清水观了,但他和师弟们有个清水观小群,对清水观的动态了解得可清楚,最近几个月可多粉丝们去清水观朝拜啦,香火钱都多收了不少。 就是有些粉丝比较奇怪,捐完了香火钱也不要他们准备的谢无虞的照片,而是神经兮兮地伸出手问大师您看看我有没有天赋什么的,一开始把元清子他们累得够呛。 但总的来说,现在的清水观已经不是从前的清水观了,现在他们都能攒下钱给三清殿里的几位祖师爷换金身了呢…… 也正因为清水观这个崛起的姿势特别奇葩,作为清水观崛起基底的谢无虞出现在道长们的私下小聚会时,都感觉自己要被那齐刷刷的目光看出毛病来了。 元道子淡定地和这些老朋友打了声招呼,其中一个武当山那边的句容子道长和他比较熟,和他打了声招呼之后,就把目光挪到了谢无虞身上,“这就是你那个小徒弟?” 他一出声,谢无虞身上聚集的目光就更多了,大家对谢无虞其实挺好奇,一个好端端的道门传人去混娱乐圈什么的……他们这些道长平时坐镇在宫观里,其中不乏有些接触过娱乐圈里的明星的,也知道里面许多的阴私,就对谢无虞这一选择有点看不太明白。 说是为权势所迷么,也不太像,金钱之类的对于他们这些修道者而言也不甚重要,大家思来想去的, 就猜他大概是为了弘扬清水观的香火吧。 啧,这样想想元道子这厮还真是狡猾。 大家脸色变了又变,谢无虞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微微笑了一下,对着句容子喊了声师叔,然后又和在座的其他道长们一一打过来招呼。 他这态度还挺让人心生好感的,在场的都是修道之人,或许大家心里有点小心思,但大部分心性都不错,谢无虞上来就做足了晚辈谦逊的姿态,他们这些长辈自然也不好不搭理——而且他们也不是不想搭理好嘛,就纷纷地应了下来。 除了这些辈分比较高的道长,在场的还有和谢无虞一样的年轻人,不太一样的是,他们身上都穿着丹青道袍,看着比谢无虞更加传统一点。 但道长们现在也都学会上网了,传不传统的也都差不多,谢无虞跟在元道子身边站着,听着他们聊了一会儿道法自然,话题就转到了这次召开的道协会议上。 其实这次道协会议一开始是定在帝都开的,但好像是沪市这边出了什么事,本地的大师有点处理不过来,跟道协那边反应了一遍之后,地点就改到这边来了。 谢无虞听着这些只在道士们之间流传的小道消息,眼眸微动。 沪市这边出的什么事,这些道长说得不太详细,谢无虞听了一下,也只听出了似乎是和一块地皮有些关系。听说那块地皮就在沪市的市中心附近,是今年沪市实打实的地王之一,本来都要开盘看涨了,但开工的时候好像从地下挖出了什么东西,工地里出了好几次血案,后面项目就一直搁浅在那里。 但拿下这么大一块地皮的资金何止是上亿,这么大的一段资金链断在这里,买下这块地皮的集团怎么可能甘心,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门路,总之是说动了道协那边把会议放到沪市举办,大概也是想借过来开会的道长们的手处理这块地皮的事。 谢无虞听着,莫名地就想起了那个神秘道士消失之前似乎也是往沪市这边的方向过来的……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也和他有些关系。 谢无虞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又继续听起了这些道长们的交谈。 他人生得年轻,这些道长之前就听元道子吹嘘过自家小徒弟修道天赋极好,再加上他身上当红演员的身份,谢无虞再怎么低调,也还是有不少道长对他感兴趣,时不时就转头问他一句,谢无虞答了一圈下来,感觉都可以去开个班交这几位道长怎么和娱乐圈联手推广道观知名度了…… 最后离开的时候,这些道长们还拿出手机去搜了他的微博账号,谢无虞看着他们有点儿生涩地点开自己的微博主页,不由得:“……” 怎么说呢,谢无虞听着那位句容子道长惊讶地叫了声空明子就觉得不太妙,尤其是他说完了之后就开始给空明子发消息什么的,总感觉他的微博走向会越来越扑朔迷离…… 不过有了白云观和大觉寺作为例子,谢无虞差不多也习惯了。 回去的路上谢无虞点开微博看了看,句容子他们已经和空明子还有净尘法师聊上了,这些道士和尚信仰都不大一致,道士内部还分信全真教正一派还有茅山什么的呢,讨论起来时现场简直跟哲学辩论似的。 本来中毒就深的太极鱼们也难得看呆了,思来想去之后,只能在评论里感叹一声—— 不愧是大师!吸引来的粉丝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清奇呢。 谢无虞:“……” 算了,大家开心就好。 而且这事儿还有点小后续,谢无虞这次微博去的道长们实在太多了点,搞得跟风去吃瓜的粉丝路人也都挺多的,上了波小热门,大家都挺好奇谢无虞是去了哪儿又招了那么多道长粉丝的,扒来扒去都要扒到他参加道协了,最终还是靠另一位小花的花边新闻才把吃瓜群众们的注意力引开的。 骆频那边已经完全放弃一开始让谢无虞立的科学道长人设了,给他发来的微信消息跟遭了疯病似的,谢无虞有点无语地回了他一句“小心广电封杀”,然后就退了出来,点进了置顶聊天里。 好久没有过互动的账号又活跃起来了,谢无虞看着兰鹤望发过来的柳仙又在给自己的蛇躯买衣服的照片,回了个“?” 第 89 章 八十九 果然是老古董蛇了吗,柳仙这审美有点复古了哈,上次那粉色毛衣就不说了,这次居然还整了个荧光绿的,兰鹤望居然也由着它闹。 等等,谢无虞忽然担心了起来,兰鹤望的审美不会也变成这样吧,荧光绿什么的,他平时穿的衣服颜色好像都还挺沉稳的…… 所幸兰鹤望很快就回复了过来,像是跟他有心电感应似的,上来就给谢无虞解释了柳仙爱上这荧光绿蛇毛衣的原因。 兰朋友:……它今天早上跟刺猬一起看了动物世界,觉得里面竹叶青的颜色比较好看。 谢无虞:“……”觉得竹叶青的颜色比较好看就想跟人家看齐吗?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判柳仙这蛇生追求了,只能给出一点儿比较私人的建议:“这样么,那我觉得翠绿色更像一点。” 刚做完一组走路练习的兰鹤望看着谢无虞回过来的这句话,表情顿了一下,还是低头把这个建议转告给了柳仙。 对方卷在轮椅支撑架上歪了歪头,仿佛是在评估谢无虞的审美似的,过了一会儿,还是卷过了兰鹤望给它们四只另外准备的手机,拍亮屏幕,打开了那个橙色软件找店家修改了订单备注。 新来的刺猬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它浑身都是刺儿,虽然已经被兰鹤望和谢无虞联手拔掉不少了,但还是剩了一大半的,再怎么想穿小毛衣,它背后的刺儿一竖起来,怕不是都得坏了。 狐鬼和黄大就没这种顾虑了,互相眼神拼杀了一阵,就凑过去合伙把柳仙挤开了,自己窝到了手机前面。 兰鹤望把这一幕也拍给了谢无虞。 谢无虞看了一下,有点担心以后是不是还得给这几只野仙戒网瘾…… 就在谢无虞低头给兰鹤望回消息的时候,坐在他位置旁边的元道子就时不时地偷眼看他,直到车子在他们住宿的酒店停车场里停下,元道子终于轻咳了一声,绷着脸道:“该下车了。” 他是勉强接受自家弟子谈恋爱的现实了,但这不代表他愿意看着谢无虞一头扎在兰鹤望身上的样子,谢无虞也知道他这别别扭扭的小心思,笑了一下,在微信上跟兰鹤望说了一声,就把手机收了起来,“知道了,师父。” 司机停稳了车,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将心思从手机上收回来了,谢无虞还率先从自己的那边下去,然后绕到了另一边,给元道子打开了车门。 元道子看着他这殷勤又乖巧的举动,不知道为什么不仅没觉得开心,反而有点生气呢…… 谢无虞眨了眨眼睛,乖乖地伸手去扶他:“师父?” 元道子低头看了看他扶过来的手,还是跟着下车了。 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说是脾气也不对,元道子其实只是单纯地不舍得弟子而已。但仔细想想,道门中对道侣的选择其实并不在乎男女,谢无虞能够找到一位合意之人,在以后的日子有人相伴,到底是件好事。 而且吧,真要说起来,这段情缘还是他一手牵起来的…… 元道子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有点神伤,跟着谢无虞从电梯上去。 助理订的这家酒店隐私性不错,再加上兰鹤望那边跟人打过招呼,谢无虞的行程瞒得很紧,他们一路上就没遇到什么狗仔之流。 谢无虞先把元道子送了回去,看着元道子关上门了,这才转身刷开了对面的那个房间。 今天听了一天大师们在那儿谈经论道,虽然最后的结果有点儿戏剧化,但谢无虞的收获还是很大的。 略微回忆了一下聚会上几位道长们争辩的言论,谢无虞去浴室里洗了个澡,没直接睡觉,而是换上了宽松的道袍,在床上打了会儿坐。 很多人其实对打坐有点误解,觉得这是和尚的专利什么的,但其实并不是,真要说起来的话,不管是修佛还是修道,亦或是别的封建迷信职业,打坐都是其中的一门基础功课。 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谢无虞的上身自然而然地挺成了笔直的一线,经络由上而贯通,气沉丹田之内,本来因为聚会中听到几个消息而有些躁动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低低地念了段太上救苦经,谢无虞将酒店附近徘徊着的冤魂一一超度送走, 这才腾出眼神,摸过床头充电的手机看了眼。 小兰朋友最近都在努力复健,看手机的时间比之前更少了,谢无虞翻了一下没看见新消息,也不在意,只在微信上不厌其烦地又问了问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顺便……再逗逗他。 不得不说,调.戏男朋友尤其是容易害羞的男朋友,感觉实在美妙…… 谢无虞就这么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接通的骆频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于是骆频一见他脸上的表情就忍不住:“……” 收一收,小师叔,快收一收,把你身上恋爱的酸臭味收一下。 他身上来自单身狗的谴责气息太过强烈,谢无虞看了眼手机屏幕,把脸上的笑容压了压,问:“有事?” 骆频:“……有点工作上的事想跟师叔你商量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小师叔你还记得你要工作吗?” 谢无虞:“……”这话说得,他是那种因为谈恋爱忘记干正事的人吗? 骆频不说话,虚弱一笑。 谢无虞:“……那你说吧。” 骆频作为他的经纪人这次没陪着他一起过来,但工作上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谢无虞听了一会儿,就听骆提了一嘴先前那个热搜已经让人去控制住走向了,然后就将话题转到了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上。 他这次休息的时间长了点儿,所幸这段时间也爆了几个比较出圈的梗和热搜,这会儿热度倒还好,骆频早就想好怎么规划他的行程了,听见他说要飞沪市之后,就提前给他接好了一个通告。 产品商也是老熟人,就是先前谢无虞代言手表的那家公司。 他们最近又出了个新系列,骆频提前问了一句,鉴于谢无虞上次的带货成绩挺亮眼,甲方公司那边在骆频联络过去之后,没多犹豫,就打算把新品也给谢无虞试试。 骆频说:“现在合约还没定,不过谈得差不多了,他们公司的总部就在沪市,等明天我飞过去之后,就跟小师叔你一起过去把合同签了然后在那边试拍一下。 ” 骆频:“……没问题吧 ? 骆频:“小师叔? ” 谢无虞看着他这小心翼翼试探般的语气,心情莫名有点儿复杂,想了一下还是回复道,“没问题。” 骆频安心了。不是他对谢无虞没信心,实在是谢无虞最近休息得太狠了,他老怕谢无虞又回忆起自己当年的初心,想着退圈回去当道长 不对,现在大概不是回去当道长了,应该是退圈回去和总裁谈恋爱。 骆频心中悲凉。他可能是圈里最惨的老板吧,不止艺人的对象他惹不起,连他的艺人其实他也惹不起…… 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骆频那边就继续联系公司去了,徐导那边也要走一走关系,虽然演戏什么的要靠实力,但背后的关系也不能忽视。 谢无虞看着他这小心翼翼的态度难得慈悲了一回,没再继续挑战自家师侄兼职经纪人的小心脏,回点点头说了声“ok”,示意自己知道了。 挂断视频通话,谢无虞又点回和兰鹤望的聊天框里。 兰朋友已经乖乖给他回复消息了。 好好吃饭了、有在认真复健、最后还暗戳戳撒了下娇,说也有在认真想先生。 谢无虞:啊,可我忘想你了。 兰朋友:…… 兰朋友:。 谢无虞哈哈一笑,立刻给他回了个猫猫亲亲。 打一棒子给颗枣,可以说是哄得十分不走心了。 但难耐他兰朋友就吃这一套,左上角的正在输入跳了几秒,兰鹤望还是给他回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猫猫亲亲表情包。 谢无虞挑了挑眉,眼中笑意更深。 又跟兰鹤望说了一下今天聚会上听到的消息,谢无虞把自己的怀疑提了提,兰鹤望那边没质疑他的想法,只道。 兰朋友:刘叔有个朋友在沪市,跟上面也有点关系 兰朋友:先生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直接去找他 兰朋友:猫猫乖巧蹲蹲.jpg 这是大腿随便抱的意思吗?谢无虞有点好笑,但之前的事就说明了现代科技其实是挺有用的,所以他也就没拒绝兰鹤望的好意其实也不太想拒绝,有点儿窝心地低头回了个“好”字。 兰鹤望看着他的回复神色微缓,刚想再回复点什么,就看见谢无虞不经意地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鱼鱼:对了鹤望 鱼鱼:师父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兰鹤望:“咳咳!” 他难得失态了一下,也想要件不会被戳破的小毛衣的刺猬立刻扬起头,紧张地问:“是生病了吗?我能治!” 它说着就想爬上轮椅去给兰鹤望拍后背了,兰鹤望看着它拳头大的身子在轮椅踏板上挪动,略微有点激动的心情顿时平复了下去,垂眸拒绝道:“……不用了,我没生病。” 白仙爪子顿时僵住。 看,马屁拍马腿上了吧,柳仙蛇瞳一瞥,“嘶嘶”地嘲讽了刺猬一句,然后就看见兰鹤望把刚刚那台从它这里收缴过去的手机递到了那只刺猬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兰兰:……开始怀疑我在先生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猫猫沉思 鱼鱼:一开始是开过光的黑气球球…… 兰兰:…… 水穸同学你的猫猫抱枕鱼鱼抱枕已经寄出啦,就是快递单号还没出,一共两个快递,到时候请注意 没中奖的小天使也不要丧,在这章评论发红包 第 90 章 九十章 白仙也终于有自己专属的镂空小毛衣了,红色的,特别喜庆。 谢无虞看着兰鹤望发过来的一身红毛衣的白仙和翠绿的柳仙盘在一起看动物世界的照片,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勾了勾唇。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咔嚓”的一声轻响,谢无虞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摄影师有点不好意思地举了一下手里的相机,随即又夸道:“刚刚谢老师您那个表情不错,挺适合新品的风格的……” 谢无虞最后还是拿到了那个公司的新品手表代言,就是和上一次走玄学风不太一样,这次的新品走的温柔男友风。www. 大概是因为谢无虞出道以来变态演过了怂包演过了连本行道士也演过了,搞得代言公司这边就特别想挖掘他的另一面,签完了合同之后对过一遍,谢无虞和骆频就跟着负责人一起来了拍摄间。 说起来,谢无虞别的不提,粉丝粘度还是可以的,再加上以前也合作过,所以拍摄的时候这边的工作人员都给足了态度,拍出来的成品都不错,但不错和非常好还是有差别的 摄影师看着自己刚刚抓拍到的那张照片,和煦的日光下,谢无虞随意地靠在沙发上,微微低着头看向手上的手机,眉眼间似是绽开笑意,浅褐色的眼眸像是晕着一层粼光,卷翘的睫毛微微颤着,挺直的鼻梁被光影勾勒得越发立体。 柔软的、仿佛带着如阳光般的暖意的青年,笑容说不出的温柔漂亮。而那块本是主角的深蓝色新品手表也并未被忽视,随着谢无虞拿着手机的动作恰好从他的袖中露出,摄影师刚刚就是将镜头聚焦在他的手腕上,拍出来的气氛却完美呈现了新品主打的方向。 柔软的、仿佛阳光般明媚的青年谢无虞听着摄像师大谈特谈自己的构图设想顺便夸自己刚刚情绪特别到位什么的,不由得低头又看了看兰鹤望发来的那张照片:“……” 行吧。 不过光是这么一张也不够,摄像师去和负责人沟通了一遍,便又回来拜托谢无虞再多拍几张。 代言费不是那么好拿的,谢无虞很有职业道德,闻言也没推诿,低头在手机上打了两个字,想跟兰鹤望说过一声就继续拍。 结果就在他低头的时候,摄影师又“咔嚓”一声。 谢无虞:“……” 摄影师还在那儿一边拍一边不好意思道:“诶,谢老师你继续玩你的,不用在意镜头,就刚刚那个状态,保持住!男朋友的感觉不就出来了么……” 说着说着,摄影师感觉不大对劲,这可没有台本啊,都是即兴发挥,谢无虞看的手机页面是微信吧,这得是看到谁发来的消息才会露出这种神色来啊……他琢磨了一下,抬头看向谢无虞,对方似是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唇角微微勾起,摄影师下意识地又按了一下快门。 嗯,这个表情倒不像是在谈恋爱了,但那种微带调侃似的微笑却又很是吸引目光,摄影师早早就看过了新品的设计理念,可知道负责人的想法了,这张照片后期处理一下,等发出去了,可不就是万千粉丝们的“男朋友”了?! 摄影机忍不住又连着拍了几张,倒是忘了自己刚才在乱想些什么了。 难得一个这么配合的素质又高的艺人,摄影师拍得很开心。等视频和宣传照都拍得差不多了,谢无虞起身去更衣室里把衣服换回来,他才如梦初醒,一边选着照片一边送谢无虞出去。 谢无虞听着他夸得那么卖力,便凑过去看了一下他拍的照片。有点出乎意料的,照片里的人看着熟悉却又带着点陌生,尤其是先前抓拍的那几张,原来他在和兰鹤望聊天的时候是这样的表情吗? 神色微微顿了顿,谢无虞犹豫了一下,便低声问了一句摄影师,能不能把那几张照片发给他。 按道理来说,这些照片还没有宣发,是不能发给其他人的,但谢无虞是他们合作过的老搭档了,背后站着的又是兰氏集团,摄影师迟疑片刻,问过负责人之后,就把那几张照片打包发到了谢无虞的微信上。 谢无虞飞快接收了图包,真心实意地跟摄影师说了声谢:“麻烦了李哥。” 摄影师连忙摆手,倒是挺好奇他要这些照片干嘛的,不过他们职业道德在那儿,就算是特别想知道也不会贸贸然去问,便转口提了点别的话题。 “对了谢老师,我听说你最近去给刘导那边做了法事,”摄影师对那些事情也是半信不信的,这会儿好不容易逮住了一个内行,还是会被尊称大师的那一方,就忍不住问道,“是不是真有那什么在闹啊……” 谢无虞:“……” 李哥这问题问得猝不及防啊,但谢无虞历经这么多风风雨雨,表情管理差不多都练出来了,这时听到他这么问,脸上的表情都不带变的,温和浅淡的笑容看得摄影师忍不住检讨了一下自己,怎么思想就那么迷信呢? 算了,迷信就迷信吧,反正他就是很好奇啊…… 摄影师眼巴巴地盯着他,人刚把图包发给自己,谢无虞也不能当没看见,只好捏着手机高深莫测道:“俗话说得好……” 摄影师:“嗯嗯。” “信则有不信则无。”谢无虞表情平静淡然,缓缓道,“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神存在,其实只在李哥你自己的一念之间。” 摄影师愣住了,看着谢无虞这恬淡自若的神色,又仔细品了品他这段话,隐约间还真品出了一丝佛味就是圈里不都说谢无虞是道士吗,怎么张口就禅言禅语了? 谢无虞纠正道:“这明明是辩证思维。” 摄影师:“……” 他算是知道谢无虞的粉丝为什么是那种清奇的画风了,所谓粉随正主什么的现在听起来好像还是有点道理的。摄影师茫然地听着谢无虞给他科普辩证思维的方式和定义,完全不知道话题怎么就从做法事转移到他都快忘记了的高中政治课本上的辩证法上来的…… 最后摄影师也被说晕了,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可能都不大想和别人聊哲学了玄学也不想! 被人迫不及待地送出工作室,谢无虞拿着手机缓缓叹了口气。一路假装隐形人听他忽悠摄影师的骆频见状,忍不住默默地撇开了头。 不能说不能说,不能骂人是大忽悠,不然这个月的护身符就没了,听到了吗骆频! 谢无虞倒没注意到自家经纪人的神色,他低头把摄影师发过来的图包解锁了,划了一遍把那几张照片又看了看,刚想转发给兰鹤望,脑子里却莫名地跳出了先前摄影师夸他感情特别到位特别有热恋的感觉什么的……手下蓦然一顿。 啧,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啊…… 他犹豫的时间有点儿久,左上角的正在输入跳了好一会儿了。兰鹤望等了一下,有点儿疑惑地发了个“?”过来。 兰朋友:先生? 兰朋友:猫猫疑惑.jpg 特别标记的消息一下子跳出来,谢无虞退出照片页面,想了想,给他回了个猫猫亲亲。 鱼鱼:代言搞定了 兰朋友:先生辛苦了 兰朋友:微信红包 兰朋友:微信红包 …… 兰鹤望一连刷了五个微信红包,谢无虞垂了垂眸,慢悠悠地点开。 发红包的金额有限定,兰鹤望这五个红包加起来倒也没多少钱,但耐不住谢大师就吃这一套,微抿的嘴角轻轻勾起,表情似乎瞬间柔和了下来,把偷偷看过来的骆频看得心情又复杂了。 唉…… 他叹气的声音有点重,谢无虞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目光在骆频身上转了一圈,寻思道,这人身上不还带着他刚画的新符么,看着好像也没什么事啊? “没……”骆频憋了憋,道,“我这不是想起接下来的行程有点赶,担心师叔你太累了么。” 谢无虞听到这话,心情有点微妙,上下扫了他一眼,幽幽道:“这样啊,这行程不是你安排的么?” 骆频:“……” 小师叔你就不能稍微不那么追根究底么! 骆频感觉自己被谢无虞噎到了,表情估计也挺一言难尽。 谢无虞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淡定地收回了目光,倒是放了他一马。 骆频如蒙大赦,也不敢再说了,怂怂地引着谢无虞往外走。 不过他刚刚虽然是随口扯的一句话,但谢无虞这两天的行程确实有点赶。明天就是道协会议举行的日子了,徐导那边的试镜流程发了过来,时间也刚好安排在大后天,仔细算起来,还真没多少休息的时候。 兰鹤望也知道谢无虞这段时间的行程,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没对谢无虞的选择做出什么干扰,只是默默地回复道。 兰朋友:不管怎么样,先生都要以身体为重。 这一本正经的叮嘱……谢无虞几乎能想象出兰鹤望是用什么表情敲下这行字的,忍不住莞尔。 鱼鱼:收到,请兰总放心! 鱼鱼:猫猫亲亲.jpg 作者有话要说:兰兰:先生,是我重要还是工作重要?猫猫期待.jpg 鱼鱼:想什么呢,当然是 兰兰:? 鱼鱼:工作重要 兰兰:……猫猫委屈.jpg 鱼鱼:好好工作了才能养好猫猫啊 #鱼养猫,猫吃鱼,物种天性# 第 91 章 九十一 兰朋友:…… 兰朋友:猫猫亲亲.gif 看兰朋友一本正经地撒娇其实特别有意思,谢无虞勾了勾唇,指尖一错,还是把先前摄影师发过来的那几张照片发了过去。 发的时候其实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不过在看到兰鹤望那边的正在输入中跳了将近一分多钟后,谢无虞就淡定了,本来么,跟男朋友发一下自己的工作照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无虞正想着,垂了垂眸,就看见兰鹤望终于回复道。 兰朋友:……很好看。 是真的很好看。这个品牌算得上是小众轻奢,尤其是这套新品,走的是比较高端的路线,用的摄影师技术自然不差,拍出来的照片构图色彩自然是无一不精,每一张洗出来都可以直接当杂志海报来用。 但兰鹤望不是摄影迷,他看的也不是照片的构图和色彩,而是照片上的那个人。 照片上的谢无虞被化妆师的双手仔细修饰过,黑而柔顺的头发往后凌乱地抓了抓,露出似乎深邃了一些的眉眼。他靠在简约的沙发上,身上的西装不太严谨地开了颗扣子,表情说不出的和煦明媚。 和他记忆中的先生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的,一样令他着迷的另一面。 兰鹤望垂下眸,缓缓地、轻轻地在照片上的谢无虞眉眼间碰了碰。 真想…… 蹲在一旁蹭肉粥吃的刺猬察觉到一丝微妙的气息,敏锐地抬头看了看周围,总觉得身上新长出来的刺儿隐隐作痛。 兰鹤望刚好放下手机,目光就和刺猬的小豆子眼对上。 “怎么了?” 他淡淡地问道。 刺猬身上的刺儿这会儿真要竖起来了,飞快地摇了摇头,就扎进碗里疯狂呼噜呼噜喝粥。 它什么也不知道! 兰鹤望也不在意,只是看了埋头苦吃的刺猬几秒,想了想,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谢无虞还没从他那简短得有点敷衍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呢,就看见兰鹤望又给自己发了张刺猬干饭图,心情略微有点微妙。 鱼鱼:……你的意思是,我照片里跟它这样一样“好看”? 兰鹤望:“!” 兰鹤望:“……” 兰朋友:……不是 兰朋友:先生最好看 来来去去就好看一个词儿,兰朋友夸人的词汇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贫瘠啊。谢无虞看着兰鹤望发来的认真解释的回复,挑挑眉,到底没再继续逗他,看了眼车窗,回复:好吧,我暂时信了。回酒店了,待会儿再说。 鱼鱼:亲亲.jpg 兰朋友:…… 兰朋友:亲亲.jpg 谢无虞看着那两只亲亲的猫猫又忍不住笑了。 从后视镜里偷偷往后看的骆频:“……” 唉。 . 这次协会的开会地点没再变动,就定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处会场里,和谢无虞他们现在住的酒店离得不远,但也不算近,考虑到沪市平时工作日的交通状况,骆频一大早就掐着点儿过来接人。 也是谢无虞现在名气大了,虽然有兰鹤望在背后出手帮忙压着,但还是有不少媒体想趁机搞点小新闻冲冲kpi的,这会儿谢无虞在沪市落脚的消息已经漏出去了,媒体倒是还没找到酒店这边,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么,骆频觉得还是自己过来全程跟着比较安心。 谢无虞对他这决定倒是没什么异议,毕竟么,他这次去参加的是道协会议啊,虽然也不是说不能曝光吧,但想想他那些画风清奇的粉丝还有同事 总觉得曝光了之后他在娱乐圈里又会多几个奇怪的传说呢…… 谢无虞一边想着一边换了身道袍跟元道子出门。 其实现在道士们也不总是穿道袍的,都顺应时代发展啦,据元道子说前几年协会开会甚至很多人都改穿西装了,不过谢无虞这不是第一次去嘛,传统些也好。www. 几人直接从酒店的停车场往会场那边过去,到的居然也不算晚,去找了前台的小道童签完到,谢无虞跟着元道子一起往会场里面进去,就又看见了先前在小聚上见过的几位道长。 大家现在都是微博互关的关系了,说起话来也没必要那么生分。句容子和元道子打过招呼,就笑咪咪地凑过来和谢无虞说起了小话。 “……这几天和谢小友微博评论里的道友们辩论几番后,贫道也算是小有所得,”句容子本来只是想学一下怎么经营道观的,没想到却是和人论起道来了,还不止是和同行论,有时候佛门那边的人也来掺一脚,辩解起来倒也挺有意思,“就是小友微博里提到的量子能量场贫道不太明白……” 而且其他在评论里围观的善士们也太过热情了。 谢无虞:“……” 他都快忘了自己以前还编过量子能量场这种东西了,不过认真算起来这倒也不算编……在科学上来说,风水确实是环境能量场的一种。 至于粉丝们,她们其实看不太明白句容子等人是在辩论什么的,但这也不影响她们诡异的兴奋劲……甚至还很喜欢前排围观。 也是句容子刚参与进这种网上宗教交流小会,所以一下子不太习惯。 谢无虞对太极鱼们这种爱凑热闹的习惯也有点儿无奈,想了想,还是给句容子道长稍微解释了一下。 句容子若有所思:“……看来贫道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谢无虞:“……” 不,这种就不用学了吧。 他们一起交流了会儿互联网时代的宗教发展前景,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有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他们入座,会议就要开始了。 说起来,谢无虞还是第一次来参加这种会议,本来还有点紧张和好奇的,但他认真听了一段时间了之后,就忍不住感叹一声,他本来还觉得自己挺会编的,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能编…… 谢无虞有点儿唏嘘,正想拿起小桌上的矿泉水喝一口,就看见不远一个记者转了下镜头,“咔嚓”地对着他们这边拍了张照。 谢无虞:“……” 默默地抬头看过去,那个记者注意到他的目光,还超开心地抬手,小小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坐在他旁边的句容子也注意到了那个记者的举动,他最近刚接触娱乐圈,就已经了解了不少术语,这会儿就有点儿好奇地问:“那是小谢你的粉丝吗?” 谢无虞:“……可能是吧。” 希望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兰兰:想见先生…… 鱼鱼:发照片.jpg 鱼鱼:现在见到了! 第 92 章 九十二 所幸对方也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场合,只拍了一张,就把镜头转回了主席台。 只是这么一错眼的时间,台上的人就又换了一个,不过内容听起来都差不多,谢无虞见句容子道长他们都在偷偷摸鱼,想了想,也有样样,摸出手机刷了刷,顺便把刚刚被拍的事跟骆频说了一声。 骆频很快就回复了过来:。。。 谢无虞想起他昨天回去时那张看起来仿佛饱受摧残苍老了不少的面容,心里也稍微有点儿过意不去,刚想说点什么安安这位师侄的心,就见骆频又发了串消息过来,字里行间充满了一种悲痛感。 骆频:小师叔你发誓,你发誓真的没想熬死我偷偷退圈! 骆频:你发誓啊!不要拿手机不说话,我知道你在看! 骆频:猫猫落泪.jpg 谢无虞:“……” 师侄这是去哪儿的这么一口奇怪的台词啊,听起来怎么怪怪的。还有他什么时候说要退圈了,这次被拍这也是不可抗力因素么…… 谢无虞被骆频这指责渣男般的语气噎得有点儿无语,但看在先前升起的那点儿愧疚的份上,还是认真地给他解释了一下自己没想退圈顺便再把他刚刚发的那个猫猫表情包偷了,转手给兰鹤望发了过去。 不过这时兰鹤望应该是在复健,谢无虞只是想给他分享一下新表情包,也没想他能立刻回复。他想兰鹤望收到新表情包会有的反应,摸摸下巴,笑滑上去,重新看起了刚续上不久却已翻了不少页的聊天记录,倒是慢慢地把剩下的时间打发过去了。 这样一场会议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结束的时候,谢无虞这么个年轻人都坐得有点腰酸了,更别说那些基本都上了点儿年纪的道长高功们,在听见主席台上说了会议结束之后,就忙不迭地站起来松松腰骨,预备下一场小会。 ……是的,刚刚那三个小时的会议其实还不算是完整的道协会议,接下来还有一场真正的、由道门内部召开的小会,这才是真正商量一些不能让一般民众知道的、有点儿不太科的事情的会议。 谢无虞来之前就从元道子那里知道了这场玄门小会的存在,而元道子真正会来参加这场道协会议,也是因为想在这场小会上再找几位真正的道门先辈,给他这个弟子重新算上一卦。 爱徒之心,莫过于此。 这种小会能去的都是高功大拿,谢无虞这种小辈暂时是去不了了,他从位置上起身,目光先找到了前排坐的元道子,趁小会还没开始,三步两步地从过道里挤过去,给自家师父塞了几块巧克力。 元道子捏那几块巧克力,绷了绷脸上的表情,说他:“不是说会议组那边安排了晚饭吗?你今天午饭也没多吃,回酒店也还有段路,不自己拿吃,给我干什么?” 谢无虞看了看小老头儿强压其实都快飞起来的小眼神,了然哄他:“只是突然想起来带了,就想给师父吃,师父不喜欢吗?” ……当然是喜欢的。大名鼎鼎的元道子道长其实挺爱吃甜食的,只是他年纪大了,在观里被师兄弟们管不给吃,来到帝都了又被兰鹤望和谢无虞管,所以一直都没怎么吃而已。 元道子心里开心又熨帖,偏偏还要端副师父的样子,表情“勉勉强强”地收了巧克力。 他见谢无虞脸上露出一点笑来,心里有点虚,直了直腰板,转而跟谢无虞说道:“对了,刚道协那边给我发了消息,这几天我可能都得留这边了,有件事你要是有空,就代为师去跑一趟。”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个人之前和清水观有段渊源,最近遇到了些不太寻常的事,他又是个知道点东西的,自知光靠人力没法处理,就求到了清水观那边。 又刚好元道子过来沪市,元清子就把这事儿交代给了他,如果实在没空,到时候再派个弟子过来处理。 不过这会儿谢无虞在这,元道子也就不打算让观里的其他人再跑一趟了,把这事儿跟谢无虞交代了一声。 谢无虞最近也确实没什么别的工作,除了明天要去试一场镜就算试镜过了,离进组也还有点时间。 他问元道子要了那个事主的联系方式,又听元道子说了一下那人遇到的大概问题,眼看会场其他人都快走完了,这才跟离开。 会议是下午两点多开始的,这会儿结束了出去也不到六点,天际的云霞却已添了几分橘红,谢无虞看了几眼,又对那片晚霞拍了张照片,这才转身,然后在一排车子里,精准地找到了过来接他的车子和司机。 “小师叔,恭喜你,你又红了。” 他刚一上车,“司机”骆频就把方向盘,转过头,麻木地说道。 谢无虞听他这语气有点微妙,想了想,又拿开手机看了一眼:“……” 很好,刚刚那个对他拍照的记者不走套路,先直接发了微博去了! 谢无虞看对方激动地说自己是他的玄粉,今天来道协这边拍照还在想他可能不会来了,没想到他不仅来了,还坐得那么前面 看看他旁边坐的道长,单独说出来都是一观大佬,尤其是跟他说话的句容子,还是去年国家嘉奖的宗领军人物之一呢! 那个记者干脆利落地把谢无虞参会的事实抖了个遍,顺便还把句容子的马甲也给扒了,发微博连名带姓地往上写,搞得日常在微博广场上蹲谢无虞消息的太极鱼们一个个闻味儿就游过去了…… 然后就把那条微博给顶成了热搜热门,连带昨天被骆频压下去的那个热搜也跟翻了身,一群太极鱼带不明觉厉的吃瓜群众,开始在他微博底下津津有味地猜旁边哪几个才是在他评论里论道的道长。 虽然但是……谢无虞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骆频也有点茫然:“先前小师叔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就联系了人帮忙压了,但……” 但谢无虞的粉丝实在是太热情、太清奇、太爱吃瓜了! 他才联系了管理员把那条微博的热度往下压了压,就有好事又有钱的粉丝给它买了热门,一个劲儿地在广场上呼朋唤友过来为大师助阵,硬生生地就把热度顶上去了。 不过粉丝们虽然爱闹了点,但也都是一片热忱,谢无虞看了一眼下面的评论大部分也都是在高兴他终于不再隐身了虽然说他出现的场合是道协吧,但谁叫人家是真正的道士、大师呢! 这都是正常的、合理的! 本来还有人浑水摸鱼想把风向往谢无虞硬艹人设上面带,但太极鱼们这一把子操作,硬是把热门全变成了安利和沙雕……把想黑谢无虞的人都给洗脑了,觉得人道士去参加道协会议确实挺正常的。 粉丝们的洗脑能力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谢无虞感慨了一声,让骆频把那些比较过火的、一不小心就会被炸号的评论删了,想了想,又登了自己的大号,给那几个玩梗比较好玩的粉丝们点了赞。 发现他上线了的太极鱼顿时兴致更高了,甚至还开始转发艾特问他参加道协会议什么感觉,开会地点的量子能量场是不是特别棒。 谢无虞:“……”会场的风水是挺好的,毕竟那么多大师都看过么……但这话要跟粉丝们说么。 谢无虞盯那条评论看了两眼,默默地退出微博。 他现在也算是个有名的演员了,身上自带玄梗,加上道协也算是大众认知中的官方机构,几个要素集结在一起还挺吸引眼球,不少吃瓜群众被那标题党一样的名字骗进去,把热搜热热闹闹地顶了小半天,直到一位当红流量自杀未遂的消息爆出来,热度才逐渐下去。 但即使这样,这两天他的曝光率也是高得出奇,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他去参加徐导那边的试镜的时候,收获了许多奇异的目光…… 试镜结束,徐导没急叫他离开,而是饶有兴致地问他:“听说你昨天去道协开会了?” 谢无虞没想到他一开口没说自己演得过不过关,反倒问了这么一句,默了默:“嗯……没想到徐导也听说了。” 徐导看严肃,但还挺好说话,闻言摆摆手,“不止这个,我还听说过你本身就是茅山道士,进入娱乐圈其实是为了渡化世人……” 谢无虞:“……” 谢无虞:“???” 怎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谣言还升级了??? “不过后来就知道你其实是正一的了。”没等谢无虞亲身上阵破除谣言,徐导自己就先说了,他也有点好奇,“就是你进娱乐圈是真的未来渡化世人吗?” 他说到这个,自己都笑了。 谢无虞看出了他的态度,有点无奈:“不是……” 徐导看他的表情,哈哈大笑,抬抬手,放他出去了。 谢无虞松了口气,给他鞠了一躬,推门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徐导没急再让助理叫下一个人进来,反而靠到椅背上,跟旁边的副导演问道:“老李,你觉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了那么久,还是修了下文,主要改了一下道协会议的设定,即88章和89章,不改实在写不下去,感觉到是有问题的,现在改完了,思路也顺了,不出意外就恢复日更,谢谢大家的包容,躺倒认打: 88和89的修改对后文会有一定影响,但不多,大家想看就重新看看 兰兰:所以我这章就是个影子qaq? 兰兰:猫猫哭哭.jpg 鱼鱼:兰孩子怎么可以哭……太可爱了,搓一把! 兰兰:…… 第 93 章 九十三 徐天问话的那个李副导演跟他是老搭档了,两人一起拍过不少作品,要说起和他的默契来,老李敢说第二,别人都不敢说第一的。 也正因为如此,老李一眼就看出这老头子是心动了,估计是碍着之前投资商那边隐约透出的想要塞个人过来的意思,在那里犹犹豫豫的。 “你问我?”想明白这点,老李将手里的小本本丢到桌上,半开玩笑道,“你这是想听真话呢,还是想听假话?” 徐天瞪他。都多大人了,还在这儿给他卖关子! 老李:“行吧,真话就是我觉得挺好,比前面那几个都好,就是动作处理上还有点嫩,他之前拍的好像都是古代剧,没接触过你这类型吧?” “假话嘛,就是他这表演不太行,抓不住人物核心,情绪什么的都浮于表面……” “行了行了,”徐天打断他,有点好笑,“你这话说得,真那么看好他?” 老李看他这样子就忍不住觑他:“你不看好?你不看好刚能那么闲跟人瞎聊?” “我看他有趣不行吗?”徐天回了句嘴,想了想,还是拿笔在谢无虞的名字上圈了圈。 别的不说,就光从刚刚那段儿试镜的表现来看,谢无虞确实比另外几人更适合那个角色。 徐天知道自己在选人时总要求演员到特定的地方试镜这个习惯,被圈里不少人说是怪癖,但他并不在意。 在他看来,无论是电影,亦或是电视剧,都是艺术品的一种,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不一定能做到尽善尽美,但有能力做到更好的时候,徐天还是愿意不遗余力去达成的。 就比如他每次选择特定的试镜地点,其实也是因为那些地方刚好就是演员们进组之后最先要接触的拍摄环境,直接让演员们在这样的地方进行试镜,谁演的好谁的气质合适,一眼看过去也都差不多了。 而谢无虞刚才所表现出来的人物气质和内核,就与现在这个他特意找来的试镜地点想要传递的感觉十分契合。 “好端端一个道士还挺会演……”徐天自言自语了一句,想了想,依然叫了下一个试镜的人进来。 说不定后面的还有更合适的呢? …… 谢无虞现在名气大了,不用像以前等一两个小时才轮到他进去,这会儿试镜完了,时间也不算太晚。 将帽子和口罩都戴上,谢无虞搭电梯到了楼下。抬头看了下天色,见太阳将将西斜,天边灿红的云霞与远处的浦江融在一起,恍然间又想起了昨天自己在会场外面拍的那轮落日,想起兰鹤望那时回过来的照片,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微微一翘。 他索性也先不回酒店了,趁着现在行人匆匆,无人注意,自己披了件外衣,惬意地朝黄浦江边行去。 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高耸的东方明珠已亮起了错落的灯光。 沪市的繁华程度不亚于帝都,谢无虞抬起头,就看见如龙的气机盘踞在整座城市的上空,吞吐间将每个人都和这座城市联系在了一起。 他屈指轻轻一弹,将趁着现在阳气渐弱爬上江边噬人的水鬼送了回去,又随手给那个沾上了水鬼的女孩祛除了阴气,淡淡的金光融入到星星点点的气机中,倏然不见。 就这么段路程,天边的晚霞又艳丽了不少,谢无虞停住脚步,又拍了张照,打开微信给兰鹤望发了过去,就见他秒回道。 兰朋友:先生试完镜了? 兰朋友:晚霞好看 兰朋友:不过没有先生好看 兰朋友:猫猫鼓掌.jpg 还真是给他发什么都能被他用来吹自己的彩虹屁呢……谢老父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十足的抵抗力,但没想到敌军哄人的小技巧返璞归真之后居然更加过分了,他捏了下微微发红的耳垂,眨眨眼睛,不动声色地调戏了回去。 鱼鱼:是吗?可是我觉得我的鹤望最好看呢 兰朋友:…… 兰朋友:!!! 兰朋友:猫猫害羞打滚.gif 打滚的小猫看似害羞,其实尾巴都翘得高高的,谢无虞指尖在那个表情包上点点,眉梢微挑,眼中的笑意终于不加掩饰地流泻了出来。 他本来人就生得好看,身材高挑挺拔,气质卓然众人,就算是戴了帽子口罩,在人群里也挺吸引眼球的,这会儿眉眼舒展开明亮,看起来就更加夺目了,旁边过来约会压马路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偷偷看他。 谢无虞轻咳一声,顶着其他男生看男性公敌般的目光收起了手机,在被人扒掉马甲前就飞快撤离,只唇边却还是挂着一点笑意。 而另一边,兰鹤望也刚放下手机,重新拿起拐杖继续今日的复健。 只是当天边艳丽的霞光透过轻薄的窗帘洒进来时,他停在原地,恍然间就想到那人清朗俊美的眉眼,不知道在霞光下会有多么明媚夺目。 他的先生才离开几天,他就已经忍不住开始想念。哪怕能通过手机进行联系,可隔着一块屏幕的交谈,又怎么比得上面对面的相见呢? ……所以还是得赶紧复健完,以后先生去哪儿,他也能尽力跟着,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 兰鹤望硬生生被相见不能见的境遇激发了斗志,复健时态度越发认真。 而谢无虞回到酒店之后也有点怅然,但没等他稍稍失落一秒,骆频就已经急吼吼地找上门来,问他今天的试镜结怎么样了。 “应该还行……?”谢无虞有点无语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甩过来的门板,答道。 骆频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抬头看谢无虞的脸有没有事,紧绷的心神被这么一吓,总算是缓和下来了,他讪讪地收回手,“噢噢,那徐导有说什么吗?” 谢无虞回想起他表演完了之后徐导问的问题,“……有。” 骆频眼巴巴看他。 谢无虞:“也没什么,就是徐导听说了我是正一道士,就问我进圈是不是为了渡化世人来的……” 这次轮到骆频“……”了。 谢无虞:“然后我说不是,徐导就让我走了。” 骆频茫然了:“徐导的戏,我记得不是讲道士的吧?” 当然不是。 不仅不是讲道士的,应该说,那整部片子都和宗教没什么关系。 谢无虞:“徐导那部戏是个警匪片。” 而他去试镜的那个角色或者说他想要挑战的那个角色,就是片中的男二号,一个坏得不够彻底,却又好得有些懦弱的黑.帮打手。 和一般的警匪片不同,徐导的这部电影虽然也是从男主身上展开的,但真正串联起这部戏的人却是这个名叫洛长戈的男人。 他的名字是黑.帮大佬亲自取的,看似诗意,但长戈二字,就已经明明白白地彰显了他在黑.帮大佬心中的位置。 他只是一把刀。 只是这把刀开刃开得不够彻底,生在黑暗中偏偏又含着一点光,导致他最后既没有完成黑.帮大佬截杀警方卧底的任务,也没有让警方跨过他抓到黑.帮大佬的踪迹,最终折刃在退回黑.帮大本营的路上。 谢无虞今天试镜抽到的场景,就是洛长戈第一次跟着黑.帮大佬出现在上海滩的一间茶室里,代替大佬对一个叛徒行刑的桥段。 剧组那边早就准备好了需要用到的道具,谢无虞也着实没客气,根据自己之前看过的剧本还有自己的理解,挑了把匕首插在腰间。 只一抬眼,他的神色就变了。眉还是那双眉,眼还是那双眼,只是周身的那股出尘清逸的气质变了,整个人都沉下去了似的,阴郁地仿佛一把刀。 他站在这会儿并不存在的大佬身后,整个人仿佛一尊雕像,唯有大佬出言让他将那个叛徒压住行刑时,他才有所动作。 这样的戏其实是最难演的,一动不动地站着,看起来就很容易让人觉得傻,但洛长戈又不是真正的刀,真正一尊雕像,他即使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血也是热的,心也是跳的。 他知道叛徒在黑.帮中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是这个后果的执行人。但某一方面,他又知道,叛徒的背叛其实是不得已的,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然而,他依旧要成为那把刀,毫不留情地落下去。 这是他开刃的洗刀血,也隐示了他最终走向毁灭的原因。 谢无虞曾经抓过这样的一只厉鬼,它的神智尚未泯灭,但又因为本能的驱使,而不断地吞噬着人类的生命,在他将桃木剑刺入那只厉鬼的丹田时,他在那只厉鬼眼神中就感觉到了类似的情绪。 只是他演的时候,微妙而又不同的,他更代入了洛长戈的心情,于是茶室内,迸出了一捧血花。 …… “他的眼神戏很够。”徐天把过来试镜的人的表演看了一圈下来,拿着那张记满了名字的表格,瞅着谢无虞的名字还是念念不忘道。 “那你就联系人家啊。”老李翻了白眼,道。 “可……”徐天心动动。 老李:“我说,你是不是还没看过投资商那边推荐的演员是谁?” 徐天:“我这不是忙着试镜吗……等等,你这意思是?” 老李:“辉煌娱乐推荐的人就是这个谢无虞啊。” 徐天:“……” 徐天:“???” 他都走后门了,干嘛还来兢兢业业地排队试镜啊! 老李摸摸自己的双下巴,开玩笑似地答道:“可能是人家大师的坚持吧。” 徐天:“……行吧,既然辉煌娱乐那边推的人就是他,那就先这样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兰兰:先生拍的晚霞好看、先生拍到的灯光好看、先生最好看猫猫鼓掌.jpg 鱼鱼:可我觉得我的小兰花最好看 兰兰:……o. 第 94 章 九十四 徐天本来就是个果断的人,前面他难得因为谢无虞的表现犹豫了一下,现在知道了谢无虞就是辉煌娱乐那边要推的人之后,他就不再纠结,干脆利落地让助理拿来手机,就给谢无虞打了个电话过去。 只是这会儿接他电话的倒不是谢无虞本人,而是他的经纪人,一个叫骆频的。 但这也没什么大碍,毕竟找谁不是找呢。虽然是有点儿遗憾不能问问谢无虞帮忙算个命什么的,但看重的角色能定下自己看好的演员来演,徐天还是挺高兴的。 他并不拿乔,态度挺好地在电话里和骆频商量了一会儿,就算是确定了合作意向,只等合同下来之后就可以签约进组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才各自挂断电话。 徐天拿着手机有点儿奇怪,喃喃道:“怎么感觉那边的声音不太对呢?” 老李正忙着联系正式拍摄时要借用的拍摄场地呢,这会儿听见他在那里嘀咕,一扭头:“什么?” “没什么……”就是刚刚隐约听见电话那边有人在念经似的。 而事实上,电话这头确实就是有人在念经。 骆频和徐天谈完之后,也不敢随便乱看谢无虞的手机,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推门回去,就听见谢无虞诵经的声音更加清晰地落入耳中。 音质清冽语气沉静,悠长的经文源源不断诵出,犹如石上淌过的涓涓流水,听得人的心绪不由跟着平静下来。 而且随着他的诵经声在大厅中回荡,整座房子给人的感觉似乎都明亮了不少,和煦的阳光透过窗台洒进厅内,暖洋洋的惬意。 骆频本来紧绷着的肩膀都忍不住松了松,更别提这段日子里神经一直压抑着的这栋房子的主人感觉有多明显了。 田司良只觉得身子一轻,连日来感觉昏昏沉沉的脑子像是被人用清水擦过一遍似的,激灵灵地一爽。 这样的效果太过立竿见影,等谢无虞诵完了一卷金光咒睁开眼睛时,就见先前还因为他是个明星而对他有些不信任的田司良三步两步迎了上来,态度比起他先前上门时不知道热切了多少倍:“谢大师!” 田司良这会儿是真的服了,要早知道谢无虞还有这么一层身份,他哪还用被这事折磨几个月呢,早点儿托圈里认识的人帮忙引荐一下不就行了吗! 也是他之前糊涂,总觉得娱乐圈里都乱糟糟的,谢无虞那清水观观主亲传弟子的名头指不定就是他自己故意放出来炒热度的假消息,现在想想,这哪是假消息啊,怕不是比金子还真了。 他想到这儿,眼神更加热切,谢无虞被他看得有点儿发毛,默默地退后了一步,“……田先生叫我名字就好。” “这怎么行。”田司良察觉到他的动作,连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眼神,想了想,笑着道,“要不,我就叫您谢老师吧?” “也行。”谢无虞也就是随口提一句,倒没太过在意毕竟他一上微博就能被成千上万的人凑在一起喊大师,其实已经挺习惯了的…… “谢老师。”田司良从善如流,又急忙问道,“您是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今天谢无虞过来之后就直接在大厅里念经了,他没敢随便打断,现在谢无虞看着也是个有本事的,他就耐不住性子,问了出来。 毕竟这两个月来,他算是被折磨得不轻,人看起来都枯槁了不少,更别提他的家人最近身体上也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状况。 谢无虞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沉吟几秒,问他:“田先生能把你这两个月的行程说一说么?” 他提点道:“比如去过哪些比较特殊的地方,拿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回来。” 田司良一愣,“最近两个月?我好像没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这两个月都过得浑浑噩噩的,有些事也记不太清楚,索性就打了个电话,将一直负责他工作和生活的秘书叫了过来。 这套房子虽然就在沪市的中心区,但秘书赶过来也还要段时间。谢无虞也没闲着,问过一声田司良后,就在房子里逛了一圈。 “田总平时喜欢收藏古董?”谢无虞看着二楼书房里放着的一套博古架问道。 “也不能说喜欢吧……”田司良笑了一下,“只是做生意的都有些附庸风雅的习惯,之前为了打进这边的圈子,也就跟着上手玩了几次古董。” 嗯?做生意的都有这样的习惯么……谢无虞的思路下意识地跑偏了一下,心想他兰朋友家里好像也是做生意的,似乎没怎么玩过古董啊要不,这次回去,就给他带一件? “谢老师?怎么了?是这上面的古董有问题吗?”田司良见谢无虞看着那件博古架不说话,有点儿急,忙问道。 谢无虞回过神来,听见田司良的询问,抬眸一扫,摇摇头:“是,也不是。” 田司良:“?” 谢无虞走过去,随手在博古架上捡了个青花瓷瓶和一尊童子贺寿的唐三彩出来,说:“这两件东西不太适合摆在书房,田先生有时间,不妨把它们拿出去晒晒。” 他这话听起来意思可就大了……田司良咽了下口水,也没敢问为什么要拿出去晒晒,将那两件东西远远放在书桌上,打定主意等这事儿过了,就把这两件东西转手出去。 然而谢无虞却好像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田司良:“……好的,我知道了,谢大师。” 他不由得又把称呼改成了谢大师。 谢无虞莞尔:“田先生不用紧张,这两件东西只是上面残留的气有点问题,晒几天太阳就没事了。” 真正有问题的东西,可不在这上面。 田司良的心跟着他的话一起七上八下的,恨不得把整套房子都翻过来让他仔细看看了。 谢无虞不轻不重地点了他一句,然后又在另外几个房间里,挑出了几件气息给他的感觉不太好的东西。 这些东西里有和前面那两件一样晒几天太阳就没事了的,也有一两件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要不是田家经常参与慈善捐款,有功德庇护,说不定现在的情况会更加糟糕。 田司良一边跟着谢无虞走,一边听得脸色发白。 也是这个时候,他的生活秘书终于赶到了。 其他的佣人田司良都给他们放了假,骆频给秘书开了门进来。 对方显然是对骆频这个突然出现的生面孔不太了解,眼神有点警惕。只是在见到田司良之后,他很快就恢复到了精明能干的精英模样,询问田司良找他过来的目的。 “田总最近两个月的行程记录都在这里了。这段时间里,田总除了去过一趟墓园祭拜田老先生之外,就只参加过几次酒宴,还有两次慈善晚会……”秘书早就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听到田司良的问话之后,就翻开文档,将他最近两个月的行程一一指了出来。 “等等,田先生在一次慈善晚会上拍了一尊送子观音像回来?”谢无虞静静地听着,待听到秘书提到田司良两个月前拍了尊送子观音像回来,便突然出言问道。 秘书抬头看了眼田司良,见他没有阻止,就点了点头,“那是尊清代传下来的观音像,花了将近四百万。” 谢无虞指尖在桌上敲敲,眉梢微挑:“刚刚我好像没在房子里见到那尊观音像。” 秘书这时已经认出谢无虞是谁了,听见他这么说话,不由得看他几眼。 谢无虞觉察到他的目光,侧过头,眉眼微弯,朝他莞尔一笑。 秘书连忙把视线收了回来。 田司良这会儿也想起来自己之前拍了尊观音像回来,只是那尊观音像放去哪了,他竟然记不太清了。 这显然不太对劲。那尊观音像好歹也是花了三百多万拍的,即使算不上他收藏中最珍贵的古玩,也不至于便宜到他随便丢放的地步。 田司良脸色微白,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顶楼似乎还有个小阁楼没进去看过。 “那个小阁楼在几年前就已经不用锁起来了,一般人也不会到上面去……”田司良一边说着,一边还是找出了钥匙,打算在携带谢无虞版外挂的情况下上去看看。 但他实在有些害怕。这两月来,他只要一闭眼,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幽咽的鬼泣无处不在,漆黑的鬼爪如影随形……甚至在他醒着的时候也依然存在。 他的脚踝以及身上都还残留着淡淡的一圈黑色手印只要一想到那些东西可能在这个平静的小阁楼里面,田司良就有点儿撑不住了。 谢无虞见他插了两次钥匙都插不进去,等了一会儿,还是走了上去,默默地把开门这事接了过来。 田司良:“……”唉,他也不是故意怂的嘛。 “咔哒”的一声,钥匙插.进锁孔里,谢无虞轻轻一扭,那扇小小的房门就应声打开了。 与想象中满室的灰尘不太一样,门一打开,清淡的香烛味就扑面而来。 一尊白玉雕成的送子观音像静静地立在一张供桌上,白衣的观音身边坐着个憨态可掬的童子。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com 换源app】 而在那尊观音像前,还有一个小小的香炉,里面插着几根残香,下面积着薄薄的一层香灰这大概就是那股香烛味的来源。 “这、这是怎么回事?”田司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点回不过神来,“阁楼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他有点紧张地看了看谢无虞,然后小心翼翼往他身边躲了躲,藏得很严实。 谢无虞:“……” 作者有话要说:兰兰:先生居然只是想起了我一下下!小手指比划就一下下!先生不爱我了qaq 鱼鱼:胡说!明明想了两下下!还想着给你买小礼物回去!不许胡闹 兰兰:qaq猫猫打滚.gif 诚邀大家再去我的专栏看看漂亮封面!要是能收藏一下下预收就更好了,小声 第 95 章 九十五 谢无虞‌时间不知道说什么,随手拿起那尊玉雕看看。 别的不说,只从造型和雕工上看,这尊送子观音像看着确实不错。只是谢无虞指尖在上面摩挲了‌下,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田司良还在眼巴巴地看着他,谢无虞回忆了‌下,抬手沾了点香炉里落着的香灰,仔细地抹了上去。 细腻的香灰一点一点地覆盖到观音像上,田司良藏在谢无虞身后,下意识地探头往他手里看了‌眼,随即忍不住暗骂了句脏话。 那玩意是个屁的送子观音像! 青面獠牙,腹大如鼓,连带着怀里抱着的喜气娃娃也变得阴森森的这雕的分明是尊鬼像! 而随着那尊送子观音显出鬼相,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似乎都变得晦涩了下来,阴郁的气息弥漫着,即使是田司良这样的普通人,也能感觉到房间里不同寻常的意味。 “……谢老师?”田司良强作镇定地喊了‌声。 “嗯。”谢无虞神色未变,随手掏了几张符拍到他们身上,然后抽出了随身携带的桃木小匕首,指尖轻轻&zp;zwnj;个空间。 寄身在雕像中的母鬼遭到挑衅,尖啸一声,沾着点点鲜血的衣摆在地上‌扫,鬼爪直直地朝着谢无虞逼来。 她被困在雕像中许久,神智早被磨灭,又得了香火祭拜,这时正是实力最强劲的时候,长长的鬼爪闪着寒光,抬手就要抓花谢无虞的脸。 谢无虞眉头一蹙,有点生气了。说好的打人不打脸呢,这女鬼不讲武德! 他可才接下徐导的戏呢,被这女鬼抓毁容了可怎么办。而且不提男人的事业问题,就说说他们家小乖崽那么好看,他毁容了站兰朋友身边,那还能和谐吗? 不能够! 谢无虞本来还挺淡定的,这会儿被女鬼的这&zp;zwnj;转,就冲着女鬼的眉心刺去。 他的动作极快,女鬼‌惊,刚要抬手打断他的动作,就被他抛出的几张镇邪符阻住了身形。 “嗡!”而就在她身形凝滞的瞬间,谢无虞手中的匕首已送到了她的面前。 篆刻了金光咒的桃木匕首乃是天下至刚至烈的法器之&zp;zp;zwnj;个单薄的影子。 而就在女鬼即将消散的瞬间,‌道更小的阴魂突然从雕像中冲出,谢无虞眉头微动,反手抓去,就将那只子鬼也提在了手里。 然后团吧团吧地把他跟母鬼一起塞回了雕像里,拿符封了起来。 母子鬼本就两体同心,母鬼受创,子鬼同样实力大跌,抓起来不要太容易。 谢无虞动作驾轻就熟,田司良却瞪着眼睛不知道说啥了。 好端端的观音像变成了鬼像不说,最后还真从里面蹦出两个鬼来了!他眼睁睁看着那只女鬼朝谢无虞扑去,脸都快扭曲了,这会儿谢无虞把鬼收了,他也还没回过神来,紧紧攥着谢无虞给他的符,浑身绷得紧紧的。 谢无虞体贴他第一次见鬼,也没继续吓他,‌直等他自个儿回过神来了,才转头跟他解释道:“这是对母子鬼雕像,有人专门用道法把它伪装成了观音像送到了慈善晚会上,田老板你花钱拍下之后,就相当于把这尊鬼像请进了自己家里。” 相当于是迎鬼入宅啊,还用祭神的法子养了两个多月,田司良这房子没彻底变成阴宅,不得不说真是他积德积多了…… 谢无虞有点唏嘘。 不过这种害人的方法其实挺偏门的,而且足够阴毒,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般也不会用这种方法。 谢无虞这样想着,又跟田司良提了‌句。 田司良这会儿脸色还白着,但听谢无虞这么说了,还是认真回忆了‌阵子,只是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做生意的嘛,商场上肯定会有些摩擦,但田司良自认还算厚道,即使有些商业上的冲突,总不至于会让人这么心心念念想把自己置于死地吧? “就是……” 田司良皱眉,道:“大概是半年多前吧,因为供货商以次充好,我就做主把合同终止了,顺便提醒了几个朋友最好不要跟那家公司合作……” 只是这事儿到底过去挺久了,时间不太对得上,田司良之前就一时没想起来。 谢无虞点点头,将那尊母子鬼雕像收进裤兜里,然后让田司良将那个小香炉和剩下的檀香都拿去处理掉。 田司良应了,然后忍不住又问了‌句:“谢老师,这就算好了?” 总觉得速度有点快啊,不需要做点法事科仪什么的送送吗? 谢无虞:“……” 鬼都被他封起来带走了,做法事科仪打算送的什么啊? 谢无虞有点无语,不过想了想,送鬼法事不用做,倒是可以做个祈福法事,去去房子里的阴晦之气。 田司良大喜,飞快地……给自己老婆孩子都打了电话,让她们赶紧过来,蹭蹭大师的法事。 谢无虞:“……” 多&zp;zwnj;个的也没什么……吧。 田司良的妻女过来得很快,谢无虞看了&zp;zwnj;起朝她们下了手。 谢无虞脑子里念头转了&zp;zwnj;点儿清气。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田小姐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谢无虞感觉不大对劲,但对方也没干什么,只是时不时偷瞄他&zp;zwnj;下,就将这事抛开,认真做完了法事,就跟骆频回去了。 田司良客客气气地送他,也没再问是谁下手的这件事。 只是他这套房子算是私人住宅,住了十来年了,真正知道这房子地址甚至能拿到钥匙的人,也不过那么七八个,再联系谢无虞‌开始在房子里找到的那些有问题的古董,想到这些都是谁安排的,田司良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测。 后面的事谢无虞不太清楚,也没多问,只是回去路上骆频有点憋得慌,忍不住问他:“小师叔啊……” 谢无虞:“嗯?” “你觉得会是谁干的?”骆频只是不会道术,但蹭了那么多清水观高功们开的如何手撕邪祟小讲堂,他的眼界并不低,‌眼就看出今天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尤其是那尊母子鬼雕像…… “以佛为衣,瞒天过海。”谢无虞手里拿着那尊母子鬼雕像,指尖在上面轻点,眸中闪过‌缕深思。 明面上是禅宗的手笔,实际上却是道门的味道,拿出这尊母子鬼像的人……会是谁呢? 谢无虞点开手机,目光在刚刚添加的那个名字上掠过。 这事不太好查,田司良那边应该会从他的生活秘书那里下手,至于他这边……师父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吧,到时候问问他们,道门里会这手的人物有几个好了。 谢无虞脑海中转过几个念头,回过神来的时候,骆频还在那里叨叨:“……我就觉得不太对,小师叔你觉得呢?” “嗯?”谢无虞不得不回忆了&zp;zwnj;般人身上即使不小心沾到了那些东西,身上的阴气也不会那么重的。” 而那位林秘书身上的阴气不仅浓得几乎泅出墨来,还隐约和这对母子鬼有所勾连,说不定这段时间给那尊送子观音像上香的人,就是这位林秘书。 这些话他没跟骆频说,不过和兰朋友聊起来,就不用拘束了。 骆频正想和他继续分析&zp;zwnj;转头,就看见他的小师叔坐在车后座上,已经在低着头玩手机了。 脸上还带着微妙的笑意,看得单身狗非常想……架柴烧他。 骆频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双手,默念这是你师叔这是你师叔,你还得靠他养活公司呢……终于平定了‌腔吐槽的欲.望,心如止水地继续充当司机角色打方向盘。 其实谢无虞也不想在师侄面前这么秀恩爱的但乖乖巧巧又害羞可爱的兰朋友终于学会给你发自拍了,难道不值得夸夸吗? 当然要夸啊! 谢老父动作飞快地先把照片保存了下来,免得待会儿小孩子害羞撤回没得看了,这才发了‌串表情包过去。 鱼鱼:! 鱼鱼:猫猫亲亲.jpg 鱼鱼:猫猫亲亲.jpg …… 兰朋友:…… 兰朋友:猫猫亲亲.jpg 很好,羞涩,但诚实,不愧是他的小可爱。 谢无虞几乎都能想象出来,兰鹤望现在会是个什么表情了,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觉得……有点想亲。 后天就能签合同了,签完合同后也不会立刻进组……还是可以回去一趟亲亲他的小乖崽的。 作者有话要说:鱼鱼:我对男朋友的滤镜有十米厚! 兰兰:发照片 兰兰:勾引.jpg 修改了94章结尾 第 96 章 九十六 ……他早该想到的。 谢无虞拿看着他刚刷出来的热门微博,深沉地思考道。 田田真的很甜呀:今天见到大师了!真人好好看啊,而且他!居然真的会做法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他在做法事的时候,好像有一阵很舒服的风在身边绕来绕去,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好多!然后我问了一下爸爸,才知道,这场法事还是送的,他其实。。。是来帮我们家抓不可描述的:3 这条微博一看就知道是谁发的,谢无虞想起这位田小姐看向自己时有点儿奇怪的目光,终于后知后觉地看透了其中的含义。 原来是他的玄学粉啊……这奇怪的发言跟他之前在评论里看到的真是一毛一样呢。 也跟她现在评论里的一毛一样。 “???抓不可描述?是现在鬼字也会被和谐吗?” “晋江会和谐吧,文名不能带鬼啊” “!是真的吗?博主在吗,康康照片?.jpg” “阿弥陀佛,拜博主,拜大师。” “?上面的是隔壁禅宗的朋友吗?” “不是不是,是我打错了,福生无量天尊。” …… 谢无虞冷静地看着一群太极鱼们在这条微博下顾涌,只觉得心如止水,甚至蠢蠢欲动地想点赞。 不过他思考了一下点赞之后骆频疯狂打电话来对着他哭的场面,还是默默地把这个想法叉掉了。 算了,还是不要再挑战自家师侄的底线了,之前他回来下车的时候,看见骆频头顶好像都有点秃了。 谢无虞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依然浓密的头发,摇摇头,退出了微博,给自家操心的师侄去了个电话。 万里滔滔剧组那边已经把合同传过来了,谢无虞看了一下,大部分内容都和之前徐导跟他谈的差不多,至于具体的,则是要等骆频带律师过来仔细看过,最后确定没问题的话,就可以签约了。 和骆频商量了一遍过来的时间,谢无虞又去翻了翻微信。 距离道协会议结束已经过去两天了,但元道子那边却没有回来的意思,谢无虞翻了一下元道子前几个小时给他的发消息,微微蹙眉。 那边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元道子并没有跟他细说,只说应该还得在沪市这边停留一段时间,平时也没办法和他联系太久,让他先回去 最后还特别认真告诉谢无虞,说他在里面碰见了不少老朋友,等这事结束了,就帮谢无虞去求上一卦。 谢无虞一字一句地慢慢看下来,一直看到最后元道子发过来的那张小道士摸脑袋表情包,缓缓打了句“谢谢师父”。 元道子那边应该已经闭关去了,并没有回复。但谢无虞隐藏在心里的不确定却散了很多。 哪怕最后那些道长们算出来的结果依然算不上好,但他有一心为他的长辈,有知心交心的恋人,还有一群……画风虽然清奇,但实际上很有意思的粉丝们,这一生也不算白过。 谢无虞这样想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随手将窗边飘过的新死鬼送去地府,就起身去给刚好过到这里的骆频开门。 剧组和演员签约的合同都有一定的格式,等请来的律师确定合同内容没有问题之后,谢无虞就抽了支笔,在签名的地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这笔签名还是之前特意练过的,但真正需要用到的地方并不多因为粉丝们让他签的其实都是大师这两个字…… 谢无虞默默地可惜了一下,签好名之后,就把合同递给了骆频。 接下来的事情,就该是交给经纪人去处理了。 …… 谢无虞又在沪市停留了一天,应徐导的要求和其他演员搭了一场戏之后,就跟骆频一起,买了机票飞回帝都。 他这次来沪市待了小一周的时间,回去时也没通知多少人,但等他拉着装了一堆沪市特产的行李箱走出机场时,那辆熟悉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车子,就这么停在一堆小车里面,存在感无比鲜明。m. 跟着他出来的骆频还在小声叨叨:“我已经叫公司的车过来接了,小师叔你跟车走……” 吗。 骆频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呢,就见一辆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到了他们身前,关得严严实实的后车窗缓缓打开,露出了半张他也很熟悉的、看着就想抱大腿的俊脸。 “……”骆频缓缓把刚刚的问题吞了回去,行叭,单身狗选择闭嘴。 “不是说公司有事吗,怎么过来了?”谢无虞眉梢微挑,藏在口罩下的嘴角翘了翘,却还是绷着眉眼,明知故问地逗起了小乖崽。 兰鹤望的目光在车窗落下之后就一直定在他的身上,这会儿听见谢无虞这么问了,也没躲开,反而凑近了一点儿窗口,幽深的眸子里映着谢无虞的身影,轻声道:“因为实在太想先生了。” 所以还是过来了。 他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但凑在车窗外想着调.戏他的谢无虞却听得十分清楚,不由得:“……” 这才一周不见啊,小乖崽撩人的功力怎么好像又上涨了!是不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被人带坏了!小孩子果然不能放松教育……谢老父心底十分严肃地批评道,耳尖却是诚实地变成了通红通红的颜色,像两颗漂亮的小玛瑙。 兰鹤望的目光在上面轻轻扫过,十分乖巧地没有戳穿谢大师伪装出来的硬气,还挪了挪位置,示意谢无虞上车。 之前一直装瞎作聋的司机这时恰到好处地打开车门,下去帮忙把谢无虞的行李抬进后备箱里。 骆频确定附近没有狗仔偷拍之后,幽幽地看了谢无虞一眼,也沉默地跟着公司过来接人的车离开了。 谢无虞:“……” 总觉得师侄刚刚的目光特别沧桑憔悴呢。 谢无虞心里想着要不下次还是给骆频再加几张清心符生发符什么的吧,一边眼神还是瞥着小乖崽,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车窗又缓缓关上,谢无虞摘下伪装的帽子和口罩,稍微长长了一点儿的黑发因为他的动作凌乱地垂着,把他俊美精致的五官映衬得越发肆意飞扬。 兰鹤望看着他唇边的笑意微微失神,随后又好像陡然清醒过来一样,神色微敛,伸手拉过安全带,侧身过去给谢无虞系上。 谢老父坦然地接受着小乖崽的服侍,然后在兰鹤望侧了大半个身子过来的时候,突然动了动手指,捏了把兰鹤望的脸颊。 他唇边还带着狡黠的笑,眼里的光比星月还要明亮,兰鹤望刚刚给他扣好安全带,抬眸撞上他的目光,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便侧过脸,在谢无虞尚未抽走的手指上轻轻蹭了蹭。 谢无虞指尖动了动,还想再摸摸,小乖崽就已经起身坐直了 肯定是撒娇害羞了。谢老父搓搓手指,心里美滋滋地想道。 兰鹤望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克制地坐直身子,缓缓压下了眸中翻滚的暗色。 然而那人却偏偏还要来勾他,谢无虞捏着他搭在膝上的指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这周复健怎么样了?” 刚司机王叔给他放行李箱的时候,他好像没在后备箱里看见兰鹤望的开光轮椅所以,复健的程度应该还不错? 兰鹤望垂着眸,手指顺着谢无虞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和他十指相扣,闻言便跟着点点头,道:“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走十几分钟了。” 谢无虞眨眨眼睛。这才复健一周就能站起来走十几分钟了……恢复程度好像不错。 不过,这也是因为小乖崽自己足够认真和忍耐吧,虽然他没尝试过,但想也知道,这种程度的复健,坚持下来肯定很辛苦。 他不由得怜爱地摸了摸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来的手指,想了想,又给他塞了几张符。 兰鹤望轻轻看他一眼,乖乖地收了起来。 谢无虞眸中笑意更深,也没松开他的手,又和他聊起了这次去沪市的经历。 虽然之前已经在微信上看过了,但兰鹤望还是十分认真地听着,听到谢无虞说元道子还没办法回来的时候,想了想,认真道:“我会想办法打听一下的。” 谢无虞一顿,随即道:“……好。” 兰鹤望目光微柔。 就这么聊了一路,等车子回到兰家别墅时,天也还没完全黑下来。 司机王叔先下去帮忙搬行李进去了,谢无虞从座椅下抽.出兰鹤望那两根开光拐杖出来,特别体贴地扶他下去站稳。 说实话,兰鹤望拄着拐走路的时候……姿态其实并没有多好看。他毕竟是曾经在轮椅上坐了十来年,即使复健了一段时间,现在两条腿还是没什么力气的。 但他走得很认真,额头上冒出细汗。谢无虞静静地看着,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陪他。 短短的几百米距离他们走了十来分钟,等终于在客厅里坐下后,谢无虞摸着他汗湿的头发,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兰鹤望倏然抬眸,谢无虞勾勾他的手指,莞尔道:“这是给兰鹤望小朋友的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鱼鱼:唉,小乖崽太爱害羞了怎么办 兰兰:想把先生不可描述 第 97 章 九十七 奖励吗…… 兰鹤望眸光微颤,动了动将自己的手指严丝合缝地插.进谢无虞的指缝里,然后轻轻用力,把谢无虞往自己的方一拉,缓缓抬头吻了上去。 他的动作并不粗.暴,扣上谢无虞的指尖也松着力道,吻上去的动作更是轻柔。 谢无虞本来还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想要挣开的,这会儿却好像被他那双宛若星海般幽暗深远的眸子迷惑了一样,低低的叹息融在相接的唇间。 过了一会儿,谢无虞感觉自己要被教导过的逆徒逼得丢盔卸甲了,连忙压着他的肩膀往后撤开了脑袋,挑眉严肃地看向兰鹤望。 然而刚刚还咬着自家先生舌尖不放的小徒弟这会儿却又恢复了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了,双手规矩地摆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看着一点儿也没有刚刚攻城略地的气势。 谢无虞:“……” 兰鹤望眼睫轻颤,一本正经道:“谢谢先生的奖励。” 这才是他想的奖励甚至,他想要的……远比这更多。 兰鹤望心底轻轻一叹,眸中的占有欲一闪即过。 谢无虞后脖子一凉,总觉得像被什么盯上了一样,但他看了眼乖巧坐着的小乖崽,想了想,可能是错觉吧。 他轻挑了挑眉梢,逗小孩儿似地捏了把兰鹤望扣着自己的指尖,也没挣开,反而扣紧了拉上他一块儿起身,慢悠悠地跟着过来叫他们过去的阿姨走去餐厅。 这个点也不是正经吃晚饭的时间,阿姨就简简单单地弄了两碗热腾腾的鸡汤香菇面,端上来时再撒了把青嫩的小葱花,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阿姨进来时目不斜视,这会儿离开也没朝他们多看一眼。谢无虞一开始没怎么在意,现在看着她这个表现,后知后觉地舔了下唇:“……” 他有点儿微妙地看了眼兰鹤望。高大的男人腿脚还没好全,拉椅子的动作有点不太顺服,略长的发丝随着他微微低头的动作垂了下去,看着就很乖。 “先生?”兰鹤望帮谢无虞拉开椅子,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抬头轻轻叫了一声仿佛还在发呆的谢无虞。 “……嗯。”谢无虞回过神,眨了眨眼睛,也神色自若地在椅子上坐下,低头吃面。 ……唇上还留着一点儿之前的触感,谢无虞淡定地吃完香喷喷的鸡汤面,拿过纸巾擦了擦。 兰鹤望吃得比他慢一点,但也没慢太多,见谢无虞吃完了,他就加快了点速度,三下两下把剩下的小半碗扒进肚子里。 “吃那么急干什么?”谢无虞抽了张纸给他,挑了挑眉,有点不赞同地说道。 ……兰小朋友垂眸擦着嘴巴乖乖听训。 谢无虞……谢老父一看他这乖乖的样子训不下去了。 索性剩下的碗筷会有阿姨进来收拾,谢无虞将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顺手撸了两把桌边趴着的黄大的肚毛,然后起身去扶了把腿脚不便的兰朋友。 兰鹤望:“……” 兰鹤望心情有点郁郁,身体却很诚实地往谢无虞身上靠了靠。 两人肩抵着肩,手碰着手,谢无虞扶着兰鹤望走出餐厅,忍不住笑了一下。 兰鹤望:“?” 谢无虞含笑:“去看看小鱼?” “……嗯。” 之前在花街那里捞到的几条小鱼仍然好好地养在兰鹤望的房间里。随着“啪嗒”的一声轻响,那聚成一丛的小鱼骤然一惊,飞快地甩着尾巴钻进茂密的水藻里,荡漾的水波激起一片细沙。 谢无虞随手拿过旁边放着鱼粮的小碟子,抓起一小把丢了进去。 兰鹤望欲言又止:“……” 躲起来的小鱼又游了出来吞吃鱼粮,谢无虞看了两眼,刚想再丢一把,指尖就被人捏住:“先生。” 谢无虞:“?” 本来想说的话并未说出口。兰鹤望看着谢无虞清俊的眉眼,最后目光停留在他微微翘起的唇角上,顿了顿,才接着道:“没什么。” 谢无虞挑起眉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上拿着的装着鱼粮的小碟子就被人轻轻拿走了,温热湿润的气息在耳边擦过,谢无虞听见兰鹤望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只是想告诉先生……它们早上已经吃了了。” 所以不用再喂了。 也是这时,鱼缸里两条抢食抢得比较嚣张的小鱼在水里游了一会儿,默默地吐了两口自己刚抢到的鱼食出来。 谢无虞见状:“……” 兰鹤望也忍不住:“……” 有点微妙又有点好笑,兰鹤望拿起柜子里的小网,将那些飘在水里的鱼粮还有杂物都捞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又带着谢无虞去洗了把手。 “先生是半个月后进组吗?”兰鹤望问。 谢无虞:“应该是,不过主要还是得看徐导那边的计划。” 前面谢无虞也和他提到过徐天的行事风格,兰鹤望这时闻言也不算太意外。 只是…… “还有半个月,先生就又要走了。” 男人微微垂着头,站在浴室门口看着他。谢无虞洗手的动作一顿,侧过头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心尖一颤,半开玩笑道:“怎么,这就舍不得了吗?” 他本意是想皮一下的,哪知兰鹤望居然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 谢大师顿时就被他乖到了,要不是责任心在那儿,都有点儿想翘班不干了。 唉,这可能就是蓝颜祸水叭。 谢大师心底幽幽地叹了口气,飞快烘干了双手,过去捧上兰鹤望的脸。 刚刚还在跟谢无虞故意卖惨的兰鹤望一时疑惑:“?” 然后他的两颊就被人捧着,往中间挤了一下。 兰鹤望:“……” 一张冷峻的俊脸硬生生被挤成了可爱嘟嘟的尖尖嘴,谢无虞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了想,吧唧在小尖嘴上亲了一口。 “没事,我也舍不得你。”谢大师勉强压下了笑意,严肃道。 兰鹤望眸色微动,声音因为两颊被人挤着显得有些闷闷的。 “先生……” 谢无虞看着颤动的小尖嘴,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兰鹤望沉默了一秒,随即乖乖地在原地站着不说,还顺着他的动作微弯下了点腰。 “……”谢无虞神色一顿,嘴角缓缓勾起。 …… 说是半个月之后才进组,但这半个月谢无虞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剧组那边在签约之后就已经把完整剧本给他了发过来。所以谢无虞这段时间除了尝试打听元道子的情况之外,基本都在琢磨剧本,连去兰氏集团给兰鹤望探班都是带着剧本去的。 他拿到的这个角色在完整的剧本里戏份不算太多,但也不少,总的来说是个很出彩也很难掌控的角色,谢无虞这段时间把剧本翻了不下十来遍,把提到了洛长戈这个角色的地方都仔细标注了出来。 和谢无虞之前总结出来的差不多。洛长戈是一把杀人的刀,刀是不需要思想的,一把好刀只需要足够锋利,听从持刀人的命令就行。可洛长戈这把刀,偏偏就生出了不该有的悲悯之心。 一把杀人的刀向往善良这听起来何其可笑。可在编剧的笔下,这点儿可笑就化成了一抹悲壮、一种遗憾。 这是一个有缺憾的不完美的角色,但正是因为这份缺憾和不完美,让这个角色在整个故事中都显得极为鲜明特别,哪怕他只是个男三号呢?www. 蹙着眉又在剧本旁边的空隙上标注了一句。 “哒”的一声轻响,谢无虞回过神,就看见身前的桌子上多了一杯刚泡好的茶。 兰鹤望垂着眸子,屈着手指轻轻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谢无虞下意识地看了眼他的腿,然后又被兰鹤望委屈巴巴的声音给勾了回去。 “先生不是说来陪我上班的么?” 谢无虞:“……嗯?” 这不是陪着吗? “可先生来了三个小时,只跟我说过两句话。”兰鹤望静静看着他。 他的表情和语气其实都跟平时说话没什么两样连刚才所谓委屈巴巴的语气也是谢无虞自己脑补的,可他就这么看着,谢无虞还真忍不住心头一软。 默默地把剧本放到一边,谢无虞冷静道:“有吗?不是吧,肯定是鹤望你记错了。” 兰鹤望没说话,只是示意他把茶喝了。 谢无虞默默地喝了一口。 总觉得有点小心虚,就暂时不跟小乖崽唱反调了……嗯,还真有点渴了。 兰鹤望倒也不是真的和谢无虞计较这个谢无虞接到的这个剧本的背后本来就有他在背后推动,他不至于和一个角色吃醋。 “还有十分钟就下班了,先生今天想吃什么?”兰鹤望轻轻放过了他,转而问道。 谢无虞侧头想了想:“今天伯父伯母不是过来么?阿姨应该提前做好饭了吧?” “嗯。” 谢无虞回来之后就专门给兰鹤望弄了几个促进肌体强健的小法阵,所以兰鹤望最近复健的进度快了很多,基本已经能够不依靠拐杖自己走上十几分钟了,兰爸爸兰妈妈从刘叔那里听说了这么回事,当即决定今天过来看看。 “可以偷偷打电话回去让阿姨加菜。”高大冷峻的男人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实在有点好笑,谢无虞眉梢微动,还真不客气地报了两个菜名。 兰鹤望点点头,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鱼鱼戴上滤镜:他真可爱 兰兰:猫猫歪头.jpg 最近都在赶毕业论文,久等:3 第 98 章 九十八 兰爸爸兰妈妈平时并不插手兰氏集团的业务。比起兰鹤望来说,他们的性格更为开朗外向,大部分时间并不怎么喜欢待在同一个地方,反而比较喜欢到处走走。 谢无虞曾经偷偷摸摸给他们看过面相,兰父兰母的命格都不错。 兰父的父母宫稍微有些晦涩,在亲缘上可能有点艰难,但夫妻宫十分饱满,两人的气色和身体也好,性情豁达,财运平顺,平时又爱参与慈善,这样的人或许不适合管理一个大集团的事务,但在其他方面,却不一定会输给别人。 这次再见到两人,谢无虞看了看,就在他们身上见到了比先前又厚了一层的功德金光,并且这层功德金光在兰鹤望走过去的时候,也慢慢晕染到了他身上。 ……看起来还真跟个大金人似的。 谢无虞被自己的想象逗得忍不住憋笑,兰鹤望听到动静地转头看他一眼,就见他带着明媚好看的笑容走过来,熟稔地叫了声“兰叔,秀姨。” 他在兰家住了那么一段时间,平时有时间了就爱给周围的人买东西,挑的又都是大家喜欢的,再加上兰鹤望身体能好起来他简直功不可没,所以兰爸爸兰妈妈现在看他简直比亲儿子还亲,目光往他身上一溜,兰妈妈就拉上他的手,心疼道:“出去一周,瘦了。” 谢无虞:“……”也没有吧?再说就算是去沪市时候瘦了,回来那么久也该被阿姨每顿变着法儿做的营养餐给养回来了吧。 不过和一段时间没见就眼睛自带瘦身buff的长辈是不能讲道理的,谢无虞顿了一秒,就点头接道:“可能是想您想的,待会儿秀姨您多陪我吃一会儿,就补回来了。” “好,好。”兰妈妈被他这话逗得满脸是笑,拉着他就往餐厅走。 兰爸爸本来还想和谢无虞说说今年刚收到的新茶的,见妻子已经和谢无虞聊上了,就转头看了看自己儿子,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两眼,默默跟了上去。 阿姨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浓郁的饭菜香扑面而来,谢无虞跟着兰鹤望在公司里看了一上午的剧本,这会儿闻到饭菜的味道了,倒是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饿。 所幸兰家也不是那种特别讲规矩的人家,人齐了就直接坐下吃饭,偶尔聊上几句闲话。 兰妈妈一边喝着汤一边津津有味地听谢无虞这趟去沪市的经历,兰爸爸插不上话,只好在旁边默默地跟着听,时不时转头问上几句兰鹤望最近身体怎么样,公司那边的业务进展如何。 兰鹤望一边回答,一边极其顺手地拿起了谢无虞面前的汤碗,给他盛了碗汤递过去。 谢无虞笑了笑,低头喝了口。 兰妈妈心头莫名一动,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然后又被谢无虞接下来的话勾去了心神。 但那种微妙的感觉,还是在她心底留了下来。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兰妈妈又想起了饭桌上发生的那一幕一旦注意到了,那两人之间不曾言明的、亲密而又默契的气息就显得格外地缱绻流长。 她忍不住蹙起眉头,兰父和司机交代了接下来过去的地址,一转头就看见她这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兰父一愣,刚出门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 这迟钝的……兰母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想说的话在嘴里翻了几遍,还是压了下去。 “没事,回去再说。” 兰父倒也不是真的迟钝到无可救药,他回过神来,问:“和鹤望和无虞有关?” 兰妈妈拿着手机,敷衍地“嗯”了一声。 兰父见状,沉默了下来。 专门定制的豪车性能极好,行驶在路上也只能听见轻微的引擎声。夫妻俩没再说话,一路沉默着回到家,司机阿姨们都出去了,兰母才道:“……鹤望和小虞,可能在谈恋爱。” “你在说什么!”兰父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声,可他脑子里却控制不住地涌现了一大堆他在车上想了一路的画面。 甚至以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来说,兰鹤望其实根本就没打算掩饰,否则别说他了,兰母估计也不会发现任何异样。 他从没想过隐瞒。 兰父本来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太了解兰鹤望了。哪怕从小就被断定活不过而立,甚至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体质问题只能靠轮椅行走,兰鹤望也从没有过抱怨。 在他和妻子只能为他担心的时候,兰鹤望就已经自己调整了过来,甚至从兰老爷子手里接过了兰氏集团这一重担,将蠢蠢欲动的旁支都压制得服服帖帖的 他决定的事情,不会为任何人所改变。 至于谢无虞,兰父的观感也有点复杂,但这些情绪里面并不包含恶感。只平心而论,谢无虞的家世或许比不上他们兰家,但他自身的本事,还有他的师门,并不比任何人逊色……兰父叹了口气。 兰母也回过了神来。是啊,要是兰鹤望想瞒着不让他们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件事。可偏偏,兰鹤望今天表现出来的态度……并没有明说,却坦然得让人无法忽视。 她忍不住抬手捏了下眉心,兰父也罕见地拿起许久没抽的烟点了一支。两人心乱如麻,却偏偏没有一个人提出去和谢无虞联系,让他和兰鹤望分手。 “就……先这样吧。”兰母没想过自己儿子会喜欢男人 可仔细想想,她从前也没有期待过兰鹤望娶妻生子,毕竟兰鹤望的体质太特殊了,熬不过而立之年的预言悬在他的头上,兰父兰母并不想耽误别人家好端端的女儿,所以从没考虑过这些。 现在兰鹤望的身体好了,却爱上了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他身体好起来的关键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幸亏他身体好了,没耽误别人家好端端的儿子……吧。 兰父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也没法反驳,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 两人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一道铃声突兀响起。 兰妈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兰鹤望打来的。 “喂?”兰母的声音没有露出一丝异样。 “嗯,到家了,没事,过几天才去,这两天我和你爸打算回老宅一趟……”兰母轻声道,“你身体还没好全,平时复健完了记得休息。还有……还有无虞,他们演员平时拍戏不是作息不规律吗?这段时间在家,就让他多休息会儿,再让阿姨多炖点汤给他补补。” “好。”兰鹤望低声应道,“嗯,您也玩得开心。” 挂断了电话,兰鹤望拿着手机,眸色微动。 兰母或许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提到谢无虞时,某种语气上的变化是掩盖不过来的。 这样的态度……兰鹤望难得地露出一抹笑,他的父母,终究还是以他为重。 “鹤望?”谢无虞洗了手过来,正准备看着他复健,就见兰鹤望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居然笑了。 “先生。”兰鹤望抬眸,唇边的笑意并没有散去,连带着他冷峻的眉眼也像融化的春雪一样,引得谢无虞忍不住走过去碰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开心?”谢无虞挑眉。 “先生陪着我复健,还没带剧本一起来,当然开心。”兰鹤望一本正经地说情话。 谢无虞知道和这个没什么关系,但小乖崽这么努力地撒娇,他难道还能不给面子不成? 双手捧着那张俊脸又捏了个小尖嘴,谢无虞低头亲了亲,莞尔道:“那还不快起来认真跟谢老师复健?” “嗯。”小乖崽从善如流,“麻烦老师了。” 肢体的每一次复健都是疼痛乏味的,兰鹤望刚穿上不久的灰色家居服上泅出一片湿痕,额头上也满是汗水。 腿上的肌肉随着动作拉扯纠缠,谢无虞并没有贸然去碰他,而是在兰鹤望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才伸手扶上一把。 借力稳住了身形,兰鹤望松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一步又一步,等将近一个小时的复健时间过去,兰鹤望身上的衣服几乎能拧出水来。但这还不算完,疲惫的肌肉需要一定的按摩进行放松。 兰鹤望本来是想叫刘叔来的,但谢无虞已经特别痛快地戴上了手套,拿上精油:“是用这个吗?” “……嗯。”兰鹤望到底没叫刘叔过来。 谢无虞颇有些兴致勃勃,他之前就跟护工和医生请教过,对人体的穴位也摸得准,这会儿动作稍显生疏,步骤力道却是一丝不错。 酥麻的感觉伴随着酸痛从腿上涌来,再加上谢无虞精致俊美的侧脸就在眼前晃动,兰鹤望蹙了蹙眉,突然有点后悔刚才那个决定。 “大概好了……”谢无虞在兰鹤望的小腿上捏了最后一把,刚想抬头,就发现了一处异样的存在。 他不由得抬头朝兰鹤望看去,对方漆黑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他的模样。 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谢无虞挑眉一笑,摘掉手套,起身在兰鹤望唇上轻轻一吻。 曾经握着刻刀为他雕琢护身符的手缓缓握上了另一样东西,兰鹤望喉头上下滚动,学着谢无虞的动作,将教学效果回馈给了自己的先生。 互帮互助间,也不知道是谁碰到了旁边放着的按摩精油,“乓啷”的一声轻响,精致的玻璃瓶跌落在地,浓郁的薰衣草香铺满了整个房间。 “……爸妈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在谢无虞目光迷茫的瞬间,兰鹤望开口道。 作者有话要说:鱼鱼:……小乖崽学坏了 猫猫拍桌.jpg 兰兰:猫猫害羞.jpg 又想邀请你们去看看我的专栏头像和同款封面了猫猫明示 第 99 章 九十九 谢大师脑子一炸,没忍住,不争气地掉了两滴泪。 白皙的皮肤晕了一片红,素来清亮的眼睛此时变得雾蒙蒙的,呼吸间全是薰衣草精油暧昧缱绻的香气。 一缕微涩的气息融入其中。 而刚刚放了个惊雷的兰小学生除了呼吸急促了一点,看起来倒是比谢老师淡定些,伸手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仔细地把自己和谢无虞都清理干净了,才抱着还在失神的谢无虞亲了亲。 谢无虞无意识地回应着,脑子里还回荡着兰鹤望刚才说的那句话。 ……等等,那话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嗯。”兰鹤望和他贴着额头,目光深深回应道,“爸妈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先生。” 谢无虞:“……” 男人的贤者时间总是来得特别快,谢无虞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想起今天吃饭时候兰鹤望的表现,再看兰鹤望现在的态度,基本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想说点什么,但对上兰鹤望的目光,又觉得不必说出口。稍顿了两秒,他才伸手捏了把兰鹤望的脸,冷笑:“所以你刚是故意在那个时候说的?” 兰鹤望乖乖认错:“……我错了,先生。” 谢无虞:“呵。” 什么叫爽完了就不认人的渣男呢,谢大师裤链还没拉上呢,就开始翻脸了,冷酷地拒绝了小乖崽求亲亲的暗示,下了床就开门走了。 “……”兰鹤望看了看碎了一地的精油瓶子,又看了看手边的纸巾,只能自己拿过垃圾桶整理。 至于接下来的几天,就都换成兰家的私人医生和护工过来帮兰鹤望复健按摩了。 不过谢大师也没那么记仇,临进组前,还是和小朋友和好了,最后还给他留了点“甜头”。 甜到人心坎儿里。 . 谢无虞这边徐天是给了他将近半个月的准备时间,但实际上,剧组那边早在一周前就已经筹备完了,几个主演都已经进了组,谢无虞这会儿过去,刚好能赶上他的第一场戏开拍。 按照圈里的规矩,新人进组后的第一场戏都不会特意挑那种比较难过的片段。谢无虞到了剧组里,要拍的那一场也只是洛长戈作为杀手时刚出场,将目标人物一刀毙命,随即转身离去的一小段镜头。 徐天调试好镜头,抬头看向场内。 从帝都过来沪市这边,路程并不算远,谢无虞还提前了一天过来,这会儿整个人的状态都保持得不错,发型和妆容被化妆师细心处理过,看着有种锐利落拓的味道。 之前试镜的时候,谢无虞虽然也化了妆,但到底没有现在这专门设计出来的角色妆来得贴合,干净利落的黑衣包裹着颀长的身形,此时的谢无虞看起来和他本人之前的模样乃至他以前接触过的角色都显得大相庭径 宛若一柄未曾开刃、却已锋芒毕露的长刀。 和谢无虞对戏的那位演员早已站好了位置,谢无虞走过去,两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听见徐天的声音传来:“开始!” 直到真正入了戏,那个和谢无虞对戏的演员才知道,刚刚谢无虞表现出来的气势还不到现在的一半! 明明谢无虞看着也并没有做什么花哨的动作,但那双眼一看过来,他的心头就忍不住跟着一缩在这个枪械泛滥的年代里,洛长戈第一次杀人,用的却是刀。 当然,剧组拍戏肯定不会给演员提供真刀的,谢无虞拿在手里的也只是仿制得很像真刀的……泡沫塑料刀。 可他的那双眼……冰冷,锐利,锁定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个演员根本想不起来自己面前站着的其实也只是另一个演员,他们也只是在拍戏而已。 恍惚间,他只觉得自己真被一个杀手盯上了,对方或许业务生疏,可动起手来却毫不留情,明亮的刀光在灯下划过,刺痛了他的眼。 “啊!”演员趔趄向后倒去,身上的血包被塑料刀刺破,浓稠的血浆从脖颈一直蜿蜒而下,染红了整片衣襟。 谢无虞洛长戈半膝蹲下,伸出手,在目标人物的眼上一抹。 徐天下意识地让人调整机位,将镜头对准了谢无虞的脸,准确的说,是上半张脸。 要说谁会比谢无虞还了解洛长戈的人设,作为编剧之一的徐天自认不会输,可他看着谢无虞出场以来的这段表现,却有点自我怀疑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com 换源app】 乍一看,他似乎冷酷渴血到了极点,但垂眸时掠过的一丝几乎来不及捕捉的迷茫和歉疚,却给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意味。 片场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收音器忠实地将谢无虞这场戏里唯一的一句台词录下。 “目标人物清除完毕。” 尾音消散在微凉的清晨里,徐天静静地看着,大声喊了声“咔!” 他从头把整段片花又看了一遍,脸上看不出喜怒:“这段过了,下一场准备!” 片场里立刻又动了起来。 然后大家发现,今天的徐导简直严格得离谱! 别说是群演了,连男主演都挨骂了好几次,谢无虞的戏份少点,但后面几场,同样也被揪着失误骂了好一阵子。 不过这样折腾下来,整体的效果看起来确实更完美了。 徐天手里掐着根烟,目光在监视器上看了许久,直到李副导演提醒了,他才回过神来,看了看时间:“行了,这条也过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接下来……小虞昨天来的时候没活动,今晚就吃个饭算接风吧。” 李副导演忍不住说他:“你把人家骂了一天,现在还好意思说要给人接风?” 男主演是和徐天搭档过几回的实力派男星周明磊,说起来和叶嘉和也有交情,这会儿听到徐天这么说,就捧场半开玩笑道:“谢老师来了就有接风宴,怎么我和阿薇来了就什么都没有?” 说来也是缘分,这次女主的扮演者,赫然就是谢无虞之前合作过的祝薇。 两人之前就在微信上联系过了,这会儿也没多生疏,祝薇还朝他眨了眨眼,做了个口型:“再来两张符呗” 谢无虞:“……” 徐天显然也和周明磊比较熟,当即瞪眼:“去去去,哪次你来的时候,我没请接风宴?你把上次那瓶干红拿回来就算我没请。” 周明磊:“哈哈哈哈。” “行了行了,快去收拾吧,我让人订餐了,待会儿就走。”徐天摆摆手,又转头跟谢无虞道。 徐天在对待演员方面很公平的,上次给周明磊接风点了干红,这次给谢无虞接风就订了家中高档的私人菜馆,饭菜味道不错,隐私性也好,一群人刚好坐满一个包厢。 菜没过多久就端上了,笑眯眯的李副导演依然扮演着保姆似的角色,招呼他们随意。 桌上的人都是混到了一定地位的人,这会儿也没什么见不得的心思,徐天随口提了几句谢无虞今天表演时出现的问题,见他受教了,就又一笑:“不过,总体还是表现得不错。” 谢无虞微顿,端起花生奶敬了他一杯:“那也是徐导指导得好。” 低头喝了一口,花生奶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谢无虞这话就是客气了,他指导是有,但最后能发挥成那样……百分之八十也得是谢无虞自己有那灵气。徐天摇摇头,倒也端起杯子,一起喝了口。 周明磊在旁边也跟着喝了口饮料,皱着眉苦哈哈道:“不是,徐导,在片场也就算了,怎么谢老师的接风宴上您还聊这些呢?” 徐天:“行,那你说聊点什么?” “不是我说聊点什么,得问谢老师想聊什么吧。”周明磊道,“不过我还真有点儿事想问一下谢老师……” 他这表情谢无虞一看就特别熟悉不熟悉不行啊,他在不少人脸上都见过相似的表情了,远的不说,就现在,他对面坐着的祝薇,就曾经用这种表情问他…… “谢老师,世界上真有鬼吗?”周明磊喝着营养快线配醋溜土豆丝,特别好奇地问道。 “……”果然。 其他人心里显然也挺好奇,上次试镜的时候,徐天和李副导演也只是调侃过一句谢无虞信教什么的,这些……咳,比较迷信的东西倒是没问。 这会儿除了祝薇,就几乎是每个人都竖着耳朵听。 谢无虞保持微笑:“这得看周哥你对鬼的定义是什么了。” 有人认为所谓的“鬼”只是一种奇特的磁场能量,也有人认为那是脱离身体的灵魂但所谓的灵魂在宗教上又有着不同的定义…… “总之,鬼是否存在,得看周哥你自己的想法了。”谢无虞深沉道。 周明磊被他这仿佛哲学家般的发言绕得有点晕:“哦哦。” 曾经也被这么驴过的祝薇:“……” 你这么骗人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良心确实不怎么痛的谢大师淡定地收回目光,又吨了口花生奶。 不过慢慢的,周明磊也回过味儿来了。谢无虞话里是没直接提,但他这样绕开的意味,就已经值得深思了。 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随口又提了几件趣事,倒是徐天听着又插了句话,“不过小虞这道士身份真挺有意思啊,你说洛长戈这角色要不要也加点儿这方面的元素……” 谢无虞:“……”不必,真的不必。 所幸徐天也只是说说,开玩笑呢,他拍的是警匪片儿,又不是宗教文艺片,加也加不进去啊。 一顿饭就这么说说笑笑地过去了,几个主演之间明显熟悉融洽了不少,饭后周明磊还偷跟在祝薇身后,硬是半凑热闹地从谢无虞这里要去了三张辟邪符。 谢无虞:“……” 作者有话要说:鱼鱼:忽悠,我是专业的!猫猫深沉托腮.jpg 兰兰:先生爽完就跑qaq 第 100 章 一百章 同组演员之间关系融洽,后续拍戏时进度就快了不少。徐天倒没想到一个接风宴还有这样的效果,不过他也乐得如此。 而有了这些空出来的时间,徐天拍摄之余,也开始琢磨起了那点儿隐隐约约的想法。 之前他发给谢无虞的剧本其实是削减过的版本,洛长戈在里面只能排到男三,但是在初版的剧本里,洛长戈的戏份却是吃重不少,更相当于男二。 但洛长戈这个角色对演员的要求太高了。他是游走在黑与白之间的人物,某个方面来说,他的人设要比作为警察的主角更加出彩,也更加难以把握。 在拿到编剧发给他的第一版剧本的时候,徐天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角色。毫无疑问,他是整个剧本里暗藏的那个线索,他的每个时期的心态变化,反映到剧情上就是每一次电影主题的脉络变化。 这个人物演好了,对整部电影来说其实是一种向上的完善。但真正适合这个角色的演员实在有点少,徐天一开始就联系过了几个他自己觉得适合这个角色的演员,试镜效果却是差强人意,和整个电影都有点格格不入,徐天只好让编辑把洛长戈的戏份去掉一些,重新拟定了现在正在用的这版剧本。 而一开始由他自己亲手挑中的谢无虞,徐天那时也没觉得他能完全演绎出他心目中的那个洛长戈。但他把谢无虞从试镜至今的视频都看过了一遍…… 或许,也不是完全不行。 但也只是还在考虑。反正谢无虞现在也还没拍到后面的剧情,徐天自己一边琢磨着,一边低头盯着监视器。 这会儿拍的是一组追逐战。穿着白t休闲裤的青年一脚踩在斑驳的围墙上,修长的身子微微躬起,整个人如猎豹一般闪身进了巷子中,追着脸色苍白神色惶然的目标人物而去。 徐天抬手让摄像拉近镜头,青年精致的面容跃入眼中。他白皙好看的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神情却是专注冷然,带着一种不似凡人的锋锐,如一柄渴血长刀。 目标人物跌跌撞撞想要冲入人群中,洛长戈身形隐在巷口的阴影中,一柄小刀从指尖中掠出,瞬息间没入了猎物的后心。 臃肿的身体倒下发出沉闷的响声,人群中爆发出尖叫惊呼,洛长戈隐在长巷中,看着警车与救护车呼啸赶来。 这时镜头依然打在谢无虞的脸上。背后的喧嚣与慌乱化为模糊的背景,唯有那双湖泊般广阔幽深的眼眸尤外清晰。 饶是拍过了十几部大电影,自诩经验老道的徐天心跳也不禁停驻了一秒,整个人的心神仿佛都被那双眼眸攥住了一样,许久,才轻轻地呼了口气:“咔!” 他把进度往回调,又看了一遍,确定群演那边没出什么意外,“这条过了,下一场准备!” 下一场是祝薇的单人戏,谢无虞从场上下来,拿了条毛巾擦汗,顺便从助理手里拿回自己手机点开。 他的交际圈不算大,但认识的人也不少,忽略掉那些不太重要的消息,谢无虞点进置顶最上面的聊天页面里。 最后的一条消息还是他两个小时前给兰鹤望发过去的剧组盒饭的照片,下面没人回复。 谢无虞挑了下眉,指尖往上划了划。 因为两人的工作原因,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跟狗啃过似的,常常一个人发过去小半个小时了,对方才回复过来。 但还是会回复……而且一般也没像今天这样迟那么多的。 谢老父把聊天记录看过一遍,又划回到了底下,感觉自己也跟那孤零零的盒饭照片似的,空巢老人,孤独凄冷。 幽幽地叹了口气,谢无虞在表情包栏里找了一下,发了个凶巴巴威胁的小猫表情过去却没想到这次对面就回复得挺快。 反正还没到自己的戏,谢无虞靠坐进大靠椅里,看着两个小时没回他消息的兰朋友试探般地发来个猫猫探头.gif,微笑着回了个 兰朋友:…… 兰朋友:猫猫亲亲.gif 谢无虞没设流量权限,动图发过来就自己动起来了。小奶猫粉粉的鼻子点到屏幕上,谢无虞顿了一秒,就看见兰鹤望接着发来了几条消息。 几个演员休息的地方都在一块儿,周明磊拿着小风扇对着自己吹吹,正准备转身找谢大神再聊聊之前有关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区别,就见刚还神色淡淡的青年看着手机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不由得好奇地往屏幕上瞥了一眼。 自然是什么也没看见。 谢无虞重新点开兰鹤望发来的那张照片,上面是熟悉的酒店装潢,窗帘后露出的那半片江面他这个月看了不知道多少遍。 鱼鱼:怎么过来了? 兰朋友:有工作安排。 谢无虞刚眯了下眼,就看见那边飞快地又补了一句。 兰朋友:……还有就是,想先生了。 兰朋友:猫猫害羞.jpg …… 又拍了一下午的戏,晚上十点左右,徐天看了下暗沉沉的天色,没再继续让人准备,反倒是放他们先回去了。 谢无虞婉拒了祝薇和周明磊发出的宵夜邀请,自己回了酒店。 他没直接去兰鹤望那里,而是自己回房间洗了个澡才出门。 电梯缓缓上升,一直上升到顶层。 出来就是空荡荡的走廊,谢无虞看了眼兰鹤望发来的房间号码,走过去敲了敲门。 还没敲到第二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先生。”同样的属于酒店沐浴乳的味道夹杂着成熟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低沉的嗓音带着水汽的温凉。 谢无虞抬眸看了一眼,兰鹤望的头发还湿着往下滴水,他抬手往后捋了一把,露出了冷峻好看的眉眼。 “把头发擦擦。”谢大师挑了下眉,径自走进去道。 兰鹤望在他身后把门关上,然后乖乖地去浴室里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出来擦头发。 他显然来得比较急,行李箱还摆在一边大开着,里面放了两套衣服。谢无虞目光在房间里扫过一眼,还看见了那辆挺熟悉的金光轮椅。 “复健怎么样了?”谢无虞皱了下眉,低头去看他的腿。 兰鹤望:“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站久了会有点疼。” 那你现在还杵在这儿当床柱子呢?谢无虞好气又有点好笑,见他在那里擦一下停两下的,干脆走过去按着他肩膀坐下,拿过他手里的那条毛巾,“行了,坐着我来。” 兰鹤望乖乖收手。 兰鹤望的头发不算长,擦一会儿就已经半干了。谢无虞将那条用过的毛巾丢到一旁的沙发上,又拿了吹风机给他吹干。 “这次要在这边待多久?” 说起来还有点新鲜。谢无虞之前拍戏天南地北地去,每次见面都得等他回去帝都,现在却是兰鹤望过来见他。 “三天。”兰鹤望垂眸看向谢无虞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喉结上下动了动,“这段时间公司那边攒下的事务比较多,只能空出三天时间。” 但还是想来见他。 谢无虞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指尖拨过他颈后的头发,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兰鹤望眼睫一颤,仰起头乖乖地被亲。 房间里静谧暧昧,谢大师被一脸乖相的小乖仔给蛊惑了,一时就忘了今天下午想好的兴师问罪的名头,被扣着手亲得耳尖发红。 两人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微凉的发丝垂落在颈侧,谢无虞感觉到了来自兰鹤望的气息。 “别……明天还要上戏。” 谢无虞嗓子有点发飘,兰鹤望顿了一下,沉沉地“嗯”了一声。 但他的动作仍未停下,只是略过了颈侧和锁骨之间的地方,转而啄吻着白皙柔韧的胸膛,还有往下紧致平坦的小腹,还有…… 谢无虞察觉到他的目的,半支起身想要推开,却被他压着手。 “先生,让我帮你。”兰鹤望抬眸,眸色深沉。 ……总之,谢大师修炼不到家,最后还是被一手带出来的乖学生给弯道超车了。 不仅被超车,还发生了剐蹭。 谢大师膝盖有点软,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的主动权怎么就没了,呆了一会儿才察觉到身上的黏腻,起身想要重新洗个澡。 然而……揉成一团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一旁的罪魁祸首一改刚才欺师灭祖的模样,低眉顺眼地从行李箱里拿了套新的出来给他。 谢无虞:呵。 兰鹤望:“……”m. 他的衣服穿在谢无虞身上刚好大一码,不是非常合身但也算不上太过宽松。 现在大概是刚洗完澡觉得热,谢无虞把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了半截白皙流畅的手臂,比之兰鹤望自己穿上时板正合身的样子,则是多了一种慵懒不羁的味道。 兰鹤望定定地看了几秒,随即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将谢无虞洗澡时候叫的客房服务端了进来。 是几碟小菜和两碗米饭。 “先生还没吃饭吧,”兰鹤望摆好碗筷,“现在有点晚了,就少叫了一点。” 谢无虞看了一眼,这些菜虽然量少,但几乎都是他喜欢吃的。 ……这是看他今天上午发的说盒饭难吃,所以特意点的么? 谢大师眨了眨眼睛,感觉有点儿窝心。 尤其是接下来他一边吃着饭,一边还听小乖崽计划着这几天抽时间亲自去帮他问一遍元道子那边的情况什么的,心头更是觉得有些酸软。 “谢了。”回房间前,谢大师抬手勾下兰朋友的脖子,亲了下他的耳朵,低声谢道。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答辩完了!回来更新qaq 已经在收尾阶段了,大概还有几万字左右的剧情,会努力争取日更到完结的!:3 第 101 章 一零一 兰鹤望的动作很快,甚至因为是他亲自出马的缘故,那边透露的消息还更多一些。 元道子等人这次确实遇到了一个难题,空明子亲自卜了一卦,卦象如何那人不得而知,但对方也告诉了他们一声,元道子等人在几天前已经离开了沪市动身前往了帝都,或许和空明子的那一卦有些关系。m. 之前元道子是有隐晦提到手上的问题有些严重,但他语气还算轻松,所以当时谢无虞心绪还算平静。 可现在……谢无虞唇角微抿,眉头紧紧皱着,看得兰鹤望简直想伸手给他轻轻揉开。 但是不行。 剧组里来来往往都是人,虽然没人过来打扰,但兰鹤望的身份在那,谢无虞的脸在剧组里也极具辨识度,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这边…… 兰鹤望搭在轮椅上的指尖微微一动,神色却一丝未变,只是敛低了声音,“我已经让人再去查到底是什么问题了,先生你……” “嗯。”谢无虞表情微微松了松,但眉头还是紧锁着。他垂下眸,目光落到兰鹤望脸上。对方眼底的担忧之意毫不掩饰,谢无虞朝他勾了勾唇,心底的烦郁倒是散了一些,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那就麻烦兰先生了。” 兰鹤望:“……” 兰鹤望来得匆忙,离开得也快。 他已经在沪市待了三天,集团那边最近业务堆积,他已经订了下午三点的飞机返回帝都,谢无虞跟徐天说了一声,送他去了机场。 回来时就带了一大堆香味扑鼻的点心饮料。 这些都是兰鹤望不知道什么时候订好送来的,谢无虞在门口撞见,就直接拿了进来。 兰鹤望订的这些东西品种不少,但大部分分量都不多,小巧精致的,刚好适合下午晚饭前垫垫肚子。 除了祝薇需要保持身材,就只挑了一个低糖的燕麦酥。周明磊和另外几个演员平时运动量够大,不需要这么忌口,就自行拿了碟小蛋糕配着一起打包的奶咖吃。 连徐天也坐下来拿了个奶酪布丁和一杯红茶,整个剧组难得放松一阵子。 周明磊吃着小蛋糕,半开玩笑似的:“这可真是沾了谢老师的光了……” 谢无虞听出了他话里试探的意味,想了想:“等周老师你唯心主义修到满级,我可以帮你联系兰先生试试。” 周明磊:“……那还是算了吧。” 他这段时间思考薛定谔存在的“鬼”的课题,都快思考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存在了,再思考点别的,怕不是脑子都要炸了。 祝薇在旁边啃着燕麦酥听他们鬼扯。能在圈里混到现在这个地位的,没一个是傻子。兰鹤望和谢无虞虽然没做什么让人误会的动作,但祝薇自己也是谈了男朋友的女明星,刚刚这两人之间的氛围…… 她低头随手拿了杯绿茶喝了一口,将刚刚那个念头压了下去。 不管这两人是不是,都和她没关系。而且不提兰鹤望,就是谢无虞,她也根本惹不起。甚至……她更担心惹怒的人是谢无虞才对。 经过这么一遭,之前圈里传的谢无虞和兰氏集团掌权人交情甚笃的传言顿时得到了证实。本来谢无虞在剧组里还有些人看不顺他,但这天之后,那点儿微不可察的敌意,就更是消失殆尽了。 谢无虞看着这个先前和他不怎么接触,这会儿过来和他打招呼的男配,眉梢微动,轻轻一笑算是回应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com 换源app】 对方收到他的笑容,实打实松了口气。 ……谁能想到这两人关系能好到那位兰氏集团的董事长亲自过来探班还送下午茶呢! 不过比起演员还有工作人员们的震惊,倒是徐天一早从韩毅那里听说过这么回事,态度没怎么变化,只是在拍摄完新的一条片花时,他招手把谢无虞叫了过去。 “这个剧本,你拿回去看看,没问题的话,后天我们就试拍一条。”徐天将昨晚打印出来的剧本递过去,表情挺平静。 谢无虞接过看了一眼。 这是……给他加戏了? 谢无虞表情没什么变化,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但徐天是什么人啊,整个组里最老油条的就是他了,一眼就知道那些人在想些什么,干脆指着谢无虞好气又好笑地笑骂他:“这是之前定的初版剧本!你要演不好,后面还得用你原来那个。” 徐天前几天就把谢无虞所有的片花包括试镜视频又重看了一遍,启用这个初版剧本是昨晚定下的,虽然多了兰鹤望探班的这么个小插曲,但要不是谢无虞自己实力足够,就算是兰鹤望亲自来和他谈都没戏! 不过这事儿也确实撞得巧,就怕有人觉得谢无虞是凭借兰鹤望的势力加戏的,所以特意解释这么一句。 毕竟年轻人嘛,总是比较在意别人的看法。 然而谢无虞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 拿到明显厚些的剧本,谢无虞当然也意外,但他却不像徐天想的那样,在意别人是不是觉得他这都是靠兰鹤望得来的,态度甚至很是坦然…… 谢无虞拿着剧本勾了勾唇。 他的心情倒没有像徐天想的那么淡然。但以前也不是没抱过兰朋友的金大腿,如果这真是兰鹤望偷偷给他争取来的……那他除了好好表现报答兰朋友的好意,还能怎么办? 徐天:“……”行吧,算他瞎操心了。 摆摆手,徐天忍不住赶他:“去去去,这几天没你的戏,去把你这剧本看熟了。” 谢无虞一笑,应了。 至于其他人……不是不嫉妒,尤其是原来那个觉得自己稳稳就是男二的男配,脸色更是一黑。 可他能拿到角色本来就有背后资本运作以及试镜时超常发挥的一点儿运气在,最近又因为一些原因状态有点跟不上,导致徐天最近给他讲戏时表情都是沉的…… 不就是个搞封建迷信的么,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个两个都那么看重他了。男配暗暗磨了磨牙,却不敢嘴上说什么,只能偷偷瞪一眼谢无虞,权做泄愤。 谢无虞仿佛觉察到了他的视线,回过头,又对他笑了笑。 男配演员:“……” 有了兰鹤望在背后做靠山,谢无虞算是放下了一半顾虑。 结束了拍摄,回酒店给三清尊神们上过香,念过一段道经后,谢大师看起了徐天给他的新剧本。 或者说,完整版的剧本。 和徐天提到的情况差不多,完整版的剧本里,洛长戈的戏份明显吃重了不少。但总体的人设倒是没多大变化,只是多了几分柔和细腻,对演员把控角色情绪的能力要求更高了。 但这依然是个好剧本。 谢无虞沉下心,认真地看着。 . 元道子的消息来得比谢无虞想象中的要快。 正拍着戏,一群穿着制服的人突然闯进了剧组。 徐天刚要发怒,为首的一人就拿出了一份证件:“我是国家安全组的工作人员,请问谢无虞先生在吗?” 谢无虞:“?” 徐天:“??” 剧组其他人:“???” “我就是。”不需要那张证件,谢无虞目光在来人身上一扫,就看见了他们身上所沾染着的淡淡的护国龙气唯有得到了国家承认的公职人员才可能拥有。 来人显然也清楚谢无虞的长相,很快就收起证件朝谢无虞敬了个礼:“谢大师,您好。” 谢无虞一时没想到对方是这个态度,顿了一秒:“……嗯。” 徐天和剧组其他人:“……”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徐天有心想问,但顾及到剧组人多嘴杂,也只皱了皱眉,抬头看向谢无虞,想看他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谢无虞前几分钟都还在拍戏呢,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想起今天出门前给三清尊神们上香时出现的异象,眉头微动。 “谢大师,今天我们过来,是有事想请您帮忙。”对方态度温和,言语中却不露一点口风,只将一封薄薄的信件交到了谢无虞手上。 是元道子的笔迹。 谢无虞目光微动,抬眸看了那人一眼,避开了人打开。 那信封上笔迹有点凌乱,看起来像是着急时候写下的,记的是当初他给谢无虞算出的那一卦屯卦的卦象。 屯卦者,九死一生,生机即在天意所蒙蔽的那九死之中。 他的师父给他带的这封信,是想告诉他什么? 谢无虞蹙起眉头,为首的男人静静地等着他看完信,才道:“谢大师?” “嗯。”谢无虞回过神,将信纸折起放回信封里,“你们需要我帮什么忙?” 男人目光清正:“抱歉,除非谢大师你答应跟我们一起过去,否则我现在还不能给您透露。” 有关元道子的消息,谢无虞自然不可能放过。他定定地看了男人几秒,随即点点头,转头和徐天商量。 徐天已经被这峰回路转般的发展震惊了,听到谢无虞说想暂时请一段时间的假离开,表情犹豫。 倒不是不能给假,但这几个人身份还存疑,他不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让谢无虞愿意跟他们走,但是…… 正这样想着,一道铃声突兀响起,徐天的助理连忙把手机给递了过来。 徐天看了一眼屏幕,有点疑惑地接起电话。 对面是他交好的一位退休老官员,态度一反平时的客套,上来就暗示他不要多问,直接让谢无虞离开就行。 第 102 章 一零二 官员言语中的提醒意味浓郁,徐天放下手机,看向谢无虞的目光复杂:“……那就准你十天假,不够了再打电话来?” 谢无虞看向那个为首的男人。 对方点了点头。 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十天足够解决了。如果不顺利……那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的了。 谢无虞很快就交接了工作跟着国安的人离开。 正主一走,本来压抑着的剧组顿时炸开,徐天听他们在那里小声叽叽咕咕地八卦,眉头一竖:“这么闲?这么闲就赶紧的,下一场准备!” 剧组众人:“……” 但压是压不住的,剧组本来就许多人在盯着,下午谢无虞刚走不久,网上就开始有了似是而非的爆料。 国安处来人的时候虽说穿的便装,说话的声音也有意压着,但剧组当时正在拍摄,等在旁边的人也不是没有,自然也有人看到了为首男人出示证件的那一幕,以及谢无虞从他手中接过元道子信封的动作。 即使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这点儿东西也足够令人浮想联翩了。 “靠,劲爆,今天剧组正拍着戏,结果突然来了队便衣警察,我看见他们好像直接给导演出示证件去了,好像是组里的男配演员犯事儿?反正导演一开始还不给走,但后面有人打了个电话过来,他就直接放男配跟警察走了” 一开始这条微博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但后面发的人多了,再加上回复,慢慢的吃瓜网友们的目标就被吸引过去了。 发博的是小号,但认真扒一扒,还是能找出不少遗留痕迹。 比如一开始那个博主的微博,就曾经发过不少在剧组的吐槽,当然地点和人物的称都模糊过,但……总会有漏出来的嘛。 抽丝剥茧,最后网友们经过各种验证猜测,精准地把目标人物定位到谢无虞身上。 毕竟,比谢无虞有名的明星没他会算卦,比他会算卦的大师没他有名……嗯。 所以,这是谢无虞被警察抓了?呃,警察是以什么理由抓他?封建迷信吗…… 所以说为什么每次涉及到谢无虞的爆料画风看起来都特别奇怪??? 谢无虞拿着手机给兰鹤望还有骆频等人发了消息过去说明情况,退出来随手一刷,就在浏览器上看到了自己被抓的消息:“……” 为首的男人叫秦毅重,这会儿他直接担任司机,坐到了驾驶座上。抬头在后视镜中瞥见谢无虞有点奇异的表情,以为他是不满行程太过紧迫,便道:“抱歉,谢大师。事急从权,那边的情况不太好……” 国安处那边确实着急,谢无虞跟徐天请完假后,只来得及回去带上了他常带在身边的三清神像和桃木剑,就被催上了车。 但事关元道子,谢无虞比他们还心急,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他摇了摇头,退出浏览页面。 “现在能把事情给我说一说了吗?” 这会儿车上只有他们两人,秦毅重沉吟片刻,沉声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谢无虞眼眸微眯。 似乎是感觉到了谢无虞怀疑的目光,秦毅重干脆道:“不过上面下达命令有提到过,这件事和先前沪市挖出的那套祭器有关,空明子道长和十全法师共同起卦推算后,认为破局的方法在于您和……” 谢无虞听到这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眉梢一挑:“和什么?” “……和兰鹤望先生的命格上。”秦毅重道。 谢无虞薄唇抿起。 秦毅重作为国安处的人,在来之前自然看过谢无虞的履历,也知道他和……咳,那位兰先生间的关系,这会儿也有点尴尬:“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其他的事,等大师您到了帝都,自然会有人告诉您的。” “嗯。”谢无虞蹙眉,应了一声,又低头点开了手机。 秦毅重见状机智地闭上了嘴。 沪市飞往帝都的航班几乎全天都有,但因为目的地的保密性质,秦毅重直接把车开到了军事基地。 等候许久的军方直升机很快起飞,期间谢无虞收到了骆频疯狂发过来的无数问号。 鱼鱼:希望人没事.jpg 骆频:“。” 兰鹤望那边大概是刚得到通知正在处理,没来得及回复。谢无虞看了两眼,将手机关掉,闭上眼睛养神。 纷杂的思绪在脑海挥之不去。谢无虞回想着自己这一年多来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事,隐约捕捉到了迷雾背后隐藏着的黑影。 直升机速度比起一般航班来都要快,谢无虞在上面眯了一个小时左右,秦毅重就出声喊了他一声。 谢无虞睁开眼,坐起身。 直升机降落在一处半山腰上,谢无虞看了一下,根据地形地势和山脉走向,认出这里大概是帝都北郊的某座山上。 空气里湿漉漉的,大概是要下雨了。 谢无虞下了直升机,和秦毅重接头的人已经到了,出乎意料的,这还是个熟人。 “师伯。”谢无虞喊了一声。 空明子看起来瘦了一点但精神还不错,见到谢无虞,表情有点复杂:“无虞到了。” 他这样子,谢无虞反倒心头一软,弯眸一笑:“这么久不见,师伯不想我吗,怎么见到我就一副苦瓜脸。” 空明子:“……” “你就皮吧!”空明子瞪他一眼,却是忍不住笑起来,“行了,你和你师父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跟我来吧。” 谢无虞神色一正:“好,师伯。” 谢无虞先前猜得不错,这座山确实是位于帝都北郊,名叫腾山,是岐山龙脉的分支,山势崎岖蜿蜒,为飞龙之势。而他们这行的目的地,即是腾山上曾经遗留的上古祭坛,那里,也是俗称的龙窍所在。 一路上,空明子也给谢无虞把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 和秦毅重前面透露的差不多,现在这个局面,确实是那套祭器引起的。 那套祭器是商周时期的古物,专家猜测这应该是当时的帝王祭祀天地的礼器。 但和以往出图的商周礼器有所不同的是,这套祭器上明显带着一种奇诡的气息。尤其说这是祭祀天地的礼器,倒不如说这单纯是礼鬼的法器。 “有人把这套祭器激活了。”空明子道。 而这个人……谢无虞想到了那个道士。 空明子“嗯”了一声,肯定了他的猜测。 “这套祭器我们怀疑是曾经的楚巫留下阴鬼盅,它对阴魂和阴气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之前中元节鬼门提前大开很有可能也和它的激活有关。” 阴鬼盅作为祭鬼的法器,天然对阴魂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如果有人想要将它激活,那么推动中元节鬼门提前大开,人间因此混乱时,引走一部分阴魂和阴气,自然是不容易被人察觉。 一环连一环。 阴鬼盅激活之后几乎无法破除,元道子等人也只是勉强压制着它的吸引力,联手在山上布了锁阴阵和天罡阵,将阴气最大限度地克制在这座山上。 “国安处那边已经以这边山林维护为理由禁止了群众靠近,但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最终的解决方法还是要把阴鬼盅镇压下去。” 谢无虞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秦处长说,需要我和鹤望的命格?” 空明子一顿:“嗯。严谨一点,是需要无虞你的命格相助。” 但这次相助和当年为兰鹤望改命不同,谢无虞这次所需要承受的阴气浓度以及规模堪称恐怖,那个道士也必定会全力阻止,到时候作为阵眼存在的谢无虞……空明子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他反倒庆幸了有兰鹤望在。当年为了帮兰鹤望改命,两人的命格早已牵连到了一处不分彼此,有了兰鹤望在这儿,也算个强有力的保障。 而且……也是他的私心。于公,为了华国人民,他不会隐瞒谢无虞命格的特殊,谢无虞也不会袖手旁观。 但于私……他还是希望谢无虞能够一直平安。 而兰鹤望,就是用来牵住谢无虞安危的一根无形绳子。 谢无虞一听空明子这话就知道他的打算了,他抬了抬眸,就见空明子一摆手:“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鹤望他自己也同意。” 甚至,还是兰鹤望先找上来的。 虽然他平时在谢无虞面前装得弱小又可怜,但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要冷静而敏锐。 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谢无虞的性格。当兰鹤望知道阴鬼盅的作用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谢无虞会卷入其中 他的体质和阴鬼盅何其相似,而谢无虞能够为他遮蔽天机,逆天改命,自然也会能这么应对阴鬼盅。 谢无虞没办法推拒,也不会推拒,所以如果他一定要涉险的话,那他就作为拉住谢无虞回来的那根线好了。 谢无虞唇瓣颤了颤,忽然笑了下。 小乖仔也会算计人了啊……也是,小乖仔本来就是条大白鲨,只是他以前总把人当成一朵害羞的小兰花而已。 谢老父的亲子滤镜破碎,却没有一点儿失落的感觉,反倒是松开了一直不自觉皱起的眉头,露出了疏朗的神色。 身前或是悬崖,但身后除却他想要保护的人之外,还有了保护他的人。 他将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好卡…… 状态:伏笔呢,哪个是我伏笔.jpg 第 103 章 一零三 国家部门真正行动起来的时候,效率高得出奇。 谢无虞来到腾山后不过两天,兰鹤望就也跟着被接了过来。 山上的氛围开始变得紧张。谢无虞和兰鹤望作为这次镇压阴鬼盅的最主要的两个人之一,自然是被元道子和空明子亲自带着,将阴鬼盅的所有性质表现都记在了心里。 谢无虞之前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元道子了。 这回过来,元道子看起来苍老了一点,但精神头却还不错,见到谢无虞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小弟子,心情有一瞬间也和空明子一样,感觉十分复杂。 怎么偏偏是谢无虞呢?但他也明白,这件事也只能靠谢无虞。 或许从他将谢无虞接上山,将谢无虞的命格卜出来的时候开始,就注定了谢无虞会遇上这么一天。 元道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看着谢无虞低着头十分认真地记着他刚刚说的有关于阴鬼盅的事情,抬手轻按了一下谢无虞的肩膀 这段时间的操劳,使得元道子的腰身都弯下去了一点,谢无虞目光落到他略显苍老的脸上,跟着低下头,让元道子的手掌顺利地落到他的头顶上。 元道子:“时间太紧,阴鬼盅又吸收了大部分的中元鬼气,我们也只能勉强将它压制到这个地步,在运转中会出现什么状况我们也不太清楚……” 他目光复杂:“到时候要是出什么问题,无虞,你要记住,你还有鹤望都活着,一切才有重新挽回的余地。” 他的一生都愿意奉献给国家,唯一的私心,也只是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够好好活着而已。 谢无虞垂眸对上他的目光,顿了顿:“我知道的……师父。” 元道子笑了笑,目光又落到一旁的兰鹤望身上。 “鹤望……”元道子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想到兰鹤望在接到通知之后就立即赶来,完全没有一丝不情愿,甚至是乐于和谢无虞一起承担风险的举动,又觉得不必多说什么了。 最后他也只是嘱咐了一句:“你也万事小心。” 兰鹤望自然也跟着认真应下。 前期的准备工作紧张而快速地进行着,国家力量出动之后,那个道士的行踪很快就被完全罗列了出来。只可惜他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身道术,国家出动了不少特警精英乃至天师过去,也仍让他找到了机会脱身。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实力也还是被削弱了不少。元道子因为要镇守腾山没有亲自去追踪,但听到消息也稍微放了一点心。 但平时依然十分警惕。 而作为这次镇压阴鬼盅的主角,谢无虞和兰鹤望也在竭尽自己全力地汲取着一切能够克制阴鬼盅的知识,跟着其余的大师一步一步地接受阴鬼盅的威压。 又是一次尝试性接近结束。谢无虞浑身大汗淋漓,柔韧浓密的黑发被汗水打湿之后垂在光洁的额头上,又被他随手往脑后捋去。 “还真不好对付……”谢无虞声音里还夹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喘息,语气却是带笑,兰鹤望顺着他的声音转头看去,目光就不受控制地落到了他泛红的脸颊上。 谢无虞抬起眼睫,就感觉到脸上的汗被人轻轻擦去。兰鹤望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了,他身上温度常年偏低,这会儿跟谢无虞一同锻炼下来,体温也算不得多高,只额头稍微沁出了一点汗,濡湿了深浓的眉,将他的眉眼映衬得越发冷峻深刻。 谢无虞目光和他对上。 兰鹤望深色的眸盛满了灿金色的阳光,睫毛渡上金边,仿佛连他眉间的冷峻都融化了几分。 奇异的,既冷漠又深情的模样。 谢无虞顿了两秒,忍不住抬手遮了一下他的眼睛。 兰鹤望:“?” 谢无虞:“……” 下意识就这样动作了。他眨了眨眼睛,放下手,笑道:“鹤望的眼睛长得真漂亮。” “……先生喜欢就好。”兰鹤望本想垂下眸,但想到谢无虞刚才的夸奖,顿了一下,就这么抬着眼,和他对视着,轻声说道。 可真是又乖又软…… 谢大师被他这副“先生说什么都好”的样子狠狠地戳了下0心口,心尖尖都是麻的,想了想,凑过去在他眼睛上亲了亲:“嗯……喜欢。” 呼吸靠得很近。兰鹤望察觉到带着谢无虞特有的气息的湿润的感觉在眼睑上落下,不由得抬了下头,唇尖蹭过谢无虞的侧脸,双手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拉上了谢无虞的手腕。 有些扭曲的,算不上太自在但很亲密的一个姿势。 气氛一时安谧。过了一会儿,谢无虞rua了一把兰朋友这几天没空打理但依然十分浓厚好看的头发,难得认真地问道:“怕不怕?” 兰鹤望捏着他的指尖,却是答非所问:“和先生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谢无虞闻言,愣了一秒,莞尔:“嗯。” 其实在生命面前,有多少人能克制住来自本能的害怕呢?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即使惧怕着死亡和未知而仍旧选择向前的感情,才更显得难能可贵,珍贵无比。 他们在腾山之巅轻轻接了个吻,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 那个道士出现在腾山范围内的时间比谢无虞设想得更晚一些。但在他出现在腾山方圆一百里的范围之中后,腾山对面所有人包括谢无虞和兰鹤望都进入了高级警戒的状态。 “有点奇怪……”谢无虞将桃木小匕首还有其他的一些杂七杂八不管有用没用的符纸都塞了一些到兰鹤望身上,看着监控中不再掩饰自己的行踪反而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出现在镜头前的那个道士,微蹙了下眉头,说道。 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个道士都会尽量地隐藏自己的行踪,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像已经放开了所有束缚,带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疯狂的味道。 “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阴鬼盅。”元道子在一旁担忧地说道,“它最近动作越来越大,锁阴阵已经快镇不住它了。” 而到了锁阴阵彻底失效的那天,谢无虞和兰鹤望就必须将阴鬼盅镇压乃至彻底解决掉,否则一旦让它里面的阴气爆发出来,不说帝都,可能大半个华国都会有被阴气吞噬的风险。 而阴气又是阴晦之物借以生存的根本,被过多阴气波及到的地方,隐晦之物也会随之苏醒,严重的甚至会动摇社会的安定。 而这还只是次要问题,元道子等人更担心的是那个道士其实是想借阴鬼盅里的阴气召唤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希望不会是这样。 大阵的效果一天天削弱。道士来得悄无声息。 厚实浓绿的树林中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谢无虞抬起头,就见到一个头梳发髻,身穿一套灰蓝色道袍的青年男人出现在不远处。 和以往见过的或模糊或清晰的影像都不相同,道士的长相看起来居然是温润型的,面带微笑。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那种不属于世俗的疯狂的味道太过明显,谁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一个看着十分温柔的青年道士会直接将鬼门大开,甚至还激活了祭鬼法器,全然不考虑后果如何。 他宛如闲庭漫步般走在灌木草丛间,窸窸窣窣的声音随着他的动作响起,草木在他即将行过时自发弯腰,分出一条极干净的小路。 “……好久不见。”在离阴鬼盅还有几十米距离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侧着头看向谢无虞,忽然说道。 谢无虞抬眸和他对视着,笃定道:“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吗?”道士笑了笑,“也是,都那么久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又像隐含了什么深意,谢无虞心底涌起一阵微妙的感觉,忽然想起了之前柳仙们说过的那些气息相似的话,还想再问一遍,就听见道士说道:“到了现在,你们还想拦我吗?” 他问了之后也没指望得到回答,更像是一种提前的招呼,说完之后就直接朝着阴鬼盅动手起来。 所幸元道子等人的心神一直都紧紧地钉在他身上,他刚抬起手甩出几张黄符,这边的诵经声就伴着木鱼声响起。 堂而皇之的金光在空中相撞,激起的狂风将四周的草木都卷袭而起。 大部分普通人已经撤离了腾山,唯有兰鹤望还留在原地,借着身上的金光小装备避开了道士的攻击。 只要没被对方接触到阴鬼盅,一切就还不算太糟糕。 但对方筹划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虽然之前被消耗了不少手段,但底蕴依深厚,察觉到谢无虞的他们的意图之后,直接虚晃了一枪,冲着阴鬼盅方向甩出了一片长幡。 浓厚的阴气冲天而起,凄厉的鬼啸几欲盖住经声。长幡之中不知道炼了多少只恶鬼进去,血雾几乎是瞬间就扑到了谢无虞和兰鹤望眼前。 他想借血气的味道再次将阴鬼盅激活! 谢无虞不过一秒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手中桃木剑一扫,上面篆刻的金光咒光芒明灭,阴晦血气顿时被逼退回去! 但这仅仅是第一轮试探而已。 道士脸上的笑容淡去,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晦涩深沉。如果说他一开始的形象可以说是最典型的道家形象的话,那他现在的样子,可以说与那些厉鬼相差无几了。 淡淡的、熟悉的阴气味道传来。谢无虞终于确定,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以往许多次“灵异事件”的缔造者。 桃木剑发出嗡鸣。长幡滚动,膨胀的血气和阴气引来了乌云,将四方天地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一场大雨将下未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1621:28:012021082716:1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被保护的殉情抹香鲸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瓶邪3个;坐看闲庭花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菜粥ovo30瓶;梦里啥都有28瓶;四水辰夕20瓶;九七11瓶;zuzu、云雀叫了一整天10瓶;路遥知马力6瓶;芒果你要吃毛猴吗2瓶;千黛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4 章 一零四 第104章 血气浓厚得实在惊人。长幡飘动间,恶鬼惑人心神, 道士一手操作着长幡,一手又连连掐诀,将元道子等人的攻击给挡了回去, 他显然对道教佛教的修行术法都十分熟悉,使出来的招数中也带着极为明显的道家术法的痕迹,有些法诀甚至只有最顶尖的道教弟子才能学会。 谢无虞越跟他对战,越是觉得心惊。而这种心惊之中,更多的却是一种令人疑惑的熟悉感。 这道士到底是谁……谢无虞蹙了蹙眉,目光不由得盯向他。 道士若有所感,朝他微微一笑,本该温厚醇和的笑容落在宛如厉鬼般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不好! 谢无虞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手中的桃木剑下意识地抬起,但终究慢了一步,一股包含着强大冤孽之气的阴气不知什么时候从那面鬼幡中窜了出来,硬是顶着谢无虞甩出的金光符一路向前,在消融的最后一刻,冲撞到大阵中心的阴鬼盅之上。 一瞬间,风云色变,本就浓厚得无法形容的乌云此刻更是像要坠落到天边一样,其间红雾如血,犹如红蛇般流窜,带着一种浓浓的、不详的意味。 “嗯?下雨了?”住在腾山附近的帝都市民走在路上,头上忽然感觉到几丝凉意。抬起手随意地在额头上一抹,鲜艳的红色几欲灼伤眼球。 “卧槽!这是什么东西!”一声惊呼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天上的血雨丝丝飘落,没一会儿就泅湿了地面,将大地都染上了一层红光, 而在普通人看不到的视角里,谢无虞看着那些缭绕在红雨中的冤孽阴气,面色沉凝。 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阴鬼盅之前被用阵法镇压了许久,里面的阴气其实已经被消磨了三分之一,但即使只是剩下的三分之二的分量,一旦任由阴鬼盅将这些阴气投入到天地中去,也依然会引起十分严重的后果。 那个道士脸上重新露出了一抹笑。他筹谋了将近百余年,终于找到了机会,借助阴鬼盅的力量,唤回真正的世界了。 而谢无虞……他转世之后已经忘了他们的使命,就只能和阴鬼盅一起,作为祭品献祭了。 谢无虞:总觉得好像被人cue了? 红色的雨丝越下越大,很快就汇到了一起,将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染上晦涩的气息。 先前布下的大阵被浓郁的阴气一再削弱,如今只靠着几位道长和大师们在苦苦支撑着。 阴鬼盅仍在持续不断地将阴气释放出来,而一旦天地中的阴气超过一定的比例……元道子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嘴上却一点儿也不犹豫地喊了一声:“无虞,鹤望!” 然而比他的声音更快的,是谢无虞和兰鹤望的动作。 即使不愿意承认,但兰鹤望八字绝阴,天生与阴气同源。在他将身上的各种护身符交出去之后,那些随着阴鬼盅的旋转不断逸散出去的阴气居然又有凝聚回来的苗头。 道士脸上有一丝的诧异,随即又挥动长幡,口念法诀,将阴气拉扯回去。 兰鹤望神色未变,却是又踏出了一步。 一沓谢无虞专门给他画的镇阴符抛了出去。 他身上的护佑金光更弱,整个人就好像一个台风眼一样,四周聚集了无数的阴气,浓稠得几乎能滴下水。 此时的兰鹤望比起之前更像一个巨大的黑气团团,但谢无虞这会儿却没有调侃的心思了,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就被迫收回了目光。 有了他的加入,兰鹤望的压力勉强减轻了一些,但混杂了冤孽血气的阴气阴寒无比,兰鹤望先前有着各种护身符护持着倒还好,现在却是被冻得眉眼间结了一层细霜,连呼吸也都化成了一团白雾。 眼看着他的动作慢慢迟缓了下来,谢无虞心知不能继续拖下去了,精致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抬起那把镌满了金光咒的桃木剑,就在手上狠狠一划 血珠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上,唤醒了元道子等人早早就镌刻在下面的阵法。 当年给兰鹤望用的阵法经过一次次的改进,早已繁复得足以将整座腾山都囊括了进去。 只是阵法在子夜时分激发才是法力最强盛的时候,然而现在情况紧急,众人也没想到道士在前面的一连串的围攻之下居然还藏着长幡这么一个杀手锏眼看着兰鹤望身体已经快要被源源不断涌来的阴气挤得爆开,谢无虞眉头动也不动地蘸上掌心中流出的鲜血,凭空书写了几道符文。 笔走龙蛇,煌煌道家之气顷刻间将聚集而来的阴气打散! 然而阴鬼盅中所凝聚的阴气实在太多了,此刻释放出来,便是谢无虞也只能稍微抑制片刻,没一会儿就又重新聚拢了起来。 那道士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容,就这么看着谢无虞一步步朝他走来,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的样子。 谢无虞见状,心中警惕性更甚。 事实证明,谢无虞的预感不是没有原因的。就在谢无虞又抬手掐出一个法诀的瞬间,那个道士也跟着悍然出手 本来就翻卷浓厚的阴气随着他的动作更加汹涌了起来,阴鬼盅被庞大的阴气团拉扯着,发出了铮铮的嗡鸣。天空之上,血雨之中,一扇凶悍古朴的大门若隐若现。 谢无虞瞳孔微缩。那扇大门并不陌生。每年的七月时节,通过了地府允许的孤魂便会顺着黄泉的指引走过这扇大门,重回人间享受一年一度的祭祀和超度,洗去身上的罪孽,踏入轮回。 是的,这扇大门不是别的,就是人们经常提到却又讳莫如深的“鬼门关”。 如今,本该在七月才会出现在人间的鬼门关忽然降临腾山,紧闭着的大门隐约颤抖着,连带着门上纠缠着的无数恶鬼头颅也跟着轻轻抬起,血色红眸微微开合。 血雨越下越大了。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场忽如其来的奇怪的雨。乌云将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天黑得仿若深夜。 人心惶惶。 不少人都自发聚集到窗户那里,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血雨,一边恐惧一边又有点兴奋地将眼前的这一幕拍下来发到网上。 几乎是瞬息之间,帝都附近下红雨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社交网络。 国家专门监控这方面消息的人也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一状况。但帝都红雨的范围实在太大了,甚至还有继续往外扩展的趋势,国家那边即使想要将这件事压下去,却也没办法禁止民众们互相交流。 无法,国家那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腾山上的谢无虞等人身上只要他们能将那个道士和阴鬼盅彻底控制下来,国家这边自然就有理由去给民众们“解释”。 谢无虞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血气缭绕其中,仿佛就要推开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嘎吱”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沉重的推门声,阴气翻涌得越发厉害。谢无虞看着那扇鬼门摇摇欲开,抬手一扬,甩出了一把金光灿灿的黄符,又将那扇欲开的大门给挡了回去。 那个道士也同样沉着,见状非但没有着急,反倒是抓住了谢无虞无暇顾及他的这个机会,长幡一卷 就在长幡触碰到谢无虞的那一刻,一旁的兰鹤望就已然察觉,下意识地伸出手,将谢无虞拉了过去。 然而他在阴气的包裹中,肢体被冻得僵硬,连带着动作也慢了一拍,以至于最后,他和谢无虞都被那面长幡牵扯着,拉入其中。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com 换源app】 “无虞,鹤望”仍在那边牵制着阴鬼盅的元道子抬头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地唤道。 谢无虞却是已经听不到他这声呼唤了。 四周尽是污浊的黑雾。偶尔闪过一只满身冤孽的恶鬼,浑浑噩噩地朝着带着鲜活人味的谢无虞扑来。 谢无虞一边用桃木剑将那只恶鬼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一边又忍不住担心兰鹤望的安危。 他的兰朋友可和他不一样,身上的护身符也因为先前吸引阴气的缘故都用掉了也就是说,现在的兰鹤望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阴气吸引器,还是特别容易被恶鬼盯上的那种。 得尽快找到他。 谢无虞沉下心神,在一片黑暗中继续往里走去。 越往里面走,谢无虞内心震动越大。眼前开始出现一座座漆黑的石山,上面挂满了肠穿肚烂的虚弱鬼魂。一阵阵细碎的呻.吟从四面八方传来,谢无虞在警惕的同时,又感觉到了一阵无法言说的熟悉感。 眼前隐约出现了一条昏黄泥泞的小路。谢无虞脚步顿了一下,随后便坚定地走了上去。 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大,脚下的小路一直往前延伸而去,一直来到了一座漆黑的宫殿前。 滚烫的油锅沸腾着将投进去的鬼魂吞噬,谢无虞目光在上面扫了一眼,随后又蹙着眉移开了目光。 “谢判官来了。”窃窃私语声传来,谢无虞抬起头,就见一旁有些像是鬼卒的青面鬼好奇地朝他张望过来,然后又低下头,恭敬地叫了一声“谢判官”。 过分奇怪的场面,谢无虞没有贸然说话。 对面的鬼卒仿佛也习惯了似的,向他问好了一声之后,就退下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谢无虞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多。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他和兰鹤望现在应该是被卷进了长幡里面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长幡里面,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甚至……他还能感觉到这些场景里传来的奇异的熟悉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2716:12:052021090121:4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鸭鸭58瓶;月儿50瓶;独上西楼、小花爷、九七2瓶;我才是山头上最靓的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5 章 一零五 第105章 谢无虞心头震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转头朝那座大殿看去。 漆黑的宫殿古朴而厚重,在一片鬼气森森之中竟显得十分庄重堂皇,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巍巍之气。宫殿门口也有鬼卒把守着,但谢无虞走过去的时候却并没有受到阻拦。 一路穿过庭院,谢无虞走进大殿之中,迎面看见的便是一个穿着繁复长袍的青年走来。 谢无虞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只因为这人转过头来之后,出现在谢无虞眼前的赫然就是那个道士的面孔! 但他似乎并不记得,或者说并不知道刚刚外面发生的事一样,看见谢无虞的身影之后,便含着笑意迎了上来:“老谢,你回来了?” 谢无虞看了他一眼,谨慎地没有回答。 那道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是这次追捕又出什么意外了吗?” 谢无虞想了想,点点头。 那道士似乎也猜到了他这个回答,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还是因为殿下不在……不然那些恶鬼,哪敢这么放肆。” “不过,就快了,等殿下回归,你我就不必再受这些恶鬼的气了。” 谢无虞闻言,眉头微动。“殿下他……” 道士:“嗯?” 谢无虞:“没什么。” 他想了想,还是试着引导了一下话头,所幸眼前的这个青年虽然长成了道士的模样,却并没有对方后面的记忆,对他这个“谢判官”也毫不设防,很快就被谢无虞打听到了许多东西出来。 原来,道士名为范浗,和他一样是在所谓的“十一殿”阎王,镇天王手下做判官的,从前也是学道出身,来到“十一殿”之后,更是从镇天王那里学到了不少道家绝学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之前他能施展出这么多的道家内部的法诀。 谢无虞默默地听着,隐约明白他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现在他所经历的一切,应该是过去的“投影”。他和范浗都是这“十一殿”里的判官,冥冥之中灵魂自然也都带着所谓的“十一殿”的气息,所以他之前遇到的柳仙才会说那个道士身上的气息和他是一样的事实上,它应该是感觉到了那一点儿灵魂中所携带的气味。 想到这里,谢无虞莫名地松了口气。他之前听柳仙它们说那道士的气息和自己一样的时候,还担心那些事是不是和他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想想,对方这么时不时地留下一丝和他“同源”的气息,大概是想和他对一下“暗号”。 至于是为什么,谢无虞直觉是和那个“镇天王”有关。 但他没有继续贸然问下去。对方虽然只是个“投影”,但难保范浗没有留下后手,谢无虞将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捋了一遍之后,就打算继续去找一下兰鹤望。 他们的命格如今是相连着的,冥冥之中彼此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兰鹤望现在应该还在长幡之中,状态比起被卷进来前……嗯?还好上了不少? 谢无虞:“……?” 发生了什么事? 谢无虞有点疑惑,但感觉到兰鹤望没事,他还是松了口气,转身就想离开。 “谢判官。”但他才转过身,范浗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我怎么感觉你的状态不太对?” 他含笑着看向谢无虞:“总觉得你好像不是很关心镇天王殿下一样。” 谢无虞:“……” 范浗朝他逼近了几步,笑吟吟道:“应该是我感觉错了吧?谢判官可是十一殿里对殿下最忠诚的人。” 谢无虞不语,范浗继续道:“所以,谢判官一定不会忘了我们转世之前说的,一定会帮助殿下功德圆满的誓言的,对不对?” “你也进来了。”沉默了一秒,谢无虞笃定道。 范浗一笑,脸上漫上一片冤孽煞气,清秀温和的面孔顿时变得鬼气森森,宛如恶鬼修罗。 “我只是还不甘心,”它轻轻叹道,“你怎么就忘了我们一起效忠殿下的日子呢?” 谢无虞:“……”当然是因为你们这个十一殿根本不正规好么。 范浗神色冷了下来。这面长幡不是别的,正是当年镇天王给它的判官幡,在这面幡里,它即是主宰,而谢无虞既然不愿想起来,那就只能永远留在它的幡里,替它镇守这里的鬼卒恶魂了。 难得的叙旧欲终于消弭,范浗耐心用尽,手中又出现一面小版的长幡,掐诀一挥 先前恭敬的鬼卒顿时变了脸色,随着翻卷的阴气,一齐朝着谢无虞涌来。 谢无虞的神经一直在警惕着,见状退了两步,掌心在桃木剑上一抹,灼目的金光冲天亮起。 围拢过来的阴气和鬼卒顿时被逼退了十几米,然而范浗本身道术的造诣就和谢无虞不相上下,这里更是它的主场,在它的控制之下,更多的阴气与鬼卒再次冲了上来。 谢无虞再强,他也只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疲惫的时候,而阴气和鬼卒却不会。范浗静静地站在大殿之中,看着谢无虞手持桃木剑,一个又一个地杀退它的鬼卒,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焦急之色。 终于,谢无虞气力用尽,动作慢了一拍。一个鬼卒看准了时机,裹挟着阴气,长矛就在谢无虞的左臂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泛着黑气的血痕。 阴寒的气息顺着伤口不断往皮肉骨髓里钻去,谢无虞的左臂瞬间发麻僵硬,皮肤泛起一层被冻伤后的樱红色。 再这样下去的话,他的力气迟早会被那些鬼卒完全消耗掉,到时候…… 谢无虞眉眼一沉,索性不再管那些围攻过来的鬼卒,而是将桃木剑直接横在身前,掐动法诀,朝着范浗刺去。 他的防御刚一卸去,身上就多了好几道伤口。谢无虞强忍着那股冰寒的气息,脚步丝毫不慢地冲过去。 “放弃吧,背弃了殿下的你,现在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范浗叹息般地说道。 谢无虞没理它。 范浗也不再多言,执起手中的长幡,打算给谢无虞最后一击。 然而 身边的阴气极具减少,反倒是属于道家按到罡正金光忽然在身后爆发。范浗愣了一瞬,然后便想起,先前跟着谢无虞一起被卷进来的,似乎还有一个人! 但他先前明明了解过,这个名叫兰鹤望的男人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如果硬要说有哪里不寻常的话,那便是他的八字奇阴,命格如鬼,要不是借了谢无虞的命格蒙蔽天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投胎路上了。 这样的普通人,即使本身有一点道术的底子,也不应该在他的鬼幡之中存活到这个时候,甚至还能制造出这么庞大的变故来。 除非 范浗转过身,就见兰鹤望手里拿着一方法印,一步一步地从外走来。 源源不断的阴气被卷入他的身体,又汇入到法印之中,随后经由法印最上方镌刻的那尾游鱼,化作金光蔓延开来。 谢无虞不过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法印。是当初他用那个女鬼送给他的玉石镌刻成的法印是了,那方法印里面蕴含着一丝龙气,能将阴气转化为最罡正不过的浩然正气。 但相对的,这个法印也只有兰鹤望能用,并且……谢无虞注意到兰鹤望几乎和霜雪一样惨白的面孔,却说不出让他停止将阴气转入体内的话。 兰鹤望也并不会停下。 比起阴气入体时刀刮般的寒意,谢无虞的那一身伤看着更让他恐惧。 如果他再来迟几分钟…… 兰鹤望一想到那个可能,容色就变得更加冰寒。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范浗,手中法印上的游鱼仿佛活过来了一般,丝丝缕缕的金色和兰鹤望身上的阴气纠缠在一处,随后不断地将它们蚕食、同化。 皮肤承受不住地出现皲裂,鲜血刚从伤口中渗出来,就被极度阴寒的阴气冻住。兰鹤望现在看起来,哪里还有一丝兰氏集团掌权人的矜贵?凌乱的发丝黏在额头上,苍白的肤色带着诡异的血痕。 唯有那双眼睛,漆黑如夜,却又藏着璀璨的星子,看得人不敢逼视。 谢无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默契地顺着他撕裂出来的破绽,反手将桃木剑甩了出去。 金光灿灿,桃木剑一路所过,阴气鬼卒骤然破碎。 到了这个时候,范浗脸上的轻松之色终于消失,他看着两面夹击过来的谢无虞与兰鹤望二人,心下一狠,便将手中的鬼幡折断,放出了自己最大的杀手锏。 “轰隆隆”仿佛钟声沉重响起,又像高山忽然倾颓,一道沉闷的巨响之后,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就出现在谢无虞和兰鹤望眼前。 在那个身影出现的瞬间,范浗猛地呕出了一口黑血,整个魂体飞速地萎靡了下去。 “殿下……去吧!” 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语,那个身影在空中凝滞了一瞬,便朝着谢无虞和兰鹤望缓缓压去。 它身上的鬼气和阴气比之先前的鬼卒不知道浓郁了多少倍,兰鹤望的身体骤然承受到这股庞大的阴气,顿时又有无数细碎伤口出现在他的皮肤上。 但与之相对的,兰鹤望手中的法印也跟着金光大盛,两相抗衡之下,竟是勉强维持住了局面。 但那边范浗几乎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而谢无虞却因为兰鹤望的到来而保存着一击之力。 不能再等下去了。眼看着兰鹤望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谢无虞的心情却是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缓缓起身去将桃木剑拿回手中,却不再将剑刃对准自己的掌心,而是往自己的心口刺了一剑。 本该迟钝的木剑此时却是轻易地刺破了外衣和皮肤,裂帛声响起,谢无虞勾唇一笑,狼狈的面容因为这个笑而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 106 章 一零六 第106章 鲜血将褐色的桃木剑染上一抹妖异的红。谢无虞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然而眼睛却是亮的。www. 他抬手在桃木剑刃上一抹,心头血均匀地覆盖在剑刃上,本来有些暗淡的金光又重新明亮起来,甚至比之一开始都更为夺目。 范浗见状,瞳孔一缩,抬起手想要阻止谢无虞的动作然而,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谢无虞又怎么会让他得逞? 沾着罡正灼烈的心头血的桃木剑直接破开眼前虚妄,直刺入到那镇天王身躯之中! 一声低沉的轰鸣响起,像是痛呼,又像是愤怒。 勉强维持的平衡被打破,翻卷的阴气几乎要将谢无虞包裹。然而,兰鹤望仍守候在一旁,手中法印光芒明灭,是阴气在与金光在转化交融。 呼啸而来的手臂带着森森的鬼气,镇天王身上带着一般鬼卒所没有的煊赫威仪,但谢无虞却敏锐地发现了……这个所谓的“十一殿”阎王,此刻似乎只是虚有其表而已。 最起码……它好像并没有比范浗强上太多,甚至于因为它更依赖于阴气,所以受到那方法印牵制更狠。 但,好像也不奇怪。听范浗前面的话,镇天王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苏醒的,现在的这个镇天王,更像是被强行召唤而来的傀儡没有太多的自我思考的能力,心神都被鬼幡中的冤孽血气占据着,只会本能地对谢无虞和兰鹤望进行攻击。 这样的鬼物,无疑比一个完整的镇天王更好对付。 也是因为范浗没有预料到兰鹤望的这个变数。说实在的,谢无虞其实也没料到。 那方法印之前兰鹤望也曾用过,但大致也就是将他本身所携带的阴气转换为护身金光,倒是没想到兰鹤望在现在的情况之下,学会了直接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转换器,再将外界的阴气转化为浩然正气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com 换源app】 只是这种用法对兰鹤望身体的伤害也是不容忽视的,谢无虞抬眸看了一眼,兰鹤望身上的衣服几乎已经被血渍染红,裸.露在外的苍白的皮肤上,一条条恐怖的血痕纵横其上,远远看去仿佛一幅妖异的血色画卷。 谢无虞的目光在那些血痕上停留了许久,似乎是要将它们都记在心底。兰鹤望察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远远的,苍白的脸上轻轻露出了一个笑。 ……更没有兰氏集团掌权人的样子了,但莫名的,谢无虞心底的郁气消散了不少。收回目光再抬起头来时,神色冷静而又坚定。 他将无所畏惧。 范浗的脸色已是铁青。谢无虞的猜测并没有错,召唤镇天王这一举动并不在它的计划之内。当年镇天王筹划多时,就为了夺得地府的话语权,从而名正言顺地成为“第十一殿"阎王,然而这个计划才刚刚开始不久,地府那边就觉察到了镇天王的打算,猝不及防之下,镇天王只能暂时将身上的鬼气散去,沉入地府深处沉睡。 而它和谢无虞,便直接进入转世,依托镇天王一开始安排好的身份,重新积蓄力量。 然而在不断转世中,谢无虞那边却是出现了一些意外,不仅记忆全部丢失,神魂之中有关于十一殿的痕迹也被抹去了大半,只剩下一点儿毫无用处的气息残留其中。 范浗原来是想不断地用“十一殿”的气息刺激谢无虞让他的记忆觉醒的,但他转世太多次了,到了这一世,灵魂之中有关于“十一殿”的痕迹几乎已经完全消失,范浗多次试探失败之后,索性不再在谢无虞身上纠结,将全身心都放回到了召唤镇天王之上。 掠夺中元节鬼门中的阴气,激活阴鬼盅,在人间制造各种意外,便都是它计划中的一环。 只是现在,它的计划眼看着就要失败了。 范浗脸上的温和不再,目光狰狞地死死盯着谢无虞和兰鹤望的身影,似乎要将他们的模样牢牢刻入心底。 谢无虞懒得理它。 再次举起手中的桃木剑,谢无虞狠狠地朝着那个“镇天王”劈去。 沉闷的钝物切开布帛的声音,在金光咒的加持之下,这个虚弱了无数倍的镇天王咆哮一声,身体被金光整齐地拦腰切开。 庞大的阴气从切口中爆发,将鬼幡撑到极致。 有雨丝飘落进来。鬼幡强撑了几秒,最终还是彻底被阴气撑破。 而元道子这边,他们也刚好勉强将阴鬼盅压制住,只是现在鬼幡一破,里面积攒的阴气直接汇入到天地之间,顿时又将阴鬼盅刺激得活跃起来,隐隐又有一丝失控的迹象。 元道子连忙施加了一道法诀稳住阴鬼盅,目光却落到了重新出现在眼前的,全身都变得跟血葫芦一样的谢无虞和兰鹤望身上。 而在他们身边,还躺着一个双目紧闭毫无知觉的范浗。 元道子表情一动。 谢无虞半跪在地上,下意识地就去找兰鹤望的身影。 在一片红雨中,谢无虞甚至有些分不清兰鹤望身上的血迹到底是被红雨染上的,还是他本身流出的鲜血。 谢无虞眼眶都红了。 元道子轻轻叫了他们一声,却又说不出别的话来。 阴鬼盅仍在活跃着。想要将它彻底封印起来,就得先处理它所积攒下来的这些阴气。 而怎么才能将阴鬼盅的阴气处理掉…… 办法谢无虞自然知道,但知道不代表他就能毫无阻碍地要求兰鹤望为此而牺牲 尤其是在兰鹤望已经遍体鳞伤了的情况下。 但他不说,兰鹤望又怎么可能想不到?手中的法印因为长时间被血迹浸染,已经变成了淡淡的浅褐色,唯有那尾游鱼金光摇曳,仍保留着玉石的洁白。 阴气已经朝着这边翻卷了过来,兰鹤望低低地叫了一声“先生”,伸出手就按住谢无虞的肩膀,然后低头在他的唇角克制地轻吻了一下。 不过是一个呼吸的瞬间,谢无虞就闻到了一股浅淡的,不容忽视的鲜血的味道。 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想拉住兰鹤望的手。然而 元道子等人苦苦支撑的身影就在眼前,更远的,被血雨波及的民众和国家还在等待。 他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兰鹤望。 ……但他起码可以和兰鹤望一起。 他们的命格本就牢牢牵扯在了一起,到了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能在后面看着兰鹤望肚子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么大的危险? 尤其是,兰鹤望本不该面对这样的危险的。 “等等。”谢无虞抓住了他的手腕,开口道,“我跟你一起。” 兰鹤望身上已经凝聚了厚厚的一层阴气,按理来说已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黑气团团了,但谢无虞总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他震惊的表情,想了想,又笑道:“不会这个时候兰总就想把男朋友丢下吧?” 兰鹤望:“……很危险。” 谢无虞另一只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桃木剑,随手掂了掂:“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命格是联系在一起的,就算我不和你一起,我也同样不安全。“ 相反,谢无虞跟着一起,反而能抽出精力看顾一点儿。 兰鹤望仍蹙着眉不太同意,但阴气聚集过来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快,兰鹤望来不及再说什么,手中的法印便发出一阵璀璨的金光,开始转化他身上的阴气。 而与此同时,谢无虞也在用桃木剑不断地将围绕过来的阴气斩断。 两个人身上的血渍越染越多,远远看去简直就像两个血人。 但随着两人身边的阴气不断增加,天上的乌云终于开始散去。血雨变得稀疏,阴鬼盅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只是兰鹤望到底是个普通人的,身体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乌云才散去一半,他身上就已经没有了一块好肉,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谢无虞一把将兰鹤望扶住,眉头蹙起。 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的目光定格在兰鹤望手里拿着的法印上。 一点金色的龙气在法印的鱼尾上游弋。阴气汇入其中,慢慢地被蚕食掉晦暗的颜色。 或许可以试一试。 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谢无虞索性将那方法印从兰鹤望手中拿了过来。 失去了法印的转换,兰鹤望身上的阴气陡然浓厚起来。谢无虞随手给他贴了两张剩下的镇阴符稳住他身上的阴气,随后便将法印放到地上,拿起沾了心头血的桃木剑刺下 那点龙气骤然活络了起来,冲天的金光冲破乌云,唤醒了腾山沉睡的龙窍。 雷声大起。罡正的闪电划破积满冤孽之气的乌云,焦臭味散去之后,阴气涤空,天地都为之一清! 谢无虞看着逐渐散去的乌云雷光,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他扶着兰鹤望,余光似乎瞥见了元道子等人赶来的身影,随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和兰鹤望靠在了一起。 一阵清风吹来,吹散了他们身上浓郁的血腥气。被血雨击打过的草木轻轻挺直了枝干,虫鸣声响起。 悬浮在空中的阴鬼盅被带着龙气的惊雷狠狠劈了一道,圆润的盅身上印上一片焦黑的痕迹,只能徒然地滚落到法阵之中。 金光闪烁,最后一点儿阴气也被吞没,阴鬼盅成功封印。 作者有话要说:我实在不会写打斗什么的了……正文大概就是到这里,接下来会有番外,大家也可以说说想看什么番外,我尽量写。感谢在2021090201:55:372021090301:2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年一生10瓶;独上西楼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7 章 番外一 番外一 诡异的血雨在帝都下了将近四个小时。靠近腾山的一些地方甚至连溪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一开始还有些兴奋好奇的民众看着连绵不断,仿佛还有越下越大趋势的血雨,心情也慢慢变得沉重恐慌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随着时间的推移,#帝都血雨#搜索量飙升,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了这个话题然而,三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官方出来进行解答。 “那个,我是帝都腾山附近的居民,刚刚好像有政府的人过来了,说是让我们关好门窗,尽量不要外出,不要碰到外面的雨水,如果遇到什么特殊情况,请用最快的速度联系驻扎在小区内的专业人员……卧槽卧槽,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我们这边也发通知了。我刚刚手贱去盛了一把外面的雨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我要不要联系小区啊?” “通知说了是出现什么特殊情况吧,你要是没事应该不用?话说这场面真的好严肃,到底发生啥事了?” …… “靠靠靠,你们看见没有!腾山!刚刚腾山那边冲起来了一道金光!那是什么东西啊靠,它冲上天之后好像就开始打雷了,外面闪电好猛我的妈” “姐妹冷静,可能是国家正在搞什么试验吧,总之把门窗关上,相信政府” “谢谢楼上的姐妹,冷静了” …… “官方出来解释了!呃,什么叫腾山附近有人大量养殖海藻导致微生物泛滥,最后形成红雨?咱们帝都这边有那条件养那么多海藻吗?而且如果是海藻的话,为什么不能碰?还有那道金光,不解释一下吗?” “解释了呀,都解释了,红雨是因为富营养化导致红藻泛滥,然后刚好帝都今天刮风下雨,所以红藻就被卷进了水蒸气里,然后随着云层冷凝变成雨水一起落下来。不能碰是因为怕里面有什么细菌寄生虫,以防万一。那道金光不也说了,是在使用增雨器,促进含有红藻的雨水加速落下,后面不就天晴了嘛。” “充满了科学的解释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而且你们不觉得这个公告充满了一种熟悉的风味吗猫猫沉思.jpg” “那个,轻轻说一句,还记得吗,谢无虞在警察的陪同下从剧组那边请了十天假……” “……” 这条转发发出来没多久就被凑热闹的路人和粉丝给顶成了热门,骆频拿着手机偷偷窥屏,见到这个场面,一时不知是该高兴谢无虞现在的知名度实在不错还是该无语他的知名度居然是体现在“封建迷信”这方面上…… 虽然那是他小师叔的本职工作没错。 骆频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确定粉丝们只是玩梗之后,就让人将那个热门给降了下去。虽然这事的解决确实和他小师叔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官方那边既然已经发了通告定性,那就不要凑这种热闹了。 骆频将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又跟剧组那边联系了一遍,将那些明里暗里的打探都敷衍过去之后,看了看时间,就打算去医院看看谢无虞。 虽然最后阴鬼盅被重新封印了,但当时腾山上的人每一个都受了不轻的伤,尤其是谢无虞和兰鹤望这两个人,一个胸口穿了个大口子,手心的伤险些就要见到骨头了,一个伤口倒是不深,但耐不住多,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包扎完了简直跟个木乃伊似的。 两个难兄难弟……难夫难夫的一起躺在一个病房里,也不知道现在醒过来没有。 骆频想到之前看见的那个惨烈的画面,忍不住叹了口气,起身去买了个果篮,就开车往医院赶去。 严格来说,谢无虞和兰鹤望这次算得上是为国受伤,所以官方给他们安排的医院也是保密性极好的军区医院。 里面的医生在必要时刻就能奔赴战场充当军医,对这种大伤小伤极为拿手,谢无虞和兰鹤望被推进手术室里,没一会儿伤口就被处理好推了出来。 骆频到的时候,刚好见到谢无虞从昏睡中醒来。 他的脸色因为失血和力竭而显得苍白,精神却难得的不错,骆频走进病房,便看见他正侧着头,认真地看着一旁病床上的,仍未醒来的兰鹤望。 骆频到嘴边的声音又咽了回去,忙放低了音量喊道:“小师叔,感觉怎么样?” 他看了一眼旁边被绷带包得几乎已经看不见什么皮肉了的兰鹤望一眼,有点犹豫地问道:“兰总……还好吗?” 谢无虞听到他的声音,才恍然回过神来似的,说道:“还行,就是伤口有点疼。” 划拉了这么深的两道大口子,能不疼吗。骆频心想道,将果篮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剧组那边我已经和徐导沟通过了,小师叔你这段时间好好养伤就行。”腾山之行不能为外人道也,但圈里总有些消息灵通的人能打探到一些细枝末节,兜兜转转的,自然也传到了徐天耳中。 联系到谢无虞请假离开剧组那天的情形,徐天识相地没多问什么,只是将谢无虞的戏份全部挪到了后面拍摄 这样的安排本来会引起一些演员的不满,但这一回,大家却都默默地选择了配合。 骆频将自己联系剧组的结果告诉了谢无虞。 谢无虞点了点头,刚想说点什么,一旁病床上的兰鹤望眼睫动了动,手臂挪动间发出了一点儿声响。 骆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师叔转过头,不顾自己伤口还疼着,掀开被子就打算起身去看兰鹤望的状况。 骆频:“……小师叔你等等,你身上还有伤,先躺下,我去叫医生过来看一下。” 谢无虞一边敷衍地“嗯”了一声,一边自顾自地起身挪过去。 骆频:“……”算了,他还是快点叫医生过来吧。 等他叫好了医生过来,谢无虞整个人都已经挪到了兰鹤望的病床上去了。骆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转过头跟医生说道:“医生,麻烦您看一下了。” 医生沉稳地点了点头,走过去,谢无虞才让开了一个位置。 “患者的伤口经历过一段时间的低温冻伤,再加上失血过多,所以恢复速度会比较慢,这是比较正常的。”医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兰鹤望的伤口,认真嘱咐道,“这段时间最好先卧床休息,等后期伤口愈合之后再进行正常的复建。” 谢无虞在一旁认真地记下。但他虽然伤得不多,伤口却深,医生在看过一遍兰鹤望之后,也抓着他检查了一遍。 所幸伤口并没有裂开,也没有感染。 医生严肃地盯着他回到自己床上躺下休息,这才叫了护士过来,给他们重新换药。 骆频这才真正知道,兰鹤望身上的伤口到底是有多密集。 而他本不该经历这样的痛苦的身为兰氏集团的掌权人,兰鹤望有这个资本也有这样的权利拒绝,但他并没有,甚至于差点儿就因为承受了太多的阴气而肉身崩溃。 而他愿意为此承受之中风险的理由,除却他本身的责任感之外,谢无虞所占据的分量同样巨大。 也难怪他小师叔刚醒过来就一头扎过去。扪心自问,要是他男朋友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他也愿意一头扎进去。 ……不对,他是直的,要什么男朋友! 骆频甩甩头,将那个恐怖的想法甩了出去,然后也不敢继续多留了,他怕自己看多了谢无虞和兰鹤望之间的眉来眼去,会被传染上不敢想象的性取向。 骆频一走,病房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谢无虞刚刚被医生警告过不能随便起身,想了想,干脆叫了一声:“鹤望。” 兰鹤望全身都被阴气肆虐过,嗓子发哑,却还是坚持回应道:“嗯?先生。” 谢无虞没说话,伸手在桌上摸摸,摸到自己的手机,有点儿艰难地用右手解锁了,打开微信点了点。 “嗡”的一声,兰鹤望愣了愣,随即也默默地伸出手,摸到一旁的自己的手机。 他手上的伤口不深但是多,操作时一不小心就会压倒,以至于动作有些迟缓。 鱼鱼:猫猫吹吹.gif 浅黄色毛茸茸的小猫扒拉着桌子,嘴巴一张一张的,还真像是在给人的伤口呼呼吹气一样,又软又萌。 兰鹤望默默地点击了添加表情,然后也跟着发了一张猫猫亲亲.jpg过去。 明明就在一个病房里,却搞得和人家网恋似的……谢无虞自己吐槽了自己一句,但身体却很诚实地点开了那个猫猫亲亲.jpg表情包看了好几遍。 兰朋友:先生你的伤怎么样?是不是伤得很深? 兰鹤望后期的意识几近涣散,却牢牢记得谢无虞将桃木剑的剑尖刺入自己胸口的那一幕鲜红的血将褐色的木剑染得几欲发红,谢无虞的脸色几乎在心头血涌出来的那瞬间就变得惨白无比。兰鹤望攥着手机,脑海中仍是不断地在回放这一幕。 谢无虞哄他:伤口没事,不深。 想了想,他又发了一句,随后撤回。 鱼鱼:没你弄的深。 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兰朋友:…… “先生……”兰鹤望声音低哑。 谢无虞耳尖发红。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打出来发出去了,强行镇定下来,又淡定道:“别……别这样叫我。” 这时,他又有些庆幸刚刚医生强硬要求他们躺回自己床上休息的做法了,不然的话……谢无虞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感觉有点儿烫。 不然的话就有些丢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作番外一,读作正文后续。看了一下评论,接下来会写一下他们的前世拿奖后官宣这样,谢谢支持感谢在2021090301:25:012021090321:0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91704410瓶;独上西楼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8 章 番外二 番外二 即使年轻人身体素质好,但谢无虞和兰鹤望也是在医院躺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被医生允许出院。 谢无虞身上自带道家的罡正之气,受到阴气的影响不大,所以他胸口的伤虽然看起来更严重一点,但恢复的速度却比兰鹤望要来得快。这就造成了…… 谢无虞推着那把熟悉的、冒着金光的轮椅走过来,努力忍住不笑。 兰鹤望:“……” 谢大师:“来,能上来吗?还记得怎么用吗?算了,还是我来推你吧。” 哄孩子似的宠溺语气,偏偏温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盖不住的笑意,以至于整句话听起来格外地不真诚。 兰鹤望抬头看了一眼谢无虞笑得弯起来的眉眼,默默地扶着一旁的病床扶手起身,坐回到了轮椅上。 严格说起来,兰鹤望现在的伤势倒也没有严重到必须轮椅行走的地步,但他之前吸纳的阴气实在太多了,即使大部分都通过那方法印转化为了罡气,却依然残留了一小部分在他体内,和他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 这一小部分阴气也是他伤口愈合更慢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谢无虞和元道子他们第一时间就一起看过了,但因为兰鹤望的体质原因,这些阴气只能慢慢地导引出去,却是不能一次性清除 他现在腿上仍有些伤口只结了一层痂,淡淡的阴气顽固地覆盖在上面,谢无虞低头看了一眼,熟练地伸手抹去。 兰鹤望:“……麻烦先生了。” 谢无虞撑手起身,挑眉道:“应该说,麻烦男朋友了。” “……嗯。”兰鹤望坐在金光轮椅上,谢无虞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初自己刚见到兰鹤望的样子。但下一秒,他又在兰鹤望的声音回过神来,“谢谢男朋友。” ……之前被他逗一逗就害羞的男朋友忽然支棱起来,谢无虞被这么一句简单的“谢谢男朋友”撞得心尖发软,下意识地垂下眼睫避开了兰鹤望的目光。 然后谢大师又觉得这样不行,镇定了一下,转身去扶上轮椅的靠背,淡然道:“嗯……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而他的男朋友貌似听话地乖顺低头垂眸,唇角却是微勾。 回到兰氏老宅之后,谢无虞和剧组那边沟通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老宅又待了小半周,确定兰鹤望身上的阴气确实在缓慢消散后,才购买了返回沪市的机票。 兰鹤望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等谢无虞确定好了订单退出购票页面之后,他才双手摇动轮椅,靠过去低声问道:“先生真的明天就走吗?” “……别撒娇。”谢无虞一听他这低落小可怜的语气就有些扛不住,蹙起眉说了他一句,然后自己又忍不住软下去了,解释道,“徐导那边一句等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其他人的戏份都拍的差不多了,我要是还不回组,徐导那边也不好做。” 这一天天的,可都要经费呢! 兰鹤望刚想说点什么,谢无虞就伸手捏住他的嘴巴,感觉手感挺好的,又往中间挤了挤,捏成了个小尖嘴,“停,我知道那你有钱,但也不能就这么乱花。” 谢大师自觉自己的教育态度十分之严肃了,但被教育的学生似乎想学的根本不是这个。指尖上传来一点儿濡湿温热的触感,谢无虞触电似地缩回手,“……你在干嘛。” 兰鹤望眨了眨眼睛,深色的眼睛藏在镜片后,又映在灯光下,里面盛满了谢无虞的身影。 谢无虞目光不受控制似地落到他的眼睛里,然后又往下移动,一直看到了那两片还残留着一点儿湿润水光的薄唇。 “……先生。”兰鹤望低声呢喃道,谢无虞下意识地回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的,等谢无虞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变成了亲吻的姿势。 一开始是浅尝辄止般的厮磨舔舐,敏感的唇上皮肤被磨得泛红,谢无虞感觉自己的腰好像有点软,恍惚间就抬手攀在了轮椅的扶手。 兰鹤望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窘迫,一伸手就揽住了他的腰。 小小的轮椅质量过硬,即使承载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也依然坚.挺地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打扰两位主人的兴致。 谢无虞被亲得脑袋有点发晕,但又觉得这样的表现实在有失他谢大师的面子。深吸了一口气,他抬手推了推兰鹤望,自己也往后撤开了一点身子。 唇尖分离。兰鹤望唇上水色更深。谢无虞目光在上面看了一眼便又移开。 “今天怎么戴眼镜了?”谢无虞视线落到了兰鹤望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上。轻细的镜框托着薄薄的镜片,经过先前的一番厮磨也依然稳稳地待在原处。 谢无虞伸手,指尖在镜腿上勾了一下,然后敏锐地看见,兰鹤望的眼神变得更深。 很好,谢大师对自己的表现也打了个高分。他看着兰鹤望一副静静承受的乖巧模样,刚刚被学生夺去了风头的不快顿时消散。 俯身过去,试着在兰鹤望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薄唇上移,咬住了金色的眼镜腿。 湿润炙热的气息直接打在了皮肤上。兰鹤望握紧指尖,任由谢无虞施为。 他的先生或许还不知道。在他的眼中看去,能明显看出他藏在镇定从容下的羞涩。精致的眉眼没有一点儿瑕疵,漂亮的眼睛在灯光下比兰鹤望见过的所有宝石都要璀璨。 他忍不住想要触摸一下,却又怕惊醒谢无虞的动作。 很近。呼吸就在耳边,兰鹤望能感觉到谢无虞无意间触碰到自己的唇尖,纤细的眼镜被叼了出去。 光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谢无虞叼着一边的眼镜腿将那副金丝边眼镜带了下来。没有了眼镜的阻挡,兰鹤望冷峻英锐的眉眼彻底暴露在灯光下。 谢无虞垂眸看他。 于是兰鹤望又吻了上来。 谢无虞想躲开先将眼镜放下,然而学生想做功课锻炼自己的心情实在急切。他这个老师还没做好准备,就被裹挟着夺走了呼吸。 热浪铺开。谢无虞迷迷糊糊间又闻到了一阵熟悉的精油气息。 他不由得回过神来睁大了眼睛,刚想抬头说一声“不”,唇瓣就被兰鹤望安抚地亲了亲。 随后虚假的乖顺直接消失,谢大师想骂一声这自作主张不听话的学生,张开嘴却只能吐出几声破碎的喘息。 两个成年男人在上面“械斗”,饶是经过了道法加持的轮椅也有些支撑不住,发出了轻微的碰撞轻响。 谢无虞听到这道声音,眼角的红痕颜色更湿。“唔……别在这里……” 主导权一下子被夺走,谢大师怒从心起,磨了磨牙,在兰鹤望的颈边狠咬了一口。 “先生……”兰鹤望的动作一顿,随后又轻按了一下他的头,一边极为乖巧似地亲亲他的头顶,一边却用了更大的力气。 谢无虞一下子又说不出话来了,齿尖抵在兰鹤望的颈边,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咬下去。 意识混沌。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无虞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了。他下意识地往对方的身上靠去,遮挡住自己身上的痕迹,然后又被放到床上,轻柔地掰开。 谢无虞蹙起眉头,没过脑子地先问了一句:“你腿上的伤……” 兰鹤望亲亲他濡湿的眼睫,低声道:“不碍事。” …… 第二天一早,谢大师一个招呼没打就走了。 兰朋友复建完出来,就只见到陈叔在收拾东西。看见他像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直接笑眯眯道:“鹤望是在找小虞吗?司机已经送他去机场了。” 兰鹤望:“……”先生好像真的生气了。 谢大师确实生气了。 但也不是很生气,所以他索性直接拿了行李就走,到了机场之后改签直飞沪市。 剧组那边已经等了他将近一个多月,其他演员的戏份都已经拍得差不多了,谢无虞在酒店里休息过一天之后,就直接进组拍摄。 也幸亏前两天兰鹤望下手比较克制,谢无虞缓了这么一阵子,倒是不影响接下来要拍的动作戏份。 只是他到底有段时间没跟组了,回来的第一场戏摸不太到感觉,被卡了好几次。 不过谢无虞之前养伤的时候就重新看过了好几遍剧本,在被徐天戳着脑袋说了几次之后,他也慢慢找回了感觉,甚至因为之前真的在生死之上走过一遭,在最后洛长戈悍然赴死的那场戏里,他身上的张力完全打开爆发了,演绎出来的效果堪称惊人! 徐天本来还打算谢无虞要是真演不出来的话,就直接把剧本换回原来的那版,但现在,谢无虞的表现却让他感觉到惊喜。 谢无虞剩下的戏一共拍了大概两个月,杀青之后,终于等到了这天的兰鹤望亲自过来接他回去,而徐天那边,则是紧张地投入到了万里滔滔的后期剪辑中去。 现在这种激烈的动作戏太少了,徐天又是成名极早的大导,再加上谢无虞自带的腥风血雨体质,片子刚开始宣发的时候就引起了不少关注。 更别说兰鹤望还直接让旗下的子公司给万里滔滔大开方便之门,别的影线为了和兰氏集团牵上关系,也跟着分出了不少排片率,以至于最后电影上映之后,首日票房极为好看,谢无虞所饰演的角色洛长戈更是引起了极大的讨论度! “本来是冲着大师的名头来的,但看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洛长戈这个角色是大师演的,出了影院之后才想起来,那种感觉谁懂?惆怅点烟” “我懂。就是被大师的演技折服了罢辽” “说起来,大师为什么忽然离组一个月好像还是没什么说法?” “年轻人,没什么说法就是最大的说法了……点烟.jpg” 帝都红雨事件不是秘密,而谢无虞消失的时间又刚好和这段时间重合,大忍不住玩起大师梗,最后还有人舞到官方评论区里去了。 当然,是一种开玩笑似的语气,谁知道官方居然卖萌似地回复了:“嗯嗯,谢老师给我们提供了很多专业知识” 大家:“???”什么专业知识? 官方:就是那种,有关天气变化的专业知识。 道士为什么不可以是气象专家! 毕竟道士做法什么的不是也要看时候日子天气啥的吗。 好像没什么不对的样子…… 总之,谢无虞本来消失了一个月造成的热度流失一下子又回来了,甚至关注度更高,大家一直玩梗玩到电影上映,不少人因为这个在看电影的时候将万里滔滔作为第一选项 这样相辅相成之下,这部片子的票房越涨越高,写谢无虞的表现也同样被更多的人看在了眼里。 “谢无虞获华国第二十一届百花奖提名”的话题忽然空降,本来不关心这方面奖项的路人点进去一看,就认出了自己曾经一起跟风吃瓜过的瓜主本人谢无虞,进而又看到了他饰演的洛长戈片段。 震撼。 别的获得提名的演员的表演不是不好,但谢无虞所饰演的洛长戈实在太有神了,就仿佛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一样,最后悍然赴死的表情和眼神,充斥着一种令人战栗的真实感。 最后的结果也毫不令人意外,谢无虞捧起了那座象征着影帝的奖杯。 璀璨的灯光丝毫不吝啬地投注在他身上。谢无虞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发丝被整齐地梳起,将精致的眉眼暴露无遗。 他淡定优雅地感谢了一遍剧组和官方,然后在最后下台的时候,像是朝着镜头,又像是看着座位,轻轻一笑,道:“……也谢谢你。” 是含蓄而炽烈的告白。 他的先生在万人注视之下,给予他的最浪漫的回应。 兰鹤望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至于立刻冲上台去,将自己和谢无虞之间的关系公布于世人眼前。 但等颁奖典礼结束之后,他就无需再忍耐了。 一生缱绻。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跨专业兼职的谢无虞终于拿到了这个“专业”的最高荣誉,这一次,他不再只是语焉不详的暗示,而是大大方方地从台上走下来,与他相伴了数十年的爱人在镜头前牵手。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有小天使说想看官宣,想了很多个官宣的方法,最后还是决定是这个结局啦,“跨专业”简直的谢大师拿到了那个最高荣誉,在这样的舞台上,给予兰朋友一个最安心盛大的表白 最后的最后,感谢大家的支持,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收藏一下渊渊的下一本吗? 残疾反派养的小美人重生了 被前后围堵的汽车猛地冲出围栏,江水没过口鼻,池雪晚绝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是回到了他十五岁那年的冬天。 他被人带着牵进闻家的大门,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他上辈子避之不及,最后却护了他一辈子的冷峻男人。 闻夕淮生性冷淡,人人都传他怕不是哪天就要做和尚了,谁知他就忽然兴起养了个小孩 只因为初见时,小孩衣衫褴褛,一双眼睛倒是猫儿似的明亮,含着一汪的水,半点不见羞怯,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盯着他:“先生。” 排雷: 1.受是双杏,有生子 2.年龄差操作,攻比受大八岁 3.成年后才会谈恋爱 感谢在2021090321:07:312021090721:5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的爱情啊10瓶;日哭白柳、看o2瓶;豆腐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9 章 番外三 番外三 谢无虞一直想带兰鹤望回清水观看看。 于是在万里滔滔成功上映,谢无虞拿下百花奖又在台上抛下一枚地.雷之后,他就直接推了几个不太喜欢的剧本,任性地给自己放了一个月的长假,顺便把兰鹤望也拐了回去。www. 他们之间的关系,无论是兰爸兰妈还是元道子等人,几乎都已经是默认了。所以在他们打算启程去清水观之前,兰爸兰妈几乎比兰鹤望本人还紧张,比对着别人家女婿……哎,他们家这个是儿婿吧,上门时的准备就张罗起来了。 当然因为清水观里的都是方外之人,有些东西也换了换。比如一些比较忌讳的谐音的东西。 最后也收拾了一大堆东西,谢无虞和兰鹤望有些无奈,但看着长辈们一幅不够不够还不够的样子,想了想,也还是带上了。 一路飞到河省。 出了机场,兰鹤望早在这边安排了接机的人,刚好从机场一路开去清水观。 这时正是初秋,清水山上的一片绿荫中开始夹杂了几片红叶,金色般的落叶偶然落到山中的阶梯上,一派悠然恬静的世外之景。 他们回来的这天刚好是清水观休沐的日子,前来上香的香客和粉丝都少。谢无虞看了看前面的山道,索性将东西全部交给司机叫他们开车上去,自己则是拉着兰鹤望一起,从那条小道上往上爬。 清水山虽然不高,但也不矮,司机有点犹豫地看了兰鹤望一眼,却只能看着他们的董事长乖乖地背了两瓶水,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位谢大师、谢影帝走了。 ……行吧。 司机们上了盘山公路,谢无虞他们则走了那条石阶。 这条石阶不知道是哪一年开凿出来的,表面的沟壑早已被一代又一代清水观弟子的脚步磨得光滑,走上去,脚步声应和着两侧浓绿的树荫,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秋风吹过。绿树上飘落一张黄叶。谢无虞抬手轻轻接住,对着光看了两秒,又随手递到兰鹤望身前:“来,给你的见面礼。” 谢无虞本意是想开个小玩笑,谁知兰鹤望闻言,表情顿时更加认真了,伸手接过之后,就小心地放进自己的西装口袋里,点点头:“我会好好保管的。” 谢无虞:“……” 他有点儿奇怪,站在更高一级的阶梯上回头,盯着兰鹤望看了好一会儿,随后恍然道:“……你不会是紧张了吧?” 第一次去男朋友的老家见长辈,怎么可能不紧张! 兰鹤望表情凝重,听到谢无虞的疑惑,轻轻抿了下唇,没有否认。 谢无虞眉眼微弯,仿佛不经意似的伸手摸摸兰鹤望的头,说:“没什么的,师叔他们都很好说话的。” 他想了想,又道:“不好说话也没事,你可以发挥你资本家的本质,疯狂用钱砸他们,他们就不会介意了。” 兰鹤望:“……” 谢无虞脸上笑意更深。 不过他现在调侃兰鹤望调侃得开心,但当他们走到清水观山门前时,谢无虞自己也遏制不住地紧张起来了。 近乡情更怯。谢无虞轻吸了口气,带着兰鹤望一起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铜制的门锁敲击在木制的大门上,声音传得悠远。 没过一会儿,“嘎吱”一声,门开了。 “谢师叔,你回来了!”前来开门的道童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观里走出的大名人谢无虞,兴奋地招呼一声之后,目光又好奇地投向了站在他身后的兰鹤望身上。 不过小道童被教养得很好,只是偷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高兴地和谢无虞说道:“元清子道长他们已经在后厢房等着了!” 他长得圆润润的可爱,谢无虞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然后给他塞了一包糖:“嗯,我知道了。你去玩吧。” 顿了一下,他又拉过兰鹤望,跟那个小道童说道,“这位你叫他兰师叔就好。” 小道童有点懵,猜想这大概是哪个观里的师叔过来交流学习吧,顺着谢无虞的话就乖乖喊了声“兰师叔。” 兰鹤望有点僵硬地点头应下。 走进清水观里,里面的布置比起上一次谢无虞回来的时候有了挺大变化,整个前殿好像都重新修缮过一样,松枝垂进清澈的溪水中,淡淡的青烟随着微风散入天地中。 一种神圣的,庄严的感觉油然而生。 兰鹤望本来还有点过分紧张的,但他跟着谢无虞去殿里给三清祖师爷们认认真真地上完香之后,心绪却是平静了下来。 “走吧。”谢无虞看了看天色,掬了把水洗洗手,回头朝兰鹤望笑道,“师叔他们应该已经等我们好一阵了。” 兰鹤望垂眸在他脸上的笑容上看过,随即低低地“嗯”了一声。 司机他们早就上来了,车子停在后院里,元清子让道童们把东西都拿进了储物间里,就着手开始准备晚饭。 谢无虞他们进来时,饭菜刚好端上,热气扑腾间,好像一切的不安和紧张都融化在了这缕烟火里,余下的,便是对亲人之间的思念。 “师叔!”谢无虞叫了一声,拉着兰鹤望大步走进去。 “回来了!”元清子似乎又老了一些,但精神却不输年轻人。他炯炯有神地盯着谢无虞上下看了一遍,确认他现在健健康康无病无灾之后,才走过去,单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回来了就过来吃饭吧。” 说着,他又看向一旁的兰鹤望:“这就是小兰先生吧?这些年小虞都多亏你照顾了。” 兰鹤望连忙摇了摇头,有点儿生涩地也叫了声:“师叔。” 元清子顿了一秒,随后便痛快地应了:“都愣在这里干嘛,都进来一起吃饭!” 与清幽的道观略有些违和的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兰鹤望坐在谢无虞的身侧,看着那些长辈们表露出来的或是含蓄或是直白地对谢无虞的疼爱,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但是到了晚上,元清子一脸正经地插.进谢无虞和兰鹤望中间,“小兰还不太认识路吧?我带你去你房间看看,还缺点什么你就跟我说一声,或者叫个道童过去也行。” 谢无虞:“……” 兰鹤望倒是不惊讶,礼貌地应了一声之后,握了下谢无虞的手,才跟着元清子往前走去。 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白菜被拱的元清子:“……”哎! 山上环境清幽,尤其是清水观被谢无虞带火之后,香油钱日益增长,整个厢房的布置也跟着改善了不少。兰鹤望也不是那种挑剔的人,累了一天之后,躺在刚晒过的松软的被窝里,听着外面清脆的虫鸣声,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大早,谢无虞起来跟元清子他们一起做完早课之后,就带着兰鹤望一起,仔细地逛了逛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曾经在视频中看过的事物一一出现在眼前,兰鹤望抚摸着那棵大松树身上的瘢痕,脑海中想象着小时候的谢无虞在这棵树上爬上爬下的样子 ……一定很可爱。兰鹤望心想。 他有点遗憾没有更早地遇见谢无虞,却又感谢他命运最终让他遇到了谢无虞。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在那面奇怪的充满阴气的鬼幡里,他和谢无虞失散之后所遇到的事情。 对于兰鹤望来说,经年累月与阴气为伴让他对一些超自然事物的存在都不会感觉到异样了,但那天在鬼幡中遇到的事情,还是让兰鹤望感觉到震惊。 他仍记得,鬼幡之中尽是阴气。冰寒晦涩的气息一直缭绕在他身侧,很快就将他的手脚冻得发硬。 四周尽是晦暗的鬼影,大概是他身上的阴气太过浓郁以至于遮蔽了他身上的阳气的原因,那些恶鬼在暗中窥视他一会儿之后,就将蠢蠢欲动的注意力挪开,然后继续在阴气之中游荡,捕捉那些被拘禁进来的生魂。 兰鹤望搓了搓僵硬的手指,指尖却是触碰到了他随手藏在口袋中的,温润坚.硬的法印。 而就在他将法印拿出来的那一刻,一道璀璨的金光忽然亮起,脚下出现一条泥泞的小路,一路不知通往何处。 法印在他掌心中轻微地颤动着,似乎是在催促他赶紧走过去。 兰鹤望只犹豫了一瞬,就走了上去。 小路很长,兰鹤望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一个逶迤的黑影站立在浓雾中看不清模样,但兰鹤望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谢无虞的身影。 只是等他走过去之后,却感觉情况似乎有些不对。滔滔的河水泛着浓重的黄色,他的先生穿着一身玄色滚边的奇异的长袍,正垂着眸打算走上那条河面上架着的唯一的一座桥上。 兰鹤望试着朝桥的对岸看去,但这里的阴气十分浓郁,黑色的雾气沉重地包裹在他的身旁,将他的目光尽皆阻挡。 但即使没能看到对面河岸的样子,兰鹤望心底也依然跳出了一个答案。 黄泉路,奈何桥。 模糊的身影一路向前,很快就要轮到谢无虞走上去。 兰鹤望隐约觉察到了眼前的谢无虞似乎有哪里不对。四周的鬼卒闲散地打着哈欠,兰鹤望沉下眉眼,三步两步就走了过去,插到了谢无虞身后。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更严重了。兰鹤望不动声色地跟在谢无虞的身后,目光垂下,在谢无虞的后颈的地方,看见了一朵黑色的曼珠沙华。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是从上面传来的。兰鹤望蹙起眉头,手中握着的法印散发着一阵阵的暖意,似乎在催促着他将法印盖到上面。 但……真的要盖吗?兰鹤望有点犹豫。但眼前的谢无虞情况十分不对,身上的阴气比之一旁的阴魂都要浓郁不少,甚至在这一片浓郁的阴气中,还夹杂着几丝若隐若现的血色。 兰鹤望知道,那是冤孽的象征。只是现在这些血色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或许还能阻止…… 莫名的不安促使兰鹤望不再犹豫,他举起手中的法印,对准谢无虞后颈上的那朵曼珠沙华轻轻盖了上去。 金光流溢,那朵黑色的花朵不断地扭曲尖叫,最后却被法印吸引了绝大部分的阴气,只能不甘地消散在天地间。 而之前一直宛如行尸走肉般的谢无虞则是身体一震,随后缓缓睁开眼睛,里面是一片纯真的茫然之色。 但兰鹤望这时已经无法分出一丝注意力注意到这些了。 先前被法印镇压下的阴气忽然反噬到他的身体上,犹如狂风席卷一般窜进他的身体里,将他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变成了阴气的巢穴。 冰寒的气息似在灵魂盅无限围剿。兰鹤望无助地被身后的模糊的魂魄轻轻推着,推上桥中,走向对岸。 两人阴差阳错被修改的人生产生交集。 偏离的命运转动。 最终,变成了现在这一世的模样。 “……鹤望?”谢无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兰鹤望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就看见谢无虞有些担心的表情,“你怎么了?不舒服?” 兰鹤望摇摇头,忽然很想亲吻一下他的先生。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轻轻浅浅的吻落在唇角,兰谢无虞听见兰鹤望低声说道:“先生,这一世遇见你真好。” 谢无虞愣了一下,随即回抱住他:“嗯。”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世会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 终于打下了这三个字,终于完结了这篇文。中间断更了很久,一直感觉到很抱歉,但最后我终于能把这篇文好好完结了,鱼鱼和兰兰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直到宇宙终结。 有小天使说想看他们前世的番外,但在认真思考之后,我还是选择了写他们的“初始”。就像莫斯乌比环,兰兰闯进了当年鱼鱼作为“判官”转世的路上,解除了镇天王对他灵魂的束缚,而他自己也被镇天王设下的阴气塑造成了八字奇阴的命格。 能够解开他命格的只有一开始被设下束缚的鱼鱼,而能够解开鱼鱼束缚的也只有一身阴气,凭此能够催动法印的兰兰。 他们被一个巧合必然地联系到了一起,是偏离的命运给予他们的“命中注定”。 希望我这个想法给大家带来的是浪漫的感受。 谢谢一直支持我到现在的小天使,爱你们,么么哒 顺便,再求个五星好评呀o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