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草》 第一章 第二章 勾魂草 一 横竖不分的肉包子肉头儿,可不肉头。浑身上下找不着个规整的条缝儿,却显著了那张能胡编乱造的小嘴儿。她清楚地知道,要想在这个世上混得滋润,唯一的资本也就是这张嘴了。她特意提了两条最小最贱的白鲢,哭天抹泪的找到缑佀,论辈分,她是缑佀的表孙女儿。‘爷’,她有意省去了某某爷的麻烦,紧接着就是泣不成声。那堆块儿,象刚被搭出水的大海蜇。 她巧妙的利用非对称谈话技巧,先用眼泪浸润对方。她深知此时每滴眼泪的含金量,不但能抵消多年从未登门的不敬,还可铺陈自己目前的寒酸和苦难。她一边哽咽,一边将那条皱巴巴的拖地长裙使劲往两腿间塞揶,尽量多的露出些白嫩,好让苟佀联想起颤巍巍的感觉。缑佀虽是酒林肉海的惯手,骤然间的冲动,叫他也难以自制。他下意识的收缩了一下臀肌,转而却又面沉似水。因为他对面前这个女人尚不甚了了,只是风闻此人并非等闲之辈,泼皮和无赖她都能表演的淋漓尽致。真可惜没有哪位电影导演慧眼识珠,给她派上一个下三烂的差事。 缑佀是什么人?海里的格档撞出来的棍儿,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跳出他的手心儿。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得寸进尺的主儿,不答应她,她一准在人前造他的谣,亮他的丑。虽然他做得那些缺德事肉包子并不知道,但她那张臭嘴能无中生有,会把一点儿说成两点儿------三点------ 他盯着她,血丝纵横的眼里流露出急躁和无奈。他欠了欠身子,伸手在肉包子身后抄过那盒‘三五’。‘你看我,-----’肉包子责备自己的怠慢。苟佀若无其事的翘动了一下嘴角,并顺势将一支烟格在了那儿,生怕那两片厚唇粘连似地。‘火呢?’肉包子笨拙的站起身,一边拉扯着粘在裆里的裙子,一边四处环顾着。 ‘唉------难啊!’苟佀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闷气,这对于翘首以盼的肉包子就如同炸响的春雷。她本能的瞪大了眼睛,努力在苟佀三角眼的余光中解读着什么。凭她以往的经验,知道他是要享用自己的肥肉了。‘爷,你这是------’缑佀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堆囊膪,顺手关上了门。 肉包子的真名叫包兰,风月场中的老胳膊旧手儿,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场面。人有喜欢甜的,也专门有爱酸的。瘦了抢手,胖了有时也是热门儿。还是做姑娘时,就因勾三引四给人们留下不少磨牙的料儿。有好事的小子给她起了个很时髦的名字——约克白,后来又有人叫她肉包子。虽是俗了点儿,倒也生动传神,真名反倒被人们淡忘了。 她好吃懒做,嗜睡贪淫。应接不暇时,会让一些倒霉蛋儿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门庭冷落时又四处寻情,甘愿倒贴。据说她妈妈年轻时就有这病儿。拉来野男人,烙饼炒鸡蛋临时加料,看来她也继承了这种临阵磨枪的诀窍。她的男人受不了绿帽子的难堪,多次提出离婚,她却死活不愿意。后来男方不知从哪里弄来个医院的诊断证明,说是得了什么癌。肉包子一把抓过来,左看右看,第二天就打点细软没了踪影。虽然破了些钱财,男方还是庆幸崴出了这块腥油。然而好景并不长,肉包子在外飘荡了几个月,不但行情不佳,还赶上了严打被抓进了局子。不用说又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撒泼,听说还当众脱了个精光,大叫警察要强奸她。 办了她,够不上哪个条款,对这种常驻‘姥姥家’的食客,法律有时也无可奈何。放出来后,她虽不领情,但迫于形势的压力,也不得不暂时收敛一些。 现今的她,早已没有了做姑娘时的风韵,虽非徐娘半老,但玩儿客忌讳的就是这种平展开来早已是筛子底儿的女人。当年的老关系或人是钱非,或另有新宠。没钱的,她不愿委身。有钱的,对她又不屑一顾。巨大的失落感更加扭曲了她本来就已扭曲的心灵。不知她从哪里听到风信儿,说她男人压根就没得什么癌症,只是料到她定会因他身患绝症离他而去,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肉包子震怒了,‘奶奶的,跟老娘玩儿这套,你还嫩点儿!老娘就是不值钱了,赚不了别人的钱再赚不了你个活王八的钱,我就叫白来世上一回!没人养活我你就得养活我,这摊稀屎还就在你面前摆上了! 都说贼不走空,人家肉包子是话不走空,说到做到。找到那男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顿臭骂,嘴象掉到了粪池子里胡迸乱溅。看热闹的人都躲得老远,生怕溅到身上感染生疮。那男人这回还算争气,任你怎么说就是一个不同意。肉包子骨碌躺在地上,像是一堆才逗出水的沙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叫,‘你个没良心的破了我的身子,叫我后半辈子如何做人?’此起彼伏的哄笑声象是唤起了她的良知,她还算利落的爬起来,不顾一切的冲出了人群。 肉包子的婆家在晓城郊外的张庄,她男人是在父母中年时才面世的。虽独一无二,却老实的有些窝囊。再加上这么个蒸不熟煮不烂的老婆,四口人的日子就过乱了套,锅碗瓢盆整天乱磕乱碰。自从崴走了肉包子,一家人才算脱离了苦海,脸上也有了笑容。老爷子人前背后总是乐乐呵呵,人们也都奉承他说:姜还是老的辣呀。当然,对肉包子又回来找儿子撒泼的事他们始终不知,因为儿子怕他们着急没敢告诉。 一早起来,老爷子照例出去遛弯儿。刚一开门,冷不丁一张纸条掉在地上。他急忙捡起,定睛一看,啊地一声背过气去。慌了神的老伴儿赶忙喊来左邻右居把老头子就近送去了医院。 纸条是肉包子写的,勒令老两口叫儿子把她接回来,否则就叫他全家遭难云云。乡亲们面面相觑,却束手无策。老实巴交的儿子跪在老人病床前声泪俱下。 孩子,咱惹不起她,你就认命吧!老爷子悲泪哽喉。可怜的一家人就这样又重新屈服在肉包子的淫威之下。 缑佀虽还算不上花里魔王,,但可称得上是花里圣手。经得多,见得广亦体验多多。只要提起男欢女爱之事,嘴上如擦油抹蜜,形神兼备,滔滔不绝。讲到高兴处,眉飞色舞,得意忘形,就象刚吃了一把伟哥。 此时的缑佀虽淫心难耐,但肉包子并非是他心中所想。因为缑佀已今非昔比,说不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去粗取精还是做得到的。当他关上门刚刚转过身来,啊!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得倒退一步,后心啪地贴在了门上。他万没想到肉包子是有备而来,里面居然光光的没有内裤。肉包子也可谓利落,两把扯了个精光。面对这么个多少人爱吃爱看的大咧吧,缑佀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快穿上快穿上,你这是干什么呀? 干什么,你装什么正经?肉包子立时变了脸。搂惯了杨柳细腰,有点儿不习惯了吧? 缑佀怒火中烧。你给我滚! 什么?我滚?看是你滚还是我滚!肉包子扯起衣服胡乱的裹在身上。 得得得,姑奶奶,我今天算服你了,不就是这点事吗,我办。缑佀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这个胖女人面前服了软。 缑佀看着这一堆白肉,如同凶恶的章鱼面对一只涨得鼓鼓的河豚。肉包子费劲的分开双腿,让缑佀切切实实地领略了个别有洞天。临了,缑佀咬住肉包子的耳轮:------- 没问题,这事交给我了,过不了几天我就叫那小子进去。嘿嘿嘿,小事一桩。肉包子满足地抖动着肥肉,震得床架吱吱乱响。这事不知让谁看出了门道,又给人们多了一则肉包子打狗的笑谈。 二 午夜的派出所内,被抱铐在歪脖子树上的任新蚊虫满身,他痛苦地扭动着,呻吟着。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不时怒吼:说不说? ‘要我说什么?’‘还嘴硬!’只听嘭地一声,任新随之痛切地大叫起来。闻声而出的老头儿赶忙制止,‘不要打人,这样是违反政策的。你也是,人证物证俱在,怎么还这么顽固?说了不就完了,这种事在现在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唉,你也真是死心眼儿。老头儿说完,转身又回到屋里。 大门突然洞开,风风火火跑进来的人直奔歪脖子树。‘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偏在我出门儿的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话里带了几分哭腔。 干什么,你是干什么的?一个年轻人呵斥道。 噢,原来是四哥。一个小伙子认出了苟缑佀。因为佀与四同音,所以小哥们儿们都这么称呼缑佀。他是? 他是我大哥,你们抓他干什么? 有人告他**。 放他妈屁!缑佀狠狠地骂道。 四哥,四哥你别生气。我们不知是你大哥,再说这也是上头的意思。也不知他得罪了谁,光是举报电话已打来好多次。他们不敢惹缑佀,因为所长是他干爹。在这脚面水平蹚的地方,缑佀几乎就是他们的上司。 要不------缑佀挥手制止了那个还要说下去的人,略顿了顿,神秘兮兮地凑在任新的耳边:大哥,真有那事吗?还真是,你怎么让他们给抓住了呢?真是有也无妨,有兄弟在就保你没事。要不你就糊糊弄弄地给他们说几句算了,也好让他们有个交代,咱也别受这个洋罪了。缑佀说着,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儿,不能代兄受过的痛苦,使他本不标准的五官更失去了端正。 让我说什么?他们让我交代和雪的关系,还说雪是**女。逼我谈什么过程,什么过程?胡扯淡! 我刚听他们说,如你不说,还要把雪抓来对质。如果那样,雪的脸面往哪儿放呀?我和干爹说了半天也不行,说现在是严打,谁也不敢随便放人。缑佀话音刚落,一声女人的尖叫使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大门口。 任新你不是人,我在什么时候卖给谁了?你个没良心的,你害死我了!雪的高声叫骂让任新摸不着了头脑。 雪,你冷静点儿------没等任新说完,雪已挣脱了执她双手的人,疯也似地扑向任新------ 别说,缑佀还真是够哥们儿,他向干爹千应万诺,任新和雪第二天就被放了出来。任新虽满腹冤屈,但对缑佀的哥们义气还是感激有加。而雪却对任新恨之入骨,她觉得任新不是男子汉。关键时刻信口雌黄,叫她背上了一口永远说不清洗不白的黑锅。无论任新如何解释,在她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不再相信任新的信誓旦旦,却对缑佀的拔刀相助感激涕零。没有缑佀,她可能还在派出所里蒙受着耻辱。女人的清白是高于一切的,她绝不原谅任新的软弱无能。 这些日子,缑佀穿梭于任新与雪之间的频率高得异常。好心的人们寄希望于缑佀的能言善辩,愿他能早日撮合这对曾经甜蜜的情侣。但事与愿违,雪对任新的恨却愈发升级,最终还是不可逆转地分手了。她无法谅解任新对她的伤害,她不愿任新再走进她的视野。 渐渐地,缑佀的丑陋在雪的眼里升华为了一种别样的美,缑佀的狡诈与卖弄也已是不可多得的幽默和机智。在雪离开任新的日子里,缑佀总在安慰任新,说一定要做通雪的思想工作,不消多少时间,保证还给任新一个依然活泼可爱的雪,以尽兄弟之谊。任新强颜一笑:多谢了。 自从这事之后,任新便被吴能借故免了车间主任的职,并由缑佀接替了他的职务。让任新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雪的反常,在任何地方自己并未说过雪的半个不字,怎么雪却哭天喊地的说自己出卖了她呢?他不愿去怀疑自己的兄弟们,更不敢想他们当中的某一个就是罪魁,因为自己并没有做过任何有损兄弟情谊之事。一段时间的茫然之后,他似有所悟,难道是他?但很快就自我否定了。怀疑为自己两肋插刀的朋友是天大的罪过,但除了他,又能是谁呢? 缑佀虽相貌丑陋,却也算个怪才。前邦后勺的脑袋配上s形的身条,真可谓愁死木匠难死画家。s形的思维,s形的处世。他崇尚太监的谄媚,蛇蝎的狠毒。天生巧舌如簧,很有颠倒是非曲直的本事。他擅长揣摩人的心理,尤其那些女人们,简直就是他手上的玩物。他给她们讲荤素相杂、嗔笑兼备的故事,说一些撩人心脾的玍古话。古怪多变的脾性很让人捉摸不透,他很会把握两个极端,恰到好处的调适软硬的度。失意时他能低三下四,叫爹喊娘。得意时便对一切不屑一顾,盛气凌人。高起兴来,他也会调侃自己母狗眼没有好心眼儿。歇斯底里时,便摔盘打碗,草木皆敌。高度放荡的性格,玩世不恭的怪癖,不承认世间所有的法律法规对他所具有的约束力。 关于缑佀的历史,还得从另一个缘由谈起。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凌晨三时二十分的唐山,地光一闪,唐山的大地犹如大海的波涛,上下左右的晃动起来。随着隆隆的地声和房屋倒塌声,整座城市顷刻间变成废墟。唐山的一切都瘫痪了,只有苍天在哭泣,淅淅沥沥地诉说着亘古绝无的悲哀。一片黑暗,一片死寂。几个侥幸从废墟里挣扎出来的人,望了望依然哀泣的苍天,又使劲的捏了把自己的皮肉,他们呼喊着自己的名字,生怕再一次失去了自己。他们不知道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只是相互拥抱着,抚摸着。他们努力的辨认着这个陌生的世界,庆幸又来到一个崭新的星球,他们是女娲雨前没来得及收起的那群泥人儿。 死寂后的慌乱是可怕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十指连心的扒找。他们呼喊着自己,呼喊着亲人,呼喊着霎时化为乌有的一切------这些绕过死亡的人们,相信废墟下面还埋藏着奇迹。他们仔细的倾听每一块敲击后的楼板,寻找着那些滴血的生命。他们指问苍天,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一个不屈的汉子跑到北京面陈中央,最高领导的专机来了,回京时载满了伤员。紧接着上海的飞机来了,广州的来了-------全国各地的飞机都来了。解放军来了,风尘仆仆。他们冒着余震不停的危险逐一检查着。在车站倒塌的废墟里,隐隐传出一个女人微弱的呼喊。战士们格外兴奋,他们小心翼翼地掀动每一块断板。‘在那儿’,一个战士惊喜地叫了起来。那是个两块预制板支撑起的空间,孩子安稳地躺在一截木椅上,年轻的母亲却被无情地挤在一旁不能动弹。战士们先抱出了安然无恙的孩子,再救那个女人时却遇到了难以克服的困难。楼板太重了,人工根本无法抬起。当时又没有吊装设备,说实话,即使有,也很难靠上去。年轻的母亲见自己无法脱身,便用尚有些许活动空间的左手示意要纸要墨。战士们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把一支笔递到了她的手里,将纸铺在她手边的水泥板上。她费力的在上面几行歪歪斜斜的字,突然余震袭来,犬牙交错的楼板又重新来了一次大组合,那女人便一声不吭的去了。战士们捡起纸条,仔细辨认每一个完全变了形的字:孩子的父亲变了心,孩子的妈妈没结婚。交给别人不放心,托付亲人解放军。 战士们请示了首长,经批准暂时把孩子寄养在连队,并派了一名战士专门照管。抗震救灾任务结束了,部队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复员。那个战士主动递上要求复员的申请,理由是自己已离不开这个孩子。他恳求首长允许他把孩子带走,部队首长通过向地方的民政部门打招呼协调,破例批准了他的请求。战士便高兴地带上孩子一同回到了阔别几年的晓城。 谁知这事节外生了枝。他家邻居的闺女招了个上门婿,这人是唐山地震时疏散来晓城的伤员。由于只是腿被砸断,来在晓城医院没多长时间就好了。出院后,见晓城不错,就不愿再回唐山。有好心人收留了他,并把自己的独生女儿给了二十二岁的他。他知道自己由于打架斗殴时被人打坏了****已永久失去了生育能力,心中有愧于媳妇,但又从不敢提起。听说邻居带回一个唐山的孤儿,便去套问原委。他见孩子长得可爱,竟昧着良心一口咬定孩子是他的,执意要回。战士哪里肯信,两家闹得不可开交。那时又没有亲子鉴定这一说,人们就劝那战士,说你还没有结婚,带着个孩子也不是回事,找对象也不好找。大家又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归他养算了。战士心里别别扭扭,但经不住天天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也就勉强同意给了他。这个孩子就是缑佀。 一家人过日子,免不了为些家庭琐事闹些矛盾。缑佀的父亲生性鲁莽,一次在与缑佀的姥爷的争吵中竟举起瓦罐朝老人的头上砸去,后经抢救虽当时幸免一死,但从此成了植物人,没过多长时间就死了。撇下了缑佀的姥姥,谁知可怜是她又成了缑佀父亲的眼中钉,出气筒,平白无故的就三天吵两天打。缑佀的母亲天生懦弱,整天忍气吞声。老人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自己搬出去借住才算了事。 时隔不久,老人就碰见了一个意外的事。 那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夜晚,天黑得瘆人。夜里一两点时的晓城,街上很少有根人毛,只有稀疏昏黄的几盏路灯幽灵般眨着眼睛。晓城小,小得步行几分钟就到了郊外。这晚,到郊外的瘦子家闲聊的任新聊忘了时间,回来时急急匆匆。突然,一辆没有灯光的摩托车擦肩而过,着实惊了他一身冷汗。 ‘谁家的野小子,不知哪天撞死!’话音未落,只听前边不远处咣当一声,那摩托车不知撞上了什么滑了旱冰。等任新紧踹了两脚来到跟前时,一切都象什么没发生过似地无声无息了。他轻轻地问了两声没有回音,便壮着胆子摸了摸那人的鼻子,感觉还有一丝气息,慌忙去敲临近一家的门。 谁呀?我一个孤老婆子少这没那的,可是一个大子儿也没有!那回旋在夜空中的颤音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聊斋里的鬼狐。 老奶奶,我是过路的,这路上摔伤了一个人,能不能先把他弄到你这里待会儿,免得时间长了冻死,我就去喊大夫。 别不是抢劫犯让警察追得走投无路了吧? 不是,老奶奶,我和他并不认识。 骗子们不都是象你这么说话吗? 再以后凭任新如何千解释万央求,屋里就是没了声音。任新见实在叫不开,转身正要去碰碰别家的运气,身后那扇抖动的门却发出由于合页锈蚀而显得涩轴的声响。‘小伙子,别管你是好人坏人,我也豁出去了,活到我这把年纪再活也是活受了。要真是象你说得那样,就把他弄进来吧,无论怎么说也是条性命。’ 谢谢老奶奶。任新望了一眼门缝中挤出的半张灰黑的老脸,转身就往马路上跑。慌乱中磕在了路牙子上,要是在往日,准得疼得嗷嗷怪叫,可今儿竟没有发出一丝呻吟。他利索地爬起来,着实运足了一口气,将那个已能发出哼哼声的人一下子端了起来。那人满嘴的酒气,呛得任新直扭脸。 夜,毫无挂恋的去了,一抹朝霞灿烂而来。任新按照那人断断续续说出的地址通知了他家。奇怪的是,他的父母并没有象所有的父母那样揪心抓肝,他们很无奈的跟任新来到老奶奶家。你猜那老奶奶是谁?原来就是被他们逐出多年,在外孤苦借住的姥姥。 这骑摩托的小伙子不是别人,就是晓城声名显赫的飞车缑佀。那晚不知是在哪儿把魂儿美出了七窍,才得以享受了这次惊险的刺激,也体验了一回有违常理的后怕。也是这小子命大,没多少天就出了院,自然是找到任新千恩万谢,救命恩人嘛。 严打那阵子,任新的身上像是多了块揭不开甩不掉的膏药,缑佀说单位不景气下了岗,缠着任新给他找点活干。但小道却风传他是因为调戏同事的老婆被人家狠揍一顿后,就没敢再去上班。由于长期旷工,单位按规定把他除了名。也就是从那以后,他便成了晓城的幽灵,谁也不知他每天昼伏夜出的干些什么勾当。没多久却摩托车、大哥大配了个齐全。就连那副墨镜,据说都是价格不菲的名牌,叫什么‘时代超人蛤蟆托儿’,并扬言麾下拥有一百单八将。他只要一跺脚,晓城就得地震,俨然一个魔王。 任新虽为人正道,但对这号人也是得罪不起。俗话说宁得罪一百个好人也不得罪一个坏人,再说也没那个闲心用在他们身上,不值得,相安无事也就算了。话又说回来,不知哪天在什么事上还能用上一把,至少眼下不会再有恶人相侵。加之自己掌握个分寸,不远不近,不温不火,他也怪罪不得。因为这种人你惹不起也躲不起,好像天下的本分人都是他们食谱里的一道美味。别看他们整天杀七个宰八个,果然真刀真枪的比划起来,玩儿命的没有几个。大多是跟着起哄,警笛一响,脚上就穿了兔子鞋。真也难为了他们,活得傻累。谁家没有父母儿女,谁家没有兄弟姐妹,多行善事,虽不像人们所说的真会积下多少阴德,但起码活得坦然轻松。任新见他处境确实可怜,就跟老厂长说了说,把缑佀安排在了自己的车间。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未完待续) 第三章 三 你还别说,这缑佀真是又机灵又鬼头,自从来到任新这里上了班,干一行象一行,把任新交给的每件事都办得头头是道。敬师傅,和同事,谦恭礼让,全车间的人没有一个不说好,都夸赞任新有眼力。他们哪里知道,任新是天天提着心过日子,睡梦中都害怕他惹出事来。后来看这小子如此的认干,有个脱胎换骨的样子,便让他当了个小班长。这一来缑佀更是身先士卒,整天油一把汗一把的,有时还真叫任新有点心疼。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正赶上车间副主任退休补缺,大家就推举缑佀当了任新的副手。 一次工余无事,心血来潮的任新拍着缑佀的肩膀:你小子还真是好样的,怎么说改就改了呢?真给哥们争气。 缑佀诡秘地朝任新一笑,说:爸妈常嘱我说,咱这辈子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任新大哥,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人家。就这句话快把我的耳朵磨出了膙子。哥,你说这人要是没了良心那还叫人吗?别说哥你不是那种人,你就是真得骑在我脖子上拉屎,我就得学着越王勾践,亲口尝尝你那屎的滋味儿。咱得说明了,我是说做勾践的事,可没有勾践的心。 你小子还懂得不少,你就是有勾践的心,我这个只管几十个人的车间主任,大不了就是个小工头儿,也算不上是个狗屁的官儿,还怕你抢权不成? 你看你,哥,咱吃人饭拉人屎,还能拉出****来?你是把我当成人还是当成狗了? 你小子鬼心眼贼多,我惦记你把我绕进去。 哥,又拉远了不。我就是个屁,香臭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呀,关键是闻着顺心。 你小子又来了是不,你这是说我和你臭味相投是不是?我知道你准会绕道我。 我该打。缑佀象征性的抽着自己的嘴巴:这个爱贫的臭嘴就是改不了,真是该打。缑佀一边叨念一边用三角眼朝任新挤弄着,任新开心的笑了。 车间里的活儿,不外乎是车钳刨铣磨焊锻,进料出活,进进出出的成天紧忙活,不然就很难混上饭吃。别看就这么几十个人,老弱病残占了个全,真正能顶劲干活的没有几个。再赶上一两个刺头,活儿干不了多少闲白儿一大堆,还说不得动不得。凡是这种人大都有个来头儿,不是哪位有能拉上权势的三姑六舅,要不就是七杆子八榔头的和哪个名门沾上了边儿。缑佀叫他们棱子棱哏儿,多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儿。这种人缑佀见得多了,拿他们也不在话下。不是说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吗?或许他们也知道缑佀的来头儿,都怵他几分。缑佀当然也知道这种人只能在车间耍耍滚刀肉,在社会上根本就入不上流。所以自从缑佀主管生产以来,车间里还算平静。 哎,今儿嗓子眼儿有点儿痒痒,咱该找个地方透透吧?缑佀提议说。 四哥,你说话,随你点。听说黄门楼今天开张,去品品? 行。缑佀拍了板儿。可有一,咱是大饼卷手指头——自吃自。 四哥,拿兄弟见外?这钱我掏了,一顿酒钱算个屁。钱是嘛?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 那不行,咱现在挣得这两壶醋钱不搪花。再说,结了婚的得养家糊口,没老婆的还得给姐们儿们攒个高兴钱。你们要不同意我说的,咱就山大王扒锅灶——散伙。缑佀一本正经的说。 好好,听四哥的。有个小子向大家努了努嘴。 关于钱嘛,咱也不能平均拿。抓大头,谁当了冤大头怨自己手臭。缑佀说。 好,就依四哥。胖子随手扯开一个空烟盒儿。愿意去的算一份,不想去的不勉强。胖子边说边指指点点的数着数儿。十六个,正好两桌。他把烟盒儿撕成十六块儿,每块纸写上十元、二十元、三十元不等,最多的一张是五十元,还有一张白吃。然后团成球儿,在自己头上扯下油乎乎的帽子,放在里面摇了摇:抓吧,看谁手臭。 你一个我一个,最后还剩下两个。好了,这俩球儿就是我和主任的了。大哥出去了,我就替他抓了。 还抓什么,大头就是你俩了。那俩球儿一个是五十,另一个还是五十。 缑佀把手凑到鼻子上:真是臭不可闻!他随后冲大家做了个鬼脸儿,解开腰带,从裤裆里拽出两张五十扔在桌上。别误会,我是把钱放在了背心里,谁知这钱一听要花它,自己竟吓得溜了下去,和我感情深啊。 你又玩什么花活呢?任新见几个人笑个不停,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了头脑。缑佀忙凑到任新耳边嘀咕了几句,任新随之也笑弯了腰。 看来还是我的福气大,赚了个白吃。任新边笑边说。在场的人瞅了瞅缑佀没再作声。 这黄门楼在晓城也算是百年老店,几经翻建,外观虽是保留了原来古色古香的风格,里面却都是一水儿的现代化。大门两侧,添了两只高两米左右的琉璃神象。进门是一百多平方米的自动温控迎宾厅,红毡铺地,雍容华贵。正中一音乐喷泉,上方有各种挂饰直系穹顶。喷泉的背景是一幅巨型黄果树大瀑布壁画,壁画的右上角有佚名氏的题诗云: 碧落瑶台浴百仙,青神野趣戏珠帘。 真情感世天忽倾,一幕春晖染旧潭。 紧靠大厅北山,供有与真人等高的财神,手托元宝,慈眉善目。一边一棵矮化的菩提树生机勃勃,精致的香案乌光油亮,电子香烛常年不熄。不锈钢骨架的功德箱为有机玻璃所制,精美绝伦。里面塞有各种货币,有如一个万花筒。一大两小一字排开的蒲团,给香客们预备了一个解脱的舒服所在。靠西山两侧,两排转角红木春秋椅高贵典雅。大理石面茶几,图案新奇自然。客人落座便有吧台小姐奉烟捧茶。大厅的东南角,有自动滚梯直达楼上各层。高深的穹窿顶彩绘女娲补天,云蒸霞蔚,一如仙境。 跟来的几位大多没见过这等豪华阵势,不免心头发怵。 咱那点钱够盘菜吗?有人在门前的琉璃神象前犯了嘀咕。 没出息,跟我来。大大方方,别缩头缩脑,架手架脚的让人家笑话。一切听我安排,钱不够我兜底。缑佀命令似的。 其实,任新此时心里也敲着小鼓儿。哎,咱找个小饭店吧,让人家拿了斗,丢不起人。 哥,你今儿怎么这样呢,看不起你兄弟?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咱这点儿钱,保证让你吃好、喝好、玩儿好。弟兄们,你们就大胆的跟我走。缑佀象个头羊,弟兄们鱼贯而入。 几位来了,请。小姐上下打量着这些人的打扮儿,一股儿呛人的气味儿扭曲了小姐五官的位置。从小姐强颜的笑眼中,任新读懂了烦腻。‘瞧不起我们?’缑佀同时也注意到了小姐的表情。 不是,几位是否先擦把脸洗洗手再------ 吃个破饭哪来的那么多的穷事儿,你们老板呢?缑佀说。 哎呦,这不是四哥吗,快请。一个油头粉面的女人应声而来。还不快把几位领去雅间。女人厉声呵斥着服务小姐小姐。这是我四哥,以后认着点儿,不许怠慢。 小姐唯唯诺诺地将他们安排在一间宽敞的头等包间。 四哥好样的,够冲。 四哥真是八达路。几个人七嘴八舌。 我说兄弟,这老板是你什么人呀,我怎么听着你这喷口儿和电影里的黑社会老大差不多呢。人家又不该咱欠咱,可别为这张馋嘴惹出什么事来。任新接过话茬担心的说。 哥,你放心。你听说过死诸葛亮吓跑司马懿的事不,别看咱现在洗手了,余威尚存,这就叫名人效应。 咱可不能不给人家钱,该多少是多少,钱不够打个欠条回头给人家送来。 哥,今儿你就听我一回,你当这些开店的都是好人呀?那黑心钱赚的叫你眼晕!要是没几个人站出来打抱不平,天底下的钱还不都进了他们的腰包?话虽这么说,我缑佀向来欠钱还账,吃饭买单,只不过是让他们在咱身上少赚点儿,说到哪里咱也不缺理。 几位请点菜。小姐双手托着菜谱毕恭毕敬。 哎,磨牙的瓜子儿怎么不给我们上呀?看我们没钱就让我们干坐着?缑佀大声的嚷嚷。 马上就来。小姐细声细气。 咱今天十六个人每人点一个菜,不许重样儿。大哥先点。任新也不推辞,菜谱翻都没翻张口就来。‘来个麻辣豆腐’。 哥,你寒碜我是不?小姐,换个清蒸甲鱼。 你疯了?咱那点儿钱不够个盘子角儿。 你别管。哥,今儿算兄弟孝敬你的行不?几位接着点。缑佀有些不耐烦。 不大的工夫菜就上齐了。 哥,我知道你不喝白酒,今儿我就陪着喝啤酒,别人有愿意喝白酒的不? 别别,我不喝白酒不能影响了你们。任新说。 没人吭声就都喝啤酒了,先来五捆鲜啤。缑佀冲小姐吩咐着。 机灵的瘦子抢过来瓶子:咱今儿不用服务小姐小姐了,我来值日。他首先拿起了任新的杯子,酒不足半杯泡沫便溢了满手,缑佀一把夺了过来:你还值日呢,学着点儿,这倒酒也是一门学问。第一步,杯子倾斜三十度,这叫歪门斜倒;第二步,让啤酒沿杯壁慢流,这叫杯壁下流;第三步,等杯子满了,叫扼罐满盈;第四步,将杯子扶正放稳,这叫改斜归正。给你,按口诀来,我看看。 他随手把瓶子给了瘦子,几个人乐得前仰后合,服务小姐小姐也忍不住转身偷着笑起来。 哎,这位小姐笑得姿态可以是一个成语,谁要是说对了,就当酒官儿,叫谁喝谁就得喝。任新临时抓彩儿。 哥,你别难为我们这些大老粗了,你快说出来,让我们也长长见识。缑佀半嗔半嗲。 过了一会儿,任新见没人言语,便笑而自答,忍俊不禁呗。 缑佀忙接话茬儿。你说什么?人俊不紧?大哥,你怎么也开这种玩笑? 你小子准是瞎驴拉磨跑顺道了,凡事都往歪处想。 我们哪有那脓水儿呀,大哥,你赢了。你说让谁喝吧。胖子说。 要叫我说,就得叫缑佀先喝,数他话多,先润润嗓子。 缑佀急忙端起杯子,冲任新一拱手,谢大哥。转而又冲着大家,今天,我缑佀承蒙几位赏光,不胜荣幸。不过,我还有句话要说。我来这儿时间不是很长,我这哥就别说了,几位,以后咱在一个锅里抡马勺,我是个急脾气,有时定不住性,话说得好赖,事做得周与不周,还望各位多多的包含。话音刚落,一直脖儿杯底儿朝了天。 你少来这些江湖套子。任新说着也端起了酒杯。老四自己满上,哥几个一块儿干。杯起杯落,全都一饮而尽。吃菜吃菜,先尝尝这王八嘛味儿。 别忙,哥,这甲鱼是兄弟特为你点的,你得先来第一口。哎,弟兄们,我还有句话,咱今天知道了王八味儿,可不能做那王八事儿。谁要是往后当了王八找王八,吃了王八骂王八------ 你少贫两句,喝酒。任新打断了缑佀。 转眼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缑佀又抄起了瓶子:哥今天不让我多说,我还非要说,这就叫酒壮怂人胆。他左手端过任新的杯子,我说哥们儿们,人生在世,得千里马容易,得一知己难。从今以后,哥就是我的亲哥,也是各位的亲哥。往后有哪一个再玩儿蹭棱子,那就是玩儿你自己,就是玩儿我。别说在我这里通不过去,就是在座的哪位眼里也不会容这种沙子,你们说对不对? 对,四哥,往后你说咋办咱就咋办。 哎哎,别我说咋办就咋办,是大哥说咋办就咋办。还有一,谁也不是活神仙,大哥也一样,谁哪里有些想不通就把话说在明处,不许背后瞎叽咕,老娘们儿们的事儿咱不能干。话说透了,事儿点破了,一了百了,不能系疙瘩,不能留尾巴。缑佀抬起胳膊蹭了蹭嘴。大哥,这杯酒是我代表哥几个敬你的。缑佀说着的同时已双手将酒杯举到了任新面前。任新拗不过,就又一饮而尽。 不胜酒力的任新,说话间已是红头胀脸。他自觉量有些过,便说:各位兄弟,谢谢了。哥哥虽比你们多认几个字,但也是个直人,粗人。不会转弯抹角,口头也笨。往后有言不周语不到的地方还望谅解。别的我不多说了,该说的老四都替我说了,我也不再啰嗦。我现在是酒足饭也不吃了,你们慢慢喝。任新说着说着便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上。 不吃饭不行,人是铁饭是钢。缑佀不依不饶。 菜就不是饭了?那个王八肚子里可能还真是有个秤砣,让哪个赶上可不许喊坠得慌啊!任新恰到好处的幽了一把默,便又不再作声。 大哥不吃了,你们几位呢?缑佀打量着一对对依然贼亮的眼睛,你看我,我看你的,没有人吱声。 抢话说的胖子不顾瘦子直拉他的衣角儿。大哥不吃了,我们也不吃了。 别,肚子是个人的,大哥饱了能代替你吗?别人要是都不吃了,你就把那碗王八汤喝了也就差不多了,扔了怪可惜的。小姐,结账。 人家不是说叫买单吗?胖子说。 什么他妈买单买双的,咱就是叫抄摊子,身份也低不哪去,把手电筒说成电把子更显得大众化。缑佀故意抬高了嗓门儿。 八百二十五块。 这么贵?叫你们经理给我打个折儿。 经理说了,这就是打折的价,一分利也没有了。 还他妈夹着尿不湿就想炸翅儿了?我找她去。 老四,你这是干什么,咱吃得起就拿得起,我这里还有钱。任新一把拽住了缑佀的胳膊。大家凑凑。 凑什么,你当我真没钱呀?缑佀伸手从背心里掏出一沓百元钞票啪地摔在了桌上------ 小姐战战兢兢。大哥别生气,我是来打工的,老板知道了是要扣我钱的。 去去去,我又不是冲着你。走,弟兄们,哪天高兴了,咱再来探探这个****。任新的呵斥似乎没起作用。 回来后,在任新的提议下,大伙儿把钱凑起来给了缑佀,缑佀象征性的推辞了几句,任胖子将钱塞进了兜里。 后来,瘦子不知从哪里听说缑佀是和饭店的老板勾着,专门为她当托儿的。过后他又去了黄门楼,老板给了他四百元算是提成。瘦子把这事告诉了任新,任新起初一惊,后又不耐烦地对瘦子说:往后少打听这些杂七杂八的穷事,真不真假不假的叫人闹心。瘦子虽然讨了个没趣儿,但话里话外的听出了点儿弦外的音儿。 日子平平静静地过着。车间里的活儿虽单调乏味,但整天跟头骨碌的也容不得谁去扯些闲白儿。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平地里就愣起孤堆,平白无故的出些个邪事儿。 财务科的支科长气急败坏的找到任新,说车间的一项外加工费开了两张票,并说任新的胆子也忒大了点儿,光天化日之下竟干这种事。五千块钱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这是犯法的,是贪污行为。任新一时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是哪里来的这拔桩事。就说:支科长,你先别急,看是谁办的,我负责追回。 你自己去看吧。支科长把单据甩给了任新。 任新一看是缑佀的笔迹,便把缑佀找来,问他是怎么回事。缑佀拍屁股打腿的说:误事,真误事!那天我喝了点儿酒,脑子怎么就混了呢?这事怨我,怨我。当时会计不在,我怕人家客户等得心急,就------唉!都说酒能壮胆,可也真是误事呀!我去追回来。 还去追什么,我早就扣下了。转而支科长又冲着任新。我说任新,我可是和你说过多少遍,厂里的规章制度对你们怎么就没有用呢? 这事不关我们主任,他早就和我说过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没记性,我以后不开了不就完了吗? 完了?说不定还真就得完了!支科长气呼呼的走了。 任新说:老四,咱哥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也是个聪明人,你说哥哥对你如何?你办的这事可对不起哥哥。钱要是被人家领走了,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说不清道不明,人家就是说我和客户串通冒领,我能洗白的清?你这可不是第一次,以前的事没造成什么后果咱就别提了,今后你可一张也不许再开。会计是干什么的?闲着没事看会儿书看看报比嘛不强?我这个破主任不当了是小事,这人咱丢不起。还有新产品验收组来得那次,正赶上我不在家,你当着厂长愣说我交待过没我的签字任何东西都不能动,厂长来了也不行。你这是向着我呀还是害了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呀?你非让厂长撤了我不行是吧?那次你也说是酒后失言,你这酒后失言也太多了些吧?酒后失言有的事可以失,根本就没有的事怎么也能失呢? 门啪地开了,胖子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手指头戳在了任新鼻子上:任新,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哪儿对不住你?鞍前马后的为你卖命倒卖出了不是!我为了嘛呀?哥们儿。为了哥们儿知道吗?我看你还算个正人君子才喊你哥哥。要早知你这样,叫你哥哥,叫你尿泥我都怕弄脏了我的嘴!辛辛苦苦到头来狐狸没逮着反赚了一身骚! 你先冷静一下。任新叫他坐下说。 我还冷静一下,早就冷了。心都冷成了冰核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我问你,我胖子跑了这么长时间的业务哪儿吃私贪污了?拿过谁家的回扣?你一件一件的给我说清楚,不然咱就没完。胖子脖根头通红,大筋蹦了老高。 任新越发的摸不着了头脑。胖子,我的好兄弟,你听见谁说什么了?你如实对我说,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就是有谁说你这么那么了,别说你不乐意,在我这里就通不过去。 任新,到这时候了你还跟我来这套,都说最狠不过蛇蝎,你比蛇蝎还要狠十分!你真是钝刀子拉人,死不了你要让我活受是不?你下一步还要把我怎么样明说算了,省得藏藏揶揶,费不起那个心思!胖子嗓门儿越来越高。 任新索性不再理他,就让他嚷嚷去吧,先出出气,等他平静下来再说。 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也学会了耍蔫损?胖子紧追不舍。 任新突然起身,狠狠地瞪了胖子两眼,推门走了。 你回来,走了就算完了?有本事你别再回来! 任新找到了瘦子,瘦子说好像前几天有人给胖子去过电话,具体内容也不太详细,反正是和工作有关。下班后,任新买了只胖子最爱吃的熏鸡,两包花生米,邀了瘦子去了胖子家。 一进门,见胖子还躺在沙发上耍着赖皮。瘦子第一个过去,拧着胖子的耳朵,‘起来,拿酒去,耍什么狗熊。 耍狗熊?你这话还真说着了。你摇身一变成了好人,我还就真的成了狗熊。是我自己耍自己呢,还是你们又找上门来耍我呀?胖子的心火还在高烧。 胖子,你给我站起来。我今天就是耍你来了,你说怎么着?如果愿意把事弄清楚,你起来好好说话。别说是你躺着,你就是说话音调粗了、高了,我连听都不听,扭头就走,就当咱俩从来不认识。不过,工作还得照样干,干不好还不行。任新说着把熏鸡往地上一拽,瘦子急忙弯腰拾起,‘大哥,看你还真生气呀?’他又朝胖子努了努嘴,‘还不快起来,好像俺俩欠你似的,不然我就和大哥一块儿走。’ 说也怪,这下儿胖子真没了脾气,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还不快拿酒去!瘦子倒来了嗓门儿。 你不是知道吗,就在床底下。胖子无可奈何。 那也得你去拿。任新补充说。 喝哪个?胖子用眼角儿瞥着任新。 喝哪个你不知道吗,装什么糊涂!任新没好气的说。胖子成了只温顺的绵羊。 你听谁说什么了?一字一句给我学,不许落一个字。任新说。 你看你,还一个字不能落,从打上学背课文都没那么一回,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胖子感觉到这里边可能有些岔曲儿,心里也平和了许多。 在一旁偷着乐的瘦子被任新狠狠地拧了一把。哎呦------冷不丁的把胖子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还不是让你气得,岔了气儿。你要急死我呀?还不快跟大哥说说。瘦子也装模作样地嚷嚷。 大哥,这几年我跟你跑里跑外的------ 又来了,谁听你表功来了?说正题,是谁和你说什么了? 那天缑佀----- 是缑佀? 啊。他前天晚上十一点给我来了个电话,说哪天有空跟我说说真心话。 什么真心话? 我问他什么真心话就在电话里说吧,他说三句两句的说不清。我想再问他时,他却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你找他了吗? 找了。他带我到了芶松家。一进门,满桌的酒菜都已摆好。我一看就想退出来,第一次到人家去,以前又没什么来往,怎好意思喝人家的酒呢?再说人家都是当官的。 你什么时候脸皮变薄了?瘦子不失时机的打诨。 任新又伸出两个指头冲瘦子做了个拧人的手势。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你还不快接着交代!瘦子冲胖子噗哧了一声,急忙把脸扭向了一边。 缑佀怎么说的?任新急问道。 缑佀说:胖子,来到这里你也甭不好意思,你和芶科长还是亲戚呢。姑舅表,辈辈儿表。现在虽然说不准你们已是第多少辈儿上的表了,是表亲确是定而无疑。要不为了你这事,芶科长就挺挂心呢。总问我胖子干得好好的,怎么给换下去了呢?今儿咱哪儿说哪儿了,要不是芶科长这么追我,也就不提这事了。缑佀说着递给了我一根烟,调工作的事想得通吗?我说那有什么想不通的,你们哥们儿照顾我,我还得谢谢你们呢。缑佀说,胖兄弟,这件事你还蒙在鼓里呢。蒙在鼓里?我很纳闷儿。他接着说,是啊,不过这事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把我卖了。天知地知,咱仨知。我说你看你说的。缑佀又说,首先声明,任新是我铁哥们儿,和我亲哥哥没什么两样。我只是看他在你这事上做得太过分,太欺负人了。我也不知大哥是从哪里听说,说你跑业务有吃回扣的问题,执意要把你拿下。我吃回扣?他说你先别着急,他和你说了这事又没有什么证据,冤枉了人不太好。他说你是正职,胳膊怎么也拧不过大腿不是?我知道你跟大哥也够铁,这事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儿,以后办什么事都要多长个魂儿,别人家拴个套子你就往里钻。事过去了也就算了,工作还是一定要干好,自己心里有个数儿就行了,往后不能让人家挑出什么毛病。 还说什么了? 别的没说什么。啊哦,还说让我以后有什么事可直接找他,这点事不必往心里去。 你信他说的吗? 起初我不相信,可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也就有点儿信了。 于是就找我大吵大闹去了,是吗?好,这不今天话说到这儿,事也摆明了,我不和你做太多的解释,你如果还认为我任新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的话,你就应当心明如镜。至于工作的事,你如果还愿意去干业务,你就接着去干。什么时候干烦了再来找我。来,咱哥仨干一个。 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这还用说吗?自己去琢磨,琢磨不透来找我,我告诉你。精明的瘦子拍打着胖子的肥肚皮说。(未完待续) 第四章 四 芶松也对胖子调工作的事如此的热心,着实让任新不解。凭芶松的为人,小肚鸡肠不假,我任新并没有惹他,碍他?其实,芶松对任新早有积怨,只是任新全然不知。 还是在吴能当副厂长的时候,勾韦调了进来,安排在了任新的车间,当时芶松也在这个车间。别看吴能治厂无能,拈花惹草却是行家里手,只是有老厂长坐镇还不敢公然造次。勾韦的妖冶多情,早已使他颠魂倒魄。那勾韦是什么人?年龄不大,却对花前月下之事甚是老到。表面还算正经的吴能,怎能逃过她的眼睛。但这种回头率极高的女人早已自塑了一副人前的高傲,会时时掩饰自己内心的空虚。她把自己过去的失败看成是一笔财富,无时无刻不在积累着必胜的信心。她把男人们都划归无耻,她说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她的俘虏和敌人。她恨他们的花心无限,又爱他们的花心无限。她说男人们的肋骨里都浸透了油,她要在他们身上获得巨大的精神与物质的满足。她诅咒那个把男人叫做天把女人叫做地的人,她觉得她才是天。她喜欢欣赏男人们仰面讪笑的表情和猥琐的姿态。她把自己对男人的麻木叫做从容。她将男人们给她带来的心旷神怡称为副产品,她说那种欢愉是她对男人们的不经意的付出,而男人们傻瓜式的陶醉才是她巨大的安慰。她喜欢把女人比作水,因为水可以浇灌也可以沉溺。她声言二十五岁以前的女人是世间最伟大的领袖,可提阴阳三界之灵。但她有时也为自己没有充分利用好自己而懊悔不已,她时时不忘要男人们还她平衡。但她有时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为了化不利为有利,不得不临时调整自己的某些方略。对吴能投来的每缕贪婪的目光都不再做繁琐的过滤。男女间那种鸡偷狗盗之事,对她来说不啻是轻车熟路,更重要的是她施展才能的试验场。她很会把握一笑一颦的分寸,她要对方痒得抓耳挠腮而自己又不露轻浮。别看吴能对此事也算内行,但在勾韦面前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儿,凭他的素质都配不上小巫见大巫。他之所以能爬到副厂长的位置,用瘦子的话说是傻小子睡凉炕仗着火力壮。他见多了风骚靓丽的女人,但那都是些可望不可及的尤物。而眼前这道送上口的美味,可是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的便宜。他揣摩勾韦的眼神,知道她是在觊觎自己手中的那点儿权利。凭他的经验,估计这是一个很好解的方程,她绝不能放过这个不花钱常解馋的机会。 勾韦刚来那会儿,不适应是人之常情,但勾韦却不以为然。她说新的环境是新的开始,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她认为练兵场和战场永远都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但二者之融通却是不可或分的。战场是永远的练兵场,这如同学生之于学校和社会一般无二。你我他只是社会这个大躯壳的填充物,其中不免有棱棱角角的摩擦。削足适履耶?削履适足耶?此是两大类人物性格的形成之径。当然,削足适履者多也,他们宁愿让自己的足变为畸形而去适应那个人为的环境,此为顺民。亦有少数削履适足者,他们不甘心自己的处境,不相信命运。他们要改变自己周围的环境以适应自己的意志,此为叛逆者,或叫开拓者。 勾韦不会做前者,也绝不会做后者。因为她骨子里的基因就是先天的圆滑。她的父亲是个靠卖嘴吃饭的人,就是旧社会所谓的牙人。属于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的那种。他凡事不表态,为人暧昧且奸诈。他的专长是台上握手台下踢脚,阳奉阴违两面三刀,人送外号咬人不露齿的狗。他从不正视世界,斜眼观瞧是他的魅力所在。他给人的印象是万事不上心的宽心人。说话低声细气,常会使你感到有耳鬓厮磨的贴切。他很会观察人,善于揣度他人的心态,是一个出色的心理学家。他会把周围的一切利用得恰到好处。他的甜言蜜语不是让人听了撞心上头的那种,听似不温不火,却叫人抓心挠肝。他的致命弱点是实用主义太强,常有人说他是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后,为此也失去了不少的人心。虽是有名的心眼多,却落得个贬多褒少。而勾韦就不同了,她目睹了父亲的为人,总结了父亲的失败所在。她发誓要出人头地,她要光耀门庭,当然也有在某种程度上为父亲正名的成分。她虽非男儿身,但她庆幸自己生活在这个和平年代。她认为战时的男儿才是真正的一尊神,他们是莽夫,是醉汉,是狂人。常言说,女人是水做的,水做得有什么不好?在中国传统的道家五行中,水主智,这是一个智慧的人群,而她勾韦则是这个智慧群体中的佼佼者。以往的事实无可辩驳的验证了她的才能,而失败的缘由只是经验的不足和年轻人不可抗拒的冲动。她没有过多的考虑、分析和总结母亲,她认为母亲是一支被旱地夺走水分的鲜花。如果是现在,母亲会在交际场中娇艳的让男人们目眩。虽然风韵犹存的母亲依然在竭尽所能找回逝去的年华,但已无法调适二十世纪末男人们的口味,他们喜欢的是新鲜和娇嫩。也曾有人戏谑的说她如若年轻二十岁,还不知要毁掉多少有作为的厂长经理们。女儿是妈妈的影子,勾韦却觉得此说并不尽然。她认为自己只是继承了妈妈漂亮的躯壳儿,而聪慧却是父亲的。她是他们两个最完美的作品,更是这个世界上出类拔萃的杰作。皮肤白皙又华润,身段苗条且婀娜。朱唇媚眼,皓齿红腮。烟浸日浴却臂膊如藕,尘掩风吹亦玉胸如酥。言有失却不失灵气,行欠善总不欠精明。在原单位时就已有浪里白条的雅号,可谓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主儿。对男人是勾魂摄魄的鬼,对女人则是醋倒瓶翻的冤家。‘仰脸老婆低头汉’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很好,瘦子早就说她是属于难斗的那种人。勾韦非常喜欢对她这样的评价,她觉得这才是自己的价值所在。她清楚瘦子的精明,胖子的憨厚,更了解任新的正直与灵性。虽然自己也曾在那些大小男人们面前威风八面过,但终因‘群体意识’太强而倒了大老板的胃口。如今已是落了帔的凤凰,就必须重新开始。她知道任新对自己没有生杀大权,却有此时此刻的治管权,他就是自己通向未来的第一关。 万事开头难,就是对于勾韦这样的行家里手也不得不费些心思。正直人有正直人的优点,却也有难以克服的缺点。勾韦对这种人早已司空见惯 他们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她把他们的执着叫做一根弦。她说他们都是傻冒儿,而对于象任新这样的很有灵性却也是撞上南墙不回头的人,便不可理解。倘若前者是一群对未来不能预见或难以预见者,而任新则是对未来可预可知者,对问题也同样执拗,真是不可思议。她想不通这种人怎么也会当了车间主任,更不理解老厂长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三斗豆子攥成的大酱(犟)蛋,她怀疑那个起用任新的的人也一定是个犟种。她与这种人打交道没有经验,因为在原来的那群追逐者中绝不会有一个是这种人,要不说活到老学到老呢。 她试探着和任新接近。 主任,看你整天忙的,连衣裳也顾不上洗,头也顾不上理。 衣裳脏了不透风,暖和。头发长了省了帽子,这一举两得的好事,咱不干谁干? 你还真会幽默,年轻轻的,总是有些------ 这有什么,现在外面有些乱,脏兮兮的,玩闹们就不会把我当成大款劫了去。长长的头发,玩儿闹们就不敢随便的欺负我。 你就不怕大闺女们也离你远远的? 姑娘们都躲着我就对了,凭我这扮相,真要有一大群姑娘在屁股后面跟着,人家不说我是精神病,就得说她们是精神病,也省得我兜里的几毛钱让哪位心眼活的姑娘逗傻子似的蒙了去。 你还真够逗的,你把姑娘们都说成什么人了。是贼?是骗子? 那倒不是,但其中肯定是要有贼有骗子的。 跟你说话还真是------ 真是什么? 还真是增长了见识。勾韦话锋一转:人就得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尤其是男人,没有个主见,人云亦云的,干嘛都会一事无成。 任新瞅了瞅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笑了笑说:我呀,缺的就是这种灵活性。 灵活性?勾韦有些不大自然。在以往,碰到这种场面,她立时会恼羞成怒的。但此时不同,她面对的是一个不愿买她账的炮筒子。虽然她心里骂他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血动物,但脸上还是依然写满了笑容。‘灵活性也是被逼出来的。’ 谁逼的? 生活,生活呗。她着重把生活二字重复了两遍。 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世界对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积极乐观的面对生活应该是青年人的天性,真要说是逼得,就是逼着每个人去生活。每个人因环境的不同造成了每个人的活法,各种活法儿在不影响别人生活的前提下都无可指责。问题是有的活法儿必然要妨碍别人的生活质量。比如阿谀奉承应当说是一种生活方式,这种人脑子里装满了轴承。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本事,正所谓知己知彼。他们是合格的心理学爱好者,其中的佼佼者便是心理学家了。他们要生活,而且要生活得比别人好,他们光凭自己的本事是不行的,必须借助于权力,所以古往今来就产生了这么一类依附权势的人。作为生活的个体,应当说无可指责,问题是这些人在实施自己的生活计划时,不可避免的影响了别人,蹬这个踹那个,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竞争。这种在常人眼里并不光彩的竞争为他们留下了千古的骂名。再比如,卖身求荣者,他们觊觎高位,更要努力晋身高位,但他们自己的自然条件不能满足这样的要求,于是便出卖身体和灵魂。作为生活个体,当然也无可指责,但这种生活计划的实施也必然危害了社会,践踏了法律,影响了别人的正常生活,所以这种生活方式便不可取。还有诸如杀人放火流氓斗殴等,作为生活的个体,为了自己生活质量的提高而去直接或间接的妨碍别人的生活质量,是恶性的自私行为。这种对社会所构成的危险与危害,难以被所有的自然人所包容。要追求生活质量的提高,唯一的途径就是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再者说,世界的构成就应该是五彩缤纷的,强求一种模式的生活方式是不现实的,也不符合自然法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和憎,这种爱憎也分为两种。一种是建立在社会责任方面的以社会公德为尺度;一种则是建立在个人成见方面,以个人好恶为标准。两种爱憎看似泾渭分明,其实在现实生活中却是很难截然分开离的,这和人的个人素质有关。说到素质,就又提到人的文化修养和世界观。世界观是什么?辞海里是这么解释的:人们对整个世界的根本看法。而对世界的看法又不外乎是唯物与唯心。基于此,以社会公德为尺度者是唯物的,而以个人好恶为尺度者便是唯心的------ 我先打断你一下。勾韦对任新的滔滔不绝产生了兴趣。请问主任,你说这世界上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你说呢?任新反问了一句。 要我说很简单,对我好者就是好人,否则便不是。 为什么?任新追问。 你想呀,比如一个人由一百个人评价,其中九十九人说他好,可他唯独对我不好,我能说他好吗?反之,一百人中九十九人说他坏,而他唯独对我好,我怎能说他坏呢?任新惊诧了,他望了勾韦一眼,说:你也真是聪明过了头,这不正是我刚才所说的,你是以个人好恶来划分的,却忽略了大多数人的意志。 那是他们和他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再说,真理往往就是在少数人手里。勾韦理直气壮。 那是不可能的。总共一百人,他绝对不可能是和其中的一个人打交道。如果真是这样,你便是领导者。包括那人在内的一百人是对你一人,那你绝对是一个不容于社会的怪人,当然更不是称职的领导者,不是说秦桧也有仨相好的吗?这样说来,你就帮我把话说得很通了,一个个体是不能违背客观意志的。应当承认,有的人不是凭本事干上去,而是剜门子,扒窗子捞个一官半职,既无才又无德且无能,民众何以信服拥戴?话还得说回来,作为他本人来讲,追求美好当是无可厚非,问题是他缺乏自知之明。爬到了一个不该占有的高度,便给他治下的民众带来了损失甚至灾难,这样便在客观上损害了民众的利益。无论在经济上有无贪渎行为,他都是个地地道道的损公肥私的贪官。 你虽说得在理,但在现实生活中权钱往往是很难分开的,还不都是当着个不养老的官儿,干一天捞一天。没听有人说,用就赚,不用就算。赚足了自动散,换个地方接着赚。你看哪一个厂长经理不是房子、票子、车子、****一应俱全------ 还缺铐子。 勾韦还想再说,被任新一句话给噎了回去。你只看到了被开放大潮卷起的渣滓,怎么没看到那么多象孔繁森、方红霄------等等模范和英雄?要相信,上头始终都是为平民百姓说话的,要不怎么会左一个文件右一个通知的?被某些人念歪了的经是暂时的,绝不会成为永久。 真羡慕你把世界看得如此通透,你定会高升的。勾韦说这话时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虽然她从任新的眼神里读懂了些许的不快,但她还是这样说了。因为她知道和任新这样的人很难产生共鸣,但她心底还是为任新坦荡与执着的气质所折服。她清楚地知道,任新这种人的仕途会难以预料的艰难。但她相信,这种人一旦得到赏识和重用,定是一根能撑起一方天地的巨柱,只有这种人才真正是中国的脊梁。虽然如此,她还是不敢苟同任新的活法儿,她清楚历代的忠良之士都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与其那样,还不如遵循好汉不吃眼前亏、吃小亏占大便宜的信条。自己的舒适就是幸福,至于别的都不应在分心之列。人生苦短,为谁活着?还不是为了自己?你看大街上南来北往的,哪个不是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没有钱就吃不好穿不暖,没有权就喘气不痛快。人生有几个花季?未来的春天已属于下一个轮回,谁知下辈子是变猫还是变狗,管他呢!今朝有酒今朝醉,为别人?为大众?有谁为了我!让他们傻去吧。象任新这种人,永远也是个可敬不可用、好看不好吃的主儿。长篇大论的信念呀,理想啊,有什么用?当吃当穿还是能当钱? 勾韦度日如年的强忍着饥渴,风流惯了的她,怎耐得住车间里的枯燥乏味?慢慢地又散漫起来。为此,任新不止一次的提醒她,她却说任新是榆木疙瘩。那任新能是圣贤?还不就是个两个肩膀扛着个嘴的凡人。爱美之心谁能没有?但他能掂出面前这盆酸梅的分量。她是个不甘心的女人,近了骚,远了腥,实在是奈何不得。为此,他不止一次的找到分管生产的吴能,要求尽快将她从车间调出,担心时间长了自己也招架不住她凌厉的攻势。谁知这下正中吴能下怀,他也不知从哪里学来了几句冠冕堂皇之词,鹦鹉学舌般地生硬且虚伪。任新看着他那故作高深的做作之态,有说不出的厌恶和恶心。心想,装你妈什么独头蒜!你当别人都只认得你这张皮呀?奶奶的,把你的骨头砸三截儿扔在屠宰场的骨头堆里,要是不能闭着眼把你捡出来对上,那就不是任新。 勾韦顺理成章的调到了厂办公室,吴能称心,勾韦也称心。勾韦在工作中表现出的干练,叫同事们不得不从心底佩服。一来二去的投桃报李,渐渐地把勾韦和吴能捆到了一起。人们虽然个个心里有数,但又有谁肯为虱子烧了袄呢?说来这勾韦真不白是社会上混溜了的主儿,她没有忘记在车间时没少得到一个小伙子的帮助,就想通过吴能也把他从车间里弄出来,省得整天受那猫腰撅腚的罪,这个人就是芶松。 芶松生在郊县一个清贫的家庭。父母也算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一年到头受苦巴累的,生活总也见不着个转机。后来他爸爸不知是参加了个什么邪教,教主说他这个孩子是几万年前的一个杂种犬狐转世,长大结婚后必会生出妖孽,那时节芶松才八岁。他父亲深信不疑,就在一天的深夜趁着芶松熟睡之机,用镰刀割下了他那天根之物,只留下了两个卵球儿挂在那里,好让他日后也有个男人的模样,免得不男不女的让族人难堪。芶松疼醒后自然是撕心裂肺的哭叫,他父亲抓了把柴火灰捂在了那儿,算是了了芶松这一世的本能,从此加入了蹲着撒尿的行列,同龄人也因此都喊他太监。 芶松的精明,在于他多年来忍辱负重而不露声色。同事们没有一人知道此事。只听说他与父亲不睦,在一次父子俩的争斗中,他一把抓住了父亲的正裆,当时就疼得他父亲没了人声儿。要不是左邻右居的拉劝,他父亲的老命立马就得完回去。 芶松平时有向领导打小报告的毛病,同事之间香三臭四。勾韦之所以对他印象不错,是源于他对女人的一种特殊感情。 当初勾韦刚到了车间,算是小姐身子摊上了丫鬟命。干,干不动,不干又不行。芶松估摸这女人绝非等闲之辈,也绝不会在车间待得太长,日后定有出头之日。于是,他就总是不避闲话的拔刀相助,落难人的感激就开始萌动在这不经意之中。 芶松何尝不了解自己,他这样积极主动地接近女性,或许是他的一种特殊的心理补偿。他不管那女人的名声如何,只要是女人,他就对她们有一种莫名的歉疚,他觉得自己对女人欠有这一生都无法还清的债,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有改写自己后半生的可能。 没多久,芶松就被调到了科室成了脱产的办事员。要不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呢,自从离开了车间,他的心便不安分起来。他觉得自己也是个堂堂的男子汉,应和所有的男人一样享有同等的权利。他也要有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家庭。他知道,要达到这一切必须借助于权力,因为对他这种性无能的人的婚姻,法律在任何时候都是不会支持的。于是他想到了吴能。 吴能的家室在外地,单身的生活孤独又寂寞,那不可名状的******简直就是残酷的精神炼狱。他不愿让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白白的消失在一块布或是一张纸上,他要给他们寻找一个温馨的归宿。如今天遂人愿,他要把它们安置在一个精美绝伦的漂亮花瓶里,这是它们的福分呀。时光毕竟难留,日久会有纰漏也是在他意料之中。为了防备万一,他整天挖空心思的想找个万全之策。这对勾韦来说何尝不是如此。吴能现在贵为副厂长,万一犯事,首承其恶的还是自己。吴能大不了写个检查,最多换个位置照样潇潇洒洒地做他的官儿。而自己呢?必然又会面对被发配的厄运。哪一个男人不是在自身难保时把责任一推六二五,到头来倒霉的还不都是一些粉黛冤魂。勾韦毕竟不是寻常女人,她要为自己设计一条退路,绝不能叫那些负义绝情的淫棍占了便宜。 那芶松何等的聪明。想起吴能与勾韦的如胶似漆,心中不免有些醋意。他明白他们绝不会成为长久的夫妻,只不过是暂时相互利用而已。如果说当初勾韦将自己从车间调出是有些报答成分的话,那么现在对自己的频送秋波却是非同寻常。她总是在公众面前公开表示对芶松的好感,那略嫌忸怩有欠大胆的表示,在芶松看来总有八尺水一寸油的感觉。他当然明白勾韦的用意,正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在利用他转移公众的视线,给人们造成一种和他处对象的错觉。 芶松的分析虽还鞭辟入里,但也未免有些偏颇,此时勾韦的心里确实是很矛盾的。作为女人,早晚都要终身有靠,否则就扛不起人们的舌头根子,因为她早就饱尝了唾沫星子淹死人的磨难。说实话,她的确爱上了芶松的精明干练与善解人意,可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办事员儿,何以能支撑起二人的坚实世界?但她发现其材可塑,会有不可限量的前途。于是便有意电波频送,但又怕吴能心生妒意对芶松构成无形的威胁,不得已也就百般的遮掩,只能私下找芶松诉说衷情。芶松虽半信半疑,但凭自己无能之躯,能有这么一个天生丽质的美人儿哪怕是陪伴一夜,亲手享受一回玉体的滑腻,也是享用终生的幸福,还管他是鬼是妖?再说勾韦说得也句句在理,不容人有半点儿的挑剔,有如政论家的思维逻辑水不透针不进。他们商定,为了共同的未来,以后要如此如此------ 勾韦没有看错,吴能真是那老醋坛里的酸菜,别说芶松,就是勾韦和任何一个男人多说两句,哪怕是为了工作,也会使他妒火中烧,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不便当众发作。每每苟合他都不忘警告几句,勾韦自然是唯唯诺诺,保证以后注意。对此,芶松心里虽不是滋味儿,但耻于自己无能,知道这绿帽子只是早戴晚戴的事。再说勾韦已多次主动要求献身于他,他都假装正经的予以拒绝,才叫勾韦没好气的说他‘好像天底下就你一个人是正人君子。’当然,她还真得以为芶松尚不知她与吴能已做了那苟且之事,也就装模作样的人恭礼真起来。 勾韦凝脂堆香的玉体上,一只手在熟练地滑动,象在仔细检查一件失而复得的宠物。那波浪般蠕动的曲线,如一条春心萌动的蛇,摇荡着两颗不安分的心。 这是什么?那只大手摸向她一再跌价的秘处。 你坏蛋。 告诉我,宝贝。 不认识了?不是你姥姥家的大门吗?勾韦的狡黠有时也叫吴能猝不及防。 吴能望着勾韦得意且不能自制的窃笑挨过瞬间难言的尴尬。他忽然翻身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象一堵墙,使她一时透不过气来。勾韦咿呀的叫着,让局外人很难听清是高兴还是痛苦。她紧紧地搂住吴能,说只有在此刻才承认男人是天。吴能用力的含住她还算成熟的**儿,玩儿命的吮吸。勾韦胡乱的扭动着柔嫩的身子,不时发出醉人的呻吟。她忘情的享受着这世间无与伦比的欢乐,直到他们都酥软如泥。 哎,我和你说件事。恢复了体力的勾韦用力推下身上的吴能。咱俩天天象做贼似的,活得多累?咱得想个万全之策。再说万一让人撞见,你这副厂长就当不成了。 有嘛好法儿吗? 我当你有多大的尿劲,就这两下子呀?勾韦爽性把嘴凑到吴能耳边。我看芶松那小子挺机灵------ 你少跟我提他。吴能像是被扎在了疼处。 你听我说完,我看那小子也想巴结你,你不如就势跟他拉个假近乎,认他做干儿,再堂而皇之地出面把我介绍给他,让人们都知道是你介绍我俩处对象,咱们以后接触多点儿也就不那么扎眼了。 把你给他?我不干。 你是有家室的人,我早晚也得找主儿,这样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别说我还看不上他,就是日后真得跟他结了婚,还不都是为了咱俩的地久天长? 要是被芶松看破怎么办? 别说他看不破,就是真得让他撞见,我看他也是大屁不敢放。别忘了他那命运不全攥在你的手心儿里吗?你不是说老厂长就要调走吗?等他走了你给芶松弄个一官半职的哄哄,那小子准是个吃荤的狗,官迷。这样咱们既可以天长日久,又躲过了许多的闲话,你说呢? 吴能想了想,倒也对,没想到这个小****还真有点儿小心眼儿,便说:行,就这么办。 说话间勾韦又来了兴致,自然又是一阵风雨雷电,直到吴能一败涂地,雄风不存。 勾韦是男人们眼中的一朵花,酸溜溜娇滴滴。匀称的体态赋予她天生的妩媚,特定的环境育养了她审时度势的才华。从她走路时随意摆动的臀部,可以看出她处世的逢惊若素。从她经常捂在屁股上的那只细白的小手儿,可以透出她难以掩饰的轻浮。她有江南人的聪慧和机警,又有北方人的容人大量。一对柳眉凤眼,两片薄俏的朱唇,一颦一笑,足以让男人们神魂颠倒。 哎,准他妈够味儿。咱要能操一下儿得他妈幸福一辈子。 也有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可怜巴巴,嘴象在尿罐子里泡了半年:你们真他妈没出息,够他妈什么味儿?看不见那走路的架势,撇撇拉拉,快让人家玩儿拉胯了。他们气急败坏。 吴能的办公室还算朴素典雅。靠墙角儿的旧式文件厨,漆皮已星星点点的脱落,旁边的一对单人沙发是会客室里更新时换下来的。屋里没有一盆花草,他说最讨厌鲜艳的颜色。已经被磨得发亮的座椅靠背上,一年四季挂着一件已经褪色的劳动布工作服。办公桌上的台历常年都是一月一号,他说喜欢每天都是开始。环视全屋,唯一的一件奢侈品是那张压在玻璃板下他和一位著名女演员的合影彩照,他说那是他出席省里的一个什么会议时照的。 吴能正襟危坐,今天他要面对自己的情敌编排一场游戏。 芶松呀,你很机灵,来科室时间不长却口碑很好。年轻人嘛,你还应加倍的努力。今天我找你没有别的意思,主要就是跟你透个风。厂里准备补充几个年轻的后备干部,科室的中层都已年龄偏大,工作少了些生气,你应该处处留点神,多向他们学习。当然,不能学他们的惰气。我已谈过了几个,都很精干,希望你今后多长点眼力,争取第一个补上去。吴能抬了抬眼皮,顺手端起了眼前的杯子,芶松急忙抄起了暖壶准备------我说眼力不错不,那几个就没有这个眼力劲儿。可惜我那儿子死得早,要不得比你还机灵。嗨!人生无常啊! 芶松见状,噗通跪在了地上。‘如果您不嫌弃,我愿做您的儿子,孝敬服侍您。’其实这都是勾韦事先教的。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咱现在可不兴这一套。喜欢归喜欢,你还有亲爹亲娘,我哪能夺人所爱? 我那爹------芶松刚要脱口而出,却又突然闭住了嘴。 你爹怎么了? 死了。 死了?是叫你这个童子哥儿妨死的吧。 不,不是,他------芶松吞吞吐吐。 别管他怎么死的了,反正是死了不能复活。过日子少了谁也是个蹩脚,既然这样,我就破例给你当个爹。年纪轻轻没个爹叫也委屈了你这张灵快的嘴。咱可说好,当着人可不能叫,免得人家说三道四。要过叫爹的瘾,在家里或没有人的时候------嗨,我这里也没有个家呀。随便叫吧,省得老了老了再丢了魂儿。 芶松出了吴能的办公室不多远,回头就啪地吐了一口唾沫------呸!老狗怂,我是你爹,我是你祖祖辈辈的爹! 哎,回来。吴能从窗口探出头来朝着芶松喊。芶松一个激灵乱了阵脚,心想这下全完了。你倒是走远再骂街呀,怎么-----唉,这回不但要前功尽弃,勾韦还得骂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祸已惹下了,总得自己去搪。哎,我见了他就说是骂那条见了我就呲牙的狗。对,就这么说。 芶松硬着头皮推开了吴能的办公室,眼皮不敢撩的说:厂长,我是骂------ 骂什么,我知道你是在骂狗。这条杂种狗是我弄来的,串子,不通人性,这么长时间了还总是喂不熟。别说你,见了我有时还瞎铛铛呢。一听吴能这话,芶松才放心的抬起头来。 傻瞪着两眼干什么,不认识我呀?你也学那狗喂不熟呀?快坐那儿,我还有件事忘了跟你交代。芶松听话的坐在了吴能的对面,用袖口擦了擦浸着汗珠儿的额头。 瞧你这出息,叫条狗就给吓成这样,要不是我叫你回来,就得成了缺钙的软蛋。哈哈哈-------吴能得意时也口若悬河。你既然是我的儿子了,我就得对你负责。我问你,有对象不? 没有,我才------ 要等多大呀?等你蹿出梃子人家那花儿早就打籽儿了。这么着吧,我给你找一个。 谁呀? 谁呀,说出来让你小子美尿了裤,勾韦。 人家哪能看得上我呀!人家是厂花儿,都说人家是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看我这一堆儿,也就是爸您高看我一眼。除了您,大闺女们还不把我当臭****躲着。芶松故意做作的说。 你别他妈给我拽词儿了,我说行就得行不行也得行。只要你愿意,爸就准能给你弄到手。别人拿你当尿泥,你自个儿也认为是尿泥呀?在人前也得挺起点儿个儿来。平时看你还算是有筋有骨的,怎么一提到这么个女人,你就巴不得扎尿窝子呢?再说,你还真有随我的地方,说不上英俊,可也归不上奇丑,怎么样? 就依爸。 把芶松打发走后,吴能翘起了二郎腿。‘个王八崽子,给你娶媳妇?当一辈子王八去吧!我他妈那好心眼儿还不知在谁家大闺女肚子里放着呢! 故事自自然然地演绎着。很快,勾韦和芶松的关系就已公开。但芶松始终守身如玉,好叫勾韦不能理解。难道这世间真有不吃腥的猫?她想来想去,忽地找到了答案,准是吴能在背地里威胁过他,不许他有过激的行为。如若不然,他就得小孩拉粑粑——挪挪窝儿。这个老东西,想吃独食,也真够歹毒!不行,我不为芶松抱不平,也得为自己抱不平。我这一掐还出水儿的嫩藕,凭什么光让你老树皮干蹭?你当我真稀罕你?你也撒泡尿照照,哪儿配?让你吃鲜的嚼嫩的也就可以了,没想到你还要独占花魁!个老杂种! 趁吴能外出开会,勾韦把芶松叫到了自己屋里,一进门就搂住他的脖子又亲又吻,浑身能动的地方差不多都动了起来。她感觉着芶松愈来愈紧的臂力,凭经验知道芶松的情感指数已近高潮,但她的肚皮上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任何反应。她下意识的用膝盖摸了摸芶松的那个地方,空空如也!呀!难道他------不,看他的胡须,他的体毛,他的喉结儿,他的声音,那一点儿都不能否定他那阳刚之性。那为什么------她用力的撕扯他的腰带------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芶松尽力护拦着。------说实话,你是怎么回事?芶松从勾韦高度充血的脸上读懂了她此时的疯狂,她怒不可遏了。便说:你先松开手,我跟你说。我生在农村,长在乡下,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从小就胆子贼小,所以每当我和你单处时,总有一种羞涩和罪恶感,总觉得这种事应是结婚以后才能办的。别说你摸我,你就是用那种眼神瞅着我,我浑身的肌肉就发紧,好像要缩成一团。我为此也偷偷的问过医生,大夫说这叫‘封建意识综合症’。并说等以后结了婚,身心放松了,自然也就好了。 真的? 谁还骗你! 那我们明天就结婚。 看你说的,说着玩呢?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再说,还没跟吴能打招呼。 要是时间长了,你那病落下了病根儿,可就不好好了。 不至于,这么多年了,还在乎这最后的几天? 那我们赶快准备,最晚下月就办。 行行。芶松应承着。不过,我现在还只是个白丁,你是否跟吴能说说,先给我弄个一官半职的,到时你我都显得光彩些。 勾韦一寻思也是,光着急也吃不成热豆腐。虽然这事吴能主不了,试试也未尝不可。万一老厂长发了慈悲呢,世上的事不都是一碰一碰的。 你就不怕当王八? 芶松的脸上立时着了火。你看你说得那么难听,当不当还不全在你? 舍不了孩子能套得住狼吗?怕当王八能落个官儿当? 那你就看着办吧。反正掉不了边儿也打不了沿儿的。 放你妈屁!勾韦噗哧笑了。你姐姐妹妹那个能掉了边打了沿儿吗?让她们给你换官儿去。 看你又急了,我不是说得这个理吗。你要是能不让他那样就能达到目的不是更好吗。 你这种人即使当了官儿也只能戴绿乌纱。 嘿嘿嘿------芶松知趣儿的假笑着。心想,这绿乌纱要是能戴一辈子我还得敲鞋帮子念佛呢。我要不是少了那二两玩艺儿,不整得你半夜去抱花椒树才怪呢。你还真得以为你和吴能个老混蛋隔三差五的就办回那事我不知道呀?你利用他,他利用你,我就不能利用你呀。这年头儿还不都是这德行,我给你当个挡箭牌,你怎么也得犒劳我四两酒吧?**整天吃着碗里占着锅里的,谁不知当个罐儿里的臭虫不光饿得慌还憋得慌。 芶松的如意算盘因老厂长不同意而告吹。老厂长说这个人不可靠。当初从车间里调出时,是因为缺个写材料的。他当时拉了个满弓,轮到动真格的时候却露了马脚。别说公文从哪门出哪门进他一窍不通,就是字也是用仨忘俩。那时没把他退回车间就够给他面子了,象这种文不知墨武不懂兵的人哪能重用?吴能碰了一鼻子灰,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是看这小子文化虽不高,办事还算机灵,就忘了他爱撒谎的毛病。 芶松看当官没了戏,干脆就先结婚,省得让吴能个老淫棍总独开小灶儿。我芶松虽然没了那东西,但也算是个男儿身,七情六欲比谁也一点儿不少。办不了真事,抠抠摸摸也是享受,免得枉来一世。等勾韦知道了真相,生米也已做成了熟饭,那里还有吴能做补,料她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大,至少短时不会。再说夜长梦多,那小****如见我无官可当,突然变了卦,细皮嫩肉的天鹅到手又飞了,还不叫人后悔个死儿?虽然他手中有偷录的他们俩办事的音带,但不到关键时刻是不能拿出的。因为那样虽是搞臭了他们,自己同时也就完了,那种两败俱伤的事不能莽撞去干。于是他找到了勾韦说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勾韦答应的痛快非常。说即刻就筹备,争取早一天完婚。 还跟吴能说一下不?芶松试探地问。 这你甭管,有我呢。你自管去准备好了。勾韦的爽快出乎芶松是意料。他离开勾韦的住处,掩饰不住兴奋之情,自鸣得意的哼起了小曲儿。哼,女人终究就是女人,她们的算珠儿,哪个不是依着男人们拨弄?任你是武后则天,恣肆一时后不还是去周归了唐吗?上天就是这么设计的,谁能抗命? 其实,芶松的这一套早在勾韦意料之中。她太了解他了,权利、金钱、美女在他的心目中比他的亲娘老子不知要重多少倍。什么他妈封建意识综合症,瞎了你的眼!竟骗到姑奶**上来了。一个吴能就把你吓得没了方寸,还想当官儿,看你们家祖坟上能冒出青烟吗?还不是因为姑奶奶的目的远未达到,暂时借你代替个羊头挂在门上做幌子,就凭你个软胎子,都轮不上闻闻姑奶奶的尿骚味儿!要说原来对你还有点情有独钟的话,都是因为姑奶奶一时正在兴头儿上。任何人都一样,那个时候想的说的可信性几乎为零。不过,我这才算刚过了麦城,身边没有个遮阳避雨的地方也不行。真要一辈子跟你这号人,吃什么?花什么?玩儿什么?别说你也没什么能耐,就是有点儿本事,没个靠山也难有出头之日,还不是躺在姑奶奶身上分点儿奶水喝。和你结婚,只不过是先找个能临时歇脚的王八背。结婚容易,离婚不也就是一句话?那张纸管嘛用?就是张给别人看得窗花儿,随便甩上几滴嗒不就霪成一团泥。 当天晚上,勾韦就将这事通报给了吴能。吴能虽打心眼里一百个不愿意,但经不住勾韦的左说右劝:我和他结婚是为了你,他是你干儿,你到干儿家去还不是理所当然,谁还敢闲言碎语的?以后你虽然不能再吃独食,可至少还有一半是你的,什么时候想办了,还不都是正时正点? 那你可要尽量少让他------ 勾韦看他可怜巴巴,不禁哑然失笑。这世上的男人,怎么都疯上来象只狗,哄顺了又象条虫呢?看那个样子,像个嘛呀,就是个刚拔出来的那个,已难再戳起个儿来。 说实话,一个企业真要是摊上这么一伙人可就惨了,哪有不败家的道理?任新算是倒了八辈儿的邪霉,瞪着俩眼栽在了他们手里,不服气行吗??你想干点儿事业,大平地就愣让你栽跟头。你说他缺德,他却自以为那是能耐。仨一帮俩一伙儿,整天想得就是权、钱、女人。内囊里的小九九儿都定格在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不,好端端的一个厂······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未完待续) 第五章 五 任新是在晓城市政府召开的农机厂厂长竞标会上被带走的。 为了扭转企业的亏损局面,市政府选择了几家亏损严重的厂作为厂长竞标的试点,农机厂便是其中之一。 竞标会那天,吴能铁青着脸坐在前排,他说要看看任新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主持人安排了他第一个发言,但他要求最后一个再说。他明白要想保住这个位子,就必须将各项指标远远超过其他的竞标者。竞标者共三人,任新,吴能,还有厂外的一位。出于礼貌,任新提议让那位厂外的人士先讲,但那人却执意要任新先说。任新拗不过,便第一个登上了台子。 各位领导,各位工友,我任新是土生土长的晓城人,我就总想要活出个晓城人的样儿给外人看看。这农机厂是国家的,也是在座各位的,当然包括我。农机厂就是你我的菜篮子,米袋子,命根子。说句实在话,咱工人就是干活的,就是创造财富的,如今落到了这步天地,究竟是为什么?不用我说大伙也知道,我也没什么豪言壮语,就想实实在在地和大伙儿一块奔个有吃有穿。国家安定点儿,大伙儿也活得舒坦点儿。下面我把我的治厂几步棋跟大伙儿念叨念叨,大家认可,觉得信得过我,你就投我一票。看着不行,你就朝我那名字上吐口唾沫,就当是咱们分别时的吻。 任新边说边做了个飞吻的手势,台下哄然。 第一------ 一辆呼啸而来的警车打断了他的发言。请问哪位是厂领导?车上跳下来的警察问坐在后面的人。 没有领导,这不正选吗。那人毫无表情地说。 谁说没领导?我还没下台呢。吴能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请你过来一下。警察挥了挥手,然后和跑过来的吴能耳语了几句。吴能趁机亮开了嗓门儿:哎,你过来一下,说你呢,任新。 你是叫任新?警察问。 对。任新应诺着。 有人告你流氓**,我奉命对你传唤,请签字吧。 什么?流氓**?我?你们没有搞错吧?我不签字,你们不能冤枉好人。警察哪容他分辩,锃亮的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 望着又呼啸而去的警车,吴能的嘴角微微翘动了一下:还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想整别人,自己先栽进了陷马坑。唉,这人呀,弄块布这么一披,还真叫人琢磨不透内囊里藏着些什么杂碎。他朝台上的主持人喊道:算了吧,台柱子没有了,这戏还唱得个嘛劲呀?等任新回来再开锣吧!嘿嘿嘿----天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嘿嘿嘿------ 晓城地处平原腹地,每年的庄稼秸秆儿除了少部分喂牲畜外,其余大部分因为没办法利用而一烧了之。附近的机场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每逢秋收完毕便浓烟四起,野火冲天。漫山遍野,遮天蔽日。别说飞机没法起落,就连鸟雀也是大难临头,有家难归。对此,环保部门也是无着无法儿。老厂长看准了这个机遇,便组织有关人员上京闯卫,求爷爷告奶奶搞了一套秸秆儿粉碎机的样机,广告一打,上门订货者便蜂拥而至。这一来工人们个个都像怀里抱上了金娃娃,那精神头儿,那干劲儿,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社会上的各方人士哪个不是眼红心痒,有的竟辞去了吃皇粮的差事宁愿来当个脏头油手的工人。那阵子,厂里的小青年儿都成了香菜包儿,找对象可着样的挑。喜得有些古板的老厂长也风趣的说:这些后生们的优生优育不用担心了。 说是老厂长其实并不大,别看他还不到知天命的年纪,却非等闲之辈。经过几年市场上狼多肉少的厮杀,身段苗条了许多,过去的衣裳都一下子多出了好多横向的空间。有人看他宽袍大袖便逗他说提前穿上了龙衣蟒袍。对此,他也并不说什么,微微一笑算是给了你下文儿。私下有人议论说,那叫有修养。敢情,人家有文凭。不象有的人在电视机前打了几天游戏就说自己已经是大学生,有的干脆就是拿钱买,怕钱多了招虫子钻得心疼。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名牌大学生,货真价实。经过这些年的摸爬滚打,学生气早已褪尽,有学问的人说他是一个智慧的载体,派生知识的温床。这可能就是说人家知多识广,会说哇哩哇啦的外国话,会在纸上画圈儿呀杠儿的,据说人家还是机械方面的行家呢。 每逢高兴,俩眼一眯简直就是一首诗。结构严谨,天衣无缝,就象他的工作计划,缜密紧凑。当然,有时也免不了惹一些人说些三纲五常的闲话。谁生来就都懂啊?这大学生自有大学生的灵性,学嘛象嘛。人家也得算是个板级的人物,还真撂得下面子,学学这问问那的。也许是皮肤白的缘故,脸总是红扑扑的温馨可人。有人也当众奚落他怕老婆,但他却心安理得,最多是不无狡黠的一笑了之。也别说,怕老婆还不是当今男人们的时尚,尤其是他们这些人,整天忙里忙外,没黑没白的,成吨的担子扔给了老婆,那家里自然是少了些温存,老婆唠叨几句也是在所难免。而他们又能说些什么呢?还不就是豁上这张脸,让人家屋里屋外的数落一顿出出气。一出门还是依然故我,我行我素,你说是为了谁呢?常言说得好,好男不跟女斗,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这软磨硬抗也就成了惧内者们的灵丹妙药。女人终归是女人,你说怪也不怪,就这样,每天还都是喷香的牛奶,味美的佳肴,温暖的被窝儿。理解万岁! 一家人过日子,七嘴八舌就这么一个主心骨儿,说好说坏也是铿铿锵锵,掷地有声。搭台唱戏,哪个不愿让人叫个好,捧捧场?台上台下,还不就是个你针我线的穿穿连连。常开个碰头会,说说天,侃侃地,阳关道之长独木桥之短的争争论论。大事向工人们讨个定心丸,再借点神风找个地利,日子就这么红红火火地过来了。叫谁说这年头能混个不愁吃不缺穿的也就不错了。可人家不,说还要盖这楼那厦的,还要开发新产品,还要搞什么竞争。说不能只求生存,还要创省优、部优、国优、地球优。咱作为草民,有些事可能不甚了了,可这多挣钱就能多发钱的实在事,谁都能看得见,摸得着。 路,总是弯弯扭扭,磕磕绊绊,人家就点灯熬夜的摸着走。也是心有灵犀,引着这几百盏小灯,星星火把的,也闹得个晓城家喻户晓。有人说农机厂就是晓城的晴雨表,这话或许有点儿过分,但厂里的风吹草动不消一个时辰就满城风雨却是事实。农机厂开不开支了,农机厂要饭了,这话好说却叫人不好接受。国家将这么大的个家业交给了你,不讲责任心也得讲个良心。前几年还真是有那么一阵子碗盆叮当响,掉在地上噗噗地没点儿硬朗的回声。稳住阵脚是上嘴唇下嘴唇闹着玩吗?那会儿,他嘴角儿确实少了些笑意,但眼却格外的空灵。腿脚轻便这回派上了用场,领着一帮人东跑西颠,硬是把这婆婆妈妈的日子扛了过来。有多大的分量咱估不透,他会不会气功咱也没问过,反正一口气又跑到了柳暗花明。 黄土里生,黄土里长,土气又朴实。在他眼里人们都比他高明,身微言不轻。随便谁提上个三条四点儿,他还真得认真一阵子。叫上几个人研究研究,说是问鼎于民。领导一班人协调默契,叫谁也说不出个三长两短。总觉得精诚如金石,其声也铿,其行也锵。人们估摸也就是象大夫似的,那么弯腰,那么直腰,那么喊。 用不着再说些漂亮话,平生第一次当厂长,论业绩算不上是轰轰烈烈,辉煌耀眼,不足也不是没有。对了,任新曾经写过一首题为《公仆》的小诗,或许能告诉你个端倪。 一大早 /就又赛跑去了/ 值班的表 漫不经心地滴答在班前一点钟/ 借助山头的超越/ 飞过了道道深沟 /跋涉在冲积平原上 /咸涩的雨冲决了眉毛/ 直泻嘴角 /夯实了脚下那片绿地 /绕渚的沙流/ 扑打着天狗挂起的饼的诱惑 /启明星挽起银河 /流向光明 由于老厂长业绩突出,一纸调令当了局长。吴能没费什么周折就接了任。虽然一开始前边还加了个‘代’字,但没过多久代字便去了。 自从吴能接任后,也来了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觉得不如此就没有派儿。一是大规模的内退,二是取消所有的技师待遇,三是撤掉工会主席。 大规模的内退,使大批的技术人员和生产骨干白白流失。任新心急火燎地找到吴能,说此举不可。吴能暴跳如雷。说:奶黄没掉懂得个嘛?要这些人干什么?还不是磨洋工,工资不少挣却干不出活儿来。再说厂里现在是定型产品,又不是什么高精尖,销路也很好,用不着这么多的技术人员。这些人既没有活力,又不出活儿,还不如让他们回家坐着,倒省了百分之二十的费用,这也叫减员增效。工人们的技术水平都差不多,席底下席上头,有几个出类拔萃的人?用不着把块黑铁蛋刻成朵花儿,什么技师不技师的,白多花那部分钱。工人就是干活的,流水作业一撇子,你说谁技术高谁技术低?嘛叫同工同酬?干一样的活儿不拿一样的钱,还不叫工人们反下大天来!老厂长是为了咱厂立下了汗马功劳,哪个也不能抹杀,但那也是集体领导,大伙儿的智慧,都归于哪个人也不尽公平。这些技术人员就是让老厂长宠坏了,整天这工那师的,有多大的能水儿?不就是趴在桌子上整天勾子圈子的,你还赚了个小白脸呢。干嘛吆喝嘛,你那叫本职工作。再说这个工会,我就纳闷了,你是站在什么立场上为谁说话?工会主席是个嘛官儿?我叫你当你就当,,不叫你当你就百嘛不是。领导的意图跟工人们解释是可以的,他可好,倒过来了!一天起来谁怎么反映,谁怎么说,谁又怎么不同意,谁是当家人呀?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没他倒好,有了他更添乱。 厂长,你冷静些,你私自撤工会主席是违法的呀。任新说。 这下吴能更来了火气。违什么法?你说得是先得征得职代会同意是不?不就是举个手吗?那种过场我走多了。几百号人谁知谁的底细?还不是主持人煞有介事的说说,那还有个大前提,就是厂子的头儿得愿意让你当,提你的名,你才会有这个荣幸。我这里不提你的名,大海里捞针也不会捞到你。就是赶上你临时走运,捞上来还得再放回去研究研究。还没听说哪个单位为了撤个工会主席那里的头儿就蹲了大狱。如果上头真来过问,顶多说是应急措施,不也就万事大吉?你呀,回去好好干你的活儿比嘛都强。把你那个车间弄得顺头顺绺儿的,你就是个好样的。别整天好像就你能,心不够你操的,神不够你费的,得先知道自己是四两还是半斤那才叫自知之明。真要是把你放在我这个位置上,你坠得起来那边的砣吗?快回去吧,往后不许再跟我提这些瞎磨嘴皮子的事。你有闲空儿,我耽误不起这个时间!怎么还不走呀,非把我惹烦了骂你才走?任新还想再说些什么,‘你不走我走。’吴能拾起屁股走了。 凡事都挤个凑巧,他一出门就被早已等在那里的工人们围了起来。说是要问问他为什么撤工会主席?这一来吴能真得来了火儿:你们想干嘛?这是我的职责,我的权力!那个谁------吴能伸长了脖子环视着。任新知道是在找他,便挤到了吴能跟前。 你小子还真够能的,张口一个违章,闭口一个违法,你这是干什么? 厂长,这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你这是搞秘密串联,煽动群众围攻领导,破坏生产,这才叫真正的违法!不得了,反了,你要反了!吴能嚎叫着,任凭任新如何解释,吴能就是认定了系任新所为。 说实话,别管这事对与不对,任新确实事先不知一点儿。任新觉得有问题可以问,也可以说,这样搞的确是影响了生产。便规劝大家先回去上班,有事可以先派个代表慢慢说。任新的几句话还真起了作用,只剩下了几个车间的工会组长。 任新,我撤了你!吴能叫着。 吴能这次说话还真算了数儿,马上吩咐勾韦打印文件下发各车间科室,撤掉任新的车间主任职务。并在文件中亲自起草历数任新的几大罪状:一聚众闹事。二围攻领导。三破坏生产。老书记见有些言过其实,便说:厂长,这事是不是先开个班子会说说呀?就算是形式,最好也走走,要不那文件后面的落款怎么写呀?总不能写你自己的名字吧?吴能听了觉得也是,再无知这点儿常识还应该是有的,不经班子随便撤换干部不符合程序。便说:也好,请你马上召集好了。 会议的结果很出乎吴能的意料,关于任新的撤职专项议题竟没有得到通过。有几位老同志仗义执言,说厂长刚才是在气头儿上,听知情人说这事确实冤枉了任新。有人暗里串联是真,但还不知到底是谁,这事不能莽撞行事。再说任新工作一向很扎实,车间的工作总是个领头羊,为这点事这么大动干戈也不值得。撤工会主席的事的确要有个程序问题,凡事占在理上,就不怕别人推敲。吴能见大家都为任新开脱,也觉得这事可能是个巧合,便也没象撤工会主席似的不顾大家反对而一意孤行。为了给自己挽回点面子,他最后还是说:我尊重大家的意见,我保留。这次不处理,也是早晚的事。象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总是出事的苗子。至于其他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谁也不许再提,天塌下来有我呢,就是坐法院也先轮不着你们。 大家知道他是指撤工会主席的事,现在是厂长负责制,他就要那样办,谁能奈何得了呢?就连这次任新的事,要不是他觉得一时还没能找到顶替任新的人选,也是一样。 没过多久,中层就来了个大换血,吴能别出心裁的学着联合国的样子给了芶松一顶财务总干事长的绿纱,勾韦则荣任政务总监事长。真可谓一人得势,鸡犬升天。人们虽议论纷纷,但大多是敢怒不敢言。 没等芶松操持,吴能便拿了张婚检证明主动找到他,说:准备准备吧,选个好日子给你们把事办了。 芶松大喜过望,权、钱、美女三丰收的美事竟从天降。因为他和勾韦都曾是从任新的车间调出,一来是表示一下虚伪的客气,更重要的是要显示他们实际已是任新的上级。‘主任,请赏光,给选个良辰吉日吧。’他们知道任新有这本事。 你们还信这一套? 大喜事嘛,总得要图个吉利。 好吧,把你们的生日时辰告诉我。 还用那个呀?那我得回家问问我妈去。勾韦娇声嗲气。 那就等你们拿来再说吧。任新边说边转身走了。 婚姻大事,哪个不愿办得漂漂亮亮,红红火火。勾韦和芶松的事还没有定好日子,吴能便为他们张罗起来,就象他自己结婚一样。房子用得虽是他的那套旧房子,但里面的装修却大做了文章。客厅两边的隔断打开,以‘藏’字式红木古董架取代,各种稀奇古怪的瓶碗填满了两面墙。重新吊顶装修的灯池,中心是一盏豪华的万福水晶宫灯,四角嵌有能自动调光的彩泡儿。大红的真皮沙发摆成半圆,古色古香的条案式茶几上,景德镇透花茶具玲珑剔透,茶在其中如游龙戏凤清晰可见。另有正宗的宜兴紫砂茶具似是为吴能所备,红绿相间的石榴瓶中鲜花香气扑人。对面的保力达高级音响紧靠着胡笳牌家庭影院略嫌拥挤,暖心暖肺又暖脚的猫叫牌大红地毯与银灰色壁布的素雅相映成趣。墙上挂有瘦子等人送贺的一幅钩弋夫人牧犬游春图,钩弋夫人粉颈流浸,桃腮飞艳。小黑犬朱舌滴露,铅韵勃发。两边有对联为衬。 上联:钩夫人醉饮花露水 下联:小黑犬值事二八春。 再看卧室,日本大力丸株式会社生产的仿古铜质卧具。两边配挂历式壁灯,与墙体同宽的落地窗帘隔开了内外的天地。 至于婚礼,吴能却反常的要求简单办办就算了,说办大了影响不好。芶松听了象是打翻了五味瓶,心想,是我结婚还是他妈你结婚?管得也忒宽了点儿。不过对于他这种有奶便是娘的人来说,也只能是想想而已,真能挣得个优先权也就不错了。 任新为他们选定的日子是个和日,他写了个纸条儿让瘦子送去,瘦子满脸的不高兴:人家娶媳妇,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什么和日不和日,跟谁和还不一定呢。 少说怪话,叫你送去你就送去。任新命令似的。 好,我去,看来你也爱闻这顶风臭八里的骚味儿。 其实,任新何曾愿意在他们身上费什么心思,可撅着尾巴硬生对谁,对工作都不会有什么好处。再说这也算不上是原则大事,信口拈来也就了了双方的心病,伤不着骨也动不着筋。不过任新也做了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小手脚。按照规矩,勾韦和芶松命宫一水一火互为相克,选在任何一日也非吉利。但他记得吴能原来说过他是水命,便选了‘壬子’这个二水比和之日,也没管黄道还是**。若按迷信的天命说,二水制火,芶松日后可就成了水中之烛,其运象可想而知。 弄了些烟茶糖果往办公桌上一扔,瘦子代表哥们送了副对联。 上联:芶元帅单枪匹马闯入敌阵挺枪刺 下联:勾公主急中生智挥舞双刀猛夹击 横批:勾芶萦萦 伴着坏小子们的哄闹声,就算是举行了仪式。洞房之夜,吴能说既然是一家了也就不再避嫌,你们住这屋,我就住那屋。芶松知道这老小子是好吃的菜难撂下筷儿,吃不到鱼也得守着盘子闻腥。还是勾韦话接得快,‘现在我可是成了你的儿媳妇,这在家里就得叫你爹。你住在这里不是不可,我们也高兴。可话又说回来,你一个老光棍子,自己又有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四室一厅,非在这小房子里生挤,你又不老不小,有些话传出去好说可不好听。你又是一厂之长,我们这干亲关系还是避避嫌好。要是让人说出个这那,咱在单位上都不好做人是不。勾韦边说边朝吴能偷偷地挤眉弄眼。 芶松假装没看见,心想,’个****,今儿就叫你哭到天亮! 吴能瞅了瞅毫无表情的芶松,没有再说什么,很不情愿地推门走了。 勾韦催着芶松洗漱完,又要他快去净身。 身早就净了。 是让你冲冲身上的臭汗,要不就别想上床。 芶松不得已,拧开了水龙头儿应付了几下了事。待他回到屋里,立时惊得他目瞪口呆。一丝不挂的勾韦躺在床上,有如一条皎洁透质的月光石,晕光醉人。具有神奇号召力的两座乳峰,伴着魔幻般的起伏不时增加着海拔,很难想象裁缝们要绞尽多少脑汁才能从不同的角度去迎合这每一条优美的曲线。简直让芶松不敢相信,甚至在一刹那他曾怀疑那道白光或是一个幽灵,在这已然熄灭了所有灯光的卧室里。恍惚间,白光在芶松眼前一闪,他被一把拽到了床上:真没见过世上还有你这种傻男人。 他们迅速地绞到了一起。此时此刻,世界上绝不会有哪位圣贤能记起词典里还会有羞涩和无耻两个词汇。此时的勾韦真想用自己的身体将芶松整个的包裹,她要把他吞到肚子里慢慢地品刍一个处男迷人的滋味儿。她愿意承受来自芶松的每一次激烈甚至疯狂的撞击,她愿意用这种鲁莽来惩罚自己。她认为芶松是她接触过的男人之中最痴情的一个,而自己却无时无刻不是在玩弄他的感情。她多么想让芶松用那种排山倒海的方式将自己埋葬,她宁愿在泰山的重压下销魄飞魂。她觉得自己现在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那个被权力和物欲扭曲的自我已轰然死去。但她感到芶松作为一个初试锋芒的男人太过于清纯和单调,如此的亲昵和爱抚都不能进入状态。她虽然也听说过有的男人在新婚之夜竟傻得找不着北,但她认为凭着芶松的机灵绝不会是那种人。若真是那样,她也应有所表示而使自己尽到一个领航员的责任。芶松只是在呼呼地喘着粗气,尽情地享受着勾韦每一寸皮肤所传导的电波。忽然,他的双腿如一对蟹钳将勾韦夹紧,几乎同时,勾韦似乎也从芶松近乎呆滞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体波的共振——下体受到一线液体的有节奏的冲击。凭感觉,勾韦知道芶松做了一件男人们不应做的傻事,她为芶松和自己惋惜。等芶松解除了临战的信号,她便及时地用女人特有的柔情去抚慰那颗幸福而略显疲惫的心灵。在纸巾所到之处,勾韦的心中平添了几分紧张和不解。那个本该是男人骄傲的所在,怎么能只是一个不大的凸起?她倏地推开芶松坐了起来——其实这一切早已在芶松愧疚的目光中有所流露,只是她没有注意到,也绝不会注意到。 面对芶松无言的泪水,勾韦表现出了有悖常理的大度与宽容,她觉得这是上苍对自己的惩罚。她非常理解芶松的苦衷,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偏偏少了那个威风八面的武器,这已是芶松天大的悲哀。她想起了瘦子送来的那副对联,虽是笑话儿,倒也说得贴切。这位芶元帅就偏偏没有这能够挺起的枪,还刺得何来?真是天大的讽刺。那横批是什么来着?噢,想起来了,勾芶萦萦,我俩果真能够长久的缠绕在一起?鬼才相信!野食哪有吃一辈子的?那都是些青黄不接时的救急之物。过些年人老珠黄,自己就得无可奈何地归为另类。那个吴能能靠得住?自己这点儿拿人的资本时过境迁以后该怎么办呢?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用回忆时时的安慰自己。她回想着芶松在自己滑腻的身上难以定位的丑态,那家伙在努力地矫正着自己,以使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不至落在空位。 勾韦也算是个很实际的女人,既然这样了,就先凑合吧,好在有吴能做补。就一个玩儿感情,一个玩儿肉体,老天爷给他们分得工谁能抗拒?以后的事谁知会怎么样,走着看吧。这样也好,芶松心中有愧,说人自然嘴短。让他给别人扛着杆大旗,他自己不嫌累,谁还能说什么吗?她和芶松约定好,这事不和任何人说,包括吴能,两人要守口如瓶。这样她便可名正言顺地再找个年轻力壮的面首。 勾韦早就烦腻了吴能那根老干葱,迫于权势,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才不得不让那个老东西过足了青春瘾。如今有了在人前腆脸说话的身份,还继续让他独吃独吞的就太委屈了自己。吴能就是怪罪她也不怕,因为她手上有吴能信誓旦旦的亲笔字据。万一翻脸,就拼他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落个囫囵尸首。说心里话,当初找芶松就是想在门口挂个羊头,后来主动委身于他是想宽解青春的饥渴。没想到这芶松真的是个天生的羊头,看来他要真想一辈子做这么个羊头也是他祖上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得修来。 勾芶萦萦。她反复玩味着,咀嚼着。多熟悉的一个词呀,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她问吴能,吴能也说似曾听说过,但不知所以。吴能要勾韦不要多想,人家都是一番好意,喜庆日子开个玩笑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硬要在这几个字上做什么文章也显得不好。 你给我找本词典。勾韦说。 词典找来了,打开一看,还真是有这么一个谐音的成语:狗苟蝇营。一瞅注解,下巴立时拴上了个百磅的秤砣。 这哪里是开什么玩笑?分明是在骂我们!她立马儿火撞三焦。 吴能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事儿人家也不一定就是恶意,单从字面上讲还是讲得通的,我看这事儿就不要跟芶松说了,免得----- 没等吴能说完,芶松一脚踏了进来,看到勾韦不高兴的样子,便大声问:出了什么事?勾韦哭丧着脸把词典往他面前一扔。你自己看吧。别看芶松当王八甘心情愿,为这点儿小事儿却气盛起来。奶奶的,我找他们去! 吴能急忙拦住。傻小子,你能找来什么?凭你那点儿文化水儿能说过人家?本来从字面上讲就是玩笑话,中国字同音的多了,都那么硬拉硬靠,牵强附会的,还有好话吗?事就是闹大了,恐怕也不会有人给你评理,真他妈小肚鸡肠。别管是真是假,这事就到此为止,来日方长嘛。 勾韦听吴能说得还算在理,便附和着说:干爹说得也对,若为这点儿小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到头来落个话把儿,还是咱自己难堪。先把它放好,总得找个机会说说清楚。 这事儿虽暂时没有声张,芶松心里总别着个劲儿。依他的体性,要给别人发阴使坏还能找不着当口儿?他哪里受得了这顶着屎盆子游街的难堪?凭自己的身份,让人耍笑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不是窝囊到了家?他认定这事是任新所为,因为别人不会有这脓水儿。他觉得是任新见他和勾韦都掌了实权心中不忿。骂我们是苍蝇是狗,我倒要看看你往后是怎么个活法儿! 他忽然又想起墙上挂的那副对联,说不定那里面也有文章。‘钩夫人醉饮花露水,小黑犬值事二八春。’他费了好一番脑筋,突然茅塞顿开,这不是‘勾夫人最淫花漏水,小黑犬只舐二八春’的谐音吗?‘小黑犬’?还不就是影射我这‘芶’,而狗正是二八月走秧子的。‘舐’是用舌舔的意思,真他妈想得出来。还有那个横批‘勾芶’,拆开来不就是‘勾草勾’吗?可恶,实在是可恶!想到此,他一把将那副钩弋夫人牧犬游春图拽了下来,撕了个粉碎。 芶松没有猜错,这事确实与任新有关,说瘦子没这才性倒也是实情。起初瘦子还真是想叫任新琢磨个词儿奚落他们一番,但他知道凭任新的为人绝不会答应,还可能被他一顿臭骂。便暗里怂恿缑佀,料想这起哄看热闹的事准对缑佀的心思,果然缑佀一口应承。也不知他在哪里找了这么个怪才,恰到好处地做了一件嫁祸于人的缺德事。看着芶松总无事生非地找任新寻衅滋事,真叫缑佀过足了偷着乐的瘾。 缑佀原名芶佀,和芶松还是本家。由于在社会上总也混不出个气候儿,就怨芶字草勾勾草的太低级俗气,花钱让算卦的选了个和侯爵丝连缕牵的缑字做了自己的姓,硬往缑姓宗脉里挤。据说他们的祖上都是从外地移民而来,又因为是沿芶河顺流而下,为了纪念也为了两兄弟分居两个地方便于联系,就以河名为姓,繁衍成了两个不小的村落。芶松虽年轻缑佀一岁,却长缑佀两辈儿,算是位旁支的爷爷。按照乡俗,缑佀虽年长,但在芶松面前必须规规矩矩,不得造次。缑佀生性油滑,尤其到了如今,金钱和权力角逐得厉害,也就淡漠了许多陈旧的章法,但那种同宗同源的血脉终究还是有所约束。一家子,用不着刻意的去找什么机缘,闲来无事,缑佀赤手空拳的径直撞开了芶松的家门。这种莽撞的来客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而且进门就找吃找喝,弄得个小奶奶摸不着了头脑,却又气不得火不得。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大孙子就住在眼前,如今认奶奶来了,自家的孙子怎能惜外?常说打人不打脸,但芶松仗着辈分的优势还是单刀直入的假戏真做:你小子这么长时间眼皮没掸过我这个爷爷,今儿这是做梦撒癔症吧?其实我早就听说你是缑运来的儿子,你在那里整天装他妈洋蒜,我何必去找你攀什么本家,就当你是数典忘祖的忤逆,再说你也不缺爷爷叫。 骂够了吧?爷。以前我是真得不知道,要不我会这么长时间在人家面前低三下四的呀? 放你妈屁,因为我那时还是个跑龙套的。 得得得,俺不言语了行不?你骂吧,反正也骂不掉一丝一毫的肉。缑佀索性往沙发上一躺,摆出了个滚刀肉的架势。 骂归骂,终究是到了自家,烟茶还是断不可少的。都说话多了伤人,但话多了有时也能养人。缑佀的花言巧语,还真哄得芶松两口子合不上了嘴。 有好酒不?缑佀理直气壮。 **不给我送,我会下呀?芶松觑起本不大的耗子眼不无得意。 你没处去整?骗谁呢?缑佀边说边拉开酒柜。嗬!这么多好酒,咱连见都没见过,就来这瓶儿吧。缑佀伸手抄起了一瓶剑南春。 **倒舍得,喝汾酒。 缑佀哪容分说,早已拧开了瓶盖凑到了鼻子上。嗯,好香啊!奶奶,给弄个菜儿------ 说起这位芶松奶奶,和芶松原本也是一家,只是两人心照不宣。也是勾韦盼子心切的祖上无德,与自己的亲闺女乱伦生了个男孩儿,一家人虽讳莫如深,但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事情败露后,觉得无脸见人,便趁夜黑人静举家迁走,跑到了离家很远的任村,一方情愿的随了任性,但暗里还是不忘嫡传自己原本姓芶。 任村的百姓代代良善传家,没有一个欺生排外的,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安详。到了勾韦她父亲这一辈儿,家境好了些,在村上也形成了个门户,她父亲便提出要认祖归宗,就又搬了回去恢复了芶姓。可能芶姓在当地是个旺族,说他们无谱牒为证,其实就是嫌他们丢人现眼,硬是不认这个旁支别系。她父亲一气之下将芶字上的草字头儿去掉姓了勾,求个字异音同也就罢了,全不管人家勾姓正宗激烈的反对和排斥。 也是晓城名副其实的小,盖帘大的地方,蛤蟆撒泡尿就半城见水。如今的地盘儿虽已扩大了许多,也成了周围几个县的政治文化中心,但比起全国同类的城市还是小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几年来,周围几个县上学的,招工的,都集中涌到了这个小城,所以在同一个单位就有好多同乡、同村的,更何况芶松和勾韦并不是同村。 缑佀以前也有耳闻,用他自己的话说,原来不与他们相攀,是嫌丢人不起。现在人家当了权,就得硬着头皮上赶着去叫人家奶奶。私下里他就叫她大孙女,因为按辈分她又晚了缑佀两辈儿。 凡事开头难,有了第一趟,就不愁第二趟。缑佀自那天以后,就像个闻惯了腥味儿的猫,有事没事就往芶松家钻,且屁股贼沉。芶松并没有多想,因为就缑佀那德行,自己模样虽也难摆桌面儿,但比起缑佀还算是俊男。他知道缑佀主动跟自己套近乎是另有所图。其实,勾韦对缑佀的第一次造访也大为反感,她觉得缑佀这副尊容有损自己的体面。后来缑佀来得趟数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再加缑佀鬼心眼儿贼多,净说些对她心思的大五荤,缑佀要是几天不来,她心里还真象回事似的。 对于缑佀的常来常往,芶松也似乎麻木了,因为他那时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官位上。别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芶松还真得把别人的乌纱成功地戴到了自己的头上,尽管那乌纱在他的头上变了颜色。 自从吴能当了厂长,生性刚直的财务科支科长就时不时的被叫去不明不白地训斥一顿。支科长见他净说些不着边际的外行话,就寻思有人在暗地里搞他的鬼。果不其然,没有多久他便被通知免去科长职务,去车间当了一名统计员,同时任命对财务一窍不通的芶松为财务科长。他找到吴能又是吵又是闹,吴能不容分说,一口咬定是工作需要,还说如再闹就让他下岗。在众人的极力劝说下,他也只得认了。 有人说是勾韦用大腿为芶松换来的荣耀,但谁也没抓住人家什么把柄。话又说回来,你就是抓住、撞见又能怎么样呢?说不定还会因此而大倒其霉,让你名正言顺的下岗,你还屁辙没有。当然,最明白就里的莫过于缑佀。 芶松自从握了重权,自然是风光八面。鼓起的腰包儿,漂亮的老婆,虽然自己没有能力实质的享用,但看着也痛快。聪明的勾韦哪能不知他的心思,整天甜哥蜜姐的,哄得他滴溜儿乱转。芶松也知趣的三天两头夜不归宿,名义是工作忙,其实是给勾韦腾个解渴的时间。勾韦也算领情,主动将缑佀搂到了怀里。虽说丑了点儿,但血气方刚,也能找个心理的平衡。至于吴能,干芯干皮的,逗他早早地倒完了那点儿**儿,敷衍一下也就算了,谁让人家有权呢? 勾韦偶尔也会想一想不识相的任新,那种喜忧参半的心情是个什么滋味儿?她说是任新身边那个瘦高参成全了他同时也害了他。(未完待续) 第六章 六 风风火火地瘦子举着一张晚报风风火火地喊:大哥,看,这是什么,大闺女撞到你怀里来了。 任新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首征婚诗: 晓城风月抚簪鬟,雅趣文心育美缘。 握笔思描交喙鸟,抽针待绣并蒂莲。 身节敢比明天月,心净堪称润地泉。 少小熟读唐宋句,鸳鸯选在地天间。 任新反复吟诵,实觉此女才情可敬,又与自己爱好相通,便萌生和韵答诗的念头儿。动笔之际,忽又想起前几天前电视中有学者理论男女之事,说世间本无完人。所谓完人,多是情痴使然。人如齿轮,凹凸不平,有优点也有缺点,关键是正确认识和对待。男女两人世界,应是一个封闭的互补世界。这种互补,应该是全面的。既包括性格、爱好、学识,甚至还要包括体质。只有如此,才能达到和谐与平衡。两个齿轮才能严密地咬合,平稳地运转。任新虽对此理并不全信,但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顺其自然的去吧,人生一世,一生一死转眼之间。在不妨碍别人的情况下,尽量为自己寻找或创造一些欢乐,也是对自己人生的负责。和答一首,即使婚不能成,友还是可以交的。沉思良久,便步原韵和诗一首云: 青山绿水地天间,宋句唐诗伴我眠。 过喜狂蛇迎姹女,沉思醉虎会娇仙。 胸怀炙就金石碎,正气冲得邪恶翻。 爱赋行吟酸苦路,托钵共枕到堂前。 草草写完,任新也没再做字斟句酌,便匆匆送到了报社,一位年轻的女编辑接待了他。那双还很孩子气的眼睛大大的,透着逼人的灵气,合体的衣着文雅严谨。待任新坐定,姑娘递过来一杯水。 毛巾在你身后面,擦擦汗吧。铜铃似的声音如回响在旷野般清纯。你也爱好旧体诗? 马马虎虎,爷爷爸爸两辈都是教书先生,从小耳濡目染,也算是近水楼台。有时就学着大人们胡编乱写上几句顺口溜儿,也不知归个什么格儿什么韵。大人们只是说有点儿味儿,我便有些不知所以了。 你还很谦虚。 不,不是谦虚。我从小生在农村,长在乡下,属于乡野村夫那种孤陋寡闻。在你们这些大编辑面前,哪敢班门弄斧呀。 咯咯咯------大编辑-----呵呵呵------你看我象大编辑吗?女编辑俏皮的笑了起来。这样吧,请你把姓名、地址、联系电话留下,我给你转达,你就先回去听信儿。 麻烦你了,谢谢,谢谢。任新平生哪里去过这文人堆堆儿的地方,尤其是第一次面对这样一位才貌出众的女编辑。再多待会儿,话就得说得驴唇不对了马嘴。还是善解人意的女编辑看出了任新的不自然,才及时地放了他一马。 回来后,任新一连几天心神不定,那种茶饭不思的感觉,好像在所有的词典里也难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能够形容。是盼望回音?还是因为那个女编辑?就连任新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有时也很后悔,本来是无意间的凑凑热闹,却给自己凑了一肚子扯不断理还乱的心思。这可能就是一些女人常挂在嘴上的那句‘天底下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人’的有力佐证。他每天迫不及待地翻遍报纸的每一版,有时也神经质的盯着电话机愣神儿,甚至走路的神态也有欠平稳,大平道上就深一脚浅一脚的象脚底下安了弹簧。 任新的突然反常,怎能逃过瘦子的眼睛。大哥,这几天你准是中了什么魔法,怎么整天恍恍惚惚的? 中了魔法?要真是中了魔法倒好了。整天腾云驾雾,不花钱就过足了大烟瘾。任新竭力保持着镇定。 跟我来这套?怎么今儿又小瞧兄弟了?我不是吹牛,准是哪个没尝过男人味儿的女鬼迷住了你,不然你不会这样,才几天的工夫就变了个人儿!说给兄弟听听,让俺也施展施展阴曹地府捉鬼的本事。 别胡闹了,这两天是有点儿感冒。 骗谁呢?感冒能引发神经病? 好好,兄弟,我算服了你行不?等哪天需要捉鬼的时候我一准去请你,你就快饶了我吧。任新几乎是在哀求。 好容易又盼来了报纸。任新急忙打开了文化版,一篇题为《从任新答诗之乏味谈起》的文章差点儿没让他背过气去。 文章说:纵观全诗,章法还算可以,内涵却显得空泛。看其遣词,知其性格无常。观其用字,如见不羁之态。立意空洞虚张声势,对句牵强诗味浅薄。喜过则悲迎何姹女?虎醉如泥怎会娇仙?金石之坚心火何以能炙?邪恶之险正气难以能冲。酸苦乃吟者之福,何劳尔诫?直言共枕有失文雅,实有低贱之嫌。 文章的后面附上了任新的那首答诗,之后又缀有一首小诗云: 天下一人乃是真,歉收歌者可可心。 竹林掩处寻禅寺,女子水边自爱春。 任新仔细玩味,,眼前好像忽地幻成一动人场景:有青年向少女求婚,被姑娘当即拒绝。但姑娘后来很是后悔,便到处寻找那青年。可是那青年一气之下出家当了和尚,姑娘无奈地住在了禅寺旁的水塘边,独守春闺,耐心地期盼着自己心爱的人。 任新想,这是不是对我说得呢?不对,哪能骂了我半天又哄我呢?一面还没见着也没那份感情。再说咱压根儿也没当过和尚,这辈子也不会去当和尚。任新想着想着竟不自觉地出了声。 你没当过和尚?这是什么?瘦子冷不丁的一把掏向任新的下处,着实吓了任新一个激灵。拿过来我看看,你又拿着张破报纸瞎琢磨嘛呢? 你看这几句说得是什么意思。 想考我?又是那个春心荡漾的丫头写得是不?瘦子反过来调过去的嘟唸。哎,大哥,我要是看出了门道来,万一那大闺女看上了我,我可当仁不让。 你小子还有别的词儿不? 哎,有了,这是个四字谜。大哥,你看这第一句是个‘大’字,第二句是个‘哥’字,第三句是个‘等’字,第四句是个‘好’字。合起来是‘大哥等好’,好不要脸的丫头,还勾嘴儿呢。就等好儿吧。哈哈哈------哎,是叫你等好呀,还是叫我等好呀?瘦子来了精神。 任新一把将报纸抢了过来,仔细一品,还真是那么回事。哪里是等好,是叫我好等呀!谜面是她等我,谜底又让我等她,这姑娘真是乖巧极了。任新反过来再仔细咀嚼上面的批评之语,原来都是些鸡蛋里挑骨头的斗嘴之词,姑娘是在用古人激之于怒而察其智的方法投石问路呢。 任新高兴之余,提笔也做了一首字谜诗,即刻送到了报社,。女编辑见那小诗云: 天下一人忽不见,拾得宝贝一脚弯。 双人牵手街前立,马口何时跑在前。 女编辑看罢,眉黛微扬,莞尔一笑说:你也忒性急了点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这四句诗是四个字:一见行吗? 对对,我这两下子,在你们这些文笔逋峭的学者面前,还不就是个雕虫小技。麻烦你给转达,我走了。 任新刚要转身,‘你先别走。’女编辑粉面酡红,‘人家姑娘早就猜到你会如此,已写好了一首诗放在了我这儿,你拿回去看吧。’女编辑边说边拉开了抽屉。任新想,这姑娘还真是有料事如神的本事,若日后真有此缘分,我不成了她手中的玩偶?他急忙双手接过,似有几分虔诚,身高也立马儿矮了几寸。唉,这些可笑的男人! 任新刚要打开细瞧,女编辑阻止了他。 拿回去再慢慢看吧,我这里还有事就不陪你了。女人们的逐客令有时还真叫男人们跌份。 刚出报社门,任新便迫不及待地倚在门边急急地展开了那张纸,上面又是一首小诗: 姐妹七人住草房,此房本是金钱箱。 守株待兔非指你,高下无口一丁藏。日月-------- 姑娘这嬉笑怒骂的工夫还真叫绝,骂了你还说不指你,指谁呀?你等别人给我写这个干嘛?一来一往地跟我玩儿起了字谜,是你考我呀还是我考你呀?------不对,这守株待兔还真得不是指我,是一个字儿。第一句‘姐妹七人住草房’是‘花’字。第二句‘此房本是金钱箱’是‘园’字。第四句‘高下无口一丁藏’好像是个‘亭’字。这‘守株待兔非指你’是个什么字呢?哎,是不是个‘柳’字?只有雅园里有个柳亭,别处没有什么亭呀?对,就是这个柳字。木为株,卯为兔,守株待兔不就是这个‘柳’字吗?真也难为了姑娘,值得费这么大的心思,亏我还知道个子午卯酉,否则,唉!后面的‘日月’以及再后面的点点点又是什么意思呢?那点点点该不是省略号吧?不是,省略号是六个点儿,这是八个点儿。啊哦,是八点,是八点钟。日是白天,月是晚上,是不是说即日晚八点呀?别管是与不是,就先到那里碰碰。 晓城不大,却有一个好去处——雅园。新落成的雅园形状是以晓城现行行政区划为蓝本,实际就是一个微缩的晓城地形图。园门一侧有导游指南详细地介绍了晓城的地理风貌,历代沿革,人文胜迹以及名优特产。古迹不存者,另设复原图标示于原处,以方便游人观览。迎门为一抱山湖——镜湖。有九曲行吟桥通达湖心斯文阁,阁内四壁是三维立体电子墙幕,有名人字画真迹轮番投影,游人可根据自己的爱好投币选择。以斯文阁为中心,有水路向四面辐射,与书痴馆、赏月轩、棋牌榭、钓龟亭相连,摩托艇往返其间甚是快捷方便。湖边回廊飞檐彩绘,每隔五十米便设一亭,备有石几石凳供游人小憩。亭后两边有龙须小径直上假山,山盈百尺,,乃造湖取土堆成,满山葱翠可人。山巅有醉仙阁曲水流觞,阁顶塑飞天承露寓意天人和谐。山后坡林深处的幽径迷宫,怪石参差,全凭周公易理。坡下草坪翠嫩,亦是以行政蓝图分制小区,好让孩子们指指点点辨认祖上所在。草坪中央有一高约五米有余的古柳,躯干已空,树皮斑驳。不规则的陈年树痂奇形怪状,远远望去,如同电影《天仙配》里的老槐树如鬼似怪。若在夜深人静,偶有夜猫子叫上两声,还真是够瘆人的。树旁建有一亭,因此柳而得名柳亭。柳亭不高,算上避雷针也不过四米左右。中间放一圆石桌,四个石鼓分置四方,是文人墨客的闲适之所。周围花草不多,却有几十个品种。孩子们嬉闹其间,倒也很有情趣。 夏日的八点,太阳刚没,正是蚂蚱眼儿的时候。任新披挂整齐早早地来到了亭下,挨过了一阵焦躁又挨过了一阵不安,看看表已是八点过了十分,还不见有姑娘前来。他想,是否自己断诗有误?真也是,萍水相逢,即便姑娘来到眼前也是难能认出。他有些责怪姑娘的心粗,没在纸条上定个什么暗号。 等急了吧?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任新猛地回头,怎么是你? 我就不许来吗? 姑娘呢? 你想要几个? 哎呀,喜得任新蹦了起来。姑娘就是女编辑。 我叫雪。没等任新问,女编辑就主动自我介绍。刚才碰到了一个熟人多说了两句,让你久等了,很抱歉。 快别这么说。任新有点不知所措。因为自打和女编辑认识,这还是第一次享受到了温柔,第一次没有了居下临高的感觉。 我只是个工人,在晓城既无三亲更无六故,无门扒没山靠。现在所时髦的权啊钱呀我是一无所有,你可要三思。任新似在坦白。 这是你的开场白?堂堂男子汉先自弱了?本末倒置了,你把开始当成了结果?先说说你的才学行吗? 我有什么才学?业余胡乱地诌了几句,既登不得堂也入不得室,和你们这些大------话到嘴边,任新又咽了回去。他觉得此时不能再这样说话,应该把一个实实在在的自己摆在桌面上,就如同一件商品任人家姑娘品评,一切的做作与谦词都是虚伪。 我生在农村,长在乡下,爷爷爸爸都是------ 都是教书先生是吧?你那天不是说了吗? 噢,爷爷早逝,那时爸爸才三岁------ 怎么和我一样,我爸爸也是三岁时死了爸爸。你奶奶呢?你奶奶现在还好吗? 奶奶前几年走了。 往哪儿走了? 任新看了看天真的雪。就是死了。 那你爸爸妈妈还好吗? 都好。我们乡下兴叫爹叫娘。 你是怎么到城里来的? 俺娘是知青,大返城那阵儿,娘不知为什么没有走。后来按上边的政策给我转了非农业,再后来,城里招工就来了这儿。 你怎么没继续上学呢? 上学?哪个不想?你看当时农村那教学质量,民办教师占了一半。自己的地还种不过来,哪有心思教学?工资又少得可怜,他们自己也说把这权当是副业,有一搭无一搭的事儿。唉,也不能只强调客观,说到底还是自己不争气,农村不也有好多考出来的吗?参加了工作,才知道了知识有用,就报名参加了函授,管它有用没用的,也算混上了个大学文凭。看,光我白话了,你该不是博士生吧? 不是,我也是去年刚大学毕业才参加工作一年。 象我这身份,知道配你这样的姑娘是委屈了你,因为当初不知道就是你,要是知道,早就打了退堂鼓。既然来了,加深点儿了解,交个朋友也好。 雪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怎么这么自卑呢?瞧不起你约你出来干嘛?看你的诗,蛮有气势和文采。我想应当文如其人,没想到你竟------雪有些失望。 不是我自卑,我是觉得象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应当找个更高层次的人。 你把自己归为最低了是不是?你觉得那些有钱有势的人才是高层次吗?你没听有歌词唱道‘黎民百姓长久,荣华富贵短暂’吗? 看着雪那侃侃而谈的样子,任新越发的自愧不如了。这第一次的谈话持续了约个把小时。雪说时候不早,便约好了下次会面的时间,让任新送她回了住处。 当夜,任新辗转难眠,回想着恋恋不舍的那个窗口,爬起来写了一首小诗: 有一条深深地印辙 在你的窗前辗过 有一根细细的神经 在我的心里弹拨 窗前的一轮明月 那是梦的寄托 羞赧的那轮朝阳 那是梦的诉说 古老的故事依然古老 嘴巴怎变得那么笨拙 举起你窗口的灯火 温暖永夜的路 举起你窗口的灯火 填满荡荡的银河 又是一个周末到了,他们又盼到了一个在一起高谈阔论的好时光。他们谈做人的学问,他们赞同夹着尾巴做人的观点。并说做人切忌狂妄,狂则浮,妄则呓。他们反对懦弱和谨小慎微,认为人活着就要堂堂正正,直面人生,审时度势,顺应潮流。他们说那些被历史潮流淹没的人是历史优选之必然,是对自己抗争于历史行为的负责。他们说行为的可塑是法治社会的进步,人们行为的高尚是对法制的最好诠释。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难是透明的,朦胧才是体现了真正的美。人们不必去刻意捅破那层薄薄的窗纸,那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才是美的享受,而赤裸裸的尴尬对谁都是伤害。人们在用语言尽情地标榜或诽谤的同时,已将目标立在了心里,演员们的表演就是这种特质的艺术夸张。与其大起大落的欢乐或痛苦,倒不如细细地体会一次娇羞与矜持,因为那是地地道道地发泄而绝非抒情。你只要从对方的眼睛里体会出贪婪就足够了,没有必要再去追问为什么。善意是平淡且易被忽略的,这是因为人们的精力都被制造成了敏感。 古人云,知人之道有七焉:一曰间之以是非而观其志。二曰穷之以思辨而观其变。三曰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四曰告之以祸福而观其勇,五曰醉之以酒而观其性。六曰临之以利而观其廉。七曰期之以事而观其信。此知人之论何等的透辟,皆因人之不透而为之也。然不观自透者,则无异于行走的僵尸,魂不守舍与死不开窍应是主动与被动的两个概念。就如英俊与丑恶只是两个极致,是相对的临界点。用一个很难平衡但看似对称的形式完成统一,组成了一个虚实相生的世界。 凡事,追求圆满无可厚非,强求却就勉为其难。常说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其主动方应该是舟,因为舟本身就是对水的探险和挑战。应当知道,风浪只是一种自然平衡,并非针对舟船。但如文学,失衡的残缺美有时会被认为是对受众的欺骗。例如某种人为的悬念,虽然会给读者造成暂时的心理失衡,但当善意的补偿到来时,便会给人们带来一种平仄相衡的愉悦美。至于象维纳斯那样的残缺,其实是一段想象的美的空间。恶意的失衡是可憎的、危险的,而善意的失衡却是美丽的、可爱的。 我们光瞎白话,还吃饭不?这是雪对滔滔不绝的任新又一次的提示。 不是才十二点半吗,吃话还没吃饱呀?年轻人不过三分生,任新说话明显开始放肆。 你当你说得那些话都是真理呀?以后得注意,有明显的教训人之嫌。 我是说你说得的那些话我都吃掉了,所以不饿。我说得都随风飘走了,你才感觉饿。我得警告你,这是对我最大的不尊重。 你真是个搅屎棍子。雪也没有了往日的客气。接着便是无言的对视,但都没有坚持过十秒,噗哧一声,几乎是同时笑了起来。 他们手拉手来到附近的小餐馆。面积不大,布置却很别致、洁净和素雅。集服务员与老板于一身的那个小女人,好像就是专为这餐馆配套,小巧玲珑。‘二位请------用茶。’声音柔细且礼貌。 雪不失时机的拉回流连于那女人的任新的目光。是吃饭还是吃人呀? 吃话。雪为任新的机智和狡黠哧哧直笑。 老板,先来个二人转。任新把菜谱推向一边。 我们只卖饭不卖唱。 哎呦,你真是,看来你还得培训,就是来一瓶酒。 要酒就要酒,怎么还说是二人转?那女人一边去拿酒一边嘟哝。 不懂了是不,一人一瓶叫单打一,不吉利。两人一瓶轮着喝,这叫情侣新时尚。 雪轻轻推了任新一把,‘你别又用跟我转磨的那一套来唬人,出什么幺蛾子? 任新装着没听见。‘老板,再来个刘罗锅子,一个自吃自。雪又在任新的大腿上心不在焉的拧了一把。 哎呦,我们这位还说要个牛(扭)蹄筋儿。雪笑得前仰后合。 老板娘傻傻地愣在那里,‘要得这都是些什么菜嘛? 雪急忙说:就是一个溜虾段儿,一个----- 一个清蒸甲鱼。任新大声补充说。呵呵呵-----两个女人开心的笑声几乎超过了闹钟的节奏。 他是在耍笑你呢,你还笑。那‘自吃自’不是说你们两个都是------嘿嘿嘿------那女人控制不住了自己。 啊?没等雪再说什么,任新急忙解释:不是说你,是说我自己呢。 说你不也是说了我? 换一个,换一个。换个川(穿)龟汤。 什么川龟汤,你个大坏蛋。心笑脸不笑的雪赶紧切断了话茬儿。老板娘在一旁欣赏着这不花钱的节目,赚了两眼不上税的泪水。 以后不许再出洋相。从饭店出来后雪警告说。 欢乐属于世界,哪能只属于你自己?任新不无戏谑与调皮。 你的一切都属于我,不允许别人分享。 哟哟哟,到了那个程度了吗?捅一下摸一下你还诅咒我手烂,你怎么不声明你的一切都是属于我你呢?任新又绕道她。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金枝,你是绿叶。叶子掉一片两片的无妨,枝要是断了,叶子还从何谈起呢? 你倒会比喻,你怎么不说我是绿帽呢? 我拧烂你的嘴。雪真真假假地比划着。 我告诉你,得这么比喻,女人是水,男人是缸------ 不,你是水,我是缸。雪反驳说。 好好好,我是水,你是缸。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雪一经任新提醒,才明白又被他绕到了里边。你这张臭嘴,跟谁学的! 任新得意地笑了。 来,我给你相相面吧。任新一本正经地。 又想拿我开涮是不?雪有些神经质。你再拿我当笑料,我可真拧你嘴了。 行行,先让我看看手。 右手吧?不是男左女右吗。 那是别人那么看,咱左右都看。左手看你前半生,右手察你后半世。先看左手吧。 雪边将左手伸过来边说:该不是你又瞎编吧?不许胡说,啊? 看你,别人给钱我还懒得给看呢,你沾了这裙带关系的便宜,怎么还这多的毛病。嗯-------看你这手型为水型手,水主智。指节粗,指尖细,主心智过人。伸则透通,握必水漏,为志大财疏之人。噢,这里的财是是钱财的财,并非才智的才。金星丘大而高耸且血色润泽,主体健精力充沛。生命线深而宽,纹理走向清晰,绕金星丘直达腕际,如护城之河,生命之城固若金汤。健康线挺直又无断裂之处,智慧线呈抛物状平滑自然,但嫌尾部低垂过急,二十二岁必有六心无主之时。再看感情线起始得地,长短适中,但嫌中途有杂线相侵,日后必有分心伤脑之事。 有什么办法可解吗?雪半信半疑。 有啊,找个金命人做对象,金能生水但又怕水盛难疏。找水命之人,二水比和易成灾患。如找木命之人,又嫌水泄源枯。若找火命之人,恐有克夫火灭之虞。 那应该找什么样的人才好呢? 唯有土命之人方可掩屯不羁之水,或导引,或疏通,既不损其水性,又可造福子孙。 你是什么命呀? 我就是土命呀。 雪一拳打在任新的后背上,‘又瞪着俩大眼被你坏小子绕了我一把。’ 他们又在街上绕了个弯儿,不知不觉已是月上柳梢头,日落西山后的时辰,玩儿兴正浓的他们都不愿意就这样结束难舍的周末。任新提议:我们再一块儿吃顿饭吧。 吃嘛饭呀,我还不饿。 那我去买十块饼干,给你七块我吃三块。任新学着相声演员马季的腔调儿,逗得雪直往他怀里钻。 那你能吃得饱? 不是说吃话也能吃饱吗?傻子。任新高兴地一把将雪抱了起来,旁若无人但还不是肆无忌惮。任新自懂事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大面积的接触女人的身体,事后他竟后悔当时没有认真地的体会,以至于留给他的回忆只是一片苍白。 雪忽然意识到了夜色已是很晚,顺河路上的行人明显地稀疏,只有左突右绕的河道伴着护拦醉意缠绵。有几对千回百转的柔肠,相依相偎,私语窃窃。时而有汽车驶过,带起的风沙使堤畔的树木略显惊慌。 你不觉得很晚了吗?雪的语气有些无奈。 时空的概念里哪有早晚之分。如若去看日出,不是还早吗? 人家和你说正经话,你老是所问非所答。说不定闭上眼比睁着眼的时光更美好。 嗬嗬,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思辨?任新已从雪温热的脸颊上感到了她的心在沸腾。 求你件事行不?任新又是一本正经。有篇文章你给发了行吗? 什么文章? 《论企业的立足点与高起点》。 你也找近水楼台的便宜? 有方便不用,你不更笑话我是傻子?你看一看,能发就发,不能发就算了,就当我没说。 雪调皮地拧了他的鼻子一下,‘给谁发也不给你发。’ 没过几天,晓城日报就以醒目的标题刊载了这篇文章: 毋庸讳言,我市国有工业借助了八面来风正在腾飞。然而,由于它还没有甩掉难以克服的拖力而使自己的处境不无艰难。这些拖力的历史顽固性及难塑性,使之振翮难继。那么,我们是否能在这些拖力之上寻找到一个起飞点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那就是用超前的思维去引导和设计生产。 跳跃是迅跑的前奏,我们的不少企业家设计并实践了自己的跳跃,但其跳跃的姿势却相去甚远。有的是拔地而起,这种深有功底的跳跃体现了内功的厚重,我们暂且称之为立足本地。有的是后蹲前蹿,这种背水一战的跳跃充满了自信与冒险。虎虎生风,落地铿锵,如跳远运动员,我们也暂且称之为立足外地。另有一种是闪转腾挪,这种略显阴柔,有欠阳刚的跳跃,左右逢源,进退自如,尤显机动灵活之妙,我们暂且称之为立足市场。如是说来,我们的武术家不都应是企业家了?当然不是,但万世相通的思维却是互可印证的。‘立足本地’囿于一种自我观注,无疑给了起飞一个踏实的铺垫,使我们在向‘立足外地’的思维延伸中有了一个可靠的后方。然而,随着市场的空前繁荣和人们思维方式的多向活跃,他们就只能作为一条路留给过去了。人们很懂得拉进来打出去的道理,聪明的人在实践中也早已把‘拉’换成了‘请’字,把‘打’换成了‘送’。那我们要‘请来’何处‘送去’何方呢?谁都清楚,‘请’并非是请来看看,‘送’也并非一送了之。几杯烧酒的余温能维持多久呢?一时的猎奇,必然会导致日后的失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不要忘记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朝花夕拾的幼稚,演出了多少人间悲剧?因股票的失意或生意的亏空而走上绝路,其因多是立足外而又败于内的单纯。如此看来,立足点的选择是何等的重要!而企业的活力往往是和立足点的高低成正比的。我们只有随时调整自己的立足点,使之时时保持在一个高的起点上,才能时时跑在市场的前面,在残酷的市场搏杀中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立足的高起点会相应地带来决策的高起点,这种决策的高起点必然是超前的,是一种抽象思维的形象跳跃。那么,如何去选择高起点呢?或者说高起点的位置又是如何呢?其实,用一句话便可涵括:市场洪流的最前端就是我们的高起点,这是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当然,这个点也每时每刻都在飞速地前进。所以,我们也必须时时刻刻都在调整自己的姿势,以避免这种瞬息万变给我们可能造成的损失。我们的企业家必须有一种特殊的本能——超前思维。科学地研究,周密地分析市场走向,站在前头迎它而来。诚然,这种超前意识的拼搏和超前的决策,会担一定的风险,但弄潮于市场的激流,这种可贵的冒险是必不可少的。不如此,企业就没有出路。勇敢地站立在潮头导引潮流前进的,才是名副其实的弄潮儿。 一个企业家的经营策略,最能折射出他迷人的风采。一切等吃碰食,保名、保利、保官的人,在这商品的大潮中显得多么愚蠢和可怜。他们虽然也不可避免地卷入这滚滚洪流,但他们只能是变清澈为浑浊的泥沙,他们只能作为时代的垃圾被淘汰在前进的路上。他们唯一的功绩就是用自己的躯体不自觉地为后人展示了一片漫无边际的滩涂。而滚滚远去的洪流,才是后人的揣摩与思考。 文章见报后,反响很大。 行啊,大哥,真没看出你这新媳妇的肚子,还真是有点儿货。连我这脸上都觉得有光。人前一说是咱哥哥,那是嘛成色,嘛滋味儿?秀才,才子。 不至于吧,写个豆腐块儿也值得如此?要是写个长篇大论的,你就得说我是大文豪了,叫人多笑话。 还真的,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起这个词儿来,文豪,对,文豪。你就是咱厂的大文豪嘛。对,文豪,这名字好听-----胖子自言自语地走了。 接触多了,话题也自然渐广。从天南到地北,从东海到西陲,神侃一气。当然谈论最多的还是文学,诸如池莉现象,《马桥词典》风波,又从冀中文学的一杆大旗到三驾马车,观点自然有同有异,其中也不乏激烈地争论,但他们总把这一切归为生理误差而一笑了之。他们最愿意讨论的是诗韵,因为只有在谈这个问题时他们才不会吵架。他们说对旧体诗最好的继承就是发扬光大,但诗韵确应加以改革。先哲集韵为律诗之范,诗无韵,何以为律诗?然新中国成立以来,文字经过了重大的变革,不啻由繁入简,亦将原五声范为四声,取消了入声。且不管入声字的由来是吴楚闽粤,也不用追溯其始自何代何朝,只说朝代更迭至今,其生生灭灭当是不争事实。凡事有其生必有其死,乃客观使然,更何况平水韵也是由古韵渐渐发展而来。诗,作为一种文学艺术,应为时代服务,其首要条件便是要为大众所认可与接受。白话诗之崛起,使旧体诗受到了严峻的挑战,仅为生存计,亦应接受新的事物,顺应大众的欣赏水平。把已经死了的入声字强加给读者尤其是年轻人,其结果可想而知。当然,作为五言、七言的绝句、律诗,格律是必不可少的,无此,就不能称其为律诗。他们认为,一首律诗能保持粘、对规范,起、承、转、合得体,不犯孤平、三平调等诗病,用韵符合现代汉语四声韵律,应当承认其为律诗,而不应以平水韵作为唯一标准。至于有人说,不按平水韵作诗就不能称其为律诗,此见未免过于偏颇。如按此说,我们按平水韵做的诗,就应是古色古香的竖排繁体字。如若那样,岂不是社会的倒退,人类的悲哀?且诗韵之功用,无非是吟来抑扬顿挫,使文字从纸上立起来。试想,用现代人的发音习惯硬去学古人言,其效果若何?他们说把旧体诗比作一件珍贵精美的古董,我们现在用平水韵作的诗只能说是仿古制品。而以新华字典为声韵标准的诗,便是仿仿古制品了。换言之,如果我们把唐诗宋词比作陈年佳酿,以平水韵的今诗,,当是旧瓶装新酒。而以新四声为依托的诗,则是仿旧瓶装新酒,白话诗便是新瓶装新酒了。凡此种种,除其包装略有差别外,乙醇之味当是难改其宗。 他们又从旧体诗说到了白话诗,谈到以自然万物为内在生命象征符号的象征派,又谈到在艺术上更注重形式和意味的现代派,也谈到崇拜印象主义的九叶派。在谈到以北岛为代表的朦胧派时,任新显得有些兴奋。因为他对这一颇有争议的诗风情有独钟。对那种模棱两可,让人无法在是与非、肯定与否定之间明确判断的风格大为赞赏。他说那就是戴在现代人头上的一张脸谱,是泥鳅身上的那层油滑。但他却又说他自己写的诗不是这一派,总想模仿,但很难学象,他说可能是性格使然。说到高兴处,他即兴背诵了一首自己才写的《状态》: 亲情 是纵向的 是血脉里流出的河 虽然会流得很远很远 友情 是横向的 是心灵之约的互感 尽管有苦辣也有酸甜 而关系 则是交叉的 是用绳子、带子串起来的一张相互制约的网 只能网罗一种语境 却网不住日、月 我知道你这首诗是属于哪一派。雪胸有成竹。 哪一派? 西部诗派。 为什么? 有西部诗的直描特点,只是欠缺一点儿豪放。 你当豪放就是大喊大叫呀?那是一种蓄积后的迸发,是难以遏止的宣泄。这么说吧,就是你憋急了想找厕所的那种感觉。 雪粉臂高扬轻落地拍打着任新。说正事你也来歪词儿。 这样不是好理解吗?告诉你,这首诗不能归为西部诗派,应是象征派诗风。 总觉得自己比别人懂得多,说不定也是胡编乱造,故作高深,唬人呗。你说我这一首是什么派。雪说着将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任新。那上面标明的题目是《年轻的潮》,副题是‘五一晚会速写’: 大幕摇摇 摇动着一簇躁动的魂 偷人娇美的男人 涂了一脸的羞涩 于是 那嘴里便含满了樱桃 于是 那台上便春风拂起 顷刻 孩子们迷失了爸爸 落满笑声的嫩指尖上 是一个前仰后合的女人 听远方惊雷 似在地心轰出 一曲劳动者之歌 起一峰奋进的潮 在那个火热的夏季 倏然 有霜雪从鬓角抖落 盘中翡翠惊起 敲打着乡音 送你一个清亮的晨 是在哪儿抄来的?该不是谁投的稿吧? 你真是目中无人,就你会写两行破诗?还不就是个文字游戏,认得几个汉字的就会玩儿。 看来搞特工不能用你这种人,小小的激将法,就脸红脖子粗起来,有多少机要事不也得泄了密? 你别又打了哄,哄了打的来这一套,你就说这属于哪一派吧。 这还用我说吗?和我刚才那首有什么区别,象征派。 不对,是九叶派,要不就是先锋派。 吆吆吆,还先锋派呢,那叫新生代派。人家那是嘛风格?我再给你背一首听听。任新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题目是《娩出太阳的感觉》,副题是------你可别小看了这副题,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你就别罗嗦了。 副题是‘写给上早班的工友们’: 血光与荣耀 两面红色的旗帜 有如朝霞和晚霞 在两个极端之间 点染一抹辉煌 面对东方 等待 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早在与正午对称的那个时辰 你便武装到了牙齿 在焦急的站牌下 咀嚼着时间 迎着刺眼的车灯 体味娩出太阳的感觉 朦胧诗,典型的朦胧诗。雪的判断斩钉截铁。 噢,背错了。再给你背一首,非让你体会一下新生代,不,先锋派的味道。 你也真是人来疯,背吧,有能耐背他个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那才叫本事。 注意,大标题是《屈原来了》------ 还有副标题吗? 跟我起哄是不,有副标题还劳你问?注意听: 托一河澄碧 汩汩而来 有太阳的声音 汹涌 封冻的季节 水都长出了牙齿 咬寒冷成透明 河道很拥挤 天问离骚 该从哪儿流过? 流浪的味道很苦 待到被海染蓝 便是一身豪迈的轻松 鸟儿们没服过役 森林也被火兼并过多次 但在森林的深处 早已奔流着一条江 什么呀,乱七八糟的,你在背天书呢? 不懂了不是?这才叫真正的新生代派,不,先锋派。我告诉你,作这样的诗,你就得变成一种姿势,就象超过了正常意义的文字。而不用去用心探究个别字词所蕴含的意义,只有这样,诗的整体才会活起来。你看过海子的诗吗?他就是把一种宏伟的、义无反顾的激情用一种梦幻的形式表现了出来,你不必把它作为绝对的现实去感受。例如他的《抱着白虎过海洋》就是这样。超现实主义诗人布列东说:梦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假象,将会在一种绝对的现实‘超现实性’里获得解决。宗教信仰也是一样,在超现实的空灵面前,一切便可显得顺理成章。哎,不管你是不是宗教徒,总会有这种情况,例如消极的认命,例如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这么说吧,凡属能使心境达到平和与完美的异想天开都属于这一种。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你学过易经不?什么?算卦的?老帽儿了不是,那是哲学。什么哲学?词典里是这么解释的:哲学的根本问题是思维和存在、精神和物质的关系问题。就看你怎么用,用在象数就是唯心的,用在义理就是唯物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喜怒哀乐,这种永无休止的阴阳互补,就是对立与统一。波特莱尔说:‘欢悦是美的装饰品中最庸俗的一种,而忧郁却似乎是美丽灿烂出色的伴侣。’矛盾不?这就是矛盾的统一。我再和你这么说,玩儿闹知道不?玩儿闹是闹着玩儿,而玩儿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怎么理解?关键是前一个玩儿闹是动词,而后一个玩儿闹却是名词。 你净扯大玄。雪边说边扎到了任新的怀里。玩儿闹和哲学八辈子也沾不上边儿。 怎么沾不上边儿?任新望着雪渴望而深情的大眼睛。我俩刚才不还是对立,现在不就统一了? 雪在任新的怀里撒娇的挣扎了一下。谁跟你统一了!说点你们厂里的事,别总是贫贫气气的。 好好,说个厂里的。任新吻了一下雪的前额。昨天吴能的老婆来了。 不许你说得这么难听,叫媳妇儿,不,叫爱人。 对对,吴能的媳妇儿,不,爱人来了。 她来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干什么来了? 干什么来了,例行公事呗。 例行什么公事? 这问题对你深了点儿,以后你就会慢慢知道的。 雪从任新坏坏的笑声里猜出了八九。你肚子里准是什么地方发炎了,怎么冒出来的话儿都带着臭味儿?呵呵呵------雪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我是说例行公事路过这儿,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你真是学问见长,跟别人你哪能长这么多见识。 这种无聊的见识不长也罢。 无聊?那才有得聊呢。胖子和瘦子找到我说:大哥,听说吴能的媳妇叫床,声音那大,象猫走池子。坏了,说走了嘴,不说了,不说了。 尿床?猫走池子?雪倒纳起闷儿来。 什么尿床,是叫床。 什么是叫床? 不跟你说,你又闷得慌。跟你说了,你准又说我无聊。就是------还是不说了吧,此事咱以后再表。胖子跟我说,今晚是头一夜,动静准大,咱去听听热闹。瘦子说,什么他妈头一夜,他们谁都没闲着过。我就纳闷儿了,胖子和瘦子都还没有搞过对象呢,怎么就知道那么多的事儿。我先得声明,我这可是第一次听他们这么说。真能琢磨,人家电影电视里也没说过什么叫床走池子的,我就一点儿不懂,他们非叫我去我就去了。说也凑巧,正赶上吴能的房子装修,他们只能暂时凑合在了办公室里。昨晚那风刮得,嗖嗖刀子似的,俺们仨提前穿得暖暖和和的,九点多点儿就去了,屋子里早已黑了灯。瘦子说,他们两口子平时都渴不着饿不着的,干嘛还这么迫不及待。俺们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前,听了听,鸦雀无声。瘦子一会儿把耳朵贴在墙上,一会儿又贴在门上。那冷,冻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胖子说,准是咱来晚了,人家完事儿睡了。 你尽胡说些什么呀,我不听,我不听。雪用双手捂住了耳朵。但任新并不理会,继续说,穿着大衣就象光着腚------雪噗哧一声乐出声来。 仨人都快冻成了冰棍儿。我说,人家俩人在被窝里暖暖和和地,咱仨这是何苦来的呢?算了,走吧。瘦子不情愿地说,再等会儿,再等会儿,或许------话音没落,突觉得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头。‘你们这是干嘛呢?’我激灵一下站了起来,你猜是谁?是人家吴能两口子串门儿才回来。 呵呵呵------那你是怎么说得呀?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听。我连忙说,这不想到你这儿玩玩儿,你们总也不回来,看把我们冻得,说话都不加力了。 好坏小子。吴能两口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说我们仨当时那个跌份,直想找个窟窿钻进去。 该!呵呵呵-------雪开心得不能自制。哎,你总是东拉西扯,为什么闭口不谈你们厂的事?雪有些不解。 刚才说的不都是吗?任新故意打岔。 去,说点儿正事儿。雪命令着。 有什么好说的,等哪天发不出工资找你借钱时再说。任新想用玩笑话避开这样的话题,他不愿让那些杂七杂八的烦乱事冲淡了此时难得的好心情,更不忍让自己工作中的不愉快去打扰雪那颗单纯、纯净的心。 你学过达尔文的进化论吗?任新问。 什么进化论,叫物种起源。雪爽快地说。 那我问你,猴子和鸡结婚应该生什么呀?任新板着面孔故作高深。 生猴子呗。雪脱口而出。 哈哈哈------任新差点儿笑没了气儿。 防不胜防的雪意识到又上了他的当,因为她的父亲属猴,母亲属鸡,偏偏她自己也属猴。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加思索。——你个挨千刀的,真坏。——她疯了似的用双手捶打任新,脸一下子成了红苹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好半天不敢看任新一眼。——不和你玩儿了,净拿我开心。 别别,你看那儿是干什么呢?雪顺着任新所指望去,不远处的路边站了一大群人。 走,看看去。任新边陪着笑脸边拉了雪的手,——啊,是套圈儿的。 谁知道到底是套圈儿还是圈套儿呢?按一定的距离摆放上各种玩具或小商品,用钢丝绕成若干大小相同的圈儿。圈儿的大小以小商品的大小而定,以刚刚能套上为宜。也有玩儿得大的,或圈儿大,或用盆扣,再大的如沙皮狗、大布娃娃之类则用小商品代替置换。价钱也是以商品的价值而定,一般都是一毛钱套一次。自然大多数是套不上的,偶尔碰上高手,就得白站一天落个赔钱。如再遇上流氓哄闹,更是血本无归。 来块钱的。任新从摊主儿手里接过了十个圈儿。——你想要什么?任新回头问雪。 我要什么你就能套得上?雪眯着眼睛。 又小瞧我?心诚则神助。有你这么漂亮的小姐站阵,一定能心想事成。 别又在马路上人来疯,,过把瘾走吧。雪催促道。 来个盆儿,来个盆儿,来个盆儿------任新嘴里叨念着一气扔出去九个连个盆边儿也没碰上,早已乐得直不起腰来的雪直说他手臭。。 套上了。任新简直是变了音调儿。这最后的一环竟套上了个‘鸳鸯戏水’——看这下儿赚了不,值三块。 雪高兴地弯腰将这小工艺品抄起揣进了怀里。——再套个会说话的布娃娃。雪轻轻地说。 好。任新来了兴气儿,又买了十个圈儿,却一个没中。——再来十个------再来二十个------再来三十个-------再来------任新一连买了二百个圈儿仍是一无所获。他觉得太栽面儿,正要再买时,雪在身后抻了一下他的衣角儿。——不行,你别管,我今儿非得套住那个娃娃。 行了,有了鸳鸯还愁娃娃吗?自己家去慢慢地生吧。有人起哄。 老板,你也行行好,快把那娃娃送给他们算了。你就那么狠心眼睁睁看着人家小两口儿打架?又有人高声调笑。 忍无可忍的雪扭头走了。 你还给谁套呀,人家都走了。——任新一回头,雪已走出了好远。 雪悻悻地走着,在停在路边的汽车倒车镜里看到任新正急急地追赶,就索性加快了脚步。其实,她并非是生任新的气,她知道套上的这一个鸳鸯戏水也是瞎碰的,只要有这一个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她觉得这是神灵赐给他们的缘分,她后悔当时不该再让他去套那个娃娃,可她真得是太爱那个娃娃了。人家说得对,虽是故意起哄,有本事自己去生啊。想到此,不免心跳加速。心想,一个姑娘家家的想这些,真是丑死人。 气喘吁吁地任新追了上来。——你生什么气呀?再坚持一会儿,我就套上了。 别说你套不上,就是真得套上我也不要了。 为什么? 那不是真的,也不是自己的。雪把话音儿缩在了嗓子眼儿。 什么?你大声点儿。 雪不好意思地瞅了瞅任新,——大傻瓜------ 任新通过那次套圈儿,确实承认自己没那本事。便到商店里精心挑选了一个布娃娃,高兴的雪抱着娃娃在床上直打滚儿。不知是身体的哪个部位碰到了开关,娃娃居然大声地哭了起来,当时还真把莫名其妙的雪吓了一大跳。 看把孩子压哭了不是?快给我哄哄吧。任新按照售货员教给的要领,在娃娃的后背轻轻地拍了三下儿,那娃娃立时转啼为笑,嘴里还妈妈爸爸的叫个不停。直叫得雪心慌意乱,任新却在一旁美滋滋地像是真的进入了角色。 快别让她叫了,叫得人怪------ 怪什么?怪心里美的是吧? 雪看着得意忘形的任新,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快关上,快关上。 我还没听够呢,嘿嘿嘿------任新坏坏地笑着。 雪没有办法,搬过来被子将娃娃和任新一股脑儿捂在了下面,那娃娃又在被子里嚎啕起来。 快做饭吧,孩子饿了。任新故意借题发挥。 快把开关闭了,让外人听见多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谁家没有孩子呀。任新装疯卖傻。 你再不关我就把它砸坏了。雪威胁说。 你那么心狠?自己的孩子你能下得了手? 越说你就越来劲儿了。雪边说边从被子里掏出了布娃娃。 你手下留情吧,我的孩儿他妈。任新一把将娃娃抢了过来。 谁是你孩儿他妈?再这么说话我往后就不理你了。雪说话的口气显然没有后劲。 实在没有办法,我就再给她找个妈呗。任新漫不经心地成心气她。 什么?你再说一遍,看你还反了。雪说着,嘴都快噘到了任新的嘴上。 想吃什么呀? 看着办吧。任新说。 说你呼哧你还真要喘吗?你刚才也看见了,我可不是那种贤妻良母型,有话就痛快地说,别又和我穷怄气。雪下了最后的通牒。 好,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任新起身走了,头都没回,而且没留一句话。 雪这下儿傻了,没想到这么句平常话真的刺痛了任新,她现在才真正感到自己已离不开了任新,她太爱他了。虽然任新说话有时不失尖刻,有时也会真得刺伤她的自尊心,但那都是一种善意的机智,都是意在讨她的欢心。她觉得任新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那种充满全身的幽默和才智,在她所知道的男人里还没有哪一个可与之媲美。那体魄,那豪气,是世间任何一个女人一生都在寻求的寄托。不用靠近,就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都会有一种全身心的满足和安全感。她想起有一天晚上,他们偎依在花园里的那棵大柳树边闲谈,他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推开了她,他警惕的转向了树后,雪看见了任新在和那个黑暗中的影子无声的对峙。大约过了半分钟,任新竟一步步向那高大的黑影逼了过去。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起初,那黑影纹丝不动。未几,那黑影却转身跑了。事后任新告诉雪说,是在他们忘情的嬉笑时,那人的手伸到了他的裤袋儿里被他感觉到的。通过那件事,任新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陡然顶天立地。她开始怀疑自己还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人,女人的温柔、忍让和包容又跑到哪里去了呢?她记起法国存在主义作家波伏娃说过:女人不是天生就有的,女人是变成的。难道自己还没有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母亲的榜样已显得多余,亘古以来就已有人在性别的男女之外又附加了那么多的条件,难道自己就应是这些条件的化身?她后悔自己语言的粗糙,她决定去找回他,向他说明一切以取得他的谅解。她觉得任新是会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的。她擦了擦眼睛,觉得不应该用眼泪去祈求,她不愿实践那种让人可怜的方式。她愿意将一个真实的自我袒露在他的面前,让他去指责和挑剔。她愿意坦诚而不愿强求,她认为只有双向的选择才是圆满,把痛苦归为素质对谁也是平衡。用自己的行动去向对方做一个说明不会对自己的人格造成任何的伤害。能料事如神的诸葛亮尚能谦卑的称自己为孔明,何况自己一介小民?她对着镜子理了一下头发,又用扑粉遮盖了一下泪痕,然后深情地看了看鸳鸯戏水和布娃娃,转身就走。刚一开门,啊----她差点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你要去干什么?看着手提大包小裹的任新,雪竟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你这是怎么了?任新急切地问。醒过神来的雪急忙从任新的手中接过那些东西,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原来人家任新根本没有把雪刚才的话当成什么事,他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雪都是在开玩笑。再说自己这爱调笑的毛病雪是了解的,他出来完全是为了买些饭菜,一路上还哼着小曲儿呢。破泣为笑的雪说,他这一走让自己把这二十多年的生命历程重新反省了一遍。 至于吗?任新这次却没有笑,他诚恳地要求雪原谅自己的没心没肺。 你看你。雪第一次大胆而主动地抱紧了任新,她要让任新尽情地享受自己美丽而剧烈地心跳。 关于他们的二人世界,饭菜无疑是相对丰盛的。雪精心挑选了一只雌皮虾,小心的剥出虾籽,柔情脉脉地送到任新嘴边。 我自己剥。 不,我给你剥。张嘴。任新听话的咬住半截虾籽,用露在嘴外的那半截儿向雪示意。雪多聪明,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不好意思在光天化日之下面对面的做那种动作。但她终究难以抗拒任新的执着,只得红着脸把嘴凑了上去------可以想象,那瞬间的美妙是无与伦比的,会让世间所有的男人和女人羡慕的神魂颠倒。 他们又谈了很多,谈了现在,也谈到了未来。任新说,为了雪将来要挣好多好多的钱。他要带她到欧洲、美洲、大洋洲-----到世界最美丽的地方周游。他们还要合作制造一个世间的奇迹,让他(她)享受人间最好的生活和接受最好的教育,让他(她)研究出世界顶尖的武器消灭人间的一切丑恶。给他(她)找一个和妈妈爸爸一样优秀的爱人。他们鼓励自己一定要做到,他们会摘取天上最明亮的星星做他(她)的眼睛,到珠穆朗玛峰顶采集灵气孕育他(她)的身躯。 面对眼前的几个空啤酒罐儿,他们的视线逐渐地模糊了,他们紧紧地抱紧对方,唯恐在不经意间失去。(未完待续) 第七章 七 雪的祖籍远在晓城百里之外的农村。爷爷早逝,奶奶青春寡居。那时雪的父亲刚刚三岁,孤儿寡母,可以想象度日的艰难。仰仗族亲乡邻的扶助,雪的父亲得以成人。饱经生活磨难的他,格外的早熟,十二三岁就已是邻里争夸的大男子汉了。环境的高压,造就了他倔强要强的性格。十六岁时告别母亲只身来到晓城闯荡生活。也是苍天有眼,让他碰见了雪的热心肠的姥爷。老人见小伙子虎腮豹眼,膀大腰圆,隐隐地透着一股英气。且自己膝下只有一女也略嫌单薄,便慨然收了他为义子。果然是慧眼识珠,雪的父亲也不负所望,把个家调理得头头是道。一晃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老人见小伙子牢靠可托,就和老伴儿一合计将女儿给了他。婚后年余,便双凤临门,真是乐得全家整天合不拢嘴。但好景不长,雪的妈妈偶染恶疾猝然早逝,把这老的小的一并抛给了雪她爸。 那时户口管得紧,雪的爸由于是自己跑出来,生产队不但不给口粮就连雪的奶奶的口粮也给罚扣了。雪的爸要接她老人家到城里来,但她坚决不肯,雪的爸没办法只得俭省点儿钱买些吃的、用的不定时的给老人送去。雪的爸在城里也是个没户口的黑人,亏着雪的妈的生前单位领导心好,让他临时顶了他妻子的班,日子艰难自不必说,但还算勉强过得去。 斗转星移,当年的一对雏凤已是羽翼丰满凌空在即,雪的姥姥却又抛下老伴儿撒手西归,一家人好不悲痛。好在雪的姥爷身板儿还硬朗,整天闲不住。自从老伴儿走后,老人更是里里外外地忙个不停,虽多有重复却不厌其烦。每每在对着雪的姥姥遗照愣神儿时,便是他最好的休息了。 知父母者莫过于儿女。雪的爸深知老人的心思,便琢磨着给老人找个说话的伴儿。但左挑右选总也没有个称意的,爱说话的雪在一旁冷不丁插了嘴:把我奶奶接来不就得了。她哪里想到,这一下会给爸爸招来多大的尴尬。 那怎么能行呢?姥爷首先反对,他是怕雪的爸面子上过不去。 那怎么不行呢?没想到雪的爸却意外的开通。雪的姥爷说这样不太好,叫人家说闲话。但架不住两个外孙女的纠缠,也就半推半就了。 雪的奶奶寡居多年,性格不免固执、孤僻。一千个不行,一万个不可,她说那样会叫人家笑掉大牙,更对不起雪死去的爷爷。世风虽是开明,但老太太的难以接受也是有情可原。以前没提这事时,老太太还能每年在两个宝贝孙女的软磨硬拖下来城里住上一两个月,自从提了这事,,老太太反而有了借口,说不习惯城里的人多车多,吵得慌,乱得慌。说趁自己身子板还行,再自由自在地快活几年,等擦不动挪不动了再说。晚辈们拗她不过,不得不由了她。 转眼又到了冬季,天气冷得甚于往年。前不久,难耐孤独的雪的姥爷也轰然过世,又少了一口的家冷清得让人心寒。 雪给爸找出多年舍不得穿的皮袄,劝他穿上。爸接过了皮袄略略沉思了片刻,说:我回家去看看你奶奶。没等雪说话便转身走了。雪和莲忙追出了门外——爸,等会儿,给奶奶捎点儿吃的。 不用了,我去把你奶奶接来。雪的爸边说边加快了脚步,并没有回头。 冬日农村的荒野,空旷且少有生气,只有北风恣肆狂妄地呼啸着。远处裸露在风沙里的房子像是挂在天上,摇摇欲坠。由于汽车在途中发生了故障,雪的爸赶到村边时已近黄昏。一抹夕阳的血色笼罩着生他养他的那座房子,红彤彤地,但没有传来婴儿的哭声。已早为人父的他,突然想,那红彤彤地红色,也许就是娘当年娩他时的血光吧?他尽量伸长着脖子,朝那座沐浴在晚霞中的所在高声叫喊:娘------- 风,已代远来的儿子将娘房前打扫得净光。他捧着用自己的体温焐热的皮袄扑在了门上。娘,开门呀,儿接你来了。屋里杳无声息。娘------娘-----他就像一个孩子,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略带哭腔。忽然,他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硬邦邦的-----是那把与他同龄的铁锁。已到了这个时辰,娘串门儿也该回来了,怎么------他问了东邻的婶子,又问了西邻的大娘,都说不知。他心里一下没了底。 是小儿吧?小儿是他的乳名。 是我,三叔。 没见你娘吗? 没有,我娘去哪了? 唉,蹭蹬了不是!我听你三婶儿说,你娘一早就去了你那儿,说是给你送饺子去了。 送饺子? 啊,送饺子。不知你娘从哪听来一股风儿,是今年是寡妇年,当娘的要按自己儿子的年龄包饺子,一岁一个,还得是素三鲜馅儿,说吃了就能免灾,越早越好。真可惜俺早就没了娘,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都这把年纪了,你三婶儿还是怕当寡妇,硬是给我包了六十七个饺子,这不刚吃完。虽说小了点儿,可把我撑得够呛。我跟你三婶说,撑死了也同样得当寡妇。你三婶儿狠狠地拧了我一把,多亏了这身厚厚的棉花套子,根本就没挨上肉皮。哈哈哈-----撑得实在难受,我这不出来溜达溜达,消消食。 三叔,就不陪你说话了,我得尽快赶回去。 忙什么,咱爷俩还没说够话呢,你娘自个儿还找不到家呀。再说都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坐车?明儿再说吧。 娘自个儿没出过门儿,我怕------三叔,转天再说吧,要不你也到我那里玩儿几天。 看你这孩子,还是那个犟脾气,我抽空儿就去。你要是非要走,我也不拦了,叫你兄弟用三马子送你到公路上,没车再一块儿回来。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顺利地搭乘了一辆过路车,于晚上十一点又返回了晓城,一进门就大声的喊娘。这一叫不要紧,可把姐俩给吓着了。已经睡下的雪和莲一骨碌爬起来。 你奶奶呢? 你不是去接奶奶了吗? 啊?你奶奶没来呀?霎时,一家人毛了手脚,他们顺着去车站的大街边走边打听,各个派出所也问遍了,音信杳然。无奈之下,雪的爸打发姐俩先回去看看,自己再转转找找。 大约过了两顿饭的工夫,雪和莲风风火火地跑来:爸,找到了找到了。 在哪里? 坐在家里呢,快回去吧。 以前老太太每次来城里,都是儿子车站接车站送,这次由于事情紧迫,一切都来之不及,再加老太太自觉来过几次,印象着离车站不是很远,但凡不会出什么大错,便心急火燎地来了。不想下了车却不知所之,打听吧,说不清地址。打电话,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号码儿。不得已,便在广场上转来转去,心想能碰上个熟人就好了。眼看街上渐渐车稀人少,索性自己走吧,凭着记忆左顾右看,可恨城里的房子出奇的一样,象又不象,不象又象。蒙得严严实实的行人又懒得搭话,可叫老太太跑细了冤腿。累得不行了,便找了个背风的墙角儿坐下来歇歇,谁知这一坐下就没能起来。 谁?不知是老太太睡得太熟还是失去了知觉,出来解手的小伙子见她没有丝毫的反应,索性嗓门又提高了几度:哎,醒醒。——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知出了什么事,就都跑出来看个究竟。 这不是莲的奶奶吗?刚出来的女孩子叫出声来。她是小伙子的妹妹叫艺,是莲的同班同学。说是妹妹,其实是他妈妈表姨家的孩子,皆因在她五岁时父母离异,双方都不愿抚养她。大表姨其心不忍,在她就要被送人之际抱了过来。艺很乖,一家人都喜欢得要命,在家里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小皇帝。 还不快帮我一把!她向站在一旁的哥哥呵斥着。他们赶忙把已经冻得不能说话的老太太抱进了屋里。大约过了几支烟的工夫,老太太吃力的有了语言能力:小儿------小儿------娘给你送饺子来了。莫名其妙的一家人这才发现老太太怀内鞋盒里的饺子在开始化冻。 老太太执意要回家,说饺子一化冻就要粘在一起没办法煮了。他们两家相距不算太远,小伙子在妹妹的命令下找来一辆三轮车,和妹妹一起将老太太送去了莲家。 快去煮饺子,过会儿就粘在一块儿了。奶奶着急地催促着孙女。雪和莲咯咯地笑着。奶奶,你就只知心疼我爸,俺俩就不是你的亲骨肉吗?怎么不给俺们也包几个来? 怨你们自个儿不争气,丫头片子,生得个女人身。 嗬,俺是女人身,你就不是------莲还要跟奶奶斗嘴,只见爸一头扎在奶奶的脚下:娘------ 小儿------我的小儿------奶奶轻抚着爸的头。 奶奶,你早点休息吧,我们改天再来看您。 雪的爸方才意识到只顾了自己一家人的团聚却冷落了恩人,雪急忙从厨子里拿出了下午才给爸买来的那条石林烟,硬往小伙子的手里塞,自然是你推我让的很是客气了一番。 姐,不要就算了,好在都不是外人,是我这个同学的哥哥。莲指着身边的艺说。 我也见过,他是任新的朋友。 那就更没得说了,还客气什么?艺说。 全家人千恩万谢地将人家兄妹送走后,又后悔大冷天也没让人家哪怕是喝口热水。 多好的孩子呀,要不是他们,把不准我就见不着你们了。奶奶不无感慨。 快别说了,娘,咱以后有机会再补付人家。您还是早点儿歇着吧。 不行,我得看着你把饺子吃了。那口气不容置疑。可饺子压根儿还没有煮呢。 奶奶满意地睡了,睡得静谧且安详。雪的爸坐在娘的身边,大滴大滴的泪水掉在地上。他心里默默地喊着,娘,我的亲娘------他在虔诚的为娘祈祷。 多好的孩子呀------救命的恩人------老太太梦里还念念不忘有恩于她的人。 老人的感情是朴实的,她愿用实实在在地东西去补偿人家。于是她想到了莲。她知道雪已有了对象,便执意要把莲许给那小伙子。但莲的态度却出乎她的预料,她嫌那小伙子丑。其实,奶奶也并没有看清小伙子的模样,只有莲------待字闺中的少女是敏感的,她甚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她面前闪过的小男人。她是个孝顺的孩子,因为从小是奶奶把她带大,所以她看不得奶奶的哭天抹泪。为了了断奶奶的这桩心事,只得答应先处处再说。这个小伙子便是缑佀。 缑佀早已觊觎雪的美丽,只是万没有想到她居然还有一个孪生的妹妹。那晚当他第一眼看到莲时,还以为就是雪,只是碍于场合没敢多问。当真正的雪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视线时,他顿时摸不着了头脑。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象是发现了什么奇迹。 雪起初是极力反对莲和他的事的,因为缑佀曾在她的印象中大打过折扣。还是缑佀刚到农机厂那会儿,嘴上哥哥长哥哥短的把个任新叫得心里热热乎乎,时间一长,也就默认了这个兄弟。有一回缑佀心血来潮,非约任新到饭店啜一顿,并特意嘱咐一定要携嫂夫人同往。任新也没有推辞,便和雪一同去了。 任新并不是爱扎堆凑群的体性,为了生存,也不好推辞一些必要的聚会和应酬。没想到这次却大倒了雪的胃口,她为缑佀出奇的丑陋而喷饭。她讨厌他,私下抱怨任新的这个长得不是人样儿的朋友给她带来晦气。她因为任新交了这样的朋友而对他冷嘲热讽。她背地里骂缑佀少调失教,满嘴喷粪。 嫂子。缑佀呲着满嘴的黄牙。 别这么叫,别这么叫。任新半推半就地说着,眼却美滋滋地看着雪。 未来的,未来的。缑佀补充说。 由于羞涩而两颊时红时白地雪使缑佀得寸进尺。 恶心我是不?别看俺长得不怎么样,心灵美。今儿我扫了大姐嫂的兴,吓着了大姐嫂,我先赔礼一杯。缑佀说着便一仰脖儿顺了下去。紧接着又自满了一杯:这一杯我敬大姐嫂。 哪来的这称呼?任新在一旁矜笑着。 护着了不是?缑佀瞅瞅任新又瞅瞅雪。雪被窘得无地自容。碍于礼节,她只得陪饮了一杯。 今儿高兴,我给大家讲个故事。缑佀说。 好好。大家附和着。 听长的还是听短的?听荤的还是听素的? 有屁就快放,啰嗦什么!大伙儿已烦腻了他这老掉牙的套子。 来个荤的。有人高吊着嗓门儿。 想加点儿营养吧?把你泡在那里边得了!又有人调侃道。形单影只的闯入男人们的世界,犹入狼群的感觉使雪无所适从。由于雄性荷尔蒙气味的浸润,她的两颊早已神秘的潮红,她一时还很难适应男人们所特有的野性。 说,快说呀。胖子耐不住了性子。 看你那身肥肉,下辈子就该托生个娘们,颤颤巍巍的多过瘾。 过什么瘾?你没听说三指膘子二指皮,过去五指才是那个吗?不行,不行。瘦子来了兴头。 看你那两根粑粑橛儿的架子,攥把攥把也补不起那个窟窿。是谁的裤子破了,怎么会露出你来?胖子不无揶揄。 我的破了,我的裤子破了。缑佀不失时机地打诨。误事,真误事!瞧我们姐姐脸都红了,急坏了姐姐,谁负得了这个责任?缑佀接着说。 你又充什么好人?怕不是别有用心吧?是不是又打上了我们这位姐姐的主意?瘦子又把话送回来一半儿。 雪虽听不懂他们说了些乌七八糟的什么,但能猜出总不是什么能摆到台面上的好话,狗嘴里哪能吐出象牙来?她搪不住这样的阵势,一甩袖子走了。 别走,别走呀。缑佀边喊边追了出去。 癞蛤蟆真想要吃天鹅肉了,看你能追到人家哪里去。瘦子大声嚷嚷。 真是脸花心也花。这是胖子的声音。 你们这是什么话?缑佀一边摸着自己高低不平的脸,一边搭讪着。 什么话,你还当自己是什么好人?这年头想拿别人的老婆过把瘾的多了。 这些虽都是过往之事,但时间的沉淀远没有泯灭雪对他们的厌恶。如今奶奶整天唠唠叨叨,这么说也算是救命恩人,又有任新夹在中间,也就没再说什么。大喜过望的缑佀天赐良机缔结美缘,他虽没有得到雪,但孪生姐妹又有什么不同呢?无以言表的兴奋使他彻夜难眠,有如半空中砸在了他头上一顶乌纱般惬意。(未完待续) 第八章 八 说乌纱,乌纱就来了。就在任新被免职后,缑佀当上了梦寐以求的车间第一把儿。面对任新的尴尬,他突发恻隐之心。他找到吴能,力保任新做自己的副手。他说虽然过去兄弟之间有过矛盾和分歧,但如今任新到了这步天地,说什么自己也不能再落井下石,再说那些矛盾和分歧大多是为了工作。话说得很漂亮,明眼人一听便明白他又在耍什么诡计,他要以胜利者的姿态赚取些心理的平衡。 任新来到车间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在车间里用包装版隔开的一个小角儿,黑魆魆地,成天点着长明灯。在自己用了几年的那张所谓的办公桌后面,缑佀正襟危坐。见任新进来,不得不欠了欠身子。 哎呦,我正说到你那里去看看,你却来了,多休息几天嘛。心情不大好,慢慢地调适一下再来。这里有我呢,你还不放心呀?你就是改不了这老脾气。缑佀不知从哪里学来了几句话,装模作样地甩着官腔。 我今儿一是向你报到,二是感谢你的力保。任新说。 哪里话,你我弟兄一场,谁不知谁呀。上头让我来挑这个摊子,我也是力不从心呀。我这两筢子你最清楚,我比谁能高了多少?可上头就是认准了赶鸭子上架,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扑棱扑棱。好在你还在我身边-----缑佀滔滔不绝。 任新摆了摆手,兄弟,就不用这么客套了,咱哥俩搭了这么长时间的伙,我还真没看出你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要不,我早就让贤了。如今,你也如愿以偿,应了你常说的那句话,现在用不着再受谁的气了。 缑佀张了张嘴,嘴角儿的肌肉机械地抽动了两下。 开个玩笑。任新补充说。给我个什么差事呀? 不就是这么几摊儿事,你愿意------ 任新打断了缑佀。哪里话嘛,现在是你主持工作,吩咐吧,你老兄保证恪尽职守。 缑佀随手扔过来一支烟,不无得意地眉开眼笑。工会组长就要退休,要不你就先管管工会的事,清闲又自在。 行是行,工会组长虽不是官儿,可必须得是大伙儿选的,哪能委派呀? 凭你的群众基础,还不是一票通过?再说工会还不就是个摆搭儿。 噢,那好吧。任新明白了缑佀的言外之意。 认准了一条道就能跑到黑的任新,在职工会上走了麦城,选举结果出乎他的所料,他名正言顺地落选了。据说是有人在表决前做了手脚,散布任新所谓的桃色新闻。受几千年儒教教化的中国国民,哪能容得一个流氓去做自己的代表?不明真相的工人们无法容忍任新的‘不轨’,任新的名下竟无一票。零票的选举结果大伤了任新的自尊,至此,他好像才真正悟出了点儿什么。 怎么能是这样?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缑佀煞是捶胸顿足。 算了。任新羞辱难挨。别人不投我的票,你?------他不解的瞥了一下缑佀。 他知道瘦子和胖子绝对是投弃权票的,因为他俩坚决反对任新去当那个下三烂的什么工会组长,他们说那是缑佀在故意寒碜他。 缑佀得意地欣赏着这只鲜血淋漓的败羽公鸡,不由得鼻子里哼了两声。他同时点着了两支烟,将其中的一支送到了任新面前:老兄,认了吧。我也是万没有想到人们会对这点事儿如此的在意,你知道我并没有参加投票,避避嫌嘛。算了,差事不有的是吗?你再任选一个。 缑佀狠吸了一口,一张嘴吐出来一串串烟圈儿。任新恰到好处地喷出了一根烟柱儿,不偏不倚,正从缑佀吐出的烟圈儿里穿了过去。 高,实在是高。缑佀翘起了大拇指。 马马虎虎,马马虎虎,哈哈哈------任新傻笑着。 初春的旷野依然肃杀料峭。任新在初融的冻土上漫无边际地深一脚浅一脚。碧蓝的天,无垠的地,他恍若成了天地间的一根巨柱,真正体会到了天地人的和谐。望着天际绺绺的白云,忽悟到白云苍狗的无常,谁知它会在瞬间幻变为贪婪无度的狼还是呰牙咧嘴的狗?他疯狂地叫喊,近乎歇斯底里: 捡不回春天嵌进荒山野洼 收不住的笑声挂满枝枝杈杈 蒙头转向的日月碾出多少个故事 漫不经心的磕碰留下长不平的疮疤 荒山野洼的路上青春依然潇洒 枝枝杈杈的树上笑声仍旧繁华 故事里总忘不了妈妈爸爸 疤痕里住满伟大的牵挂 一路的风尘堵不住嘴巴 满眼的景色组不成图画 遥遥的远方听得见呼唤 无边的雨中有一只颠鸦 任新的父亲从小死了爹,孤儿寡母的艰辛塑造了他吃苦耐劳的性格,也使他变成了一只忍辱负重的羔羊。他不敢放眼人生,象眼底视网膜畸形的病人,目光只是两条直线。他希望他的孩子们都象他那样夹着尾巴做人,温顺而驯服。他常常告诫孩子们的一句话是‘别惹事,咱搪不了’。任新多少继承了父亲的性格处处循规蹈矩。在任新看来,世间最伟大的莫过于父母。十八岁那年,应父母之命很不情愿地和一个异乡的女子住到了一起。他可怜母亲,看不得母亲的哭喊,觉得母亲的不愉快就是自己最大的不孝,母亲的无私是自己无法抗拒的理由。他可以拒绝世间的一切,但绝不能拒绝母亲。婚后很久,夫妻之间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接触。放荡的女人不久就耐不住了寂寞与人勾搭成奸。当挚友将这事点给他时,任新如晴天霹雳,他狠狠地朝自己的朋友打了一拳,骂他为什么没早点告诉自己。他一时没有了男人的尊严,仰天傻笑起来。任新提出了离婚,然而钢嘴鉄牙的女人假装受了莫大的委屈又哭又闹。父母心软了,母亲的眼泪能融化一切,任新又一次顺从了母亲。但多情的女人对情夫的藕断丝连,更使他们行同路人。任新几乎麻木了,谁让他是孝子呢!男人的自尊有时也是至高无上的,任新再一次背弃了对父母的承诺,毅然决然地提出了分手,尽早结束这场没有实质内容的噩梦般的游戏。望着瘦了几圈的儿子,父母只得咬牙同意。用不着去办什么手续,因为年龄不够的他们根本就没办过什么手续。本来,任新打定了单身的念头,可雪的出现又使他发现了新大陆。温馨在不自觉不经意间蔓延和传送着,重新燃起的地火又给这大千世界增加了一个亮点。 如今,不测的风云无情地卷走了雪,这叫人难以接受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让任新怎能是一个烦躁了得。他用力地踢开略嫌坚硬的土块儿,寻找生命的每一点绿色。他俯下身去亲吻它,品尝初春醉人的清香。 自从雪离开了任新,缑佀便不失时机地粘上了她,并时时表现出不乏男人的慷慨和大度。女人终究是女人,天生的依附性使她没有勇气拒绝缑佀。况且缑佀在关键时刻所表现出的侠肝义胆,在她的眼里早已是顶天立地了,她觉得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称得起真正的男人。相比之下,任新已是那么渺小,他不配披着一张英俊的男人皮。雪不理解为什么英雄的外表与心灵难以统一,她为缑佀抱不平。他们应该互换一下,伟大与渺小才都无可挑剔。尽管这是不可能的,但她宁愿接受那个丑陋的英雄。她甚至嫉妒自己的妹妹——莲。她恨任新,恨得咬牙切齿。似这种没有一点儿骨气的人怎能占有男人的一席之地!非但不能保护、反而出卖自己女人的男人还能叫男人吗? 雪并不否认曾与任新的如胶似漆。她忘不了在他们相爱的日子里,任新时时将自己的激情揉搓成诗,去温暖雪的心。雪也曾被感动地热泪盈眶,海誓山盟永不分离。如今花前月下的温馨没有了,只有那些滚烫的诗句时时撩拨着她那破碎的心。任新无论如何也丑不起来的特酷身形时隐时现。她宁肯把这一切作为一幅画去欣赏,也不愿将此与那个临危变节、诬陷出卖自己的人联系到一起。她觉得那是对圣洁的亵渎,她要把肉体和灵魂割裂开来,然而,那又怎么可能呢? 卿卿我我的柳荫幽径,记录了他们的甜蜜与温存。有过相见恨晚的感叹,也有过一日不见胜似经年的思念。任新发誓要写一部书让他们的爱青史不朽,雪也曾为此感动地泪流满面。他们相互拥抱着一个本不属于对方的灵魂如醉如痴。 任新涉猎极广,博学多才,他比同龄人早熟了一个节拍。于是在他们这个年龄段,颇有些不合时宜。他也曾将夜梦的不齿付诸过行动,挖空心思地追随他认为有魅力的女孩儿,恶作剧的刻意将自己的影子叠压在漂亮女孩儿的影子上,求得阿q式的心理满足。他也曾为那些擦肩而过的女孩们写过一摞摞的寄不出去的情诗,以抚慰自己心灵的饥渴。后来,不知什么时候那些诗歌都不翼而飞了,只留下了一摞摞不能弥补的错误与缺憾。 青春的确太美了,美得那么不容挑剔。雪说过,只有她和任新的结合才是名副其实的才子佳人。她使尽浑身解数照菜谱拼凑着花样儿,她最大的满足不过就是他浅浅地一笑或一个关爱的吻。她有时也哭,恨自己无能,调不开任新的胃口,她把带皮的剥开有核儿的除净,用心送到他的嘴边。有时还会象哺育婴儿那样将食物充分咀嚼后再送到他的口中,她心疼他的牙齿劳累。他们也有时长时间木然地对视着没有任何语言,往往又不知来由的抱头痛哭。她渴望任新的爱抚与亲吻,更喜欢任新亲吻时趁机向她嘴里吹气噎她于猝不及防的刺激。几天不见,她会端起任新的脸仔细地观瞧,生怕丢失了什么。她用晶莹的泪水去润泽他劳累的心扉,用翕动的胸肌为他做温柔的按摩。她常常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去感受那醉人的心动,她说那是世间最优美的音乐,这音符使天地——使他们心迹和谐。她陶醉,她幸福,她觉得任新是上帝为她所造,她更是为任新而来。任新是她的全部,是她生命的一切。 她喜欢任新敏捷的才思,羡慕他能随时吟出一首令人叫绝的诗歌。她把吟诵他的诗句作为自己的快乐与享受。她认为那是任新的灵魂。任新不在身边的时候,只要有他的诗在,她便倍感踏实和慰藉。她在任新送她的每一首诗的下面都写上注解和感想,好像丢失了哪一刻的美好都是她生命中不可弥补的损失。 对于任新,雪就是他的激情,是他的才思。是雪使他文思隽永,心旌摇荡,如醉如痴。蒲松龄老先生说过:性痴,则其志凝,故痴者文必工,艺痴者艺必良,世之落拓无成者,皆自谓不痴也。任新之痴,乃雪使然。雪的体温,雪的眼神,雪的举手投足,无不使任新痴迷。情因心的热度而成熟,看来,任新的诗工才敏皆因乎此。 痴情是无价的,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置换。天下雨了,那是女人的泪,因为女人的泪可以润泽一切。天打雷了,那是男人的呼喊,因为男人的呼喊会使一切惊醒。雷和雨唤醒和养育了这千人瞧万人看的世界,这里边有你,有我,也有他。 雪有时会象一只温顺的小猫依偎在任新的怀里体会旷世的美好,有时也会任性地缠着任新去逛街,遛公园。 晓城的街道不长,步行一圈儿不过个把小时。但街道绿化很好,空气格外新鲜。徜徉在街头,很有些春的气息。春天是诱人的,很容易让人想起童年。雪说她的童年是幸福的,是爸妈的眼珠子。托在手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可能就是那时的娇生惯养,养成了‘打爹骂娘’的坏毛病。虽是不懂事的撒娇,回想起来,总觉有愧于过早去世的娘。又当爹又当娘的爸本是个乐观向上的人,他很有心计,很会赚钱,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铁算盘。现在想起来,爸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和莲,才变得有些小气。他是想让我和莲比有娘的孩子穿得更好,吃得更好,不让外人看我俩的笑话。的确,那些年爸老得飞快,才三十来岁的人,揪心的岁月就在他的脸上用线条瓜分了各自的领地。那时我和莲还不懂媳妇是什么概念,总问爸人家都有媳妇你为什么没有?每每此时,爸总是苦笑着把脸扭向一边,用袖口在脸上乱抹。可我和莲还是使劲地扳着爸的头说:爸坏,爸不看妞儿,爸讨厌妞儿了。爸不得已扭过已是泪雨滂沱的脸。 爸没羞,爸没羞,爸还哭呢。 爸使劲地搂紧了我和莲,疼爱地亲吻着我们,说:爸喜欢妞儿,乐还乐不迭呢,爸是弥了眼。从那以后,每当爸再弥眼的时候,我和莲就争着用小手扒着爸的眼皮吹两下,爸就好了。可能就是从那时起,爸在我和莲的心里落下了爱弥眼的毛病,直到现在。不过现在的我和莲不再扒着爸的眼皮去认真地吹了,而是学会了用心去抚慰。其间,也有好心人给爸找过几个对象,不知怎的,爸都一一谢绝了,说是等我们大了再说。如今,我和莲真得大了,可爸却老了。背微驼,走路也没有了一股风的帅气。 任新忽然察觉雪已在哽咽,往日的仙女变成了泪人。——你也弥眼了?——任新想调解一下气氛,雪却索性扑到任新的怀里放起声来。 春的风韵很迷人,湖水格外地明净。和风习习,鳞波弄影,大有水晶宫的韵致。 太美了!任新情不自禁地喊了起来。 神经病!那位被打搅了幸福时刻的小女子不无揶揄。 你才神经病!雪大声的冲着那女人。 那女人身边的小伙子在使劲挣脱着小女人的手,看那表情是要采取什么行动。小女人突然拦腰抱住他,说:咱快走,他们真得是神经病。 小伙子果然听话的走了。此时,任新才发现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确是狰狞,连鱼儿们都已吓得无影无踪。任新把影子指给雪看,他们对视了片刻便神经质地大笑起来。游人们怯怯地投以好奇的目光。 我饿了。雪嗲声嗲气。 想吃什么? 我想吃烤红薯。 好,那咱们一块儿去买。 人家饿得走不动了。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就去买。任新飞快地去了。 快点儿回来。雪的喊声如同给任新加了助跑剂,一拐角儿,便在雪的视野里消失了。 公园里是禁止小商贩进入经营的,唯一的一家烤红薯摊儿是园长的小姨子开的,说是按月向园里交一定的管理费。看着排起的长龙,任新犯了愁。他怕雪等得心急,就径直跑到了最前面,和老板假说有一素不相识的游人犯了急病,说非得要用烤红薯做药引子不可。排在后面的人们大喊‘别加个儿,不要脸!’。又突然有人一把抄住任新的脖领大叫‘放你妈屁!什么他妈鬼病会用烤红薯做药引子?用你老婆的月经水做药引子多好,骗谁呢?滚!那家伙一边吼着一边把任新搡出老远。哈哈哈------人们开心地哄笑着。 这位大哥,现在这世上净得些怪病,别说拿烤红薯做药引子,我还听说拿人心做药引子的呢。你看他这么高的汉子说不定是真事儿,就让他拿走算了,救人要紧呀。 任新定神一看,是排在中间的一位老大爷。大爷冲任新挤了挤眼,那人虽不再作声但俩眼的凶光分明是在喊一百个不相信。 还不快拿走,傻愣着干什么?小老板就势说。任新赶忙从炉边抓了两大块刚出炉的,说了声‘谢谢’扔下两块钱回头便跑。灼热的烤红薯烫得他手忙脚乱。‘啪’,红薯掉在了地上。‘不用费劲儿就吃上扁食了’,后面又传来一阵哄笑。 任新托着已摔成扁饼的烤红薯,气喘吁吁。雪,雪-----没有回音,他断定雪是去方便了,就坐在了原地等候。过了好大的工夫,还不见雪回来,他有些慌了神,地方错了?不错呀,他仔细地辨别着方向。雪----雪-----他又大声地叫喊起来,离音跑调。游人们真得相信他是个神经病了,排队买烤红薯时打他的那个家伙回来路过时也看愣了神儿。 雪-----雪------没有回音,有的只是游人们怜悯的目光。 任新托着扁饼不知所措,他环顾着,呼喊着,近乎疯狂。 树后传来的嬉笑声使他明白了一切,转而,他却又愤怒了。他突然将手中的烤红薯使劲地朝大树拽去,差点儿打在树后刚刚露出的那半个脸上。 哎呦-----噗通一声,吓得那人坐了个后墩儿。任新扑过去,余气难消。 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姑娘不客气地吼了起来。 你说我要干什么?你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呢,没见过急死的人是什么样儿吧? 你胡说些什么,在哪里憋了一肚子狗屁跑来冲我撒气? 突然,任新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眼前一晃,随之前胸就被猛击了一下。还没容他缓过神来,一只拳头又冲到了眼前-----任新本能地将头一歪,顺势躺在了地上。这下倒成了那个黑铁塔的基座儿,黑汉就势骑在了任新的身上刚要抡拳,只见那树后的姑娘已顾不了少女的羞赧,爬起来直扑黑汉。 别打了,他是我姐的对象。姑娘喊。 啊?黑汉一愣,连同看热闹的人们也愣愣地愣了。 雪有个叫莲的孪生妹妹任新何曾不知,只是找人心切一时急花了眼。也没来得及仔细审视衣服的其间变化,才闹出了这么一场阴差阳错。那黑汉是莲的同事,是和另外的几个同事闲逛到此。听说姐姐找不到了,莲急得要哭。‘这是哭的时候吗?我们快分头去找吧。急性子的黑汉又急得要吼。 真可惜,如花似玉的黄花闺女,怎么就寻了短见,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呀,还值得跳湖?----- 什么?任新的头嗡得一下乍了。他急忙喊住刚贴身而过的那两位游人,‘请问二位,你们刚才说得是真?在哪儿? 不就在那儿吗,刚捞上来,正在抢救呢。 天啊!任新连滚带爬地朝人堆奔去。他拼命往里钻,有人认出他来,‘还钻嘛呀,人已被救护车拉走了。任新立时成了一尊融化了的冰雕,瘫软在地上。 急救室里,训练有素的大夫们进进出出,抢救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心急如焚的任新被年轻的女大夫挡在了门口。‘我是家属。’任新上气不接下气。 是家属?早干什么去了?把人逼成这样,现在知道着急了?天下女人的心都是相通的,女大夫为自己的姐妹抱不平,‘男人,男人,好像这世界就是你们男人的!如果没有女人,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找你们这些男人! 一位年长的老大夫推了年轻女大夫一把,转而冲着任新,‘她是你什么人?’ 对象。 那你快去办住院手续吧,病人已无太大危险,我们是会尽力的。 谢谢,谢谢大夫。任新的心一下子如巨石落地。好,我这就去办。 他刚一转身,正和惊魂未定的莲撞了个满怀。‘我姐怎么样了?’ 大夫说没有什么危险了,我这就回去拿钱办住院手续。任新边说边急匆匆地走了。 任新几乎是哭着跑回宿舍的,他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了雪,竟惹得她生这么大的气,故意把自己支开居然寻了短见。如果真是由于自己的过错所致,我还能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男人吗?男人的胸怀应该是宽广的。别说雪并没有什么过错,就是有,自己也应是劝导与包容。在他的脑海里,自打他们认识以来,除了甜蜜还是甜蜜,而今天的事实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唉!女人啊,难道真象歌里唱得那样,女孩儿的心思男孩儿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任新觉得自己才智虽然难比宰相,肚里也未必能撑得开船,但容纳象雪这样的女孩子绝对绰绰有余。事已至此,任何的辩解都是无力和徒劳的。他努力地从自己身上找寻原因,试图能找到症结所在。然而,一千个可能,一万个可能最终还是都被否掉了。他不敢将一张苍白痛苦的脸与活泼美丽的雪联系在一起,他觉得这世界对雪和自己都不太公平,老天不应把这样的灾难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但人生多味,甜蜜和苦涩都不失为一种享受,对于任新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人对失去后的留恋是强烈的,回忆失去的美好往往是巨大的痛苦。与其懊悔的捶胸顿足,何不抓住眼前的每一个美好而加倍的呵护和珍惜呢? 你干什么去了?我就知道你得跑回来!一声断喝让泪眼模糊的任新如临隔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下意识地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象侏罗纪公园里的怪物,做作且滑稽。 嘻嘻嘻-----你这是怎么了? 真是活见鬼,这难道是真的?任新自言自语。他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但又怎么可能呢? 真是你吗?雪!任新呆愣愣地站在门前。 不是我是谁?你真得神经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吗? 雪笑得死去活来,她推了推呆若木鸡的任新,‘还不快开门!’任新木讷的如雪手中的木偶。 原来,在任新买烤红薯走后,雪一人正在湖边玩赏着花草,忽然,远处有呼喊声传来:救人啊,有人掉水了!雪寻着喊声望去,四面的游人都在向湖边跑。雪顾不得等任新回来,一霎就飞到了出事地点。不远处的水中有人头忽隐忽现,岸上的人有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始终没见动作。 真让你们枉做了男人!随着一声尖声尖气的怒斥,噗通,一个女人扑向水中,飞快地向落水人游去。 那姑娘是你救上来的?任新翘起了大拇指,一把将雪举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屋中回荡。 那你把人救上来以后又到哪里去了? 到哪去了,被救护车拉到医院去了呗。大夫们见我浑身湿漉漉地,就把我送去了浴池洗了个澡,又把衣服给烘干。我怕你找不到我着急,就赶紧跑回了花园,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你的身影,这才又跑了回来。 来,为你的高尚干杯。他们高兴地无以言说。尤其在任新讲述了如何编瞎话加塞儿买烤红薯,怎么遭人奚落怒骂,又如何将烤红薯摔成扁饼,怎么巧遇莲,又怎么遭莲的同事怒打之后,雪更是笑成了泪人儿。她毫无顾忌地搂着任新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颁发了一个又一个温柔的奖赏。任新顺手从盘中夹起一块虾段儿送到雪的面前。‘嗯嗯-----’,雪故意把头扭向了一边,‘人家的牙都没劲儿了,你给我弄碎再-----’。任新受宠若惊,当两张嘴刚刚贴到了一起,咣咣,外面传来了急促地敲门声。 好啊,你跑到了家里享清福来了是不?你还讲不讲良心?慌乱中急急来开门的任新被一股气浪冲了个趔趄。面对满脸怒气的莲,任新愧疚地拍打着脑袋。 的确,由于过度的兴奋,忘记了还在医院里苦等的莲。她身后的那条怒目圆睁地黑汉,又让任新顿生无名的胆怯与尴尬。任新口中浓烈的酒气让黑汉怒不可遏,钢钳般的大手迅雷不及掩耳,‘啪’,这一切都发生在恍惚之中。 谁这么霸道,干嘛伸手打人呀?当几乎和声音同步的雪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更可笑的是,没过多少时日,在晓城的另一个角落——农机厂的空气也凝固了。(未完待续) 第九章 九 世上的有些事好像故意和谁过不去。自从吴能当了厂长,经营状况就江河日下。已有半年没有保命钱的工人们,自然不大安分起来。总冲着吴能屁股底下的那‘半座楼’指指点点,有的嘴里还不干不净,骂骂咧咧,言里言外地指桑骂槐。 权利虽是诱人的,但得意之余的吴能却有了几分恐惧。他害怕自己成为新刑法颁布后的第一个实验者。吴能寝食难安,芶松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怎么办呢?他和吴能商量好,去给吴能请个卦师批批八字,看是否命里该着,芶松也好重新决定自己的何去何从。 命书如下: 计开:已丑丙子丁酉丁未 此造丁火双排,日元丁火属阴火,阴火忌水喜木。时值冬月,火处死地。虽时支得火来助,但不胜一阳水之克制,实为杀重身轻。明乎此,则知木虽为喜神而势小,难为我用。水为忌神而势大,正为我敌。更有年支之丑含水,三水灭火,厄运难逃。所幸水能生木,木能生火,喜神虽弱,但弱者有扶。看此造远木难求,故灾厄难免。贵多无望,福未有期,宏图难展。然,如木火有余,亦光明有望,骏业宏开。只是应秉木火之天性,礼贤下士。命宜火木,火主礼,木主仁,故命名应取火木为助。做事宜南或东南,中部亦可,切忌西往。审此格局,丁逢酉得天乙贵人及文昌两吉星,故少聪明,但忌狡黠误事。 庶可永好差堪告慰 吴能不学无术,不懂卦言,便求卦师破释。卦师说:若要脱厄,必要改名。口天吴属乾,乾金生水,水灭火势,更是不吉。然吴为祖上留荫,实不能改。能字三匕伴月,月为酉金,匕亦为金,原神势大,水势冲天,皆为大忌。卦师闭目沉思。 还有什么办法可解吗? 有倒是有,不知你依是不依。 只要能求得吉利,怎么都行。吴能忙说。 你亲近的人中有木姓之人吗? 芶行吗?吴能瞅了瞅站在一旁的芶松。 芶?行啊。芶属草木,木能生火,你若再起个襄助之名,或可免灾。 吴能沉思片刻,心里虽不愿更名改姓,但为了自己的前程,也就顾不了许多。便说:就依卦师之言,请你赐个名吧。 卦师略皱眉头,说:取个单名‘炁’吧。炁同气为无形之物,又有底火拱扶,火大生风,可有相得益彰之妙。和芶字相配,木火相生,义理天成。 芶炁?狗气?不行。老仙师,这名字叫白了可不好听啊。吴能翻了翻眼皮,向卦师摆手说。 此言差矣!人名贵贱,贱能益寿延年。没听说忠良皆短寿,王八活千年-----不,不对,这说哪儿去了,没见民间有张驴儿、李狗儿、三猪儿、四猴儿等称谓吗?再说你这名字也不能如此讲,勾有勾连招引之意,其上为草,实为连天之碧,生机盎然。清气飞升,擎天接日。人之运气贵在天地人三才相通,通则达,塞则阻。此名地天相通,人气两接,吉之又吉。 吴能听卦师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便付了五百块的卦礼,从此自违了生不改姓死不更名的诺言。日后有人问卦师,如果把‘芶炁’二字拆成‘草勾无火’又可作何解释?卦师一笑了之。 第二天,吴能便登报声明,正式改名‘芶炁’,干爹姓了干儿的姓,爷俩达到了姓氏的统一。虽如此,人们并不认可,有人开玩笑说他这名字应该连起来叫‘吴能芶炁’,水火相抵,不就万事大吉了?因为人们叫习惯了,始终都叫他吴能。 说来可怜,改了名的吴能也没能时运陡起,反而越发地时艰路险起来。 厂子运转的艰难,导致吴能的花天酒地也没了底气。烦躁难耐时,就疯狂地往勾韦身上发泄。在这种时候,勾韦也只能忍气吞声,任他胡来。没日没夜的让两个男人轮番的折腾,再有缑佀隔三差五的凑凑热闹,真是叫勾韦难以招架。尤其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吴能近几天越发的没了人性,又是抓又是咬,整得身上伤痕累累。芶松问起,就说是受了风邪,痒的的难受自己挠的。芶松知道她在撒谎,因为一些地方是自己无法挠到的。但他并不追问,他还要给自己保留一点儿虚伪的自尊。他心疼她,毕竟是耳鬓厮磨的伴侣,他为自己的爱莫能助而恼火。他不敢得罪吴能,他知道得罪了吴能就意味着自己的一切会立马儿化为乌有,包括勾韦。他想来想去,只有恨自己那个没了人性的爹,恨自己的无能之身。 佀儿,——缑佀听是芶松叫他,忙爽快地答应着走过来。‘佀儿,我今儿出趟差,可能晚上回不来,你奶奶身体不舒服,晚上到家里看看,拿点儿药什么的,这是钥匙。 啊。缑佀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钥匙。心想,这小子该不是发现了我和勾韦的事吧?要捉我的奸?这叫欲擒故纵,和我玩起捉迷藏来了。不敢把吴能怎么样,这是想拿我出气。你看你个脑袋,这个王八我让你当定了!缑佀目送芶松上了车,便和车间里交代了几句,一溜小跑地去了芶松家。他要给芶松个出其不意,你让我晚上去,我现在就去,等你晚上再来堵我,一切早已得了。你那算盘是铁的,我这是金的。 大门反锁。急不可耐的缑佀很麻利的打开了门,嗯?屋里传来乱糟糟的响动。 你轻点儿,快擦擦汗。这是勾韦浪声浪气的声音。 缑佀估计屋里正风急雨骤,不会注意到门的响动,便蹑手蹑脚的关好了门,几乎是没有一点儿声息的凑到那间传出响动的门前,偷眼一看,惊得他差点儿没叫出声来。那精彩的场面,简直就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章鱼,伴着很难用刀来米谱出的音调。只见吴能拱起身来,将头埋进了勾韦的下处,象只拱食的猪。 缑佀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刺激,一股刻骨铭心的醋意直撞脑门。男人所特有的本能使他难以容忍,他要杀了他,杀死这个没了人性的畜生!本来应属于自己的那块领地怎容别人霸占?由于每次时间的紧促与神经的高度紧张和兴奋,他并没有注意到勾韦那些敏感部位的抓痕。他现在看清楚了,分明就是动物世界里黑熊爪痕的特写。一个弱女子何以能够承受如此的残暴?他似生怜悯之心,可怜这个屈从于强权的花季女人。他虽在勾韦身上也有过变态的发泄,但留给勾韦的是无以言状的享受与欢乐。他注意过勾韦扭动的身躯和五官移位的表情,那种难画难描的凄美,也许就是印象派大师们热衷捕捉的宝贵镜头。缑佀开始怀疑自己的行为能力,每次疾风暴雨之后,都能从勾韦的眼神里发现一种渴望与不满足。难道只有象吴能这样才是理想的方式?老奸巨猾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合适,应该说这老家伙经得多见得广。他收回环顾寻找武器的眼睛,重新定格在那个说不上精彩但还算激情的画面上。他在反省自己,不知为什么,此刻的他又莫名其妙地对吴能佩服起来,看来女人活该就是这样的角色。怪不得都说吴能的老婆每次来都爹死娘死的叫个通宵。不知不觉,缑佀自己也心旌摇荡了,全身的肌肉紧巴巴地朝两腿间集合,可能是神经的一时痉挛,身体蓦地失去了平衡,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女人心难测,深不见底,尤其对于那些游离于权力与金钱之间的女人更是如此。勾韦的聪明就在于她给自己选择了一个没有围城的围城。虽然当初她并不知道芶松的底细,但依芶松的品格,她早已将他归类为势利小人。她不择手段地将自己加以完善和补充,当然不是为了芶松。她清楚地知道黄金时段的短促,她要利用芶松营造一个人生旅程中的小小驿站,而芶松不过是这个驿站的伙计或杂工。她庆幸碰上了好色的吴能,她要在他身上得到所能得到的一切。至于吴能各种丧失人性的举动,在她难填的欲海中已显得微不足道。为了欲望,她可以忍受一切,接受一切。她觉得自己与吴能、芶松、缑佀的关系就是猎人和猎物。她可以在吴能那里得到权力和金钱,在芶松身上得到一块护身的遮羞布,而缑佀则是她手中的一只宠物狗。她没有再想过依然对她虎视眈眈的二柳儿,也绝不会想起,至少是现在。 谁?这是吴能的声音。缑佀见无处可躲,爽性进得屋去。勾韦和吴能慌乱地扯过毛毯裹在身上。 厂长,没想到你------ 你来干什么?是怎么进来的?吴能声音有些颤抖。 是松爷让我来的。他出差时告诉我说松奶奶身体不好,让我过来问问有什么事不,这不他给我的钥匙。缑佀从容不迫。 吴能斜眼看了看勾韦,那意思是让她辨认一下钥匙的真假。勾韦心领神会,见那钥匙正是芶松的,便蜷缩在那儿没有吱声。心里大骂芶松王八蛋,诚心让缑佀来出她的丑。 沉了一会儿,勾韦说:佀儿,今天的事你也看见了,到外边说不说在你,嘴长在你的身上,谁也管不了。不过------她使劲地咬了一下牙根——这事就等你松爷回来再三头对面的说说清楚算了。 缑佀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就说:看您说的,我哪能到外边胡吐露,厂长也不是外人,家丑------ 放屁!什么他妈家丑,多个朋友多条路。人活在世上,不就是靠朋友们相互的照应着。勾韦反倒来了十成的理。 缑佀心想,扯你妈什么蛋?还等那个王八头回来说清楚,我早已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了。真他妈吊死鬼子**,死不要脸了。你不就是想破罐破摔,胡踢乱咬一气吗,我缑佀不吃你这一套。我没法你,还没治吴能吗?他故意当着吴能把一块湿漉漉的卫生纸塞进了兜里。 你想干什么?吴能敏感地瞪着眼睛,但心里早已没了底。 厂长,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我在车间虽然时间不是很长,却也苦扒苦力的为你卖了一膀子。你知道,这车间的活儿是费心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你看能不能------ 吴能知道缑佀是在要挟他,可虎落平洋,对他又奈何不得,便强压怒气地说:你直说吧,想干什么? 是不是让我给你当个副手儿,往后拉马缀蹬的,也尽个晚辈的孝心。 吴能心里琢磨,这个小坏种胃口还真是不小,挤走了任新,又瞄上了我。要是不答应他,他准会狗急跳墙,将那块卫生纸送到有关部门,我就一完百完。与芶松虽有心灵之约,但他终究也是个男人,脸皮还是要顾及的。与其眼睁睁地完蛋,倒不如先来个缓兵之计,佯似顺水推舟,先把缑佀这个杂种暂时攥在自己的手里,即使他再贪得无厌,料他一时半会儿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翻不了什么天。果真那样,有芶松他们之间这些挂连,也就不会出现大的偏差。现在的问题关键是让他交出那块卫生纸。 你先把那块纸掏出来,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哎呦,厂长,你真不白多吃了几年咸盐,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要那个干嘛,我刚才是捡掉在地上的手绢捡差了,早就随手扔在了那儿,你看那不是吗。你要是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个茬口。缑佀说着将手不住的往裤腿儿上搓,一会儿又闻闻,‘骚死人’! 勾韦知道缑佀是在打烟幕弹,依缑佀的体性,他是见不着兔子绝不会轻易撒鹰的。便说:佀儿,吃奶你也得等着解开怀不是?过两天你听信儿不就得了。 吴能见勾韦给自己找了个下台阶儿,便附和着说:对,过两天研究研究,你听话儿吧。 厂子虽不大,可插起门来厂长就是皇帝。现在对厂长又没有个有力的监督,他们想怎么着就是一句话。什么班子不班子,让你知道有这么个事就算面子不小。你不同意?人家还不同意你呢,过两天你就会领教到不同意的后果。服气不?不服也得服。这不,就是吴能的一句话,缑佀的副厂长就顺情顺理,名正言顺了。 要说这缑佀还真是比别人多了几套杂碎,自打进入反锁的屋里时的那一刹那他就猜到了芶松的用意。当然勾韦的心里也是清清楚楚,那块卫生纸他根本就没有往外掏,还不就是怕他们翻脸不认账,再说芶松也很有可能为了面子而反咬一口。当然,缑佀并不希望有这样的结局,有备无患嘛。 其实芶松哪里也没去,只是在车站转了两圈儿和几个熟人打了个招呼便钻进了个偏僻的小店。他此举的目的完全是出于对勾韦的心疼,不忍心再让吴能个色魔这么惨无人性的折磨她。对勾韦与缑佀的事他并非不知,但他觉得缑佀年轻力壮,频率高却不至于纠缠。这事虽不能明问,但勾韦身上的累累伤痕可断定应是吴能所为。老东西年逾半百,已是力不从心,再加近日心情不畅,手脚并用当是意料中事。勾韦认可,自己又不能出面干涉,便想出了这么个利用吴能、勾韦与缑佀特殊的三角关系以毒攻毒的下策。他深知缑佀的狡诈多疑,越让他晚上去,他定会是白天就去的。他想借缑佀的手将吴能狠狠地教训一顿,也好解解自己心头的郁闷之气。反过来吴能定会对缑佀实施毫不留情地报复,让他们狗咬狗去吧。这种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奸巧不可谓不阴不毒,但对于芶松来说,内心又是多么的无奈啊!偏偏事与愿违,吴能和缑佀出乎意料地和解了,还让缑佀大捞了一把,赚了个副厂长的头衔。 虽然,芶松事先已向吴能打了招呼,但吴能依然对芶松的突然出差有些怀疑,尽管芶松编出了一套之所以出差的天衣无缝的理由。是不是芶松对自己与勾韦的行为已忍无可忍而出此无奈?事后他找了勾韦核对,勾韦承认却有此事,他便没有再多想,只怨自己时运不好。勾韦对芶松所表示的关怀自然是心存感激,但对由于芶松的性无能而对自己的放纵与宽容却毫不领情,她觉得芶松亏欠自己太多。她非常清楚芶松为什么宁愿将自己给缑佀而不愿给吴能的初衷,是要让缑佀以年轻健硕的身体代他赎罪。勾韦对芶松的心理矛盾和行为的反常不是没有察觉,但这种不能公开讲的事又如何向对方开口呢?勾韦同情他,可怜他,她也非常明白芶松此次的用意所在,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跟芶松说过身体有哪儿不适。她心里感谢芶松,感谢这个尚不完全懂得自己心的可怜男人。(未完待续) 第十章 第十一章 十 面对巨额亏损的现实,每个职工无不焦虑万分,良心和责任搅得他们无法安宁。吃不好睡不安是人们整天仨一群俩一伙儿,神色忧郁且略带惊惧。他们有的在沉默,有的在呼喊,有的在大声骂娘。群情激愤,有如一座火山,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他们没有办法,至少是现在还没有办法。大厦将倾的阴影笼罩了全厂,波及全城,几乎牵动着晓城每个人的神经。他们在为子女、父母、姐妹、亲朋担忧。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同一个话题:这个厂怎么了?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相互印证着消息的确切性,他们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近乎残酷的事实。这个厂真得垮了?工人们的生活可怎么办呀!大多语带哭腔。可不是嘛,人们的担心是正常的。这个厂虽不大,但在晓城却是屈指可数的大厂。晓城小,亲戚朋友早已连成了网,几乎没有哪一个家庭和这个厂连不上关系。厂子正红火的那会儿,哪个有头有脸的子女不往这里挤?平常人想进来谈何容易。那时个别手里的笔值了钱,一张寸宽的条子的含金量就难以估算。厂子的头儿换了一茬又一茬,却不知怎么越换越------如今厂子不行了,有翅膀的也都相继飞走了,剩下了一群光拍打翅膀却飞不动的鸭子,急得呱呱乱叫却毫无办法。蹲没了性的人们也逐渐适应了环境,偶尔有一两个意外那也保不齐,反正大多数只能是大眼瞪小眼儿。有的人长吁短叹,安慰自己认命吧,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明白人。然而,他们是真得错了。前苏联伟大的天才作家高尔基说过:不要慨叹生活的痛苦,慨叹是弱者。 任新不愿就此听从命运的摆布,但无职无权的他又能怎么样呢?他连夜给吴能写了一封建议书,较详细地分析了厂里目前所面临的问题,并就实行‘积木式生产管理’的具体操作办法进行了具体的陈述。 建议书交给了吴能,一天,两天------十多天过去了,就是没有回音。任新沉不住气了,他心急火燎地找到吴能,当面锣对面鼓起来。 厂长,我提的建议你看了吗? 吴能头都不抬。看不见我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哪来的时间。 什么?没有时间?任新情绪激动。——到了什么年月了你还这样?咱压根满打满算几百号人的小厂,工人想跟你说句知心话就这么难吗?我不是冲着你,我是冲着这个厂,冲着我那几百个工人弟兄!我们要吃饭-----要吃饭!你懂吗?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完了,就彻底完了! 你穷嚷嚷什么,你给我出去!我也没看见你把那个车间搞出什么花儿来!大这两年你就今天这个明天那个的瞎哄哄,象个耳边的苍蝇,你不烦,我烦!搞什么积木式管理?搞什么倒排逆向管理,歪门邪道!中国几千年才出个天才,看来要轮到你了。你不就会整天抱着个书本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认得几个臭字儿!能当吃还是能当喝?这世面上你有几个朋友?认识哪位市长、局长?按你这水平,应该让你当咱晓城的市长呀,是我埋没了你这个人才呢还是你命不好没碰上伯乐,或是压根儿就没有伯乐?你那一套是什么年代的古董了?想换个钱你就去古董市场呀?你刚才说得好,都什么年月了,你也睁开眼看看,不是说不能光低头拉车还得抬头看路吗?现在办事得凭路子,敢问你路在何方?我儿子高考分数不上线,就有朋友给加上几分。考察干部没人投我的票,就有人给我去找市长。你呢?费劲拔力地好容易熬上了个能管二三十人的车间主任,一句话,不就灰飞烟灭了?怎么也没有个人给你讲个情,说个话呀?还想竞标当厂长,我让给你,你怎么不当呀?你也该化化魂儿了,被你救了命的人都挤你,踹你,你还不该幡然猛醒呀!我水平不行,我承认不如你,可我是厂长,说了就算,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谁奈我何?我就是滩臭****,摆在这儿了,就有苍蝇围着嗡嗡乱转。你呢?你是香菜包儿行不,谁围着你转呀?算了吧,老老实实地干点儿活儿比嘛都强,别竟费些叔伯心,这就叫分工不同。自己伤脑子,又没有人执情,万一累病了药费都报不了,多没劲呀。说归说,说过去咱就再说回来,你这种精神是好的,更是可贵的,也是应该提倡的。但说不说在你,听不听在我,你说呢?公民都有自己的自由吗。以后呀,我看你愿意干点活儿就干点儿,要是觉得窝囊,且另有高就的话,我绝对成全,不过得先把房子退出来。咱话也别说得太死,你如能让哪位市长大人------啊哦,局长也行,写个便条儿或搭句话,我这里绝对是一路绿灯。何去何从,你自己看着办,别让我这小庙儿埋汰了你这个神仙。行了,就这样吧,你回去自己考虑考虑,建议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那些建议我都快背过了,不就是什么木屐(积)鞋趿拉儿的。哈哈哈,你也把我给缠糊涂了,走吧,走吧,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走吧,走吧。 一切都可以容忍,唯独看不得吴能那蔑视的目光。任新想起吴能那些浸透了市侩哲学的话,就更为工友们、为自己担心。他是曾不厌其烦地找过吴能阐释自己对改制的看法并提出了自己的实施方案,吴能却说既听不懂也看不懂。车间只是个生产加工单位,一切都是被动的按生产调度部门签发的派工单干活交货,改制方案在车间根本就无法实施。 其实,任新的建议方案也很简单明了,就是将现行的管理体制实行逆向倒排,把几十年来一贯制的管理模式改变为厂长——销售——车间——各科室。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做到以市场为导向,以销定产,以销售统揽全局。以销售市场反馈的信息指导生产,各科室则根据车间生产情况提供各方面的服务。他所建议的积木式组合是以市场需要为前提,随时调整生产结构,提高对市场需求的反应能力的一种组织生产的方法。这种积木式生产组合,首先是以打破车间界限为要素,以销售牵头,根据生产需要,组合生产所需要的配套设备,组成各产品专业流水作业线,各科室人员亦根据生产需要服务到工段班组。这样既避免了各科室、车间推诿扯皮的现象,也有利于产品质量的监督与追究。这种专门产品生产线是以工段的形式出现的,是相对固定的生产单位。当产品滞销或转产新产品时,亦应根据新投放产品的所需设备情况予以重新调配。这样,工段长也是根据专业生产情况临时任命,有利于打消官本位消极怠工的弊病。且工段下面的班组只是生产程序上的一环,也是根据生产需要随时组合。这样一来,各工段或班组就分解成了各个形状的积木块儿,根据具体需求随时组合成任何图形。和积木所不同的是,这些工段或班组作为生产组合的最基本单位,不是象真正的积木那样有固定的形状,而是可随时改变形态的生产单位。果真如此,车间的各自为政何来?拉帮结派何来? 十一 夜,已过半了,任新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他索性披衣坐起,到街上换换气,吹吹风。 橘黄色的路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明亮且温和。稀稀落落地骑车人匆促又从容,想必正是夜里换班的时辰。路口的中年男子在焦急地东张西望,面有愠色,他是在等痴情忘归的女儿。刚刚进城的掏粪车独领风骚,大摇大摆地行进在马路中间,车把式嘴里哼着《甜蜜蜜》,一副悠然自得地样子,叫人哭笑不得。马路对面的歌舞厅里依然灯光闪烁,舞兴正酣。那儿是一个合资厂的接待楼,豪华气派。据说今天是外商故国的什么节日,是要欢乐一个通宵的。间或有劲歌大曲传来,铿锵的节奏杂以顿挫的舞步,大有万马奔腾之势。据那位住在楼旁被吵得不能入睡的老兄说,来这里的顾客个个兴致颇高,平日无事也是不到半夜三更绝不会离场的。周围的居民庸人自扰地告到厂方,得到的回答是工作需要。人们无言以对,只有默默地忍受这难以忍受的煎熬。他们但愿能从这漫漫长夜的煎熬中淘出点儿金来,哪怕是一丁点儿。 任新欣赏着这宁静又喧闹的城市,油然而生一种难抑的快感。人们有钱了,他们在寻求着刺激。也许这种奔放恣肆的潇洒不自觉的袭扰了一些疲惫的心灵,但作为心理调适,这种奋斗路上的狂躁的释放,似是无可指责的。有位老兄想不通,他质问,难道这种以牺牲别人利益为代价的享受就是奋斗吗?他搞不明白,如今的人怎么会变得如此的浮躁?他不懂得什么叫做炒作,更不知炒作的背后往往就是阴谋和陷阱。就如同这些大汗淋漓的舞者,并不会在意那杯高出市价十数倍的饮料,他们在意的是派儿,是酷。至于等到肚子疼时,已是别一个另类的高潮。 这位老兄很健谈:这个杂七杂八的世界,有些事真是离奇的没边儿,就要娶到家的媳妇愣是让人家半路劫走,有谁不骂那强人是该死的贼盗。而对于新娘子本身,不见得就是悲哀,说不定人家还要庆幸没有跟了你个窝囊废,省得日后落个二手的身价。有人说,现在智商的高低已不是成功与否的先决条件,成功的必备条件是情商。就如这位新媳妇,能在突变的环境中迅速地调整自己,因为人家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寻求日后生活的幸福,并非单单地找个男人。那盗贼的行为虽不道德,但起码智商是高的,否则就难以成就如此大事。至于情商,还不都是温室里培养出来的,有肥有水有阳光,还怕那枝不娇,花不艳?情志(智)相投吗。哈哈哈------说到开心处,他自己也禁不住大笑起来。——老婆是情,朋友也是情,上下左右还不都是被一个情字牵扯着。受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情,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也是情,一个是黏在一起的情,一个是金刚怒目的情。家庭建立在情上,工作也建立在情上,不是说要带着感情工作吗?情于人间泛泛之,不必去渴求投桃报李的交换。如是那样,还不叫人都乱了方寸,届时也应把这情商改叫商情了。都以情商用事,还要什么法规原则?这位老兄把一切都拢到了一起,做了一锅大杂烩。任新听着有趣儿便也不去打断他。 现在办个屁大的事,也得投门子扒窗户,明明是份内的事,瞪着俩眼东推西搡,让你跑了个腿细,最后还得九九归一回到他那儿。等你三天五趟的把他跑烦了,保准落个情商不高,木头脑袋。不过,咱还得老老实实地承认,你就是真有抠牛屁股的心,可也找不着去牛棚的道呀!——任新忍不住笑出声来。——谁他妈心里没个算盘,办一块钱的事得花十块钱的盘缠,你不花还愣是不行,你说这是情商还是商情?人家都说吃小亏占大便宜,也不知怎么搞的,咱总是吃大亏却沾不着便宜的一点儿边儿。分房没有,调资没份儿,就是有个脏话累活老有人想着咱。找人家一问,人家就和你明侃:‘打过靶吗?一环刚进线,十环才及格。你就是沾不上边儿,也得看得见嘛叫圈儿里圈儿外呀。’你说气人不?一赌气摆了个杂货摊儿,为了一分钱那嘴皮子得磨去三分钱厚。那些收这费那费的,不去找大款们讨说道儿,却为一两块钱天天跟你套磁。风吹日晒一天,赚壶醋提回家,你猜老娘们儿说嘛?买馅儿的钱还没有呢,你整那么多醋晾醋干儿呀?你说气人不气人?好歹咱少心没肺,一抹嘴去接着做咱昨晚没做完的美梦,你看这又得儿嘡五六,搅攉! 任新见他指手画脚的样子兴头不减,劝说道:老兄,时间太晚了,天一亮还得去摆摊儿,早点歇会儿吧,改日咱再接着聊。 你看我,光顾自己白话了,耽误了你休息,真不好意思。别管明天商情如何,今晚咱这情商算收了。哈哈哈----- 哎,别走呀!大热天床板上蒸出来的水不解渴,还得这个,来来来,洇洇嗓子,我还没迭得说呢。旁边的中年男人也是个好事之人,把女儿送回家没顾得训斥,就又提着壶碗儿跑了回来。 我说这位老弟,你先来这碗,正好喝。您来这碗。——他又冲着刚住嘴的老兄——你二位先喝着,也听我唠叨两句。这半天听你俩热热闹闹就嗓子眼儿直痒。——他轻咳了一声——都说世界是多彩的,这不假,那太阳光还是七色呢。按照宇宙太极理论,咱这人类也不能只是红白棕黄黑五色,还应有两种。 哪两种呢?任新问。——是蓝绿?那是鬼。是紫色?那是超然物外的神灵。是好人和坏人?可好人和坏人能有颜色吗? 怎么没有颜色?中年男人音高语低的说。——不错,人的心灵是没有颜色的,但钱能给它染上颜色。钱的魔力大得很呢。会把好人染成坏人,也会把坏人染成好人。请注意,我这里所说的是染而不是变。钱为万恶之源,百祸之根不假,但它还是富民之本,强国之基础。古今中外的富商巨贾,名门权贵,哪一个不是把钱贴在了脑门上?今天经营有方、事业有成的厂长经理们,哪一个又不是以经济实力道寡称尊的?当然,也有诸如皇帝行贿,大臣做贼,腐化堕落,图财害命的等等,却叫人不敢小觑这钱的威力。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小至针头线脑,大到成套设备,没有钱还不是一纸空谈?钱能使人富有与欢乐,也可让人犯罪或彷徨。但愿能牢记电影《牧马人》中许灵钧的妻子对刚懂事的孩子说的那句话:自己挣来的钱花着心里踏实。——老兄的谈话很有些文采。 有个成语叫开源节流,词典里解释为指水而言。不妨拿来做个比喻,生财之道好比源,用钱之道好比流,源不断则流不竭。来钱之道处处有,就如条条大道通罗马一样,直、弯、斜、歪均可殊途同归。如果源七扭八差,好端端的土地变成千沟万壑,难以充填。变歪斜弯为直,改自然为必然乃开源要旨。源正则流顺,流顺则地安,地安则行通,行通则源开。倘若如此,世间便少有人用万人诅咒的黑暗去奸污光明,用肮脏的肉体去奸污社会,用狡诈与诡辩奸污真理,用卑鄙无耻奸污公德,用阴险与狠毒奸污权力。 这位老兄似乎有些激动,在任新的极力劝说下才答应改日接着谈。 任新重又躺在床上,仍然没有丝毫睡意。是啊,工人们的话吴能们可以不采纳,但绝不可以不听。他们也可以不干,但绝不可以不管。他们应该将痴恋于权力的那份精力转移到国家和事业,那样或可不至于堕落为罪人和败类。有话说得好:‘搞好一个企业非要有一个好的强有力的领导班子不可,而要搞垮一个企业,只需一个腐败的当权者就足够了’。好在历史总是由人民来写,那些被历史钉在耻辱柱上的人,他们应当是万死者。就应该象百姓们所诅咒的那样让他们断子绝孙。否则,就不能怪罪自己的后人数典忘祖,好留一块空白面对世人。 任新越想越心绪难平,他翻身坐起,铺开纸,激情宣泄: 东方是巨人站起的故乡 曙光是巨人微笑的脸膛 有清风已请来四海神仙 有雷霆已矫正巨人的脊梁 晓城是生我养我的土地 农机厂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 经得起挫折莫流连辉煌的过去 走出狭隘总不能天天骂娘 怨天尤人何以理清思绪 甩开膀子集合起共同的向往 面对现实你会有一番感想 着眼未来也不要信马由缰 只有两条腿的人才是宇宙间的奇迹 扭紧几百条绳索是一支惊人的力量 手握铁锤锻打农机人的气质 多动脑筋就会有百计千方 只会吮吸何时才能长大 只会攫取农机厂何日富强 红红火火的那是我们的鲜血 抛洒在空中便是漫天霞光 等待是无言的愚蠢 浮躁是垂死的疯狂 低下头找回真实的自我 面对面打一记响亮的耳光 要对得起祖宗高撑起这巨大的人字 要对得起子孙拼一块生存的地方 碗里盛不下整个宇宙 兜里掏不出四面八方 听惯了机鸣去重新感受悦耳 守怕了清贫应时时感到恐慌 高高的楼顶离天还很遥远 燥热的土地地底下便是阎王 紧紧腰带勒紧无谓的猜忌 伸出双手擎起共同的太阳 无奈的潇洒已笑出最后一滴血 可怜的悲哀哭不出一个辉煌 把心摆正那是人格的窗口 把脚放稳免得前合后仰 学步的孩子免不了踉踉跄跄 学话的婴儿免不了呀呀乱嚷 并没有人去责怪因为那是我们的希望 并没有人去挑剔因为那是智慧的宝藏 泡在酒里的神经何时才能清醒 埋在肉里的嘴巴有时会咬破腮帮 串联起我们的眼睛选定共同的方向 抬起我们的脚跟放在坚实的地上 科学不相信眼泪泪多了惹人心伤 我们不接受怜悯只相信人格的力量 罩一个金环你不会光芒万丈 打一个趔趄也未必贻笑大方 调动起全身的筋骨让血液保持通畅 献出所有的真诚汇一条奔腾的大江 滚滚红尘你我只是一个微粒 没有狂风绝不会沸沸扬扬 超凡脱俗你就能觐见佛祖? 破罐破摔就摔掉了口中的食粮 枕头上的美梦不是永久的故事 请不要邯郸学步更不要一枕黄粱 人外有人也做个人外的尝试 天外有天也做个天外的人皇 你是缕清风就让它吹遍全厂 你是颗惊雷就高唱春天的希望 团结起来我的兄弟姐妹 只有团结我们才有希望 奋起吧我的农机厂 只有奋起才能够自立自强 一大早,任新就把它贴在了厂大门旁的墙上。(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十二 写也写了,贴也贴了,但任新无论如何还是想不通,一个响当当的产品,有市场,有销路,为什么说垮就垮了呢?虽然别的省市也相继上了生产线,也甭管人家是偷的还是买的图纸,反正你没注册专利。那些厂一上市就如洪水猛兽,,先来了个围点打援,把产品堵在了你厂门口,你说气人不气人?几百几千里以外运到你家门口,价格愣是比你便宜几百元还外加回扣。咱在自己门口,用人家卖的价格生产都生产不出来,更别说运费、回扣、人员旅差费了,一台就差五六百元。就是这样,人家还照样赚大钱,你说怪也不怪?售后服务三包到底,送货到家。有人偷偷打听人家的诀窍,嘛诀窍?厂内管理好。从采购到装配,道道工序挂牌负责。出了问题,一追到底,绝不姑息。你说那质量有个不高?咱这是嘛?销售人员回来反映问题,吴能不但不听,反而大加训斥:别人怎么不反映?就你毛病多!——就这样的态度,你说那工人能有责任心?有干劲儿?还提什么保住质量,不少装上点儿什么就不错了。 面对重重包围的局面,任新又找到吴能,提出打一个中心开花的漂亮仗。那吴能一见任新,真是说也不听,越说越不听,好像听了谁的建议就比人矮了半截。任新茫然了,他预感到前景的暗淡,就是不为别人,也得想想自己。他吴能拿着旱涝保收的工资,人家是带着公务员的高薪来的,我们呢?厂长垮了,他吴能拍屁股走了,换个地方依然当他的官,挣他的钱,可我们就是喝西北风也得等到顺了风向。有人说,吴能没人心眼儿,压根儿就没打算把厂子搞好,要不怎么一看厂子就要玩儿垮了,早早把工资关系弄到了机关,钱又长了一倍。 珠子有大有小,要串到一块儿总得有个同心点,连心都不同还谈什么同甘共苦?同呼吸共命运?任新不服输,他觉得人哪里真得就是铁石心肠,精诚所至,应该金石为开。他清楚吴能烦透了自己,但为了这个厂,也为了几百号兄弟姐妹,他决定豁出去了。年轻人的脾气有时还真是执拗,他认准了的,就是九牛二虎也别想把他拉回来。他认为厂子已濒临绝境,就如国歌里唱的那样,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个僵硬的体制是不改不行了再这样胡吃闷睡地下去,就等于是在糊里糊涂地往自己脖子上套绞索。老产品已陷入了人家对手的汪洋大海,来一个大反攻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怎么也得做个垂死的的挣扎。这样说可能不大好听,却是真真切切地现实。坐以待毙不是中国人的性格,眼下总得有点食物对付着苟延残喘。话是这么说,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怎么办呢?连任新自己也觉得对不起自己,我们果真是到了穷途末路?不可救药了?任新决定去找市长,他要去寻找到底是人吃产品还是产品吃人的答案。 工友们佩服任新的勇气,但又都为他捏着一把汗。怕他找不来答案却找来一身病。也有人说他是年轻气盛,忘了自己的身份,没有自知之明,算不清自己吃了几碗干饭。初生的牛犊不知天高地厚,人家市长是你这种人随便见的吗?那是国家有品级的官员,去了也是自找没趣儿。人家抓得是大事,是掌握政策的人。全市有多少家企业?比咱大的小的有的是,更别说几十万人的吃喝拉撒睡。一个个的接待,一个个的拿主意?说着玩呢,你觉得脑门子硬呀,照样碰你个狗蛋大的包。一个破工人,别说你,就是吴能也顶多是个二十几品。哪里是找市长,分明就是想出风头儿,巴望着也在市政府的办公楼里挂上个花名册。先去找个瞎子算一算吧,得是那个命呀。 当然,说风凉话的终归是个别少数,对于他们的尖酸刻薄和不理解,任新并不在意,知道他们并无恶意,也是为他担心的一种表达方法罢了。他相信事实会说明一切,事实会让神经麻木的人清醒起来。 市政府办公楼,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子。说是大楼,只不过是一幢四层的直片儿。外观老旧,远没有农机厂的办公楼壮观,气派。要不是楼顶那面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很难让人相信这里是晓城的政治中枢和心脏。 任新站在市政府的牌匾前着实踌躇了一会儿,怎么说也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大机关,他设想着对付门卫保安的办法。有人问就说是市长的亲戚,老表亲多了,谁还会刨根问底。真要是有人打破沙锅问到底,说不定还真能攀上个八竿子打不着,眼神儿勉强抅得到的远亲。谁让市长跟我是同姓,天下任姓是一家嘛。 没想到几乎没遇到什么关卡,顺利的找到了市长的秘书。这位秘书姓刘,高高的个子,白静文气,年岁不大却显得老成。他客气的招呼任新坐下,又热情地从电热壶中倒了一杯水递到任新手中。不知怎的,任新却见乎慌乱。 你有什么事? 我想找市长提点儿建议。 市长在开会,有什么建议能先跟我说吗?我会为你转达的。 等市长散了会不行吗? 哈哈哈,你这个同志,不相信我? 你能当即答复我吗? 要看是什么事,有些事市长也不能立时答复,集体领导嘛。还没问你是哪个单位的? 农机厂的。 农机厂不是很好吗?年年都是先进单位。前些日子你们厂长还在全市工业创新大会上作先进经验报告了呢。 什么?他还作先进经验报告?什么经验呀,吃喝嫖赌抽? 你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刘秘书客气的提醒任新。 啊哦,我今天来不关他的事,是想为晓城的工业发展提点建议,你看这话赶话的说走了嘴。 没关系的,你接着说吧。刘秘书做出个职业记录的架势。 咱市的工业,目前来说亏损严重,我想是不是来个工业大调整。噢,临来时惦记见了你们慌手撂跤地说不全,就简单的列了个提纲,你看看吧。任新说着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纸——这也不是我自己的意见,都是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嚓的。 刘秘书双手接过简略的掀了掀:嗬,写得还真不少,够仔细的。这样吧,我先仔细看看,等市长开完会,好向他汇报。 汇报?得让市长亲自看。 好,我一会儿就交给市长。要不你就先回去,别耽误了生产。 什么时候给我回话? 凡事有个先后------ 先后?我们都吃不上饭了!再按部就班的排队,下次再来找的可能就不是我而是饿死鬼儿了。任新眼圈儿通红,嗓门儿也提高了几度。 看你着什么急呀,你们这些来反映问题的基层同志,不管事情大小,来了就立剋立挖地要解决。心情我们理解,但你们也得理解我们的工作,隔行如隔山,是不?市长也------没等刘秘书说完,市长一步踏了进来。 什么事呀?刘秘书赶忙把任新介绍给市长。 任新听说是市长,急忙站起来,拿起刘秘书放在办公桌上的那几张纸,恭恭敬敬地送到了市长手里。 字写得很不错嘛。市长大致看了两眼说:到里屋谈吧。 蓦地,任新才注意到这是个分里外屋的套间。任新随市长来到里间,‘请坐吧’,市长说。 请?市长请我坐?市长见他呆愣愣的样子,笑了起来:瞅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恶魔。 任新机械地坐在那张市长值班休息的木床边,看着市长那认真的样子,心里平静了许多。他时刻留意着市长的表情,想提前在那里找到答案。 他听说过市长是咱晓城的本地人,电视里也没少见过,但那都是有来言无去语的一张画。今天能面对面的坐着,仿佛是个神话儿。那高高的个头儿,足有一米八几,丰满匀称。三七分的发型要比电视上更素雅整洁。面庞白皙,却不显得文弱。慈眉善目,隐有几分威严。岁月刻在额头上的几条细纹儿阐释着智慧,总不离腋下的文件包,尤显事业的老成。年纪五十开外依然是青年的风韵,朴素的衣着看不出丝毫的特殊。早就听说他的工作配车是已有几年车龄的桑塔纳,没有极特殊的情况都是回家用餐。任新正在暗自庆幸,却被一声可人却不失凝重的叫好惊了一愣。 很好,很好啊!如果工人师傅们都象你这样,我们的工业又何愁搞不好呢?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和有关人员碰碰头儿,研究研究,看看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尽快给你回话。 没等任新回过神来,一双大手已伸到了他的眼前。任新急忙站起,一把握住那只温热的大手,连说‘谢谢你,市长。’ 话怎么倒着说呢?我应该谢谢你。 任新简直不知是怎么走出的市政府门口,他高兴地一溜小跑,他要尽快向工友们报告这个喜讯,让大伙儿一块儿高兴。 一个星期后,任新接到了市政府的来信。 任新同志: 你给市领导写的《关于搞活大中型企业的建议》,市委市政府领导已阅。 市领导认为,所提建议有采纳价值,就有关问题,正在研究办理。对你关心我市经济工作,献计献策的真情,市领导表示感谢。希望你今后多多提出建议,帮助各级领导做好工作,为晓城经济及各项事业的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致 礼 晓城政府办公室秘书一科 年月日 又是一个星期后,晓城日报转发了这样一条消息,摘要如下: 市委市府决定对我市工业实施改革,其主要内容包括: 一撤销管企业的职能局,建立行业集团协会,去成员为各企业法人,会长由各会员推举产生。 二亏损企业向社会公开招聘经营者,并建立健全必要的风险机制。 三建立全市企业集团式生产调度及信息开发搜求机构,变工厂为生产车间。 四与各科研机构和大专院校挂钩,充当高精产品的试制基地。 五企业工会相对独立于同级党委,为上一级工会的派出机构,以便对企业经营者实行强有力的监督。 又过了几天,厂里的告示板上贴了一张大大的白纸,远远望去,象是爬满了蝼蚁。那是一张下岗职工名单,任新的名字被优先排在了第一排第一名。 任新见吴能等人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便平静地接受了现实。他相信在如此热火朝天的年代,是真金总能放出耀眼的光芒。他没有精力去跟谁勾心斗角,认为与这些无赖去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不值得。他清楚地知道,今后必须要面对一条生疏且艰难的路,能在市场竞争的大潮中做一枝出墙的红杏是自己的骄傲,虽然他是被人家掐着脖子下岗的。他不知道尚不会游泳的自己今后的命运将会如何。梦中,他还常把厂子挂在嘴边,他实在舍不得培育他多年的那块热土,舍不得患难与共的工友们。放心不下工友们的命运,他为工友们祈祷,祝愿工友们此生平安。 当天晚上,胖子和瘦子等人为任新壮行。说是宴会,倒不如说是花生大集合。一个炒花生米,一个炸花生米,一个煮花生米,还有一盘干脆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生花生米。胖子高举酒瓶吆喝着,眼里噙满泪花,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氛。 今天,大哥下岗了。不,是任新。你先走一步,我们后边就来。这几个王八蛋也绝不会放过我们。 胖子说着便又抄起酒瓶想吹个小号儿,瘦子一把夺过来:说什么呢?别说他叫咱下岗,就他们这几块料?往后他就是叫咱爷爷,咱还有个尿不尿他!大丈夫志在四方,干什么不能吃碗饭?瘦子说着说着已是涕泪双流。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上刑场。任新拍了拍胖子颤巍巍的将军肚儿,又拽了拽瘦子的衣角儿。——消消气儿,弟兄们,下岗并不见得是坏事。咱不都学过辩证法吗?往后都是实行市场经济,还谈什么下岗不下岗?双向选择,在哪儿不是干活吃饭?再说我的下岗也不是谁挤兑我,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也尝尝背水一战的滋味儿。你们要是还看得起我这个大哥,就听大哥一句话,踏踏实实干你们的活儿,不许跟缑佀过不去。缑佀也有许多优点是你我学不到做不到的,我们大家毕竟还是弟兄,无论俺们俩之间有什么事也不能影响你们。 你给我闭嘴!胖子吼了起来。——从现在起,谁再提那个****的,就拧烂谁的嘴!你还一口一个跟人家弟兄,人家都------唉! 瘦子见胖子火烧脑门儿,也随声附和起来:对对,你看他那个**样儿,准是个奏人技术不过关的家伙给人间添的堵!会奏人就奏,不会奏人就别他妈奏,你看看奏得那个**样儿,货真价实的伪劣产品,真他妈给国策添乱。 任新忍不住噗哧乐了。 大哥,刚才是兄弟无礼了。这是什么时候了,你还跟他义气?人家都骑在你脖子上拉屎了,你还一个劲儿的直嚷香。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好受是不?我真为你------胖子怒气难消。 不要说了,你们要是认为我窝囊,就算是窝囊吧!------‘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下边什么词儿了?------’任新声泪俱下。 胖子和瘦子们哪里知道任新的心境?他能不知道缑佀的为人?他非常清楚缑佀是不会轻易放过这帮弟兄们的,他是怕弟兄们日后受罪呀!(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十三 任新漫无边际地在人群中穿挤着。这儿是晓城的商业步行街,店铺云集。花花绿绿地装潢,掩盖了房子的陈旧。这里的商品就象不要钱,别管贵贱都卖的贼快。每天每都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挤得人们正也不行侧也不是,给那些扒窃的毛贼和心痒难挨的皮肉嗜好者提供了便利。 大哥。随着一声娇滴滴的呼唤,一只白嫩的小手早已拉住了任新的衫袖。——溜着玩呢? 任新侧脸一看,原来是位眉清目秀,三围标准的女郎。——有什么事吗? 大哥,我在这儿站了这大半天,也没碰到一个你这身材的------啊,是这么回事,俺今儿出来想给我对象买块布做身衣裳,却慌手撂跤的忘带了尺寸,这大老远的也不值得回去,俺想这么大的市场总得有身材相仿的人。这不,打老远俺就看你差不多,真不好意思,耽误您一会儿,就照您的身材量下尺寸。 没关系。任新说。 布店老板是个身高八尺的汉子,他先是前后左右将任新审视了片刻,便用皮尺认真地量了起来。任新听话的任其摆布着。‘两米七够了。’老板吩咐疑似打工的女孩儿。接下来就是刺啦一声,一块布从一搂粗的布柱子上掉了下来。‘二百六。’老板唱着布价。 任新见已完事转身就走,却不料一只铁钳似地大手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衣领。 往哪走?拿钱呀!二百六。老板的口气生硬可怕。 什么?不是我买的呀。任新莫名其妙。 想拿我打哈哈是不?不是你买?**让我量什么,看我好欺负,耍我玩儿?我看你老实巴交的,零头都给你免了,识货不?这是什么料子?特级的藏羚羊毛呢。布已扯了,你不要谁要?你让我再卖给谁去?想拿我找乐儿你还嫩点儿,废话少说,拿钱!老板凶神恶煞。 是她------任新环顾着,哪里还有女郎的影子。 是他妈谁?光着腚逛街也来充个光棍呀?不给钱我可报警了,你靠得起我可靠不起,不能让你这一个丧门星把生意全给搅了!老板骂骂咧咧,咄咄逼人。 里三层外三层的男女七嘴八舌:‘这人也是,不买你让人家扯什么!’‘没钱回家让娘们儿给挣去,别跑到大街上来现这个眼!’‘丢不起人呀,扎尿窝子去吧!’ 任新无地自容,他摸遍全身,只有才筹集的想做点儿小本生意的那二百五十块。 算我晦气,碰上你这么个穷鬼,你也就值二百五。 任新头没抬抓起那块布挤出了人群,后边紧跟着二百五,二百五的戏谑声。 人要是倒了霉,真是喝口凉水也塞牙。念了不少圣人的书,就没记住‘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句话。任新悻悻地走着,咀嚼着路人们的唏嘘声,反思自己的善良与单纯。转尔,他又想,那些常年玩蛇的人还把不准被蛇咬呢,何况我这-----他想从阿q式的自慰里寻找满足。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郊外。他不时掂量着手中这块记录了他人生耻辱的布,熊熊怒火倏然而生,他抡圆了膀子,将它甩向不远处的臭水坑。 这里是化工厂的排污池。由于环保部门的干预,废水已不能再往运河里排放,便在郊外整了块盐碱地做了废水坑,靠自然浸渗,以解燃眉之急。因为这个坑刚刚起用,水少堤高,所以在路上看这里,一切还荡荡然。 这是谁又腰子涨得难受了,有钱花不了给哥们儿们去开开洋荤,干嘛好好的布往水里扔?任新听出那是瘦子的声音。——吆,原来是大哥,你疯了!胖子探出肥肥地脑袋。任新没作声,只是朝他们缓缓走来。 别犯傻了,捞它干什么?任新一把抓住瘦子。——什么他妈毛呢,还藏羚羊,见过藏羚羊是他妈什么样?不过是几块钱一米的化纤,看着它更添腻!现在有些人的良心真他妈都喂了狗,为了赚几块钱就不择手段,这种人说不定哪天会把自己的姐妹甚至于亲娘也给卖了! 得得得,别骂了,不就是二百五十块钱吗,兄弟给你补上行了吧?瘦子和胖子都竭力劝阻,劝任新嘴下留德。 德?和他们这种没德的东西还讲什么德?我今天不就是因为顾及了德才招的怨吗?任新满脸涨红,青筋高绷。——可怜我以前都错了,往后就得学着缺阴丧德,跟那些歪瓜裂枣们较量较量。 行了行了,大哥,还不都是为了张嘴呀! 什么?为了个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坑来骗来的钱,吃了不怕长噎食倒食呀!要是都这样,好人还活不? 你是君子,你取之有道,你整天还这么愁眉苦脸的干什么? 任新被胖子一下子点在了尴尬穴,竟一时无话了。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你没看见还有那么多的人吗? 原来这儿的个小赌场,骗人的小把戏应有尽有。猜瓜子的,扣瓦片的,绳缠棍儿的,拆扑克的,还有摆棋势的等等,仨一堆俩一伙儿都是公路上来往的好奇客,火火爆爆,热热闹闹。 你们俩就是干这个呀? 也是没办法,总得吃饭呀。 我说怎么你们总拦我不让骂那些骗子呢,原来你们也是骗子,万一输了呢? 怎么会输了呢?瘦子诡秘的把嘴贴在任新的耳朵上。 人家骗我,你们骗别人,还让我给你们当什么托儿,亏你们想得出来!是兄弟,跟我走。不是兄弟,咱就以后别再见面。 别,别生气。大哥,俺们也不愿这样,现在连老鼠窟窿都挂上了客栈的招牌,咱就是有个破碗也没地儿去崴食呀! 竞争,竞争!咱又不比谁缺胳膊少腿,干嘛非要挣这昧良心的钱?跟我走,咱哥们儿合计合计,也弄个什么摊儿试试。 瘦子和胖子很不情愿,但碍于面子只得答应下来。(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十四 盛夏的夜晚,炙热不退。新落成的文化广场如同一口大煎锅,煎烫着人们的脚板,也煎烫着人们的心。下岗工人们瞄准了这一难得的财路,小吃、冷饮、书摊儿、小百货儿一拥而上,使这个不算小的广场变成了超市。吆喝声中偶尔夹杂着孩子们的哭闹声,乱糟糟地,让谁都难体会心静自然凉的感觉。整个广场弥漫着汗渍渍地人肉味儿。索性脱光膀子的小伙子已难顾往日在姑娘面前撩人的潇洒,女孩儿们也很难保持裙裾的飘逸,一切都显得杂乱无章。还算明亮的日光灯下,摊主儿们扬起红彤彤汗津津的脸,全无目标的向人们大献殷勤。一些无聊的搭讪有时也叫他们倍感烦腻。他们知道,只用一小块儿布遮羞的顾客,任你千言万语是绝不会换回一文钱的,他们觉得应将此时的尴尬留给对方。对熟人的难以回避,他们会用嘴角的白沫给以表示,但并非有意置换对方的怜悯。他们之中不乏往日的厂长、经理大人们,他们如今也如他们眼前的小摊儿一样,摆到了大庭广众面前,任人挑选或品评。市场的奇妙,就在于在它面前的一切都是商品,甚至于心态。且没有统一的价格,一切都由买主去认可,从不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听惯了上班的铃声 看熟了领导们的脸 乍走上陌生的路儿 不免还回头恋 走了多年的脚板 没走出那个车间 偶尔改变了方向 一时还不自然 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准眼馋心也馋 你就是依然在岗 也恐怕有那一天 倒不如自己闯闯 那可不是上梁山 纵然是一败涂地 也许是成功的开端 放开你我的胆量 在人前也腆腆脸 别让这后半辈子人生 再原地兜圈圈 文化中心的台阶上,一个光背的小伙子在卖力地扭动着身体,只听声音,就能让人想象出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广场奇迹般的静了下来,就连摊贩们也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千万只眼睛齐刷刷地向文化中心门前的灯下聚焦。也许是由于动作过于激烈而出汗过多,远远望去,小伙子就象一个小太阳闪闪发光。虽是干打雷的演唱,又没有麦克风,声音却传得很远。说不上字正腔圆,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再来一个。’‘好样的。’此起彼伏的喧嚣淹没了短暂的宁静。 谢谢各位赏光,我再给大家唱一个《大热天》。广场上又重新静了下来,看着望不到边儿的人头,静得有点儿叫人害怕。此时此地,很能让你领略到一鸟入林百鸟压音的意境。 世上最美的鲜花 多开在大热天 风吹雨打的日子 涂抹你黑红的脸 搭一条羊肚子毛巾 咱那是去公关 甩开黑黝黝的臂膀 胸脯就可劲儿地腆 在这多彩的世界上 咱也是风景线 到海里游游才知道 海水是怎么样的咸 练就强健的体魄吧 就趁这大热天 大热天里出汗多 就离不开海里的盐 声音刚落,人们还没来得及转过神来,又有一个声音响起:让哥哥歇会儿,我给大家唱一个。——分明是姑娘的声音,胸前抱着个吉他。《上台来疯回解解乏》。 好古怪的名字。人群里的唏嘘夹杂着口哨声。 哥们儿姐们儿您辛苦了 看我疯回你解解乏 雪白的脸蛋儿您变黑了 腰里的包包您鼓了吗 逛街的人们都走了 您还傻傻地等谁呀 笨嘴拙舌的黑嫂子 只剩下眼睛会说话 我的哥们儿呀 我的姐们儿呀 你上台来疯回也解解乏 好,我就来疯回解解乏。循声望去,有人认出是一个摊主儿。——我给大家唱个《我是惊天的雷》,麻烦小姐给伴奏一下。 谱儿呢? 哎呦,还在家里呢,改天吧,改天吧。 我是那惊天的雷 我是你梦中的醉 一路执着的追求 就没有攻不破的堡垒 一分一厘的积攒 那是咱得意的汗水 晚风送来的箫声 是桌上佐酒的美味 全家老小的欢笑 曾使我陶醉的流泪 个中的苦辣酸甜 是绚丽的五彩玫瑰 声音就如歌词,虽瓮声瓮气,却有如雷震长空。——好容易有这么个哥们儿创造了个露脸的机会,我再唱个。小伙子余兴未尽。 做出下岗的决定 我也曾信心百倍 下岗前的那个晚上 我真的一宿没睡 面对陌生的未来 心里是百转千回 顶天立地的自尊 已使我无法后退 此时人生的短暂 却变得有头无尾 就搏他个天翻地覆吧 再活他几个来回 未来生活的路上 我也许还会流泪 悲也哭笑也哭 全是个无愧无悔 哎,别唱了,有买东西的。这是小伙子邻摊儿大嫂的声音。小伙子急忙冲大家鞠了个躬,匆匆地消失在了人海里。 人海躁动,人们哪还有买东西的心思,那是大嫂的诡计,好让小伙子回去看摊儿,她也想唱上几句。‘给我看着点儿。’大嫂朝小伙子做了个鬼脸儿,神秘地踏上了众目睽睽的台阶,黑红的脸膛在灯下略嫌发紫。也许是由于岁月的剥蚀,她的声音低沉粗放,少了些女人特有的柔细,但不失韵味儿。行内人用不着细品便可知此人曾是训练有素的行家,节奏舒缓有致,吐字透亮清晰。 明白吗我的大哥嫂 睁大眼睛享受奇和妙 猜不透的心思做不完的梦 说不准的道理长不硬的毛 老不老少不少 半截子马勺还得加劲儿舀 传说的花园已长满草 生活的弯弯还得自己绕 大嫂稍顿又欲接着唱时,‘快看摊儿去!’,几乎是在同时,一只大手推了一下她黝黑滑腻的肩头,随后便有一个浑厚低回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嫂知是诈计,不但没有退去,爽性附和着那汉子完成了一首绝妙的男女二重唱: 明白吗我的大哥嫂 画条皱纹圈起哭和笑 爱不够的儿女操不完的心 捡不来的温馨撒不起的娇 老的老少的少 破劲儿的井绳还得玩儿命搅 崎岖的岁月蹭钝了刀 磨破的鞋边儿还得自己繰 广场沸腾了,人们如同一股旋风,狂热地包围了那几个浑身是汗的男女。后来人们在晚报上得知,他们都是一色的下岗职工,歌儿也是自己作词作曲。最后的那对中年男女是地地道道地两口子,都是原单位的文艺骨干。再后来又听说,由于这次的广场邂逅,几位自发的组织了个业余演出团体——‘下岗歌唱组合’。 这一来引起了上面领导的重视,没多久,以官方的名义在广场举办了一次慰问下岗职工的专场演出。主唱还是他们几位,只是增加了音乐伴奏。执沙锤的胖子桃花满面,敲边鼓的瘦子满脸涟漪,最后又加唱了一首《下岗工人之歌》,是那晚第一个光膀子上台,现任该歌唱组合负责人的小伙子作词作曲,发表在晚报上的歌词是这样的: 天大的车间地大的厂 自己的日子自己扛 双手撬开幸福的门 勤劳筑起个大银行 搬来泰山填平路 扯起江河当彩绸舞 广袤山野是健身场 浩瀚大海是畅游的湖 任我走迷人的路 哪块云都是裁衣的布 悦耳的雷是助我的鼓 明亮的闪是补天的弧 绚丽的彩虹脚下渡 日月描我壮美的图 行啊,哥们儿,这比臭水坑边的味道好多了。胖子得意地拍打着任新的肚皮,——没看出来,这里边弯弯还挺多,还真有一套吃棉花拉线儿的本领,抻不完扯不断。 嘛呀,那叫吃条子尿笊篱,肚里能编。瘦子也来了神气。——哎,大哥,我们光吃政府奖励的这俩钱儿也不是长计,咱也得登堂入室,跟那些号称专业的比划比划。 算了吧,咱这水平,只能做个马路天使,嗓子个个赛破锣,要在屋里还不震裂了房顶子!任新说。 谁说都象破锣?人家小艺嗓子多好,水音儿。胖子插嘴说。 看你美的,怕不是对小艺有什么想法儿吧?瘦子的话语间似有醋意。 瘦子是个车虫子,花钱买了个驾驶执照,但没有车开。只要见有亲朋好友开来车子,都成了他过把瘾的好机会。别看他长得鬼头鬼脑,上了车却总是架手架脚,为此没少让交警罚款。 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干着急就是找不上对象,见一个喳一个,人家嫌他尖嘴猴腮的太苗条。好容易盼到又有个好心人给介绍了一个并通知他下午见面,可叫瘦子拍脸打腚地高兴了好大一会儿,曲不离口的像个精神病。也不知又在哪儿吹牛吹来了辆车,又有了在姑娘面前显摆的本钱。 嘀嘀------他故意狂摁汽车喇叭,发泄以前被没收喇叭之恨。尽管警亭上大喊停车,他根本就不屑一顾。待到下一岗亭的警察站在了车前,他才不得不停下。警察啪地一个敬礼,慌得瘦子急忙下车,正要把早已编好的词儿背诵给他听时,警察却指着警亭旁的姑娘说:她有急事想搭一段车,你去哪儿? 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是什么话,你到底是去哪儿? 我是在试车,没有目的地,只要不是很远,可以送她的。 一直往北,出了市区就到。姑娘抢着说。 那好,就麻烦师傅了。电话已响了几次,我去接个电话。警察转身上了警亭。 车麻利地拉着姑娘飞走了,瘦子为自己的侥幸而高兴,他知道岗亭里的电话铃声意味着什么。他用眼角儿瞄了瞄身边的姑娘,虽模样长得甜甘俊俏,但依仗着警察的特权坐便宜车,让他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走着走着,他把溜向路边,说是尾灯出了毛病,叫姑娘到车后面去看看灯亮不亮。姑娘听话的下车刚转到车后,车却突然开走了,把姑娘扔在了前没村后无店的荒郊。 瘦子得意地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便听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媒人来了,没想到站在眼前的却是送姑娘搭车的那个警察。瘦子立马儿脚底没了根,姐姐赶忙跑过来扶住他。只听警察问姐姐:他是你什么人? 我弟弟呀。姐姐说。 那警察便将他如何违章按喇叭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并要求他到交通队接受处理。姐姐忙说就让他认个错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下次注意不就得了。并随即将警察让进了屋。瘦子听姐姐跟那警察说话的语气和表情,似乎有什么门道,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心想,亏他还不知那姑娘的事,不然------ 噢,我忘了给你们介绍,他叫景通,是我才认识不久的朋友。姐姐冲瘦子说。 你的朋友?瘦子诧异的看了姐姐一眼,转脸问景通:你刚才帮着搭车的那个姑娘是谁呀? 姐姐激灵一下,没等景通说话,迫击炮似的接连追问了几个为什么。 你去调查好了,等你们调查清楚了咱们再谈。景通说完起身就走。都在气头儿上,谁也没去阻拦。景通刚一开门,差点儿把门前的姑娘撞歪了鼻子。 你------没等景通反应过来,姑娘早就一眼搭上了屋里的姐姐。‘胡兰。’,姐姐应声望去,原来是自己的同事小艺。 本来,胡兰对小艺的到来是事先知道的,她就是那个给瘦子介绍的对象。胡兰为了增加点儿悬念和戏剧性,才没有和家人明说。姐姐当即将小艺介绍给瘦子,不介绍还好,这一介绍反让小艺呜呜地哭了起来。姐姐忙问怎么了,心亏理短的瘦子忙过来连连道歉,说是天大的误会。景通听了也当即拍案而起:你欺负她了? 我------我把她扔在了半路上。瘦子嬉皮笑脸。 小艺碍着胡兰的面子,没有再说什么,但瘦子的美事却就此告吹了。 自己求之不得,如今却让胖子眼勾话挑的,心里能够平和?鬼才知道!唉,谁让自己家住在郊区呢,要不那次小艺也不会搭车去呀,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笑的理由。 我说大哥,要是哪天上边对咱这套玩艺儿没了兴趣儿,嗓子眼儿一掐,咱怎么办呢?胖子有点儿着急。 学学辟谷,说不定还能苗条起来。任新说。 那我就苗条成蓝精灵了。瘦子自我解嘲。——大哥说得对,咱们吃唱歌这碗饭绝对不成——机灵的瘦子眨了眨眼睛——咱们就该利用现在这点儿小小的名气,凑钱开个乐器店,就叫‘下岗破锣行’。 亏你想得出来。任新乐得腰根发软。稍顿,任新说:还真得可以试试。不过,还应再加个茶座,就叫‘苦乐冤家断肠茶档’,由瘦子主管。主旨是让有钱人乐炸肺,叫愁苦人笑断肠。 扯大玄呢?你真想难死我猴哥呀?胖子讨好地瞅着瘦子。 瘦子却不领情,冲着胖子嚷起来:你懂得个嘛?大哥说的还真有道理。我呀,负责给他们说笑话------ 屁!你会几个笑话?还------胖子反唇相讥。 这点儿你就笨到家了,你去那个捧哏的呀,得会调动茶客的积极性。就说大家共同参与同乐,会说笑话的,当日茶水免费。 人家谁在乎你这块八毛的茶钱! 你这就外行了不是,这叫精神刺激法,掏钱赚个心里美。 再整几个单间儿。胖子提议。 扯什么呢,想开妓院呀?凭咱这本事,有单间儿也得叫他自动跑出来听咱白话,信不?咱这嘴比靓妞们有魅力。瘦子胸有成竹。 好好,就这么定了。踅摸一间大点的屋子,中间断开,一边是音乐茶座,叫‘破锣茶屋’,一边叫‘断肠茶档。胖子负责茶水供应瘦子主持‘断肠’,我掌管‘破锣’。任新拍板定案。胖子心中虽有些不悦但也不敢说,谁叫自己没嘛能耐呢。 说干就干是年轻人的脾气,经过几天的张罗后便准备开张。——大哥,选个黄道吉日,这你内行。 说来还真是,任新这人凡事好奇,轻易不服输。一个毛头小子,曾要跟算命先生赌个输赢,扬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揭穿他们的把戏。为此,他还真得没日没夜的啃起了易经。功夫不负有心人,没有多久,八卦、遁甲、以及三合、飞星、玄空几派风水几乎样样通达,把个算命先生问得张口结舌,听说某山道观的道士竟也败在了他的手下。前些天,还为吴能拔树的事跟他们斗过一回法呢。 厂子经营滑坡,那速度简直就是日新月异。吴能虽是无能,确也懂得败家子的雅号不是那么好听,再说面子上也不好看呀。想扭转局面,肚子里又没有能水。靓妞搂了,舞也跳了,吃也吃了,玩也玩了,空兜着满肚子垃圾,还得自己再去享受****酒肉臭的味道。红红火火地个厂子,就败在了他的手里,无论怎么说也不好交代。酒朋饭友们一个个都抹了爪儿,那叫一个树倒猢猴散,纷纷另觅高枝。他们心里亮堂的很,你吴能大不了就是个胡传揆,而刁德一才是真正的祸首。关于这一点,芶松当然自知,不学无术的他,还真是不只有酒囊饭袋的本事,老鼠眼儿一转,又有了个损招儿。穷途末路的吴能自然是言听计从,虽然在原来分房问题上苟松让他走了麦城,落得里外不是人,可又说不得道不得,眼巴巴的等着毒火攻心。按说分房子应是吴能捞取民心的好机会,说实话,他当时也算是一番好心,可芶松为了捞到个好楼层,好位置,把个分房方案搅了个乱七八糟。优亲厚友不算,还泡制了个叫工人们骂娘的办法。楼的四周为草根人工棚,不管工作年限,中间为干部官邸,亦不论贡献大小。他为了把握住吴能,竟大胆的破坏楼房原有的设计结构,这儿扒个门,那儿去堵墙的给吴能整了一套超大型别墅,一家子拉屎撒尿都有了各自的单间儿。昏聩的吴能竟也心安理得。有工人找到他理论,吴能竟狂妄地大叫:‘告诉你们,我就是以我为中心向外画圈儿,划到哪儿就算哪儿!’结果呢,落得个众叛亲离。分不到好位置的骂街,轮不上号儿的自然更是不依不饶。而工人们呢,也只得眼泪巴巴,别管是什么滋味儿,品也得品,不品也得品。 到如今,分房的闹剧似已风停浪静,但人心向背的加剧不能不说那是一个升温点,经营滑坡也在所必然。群情激愤,怨恨满腔,芶松把吴能放在了火山顶上。 怪事总出在无奈之时,无奈之时又偏多怪事。这不,吴能屁股底下那‘半座楼房’的轮胎隔三差五的总破,吴能找不到原因着急,拿不到养老钱的退休工人更急,他们整天呼天喊地。年近八旬的老工人挡在吴能的车前,求他先把车卖掉给工人们换口饭吃,老工人宁愿蹬三轮车接送他上下班。一时间民怨沸腾,有如干柴烈火。 吴能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有如热锅里的蚂蚁般寝食难安。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芶松又怂恿他去请风水先生。由于改姓更名的事没什么结果,吴能半信半疑地考量了半天,觉得这也不失为是个好借口,便又放任芶松胡作非为。芶松有话,他和吴能已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整体,一有风吹草动,跑不了你也蹦不了他。对于芶松,吴能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听之任之。人非圣贤,办事哪能都十全十美?芶松虽然心性不良,也坏过不少事,但也办成了不少事。轮到自己,绝对还不如他。每天家里的三餐至少有一餐是芶松从饭店送来,还不算自家来了客人名正言顺地到饭店招待。芶松虽自私,但有什么好处也没少过自己。三姑六姨家的婚丧嫁娶,哪一宗少了人家?一年到头钱是钱,物是物,自己都是坐享其成。现今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能都怨芶松,亏人心。唉,我呀------吴能使劲地拍打着那个内外都已严重钙化的脑壳。 寻访大师的芶松满面春风的归来,见了吴能又是人家如何难请,如何费尽周折,如何磨破了嘴皮跑细了腿之类。吴能眯着眼睛,并没有理会他那些废话,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已经办成。 什么时候来? 明天寅时。芶松故作神秘。 什么寅时? 说是早晨四点左右。 那么早?为什么今天不来? 大师说今天不吉利,是破日。 破日?我这里天天都是破日,打这两年就没他妈吉利过。 快别光说这些丧气话,大师来了给指点指点或许就好了。吴能没再吱声。 第二天一大早,吴能换上了一套时髦的行头,西装革履,油头光亮,星月下,也有一表人才。芶松早已率人在办公楼前摆好了香案,众官员随芶松胡乱地叨念。你瞅我,我瞅你,不知不觉竟笑出声来。‘严肃点儿!’,芶松命令着。大约四点三十分,吴能的高级轿车驶进大院。车刚停稳,芶松急忙跑过去打开车门,右手搭在车顶的上沿儿,学着迎接贵宾的样子。吴能一众直排一行,双手合十。这是芶松事先就交代好了的。 华丽的车身抖动着向车门倾斜,几乎就在同时,一个肉球滚下车来。嗬!那叫富态,浑身上下几乎没有哪儿能透过一丝光亮。两只鞋底****垂在胸前直达腰际,那长度应该是能前后背平分的,绝对有背后哺乳的特异功能。衣服紧巴巴地掫进了肉里,高一块低一块,疙疙瘩瘩象长满了瘤子。真是委屈了那双严重超载的小脚,墩在地上,几乎找不到那两个可怜的支点。要是瘦子在场,还不知会说出什么损人的话来。 还摆什么香案?简直辨不清是从肉球的哪个部位挤出的声音,纤细且无力。他伸出了一只让人富于联想的小胖手,犹如肉球上的小辫儿随风摇摆着。——你们看那三棵杨树,不就是三把利剑,直刺青天,对上苍如此的大不敬,上天能不怪罪?赶快拔掉吧。 那口气当然是命令式的,芶松急奉法旨,派人去喊开吊车的李师傅。 遛早呢?李师傅。为了减肥而早起晨练的胖子,边颠儿边向李师傅打着招呼。 哪里,。说是请来个什么法师,叫我去拔办公楼前的那三棵箭杆杨。李师傅说。 为什么? 说那三棵箭杆杨是三把利剑,刺痛了青天,上苍怪罪,咱这厂才------ 放他妈灯花屁,好端端的树也碍他妈b疼了,拉不出屎来怨他妈茅子呀,我看看去。 搞他妈什么鬼!胖子一脚将香案踢翻。——是谁瞎了眼,把这几百号人交给你们这些败家子儿!吃喝玩乐搂女人,手头钱又紧了是不?搞产品呀,创效益呀,赚足了钱再去玩儿吧,只要叫俺们能混碗饭吃,别说你去玩女人,你包妓院才好呢,那是你的本事! 转而,胖子又冲着目瞪口呆地巫婆抱了抱拳。——这位尊神,我这里有礼了,求你饶了这几棵树吧!扯什么臊?三把剑,要真是三把剑那倒好了,也让家贼们惊惊脑儿!什么三把剑,这叫三柱香,它时时刻刻都在替俺们祈求上苍------ 你疯了?别理他。李师傅,拔!吴能下了死命令。 吴能,****你姥姥!胖子腰一弯一直地跳着蹦着。 闻讯赶来的任新一边呵斥着胖子,一边向巫婆打躬作揖:这位大师,多有得罪了。请问您修得是哪一门,哪一派?哪棵树不是往天上长?不能往下长吧?如那样,不知要刨出谁家的祖坟晾晾,谁家乐意?照你这么说普天下的树都该拔光,人也不能活了,脑袋都得往下耷拉着才对是不? 耷拉着的是**!瘦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过来。那肉球抖动了一下滚向车门。‘大师请留步。’任新略提了提音量。——你们这行我虽不通透,却也懂得点儿三脚猫四门斗。若按三合,水出巽位,坤方生龙山高耸,办公楼正承玄武而坐,据生旺之地。三棵箭杆杨如三圣仙尊打坐楼前,吉上加吉,鬼魅魍魉怎敢侵淫?若依玄空,此楼四运起造,子山午向,虽属上山之局,向星衰退,然向方和六八吉数,且楼前又有水塘襄助,三杨案山荫蔽,吉地无疑。我看倒是拔了这三棵杨树便没有了案山,日后必遭邪侵。 她是没钱花了。有人喊。 腿一喇叭钱不就来了。又有人喊。 她得喇叭的开呀?哈哈哈-----在人们的阵阵哄笑声中,那肉球急忙的滚进了轿车里,车子剧烈地抖动着,象吃了烟袋油的刺猬。挤在人群里的缑佀脸红一阵白一阵。 你说得头头是道,你看该怎么办呢?送走了巫婆,吴能把任新叫到了办公室。 还用我说吗?你不早就知道该怎么办了吗?现在再怎么办也不是来不及了吗?任新说。 其实任新领会错了吴能的意思,他还是在问风水上的事呢,他是在挖空心思地想在风水方面找一个突破口,好为自己堂而皇之地找个推卸责任借口。哎呀,我不是-----我是说------ 任新明白了他的用意,轻蔑而略带嘲讽的瞥了吴能一眼,随手撕了块儿纸写了这么几句: 大路朝天过眼痴,头灵心巧艺为师。 朝阳三拜天自笑,下海一游地也知。 六味须谙酸辣苦,点滴总透卵榴石。 三才自有安魂处,十面埋伏君自失。 吴能不解其意,便拿了找芶松看。芶松斗大的字认不了两布袋,更是如读天书。芶松无奈,只得把缑佀找来。缑佀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诡秘的一笑,‘厂长,他这是在骂你呢。你把每一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这是一首藏头诗。吴能抢过来一看,那气立时从脚底冲到了脑门。 话再回到巫婆,众位有所不知,那请来的大师非是别人,正是缑佀那个坐地炮的表孙女肉包子包兰。缑佀深知吴能是个财色双贪的无耻之徒,如今把个好端端的厂子搞得七零八落,其咎难辞,便和苟松合计出这个歪招儿。凭吴能那一捧智慧,还不是他们手中的一个玩物?到末了,吴能丢了人现了眼,心里还得谢谢他们。不过,话又说回来,智者千虑总有一失,闹到这个结局,连缑佀、芶松也是大出所料,谁也没想到任新还会有这么一手儿,当初是想让肉包子云山雾罩地懵吴能一把,谁知让肉包子也碰了一鼻子灰,好在并没有人知道他缑佀和肉包子的瓜葛,包括芶松。但那肉包子哪能是省油的灯,不依不饶地找到缑佀,又是鼻涕又是泪的说是要赔她精神损失。缑佀只得左一个宝贝右一个心肝儿的好一阵安慰,直叫那胖妞儿美得吱声怪调,才算了断了此事。(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十五 明白就里的人大多怀疑自己,就如大夫给自己下不了处方一样。尽管如此,现在轮到了自己,总也要尽量图个吉利。任新掐指算了算,就明天吧,明天丁未,除神当值,也是宝日,黄道日。 开张当天,他们并没有置办花炮,搞了几包上好的茶叶,叫来‘下岗歌唱组合’的哥们儿姐们儿,敲敲打打,高音大嗓的好好热闹了一番,自然是引来不少的男女老少,过路的行人。哎,我这里还有一首昨晚才写的歌儿,哪位想亮亮嗓?任新说。叫小艺唱吧。胖子大声推荐。好好,小艺来,小艺来。任新也随声附和。 这小艺非是别人,就是这下岗歌唱组合里那个弹吉他的女孩儿,缑佀的妹妹。白白净净,像个玉人儿。自打那天小艺在广场头一次亮相,胖子的眼神就直了钩儿,好像在哪里见过。在哪儿呀?胖子一边目不转睛,一边拍打着胖脑袋。啊哦,想起来了,就是前几天在电视‘春之约’节目里亮相征婚的那个女孩儿。至于征婚条件,别的他都没有听清,只有一句记得真真切切,她要找一个胖子。这一刺激非同小可,把个胖子想得几天几夜没合上眼皮。他恨自己脑子太笨,没记住人家说的电话号码儿。这也不能怪他,这种机遇对于他来说的确太过于突然。在他正为自己太胖发愁的当口儿,这条新闻无疑是爆炸性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上赶着送上了门来。那天,胖子是第一个挤到台阶前向还在唱歌的姑娘摇晃着手中的健力宝。当小艺注意到了胖子的激动时,才意识到自己那天的话是心粗有失,这家伙也胖的太过于邪乎,还不得有半吨!想归想,出于礼貌,下了台还是和胖子搭讪了几句。可就这不冷不热地几句话,却让胖子足足品味享受了好几个白天晚上。且不说那令男人们眼眩的乳峰,那流畅入时的曲线,就那雌音语频,也让胖子梦绕魂牵。 小艺,你为什么找对象喜欢胖子呢?瘦子心里充满嫉妒,他没想到小艺的回答竟是那么令人瞠目。‘我表姐夫就是个胖子,他们生活得好幸福。小艺故意气他。胖子瞥了一眼瘦子,得意之情难以言表。 此时此刻,如此好的机会,胖子当然不会放过,双手将沙锤举得老高。小艺来唱,请小艺来唱。显然,他又是在有意引起小艺的注意,哪怕是目光一瞬的接触。 没想过太阳是月亮的爸爸还是哥哥 没想过地球是人类的救星还是俘虏 没想过那条黄河染黄了多少皮肤 没想过那座仙山造就了多少佛陀 没想过的事你正在努力地做 没想过的话你正在不停地说 没想过的烦恼还堆山满垛 没想过的罪孽还很多很多 没想过大海是鱼儿的胸怀还是寄托 没想过森林是鸟儿的归宿还是生活 没想过那道闪电照亮了多少条路 没想过那泊大海融汇了多少江河 没想过的歌你正在可劲地火 没想过的王牌你正在用心的摸 没想过的新鲜还堆山满垛 没想过的美好还很多很多 好,再唱一遍!胖子领头儿叫喊着。 我这里也有一首昨晚才写的歌,歌名叫‘把青春留住’,希望大家喜欢。小艺自负的拨动着吉他。 把青春留住把太阳留在上午 把青春留住留住个无拘无束 冒冒失失地潇洒傻乎乎地怒 敞敞亮亮地歌喉沙沙哑哑地吼 无牵无挂地脚步那是青春的路 青春一族便是运送甜美的车夫 把青春留住把太阳留在上午 把青春留住留住个无拘无束 欢欢乐乐地烦恼痛痛快快地哭 大大咧咧地玩笑风风火火地逐 半生不熟地思考那是青春的温度 青春一族便是热血沸腾地狂徒 还真是个才女。有位老者挑起了大拇指。我是音乐学院的退休教师,你们如愿和我交个忘年,就有空儿到我那里玩玩儿,我的电话号码是为了好记特定的1234567 我们求之不得呢。任新兴奋地紧紧握住老者的手。以后请常来茶座聊聊。 好好,后生可畏呀。老者客气的告辞走了,却给胖子心里拴了个无形的疙瘩。咱光有肉没才,能配得上人家小艺吗? 胖兄弟,愣什么神儿呀?瘦子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思。看见了不,先长本领去吧。 真就是,他们是在哪儿弄来的那股子天才,爹娘怎么就没给俺呢? 哎,这可不能怨伯父伯母,听说你在伯母肚子里时就是个傻吃傻喝,累赘人的主儿。 哈哈哈-----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叫个胖子好不栽面儿。 瘦子的嘴损是出了名的,可当着这么多人损他,确真叫他无地自容。胖子嘴笨些说不过他,脸窘得像个红绣球。刚要发作,机灵的瘦子急忙改口:胖兄弟,你看你急了不是?今儿是咱茶馆儿开业的大好日子,开个玩笑,哄哄气氛嘛。忘了你那天找我找不着说得那话了不?脖子抻了八丈长,‘我是王八窝里掏鸡蛋——扒了多少处愣是找不着你。’难听不?我说什么了?我没恼吧?我高兴,谁让咱是哥们儿呢。我为你黄水疮上长疖子——脓(能)水渐多高兴。 哈哈哈-----胖子大笑起来。不知是因为自己曾经的胜利而得意,还是被瘦子说得不好意思使然。 看你美得,占便宜了是吧?再教你两手学不学? 不学不学,快收起你那套吧,不就是想涮我一顿捞捞本吗。 哪能呢,看哪个学艺不是先磕头拜师,另外还得熊掌一吨、燕窝八千、鸭蹼五筐、鱼翅七船外加参汤九碗呀?我这老师上赶着你,你倒还端簸箕拿斗的,不愿学散,我还省着嘴皮子留着吻呢。 我是惦记你撑死!你还留着吻,吻谁去呀?想吻人家屁股也是那些忘了带手纸的才愿意。就凭你个小模样儿,快自个儿买个花楞头儿——玩去吧。 嗬,鹦鹉找对象——勾嘴儿是不?刚落生就哭着要媳妇——你还忒嫩了点儿。别说跟我比,就是跟在座的哪位比,你也是差得远的粗得细。 你要是这么说,我还真是背着手尿尿——不扶(服)你。 吆嗬,我今儿还真是要看看这使狗尿做得偏方——你服谁?我看你拿镜子当照片——你整个人要反了。 你当你是谁?不就是在哪儿捡了个砸布的棒槌,偷着做了个脑袋吗? 总比你那屎壳郎的行李,屎蛋球儿的脑瓜强吧?你也照照镜子,看看头顶上的那几根干草就像急了眼的公鸡、乍毛乍刺的刺猬。再有那眉毛就像拉稀的老母猪过门槛——一边一滴答。 你那眼眉长在了一边是吧?我看你是猪圈撞了个大窟窿——有眼无猪(珠)。逮了个绿豆蝇拍在脸上,你也愣充有鼻子了?还不如兔子耳朵,能分出个横竖来。 你那耳朵好,买中药甭花钱了,自个儿就挡风。卖锅的送勺子,不就是个配搭吗。你看你这张嘴,属狗豆子的,光进不出。 你那嘴是连进带出的是吧,要不就是属夜壶的,零进整出。 哎哎,我说胖兄弟,早先还真没看出来,你准是属眼镜蛇的吧?嘴怎么这么毒?我要是当着大伙儿的面儿说你老虎做和尚——人面兽心行吗?不说你,你又象个阴间的蝎子附了体似的,阴毒都过了阳界。到现在我才明白了,原来你是阎王殿的叛徒——阳奉阴违。 我早就看透了你,棺材板做家具,你真不是块香木头。刚破脓的疖子,早就不是什么好疙瘩。你不就是整天钻到泥胎肚子里混充个人数吗?还说我属眼镜蛇,我看你就是眼镜蛇炒辣椒,毒辣的没了边儿。阴间里开肉铺,又阴又狠。别总以为怎么的,鸟市上的夜猫子,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正经玩艺儿。坑底的泥鳅,你不就是会耍个泥条吗?被激怒的胖子智力超常发挥。 你怎么又急了?瘦子推了推胖子。 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只许你说我不许我说你呀?胖子还觉得委屈。 怨我怨我,怨我想跟你接个吻吧却又走了嘴。别生气了,你不也捞回去了吗?这位脸皮还真薄。瘦子说着伸手去捏胖子的肚皮。 摸错地方了,脸在上头,往下摸什么,不怕被钻破了手心呀!众人起哄。 少来这一套!胖子越发地没了好气儿。 哪一套呀,忘了你昨儿囫囵个儿吞下的那几条臭鱼了?现在这里边的烂肠子有好几套了!得得得,说着说着又走了嘴。胖兄弟,我是真想夸夸你,打我认识你那一天我就老是琢磨,到现在就愣没琢磨出个好词儿来。就说你这圆脑袋,就像个王八蛋------你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是又大又圆。这么说行不?别光听前半句。这就叫辩证法,好坏互转,相得益彰。大伙儿说对不?谁都愿意让人夸夸,你得有那个素质,具有那个客观条件。象我们这位胖兄弟,因不好果却好,前后一中和,他还是他,费点儿唾沫星子赚个乐呵,还有比这事好的吗?你看我这兄弟的耳朵,像不像陶瓷厂的半成品,卷边儿就是没有搪瓷。 你那耳朵是搪瓷的还是塑料的呀?一旁的胖子有些耐不住。 我愿意天天说你那臭脚‘香格里拉’,你高兴了,别人认可吗? 什么香格里拉,你知道什么叫香格里拉?瞎安排。告诉你,香格里拉翻译成普通话是世外桃源的意思,跟脚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真蒙事! 好,我又错了。俺不说你了行不?俺说俺自己。我不是扫大家的兴,前几天我们邻居的大爷跑我这儿买虾酱来了,你说我当时多下不来台,千解释万说明的才把大爷打发走。我看不能为这点事闹成矛盾,第二天便在门口挂上了个牌子——香格里拉,你猜怎么着,大爷还真就消了气儿了。你说跟脚贴不上边,那是你。 真是绝了,你家省了买海货的钱,邻居还跟着沾了不少的光呢。 各位听清了,我这说得是过去------ 你不说是前几天吗?胖子问。 是呀,是前几天呀,前几天不就是过去的事了吗? 你真是嘴巧舌更巧,你是儿媳妇捋老公爹的胡子,你巧出了圈儿了。各位请看我这瘦哥哥,说瞎话说的把嘴唇都快磨没了,一见了领导怕说不清道不明,就先在嘴上挂个掌(长)增增厚度。也真难为了你,人家谁不是把掌挂在脚上,你就偏偏挂在嘴上,真是嘛鸟都有。 不对,胖兄弟,别人的掌挂在脚上,你那个没有,你那个挂在手上了。你别又瞪眼,你说哪次有个大小头头儿在你眼前一出现,你不是两手啪啪地紧忙活呀。 那是鼓掌欢迎。 对呀,鼓掌不就是打掌吗,不打怎么能鼓在一块儿呢?这是说个笑话,我们这位胖兄弟还真是常挂掌,不------是常打掌------常钉掌,这么说你爱听呢?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吧。他是车间的领料员,每天东跑西颠的,蹄掌------不,鞋掌换了一对又一对,但他是毫无怨言。让大家说说,这千里马的蹄子是不是应该勤挂掌? 应该。大家异口同声。 听见了不?兄弟。 不过,以后就省了。 为什么? 下岗了。 兄弟,你这话又错了。有工作要跑,没有工作创造工作也要跑,而且还要玩儿命跑。就咱开的这个茶档,当个茶官儿不跑行吗?各位,我的这位胖兄弟可是刚开坛的老酒,有股子冲劲儿。孙悟空斗杨二郎,有股子拼劲儿。张飞卖刺猬,人强货硬。珠穆朗玛峰顶上的雄鹰,站得高看得远。别看他平时少言寡语,人家是新媳妇闹喜,肚子里有货。办什么事都是棉花里藏针,柔中见刚,软里有硬。你若说他工作很有成绩,他准说蹬着梯子摘月亮,差得远。对同事对朋友都是三伏天穿棉袄,热心肠。他总说做人就得象十五的月亮,正大光明。他这个人外号叫闲不住,搞个小发明小创造什么的,不光是圆盘耙耙地道道多,而且还程咬金绣花粗中有细。整天像个被缝上****的耗子,站不住坐不稳。 去去------我知道你说着说着就得岔了道儿。你也不用这么夸我,我也担当不起。 吆嗬,看来这舔腚真是能舔出****来,好,我不夸你了。各位,他这个人啊,学嘛不象嘛,你们见过长虫偷鸡蛋不,学嘛都是囫囵吞。多干点儿工作就苍蝇坐月子,抱蛆(屈)。凡事眼都长到后脑勺儿上,不往前看。对工作,就是老母猪开门,光动嘴。占个小便宜啥的,就象猪八戒赴宴,没足没够。一说业务技术,他就成了瞎子摸窗户,根本就不摸门。他最喜欢搞得是瘸子的屁股,歪门邪道。你问他人生理想,他是泥浆里洗澡,浑(昏)头浑(昏)脑。接人待物简直就象个疯狗,不分好坏人。对亲朋好友就象是大乌龟吃小乌龟,狠心的王八------ 你嘴下也留点儿德吧,等死了好引些狗来给你捧捧场。胖子实在无法忍受,一跺脚走了。 别走呀,兄弟。你减肥不吃饭,肚子里空了是不? 你缺德去吧!胖子被气了个不亦乐乎。 胖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任新走过来冲胖子悄悄说。——咱原本没有你们俩这个火爆剧,可你俩话赶话的倒真是做出了彩儿,今天这事我给瘦子挑大拇哥。你虽受了点儿委屈,还不是为了咱自己,咱不拿自己穷开心拿谁开心?拿别人开心人家还不打出咱脑浆子?为了生活,我看今天倒是个意外的成功。你没听大伙儿都议论说:‘就凭瘦子和胖子这个逗劲儿,以后也得常来坐坐。’这就够了,这就是成功。今儿个得给你俩都记头等功。 瘦子、胖子、任新三人眼里都噙满了泪水,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趁着依然宾朋满座,瘦子又不失时机地喊了一嗓:各位慢慢喝着,聊着,有什么不周不到、不满意的地方,就冲我说,我就是这茶档的老板----- 打的就是你这个老板!话到手到,一个重拳早已从瘦子的下巴向上捅去,瘦子应声就是个仰面朝天。那人上来就势骑在瘦子身上,刚举起拳头,胖子突然扑了过来,将那人压倒在地。任新正要上前拉开,见又有几个外地口音的人在屋里乱打乱砸,嘴里还骂骂咧咧:‘欺负我们哥们,瞎了你妈的眼!’‘开庆祝会,给你们开个追悼会算了!’其间有人朝胖子的后背猛踹一脚,胖子哎呦一声滚在地下,被胖子压在肚皮底下的那个人趁势爬起来,抬脚朝胖子的肚子踹去,幸被手疾眼快的任新一把搂住了那人的后腰,;两人同时向后倒去,把任新的后脑磕了个正着。 不明真相的人们哪知原委,纷纷撤后老远,其中有好心人急忙报了警。那几个人象是经验老到的惯手儿,没等警车来到,便三下五除二将屋里屋外砸了个一塌糊涂后扬长而去,前后也就是几分钟。 任新正要去扶胖子,胖子却一骨碌爬了起来。‘怎么样?’任新焦急地问。‘没什么事,多亏了这身肉帮了大忙。’再看瘦子,依坐在墙根嘴里还流着血。他们赶忙拦了辆出租,要送瘦子去医院。瘦子执意不肯,说不碍事,是被牙垫破的。 这是怎么回事?大哥。缑佀阴阳怪气地分开人群。这是哪个王八蛋干的?真是他妈吃了豹子胆,欺负到我们哥们头上来了,有种**站出来!是爹生娘养的你就明出大卖的来,这算什么光棍!呸!我看谁再敢来捣乱,我扒了他的皮!缑佀愤愤然。 兄弟,这点小事还值得动这么大的肝火?我任新做事有分有寸,光明磊落,绝对没有冒犯那路神仙。即使偶有得罪,神仙们也会理解原谅,神仙不大度就枉为神仙。看来今天的事是冲我来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哪个小人,让胖子瘦子及各位代我受过,我对不起你们!我这里赔罪了。我这位兄弟说得对,任新转身拍了拍缑佀的肩膀。都是五尺高的汉子,明人何必要做暗事,以后有嘛事冲我一个人来,与别人无关,天塌下来有我一人去顶。这位也是我的鉄哥们儿,可谓是生死之交,对吧?任新用眼角乜了乜缑佀。兄弟,你的消息还真是够快,不愧是我的兄弟,我走到哪里都关心惦记着你这傻哥哥。看来,哥们儿要真是鉄了,一定会有心灵感应的,要不我这位兄弟怎么会比110来得还快呢!兄弟,哥哥我也不客气了,你把车带回去,等下次打得趴下起不来了,我定会去找你。 缑佀的嘴张了两张,也没找到合适的字眼儿。他似乎在表情各异的人们眼中悟出了点儿什么,便对任新说:大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再有事提前告诉我。任新噢噢的随声附和着且又漫不经心地说:提前告诉你?这么个提前法儿? 任新刚一条腿迈进屋,便一个趔趄栽倒在了地上。 大哥,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胖子一边呼喊一边赶忙去扶任新,然而,任新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警笛声声,一辆警车戛然停在了医院门口。只听那吱吱的刹车声,足以让人牙际发紧。车上跳下来的一胖一瘦,脸上划满了红红紫紫的伤痕,他们将沾满血渍的手在身上胡乱的擦了一下,转身去抬那个依然躺在车上的人。 看什么,躲开点儿!胖子几乎是在吼。当他们抬着人手忙脚乱的挤过人群后,围观的人们猜三问四,好像还有什么留恋似的舍不得散去。他们嘁嘁喳喳,交头接耳,打听着,询问着。‘看样子是车祸吧?’‘什么车祸,看不见是110的警车,准是打架的。’有的人看一时难以得到准确的答案,便嘬着牙根啧啧的走了。因为他们已用不着再去打听诸如什么单位,什么名字,为什么之类。他们知道,那样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那浑身是血的几个人足以让他们心惊胆颤了。 急救室的门紧闭着,两个大红色的‘肃静’拒绝了所有的疑问,大夫们急急地脚步足以让人联想到病情的严重。门啪地开了,一位护士走了出来,可能是因为这位护士的疏忽,身后的门没有被随手带上,临时曝光了里面的一切。 一字排开的几张床,由于众手长时间的扶捏已变得微黄,与四壁的洁白很不协调。那一胖一瘦木然的站在床前,俩眼直勾勾地望着那个依然昏迷的小伙子,好像无论什么力量都不能把他们的目光拉开。除了他们不时拭泪的动作,没有任何标志证明他们不是两尊雕塑。他们在共同诠释着什么叫失魂落魄。几道细细地皱褶,使他们本来宽阔的前额变窄了。紧张翕动的鼻翼,在努力用平和的空气置换内心的烦恼。此时,任何一位文学艺术大师也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们的心境。只有他们眼睛里不时喷发出的愤怒,给了人们一个铿锵笼统的答案。鬼才知道,他们此时真正在想什么。 一个时辰过去了,胖子和瘦子被劝出了急救室,他们坐不是立不是的为无策而焦急。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从来不爱出汗的瘦子也已汗透衣衫。‘怎么样了?大夫。’他们满脸的旧社会。好容易熬到了下午三点,‘听老人们说,三是个吉利数字,应该有好消息了。’瘦子自信的说。‘但愿吧。’胖子有气无力。‘人已经醒过来了,脑渗血。’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给他们带来好消息的女大夫高高地举了起来。‘干什么,你们疯了!’‘是真的?您再说一遍,是真得醒了?’‘不信就算了,我骗你们干什么。还不快------这成什么样子!’他们顾不得女大夫的脚下未稳,急忙往急救室里钻。‘不行,病人还需特护,不能打扰!’女大夫一溜歪斜地拉扯着他们。‘那我们-----我们----’胖子突然一把搂住瘦子的细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们相互拍打着后背。‘猴儿哥,我饿了。’看着胖子可怜的娇嗲,瘦子无奈地苦笑起来。 瘦子在医院门口买了两袋儿包子塞到胖子手里,‘快吃吧,吃饱了好在这儿等着,万一有什么事嘛的。’‘你不吃?你干嘛去呀?’‘我还不饿,先出去办点事,等允许人进去了,你就进去好好陪着大哥。他若问起我,就说我有事出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会早点回来的,你不要等我,好好侍候大哥就行了。’胖子见他脸色不好,怕出什么事,就说:‘猴儿哥,咱一块儿去。’‘说什么傻话,这儿没人能行吗?我告诉你,大哥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我回来跟你没完。’说完,瘦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任新的病情稳定后,被转到了普通病房。他见了胖子的第一句话就问‘瘦子呢?’。‘他说有事。’‘有什么事’‘不知道,反正看他脸色不好。’‘你怎么不跟他一块儿去?’‘他不让去,叫我在这儿照看你。’‘坏了,又要出事!’任新情绪激动。‘大哥,你不要着急,不会有事的。顶黑他不回来,我就去找他。’胖子安慰任新说。 任新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他太了解瘦子了。办事虽然圆滑,但不是不讲信用。他对任何事都想问个为什么,糊里糊涂地挨了一顿打,心里能是个滋味儿?110的警察虽说争取尽快破案,但那几个操外地口音的人到哪里去找?最令任新百思难解的是这几个外地人,自己跟他们无仇无怨,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大打出手呢?为了钱?他们并没有乱翻乱找呀?有冤仇?根本就不认识。难道------ 头依然疼得厉害,不允许他想得太多。他嘱咐胖子时刻注意病房里的来往人等,提防别再发生什么意外。(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十六 任新头疼,缑佀同时也在头疼,一样的头疼,缑佀却是另一种疼法。 自从肉包子和缑佀有了第一次,她算是逮住了理,手头儿一紧便去找缑佀,像是糊在缑佀身上的一贴膏药,撕又撕不下来,不揭紧得慌。 也多亏肉包子在缑佀与勾韦勾搭上以前及时的贴上了身,要不缑佀怎能分身与她,勾韦一个还侍候不过来呢。肉包子这里先颤巍巍的端上了桌,就算是块临时割了道口子的死猪肉,缑佀也是撇不开甩不掉了。虽然缑佀后悔不已,谁让自己当初那股子邪劲上来眼睛就糊上了纸。勾韦那是嘛品位,根本就没法放在一起比。温柔、娇媚,一高兴那话甜得你哈喇子直流。时间一长,肉包子哪有个不知,但缑佀知道她那两片子嘴厉害,也就只好软硬兼施地应付了事。 肉包子的男人是个没嘴的葫芦,枉长了个大洋马的架子,心里有数也奈何不了谁,只能怨自己没有能耐挣不得钱来。近些日子,他也觉得家里的伙食好像降了档次,便嗫嚅着问肉包子:‘现在外面的活儿排不满呀?’肉包子一肚子的醋火正没处发,这一问可捅了她的肺管子,‘亏着你还是个站着尿尿的人,那个东西就应该长在你脑瓜儿顶上,当个木头橛子不也算高了一截?拴上个叫驴也好比试个长短!’男人再不敢作声。她虽自己日娘扎心的罥了一顿但气还是不出,便又去找缑佀要钱。缑佀知道老这么斗打早晚也脱不了满脸花,便狠了心跟她谈个条件了断算了。肉包子哪里同意,非跟缑佀要青春补偿费。如若不然,就去告他强奸。反正是两个人的事,说不清也道不明,医院里验又验不出来。缑佀无奈,问她要多少钱,‘十万!’‘啊?你就是肉再多也不是整块的狗头金呀!’‘狗头金?我这叫斤(金)狗头!’缑佀不懂斤狗头是什么意思,便说:狗头金和金狗头还不是一样?‘上过学吗?我这斤狗头的斤是一斤两斤的斤,是斧头,是砍的意思。我今儿就是要砍了你这狗头!’‘什么?你还反了呢,我看是给你脸不要脸!你告我去?告去吧,我才不怕呢,没磕没碰的,你能拿出什么证据?再说,你就是把我搞臭了,你就光彩吗?肉不值钱人值钱!’肉包子更是野火爆燃,蹲了两蹲也没跳起来,‘好,我这脸早就不值钱了。我告诉你,若论排队你只能算是个倒第一,你当你自己是个嘛玩意儿?不就是个扒着锅沿儿等泔水喝的东西吗?你还想落个囫囵尸首呀?哪天也得叫人家夹死在b里,混充个早产小阴孩儿去吧!老娘怕嘛?照样是一块元宝腰中挎,潇潇洒洒走天下。你呀,往后倒霉去吧!我今儿看得出你还真是要和我一刀两断,我再告诉你,你可别让我逮着什么。钱的事,我今儿不能空手儿,有多少就先捎着多少,剩下的以后再说。’‘得了奶奶,咱别以后了,我这里就还有二百块钱,愿意要就拿走,不愿要就算了。’缑佀毫不示弱。肉包子一想,不要白不要,先顾眼下吧,便一把抄过来掖在了兜里。临走又冲缑佀喊了声‘咱这不算完。’ 离开缑佀,肉包子边走边暗自高兴,这个鬼羔子愣是让自己榨出了血。其实,缑佀不给钱他也不会告他去,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凭她那尊容,人家不会相信会有人打她的主意。别管是什么尾巴上拴得个棒槌,好歹也是亲戚。香是一块儿香,臭也得一起臭,自个儿并不会沾到什么便宜,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不会轻易去做。不过,她这口闷气也不能不出,那样的话就太便宜了缑佀个杂种。她虽然不知道缑佀现在到底是跟谁混在了一起,也不能奈何于谁,但她再不能替缑佀背那口丧尽天良的黑锅了。 肉包子找到了吴能,她知道吴能是缑佀的上级。将缑佀如何让她去派出所报假案,如何诬陷任新和雪的事,原原本本跟吴能学说了一遍。吴能煞有介事地做着笔录。‘他当时没有说为什么要你这么做?任新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万一搞错了,你可有责任呀。’‘要说有责任,我有诬告人的责任,但都是缑佀让我干的。他说跟任新有仇,你说俺们俩那关系,我能不办吗?’‘你俩什么关系?’‘你看厂长你------哦,亲戚关系呀,你知道还故意问。’‘好好,不问了。他说与任新有仇,怎么把人家雪也给扯进去了?’‘唉,你这一说倒给我提了个醒,雪现在干什么呢?说不定他是又在打人家雪的主意。’吴能哼了一声,‘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说错了不又成了诬告?’吴能接着又对肉包子的敢于大义灭亲的行为大大地表扬了一番,便送她走了。 雪的美丽对缑佀是绝大的诱惑,对吴能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大凡这世界上的男人,哪一个不想拥有既漂亮又贤惠的女人?然而,大多事与愿违,正所谓可遇不可求啊。缑佀的特别在于他对漂亮女人的执着并不因为自己的丑陋而有所懈怠。任新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承认,雪是任新的对象他也承认,但任新占有了他所觊觎的权力和美丽,为了自己,他必须要除掉任新。什么叫无毒不丈夫?什么叫良心?虽然任新是真正的凉了心,但缑佀说这叫辩证地看问题。不过,他还没想让任新的心凉得太快,他要给他加一个保温层,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干的。 任新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就是性痴者之悲哀。他被无端诬陷而声名扫地,却把问题的症结归在了自己当车间主任时得罪了人。他不但没有怀疑是缑佀所为,反而对缑佀救自己于水火深表谢意。虽然他早已看出缑佀乃不良之辈,但不至于坑害到自己的头上。自己毕竟是救过他一命,不是说人心换人心吗?干工作哪有不得罪人的,可此人也忒毒狠了点儿,就是工作中偶有磕磕碰碰也不至积成深仇大恨呀!真要在这世界上除掉哪一个未免过激。世界之大,真是什么人都有,他就这么办了,你有嘛法儿?只有自己认真接受教训,以后注意。最不能让他平心静气的是雪的态度。她撒泼也好,叫骂也罢,都是可以理解的,把事情说开了不就完了。任新三番五次地找她,她就是拒而不见,连说说清楚的机会都不给,就是割席断玉也得有个最后的说法呀。他找了缑佀几次,缑佀说雪总是哭,一提这事不是寻死就是觅活的,说让任新再耐心地等一等,待雪情绪平静下来再说。 缑佀又一次耍戏了任新,雪哪里是不肯见任新?她也感到了此事有些蹊跷,凭任新的人格,绝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她如何如何。别说他们之间没有那事,就是有,也不至于归上那么难听的字眼儿。现在社会上同居的不有的是,搞对象有什么过错?自己才来了如此短的时间,能得罪了谁呢?她后悔自己头脑一热调到了这个倒霉的工厂,总说能和任新朝夕相处,相互有个照顾,对企业文化的传播业尽一份自己的责任。当初任新也曾极力反对,说两个人不适宜都在一个单位,尤其现在这个形势,企业沉浮不定,说不准那天就开不出资来。报纸虽然也是自办发行,但有政策扶持,绝不会轻易倒闭。以后就是有哪一个单位垮了,两个人的生活也不至于成了落在旱地上的鱼,互相都能有个补贴。这下倒好,不但报社回不去了,工资也没了保障,最叫人头疼的是成了人们唇枪舌剑的活靶子。她几次想找任新理论理论,缑佀都阻拦说人多眼杂,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来。也别说,黄花闺女哪个能经得住这些污言秽语,没发生什么意外,能挺过来已是很不容易。那天晚上派出所的事,缑佀在她的心目中虽说陡然成了顶天立地的巨人,但近来看他的言行似是有些小肚鸡肠。缑佀虽然还没有当着她对任新有什么诽谤之语,但话里话外也透出了点儿异样的情绪。他说任新心眼太实,听不出好赖话。 这倒好,得罪了那么多人,自己落了这么个结局。就说我们能理解,也不能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押?自个儿赚了臭,害得你也跟着------唉!他当初还不如说我**呢。缑佀贪狼戏齿。 你这是说了些什么?雪觉得他是在故意。 我是说,我恨不能替他担这个臭名,这不也得跟着他黑呀白的吃不好睡不安? 怎么吃不好睡不安? 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雪很诧异。 可不为了你,,你当把你们弄出来就真是一句话的事呀?我私下打点了多少东西,使出了吃奶的招数才把你们赎出来。哥们儿嘛,用不着领什么情,可不该怀疑我如何如何,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人家都说破财免灾,我可好,把钱扔到了粪坑里,漰了自己一身屎尿。 任新说你什么了? 说什么了,这些天我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睡不着呀!跟你说,怕你接受不了生出什么意外。不跟你说,就象他妈一肚子屎壳郎在里边滚蛋蛋,你说这是何苦来?也就是看他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就那点事儿也不能一辈子还不清呀?你说这次这么大的事,比我那事也不算小吧?我这债还不算还完,见了面没别的话,我这辈子冤死也没地方诉了!缑佀说着低头抽泣起来。 雪见状忙说:你们都是兄弟,有嘛事还这么说不清,你若还觉得姐姐靠得住------ 没等雪说完,缑佀便不怀好意地接过了茬口:靠得住,靠得住呀,谁说你靠不住了? 看你老重复这几个字干什么?我是说如果你相信我,就把这事跟我告诉告诉,也许能帮上你一点儿忙。省得整天窝在心里时间长了别扭出病来。 姐姐,你就是我的亲姐姐。缑佀一头扎进了雪的怀里,给雪来了个措手不及。 快起来,快起来,让人家看见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你是我姐姐。姐姐比母,有谁会笑话母子在一起呀。 你不能这么说,咱们毕竟才相差一岁。 一岁怎么了?一岁顶百岁。双胞胎只差一会儿,莲跟你才差多大会儿。 看你又扯到哪里去了,全都不是一码子事。雪越往外推,缑佀就越使劲往她怀中拱。 你再不起来,我可就生气了! 姐姐还会生气?你不生气这身上的气就够我闻的了,你若是再生气,还不把我给撑死? 你怎么能这样! 人家说异性的气味是能治病的。 治什么病? 相思病。 雪见他越发的胡扯,真得生起气来。你起来不?我喊人了! 人家多体会一会儿母爱的温度也不行,不知道俺从小就没娘呀。缑佀很不情愿地拔出了脑袋。 别竟胡说八道了,说正经的,任新到底说你什么了? 他说是我害得他,,目的是想在他手中夺走你。 真是犯了浑!他自己没有一点儿男子汉的骨头,全不顾别人的名誉,有的没的胡扑,怎么又咬别人?这张男人皮真是白披了。雪怒不可遏。 我说不说你非让我说,这要气坏了你的身子,我不又增加了一条罪恶!你快别生气了,我害怕。姐姐,你就当疼我,啊! 雪使劲地推开缑佀贴上来的那张鬼脸。‘你们俩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看看,把我也搁里了。原来是他一人说,现在你也这么说,我可真是里外难做人了。 雪哪里见过这种人,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儿。她不理解人怎么能是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叫人理不出个头绪。跟任新的交往不算很长,但也已有年余。论人,论才,哪一样都是顶呱呱,走在街上,自己也觉得高人一头。那感受,那幸福,无与伦比。那段日子,就是麻衣素面也比别人美丽十分。乐在心里,花开脸上。 任新见得多,知得广,侃起来虽海阔天空,却不失骨肉。他们论人生,说理想,拼事业,谈爱情。他们谈到了同居现象,也讨论过试婚的弊端。他们对找个我爱的人做情人,找个爱我的人做丈夫(妻子)的观点持否定态度。他们对出卖肉体的女人和出卖灵魂的男人嗤之以鼻。他们谈现在,但更多的还是谈未来。他们说国家正处在转型开放期,免不了有些瘴气浑沙混杂而来。他们认为企业的亏损不全是因为政策问题,例如农机厂就是。人情薄如纸并不是商品经济的必然产物,弱肉强食更不是我们的向往。他们崇尚大自然的和谐,赞美那个被称作普罗米修斯的太阳神。他们说时间的形状是圆的,自然万物象一根巨大的链条,永无休止地轮回在时间里,正如太阳和月亮,充满了神奇和奥秘。 你去过幔石岩吗?任新问。 没有。 你走进幔石岩,就走进了赭红的传奇。那壁立千仞,鹰泣猿哀的崖;那刀削斧劈,沉石无音的谷;那怪石嶙峋,百转千回的天梯;那攀崖抓壁,独领风骚的树;那听风抱月,一呼百应的回音壁;那**低垂,清冽甜润的乳泉。哪一道风景不叫那些只顾低头爬山,不敢回头看路的游人们毛骨悚然?大地的心脏在一幕高悬的帐幔上裸露着,或横或竖,层层叠叠。你也许来不及惊叹,便木然陶醉了。个中三昧,或可心知。其实,幔石岩之奇,当属超然物外的‘道’。 古人早就有出道入道之说,不知能与此间之‘道’何缘?但天道、地道、人道却绝无出道入道之理,否则便也无‘道’了。无道之人,何言他哉?常有道听途说之谓,此道何谓?中国文字之复杂,道亦驳杂。作为名词、量词,人人都可自明,但作为********之道,便让人有边际难着之惑,难以顿悟。然而,道之所创,纯为国人之功。将黄色皮肤包裹上一层黄色的神秘,是否就叫黄色文化不敢断言,但起码是突出了中国的特色,非国人莫属。道观多建于高险奇绝之处,凡人不历千辛万苦,无百折不挠之精神,则难达圣境,好像不如此便难显道之神秘。再加道士高髻长髯,蓝袍道履,你不敬畏那才奇呢!然而,新中国成立以来,无神论为国家大旨,再有特殊时期荡涤,持道之人甚微,势亦衰。不知何时,时风陡起,神灵们不失时机地卷土重来,大有全民悟道之势。各种功法盛行,卫道者之众,耸人听闻。又时有殉道者的推波助澜,真可谓沸沸扬扬。 幔石岩绝壁之玉皇庙,雄奇且神秘。但此庙之方位按道家堪舆却为上山下水,为不吉。又紧扼索道咽喉,游人入山不经此别无他径。建庙之人在此设卡索五元过路之资费,实有敛财之嫌。如此凡心不净,岂不亵渎了神灵?敬道而不懂道,怎不贻笑大方?难怪灵光道长怨言烟火不旺,其不得已坐绝位以红黄相救,得全自身。但对我等凡人便无所谓了。因为凡人们知道了逢庙上香,见神磕头也就够了,至于其他,便不必介意,因为他们并没有介意的资本与理由。 灵光道长很健谈,话语间不时流露出些许的烦躁。他随时将‘我是有神论者’有意的加重,以修正自己的思路,昭示自己的虔诚。他发宏愿筹募巨款再修两座道观,以证献身道教的雄心。灵光道长也很会利用名人效应,将他们纳于自己的保护伞下,以不容善男信女们怀疑的口吻,为名人们护法祈福,使他们都不至于翻船落马。 大凡世界,终究是凡人为众。寥若晨星的觉悟者,只是一道难得的风景。欣赏嗟叹之余,只有将敬畏抛于脑后,依然去赶你的车,拉你的磨,爬你的坡,过你的河。你若心静如水,鬼神们却无端加扰,你还敬他何来?倘若你心中有鬼,自当另作别论,总不能把帽子都戴在鬼神的头上,然后再去做一个打鬼的英雄。所谓鬼不扰人人自扰,不无道理。 你游幔石岩归来,有人问起幔石岩印象,以何作答?惟妙惟肖地描述一番奇山怪石、人文地景是在当然。或有问你幔石岩名之何来,你也会鹦鹉学舌般说上一通。然而再追问你几个为什么,也许你就无言以对了。此时,觉悟者的言行便有了用场,并不怕艰深莫测,可以是某山神大帝,也可是某得道神祇,反正你不懂,他不懂,或可我也不懂。你说灵光道长是位仙人还是凡人?凭我肉眼凡胎,绝无天缘与仙人对坐神侃,你说他是不是凡人?但他口中灵音,道里神诀,对那些艰深的谶言秘语悟得透透彻彻,又由不得你不对面如隔三界,敬畏有加。 静下心来,众生尘缘不过是柴米油盐,开不出生活费的人群中亦不乏善男信女,且并不比我们得神优惠。我们唯物者多劳多得、按劳分配之主旨与天道酬勤不谋而合。由此,将悟天人合一,天地人三才相佐当是人间大道。如风雨雷电于同行之人、鬼、神并无刻意为难与偏袒。就象我们面对幔石岩这横叠如帛、直立如册的大书,准能读出各自的思想与心境。 你真伟大,出口成章呢。雪踮起脚尖在任新的脸上亲了一口。你若往散文方面发展,定能有所成就。雪兴奋地说。 好吧?可惜我没有这本事,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写的散文,我很欣赏她卓然的文笔,就茶余饭后的读读看看,不小心却背了下来。她还出过一本名为《涅槃》的散文集,写得很精彩,真可谓是篇篇珠玑,比我强多了。人家一个姑娘----- 是女的? 你不要多想,是沈河的。远隔几千里,或有心动也只是灵犀之事。 嗯嗯,你是在气我! 怎么是气你呢?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又没见过面。 以前你怎么没跟我提起过? 这有什么可说的,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网上之事不可认真,鱼龙混杂,弄不好会上当受骗的。你没听说过因为在网上交友而落得人财两空的事吗?不过我这位朋友还不至于,但也不能轻信,她说二十多岁,说不定已是半老徐娘了。 你总把人想得那么坏。 看你又护着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要单看她的文笔,绝对单纯,很可能是个少妇。集子里有一篇名为《出走》的文章,很有些看头。 你给我说说。 好。任新故意干咳了一声,乐得雪说:你要讲评书呀,事先还清清嗓子。 那得看给谁讲。给你讲,不认真还行?万一哪儿口齿不清,让你听讹了,到手的百灵鸟说不准一下子就飞走了。 你别贫了,快说吧。 女子出走,上古不乏其例,但大多为逃婚抗婚,而这篇散文却别有新意。 什么新意? 其意在体验,并非其他。作者以假定这一模糊概念阻隔了形与神的距离,从而制造了一个轻喜剧的效果。文章并不长,布局谋篇也无奇特而言,但其却以极其精炼的文字惟妙惟肖地刻画了一个忘了家的不安分的女人。全篇浸透了女作者所特有的思辨与奇巧,使文章显得新意盎然。她为了淡化假定这一模糊概念,精心设计了一条主线和两条辅线,充分显示了文学功底的深厚。利用动与静的参差错落增加全文的活力,体现了一种原始躁动的归真。最值得一提的是,她巧妙地利用矛盾与反差烘托主题,有意让一个窈窕淑女去邂逅一个陌路的宽前额,造成了一个强烈地跨度落差,从而强调了放弃自我那一刹那的轻松。大凡情感世界,有很多扯不断理还乱的东西,但她却理得清,扯得断。东方美学有很多东西对女人是不公正的,外面的世界只属于男人,而女人只能去做五颜六色的梦。文章敏锐地抓住完成了一天做女人的使命,便为自己鸣不平的普遍性与合理性,设定了一次假定的出走,情愿去承担不安分的风险。但聪明的作者并没有一发而不可收拾,而是把这不安分表现得恰到好处。文章的结尾再次强调了出走的假定性,从而使狂放的思绪骤然回归,把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的历史观,归结为离不开巢穴也是一种幸福的人之天性,类似于小别胜新婚的自慰和解脱。全篇不雕不琢,表述自然,透脱------ 哎哎,你结过婚了?任新一时语塞。雪察觉自己口误,就又故意笑着问:什么叫小别胜新婚呀? 就是你我一天见不着面的感觉呗。 少拿我做幌子,我怎么总听说你对那个人挺倾心的?左一个奇巧,右一个深厚的。 这就叫倾心呀,亲爱两字还没舍得说出来呢。 你坏球儿,又在气我!回去我得检查检查,要是有什么小秘------没等雪说出下面的密字,任新便狡黠的把话岔了过来。我还去找什么小秘,你不就是吗? 啊?雪刚举起拳头,就听任新哼哼到:愿你的小手来给我搔搔痒-----雪看着任新眯起的憨眼,乐得嘴又合不上了。 回忆是美好的,而现实往往又是那么牵强与残酷。无论如何,雪必须面对现实。她有时非常恨自己涉世太浅,遇点事就束手无策。不能象任新那样沉稳老到,也没有缑佀的狡诈油滑。她甚至有时会想到跳出红尘,躲开这喧嚣繁杂的世界。她觉得这世界对自己太不公平,为什么把这些烦恼之事全堆到了她的身上?越是在她烦躁的时刻,不知为什么任新的影子就鬼使神差地浮现在面前。她爱他,爱他的才华。她又恨他,恨他的不争气,恨他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她每天除了那几小时不得不上的班儿外,就将自己封闭在那间斗室,大哭大笑是她平衡自己的唯一办法。她多么盼望任新能在此时来到自己的身边。但她又怕他来,她不能原谅任新对自己的伤害。每次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都让她神志恍惚,她无情的拒绝了任新数次来访。缑佀的甜言蜜语虽然老套肉麻,但他确实是保护了自己。不知为什么,有段日子缑佀只要几天不来她还真得有些挂心。怨不得有人说,男女之间只存在着一种横向的力量——推、拉。推出去就是陌路,拉过来便为亲和。她有时也不能容忍缑佀的轻狂,但不知为什么又不忍推却。她有时也意识到这样下去会很危险,会对不起自己的妹妹莲。小说里输入虽然很多这样的描写,但那都是编的,不会是现实。男人们的成功有时并不在于才华,知识多了说不定还会成为累赘。潇洒自如地游离于人山物海那才叫本事。她突然变得世俗了,变得鄙视那些只会抓笔杆子的文化人,当然包括她自己。她觉得文人们的夸夸其谈是一种难以平衡心理的宣泄。看不见没上过几天学的人手里照样有大把的文凭,照样坐大奔,搂女人,吃香喝辣,活得有滋有味儿。你任新纵有学富五车又有屁用,走在大街上最多是个穷酸。 门外又有脚步声,凭感觉知是缑佀来了。 缑佀此次的开场白不是用嘴而是用手。他一把搂过雪,雪机械地扭过头去,她的半推半就使缑佀更加肆无忌惮。他的手海底捞月似的由下往上检查着每一个角落。他呼呼地喘着粗气,似猪如牛,浑身每一根神经都已失去了控制。他已顾不得体察任何的神秘,他在挖空心思地去实施扼杀良知的罪恶。 雪没有那种被异性抚摸的冲动,她的心在流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会让一个奇丑无比的野兽玷污自己。她甚或想起了任新,她觉得在某一点上讲对不起任新。他们之间的爱如火如荼时,任新也没有如此的动作,任新尊重她,理解她,任新没有勉强她去做那种让姑娘们悔恨终生的事。她恨自己的无耻,怎么能用这种方式去摆平自己的良心呢?虽然缑佀的豪侠仗义让她感戴有加,但他毕竟是自己妹妹的人。即使自己并没有和妹妹争夺的意图,但毕竟是伤害了妹妹。再者,她还没来得及全面的审视和了解缑佀,缑佀的大部分生活对于自己来说还是未知数。她不排除缑佀英雄救美的背后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至少目前还不怎么认定。妹妹的贤淑是邻里皆知的,奶奶的一句话就轻易的敲定了她的终身。她无奈地接受了,虽然妹妹也曾找爸爸哭闹过多少次,但老实孝顺的爸爸的天平却天经地义地倾向了奶奶。姐妹之间是无话不谈的,但妹妹从不讲缑佀如何如何,只是言里言外的说姐姐有福气,找了个正直善良的人,而提到自己时便低头不语了。雪有时能从妹妹疲惫的眼神中似乎感受到了点什么,但她想象不出那是为什么,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过那种体验。妹妹的沉默寡言也曾唤起过她的警觉,但少女的精神防线有时脆弱得一触即溃,尤其是在面对一个似乎一切都合法化的男人。沉溺于****之中的男女是无法无天的,他们的心目中只有自我,绝不会有什么法的位置。他们乐意将所有的一切自己掌握,可以随心所欲地把自己交给对方或是什么人。雪也有过那种耻于言表的欲望,那是和任新在一起的时候。但妹妹没有过,自从和缑佀交往后,有的只是恐惧和眼泪。她虽然守住了自己最后的一道防线,但那种非人的折磨让她无法容忍。妹妹的欢乐被缑佀这个恶魔吞噬了。可怜的妹妹没有勇气去寻求自我,她把自己当成了一根随风飘摇的翎毛,从来没有自主沉浮的渴望。雪好像在一刹那间找到了答案,找到了妹妹木然沉默的症结。此时的雪,本来可以用世上最刻薄的言辞去喝退这只近乎疯狂的野兽,但她没有。好像没有了那种足以使自己顶天立地的勇气,她不能允许自己用愤怒去回报恩人,哪怕缑佀真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恶人。她祈盼着恶作剧的结束,她极力推挡着缑佀罪恶的魔爪,尽最大的努力护卫自己的圣洁。然而,缑佀越发地野性勃发,他几乎是将雪扔在了床上,紧接着便是坍垣塌壁般压下----- 缑佀拼命地撕扯找雪的衣服,全然不顾雪的劝阻和哀求,他要用自己的行动嘲笑那些鼓吹恶有恶报的卫道者,他要开恶有善报的先河。面对贪婪无度的恶狼,温顺的羔羊开始反抗了,雪要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他急中生智,在床上来回的滚动着。不料这一招却激起了缑佀的更大兴趣,不是说好汉玩不了打滚的b吗?我今天还真要试试,也拿个此道的金牌。他断定爱面子的雪绝不会大声叫喊,只要能持久,女人就不会有太大的气力。他开始用最卑鄙、最省力的动作激起雪全身高度的紧张,如此反复多次,雪几乎筋疲力尽。她欲哭无泪,欲喊无声,禽兽的罪恶终于得逞了。 咚咚------沉闷的敲门声又一次毛发倒竖,她意识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已然倾颓,自己从此已无颜面对欢声笑语的人群。咚咚------雪,开门呀。我是吴能,有急事跟你说。听说是吴能,雪的心里稍有释然。她定了定神,‘请稍等’。急忙胡乱的梳理蓬乱的头发。 厂长,请坐。 看你年纪轻轻,床上怎么搞得这么乱? 天啊,慌乱中竟忘了整理一下床铺,只得敷衍说:歇班没事,睡觉睡的。 睡觉睡的?睡觉也不能在床上打滚儿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雪面红耳赤,无法解释面前的尴尬。便说:这不正想洗床单你就来了。 吴能个老淫贼,这事他是内内行。从雪的语无伦次便已猜出了八九。是缑佀来了吧? 没------没有。 没有?没有就没有吧。吴能冷笑了一声,屋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降到了零下。他做作的搓了搓手,‘雪呀,你也先坐下,我今天来是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厂长,你说吧。 吴能用眼角挑了一下雪,‘你刚来时,我就说把你安排在集体宿舍,几个女孩子在一起。年轻人嘛,最怕寂寞,相互都有个照应。任新没说话,缑佀却三番五次地找我说你这个人好静,又是搞文字的,还是自己住一间好,省得赶写材料时影响别人休息。我一想也有道理,便问任新,任新说让我看着办,也就这么安排了。可万万没想到,这个缑佀却是别有用心,也怨我没有及时察觉,有任新的举荐,再疑神疑鬼地也显任新的面子不好看。谁知可造了大孽,给你们招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简直就是灾难。 这跟缑佀有什么联系吗? 傻丫头,何止是联系,都是他一手导演的。吴能欲纵又收。 缑佀导演什么了? 你知道是谁到派出所举报的任新吗? 是谁? 是个外号叫肉包子的包兰。 她为什么要举报任新? 包兰是缑佀的什么人你也不知道吧?是他的个表孙女儿。 任新也没有得罪他们呀? 怎么没有得罪了他们?就是因为你。没见缑佀一见了你那色咪咪的样儿?你就没有个察觉?任新根本就没有说你那些坏话,都是缑佀让肉包子胡编的。 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吴能随手掏出来工作记录。肉包子自己找我说的,学缑佀说是为了搞掉任新,要不他缑佀就无出头之日。肉包子还说她知道缑佀那小子是看上了你。 肉包子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呢? 还不都是些锅里吃屋里拉的事。话不投机了,不就相互咬起来。 她不是又在诬告缑佀吧? 哎呦,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执迷不悟呀,你还硬说缑佀没来过,骗谁呢?这床要不是缑佀搞得,我就立马儿把双眼抠出来在你面前踹个响儿!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他当副厂长? 我这不也是才知道吗?我现在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死乞白赖地要求给你安排单间儿,这回行了,目的达到了,一切也算圆满了。我不是说,你们家大人怎么能这么糊涂?瞪着俩大眼把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往火坑里扔,你妹妹也没预先跟你说过什么?这缑佀真是贪得无厌,一对双胞胎的美人儿,让他祸害了一双,造孽呀!等你冷静下来写个材料,哦,当然的详细过程。你如果愿意自己送到派出所也行,如不愿抛头露面,给我也可以,这事怎么也得有个说法。过了一会儿,吴能又说:这事也说不清,你就是告到公安局,缑佀要是反咬你一口也是个麻烦。吴能见雪泣不成声,打了几个长长的嗨声后,悻悻地走了,好像还有莫大的怨气没有出来。 要说怨气,吴能还真是有,他怨的是自己真得无能,又让缑佀个杂种抢了头份。当初给雪安排房子时,对缑佀的热心肠他不是没有考虑,不过是各有所图,都想找个单枪赴会的体验场所,要不他才不那么痛快的同意呢。最可怜的就是心慈面善的任新,也算没白喝那么多年的墨水儿,到头来给自己染了个一身青,哭都找不着个坟头儿,唉,这可怜的人!(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十七 副厂长的宝座虽然到手,但这并不是缑佀的最终目标,也不符合他的性格。他要当正厂长,一把手,要将吴能取而代之。他有杀手锏,那块卫生纸吴能一生的克星。吴能又何曾不知,要不是因为那块纸,他能低眉于缑佀? 勾韦对吴能的淫力已难能满意,只能在缑佀和吴能之间各取所需。其实,吴能也没有什么妙计,他的唯一希望也就是勾韦。他知道勾韦和缑佀有一层关联着芶松的关系,他暗示勾韦在不得已时就是委身于缑佀也在所不惜。勾韦当然是假情假意地说那样怎么能行,说缑佀虽是无耻之流,但也不至于无耻到敢上自家的奶奶,又说那也有损于吴能的身价。吴能很感动,说为了咱俩也只能如此,我若落个罢官流放的下场,你不也就鸡飞蛋打,皮之无存,毛将焉附?勾韦怎不知如此的利害,不过是拿腔拿调地做个样子,以防与缑佀做那事时万一被吴能撞见也好有个交代。吴能见勾韦似乎有些吞吐,也就顾不得平时一厂之尊的脸面,竟双膝一软,跪在了勾韦面前,说只有勾韦才能办成此事。否则,他此生也难在缑佀面前伸直腰板。勾韦窃喜自己女儿身的伟大,暗笑男人们的无耻与可怜。她假意无奈,‘下辈子再也不托生女人,被你们这些狗男人偷来抢去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别说还落不上什么名分,就是有人飞眉弄眼地说你几个漂亮、温柔,骨子里还不知有什么所图。也活该我们女人生来性痴,糊里糊涂地让人家卖了,还沉浸在人家宝儿啊贝儿啊的迷魂汤里不知所以。话又说到了眼前,说是为了你我,其实还不是为了你自己那个权利和脸面!你们男人的脸是脸,我们女人的脸也不是腚呀?当然我也理解你说这些话事出无奈,可我总也难以接受。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你当什么鬼男人也能在我身上胡来呀!说着说着,勾韦已略带哭腔。吴能说这也是万不得已,但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出此下策。一旦将那点东西弄到手,便一切如前,咱还怕他何来?勾韦虽是没有三行鼻子两行泪,却也是愁眉苦脸地,说是为了吴能,也只得豁上这张脸试试。并说吴能以后再做那事,就不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那么方便,得提前有个约定才好,万一------吴能明白勾韦的意思,自然是满口应承,说以后还可以再补。 吴能刚走了一会儿,缑佀便预约似的来了。勾韦很是不快,说他总是这么冒冒失失地,一旦被吴能那老淫棍碰上我倒没什么,你还不一下子玩儿了完?缑佀说自己并不是没想到此,只是心里有事,有没有个人商量,肚子里就象缺了个拿准的砣。勾韦说:不就是那点儿屁大的事,整天就象个瘸子操腚站不稳了脚,亏你还是个男子汉! 不是,我是怕吴能找茬儿报复我。虽说他让我当了副厂长,还不是迫不得已? 你还想要怎么着?!勾韦咄咄逼人。 我这不是来找你合计一下,也好找个机会除掉他! 什么?你要杀人?把个勾韦吓得变声变调。 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干嘛杀他?现在侦破手段这么先进,还不连自己的脑袋一块儿送了进去。我是说咱想个办法把他鼓捣走了算了,那时咱不就成了一咳漱四角乱颤的主人翁? 打上回你跟我话里话外的露这事儿,我就认真地琢磨过,好是好,就怕是把他搞倒了,人家上边也不一定就让你当这个厂长。你觉得自己有七十二变的功夫,可在人家眼里你不过是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毛崽子。咱这厂是国有企业,大老板的定夺还得是上头说了算。到时真要是弄个鱼死网破的,苦了你也害了我。有你在,虽然只是个副的,我心里还算有个托靠。反过来说,有我在,吴能也不敢怎么样了你。只是吴能总这么明里暗里地欺负我,让我哭不行叫不行的,他一来,我打心眼里腻烦。论年纪快是爷爷辈儿了,你说咱整天得在他嘴里讨香火,你叫我怎么办?说实在的,死的心都有。只是一想到你,心里就象立起了个灯柱子。你那不争气的芶松爷是横竖指不得了,一向是逆来顺受,要不叫人家都说他是支不起裤裆来。 谁跟你说的这话? 勾韦看自己说走了嘴,便又来了个太极倒卷洪,‘谁说的,还不是你说的,别人谁能和我说这种话? 我说的? 不是你说的还能是谁?他要是能支起裤裆来,吓死你也不敢!这男人欺负女人,顶多是让他发够了疯,倒净了那点子孙家当。可这男人欺负男人就大不相同,非得逮住蛤蟆攥出尿来不可。你当你芶松爷是个傻子呀?沾上毛比狐狸还精,还不比你多出了十个魂儿八个魄?他也就是没抓住你什么把柄,奈何得了谁?每次你美够了滚了王八蛋,你知我得在他面前过多少回堂,费多少口舌?你来一回美一个死儿,可我就得陪着你吓个死儿!哪个男人天生就是当王八的料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往后你可得悠着点儿,要是让他撞见还不得劈了你! 行了行了,别说了,让你说得我汗毛都一乍一乍的,脖子后头直冒凉风。好像他就在门边看着似的,你怎么不说万一要碰上吴能呢? 你跟人家比呀?那是他干爹。顶多算是家务事,大不了他干爹给他把官衔儿再提个格儿,工资再涨个一级半级的不也就完了。你呢?你有这本事吗?还张嘴跟人家比! 我这不是想有这个本事吗。 吹糖人儿呢,那是说说就能办的事吗?远水能解得了近渴吗?得慢慢来。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叫我说呀,你不如把你手里的那点儿东西当着他的面儿毁了算了,副厂长也当上了,在人家屋檐下能直起腰来吗?你老攥着那点玩艺儿有嘛用?现在又不是瓜菜代了,犯不着用那个解荤瘾。我看那点东西对人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现在找个女人算个什么大事?可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对我却是天大的不利。你要是把我卖了,你就有好香烧呀?还老想当个正角儿,我看到时候就得把你绑到正橛子上,我豁出去给你做那个陪绑的了。 缑佀虽诡诈,但在这事上还真挑不出勾韦哪里有点儿毛病。他翻了翻肉眼皮,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便说:现在那点儿东西就带在我身上,要不就交给你,你再当他面儿扔了毕竟得了,省得男人和男人面对面的不好意思。 你这是什么话,你当着人家面儿拿的,你再当着他的面儿毁了,也显着你有男子汉的大度和诚意。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交给我,一个破纸团儿哪儿没有,人家还以为是骗他呢。 对对,我寻思着就这点儿小事儿------ 小事儿?你差点儿没把它供在你家神台上,你这副厂长就这么平白无故的当上了?你有他妈什么能耐?行了,也够本了,两滴答尿骚给你换了个金顶子,十足吧,别让那点儿东西妨碍你日后断子绝孙。 勾韦的刻薄差不多已逼近了极限,但对缑佀来说早已是习以为常。 不是说打是亲骂是爱吗,骂也骂不掉那块肉,不就是犒劳犒劳两片子嘴吗?你现在解气了,过瘾了,也该让你那两片子犒劳犒劳我了。缑佀如一头深秋欲火高烧的野牛,将勾韦扑倒在床上。毫无心理准备的勾韦在他身下挣扎着,嘴里还断断续续地骂着:你个畜生,你爹你娘是这样办事呀!缑佀并不理会,暂时滚到一边休整似的喘着粗气,他知道用不了点支烟的功夫,勾韦准会自动地脱个精光。 缑佀面对这美丽绝伦的酮体,啧啧地慨叹造物主的神奇。别说吴能那样已半截入土的淫棍,就是年轻的女人们也会嫉妒地无地自容。嘛叫沉鱼落雁,什么叫倾国倾城,勾韦才是注脚。缑佀微微地闭上眼睛,陶醉的直要掉泪。他觉得这样的形体应该是美的陈设,是放在玻璃罩里的一件只能用眼神抚摸的艺术品。在她的面前,每一丝邪恶的念头都是对美的亵渎。他不敢想象那竟然曾是多个男人柔韧的温床。他不相信这种事实飞,她应当完全属于自己,百分之百。‘吴能,我要杀掉你!’这是发自他内心的吼声。 勾韦蓦地坐了起来,简直就是一尊冰胎玉质的女神。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了缑佀一个激灵。‘出而反而的东西,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缑佀意识到了自己呓语的不合时宜,扬起手也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此举倒叫勾韦有些心疼起来。自己的身体叫男人们如此的魂灵出窍,得意之余就又生出许多感叹。罪过呀,罪过,古人没有说错,真是成也女人,败也女人。 缑佀和勾韦经过一番乾坤颠倒,倒也雨顺风调。出门时将那包东西扔在勾韦面前,说是君子不做小人事,一股随意把玩男人于股肱之间的自豪感使勾韦好不痛快。缑佀是出了名的狡诈,可她略施一欲擒故纵的小计,便把缑佀套在了圈儿内。那个烂纸团儿何曾不是她勾韦的心病,那是她和吴能一败俱败的铁证。当缑佀告诉她就带在身上时,她便猜到了缑佀当时的内心矛盾,不失时机地来了个连唬带吓的手段,置缑佀于此一难彼一难不如两难皆抛的境地,逼缑佀自动就范。她也是恨不能立时将那团烂纸攥到手里,早点儿轻松一下牵肠挂肚的心。但她没有急于那样去做,而是假意让缑佀自己送到吴能手里。她明知缑佀必难为此,而自己又拒收此物,她要让缑佀感到自己对他是何等的信任和放心。缑佀如释重负地走了,勾韦还久久地沉浸在飘飘然之中。 缑佀出了勾韦的家,轻松地就如脚下踩着棉花。他不时回头望望那个曾让他魂牵梦绕的窗口,‘呸!想耍老子,你那块骚肉还够不上级别!什么他妈这利害那关系的,都是他妈瞎掰!跟吴能办那事是迫不得已,骗谁呢?你是个什么东西天下人哪个不知?既当****还想立贞节牌坊,熊掌和鱼都是你家的呀?我缑佀不是好人,这辈子任是好事咱就不做,哪怕是针尖麦芒儿大的我也不做,省得白给人家好人名下添彩儿。不是说b是一样的b,眉眼分高低吗?****b人操脸,你勾韦不就是凭着粉灯笼似的脸蛋儿降人吗?别说,除了脸蛋儿其余的地方倒也出类拔萃,可那只能是一时一会儿的享受,过了那勾魂摄魄的一会儿,还不都是一样的骚肉。我也是没有记性,涮人家的锅底有什么好味道?后悔了多少次又接着上当了多少次,你说这老天是怎么设计的,愣叫你明知是陷阱,还得偏偏往里跳。把那点儿东西给了你,你是乐了,可就是别乐出了圈儿。想在我缑佀身上打什么主意,没准还会乐极生悲呢。 眼瞎流了,**往哪儿撞?当了两天半副厂长走道就成了螃蟹,有能耐把大道都搬到你家炕头儿上,大家出门都往你家走,管得起饭还是管得起玩儿呀? 缑佀猛抬头,见是芶松。‘吆嗬,回来了,咱一家人怎么还用得着说那些难听的话?我就是当了地球的球长,不还是你的孙子,你家就是我家,来,我给您提个包儿。 这倒是句人话,你任是变个嘛玩艺儿,不还是****的货。 您可不能这么说,那不连你自己以及奶奶都捎进去了?咱这个家族,忌讳提这个。 芶松知道自己贫不过缑佀,便小声说:别当着这么多南来北往的让我踹你。 好好好,您先请回家,奶奶正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您呢,有好吃的给我留点啊。望着芶松的背影,缑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个软盖儿的活王八。 自缑佀走后,勾韦就把那团烂纸扔进的垃圾桶,免得芶松见了堵心。至于吴能,到时随便找块卫生纸揉揉搓搓,使个障眼法也就算了。再说,她眼下还不想告诉吴能,省得那个老根粗皮的家伙又来没完没了的蹭啊磨的,整得人六神无主,关键时刻又没有了号令三军的本事。缑佀虽丑陋奸猾,但年轻体壮,有那追魂摄魄的能耐。就说是略嫌粗莽,一阵雨暴风狂也真叫人死去活来。勾韦毕竟是风华正茂,时时都渴望那种阴阳往复的享受,借机限制了吴能的次数,缑佀就理所当然地成了独领风骚的座上宾。 吴能虽已到了力不从心的年纪,但淫心不减。为了尽早消除那个纸团儿的阴影,不得不言听计从于勾韦,但他希望勾韦在不与缑佀做那有损于他尊严的事的前提下就能把事了结。而对于芶松他是不屑一顾的,他知道芶松有奶便是娘的体性,但他绝不知道芶松的性无能。因为勾韦根本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也好在几个男人之间游刃有余。自主科学的分配一下时间,以防相互撞车,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缑佀自从用纸团儿将勾韦和吴能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心情就轻松了许多。那纸团儿已基本完成了使命,再继续捏在手里,不用说别人,自己就觉得晦气。 芶松知道自己无意中帮了缑佀的大忙,想利用缑佀反被缑佀利用的苦恼着实让他烦躁了很长一段时间。本意为勾韦祈福,不想倒招来了恶鬼。近来勾韦身上的抓痕虽然没有了,但却多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他心疼的用毛巾为勾韦热敷,尽管勾韦总搪塞说是因不慎磕碰所致,但他不相信,芶松固执的认为定是缑佀狂躁所为,说到伤心处不由也潸然泪下。问勾韦疼不疼,勾韦总是轻描淡写的说只是有点儿痒。为此,芶松买了一大堆关于按摩方面的书,还特意到按摩医院实地学习手法,感动地勾韦有时也泪不自禁。每当此刻,两人便相拥大哭一场,但各自的心里却是别有一番心思。正所谓同床异梦,泪共心殊。 有一阵子,缑佀工作确实主动积极,也敢于负责,使吴能也得到了些许的安慰。只是他尚不知那纸团儿缑佀早已交出,见了缑佀还总是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他知道缑佀这种人是不会轻易甘居人下的,早晚会朝自己的宝座发起进攻。一天,趁缑佀到自己的办公室汇报工作的当儿,吴能故意将缑佀大大褒扬了一番,说缑佀是难得的人才,大有相见恨晚之憾。副厂长上任时间不长,各项工作井井有条,给自己分了大心。两人年龄虽属隔代,但忘年之交更是默契。自己工作多年,还没有遇到过个能将要事相托之人。不想天遂人愿,送我股肱之臣。并且自己年龄已大,如有升迁机会,定鼎力相荐。又说你我即是推心置腹之人,往后不可互有戒心,稍有不慎,极易将把柄落入别人之手,对谁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云云。 缑佀是什么脑子,不亚于轴承工厂。听吴能的弦外之音,他好像尚不知那纸团儿之事,便说:厂长,蒙你不见外,给了我这么个差事。我一个毛孩子,一无知,二无能-----啊哦-----二没什么能------本事,你我之间不就如同父子?现在不时兴说对谁感恩戴德,但从我心底总对你有刻骨铭心的谢意。在芶松奶奶家的那次偶然,说实在的,在现在算得了什么?你比那些身边一大堆的强多了。交个朋友嘛,还不是人之常情。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行,男人和女人就不行了?哪家的道理!要说谁有错的话,只能说是那个开天辟地的盘古,那个制造人类的亚当夏娃。谁让他们分别制造了男女,要是都像腻虫似的公母同体,不就省了好多的麻烦。噢,那块废纸的事,我当时记得随手扔在了哪儿,过后就忘了个一干二净。等到我再去她家串门儿,掏东西时又偶然带出了一块,松奶奶说就是那天的那块纸,你说为块纸我跟她有什么好争的,好好,你说是就是,我走时就随手扔在了她眼前。为此,松奶奶又大骂了我一顿,你说我有多冤? 哈哈哈,你松奶奶那张利嘴没把你给吃了呀? 看你说的,这你不比我明白?老娘们儿的嘴给弄点儿吃的喝的一堵不就万事大吉了。缑佀眉飞色舞,这辈子就学了那么几个词儿就全用在了这儿。 你呀,果然是名不虚传,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给你捎过去呀?吴能心里虽然又是酱油又是醋的,表面上还是要强作笑脸,因为他还没有见到勾韦,没得到确实的印证,猜不透这小子的肚子里又装了什么杂碎。 厂长,你看你,咱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大家还不都是一家人。说这话又不犯什么歹,,就是当着松奶奶的面儿说也无妨,谁还能吃了谁。 缑佀末了这句软中带硬的话,又给吴能添了好大的心思。他怕缑佀与勾韦联手整他,自己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应付。既然缑佀已将纸团儿扔给了勾韦,为什么勾韦总推说没有结果呢?这人心隔肚皮的事,真叫他费了琢磨。 吴能越想这里边越有文章,便将勾韦叫到了办公室把问虚实。他先是将缑佀赞扬了一番,说缑佀虽奸猾阴懒,也有讹诈人的毛病,但近来工作却很出色,也有些组织能力,自己还真是有心思培养培养他,将来这个摊子也算有了着落。 勾韦听他对缑佀的看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很是蹊跷。她心里一沉,猜出老东西是在试探,长时间的欲海难度使他对自己和缑佀产生了怀疑。她想可能是缑佀将纸团儿的事透给了吴能,听真是那样,缑佀这个阴鬼可能又要节外生枝。她清楚缑佀年龄虽不大却颇有心计而且野心勃勃。如果将来真得大权在握,自己这个知情人到时必是他的刀下鬼。有个吴能在上压顶,他缑佀纵有天大的能耐也难越雷池。自己与缑佀又无情义可言,互相图的都是那点儿床上的功夫,现在的女人哪个不是围着权利转,有权就有钱。别说过些年月自己会徐娘半老,就是风韵犹存,缑佀也绝对是腻了口味。与其落得个挨抛吃甩,还不如维持现状。吴能虽人老皮衰,毕竟枝粗叶大,老树根长,抓住块儿土就能吸得些水。想到这儿,便说:那是缑佀贼星耀眼的把戏,还不是一时新鲜,时间一长就没了后劲。再说年纪太小,很难服众,心眼儿再多人家不买账也是白搭。虽然现在厂里困难,求求借借也不是就掀不开锅。你也用不着这么早就作金蝉脱壳的打算。缑佀是打生不打熟的人,刚一接触象盆火似的,三句话便露了真相。没见他对有恩于自己的人都容不得,别人不就更谈不上。勾韦见吴能若有所思,便又接着说:你别总把那块破纸团儿放在心上,了结这事只须我两句话。你可能不信,前些日子他就主动扔给了我,我没收。 怎么没收呢?吴能急急地问,语气里充满怨意。 你也是老糊涂了,我就是再想收也不能显山露水。我得让他知道,他奉若至宝的那点儿东西,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我怎么能再助长他讹诈升级呢?我故意让他亲自送到你的手里。天知道,他才不会那样办呢。 他又拿走了? 拿走?你想我能让他拿走吗?我得让他在哪儿捡的再给我放在哪儿。 这么说你早就拿到手了? 哼哼-----勾韦冷笑了两声。我之所以没及时告诉你,还不是心疼的你的身体?你也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瘦了几圈儿,再那么无节无制的,还不成了张皮子!我是想等你身体恢复恢复再告诉你,那时也全有个满意的享受。你当光你想,我就不想呀?你什么年纪我什么年纪? 缑佀没占你什么便宜? 我是什么身份?我是他奶奶。别说他不敢有那非分之想,就是有,我跟芶松一说,还不活劈了他!不比咱俩,谁都没个猜忌,芶松做梦也不会梦见你是个地地道道地扒灰佬儿。已有个把月了吧?我也是整天难挨难过的。你今天随便给芶松支派个什么差事支走他,晚上咱也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死去活来,顺便将那个纸团儿你也亲自过过目,省得以后老是疑神疑鬼的,人前背后总像个气短的汉子。(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十八 吴能走后,雪哭了一个通宵。她想起了任新,想起了吴能,更想起了缑佀。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她哭天抢地,恨自己生为女儿身。 她刚来农机厂那会儿是被安排搞宣传的,吴能总是今天材料急明天材料改的托词去她的宿舍。雪虽对他总是下班后来去有疑虑,但见他来了还算正经,也就迁就下来。当然,吴能总是要把漂亮二字挂在嘴上的。漂亮也不是谁的专利,比自己漂亮的也不计其数,能犯哪家的忌吗?雪觉得这事也很难说出一二三四,便没有声张,任新当然也不会知道。到后来,随着来的次数增多,雪不得不有些警觉。就是有工作关系挡些风雨,时间长了未免也会生出许多的闲话,还不用说个别人专门爱无中生有的制造些桃色新闻。到那时落得里外难堪,谁能担得起那些好说不好听的故事。吴能再来时,雪便婉转的说明了此意。 厂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雪试探着说。 什么事,你尽管说。还说什么商量,你太客气了。吴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因为这是雪第一次主动找他说话。 以后工作的事咱在办公室里说行吗?总让你下班后跑来跑去的,我心里过意不去。知道的是有急事,不知道的还不说我工作不主动,没眼力,是个不捻不转的陀螺,叫人怪难为情的。 哦,我当你有什么大事,这算个什么事?你没来前,我不也是这样工作吗?让人说三道四有时是免不了的,光听蝲蝲蛄叫就别耩地了。嘛事有我呢,别说没人敢说闲话,就是有,我看也是吃肥肉吃滑了嘴,鸟食碗儿不想要了!我抛家舍业,没黑没白的辛辛苦苦为的嘛?还不就是个工作。这你放心,有那个工夫多考虑考虑工作。吴能振振有词。 不是------厂长------ 不是什么,有什么事很不好意思说吗? 我是说------你我年龄虽然相差一倍多,总是男女有别,时间长了落下个闲话,对你我都----- 哈哈哈------看你年纪轻轻,脑袋还挺复杂的,你不说我还真没往这方面用什么心思,你这一说,倒给我提了个醒,我跟前儿也没个孩子,以后咱就父女相称吧。我认你做个干女儿,不就免了许多的闲话。 那怎么能行呢,现在那还时兴这个?再说这事儿也得跟家里商量商量,任新那里也得透个气才行。别说他们不一定同意,就是同意,我就得也不妥。人家谁也不是实心眼儿,还不都说你是在做障眼法?到那时不但不能消事,反而会添更多的麻烦,这事万万不行。 吴能见雪死不同意,也有些不耐烦。——既然你这么固执,我就和你说个实话,你刚才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对你的安全有些放心不下。缑佀那小子是个什么人,你不了解,我最清楚他是四两还是半斤,要是有一点儿人心眼儿也是偷来的。起初我也并没有多想,因为他和任新有那么铁的关系,往别处想就对不起人。任新处世太实在,太重感情。缑佀太狡猾,又是**儿出身。他俩要是较量起来,任新还能占着便宜?我一琢磨也只有我能在这里边搅和搅和,免得缑佀欺负你。这事我跟任新打过招呼,他说为了工作不会在意。说个良心话,从一开始我就拿你当自己的孩子。我真没想到,你思想还这么复杂,倒把我想成了个监守自盗的了。 雪心里介意归介意,吴能的一番话就把她说得找不到了东西南北。——厂长,看你还真的生气呀,我是说凡事都力争做到圆满,万一生出是非就晚了。你是一番好意我早已心领,你不是说已跟任新说过了吗?既然他知道,别人眼睛无所谓了,我的意思是有工作还是尽量放到办公室去做好。 算了算了,事说开了我就没跑这冤枉腿。和你们这些涉世不深的女孩子打交道,这心啊,真是总叫人大起大落的。亏我心脏还好,要不就得作下心病。 路子出人意外地蹚了个贼顺,吴能好不高兴。凭自己几十年风月场的老辣,这些年轻人在自己的手里还不都是些吊线的玩偶。不错,他是在工作中和任新谈起过雪。——你们都年轻,雪又是新来乍到,各方面你得多关心她,免得叫人说咱这破厂子的人一个个大得受不了。工作上,虽然原来也是搞文字工作,但毕竟和厂里不一样,上传下达的,可能也有些不习惯,这些有我指点指点也就行了。我看她也是个聪明的孩子,用不了多少时间就熟悉了。从报社来的工厂,就象从大机关来到了杂八地。说大了是为了企业文化的发展,说小了还不是为了你。话又说回来,别看咱这厂子不怎么样,想来的也有的是,我不张口,谁来得了?你在厂里是骨干,我这不算笼络人心,也是照顾情绪。说得冠冕堂皇一点儿,我这是破格求才,这么说来就是一举多得了。 任新见他说得诚恳,虽有好多自我表功的成分,自己心里有数就完了。便说:调动的事,我心里有没有垒着坯。至于工作,我虽然也爱好文学,但对公文一类也是外行,所以对她也没有什么帮助。这方面的事,你就费心指点好了。 吴能听了,自然是沾沾自喜。他费了半天的口舌,要得不就是这句话吗?有了任新的特许,也就有了名正言顺的通行证。即使图不到什么实惠,常近距离的听听那银铃般的声音,单独欣赏那迷人的曲线,专利的嗅嗅那醉人的体息,绝对是一剂舒筋活血的良药,一席奢侈的精神大餐。 任新虽年轻,但忠厚且心细,是个大智若愚型的人。思维新潮,行为却有些守旧。崇尚浪漫却反对放荡不羁。衣着喜欢标新立异,却反对怪诞不经。生活主张多姿多彩,却又反对浮浪奢华。他有农村人的敦厚,少了些城里人的善变。他爱自己的家,爱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他总说不爱家者何谈爱国,不敬父母者难为忠良,不心及兄弟姐妹者难有谦和。任新谨遵家训的结果是为事略嫌古板。害人之心没有,防人之心欠缺。对缑佀、吴能之辈都放松-----不-----简直就是放弃了应有的警惕。雪对人对事的难以驾驭不能说与他不无关系。凭着男人的本能,任新也并非没有多想一点儿,但那只是一闪念的当儿便自我否定了。他以为雪能处理好一切,还不至于在这方面耗费太大的心思。他在雪的屋里不是没碰到过吴能,为了工作又有什么可指责的呢? 雪的善良,使她平心静气地接受着周围的一切。她从来不指责别人,有的只是暗暗地自责,总认为自己太过于无知和单纯。其实,雪已臻于完美,她的悲哀在于被人利用了自己的单纯------不,应该说是善良,而自己却全然不知。她有时也对吴能刻意的亲近有过反感,对他的动手动脚也坚决制止。但她又认为那可能是人熟无忌的一种表现,还不至于是想入非非。她原谅了,也容忍了,没想到她的原谅和容忍却导致了吴能的变本加厉。好在还没等吴能做出那伤天害理之事,便出了任新的事,缑佀的事。她现在才开始感到吴能的下一步可能要做些什么。她愤怒了,愤怒里夹杂着些许屠刀下绵羊的恐惧。 雪使劲的带上了房门,那摔打出来的撞击声犹如一个无助者的呼喊,若在夜深人静时定会惊破苍穹的。她踉踉跄跄地跑回家中,却忘了钥匙,她烦躁的拍打着那扇本不应拍打的家门。 谁呀?是奶奶慈善的声音。门刚开一缝儿,雪便倒了进去,把毫无提防的奶奶撞了个趔趄。 出什么事了?奶奶惊恐的看着雪红肿的眼睛。凭女人的直觉,便意识到了意外。奶奶没有再追问,却早已老泪纵横了。 雪在奶奶的怀里呜呜地哭个不停,奶奶自责是自己害了孙女儿。自己要是住在乡下,也不至挤得她到单位去住。女孩儿家怕得就是这个,下班回来的爸听说后捶胸顿足。他恨自己没有能耐,没有给孩子们挣下宽房大屋。 时近下午一点,莲还没有回来。爸说不等她了,就先吃吧,等莲回来自己再热。 家里出了这事,全家人哪里还有胃口,饭虽简单,但谁也没有动筷儿。爸怕奶奶伤心过度有什么意外,便劝雪不要再哭,别让奶奶再跟着着急。 凡事好较真的奶奶非要到公安局去告缑佀,一向沉稳的爸爸却拦住了她老人家,说这事还是不要张扬为好,别人担得起,闺女担不起呀。他说去找来任新商量一下,又被雪制止了。雪说由于自己的无知已经对不起任新,她不愿再给任新添事。不管他原谅不原谅自己都不能告诉他,会出人命的。 那就找你们厂长去。爸说。雪说不行,那就更把自己推向了火坑。 人真是越急越没了主意,眼看到了上班时间,爸给单位去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免得单位来人询问。整个下午屋子里就如同阴云密布,除了眼泪还是眼泪。不觉天色已晚,爸将中午没动的饭菜又热了热,强哄着奶奶吃了几口,其余的人又都没吃。 晚上十点半了,莲还没有回来,心里七上八下的爸便打电话到莲的单位,问是否加班。得到的回答是没有加班,并说厂里也正想找家里问问莲下午为什么没来上班?说莲是上午在班儿上被一个男人叫走的。 什么?莲没有上班?爸的手在颤抖。他风风火火地撞进缑佀家,小艺说没来,他们全家也正纳闷儿缑佀怎么一天没回家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爸的火儿没处发,直骂自己没用。 别骂了,关你什么事?都怨我自己。你们别急了,我知道莲在哪儿,我去找。雪噌地从炕沿上站起来,疯了似的朝门外跑去。 事情果然不出雪的预料,是缑佀劫持了莲。 自从缑佀强暴了雪以后,自知闯下了大祸,人义两失结局不可避免,闹不好还得坐牢。怎么办?穷途末路的缑佀自然想到了莲,他觉得只有莲可以救他,否则,别无他路。他深知莲的懦弱和逆来顺受,便假说有急事需她一块儿去一趟。莲问他什么事,缑佀只说到了地方就知道了。莲要先回去请假,缑佀不让,说事关重大,已来不及了,等回来再补吧。莲见他慌里慌张地样子,猜想准是又办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因为自从他们交往以来,莲跟着担心受怕不说,还为他吃了不少的苦头儿。这个表面是人暗里是鬼的畜生,枉披了一身光光亮亮地人皮,男盗女娼的勾当从来就没有停手过。外面的风声紧时,老实一阵子。风声稍有平缓,他便疯狂起来。白天人模狗样的在厂里上班,太阳一落就成了地地道道地鬼魅。扒窗入室,绑票洗钱什么都干。又一次在郊区玩弄女人时,不小心竟摸上了二柳儿的彩儿。那外地女人仗着二柳儿的势力怕过哪个,别说不给钱,身上的钱不全放下你就甭想走。玩儿这个从来不知花钱是嘛事的缑佀能吃她这一套?提起裤子就骂了她个北不认。那女人并不示弱,又是撒泼又是叫骂,声言哪天给缑佀擢下来喂狗!把个缑佀骂得火撞心头,嗖地从腰间拔出明晃晃寒气逼人的尖刀,那女人就象小孩子的狗鸡鸡,硬得快软得也快。——啊哦,大哥,你还真和老娘们儿动真格的,我们这些人虽然就是办那事的材料,但也不能任谁也行。就是咬了牙依了你们,你们玩儿高兴了,不给精神补偿费倒也算了,给个高兴钱并不为过吧?要看你这个样子,也算是个侠客。同为江湖人,事先也没通个名姓,你脑门儿上也没个标签儿,说到哪儿也怨不得我。现在大哥既然亮了身份,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这帮姐们儿还不都得靠你们这各路的豪杰给口饭吃?今天这叫熟不打眼生打眼,别说钱,就是俺们上赶着你还巴不得呢。那女人说着又故意翘了翘大腿。——还行吗?大哥,不解气就再来一回。哈哈哈----- 缑佀还真是被她这一套花词说得没了气。心想,老子还没遇见过有哪个敢在面前耍回光棍。他哪里知道,这女人早已背地里差人给二柳儿打了传呼,她现在用得是缓兵之计,想拖延点时间等二柳儿回来。 没有两袋烟的工夫,二柳儿果然如天而降,似野魔归山,一进院就公鸭嗓一伸:是谁他妈活涨月儿了,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话音未落,人已到了屋里。那女人也立刻变了脸,一把抄住缑佀的前胸,紧接着就是个兔子蹬鹰,把个毫无戒备的缑佀踹了个仰面朝天,嗷嗷怪叫。 哎呦,这不是大哥吗?二柳儿定神一看原来是缑佀,急忙弯腰将他扶起。——你看,这可真是照着镜子骂街,自个儿不认识自个儿了。随后他又朝那女人骂道:你个浪娘们儿,这是咱大哥。看这事闹的,差点儿没让俺哥俩为你个****动了手。他转身扶缑佀坐下,说:大哥,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听人说你已出道儿了,谁知你还真是本色不褪。这儿是兄弟的地盘儿,这娘们儿------啊-----啊----就算是你弟妹吧。这儿所有的女人,老的小的,包括老板娘,你都可以随便儿。女人嘛,还不都是那么回事儿,我这娘们儿你要是看着顺眼,兄弟就让给你,我也正想换换呢。 什么?**玩儿够了给我呀?你这不是耍大哥玩儿吗? 不是,大哥,我这个人不会说话你还不知道,好话到了我嘴里也说不好。大哥,今天这是你,换个人谁敢摸摸她?扔给他个裤衩子闻闻骚那就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行行,别又跟我来这一套了。我还有事,改日再玩儿,我走了。 有车吗? 路上不有的是!感到栽面儿的缑佀强撑着流氓式儿。 还劳你到马路上,栽我的面儿还是栽你的面儿?看这院子里的车了吗?都是咱的。二柳儿说着,便朝屋里吆喝:这是谁开的车呀?在哪个屋里磨蹭呢?掉里头出不来了?要不要报110来个打捞队呀? 正在屋里和妓女鬼混的司机急忙搭话:是我的,是我的。 麻利点儿,完了事儿送送我这位哥哥。二柳儿命令似的。那人哪还敢再什么磨蹭,说一会儿回来再接着,便草草整理了一下衣裳跑了出来。 是哪位呀?上车吧。 说你快,你还真他妈快,倒桶水撒泡尿不也得个工夫儿。二柳儿讪笑着。等缑佀上了车,他又对司机耳语了几句,便说:道上小心点儿,出了事我扒了你的皮。快去快回,被窝儿还凉不了。快去吧,都快十一点了。 缑佀格外高兴,他知道十一点正是莲下夜班的时候,就让司机把车直接开到了莲的单位门口。莲正巧出来,缑佀招呼她上车,莲推说太晚,有事明天再说。缑佀哪里容她分说,一把将莲拽上车来。夜里车少人稀,眨眼就到了莲的家门口,车稍稍一停,待莲下了车就又朝缑佀的家开去。完成了任务,司机又跟缑佀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诸如‘有事说话’之类的客套,便回去了。 那司机回来后,在二柳儿耳边嘀咕了几句,又向二柳儿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一番莲如何的漂亮,如何可人,就迫不及待地接着做那半截子美梦去了。 有些事还真是过三不过五,这天,莲下夜班后突然失踪了。缑佀琢磨必是二柳儿所为,便径直找到了那家黑店。二柳儿象预先知道似的正在门口等候。——大哥来了,快屋里请。 别屋里请了,我是来要人的。 大哥还算知趣,我二柳儿明人不做暗事,人是在这儿,咱得把话说在前头,你玩儿了我的老婆不能白玩儿。人,我也不要,玩儿两天就还你,这样既把事摆平,又不伤你我哥们儿义气。 缑佀一听暴跳如雷。——二柳儿,****你姥姥,你个王八蛋竟吃到了我头上来了! 大哥,你也别叫唤,我二柳儿是跟着你干过,可你给我什么好处了?不就是个车卒马弁,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如今我二柳儿也算混出了个人模样儿,你也方边打听打听,周围几十里谁敢在我头上动土?你就不给我这个面子,愣是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你当还是从前的二柳儿呀?奶奶的,****你姥姥!你若识相,把人放心乖乖走人。不识相咱就亮亮招数,也让你领教领教二郎神的三只眼。兄弟们-----随着二柳儿一声叫喊,屋里院外立时蹿出了几十号人,高矮不等,肥瘦不均的散落在日光灯下,大有阴曹地府的气氛。 缑佀是过来人,懂得行里的规矩。知道眼下来硬的不行,闹不好小命儿就得搭上。便学了个戏班里的变脸,皮笑肉不笑的抱拳打躬:兄弟,你我可是多年的交情。你就是不计前情,来日还是方长久远,谁不在谁门前过呀?上次是哥的不对,但不知者不怪罪,这理谁不知谁不晓呀?别人不了解我,兄弟你还不知道?我缑佀虽在江湖上没混出个像样的脸面,总不至明出大卖的戏友之妻吧?那天的事,我可以掌脸赔罪,要不就让弟妹提个条件,只要弟妹消气顺心,怎么都行。 那女人一听这话,便说:好,够汉子!是个识相的种!我本想让你怎么给我弄的怎么给我舔干净,就凭你这几句话,咱就免了。可有一,你兄弟的脸面也还得挽回,我看这丫头文文静静的,不是疯疯扯扯的那种,跟了你也着实的可惜。今儿要硬是破了人家的身也是造孽。我说一句,叫丫头在你兄弟脸上一边亲一口就算了了。 二柳儿瞪了那女人一眼,知道她哪里是可怜丫头,分明是醋意大发。但众目睽睽,自己也不好再说什么,不如人情就做到底,便说:亲我两口有什么用,还不就是个逗我心里痒痒。我这么做也是一时邪火烧头,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不太对得住大哥。其实你今天不来,待会儿我也会亲自给你送回去。兄弟之间为个女人动刀动枪的,还不叫人家笑话死!得,事儿也算说清楚了,我把人原样奉还。兄弟以后还是兄弟,我二柳儿决不食言。车呢,送大哥回去。 瑟缩一团的莲在车上依然颤抖不已,她哪里经着过这种劫难?做梦也没想到缑佀竟是个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缑佀要她回去不要和任何人告诉,就说是送一迷路人回家所致。如若不然,还会有更大的苦头,很可能要殃及全家。胆小怕事的莲违心地依从了,但从此她就象变了个人,没有了欢乐,没有了笑容,也没有了如花的美丽。郁郁寡欢的生活使她年轻的心憔悴了,憔悴的让雪,让全家人惊诧。 谁知那事去这事又来,穷凶极恶地缑佀这次将莲带到了一个废弃的战备暗堡,直截了当地和她挑明了一切。狡诈缑佀突然跪在莲的面前,时而痛哭流泣,如丧考妣。时而信誓旦旦,丑态百出。莲听了如邪气攻心,立时瘫坐在了地上。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屈服于这个魔鬼,她知道缑佀已是本性难移,她明白是自己的软弱豢养了这个畜生的野性。她断然拒绝了缑佀要她劝阻姐姐不要告发的企图。 缑佀见莲态度决绝,便凶相毕露。——好,这样也好,那我们今天就同归于尽!知道这扇水泥门多重吗?不用上锁,我只要把门一关,谁也甭想再出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也不灵。不过,做咱们两个的合葬墓还算宽绰。不是都说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吗? 莲惊骇了,她倒不是多么怜惜自己的生命,她觉得与缑佀这种衣冠禽兽死在一起也是耻辱。绝望往往能激起弱者的无畏。——什么,你要和我死在一起?你也配!你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就这么死了倒也好,也让人世间善良的人们少一分恶心,多一点儿欢心。这世上的女人你糟蹋够了是吧?又想到阴间尝尝你妈妈姐姐的新鲜是不?我成全你! 莲怒吼着朝缑佀的前胸撞去。缑佀摇晃了一下,急忙捂住了莲的嘴。他知道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哪怕是很微小的声音也会传得很远。莲拼命的挣扎着,她忽然想起了在什么杂志上介绍的少女防身术。她冷不丁一把抓住了缑佀的下处,缑佀立时狼嚎鬼叫起来。困兽的挣扎是疯狂的,几乎是在同时,缑佀的双手死死的扼住了莲的喉咙,顷刻,莲便松软了下来。 缑佀见酿成了命案,霎时魂散魄消,瘫软如泥。歹徒们的心理是有共性的,不是在迫不得已的时刻绝不会想到死。他们大起大落的畸形性格,使他们时而心慈向善,时而又心辣手毒。善也善得让人心动,狠又狠得令人咋舌。他突然抱起尚还温热的莲悔泪狂流,他忏悔自己的罪恶,骂自己枉为人形。转而,他又怨恨世间的美好,他认为是世间的美好害了他。美丽助长了邪淫和贪婪,善良纵容了险毒阴狠。他恨自己分身无术去享受人间争奇斗艳的佳丽,荒谬的认为只有世界上没有了美的诱惑,他才能立地成佛。雪的悲哀是因为美丽,莲的悲哀又何尝不是因为美丽?是世上的美丽豢养了邪恶,被邪恶觊觎的美丽应当是最高贵,最值得骄傲的,更是悲哀的。 应当说缑佀的忏悔是真诚的,但思维却是畸形的。他胡乱的想着-----忽然,一个黑影在眼前一晃直奔他的咽喉。被惊得魂不附体的缑佀本能的将头朝后猛地一仰,咣!重重地磕在了水泥壁上,立马儿就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有只手使劲地拉动了一下死狗般的缑佀,紧接着又狠狠地往他身上踹了一脚又一脚。 伴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不幸的家庭随之躁动起来。雪的爸没顾得问是谁,就急急地跑去开了门,两个人影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 莲,你这是怎么了?随声而来的奶奶一把搂过有气无力的莲,问雪,——你是在哪儿找到她的? 原来,莲被缑佀掐昏以后,受地堡阴潮的浸润,又慢慢地苏醒过来。当发现自己躺在缑佀的怀里时,无名怒火立上心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朝缑佀的脖子掐去-----没想到老天有眼,让那混帐东西自己磕死于无常。莲见缑佀已死,便摇摇晃晃地寻回家来,正好遇上焦急找她的雪。姐俩相见,抱头痛哭。过了一会儿,莲说缑佀已死,自己这就去投案自首。雪说,都这么晚了,奶奶和爸都急得团团转,不如先回家和爸与牛奶见个面说一声再去也不迟。莲说也行,就准备打个的士回家。晓城的后半夜,哪里还有出租车的影子,姐俩只得相互搀扶着走回家来。 不觉已是天亮。雪见莲已安然入睡,便和爸说,不要爸再去上班,在家看好莲,千万不要让她出门半步。说自己到单位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其实,雪也是一宿没有合眼,她想了很多。她清楚地知道,缑佀虽是作恶多端的恶棍,私自打死他还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就是正当防卫,过当也是不行的。想到自己的身节已失,以后也无颜面对任新,便决心替莲去投案。就是了却了自己的一生,能为一方灭除了个祸害也是值得。如若不然,还不知会有多少姐妹遭这孽障的毒手。雪先到了单位想交代一下工作,进了办公室还没有坐稳,门突然被人撞开。——啊!真是活见了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缑佀,真得是他! 你还活着?亏你还有脸活着!雪的话虽是从牙缝里挤出,那质量却超乎狮吼。 我为什么没脸活着?我还没活够呢!你们恨我死是吧?阎王爷不收,说我大限远远没到,又打发我回来了。不过,你还是放明白点好。还是那句话,你最好不要去告我,否则,别说你妹妹,就是你们全家都是我的陪葬!你打听打听,我缑佀什么时候不是说到做到?咱说好了,你要是不去告发,前账都一笔勾销,就当没发生这事。往后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一切相安无事。你顺便给你妹妹捎个话,叫她最好也放明智点儿,不为自己也得为你们全家着想是不?千不对万不对都是我缑佀的不对还不行吗?错了就改,谁没有个一时糊涂?不是说允许犯错误也允许改正错误吗?改了就是好同志。你们都是有文化的人,不至于和我一般见识。昨晚她要不是存心攥死我,我能那么------嗨!事已过去了,咱就不提了,一切从头开始。 雪双目喷火。——你个无赖,无耻! 骂吧,只要你骂着痛快,也好消消气。在这个事上我是对不起你们姐俩的,谁让你们长得那么俊呀?下辈子托生个丑八怪,咱绝对没这个缘分。不多啰嗦了,我还得开会去。何去何从,你们全家看着办吧。哼哼-----缑佀冷笑着。 怎么办?雪如坐针毡。这个亡命之徒,杀人越货的事绝对做得出来。自己死了不要紧,还有奶奶,还有爸,还有------就是把他抓起来,几年后出来也定会复仇。思来想去,为了这个家,文静善良的雪选择了妥协。 俗话说,人要是走了背字儿,小瓦片儿也会拌你个跟头。不知为什么,这两天又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吴能和雪的桃色新闻。说雪是个狐狸精,害了一个任新,又来害吴能,说雪就是那个商纣王身边的妲己。芶松把这事透给了吴能,吴能真的假的大喊冤枉。心里说自己想着雪倒是真,但并没有得到过什么实惠。吴能知道是有人在趁机打他的劫,便问芶松:你是在哪里听说的? 还从哪里,全厂上下哪个不知,谁人不晓?有的说是雪勾引你,也有的说是你找得她,怎么说的都有,反正都说是你俩有那种关系。 吴能有口难辩,只得怨自己花心气邪,才招来了这么多恶蜂毒蝶胡蛰乱凑,刺得疼还拔不出。他把勾韦叫到自己屋里,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勾韦却象热铁里的黑豆,噼噼啪啪炒了他个头昏。——你还来问我,我正想找你呢!你也不问问自己,对得起谁呀?你只听见说你了,人家说我什么你知道吗?我图了你什么了?你也思量思量,你是还能刮起阵风呀,还是能痛痛快快地下场雨呀?你也想当个真龙天子呀?三宫六院的陪着,天下的佳丽都归你才满足是吧?尿尿时你也自己攥攥,还有那根硬邦邦的东西吗?充什么能耐梗?二柳儿过去是跟我有过那么一腿,自从跟了你,咔嚓不就断了?你倒好,吃着碗里瞅着锅里。想换换口味是吧?行,也不是不可,不怕有人宰了你就行。雪长得靓谁看不见?有多少个人想着你知道不?你觉着你手里有那么点儿小权力就忘乎所以了,不用我动手,我只要鼻子翅儿一翘,就叫你下了油锅信不?你说任新是好惹的还是二柳儿是好惹的?哪一个站出来不掀你个跟头? 哎呦,你就别说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承认,可那事要说心里想过谁也保不齐。我确实没有做,我要是真做了,你就是叫人把我千刀万剐也没有怨言,还不行吗?你先告诉我,你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我就是听你说的。你当你天天长在雪的屋里我看不见呀?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 那都是为了工作。 为了工作?你得空儿就往我被窝里钻也是为了工作?这工作倒是个美差事,把老娘玩儿够了,又想把我当个补丁打是吧?早晚有一天我让你痛快够了,走着瞧! 勾韦起身就走,吴能的膝盖立时没了骨头,忙抱着勾韦的大腿央求说:千万别那样,我改了还不行吗?我保证以后不上雪那里去了还不行吗? 我谅你再有不敢!勾韦愤愤地说。 说实在的,这事吴能确实冤枉,问题的起因是出在了缑佀。自从缑佀在雪身上做了那丧尽天良之事,怕雪声张,就跑到勾韦那里来了个恶人先告状,为得是先堵住雪和吴能的嘴,将来也好有个狡辩。他绘声绘色地胡乱编造了一通,说自己怎么到吴能的办公室谈工作,怎么听到雪的屋里有响动,又怎么把正如火如荼的他俩堵在了屋里,编了个天花乱坠,说得勾韦不由她不信。 勾韦虽对吴能从来没有过什么兴趣,但他手中的权力和金钱是很诱人的。她在芶松、吴能、缑佀这几个男人之间随心所欲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几个人都心中有数却心照不宣。勾韦知道缑佀的话里定有大半的水分,对雪与吴能工作上的接触也早有戒心,不过她并非出于醋意,而是怕雪抢走控制吴能的权力。所以她并不管事实有无出入,也不管缑佀是出于什么目的,反正是对自己有利,管它呢?有的没的一噗噗,就是起不到什么作用,起码是个警示。于是,她便找了个长舌女造起了谣来。 这事对吴能来说尚可着急,而雪哪里能应付得了?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接连打击,使她的精神几近崩溃。和谁说又向谁讲呢?谁又能相信自己呢?她茫然了。这对一个青春韶华的姑娘来说,可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跳进黄河也洗不掉的丑事。 雪强大精神回到了家里,莲正撕心裂肺地哭叫着往外挣,爸的眼泪也劝她不住。 快来劝劝你妹妹吧。奶奶见雪回来,像是盼来了救星。 莲,你先别哭了,听我跟你说。缑佀那个无赖并没有死,我在厂里见到了他。 什么?他没有死?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寿,坏人活千年?他没死,我也要去杀死他!莲说着又往外挣。 雪哽咽着说:好妹妹,你听我说。那个畜生找到了我办公室,说我们要是告他,他就先杀了咱全家。这种人是说得出来就干得出来的。咱俩谁死了也无妨,可奶奶和爸谁来照顾呢?雪泣不成声。——在外人的眼里,怎么说你们是对象,我呢?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世人?为了这个家,我看就忍了吧。你以后跟他断了来往也就完了,你要好好照应奶奶和爸。今天出了给我派了个差事去广州,本来家里这样我不应该去,可我就是在家也没什么用,有你在家我就放心了。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我就回来了。你一定听话,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心乱如麻的莲听了姐姐推心置腹的一番话,情绪稍稍有些安静,谁让自己命不好碰上这么一个恶鬼。自己和姐姐再有个三长两短,奶奶和爸绝对承受不了。如是那样,不就更是给他们雪上加霜?她强打精神帮姐姐打点好行装送出了门外,奶奶和爸更是犹如生离死别。 雪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搂着奶奶和爸亲了又亲,要他们一定要保重身体,无论有什么事也要等自己回来。并特意关照莲说,自己万一半月回不来也不要担心,那就是有事还没有办完,自己会给家里来信或电话的,一家人目送着一步三回头的雪,直到看不见了踪影。(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十九 雪走了,她要走得很远。从大自然中来,再回到大自然中去是理所当然的归宿。尽管她舍不得爸,舍不得奶奶,也舍不得妹妹,更舍不得任新。她已经伤害了任新,再不能用一个已不完整的身体去玷污他。她多么希望能立刻回到任新的身边,听他海阔天空的瞎吹,听他不着边际的乱侃,听他故作高雅的歌诗,听他嘶哑不羁的呼喊。在这诀别的时刻,她怎能忘记那一幕幕的甜蜜和畅怀的欢乐?怎能忘记勾手搭背的忘情与如胶似漆的依偎?她留恋,留恋这多彩的世界,留恋这世间的美好。留恋那花,那草,那水,那山。她不解人死了为什么要到阴曹地府,就再也不能享受这温暖的阳光?难道魂灵们都是冰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如是那样,历代的冤魂又怎能到阳世复仇?早听说阴间有个望乡台,与其说是阎王爷对亡灵的恩赐,倒不如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因为恶鬼们是无权享受这种恩典的。而对于那些善鬼,又何必如此揉搓那颗已然是冰冷的心!倘若真是慈心善骨,当初又何必拘唤他们来此,不让他们在阳世永享福馨和浪漫? 雪毫无目的的走着,想象着阎罗殿的高大与威严。她有些害怕甚或颤栗,她觉得那些小鬼们应该善待自己,因为她没做过任何恶事,并且是自愿来的,理应与那些被缉拿归案的恶鬼有所区别。见了阎王,她要为自己讨个说法,问问阎罗天子这善恶是怎样一个循环?她是应该得到特惠的,应当得到一个管理恶鬼的差事,至少也应是奈何桥头的警卒,防范恶鬼们再蹿回人间。 抱山湖的水依然清澈,有几只白塑料食品袋漂浮上面,有如小说里描述的招魂幡。微波随意地追逐着一只沾满饭菜的小白船——那只一次性餐盒儿,虽有些碍眼,但也不失为一处耐人寻味的风景。雪注视着自己被水波扭曲的影子,丑陋的近乎狰狞。她害怕那就是自己的阴魂,急忙捂紧了双眼,难道如今的自己真得是如此可怕吗? 雪是来重温美好的。她和任新的第一次约会就曾在这儿相互注视着水中对方的脸,直到水也变得红润。任新的浪漫和风趣儿差点儿笑破了她的肚皮。任新指着对面的土山给自己看,‘你看那山,那湖合在一起像不像一个仰卧的少女?丰满且匀称。’他说那少女是陶醉在这乾光坤露之中的女神。他信口拈来几句: 腹是秋湖乳是山,华容有意恋天颜。 天光孕影风波扰,百怪千奇降世间。 雪忽然止住了笑声,说这诗不好,听着让人扫兴,要求任新重作一首。任新略作沉思: 水净沙明抱岛湖,波青浪绿洗金乌。 舟为落叶风为桨,得运凡心到畏途。 任新吟罢,雪还觉不好。说前两句还可以,后两句未免凄凉。任新说,人生皆此,其理亦然。雪当时并没有争辩。现在想来,还真是让任新说着了,自己的命运注定如此。 雪绕湖一路走去,她要再去看看那棵为他们作证的老柳树。忽有阵风吹来,黄叶飘飘,如在对她频频招手。她舍不得抖落它们,觉得它们才是这世间自己的最知音。那种温柔的亲和,是要伴己同行还是前来引路?树干上,老皮里,汁液津津,红红地如血,那是老树被虫蛀的伤感。雪有些怨恨那些失职的啄木鸟了,该不是累乏了健壮的身,磨秃了尖利的喙?她围着老树转了一圈儿,想寻找曾经的足迹,或许还留有当初的一丝气味。在任新与大树浑然一体的时刻,雪眼中的任新也已不只是老柳树的高大,简直就是一座巍巍高山。雪一边抚摸着老柳树依然粗大的枝干,一边轻轻地解开自己胸前的衣衫,她紧紧地抱住了它。她要用自己的体温浸润它,用自己的体贴赶走它的孤独。她自言自语,像是在为谁祈祷。她越发地抱紧,恨不能扒去老柳树那层冰冷的衣裳。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似乎感到了四周的昏暗。日落西山了,没有一个人劝慰她,提醒她,关心她,都以为她是个疯子。游人们没忘临走时把嘴里的幽默都丢进了她的耳朵:别去管她,这可是一沾一层皮的事。 人们都走了,只有痴情的老柳树一心不二,雪最后一次吻了它,恭恭敬敬地朝它鞠了三个躬,依依不舍地走了。 夜幕低垂,街上依然忙碌嘈杂。雪摸了摸兜里那封已贴足了邮票的信,急急地向邮局走去。 哎哎-----往哪儿撞? 对不起,我------ 是你?你来干什么? 我------我的好兄弟!雪不顾一切的搂住了瘦子。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你冷静冷静。瘦子见雪情绪反常,便扶住她的肩头说: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 雪泣不成声,说不出半个字来。少顷,雪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即松开了双臂。——你在这儿干什么?她问瘦子。 我-----我有事。 有什么事? 等个哥们儿。你来干什么?瘦子反问说。 雪稍稍一顿说:我是来寄信的。既然碰上了你,算是天赐良机,就烦你带去吧。 给谁? 信皮儿上不是写了吗? 瘦子噢哦着举信凑到了路灯下。 我们出事了,你知道吗?瘦子边将信揣向怀里边问雪。 只听说你们的茶档被人砸了,别的没听说。你任新哥呢? 还在医院里。 在医院里?他怎么了? 被几个流氓打了,打得好重,还昏迷着呢。瘦子故意夸大其实。 天啊,这是造的哪家的孽呀!那几个流氓抓到了吗?雪的心快蹦了出来。 抓什么,都是外地人。 外地人?你们怎么会得罪了外地人?准又是那个畜生办的,要不就是他请来的杀手。雪气愤的说。 你说是谁?是谁请来的杀手? 雪牙关紧咬:是缑佀! 是缑佀?你怎么知道? 雪便将吴能怎么找她说,缑佀又怎么打她的主意,怎么想夺权,又怎么唆使肉包子诬告任新与自己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别的我就不说了,一切已在信里写明,请你务必赶快交给任新,就说我对不起他了,等来世补偿吧。 瘦子听了,更是气得牙关咯咯作响。——缑佀,你个王八蛋,我不报此仇,死不瞑目!瘦子沉了一会儿又说:雪姐,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事。我早就想到是缑佀这个狼羔子干的,就是没拿到证据。今天你这一说,证明我猜得不错。邮局里有我的一个哥们儿,跟**上有些来往,我是来找他摸摸底细,看是谁吃这一片儿,也好倒倒根儿。这下儿好了,我也不用再去找他,我这就回医院跟大哥说。 你不是说你任新哥现在还昏迷着吗? 啊------是昏迷着呢,我是说等他醒过来后再跟他说。 别遮掩了,说实话吧。 瘦子见自己的话露出了破绽,就如实的告诉了雪,并要雪一块儿去医院。泪眼迷离的雪死活不肯,说自己已无颜再见任新,让瘦子代自己向任新多多问候。说完便扭头消失在了黑暗中,任凭瘦子追喊,了无回音。 瘦子无奈,只好匆匆回到了医院。见任新正冲胖子发火儿,斥责胖子没用,没能看住瘦子,这回非出人命不可。 任新没有说错,瘦子此去就是要和缑佀拼命的。他手里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凭感觉必是缑佀所为。邮局的哥们儿是他姑家的表弟。前阵子承包过舞厅,和一帮玩儿闹混得贼熟。瘦子找他的意思就是借兵报仇,不惜代价。亏得遇见了雪,否则,还真不知要闹出什么大事来。瘦子心里有了底,又有雪的信,暂且放弃了雇人报仇的念头,等任新看完信听听他的意见再说。瘦子对雪很有些看法,说她太过于绝情。自己都说下了龙天表她就是不来,信里还会有什么好内容?他没好气的把信扔在了任新眼前。——快看吧,你天天思夜夜想的人给你来信了。 任新急忙拿起,撕开一看,除了一个信瓤外,另外还有一个封好的信封,上面写:请转交莲。任新顾不得端详久违的笔迹,那神态,如饥似渴。 我最亲爱的任新,我的亲人: 你在哪里?你恨我吗?你应该恨我,就连我自己也恨得彻骨。 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那就是你——我最亲爱的新。原谅我的无知吧!当我知道全部的真相时,事实已无法挽回了。我是你的罪人,是我害了你,我深深地向你忏悔! 我感谢我的父母,他们给了我生命,使我能够沐浴大自然的温暖。让我懂得了爱,懂得了什么是美好,什么是丑恶。我感谢你,我的最爱。是你让我懂得了什么是正直与善良,懂得了爱的伟大与无私。我也曾憧憬灿烂与辉煌,盼望幸福与美满。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已经永远的破灭了。我痛惜失去的一切美好,我愿意来世再补,可来世又在哪儿呢?那是遥遥的,有冀无期的。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也要用激情去等,用爱去做一个圆满。 亲爱的,我们是不幸的。我不敢说你是世上最优秀的男人,确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男人。位卑未敢忘忧国,你做到了。面对企业如此现状,你仍能满腔热情地献计献策,无条件的信任他们,你是工人的骄傲,你是有良心的中国人的骄傲和自豪。你的正直是一个中国男人所应有的正直,你的执着也是每个中国人所应有的执着。只有那些良心被狗吃了人,才会用不义之财为自己换上一个狼心!因为人心是用金钱买不到的。古人不是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吗?你做到了。败类们玩儿丢了工人们的饭碗,却说是什么这气候那气候,放屁!不能否认,企业的亏损是有多方面原因的,但就我们自己的企业来说,有市场,有销路,有天时亦有地利,为什么会垮了呢?后来者居上是理由吗?远来的和尚会念经是借口吗?乱收费有搭车的,乱涨价也有搭车的,还没听说企业亏损也搭车,真是活见了鬼!国家把一个好端端的企业交给了你,垮了怨谁?没事找事的怨这条条那框框,要我说还多亏了这些条条框框,要不然企业还不成了他自己的!吴能就曾厚颜无耻地说:‘现在的企业和个人的有什么区别?’多么露骨和明目张胆!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我当初是抱着百分之二百的热情来的,当然也是为了你。现在看来,悔不该当初没听你的话,给你给我都造成了莫大的痛苦。不过,现在说这些已没有用了,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但我还是要说,亲爱的,企业是国家的,不是哪个个人的。心术不正为所欲为的人绝不会长久,国家不答应,老百姓也不干呀! 说到此,我的心非常矛盾。一边是正义,一边是邪恶,我怎能劝你向邪恶低头呢?但我担心你争不过那些黑白两道的人。自己去发展吧,求你了!@ 亲爱的,我现在才明白,缑佀是为了权力和我才加害于你的。现在,他又朝着吴能的位子进攻了。丧心病狂地编造、散布我和吴能的所谓桃色新闻,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这个贪婪阴狠的畜生,使我想起就不寒而栗,甚至不敢想象他的疯狂!我担心,害怕,怕他再加害于你和我的家人。他威胁我如若告发必先毁了我的全家。我害怕,怕极了。我不能害了自己再去连累你们,我屈服了。决定不去告了,请你也不要去告发,那样我在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宁。上苍会让他们自生自灭的,求你了! 亲爱的,我的亲人。我走了,请你不要为我伤心,因为我已不值得你爱。我的妹妹小莲是纯洁的,善良的,她已和缑佀以不告发为条件断绝了一切来往。你去找她吧,她会替我补偿一切。求你了! 亲爱的,我是为你远行,去寻找新的生命。为你远行,我会为你抵挡凛冽的罡风。我为你远行,为你呵退惊涛拍岸。为你远行,去为你找回别样的黎明。问旷野,什么是春风?问远山,哪条路是捷径?问医生,哪一根是最敏感的神经?问坟茔,哪一位还能再醒?你祝福我吧,我正在风雨中搏行。你看到了吗?我正在诠释着一个梦。你哭我吧,哭那个倔强的情种。你骂我吧,骂那个无影无踪。我不信,炽热的太阳里居然藏有阴风。我不信,坦荡的大海里也会困死蛟龙。我不信,茫茫人海里,只有我是个古董?我不信,多彩的世界上独独容不得花红?天高,哪高得过你我?海深,哪深得过心灵。日头,只能摆布你我的身影。月亮,才是我们洁净的身形。经天我们应是量天的尺。纬地,你我就是丈地的绳。春天种下的梦,夏日正葱茏。秋月才丰满,冬季也从容。 亲爱的,你以为我疯了吗?我居然也成了顶天立地地大英雄是吧?怎么会呢,我依然是个懦夫,胆小鬼。那都是我过去曾和你说过的,复习复习,也好自己壮壮胆子。亲爱的,你不要笑话我,更不要责备我。到什么关头了,还扮个纸老虎?我不是虎,我是条虫! 亲爱的,在这诀别的时刻,你不会怪我啰嗦吧?我是放心不下,放心不下你!我是多么不愿离开你和这美丽的世界,可我又有什么路可走呢?我痛心地告诉你,缑佀这个人面兽心的豺狼强暴了我,我已无脸面对你和世人。我不愿以我不洁之身给你带来笑柄,那样,我更是生不如死。我承认,在生活面前,我的逃避是不可取的,但我只有这样才能解脱。从某种意义上讲,有时悲壮也是美丽的,当然我称不上。我走后,请你们不要找我,就在你读这封信时,我已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的晓城,远走天涯了。请忘记我吧,我会在乡台祝福你,保佑你。永别了!我最亲爱的,深深地吻你! 再有,请把我写给莲的信亲自转给她,那是我写给全家的。不用着急,因为我事先已告诉他们出差了。务必,拜托了。 你的不争气的人雪 绝笔 任新泪流满面。他时而将信贴在胸前,时而高举着长吁短叹。最后,他把信揉成了一个小团儿填进了嘴里。他吃了。他要把雪永远地留在自己的心里。‘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呀!’病床在抖动,胖子和瘦子的心也在随之抖动。 胖子从厕所回来,一进门就说:刚才一出门看见有个人匆匆朝楼道那头走去,看背影象是雪。我紧追了几步,那个人却小跑起来。 别瞎扯了,那是你眼离了。瘦子转而又说——把不准还真是她。朝哪边走的?我再去看看。瘦子好半天才回来,冲着他俩无奈地摇了摇头。 任新哪能就此甘心?又催他俩到车站等处再去找找,但反馈的消息依然是让人失望。雪神秘地失踪了。 胖子的确没有看错,那个匆匆而去的人果真是雪。她本来是想寄上信就要离开的,谁知偏偏遇到了瘦子。听说任新受伤住了院,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会是个滋味儿?当时虽口头拒绝了瘦子,暗地里却偷偷地跟在了瘦子的后面,她要在临行前看一看任新,看看他的伤势如何,因为这是天赐的一次宝贵的机会。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窗,看见任新正捧着她的信珠泪滚滚,自己更是心如刀绞。她双手交替地擦拭着眼睛,擦完一只再擦另一只,两只眼接力似的注视着任新,她怕间断了对每一个细微动作的记忆。 她不敢作长时间的停留,生怕被人认出。她暗暗地记下了门牌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大哥,你就说话吧,怎么办?咱不能受这窝囊气!胖子瞪着俩眼。 说什么,那是你未来的大舅子,能怎么样?瘦子阴阳怪气。 什么他妈大舅子,臭****!我宁愿媳妇不要了,也得出这口冤气!哈哈哈-----大舅子----砸我的饭碗-----胖子苦笑了几声。 好了,等我出院后再说。任新强作冷静。——这事和任何人也不准说。任新又补充道。 大哥,明天我有事,让猴哥陪你一天,我后天再来。胖子低声说。 你有什么事? 你就别管了,就是没什么事倒倒班儿也好呀,两人都呆在这儿也没什么用。胖子说。 任新见胖子不愿道出真情,也不勉强,就说:这样吧,明天你俩都别来了。 胖子以为任新生气了,便陪着笑脸说:大哥,你这是干嘛,你要是不愿让我们走,就都在这儿还不行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又没有什么大病,腿脚好人似的。但有一,每天晚饭后你俩必须来我这儿报到,少哪个也不行!任新怕他俩再惹出什么事来,朝瘦子挤了挤眼,意思是让他看好胖子,瘦子会意地点了点头。 任新躺在病床上,头昏沉的厉害。他看看趴在床边的胖子和瘦子已呼呼睡去,不觉一阵心酸。二位兄弟,你们为我受苦了。也不知雪现在何处,没地没名的,找也没处去找。现在的交通这么发达,门口就有南来北往的长途大巴,还别说另有几分钟一趟的火车。可怜雪的家人还蒙在鼓里,他想挣扎起来去告诉他们,又怕自己坚持不到,只得作罢。 天亮醒来时,胖子不见了。任新以为是去厕所或到换换空气,便没有在意。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踪影,不由得心往上提,忙打发瘦子快去找找。到哪里去找呢?真叫瘦子犯了难。心想,他也许是真得去找缑佀了,凭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出什么大事呢?顶多是吵上两句。话虽这么说,心还是有点放不下,难道自己这激将法还真管用了? 农机厂门口,黑压压一片。瘦子远远望去,旁边还似有一辆警车。他不由得心头发紧。刚走到跟前,胖子正手戴锃亮刺眼的手镯子被押上警车。瘦子抢前一步拉住那个还差一一抬腿就上了车的警察——同志----- 你要干什么?警察瞪着眼。 他犯了什么事? 打人啦。瘦子明白了一切。心里暗自埋怨胖子怎么没叫上自己,就是不能帮上多大的劲,却能帮上腔呀,怎么搅和搅和也不至于让人家给带走。他急忙向工友们打听打了谁,人打得怎么样了,都说已经送了医院。 瘦子慌忙三蹿两蹦地跑回医院,任新一听大惊失色。二人正合计救人之策,病房门突然洞开,抬进了一个满头缠满绷带的人,放在了紧挨任新的病床上。瘦子正要上前问个究竟,谁知只露俩眼的那人却哭哭咧咧地喊了声‘大哥’,就这一声,叫任新立时机灵了一下,是缑佀,不错,就是万恶难赦的缑佀。 缑佀以为任新一切还不知道,就哭腔丧调地说胖子如何如何无情无义,全不念亲友情谊,诬他叫人砸了茶档,打伤了哥哥等,又怎么对他大打出手,他又怎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要求任新给他主持个公道。任新蔑视的瞟了他一眼说:既然如此,我问你雪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哪里? 没什么事呀?她不就在厂里上班吗。 到如今你还装腔作势,我告诉你,雪失踪了,限你十天给我把雪找回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缑佀见任新已知道了一切,便噗通一声双腿跪在了任新面前:哥哥,请你饶了我,我不是人!我一定把雪给你找回来,求你千千万万别告发,那样我这一辈子就彻底完了。 别的先不谈,现在是找人要紧。还有,你得先到派出所给我把胖子弄出来,免得他吃些不必要的皮肉麻烦。 行行。缑佀满口应承,——只要大哥不追究,一切条件我都答应。 实际上,缑佀只是受了点儿轻伤,为了耍赖,才这儿疼那儿痒的非让大夫缠了一头的纱布。也不是那双会动的三角眼,很容易让人想起严冬的清晨落满霜雪的驴粪球儿。事已到此,缑佀见这猫盖屎的把戏已没了什么用,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说:大哥,你等着,我这就去派出所找我干爹。 任新和瘦子看他丧家之犬的狼狈相,相视哑然。 缑佀刚走了一会儿,有护士找任新商量,说新来一老农病人,在家没睡过床怕掉下来,愿意睡张挨墙的床心里还踏实点儿,问任新能否调换一下。任新二话没说,欣然同意。于是任新又被安排在了隔壁的病房里。护士代那病人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便召唤那病人去了。 也就是在这天晚上,这病房里出了个人命案,才住在任新床上的那个病人被人打死了。据110的警察说是系钝器所击,看伤口的形状很可能是榔头之类,现场没有发现其它更有价值的线索。人们都七一头八一头地瞎猜乱讲,说这老头在家可能得罪了什么人,人家追到医院报仇来了。又说不在家里杀他是为了不好破案。医院人多手杂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不交钱不上税的,随便说呗。同病室的一位病人说得情况很叫人醒脑儿:凌晨一点左右,我起来去解手儿,刚一开门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等他从厕所回来,就见墙上地下溅得满是血。见那人额头血流如注,我就急忙叫醒了依然熟睡的陪伴人------ 缑佀兑现了诺言,第二天上午胖子便被放了出来。他先是跑到医院,见没有任新,一问才知昨晚出了大事,胖子没听着听着差点儿昏了过去。——人呢?人呢? 可能在太平间吧。 胖子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太平间,那里早已有警察看守。正在他苦苦地向警察哀求之际,蓦然看到了远远走来的瘦子。没等瘦子开口,胖子便大声的问:这是怎么回事?大哥呢? 大哥在屋里呀。瘦子不慌不忙。听瘦子说明了前因后果后,他俩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缑佀悻悻地走在路上,心里充满了难言的不安。是恐慌?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哪里受过这种烧鸡大窝脖儿的气,但事是自己惹下的,又埋怨不得别人,是祸是福都得自己担着。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太有污于自己的本色。他知道任新是个什么人,事已被他看破,夺妻之恨何以能消?不是此时便是彼时,吃官司只是早晚的事。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来他个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不过,下这样赌注的后果他是非常清楚的。他想到了吴能,想到了勾韦,也想到了芶松。对,不能太便宜了他们,也得让他们尝尝血腥是什么味道。于是他先去了派出所,让他干爹放了胖子,也好在任新的眼里增加点儿亮色。随后他就去了勾韦家。正好吴能也在,缑佀就编笆造模地说任新怎么威胁自己,问他们该怎么办。吴能说:有所得便有所失,自己做得事自己去挡吧。 什么,让我自己去挡?缑佀一听就来了火儿——你当没你的事呀?你想占雪便宜的事人家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又没有真凭实据。芶松一旁插话。 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为他帮腔,你心思他是个好人呀?缑佀歇斯底里起来。 缑佀的矛头指向触怒了勾韦,她怕缑佀说出下半截话。虽然她和吴能的事对于他们几个中的谁来说都是公开的秘密,但她还是不愿意承受同时面对几个男人的尴尬。便说:他是不是好人与你何干?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明白不?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咱们四个哪个是好东西?还用我说吗?你们自己说! 吴能见缑佀要发疯,便说:你要干什么?谁也不缺你不欠你。还是那句话,一人做事一人当。 对,你说得对极了!那我也得先让你去挡,我再挡。你觉得那块儿纸团儿已给了你我就没有了证据是不?你想得太天真了,我缑佀能做那傻事?没想到吧?那里边的核心部分依然在我手里。你放心,我会给你保存好的。缑佀得意地挥了挥手,——还用我给你看看化验单吗?——这一招还真是灵验,吴能和勾韦一下子都软了下来。 芶松不解其中之意,依然跃跃欲试,被勾韦一把扯了个栽愣。——缑佀,你说吧,你想怎么样?勾韦说。 要我说怎么样,我也没想怎么样,只想找你帮个忙。缑佀盯着勾韦说。 说吧,帮什么忙。 你给二柳儿去个电话,让他来找我。缑佀说。 找二柳儿干什么? 干什么,要他给我办一件大事。缑佀把声音压得很低,——现在我的命运就掌握是任新手里,而你们的命运都掌握在我手里。我完了,你们都完。我不完,大家还能继续吃喝玩乐。 你是想------吴能不由得头冒冷汗。缑佀见他软了胎子,便说:你们也别害怕,这叫借刀杀人。事干得漂亮,大家都相安无事。万一败露,谁干的谁去挡就用在了这儿。 勾韦听了,知道这个毒虫是想临死拉着个垫背的。不答应他,这几个人也许立时就会死在这儿。虽然二柳儿是自己的表弟又是旧情人,为了自己的性命,也就顾不得他了。便说:我只管把二柳儿叫来,剩下的事你自己去交代。 缑佀说:行,你只管把二柳儿叫来,其余的事由我来安排。——随后他又在勾韦耳边咕哝了几句。 二柳儿欣赏着电话里娇滴滴的声音,心里痒得快意难挨。想到这让人骨软心酥的时刻马上到来,甚是急不可耐。他扯着嗓子朝门外喊:车呢? 二柳儿如约来到了勾韦家。见勾韦一人在家,顾不及久别的问候,也顾不得卿卿我我的缠绵,一弯腰将勾韦抱了起来。他色咪咪的欣赏着勾韦的每一根毛发,生怕哪一根会有失损。他狂躁的扭动着身体,散发着臭气的那张嘴象正在寻食的鸭子,扫荡着她身体的每一点空白。他难以自持了,可劲撕扯着她胸前的纽扣,他要尽量把时间提前一厘一秒。他饥狼饿狗般把嘴探进尚待袒露的一缕白皙,断续不规则的气柱从他激烈翕动的鼻翼冲出,噎得勾韦不得不把脸扭向一边。他恨不得一口把勾韦吞到肚里。 在另一个房间里,忍无可忍的芶松被缑佀紧紧地捂住了嘴。‘不要喊,跟我来1’缑佀命令着。他和芶松轻轻地挨近房门,先故意做了一个开门的响动,然后把芶松推到了前面,没等二柳儿转过磨来,他们已齐刷刷地站到了面前。 你要干什么?芶松厉声问。 缑佀赶忙假惺惺地拉住芶松。‘二柳儿,你也真是,当着你表姐夫就干这事,你叫我怎么说话!’ 二柳儿本来正在兴头上,这突来的一盆凉水泼了他个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我怎么了?表姐弟之间就不许说话了? 缑佀怕芶松一时控制不住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便接过话头儿说:不是说有什么不可,多年不见亲热一点也是难免,你能把握住个分寸也就得了,要是引起你姐夫的误解,几个人不都怪难堪的。来到这里,你是舅爷,都是一家子,别的咱就不说了。俺们也不知道你今天来,在外边玩着玩着玩出了点儿事,这不正想回来合计合计怎么办,,正赶上你大驾光临,这是我们的福分。大家又都分不出你我,所以也就不背你了,你也帮忙给出个主意。 二柳儿一听便说:有什么事说话,大哥你不是知道吗?这一片是咱的天下。 那倒是。缑佀说,——这不,嗑瓜子磕出了臭虫,你表姐夫差点没人家打死!我上去多了句嘴,就给我在头上留了个纪念。缑佀边说边指着头上的包。 是谁呀? 能是谁呀,你表姐夫的仇人呗。 他现在哪儿? 被我们打得住了院。 那不就平了?二柳儿说。 怎么能平呢?人家能就此罢手吗?指不定你你表姐这儿还有一场大热闹。缑佀煽风点火地说。 他敢!我活扒了他的皮!二柳儿上了火气。 说话容易,你总不能天天住在这儿给你表姐保镖吧?总得从长计议,省得我们都跟着担惊受怕。 除掉他。二柳儿牙际咯咯响。 除掉他?那倒是好。行吗?万一-----缑佀故作胆小。 万一什么,你怎么又变得缩头缩尾了?中了寒似的,看我的!二柳儿拍着胸脯。 缑佀见已激起了二柳儿,就用脚踢了一下芶松。芶松便说:要真是那样,就给我和你表姐去了一块大心病,我先谢谢你了。 缑佀插嘴说:谢什么,谁让咱是着至的亲戚。——缑佀说着又朝二柳儿挤了挤眼,二柳儿也算傻狍子听呵,心里得意以后有了名正言顺的资本,再常来常往的也算有了通行证。便说:就都别客气了,告诉我地点吧。——缑佀急忙把嘴贴在了二柳儿耳朵上------ 二柳儿走后,缑佀长长地舒了一口邪气,赔上老婆的芶松和窝囊的吴能却一声不吭,只有勾韦指着缑佀的鼻子说:你这德真是缺出了圈儿了! 勾韦想到此事人命关天,不免心生后怕。万一败事,可比男盗女娼的丑事要命得多。她后悔自己又做了件引火烧身的祸事,不但害了任新,害了二柳儿,连自己也害了个惨。她一把抓起电话,——‘你给谁打电话?’缑佀问。勾韦并不理睬。缑佀见她脸色不对,忙按住了机键,恶狠狠地说:你也想陪任新一起走吗?——然后掏出了把刀子将电话线拦腰割断。他怕晚上事情有变,便说:今晚我就不走了,陪着你们等待好消息。 消息终于传来,二柳儿刺杀成功。 二柳儿一进门就脱掉血衣,叫缑佀赶快处理掉,并得意忘形地描述了杀人经过,说只一榔头便送那个熟睡的任新梦续西天。缑佀关切的说:没留在现场什么蛛丝马迹吧? 我是谁?让公安局破去吧!嘿嘿嘿-----二柳儿诡诈地冷笑着。 狡猾的缑佀生怕有失,一大早就去医院探听虚实。马路上的来往行人都议论纷纷。‘不得了了,听说昨晚医院里发生杀人案了,一个病号被人用榔头砸死了。’缑佀暗喜,为了进一步打探公安方面的动静,他假装晨练朝医院方向走去。 那不是瘦子和胖子吗?缑佀远远的就看见了太平间前的他们,悬锤般的心一下子落了地。他怕被他俩看见,折头往回走。他得意自己的聪明,如约放出了胖子,就像打了一颗绝妙的烟幕弹,任何人都是不会怀疑到自己的。嘿嘿嘿-----他阴笑难止。(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二十 小艺和莲原来就是要好的朋友,再加上缑佀和莲的关系,更是好上加好。几天不见,就象少了些什么。星期天,她去找莲一块儿上街,说要买件衣服,让莲给参谋参谋。莲不见小艺倒好,一见却嚎啕起来,哭得小艺莫名其妙。问莲莲不语,又问莲的爸:大叔,莲怎么了? 回家问你哥去吧。莲爸冷冷地说。 小艺猜想准是不争气的哥哥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使劲地摇晃莲的膀子,——是我哥哥那个不长俊的欺负了你是不?你告诉我,我给你出气去。——也许是少女之间情感互通的缘故,小艺也呜呜地哭了起来。——你说呀,我们之间有什么事不可以说呢?——小艺哽咽着。见莲还是不说话,便噗通跪在了地上说:我替不是人的哥哥给你赔罪了。你如果还不解气,就打我吧。——她边说边拉过莲的手。没想到,莲还真得扬起了巴掌。莲爸见她有些失常,急忙伸出一只胳膊架住,另一只手拉起来小艺,说:闺女,你爹妈怎么养了这么个畜生啊!——小艺明白了,她紧紧地拽住莲的手说:你等着,我给你出气去! 气愤填膺的小艺和刚刚起床的缑佀撞了个正脸。 小艺,你怎么了?缑佀故意装腔作势。 怎么了,装什么糊涂,你在莲身上做了什么缺德事,搞得人家塌了天似的!小艺几乎是在喊。 缑佀见给又要高声,急忙示意她小声点儿。——这事你就别问了,都是误会,等会儿和你到我屋里再跟你细细地说。 小艺来到缑佀的屋里,一股臭气扑面打脸。缑佀伸手打开窗户,‘这回行了吧,小公主。’ 别嬉皮笑脸的,快说是怎么回事。 要知此事如何,且听为兄慢慢道来。 你贫不贫呀!你不说,我告诉妈去。 别-----别-----——缑佀心想,告诉妈去,告诉爸我也不怕。是你妈又不是我妈,我不过是在你们家搭伙吃饭罢了。 你又想什么呢?做了亏心事,鬼会找上门的。 找上我的门不也等于找上了你的门,开了门鬼就进了咱家,再想赶还赶不走了呢。 小艺见缑佀不着边际地胡扯,就说:我可告诉你,人家说就去告你。 怎么?去告我?真的?缑佀如惊弓之鸟。——妹妹,我的亲妹妹,快救救哥哥吧。我不是人,也做了不是人的事,可我总是你的亲哥哥吧。我要是被人家抓起来,爸妈谁管呀?你还这么小,我不放心呀。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快去劝劝莲,让她不要去告,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不告。快去,快去呀!——缑佀不停的打着自己的嘴巴,却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 你呀,让我怎么说你,我都替你丢人!——小艺伤心的哭起来。 虽非同生,但也同长,手足之情实难割舍。哥哥虽不是什么好人,也尽做些不是人的事,但毕竟他和莲是处对象,昨晚也是会那样的,自己和胖子不也是那样吗。只不过胖子老实,没有那非分之想。如若胖子提出,说不定自己也会没了主意。于是,她便想去再劝劝莲。但又想,象这种事,一个大姑娘,说也说不清楚,道也道不明白的,也许过几天就没事了,年轻人的脾气还不都是一会儿一会儿的,定不住个阴晴。过后叫上哥哥上门赔个不是,也就了结了。她哪里知道,魂不守舍的缑佀还在盼着她的好消息呢。其实,小艺说人家去告缑佀,用得是激将法,没想到缑佀却全盘托出,小艺也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象缑佀这样的狡兔三窟的家伙都败在自己的脚下,更何谈那个老实巴交的胖子?待到心急火燎地缑佀追问她如何时,她就随便的说:你们这破事儿,我不管了。谁天天去替你扛脸挨骂的,又不是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人家说让你自己去。 让我去?缑佀一听就知道事情有了转机。——你陪我去一趟还不行吗? 小艺见他当起真来,也就不好再改口,随即卖了个关子说:你去找谁?我去找谁?我去了往哪儿摆呀?我才不跟着你去做那个油瓶子、盐罐子呢,用得着就拿过来,用不着就戳一边儿差事,我不去,不去。 好妹妹,哥哥给你作揖了,你要是连这点儿面子也不给哥哥,我还不得找个墙角儿撞死。 小艺见缑佀可怜巴巴,便假戏真做地说:好,我去也行,得有个条件。 又有什么条件? 只这一次,往后你再捅娄子,我可不再去给你舍这个脸。好歹我也是个金枝玉叶,现在就在人家面前低三下四的,哪辈子再熬成老太婆呀?——小艺故意忸怩的一笑。 哟啊,在谁门前呀?你别弄混了,这不是去胖子家。 去胖子家还能轮到你的份儿? 说什么,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这大舅子不登门,你可别怪我搅了你的好事。 小艺见一时说走了嘴,就强词说:你竟猫三狗四的胡扯。 听听,你还知道的不少。什么叫猫三狗四呀?谁家大闺女说这话,多亏这是在家里,要是在大街上,还不叫街坊邻居乐没了气儿。 我听人家都这么说,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快告诉我。 别打听了,跟你说这个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兄妹之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这可是你非让我说的,你要是变成了红脸关公褪不了色,我可不负责给你求大夫找医生。 你就别那么多的废话了,说吧。我现在正是贫血期,不至于。 贫血期?嘿嘿嘿-----缑佀见小艺格外的开通,小声说:就是说猫怀孕三个月,狗怀上四个月就该下崽儿了。 啊?是这臭事呀。小艺虽新潮现代,但热血还是烫红了耳根儿。 小艺陪缑佀一路走着,心里咚咚地敲起了小鼓,她没想到自己的一通胡吹乱侃,哥哥果然当了真。她不知道到了莲家是个什么结果,吃个顶门冲也是可能,但不至于闹成断情绝义的大打出手,当官的还不打送礼的呢,何况只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莲的爸心直面善,绝不会叫人落个出不了门的难堪。她边走边说,让缑佀见了人家先说什么,后说什么,立在何处,坐在哪方,程序编排的就象媒人领着第一次去见面似的。缑佀顺从的点着头,心里还算平稳。因为已有妹妹提前牵好了线,闲话当然是要听的,意外绝不会有。说话间到了莲家,小艺示意缑佀去敲门。缑佀有些犹豫,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敲。门开了,莲的爸一看是缑佀,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畜生王八蛋,你还糟得不够呀?又来干什么,滚! 莲的奶奶听外面有动静也跟着走出来,见莲的爸正要关门,就喊别关门,让他进来,有话跟他说。 门又重新开了,缑佀丧家犬似的挨了进来。刚想开口,一根拖把直奔他的头顶,多亏后面的小艺手疾眼快,使劲推了缑佀一把,拖把落了空。缑佀这一惊非同小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后面追出来的莲的爸不依不饶地大骂,说今后缑佀再敢登他的门就砸断他的狗腿。那气势,连缑佀对这个平时老实的象大姑娘似的人感到茫然。 小艺虽没料到能是这样的结局,但对莲的爸的一时气愤还是理解的。凡事有一反一正,这事如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爸妈不也是如此,说不定还要甚于他们。缑佀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艺深知缑佀心毒手辣,怕再酿成大祸,便假说他们可能是一时想不开又有了反复,说不行就再放放,过些日子自己再来周旋周旋,相信会有转机。劝缑佀不要过于心急,免得适得其反。缑佀虽是不高兴,架不住小艺一番巧舌如簧,便答应暂时忍耐。小艺很后悔,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反给莲家的苦茶里又加了苦黄连,心里好大的内疚。可眼下又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得时时观察缑佀的动向,见机行事,以免再给莲家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雪写给莲的信压在自己手里已有几天了,任新时不时为这事心急。他虽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但猜想这封信或可给莲的全家带来些安慰。他想让瘦子送去,可雪在信中已交代一定要他亲自送到莲的手中。眼下自己的身体尚不能支持,怎么办呢?他给瘦子写了个地址,让他把莲找来。 他本不愿让莲的全家知道自己住院的事,可现在又有什么能比雪的行踪对于她的家人更重要呢?莲急急地随瘦子而来,看到病床上的任新精神还算饱满,心里自然是莫大的宽慰。莲试着张了张口,想替自己的姐姐赔礼,一转念又打消了,这两人之间的事哪有小姨子插嘴的份儿?还是让姐姐自己回来后向他解释吧。她有些伤感的站在床前,没有问候,没有寒暄,只有从眼神里可以读出的哀怨和愧疚。任新看着泪眼汪汪的莲,显得异常兴奋,这孪生的姐妹是如此的相像,真叫人无法理解造物主的神奇。如若不是有雪的信件在手,眼前站得分明就是雪。他尽量控制着自己以不至失态。她憔悴了,难道是为了雪的缘故?手足情深呀!她的奶奶、她的爸此时的心情又会如何呢?不对,任新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象,雪在信中说是已告诉了家里出差的,家里人还不知她的出走,所以也就还不会过分的焦虑和心急。他努力地稳住微微颤抖的手,以使莲不至看出自己的慌乱。‘给,这是你姐姐给你的信,她瞩我要亲自交给你的。’在莲双手接过的一刹,任新业已做好了承受悲痛的准备。不管怎样,雪的出走无论如何都是莲难以接受的现实。 莲,你如果想哭你就大声地哭吧,千万不能把眼泪带回家去,如果那样------任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莲,仔细观察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他已准备好了一大堆解劝的词汇。起先,莲好像对他的话无动于衷,过了一会儿,莲板结的表情似有些松弛,继而泛起了红润,是那种醉酒的酡色。忽然,任新刚刚放松的神经又因莲机械地转身而收紧。他无法知道其中的变故,隐隐有一种急转直下的感觉。任新看着莲间或颤动的肩头,好像也品到了她那酸楚的泪水。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不是都说那些内向而不敢释放情感的人易患癌症吗?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候,也已是泪满衣襟的任新蓦地发现莲的那双大眼在注视着自己,他反而有些局促了。莲走前一步,拉了拉褥脚儿,一把将那封信掖到了任新手里。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将任新上下扫视了一遍又一遍,神色里充满了吝啬和满足。她扭头走了,自始至终除了哭泣没有留下任何的声响。‘你-----莲-----‘任凭任新声嘶力竭,莲依然没有回头。 在一旁也陪着情志无常的胖子和瘦子,没有去追莲,只用目光护送着她稍有失衡的背影。‘大哥,快看看信里写的是什么,这个雪还真是有了魔法,要不莲怎么会精神有些出常呢?’ 任新感到信封里好像还有什么,打开一看,果然里面还有一个信封,是写给奶奶和爸的。他急忙打发瘦子和胖子赶快把信去交给莲,而后,才仔细地观瞧那篇让莲反常的文字。 莲,我的好妹妹: 我走了,欣赏着一路的风光。世界的美好使我想起了美好的你,我的亲妹妹。我们同是爸妈的骨肉,同时孕育于妈妈温馨的摇篮,又几乎是同时来到了这个美好的世界。你很冤枉,只因为我先你呼吸了一口人间的空气,就让你委屈的喊我姐姐,我很内疚。严格地说,我们是不能分谁大谁小的,大概人世间在我们到来之前就有了一个秩序,才使我尊你一筹。还记得吗?好早以前我就和你说过,我早晚是要补偿你的。如今,这个时候到了,到了我实现诺言的时候。我把我在这个世界上采集的精华送给你,作为我此生对你的忏悔,你千万要收下。 任新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是我的青春偶像。在我世界里,他是完美的,白玉无瑕,只可惜他被污秽掩没了。好在无所不能的阳光能穿透一切,有如莲藕,出污泥则更显其洁。难道这就是古人说的‘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道理所在吗?我知道,你曾嫉妒过我,现在,又轮到我嫉妒你了。我把他送给你,你接受吗?答应我好好疼他,爱他,用你真诚的爱代我向他赔罪。 说心里话,我很对不起你,把年迈的奶奶和苦心的爸托付给了你一人,这很不公平。我也知道,这沉重的担子会把你压得踉踉跄跄,所以我才为你物色了一根顶天立地地擎天柱——任新,他定会帮你料理好一切,绝对会,只要你真心爱他。 莲,我的亲妹妹,答应我,收下我这礼物吧,我求你了。我走了,走得很远很远,那是一条不归路。你可以恨我,骂我,但绝对不要想我,因为我已不再想你们! 永别了,我的一切,我的亲人!但愿我能化作太阳的一微光亮,也好给那阴冷的地方带去些许的晴明。 你的苦命的姐姐 任新茫然了,那怎么能行呢?他深深地朝雪家所在的方向鞠了一躬,虽只能是在病床上做做样子,但这已足够了。他感谢雪的父母,庆幸自己的好运。能有缘如此的好人,此生何憾!他又有些责怪雪的善良,在最后的时刻,她都没有贸然将全家相托。也许她没有这个勇气,她总觉得亏欠任新太多。 瘦子和胖子回来了,说不见了莲的踪影。任新让瘦子找来大夫,说是由于资费不济,无力再住下去,要求出院回家调养。医生见他也已无大碍,顺情说好话地婉言了几句,就给他办了出院手续。等这里的一切都妥当,胖子叫来的出租已停在了门口。 由于任新在城里没有家,胖子和瘦子就都争着让任新到自己家去。任新挥了挥手说:多谢二位兄弟了,你们谁家也不去,去雪家。 车转眼到了雪家,瘦子上前叫门,开门的正是哭红了双眼的莲。紧接着雪的奶奶和爸都相继跟了出来。瘦子和胖子去扶任新,任新一下车就噗通跪在了地上,双手托举着雪写给家里的那封信,叫了一声奶奶又叫了一声爸便泣不成声。他们七手八脚地把任新扶到了屋里,莲刚要拆开那封信,被爸一把夺过去捂在了胸前。他不让拆,他说不要再摘他的心,他宁愿让女儿的声音在里面永远地封存。他相信,那里面是雪的灵魂,是雪的化身。他要珍惜她的完整。他喃喃地叫着雪的名字,解开怀把那封信放在了离自己身体最近的地方,好让女儿能时时听得到爸的心跳,感受到爸的温暖。——他精神失常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茶档干不成,仅有的一点儿积蓄又砸在里面泡了汤。胖子总嚷嚷告他们去,告谁去呀?没名没姓没地址,状子的抬头都填不上。再说有那么多的大案要案都忙得有数的那几个警察脚跟朝了前,你自己觉得是个大事,和别的案子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又是起诉费诉讼费的,就是拿得起你也耽误不起。 咱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算了?都是几尺高的汉子,还不叫人说咱怂包软蛋,后脊梁非得让人们七嘴八舌地啃了排骨不行!瘦子也是七不忿八不忿。 那你们说怎么办?要是不吃饭人还能活着,咱就去打这个官司,一打到底。哪个人不是爹生娘养的,你当那几个小子就光棍呀?给人家去当打手,不就是图了几块钱,几块臭肉?狗,是他们野狗!才出院的任新也激动起来。 胖子见状,便又借风添柴地插上了嘴,‘我原来这么说的,干买卖白道不能少,**没人也不行。倒不是咱怕谁,社会上怎么也是怕得多,咬咬牙豁上个三千两千的请他们啜顿儿,再给他********抱抱搂搂,咱这买卖保准顺当。这下可好,这几千块钱不但没有了,连老本儿也搭进去了。 瘦子见任新脸色不对,直向胖子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别看胖子平时三句话没有两句整得,可今天正在这一吐为快的当口,倒停不下了车。‘咱这回可真是耗子碰见了大狸猫,麻了爪儿,人家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吱口酒吧口菜的美呢。’ 你还有完没完,当初谁也没拉你拽你呀?是你自己上赶着对不?到现在了,你卖什么后悔药?任新火冒三丈。 瘦子用胳膊肘了一下又要张嘴的胖子吗,强装笑脸地瞟着任新说:哥几个预先不是说好了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出了事说事的,扯些别的有什么用?今天的事要我说怨胖子,你也甭不高兴,就你知道花钱请**上的,人家不花钱自己就是**。这样倒好,真要是请了,**和**火并起来,说不定要出几条人命。那时你胖子包括我和大哥在内,现在就不是在这儿东责西怨的斗嘴,恐怕早已被掐监入狱了。 接下来是十几分钟的沉默,谁也没有作声。 猴哥说得对,今天是怨我了。其实我也没想怪哪一个,只是觉得------唉!都怨自己总也想不周全。胖子自责的说。 任新瞅了瞅胖子,又看了看瘦子,噗哧乐了。——不是冤家不聚头嘛,既然是哥们儿还计较什么错与对,我这炮仗捻儿的脾气总也改不了。我就依仗着是大哥,耍个穷横,兄弟们也没在意过。面对现在这个局面,我也不知你们还有什么高招儿,我是有点儿找不着北了。——沉了一会儿见他俩不说话,任新又接着说:要不咱先这样,在还没有想出好办法的情况下,暂时分头行动。胖子不是做菜还拿点儿手吗,就先整个街头热炒。瘦子爱摆弄车,就先弄个修车摊儿,什么汽车自行车一起来。至于我,也没有个什么长处,等身体恢复了,就先打回老家去,待有了好办法、好机会咱再说,你们说行不行? 胖子和瘦子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一时谁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虽然打心眼里不愿分开,为了吃饭,也就没有办法,便说:要不暂时先这样吧。 说得快,干得也不慢。精明的瘦子把修车摊儿摆在了十字路口,天天和市容队的打游击。人来我撤,人走我摆。市容队拿他没有办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算了。 瘦子爱白话,修车摊儿兼设茶座论坛,是闲适者与老人们的好去处。有活儿忙活儿,没活儿就张家长李家短,三个耗子八只眼的瞎侃一气,一笑了之。瘦子俨然以坛主自居。老人们爱看他手忙脚乱的热闹,年轻人则喜欢听他的曲苑杂坛。免费的茶水随便喝,不收票的节目随便看。谁愿当个评论家就任你横挑鼻子竖挑眼。谁想做个艺术家,就随心所欲地表一番。反正来者都是客,过后不思量。没有人去深究个中的对错,更没有人非要找个钉是钉铆是铆。乐乐呵呵,说说笑笑,融融恰恰,和和谐谐。中国人都爱凑热闹,人越聚越多。瘦子灵机一动,又开辟了一处财源。车摊儿旁摆上各种瓜子,干湿兼备,五味杂陈,凑了个瓜子小世界。有些人来得多了,不花点儿钱捧捧场心里总像回事似地。说话磨牙两不误,给瘦子做了义务的瓜子托儿,活广告。 瘦子和这些人处得很好,任他们随便吃随便抓,哪个得味吃哪个。至于钱,他是零不拒整不找。别看这样,这些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管傻了的人都是规规矩矩,谁都乐意在众人面前落个大方直率。再有瘦子水音儿的小锣儿不住嘴的敲,他们都心安理得地为他看摊儿,卖货。当然瘦子也绝不会怀疑他们哪个有贪污挪用,金融诈骗行为。全天下来,收支一顶,还能跟车摊儿搬个平手。没过几天,瘦子不知怎么又灵犀骤闪,,将一袋秕籽儿放在了摊儿前,说是要给各位吃客们个明白:货真价实,绝无掺杂使假。另外找了块纸板儿,歪歪斜斜地写上了一段顺口溜戳在了那儿: 修车点儿 瓜子摊儿 挣多挣少赚个玩儿 零的整的随便儿放 你看不值就别掏钱儿 天冷天热你别可怜我 少心没肺咱图人缘儿 有事没事儿的来转转 我是瘦子叫猴三儿 鼓捣热炒的胖子可就惨了。由于卫生不达标,让人家追得满街跑。实在干不下去,改行卖起了糖堆儿。他见瘦子这里人多,便也来凑个热闹,沾点儿神光儿。 蘸糖堆儿是胖子家的祖传,虽然到了胖子这辈儿断了档,但有老人在,拾掇起来也不算犯难。只要掌握住了熬糖的火候儿,就能赚个七成利。辛苦自不必言,小小的嘎石灯立了大功,也给瘦子提供了很大的方便。胖子嘴些笨,直来直去的膛音大嗓没有一点儿乐感,更谈不上有生意人喊摊儿的花哨。只凭‘糖堆儿王’的祖传老招牌,就让老家旧户们不自觉地给做了广告。再加上胖子又在花色品种上着实动了一番心思,各种干鲜果儿往里一夹,今天橘子明天菠萝的变换着花样儿,把俊男靓女们的胃口调得傻美。他还有胜别人一码的个小招数就是每支糖堆儿都套上个塑料套儿防尘,增加了儿了儿的成本,市场却挣了个头筹。 还是说皮薄肉嫩的年轻人,倒下的快起来的也快。没过多少天任新的身体就基本康复了。他想回家看看,顺便也找点儿适合自己干得活儿。 任新的老家离晓城不远,历史上曾是汉献王刘德的治下。到了清代乾隆年间,这里出了个大名鼎鼎地才子,就是四库全书的总纂官纪晓岚。二百多年过去了,轮到现在改革开放,有心机的人们就又抬出了老祖宗,放在高高地阳光下又是晾又是晒,试图能借上点儿亮光儿。然而,那位纪大人的直系后裔大多定居京津,家乡的人们也只能做个拉虎皮做大旗的架子。虽然与当地的农副各业难以搭套,但他们还是以纪大才子的乡亲族邻而自豪。于是便相继有了许多以纪晓岚为题的传、奇、谱之类著作在晓城风靡。有的还拍成了电视剧播放,颇是风光了几个所谓的文人。任新虽不是纪氏亲族,但祖上也是世代的姻好。任新从小仰慕这位文化奇人,立志也要出类拔萃,以明赤子之心。 这里盛产名扬海内外的金丝小枣,以果实开而金丝连著称。枣裂丝牵,入口绵甜。据专家考证有补肾强身、和胃利尿之功。尤其枣在糖心之时,颇合年轻人的口味,酥脆甘冽,如糖似蜜。如是在清晨带露摘食,更有酥润芳香之美。时值中秋,红枣串串,如玛瑙,似火珠,更有绿叶扶苏,翠碧如水。远远望去,那满枝满树的枣子,就如同大片的红葡萄飘荡在碧波之中。微风摇摇,翠枝频点,确有文人雅士之乡的谦恭。即使心有烦愁,来到这翡翠般如诗如画的枣林也会喜上眉梢。怪不得有心理学家最新倡导大自然疗法,确实不无道理。 任新走在乡间公路上,难抑内心的激动。如潮的往事,哪一件不都是童稚的欢乐与温馨。坑边遛鸟,水里摸鱼,野外捕鼠,雨中嬉戏------记得光屁股捉迷藏时被人捉住,屁股被人拍得红彤彤,就像由于激动而涨红的脸。碰翻了旧车厢而被扣在下面的二毛,由于那次突如其来的惊吓落下了抽风的毛病,也是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后来成了疯子,十七岁时自己栽到了井里,结束了可怜的一生。只剩下了个壮年鳏居的爸爸,人们风言他傻,始终没能续娶。其实他并不傻,只因和二毛娘结婚时为了点儿说得清但不能说的事,自己剃了个和尚头以示抗议。 有人因此笑称其‘傻了个得(dei)’,不料这绰号却被叫得飞响,以至于人们忘了他的真名。那时的科普知识不象现在这么普及,给无知的男女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矛盾。面对人民的耻笑,二毛娘羞辱难挨,恨自己生为女人,是上辈子没做好事才被转世来受这份罪。一时想不开,趁二毛爹不在家,找了根绳子拴在门上柽上上了吊。也是命不该绝,糟朽的绳子着实把她摔了个大后墩儿。二毛娘迷信,揣摩可能是自己还没还完上辈子欠下的孽债,就又勉强的活了下来。但她命并不长寿,在二毛十岁那年,因了医生的误诊死在了心绞痛。剩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人们都说,要是二毛娘不死,说不定二毛的病还能治好。现在也得娶了媳妇有了孩子,一定是个绝好的人家。偏偏这傻了个得叔也很认命,他说独身一人是自己的福分,不用伺候老照看小,一人吃饱什么都喂了。儿子有什么用,看不见那些玩儿命想生小子的大多都成了超生游击队,让人家罚得屋里只剩下了四个旮旯儿,还得像个逃鹰的兔子到处乱窜。就是生了小子又怎么样?你把他侍候大了,忒儿的飞了,就是不管你,你是屁辙没有。看不见张三家仨李四家俩的,为了不赡养老人,那官司已打到了县上。结果怎么样?照样是断不清理不明。自个儿找个茅坑儿哭去吧,有的人不是说吗,现在是爹亲娘亲不如钱亲。 说是说,傻了个得叔也会感到寂寞和凄凉,但大多都是暂时的,大部分时间还是乐乐呵呵。他说这叫蛤蟆洗腚垂儿,乐呵一时儿算一时儿。 特殊时期那会儿,村里开批斗村支书大会,他第一个跑上台,忙牛蛋子的脾气,血气方刚,粗音大嗓: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下地掘深,不怕稀松-----你们别乐,我不识字,是那么个意思就完了。 当时的社会氛围是,就连到商店买点儿东西也得先背一段语录才能成交,否则是不会卖给你的。开会发言更是不能例外。 我说铁蛋儿——铁蛋儿是村支书的乳名,按辈分,他应喊铁蛋儿叔。那时是要严格划清界线的,跟阶级敌人不能论辈分。——铁蛋儿,我问你,头年你派我赶集买鞭子,我不愿去,就假说腿疼。你不但不同意,还非让我骑你的自行车去,你说你这是不是拉贫下中农下水?傻了个得叔厉声责问。——台下立时一阵哄笑。——还有,今年春天,我掀不开锅了,就到菜地里摘了几个瓜蛋子,谁知被你一眼搭上了,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我一顿臭骂,说什么瓜才鸡蛋大就摘是糟践,你说你这是不是打击贫下中农?过后,你又拿了两个饼子给我,你这是不是用糖衣炮弹腐蚀贫下中农?——台下又是一阵哄笑。——还有----- 他还要接着说,工作队的人听他说得出了线,便制止了他。并问他是什么成分,他说是八辈儿没错样儿的穷种。没等工作队去调查他的三代便自己全端了出来。乡亲们都说他傻,少一窍,求工作队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才幸免被批斗的危险。但他却不领乡亲们的情,他说自己那是革走资派的命,没什么不对。谁敢批斗他谁就是反革命,就是走资派的狗腿子。工作队拿他没办法,便不了了之。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提起那档子事,傻了个得叔更是理所当然地忘了个干净。 新儿。任新一听这膛音高亮的喊声就知是傻了个得叔。他扭头望去,傻了个得叔正扛着大赶鞭,右手甩着小毛鞭儿,享受着羊司令的潇洒。 得儿叔。任新故意省略了前面的‘傻了个’三字,以示尊敬,这也是乡邻们的习惯叫法。 好小子,你还这么叫我呀。傻了个得叔嘴虽这么说,心里早就习惯了这个全村不分老少的称呼。他高兴,觉得常年在外的任新还没忘了他这个得儿叔,打心眼里就有一丝惬意。 得儿叔,我这次回来就是专门来找您的。 还他妈跟我跩呢,找我干嘛,说吧。 向您求教呗。 求教我?方圆几十里谁不知你得儿叔是个傻子,向傻子求教个嘛?**也犯傻呀! 我要真能是您这样的傻子还不错呢。你瞒得了别人,还瞒得了我?你就是红岩里的那个华子良。 花子粮?什么花子粮?你当你得儿叔现在还是没吃没喝出门要饭的呀? 又来了不是?这儿就咱爷儿俩,您就别放着明白装糊涂了。村里人哪个有您精明?大伙儿还都虔诚地面对黄土背朝天时,您就早早地弄了几只小羊儿养着,等人们醒过闷儿来,您已发展成了一大群。咱甭多算,就大小平均每只二百块,您这五十只就是一万,地地道道地万元户。这回要是村里再开大会,就得先批斗您这个暴发户。 不值,不值。你个坏小子,在偷偷地拨弄着我的算盘儿,说不定哪天你还要让我给你开份儿工资呢。 对了。任新马上把话接了过来。——我这次找您还就真是让你给开份儿工资的。 又和你傻叔来哩哏唥,算计傻子是有罪的。 不是,我是想和您商量商量,咱爷儿俩搭个伙行不? 搭什么伙? 上边儿不是正号召大家养羊吗?新近又引进了一批小尾寒羊新品种,我想弄个十只八只的入您的伙。 傻了个得叔听出任新真是一本正经,便说:这伙怎么个搭法儿?我可告诉你,那小尾寒羊是好,个大,长得也快,但有个短处就是出肉泡,皮子粗,咱这片儿都不认。 是吗?任新难以理解。该不是得儿叔托词儿把我向外推?便说:行了,你侄子我现在下了岗,生活没了着落,就是要饭要到你门口,也得给口饭吃呀----- 没等任新说完,得儿就打断了他:你这是什么话,我傻了个得傻了多半辈子,还不都仗着兄弟爷们儿们掫着-----我是说那羊不行。 就把你这羊分给我一半儿行不? 我是怎么说的,知道你小子绕来绕去还得绕道我这傻子。行是行,你出多少钱? 五千。 五千?光要羊羔子行。 刚才你不还说不值吗?这五千我还是给得你大价钱呢。 好坏小子,我绕不过你,谁让咱是爷们儿呢。图你个大茬儿,也别管吃亏占便宜了,就这么着,大小公母平半批,你赶快轰走算了,我也轻省一阵子。 我往哪儿轰呀?还得在你这儿放。 你给我开工钱呀? 开什么工钱,下了羔子也二一添作五不就得了? 傻了个得叔眯起深陷在眉骨里的那对小眼儿,像是用席篾儿在肉皮上划得两条缝儿。他用粗糙的大手搓了搓几乎脱光的头顶,‘大羊平批,小羊还得二一添作五,爷们儿,我怎么琢磨着是给你白干呀?’ 我是说再下的小羊儿。 是你的下的还是我的下的呀? 当然是我的下的-----哎呀,得儿叔,你又把我给绕迷糊了。你看咱爷俩都成了日本人,什么你的我的,我买的你的那一半羊下的小羊的一半------说着说着,连任新自己也忍不住乐起来。——这么说吧,这样太麻烦,咱干脆头一年所有新生的小羊都归你,我只要大羊。等明年所有新生的小羊的一半再归我,行不? 不行,那样你不就赚了我的-----嗯嗯------你小子真他妈把我给绕道模糊了,就这么地吧。得儿叔眨巴着小眼睛,看样子还真是费了心思。 傻了个得随手拎起常年不离膀头儿的背筐,那是他自编自制的。嗬,那筐头儿,足足大出别人的两倍。不圆不方的,要真计算它的容积,得怪好的愁坏几个数学家。这是他的百宝箱,整天东趔西跑,什么犄角旮旯也别想逃过他那双小眼睛。那么大的旷野,没个边儿没个沿儿的,你知地下埋着什么宝贝?前一段儿还风传刘武周的金人头当年就失落在这一带,至今没人发现。这个消息把得儿叔兴奋地几天吃不好睡不安,起五更睡半夜的,可苦了这群羊。他是粪也拾,砖也捡,只要不是土坷垃,他就往筐里敛落。要不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刘武周的金人头没捡着,却捡了三间大瓦房。自己设计,自个儿施工。怕墙垒高了檩条上不去,一打地基就把檩条摆在了上面,随着房的增高,来回的滚动,颇有点儿愚公的精神。不说别的,你就看他门前那堵别具一格的影壁,就得叫建筑师们自叹不如。一块块儿鹅卵石大的砖头儿,准确地说应该是砖蛋儿,鸡蛋大,拳头般,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俱全,燕子衔泥似地一点点儿粘在一块儿,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有人说他神道絮叨,说是他一个远房侄子的阴魂跟着他。他这个侄子死得很惨,看奇门遁甲看得入了魔,整天在墙上画个门想过去,指着摊牛粪愣说是饼。后来突然失了踪,多亏了户大人多,足足找了十来天,直到得儿叔家的柴火棚子里散出了异味儿,才在乱草底下找到了他。家里人为了赶赶鬼气,请来香头疯疯癫癫地闹了一天也没闹出个所以然来。得儿叔对此深恶痛绝,连骂带噱地说是胡折腾。并威胁说再这样闹下去他就去上吊,扎井,因而便压下了此事,以后也没人再敢当着得儿叔提起。得儿叔重新获得了安静,继续拾他的柴,找他的宝,放他的羊。 哎,你小子是不是拿傻叔涮着玩儿呀?好端端的班儿不上,又来整什么羊啊狗的,起什么哄?得儿叔不知什么时候脑子又转了回来。——你们那个厂子,在晓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跟咱庄稼人没少打交道。那时候要想买点儿什么,有熟人的走后门儿,没关系的排长队。对了,这些你不记得,那气派,真叫大老粗儿眼馋。那时候人的脾气似乎也好,笑脸相迎笑脸相送的。生产队上的那头毛驴不用人赶就认得那儿。那时我可省了心,往小车上一躺,美美地一觉儿,睁眼到了。生产队上给你傻叔专派了这么个傻活儿,如今叫专线。有一次不知哪个坏尜尜儿,趁我睡着了把驴给掉了个头,等我醒来,哎,又回家来了。你说那笑话儿闹的。这些年没了生产队,几年没去怎么就------得儿叔似有伤感。——咱庄稼人没见过大世面,过惯了紧紧巴巴地庄稼日子.估摸着这国家也和咱差不多,当个国家主席,还不就是个家长,我不会背那些广播里的话,琢磨着还是让人们省吃俭用,富日子当穷日子过。提防有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七灾八难的,别再吃花子粮(华子良)。 得儿叔瞅瞅听得入神的任新,傻愣愣地,不由得乐了起来。别看人家一嘴常年不刷的大黄牙,个个结实纹丝不动,你说怪不怪?城里人天天不是刮就是刷的,也很少有这好牙口。 说呀,接着说呀。 还说什么?你得儿叔就是傻人傻扯。国是大家,咱是小家,你那个厂子也得算个中家吧?家有大小,理儿却是一个。有俩钱就胡吃海花,没有了再挨着,那是败家子儿。自己挣不来借着花,那是二流子软蛋。拿着大伙儿的钱糟着玩儿,那叫没人性,不够奏儿。拿别人的钱往自己兜里揣,那是缺阴丧德。吃了上顿不管下顿,那是活死人------傻了个得自言自语地数落着,吧任新乐得东倒西歪。 得儿叔,真有你的。你要是多念几年书,准是个哲学家、政论家。 你也别和傻叔来这一套,我斗大的字认不了一升,会说个什么,就知道庄稼日子就得实打实的过。前思思后想想,左看看右瞧瞧。落个傻名不好听,但能混口饭吃,落个自由自在,总比在门上窚上挂块猪肉皮出门前蹭蹭嘴舒坦。你光听我瞎说一通,也不知你们那个厂子有没有这种人。我核计着得有,要不挺红火的厂子怎么会一下子就完了呢?别看咱是个庄稼人,没听电视台里总说吗?国家是人民的,国家主席是咱雇的看家护院的公仆,咱才是大老板。你那个厂子也有我的一份,俺也是人民的一员呢。——得儿叔顿了顿,装满了那根长杆儿的大烟袋。 任新说:得儿叔,象你这个年纪,也不算老,你看谁还端着这玩艺儿,显得老态龙钟,古董似地。 爷们儿,这就叫特色。 你刚才说得那些人不也是特色吗? 那叫什么屁特色,是个色!前几天电视里说是有个什么厂子来着,厂里的几个头儿轮流出国游玩儿,还说带着小米儿,丢人去吧,人家外国人没见过小米呀? 不是小米,是小秘,秘书的意思。 别管是什么黄米黍-----哦,是叫米黍,这转一个来回得多少钱?你说俺一年不吃不喝才赚几个铜子儿?不光这个,自个儿带的还不够用,还得在外边逛窑子,你说那钱不得花海了?听说后来还得全报销,另外每天还有不少的出差补助,你说这叫嘛事?要是都这样,有个金山银山也不搪糟呀!说是都给抓起来了,你说这些家伙还不该千刀万剐呀。你们厂子里甭多了,有上这么一位,工人们还不倒了八辈子的邪霉,你也得花子粮(华子良),要饭去吧! 任新没有作声,只是将头转了个方向。 爷们儿,怎么了?我的话不中听?得儿叔看出任新情绪有点儿不大对——生傻叔的气了?你傻叔改不了那满嘴跑火车的毛病了,真没得饭吃,咱爷俩一只羊一只羊的宰着吃也得混些时日,别说还到不了那个地步。你到咱家里去看看,棒子、麦子有的是,你当还是前些年呀!走,咱家走,你婶子准擀好面条等急了。 婶子?任新言不由衷地嘟囔了一句。 这也值得你张嘴瞪眼吗?你傻叔命里没有注定这辈子就是光棍儿一条,那上面也得长叶子结果子。 是弟弟还是妹妹?任新急切地问。 你当是捏泥人儿呢,哪有那么快,才来了几个月。 我说呢,上次回来还没听说,怎么------ 爷俩相视开心地笑了起来。 任新虽经常回家,大多是蜻蜓点水,和得儿叔又是各住村的两头,很少知道他的情况也是正常。只听说得儿叔这几年养羊发了,翻盖了新房,但娶上媳妇的事的确不知。 望着得儿叔家的新房子,嗬,那次第,可真叫阔气。高门大屋,斗拱宽廊。门楼儿上一色的黄色琉璃,门两侧则是彩石贴壁,大有帝王气派。两帧龙飞凤舞的条幅都是彩釉烧制。 上联:春莅枣乡千林吐翠 下联:喜临福地满院生金 横批:紫气拥楣 门芯儿两侧是一副手书对联,想必是新婚时装贴,底色虽稍退,但字体却遒劲工整。 上联:知天知地才知趣 下联:乐事乐人先乐心 横批:乐天知人 进了大门,好一个宽宅大院,各种应时农具摆放齐整。鸡鸭笼养,整洁干净。屋门两旁,一边一墩书香花,姿态端庄华贵,如两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护持着两面的条联。 上联:枕月听风惊地远 下联:披云浴露笑天新 横批:仙乐绕梁 没等得儿婶儿出来谦让,任新早已跨进了屋里。迎面墙上又有一副对联和任新撞了个满脸。 上联:金楣玉栋迎归燕 下联:月帐云帷梦游人 横批:春暖人新 任新见这几幅手书对联字迹眼熟,正要问个究竟,得儿叔却脱口而出:端详嘛?这都是你爸爸给写的。 这照片上是谁呀?任新指了指酒柜上摆的一对青年男女婚纱照。 你看呢?得儿叔眯着小眼睛,神秘又得意。 看不出来。任新说。 哈哈哈------得儿叔冲着得儿婶儿傻笑着。——你问她,你问她。 爽快的得儿婶儿并没有不好意思。——怎么了?还不敢说呀,又不是做贼养汉,没见电视上七老八十的还穿大红大紫呢,说是要找回当年的感觉。你得儿叔老说自己没赶上这个好时候,总觉来这一世冤得慌。也不知听谁说镇上的照相馆能返老还童,就像个小孩子似地缠着我,非要和我去照张童子相。我说那都是胡说八道,是照相馆为招揽生意做得广告,一传十十传百的传走了样儿。他就拉来这个作证那个打保,没办法,我就跟他去了。还真是神得没了边儿,愣是叫这半大老头子老婆子变成了小伙子大闺女。别看你得儿叔现在长走了样儿,要看这照片儿,打小儿就象个特务!——得儿婶儿说着说着自己也捂着嘴咯咯地乐起来。 一旁的得儿叔接过话来说:要说长走了样儿,庄稼人还不都是累的,腰弯背驼。看你婶子多好,人家不走样儿,自打照了这张像,就搅得我黑白倒了个个儿,夜里瞪着眼思,白天闭着眼想。 白天干嘛还闭着眼想呀?任新不解的问。 你这孩子,说给你也不懂。一睁眼不就------唉!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得儿叔说着撅起嘴朝得儿婶儿指了指。 你个老不要脸的,你那烂嘴又刺挠了是不?得儿婶儿半嗔半怒地嚷着,自己转头又偷偷地乐去了。 任新今儿来得也巧,正是得儿叔的生日。新来的婶子年龄不大,足足比得儿叔小了十来岁。长得还算标致,三十大几的人了,灵巧稍略嫌单薄。得儿叔说不指她干活,管好家就行了。农村妇女所特有的气质在她身上都体现得很到位,黑黪黪的,一看就是把泼辣持家的好手。乡亲们都说得儿叔艳福不浅,他自己也自谝:不找个好媳妇对不起未来的儿女。 得儿婶儿快言快语却很有分寸,没等任新问,便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被前夫甩了的女人,那男人做投机生意赚了点儿不义之财,便和个女人不知了去向。好在结婚几年也没有生养,起初那男人总怨她有毛病,但到了医院一查,说是那男人有病。别看她年龄不算大,思想却很传统,觉得女人就得认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孩子也认了,等以后有机会领养一个也算膝下有靠。哪想到日子过好了,男人却变了心,一走就是几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起先她还是左想右盼的,巴望他有个回心转意。去年那男人突然给她来了封信,说是要与她离婚,并说让她拿着那封信到乡民政所办个手续就行了。她见没了指望,就这么离开了那个经营了多年的家。当初听说她要改嫁时,那男人的娘象防贼似地防着她,生怕她带走什么东西。可她并没有那么做,只带了几件自己替换的衣裳便走了。她说原来的公婆并不是亲的,那男人是过继给他大伯。老两口子生性刁钻刻薄,总觉得自己几十年积攒的家业白白地送给他们实在可惜。他大伯很不情愿地买了台大彩电,然后钻进了被窝儿,从此就没有再起来过。只要是有电,那电视是要黑白开着的,而且声音要开到尽头。因此,耳朵被吵聋了,但他就是不改初衷,哪怕是外语节目也不关机。农村又没有有线电视,只有两套节目,不爱看了,就闭上眼,闭烦了再睁开眼。白天还可以,就是晚上,一宿哇哇乱闹,吵得人干一天活儿睡不好也歇不过来,还不能说。时不时平白无故地骂街燎巷,总觉活得不够本儿。这不,原来挺好的身体,百病没有,从我进了他家的门就躺着,一直躺了这么多年。这可好,再想起来起不来了。我走时,三行鼻涕两行泪的,也怪叫人可怜。别管对错,终究在一起生活了几年,还是有些感情。这不我来这里前,也已和你得儿叔说好(他居然也叫起了得儿叔),以后,隔三差五地去看看他们,直到那个男人回来。嗨!谁让这天下的人心都是肉长得呢。话又说回来,那老两口子过日子却是把好手,心数得要命。每到大秋,他能把满地的棒子都见一遍数儿,然后挑一个中等的数好粒儿再和那棒子数相乘,那真是个铁算盘。谁家地里的庄稼比他的好,他简直就要气死,恨不能自己在村里样样都是第一。庄稼人干活也没个钟点儿,看着日头过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他总是披星戴月的。庄稼日子呗,在村里还真是数一数二。辛苦一辈子也没个儿女,老了,心里有些变态倒也情有可原。唉,这人啊!——得儿婶儿很健谈,表述地有条有理,至少得有初中的文化。 来到了你们这儿,——她又说了起来——总觉得在人前矮了半截,好女不嫁二夫嘛。可真也没办法,现在新社会,男人又不许多娶,两个女人守着一个男人算什么,要不我还真是宁愿守在那儿,有那么个名分也就得了。女人,自古来不就是这么让男人们推来搡去的,我是碰见了个煞鬼。 往后不就好了吗。任新插话说。 谁知道呢?刚来几个月,看他还算老实巴交,可就是净说些怪话儿。正话非得反着说,叫人听了怪别扭。早就听说了他外号叫傻了个得,见面一说话,倒还不是傻得多厉害。认命吧,找个傻子倒稳当,省得日后又把我甩了。 嫂子。得儿叔的弟媳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说是弟媳,倒比嫂子大了许多,包括年岁和长相。一脸的沧桑,满面的沟沟坎坎。——咱去拾拾那些掉在地上的落风枣吧,要是下场雨,就都成了泥条子。又是冲又是洗的,人家还不愿要,得少卖多少钱。哟,俺也不知今天是哥的生日,要不怎么也得买点东西过来庆贺庆贺。 这么多年也没过过,不拿着当个什么事,吃碗面条子还不就是个家常饭。得儿叔说。 看着弟媳没了下话,得儿婶儿又说:什么生日不生日的,给谁过呀?是给老娘过。孩子的生日,娘的难日。如今老娘没有了,擀碗面条,也算是对她老人家的纪念。 可不是。——弟媳好像又来了兴头儿——光顾个人说话,还没看见这儿坐了个大活人。亏着不是外人,要不又叫人家说咱冷落人。你这是多咱来的?大侄子。 这一下倒把任新说得怪不好意思。——都是自家人,婶子你跟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呀。 大侄子,晚上咱再拉叨,俺姐俩先去拾拾那些枣儿。——快手快脚的得儿婶儿伸手拽过了篮子就出了门。到了院子里又回头冲屋里喊了声:你俩要是出去别忘了锁上门。 妯娌俩出了院门,,弟媳便嫂子长嫂子短的打开了话匣子:刚分地那会儿,你弟弟和我说,哥一个人,如果他愿意就分在一起算了,什么谁多干点少干点的,生活上也有个照应。可和哥一商量,哥愿意个人过。人家他兄弟就说,现在年纪也不大,个人过几年也好,省得在一块儿孩子窝子的,有点儿吃的也吃不到嘴里,等以后老了,再伙到一起。我就说,还等老了,你还不张罗着给哥找个伴儿呀。你猜他说嘛?‘我张罗?老爷们儿有干保媒拉纤的吗?再说又是自己的亲哥。那应该是你们老娘们儿的事,舌头长。你看他把咱老娘们儿说的。别说我这嘴也不值钱,到处托人烦窍的,见人就说,逢人就问,还真叫我瞎猫碰上了个死老------你看我这臭嘴,又跑顺了趟的胡吐露。是咱姐俩有缘分,成了一家人。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你,我心里直冒酸水,娶家去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嫂子,哪天再叫你那小叔子把我给蹬了,多不划算。——说着说着,就自己拍屁股打脸的笑个不停起来。 女人之间没忌口,也是得儿婶儿开通,随便接了句‘反正便宜出不了自家‘。 哎哟,扯死了!我看看脸红不? 红也看不出来了,多咱你看我脸成了紫色的,那才是红了脸。 两个女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枣树地,看那一地的落枣儿,真是怪叫人心疼的。 去年,我那边打了五十袋儿,卖得早,少卖了两千块。人家哥沉得住稳得住,只晚卖了几天,就卖了个高价,里里外外差了四千。 你们的枣树一般多吗?得儿婶儿问。 可不,说不定还多哥几棵树。别看人们都拿哥开心,他可精明得很。别人都怕政策有变,迟迟没有动手,人家早早地就把亮地全都栽上了枣树。等人们想起动手时,他那枣树都开甲挂枣了。眼红有嘛用?人们又都反过来说他有脑子,会调算。乡下人最怕说富,可哥不,整天高扬着头,挺着肚儿,那个风光劲儿,就得馋死人。 他趁什么钱,还不是为了晃媳妇。得儿婶笑着说。 哟,刚来几个月就护秃,你还真怕我们借你的呀? 你要说借不就远了?什么还不还的,用着不就来拿吗。 这一会儿就又富了起来。这院子里有了你这个巧嘴,往后我还不总挨你小叔子的狗屁呲呀?——真是常年喝棒子粘粥也糊不住女人的嘴。 得儿叔,侄子跟你说实话吧。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咱联合办个饲料加工厂,咱这儿这么多牛羊猪,哪一家不需要饲料?这方圆几十里又没有个饲料加工厂,咱再养点猪牛羊,鸡鸭鹅,只要是吃饲料的咱都养,就是别养人,我看准行,你说呢? 得儿叔顿了顿,抬了抬眼皮说:行倒是行,那得有机子、厂子,还得有镚子呀。 粉碎机我们厂就有,钱不够就先赊着。厂房好说,不行就先搭个大棚子。钱嘛,我看有个万把块就能转过磨来。 你们厂要是不赊给咱机器呢? 那也难不住咱,我和瘦子、胖子都在生产线上干了多年,哪个螺钉在哪儿都能背过来,实在不行咱就自己做。有些件儿是外协的,现成的一拼装就行了。再说还有几个工程师正在家闲呆,必要时向他们请教请教,或请来帮忙,如愿意还可以入伙呀。 就把你们工程师请来,咱连机子一块儿做不就得了?我把这几间房子腾出来当厂子。 好倒是好,我也这么想过,以后就怕人家告咱偷技术、偷资料,给工程师们麻烦,咱自己也腻歪。 你年轻轻的怎么比我这傻人还死心眼儿呀?咱不会改改这儿,动动那儿,跟他们的那个不完全一样。你不是说你们厂早就不生产了吗?他们不生产还不许别人做呀! 您说得倒也在理,这个产品虽然科技含量不高,但挺合适咱这块儿的实际情况,市场潜力也很大。别看俺们厂的卖不出去,人家外地厂家的产品都排队。咱要是真去凑这个热闹,成本就得下来,价格、质量都是顶呱呱才行。 这是咱个人的事,你先去找技术人儿吧,别的都好说。 这没问题,下岗职工有的是,找几个钳、铇、铣全活的工人不在话下,关键是咱没有那设备,也没那么多钱。 说也是,说来说去还是干不成了。 还倒不是,我刚才不是说了,没钱就先想个没钱的法儿。我有个兄弟是跑业务的,哪儿卖什么件儿他都清楚。凭着多年的老关系,就是买也便宜得多。我你说买你一半儿羊的意思就是这个,我现在手里是没那么多的钱------ 合着你还是绕着法儿的让我一个人拿钱是不?得儿叔有点儿急模火眼。 不是,您听我说完,我没钱不还有老子吗?我估计老爹是会出这个钱的。如果老爹不同意,我想办法也把这一半儿的羊钱凑上,这您放心。我还有两个弟兄一块儿干,今儿没来,等我回去跟他们去说,让他们也想法儿凑上一份儿,咱这也叫股份制。 好,你爸爸如愿意把他搁上也行呀,他有钱。 那我回家商量商量再说,您晚上也把这事和得儿婶儿念叨念叨,看她有嘛意见。 你还以为你得儿叔八辈子没见过娘们儿呀?家人们知道个屁,我说了就是那法院的叫终审什么决? 终审裁决。 对,终审裁决,不是你得儿婶裁决。得儿叔越说越得意,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任新瞅着那神态,是有几分傻气?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雪的爸越发疯得厉害,他把所能见到的雪的遗物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有那封信没有烧,他知道那是女儿最后的问候。字里行间有女儿的体温,有女儿的娇爱和乖巧。那是一个完整的女儿,他不能再让女儿有毫丝的委屈。他整天自言自语,不吃不喝。 为了缓解爸的病情,任新在他最在意的那封信上打起了主意。他对雪的爸说:爸,雪是您的,也是咱全家的,总不能天天都带在您自己身边,不让别人看别人瞧,我们每个人都有份儿。您想她,疼她,我们也同样想她疼她。要不咱给她立个牌位,把那封信放在上面,全家人每天都能看见。有好吃好喝的就往上放,往上摆,大家都照顾她,总比您自己想得周到些,你看行吗? 这一招儿还算灵验,雪的爸依了他。但任新还是觉得这只能是权宜之计,要让他慢慢地淡化对雪的思念才是关键所在。过来几天,任新又说:爸,把雪整天憋在家里也不是事儿,不如在野外找个水清草绿的地方立个灵位,空气又好,雪心里也一定高兴。您也随时可以到郊外看看,散散心,顺便也活动活动筋骨儿,您看好不好? 雪的爸虽说精神有些错乱,但还不是那么很厉害,想了想,就同意了。 有了雪的爸的允许,任新又与奶奶商量。老人见儿子昨天疯魔颠道,已被愁得一病不起,她老泪横流,紧紧地握住任新的手,恳求似地说:孩子,你看咱这家还象个家吗?你是个男子汉,总不能眼瞅着人亡家破。既然雪前已有话,把莲托付给你了,只要你不嫌弃,择个日子就给你们办了吧。以后相互照应也方便些。我还能活几天呀?往后这个家就全靠你了。——说话间奶奶费力地翻了个身,那意思是要做起来。任新和莲急忙上前扶住,‘奶奶,您这是------’。 奶奶挣扎着跪在床沿儿,朝任新说:孩子呀,你就可怜可怜这个家吧,我求你了。——老人泪洒如麻。任新和莲双双跪在了地上,三人抱头大哭。 冷静下来,任新觉得如此草草地与莲结婚甚是不妥,他忘不了雪。虽然雪对自己也有过伤害,但那都是缑佀所为,不能把这一切都记到雪的名下。再者,他冥冥中总觉得雪并没有死,她还活着。雪之所以给自己写这样的信完全是想补偿一下她自己的过失。如此说来,他就更没有理由抛弃她,虽然他们在一起时也曾有过冲突和不快。现在想来,那些善意的固执,何尝不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呢?莲是纯洁的,他也爱莲,但那是一种兄妹的情谊,在莲的身上他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不知怎的,雪的选择更加强烈了任新对雪的眷恋。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雪,因为有情人的心灵是相通的,他相信心灵的感应。 任新望着依然啜泣的莲说:快开门去吧,准是你姐姐回来了。——他故意制造幻觉。 什么,你说什么?莲瞪着红肿的眼,满脸的惊讶和意外。 是真的,你去看看。任新平静地说。 莲侧耳静听,一切寂然。她不解的看着任新,看着这个曾让她嫉妒地夜不能寐的人,‘难道他也疯了’,莲心里想。 莲虽是雪的影子,但因工作环境的不同而略嫌羞赧。她一时不知任新是什么意思,呆愣愣地有些犯傻。任新突然站起身朝大门走去。紧紧追出来的莲狐疑难解,她不知道任新是有意提醒自己姐姐的存在还是精神真得有些错乱。 任新突然站住了,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莲,那表情很难说是哭还是笑。‘我们结婚吧。’口气机械而生硬。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棒打懵了头似地茫然无措。‘不过是假的。’任新紧接着说。 为什么?莲好半天才醒过神儿来。 为了奶奶、爸爸和这个家。任新说。莲没有再说话,只是把头低了又低。 他们没有声张,更谈不到去办理什么结婚手续,但瘦子和胖子是绝对不能瞒的,尽管他们在假结婚这事上还被蒙在鼓里。任新怕他们在知道真相后吵吵嚷嚷地反对,因为她们早就恨透了雪的绝情。他们清楚任新没钱,就各自凑了两千块劝任新好好办办,说绝不能过于寒酸。任新死活不肯。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还是依了任新,打了张欠条算是暂借才得以了结。但这笔钱他们并没有花,全部用作为雪的爸治病的药费了。 任新不顾胖子和瘦子的极力反对,执意婚礼要到雪的墓前举行,他说雪是自己和莲的介绍人和证婚人。实际上,他是要去与雪举行婚礼,以安慰雪那颗已然疲惫的心。 为了给雪找一个安身之所,任新托朋烦友的在近郊找了块闲置的盐碱地,并答应人家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无条件退出。挑了几件雪平时喜欢的衣服,堆了个土堆,算是坟头儿。任新把事先写好的木牌立在了前面,上写:家姊雪之墓落款是:任新偕莲敬立。把些糖果偕同雪写给自己和莲以及爸的信都放在了灵牌前,任新和莲双双跪倒,冲着牌位先磕了一个头算是谢了媒人,再磕一个头是谢证婚人。二人又将一大红纸袋同举过头,那是给雪送来的喜帖,然后将糖果绕坟撒了一圈儿。 婚礼算是结束了,没有豪华的车队、宴席,甚至没有一张大红的喜字。 任新站在坟前,从怀里掏出昨晚才为雪写的那首歌。 雪,你不是爱听我唱得歌吗?我给你带来了,是特地为你写的。雪,你听好: 把你的名字刻进每一分钟 把你的声音揉进潇洒的风 把你的心情挂在明月里 愿你的欢乐伴着潮落潮涌 搬来一座泰山缀稳焦躁的世界 踏上绚丽的彩虹开始新的征程 未来的一切还会有许多不懂 未来的时光你会越走越明 矢志不渝的应是顾盼和执着 立身的根本是千钧的自重 喧嚣的世界里做一只金鹰 浩瀚的大海里做一条蛟龙 唱罢,他用土块将纸压在了坟前,又和莲双双跪下磕了四个头。雪,我们走了,请你自己保重。以后,我们每天都会来看你,每天给你送一支歌来。 第二天,他和莲如约而来,发现土块儿下的那张写有歌词的纸已被风吹走。他们先是在坟前鞠了四个躬,任新唱到: 天上有朵云 怎么黑沉沉 难道心里充满怨和恨 虽然有闪电 时时来开心 闪电过后更是泪倾盆 是谁煮干了海 海水变成了云 是谁刮起了风 让云难生根 哦-----那朵黑沉沉地云 噢-----那颗破碎的心 唱罢,他们如前把写有歌词的纸压在了土块儿下,鞠了四个躬走了。 第三天他们来到时,土块儿下的歌儿纸又被风吹走,任新说是雪取走了。他们行礼毕,任新唱道: 全当有一盏明灯 在你的心中升腾 全当有一种呼唤 在你是耳边长鸣 你何必穷尽所有的心思 去追逐那么多的不懂 你何必背负着苦恼 去做艰难的旅行 喝一口家乡的酒吧 让所有的神经放松 唱罢,仍旧依前将纸压在了土块儿下,又满了三杯酒洒在坟前。 第四天,任新唱道: 问那天边的雨 哪一滴是失落的泪 问那过路的风 迷失了哪一缕 问那天上的太阳 染红了哪朵芳菲 问那湛蓝的天空 云在哪儿回归 掉在杯里的日头 你会熬干了那杯水 掉在舞池里的月亮 会摇得面目全非 我愿做天上的太阳 照亮你阴暗的路 你就是水中的月亮 永远相映成辉 第五天,任新唱了这样一首歌: 是否我的梦已成为永恒 是否我的心就在你的梦中 也许我在等待一个不能预期的黎明 也许我正面对着一个美好的憧憬 痛苦捆不住狂奔的激流 等待是峰峰如潮的梦 第六天,任新唱道: 走进春天的门 看到了春天的心 漫步在春天的路 却飞走了春天的云 刮来阵春天的风 弹拨着春天的琴 望着春天的眼 感受春天的亲 纵然有春天的根 没长成春天的神 接到了春天的信 只能是苦苦地寻 掬起春天的泪 洗去春天的尘 错过了春天的诺言 就找不回春天的心 唱罢,任新抚摸着灵牌说:雪,昨天我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医院里好心的大夫送来的二千五百元的汇款单,我断定那钱一定是你汇来的,绝对是。昨晚我整天没睡,你在哪里?我想你呀!你写得那地址是真的吗?但愿是。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是要去的。雪,本来我是想为你唱满一个星期的,但当我接到汇款单后就迫不及待了。准备明天再唱给你的歌也已写好了,我提前唱给你听吧: 黑夜是一条线 缝合在天地间 黑夜这条线 却缝不合一双眼 是为谁彻夜难眠 是为谁把心担 你到底在哪方天 叫我望眼欲穿 你是朵穿心莲 叫我心疼到永远 雪,泪的沉重已坠落无数个太阳,夜的昏沉是因为太多的辉煌。多不愿让梦里挤满狂妄,就让泪的晶莹照亮这副柔肠。掏出心底的祝福撒在你未来的路上,把可怜的珍重揉进可怜的目光。晓城的早晨依然熙熙攘攘,只有我在日夜祈祷东方。欢乐的时光是那个泪湿的残梦,封闭的心灵已没有鸟语花香。矢志不渝是谁既定的方向?你忍心让思念化作地老天荒?来一世谁没有殷殷热望,真可惜风冰冷夜又凄凉。挠破的脸皮已经是无法想象,不堪回首的过去我如约收藏。快回来吧,一个悲苦且绝望的灵魂。你可要小心,到处有丧心病狂的野狼。你总说天上的月亮难免阴晴圆缺,谁料到竟突然的叫人彷徨。坐在梦里我总用眼泪仔细去想,承夜色就用夜把玩风光。我恨那狠心的日头又赶我入主白梦,沉重的脚步踏秃了路的脊梁。凭感觉总偷偷胡思乱想,浑身是眼也看不到你现在何方。此生的惦记谁来称孰轻孰重?此生的祝福追随在你的身旁。真不知这世上会真有张羽,是否这世上也真有孟姜?一罐酒凉了热凉了又热,一盘菜热了凉热了又凉。天当针地作线缝不拢人间的沟壑,夏着单冬裹棉挡不住世态炎凉。这双脚还能否走到心花怒放?这身衣依然有你沁人的馨香。不知那鸟儿还是否游在浪上,不知那娃儿还是否哭叫爹娘?惊心动魄那都是邪恶的狂妄,鬼齿如刀怎切割日辉月光? 雪,明天我就不来了。我去找你,我一定要找到你。你等我,好吗?我会继续为你唱歌的,为了莲,也为了我。雪,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不知为什么你误会了我,我说了那么多的好话,做了那么多的解释,你却不肯原谅。我无计可施,随口瞎哼起来。哼着哼着,你却乐了。说我又在哄骗你,你非要我把歌词唱清楚。天啊,我临时到哪去抓歌词呀?我急中生智耍了个小聪明,把别人的一首歌词背给你听,你又乐了。你说要我再给你清楚地重新唱一遍,如若不然你就继续哭。我傻了,只有服从,你说就爱听我这沙哑的嗓子,我受宠若惊,便扯开了破锣似地喉咙: 分明有一种心情 有如倒挂的金钟 分明你是在哭泣 却给我假意的笑容 想哭你就痛快地哭吧 何必让我如此的心痛 好让你纯洁的泪水 洗涤我惴惴的心灵 我祈祷明媚的阳光 温暖靓丽的寒冬 唱罢了,你意犹未尽,我差点儿给你跪在地上,你才饶了我。事后,你却说是逗我玩儿。我一想也是,这多刺激呀。省得整天平平淡淡,清汤寡水的没点儿味道。你那嘴多甜,能把死的说活了。你每当想听我唱歌的时候,总能先耍个小手腕儿,把我给夸得五迷三倒,飘飘然如神似仙地随你摆布。耍猴儿似地出一顿洋相,你乐得死去活来。雪,我也知道你是在逗我,可我总不敢去那么想,我就觉得是莫大的幸福。我象王洛宾老先生写得那首歌一样,愿你用皮鞭轻轻地打在我身上。 雪,他们都说结婚前的男人都是傻子和小丑儿,一旦结婚后便调换了角色,我觉得我们不是。我愿意永远做你的奴仆,那是我的光彩和荣耀。怕婆子多好,那是有人关心有人疼。那些大男子主义者,整天孤家寡人的,还不都是自我陶醉和欣赏?出了那几平米的窝不又成了怂包、尿泥!与其那样,还不如象我似地,省得整天变来变去的多累?在单位当了一天的孙子,回家去耍老子的威风,拿自己的女人出气,那还能叫个人吗?你说我心口不一,就差没说阳奉阴违、两面三刀了。我还真得承认,你那是对我的夸奖。因为单位里都说我直肠子,这我还不明白?只有最爱我的人才拿真话当假话说。你那脑子多灵活,明明拿着糖却偏不给我,还能叫我心里直冒甜水儿!那活儿你玩儿得多绝?你说那叫条件反射。我说你是瞎白话,让你举个具体例子,你怎么说?还举什么例子,你不就是?我不解,问你怎么能和我联系到一起,你神秘地一笑,‘不是条件反射你能这么顺头顺绺儿的听话吗?’。哎呦,你差点儿没把我臊死!我也真傻,当时就没想起反问你一句:‘你整天和我捏个鼻子弄个眼的就是逗我反射吧?’你说我这话虽然有点儿板眼,但后补的不算。反正你是千方百计地让我的智力测验不及格。在你的影响下,心眼儿长了不少,有时居然也能占回上风。当然都是冷不丁的偷袭,智者千虑总有一失嘛。后来,我竟能与你抗衡了。你高兴地跳了起来,说我终于能毕业了。我刚高兴了一回,你后面的话却又气得我差点儿翻了白眼儿。你说你这回没有白操心、白受累、白培养,气人不?我说你自高自大,把自己当成了人间的标准。你起先不服气,但后来默认了。我们在这方面达成了共识:要生活,就必须随时观察周围总结自己,修正自己。但最终我们还是失败了。面对挫折,你选择了逃避。你傻不傻?到底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我记得你曾说过这个世界是回环往复的,正如太阳有升有落一样。日出是一个希望的诞生,日落则是另一个希望的孕育。看你说得这话有多精彩,思路又何等的清晰?临到了自己你怎么就糊涂了呢?看来古人的话并没有错,当事者迷,旁观者清。依你的性格,我料定你不会去死,因为我俩还有许多的话没有来得及说,我还需要你的‘教导’与关心呢。大概你又是逗我玩儿吧?这种玩笑你是否开得大了点儿?你即使不是折磨自己,折磨别人也是不应该呀!我和莲的结合是假的,是因为我不忍心看着一个家庭的破碎。要不然,我会随你而去的。看我也没了骨气,还说你呢!我在打自己的耳光了,你心疼吗?在这荒洼野郊,你一人孤零零的,一定很冷吧?就把这件你给我亲自挑选,说我穿上就盖了冒儿的风衣给你披上吧,那上面浸透了我的体温。对了,或可不必,你曾经和我说过地下是冬暖夏凉的。这么说你是自己享福去了,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自私了吗?你不是常和我说要祸福与共吗?你食言了。你也说过靠食言(盐)生活的人不但不会幸福,还会变成蝙蝠的,你还将吴能比作例子。幽默!你幽了一个天下之大默。我不会跟你学,笑人家食言自己也食言,多没意思? 我刚才不是说去找你吗?我就一定要去,决不食言。但我倒愿意变成盐巴虎,据说它可以凭电磁波找到一切,那多现代呀。如果真是那样,到时我会申请专利的。咱们自己办一个生产盐巴虎的工厂,科技含量又高,又前卫,原料又仅是稀烂贱的盐。到那时把下岗职工都招来,恐怕也忙不过来,还不把微软的盖茨气死!我最担心的就是象吴能那样能食言(盐)的人供不上手,万一断了档,咱这企业还得破产。看,我也是自相矛盾了。食言的人多了,国家的企业破产。食言的人少了,咱自己的企业破产。面对如此难以调和的矛盾,我看也只有咱们自己做出牺牲,舍小家顾大家嘛。雪,你可别以为我象你爸似地因为过度忧伤而神经错乱了,我没有,你也不会,因为我已忧伤惯了。要不,我怎么还会清楚地记得你最爱的休闲是嗑瓜子儿?我明天一早就去给你买头一锅炒出的黑瓜子。人家说那是傻子的,是傻子来咱这儿开的分店。也许你见了这瓜子会勾起不快的联想,那又有什么不好?谁的生活能是一色的红一色的黑?如是那样,生活就称不上是丰富多彩了。人生一世苦辣酸甜都能尝上一口儿,那是享受。要不生活多单调,临闭眼的那一天也会哀叹缺憾。 路上的冷暖你不要惦记,你也不用到车站接我。万一你那条腿再受了风寒又会疼个没完没了,那是你美丽动(冻)人的结果。你只要给我预备一盘热了凉凉了又热的什么菜就行了。你不是常说我象个猪似地什么都吃,好饲养吗?酒就不用预备了,你知道我不胜酒力。你若觉得过意不去,就整一瓶高度的,什么六十五、六十七,别超过一百度的都行,也好让我烂醉如泥的随你翻看检查,好去去多余的心病,省得我清清醒醒地叫你脸红耳赤的不好意思。其实,你又能看出个什么来,没标没记的。要真是缺了这少了那的,别说你不愿意,我自己早就不干了。又跟你开玩笑了,活跃活跃气氛嘛。你看莲一直在哭,我就不哭。我正用泪水在脸上绘制一个你最爱搂在怀里亲吻的小兔子,你会夸奖我的,你也一定会奖励我。到时我保证把眼闭得紧紧地不去偷看你,不然你又会挖苦我‘看到眼里拨不出来’。可是你却犯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你只在意了我的目光炯炯,却忽略了我发达的感官神经。你没见电视里的人在陶醉时眼睛都是闭上的吗?人家说那是比三维加倍的六维感觉,其美妙,我一说你也会心仪。雪,我现在就去,你可要等我。咱们都不要食言,不见不散,好吗? 任新双目紧闭,晕倒在了地上,却怎么看也不象是在感受着美好。泪水没有在他略显憔悴的脸上画出那只可爱的小兔儿,只从眼角儿垂直地穿过太阳穴直下泥土,浸润着他头枕的大地。可以想象,等到春天,那儿长出的新绿定会娇艳欲滴,因为它们是小兔儿变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雪自那晚在医院消失后便一路南去了。 列车飞驰,似一条巨大的火龙切割着冷冷地夜色,也切割着雪冷冷地心。我去哪儿呢?哪儿又是我该去的地方呢?虽然她已把票买到了终点,但那终点的模样在她心中就如这夜一样渺茫。火柴般划过的灯光,如个个幽灵飞舞着,跳跃着。雪注视着那些远近明灭、闪闪烁烁地亮点,浑身的肌肉在阵阵收紧,难道那就是冥界的哨卡吗? 太阳出来了,世界又灿烂起来。车慢慢地停下了,停在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地方。雪打开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靓丽的空气。凭感觉,这儿是一个不很大的市镇,不然空气就不会如此的纯净。在列车起动的前一分钟,她毅然决定下车,她舍不得放弃这个宁静的地方。她要找一个能挣好多钱的所在去打工,这是她在车上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她暂且不能死,他不能扔下伤病的任新不管。她知道任新没有钱,她要挣钱资助任新早日恢复健康,在了了自己的这一桩心事后再去死也不迟。出站口不是很拥挤,检票员看了看她的票又还给了她,‘你还有一半多的旅程呢’。检票员惊异地说。 不去了,就到这儿不走了。雪解释。 站前的广场不大,但很整洁干净。站在台阶上俯瞰,几乎能看到城镇的全貌。广场中心的圆形花坛,种满了各种叫不出名来的奇花异草。广场的出口就是那条还算繁华的主干道入口,路边戳着几个公共汽车的牌子。 ‘开发区’,雪眼前一亮,她决定先到那里碰碰运气。 开发区街道规范,整齐漂亮。建筑欧美拉风格各异,鳞次栉比。雪打定了主意,苹果先找大的咬。她直奔一个豪华气派的门面,门卫礼貌有素的朝她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些人大多是以貌取人的。凭自己的装束打扮,虽算不上奢华,但也有几分霸气。迈进大厅,她故意屏蔽了对所有事物的好奇与新鲜,她怕让对方小瞧了自己。 请问总经理办公室在什么地方?雪落落大方。 您有什么事吗?我们经理很忙,能找别人谈吗?——小姐赶忙笑脸相迎。 不行,必须找总经理。如正忙,我可以稍等。——雪从容却有些固执的说。她清楚这些人是为总经理庭前挡驾的喽啰。 请您稍候。——小姐一边客气的搭讪,一边拨通了电话:总经理吗?这里有一位小姐要见您,不知你能否方便接待? 她没说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说要亲自见您。 领她来吧。 小姐轻轻地放下电话,朝雪淡淡地一笑说:请跟是来。 这是一个中外合资的酒店,楼道七扭八拐的象个迷宫。雪紧跟在小姐的身后,怕是一旦疏忽便会迷失了方向似地。把个酒店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就象克格勃的指挥机关,不是训练有素的人绝对是进得来出不去的。雪心想。电梯停了,她看了看电梯控制键上的亮起数字:18。天啊,总经理竟然藏在那么的高处,是害怕刺客还是追求时髦?着意选了个‘要发’的吉利数码,别管赚钱不赚钱,先设计个铁笼子睡在里面,安慰安慰脆弱的神经。 脚底缀铅的感觉刚刚消失,一股热流又上脑门。尽管电梯异常平稳,雪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出了电梯大约又绕了三个弯儿,总经理的大牌赫然撞眼。没等她们走到门前,装有娇娇狗自动系统的门就已开了。‘您请。’小姐伸手示意。‘谢谢。’雪也不失礼貌。 请坐吧。埋在安乐椅里的秃顶老头儿勉强欠了欠身子。 谢谢。雪有些拘谨。自己事先构筑的精神防线不知怎么一下子轰然坍塌,倒不是因为老头儿表现出了什么威严,他给人的第一印象的和善的。尽管他的眉毛与眼睛之间的距离稍窄了些,有乌云遮月、哭笑难分的不吉之象。秃顶老头儿保养的很好,油光满面。头顶上的‘天池’,位正且规则。偶有风起,会有几根‘芦荻’晃动,远远地,细软如芦花。大耳垂肩是他的特点,那可是天子贵人相。虽然与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配搭的不太协调,却显出颇深的城府。他试着张了张尚有粘度的厚唇,然后从桌角的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挤在嘴上使劲地蹭了蹭,接着又端起了杯子。雪看他仰脖儿漱口的神态,就象一只引吭高歌的狼。雪忘记了地点和身份,呲地笑出声来。 笑什么? 老头儿不经意地一问,却把雪惊得无所适从起来。——哦,对不起,看到您,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想起了我的爷爷,他的举止太象您了。雪抓彩儿似地瞎编。 你爷爷是干什么的? 死了。 死了?你说我象死人? 雪立时慌了。——不----不是,我爷爷原来也是和您一样的大老板,后来不知怎么破了产,他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给急病了就----- 那你还笑。老头儿责备的说。 不是,我一见您就想起了他老人家,就好像他又还魂似地。爷爷生前最喜欢我,您想爷爷回来了,我能不高兴吗?爷爷要是回来又当了大老板,我不就跟着享大福了!还用得着我到处给人家打工去呀!要是爷爷知道了我现在的处境,定会心疼死的。雪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老头儿一眼。 原来是这样,你还真是怪可怜的。我也有个孙女,那可是我的掌上明珠,要天不给地,就是让我娇惯的太任性。要不你就去跟她一块儿玩儿,省得她到处乱疯。 不不,我是出来找工作挣钱的。 你和她一块玩儿就是工作,一个月给你两千块怎么样? 雪以为是在做梦,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玩儿着就把钱挣了,准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今世才让我遇上了活菩萨。也许是她用钱心切,鼻子一酸,双膝竟有些发软。 哎哎,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老头儿边说边用手去托雪的腋下,也是用力大了点儿,雪触电似地站了起来。 你是愿意在这儿住呀,还是愿意回家住呢?老头儿和蔼可亲。 随你安排。雪没有任何理由怀疑和拒绝这位和善的老人。 那就回家去住吧,跟我那孙女住在一起。雪被感动地热泪盈眶。 瞧你这丫头,还这么爱动感情,这点事儿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看你怪秀气的,这老天也真是太难为了你,人心换人心呀。你这么一掉泪,还真叫我心里也酸溜溜地。你也算有福气,往后不就好了吗?来到我这儿,可劲的吃,尽情的玩儿,舒服的享受。对了,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我是d国人。 你的中国话怎么说得这么好? 奇怪了吧?告诉你,我是在中国长大的。打仗的那会儿,我父母都来到了中国,最后都死在了战场上。那时我才几个月,被一位中国的母亲收养了。妈妈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成人,没等额来得及报答她就离我而去了,临终告诉了我的身世。后来我回了国,而且继承了一笔可观的遗产。那时我人虽不在中国,却抹不掉我的中国情结。为了报答中国母亲的养育之恩,毅然携家带产回了中国,并办起了这个公司,是和我的一个亲戚合办的。中国的山好,水好,人更好啊!不啰嗦了,以后时间还长着呢。老头儿朝雪笑了笑,随手抓起了电话,应声而来的小姐领下了楼,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轿车。 没有一支烟的工夫,车停在了一座小楼前。雪下了车,没来得及欣赏花园儿的景致,就被小姐领进了房间。‘您请坐。’小姐彬彬有礼。雪也没有客套,趁小姐备茶的当儿,草草地将屋子环视了一遍。这是一栋跃层式楼房,滚龙式楼梯盘在屋角儿,浑似扶摇直上的旋风。无须音乐的烘托,自有飞腾的气势。中间香案后的大腹弥勒憨态可掬,一副对联分挂左右。 上联:笑洒千家民是嘴 下联:虔求万事信为身 敦请布袋和尚主政厅堂,难知主人良苦用心。不知何故,香案前并无跪拜的蒲团,怕不是也随了现代的礼节以躬身代之?‘请您用茶。’姑娘细声细语。‘您也坐吧。’雪莞尔一笑。‘谢谢,我不坐,您是贵客。’姑娘似有哀伤。 请问我住哪儿呀? 就住这儿呀。 这儿不是客厅吗? 姑娘索然一笑,——楼上楼下都是您的所有。楼上卧室早已备好,你如果愿意,现在就可以带你上去。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就是专门照顾您起居的。 这里就我一个人住?地下的一层是干什么的? 对,就你一个人住。关于别的什么,老板不允许我们多言,等以后你自己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姑娘似有恐惧和不安。 我们现在就下去看看不行吗?雪说。 不行,钥匙是在老板那里的。 老板的孙女住在哪里?是说让我来跟她做伴儿的。 姑娘的右嘴角儿机械地挑了挑,正想说什么,老板推门走了进来。姑娘赶紧把嘴收住,怯怯地退到了一边。 这儿可以吗?——老板拍了拍正欲站起来的雪的肩头,——以后就住在这儿,这儿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她。——老板指了指旁边的姑娘。 您不是说让我和您的孙女住一块儿吗? 哦,是这样,,我这也是回来才听说,那个疯丫头又跟同学到黄山玩儿去了,提前连个话也没有。唉,这个孩子呀!要不我说得有个人看着她点儿呢。不会有多长时间,她就回来了,到时她再乱跑你可得管着她。她不听,你就告诉我。——老板说着朝一旁的姑娘看了一眼:这是我请来的贵客,以后你得勤快点儿,少说话多干活儿。如果觉得干不下去,就跟我说一声,找别人换换。——听着老板这绒里藏针的几句话,姑娘嗫嚅了。 雪假装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客厅。——哟,这里还有地下室呀?怎么还锁着呢? 啊,那里边没有什么,只放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你如果闷得慌,待会儿我领你下去看看。老板笑意温和。 我是随便说说,新来乍到哪儿都觉得新鲜,怨我多嘴多舌了。我一个打工的,既然来了,就得哪是窗户哪是门的心里有个数,管不好再看不好,白拿工钱心里有愧。——雪朝老板甜甜地一笑,老板竟醉了似地脚下没了根。还是那位姑娘眼快手急,一把将他扶住。 老板,你这是怎么了?雪惊问。 没什么,没什么,你这个丫头真会说话,叫你说得我这心里一时还-----还-----哈哈哈,上楼吧,上楼去看看你的卧室。老板异常兴奋。雪顺势搀住了他伸过来的胳膊——老板,您慢点儿。 楼上房间的门有两道,一道是穿心镜式的温控门,一道是内外双包的消音门,两门之间是约六平米左右的更衣室。进门是厅,地毯是应时随季的海蓝色。拱形灯池是一个微型的天幕,灯光都是按天上星座位置设定。夜晚众星捧月,白日行云苍狗。这小天地大视野的设计,使这四十平米的空间自有海天一色的景致。室内陈设简单,挂在墙上的液晶显示屏家庭影院,开机时人鸟天外来,关机时便是一幅随二十四节气自动调换的风景画。方形茶台置放中间,春秋椅分襄两侧,强调了闲饮对酌之趣。两耳室对峙,左起居室、更衣间,右盥洗室、阳光浴。卧室里的龙凤鸳鸯床鎏金镀银,床上用品都是些湘锦苏绣。雪一看,顿觉不大自然。心想,一个春闺绣榻,怎么能是龙凤鸳鸯床呢?怕是------ 老板见雪面带狐疑,就主动解释说:这床原是给孙女结婚准备的,谁知真到了谈婚论嫁时,她却突然反悔。这么好的东西,哪舍得扔掉?又是在自己的家里,外人也看不到。只要你不到外面乱说,绝不会生出什么闲话来。 雪听了觉得也是,就没再作声。 噢,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你愿意到下面去用就下去,不愿下去就让四丫给你送上来。就是那个在楼下冲茶的丫头。——老板好像刚刚想起来似地。 四丫儿?没有大号儿?雪不解的问。 这么叫着亲近,她们也习惯了,我嫌又是名又是姓的记着费劲。老板自圆其说。 她们?还有别人吗?雪继续追问。 老板觉出话多有失,——啊-----没有别人,就四丫一个。除了她,剩下的就是些管家的,看门的。这么大的院子,人少了哪行?为了方便,我就根据她们来这儿时间的先后排了个次序,并不分年龄大小。 要是超过了十个就不好叫了。雪随声附和。 老板笑眯眯地说:不会,这儿用不了那么多人,有来的就得有走的,这也是优胜劣汰良性循环嘛。 我这一来就得有被解雇的了,对吧?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现在这里还不足十人呢,就是真有走的,我都好给安排个地方。高高兴兴地来,满满意意地走,绝不会亏待哪一个。——老板说着将一沓儿百元的钞票塞到雪的手里。 老板,你这是干什么? 傻孩子,你的工钱呀。 我刚来------ 我这里还是大锅饭呢,上开资。 雪攥着大把的钞票,手心里直冒冷汗。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两千块?一个月的工资?莫不是老板另有所图吧?看他慈眉善目的怎么能是小说杂志里所描述的那种无耻之徒呢?管他呢,自己小心就是了。眼下应先把这第一笔钱寄给任新,她知道现在的邮局都是昼夜服务的。 干什么去呀? 到外边遛遛,这里的夜色一定是非常迷人的。 哎呀,你刚来床板还没坐热,以后不有的是时间吗? 我怕间断了记忆,把美好分解成七零八落的点点块块儿,多叫人扫兴?我一会儿就回来. 那也得吃完饭再去呀,吃完饭我陪你去. 晚餐的丰盛自不在话下,因为当今的山珍海味已不再骄人。煎炒烹炸吃了几个遍,眼下又回到了原始。什么虫餐鸟宴,都规规整整地上了厅堂。炸全蝎,炒蜈蚣,生吃大豆虫之类应有尽有。至于蛆芽羹,虫粪饮更是上等的保健品牌。对于雪,不习惯是暂时的,适应才是永久。现今的宴会,是主人身份的象征,并没人去在意谁的胃口,因为最后还有狼青黑背接地儿,省了吃不了兜着走的麻烦,不然白色污染也会叫人头疼。当然,这是在老板的家里,一切都顺其自然。雪是老板的上客,四丫之类还能拿雪的老斗吗?就是再借给她几个胆子,她也是断然不敢。 雪忽觉头晕目眩。这是怎么了?不就喝了点儿饮料吗?不至于吧?莫非-----她没来得及再想下去,便一切都是空白了。 雪醒来时,已是躺在了楼上的床上。她努力回想着一切,但一切都是茫然。她本能且无助的叫了两声四丫,没人应声,她有些后怕了。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老板究竟是个什么人呢?难道-----?她再次怀疑起老板的可信度。怎么会呢?如若那样------她又一次否定了自己的推断。她把自己的昏睡解释为几天来的车马劳顿所致,是自己的身体太虚弱了。她又开始感谢老板了,甚至有些激动。 常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偏偏有时爽得叫人心颤。夜已很深,雪激动地怎么也难以入睡。她庆幸自己因祸得福,到了人间天堂。要不是听说任新被打住院,说不定自己早已魂归天国,哪里还有福气享受这样的惬意。她要等自己稳定下来,混出点儿根基,那时任新的伤肯定也已痊愈出院,再偷偷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一趟。如果任新不嫌弃自己,也把他一块儿接来,随便在这里干个什么工作,吃饭总没问题。她断定任新绝不会嫌弃自己。但转而又想,不对呀,自己临行前不是给任新写过信吗?说不定到那时任新已和莲结了婚,也就没有了自己的位置。想到此,她真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怎么能轻易地放弃呢?也好,自己和莲是孪生,把莲给他,也算给他了一个完全的自己。自己以后也大可不必整天处心积虑地懊恼此事,有了良心的平衡,死亦无憾。现在所欠就是生养自己的爸爸,不但没有报答他,反而又在他的伤口上又加了一把盐。纵在九泉,也难辞不孝之名。好在自己现在还活着。唉!不想这些了,盼望任新早日出院吧。当务之急是多多挣钱寄给任新。她不愿再去想他们之间的什么情呀义的,因为想起这些会让刚刚立起来的精神支柱顷刻瓦解,那样就又会一完百完,一了百了。没有了身体,一切的一切又何以附丽?她强制着自己的思想走向,只去想任新的病,而不涉及任新身体以外的任何事情。她自言自语,快睡吧,快睡吧,快把这温馨的夜色化作一个缠绵而瑰丽的梦。 不知什么时候,屋里的灯突然亮了。有人进来却没有任何声音,除了雪与来人的喘息,周围吓人的死寂。来人穿一件睡衣,因灯下的失真辨不清是黄色或许奶黄也说不定。银灰色的脸折射着阴森森地冷光,二目炯炯。那人来到雪的床前,像是艺术窃贼垂涎于一幅精美的油画。要不是雪那均匀有致的气息,很难不让人相信眼前就是一尊绝妙的雕塑。那人似有些陶醉了,他呆立着一动不动,凝固了奢望与贪婪。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终于醒过神来,试探着将一只手伸向雪的胸部,不及到却又缩了回来,像是怕因惊吓而使美丽变形。‘雪,雪’。他轻轻地叫着。 沉浸在梦乡里的雪梦呓般哼了一声,同时扬起了胳膊,像是朝那人摸来。来人一惊,以为雪已醒,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啊-----!吓得雪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是谁? 嘿嘿嘿,是我呀。来人说。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来干什么? 别忘了这儿是我家,就是有千道门万把锁能挡得住我吗? 老板,你这是要干什么?雪终于看清楚了 你不要怕,你不是想知道那地下室的事吗?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也免得你疑神疑鬼的。 等天亮吧。 天亮就不能去了,那里白天是必须要锁上的。 我不看了不行吗? 看你又多想了不是,我要是有别的心思,还用得着到地下室吗?,在这里和地下室有什么区别? 雪一想也是,他如果想怎么样,早就动手了,何必呆立在这儿磨舌头。就说:那好,你先出去一下,我穿好衣服。——老板听话地退了出去。 雪说是不害怕,鬼才相信。心里虽是没底,但话已出口,也只得战战兢兢地跟在老板身后,不知一会儿又会有什么故事。她想叫上四丫,屋里哪见有四丫的影子。老板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锁,只见他的手往上一挥,里面便明如白昼了。老板回身把门关好,看着雪瑟瑟发抖的身体,他坦然地笑了。‘傻丫头,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魔鬼。到下面看看就上来,接着去做你的美梦,还来得及。 地下室的大小与楼上的起居室基本一致。周围的墙壁贴满密密麻麻的壁画,像是健美操分解图。‘看吧,你不是想看吗?去仔仔细细地看看吧。’ 雪走近一看,呀的一声捂住了双眼。‘这是些什么呀,不看了,不看了,我们快上去吧。’ 上去?既然下来了,就呆够了再上去。你不看,我讲给你听。——老板说着,使劲地去拉雪捂在眼上的手。 老板见她如此羞赧难挨,便说:我现在告诉你实话吧,----- 流氓!——雪怒火中烧。原来老板先前所说都是编造的鬼话,她欲哭无泪,惊悸而可怜。 流氓?丫头,我这可是为了你好,我并不强迫,信不信由你,别人想加入我还懒得收呢。——老板心平气和。 我不信,我不信。行行好,你快让我上去吧。雪双膝着地,苦苦哀求。 老板依然笑容可掬。‘——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怪叫人心疼的。多亏是夜里没有人,要是让人听见,还以为我老头子欺侮你。快起来,快起来。不乐意就算了,咱们走,上去。——老板说着就来拉雪,也许是因为惊吓过度,雪却一阵晕眩失去了知觉。 你看,造孽呀,不信就立刻遭到了神的惩罚。——老板一边嘟哝说是要对雪实施救助,借体还魂。他真是不辜负****脍细的喂养,那腚大腰圆的堆块儿,交屠宰场无疑是个特级。已是六十多岁了,没有一点儿提皮断筋的迹象。要是在以往的此刻,他定会做个饿虎扑食的态势。但此时面对如此精致的艺术品,他却有些老虎吃天的感觉。与其说下不了嘴,还不如说是舍不得下嘴。他忘情的欣赏着,抚摸着,他要使这幅精品的每一条曲线,都尽可能地刻在自己的脑子里,以资闲暇时慢慢地回味、咀嚼和享受。他终于耐不住了,如一条笨拙的海象,疯狂而野蛮的揉搓-----蹂躏着这可怜的生命。当他死狗似地瘫软在上面时,一切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雪慢慢地醒来,一阵头昏脑胀的感觉使她懒得睁开双眼。 小姐,早点预备好了,请起床吧。——和声悦色的四丫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床前。雪像是受了什么惊吓,扑棱坐了起来,‘你出去!’近乎凄厉的尖叫差点儿把四丫吓哭。——你怎么了,小姐?你怎么了?——当雪看到是真真切切地四丫站在面前时,情绪似乎平静了些。‘你先下去吧,我不吃了。有事我会找你。——好。——四丫应声走了。 雪想下床走动一下,怎奈头重脚轻站立不稳,不得已又躺在了床上。这是怎么了,该不是梦吧?昨晚------我是怎么回到楼上来的呢?她下意识的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但愿昨晚的事真是一场梦。-----天啊,这是怎么回事呀!她大哭起来。 小姐,小姐-----四丫陪着泣不成声。 四丫必知隐情,雪一把拉四丫坐在床边。‘好姐姐,求你告诉我,请你告诉我呀-----! 四丫突然死死地抱紧雪,哭喊着:我有罪,是我造的孽!你打我吧,骂我吧。四丫边喊边狠狠地打了自己两个嘴巴。 干什么,你们都疯了! 四丫见老板进来,赶忙站起身来。 你给我出去,滚出去!老板冲四丫吼道。 不,四丫你不能走。雪哭叫着。但四丫还是走了。 四丫和你说什么了?老板慢声慢语。 没说什么呀。 那你哭什么? 我想回家。 净说些傻话,才来了想什么家。要想干点儿事业,天天守着爹妈行吗?老板一本正经。 我倒不是想家,是想回家再叫几个姐妹来。您不是说这里还不足十个人吗?——雪虽然不知昨晚那一幕的细节,单凭那满墙的淫画,就已明白了八九。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了弄清真相,便假装破泣为笑,想用话哄一哄老淫棍。 老板听了冷冷地一笑,——我没有看错,你还真是个绝顶聪明的姑娘。才来了一天,就感恩知报,我可真得谢谢你了。不过这事不用你分心,安心住着就是了,她们会不请自来的,就和你一样。——他清楚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在和自己耍小心眼儿,心里暗笑,如此娇嫩嫩的皮肤,不用说红外线、紫外线,我这肉眼凡胎就能看你个无遮无挡呢,还和我玩儿什么鬼,斗什么智?说句时髦的的话,还嫩的很呢,哪上得了档次! 雪见老鬼香饵不吃,就改口说:我好像记得您昨晚到我这里来过吧?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记不起来了呢? 你这丫头也真会开玩笑,我打从这儿吃完饭走后就睡了个一宿没动,你怎么说这种话?别忘了咱可是祖孙隔代之人,传出去我这老脸往哪儿搁放?你该不是有梦游症吧? 雪见他大把的蒜不吃装着玩儿,就业顺水推舟的说:那倒也许是,我原来可没有这毛病,莫非这楼里有什么神灵在暗中导引? 老鬼听雪说了些阴阳难辨的话,就知新整来的梦香散还真管用。就说:要说有神灵,谁也没见过。要说没神灵,不光你一人这么说。 也有别人这么说?雪紧问一句。 有时我也让她们问得心神不定。 有谁问过你呢?雪又问。 哦---噢----老鬼怕话多嘴失,就说:她们都让我给打发走了。 为什么? 这还用问为什么,整天神啊鬼的,叫谁脑皮不发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天,总不能让她们把我吓死吧? 雪一听,似乎有些兴奋。——那你也该把我打发走了呀/ 那倒不必,我看你很有灵气,说不定还能帮我把这事闹个水落石出,免得传得沸沸扬扬,让人家说我这里不吉不利,这可是搞企业的大忌呀。 你这企业不是搞得挺好吗?别人还能说出个什么来? 姑娘,这话不是你我之间的话题,说多了你也不懂。我只告诉你一句就得了,名实难副呀。 你就不想个办法,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长法。 法儿还能不想,只是天下的招数都让人家想完了,用绝了。我既不是三头六臂,又不能七十二变。没有大道,还有小道。没有宽道,还有窄道。没有明道,还有暗道。没有正道,还有邪道呀。——他说着,阴冷地一笑。——上天是慈悲的,连瞎麻雀儿都舍不得饿死,何况咱这不少胳膊不少腿的人。世上不会有绝人之路的。 哎呦,我的头晕死了。雪无力的靠在床上,气轻音缓地说:我看您这里还真是有神灵。不怕您耻笑,我怎么记得昨晚有人和我说您就是什么神呢。现在想来,可能就是神示。您没来时,我头脑清醒得很。您这一来,不知怎么就晕了起来。听人家都说神的大慈大悲、救人于水火的,您该不是那种恶神吧? 老鬼一听,知是那梦香散的毛病,就说:不妨事,既然你说我是什么神,我这个神就得有法解人苦难。——他说着便往兜里去摸,然后在雪的面前比划了几下,随着阵阵浑似薄荷香气的弥漫,雪立时感到心清气爽。 雪明白了,这老鬼就是奶奶常说的撒迷魂药的。四丫连同四丫所说的那些人,定是和自 己同难。一想昨晚自己又被老鬼玷污,不免痛哭失声。 你看你,怎么说得好好的,说哭就哭起来了呢?该不是神经----- 雪忽然打断了老鬼的话说:什么神经不神经,我怎么会得那种病,是刚才-----雪没有再说下去,捂着脸又哭。 刚才怎么了,你说呀。在我的手里,没有办不到的事,除非你要天上的星星。老鬼有些着急。 不是,这叫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张口。 老鬼似乎明白了一切,安慰说:过几天就会好的,人生有些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不能勉强,也不可过于在意。 您快别说了,叫四丫来吧,让她去给我买些药来。 四丫出去了,买什么药你就跟我说吧,我去买。 那怎么行,劳动老板,还不是天大的罪过。 看你说的,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虽不是什么救命,起码是治病,事不大理却通。再说----- 雪见这老鬼如此的狠毒,不知又将四丫发落到了什么地方,便说:我自己去吧。 那可不行,坐根儿身体就不爽,出去再染上风寒,不更是病上加病?别的就别说了。——老鬼生怕雪是脱身之计,好容易到嘴的肉哪能轻易吐出。就是玩儿腻了,还要让她在这里服劳役呢。不怕她们不从,他清楚女儿家的名声是姑娘们的致命软肋,四丫等人便是这样的牺牲品。 雪也看出了老鬼的戒心,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与之周旋,等哪天瞅准机会再说。于是羞答答地对老鬼说:老板对我这么大恩大德,叫我以后怎么报答?也是自己身子不争气,刚来就得了这种丑病,老板又舍不得让我出去买药,那我就只得明说了。好在我们是祖孙隔代,不会有大的嫌疑,您也是过来人,更不会见笑。我现在下腹疼得厉害,下身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是恶露不止,如不赶快调治,怕会酿成大病。还望老板行行好,也只得麻烦您跑一趟了。雪又是嗨声又是叹气。 老鬼见雪确是痛苦,心里顿生不忍,便暗骂自己昨晚的莽撞,误了今晚的好事。不过,他知道这种小病不消几天就会好的,这几天也有别的接济,不至于像有些人那样,空房几日就眉泡眼肿,憋得像个屠宰场里冷气冲身的猪。 一晃就是月余,,任是好药吃尽,雪的病就是不见好,雪整天装作愁眉苦脸。每天假戏真唱的整些口红沾水弄在纸上,故意放在显眼的地方,让老鬼死了这心。 自老鬼答应去买药,雪就动起了脑筋,她知道如此这样只能是几日,长此下去老鬼定然不依。一日,雪在花园散步,只听对面的车库里有泣气之声,她便转了过去,。虽然门已上锁,但有缝儿可窥一二。她蹑手蹑脚,不敢声张,生怕有耳目牵累。她把眼贴在缝儿上,这一看不要紧,,惊得雪差点儿没坐在地上。——里边有一赤身裸体的女子被一条锁链牢牢地锁在墙上的一个吊环上。她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哎呀,竟是四丫!雪泪如泉涌。她责备自己,是自己连累了四丫,让这个可怜的人更加可怜。她不解老鬼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四丫。她有什么过错?没有吐露关于老鬼的任何事情,她和雪在一起的时间总共也不过两个小时,而且其中的一个半小时是有老鬼在场的。‘这个魔鬼!’雪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嘀嘀----忽有汽车喇叭声打乱了雪的沉思。她急忙离开了那儿,装着若无其事地观花赏景。 轿车吱的一声停在了车库前,并没有开进车库。 她想凑过去跟司机套套近乎,也好问个原委,谁知那司机由车库的且门进了车库就随即关上了门,好一会儿没有出来。 雪不知所以,自己过去又怕于事无补,便在远处的一个隐蔽处观察动静。一会儿,又有一辆轿车奔向车库。下来的司机见车库门已反锁,就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大概意思是说今天该轮到他而让先来的小子加了塞儿。气呼呼地朝门上踹了两脚后便倚门而坐,大有将地板坐穿的来头儿。门突然开了,他被冷不丁推出了老远。他急忙爬起来,正要上前辨理,只见那人双手抱拳,可能是说了几句对不起之类的话,便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雪这才看清楚先来的那个就是那晚拉她来这里的司机。 师傅。——那司机循声望去,见是新来的雪,便将刚迈进车的那条腿又挪了出来,主动走到雪的跟前。——在这儿玩儿呢,听老板说你病了? 啊-----雪随声敷衍。 你吃的那药都是我给你买来的,可贵呢,都是进口的。 雪心里说多好的药倒进地沟里也不会有什么疗效的。——哦,谢谢了。你怎么自己回来了,老板呢? 老板说是到什么地方开会,中午就不回来了。晚上有对方的车送回来,给我们放假一天。 刚才的那位师傅也是这儿的? 噢---你看见了?对,我是老板的专车,他是打零杂的。 到我屋里喝杯茶吧。 好,那就坐几分钟,你可不要和老板说。 看你这位大哥,坐会儿又不犯哪家的法,别说没人问,就是有人提起,一切不还有我吗,你担哪门子心? 这司机五短身材,三十左右的年纪,自己介绍说叫焦乂,并说仍在车库里的那个叫胡三。 他俩名义上是老板的司机,其实是专门为老板踩点儿的星探。落到这个魔窟里的漂亮姑娘,除了雪是自投罗网,没有一个不是他俩骗来。先许以招工,来到后就是老鬼如法炮制的那一套,等老鬼玩儿腻了,刷锅的活儿便赏给了他俩。有时他俩也为此争吵,甚至是难解难分,这不为四丫就闹红了脸。 雪看着这小子色咪咪的眼神,知道他又在打自己的主意。雪料想有朝一日也会落得四丫的下场,她不寒而栗。她要设法早日离开这个****。 大哥,你喝茶。 焦乂受宠若惊。他虽然知道眼前的美人早晚也是自己手中的玩物,但凭雪的相貌,估计老鬼在短期内绝不会放弃。要是换了别人,还给你治病?他才不花那个冤枉钱呢。这次四丫要不是太倔强,也不会落得这么惨。晚上捆在床上,白天锁在墙上。原来的那些都比她强,好歹有间屋子。你看四丫,唉!焦乂知道要想早日得到雪,就必须先物色一个比雪更年轻漂亮的替身,不然老鬼绝不松手。这些天他俩幽灵般出没在大街小巷,搞了几个都不合老鬼的意,心里不免着急,就找四丫发泄。就这个把月,把四丫折腾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死死不了,活活不成。 焦乂坐在那儿左躺右倚,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不用说他已淫火中烧。雪没有这样的经历,见他坐不住立不住的,便说:焦大哥真有意思,坐着还象开车似地又摇又晃的。 突然,他双眼发直----- 焦大哥,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唬我。你是个善良人,打我第一眼看见你我的知道。——雪边说边用余光瞅着焦乂,她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神态,难写难言,难描难画。雪虽不解,但猜想定是那邪念所致,不免心中暗笑。 焦大哥,我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们照顾我这么好,尤其是老板。我总觉过意不去。按理说姑娘家应清白守身,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为了感谢你们的大恩,我也顾不了许多。想来人生也只不过如此,世上不就是情义二字吗?常言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一个打工女,除了自己的身体,哪里还有别的资本,可偏偏就这点儿资本也不给我争气,嗨---- 焦乂见雪上了钩儿,就假惺惺地说:说也是,怎么你这病就这么顽固,难道非得请来神仙不行? 雪连忙说:神仙倒是不必,让大夫看看倒是应该,免得自己瞎吃药,万一吃反了,更是麻烦。 可不是,等老板回来我跟他提提这事儿。 还等老板回来干嘛,你要是为老板着想,就到外面请个大夫来给我看看。 不行啊,老板有过吩咐,任何生人是不准进这个院子的。 要不咱一块儿到医院看看去。 焦乂蛤蟆眼转了两转,觉得也是,有自己在,反正她也跑不了。如果真得治好了,一来能在老板手里落个好,二来等雪在老板那里退了役,自己也优先解解馋。就说:也好,咱们就快去快回。 终于有了出来的机会,雪自然是喜不自胜。不大的工夫,便到了一家还算有点儿规模的医院。雪没有挂号,直接进了妇产科。焦乂正要跟进,被一女大夫挡了回来。他苦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雪出来,焦乂便去敲门。开门的正是雪。‘看你,看病哪有着急的。你是大夫给开了这么一摞方子,说是还得照相、透视、尿常规、血常规等。’ 那等明天再来算了。 既然来了,还等什么明天。真是病不在谁身上,谁不着急。 不是,我是说----- 没等焦乂再说,雪就拽起他的胳膊,‘走,先交费去。’ 交完了费,他们又来到化验室抽取血样儿,留了尿样儿,然后就去s光室排队照相。雪和别人换了两个位子,擦了擦,拉焦乂挨肩坐下。雪特别高兴,她主动的抓住焦乂的手,生怕丢了似地。焦乂浑身飘飘然,好不幸福。他尽量的将身体向雪倾斜,雪很配合,依势就势,索性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俨然一对亲密的恋人。排队的号码就要挨到了,雪却有些焦急地左张右望。焦乂以为她是刚出来新鲜,便说:看他们干嘛,不都是俩膀子扛着个嘴吗。 雪说:嘴和嘴可不一样,有的嘴说人话,有的嘴说鬼话,还有的说人话办鬼事。 那倒是,树林子大了,嘛鸟没有呀。焦乂附和着。 喂,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个年轻人过来问。 看病的,雪说。 你们是夫妻吗? 不是。雪说。 不是夫妻能这样亲近吗? 我-----我-----雪似有苦难言。 你们管得着吗?你们长了仨鼻子眼儿了?焦乂噌地站起来。 就算是吧。年轻人说。他从上衣袋里拿出了值勤证。我是110治安联防队的,请你们跟我走一趟。 我们以后不这样了还不行吗?焦乂立时软了下来。 你别嚷嚷了,先到这边把事情讲清楚了,一会儿不就走了。 我们得先看病呢。 很快,等不到你们的号挨上,就回来了。年轻人不温不火。 焦乂看了看雪,雪会意的说:去就去吧,咱又没什么事,他们还能把咱怎么着。 雪和焦乂被分别带进了两个屋里。年轻人让焦乂坐下,问: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单位? 你们这是审犯人呢?焦乂很不耐烦。 就算是吧。年轻人不急不躁。 就算是?我犯了什么法? 你犯了什么法,你自己知道。你车库里的那个姑娘是干什么的? 焦乂立时面无人色。我说,我全说------ 原来这是雪导演的一出戏。在她进到妇产科后,便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和大夫们说了一遍。大夫们义愤填膺,便和雪定下了如此如此之计,使那个焦乂蒙头蒙脑地做了瓮中之鳖。 后来听说那是d国某邪教组织以酒店为幌子设在中国的分支机构。焦乂之流的下场自然不用再去谈起,因为笔墨费在这些人身上是可惜的。 重新获得自由的雪并没有还原为无忧无虑地小鸟。她从派出所出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到邮局给任新寄钱。她把这来之不易的钱寄上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地址虽然是假的,字也是让别人代写的,但她还是希望任新能够猜出自己还活着,还在遥远的地方牵挂着他。 雪舒心的笑了,望着蓝天,望着白云,望着热闹的城市,望着忙碌的人们。她清楚他们都有各自的一段故事,或许精彩,或许单调,但自己的故事无论如何都是苦涩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任新安排好了家里的一切,对莲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便只身按汇票上的地址去了南海。 要是以往,任新此行定然要玩儿个痛快。什么名山古刹,俚语乡俗,风味小吃更是要一一品尝。偶来灵感,也会诗兴大发,吟几句唱一曲。虽是自娱自乐,却也是拿腔拿调装出个李白的风度。眼下已没有了这等兴致,浑身上下都是着急,身急恨不能生翅。好容易盼到了南海,真是心不安则事易乱,意不宁行必有失。到了出站口一摸票,钱夹、身份证都不翼而飞。任是千解万释,检票员哪里肯信,他被站警请进了值班室,里里外外被摸了个底儿掉。大个子警察见他也不象是个盲流儿之类,无奈地放了他。真让他去了,他却不走了,非缠着警察帮他查找雪的下落。这警察还算热心,打了几个电话,都说没有这么个单位,便指给他去附近的邮政所问问,看那里的营业员有没有印象。营业员听他述说一番,深表同情,便耐心地拿出了备查的存根。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查到了那张汇单。但说当时不是他在当班,还要等下午换班的小姐来了问一下再说。任新虽很无奈,但怎么说算是有了一线希望,便说了声‘多谢了’走了出来。可能是神经放松的缘故,忽觉眼冒金花,肚子咕咕乱叫,他第一次尝到了饥饿的滋味。他本能的把手伸进兜里,依然是刚才的枉然。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唐突的前来,现在那么多的高科技手段,不是还有互联网吗?到公安局里挂个号,说上几句好话,不就解决了大问题。何必如此的劳心伤财,落得个来得了,却回不去的尴尬。他想着想着,抬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没出息的东西,堂堂男子汉碰到了这么点儿的事就犯难,雪呢?一个女孩子不知现在正遭什么罪。互联网?互联网也得有个找的时间,警察哪个不是忙得没黑没白,这区区小事-----对了,还得去找警察,在这里上个互联网不也是一样吗? 车站派出所里,值班警察客气的接待了他。听任新将情况介绍完以后,便问:有照片吗?任新说丢了。——这里是开发区,流动人口很多,查找起来难度很大。这样吧,咱们共同努力,分头去找。 喂,吃饭了吗?——任新一怔,见有人将热气腾腾的盒饭放在了值班警察眼前。他使劲咽着口水,此时的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道理的深刻。 吃饭了吗?门外向左就有卖盒饭的,便宜又实惠,我们就是在那儿买的。——警察说着用筷子夹起个乒乓球大小的丸子——你看,一份儿饭里有这么大的五个,另外还有菜,才三块钱。 警察不经意的一句话,尤其那夹丸子的动作,对任新简直就是残忍的心志摧残。他觉得此时的自己还不如一个罪犯,到了这个时辰,罪犯们也该喂肚子了。 你-----我----- 你这个人,刚才说话还连珠炮炒豆子似地,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变成了磕巴?——警察乐得差点儿没把满嘴的饭菜喷出来——哈哈哈,你小子真逗! 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高兴事分给咱点儿。大个子警察边吃边走进来。 一种被奚落的难堪使任新努力矫正着刚才的语无伦次。——乐什么,你们当我没见过吃饭的吗?要不是----- 没等任新说完,机敏的值班警察便想起了什么似地扬手制止了他,转而冲着刚进来的大个子警察:我说老弟,你也真够可以,旅客钱包被盗,饭钱都没有了,你自个儿吧唧吧唧吃得倒挺香。案子虽然不算大,可也能关系到奖金的罚扣。 大个子警察后悔自己好事跑进来凑热闹,他有些无可奈何地瞅了瞅任新:你怎么又回来了? 任新同时也认出了这个曾搜过他身的大个子,刚要开口,却被值班警察抢过了话茬儿:你们认识呀? 任新很不自然地笑了笑:也是才认识的。我以为丢了车票----- 噢,我明白了,明白了。哎,大个子,你搜过人家没有? 检查过又怎么样? 怎么样,把人家的钱包馊了去,还不该还人家呀? 你胡说什么,谁搜他钱包了,他是----- 得了,我早就明白了,反正人家钱包没有了,没饭吃,你看着办吧。要真是为这点儿小事在你的名下记上一笔,这个月的奖金可就飞了。——值班警察爽性把饭盒放在了一边,慢条斯理地说。 凭什么记我一条儿? 还凭什么,就凭你值班时旅客被盗还不够吗? 大个子没了下文儿,他转脸朝任新说:我说小伙子,看来今天咱俩是碰上扫帚星了,你自己倒霉不算,又捎上了我这个垫背的。得,算我失职,我认了,我给你买饭去,立功赎罪。——大个子讨饶似地看了看值班警察,见他窃笑不已,更是没了底牌。心想这个坏水儿一兜儿的小子是不是又在算计自己?他实在是被这小子耍笑怕了。但无论如何事实是无可辩驳的,谁让自己执勤碰上这倒霉的事呢。 说话间一盒热气腾腾的米饭丸子摆在了任新面前。——吃吧,快吃吧,吃饱了好去接着找人。 任新看了看大个子,又瞅了瞅值班警察,虽然泪眼模糊,但高大坚实的形象却清晰地印刻在了心里。——多谢了,多谢了!——任新冲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别客气了,快吃吧。大个子递过了筷子。 任新没有再说话,端起饭盒,就像哪辈子没吃过饭一样,三下五除二,转眼吃了个精光。 饱了吗? 饱了,饱了。任新抹了抹嘴,冲大个子一笑,转脸冲值班警察说:同志,刚才你老不让我说话,那钱包不是这位大哥搜去的,是----- 好了,好了,吃了人家的嘴短是吧?这你就不用管了,我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是有意让他出点儿血。不这样,他能乖乖地给你去买饭吗?哈哈哈,这就叫借问饭菜何处有,大个子端送到眼前。 大个子在一旁听了,气得后脑勺子都通红,而值班警察却嘁嘁嘁哧哧哧地乐了个痛快。 我给打个欠条吧。任新说。 打什么欠条,这么的吧,在给你五十元,我也别说不要了,以后回去,有钱就给我寄来,没钱就算了。值班警察边说边将一张硌硌棱棱地五十元钞票递到了任新手里。任新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虽是落难他乡,但四肢健全,何不自己也试着挣点钱,也算检验一下自己的生活能力。下岗职工不都是这样断了后路而另谋生计?背水一战正是个锻炼的好机会,不信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能饿死街头。想到此,他便婉言谢绝,说自己先想想办法,实在没辙了再来求援。站在一旁的大个子一把将钞票抢过来塞到任新手里,‘拿着,就当是我给你的饭钱,永远也不用还。快拿着,你现在不要,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儿了,你当螃蟹总呆在一个窝里呀?再说你再来时说不定我们就不认识你了。 值班警察哈哈哈大笑着——拿着吧,要不你走后大个子也和我算不清了账,就当你帮我的忙。再说出门在外,谁也把不准会碰上什么烦心事,把不准我们会求到你的门口呢。 任新推辞再三,说:我再来时,你们不认识我也不要紧,反正大街上穿你们这身服装的有的是。——最后,他冲俩警察神秘地一笑,‘拜拜,请你们费心了,有消息就按我留的地址去信去电话都可,费用我会一块儿给你们汇来。 好样儿的。——他们望着任新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大个子的脸又有些潮红。 已快是邮电所换班的时候了,任新匆匆地提前几分钟赶到了那儿,见两个营业员正在交接,任新便站在一旁没有作声。 哎,这位同志要找一个汇款人,就是这张单子,你还能记起这个人的长相吗? 新接班的小姐苦苦地回想着:大概是个女士吧,二十多岁,漂亮,有些憔悴,表情木讷忧郁,象是遇到了什么大灾大难似地。 是不是大眼睛,洋娃娃似地。 对。 她没有说什么吗?任新又问。 没有。我见她所填写的汇款地址从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个单位,就问了一下。她说是新成立的,还不那么知名。往下我也就没有再问什么,办完手续她就走了。小姐回答。 谢谢。麻烦你了。任新告别了营业员,随即来到了街上。 任新估计雪仍在这地方,但到哪里去找呢?如果就这样在街上乱逛,有如大海捞针。不去找了,更是石沉了海底。然而,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学着那些街头艺人去卖唱,即可引来围观,又能挣到饭钱。自己嗓音虽不是很好,但逛街的人们看得是热闹。万一雪在打工之余出来逛逛,不就省了很大的麻烦。这也叫有病乱投医,试试看吧。 车站是流动人口最多的地方,雪如果要离开这儿,车站也是必经之地。他决定在站前小广场小试牛刀。他没有做过这种生意,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尽管提前已准备好了台词,可在那儿一站,脑子一片空白,一切都忘了个干干净净。血压高不高不知道,反正心脏是咚咚地就要蹦出来。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强制自己去想那些跑江湖卖野药的开场影像,想他们是怎么卖关子,怎么拢人。真是现教的小曲唱不得,更何况并没有人教。嗨,也学着人家在地上写吧,手又哆嗦的厉害。不得已,他索性坐在了地上,仰脸唱了起来。 有个小秘密 悔不曾告诉你 没想到你呀你 苦苦地去寻觅 你定会问苍天 天涯在哪里 你也会问大海 海角是哪一隅 你快快回来吧 我现在告诉你 天涯在我的心上 海角在我的心底 你快快回来吧 我现在就告诉你 任新唱着唱着,不觉泪如雨下。他越唱越悲,越悲越唱。他反复地唱着,不,他是在呼喊,没有伴奏,没有和音。他猛地站了起来,没有了怯懦,没有了羞赧。不知什么时候,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听得见有人在抽泣了。他们谁都不会知道任新的心情,更不会知道任新是在卖唱,他们只知道那是撕心裂肺地呼喊,是在苦苦寻找一个离不开放不下的人。 再来一遍。有人在叫喊。也有人送来了矿泉水,还有几个青年人向任新索要词谱。任新来者不拒,答应回去多抄几份明天给他们。 你住在哪里呀?又有急性子的想跟着任新去拿。任新苦笑了一下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住在哪儿。 你是外地的? 对,我是来找人的,我的挎包被人偷走了。 人群里发出啧啧声。忽有人大喊了一声:大家行行好,帮帮这个可怜的人吧! 话音刚落,便有硬币纸币接二连三地投了过来。任新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各位父老乡亲! 人们渐渐地散去了,任新清点着这些携带着善心的体贴钱。嗬,二十多块呢。但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苦涩且沉闷。突然,一只脏兮兮的手在他眼前一晃,那沓票子便从任新的手中长翅膀飞了。任新正要叫骂,旁边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角儿,小声说:不要喊,是会挨打的,自认倒霉吧。 这回轮到任新欲哭无泪了。又有人过来说:你这是占了人家的地盘儿,冲了人家的财路。 什么?这是谁家的地盘,,我又冲了哪家的财路? 不服气是吧?有人搭腔了。——这是我的地盘儿,冲了我的财路。 任新扭头一看,是个三十左右岁的秃头汉子,一身休闲装还算整洁。说话间,那人已凑到了跟前,任新只觉眼前一黑,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妈的,出门前家里大人也没嘱咐嘱咐你,还不知出哪门进哪门就敢到江湖上来混,你当什么人都能吃这碗饭呢。老子今天不是眼红你那两张破钱,为得是教你知点儿规矩!——说完将一沓钱啪地扔在了地上。 任新忙拾起一看,正是自己的那些。他呆愣愣地望着秃头的背影,心里纳起闷儿来,刚才不是他呀,怎么----- 快走吧,他看你不是江湖人,如若不然,非打你个腿断胳膊残不可!还给你钱,给你个后儿吧。快走吧,快走吧。任新看了看说话的人,没再说一句话。 小伙子,住店吗?姑娘妖冶、时髦。 不住。任新说。 我早就看你在这儿东遛西逛的,是还没有看准可心的吧?姑娘玉嗓金音。 什么可心的,我没钱。任新说。 你真会开玩笑,凭你这打扮,能没有钱?骗谁呢。 一宿多少钱? 五块坐底,特色服务另加。 有什么特色服务? 你是故意逗我玩儿吧,非让我说出来先过过耳朵的瘾是吧?可听得怎么也不如亲眼看的,看得更不如摸的,摸的不如-----反正这么说吧,感官刺激才是第一享受,其余的不过是些引狼入室的手段罢了。怎么样?还能让我怎么解释呢?女郎嫣然一笑,毫不掩饰其轻浮。 不要特色服务,只住店行吗?任新问。 行啊。怕是到时你就自己管不住了自己。 任新心里想,有什么管不住的,除了苦恼,还是苦恼,但愿能在梦里有仙人托个好梦来。他看了看女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莫不是雪也-----他不敢再想下去,这么短的时间,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钱呢?他蓦地害怕了,害怕真的就是现实。他又习惯的摸了摸上衣兜,呀,这不是雪的照片还在吗?在派出所怎么就没有摸到呢。 姑娘,我向你打听个人好吗?任新随手把照片递了过去——还能认识这个人吗? 我也正找她呢。你认识她?女郎惊讶的问任新。 她是我的姐姐。 什么?是你的姐姐? 对呀,是我的姐姐。你们怎么认识的? 何止认识-----女郎木然。——走吧,我都告诉你。 这是一家脏得可怜的家庭旅店,十多张床位,都挤在一个大屋。黑乎乎的被褥骚骚哄哄,任新一看就腻了头。 老板娘见领来了客人,自然是笑容可掬。女郎示意任新不要理睬她,径直将任新领到了一昏暗的小单间。任新说这样不妥。‘有什么不妥,在这里不这样才是不妥。’女郎越发地脸憨皮厚起来。她顺手将门掩好,任新清楚地听到老板娘从门缝儿里挤进来的奸笑声。任新急于要知道雪的下落,女郎却说不用忙,反正说了现在也找不到,等明天一块儿去找就是了。她紧搂着任新的脖子,而任新却极力躲闪着她血红的双唇。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可没钱。 谁要你的臭钱,有你就够了。 你跟雪不是朋友吗? 是啊,朋友的弟弟就不能在一起玩玩吗? 不,我告诉你,我是雪的朋友。 呵呵呵,是朋友就更没得说了,朋友的朋友不还是朋友吗?这简单的推理你也不懂? 这叫什么推理? 叫什么推理,我也告诉你,雪已经被人家破身了。 什么,是谁? 在监狱里呢,你去找吗? 你非要这样我也会坐监的。 坐监倒好了,不愁吃穿。 当当当,有人敲门。——是谁这么讨人嫌呀?女郎不耐烦地说。 查店的。快开门。——听说是查店的,女郎立马儿乱了方寸,慌乱中告诉任新若是有人问就说是她的表哥。任新点了点头。 嗬,你小子果真是个无赖!吃饱喝足了,又到这骗色来了是吧?——大个子警察一眼就搭上了任新。 不是,你听我说-----任新拉着大个子说。 我现在没工夫听你说,要说就到所里去说吧。还有你,一块儿去。大个子指了指女郎。 旧地重游,任新并没有亲切感。他又被安置在了那个小屋的条凳上。 说吧,怎么回事?大个子厉声厉色。 大哥----- 谁是你大哥。 同志---- 你也配叫我同志? 叫警察先生行吗? 别贫气,快说。 任新将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和女郎的口供一对,还算吻合。便把女郎叫了过来。 你不是认识这个人吗?她现在哪里?大个子拿着雪的照片问。 我哪里认识这位小姐,我是想骗他到店里再说,要不他是不会去的。 你这个****!任新大发雷霆。 喂,大个子,是找一个女的吧?刚进来的警察问。——拿照片我看看。 小个子警察端详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象她,就是她。 象谁呀?大个子问。 你记得前几天咱破得那个淫窝案不? 才几天怎么不记得。 那个举报的小姐就是她。 是吗?我再看看。还真是,我说怎么看着面熟呢。 任新听说有了线索,忙问:她现在哪里? 那天我们做完了笔录就让她走了。小个子警察说。 没留个地址吗?任新追问。 留下了。等我查查记录。小个子警察边说边翻找。——在这儿,大城市光明街八号。 不对呀,不是这个地址。任新说。 你是什么地方? 晓城。 说不定她是反其意编造的。 也有可能。大个子警察附和说。 街道门牌对吗?小个子警察又问。 街道不对,门牌对。任新说。 她是为什么出来的? 跟我生气出来的。 嗨,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说哭就哭,想乐又乐。你们结婚了吗? 没有。 没结婚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吗?各去各的不就得了。没准儿她已经回去了。 任新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象你们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哪个不是难舍难离的。小个子警察肯定地说。(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这一次还真叫小个子警察说着了,雪真得回了晓城。 长途大巴上,雪深情的望着这座让她珠泪浸心的城市,喃喃地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确实无奈呀。初出茅庐就走了麦城,成了人家小试牛刀的砧上物,自己收获的却是惊惧与慨叹。人心叵测呀,这个世界!难道这就是达尔文进化论的结果?弱肉强食就叫食物链?如果这样,我为什么就应该是这群野兽的牺牲品?难道我原本就是上帝如此设计的弱者?吴能、缑佀之流就该是排在食物链顶峰之人?为什么他们就可以活得潇洒自在?为什么他们就能胡作非为?这世界不能只属于他们,也属于我。我不能死,我要重新认定自己的价值,我要讨回自尊。我承认对不起任新,但那不是我的过错,牺牲我的所爱已是对他沉重的补偿。我要成为一个崭新的我,重新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全新世界。这大概也是自私吧?一个再生的肉体难道也有自私?但愿我的再生能唤起无数的觉醒,那些可怜的女人、男人。 请不要说所有的男人都卑鄙,那样你就承认了所有的女人都下贱。如是,这世界还有什么美好和精彩?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我不下贱,我不下贱!我要活得潇洒,我要活得痛快,我要活得坦然。我现在已不欠谁的,包括任新。要说欠,唯独欠我自己。我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这具鲜活的肉体,使她禁锢,让她委屈。被长期压抑的火山是危险的,一旦迸发,则是毁灭性的。 当然,人都免不了有马失前蹄之误,笑在最后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人生偌大个舞台,演好每一个角色都是整整一生的事。别看吴能等人撒开了还能象张网,收起来则必然网脚子叮当乱撞,因为他们都是以邻为壑的榕树性格。 咚-----地一声震响,雪还没来得及惊惧,便一切又平静了。 雪恢复知觉时,已是躺在了病床上。由于头上缠满了绷带,已无法看到她美丽的眼睛。只有微微翕动的双唇,向人们传达着她的痛苦。护士见她似有所语,便把耳朵凑到她的嘴边,一连几个微弱的声音冲击着小护士的心,‘疼疼疼-----’ 我的眼睛为什么睁不开,为什么?她痛苦地挣扎着。 你受伤了,请你安静,千万不要急躁。大夫轻声安慰她。 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雪问大夫,也是在问自己。她努力地回忆,想尽快找到脑子里那个最后时刻的定格。难道-----她终于明白了。 又是几天过去了,雪的神志已基本恢复了正常。她担心这次车祸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她问大夫,‘我的脸怎么样?伤得重吗?’大夫告诉她伤得很重,但可以通过整容逐渐修复。整容?她惊愕了。在她的印象里,整容两个字是对死者的专用词,我也需要整容? 雪多么希望时光倒流,因为倒流的时光可以疗伤。倒流吧,倒流吧,附丽在倒流的时光里是幸福的。 在晓城,雪是出类拔萃的。有好事的人为她测过,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娇美而不浮华,是那种素面朝天龙自醉的玉人儿。穿行于男人们的色林欲海中,从容且韵致。甚至有的男人都不忍心用如刀的目光去切割她的形体,他们觉得看一眼就是一次冒险。倘若魂不守舍地倒在了车轮下,对于后半生该是多大的悲哀? 你喜欢披肩发吗? 任新急忙制止了她,因为那样会让自己活得更累。求你让我活得轻松一点吧,求你了。 雪咯咯咯笑了起来,如莺啭,似燕啼。任新慌忙捂住了耳朵,他怕那声音让自己六神无主,任新从来就是在想象中感受那种美的。当别人提起雪时,他的心更是砰砰乱跳。他害怕别的男人对雪的赞美,他说雪把他的正常思维扭曲了。 你教我骑自行车吧。 你还不会骑车?任新似是惊奇。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会骑车的多了。雪不以为然。 还学骑什么车,我教你骑人算了。 你个坏蛋,不说正经话。 怎么不说正经话?我愿做一只小羊,走在大路上,我愿你骑在背上小手轻轻地打在我屁股上------任新手舞足蹈地唱了起来。 雪笑傻了,上气不接下气。——你就不怕-----不说了。 怕什么?顶多不就是撒上点儿-----啊啊-----水儿,还冲冲凉呢。 要是冬天呢?雪说完羞得蹲在地上不敢瞅任新。 那怕什么,我这里有尿不湿-----哈哈哈-----任新也控制不住了自己,象是憋爆了一排气球。 不跟你说了,你竟往歪道上想。雪假装生气,意在此而言他的说:人家是说你就不怕累吗? 怕累?死都不怕还怕累?你没听说过若为爱情故,一切皆可抛吗? 竟胡诌乱论,那是若为自由故。 自由是什么,不包括爱情吗?****自由,自由恋爱嘛。 这可是你说的,****自由对吧? 任新发现一时口误,别雪钻了空子,忙辩解说:我说的是爱情自由,可不是****自由。 爱情和****不是一个意思吗?雪故意追问。 那可大不一样,爱情是先有爱再有情,****是先有情后有爱。爱情指的是一见钟情,****是----- 雪见他难以自圆其说,更是紧追不舍:快说是什么,是什么。 你别急,****就是请爱,也就是一厢情愿,剃头挑子一头热,上赶的买卖做不得------ 得了,你别又贫嘴了。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了解?搅屎棍子,没理搅三分。 哎,这点儿你还真说对了,这就叫哲学,辩证法。 你别给哲学抹黑了,都象你这样的辩证法,世上还有真理、对错吗? 有对错吗,这句问得好。我告诉你,世上只有一个错,错上一生你也错不过。本来你就在错中活,活在错中你不知错。知错改错多不错,改错未必不是错。这也错,那也错,活在错中自有乐。 嗬,你又要诗兴大发呀? 不是,我看你是学新闻,做新闻,搞出了职业病,嘛事都想叫个真儿。 谁叫你老气我! 气你?打是亲骂是爱呀。 你又人来疯,跟你说正经话,你总是瞎连胡扯,是不是不愿教我? 那可不敢,别说是骑自行车,就是骑飞机,骑导弹-----哎哎,别走别走,这就教你,立竿见影。来,我告诉你,你前腿儿弓,后腿儿蹬,手攥着车把别放松-----任新改编了《朝阳沟》的唱段。 你------ 我又怎么了?这是要领啊。你看,左腿在前踩在镫子上,不弓能行吗?后腿不蹬地车子能往前走吗?不攥紧车把能走直道吗?这是溜腿的基本功。学习不虚心,还挑老师的毛病。任新边说边一招一式的示范。 雪见还真是那么回事,又说:我不这样学,溜腿太麻烦,闹不好摔个鼻青脸肿的,你不心疼啊。 心疼?你是故意让我心疼。你也真是有毛病,放着温顺善良的人不骑,非骑哪家子车?你就是穿心莲,叫我心疼到永远-----任新又佯悲似痛地唱起来,闹得雪哭笑不得。 算了,咱这样吧,你扶我先骑上去,怎么样? 行啊,小车不拉忒(推)行了。来,上吧,慢点儿。哎哎----就是这样,蹬呀,蹬-----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又乐,别乐了,眼往前看-----哎,就是这样。 不消十分钟,两人都已满头大汗。 咱歇歇再骑行不?任新央求说。 不行,我这才找到了感觉,得趁热打铁。 我的姑奶奶,你真要把我弄到打铁的温度呀! 不是说铁打的汉子吗? 得了吧,你不用把我当成块铁炼,我不是那材料,成不了钢。 行了行了,你撒手吧。雪觉得自己有了些把握。 我可真撒手闭眼了?任新觉得光心疼也不行,就象烙饼一样,不正道地翻几个个儿,也熟不了,他就顺势推了一把松了手。初次成功的喜悦,雪先把自己烧到了打铁的温度,远远望去,彤红的脸上热气腾腾,小火炉似地。 这儿是近郊的一个打谷场。任新坐在场边乐呵呵地欣赏着‘杂技表演’。他见雪实在太累了,就说:时候不早了,喘喘气咱回家吧。明天再来。雪表示同意,于是放慢了车速,等转到了任新跟前,他急忙上前抄住了车把,从车上滑下来的雪乐得象朵花。 回家的路上有一段下坡路,雪非要再风光一回。任新拗她不过,就提醒她注意路边那头牛。没事儿。雪胸有成竹。 自行车在坡道上越滑越快。哎呦,糟糕!对面来了一辆拖拉机,雪乱了阵脚。该死的拖拉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雪心里骂道着,转眼间拖拉机已到眼前。 捏闸捏闸!任新在后面边跑边喊。雪手忙脚乱,哪里还顾得捏什么闸。‘咣’---正撞在牛后腿之间。只听老公牛哞的一声挣脱了缰绳,一下子蹿出了老远。等任新气喘吁吁地追上,惊魂未定的雪坐到地上大哭起来。任新见她并没有受什么伤,笑着说:哭什么,这叫牛郎织女天河配,你还得谢谢我这个大媒呢。雪见他在这种时候还拿自己取笑,索性不哭了,抓起了两把土,抹了任新个马面牛头。得得得,解气了吧?不谢媒人也得谢谢郎君呀?雪娇嗔嗔地有些不好意思。有什么好谢的? 有什么好谢的?要不是它你早就撞到树上了。你要是闹个满脸花,得省多少化妆品呀?还不快谢谢人家。 谢谁呀?雪不解。 它呀。任新指了指那头无端受屈的老公牛。 你损吧,回头也给你找头母牛来。雪使劲捶打着任新。 还用找什么,你不就是吗?再找一个来,你就该吃醋了。 雪知道说不过他,伸手去拧任新的嘴。任新索性把嘴噘给了她:拧吧拧吧,使劲的拧!拧烂了我看你还到哪里去找那个甜蜜的吻。雪被他逗得没有办法,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便使出了自己最后的绝活儿,紧紧地搂住任新,用自己滚烫的双唇堵住了他的臭嘴。 往事如烟,雪有些迷信起来。也许是自己在劫难逃吧?逃过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难道上苍也嫉妒我的容颜?诚心要毁掉这世间的美好?倘若那样天理还怎么能谈得上公平? 二十多天过去了,雪已能下床活动。头上的绷带虽已去掉,但个别部位还需每天换药。由于脑震荡落下了头昏头痛的毛病,每天大部分时间还得卧床。大夫们怕她接受不了毁容的现实而加重后遗症,尽管她多次要求还是不允许照镜子。但雪单凭手的感觉已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不敢多想,她确实不敢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她怕自己精神崩溃。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雪头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她自己也感到体力可支,大夫们便取消了对她的种种限制,她自由了。护士拿来一面镜子,告诉她要有心理准备。雪哆嗦着双手接过镜子,稍作犹豫,又双手把镜子还给了护士:请拿走吧,我不照了。护士走了,雪哭了。 就在当天夜里,雪失踪了。床上放着一张写有字的纸: 尊敬的各位大夫、护士: 你们辛苦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好在医疗费用有保险公司承担,我就没有了逃费之嫌。谢谢你们的关心照顾,整容的事以后再说吧,不是说得半年以后吗?到时我会来找你们的,有人来结账时请事先把这部分费用扣下。你们也不用去报案,我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如有人问,把我的这封信给他们看就是了。 再见 握你们的手 你们的病人和朋友雪 雪走了,她不用再去搭乘只有夜间才到晓城的车,因为没有人再会认识她。光秃秃的头,满是疤痕的脸。为了不至于遭到围观,她买了一顶宽沿儿的礼帽,尽量将帽檐拉低,完全是一幅男人的模样。 车到晓城,正值晨曦初露。她下了车直接打的去了医院。凭着记忆,找到了任新住的那间病房。——请问这个病床上的人呢? 没等病人们反应过来,雪却转身出来了。雪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糊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病人怎么能知道前一个的前一个呢?去问护士吧,护士也露难色:病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谁知你找的是哪一个?一个月前那个床还发生过凶杀案呢。 可惨了,是让人用榔头砸死的。有老病号多嘴说。 什么,让人给打死了?破案了吗? 没听说。自打那会儿,知情人就没有再敢睡那个床的。 谁说没人敢睡?——一位瘸老头挤了过来——我就不怕,早就活腻歪了,活着也是活受,还盼着有人来了结我呢。要是赶上能破了案,不但自个儿赚个棺材本儿,说不定还能给儿孙们剩个儿,哈哈哈----就是没人来干这赔本的买卖。哈哈哈-----瘸老头爽朗的笑起来。 哎,人呢?刚才那个人呢,什么时候走了呢?啊哦,你看这事,我还没说完呢。看我多没用,人家托付的事还没说呢,你说我这混劲儿,嗨!瘸老头不无遗憾。 雪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怎么能呢?难道缑佀真是要杀人灭口?有人报案了吗?嗨,还报什么案,自己亲手杀死这条狡诈阴狠的豺狼才解心头之恨。如果任新真得去了,自己也是难脱干系的凶手之一,是我害了他,我会为他抵命的。瘸老头说得真的确实吗?没有张冠李戴?还是先打听实了消息再说。 从医院出来,她去了花园,去找她和任新的大媒——老柳树去了。一个多月未见,老柳树又多了些风烛残年的沧桑。在老树皮被剥掉的地方,裸露着不失庄重的悲凉与伤感。老柳树沉默着,沉默地吓人。雪亲昵地抚摸着它,轻轻地问:请老人家告诉我,我的任新呢?----您怎么不说话,难道您不认识我了?您不是我们的大媒吗?怎么-----我的任新呢?——她终于爆发了,在最后的那一刻。 远处有伉俪走来,年轻靓丽却步履沉重。 任新自那日在小个子警察的资助下顺利地回到了晓城,人虽然没有找到,全家人还是高兴地不得了。爸的病一下子也好了很多。‘只要人在,就不愁找不到’。任新信心百倍——我估计她现在就在晓城,我们应该抓紧去找。这才几天的工夫,绝不会走。她所要去的地方无非是家和医院。家,她不会轻易回来。但医院她定是会去的。就先到医院看看。他和莲到了医院,没有一点儿消息,临走时托付睡那个床的瘸老头及同病室的人,说如有消息请通知他,并留下了地址和电话。 一线希望断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家了。说不定她会来家看看,肯定会。每天晚上任新总要出去几趟,但总是让人失望。他哪里知道,雪在回来的路上会突遭车祸呢? 连日来查无结果,一家人自然是焦急万分。任新突然灵机一闪,抄笔写了一张酬劳告示贴在了门外: 承蒙各位关爱,家姊雪之灵位已安放东郊碱坑三百步,特此叩谢乡邻友好。 任新偕莲膝敬 自这天起,,任新每天都到雪的坟上去一趟,但一连数天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人来过。他并不恢心,他有一个信念,只要雪还活着,就一定会回家来看看,也一定会到坟上去。十多天过去了,还是音信皆无。任新想,我也真傻,即使去,她也不会白天去呀。于是,他就改为每天早晚两次去探看,全当是散步。 这天,薄暮熹微,任新忽见坟前有一人影晃动,是她?他情不自禁地差点儿喊了出来。心急脚下疾,在还不能辨清男女的距离,那人象是发现了什么,迅速离去了。任新哪里肯舍,不觉已是小跑起来。他快他也快,他慢他也慢地持续了好一会儿。遍洼漫野的跋涉,已使任新的体力难以支持。他就地坐下来,那人也跟着坐下来。任新想,这不是雪,她一个弱女子绝无此耐力。是谁呢?歇了一会儿,他起身往回走,那人也跟着往回走。他们两个就是这么拉锯式的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夜幕降临了,虽然借助月光还能辨出那个晃动的黑点儿,却分不清是人是兽还是鬼了。任新虽是初生牛犊,在这荒洼野地,杂草乱坟之中,不免也心慌胆怯。他强作镇静的理了理有些僵硬的头发,使自己尽量最大限度的放松,但脚下还是磕磕绊绊,踢踢踏踏地好像那人就跟在身后。他不时猛地回头,周围静得吓人。他朝那人的方向可劲的睁大眼睛,灰蒙蒙地一片,那黑点儿已融汇在夜色中了。 回到雪的坟前,任新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好像找到了依托和帮手。他深情地抚摸着那块灵牌:雪,是你吗?你不应该有这样的胆量,黑夜孤女,连夜路都不敢走的你,怎会有如此的作为?迫不得已?铤而走险?也许吧。走路的样子也不象你呀?如果真的是你,你又跑什么呢?如果不是你,别人到这儿来又有什么必要呢?该不是盗墓的吧?不会,这些人是要事先踩好点儿的。他们都是行家,一看这旷野孤坟,就知是个无偶之人。按当地的风俗,单身的女人或男人是不能入祖坟的。活着时孤苦伶仃,死后还是要做游魂野鬼,如此这样的身份,哪会有什么财产可言?盗墓人绝不会光顾。可那个人却是实实在在的,能是谁呢? 任新正左思右想,身后忽有脚步声,没等任新会更头来,来人就一把抱住了他,惊得任新哎呀一声变了声调儿------那人却意外松了手。 你这是干什么呀?一惊一乍的,你要吓死我呀? 任新定睛一看,原来是莲。心疼地责怪说:你怎么也不说话,可把我吓坏了。 亏你还是个男子汉,瞧你这胆量。 不是,刚才----- 刚才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害怕不害怕?我刚才也是怕得不敢说话。你出来这么久,老不回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我从来没有大黑天一个人出来过,更别说这荒洼野地,都快吓死我了。好容易找到这儿,见你在这儿,我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儿,才-----没想到你又把我吓了个半死。你摸摸,人家的心都快------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地戛然而止。任新也无暇顾及莲因口误而愈加剧烈地心跳和难为情,男子汉的热血和激情使他身不由己的一把将莲揽入自己的怀中------ 莲,你听我说完刚才被你打断的半截话。 嗯,你说吧,我听着呢。莲的大眼睛一闪一闪地,就象月光下的两洼水。 听完了任新的叙述,莲愕然:我刚才来时也见有一黑影不走大道,偏在没道眼儿的地里乱蹿。我心里很怕,猜想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或是盗贼。我怕得要死。可能是那人也发现了我,竟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你也看见了一个黑影?任新问。看来此人就是彼人,已绕道去了城里。任新想。 咱们快回家吧,管他是谁呢。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莲催促说。 到底是谁呢?任新费了思量。他断言,如果不是雪,此人定和雪认识,或有某种特殊关系,不然------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作恶多端的缑佀。自打他做了那禽兽之事,心里就没了底牌。他虽然已经控制住了吴能等人,雪的一家也没敢声张,但他对任新却把握不住。他深知任新的刚正不阿,会为了一个理而不顾一切。对于他这种善弄权术的阴险之辈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缑佀早就明白,只有除掉任新,自己的未来才是坦途。 他找到二柳儿,说看在过去哥们儿的份上为他出这口恶气,答应事成后给五万的酬金,并当场将五千块掖到二柳儿的兜儿里。二柳儿这种人见钱眼开,见佣金数目还算可观,也就没再讨价还价。缑佀弄了辆车拉他到任新准备第二天开张的茶档周围转了转,加深印象了任新的体貌特征。临分手时,二柳儿又说此事人命关天,玩儿不好就得掉脑袋,一个人干不了,叫别人干没钱又办不到,要挟缑佀先给他一半的钱,完事再付另一半儿。缑佀清楚他心黑贪欲的本性,明知他事后会另加高码儿,但为了去除自己心头之病,不得不假装痛快地答应,说晚上一定送来。 缑佀将两万元送来时,二柳儿正在屋里打着电话。听话头儿是说他在这里如何受气,请对方速来帮忙摆平等。二柳儿刚放下电话,缑佀急忙把钱递上。二柳儿假惺惺地说:你看,我接这钱真是不够意思,为哥们儿两肋插刀是咱份儿内的事,可我总开空头支票又不成,光靠上下嘴唇喷唾沫星子,人家见了我都扭脸,怕传染上心病肝病。嗨!人情薄如纸呀!哎,我可不是说咱弟兄,说的是那些替人干点事就张手要钱的王八蛋。刚才在电话里你也听见了,他妈张口就是------唉,就是他吧。二柳儿边说边拍着手里的两万块钱。 缑佀见二柳儿嘴张得比驴臊子还大,心想,事后败露先拿你个****的垫刀。但脸上依然是皮笑肉不笑地说:事成后有嘛事咱好商量。 二柳儿不傻,他知道这是玩儿命的差事,就给n市的流氓团伙儿老大去了电话,因为他们是早有约定的,晓城的事由n市的哥们儿来办,n市的事由晓城的去管,说这样异地作案不容易被侦破.二柳儿给对方报价两万五,经过一番的讨价还价,最后敲定了三万,并说好了接头地点.第二天如约而来的四个操外地口音的人,就是打砸茶档并将任新打伤的那几个暴徒.按事先的约定是要置任新于死地的,但对方觉得为这几个小钱儿冒搭条命的危险不值得,便象征性的打了打砸了砸算是交了差。缑佀到了现场一看,任新还活得好好地,就找到二柳儿,说二柳儿不够哥们儿意思。 二柳儿说:哥哥,你误会了。不是我二柳儿不念旧情,更不是我二柳儿不够意思,是人家对方嫌钱少,我又有嘛法?我要是能生钱下钱就给你垫上,我一个既下不了蛋又抱不了窝的忙牛蛋子,你说让我怎么办?我自认倒霉蛋儿!得,以后你的事也别找我了,我也管不了。别让这点儿怂事儿让咱哥俩掰了面子,何苦呢?请你另请高明。 缑佀见二柳儿拉了破头,就又讪笑着说:兄弟,你别生气,我是觉得咱弟兄没有过节儿才这么说。我不是事先有话吗?有什么事好商量。 二柳儿蔑视地瞅了他一眼:商量?还怎么商量,总不能让我手心朝天去要饭吧?我二柳儿还没落到那个地步儿! 二柳儿摔了筢子,缑佀也瞪着眼没了办法。到后来才又威逼勾韦将二柳儿诱来,去做了那天理难容之事。 死者真得是任新吗?二柳儿会不会记错了床位?要是那样,麻烦可就大了。他虽然看见瘦子他们是在太平间前,要是去看热闹呢?自己毕竟没有见到死人。人家都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却是不见棺材乐不出声来。从街上回来,没等走到家就拐弯跑到了派出所,一把问他那正在值班的干爹,吓得脸都没了人色。他干爹见他反常,就猜想此案必与他有关,就说:你说实话,你跟那个被打死的人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干爹您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会认识一个庄稼老头子呢?刚才在街上听人们说医院出了事,出于新鲜找您随便问问,说着玩呢。 看你脸蜡黄,你若不说实话,出了事我可不管了。 哎呀,我胆儿小,您还不知道呀,我真得不认识,您怎么还不相信我呢?我明个誓行不? 好好好,你用不着骂誓白咧的,没你的事我就放心了。 失魂落魄的缑佀离开了派出所,已是冷汗浸身。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任新没有死。雪呢?雪真得失踪了吗?她的存在不同样是对自己巨大的威胁吗?杀!一定要杀掉他们!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就是败了事,也够了本儿。只要把他们两个除掉,剩下的都好对付。 找谁去杀呢?二柳儿是绝对不行了。雇别人,自己手里又没有那么多的钱。怎么办呢?唉,豁出去了,还是自己去吧。他抄起瓶子喝了几口白酒,挽胳膊捋袖子的去了几次,走到半路就又回来了。我不能去,我还没活够呢。何必去做那自我暴露的傻事?没有雪的指证,任是谁告,到时给他个死狗不怕开水烫,屁辙没有。莲是不敢出庭的,若那样,我就先咬她一口,说她勾引我。反正是择不清扯不断的烂事儿,谁能有什么仙法儿?对于那桩命案,他倒没显得惊慌,因为他并不知道换床的事,总认为是二柳儿记错了地方。管它呢!绝对破不了案!只要时时注意雪的动向,就会万无一失。 其实,任新自打接到雪的信就想到了去报案,面对莲全家的苦苦哀求,他犹豫了。应该承认,缑佀的狠毒有时也叫他打个寒颤,他非常明白医院的事纯属侥幸,真可怜了那位糊糊涂涂送了性命的老人。他不是没想到那屠刀可能是对自己砍来,是谁呢?是缑佀?证据呢?人命关天可不能红嘴白牙地信口乱讲,怀疑从来是不被法律认可的。听听案情的进展情况再说吧,如果真得是他,早一天晚一天也绝对跑不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缑佀暗自嘲笑任新的软弱。紧要关头,有谁不怕死呢?还不都是自顾自。什么叫廉耻?人和野兽有什么区别?能活灵活现地白话和表演就是人?就连不会说话的花草都知道用自己的阴阳之物讨好鸟虫,何况人?还不都是相互利用,各求其利。不是有个词叫物竞天择吗?人上人才是天择的极品。整天你争我斗的,不就是和畜类一样想争口食找个对儿?连对儿都争不到,你那个劣种还有嘛资格流传?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占了,不说自己无能,却骂人家是流氓、小人。男人被抢了,就数落人家是提不起来的破鞋,下流的****。你说是谁可笑,谁该挨骂?我不会说那句话,说是找对儿是凭手腕儿,保持对儿却是个很要命的工作。嘿嘿嘿,莲不是总说我把挺正常的理儿说乱了,把挺直的道走歪了吗?说去吧,连个最普通的理儿都不知道,还说我呢?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雪呢?雪有了消息了吗?真得失踪了?万一回来可就要我命了。缑佀忧心忡忡。他要到莲家去看看,探个虚实。但他怎么能去呢?他想暗里打发妹妹小艺去。小艺一听,大骂哥哥不是人,来日定遭报应!骂归骂,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哥哥,是亲三分像(向)嘛。但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缑佀的险恶杀机。 小艺远远地就看见莲家门前围了一大群人,挤上前一看,才知是一张叩谢的启事。再仔细一看,不觉泪落如雨。她知道都是自己的哥哥作得孽,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莲?扭头跑回家大哭一场。缑佀得知此事,心中暗喜。心想,真是天遂人愿,去了自己的一块大心病,以后有机会再把任新除掉,一切便亨通大吉了。 高兴之余,缑佀还是有些不放心。夜深人静时,偷偷地跑到莲家,一看确实不差,就把心放下了,他相信世上不会有谁诅咒自己的儿女。第二天,他就按上面所写的地点找到了郊外,亲眼见到了雪的灵牌更是深信不疑。谁知此时偏偏来了人,他虽然不知是任新,但也不能轻易地暴露了自己,就扭头蹿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吴能的办公室里,空荡荡,死沉沉,吴能如丧考妣。他接到了上边的最后通牒,限期整改,平息群众上访风头,扼制亏损局面。否则,就地免职,换人。 他到哪里去找灵丹妙药,也只得破罐破摔,坐以待毙。心里琢磨,人过半百,也算没有辜负了黄金时,吃也吃了,玩也玩了,谈不上对得起上,对得起下,更谈不得对得起妻儿老小,只是对得起自己便足够了。人生一世,还不是为了个舒服。可能缑佀闻出了点风声,近来又咄咄逼人夺己所爱,树倒狐猴散已是大势所趋。那勾韦又有什么留恋?舒服了就甜言蜜语,百依百顺。赶上不顺心,就象裤裆里钻进了蝎子嗷嗷怪叫。连同芶松个哈巴狗,打他娘肚子里就是他妈贱胎子。现在虽然刀已架在了脖子上,我吴能也不至于落个脖儿齐。说不定换个地方依然是饱食终日,宿养花心。纵是少了些‘辅食’,不还多得是随采随来的野菜,不留神还会添膘长肉------嗯正狗舔膫子自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得他象是乍了尸。没等他回过神来,那人已来到他的面前。 有什么急事,抢幡儿似地!惊魂后的吴能假装镇静,眼皮不抬。 厂长,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招你惹你了?这平白无故的。我是有件好事找你商量。 吴能一听说有好事,眼瞪得像牛蛋子儿说:我还当是芶松那个尿骚无赖呢,原来是你,有嘛事快说吧。 我有个同学,前几年到日本继承了一笔可观的遗产,一夜间成了百万富翁。现在光是分公司就遍布了十几个国家。这不前几天回国来,邀了我们几个相好聚了聚,说是要在国内再开家工厂,资金一家一半,你看这活咱干得不? 干得呀,怎么干不得。什么项目?吴能几乎没加思考。 说是制衣。 制衣?吴能托了托腮帮子。 缑佀见他有些迟疑,便说:制衣咱虽是外行,但人家出技术负责培训工人,凡事没有三遭的利巴。 可咱手底也没有钱呀。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地、设备、车间,哪样不是钱?反正都是国家的,往银行里一押,钱不就来了? 吴能如梦方醒,如同捞到了救命草。‘行行,就这么办了,这事就交给你了。 缑佀走后,吴能真有点大喜过望,他慨叹天无绝人之路,看来我吴能气儿不该绝。等他稍稍冷静下来,心里忽又平生无可名状的忐忑。缑佀是不是又耍什么花活?别到头来再演一回甘露寺,配了夫人又折兵,还得落个骂名千载。思来想去,又觉得不会,因为这事对缑佀的前途命运更是至关紧要。弄好了闹个响当当的名声,把不准还能提个一官半职。凡事不想不行,但光想就什么事也别干了。那些大富大贵们愣头愣脑的居多,蒜锤子捣蒜一锤子买卖,这就叫孤注一掷。 迎宾馆里灯火辉煌,这儿的晓城顶级的酒店。大门两侧高大的石狮足有丈余,院内宽敞幽雅。几块不大的绿地点缀着奇花异草,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画’字。人车穿行其中,如同进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迷宫,别有情趣。迎面的一道花墙匠心独运,用改良后的黄叶蛇藤缠绕成九条腾跃翻飞的龙,挡住了婆娑绿树下的幽径。柱顶横一面蔚蓝色的巨型玻璃幕,与八根云柱组成寓意宏广的八柱托天。玻璃幕上磨砂绘制的托钵飞天图直接天宇,收尽玉露天光。每每丽日中天,那图像就清晰地映上对面楼身,让对面迷信的老板甚是不快,说是要安一巨大的白虎镜予以抗衡。走进大厅,一水的红毡铺地,服务人员着装划一,满眼的国际流行色把个服务台装扮得流光溢彩。一排显示世界主要城市标准时间的电子钟,提醒客人们科学的调配自己的时间。水陆空全程联办的快捷,节省了旅客各自的忙碌与繁琐。超音速微笑服务,甜甜地笑容总是抢在声音的前面送客人以温馨和惬意。 先生,请允许我为您服务。一句柔音细语差点儿没叫早已陶醉的缑佀晕了过去。 对不起,是我打搅您了,您一定是位诗人吧。 你怎么知道? 经商的客人是不会这样如醉如痴的。 对,对,他是特来采风的。请问-----吴能敷衍服务员的同时捅了一下缑佀的后腰,说:请问日本来的韩先生下榻哪个房间? 贵宾楼506,需要我送您去吗? 需要,当然需要。缑佀哪里享受过这种礼遇,慌得有点架手架脚。他努力地找回自己,心里骂道:真他妈没出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虽然和江湖上不一样,不也就是个破旅店吗?和那些路边店有什么两样?甜言蜜语还不都是花钱买来的,进了这个门口,咱是贵客,是上帝,是财神,是大爷------是他妈冤大头!五十块睡一宿和一块钱一宿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百十斤躺一宿不到两平米的木板。不过,这个倒是舒服多了,听说还有什么特色服务,那可得有掉进去出不来的准备。 专司电梯的小姐礼貌又漂亮,差点儿没让缑佀和吴能都患了颈椎病。心随垂直升降的电梯提到了嗓子眼的吴能,因为从来没有接触过外商显得局促又猥琐。缑佀虽事先已告诉他不过是才出国几年的小青年儿,但他还是担心对方瞧不起自己。他很做作地修正着走路的姿势,最大限度的放松和坦然。说也是,在与自己前途命运生死攸关的大事上,有几个还能有诸葛武侯临危不乱的大家风范呢? 韩坚一米七几的个头儿,二十几岁的样子,模样清秀白静,一幅金边秀朗眼镜平添了几分斯文。镜片后那对明亮的似乎可以穿墙透地的眼睛,隐隐有股寒气。 缑佀将双方引荐介绍后,韩坚客气而礼貌地和吴能握手寒暄,仔细询问了厂子的隶属,规模,设备及经营状况后,痛快地答应择吉日签约合作。项目总投资一千万人民币,双方以五一、四九比例投放资金。韩坚百分之五十一控股,资金兑现形式是实物与设备。吴能方的百分之四十九以现金形式参投。韩坚任董事长,吴能任总经理,缑佀任副总经理。为了降低成本,采取两头在外的经营方式以减少关税。产品从原料进口到成品外销都由韩坚全面负责,并限定双方资金三十天内到位。国内的各项审批直至挂牌运转,均由吴能方办理,当然是越快越好。其间视情况可边审批边运转,争取三个月正式投产。 韩坚何许人也,乃是缑佀过去的同伙儿。坑蒙拐骗,无恶不作。自从与缑佀分手,更是恶性膨胀,变本加厉。晓城搁不下他,跑到了大城市,没过多长时间就弄了个太平洋某岛国的护照。虽花钱不少,却是假的。国没出了,倒被拘了半年。出来后无处落脚,就又回到了晓城。听人说缑佀当了副厂长,就找上门来想揩点油水。缑佀自知罪孽深重,早晚也得进了监狱,见了这个人称鬼难拿的韩坚,三角眼一眨,便来了坏水儿。他想,厂子眼看就完,自己也正得找个退身路儿,没想到来了及时雨。便说让韩坚假冒个外商骗吴能一把,弄到钱二一添作五。韩坚说行并答应去办两个出国护照,等钱到手便一起外逃。 护照就那么好办?就是假的也得花不少钱。韩坚知道缑佀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便和缑佀说怎么也得先凑点钱,自己现在是两手空空。缑佀怕给了他钱不办真事儿,便说:这么着吧,拿不到钱你就别给我护照。同样,拿不到护照我也不给你钱。出不了国,到时候就一块儿被人家抓进去。 韩坚假装高兴,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晚,韩坚大方地盛宴款待吴能和缑佀,并掐指说下礼拜的星期五为辛亥日,是宝日,又是五数。五为天子之位,为中,有和衷共济之意,乃上吉之日。又说要吴能和缑佀回去再仔细斟酌一下,看还有什么疏漏,以防缺憾。等各种文本打印齐备,就还在这里正式签约。 这下可乐颠儿了吴能,出来进去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曲儿。芶松心里骂他瞎**哼哼,还不一定是福是祸呢! 转眼到了星期五,签约仪式如期在迎宾馆举行。 仪式还算隆重,除了必不可少的各方权贵,捧场的,祝贺的,还有些不请自到的素昧平生,少说不下几百人。缑佀以主持人的身份风光亮相,领导讲话,合资双方代表发言,祝贺代表致辞,合资双方换文,程序按部就班。按照惯例,这种仪式是不能超过一个小时的。所以上午十一时开始,一切进行完成正是出了礼堂进饭堂。反正是喜庆日子,来者都是客。芶松、缑佀、勾韦几人跑前跑后,吆五喝六,推杯换盏。先别说你有多大的酒量,就是举杯绕各桌转上一圈儿,也是个很大的工夫。找不到天欣人庆的韵致,倒有几分火药味弥漫其中。 眼花缭乱地大厅里,猜拳行令的,拍桌子打碗的,骂街燎巷的,哭笑无常的,远远超过了威虎山百鸡宴的热闹。 风光八面的吴能心情颇好,量大如海,足有斤把白酒下肚居然不醉。也是酒壮怂人胆,左手提着酒瓶子,右手端着酒杯又逐桌开始了新的一轮儿。 哎,靠你娘们儿的能耐当了个破厂长你还臭美?还不是把你娘们儿那个臊子当成了候机窝,不花钱的飞机坐着过瘾吧?刚给你安上了俩耳朵就要飞,充个人数就不错了,你凭嘛也在兄弟爷们儿面前人五人六的? 吴能被骂了一愣,谁让自己偏偏是沾了娘们儿的这点儿光呢。虽然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的这种难堪,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他噌地站了起来,眼冒凶光,嗖-----啪----一个瓶子应声飞去,对面墙上立时出现了一个深坑。 俗话说好事无人知,丑事传千里。他不明白这远隔几百里外的事,那小子怎么会知道? 的确,要不是当初自己的老婆托人给这边的老同学搭了个话儿,他这个位子是绝对坐不上的。他非常清楚老婆为什么把他撵出几百里外,更知道为什么迟迟不兑现当初的承诺托人把自己调回去,时至今日,他自己也不愿回去了。彼此心照不宣,相安无事。自觉神不知鬼不觉,却叫这小子给捅了出来,弄了他个措手不及。你道这小子是谁?就是勾韦舅家的二柳儿。 二柳儿和勾韦同庚,小勾韦仨月。勾韦姐妹多,从小跟着姥姥。俩人吃在一起,睡在一块儿。也是大人不太检点,做那事让他们看了个正着。童心无忌,便也学着做那苟且之事。后来长大了些,知道那种事常做会惹祸,就有了些收敛。但那事就象吸毒,会让人上瘾,有了第一次,就把不准了第二次、第三次------停不下,收不住。十三岁那年,勾韦的肚子出现了异常,大人们不敢声张,领她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托人做了下来。之后便将她送回了娘家,就算是对她的惩罚,当然也不许二柳儿再去找勾韦。 斗转星移,一晃他们都成了大人,自然是旧情难忘。二柳儿也曾想过娶勾韦的事,但到乡里一问,人家说他们属于近亲,法律不允许。二柳儿觉得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什么叫结婚,不就是有男人有女人一凑就行了。出于报复心理,他就到处招花惹蝶,不务正业。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路边店和一妓女打得火热。由于那女人能挣钱供他疯玩儿,二柳儿也就心甘情愿地任其胡为。这次和吴能的遭遇,纯是缑佀预谋策划。他想利用二柳儿和勾韦非同一般地关系牵制吴能。他私下将勾韦也吴能的事捅给了二柳儿,你想那二柳儿能不火冒三丈?要不是缑佀告诉了他,他还纳闷儿为什么近来勾韦疏远和拒绝了他呢,原来是这个老王八从中做祟。他正找不着寻仇的机会,缑佀适时地告诉了他这个不可多得的消息。那天正好是他和那个妓女新接的客人交涉钱的日子,二人便约定好了在这里了事,也好给吴能这盛大的庆典凑凑热闹,哄哄气氛。人多眼杂,又没有人过问,他们就混在其中,当了回吴能的座上宾。 也是活该吴能倒霉,偏偏二柳儿约会的那个人是吴能老婆过去的相好,后来不知为什么反目成仇。没等二柳儿介绍,他就一眼认出了吴能,于是又添油加醋地将吴能老婆如何如何告诉了二柳儿。二柳儿有了求之不得地把柄,哪有绕他的道理?而这一切,吴能哪里能知道。 要说吴能的突然爆发是因了被骂得狗血喷头,而吴能的整天垂头丧气又是因了什么?厂子到了这个份上,怨地也好,怨天也罢,终究是难改现实。承认自己无能,又觉没了脸面。不承认自己无能。到了这步天地又能怨谁呢?怨芶松?人家不过是个属员,虽然出过不少的坏点子,自己要是------嗨,还不是那个勾韦------勾魂!他空自哀叹瘦牛拉破车,拉又拉不动,卸也卸不下来。其实他还是不想卸。他非常明白,卸了就一完百完。他还要保住这个位子,但又谈何容易。还是上苍有眼,居然掉下来馅饼。别说缑佀在这里边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就是那天缑佀救驾的壮举,就足以使他对缑佀刮目相看。就在二柳儿抄起瓶子欲对吴能施以报复的千钧一发,缑佀突然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二柳儿:二柳儿,把瓶子放下,他是我爹! 二柳儿一时被缑佀这反常的举动惊愣了。缑佀偷偷地向二柳儿挤了挤眼,轻声说:听我的。 二柳儿不知缑佀葫芦里又卖什么药,就顺水推舟地说:大哥,是真的? 爹还有假的?还不快赔礼! 二柳儿很不情愿地走到吴能面前说:伯父,给您赔礼了。 呆若木鸡的吴能面无表情。缑佀赶紧推了推他,说:人家给你赔礼了,他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想给咱产品配套的人,还不------ 吴能如梦方醒。噢噢----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配件的事就这么定了。吴能瞅了瞅缑佀说:这事你去办办就行了。 二柳儿这一下还真是摸不着了头脑,怎么吴能成了缑佀的爹了呢?还又空穴来风地冒出了个产品配件的事,哪儿挨哪儿呀! 这又是缑佀的别出心裁。他先前是和吴能露过给产品配件的事,但他那是看着人家吃回扣生气信口胡编的。吴能推说货已订满回绝了他,缑佀心里能痛快?这次他看到正是时机,便移花接木地拿二柳儿补了差,也好用二柳儿的恶名榨榨吴能。 厂里的产品质量一塌糊涂,个中缘由瞒了谁也瞒不了这个鬼崽子。吴能自己的兜里早已是鼓鼓囊囊他能看不见?虽然吴能迫不得已给了自己个副厂长的头衔,但自己是局外人这他是非常清楚。所有的实惠他都沾不上边儿,人家也不会让他知道。好容易找到二柳儿这么个得心应手地打手,再不抓他一把,挤出他点儿油来,也太便宜了他们。于是他就拿出了现编现卖的本事,为的是顺理成章地逼吴能就范。就是以后自己赚不到什么钱,起码也赚个心理平衡。不但二柳儿和吴能都说不出什么,而且还得拿自己当个大善人,大恩人。这一举两得的事,缑佀玩儿了个漂亮。 缑佀和二柳儿又是哪份子上的鉄关系?说起来却还另有个刻骨铭心的来历。前几年严打时,缑佀在城里没了藏身之地,便躲到了乡下。但他在乡下一无亲二无友,只能是白天青纱帐,夜晚破瓦窑。饿了啃个生棒子,渴了喝口臭井水,成了地道的野人。没过几天,他实在挨不住,便趁夜深人静朝远处的灯光摸去。 虽已是后半夜,屋内依然有人影在晃动,好像是在忙活着什么。缑佀悄悄地凑过去,见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放在炕上的几个大包和屋里的寒酸极不相称。他断定这小子也是个毛贼,便壮起了胆子,一脚踹开了房门。 不许动,我们是公安局的。外面的人把门窗看好,别让这小子跑了!——缑佀故意提高了嗓门儿。 那小子一听傻了眼,立时瘫软在了炕上。 你别害怕,先给我们弄点儿吃的。 这是刚弄来的方便面,你们吃吧。 缑佀急急地打开包袱,狼吞虎咽起来。这小子就是二柳儿。 二柳儿是个独生子,二柳儿外号馋猫的娘跟他吃喝嫖赌的爹混到一起时是个有夫之妇,只因男人犯了事被判了四年大狱,时年二十几岁的她怎守得住青春寂寞,正二八经的男人看不上她,想找个主儿总也找不着。二柳儿的爹是个光棍儿,懒得出彩儿,馋得也出名。三十几岁还没混上个媳妇,整天东遛西逛,偷瓜掠枣,满身二流子习气。每当有小孩子骂他断子绝孙时,也会勾起他一时的伤感。他决意也要找个女人,又有谁能跟他呢?想归想,终究是几十年也没闻见过女人味,想累了也就罢了。可馋猫不同,吃惯了,喝熟了,乍一断粮断奶哪受得了?她想到了二柳儿爹,穷也好,脏也罢,好歹他有那个东西,也算是瘸驴对破磨。谈不上情,也说不上爱,相互解解渴也就完了。送上门来的美事,二柳儿爹当然是求之不得。起初,馋猫总骂他不知头青蛋肿,可有了一次就再也难停了车。一来二去,那馋猫就怀上了。她想去打掉,二柳儿爹苦苦哀求她积点儿阴德,叫他也有个香烟接续,省得人家总骂他断子绝孙。好在馋猫也没个孩子,心里更有些不忍,便厚着脸皮生了下来。二柳儿爹怕孩子大了瞧不起自己找不上媳妇,便自欺欺人地假托还有个前妻,给孩子取名二柳儿,以图将来对孩子有个交代。 后来馋猫的男人刑满出了狱,馋猫就又物归原主,那男人不依不饶,说二柳儿爹霸占人妻,差点没闹出人命。从此,二柳儿父子俩为了生存,只得东摘西扒,凉一口热一口费劲地活着。说来这二柳儿还真是命大,从小就没生过什么大病。偶有伤风感冒,不用吃药,挨几天自己就好了。二柳儿的爷爷奶奶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嫌二柳儿爹丢人现眼,自己又管不了,就全当没这个儿子。自从有了二柳儿,虽然身世不是很光彩,但孩子是无辜的,老人怕二柳儿跟他爹学坏,就把他接到了自己跟前,和勾韦成了玩耍的伴儿。好容易挨到二柳儿长大,在他十六岁那年,二柳儿爹不知得了什么要命的病,没等送到医院就死在了三马子上。二柳儿爹死后,好像他爹的阴魂附在了他的身上,简直就是他爹的活样板儿。乡邻们都说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其父必有其子呀。爷爷奶奶被他气得大病不起,不久就先后死去。二柳儿从此更是成了脱缰的野马,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一块儿鬼混。后来加入了缑佀的团伙儿,白天黑夜不着家,那两间破房也就成了白仙、长仙、黄仙、狐仙们的安身之所。自从和路边店的女人勾搭上后,更是没了踪影,谁也不知他在什么地方,。有人说他和那妓女结了婚,也有人说他们这些人,什么结婚不结婚的,还不就是那么回事。那女人才不傻呢,一个外地人跟着个穷光蛋有什么过头儿?不过是怵于他一时的淫威,不敢不从。再说那女人野惯了,也离不开此道,否则就难以生存。 多年来,勾韦很难躲过二柳儿的纠缠,自从和吴能搅到了一起,一来觉得有了点势力,二来也知道和二柳儿不是长久之计,就拒绝再和二柳儿行那苟且之事。二柳儿心里能是个滋味儿?找他找不着,吴能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冤家路窄,不弄出点儿动静来那才叫不正常。 二柳儿的风波过后,缑佀找到了勾韦,自然又是亲热一番。待勾韦身热难挨时,缑佀说:宝贝儿,恐怕咱这好日子不会太长了。看着勾韦惊疑的眼神,缑佀又接着说:不见厂子眼看就不行了?这样下去,破产是必然。到时吴能完了,我们这些人不也没了饭吃?缑佀瞅着勾韦怔愣愣地眼睛。 你不是说合资的制衣厂能赚钱吗?怎么刚签订了合同就又这么说呢 傻娘们儿,你当那个韩坚是什么好人?扒了皮我认得他骨头!他搞合资,还不是想吃俩黑钱? 那你为什么还为他跑里跑外地张罗呢? 关键就在这儿。一开始我真得相信了他,但后来一琢磨,闹不好得中了他的圈套儿。与其那样,那钱还不如自己赚。 怎么个赚法儿? 等韩坚来了信儿,他一定要咱汇款购原料。我就去办理出境手续,名义是考察设备,咱们自己远走高飞不就完了。 咱们国家可是国际刑警组织成员,跑到哪里也得被抓回来。 要不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呢,抓回来的只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甚至是万分之一。咱这俩钱还算钱呀?费九牛二虎之力把你抓回来,光花得费用就得比咱那俩钱儿多几倍。得不偿失的买卖,人家不会做,顶多是发个通缉令什么的。咱有了外国的护照就不是中国人了,中国的法律还能管出圈儿去? 你想弄哪国的护照? 这你就别操心了,一切由我来办,你只等坐飞机就完了。 勾韦觉得此事倒也可行,他们就立即分头张罗起来。缑佀上蹿下跳,被蒙在鼓里的芶松也和勾韦上这局跑那行的忙得不可开交。事办得还算顺利,也不知人家走得是什么路子。管它呢,反正没几天的工夫,抵押贷款便拨到了账上。为此,吴能还让芶松给银行送去了一面大大的锦旗,上面写了十个烫金大字:为改革开路为企业护航 没几天,缑佀就拿来了一个太平洋某岛国的护照给勾韦。‘你真是神通广大呀!’勾韦唏嘘不已。 你的呢?勾韦问。 我的在这里。缑佀说着又从兜里掏出来一个。勾韦一看,除了照片其它一般无二,就说:你说咱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别着急,等韩坚来了信儿再说。这事可千万不要让吴能和芶松知道。 这是多大的事呀,哪能让他们知道,你放心吧。勾韦说着搬过缑佀的脑袋重重地啃了一口。真是最狠不过妇人心,什么情啊义的,没有了钱就没有资格谈女人。谁不是择高枝而栖?吴能的完蛋早在她勾韦的预料之中,他吴能完了,芶松这个羊头还挂它何用?不过,勾韦的原计划是在万不得已时投奔二柳儿的,既然缑佀自报家门,左右权衡,总比跟二柳儿做个压寨夫人好。出国玩玩儿该是多风光?她知道缑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对自己甜言蜜语,还不是为了能顺利地转走一笔款子。到了国外,一准是踹了自己,不过勾韦也留了心眼儿,到时钱分开带,别一出国门,哭也找不着了坟头儿。 其实,这两个护照是缑佀自己花钱买来的,他知道凭韩坚的狡诈,见不到钱绝不会寄来真护照,那不等于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韩坚是欺我没出过国,缑佀不相信韩坚所表示的真诚,他将韩坚寄来的护照一把火烧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缑佀本想利用二柳儿提供的外协件发笔横财,没想到却让便宜咬了手。配件款兑现不了,二柳儿不依不饶。好在东西都是个体户做的,慑于二柳儿的霸气,谁也不敢张嘴要账。这事虽伤不着旱地拾鱼的二柳儿什么元气,但在众人面前总是栽面儿。二柳儿抄起电话给缑佀打了个传呼,说话间公司就回了电话。 二柳儿先是大哥大哥短的客套的一番,接下来就向缑佀诉起苦来。说近来手头特紧,眼下难以支撑,请缑佀想办法务必将那部分配件款近日拨出,别逼着兄弟出去要饭,真到了那时大家脸上都无光。 缑佀明白他这要饭的意思,不就是要来堵笼子抓鸡吗。可直到现在,全厂工人的工资已有几个月没有着落,再说这事他自己也主不了,得和吴能说一下,看他如何。二柳儿一听就来了不耐烦:我说大哥,你也吃过这碗饭,可不能一拔腿就端锅。你现在也算是光光亮亮地肩上扛了个牌子,但不能忘了咱落难的弟兄。 哪里,兄弟你想到哪去了,你哥哥是那种人吗?我这不说赶快给你想办法,你的事还不就是我的事。 这样吧,半月为限,,到时你找我,我找你都行。 可以,到时我去找你。 好,一言为定。大哥还是老脾气,痛快。二柳儿放下电话便朝外面喊了声:车呢,出去兜兜风,顺便也洗俩零花钱儿。 缑佀找到吴能,问二柳儿的配件款怎么办。不问还好,这一问倒点着了导火索。吴能象炸了肺管子:那天是我喝昏了头,他是他妈个什么玩艺儿,也来敲这爷们的竹杠! 缑佀见是个火候,又拿出了趁热打铁的本事:厂长,你可别这么说,他是勾韦的表弟。再说深一点儿,他们原来还有那么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呢。自从勾韦和你好上后,那小子可吃了老陈醋,总说来找你算账呢。要不是我从中周旋,早就出了大事了。 看缑佀气急败坏地样子,吴能的心里也没了底。关系户早已订满,又是钱又是物的把他塞了个哭满仓肥,得罪了哪一家也是个麻烦。万一人家反咬一口,告你收贿索贿,营私舞弊,到时候吃不了也兜不起。这下可真叫吴能犯了难,心想,自己和勾韦的事只有缑佀一人知道,那二柳儿怎么会知道呢?准是缑佀趁机发难,就说:我说缑佀,你今年才二十多点岁就当上了不大不小的副厂长,可是一人之下几百人之上的人上人,你怎么还不知足呀?我和勾韦的事不就是你一人知道吗?那小子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一问还真把缑佀问了个措手不及,缑佀不愧为转轴多,急忙说:厂长,你这可就错怪了人,别说那二柳儿是个鬼羔子,就是傻子也能觉得出热和冷呀,谁家的灯突然黑了不找找原因?虽然我过去和他在一块儿混过,但我早已洗了手这你知道吧?这次碰见纯属偶然。人家已来人观察了多次,门多宽窗多大都一清二楚。你要是不信,咱可以对天起誓。别说我没那心,就是有,我能怎么着了你?甭说到那时,就是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我这个副厂长不就水泡似地没了,我能有个屁法儿?你别老是把我往坏处想,我看二柳儿也没有抓住你们什么有把儿的东西,顶多是个怀疑而已。你知我为了这事费了多少口舌?他为什么总是那么嘴硬强撑着,不就是想找个捞钱的借口?有枣没枣三竿子,先打了再说。连蒙带诈是他们的拿手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可苦了咱这帮老实人。要不就先这么着,往后他不找我,我也不找他,就当没这回事。他要是找上门来,我就说让他找你,这样行不? 找我?我就会下钱呀? 你看你,这不就是个拖词吗?把他拖烦了,不也就完了。 也只能这样。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个人呢? 哈哈哈,你一个老大的厂长怎么能说出这话呢?这种事能------唉,一个是顶头上司,一个是自家奶奶,一个又是过去的哥们儿,你说我受得这夹巴罪!要不你去问问勾韦,是不是有这么个人。别看我去了个替罪羊的角儿,说不定这事还是人家自己-----不说了,谁叫俺给你当差呢。 缑佀从吴能的办公室出来,便给二柳儿去了个电话,添枝加叶地说自己如何费心费力的办,吴能怎么大发雷霆,怎么骂骂咧咧,并暗示他直接找勾韦办,可能就会马到成功。 没等缑佀再说下去,就听那边咣的一声,电话断了。缑佀知道二柳儿摔了电话,自语道:让王八蛋们打去吧!他嘿嘿嘿地阴笑着,得意地屁股眼儿都是笑纹儿。 二柳儿明知缑佀主不了,为什么不直接找吴能,或可找勾韦呢。别看这小子草莽地痞,脑袋却玲珑得很。他手里有的是大把的票子,怎么会缺这几个钱花?这是个敲山震虎的手腕儿,叫吴能也吃不好睡不安。他也清楚要想重新收回勾韦已是无望,一部婚姻法就切断了一切。虽说任是什么法对他都无所谓,可这事得有勾韦的首可。毕竟是青梅竹马,勾韦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哪能说忘就忘?二柳儿之所以桀骜不驯,也有是为勾韦的成分。他曾想勾韦想得发疯,而成年后的勾韦却没有了从一而终的心情,她认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天经地义。所以对二柳儿并不是牵挂太多。偶尔想起,也是一闪而过。眼前的款哥哥俊弟弟还想不过来呢。自从二柳儿和吴能第一次交了锋,她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心,真要是闹出了人命,谁也脱不了干系,于是就极力劝吴能接受了二柳儿提出的条件。二柳儿也知是缑佀在中使坏,管他呢!他想得是什么?咱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找个赚钱的借口。即对吴能是个震慑,还能和勾韦常有个照面儿,一举三得何乐不为?缑佀当时也是为了泄泄私愤,让二柳儿找找吴能的麻烦,好给自己和勾韦的事有个解脱。可这招棋走得不太高明,到头来把自己也垫了进去,落得个引火烧身。二柳儿还有一个最得意的算盘,他知道勾韦是钟情于吴能的权力,和吴能正面交涉必然引起勾韦的不快,如若让缑佀在中间做个缓冲,即可达到挤兑吴能的目的,勾韦也挑不了什么理。他也清楚自己的这批配件已把吴能推进了死胡同,只要待他山穷水尽,没有了供养勾韦的能力,自己还可适时的给勾韦送上个殷勤,说不定过去的被窝还能回温。 二柳儿咬定的半月期限虽不长但也不是很短,但对于缑佀和吴能来说却是度日如年。他们知道到期后会是个什么结果。告又不敢告,那样又会把自己牵进去难以出来。就找勾韦商量,要她出面调解。勾韦也知道确是没钱,若出面又怕二柳儿缠着不放,便搪塞说到时看吧。吴能一听慌了手脚,央求说:别到时看了,我的姑奶奶!今儿是什么日子了,第十三天了,再有两天------ 你别着急。——勾韦突然精神一振,一条妙计计上心来。——哎,上边不是正要发下岗职工生活费吗?你多报了那么多的空头儿,总能解些燃眉之急。 下岗职工来要钱怎么办? 勾韦见吴能犹犹豫豫,便说:这还不好办,要得紧,发十个八个,其余的就说还没有上报。 勾韦语音儿刚落地儿,缑佀就噌地站起来说:这样行,真没看出我这位少奶奶是耙地的行家,道道多。 行个屁!一旁的芶松突然插嘴。——这事要发就都发,不发就一个也不能发。香三臭四的,这个不告那个告,叫你吃不了官司也得撸你一层皮。 吴能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便问勾韦怎么办。勾韦说:不发就不发,万一出了问题,上边查下来顶多是个挪用,以后还上不就得了。谁也没掖到兜里,怎么也定不上吃私贪污的罪名。 对,就这么定了。你们的嘴可得全贴上封条,走漏了风声,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吴能说。 期限到了,款还没有批下来。缑佀叫勾韦给二柳儿去个电话。勾韦说这么长时间两人没有联系,乍一说话拘拘束束地不自然,不如写个条子,你给他送去得了,比电话要好得多。 缑佀说也行。勾韦回身找了块纸,手腕只动弹了几下,便随手叠了起来,装在了信封里封好口,递给缑佀。 你写了吗?连一分钟都没有。 你就别操这份心了,保准管事不就得了。勾韦自信的说。 信封上也没有姓名呀。缑佀说。 勾韦笑了笑,——写什么姓名,太俗气了,姓名不就在你肚子里吗? 缑佀不知勾韦又在玩什么花样儿,便拿着信知趣儿地走了。 见了二柳儿,缑佀也没有多费话,便把那信递了过去。二柳儿还当是钱,接过一掂量,空信封儿?立时面有愠色:大哥,你玩儿我呢,拿了个空信封来出我的洋相是不? 缑佀急忙说:还没有打开,你怎么就知道是空的呢?先打开看看再说。 支票?二柳儿随即撕开,一张薄纸露出了一角儿。他急忙取出一看,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那外地女人见他傻笑,便也凑了过来。 去去去,这是你能随便看的吗?千金难买,千金难买啊。哈哈哈-----大哥,想吃饭就吃了再走,要是还有急事我也不留了,你请便吧,有事我再找你。——缑佀如释重负,扭头走了。 缑佀很纳闷儿,不知这勾韦使了什么魔法,寸大的纸片儿就让二柳儿冻消冰化了。他回来后径直找到勾韦,吴能和芶松都在。他把经过学说了一遍,木愣愣地瞅着勾韦,好像面对着神仙。勾韦看着缑佀个***样儿,微微一笑,不要纳闷儿为什么,事办了就算完了,有嘛事以后再说吧。 你当勾韦真得有什么神通?其实就在纸上画了一张嘴。她知道二柳儿不认识几个字,就是写个‘吻’他也不知所以。她更清楚二柳儿并不缺钱,事是为了她勾韦才找借口发难。心虽不愿如此,但到此时,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再说吴能这里不行了,说不准二柳儿还是以后生活的来源,反正嘴也不值钱,过一会儿说一会儿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韩坚从香港发来的传真称设备已装箱起运,为了尽快投产,请速汇购料款五百万元到港。缑佀拿传真找勾韦商量,让她先将款汇到勾韦表叔任总的w市某公司。 我还没跟表叔说呢。 现在说也不晚呀。缑佀拿起电话给勾韦。 是表叔吗?您好。有个事烦您一下,我们厂想在你们的w市购一批原料,厂长怕其中有诈,想把钱暂汇到你的账上。你个人的账号也行,俺们过两天就去看货,您看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可以。 勾韦放下电话,将对方告知的账号锁进了抽屉,便和缑佀一块儿去找吴能。吴能听说设备已发运,高兴地不得了,立即责成勾韦将款汇出,并嘱咐千万别出了差错。缑佀说:为了保险起见,我先到香港看看设备是否真得发运。在这个当口,又不是三个两个的钱,万一有错,谁也负不了这个责。 对,你小子还想得够周到,你现在就赶快去办赴港的手续,越快越好。一块儿办两个,我也去看看,我还没去过香港呢。吴能说。 缑佀心里立时咯噔一下,还是勾韦临危不乱,插话说:你去我也去,我也没去过呢。 好好,你也一块儿去,办三个,办三个。吴能接连重复了两遍。 那家里的事------缑佀试探着问。 家里还有屁事,除了催钱的就是要账的,有芶松在家应付应付就行了,我还巴不得出去躲几天。哎,能取现金就带现金,省得又汇又取的麻烦,用不着就再带回来嘛。 那样可危险。缑佀故意说。 危险什么,三个活人是干什么的?再说也没人知道你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吴能满有把握地说。 去港手续很快就办完了,缑佀问吴能什么时候动身。吴能说当晚就走,去b市赶乘第二天头班飞机。缑佀说行,转身要去买到b市的车票。吴能喊住他,说不忙,还早呢,下午再去也不迟,并说已和银行说好让他帮着勾韦去办取款的事。缑佀应声走了。 傍晚,缑佀拿着三张去b市的火车票来到吴能的办公室,见吴能满脸的不高兴,便问:厂长,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儿。 缑佀惊奇的问:出了什么事,叫您这么着急。 吴能伸手将一张传真扔在了缑佀面前。那是吴能的老婆发来的,说吴能的母亲已经住院,病情危急,叫吴能即刻回家。 你看这事,真不是个时候。缑佀气急败坏。——厂长,你先别急,要不我就不去了,先代你去照料一下老人家,等你回来再------缑佀打量着吴能的表情。 嗨,能那样吗?还不叫人家把我祖上八辈儿给翻过来!你俩先去吧。 那我俩就先去看看,以后合资厂红火了,别说去香港,就是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你说得倒轻巧。吴能有气无力地瞥了缑佀一眼。 取到了现金,缑佀又临时改变了主意,让勾韦通知她的表叔不再汇款,俩人直接出境。 坐在开往机场的出租车里,勾韦兴奋地搂着缑佀撒娇,说缑佀是天底下最大的能人,是能呼风唤雨、化险为夷的神,是足智多谋,随机应变地变色龙。她对缑佀佩服的五体投地,夸缑佀事办得漂亮,把个吴能骗得蒙头转向。原来那传真是缑佀假托吴能的老婆发的,他怕吴能打电话核对,事先让勾韦将吴能的手机拿到手,又把厂里的电话线全部弄断。他断定等吴能明白过来时,他们早已出了国门。 购买出国的机票,是要经过海关严格质证的。狡猾的缑佀怕护照有假,便对勾韦说:你不说这钱咱们一人拿一半吗?也好,你拿着一箱先走,我俩拉开些距离,面的被贼盯上。有我在后给你瞭着点,有什么情况也好处理。 勾韦没坐过飞机,也不知有些什么程序,便听话的接过了缑佀递过来的护照。心想,反正有钱在手,还怕你缑佀又耍什么花招!好容易挨到了自己,勾韦学着别人将护照递给了售票员。人家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然后放在了一边,并通知人将勾韦叫到了旁边的值班室。检查人员仔细的询问了她后,说:对不起,你的护照是假的。 勾韦一听傻了眼,任是哭闹,连人带钱还是被暂时扣押了。在远处瞭着的缑佀见势不妙,马上溜之大吉。当检查人员带着勾韦出来指认缑佀时,早已没了踪影。 走投无路的缑佀如惊弓之鸟,他万万没有想到花巨资买来的护照竟是假的。亏他多了个心眼儿,不然也得栽个正着。 韩坚的算盘自觉打得周密,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为了独吞巨款,给缑佀寄来的两个护照都是假的,他是想等款到手,便溜之乎也,让缑佀和勾韦在拘留所里哭去吧。左等右等款就是不到,便去电话催。电话不通,呼手机,也没人回话。第二天他又去了电话,恼羞成怒地吴能强压怒火说:他们不是给你送钱去了吗,还没到? 没有呀。 你再耐心等两天,他们会去的。吴能知道事情有变,放下电话就去了公安局,捶胸顿足地把事情前后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公安局的同志顿觉案情重大,问他韩坚现在什么酒店,吴能的回答却是全然不知。 你这个厂长当得也真糊涂。——又问缑佀和勾韦的赴港护照是什么号码,吴能也说不知。——噢,我这里还有一张,是一块儿办的。吴能拿出了自己的那个护照双手递了过去。 他们是去哪个机场登机? tj。 公安局的同志按编号查了底档,立即电话通知tj机场协查截留这两个人。tj机场回话说,飞机已于昨日飞抵目的地,查底卡并无此两人。难道他们没有去tj机场?是不是去了b市机场?他们又拨通了b市机场电话要求协查,b市回话也说没有发现,但说昨天截留了一个持假护照欲携巨款出境的女子,初步询问是晓城人,如有必要,可立即去b市机场接洽。这一消息无疑给公安局的同志注入了一针兴奋剂,他们马上派了两人旋即起程。果不其然,那人就是勾韦。 吴能见了勾韦,俩眼喷火,他嗷嗷地狂叫:你个臭娘们儿,我哪儿亏待你了,竟这么狠毒地害我!我----我----我真是瞎了眼! 勾韦经过这两天情绪的沉淀,也少了些慌乱和不安。她恨缑佀的不仁不义,自己处处提防,最终还是做了他的挡箭板、问路石。她明白自己一切都完了,后半生的饭自己也琢磨不透是人食还是鬼饭。满腔怒火正没处发泄,听吴能如此歇斯底里地挖苦谩骂,更是难捺无名,当即揪住吴能在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吴能呼爹喊娘。 公安局的同志急忙拉开,勾韦还觉恶气难舒,指着吴能破口大骂:你当你是个什么好东西,欺男霸女,吃喝嫖赌,都让你玩儿出花儿来!你也不竖起兔子耳朵打听打听,要不是你手中有那点儿权力,老娘是你随便玩儿的吗?我今天告诉你个明白话,那芶松是个嘛玩艺儿?是个见利忘义,有奶便是娘的小人!你当我不知道呀?我凭什么跟着他?他是个地地道道地太监羔子,没有那个男人引以自豪的东西,要不能让你那么胡作非为?还有缑佀那个王八厾子,我早就看出了他是在和我玩儿捉迷藏,这次栽在他手里,怨我自己太嫩,修行不到家,还没有那么大的道行。如今落得个折戟沉沙、身败名裂的结局,我认了。你吴能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有位同志刚要制止,另一位却示意他不要插言,好像要在这里边听出点儿什么门道。勾韦见状,索性不说了,耍起了滚刀肉。说什么‘人家不都说气沉丹田能养生吗?我也别全放出去。临死落不下别的,落个好尸首也好。 公安局的同志见此情景,知道这女人不是个善茬儿,肚子里虽没有三坟五典、八索九丘的学识,却有蒸不熟煮不烂的杂碎。再说这里也不是问案之所,便谢了b市机场的同志,带勾韦回了晓城。 凌晨三点,晓城110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起,案情就是命令,110联动队立刻出发了。由于天黑,报案人只说了个大概的方向,并无具体地址。进一步询问时,对方已撂了电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右脚被套在钢丝套里的尸体时,天已放亮。经过现场精勘细辩,最后得出了一个大家都认可的结论:从脚印的前后顺序、深浅及着力点看,死者是被一女子追逐时误中猎套的。看死者惊惧之状,实为惊吓而死,死者当与此女人似有瓜葛。看坟堆新土回填迹象及丢弃一旁的小战地锨,死者当有盗墓之嫌。分赃不均?不对呀,现场并无撕扯搏斗的痕迹。最大的疑问是,一个弱女子何以能使一个健壮如牛的青年男子慌不择路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忽有从城里方向来的骑车人急急地直奔现场而来,是个横二竖八的瘦长条儿。 来者不是别人,就是一大早来看兔子套儿的瘦子。他远远地看见这儿有警车停着,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就飞也似地奔来,大有车轻如燕的风度。 你是干什么的?一个警察迎了过来。 我是来------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他就一眼看见了那个被套住右脚躺在地上的人,他惊慌-----慌乱——我没想到-----怎么能套住人呢-----他手足无措、自言自语。 这套子是你下的? 是我。 下这个干什么? 套兔子的,你们又不让使枪打。瘦子像是抓住了理。 套兔子怎么用这么粗的鉄桩呢? 瘦子先是一愣,转而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听说兔子急了也咬人吗,还能撞死鹰呢。劲儿大得很。万一把套子给带跑了,不就白费劲了。这个人也真是死心眼儿,就是自己解不开,也不至于死呀? 你过来看看认识这个人不? 啊!认识,认识。他是俺们厂的副厂长,叫缑佀。 副厂长,他还能当副厂长?警察很是诧异。 你们也认识他? 何止认识,老朋友了,他早就是局里挂号的头牌。这把小铁锨你见过吗? 没有。 你是什么时候来下的套子? 昨天傍晚。 来时看没看到有可疑的人? 没有。 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没有。你----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套住了人?天还这么早。瘦子问。 有人报案。 什么时候报的? 凌晨三点。 是男的还是女的,你们看见人了吗? 是女的,电话报的。哎,你怎么盘问起我们来了?警察见瘦子问得如此详细,心想此人可能与此案有什么牵连。 噢哦,我可以走了吗?瘦子又问。 走?往哪走呀?看不见出了人命?一会儿跟我们走吧。警察的语气有些生硬——哎,你知道这里埋的是谁吗? 不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吗。瘦子指了指墓碑。 我是说你认识不认识这坟里的人。 当然认识,她是我哥哥的对象-----瘦子说着说着眼圈儿泛红。他爽性一古脑儿地把关于雪的情况全盘兜出,并说自己下套子确实不是为了套兔子,是在听任新说夜里常有怪人来此后下的,没想到套住了缑佀这个坏种。 就是套住他,你也逮不着呀,他自己不会解开吗? 我也没想逮住他,只是想吓吓他,谁知真他妈给吓死了。——瘦子的这句话给警察们提了个醒,这个人可能就是吓死的,又是谁能吓死他呢?是坟里的女人?怎么可能呢,这里边定还有别的缘故。 哎,各位,你们看这小子是不是昨天有人举报的那个携巨款逃跑的人呀?一个警察提醒说。 对对,就是他,农机厂吴能报的案。唉,怎么把这茬儿忘了呢。 他们让瘦子把任新和莲找了来,将有关情况一一核实后,任新的一句话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是说缑佀三番五次地到这里来,可能是来验证一下雪是否真得死亡。但还有一点任新是不能解释的,缑佀既然已携巨款逃走,又回来这里干什么呢? 原来缑佀自那日从海关逃脱,象只无头的苍蝇,在b市城里乱撞一通。在确认并无人跟踪之后,才稍稍定了点儿神。到哪里去呢?国出不了,国内更难有安身之地,躲进鼠洞蚁穴也是难逃法网。缑佀不愧是奸诈的无赖,他忽然想起来灯下黑的道理,对,回晓城。 车进晓城时,正值薄暮低微,他让出租车把他直接送到了雪的坟地。他要用一把小铁锨解决密码箱的栖身问题。坟墓上的洞在快速地加深加大,他摸到了衣角儿,呀,冷汗倒流到了心。他怕,怕雪不原谅自己。 雪,我是来给你送钱来的,这些钱都是你的了,花吧。要不你就先做一回我的银行,帮我暂存几天,我会感激你的。虽是我害了你,但我是迫不得已呀,你太美了,美得我神魂颠倒。这就是漂亮女人的悲哀。水货的男人们,哪一个都在漂亮女人的身边挖了数不清的陷阱,把她们当成了自己手中的筹码,必要时就如股票似地随意买来卖去,并没有人念及她们曾经的付出以及她们的纯洁和美丽。我承认,你和任新是天生的一对,一个花容月貌,一个风流倜傥。一个百媚千娇,柔情蜜意,一个关怀备至,呵护有加。偶有龃龉,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我为你们的幸福美好而馋涎欲滴,发誓不能让你们融为一体。我要拥有你。不能赢得你的心,也一定要占有你的身体。我做到了。我承认自己不是人,也从来没想过做人是个什么样子。我今天才知道,你才是堂堂正正地人。我不是来冒犯你,也不是亵渎你,我是来向你赎罪的。我给你送钱来了,大堆的钱,两百五十万呢,你见过这么多的钱吗?现在你拥有了,都归你。你要保管好,不要让别人拿去,听到了吗?你不要吓唬我,我已经在你面前忏悔了。不是说善良的人是会原谅一切的吗?请原谅我吧,我给你赔礼了。——缑佀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响头,然后将钱箱放到了里面,又照原样封好。他觉得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一千一万个保险,别人是做梦也不会想到的。 缑佀刚要起身离去,忽觉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他的脖子,他本能的一回头,一张丑陋且凄然冷峻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狰狞凶险,吓得他熬得一声蹦了起来,撒腿就跑。不知是吓酥了骨头还是腿不争气,没跑几步,只听哎呀呀摔了个狗吃屎,鬼哭狼嚎地没了人声:请神仙爷爷放了我吧,我以后准改了,一定改邪归正。你要是放了我,日后定为你修观建庙,重塑金身。哎呦------他嚎叫着。脚已被什么牢牢地套住,尽管拼命挣扎,却越挣越紧。 紧追在后的脚步声停下了,缑佀更是哀告不已。 缑佀,你知道我是谁吗? 缑佀听声音很熟,他搜肠刮肚地想着,是她?是雪!他愈加没了人声。他原本是不相信什么鬼魂的,更不相信有什么报应,这回他心服口服了,果真是活见了鬼!雪的阴魂找自己算账来了,影绰有黑影朝缑佀的喉咙袭来,早已被吓得浑身瘫软的缑佀哪里还有招架之力,只吭了一吭,一切便结束了。 黑影悄然离去了,是神经已轻度错乱的雪。她是在自家门口看了那张告示后来这里的,真是冤家路窄,正遇上了恶贯满盈的缑佀。她也纳闷儿缑佀为什么突然趴在地上嗷嗷怪叫却不能起来,但她没有去追究为什么,因为她也害怕,她也心惊胆颤,同样也有一瞬就要魂不附体了。死了就是死了,有那必要吗?奶奶的! 事后的雪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万一套住的是自己,又该是怎么个结果呢? 故事讲到此,似乎应画个句号了,但这句号能画圆吗?谁也不知道。缑佀虽然死了,但其余的人还要生活,他们还会继续演绎异常精彩的故事。盛有巨款的密码箱在征得任新的同意后从被打开的雪的坟墓里找到。吴能因渎职、贪腐被检察机关提起公诉。芶松则因反戈一击有功在新厂长上任后官升一级,而被放出来的勾韦则又勾上了个什么款销魂去了。雪始终没有下落,任新整天煎心煮肺地毫无办法,得儿叔又再次地催促,就只得嘱托莲时刻关注雪的消息,和胖子去了老家,试制他们的新产品去了。瘦子没有去,吞吞吐吐地似有难言之隐。任新也没勉强,后来听说瘦子在雪家对面的大运河堤上一个盗宝者挖掘明代古沉船时留下的洞中救出了一个怀抱诗稿,面部严重扭曲变形且奄奄一息的青年女子。再后来,他们也在晓城销声匿迹,不知所之。 天外有歌声滑来,不男不女,不独不群,不卑不亢,不炙不烈: 为什么怒叫火 为什么唱叫歌 为什么爱是情 为什么欢是乐 自从有了生命 世上才有了生活 自从有了路 人间才有了曲折 平常的日子 咱尽量平和地过 留下一段故事 与天地共说 (完稿)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