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之妃高一筹》 第一章 入宫 阳春三月十五,正是宫中大选之日,掌事宫女将入选秀女一一排好,五人一列,引至殿前,给殿内坐着的那人挑选,轮到如昔时,已经是最后一列。 如昔站在殿口,听着管事公公报出自己的家门生辰,颔首垂眸。上殿之中明黄龙袍那人斜靠侧榻,一手轻柔额际,抿唇肃颜,看了这一上午,他亦是有些累了。 公公报备完毕,皇帝却未有抬首看过一眼,见此,如昔轻呼一口气,若能落选,那她也可顺利回家,安度此生。 紫衫袂舞,墨发自然垂至胸前,头上一枚白玉簪子,腰际一揽浅粉纱挽,素腰细裹,贝齿轻咬,红唇丰润,长睫微掩,深眸浅颔,让堂中那人神色微变,浅张了嘴,剑眉微蹙。 皇帝的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他谑笑着:“九弟看到谁了?” 适才惊慌之人此刻已恢复了往日的和煦温文,浅浅笑着:“臣弟失礼了,还请皇兄恕罪。只因今早出门匆忙,忘记将院中墨兰移入屋内,看着这会烈日高照,有些忧心而已。” “哈哈,朕就是知道九弟爱花,才着你前来与朕一道赏花的,没想到这满园芳华,竟没一人能迷住九弟啊?哈哈!” “皇兄误会了,这花香满园,也是皇兄的园中之物,臣弟又岂能观赏,臣弟会心系陋室墨兰,只因臣弟独喜那一物而已。” “呵呵,朕与你说笑罢了,何必这般肃然解释,”皇帝似笑非笑语着,转而看向殿外:“到谁了?” 公公弯身礼着,“正说到中大夫唐大人家的千金,唐歆幽。” “哦?唐文辅家的?那可得留下,文辅大人可是朕与九弟的恩师呢。”那人笑语着,全然不知他这一语,对他人带来了怎样的命运,又或者,他明明知道,却故意为之。 “是,奴才遵旨。”公公上头应着,又带笑看着颔首的如昔,“快谢主隆恩呐。” 如昔心神恍惚,弯膝谢恩,木然随着嬷嬷前往储秀宫。高高的宫墙划出四四方方的天地,以后她的天空,便只有这四方之大了么…… 新入宫的唐歆幽,被安排在了西北角的筱雨宫,宫里除了正屋的云昭仪,左侧屋则住着与如昔一起进宫的林美人。 林美人之父乃是正一品的太傅大人,其入宫后被封为正三品的美人,而唐文辅是从四品的文散官,如昔一进宫就已被封为正四品的才人,在宫里也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波,而被众人认可的说法是,唐文辅曾经是当今皇上的恩师,这才让唐歆幽得了个才人的名头。 管事宫女将如昔带进筱雨宫便离开了,除了因这秀女入宫事务繁忙,还有便是这筱雨宫的云昭仪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多呆一刻便多一份可能的麻烦。 如昔看了看面前欠身礼着的几人,她在唐府只是个花匠,与侍婢来往最多,也正因此,如昔才格外心疼这些做下人的,是以待他们刚刚见礼,如昔便柔声道,“起来吧,在我面前无需那般多礼的。” 四人面面相觑,都说这筱雨宫来了个清寒主子,想来便是面前这位了,毫无一点做娘娘的威风,脸上的紧张也消散许多。 如昔有所察觉,微微一笑,与其他入宫的秀女不同,如昔没有家婢随侍,没什么可心的人,如昔看着那穿着鹅黄褶群的婢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颔首垂眸语着,“奴婢叫媶儿。”,如昔看出她眼底的紧张,不由得带了笑意安慰,看向另外一名婢女,“你呢?” “奴婢叫芩儿。”这叫芩儿的婢女着一身浅壁色绣裙,说话间沉稳冷静,如昔仔细打量着芩儿,唇角微勾,又逐一问了身下两名宫人,一人唤作福子,一人唤作祥子,都是新从司务房分过来的人。 正说着,从外走来一身着莲色长裙女子,鬓间别着一只白玉坠碧步摇,俏丽的面容稍显几分稳重,红润的脸颊却掩不住淡淡喜色,款款走来,腰间吊穗轻摇,盈盈一笑,“听说妹妹也是今日入宫的,心里便觉得亲切,忍不住就前来看看,可是打扰到妹妹了?” 如昔起身礼着,“见过美人姐姐。” 林妍柔忙扶她起身,“我们姐妹是一道入宫,只觉恐虚长你两岁才自称一声姐姐,却是怎么担不起你这一礼的。” 如昔见她笑得温和,心里的紧张稍微缓解,遂回之一笑,“且不说姐姐位阶在我之上,便是姐姐这份仪态气度也足以受这一礼了。” 林妍柔看着眼前人,微微笑着,“妹妹真是谦逊有礼,倒叫姐姐不知说什么好了。” 如昔浅笑着,看向一旁,“媶儿,看茶。”又将林妍柔引至上座,“也没什么好的招待姐姐,一点自制的茶叶,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林妍柔接过杯盏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顿,转而将茶杯放在鼻尖轻闻,笑言,“想不到妹妹还有这般手艺,这茶清香淡雅,实属佳品。” 如昔察觉到她适才一瞬间的犹豫,但作不知,只先于林妍柔将杯中茶尽,浅笑道,“这茶闻着清香,入口却是有些偏苦了,还是重沏一壶吧。”又侧首看了芩儿,“芩儿,将管事姑姑送来的花茶沏一壶上来吧。”新入宫的秀女都会由管事姑姑送上必需之物,不分位阶不分家世,送来的都是一样的。 “不必了,”林妍柔浅浅一笑,轻啄一口,“妹妹果真好手艺,这茶入口余香不断,苦涩之中带着些许甘甜,我很喜欢。” 如昔舒心一笑,“姐姐喜欢就好。” 此番之后,两人便浅聊起来,谈及琴棋书画,如昔连连摆手苦笑,而林妍柔亦是笑着,与之讲述琴韵之理,而论及绣衣制食,如昔也不免面露轻松喜色,林妍柔亦是虚心求教之。 一来一回,竟是聊到了夜至,膳食送至各宫各屋,而林妍柔也不得不回了左侧屋,两人只约明晨一起去皇后宫中见礼。 膳后,如昔抚着手中绣帕,其上一个小小的昔字,乃是她真正身份唯一的证明,如昔,正如往昔,已经离她而去。 芩儿铺好床褥,看着一旁坐着出神的主子,轻声语道,“才人,明早还要晨起给各宫娘娘见礼,才人还是早些歇息吧。” 如昔回过神来,轻勾唇角,“你先下去睡吧,我再坐一会。” 如昔轻揉额际,对以后的生活感到些许无力,唐家有恩于她家,从进唐家的那日起,她的生死就由不得自己,唐家独女与人私定终身,选秀令到唐家时,唐家小姐已没了守宫朱砂,因此如昔便成了唐歆幽,代其入宫。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海水尚有起伏,她入的不是深海,而是死水,不能得宠,不能得势,也不能死。 翌日,新入宫的秀女都齐聚懿和宫,对皇后及各宫主位娘娘拜礼,新入宫的共有美人四人,才人六人,宝林十人,合计二十人,按位阶分行,按年龄分列依次站好。 皇后和各宫主位皆在旁坐着,新人行了拜礼,再上前接受皇后赏赐和戒语。 如昔上前时,皇后身侧的那人轻笑语着,“这便是那破格提升的唐才人了?”从四品的文散官,其女入宫一般从正六品的御女做起,而如昔一入宫便晋升两级,已是不合祖制。 皇后嘴角笑意微顿,转而看了看如昔,并不言话。 身侧坐着那人继续语道,“长得倒算清秀水灵,却也算不上花容月貌,可这般福气倒叫本宫羡慕得紧呢。” 如昔接礼的手微颤,皇后有所察觉,笑道,“皇上顾念唐文辅是昔日恩师,这才给了唐才人恩典,淑妃,你若当真羡慕才人,大可求皇上也封你个才人,皇上宠爱于你,定不会弗了你的意。”(未完待续) 第二章 慎王 淑妃笑意微僵,“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见唐才人乖巧可爱,这才与之逗趣而已。” 皇后雍容的笑着,并不再言,如昔拜礼后退回堂下,见得林妍柔略带担忧的神色,浅浅一笑,示意她安心。 如昔亦不懂皇帝为何要破格提升自己,且一入宫便这样引人注目,于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如昔作为唐家的花匠,只知道唐文辅原是一品的太子太傅,皇帝即位后,唐大人自请辞官归乡,皇上不允,遂封了个从四品的中大夫,此为闲职,既体现了皇帝体恤老臣之心,也以此将这唐文辅留在了朝中,而个中缘由则与慎亲王亦皓牵扯甚多。 如今皇帝登基已满两年,而贵德淑贤四妃之中唯有淑妃已立,九嫔之中也只立了昭仪昭容两位娘娘,其余才人美人数名,是以方有了此次大选,凡四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女子皆要入宫选秀,而民间亦是每郡选一秀女入宫,原想着皇帝定是不会选上如昔的,却没想如昔却成了才人。 拜礼后,如昔和林妍柔随了云昭仪一起往筱雨宫而去,云昭仪身后跟着宫人二十,宫人之后方才是如昔和林妍柔带着各自的宫人紧随。 梨花亭上,皇帝亦辰带了慎亲王亦皓在亭中闲话,皇帝似乎兴致很高,笑声远远传至御花园中,敢在宫里这样大笑的,除了皇帝再无他人,云昭仪和林美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随声望去,寻找那抹明黄身影。 亦皓今日之责便是画出这亭苑梨花,对那亭外一行无心理会,皇帝则闲心四看,直至湖边石廊上那一行身影进入他的视线,那袭素净兰衣在艳丽宫装之中格外明显,微眯了眼,浅浅一笑,“九弟,你当真独爱兰花?” 亦皓笔下未停,颔首语着,“臣弟喜爱百花,只尤爱兰花而已。” 亦辰狭长的眼微显笑意,“可朕觉得,兰花料子做的衣裳,太素了,不美。” 亦皓笔下微顿,脑海中显现一抹清丽身影,犹记得初见是少时,她站在一簇盛开的春兰前,素净的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亦皓只觉得,那一天,天朗气清,花香袅袅,人比花娇。 每到她在后院晾晒香片的时辰,他便从院外的树头越入院中,与她闲聊几句。于他而言,她是最好的倾听者,无论宫内宫外发生了什么,只要坐在院中,静静的看着她折茶弄花,便觉心静神清,也因由她,自己闲游天下的心愿才更深了,可世事难料,没曾想她却进了宫…… 亦辰察觉到亦皓的失神,微眯的眼底闪过一丝凌冽,唇角浅勾一抹笑意,“朕记得,唐文辅家的女儿也进宫了,叫什么来着?” 亦皓手指微顿,如昔二字卡在喉间,须臾一笑,“臣弟也不记得了。” 亦辰依旧笑着,走至石桌前,看着亦皓画的梨花苑,墨凝花滞,“呵呵,看来九弟有心事?” “只因近日京中流言四起,臣弟为皇兄担忧不已。” 两年前,先皇驾崩,新帝登基,传言,先皇曾留下遗旨着九皇子亦皓即位,而当五皇子亦辰登基之时,那传言中的遗旨却不见了踪迹,昔日支持九皇子的一干大臣也在接连遭到贬斥。 唯独这九皇子隔三差五便被皇帝召入宫中,‘兄友弟恭’四字渐渐传遍天下,可亦有传言指出,九皇子慎亲王不过是被皇帝以亲好为名软禁而已。 亦辰笑着将画高高举起,阳光透过画纸映照在他脸上,浅浅一笑“既是流言,又何须担忧?莫不是五弟也觉得那流言可信?” 亦皓微抿唇角浅笑,“既是流言,臣弟又岂会妄信,皇兄心怀宽广,臣弟佩服。” “呵呵,九弟莫不是觉得这慎亲王做的不安生?” 亦皓似笑非笑,“正是。” “哦?”亦辰笑嗟唇角,眼中深邃难明。 “呵呵,臣弟无心朝事,只想周游天下,做个闲王而已。” 亦辰笑意微浅,“朕新登基未久,朝堂上还需九弟多方出力,此时若九弟去周游,叫皇兄我如何放心呢?” 亦皓笑勾唇角,弑父所得的皇位,他是该不放心! 亦辰察觉到亦皓眼底的敌意,笑意更深,“眼下还请九弟安心画作的好。”言罢目光侧视亭外石路,云昭仪已然碎步行来。 一旁亦皓重铺了画纸,埋首着笔。 亦辰斜坐一侧,微阖的眼笑意弥漫。 云昭仪行至亭前,欠身礼着,“臣妾不知皇上在此,唐突冒失了,还请皇上恕罪。”声音柔绵婉转,盈盈身姿轻动,带着香气飘渺。 亦辰大袖轻挥,“恕你无罪,上前来!” 云昭仪屏退了随从,独身迈入亭上,亦辰长睫微掩,目光透过云昭仪往后视去,那人却已不见,只有身着莲裙的林美人,笑意微浅,挽过云昭仪的腰身,“你看,九弟画的梨花如何?” 云昭仪盈盈一笑,“传闻慎亲王富有才子之名,素善诗画,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亦皓下蹙了眉头,下意识的侧身远离,抱拳一礼,“承蒙夸奖,甚觉惭愧。” 亦辰笑着,将亦皓新作的画捻起,“嗯,这副比上一副好多了,九弟果真还是比朕要善画些呢,哈哈。” 亦皓屈身礼着,默不应声。 筱雨宫中,如昔独坐侧榻,取出绣架,穿针引线,默然不语。芩儿侍奉在一旁,终是言道,“才人适才说身子不适,现下作这细致绣活,莫不伤了身子。” 如昔微微一笑,手下未停,“除却这些,我也不会其他的了。” “眼下云昭仪和林美人都还未归,侧屋安置的有琴瑟,才人何不试试?” 如昔含笑摇首,“那些物什我可摆弄不来。” 芩儿见此,未有再言,未久,媶儿奉了膳食进屋,如昔便歇下绣活,坐至一旁用膳。 却此时,林妍柔从外而归,未先回屋便径直往了如昔屋里走来,见如昔在用膳,略有一顿,“没想妹妹在用膳,打扰妹妹了。” 如昔见她脸上难掩的喜色,微微一笑,“姐姐不妨坐下一起。” 林妍柔坐至一旁,微蹙娥眉,“适才妹妹说身子不适便从侧道回来了,现在好些了么?” 如昔略微一笑,“都是陈年旧疾了,不打紧的,休息一会就好了。”适才她远远看见了皇帝,也看见了那人,情急之下才只好托病离开。 “那就好,可惜妹妹适才走得急,未能见到皇上。” 如昔浅笑,轻应一声,“是呢。” 林妍柔见她兴致索然,便又安慰道,“倒也不必可惜,新入宫的秀女都会安排侍寝,过几日妹妹便也能见到了。”言着脸色微红,虽说入宫前都有教习姑姑讲述,可现下由自己说出这侍寝之事,到底还是有些羞涩。 如昔亦是红菲了脸颊,浅笑着,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人之容,不禁轻颤,手中汤匙滑落在地,一声脆响,林妍柔亦是惊异,却见如昔一脸紧张害羞的模样,掩嘴轻笑,“倒是姐姐糊涂了,妹妹面子薄,听不得这些,吓着妹妹了。” 如昔尴尬笑笑,“不怪姐姐,这些原是入宫前听教过的,只是不觉中便这般近了。” 林妍柔浅浅一笑,“妹妹也无需害怕,今日姐姐在亭外远远看见皇上了,气宇轩昂,俊雅不凡,尤其是笑起来时,更显风度翩翩,定是会心疼体贴人的。” 如昔看着眼前之人,此刻她之神色与真正的唐歆幽如出一辙,唐歆幽每每出会情郎时,回来便是这般幸福娇羞模样。如昔掩嘴一笑,“姐姐花容月貌,又知书达礼,皇上一定会心疼姐姐的。” 林妍柔羞红了脸,作样拍了一下如昔衣袖,“不许取笑我。” 如昔依旧掩嘴笑着,林妍柔亦是觉得脸红不已,便故作生气的模样,如昔软语哄说几句,两人便说说笑笑,已是夕阳。林妍柔回了自己屋子,未久,管事姑姑便到了这筱雨宫。(未完待续) 第三章 首罚 看着对面进进出出的,如昔不禁疑惑,“芩儿,林姐姐屋子这样可是出什么事了?” 芩儿轻声应着,“才人无需担心,这是皇上要来了。” 如昔蹙眉依旧,这皇上还没来,怎的就忙活开了。 芩儿看出她的疑惑,抿唇一笑,“才人不知,这皇上临幸是大事,要准备的事情可多着呢,等皇上要到咱屋子时,才人便知了。” 如昔心下微滞,皇帝终是会来的,即便今日自己托病避开,可来日他还是会来,且,要同枕而眠,想到此处,如昔脸色稍见苍白。 芩儿看着她惊慌变色,便道,“才人无需害怕,眼下是几位美人,还要过些日子才到才人,慢些准备也还来得及。” 如昔微咬唇齿,她不想侍寝,虽入宫那日就知道会有这一茬,可现在她还不想侍寝,尤其今日见到了他,她便对这侍寝之事更为抵触,略微思忖,如昔记得有一位药可让月信提前,一时却想不起是何药物了,忙打开箱子,翻找医书,“芩儿,你且先算算,何时到我?” 芩儿疑惑的看着自己主子,今早眼看就能见到皇上了,她却从假山拐角走了,好在云昭仪本就不喜有新人在跟前,而未怪罪,可眼下她却又急着算皇上何时到自己屋子来,不解归不解,芩儿还是应下声,算着日子。 如昔从箱子底翻出医书,寻找着那味药,芩儿算出日子,便道,“快则四天后便来,慢则要十三天后了。” 如昔稍微缓神,还有四天,来得及。 是夜,筱雨宫灯火通明,云昭仪屋子亦是亮了一宿,而西屋的如昔因为翻看医书,也是三更才睡。 东屋,红幔罗纱,如春弄情,翻云覆雨之后,林美人蜷在亦辰怀中入眠,乖巧娇羞的模样让亦辰微勾了唇角,正垂眸欲眠,却见得对面屋子的灯火照入室内,抬首看去,格窗上,一人执书阅览,煞是认真。适才安顺的雄心渐渐复燃,不顾眼前美人已然入睡,帷幔之中,再度春色绚烂。 如昔昨夜看书甚晚,晨早便起得晚了些,醒来时,太阳已然照进屋墙,如昔懒懒的伸了伸腰,起身坐至窗前,芩儿听见响动便奉了漱水入内。 媶儿则走至窗前为如昔梳髻,见得媶儿脸上惊慌之色,如昔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媶儿只摇首不语,如昔更是不解,想到自己出身卑微,便道,“莫不是有人给了你气受?” 媶儿忙摆手摇头,“不是不是,没有人给奴婢气受。” 如昔不禁苦笑,“那你这大清早的慌乱紧张又是为何?” 媶儿咬唇不言,芩儿便走了过来,“你去准备早膳吧,我给才人梳妆。” 媶儿如释重负离开,如昔的眉头却越见紧蹙,她不过是迟起了会,怎的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般? 芩儿为她梳着发髻,“媶儿是在为才人担心,”而后状似不经意的语着,“晨早林美人起晚了,去给云昭仪看茶时,不小心烫伤了云昭仪,昭仪娘娘玉手受伤,林美人恃宠而骄,被罚跪在堂下。” “什么?!”如昔大惊,昨夜林美人才受了皇宠,今早便被罚跪,这云昭仪胆子也忒大了些。 “昭仪娘娘的父亲在朝中深有威信,是皇上的肱骨之臣,且此事昭仪娘娘受伤,便是皇上来了,也只会是林美人的不是。” 如昔微微咬唇,“林美人跪了多久了?” “不到一个时辰。”芩儿委婉语着。 那也就是快一个时辰了?!如昔心下微紧,忙站起身来,却又迟疑一二,她想要在这宫中悄无生息的生存下去,就不能去救林妍柔,缓缓落座,看向芩儿,“这宫里谁与昭仪娘娘最过不去?” 芩儿略微一滞,“昭容娘娘。” 却是如昔微震,宫里九嫔之位仅此二人,却不想此二人便是最不相容之人,“芩儿,你悄悄去昭容娘娘宫外透露此事,切记,要尽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芩儿微阖了眸,“才人,奴婢有一事不得不说。” 如昔浅惑,这当口还有何事比这更急么,却也还是道,“你说。” “昭容娘娘和昭仪娘娘是一起入宫,二人家世相当,年岁相近,是以刚入宫时最是和睦。” 如昔见得芩儿眼底的担忧,浅勾唇角,“我知道你的心意,可眼下我不能坐视不理,你且去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芩儿略有一叹,颔首应下,悄然离开筱雨宫。 如昔坐在窗口,双手揉着绣帕,紧咬唇瓣,翘首等着那人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女便来了筱雨宫,而芩儿随后便回了屋子,向如昔微微点头示意。 如昔心下乃安,倚坐在一旁,听着院中高呼之声,“皇后娘娘赏赐林美人玉如意一柄,朱玉步摇一匣,珍珠翡翠手钏各一盒。” 林妍柔被人从正屋中扶着走了出来,已然是头晕眼花,一步一趔趄,声音发颤,“妍柔谢皇后娘娘赏赐。” 看着林妍柔险些坠地,如昔下意识的伸手想扶,却忘记之间还隔着这数丈之遥,颓然收回手来,见得那掌事宫女亲自扶了林妍柔回屋歇着,如昔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而后那掌事宫女也去了正屋,只说听闻昭仪娘娘受了烫上,便送上了上好的白玉凝霜膏。 待皇后宫里的人散去,如昔携了上好的伤药去了正屋,被告知昭仪娘娘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便将伤药交给管事宫女,转步去了对屋林美人房间。 屋中林妍柔躺在床榻上,身侧婢女小心翼翼的上着伤药,看着娇美的脸上密布着痛苦的汗水,如昔脚下略有不稳,芩儿见自个主子有些趔趄,忙上前搀扶着,如昔站稳脚步,走到床榻旁坐下,看着已经紫黑的膝盖,蹙眉担忧,“这伤还是请御医的好,处理不好是会留下旧疾的。” 林妍柔睁开眼看了看她,想笑却又被疼得扯了嘴角,只得露了个哭笑不得的神情,“想不到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却还是出了纰漏。” 如昔亦是一叹,受了临幸,若不去给主位请安便是恃宠而骄,若是去了,又恐免不了一阵为难,眼下林妍柔是既担了恃宠而骄的罪名又吃尽了苦头,“多想无益,姐姐还是照顾好身子要紧,改明皇上来了,看到姐姐这伤心疼起来,兴许就会为姐姐做主了。” 林妍柔依旧是苦笑着,一旁侍奉的婢女气愤语着,“什么改明,适才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我家美人被撂了三个月的牌子!” 如昔略惊,复而了然,皇后虽以赏赐为名救了林美人,可到底也是要给云昭仪一个说法的,三个月的牌子对于新入宫的妃子而言,足以影响她的一生,三个月后,皇上哪里还会记得她? 林妍柔娥眉紧蹙,眼角泪线滑落,声音哽咽中带着些许轻颤,“原先便知这筱雨宫不是善于的,却不想……” 如昔抬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适才那婢女抢先一步,“我家美人受苦时,才人您在床上悠闲躺着,现在又何必来装什么好人?!” 如昔闻言微震,却是林妍柔一声低叱,“放肆!”却不想又扯了伤口,倒吸一口冷气。 如昔见她疼的厉害,“姐姐莫急,小心伤口。” 林妍柔缓了缓气,瞪了一眼身侧的侍婢,“掌嘴!” 如昔更是一惊,眼前这婢女钰儿是林妍柔的家婢,可说是林妍柔的心腹,如昔忙伸手拦下钰儿,看向林妍柔,“钰儿也是心疼姐姐,再说,钰儿也没有说错,我确实未能及时救得姐姐……”语着颔下首来,微微咬唇,若不是自己害怕因此事带来麻烦,林妍柔也就不必多跪那许久……(未完待续) 第四章 缘怨 林妍柔勉强笑了笑,“这婢子在家里任性胡说惯了,冒犯了妹妹,是姐姐管教无方。” 如昔将芩儿手中的伤药递上,“姐姐言重了,没什么冒犯不冒犯的,这是我从家带来的伤药,止疼去痕是极好的。” 林妍柔浅浅笑着,看了钰儿一眼,钰儿忙颔首接下,如昔看出这婢女不喜自己,亦是觉得有些尴尬,便道,“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林妍柔笑着目送她离开,待如昔走远,林妍柔屏退了其他侍婢,不悦的看着钰儿。 钰儿知道惹主子不高兴,忙央求语着,“奴婢也是为美人气不过,美人当她是姐妹,可美人受罪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干看着,奴婢着实为美人不值……” 林妍柔强忍疼痛,扯了扯唇角,“你以为我有今日遭遇,她会不知?” 钰儿微震,不解其意。 林妍柔沉了沉声,眼角一行清泪缓缓划落,“昨日云昭仪故意往皇上那去,刚到转角唐才人就借故离开了,只有我还傻傻的跟在后面,惹人厌嫌……” 钰儿惊瞪了双眼,没想到那个少言寡语的才人,心思竟然这般深沉! 林妍柔咬了唇角,含泪而语,“到底是我不够谨慎……” 钰儿心疼的看着自家主子,“美人别哭了,只没想到这宫里竟半分放松不得……” 林妍柔呜咽着,轻颤的身子扯着膝盖的疼痛蔓延全身。在堂下跪着的那一个多时辰里,她将所有事回想了一遍又一遍,这宫里谁都不简单,云昭仪不喜欢自己便加以惩罚,虽可恨倒也直接,可如昔的聪敏掩藏在她的纯净笑容之下,虽眼下她并未对自己有何阻碍,可也难保日后,自己不能再如今日这般茫然无措,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如昔回到西屋静坐,将昨夜琢磨出的药方递给了媶儿,“你去医所抓这药来,御医若是问起这药何用,你就说月信不稳,特来调息之用。”这方子若不扣去几味药,对身子是不会有影响的。 媶儿未做他想,应声便去了医所。 芩儿略视了一眼药方,却又不通药理,看不出有何不妥,只觉得自个主子脸色甚是不好,想来这药该是补气活血之用罢。 有了林美人的例子,如昔对这临幸一事唯恐避之不及,想起当日在殿外远远一见,那人斜靠在龙椅之上,剑眉深眸,眼睑微阖,高高的鼻梁下薄唇紧抿,即便是他若有若无的勾着唇角,也只让她觉得清冷不已,与亦皓的愉悦洒脱不同,皇帝给她的感觉就像一张巨大的网,黑色的帷幕笼罩在网上,让她看不见一丝光亮…… 是夜,林美人屋子很早便灭了灯火,原想上前探望的如昔也只得呆在屋子里,而后索性自个也早早的上了床榻,闭目养神。 依稀记得,那年院中花开,她蹲坐在一旁,抬首时,那人就在眼前,如玉俊颜,和风浅笑,那一刻,她羞红了脸,埋首故作不见,他却俯身一旁,问,“这是什么花?” 她答,“春兰。” 他笑,“我问的是这花。” 她抬首,却见他指着自己,遂羞,颔首答:“如昔。” 他笑意入眼,“春风莫如昔,绕指复又去,好名字。” 如昔捏紧了手中绣帕,在脑海中不断回想那时他的笑眼,他的柔声低喃,酸涩弥漫在心间,终是咬唇轻叹,将绣帕纳入掌间,亦是将那人的身影掩在心底。 又是十日过去,林美人的膝盖已然见好,两人闲来还是会聚在一起话聊,却已不似当日那般亲密无间。 夕阳西下,敬事房刘公公便来了筱雨宫,终是到了如昔侍寝的日子,林妍柔浅浅笑着,“终于到妹妹侍寝了,可要好生准备才是,姐姐想在这宫里图个安乐,还得靠妹妹照顾呢。” 如昔微有一笑,“到底还是妹妹福薄,好容易到了侍寝的日子,偏巧来了月信。” 刘公公一听,蹙了眉头,道,“可敬事房登的唐才人今日宜事,怎会又来了月信?” “歆幽也正为此事烦心,今日怕是没有那福气了,”语着将袖中早已备好的银两递给掌事公公,“但求公公莫要就此忘了歆幽,改明歆幽身子适宜了,还望公公提点一二。” 刘公公见此,只得作罢,银两倒是未收,只道,“才人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服侍皇上,既然今日不宜,那奴才也就只好回了。” 如昔略微颔首,“有劳公公了。” 见刘公公离去,如昔再度坐下。 林妍柔执了如昔的手握在手中,略显遗憾之色,“真是可惜了。” 如昔笑着,“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前段时候梨花盛开,我酿了些梨花酿,昨日试了几杯,味道还不错,姐姐可要尝尝?” 林妍柔抿唇一笑,“前些日子御医说未免脚伤留疾,不可饮酒,等过些日子再来妹妹这讨几杯尝尝。” “嗯,也好,御医说的话自是要听的。”如昔带笑语着,故作不知她眼底的疏离之意。 是夜,如昔独自取了一盅梨花酿,关了房门,与媶儿对饮,芩儿是个固执性子,任如昔怎么说都不肯与之同坐,媶儿年岁尚小,未有几杯,见得媶儿酒红了脸,如昔如顽童般窃笑起来,“嘻嘻,不胜酒力……哈哈。” 芩儿见媶儿已经酒醉,便扶着她往仆屋而去,留了如昔一人独自倚坐在侧榻之上,独斟自饮…… 思绪回到当年,她酿了梨花酿,叫了他一起品尝,起先他总说自己不胜酒力,如昔便有意捉弄他,赌气与他拼酒,都说喝自己酿的酒不会醉,可那回,如昔醉得很厉害,而那个不胜酒力的人,却眼神清明的看着她醉倒在自己怀里。两人就倚靠在梨花树下,相依相偎,过了一夜。 正想着,面前便出现了那人的面容,如昔自嘲的笑笑,果然已经醉了,这是宫里,还是晚上,他又怎会在此? 虽这样想着,如昔还是努力的睁大着双眼,重影的面容看不真切,如昔便伸出手来,左右开弓,双掌合击,‘啪’,终于将面前人的脑袋稳住不再摇晃了,如昔调皮一笑,“叫你再晃。” “……”被打之人抿唇蹙眉。 如昔歪着脑袋看着,“咦,为什么,你不笑呢?” 亦辰看着眼前这个醉得七荤八素的女子,气不打一处来,还未来得及发火,那人的双手就往自己脸上袭来,又托着自己脸颊自言自语。 冷冽的气势让如昔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摇头晃脑的看了看四周,窗户没开,门也是关着的,哪来的冷风? 回过首继续端详着手中托着的脑袋,喃喃语着,“亦……”突然,那人唇际的一抹冷笑让她噤了声,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忙收回了手,这一下,如昔出了一身冷汗,人也清明起来,忙跪倒在地,颔首咬唇。 意识到眼前人只是与亦皓长得有几分想像的亦辰,如昔的背脊刺骨的凉,那个从第一眼就让她感到害怕的男人,现在就坐在自己面前,还被自己摆弄了一阵,若非那微扬的唇角透露出的森然冰冷,如昔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分清,若是适才将那人的名字唤了出来,自己生死是小,若连累了父亲,连累了他,如何是好?! 亦辰看着眼前因为惊慌蜷缩着的身子,冷冷一笑,“唐才人现在清醒了?” 如昔忙叩首语着,“臣妾失仪,请皇上降罪。” “呵,失仪?朕看唐才人不只是失仪!” 如昔身子微颤,双手紧扣掌心,感觉到由上传来的凌然气势,如昔咬了咬唇,硬着头皮语道,“臣妾酒醉,不记得还犯了其他错,但请皇上看在不知者无罪的份上,饶恕臣妾。” “呵,朕听说唐才人近日身子不适,特来探望,没想到唐才人却在此开怀畅饮,这是欺君!”(未完待续) 第五章 亭训(1) 如昔双手撑地,叩首语着,“臣妾确实身子不适,听闻梨花酿可润肺解毒,调理脾胃,臣妾这才饮用的。” 亦辰睥睨看着眼前人,明明是那样的惊慌失措,可找起托辞来倒是丝毫不差。 颔首的如昔听着自己心跳扑通扑通,气骂自己不争气,强作镇定,双手紧扣地面。 沉寂的屋中越发的让如昔觉得森冷,加上适才出了汗,现下只余冰冷了。 亦辰冷目看着如昔发颤的身子,仔细打量起来,云鬓微乱,发间别着一只精致桃木兰钗,额际几缕碎发顺着耳际滑落,素色的长裙将她本就有些瘦弱的身子包裹起来,这样躬身颔首跪坐的她,宛如一株正待开放的兰花,“抬起头来!” 如昔闻言又是一震,那人声音虽低沉,却也没了适才冰冷的气势,如昔迟疑须臾,渐渐抬起头来,白净的脸颊带着些许酒红,黑亮的眼眸宛转轻动,算不上丽质,只能说清秀,可就是这种清秀,让亦辰不禁想到了苑中的兰花,与百花相比,它是那样的不起眼,可一旦你看见了它,就再无法挪开目光。 忽然,想起那人钟爱的兰花,亦辰缓和的面容再一次带了几分冷然,他微勾唇角,“唐才人喜欢梨花?” 如昔不明他这阴晴不定心思,只道,“皇上不喜欢梨花?” 亦辰微滞,还没有人在自己提出问题时反问过,眸光更加深邃,如昔回过神来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正欲再言,听得那人一声轻语,“喜欢。” 如昔略有一滞,歪了歪头,却又想到眼前人不是亦皓,忙又正了姿态,颔首间毕恭毕敬的语着,“梨花高洁,又益气养身,臣妾也喜欢。” “哦?那不知梨花与兰花,唐才人更喜欢哪个?”亦辰唇际嗟着一抹戏谑的笑意,“不能说都喜欢。” 如昔微微咬唇,答道,“兰花。” 话音未落,那森冷的气息再一次将如昔包裹起来,这种窒息的感觉在她第一眼看到皇帝时就有所感觉,方知道自己又惹了皇帝恼怒,却也只得叩首不语。 亦辰看着眼前有些惊慌却倔强的女子,突然有种无力的感觉,他自知宫里无人敢在他这般气势之下说个不字,可就在刚才,她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却还是固执的说了另一个。冷冷一笑,“可朕不喜欢。” 如昔埋首不语,心里却对这喜怒无常蛮横霸道的皇帝大大的不喜。 亦辰感觉到她的抗拒,眸光微冷,如昔感觉到上方的压力,只双手紧扣,强撑不语。 “朕只问你,你今日当真来了月信?” 如昔肩膀微缩,“臣妾确实来了月信,是以才不能服侍皇上,臣妾为此深感遗憾。” “哦?当真遗憾?”亦辰戏谑一笑,他猜她是故意不想侍寝才想法子拖延,此番特意来看看也不过是起了玩心,可眼前人这面不改色的谎话倒真叫他笑弯了眉眼。 “不能服侍皇上是臣妾没有福气,虽是会有遗憾,但臣妾知道宫中姐妹诸多,有福之人大有人在,定能代替臣妾服侍好皇上。” “呵,你倒是看得开!” 如昔强作镇定,“任谁服侍皇上,只要皇上开心就好。” “哈哈!”亦辰不禁大笑,眼前这人睁眼瞎话说的好听得紧。 听着上头传来意味不明的笑声,如昔微微咬唇不语。 笑罢,亦辰微勾唇角,“你说的也是,朕有宫中佳丽无数,缺你一个也无妨。” 如昔闻言心下的石头才缓缓落地,却又听的一声,“只是,”心再度高悬,敛声屏息听着,亦辰肃敛了神色,“朕要你记住,只要是这宫里的,都是朕的,也只能是朕的,你明白?!” 如昔俯身叩首,“臣妾谨记。” 亦辰凝视着眼前人,自己进屋时看到的笑颜,此刻已被恭敬所代替,心里没来由的犯堵,龙袖轻挥,大步离去。 “恭送皇上。” 又过几日,如昔与林妍柔相约去了御花园,各自带了随侍的婢女,踱步缓行着,御花园南面有一塘睡莲,眼下正新长了花苞,湖畔绕行的回廊之上有一八角亭,淑妃和云昭仪正坐在其上闲聊着。 隔着垂柳条条,如昔看到亭上之人,侧首看了林妍柔,林妍柔略微点头示意,两人便绕过亭外假山往别处行去。 却此时,走来一绿衣宫婢,“果然是林美人和唐才人呢。” 如昔步履微顿,与林妍柔相视一眼,浅浅笑着,“莺儿姑娘不是在侍候昭仪娘娘么,怎会在此呢?” “适才娘娘说好似瞧见二位了,便着奴婢前来请二位过去。”莺儿盈盈一礼笑语着。 如昔心下微叹,还是躲迟了些,眼下云昭仪专程命人来‘请’,便由不得她们不去了,林妍柔微微笑着,“我二人晨早去给昭仪娘娘问安,听说昭仪娘娘来了御花园,没想竟这般有缘在此相遇。” 莺儿亦是带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昭仪娘娘与淑妃娘娘就在亭内候着呢。” 二人虽心下不愿,却也不得不打了十二分精神候着,走至亭口,欠身礼着,“见过淑妃娘娘,昭仪娘娘。” 淑妃略微回首瞧了二人一眼,笑弯了眉角,看了云昭仪语道,“你瞧瞧,这两位妹妹生得这般娇俏,穿得又素净,莫说皇上,便是本宫瞧着也觉得舒心得紧呢。” 云昭仪略勾唇角,似讽似嘲,“淑妃姐姐可能不知,这林美人可是这次秀女之中第一个受皇上恩宠的,皇上爱护得紧呢。” “哦?是嘛,可这唐才人不是皇上特意晋升的么,本宫还以为唐才人最受恩宠呢。”淑妃嗟笑语着,看着眼前弯身施礼的二人,自顾自的和云昭仪笑语,丝毫没有让如昔和林妍柔起身的意思,而如昔和林妍柔也只有弯身继续礼着。 “按理说也是,妹妹我原先也以为唐才人定是第一个受宠的,那日我带着林美人和唐才人回宫时恰巧碰见皇上,可惜唐才人身子不适先行回去了,这才失了机会。” “原是这样,”淑妃语着,忽的一笑,“哎呀,瞧我俩,光顾着说话了,让两位妹妹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是本宫的不是,两位妹妹不要怨怪姐姐才好。” 二人皆是弯身礼着,“歆幽(妍柔)不敢。” 云昭仪依旧笑着,“当下是不敢,可两位妹妹新受皇宠,难保以后……” 淑妃亦是笑看二人,林妍柔弯身礼着,“皇上宠幸我二人不过是图个新鲜,皇上心里挂记还是两位姐姐的。” “呵,”云昭仪冷冷一笑,“妹妹这话是说,我与淑妃娘娘已然年华逝去,皇上觉得不新鲜了?” 林妍柔忙摇首,“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林姐姐的意思是,我们是新秀入宫,皇上只是按祖制临幸而已,若非如此,皇上记挂两位娘娘,又怎会想起我二人呢。”如昔欠身语着,言罢抬眸看向亭中二人,微微一笑,“正如现在,皇上只见了林姐姐一面而已,哪里比得上与娘娘多年情谊呢?” 淑妃微阖了眼,浅浅一笑,看向云昭仪,“瞧你把两位妹妹给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为难她们呢。” 云昭仪脸色微变,抿唇睥视二人不语。 淑妃略有一笑,“赐座。” “谢娘娘。” 待二人坐定,淑妃轻勾了唇角,“本宫听说,半月前林美人伤了昭仪妹妹的手?” 林妍柔不敢迟疑,起身便是一礼,“都是臣妾笨拙,还请昭仪娘娘恕罪……” 云昭仪冷呵一声,“林美人不过跪了不到一个时辰,皇后娘娘就派人来了筱雨宫,本宫这个一宫主位到了皇后娘娘面前也不过只是个妾,你与皇后娘娘交好,本宫哪还敢说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话?”(未完待续) 第六章 亭训(2) “妍柔知道昭仪娘娘心慈不忍处罚臣妾,妍柔误伤了昭仪娘娘,心中有愧,这才自行罚跪的,万万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在那时送来赏赐,当日妍柔也与懿和宫的姑姑说过,此事是妍柔自己坚持的,与昭仪娘娘无关。” “呵,”云昭仪一声轻哼,“自然与本宫无关,本宫玉手受伤,念在你是新入宫不懂规矩未有处罚,你知道本宫的苦心便罢,你若不识好歹,可别怪本宫没有提醒过你,良禽择木而栖,若是压错了宝,下错了注,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臣妾谨记娘娘教诲。” 淑妃笑弯了眉角,“呵呵,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么紧张,林美人和唐才人新入宫必定还不甚熟悉规矩,昭仪妹妹你作为筱雨宫主位,多提点提点,宫里乏闷,也都是姐妹们相聚一起才好过些,可若是谁落了单,受了委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才辛苦,你们说是么?” “娘娘说的极是。”三人皆是颔首应着。 处理好林美人,淑妃看了一眼悄然无声的如昔,以如昔的资质在宫里不过算是平平,可她毕竟是皇帝破格提升的人,即便是再普通,她也不得不多分心思,遂盈盈一笑,“本宫听说前几日轮到唐才人侍寝,却是敬事房算错了日子?” 如昔略微一叹,自来了亭口,二人先是出语挑拨她与妍柔,而后又对妍柔恩威并施纳入旗下,眼下终是到了自己,略微颔首一礼,“是臣妾没有福气,身子不好,月信不稳才会如此。” 淑妃微眯了眼,“哦?竟然是这样,回头本宫命人给你送些补身子的过去,你还年轻,调理好身子,日后还有机会。” “多谢娘娘关怀。” 淑妃笑看二人,心情也好了几分,“在外面坐了这么久,本宫就先回去了,这里风清花香,留给你们好好欣赏吧。” 云昭仪遂也起身,“那妹妹送姐姐回宫吧。” 淑妃略有一笑,未置可否。 如昔和林妍柔起身礼着,目送二人离去,待两人身影不见,这才颓然而坐,原只是出来走走,却不想遇着这境况,早先便知昭仪与昭容不合,却没想这淑妃与皇后也是如此。 林妍柔不自主的看向一旁如昔,见得她清丽的面庞下浅浅担忧,林妍柔袖中十指微扣,淑妃和云昭仪都明显更青睐于唐歆幽,对于自己,云昭仪是满心厌恶,而淑妃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亲好拉拢,可唐歆幽什么也没做,二人却都是对她青眼有加,还送什么补品,自己脚伤半月,至今却无一人过问。 如昔看出云昭仪以为林妍柔是皇后一派之人,对自己当初找了昭容解围生了悔意,当时若无皇后出手,林妍柔兴许也只是再跪一会就起身了,至少,不会惹云昭仪不悦,今日也就不会被她们为难,算起来,到底还是自己对不住她。心念及此,如昔带了歉意看向林妍柔,“前些日子送给姐姐的药膏用完了么?若是觉得好用,我那还有一些。” 正在林妍柔心疼自己脚伤之时,如昔此语无疑是雪上加霜,林妍柔勉强笑笑,“伤已好却,御医说再好好调养就是,用不上药膏了。” 如昔心下稍安,看向满塘花苞,略有一笑,“姐姐晨早说起睡莲时满心欢喜,想来姐姐定是十分喜欢罢?” 林妍柔嗟了浅笑,“吾家院中亦有一塘睡莲,每到夏日,莲花盛开,清香袅袅,沁人心脾。” “姐姐既然喜欢,过几天等花开好了,我给姐姐做个香枕吧?” 林妍柔略有一滞,“你做香枕?” 如昔一笑,“琴棋书画我虽不通,可做个香枕之类的,我倒是略会一二。” 林妍柔想起她说过精通绣活,浅惑语道,“听闻唐大人乃是文官,为何妹妹你竟然不通书画?” 如昔心下微滞,笑眯了眼,“少时父亲也教过,只是我笨拙总学不会,到最后也只是刚刚可以识字而已,写诗作画却是不成的。” “原来如此……” “所以,似我这般样貌不佳又无才无智的,只要能在这宫里活着便是好的,不求其他。”如昔笑语着。 林妍柔不是不懂她的意思,入宫以来,二人算是彼此的第一个朋友,虽说时日并不多,可到底也是这宫里少有的伴,细细想来,唐歆幽至今之举着实无违于此言,她也不过只是求个安生度日而已,可这宫里谁又不是呢?浅浅一笑,“姐姐也是如此。” 如昔见她明白自己心意,舒心一笑,“这几日天热,姐姐可命人取些荷叶做茶,既能养颜又可清火,只是荷叶性寒,月信之日不宜饮用。” 林妍柔看着她明朗的笑意,心下也稍微轻松起来,遂亦笑着,“你这文官大人家的千金,怎的就知道这茶叶绣活之物,改明我得好好教你诗词才好。” 如昔莞尔,“不可不可,若是姐姐写诗让我默记还好,若是叫我自己写,必定叫姐姐笑话的,笔墨之属,我还是不要沾惹的好,免得又弄自己一身墨水。”想当初为了准备入宫,唐家不是没有叫她学习书画,可到最后还是他们放弃了,她写的字,着实上不得台面。 林妍柔略微一滞,脑中想到她一脸墨汁的模样,轻笑几声,“那我可更得见识一番了。” 如昔垂眸略羞,“姐姐就不要捉弄我了,好好的赏花,提那黑墨作甚。”语着侧身看向另一面,却不由得一滞,一袭兰色长衫,于亭外回廊处驻足,玉冠青丝,面带浅红。 林妍柔见她突得噤了声,疑惑的走了过去,却见她正一脸呆滞的看着不远处的身影,林妍柔浅浅一笑,“上回在梨花苑作画的便是此人,皇上的九弟,慎亲王,妹妹提前离去,是以不知。” 如昔听得耳际轻语,喃喃应着,“慎亲王,亦皓……” 林妍柔闻她此言,忙压了声音提醒道,“妹妹可别乱说话,这亲王的名字不是咱们能唤的,见了面只需一礼,道声慎亲王泰安就好。” 如昔被她这一叱回过神来,再视时,那兰衣渐渐走了过来,心随着他一步步靠近而越发紧张,她叫他慎亲王,那他会叫自己什么?唐才人?只一个称谓,就足以让她心寒…… 林妍柔拉着失神的如昔退出亭来,走至回廊口,待亦皓走近了,弯身一礼,“慎亲王泰安。” 如昔木然礼着,唇角微动,却终是一言不发,亦皓看着眼前人,许久,勉强点头算是回礼,继而便错身走向亭子。 如昔睁大着眼,看着他从自己眼前走过,面容依旧,兰衣如昔,清香徐徐,步履稳安,只微抿的唇角,笑意不再。酸涩之感油然而生,强制自己转身向回廊另侧行去,每一步都走的那样吃力…… 原以为,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原以为,自己只要做了决定,就能忘记他,原以为,只要入了宫,就不会再想他,可如今再见,还是会心痛,原来,自己没有想的那样坚强…… 林妍柔疑惑的看着失常的如昔,“妹妹这是怎么了?” 如昔袖中双手紧扣,指甲刺痛掌心,勉强扯出一抹浅笑,“没什么,只是没有想到在宫里还会见到其他男子。” 林妍柔了然一笑,“妹妹有所不知,这慎亲王是皇上最重视的弟弟,皇上时常传其入宫,谈论诗词歌赋,有时也会说几句朝事政务,听说,每回宫中有宴,必定会请慎亲王入宫的,今日你是第一次见,会紧张也属常理,日后多见几回便好了。” 如昔勉强笑笑,不再应声。 她知道皇帝虽常常传亦皓入宫,可亦皓每每都想抗旨不遵,却又不能如愿。 而她不知道,皇帝会如此,只因亦皓有着让皇帝忌惮的理由,传位圣旨和先皇为他安排下的心腹大臣。(未完待续) 第七章 隐谋 八角亭上,慎亲王亦皓扑通一声跳进了池水之中,吓煞了跟在他身后的宫人,须臾,他折了一朵芙蕖上岸,勤政殿内,他弯身礼着,“臣弟无能,画不出芙蕖姿容,只得折了一支前来复旨。” 亦辰的目光从奏折转至堂下人身上,湿透的额发还在滴答着水珠,现今虽已是初夏,可池中水依旧渗凉,看着亦皓这有些任性失常的举动,了然的勾了唇角,“先皇最欣赏九弟文采和画风,近日正逢花期,朕才常着九弟入宫作画,可近日九弟总是不能完成画作,莫不是朕要求的画作太多,九弟乏了?” “臣弟有负皇恩,请皇上责罚。”亦皓弯身语着,不卑不亢,不急不缓。 皇帝浅浅一笑,“呵呵,想来也怪不得你,这段时间忙于朝政,却忘了为你指一房合适的王妃,是皇兄考虑不周了。” 亦皓抱拳一礼,“皇兄恕罪,臣弟日前还不想婚娶。” 亦辰嗟了浅笑,停下批阅奏折,“九弟说笑了吧,眼下你已年近二十,岂有不娶妻室之理?如此,九泉之下的父皇该怪朕未能照顾好九弟了,毕竟,你可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啊,呵呵。” 亦皓抬首看着亦辰,唇角微勾一抹自嘲的笑意,“既然如此,是不是什么人皇兄都能许给臣弟呢?” 亦辰微眯了眼,笑意微浅,“当然,只要她并未婚嫁。” 亦皓朗朗一笑,“哈哈,还是请皇兄赐臣弟自由吧。” 亦辰微敛了笑意,深邃的眸中带着几分警惕威胁,“哦?九弟想要自由?难道是觉得朕限制九弟自由了?” “呵呵,臣弟怎敢,臣弟只是不想要什么妻室而已,如此也不可么?” “哈哈,九弟既然开口了,朕岂有不允之理?呵呵,既然你不愿意,那此事便作罢吧。”亦辰唇角微勾,睥睨侧目看着亦皓,“下个月你皇嫂生辰,前些时候朕听她念叨着你珍藏的那副鹤入霞云,若是以此为礼,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亦皓心下微紧,浅勾唇角,“那画乃是父皇赐给臣弟之物,于臣弟而言,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呵呵,父皇送给九弟之物数不胜数,朕倒是忘记这茬了,朕不过随口一说,”亦辰薄唇微勾,“不过,九弟府中书画无数,又何必执着于一副旧画呢?” 亦皓微抿了唇,“呵呵,皇兄说的是,是臣弟迂执了。” 亦辰复又提笔批阅着,头也未抬,“如此,九弟就先回府准备着吧,今日朕要批阅奏折,一时也看不了九弟作画,德胜,送王爷回府。” 亦皓抱拳弯身,“臣弟告退。” 见得亦皓离去的背影,皇帝微眯了眼,嘴角嗟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作为庶子的亦皓自幼便格外受宠,而作为嫡子的亦辰反而少受皇恩,也因此自幼便懂得如何步步为营,最终将皇位纳入手中,他要天下人都知道,他比九皇子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入夜,敬事房的刘公公奉了牌子上来,亦辰侧目瞥了一眼,冷声语着,“唐才人的牌子为何不在?” 刘公公躬着身子,“唐才人身子不适,不能服侍皇上。” “身子不适?找御医看过了?” “回皇上,御医看过了,唐才人是旧疾,不打紧,修养几天就好了。” “嗯。”亦辰轻应一声,不置一词。 王德胜是亦辰身边服侍最久的公公,躬身笑礼着,“皇上不是最喜欢懿和宫小厨房做的点心么?要不今个去尝尝?” “也好。”正好,他也想听听皇后对这唐才人是何看法。 慎王府,亦皓看着唐维送来的密信,紧握了拳手,“这个老狐狸!” 身侧的赵洛肃了神色,“文辅大人也是为了王爷好。”将阮如昔送入宫中,才是对王爷最好的决定。 亦皓冷目瞥了一眼赵洛,唐维受恩于先帝,对先帝对他都是忠心耿耿,这点他自是知晓,可到底还是免不了气愤不已。气愤之余,亦皓微眯了眼,“赵洛,把南院的兰花送去奉车都尉王大人别院。” “据暗门来报,前阵子王大人家中失窃,兰谱已失。” 亦皓蹙了眉头,失窃?怎么可能刚好失去了作为暗语的兰谱,略有一笑,闲坐一旁,轻嗟茶香,“呵,看来果真是拖得太久了,既然他失了兰谱,那便不再是我兰苑中人,找个机会把他的账簿兰谱处理好,”话锋一转,“上都护大人家的公子可入兰苑了?” “周公子除却每月墨会外,很少出门,是以未能揽入。” 亦皓浅勾唇角,“呵,想不到他防范至如此地步。”双眸见深,“让潇娘去。” “王爷,潇娘是暗门一直密而不出的王牌,这次……” “周大人虽是父皇心腹,可却能在五哥登基之后保住官位,此人暗通朝政不可小觑,周家少爷也不是泛泛之辈,除了潇娘,我想不到更稳妥的人了。” “是!” 次日过午,新晋的几位美人才人,一一被传唤到了懿和宫。 堂中欠身礼着的十数人中,皇后一眼便瞧出了那素衣素簪的如昔,浅浅一笑,“都坐吧。” “谢皇后娘娘。”众人又是一礼,这才又落了座。 皇后从容浅笑,“上回你们刚进宫,匆忙下也只得多说了些规矩,难免枯燥,今日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彼此之间也熟悉熟悉,往后大家便都是一家人了,要事事以皇上为先,眼下皇上还未有皇嗣,你们的首要重任便是为皇上诞下皇嗣。”谈及皇嗣,新入宫的诸人多少有些羞涩,可更多的是面对机遇的兴奋,谁诞下了第一个皇嗣,母凭子贵,其他的自然不必说了。 皇后将她们的神情一一览过,一张张年轻而稚嫩的脸上,有着和她当年一样的兴奋,唯独一人,神情好似并无太大变化。 皇后略有一笑,“还有一事,也须得时刻惦记着,维持后宫和睦亦是我们分内之事,本宫不希望看到宫中谁因为争宠而惹得皇上烦心,记住了么?” “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诸人又是起身一礼,适才的激动因这席话缓下许多,可还是难掩喜悦。 而如昔却依旧未有所动,这叫皇后也不得不对她暗留了心思。 “璃沫,”皇后轻问,“敬事房的记录拿来了么?”, 璃沫是懿和宫的掌事宫女,也是皇后的贴身侍婢,她将手中的集册递交给皇后,声音清浅却足以让堂中所有人听清,“除了筱雨宫唐才人,其他的美人才人都已安排了侍寝。” “唐才人?”皇后若有若无的一声轻问,让诸人的目光都随她落到了如昔身上。 如昔起身走至堂中,福身礼着,“臣妾惶恐,只因臣妾自幼便身子不好,入夏以来又不慎中了暑气,眼下月信不调,是以迟迟不能侍奉皇上。” “既然是身子不好,可有遣御医看过?”皇后微显担忧。 “御医说是陈年旧疾,慢慢调养就好,臣妾也已经服了几帖药,托娘娘洪福,眼下已有好转。” “如此便好,你还年轻,日后还有得是机会服侍皇上,不必过于忧心,调养身子要紧。” “臣妾谢娘娘关怀……” 皇后略点了点头,转而又看了一旁其他几人,笑意微浅,“陈美人被招幸三次,想来皇上是极为喜欢你的,日后要更加努力,为皇上生下子嗣,璃沫,把皇上前日送给本宫的珍珠手钏包好给陈美人送去。”(未完待续) 第八章 疑谊 一桃红宫装女子礼于堂中,欠身礼着,难掩的喜悦情绪,“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笑笑示意她回坐,“刘美人今日这样装扮很好看,皇上今夜会去看你,你早些准备好,静心等候。” 刘美人闻言娇羞的一礼,脸色也越见了红润,“是……” “你们都还年轻,以后见皇上的机会很多,谁受宠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皇上高兴,明白么?” “是……” 皇后满意的环顾之下,目光视及林美人时略有停留,颔首合上集册,递给璃沫,璃沫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领了集册退至后堂。 皇后嘴角含笑,“看你们一个个的尽坐着也不叙话,许是新入宫还不够熟稔,也罢,本宫也就不挽留你们了,都是自家姐妹,往后多走动走动也好互相做个伴。” “是……”众人起身礼着。 “璃沫,替本宫送送。” “是。” 如昔与林妍柔一道往回走着,璃沫经过她们身侧,借着弯身行礼语道,“美人稍等。”言罢浅浅一笑,便又送了其他人往懿和宫外走去,如昔和林妍柔相望一眼,慢了步速走在后面。璃沫返回身来,浅笑礼身,“美人久等了。” 如昔浅浅一笑,看向林妍柔,“姐姐恕罪,我先一步回去服药了,御医的嘱托不敢耽搁。” 林妍柔见她此意,回视了璃沫,璃沫笑意微浅,不置一词,林妍柔遂道,“既然如此,妹妹先行回去吧。” 如昔临行时看了璃沫一眼,略微颔首示意,璃沫回之一礼,如昔带着芩儿转身离去,而璃沫则缓步送着林妍柔,柔声低语,“之前美人被撂牌子一事,皇后娘娘也是不得已,须得给昭仪娘娘一个交待。” 林妍柔浅垂着眸,“是妍柔伤了昭仪娘娘的手,皇后娘娘顾惜妍柔,妍柔已是感激不尽。” “皇后娘娘着奴婢告知美人,此番虽能救得美人,却也保不住以后,美人若想长久安宁,须得自个儿努力才好。” “妍柔一心求安,只因身在屋檐下,不得已。” “呵呵,皇后娘娘心系六宫,亦会顾念美人。” “妍柔不敢劳皇后娘娘费心……” “美人在此次入宫的秀女之中当属翘楚,美人想求得安宁,实属不易,还是美人与才人一般,另有打算?” “打算?”唐歆幽有何打算? “呵呵,兴许是璃沫想多了,昔日昭容昭仪两位娘娘也是相交甚好的,唉,到底是日久方能见人心。” “……” “呵呵,奴婢看着美人就想到当日的昭容娘娘,忍不住便多说了几句,美人别往心里去,奴婢恭送美人。”言罢也不待林妍柔回应,已是福了身子礼辞。 林妍柔见她已毫无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得携了钰儿往回走着。 “美人适才为何要回绝璃沫姑姑?”钰儿压低了声音,浅问。 林妍柔浅叹一声,“眼下我住在筱雨宫中,离懿和宫还远呢……”远水不解近火的道理,她还是知晓的。 “可听璃沫姑姑的意思,皇后娘娘会为美人打算的。” “那便等娘娘打算好以后再说也不迟……”真正让她留心的是璃沫那一句日久见人心,何意?难道她看出歆幽有什么别的想法了么?可歆幽说她只想在宫中一图安宁,还有别的么?适才歆幽看出璃沫有话要说便先一步离去,难道……林妍柔环顾四下,了无人影,是自己多心了么…… 筱雨宫,如昔潜心整理新的药方,之前的药方被自己取了几味药而使得月信延期,可这招已到了极致,再下去自个身子也难保安康。 如昔整理好新药方递给媶儿,“你去医所再抓些药来,之前的药找个机会把药渣埋好,不要被人看见。” 媶儿微惑,“奴婢不明白,才人这补药的药渣,为何要埋起来?” “药渣晦气,我不想影响到昭仪娘娘和林姐姐。”而更重要的是不能叫着药渣被有心人利用,尤其是对她有怀疑的人…… “既然如此,大可在医所煎好再端来,这样不更省事嘛?” 如昔正欲言,芩儿先一步轻语,“我的好媶儿,你在宫里呆的时候可比才人久,怎还不如才人仔细,这入口的东西,能交予别人手中么?才人信任你才交给你去做,你若不愿,我去就是,你留下来侍候才人。”说着便要去拿媶儿手中的药单。 媶儿侧身避开,“谁说我不愿意啦,我只是好奇而已嘛,倒是芩儿姐姐,你明明比我后进宫,为什么还说得那么老成?” 如昔闻言亦是浅惑,以芩儿的言辞,如昔还以为她比媶儿入宫更早,芩儿无奈一笑,“明明是你不肯细心留意,怎还怪到我头上了?” 如昔掩嘴一笑,人之天资便是说此了,媶儿撇了撇嘴,轻哼一声,转身便往外面冲去。 “啊”一声轻呼,原是媶儿心急,正好撞上来找如昔的林妍柔,药单也掉落在地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媶儿连忙弯身礼着。 林妍柔知她是莽撞惯的,只笑笑并未责怪,钰儿从地上拾起药单,略视一眼交给林妍柔,林妍柔见的药单上字迹,浅惑,“这莫不是唐妹妹写的?” 媶儿看见药单,才“啊”的一声,兀自喃语,“什么时候掉的?” 林妍柔看她这神情也是问不出什么了,将药单交给媶儿,“去吧。” 媶儿弯身一礼,“奴婢告退。”将药单折了几折又放进怀中。 林妍柔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敛了心神,浮了笑脸向屋内走去,如昔听得她与媶儿的声音,亦是起身相迎,“适才媶儿可是冒犯了?” 林妍柔浅笑一二,“不碍事的,只是适才看她行的匆忙,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呵呵,还能是什么要紧事,姐姐也知道,我身子一直不好,这才学着书上样子写了个药方,叫她拿去医所看看,若是行得通便抓一副回来我试试。”如昔挽了她手坐至一旁,带笑说道。 林妍柔浅忧蹙眉,“妹妹这身子打入宫便不见好,这么长日子过去了,还是遣御医来看看吧。” “姐姐忧心了,只是我这顽疾本也不严重,就是断断续续总不见好,这些药也是医所抓的,想来在这样养上一段日子便好了。” “你呀,罢了,既然如此,那便再养段时日再说吧。” 如昔浅笑宴宴,“有姐姐关心,歆幽定会快快好起来的。” 林妍柔笑噎,“若是关心有用,你早该好了。” 如昔吐舌一笑,“不说这些了,前日寻了一枚绣样,我觉得极好,姐姐来瞧瞧?” “你呀,都说叫你多花时间学习诗词了,还摆弄这些绣活呢。”林妍柔说着,自她手中接过绣样,仔细看着。 如昔闻言但笑不语,她本是花匠,最喜欢的事情是在园中培护花草,那泥土芬芳和着点点花香袅袅,是她最喜欢的气息,可如今,她别无选择,上回一时贪心去了园中,结果便遇上了淑妃和云昭仪,哪里还敢出去,可呆在屋子里,除了绣活,她还能做什么?诗词歌赋她一窍不通,琴瑟笙箫,她只听不会,也只能靠摆弄点绣活医书度日了。 “不错,秀气雅致,与你这身兰色衣裳最是相宜。”林妍柔满意笑语。 “呵呵,我便知姐姐是我知音。”她浅笑,“打算以此绣副手绢,姐姐若是喜欢,不如我绣上两副?” “你既有心,我又岂好回绝?”林妍柔浅笑着,“你送我手绢,我回你诗画如何?” “好啊!”如昔欢喜,“不知姐姐要画什么?” “昨日看的芙蕖,你觉得如何?” “昨日湖中莲花寥寥,姐姐如何画?” “呵呵,芙蕖本就独生一枝,何须画那许多?” “姐姐说的是,那就请姐姐赐笔了。”如昔莞尔。 林妍柔亦是浅笑,“那便借你书案一用。” 如昔笑看芩儿,“给姐姐磨墨。”又复看了林妍柔,“姐姐不愧为太傅之女,诗画于腹,走墨自如。” 林妍柔笑掩唇角,“还没画出来呢,你怎知我走墨自如?” “但看姐姐这气度神色便知定是无差了。” “呵呵,莫要急着给我高架子,且待画完再说。” 如昔笑意入眼,“那我便在此静候。” 如此,一人于侧塌绣帕,一人于桌案墨画,虽是尽室无声,却也无碍两人闲适的心境。(未完待续) 第九章 遇险 晨风习习,沁人心息,如昔支起格窗,让晨风叙叙吹入屋中,坐于妆台前,轻挽发丝,以兰白发带拢了发尾挽至发中穿过,待芩儿与媶儿奉了漱水进屋便净面漱口,而后也不施粉黛,简单着了外装,站在门口长长的呼吸着夏晨的清新气息。 芩儿习惯了如昔的随性,只笑看着她的背影不语,媶儿虽也喜欢自个主子这么舒适开心的样子,却还是觉得该妆点妥当再去园中转转,兴许,就能遇着皇上呢。 如昔转回身来,堂中挂着的正是林妍柔画的芙蕖,“春风凌云行,百花雨中落,荷塘莲叶展,芙蕖水婀娜。”春末夏初最让人瞩目的便是莲了,素净的画卷很和如昔的意,是以当下便寻了画轴悬挂于厅上。 没有是非,没有恩宠,便是这般在皇宫中闲度一生,应该也不错的……如昔浅浅笑着,将手中的绣帕装在锦盒中,提步便往对屋行去。 如昔到时,林妍柔正准备喝药,如昔浅蹙眉间,“姐姐病了?” 林妍柔略有一顿,“昨个偶感咳嗽便传了御医,这是今早从医所送来的。” “姐姐身子不适我竟一点不知……” 林妍柔温婉一笑,“我原也不在意的,是昭仪娘娘传了御医。” 如昔心微惑,云昭仪会这么好心?当下便拿了药碗闻着,却又一无所获,林妍柔知道她的疑惑,只无奈笑言,“昨个昭仪娘娘从淑妃娘娘宫中归来,听得我的咳嗽声,这才连夜传了御医。” 咳嗽便连夜传了御医?如昔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林妍柔为她这份担心自己的心意所感,笑意入眼,柔声道,“昭仪娘娘心还是极好的。” 如昔微蹙了眉,却闻的钰儿道,“明明就是嫌我家美人吵,不然哪会请御医来。” 钰儿话音刚落就已被林妍柔蹙眉责怪,如昔反倒松了口气,“若是如此,我倒放心了。” 林妍柔与她所想相同,云昭仪虽性子不讨喜,却也不至于在药中下料欺负她这么个不受宠的美人。 待林妍柔喝完药,如昔才将绣帕递出,笑言,“姐姐的回礼是早已落成,如昔的礼却这会才完成,还请姐姐莫要怪罪。” 林妍柔口中苦涩,含了钰儿递来的蜜饯,稍微缓和后才笑道,“你与我也客套起来了?” “倒不是客套,是真心觉得对不住姐姐。” 林妍柔盈盈浅笑,“这绣帕是你费了数天心力绣成,有何对不住的?” 如昔笑笑,“姐姐最是宽宏体贴。” 林妍柔笑而不语。 如昔莞尔,两人就着林妍柔的词集闲聊到午时,两人共膳后,医所的汤药准时送到了筱雨宫。 汤药由钰儿接过放至林妍柔跟前,林妍柔与如昔说聊着,便未理会汤药,医所的医女颔首礼在一旁,“药凉影响药性,美人还请趁热服用。” 林妍柔愁了眉头,苦笑看向如昔,“真不知你那么多日的汤药是怎么喝了的。” 如昔笑着安抚道,“良药苦口,为了身子好,姐姐忍忍吧。”如昔亦不喜喝药,可相比于受宠,她另可喝药。 如昔端了汤药放到跟前吹凉,飘起的热气带着奇怪的药香传入如昔鼻中,眉间微蹙,“这药……”转视了一旁医女,浅浅一笑,“这药果然是苦涩异常,不知里面放了什么?” 医女颔首应着,“此药是御医配制,奴婢也不知晓。” 她压低的头让如昔更是生疑,林妍柔看出如昔的异样,浅惑视之,如昔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却是看向了医女,“你去医所把林美人的药都拿来,我屋子有药罐,自己煎药就好。” 医女抬首间神色微异,“这……” 如昔敛了神色,“怎么,这个要求难道很过分?” 医女茫然无措,如昔蹙眉,“罢了,这药太苦了,美人服用不下,还请医女回去重煎一副,记得加些甘草。” 医女如释重负,端上这药匆匆一礼便转身离去。 待她走后,林妍柔终是担忧看着她,“妹妹可是察觉出了什么?” 如昔蹙了眉,“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没有看到药材,我也无法下定论,只一点,这药和早上的不一样,而且从她的反应不难看出,其中必有端倪。”她此语一出,当时堂中人均是一滞。 “这一点我也觉得,只是没想到她……” “不是她,”如昔浅惑低喃,“如果是她,大可在早上便下料,可姐姐从早上服药到现在并无异样,除非有人在知道姐姐喝药之后动了手脚。” “可我自入住这宫中,除了她,我再未得罪过任何人……” “我也不知……” “妹妹你说,我们在这宫中如此敛声屏息还不够吗?” “姐姐勿要激动,眼下谁是主谋不重要,是一会儿端来的药。” “这……” 如昔沉思须臾,“芩儿,去把梨花酿取来,钰儿,备上巾帕和水,再把铜盆放在桌子下面,媶儿,一会你只要埋着头不说话就好,免得一会露出马脚来。”媶儿虽有不愿,却也只得从命。 如昔握了林妍柔的手,“姐姐别怕,想来不会是急毒,否则是不会容我们退回的,一会你假装喝下,借着拭嘴时吐在巾帕上,等她走了,再以清水漱口缓解毒性,梨花酿有解毒功效,姐姐可放心。” 林妍柔紧握了如昔的手,如昔感觉到她的颤抖,“姐姐一定要镇定,若是叫他们看出端倪,有了防备,便更不好处理了,这次未得逞,难保还有下次,我们唯有让她们觉得已经顺利,才能保住我们的平安。” 林妍柔点点头,几度长息唤气,以缓解心绪。 未久,那医女又端了药来,当她进屋时,如昔正与林妍柔浅笑言谈,林妍柔端药苦饮,虽途中因太过苦涩而咳嗽几次,却也终算是喝了个干净,医女端了空碗离去,钰儿忙倒了水给林妍柔漱口,如昔又给她斟了梨花酿给她漱口,反复多次,直到药味尽失。 林妍柔泪线浅浅,“幸亏有你……” 如昔一面安抚着她,一面吩咐着,“钰儿,你去把巾帕里的药汁挤出装好,芩儿,你去医所传御医,就说林美人突感不适,请他来请平安脉,记得,要请可靠的人。” “是。” 芩儿离去,林妍柔浅忧点点,“芩儿能找到可靠的人么?” “姐姐兴许不信,可芩儿总给我一种特殊的感觉,总觉得这些事若交托给她,定不会有错。” “唉,你信她,我信你就是了。” 如昔知道她的不安,“姐姐放心,我与你福祸一体。” 闻她此言,林妍柔却下意识的响起璃沫的那句话,同富贵不可同困苦。眼下如昔的真挚关心让她因自己这丝怀疑之心而感愧疚。 见林妍柔蹙眉颔首,如昔以为她仍然很害怕,遂握了握她的手,施以安慰。 林妍柔抬眸浅浅一笑,算作回应。 如昔浅忧未减,如果不是云昭仪,那会是谁?林美人自进宫便几乎一直和她在一起,一个是被撂了三个月牌子的人,一个是身子不适不能侍寝的人,这样还不够么?到底还要迫她们到何种地步?! “姐姐那日和璃沫说了什么?” 林妍柔微愣,“这,其实也没说什么,不过寥寥数语,大抵是让我不要因为不能侍寝而埋怨皇后娘娘。” 如昔微抿唇角,如果是谁看到了林妍柔与璃沫……可懿和宫岂是那般轻易就能探听的地方……况且,现今宫中有着另外两名受宠的美人,为何要来陷害她?仅仅是因为她正好在服药么?如昔不信有人会将这么大的事情寄托在一个巧合之上…… 林妍柔见得如昔面色沉重,自己心里亦是忐忑不安,两人双手紧握,从彼此那寻求心安。(未完待续) 第十章 祈福 芩儿带了御医匆匆赶来,“才人,罗御医到了。” 如昔起身迎过他,“御医辛劳,林姐姐适才突感腹部不适,烦请御医诊治一二。” 罗御医下坐请脉,须臾,他神色稍缓,“美人并无大碍,只是因风寒而略有受凉,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腹部不适,臣开贴药,美人服上一日便可痊愈。” 如昔缓了口气,看来,这个御医应该可靠,“钰儿,把东西取来。” 如昔将药汁放到罗御医跟前,“此药是我宫婢弄混了药材而得,不知其药性是否有变?” 罗御医闻了闻药,脸色微变,“这位……” “我是新入宫的唐才人,这药方是我自己写的,但因宫婢不知药性,弄混了药材,才会至此,若有何不妥之处,御医请明说。” 罗御医看了看她,犹豫一二,“此药原本是治疗伤寒的,只因其中加了不该有的药材,麝香根……麝香本是活血药物,少量不会有害,可若是大量混入汤药中,女子服下,轻则血气不稳,重则……” “……”果然是麝香!她在马场受伤后的用药就有它,但极其微量,大夫也说不可多用,是以她格外留心。 “重则不能有孕……” 如昔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怅然兴叹。 罗御医看她似早有所察的神情,略有浅惑,“是以麝香在宫中最是忌讳,寻常人轻易得不到的。” “寻常人,那什么样的才算不寻常人?” “这……”罗御医踟蹰不言。 如昔看出他的顾忌,浅浅一笑,“罢了,此事系属误会,为免引出是非,还请御医勿要传扬出去。” 罗御医弯身礼着,“臣只是个御医,既然是个误会,又无人受害,那便与臣无关。” 如昔满意浅笑,“罗御医辛苦,芩儿,打赏。” “此事乃臣分内之事,不敢讨赏,若是没有其他事,那臣就为林美人配药去了……” “嗯,你去罢……” 待人离去,林妍柔心中大石方才落地,却又担忧的看向如昔,“你将这事一肩拦下,万一这御医不可信,岂不给你带来祸端?” “若是说成有人蓄意陷害而未成,他便不得不上报彻查,事情闹大了,惹皇上皇后烦心,对你我只会有害无利,”如昔坦然一笑,“我自没有做过亏心事,便不怕他搬弄是非,想来既然是在宫里做御医的,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件事传出去,亦会牵扯到医所众多,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好处的。” “唉,若真能如此是最好不过了。”林妍柔余惊未平,柳眉紧蹙。 如昔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无法平复她的心绪,只将她手握在掌心,看向钰儿,“以后美人的药材直接从医所抓好,回屋自个煎药。” “是,奴婢一定谨记。” “姐姐莫怕,等再过些时日,其他两位美人得了皇宠,有了皇嗣,便没人会留意到你我了。” “你,真的没想过争宠?” “姐姐,你是见过皇上的,皇上不是个会把心思放到后宫的人,宫中一切掌握在几位主宫娘娘手里,即便是一时得了皇宠,可背后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只想安安稳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越沉默越好,越无人问津,便越好…… 林妍柔从她眼中看到的,是真心对恩宠的躲避,她将她的话几番回味,亦觉言之有理,虽不甘就此淹没在深院,却也是无可奈何,终是轻叹一声,怅然若失。 而如昔回到屋中,心绪亦是久久无法平静。 芩儿柔声语着,“奴婢给才人冲点荷叶茶?” “还是苦荞吧……”苦荞的香气和苦涩,是最能让她静心的气息。 如昔抬眸见得媶儿一直惴惴不安的神情,浅勾了唇角,“你不必害怕,不管发生什么,有我在,便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才人……”媶儿眼含浅泪,她们只是宫女,最多就是受点责罚,可才人才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 如昔坦然一笑,“去把红绸取来,我想做几个福袋。”祈福虽不能改变她们的未来,却也能稍微安定她们的心绪。 媶儿揉了揉眼,强定心事轻声应下。 芩儿整理做福袋的布料,如昔做了祈福明灯,直至入夜,如昔带了芩儿,就着月光出了筱雨宫,往崇华大殿走去。 处于宫中东南处的崇华殿,是宫中历年祭祀祈福的地方。 如昔和芩儿在崇华殿前,将做好的祈福明灯点燃,明灯一点点膨开,待热气充满了灯内,如昔和芩儿渐渐松开手,明灯缓慢升起在空中,红色的光亮带着如昔的祝愿一点一点接近月亮。 如昔双手合十,闭目祈愿。 芩儿看见红福的明灯上只写了一句,“春风莫如昔,绕指复又去。”微惑,待如昔睁开眼睛,方语道:“才人不是来为美人祈福的么?为何只字不提?” “只怕写了反而给姐姐带来麻烦,心中祈福就好,”如昔仰望着明灯,那句定缘之言在红光之下只留斑驳余影,她声音清浅,“我爹说,祈福明灯待到亮光消失不见便是上天已经听到了心愿,可他说,明灯能升天是有原因的,灯灭也只是必然,祈福的心愿,上天听不见。”那个他,才是她的心愿…… “既然……为何才人还要来祈福?” 如昔似叹似笑,“可如今的我,除了祈福,还能如何。”类似林美人今日这样的遭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自己头上,但她会尽力去避免,如果实在逃避不了,那便是命,她无话可说。可她还有一个心愿,那便是他的平安…… 芩儿浅忧低语,“才人,明灯好像灭了……” 如昔微滞,仅一个失神,灯就不见了……她环顾月空,却一无所获,“怎么会……”这才过了须臾,怎这么快就熄灭了?难道真有天意?那它是听见了自己的心愿,还是回绝了自己? 如昔原本只是祈福安慰自己而已,可眼下却更重的忧愁上了心头。 “才人莫担心,定是老天听见才人的心愿了。” 如昔不甘心的四处仰望,可那红色的灯光却哪里也不见,心头犹如被压上了石头,沉闷而厚重,蓦然垂首,“走吧,媶儿该等急了……” “是……” 红福纸做的祈福明灯,飘飘摇摇越出了宫门,那微弱的光亮渐渐湮没,坠落在地。 朝阳东出,朝堂之上,百官列队而立,颔首垂眸,恭候着那人到来,唯独慎亲王亦皓目光始终放在别处。 亦皓的指腹在那红纸上轻轻滑过,这破损不堪的祈福灯,已被人踩踏了数次,灰尘扑扑的红纸,伴着晨早的清风浅飘轻扬,没有人去留意它的来处,亦皓也没有,直到他看到那两个字,如昔。 昔年旧谊霎时间回涌心间,一句春风莫如昔,绕指复又去,沉淀了他与她的的初见。 她,过得不好么? 朝上,亦皓依然是闲适浅愉的神情,面对大臣的争辩,他只笑不言。 亦辰看到他袖中露出的一角红纸,“九弟,你觉得谁更能胜任这御史大夫一职?” 亦皓颔首,“臣弟不知。”心里却知,无论这大臣如何争辩,皇帝心里早已有了人选,他又何必牵扯其中。 亦辰浅愁于眉,“爱卿们商议出结果了么?” 一时间朝堂又再度热闹起来,众说纷纭,却也无非是想要将此官位纳入自己一派,良久,皇帝像是犯愁得紧,终了,“既然爱卿们不能给出个合适的人选,吏部侍郎陈卿家为国效力多年,便命其接替为御史大夫,诸位卿家可有意见?”吏部侍郎便是新受宠的陈美人之父。 “皇上英明。”众人弯身一礼,硬是让有异议的人也没了说话的时机。 下了朝,众人皆寻了那新晋的陈大人府上贺喜,亦皓却另寻了一人,唐维。 勤政殿,王德胜从外而归,礼道,“皇上……” “说。” “奴才查过了,慎亲王手中的红纸,确实是从宫外带来的。” 那红纸虽然脏破,其纸张质地却极好的,寻常人家,用不起这样的纸,更不会乱弃于地。 “确定?” “奴才仔细问过了,的确如此。” “……” “兴许也就是王爷随意捡的。” “呵,慎亲王已沦落到街上去捡纸了?” “……奴才失言。” 亦辰紧抿着唇,若是要紧的物什,他不会带到自己面前来,若不是要紧物什,他又何必带来?(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怒发(1) 亦辰剑眉微蹙,谑笑浅淡,“唐维的女儿最近怎样?” “唐才人自入宫以来一直在病中,几乎足不出户。” “几乎?”亦辰眉梢微挑,‘几乎’这样没有把握的词眼,于他而言,是绝不允许的。 “奴才该死,唐才人自入宫只去过懿和宫两次,御花园一次,其余时间一直在筱雨宫,从未出门。”王德胜弯身答道。 “呵,她倒沉得住气。” “唐才人因在病中,是以很少出门,也一直无人去打扰过。”犹如将自己封闭起来,不与宫中任何人来往。最后这一句话让王德胜下意识的掩在了心中。起先他还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安排人去筱雨宫,如今看来,这唐才人,果然不单纯。 亦辰看他脸色有异,紧抿的唇角微见浅松,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浮在唇际,“呵,她是唐文辅的女儿,唐文辅又曾经是朕恩师,既然她身子不好,朕于情于理都该探望一二。” 王德胜会意的颔首应着,“奴才这就去准备……” 皇帝要来筱雨宫的消息传入如昔耳中,本就心绪不宁的她更是烦乱,送走了传旨公公,如昔忙打发了媶儿去医所抓药,还是最初的方子,媶儿刚走,如昔便坐到镜子前梳妆,故意往脸上扑了许多白色妆粉,让自己面色显得苍白些。 芩儿见此,眉间微蹙,“才人为何要一再装病?” 如昔扑粉的手微滞,从镜中注视着芩儿,想从她眼底看出最真的想法,道,“你是在担心我连累到你?” 芩儿颔首垂眸,面色不改,“奴婢只是担心才人身子,起先奴婢不知您让媶儿抓的药是何用处,可前些日子才人用这药拖了近十日的月信,这段时日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今日又要用么?” “……” “奴婢知道才人年轻,身体底子好,可就算才人身子再好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如昔浅勾唇角,“我若不如此,又该如何呢?” “才人既然已经进了宫,服侍皇上是妃子的本份,才人用药一事若是叫皇上知道了,那可就是欺君的大罪,才人不会自己着想,也该为唐家着想,再说,才人拖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拖延一辈子么?” 如昔回过头去,凝视着她,“芩儿,你我虽相处不久,可我已是将你当成一家人,主仆之间一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能理解你的担忧,可眼下宫中如今位阶高的娘娘皆分派而立,似今日淑妃与昭仪一般,我们若亲好一方,便势必会得罪另一方,皇上如今并无皇子,若是此时传出皇嗣一事,那人便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合宫攻之,皇上登基未久朝政繁忙,无暇顾及后宫,承宠是福是祸还未可知,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芩儿眸光见深,“奴婢愚昧,不知才人之思深远。” 如昔回过首来,略有苦笑,这些话虽看似有理,可说到底,也只是给芩儿、给自己一个借口罢了,那真正的原因,她已强迫自己遗忘,而此计还能维持多久,她已不愿思量,“你也是为我好,我明白的。” 是夜,如昔静坐侧榻,静候着那人到来,鸣路声过,明黄便装,那人嗟笑而入。 “臣妾参见皇上。”如昔欠身礼着,虚抬的手被亦辰轻托揽过,如昔下意识的躲过,却被亦辰扣了个严实,一声轻笑,“朕听说唐才人身子一直不见好,现下看唐才人这气色,果真病虚得紧,可有传唤御医?” “劳皇上挂记,臣妾这是旧疾了,原在府里便是这样时好时坏的,也找御医看过了,开了些补药,虽依旧未愈,却也已然见好了。”这样既可以自己病需留下后路,也免了他再传御医。 “呵呵,那就好。”亦辰浅勾唇角,拉过如昔坐至桌旁,传膳侍女进进出出忙碌着。如昔的左手在亦辰的掌中微微轻颤,略有虚汗,亦辰抬眸视去,只见得如昔垂眸颔首,漠视不言。 待到用膳,亦辰终于松开了手,如昔得到允许,忙将手收回袖中,紧握的拳手拇指紧扣,稍缓,才又伸出手来,执箸用膳。席间如昔颔首静默,而亦辰始终若有若无的笑着。如昔余光视及那人唇角的笑意,脊背微僵。 强作镇定的用完膳,如昔沉沉的缓了口气,看出如昔的紧张,亦辰无声而笑,随意环顾之下,目光被一物所吸引,笑中带了几分清冷,“呵呵,想不到唐才人绣工了得,竟能将这鹤入霞云绣得栩栩如生。” 如昔身形微滞,对亦辰一口便说出了鹤入霞云一名大为震惊,未及言说,便听得亦辰继续语道,“当年父皇以此作为言辩的奖励,朕记得,当时是九弟凭着辩文《论江山》得了此画,朕和其他几位王爷都只能是匆匆一瞥,却不想唐才人竟也见过此画,且还能以针线将其绣出,当真叫朕惊异……” 袖中十指刺入掌心,如昔颔首垂眸,以尽量平和的语气答道,“皇上有所不知,鹤如霞云真迹虽在慎亲王那里,可其仿作却遍布城中各大画坊,”语着走至绣案,“歆幽也在城中得见一二,闲来无事便尝试绣绘一二,臣妾技艺拙劣,恐污了皇上圣眼,臣妾有罪。”语着,执了一旁绣剪,狠狠刺下,丝断画烂,如昔心中隐隐作痛,酸涩的眼眶让她恨极了自己,明明已经打算忘却,却还是忍不住回忆,才有了现在这劳什子绣画。 亦辰起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笑而不语,可当见到她将绣剪刺入画中时,冰冷凌人的气势一触即发,一把扣住如昔的手腕,深邃的眸光犹如雪夜狼目,森冷肃杀,“你怕朕?!” 如昔手腕吃痛,不禁皱了眉头,抬眸见得比以往都更加可怕的皇帝,微张了嘴,却一语难言。 亦辰冷目看着眼前人,不顾犹如受惊的小兔一样颤抖的如昔,冷笑语道,“你怕朕追究,是为自己,还是为他?!” 如昔双瞳紧缩,消瘦的脸上写满了惊慌,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会怎样?亦皓会怎样?! 如昔的惊恐无疑戳痛了亦辰心底凝结了多年的伤,死死扣着如昔的手腕,亦辰又加了几分力道,如愿以偿的在如昔眼中看到了痛楚,冷冷一笑,“朕说过,只要是这宫里的,都只能是朕的,不管是心,还是身!” 如昔看到亦辰眼底的怒火,心下更为惊惧,皇帝早就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会给亦皓带去伤害,颤抖着双肩,如昔的泪水自眼角滑落,“皇上,请将臣妾贬入冷宫吧!” 死寂袭入整个屋子,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震惊不已的恐慌,而亦辰那如夜双眸在森冷之下深藏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哀伤,她宁可被打入冷宫!心底前所未有的愤怒夹杂着潜伏的心伤,将手中的力道又提了几分,狠狠的说道:“你说什么?!” 如昔强忍疼痛,紧扣的双手指甲嵌入掌心,“臣妾不知皇上所说的他是谁,但知道皇上定是误会了什么,臣妾为争宠施了以退为进之计,却不想弄巧成拙让皇上误会臣妾,臣妾无颜面对皇上,请皇上将臣妾打入冷宫吧!” 什么?! 亦辰瞳孔微张,不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如昔眨了泪眼,柳眉微颦,楚楚可怜,“臣妾只是想得到皇上宠爱,可既然皇上不相信臣妾,臣妾再继续当这个才人又有何意义?” 亦辰静视着眼前人,那样的泪眼朦胧,那样的脆弱可怜,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怒发(2) 只一刹的失神,亦辰的眉间有了少有的困惑,如昔紧咬唇瓣,泪落清浅,哽咽语着,“皇上最喜欢的颜色是云紫,皇上最喜欢听笛曲,最喜欢的曲子是《饮觞》,皇上不能食用杏仁,年幼时曾因食用杏仁昏厥,皇上喜欢莲子,莲子虽苦,却能利于心智,皇上最擅长画梅,曾因一幅《墨梅》得到先皇多次赞扬……” 如昔每说一句,亦辰蹙眉就更深一分,“皇上可知臣妾最常用的茶是什么?” 亦辰紧抿的唇终于有了一丝的松动,“什么?” 如昔怅然,“是苦荞。” 只一语,亦辰紧蹙了眉头,凌冽的双目直视着她,用那好似能将她一览无遗的目光探视着她,如昔哭红的双眼让亦辰眼中有那么一瞬的疑惑和不忍。 渐渐的松开紧箍着如昔的手,他知道自己不该相信眼前这个人,可心底却有那一丝的迟疑,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 如昔的手腕已经被亦辰箍得紫黑,骨间传来的疼痛让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就是她这一声吸气,亦辰垂眸视向那纤纤细手,赫然的紫黑让他不禁蹙眉,他竟不知自己下了这样重的力道…… 如昔知道现下亦辰还不会相信自己,忍痛去柜中取出自制的苦荞,走到桌前亲泡一杯热茶,一旁侍奉的侍婢已然被眼前这变化惊人的一幕吓愣,眼睁睁的看着如昔一个人取茶,泡茶,再亲自送到亦辰手上。 如昔强忍着疼让自己受伤的左手展露在亦辰眼前,带泪语着,“皇上勤政爱民,对茶水膳食亦不挑剔,可臣妾知道,皇上心底里其实还是最喜欢苦荞的,皇上的母后,已经薨逝的贤仁太后最喜欢的就是苦荞,这是臣妾自制的苦荞,皇上可愿尝尝?”如昔尽量哀婉的说着,将心中的紧张按捺在泪水之下,成或不成,在此一举了! 亦辰肃脸正眸,习惯了怀疑、习惯了警惕的他,此间依旧怀疑的盯视着眼前人,可他却未发觉自己心里竟有那么一丝希望能去相信她。 如昔见亦辰依旧犹豫,微咬了唇瓣,又是迫出一行清泪,“臣妾自知有罪,可臣妾只想皇上能尝一尝这茶,如此,臣妾的心意也算传达给皇上了,皇上再将臣妾打入冷宫,臣妾也无怨无悔……” 闻着怀念已久的茶香,看着那人一脸真诚哀恸的面容,目及那手腕上紫黑的瘀伤,眉头渐渐舒展,紧抿的唇角终是轻吐一句喃语,“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如昔并不回答,只直视着亦辰,“皇上,这茶,您愿意喝么?” 像是从闷热山谷走到了阔然海边,亦辰紧绷的脸颊渐渐松了几分,“来人,传御医!”语着,亦辰扶起福身的如昔,接过她手中的茶水,浅尝一口,“茶,很香。”或许,她只是身为唐维的女儿而已,并无其他。 如昔笑眯了眼,将眼眶中的最后一滴泪水溢出眼角,满足的笑意让亦辰看得一愣,原来,被人在乎的感觉是这样的舒心,蹙眉轻语,“还疼么?” 如昔摇摇头,微微笑着,置之死地而后生,应该还是有用的。 亦辰微抿唇,“这么重的伤,怎么会不疼。” 如昔笑眯了眼,“嗯,很疼。”见得亦辰眼底一闪而过的异样,如昔的唇角弯出个好看的弧度,“有皇上心疼,臣妾不觉得疼。” 亦辰微滞,看着眼前女子,她脸上的幸福和满足让他有那一瞬的犹豫,却也张开了双臂将其纳入怀中。 如昔心下轻颤,酸涩心疼让自己再度泪流,只是这酸涩泪流,是为了祭奠她再也不能回首的曾经,那日他那一句,春风莫如昔,绕指复又去,如今,真的已经逝去了…… 面对眼前的拥抱,如昔迟疑的伸手回抱着亦辰,为自己对他的欺骗,深深的拥抱着他,对自己的丈夫,道一声对不起。 感觉到如昔的拥抱,亦辰舒心一笑,将首埋在她脖间,深深呼吸着那淡淡的兰花香气,复而渐渐松开手,托起如昔的脸颊,微勾了唇角,“以后,不要再用兰花熏香。” 如昔略有一滞,带了浅笑,“嗯。” 亦辰轻轻颔首,在她朱唇上印下一吻,见得她脸上红霞密布,心里的欣喜跃然更胜,手指轻点了她的鼻尖,“爱妃脸红起来,娇媚无限。” 如昔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吻震住还未回过神来,一声暧昧至极的轻喃更是让她羞红了脸,未及多想已是应了一声,“皇上……”语气中的嗔意,让如昔自己亦是失神一愣。 “哈哈哈!”亦辰朗声笑着,再度将佳人揽入怀中,深邃的眼眸似带着些许戏谑笑意,却在灯火闪烁之下掩藏不见。 笑声远远传遍了筱雨宫,东屋也好,正屋也罢,所有人都能听见皇帝的笑声。 林妍柔的绣针不慎刺入甲缝,血珠凝流,她失神的看着眼前血红色,想起前日里她说过的话,听着皇上在她屋子里放声朗笑,她真的看不懂了,那个与她互赠信物的妹妹,那个说要与她同甘共苦的唐歆幽,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不愿受宠的她,心底里究竟是何想法,还是说,她的那些说辞,都只是糊弄自己的?在这宫里,究竟有没有真心? 苦涩的笑意沉在唇角,到底还是不及她心思深远…… 第二天一早,合宫都知皇帝宿在了筱雨宫,即使是唐才人不适不能侍寝,皇帝还是在她屋里呆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朝才离开…… 晨起后,如昔坐在镜子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指腹划过脸颊,为什么,同样的一张脸,今日,却这样的让人生厌? 一旁的媶儿忙过来为她梳发,笑意难掩,“才人忍让了这么久,今日终于算是如愿以偿了。” 如昔木然空洞的双眼因她此言透露出淡淡的悲伤,如愿以偿了么,不是,而是她将愿望埋葬了…… 媶儿看了看如昔,担忧道,“才人气色还不见好,要不要换个药方子试试?” 如昔扯了扯唇角,勉强笑着,“不必,把药停了吧,修养几日再说。”她的药,只会越吃越不见好…… 媶儿担忧之色未减,“才人,眼下皇上宠爱才人,才人应该考虑……” 如昔知道她接下来定要说到子嗣,便出声打断道,“怎不见芩儿?” 媶儿被打断话头,略有一滞,语道,“芩儿姐姐一早就出门了,兴许是给才人准备药膳去了,皇上早上离开时吩咐的,说才人晚上睡得不好,让医所的人准备个安神的方子。” 如昔心下略有一紧,皇帝心思深沉,从第一眼她便知定是不好相与,昨夜算是勉强应付过去了,接下来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才行。 从格窗看向对屋,念及林美人,微见浅愁,“林姐姐的风寒可好了?” 媶儿微嘟了嘴,“您还说呢,今早奴婢见着钰儿,臣妾和她招呼,她却假装没有听见走开了。” “……兴许人原本就没听见。”如昔知道钰儿是林妍柔的家婢,最是护着她,想来,昨夜林研柔多少有些不悦的,自己劝她不要争宠,可昨个皇上却宿在了自己这…… 如昔轻叹一声,林妍柔与她不同的,她是不能受宠,所以避开,可林研柔不是,她因为自己不喜欢,便想着林研柔也不喜欢,这难道不是私心想要个同路人么?林妍柔要不要恩宠,是该她自己决定的。 这既已入了宫的,谁不想得到皇上的恩宠?就如那寻常人家,谁不希望夫君疼爱自己。 即使是她,若无亦皓的缘故,她难道就不想要皇帝恩宠么? 心念及此,酸涩之意点点泛在心田,昨夜她说的那些都是亦皓告知她的事情。 常言道,最了解自己的人除了至亲,就是对手。(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温情 如昔神游之时,芩儿奉了药膳进屋,看着出神的如昔,微阖的眼中点点担忧,“才人昨夜便未曾好好用膳,这是御膳房给才人配的药膳,才人可要趁热吃才好。” 如昔回过神来,轻拍脸颊,松了松唇角,浮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浅笑,梳洗罢,走至桌案旁,闻着味道,不自觉的撇了撇嘴,“怎的有股药味……” 芩儿无奈一笑,“这是药膳,自然会有些味道的,比起才人平日里喝的苦药来可好多了。” 如昔下意识的蹙了眉,将药碗往外推了推,“就是平日里喝得够多了,才不想连吃用的膳食都是药的味道。” 芩儿正要言语,却听的一声轻笑,“怎的,还想抗旨不成?” 如昔抬起头来,正是亦辰,忙起身礼着,“臣妾参见皇上。” 亦辰轻托了她的手,带至一旁坐下,感觉到她的顺从,笑意微浅。 如昔惑语,“皇上还穿着朝服,莫不是刚下朝?” 亦辰略有一笑,“今日无事,便下朝早些,朕想着你手上有伤,就过来看看。” 如昔垂眸视向自己的左手,浅勾唇角,“劳皇上记挂了,今早起来已是好得差不多了。” 亦辰执了她的手放在身前,“这般通红,还疼么?” 如昔轻轻摇头,“有皇上挂记,臣妾不疼。” 亦辰笑眯了眼,似不经意的语道,“朕记得你昨日说起朕的种种喜好,甚觉欢喜,只是不知,爱妃是从何处听来的?” 如昔笑意不减,原便知皇帝不会那么简单应付,遂莞尔笑语,“臣妾若说了,皇上可要恕臣妾无罪。” 亦辰微眯了眼,想到极有可能是亦皓告知,却还是带笑语着,“你说便是,朕恕你无罪。” 如昔浅浅一笑,“是臣妾花钱买的。” “什么?”亦辰不禁惑语出声。 如昔忙颔首垂眸,煞是可怜,“皇上说过恕臣妾无罪的。” 亦辰微勾了唇角,“朕又没怪罪于你,只是有些惊奇罢了。” 如昔抬眸试探的看了看亦辰,“真的么?” 亦辰悠然一笑,“君无戏言,你且说说是如何买来的?” 如昔笑弯了眉眼,“城中有一茶舍,里面有个说书人,他妻室是先皇驾崩后被放出宫的宫女,臣妾就是从她那买来的消息。” “呵呵,若说其他的,想必宫中人大多知道,这朕因《墨梅》而受先皇夸奖一事,宫中尚且少有人知,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亦辰微勾了唇角,长睫之下带着些许探究之意。 如昔笑着,“有一回臣妾去街上画坊,见到了《墨梅》的仿作,臣妾当下便觉得梅之高洁傲然展现无遗,得知是皇上多年间的旧作,臣妾已是欣慕不已,回府便询问父亲,这才得知此事,臣妾也曾尝试绣过,却始终只能形似,神韵与皇上的相差千里,臣妾伤心了,就没再绣了。”言罢略有失意之容。 亦辰长睫之下笑意微浅,她的话中有几分真意,已然无从追究,可就从她记得自己这些事,愿意为自己动这份心思,已是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想不到爱妃竟然还是朕的红颜知己,”亦辰含笑端起药膳,“来,乖乖用膳,”语着用小勺一口一口的喂着。 如昔面对他这亲昵的举动脸上满是红绯,亦辰看着她的窘迫无声而笑,享受着她这羞敛而又乖巧的笑容,明知她昨夜所说极有可能是假,他依旧以他最温情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这是一个赌,一个余兴节目…… 见如昔用罢药膳,亦辰浅勾了唇角,“朕听说你一直闭门不出?” “臣妾身子有恙,不敢给旁人带了晦气。” “可御医昨个不是说了么,除了喝药补身子外,适当的出门走走对身子有好处,整日闷在房子里,又怎好得起来?” 如昔长睫微掩,“臣妾也曾去御花园游玩过,当时恰逢荷塘花开,皇上您看,这是林美人送给臣妾的画,如何?” 亦辰抬目浅瞥,笑意微浅,“不错……” “是呢,林姐姐是大家闺秀,自幼便习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皇上还没听过林姐姐抚琴吧?臣妾有幸一闻,琴声悠远沁心,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凝视着如昔的亦辰,一抹戏谑浅笑浮在唇角,“适才朕路过御花园,见得园中花开甚好,你可要与朕一同前往观看?” “皇上顾念臣妾,臣妾恩感心底,”如昔笑容满面,却又渐渐暗淡下来,“昨夜皇上宿在臣妾这里,虽说并未……”语到此处,如昔面色略有红绯,颔了首语道,“可按规矩,今日臣妾是要去主宫娘娘那里听教的。” “呵,既然如此,那朕便同你一起去看看昭仪,顺便,听听这承宠之教都说些什么。” “皇上若是如此,恐怕臣妾要担上恃宠而骄的罪名了……”如昔忙语着,唇角轻勾,长睫微颔,几分无奈几分羞涩,“臣妾不想给皇上添烦,不过,这说起游园,林姐姐便不得不去了。” “哦?”亦辰微眯了眼看着如昔。 “林姐姐精通诗画琴乐,林姐姐陪在一旁岂不更好?” “呵呵,想不到才人这般懂得谦让?” 如昔看见他唇角的冷谑之意,装作不知,浅浅一笑,“臣妾于花知晓不多,既不能画出百花风姿,又不能写诗咏之,臣妾担心影响了皇上游园的兴致……” “才人果真事事以朕为先呢,”语着,亦辰轻捏了如昔的下巴,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爱妃如此贤惠,朕该怎么赏你才好呢?” 如昔指尖微颤,笑勾眉角,借着含羞颔首,玉指轻弗了亦辰的手,“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就已经是对臣妾最好的奖赏了……” 亦辰微眯了眼,笑而不语。 芩儿见状,颔首垂眸,“才人该去正屋请安了。” 如昔起身对着那人盈盈一礼,“臣妾告退……” 亦辰抬了抬手略做示意,笑看着她的背影,如昔直行往正屋而去,而背后的目光让她下意识的绷紧了肩膀,腰身略有些僵直。 以至于临到云昭仪屋门槛时,险些绊倒,如昔脚步微顿,抚了抚心口,扯出个浅笑,进入内室,见得云昭仪倚靠在侧榻上,神情之中大有故作清闲之感,如昔想起当日林美人承宠,这云昭仪是一夜没睡,第二天便责难了林美人,心下更为慎重谨慎。 福身礼着,颔首垂眸,“见过昭仪娘娘,愿娘娘福寿延绵,安康祥泰。” 云昭仪瞥了如昔一眼,停了手中的绣针,“皇上没来么?” “皇上适才说想去看莲塘花开,臣妾想着来给娘娘请安,便未能同往。” 云昭仪眉间微蹙,侧首视着如昔,唇际一抹不信任的嘲笑,“哦?想不到唐才人这么看重本宫,竟然还能为了本宫回绝了皇上?” “娘娘是筱雨宫主位,又比臣妾早些时候服侍皇上,于情于理,臣妾都应该来给娘娘请安的。”如昔欠身礼着,不曾抬首。 云昭仪将绣案扔至一旁,抚了抚衣袖,那写满了不屑的脸色与如昔初进门时判若两人,原还想皇上也会一起来,亏得她花心思让自己呈现一副贤妃的模样,云昭仪侧眸看着她,一声轻哼,“皇上看重你,淑妃娘娘也对你另眼相看,本宫还有什么好说教的,且回你那屋子好生呆着便是,兴许再过不久,你便不必在本宫这筱雨宫里住着了,到时,本宫还不一定担得起你一句娘娘呢。” “臣妾入宫以来承蒙娘娘照拂,不论他日是福是祸,娘娘都始终是娘娘。” “呵,才人这话可说得好听得紧,如今本宫虚高你两位才得你一声娘娘,改明个你若升个婕妤,更或者你也成了正一品的娘娘,那时,若你还叫我娘娘,怕是合宫上下要说本宫的不是了。” “娘娘在上,臣妾不敢造次。” “呵呵,”云昭仪起身走至如昔身侧,虚抬了手略作一扶,“才人起吧。” 如昔福着的身子略再欠身,“谢娘娘。” “得了,本宫喜欢清静,你回去吧。” “臣妾告退……”才刚起身的如昔再次欠身礼着。 云昭仪嗟着清茶面无喜怒,亦不置可否。 如昔回了屋子,见得媶儿站在侧屋发愣,略有浅惑,芩儿看出如昔的不解,一面给如昔斟茶一面轻声语道,“适才才人刚走不久,皇上便携了林美人一同去了御花园,媶儿一心为才人着想,想必此刻定是为才人惋惜罢。” 媶儿听得声响,快步走了过来,嘟着嘴,柳眉紧蹙,“这宫里哪有像才人您这样的,皇上好不容易来了,您却往把人往外面推,才人啊……” 如昔莞尔,摆了摆手打断媶儿的话,“你有功夫说这些,我前日吩咐你晒的紫菀呢?” 媶儿略颦了眉,“哎呀,奴婢有罪,打昨儿到今,奴婢可被吓得不轻,哪里还记得晒什么香片啊。” 如昔无奈一笑,“那你现在可以去了。” “才人……”媶儿不甘心的唤了一声,却见得芩儿递给他一个噤声的眼神,媶儿略有一叹,这才作罢。(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蜜谋(1) 如昔看了看媶儿适才驻足的琴案,“林姐姐带了琴去?” “钰儿奉了琴袋,想来,定也是带了琴去的。” “皇上不是喜欢笛声么?” “奴婢所知皇上喜欢的是琴音,每回宫宴,娘娘们献上的多是琴瑟,未闻笛箫。” 如昔心下的疑惑顿生,明明皇帝喜欢的是笛声,却又为何不让宫妃乐笛?还是说他其实喜欢的不是笛声?可亦皓与她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如昔起身走至一旁,十指轻拨琴弦,玲珑之声跃然,如昔不禁一笑,“这琴声婉转动听,也难怪皇上喜欢。” 芩儿在一旁合手弯身,“才人说皇上最喜欢的是笛声,皇上也未曾反驳,琴瑟虽繁复难通,才人何不试着学学笛乐?” 如昔指甲轻轻划过琴案,略有一笑,“你也希望我讨好皇上。” “才人身为宫妃,侍奉皇上是理所应当。” “可这房中,并无笛乐,我又从何学起呢?” “才人若是想要,奴婢去司务房嘱咐一声便是。” 如昔回首凝视了芩儿,却见得她总是颔首垂眸的模样,摸不清心底是何想法,如昔略带了笑,“罢了,我本就无乐音之才,何须要学什么笛乐。” “是……” 如昔看着乖顺的芩儿,福坐侧榻,“你们跟着我,恐怕很难有出头的那天,你们之中若有人寻了更好的机缘与我直说就好,我不会为难你们的。”她既不愿承宠,想来皇帝也不会有心思在她身上,这宫里的一切,哪个不是和皇上的恩宠联系的。 芩儿抬眸静视着她,只见得如昔闲适浅愉,弯身礼着,“奴婢会转告其他宫人,芩儿既然受命服侍才人,不管才人前程如何,奴婢都誓死相随。” 如昔抬眸看着她,柔声一语,“你有这份心便足矣。” 夕阳渐垂,如昔歇下绣活,斜靠软塌,轻啄一口苦荞,指腹在绣面上反复磨挲着,纯白的绢帕上绣着月白花瓣,鹅黄芯蕊,嫩绿长叶,春兰在丝帕上栩栩绽放,这是与林美人用同一副绣样绣的手绢,唯一不同便在丝帕角落的一个昔字。 “皇上驾到!” 如昔下意识的将绣帕纳入袖中,起身欠礼,“臣妾不知皇上要来,未能远迎,请皇上恕罪。” 亦辰大步走来将她扶起,顺势牵着她的手走至一旁坐下,面露浅笑,“爱妃感觉好点了么?” “劳皇上关怀,臣妾好多了。”如昔垂眸应着。 亦辰轻刮她鼻尖,“朕在园中等你良久,你却只是遣人说句身子不适,你说,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如昔微眯了眼,浅笑着,“臣妾只是不想打扰皇上雅兴而已……” “哦?是么?”话音微转,“你袖中藏的什么呢?” 如昔微楞,没曾想还是叫他看见了,只好笑弯了眉眼,“只是个绣帕而已。” 亦辰亦是眯了眼,故作深思,“莫不是写给朕的情诗?” 如昔面上微红,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 如昔从袖中取出绣帕,颔首低喃着,“情如酿,意似昔,日久才醇厚,时长方贵珍……”转而又怕他生疑,忙道:“臣妾想与皇上也能由此情意,故而在其上加了一个昔字。” 亦辰微眯着眼,看着绣帕上的昔字,“呵呵,想不到爱妃对朕如此情真意切呢。” “皇上是臣妾的天。” “可这昔字,叫朕有种故人之感,爱妃既然是想着与朕的情意,应该想着将来,而不是往昔。” “是臣妾思虑不够周全,不过一面绣帕而已,绣坏了弃掉就好。”如昔盈盈一笑,“今早臣妾看见昭仪娘娘绣了新的锦缎,样式极好,颜色是皇上用的正黄,皇上不如今个去瞧瞧?” 亦辰微眯了笑眼,“看来这承宠之教还真有用呢,”亦辰轻捏了如昔下颚,“朕的爱妃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朕往外推么?” “皇上……” “不必多说,朕今夜偏就赖你屋里不走了。”亦辰笑意微浅,顺势便揽过如昔的腰身,芩儿等人出屋轻合门扉,屋中只留二人紧贴着身子,如昔下意识的想挣脱,却被别有意味笑着的亦辰紧紧搂着。 不同于昨夜的匆忙忐忑,此刻的如昔意识到眼前这个男子对于自己而言的意义,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更是轻颤不已,红菲蔓延到耳根,如昔勉强带了笑脸,“时候还早,皇上要不要再看点书卷?” 亦辰微撅了唇角,“每天都在看大臣们的奏折,今个朕想和你好好呆会,完成我们没有完成的仪式……”语着暧昧的埋首在如昔耳际轻呵一口热气,紧贴如昔的身子渐渐热烫起来。 感觉到亦辰身上的温热,如昔未及细想便奋力推开他,亦辰长睫微掩,牵过如昔的手握在掌中轻揉,“爱妃的手纤细修长,为何偏矢口处有茧呢?”语者将如昔的指尖轻覆在唇际,轻轻呼气。 指尖的湿热让如昔微微颤抖,感觉到如昔抗拒的想要抽回手,亦辰顺势松开她的柔荑,饶有兴致的斜靠在倚榻上,一手支额,一手挽过如昔的青丝,垂眸浅笑,“爱妃怎这般害羞,难道教习姑姑没告诉你该怎样服侍朕么?” 如昔微缩了身子,婴红的唇瓣被她咬的发白,眯着笑眼,“过几日皇后娘娘生辰,臣妾不知送些什么好,皇上可否提点一二?” 亦辰将手渐渐从发尾延伸到如昔腰间,手腕使力,如昔便不自主的倒在他怀着,按住惊叫想要起身的如昔,亦辰埋首在如昔脖间,无声而笑,“你若还逃,恐怕你的教习姑姑再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那脖间的温热呼气让如昔轻颤,可那带着笑意的话语,却让如昔打骨子里感到森冷,顿时便失去了抗拒的勇气,勉强笑着,“臣妾怎会逃呢?臣妾只是担心没有像样的礼物送给皇后娘娘,惹娘娘不高兴。” 亦辰环抱着如昔,将头埋在她肩头,“明日朕便将东西送来,保证皇后满意。” 如昔指尖紧扣,“对了,皇上不是喜欢笛乐么?为何臣妾听闻宫宴从无笛乐呢?” 亦辰环扣她的双肩微锁,那似捉弄她一样的热气也停了下来,如昔的肩上传来疼痛之感,不禁蹙眉,只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叫皇帝突的就变了情绪。 “你真想知道?” “皇上若不想说……”如昔低声语着。 亦辰打断她的话,“你真想知道?” 此时再说不想知道已是无济于事,如昔颔首,“嗯。” 亦辰紧了紧怀抱,将她的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心跳声在两人之间传递,亦辰浅勾了唇角,“朕十岁前,最擅笛乐,十岁年宴,先皇将珍藏的玉笛送给了九弟,再后来,朕便时常听见有人说朕笛乐尚不及新学的九弟,此后,朕便不喜欢了。” 如昔暗自叹息,果然是不该问的。 “呵呵,怎么,这个回答让爱妃不开心了?” “让皇上回忆起不开心的事,臣妾又怎会开心?”如昔浅忧应着,心下想起当日亦皓所言,这两人,一人是庶子,一人是嫡长子,而先皇却更中意乖顺谦和的九皇子,对这个少言寡语心思深沉的五皇子却少有关心,换言之,是亦皓分夺了亦辰应有的宠爱。 亦辰突的松开怀抱,双臂闲垂,如昔察觉到身后人的异样,试探的起身,亦辰则未有阻拦。 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曾是如昔最大的梦想,每当从旁人耳中听到他在文人墨会上一展才华,她心悦诚然,喜不自已,却也只能送上一盆自己悉心培护的兰花以表心意。 他曾说,他们是好友,可她知道,他们也只能是朋友,他是王爷,她是花匠,他主导着她的方向,却永远站在她碰不到的地方…… 如果,我能为你做些什么的话,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全力一试…… 如昔提步走至妆台取过剪刀,取下九寸墨发,绕指成结,奉至亦辰身侧,“臣妾听闻民间有同心结一说,结下此结,便可同心同德相爱一世,皇上龙体臣妾不敢损伤,但以此结为盟,臣妾定当全心全力服侍皇上,事事以皇上为先。”你曾受的伤我都会尽力弥补,所以,放过他吧…… 亦辰接过她掌心的同心结,那个只有她一人发丝的同心结,似笑非笑,“你想同朕相爱一世?” 如昔微愣,她只想通过自己对他的好,来让他忘记对亦皓的怨,却从未想过要爱他,更未想过奢求相爱一说,微滞,深吸一口气,抬首正视着他,“是!” “呵,凭什么朕要爱你?” “因为这样,皇上才能过的开心。”只有懂得去爱的人,才能感受到被爱,也才会因被爱而幸福。 亦辰蹙眉肃神直视着她,如昔莞尔一笑,“反正于皇上而言也不会有何不妥,皇上何不一试?” 亦辰回视着如昔的眸中有怀疑有嘲意有迟疑,而如昔那明媚的笑容之下只有笃定的神情。 沉寂的屋中,亦辰靠着倚榻,如昔俯身倚靠身前,清丽的面容之下是少有的坚定,她能为亦皓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许久,亦辰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如昔面色不改,浅笑视之,“皇上觉得如何?” 亦辰轻嗟淡笑,“试试又有何妨,便以一年为期,若一切如你所说,那朕便封你为妃,如若不能,那朕便永不再见你。”(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蜜谋(2) 如昔微滞,转而笑开,这两种结局于她而言都不算坏,成,亦皓兴许便能获得自由,败,自己也可以如初衷般被深宫掩埋,“如此算来,这一年便是如蜜之期,为庆祝它的开始,轻饮少许梨花酿,如何?” 亦辰看着眼前人,似有浅惑,只转瞬,眼前人就好像变了很多,她的茫然失措、抗拒闪躲都已不见,现在她回视自己的眼中只有坦然笃定,泰然自若,是什么在无形中给了她支撑? 如昔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亦辰,轻松的笑意弥漫在她眼底,亦辰接过她递来的杯盏,如昔举杯与亦辰轻碰,莞尔一饮而尽。亦辰注视她,这样的神色,他只在她酒醉时见过,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她,终似了然的一笑,饮酒之际心下笑叹,原来如此…… 待醒来,如昔只觉头疼得紧,口干舌燥的,扶了床框起身,眼皮却似石压似的干涩沉重。 “媶儿?”如昔勉强轻呼。 门扉方开,“才人醒了?”脚步声随之传来,如昔眯挣着眼,“几时了?” “快到午时了都,您总算舍得起来了。”媶儿带着些许怨怪语着,“才人您别怪奴婢话多,这好不容易盼到您承宠的日子了,结果您却来了个酒醉不醒,好在皇上宽宏未有责怪,可这宫里都把这事当笑话传遍了。” 如昔略有无奈,昨个明明只是想饮一杯庆祝一下的,可后来又想借酒给自个壮壮胆,偏生的还拉了皇帝一起喝,若是能把他喝倒也行,可到最后还是自己不省人事了,出了笑话也没什么打紧,只是这样的自己,怎么去讨那人喜爱啊? 芩儿微蹙了眉,“就你话多,才人酒醉刚醒正是难受着呢,你还不快把醒酒茶端来。”一面向如昔道,“媶儿就是这个性子,才人别往心里去。” 如昔扯出个苦笑,“我知道,只是头疼得紧。”语着接过媶儿递上的茶盏,润了润喉总算好了些,笑看了媶儿,“别人要笑话便笑话去,这宫里沉闷得紧,有一两件可乐之事也是好的。” 媶儿无力的看着眼前主子,又气又急,自个主子是性子好,可这宫里受欺负的往往就是那性子好的,眼下皇上还来这筱雨宫走动着倒没事,等皇上兴头下去了,这光筱雨宫正屋那个就不好应付,何谈在这宫中安度?可自己就是再着急,正主也是个不急不缓的性子,倒叫自己气闷得紧。 如昔看着她这忧心急切的模样,想起昨夜与那人的约定,浅笑轻语,“媶儿你去司仪府要支笛子,最好是连带着乐师也一起准备了。” 媶儿闻言瞪大了双眼,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才人终于想通了!” 如昔苦笑,“你且去准备着就是,记着,先别张扬,到时若是学不会,可就要闹更大的笑话了。” 媶儿忙捂了嘴,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奴婢这就去。” 看着媶儿欢愉离去,芩儿笑意微浅,为如昔梳妆,“才人今个可要换个别的发饰?” 如昔微勾了唇角,“今就不麻烦了,还是那梅案玉簪就好,之前熏香用的梨花还有多少?” “约还有大半香匣。” “打今日起把挽纱和里外长裙一道熏香。” “这梨香新制,且宫里要梨香的不多,倒不紧缺,可才人先前婉拒圣意,此番又张扬熏香,奴婢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是非。” 如昔微颔了首,“只是熏香而已,昨夜那么大的笑话过后,即使我再认真也只会被人嗤笑,不会有碍。” 芩儿颔首未再多言。 如昔梳妆妥当,又熏了梨花淡香,可直至午时过后也没听到皇上的消息。失落之余,如昔不禁自嘲,他们的一年之期,并未约定两人的相处之日,即便是他就此不再召见自己,一年以后,亦是算她失诺了。 她无奈一叹,与他谈条件,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 晚膳刚过,林妍柔带了一盒玉饰来了如昔屋子,入室便看见自己画的那幅莲画,身形微不可见的一滞,转而却见如昔在摆弄笛子,长睫略有轻颤,转而带了笑意,“少见妹妹这般认真。”她不是说自己不会乐器么? 如昔看是她来了,起身迎过,“姐姐见笑了,我也正愁呢,都说笛乐最是简单,为何到了我这却怎么也摆弄不明白?” 林妍柔浅浅笑着,“看来皇上就是不一样,昔日我几番劝你学习乐歌,你总几语推脱,如今却自发的研习起来了。” 如昔唇有浅滞,“事与愿违,无可奈何……” “呵呵,你之前一直在病中,不能承宠,姐姐一直为你担心着,眼下你既然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就该好好把握……” “姐姐……” “这是我本家带来的玉饰,虽不及宫里赏的贵重,倒也格外精致,你看看喜不喜欢。”林妍柔打开盒子,放到如昔眼前。 “姐姐不怪我?” “当然是怪你的……” “……”如昔惭愧颔首。 “既然皇上来看你了,就该好好服侍着,怎么可以酒醉不醒,临末皇上还是去了昭仪宫中。” 如昔微愣,笑开,“姐姐是说这事?”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如昔莞尔一笑,“没了,呵呵,姐姐若是因为此事,便更犯不着生气了,免得因我伤了你自个身子。” 林妍柔语噎,这么大的笑话,她原本以为她会很难过的,可现今看来,她似完全不在意。 如昔见她有惑,握了她的手,“姐姐,你不怪我承宠么?”她说过自己不想承宠的,可眼下皇上已经连着两次宿在自个屋子,更何况自己以后还要去哄他高兴,这一切,都叫如昔心觉对不起林妍柔。 林妍柔浅笑,“傻妹妹,你承宠是好事,我又怎会怪你。”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卷入是非之中,可上回你也看出来了,不是我们招惹是非,而是是非找上门来,后宫总是会有人受宠的,我只能庆幸是你。” “姐姐……”如昔感动不已。 林妍柔回握了她的手,“你是我进宫来的第一个姐妹,在我心里,你也是我最亲近的姐妹,你受宠,我替你高兴。”既然无法改变,她除了接受,又能如何?况且这个人曾经救过自己,自己又怎能因为这些就与她反目? 如昔眼见湿润,她原以为林妍柔生自己的气,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自己的缘由,却没有想到林妍柔是这样的体贴宽宏,反而是自己小人心肠了,“姐姐,谢谢你。” 林妍柔回之一笑,取出绣帕为她拭去眼角泪花,“不哭,皇上会再来的。” 如昔见得她用的是自己送给她的绣帕,心中的暖意更浓,微微摇头,“不为皇上,但为姐姐,我觉得很高兴。” “呵呵,既然高兴还哭?” “我不是哭,只是……” “好,你不是哭,是高兴……”林妍柔有那一瞬的温暖舒心,眼前人为自己的一句话便能感动至此,其情谊可见深厚,也不枉自己信任于她。 如昔抹了抹眼角,笑看了芩儿,“去把晒好的紫菀取来。”芩儿应声去取。 林妍柔微有惑然,“紫菀?” “是我新晒的香片,有凝神安心的功效,其根茎入膳还能补身呢。” “呵呵,你还是喜欢摆弄这些,来,先试试玉饰。”林妍柔语着,将盒子往如昔跟前推近了些。 如昔合上盒盖,“姐姐这些都是从本家带来的,还是留着的好,哪怕是做个念想呢,我是随性惯了的,头上也戴不下这许多玉饰。” “就是看你平常太素净了,这才送来的,莫不是嫌这些不够好?” “姐姐说哪里话,姐姐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这些都是姐姐从家来带来的,意义不凡,我不敢收,若是姐姐真想送些什么,不如再画幅画好了,昨个皇上看见姐姐画的莲花甚是喜欢呢。” 林妍柔浅垂笑眸,“劣作而已,皇上说了,是你提议由我陪同游园的。” 看见林妍柔稍有黯淡的眸光,如昔轻语,“……我自作主张了,姐姐莫生气。” 林妍柔微微摇头,看着如昔,笑意微浅,“你顾念着我,我还生气,可有这么不通情理的人?” 如昔回之舒心一笑,“姐姐自然是通情达理的,又善琴棋书画,皇上也是真心喜欢姐姐的才学,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语着自芩儿手中接过香匣,“这些香片姐姐拿去,放在屋子里,比焚香清新些。” “你都不肯收下玉饰,我又怎好收你香片?”林妍柔故作生气的模样。 如昔笑弯了眉眼,“姐姐执意如此,那我便从中选出一只留恋如何?” “呵呵,那你选吧。” 如昔打开盒子,挑了支墨玉梅簪,“就这只吧?” “呵呵,你还说你不善装扮,一眼便挑出最贵的了。” “啊?那我再换一个……” 林妍柔却先一步拦下,“既然都挑好了,便不许再换了,这墨玉梅簪小巧精致,和你的发色也很配。”说着便自如昔手中取过簪子别入如昔发间,浅笑宴宴,“果然不错。” 如昔莞尔笑着,“叫姐姐割爱了。” “你喜欢就好。” 两人又话聊许久,直至亥时,林妍柔才又回了自己屋子。如昔则继续摆弄竹笛。 好在媶儿取笛时叫乐师画下了笛乐音律图,对照着图谱,如昔一个音一个音的试着,为免扰到另外两屋,她将床榻四周都围上了屏风,自己则捂在被中,每试完一个音,便从被中伸出头来透透气。 时近子时,芩儿也回了仆屋睡去了,如昔房中的蜡烛也已燃了大半。 烛火摇曳,投影在屏风上的是修长的身影,他双手负在背后,看着眼前这被密封起来的床榻,听着里头传出来低闷的笛声,唇角不自觉的轻扬。 将曲音试完,如昔断断续续的吹罢了整只曲,已是大汗淋漓。初夏被这么闷在被窝里,着实有些难受,如昔褪去外衣,只着了内衬以大字状趴在床上,看着谱曲核对指位。(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转变 亦辰在屏风外负手而立,笛声停下来,依稀听得见她嘟囔着什么,亦辰唇角嗟了笑意,从适才的笛声中听得出,她是真的不通音律,亦听得出她的认真,便是这认真却又毫无天赋的笛声,让他不禁回忆其当年他第一次接触笛乐,所谓天赋,便是如他那般触笛成曲吧。 应是空无一人的屋子突然传出轻浅的笑声,如昔瞬的紧张起来,将曲谱和竹笛收在枕下,扯过一旁的外衣挡在胸前,捏步走到屏风折缝那里,向外探视着,却此时,屏风突的被人打开来,带着清风栩栩吹动着她挡在胸前的轻衫。 如昔瞪大了双眼,不置信的看着来人,“皇上!” 亦辰听见了她走过来的声音,是以先一步打开了屏风,却不想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图,轻衫虚掩,姣好的身姿若隐若现,青丝曼垂,玉容之上几许惊惶,饶是阅尽美色的他也不免有些怦然心动。 如昔慌乱的拉扯着身前衣物遮挡,却只是顾左不顾右,到底还是叫眼前人看了个彻底。羞臉之下,索性垂下首来,双手环胸,咬唇不言。 亦辰看出她的窘迫,却只是笑得更欢了,“爱妃这又是闹的哪出?” 如昔羞垂着头,“臣妾,臣妾觉得气闷得紧,所以才褪了衣物,谁想到皇上您会在外偷看啊。” 这一句似嗔似怨,更是让亦辰神动,却见得她赤脚于地,白嫩的脚趾因紧张相互交搓,亦辰无奈一笑,双手从她腰身越过,抱起如昔放上床榻,如昔见他要附身上来,更是紧张,却又固执的瞪大了眼睛,不再躲避,亦辰笑看着她,发丝清香扑鼻而来,怀抱手中娇躯,低语轻喃,“好香……” 如昔脸红更甚,紧抿红唇,长睫扇动,一汪清水亮眸婉转灵动,喘息声入耳,更激起心下涟漪点点。亦辰凝视她良久,唇际的笑意深入眼中,湿热的气息扑在如昔面上,引起阵阵红霞,他满意一笑,颔首在那红唇之上印下一吻,齿尖轻吸咬着她唇瓣,如昔柔软的唇瓣因紧张而微微轻颤,却反似迎合般露出了唇缝,亦辰顺势而入,舌尖在贝齿上轻轻舔舐,进而与之舌尖交触缠绵,仍不满足的亦辰一手托起如昔腰身紧贴着自己,一手轻托如昔脑后,俯首深吻,舌尖直达她香唇的最深处,如昔顺从的由着亦辰攻城略地,双手却始终紧握成拳,修长的指甲在掌心上刻下紫红印记,绵长的深吻让她脸色涨红,胸闷气短让她不禁蹙紧了眉头,亦辰停了下来,凝视着她,“你……?” 终于可以呼吸的如昔大口大口喘着气,对亦辰的疑问更是不解,微侧了首,“嗯?” 亦辰张大了眼,两人对视良久,如昔依旧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哈哈哈哈!”亦辰笑开,“你居然不会……哈哈!” 如昔虽听不懂他的意思,却也被这笑引得更是脸红,竟推开了亦辰,自个扯过一旁的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亦辰看着她侧首薄怒的样子,更是笑意难掩,伸手想去抚过她的脸颊,却被她赌气似的避开,正是那欲语还休的模样,让亦辰有那一刹那的失神,恍然间竟忘了自己的来意。 沉默的屋子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如昔不习惯的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将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了,将头埋在被中,呼吸因紧张而更显急促。 却不知这样的喘息对亦辰而言,更是诱惑至极,他看着她,无声而笑。 如昔回过神来,才觉这般对待皇帝着实不妥,贝齿轻咬,却还是将被子死死拉至眼下,只剩一双玲珑眼眸浅浅疑惑,“皇上怎的夜半来此?” “怎么,你这屋子有朕不能来的理由?” 如昔稍有无奈,这皇帝为何总喜欢曲解她的意思,“不知今夜侍奉皇上的是哪宫娘娘?” “呵呵,毓秀宫陈美人。” 如昔记得,陈美人便是皇后提起过的那个,据说,皇上很是喜欢她…… “怎的?莫不是吃醋了?”他笑言。 如昔摇头,“臣妾只是担心陈美人醒来见不着皇上,怕是要着急的。” 亦辰眼眸微紧,她还是在抗拒自己,微抿的唇瓣让如昔心下顿生不祥预感,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肩膀也缩了几分。 亦辰微眯的双眼将她的想法一览无遗,笑着俯身前去,“呵呵,可朕想宿在你这……”语气温柔而暧昧,如昔轻颤的长睫掩不住她的紧张,“皇上心系臣妾,臣妾欣喜不已,只担心陈美人得知后,会有不悦……”皇帝从自个屋子转去了别人宫里,对妃子而言,是莫大的耻辱。 “你怕她为难你?” “皇上朝政辛劳,臣妾不想后宫纷扰让皇上烦心。” “呵,这么说,你是为了朕好?” “皇上是臣妾的天。” “呵,朕记得你说要朕喜欢上你?” “……” “那朕便告诉你,朕喜欢乖顺听话的,不喜欢有人跟朕耍小聪明,更不要想使什么小性子。”似陈美人那般,父亲刚升了官位,她便误以为自己足够受宠能为兄长打算了,却不知对他而言,妃子不过是拉拢臣子的方式之一而已,既是棋子,便没有提出要求的资格。 “臣妾也是为皇上着想。” “那朕便领你这心意,”转而似笑非笑,“朕在等你的乖顺。” “……臣妾谨遵圣意。”如昔轻声应着,双手紧握了被角,一点点往下放着。 待如昔好不容易强迫自己将被子拉至肩头,亦辰却是起身一语,“朕乏了。” 如昔紧咬唇瓣,默不回应。 亦辰转身离去,月光如暇,树影斑驳,眸若深潭,谑笑微浅。 待到脚步声消失不见,如昔才沉沉的呼了口气,心下稍安,果然,他和亦皓是不一样的,亦皓从不勉强任何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如昔黯然垂眸,他怎么能与亦皓相提并论,亦皓是雅士,而他却是权皇…… 晨早,如昔未起身便唤了芩儿,见着她的第一句话便是,“毓秀宫可有什么事情?” 芩儿不解,“奴婢未听说有什么事。” 如昔缓了口气,这才又躺了下去。 芩儿略有蹙眉,“才人这是怎么了?梦魇了么?” 如昔重新闭目而睡,“没事就好,我再躺会。” 芩儿退出屋子,合上了门扉。 媶儿吐了吐舌,笑看了芩儿,“你看,我就知道才人没这么早起的。” 芩儿莞尔,“就你话多,小心才人掌你的嘴。” “才不会呢。”媶儿嘟囔着,但也还是小了声。 如昔躺在床上,却是反复辗转难眠,自己是不是错了,也许皇帝本就已经很开心了,根本不需要自己取讨好他,或者即便自己费尽心思他也还是不喜欢自己,又或者他即便喜欢上自己了,还是不肯放亦皓自由,那该怎么办? 一面想着,如昔便不自主的捶打自己的头,“都怪你胡思乱想。”又打了自己的嘴,‘都怪你,胡说八道’。 可那该怎么办呢?此时退缩便等于是失败,自己还是什么也没能为亦皓做,想起亦皓,如昔的脸色稍见缓和红润,是他教自己习字看书,是他和自己一起赏评花草,亦皓没有丝毫的王爷架子,会在闲暇时同她念上一段诗句,她虽不甚清楚诗句的深意,但彼时他的笑容却至今温暖着她的心,如今自己终于可以为他做点什么了,不试试就放弃,怎么甘心?! 心念及此,如昔翻身起床,挑了件浅粉色的长裙,又唤了芩儿。芩儿闻声,对媶儿抿嘴一笑,媶儿嘟了嘟嘴,不甘心道:“今个太阳升得早些而已。” 芩儿但笑不言,进屋为如昔梳妆,见如昔着了新衣,莫名的笑意,“才人今个可要换个发髻?” 如昔本想说不用,临末却只能叹了口气,“换吧,换你觉得好看的。” 一旁媶儿闻言,也掩不住满面笑意,如昔看着妆匣中的墨玉梅簪,犹豫一二,别入发间。 妆点之后,如昔稍微沉了口气,对着镜中的自己笑笑算是鼓励。 辰时刚过,如昔膳后闲坐,见得宫娥进进出出间,堂桌上便堆满了各式礼盒。 如昔不解的看着王德胜,“王公公,这是?” “皇上吩咐,那脂玉枕头是准备给皇后娘娘的贺礼,其他的是皇上赐给唐才人的,还有匹紫樱云锦锻已送去司衣所了,待制成衣裙再给才人送来,供才人在五日后的皇后寿宴上用。” “谢皇上鸿恩。”紫樱,是亦辰最喜欢的花,紫色乃祥瑞之色,也是如昔最钟爱的颜色。如昔看了一眼芩儿,芩儿会意走至柜子前取了银子,如昔将银子递给王德胜,“公公辛苦了。” 王德胜躬了身礼着,借势回绝了如昔手中的银子,只道,“为娘娘们效力是做奴才的本分,不敢说辛苦,奴才还得回宸清宫复旨,就不打扰才人了。” “公公且慢,”如昔将银子回给芩儿,笑看了王德胜,“王公公,我想亲自去谢谢皇上,不知可否?”(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贡马 “这,奴才也不好说,皇上政事繁忙,兴许没有时间召见才人。” “我去只为一表谢意,皇上若是事忙,我定不会打扰的。” “呵呵,既然如此,才人请。”王德胜躬身礼着。 如昔回首轻语,“芩儿,你把那盒苦荞带上,媶儿你留在这里,把这些都清点记录好。” “是……” 如昔敛了敛心神,扬了浅笑,他要看她乖顺,那她便乖顺给他看。一路上,王德胜躬身随侍一旁,笑意不减,却又笑得那样的不卑不亢,那样的,别有深意…… 勤政殿,亦辰微挑了眉梢看着眼前的折子,上头细数了北戍来使为贺国母生辰而进贡的戍族珍品,无非是送来些皮草珍药之类,近年来,北戍频繁扰乱边界安宁,亦辰登基已满两年,大事略定,对这戍族也已有了惩治之心。 如昔到了宸清宫却未能见到亦辰,惑问之下才知王德胜传旨未久,北戍的使臣就到了宫里,眼下亦辰去了勤政殿会见使臣,恐怕一时半会顾不上她了。 “如此,才人还是请回吧。”王德胜躬身语着。 如昔贝齿轻咬,她自幼生长在京城,传言中的北戍一族蛮横凶残,个个都生得虎背熊腰的,如今听闻有使臣前来,心里的好奇心顿时泛滥成灾。 微微点头算是应下,王德胜便往勤政殿去,如昔往回走出几步,看了芩儿手中捧着的苦荞,“既然来了,岂能一无所获……” “娘娘不会是想……”芩儿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勤政殿,御书房,这是两处宫妃无召不可前往的地方。 “你放心,我就在殿墙外,等那使臣出来远远看上一眼,不会靠近的。” “可是……”。 如昔从她手中取过盒子,“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吧,帮着媶儿一起清点一二。” 芩儿微微颔首,将盒子又重拿回来,“奴婢说过,与才人同进退。” 如昔未想她如此认真神情,略有一滞,转而笑意微浅,“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言罢便往勤政殿行去。 勤政殿内,亦辰将折子撇在一旁,唇角浅嗟薄笑,“来使长途跋涉,辛苦了。” 堂下人单手抚胸颔首,“我等奉北戍太子托合之命,特地为陛下献上宝马一匹,还请陛下前往马厩一看。” 亦辰但笑不言,王德胜微躬了身,笑道,“呵呵,托合太子有心了,只是吾皇政务繁忙,一匹马而已,何劳吾皇亲自前往?” “哈哈,”那人却是大笑,“传闻南国皆属文弱之辈,没想到连皇上也是如此?” “放肆!”一声厉呵,却是禁卫军总领李褚。 他这一声震响大堂,但他生得面俊神清的,没想到声音是如此钟鼎浑厚。 亦辰微眯的双眼,斜倚坐榻,似笑非笑看着使臣,“呵呵,既然托合太子这么看重这匹马,那朕去看看也无妨,可若这马无何出彩之处,皇后的寿宴上便要以马肉配酒了。” 使臣亦是笑着,“皇上放心,我北戍上贡之物定是珍品,皇上一看便知。” 勤政殿外,如昔掩身转角,目光静视着殿门,等着那使臣出现。未久,见得亦辰负手而出,如昔凝神看去,一人身着蓝色长袍,头戴白羽花翎,衣襟以雪白的皮毛绣边,锦衣之上绣着狼虎图腾,想来定是那使臣了,看身形,确实较南国男子健壮许多,正欲详看,却逢一道如锋利目视来,如昔忙转过墙角避开,芩儿也是一惊,两人听得脚步声渐远,如昔这才安心长叹一声,“可惜,没看见他长相。” 芩儿无奈,“才人,咱们还是回去吧。” 如昔黯然轻应,“嗯,走吧。” 却此时,听得一声“才人贵安。” “啊!”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两人一声轻呼,看清是王德胜,如昔尴尬浅笑,“这是我为皇上准备的苦荞,适才公公走的匆忙,我忘记了,还请公公代为转交给皇上。” 王德胜躬身一礼,接过茶盒,“才人,皇上传您呢。” 如昔微咬了唇,没想到还是叫他发现了,适才凌冽的目光定也是他吧,可王德胜都来了,躲也没用,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跟在王德胜身后径直往亦辰身侧走去,如昔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敢懈怠,只在与那北戍使臣错身之时微微侧了眼眸,只一眼,却叫如昔蹙了眉头,没想到这戍族使臣长得倒也没那般可怕,虽是生的鹰目高鼻,薄唇淡髯,可除却这一身的异服倒也与南国男子没多大差别。 “在想什么?”一声轻唤传入耳中。 如昔微愣,竟已是到了亦辰身侧,如昔敛了心神,浅笑微淡,微眯了笑眼,“皇上想什么呢?” “呵呵,爱妃喜欢反问朕?”亦辰揽过她的细腰,轻拢了柔荑在掌中。 如昔见打马虎眼无用,索性展眉一笑,“臣妾是在想,皇上这是往哪去呢。” “马场。” “马场?可是北戍进贡了好马?” 亦辰看着她两眼放出的明亮光彩,微眯了眼,“你知道?” 如昔浅垂了眸,却依旧笑意未减,“带着北戍使臣去马场,总不会是给北戍看咱们的马儿吧。”北戍人靠畜牧为生,马匹比南国要好上许多…… “……” 未听见回应,如昔抬眸看向亦辰,见他抿唇不言,复而道,“北戍是南国的附属国,自然只有他们进贡的理。” “……”亦辰依旧不言,但眼神稍有缓和。 如昔本就被他抓了个现行,眼下自然是不敢再出言得罪他,便只噤声不语。 却闻一声轻笑,“朕倒想看看这北戍特意送上的良驹究竟有多好。” 如昔闻他之言只是一笑,“北戍虽年年进贡,却从未进贡过活物,想来,定是匹稀世好马。”言辞之中难掩其兴奋之意。 亦辰微眯了眼,“爱妃也喜欢马?” 如昔见他回应,笑意更加轻松起来,“皇上不也喜欢么?臣妾自然也是喜欢的。” “呵呵,爱妃果然是事事以朕为先呢。” 见亦辰意味不明的笑意,如昔只浅浅一笑,“臣妾曾在马场学过一段日子。” 亦辰见她难有的爽朗笑意,心底的芥蒂也消下些许,只笑问道,“哦?没想到唐文辅还能准女子学马?” 如昔闻言微滞,只笑眯了双眼,“臣妾自幼顽皮,父亲也是无可奈何。” 见得她眸光转瞬黯淡,亦辰微勾了唇角,却只是又将她往自己身侧揽了揽,道,“爱妃真性情,朕喜欢。” 如昔抬眸迎上亦辰满是疼爱喜欢的眼神,心底的不安消散,回之一笑,“皇上不是说喜欢乖顺听话的么?” “呵呵。”亦辰浅笑一二,“现在的爱妃,也很乖顺。” 如昔兴致正高,笑意也越见真切,与在筱雨宫的小心翼翼相比,此刻的如昔展现着她本性的阳光活泼,清丽的面容明媚的笑眼,与这骄阳相映成辉,更显动人。 亦辰能明显感觉到她渐渐敞开的心门,薄唇轻抿,笑意阑珊,微眯的双眸深邃难明。 马场上,一匹紫骁正仰首嘶鸣,后腿倒踢数下,两马倌就此被踢出两丈之外,而它的躁动连带着整个马场的马匹都开始浮躁起来,十数名马倌围绕在紫骁周围,僵持了许久却还是未能让那马儿安静下来。 马场大门打开的瞬间,紫骁疯跑起来,直奔门口冲去,而正对的便是亦辰一行! 李褚拔出随身佩剑,高声一呼,“护驾!” 亦辰却借势夺过李褚的佩剑,挥了衣袖,低喝一声,“退下!” 如昔疑惑的抬首,却见得他唇际的一抹冷笑,让这个依傍在他怀中的人心下微颤。 紫骁转瞬将至,李褚等人奉命让开,却也是十分警惕侯在一旁,亦辰则是左手揽了如昔,右手执剑而立,剑锋自然垂至地上,画出一个赫然的刻痕,嘴角微抿一抹浅笑,双目凌然而视,正迎紫骁头首,如昔下意识的惊惧轻呼,却并非为了亦辰,而是为了那紫骁宝马,此刻的亦辰,杀心尽显。 他虽然依旧是笑着,可如昔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若那马儿真的冲撞过来,只有死路一条…… “不要!”如昔下意识的挡在亦辰身前,面朝亦辰,“皇上不要!” 亦辰微蹙了眉,未及多言,紫骁已近至身前,高扬了前踢嘶鸣如雷,如昔恳切的摇了摇首,“皇上不要。” 亦辰一手揽过她跃身避开紫骁转至一旁,“你疯了?!” 如昔微抿了唇,看向一旁,紫骁疯狂暴走,李褚上前扯紧了缰绳,亦是被它拖出十数丈外方停了下来。见它无恙,如昔心下稍安,转而看向亦辰,“皇上,这马当属罕驹,为何不留着它?” 亦辰嗟了冷笑,眸光却是瞥向那使臣,“不能为朕效力的东西,留着又有何用?” “谁说它不能为皇上效力?” 亦辰冷目静视着她,并不应声。 如昔微嗟了笑意,“若臣妾能将它驯服,皇上可否留下它?” 亦辰饶有兴致的挑了眉梢,“你要将它驯服?” “是。” 亦辰回眸直视着她,探寻着她其中有几分笃定,却闻那北戍使臣一声嘲笑,“这紫骁宝马乃是我圣山所出,从未有人驯服过,但凡试图要坐到它背上的人终是会摔下马背,有的甚至因此丧命,这位娘娘果真要驯服它?” 亦辰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如昔笑看了那使臣,“哦?那却不知托合王子献上这么一匹烈马所图为何呢?” 使臣微滞,“呵呵,这紫骁是烈马也是绝世好马,我等近百人花了半月才将它捉住,如此珍贵马匹,用来献给皇上为礼,是我们太子的一番心意。” 如昔勾唇一笑,“呵呵,恐怕是北戍嫌其烫手这才送我南国吧?” 使臣脸色微变,“胡说!” 如昔却不再理会于他,只祈求的看了亦辰,“皇上就将它赏给臣妾可好?” 亦辰紧抿了唇,托合送这马来,无非是是想以此让南国出丑,以显示其威猛之势,敢于直接向亦辰挑战,不得不说他有勇气,可他太低估了这个年轻皇帝,对他托合来说,是最大的失误。 早在使臣执意要亦辰前来看马之时,就已注定了这马儿的死期,却不想如昔会挺身相护,亦辰原本借此一挫北戍气势,却被如昔打断,而此刻如昔提出要驯服这马,若成,自是甚好,可若败了,南国的颜面尽失,更加让那北戍得意。(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驯马 如昔明白亦辰的顾虑,只看向了那使臣,“适才你说这马烈而不驯,若我一介内宫女子都能降服,可否劳烦托合太子再送上良驹五百?” 使臣轻哼一声,“呵!若是一个深宫娘娘都能驯服我圣地宝马,那还要我北戍男儿何用?!” 如昔只定视了他,“你只说可是不可?” “……” “两国相交,使臣为表,使臣若是答应了,来日可不许北戍反悔!” “哼,娘娘好气魄,我北戍男儿又岂是软弱之徒,倘若娘娘能驯服此马,我等定在一月之内准备五百良驹运往南国,可若娘娘不能,呵,还请皇上免我北戍年贡。” 如昔抬眸看向亦辰,“皇上……” 亦辰微挑眉梢,“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昔定定的点头,“臣妾知道,但请皇上恩准。” 四目相对,探寻,坚定,怀疑,决然,迟疑,笃定,终见两人俱是一笑,亦辰轻点如昔鼻尖,“好,朕就放纵你一次。”看看你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如昔福了福了身,笑弯了眉眼,“谢皇上成全。” 如此,谋定,北戍使臣自是窃笑不已,见得南国皇帝欲要以一手制服紫骁,而那浑身肃杀之气连他也是凌然退却,眼看北戍颜面不保,却跳出个不知死活的深宫娘娘,于他而言,只要这深宫娘娘出丑,他便也算搬回一成了。 宸清宫,如昔愁了眉头,“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亦辰轻撇了唇角,这会才知道说大话的可怕了?好在自己早有准备,必定不会叫南国失了颜面,却还是道,“何事?” “臣妾想要一套马装。” 亦辰微滞,没想到她求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宽恕,眉梢微挑,“这些王德胜会准备,你没有别的要求?” 如昔微咬了唇瓣,难为情的一笑,“叫皇上看出来了?” “你且说说。” 如昔陪了笑脸,“臣妾想借皇上的围场一用。” “……” “紫骁烈马仅靠一般的驯马方式是不够,所以臣妾想要皇上准臣妾三天出宫。” 亦辰眉梢微不可见的挑动,“你想出宫?” “臣妾只需要两套马装和两日的水粮就好,不要随行侍卫,只身前往围场。” 亦辰默不作声,只静视她眸,思量着她的真实意图,是想借机逃离皇宫,还是要与那人暗自幽会? 如昔见他肃然的神色,突感自己似乎有些过度了,竟忘了这是皇宫,她是唐文辅家的千金小姐,去围场野宿这样的事情,对唐歆幽这样的一个深闺淑女而言,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激动的情绪瞬间降至冰点,如今在宫里怎还会有宫外的自由,在父亲马场驯马的事情,是阮如昔做的,与她这个唐歆幽无关,若是叫亦辰看出了端倪,别说她家性命难保,就连唐家也会面临灾难。自己为何如此不分轻重?! 亦辰定视着她的双眼,将她眼中的情绪一览无遗,她的激动兴奋,她的怅然无奈,她的担心害怕,越发黯淡的眸子渐渐褪去了适才的光彩,留下的,只有这深宫中人人都有的小心翼翼和惴惴不安。 心里突生不悦,亦辰拂袖轻语,“王德胜,按她说的去准备!” 如昔犹如重新看见希望,眼光顿亮,红唇生笑,“谢皇上……” “你要去便去,朕不会拦你,如今正是兽物四窜的季节,朕担心你‘有去无回’。”亦辰在尾字上格外着音,仔细寻探着她的神色。 如昔闻言一笑,并未察觉他的别有意味,只道,“以紫骁的脚力,不管遇着什么,它都一定能带着臣妾逃离的。” 亦辰终只是抿唇不言,如昔却因了紫骁一事激动不已,顾不上去察探亦辰隐藏的心绪。 第二日一早,王德胜将准备好的一切送至筱雨宫,如昔一身紫黑色马装,背上水囊食粮,前往马厩牵了紫骁离开。 李褚一行奉命护送到围场外,等着看这深宫娘娘如何驯马,却见如昔依旧只是牵着紫骁踱步慢行,只愈行愈深,李褚念及皇帝的嘱咐,将侍卫安顿在围场外,自己携了轻骑紧随其后。 第一日,如昔只牵着紫骁在围场大路上慢行,如昔折了枝紫苑别在发际,紫骁行,她跟,紫骁停,她顿,不急不缓,悠闲自在,如昔用匕首割下鲜草递给紫骁,而紫骁却是侧首并不理会,执意自个埋首吃着。 如昔略有一笑,“性子高傲啊,我喜欢!”语者轻抚了马鬃,紫骁一声响鼻避开,如昔咯咯笑开,将装在包袱里的沙果取出,以匕首一分为二,一半自己叼在口中,另外一半递在紫骁嘴边,紫骁嗅了嗅,并未避开,混在草中啃吃着。 如昔笑得更加欢畅,一遍又一遍的抚顺着马鬃,“你叫什么名字好呢?” 紫骁埋首吃草,并不搭理她。 如昔莞尔一笑,“吃了我的沙果可就是我的马儿了哦。” 紫骁抬了抬脖子,走向一旁更加肥嫩的草,如昔盈步跟着,“算了,不理我也无所谓,反正才第一天嘛。” 紫骁依旧不理会她,连一声低沉得响鼻也没有,可一旁的李褚却已是心神大颠,眼前这个,真的是那个温柔恬静的唐才人? 见日头渐斜,如昔利索的割下几段树藤,交织缠绕成网,搭在紫骁身上,紫骁感觉到背上有物,瞬间便狂躁起来,高扬了前蹄嘶鸣不断,如昔松了缰绳,紫骁狂蹬后腿,直至藤条滚落在地,这才又静了下来。 如昔无奈只得寻了处高地,将织好的藤网绑在两棵松树之间,又将藤条于缰绳轻系成结,又收了一捆树枝,就近搭了个火堆,就着水囊吃了干粮,又将水捧在手上递到紫骁嘴前,一个摇首响鼻避开,如昔不肯就罢,手紧随紫骁而动,“都一天了,不喝水怎么行呢?” 由左转右,又由右转左,紫骁避无可避之下终是触到了如昔掌心,轻轻的舔舐之下让如昔手心发痒,咯咯嬉笑出声,“哈哈哈哈。” 掌心水尽,如昔又倒满了一掌,紫骁此番未再拒绝,一掌又一掌的水从如昔手中被紫骁饮尽,如昔一手轻轻抚顺它的须鬃,甚觉满足,笑意弥漫。 暗中相随的李褚却是惊异更甚,从未见过这样的宫妃,夜宿野外对她而言是那样的自然,皇上顾虑的没错,这个唐才人,有问题…… 入夜,如昔已入浅眠,紫骁却突的嘶叫起来,不安的蹬着前蹄,天生的敏锐让它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它的不安拉动了缰绳,如昔被摇醒,看着有些时常的紫骁,转首王紫骁嘶鸣的方向看去,万籁俱寂,毫无异常,可紫骁不是普通的马儿,如昔轻步走至紫骁旁,轻抚了马首安抚着,转而翻身上马割断缰绳。 紫骁飞快的狂奔起来,此时方才从草丛中透出一双黄绿的兽眼,如昔只俯下身子紧贴马背,奋力稳住自己不至倒下,在这黑夜之中,她能信任的只有紫骁,虎鸣如雷,震醒了树梢的李褚,他极目而望,如昔与紫骁已然不见踪影,心下警铃大作,凌空而起,佩剑出鞘,直奔虎声而去。 猛虎紧追,紫骁疾风而驰,如昔绷紧心弦不敢有丝毫放松,眼见虎眼越来越近,如昔心下一禀,山中丛林灌木,即使紫骁脚力异常,在这山中也远不及老虎迅速,遂猛拉了缰绳转往山下,紫骁此刻未与她僵持,奋力朝山下奔去,一路狂奔到了大路之上。 紫骁少了树木阻碍,其疾驰速度更加迅猛起来,论起脚力和耐力,紫骁自是更甚一筹,渐渐将老虎甩在后面,如昔便不再紧贴马背,松缓了身子,而紫骁的速度亦较适才缓下几分,却依旧疾驰如风,夜风清凉,明月高悬。 她曾在父亲的马场驯马,也曾与亦皓一同驰马郊外,却未曾试过在夜空之下驰马奔腾,危险过后的激动刺激让她无声而笑,眼见离栅门越来越近,侍卫搭建的火丛在这黑夜之中点明灯盏,如昔轻拉了缰绳“吁……” 侍卫警觉之下纷纷起身,待看清紫骁与如昔,双手抱拳一礼,“属下见过娘娘。” 如昔缓了心神,莞尔一笑,轻拍了马首,“怎样,刺激吧?” 紫骁高扬了马首嘶鸣,好似在应和着她,侍卫们却因它这高声嘶叫紧了心弦,生怕它将如昔摔下马背来。而如昔却笑容满面,理了理紫骁鬃毛,又轻拍了拍马首,这才依依不舍的下了马,转而轻拉缰绳引着它向旁走去,又从包袱里掏出一颗沙果,照白天那样,一分为二,自己咬一半,另一半递给紫骁,一人一马分吃一颗沙果,而后又共用一囊清水,犹如早已相识数年一般熟稔。 如昔笑弯了眉眼,复而又上了马背,轻拢缰绳,也不催赶紫骁,只随着它而动,紫骁埋首吃草,如昔自言自语,“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好呢?紫黑的鬃毛,凌风的气势,嘿嘿,不如就叫紫风?如何?” 紫骁略抬了首低鸣一声,“哈哈,你同意啦?”如昔笑着试探一语,“紫风?” 低鸣微浅,却足矣让如昔欢喜不已。她自是沉浸在喜悦之中,而一旁,李褚焦急而归,“娘娘呢?!” “娘娘已然归来。” 如昔听的声响,回首见得李褚将手中物什往地上一扔,疾步行来,抱拳一礼,“下官保护娘娘不力,请娘娘责罚!” 如昔微颦了眉,不解,“将军何出此言?” 李褚想起跟踪其后乃是暗中而为,只得噤了声。 紫风打了响鼻,前蹄拨动,如昔抚了抚它算是安慰,惑道,“将军身上什么气味?” 李褚埋首闻了闻,却是一无所获,只道,“兴许是汗味,是下官失仪。” 如昔颔首思索,“不对,紫风是难得的好马,鼻子更是灵敏,不会连汗味也分不出来,它既响鼻预警,定是闻到其他味道了……” 李褚敛了神色,“娘娘好似熟知马性。” 如昔微抿了唇,继而一笑,“不巧家中也有良驹一二,不行么?”(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归来(1) 李褚抱拳弯身,“下官不敢。” 两人于静对语,另一旁却是话声嘈杂,如昔微惑,“这是怎么了?” 李褚略一回首,道,“适才下官猎得老虎一只,交由兄弟们打理。” “将军深夜猎虎?!”如昔想起适才所惊,方知李褚一直陪护在暗,心里顿生异样的情绪,有感激,也有些许没来由的尴尬不悦,而更多的是担忧,她以为恢复了自由便任性而为,却不想一切都被人瞧在眼里,若是他汇报于亦辰自己的种种举动,亦辰会不会就此对自己生疑? 若是他细查下去,自己的身份万一泄漏……心下微觉凛然,道,“将军救了我,我自当回禀皇上给予嘉奖,可我乃一介女子,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将军深夜暗随,其间种种若是叫皇上听了,只怕将军的忠心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李褚欲言又止,心下念及皇帝的种种叮嘱,换言之,皇上对这个妃子格外用心,帝心难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昔敛了神色,“今夜之事将军就不必回禀皇上了,免得皇上担心。” “……是。” 天微亮,如昔赶在百官上朝前返回宫中,宸清宫,亦辰正着了皇袍出殿上朝,李褚快步赶到其身前,弯身一礼,“参见皇上。” 亦辰瞥了他一眼,脚下未停,谑笑点点,“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她放弃了么?” “这……回皇上,唐才人已经驯服那匹良驹,还为其取名为紫风。” “哦?”亦辰步子微顿,“呵,倒是朕小瞧了她,她人呢?” “娘娘已经回宫歇息了,说是一个时辰后再去马场。” “呵呵,既然如此,那朕便与使臣一道去瞧瞧,王德胜,传御医在宸清宫候着。” 王德胜福身应下,李褚颔首于一旁随行,亦辰余光视及李褚,眉间微不可见的轻挑,“这期间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李褚身子微敛,“臣不敢隐瞒皇上,昨夜娘娘遇上大虫,臣救护不力,让娘娘受惊了。” 亦辰微勾唇角,“呵,你若真救护不力,怕就不只是受惊这么简单了,让她受点惊吓也好,看她日后还逞强。” 王德胜余光得见亦辰浅浅的笑意,没有戏谑,没有鄙夷,没有讽刺,只是一句似怪似宠的浅笑,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少见皇帝如此轻松纯粹笑意…… 如昔回了筱雨宫,芩儿忙看向媶儿,“你去给才人准备浴汤,我给才人准备衣物。”媶儿乖顺应下,匆匆离去。 芩儿自如昔手中接过行囊,“才人辛苦了……” 如昔笑溢于眼,“你都不问结果如何么?” “奴婢是服侍才人的,只知才人辛苦了,奴婢为才人心疼,其他的奴婢无暇多想。”芩儿为如昔理了发髻,又为她轻轻揉肩。 如昔舒心笑着,“你的心意我能明白,好在这次没有白辛苦一场……” 芩儿眼露惊喜,“才人仅用了一天就驯服了北戍烈马?” 如昔满足笑着,“我也没想到,原本以为至少三天,没想到中途遇着点惊喜,就提前回来了。” “惊喜?” “嗯。” “可那围场都是秋猎兽物,还会有惊喜么?”惊定是有的,可喜从何来? 如昔不想让她担心,便只是笑而不语,芩儿见状也未再问。 沐浴过后,如昔换上一套霞红马装,简单用了点膳便又快步往马场赶去,昨夜与紫风驰骋的旷然之感还萦绕在她心间,恨不得飞到紫风身侧,再与它一道凌风而驰。 刚到马场门口,脱缰的紫风高高跃起跨过围栏,直奔门外而来,正临着它的便是如昔。马倌看到紫风奔如昔跑去,心悬到了嗓子眼,一群人撒腿跑来,却反而撞倒一团,只能看着即将相撞的一人一马干着急。 如昔看到紫风,笑意就深入到了眼中,一声轻唤,“紫风,是我。” 紫风疾驰的脚步没有停下来,却在离如昔半步之遥处高抬了前蹄,如雷嘶鸣,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会踏到如昔时,往后退了稍许,如昔莞尔看着紫风,覆手抚顺着它的鬃毛,柔声语着,“乖,是我。” 紫风低鸣着,在如昔的手上轻轻蹭着,如昔贴上它的颊,柔柔蹭弄,见紫风稳定下来,如昔轻托它下颚引着它往马场走去。高大而骏烈的紫风,身旁站着一身霞红马装的如昔,骏马的傲气,配上佳人的从容,其相互映衬出的风华气势,只叫马场内外所有人都移不开目光。 安抚好紫风,如昔翻身跃上马背,轻附在紫风马首,“紫风,走!”紫风一个低沉的响鼻,健硕的马蹄高高扬起,转而绕着马场疾驰起来,如风的速度让如昔笑声连连。 马场外,亦辰微眯了眼,袖中拳手稍见放松,转首看向那北戍使臣,“如何?” 使臣憋红了脖颈,青红交接的脸上也不禁有那一丝丝的佩服,能将暴动中的紫风以一声轻语安抚下来,而那在马蹄之下还能泰然而笑的从容自信,这是他不曾在任何一个女子脸上看到的。 使臣抿了抿唇,抚胸弯身,“我北戍男儿最重信诺,自然是说到做到,待我回到北戍,立刻送来五百良驹!” 亦辰满意的笑声浅浅传入如昔耳中,轻唤一声,“吁~~”紫风闻声而顿,闲步走至一旁停下,如昔坐在马背上,摇看着不远处的亦辰,‘我做到了!’ 回应她的,只是若有若无的笑意,‘嗯’ 自己激动的心情却只对上他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昔像是头淋凉水,微撅了唇,翻身下马,将缰绳交到马倌手中,柳眉微蹙,“紫风是北戍贡品,单立一间马厩,只要我不在,就不要给它上鞍,否则再惹它发火,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一声低笑传来,“怎么,要同朕的雪麟一般待遇么?” 如昔虽被他打击了兴致,却也不能明着耍小脾气,只笑弯了眉眼,“臣妾是为他们着想,紫风性子烈,强行给它安置马鞍,可是会惹怒它的,到时候若有人因此受了伤,难道还要怪到紫风头上么?” “呵呵,怎么才出去了一天,性子都变野了?”他谑笑点点,揽过如昔腰身附在胸前,“难不成,也要朕花点心思驯服你么?”暧昧的语气伴着男人特有的热息一波波抚在如昔耳垂。 如昔贝齿轻咬,这大白天的,四下都是人,这皇帝是看不见么? 看她羞红了脸颊,亦辰朗声大笑,“哈哈,适才马上的威风得意到哪去了?” 如昔回过味来,原来自己适才那一瞬间的撅嘴不悦竟叫他看出了,他这是对自己示威呢,如昔婉转身形从亦辰怀中而出,“皇上不想知道紫风和雪麟谁更厉害么?” 亦辰微眯了眼,这是向他挑战么?有意思!“来人,把雪麟牵来!” 如昔本只是那么一说,未曾想他真的应约,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却看到站在一旁的北戍使臣,忙道,“皇上,还有使臣在呢。” 亦辰看出她怯场,轻笑,这会儿知道怕了?却偏不想叫她如愿,只看向王德胜,“带使臣下去歇息,晚上设宴款待!” 王德胜看着自个主子难有的笑意,侧身礼向使臣,“请吧!” 那北戍使臣最后望了一眼如昔,轻抿的唇角,眼中带着些许叹意,转而随了王德胜离去,他北戍男儿自是说话作数,可自己一时疏忽让北戍丢了这么大的颜面,约莫等回到北戍迎接他的就是太子的长剑,而这个兴许会让自己丢掉性命的女子,他却是连恨也不能。 如昔只觉那使臣看向自己的眼中多少有那么些怅然之意,还未及详看,却是已经被亦辰捏了鼻尖,半威胁半宠溺的笑语,“在朕眼皮子底下还敢看别的男人?” 如昔回过首来,莞尔一笑,“臣妾只是看看给臣妾送来紫风的恩人而已,臣妾可不比皇上拥有南国一切,这宫里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唯独这紫风,是臣妾自己赢来的,自然不同。” “呵呵,是,你赢的,你不仅赢了紫风,还给朕赢了良驹五百,赢了南国的颜面,你说,要朕怎么赏你才好?” “皇上真要赏赐臣妾?” “君无戏言。” 如昔尴尬一笑,“那能不能让臣妾反悔一次?” “嗯?” “紫风虽是好马,可怎么也不敢和皇上的雪麟相比的,臣妾适才得意忘形了,皇上能不能饶恕臣妾这回?” “哈哈,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 “臣妾是女子,不是君子……”如昔弱弱说着。 “哈哈,”亦辰却是笑意弥漫,轻捏如昔脸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如昔此刻哪里还在意什么小人大人的,只要不会引起这帝君不悦就已经是万幸了,紫风与雪麟相比,谁更厉害她不知道,可她知道,不论输赢,对她而言都是是非,难保这阴晴难测的皇帝再给她下什么套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亦辰似看出她想法,终只是浅浅一笑,“可朕是皇帝,言出必行,雪麟都在这了,怎么能不比?” 如昔哀怨的看了一眼雪麟,却是这一眼,又叫她心花怒放起来,以雪麟气势,绝对是不输紫风的良驹,爱马的她,看到这样难得的好马,是无法视而不见的…… 亦辰看得她眼中的挣扎,笑意更深,“朕也好久没有骑马了,你就当陪陪朕。” 如昔仿佛在黑夜中抓住那一点光亮,“皇上说的,臣妾只是陪皇上骑马,仅此而已。” “嗯,不论输赢,只骑马而已。” “好!”如昔笑应一声,却已经是按捺不住上了马背。 亦辰笑了笑,亦是翻身上了马背,握了缰绳,两腿轻碰马腹,雪麟款款踏蹄而行,如昔亦不甘落后,轻赶了紫风跟上。(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归来(2) 两人并列骑马绕着马场缓行一周,如昔起了兴致,轻拍紫风,赶在了雪麟前头,亦辰慵懒随性的笑意也随之换成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驾了雪麟跟上,如昔又快了马速,亦辰从容不迫的追上,如昔遂催促了紫风,而这次,雪麟在未得到亦辰之令时,就已经驰步赶上,而紫风的也不再等着如昔下令,奋蹄疾驰,雪麟又岂敢示弱,低鸣追赶,原还悠然自得的如昔此刻只得抓稳了缰绳,眼下已不是她与亦辰的比赛了,而是两匹绝世好驹的角逐。 穿梭在林木浅丛,如昔犹如一道霞云滑过,清悦的笑声响起林间,长长的发带随风飞舞,宛如白云飘飘,映在亦辰眼帘。唇际的笑意渐渐僵却,微抿的嘴角已褪去了先前的闲适,剑眉微不可见的轻蹙,深邃的眸中让人心下一秉,如昔沉醉在骑马驰骋的愉悦中,丝毫没有察觉一旁的亦辰已是另外一个心境。 终于,亦辰拉了缰绳,雪麟扬蹄而停,如昔在远处一丈多的距离也勒马停下,调转马首,行至亦辰身侧,四目相对,亦辰的笑眼是那样的深邃难探,而如昔浅惑下的惴惴不安却是那样明显。 “素闻唐文辅好文善书,却不知爱妃你又是何时学的马术?” 如昔不是不清楚他所指,却也只能装傻回道,“呵呵,父亲曾说,多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臣妾学习马术,也是为了这万里路而准备。” “哦?呵呵,一直以为唐文辅迂腐执拗,却不想在教导子女上竟是别有不同?” 如昔笑眯了双眼,“臣妾顽劣,父亲也是无可奈何。” “呵呵,爱妃敢以驯服紫风为注与使臣相赌,想必是对自己的马术很有信心啊?”深闺淑女,何来这驯马经验? “皇上可还记得臣妾当日说的原话?” “……” “臣妾说,只要臣妾驯服紫风,北戍就要送来马匹五百,若不成,皇上就免去北戍贡奉,可臣妾从头至尾都没说耗时多久不是么?” “……” “若一年不行,那便两年,实在不行,臣妾一辈子跟它耗下去,总有一天能驯服紫风的,北戍使臣因为臣妾是女子而大意,未曾留意这话语中的蹊跷,这才是臣妾自信的原因。” “呵呵,想不到那般情况下,爱妃还能思虑良多,着实让朕意外。” 如昔已经决定装傻到底,遂卖乖笑道,“反正臣妾一天没有驯服紫风,这赌就不会有结果,使臣便要在此一直耗着,直到臣妾驯服紫风为止,如此万无一失的赌,臣妾哪里须得思虑?” “哈哈,”亦辰终是笑着,“朝政岂可儿戏,你这般耍赖的法子如何长久?” “这约定只是臣妾与使臣的口头之赌,本就是儿戏,再说了,臣妾是女子,适才皇上不还说女子不可信么?既然是游戏,自然是谁认真,谁便输了。” 亦辰无声而笑,静看着眼前这人,你当她顽皮任性,却不知她背后的思量考虑,却也因此,加深了他对她的防备之心,这样的人在身边,是福是祸? 如昔见亦辰笑意微浅,颔首无辜,“臣妾知错,请皇上惩罚。” “哦?你何错之有?” “臣妾擅自与使臣相约,干涉朝政……” “呵呵,你都说了只是儿戏,朕若当真,岂非就是那个输了的人?” 如昔微见笑意,“皇上不怪臣妾?” “你为朕扳回一成,朕岂会怪罪于你?” “那就好……”如昔忙抚胸作安心状。 “呵呵,朕只是好奇,你如何会在一天之内驯服紫风?” “臣妾也没想到,碰巧而已,臣妾只是觉得,这良驹和人的想法是一样的,共患难的情谊往往更能拉近距离。” “呵呵,所以你提出去围场?” “也不仅是因此,围场原野空旷,以紫风的性子定是喜欢无拘无束的,所以在放松的情形下更容易相处,而且,臣妾救了它一命,虽说马儿白天的眼睛不好,可嗅觉却是出奇的,它知道我有恩于它,便不会对我太过。” “哦?这么说,还是朕帮了你?” 如昔莞尔,“皇上福泽深厚,臣妾幸得皇上恩泽才能如愿以偿。” 亦辰看出她的讨好之意,笑意微浅,对于这个妃子,他不得不更加用心。 如昔看他终是笑了,心里的石头才缓缓落地,这次真的是失误了,看到好马便得意忘形,还不知这皇帝对自己的疑心是不是全消了,却不管怎样,接下来,自己得更加小心才行,以免给父亲和亦皓带来麻烦。 回了马场,如昔便被亦辰带回了宸清宫,已侯多时的御医忙为如昔请脉。 如昔不解的看着御医,又看了看亦辰。 须臾,御医诊罢,弯身礼着,“回皇上,娘娘先前血气受亏,连日操劳,又受了惊吓,身体是有些不妥,好在娘娘底子好,臣开贴好温补一二就好。” 如昔心却一颤,他果然还是对自己起了疑心,血气受亏原因便是她之前以药吊着月信,一个月中半数在月信中,如何能不血亏? 亦凌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颊,眉间浅蹙,“你下去吧,煎好药送去筱雨宫。” “是,臣告退。” 亦凌覆手在她脸颊,“怎的这么凉?” 如昔讪讪笑着,“许是适才出了汗,这会子便冷下来了。” 亦凌也不做声,就这样直视着她,喜怒不展。 如昔被他看的背脊发凉,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眼前人这样盯视着自己,她便有那莫名的窒息感,难道是因为自己是代嫁之妃的缘故?是了,欺君之罪,也难怪自己会紧张……这般想着,如昔反倒镇定了,如果只是因为自己,还好,没有连累到亦皓,就好…… “你在想什么?”一声低问,喜怒不显。 “皇上日理万机,臣妾还劳皇上着御医为臣妾请脉,心中有愧。” 亦辰笑,“你是朕的妃子,朕关心你是应该的。” 明明是这样清浅的笑意,那墨黑的双眸却似能看透人心思一般,让人畏惧,如昔下意识的颔首避开,“谢皇上鸿恩。” 亦辰微微一笑,嘱咐了王德胜亲自送她回宫,又特意打赏了许多物什。 筱雨宫,林研柔携了礼盒到如昔屋中,看那堆到无处可放的各式礼物,步子微顿,正不知所措间,如昔已迎了上来,接过她手中礼盒,“姐姐怎还带上礼了?”言罢引了她走到一旁坐下,芩儿忙看了茶奉上。 林妍柔浅笑,“听说妹妹驯服了北戍骏马,受皇上亲召去了宸清宫,我一直想等妹妹回来便给妹妹道喜,却不想还是迟了。”环顾四周,略见五簇礼物,看来现有的这几宫主位都已表过心意了。 如昔笑意微浅,“这里哪宫送了礼,我都会一一回礼,唯独姐姐的礼,我不会送回礼的。” 林妍柔神情微滞,却听得如昔笑道,“因为我知道,姐姐送这礼是真心恭喜,虽说礼尚往来,可你我姐妹自入宫便在一起,虚礼可免,真心实意就好,对么?” 林妍柔听得她此语,“呵呵,你呀,总是和别人想的不一样。” 如昔见她笑颜逐开,也是舒心一笑,“此次去围场精彩至极,正想和姐姐分享呢。” “呵呵,围场是狩猎的地方,有何精彩之处?” “姐姐难道就不向往自由自在的骑马驰骋么?” “这……”林妍柔垂眸呢喃。 “姐姐见笑,妹妹虽然对诗词不通,可却极为喜欢骑马,我父亲便是……”如昔略有一滞,“父亲的家臣中便有人在马场务事的。” 林妍柔浅笑着,“自入宫我便觉得妹妹与众不同,倒是未想到还擅长马术,原说女子不宜此类,可既然皇上也喜欢,对妹妹而言也算是件好事。” 如昔垂了眸,“姐姐觉得,皇上喜欢什么?” “……” “姐姐也见过皇上数次的,你觉得,皇上喜欢什么?” “这,我不敢擅自揣度圣意。” “我觉得皇上的喜好,不是不敢揣度,而是无从揣度,他就如那浩瀚星空,永远是那样的遥远深邃。” “……” “他笑了,你以为可以放松心绪,可下一瞬,他幽深的眼眸却是那样的让你害怕。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妹妹,皇上的心意不是我们能够猜测的,我们也无需猜测,只要尽心服侍皇上就好。” “……是” 林妍柔见得如昔眸光稍暗,带了笑,“说说,在围场都看见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我喜欢那样无拘无束的感觉,没有担心没有害怕,就那样闲散走在林间,听听虫鸣鸟叫,溪流潺潺,感受那风清气爽,万物灵动的生机,若是喜欢,还可以折一朵野花别在发间,渴了饮口山泉,饿了吃点野果,累了趴在马背上休息会,入夜生起一把篝火,再用树藤做个吊网,躺在上面仰望无边星空,日落而歇,日升而起,如何?” 林妍柔看着她眼中欣然之色犹如陷入回忆之中,“呵呵,姐姐没有妹妹那么好的福气,不会骑术,亦不曾去过郊外。” 如昔望着窗外几朵白云飘散,只有一声苦笑,“我也没那样的福气,却有一人,她虽然只是官宦家的奴婢,但却不用服侍任何人,每天晨早在院子走一遍,培护花草,晌午过后便去主人家的马场当一下午马倌,入夜再回到家中,安稳满足的吃着饭菜。” “……” “如果运气好,她还能碰见那人去马场,听他说上几件趣事,呵呵,她还曾故意放跑了他的马儿,以寻马为由和他一起出城呢。” “那个他?”林妍柔眉间微蹙,“莫不是她的……?” 如昔回过神来,扯出一抹浅笑,微微摇头,“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朋友?” “呵呵,姐姐难道没有和男子交过朋友么?” 林妍柔垂眸沉思,须臾抬眸笑问,“还真是没有。” 如昔怅然,果然,她和她是不一样的,她是矜持的官家小姐,而她却只是个家奴而已。 林妍柔看她出神,“妹妹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有机会像她那般自由自在的生活,那该有多好……” “傻妹妹,你现在已经入了宫,贵为才人,就不要羡慕终日奔波劳碌的婢女,这样会失了身份。” 如昔笑眯了双眼,将眼中的点点哀伤无奈掩藏,“姐姐说的是,看我这才去了一次围场心都野了,幸好有姐姐提点。”是啊,她已经入宫了……她已经被这宫墙锁起来了,又何谈再过那样的生活。 “呵呵,我看你去围场就是图个开心,哪里是去驯马。” “哈哈,竟叫姐姐瞧出来了?”如昔莞尔,“确实有此原因。” “你呀,这次皇上并未怪罪,可宫里对此可是多有异议,你得小心着点。” “嗯,我会的。”如昔回她一个安慰笑容。 林妍柔亦是浅笑着,却听得外面一阵嘈杂。细听之下,才知是皇上要来筱雨宫了。 如昔握了林妍柔的手,“姐姐这下可以放心了。”之前云昭仪和林妍柔一同见到皇帝,皇帝选择去了林妍柔那里,云昭仪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是以从未给过林妍柔好眼色,如今皇上去了云昭仪屋子,想来,她的气也会消下去了。 “但愿吧……”林妍柔垂眸轻叹。 日头尚早,只要皇上还没有来,什么意外都是有可能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宫宴 入夜,宫中设宴招待北戍使臣,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均被传入宫中参宴,亦皓也在其中。 宴上,宫装舞女霞衣翩翩,使臣大碗大碗的饮酒,看向堂中,酒过三巡,他持杯而起,“臣下敬皇上一杯,愿皇上体魄强健,福寿延绵!” 亦辰举杯轻应,放至唇边浅啄一二,那使臣回坐,朗声惑问,“怎不见娘娘身影?” 亦辰眉梢微挑,却并不言话。 一旁大臣笑看使臣,“宫里娘娘众多,使臣所指哪个?” “怎么?如她那般的在这宫里很多么?”使臣惊惑不已。 他话音刚落,亦辰轻抿的唇角却是有了意味不明的笑意,而亦皓的酒盏微滞,支手斜靠,把玩手中酒杯,似笑非笑。 临近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只道是这使臣见到了哪个娘娘,为其美色而倾,却不知这宫中佳丽无数,纷纷谑笑看向使臣,多有瞧不起的意味在里头。 使臣见臣官不应,便回看了上座,亦辰浅勾唇角,“为使臣设宴乃是朝宴,宫中内眷不便出席。” 使臣大手一挥,“此话怎讲,在我北戍,凡有宴会,定是男女老少齐聚共欢,皇上将妻妾关在后院,不准别人看见,着实小气!” 他这本是酒醉之言,却叫堂中人吓破了胆,纷纷看向上座察言观色。 亦辰微眯了眼,“呵呵,我南国尊卑有别,自是不同。” 使臣皱了眉头,“这与尊卑何干?宴会本来就是人多才热闹,为什么只准男子热闹,而女子就要被关在房中?” 亦辰抿唇不言,大臣已是冷汗密布,正想规劝这使臣勿言,却听得一声低笑,“呵呵,使者所言极是!” 此声本是温和之语,在这当口说出却叫众人皆是一秉,纷纷看向那人。亦皓一手执杯斜靠,戏谑笑意微浅,“从使者所言可见,北戍定是豪放自如,旷然暇适的好地方,若有机会,小王一定领略一二。” 使臣听得他回应,放声朗笑,“哈哈,想不到王爷竟也是性情中人,若王爷来我北戍,臣下当以上宾待之,到时若有机会,一同骑马驰骋在我北戍广袤的草原上,定不负王爷今日之言!哈哈。” 亦皓对着使臣遥遥一举,使臣回敬他一杯,两人仰首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亦辰紧抿的唇角略勾,睥睨视下,将一干大臣的神色尽收眼中,提杯轻啄,眸光深不可探。 “哈哈,小王一生最喜结交义士,闲游天下更是小王毕生心愿,秋雾朦胧绕山间,佳人倚亭顾凭栏,十指紧扣浮生过,逍遥须臾塞做仙啊,哈哈!”亦皓笑着,侧身对着上座举杯,“皇兄,臣弟的心愿,不知何日可以达成?” 亦辰微眯笑眼,“哈哈,是皇兄疏忽了,”看向下坐诸臣,朗声道:“慎王心思佳人,不知哪位卿家能为九弟解忧啊?哈哈” “……”诸臣面面相觑,莫不敢言。 亦皓余光看得他们的默然神情,笑勾唇角,“既是找佳人,皇兄问这些老臣做什么,”语着环看了四周,大臣们或闪躲,或沉默,或浅忧,或疑惑,他却只是一笑,复看了上座,“若是皇兄恩准,让臣弟闲游一二,兴许,不日就能抱得佳人归来也未可知。” 亦辰笑谑声浅浅,只举杯邀饮群臣,却见一小太监凑到王德胜跟前,细语了几句,王德胜脸色微变,打发了小太监,自个却是有些犹豫踟蹰。 带亦辰放下杯盏,王德胜高呼一声,“起乐,传舞!” 顿时乐声四起,舞女鱼贯而入,众人抬眸观舞,好似适才那一幕并未发生过一般。 亦辰笑容不变,却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 王德胜看了一眼堂下,附身沉语,“回皇上,凝香宫传话,昭容娘娘身子不适,望皇上能探望一二。” 亦辰闻言似笑非笑,“去告诉昭容,朕晚些就去看她。” “是,奴才遵旨。” 凝香宫取名便来自这欣昭容,年龄与云昭仪相当,却与云昭仪不同,欣昭容深受宫人喜欢,对待下人也是赏罚有度,法外留情,而其之绝便是一身的香气,自然而清新,欣昭容的香粉都是自家送来的,宫中无第二人有,而皇上也似乎极其喜欢她的一身香气,还为她特立宫名,凝香宫,其恩宠可见一斑。 戌时刚过,筱雨宫住院那人已准备好了一切,静候着亦辰的到来。又是许久,才匆匆跑来一个小公公,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如昔听得住院里顿时碎砸之声响彻院中,如昔无奈一叹,看向对屋,林妍柔的担心应验了,皇上还是没有来。 如昔早早的熄了灯火,连同芩儿媶儿也丝毫不敢拖延,速速的回屋呆着,筱雨宫的两侧屋灯火俱灭,更显寂静,为中的云昭仪屋子,碎了一地的瓷器,宫人一面规劝着云昭仪,一面打扫碎屑,唯怕伤了她。 时至子时,住屋的灯火依旧摇曳着,云昭仪大开着屋子,不肯就睡。如昔躺在床上,亦是难以入眠,云昭仪不愉快,她们也别想有好日子过,眼下虽能假睡躲开,明早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花腰子。 如昔翻来覆去,终了,却是怨怨喃语,‘皇上也真是的,都说了要来的,临末又不来了,还说什么君无戏言?’ 却是话音未终,院中便响起了脚步声,她忙打开了格窗瞧去,是他!他还是来了,如昔稍微缓下心来,松了口气,又合上格窗,躺倒床上,睡意这才铺天盖地侵袭而来,如昔微蜷了身子,渐入睡梦。 晨早,如昔醒了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屋外媶儿与芩儿对视一眼,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公公,“要不,我去唤才人一声?” “可别惊扰才人,皇上说了,让才人睡醒了再去。” 芩儿笑看了他,“公公等了许久,我给公公泡杯清茶吧。” “呵呵,那就麻烦姑姑了。” 芩儿进了屋,却见如昔躺在床上只瞪了大眼看着床幔,“才人,您醒了啊?” 如昔眼神不变,只蹙眉喃语,“芩儿,不知道为什么,今个我心情很不好,不想起床。” “才人不想起也得起了,宸清宫的小公公都侯您半个时辰了。” “什么?” “皇上吩咐,让才人醒了便去宸清宫一趟。” 如昔翻身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芩儿给她换着衣裙,“皇上说不急,让才人睡好了再去。” 如昔微颦了眉,他怎这么好心? 心下想着,适才的激动也缓下几分,“那便说我身子不适,睡不好了。” “才人……” “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好地传我去宸清宫做什么?” “不管如何,皇上传召总归是好事就对了。”芩儿手下未停,忙又唤了媶儿进屋。 如昔坐在妆台前,这是为什么,一种想去却又害怕的感觉。 不顾失神的如昔,两人为如昔妆点好,扶着引出了屋子。一路上如昔始终未见笑颜,心口沉沉闷闷的,好像暴风雨前的天空,布满了阴霾。 跨过宸清宫的大门,如昔无力的抬脚,却险些被高高的门槛绊倒,这一惊却也叫她回过神来,到了宸清宫,便要面对那人了,由不得自己是失神下去。 轻扯了扯唇角,浮出个浅笑,长呼一口气,往里走去。 堂中皇帝上坐,两侧分别坐着亦皓和北戍使臣。 当那一袭兰衣迎入眼中,如昔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霎时间宛如激起千层浪,若不是芩儿扶着,怕又是一个趔趄。 惊愣之后,如昔盈盈笑着,礼着,“皇上万福,王爷泰安。” 亦皓略微颔首算是回应,亦辰虚抬了手,“起吧,坐。” 如昔低头顺眸侧坐一旁,双手紧缠手绢,贝齿微咬。 “朕着你来,是因北戍使臣不日将返回北戍,朕要完成他一个要求。” 如昔微蹙了眉,看向皇上,转而看了使臣,“不知使臣的要求与我有何关联呢?” 使臣朗声笑语,“我与娘娘打赌输了宝马五百,只是想要幅画像为凭而已,不知娘娘可愿答应?” 如昔看了亦皓,皇帝故意召了他来,难不成就是要他为自己作画?! “呵呵,使臣要我的画像,不会是想来日报复吧?”她浅浅一笑,心下疑惑顿生,若只是作画,何必要请上亦皓?更让她疑惑的,是亦皓为何会答应…… “哈哈,娘娘说笑了,我北戍男儿从不为难妇孺,赌约输了就是输了,哪有说什么报复。” 亦辰微嗟浅笑,“爱妃多虑了,只是使臣回复托合太子需要有个凭证而已,若是爱妃不愿,那便罢了。” 如昔亦是笑着,“皇上恕罪,臣妾只是和使臣说笑而已,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呵呵,既然如此,九弟,你觉得该是一幅怎样的画像呢?” “既然娘娘是驯马而得宝驹,自然是骑在马背上的画,最合适不过了。”亦皓垂眸礼道。 如昔暗自紧握了手,听得亦辰笑语,“九弟果然慧眼,既然如此,爱妃就与九弟一同去趟马场罢。” “皇上,”如昔起身一礼,“既然是要在马背上的画像,不如臣妾去换身马装岂不更好?”她直觉想逃开这里,逃开他依旧温和却不再温柔的视线。 “不必了,”亦皓起身,对着上座一礼,“臣弟有信心,能以笔墨为娘娘添上马装。” “呵呵,九弟的画工,朕自是信得过的。”话音稍转,“如此,朕和使臣,就在这里等待你们归来了。”亦辰唇际浅笑,意味不明。(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昭容 如昔也只得颔首应下,跟在亦皓身后离开,芩儿亦随了前往。 马场,如昔再度见到紫风,却丝毫提不起一点兴致,她颔首,“我要做些什么?” 他只视着她,并不应声,看向芩儿,“你先退下,小心伤着。” 芩儿看了看如昔,如昔一言不发,待她离开一丈,如昔抬头看向他,“王爷?” “委屈你了……” “嗯?” 亦皓知道,唐维之所以冒着杀头大罪把如昔送进宫里,是因为他看出自己为了如昔而渐渐失去谋位之心,所以,害如昔身陷宫墙的,是自己…… 他终只是故作平静,一声轻问,“听说,你至今还未承宠?” “……”如昔垂耸着头,她最不愿的,便是听他提起承宠,更不想连他也来劝自己。 “我很高兴……”他展眉笑着。 如昔抬起头,疑惑不解。 “是为了我么?”他问。 她愣,转而面色微红,颔首不言。 “哈哈,看你这神情,我是猜对了?” “……” “我就知道,即使我不说,你也能懂的。”他柔声语着。 如昔柳眉微蹙,懂得什么? “你放心,不会让你等太久。” 头顶这一声呢喃,让如昔困惑的抬起头来,入眼的,却是那三分春风七分笃定的笑意,依旧温暖亲切的笑脸,让如昔心中的困惑烟消云散,虽然自己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但只要他这样笑着,只要他开心,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如昔的脸上,渐渐绽放舒心轻松的笑意,恬静闲适。 亦皓看向一旁的紫风,“这便是你驯服的马儿?” 谈及紫风,如昔心中顿生自豪,“对啊,王爷觉得如何?” 他微微点头,笑意入眼,“很好,看来你的马术没有退步。” 她笑,翻身上马,于上视下,“王爷还没见过紫风跑起来的风姿呢。”话音刚落,马缰轻转,凌风而驰,笑声远远传来,亦皓抿唇浅笑,她依旧未变。 马场上,如昔骑马驰骋,亦皓负手立在一旁,春风笑意不减,如昔偶尔回视他一眼,似欣喜似羞敛,芩儿眉间微不可见的蹙起,垂眸束手,但作未见。 宸清宫,王德胜将如昔送去的苦荞泡好,端给亦辰,熟悉的香气随着热气飘渺,亦辰微抿了唇,浅啄一口,若有浅笑,看向王德胜,似问似语,“她对朕,是真有心呢……” 王德胜躬身一旁,笑而不应。 几盏茶过,如昔跟在亦皓身后,返回宸清宫。 兰衣单手负后,一手虚握胸前,颔首侧眸间,笑意弥漫,而他所看之人,亦是回视着他,轻衫随风而舞,墨发轻垂,不知兰衣说了什么,见得她面带红绯,掩唇而笑,弯月般的笑眼,是那样的纯粹自然。 看着两人靠近,亦辰微眯了眼,沉声浅笑,“九弟这么快就画好了?” 听得这一声似笑非笑的轻问,如昔的笑意僵在唇角,长睫之下双眸渐渐黯淡。走至堂中欠身一礼,亦皓双手抱拳,朗声道,“皇兄恕罪,臣弟只顾欣赏骏马风姿,忘记执笔作画了。” 听得此语,亦辰浅勾的唇角笑意微浅,使臣皱了眉头,“王爷,这……” 亦皓转身看向使臣,“使者放心,画是小王答应使者的,定不会食言,”转而看向上座,“不知皇兄可否借书案一用?” 王德胜微躬的身子浅浅一滞,皇帝御案,岂有外借一说。 如昔亦是蹙了眉头,看向亦皓,却见他笑得是那样的坦然自如,如昔心下稍缓,亦皓是随性惯了的,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随性而为,别无它意,是以如此坦然。却不知,这书案,原就是属于亦皓的…… 亦辰笑勾唇角,“王德胜,给王爷整理书案准备笔墨。” “皇兄只需借书案给臣弟就好,王德胜是皇兄身边的侍从,臣弟可不敢使唤。”他笑语着,那样的自然随性,似乎真的毫无深意。 “呵呵,就按九弟说的办吧。”亦辰大袖轻挥,显得大度而从容。 使臣朗声大笑,“哈哈,皇上和王爷果真兄弟情深啊,看来传言不假。”世人只道皇帝与慎王兄友弟恭,又怎知这恭顺之后是怎样的纠葛。 如昔侧坐一旁,既好奇亦皓会怎样画自己,又怕自己的激动叫上座看到了而不悦,袖中十指紧握,颔首默不作声。 王德胜命人奉了茶水上前,如昔闻见香气,眉间稍见舒展,双手捂着茶盏,浅啄苦荞,暖流自喉间沉入腹中,让人踏实许多。 亦皓作画,使臣静立一旁看着,如昔饮茶默然等候着,而亦辰微眯的双眸,渐渐深邃,唇瓣微抿,那一惯的点点笑意全然不见,如昔似察觉到什么,抬首向上望去,可那人却正看着侧屋的书案,并没有看向自己,那么,适才冰冷的目光是来自哪里? 画成,侧屋使臣笑声朗朗,如昔的心也随之而动,不自主的起身,却看上座那人毫无举动,身形微滞,转而一笑,礼向上座,“皇上,画作已成,若无别的事情,那臣妾便回筱雨宫了。” “哦?你不留下来看看自己的画像?” 如昔颔首,“皇上只是命臣妾前来配合王爷作画,既然画已成,臣妾不敢擅自久留。” “呵呵,爱妃事事以朕为准呢,既然如此,那爱妃就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朕再去看你。” “臣妾告退。”如昔颔首退出宸清宫,心下的紧张稍微缓解,为什么,他总是以一副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不急不缓不温不火的语气,为何会让自己心里如此紧张? 如昔的紧锁了眉头,径直往筱雨宫而去,步子也见急了些,芩儿亦快了脚步跟上,转角,撞上来人,如昔匆忙一礼致歉过后,却是连头也没抬就继续往前走去。 “慢着。”一声轻语。 温柔的声音带着不可违逆的气势,如昔停下脚步,不禁微咬了唇,看来,撞上的不是一般人。转身,微愕,浅笑,一礼,“见过昭容娘娘。” 那人回视着如昔,打量一二,目光转至一旁的芩儿,侧眸看了一眼自个的侍婢,见那侍婢略微点头,欣昭容浅浅一笑,“妹妹好生面善呢。” 如昔礼着,“臣妾冲撞了昭容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呵呵,没能看到妹妹走来,本宫也有错。” “臣妾不敢。” “呵呵,妹妹形色匆匆,可是有要事?” “回昭容娘娘的话,并无要事。” “既然如此,便去凝香宫坐坐,陪本宫说说话罢。” “是……” 凝香宫正屋,欣昭容揽了如昔同坐侧塌,如昔失神之下冲撞了她,此刻心里已是警铃大作。 欣昭容看出她的紧张,微微一笑,“惜月,给才人看茶。” “谢昭容娘娘。” 欣昭容略有浅笑,“你不必紧张,适才的事情系属意外,本宫不会责怪你,叫你来也只是叙叙话,无它。” 如昔抬眸看着她,温和的笑脸,和传言中的一样,欣昭容很和善。如昔浅浅笑着,“谢娘娘宽恕。” 欣昭容亦是回之一笑,“当日在懿和宫远远看过妹妹,只觉清丽,如今再看,倒是添了几分可爱。” 如昔不明她这莫名的亲好之意,却也只能带笑应着,“娘娘风姿卓越,臣妾望尘莫及。” 惜月送上清茶,欣昭容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芩儿亦礼退了出去,如昔看着欣昭容,静候下文。 欣昭容轻抿了一口茶,只道,“今个叫妹妹来,只为一件事。” “……” “林美人受罚一事,是妹妹遣人来凝香宫的吧?” 如昔颔首,“臣妾莽撞……” 还未待如昔说完,欣昭容抚了衣袖,“本宫不怪你,初入宫便受到责难,你能想到来找我,也算是聪明之举。” “……” “看得出来,你心底善良,人也聪明,所以,本宫才想提醒你几句。” “臣妾洗耳恭听。” “呵呵,你也不必这么严肃,就当闲话几句,对与不对,妹妹自己思量。”欣昭容浅笑说着,话音稍转,“听说,入宫至今你尚未侍寝?” “臣妾福薄,身子一直不好……” “呵呵,身子不好,调养就是了,只怕是心里另有打算吧?” “……” “欲擒故纵这种事,本宫昔日也做过,也正因此,本宫才觉得你和本宫当初很像,你可知,皇上为什么常来凝香宫么?” “……” “皇上不喜欢后宫争宠,可你若当真无一点争宠之心,皇上也不会喜欢。”欣昭容似有一笑,“这便是个度,争到什么程度能让他高兴而不厌烦。” “……” “在皇上累的时候,斟一杯热茶,胜过许多关切之语,少说多做,皇上觉得你这温馨清净,便会常来。” “臣妾明白……” “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却是另一回事,”欣昭容眉间微愁,“本宫的经历,不想在你身上重现。” 如昔见得欣昭容眼底淡淡的哀伤,呢喃出声,“娘娘……” “不知为何,看见你便想起曾经的那些事情,”绢帕轻拭眼角,“如今,你为皇上训得北戍宝马,皇上会顾惜你,后宫也会盯着你,越是受宠时,越不可放松警惕,”她敛了神色,“这宫里,任何事都不可能只有好或者坏的一面,例如你救了林美人,同时,你也许就害了她,也害了你自己,明白么?” “娘娘是说云昭仪责罚一事么?” 欣昭容微微摇头,“那只是小事,过去便过去了,本宫要提醒你的,是之后种种。” “……”那还有什么事? “你资质不错,若是懂得分寸,在宫中定能无虞,本宫只担心,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得不偿失……” 如昔微咬了唇,从欣昭容的神色中看得出,她知道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可她又不便明说,欣昭容见她垂眸沉思,柔声道,“本宫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好自为之吧。” 如昔心中虽疑惑甚多,也只得起身一礼,“多谢娘娘提点。” 欣昭容浅浅点头,眼前人,正面临着当初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能不能安然度过,全看她自己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惩罚(二更) 从凝香宫往回走,如昔一路缓慢踱行,欣昭容的提醒,目的是什么?是想拉拢自己么?可眼下自己还是个未受宠的才人,凝香宫还住着一个新受宠的陈美人不是么?还是说,她当真不喜欢云昭仪得紧? 昨夜皇上去了凝香宫,而后却还是来了筱雨宫,看欣昭容的神情语气,皇上会到筱雨宫,倒像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如昔微愕,若真是欣昭容劝了皇上来筱雨宫,那云昭仪的满地碎屑和欣昭容的体贴宽宏相比,云昭仪已是输得一败涂地。 这便是欣昭容的争又不争么…… 那她所说的自己救了林美人又害了林美人是何意?难道是指之前的麝香药汤?可这件事怎么可能是害了林美人? 最让如昔生疑的是欣昭容的经历,那个她不想在自己身上重现的经历,到底是什么? 筱雨宫,媶儿侯在宫门外,远远看见如昔,快步迎了上去,愁容满面,“才人,您怎么才回来啊。” 如昔看她这焦急的神情,“发生什么事了?” “不,才人,您还是别回来的好。” 如昔笑噎,“我不过晚回一会,你就不要我这主子了?” 媶儿急得直跺脚,“哎呀不是不是!” 芩儿无奈,“媶儿,怎么了?” 如昔也停了笑,媶儿虽顽皮,却也不致如此,“你先说说,发生什么事了。” “今早您刚走,云昭仪就遣人来传您,奴婢说您被皇上召去了宸清宫,云昭仪不信,以为奴婢说谎,还命人责罚奴婢,林美人因为替奴婢说情,被云昭仪罚抄女戒宫规……” “林姐姐她……” “美人现在还在正屋里,奴婢也让福子和祥子去找您了,怎的没有遇上么?” 如昔到了宸清宫未久便去了马场,而后又去了昭容宫中,无怪他二人寻不到,如昔听得林美人受责难,疾步往宫内走着,“芩儿,媶儿,找福子和祥子回来,叮嘱他们千万不可声张,尤其不许惊动宸清宫。” “才人……”媶儿愁了眉,“应该让皇上为咱们评评理才是!让昭仪娘娘知道奴婢没有说谎。” “呵,你以为她不知道你所说是真是假?怕正是因为皇上召我去了宸清宫,你和林姐姐才受这冤枉气,她现在不过是生气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犯不着惊动皇上。”如昔肃色说着,芩儿看了媶儿,“你就听才人的吧。”媶儿跺了跺脚,终是随了芩儿离去。 筱雨宫主屋,云昭仪侧卧一旁,身侧侍婢奉了茶点侯在一旁,堂中,林妍柔站在一旁,俯身抄着宫规女戒,桌上两沓子文册,地上散落的全是林妍柔抄好又被云昭仪撕掉的纸张。 如昔迈入堂中,林妍柔与她相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满满的无奈,如昔对着上座一礼,“臣妾见过昭仪娘娘,娘娘金安。” 云昭仪侧眸瞥视着她,“怎么,唐才人舍得回来了?” 如昔微展了笑眼,“听说娘娘顾念臣妾,臣妾不敢耽搁,速速回来了。” “听说?你在哪听说的?宸清宫?!”云昭仪坐起了身子,下意识的往外看去。 “臣妾是在筱雨宫听说的。” 云昭仪稍缓了心绪,也是,若是皇上来了,她早该收到消息的,唇角微撇,“那你都听说了什么?” “臣妾听说,臣妾的婢女媶儿冲撞了娘娘,林姐姐为婢女求情唐突了娘娘,是以娘娘着林姐姐抄写宫规。” “呵,倒是听得不差。” “媶儿是臣妾的婢女,她犯错,臣妾责无旁贷,请娘娘责罚。” 云昭仪微蹙了眉,没想到她竟这般乖顺,丝毫没有争辩的意思。“你不要以为你作这副受气样子,皇上就会疼惜你。”皇上好不容易来一次筱雨宫,临走都还记挂着如昔,对云昭仪而言,如昔便是那个夺了皇上宠爱的罪魁祸首。 “皇上圣明,自是能辩是非,臣妾犯错,娘娘身为一宫主位,代为惩罚臣妾也在宫规之内。” “哼,你知道就好。” “只是……”话音一转,“林姐姐不过是为臣妾的婢女求情,想来皇上定不会因为林姐姐的善良就惩罚于她的。” “……” “娘娘明辨是非,又心怀宽广,即使此事传到了皇上耳中,也只会是对娘娘的嘉奖。” “……不要以为你说几句软话就够了。” “臣妾不善文书,但只要娘娘不嫌弃,臣妾愿为娘娘抄写经书祈福。” “呵,祈福?诅咒本宫还差不多!” “臣妾只知经书祈福,对诅咒之术闻所未闻,娘娘难道还知晓诅咒之术?” “胡说!” “若是娘娘不喜欢经书,宫规如何?又或女戒?” “……” “请娘娘明示。”如昔俯身礼着,柔声道。 云昭仪蹙眉看着她,须臾,笑弯了眉眼,“既然才人这么喜欢抄写经书,那就多抄几遍好了。” “是。”如昔颔首应着,走至一旁,“我知道林姐姐想帮我,可此事是我的奴婢引起的,林姐姐若也一同抄写,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娘娘借机连姐姐一起惩罚呢,有损娘娘贤明。” 林妍柔担忧的看着如昔,如昔回之一个安慰的浅笑,听得云昭仪一声轻哼,“本宫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既然唐才人承认其错,又甘愿受罚,林美人,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走吧。” 林妍柔微微抿唇,如昔看着她轻轻点头,林研柔欠礼退下,如昔执笔而书。入宫前,唐家为让她成为琴棋书画皆知的唐家小姐,日夜兼时习文弄墨,抄写对她来说,已经算是最简单的功课了。 云昭仪看着她这么听话,倒是越发觉得异常,时不时遣人去看看皇上是否来了。如昔看出她的顾虑,却只能无奈苦笑,皇上若是真来了,反而对她没什么好处,这样一来,云昭仪的怒气只会越积越深,自己在这筱雨宫的日子便更不好过。 入夜,得知皇上去了毓秀宫淑妃处,云昭仪微撇了唇角,“皇上不会来了。” 如昔面色如常,“是。” 云昭仪蹙眉,“你不是一直等着皇上来救你么?” “臣妾受罚是心甘情愿的,无所谓救或不救。” “呵,你倒听话得很呢。” “仰仗娘娘宽宏包容。” “皇上既然没来,说明你在皇上眼里也不过如此,倒是本宫高看了你。” “娘娘看重臣妾,是臣妾的福气。” “……呵,真不知道你识时务呢,还是没骨气。” “臣妾只要活着就好,不图其他。” “哼,没出息!” “娘娘教训的是。”如昔依旧是不温不火的应着。 云昭仪看她这神情,反倒是气怒更甚,却又无计可施,愤愤然离去,“绿尧,好生伺候唐才人,不到天亮,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 如昔欠身礼送,而后复看书案,从巳时到亥时,六个时辰过去了,说不累是假的,可听见云昭仪说起天亮,她倒是松了口气,还要三个时辰,好歹有个盼头了。 晨早,芩儿准备好了膳食和媶儿一起站在云昭仪屋外候着。朝晖洒在格窗上,如昔揉了揉干涩的双眼,肚子已经叫了无数遍,眼下只觉得腹中火烧难耐,连看着墨字都觉得犯晕,终是挨到天亮,如昔将抄好的书册放好,交给云昭仪的侍婢绿尧,强打精神走出门口,媶儿忙扶着如昔往回走着,芩儿愁了眉头,“才人身子本就不好,这……” “嘘,”如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扯出一抹浅笑,“听,肚子在唱歌。” 芩儿惊愣,却见如昔强作笑意,无奈一叹,媶儿却是泪盈满眶,“都什么时候了,才人还有心情说笑。” “清晨本就是该是欢乐的时候嘛。”如昔浅浅笑着,从她打算讨好亦辰的那刻,她就想过会有诸多不顺,眼前这个不过是累了点而已,还可以挨得过。 看见满桌的饭菜,如昔不可遏制的咽了咽口水,“芩儿,关门,吃饭!” 芩儿愕然,关门和吃饭有何关联?下一刻,当她看到如昔那不雅的吃相后,默然关上门扉。 此刻的如昔,暴露着人性中最本真的自己,在云昭仪那屋子里,她饿到失去饿感,腹中火烧的感觉让她几欲作呕,强制自己吃了些暖和的饭菜后,如昔缓下劲头,抚着肚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才人吃好了么?要不再传点?”看到了适才如昔的吃相,芩儿十分怀疑这些能不能喂饱她的主子。 如昔摇了摇头,“不了,吃太多睡不好。” “……” 如昔全然不顾惊愕的两人,直奔床榻而去,扑倒在塌,浑身的酸麻无力让她连盖被子的力气也无。 芩儿为她盖好被褥,媶儿收拾了一桌的残骸,两人出屋合上门扉,留了如昔在屋中静睡。 入梦,萦绕在如昔脑海的是那一个又一个的墨字,它们飞舞盘旋着,争相将如昔层层包裹,如昔拼命的跑,拼命的跑,那些墨字组成的小人在后面紧追不舍。 床上那人双腿不停的蹬着,额间细汗密布,摆手摇头间仓皇尽显,双眼突的睁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如昔抚着快要跳出身体的心口,屋子里霞红点点,她已是一觉睡到了黄昏。 疲惫睁眼,却只觉得头晕目眩,沉沉垂着眼,蜷缩在床上,“芩儿?” 脚步声轻轻传来,紧接着感觉到有人扶了她起身,如昔却已是懒得睁眼了,顺着那人给她递的杯盏,一口口喝着温水,等水流入腹中,人才又缓过神似的,脖子好似支撑不起那么重的脑袋,刚喝完水,如昔又重倒入被窝,想再睡去,却因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蹙了眉头,双手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就是不想起来。口中传出嘤嘤呻吟,苦笑哀叹,果然是初入宫的那月伤了身子,不然以她的体质,不过熬一天夜而已,何至于这副光景。(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渐离(1) 宸清宫,王德胜看过新递来的信条,微躬着身子,“皇上,昨个唐才人从宸清宫出门后,途中被传去了凝香宫,回到筱雨宫便被云昭仪罚抄经书,直到今天早上才回屋歇息了。” “呵,她这一天倒是有意思得紧呢。”亦辰批阅奏折的手未停,戏谑的笑意带着几分冰冷。 “皇上,看昨个的情形,才人和王爷交情不浅,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处置?为什么要处置?” “这,若才人是……” “即使她是她安排到朕身边的棋子,朕也要她为朕所用!”亦辰将手中奏折掷于一旁,“欣昭容怎么会跟她牵扯上?” “据说,昭容娘娘传了唐才人,两人屏退下人说了一会话,奴才估摸着,兴许是为了月前林美人受罚一事,当日是唐才人通知了昭容娘娘,皇后娘娘才遣人去了筱雨宫解围。” 亦辰笔下微顿,这件事他一早就知晓,可如今想来,这唐才人似乎和林美人关系不错,林美人的父亲可是太傅,他微眯了眼,“林美人和她关系很好?” “林美人一入宫就遇到责难,是唐才人一直陪伴左右,二人以姐妹相称,交情似乎不错,之前林美人的药出了问题,也是唐才人及时察觉才得以幸免。” “呵,她倒是什么都懂。” “……”看着亦意味不明的笑意,王德胜只躬身候在一旁,颔首垂眸。 “欣昭容那无需担心,倒是这个林美人,是朕疏忽了,既然如此,那朕便去筱雨宫看看,这姐妹情谊到何地步了。” “奴才遵旨。” 筱雨宫,如昔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睁开眼睛,却是林妍柔候在床畔,“醒了么?” 如昔无力笑笑,“姐姐怎么来了。” 林妍柔扶她起身,“我怎么能不来,听芩儿说你躺了一天了,御医看过,说你身子虚,要多休息。” “呵呵,自我入宫,身子哪天不是虚着的,不碍事,姐姐放心吧。” “见你醒了,我也就放心多了,本来昨天就该留我和你一起的,好歹能有个照应……” “姐姐说什么呢,若是昨个你和我一起,那今个咱可都躺床上了,还怎么互相照应呢?” “呵呵,我是说不过你的,你怎么说都对,当下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身子,进宫这么久了还带着守宫砂,该叫人笑话了。” 如昔微红了脸,敛眸轻语,“皇上不来,我也是没有办法。” 林妍柔接过芩儿手中的药碗,给如昔喂着汤药,“小心烫。” 如昔笑着,“我哪有那么金贵。”自她手中取过药,捏着鼻子大口大口喝下,临末再含了蜜饯在口中。 林妍柔看她皱紧了眉头,掩嘴浅笑,“原是不知你喝药也是这般特别的。” 如昔浅笑,“特别的不雅,是吧。” “是呢。”林妍柔笑意入眼,“看你白天睡了那么久,到晚上反倒精神起来,入夜又该如何?” “还能如何,总不能深夜去逛御花园吧。”如昔打趣说着。 林妍柔却蹙了眉头,“这话可不能乱说,听说这几日宫里不太平,深夜里会有鬼怪出没,你还是小心的好。” 鬼怪?怎么可能…… 林妍柔看出如昔不信,便道,“我也只是听说的,说是深夜会有一闪而过的人影,煞是可怕。” “既是听说便做不得真的。”如昔浅浅笑着,心底却生了疑。 却此时,鸣路声起,皇上来了…… 林妍柔微抿了唇,笑着,“看吧,皇上来看你了。” 如昔歉意的笑着,微颔首不语。 林妍柔为她理了发丝,“皇上要是瞧见你这模样,怕是要心疼了。” 待亦辰进屋,林妍柔候在一旁,欠身礼着,如昔也下了床,简单整理了衣衫,福着身子。 亦辰视及二人,浅浅一笑,“朕来的不是时候?” “臣妾正打算回去了。”林妍柔礼罢,匆匆起身往外走去。 亦辰微眯的眼直视着如昔,如昔亦回之一笑,微弯的双眼有那么一丝勉强。 就在林妍柔与亦辰侧身交错那瞬,宽厚又温柔的手轻轻揽住了她,错愕的神情,在林妍柔和如昔的脸上闪过。 林妍柔抬首看着亦辰,英气轩昂的君主对她说,“你等会,朕和你一起。” 林研柔惊愣的双眼闪烁着点点欣喜激动,她沦陷在他深邃而温情的双眸中,动弹不得。 如昔惊愣之余,笑意微浅,“皇上定是去了对屋寻姐姐不着才来的这里吧,臣妾疏忽了,”她的声音将林妍柔自失神中唤回,如昔笑看了林妍柔,“我已经没事了,姐姐侍奉皇上要紧。” 林妍柔微滞,欣喜之中带了些许歉疚,如昔笑看着她,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却在目及亦辰时,微微垂了眸。 明黄的身影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若非自己依旧站在床边,如昔甚至会以为,他也许就没有来过。 亦皓已经见着了,他依旧安好,林妍柔也重获恩宠,自己向祈福灯许的心愿,算是都已经实现了…… 如昔重躺倒床上,芩儿奉了羹汤,“才人躺了一天了,起来走动走动?” 如昔翻了个身,“不想。” 芩儿将羹汤放到一旁,“对了,适才御医开了副单子,叫奴婢交给才人过目。” 如昔翻转回身,接过药单子,想起好像是有个人扶过自己喝水来着,那样亲切踏实的感觉,应该不是陌生人,待展开药单,如昔微眯了眼,“那个御医叫什么名字?” “好像姓李。” “你转告他,我的身子适合食补,暂时不需用药,如果用得着,我会找他的。”竟然是他进宫了? “是” 如昔重新翻转过身,却因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而微微发颤,定是亦皓安排了他进宫,是为了自己么?可若是叫皇上发觉了,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想到皇上,如昔心里莫名的情绪弥漫,自己受责难的事他一定是知道的,可他却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当着自己面跟别人表现得那么煽情,自己会这样全是因为他啊……‘无情最是帝王家,哼!’ “我在想什么啊?!”如昔突的翻身起来,一声轻呼说大不大,却也让另外两人略有一惊,芩儿和媶儿对视一眼,无声而叹,自个主子适才说得那么轻松,现在又跟自己较劲,何苦呢。 如昔未作它言,又躺了下去,瞪大了双眼直勾勾盯着床幔,对面屋中,林妍柔为亦辰斟茶的手被他轻轻拢在掌心,本来已经放弃了追寻他的宠爱,却在此刻突然来临,她不知所措,他温柔极致,他成了她的梦,而在这个梦里,没有皇后,没有云昭仪,也没有唐歆幽。 晨起,如昔好似又熬了一夜,依旧疲惫得紧,却也比昨日好多了,如昔着了马装,打开房门,撇开芩儿,独自一人去了马场。 马场上,如昔的到来虽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可因为前几次的事情,马倌们倒也对这个出格的娘娘有些熟悉,见她到来,未等命令便已将紫风牵了出来。 看见紫风,如昔的心情大为好转,与紫风闲走一会儿,如昔翻身上了马背,俯身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任由紫风驮着踱步行走。 雪麟的出现让如昔大吃一惊,顿时坐正了身子,碰巧遇上雪麟出厩,对如昔而言算是不小的惊喜。下得马去,自马倌儿手中接过雪麟的缰绳,一手拽着雪麟,一手牵着紫风,此刻的如昔,极其的满足自得,听得笑声清浅,马场上的气氛也变得轻松愉悦起来。 如昔的舒心笑声未能持续太久,当马场出现那人的身影时,如昔的笑意僵在唇角,手中的缰绳不知道该放还是该收了,只能随着两匹马儿一步步向他靠近。 “皇上万福。” “爱妃好兴致啊。”他笑着,越上雪麟马背,一手拉过缰绳,如昔松开对雪麟的牵扯,返身背对着亦辰,轻轻抚着紫风的马鬃,并不应声。 亦辰微眯了眼,睥睨而视,如昔面对着紫风,背后传来的目光是那样的凌冽,让她无法忽略,可现在,她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那是他的丈夫,那个从自己眼前带着别人回屋的丈夫,可自己喜欢的是亦皓不是么?为什么现在看到他,还是会不开心…… 紫风像是感觉到她的不悦,仰首久久的嘶鸣响鼻,如昔感受到紫风的担忧,浅浅笑着,他是她丈夫,可她并不爱他,她之所以要接近他都是为了让他放过亦皓,如昔这样想着,心里也舒坦许多,转身笑弯眉眼,“臣妾一早便感觉皇上会来马场,算不算心有灵犀呢。” 适才还为她的别扭而谑笑的亦辰,面对她笑颜如花,唇角微抿,“哦?想不到爱妃竟与朕心意相通?” 如昔翻身上马,与他并肩而处,笑眼如月,“难道不是么?” “呵呵,经爱妃这么一说,还真是呢。”至少,昨天临走前看到她的神情,他就知道,她今天一定会来马场散心,可自己的心思,她却是绝不可能知晓的。 如昔轻挥马鞭,驾了紫风奔驰在林中,亦辰在后悠然行着,丝毫没有与如昔同行的意思,可看到紫风洒然奔驰的雪麟,不耐的踱着前蹄,终是扬蹄赶上。 如昔轻勒马缰,缓下速来,和风而笑,发丝飞舞在耳际,亦辰如鹰的双目,有那一刹那的恍然,若她不是细作,兴许,自己会动心也不一定。(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渐离(2) 如昔回首轻问,“皇上在想什么?” “朕在想,你和林美人如此的不同,怎会成为好友?” “……” “林美人精通琴棋书画,你只会绣花骑马,她温婉顺从,而你却时常让朕始料不及。” “那皇上更喜欢哪个呢?”一语出声,如昔亦是为自己所惊,愕然不言。 亦辰微眯了笑眼,“朕更喜欢谁么?” 如昔忙笑着道,“臣妾的意思是,天生万物,本就不同的,臣妾与林姐姐自然也是如此,只要彼此真诚,自然能成为好友了。” “呵呵,真诚?” 如昔侧首看向天际,蓝天上飘过几许闲云,微风从耳际滑过,如昔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皇上觉得,怎样才算真诚呢?” “……” “告知彼此一切才算真诚么?” “……” “臣妾心里的真诚,只要彼时真心相待就好,不能保证每句话都绝对的真实,但能保证对彼此是真心的就好,人生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即使有一天不得不承受欺骗,也不会后悔曾经的真诚,这就是臣妾心中的真诚,不向任何人苛求绝对。” “是么……” 如昔转过头,浅笑看着亦辰,“皇上觉得呢?” 亦辰微眯了眼,“那你对朕呢?真诚么?” 如昔敛了笑意,认真的看着亦辰,“臣妾是真的想对皇上好。”不管理由如何…… “呵。”亦辰谑笑微浅,毫无愧意的谎言,确实在他意料之外。 许是看出他的不信,如昔微红了脸颊,难为情的理了理额发,讪讪笑着,“皇上这一笑,臣妾的底气全没了。” “哈哈,怎么,有胆量说,没胆量认?” “好吧,臣妾承认了,对皇上好是别有用心的,得到皇上的宠爱,是臣妾能在宫中生存下去的希望。” “呵,这话倒是没错。” “所以啊,真诚是很难却又很简单的事,就看自己如何看待了。” “朕终于知道你的特别之处了……” “嗯?” “呵呵,那便是永远用不完的借口和说辞。” “呃……” “朕从不相信有真诚,在朕眼中,只有有用或无用,你若只会做些无用的事情,朕便看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更加不可能喜欢上你。”他微敛了神色,浅勾的唇角带着些许玩味。 如昔莞尔一笑,应声道:“是,臣妾遵命!” 亦辰微愕,转而浅浅一笑,不置一词。 筱雨宫,礼盒堆满了林妍柔的堂桌,林婕妤的封号,在如昔和亦辰逗留在马场的期间,传遍六宫。作为入宫第一个受宠的秀女,同时也是进宫未久便被调了牌子的秀女,却也是最先晋升的秀女,亦是现在宫中唯一的婕妤娘娘。 回到筱雨宫,林妍柔晋升的消息让如昔多少有些意外,“芩儿,把前几日六宫送来的物什里,挑最好的给林姐姐送去。” “是……”芩儿应声带着礼盒去了对屋。 媶儿则替如昔换下马装,“关于林美人,哦不是,是婕妤娘娘。” “嗯。” “才人真的不生气么?” “生气?” “婕妤娘娘在才人生病的时候得宠,才人真的不介意?” “媶儿……” “是。” “我不管林姐姐是美人也好,婕妤也好,对我而言,她仍然是我进宫的第一个好友,你记住这些就够了,若是听着什么闲言碎语,大可不必理会,林姐姐受宠我不介意,相信若是我受宠,林姐姐也是如此。”如昔强自言着,亦分不清这话是说给她还是自己…… 媶儿微愕,看着浅笑的如昔,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亦回之一笑,“奴婢记下了!” 正此时,林妍柔迈入屋中,眼中有些湿润,“妹妹……” 如昔转过头去,“姐姐来啦,怎也不见人通报一声。” 芩儿跟在林妍柔身后入屋,颔首微躬了身,林妍柔微勾了唇角,“是姐姐不好,叫妹妹受委屈了……” 如昔迎上前,笑言,“姐姐说哪里话,委屈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妹妹……” 如昔欠身一礼,“恭喜姐姐晋升为婕妤娘娘。” “妹妹何需多礼,正如妹妹所说,不管身份如何,你我始终是姐妹。” “姐姐的心意我明白,可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的。” 林妍柔浅浅一笑,不置可否,轻握了她的手,向一旁坐榻走去,“适才你去了哪里?怎么也不带个人在身边呢?” 如昔顺她引着坐下,浅笑道:“觉得今个天好,便去马场了,等过段时日入了秋,再想出门转转也没那心力了,还不如乘现在多出去透透气呢。” 林妍柔微微笑着,“是呢。”心里却一声轻叹,‘她到底还是介意的……’ 如昔看出林妍柔兴致索然,浮了浅笑,“姐姐晋升婕妤,若不好好庆祝一番岂不辜负?” “你有什么主意呢?” “前些日子姐姐受惊,我做了祈福灯,如今既然愿望得以实现,需得再做一盏明灯还愿,姐姐和我共做一盏如何?” “你还为了我做祈福灯?” “也不全是为了姐姐,”如昔浅笑,“我自己也许了心愿的,但总得来说当日的愿望都已实现了,该去还愿了。” “我竟不知你还为我专程祈福……”林妍柔微垂了眸,转而抬眸看着如昔,笑眼如月,“既然如此,我们便一起做祈福明灯吧。” 两人商定,便开始张罗福纸棉线,心底那些许异样也被这欢愉的气氛所掩盖。 日斜,如昔带着芩儿,和林妍柔钰儿一起往崇华殿去。有了上次的经历,如昔一路上也走的随性轻松许多,沿途和林妍柔谈笑几句,不觉时久便到了崇华殿前。 看着祈福灯渐渐升上天空,如昔的心渐渐的沉淀下来,林妍柔从她舒心的笑容中察觉出那么一丝的沉重,“妹妹好似有心事。” 如昔目光依旧停留在明灯上,只柔声道,“心事人人都有的,只看重不重要罢了。” 林妍柔见她不愿说,便也未再问。待到灯火不显,如昔垂眸一笑,“愿已还,我们回去吧。” “嗯。” 崇华殿位于东南,筱雨宫位于西北角,二人要回宫,便不得不穿过御花园而行。 入夜的御花园稍显沉静,就连树影斑驳也有些可怖,林妍柔紧握了如昔的手,步子也略见急促。 如昔失笑轻语,“姐姐为何这么慌张?” “不是与你说过呢,这些日子御花园不吉利,你看,今个才这个时辰天都已经黑了,邪门着呢。” “姐姐多虑了,临入秋便天黑得早,这是常理,再说,你看着御花园里,除了花草树木,哪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的……黑……影……”如昔张大了嘴,双目惊愣,只因就在她话音未落之际,那假山之上便闪过一袭黑衣,如昔紧咬双唇强作镇定,却也因林妍柔一声惊叫身子微颤。 一行人紧紧簇拥在一起,仓皇四下环顾,却再不见什么人影。 “……真的有……”林妍柔一个鬼字尚未出口,就已让众人皆是寒了身。 如昔眉头微蹙,她为马场的事物也曾宿于野外多次,可从未见到过什么鬼怪,“姐姐莫怕,这里是皇宫,有龙泽庇佑,定不会有什么邪魅之事,想来是被风吹的树枝摇晃,看花眼了。” “可是我们都看到了啊!”林妍柔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紧握如昔的手也有些泛白。 如昔回握了林妍柔的手,“是你看错了,没事的,我们回宫吧。” 一行人回到筱雨宫,依旧是惊魂未定,几杯热茶过后,如昔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她确实是看到有东西一晃而过,可她素来都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御花园究竟是有鬼,还是有人装鬼?若是人为,又是何人为了怎样的目的? 林妍柔见如昔失神,想她也是受了惊吓,便强作镇定安慰道,“妹妹别怕,想来只要回到屋子就应该没事了。” 如昔递给她一个浅笑,“我不是怕,只是觉得奇怪。” “这怪力乱神之说本就这般悬乎的。” 如昔微微摇头,“我觉得不像是鬼怪作祟,倒像是有人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林妍柔一声惑问,但见听说不是鬼怪后心也有所放松了。 “嗯,你不觉得适才我们看到的人影,很像是故意给我们看的么?” “……” “姐姐昨天说,这些日子宫里一直在传御花园不干净?” “嗯,钰儿回来说的,说是宫女们私下都传开了。” 如昔看向钰儿,“你知道是哪宫传出来的么?” 钰儿摇头,“奴婢不知,只是前几日路过御花园听几个宫人说起的。” “你去打听打听,究竟是谁看到了人影。” 钰儿怯了怯身,“才人,这,这我们都亲眼看见了,还打听什么啊。” 林妍柔亦是有些不舍,“钰儿胆子向来很小,你叫她去打听这些,恐怕有些吃力。” 如昔略有一笑,“姐姐说的也是,这些事本就属空穴来风,越打听反而越容易当真,今日也就是我们看花了眼,姐姐把它忘了吧。”转而看了芩儿和钰儿,“你们也不可向任何人说起,以免惹上口舌之祸。” “是。” 几番安慰过后,林妍柔回了对屋,送走林妍柔,如昔看了芩儿,低声道,“你去探听一下流言来自何处,但切莫提起今日之事。” “才人在疑心什么?” 如昔微愁了眉,“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才人无需担心,若是人为,筱雨宫离御花园尚远,应该也不会伤及到我们,若是鬼怪,才人从未做过伤人的事,便更不必害怕了。” 如昔苦笑,“若能如你所说最好不过了。”只怕是,人心叵测,也是不知是何人为何而为…… 翌日寅时刚过,天色蒙蒙,如昔尚未醒来,媶儿就已冲进了屋子,“才人!” “怎么了?”梦中醒来,如昔眯眼蹙眉,“一大早一惊一乍的。” “您快起来看看吧,筱雨宫闹鬼了!” “什么?!”(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异事 如昔起身往院中看去,却是宫人纷纷捂了口鼻怯怯的站在一旁,愁苦的看着院中那一具具老鼠尸体。 晨起的如昔看见满地的死鼠,当下便作呕不止,芩儿忙奉了漱水,“才人别看了,等奴婢们收拾好了才人再出来吧。” “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如昔蹙眉捂鼻。 芩儿递上了香袋,“奴婢也不知道,突然院子里到处都是这些秽气,奴婢问过其他人,也都是一无所知,就好像这些是从天而降似的。”是以众人才会以闹鬼论之。 “发生这么大的事,昭仪娘娘怎么说?” “昭仪娘娘这会子还在睡呢,谁也不敢去惊动。” 如昔紧咬了唇,遏制住恶心的感觉,“芩儿,你去吩咐福子和祥子,再去林姐姐屋子找两个的宫人,大家一起把这些先打扫好,等昭仪娘娘醒了事情便更难收拾了,媶儿,你去御膳房要醋和酒来,越多越好,若问何用,只说是主子要的,你一概不知。”筱雨宫云昭仪的脾气宫人们还是知道的,他们不会不给。 “欸!”两人应声便匆忙而出。 如昔换好衣衫,以巾帕捂了口鼻,走出门外,见只有福祥二人和林研柔的两个宫人在费心打扫,主院的人只厌弃的站在远处看着,怒上眉头,“你们一个个杵在那里,是想把这些脏东西留给昭仪娘娘打扫么?!” 话音一落,主屋的几个宫人面面相觑,却依旧并无动作,如昔取过扫帚清扫起来,主屋的主事宫女绿尧也捂了口鼻,执帚而动,其余几人见势也不好躲在一旁,林妍柔刚一出屋便被这场景震住,昨夜余惊未尽,今又再逢恶事,晕眩不已。 如昔让钰儿照顾林妍柔,其他人则和她一起强忍恶臭,清除这些死鼠。直至卯时,晨阳初升,众人协力之下终是将院子里的污秽清除干净,冲洗三次地面,恶心的臭气才渐渐消散。 如昔肃了神色,将众人召在一起,“大家辛苦了,但还有件事请大家切记,今日之乱定有人故意为之,眼下真相不明,传了出去只会对我们筱雨宫不利,绿尧姑姑,烦请等娘娘醒来代为转达一二,姑姑聪敏,定知道如何安抚娘娘。” 绿尧微垂了眸,点头算是应下。 如昔又看了其他人,“死鼠有毒,一会媶儿会拿来酒和醋,先用酒打湿棉布刷洗地面,再用水冲一次,各屋把醋拿回屋子,用壶烧煮,待半个时辰后院中余毒消去,再打开门窗透风。至于清扫出的死鼠,送去火场,就说是从冷宫清扫出来的,若有人问起其他什么,只说不知道就好,其余的,主宫娘娘会处理好。” 如昔说完,众人皆是有些惊愣,绿尧一声“才人吩咐完了,你们还不快去。”这才将众人唤回神来。 绿尧定视了如昔须臾,微垂的眸不见是何情绪。 待一切大定,已是辰时,两个时辰过去,送膳的宫人到了筱雨宫,先是闻着一股袅袅酒气,而后屋内的醋酸气息更是让人下意识的酸了牙关。众人接过膳食,面对惑问,也只说是才人嘱咐的,待食官问到才人时,如昔已是避无可避,言道:病久不愈,恐予他人晦气,遂以此法解之。 食官离去,诸人的心稍见缓和,回视那满桌的饭菜,无半点食欲,虽此刻只有那酒醋气息,可晨早见到的那景象,依旧在脑海中难以消散。 如昔坐在桌前踟蹰苦脸,食,难下咽,拒,腹响然。 却此时,正屋的绿尧到了如昔眼前,福身礼着,如昔早知会如此,倒也不惊异,只嘱咐了芩儿,“一会你去瞧瞧林姐姐好点没。” “才人不必担忧,林婕妤此间已经在主屋了。” 如昔微颦了眉,云昭仪素来不喜欢林妍柔,定给不了好脸色,而林妍柔才受了惊吓,精神正差着,需要好好休息才是。 当下未敢迟疑,往正屋而去。 “见过昭仪娘娘,娘娘金安。”入堂一礼,云昭仪正坐其上,林妍柔侧坐一旁,身侧钰儿近身搀扶着,却还是免不了手指颤抖。 云昭仪蹙眉轻喝,“安什么安,一大早的你在宫里作什么花妖子?!熏得本宫连用膳都不得舒坦!” 如昔看了一眼绿尧,“绿尧姑姑难道没有和娘娘细说么?” “哼,你少使唤本宫的人,本宫现在要你给个解释!” 林妍柔微咬着唇,“娘娘……” “你别说话!”云昭仪低斥一声,“问你的时候你一句也答不出来,现在本宫问的是她!” 云昭仪对林妍柔的态度让如昔很是不悦,只道,“臣妾醒来的时候,宫中许多死畜生躺着一动不动,臣妾怕它们污了娘娘‘秽’眼,就嘱咐宫人把它们都除了,又怕娘娘闻着恶臭影响食欲,故而才嘱咐人烧煮酸醋。” 云昭仪紧抿的唇怨怒之意不减,如昔句句说得像是为她而为,可云昭仪却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敬畏,偏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愤愤然看向林研柔,“适才本宫问你你怎么不说?!” 林妍柔启唇欲言,如昔轻语打断,“臣妾吩咐这些事时林姐姐都不在,自然是什么也答不出来。” 云昭仪蹙眉瞥了如昔一眼,复而看向绿尧,绿尧略一躬身颔首算是应下,她虽余怒未尽,一时却也想不出训斥些什么。 如昔弯身礼着,“晨膳是脾胃根本,娘娘还是先用膳吧,若因此事伤了娘娘身子,可就是臣妾的不是了。” 看着恭顺的如昔,云昭仪愠怒不减,“满屋子的醋味还用什么膳!” 如昔依旧福身礼着,“司务房新进了批香料,娘娘不妨试试。” 云昭仪紧蹙的眉头不见一丝松动。 绿尧柔声轻语,“娘娘,奴婢正好从司务房领了一批,娘娘试试看,若是不合心意,奴婢再去换一批。” 云昭仪脸色虽依旧不善,眉头却已渐缓,终是厌嫌的看堂中二人一眼,弗了衣袖示意。 林妍柔在钰儿的伴扶下和如昔一起回了西屋,“芩儿,苦荞。” “是……” 如昔回看了林妍柔,“苦荞有利于心脾,姐姐受了惊吓,喝点压苦荞压惊吧。” 林妍柔轻揉着额头,“这几日心里头忽上忽下的,到现在心也没能安定下来,你说,今日这天降死鼠,会不会真的是昨夜招惹的晦气?” “姐姐,都说了昨个只是被树影花了眼,再说,你见过下毒的鬼怪么?” “下毒?” “这些死鼠明显是被药毒死的,死而无血,宫里对这类药很是忌讳,按说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可不管是谁做的,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和云昭仪有过节,而是对姐姐受宠一事多有不满,到底也不过是吓唬人的小伎俩,只要我们不怕,看她还能如何。” “妹妹,你说我们要不要跟皇上说说?” “不可,”如昔微蹙了眉头,“此事是谁的主意还未可知,贸然惊动皇上也无济于事,反倒打草惊蛇,更不好处理了。” “那我们就这么受着么?今个是死鼠,谁知道明个还会有什么?” “姐姐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自乱阵脚,若是此事就此平息,我们便容她一回,就此作罢,可若她一再欺人,到时莫说我们,正屋那位就不是好惹的,定不能叫她讨了便宜去。” 林妍柔沉沉的呼了口气,“你说我们姐妹,自入宫来可有过一天安生日子?先前那般忍让也免不了药中下料,如今我又……怕更是事非不断。”林妍柔看向如昔,“只是连累了妹妹你……” 如昔回之一笑,“此事都是恶人作祟,姐姐无需自责。” “幸亏有你,”林妍柔浅浅一笑,苍白的脸上也稍微见了些许血色,“今早那般境况,妹妹也能将事情处理得如此周全,难怪皇上不愿唐大人告老归乡,连你也是这般沉稳,唐大人的智慧定是更高了。” “怎么,皇上和姐姐提过唐家?”如昔心下一紧。 林妍柔看出她的紧张,回之浅笑,“你无需担心,皇上对唐家赞誉有加,还有意恢复其太子太傅之职呢。” “皇上怎么会和姐姐说起这些?”后宫不可干政,皇帝不像是那么不慎的人。 林妍柔并未在意,只道,“皇上那日提及你我姐妹情深,便说过,家父身为太傅,令尊则曾是太子太傅,虽有着正从之别,可终归都是一品大员,教导子女却是相差无几的,是以你我二人方能如此和睦。” 如昔下意识的咬了唇,皇帝如此关注唐家,对她而言是个巨大的威胁,面对林妍柔的舒心笑意,如昔只浅浅笑着,“姐姐贤惠,胜出我甚多,我生性顽劣,举止无端,家父也曾悉心教导,终是无功,不敢和姐姐并论,但觉相处之道重在人心,性格不同是以生疏有异,却与家世背景无关的。” 林妍柔见她眸光见暗,想起每每提起唐家,她都会有所异色,便以为是唐大人对她关怀甚少的缘故,安慰道,“妹妹说的是,如今你我同为皇上妃嫔,以前的种种都在宫墙之外,确实无关的。” 如昔明白她的苦心,便也浮了笑脸和她谈说,两人一来一回的话聊着,多少将昨今儿的不悦掩去些许,见她们心情好转,芩儿则备了热羹,用完膳,林妍柔的面色也见好转,如昔心里也安下许多,想到今日的死鼠,她昨夜那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就好似被网一点点缠住,她越是挣扎,越是深陷……(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来访 过午,如昔和林妍柔正在为过秋缝制外衫,却听得院中阵阵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担忧,搁下手中物什,出了屋口向外看去。见一人着桃红长裙,腰间挽着一条云白幔纱,一人着鹅黄绫罗裙,微微颔首跟在那人身侧,而后则是带着礼盒的宫人随行。 如昔笑看了林妍柔,“是找姐姐的。” 林妍柔微微蹙眉,“无非是来礼贺晋升的,经这么一折腾,晋升的喜悦了然全无,更没心思赔笑应付了。”话虽说着,她也还是动了动唇角,浮出一个浅笑,“倒不如你陪我一同去帮衬着点。” 如昔本欲回绝,却在与对屋转身那人目光对视时,微微愣神,陈美人?听说皇上因她还提升了她父亲的官衔。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那人宠爱至此。 林妍柔见如昔并未拒绝,便携其一道回了东屋。 陈美人见二人向自己走来,微微抬了下颚,笑意浅嗟,待近了,才作势迎了两步,盈盈一礼,“见过婕妤娘娘。” 林妍柔虚扶着,“妹妹无需多礼,倒是我,未料到妹妹会来,也没能迎接妹妹,失礼了。” 陈美人嗟了笑,“婕妤娘娘客气了。”转而才看向一侧,“这是刘美人,和我一道来给娘娘贺喜的。” 刘美人忙福身行礼,“参见婕妤娘娘。”林妍柔亦是虚礼一扶。 如昔欠身礼向二人,“见过陈美人,刘美人。”这两人都在懿和宫见过,倒也不算面生,只是当日还觉得刘美人略见丰盈,此番再看似瘦了几分。 陈美人眉梢微挑,“嗯”一声算是应下,倒是刘美人,煞有介事的扶了如昔起身,如昔笑回一句“谢刘美人。”刘美人却只是怯怯的扯了扯唇角,如昔看着她这个比哭还可怜的笑,心里不免有些疑虑。 林妍柔亦看出些许异样,只带笑道,“到里面说话吧。” 屋内,林妍柔自上坐,陈美人与刘美人侧坐,如昔于之对坐,整好可以瞧见二人的神情。 钰儿奉了茶点,陈美人略视了一眼,掩嘴浅笑,“都说林姐姐秀气,看这茶点也正如姐姐一般秀气呢。”言下之意却是有些嫌弃了。 刘美人倒是什么话也没说,尝了一口,“很好吃。”声如蚊蝇,却也尤见可怜。 如昔笑看了对面,“这是林姐姐家婢钰儿做的。” 刘美人浅浅一笑,看向如昔,“看着简单,味道确实很好呢。” 陈美人余光视及刘美人时,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虽只有一瞬,如昔却觉得那目光似曾相识,厌嫌,云昭仪看着林美人和自己的时候,就是这神情。可陈美人和刘美人既然相约一起来贺喜,应该是关系不错的才对。 似感觉到如昔的目光,陈美人微勾唇角,笑眯了眼,“唐才人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如昔亦是笑着,“是呢。” 陈美人微蹙眉,忙抬手在脸上抚着。 如昔不急不缓的说着,“陈美人脸上有着柳叶眉,玲珑眼,红樱唇,真是娇媚无比。” 陈美人脸色微变,怒也不是羞也不是,只能看着似笑非笑的如昔紧咬唇瓣。 林妍柔看出如昔不喜欢陈美人,只笑道,“我们几个姐妹自入宫来很少走动,闲暇时候姐妹们聚在一起聊天叙话,彼此熟络了,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我与唐妹妹住在一宫,来往也方便,却不知陈妹妹和刘妹妹在哪宫?” “怎么,林姐姐竟不知道我住哪?”陈美人似大惊,微撅了唇,“皇上最常去的除了懿和宫便是凝香宫了,林姐姐难道不知道么?” 如昔微笑着,“呵呵,林姐姐的意思是,陈美人住在凝香宫,刘美人住在毓秀宫,却不知二人会面多是在哪宫呢?” 刘美人微颔着首看了一眼陈美人,忙又收回目光,只轻声道,“多在凝香宫。” 如昔微微一笑,看向陈美人,“凝香宫欣昭容可好相处?” 陈美人面色微变,撇了撇嘴,却并不愿理会如昔,只看向林妍柔,“听说林姐姐最近精神不好,我便来看看。” 看她这神色,如昔便知为何欣昭容会弃她而择自己了,陈美人正是受宠,心高气傲,却不知那欣昭容能既得贤名又不失皇宠,岂是她可以得罪的。 如昔只微微蹙眉,“凝香宫离这还隔了两宫呢,却不知陈美人如何得知林姐姐精神不好的?” 陈美人微愕,转而道,“虽然两宫离得远,可当初一同进宫的就这么几位美人,自是要关心多些的。” 如昔只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林研柔笑看了陈美人,“妹妹也瞧见了,我精神还好着呢,倒是那些无端的流言让妹妹费心了。” “姐姐客气了,初入宫封的四位美人中,林姐姐是第一个晋升的,虽然皇上因为我的缘故提了家父官位,可比起林姐姐的恩宠,还是要差上一截的。” 如昔嗟茶浅浅,对陈美人语气之中的自豪只作不知。 林妍柔则对乖顺少言的刘美人多有怜悯之感,言辞之中亦同刘美人居多,面对林妍柔明显的亲近,刘美人始终怯怯的应着,腼腆的脸颊因为淡淡的绯红更显娇俏可爱,可就是脸颊上原先的圆润稍见瘦削,却也还是不减人对她的怜爱之情。 若说何为我见犹怜,便如刘美人这般,一颦一笑也让你觉得那样的可爱纯粹,而眼底的微微羞怯只会让人更生怜爱之意。 如昔唤了身侧的芩儿近身耳语,芩儿奉命而去。堂中三人对如昔的异常举动略有停顿,却并未多言。 陈美人的父亲晋升,传言说与陈美人的承宠有关,可如昔倒觉得事实兴许与传言恰恰相反,皇帝不是个会因为后妃而决定官员任命的人,而这个刘美人虽不一定就是皇帝喜欢的类型,但相对于陈美人而言,应该是略胜一筹的。 思及此处,如昔浅浅松了口气,以唐家的境况,皇帝应该不会想到晋升一事。 芩儿奉了两锦盒入屋,一大一小。 如昔接过那较大的礼盒,双手递至陈美人身前,“这是我一点心意,望陈姐姐笑纳。” 陈研柔打开锦盒,轻瞥一眼,笑意入眸,“想不到妹妹这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玉轴岚画,对宫中女子而言,听得到,却难见到。南国成名的诗画众多,唯以《鹤》《岚》《鱼》《梅》四画最富盛名。鹤则是慎亲王手中的那幅《鹤入霞云》,而这岚,便是这幅《夏岚》。 如昔驯得紫风,亦辰赏她的物什中便有《夏岚》,如昔曾想以此绣画,可夏岚的轻渺并非丝线可绘,而后也曾欲送给林妍柔,林妍柔只说太珍贵而婉拒,于如昔自身而言,她本就不是个能够赏画评诗的才女,留下此画也只是空置盒中。 陈美人欣喜的抚着画轴,碧玉的卷轴,更称得画纸如雪。 如昔浅笑,“陈姐姐喜欢就好。”而她真正想送的是后者。 如昔自芩儿手中取出另外一个锦盒,递给刘美人。刘美人笑容满面,“谢谢。” “快打开我看看。”陈美人则在一旁催促着。 刘美人打开锦盒,里面装着的是一对黑磁手钏,墨色的玉石透着黑亮之色,如昔自盒中取出,亲手为她戴上,“这是北戍的贡品之一,喜欢么?” 陈美人不屑的挑了挑眉,即便是贡品,也不过就是件手钏,于这宫中而言,饰品才是最廉价的礼物。 刘美人轻轻拨弄黑石,淡淡的凉意带着些许沁心的沉静,不禁莞尔笑着,“嗯,很喜欢。” 柔嫩的脸颊因为欣喜而显红润,如昔只回之一笑,“薄利不成敬意,美人不嫌弃就好。” 如昔这厢将礼物送出,林妍柔亦思忖着该送些什么回礼,若论贵重,她自觉得如昔那幅《夏岚》已属珍品,实在想不出比这更甚的礼物,而刘美人的手钏,她倒是有一副白玉步摇可与之相媲美。 如昔转首,见得林妍柔眼底沉思,不禁有些歉然,她原本只是想送给刘美人这墨玉石玔以修身息,但若只送给刘美人,势必会得罪陈美人,以陈美人的心性,若不是这等名物又怎能叫她满意?可自己这一送,林妍柔那厢便势必犯难。 如昔看向林妍柔,“我记得林姐姐那有个沉木锦盒,与这画轴一般大小?” 林妍柔微愕,转而笑意入眼,遂吩咐了钰儿去取,转看了陈美人,“这沉木锦盒是我从宫外带来的,虽不及妹妹手中这锦盒精致,却有防虫避鼠的效用,且其散发的淡淡幽香,亦可让存放其中之物沾染清香而显雅致,用来存放诗画是最好不过了。” 陈美人亦是笑容满面,“让姐姐割爱了。” “妹妹喜欢就好。”而林妍柔回送给刘美人的,则是一只白玉步摇,灵动纯净。 待二人离去,如昔与林妍柔相视而叹,如昔终是歉疚,“我擅作主张,叫姐姐为难了。” “你我姐妹有什么为不为难的,倒是那个刘美人,也不知毓秀宫淑妃娘娘性子如何,似刘美人那般人儿,若无人好好庇护,总觉得难以心安。” “姐姐和我所想俱同,不知姐姐可有发现,这陈美人似乎并不喜欢刘美人。” “昔日初入宫的几人中,陈美人和刘美人最是受宠,这些日子皇上很少去陈美人宫里,而去刘美人那的次数更胜。” 如昔微垂了眸,想起亦辰曾说过,他喜欢乖顺听话的人,如刘美人这般应该就是他所喜好的性子了罢? 如果你爱她,请好好呵护她…… 天未亮,如昔自梦中惊醒,却看见媶儿在床前踟蹰踱步,如昔下意识的翻坐起身,往门外奔看,依旧是满地死鼠。有了昨日的经历,众人不再那么手足无措,有条不紊的清扫着,可人人皆是愁苦着脸,那四散的毛屑更是让如昔腹中翻滚不休。 究竟是谁胆敢在筱雨宫放肆至此?!(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帝心 是夜,凝香宫。 身着红纱薄透寝衣,发丝半遮半掩下妖娆灵动,陈美人伏在皇帝胸前,柔声嗔怪,“皇上好久不来了,臣妾还以为皇上把臣妾给忘了呢。” 亦辰闭目养神,唇角微抿,须臾,终是挽过她的手在掌心,“朕这不是来了?” “皇上还说呢,要不是臣妾去宸清宫找您,您会来么?” 亦辰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并不应声。今夜虽是凝香宫的牌子,却是打算去看看正屋那位的,龙辇半途被这陈美人迎下,顺势便来了这侧屋。 “皇上日久不来,臣妾这屋子少了龙气,总觉慎得慌,皇上来了,臣妾便什么鬼怪都不怕了。” “……” “皇上可知最近宫中胜传的流言?” “说是御花园闹鬼呢。” 剑眉微蹙,“不可胡说。” “臣妾才不是胡说,是筱雨宫传出来的,说是林婕妤和唐才人在御花园看见的,也不知她们做了什么亏心事,竟被冤魂找上了。” 提及筱雨宫,亦辰倒真有了听下去的心思,那个曾经自求夜宿围场的人,也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听说那日筱雨宫唐才人去崇华殿祈福,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反倒遇上不干净的东西,还连累林婕妤也一起受罪。” “祈福?” 陈美人谑笑一声,“定是去求皇上恩宠的。” “呵,朕的恩宠岂是祈福求得来的。”更何况,那个女人有着比祈福更快的法子。 “谁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呢,尤其是那个唐才人,仗着皇上您破格封她做了才人,整日在宫里横行霸道,前些时候不还去驯什么马了么?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亦辰嗟了笑意,“你很不喜欢她?” 陈美人微滞,讪讪笑着,“臣妾可不是针对她,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亦辰复垂眸养神,却不禁带了笑眼,“可朕记得,你侧屋挂着的就是朕赏赐给唐才人的《夏岚》。” “那,那是唐才人送给林婕妤,林婕妤又送给臣妾的。” “哦?”以林妍柔的性子,怕是不会收的,在自己屋子放着能提醒它原来主子的物什,对宫妃而言,是个不可言说的忌讳。 陈美人微蹙了眉,怨怪的眼中满满的委屈之色,“皇上不相信臣妾么?” “朕怎么会不信你呢,”亦辰微微一笑,“朕只是听说,唐才人似乎很不讨喜?” 他话音刚落,陈美人跃然语着,“还有谁不喜欢她?” 这一语出口,已是承认她不喜欢唐才人了,亦辰笑谑微浅,“你觉得呢?” 陈美人见他对自己不喜欢唐才人并未不悦,反倒有几分鼓励她的意味,“依臣妾看,昭仪娘娘便当算其首。” “理由?” “理由自是多了,唐才人一入宫就装病博取同情,而后又使计骗取皇上宠爱,折腾什么驯马画像的,不就是想夺得皇上欢心么?” 亦辰但笑不言。 陈美人更是放心,“昭仪娘娘最是率性,自然看不惯她那般心机深沉的人。” “朕想听听你的理由。” “嗯?” “……” “臣妾……臣妾只是觉得,大家都是皇上的妃子,维持后宫和睦,为皇上诞下皇嗣才是我们的本分,像她那般满腹诡计,宫中如何安宁,皇上又怎么安心处理朝事呢?” “呵呵,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亦辰转眸直视着她,暗黑的眸子带着凌冽的探视,即使是笑着,也让她顿感心颤,“这,这些都是臣妾自己的心里话。” 亦辰见她言辞闪烁,知定有隐瞒却并不说破,只揽了她在怀中,笑意微浅。 如昔与亦辰的一年之约,一年之后,是她入冷宫,还是他动真心还未可知,但却知,这一年,注定不得平静…… 翌日,皇驾离开凝香宫时,亦辰瞥了一眼侧屋那挂着的《夏岚》,微勾了唇,迈步而出的那刻,对身侧的王德胜吩咐着,“既然她不喜欢画,那就送些玉饰去筱雨宫。”声音不大,却让福身礼送的陈美人身形一震,紧咬了唇瓣,颔首垂眸间情绪几转。 王德胜躬身应下,目及皇帝唇角那浅浅的弧度,不免叹然,皇帝这是有意为之,无论是林妍柔也好,陈美人也罢,都是他给她设的卡。 宸清宫,朱门轻启复又合,亦辰批阅奏折的手微顿,抬眸看了王德胜,“如何?” “筱雨宫凭空出现死鼠满院,纷纷传言与御花园闹鬼有关,合宫上下人心惶惶,据报,是唐才人下令封了消息,是以其他几宫暂时还不知晓。” “倒真能折腾……”御花园闹鬼,呵,他从不信什么鬼神,否则这个皇位怎么坐得安稳。 “整院的晦气,怕不只是为了才人。” “呵,云昭仪么。”上回他去筱雨宫时,只觉云昭仪脾气越发恶劣,长此下去,他顾念旧情,不见得其他人也容得下。 “昭仪娘娘虽性子直了点,可到底位分在那,应该不会有人贸然得罪。” “……”那便只有一个新晋封的林婕妤了。林太傅是老臣,在朝中的威信与良徒甚多的唐维不相上下。而唐维是亦皓的人,这一点,他坚信不疑,是以林婕妤对他而言,别有意义。 王德胜见亦辰似有思索,“皇上要去看看?” 亦辰微蹙了眉头,眼下日渐入秋,国中却多处阴雨不断,如此下去稻谷霉烂粮食减产,对于想要积蓄力量征服北戍的他而言,着实是件很头疼的事,更何况,他倒想看看这戏她准备如何收场。“先不管她,看她怎么处理。” “是。”王德胜俯身应着,却不知这两个她,可是一人? 只数叠奏折过去,心却稍见浮躁,“王德胜,苦荞。” “是……” 每当天色再明,筱雨宫的宫人皆满是疲惫和无奈,而这一天,毓秀宫的淑妃也被云昭仪请到了筱雨宫。 云昭仪冷目看了一眼堂下二人,转首看向上座,“淑妃姐姐,这事您说该如何是好?” 淑妃柳眉微颦,并不应声。 “她们两个不知道在外招惹了什么东西,这几日每早院子里都出现那么多的死鼠,整个筱雨宫恶臭不说,还弄得人心惶惶,连皇上也好久不来了,淑妃姐姐,不如想个法子把她们遣出筱雨宫吧,在这样下去这日子还怎么过啊!”云昭仪面色青白相间,既怨既惧。 淑妃看了堂下二人,微蹙眉头,“真是你们招惹了晦气?” 林妍柔这几日食宿难安,面色已有些苍白,此间淑妃一问,林妍柔身子微颤,却也只是颔首咬唇不言。 “回淑妃娘娘的话,臣妾从未看见过什么晦气,更谈不上招惹,皇宫福地又有龙泽庇佑,岂有鬼怪胆敢猖狂,淑妃娘娘您为一宫主位,若您也相信这鬼怪之说,底下的人更是没了主张,此风盛行下去,若让皇上皇后知晓了,莫不有损淑妃娘娘贤名。” 淑妃敛了神色,微抿唇角,“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不怕什么鬼怪之说,可你们都是皇上的妃嫔,若是你们真带了晦气,便不能侍奉皇上,本宫也是不忍看你们年纪轻轻便受此危难。” “得淑妃娘娘顾念,是臣妾和林姐姐的福分。” “你明白就好,且先说说,关于你们在御花园的传言,是真是假?” “却不知娘娘从何处听得传言的?”如昔抬首眉间微蹙。 “宫中早已传遍了,怎么,你们当真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怕本宫知道?” 如昔复颔了首,“娘娘也说了是传言,既然是传言,未加证实便不足取信,臣妾和林姐姐当日并没有看见什么晦气,只因当日风大吹动了树枝,林姐姐乍然之下受了点惊吓,仅此而已。” 淑妃眉头稍展,云昭仪却高斥一声,“胡说,明明就是你们招惹了晦气,不然这筱雨宫哪来那么多死畜生!” “昭仪娘娘,难道除了鬼怪,就没有让鼠死的法子了么?冷宫里那么多的老鼠,若是有人放了毒饵在那里,还怕弄不到这些么?” “哼,谁敢那么做?!本宫不想听你的那些借口,只要你们给本宫搬出筱雨宫!” “昭仪,”淑妃沉声一语,“妃子迁宫是要惊动皇上的,你要以何理由向皇上解释?” 云昭仪努了努嘴,一言未出。 如昔终是一叹,缓了语气,“若是两位娘娘觉得只要我和林姐姐迁宫便可解决此事,那就请淑妃娘娘代为安排吧。” 林妍柔闻言尽是惊异之色,紧握了手绢,担忧看着如昔。 淑妃眉梢微挑,“你想迁宫?” 如昔颔首礼着,“若是如此能叫昭仪娘娘安心,臣妾甘愿为之。” 云昭仪眉头稍展,看向淑妃,“姐姐你看,果然就是她招惹的,不然她怎么这么听话?!” 淑妃微颦了眉,“本宫知道昭仪性子耿直,也知道林婕妤和唐才人很受皇上看重,可这刚刚出头就想往外飞的,呵呵,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这皇宫虽大,却是哪宫也容不下乱生事端的人。”言辞之中已是将死鼠一事认为是如昔为迁宫而使的伎俩。(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谋击 “娘娘误会臣妾了,”如昔抬首直视着淑妃,神色坦然,“臣妾从未想过要迁宫,更不会为此生什么事端,只是简单的想过些安生日子,若是昭仪娘娘觉得臣妾给筱雨宫带了晦气,那臣妾也只有迁宫了。” 淑妃自上俯视,微眯了眼,“安生日子?” “……” “呵呵,唐才人此话倒是中听得紧,这宫里人人都想过安生日子,可既然眼下筱雨宫逢此异事,你身为筱雨宫人,岂可只顾自己安生?”淑妃轻轻拂了拂袖挽,随意至极,“本宫提醒才人一句,想过安生日子,那也得看看身边人过的如何,若筱雨宫不得安宁,才人的安生日子又从何而来呢?” “……” “这件事无论与才人有无关联,才人是筱雨宫人,都有责与合宫处之,本宫看林婕妤似乎身子不好,想来才人与林婕妤姐妹情深定不忍其操劳,这样吧,昭仪,安排几个奴才给唐才人,若明日相安无事便罢,若还有死鼠一事,便交由才人全权负责处置,如此,唐才人你可有异议?”淑妃面色淡然说着。 “一切全凭娘娘做主。”如昔暗自叹息,此间哪还轮得到她说不愿? 此法虽未能让云昭仪一尝所愿,可若能以此事让如昔碰壁,对她而言也算不错,是以并未否决。 林妍柔虽欲为如昔求情,可视及淑妃那不怒而威的神色,只得噤声,转而看向如昔,担忧之色凝于眉间。 如昔回林妍柔一个浅笑,示意她安心。自己却不免犯了愁,按这几日的情形看,死鼠一事还有后续,而芩儿传回的消息也让她大惑不已,如今淑妃和云昭仪都不喜自己,此刻自己尚无凭据,即使告知她们也只是徒劳,反而打草惊蛇。 “臣妾还想恳求娘娘答应两件事。”如昔于堂中一礼。 “你说。” “一是寻几个练家子擒伏恶人,二是确保今日之议不会走露风声。” “这些你不说本宫也知道,你只管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好。”淑妃语着,言辞中带着些许不耐。 如昔知道她怀疑自己,此刻说再多也是无用,只欠礼应下不言。 待回了屋子,林妍柔挽了如昔,担忧之色更甚,当夜在御花园见到的人影若真是鬼怪,那她岂不是要与鬼怪作对?人哪里斗得过鬼魂? 林妍柔略见苍白的脸因为眼底的担忧更显忧郁,“妹妹,这可如何是好?” “姐姐莫怕,我已经查看过,这几日的死鼠都被毒死不久,定是有人趁夜放进筱雨宫的,只要我们安排人夜里守着,等到那人出现再一举截获,再顺藤摸瓜找出主使就好。” “你有把握?” 如昔微滞,垂眸,“实话告诉姐姐,我没什么把握,可如今除了这个法子,我想不到别的了,这几日我也留心几分,想来应该不会有错。”从芩儿打听出的结果而看,是谁使的手段她也已经猜到几分,只是眼下还弄不明她的意图所在,总不会真的只是想这样吓唬她们便罢了。 “既然你有法子,起初就该向昭仪娘娘说明的,何苦等到现在,看淑妃娘娘的神色,似乎对妹妹已经有了误会。” 如昔微垂了眸,一直未想解决此事,是因为自己不想惹麻烦,而且目前又无人受害,不过是些死老鼠,打扫掉就好。 可如今淑妃明显是认为此事是她所为,若此事不能善了,淑妃也定不会轻易作罢,云昭仪更是会借此纠缠不休,要是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慎曝光,就不是受几句责骂那么简单了…… 如昔略有轻叹,“之前是有心无力,姐姐知道的,我只有福子和祥子两个奴才,他们都是自幼入宫没什么力气,更不可能抓得住犯人的。” “唉,眼下淑妃娘娘把此事推到妹妹一人身上,若不能解决此事,只怕妹妹要受些无端罪过了……” 如昔回之浅笑,示意她安心,转而看了芩儿,“上回来的李御医你还记得么,去请他过来,近日烦心事重,身子也见虚乏得紧。” “苦了妹妹了。”林妍柔柔声语着,握了如昔的手。 芩儿应声而去。如昔转看了媶儿,“带着福子去火场取些灰粉来,要细致些的,至少两坛,若是问起何用,就说给院子里的花草护根,无非是需个说辞记录,他们也不会太过计较。” “奴婢这就去。” 媶儿匆匆离去,林妍柔微惑,“妹妹这是?” 如昔浅浅一笑,并不回她,只道,“姐姐这两日气色也不见好,一会让御医请个平安脉吧。” 林妍柔勉强笑着,“这几天你见筱雨宫谁气色好了,每天清早忙碌不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且此事既然已经传到淑妃娘娘那,想必皇后娘娘那里也瞒不了多久。” “隐瞒本就只是权宜之计,我也没奢望能撑多久,只是没想到事情持续了这么久,都快把冷宫内外鼠患清除干净了。”如昔无奈笑语。 林妍柔却是无半点玩笑心思,只愁眉道:“妹妹既然知道是来自冷宫,何不命人去冷宫候着?” “冷宫清冷,多上一两个人也会显得有些异常,我怕他们生了疑心。” “这倒也是。” 目及钰儿,如昔微敛了神色,“还有一事更奇怪。” “何事?” “御花园一事只有你我二人和钰儿芩儿四人知晓,不知是怎么传到云昭仪那去的……” “这……”林妍柔返首看向钰儿,钰儿忙摇了头,“不是奴婢,奴婢什么也没说过。” 林妍柔回过头来看着如昔,“钰儿是我的家婢,我嘱咐的事情她不会疏忽,我信得过她。” “我自是相信姐姐和钰儿的,只是……”如昔话音微转,“姐姐还记得陈美人来筱雨宫那日么?整好是御花园之后的第一天,当时姐姐虽受了点惊吓,精神还好的,陈美人却说……” “这也就是她礼贺的托词罢了,不必深究吧?” 如昔垂了眼眸,“单凭此事是还不足以证明什么……” “你怀疑是她做的?” 如昔摇了摇首,欲言又止,她怀疑的不是陈美人,但陈美人一定脱不了干系,此刻一切还不甚明了,她也无法细说。 林妍柔见她否认,遂道,“想来也不会是她,你我与她不过数面,又从无什么过节,昭仪娘娘更是不好招惹的,她没有这样做的缘由。” 如昔浅垂了眸,“姐姐,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没有那么简单,虽然我已经尽力准备妥当了,但总觉得,还有什么遗漏了,而且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妍柔少见她如此肃然却又低沉的神情,握了她的手,递给她鼓励的眼神道,“不论如何,我们福祸一体就是了。” 如昔抬眸视及她的关心,温暖之意蔓延入心底,终是展颜浅笑,“兴许是我想多了罢。” “才人,李御医来了。”芩儿领着一人迈步屋中,向着二人福身一礼。 如昔看向来人,手下微紧,长睫微掩,浅笑垂眸,“劳烦李御医走这一趟了,林姐姐最近有些心神不宁,御医先给姐姐请脉吧。” “是。”那人颔首应着。 须臾,为林妍柔请完脉,那人自去了侧屋写了方子,一份递给钰儿,一份放入药箱,只道,“娘娘受惊寝难身子虚,药为辅,心为主,娘娘放宽心,才能好得快。” 林妍柔略有一滞,转而与如昔对视一眼,看见如昔眼底的笑意,遂亦是浅笑,“李御医似乎和宫里其他御医不大一样?”虽也是弯身行礼,却让你觉得有那么一股子硬朗之气。 “我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如昔轻语着,“御医说姐姐要放宽心才能好得快,姐姐这几日便好好休息,不要忧思过甚,”转看向一旁,“李御医也给我瞧瞧吧,最近总觉得虚发得紧。” 李御医走到如昔身侧为她请脉,指腹搭上如昔手腕脉搏,却不禁蹙了眉头,抬眸看向如昔,眉间微蹙。如昔见他这神情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脉象有问题么?” 李御医微抿了唇,默不作声,复而转至侧屋写了药方,依旧是两份,而这一次他却是亲自递到如昔的手上。 如昔带笑接过,唇角却在看到药方的那刻微僵,视向那李御医,却见他站在一旁,面色如常,微沉浅眸,意味不明。 林妍柔见如昔神色有异,“怎么了?很严重么?” 如昔将这保胎的药方收好纳人袖中,微微一笑,“没有,都是些补身的药,和我之前用的相差无几,是以有些惊讶罢了。”适才自己有意用左手压了脉搏捉弄他,却没想反倒被他捉弄了一把,明知自己并未承宠还开出这保胎的方子,他这招也太狠了。 “呵呵,先前便知妹妹通晓医术,没想到竟能与御医同能。” “姐姐高看我了,我只会誊抄些旧方,还得送去医所核对才行呢,怎么比得上御医之能,”转而看向李御医,“前几日我便写了个方子,一直未有时间送去医所核对,不如就请李御医看看,若是行得通,再把药配好了送来可好?”如昔说着,走至枕下取出纸单递给李御医。 李御医接过纸单,略视一眼放入袖中收好,“下官告退。” 如昔微微点头示意,芩儿送了李御医出门,回来后才笑语道,“听说这李御医是新召入宫的,医术是不错,就是话说的少,和医所的其他御医也少有来往呢。” 林妍柔遂有一笑,“难怪呢,总觉得和其他御医是有些不一样。” “新入宫,总会有些不适应的。”如昔轻语着,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无意识中对他的偏护。 林妍柔亦只是浅笑而已。 媶儿带着三坛细灰回来,林妍柔方轻问一句,“妹妹莫不是想用这灰粉……” “正是。”如昔浅笑应下。 “可是能顺利么?若是今夜无人前来……”若真的是鬼魂作祟…… “能否顺利,过了今晚便知了。”如昔淡然而笑,尽人事听天命矣……(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水落 入夜,临至宫禁时分,如昔方命福祥二人将细灰倒洒在宫墙四周,细细密密铺撒开来,而淑妃遣来的人则在屋顶上候着,直至天亮。 正如林妍柔所担心的那样,他们守了一夜,院外的细灰丝毫没有被人踩踏过的痕迹,而院中却依旧如往常一样,横着鼠虫的尸骸。 如昔看到这一幕时,心里那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果然是筱雨宫内部的人。若没有对筱雨宫极其熟悉的内应,岂能不丝毫不惊动宫人而布置好这一切,可究竟是谁的宫人,云昭仪,林妍柔,还是自己? 如昔吩咐了福祥二人去清扫,自己则站在屋口,静静看着,多日来的习惯让他们二人都显得那样的泰然,今日较先前来说,已经少了许多,细数之下不过十数只,其他的虫甲倒像是添补拼凑而为的。 唇角浅勾,看来,即使自己不干涉,这鼠虫的闹剧也快到尽头了,今日虽不能向云昭仪复命,但却也可以告知她自己已知的一切,若是她能忍耐,此事便作罢,若不能,那也是她与那人之间的纠葛,与自己无关。 待院中清理干净,绿尧出现在主院屋口,向着如昔微微欠身,如昔点头算是回应,转而向主屋走去。 云昭仪斜卧在侧塌上,侍婢跪在脚边捶着腿,身侧侍婢则奉了茶点静候在旁。 听见如昔的脚步声,云昭仪微瞥了一眼,转而懒懒的顺了绣帕,“折腾这大半天,出什么结果了?” 如昔福着身子,“臣妾得出的结果是,筱雨宫中有内鬼。” 云昭仪微蹙了眉,冷笑一声,“呵,内鬼?那你查出谁是内鬼了?” “尚未能查出。” “你当然查不出,”云昭仪转首看着如昔,“因为你就是那个内鬼!” “臣妾不是。” “不是你还有谁?!筱雨宫一向风平浪静,自从你们搬进来就没消停过,看林妍柔文文弱弱那样也知道她干不出这事,除了你还能有谁!你以为淑妃娘娘是为何把这事交给你?那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知道收敛消停几天,呵,你倒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臣妾说过,此事与臣妾无关,娘娘不信,臣妾也无可奈何。” “唐才人!”一声怒叱,云昭仪重拍桌案,脚边的侍婢亦被牵连摔倒在地。 如昔微微蹙眉心下轻叹,终是俯身礼跪,“但请娘娘听臣妾一言。” “本宫不想听你废话!” “臣妾自认入宫以来对娘娘从未冒犯,娘娘不喜臣妾也只是因为皇上而已,臣妾承认是有心得到皇上宠爱,但也绝不会用此等伎俩,更何况这么做对我能有什么好处?以昭仪娘娘的位分,我何必要故意开罪于您?” “哼,你的花花心思,本宫懒得去猜。” “好,即便是臣妾做的,那试问臣妾如何去做?昨个三院宫人守门,臣妾在屋中未出半步,娘娘若是不信大可问昨夜守夜的宫人就是!” “呵,你不出门,难道你的宫人也都窝在屋里头?你不能,难道就不会安排别人去做?这宫里头有谁是自己做这些事的?” “娘娘要怎样才肯相信我没有做过?” “无论怎样本宫都不会相信你!” “娘娘!”林妍柔在钰儿的伴护下匆匆而入,福礼于前,“昭仪娘娘,此事真的与唐才人无关,臣妾可以证明!” 如昔转首视去,喃语“林姐姐……” 云昭仪面色更见阴沉,“你们俩沆瀣一气,能为她证明什么?” 林妍柔俯身跪于堂中,“昭仪娘娘恕罪,事情是从臣妾与唐才人在御花园看见鬼影开始的,是臣妾和唐才人遇上了晦气,所以才连累筱雨宫不得安宁,请娘娘责罚!” “呵,事到临头了才想起推脱给鬼神?本宫告诉你,这次不管是鬼神也好,人为也罢,都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林妍柔覆身叩首,“臣妾甘愿受罚,望娘娘息怒。” 林妍柔的妥协乖顺让云昭仪怒气稍缓,鄙夷之余不屑的瞥了二人一眼,“本宫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微抿唇角,“既然你们说是自己招惹了晦气,那就去崇华殿祈福三月,去去晦气,若是人为,那便找出惹事的人,否则,在宫里兴风作浪,煽动是非蛊惑人心的罪名,足以让你们去冷宫呆一辈子了!” “是,臣妾这就去崇华殿为娘娘为筱雨宫祈福。”林妍柔福身一礼,言罢还不容如昔作何回应便一同带了出去。 “姐姐,你又是何苦来淌这一趟浑水……” “适才的情势,若是我不来,你打算和她一直争执下去么?” “……” “你我都知道这件事来的蹊跷,连着上回御花园的事情,依我看定是我们无意间冲撞了亡灵,去崇华殿祈福也好,你不是一直想过安宁的日子么,崇华殿足够清静了。”林妍柔苦笑说着,她似乎本就没有受宠的命,打入宫起,她的荣宠就如那昙花一般,隔夜即逝。 如昔看出她的愁殇,却也只能微微一叹,“姐姐放心,此事不会持续太久,约莫这两天就会过去,只要我们坚持过这两天,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你总是显得这么有把握,可妹妹,世事难料你可听说?” “……” “总之,祈福总是没错的。”她愁眉语着。 如昔黯然垂眸,未在多言。 过了午时,如昔倚靠在侧塌上,闭目养神,芩儿自外而入,“才人,李御医来给才人请脉。” 如昔顿时精神许多,“请他进来。” 那人带着药箱入内,走近坐榻,浅浅弯身算是一礼,如昔看他一手提的药包,她遂打发了芩儿煎药,媶儿去取茶点。堂中只剩她与那李御医两人。 “结果如何?”她从榻上跳下来,迎上前问道。 他自袖中取出画像,“买药的是这个人。”利用他再京中各药铺的人脉关联,终是找出了那个买了鼠药的锦衣贵人。 如昔展开画卷,微敛神色,“果然是她。”画上之人正是那人的近身宫婢。这等事情,也只有交给自己信任的人才会放心,近身侍婢若以置办饰物出宫,宫门定是有记载的,再依照芩儿打听出的结果,加上药铺的证词,想要她认罪不是不可能,可她该如何?找昭仪说肯定是无用的了,难道要去找皇后?或者告诉皇上? 如昔贝齿微咬,自己有必要做到那一步么? 将画收好,她转视了他,“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 “包括他?” 如昔微愕,“谁?” 他抿唇,“还能有谁?” 如昔蹙眉不解。 他略有一叹,“唉,看你平时还机灵,怎么一到这关头就犯糊涂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何况那日他乔装来看你,你不知道?” 如昔愣神,恍然,眼底暖暖笑意弥漫,“真的是他?”那日自己亲切的感觉,真的是因为他。 他笑噎,“不是他难道是我?” 她微红了脸颊,转瞬却又变成黯然神伤,“可是他是王爷,我是宫妃,现在已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唉……”他叹息,“他听说你生病,不惜自降身份乔装来看你,心是够的,能不能继续是看天意。” 如昔颔首默然,须臾,终是勉强笑笑,“只是连累了哥哥,如昔心中有愧……” “愧什么,我是大夫,能进宫当御医是好事,倒是你,舅父很担心你,如今我能进宫照顾你,他老人家也能放心些。”阮如昔虽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却是是阮家独女,备受疼惜。 她黯然神伤,“我也很想念父亲……” “世事难料,谁会想到唐家小姐出了那种事,又怎会想到唐大人会找你代替……” 话音未落,如昔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哥哥这话可不要再说了。” 李霖无奈的抿了唇,自入宫来,虽说比在京里的药铺要清闲得多,可这话也不能说,头也不能抬的日子,着实叫他有些不习惯。 “宫中最多是非,你我的关系还是少些来往的好,你千万照顾好自己,这宫里的主子比百姓难伺候多了,若是遇到责难,能忍就忍吧……”如她现在这样,即使事情与她无半点关联,可有人要硬塞给她,她也无可奈何。 “嗯。”李霖轻应一声,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表妹,心下无奈,那个在马场驰骋,在药房捣乱,在园中爬树的阮如昔,如今只能被困在这高墙内,琢磨着是谁又在施着诡计。 送走李霖,如昔喝下李霖开来补身的汤药,“林姐姐好些了么?” “婕妤娘娘去了崇华殿,还未归来。” 如昔垂眸起身,轻理了衣装,“你陪我出门一趟,”转看了媶儿,“你在这候着,等林姐姐回来,告诉她一声,就说这件事我会想法子,让她别太辛劳注意身子。” 媶儿担忧的看着自个主子,“才人,这可是撞上晦气,您还能想什么法子啊,倒不如和婕妤娘娘一同祈福来的快。”宫人对晦气避之不及,眼见得连来送膳的宫人都敢一脸厌嫌无礼的神情了,媶儿不免为自己主子担忧起来。 如昔微微一笑,不置一词。她虽不赞同林妍柔祈福求安的方法,但也并不反对,只要她能心安就好。带上芩儿,如昔径直往凝香宫而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石出 凝香宫主屋,欣昭容午休未醒,如昔坐在侧厅静等着,闲暇便往门外望去。 侧院便是那陈美人住处了,听说陈美人从欣昭容那拦走了皇上,欣昭容自个如何看待暂且不说,这主院宫人自是没一个高兴陈美人的,一宫之内,抬头不见低头见,怨愤更是积深。 就如昔坐那几刻钟里,院里的宫人为那花坛摆放偏向也能争论不休,若非昭容的掌事宫女惜月调和,还不知要闹成怎样才能收场。 惜月的从容与欣昭容给如昔的感觉相差不多,这主仆二人总是浅浅笑意,温和言语,对她这个小小才人也是谦和有礼,是以当如昔茫然无措时,会想起这凝香宫欣昭容。 待如昔将这凝香宫的戏码看完,内屋欣昭容闲适走出,福坐一旁,如昔上前盈盈一礼,“娘娘安康。” 欣昭容笑看了她一眼,虚抬手算是回礼,转视惜月,“才人来了怎也不叫醒本宫,倒叫才人久等?” 惜月弯身歉礼,如昔浅笑言道,“是臣妾不让打扰娘娘的,臣妾来得突然,娘娘不怪臣妾冒失就好。” “呵呵,难为你有心还来看我,这入了秋便觉得身子乏得紧,每日总要午休上那么个把时辰。”欣昭容浅笑语着。 “娘娘辛劳,臣妾倒是有个法子,晨早饮少许淡盐水,晚上再用点蜂蜜水,此法简单方便,补润防燥却是最好不过了。” 欣昭容微笑着,“想不到你对这些还有研究?” “臣妾不通音律,只会这些,叫娘娘见笑了。” “无妨,通晓滋补对女子来说是好事,”话音微转,“只是,凡事过度则废,你可明白?” “臣妾明白。”通晓医理,对宫中而言,有好亦有坏。 欣昭容浅笑着,静视着她。 如昔终是问道,“娘娘可信鬼神之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欣昭容轻声语着,对她这莫名之问无半分疑惑。 “不瞒娘娘,这几日筱雨宫异事频频,宫人皆说是招惹了晦气所致,可臣妾觉得,事情与鬼神无关。” 欣昭容面色不改,似乎对她这话早有预料。 如昔知她定也已经听说了,便直言道,“臣妾觉得,是有人装神弄鬼。” “……” “可臣妾想不通,这么做能有什么好处,即使筱雨宫人人相信有鬼魂作祟,可只要我们不信,便影响不到我不是么?” 欣昭容却并不应她,只看了果盘,对惜月道,“那紫提都已坏了怎还留着?” 如昔随言望去,紫提完好,正不解,却见惜月已执了剪刀将其中一颗剪去,欣昭容浅声语着,“这紫提颗颗相连,若是其中一颗坏了,其他的便会受到影响,坏得更快,通常用的法子,便是将这颗坏了的除去。” 如昔微咬唇瓣,如果是想用这法子来说人不洁,再煽动所有人厌弃之,使其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晦气,这倒是能解释这么做的理由。 可即便如此,到底也不过就是几句流言蜚语而已,总不至人人都信吧?至少,皇帝就不会。 如昔这般想着,却是在念及皇帝那刻心下微觉异样情绪,筱雨宫的事情持续了这么久,那人应该不会还不知道,想来只是无心理会罢了,可先不论自己如何,至少他刚刚晋封了林研柔,多少也应该关心几句不是么?还是说,他也以为是她们招惹了晦气,便不肯再来筱雨宫了…… 心念及此,如昔心底淡淡的失落弥散,愁了眉眼。 欣昭容浅啄淡茶,“若真是招惹了晦气,去崇华殿祈福就好,若是招惹了别的什么,就要查出原委……” 如昔回过神来,抬首望去,欣昭容看她这神色,浅浅一笑,“看来,你已经知道原委了?” 微微点头,“只是,臣妾不知该如何处理的好。” 欣昭容略有一笑,“你能来凝香宫,本宫很高兴。” “依娘娘看,该当如何呢?” “你选择来这,那便是觉得其他法子都不甚妥当,宫里求的是个万全之策,既然觉得不妥,那便是不可为之,余下的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是了,她没有去找皇帝,没有找皇后,甚至没有告诉林妍柔,只因这些都让她心有顾虑,可既然这些都不可为,她便只有直面此事,云昭仪视自己为祸患,不会给自己留下忍耐的时间,若不能尽快平息此事,她要面对的,只会是冷宫的残垣,可她现在还不能去冷宫…… 如昔抬起头来,“娘娘,臣妾有样东西想送给陈美人,不知娘娘可否转呈?” 欣昭容笑意微浅,转视了陈美人,“去看看陈美人可有空闲,传她来屋里坐坐。” 惜月领命离去,如昔歉意的垂了眼眸,她这一出,大有狐假虎威之嫌,若是她直接去找陈美人,单单位分上就差了一截,可若是在欣昭容屋子里,气势便大为不同了。 欣昭容看出她的顾虑,只浅笑轻语,“想来适才这凝香宫的境况,你也看到不少,日后多来凝香宫走动走动,本宫也好有个叙话的。” 如昔抬眸,视得欣昭容清浅的暖意,唇角不觉带了笑,“只要娘娘不嫌臣妾烦扰就好了。” 欣昭容回之浅笑,目及屋外正缓缓走来的陈美人,轻语一声,“陈美人貌若桃花,难怪皇上喜之甚矣。” 如昔微敛了眸,带了浅笑,起身对着门口盈盈一礼,“见过陈美人。” 陈美人微抿了唇,与如昔错身而过,径直走上堂前,勉强一礼,“见过昭容娘娘,娘娘福泰安康。” 欣昭容略微抬手虚扶,“坐吧,”待陈美人坐定,浅笑视之,“陈美人入宫多日,少来本宫这叙话,今日碰巧唐才人来了,本宫便想着叫两位妹妹一同来说话解闷,美人不会介意吧?” 陈美人微微点头一礼,“臣妾不敢。” 欣昭容盈盈一笑,转而看向如昔,并不再语。 如昔笑着,“前几日姐姐去了筱雨宫,按说我该早些来看望姐姐的,拖到今日,倒给姐姐添了不少事。”若是她早来处理,陈美人的戏也不必做那般久了。 陈美人微蹙了眉,“这话怎么说?” 如昔也无心与她迂回客套,只道,“听说这几日陈姐姐的侍婢时常出宫?” 陈美人脸色微变,“怎么,我让人出去置办点首饰也不行?!还用得着你来过问?” 如昔微微一笑,“姐姐误会了,姐姐找什么人出宫买什么东西,妹妹自是管不着,”转而看了一眼芩儿,芩儿会意将画卷给陈美人送去,陈美人蹙眉不愿接受,如昔浅笑,“这画应该是姐姐的物什吧?” 陈美人疑惑打开,脸色却在那刻凝滞,转而看了自个身侧侍婢,将画卷紧紧拽在手中,“你什么意思?!” “这画是臣妾的侍婢出宫时在医馆外捡到的,臣妾想,兴许是美人的奴婢去医馆时落下的吧?” “……”说起医馆,陈美人脸色大变。 如昔浅带笑意,“如今便是物归原主了。”话音微转,“还有一件事,臣妾听说,是美人的宫女传言臣妾不祥?” “你胡说什么?!”陈美人愤然起身,却是看了看欣昭容,又强作镇定怒视着如昔,“什么叫是我宫人说的,不知道从哪传出的话你凭什么这么说?!” “臣妾也觉得奇怪呢,自入宫来与美人从无过节,想来也是底下人乱说的,是臣妾误会了,”如昔浅浅一笑,“臣妾失察,给美人赔罪了。”如昔言罢对着她沉沉弯身一礼,复起,“臣妾将画送给了美人而不是别人,其中的心意希望美人能够明白。” “……”陈美人紧咬唇瓣不言。 “美人姐姐承蒙皇上疼爱,已经是宫中众人皆知的事实,而我至今还未承宠,往后的日子还要多多仰仗姐姐呢,”如昔话音微转,带了浅笑,“妹妹先前误会了姐姐,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你!”陈美人怒视着如昔,却是许久也说不出一句。 欣昭容微嗟浅笑,“既然是误会,陈美人,你就宽宏一些,这件事就此过去罢。” 陈美人脸色青红交变,对这两人联手示威已是愤怒之极,可偏又叫人抓住了把柄,嚣张不得,愤然之下只将手中画卷撕了个粉碎,扔在地上,又狠狠的踩了两脚,一声轻哼,转身离去。 如昔对着她背影虚空一礼。 待人离去,欣昭容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你自放得下姿态,她却不一定会领你这份情。” 如昔回转身来,“臣妾只求问心无愧就好。” 欣昭容并不应声,看着现在的如昔,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初入宫时的单纯,以为只要自己不惹别人,别人便不会想到害自己,这一切让她的担忧更甚,终是长叹一声,“罢了,若有本宫能帮得到你的,只管来找凝香宫就是,惜月,把那秋扇送给唐才人。” 秋扇?如昔蹙眉不解,秋日何须画扇? 待惜月将东西交到如昔手上,视及那团扇词,如昔才明白了欣昭容的用意,深深一礼,“谢娘娘提醒……” 欣昭容见她意会,便也不再解释,只遣了惜月送如昔出了凝香宫。主院中,如昔回首望向侧屋,门扉紧扣,依稀听得几句高斥责骂,如昔微颔了首,若非她不肯作罢,自己也不至于非要来给她个惩戒,如今倒是连累那丫鬟了。 芩儿扶着如昔,轻声道,“才人无需自责,此事本就不是才人的错。” 如昔微愕,转而舒心一笑,她没有想到芩儿这般通解她的心意,遂道,“我能得你侍候,是我的运气。” 芩儿亦是浅笑,“能服侍才人,是奴婢的福气。” 两人相视一眼,均是掩嘴轻笑,两人年岁本就相近,此间这般一语倒是生出几分亲切之意来。 而凝香宫陈美人屋中,那画像上的女子被踢倒在地,嘴角渗着血丝,强忍泪水自己掌嘴。 陈美人坐在榻上,百般不悦,一旁《夏岚》玉轴折断,画纸已成碎片,皇上心念着她,连那个与世无争的昭容也偏向她,自己家世比她好,相貌比她好,就连身子也比她好,凭什么就要受她威胁?! 狠狠的咬着唇瓣,手中十指紧扣成拳,那人说得没错,唐才人的心思太毒,总装出一副可怜样子,骗取别人同情,骨子里却时刻算计着要怎么踩着别人往上爬!就如那《夏岚》一样,皇帝不过几日不去她那,她就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原本还有些犹豫的陈美人,此刻已是将如昔恨入骨髓,而那个迟疑多日的计划,也终是要付出实施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示好 筱雨宫,林妍柔在如昔屋中来往踱步愁容满面,见如昔回来,迎上前去,“你去哪了?” “我去外面走走,姐姐怎么了,神情这么慌张?” 林妍柔看了看屋外,拉着如昔向里走去,压低了声音,“适才我在崇华殿祈福,听见嘤嘤的哭泣声,我四下查看,却只有我和钰儿两个人!” “……”如昔愁眉,看林妍柔这神色,已是吓得不轻。 林妍柔脸色有些苍白,双手紧握止不住的颤抖着,“我们是真的遇上晦气了,听说先皇驾崩,甚多妃子殉葬而死,想来御花园我们见到的就是那些人的亡灵,妹妹,我们要不要请个大师来宫里作法?我倒是知道京中有个慧灵寺,据说是极为通灵的,不如去那里请大师进宫?” 如昔反握了她的手,安抚着,“姐姐莫怕,这里是皇宫,有皇泽庇佑,邪魅魑魅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可是我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啊!你叫我怎么不怕?” “姐姐看到的只是树影,听到的哭声兴许就是宫墙外传来的,姐姐切莫自个吓唬自个,反而伤了心神。” “你不明白……”林妍柔摇首,“你不知道那声音,根本不像人哭泣的声音,一定有鬼!” 林妍柔的精神已是脆弱至极,眼下如昔的安慰言语她已是听不进去了,如昔终是道,“姐姐前日不是还做了福袋么?挂在床角上,入夜再点上大福红烛,红烛灭而天色明,这样姐姐就不用担心了。” 林妍柔唇瓣紧咬,“我自问未曾做过害人的事,为何竟会碰上这等晦气?” “姐姐别多想了,过两天事情就会好起来的。”过两天,她应该再闹不出什么了罢…… “你总说过两天就好,可这都多少天过去了,不还是没有好转么?” 如昔示意安慰一笑,“姐姐放心,再过不久便是皇后娘娘生辰,到时举国同庆,你再安排个大师进宫,才不会引起旁人注意,不是更加妥当?” “可是……”林妍柔愁了眉头,“唉,也只有这样了……” 安抚好林妍柔,如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倚靠在门框旁,“今日皇上会去哪宫?” “这两天皇上都是在宸清宫宿的,今日应该亦是如此……” 略微迟疑,如昔移步桌案前,执笔写下食谱,递给媶儿,“按我写的准备两份玉竹人参鸡汤,一份送去林姐姐那,一份装在食盒里。”待媶儿应下,又吩咐道,“芩儿,细竹筒。” 芩儿准备好细竹筒,于旁磨墨轻问,“才人要写什么?” 如昔执笔踟蹰,提笔之际沉沉一语,“曲谱。”打开一旁的书册,如昔细心誊抄着。 芩儿似有浅笑,“才人这些日子一有空闲便描摹诗画,奴婢见得今个才人的画作与其人那般相像,甚是惊讶呢。” 如昔笔下微滞,知道她说的是送给陈美人的那幅画,只浅浅一笑,“你是不是奇怪为何一幅画能让她神色大变?” “奴婢不敢妄自揣测。” 如昔略有一笑,抬眸视之,“你我之间大可不必如此拘束,其实那画本身没有威慑力,只是她心虚而已,那日你告诉我御花园闹鬼的谣言来自凝香宫,我就猜到会是她,依欣昭容的心性,是不会用这般无聊手段的。” “此事和筱雨宫的异事有关?”她的主子总不至因为别人传了几句闲话就前去质问的。 如昔眸光闪过一丝异样,笑意微浅,“你看出来了?” 芩儿微敛了眸,“奴婢只是见才人在凝香宫时似乎话中有话,是以有些猜测不解。” 如昔手下未停,“若是无错,此事与她关联甚大,不过,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做不得准,你切莫言于她人。” “是……” 誊抄完毕,如昔将曲谱吹墨至干,又取了梨香熏缈,芩儿侍奉在一旁,并不应声,倒是媶儿一脸新奇的看着,但见如昔那认真的神情,也不敢出言打扰。 待熏香完毕,如昔将其卷好放进细竹筒纳入袖中,又转至一旁取了竹笛,指腹轻轻磨裟着,“媶儿,鸡汤好了么?” “还得再温两刻钟呢,才人着急么?” 如昔摇首,长睫微掩下眸光难明,“不急,慢慢来好了。” 芩儿笑着,“眼下还要一个时辰才到晚膳,才人放宽心。” 如昔抬眸,对着她浅浅一笑,不置一词。 待媶儿准备妥当,如昔终是弗了弗衣袖,理了理额发,“走吧……” 芩儿带上食盒紧随如昔出门,而媶儿则奉了另外一份前往对屋。 从西北角的筱雨宫前往正中的宸清宫,路途不近不远,曲道菀转,如昔在心神恍惚难宁中,到了宸清宫的门前。面对那金漆大字,如昔下意识的后退半步,上回,她在这里见到了亦皓,今日,她却要来这向另外一个男人示好…… “才人?” 如昔微抿了唇,苦笑微浅,“你送进去吧,皇上繁忙,送完就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芩儿疑惑不解,可见如昔不容多言的神情,也只得从命。 如昔站在屋口,看着芩儿入了正屋。取出竹笛,朱唇浅吟,十指走舞,一首清浅婉转的《子衿》传入屋中。 听得屋外轻扬的笛音,再看向那堂中呈上的食盒,御笔稍歇,静心聆听。 生疏的曲艺较那夜所闻已有提升,婉转情动越音而出,清脆灵婉的笛声让他心生些许异样情绪,终是看向食盒问到,“这是什么?” “这是才人自个写的食谱,玉竹人参鸡汤,才人说,玉竹搭配人参,用于养生、滋补甚好,有解忧除烦、平定心气的功效,皇上辛劳,以此滋补润肺最是适宜。” 亦辰神色不变,喜怒不展。 听不见上头的回应,芩儿抬起头来,“才人嘱咐,皇上繁忙,奴婢不可打扰,只是入秋不宜冷食,鸡汤不可搁置太久。” 亦辰未理会芩儿,凝神静听曲音,微抿的唇角不自觉扬起点点笑意,知道自己的曲艺上不得台面便躲在外面么?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而不敢进来? 王德胜看着亦辰的神色,做了个手势,芩儿会意搁下食盒,出了屋子。 一曲终了,如昔收回笛子,纳入袖中,芩儿从内走出,如昔并不询问,只转身便往筱雨宫而去。 见芩儿几度欲言又止,如昔终是一叹,“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芩儿却微微摇了头,“才人既然不问,自是已经猜到几分,奴婢便没有说的必要了。” 如昔苦笑,“我不是猜到了,而是不敢问。”略有叹息,“不管如何,我自送到了,收与不收,已不是我能主宰的事了。” 芩儿微垂了眸,并不再言。 宸清宫,亦辰展开那细竹小简,淡淡的梨花香扑鼻而来,宣纸之上,小隽清秀,一曲《子衿》跃然其上。笑意微浅,“这是怪朕没去看她么?” 王德胜掀开瓷盖,以银针验过,又试吃了一口,并无异样后则退至一旁,躬身浅笑,默不应声。 亦辰尝了一口鸡汤,略有一笑,“膳食比笛乐的功底好多了。” 帝心难测,王德胜唯有浅笑迎合着,静静看着皇帝面上的浅笑不减,将那一盅玉竹人参鸡食罢,收拾了食盘。 “筱雨宫这两天平静下来了么?” “回皇上,据说昨个淑妃娘娘安排了人手给才人,着才人力承此事,才人悉心布置了一番,但却并未能抓住犯事人。” “呵,所以便想起朕了?” “……” “也是时候让她收敛点了……”亦辰微蹙了眉头。 王德胜躬着身,只道,“凝香宫陈美人那派人传话,说是美人身子不适,希望皇上能去探望一二。” “呵,她倒是不肯消停。” “看那宫人神情,倒不像是身子不适,倒有些像……” “像什么?” “喜事……” “……”喜事,除了皇嗣,还有什么身子不适能称得上喜事?微眯的双眼深邃难明,紧蹙的眉宇将适才的笑意驱赶殆尽。 “要奴才去回了么?” 微抿的唇角似笑非笑,“既然她要闹,朕就成全她,今夜便去凝香宫吧。” “那筱雨宫唐才人那……” “呵,一支曲一盅汤就想让朕去看她?岂不是太容易了。”亦辰微微笑着,浅勾的唇角将笑意延伸至眼中。 王德胜看在眼里,却并不说破,这两宫谁更讨喜他自是知晓,可帝心难测,谁更受宠,还不得而知。 筱雨宫,如昔备好了苦荞,将笛乐又温习了几遍,沐浴之后换上了新熏好的莲白玲珑裙,倚坐在侧榻上,几分忐忑几分害怕,几分不安几分期待,往日习惯的绣活也已搁置一旁,无暇顾及。 主屋,绿尧将侧屋的举动尽可能说的平常,但还是免不了惹得云昭仪愠怒之气,“狐媚子!和凝香宫那贱人一样矫作,本宫倒要看看她能掀多大风浪!” 东屋,林美人坐在书案旁,桌上搁着西屋送来的瓷盅,里面的玉竹人参鸡用了小半,钰儿为林妍柔磨着墨,“娘娘练了大半天的字了,这经书也抄了不少,休息会吧?” 林妍柔微微摇首,“我不累。”唯有这抄写经书才能让她稍微心安。 钰儿见自己主子虚弱的唇瓣淡了血色,担忧之心更重,“娘娘,才人也说了,御花园看到的那是树影,咱们听到的兴许真只是墙外传来的,宫中奴婢受了委屈不敢在自个宫里哭诉,避去崇华殿也是有的。” 林妍柔微咬了唇,“怎么你也这么说,难道你不是和我一起听到的么?那声音怎么可能是宫女哭泣?” “可娘娘这般担忧也是无济于事,才人不是说了么,等到皇后娘娘生辰时便可请人进宫做法事了,到时候便什么也不用怕了。” “才人才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没有?!”林妍柔烦躁的将笔弃之一旁。 钰儿忙躬身礼在一旁,“娘娘息怒,奴婢只是担心娘娘身子。” 林妍柔蹙眉看着钰儿,终是虚扶她起身,“我知道你的心意,她问心无愧,她不惧鬼神,她坦然自若,可我不行,因为我们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她没有。” “是,奴婢知道了,娘娘别动气。” “我没有动气……” “……” “唉,罢了,我身子乏得紧,把东西收拾好送回西屋吧,若是问起,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是。”钰儿弯身应着,对主子莫名的烦躁脾气感到些许不解和不安。(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乱起(1) 凝香宫,皇撵驾到。陈美人侧卧床榻,桃红寝衣曼妙纱挽,乌丝轻垂胸前,面上粉黛依旧,红唇轻咬,软柔嗔怪,“皇上……” 亦辰行至榻旁,轻挽了陈美人的纤手,“听说爱妃身子不适?” 陈美人眉间微蹙,却是略有娇羞,“皇上,臣妾觉得胃中恶心嗜酸,食难下咽……” “可找御医看过了?”微眯的笑眼,似喜似疑。 “臣妾想,兴许是因为思念皇上的缘故……”陈美人含羞语着。 “呵呵,爱妃这是患了相思病?”笑意微浅,看向王德胜,“传御医进来。” 陈美人羞敛垂眸,“皇上,宫里姑姑说臣妾也许是……” “是与不是,等御医来了再说。”亦辰淡淡笑着。 陈美人微微抬眸,为何在他语中听不出一丝高兴的意思?自己今日干呕难食,一听说有可能是有喜,她就第一个想要告诉他,可为什么,他却似乎一点开心的样子也没有? 视及陈美人疑惑的目光,亦辰微微一笑,轻点她鼻翼,“朕是太重视皇嗣了,若你真的有喜,不论男女,朕一定全心疼爱。”如果,你真能有的话…… 陈美人羞红了脸,柔身靠在亦辰肩侧,看着王德胜引了罗御医进屋,“臣参见皇上。” “平身,陈美人身子不适,你且诊治一二。” “臣遵旨。” 请完脉,罗御医退礼至堂中。 “如何?” “回禀皇上,美人娘娘会感觉干呕呕吐,是食结于腹,脾胃受凉的缘故。” “哦?” “你胡说!”婉柔的陈美人脸色大变,“怎么会……” 罗御医礼于一旁,“臣不敢妄言,日渐入秋,脾胃疏乏,各宫娘娘因其饮食喜好不同,症状轻重也不同,美人娘娘确实是因为肠道郁结脾胃受凉才会如此。” 亦辰面带浅忧,轻叹一声,“唉,既然如此,你就开点药给美人调养就是。” “臣遵旨。” “皇上,”陈美人下了床榻,急忙走到皇帝身前,“换个御医给臣妾诊断好么?臣妾月信未到,怎么可能只是脾胃不好?” “爱妃,罗御医的医术朕信得过,朕知道你一心想为朕诞下皇嗣,朕不怪你,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调养,孩子总会有的,朕也会常来看你。” “皇上……” “好了,王德胜,带罗御医下去煎药,煎好了把药送来,朕亲自喂美人喝。”亦辰浅笑安抚着陈美人。 王德胜不敢耽搁,随即带了罗御医返回医所煎药。 待药汤送到,亦辰亲自喂了陈美人服了药,“你好生歇息,朕改日再来看你。”言罢无心顾及陈美人的挽留,返身便离了凝香宫。 而后未久,惜月带了两盒礼品来了这侧屋。 “美人泰安。” 看见惜月,陈美人的忧愁转瞬变成了厌烦,“你怎么来了?” “昭容娘娘听说陈美人身子不适,遣奴婢将前不久本家送来的人参送给美人调养身子。” 陈美人面色微变,只颔首算作应下,紧握的拳手在袖中涩涩发抖,当她正想要如何对付如昔时,侍女的提醒让她想起自己月信未至,加上连日种种迹象,几乎可以断定是有喜了,可御医的一句话便将一切打破,说迟不迟,偏偏这个时候来送什么人参! 惜月送到人参也不逗留,返回正屋,欣昭容侧坐榻前,绣着福样,听见惜月的脚步声,“收了?” “收了。”惜月轻语应着,“看情形,唐才人和陈美人似乎结了梁子,今个娘娘又暗助了唐才人一回,这会送人参给陈美人,怕是她不一定能理解娘娘心意。” 欣昭容面色如常,“本宫对事不对人,能否理解看她的造化。” 而凝香宫外,神色肃然的皇帝让王德胜也不免难负重压,细汗密出,一路躬身行至宸清宫,皇帝沉坐上座,遣退宫人,王德胜俯身礼着,“皇上恕罪。” “朕说过,要万无一失。” “奴才有罪,只是要避免让娘娘们察觉,药性不可太强,是以才会出了纰漏。” “朕不管什么理由,朕要的只是个结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朕要你何用?” “奴才该死……” “行了,下去。” 王德胜应下躬身礼退。 “慢着!” 王德胜返回身静候指令。 皇帝的脸色略有不悦,迟疑之下终是语道,“去看看,这几天她都在折腾什么。” “……?”她?谁? 见得皇帝眉头紧蹙,薄唇微抿,王德胜忙躬身,“奴才这就去。”说到底皇帝还是动心了…… 筱雨宫,如昔坐在侧榻,一颗一颗剥着瓜子粒,瓷碟眼看又装满了一波,媶儿与芩儿四目对视,无奈轻叹。 如昔将碟子递给媶儿,媶儿微微蹙眉,“才人……你饶了奴婢吧,奴婢这都吃了四碟了……口干舌燥的……” 如昔略有愣神,浅浅笑开,“你不说我都忘了,第四碟了么?”长睫微垂,拭了手,望了一眼屋外,“亥时了吧?” 芩儿收着瓷碟,“亥时三刻了。”整个筱雨宫也就只有她这屋还亮着。 如昔伸了懒腰,活动了脖颈,“不早了,你们也都去睡吧。” 媶儿不放心的看了看门外,试探语道,“才人要不再等等,兴许一会皇上就来了。” 如昔回她一笑,“不等了,乏得紧,你们也累了一天了,休息去吧。” 芩儿铺好床褥,如昔褪了外衣灭了灯烛,静静的躺在床上,疲惫的身子有些酸麻,可脑中却清醒得紧,双目轻阖,眉间不自觉的蹙起。 星空浩瀚,夜风清浅,几声微弱的虫鸣成了深夜里唯一的主人,空荡荡的院子里,微风轻轻带走几片落叶,留下的,只有寂静。 入梦,忧思如线紧绕如昔心间,异常的平静反倒让她辗转难眠。天色尚且朦胧,如昔披了外衣站在屋口,看着天空最后一个星星渐渐被旭日吞没,仰望那宫墙之外浮云纤纤,似叹似忧。 今日的筱雨宫清凉沉静,院中再无那死鼠晦气,气息也似难有的清新,芩儿晨奉而来,见如昔立于屋口,忙进屋取了大氅为她披上,“秋露袭冷,才人当心着凉。” 如昔微微笑着,“今个终是消停了。” 芩儿回望了院中,亦是轻松笑意,“不枉费才人辛苦一场。” “我倒是没有辛苦什么,”如昔长睫微掩,“倒是她们费心了,折腾这许多日子,也不见有什么成效,白费了心思。” 芩儿看着她垂眸沉思,神色清敛,柳眉微忧。 “芩儿,这宫里便要这般过着么?算计着别人,谋划着皇宠,防备着,试探着,猜疑着,这出算是了了,下一出又是什么呢?” “才人心慈,老天定会顾怜。” “呵呵,芩儿,这宫里能说句心里话的人不多,有时还真觉得有些压抑。” “才人忧心太多,不宜身子调养。”芩儿颔首言着。 如昔回眸静视了她,为什么,当自己想说心事的时候,她却不愿听? 须臾,悠然笑叹,“呵呵,宫里就该如你这般。”心事就该放在心里,说出来了又渴望对方能保密,对人对己,都会增添负累。 天色大亮,各屋的正门也打开了来,如昔拢了拢外衣,转身回屋坐定,梳妆更衣,做着每天重复的事情。 朝阳初晖照进格窗,暖暖的,懒懒的。见如昔展了欢颜,芩儿亦是笑意微浅,“这几日园子里木芙蓉开的正好,才人可要出去转转?” 如昔略有失神,恍然若梦,轻语呢喃着,“秋木芙蓉,白红兼生,其花蕾晒干,采叶阴干研粉贮存,或于秋、冬取根晒干制成药散,可有清热解毒,消肿排脓,凉血止血的功效。”谈及花草,如昔的脸色也见轻松些许,“出去转转也好,这几日筱雨宫不平静,心里也不甚舒坦,一会去林姐姐那看看,若是姐姐有空,就寻了一同前往吧。” “是。” “媶儿呢?” “呵呵,才人昨还说媶儿吵闹,这不才一会不见,才人又挂心了?”芩儿抿嘴浅笑,“李御医嘱咐的药膳,才人忘了,奴婢们可不敢忘,媶儿更是打一早就去医所等着了,生怕领不到最好的食材。” 如昔笑意微浅,这两个侍婢一个蕙质兰心,一个单纯可爱,对她也都是极好的,上天待她也算不薄。 梳妆妥当,如昔着了梨香粉云长裙,纱挽环腰,细步婉转生俏。芩儿在一旁视而生笑,“适才奴婢说芙蓉花繁美,只怕遇着了才人,也只能黯然萧索了。” 如昔长睫微掩,笑止于唇,“三醉芙蓉,生而白,中桃红,谢深艳,能与它相比,不知幸也不幸……” “奴婢失言了……”芩儿颔首语着,她只知芙蓉花开缤纷繁华,哪知其花始于白洁,而终于红艳。 如昔浅浅一笑,“算不得你失言,芙蓉繁盛,若能花开至此,也算幸事。” 芩儿颔首默然,只余唇际淡淡礼笑,如昔见她兴致不复,遂道,“带上花篮去吧,约莫着金英该是开了,取些回来制茶叶香包也是不错的。” “前几日奴婢看见司务房将新进的富贵菊送去了宸清宫妆点,正想着去司务房领些回来呢。” “呵呵,‘深丛隐孤芳,犹得车清觞,’这才是它的归属,搁在院中观赏只怕反倒疏了它的孤雅傲性,再说,我是想取些入食的,富贵菊倒也用不上,怀黄毫贡这四种是最好不过的了。” “才人还说自己不善文墨,这会子说起花儿来头头是道,到底是文辅大人之女。” “你少奚落我了,”如昔掩嘴浅笑,“好不容易也就只记得这一句。”曾记得,他这样叹过一句,她便记得这一句。 芩儿微微笑意,“若是才人肯下功夫,还愁不能诗词满腹么?” 如昔摇首,“才应了你学习笛乐,你便迫不及待要我学诗词,真真见不得我清闲?” “奴婢可没迫您,”芩儿忙摇头作害怕状,却终不免嬉笑出声,“您可是才人呢,怎会不通诗词呢?” 如昔无奈的摊了摊手,“我这才人却担不起一个才字,叫我情何以堪……” 芩儿掩嘴嬉笑,如昔亦是莞尔笑开。 却此时,媶儿直奔进屋,清泪涟涟,愁眉紧蹙。 如昔和芩儿均是笑意微滞,转视了她,“怎么了这是?” 媶儿泣泪不断,哽咽难言,久久终是一声长唤,“才人……”语音未落,委屈担忧尽显……(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乱起(2) “刘美人殁了!”媶儿话音哭腔轻颤。 “什么?!”惊叹声不约而同。 如昔适才刚刚缓和的心绪,霎时间崩塌,刘美人,那个羞敛可爱的孩子,那个我见尤怜的孩子,怎么会死?! “你胡说什么?!”如昔惊斥出声。 媶儿亦是伤愁满面,“真的!宫里都传遍了!” 芩儿惊愣之余,暗觉不安,“那你也不至于哭得这么委屈伤心……” 媶儿听见她的话,略有一滞,转而却更是泪如雨下,“才人,怎么办,她们都说是才人的错,是才人害死了刘美人……” “什么?!”芩儿惊呼出声,如昔却是一愣,微张的唇久久未出一言。 她早就该猜到的,事情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陈美人,不,应该是陈美人背后那个人,怎么可能只是用鬼神之说来吓唬吓唬她就罢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刘美人,她是那样的单纯可爱,为什么容不下她?! 如昔贝齿紧咬,疾步冲出屋门,直奔毓秀宫而去。 芩儿与媶儿对视一眼,忙跟着跑了出去,媶儿见状忙拭去眼泪,两人上前揽住如昔,“才人您冷静点,现在即便是去了也见不到刘美人了,还不如静下心想想怎么应对。” “应对什么?!”如昔怒唇轻颤,“人都死了,还要应对什么?!我只当她不喜欢我而已,我忍她让她容她,可刘美人有什么过错?!” 芩儿忙四下观望,担忧不减,“刘美人的死与才人毫无关联,才人切记关心则乱!” 芩儿的提醒让如昔稍有浅滞,可刘美人的死给她带来的冲击已不是言语能够缓解的,弗开二人的手,“我知道分寸。”紧抿的唇瓣只吐出这一句,强自缓了步子,沉眉紧蹙。 二人松了钳制,紧随一旁,自她二人侍奉如昔以来,便未曾见过如此震怒的如昔,两人亦是焦心不已。 毓秀宫,刘美人躺在床榻上,青白的脸上双目圆瞪,衣衫虽已换新,可眼见得脖颈上还留下乌青痕迹,屋外,毓秀宫淑妃,凝香宫欣昭容,陈美人,协同其侍女簇拥在旁。 如昔赶到时,正巧皇后也迎面而来,两人同时踏入毓秀宫的大门,心中震撼让如昔来不及顾忌那位分之别,直冲而前,“刘美人如何了?” 她的出现让在场的气氛霎时转变,众人的目光也由屋内转向了她。淑妃微抿的唇并不言话,欣昭容略有愁思,眉头紧蹙。陈美人则在看到她的那刻,神色多变,终是讽笑皆然,“你还好意思来?” 如昔无心理会她,看向欣昭容,“娘娘,刘美人怎么样了?” 欣昭容一声轻叹,“你既然已经赶来,就该已经听说了……” 如昔紧咬下唇,怒视陈美人,“为什么?!” 陈美人被她这一喝,身形微颤,却是抬高了下巴,“你对我凶什么凶?!人是你害死的,问我做什么?!” 如昔十指紧握成拳,芩儿见势忙上前挽住如昔右手,“才人您千万要冷静。” 见如昔被钳制住,陈美人更是谑笑轻哼,“呵,怎么,你一个才人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你不要欺人太甚!”如昔怒指陈美人,“以刘美人的心性能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 “你胡说什么?!刘美人怎么死的你最清楚,不要血口喷人!” “我清楚?!呵,我是清楚,看来光给你提醒是不够了,难道应要让我把证据都交给皇后娘娘么?!” “住口!”陈美人怒叱一声,‘啪’的一声,如昔的脸上留下五个赫然红印。 还未及众人反应,皇后蹙眉呵斥,“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声音不大却足以威摄,众人纷纷欠身行礼,唯如昔与陈美人怒视彼此并不回应。皇后冷目看着二人,如昔终是微咬下唇,福身算作一礼,见她行礼,陈美人只略一谑笑,转而对着皇后浅浅一拜,“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刘美人如何了?”皇后并不理会二人,只看向其他几人。 淑妃默不应声,欣昭容愁眉浅淡,“御医说,察觉迟了,刘美人已经殁了。” 皇后似有不稳,璃沫于一旁搀扶住,“娘娘当心身子。” 罗御医走出屋外,对着皇后一拜,“回禀皇后娘娘,依臣论断,刘美人乃是窒息而死,脖间留有血痕,指缝中夹有衣屑,想是挣扎时……” 皇后摆了摆手,“罢了,这些你不必细说,自于簿册细记就好,”屋内传来嘤嘤哭泣,皇后眉间些许哀伤,“这件事先别惊动皇上,皇上宠爱刘美人,以免伤心有损龙体安康。” “是……”众人皆是轻语应下。 皇后看了一眼怒视彼此的如昔和陈美人,“死者为大,本宫不想看到有人在此喧哗,更不允许有人借此闹事。” “皇后娘娘,刘美人的死因尚且不明,凶手也未能查到,臣妾斗胆,望请娘娘将此事禀明皇上彻查到底!” “唐才人!”皇后蹙眉间,欣昭容先一步低斥,微怒浅忧,递给如昔一个噤声的眼神,“此事皇后娘娘自有论断,你且回宫为刘美人祈福就是!” 如昔不是不明白她的好意,可刘美人死了啊?!那个单纯可爱羞敛温柔的刘美人,那样柔弱的她能有什么罪过?!为什么要遭遇不幸?!而这个凶手却在她的屋外趾高气昂毫无一丝悔过之意! 这叫她如何忍耐?!“娘娘,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欣昭容愁眉不减,皇后沉声轻语,“唐才人,刘美人殁了,本宫也很难过,但本宫是六宫之主,不能同你一样失了方寸!” “臣妾自知无权干涉此事,可娘娘隐而不查,臣妾不敢苟同!” “呵,查,当然要查,”陈美人冷笑着,“皇后娘娘,臣妾也觉得此事甚是蹊跷,须得彻查才好。” “……”如昔蹙眉不解,但也顾不得她是什么诡计,只祈求的看了皇后,“娘娘,若不能查出真凶,刘美人何以瞑目?” 皇后蹙眉肃然,“本宫何时说过不查了?”环视众人,“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是要安顿好刘美人的身后事,至于凶手,本宫一定彻查到底,是谁让这后宫不得安宁,本宫定叫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欣昭容揽下如昔,轻扣了她手臂,如昔回视着她,终只得黯然垂眸缄默不言。 “娘娘要查出凶手,只怕不得不找刘美人的侍婢春儿问个清楚。”陈美人礼身言着。 皇后眉间微蹙,却并未多言,陈美人唤出春儿,春儿匍匐跪倒在地,“奴婢春儿叩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昭容娘娘……” “行了,事出有急,虚礼就免了吧,”皇后低声打断,“本宫问你,刘美人生前可有何异状?” “回,回皇后娘娘的话,美人自打筱雨宫回来就一直神情恍惚,做过的事转身就忘了,”春儿哽咽掩面而泣,“宫里老人都说美人这是着了晦气,奴婢陪着美人去崇华殿祈福,可是……”哭声渐大,“可是,在回来的路上,美人突然晕倒了,等美人再醒来就一直蜷在床上不肯下来,直到昨夜,奴婢见美人歇下了才退回仆屋,今早来就发现……发现……”说到此处,春儿已是痛哭难言。 “筱雨宫?”皇后听见春儿提起筱雨宫,若有深意的一声低喃,看向如昔,“筱雨宫云昭仪呢?” 淑妃上前略有一礼,“回皇后娘娘,云昭仪素来对这些事忌讳着呢,她和刘美人又素无交情,臣妾也没听说刘美人去找过她。” 陈美人欠身礼着,“回皇后娘娘,那日刘美人去筱雨宫,是同臣妾一道为林婕妤贺喜的,当时,唐才人也在场呢。” “哦?” “当日刘美人和陈美人为林姐姐贺喜,正巧臣妾也在。”如昔颔首答着,陈美人对彻查一事这般热切,定是另有打算,在想到对策之前,她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这么说,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皇后似有惑问。 如昔摇首欲答,陈美人抢先一步言道,“当日唐才人送了刘美人一串黑黢黢的手钏。” “手钏?” 如昔眉头微蹙,疑惑不解,却也只得欠身道,“那是北戍新进宫的墨石,有调养身子的功效,臣妾送了画轴于陈美人,送了这手钏给刘美人。” 陈美人冷冷一笑,“呵,说得好听,谁知道是不是你弄了什么古怪?黑色的石头,一看就沾满了晦气!” 她话音刚落,春儿抬首不置信的看着如昔,惊哭的泪痕还残留在眼角,“真的是你?!” 如昔蹙眉回视着她,不解其意。 却听春儿又是痛哭爬到皇后脚边,祈求言道,“求皇后娘娘为美人做主啊!一定是那石头有鬼怪!美人自回来就一直戴着那石头,也就从那才开始神情恍惚的,直到现在美人手里还拽着那手钏,娘娘,美人死不瞑目啊!” 如昔心头轰然明朗,竟利用了她的手钏!到底是谁要置她于此地,如昔环顾四周,此刻在她眼中已毫无信任可言,皇后?淑妃?昭容?还是云昭仪?光是陈美人她没那本事做到这么细致的地步!(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陷害 皇后凌然视向如昔,如昔摇首,“不是臣妾,臣妾什么也没做过。” 陈美人哀婉惊呼,“呀,原来真是那东西有问题。” 皇后微微蹙眉,陈美人忙语道,“唐才人也送了臣妾画卷,自从拿了画卷,臣妾就一直恶心呕吐不止,后来失手摔坏了画卷,便一直腹痛不止,用了许多汤药才好些了,若臣妾晚一步,岂不是也要和刘美人一样的遭遇?!”转而怒指如昔,“你好狠的心啊!枉我们还当你是好姐妹!” “臣妾什么也没有做过!”如昔并不理会陈美人,直视皇后,沉声语着。 皇后怀疑的眼神已是越发明显,淑妃似有担忧,“皇后娘娘,筱雨宫前些日子一直闹怪事,满院的死鼠晦气,臣妾嘱托唐才人处理此事,却守了一夜也没能抓住犯人……” 欣昭容的手略微僵却,收回袖中。 如昔见她亦是如此,怒极反笑,“怎么,想说我就是主使?” “……”缄默的院中回荡着春儿的哀泣。 “敢问,这么做对我能有什么好处?”如昔环视众人,定视于皇后,“皇后娘娘,臣妾自入宫来止足于筱雨宫,与刘美人也只有那一次会面,我为什么要害她?” “呵,”陈美人冷笑一声,“既然只有一次见面,那你适才为何那般激动?我看,你是做贼心虚!” 如昔怒视陈美人,她那般镇定,到底是谁给了她胆子! 皇后略有蹙眉,“本宫问你,你和林婕妤在御花园遇鬼一事,是否属实?!” 如昔微愣,连这件事也有份?!“臣妾与林姐姐只是看到树影而已,没有看到鬼怪!” “璃沫,传林婕妤来,本宫要亲自问问她!”皇后沉声斥语,如昔的回答,无疑让她很不满意。 “皇后娘娘难道也相信鬼神这样的无稽之谈?!” “本宫要相信什么不需要你来提醒!”皇后面色阴沉,“本宫不信鬼神,但信人为!” 人为!呵,是想说自己装神弄鬼么?“皇后娘娘不信臣妾,可臣妾还有证人!”陈美人买了毒药还敢这般猖狂,当真是胆大妄为。 皇后神色微变,略有迟疑,陈美人上前一步,“启禀皇后娘娘,先前唐才人拿着一幅画来恐吓臣妾,说什么她的婢女在宫外看到臣妾的侍婢去买毒药,可臣妾的婢女根本就没有买什么毒药,她的侍婢也没有出宫的记录,可见她说的话都不可信!” 皇后面色阴沉,“本宫不想听你们争辩,等林婕妤来了再说!” 如昔紧咬下唇,陈美人那得意的眼神告诉她,她低估了眼前这个人,更低估了她背后的势力,以为只要略施惩戒她就会收手,以为只要自己服软,她就会放自己一马,可事到如今,她才后悔当初为何要手下留情,沦到今日被她反咬一口! 未久,璃沫归来,“娘娘,林婕妤到了。” 林妍柔匆匆而来,“臣妾给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昭容娘娘请安。” 皇后不耐烦的虚抬了手示意她起身。 林妍柔见这气氛紧张,略是一愣,转而想起钰儿告知她的事情,担忧之色见重,“臣妾听说刘美人殁了,特赶来吊念,途中却遇上璃沫姑姑匆匆传唤臣妾,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微沉了声,“本宫问你,那日你与唐才人从崇华殿回来,在御花园可有碰见什么怪事?” 她话音刚落,林妍柔已是脸色大变,当日之事也好,崇华殿的哭声也罢,至今都让她惴惴不安,今日听闻刘美人是因为受了唐才人晦气才疯癫致死的,她虽不愿相信,却也不免有些后怕,眼下皇后问起,她更是没了主张,只礼身道,“臣妾,臣妾当日和唐才人途径御花园,确实是碰着些异事,”话音急转,“可唐才人说了,只是树影,臣妾后来也想过,是臣妾看花眼了。” “本宫只问你,受惊没有?” “……有”黯然垂眸。 “那本宫再问你,是谁提出要去崇华殿的?” “……唐才人”颔首无奈。 “筱雨宫的死鼠又是怎么回事?!” 林妍柔抬起头来,略有松气,“此事与唐才人无关的,当日唐才人也是被侍婢惊醒,且当日幸好有唐才人临惊不乱,带着大家迅速处理,又用了许多好的法子预防鼠疫……” “是唐才人教你们怎么做的?”皇后眉梢微挑。 林妍柔不懂其意,只应道,“是,幸亏有唐才人……” 皇后打断她的话,“够了,”冷目见肃,“唐才人,本宫倒想听听你怎么解释?!” 如昔早从她们的对话中已然听出端倪,林妍柔性子耿实,哪知她这些回答给众人造成了怎样的看法,如昔唇角浅勾,“呵,若说这些都与臣妾无关,娘娘信么?” 皇后唇角微抿,“偏巧你带了林婕妤去崇华殿,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怪事,林婕妤受惊多日不解,可你却安然无恙,筱雨宫死鼠满院,你又能处变不惊指挥众人,还能将此事隐瞒多日,本宫倒想知道,若不是事先知情,你如何做到这般细致?” “臣妾问心无愧,不怕什么鬼神,自然能处变不惊。” “呵,你这么说是林婕妤做了亏心事了?”陈美人一声谑笑,让林妍柔下意识的颔了首,咬唇不言。 如昔歉意的看了一眼林妍柔,“臣妾并非此意。” “那你什么意思?”陈美人高声叱喝,“听说你和云昭仪合不来,一直想着迁宫之事,是不是还想用鼠疫来达到目的呢?!” 淑妃眸光微变,着意看了一眼如昔,唇瓣微抿,她早就由此猜想,如今陈美人说出来,也不过是加深她对此猜想的肯定罢了。 “臣妾没有!” “住口!”皇后一声闷斥,“刘美人自你那得了手钏便一直神志不清,以至今日惨遭横祸,陈美人因为你的画卷寝食难安,筱雨宫被你弄的乌烟瘴气,唐才人,你这般肆意妄为,将本宫置于何地?将皇上置于何地?!” 皇后怒然,众人皆福身礼劝,“皇后娘娘息怒。” 如昔怒极反笑,“娘娘这便要坐实臣妾的罪名么?!” “……” “皇后娘娘所谓的彻查便是听几句片面之词?!” “放肆!” “臣妾敢对天发誓,御花园闹鬼也好,筱雨宫死鼠也罢,都与臣妾无关,刘美人为何不幸惨死,臣妾比在场每个人都要关心!臣妾自入宫来终日惶惶谨慎,话不敢言,耳不敢听,连膳食药物也是百般仔细,终日禁足筱雨宫不敢外出,就是这样还免不了是是非非,刘美人是唯一能让臣妾放下所有戒备的人,她那样的天真可爱,臣妾为什么要害她?!” “呵,这宫里谁害谁不是一样的理由?!”陈美人一声冷笑,道出所有人的心声。 这宫里,谁害谁都不需要理由的,只因那高高在上的皇宠,只因要争夺皇帝一人! 如昔微愕,却是无奈一笑,是了,因为皇宠啊!她一直想不通陈美人为什么不喜欢她,为什么有人要这般计谋害她,如今,反倒是陈美人告知了她缘由。入宫便受格外晋升,皇帝几次三番宿在她那,却又不为那男女之礼,她为皇帝驯服紫风,皇帝赏她书画首饰,而那马场共驰的紫风雪麟又有着怎样的特殊意义,其恩其宠,宫中那个人不是看在眼里妒在心里?! 欣昭容提醒过她的,是她疏忽了,她以为只要自己躲起来,只要自己认个软,妥协忍耐就好。 看见如昔的笑意,皇后微眯了眼眸,林妍柔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欣昭容却稍微松了口气,只看向皇后道,“种种都只是猜测,皇后娘娘贤明,定会依证据断事,唐才人,不可莽撞冲动。” “你们认定了宫里的怪事是因为我,认定了刘美人是因为我死的,还需要什么证据?我虽没有你们那么好的家世,没有你们那么多的诗词歌赋,可我却知道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眼角气极而泪,“可我也信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我问心无愧!” “唐才人!”一声低斥,“注意你的语气,别忘了自己是什么位分!” 在这里,她的位分是最低的,所以,她就不能说么?即便是受了冤枉受了委屈,只要位分不够,她便没有申辩的资格么?!呵,“位分?位分能比人命重要么?!”如昔冷笑一声,“你们会为了这么个位分杀人,可我不会!位分怎么了?皇宠又怎么了?大得过人命么?!你们在这宫里是个娘娘,人人都尊你们,可你们若出了这宫墙,百姓认识你们么?你们食民之禄享民之奉,却视人命如草芥!这一点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放肆!”随即‘啪’一声脆响落在如昔脸颊,皇后的震怒让众人皆是俯身礼着。 如昔直视着她,捂了脸颊,“您是皇后娘娘,臣妾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娘娘,位分给您带来的优越,您还满意么?” “……”皇后怒极反默。 “放肆……”一声轻语,几分戏谑几分责怪,却是那样的慵懒不带一丝训斥之意,这般不屑于位分,这般放肆的话语,敢在宫里这么与皇后说话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人了,较其他宫妃多了几分野性,却也引起了他格外的兴趣。 如昔略有一滞,转首望去,僵却。 “皇上万福金安……”(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偏护 亦辰却并未回应,转而走至如昔身侧,抚上她的脸颊,“疼么?” 如昔回神,微微摇首。 亦辰浅蹙了眉,轻点她鼻翼,“怎可这般与皇后说话?” “……” “还不快向皇后歉礼?” 如昔只得福了身子,“臣妾一时失言,望皇后娘娘恕罪。” “错,”亦辰轻语打断,“有错就该认罚,怎可一开始就求恕罪?岂不是仗着皇后仁慈便放肆了呢?” “……臣妾有罪,请皇后娘娘责罚……”如昔顺从语着,眉间微不可见的轻惑,而在场诸人皆是与她一般,迷惑不解。 皇帝似极为满足她这般顺从,转而看向皇后,“后妃犯错一向都是交由皇后处理,朕从不过问,却不知皇后打算如何处置这唐才人?” 皇后微抿的唇浮出淡淡笑意,“唐才人新入宫不久,年轻气盛,加上与刘美人姐妹情深,刘美人殁世,难免有些冲动,臣妾又岂会不知体恤?”转视了如昔,“适才本宫已经处罚过了,唐才人,日后要谨记宫规,不可造次。” “是……” 皇后转看了皇帝,“臣妾这般处置,皇上觉得如何?” 亦辰微嗟了浅笑,“呵呵,朕说过,交由你全权处理。” 他似随意一说,可适才一来便关怀如昔脸颊的伤,那样亲昵温和的语气,将一切已经说得那样清晰。 皇后雍容的笑意,长睫深掩眸中那点点伤妒之心。 淑妃微抿唇角将她的不悦展露无遗,却也不及陈美人咬唇恨目来得直接,欣昭容则是淡淡笑着,喜怒不明。 如昔亦是不懂他为何会这么护着自己,柳眉轻蹙,亦辰似看出她的疑惑,却只是愁了眉头,看向一旁,“朕听说刘美人遭逢不测?” 皇后亦担忧微浅,“臣妾正不知该如何告知皇上,刘美人昨夜殁了……” “带朕去看看。”亦辰蹙眉语着,看向一旁躬身的罗御医。 “皇上,”皇后上前一步拦下,“皇上龙体为重,这些事交给御医就好。”毕竟是死了人,又是传言被晦气所害的,皇帝理应避讳。 “她是朕的妃子,现在她死了,你觉得朕不该去看她一眼?” “臣妾知错……”皇后颔首退却。 诸人皆是为之一动,亦辰只沉声道,“朕一个人去,你们在外面候着,罗御医,你进来。” “臣遵旨。” 屋内,王德胜屏退了诸人,亦辰则走至了床畔,见到刘美人因痛苦而变得狰狞的面庞,深邃的眸光渐渐冰冷,伸出手将那死而未阖的双眼轻轻抚合,“查出什么了?” “刘美人是窒息而死,指甲中有夹土灰,脖颈上的伤痕是死后被吊在梁上所致,大概已经过了三个时辰。”罗太医迟疑语着。 皇帝看出他的闪烁,“还有什么?” “臣查验之下,发现刘美人手中握着的黑磁手钏带了迷离香的成分。” “迷离香?” “是宫中禁药,宫外有人以此为缓忧排难之物,实则以药物暂时迷惑心智,药量若重,则会出现疯癫之症,据美人的侍婢春儿所说,刘美人自从得了此手钏便时常神智不明,与之正好吻合。” “……”亦辰微眯的双眸陷入沉思之中。 罗御医颔首垂眸,唐才人通晓医理,早在他为她查验药中麝香时,他就已知晓,只是没想到她竟会使用迷离香…… “能否验出香是什么时候染上的?” 罗御医闻言微滞,皇帝言下之意已然明确,亦辰看出他的疑惑,只道,“不是她。”依她的心性,不屑于此,更何况如果真的是她,定逃不过自己布下的线人…… 罗御医念及适才皇帝的种种举动,遂道,“臣无能,不知这香是何时加上的,但见药性未失,定是有人每日重复施药。” “真是因这药而死的?”亦辰微蹙了眉头,罗御医不敢迟疑,躬身道,“启禀皇上,此药最多致人疯癫,并不致死……”窒息而死,却又被吊在梁上伪装出自杀的模样,显然是想将此事全部推在刘美人神志不清之上。 “刘美人年幼入宫,不耐宫中孤寂,黯然自杀,念其服侍朕尽心尽力,特恕其罪,返回本家,予金厚葬!”微蹙的眉角透露出些许不忍,可言语之中,却已是冷漠至极。 罗御医颔首应下,王德胜则记于心中,出屋传旨。 诸人神色各异,有震惊,有气氛,有惋惜,有妒忌,如昔双手紧握成拳,微张的双唇轻颤,却是一语难言,明明就不是自杀,怎么可能是自杀! 欣昭容暗握了如昔的手,压低了声音,“务必顾念家人!” 如昔微滞,贝齿紧咬,泪润于眼,为什么,这就是皇宫么?原来,似云昭仪那般言语排挤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原来,真正的宫中生活,从现在才算真正开始! 如昔下意识的向后退去,离开簇拥的人群,芩儿媶儿随侍在旁,担忧的看着自个失魂落魄的主子,“才人?” 媶儿的轻唤让如昔回过神来,却紧随的便是一行清泪,如昔茫然的抚上脸颊,为什么哭?为了刘美人么?还是为了自己? 如昔嗤笑的看着指腹的泪水,“原来我也不过如此……”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觉悟来面对后宫的争斗,可如今,她却只想逃离,那一张张或嘲笑或愠怒或不屑或冷漠的美颜,如昔只觉无比心寒,微颤的双唇,终是艰难轻语,“我想回去……” 当亦辰走出屋时,见到的便是一脸失望伤痛的如昔,素白的脸上有着让他心悸的悲伤,那入眼的失望浓郁痛心。 侧首对王德胜嘱咐了两句,大步行至如昔身前,睥睨而视,心下微叹,现在才怕了么?手揽纤腰,略施薄力,如昔半倚半依在他的怀中。 面对他似关怀似钳制的怀抱,如昔无处可逃,众目睽睽,唐才人被皇帝接往宸清宫,那个后妃心中最向往的地方。 皇后神色微敛,似无异样,叮嘱了些刘美人的后事,淑妃是毓秀宫主位,自免不了几番纠葛,欣昭容深负贤名,陈美人又名义上与刘美人交好,是以几人皆暂留毓秀宫,而林婕妤因身子不适,得以返回筱雨宫。 林妍柔红唇轻咬,柳眉微颦,行步缓慢不稳,微有突起的石板却让林妍柔险些摔倒,钰儿忙出手扶住,“娘娘当心……” 林妍柔绣帕轻碰鼻翼,视及那兰纹绣绢,略有一滞,眉尾见哀,苦笑微浅,“倒底是我杞人忧天了……” 她自有皇上护着,几句谣言又怎会伤得了她?自己的担心果然是多余的,入宫以来,事事都是她比自己更加沉稳周到…… 当日遇见异事,自己惶惶不安祈福求愿,她却始终泰然自若,面对满院晦气,自己不堪其负晕眩不已,她却能够处变不惊,云昭仪惩罚也好,陈美人为难也罢,她都始终一副不在意的神情,即使是面临皇上的恩宠,她也好似兴趣索然,可她明明是与自己一起入宫的,家世背景也都相差无几,论姿色,自己更胜一筹,论学识,她又如何比得上自己?为什么,皇上要如此偏护着她? 虽然自己也不相信她会伤害刘美人,可皇上竟连一丝怀疑都不曾有,甚至还在皇后跟前为她解围,为什么…… 林妍柔哀戚的神情没能瞒过钰儿的眼睛,自个的主子忧伤什么,她也能猜出个八九分,可她又能如何?一声浅叹,让林妍柔亦是愁了面。 筱雨宫,林妍柔取出如昔送给她的福袋,反复磨裟着,绣活精细,她自愧不及,这一针一线,也是如昔对她的一番心意,在自己面临伤害时,是她及时挽救,在云昭仪跟前,她也没少帮助自己。 林妍柔抚着胸口的手微微颤抖,终是长叹一声,扯了扯唇角,不论如何,是她救了自己,单凭这点,自己就不该心生妒意,她林妍柔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念及如昔和她的昔日情谊,她不禁为自己适才的些许哀怨感到羞愧不已。 “奴婢拜见婕妤娘娘。”屋口传来一声轻语。 林妍柔看向屋口,将福袋搁置,起身迎前,“璃沫姑姑好。” 璃沫礼笑着,“皇后娘娘说适才见得婕妤娘娘身子不好,特遣奴婢来送些补品。” 钰儿接过礼盒,林妍柔浅浅笑着,“劳娘娘挂记,研柔心中有愧。” “婕妤娘娘客气了,”璃沫似不经意瞥了一眼那福袋,轻惑语道,“这可是唐才人的手艺?” “……嗯”林妍柔略有迟疑,勉强一笑应下。 璃沫微微笑着,“听闻唐才人绣活一绝,如今看来,传言倒也有信得着的时候。” 林妍柔将福袋纳入袖中,“这是当日研柔身子不适,唐才人特意制来为我祈福的。” “婕妤和唐才人姐妹情深,果然不假。”璃沫笑意微浅,“如今婕妤娘娘新受晋封,唐才人又格外得到皇上关怀,未来这筱雨宫怕是要热闹起来了。” 林妍柔浅笑回视,不置一词。 璃沫见状只浅浅一礼,“婕妤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就回懿和宫复命了。” “姑姑慢走。” 送走璃沫,林妍柔疲乏坐于侧塌,将福袋自袖中取出,交与钰儿,“放入柜中收着吧。” 宸清宫,亦辰屏退了宫人,松了怀抱,走向一旁书案,王德胜忙铺开书卷,侍奉在一旁磨墨。 芩儿和媶儿都被遣出了屋子,空留如昔一人站在堂中,侧屋是后宫不可干预的政事,堂中只余自己孤单的身影,如昔无力的蹲下身去,双臂环膝,紧咬了唇瓣,泪线轻落,渗入衣中,点点冰凉浸入心里。 亦辰则忙碌于桌案,堆积的奏折挡住了他的神情,一旁搁置着已经凉透的苦荞。 他一句话也不问,她一句话也不说,他那般认真的批阅奏折,她紧咬牙关无声而泣,整个屋子只留下磨墨的声音,沙沙而静。(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异宠 两个时辰过去,亦辰左侧的奏折已全然转至右侧,活动了有些酸麻的肩膀,看了看蹲坐于地的如昔,向王德胜轻轻挥手示意。 王德胜将批好的奏折往御书房转去,亦辰则起身走至如昔跟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伸出在她眼前,“起来吧。” 如昔抬眸向上望去,剑眉微不可见的轻蹙,明眸微阖,睥睨而视,轻抿的唇角情绪不展,宽厚的手掌,十指纤长,指尖所向的如昔,柳眉忧伤,泪眼朦胧,何谓梨花带雨?丽容带忧,樱唇轻咬,清泪涟涟,不忍之心油然而生。 她看着那伸向自己的手失神,他指尖微僵,终是道,“朕要作画,你来磨墨。” 如昔恍然,将手覆上他的,借力而起,却因腿脚酸麻而不自觉的趔趄不稳倒向那人怀中,亦辰微抿的唇角浅勾,顺势纳下,感觉到他的亲近,如昔下意识的退开来,“臣妾失仪,望皇上恕罪。” 深眸渐冷,他转至桌案,拂袖而坐。 如昔微滞,转而上前为其磨墨,轻微沙沙的声音显得沉静宁和,他问,“朕看最近园中芙蓉开得不错,你可喜欢?” 如昔不明其意,只应道,“尚不曾见。” 他笔下墨转,“朕今日传了九弟入宫作画。” “……” “这会他应该还在御花园。” “……” “听说九弟时常前往唐家看望唐文辅,想来你们也定是熟知的,他来了,你可要前往叙旧?” 如昔磨墨的声音稍有停滞,随即恢复如常,只听得她轻声道,“家父年迈多疾,慎亲王时常前来探望一二,是以臣妾远远见过几次王爷,却也算不上熟知,如今臣妾入了宫,便更没有叙旧一说。” 她的解释于他而言却更似心虚,笔下未停,神色不变,只道,“唐大人欲告老还乡,朕未应允,老大人可有埋怨朕?” “父亲年迈,唯恐无力为皇上分忧,这才引退辞官,皇上留父亲在朝任职是顾念老臣,父亲对此感恩不已,怎会埋怨?” “呵呵”听着他意味不明的浅笑,如昔只黯然垂眸,无心回应。 笔下轻描,他似笑非笑,“朕这芙蓉绘得如何?” 如昔停了磨墨视去,花于枝端叶腋单生,大红重瓣、白重瓣、半白半桃红重瓣和红白间者,层次鲜明栩栩如生,宛若园中芙蓉转生而来。论画工,他与他伯仲之间,论胸怀,他与他不分高低。 如昔有那一刻的恍然失神,却终是愁了眉头,“皇上,刘美人不是自杀的。” “朕知道。”云淡风轻的语气,似说着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如昔却瞪大了眼,惊愣的看着他。 “可朕不得不那么说,你知道为什么?” “……” “因为朕要保护你。” “?!” “你可知宫人皆传她是因你而死?” 如昔愁眉,“皇上也信那些鬼神之说,觉得是臣妾沾染了晦气?” “朕的皇宫,什么样的晦气能兴得起?” “……” “你可知那黑磁手钏上沾染了迷离香?” “迷离香?”如昔诧异不已,“宫里怎么可能有迷离香?!” 亦辰知她会有此反应,神色如常,“所以,她只有是自杀,朕才能保护你。” “……”如昔愕然,她没有想过皇帝是为了她,更没有想过她送给刘美人的东西居然被动了手脚,难道是有人加在其上欲要陷害自己的,却转至了刘美人手上,难道说真的是自己害了她?! “朕会厚葬于她,你可放心。” “厚葬就可以了么……” “朕知道,”亦辰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朕会查出真凶还刘美人一个公道,但是朕不许你牵涉其中。” “可是……”可是刘美人对她而言是无话的好友,刘美人的死,她无法袖手旁观。 “没有可是,”亦辰回视着她,“朕不容你有一点闪失。” 如昔愕然,他那样关怀柔情的目光让她无意识的羞了脸庞,颔首垂眸,亦辰则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乖,听朕的话,朕会保护你的。” 这样的亦辰让如昔不知所措,在她眼中,皇帝是个不谙情爱,深邃难明的人,那种疏离感,即使自己与他同眠一榻也无法改变,可现在,他说他会保护自己,他怀里的这份温暖让她茫然,与那些宫妃的无情算计相比,眼前这个男人,倒成了自己心里的依靠。 “皇上,臣妾知道是谁害了刘美人。”如昔借着说话的缝隙离开他的怀抱。 剑眉微蹙,“你知道?” “筱雨宫出现晦气后,臣妾着芩儿私下打听过,臣妾禁言于宫内,可凝香宫陈美人却率先收到了消息,还转来筱雨宫查看情况。” “宫人本就一家,不过是得知了些消息,算不得什么凭据……”他神色无异,那样轻松闲适的语气让如昔微怔,微咬唇瓣,“臣妾知道,陈美人命其侍婢去宫外买了毒药,这一点,宫外的大夫可以作证。” 话音刚落,皇帝的脸色微变,轻抿的唇角,微挑的眉梢,让如昔感到浓烈的危险气息,“宫外?”, 如昔强作镇定,“臣妾向宫门的守卫打听过,想来既然是从宫外买的,定能找到作证的人,但这还只是猜测,如果皇上要彻查此事,不妨派人出宫详查。”话近结尾,如昔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呵,”他轻笑,轻点她鼻翼,“爱妃真是单纯可爱,倒叫朕不知说什么好了。” “……”如昔茫然。 他浅笑着,“没有人会出面作证的,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死。” 如昔微张了嘴,惊愣的看着他,温和的笑容,似说着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作证就一定要死么? 悸动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犹如坠入暗黑的深渊,冰冷绝望,这里是皇宫,是百姓眼中的圣地,这里的一切,都不会也不能传出去,尤其是它黑暗的一面…… 亦辰将她额际的黑发顺至耳后,“朕会处理好一切,放心。” 如昔轻咬唇瓣,“皇上不相信臣妾?”不能找宫外人作证,自己的话便不足为凭么? 亦辰叹笑微浅,“朕若是不相信你,又岂会费心救你?” “可既然救得了臣妾,为什么不能处罚罪人?”一条人命啊,难道就要这样敷衍了事么? “朕说了,这些事朕会处理,”他将她纳入怀中,柔声安抚,“朕相信你,你也该相信朕不是么?” “……”如昔怔于此言,久久不能回神。 “皇上,慎亲王求见。”屋口传来王德胜的声音。 如昔身子下意识的一滞,僵在原地,亦辰却毫无松开怀抱的意思,只道,“传他进来。” “是。”王德胜奉命而去。 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传来,如昔的心却随之更加急促,清丽的面庞显得有些慌张,却因其在亦辰怀中而不得显见,背后传来一声,“参见皇上。” 此时,亦辰方才松开怀抱,只揽了如昔腰身往前行去,左手虚抬示意,“平身,”话音稍转,笑意浅嗟,“九弟手里可就是今日的成就了?” “是。”亦皓躬身礼着,语气不卑不亢。 “哈哈,朕已等候多时,快快呈来。” 亦皓将手中画卷递上,温润的脸上浮着浅笑,却并不作声。 亦辰松了怀抱,双手展开画卷,侧视了如昔,“爱妃你看,九弟这画如何?” 如昔本下意识的想离开他的身侧,却又只得杵在原地,抬眸看去,芙蓉花开,繁盛无双,三醉芙蓉,白红相间,相对于亦辰的芙蓉而言多了几分细腻和柔美。一旁的小隽题词更是叫如昔脸色微变,‘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迎风曼舞白露中。’当日,她采芙蓉制伤药,他执花而诗,她不知他深意,却也为他的才华而欣然,他情意暗托,见她愉悦便以为她已知心意,却不知,有缘无分者,相对而视却心不知。 亦皓微敛了眸,直视着那画卷,更似探寻着那画卷遮挡下的玉颜,听说,她过得很不顺利,听说,有人想要加害于她,可那都是听说而来,如今他看到的,是她小鸟依人的伴在皇帝身旁,皇帝眼中少有的柔情是无言的说明。 如昔轻声应道,“慎亲王词画双绝。” “哈哈,朕也觉得,”亦辰朗声笑语,“你可知先皇曾喻九弟乃天上文星转世,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你在宫外不会没有听过他的名号吧?” 如昔长睫微掩,唇勾浅笑,“兰君。” “正是,”亦辰笑眼如常,“单凭他这名讳就不知要俘获多少芳心,可偏偏九弟却连一房侍姬都无,是以,朕决定在皇后寿宴时,诸请京中名门女眷,为九弟纳一门贤妻。” 如昔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亦皓,却见得他微阖的眼眸中波澜不惊,像是早有所料,她终是垂下眸来,微微咬唇,转而盈盈一笑,“京中除却四品以上官家女子入了宫,还有许多名门望族之女尚且待字闺中,想必定能为王爷纳得一门好亲。”曾经,她也曾向往成为他的妻室,可终究只是向往,终究只是妄想罢了,如今,若是能有人代她陪伴在他身边,也算是件好事…… 如昔的笑言让亦皓不自觉的蹙了眉,却也是转瞬即缓,亦辰收拢画卷,递给王德胜,“还有半月,九弟也可准备准备。” “……臣弟遵旨。” “还有一事,朕打算为唐才人新立一宫,一时想不出好的宫名,九弟甚富才名,你替朕想个合意的。”亦辰揽过如昔的腰身,侧首视向如昔,温情疼惜的情愫足以打动任何一个女子。 如昔怔神,余光视及亦皓,唇角微僵,微眯了眼看向亦辰,道,“臣妾惶恐,立宫兹事体大,臣妾无德无能,不敢受此殊荣。”(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生变 亦辰笑意微浅,“可朕想为你立个新宫,若你不愿,那就住在宸清宫如何?” “?!”如昔惊愣了双眼,就连亦皓也是眸光顿变。 待视及亦辰眼底的笑意,如昔浅浅呼了口气,“皇上不要捉弄臣妾了,臣妾觉得筱雨宫已是极好的,无需新立一宫……” 她话音未落,亦辰却似陷入思索,“如此,你是想要云昭仪和林婕妤迁宫?” “?!!”如昔柳眉微蹙,今日的皇帝,太反常,即使他的神情是那样的认真,即使他的话语是那样专注,可她还是感到了异常,“臣妾不敢……” 亦辰无声而笑,“既然如此,你便乖乖听朕的话。” 如昔眼下已是不知如何回应是好,亦皓看着如昔与亦辰间难喻的亲昵让他心下不悦,剑眉微蹙,颔首掩下眼中的复杂情绪,礼道,“醉蓉阁,如何?” 亦辰唇角浅勾,“甚好。” 如昔回看向亦皓,得见的只有一脸淡然的模样,心下疼痛点点,颔首,“多谢王爷赐名。”这一句轻语让亦皓心中痛楚弥漫,抿唇不言。 亦辰笑而不语中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浅勾的唇角是那样的温和,是那样的,无情……若只是棋子,他对她好,那人应该高兴才是,可如今看来,事情似乎并非那么简单,亦辰犹如发现了新的猎物,深邃的眼眸中泛起点点掠夺的兴奋。 是夜,如昔留宿宸清宫,刘美人殁,唐才人兴,若是先前众人只是怀疑唐才人害死了刘美人,如今,便足以证实传言非虚了。皇帝为唐才人另立一宫之事传遍整个后宫,至此,她已是合宫之敌…… 晨早,如昔睁开双眸,自己正被那人拥在怀中,她侧首靠在他的肩膀,抬眸细细打量着他的面庞,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专注的望着他,此刻的皇帝安然入眠,剑眉之下双眸自然轻阖,高挺的鼻梁,俊逸的面容,唇角轻勾一抹浅笑,如昔不自觉的伸出手来覆在那人的唇上,指腹触及那柔润的地方,忽的收回手来,如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在如昔心中留下点点激动,那欲要收回的柔荑却被人一把握住,一声轻笑,“怎么,引诱完了就想逃?” 如昔下意识的红了脸颊,她只是碰了一下而已,怎可算是引诱?如昔轻咬唇瓣,抬眸视去,那人长睫虚掩,谑笑点点,如昔忙颔了首,“臣妾没有。” 亦辰欺身上前,直至鼻尖相触,“怎么,昨夜没有喂饱你么?” 呼吸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如昔的脸色更加红了,想起昨夜欢爱,她以为会痛苦难挡,她甚至抱着会痛晕的决心迎合着那人,却不想他是那样的温柔体贴,疼痛之余,是他句句温情的话语,在他的爱抚之下,她的第一次完完整整的交了出去。 见得她脸色绯红,皇帝的笑意更深,手穿过腰身将其揽至胸前,“时辰还早,再睡会么?” 如昔微微点头,“嗯,臣妾不会打扰皇上的。” “呵呵,”亦辰笑着,“看来爱妃没有明白朕的意思。” 话音刚落,如昔还反应过来,温润的唇瓣就已贴上她的,感觉到他热烫的身体,如昔下意识的后退着,却被他大手轻揽,动弹不得。唇际交he,如昔无措的接受着他的攻城略地,柔情抚摸让她的身体也渐渐发热,感受到她的变化,皇帝略有浅笑,覆身将其压在身下,双唇分离,如昔缓缓睁开眼睛,却逢上他灼热的目光,贝齿轻咬,不自觉的侧首避开,却又被他吻上红唇,由他的吻牵引着正对着他,如昔长睫轻颤,身子也有些微微颤动,身上的亵衣在她尚未察觉之下就已被他褪去,紧贴着身子,从他那传来的热气让如昔不适应的扭动了身子,却不想这似避让似迎合的举动让亦辰更是跃然,清明的深眸也渐渐染上了迷离,他无声而笑,俯身与她深深相合,如昔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却总被他挑逗的撬开了双唇,红幔之中,春色旖旎重现…… 朝阳初晖映照塌前,那人似极为不舍的放开了她,微嗟的浅笑,在她唇上印下深深一吻,“乖乖等朕回来。” 待他上朝而去,如昔静坐一旁,回望着床褥上那一点血红,心下难言的复杂情绪,望着镜中玉颜,手指不自觉的覆上唇际,欢爱过后,丰润的唇瓣带了些许红肿,指甲扣在其上,留下一个泛白的弯月印子,如昔紧咬了唇瓣,久久失神不言。 芩儿奉了漱水入内,见她这神情,只颔首默然,媶儿难掩的喜悦,就连为如昔更衣时也带了笑音。如昔却似有些恍然若失,直到梳洗完毕,宸清宫的从属太监送了补汤入内,如昔才回过神来,眉间微蹙,除了李霖开的补药,她已不想多喝什么了,遂道,“先搁在一旁吧。” 来人躬身礼着,“这是皇上特意嘱咐的,才人身子不好,要多滋补才行。” 念及皇帝,如昔心下泛起莫名的情绪,柳眉轻蹙,将碗中物什一口气喝完,紧接着又是在宸清宫用罢了早膳,如昔才如愿得以返回筱雨宫。 清晨的筱雨宫,如她所想一般的安静,宫人晨扫忙碌的身影让如昔别有一番亲切之意,却不想她的到来让宫人均是略有呆愣,她缓步而行,一旁宫人匆忙避让,如昔清晰的感觉到她们的疏离和厌弃。 西屋,福子和祥子正在整理四散的物什,满地的碎瓷片锦盒匣子,许多玉饰也纷纷坠断于地,福祥二人一面打扫着,一面叹息不止。 如昔跨步而入,见得眼前光景亦是有些吃惊,转念一想,却只得无奈轻叹,“是我连累你们了。” 福祥二人躬身礼在如昔跟前,听得此语,心中的委屈却更是难掩,当二人抬起头来,如昔不禁惊愣,两人面色青肿,唇上破皮淤血,肿大的脸上大片的紫红,芩儿亦是脸色有变,媶儿惊呼出声,“你们这是怎么了?” 二人连忙将头埋下,福子犹豫片刻,抬首对着如昔憨厚浅笑,“呵呵,是奴才不听事,在门口绊了一跤,摔成这样,叫才人受惊了。” 如昔心下酸涩不已,终只是一叹,“芩儿,去把玉露膏取来,”转看了二人,“东西碎了就碎了,人没事就好。” 二人湿润了眼眶,连连欠礼,“是奴才没用,没保护好主子的物什。” 如昔示以安慰浅笑,“再金贵的物什也比不上人重要,别收拾了,让芩儿媶儿给你们上点伤药,可别留下疤痕。” 媶儿愤愤不平的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芩儿使了眼色拦下,只得跺了跺脚,取药为二人敷上,如昔蹲下身去,拾起几块碎玉纳在掌中,拳手紧握,硌得掌心发疼,这满地的狼藉无疑是云昭仪的主意,如今她成了害死刘美人的不祥之人,于云昭仪而言自己更是晦气无比,自个不在,她就拿奴才和物什撒气,事已至此,这筱雨宫,她已留不下来了。 林妍柔听说对屋人回来了,犹豫须臾,终是来到西屋看望,正见如昔蹲在地上,想起这屋发生的事,心里多少有些歉疚,忙迎步上前,扶她起身,“妹妹快起来,小心碎物伤了手。” 如昔见得是她,浅浅笑着,“姐姐怎么这会来了,屋子正乱着呢,想招呼姐姐坐下也是为难。” 林妍柔闻言以为她是怪自己未能出面维护,遂道,“晨早听说昭仪娘娘的玉佩不见了,找遍了整个筱雨宫,我那屋子也是翻了个遍,最后却是在妹妹屋角寻着了,昭仪娘娘知道妹妹定不是偷玉之人,所以便责罚了这两个不听事的奴才,我正不知如何通知妹妹是好,幸好妹妹这便回来了。” 如昔闻言只是一叹,她的宫人若是那喜财好宝之人,早在她落魄的时候就定会生异心寻别的路子,又怎会现今去冒险偷拿什么玉佩?云昭仪不过是借此事给自己示威罢了。 林妍柔见她神色黯然,想起刘美人一事,问道,“妹妹还好么?” “嗯,我没事,姐姐放心。”如昔回之安慰一笑。 林妍柔垂了眼眸,“当时皇后娘娘问的急切,我也没能想到法子帮助妹妹,实在是对不住你……” 如昔回握她,“姐姐无需自责,事发突然,姐姐也是有心无力。” 林妍柔担忧之色稍缓,“好在皇上及时赶到,护得妹妹无虞。” 如昔敛眸浅笑,“是呢。” 林妍柔见她兴致索然,沉默须臾,微笑浅问,“听说妹妹要搬离筱雨宫了?” “……也许是吧。” “怎么,妹妹也不能肯定?皇上没有告知妹妹么?” 想起那人,如昔只觉自个似陷入了绝底深渊,一切都是未知,“兴许皇上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妹妹可不许胡说,君无戏言,皇上怎会只是随口说说,”林妍柔神色微变,在宫里说这样的话可是忌讳,往日如昔最是小心,却不知道为何今日这般虚晃失神,柔声安慰道,“妹妹昨个受了惊吓,休息两天就好,宫里的那些流言蜚语大可不必在意。” 如昔知道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害死了刘美人,直视林妍柔,“姐姐相信我么?” “嗯?” “相信我没有招惹晦气,相信我没有伤害刘美人,相信一切都是有人暗中陷害我的?” 林妍柔因她的连问微滞,终是浅浅笑着,“我当然相信你了,自入宫来,你我姐妹相伴,我不相信你又去相信谁呢?”何况,你还救过我……最后一句被林妍柔掩在心底,她不想让如昔知道,她对她的信任,是有不得已的恩情缘故。 林妍柔的肯定给了如昔很大的鼓舞,在刘美人一事上,她不愿妥协,她知道皇帝一定会查出凶手,但也知道他不一定愿意处罚那人,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为刘美人,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定谋 如昔拉了林妍柔转至一旁坐下,又遣退了所有宫人,“不瞒姐姐,皇上已经查出那黑磁手钏上沾染了迷离香。” “迷离香?!”林妍柔亦是惊诧,饶是深闺中的她也听说过迷离香害人疯癫的例子。 如昔料想她会疑惑,只道,“东西是在我们几个人眼前送出去的,除了你我,便只有陈美人有那可能,往日她便与刘美人走得近,动手也最为方便,”看出林妍柔的疑虑,遂道,“当然,仅凭这点还不够,可加上之前筱雨宫的死鼠晦气,那便非她莫属了。” “你是说这些都是陈美人做的?!” “嗯,姐姐你想,御花园那黑影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你我自然是不会外传的,可陈美人却在第二天就找上门来了,看她当日那神色,显然是想来看我们反应的,如今都说刘美人是中了邪,可要中邪也得先有邪才成。” “……” “当日你我便看出她与刘美人不合,虽不确知其中缘由,但左不过便是争宠而已,刘美人温婉伊人,皇上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陈美人生性高傲,因此生了嫉妒之心也不是没有可能,若真是她所为,那一切便都说得通了,当日不管是谁在御花园见到了黑影,宫里都会出现异事,只不过碰巧是我们遇见了,是以筱雨宫才会有那么多死鼠晦气,而后等到时机成熟,杀害刘美人,再推脱给鬼神,她以其好姐妹的身份便可免除怀疑。”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若是人为,为何你当日没能抓出犯人?” “当日我只想到了外面的宫人,不愿相信筱雨宫有内鬼,可如今想来,要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若无内应怎么可能?” 说起内应,林妍柔惊愣的捂了口,掩下轻呼,四下寻看一眼,沉声道,“可我们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嫁祸给我们?” 如昔略有轻叹,“若说选中筱雨宫只是巧合,那她想嫁祸于我却是必然。” “为何?” 如昔念及她去凝香宫警示陈美人,却并未告知林妍柔,遂只道,“云昭仪的性子她不敢惹,姐姐又是新晋的婕妤,正受皇上鸿恩,又岂会跟晦气沾上关系?倒是我,打一进宫身子一直不好,只有说是我才合情合理罢……” 林妍柔似有所悟,“那现在该怎么办?” “这正是我想与姐姐说的事情,眼下我虽有几分把握,可到底都只是猜测,成不了证据,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证据,只要我们能找出证据证明是陈美人杀害了刘美人,此事便可有个了结。” “她既然布置周密又岂会留下把柄让我们找到?” “是以我才想求姐姐帮忙。” “你要我怎么帮你?” “陈美人虽厌恶我,但与姐姐倒还是亲好的,刘美人殁后,她身边便少了个一道说话的人,姐姐不妨借此亲好与她,以陈美人性子,姐姐一定能有所获。” “可事情能这么顺利么?” 如昔自知此计只是缓兵之计,重头戏还在暗查之中,但事情牵涉到李霖,她不得不谨慎,遂只道,“姐姐放心,如今她已然得逞,势必心神松懈,再说,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得慢慢来才可见成效。” “嗯,好,就照你说的做好了。”林妍柔轻声应下。 如昔面色稍缓,对于隐瞒林妍柔的那些,她只能报以无声的歉意,林妍柔看在眼中,略有不解,却也只是浅笑回之。 二人商议妥当,遂才唤了宫人进屋服侍,如往常一般,饮茶叙话,将重重心事按捺心下,强作一副轻松惬意。 却未久,皇帝亲临,如昔屋中虽已打扫一二,可坏掉的柜子还未来得及搬出去,破碎的瓷器也尚未找到新的代替,堂中的挂画还歪歪斜斜的不成样子,就连如昔的床榻上,也是床褥凌乱,床幔破烂的景象。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皇帝面色无异,喜怒不展,二人忙迎上前福身一礼,目及如昔与林妍柔,亦辰浅浅笑着,“爱妃怎到这来了?” 一语,如林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皆是疑惑,不明他所问何人,转而,林妍柔颔首礼语,“臣妾听说唐才人回来了,便来看看。” 亦辰却并未应声,只定然笑看如昔,如昔柳眉微不可见的轻惑,转而一礼,“皇上去了勤政殿,暂不需臣妾侍奉,所以臣妾便回了筱雨宫。” “可朕说过,要你乖乖等朕回来,再说,朕既然说过要为你新立一宫,筱雨宫已经不是你住的地方了。”皇帝轻松说着,被忽视的林妍柔只得自个起了身,微微颔首,静听另外两人言话。 如昔柳眉微不可见的轻蹙,颔首应道,“臣妾听说新宫修葺还需段时日。” “呵呵,你这筱雨宫还能住得下去么?”亦辰意味深远的环视这屋内,即便已经打扫,还是不难看出这屋子遭遇过什么。 如昔知他所指,却只道,“能。” 倔强性子让亦辰眉梢微挑,“呵呵,想不到爱妃与筱雨宫这般情深,既然如此,那便按朕先前说的,待新宫修葺完毕,云昭仪和林婕妤搬去就是。” 林妍柔惊愣片刻,转而颔首缄默,心里的酸涩之意让她不禁有些湿润了眼眶,皇帝为了她,居然让自己和云昭仪迁宫!那自己这新晋的林婕妤又算什么?是了,自己是趁她身子不适的时候得宠的,如今她身子好了,自己便被丢弃在一旁,可凭什么,凭什么她受此恩宠,自己却要被弃如草芥? 如昔抬眸见得皇帝微浅笑意,知道若是她再说不,恐怕要受委屈的就是林妍柔了,含眸轻语,“臣妾不知这段时间又该去往何处……” “朕不是已经接你去了宸清宫了么?”他笑着,顿时将两个女子的心高高悬起。 宸清宫,妃子若能去那陪伴皇帝一宿也算是极大的恩宠,可如今,皇帝要将妃子接往宸清宫与之同宿多日。 如昔是惊疑不定,而林妍柔却是心痛难言,二人皆沉默不语,亦辰则揽过如昔手腕,将她引至身前,“朕为了你匆匆处理完朝事,你却偷跑回来叫朕扑了个空,你说,要怎样弥补朕?”柔情的话语带着浓浓的暧昧之意,如昔下意识的羞红了脸庞,微微咬唇不语,林妍柔颔首的双眸紧闭,贝齿轻咬。 那人睥睨而视,将这一切纳入眼底,唇角微勾一抹浅笑,揽着如昔往宸清宫走去。如昔匆匆向林妍柔辞礼,林妍柔微眯笑眼,将心痛藏在眼底,只对着她轻轻挥手致意。 皇帝兴致大好,带着如昔在御花园游玩多时才回了宸清宫去,如昔无措的接受着他那倾天情意,却不知这于他而言不过一场游戏。他就是要所有人都嫉恨她,他要让她知道,在这宫里,他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是夜,皇帝留宿宸清宫,若是往常,这于宫妃而言算不得太坏,可如今,宸清宫还住了个唐才人,意义便大不同了…… 红蔓帷帐下,春色旖旎,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如昔对房事也不再那么抗拒,放下戒心和防备,感受彼此的呼吸,紧紧融合在一起的踏实让如昔的心一点一点沉静下去,长睫微掩下终是有了些许情愫,唇齿交接,他给予着她未曾想过的情意,耳鬓厮磨,她让他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情动,也许是因为她与亦皓那特殊的关系,也许是因为她与自己那大胆的约定,也许是因为她敢冲着合宫训斥,也许是因为她那与紫风一样的不驯,因为有了这些也许,她于他而言,显得很特别,所以他掠夺,所以他霸占,所以他渴望将她融入自己,给她那一特殊的权利,让她呼唤自己的名字,在一次次的欢爱过后,他将她揽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肩旁睡去。 夜空星光闪烁,弯月似为这情爱所羞,躲在树梢,只留下斑驳树影映照在格窗上,随风而动,好似那甜蜜情人相互依伴着,悄悄诉说着绵绵情话。 朝阳初晖掩去了月的光华,白净的月光被红霞所代替,他浅睁双眸,她尚在梦中,如柳弯眉自然流露出几许柔美,红润的唇角浅浅抿出一抹笑意,亦辰无意识的轻缓了动作,更衣也转至了侧屋,临行前回望一眼那内屋榻上姣好的容颜,不自觉的浅笑着,迎着朝晖,迈步走向他的朝堂。 皇上吩咐,不要吵醒才人,是以媶儿和芩儿只得奉在屋外,一直等到她们的主子懒懒起身,如昔坐在镜前,连日的欢爱非但没有让她疲倦,反倒气色好了许多,芩儿见得她稍有红润的脸庞,只掩嘴轻笑不语,媶儿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宫里人都争着想要皇宠,你看咱家主子一直病怏怏的,这两天也好多了,果然是皇恩浩荡,沾染了龙气,才人的脸色越发好了呢。” 如昔羞了脸,“就你胡说,还未出嫁的女孩子,说什么浑话呢。” 媶儿微撅了嘴,“奴婢哪有胡说,芩儿定也是跟奴婢想的一样,不信您问她。” 如昔掩嘴浅笑,与芩儿对视一眼,二人皆是笑噎,芩儿挽过媶儿,“我和你想的一样,却也不一样。”芩儿若有所指的语着,如昔掩面浅笑,“你们别逗趣我了,好媶儿,我知道你也是为我高兴,可这些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只怕要闹不小的笑话呢。” 媶儿吐舌轻笑,“奴婢才不告诉别人呢,免得她们来跟才人争宠,奴婢要把这秘密守得严严实实的,这样才人就能一直精神大好了。” 如昔莞尔笑开,芩儿也被她逗得一乐,堂中嬉笑纷纷,好不愉悦。一声浅笑轻问传来,“什么事让你们主仆三人这般开心?”(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离间 三人忙福身行礼,亦辰虚扶如昔起身,顺势握着她的手走至一旁坐下,将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拍抚着,“说给朕听听,让朕也高兴高兴。” 如昔略有浅笑,示意二人退下,“原也没什么,不过是女孩子家几句戏语罢了,怎好在皇上面前提起。” 亦辰若有浅笑,并未执询。 如昔浮了浅笑,“皇上今个怎这般早?” “早么?朕怎么觉得与你已分别多时了呢。”谑笑微浅,亲昵的语气让如昔下意识的颔了首,亦辰浅笑着,“怎么,不想见到朕么?” “不是,”如昔忙摇首否认,视及他眼中那一丝玩味,只道,“皇上莫要戏弄臣妾了。” “哈哈,朕就是喜欢看你这样,你越是羞涩无措,朕就越是喜欢。” 如昔又羞又急,索性起身避开他去,作势望向屋外,“今日的膳食怎来得这般迟。” 亦辰于后而视,无声浅笑。 宫人奉汤进屋,叩礼之后将汤碗递至如昔跟前,如昔看了一眼碗中药汤,柳眉微不可见的轻蹙,回视了一眼皇帝,终是轻叹着伸出手去接药碗。 看出她的不情愿,亦辰笑意微浅,“罢了,你入宫来也用了不少药膳,今日就免了吧。” 送药的宫人抬眸惊异的看了一眼皇帝,转而恭敬的垂眸颔首,又奉着药汤出了屋子。 如昔回视亦辰,感激一笑,亦辰笑出声来,“呵呵,看来你对药物当真厌恶得紧。” 如昔略有愁眉,“自入宫来,臣妾终日不离汤药,如今确实有些倦了。”她阮如昔也算半个马倌,少不了有些磕磕碰碰的,可这入宫不足一年,喝的药却比前十几年喝的还要多,着实有些厌了。 亦辰闻言也并未多问,二人一并用了早膳,过午,皇帝本是要前往御书房批阅奏折,但今日皇帝心血来潮,让王德胜将奏折都送到了宸清宫,如昔自是知晓后宫不可干政,索性带了芩媶二人携了花篮去园中采取芙蓉花。 亦辰见她刻意回避,笑意微浅,王德胜于旁侍奉,对皇帝的种种举动虽有所猜想,却也不敢证实,帝心难测,尤其是当皇帝遇着这唐才人,其心其思,便更加难测了。 日中时分,御花园中,芙蓉花正是繁盛,如昔三人各执一篮,一篮取叶,一篮盛花,一篮装满花苞,福祥二人也在一旁帮忙,媶儿偏好那盛开的深红,芩儿则喜欢那半成的桃红,如昔则最爱那未绽放的花苞,看着篮中渐渐堆簇的收获,如昔的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宫墙内外,花总是一样的,于她而言,能融身于花丛中是对心灵莫大的安慰。 筱雨宫,林婕妤跟随璃沫一道出了屋子。 璃沫礼身着,“皇后娘娘怜悯刘美人年少辞世,想找诸位娘娘一同商量着看如何慰藉其九泉之下的离魂,劳烦婕妤娘娘走这一趟了。” 林妍柔颔首回语,“皇后娘娘仁慈宽厚,刘美人泉下有知也定会感念于心。” “唉,皇后娘娘这几日忧思不已,宫中姐妹本就不多,如今出了刘美人这事,眼看娘娘生辰便要到了,却是又少了个一同叙话的。” 林妍柔本就对刘美人的死惋惜不已,经她这一说更是有些心生不忍,眼中湿润点点,轻叹一声,“谁说不是呢,昔日刘美人来筱雨宫时,我便觉得她天真可爱,却没想到竟年纪轻轻遭此横祸,当真是红颜薄命……” 璃沫略微轻叹,话音稍转,“好在婕妤娘娘福气深厚,加之唐才人这般受皇宠眷顾,两位娘娘日后定能鸿运连连。” 林妍柔微垂了眼眸,只礼笑着,“但愿如此。” 二人行至御花园中,听得几声责骂夹杂着哭声传来,相视一眼,疑惑的向那哭声走去,却见两个凶恶的公公拖着一名女婢往前走着,看那女婢鬓发凌乱,花容失色,林妍柔心有不忍,“这是怎么回事?” 两公公撇了唇,“奴才这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娘娘不要插手。” 林妍柔略有蹙眉,“奉命行事?她犯了何事?” 两公公对视一眼,略有不耐,“娘娘可知我们是为唐才人做事的,这婢子适才在御花园惹恼了唐才人,才人嘱咐奴才送去刑戒司,耽误了唐才人的差事,娘娘是没什么,我兄弟二人可就要为难了。” 林妍柔神色微滞,何时唐才人三字竟有了这般底气? 听得璃沫一声轻斥,“大胆奴才,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位是筱雨宫的林婕妤,唐才人再受宠也不过是个才人,到了婕妤娘娘跟前也得礼上几分,你们这般放肆,待我禀告了皇后娘娘,有你们好受的!” 二人对视一眼,连忙匍匐而跪,“奴才该死,竟不知道是璃沫姑姑,璃沫姑姑恕罪。” “你们该求的是婕妤娘娘恕罪,娘娘面前我也不过就是个奴婢而已,一切自当以娘娘为尊。” 二人忙又跪向林妍柔,“奴才该死,娘娘恕罪!” 林妍柔看向璃沫,“罢了,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璃沫却肃了神色,“娘娘,就是因为您太过宽宏仁慈,这些奴才才敢仗势欺人,若是轻饶了,日后谁还把这宫规记在心底?” 仗势欺人,也无非是仗了唐才人的势,林妍柔略微垂眸,玉颜带忧,轻叹一声,“罢了……” 璃沫见状略有垂眸,继而转向那二人,“娘娘饶恕你们,还不赶快退下?!” 二人对视一眼,迟疑的看向那宫女,“可这……” “怎么,娘娘想保个奴婢也不行?”璃沫一声轻斥,二人匆忙礼退,“奴才该死,奴才这就走。” 林妍柔见二人离去,欲言又止,终是上前扶了那宫女起身,却见那人连忙退缩了几步,怯怯的埋着首,身形微颤。 林妍柔微惑不解,钰儿上前扶过那宫女,“我家娘娘救了你,你还怕什么?” 却见那宫女抬首看了一眼林妍柔,泪线不断,忙又垂下首去,林妍柔蹙了柳眉,眼前人似有几分熟悉,“你抬起头来。” 那人却又是连忙后退,摇首不应。钰儿狐疑的拽住了她,却是一惊,看向林妍柔,“娘娘,是那个医女!” 林妍柔恍然,难怪她记忆深刻,当日给她送来有麝香的汤药,正是这个医女! 璃沫似有不解,“娘娘认识这宫婢?” 林妍柔失神未回,却是微微点头,“见过一面。”虽只一面,可其中的渊源让她也难以忘却。 钰儿护主心切,已是一把抓住了那人,“快说,是谁指示你陷害我家娘娘的?!” 林妍柔咬唇不语,直视那人,钰儿的问题,也是她想知道的,璃沫似有所觉,遂道,“婕妤娘娘心慈宽怀,适才又救下了你,你若还有良知,就该知恩图报。” 那宫女看了一眼璃沫,又怯怯的埋下头去,微微哭泣着,“奴婢不敢说,娘娘饶了奴婢吧……” 林妍柔终是出声道,“我知道你们也是听命于人迫不得已,罢了,过去的事我已不想追究,你走吧。” 那宫女抬首不置信的看着林研柔,“娘娘肯放我走?” 林妍柔默然垂首,钰儿却有些不愿,“娘娘,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当日若非唐才人及时发现,娘娘可怎么办啊!” 听见唐才人三字,那宫女身形微颤,慌忙摇首摆手,“不关唐才人的事,都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不关唐才人的事!” 她这一语,在林妍柔心中激起层层悸动,不自觉迈前一步,惊声问道,“你说什么?” 那宫婢却已然吓呆的模样,口中只反复语着,“不关唐才人的事,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记忆霎时间回到当日,媶儿手中掉落的药单,唐才人清早送来的香囊,这个医女送来的汤药,唐才人惊而不乱的安排,御医最终的断定,一切的一切,如同被丝线连接起来一般,冲撞在她的脑海…… 林妍柔身形虚晃,一个趔趄不稳,璃沫忙上前扶住,看向那宫婢“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事与唐才人无关?” 林妍柔咬唇默声,心底虽已猜出七八分来,却还是想听个真切,直视了那宫女,“你说!” 宫女怯怯的看向诸人,泣泪肆虐,璃沫终是神色肃然,“你怕得罪唐才人,难道就不怕得罪婕妤娘娘,得罪皇后娘娘么?!到底是什么事,还不快从实招来?!” 那宫女连忙跪倒在林妍柔身前,哭声祈求,“奴婢有罪,奴婢知错,奴婢不该伤害娘娘,奴婢知错……”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林妍柔苦笑质问,“若不是有人指使,你又何必冒险做那样的事?”听着似问,可答案却已然若揭,难怪,她能知道那药有问题,原来,是她安排的……一个深闺淑女如何能仅凭气味便知汤药有异?原来如此……林妍柔苦涩的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钰儿亦是受惊不少,但比起林妍柔那痛心的神情,也算稍微缓和几分,“璃沫姑姑,我家娘娘身子不适,可否劳烦姑姑代为回禀皇后娘娘一声?” 璃沫担忧不减,“婕妤娘娘当心身子,奴婢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这宫里由皇后娘娘管制着,娘娘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大可找皇后娘娘诉说,皇后娘娘定会为婕妤做主的。” 林妍柔勉强勾了勾唇,却是苦涩至极,“研柔无能,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还请姑姑代为转告皇后娘娘,改日,研柔定当前往懿和宫请罪。” 璃沫将林妍柔转于钰儿,欠身礼着,“娘娘放心歇息,皇后娘娘素来体恤娘娘,但请娘娘顾念身子。” 林妍柔略微点头,强掩泪意,“姑姑费心了,研柔改日再去懿和宫看望皇后娘娘。” 璃沫欠礼而退,林妍柔在钰儿的搀扶下返回筱雨宫。临末听得几句笑声,钰儿抬目望去,正是如昔几人采摘芙蓉花,心里的怒气滕然而起,林妍柔感觉到她手的力度顿变,遂亦看去,那一抹浅粉莲衣,如今只让她心痛无比,那清脆笑声,让她紧咬的唇瓣渗出几丝血腥气息,轻颤的唇瓣无声的呐喊着,为什么要骗我?!(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背谊 御花园,芩儿看到林妍柔的身影,转首看向如昔,“才人,那好像是林婕妤。” 如昔应声望去,正是一袭粉蓝色长裙匆匆而过,那身形衣色,的确与林妍柔八九分相似,她浅浅一笑,只道,“不会是林姐姐,咱们这么大动静,林姐姐听着了定会过来叙话的。” 看着她如此笃定的神情,芩儿也只是微微一笑,未在多说。见得花篮渐满,如昔脸上洋溢着浓郁的喜悦,“事过则废,有这些足矣。”一行人遂返回宸清宫而去,两宫之间,石板路上,二人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微风吹动,几片梧桐叶落,如昔略视一眼那泛黄的叶片,在极尽灿烂过后,只有这枯黄提醒着世人,它曾活过。 筱雨宫,林妍柔倚坐侧塌泪流不止,却只是狠狠咬唇无声而泣,钰儿慌忙的为她拭泪,想要劝慰却如何也找不出话语。 林妍柔回想着初入宫起的日子,那人避开锋芒,让自己承宠,也让自己承担了云昭仪的怒火,从一开始,就让她的宫中生活变得那样的艰难,宫人的嘲笑,昭仪的为难,这都还不够,那人写了药单,让自己遇险,却又救了自己,让自己对她感恩戴德,她送自己手帕,挂上自己的画卷,甚至让自己去陪伴皇上,让皇上觉得她心胸开阔,对她格外眷念,而刘美人的死是因为那黑磁手钏上有迷离香,可这些香料什么的,一向是她最懂不过的了…… 林妍柔回想起皇后质问如昔的那番话,如今才觉是那样的顺理成章,正是因为她叫自己去祈福,回来的路上才会遇见黑影,难怪她那么坦然,筱雨宫出了那么大的事,她居然能处变不惊将事情处理的那么好,明明想了周全的法子,却一直不肯去找出犯人,即便是淑妃施压,她也没有找到那犯事的,还推说筱雨宫中有内应!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什么都计划好了!刘美人深得皇宠,她妒忌她,所以就借鬼神之手杀了她,可皇后娘娘不信鬼神,她心虚之后狗急跳墙才敢怒斥皇后,若非如此,谁会有那个胆量质骂六宫之主?! ‘可我要怎么办?如果这一切真是她谋划的,那我岂不是也一直都在受她摆布?!’林妍柔顿然起身,却走至门口又停了下来,‘不行,她现在深受皇恩,皇上明明知道那手钏有问题还护着她,还要给她立什么新宫,如今即便是告诉皇上这一切,皇上也还是会护着她!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堂中踱步思索良久,在震惊痛心之后,她心里想到的是如何保护自己,之前不知道,所以被她利用,所以对她言听计从,如今知道她不可信,自己又该和谁商量?这宫里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 皇后!那个雍容大度的皇后,那个宫妃之首的皇后!只有她能够帮助自己,不受那人伤害!还有刘美人的仇,昔日刘美人是因为来看望自己才被她找到机会下手的,她的过世自己也有错,一定要为她报仇! 心下念及陈美人,呵,她不是要自己亲好陈美人么?那自己便去结识下这陈美人,林妍柔唇角微勾,笑意之中掩不住的冷漠怨恨,唐歆幽,你欠我的,我要你加倍奉还! 宸清宫,皇帝看着满满的三篮花叶,谑笑微浅,“爱妃这是?” 如昔莞尔一笑,“芙蓉花苞可制伤药,花叶可以清血止血,花瓣又可染纸熏香,此间正是采摘芙蓉的最好时期,正好臣妾又闲来无事可做……” “呵呵,你倒是新鲜花样不少,”亦辰揽过如昔,取过一朵芙蓉别在她的发间,“醉蓉阁,这宫名与你很贴切,九弟不愧是国中儒子,一眼便瞧出了窍秘。” 如昔长睫微掩,轻抿一抹浅笑,“臣妾喜欢许多花,芙蓉只是碰巧生于此时罢了,若是可以,臣妾倒想取名为盈祥宫,盈结幸福祥和的地方。” 亦辰静视眼前人,“怎么,九弟取的名字你不喜欢?” “醉蓉阁,臣妾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怎么个不妥当?”亦辰谑笑微浅,兴致点点。 如昔抬眸视之,贝齿轻咬,红唇微颤,“总觉得有几分‘红颜菀阁中,君王醉勾栏’的味道……” “哈哈,”亦辰朗声笑开,轻点她鼻尖,“你呀,言行总在朕的意料之外,若你是那倾世红颜,朕便作那醉阁昏君也无偿不可!” 如昔颔首浅笑,下意识的看向四处,见得一旁几人的难掩笑意,脸色微见红绯,只道,“皇上绝不是醉阁昏君,臣妾也算不得倾世红颜。” 她这般认真的解释,反倒叫亦辰生了几分玩味,“这么确定?” “皇上定是稀世明君。”如昔抬眸直视,这一点她很肯定,从第一眼见到皇帝,她就知道,他不是个会为美艳所动的人,同时他亦不会是个暴戾无道之人。 视得她眼底的笃定,亦辰戏谑的笑意渐渐但却,继而一抹微浅的笑意,“既然知道朕是明君,你又何必介怀于一个宫名?” 如昔敛神,竟不知适才自己险些犯下大错,即便是在婉言,她也确实是言语之中将皇帝喻为了昏君,如昔连忙欠礼,“臣妾知罪。” 身未欠定就已被亦辰揽下,顺势将她的手握入掌中,“爱妃有贤妃风范,朕深感欣慰。” “臣妾不敢。” “真的不敢么?”他似有笑意。 “……?”如昔不解抬眸,略有浅惑。 他却抿唇一笑,“敢跟使臣打赌,敢独自去围场驯服烈马,还敢当着那么多宫妃的面和皇后争执,现在却不敢受朕一句夸奖?” “呃……”如昔汗颜,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自个原来一直以为的敛声屏息,竟然是这般的特立独行。 亦辰见得她无言以对的模样,笑意更深,“哈哈,罢了,朕也不想你做什么贤妃,这宫里贤妃有欣昭容一个就够了。” 如昔闻言微有浅惑,却也不敢直言询问,欣昭容的贤德是宫人皆知的,可这贤妃二字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却莫名带了一丝的异样感觉。 亦辰似有一笑,“你说花瓣染熏纸宣,朕还尚未见过,要怎么做?” 如昔从芩儿手中取过花篮,又着其准备了小石锅,将花瓣和上些许温水细细碾磨出汁,待花瓣近乎成沫融于水中,再以细绢滤去渣质,如此反复十次,留下的花汁中再无任何沉淀絮物,遂加些许温水调和,带水汁相容时,将上乘的笺纸置入调好的水中,等待它一点一点的熏染着。 亦辰笑看她一步步做着,细致谨慎,却始终面带轻松笑意,恬静之余又不失灵动,不禁也浅勾了笑唇,屏退了众人,“煮茶焚叶香,墨客袖中藏,如今这花笺云纸熏,美人鬓香袅,与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爱妃这闲暇兴致倒真有几分风雅呢。” 如昔浅笑宴宴,“臣妾拙计,让皇上见笑了。” “让朕见笑不好么?这宫里还有什么比让朕开怀一笑来得重要?”他轻勾的唇角扬起几许桀傲,那样的自信那样的笃定,容不得任何人怀疑。 如昔微有失神,他说得倒是半分不错,这宫里,谁不是想着法博他一笑呢?自然而然的笑意弥漫眼底,不得不说,这样的皇帝着实有着几分特殊的魅力。 亦辰回眸视得她眼中笑意,莫名的些许心动,让他不自觉颔下首去,如昔无措的看着他一点点靠近,下意识的环顾四周,红了脸颊,亦辰瞧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羞涩,笑意沾染上几分玩味,手指轻挥,王德胜会意的带着众人退出屋去。 听见他们离开的脚步声,如昔更是有些慌了神,“皇上,现在还是白天……” 亦辰勾唇一笑,“白天又如何?” 如昔想说,明君天亮不入帐,可话到了唇边忙噤了声,只颔首不言。 他看出她的意思,笑意却更深了,“爱妃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 贝齿轻咬,“臣妾什么也没想。” “还狡辩?看你这小脸绯红,定是想了别的什么。” 如昔羞急,抬眸视去,却只见得那人笑意点点,眼中清明一片,心遂安然,只道,“臣妾想什么,皇上不知道么?” 亦辰眉梢微挑,并不作声。 如昔索性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装傻到底,“皇上遣退宫人是想亲手试试这熏纸之趣,对么?” 亦辰微眯的笑眼情绪不展,只余唇际一抹淡笑微浅,“你想让朕和你一起熏染纸笺?” 如昔取下鬓间芙蓉,凝视手中重瓣,恍然若失,“郎君衣上线,妾身鬓间花,携手共风雨,何谈惧天涯。”能和心爱的人畅游天下,她为缝制一件锦衣穿在身上,他为她择一朵花别在发间,是她一直所向往的幸福,若不是代嫁进了宫,现在的她会不会已经得偿所愿了呢? 失神而归,却见亦辰几分探究的看着自己,如昔笑眼如月,“臣妾想和皇上一起完成这情笺。” “情笺?”他笑得谑然。 如昔微微颔首,“嗯。”芙蓉意味着贞洁的情意,民间有以芙蓉绣花送给郎君的习俗,如今眼前人便是她郎君,如果可以,她想为曾经的梦想放纵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而已。 面对她的羞敛,他笑意见深,取过芙蓉学着她的样子细细碾磨着,“是这样么?” 如昔未想到他会应下,略见微愣,随即莞尔一笑,“嗯。” 她难言的满足洋溢在眼中,亦辰意味不明的笑意掩在长睫之下,如昔沉浸欣悦中未曾留意到他的变化,只专心于眼前这个寄托着她昔日梦想的事上。 情笺制成,日渐西陲,入夜,欢爱依旧。合宫寂静,只有宸清宫时不时响起几声笛乐,或生疏或熟稔,或婉转或豪情,指尖交错,他授于她笛乐之窍,唇瓣吐息,她绘一曲情音萧萧。 待到天明,亦辰整衣上朝,她不再缠绵床榻,起身为他更衣,目送他离去,个把时辰后,和他一起用膳,午前,他去御书房处理朝务,午后,她送去一碗甜汤,他暂歇朝事,铺上纸宣,握着她的手绘出她的画样。 懿和宫,林妍柔欠身请安,“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福泰安康。”(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宫心 皇后似有忧色,“快快起来,璃沫,赐坐,”转而看向林妍柔,“本宫听说你身子不适,甚是担心,正准备去筱雨宫看看你。” “劳娘娘挂记,臣妾愧不敢当,托娘娘洪福,已经无碍了。”林妍柔礼身语着。 堂屋之中,陈美人于旁微微欠身,“婕妤娘娘安泰。” 林妍柔回视着她,带了笑颜,“美人妹妹安好,原正想得空便去看望妹妹,可巧在这碰上了。” “不敢劳婕妤娘娘大驾,您的好姐妹是唐才人,那可是搬去宸清宫住着的妃子,受宠着呢,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美人,哪敢担您这一句妹妹呢。” 陈美人讽刺的语气却并未引起林妍柔的不悦,她略有一笑,“妹妹当日去筱雨宫时便说过,一道入宫的美人本就不多,妹妹与我又家世相当,只不过因为住宫离得远了些才没能好好叙话,如今既然碰上了便是咱们姐妹有缘分,你说呢?” 林妍柔有意的亲好让陈美人不禁蹙了眉头,她与唐才人势同水火,而林妍柔却与唐才人相交甚好,陈美人下意识的看向了上座,见得皇后雍容浅笑,柔声语着,“林婕妤说得极是,你们二人一起入宫,本就该多多亲近的,”转而忧了眉头,“刘美人离世,这宫里的姐妹又少了一个,本宫不想看到宫妃之间不得和睦。” 谈及刘美人,二人脸色均有所变,陈美人终是撇了嘴,“娘娘还说呢,刘美人辞世,唐才人却得了宠,如今受皇恩住在宸清宫,独享专宠,皇后娘娘该好好管管才是。” 皇后神色微敛,轻叹,“皇上喜欢唐才人,本宫还能怎么管?”略有停顿,“如今她住在宸清宫,本宫也不好插手,日后待住进了新宫,那时本宫再将宫规于她细说一二。” 她这一句无疑提醒了陈美人,见得陈美人唇角一抹不屑的冷笑,皇后浅笑,“其实不管是谁得宠,能为皇上诞下皇嗣才是最重要的,若是唐才人能为皇上诞下皇嗣那便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大家姐妹一场,要懂得互相扶持谦让才是。” 林妍柔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蹙,若是等到唐才人诞下皇嗣,那她与她的恩怨,便更不好说了。陈美人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当日她月事不稳,还以为是有了皇嗣,可终归只是空欢喜一场,如今她已是与唐才人撕破了脸,要是让那人成了长子之母,日后还能有她的好日子过么? 皇后宽慰道,“本宫知道你们服侍皇上尽心尽力,本宫也会多为你们安排,尽量使六宫恩露均沾。” 二人颔首应着,皇后稍转话音,“再过十日,皇上要为本宫举办寿宴,本宫打算届时请诸位妹妹的家人也入宫相聚。” 林妍柔神情微滞,转而看向皇后,自入宫来的诸事不顺,加上现今唐才人又让她心灵大受创伤,此时能得见家人,对她而言是莫大的安稳,陈美人虽不如她那般激动,却也是难掩的笑意,“皇后娘娘仁心体恤,臣妾感怀于心。” 林妍柔虽未出声,眼底的感激却也是显而易见,皇后略有一叹,“你们尚且年幼,进宫后又遇着刘美人这样不幸的事情,本宫知道你们有些伤感,本宫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们要全心服侍好皇上,其他的事情,本宫会尽力而为,定不叫你们受委屈。” 林妍柔眼见的皇后瞧向自己的眼神中带满了怜悯和不忍,眼中的湿润更是显见,轻咬下唇忍住悲戚,强作欢颜,“皇后娘娘的恩情,臣妾定当铭记终身。” 皇后稍有轻叹,“都是自家姐妹不必说什么恩情,只要后宫和睦,皇上能够安心朝事不为后宫所烦扰,本宫的心愿便已达成了。” “皇后娘娘仁德慈怀。”二人均是礼语着。 皇后倦怠的脸上终是显出些许欣慰之色,却似突然想起般轻问,“筱雨宫这两日可还好?” 林妍柔知其问的定是那火爆脾气的云昭仪,遂道,“唐才人被皇上接往了宸清宫,昭仪娘娘这两日身子不大好,很少出宫,适才臣妾出门时正巧碰上淑妃娘娘前往看望。”昭仪身子定是好着的,可心情不好倒是真的,筱雨宫这两日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恼了她。 皇后似有沉思,“云昭仪是个直爽性子,以往她那宫里原是不会安排别的宫妃入住的,只因当时本宫身子不适,选秀定宫多是淑妃拿的主意,现今看来,这安排还是有些不妥之处,待本宫与皇上商议一二再做打算吧。” 林妍柔颔首应下,陈美人却有些不悦了,打林妍柔一进来,皇后句句话都似对她格外关注,而自己反倒被晾在了一边,只轻哼语道,“娘娘,唐才人和林婕妤是自入宫起便亲如姐妹,这唐才人都搬入新宫了,又怎会让林婕妤还留在筱雨宫呢?定会求了皇上一并搬去的。” 皇后闻言神色无异,只但了几分探究的眼神看向林妍柔,林妍柔视及皇后的目光,只回看了陈美人,“这宫妃迁宫一向是由皇后娘娘与皇上决定,唐才人即便是有心,也只怕是没那权利,六宫之中,还有谁能比皇后娘娘更能主宰宫中事务呢?”如此,亦是将其态度直言而出了。 皇后略有浅笑,“本宫也是为了诸位姐妹着想,若是唐才人能为林婕妤做更好的安排,本宫自然也不会弗了你们的意。” 林妍柔起身沉沉福礼,“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臣妾定当以后命为尊。” 皇后笑视林妍柔,“本宫知道你的心意,”随即又看向陈美人,“后宫姐妹本是一家,凝香宫离筱雨宫倒也不算远,日后你们多走动走动,彼此熟稔了也好做个伴。” 陈美人见状也只得微微欠了身,“是……” 筱雨宫,沉寂的院中,宫人大气也不敢出,云昭仪恨恨的揉着手帕,淑妃面露不悦,“你就算是把这绢帕揉破了,皇上不来还是不来。” 云昭仪高高蹙起的眉头,“那娘娘说我该怎么办,冲去宸清宫把那小贱人拖出来?!” “……”淑妃头一回对眼前人感到这样的无力,无怪她斗不过欣昭容,连个刚入宫的才人都处理不好。 看到淑妃不悦的脸色,云昭仪咬了咬唇,“我就是看不惯她们那矫情样,一个看似文文弱弱大气也不敢出,背地里不知道怎的就勾搭上了皇后,一个入宫就装病逃避宫门也不迈,葫芦里不知卖了什么药竟然迷住了皇上,你说我这好好的筱雨宫被她俩弄的乌烟瘴气的没个消停,现在连皇上也被那小贱人勾走,许久都没来看我了。” 淑妃揉了揉阵阵发疼的额际,“你这是怪我把她们安排到你这了?”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云昭仪微垂了眸。 “你啊,就是这火急性子,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二人是我从秀女中选出的性子家世最好的,你这宫里总归是要安排新人的,好在是我安排还能多向着你些,你也不想想,你和凝香宫那个差别在哪?”提及欣昭容,云昭仪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凌然,淑妃故作无视,只道,“皇后原是把这二人安排去了凝香宫,你想想,以那人的手段,这二人日后还不对她马首是瞻?皇后那儿岂不又多左膀右臂?可你倒好,白费我一番苦心,都送上门来的还被你折腾走了。” “娘娘,这怎么能叫被我折腾走了?”云昭仪略有不悦,“这俩蹄子哪个是省事的了,您也看见了,前些日子筱雨宫那死鼠晦气,还不都是唐家那人弄出来的?这样的人走了才好!” 淑妃微微蹙眉,不置一词。 云昭仪努了努嘴,“至于那个林婕妤,以前和那唐才人在一起时就是个柔弱样,没一点主见,本就让我瞧不顺眼,可皇上还偏就被她这模样给迷住了,入宫才多久啊,就已晋封为婕妤,仅次于我之下了,这样的人留在筱雨宫,那皇上日后还能顾得着我么?” “你呀你!”淑妃终是微有愠怒,“你我入宫的日子也不短了,难道还看不出蹊跷来?” “什么蹊跷?” “那个唐才人可是唐文辅的女儿,唐文辅与慎亲王之间的关系外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当年皇上登基,你我本家皆受晋升,唯独唐家与其亲好者连遭贬黜,如今皇上宠爱唐才人,不惜让刘美人成自杀罪妃也要护得那人周全,其中缘故你就半点没有怀疑过?” “……”云昭仪讶然,不置信的看着淑妃,转而似轻松许多,“这么说,那小贱人会得宠是因为皇上要亲好唐家,而不是真的喜欢她?” 淑妃似有一叹,“你我服侍皇上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你可有见过皇上真心喜欢过谁?” “……” “外人皆以为宫中除了皇后与欣昭容便是你我最受皇恩,可我不说你也该心知肚明,皇上的恩宠,犹如那水中之月,可见却不可及。” 云昭仪暗淡了眸光,“可到底,到底皇上还是顾念我们的……” 淑妃回眸视得云昭仪神伤之色,想起昔日秀女之中,唯有云昭仪是长女未嫁而次女入宫,据说还是她百般求得的,她是家中备受宠爱的娇贵千金,若是嫁于他人,定是那正房独宠,可她却偏偏自求入宫与人共事一夫,她对皇帝的那份情谊,又岂是其他妃子比得上的?淑妃心念及此,不免生出些许怜悯之意来,“放心,你与皇上是自幼相识,其间情谊岂是他人可比的?” 云昭仪因她这一句略羞了脸,却也长了几分底气,“这是自然,我把她屋子弄个破烂不堪,皇上却连一句怪罪也不曾有,可见她在皇上眼里也不过尔尔。” 淑妃闻言却是缄默,皇帝的心思,她这些年潜心探寻也只得几分皮毛,长日漫漫,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旧谊 五日后,醉蓉阁旧貌换新颜,阁中新移入十八株芙蓉,由最富才名的慎亲王亲自金书题匾,皇帝送唐才人迁往醉蓉阁,赐封其为蓉美人。婕妤之下,妃子只有位分之称,并无封号,独唐氏深受皇宠,得赐蓉字,以美人之位成一宫之主。 夜,帝留宿醉蓉阁,至此,蓉美人连承皇恩长一月有余,合宫异之。 林妍柔带了礼物到了醉蓉阁,如昔正熏染花笺,芩儿在院中折花,瞧见林妍柔,微颔首,迎上前去,“参见婕妤娘娘。” 芩儿的礼身让林妍柔步子微顿,“你家美人何处?” 芩儿颔首轻答,“美人适才还念着婕妤娘娘呢,这会子在熏制花笺。” 林妍柔错身向屋中走去,芩儿随在一旁,依旧躬身轻语,“前几日奴婢在御花园瞧见婕妤娘娘,娘娘当时行得匆忙,却不知可否看见我家美人。” 林妍柔步子微滞,面上的笑意微不可见的僵却,转而却是更灿烂的笑颜,“你确定看见的是我?自打蓉美人搬离筱雨宫,我便连个作伴的也无,又哪来的闲情去御花园呢?” 芩儿礼笑着,“娘娘与我家美人一道入的宫最是情深,美人也说若是娘娘,定会上前招呼的,想来是奴婢看花眼了吧。”正语着行至门口,芩儿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妍柔自她身侧交错走向内屋的如昔,如昔正在细细碾磨花汁,专注的神情是那样的恬静,林妍柔略有失神,静静的看着她,心里隐隐作痛。 芩儿走至如昔跟前,盈盈一礼,如昔抬眸视之,见得林妍柔身影,笑容满面,歇下手中物什,擦去手上花汁,迎身向前,“姐姐可算是来了。” 林妍柔面上浅笑不变,“怎说得似念我很久了?” “可不是嘛,”媶儿一旁轻笑,“我家美人自入宫便和婕妤娘娘一道,这数日不见,美人可挂念得紧呢。” 芩儿颔首礼笑,眼中神色不明。 如昔笑哧媶儿一声,转而看向林妍柔,“这几日迁宫之事繁琐不已,好不容易得了空想去看望姐姐,想起主屋那位就怯了心了,如今她怕是更加对我不喜,若是我贸然前往,只怕她会把怒气撒在姐姐身上。” 林妍柔略有一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这不也来看你了么?” “这几日姐姐可还好?她可有为难姐姐?陈美人那如何了?”如昔连声问着。 一句句将林妍柔的推入深底,她哪里是关心自己,她只是关心能不能利用自己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林妍柔垂眸无奈一笑,“还能如何,得过且过就是了,昭仪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筱雨宫少不了要沉闷许多,陈美人那这几日倒也有走动,只是她对妹妹你甚是不喜,连带着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 如昔微愁了眉,“是我连累姐姐了。” “呵呵,说这些作甚,当初还是你救了我,我才没有喝那有麝香的药汤,那样的恩情,岂是这些小事就可报答的?”林妍柔带笑语着,定睛注视着如昔。 如昔听她说起报恩,多有几分不适应,想起陈美人那性子,料想林妍柔定少不了的委屈,不禁带了几分歉疚,“姐姐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谈恩情。” 林妍柔见得她这神情,心又凉了大半截,转视屋内各处,唇角浅勾,“但看妹妹这屋子便知皇上对妹妹的心意了,那堂屋挂着可是南国四画中的《墨梅》?四画之中皇上已赐其二于妹妹,可见皇上对你的看重了,还有这台上的青花瓷器,前些时候看见皇后娘娘那有一瓶,花样纹路极为相似呢。” 如昔略有浅笑,“这正是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说是恭贺晋升之喜。” 林妍柔微眯笑眼,“这可是今年新进贡的,据说是一对相同模样的,一瓶送去了宸清宫,一瓶送去了懿和宫,如今皇后娘娘送来你这,倒也着实为一件重礼。” 如昔听得她此言,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这样的物什,皇后为什么会送给她?忽的又想起皇帝当时见到这瓷器时的一句皇后贤德,如昔对瓷器书画想来没有太多感想,更未曾留意过这与宸清宫一模一样的青花瓷,心下涌起一股不知是喜是悲的情绪,终化成无奈浅笑,“既然这般贵重,芩儿,取个锦盒来好生装上,若是碎了倒不好交代。” 林妍柔微敛了笑,沉寂片刻,似有浅惑,“这若有若无的清新花香,莫不是凝香宫送来的?” 如昔略有浅笑,“是呢,之前去凝香宫时甚是喜欢这香气,昭容娘娘昨个便着惜月送了些过来。” 林妍柔回首一笑,“各宫礼物都来的甚早,唯独我慢了一日,妹妹不会怪我吧?” “姐姐说哪里话,”如昔无声而笑,“你我姐妹,还计较这些?” 林妍柔被她此语激起心中涟漪点点,正是这无邪的笑意,正是这一句姐妹,才叫她心生恨意,若不是朋友,若不曾付出心意,背叛也好欺骗也好,我又何必在意? 察觉到林妍柔的异样,如昔担忧视之,“姐姐怎么了?好似有些失神恍惚?” 林妍柔回之淡淡一笑,“没事,只是想着这醉蓉阁在东,筱雨宫于西,日后我们姐妹来往就不及往日方便了。” “正是呢,”如昔兴致渐起,“这醉蓉阁东西两厢还空着,前日我还想向皇上求个恩赐,让姐姐也一道过来与我同住,只是未与姐姐商量,不敢擅作主张。” “罢了,这些日子因为刘美人的事已经是流言四起了,我不想再有什么事引起她们注意,再说,立宫迁宫一向由皇后娘娘安排,妹妹若是贸然向皇上提议,恐怕对妹妹名誉有损。” 如昔坦然笑着,“宫里流言如何我也听说一二,都已经狐媚妖姬了,还差这点么?” 林妍柔笑意微滞,她竟然知道这流言,那她可知…… 如昔见她失神,以为她是担忧自己,遂回之安慰一笑,“姐姐放心,我本就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不会为了它们气着自个,”转而垂眸轻语,“不过姐姐说的也有理,即使你我不惧流言,保不准又有人想拿这些做文章,若是再连累了姐姐,那我可就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刘美人的枉死,也不得不说有她的缘故,李霖送来的药单上写到刘美人的死因蹊跷,那迷离香的来源尚不可知,侍婢春儿也消失无踪,行动如此迅速细致,与陈美人的性子大为不符,如昔断定她定有人出谋划策,只是此时还心如乱麻理不出头绪。 可终归说来,陈美人既然已经与她撕破脸,想来她背后那人也不会待见自己,林妍柔住在筱雨宫虽难免受点云昭仪的气,但以云昭仪的性子,应该也不至于太过分,相比之下,兴许,筱雨宫对林妍柔来说更加安全。 林妍柔见她愁眉,亦是沉默不言,目光飘向屋外,院中有人正躬身打扫着,身影面目似有几分熟悉,如昔回过神来,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微微浅笑,“虽说了醉蓉阁只我居住,可到底是院子大了些,有时福祥二人也忙不过来,所以还是央了两个新宫人。” 林妍柔呢喃轻应,“嗯。”那二人正是在御花园遇到的那两个宫人,林妍柔不自觉的轻抿的唇角,想起当日若非遇见这二人拖着那医女去刑戒司,自己又怎会得知她是如何的利用自己? 芩儿视得林妍柔的异样不悦,为那眼底的一闪而过的愤恨而存了疑心。 如昔收回目光,揽了林妍柔坐至一旁,“这些日子芙蓉花开甚好,姐姐何时有空你我二人一道前往共赏可好?” 林妍柔略有一笑,“你住这醉蓉阁还愁看不到芙蓉花?我可是听说这醉蓉阁的乃是木芙蓉中的稀缺品种,三醉芙蓉,难道还不足让你满意呢?” “呵呵,姐姐有所不知,三醉芙蓉虽是好看至极,药性却远不及其他品种,等入了冬,手脚容易红肿,有这芙蓉药膏便可免于痛痒,且药味清淡,不似其他药物那么难闻。” “我总是说不过你的,”林妍柔似有笑叹,“既然是你相邀,我自是不会拒绝,等忙完皇后娘娘寿宴,便是一年的秋猎之际,届时皇上去了围场,宫中便清闲下来了,到时候你我还怕没时间赏花么?” 如昔微滞,“秋猎?” “怎么,你不知么?” 如昔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些让她揪心的片段,他每回秋猎而归,总挑一件猎物送给她,他剑术很好,与他的骑术文赋一样好,猎物通常只会受些皮外伤,她会悉心照料它们,将它们养在马场,等他来的时候和他一起去看看那些小可爱们。 今年的秋猎,自己还能收到他送的礼物么? 苦涩的笑意让如昔垂了眼眸,林妍柔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却并不出声。 芩儿将染好的花笺递至如昔跟前,“美人,花笺如此算是染好了么?” 如昔回过神来,略视一眼,“嗯,可以了,小心熏干就好。”转而看向林妍柔,浮了浅笑,“姐姐适才说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一说到秋猎你便神情恍惚。” 如昔微微摇首,但笑不语。 林妍柔见她无意细说,也并不执问,只道,“秋猎时,皇上会出宫一月,那时,宫妃多会聚在一起听戏什么的,应该算是最闲散的时候了。” 如昔浅笑应着,“嗯,是呢。” 林妍柔见她兴致索然,又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如昔自听她提起秋猎便有些心绪不宁,连碾磨花汁也渐渐失去了耐心,芩儿见状便拾掇了物什,如昔支首侧倚榻上,闭目养神,却终是不自主的紧蹙了眉头……(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叙亲 是夜,帝宿懿和宫,商议皇后生辰宴之事,谈及宴请宫妃本家,帝似有笑意,允。 国母寿宴,举国同欢,当日,各宫妃家人得以入宫探视,为时一个时辰的叙亲,各宫各屋皆是热闹非凡,独醉蓉阁一片寂静。 堂中如昔正对唐维夫妇而坐,芩儿媶儿侍奉在旁,桌上的清茶已近冷却,如昔似有些坐立不安,袖中手紧握着绣帕,面色的笑意也有些僵硬,芩儿将备好的福袋递给二老,“这是美人给老爷夫人制的福袋,一表思念之意。” 唐维略有抬目视了一眼芩儿,芩儿下意识的垂了眸,媶儿满面疑惑,目光在屋中这四人身上来回,终是语道,“叙亲就只有一个时辰,老爷夫人再不说话可就没有时间了……” 如昔神色略显尴尬,抬眸见得唐维微阖却凌冽的双眸,忙转至一旁,“你们都先下去吧,留我与老爷夫人叙话。” 二人躬身礼退,屋中便只剩下了唐维夫妇与如昔相对而视。 待门扉轻合,如昔这才起身对着二老一拜,“见过老爷夫人。” 唐夫人连忙起身相扶,唐维则是纹丝未动,只沉声道,“你这是要置我二人于何地?”她一时竟忘了,宫妃对除了皇家的任何人行礼,都是违背礼节的行为…… 他这一声低斥,唐夫人也顿了身形,如昔黯了眸光,自个起了身,唐夫人也再度回座而定,只有些担忧几分不忍的看着如昔,转视一旁,“老爷,昔儿她……” “嗯哼!”唐夫人话音未落,便被唐维一声闷哼打断,唐夫人意识到自己唤出了如昔的名字,忙捂了口,环顾四下,颔首不言。 唐维掩口轻咳,从怀中取出一枚红绳结穗玉佩,“这是你阮叔叔为你从寺里求得的平安玉。” 如昔微滞,轻咬了唇瓣,从唐维手中接过玉佩的手微见轻颤,指腹磨裟着光滑的玉面,湿润了眼眶,言语也带了些许鼻音,“还请代为谢谢阮叔叔。”事到如今,她竟连父亲也不能唤一声。 唐维见她这神情,只微蹙眉头,不置一词。 唐夫人见得唐维如此,便知他到底也是有些不忍的,只是性子固执的唐维老爷子岂有放下姿态的时候,她揽过如昔的手至身前,“孩子,苦了你了。” 如昔的眼框湿润,浅浅一笑,摇首轻语,“孩儿不苦。”撇开唐家世代对阮家的恩情不说,光如昔之母病中那些年,唐家给过的恩惠就已让她无法报答了,而其母辞世后,这唐家夫人便一直待她如亲女一般,更是情深。 唐维瞥了一眼如昔故作坚强的笑意,唇瓣微微努动,却终是一言不发,端起一旁的茶盏轻啄了两口,却又因茶凉所阻,复而搁置一旁。 如昔见状,忙拭去眼角的湿润,“芩儿,快给老爷上茶。” 开门应声,芩儿躬身奉了热茶进屋,却未等递到唐维身侧,脚步声和王德胜的报礼声传来,如昔忙转视屋外,唐维二人亦是起身相迎。 门外,皇帝一身深紫长衫,衣摆祥云浮绣龙纹,腰间坠玉锦佩福囊,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虚握成拳放于身前,修长挺拔的身材,让人难以转移凝视的目光,浓密的双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眸,带着三分谑意七分沉稳,高挺的鼻梁下似笑非笑的唇角轻抿,浑身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魂的凌然气势,从容不迫迈步入屋,如昔恍然若失,看着来人怔神失言,直至听着唐维一声:“老臣参见皇上!” 如昔忙收回目光来,弯身欠礼,今日的亦辰,恍若换了一个人似的,这种让她心头惊跳的感觉很奇异,让她不禁蹙了眉头。 亦辰朗声轻笑,“呵呵,老师快快请起。”言着上前虚扶做礼。 唐维先一步起身,不作声色避开亦辰的虚礼。亦辰转而虚扶了唐夫人,笑道,“师母请起。”唐夫人亦是几分忐忑的起身。 如昔略有不解,却也只是看向芩儿,淡然轻语,“苦荞。”芩儿奉命离去。 亦辰坐至一旁,笑意微浅,“今日是学生拜见老师,亦是女婿见过岳丈大人,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礼,都坐吧。” 唐维依旧是躬身抱拳礼着,“君臣之礼乃为臣之根本,老臣不敢有违。” 亦辰微嗟的笑意,看向唐维,“朕今日特意着了便服,就是不想老师因君臣之礼而拘束,老师还请落座吧。” “老臣不敢。”唐维弯身说着。 亦辰笑意未减,微眯的眼角却带了几许朦胧的异样,如昔浮了浅笑,转视亦辰,“皇上乃九五之尊,父亲岂敢与您正对而坐,还请皇上上座。” 亦辰回视着她,略作叹笑,“呵呵,朕为见岳丈大人才这般费心着装一番,一旦上座,岂非失了敬意?” “老臣不敢。” 亦辰静视唐维,微沉了声音,“即便是朕的旨意也不能让老师例外一次么?” 唐维闻声略有蹙眉,索性匍匐跪地,叩首长呼,“老臣惶恐。”言辞之中的混然气势不带一丝妥协,连带着唐夫人也是受惊跪礼于地。 见这情形,屋中适才还轻松的气氛转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如昔心里的担心在视及亦辰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时,心下警铃大忙作欠身一礼,“皇上……” 却未待她言说,亦辰抬手示意噤声,只笑看唐维,“老师果然不愧是两朝元老。”一句似赞似讽让三人皆是紧了心神。 “皇上谬赞,老臣愧不敢当。”唐维叩首礼着,可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惶恐之意。 亦辰却是一声轻笑,转至上座而定,“呵呵,老师时刻不忘谨守君臣之礼,实属难得。” 唐维依旧是颔首垂眸,“君臣之礼乃圣祖所定,老臣不敢有违。” “呵呵,朕一时高兴,竟险些违逆了圣祖定下的规矩,”亦辰略微浅笑,“幸得文辅大人提醒。” 唐维颔首默礼,并不做声。 堂中从适才的紧张转而变得沉寂无比,诡异的气氛比适才的叙亲更加让媶儿不解,皇上为什么非要让唐大人对坐?非要等到唐大人跪礼才肯上座的理由是什么?而唐大人跪礼也好敬言也罢,都让媶儿感到些许奇怪,思索良久,终是惊悟,怪就怪在唐大人并无恭顺之意! 如果皇上的举动算得上故意为难的话,那唐大人无疑便是在做隐隐的反抗,‘这样的情势之下,’媶儿不禁担忧的看向一旁的如昔,‘美人又该如何?’ 正如她担心的那样,默入死寂的堂中,如昔袖中拳手紧握,这股压抑的气息让她几近无力,一个时辰的叙亲,在这一前一后的沉默中渐渐过去。 如昔思量须臾,深吸一口气,想要出声打破这沉寂。 “朕今日来的突然,”只听得皇帝一声轻语,便将如昔到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见得她好不容易提气到了嘴边,却又被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他笑意入眼,“可是打扰到老师和蓉美人叙亲了?” 唐维只略视了一眼如昔,“蓉美人既然已嫁入皇家,便就是皇家的人了,唐家远在宫外,此生能得再见一面,已是难得的隆恩,老臣又怎敢说皇上打扰了。” “呵呵,说起来蓉美人聪敏惠贤,甚得朕心,朕能得此良妃,唐文辅的功劳不小。” “皇上言重了,小女顽劣,皇上不嫌弃已是唐家几世的福分,哪里敢奢求什么功劳。”唐维面色不改,言语中不冷不热不卑不亢,这样的疏离这样的冷漠,让侍奉在旁的芩媶皆是颔首浅惑。听闻唐家独女甚受宠爱,如今一见,却如何也与传闻对不上来。 如昔额间不禁有了些许汗丝,唐维的固执是在府里出了名的,哪怕只是挂画斜了一寸,只要被他看见,非得找人扶正不可,迟了半刻也不成,虽有些吹毛求疵之嫌,可这样的一丝不苟也有好的时候,整个唐府上上下下做起事来有条不紊,绝不会出一丝纰漏。如昔身为一个花匠便有着本性的谨慎小心,也不得不说是因了这唐老爷子的缘故,可这曾让她感激的谨慎固执此间却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看出如昔的紧张,唐夫人亦是愁眉不减,如昔带了浅忧,“女儿记得娘亲腿有旧疾,如今可好些了?” 唐夫人略有一滞,随即只道,“美人娘娘费心了,唉,还是老样子,如今夏离秋至,总离不了暖炉在旁。” 如昔面露心疼,“秋意渐浓,日头一晚便寒气显重,娘亲一会回去时千万记得以暖毯围膝,切不可引发了旧疾。” 唐夫人微微点头,“谢过美人娘娘关怀。” 唐维微抿了唇,对着上座一拜,“拙荆身子不适,不宜晚归府中,老臣请命告辞。” 亦辰眉带浅忧,“既然如此,王德胜,安排人送文辅大人和夫人回去,把北戍新贡的雪狐大氅一并送去。” “谢皇上赏赐。”三人皆是起身对着皇帝拜礼,而后如昔便安排了媶儿陪同送了二人离去。 待人影渐去,如昔的心才算稍微安了下来,却不知她身后上座那人微抿的唇角又带了怎样的意味。 如昔沉吸一口气,浮笑,转身,欠礼,“多谢皇上恩赐。” 亦辰起身走至如昔身前,伸手扶她起身,“一会寿宴后朕要去懿和宫,不能来看你了。” 如昔颔首轻应,“是。” “对了,前些时候见你一直研习笛乐,如今收获如何了?”他似随意一问。 “臣妾愚昧,尚不解其法门。”如昔长睫微掩心中困惑,一种异样的不详弥漫在心头。 “呵呵,好与不好听了才能知道,”他笑着,宠溺的为她捋过耳际碎发,“准备一二,今夜朕想再听一曲《子衿》。” 如昔微滞,抬眸却视得他笑意之中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只得应下。 如昔心下浅叹,要她在皇后寿宴上,在亦皓眼前,为他奏一曲《子衿》,不是不能,而是不想……可圣意已定,由不得她否决。 从醉蓉阁出来,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唐歆幽在家中地位如何?” 王德胜躬身礼着,“唐家四男独一女,备受父兄疼爱。” “呵,备受疼爱?朕怎么看不出来?”若真疼护她,他就不该和自己起冲突以致她担忧为难。 王德胜颔首礼着不语,亦辰唇角嗟着几近冰冷的笑意,“去好好查查,朕要知道唐歆幽在府上的一切细节。” “是……”(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心病 承德殿大庆,宫中女眷全数出席,京中待嫁名媛亦是应邀前来,慎亲王亦皓自然也在宴中,席间歌舞为伴,慎亲王举杯独盏,望着堂中人舞衣翩跹,笑唇浅嗟,微垂的眸光则不着痕迹的探寻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上座亦辰似饶有兴致的看着舞乐,时而与皇后细语几声,对酒一杯。林妍柔亦是侧眸探寻,却一无所获,那美人席前,独缺那人身影,皇后生辰宴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不该在这节骨眼上出差错。心里顿生些许疑虑防备,还是说她又在谋划着什么? 宴近中时,舞乐尽退,从殿外飘来阵阵悠扬的笛声,亦辰微眯了笑眼静视殿门,两列青衣舞女迈着玲珑碎步伴随着笛乐婉转而至,于堂中围成重重圆圈,舞姿曼妙围绕着那一曲笛音悠然飘出,《子衿》乃是南国有名的情乐,其婉转情思使其成为笛乐之中的翘楚,而此时这笛声却让亦皓清楚的明白,奏乐者并非乐师,十有八九便是那迟迟未至的蓉美人如昔。 曲声悠扬,舞女渐渐散开来去,一袭素雅兰裙的如昔翩然而立,红唇轻息,一曲婉转情思自笛中传出,曲罢,玉手轻回,唇离笛音,如昔福身一礼,“臣妾恭祝皇后娘娘福寿绵长,安泰千年。” 自她身影显现之时,亦皓就已然容不下其他,那微垂的眼眸,淡淡的哀伤之意,一点点刺痛他的心,《子衿》情曲,卿为谁奏? 皇后若有若无的笑着,“蓉美人有心了,本宫见你迟迟未来,正有些担忧不解呢。” 如昔福身礼着,并不言语。 亦辰浅笑视之,“蓉美人曲艺大有长进,一曲《子衿》婉转余音绵绵不绝,感触朕心呐,王德胜,将那玉笛赏赐给蓉美人。” “谢皇上。”如昔福身语着,双手接过王德胜送来的锦盒。 亦辰大袖轻挥,笑意微浅,“赐坐。” 如昔颔首应下,转而信步往那宫妃处唯一空着的位子走去,即使有着新传的舞乐,如昔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各处投来的注视,她无心去想,也无需去想,只福坐于席,指腹拂过笛身,久久似有一声轻叹,转而将笛子搁在手边,取过一旁的茶盏,浅啄轻尝,熟悉的苦荞,让她稍微缓和了几分情绪。 未久,对面宫外淑媛席上,不断有人离开席位,堂中亦有着新的人献上才艺,直至第三人上场奏了一琴瑟《流水》,如昔才觉出几分别样的意味,回想起亦辰曾说过,要在皇后宴上为亦皓赐婚。 心像是被突地揪起,如昔下意识将目光转向对面的亦皓,却见他正执杯浅饮,凝神专注于堂中的曲艺,那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浅浅的欣赏,刺痛着如昔的心,是了,他是兰君,自是要那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名门淑媛才可配之,如自己这般一曲《子衿》也需反复上无数次才可勉强通顺的,她能有什么资格?即便是没有入宫,他也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何况现在…… 余光视及如昔的黯然,亦辰浅勾的唇角略见微滞,转而眯了笑眼,亦是专注于堂中的献艺。 越是听着接下来的曲艺,如昔不免有了几分怅然之感,她无疑是这所有人中功底最差的,却偏偏被安排到了第一位,而讽刺的是,虽同为皇后祝寿,其他人的献艺却旨在为亦皓选亲,那她这又算什么? 心念及此,暗淡的眸光略见了湿润,如昔自是忧伤不减,却突的被新曲笛音所吸引,那一声便让她失神的乐音,同为笛乐,那人的却是那般沁人心脾,与她这勉强完成的人不同,笛乐在那人手中已被赋予了无限的魅力,她微滞抬首,一粉色长裙盈盈立于堂中,绚烂的舞姿掩盖不住她笛乐的光华,若说乐音能够引人入胜,那她便足以承此美名,若说乐音能够渗入心魂,那她便足以至此境地,如昔的手纠紧了绣帕,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笛乐不过尔尔,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拙计难登大雅,可她不愿,不愿有人用同样的一曲《子衿》在她心爱的男子面前反衬出她的卑微。 此曲终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心底里笑话她的不自量力,如昔轻吟了一口淡酒,掩盖面上的红晕。心痛点点,不为诸人嘲笑的眼神,只为那人欣赏的神情,对面,亦皓对着适才笛乐那女子遥遥举杯,女子则含羞回之一饮,四目相对,笑意微浅,杯中酒尽,热辣的酒水刺激着亦皓的胸腹,同样刺痛了如昔的心,酒杯落定,定下的是这一场皇命选亲,还有如昔那执拗的不甘心,所有的幻想、所有的不甘,都在此刻被烙上结印。 欣昭容看得她面色有异,终是唤了惜月前去探问,如昔强掩心中酸苦,举杯对着欣昭容邀饮一盏,欣昭容浅笑回之,却依旧掩不住些许担忧不解,以她所想,蓉美人不至于为了几声曲音心中不悦,与她有着同样想法的便是上座那人,他知道,她不会因为曲艺比不上人家就黯然神伤,于上睥睨而视,亦辰把玩手中酒杯,眼中因为酒气带着几分迷离,可眸光深处那一丝戏谑,犹如将猎物玩弄于鼓掌之中的猎人,带着几分玩弄几分冷漠,看着猎物在设好的陷阱里挣扎沦陷。 如昔连饮数杯,略见得有几分薄醉,芩儿将酒盏挪开,奉了茶水上前,“这宴会还得再过大半个时辰呢,美人可醉不得。” 如昔停下酒杯,侧首望着身侧躬身的侍婢,无声而笑,“可我已经醉了怎么办?” 芩儿看着她少有的任性,心底略有一叹,“美人先喝几口淡茶,一会乐起,美人借时出去透口气,兴许会好些。” 如昔回首,双手支头却有些醉晃之态,半睁半阖的眼看着堂中舞衣翩跹,舞女们婉转错身间,依稀见得似有别样眼神向她视来,她尚未来得及探寻却又被那曼妙舞姿遮掩开去。 如昔似有叹笑,起身自偏殿而出,夜风渗凉,如昔禁不住便打了个冷颤,芩儿忙把外披为她系上,如昔拢了拢身上的鹅绒披风,抬首望向天空,无月无星,秋雨总是来的阴冷,滴滴如线落于石板上,寂而无声,如昔伸出手去接住雨滴,雨太小,手太热,冰冷的气息转瞬即逝,如昔将双手覆于脸颊,微微的烫意让她笑出声来,他曾说他不胜酒力的,可后来却是她醉了个不省人事,她也曾感谢上苍,让她在她最好的年华遇见他,可如今,就连这些回忆也不再属于她了,如昔紧拽的拳手伸在雨中,汇集而成的雨水从指缝流出,你看,我对你的记忆,都被雨冲走了,即使我这样的用力拽着,它还是走了……泪线滑落眼角,顺着脸颊滴落在鹅绒披风上,消失不见。 芩儿担忧的为如昔反复拢着披风,秋雨微风,凉意渗人,“美人,咱们回去吧?” 凉风拂过如昔的面颊,泪水流下的痕迹微渗凉意,如昔收回手来,芩儿忙用绢帕为她拭去手上的水渍,却不禁愁了眉头,喃语轻呼,“怎这般冰凉……” 如昔似有浅笑,“酒过四肢凉,你不饮酒,自是不知。”都说喝酒暖身,如昔知道,酒暖的只是人心,那冰凉的汁液只会让人的血热消耗更快,而后留下的,便是比之前更加冰凉的身体。此刻,如昔适才因酒而热的身体,受了秋雨凉风,更显冰凉。额头传来的丝丝生冷,如昔无奈一叹,“芩儿,若是我病了,记得传李御医为我诊治。” 芩儿闻言微滞,心底的担忧更甚,却也只得应下。 回到宴上,如昔不在饮酒,却也不肯饮那热汤,就这样静静坐着,直至宴后,各宫均送来了纸伞,媶儿到时,看到的便是脸色通红的如昔半倚半靠在芩儿身侧,唇瓣轻咬,微不可见的蹙眉让这红润的脸上显出几分异样。 是夜,亦辰正如他说过的那样,留在了懿和宫,醉蓉阁的芙蓉在秋雨之中渐渐合上了花瓣,显出几分虚弱之态,床榻上,如昔双手紧揪被角,死死闭着双眼,额间细汗密出,梦里,她陷入一滩沼泽之中,她拼命的挣扎却愈发深陷,沼水刺骨的发凉,包裹着她周身,粘稠感让她犹如坠入大网之中,不得解脱。 绵绵的秋雨下了一整夜,芙蓉叶上最后一滴雨水滴落在石板上,芩儿奉了温水入内,却听得如昔呓语不断,芩儿忙搁下物什,“媶儿!快去请李御医。” 媶儿刚至门口,被她这一声惊呼吓愣片刻,转而向外冲去。昨个便觉着美人有些异样,果然是病了。 如昔迷蒙中不安的摇着首,似在极力的摆脱着什么,芩儿忙上前握了她的手,“美人,美人醒醒。” “亦皓……” 芩儿霎时间惊变了神色,虽声音极其微弱,可一个辰一个皓,足以让她分辨清楚了,芩儿虽慌了神色,如昔却顺势紧握了她的手,紧闭的双眸似了泪滴滑落,“救我……” 芩儿微垂了眸,紧紧回握着她,试探的摇摇了如昔的肩,“美人醒醒。” 如昔恍若在泥淖中抓住救命稻草,拼命的拽着芩儿的手,梦里,有人将她渐渐拉出泥淖,她满心欢喜想要致谢,却一个亦字卡在喉咙,是他!皇上!如昔忽的双眼大睁,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视线渐渐清晰,熟悉的床幔熟悉的面孔,让如昔的心终于稍微安下几分,却不知这一放了心,头上的晕痛便席卷而来,抬手覆在额头,如昔努了努唇,芩儿忙自一旁取了温水喂她喝着,如昔终是缓过劲来,梦中的悸动还萦绕心头,但眼前人的担忧还是让她略微笑了笑,“我没事,就是梦魇了。” 芩儿犹豫着搁下杯盏,垂眸为如昔掖了掖被角,“美人适才在梦里呼救来着……” “……”如昔微有蹙眉,梦中那最后一幕,深深的刻在她的脑海,皇帝似笑非笑的向她伸着手,明明是救她出了泥淖,却让她感受到更大的恐惧。 未听到回应,芩儿抬眸见得如昔茫然的神色,浅浅勾唇略作礼笑,“也没什么,奴婢已经让媶儿去叫李御医来给美人诊治了,看这情形,美人约莫是着了凉,现今身子正是虚热,还是好好休息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探望 媶儿带着李霖匆忙赶来,李霖途径院中芙蓉,雨过之后,残花落地,新的花苞却也已渐渐突出重瓣,心里泛起些许异样的惆怅,只一瞬,便已被对如昔的担忧所掩盖。 诊脉过后,李霖微愁了眉头,她只是发热,几贴药下去倒也无碍,可刚好在昨日过后出现这症状,也无疑将一些事展露无遗。 如昔见得他的担忧恍若未知,“芩儿,茶。” 李霖出声打断,“病中不宜饮茶,美人乃是虚热,饮些许淡盐水更好。” 芩儿奉命离去,李霖略有蹙眉,“烧糊涂了不成?打小在我医馆里胡闹,怎连这最基本的也都忘了?” 如昔略勾唇角想回之一笑,却因无力而僵了嘴角,终只得似哭似笑的面容,“是有些糊涂了。” 李霖似有轻叹无奈,“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糊涂在哪,只怪天意捉弄,如今只要你别委屈自己就好。” 如昔黯然垂眸,转而浅笑视之,“放心吧,我已经忘记了。”所有的所有,都让秋雨带进泥土里了,若是老天有心,便让它在你的兰苑里开一朵合欢吧…… 李霖知她惯于故作坚强,可此间这神色,倒真有几分释怀的意味,轻语,“你要我查的事现在已经有了点眉目,只是宫女春儿的行踪还尚不可知,我已借了王府之力,希望可以尽快帮你结束此事。” 如昔乍然回神,“不可,”蹙了眉头,“此事千万不可牵涉到他。” “……” “他是外臣,不宜过问宫中事宜。”再说,她不想在依附他的力量,他要成家了,即将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她只是个外人,一个毫不重要的外人,又怎好再去打搅他的人生? 李霖唇瓣微动正欲再言,听得芩儿脚步声,终是按捺于心下,长睫微掩,若是她当真已然释怀,他该不该把那件事告诉她?如今她已是那人的妃子,若是她知道了,又会做出怎样的抉择?李霖微抿了唇,终是默不作声。 李霖随即起身带着媶儿前往医所取药,临离去,再回首那满院芙蓉,眼睛似因秋风而微眯,‘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就走下去吧,我相信,不久便能有个结果,而不管结局如何,你都不会受到伤害的。’可他没有料到,无论是哪个结局,受伤最深的都是如昔…… 发热中的如昔口干舌燥不愿开口多说,以一句发热不宜进食便把早膳也一并给免了,一直绵于半梦半醒中不肯起来,芩儿侍奉在旁为她更换退热凉巾,如昔唇角自然轻抿,热躁的脸上带着不谐的红晕,眉头不自觉的紧蹙,浑身的酸痛让她一动也不动,只贪恋着额头传来的些许清明。 屋口,媶儿欠身正欲礼下,却被来人微抬手示意,只得噤了声望向屋内。 “蓉美人好些了么?” 芩儿闻声起礼,“回皇后娘娘的话,美人热还未退,御医说还得静养几日才能好。” 皇后略见浅忧,“昨个本宫寿宴,却不想天公不作美,下起秋雨绵绵,还累得蓉美人着了风寒,本宫着实过意不去。” 如昔朦胧听的几句谈话,却已无心理会,只装作沉睡。芩儿礼身担忧的看了一眼如昔,她知道她并未睡沉,可见如昔一无所动,也只得语道,“美人前个便有些不适,若非托皇后娘娘洪福,又岂能时至现在才入病,连老天也不想美人错过皇后娘娘的寿宴,可见皇后娘娘仁心仁德已感至九天。” 皇后略有定视于芩儿,终只是浅浅一笑,“蓉美人有你侍奉,也算有幸。” 芩儿福身,“美人得皇后娘娘眷顾亲自探望,这才是莫大的福气,想必美人也定能好的快些。” “呵呵,璃沫,把本宫给蓉美人备的补品交给她吧。”皇后略看了一眼璃沫,轻声语道。 璃沫福身应下,便领着身后几人将手中礼盒奉上,芩儿不敢迟疑,上前迎过,与璃沫临约两步那刻,见得璃沫手中盒子突然坠落,芩儿下意识的上前出手接过,一眨眼的功夫而已,锦盒已稳稳的落在芩儿手中,未有半分损坏。 将锦盒于一旁放好,不顾皇后若有深意的探视,欠身礼着,“皇后娘娘恕罪,我家美人病中沉睡未醒,不能亲自向娘娘谢礼。” 璃沫回身于皇后身侧,皇后余光轻撇一眼床榻,只若有若无的笑着,“本宫是来探病,又岂有打扰病人休息的道理?既然蓉美人尚未醒来,那本宫便改日再来探望便是。” “皇后娘娘慈心体恤,醉蓉阁上下感念不已。” 皇后转身离去,“奴婢恭送皇后娘娘。”芩儿福身礼着,颔首垂眸恭顺至极。 探病的人走了,床榻上的如昔却略见清醒,她没有想到会是皇后第一个来醉蓉阁,对她的意图也有几分猜测,但也不愿理会,而适才的一出,却让她对芩儿生了几分异样心绪,入宫未久的宫女,能在主子病中时面对皇后表现出如此的沉稳之态,遇事处变不惊,当属难得,也无怪皇后也要试探一二。 芩儿返身至榻前,为如昔换着巾帕,如昔闭目而语,“你很听事。” 换洗巾帕的手微滞,如昔听着微顿的水声,敛了心神,却听得芩儿似有叹笑,“奴婢母亲是官臣家家奴,奴婢自幼便在府里为奴为婢,有些事说大了顶不过就是一条命,可若大事化小,小事便可化了,是以不论何种情形,自乱阵脚才是灾难的源头。” 如昔微睁了眼,直视着她,轻语,“那你父亲……” 芩儿似有黯然,关于父亲,她不愿提及,默声良久,如昔以为她不会回答,却听得她似笑似叹,“奴婢没有父亲。” 只一语,却让如昔猜出个七八分来,这神情,这语气,让她不禁兴叹,官家私生女,有时过得比官奴还不如…… 如昔再度垂眸,微蹙的眉头染上一抹哀伤,“来日,我定为你正名。” 芩儿微滞,泪润了眼眶,笑意微浅,“美人的心意奴婢感激不已,可奴婢已然入宫成了美人的侍婢,还要那宫外身名何为?如今奴婢只想好好的服侍美人,与美人共进退。” 如昔眉间酸涩,“知你有心,待你到了年岁,我便为你寻一门满意的亲事,也算不枉你尽心侍奉一场。” 芩儿只无声浅笑,笑意之中却不禁带着几分苦涩,她明白她的好心,可她要的,她却不一定给得起…… 芩儿为如昔理了理发丝,“奴婢只愿娘娘福寿安康就好,但请娘娘顾惜自个身子,哪怕是为了奴婢呢。” 如昔心下略叹,是了,以她现今这情势,连自己的安危都尚不能保,又何谈给别人什么好的亲事。 许久沉寂无话,如昔才复又道,“适才皇后娘娘未见那青瓷花瓶,未免其心里有所想法,让福子把那青花瓷瓶送去宸清宫,只说为应好事成双之喻,王德胜是个聪明人,会知晓如何处置。” “是。”芩儿轻声应下,“美人病中不宜多思,还是好好休息吧。” “嗯……”如昔以此为应,听着她的脚步声转至门外,拳手虚握,他可知自己病了?现在还在宸清宫批阅奏折么?可还记得她未准时送去的甜汤? 却是一声苦笑,果然病中的虚弱会让人变得患得患失,适才还因梦中的他而悸动,现在却有些渴望他的到来了,念及皇帝那若即若离的恩宠,如昔微睁了眸,静视床幔,她于他而言,不过是宫妃中的一个罢了,又何必给予太多期待? 如昔迈着病中恍惚的步子往一旁侧立的柜子走去,芩儿入屋便见得如昔踮着脚似在找寻什么,忙上前扶住,“美人怎么起来了,要找什么知会奴婢一声就是,当心累着身子。” 如昔并不理会于她,只一心在柜中翻找着,终于,一枚福袋露出,露出里面的福玉丝线,如昔取出玉佩捧在掌心覆在胸前,指腹触及那似还带着些许香火气息的温玉,如昔略展了笑颜,自顾自的喃语着,“还是这样踏实。” 芩儿见她这般珍视,想起这玉佩是唐家二老来过之后才有的,稍有安心,转而扶着她回至榻上,媶儿奉了药汤入屋,小心吹散热气,喝完药,如昔又绵绵睡去。 醉蓉阁的芙蓉微微摆动着,重重叠叠的花瓣犹如伊人的玲珑裙般曼妙,如昔握着那玉佩入睡,终是见得安稳许多,芩儿试了额温,已然退了热,累了一日,她也终是缓了心神,捶了捶肩膀,暂做休息。 身后传来一声轻咳,芩儿下意识的转身欠礼,却听得那人声音清浅,“蓉美人如何了?” 芩儿福身礼着,“回皇上的话,美人刚喝了药,现下睡着了,奴婢查看过,已经退了热,御医说退热后再调养两日便可无虞。” 皇帝览一眼堂中锦盒,似不经意的问着,“谁来过了?” “皇后娘娘午时来过,蓉美人病中未醒,皇后娘娘便回去了。” 她于皇后宴后生病,皇后来看她也是预料之中,可昨日的情形,宫中皆以为她不过是恃宠而骄,皇后虽是名为探望,想来也定会为之前的独宠之事说上一说,却未想到她竟叫皇后吃了闭门羹,原还想看看这皇后的宫规教训能给她多少威慑,如今看来,倒是他小瞧她了。 自刘美人一事后,如昔愿也不愿,都算与皇后结了梁子,她这拒而不应,也已是将态度摆明了几分,惯于隐忍却又爱恨分明,虽有那么几分不自量力,但却也着实直爽的可爱。皇帝唇角微不可见的轻扬,笑意入眼,却也终是被纳入深眸中隐而不显。(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秋猎 芩儿颔首恭顺,亦辰注视着榻上人,轻挥衣袖,“出去吧。” “是” 芩儿离去,皇帝遂转坐床边,看着娇颜带着些许红晕,均匀的呼吸伴随着胸前微微起伏,抬手抚上她的娥眉,轻颤的睫毛透露出主人的几分不适,他收回手来,静静的看着她,她却一个转身面朝床内,蜷了身子。 亦辰失笑的看着她无意识的抗拒,索性躺在她空出来的地方,双目微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她是宫妃中最可疑的,却偏偏给了他最安宁的感觉,或许,正因知道她可疑,所以他早有准备,看着她的那些所作所为,才觉得那样的有趣。 如昔缠梦良久,翻身辗转,却突的遇了阻碍,娥眉微蹙,伸手抵了抵那阻碍自己的物什,亦辰失笑的看着她闭眼蹙眉指尖探索的模样,索性向前进了一分,如昔下意识的往后退去,极不情愿的睁了眼睛,却看到那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俊逸的容颜侧仰视之,更添了几分傲然之气,如昔回过神来,惊诧,“皇上怎么在这里?” 亦辰似有一笑,“怎么,爱妃忘记了?” “?” “是爱妃求朕要朕陪着你睡的,难不成一觉睡醒了便什么都忘了?” 如昔微滞,脑海中拼命回忆着,有么? 亦辰看着这神情,强忍笑意,“大胆蓉美人,难道连朕的话也不信了?” 如昔微抿了唇,他越是这般,她反倒相信自己没有说过那话了,遂索性乖顺颔首,“是,臣妾知错,请皇上惩罚。” 亦辰侧身与她相对着,“你说,要朕怎么惩罚你?” “……臣妾尚在病中,恳请皇上怜悯臣妾,等臣妾身子好了再惩罚可好?” 亦辰笑点她鼻尖,“不好。” “……” “再过半月便是秋猎之期,朕要罚你带着紫风与朕同行。” “……!” “怎么,不愿意?”亦辰谑笑语着,她那惊愕的神情已是将心绪表露无遗了。 如昔连忙摇首,“皇上要带臣妾一起去?” “宫中只有你善于骑术,不带你去,还能带谁?” 如昔难掩笑意,跃然起身,“臣妾谢皇上惩罚。” 亦辰伸手将她揽下躺着,“生病了还这么不消停。” 如昔正是高兴着,连带着身子也似轻松了许多,面对他似笑似宠的责怪,她只是浅笑,并不做声。 门外传来芩儿的声音,“皇上,晚膳送来了。” 如昔闻声向外看去,天色已暗,却不知自个就这样睡了一天,更不知身旁人又在旁陪了多久,如昔看看身侧人,他若是不起,自个也没法起身呐。 亦辰回视着她,一时间玩弄之心大起,“可朕不饿,即使是饿,那也是只有你能解决的问题。” 如昔霎时间脸色绯红,贝齿轻咬,回想起昨日的种种,不禁泛起些许歉疚之意,她已嫁于他了,却因为别的男人心痛生病,如此,又怎对得起象征着贞洁情意的芙蓉为名? 亦辰见得她眸光渐渐带了伤意,心里莫名的不悦,翻身坐起,“进来。” 芩儿等人得命,便开门传膳,端着各式菜肴的宫人鱼贯而入,随之进来的是媶儿携了几盒补品。 如昔微有疑惑,“这是?” 媶儿欠了欠身,“先前林婕妤来看望美人,只是彼时皇上和美人在屋子里,林婕妤放下物什便走了,只嘱咐让奴婢等好生照顾好美人……” 亦辰微挑眉梢,“你与林婕妤的姐妹之情果真深厚。” 如昔笑意入眼,她早便想着林妍柔该来的了,只是不巧竟没能叙上话来,“我与林姐姐一同入宫,林姐姐待我一向体贴。” 亦辰微眯笑眼,并不作声。 如昔恍然,笑语,“皇上,秋猎之事可否也带上林姐姐一起?” “呵,你想让她一起去?”亦辰意味不明的笑着。 “嗯,皇上秋猎,若是林姐姐能一同前去,臣妾也能有个叙话的不说,臣妾若有服侍皇上不周之处,有林姐姐在,也可求个万全不是?” “……” 如昔见他并不应声,遂颔了首,“臣妾逾越了。” “呵呵,爱妃贤德,朕深感欣慰啊。”既然她想自讨苦吃,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秋猎,仪仗大队便过千人,前后侍卫重重,如昔坐在八马软车中掀起格窗幕帘,街上人群均是退避三舍,由侍卫拦着,匍匐礼着,只看得见衣服和墨发。 芩儿随侍在旁,见得如昔失神的望着车外,“美人身子刚好,当心再受了凉风。” 如昔放下幕帘,颔首垂眸,芩儿向那马车外望去,并未觉出有何异样,四望了一二,垂眸为如昔整理着衣角,低了声音,“美人此次求了婕妤娘娘同行,可有想过婕妤娘娘是否愿意呢?” “嗯?”如昔微惑,此行当属幸事,难道还会不愿么? 芩儿依旧似无意一语,“奴婢听说,林婕妤近日与陈美人走得很近。” 如昔莞尔一笑,“这你不必担心。”林妍柔与陈美人亲近也是她所想的,只是她不知,事同而心已变。 芩儿听得她这般轻松语气,略有微惑,转而垂了眼,心弦也渐渐松了下去,却还是道,“美人可知人心难测,且这宫中情谊想来瞬息万变,奴婢是怕……”怕假戏真做假亦真…… 如昔见的她担忧的神色,示以安慰的笑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相信林姐姐,便如相信你和媶儿一样。” 芩儿闻言抬眸视之良久,颔首间眸间伤感,“美人的恩情,奴婢无言以对。” “呵呵,怎会是无言以对,多少也该说无以为报才是。”如昔笑语着,面对芩儿的缄默,如昔敛了笑意,“芩儿,我相信人心本善,世上没有毫无缘由的爱,亦没有毫无缘由的恨,不论是谁,我都愿意给予信任,但这样的冒险只有一次,若是背叛了我,我定不再信之!” 芩儿颔首,弯身为如昔揽了衣摆,“此次秋猎,慎亲王亦会随行,围场扎营没有宫墙,可一旦入了宫,这宫墙便已筑在了心上,时刻也不得忘记,若是一个不慎叫人抓住了痛脚,到时不只自个,还会连累他人连累全族。” “……”如昔听着她这似不经意提起的话语,贝齿微咬,那日自个定是说了什么,可看芩儿这神情,如昔也不愿多问,只微阖了眸,“你之于我,同生死矣,我定会顾念。”一语,既安抚既警示。 芩儿抬眸,只泰然一笑,“美人的紫风此次也跟着一起出了宫,可见皇上对美人很体贴。” 如昔笑意微浅,“皇恩浩荡。”只一句,似叹似笑,偏生得几分无奈几分喟然。 秋猎之行,长长的侍卫兵列之后,以正黄的帝撵为先,林婕妤之轿随后,再才是如昔的马车,而其后紧随的便是亲王车驾。 幕帘随风掀起些许,亦皓恍若透过幕帘看着前方,那夜,她的笛声刺痛着他的心,她竟为了他学习笛乐,那夜,她喝酒浇愁的面容让他似复有所欣慰,她果真还是念着他的,如果她迎合他只是情势所迫,那他要做的,便是救她于水火,让她不必再委屈自己。 秋日暖阳高照,先队依然扎好了营帐,如昔下了马车,感受着清新无拘无束的原野,这里她曾经来过,却也走得匆忙,如今再来,她定要和紫风玩个痛快,心底愉悦,脚步也渐快了许多,走到营帐,换上马装,芩儿早已着人牵了紫风过来,如昔轻轻扶顺着紫风鬃毛,听得它低低的嗡鸣和那已然按捺不住疾驰的马蹄,如昔莞尔一笑,牵着它离开营帐,跨身上马,往那林中驰去。 这方皇帝正迈入营帐,几声马蹄,回首见得一袭粉紫身影向林中疾驰,笑意入眼,王德胜在一旁躬身礼着,却也不敢出声提醒,几位将军还在帐内等着皇帝安排秋猎任务。 待得粉紫隐于林中,亦辰迟疑一二,转步进了帐内,抬手打断诸人的拜礼,坐定于上,“秋猎事宜,一切照旧,明日猎赛,赢者朕重重有赏!” 众人皆是抱拳一礼,“谢皇上。” 亦辰看向李褚,“李将军除外,此次营中安危,可全交给你了。” 李褚礼身应下,营中防卫外有围场军队,内有过千精兵,他要负责的,只是那多出来的两人而已。 亦辰朗声轻呵,“明日,诸位将军和朕就用猎物一较高下吧!” “臣等遵旨!”诸人皆应,独慎亲王只礼不应,亦辰遣散众人,笑看了亦皓,“九弟想来文武全能,往年秋猎也与朕不分伯仲,不知今年又会如何?” 亦皓颔首礼着,面色如常,“臣弟不才,怕是要叫皇兄失望了。” “呵呵,你年年如此说辞,却年年叫朕大开眼界,朕倒真想看看,你要如何叫朕失望!” 亦皓依旧是礼而不应,如玉俊颜上多了一丝隐忍之色。 待亦皓回帐,途经一营见得芩儿守在门前,略微垂眸迟疑,芩儿福身礼着,神色清明不带一丝情绪,她既在外,想来这营帐定是如昔之所无疑,也不难知道,她定是骑马去了,唇角浅勾,便是入了宫也没改了她这见马疯的性子。 无声轻笑,转而回了自个的营帐,芩儿抬眸,看着那月白的身影,唇角不自觉的抿着。 如昔躺在草地上,手掌垫在脑后,眯眼看着天空,暖日浅晖如在她的身上覆上薄薄的一层纱缪,一旁紫风或低头吃草,或随性奔跑一会,如昔闭上眼,静静的感受微风吹拂在自己脸颊,安心舒坦的长吸一口气。 不一会,似有马蹄声靠近,却在离自己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如昔勾唇浅笑,此间草身茂盛,便是有人来也不见得找得到自己。 笑意未久,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紫风低沉的响鼻声轻浅,转而便听得它向自己跑来,如昔睁眼翻身而起,警惕心在视及那人面容后渐渐淡去,“皇上怎么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情意 此间紫风正跑了过来,却是奔着亦辰身后的雪麟而去,如昔嬉笑轻斥,“好你个见友忘主的紫风!” 亦辰因她这句嗔怪笑噎,如昔见他谑笑,遂垂了首,噤默不言。 亦辰强忍笑意,双手负于身后,“怎么,出了宫性子也跟着野起来了?” 如昔听惯他这似责似笑的话语,只莞尔一笑,“皇上坚持每年秋猎,难道不也是想借机完全的放松自己么?” 亦辰浅勾唇角,不置一词。不远处紫风与雪麟并肩而行,雪麟走着,紫风紧随,那桀骜的性子到了雪麟这竟显出几分无赖之气,如昔终是掩嘴轻笑出声,亦辰却错身挡在她身前,“朕还不比马儿吸引你的么?” 如昔微滞,笑意入眼,“皇上这是在和紫风吃醋不成?” 他微眯了眼,不可否认,适才确实有几分这意思,眼下被她直点出来,自个也有些不解,却也无暇顾及,大步上前将其揽入怀中,“你的眼中只能有朕!” 如昔愕然失笑,却终是暖了唇角,“嗯。”以后,只有你了。 听着她的回答,亦辰莫名的顺心舒畅许多,只若有若无的笑着,“不许食言。” “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他笑噎,松了怀抱,轻点她鼻尖,“你何时谈得上君子了?” 她莞尔,躺在他胸前,听着温热的心跳,“那便女子一言,快马一鞭。” “呵呵,好,朕便信你这一次。”或许是这广袤草野太闲适,或许是这晴空秋日太温暖,或许是这叙叙微风太柔情,让他有那么一刻的松懈,想要试着去相信一个人。 如昔紧贴着他的胸膛,让他的怀抱将自己湮没,如果这就是她阮如昔的命,那她会坚持走下去,即使遍布荆棘,也绝不退却。 亦辰揽过如昔,“雪麟!”雪麟闻声扬蹄而来,紫风紧随其后,待近了,如昔牵过紫风的缰绳,翻身上了马背,由上而视,笑意入眼,“臣妾知道从左边的路上可以返回营帐,皇上不如试试看,雪麟与紫风谁能更快到达?”她只说是紫风与雪麟之比,而非她与皇帝的比试,亦辰知晓她的心意,只微勾唇角,“好,那朕便让你一程。” 如昔抿唇浅笑,“若是雪麟输了,皇上可要得好好赏赐紫风才行。” 他笑应,她回首,轻挥马鞭,扬尘而去,他遂亦翻身上马,朝着那抹丽影追寻,如昔匍匐压低着身子,紫风亦是扬蹄疾驰,雪麟更是奋起直追,衣袂飘扬,凌风而行,见得营地守卫,如昔抿唇一笑,勒了缰绳,正欲宣告自己的胜利,却眼见的在她停下的那刻,雪麟也稳稳的停在了她身旁,亦辰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她,“如何?” 如昔微撅了唇,虽是同时到达,可到底雪麟还让了那么长一段路呢,说起来还是紫风输了,只道,“紫风新驯未久,怎能与雪麟相提并论。” “哈哈,”亦辰朗声笑开,“你呀你,朕就知道你会耍赖!” 如昔红了颊,“臣妾哪里是耍赖,再说,提出要先让一程的是皇上您,如今二马同时到达,又岂能算得上是紫风输了?” “呵呵,朕何时说是紫风输了?”亦辰似有无奈,轻声一笑。 如昔却眼光顿亮,“这么说,还是紫风赢了?” 亦辰笑噎看着她眼中的点点清明,道,“只能说不相伯仲。” 如昔又垂了眸,“说来说去,还不是一样么?” “呵呵,你倒是可以先说说,你想要朕如何赏赐紫风?”一匹马最高的赏赐不外乎上等的草料,这些即便她不提,马倌们也会这么做。 如昔微抿唇角,弯月的眼眸透露出欣喜,“臣妾想让皇上恩准紫风每月有三天的训练机会。” “哦?”狭长的眼眸带着些许戏笑,此语一出,他已然将她的心思一览无遗。 如昔被他这似有深意的一声喃问羞了眼,只颔首抚着紫风头首,“皇上知道的,紫风不会让别的人坐在它背上,所以驯马一事只有臣妾能为。” “呵呵,原来你拐着弯还是想为自己求个恩赐?” “……”如昔微咬了唇,默不作声。 “也罢,朕知道你醉蓉阁没个人陪着,难免孤寂,可若是要劳妃子驯马,那要马倌何用?”见如昔黯然的神色,遂道:“等回了宫,朕便让皇后把林婕妤安排到醉蓉阁与你作伴如何?” “不可,”她抬首,眼底闪过一丝慌张,此事她与林妍柔已然商议出了结果,只道,“皇后娘娘执掌后宫想来井井有条,臣妾不想因为臣妾而影响宫中事务。” 亦辰微眯了笑眼,她既然肯连秋猎这样的大好时机带上林妍柔,又为何连个醉蓉阁也不肯分给她住?还是说她们另有打算?心底些许了然之意,“既然如此,那便随你心意就是。” 如昔微滞,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亦辰终是笑意入眼,“只是,切不可伤着自己。” 如昔玉颜之上难言的欣悦笑意如芙蓉花开,“是,臣妾谨遵圣旨!” 驾马入营地,一袭粉紫马装的如昔霎时间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中也包括了林妍柔和亦皓。 亦皓立于人群之外,双手负于身后,眯眼瞧着那人如秋阳温暖的笑容,恍若当年,一句此花为何名,她羞,一句春风莫如昔,她笑。如今,她依旧坐在马背上,可与她并肩的却不是自己,拳手紧扣,他的母妃,他的皇位,他的如昔,他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都被他所夺,若是他不曾犹豫,如昔也不会被送进宫里,如果自己是皇帝,她便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更不会担上狐媚惑主的罪名,温文如玉的慎亲王微抿了唇,眉间微不可见的蹙着,看着那雪麟宝马上的皇袍君主,终是若有一笑,‘那不属于你的皇袍,该物归原主了!’ 一些尚未见过如昔的人开始窃窃私语着,“这便是那驯服紫骁的唐才人?” “嘘,如今可是蓉美人了,这宫里事情最多,唤错了位分当心受罚。” “怕什么,听说这蓉美人不仅马术了得,人也和善,我家有在马场当差的,都说这蓉美人是见过最温婉的妃子了。” “呵,你那亲戚胡说吧,我可听说这蓉美人手腕高着呢,前不久刘美人刚死,皇上就独宠了蓉美人,更何况,往年秋猎皇上何时带过妃子?” “那不是还有个林婕妤么?” “你知道什么,这林婕妤是蓉美人的好姐妹,这才恩准同往的。” “可怎么看,这蓉美人也不像是个狠心的人呐……” “哼,宫里的水浑着呢。” 林妍柔从容穿过人群走向如昔,如昔翻身下马,笑步上前,“林姐姐……” 林妍柔取出手绢为她拭去额间细汗,“知道你喜欢骑马,可总也该带几个人侍奉着不是,看你这满头大汗的,犯得着呢?” “来这围场便是图个自由自在,还带着侍卫岂非辜负这大好景色?”如昔嬉笑说着,“等明个皇上打猎去了,咱姐妹俩骑马闲走一会,姐姐便知这围场之趣了。” 林妍柔只笑不言,脸色带着雍容大度的笑意,皇帝看着这二人大展亲好,微眯的笑眼略带了几分戏谑,将雪麟和紫风交给侍卫,步至二人身前,“明日朕要与诸位将军秋猎之赛,朕安排了李褚将军照顾你们安危,难得出宫,骑马出去走走也不错。” 如昔笑看林妍柔,“看吧,连皇上也这么说了,姐姐还顾忌什么?” 林妍柔似有一笑,“好,那我明个陪你走上一走便是,看看让你大失往日淑静之态的自由是个什么滋味。” 亦辰只微微笑着,林妍柔虽笑的和顺,可眼中总像蒙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相比之下,如昔那明亮的双眸将其愉悦心境展露无遗,更添几分纯真可爱,心念及此,亦辰渐敛了笑意,眼前人的纯真可爱是当真如此还是掩饰过深? 如昔只凝神看向林妍柔,“对了,姐姐可会马术?” 林妍柔略勾唇角,“不曾学过。” 如昔颔首状似沉思,转而明媚一笑,“无妨,我教姐姐就是。” 亦辰似有勾唇,“王德胜,备一匹温顺的马给林婕妤。” 林妍柔抬眸看了一眼亦辰,转而垂了眸,“谢皇上关怀。” 亦辰却侧首轻顺如昔耳际的墨发,静视着她,眼中尽显柔情,“别太辛苦。” 如昔羞了脸,忙看了一眼林妍柔,却只见得她若有笑意的回视着自己,“辛苦的是林姐姐。” 林妍柔只笑不言,王德胜躬身礼着,“皇上,营帐备了茶点,入夜宴会还得一个时辰,皇上和娘娘们可稍作歇息。” 如昔回过神来,现下四处都是侍卫,她三人这般站着无疑是所有人的焦点,想起适才亦辰的温柔话语,贝齿轻咬,“臣妾还需换洗梳妆,先行告退。” 亦辰若有若无的轻“嗯”算是恩准了,林妍柔则亦是辞礼着,“臣妾也和妹妹去准备一二,臣妾告退。” 亦辰微眯了眼,这二人如今是当真姐妹情深还是已然貌合神离?若是前者倒无趣了,若是后者,呵,他倒是想知道能闹出什么新鲜花样。却不知,造化弄人,他想看的戏码,竟将他也牵扯了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昔爱 入夜,篝火之宴,杯盏交错,军中人行乐不似宫里那般丝竹沁心,却也格外的热情洋溢,只是宴上多是肉食对酒,对于如昔和林妍柔而言,着实有些无法消受,如昔向那上座探去,只见得亦辰和那诸位将军一般饮食,却看不出有那一丝的不喜,反倒让人有极为格外的契合之感。 如昔回首举杯一饮而尽,笑意轻嗟,他,是个难得的好皇帝。 跃然的火苗隔开着他与她的距离,亦皓越过篝火,看着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留下的红晕,一如当年,她站在他面前,听他叹一句‘春风莫如昔,绕指复又去’…… 如昔几杯薄酒过后,索性离了这热闹的篝火堆,回到营帐,静坐良久,却终是带上了笛子和紫风,闲适的逛出营地,芩儿疾步跟上,如昔缓了马速,却怎么也劝不回执意相随的芩儿,索性也下了马,漫步踱行。 秋夜最多是月明星稀,如昔带着紫风出了营地,背靠着山坡上的榕树底,取出笛子,轻吹一曲,无名亦无律,芩儿随侍在旁,山风渐凉,终是有些担忧之色,“夜冷风凉,美人还是营帐练习吧?” 如昔垂眸专注,纤手轻拨琢磨着曲音,“营帐里练习难免打扰了他人,你且先回吧。” “这……” 如昔微抿唇作一笑,“我这有紫风陪着呢,放心吧,我一会便回去。” 芩儿颔首,如昔病愈未久,若再受凉可如何是好,“奴婢为美人取披风来,美人千万当心些,奴婢去去就来。” 如昔轻应一声,这里正是清静处,难得出宫的她又岂愿辜负这原野之月? 芩儿犹豫一二,返身疾步离去。 紫风立于一旁,似被如昔那不成曲的乐音所扰,摆首响鼻,如昔略有嗔怪,却也只是笑笑作罢,树影斑驳,那人于几步之外无声而笑。紫风抬首向四处望了望,前蹄微有不安的拨动着泥土。 如昔注意到它的异样,终是停了笛乐,似有一叹,“紫风,你是有多嫌弃我啊?” 紫风自是不会回应,如昔却听得一句若有若无的笑声,“呵呵……” 霎时的紧了心弦,如昔站起身向着那笑声传出的方向望去。 月光如在那人身上洒下了点点光华,自树影中从容走出,一手负于身后,颔首难掩浅笑,“我不知紫风是否嫌弃你,至少这你这曲子着实算不得好。” 如昔恍若隔世,望着来人,失神良久,借着月华,她将无数次想起的面容和眼前人渐渐重合,最终化成唇际一抹浅笑,“王爷安泰。” 他似有一滞,半阖的眸掩着几分悲伤,“你真心喜欢笛乐?”犹记得,她那一曲《子衿》触痛他心…… 如昔颔首,转身背对着亦皓,抬眸看向远处明月,“是。” “从未听你说起过……” “王爷也不曾问过不是?”如昔下意识的接了话,却又因其中透露出的淡淡怨怪抿唇不言。 亦皓失言一笑,他确实没有问过,那是因为当她见他弹琴时那般欣悦,他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喜欢琴音。 沉寂须臾,如昔让自己绽放出个大大的笑眼,“王爷若是喜欢此处,那我便不打搅王爷了。”言着便是一礼准备离去。 “昔儿,”他急呼出声,见得她身形微顿,缓了心绪,只作一笑,“你的侍婢刚走我便出现,你觉得会是巧合?” 如昔黯然,她也有那么一刹那的以为他是为她而来,可这有可能么?他是王爷,高高在上的王爷,而她,且不说以前如何,只论如今,她是他兄长的妃子,本就已经没了叙话的缘分,如昔理过紫风的缰绳握在手中,安抚着有些躁动的紫风,“自入宫那日起,昔儿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承蒙王爷多年照顾,一直未能寻得时机报答,待王爷成亲那日,我一定会送上份大礼,恭贺王爷新婚。” “呵,你要恭贺我新婚?” 他的笑声带着莫名的自嘲哀伤,如昔心下一紧,咬唇缄默不言。 “昔日唐府花匠,每年必送一盆墨兰至慎亲王府,昔日唐家马场,每日总有人在翘首以盼待我身至,昔日郊外树林,有人以失马为由与我出城,昔日城中墨坊,有人对着我的画作凝视半个时辰,寸步不移。” 他每说一句,如昔的脸就羞上一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如今,你要说送礼贺我新婚?” “……”如昔紧咬唇瓣默然不语,莫大的震撼让她羞,让她恼,他原来什么都知道,那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多么可笑?那仅有的一点点希冀,一点点奢望、一点点的自尊,都在这刻拼命讽刺着她的心。 “还是说,你当真喜欢上他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如昔双目微惑,却在视及他那几分哀怨神色是愁了眉头,无从应答。 “你可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 “先皇暴毙,不足三日,传出慧仁太妃为先帝殉情而死,那时我已封王出宫,连我母妃的尸首也不能得见,他以嫡子之名登基为帝,世人皆以其名正言顺,呵,却不知先帝早已立下遗旨,储君之选另有其人,他得知遗旨之后,利用先皇近臣相助,弑父夺位,登基为帝。” “!”如昔惊愣,这些都是她从未听过甚至想都不曾想过的,可她知道,亦皓不会骗她…… “他登基未久,朝中数名老臣连遭贬黜,晋升的皆是支持他登基之人,他派出的亲信遍布整个南国,为他寻求治国新才,渐渐取代掉先皇的旧臣,而我,则被他以兄友弟恭之名禁足,这样的他,便是你爱的人?” “……”如昔想说不是,可那又是什么,她此刻身在此处练习笛乐,难道真的不是为了他么? 弑父夺位,这四个字太重,压在如昔心头沉甸甸的发疼,她一直认为他是个好皇帝,勤政爱民,在宸清宫的那些日子里,她亲眼看着他为国事忧愁,亲眼看着那似永远也批阅不完的奏折压在他的桌案前,皇位让他这样的疲累,他会为了它杀害自己的父亲么?慧仁太妃,亦皓的母妃,难道也是因为他的登基才薨逝的么?那亦皓…… 如昔的忧伤自心头蔓延在眉角,看向亦皓的眸中不自觉的带上了怜悯疼惜,如果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至今为止,亦皓的心里该是怎样的痛苦纠葛? 亦皓目及她的心疼,却下意识的避开,似有苦笑,“你知道么,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的可怜。” “……” “我只记得,你给的情谊,是那样的真诚,你的小聪明,是那样的可爱,看着你故作无所谓的倔强样子,我会不自主的笑出声来,我曾以为,没有人会比你更明白我,也没有人比你更在乎我的感受。” 如昔愣神,湿润的眼眶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可他的话音里是那样的萧索,慎亲王,那个春风笑意温润如玉的兰君,为何也会有这样的失落?激动难宁的心,被他的失落高高悬起,痛,自心中点点弥漫…… “以前,我不想争,是因为不值得,那个位子有的不过是表面的光彩,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权利,他们迫我,不过是借我的手去完成他们的报复,完全不理会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有你,在你的眼中我能看到真实的我,能看到我内心的喜怒哀乐,可如今,那个我不屑于此的位子,却将这唯一的真实也生生夺去,你要我怎么不恨?” 恨?恨谁?皇上么?如昔下意识的咬了唇,心弦紧绷,“王爷……” 亦皓缓步走至她跟前,凝视着她,“告诉我,你爱的人,是他还是我?” 如昔贝齿紧咬出一个月牙痕,这个答案原本并不困难,可此刻她的心已然乱作一团,自己一直以为的原来都是假象,而现实往往冷血无情的摧毁着人们的期望。 她的沉默让整个秋风都变得更加的寒冷刺骨,亦皓轻托她的下颚,“看着我,告诉我,你爱的人是我对不对?” 如昔哀伤的眼角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这样的亦皓,她从未见过,此刻的他恍若一只受伤的刺猬,执拗的寻求着温暖却又因此而刺痛着她和他的心,如昔伸手蒙住他的双眼,那里的伤痛让她不忍看见,垫脚,温热带着些许颤抖的唇瓣轻轻贴上他的唇角,如蜻蜓点水般刻下她的心疼,亦皓的唇角渐渐扬起…… “对不起,我不爱你了……”如昔嗟着泪强作镇定说完,却还是掩不住颤抖的哭音,看得他扬起的唇角僵硬的弧度,她不敢想象被她蒙住的眼睛里是怎样的受伤。 可她别无选择,现在的她是宫妃,他是王爷,本就不能再有任何牵扯,更何况亦辰与他还有着那样的恩怨,若是叫那人察觉了亦皓的怨恨,结局会如何,她不敢想象。 亦皓说的那些,她都信,不仅是因为她相信他,也因为她相信亦辰,那个在她最失落的时候给了她最多宠爱的皇帝,那个拥她在怀里和她说着亲昵暧昧情话的皇帝,那个对她述说着亦皓夺走先皇宠爱的皇帝,如果是他,这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再对亦皓存情,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装着别的男人,更何况是一个自己记恨着的人。 泪水不由自主的从眼角滑落,如昔微勾的唇角经不住泪水冰凉的刺痛,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了你,彼时,君未娶,妾未嫁,我们一起共度了彼此最美好的年华,如今,我已嫁,你将娶,我们再也没有一起的可能,但那份曾经,我将永生珍藏,直到死去…… 她的爱情,才刚刚得到回应,就已注定被永远掩埋…… 不远处,芩儿手拿着大氅僵站着,看着那月光之下相拥的二人,进退为难。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林妍柔带着钰儿转身悄然离去,原只是想来问如昔借一套明日要用的马装,却看到芩儿行色匆匆,原只是一丝疑惑而已,却不想竟然看到了这样的画面……(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痛爱 秋风瑟瑟,如昔指尖轻颤,收回手来,不待看清亦皓是何神色,翻身上马只往回冲去,见得芩儿的身影,心略紧,勒了缰绳,于上静视芩儿,良久,“你看到什么了?” 芩儿颔首,“奴婢只是来给美人送披风,什么也没看见。” 如昔柳眉微不可见的轻蹙,“你没有看到慎亲王?” 芩儿只礼着,“夜太黑,奴婢也只是听见马蹄声才知道美人在此。” 如昔神色微敛,她这说法,无疑是最保险的,却也是如昔最不愿听到的,她会这么说,无疑是对自己的不信任,也让如昔对她的沉稳更多了几分异样心绪。 凌冽的秋风轻扬着如昔的发丝,于上睥睨而视,眼中带着几分无奈,“芩儿,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芩儿微滞,神色稍敛,“奴婢不明美人之意。” 见她执意如此,如昔轻抿了唇,轻挥马鞭,扬尘而去。芩儿抬首间无意瞥向二人适才所在位置,心下波澜渐起,矛盾挣扎,担忧不解。 亦皓看着如昔骑马自身前离开,知道她就在背后的路上,如果自己转身唤她,她兴许就会停下,可他没有,指腹划过适才被她亲吻过的柔软,她在怕,她在为自己担忧,她是还爱自己的……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没有来得及告诉她,比如说关于他的计划,比如说她会被送入宫的原因,更比如,他忘了告诉她,不要和皇帝同宿宸清宫…… 林妍柔往营帐行去,秋风凉了唇角,却不及她的笑来得冰冷,白天不就有人爱说闲话么?不是说她林妍柔是仰仗了唐美人的风光么?“皇上不是要去看望蓉美人么,不如我们也去她那等着。” 钰儿微颔首,缄默不言,现在的主子,她越发的看不懂了…… 林妍柔与蓉美人交好的消息诸人皆知,是以进入她的营帐算不得难事,而她刚至,祥云的衣摆迈入帐中,林妍柔浅笑视去,盈盈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亦辰略有浅惑,“起吧,怎么是你?” 林妍柔疑惑回之,看了一眼亦辰身后,“咦,臣妾不是看见皇上和妹妹一道去了树林么?” “树林?”眉梢微挑,亦辰冷了眸,她想闹什么名堂? 林妍柔疑惑不减,钰儿却悄悄拉了她的衣袖,“娘娘,适才那可是兰色衣装……” 兰色?神色微敛,“你说看到朕和蓉美人去了树林?!” 林妍柔恍若大悟,神色紧张,“许是臣妾看错了。” 却此时,马蹄声渐渐近了,亦辰微眯的眼带着几分阴沉的笑意,“是不是你看错,很快就知道了。” 如昔掀开幕帘进入帐中,却不由得微滞,怎的这般热闹?皇帝,林妍柔,钰儿,王德胜……且自她这一进来,四人皆是神色各异,林妍柔自是带了几分担忧,钰儿颔首垂眸,王德胜亦是躬身,神色难明,唯独皇帝的神色让她有些许异样,那样的唇角,那样的眼神,让她很不安。 上前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又带着紫风出去了?”他似笑着。 “臣妾看时辰还早,今夜正巧月圆,便带着它出去了一阵子。”如昔尚不明发生何事,也只好先答着。 “一个人?”他问,依旧喜怒不显。 “还有芩儿。”她道。 林妍柔似终有缓神,“有芩儿陪着就好,夜深一个人出去也多有不便,只是这芩儿怎的还未回来?” 如昔微鄂,想起撇下芩儿的缘由,略见了眼神黯淡,并不应声。 她不语,亦辰则是注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默不作声,林妍柔见状只是浅笑,“本是来向你借套马装,今夜也不早了,我还是明日再来好了。”言罢转向皇帝,“臣妾告退。” 亦辰手袖轻挥示意,王德胜亦是悄然退了出去。 “外面风凉,怎也不带上大氅?” 如昔依旧是垂眸,“臣妾只顾骑马,一时忘记了。” “……今夜月色很美?” “月明星稀,风轻云淡。” “呵呵,难怪你留恋美景连侍婢都忘了。” “紫风性烈,不肯背坐她人,是以臣妾先一步回来了。” “哦?”他似有挑眉一问。 “……”如昔不明其中意味,只得默声。 “除了骑马,可还有别的什么?” 如昔微蹙眉,“臣妾还练习了一阵子的笛乐。” “呵呵,练得如何?” “尚未成曲。” “无妨,朕教你。” 如昔自怀中寻着,笛已不见,神色略有一紧,想来是落在那榕树下了。 “怎么?” “笛子遗失了……” “是朕赐给你的玉笛?” “皇上送的玉笛臣妾不敢妄用,是臣妾惯用的竹笛。” 她始终面色平静而谨慎,他一言一语间丝毫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眼神,至此,终是松了心弦,将她揽入怀中,“冷么?” 终是不用再面对他的审视,她轻松了一口气,微微摇头,“不冷。” 静默的帐中二人相拥在一起,如昔凉浸的外衣在亦辰的怀中渐渐温热,如昔的心却在沉静下来后渐渐入冷,“皇上,听说入冬会有年祭?” “嗯。”他应,惑疑参半。 “可是祭奠列位祖先牌位?” “嗯……” “可有太后太妃?” “……” “刘美人自裁成了罪妃,臣妾记得慧仁太妃也是自尽殉情,莫不是也成了罪妃?” 亦辰紧抿了唇,收拢了怀抱,如昔的肩膀被他抱得太紧而发疼,‘咝’的倒吸一口冷气,他真的生气了……如昔脑中闪过亦皓说过的话,是他弑父夺位,逼死了慧仁太妃,果然,是真的……紧咬唇瓣,掩下疼呼。 两人便这般僵持着,都是倔强的性子,都是不肯妥协的主,许久,亦辰终是冷眸轻问,“你这是拿命在赌。”赌我不会杀了你…… 如昔微滞,却哀然一叹,原来,他的极尽宠爱,只不过如此而已,只要触及到他的逆鳞,他便毫不留情的张开獠牙…… 心一点点冷了下去,终化成一个无声的苦笑,“臣妾的命早在进宫那时就已不属于臣妾自己了,皇上若是觉得臣妾罪该一死,臣妾又何所惧也?”代嫁入宫,欺君之罪,命何时能够由她主宰? “……”呵,为了他么?竟连生命也可以丢弃?!莫名的怒火席卷着他的心,她越是这般妥协的语气,他的怒火越是漫天纳地,紧箍着她的双肩,将她死死的纳在自己怀里,“朕要你知道,你的命是朕的!” “嗯,记着呢。”你是皇帝,你要人生要人死都随你的心意,即使这皇位原本不属于你……这就是你争夺皇位的意义么?因为有着主宰生死的权利,因为所有人都会拼尽全力的去顺从你、讨好你…… 她明明是乖顺应着,却反而激起了他心里更大的愠怒,他知道,她的性子,越是乖顺,越是反逆…… 肩膀被他勒得生疼,如昔面色却异常的平静,疼痛惨白了她的脸颊,却改变不了她似笑非笑的唇角。 点点积累起来的怒火终是燃在了他的眼中,亦辰突的将如昔打横抱起,如昔略有吃惊,转瞬却是更死寂的平静,她看着他墨黑的眸中闪烁的怒气,与他以往的温情不同,他的吻冲撞在她的唇瓣,她毫不反抗的任由他攻城略地,身上的衣带被他猛力扯断,勒得腰身生疼,如昔只微微蹙眉,转瞬便恢复自然。 透过她的顺从感受她的反抗,更加让他凌然,速速的褪去了她的衣物,覆压在她身上,温热的呼吸带着些许轻喘,“朕说过,这宫里的一切都只能是朕的,你又忘了是么?”只有朕可以注定你们见或不见,只有朕,才可以主宰你们的喜怒哀乐。 如昔似有一笑,“臣妾谨记着呢。”身体因为失去了遮盖而瑟瑟轻颤,如昔拳手紧握不让自己发抖,强作笑意看着亦辰,“皇上是臣妾的天。” 一语彻底激怒他的怒火,不再顾及她会不会因为他的直入而痛,无心说那些温柔的情话去安抚她的身心,霸道的进入她的身体,看到她的脸因为痛苦而苍白,报复的快感足矣让他忘记自己的痛楚,她紧绷的身体让他的进入变得那样困难,她痛着,汗水密出,却死死要紧牙关不肯让自己出一丝声响,他痛着,深黑的眼眸似能喷出火来,却不是那情yu之火,是怒,是怨,是怪,是天下之主对尊严近乎毁灭的捍卫。 当她的身子渐渐适应了他的存在,最原始的本能让她无力再阻止他的进入,亦辰似冷冷一笑,没有人可以反抗他,没有人!如昔感受着身体的变化,紧咬的唇瓣似能滴出血来,她的身子却不受她控制,亦如她的命却不在她自己手里,如昔渐渐的松了牙关,强忍身子的疼痛绽放一个无比灿烂的笑颜,“皇上,臣妾是您的,永远都是,即便是死,臣妾依旧是您的,只因您是皇上。”不为其他,只为你这个皇位至尊。 亦辰听着她的呢喃,怒意和情yu同时到达了巅峰,低吼着让自己和她紧紧的贴合在一起,“唐歆幽!你答应过朕的!”他唯一一次想要去相信一个人,结局却是这样的讽刺。 如昔愣神,忆起她曾说,至此以后心里只有他……唇角一抹凄然的笑意,“女子一言,快马一鞭,臣妾从不食言……”与亦皓已然终结,至此以后只有你了,我的爱情因为你而终结,那么,你的爱情就由我来终结吧。(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伤情 怒火与情yu交织在一起,深深的冲击着两人的身心,当一切终于停下来,亦辰覆在她身上,感受着她的心跳,情绪渐渐的缓和,理智掩去了眼中迷离的情愫,她那认命的神情,让他刚刚消散的怒气转而成了滞留于胸的闷堵,起身,简单拢了衣服,跨步出帐,身后床榻上,如昔蜷缩成团,身上毫无一丝遮掩,他的离去似突然剥离了所有的热气,身子不自主的颤抖,痛楚被寒冷掩盖,紧咬的唇瓣鲜红,淡淡的血腥气传入鼻中,引发些许干呕和眩晕感。 帐外,亦辰的黄袍衣带轻系,衣襟松散凌乱,于胸前袒露出几分带着细汗的红,让人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王德胜躬身礼着,“皇上去何处?” 亦辰如冰刃的目光轻瞥视之,王德胜霎时间只觉秋过冬至,瞬间凉了背脊,躬身在前引着路,芩儿连忙进了内帐,看见如昔蜷缩的身子瑟瑟发抖,连忙捂了被子盖上,随后又自箱子中取出一床被褥,又着了人准备热水,安排妥当才坐在床边,用热水为如昔擦拭着额上虚汗,“美人这是何苦!” 泪水无声滑落,哽咽的喉间似已发不出任何声音,鼻中酸涩竟是连应一声也是无力,终是化成一个自嘲的苦笑,何苦,她也不知这是何苦,一个是爱而不能在一起,一个是在一起却爱不了,她可以忍着心痛向亦皓挥手告别,却无法在知道亦辰所做的一切时还对他泰然,也许,她无法原谅的,只是对亦辰动心了的自己罢…… 想起在树林的那一幕,芩儿愈发不能理解眼前人究竟是何想法,一个是皇上,一个是慎亲王,如果她爱后者,就不该入宫,可如今既然已经入宫,就该好好守着前者过日子,可她不知,感情,从来由不得人自己做主,是爱是恨,是怨是忿,都无法用理智去规束,如果真的可以选择,如昔宁可谁也不爱,让自己生活在没有情感的争斗中,或许,那才是她唯一的解脱…… 翌日,林妍柔与如昔的骑马之约因如昔的病情而延误,罗御医的诊治是受了风寒,凉风袭体,建议近日都不要出门以免受风病情加重。 清晨,帝携秋猎队伍出了营地,紫风被栓在马场看着雪麟离去,不断高高扬起的前蹄让所有人都不敢靠近,如今,这烈马的主人正在病中,谁也耐它不可。 林妍柔煲了温汤送来,如昔一直睡着不愿醒,只听得是她来了才勉强起身,林妍柔看着眼前虚弱的面庞,长睫微掩心底的阴郁悲伤,昨夜皇帝到她营帐是意料之中的事,却不知竟是以那样的情况出现,想起那冷若冰霜的面上些许嘲讽之意,霎时间泛起被看透的心虚和恐慌,可他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宿在她的床榻直至天亮,连离开也不曾与她有过只言片语。心下阵阵揪痛,为什么,她会这样的无力,好似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她的插足之地,是怨怒还是宠爱,都与她无关…… 如昔眼下身子还好,只是丝毫提不起精神,看林研柔愁着眉,如昔勉强笑笑,“让姐姐担心了……” 林妍柔回神,只微微蹙眉,“你这是怎么了?昨个皇上面色也很是不好,莫不是因为什么事起了争执?” 如昔暗淡了眸,“也没什么,只是身子不适,恐无法侍奉皇上了。” 林妍柔亦垂了眸不再言语,如昔勉强笑笑,“幸好有姐姐同往,不然真不知如何是是好了。” 林妍柔只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没多久,如昔又绵绵睡去,芩儿送了林妍柔出帐,“昔日皇上恩准美人秋猎随行时,美人第一个便想到了婕妤娘娘,眼下美人病中,全靠婕妤娘娘周全一二了。” 林妍柔微微愁眉,“你家美人自入宫来身子便一直不好,如今已是经不起凉风了,这几日便在营帐好生歇息吧,皇上那里不必担心……” “奴婢代美人谢过婕妤娘娘。”芩儿恭顺礼着,目送她离去,眸光微见几分深邃难明。 狩猎林中,帝与慎亲王同行,慎王竹笛落地,士多有嬉笑惑问者,慎王笑而不应,帝恰时见得梅鹿于慎王身后,侧箭直对,自慎王耳际而过射中梅鹿,众人皆叹惊绝。 待归,清点猎物,帝与慎亲王所猎数目相同,慎亲王所猎之物皆不伤皮肉,帝所猎之物,皆一箭封喉,各有千秋,终,帝承礼让之谊,将猎赛魁首冠于仁心慎王,兄友弟恭,仁怀天下! 亦皓很清楚的记得,那人箭头指向的是自己,而非那所谓身后的梅花鹿,那样凌冽的眼神,那样清晰的愤怒和怨恨,是他与他对立十数年第一次见,不带一丝掩饰,就宛若一把利剑直戳在他喉间,他想,如果可以,那人定是想杀了自己吧?只可惜众目睽睽之下,英明的皇帝又岂会残杀自己的兄弟? 如昔记得笛子落在了榕树下,事后寻了数遍却不得,所幸竹笛并非珍贵物什,遂作罢,安于帐中养病数日,而性子桀骜的紫风亦被约束在马厩中近十日之久。 是时,秋日如初来马场时一般温和,如昔自马厩带走了紫风,却并没有骑在马背上,直至走到了那日的草场,为它卸了马鞍缰绳,轻抚着紫风马鬃,如昔似淡然浅笑着,“紫风,去吧。”我已注定不得自由,何苦累你和我一起被关在宫里…… 卸去了所有的负担,紫骁高扬前蹄仰天嘶鸣,转而疾驰奔跑离开如昔的视线。如昔只手挡在眼前,和煦的秋日竟有些刺眼,让她的眼角酸涩而泪,凌风其中,如昔渐渐闭上双眼张开怀抱,兰白的长裙随风而舞,长袖飘然,留下淡淡的梨香袅袅,芩儿站在她身后,看着那一抹清丽的身影颓然倒地,“美人!”惊呼着冲到如昔身前,却见得她正笑看着白云蓝天,无比泰然的神色微眯着双眼,“不如你也躺会?” 芩儿悬起的心缓缓落地,“美人身子刚好,当心湿气。” 如昔笑出声来,“呵呵,我的身子我自个还不知晓?这里草深着呢,湿气也好,秋风也好,都伤不着的,难得出来,若不能让自己轻松一次岂不辜负?” 芩儿担忧的眉角渐渐染上了迷惘,却也还是试探的蹲坐下来,如昔闭着双眸,静静呼吸这带着芳草气秋日暖的气息,“芩儿,若是回宫后我再不能承宠,你会如何?” “美人……”担忧感伤的喃语轻呼出口。 如昔听得她意,只作一笑,“自入宫来你便跟着我,我也曾答应过要为你正名,可如今情形你也看到了,皇上约莫是不会再来我这儿了,这些日子在围场还觉不出什么,可一旦回了宫,受宠与否直接影响着能否太平度日,这次与初入宫时大不同,要面对的也不只是云昭仪一人,我只怕,会连累了你们。” 芩儿静视着她,那种与天地相融合的平静,让她原本担忧不已的心境转而渐渐平复下来,亦是一笑,“如今醉蓉阁只美人居住,比在筱雨宫少了许多麻烦,膳食衣料虽恐不能和前阵子相比,可想来该有的月俸还是有的,前阵子已经将秋冬衣物置办得差不多了,院子里也不缺什么物什,媶儿虽是个急性子,但对美人却也是忠心耿耿的,福祥二人亦是同美人打一进宫便走过来的,如今不过是再返回当日而已,美人尚且能不惊不乱,奴婢们又有什么好怕的?” 一抹浅笑洋溢在唇角,“幸好,安排到我身边的是你们。” 芩儿眼眸微深,须臾,终是轻问,“奴婢斗胆,美人和慎亲王……” 她终于问了,如昔似有笑眼,她会问,这才说明她真的将一切与她相维系着,“过往种种一言难尽,但以后,我与他已然缘绝。” 芩儿若有轻叹,并不应声。如昔透过指缝看着秋日暖照,脸上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却依旧是缄默不言。 被松了所有钳制的紫风,张扬着奔跑在丛林中,远远闻到熟悉的气息,长长的一声嘶鸣过后,一匹紫骁宝马出现在猎队前,对着那雪麟低声嘶鸣着。 亦辰只一眼便认出了紫风,放下手中的箭矢,冷目看着眼前的紫风,没有缰绳,没有马鞍,如当初被关在笼中送到南国一样,如今它被放在这林中,已然同如野马,这是她舍命护下的马儿,她怎么会舍得? 雪麟似有些许躁动,不安的扬着前蹄,亦皓看着眼前的紫风,心里的担忧弥漫于眼底。 亦辰勒紧缰绳,抑制住雪麟的躁动,紫风却再一嘶鸣后奋蹄奔跑而去,众人皆是有些迷茫不解,亦皓则轻夹了马腹正要动身,却见亦辰大手轻扬,“你们在此候着,朕去去就回。” 亦皓被此语拦下,而亦辰则驾着雪麟跟在紫风后,冲出林子,大片的草地上摇摆着高高浓密的草身,紫风狂奔而至,如昔惊愣不已,却是更深的喜悦弥漫在心头,原来对它而言,她比自由更重要。 芩儿亦是不置信的看着紫风,目及如昔笑出的泪花,心里渐渐安了下去,如昔贴着紫风,无声而泣,它给她的惊喜是无法想象的,原本,整理好了自己的心绪,准备好了去面对宫中的一切,唯独不放心它孤零零的在马场度日,桀骜的它不肯接受别的马倌,还不如就在这围场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却不知,原来它竟知她的不舍…… 未久,哒哒的马蹄声缓缓靠近,如昔惑眉抬眸,眼睛不自觉的微微眯着,雪麟停了马蹄,如昔仰首静视着他,阳光自他身后投射而来,异样的刺眼让她看不清他是何神情,亦辰睥睨而视,薄唇轻抿,凌然的气势仿佛化去了秋日的温暖,如昔淡淡笑着,“臣妾参见皇上。”(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回宫 亦辰微眯的眼中波澜瞬变,终拗不过心里的那一份安然,看到失去缰绳的紫风,他下意识的强烈不安,这里是围场,若她要离开自己,这绝对是她最好的机会!连紫风都给了自由,那她自己又会如何?他不敢想下去,策马向前,朝着紫风来往的方向追去。 而此刻,她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跟前,虽然眼角还带着泪痕,虽然兰衣长裙在微风中显出几分萧索,虽然只数日不见的她似瘦弱许多,可她还在这,毫发无损。 一声问安,云淡风轻的语气,没有亲昵,没有羞涩,没有欢喜,没有畏惧,恍若那陌路之人,问一句好而已。 原本的担忧转化成莫名的愠怒,他轻笑着,“呵,想不到你连紫风也会利用。”他明知她不会如此,可只有这样说,才能让他的心好过些。 如昔愕然,转而却是一笑,“臣妾只是利用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应该没有罪过不是?”如昔顾自语着,心却揪疼成结,她从没有想过要利用紫风,可她宁可这样说着,如果他要认为这是自己的心计,那她又何苦做无谓的解释。 他眸光微紧,此刻的她眼中的那抹笑意,是自嘲是戏谑,更是无所谓的悠然,这样的笑容莫名的让他萌生出毁灭的欲望,“呵,朕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何时!” 如昔莞尔,眯了笑眼,“皇上是臣妾的天,臣妾即便是心里再苦,面对皇上也只有笑着才合本分。” 亦辰紧抿的唇恍若冻结了周遭的一切,芩儿的心在那一刻跳得异常的快,眼前两人,犹如两只受伤的刺猬,渴望通过刺伤彼此而得到心里的慰藉。 如昔始终礼笑着,目送那人调转马首扬尘而去,微眯的笑眼终是被沉落的阳光染上些许酸涩,如昔倚靠着紫风,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她不知自己这是和谁过不去,明明知道该说什么,可出口的却完全不是自己想说的,那久违的任性,心口的闷疼,让她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绪再度翻起点点涟漪,沉沉的呼一口气,转身为紫风再一次安上马鞍缰绳,笑着轻拍它头首,“你自己要选择回去的,不管发生什么,都只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芩儿颔首垂眸,这话是说给紫风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呢? 牵着紫风返回营地,营帐前,亦皓唇角微抿,眼中藏不住担忧之色,亦辰跟着紫风离开,未久又返回身来,神色却比先前沉了数倍,猎队也就此转回营来,他的心亦是高高悬起。 这几日她一直在营帐养病,他被禁在帐外见她不得,而今,她牵着紫风从夕阳中走来,红霞宛若在她身上披了纱衣,他看不清她是何神情,却也带了浅笑迎上,将竹笛递在身前,如昔恍有一滞,浅笑接过,“有劳王爷。” 他并未言话,东西送到,见她无恙,心已安,错身而过转向自己营帐,如昔亦未多语,只掀起幕帘往内走去,不远处,正黄的长袍衣摆被风轻扬,目光如炬,却似那蓝色的鬼火,带着森冷的气息。 如昔将竹笛收好放在箱子里,换了一身衣裳,懒懒的钻进被窝,她的营帐,自夕阳西落起便再无一点声响,夜,帐外火光微浅,帐内漆黑一片,宴乐种种皆与她无关。亦辰从主帐看去,那唯一的一片黯淡,提盏轻酌,笑止于唇,热辣腹中,掩去心中的那些许闷堵之感。 又是半月过去,大军返回皇宫,醉蓉阁的花又开了一遍,地上累积着掉落的残花,如昔回到醉蓉阁时,媶儿正蹲坐在门口,双手支头,看着这满院的芙蓉愣神,福祥二人和那新指来的宫人均是闲在一旁,如昔与芩儿相视一笑,芩儿掩唇嗤笑,“媶儿,可是把你闲坏了呢。” 媶儿听见动静,一个侧首跳起身来,“美人,芩儿……”却是未见泪已闻哭腔。众人皆是起身对着如昔见礼,如昔抬手示意,微微笑着,“这些日子我不在,醉蓉阁可有发生什么事?” 媶儿摇了摇头,“没有啊,什么事也没有,打早到晚没一点事做。” 如昔似有舒心一笑,“那就好……” 芩儿看向另外四人,神色不明。马车颠簸过后的如昔稍显疲惫,几人张罗着准备好了浴汤,沐浴过后简单的用了膳,直至夜暮降临,反倒清醒许多了。 芩媶二人侍奉在侧屋,灯火之下,媶儿小声打听着围场的一草一木,芩儿缝制衣袍,于她说上一说,又将宫里的事作了细问。对宫里的两个新来的公公,芩儿着意多问了些,声音虽小,却也传入了如昔的耳中,如昔听着她二人的低声轻语,只沉沉的吸了一口气,起身披了外衣,唤了二人近身前来,低声叮嘱了几句,媶儿微微变了脸色,但也终是应了下来。 晨早,秋露凝在草间,晶莹剔透,指尖轻弹叶片,褪了那朦胧玉白更显芳草依旧,却不知是否凉气袭了脾胃,泛起一阵恶心,如昔扶着芙蓉树干呕起来,芩儿于一旁见得,脸色微变,连忙上前扶过,“美人这是……” 媶儿连忙搁下手中物什,“美人怎么了?” 如昔强作镇定掩下干呕,面上泛起些许潮红,芩儿若有笑意,“两月前美人承宠一月,想来也该是有消息了……” 媶儿微鄂,笑意弥漫,“真的么?!太好了!” 如昔抬手示意着,“这件事还没有找御医确认,你们谁也不许胡说。” 芩儿为她拢了外衣,笑意微浅,“美人向来通晓医理,加之这月信又……还用得着御医说什么呢?” 媶儿笑颜如花,“是啊是啊,咱可算是盼出头了……” 福祥二人听得动静也纷纷簇拥而来,“美人这莫不是有了喜事?” 如昔敛了羞色,转首看向芩儿,“你们都进屋来,我有话要说。” “遵命!”如昔虽未明说,可大伙也看出了蹊跷,喜色难掩。 如昔福身坐下,媶儿煞有介事的连垫子也加了两个,芩儿更是把如昔最爱的茶也推了,“奴婢听说,孕事不宜饮茶,美人还是忍忍吧。” 如昔无奈一笑,却掩不住眼底的幸福甜蜜,福子和祥子对视一眼,皆是笑声不断,“美人刚回来,就有了好消息,这日后若是能诞下皇子,那还不是喜上加喜?!” 如昔却敛了声色,“我何时说过我有孕了?” 福子微惑了眉头,“这……” 芩儿略作一礼,“美人从未说过有喜一事,你们也不可胡乱猜测。” 几人面面相觑,这是唱的哪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不算承认喜事了么? 媶儿急得直跺脚,“哎呀,你们这些榆木脑袋,眼下宫里尚无皇子,若是这事传了出去,还指不定惹出多少事端,倒不如隐而不报,等胎位稳定再上报皇上,才能万无一失不是?” 芩儿笑嗔媶儿,“你总算长进了,眼下美人应是两月有余,正值胎位不稳时期,受不得一点伤害,这消息一旦传了出去,咱们就只有这么几颗脑袋,难保有盯不住的时候,若是叫人钻空出了岔子,你们谁担得起?” 四人连忙俯身应下,福子笑捶自个脑袋,“瞧奴才这性子!” 如昔浅浅笑着,“所以,我只是脾胃不适,未曾有喜,往后这膳食多加注意着些,汤药补药便免了去,食补就好。” 芩儿略见担忧,“这,若是连安胎药都无,美人岂不更加危险?” “呵呵,安胎药多是求个心安,我自心境平和,梦宁神清,便用不着那些,只是有些膳食忌讳待我写下,你们小心着做就是,别的话,切勿多言。” “是”诸人皆是俯身应下,如昔略见挥了挥衣袖,“去忙吧,寻常心就好。” 芩儿微见浅笑,“今个秋露重着呢,美人先屋中休息会,待日晖去了湿气,美人再出门赏那芙蓉可好?” 如昔舒心浅笑,“知你最是谨慎细心,我也放心多了。” 芩儿福身应下,带着媶儿几人出屋而去,至了院中,芩儿这才素了神色,“美人不忍给咱们负担,但咱们自个得惊醒着点,做事细心些,莫要出了岔子惹美人不高兴。” 福祥媶儿自是和芩儿熟稔,只笑嘻嘻应下就是,另两人则显得有些严肃得紧,芩儿见状终是浅笑,“不过你们大可放心,半月之后咱们便可缓口气了,忍忍就好。” “得叻!” 迎着朝阳,醉蓉阁的芙蓉开得格外艳丽,就连掉落在院中的残花也似带着股别样的生命意义。 懿和宫,林妍柔携了几样新得的皮草送给皇后。皇后略有一笑,“皇上疼惜你,送你这些是给你御冬之用的,你都送来本宫这,岂不辜负皇上一片心意?” 林妍柔起身礼着,“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娘娘管制六宫伤神劳力,后宫也正因娘娘才得以平安,皇上才可专于朝政不被琐事烦扰,臣妾将这些送给皇后娘娘,既是臣妾对娘娘的一份心意,也是为六宫和睦略尽薄力,想来皇上也是有此打算的。” 陈美人于旁坐着,带了几分酸酸的讽刺,“婕妤娘娘有蓉美人帮扶,连秋猎也能跟着一道前往,不像臣妾,只能来着陪皇后娘娘叙叙话,也没什么好的狐皮可送。” 林妍柔若有若无的笑着,钰儿将手中另一锦盒送至陈美人身旁,“这是我家婕妤娘娘特意给陈美人留的。” 陈美人轻哼着,“婕妤娘娘当真大方,送了皇后娘娘许多不说,竟还有我的份?”(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有孕 钰儿福身礼着,“婕妤娘娘已将所得全送给了皇后娘娘和陈美人了,自个一件也未留。” 林妍柔微撇了一眼,“多嘴。”钰儿俯身歉礼,缄默不言,却也已将事情说了个仔细。 皇后雍容笑着,“再不久到了冬至,正巧用这些御寒,林婕妤有心了。” 陈美人撇了撇嘴,收下未再多言。 未久,终是问起了围场,林妍柔眼底闪过微不可见的喜悦,却也只作一瞬,状似泰然道,“皇上猎赛成果丰硕。” 陈美人不悦的蹙了眉,却对上皇后若有所思的神情,终是努了努嘴未言,皇后笑意浅嗟,也不催促,等着林妍柔将猎赛之事详说一二,约莫半盏茶过,林妍柔啄了口淡茶,这才清了声音语道,“只可惜,到了围场没几日,蓉美人便身子一直不见好,多在营帐修养,皇上忙于猎赛,也一直没得空前往探望。” “呵,就知道是个没福气的,”陈美人冷哧一声,嘲讽的看了一眼林妍柔,“倒是叫别人占尽了便宜。” 林妍柔若有浅笑,“皇上围猎,多是与将士行宴,倒是围场原野风光难得,能得一见也多亏皇后娘娘恩泽顾念。” 皇后回之一笑,“皇上说起宫妃一同前往围猎,本宫想到你和蓉美人姐妹情深,便替你请了命一同去,却不知蓉美人原也早同皇上提起过了,算起来本宫也没帮上什么。” “皇上同皇后娘娘商议此事,便是属意皇后娘娘决定的,若非皇后娘娘提议,臣妾又怎有这机会?”林妍柔恭顺语着,始终带着浅浅的礼笑。 皇后似满意一笑,并未执言。 林妍柔遂又聊坐须臾,这才与陈美人一道离去,入夜,璃沫自外归来,皇后正拨香料入熏炉,听见她回来的声音,似不经意轻问,“如何?” 璃沫福着身,神色有些犹豫不定,皇后未听到回应,略微抬眸却见得她分外凝重的神情,若不是要紧事,璃沫断不会如此,“有什么事直说。” 璃沫这才试探的轻声语着,“醉蓉阁似有喜事……” “……”手中滞顿,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一言不发。 璃沫遂又道,“只是尚不知真假。” “御医怎么说?” “蓉美人并未传唤御医……” “……”皇后抬眸略见浅惑,继而唇角微勾,“她素来通晓这些,想来没有御医也能确知个七八分。” “娘娘,是不是要安排些补药送去?” “她连御医都未请,自然是还未散出消息的,送汤药去岂不多事?” 璃沫福着身,“据说此间正是两月之期,胎位最是不稳,蓉美人的意思是再过一月胎位大稳再通知皇上。” “呵呵,宫妃有孕无一不是想着告诉皇上,她倒是新鲜了。” “娘娘,难不成真要等到一月后……”璃沫尾音稍长,抬眸看向皇后。 “呵呵,”皇后似对她的意有所指不加理会,只道:“既然不公开喜讯,倒也不必受那些个风险。” “可若告知了皇上,皇上定然会多加宠爱疼惜,自然也是百般呵护,又有何惧。” “她是怕到时防不胜防罢了。”皇后略见浅笑,“这招可谓兵行险着,隐瞒不报可是欺君大罪,若是皇嗣有了什么岔子,她也只能打碎牙往自个肚里咽了。” 璃沫躬身一旁,“蓉美人素通药理,对事物自是百般谨慎,想来不会那般轻易。” “这件事林婕妤可知晓?” “奴婢也是刚收的消息,蓉美人独居一宫又下令封口,只怕林婕妤也还未知晓。” “……”皇后颔首沉思。 璃沫终是试探问着,“娘娘,听林婕妤的说法,蓉美人身子一直不适,皇上也未曾前往探望,怎的这刚刚回宫便有了喜讯?” “两月前正是她独宠之期,一月中夜夜承宠,有孕也是情理之中,林婕妤也说她在围场修养多日,兴许便是因了此事吧。” “可皇上宠幸妃子众多,却从未听说谁有孕的……”除却她们所费的心思,其他人那也从未有过好消息,也不得不让人怀疑,或许问题出在皇帝那里…… 皇后神色见得严厉,“住口!” 璃沫忙俯身礼着,“奴婢知罪。”宫里传言皇上身子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这时候蓉美人有了孕事还弄得这般神秘,也不得不让她疑惑猜疑。 须臾,皇后终是缓了神色,“且走且看,让人盯紧些,若是发现有什么蹊跷立刻报来。” “是……”璃沫躬身应着。 皇后搁下手中物什,倚坐软榻,揉着额侧,她得好好想想,这是一个机会,如果她真的滑胎,伤了龙裔,皇上便是再宠她也定少不了龙颜大怒,兴许,可以让她再翻不起身来!这样的好机会,她必须好好把握…… 是夜,漆黑的屋中芩儿和媶儿两人轮流守着,直至月光下两人影打屋中蹑手蹑脚的出来,一人离开了筱雨宫,一人蹲在门角边守着,媶儿见状就是要冲出门外,被芩儿一把按住,作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可打草惊蛇,等明个告诉美人再做决定。” 媶儿愤愤不平的捏紧拳头,只待天一亮便往主屋走去,若非芩儿再三叮嘱,只怕她是恨不得破门而入了,如昔躺床榻上,芩儿轻轻扣上了门扉,走至床边与如昔对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美人,昨夜两人均是有了动作。” 如昔微蹙的眉头略见无奈,媶儿愤愤然,“哼,早就觉得他们不对劲了!” 如昔指尖无意识的轻绕丝绢,“这方虽已清楚,可那头还不知详细,眼下戏还得继续演下去,你们可切莫表露出来,只当寻常对待就是。” 媶儿愁了眉头,“美人既然怀疑他们,不如索性都给辞了去,还省得提心防范了。” “斩草要除根,根系不明,光去掉枝叶有何用途?谁指派的人,我要让她自个领回去。”如昔肃神语着。 媶儿恍然点头应下。“美人,”芩儿微敛了神色,“宫妃有喜莫不都是先禀告皇上的,美人如此,万一对方起了疑心?” “有疑心便会试探,皇嗣一事,没有人可以视若无睹,何况我隐瞒不报可是对她们而言的大好机会,即使是怀疑,也定会来个宁错勿放过。” “可这万一要真伤着美人身子该如何是好?”芩儿担忧不减,媶儿亦连连点头认同。 如昔舒心一笑,“我会小心的,再说,还有你们呢,不会有事的。” 芩媶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担忧之色不减,虽知如昔略通医理,但人总有松懈的时候,难保有人钻了空子,这般想着,两人皆是暗自提了十二分精神。 如昔躺于床榻之上,垂眸闭目间却是满心的酸涩疲倦,眼下宫里人多还不知她与皇帝的事情,所以只有尽快了结此事,待人知晓情形变得有恃无恐时,事情便难办了。 念及亦辰,如昔只觉心中闷堵难宁,昔日种种浮现于脑海中久久难以消散,他的温柔他的爱护他的疼惜,不得不说,她是动心了的,可他弑父夺位,逼死太妃,软禁亦皓,这一切都让她对自己的动心感到无比的痛恨,却唯独恨不了他…… 未久,芩儿带着李霖匆匆入了屋中,遣了媶儿去把门,见得所有人都在主屋之外,如昔这才看向李霖道,“再过不久梅花齐放,我想以朱砂调红以绘梅花之姿,只是我素来画艺不精,也不知要画上多少才能得一副满意的,不知李御医可知京中何处朱砂最好?” 李霖微蹙眉,“美人要朱砂,大可嘱咐司务房去置办,何须向下官打听?” 芩儿礼笑着,“我家美人是要给皇上一个惊喜,不想惊动别人,可若寻李御医代为置办又恐落个私相授受的罪名,是以向御医打听一二,这样置办起来也会省时省力得多不是?” 如昔浅笑着,“正是如此。” 李霖虽不知她的打算,却也应道,“京中有处寻墨坊,那里的朱砂鲜红胜血,想来应是京中最好的了。” 如昔略有浅笑,“芩儿,送李御医回去吧。” 芩儿礼向李霖,作了个请的手势,李霖略定视了如昔一眼,见得她眼中一片安然,遂才退出屋外。 芩儿复转回如昔身前时,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下,她们便不得不信了。” 如昔却只是浅浅勾唇,将李霖牵涉其中非她所愿,好在只是让他走一趟虚张声势罢了。“芩儿,适才李御医的话你也听着了,小心些置办。” 芩儿躬身应下,“是……” 夜,懿和宫,璃沫自外匆匆入屋,皇后略挑了眉梢,“如何?” “晨早请了李御医请脉,未久醉蓉阁掌事宫女便亲自出宫采办,直至门禁才回宫。” “李御医那可打听过了?” “奴婢遣人试探问了几句,李御医只说美人脉象正常,身子无碍,却未提起是否有孕一事……” “……呵,想不到连御医也都噤了口。” “娘娘,听守宫门的报说,蓉美人的宫女出宫采办的都是玉佩首饰一类,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醉蓉阁还会缺首饰么?她想瞒住消息,安胎药便只有自宫外买了……” “蓉美人素通医理,昔日从林婕妤药中发现麝香的便是蓉美人,若是汤药有问题,必定瞒不过的。” 皇后似随意一提,“本宫记得宫里新进了一品红?” “……” “一品红色艳喜庆,秋冬观赏最是赏心悦目,只是若误食了其茎叶花瓣,便会腹痛呕吐不止,你留意着别放进了懿和宫里。” “是……”璃沫礼身应下,退出屋子。(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中毒(1) 是日,如昔和芩儿缝制着入冬衣物,媶儿自外而入,面见喜色,“适才奴婢路过御花园,正巧见到有人在搬那一品红,开得可好了,红艳艳的可喜庆了,起先奴婢还以为那是开的花,仔细看才知原是叶片那般红艳。” 如昔略见浅笑,“一品红可说是秋冬最好的观赏植物了,只有大户官家才用得起。” 芩儿似有一笑,“美人对这些花花草草的最是通晓了。” 如昔挑眉,“这一品红我虽不甚知晓,却也记得一样。” “什么?”媶儿一副期待的神情。 如昔略勾唇角,“其花叶若是误服,便会腹痛发热。其根少量可做活血之物,但若是孕中误食,胎位难保。” 芩儿变了神色看向媶儿,“你可见着那一品红往哪宫搬去了?” 媶儿微微摇首,“说是新进的赏花,约莫每宫都会有吧。” 如昔敛了神色,“谁宫里有并不重要,谁没有才是关键。” 芩儿蹙眉,继而了然一笑,却是看向媶儿,“这都好几天过去了,也不见有什么动静,眼看月已近半,想来该是时候了,咱们可得盯紧了些。” 如昔略见浅笑,“别说你们,我都有些不耐烦了,这几日连性子也愈发懒了起来,还动辄便嗜睡得紧。” “美人身子刚好如今又忧思过重,难免影响睡眠,不如请李御医来把个平安脉。” “不可,”芩儿话音未落,如昔沉声语着,“你们记住,这段期间我传李御医只是问候皇上身体安康,并未要他诊过脉象。”她要将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 芩儿颔首应下,心里却微觉异样,美人似乎对这个李御医很不一样。 如昔见她沉思,只道,“我不想牵扯太多人,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你们明白么?”也正因此,她连林妍柔也是瞒着。 “是……” 当时是,日晖刚沉,如昔晚膳过后一刻钟不到,痛呼自屋中响起,芩儿手中罗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与媶儿对视一眼,连忙冲进屋中,如昔椅坐在堂中地上,捂着腹部,花容失色,惊慌的看着门口众人,大腿慢慢渗出的鲜红让所有人都是一惊,芩儿忙转身,“媶儿和我照顾美人,你们去准备热水和铜盆,将宫门锁上,没有美人的允许,谁来也不见!” 芩儿一语说完,众人从惊愣中回过神来,匆忙四散慌张不已,那鲜红的血水从屋中一盆一盆送出,整个筱雨宫乱成一团,正屋房门紧闭,只听得芩儿和媶儿匆忙进出,面色尽是昏暗铁青。 懿和宫,“娘娘,”璃沫匆匆入屋,“醉蓉阁出事了!” 皇后略见沉眉,唇角微不可见的轻抿,“你随我去看看,另外派人去宸清宫通报一声。” 璃沫福身应着,皇后深深的呼一口气,抬首扬眸,往醉蓉阁而去。 凝香宫,欣昭容正在细细绣着香囊,宫女匆忙入屋,“娘娘,听说醉蓉阁出事了,连宸清宫也惊动了,皇后娘娘着娘娘前往一同商议呢。” 绣针微颤,险些刺入指中,搁下手中物什,“出事,出什么事?”自打那人回宫,皇上也未见再去醉蓉阁,她也少有出那宫门,会出什么事? “听说蓉美人怀有龙裔隐瞒不报,如今怕是小产了!” “什么?!”欣昭容神色大变,她怎的这般不分轻重?!“惜月,你先医所传御医。”疾步出屋往醉蓉阁而去。 陈美人听着院中的动静,冷嗟浅笑,“可算等到她载跟头了!”下颚微抬,“走,咱们也瞧瞧去。” 筱雨宫,钰儿沉声报备着,林妍柔神色大变,她还去看过她几次,怎不知她有孕一事?“消息可靠么?你打何处听来的?” “懿和宫的惊动了,现在宫里四处传遍了,只怕咱们还是最迟知晓的。” 林妍柔终是有几分犹豫,“若是咱们也知道了,想必昭仪娘娘也是知晓的,可你看,一点动静也没有,怕只是讹传……” “娘娘,昭仪娘娘的性子您还不清楚么,这样的事情只怕昭仪娘娘连听都懒得多听一句,何况昭仪娘娘对蓉美人又厌恶得紧,眼下筱雨宫还有谁敢提起蓉美人?” 林妍柔紧揉绣帕,她怎么可能有孕,昔日在围场皇上那么久都不曾去看过她,若是知晓她有孕,怎有这般冷淡的道理,可若说不信,这几次醉蓉阁是有了些变化,也不见她饮茶,用膳也似小心得多了,她倒是防备得紧,呵,不也还是小产了么? 钰儿试探轻问,“娘娘,不论如何,咱们还是先去看望一二罢?” 林妍柔微敛了神色,“那是自然,她虽不愿告诉我有孕一事,如今小产,我却是如何也要去慰问一二的。” 宸清宫,王德胜躬身进屋,看着那桌案前的沉脸肃然之色,犹豫踟蹰着不知如何是好。 待手中朱笔微顿,“何事?” “皇上,听说,醉蓉阁蓉美人身子不适……” “呵,她也用上这招了?”自称身子不适,想自己去探望,这样的招数,他曾以为,永远也不会在她那派上用场。 王德胜自是听出亦辰语气,终是躬身礼着,“话是懿和宫传来的,奴才也不知情况如何。” 剑眉微蹙,懿和宫? “皇上,皇后娘娘来人说,醉蓉阁见红了……” “……”唇瓣紧抿,见红,小产?!顿然起身,他知道,她只喝过一次药,那一个多月里,或许是不想看她愁眉,或许是忘记了,他没有再安排人给她送药喝,却不想,她竟会这个时候有孕,又或说,作为棋子入宫的她怎会让自己有孕? 还是说,她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或许,她只是唐维的女儿,或许,她只是和那人认识而已…… 薄唇紧抿的皇帝剑眉微不可见的轻蹙,步履匆匆急切,他想起那夜他的粗暴,脑海中回想着她当日苍白虚弱的面庞,她的故作坚强,她的倔强执拗,难道不是因为她亦对自己存着一份真心么?如果真的只是要讨好自己的棋子,又怎有胆量和自己争执?! 心念及此,亦辰微抿的唇角略见的些许松动,或许,他们之间是误会一场? 醉蓉阁,皇后与欣昭容皆是被挡在门外,无论怎么叫门,只听得到福子以美人身子不适推脱,若是平常,身子不适回绝还算是个理由,可眼下越是这身子不适,越是难以说服众人。 欣昭容面露担忧,“身子不适该找御医才是,这关着门能解决什么事?” 福子声音已是带了哭腔,“娘娘,我家美人身子不适,不方便见客,改日定当亲自给娘娘们赔罪!” 皇后神色肃然,“本宫命你立即打开宫门,若是迟了一步,蓉美人有个好歹,你们几个脑袋也不够使的!” 如昔躺在床上,这满衣裳的鲜血虽是假的,可这肚腹绞痛却是再真不过了,她不是没有看到芩儿递来的眼神,但最后她还是选择吃下去,既然决定做戏,那便要来个彻底! 幸好先备了汤药,饮下暂缓毒性,如昔看向芩儿,“人都来了,就让福子把门打开吧。” 看着唇如白纸的如昔,一旁媶儿已是泪盈满眶,芩儿连忙出了屋去,她在乎的不是那些个娘娘们,御医,这时辰了,御医可还在宫中?! 宫门大开,芩儿一脸的倦容,福身礼着,“让娘娘们久等了,只因我家美人适才一直昏迷不醒,着实无法向娘娘们见礼。” 皇后略见愁眉,“本宫听说蓉美人身子不适,现下可好些了?” 芩儿酸涩的眼眶轻落一行泪水,“承蒙娘娘关怀,美人现下已是好些了。” 欣昭容忙侧开身,“李御医,快去给蓉美人看看。” 芩儿闻言略见一滞,看向李霖,“您快看看我家美人吧,美人现在整个人毫无血色,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 李霖面色阴郁,步伐匆匆,他早就知道,那丫头什么时候会传他只为问句朱砂?早该知道她有所计划的,可是她非瞒着自己!打入宫就这么折腾自己,到底要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霖走在前头,皇后和欣昭容也自是提步跟上,而后陈美人,林妍柔也是一一跟着,原本还宽敞的正屋一下子便拥挤许多,内屋李霖给如昔诊脉,堂中,皇后欣昭容,陈美人林妍柔,皆是神情各异,屏风上挂着的血红长裙,无疑成了这素净屋子中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内屋,如昔疼得只咬唇,蜷缩着紧捂肚腹,李霖又急又气的为她诊脉,如昔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颤抖语着,“是一品红。” 李霖脸色大变,她果然是故意的!气急怒矣,一言不发为她先针灸止痛,又引了毒血破口流出,幸好她吃的不多,幸好她即使喝了汤药解毒,待到她症状稍缓,李霖紧蹙的眉头,恨不得将她痛骂一顿,可目及她那苍白的脸色,终是无奈叹息。 如昔勉强一笑,“李御医果真医术高明,片刻便止了痛楚。”终于缓过劲来,如昔苦楚一叹,她未料到其用的竟然是碾磨成粉的一品红,且不说药性是最强的,就连药量也是在她意料之外,但终是受些痛楚罢了,她不怕,她最怕的,是那看不见的敌人。 李霖看她还有说笑的力气,虽有些气愤但也稍微安了心,一品红到底算不得正毒,看她这情形,最多也就是入夜便能大好,余下的便是好生调养了,沉吸一口气,出得屏风外,途径那鲜红的长裙,‘朱砂?你到底要做什么?’ 见得他出来,几人皆是有所动,皇后最为神色肃敛,“蓉美人现下如何?” “回禀皇后娘娘,蓉美人现下已经稳定了。” 皇后脸色稍见缓和,“那就好,只要人没事,其他的都还有个余地。” 李霖只躬身应着,“下官这就去给蓉美人准备汤药。” “去吧。”皇后挥手示意,李霖退出主屋,媶儿忙跟着去煎药,堂中几人便向那内屋行去。 如昔在芩儿的搀扶下靠坐在床榻上,“臣妾给娘娘请安。” 皇后虚抬手,“快快躺着,你正是虚弱,虚礼便免了罢。”(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中毒(2) 如昔面带了愁色,“臣妾不听事,让娘娘费心了。” 皇后略见愁眉,“唉,罢了,如今只要你人没事就好。” “娘娘不怪臣妾?” “看你现今这模样,本宫如何忍心怪你?皇上素来心疼你,想来也不会多加责怪。” 如昔稍见缓神,“谢皇后娘娘体恤。” 欣昭容摇首轻叹,“蓉美人,这一次,你真真是叫人太失望了。” 如昔自是知晓她意,只道,“臣妾也是一时气急,违反了宫规,还请娘娘责罚。” 皇后微叹,“皇上国事繁忙,你又何苦与皇上怄气?现今反伤了自个伤了龙裔。” 如昔略蹙眉,“与皇上怄气?此话从何说起?臣妾何时伤了龙裔?” 皇后眉梢微挑,“本宫听说你有了孕事却隐瞒不报,如今龙裔受损,若不是与皇上置气,你又何苦为之?” 如昔愁眉不减,“娘娘,臣妾何时有过孕事?” 皇后只敛了神色,“如今你小产,合宫皆知,你又何必隐瞒。” 如昔看向众人,“臣妾未曾有孕,又何谈小产?” 皇后紧蹙眉头,“那这血红纱衣又是何故?”事已至此,她以为耍赖不认就可以了么? 欣昭容微敛了神色,如昔的神情告诉她,这件事另有蹊跷,索性只噤声不言,听着她如何自圆其说。 林妍柔亦是疑惑不解,陈美人微见挑眉不悦,“隐瞒孕事,这可是欺君,如今损伤龙裔更是大罪,蓉美人,这时候才知道推脱,当初就不该自以为是!” 如昔强忍痛楚,正声语道:“陈美人此言更是叫我不明,莫不是我有了孕事我自己不知,却闹了个合宫皆知?” 皇后心底泛起些许不耐,“若你不是伤了龙裔,适才又何必向本宫请罪?” “那是因为臣妾一时气急责罚了两个奴才,宫里不许私设刑法,臣妾违反了宫规,自是要请罪的。” 不耐变成了不悦,转而变换成了不安,皇后抿唇看向那血红长裙,“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如昔正欲作答,屋口传来一声急问,“蓉美人如何了?!” 众人皆是礼身朝向来人,“臣妾参见皇上。” 如昔愕然,她不知他竟会来,那剑眉底下的墨黑,可是闪烁着几许担忧之色? 如昔欲要起身一礼,却被亦辰扶下,“你身子虚着就不要乱动了。” 那样久违的关心,让如昔下意识的酸了眼眶,颔首垂眸,咬唇不言。 亦辰见她这样只当她是为这孩子惋惜,柔声轻语,“孩子还会再有的,朕答应你。” 闻得此言,众人皆是心境各异,皇后心中的酸楚无人知晓,欣昭容却似有恍然,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时候,林妍柔垂眸,袖中拳手紧扣指甲直嵌皮肉,陈美人更是无言的痛楚,孩子会有的,他也曾这样楼着她说过这样的话,如今,她却要在这看着他们亲热?冷声沉语,“蓉美人适才还说并未有过孕事,这会子怎的又承认了?” 亦辰唇角微抿,鹰目见冷,略微回视陈美人,只叫她转瞬便如置身冰窟,心底冷颤连连。 皇后见状只道,“蓉美人年轻,不知孕事详细,并非有意欺瞒不报,便算不得欺君,眼下蓉美人刚刚小产,其他事可暂缓再说。” 亦辰抿唇不言,垂眸看着如昔,却见她长睫微掩,“臣妾未曾怀有龙裔,更无小产一说。” 亦辰微微蹙眉,她这是跟自己怄气么?“朕答应你,既往不咎。”不论你隐瞒有喜是何缘由,朕都原谅你。 如昔垂了眸,“皇上,臣妾确实并未小产。” 亦辰微抿了唇,“那这纱衣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是臣妾想要调墨朱砂画梅,不慎弄脏了衣裙。”一语落定,皇后霎时颤了指尖,恍然若悟。 “……” “臣妾不知皇上皇后是自何处听说臣妾小产,但臣妾确实未曾有孕,臣妾之所以会腹痛难耐,只因宫里两个不听事的奴才,竟然失误将一品红花叶放在臣妾的膳食之中,臣妾这才会腹痛难耐。” 唇角微抿,剑眉紧蹙,“你素来通晓花草,竟会认不出一品红?” “一品红甚是珍贵,臣妾之前从未见过,又如何认得出?”她语着,始终垂眸声音清浅虚弱。 他不信,不信她认不出一品红,可更不愿相信她是故意为之,这一刻,他宁可相信事情如她所说,她并未有孕…… “皇上若是不信,臣妾已命人绑了两人,正在西屋等候发落。” “来人!”龙颜已怒,声沉力定,“把醉蓉阁的奴才都给朕带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未久,已被五花大绑的两人被福祥带着跪在屋前,芩儿二人亦是跪礼于地。林妍柔看那二人,心下略惊,却怎也抵不过神色阴郁的皇后来的惊讶,看似神色如常的皇后此刻已是心中大紧。 “朕问你们,蓉美人是否小产?” “是!”二人连声语着。 “不是!”芩媶四人否然。 亦辰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看向那被绑着二人,“这么说,便是你二人害得蓉美人小产?” “皇上,奴才什么也没做,是美人说害怕有人加害,所以才叫奴才们隐瞒不报,皇上明察,美人小产真的不是奴才们的错啊。” “……”亦辰眉头微蹙,冷然而视。 芩儿叩首礼着,“皇上,蓉美人会腹痛完全是因为这二人将一品红搁在了美人的膳食中,奴婢在厨房发现了一品红的花叶残汁,二人衣物上也沾染了一品红花汁粉末,已然是证据确凿,却不知这二人听了何人唆使,竟一口咬定美人伤了皇嗣,妄图为自己推脱罪名。” 亦辰眸色微冷,“御医何在?” 李霖跪礼于前,“臣李霖,参见皇上。” “朕问你,蓉美人腹痛究竟是何缘故?!” “回禀皇上,蓉美人腹痛乃是一品红花叶而引起的轻微中毒,而非小产。”李霖叩首语着。 亦辰撇向皇后,面色清冷,皇后礼身,“皇上,臣妾担忧皇嗣受损,竟未加证实便告知了皇上,惊扰了圣驾,请皇上责罚!” 亦辰面色清冷,不置一词。 事已至此,欣昭容长睫微掩,心里却已安然,林妍柔颔首默礼,眼中些许疑惑不解,陈美人更是惊怒参半,“怎么会这样?” 如昔看向皇后,“臣妾若是有喜,定会上报于皇后娘娘,如今这两人身为臣妾的奴才,竟让一品红进了臣妾的食膳中,便是失职,信口雌黄,污蔑主子,更是罔顾宫规法纪,如今臣妾已将他二人捆绑,待请皇后娘娘发落。” 皇后余光看见那人阴郁着脸,唇角紧抿,已然愠怒,遂侧首看向堂中,面色微沉,“两个不听事的奴才,伤了蓉美人的身子还惹出这么大的误会,璃沫,将这二人送去刑戒司,割舌去耳!” 如昔闻言微震,这可是她的人呐?!她如何能这般狠心,林妍柔虚颤了声,不过是不小心将食膳弄错了,她便要害得二人受这种惩罚,蓉美人,果非池物!这一语却并非感叹,而是充满了敌意和防备。 陈美人撇嘴不悦,两个奴才更是连忙叩首,“皇后娘娘饶命啊!奴才知错了,皇后娘娘饶命啊!” 如昔终是不忍,“皇后娘娘,他二人虽有罪过,但也不至于此……” “呵,”一声轻哼自皇帝而出,“既然耳不能听事,口不吐真言,留着何用!来人,给朕拖出去!”一声令下,便无人再敢做声,那二人更是立刻便被封了嘴拖出了醉蓉阁。 如昔心下微颤,她只是想要她把人领回去而已,未曾想她这般下得去手,而适才皇帝的语气更是叫她不敢抬眸,他是故意的,带着几分讽刺和威胁的语气,他是要告诫自己么? 亦辰冰冷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刺痛,他知道她不忍,可在她的这出戏里,她把自己当成什么?当猜出事情来龙去脉时的那种失落,让他的怒气点点层积,却隐而不显。 沉寂的堂屋压抑而森冷,皇帝大袖轻挥,众人这才如释重负站起身来,却也依旧是躬身礼着,陈美人略有讥诮,“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幸好李御医直至宫禁还留在宫里,不然还不知蓉美人会怎样呢,听说这几日李御医常来醉蓉阁,莫不是蓉美人早先便吩咐御医留在宫里等着了?” 话音刚落,皇后似有不悦,“不可胡说,”此时再去追究这件事是否巧合已毫无意义,但陈美人却无疑提醒了她,只听得她似恍然轻语,“本宫记得,李御医新入宫不久,好像,正是蓉美人入宫未久的事情?” 林妍柔却已听出几分,只作不言,欣昭容面色平静,“李御医虽是入宫未久,但因其医术高明,臣妾也常请他入宫请平安脉。” 陈美人略有轻笑,“娘娘,您那宫里李御医总共才去过几回?可这醉蓉阁就不同了,这回宫半月,李御医来往醉蓉阁可都不止五次了,适才在宫门口可都瞧见了,李御医一听说蓉美人身子不适,急得脸色都变了,李御医对蓉美人的这份关怀,当真叫人感动不已呢。” 亦辰微抿唇角,直视堂中李霖,却并不做声,如昔袖中十指紧扣,忍痛笑语,“呵呵,陈美人对醉蓉阁的事知晓甚微,连我请了几次御医都一清二楚,就陈美人对我的这份关怀,也叫人感动不已呢!” 陈美人脸色微变,撇唇不言。 “够了,”亦辰冷目轻喝,“蓉美人身子素来不好,常召御医有何不妥?!”转视堂中那人,“宫中御医唯罗御医资历最为深厚,日后朕会安排罗御医为蓉美人诊脉,李御医尚且年轻,且先回家中精修,待传召再回宫复职。” 李霖躬身抱拳礼着,“臣遵旨。” 如昔暗握拳手,轻咬唇瓣默不做声。 “皇后管制六宫劳神伤身,欣昭容,以后你要从旁协助皇后,再有什么事,也好商量定了再做结论,不要再闹得合宫不得安宁!”沉声一语,是叫如昔的心底亦是轻颤,他的警告,不只是对皇后而言……(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祸伏 “臣妾遵旨。”欣昭容福身应着。 大袖轻挥,“行了,都各自回宫去!” “是……”诸人欠身礼退,如昔颔首缄默,即使不曾抬头,她也知他此刻定是审视着自个的,以他之智不会看不出蹊跷来,对于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她没有能瞒过他的信心。 “你们也都出去。”亦辰沉声语着,芩儿等亦是退了出去,皇帝撇一眼躬身的王德胜,王德胜忙也是欠礼离去,整个屋子只剩如昔与他相对而坐。 沉寂,她不适应的想要起身,却刚有个苗头就被他按住肩头,虽是一言不发,却也足矣让她感受到不可抗拒的命令,如昔靠躺在床榻上,又扯了扯被角想要将自己与他隔开。 亦辰看着她这与初入宫近乎一样的小动作,微蹙的眉头见得稍缓,终是道,“满意了?” 如昔微滞,却始终不曾抬眸看去,只道,“臣妾也不知会惊扰到皇上。” “呵,你不知道?你是想告诉朕,今日的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外?” “……” “你可知,你这是罪犯欺君。” “皇上明鉴,臣妾从未想过要欺瞒皇上。”如昔只回声语着,言辞中不展任何情绪。 亦辰敛了神色,却徒生一股无力之感,终只是道,“朕只问你,若是你真的有喜了,是不是就肯安生了?” “……”如昔似有一愣,却是垂眸勾唇,掩住心中痛楚,只道,“皇上明明知道,臣妾不会有喜的。” “……”亦辰眉梢微挑,何意? 眼眶酸涩,如昔紧咬唇瓣忍住哽咽不让眼泪落下,只作淡然,“醉蓉阁的十八株芙蓉是皇上赐给臣妾的,连列于何处也都是皇上属意的不是么?”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悉心安排的,泥土从未被翻动过,一切都是打醉蓉阁起时便有的,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这一切么?这,便是他给的宠爱…… “……”亦辰只作默然,难道说,他这样的细心体贴反倒错了?笑话!他肯这么费心为她安排,她该千恩万谢才是,为什么还一副受伤的神情?! 如昔只颔首浅笑,他不知自己是花匠,他不知,当醉芙蓉凋谢愈发频繁,当芙蓉花苞越发的小,当她自树根闻着那若有若无的淡香,当她从地中翻出那棕黑的麝香,那一刻,她清楚的看见自己那碎了一地的奢望。抬眸,笑看亦辰,“若是臣妾当真有孕,皇上会高兴么?” “……”亦辰微眯的眼,他看不明她眼中雾蒙之下忐忑心痛,他不知,她话语中那份惴惴不安是为何故。 他的默然犹豫无疑让如昔的心彻底沉入谷底,垂下双眸,唇角浅勾,“皇上放心,臣妾不会有喜的。”虽然,我不能让麝香继续伤害芙蓉,但你要的结果,丝毫不会改变。 她那略带笑声的语气,让他眸光渐渐冰冷,“呵,你要朕放心?放心什么?放心你和他那夜没有去过树林?还是要朕放心你和那御医什么也没有?”她真当他什么也不知道么?自己一次次的容忍,她丝毫没有察觉么?! 如昔愕然,柳眉微蹙,何意? 亦辰双眼迸发出足以让人窒息的冰冷气息,“呵呵,朕自然很放心,从今日起,醉蓉阁上下不得出宫半步,朕倒要你看看,在这宫里,除了朕,还有谁救得了你!” 冰冷的笑声掩饰眼底的种种情绪,顿然起身,皇袍飞扬,拂袖而去,空留一脸疑惑的如昔,挣扎着欲要起身却被那腹痛纠扯着,终是‘咝’的倒吸一口冷气动弹不得。 屋外,亦辰冷面出屋,衣袂带起层层凉风拂面,诸人只觉兵刃连连,途径芩儿身侧,略微定视一眼,冷声轻笑,芩儿躬身礼着,半点不敢疏忽。 待皇帝离去,四人匆忙入屋,芩儿扶着如昔躺下,媶儿见状忙出屋去取汤药,却见李霖已是一脸平静的端了药碗进屋,有了适才的经历,几人看向李霖的神色也有了些许细微变化,见他端着药,竟也一时未想到上前接过,李霖将药递到如昔跟前,如昔浅浅一笑,接过药碗强忍苦涩一口喝完,李霖又自她手中接过药碗,这样的自然而然,更是惊愣了满屋子的人。 李霖似有忧色,“下官这回家治学的皇命约莫是没有结束的那天了,以后,美人好自为之。” 如昔心知他担忧,勾唇浅笑,“李御医妙手回春,即使是此生再也不能进宫复职,也未尝就是坏事。”这宫里,终究不似那宫外来的自由,她知道他会入宫是因了自己,如今离宫也是因了自己,算来,终究是她亏欠的。“今生若是还能再见,我定再一一偿还御医的恩情。” 李霖知她愧疚,回之淡然一笑,“下官本就来自宫外,如今得以回去,也算是归自来处,唯遗憾昔日与美人所论药单一事,上述许多条理下官还未能予以解答,此次出宫,下官一定竭尽全力翻尽医书,为美人找出答案!” 如昔略见一滞,知他挂心刘美人一事,“不过是一张药单而已,如今药性是否正确都已不再重要,不在其位不谋其事,等李御医再重复此职再提也不迟。”既然都要走了,又何必把这样的负担推给他…… 李霖只俯身礼着,并不应声,如昔终是轻叹,她知道他的固执,一如他明白她的倔强,“媶儿,送送李御医。” “是……”媶儿应声送着李霖,如昔又看向福祥二人,“时候不早了,折腾一大通,你们也该是累了,今日便早早关上宫门歇息吧。” 二人听命离去,如昔最后看向芩儿,“你最是辛苦,可惜我却不知该如何赏赐你。” “为美人出力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奢求赏赐……” “芩儿,你该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好姐妹看待……” 芩儿神色微滞,她不明白如昔为何突然与她说这些,对上如昔探究的眼神,芩儿双膝跪地,“奴婢卑贱之躯,万万不敢奢求做美人的好姐妹。” 如昔抬手虚扶,“我现在没有力气扶你,你若不想累着我,便起身听我说。” 芩儿闻言又抬眸看了她许久,终是试探性的站起身来,却也是颔首礼着,“美人刚喝完药,可要躺着歇息会?” 如昔却并未理会她的关怀,只靠着床榻,拢了被褥,“当初刚进宫时,第一次见到你和媶儿,我便觉得甚是亲切,我们年纪相仿,我没有从本家带来的侍婢,所以你和媶儿便是我最亲近的人,媶儿性子直爽,许多事我不说,也是为了大家好,你素来谨慎细微,许多事交给你,我很放心,却一直未替你想过,所有事都将你牵涉其中,也未曾问过你愿与不愿……” 芩儿眉间微蹙,却也还是道,“奴婢侍奉美人乃是本分,从未有过不愿。” 如昔静视着她,终是轻叹,“我累了,你扶我躺下。” 芩儿闻言上前,扶着如昔躺好,如昔轻握了芩儿手腕,指腹似不经意扣住她的脉搏,双目轻阖,“适才皇上提起树林一事,我想,应该指的是围场那一次,却不知皇上是如何知晓的。”那件事,知晓的应该只有他们三人,亦皓自是不会说的…… 芩儿神色微滞,摇首轻应,“奴婢不知。” 如昔感受着她的每一次心跳,良久,终是松了钳制,将手放入被中,只似轻声一语,“嗯,我信你。” 芩儿颤了指尖,为她掖好被角,“美人安心歇息着吧,奴婢就在这儿守着。” “嗯。”如昔闭目养神,侧卧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当日的情形…… 她进屋,亦辰背对帐口,林妍柔与亦辰相对而立,钰儿侍奉在林妍柔身旁,王德胜站在亦辰身后,那时,她记得,钰儿颔首缄默,看不清是何神色,林妍柔面色平静,双唇微张,似刚刚与亦辰叙话未尽,王德胜躬身回首,眼中别有意味的打量着她,亦辰…… 那时,他是何神情?轻抿唇角,几分谑意几分不悦,鹰目深邃,几许探究几许担忧,还有那负手而立说不出的凌然,虽只是回视她一眼,却宛若千万双眼紧盯着自己,似乎硬是要从自己身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如昔脑海霎时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柳眉紧蹙,下意识的摇头否定自己,不会,一定不会…… 无意间紧握的十指嵌在掌心,留下一个弯月白印,芩儿见她睡得不甚安稳,亦是忧了眉梢,如今,皇后失去了眼线不说,连执掌后宫的权利也被分了给欣昭容,皇帝今日之举,无疑是偏向蓉美人的,可醉蓉阁上下却因此禁足,李御医也被遣出宫,就连围场的事情也不知怎的竟叫皇帝知晓了,这一次,她们胜了,却尤不如败…… 如昔却已无心去计较那得失,如今,她脑海中回荡着那人临走前的低吼,那样的语气,竟让她觉出有几分吃味之感,却立刻又否定掉这荒唐的想法,他会因为自己吃味么?心下念及那夜他反常的霸占,难道不正是因为听自己触到他的逆鳞么?还是说,是因为与亦皓相关的缘故? 心底微滞,点点莫名的悸动弥漫,却只转瞬便被那麝香沉沉压了下去,酸涩肆意蔓延,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入枕间。 禁足的结果,便是膳食衣物统统都得依靠外面送来,且先不论送来的东西是好是坏,单就送与不送,何时送来便没个准。 许是因了一品红余毒未尽,如昔这两日总没什么胃口,加上连日送来的膳食也大不如前,她用膳便更少,四人都是担忧不已,芩儿取了首饰玉器想要与那送餐的宫人说上一说,可对方只放下膳食便匆匆离开,片刻也不肯多留。(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隐愿 如昔自也猜出几分,如今她与皇后,已算是彻底没了缓和的余地,其实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彼此摆明了立场,倒也省得她一再费神揣测了。 日子天天过着,晨起总有些懒得起床,芩儿将送来的膳食细细挑过,好在小厨房还留了些简单调味料,借着温热再调整些许味道,倒也还算不错,也就只有如此,如昔才勉强能用些果腹。 离醉蓉阁禁足已有半月,眼看秋霜渐浓,晨早的雾气也愈发的渗人,惜月来醉蓉阁的时辰已是巳时,如昔还懒在床榻不肯动弹,芩儿引着惜月到了如昔跟前,“奴婢见过蓉美人。” 如昔起身拢了外衣,微嗟浅笑,“不知你要来,瞧我这连梳妆都未曾,见笑了不是。” 惜月躬身笑礼,“美人芙蓉之姿不梳妆亦是美绝。” 如昔微微一笑,“多日不见,昭容娘娘可好?” “劳美人关怀,昭容娘娘身子安泰,只是心中一直挂念美人,总见忧心不已。” 如昔略见垂眸,“让娘娘费心了。” 惜月只作淡然礼笑,“适才奴婢在司务房领取月俸,听说醉蓉阁的月俸还尚未送来,奴婢便一并领来了,”言着看向搁在堂中的布匹锦缎,“这些缎子是奴婢给挑的,也不知应不应美人喜好,若是不喜,还可送去更换的。” 如昔略视一眼,角面是云绣细丝,里锻是双层织锦,本便不是美人位分有的,更何况如今她这势头,若非欣昭容属意,哪里会送得到她这,只长睫微掩,“劳烦姑姑了。” 惜月躬身一礼,“冬至佳节,合宫相庆,美人可用这些做套衣裳,驱驱寒气。” 略有沉眸,皇帝给她醉蓉阁的禁足令并无结期,欣昭容想要她借着冬至重获恩宠,却不知,于她而言,皇恩已没了意义,“姑姑费心了,只是我素来身子不好,冬至佳节,不想因为我的晦气影响了娘娘兴致,这料子怕是要辜负了。” 惜月眉间微惑,却也只是颔首礼着,“东西送到,奴婢便不打扰美人休息了。” “芩儿,替我送送。” “是……” 凝香宫,惜月将领回的月俸分放妥当,欣昭容福坐侧塌,“醉蓉阁如何?” 惜月眉间微蹙,“奴婢去时,蓉美人尚在榻上,奴婢看那身形似瘦弱了些,但言语之中倒也还算精神。” “那便好。”欣昭容似舒心轻语。 “娘娘,蓉美人似乎已没了争宠的念头。” 欣昭容却似了然一笑,“她会的。” “娘娘怎能确知?” 欣昭容理了绣帕,若有一笑,“入宫数年,你何曾见皇上对发过脾气?” “……” “皇上对谁都是那样的温文体贴,我也曾为那份柔情所动,可自那件事后,我便知晓,皇上从来不是多情,而是无情,也曾以为,无论那人做错了什么,她的后位都不会有丝毫动摇。” 欣昭容唇角浅勾,似笑似叹,“可那日,皇上为了她,竟说要让我来协理六宫,可见,皇上待她是不同的,想必皇后也已看出几分,往后醉蓉阁势必会很热闹,到时候,争不争宠,已经不是她自己能决定的了。” “娘娘自打蓉美人为林婕妤向您求救一事起,便对蓉美人多方照扶,如今就连林婕妤都未去醉蓉阁探望,娘娘便着我前往,蓉美人一定会对娘娘感怀于心。” 欣昭容唇边一抹浅笑,几分无奈几分坦然,“她非池物,即使无我相助也不会被宫墙掩埋,昨个皇上来时连这屋里的香也记成是醉蓉阁的了,往常这屋里再多的香料,皇上何时留意过?” 惜月暗了眸,“娘娘……” 欣昭容闻得她话语中的心疼,只无声而笑,抚着胸口,“放心,这颗心,早已无法受伤了……” 惜月长睫掩下担忧,“这些日子皇上除了在宸清宫便只去过毓秀宫淑妃娘娘和咱这了,皇上到底还是心疼娘娘的。” 欣昭容似不经意的抚着绣帕,“我知你心意,罢了,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好些日子没去懿和宫,与其等着别人告诉她,倒不如我自己走这一趟。”起身,从容而行,惜月礼身虚扶着,出得门去。 却见侧屋陈美人也正是出屋欲行,两人相视于院中,陈美人唇角轻抿,福身一礼,“见过昭容娘娘。” 欣昭容笑意浅嗟,“陈美人今日这粉紫玲珑裙俏丽带着些许恬静,霎是好看。” 陈美人略有蹙眉,只道,“这料子是皇后娘娘赏的,昭容娘娘若是觉得好看,大可也向皇后娘娘央一匹去。” 欣昭容掩唇浅笑,“陈美人真会说笑,这色泽岂是本宫这般年纪可用的,还是陈美人穿着才不会辜负了。” 听着她这一句似赞非赞的话,陈美人略有愣神,却也是转瞬便抛在脑后,欣昭容已然先一步行着,陈美人不愿与之同行,却也只得跟在其后,往同一处行去。 懿和宫,欣昭容的到来让林妍柔略有慌神,茶盖稍见不稳,碰出些许不谐的声响,皇后只浅笑着,“昭容妹妹许久没来了呢。” 欣昭容福身拜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略抬手虚扶,“快坐吧,你虽多日不来,可这位子可一直给你备着呢。” 林妍柔亦是起身对着欣昭容福身一礼,欣昭容微微颔首算是应下,款款落座,身后陈美人紧随而至,“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略见笑意,“呵呵,今个可巧,都来了,坐吧。” 陈美人礼身而坐,却是故意与欣昭容隔开了去,皇后恍若不见其不合气氛,只看向林妍柔,似有笑意,“林婕妤,适才你说的墨会可否再说的详细些?” 皇后一语,欣昭容遂亦看向林妍柔,林妍柔长睫微颤避开欣昭容的探视,只礼向上座,“回娘娘的话,墨会乃是宫外每年秋至必行之事,墨会那三天里,京中的文人墨客纷纷相聚一堂,或饮酒作诗,或朗声高歌,或绘画一幅,文风各异,曲艺随性,可谓是京中一大胜景。” “墨会一事,本宫入宫前也有所耳闻,”欣昭容略见浅笑,“林婕妤莫不是想要把这墨会也搬到宫里来?” 林妍柔颔首回语,“臣妾只是想起此事便说上一说而已,并未想过要将墨会办在宫里。” “本宫却有此意,”皇后似回笑语,“皇上忙于朝政,咱姐妹也该有个法子解解闷不是?” 欣昭容回之浅笑,“皇后娘娘仁心体恤,自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宫中从未有过墨会,诸位姐妹亦是不甚知晓,臣妾只是怕心余力浅。” “这个,”林妍柔轻语应着,“慎亲王乃是京中最富盛名的才子,若能有慎亲王从旁指点,想必墨会定能圆满完成。” 欣昭容眉梢微不可见的沉下,浅笑,“慎亲王才名远播,本宫也曾听说一二,可慎亲王到底是外臣,后宫诸事不宜参加其中,恐怕,林婕妤要失望了。” 林妍柔听着她若有所指的浅笑,神色微变,却只是看向上座,“臣妾只是想起便随意一说,娘娘请勿往心里去。” 皇后从容浅笑,“无妨,皇上时常召慎亲王入宫参宴,自是与其他外臣不同,这次的墨会一事,待本宫与皇上商议后再行决定吧。” “是……” 欣昭容始终浅浅笑着,对面坐着的林妍柔看似文文弱弱,可眼底却显露出几许清明深邃,终是难掩一笑,“近日似很少见林婕妤与蓉美人相聚?” 林妍柔眸光见深,只颔首道,“醉蓉阁被禁,没有皇命允许,臣妾不敢擅自前往。” “哦?可本宫听说,皇上禁的是醉蓉阁的人,却未曾禁止人前往探望,林婕妤是否记错了?” 林妍柔微抿唇角,正欲再言,皇后浅笑应之,“皇上属意昭容你协理六宫,本宫也正想与你商议此事。” 欣昭容颔首,“臣妾不敢,皇后娘娘始终是六宫之主,娘娘执掌六宫多年,六宫素来和睦平静,哪里须得臣妾协理。” “你也不必谦虚,皇上既然已经说了,你我也只得听命行事,往后本宫若有不力之处,能有你周全几分,本宫也放心多了。” “承蒙娘娘宽宏照拂而已,臣妾愧不敢当。”欣昭容略见一礼语着。 皇后微敛笑意,“蓉美人禁足一事,皇上并未指明期限,可如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欣昭容,你可有何想法?” “醉蓉阁禁足乃是皇上金口玉言,臣妾哪有什么想法,只是这大半月的,醉蓉阁宫门紧闭,连只小雀也未飞进去过,臣妾只怕,皇上会有什么想法……” “……”皇后默而不应,林妍柔却因她这一句指尖轻颤,围场皇帝与她置气多日,可一听说她身子不适时那样的关怀急切,不得不让她心里泛起一股酸涩。 陈美人略见喝笑,“昭容娘娘在宫里最负贤名,醉蓉阁有昭容娘娘照拂着,还需我们探望什么呢?” 欣昭容浅笑,“蓉美人也是宫中姐妹,此间又一直在病中,本宫倒是想照拂几分的,只可惜醉蓉阁门禁森严,惜月不过是代为送了奉例过去,也是费了好大份功夫,若非素知皇后娘娘宽宏仁德,本宫还以为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的呢。” 皇后面色微变,笑意浅嗟,“欣昭容真会说笑,醉蓉阁禁足可是皇上的旨意,本宫哪有资格嘱咐什么呢。” “呵呵,娘娘是六宫之主,后宫之事素来由娘娘操持,皇上虽有命醉蓉阁上下禁足不出,但其他的却是交给皇后娘娘的,底下奴才们做不好,旁人还以为是娘娘安排上出了差错呢。”欣昭容浅笑应之。 “……”皇后默而不应,欣昭容也不与之执言,命惜月将带来的香料递上,若有浅笑,“听说娘娘最近睡得不是很好,这是从本家凝神香,这香料先前找罗御医看过,说是凝神静气最好不过了,娘娘睡前用上少许,希望能为娘娘解了烦扰。” “欣昭容有心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叙谊 欣昭容走后未久,皇后便以疲累为由遣了陈林二人,御花园黄叶漫落,林妍柔往外行着,陈美人侧首谑笑,“这么多天了,林婕妤难道都不曾去过醉蓉阁探望呢?” “……” “哎,这宫里的姐妹,真真说不准,想这欣昭容与蓉美人不过数面之缘,却肯为了她来着懿和宫说上一说,相比之下,林婕妤不觉得自个太叫人寒心了些?” “呵呵,”林妍柔若有浅笑,“昔日刘美人与陈美人你最是亲好,刘美人亡故,怎也不见陈美人去崇华殿多上几柱香呢?” 陈美人脸色微变,“哼,她是自裁罪妃,岂可用得上崇华殿的香。” 林妍柔微顿了步子,侧首看向陈美人,笑意浅嗟,“蓉美人乃是皇命禁足,我几日不去,又如何算得我的不是?” 陈美人见她若有谑意的笑脸,不适的蹙了蹙眉,林妍柔轻步上前,凑至陈美人耳际,“不要忘了迷离香是谁带进宫的。” 陈美人脸色大变,愠怒红颊,“你!” 林妍柔只作一笑,“呵呵,陈美人若是记得这些,就该明白,你我二人,谁也不比谁来的干净。”温和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任谁也只觉得她柔和无比。 可这样的笑容却叫陈美人无意识的打了个冷颤,强作镇定的撇了唇角,“哼!” 林妍柔笑眯了眼,“也正因此,你我才是最合适做姐妹的人,不是么?” “……” “如今你我同船多日,陈美人也该分清楚敌友了,彼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这样,陈美人不累么?” 陈美人蹙眉冷笑,“谁知道你会不会哪天在我背后捅上一刀子?” “呵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陈美人冷看着林妍柔,她如何甘心被这软柿子压在头顶,沉默良久,终是一笑释然,“我当然知道你因何与她反目,比起这点,我可比你幸运多了,至少,我做什么事情我自个清楚,从不曾被蒙在鼓里。” 林妍柔眯了笑眼,只当她是笑话自己被如昔利用,略微浅笑,“谁先出手不重要,谁能笑到最后才是重要的,不是么?” 陈美人谑笑勾唇,眼前人只是那可悲的棋子,有什么好得意的?顿时心中的阴郁烟消云散,“婕妤娘娘说得极是。” 一句似讽似笑的应承,让林妍柔微蹙了眉头,却终是并未有言。 醉蓉阁,如昔懒懒的斜躺藤椅晒着太阳,今日的芙蓉花多为桃红,如昔看着这鲜艳的颜色,精神也似好了许多,芩儿为她披上绒褥,“近日总见美人盯着这芙蓉树看,美人到底看什么呢?” 如昔若有浅笑,“你没觉得这些日子的芙蓉开得好多了么?” 芩儿礼笑浅浅,微微摇头,“奴婢只觉得这花每天都一个样,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媶儿正好收了衣物,笑道,“奴婢知道,这些日子的花开得比先前的要大多了,颜色也似纯正了许多。” 芩儿笑噎,“你就胡诌吧,你能看得出什么来?” 如昔微阖了眸,浅笑,“媶儿这回可是一点没说错。” 媶儿撅唇一哼,“看,我说的没错吧?你们去围场的那些天里,我可就只剩下天天对着芙蓉发呆了,还看不出这点区别来?” 芩儿掩嘴轻笑,“美人你看看她,才说对一次就乐得找不着北了,要是美人再夸上你一两句,还不把天翻过来了啊?” 如昔闭目浅笑,并不应声。若非媶儿几句嘀咕,她又怎能发现芙蓉的异常?又怎会知道……罢了,如今这禁足到底该是比冷宫强得多了…… 宫门传来几下敲门声,芩儿微觉疑惑,“这时辰便送膳来了么?” 那方福子应声开门,却是浅笑轻问的,“这时值正午的,怎就把门关这么严实了?” 听得这声音,如昔睁开笑眼,起身相迎,“姐姐怎的来了?” 芩儿扶着如昔,“美人慢着些,”略见一笑,“可瞧出美人多想念婕妤娘娘了,适才还说懒懒的不想动弹,一听见娘娘声音这立刻就精神了不是?” 如昔笑腕她一眼,“就你话多,备茶去。” 林妍柔咯咯轻笑,回首看了一眼钰儿,“你也去吧。” 如昔这才看到钰儿手中提着食盒,林妍柔略见浅笑,“这是我自个琢磨的糕点,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姐姐做的自然是好的,”语着挽过林妍柔的手往内屋走去,“这些日子我算是彻底懒了下去,每天就晒晒太阳睡会回笼觉,难得姐姐做了糕点我却没有好茶相配了。” “呵呵,瞧你这身形便知是有些懒了,”林妍柔若有一笑,“前些日子便想来看看你,只是……” 如昔含笑打断她,“姐姐既然来了,其他的自不必多说。” 林妍柔只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两人吃着茶点闲聊几句,倒也有几分昔日之感,林妍柔轻挥手示意钰儿离去,如昔见着她似有话要说,便让芩儿也退出屋外,林妍柔愁了眉梢,“先前刘美人一事……” “姐姐可探听出了什么?” “我正是要与你商议此事的,昔日刘美人病中神色恍惚,所有食行都是宫女春儿在近身照顾,春儿是刘美人家婢,我估摸着问题应该不是出在她身上,所以便打听了她屋里其他人,原才知,春儿有一阵子总是失魂落魄的,比起刘美人,她倒是更像那得了迷魂症的,后来她好了,刘美人便渐渐有些不适了,所以我在想,莫不是有人在春儿身上试过迷魂香,或者……” “或者有人要挟她背叛刘美人……”如昔轻声语着,“看来,若找不到春儿,便无法给那人定罪了。” “正是如此……” “……”如昔亦愁了眉头,眼下李霖一出宫,她与宫外便更无法联系了。 林妍柔嗟茶轻语,“若是能找人在宫外调查一二就好了,只可惜你我本家都是文官,又联系不上,一时间也帮不上什么忙。” “……”如昔蹙眉,若是等到时日久了,只怕更加麻烦。 林妍柔微垂了眸,“唉,以你我现今这情形,何谈为刘美人申冤呢……” 如昔闻言一滞,却是凄然浅笑,“无怪姐姐犹豫,就连我,也愈发的不清楚自己的意义,当初进宫时只是想,活下去就好,可后来又有了别的奢求,等到自己为之努力时,却不知已招惹了那许多的麻烦,还牵连刘美人一事,想要为她讨个公道,却又因此牵涉更多,如今闲下来便想了许多,只觉人生半分贪心不得,所求所愿哪怕自己觉得是那样的细小卑微,那样的理所当然,也会牵连甚多,终究是与初衷背道而驰。” 林妍柔听着她的叹语,心弦微颤,谁说不是呢,起初,她也未曾想那许多,可后来……只叹一声,“人生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如昔恍然回神,却作一笑,“我只觉是作茧自缚。” 林妍柔微滞,视及她眼底淡然笑意,遂亦是浅笑,“往事不可逆,还是当下最重要。” 如昔垂眸轻应,“嗯,刘美人一事,便看天意吧……”若是天见可怜,便让她找出春儿…… 林妍柔浅浅一笑,不置一词。 沉寂须臾,她复而语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说起要在宫中墨会,约莫那时妹妹也是要出席的,正巧这些日子没什么事,妹妹不妨研习些墨画诗词,到时也好应应场子。” 如昔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呵呵,只怕我到时还未解这禁足之令呢,也不必费神去迎合这些。” 林妍柔只作一笑,“听说还会请慎亲王入宫同会,南国四画中妹妹已然得见两幅,到时兴许还能瞧见另外两幅呢。” “慎亲王?”如昔心弦微紧,“慎亲王乃是外臣,这墨会只是宫中小聚,怎好请慎亲王参与?” “慎亲王深受皇上信任,宫中大小宴会总会请来的,也没什么稀奇的不是?” “……” “怎么,好像每次提起慎亲王,妹妹似乎都格外紧张?”林妍柔若有笑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原便相识呢。” “呵呵,入宫前听过慎亲王才名,于府中也有过数面之缘,却也谈不上相识。” “原是这样……” 林妍柔走了未久,如昔又开始犯困,索性躺上床榻静神歇息,直至日落膳至,送膳的宫人将饭菜摆放妥当,却并未如往常一样速速离去,为首的青衣宫人躬身礼着,“膳中有一道春摺子,凉了便易伤胃,美人还请趁热食用。” 如昔微惑,那人却已躬身礼退,芩儿取过那春摺子以银针验过,微微摇首。 如昔微颦了眉,将其一一掰开,唯独在最底层一个中瞧见一个细小竹筒,自其中取出纸条,温润的笔迹跃然其上,“等我,救你。” 熟悉的字迹让如昔慌了心神,将纸卷纳入掌心,紧紧握着,芩儿躬身一旁,“美人请先用膳吧。” 如昔微抿唇角,掩下心中悸动,简单用了点膳,入夜,将那纸卷反复查看着,却依旧难掩心中点点涟漪,皇后把这管得这般严实,他是如何送信进来的,适才那人可靠么?会不会给他带去麻烦?他要救她,怎么救,脑海中回想起亦辰的冷语,这个宫里,只有他救得了她…… 几番辗转难眠,终是取过烛火,将那纸卷化为灰烬,却依然心久难安,转至桌案,提笔轻书,几番错而复书,终只定下四字,“无缘,勿念。”放入细竹筒中。(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报信 翌日,待那宫人再送来春褶子时,如昔将那细竹筒放在春褶子中,以不喜为由全数退回,每个春褶子都完好着,唯独一个像是事后硬合上的,如昔紧张的心弦,直至那人领着剩下的膳食离去,才终是化作沉沉的一声叹息。 芩儿虽不知其上写了什么,但见如昔的脸色便也猜出几分,“美人这几日总是身乏,奴婢担心,是上回一品红余毒未清……” 如昔浅浅一笑,“不会,只要没有孕事,一品红就算不上正经的毒药,最多算是吃坏了东西而已。” “可美人最近总这样没有精神,奴婢真的很担心……” 如昔掩笑看向媶儿,“是不是我如媶儿一般你便放心了?” 芩儿眉梢微挑,莞尔一笑,“千万别,这醉蓉阁再大也不够折腾的了。” 媶儿撇了唇角,“为什么哦,要是美人也能像我这样吃的好睡得香,精神肯定就好了!” 芩儿连连摆手,“这世间能像你这样的,除了你,只有‘恩恩’了。” “‘恩恩’是什么?”媶儿疑惑的睁大了双眼。 芩儿笑而不语,如昔掩唇谑然,媶儿鼓了嘴,“定不是什么好的,你们都欺负我。” 福子忍笑试着‘恩恩’了两声,还作势拱了拱头,惹得如昔和芩儿笑出声来,媶儿更是明了‘恩恩’的意思,小脸绯红,“好呀,芩儿姐姐,你居然说我是猪!”语罢佯装生气向她打去。 “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个说的。”芩儿忙闪躲避开,“美人你瞧她,真真不讲理了。” 如昔忍俊不禁,谑笑不语。福祥看着她二人追打,也是笑声连连,从醉蓉阁外便能听着这轻扬的欢笑声。 却是急切的敲门声‘咚咚’响起,院中几人面面相视,终是福祥二人前往应门,钰儿疾步而入,对着如昔浅浅一礼,“美人,我家婕妤娘娘遣我来通知美人一声,说是陈美人去了马场,点名要骑美人的紫风!” 如昔微蹙眉头,芩儿亦是浅惑,“美人的紫风是有名的烈马,除了美人谁也亲近不得的,陈美人何必自寻没趣?” 钰儿颔首语着,“奴婢也是不知,婕妤娘娘遣奴婢来告知美人,想个解决的法子,奴婢只听说陈美人似乎是冲着美人去的。” 如昔抿唇不言,打狗还要看主人,紫风虽只是匹马,可却是与她地位相关连的。 媶儿微撇了嘴,“那便让她去呗,也好叫紫风替美人出口气。” 芩儿垂眸,“只怕是那人想借紫风出口气罢……” “啊?那怎么行,好个陈美人,位分上欺负不了美人,就冲紫风发脾气,算什么本事!”媶儿跳脚怒言。 芩儿担忧看向如昔,“美人打算如何应对?” 如昔拳手紧握,紫风的性子自是不会让陈美人如愿的,可陈美人的手段也不可小看,保不准便要叫紫风吃苦头,它入宫是因为自己,怎么可能再让它因自己受伤?!未有声身已行,直奔宫门外行去,芩儿先一步错身拦下,“美人可想清楚了,迈出这宫门就是违抗圣旨,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如昔身形微顿,她若被诛,只怕这醉蓉阁的人都要受牵连,可若她就这么在这等着,紫风怎么办?! 芩儿看向钰儿,“劳烦你走这一趟了,我家美人现今身子不好,只怕也是无能为力,若是婕妤娘娘有空,烦请娘娘前往马场代为周全一二。” 钰儿眼底略微异样,却也只是颔首应着,“美人请勿太过激动,婕妤娘娘顾念美人,定会想法子的。” 如昔愁眉浅淡,“代我谢谢林姐姐。” “奴婢告退……” 钰儿一走,却也只是转至宫墙静候着,瞧蓉美人那神情也不像会袖手旁观的。 醉蓉阁中,如昔唇瓣紧咬,踱步踟蹰,忽的抬首一滞,径直奔向门外而去,待出得宫门,转身喝住跟随而来的几人,“你们谁也不许动,呆在这里等我,若是我能安然回来便好,若是不能……”抬首,浅笑,“你们的恩情,我下辈子再还给你们。” 此一语,惊诧众人,媶儿的眼中顿时便渗出泪来,“不要,我们要和美人一起!” 如昔肃了神色,“不许胡闹!”媶儿从未见她发怒,这一瞬只愣神怔住,如昔看向芩儿,“放心,我自有我的保命符,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一定会比你们来得安全,”转视福祥二人,“若还当我是主子,就留在这里,否则等我回来也保不住你们,岂不是要让我抱憾终身?” 四人听得如昔此言,只得愣在原地,泪盈于眶,芩儿紧咬唇瓣,久,浅勾唇角,“美人快去快回……” 如昔见她理解自己,亦是浅笑,沉沉的点了点头。 提步向那马场跑去,钰儿隐于墙角,见她匆忙跑去,颓然转身往筱雨宫而去,垂眸间几许不解几许震撼,她为了一匹马也甘愿冒着抗旨不尊的风险,这样的她,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好友? 筱雨宫,林妍柔听到如昔跑出醉蓉阁的消息,长睫微颤,浅勾的唇角若有若无的笑着,“她倒是真敢……”却不知是仗着皇上对她的宠爱呢,还是当真就这么舍不得她的宝马良驹? 马场,陈美人瞥眼瞧着马倌儿将紫风牵出,马倌儿怕伤着她,都是死死的拽着紫风的缰绳,却不知这般更是激起了紫风的叛逆,倔强如它,打着响鼻高扬前蹄嘶鸣。 “你们都给我牵好了,要是伤着了我,小心你们脑袋!”陈美人冷笑轻喝。 马倌儿自是不敢疏忽,却也都是愁了眉,“美人娘娘,这紫风是蓉美人驯的,旁人根本就使不了,美人娘娘要骑马,不如小的给您挑个温顺点的?” “笑话,她能驯得了的马,我就驯不了?给我把马鞭匕首什么的都备齐了,我就不信了,连匹马我都收拾不住?” 马倌儿躬身应着,却是看着紫风略有担忧,养马多年,这马是什么心性他还是看得出的,这马既然已经随了蓉美人,那便任谁也改变不了,可陈美人备的这些东西,哪里是来驯马的,只怕是借着马儿发脾气,他虽担忧不忍,可这宫里的事向来由不得他插手,除了听命行事,他也是无可奈何。 马倌儿将那马鞭匕首奉至陈美人身前,却看那紫风更是高声嘶鸣躁动不已,陈美人冷冷一笑,“连匹马都想反抗我?”转视而去,“把这马鞭给我浸上盐水,我要好好治治这烈马!” 马倌儿眼皮轻颤,却也只得应声退下。 浸盐的马鞭,锃亮的匕首,陈美人满意的瞥了一眼手里的鞭子,“呵呵,她以为驯了匹马就了不起了?我就要让她知道,她能做的事情,我一样能做到!”转视马倌儿,“你们都给拽紧了,要是它发癫伤了我,有你们好受的!” “奴才遵命。” 眉稍微挑,唇边扬起一抹谑意浅笑,扬手高抬,重重挥下,‘啪’的一声,打在马首上,留下赫然醒目的一道红印,紫风嘶鸣高扬着前蹄,一旁连忙又上了四五个马倌紧紧拽着,却都是不敢靠近那危险的前半身,陈美人又是扬鞭一挥,紫棕的马背露出暗红的血印,盐浸的马鞭刺痛着紫风的马身,撕心裂肺般的鸣叫亦让所有人心底一震…… 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鼻间,干涩而刺痛的喉咙似已发不出一点声音,从醉蓉阁一步不歇的奔跑至马场,听见那让人心颤的嘶鸣,原已软麻的双脚顿然大动,紧咬牙关直奔而去,挡在马首之前,张开怀抱揽住高高的马首,背上‘啪’的一声伴随而来的刺痛让她唇瓣滴出血来。 如昔的到来让所有人都是心下一紧,忍着背上的痛楚,如昔浅浅笑着,抚着马首鬃毛,“紫风,是我,你看清楚。” 此刻受惊的紫风哪里还分得清那许多,嘶鸣着摆首撇开如昔,高高扬起前蹄,马倌儿手中吃痛,缰绳微松,马身高高扬起,几人紧拽的马鞍也是逐然断烈,几人纷纷失力倒地,脱控的紫风摇首长鸣,顿扬的马身已近铅直,这般直下,只怕是地面也会压出个深印,陈美人被这情形吓到连退数步避开,如昔无奈一笑,她倒是也想退来着,可无奈双腿像是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从醉蓉阁跑到这里,对于她这懒惰多日的人来说,已是到了极限,笑意浅嗟,柔声轻呼,“紫风……” 悬空的前蹄挥动着向下沉去,眼看就要踏上那瘦弱的身躯,所有人都惊吓的闭上了眼睛,陈美人死死的瞪大了双眼,只要紫风这踏下去,那人不死也定是重伤,于她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收获。 秋风轻柔,带着几许凉爽几许清冷,淡兰的衣袂柔柔飘动着,发丝轻垂随风而扬,如昔本是腾热的身子,细汗被风一吹尽是浸冷入体,微打着冷颤,唇角滴落着淡淡的血红,如昔若有一笑,这样,也好……(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为难 宸清宫,王德胜听着新报来的消息,脸色大变,躬身匆匆入屋,“皇上,蓉美人抗旨出了醉蓉阁……” 亦辰微眯了眼,她胆子倒是不小,“人呢?” “马场……”王德胜颔首语着,额间细汗密出。 剑眉微蹙,“马场?”好不容易出来了,不来宸清宫找自己求助,去什么马场? 王德胜躬身礼语,“听说陈美人正在马场驯马……” “呵,她会什么驯马……” “奴才也疑惑着,何况还是蓉美人的紫风……” 眉梢微挑,紫风?原来…… 合上奏折,起身疾步向外,鹰目墨亮,拳手虚握,她敢抗旨而出,必定是收到消息了,以陈美人的烈性子,她定讨不了什么便宜,紫风若是有个什么不测,她,会很伤心吧…… 心下莫名一紧,步子也下意识的加快了许多,如果是她有个什么不测,自己,会怎样? 马场中,紫风侧至一旁,头首轻轻拱着地上那人,低沉的嗡鸣声弥漫着浓郁的悲伤失落,前蹄不安的轻踱碎步,陈美人眉头紧蹙看向场中,适才她看得很清楚,马蹄压在地上,扬起尘土飘飞,那人颓然倒地,连一声痛呼也不曾发出,乌黑的发丝飘在身前,看不清是何神情,微风拂过乌丝,露出唇角几许红绯,如绽放于冬的寒梅朵朵。 紫风的低鸣让众人回过神来,场中那人一动也不动的躺着,莫不是…… 陈美人撇了唇角,试探的走上前去,听见脚步声,如昔勉强睁开双眼,目及陈美人的惊惑,强忍胸口闷疼,只浅浅一笑,“陈美人安好。” 陈美人讶然视之,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竟这般沉静向自己问安?一时也不知应些什么,只抿了抿唇,“蓉美人安好啊。” 如昔尝试着动了动手臂,还好,能感觉到疼,如昔侧首看向一旁,轻唤,“紫风……” 紫风垂下首凑在她身前,如昔握住缰绳,借力起身,依靠着紫风勉强稳住身形,淡然一笑,“紫风到底是北戍的贡马,陈美人这浸盐的鞭子只怕使不得,美人要学马术,不如从温顺的马儿开始,免得伤了自个身子。” 陈美人静视眼前人,柳眉紧蹙,此刻的她是那样虚弱,整张脸白若宣纸,染灰的衣袂带着几许萧索之意,那凌乱的发丝随风轻飘,掩不住那墨黑的双眸,宛若深潭宁邃,若有若无的笑意喜怒不展,浅勾的唇角不带情绪,却让她骤然失神难语。 如昔转身看着紫风,指腹轻轻覆上马首上的红痕,酸了眼眶,“对不起……” 紫风轻声的低鸣像是给她的回应,如昔终是笑开,轻轻抚顺着它的鬃毛,“谢谢你……”若非紫风临末将蹄转开方寸,只怕她此刻已然无法站起身了,虽还是因了它的冲击撞倒于地,但已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侧身看向马倌儿,“紫风乃是北戍贡马,没有皇命允许你们也敢擅自将其牵出马厩,可还记得自己的本分?”她说的不急不缓,声音也似强制压低了许多,却还是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威慑。 几人经过那适才的惊吓早已是三魂不见七魄渐离了,被如昔这一声低喝倒是唤回几分清明来,匍匐礼身,“奴才知罪。” 陈美人听见她这一声轻斥,回过神来,正欲回言,如昔转首视之,一手压住胸口,强作平息,微带浅笑,“陈美人新学马术,不知这马儿烈起来可是会出人命的,几个奴才这般不听事,竟让紫风为驾,万一弄伤了陈美人该如何是好?马儿到底不通人性,皇上若是知道了,也断不会说是马儿的不是,最多便是惩罚这几个奴才了事,可陈美人乃是千金贵体,如此,岂非得不偿失?” “……”陈美人愠怒于心,却偏又找不出错处来。 如昔转视几人,“还不快带紫风下去?” “是。”几人匆忙起身来牵那缰绳,紫风却仰首响鼻不愿,如昔笑噎,“怎的使起小性子了?”虽是责怪,却也难掩心疼之意,缓了语气,“罢了,你们去取点温水,我来吧。” 几人闻言如获大赦,经过适才那么一吓,眼下谁也是不敢再靠近这紫风,如昔只轻轻抚顺马鬃,默不作声。陈美人哪甘心这般被忽视,适才不过是未从惊吓中回神而已,此刻却已是带了谑笑,“蓉美人倒是还有心情关心别的,可不想想自个这抗旨出宫会是什么后果!” 指尖轻颤,唇角轻抿,笑眯了眼,“这便不劳陈美人费心了,皇上有命,着我每月有三日驯马,如今,我不过是遵命行事而已。” 陈美人脸色微变,“呵,皇上不在,随你胡说,待我禀告皇上,看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呵呵,那便有劳美人了……” “……” 待马倌取来温水,如昔用绢帕小心清洗着紫风的伤痕,好在陈美人到底是柔弱女子,使劲全力也只伤了些皮毛,可这盐水浸在伤口上,难免刺痛不已。紫风虽未再嘶鸣,如昔却被这暗红的痕迹忧了眼角,更加轻柔了动作。 陈美人看着如昔背影,久久,终是化出一个笑来,那兰衣上的红综色,起先还以为是泥土误了衣裳而已,现今仔细一瞧,那正好成线的痕迹,不是适才那一鞭的结果么?她突然冒出来挡了这一鞭,倒叫自己解气了。 如昔自是不曾忘记背后丝丝渗疼,可眼下也只是专注于紫风的伤痕,待清理完毕才终是沉沉的呼了口气,命人将紫风带了回去。转身,却迎上陈美人若有深意的浅笑,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继而浅浅一笑,“看来陈美人对马术深有兴致,至此都还不愿放弃呢。” “呵呵,听说蓉美人最善骑术,不如就请蓉美人教我可好?” 如昔袖中拳手紧握,借以支撑自己脸上若无其事的笑意,“今日正逢身子不适,陈美人还请另寻高明吧。” 陈美人带笑上前,“蓉美人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这么回去岂不辜负这大好机会?” 如昔微眯了眼,恐怕是她不想辜负这大好机会吧?“却不知陈美人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可蓉美人既然说皇上准你每月驯马三日,怎的才刚出来就要走了,这般敷衍岂非辜负圣意?” “……”她还想怎样? “依我看,蓉美人该好好练习骑术,这样才不枉你来这一趟不是?” “我是禁足的晦气人,陈美人和我一起久了,沾染了晦气,若是受伤什么的,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如昔略微颔首礼笑一语,便与她错开身准备离去。 “慢着!”手上受力一抓。 如昔吃痛蹙眉,回首视之,“陈美人还有何贵干。” 陈美人十指紧扣如昔胳膊,笑意浅嗟,“没事,我只是见美人的衣服好像污了,想替你理理而已。”言罢也不待如昔回绝,十指自如昔背上狠狠划下。 如昔紧咬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紧抿的唇瓣略见泛白,“陈美人玉指纤长,这三寸的指甲更是增了几分美绝呢。”言着伸手挣开她的钳制,往前行着。 陈美人对侍婢使了眼色,“一群没眼力见的东西,没看到蓉美人衣服受污发鬓凌乱么?还不快上来帮忙?” 她这一声轻喝,几名宫人连忙上前拦住如昔,颔首躬身,“还请美人不要为难小的。” 如昔略有轻笑,呵,这倒成了是她为难人了? 转身冷然而视,“陈美人,你我位分相当,犯不着对我‘特殊照顾’吧?” “呵,若论起位分,你可是受封蓉字的美人,地位在我之上,我自是要尊上几分的。” “……却不知陈美人打算怎么个尊法?”如昔笑了眉梢,“且不说此处人多眼杂,单论此处还属宫中,美人就该知道时过片刻便会事传千里,陈美人这般和我‘亲好’,只怕会有辱美人名声。” “……呵,你不必吓唬我,我不过是替你拍拍灰尘而已,难道还有什么不对的么?”陈美人冷笑一声,看向四下,“还愣着干什么?” 如昔拳手紧握,紧抿了唇瓣,适才便破皮的唇角疼意更甚,几个宫人作势为如昔拍打着身上灰尘,却直直朝着那暗红的印迹打去,盐浸的伤痕再受刺痛,受力之下,胸前的闷痛也愈发加重,如昔强作镇定稳住身形,任由她们上下其手,苍白的唇角血痂已然凝结,宛若寒梅一朵。 疼痛袭心,紧扣的指甲深嵌,如昔以为,她会这样一直站着,直到那人厌烦而收手,却不知,他的出现让她难以遏制的酸了鼻尖。明明决定要一直忍耐下去,明明坚决不让自己疼出声来,可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莫名的松懈了所有的坚持,心下的放松让膝盖不自觉的屈软下去,“你们在做什么!”一声低斥,让所有人都是愣了神魂。 如昔亦是回过神来,胸口提起一口执拗闷气,站稳身形,欠身,颔首,“臣妾参见皇上。” 陈美人心下略见惊慌,“臣妾参见皇上。” 亦辰肃神看着簇拥着的那人,兰白衣裙上染上淡淡泥土,额间碎发轻垂,唇角淡淡的血痕让不自觉蹙了眉头,冷然视之,“怎么回事?” 陈美人见帝神色肃然,只轻撇了唇角,“蓉美人衣衫脏了,臣妾命人给整整而已。” 亦辰默然不应,看向欠礼的如昔,明明是这么一副狼狈样,可却偏生的透出一股子倔气,沉声,“你在做什么?”(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殇孕 “臣妾来马场驯马,却碰上了蓉美人也来了,甚是奇怪呢。”陈美人谑然语着。 亦辰并不理会,只定视着如昔,“朕问你在这做什么?” 如昔颔首,“臣妾记得昔日在围场,皇上答应过臣妾每月有三日的驯马机会,今日正好暖阳高照,是以臣妾前来履行皇命。” “……”他记得,是有这么一说…… 欠礼,“现已驯马完毕,臣妾告退。” 亦辰微抿了唇,她就这么想躲着自己么?微眯的眼中些许凌然,如昔起身颔首自那人身侧而过,袖中双手紧握成拳,不让自己显露出丝毫的虚弱来,苍白的脸上柳眉微蹙,眼中的清明点点淡去,每走一步,便离那人远了一些,心弦也便松下一分,浑身的疼痛便更浸入心,微顿,紧闭双眼掩下晕眩,继而又才起步而行。 王德胜躬身颔首,却还是免不了些许虚汗,那人鹰目渗冷,已然将盛然怒气展露无遗,可她却恍若不知,淡然离去。亦辰冷然握拳,她还在反抗,不愿向他求救,不愿向他承认妥协……这样的倔强这样的叛逆,他绝不容许! 转身,薄唇紧抿,怒声尚未出口,却已经身形忽动,向那人直奔而去,只因那刻,兰若翩然,那人犹若花瓣飘谢,颓然倒地。 王德胜亦是连忙奔上前去,如昔勉强虚睁着眼,却是连那人的影子也模糊不清,那想要推开他的手,更是显得虚弱无力,她就连这样都还抗拒着自己,亦辰深邃的双眸染上些许异样情绪,似恼怒,似失落,似无奈,似叹息。 将她拦腰抱起,亦辰翻身冷视陈美人,薄唇紧抿,虽是一言未出,却叫陈美人霎时间如置雪地。不待她申辩言说,亦辰回身大步离去,“把罗御医给朕叫来。” 宸清宫,如昔闷堵的胸口让她额汗密出,挣扎着想要摆脱那窒息的痛苦,却似被绊住了双脚,动弹不得。 亦辰眉头微不可见的轻蹙,凝视着睡亦不安的如昔,“如何?” 罗御医躬身于堂中,“这……” 见他踟蹰,亦辰侧首视之,略显不耐,“说。” “臣罪该万死,蓉美人,已有两月的身孕……” 剑眉微滞,默而不言。 罗御医不敢抬首,只躬身道,“推算日子,应是在围场期间有了喜孕……” “……” “皇上,是保胎还是……”罗御医试探的抬首,若非情节复杂,他是断然不敢求问于上的。 亦辰回望了一眼如昔,也许,她有了孩子,会乖顺许多吧?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罗御医却是颔首扣礼,“臣斗胆,只因蓉美人先前服用过一品红,此刻又似受了冲撞,血瘀于胸,气结难通,胎位极为不稳……”稍作停顿,终是长吸了一口气,“即使顺利诞下皇子,也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是个残子……” “……”无意识的紧握了手,却听的榻上人不适呻吟,回神才见自己握着那人的柔荑,微松了手,目光被她憔悴的面容所凝,一品红是她故意服用的?想起那日她说过,要自己放心,她不会有孕,难道指的就是这件事么?为什么,宁可受这般苦楚也不肯诞下他们的孩子!? “臣惶恐,请皇上示下……” “……” 王德胜躬身礼着,终是道,“美人现下身子这般虚弱,只怕还经不起那滑胎之苦……” 亦辰回神,大袖轻挥,罗御医应命而退,王德胜亦随之出屋,以他近侍皇帝多年,只怕这个孩子,保不住也得保…… 如昔浑身冒着虚汗,梦中似奔命于迷林,藤蔓蛛丝缠绕其身,惶惶不得解脱,娥眉紧蹙,看得亦辰心郁不悦,无意识的伸出手去抹平那突起的愁殇,额间传来点点凉意,如昔终是魂归清明,勉强睁了眼眸,只得一个模糊的身影,浑身的阵痛让她动弹不得,干涩的唇瓣微微轻颤,“皇上……” 听得她的轻唤,亦辰回过神,微滞,收回手,“醒了?”几分怒意几分谑然…… 只一声,让如昔的心重归沉静,她竟以为他是担心她的,呵,多么可笑的想法,再度强撑着睁开双眼,继而力撑床榻想要坐起身来,却被那人忽的按下,“御医说,你有喜了。” “……”惊愕,却是牵动了胸前的闷堵,阵阵闷痛袭来让她呼吸也见辛苦。 看她神情那样激动,暗黑的眸子又深了几分,“朕会安排罗御医照顾你,让你好好养胎。” “……”微滞,如昔不置信的看着亦辰。 “怎么,你不相信?不相信你服了一品红还能保住孩子?” “……”如昔神色恍然若失,她的一时疏忽,竟险些让她失去自己的孩子…… “两月的身孕,算起来,应该是围场的那一次……”他若有谑笑。 如昔却霎然神滞,苍白的脸上闪过片刻的异色,围场,他只与她有过一次……想起那夜的情形,如昔下意识的向塌内挪了身子,虽只有那么轻微的动作,却已足以让亦辰感受到她的抗拒,心渐沉谷,紧拽了她的手腕,“怎么,你不想把孩子生下来?” “……”如昔手腕吃痛,只蹙眉看向那人,是她不想还是他不想?为什么他反倒来质问起她了? 她的一再默然让他怒气层层攀升,一个危险的念头一闪而过,“还是说这孩子根本就不是朕的?!” “!”如昔惊愕的看着亦辰,泪水毫无征兆的落下,他竟然怀疑她,她为了他埋葬了自己的爱情,他却怀疑她的坚贞? 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清泪,本就虚弱的面庞更添了几分凄楚,亦辰微抿了唇,适才的气话,他亦觉有几分不妥,可他是皇帝,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说错了? 沉若死寂的屋中响起些许轻微的笑声,如昔垂眸间浅勾唇角,却是别过头去,不愿再多看他一眼,盈眶的泪水因为她的轻笑滴滴滑落,这便是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么? 清浅的笑声讽刺着他的心,将手中柔荑重重掷下,顿然起身,却听得她的笑声染上了那样沉重的哀伤,渐渐变成呜咽的哭泣,如昔蜷缩着身子,似哭似笑,似叹似忿,这样的苦笑,让他身形微顿。 如昔紧咬了唇瓣,不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挣扎着起身,扶着床框站直了身子,双腿还带着些许软麻,指甲紧扣木框,留下深深的刻痕,“呵呵,皇上这次打算赏赐臣妾什么呢?麝香皇上已经用过了,一品红臣妾也已经服过了,对了,还有藏红花,听说,效用也是极好的……” 听着她苦笑语着,心中的闷堵越发的沉重,转身,却在视及那人凄然一笑时,心下微滞,如昔抬首视之,浅笑,“还是说,皇上打算直接赐臣妾三尺白绫?” “……”剑眉紧蹙,静默不言。 腹部的阵痛让如昔下意识的弯了腰身,扶着床框的身子也是轻颤欲斜,死死扣住木框不让自己倒下,轻咬唇瓣,忍下痛楚,“如果终是一死,可否请皇上给臣妾个明白?” “……”他什么时候说要她死了? “敢问皇上,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一声轻斥,却已是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言罢,如昔亦是瘫坐于地,双手轻捂肚腹,泪线轻落,“可见,皇上是真的很讨厌臣妾呢,竟然讨厌到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 “……”他什么时候说讨厌她了?他们的孩子…… 纠痛着蜷缩于地,被紫风撞到的地方隐隐作痛,那被陈美人鞭打过的伤痕,如针刺般,她阮如昔究竟做错了什么,竟会到今日这般下场……长睫微颤,泪水自眼角滑落,身上再多的苦楚她都可以忍耐,可心里的痛,却似漫入血液,痛遍全身,让她窒息难语。 秋夜的月亮总是格外朦胧,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那恍若隔世的距离,让一切都变得如假如幻。 塌上,那人平静的脸上不带丝毫情绪,让他不自觉的探上她手腕,害怕,这样沉静的她失去跳动的脉搏…… 耳边回荡着罗御医的声音,“皇上,蓉美人已然心力交瘁,切不可再受刺激……”“皇上,蓉美人身子太过虚弱,着实不宜生孕……” 他不想刺激她的,听到她有了孩子,他有那么一瞬是喜悦的,可转瞬,那点喜悦便被埋没在莫名的愠怒里,如今,她安然睡着,虽然是因为罗御医的汤药才能让她这样的安静,却也是让他可以轻吐声息的安宁,门扉轻开轻合,王德胜躬身礼着,“皇上,枭回来了。” “朕现在谁都不见……” “皇上,是关于蓉美人的身世……” “……” “此刻他人就在门外候着,可要奴才去回了?” “让他在偏厅等着。”他沉声语着,“另外,召莹复旨,朕要知道醉蓉阁发生的一切。”他要知道,他何时对她用过麝香了? “奴才遵旨。”(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身份 宸清宫偏厅,一人匍匐跪地,“属下参见皇上。” 亦辰面色清冷,轻吐一语,“只一件事你便查了这么久,自去领罚。” “属下知罪,只因此事牵连甚广,属下不得不谨慎。” 眉梢微挑,还敢找借口? 枭自知但说无用,遂双手托上卷轴,“请皇上过目。” 王德胜取过纸卷递给亦辰,墨字其上,将如昔真实身份以及代嫁入宫的缘由都写了个仔细,合上纸卷递给王德胜,漠视堂中,“退下,此事有功,朕自会封赏。” “属下告退。” 王德胜将纸卷燃尽于火盆,亦辰则是阴郁着脸,一言不发,只剩烛火跳动着挣扎沉沦无法自拔的揪心之痛…… 王德胜躬身礼着,颔首不言,皇帝剑眉紧蹙,起身轻挥衣袂,王德胜领命而退。 亦辰缓步走至床边,看着伊人蜷缩着朝向床内,被褥外围的轮廓让他心底渐渐沉了下去,围场那夜,她也是这样蜷缩着背对自己…… 轻轻躺在她身后,环上腰际,抚上她的腹部,温热的感受,似乎能让他感觉到另一个生命的存在,将头靠在她身后,沉沉的闭上双眼,那微蹙的眉头掩不住他内心的情绪波动,所以,她是报恩进宫的?所以,她不是细作?所以,她与唐家毫无关系么…… 脖间暖热的呼吸让如昔感到些许痒麻,动了动身子错开,可身后却似紧随不放,柳眉微蹙,不适应的挪开身子,亦辰却浅勾了唇,似对这你追我赶的小游戏乐此不疲,如昔转了身子准备平躺,却忽的皱眉轻哼,复而又转回身去。 这一声极短的呻吟让亦辰微眯了眼,想起那时陈美人的宫女一直拍打着她的后背,掀开被角,视及内衬上淡淡的红,眸光微紧,薄唇见冷,解开衣带,自后背肩上斜下腰间的暗红印迹赫然而显,指腹轻触,引发如昔不适的呻吟,迷蒙着睁开双眼,感觉到身后的动作,警觉的翻身往内靠去,惊乍的看着床上另外一人。 “……” “……”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长睫微颤,如昔从床头一点一点往床尾移去,亦辰的目光随着她一点点移动,待至床尾,如昔方抬眸视之,朦胧的灯火闪烁着些许迷离,如昔微眯着眼,这样的距离,她才能轻轻吐息缓神,松下心弦,手不自觉的抚上腹部,似能感觉到小生命的跳动,如昔终是恍然若有一笑。却不知,正是这一个若有若无的浅笑,改变了她和他的命运…… “你怕朕?” “……”如昔默然,抚在腹上的手稍见僵硬,这里的,是他的孩子,是他不想要的孩子,她怕么?如果他不允许,那这个孩子的命运会是怎样…… “阮如昔……” “……”惊诧,如昔不置信的抬首视去,玉容之下见得些许怔神慌张,转而只是咬唇垂眸,下意识的护住腹部,他竟如此自然的呼出她的名字,想必已然是查了个仔细,自己要如何,咬口不认么……可若是他有心追查,又怎会找不到证人…… “朕记得你说过,情如酿,意似昔,日久才醇厚,时长方贵珍,呵,却不知原来你竟藏了自己的名字在其中……” “……”如昔颔首垂眸,双肩微耸。 “你该知道,代嫁入宫可是欺君之罪,是会株连九族的……” “……”如昔轻咬下唇,颔首默礼,他这喜怒不展的语气,让她更生诧异忧虑。 “你如今身怀龙裔,朕自是不会伤你,至于唐家……” “皇上明鉴,臣妾乃唐家养女,亦在族谱之中,只因长期住在府外,是以众人不知详细……” “呵,选令到了才想起要有个养女,你觉得朕会被这样的幌子欺骗么?” “……”如昔敛神静息,身上的疼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亦辰看着她上半身只着寝衣,此刻已是深秋,且不说她耐得住寒否,那身后的伤痕泛起在他的脑海,冷声,“过来。” “……”十指紧扣掌心,瑟瑟轻颤。 “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心下微紧,终是靠近那人身前,双膝曲跪,拳手紧扣,颔首礼眸,缄默不言,早便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她的疏离让亦辰轻抿了唇角,扯过被褥将人包了个严实,微带责怪的深眸轻斥,“你就不能乖顺点么?” “……”她一直都很乖顺不是么…… 剑眉微蹙,“躺下。” 如昔敛眸,不知他意欲何为,却也只能听话躺着,见她顺从,亦辰微抿的唇角才稍见了松缓,复而亦是躺了下去,将其纳在怀中,闭目似眠。 紧绷的心弦尚不知如何开解,掌心抚上腹部,难道要拿孩子一搏?对他,威胁这招会有用么? 灯火摇曳,她垂眸沉思,他闭目敛息,沉寂的屋子不见得一丝声响,如昔终是若有深吸,强作镇定,“这个孩子,皇上还要么?” “……”暗眸浅抬,这个孩子,还要么? 听不见回应,如昔眉见忧色,却终是合眸缄默,捂住胸口突突的心跳声,微微倾斜了身子背朝那人,贝齿轻咬,不愿再言。 夜月高悬,印照在床幔上的格窗虚影,如昔几乎是将每个格子都细看了千百遍,彻夜难眠,晨露尚重,身后终是有了动静,那人起身更衣,前往朝堂,如昔蜷着的身子微僵,这个早朝,极有可能让唐家承受灭顶之灾,她要怎么办? 转身,却对上一双似渊深眸,睥睨而视,唇角轻抿,“朕会解了醉蓉阁足禁,也会安排罗御医为你安胎,其他事,不许多想。” 如昔微敛心神,起身欠礼,“臣妾遵旨。” 白衣墨发,稍显瘦弱的身子让亦辰略见蹙眉,心底的那一股闷气愈发蚀人,终是负手虚握,转身离去。 王德胜躬身相礼,“皇上,昨夜萤前来复旨,将近日蓉美人所逢之事记了个详细,请皇上过目。” 亦辰撇目视之,一句于芙蓉树下发现麝香让他眉梢微挑,她所指的就是这个了?也亏得是她,换做她人如何能发现这物什,唇际意味不明的笑意浅嗟。 未久,醉蓉阁芩媶二人赶至宸清宫,如昔换衣梳洗罢,返回醉蓉阁,蓉美人怀有龙嗣重获皇恩的消息不胫而走,懿和宫,陈美人愤愤不平,林妍柔只作淡然,皇后神色不明息怒不展,只着了璃沫安排了醉蓉阁的食膳详细。 醉蓉阁,腾热的浴汤让如昔缓息一叹,身上的乏痛也似消去些许,芩儿视及那背上的暗红瘀痕眉见浅忧,“美人这一回,真真是太险了。” 如昔轻靠浴桶,双手环膝,失神的看着水面涟漪点点,并不应声。 “奴婢若早知美人所说的保命符竟是皇嗣,断然也不会让美人出宫受这般疾苦。” 如昔微垂眼眸,“我原也是不知的,这个孩子,来得着实让人意外……” “美人素通医理,竟也不知有了孕事么?” “我若知晓,岂有不告诉你的道理。” 芩儿略见垂眸,心下终是落定,只道,“美人孕中不宜坐浴太久,奴婢服侍您更衣吧?” “无妨,你先去把玉蓉膏取来吧。” 芩儿目及那身后的瘀伤,不敢迟疑转向侧屋而去,原作玉蓉膏只是如昔闲来打发时间的,却不知真有用得着的时候。 如昔将头埋入水中,早朝结束了么,唐家,会命归何处? 芩儿返身见得如昔埋首水中,乍然若惊,匆忙而至,“美人……” 又是须臾,如昔终是抬首视之浅笑,“更衣吧。” 芩儿心弦见稳,为如昔裹了长巾,“美人怎似丢了魂一般,吓煞奴婢了。” 如昔黯然双眸,“我没事,放心吧……”至少眼下是无碍的。 芩儿看出她神色异样,却也不敢执问,待如昔躺于床榻,才又解了长巾为之上药。 通晓未眠,如昔疲软的身子浴后更加舒懒,芩儿的动作极为轻柔,加上玉蓉膏本就有几分淡香袅袅,更是添了几分慵懒之意,终于,沉沉的长睫掩住了她的视线,绵绵入睡。 亦辰到时,醉蓉阁那人尚在梦中,芩儿等正将各宫送来的物什一一记册,放入库房。略视了一眼,开门迈至床边,伊人正眠,玉颜之上柳眉微蹙,依旧是侧卧蜷身,亦辰若有一笑,这人是吃定自己不会轻易处罚唐家,还是当真就不惧生死至此?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不仅没有责罚唐家,还提升了唐家官职,就连她,也即将晋升。笑意转瞬即逝,宫外风云四起,唐家为那人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如今她怀有孕事,正好,可以借以用之,唐维想以她为棋,却不知,他亦可以她为棋反击…… 如昔辗转醒来,那样凌然的气势,足以让她意识到那人的存在,侧首四望,果见那人正神色肃敛的看着自己,如昔顿然起身,颔首一礼,“皇上万福。” 亦辰微抿的唇角喜怒不展,她对自己的警惕竟然至此,若有一笑,“睡得可好?” 心神稍敛,颔首垂眸,“臣妾失仪,请皇上责罚。” “呵呵,现在连朕的宽恕也不祈求了?” “……” “既然你醒了,就先把药喝了。”亦辰取过一旁药碗,还好,正是温着。 如昔掀开被角起身,却被那人斜坐床边挡住,不顾如昔眼底的挣扎,固执的将她搂在怀中,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 如昔被他这样的柔情激起莫名的怅然之意,强忍苦涩喝完药,柳眉紧蹙,还未松缓却已然被那人覆上唇瓣,舌尖轻触,如昔乍然闪躲着,那人却不依不饶般追逐缠绕,苦涩气息遂着他的深吻渐渐淡去,原本虚弱的面庞也因此泛出点点潮红,柳眉微颦,眼底的不解疑惑被染上些许迷离情愫。(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福临 终于,唇齿分离,他若有一笑,“怎样,还觉得苦么?” 如昔浅惑于眼,贝齿轻咬,默不作声,却听得他似有谑笑,“难得朕想出这绝妙的法子,可爱妃似乎并不喜欢?” 长睫微颤,爱妃这个字眼,对她而言恍若隔世之殇,无意识的酸了眼眶,“皇上鸿恩,臣妾深感于心。” 微带些许哭腔让他亦失了说笑的兴致,只收拢了怀抱将其纳在身前,“今日早朝,朕晋升了唐文辅官衔,虽不能官复原职,却也已经位居二品,这样的答案,爱妃可还满意?” 惊愕于胸,如昔转首视之,呢喃轻唤,“皇上……” 他似有浅笑,“如今你为朕怀了龙嗣,朕已下令晋封你为昭媛,位列九嫔之一。” 如昔惊然过后深深的疑惑转化成了不安,欺君之罪转瞬变为皇恩浩荡,为何?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孩子么? 亦辰似挫败的一叹,“怎么好似朕给你再大的赏赐,也不能博你一笑?” 如昔敛了心神,若有浅笑,“皇上隆恩,臣妾感怀于心。” “除了这句,你就没有别的要和朕说的?”这样的场面话,他已听得太多太多…… 如昔敛了心神,终是略有一叹,“臣妾正在苦心思索着呢……” “思索?”说几句让他高兴的话就这么难么? “臣妾适才入梦,依稀见得一童子身形,”如昔抚上腹部,“臣妾想兴许,会是个男孩……” 眉梢微挑,若有一笑,如昔浅垂眼眸,“若是男孩,该取何名为好……” 轻拢伊人腰身,她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那你思索出何结果了?” “臣妾才疏学浅,只想到一个而已。” “何名?” “臣妾说了,皇上可不许笑话臣妾?” “呵呵,你且说说。” “臣妾喜欢晨曦二字……” 剑眉舒展,无声而笑,“辰昔。” “晨曦朝晖,虽光辉浅淡,却能驱走黑暗,温暖沁心,皇上觉得如何?”如昔抬眸笑视亦辰,柔和的笑意洋溢在她吻后泛红的唇角。 亦辰心下微滞,颔首,覆上那片柔软,如昔口中微微的苦涩还在齿间残留,转瞬便被那人席卷而尽,微红脸颊不适的一声低吟,却似鼓励一般让亦辰更加深的吻下,如昔含眸不再抗拒着他,舌尖试探的触碰那突入的温热,瞬的便被那人勾了舌尖轻轻吮吸,如昔闭目调息,却终是有些呼吸不顺,潮红的脸颊掩住心底的歉然,她再一次的主动靠近他,向他摇尾乞怜,却已不再是为了那人的自由平安。 感觉到她略见急促的呼吸,他终是放过她的唇瓣,轻笑,“想不到爱妃依旧宛若当初一般青涩。” 如昔勉强顺了呼吸,垂眸间贝齿轻咬,“皇上还是如当初一样爱戏弄臣妾。” “哈哈,”将怀中人又拥紧了几分,“不得不说,爱妃这样温顺的样子着实讨人喜欢。” “皇上喜欢便是最好的了,好久没有听见皇上笑了,今日才觉得,这笑声那样的让人安心。”如昔亦是笑着,依靠在那人胸前,“臣妾一直以为,皇上不喜欢这个孩子,所以很不安……” 唇角微抿,“朕知道你说的麝香,已经命人去查了,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如昔微滞,抬眸惑视,“那麝香难道不是皇上的主意?” “呵呵,所以你才要朕放心?所以你将计就计用了一品红?”亦辰柔声问着,说着能让自己舒心的话,虽然只是疑问,但他想听的答案,已经昭然。 如昔略见垂眸浅笑,“什么都瞒不过皇上……” 明明是这样乖顺的应答,却让亦辰无意识的蹙了眉头,心底的柔情转瞬即逝,这样的她,只让他觉得很遥远很陌生,兀的,他竟有些怀念在马场的日子,那时她的笑意是那样的清晰,如今,他只觉得她的笑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而他的心则像是被箍住了般不得舒展,连带着眉梢也染了些许异色,屋外王德胜躬身而礼,“皇上,御膳到了。” “好像很久没有一起用膳了……”亦辰似不经意轻语,却在如昔心中泛起点点涟漪,自从围场之后,他们只见过一面,便是一品红中毒那一次,如今,即便是自己就这样靠在他怀里,心境也已然大不同,曾经在宸清宫的那段时日,宛若兰轲一梦,如昔抬眸视之若有浅笑,“皇上可还记得答应教臣妾笛乐的?” 笑眼微眯,“记得。” “臣妾听说孩子还在腹中时才是最重要的时期,若是能常听笛乐,兴许,还能培养出他的笛乐天赋呢。” “呵呵,那朕必定是会教你的,否则以你的笛乐,只怕孩子出生对笛子是避之不及。”他笑语着,将眼底的那份暗淡掩藏,这个孩子,注定是无法降生的,怪只怪,他来的不是时候…… 如昔听他笑话自己笛艺,想起当初是他要自己在皇后寿宴上献曲,羞敛欣喜转瞬便被长睫虚掩,有些事一旦发生过,便会在彼此心间画上道道刻痕,即使如今再想淡然,也终究拗不过心中的点点酸涩,他对她,究竟能有几分真心可言? 亦辰听不见她回应,颔首,只见得她轻颤的长睫下,一双如水眼眸,轻拢了腰身,埋首在她颈间,“孕中不宜多思,对孩子不好……” 如昔恍若回神,无声而笑,起身更衣,传膳,席间,他执拗的喂她喜欢吃的膳食,她依旧只是浅笑应下,虚弱的面上略见些许红润,对于自己的身份,他隐而不言,如昔则恍若不知,昨夜之后,她依旧是他温婉的爱妃,他则已成了她唯一的救赎。 对于亦皓的信笺,如昔已然无暇多想,更不知道自己竟成了离间亦皓和唐家的棋子,唐维说的时机未至,本只是稳妥之言,又怎知皇恩降临时,反成敷衍托词,倔强如斯,满腔忠心却被怀疑,是何等愤愤不平…… 却不论前朝如何,后宫总是显得格外宁静。时日流转,醉蓉阁的芙蓉又开了一茬,锦花如画,堂中,林妍柔将新制的福袋递给如昔,略有浅笑,“针线自是比不得你绣的,可这里头的平安符是我在崇华殿祈福三日所得,我估摸着你极少出门,怕是没有去求那平安符的。” 如昔将福袋纳入掌中,“姐姐绣活已是极好的,这平安符更是难得,”微微浅笑,“最近是懒了许多,原本也是该往姐姐那里走动走动的……” 林妍柔却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千万别,”转而笑开,“你不知这昭媛二字一传到筱雨宫,那位可是气得够呛,若非淑妃娘娘稳着,只怕整个筱雨宫也得被她掀翻天来。” 如昔暗垂了眸,浅笑不言。 “妹妹如今深受皇宠,宫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何况你又身怀有孕,还是与她人少些接触的好。”林妍柔浅笑语着,“等过几日胎位稳固,到时再一同去园子里走走散散心,可好?” 如昔莞尔,“姐姐这语气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倒叫我有些难为情了。” “呵呵,你不可就是孩子呢?我听媶儿说这几日若不是皇上规劝着,只怕你是连膳也懒得用了。” 如昔笑意微浅,“最近也不知怎的,厌食得紧,也就芩儿做的小点心我还能勉强用上少许。” “这怎么行,”林妍柔略有蹙眉,“我听说山楂开胃消食是极好的了,妹妹不妨试试。” “姐姐有所不知,孕中嗜酸,独山楂不可取之,山楂性冷,又有破血祛瘀的功效,于孕中而言乃是大忌。”如昔轻声语着。 林妍柔若有一滞,浅浅笑开,“幸得妹妹精通医理,否则我可要犯下大错了。” “姐姐也是好心,我明白的。”如昔浅笑解了她的顾虑,林妍柔含眸略见停顿,浅笑视之,“听说皇上已准了冬至的墨会,慎亲王亦会亲临,妹妹的册封之礼也定在当日,想必到时定是十分热闹,妹妹这几日先养好身子,到了那日少不了要应付些的。” 如昔轻敛了眸,“最近总觉身乏得紧,加之册封礼本就冗长,还不知能不能耐住性子等到墨会呢。” 林妍柔知她心思,只淡然浅笑,并不执言。 出得醉蓉阁,钰儿微愁眉头,“娘娘,蓉昭媛这般谨慎,又最是通晓医理,陈美人能得手么?” 林妍柔只作一笑,却并不应声,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她即便是再通医理,总不至将世间万物都记个仔细,何况陈美人能否得手,对她而言都是有利无害,她不过只喃语了一句想吃苋菜,再借钰儿之口将苋菜药效婉言语出而已,若是真叫陈美人钻了空子,一石二鸟则是皆大欢喜,若是陈美人棋差一招叫她看出蹊跷,细查下去,也与自个扯不上丁点关系,以陈美人的性子,打死也不愿承认自己是受了利用的,这样的好事,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凝香宫,陈美人取出盒子中那黑乎乎的物什,一声谑笑几分讽刺,自言喃语,“还说是好姐妹呢,果真啊,最亲近的人捅的刀子,才是最致命的。”只有好姐妹,才知道你强在何处,弱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小产(1) 时值午后,皇帝自懿和宫归过醉蓉阁,恰逢如昔练习笛乐,断断续续的曲音让他不禁一笑,宫门半阖,暖阳高照,微风飘来几许淡淡清香,伊人坐于芙蓉树下,纤手素挑,玉笛飞声,本是恬静唯美之景,只因娇颜上些许无奈而添了几分玩趣之意。 芩儿余光视及亦辰,转身正要一礼,却被他抬手示意噤声,如昔只作不知,续曲半章,终是搁下玉笛,抚着小腹,略见轻叹,“可知道母亲的厉害了?日后你若调皮不乖,我便罚你听上一整天,看你如何受得住。” 他负手而立,无声浅笑。 媶儿自屋内而出,笑语连珠,“娘娘可算是停了,奴婢这耳朵都快出茧子了……”在视及皇帝那刻匆匆而礼,“奴婢叩见皇上。” 如昔本是一笑,待听得媶儿行礼,这才转身面向亦辰,若有一礼,“皇上万安。” 亦辰虚扶起身,笑嗟于唇,“这醉蓉阁的婢子都敢嫌弃主子了,可见你往日管制是何等宽松。” 如昔笑看叩礼的媶儿,“你可听着皇上说什么了,叫你以后再敢笑话我。”言语之中带着浓浓的戏谑笑意。 亦辰见她有意袒护,遂只浅笑而已。 待其领着如昔进了屋内,芩儿上前扶起媶儿,笑剜她一眼,媶儿则回她吐舌一笑。 “朕适才听了许久也未听出曲名来,莫不是你自个胡诌的?”坐定,亦辰笑看如昔轻语。 如昔指腹磨裟着玉笛,“臣妾若是能自成曲音倒是好事,只可惜,这曲《雁归》臣妾练了多次,却始终不得连贯。” 亦辰微眯笑眼,“你不是才学了《子衿》么,怎的这便腻了?” “臣妾总不能一直拿《子衿》应场吧?”如昔略见浅笑,“臣妾听说冬至宫中墨会,臣妾书墨无能,也只能拿着皇上赐的玉笛作靠山了。” 亦辰笑意微浅,她既已全然知晓,却能这般泰然自若,反倒叫他有些意外了,只笑道:“《子衿》也好,《雁归》也罢,皆是咏情之曲,爱妃最是羞涩,挑的曲子却都是这般情意绵长的呢。”语着轻点如昔鼻尖,谑意点点。 如昔微红脸颊,贝齿轻咬,终是将玉笛放于那人怀中,“皇上不愿教便罢了,何必这般打趣臣妾?” “哈哈,”他朗声笑开,“还使上小性子了?” 她何曾敢向他使性子,不过是说他喜欢听的话罢了,如今的一言一行,她又有几分真心……笑眼如月,“臣妾听说,独守家中的妻子若是想念远方的丈夫,便可奏曲《雁归》传达思念之情……” 他略见浅笑,将玉笛置于唇际,一曲《雁归》流畅婉转,如昔听的神滞,只因此刻的那人鹰目微阖,眸光点点,俊颜之上凌然不再,柔和之意好似为曲音所染,如昔已全然不知那曲音如何,只知眼前人眼底淡淡的忧伤让她略见心疼,不知这曲子又掩藏了怎样的往事…… 一曲终了,伊人眸间酸涩,却终是浅浅一笑,“皇上无需曲谱便可将曲子完整奏出,莫不是早已熟悉此曲?” 他收手纳笛,起身揽过伊人入怀,“昔日母后常奏此曲等候父皇。” 心弦微紧,回手轻抱着他,依偎在他怀中,“他日臣妾奏鸣此曲,皇上可会顾念?” “……”收拢怀抱,只相拥,不应声…… 屋中沉寂无声,屋外王德胜对照着食谱一一检点膳食,生怕出一点差错。 待得皇命一下,门扉大开,传膳宫人鱼贯而入,如昔想说的话终是被堵在心口,面对满席佳肴,虽觉腹中空空,却丝毫提不起食欲来,余光视及亦辰若有浅笑,勉强吃了几口。 亦辰见她食膳辛苦,终是无奈一笑,“喝点汤好了。”虚不受补,她现在这身子,罗御医连用药都是小心翼翼的,要想恢复也只得从这食膳着手了。 皇帝令下,芩儿便盛了一碗羹汤送至如昔眼前,如昔柳眉微不可见的轻颦,可这是皇帝的意思,她也不好违逆,好在羹汤味道不错,如昔便多饮了几口。 亦辰笑看着她连喝口汤也是这般辛苦,几分无奈几分担忧,终是化作一抹浅笑嗟在唇边,却在目及那羹汤中的黑色食料时笑意微僵,转首,如昔已将羹汤一勺勺用尽,他终是唇角微抿,拳手虚握,僵在虚空,这一刻,虽只须臾,却在他脑中不断闪现无数个画面,却不知,就是这片刻的犹豫迟疑,于他,于她,都是痛爱的开始…… 膳后,亦辰心怀浅忧,陪在醉蓉阁听她练习笛乐,如昔斜坐侧塌,身后人一直环抱着自己腰身,痒痒酥麻,若有不通之处他也不予提醒,回首见得终是笑意微浅,眸光却深邃难明,如昔终是放下玉笛,柔声浅笑,“皇上其实不用这般陪着臣妾的。” 他只若一笑,“无妨,今日朝事不多。” 如昔看着他眼底浅淡的暗色,明明就有心事……终是浅笑作罢,“臣妾前些日子做的芙蓉花笺皇上可还记得?” “嗯,记得。” “墨会上臣妾是没有才学可展了,臣妾只想以此花笺悬于崇华殿受百日香火,也可算是为我们的孩子祈福,皇上觉得可好?”罗御医虽未多说,但她自己也是知道的,身子太虚,对孩子很不好…… 亦辰长睫微掩,笑意浅嗟,“好……”这一刻,他是真的想答应她……当眼看着她将那碗羹汤饮尽,心里突的一声震落些许怅然,他虽知道这个孩子难保,也知道眼下时机不宜有后顾之忧,可没有想到,当意识到她真的可能会小产时,那一瞬的迟疑,手中虚握想要抓住些什么,却终是只是虚枉,收拢怀抱,柔声呢喃,“只要你高兴就好……” 如昔笑眸微敛,敏锐如她,又岂会察觉不出身后人的异常,可这种柔情中带着些许怜悯的感觉,让她恍若梦中,她想不到皇帝对她这么温柔的原因,更想不通他言语中的那些许惋惜又是何故,一如她的格外温顺会让他觉得异样,他的尤为柔情也同样让她觉得不安…… 柳眉微颦间,不禁染上些许痛楚,如昔捂住小腹,脸色见白,“皇上……”柔声轻呼中带着些许哽咽轻颤。 亦辰心下一禀,敛神轻喝,“王德胜!” 王德胜躬身于屋外,听得这一声怒斥霎时慌了心神,连忙躬身入屋,“皇上,”话音卡于咽喉,淡兰的一群上蔓延开朵朵红蕊,如昔依靠在亦辰怀中,双手紧拽衣裙,剧痛之下苍白的脸上只剩下颗颗细汗凝结,沿着泪线滴落在亦辰胸前。 亦辰冷然的气势掩不住眼底的些许担忧,原只是怀疑只是担心,甚至有那么一刻,想着兴许是自己多心了……如今亲眼看着血液在她身上画出可怖的图案,让他不禁握紧了拳手。 因了先前一品红之事,众人听到小产的消息,伤痛震惊之余,却是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未费上半分多余口舌。 待罗御医到时,如昔躺于榻上,纠痛着却不敢移动丝毫,就连哭喊也因害怕牵动腹部而死死忍住,紧揪了床褥,面色苍白如纸,亦辰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薄唇紧抿成线。 “这里交给奴才吧,还请皇上避讳。”罗御医躬身床边摆出早已准备好的物什。 亦辰只冷目浅垂,“你做你的,不要管朕。” “皇上,这小产晦气,皇上还是……”罗御医愁眉抬首恳言。 帝冷然于眸,恍若阎罗霎至,罗御医忙颔首噤声不言,着手自己的本分,芩媶亦在帮忙,终是忍不住酸涩于眼眶。 一个时辰不到,却好似过了千年那样长,醉蓉阁的所有人紧绷着心弦直至罗御医一声报安后方得松缓,却转瞬便被悲伤席卷于心,好不容易醉蓉阁的芙蓉也红火起来,而今那昔日的欢乐却宛若旧日梦中,再也无法触及…… 媶儿已然是泣不成声,芩儿眼眶见红,却终是强忍泪水,只福跪于榻前,守着床上那人。 醉蓉阁小产,传遍整个后宫,却无一人敢前来探望,只因帝命已下,不许任何人打扰。 摇曳着的灯火带着些许暗黄,映照在床上那人脸上,更添几分憔悴悲伤。亦辰坐于侧塌,玉笛还搁在其上,莹莹亮光,犹若深夜的狼眼,森冷而肃然。 床上人一直未醒,虽罗御医已然报了平安,可她一刻不醒,合屋的人便没有一个能真正安心的。 目及那人晶莹的泪光自眼角滑落,宛若夜空流光闪烁,芩儿顿时酸了鼻翼,“娘娘……” 亦辰微微抬眸视去,转至窗前,俯身下探,“昔儿……” 却是这一声轻呼,其中那担忧疼惜之意让如昔顿时泪难自已,却终是不肯睁开双眼,“皇上,孩子没了么……”心底虽明明已然知晓,却还是不甘心的问着…… 亦辰为她轻拭眼角泪水,掌心贴上她的脸颊,一言不发。芩儿见势抹了眼角,转身退出屋外。 “臣妾还一直以为一定是个男孩……” “……” “还为他取了名字……” “……” “明明是晨曦啊,为什么,却见不到阳光……” “……”抿唇无言,俯身颔首,轻吻上那稍显苍白的眼角,细密的亲吻拭去她的泪痕,却怎的也挡不住不断溢出的泪花,终是将她揽在怀中,“等养好了身子,孩子还会有的……” 如昔只是泪泣,为什么,不管她做错了什么,孩子有什么罪过……(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小产(2) 夜华浅照,醉蓉阁灯火通明至天亮,每个人的眼眶均是血丝满布,待得亦辰上朝而去,如昔终是勉强支撑起身斜靠床框,看着芩儿递来的汤药,黑棕色的汤汁带来浓郁的苦涩气息,强忍腹中恶心,轻声语道,“罗御医可有说过我小产的理由……” 芩儿颔首,“奴婢问过罗御医了,说是因为娘娘身子底不好……” “身子不好……”如昔暗了眸光,久,凄然一笑,“自个的身子,我岂会不知晓……” “……”芩儿只颔首不言,这样突然的小产,若说只是身子不好,那罗御医每日请的平安脉,如昔每天按时喝的安胎药又算什么…… 如昔敛了神色,墨黑的双眸闪过些许异样的神色,轻语,“皇上可有说过什么?” “罗御医素来最受倚重,皇上倒是没有别的嘱咐……”芩儿暗垂双眸,“只是……” “只是什么……”如昔眸光微紧,心弦浅颤。 “奴婢也只是意外听得,好像,皇上让王公公彻查昨日的膳食,奴婢想来,皇上兴许也是有所怀疑的……” 轻轻呼气,继而若有一叹,“不是他就好……” 芩儿微滞,抬眸惊愕,“娘娘难道是怀疑……” 如昔疲倦的愁了眉角,他的异常举动让她不得不心生怀疑,可既然他也在彻查此事,那便不是他的意思,心里终是缓下些许,她最怕的,是他伤害了孩子…… 芩儿见她蹙眉,只担忧道,“可昨个的食谱是王公公亲自对验过的,里面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对……” 如昔微垂双眸,“我只是不甘心……”她明明已经很小心,明明已经竭力的去保护自己了,到底,还是奢望了么?这宫里,哪有她要的安生日子…… 芩儿担忧喃语,“娘娘……” “若是天意,我无话可说,若是人为……”如昔泪浸的眸略见坚定,“势必叫她双倍奉还!” “娘娘现今还在小月子,身子才最要紧,其他事,可待娘娘身子好了再作打算也不迟……” 如昔指尖紧扣床褥,沉默须臾,终是道,“皇上若是来了,便说我昏睡未醒,不宜接驾。” “娘娘小产,皇上守了一夜,其痛其伤不比娘娘少,娘娘这般,只怕皇上会……” “以我现今心境见他,只会更糟……”如昔紧咬唇瓣,泛出些许鲜红,微阖的双眸盈着点点泪花,若是此刻他在自己身前,她怕她会忍不住哭诉,忍不住抱怨,忍不住声嘶力竭的让他找出凶手,可她不敢,她深知他的性子,容不得半点违逆,即使是自己才是受伤害的一方,若是自己的悲伤刺到了他,他便不一定会顾念…… 芩儿终只是颔首应下,未再多言。 早朝刚过,宸清宫堆积的奏折让亦辰微抿了唇线,朱笔微顿,“醉蓉阁如何了?”原本想等下朝便去看看,可脚步却终是停了下来,心里那一点点退缩之意,也许是因为没能制止的歉然,也许只是因为不想看到她那样悲伤的面庞,不想看到她泣不成声的模样,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可真当失去时,心里还是会纠然成结…… 王德胜自是猜出几分,只道,“罗御医送了汤药前往,听说昭媛娘娘喝药又睡下了。” 亦辰浅愁了眉头,那人定是痛苦不已吧…… 王德胜浅声语着,“听罗御医说,娘娘情绪已见好转。”若是担心,为何不前往看望? “……”亦辰微眯了眼,终只是垂眸眼前奏折,并不应声。 王德胜躬身礼着,心下却免不得略见一叹,皇帝是真的怕了,这样的抗拒难道不是因为真的用了心么…… 午膳刚至,亦辰轻瞥一眼,终是愁了眉梢,那人近来便没怎么用过膳,只怕今日更是……似有一叹,起身拂袖而离,直朝醉蓉阁而去。 醉蓉阁朱门微阖,院中没了说笑声,静静的似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亦辰负手立于宫门口,剑眉微蹙,鹰目直视,好似能将这宫墙看透一般。 如昔斜坐侧塌,手中抚着芙蓉花笺,提笔将那经书誊抄其上,偶见滴落一二泪水,却从不听得一声哭泣。 福子细步进屋,“娘娘,皇上在宫门口站着呢。” 如昔微滞了神,轻语似喃,“芩儿……” “是……”芩儿略见一礼,出得屋去,于院中轻声语着,“娘娘刚用了膳歇着了,你们作活小心些,别扰了娘娘休息。” 福祥二人佯势轻应一声,音虽不大,却也足以传出门外。 屋内,媶儿略见蹙眉,“娘娘如此,万一皇上责怪下来……” 如昔凄然一叹,似有讽笑,“只怕这才是他想要的……”过门而久不入内,还需要说什么呢。 正如她言,宫门外,听得她安然,亦辰微缓心神,转身离去,神色已不似来时那般凝重,脚步也似轻松几分,这才知,原来要面对她需要这样大的勇气。 日渐西斜,敬事房的牌子送到亦辰跟前,那人却连头也未抬,只埋首批阅,王德胜略见轻挥指尖示意,夜,帝宿宸清宫,忙于政事直至天明。 翌日,芩儿似不经意提起此事,如昔略见垂眸,喜怒不展。心底却也终有浅叹,这几日的膳食清淡微补,想来也是那人特意嘱咐过的吧。 宸清宫,听着枭报回的消息,再将密旨暗传出去,对方有了动作,他自也不会迟疑。待事情交代妥当,垂眸回视杯盏,突忆起她制的苦荞,若有微滞,“宫中可有进贡荞麦?” 王德胜躬身轻语,“荞麦入食粗糙,不在宫中主贡之内,只用于茶点是以入贡不多。” “她喜欢,便进些给她送些去吧。” “是。” 过午,帝用罢膳,王德胜回之醉蓉阁平静依旧,夜,敬事房的牌子依旧是纹丝未动,帝勤于政事,谁也说不上什么,可醉蓉阁先是被禁足,如今又是禁访,且不管后果是好是坏,单皇帝这般用心于此,便足以让几宫主位颔首沉思的了,欣昭容只是恍然一叹,双手虚握,眼中流转着不知是紧张抑或是激动的情绪。 如昔剪了烛芯,闪烁的烛光在她脸上印下淡淡暖色,这几日的她从不见笑,也从未见过再露悲色,却偏生是这淡然的神情才叫芩儿不安,“夜深了,娘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如昔手中细剪福纸,“我做祈福灯的事,暂时不要让皇上知晓……” 媶儿一个哈欠挡在唇边,“娘娘想为小皇子祈福,若能有皇上一起,岂非更好?” 如昔垂眸,略见轻叹,这祈福灯,可不仅仅是祈福而已。 芩儿柔声轻语,“皇上连日忙于政事,娘娘也是不想皇上太过忧心,娘娘至此还在为皇上着想,皇上知晓了也定会心疼娘娘。” 如昔若有浅笑,可这笑意那样微淡仿若幻像,“只怕还要过些时日他才会知晓。” 芩儿若见深眸,但礼不言。若说皇上掌握着如昔的一切举动,那如昔便揣摩着皇帝的所有心思。 这方自是不急不缓,任这时日流转,宸清宫却渐渐有了细微改变,开始的抗拒一点点被担忧代替,她不哭不闹接受着孩子离去的事实,不在他意料之中,却也让他莫名的呼了一口气,松缓下去的心弦只剩下浓浓的眷恋心疼。 终于处理完手中事务,轻靠后塌,揉了额侧,“这两天醉蓉阁可好?” 王德胜躬身礼着,“听说娘娘近日精神已好多了,今个还用前几日送去的苦荞制了些茶点。” 剑眉稍缓,长息微浅,冬至将至,按现今掌握的消息,那人约莫就会在这前后有所动作,原本的棋手展阔之心,却因为醉蓉阁而有了后顾之忧,如果可以,他不想让她身子虚时去面对一切。“让罗御医想些法子,尽快调理好昭媛身子。” 王德胜略见愁眉,轻叹,“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怕娘娘的身子不是汤药所能及。” 剑眉轻挑,鹰目微眯,王德胜顿敢凌然,连忙叩首,自掌其颊,“奴才多嘴。” 亦辰略见垂眸,“是她要你说的?” “皇上明鉴,奴才只是有感而言。”王德胜脸上见得赫然五个指印,言辞更是恳切。 亦辰轻阖双眼,若有一叹,默而不言。 敬事房的牌子如期而至,亦辰终是略见抬眸浅视,微滞,薄唇轻抿,“蓉昭媛的牌子呢?” 刘公公颔首礼着,“昭媛娘娘还在小月子里,不能侍奉皇上,是以敬事房将娘娘的牌子纳了收挂。” “……”帝默而不言。 沉寂的堂中,刘公公紧托的盘子颤颤出声,亦辰终是轻挥指尖,未有多言。刘公公如获大赦,礼身而去,王德胜躬礼一旁,颔首垂眸间略见浅叹,主子心绪不宁,当下人的便如身处崖边,好在约这两日便得前往醉蓉阁一趟了,他这微悬的心也终见落地。 午后暖阳柔和舒适,十几日的药膳过后,玉颜之上终是见了些许红润,芙蓉树下,如昔躺在加了棉褥的藤椅上,垂眸浅眠,静谧至安,微风轻轻抚顺着玉颜上的墨发,淡淡的花香轻渺怡人。(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情暖 指尖轻轻为她撩开耳侧碎发,俯身在她额间印下浅吻,微微轻颤着些许紧张担忧,似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惊起她眼角的泪花,遂只小心翼翼的试探呢喃,“昔儿……” 长睫轻颤,微眯的眼缝只见得一个模糊的身影,如昔像藤蔓攀附上树干,双手环抱着那人腰身,埋首在他身前,轻轻蹭弄着,却也是一言不发,早已干涩的眼眶仍止不住的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衫,透出些许冰凉,紧咬的唇瓣似要滴出血来。 这么多天里,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在他跟前哭泣,他的徘徊迟疑,已经证明了他内心的挣扎抗拒,为了唐阮两家,她也不可以再勾起他不悦的心绪,她曾坚定的以为,只要伤害孩子的不是他,她的心就不会那么痛,可当他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才知道自己的笃定原来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看到他,如昔就想起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童颜,曾经不止一次的抚着腹部,想像着他长大的样子,当想到会有一大一小两个亦辰在自己身边时,她会不自觉的笑出声来,一如现今怀抱着亦辰,她也会不自觉的想起她们的孩子,曾经她甚至连笑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因为自己的身子底不好而伤了孩子,可即便她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可还是没能保住他…… 她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衫,自己怀中的人儿从始至终未发出一声哭泣,肩膀因为忍耐而颤抖不已,他反手相拥,埋首在她发际,心里纠痛成结,却也只是抿唇不言。 两人相拥而立,院中沉寂一片,隐约可以听得见几句强忍未止的呜咽,却比那嚎啕大哭来得更伤人心。诸人见状,皆是红了眼眶。 直至哭到失去力气,如昔躺靠在亦辰怀中,红唇因太过用力而破血浅流,亦辰颔首,将她唇角的血滴一一纳尽,浓浓的血腥气蔓延在两人之间,如昔强忍抽泣,努力的调整平息,颤抖的双肩被亦辰轻轻搂住,浅粉的衣衫挡不住略见瘦弱的身段,若有一叹,却只是收拢了怀抱,无声而怜。 依靠在亦辰怀中,感受着他温热的气息和隐约而出的心疼,久久哽咽,终是强眯笑眼,“今个芙蓉开得太好,相比之下,臣妾是不是陋姿许多?” 亦辰微滞,看出她的故作坚强,亦心疼她唇边淡淡的血迹,酸了心口,强定自若,为她理着发丝,浅浅笑着,轻点鼻尖,“想让朕说你人比花娇?”淡淡的戏笑,掩不住眼底的伤心怅然,虽不似往日那般自若,却也带了几分试探的维和。 如昔知道他亦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努力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黯然松了怀抱,起身自他身侧而过,却终是临末伸手轻捏了他的衣袖,缓步往内行去。 亦辰原见她转身离去,心疼愁殇至了眉头,又见她伸手拉过自己,终是若有松了一口气,反手一握,将柔荑纳在掌心,轻轻磨裟着,唇际带着几分如释重负的浅笑。 芩儿见状遂将如昔早先嘱咐的茶点奉上,温热的茶水沉入心中,依靠在那人怀中过了良久,心下的悸痛渐渐平复,念及身上的沉担,如昔终是搁下杯盏,牵着亦辰走至书案前,将画卷轻柔展开,“这几日臣妾试着习了墨画,可没有皇上指点,臣妾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亦辰垂眸视去,略见神滞,她似乎从不作画,亦从未听过她作画,可如今这副三醉芙蓉叠叠重瓣,色调浓淡层层韵染,虽算不得画中翘楚,但以新学而言已算佳作,亦辰不禁挑了眉梢,自身后轻搂如昔腰身,“你到底还要给朕多少意外?” 如昔敛眸轻语,“皇上不喜欢?” 轻拢了怀抱,“朕怎么会不喜欢,就是太喜欢,所以才会惊喜意外……”将头埋在她脖侧发间,却终是免不了心下微叹,他们的故作轻松,能坚持到何时…… 久久的沉寂,两人均是心照不宣沉默不言,时间随着阳光在屋子映下的影子渐渐流转,他终是柔声轻语,“朕多日不来,你可有怪朕?” 如昔心下微紧,强忍酸涩,微微摇首,轻轻贴上他的侧脸,“臣妾没能保住孩子,皇上可怪臣妾?” 她言语中的惴惴不安,让他心神轻颤,紧搂伊人,“朕不怪你。” 如昔似有展眸,“臣妾也不怪皇上的。”她的孩子,来得那样的突然,离的亦是突然,就像做了一个梦似的,梦里,有笑,有伤,梦醒了,她不得不擦干眼泪,继续走下去…… “……”亦辰沉默只以更深的拥抱去回应她。 “孩子是皇上和臣妾的,失去了他,臣妾有多痛,皇上就有多痛,是以臣妾不敢见皇上,更不想把臣妾的伤痛也加在皇上心上,皇上如果痛苦,臣妾只会更难过……” 她柔声轻语,微微的鼻音将她心中的悲伤展露无遗,那故作坚强语气更是让他心疼不已,“是朕不好……” 如昔心神微颤,他居然会认错,酸了鼻翼,终是若有一叹,“孩子是皇上给的恩赐,怎会是皇上的不好?最终的离去,也许只是老天觉得他来得不是时候,或许,以后还会再有……” 他轻吻她的墨发,“不是或许,是一定……”等到大局稳定,他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沉默须臾,如昔敛声轻息,磨墨提笔,略见轻松语气,“皇上觉得这画还差点什么呢?” 亦辰垂眸视去,握着她提笔的手,柔声轻语,“花无蕊似无魂,花蕊虽细微,却能决定花是否传神。”笔下微顿,轻挑芯蕊点点,待成,若有一笑,她将画描绘至此,独了花蕊不点,其间心意,他岂会不知。 如昔见他展眉,亦是心神稍缓,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小伎俩能瞒得过他,可有些事,人为了心里的那一点期许,往往宁可故作不知。她们这吹弹可破的甜蜜,是她苦心经营的结果,却也是两人不约而同都想要的结果。 苦荞茶一贯的清香扑鼻,和着淡淡墨香,她与他携手而画,是他最擅长的梅花,她将自己化作一汪清泉,无声无形的平复着他的心绪,以她的平静,抹平他的悸动,以她的温情,引出他的疼惜,以她的体贴,加深他的歉疚,终,她温婉依旧,他则深陷入她编织的柔情之中,以爱为名,让你为我而痛…… 芙蓉笺上他与她同笔写下为孩子祈福的经书,入夜,她依在他怀中,听着悠扬清越的笛声,她笑意渐渐微弱,终是靠在他怀中浅浅睡去。 一曲终了,亦辰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若有一笑,扶她躺下,动作那样的轻柔小心,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其中的疼惜之意,待为她揽好被角,却见她眼角泪痕,略带哭腔的一声呢喃,“晨曦……” 他微见愕然,她却恍若不知,浅眠依旧,那眼角的泪滴似因了迷梦一般,安然的面庞上轻浅呼吸声微不可闻。知道她是在梦中,他心下的怅然更甚,倔强如斯,只有在梦中才肯流露出自己的软弱……轻揽了伊人在怀中,在她眉间轻吻,化去那微蹙的忧色。 翌日,帝早朝,自醉蓉阁出,蓉昭媛重获圣恩,六宫乍然,敬事房的牌子半刻也不敢迟疑。凝香宫,陈美人一手弗开眼前玉饰,再好的装扮,皇上不来又有何意义?欣昭容听着惜月报备,浅声轻叹,何谓重获圣恩,圣恩于她,何曾离过…… 林妍柔绣针轻刺指尖,鲜红自针眼出点点蔓延,轻含指尖,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时至今日,她也该准备一二了……陈美人的马齿苋,应该用完了吧…… 醉蓉阁,如昔淡然起身,着了梨香淡色长裙,今日的天没了往常的暖阳,生出些许阴冷之气,如昔命人准备了参汤,亲自送往宸清宫。 蓉昭媛的到来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传闻蓉昭媛尚在病中,应是虚弱至极,可如今再看,宛若红莲温婉,步履娉婷生姿,却是这一微愣,如昔食指于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诸人皆是福身应下。 缓步至门前,似听得几声沉语,陌生的声音沉甸甸的印在她心头,“合宫只有凝香宫陈美人要了马齿苋做吃食。” 如昔身形微顿,马齿苋,既是草药又可作菜食用,其药性寒凉而滑利,是最常见的野菜之一,她也曾采食过,可现在是冬天哪来的马齿苋?难道是晒干之后的?晒干后的马齿苋色棕干细,形似陈年桂皮,若是在羹汤中与食料混在一起,确实不易发现…… 心神微滞,连带着身形也似有些不稳,如昔在芩儿的扶持下退出丈距,待王德胜开门送出枭时,如昔于旁轻立,面若有笑,“皇上这会儿忙着么?” 王德胜见得是她,略有一惊,待看她神色无异,心下乃安,躬身笑礼,“奴才给娘娘问问去。” “嗯。”她轻应着,波澜不显,袖中手,却已紧握成拳。 须臾,王德胜再度出屋,“皇上请娘娘进去呢。” 如昔略见颔首,调息带了浅笑,迈步屋中,迎上那人微蹙的眉头,福身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礼未成而身已至,轻揽起如昔,略见责怪,“今个天阴,你身子才见好怎的就出来了?” 如昔面色见暖,“臣妾听说皇上这几日总是朝务繁忙,至夜不息,今个天凉,臣妾担心皇上操劳伤了身子,所以送了参汤过来。” “这些事让底下人做就好,你何必亲自来这一趟。”亦辰揽了如昔腰身行至内屋,轻瞥了一眼王德胜,王德胜会意的躬身出了屋,轻合上门。 如昔恍若不知,只作一问,“皇上觉得一样么?” 亦辰眸光微暖,轻点她鼻尖,“就你鬼点子多,罢了,朕给你暖暖。”言罢将其纳入怀中,谑笑浅嗟,“你这一趟,可就是奔这来的?” 如昔浅然一笑,素拳轻推,却被那人紧紧搂着,终是嗔怪轻叹,“臣妾只是想做寻常夫妻都会做的事,却被皇上说得另有所图似的……” 亦辰微挑了眉,“怎么,向往夫君的怀抱,便不是寻常夫妻了?” “皇上……”如昔被他这一语红了脸颊,垂眸嗔怪。 “呵呵,就知你经不起说笑,罢了,让朕好好看看你。”亦辰揽了她的双手握在掌中,轻柔磨裟着,双眸直视着如昔面庞,细细打量着。 四目相对,柔情点点,却终是让如昔羞了脸,颔首侧开,“皇上再看下去,臣妾就要无地自容了。” “怎的连看也看不得了?”亦辰略见谑笑,“这便是你的寻常夫妻之道?” 如昔贝齿轻咬,抬眸鼓足气头直视着亦辰,柳眉之下圆月双眸,一副气势汹汹却又强忍娇羞的模样,看得亦辰不禁抿唇笑开,看着她微撅的唇瓣,颔首轻吻,如昔因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微滞,缓缓垂了眼眸,微仰首迎合着他,察觉到她的顺从,亦辰揽过她腰身,舌尖一点点攻城略地,唇瓣温热的触碰却无法温暖如昔此刻的心,久久痴缠直至听见彼此略见粗声的喘息,双唇渐离,却转瞬便被纳入怀中,听着他不带情绪的轻语,“朕会让李霖官复原职,醉蓉阁的平安脉交给他,朕很放心。” 如昔微敛了眸,他已知李霖身份,可知李霖为自己所承担的负累? “朕希望可以赶在冬至之前,看到一个平安康健的你。”他的后顾之忧,不可留到冬至以后。 如昔只当他是为了册封礼而言,遂只若笑,“臣妾也想好好的,可以尽心尽力侍奉皇上。”许多事,也只有身子好了,她才能一一应对……(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冬至(1) 亦辰轻拢了怀抱,将头埋在如昔发间,沉下的眉角露出些许疲惫,如昔感觉到他心神松懈而显出的倦怠,终是将想问的话都留在了心间,唇瓣紧咬,垂眸将那滴湿润留在眼眶。 这个孩子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的分量,她不知晓,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孩子,不能再没有他的庇护,唐阮两家压在她肩头,已经让她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了…… 醉蓉阁,李霖的到来无疑掀起了点点涟漪,媶儿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异样,李霖但作不知,只躬身礼着,如昔虚抬了手,“有劳御医了。”只一句,却包含着无数的情绪,听得人顿然心静。 李霖躬身前至如昔身侧,请完脉,将箱中早已备好的药单交给如昔,“这是出宫前娘娘嘱托的药单,下官已经查验完毕,请娘娘过目。” 如昔长睫微颤,接过药单却无心验看,只看向李霖,略见沉色,“还有一事,想嘱托御医代劳。” 李霖微躬身,“请娘娘吩咐。” 如昔略见怅然,如今他是愈发的宫规严谨,反倒叫她生了些许别样的失落,终只是道,“红磷粉。” 一语,芩媶二人亦是惊诧,李霖抬眸惑视,如昔面色平静,“用的不多,只需五钱就好。” 李霖依旧是躬身轻礼,“是。” 送走李霖,芩儿终是忍不住惑问,“娘娘要红磷作何?” “到时你们便知了,”如昔看向一旁的媶儿,“嘱咐司务房,制上八盏祈福灯,冬至前做好。” 媶儿应声而去,芩儿微忧眉角,“先前在宸清宫外,奴婢也听着了……”虽不知那马齿苋有什么不妥,但见如昔神色也能约莫猜出几分。 如昔垂眸闭目,轻揉额侧,“陈美人获宠不久,其本家便得了晋升,可在那之后,你可看出皇上对她的宠爱了?” “娘娘……”一声轻唤,已是将她之意解了个通透。 “所以皇上明明知晓了,却对我隐而不谈,兴许是为了不想我忧心,也兴许,是为了保住她。”更是为了保住陈家的忠心。如昔很明白,若是在自己和朝政上来选择,那人选的一定不会是自己。 “此事莫不是与娘娘让制祈福灯有关?” “……”如昔默而不言,皇帝不能惩罚她,自己却也不能让她就这样安然无恙,夺走了她的晨曦,还期望她能继续维持光明么,对那个孩子有多爱,对害他的人,就有多恨! 是日,节气冬至,如昔从寅时起,沐浴熏香,穿戴礼装,云鬓正敛,妆容浅淡,只简单用了些糕点果腹,赶在卯时前到达崇华殿,诸妃亦是正装而出,亦辰明黄朝服一手负后,一手扶起礼身的如昔,向内殿走去。 朝阳初晖,映入崇华殿门,皇帝于上,皇后旁坐,册封礼仪冗长而繁复,如昔头顶礼冠沉压,颔首垂眸礼站堂中,手中托着各式行册玺章,之上又放着纯华松枝,如此听了近半个时辰的训道戒词,才终是得已动上半分。帝曾以昭媛身子虚弱为由准其座礼,昭媛禀承礼数,婉拒之。 待得册封礼完,册封使尽数退下,如昔已然是腿脚酸麻,上至前堂对着皇帝皇后行三叩六拜礼,礼成,芩儿忙上前扶起如昔,却逢亦辰大步走来,将如昔拦腰抱出殿外,软撵之上,如昔脖子酸麻却被那硕大的礼冠箍着,丝毫也动弹不得,微觉无奈,若有轻叹。 声音至轻至微,却终是引得亦辰无声而笑,原本因她身子不好,欲一切从简,可她坚持遵照宫规而行,倔强如斯,或无奈,或疼惜。 辰时将尽,如昔才终是回到醉蓉阁,拖着那沉重的行头,在芩儿的搀扶下归至侧塌,顾不得身后紧随而入的皇帝,只愁向芩儿,“快,把这些都褪了去。” 亦辰抿唇浅笑,“这些可都是特意为你册封礼而打制的,这么快便取下,岂非辜负?” 如昔知他有意捉弄,示意芩儿退下,微眯笑眼,走至亦辰跟前,“皇上说得极是,既然如此,那臣妾便一直带着这些就是,”话音微转,身子倾在亦辰怀前,“今日可是臣妾的大好日子,皇上可否赐臣妾一个怀抱呢?” 亦辰微滞,转而却是更深的笑意弥漫眼底,眼前人本就娇小的面庞,与这繁杂多翘的礼冠相比,更显出几分柔弱之气,亦辰终是笑着为她取下礼冠,“这样可好些了?” 如昔动了动脖颈,终是舒坦了许多,伸手抚过头上还留着的那些朱钗步摇,若有垂眸,终是虚叹一声,“难怪皇上说让臣妾赶紧的养好身子,若以臣妾先前的情形,必得被这身行头给沉晕过去。” 亦辰眸光微敛,此刻的她会抱怨会撇嘴,会无奈跟他诉苦,就好像在围场那样的无拘无束,这样的她,只带给他更多的真实,更多的欣悦,张开怀抱将那人拥入怀中,笑唇浅嗟,“这还只是开始,日后你免不得还会再受一次。” 如昔微敛神色,却终是笑眯了眼,“皇上饶了臣妾吧,这样的晋封礼,少不得要费去八九分生气。” “哈哈,”他轻笑微叹,“人人皆求的晋升之名,唯你这般避之不及,你说朕若想钳制住你,该用什么好呢?” 一句似笑似叹,如昔笑意微敛,回抱着他,声音清浅,“用心就好。” 简单四字,却让亦辰若有浅滞,相拥而立,默而无声,不知过了多久,亦辰松了怀抱,在她额际轻轻一吻,“未时便是墨会,你劳累不少,先歇息会吧,朕准你晚至。” 如昔微微摇首,浅笑视之,“只要是和皇上一起,臣妾便不觉得累。” 亦辰若有一笑,虽知她不过是迎合之词,却还是免不得心里些许舒心悦然。 墨会在承德殿举行,如昔换了身莲粉宫装和亦辰一同出现在承德殿前。殿内,软席巧设,南为后宫淑妃,云昭仪,欣昭容,如昔,连席而坐,林妍柔陈美人等皆因位分随之次列,帝与皇后自是正北上座无疑,而慎亲王亦皓则独位坐于西侧,堂中搁置四案,分列弦乐书画,依皇后之意,后宫人人皆可一展所长,而由皇上皇后和慎亲王三人评出的乐墨之首,自是少不了赏赐一番,于许多人而言,入宫至今,尚未能一见龙颜,一承皇恩,是以,冬至墨会,无形之中已成了争宠的大好机会。 亦皓轻执酒杯,借着仰首尽饮间垂眸浅探,那人身子似要比上回见得清瘦些许,可面色精神倒还是好的。 如昔正襟而坐,浅勾的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墨会早已失了宫外文人墨客相聚的自由旷然,成了诸人争宠斗艳的场所,莫说她毫无兴致,就连上座那人,也不见得有几分心思。 亦辰笑意浅嗟,目光似看着堂中那琵琶吟者,却又似恍然无视何物,只见视及如昔若有所笑的目光时,举杯轻应,笑意阑珊,如昔略作垂眸一笑,纵使乐曲飞升,霓衣穿梭,于他二人而言,也似不过浮烟袅然,这样的默契温情,旁人或许未觉,但西坐的亦皓,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心中浅淡的酸涩微叹,紧握的酒杯略微丝丝脆鸣,亦皓终是一笑,仰首尽酒,火热之气藤然于胸,箭已上弦,势在必得。 席间,如昔除却堂中便是垂眸眼前,不容许自己的眼神往西偏出半分,堂中墨画也好,乐曲也罢,如昔恍若未知未闻,直至诸人皆展示完毕,时近酉时,墨者乐艺,均以其所展露的才华得到嘉奖赏赐。 待得会尽膳至,如昔平静的眼眸才略见得些许涟漪,眼前的白瓷牡丹砵中,盛着的是她当日喝过的羹汤,只是这回,汤中暗色之物乃是陈年桂皮而非马齿苋。 林妍柔视及碗中之物,略见浅滞,不动声色继续饮着。陈美人却煞有介事的将那物什挑了出来,搁在一旁,芩儿余光视得她的动作,颔首默向如昔不语,如昔更是神定自若,但见眸色微暗,何谓做贼心虚,不过是将桂皮搁在羹汤中间而已,这般沉不住气,倒亏得她想得出这法子。 亦辰视得眼前羹汤,心里漾起些许异样情绪,抬眸看向对面如昔,只见得她镇定自若毫无异色。 对一些人而言,还是第一次与皇上一同用膳,其紧张激动自是不在话下,也是此刻,几位主宫娘娘的才显得格外的荣宠不惊,自也是引得几声瞩目打量。 如昔喝着热汤,暖流直入肺腑,却一点也暖不了她的唇角,这不过是稍作试探罢了,好戏,还在后头。 各怀心思的用完膳,便是观舞晚宴,紧张了一整天的宫妃们,也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好好享受舞乐之趣。时渐入昏,直至王德胜躬身在亦辰耳边轻语了些什么,大袖轻挥,遣退舞乐,笑意浅嗟,起身走向南侧,如昔微滞,毫无征兆的那人直行而来,向她伸出手,如昔微惑起身,将手覆上他的,亦辰反手相握,牵着她走出殿外,其他人则紧随皇后而行,出得殿来,略听得一声鸣啸,满空的星光被烟火所替,亦辰揽过她的手握在掌中,“失去了晨曦,朕便送你漫天烟火,一样能驱走黑暗。” 如昔闻言微滞,侧首抬眸视之,微酸的眼眶藏不住些许感动的心绪,亦辰颔首,一声柔语被掩在烟火声之中,如昔微蹙眉头,他却只若一笑,并不再言。(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冬至(2) 绚烂的烟火映照在诸人脸上,忽明忽暗的光芒在如昔眼中点亮些许泪花,你虽有意安抚,我虽有意忘却,可往事宛若刀刻,晨曦与烟火,如何能同…… 待得烟火过后,亦辰轻合她手,似欲有言,如昔浅笑一语,“皇上给了臣妾烟火,不知可否再赐臣妾一个恩典?” 他言顿于心,深眸微眯,只道,“你说。” “臣妾命司务房做了八盏祈福明灯,想求皇上和臣妾,以及诸位福泽深厚的姐妹一同为晨曦祈福,”如昔暗垂了眸,“也算是臣妾为那可怜的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亦辰听见她做了祈福灯,本是下意识的生了疑窦,可目及她眼底的伤意,只揽了揽她的肩怀,轻应一声,“好。” 芩儿会意的遣人送上祈福灯,于几人手中分发着,那看似几乎一样的祈福灯中,只有一个,是如昔以自己制的替换掉了司务房所制的祈福灯。 如昔和亦辰相视一笑,将手中祈福灯点燃,看着热气一点点充满灯内,红火的福纸内,摇曳着的火光映照在如昔脸上,只留下看不清探不明的深邃眸光。 八盏祈福灯徐徐升空,随着风向四散飞开来去…… 忽的,有一盏灯发出吱吱的声响,紧接着便是黄白色的刺目火光,轰然而起,整个祈福灯便在众人惊诧声中迅速燃尽,亦辰微眯的眼缝在感受到身旁人轻微的颤抖时略见无奈,他怎么会以为她会毫无举动? 不知是谁传出一句,“那不是陈美人放的么?” 且不说主宫几位是何想法,底下的宫人们不知事情详细,却也听说过蓉昭媛意外小产的事情,而偏偏这祈福灯便是给那位祈福的,又偏偏只有陈美人的那盏才出了这样诡异的现象。 陈美人听见四下轻语,已是惊愣之余涨红了脸颊,“你们乱嚼什么舌根子!” 她这一声斥呼,带着几分急切的颤抖,无疑让诸人心底又各自细语了几声,陈美人连忙看向皇帝,亦辰微抿的唇角浅带不悦,握着如昔的手略紧,如昔吃痛蹙眉,面色亦是黯然,可这一切传入众人眼里,却已不是那么简单的神色了,陈美人略见慌乱,“皇上别听他们胡说,臣妾,臣妾……” 剑眉微蹙,他虽早已听得报备,可到底还是有几分怀疑不解,合宫之大,偏偏只有陈美人要了马齿苋,若她真有心害如昔,又何必要留下这么明显的把柄,难道真是吃准了不会被查出马齿苋么?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如昔浅垂双眸,“到底是臣妾强求了么……”一声叹息,或责怪,或怅然,或无奈,或心伤……亦辰微垂了眸,她所说的强求,是感叹天命,还是在埋怨他? 如昔侧首看向亦辰,泪眼微阖,“臣妾说过,这是臣妾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皇上一直以来容忍臣妾的任性,臣妾感念于心。”言罢,将手自他掌中抽离,侧步退却,福身一礼。 亦辰拳手虚空而握,负手而立,浑然气势不必言说也自能威慑众人,帝心不悦,诸人皆是一凛,颔首垂眸。 陈美人见得那气势,柳眉紧蹙,“皇上难道因为这怪像就要怀疑臣妾么?蓉昭媛小产都过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现在冒出个什么显灵来,皇上不要被人蒙骗了啊!” 亦辰却更是蹙眉,眼下他是一句未说,就连如昔也是恍若不知,可她却偏生的自个说个不停,偏还越说越错,目及如昔颔首间倔强的离了自己寸步,想起她说这是她为孩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心里莫名的倦怠之意,如果这就是她想要的,他便给她满意的结果,凌然于眉,“王德胜,命人去凝香宫彻查陈美人的宫人物什,若有丝毫不妥,立刻给朕抓来审问!” 如昔含眸,这算是他给她的答复么,可当知道他的心意,如昔反倒生了几分退却,自己这般,他可会为难?贝齿轻咬,抬首视去,“皇上……” 亦辰目及她略带歉疚的目光,淡然一笑,抚过她额间墨发,顺势轻点她鼻尖,“这是朕欠你的。”欠你一个交代……这件事压在他们之间太久太久,如果这样就可以画上一个结点,他不怕做一回昏君。 帝的雷厉风行,帝的柔情细语,转瞬间,颠覆整个冬至宴会的气氛,陈美人的声声哭斥被掩在殿门之外,讽刺的是昔日陈美人欲以怪力乱神之说推以如昔谋害刘美人,如今,如昔以福灯异像暗指她之罪责,帝竟信然。 亦辰想,彻查凝香宫,算是给如昔一个交代,也能让诸人免了口舌之争,对陈美人而言也不算太坏,自然这是因为他以为,她不会笨到将证据留到现在…… 所以当宫人带着小匣的马齿苋出现在亦辰跟前时,薄唇紧抿成线,转视如昔,是她么?如昔长睫微颤,双手因激动而紧握成拳想到就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强忍的怒气掩在眼中似要憋出火来。 亦辰微眯了眼,有那么一瞬他竟觉得有些看不清她了,她想要的,他不是不能给,而是不愿这样被她迫着,沉声一语,“带她进来!”侍卫闻言将陈美人自殿外带入,抬首见帝脸色阴沉,一旁搁置的木匣装着几根晒干的马齿苋,陈美人顿时惊诧,跪倒堂中,“皇上,这不是臣妾的!”她的早已尽数用完,怎么可能还留下证据等着他们搜! 亦辰拳手虚握,深眸见冷,如昔轻颤了身形,陈美人会害她,她丝毫也不例外,但以陈美人的心性,定是巴不得把所有的药都下在她身上,又何必留上这么一两钱的?是以适才亦辰提出要彻查凝香宫时,她知他爱护自己之心,便已然足愿欲作罢了,因为不想让他费神,也因为自己身子不好也确是小产的原因之一,所以她只是想以此小示惩戒罢了…… 如今见得陈美人那极力反抗的神色,她便知事情定是还参了别的人力,而对方是谁,她还暂无思绪…… 转首看向亦辰,那人沉郁的神色仿佛在身上笼罩了一层黑雾,她看不清他眼底是怎样的情绪,就好似伸出了手,也触不到他的身形半分。 心下莫名的悸动,将对陈美人的愤怒,渐渐转变为对未知的疑虑和对现今情势的担忧,因为熟知他的心性,所以才知道,如果触及他的底线,宠爱亦会变成伤害……如果他以为是自己有意安排的,他会讨厌自己么? 如昔顿然转身看向亦辰,亦辰却回握了她的手,将她带至身前,微抿的唇角透出几分探究之色,“御医查出你小产有膳食中参了马齿苋的缘故,宫里记录的只有陈美人要了马齿苋,而现在又确实在她宫中搜出了这些物什,证据确凿,整件事你受的伤害最大,便由你来处置吧……”陈美人听得此语大颤,她何时问宫里要过马齿苋?!她要害人,难道还会留下借刀的证据吗?! 如昔黯然垂眸,若以她真心所想,她已是将陈美人恨之入骨,可如今,皇帝有心保护陈家势力,而她既然已知有旁人参与其中,又怎甘心让其如愿? 紧咬唇瓣,却终究忍不住泪嗟于眼,心语安慰自己,一定要稳,要慢慢来,她手里有陈美人的不只一个把柄,太过心急只怕反而不好,深吸良久,心跳终是见缓,沉声道,“如今不管怎样惩罚,晨曦都再也回不来了,臣妾现在只想为那孩子祈福,旁的,便由皇上做主吧……” 亦辰听得她此说,心神乃安,转瞬便被对她的疼惜铺满,冷目而视,“陈氏,谋害皇嗣,理应当诛,念其侍奉一向勤谨,特赦于斯,将其打入冷宫,无召不得迈出宫门半步!”无召不得迈出宫门,召与不召都是皇命,眼下他只是想安抚好如昔,这样他便可以全心应对那人。皇令一下,侍从遂上前拖过陈美人。 听得这一声沉语,陈美人瞪大的双眼厉声尖呼,“皇上饶命啊,臣妾不要去冷宫!皇后娘娘救我!皇后娘娘救我!”诸人闻声,皆只是垂眸叹然,皇后先前因了一品红已然惹恼了亦辰,既明知亦辰此刻是有意偏袒如昔,哪里还会再去触那霉头,只叹一声她不该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行动,好在皇帝只是将她打入冷宫,待事情平息了,兴许还会有转机。 林妍柔微颤的提了绣帕轻掩唇际,她早知定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不知,当自己亲眼看到她被人拖走时,反被冷出一身汗来,若是自己一个不慎,会不会也如陈美人这般?皇恩旧情,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陈美人见得皇后的默然,终是怒视向如昔,“怨恨你的人多着去了!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害了你的孩子?!”怒斥连连,“贱人,你不得好死!我会在冷宫看着你怎么死的!”林妍柔心神紧颤,绣帕紧握,脸色霎时变暗。 如昔亦是一紧,她早有此想法,只一直得不到证实,身形前倾,却见陈美人却仰首大笑,“告诉你!你要报仇找错人了!你永远都想不到真正害你的人是谁!我要看你日夜不得安稳,生不如死!”尖利的笑声从殿外传入,久久回荡不息。 如昔轻颤的身子依靠在亦辰怀中,心跳悸动难以自抑,果然,她只是被利用而已,而那人利用的,还有她的孩子!可她实在想不出除了陈美人,还与谁结了这般深的梁子,不可能是皇后,陈美人是皇后的人,她不会自断其臂,难道是淑妃? 如昔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览过,云昭仪一贯的目中无人,看向如昔时,愤恨不掩,淑妃眸色微垂,看不真切,林妍柔面色苍白,想是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如昔若有一叹,她素来温婉,对这些事自是心怕得紧……(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错乱 了结陈美人一事,宫中好不容易安宁所得的宴会之乐,转瞬便被透心的惧怕和满怀的繁思淹没,好容易等到皇令一下,诸人得以返回各宫,因了是冬至节气,亦辰遵照宫则前往懿和宫,待得皇后与亦辰离去,淑妃和云昭仪自也是没有迟疑,欣昭容微顿步看了看如昔,若有浅忧,却终是轻语,“近日天冷,当心身子。” 如昔知道亦辰曾有命,不许任何人前往醉蓉阁打扰她的小月子,如昔浅回一礼,“这几日身子还虚着,唯恐给昭容娘娘带了晦气,等过些日子定亲自前往凝香宫看望娘娘。” 欣昭容听得她仍唤自己娘娘,欲是出言提醒,却见得她一片神色清明,便知她是有意为之,原同位者不必尊称,但也不为过错,她这般谦逊姿态,无非是想向自己示以亲好之意,遂只是若有点头算是回礼,亦转身离去。 待得几位主宫离去,其他的宫妃遂也才纷纷礼退,林妍柔迟疑而至,正欲一礼,被如昔轻扶拦下,“人都走差不多了,林姐姐不必在意这虚礼。” 林妍柔若有垂眸,执意将礼行成,遂才起身一笑,“昭媛娘娘还是唤臣妾名位吧,宫里最不能忘便是规矩,虽觉得是没什么人了,却还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呢。” 如昔见她执意如此,终只是若有一笑,未与她执于名分之说,只道,“我只奇了,这人人都朝我这施礼,我又得一一回应了去,是以至此还未能移开半步,倒显得是要将我留在承德殿似的。” 林妍柔笑意浅嗟,“且不说昭媛位分,诸人离去自是要行礼一番的,单论今日是昭媛册封的大日子,大家也少不得虚礼几分,却不知反倒叫昭媛不喜了。” 如昔若笑,“倒也不是不喜,只是这突然被人捧起来似的,反倒有些不安了。”顺势揽过林妍柔的手,“多日不见姐姐,近来可好?”林妍柔一口一个昭媛的,着实叫她有些不适应了。 林妍柔本欲侧开,却见她执意而握,遂回握了她,若有轻叹,“我能有什么好与不好的,总归就是那样罢了,倒是你,一听说你小产我便欲去看你,却不知到了宫前才知皇上早有令下。” 如昔听得她未再唤昭媛二字,略见笑意,听得她谈及孩子,又不自主的暗垂了眸,她的孩子好似她心中的一道伤口,她想要让它快快愈合,却总是无可奈何的一次次被翻开,酸了眼眶,却强作一笑,“事情都过去这许久了,身子也已好得差不多,失去的如何也是回不来了,日子总是还得过的不是……” 林妍柔听得她似怅然一语,心底泛起些许异样嘲意,她虽说的那般轻松豁达,可适才看陈美人被打入冷宫时,却亦有过夙愿得偿的神色,害陈美人入冷宫的,是她不是自己,相比之下,自己不过是略疏薄力而已,心里这般想着却也是轻松了许多,若见浅笑,“你既能如此想,我也就放心多了,皇上宠爱于你,孩子自是还会有的,若是太过忧心伤了身子,更是损失。” 如昔敛眸浅笑,“嗯,劳姐姐费心了。”出得殿门,步子微顿,筱雨宫于西北,醉蓉阁却在东南,“时候也不早了,姐姐路上当心。” 林妍柔微微欠身一礼,“臣妾告退。” 如昔欲福身回之,却终是僵而一叹,只略点头算作回应。林妍柔转身离去,待得身影不见,如昔遂转身往园中寻去,适才那祈福灯应就是落在这一片的,虽看到那火将福纸燃过,可若是留下了一两片碎物,隐患仍存。 如昔与芩儿分于左右而寻,按着记忆中祈福灯落下的地方细细寻着,却突的被人揽腰拥入假山背后,轻呼未出,早已被他捂住了口。 见得是他,如昔略缓了心神,却还是免不得有些心惊,亦皓对她做了噤声的手势,转而便是扬了扬手中物什,若有浅笑,“你在找这个?” 如昔视去,正是那祈福灯剩下的竹架,如昔伸手去取,他却转至身后,暗黑的双眸略见些许异色,“想不到你往日胡闹的小点子到了今天却能派上用场。”此一言,已是将她在祈福灯上动的手脚晓了个仔细。 如昔微垂了眸,并不应他,只道:“这里是皇宫,王爷滞留于此,恐怕有损王爷名誉。”适才他紧随皇帝皇后而离,却不知原是隐在了此处,就好似,知道她一定会来找而故意等在这里一般…… “呵呵,是怕损了我的名誉,还是怕败了你自个的恩宠?”他浅笑语着,颔首至如昔耳际,温热的气流带着些许戏谑之意,“嗯?我的昭媛娘娘。” 如昔听得他这一句低喃,霎时蹙眉,“王爷喝醉了。”她是蓉昭媛,却也不是他的…… “呵呵,我会不会喝醉,你最清楚不是么?还是说,你依旧认为我是不胜酒力的?”他低笑着,暖流扑在如昔耳际,引起一阵酥麻,昔日窘迫回入脑海,如昔下意识的侧首避开,“王爷这是做什么……”她微惑于眼,她记忆中的亦皓,是个温文如玉的公子,从不为难任何人,永远是最温和最体贴的人。 亦皓察觉到她的抗拒,笑叹一声,“如今你竟怕我了?” “……”如昔黯然,眼前人是她一直憧憬着的慎亲王,时至今日,她居然有些抗拒他,甚至是有些害怕他,为什么…… 亦皓退后半步,抚过她的额发,“昔儿……” 如昔下意识的避开,却因为他的一声呢喃僵了身形,黯然垂眸,“王爷久不离宫,恐会召来非议。” “呵呵,一直以来我都是召之即来挥之则去,如今也该论到我自己做回主不是?” 如昔柳眉微蹙,这样的话,怎么会是他说出来的,她的慎亲王,是不会用这样戏谑讽刺语气的。 亦皓见她眼底的淡淡忧色,终是颓败的颔下首来,自嘲的笑笑,“呵,果然,在你面前我还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发泄我的怒气,你眼中的我太神圣,甚至可以灼伤我自己。 如昔微惑,看他神色有异,担忧轻语,“王爷?” 亦皓握过她的手,合在胸前,“昔儿,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要支持我。”不然,真的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如昔略带了愁眉,“王爷您怎么了?” 亦皓将如昔的手紧握,不给她一丝挣开的机会,凝视着她的双眸,“告诉我,你会支持我的,对么?” 如昔愕然,夜幕之中,他的眼里竟是那样的惴惴不安,这样的亦皓让她心下终是柔软一片,缓了心神,略展浅笑,“只要是王爷真心想做的事,如昔都是支持的。”只要是对你好的事情,我都支持你,所以,请你幸福…… 亦皓展眉一笑,“不用担心,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他不能做到的,我都可以! 看着这样的亦皓,如昔心底莫名的不安,却终是缄默不知何言。芩儿担忧的声音清浅传来,“娘娘?您在哪儿?” 如昔担忧的看了一眼亦皓,却见他若有一笑隐入假山,如昔听见芩儿的脚步声,索性迎了出去,“我在这里。” 芩儿呼了一口气,“您可吓坏奴婢了,奴婢找了好久也不见祈福灯,想着许是真燃尽了,可一回头您却不见了。” 如昔勉强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竹段,“找到了,回吧。” 芩儿扶过如昔,余光视及假山那的一片漆黑阴影,颔首沉默不语。 醉蓉阁,如昔的心并没有随着陈美人被打入冷宫而平稳,更深的潜忧浮上她眉角,“去仔细打听下,在我小产前后,各宫都有些什么动作,再细微的事情也好,还有陈美人的那些下人,如今她去了冷宫,必定是会遣散些宫人的,多费些银子也无妨,我要知道陈美人宫里发生的事情,越细越好。” 芩儿颔首应下,“是。” 以李霖带回的消息,刘美人的侍婢春儿已是有了大概踪迹,可不知为何,李霖这些日子也似忙得紧,与她谈说之时总是欲言又止的神情,如今他是受帝命前来请脉,还有何顾忌不可言说? 冬至被称为是入冬的第一天,自这天后,整个天气都会冷下来,夜,如昔辗转难眠,起身拢了大氅,月光映照窗棂,福坐侧塌,心中莫名的不安让她难以垂眸入眠,每到节气,皇帝总是要去皇后那留一宿的,这些她一直都未曾觉得有何不妥,偏生的今日这样难以平静。 森冷的寒风吹落了一地的残花,月白光芒之下,微微摇晃着的树梢带着几分诡异之感,如昔愕然冷颤,终是回了被窝,即使难眠也强迫自己紧闭了眼,脑海中两个相似的面孔不断交替,亦辰,亦皓,两张同样微笑的面庞,如昔痛苦的抱住似要炸开的脑袋,柳眉紧蹙,她从来未有像今日这样感觉…… 一直以来,那二人在她心中的印象早已落定,一人温文,一人冷傲,可如今,那个冷傲的人会心疼的抱着她说‘是朕不好’,那个温文的人邪魅的凑在她耳边,唤她‘我的昭媛娘娘。’ 窗外微风清浅,沉寂的夜似连呼吸也显得那样的突出,带着不安入睡,如昔的眉头始终轻颦。 近午,暖晖浅照,一青衣公公匆匆赶至醉蓉阁,“昭媛娘娘……” 芩儿将来人挡在院中,略带指责,“娘娘这会子正休息着,你小心着些招呼。” 来人神色愁急,“姑姑您赶紧唤娘娘醒来吧,宸清宫出事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帝病 屋内,如昔本只是疲软不愿起身,听得这一句乍然起身,突突紧跳的心似印证了昨夜的不宁,不及着衣,匆忙而出,“皇上怎么了?罗御医赶去了么?” 来人见得如昔寝衣,连忙闭目叩首而礼,“皇上昨夜偶感风寒,至此高烧未退,罗御医自上月起便病在家中,眼下正是李御医施诊,皇后娘娘已经赶去了,其他几宫娘娘也都在去的路上,奴才特来通告于昭媛娘娘。” 如昔微敛神色,罗御医告病?是了,自月前起便是李霖在照顾自己,再未见过罗御医,可不管是谁诊治,想必定是皇上病情严重才会让各宫皆往。“芩儿,更衣。” 宸清宫,李御医主诊,其他几位御医于旁辅助,如昔到时,正是诸位御医跪礼于堂中,皇后,淑妃,欣昭容,云昭仪皆是面色沉忧,云昭仪已然是难忍泪泣,见得如昔来,只是怒瞪她一眼,却又瞬的哀了眉角,淑妃一旁细语安慰着。 “皇上怎样了?”一声急呼,如昔直视向李霖,“即使是高烧未退,应该也不至于要众御医会诊才是……” 李霖叩礼于前,“回禀昭媛娘娘,皇上乃是昨夜受凉引发高烧,本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皇上至今昏迷不醒,下官试了好些法子也是无用。” 如昔惊诧,“怎么会这样?” 却是另一御医,“皇上幼年曾因高烧导致昏迷数日不醒,下官等猜测,是当年留下的旧疾。” “你都说是幼年了,这么些年过去皇上不一直好好的么?!”如昔情急之下已是斥责出声。 皇后略见蹙眉,“蓉昭媛,当年皇上高烧昏迷多时,直至醒后仍有半月不语,你入宫时日晚是以不知,却也不可与御医争执失了身份。” 如昔颦眉,都此时了,她哪里还顾什么身份,可目及床榻上那人,终是软了心弦,“臣妾知错,”转而看向适才那御医,“既然你们早知皇上留有旧疾,可知该如何应对?” 那御医只叩首礼着,“皇上龙脉一向由罗御医负责,若不能拿到罗御医的医册记录,龙体为重,下官等也不敢擅自做主。” 如昔但见愁眉,努唇欲言却止于唇间,她的这些疑问皇后他们必定也有问过,可现今依旧一副忧愁模样看来,事情定是又出了旁的岔子!看向李霖道,“李御医可有何良策?” 李霖颔首应之,“皇上龙体贵重,没有十全把握,下官等不敢妄动。” “那就这么干等着么?!”如昔终是怒极,她根本不知皇帝还有过这样的旧疾,可自她认识他来,他好像就从未有过病一样,甚至连一声咳嗽也从未有闻。 欣昭容见她如此,终是轻语,“你也莫急,皇上虽在病中,可还有皇后娘娘做主,定会想出良策的。”一语,既是安慰亦是提醒。 如昔浅垂了眸,暗敛了心神,“是……” 皇后听得她顺应一声,终是轻挑眉梢,看向王德胜,“罗御医虽患了颠症,可他以往的医册终归是有人保管的,翻遍医所,详查罗家,一定要将皇上的病册找出来。”转视了一干御医,“尔等尽力为皇上退去高热,切不可叫病情再严重下去,本宫会安排你们留在宫中,一旦寻得皇上病册,本宫要你们日夜兼力救醒皇上,若有半分延误,定叫你们提头来见!” “臣遵旨。” 皇后转视其余几人,“你们各为主宫,此间更是要稳定底下宫妃,切不可生出别的事端,”略见停顿,见得几人皆是应下,遂道,“不知皇上何时会醒,十二个时辰不可有一刻疏忽,本宫知道你们很关心皇上,可都聚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人多反而扰了皇上休息,是以本宫决议,本宫管顾子时丑时寅时,欣昭容守在卯时辰时巳时,云昭仪你则午时未时申时,而淑妃负责酉时戌时亥时,如此可有异议?” 淑妃颔首一礼,云昭仪浅礼算是回应,欣昭容亦是垂眸应下,如昔略见福身,“皇后娘娘凤体为重,不宜通晓夜守,还是臣妾守夜吧。” 皇后略挑眉梢,她本便是为避嫌才故意没有给如昔安排值守,却未想她会提出与自己更换,只道,“蓉昭媛身体违和,只怕守夜多有不便,本宫不想等皇上醒来后,还要因为蓉昭媛身子而忧心。” 如昔垂眸礼着,“臣妾身子已然大好,且醉蓉阁只有臣妾一人,也不必费心管制,相比诸位姐姐而言已是轻松多了,又怎能在这时候得闲于旁?” “……”皇后抿唇不言。 欣昭容柔声道,“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现今这般更是需要娘娘主持大局,若是娘娘有个不适,臣妾等只怕更加惶恐无措,不如就按蓉昭媛提议而为吧?” 皇后敛眸视去,淑妃颔首不应,恍若事外,云昭仪满心都是皇上安危,哪里顾得上这些,遂只道,“蓉昭媛如此诚心,本宫若再不许,倒成本宫为难于你了,罢,你自愿值守便随你就是,这期间本宫会一直留在宸清宫,以求万全。” “是……”几人均是颔首应下。御医之中除了李御医留守,其余人等纷纷返回医所翻阅医书查找皇上医册,王德胜亦是安排了人出宫前往罗御医处找寻,虽人人都知片刻也松缓不得,可除了等待却也是别无他法。 皇后略见忧眉,若叹而语,“现时近午时,便从云昭仪你开始吧,其余人各回宫中,交代各项事宜,切不可出一丝差错。” “臣妾遵旨。”几人福身应着,淑妃略不放心的看向云昭仪,若有一叹,继而离去。如昔定身不肯离开,欣昭容暗施了拉了几分,终是无奈,“皇后懿旨,不得违逆。”如昔暗垂了眸,因为一个懿旨,她便连守在他身边都不能,若自己并非主宫,岂不是连看他一眼都不能?可见位分之属,到底还是有不可忽视的用处…… 皇后见得如昔离去,心里的石头才终是松了几分,再视云昭仪那泪线不断,愁了眉头,若只留她守着,真有个什么事还不慌了手脚?无奈叹息,担忧不减。 宸清宫外,淑妃已是与她二人离了段路子,欣昭容握了如昔的手,轻声语着,“皇上的病,我先前也听说过几分,只怕便是退了热,也得再费上些时日才会完好,你着急也是无用,倒不如先行回宫安顿好下人,宫中最难管的便是流言,到时若起了什么事端,皇上醒来少不得又要费心。” 如昔敛眸,心底的担忧愈发严重,捂了心口,“娘娘不知,我自昨日起就一直心慌不已,平日里只见皇上意气风发哪有半分病疾,可如今御医将事情说得那般严重,叫我怎么放心。” 欣昭容若叹,“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毕竟皇上也是多年不曾病中,兴许早已没了旧疾,等退了热就会醒也说不定。” 如昔知道她的安慰之意,终是勉强展眉,略见一礼,“谢过娘娘关怀。” 欣昭容轻应一声,遂亦返回宫去。如昔在芩儿的陪护下返回凝香宫,媶儿几人一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前去,“娘娘回来了,皇上龙体可好?” 如昔无心应答,芩儿递给她们一个噤声的眼神,几人面面相视,心下便知事情不止高热那般简单,如昔强敛心神,只道,“皇上不过是偶感微佯,你们不可胡乱猜测,更不许嚼舌根子,若是叫我听到你们有什么不妥言辞,当心宫规处置。” 几人颔首礼应,芩儿见状只轻道,“娘娘入夜要去宸清宫值守,媶儿,备上参汤手炉,福子,你还是负责你分内的事,此间众人都瞧着宸清宫,对你也算有些帮助,祥子,这几日宫里守夜便劳你一人负责了,警醒着点,待过了这段时日,你们便算是熬出头了。”只要过了这段日子,醉蓉阁,只怕是真要花开无极了…… 众人无心细探她眼底的点点深邃,只当她不过出语安慰鼓励罢了,遂只是应下便各自奔忙去了。 如昔失神而坐,愁眉不减,记得昨夜他还执手对自己浅笑耳语,却不知仅一夜,便已是风云急变。如昔只额闭目而叹,芩儿递上苦荞柔声安慰,“娘娘千万顾惜自个身子,皇上那有御医照顾着,定能无虞的。” 如昔接过热茶放置唇际,一贯最能静她心神的苦荞此时也失了效力,终是搁在一旁,浅挥衣袖,“罢了,你且忙去吧,让我自己坐会。” 芩儿无奈一叹,礼身出屋,如昔敛了心神,拼命回忆昨夜那人的言语,他为自己彻查陈美人,从准放祈福灯到将那人打入冷宫,匆匆而定,那样明显的偏袒之意,如今只在她心中泛起更多的痛楚,若知他竟会生病不醒,她宁可放过陈美人,只要能和他多些轻松惬意的笑声,忽的,思绪定格,脑海中,那人笑意浅嗟,眼中宠溺而带着些许担忧之色,在那烟花声中,他到底说了什么?(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守夜 终于盼过了定昏,如昔匆匆而至,淑妃依旧在宸清宫守着,皇后支额福坐侧塌,听得她的脚步声,睫见轻颤,终是正身而起,“到子时了?” 如昔福身一礼,“回禀娘娘,已至子时。” 皇后遂侧首看向淑妃,“你辛苦了,回宫歇着吧。” 淑妃礼身看向皇后,“娘娘今日亦是操劳不已,还是回去稍作歇息吧?” 皇后略颦眉,“本宫想再陪陪皇上,你且先回吧。” 如昔闻声略作颔首,“皇后娘娘凤体为重。” 淑妃回看了一眼如昔,皇上不知何时会醒,可谁在皇上醒时伴护在旁,无疑是收获最大的人,她即便是劝皇后休息也不过只是礼说几句,可蓉昭媛的神色,却半分不像虚礼,淑妃转向皇后略见一礼,“毓秀宫还有些要事臣妾未来得及处理妥当,臣妾告退。” “嗯。”皇后略应算是准了,淑妃礼身而去,如昔望向床榻上那人,沉静的脸上不带一丝情绪,她从未有像此刻这般惧怕他的无声默然,心神悸动,脚步不自觉的靠近榻去,坐于床边上,取下降热的巾帕于铜盆中换洗,复而为他轻拭脸上异样的红热。 皇后侧眸,那人也不知是真那般担心皇上还是故意为之,竟是半分没将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袖手虚握,开门声传来,御医躬身奉了汤药入屋,皇后先一步自御医手中接过汤药,走至榻边,如昔却已扶起亦辰靠在自己怀中,皇后见得她如此自然而然的动作,手中汤药泛起点点涟漪,如昔微惑抬首,见皇后端着药静视着自己,视及一旁,王德胜已然准备妥当,却因被自己抢了先而僵在原地,只道,“事出有急,臣妾唐突了。” 皇后抿唇不言,以瓷匙一点一点喂着汤药,却不知是错觉还是真有其事,皇后似觉得皇帝用下的汤药似比先前多了好些,难不成皇上连昏迷中都还念着眼前人?!心下想着,不自觉的视向如昔,长睫掩不住那点点忿然。 如昔却丝毫不知,只以绢帕轻拭去亦辰唇际的药汁,将他缓缓放平,手背贴上他额头,一手再覆上自己的,终是略见缓息,稍微安了几分心绪,却依旧是愁眉不减,皇后眉梢略见微颦,终是一言不发。 如昔忧心于亦辰病势,无形间已然忘却屋中还有那么一位皇后娘娘,皇后看着如昔诸事亲力亲为,连王德胜都只得闲杵着,心里莫名的愠怒之气却又无计可施,只抿唇无声离去。 芩儿视及皇后离开,缓了心息,回视自个主子那全然一副世间再无他人的神情,若叹若笑,却也是沉默不言。 时近三更,芩儿靠在堂中榻旁,支额浅眠,王德胜亦是靠在一旁打盹儿,如昔则坐在亦辰床边,为他更换凉巾降温,李霖入内诊脉,目及这一幕,暗垂了眼眸,“娘娘还是休息会吧,这有下官轮流守着,但请放心。” 如昔看了一眼床上人,转而视及芩儿等人,略见不忍,只低了声音,“无妨,我不累。” 李霖若垂眸,她本就身子虚着,熬夜至此,怎会不累?。 如昔转首敛神肃色看向李霖,“还请李御医说句实话,皇上究竟情况如何?” 李霖见得堂中诸人正眠,终是若有一叹,“皇上高热已退,可一直未曾见醒,下官等猜测此乃诱发昔年旧疾所致。” 如昔微颦了眉,“可即便如此,我也不相信你真的毫无对策。”世代为医的李家,怎么可能如此技穷。 李霖垂眸,“若说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可皇上并非常人,下官没有那个胆量。” “你且先说说什么法子。” “施针于穴,促使皇上醒来。” “不过施针而已,以往应也是有过的,为何不试试?” “娘娘不知,皇上此乃多年旧疾,施针所及之处尽在头首要害,容不得半分差错,再者此法对身体伤害极大,只怕皇上即使醒来,也会再添陈疾。” 如昔黯然垂眸,“那便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李霖终是不忍,道,“娘娘尽可放心,眼下皇上高热渐退,醒来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时辰的事情。” “可不是有御医说皇上很有可能一直不醒么?” “……” 如昔看向亦辰,终是酸了眼眶,“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不可以不醒来……” 李霖面色见异,却终是颔首略叹,“下官还要为皇上煎药,下官告退。” 如昔无心打量他的异色,只敛心聚神于亦辰身上,正是夜深人静时,入冬凉风轻吹入屋,为给亦辰降iati温,所取的水都是至冷的深井寒水,虽取水之人并非如昔,可她坚持要自己更换凉巾,也自少不得受了些凉气,是以置身屋中尚且需披上大氅,通红的手反复交搓着,靠口中呵气暖和几分,直至欣昭容前来替之时,如昔正喂了亦辰喝下新的汤药,扶他躺着。欣昭容见她一夜脸色便见得虚暗,便知她定是守了一宿未眠,终是担忧轻言,“看你这憔悴神色,皇上若是醒了,怕是要心疼不已了。” 如昔心知自己现在脸色定是极差的,却也无暇顾及,只看向欣昭容,“皇上本是高热退了些许,可后半夜复而又升了回去,虽说御医每隔一个时辰便会来请一次脉,却也不一定能发现皇上体温之变,娘娘若是察觉皇上热又回升,记得一定要遣人通告御医,好让他们及时前来诊治。” 欣昭容闻言若有一叹,“你放心吧,这些事你不说我也会留意的,倒是你,都说身子易败不好养,你这小月子过去未久,着实不宜辛劳,赶紧回宫歇着吧,否则,我也不敢让你来给皇上守夜了。” 如昔勉强笑笑,“有娘娘关怀,臣妾没事的。”语罢浅浅一礼,最后望了一眼榻上人,并未迟疑便回了醉蓉阁去,她带入宫的医书不多,且已是早翻阅遍了,却还是忍不住一本又一本的仔细阅着,芩儿几番劝慰无用,只好备了膳食汤药以求略补身息。 时又至夜,如昔颓败的将医书扔在一旁,上面再多的药理方子,却无一个与眼前相同的例子,如昔终是作罢,简单用罢膳遂又前往宸清宫而去,只与昨夜不同,堂中除却淑妃皇后,还多了个慎亲王。 如昔到时,脸色明显疲惫憔悴不少,亦皓微见蹙眉,并不言话。如昔一至,淑妃便未迟疑起身离去,皇后与如昔半句话也说不上,亦是奉完汤药后未久便离开了。 如昔看向王德胜,“皇上现今怎样?” 王德胜躬身愁礼,“御医说皇上已经退热总是反复,御医们也琢磨了许多方子,只愿皇上能早些醒来,便是最大的成效了。” 如昔略带蹙眉,言下之意,便是那些药方子至此仍未有所成效了?“罗御医的医扎还没有找到么?” 王德胜颔首微微摇头,“唉,罗御医素来谨慎,皇上龙体之册定是万分小心存放,可他这小心到了今日倒成了麻烦事。” 如昔黯然垂眸,她也翻了不少医书,可究竟是没有经验的门外汉,皇帝身子又那般贵重,容不得她胡来,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御医身上,“芩儿,去医所传李御医过来。” 芩儿奉命离开,目光似有刻意的避开了亦皓。 如昔一如昨夜那般坐在床边,手探上那人额头,为他理了理墨发,终是若有一笑,“退了热还不肯醒,纯属是小孩子心性,皇上这是在耍赖么?”虽是笑语,可言辞之中轻颤的酸涩之意,仍是叫王德胜垂了眼眸。 亦皓站在一旁,不过两日不见,眼前人似乎憔悴了许多,好不容易红润的面庞又见了几分淡黄虚色,心中几分不悦几分不忍。 如昔为亦辰掖好被角,目光停在被褥之上,只沉声问道,“现已过了宫禁时分,慎亲王滞留宫中恐怕有所不妥。” “皇兄昏迷不醒,朝中三辅理政,小王能做的,也只有在宫里等着皇兄醒来而已。”亦皓负手而立,语气之中不带丝毫情绪。 如昔终是若有松缓心神,她最怕他说皇上不醒便由他慎亲王代政,还好,她的慎亲王一如从前一样不贪朝务,只要不是她所担忧的那样就好……无意呢喃而语,“王爷和皇上兄弟情深。” 亦皓听得她喃语,却似有一笑,却仅一瞬,“如今昔日手足只有我还留在京中,自然是兄弟情深的……”连自由都不肯允给他的兄弟,能有多少情分可言? 如昔微蹙眉头,却只是颔首注视亦辰,缄默不言。 亦皓瞥了一眼礼身的王德胜,终是道,“王公公乃是皇兄的近侍,皇兄突然病重,王公公可有何理由可为自己推脱的?” 王德胜连忙跪礼,“奴才该死。” 如昔颦眉不悦,王德胜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近奴,只道,“这次皇上突病乃是在懿和宫起的,若是王公公要为皇上生病负责,只怕懿和宫那位也少不了。” 亦皓眉梢微不可见轻蹙,默而不言,王德胜连忙叩礼,“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如昔抬眸静视亦皓,终是一叹,将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不喜掩在长睫之下,“现在皇上昏迷不醒,若要追责也要等到皇上醒来再做定夺。”声音渐滞,看向王德胜,“公公且去催促煎药的医女,尽快将皇上的汤药送来。” “是。”王德胜微躬身离去,亦皓神色无异,只淡然视向如昔。(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故人 如昔愁眉不减,“这里是宫中,王爷乃是外臣,适才这番话若是叫其他人听着了,指不准要如何污蔑王爷,我知道王爷不在乎这些虚名,可眼下正是非常时期,王爷还是谨慎些以免受那流言蜚语所扰不是?” 亦皓本是因为她袒护王德胜多有异色,此刻听得她这番言话,终是一笑,“你现今语气似成熟了许多,竟让我有些不认识了。” 如昔本是满心担忧,却被他这一声笑语带过,眼底几分羞色几分无奈。 亦皓却似有舒心一叹,“你担心我,我很高兴。” 如昔略见一滞,下意识的回视亦辰,那人此刻恍若梦中,平静宁和,却让如昔心中莫名泛起些许怅然,“知道王爷担心皇上,但还是请白天来探望吧,宫规所定,王爷还是避讳些的好。”不知为何,她极力的想要避开这样的场面,与亦皓的每一句言语,都让她心里泛起恍若背叛的歉然。 亦皓见她只看向那人,心中不悦点点累积,“你真以为我只是为了他才守到现在?” “……” “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身子才刚见起色么?即使是非要值守不可,为什么不选个合适的时候,这样通宵不眠,难不成你也想病倒昏迷么?” 如昔微滞,手不自觉的紧握了被褥,“值守的时间是我自己选的,身子好不好我自己知道,王爷的这些话叫旁人听了,只怕会对王爷不利……” “呵,是我怕还是你在怕?” 亦皓略带讽刺的笑意让如昔颦了眉,终只是凝视着床榻上的容颜,掌心轻轻贴上他额头,还好,热已退了许多。 亦皓负手而立,拳手紧握,“你真就这么担心他?” “……”如昔垂眸不应。 “如果他一辈子不醒,你就打算这么一辈子为他守着?” “……”愕然,他会一辈子不醒么? “呵呵,我忘了,以你的性子,极有可能做这样的蠢事。”亦皓若有嗤笑,掩住笑意底下的失落。 如昔贝齿轻咬,“是,我是蠢,所以请王爷不要再担心我这个蠢人好么?” “……”亦皓微眯着眼,唇角紧抿成线。 如昔视及他的怒气,恍若梦中,原来,他也是会生气的,心里莫名的悸动让她唇瓣微颤却终是一语未出。 当芩儿带着李霖赶至时,堂中的气氛霎时让她顿了脚步,如昔垂眸凝视榻上,亦皓负手而立,浑然双眸直视如昔,芩儿微眯了眼,被誉为兰君的王爷也会有这样凌气迫人的气势,也难怪皇帝这般介意慎亲王的存在了…… 李霖亦是察觉到其中异样,只躬身一礼,“下官见过昭媛娘娘,见过慎亲王。” 一声礼呼让二人从各自乱麻心绪中回过神来,亦皓缓了神色,只默然后退半步,李霖作势而上,如昔静候着他请脉,终了,迫不及待轻问,“皇上怎样?”那样小心翼翼的语气,无疑再度让亦皓气甚,却只是微垂眸,掩住一切。 李霖躬身而礼,“皇上高热已消,只要能尽快醒来便可确保无虞。” “可皇上一直不醒呢?”如昔忧了眉梢,要尽快醒来才可保无虞,若是一直不醒,是不是就很危险? 李霖躬身礼着,并不应她,只道,“下官这就去写新的方子,下官告退。” 如昔见他有意回避这个问题,更是忧色加深,默然不语,神色沉重。 堂中,亦皓于一旁视着,此间她满心关怀的注视着榻上人,对这屋中还有的人可说是视若无睹,就连自己,也好似被她忽略不见…… “昭媛娘娘对皇上当真是情真意切呢……”一声谑笑,三分讽意三分不喜三分埋怨,剩下一分淡淡心酸。 如昔闻声而顿,却终是连抬眸也是心怯,即便不看他,她好似也能感觉到内心对自己的痛骂,她一直以为他才是她心心所念之人,可就在她不知不觉中,那人已经渐渐占据她的思绪,她因为他的宠爱而欣喜,因为他的烦恼而担忧,而如今,身后人带着几分讽意的笑语,让她下意识的垂了眸,轻咬下唇默而不应。 亦皓见她颔首,心下的纠痛更加入骨,他不想等到那么一天,他拥有了一切,却失去了她的心,双手紧握成拳,“呵呵,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一声低喃,在寂静的堂中悠悠回响,如昔贝齿轻咬,却又听得他一句笑语,“希望皇兄能早日醒来,否则,只怕故人仍在,心已变了……” 芩儿颔首躬身,垂眸间柳眉微蹙,关于亦皓和如昔之间的事情她早有猜测,可如今亦皓以这般语气低喃此句,到底还是让她微有诧异,是他二人真当自己不存在,还是说慎亲王已然放松至此?眸光微转,若是榻上那人听到这一切,又会作何想法? 如昔埋首之下,墨发轻掩玉面,“夜深,王爷不宜久留,芩儿,送王爷去歇息……”压低的声音强忍着轻颤伪装出平静语气,亦皓微眯的眼若有一笑,“呵,既然如此,那小王告辞了。” 如昔突突的心跳声直至那人远去才稍见舒缓,回过神来,掌心已被指甲嵌出几个月牙印迹,心中的歉然已分不清因谁而生,通宵操劳不歇,让她的双眼涩涩发疼,终是清泪浅落,强忍的哽咽让她双肩微微轻颤,芩儿于后视着,心下亦是复杂一片,却连出语安慰也是不能,直至王德胜归来,李霖新奉了汤药入内,如昔依旧扶起亦辰喂药,可那人却十有八九溢而不纳,如昔慌了心神,转首视向李霖,“皇上这是怎么了,这汤药根本喂不进去啊!” 李霖连忙上前探过亦辰脉象,不禁蹙眉,眼前人的脉象,似乎不太平稳,却也并无大碍,即使是昏迷不醒也不至于药石难入的境地,。 如昔见他愁眉不解,知道他也没有法子,微敛心神,将汤药纳在口中,埋首覆上那人唇瓣,用舌尖撬开他牙关一点点喂下去。 霎时惊愣,李霖顿然夺过如昔手中的药碗,“不可!” 如昔看着李霖,柳眉微颦,李霖躬身礼着,“娘娘身子虚弱,这般亲自喂食难免纳入药汁,对娘娘身子极为不好,还请娘娘三思。” 芩儿也连忙上前拦下,“娘娘忧心皇上却也要顾及自个身子才是。” 如昔黯然垂眸,凝视眼前人,轻语呢喃,“昔日我不肯喝药,皇上便是这般喂我的,如今皇上身子不好,我又怎可顾及那几分药力便不管不顾。” 李霖若有一叹,将手中药碗置于身前凝视良久,“下官是大夫,断然没有眼睁睁看着病人胡来的道理,还请娘娘不要为难下官。” 如昔愕然,她是知道李霖的脾气的,他说不可的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在这节骨眼上她也无心与他争执,终是垂眸,“那依你说该如何是好?” “适才下官已为皇上把过脉象,并无不妥之处,许是连日饮药太多,已是有些抗拒了,待过上半个时辰再试试,兴许就会好了。” 王德胜躬身轻语,“皇上已经退了热,余下的便是望皇上早些醒来,只要脉象无碍,汤药晚上半个时辰也无妨的,娘娘就听御医的吧。” 如昔怅然,扶了亦辰躺下,绢帕轻拭他唇际药汁,心中慌乱异常,如果他连药也不能再喝,那她要怎么办? 屋外,李霖将那一碗汤药尽数倒完,药罐也重新清洗放了新的药,无奈的蹙眉,他这个妹妹,做事往往不在常理之中,看来以后还得避开她这一茬才行,又或是,他应该把事情都跟她说清楚……可以现今情况看来,若是她知晓了,只怕……万千思绪终是化作一声叹息。 屋内,王德胜眸中深邃点点,芩儿担忧的看向如昔,“娘娘这两天就没能好好休息过,如今皇上也已退了热,御医也说了再无大碍,娘娘不如稍作休息吧?” 如昔微微摇头,“我不累。”可沉重的眼皮却丝毫不听她管制,酸涩的眼眶隐隐渗疼,揉了揉眼,如昔在芩儿的扶持下坐至一旁侧塌,未久便隐约听得见轻柔的呼吸声,榻上,那人安静的躺着,微抿的唇瓣不显一丝喜怒之色。 窗外夜月高悬,冷风透过窗缝吹来,如昔猛的惊醒,见得堂中一片静然,芩儿跪坐在床榻旁,斜靠着床眶浅眠,王德胜亦是支头打着盹,如昔深吸沉气,轻步行至榻旁,手背探上那人额头,还好没有再反复。 若有缓息,学着他昔日的样子,轻点他鼻尖,“小懒虫,你到底还要睡上多久?”本是一声笑语,却带上了连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伤意,如昔捂了唇掩住那险些出声的哽咽。 原不知他亦会有这样的时候,只当他是守护她的坚实堡垒,却从未想过他亦会生病,亦会倦怠,亦会这样赖床不醒,如昔心中难以的阵阵酸涩,终是难掩一声叹息。 晨早,欣昭容前来接替,如昔在芩儿扶持之下与之礼过,待出屋门,却见皇后率众而来,如昔欠身一礼,皇后恍若未视,径直入内,如昔与之交身而过,即使颔首亦是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丝丝厌恶之意,却只若不知,毫不在意,而平静的神色在视及宫口之人时微滞,长睫微掩波澜点点,宸清宫,辅政三司与慎亲王同来看望皇上,唐维亦在其中。(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顾念 醉蓉阁,如昔简单用了点膳食,入睡,却终是浅眠难深,须臾转醒,翻身而起一声急呼,“芩儿,什么时辰了?” 芩儿于旁侍奉,几分担忧于眉,“天色还早,娘娘放心安睡吧,到了时辰奴婢会唤醒您的。” 如昔手背搭在额上,掩住蹙起的眉头,垂眸浅叹,“记得,定昏时唤醒我。” “是。”芩儿柔声应下,心底的担忧微浅,替她掖好被角。 如昔垂眸入眠,转而又醒,芩儿便只是若有一叹,“娘娘……” 如昔听出她语气中的担忧之意,遂只是闭目养神,一直等着……连午膳也是免了,昏沉的睡意如沼泽席卷着她的思绪,终于等到暖阳一点点从窗户外褪去,淡淡的昏黄掩着微弱的月白,如昔疲软的睁开双眼,见芩儿正是走到了身旁,柔声轻唤,“娘娘,亥时了……” “嗯。”如昔轻应起身,“媶儿,食材都准备好了么?” 媶儿奉了漱水进屋,“已经准备好了,”微愁了眉,“娘娘,您一定要亲自做么?只要把食谱交给御膳房不是也很好么?” 芩儿虽是并未言话,看向如昔的眼神中亦是肯定着媶儿,如昔知晓她二人的担忧,只起身更衣,“即使是食谱尽同,不一样的人做出来的终究是不同的,我不想出丝毫差错。”有了马齿苋的事情,她对外面的膳食,愈发的不再信任。 二人见拗不过她,只好尽力于旁协助,待准备好补汤,如昔与芩儿再次前往宸清宫,已然熟记的道路,今日显得格外的漫长而悠远,每靠近一分,手中的绢帕就紧了一分,突突的心跳声伴随着脚步迈入屋内。 淑妃见得她的到来,略微垂眸,起身离去。如昔下意识的环视四周,那人不在,连皇后也不在……心弦微缓,走近床榻,查看了亦辰的状况,“皇上现在如何?” 王德胜躬身在旁,“御医说,皇上的病情已然稳定下来,只待醒来便会无碍了。” 如昔扶起亦辰躺在自己怀中,取过羹汤一勺勺喂着,小半碗汤下去,一个如昔从未见过的御医迈步入屋,见此境况,匆忙上前礼身道,“下官参见昭媛娘娘,娘娘恕罪,皇上此刻正是虚不受补,不宜进食羹汤。” 如昔略见微顿,将瓷碗搁置一边,“你叫什么名字?” 轻语之中不带一点喜怒,御医愁眉礼身,“下官陋姓吴字。” “吴御医如此谨慎,本宫也就放心多了。”如昔略见缓息,转视羹汤,“这是本宫遵照医书而出的食谱,温和滋养,且量定于一半,不会对皇上造成负担。” 吴御医悬起的心渐安,“下官职责所在,还望昭媛娘娘恕罪。”言罢便取过剩下的羹汤查验着。 如昔于旁而视,浅淡的笑意浮在唇际,原本她便是打算将羹汤交给李霖查验过后再用的,可他不在,她亦不知有其他可信的御医,如今见这吴御医这般谨慎,也算是放心些许。 查验完毕,吴御医躬身而礼,略有赞叹,“原不知娘娘如此通晓医理,还请原谅下官唐突了。” 如昔微抬首示意,“御医不必多礼,事关皇上安危,自是要谨慎小心才好。”转而微惑,“李御医何在?” “李御医在医所为皇上准备新的药方,暂由下官当值。” “嗯。”如昔随意轻应一声。 吴御医见她不再言话,遂上前为亦辰把脉,如昔避开一旁,强掩担忧,待到诊脉完毕,“如何?” “龙体无碍,皇上不日便会醒来。”吴御医躬身礼着。 如昔心下微沉,终是浅叹,不日又是多久?御医礼身而退,待其离开,如昔才转视了芩儿,“这位吴御医似乎很面生?” “娘娘的平安脉素来由罗御医和李御医负责,对其他御医自是有些面生,不过奴婢听说这吴御医也是素有威望的。” 如昔略见垂眸,“医术好就行,皇上退热多时却迟迟不醒,我现在心里已经是乱作一团,若非信得过李御医,我真要怀疑这些御医们的医术了。” 芩儿垂眸浅叹,“娘娘放心吧,宫里的御医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皇上这不是已经退热了么,想必这两日就会醒了,倒是娘娘您,一直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若是皇上醒了看见娘娘这般虚弱,定是心疼不已的。” 王德胜也在一旁躬身礼着,目光不自觉的划过床榻上那人,只道,“眼下皇上病中,娘娘更是要照顾好身子,不然又何谈照顾皇上呢。” 如昔闻声只回之安慰一笑,颔首间酸涩的眼眶些许干疼,视向亦辰,轻语呢喃,“如果皇上真的心疼臣妾,就请快醒过来吧……” 时若流水月若钩,夜长如年,至明方休,待到欣昭容来时,如昔顶着干红的双眼向她福了福身子,欣昭容终是不忍,“瞧你这两日,人都瘦了好些,你还是和我换换时辰吧?” 如昔回之浅笑,“娘娘放心吧,我这身子总是这般的,看着虽不是太好,可到底还是耐得住的,”黯了双眸,“再说,夜里皇上不醒,我还可以告诉自己夜里本就是入睡的时辰,可若叫我白天看着皇上一直不醒,我只怕,心里的恐慌更加没了法子。”若连自欺欺人都不能,岂不是更加残忍。 欣昭容听得此语,终是一叹作罢。 宸清宫与醉蓉阁的必经之路,转角路口,亦皓负手而立,脸上惯有的春风笑意已然退却,双眸浅阖,静视那人缓步而至,如昔垂眸敛息,墨发轻垂却更显脸色胜雪,“慎亲王安好。” 亦皓若有轻语,“似乎昔日在马场陪你的,也是这个侍婢?” 如昔微敛神色,“王爷有话直说就好。” “……”亦皓抿唇不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芩儿,恭顺礼身的样子似乎只是个普通的侍婢。 如昔见他不应,侧身欲自他身侧而过,亦皓虚握的手颓然而垂,待那人即将离去时终是反手抓握,微垂的双眼几分愠怒几分无奈,若有一叹,“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如昔本因他这突然一握慌了心神,挣扎不得却听得他这一句轻喃,顿然浅滞,默而不语。芩儿则是微蹙眉头,惊掩于唇,下意识的四下探去。 见她不再反抗,亦皓的神情终是缓和几分,却更深的伤意染上眉头,“原以为,许多事我不说你也明白……” “……”如昔默然回神,微蹙眉头,手腕被他禁锢着动弹不得。 两人身形相错,背对而立,均是颔首垂眸却亦是缄默不语,无声而出的怅然之意让旁人亦是不忍打扰,芩儿于一旁颔首轻立,此刻天色尚早,目所能及之内并无闲杂人等,可到底两人身份之别不宜多言,终是轻语打断,“娘娘该回宫休息了。” 两人闻声回神,亦皓颓然松开钳制,轻抿的唇际若有一叹,“他死不了……” “……” “所以,别这样折腾自己……”沉声轻语传入如昔耳中,泛起心中不忍心绪,几分心疼之意凝结在眉间,微张的唇瓣却终是一言难出。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在心中成了过去,便如那水月镜花,触不可及…… 如昔黯然若叹,“走吧……” 芩儿奉灯而行,似不经意提起,“王爷这几日似乎时常出入宫中……” “皇上正是病着,王爷前来探望而已,有什么好格外说的?”如昔蹙眉语着,心底却也是生出几分异样心绪来。 “奴婢多言了。”芩儿轻语应着。 不远处,璃沫看着如昔的背影,沉而不语,看来,林婕妤说的没错…… 时至午后,如昔正是浅眠刚醒,懿和宫旨令传来,皇上已然无碍,各宫不必值守,为免影响皇上休息,宫妃无召不得前往。 如昔闻言只浅垂了眸,无召不得前往,如今皇上病着,召便只有皇后了,以她与皇后的关系,只怕皇上一日不醒,她便一日不能再见那人,终是轻叹,着了芩儿每隔段时辰便去宸清宫打探着。 醉蓉阁的十八棵芙蓉树上挂满了祈福花笺,大红的祈福灯冉冉而起,自那已是三日过后,即使不再守夜,如昔亦是时常深夜方寝,破晓前便醒了,迷蒙中总听着芩儿报来皇上已醒的消息,可醒来才知只是个梦而已,三日不见,那人究竟是何境况她也不知,李霖似也因了宸清宫的事而一直不得空,遣了媶儿问寻也是无用。 正是巳时,如昔手中的福袋绣了一半,芩儿匆匆而入,神色慌张,“娘娘,宸清宫好像不太妥当。” 如昔指尖微颤,“皇上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详细,只见得慎亲王匆忙进了宸清宫,不一会宫人便都被轰出来了,现在所有御医都在屋内,似起了什么争执,奴婢只远远听得王公公大呼不可的声音。” 如昔蹙眉,脚下忽行,亦皓来往宸清宫也不是第一回了,芩儿会这么紧张定是出了什么事,御医全都聚在一起定是皇上的事,王德胜大呼不可,左不过便是为了皇上考虑,难道,亦皓要伤害皇上?这个念头只在如昔脑中一闪而过,却带给她窒息的纠痛,如果是他真的要伤害到他,她会怎样?(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昔变 宸清宫,亦皓双目凌然,床上那人到底是真的昏迷还是一切只是他的诡计?就在自己已经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时,偏偏多处爆发粮食短缺,百姓无法过冬,已是四面饥慌,而临北之城又面临战乱,恰逢多难之际又现什么天象,含沙射影说他有篡位之举困龙于滩,一切不利于他的传言这般突然而迅速的蔓延开来。 如今,他已获知粮食短缺乃是因为三月前有人大量收购的缘故,却怎么也找不出究竟是谁收购了那么多的粮食却又隐而不市,他以兰苑之力暂时缓解京中灾情,亦调动了几大世家开仓接济,可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而北方战事吃紧,粮草亦是刻不容缓,这一切环环相扣紧罗密布,不给他片刻缓息,他怎么能不怀疑?而当日行动的异常顺利,亦是在他心中一直存着疑虑…… 李霖躬礼床边,一旁针包平铺,神色凝重,提针踟蹰看向亦皓。 亦皓微抿了唇,递给他一个行动的眼神,李霖沉息一口气,手中银针渐渐向那人靠去。 “你在做什么?”一声低斥,难掩的防备之意,如昔敛神视之,面色阴郁,目光却是只是亦皓而去。 众人闻声皆是侧首视来,王德胜眼中闪过些许异样,终是心下微缓,礼向如昔,“回娘娘的话,慎亲王以朝务为由着御医强行唤醒皇上,众御医反对之,僵持之下,慎亲王亲点李御医为之。”一语,似不带任何情绪,却不偏不倚字字正中如昔要害。 亦皓略撇一眼王德胜,转而直视了如昔,“事关朝务,还请昭媛娘娘避讳一二。” “事关龙体安康,还请慎亲王避讳才是!”如昔微怒于眉,她早已听李霖说过,皇帝之所以不醒多半有旧疾缘故,若要强行唤醒涉及到几大要害穴位,且不论能否成功,单说事成之后对龙体造成的伤害,如昔也断然不能允许。 听得她一声斥言,亦皓微抿的唇角愠意更甚,却只是沉了声,“如今国中民难四起,北方又有战乱纷争,急需皇上醒来主持大局。”而事实上,他只是需要知道那人是真的昏迷还是伪装而已。 如昔微颦眉,“朝务有辅政三司,边疆有将士防守,皇上不日就会醒来,若是连这么些日子都坚持不了,又谓何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亦皓冷了眉梢,她这是要护他到底了?转视堂中御医,“你们都下去。” 御医们面面相觑,终是踟蹰之下退了出去,李霖银针试探的刺入亦辰人中穴,却见他连眉头也不曾蹙过,人中虽不能唤醒亦辰,却也足矣说明他并非伪装,毕竟,常人若是醒着,定是耐不住这痛楚的,李霖收回银针,起身对着亦皓虚礼,亦皓视得他的眼神心下略定,李霖退去,途径如昔身侧,似有提醒神色,如昔却已无心去探,直视亦皓,微眯的眼底掩不住些许失望。 亦皓看了一眼王德胜,“你们也先退下。” 如昔淡漠轻语,“王公公乃皇上近侍,不可离开皇上半步。” 亦皓不禁蹙了眉头,四目相对,久久无言,王德胜躬身虚礼,余光视及床榻,终是弯身道,“奴才去给皇上取汤药。” 芩儿亦是退至门口,内屋,如昔迈步走向床榻,亦皓错身握住她手,“如果,我和他之间要你选择一个,你会选我么?” 如昔微蹙眉头,视及他眼中的认真,略沉了声,颔首若叹,“王爷……” “我只要你一个回答而已……” “王爷是外臣,而我已是宫妃,宫墙所隔的不只是是身份,还有各自的命运。”早已注定不会再有瓜葛,又何苦这样执着? “若我说宫墙不再呢?” “……?” “抛去身份之别单论情谊而言,你会如何选择?” “……”如昔敛眸,视及床上面容,贝齿轻咬,眼中略见深暗,“如昔的心思,王爷早就知道不是么?” 亦皓闻言微见浅笑,手上微松。 “我不只一次的感谢上苍,让我和王爷相遇,即使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即使我只能站在您身后仰望着您,我都心怀感激,王爷温文儒雅,是众多女子心中的梦,于我,亦是如此……” 亦皓浅勾唇角,呢喃而语,“昔儿……” “可是,”如昔酸了眼眶,打断他话语中的柔情,心中的疼痛让她不敢回视,“可是我进了宫,遇见了皇上……” “……” “一直以来,我以为只要谨守为妾之道就好,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里便起了那诸多变化,会因为他的浅笑而欣悦,会因为他一个蹙眉而失神,所有的事情都希望可以让他满意就好,不想让他烦心,用尽一切法子想让他高兴……” 亦皓手中力道顿生,“那不过是因为他是皇帝!” “……”他少见的怒气让如昔愕然失神,转而却是更深的伤意弥漫在心底。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你才不得不迎合而已!” 他的低吼让她伤痛点点,轻声低述,“不是……” “是!”亦皓固执的轻吼,“如果他不是皇帝,如果你不用再奉迎他,如果皇帝是我你会如何?!” 如昔惊愣的看着眼前人,神色大变,“王爷!” 亦皓顾不得她的忧虑,“你之所以会为他担心,之所以希望他能高兴,都只是因为他是皇帝而已!”他微敛声息,眸中点点墨亮,浅勾的唇角似有那么一瞬的凄然,“所以我不怪你,是我害得你入了宫……” 如昔紧咬唇瓣,挣扎着从他的钳制中脱离,哀伤弥漫在眼角,这样的亦皓让她心中的纠痛更甚,“王爷,求你……” “……” “昔日,我只是个花匠,不值得王爷费心,如今,我是皇上的妃子,王爷不要再费心在我身上好么?” 亦皓微垂了眸,掩住伤意,却是一笑,“呵,昔日你喜欢我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自己只是个花匠?” 如昔霎时的紧了双肩,垂眸咬唇不言。 “如果你想要的只是仰望,就不该让我看见你的光芒,当我为你所心动的时候,你却选择了低头逃避,从始至终,你都从来不曾为我妥协半分,自作主张的喜欢我,自作主张的离开我,如今,还要自作主张决定我的感情么?” 酸涩自心间上了眉宇,如昔黯然摇首,“不是的,我从没有想过王爷会对我……” “以前你没有想过,可如今我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啊!” “……”如昔紧咬下唇,强忍心疼。 “我告诉你了昔儿,我亦是喜欢你的,会给你幸福,会让你过喜欢的生活,不会有宫规约束,不会有争斗伤害,你喜欢骑马,喜欢在郊外看日出,这一切我都可以陪着你,我的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这样还不够么?” 他的每一句话都如针扎刺痛如昔的心,热泪决堤而出肆虐在如昔的脸颊,捂着纠痛的心口后退寸步,“可是,来不及了……” “……”亦皓愕然,清泪弥漫在她眼角,却依旧见不到一丝妥协。 “我的心已经是他的了……”如昔颔首,一声低语,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已经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亦皓的神情,双手紧扣,指甲刺得掌心发疼,“王爷是一个梦,可皇上,却是如昔的心……” “……” “即使皇上不再是皇上,即使我也不再是宫妃,他依旧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一切变的不是身份,是人心…… 亦皓紧抿的唇宛若冰淩,“所以,你是要选他么?” “……”如昔咬唇颔首,算作默认,虽然很不忍,虽然很心疼,可她不愿违逆自己的心,更不愿欺骗他…… “即使他现在躺在床上,即使他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你还是要弃我选他?!”渐渐沉下的语气,冰冷之意散发在屋内。 “……是”如昔贝齿紧咬,终是声落成石。 亦皓唇角浅勾,冷漠的笑意渗入心间,俯身靠近她身侧,低语,“你可知,如果我想要他死,轻而易举?” 如昔乍然而惊,慌乱之色闪烁在眼底,唇瓣微颤,不置信的看着亦皓,亦皓回视着她眼底的担忧惊慌,心下酸痛点点,紧抿的唇角不肯展露一分,却终是在视及她眼中的失望时心口微紧,她心中的他,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亦皓瞥视床上之人,如昔下意识的慌了神,错身挡在之前,警惕的看着他,“宫人就在屋外,王爷慎重!” 亦皓眉梢微滞,此刻的她宛若受惊的刺猬,他连多看一眼,也只有满心的痛楚,垂眸一笑,“呵,想不到,你我也会有今天……”怀疑过所有人,唯独不曾想过你也会站在我的对立面…… 如昔暗了眸,抿唇不言。 “呵呵,你放心,此刻他有丝毫不妥都会影响到我的声誉,既然他昏睡不醒,朝中的一切我便只有多费些心了,正如你说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而已!” 如昔微蹙的眉头,隐约觉得他话语之中有什么东西变了,却觉不详细,只得默声。 木门开合,那人终是离去,如昔颓然软了身子,跌坐在床沿,泣落的长睫带着些许湿润,不愿这模糊的视线索性闭了双眼,长息缓了心神复而才回视了亦辰,强作一笑,“还是皇上聪明,睡着了,便什么烦恼也没了……” 她之浅叹,几分无奈几分心酸,闻声之人,亦是心绪纠结难顺……芩儿至她身旁,轻应,“娘娘,一会皇后娘娘若是来了,咱们该如何是好?” 如昔微滞,她此番是无召而往,算是违逆懿旨了么?微颔首,“不觉有些奇怪么?宸清宫的事皇后娘娘应该早有消息才对,为何至此仍未前来?” 芩儿蹙眉,“奴婢也觉得奇怪,即使说了无召不得前往,可懿和宫总该是不受约束的,却不知为何皇后娘娘还未到来,兴许,是被旁的事给绊住了……” 如昔微敛双眸,还有什么事会比皇帝的事情更重要?“罢了,不管迟早,我来宸清宫的事情终是会传过去的,与其等着传召还不如我自觉认错好了。”如昔低语着,回视了亦辰,“还好,多少见了皇上一面,只是不知,下一次见又会是什么时候了……” 芩儿躬身,“娘娘每日都为皇上祈福,老天爷一定会为娘娘诚心所感,皇上定能很快苏醒的。” 如昔勉强轻应着,祈福求的不过是心安,若真有用,她们还那么努力作甚……“走吧,懿和宫怕是已经等上许久了。” “是……”(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责罚 懿和宫,皇后接过璃沫递上的热茶浅嗟,堂中,如昔福身颔首已礼了多时,上座迟迟没有回应,如昔自也是半分动弹不得。 听着皇后吩咐完诸多事宜,已是近半个时辰过去,皇后遣退了诸人,若有回神的看向堂中,“蓉昭媛……”尾音长而不断,如昔只得应了一句,“是。” 皇后略颦柳眉,“本宫听说,你违抗圣旨擅闯宸清宫打扰皇上休息?不知是否属实?” 如昔颔首默应。 “缘由?” “……”要她说是因为亦皓的缘故,她宁可自己认罪来的安心。 皇后见她默然,眉梢微挑,原知慎亲王前往宸清宫,她亦是匆忙赶去,却在中途又听说蓉昭媛到了宸清宫,无声而笑,返身回宫。此间那人却只字不愿提起慎亲王,倒叫她又生了几分异样心绪,“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本宫也和你一样着急,可皇上需要的是静养,贸然前往打扰,不仅是违抗懿旨,也冒犯了皇上,你可知罪?” “臣妾知罪,请皇后娘娘责罚。”如昔躬身而语,不愿与她多费唇舌。 皇后微沉了唇角,“昔日皇上待你如何,本宫不说,你也该是清楚,所以本宫相信,不论你做错了什么,想来也都是为了皇上好,本宫也想对你网开一面,可本宫要管制六宫,若是容忍了你这一次,下一次又指不定谁又擅闯去了,日后本宫这懿旨还有谁会放在眼里?” 如昔闻声只双膝跪礼,“臣妾违反皇后娘娘懿旨,罪当受罚,不敢奢求宽恕。” 皇后起身缓步而下,扶起如昔,若有轻叹,“本宫的为难,你能体谅便是好的。” 如昔沉默不应,只怕昔日亦辰对自己有多好,这皇后娘娘就有多厌恶自己,如今是自己有错在先,哪里还会期望她能对自己网开一面,违逆懿旨乃是犯上的大罪,惩罚必定轻不了,即使她借此机会置自己于死地,也找不出她个错来。而以如昔的性子,既然明知她有意大做文章,又怎会迎合乞怜,默声已是她最大的忍耐极限。 皇后见她颔首不应,也看不清她是何神情,只继续轻语,“如今皇上昏迷不醒,御医们又束手无策,宫内有本宫稳着,宫外则多是慎亲王费心,却不知你听说不曾,京城最富盛名的慧灵寺,前些日子异事频发,直至昨夜神龙显现,却被缚于滩,此乃天象警示,本宫猜想,皇上不是昏迷不醒,而是有人在陷害皇上。” 如昔心下大惊,微阖的眼眸繁复点点,困龙于滩?猜测?世人会猜测是谁?心若临悬,不,不会是他……“昔日刘美人殁,皇后娘娘曾经说过,您不信鬼神只信人为,如今天象之说不过是以讹传讹,若真论起困龙浅滩,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岂非首当其冲受到怀疑?” 皇后脸色微变,轻抿的唇角怒意难掩,“蓉昭媛,莫要忘了你自个的身份!” “这话娘娘昔日也已经提醒过臣妾,臣妾不敢忘,皇后娘娘对皇上的一片心意绝非世人可妄加猜测的,所以臣妾不信什么天象,只相信皇后娘娘,相信皇后娘娘定然不会伤害皇上!” “呵,这是自然,”皇后略有轻哼,“本宫自王府起便跟随皇上,多年来福祸相依,从未改变!” “是。”如昔颔首轻应。 皇后微抿了唇,“可宫里似乎却并非人人都如本宫一样忠心于皇上……” “……” “本宫听说,蓉昭媛与慎亲王渊源甚深?” 如昔抿唇,终究还是瞒不过么,却也只是颔首,“臣妾入宫前的确与慎亲王相识,却不过是因了家父乃慎亲王文师而已,如何也不敢说渊源二字。” 皇后早知她不会承认,只道,“本宫虽未亲临围场,但不意味着本宫就什么也不知道。” 听她提及围场,如昔心下微滞,当日她与亦皓夜逢,芩儿就在一旁,眉头微蹙,会是她么?不该,她也不愿相信是她,只稳声轻语,“臣妾当时正是病中,连营帐也很少迈出,是以对皇后娘娘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更是毫不清楚,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皇后微眯了眼,冷目浅抬,“本宫素来以为蓉昭媛直率,却不知也会有这故作糊涂的时候。” “臣妾惶恐,昔日围场之行乃皇命所定,娘娘若有何疑虑,大可等皇上醒来再问个仔细,臣妾没什么好说的。” 皇后隐怒于眉,沉息良久不语,如昔虽是颔首默礼,却是言无声而傲已显。皇后阖眸浅息,忍下怒气,“本宫知道皇上对蓉昭媛素来爱惜,却不知蓉昭媛对皇上又是如何?” “臣妾乃皇上后妃,自然是万事以皇上为尊,侍奉勤谨不敢有丝毫马虎。” “既然如此,本宫便不妨直说了,你违抗懿旨本是死罪,本宫念在你勤心侍奉皇上的份上,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但本宫也需要一个说服众人的理由,是以,本宫要交代你一件事去做,如果这件事办好了,本宫宽容于你,想必也无人敢有异议。”皇后重回上座,睥睨而视,“如何?” “皇后娘娘请说。” “慎亲王在前朝拉拢官员排除异己,辅政三司已形同虚设,就连百官奏折也是由慎亲王说了算,虽说尚未朱笔亲批,可其谋逆之心已经昭然,皇上突发急症昏迷当夜,慎亲王就留在宫中,如今,皇上昏迷不醒,罗御医又突犯颠症,连皇上的医扎亦是至今尚未找到,这几日的国难频繁,已有了天降昭示,本宫断定,慎亲王定有谋逆之心!所以,本宫要你赐酒于慎亲王!” 如昔闻言瞬然惊愕,福身而礼,“皇后娘娘明鉴,朝务素来是辅政三司督管,慎亲王何曾干涉?冬至之夜,慎亲王留宿宫中也是皇命恩准,昔日佳节若是入宴过晚,皇上便会留王爷宿在宫中,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而罗御医的颠症更是无稽,王爷哪有主宰人生老病痛的能力?” 皇后微眯的眼中带着几分威胁,“蓉昭媛,你可还记得自个的身份?” “……”愕然垂眸,抿唇不言。 “你字字句句为慎亲王辩护,你叫本宫如何相信你对皇上的忠心?” “……” “莫说眼下皇上只是昏迷不日便会醒来,即使皇上永远不醒,真龙天子正统之位也只有皇上,他人若有何企图也得等到皇上百年归老,而朝中大臣若是得知了一切,还会容忍他的任意妄为么?南国万千百姓,会原谅给他们带来天罚的人么?!” “慎亲王素来……”如昔启唇欲言,却又被那人厉声打断。 “本宫只是想提醒你,素来争斗最不缺的便是棋子,如今你已入宫为妃,若是能一心侍奉皇上,便如你先前一般晋升连连,可若是你还有二心,棋子的命运本宫想你是知道的,到那时,本宫只怕你得不偿失!” “皇后娘娘!”如昔抬眸视去,凝神沉声,“正如娘娘所说,臣妾已为皇上后妃,臣妾所想的,也只有侍奉皇上这一件事而已,慎亲王与臣妾毫无瓜葛,即便皇后娘娘所说一切属实,臣妾也无力让他饮酒,更何况这一切都只是皇后娘娘的猜测,滥杀无辜且不论罪责如何,单论良心而言便会受一世苛责,若是皇上醒来,得知娘娘仅凭一时猜测便伤害皇亲,娘娘以为,仅凭忠心二字就可换得无虞么?” “你!”皇后怒于眉头,原是想以其违逆之罪为胁,利用其对皇上的心意除去慎亲王,若成,她自是功劳一件,若败,又可将一切罪责推脱于她身上,却不知眼前人竟这般死硬,面对如昔淡然笃定的神情,皇后终是怒极反笑,“呵,既然如此,本宫也无法对你宽宏视之了!” 如昔颔首而礼,“臣妾违逆懿旨,甘愿受罚,其他的臣妾无能为力!” “来人!”皇后厉声而斥,璃沫与芩儿匆匆入屋,礼身于前。“唐氏,违逆懿旨罪责犯上,与外臣私相授受,罪犯欺君,传令下去,削去她昭媛位分贬为庶人,送至刑戒司偿其罪过!” 如昔眉间浅蹙,原便知她不会轻易了事,却也不知她竟会做到如此地步!抬首失去,那人昔日仁心面容早已不见,甚怒之容带着几分谑笑嘲意,更显得狰狞不已,如昔抿唇而礼,“谢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冷目而视,她既不能成为自己的棋子,又岂可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而之所以不赐其死罪,只因,她于她而言,还有别的用处…… 如昔被宫人拖着往刑戒司而去,芩儿脸色顿失,拉着如昔的衣袖不肯松手,“娘娘!” 如昔看着她惊慌而泪,无奈一笑,“想不到我们的缘分这般时短,罢了,好在皇后娘娘仁慈,没有牵连到你们。”如昔语着,看了一眼皇后,平静的递给她一个浅笑,若是细探,竟还有着几分谢意。 皇后略滞神,却是更甚的愠怒,“唐氏已经没了位分,宫女芩儿再三失言,璃沫,掌嘴!” 芩儿被人拖拽至地,清脆的巴掌声传入如昔耳中,愤然怒视上座,皇后解气的回她浅笑,这一回,定叫她再也翻不了身!(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求救 刑戒司的凄烈惨叫从未间断过,若有送来刑戒司却又未明言罪罚等级的,便如同是判了死刑,受尽所有刑法而死,终了,一袭白色囚衣也已尽是鲜血染红,送去火场时,囚衣比烈焰更加绚烂。 所以,当如昔被送到刑戒司时,她下意识的冷颤了身,却不得不回神眼前,两个执刑公公脸上浮现出些许嗜血的笑意,得罪了皇后娘娘的人,来了这,哪里还有再回去的道理,宛若给他们又送来一件新鲜物什,供他们玩弄,供他们发泄…… 昭媛位分的衣料,锦缎霓裳,皇上特赐的首饰,玉摇金钗,当这一切都被掠夺,剩下的,无非是一件还算上乘的寝衣,素白的衣缎称出她姣好的身姿,一声声秽语烂词传入耳中,“啧啧,瞧瞧这脸蛋!要是能让小爷乐呵乐呵也是不错啊!” “得了吧,你连那命根子都没了,还想怎么乐呵?” “嘿嘿,瞧这滑嫩嫩的,摸两把也是不错啊!” 如昔羞耻的紧咬了唇瓣,下意识的向后退开来去,身后却突的被人拦下,惊出一声低呼,侧身避开,却见眼前的几个太监都躬了身子,如昔忙转首看去更是惊诧,一个脸上纵横密布的嬷嬷,撇唇挑眉,腰间叉着一根嵌铁长鞭,“小兔崽子,不要命了啊!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你们别说命根子没了,连你的小命也别想要!” “嘿嘿,嬷嬷说笑了,您又不是没听着皇后娘娘懿旨,如今她已经是个庶民了,还是一个得罪了皇后娘娘的庶民,皇后娘娘既然已经把人送到咱这最里层了,那便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是死是活,还不是咱几个说了算?哈哈!” 如昔冷颤着避开几人,双手紧握,强定自若,沉声而语,“却不知这违逆懿旨的罪名,究竟要受怎样的惩罚?” 三人相视一眼,两个公公呵呵一笑,邪笑的看向那个女人,“嬷嬷,您给她说说?” 那女人冷撇了二人一眼,半阖的眼看向如昔,“再多的罪罚左不过一个死字,怕也没用。”神情淡然,就好似说着最平常不过的事情。 如昔轻颤了长睫,死么……指尖无意识的颤动着。 两个公公相视而笑,一人道:“嘿嘿,死也分好几种不是?” 另一人亦是笑着,“这违逆懿旨嘛,平常也就过三关而已,杖责,铁鞭,手插针,而后便是送入浣衣处了。” “嘿嘿,当然,如果是还没死的话。”先前那人笑说着,森冷的笑意让如昔不自觉打了冷颤,却听到他继续说道,“杖责五十,是由咱俩兄弟动手,保管您里子烂完了皮还毫无损伤,铁鞭不说你也知道了,就嬷嬷腰间别着那条,嵌的可是细渣铁丝,打进去了能不能取出来就不知道了,嘿嘿,至于手插针嘛,都说十指连心,一会儿您便知道怎么个连心法了,哈哈。” 欢愉的笑声在散发着酸腐气的刑房里显得格外渗人,如昔十指紧扣掌心,却似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般木然,只觉头皮发麻,微颤的双唇连带着牙齿也有些咯咯作响,紧咬了唇瓣,默而不言。 却听得适才语话那人道,“娘娘您是千金贵体,皇后娘娘嘱咐过了,特意加了两道点心,过针板,铁火烙,这之后您没准就能解脱了呢,您想想看,要是让您去浣衣处给咱们奴才洗衣服,那不是太委屈您了嘛……”所以,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如昔紧咬牙关,墨黑的眼眸泛起些许水雾,从来不曾这样的渴望死亡,如果可以,她宁可选择白绫一条,也好过将这五项刑法一一挨过…… 嬷嬷冷视了一眼那个公公,低斥,“说那许多作甚!要是犯人中途咬舌自杀,当心我手上的鞭子!” 那人痞笑浅浅,微躬了身,“上回那医女是早有准备,小的哪里防得住啊,这回小的可仔细着呢,要不小的再检查一遍?”言话着就伸手往如昔身上凑来,眼中迷离着别有意味的笑意。 “啪!”的一声脆响,如昔打开那人手掌,羞辱震撼凝聚脸色通红,厉声斥道,“该受的刑法我半分不会推脱,可不该受的屈辱也休想加在我身上,即使我没了位分也容不得你们这般张狂!” 那人亦是怒矣,回手便是一巴掌打在如昔脸上,赫然五个手印,血腥气随之而来,瘫坐在地,如昔只咬紧牙关,冷目而视,半分不肯妥协。 那人见如昔瞪视自己,扬手欲再是一掌,却被那嬷嬷一声呵斥,“行了,再大的火气到了时候还怕没机会发么?” 那人终是收手,愤愤然看了如昔,啐了一口,“什么东西,还把自己当娘娘呢?!到了这就离死不远了,等你挨过了这五关到了浣衣处为奴,比小爷我还下贱!” 如昔冷漠回视,身上虽止不住的轻颤着,紧握的拳手却不肯松缓半分,凌然之气丝毫不减,嬷嬷微眯了眼,“你就是昔日的唐才人了?” 如昔防备的看着她,“是又如何?”她不曾记得得罪过刑戒司什么人…… 那嬷嬷只微抿了唇,“没什么,替人传句话而已!” “……” 却见那嬷嬷转视了一旁二人,“上回那医女姓甚名谁来着?” 二人面面相觑,摇首嗤笑,“人都已经死了,嬷嬷提那晦气作甚?那么久的事情,我们怎么记得。” 如昔不明她的意图,只警惕的静视着她,嬷嬷半眯的眼不带一丝情绪,“也就是临死之托而已,这不提起我都快忘了,总之,就是她死前还记挂着你,说什么对不起你!”言罢也不看如昔是何神情,瞥向另外两人,“行了,办正经事!” 宸清宫,芩儿直奔至宫门,却被宫人拦下,强忍脸上疼痛,“王公公救命啊!快救救昭媛娘娘吧!” 院内,李霖王德胜均是闻声而滞,李霖手中药罐搁在一旁,匆忙而至,“娘娘怎么了?” 芩儿见得是他,略有一滞,也知他不过是个御医而已,帮不上什么忙,愁眉不言,慌忙看向屋内,王德胜大步而出,“怎么了这是?”连忙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芩儿没了阻碍奔至他身前,“皇后娘娘以违抗懿旨为由将娘娘打入刑戒司了!” 王德胜亦是微滞,却是下意识的回视了屋中,面色稍见难看,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芩儿亦是随他望向屋中,提高了声音,“皇后娘娘将昭媛娘娘打入刑戒司,昭媛娘娘身子素来不好,只怕是要性命危矣!” 王德胜无奈的摇首,“既然是皇后娘娘懿旨,我也是无计可施啊……”那人为避开李霖查探,已是服了安神汤睡下了,只怕没有三两个时辰醒不了,而这宸清宫自己又离开不得,况且,自己终究不过是个奴才,哪有法子对抗皇后懿旨?即使是去了刑戒司也救不了昭媛…… 芩儿看着王德胜颓然神色,不甘心的看向屋中,竟是一点动静也无,顿然心便凉了大半截,瘫软于地,含泪哽咽,“那娘娘怎么办,谁能救救娘娘,娘娘连日来为了皇上守夜,身子已经是疲惫至极了,哪里还经得起刑罚啊!” 王德胜亦是忧愁了眉,一面是皇后,一面是皇帝最在乎的妃子,皇上又沉睡不醒,如何是好啊! 李霖听得芩儿之语,心下顿然渗骨冰凉,眼下皇帝昏迷,除了皇后便只有一人能帮得了她了! 勤政殿,唐维、亦皓、辅政三司正为朝务争论不休,北有战乱国有内患,而又逢粮食短缺,是先顾粮草还是先解民患双方各执一词,李霖匆忙而至,抱拳礼身,“王爷,下官有要事回禀!” 众人见得是他,声顿惊问,“皇上怎么了?” 李霖面色愈见难看,摇首垂眸,“皇上无碍。” 众人遂便退了热情,亦皓微蹙眉头,李霖匆忙前来定不会只是报个皇帝平安而已,惑问,“怎么了?” 李霖看了看几人,踟蹰而语,“还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唐维微抿了唇,“此刻正是朝务繁杂之际,李御医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就请先行退下!” 李霖怒意于眉,如昔是怎么入的宫,他与他都一清二楚,不过是仗着阮家欠唐家的那些恩情而已,如果如昔真有个什么岔子,他才不会顾那几分昔日恩情,冷声而语,“唐大人,昭媛娘娘如今被罚往刑戒司,且不说昭媛娘娘连日来因为照顾皇上已经是疲惫不已,单论她本就不好的身子哪里受得了什么刑罚,只怕现在已是命在旦夕,大人难道一点都不关心吗?!” 唐维眉见浅滞,那丫头出事了么?看李霖浑然气势,便知事情定然轻不了,余下几位大臣闻得此言也是略见神滞,神色各异看向唐维,略见阴沉了神色,唐维敛眸不言。 亦皓顿然惊神,“刑戒司?!” 唐维闻声神色顿敛,赶在亦皓动身之前错身将其拦下,“王爷!”压沉了声音,“请以大局为重!” 亦皓亦是怒然,“什么大局,如果她真的死了,唐大人难道觉得就没有你的责任么?!” 唐维面色暗郁,目光在余下几人身上划过,见得他们均是若有所思的神情,眸光见深,此刻正是亦皓彰显其治政之才的关键时刻,怎么可能让他因为一个女子而置朝务不顾?怒而沉声,“她已经入宫为妃,自那以后就是皇家的人了,不管生死,都再与宫外之人没有半分关联!” 亦皓眸见深邃,她是宫妃而他是王爷,他去救她会有怎样的影响他不是不知,可所有的思绪转瞬便被脑海中的画面湮没,他在宫中长大,知道刑戒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无法想象身子虚弱的如昔在那会受怎样的苦楚!凌然而视,“让开!” 唐维顿然瞪神,却是紧握了拳手,他这一去,便是和后妃纠缠不清,眼下宫外的流言蜚语还未平息,又要在宫里起什么波澜,多年谋划竖立于世人心中的兰君之位,难道就要因为他这一时冲动而变得岌岌可危么?!他决不允许,固执而语,“王爷若是要去,就先过了老夫这一关!” 一字一句沉甸甸的击在亦皓心头,无暇顾及其他大臣是何种神色,冷目直视唐维,多年来,他是自己的恩师,亦是自己最大的支柱,即使因为亦辰的离间让他们生了些许嫌隙,却也早已是过往之事,如今,内外俱乱,朝中更是流言四起,他不能失去他的支持! 其他几位大臣均是微蹙眉头,看着堂中二人,慎亲王和他最大的支持者唐维,因为唐维之女被罚而争执,多么诡异而富有深意的场面?!(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祸变 李霖看着僵持的二人,“大人,娘娘那儿是半分也耽搁不得啊!” 唐维神色浅滞,他并非当真不顾那人生死,可眼下有比她重要得多的事情要做,如果硬是要他选择,他只能叹一声天命如此,日后他定厚待阮家就是! 亦皓听得李霖一声沉唤,心神顿然而归,拳手紧握,双目凌然,“恩师,人命关天,皓也是迫不得已,冒犯了!”言罢,揽开唐维的钳制,奔向殿外,李霖随即而从,唐维坚韧盛气的面庞,仰面而望,颓然兴叹,“先帝啊……” 上都护周大人略挑了眉梢,他亦是昔日先帝所选辅政大臣之一,可他与唐维不同,对亦皓执政而帝一直隐而不论,而今,心下略沉,沉郁的面上喜怒不展。 刑戒司,如昔四肢被定在人宽的大木板上,捆绑的棉布条上已经蹭出了血渍,她之挣扎煎熬可以想见,啪啪的闷声不断回响着,雪白的寝衣只剩下暗红的沉色,明明已经是二十大板过去,皮肤已经暗紫淤红,却连一滴血也不见,这便是他们说的特殊技艺?! 嬷嬷站在一旁,默然而视,静数着板数,活动了肩膀,轻挥了手中长鞭,神色无异。 如昔闷咳着,血呛在喉间,难受的闭了双眸,泪水沿着眼角滑落,紧咬的棉团上已见血染,终是颓然垂首晕了过去,嬷嬷微蹙了眉,扬手示意,二人停了下来,“怎么了嬷嬷?” 嬷嬷微挑了眉,虽说为防她咬舌才放了这棉团,却不想她竟靠这忍痛不声,脸色已见苍白,可唇瓣却被血染得鲜红,额间散落的发丝凝结着汗水滴落无声。 如昔此刻连嘶叫也是不能,闷痛的胸膛像是被火烧,身上的痛麻似乎已经断绝,她能感受到的,只是漫天的黑,在一点点吞噬着她的整个世界。 二人停了板子,一人啐了一口,“还以为多硬的骨气,结果却连二十大板都受不了,往后还怎么继续?” 嬷嬷却只是冷眸,“先关着,等醒了再继续行刑,天色还早,有的是时间。” 二人将责棍扔在一旁,解开棉布条,架起如昔向内掷去。 木门哐当一声,那人似凌风而至,当他二人还若有笑着,却已是被人三拳两脚踹倒在地,手上人儿已经到了那人怀里,回首怒色而视,却在看清那人衣装时微滞,但见那人清冷面容,略见惊煞,“慎亲王?” 嬷嬷亦是惊愣,却到底是经验深厚,只弯身行了个礼,此刻的亦皓宛若雪域森狼,哪里看得见一丝温和之气,李霖紧随而至,目光扫过这些,便也猜出几分,只匆忙道,“王爷,娘娘刚受杖责,尽快救治才最要紧!”一声沉呼将亦皓从无际的愤恨中唤会,回视怀中人,苍白的脸上尽是细汗,唇角的血迹宛若刀子刻在他的心头,明明说过会保护她,可是却还是让她受了这样的伤害,怒瞪三人,转身大步而去。只余那二人瘫软了身,拭去额汗,如果可以,刚才那人是想杀掉他们的吧…… 宸清宫,王德胜不止一次的尝试唤醒那人,终于见得他眉头微蹙,低声之间微带轻颤,“皇上,昭媛娘娘出事了……” 一语落,双目顿睁,凌然而视,“怎么了?” “皇后娘娘以昭媛娘娘私闯宸清宫,违逆懿旨为由将其打入刑戒司了……” 跃然起身,神色见冷,“什么?!” 王德胜连忙躬身礼着,“皇上放心,人已经给救回来了,现在正在醉蓉阁养着,李御医已经赶去了……” 被救了?谁?亦辰冷眸,除了他,只怕没有人敢冒着对抗皇后的风险去救她,心下莫名竟生起些许异样心绪,只一瞬,转而便冷若雪漠,她倒真敢下手,以为自己真的就昏迷不醒了么?借着这时机铲除异己,呵,倒真是个聪慧仁厚的好皇后! “给朕把那人传来!” 王德胜微滞,“皇上……”眼下还不是时机…… 冷目如冰,带来死寂般的森寒,王德胜打了个哆嗦,“奴才这就去……” 醉蓉阁,大门紧闭,屋内,芩儿媶儿谨遵李霖指示小心的为如昔擦拭伤口,说是伤口,可那暗红之处丝毫不见血口,却更加让人触目惊心,屏风之外,亦皓浅坐堂中,手中茶碗因为颤抖而发出清脆碰撞之声。 昏迷中的如昔痛苦的纠着眉头,却始终一声不吭,牙关紧咬,以至芩儿想要为她清理唇内的伤口也是无计可施。好在她昏迷中不会感到痛楚,不然,只怕是更加叫人不忍。 懿和宫,王德胜躬身而至,却被告知皇后已经前往醉蓉阁而去,王德胜遂又转向醉蓉阁,而被大门拦在外面的皇后已然怒极,璃沫于旁重扣门扉,“开门!” 内院众人都忙着如昔伤势,哪里顾得上这屋外杂音,皇后盛怒之下,紧抿的唇瓣阴沉不减,“慎亲王,本宫知道你在里头!” “唐歆幽乃是违抗懿旨之罪,本宫罚她受刑乃是遵照宫规行事,慎亲王乃是外臣,怎可干涉宫中事务?!” “慎亲王,你与唐氏私相授受有违纲常,行为不轨欺君罔上,兰君慎王,你如何对得起皇上的百般信任?!” 屋内,一拳落下,木桌碎裂,强忍想要冲出去的念头,亦皓双手紧握,怒目抿唇。未久,那人声音顿失,突然的安静让他心里愠怒渐散,却也是蹙眉惑疑,转瞬便被对那人的担忧掩盖。 宸清宫,“啪!”一声脆响,皇后不置信的捂着吃痛的脸颊,她一听到是皇上传召,欣悦不已,可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是给了她这重重的一巴掌! 泪线滑落,“皇上……” 冷声而视,薄唇微抿,“好个贤德的皇后!” 皇后泣落,“臣妾做错了什么?” “你自己做的好事,难道还要朕来说么?!” “……” “朕封你为后,是想你维持后宫安宁,好让朕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可你倒好,兴风作浪半刻不肯不歇!叫朕如何放心把六宫交给你!” 皇后惊诧泪水肆虐,“臣妾不明白……” “云昭仪的孩子不是你害的?把事推在欣昭容身上让她二人反目的不是你?淑妃为什么不能有孕,刘美人为什么会死?陈美人是怎么被打入冷宫的,还要朕一件一件提醒你么?!” 皇后震惊的看着亦辰,无意识的后退开去,转而扑身上前,揽握亦辰衣袖,“臣妾只是……” “朕对你太失望了!”弗开她的手,沉声而语。 泪水泗流,泣声难掩,他原来什么都知道了,她用尽心思维系的贤德之名,在他这里,原来早已暴露无遗,惊惧过后的惶恐侵蚀掉她的尊严,终是泣呼,“臣妾知错了,求皇上饶恕臣妾吧,皇上,臣妾知错了……” “身为六宫之主却整日滥生事端,扰得合宫不得安宁,朕看你这个后位是坐的太久了!” “皇上!”皇后惊慌的睁大了双眼,“皇上不要!臣妾知错了,皇上不要夺去臣妾后位!”皇后跪向亦辰,紧握着他的衣袂,而那人却只是抿唇不言,皇后慌了心神,哭求着,“皇上答应过臣妾的,在王府的时候皇上就答应过臣妾,皇后永远只有臣妾一个,皇上答应过臣妾的!” 微眯的眼渗出冰冷之意,昔日他为求得她家支持,允其后位之选,如今,他与那人之争依旧需要她的本家,她的后位,还不能失…… 见亦辰依旧没有回应,慌乱之下皇后跪礼着,拽着亦辰不放,“臣妾知错了,求皇上原谅臣妾吧!皇上!” 负手而立,良久,终是一叹,“你起来!” 皇后微滞,忍泣起身,却还是双肩止不住的颤抖着,亦辰终是垂眸,“朕对你一再容忍,你却愈发的肆无忌惮!朕不是要废掉你的皇后之位,朕只是想要后宫安宁而已!” “皇上,臣妾不会了,臣妾再也不会了,求皇上看在多年情分上原谅臣妾,皇上……”皇后哭诉着扑进亦辰怀抱。 亦辰身形微滞,无声,轻拍她后背,薄唇微抿。感受到他的安抚,皇后的泪水更加如细雨连连,却也终是安下心来,只要后位还在,他就不得不每月和自己相聚,这是谁也夺不走的,她永远是他唯一的皇后! 醉蓉阁,终于处理完如昔所有伤痕,李霖的心终于稍微缓和几分,那人虽迟迟未醒,可到底也算捡回一条命来,那森冷腐臭的形所,他无法想象她能挨得到何时…… 亦皓见得李霖出来,起身便欲向内行去,却被李霖错身拦下,“娘娘刚上完药,王爷还请避讳……” 亦皓紧握了李霖肩膀,“是不是很严重?” 李霖颔首,“王爷放心吧……”眼下,最重要的是皇后和前朝,愁思不断,李霖看向亦皓,“王爷打算如何?”到了这步,若还死守着王爷的本分,只怕皇后那里不会善罢甘休,他能救了她一时,难道还能呆在宫里一直守护着她么?此刻的如昔已是再也经不起任何伤害了…… 亦皓怎会不知他所指,既然他已经违抗懿旨救了如昔,断然不能再叫那人以诸多缘由治罪于自己,虽然一切还操之过急,可事到如今,他也只有尽快行动才可保无虞…… 念及前朝,亦皓不禁愁眉,唐维的心性他是知晓的,此番自己这般举动,只怕他是失望不已了,但他到底忠于先帝,不会背弃自己,其他人只怕就不那么好应付了,尤其是那周大人,昔日亦辰打压先皇旧臣,他却意外得到晋升,不得不防。(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晋封 初雪来的时候,如昔已经在床上躺了一月,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据说李霖每天都会送来汤药,但如昔却从未见到过他,更别提问上几句话了,想来也许是很忙碌吧。 忙碌的不只李御医,整个宫里似乎都匆忙得紧,一个月里,没有人来往问候,也没有人来借机泼水,听说皇上醒了,就在她昏迷的第五天里,如昔虽至今还未见到过他,但听芩儿说,皇上身子很好,没有受旧疾影响,她也就放心许多了。 而如昔一直等着的皇后也未曾来过,对自己从刑戒司回来的事,那人好似没有什么反应,芩儿说因为自己晕倒后便被送了回来修养,皇后之所以不追究,也是因为看她身子太差的缘故。 皇后会不会怜悯自己,如昔心里很清楚,她想问的事情很多,芩儿只说要她以身子为重,再后来,她便不再问了,这个宛若被孤立的醉蓉阁新来了一批宫人,近身服侍的还是之前那四人,于她而言,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这宫里太静,静得她连落雪的声音也能听清。 院里的三醉芙蓉已因过冬而打落了树叶,失去了昔日的繁华之景,只有树枝上悬挂的淡粉花笺凌风轻摇,宛若芙蓉花瓣轻舞树间。漫天飘落的雪花在地上铺了一层薄纱,迈步其上,留下一个浅淡却轮廓清晰的脚印,如昔站在树下,仰首透过花笺看着并不刺眼的太阳,芩儿为她系上大氅,却也只是陪在一旁看向天际,默而不言。 如昔微眯的双眼被雪点出些许光亮,从刑戒司回来已经一个月了,可当日的情景至今回荡在她的脑海,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那些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宛若刚刚发生一样清晰,一想起便无法遏制的轻颤了指尖,就连那明明已经完好的伤处也应合似的隐隐作痛,闭上眼,淡淡的雪花落在脸颊,瞬间融化,些许冰凉之意,外面究竟是怎样情景?皇后真的不再追究了么?皇上醒了却为何一直没来看过她?刑戒司那模糊的身影,是谁?太多的疑问让她无法真正的安心修养,而她能做的,似乎只有等而已。 入夜,芩儿为如昔掖好被角,眉间浅淡的担忧之色,终是化作一声轻叹,起身,顿然一礼,“皇上万福。” 亦辰微抿唇瓣喜怒不展,目视榻上容颜,“如何了?” “娘娘今日看了许久的雪,许是疲累的缘故,现已睡下了。”芩儿躬身礼着,避退一步。 亦辰缓步上前,坐至床边,那人的脸上终是带了几分红润之色,若有浅息,这一个月里,他不曾有半刻缓息,连日来的风云疾变,饶是他也不禁带了几分疲倦之色,此刻这样静下心来却又不禁担心,她若是知道外面的一切,是会怨他多,还是感激多? 指腹撩开她的额发,颔首印下轻轻一吻,起身,衣袖却毫无征兆的被那人拉住,微滞回首,那人却面色无异,双目自然轻垂,若有轻叹,“还好,不是梦……” 亦辰回坐下来,抚过她额际碎发,若有浅笑,“怎么还没睡?” 如昔酸了鼻翼,微眯的眼淡弱泪花,如果不是今夜格外的冷,她又怎知那温暖的气息不是梦境?却只是浅浅笑着,“皇上不也没睡么?” 芩儿会意退下,屋中,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均是若有若无的浅笑,带着些许迷离虚渺,摇曳不定的烛火在二人身上流转,心里的复杂心绪伴随着‘咝咝’的烛芯燃尽,那近乎要将彼此揉进身体的拥抱,肆虐着长久以来压抑的思念。如昔心里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却终究只是微阖着眸,任由他侵袭着自己的一切,感受着他的贴合所带给自己的踏实安稳。 晨起,落雪堆积在树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皇帝一早便上朝去了,如昔唤了芩儿近身,“更衣梳妆,我要去懿和宫一趟。”不管皇后为什么放过她,于情于理,她也该前往一表谢意再表现几分悔过才好。 芩儿却微敛了神,“娘娘要去懿和宫?”视及如昔微惑的眉头,道,“听说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不适,正在静养之中,娘娘还是晚两日再去吧?” 如昔略垂双眸,“那便去凝香宫看看昭容娘娘也好,若是时候来得及,还得去躺筱雨宫,许久不见林姐姐,也不知过得好是不好……” “昭容娘娘这两天在崇华殿进香呢,娘娘去了也不一定能遇上,筱雨宫云昭仪娘娘这两天似不合宜,娘娘去了只怕反而给婕妤娘娘引了麻烦……”芩儿浅笑语着,微垂的眼眸些许忧色。 如昔敛眸正视之,眉间略见浅蹙,“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言辞之中似不愿自己迈出大门半步。 “奴婢所知,宫中好像没什么事呢,娘娘还是安心静养吧。” 如昔略有不悦,“我身上的伤已经完好,就连送来的汤药也不过是些滋补养身的,如今皇上也来过了,难道我还要被禁足下去么?” 芩儿神色微变,跪礼于地,“奴婢惶恐,奴婢只是一心为了娘娘着想,绝对不敢有将娘娘禁足这样大不敬的想法……”芩儿颔首礼着,故意曲解她的意思,避开正面回应。 如昔微鄂,自己并不是要责怪她的意思,自然也知道禁足之令断然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原有的几分疑惑终是在视及芩儿惶恐之色时作罢,“你起来吧。” 芩儿试探的看了看如昔,“娘娘不怪奴婢多嘴了么?” 如昔微叹,“我原本就不是怪你,罢了,便如你说的晚两日罢,只要宫中真如你所说的相安无事就好。” 芩儿心下如释重负,若有浅笑,“在芩儿的心里,只要娘娘安好便是万事俱安了。” 如昔无奈笑开,“你这张嘴啊,就知道捡好听的话说……” 见她终是一笑,芩儿心下稍安,入夜,皇帝如期而至,如昔备了茶点等着,可皇帝的疲惫之色让如昔心下不忍,终只是以笑迎之,软语解忧愁。 两日后,芩儿说欣昭容已经返回了凝香宫,如昔遂才起身前往,以闲暇做的五尺福绫算做薄礼。 凝香宫似乎要比上回来要冷清几分,许是因了天寒,来往的宫人也少了许多,见得如昔也都是远远的便福身礼着,如昔也未曾留意到他们眼中的异色,只径直往主屋行去。 欣昭容早已得知她要到来,着惜月备了苦荞热茶,见得她迈步而入,迎上前来,略见一礼,“见过蓉妃娘娘。” 如昔本是对她颔首一礼,闻得此言顿然惊了双眸,抬首视之,欣昭容见得她惑眉不解,转视其身后紧随的芩儿,心下若滞,竟连这也未曾告诉她么?敢情是把事情全推到自己身上来了,终只是浅笑,“看来娘娘还没有适应呢。” 如昔愕然,回首看了看芩儿,却见芩儿只是神色如常,淡然语道,“娘娘如今已是四妃之首的贵妃娘娘了,昭容娘娘行礼是在礼数之内。”她避重就轻说着,之所以一直未能告知她此事,一则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二则,是怕她问起晋封的原因…… 欣昭容见状若有浅笑,“娘娘这边请。” 如昔听着她的敬语,浑身只觉说不清的别扭,凝结的眉头浅然轻语,转视了一旁,“你们都先下去吧。” 几人礼身而退,如昔复而才看向昭容,“娘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欣昭容若有垂眸,这晋升了正主却还被蒙在鼓里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无奈一笑,“可别再唤我娘娘了,叫人听了去可不好。” “我这不是将人都遣下去了么?”如昔急语着,原本只是来看看她,还想打听些事情,没想到这一来便是给了她一个闷棍,让她现在也没缓过神来,“怎么毫无缘由的便晋封了妃位?皇后娘娘能准么?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欣昭容浅笑,“娘娘连着问这许多,倒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了,”引了如昔往一旁行去,“请先坐吧。” 如昔顺从坐下,“只剩你我二人,还是以姐妹相称来得顺心,请姐姐告诉我这一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欣昭容只得无奈,发生的事情自是一言难尽,而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得好好考虑三分才是,皇上如此安排,也是想要自己来开这个头,不禁有些无奈,一席话她要说得如昔满意,亦要让皇帝满意才行……轻语,“倒也没发生什么,”转而静视如昔,“可还记得从刑戒司回来的事情?” 如昔微微摇首,“当日我正是昏迷,醒来时便已经在醉蓉阁了。” 欣昭容略有缓息,还好,她不知道倒是简单些了,遂道,“当日你受刑昏迷,皇后娘娘便准你暂时修养一段时间,没多久皇上便醒了,知道你是为了去看望皇上才违逆的懿旨,便下旨免了你的责罚,”见如昔依旧是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继而只是一笑,“你也知道,皇上素来心疼你……” 如昔微敛了眸,并不回应,心里却不可言说的浮起些许欣慰,欣昭容继续言道,“许是为了补偿你呢,皇上下旨册封你为妃,至于为何会是四妃之首的贵妃,便不甚清楚了,我私下猜测,兴许是和唐家有关……”她如此说,虽不算明了,但也不算说错……即使日后如昔知道了真相,也不至于说自己骗她。 如昔想起当初皇帝昏迷,辅政三司日夜操劳,而昔日陈美人晋封也有其本家的缘故,如今她受晋封,想来也算是犒劳唐家一番吧,虽然皇帝知道自己并非唐家亲女,但外人总是不知的,也算是给足了唐家颜面,如昔心下稍稳,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欣昭容看她神色渐定,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只笑道,“若是你怪没有人早前告知你,那便只能怨怪皇上了。” 如昔微惑,回过神来,以皇帝素来的习惯,在她生病期间定是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的,而她近身的几人也只需唤声娘娘而已,哪里听得出位分之别,微敛了眸,知道了自己晋升的原因,如昔也就松了口气,至少,这样的理由也难怪皇后没有反对。而芩儿不想自己去懿和宫,怕也多半是因了这个缘故,当日皇后对她已经起了杀心,两人的关系已经昭然,也无需她做那面子功夫了。只怕筱雨宫暂时也去不得的,以那人心性,要她向自己行礼,还不知要生多大的闷气呢,到时候为难到林妍柔就不好了。 想通这些,如昔才安下心与之闲聊,她虽一派轻松闲暇,欣昭容却是浅笑之下谨慎得紧,与之浅聊了些宫中琐事,如昔听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日头见晚,顺心而归。 欣昭容看着如昔离去的背影,笑意浅淡,如今看来,那人的地位也并非绝对的,只要皇上还继续喜欢着如昔,她就有机会一血前仇,想到如昔,欣昭容眉间微忧,隐瞒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有一日她知道了真相,只怕是要生起更多的波折,手指不自觉的微颤,似为如昔不忍,亦似为自己担忧。 宸清宫,王德胜新奉了热茶,亦辰歇下朱笔,浅嗟一口,“醉蓉阁怎样?” 王德胜福着身,“近午,蓉贵妃去了躺凝香宫,此刻已是回醉蓉阁歇着了。” 亦辰唇际若见浅笑,要让那人踏实下来,欣昭容是最好的人选,这也是他为什么允许她去凝香宫的原因,转而微眯的眼中闪过些许异色,他亦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样的惧怕她知道真相,即使明白谎言终究会被拆穿,他也宁可抱着试试的心态,将她和那一切隔开。 王德胜见帝神色渐缓,遂又道,“还有一事,奴才求皇上示下。” “说。” “萤传话说李御医这几日常去醉蓉阁,虽是被宫人拦着未能和娘娘说上话,可奴才担心……” 亦辰微蹙了眉,李家与唐家并无直接关联,且自己如此厚待阮李两家,难道他还能有什么怨言不成?即使有,事情到了这步,再多挣扎也是无用,相信他不是那么愚蠢的人,遂只道,“便让他见上一面也无妨,他应该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让人一旁盯着就是。” “是……”(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揭露(1) 醉蓉阁,李霖为如昔把完脉,躬身退步,“娘娘身子大好,但还需安心静养月余才能完全复原。” “嗯,有劳御医了。”如昔轻语着,有些时日不见,他似眉角都沉邃了几分,不禁微忧了眉,“都说医者不医己,李御医也得顾惜自个身子,这样才能更好为别人诊治不是?” 李霖微滞了神,敛眸间若见浅叹,如今,最轻松的人便是她了吧?自己该告诉她一切么,可即使她知道了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终是躬身,沉语应下,“是。” 如昔看他神情似有心事,转视芩儿欲遣退于她,却终是作罢,看向李霖,“若是有什么事情为难的是去,李御医不妨直说,兴许我也能帮上你几分。” 李霖余光视及一旁躬身礼着的芩儿,垂眸轻语,“娘娘可还记得刘美人的侍婢春儿……” 如昔微滞,自陈美人被打入冷宫之后,她已决定放下昔日旧怨了,而后又为皇上而担忧不已,竟忘了这一茬,只道,“怎么了?” 李霖颔首间看不清是何情绪,语气似平静至极,“她死了……” “死了?!”如昔惊愕,“怎么会死的?”转而却是带了几分怀疑,“难道是你……” 李霖摇摇头,“她被关押在兰苑里,前几日被人误杀而死……” 如昔微颦了眉,“误杀?兰苑不都是些文人墨客么,怎么会闹出人命?” “娘娘,兰苑……”李霖愁眉语着,却听得芩儿一声轻唤,“娘娘,皇上不是说想吃娘娘做的玉竹人参鸡么?媶儿把食材都已经备好了,就等娘娘下厨呢。” 李霖闻声含眸浅滞,顿然无声,如今她不仅没有受到波及,反而被升了位分,自己如果告诉她那些事,会不会就此毁掉她现有的一切? 如昔看向芩儿,笑意微浅,“皇上还要些时候才来呢,倒也不急。”转而回视李霖,“御医适才说起兰苑,兰苑怎么了?” “兰苑楼阁倒塌,误伤了不少人。”李霖颔首说着,亦皓出事,兰苑便是主力已倒,他这样说也不算错。 如昔浅愁轻叹,“如此,也难怪御医神色凝重,唉,生死有命,眼下还得安抚活着的人才好,一会烦请御医带些银两出去,兴许有用得着的地方……” 李霖面色微沉,躬身语着,“是……” 如昔见他神色依旧不见好转,正欲再问,李霖却一声轻语,“下官告退。”他之所以想要见她,只是为了见她安好而已,只要确定了这一点,其他事他已无心去管,有些事本来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可既然已经发生了,他能做的,只有去接受而已。 见他无意多言,如昔只好将自己的担忧掩在心底,转视芩儿,芩儿会意的取了银两送去,李霖纳或未纳,如昔无心留意,只听他说起兰苑一事,心里些许担忧之意,自那日与亦皓在宸清宫争吵过后,她便再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那样的不欢而散,让她就算是想要打听几句,也好似不知该如何开口问起,但总归应该是安好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李霖定会告诉自己的。 回过神来,想到李霖提起的春儿,当初也是为了能惩罚陈美人一番,而如今陈美人已经被打入冷宫,虽然不是因为其伤害刘美人的罪名,但多少也算是为陈美人报仇了。 而如昔心里无法释怀的是陈美人最后说的那些话,也不知福子可有查出些眉目来,终日困在屋子里也不是办法,不迈出这宫门,她就什么也无法知晓,还有刑戒司嬷嬷提起的那个医女,也让如昔一直心存疑虑。 懿和宫,皇后上座,唇角微抿,俯视堂中。如昔福身而礼,颔首垂眸,恭顺谨慎。 沉寂良久,皇后终是指尖轻挥,浅语一声,“赐坐。” 如昔再度礼身,“谢皇后娘娘。” 皇后面色清冷,眼前人所带给自己的屈辱她片刻也不曾忘记,皇帝对她的责罚,此刻已然完全转至对如昔的怨恨之上,而一个被她罚入刑戒司的人,不禁被救了出来免了罪过,更是晋封而升紧逼后位,这无疑是在合宫面前给了自己响亮的一巴掌,但越是这般,她越不可再失策,她不想给如昔好日子过,却也不再自己动手了,她要给盛宠之下的如昔一份好礼,微抿的唇浅惑轻语,“本宫听说你身子还尚未好却,就连册封礼也免了,怎的竟来我这懿和宫了,难不成,是想听本宫亲自对你说一声恭喜么?” 如昔回视之,可见经过上一次的事情,皇后如今已是连客套话也懒得说了,而如昔亦是没有那伪装下去的耐心,只道,“臣妾听说,当日臣妾受刑昏迷,是皇后娘娘准臣妾留在醉蓉阁静养,单就此事,臣妾也该前来一表谢意。”至于这事是否属实,那又另当别论了。 皇后微挑眉梢,眼前人是故意给自己个台阶下,还是当真就什么也不知情?芩儿将手中物什奉递给璃沫,躬身而礼,皇后余光瞥了一眼芩儿,微眯的眼中闪过些许不悦,遂道,“赦免你罪名的是皇上,即使贵妃真有感激之心,也不该是来本宫这道谢。” 如昔听她口气一贯的厌恶之意,甚至似乎对所谓救了自己一事深感不悦,略微垂眸,“若非娘娘仁心怜悯,只怕臣妾早就受不了那五关刑法而死了。”她自不会忘记,其中还有两关是那人关照而添的,但终归结局是她没有死,有些事她也不愿去追究。 皇后脸色微变,却只是默不作声,明明对彼此的敌意这样的无法掩饰,还偏生的一个要装仁厚,一个要扮乖顺,明明当初是为了坐实她与慎亲王私通的罪名,没想到反而成了她的救命机会,天知道自己有多后悔当时没有直接结果了她。 沉寂良久的堂中,如昔神色微敛,“过去的事情还要多谢娘娘宽宏饶恕,往后,臣妾也会谨守本分,以求一个平安二字,这便是臣妾今日来这的目的,”起身颔首,“皇后娘娘若没有别的吩咐,臣妾便告退了……” 皇后怒掩于眸,微嗟了笑,“且慢,既然贵妃专程来了,那本宫便也不好让贵妃空手而归不是?” “……” “别的物什想来你的醉蓉阁也不缺,只是有些金石良言,只怕还没人说给贵妃你听。” “臣妾洗耳恭听。”想来无非又是些训话而已,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如昔神色无异,面色淡然。 “呵呵,不知贵妃可还记得慎亲王?”皇后微嗟浅笑语着。 如昔鄂然,眉间浅蹙,芩儿脸色大变,看向上座,皇后亦是察觉到了芩儿的异样神色,微眯了眼,“呵呵,忘了倒也无妨,毕竟慎亲王已经……”浅勾唇角,“围场的那些事情是谁告知于本宫的,贵妃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么?” 如昔微惑了眉,“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呵呵,本宫记得林婕妤和贵妃是一起入的宫,如今你已成了贵妃,而她依旧留在筱雨宫受那些无端之气,之前林婕妤来请安时,本宫曾说可以准其迁往醉蓉阁与你同住,也好叙叙旧谊,却不想竟被她拒绝了……” “……”如昔微沉了眉角,昔日林妍柔留在筱雨宫只是为了陈美人,如今陈美人已经被打入冷宫,不管皇后这样‘好心’的缘由是什么,单就林妍柔而言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才对。 “再好的姐妹感情也经不起这宫里的沉浮动荡,呵,贵妃想要在这宫里平安度过,本宫也乐意看到后宫宁和一片,却不知,别人是不是也能一样的想法。” “……” “所以本宫想提醒贵妃几句,这宫里没有万事顺风的时候,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想想自己埋下了多少隐患。”皇后微笑语着,那神色好似真的一心为了如昔着想一般。 如昔听着她意味不明的笑语,心底无端生起些许寒意,即使是回到醉蓉阁也依旧对其话语耿耿于怀。 芩儿见她思索不已,心里些许担忧之意,“娘娘入宫未久,却接连晋封深受皇恩,皇后娘娘心有不平也是常理,娘娘不必往心里去。”最重要的是,不要因为皇后的提醒便对慎亲王生了顾虑。 如昔敛眸,在围场和亦皓偶遇的事情皇帝也知晓,难道是皇后说的?那皇后又是从何得知的?微沉了神色,如果芩儿是皇后的人,那也就都说得过去了,可若是如此,一品红那次就不该那么顺利了…… “芩儿……” “奴婢在……” “当初在围场树林,你可还有看到别的人?” 芩儿微滞,转而颔首,“当时天色正暗,奴婢也不知是否还有旁人在,只是……” “只是什么?” “当夜的事,若是旁人看到了,只怕都会三缄其口,毕竟宫里的事,常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可若是林婕妤……” “住口!”如昔喝斥打断,虽心底亦有这样的浅忧,却在听到她说出口的那一刻,不自觉的出声打断,似自语般,“不会是林姐姐……” 芩儿听得她言语之中难掩的轻颤,便知她亦有怀疑只是不愿承认罢了,遂只是颔首不言。 如昔回想着当初的事情,思绪凌乱缠绕脑海,她不只一次的告诉自己,那些话不过是皇后故意说来刺激自己的,可心里那隐隐不安的感觉,依旧让她指尖不自觉的轻颤。假如真的是她,自己会怎样? 其后未久,宸清宫,王德胜踟蹰为难,眼下得到的消息让他有些茫然无措,皇帝此刻想来是无心应对的,可若任由其发展下去,陈美人的事情会不会重演?(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揭露(2) “皇上,关于贵妃娘娘先前小产的事情……” 亦辰微蹙眉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朕不想再提起。”他不愿再想起那件事,好不容易让她和自己都走出了那件事的阴霾,不愿再困在那样的纠葛心疼之中。 王德胜略见为难,“可是,马齿苋似乎是林婕妤在冬至之前放在陈美人宫里的,而陈美人会知道马齿苋的效用,也是林婕妤告知的,这一点,医所的人已经证实了,林婕妤的侍婢钰儿曾经去医所探听过,至于林婕妤如何会知晓马齿苋这一存在……” 亦辰蹙眉,他下意识的便想起了懿和宫那人,毕竟,马齿苋的效用,乃是昔日他亲口告知她的……抿唇冷语,“那又如何?”陈美人已经受罚了,如昔也不再计较此事,林妍柔的本家是他不可或缺的力量,是铲除了乱党之后也不能缺少的支持。 王德胜额间细汗,这一切若只是他们查出来了也就罢了,问题在于,“醉蓉阁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只怕贵妃娘娘那里……” 亦辰微挑眉梢,她怎么知道,难道说即使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没有放弃寻找凶手么?可不管怎么说,能这么顺利的查出一切,倒是叫他有些意外了,又或者,是谁在从旁促使助力么? “皇上,眼下消息暂时被萤拦着了,还请皇上示下。” “且由她去吧,任她怎么处理。”亦辰蹙眉浅淡,垂眸轻语。 王德胜心下大定,只要是皇帝发了话,即使是到时如昔要去筱雨宫,也不必让人拦着了,这些日子既不能让那人出宫,又不能让她觉察出端倪来,也着实让他们心悬难安。 醉蓉阁,芩儿敛眸几番试探的看向如昔,欲言又止。 如昔虽颔首忙于绣活,余光却也将她的异色一览无遗,手上未停,似不经意而语,“媶儿呢?” “给娘娘准备茶点呢,”芩儿应声而语,“要奴婢去唤她进屋么?” “那倒不必了,只是没了她在旁边乱喳喳到有些静得无趣了,媶儿是急性子,心里藏不住话,你呢是谨慎稳重,顾虑太多,若是你二人能互相取长补短便最好不过了。” 芩儿脸色微见异样,只浅礼而道,“不管是急性子也好谨言慎行也罢,终归是什么也瞒不过娘娘的不是?” 如昔暂罢绣活,“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 芩儿忧了眉角,“娘娘让查的陈美人出事前后动静,有结果了……” “嗯,如何了?” “昨儿福子回了消息来,彼时娘娘已经歇着了……”芩儿含眸语着,如昔微蹙眉头,芩儿会这般迟疑,究竟会是谁?“你直说便是,既然说了要查,不管什么结果,我都会接受。” “福子说,陈美人被打入冷宫之前,除了常去懿和宫问安,便是同林婕妤走得最近,林婕妤的侍婢钰儿也曾私下与医女打探过马齿苋的事情,福子找到了昔日凝香宫的宫人,说是在娘娘小产之前,陈美人的家婢出宫置办过物什,宫门守卫已经证实过了,想来马齿苋便是那时置办的,已得知,钰儿打听马齿苋在前,陈美人遣宫人在后,而在娘娘小产后的第二天里,林婕妤便去凝香宫寻过陈美人,正巧陈美人去了懿和宫,林婕妤坐了一会便走了,这段时日除却林婕妤便再无人与陈美人接触过了,陈美人的性子使得她与其他宫妃不大合得来。” 如昔眉角微沉,芩儿言辞之中把矛头指向林妍柔,紧抿的唇瓣默不作声,芩儿颔首,“前几日福子也找到了掌管食材的宫人,机缘之下,竟发现昔日去取马齿苋的并非陈美人的宫人,而是婕妤娘娘的。” 如昔面色愈发难看,沉目视向芩儿,“不会是林姐姐,再说,先前那么久都未曾查到的消息,怎么如今说查到便一切都清楚了?” “奴婢知道这答案让娘娘难以接受,可是娘娘,在围场娘娘和皇上起争执那日,婕妤娘娘不也在场么?且前几日皇后娘娘不是也说了么……” “够了!”如昔垂眸轻斥,即使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她所能预想到的人中也不包括林妍柔,在她记忆之中,林妍柔是个温和体贴的性子,不管云昭仪怎样为难,她也从来都不曾有过一句抱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伤害自己? 芩儿能想到如昔的感受,但于她而言,林妍柔一直都不可信,早在围场,甚至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经隐约感觉到那个柔和的林婕妤已经变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她二人的友谊就不够牢固,这宫里为了争宠,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但眼下如昔的一味的否认也不是办法,万一日后再出什么岔子又当如何? 芩儿勉强浅笑,“娘娘前几日不是说想探望婕妤娘娘呢,如今娘娘升了贵妃,如果婕妤娘娘愿意的话,娘娘大可接其过来同住,这样也可避免谣言不是?” 如昔微敛了眸,她是不愿相信芩儿说的那些,可亦是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疑虑,如果她搬过来和自己同住,一定就可以像以前那样无所不谈,更重要的是,只要她不亲口承认,自己就不愿相信陈美人用马齿苋的事情与她有关,更不愿相信伤害了自己孩子且借此将陈美人打入冷宫的是她! 筱雨宫,如昔到的时候,林妍柔正在作画,墨色染朱红,青山映霞光,见得如昔到来,林妍柔笔下微顿,搁笔浅笑,迎上前去,略作一礼,“见过贵妃娘娘。” 如昔本想回之笑礼,却因心中些许疑虑而难以欣悦,只侧眸看向一旁,“你们先下去,我和林姐姐单独聊会儿。” 林妍柔见她神色沉郁,眉头浅惑,“娘娘怎么了?” 如昔微垂笑眼,“好久没和姐姐单独聊聊了,”步至桌案前,看着她的画,这样的纯净美好之景,“姐姐的画艺还和当初一样卓越。” 林妍柔只若浅笑,收了画纸,也不顾那还未干却的墨汁污了画卷,“打发时间罢了,哪算得上画艺卓越,娘娘谬赞了。” 如昔听着她一口一句娘娘,心里的莫名失落更甚,揽过林妍柔的手坐在一旁,“姐姐这声声娘娘称谓显得生疏了许多,这里又无旁人,那些虚礼不在意也罢,姐姐最近过得还好么?” “说不上好与不好,总还是过得去的,”林妍柔微垂眸,注视着相握的手,展眉一笑,“你呢,伤可好却了?” “嗯,好多了。” “原本当初听说你病了便想去看你的……”林妍柔面若浅笑,“皇上护你的紧,不准我们打扰。” 如昔听她说着,心里的酸涩之意更甚,“我来,是有件事想问姐姐。” 林妍柔见她神色凝重,遂也是惑眉轻问,“什么事?” “姐姐可听说过马齿苋?”如昔直视林妍柔,双目微带深邃墨亮,宛若黑夜星光。 林妍柔微滞,浅勾的唇角渐渐淡却,“你是说那个害得你小产的物什?” “嗯。”如昔双目如刃,泛着些许让人窒息亮光,“姐姐可知道它的药效?” “你知道我对这些素来不懂的,但它既然害你小产,想来定是一味烈药吧……”林妍柔轻语说着,“怎么问起这个?” 如昔颓然敛眸,“马齿苋不是烈药,只是一种吃食而已。”一种几乎让她忘记还是味药材的吃食。 林妍柔微阖了眼,眉间浅淡轻蹙,她专门跑过来问自己马齿苋,定不会只是想和自己说说药效而已,难道她已经发现了什么?不该啊,整件事应该只有陈美人才知道,以陈美人和如昔的关系,断然不会告诉她的,终只是嗟了浅笑,“呵呵,昔日我原只当山楂也是吃食呢,还是你告诉我说孕中不宜的。” 如昔微眯笑眼,回视着她,却终究掩不住眼底些许哀伤之意,“好像是有很多事是我告诉姐姐的,因为姐姐也常教我许多文画诗词,所以我便也想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说于姐姐听,起先在筱雨宫的那些日子,我们姐妹可说的上是无话不谈呢……” “……”林妍柔唇角浅滞,心底的不安愈发放大,如果她真的知道是自己动的手脚,会怎样?要把她也一样打入冷宫么?恐怕不止,如果她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她的孩子,只怕恨不得对自己五马分尸……指尖不自觉的颤抖,“如今是离得远了些,皇上又对你爱护得紧,我也不敢贸然前往打扰。” 如昔鼻翼微见的酸涩,“姐姐还记得围场么?” 轻颤,心窒,林妍柔指尖轻扣,“记得……” “我答应要教姐姐马术的,却一直未能兑现诺言,姐姐可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你身子不好,我还担心你硬要骑马伤了身子呢。”林妍柔笑意浅嗟语着。 如昔终是难忍,“那,为何姐姐要如此待我?” “……”林妍柔拳手虚握,微咬唇瓣,试图让自己毫无惊色,但却还是忍不住颤了唇瓣。 如昔并非抬头,反而是侧目看向一旁,似要避开她的目光,“围场树林,姐姐看到了吧?” “……” “那日姐姐说来问我要马装,却似乎忘记脚上沾了什么,营帐附近都是干燥的尘土,只有林子里才是湿润的红泥,姐姐是大家闺秀,不似我那般任性胡来,试问,又自哪沾上了湿泥?” “那是因为……” 如昔微抿了唇,回视着她,默而不言。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你给出个理由,让我相信就好……(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真相(二更) 林妍柔原本欲为自己解说,却因她凌然回眸而惊,那眸中的些许幽亮让她不自觉的无力吞咽沉息,“我也不知泥土是何时沾上的,怎么,和你要说的事情有关系么?” 如昔敛眸微微摇首,“倒也没有直接关系,”沉息,“冬至墨会,可是姐姐提出要请慎亲王的?” “……” “昭容娘娘说的,我也不知道是否属实,所以想问个清楚而已。” “慎亲王最富才名,墨会请他有何不可么?”林妍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静至极,却不知她这惑问之中的些许紧张,已是让如昔微沉了心。 “姐姐可还记得刘美人?” 林妍柔微滞,怎么又牵扯到她了?微惑不言。 如昔只含眸,“陈美人能从宫外带迷离香,自也能从宫外带别的物什,要避开宫门守卫的查探简单,可若要避开宫内的记录登册不易,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她要从宫内领取马齿苋,即使是马齿苋被查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多少也该慎重些不是?” “……”林妍柔手中绣帕紧握,紧抿的唇瓣,面色渐暗。 “更何况,她既然要用马齿苋,为何不一次用尽,偏偏还留了些许,就好像等着人去查出一般……” “……” “听说,在我小产过后,只有姐姐去过陈美人的宫里……” “……”轻颤的长睫微掩眸光,默而不言。 “管食材的人已经指认了,昔日领取马齿苋的,是姐姐的宫人……” “我也是事后知道的,”林妍柔急语打断,“你也知道,陈美人素来自傲,她以为我跟她是亲好一派,所以便告诉了我是她害了你的孩子,所以我才命人去取马齿苋,为的便是防止她逃脱罪责,就如昔日刘美人那般,不也是因为没有证据才让她逍遥法外的么?” 如昔侧眸,掩住酸涩,“可是,姐姐,你取马齿苋的日子,是在我小产之前呐……” “……”林妍柔惊愣咬唇,她一个个的问题让自己惴惴不安,旁敲侧击让自己心神难定,终于逼着自己露出的语病,这时候要怎么挽回才好?眼下她是贵妃,自己哪能和她抗衡?难道就要这样任她宰割?! 如昔紧握了林妍柔的手,清泪泛起在眼眶打转,紧抿的唇瓣强忍泪水,林妍柔失措的看着她紧瞪着自己的双眸带着那些伤感之意,一时间竟有些茫然无措,却亦是酸了鼻翼,这算什么?难道就只许她利用自己、伤害自己么?自己做错了什么,从始至终伤害她的都是那人啊,又不是自己动的手,凭什么要受她一脸委屈受伤的责备眼神? 将手自那人掌心收回,身子不自觉的向后退去些许,厉声,“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又何必跑来问我,是,我是打听了马齿苋,是我告诉她你对花草熟知却对吃食防范甚少,也是我把领来的马齿苋放进了她的宫里,可从始至终伤害你的不是我啊,即使没有我,她也会想尽办法让你小产,而马齿苋还算是药性温和的,至少,它不会让你永远没有孩子!”如果当初自己喝下那带有麝香的汤药,是再也不能生育的啊!相比于她,自己算仁慈许多了! 如昔听着林妍柔一句句控诉自辩,心下的纠痛愈发深邃,其实有些事她一早便知不对,只是她宁可往好的一面想,不愿自己的胡思乱想伤害到别人,可越是她努力去忘怀的事情就越是在她脑中经久不灭,如昔十指紧扣掌心,直视林妍柔,“为什么……” “……”林妍柔愕然不语,侧首避开她的探视。 如昔颔首终是一声长叹,声落而泪流,“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 “难道就因为皇上么?!”自己的确想要得到那人全部的关心,如果这便是她受到背叛的理由,她甘愿承受。 林妍柔冷咬唇瓣,“呵,事到如今你还做出这矫情样子给谁看?你始终这样一副身不由己的模样,说什么不想争宠,说什么亲如姐妹,全都是骗人的!偏偏我还真受你欺骗了!” 如昔被她这样的神情刺伤了眸,转身背对着林妍柔,双手虚握,“是我对不起你……” “……”林妍柔霎时惊愕,她这又是耍什么花样?扮出一副宽宏仁德的模样给谁看?顿然回视四下,难道皇上在这儿么?! 如昔紧咬唇瓣,“这件事,我不会追究,从今以后,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小产的事情,陈美人已经付出了代价,而林妍柔,她宁可当做是自己对她的补偿,毕竟,初入宫的那些日子,是她一直陪着自己…… 林妍柔微滞,看着如昔一步步远去的背影,她是什么意思,是要放过自己么?!怎么可能!她可是踩着自己家人的鲜血登上这贵妃之位的,这样的人,还能指望她有什么怜悯之心么?!“唐歆幽!” 背后传来一声轻斥,带着几分讽刺的笑意。如昔并未回身,停了步子,静候下音。 林妍柔将杯盏挥掷在地,“你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就是,别给我装什么好心,你连自己的亲人都可以背叛,难道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么?!” “……”如昔眉间紧蹙,什么意思?!背叛亲人,她什么时候背叛亲人了? “我林妍柔走到今天这地步怪只怪错信了你!输给你不是我智谋不够,是我没你心狠而已!用唐家全族的性命换一个贵妃位分,你可真够精明的!”林妍柔讽笑语着,声音尖锐如刃,直插入如昔心底。 一个趔趄不稳,芩儿连忙搀扶着,“娘娘,娘娘别听她胡言乱语,身子要紧。” 如昔推开芩儿的搀扶,转身向林妍柔走去,微颤的唇竟有些吐语不清,“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怎么,敢做还不敢认了?!” “你再说一次!”如昔紧箍着林妍柔双肩,“我要你再说一次!” 林妍柔冷笑看着眼前人,伪善的面孔终于被撕下来了么?这狼狈的样子,哪里配得上贵妃之名?!弗开如昔的钳制,“你以为我不敢么?你踩着那么多无辜人的鲜血登上这贵妃之位,感觉如何,难道夜里没有人找你索命么?!” 如昔瞳孔微张,昏黑的双眸不置信的看着林妍柔,转而怒视芩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妍柔闻声微滞,亦是看向芩儿,芩儿一脸愁色,“娘娘息怒,当心身子!” 主屋云昭仪款步而出,“吵什么?!”视及如昔血色顿失的面容,冷斥道:“贵妃娘娘想要摆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本宫不管你们两个闹什么妖蛾子,但若想在本宫这显摆什么恩宠,做梦!绿尧,给本宫送送贵妃娘娘!” 如昔见她出来,并未退步而静,而是奔至身前,“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升为贵妃?!告诉我!” 云昭仪厌嫌的瞥了她一眼,再看向一旁失神的林妍柔,大致猜出几分,用力弗开如昔,没有依傍的如昔跌倒在地,仰首看着那人睥睨而视,“呵,怎么,用全族性命换这一个贵妃之位,娘娘还觉得不够么?!” “……”如昔在芩儿的搀扶下起身,却是连再质问的力气都无,紧抿的唇瓣忍止不住的颤抖着,这些天异样的平静早在她心中埋下了淡淡的不安,如今一朝爆发,侵袭着她的脑海,强作稳定朝着宸清宫奔走而去,芩儿托着那不断颤抖的手,心里亦是紧张至极,那样的小心翼翼结果还是这样…… 宸清宫,那人歇了朱笔,浅坐侧塌,兰衣匆匆而至,唇瓣似要给咬出血来,直奔至他身前,微张的唇却是许久也未成一句。 亦辰屏退众人,揽了她的腰身入怀,“怎么了这是?” 如昔敛眸未语而泪已流,缓息良久,终是带着几分颤音,“臣妾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说,唐家被灭了全族,是这样么?” 亦辰身形微僵,双目轻阖掩住些许凌冽之气,“是谁告诉你的?” “这么说,是真的?!”如昔顿然睁大了双眼,酸涩的眼眶渗出清泪涟涟,“是真的么?” “……”亦辰默而不应,剑眉之下些许冷漠,果然,筱雨宫不是她该去的地方…… 如昔却因他这默认的神情跌入深渊,“为什么?!” “……” “皇上昏迷不醒,国中内乱外患,唐大人为皇上鞍前马后,日夜操劳,为什么皇上醒了非但不予以嘉奖,反而要这样对待唐家?!皇上连臣妾代嫁的欺君之罪都可饶恕,其他再大的过错,皇上大可免了唐大人官职就是,当初将他留在朝中的是皇上,如今又为何要伤其族人?卸磨杀驴难道就不怕让那些老臣心寒么?!” “够了!”亦辰冷然轻斥,“朝中的事情你无需多问,当好你的贵妃就是,唐家的事木已成舟不容多说!” “皇上!”如昔眉间伤郁,“那是臣妾的亲人呐……” “你明知他们不是你亲人!”亦辰剑眉紧蹙。(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再见 “他们是臣妾的亲人!”如昔任由泪落,固执的抬眸对视,“唐家若真的做了什么罪该万死的事情,皇上又为何要晋升臣妾位分?为何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这贵妃之位沾满了鲜血,却唯独臣妾还被瞒在鼓里?!”这样的位分,于她而言有何意义? “你只知朕贬黜了唐家,为何不想想朕如何厚待阮李两家?朕对你的顾念已经够多了,不要仗着朕对你的宠爱就愈发的肆无忌惮!”亦辰蹙眉沉语,想过很多次她知道真相后会有的反应,可当她真的将自己对她的爱护视而不见时,心中莫名的怒火已经让他无法继续面对她的斥责,凌然转身背对着她。 宠爱么?如昔看着眼前的正黄龙袍,第一次觉得这色调是那样的冰冷,不自觉的向后退去,泪眼微眯,颓然大定的弯身一礼,“臣妾告退。” “……”亦辰微蹙眉头,原以为她还会控诉几句,却不想,她突然就这么作罢了。 那熟悉的背影让如昔泪线难断,强忍哽咽,“皇上保重……” “……”亦辰拳手紧握,她异样的告别让他微沉了心。却依旧只是紧抿唇不语,他的皇威是绝对的,他为她而做的妥协已经够多了! 如昔走出屋来,芩儿连忙迎上前去,“娘娘……” 如昔撇开她的搀扶,泪眸已歇,她生气,但可更多的是无奈,这宫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他的旨意又有谁能违背?芩儿的隐瞒让她心中不悦,可她也是无可奈何,怨怪不得,只道,“别碰我。” 芩儿虚空的手微滞,自己的多番隐瞒,以如昔的性子怎么可能完全不知?她不拆穿自己,无非是因了信任二字,可如今,只怕愈是信任,才愈是失望……芩儿含眸轻抿唇角,浅叹无奈,紧随在如昔身后。 如昔袖中拳手紧握,步子疾而不稳,微风垂扬衣袂,墨丝随风轻舞,白皙的面庞上柳眉微蹙,深眸之中的坚定之意难掩。 入宫换上马装,前往马场牵出紫风,扬尘而去,芩儿追着跑了些路子,却终究是力不从心的停了下来,如昔奔去的方向,那是要出宫啊!自打宸清宫出来,她就不曾与自己说上半句,就连更换马装时也不让她插手,虽是一句责问的话都无,却也愈发的让自己愧疚难挡。 回神眼前,如昔无召出宫,不管皇帝多心疼她,只怕也难堵悠悠之口,她得想个法子应对才是,心念及此,疾步往醉蓉阁而去。 如昔策马而驰,宫门守卫听见马蹄声方转首视去,只见得一匹紫棕宝马载着一粉紫丽影,疾驰而来,下意识的扬出长矛交挡,如昔目色见敛,马缰微紧,紫风会意的高扬马蹄直越而离,紫色长虹于空划过,守卫正要执剑而追,却听得首领一声低斥,“等等,那是骁马紫风,只有贵妃娘娘才能驾驭。” 侍卫不置信的回首,那马背上的就是贵妃娘娘了?只听说贵妃娘娘行径无常,这般无令出宫又是闹的哪出?“这若是上头追究起来?” “适才你们也看到了,是紫风太过凶猛,我们又怕伤着贵妃娘娘,所以才无计可施,”声音渐沉,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紫影,“你们两个,跟上去保护娘娘。” “是!”两人驾马紧追。 如昔随着记忆策马往唐家而去,却在目及那一片荒凉之际勒马而顿,震惊让她原本紧抿的唇微张一个清浅的缝隙,原本从这里是可以看到庭中石屏的,上面的石刻浮雕是阮家的活,石屏后面是自己精心照料的花圃,分列两旁的是曾经以捉虫为由攀爬玩闹过的大树,她至今记得昔日站在树上看向院外人来人往的情景,现在她站在院外,看着露出墙外的树干,好似看到了昔日的自己一般…… 大门紧闭,漆红脱落,白色的封条像是两把利刀,将她于过往的一切阻隔开来,下马,一步步朝前走去,近了,伸出手覆上那墨字红印,微颤的手指划在纸面,破开一个月牙细口,轻微的撕裂声让她身形浅滞,这便是皇恩…… 无意识的加重了力道,将那封条握在掌中,纸张的低鸣回应着她的泪滴,推开房门,阳光浅照,石屏依旧,如昔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喜悦,沉吸一口气,迈步而入,绕过石屏,阁楼前的小亭子上,唐夫人曾经说笑的认她做干女儿,要亲眼看着她出嫁,而后来,她确实成了唐家养女,入宫那日,也是唐夫人为她着的衣装,可心境却大不同的。 而如今她站在这里,熟悉的兰衣轻飘在阳光之下有些刺眼,如昔不适的微眯了双眼,一切宛若梦中,昔日他便这样站在阳光底下,自己这般抬眸仰视着他,见他回首说了写什么,听不清也看不清,只回一个舒心灿烂的笑容。 此时那人回首,脸上的春风暖适不再,只若有苦笑,“你还是来了……” 如昔失神的看着他,这是梦么? 他向她伸出手,“坐会儿?” 如昔十指想要嵌疼掌心,却终是放弃,不管是不是梦,至少眼下,她需要个人听她诉说,也需要人告诉她该怎么做……缓步其上,在他身旁坐下,一旁的酒壶已经三个斜倒地上,只剩下一个还被他虚握着,“要喝一口么?” 如昔微微摇头,他只是笑着,“也是,酒对身子不好,你才刚好,是要注意些的。” 如昔听着他说话,这样的清晰,看着他浅笑,这样的耀眼,伸手就能触及到的人儿,她却始终不敢伸出手去确认,沉默良久,她问,“王爷怎会在此?” “来看望老师。”他答。 如昔眸光微沉,果然是做梦的,现在唐家已无一人,他又怎会前来探望呢? “你怎么进来的?”他似想起什么,问道。 如昔微滞,“从大门进来的。” 他惊,却是一笑,“你拆了封条?” “嗯……” “哈哈,”他朗声笑开,“也只有你才做得出了。” 她无心回笑,只惑,“王爷是怎么进来的?” 他依旧是笑着,几分调皮谑意,“翻墙。” 如昔失神的看着他,这么温和的笑意,果然是梦境的,却反而舒心一笑,如果是梦的话,她便什么也不用担心了,莞尔,“这唐府的墙也只有王爷才敢翻了。” “呵呵,那有什么法子呢,从王府出来见你,若自大门进反而绕了远了,还不如翻墙来得快呢。”他谑笑说着,眉间沾染些许不羁之意。 如昔愕然,她原不知他翻墙是为了自己,大白天人来人往的,叫人看了笑话也毫不在乎,那时她只当他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他只是若有若无的浅笑,仰首饮一口酒,目及院口的紫风,“你骑马来的?伤好了么?” “嗯,已经好却了。” “那就好……” “……嗯” “听说你升了妃位,看来他还算守信。” “什么?”如昔惑惊。 亦皓微敛了眸,“你既然来了这,想必是已经知道唐家的事了……” “……”难道这不是梦么?为什么,还是会提起唐家?!为什么心里还是会难过…… “他肯费心瞒你这许久,看得出对你的心意倒有几分是真。”亦皓若有浅笑,眼中却是暗沉的伤意,“不知你听说了哪些,我便从头与你说起罢……” 除了沉默,如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任何声音都会带走他此刻浅淡无比的笑意,徒留那长睫之下让她不忍目及的悲伤。 “一个月前,你因为违逆皇后懿旨而被罚往刑戒司,可还记得?” “嗯……” “当时唐大人和我,正在为国中缺粮一事与诸位大臣商讨,听说你受罚,我们都很担心,虽然知道外臣不可干预后宫事宜,我还是去了刑戒司将你带回了宫。” 如昔惊愕,紧咬唇瓣掩住自己的呼声,是他……那个模糊的身影,真的是他…… “那时,皇上还在昏迷之中。”亦皓敛眸,虽然他一直怀疑那人从来就未曾昏迷,却还是道,“再后来,我提出签订国约退城避战,将军粮用于内救饥民。” “!”如昔捂了唇,退城避让,岂不是意味着要抛弃那几城的百姓?!北戍素来暴戾,所图又皆为财物粮食,退让的那几城百姓还有存活的可能么? “呵呵,知道你会是这样的反应,因为当时所有人都坚决反对,可因为某些缘由,我必须尽快稳定内外乱事,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剑眉浅蹙,笑意无奈。 如昔颔首,“我对这些素来不通的……” 亦皓微眯了眼,似看向远方,却亦是目虚无物,“原也只是个缓兵之计而已,只是没有想到后来却害得唐大人丧命。” 如昔惊于双眸,泪落无声,唐家,真的灭族了么…… “我调动了所有的力量去抑制和缓解粮荒,却反而在各地引起了民乱,其后未久,皇上便醒了……”他微垂了眸,“你可还记得围场我告诉过你,先皇留有传位圣旨,是皇上夺的皇位,而先皇的圣旨便是传给我的……” “!”如昔惊捂了口,所以,皇上是抢了他的皇位么? “唐大人是先皇为我留下的辅政大臣之一,这次皇上会昏迷,也是因为我……” “……” “呵呵,可惜,我真的没有为帝的天分,对我而言,有太多东西比皇位重要……”比如对你的担忧…… “王爷……”如昔泪落清浅,现在的她,回想起他在围场的无奈,在宸清宫的愤怒,辗转之后,现在只在她心中留下了沉沉的悲伤。 “可即使是败了,我也依旧是佩服他的。”当自己征集众人缓解民难时,那人却有条不紊的摸清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当支持者或失踪或亡故时,他就知道,那人根本没有昏迷,而自他醒后,粮荒顿时稳定,民心也渐渐安定下来,就连北戍的军队也载着几城百姓的货物满意而归,丝毫没有贪恋国土的意思。民乱,战祸,粮荒,官员们的心思已然倒戈……而这一切,早在他冬至中毒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对策……直至最后,所有事都在那人的操控下不急不缓的进行着。 如昔惊愕难言,虚空的手却不敢触及他,生怕带给他更多的悲伤…… “呵呵,是不是发现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样好?”亦皓微眯的眼,见如昔垂眸,亦皓浅淡的笑眼中若有亮光波澜,“再后来,唐府出了谋逆信,其后许多人也接二连三的出了变故,唐大人将所有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力保家中百余人的性命,但却惟独不肯保护你,他在皇上面前说你不配做唐家养女,斥骂的声音我站在殿外也听得见……” 如昔捂住酸涩闷堵的心口,唐维虽然固执严格,但终究对自己不坏,即使到了最后,他也那样极力的想要跟自己撇清关系,因为只有这样,自己在宫里才可以继续生活下去……这样的苦心,亦辰不会不知,她更是明白得紧…… 亦皓沉了眸,自己以交出传位圣旨换得其他人平安,却终究保不住唐维的性命,而今,他既已确知她安好,这里,便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转首,看着她,浅勾唇角,“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不必要为谁担负怨恨报复,我只要你好好活着,知道么?” 如昔悸动的心被他这一句低喃唤出更加浓郁的悲伤,无意识的轻语应下,“嗯。”可是,有些事已经发生了,怎么可能置若罔闻? 他颔首抚上她的耳发,低眉浅掩眸中伤意,强作一笑,“那么,再见了……” 如昔心下突的窒住,看着他一手执酒,一手支亭,跃然而下,三两步后,他人已经站在墙端,兰衣轻扬,唇瓣张合似低语了什么,如昔听不真切,只记得他的笑意,如细雨入湖,涟漪点点,清凉静心…… “贵妃娘娘!”侍从站在门口徘徊不安,见如昔进去已经有些时候了,这被抄了家的唐府,周围也冷清了许多,如今比那村外野家更显不祥,但自己的责任是保护这贵妃娘娘,一直站在这门口也不是办法。 这一声轻唤伴随着窸窣的脚步声,如昔转首向门口往去,石屏外有人来了,回首,却见那人已然不见,心头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空荡荡的感觉刺得她骨髓发疼,微蹲在地,捂着心口,哽咽低泣。(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重回(1) 宫门口,如昔牵着紫风不急不缓的行着,双眸轻阖,柳眉微不可见的轻蹙,近了,如昔停了脚步,抬首将整个宫门纳入眼帘,还是要回去么?如果她就这样一走了之会怎样?芩儿远远瞧见如昔,连忙迎了出来,“娘娘,您可回来了。” 如昔抿唇看向芩儿,喜怒不展。芩儿将大氅为她披上,“紫风到底还是未驯好的马儿,竟然发狂带着娘娘跑出了宫,还好娘娘没有什么闪失,”言罢看向侍卫,将醉蓉阁的出宫令牌附上,略微颔首,“有劳诸位了。” 如昔顾不得这些,牵着马径直回宫,芩儿看向那人背影,略作一叹,复而敛了神色看向几个守卫,“还请诸位将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以免给自己引了麻烦。”言罢略微颔首算是辞礼,疾步赶上如昔,“皇上听说娘娘驯马却逢紫风撒了野性,甚是担心,这会子正在醉蓉阁等着呢。” 如昔神色无异,牵着紫风往马场而去,芩儿颔首一旁,柔声试探的语着,“皇上已经下令由李御医领管医所事务,负责皇上龙体安康。” 微眯的眼略见浅惑,却依旧是一言不发,芩儿似有叹语,“听说先前皇上会病,正是因为罗御医在皇上的汤药中下了慢毒,后来一直未能找到的医扎,也是因为罗御医先一步将其烧掉了,就连那所谓的颠症也只是为了逃脱责任而已。” 如昔双眸微敛,“你同我说这些作甚?” 芩儿神滞,自己只是希望让她明白,皇上对李家是怎样的信任和厚待…… 如昔微抿了唇,“是皇上要你说的?” “不是,”芩儿愁眉语着,“先前隐瞒娘娘是奴婢的不是,但奴婢也是为了娘娘身子着想,而今娘娘身子既然已经大好,不管娘娘想知道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昔停了脚步,略见伤眸,她知道不该怪芩儿的,甚至,不该怪皇帝,芩儿听从圣命是本分,皇帝伤害唐家是朝政,其中的渊源是她无法去评判对错的,她也不想去知道他们之间谁受的伤害更多,她只知道,唐家人死了,而自己却晋了位分,即使他有以此安慰自己的意思,她也不愿领这个情,不愿在听见别人唤自己贵妃时,想起这位分其中牵扯到的性命…… 芩儿见如昔停了下来,敛神静听,却只闻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转瞬,如昔再度提步而行,将紫风送回马场,缓步返回醉蓉阁,一路上,如昔一个字也未再说过,如今即使是芩儿愿意违抗圣旨告诉她一切,她也不愿再听了…… 醉蓉阁,大门敞开着,安静的院中人人都是敛声屏息,贵妃的烈马竟然将贵妃牵连出宫了,这样的理由不管信是不信,贵妃出宫都是事实,于他们而言,担忧的是皇上会如何看待,眼下皇帝坐等了近一个时辰,一言不发。直至那袭紫衣出现在阁中,诸人才终于缓了口气,转而却又是悬起,回来了是好,可皇上那关还不知会如何呢…… 如昔入屋,欠礼不语。 亦辰唇角微抿,浅蹙了眉下鹰目如刃,并不应声。 如昔遂一直礼着,亦是不肯多说半句。沉寂的屋子因为那人身上的戾气而更显冰冷,可若说他此刻犹若一座雪山冰寒,如昔便宛若深渊凛然,皇帝那样盛凌的怒气,到了如昔那却似被全数纳去,平静无澜,却正是这样才让亦辰更加愠怒,她又是这样无声的反抗着自己。 王德胜为难的看向如昔,希望她能先服个软解了帝怒,可如昔却始终眼观鼻鼻观心的敛神模样,眸光沉邃笃定,半分不肯妥协。 时不满一刻,却已似足年过去,所有人提心吊胆看着僵持的两人,终于,帝拂袖而去,剑眉之下薄唇紧抿,目及之处,皆若触而结冰。 如昔见得他离去,起身,轻叹,微阖的眼中是弥漫蚀心的纠痛,“把门关上吧,皇上不会再来了……” 芩儿闻声大震,回首却见得如昔宛若死寂暗沉的双眸,心神大凛,却终只是忧眉浅应,“是。” 如昔静坐于榻,垂眸养神,她熟知他的心性,知道该说些能让他顺心,也知道该如何维护住自己的地位名分,可她说不出口,就连对他说一句皇上万福也让她哽咽难言,唐家的萧条,唐维的死,亦皓哀伤的眼神,都在她脑海中徘徊难平…… 她知道,怪不得他的,若换做她是他的处境,不见得会比他心软,可她要去怪谁呢?难道要怪亦皓不该谋划夺位?还是怪已经逝去的唐维不该帮着亦皓?又或是怪先皇不该留什么传位圣旨?她谁也怪不起,只能怪自己不该对他动心,如果没有动心,她就不会对他抱有期许,就不会伤心,一如林妍柔的背叛一般…… 昏,神清智明,晨,方安于寝,如此数日,如昔面色已然见弱,芩儿担心至极,瞒着如昔请了李霖前来,也不知李霖同如昔说了什么,自那时起,如昔便恢复常态,再未有过深夜不眠的时候,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坐在侧塌,透过格窗看外面随风摇动的花笺。 自那以后,皇帝一步也未靠近过醉蓉阁。全族被灭,而升贵妃,贵妃未久,皇宠不再,如昔的将来,谁也看不透,皇帝的心思,无人敢去猜,深冬的醉蓉阁宛若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芩儿见如昔总闷在屋子里,担忧自是不必说,可任她说些什么,如昔也只是面色平静的浅应一声,如今还能让如昔开怀一笑的只有媶儿了,前几日她新诓回一只全体透白的小猫,可爱的紧,如昔见着也很是喜欢,却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媶儿和它玩闹,正屋屏内是绝对不允许那小猫进去的。也正因此,媶儿才对她喜而不亲的反应甚惑不已,可不管怎么说,如昔终归是笑着的,两人也就安心许多了。 是时,如昔正笑看着媶儿和白猫打架,福子在屋外轻唤了芩儿出去,低语了一阵,回来时虽亦若是笑着,眼底却掩不住的踟蹰疑虑。 如昔只作未见,浅笑依然。 芩儿终是躬身轻语,“娘娘,陈美人殁了。” 如昔眉见浅蹙,却只转瞬即淡然,冷宫的日子不好过,以她的心性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不错了,只道,“打发些银子给管事的,让后事走得稍微平坦些吧。” “娘娘,陈美人是皇命赐死,只怕是要归于火场的。”至多一把火而已,哪里还有什么后事可言。 如昔微垂了眸,默而不语。 “听说,是林婕妤去的。” 愕然,林妍柔那样的性子,如何去得了那种地方,芩儿忧了眉梢,“皇命所定,着林婕妤前往冷宫赐死陈美人。” “赐死妃子向来由宫人动手,皇上这是有意让她观刑么?”如昔惑而喃语,脑海中浮现出那人抿唇凌然的神色,霎时的暗了眸光。 “娘娘不知,这些日子皇上新宠其他宫妃,已经有好几个晋升美人的了,筱雨宫新住了一位美人,圣宠正浓,新的美人同淑妃娘娘甚是亲好,林婕妤又与云昭仪素来不合,想来,筱雨宫也不太平。” “……”如昔垂眸不应,却也终是心下几许伤怀,陈美人的死,于她而言无喜无悲,林妍柔的受难,却终是让她有些情绪繁杂,愁了眉头。 “听说林婕妤回筱雨宫时,云昭仪为除晦气,备了黑狗血泼在林婕妤身上。”芩儿迟疑语着,“眼下林婕妤已经病了数日高热不退,身子不大好。” “怎么现在才说?”如昔蹙眉轻斥,起身欲行。 芩儿躬身礼挡,愁眉浅淡,“宫人都说林婕妤是招惹了冷宫晦气,这才会多日高热不退,娘娘您好不容易才调养好身子,不宜前往啊。” 如昔敛眸微滞,“你知我不信什么晦气的。” “可娘娘多少也要为……”芩儿言及此处,微顿,只道,“让林婕妤去冷宫是皇上的圣旨,给她泼了黑狗血不准沐浴的是云昭仪,拦着不许传唤御医的是乔美人,这一切都与娘娘您无关啊,连皇后娘娘都不再过问,娘娘您又何苦牵涉其中?” 如昔深息静气,不让自己太过激动,“她现在还是婕妤,她们怎么敢如此……” “娘娘好不容易托病得以退身事外,过了这几月安宁日子,一迈出这醉蓉阁的门,再想这样清净可就难了。”芩儿敛眸,即使如昔不愿告诉她们,她作为她的贴身侍婢,又怎么可能真的什么也不知晓? 如昔微滞,终是十指紧扣掌心,“媶儿,传李御医去筱雨宫。” 媶儿颔首应下,抱着猫儿匆匆离去,芩儿见状稍微安心,传御医就好,只要她自己不去就好。 却未想到,如昔亦是步子顿移,起身出屋。芩儿心下慌乱,连忙上前扶着她,如昔回首浅浅摇首,芩儿则返身取了外袍为她系上,宽厚臃肿的外袍套着,可以看得出的只是如昔略见丰盈的身段而已。(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重回(2) 筱雨宫,林妍柔躺在床榻上,辗转挣扎额汗密出,面色尽显异样潮红,钰儿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所有她能想到的法子都用了,可是她的主子还是身子发烫不减,好不容易醒来也是止不住的咳嗽。而自打从冷宫回来,连自个屋子的宫人都躲得远远的,照顾林妍柔的只有钰儿一人。 些许骚动过后,屋子突得变得热闹起来,听见说话声,林妍柔勉强睁开眼侧首看去,却只能看到个大概轮廓,眼中不由自主渗着泪水,干涩的唇瓣微张,“钰儿,是谁?” 钰儿听这沙哑的声音霎时酸了眼眶,李霖先一步上前为其诊脉,钰儿便只道,“娘娘,是李御医。” 林妍柔昏沉的脑中勉强维持片刻清明,将眼前人细看了一眼,复而便颓然而歇,无力再看,心里却已是五味交杂,连日来的身心折磨让她几乎生不如死,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陈美人临死前可怖的面容,青黑的脸色、暗紫的血迹,合着那临末的声声疯狂笑斥,那如受针刑的痛苦,那如深陷泥淖的挣扎,让她紧握了被角,猛烈的咳嗽着。 如昔见她那样烈声的咳嗽,连忙上前扶住她,林妍柔湿润的眼眶,在她触及的那刻潸然泪下。 如昔看着手绢上那一抹红,凉意从头至脚侵袭而过,不自觉的颤了声,“李御医,林姐姐怎么样?” 李霖面色阴郁,发热不退,现今已是成了肺痈,到了咳血这一步,已是十分危急了,若再有三日不管不顾,只怕就…… 如昔见他沉默不言,心里已是沉了下去,咬了咬唇,“救她……” 李霖亦是敛了心神,他是大夫,不会见死不救,可自己能做的毕竟有限,转身看向如昔,“娘娘请回避。”若是这肺痈传给了她就危险了…… 如昔不放心的看着林妍柔,踟蹰不定,林妍柔听得这一声沉语,强压着咳嗽,“我不要你管,你走!” 如昔微愁了眉,还未言声,林妍柔却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带着你的人统统出去!” 如昔敛了神色,“我可以走,但李御医一定要留下,不管你信与不信,如果我想害你,大可不必来这筱雨宫让你自生自灭就是。”看向钰儿,“好生照顾你家娘娘。”一声轻语,转身出屋。 林妍柔潮红的敛咳嗽不止,绢帕上再度留下淡淡血迹,可唇瓣却苍白干涩得紧,李霖看着境况当下不敢迟疑紧张安排起来。 如昔走到屋口,一浅粉玲珑裙的女子静立对屋,正是自己昔日住的地方,想来,这便是那乔美人了。如昔恍若未见,只微抿了唇,朝那正屋而去。 云昭仪听得她到筱雨宫的消息,唇际只是略带冷笑,时至今日又何必装什么亲好,林妍柔死了,只怕最高兴的就是那人了。 如昔迈步入屋,云昭仪尚斜靠侧塌,脸上带着几分不情愿和厌恶,如昔亦是知晓自己与她没什么交情可言,索性径直走了上坐而定,身直气盛,不怒而威。 云昭仪撇了如昔一眼,而如昔却只是正眸直视,丝毫不顾侧屋的她是何神情。绿尧微忧了眉角,作势虚扶,云昭仪知道她的意思,终是不悦的抿唇懒懒走到堂中,欠了欠身。 如昔直视着她,一言不发。 云昭仪抬眸微愠,只作嗤笑,“贵妃娘娘自从搬去醉蓉阁后便好久没来筱雨宫了,却不知贵妃娘娘今日来所为何事呢?” 如昔柳眉微颦,神色肃然,“怎么,本宫许久不来,云昭仪便连礼数也忘了?” 云昭仪闻声脸色微变,怒视如昔,却终是福身一礼,咬牙沉语,“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福泰安康。” 如昔只淡然视之,不置可否。 云昭仪本欲自己起身,却被如昔突然微敛的眸光所滞,再不情愿也只好继续福身礼着。 如昔依旧是一言不发,看着院中那人渐渐靠近。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乔美人进屋福身一礼。 如昔略见抿唇若有一笑,“果真是面若桃花身似柳,你就是传闻中的乔美人了?” 乔美人听说如昔带了御医前来,生怕其知晓自己拦着不让请御医的事,这才前来探探口风,听得如昔一声轻语若赞,心下也安了许多,面上微喜,“贵妃娘娘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如昔喜怒不明的一句轻语,“本宫既已经赞了,你自受着便是。” 乔美人面色微滞,不明这贵妃娘娘究竟是何态度,只礼身应下,“是。”转身便向云昭仪礼去,可云昭仪此刻亦是礼身姿态,与她相应,倒成了互礼之状,云昭仪何等心高气傲,如此尴尬境地自是叫她怒意难掩,面色微红。 如昔只作轻语,“没想到云昭仪和比自己位分低的美人见礼也显得如此谦和恭顺。” 云昭仪闷声不言,乔美人猜出几分,只深深欠礼,“见过昭仪娘娘。” 云昭仪起身瞥了她一眼,鼻间若有若无的轻应着,抬眸直视如昔,抿唇不悦。 如昔指尖轻挥示意,“都坐吧。” 云昭仪闻声轻哼落座,乔美人遂才次坐,如昔面色如常,“乔美人坐得那么远,可是害怕本宫?” 乔美人连忙起身而礼,“臣妾不敢。” “既然如此就坐前来些,也好让本宫好好看看你。”如昔淡然语着,手指轻点右侧首位,似并未觉得那二人对立而坐有何不妥。 乔美人闻声略有踟蹰,却终是往如昔指的位子坐去,云昭仪面色暗郁,却只是微挑眉梢故作轻松不屑。 如昔理了绣帕,看向乔美人,“本宫听说皇上最近很喜欢到筱雨宫来,想必定是十分喜欢乔美人的。” 乔美人颔首而礼,“托娘娘洪福而已。” 如昔唇角微勾,“呵,本宫可没有什么福气能带给你的,这筱雨宫素来是云昭仪为主,尊卑祸福全在云昭仪手里呢,你可得好好感谢云昭仪才是。” 乔美人眸见浅惑,深觉自己来错了时间,却也只得道,“臣妾谢昭仪娘娘仁心体恤。” 云昭仪面色青红交接,“贵妃娘娘先前在筱雨宫也住过段时日,该知道臣妾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贵妃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如昔敛了本就浅淡的笑意,“正因本宫曾在筱雨宫住过些日子,所以才对云昭仪你特留了几分余地,否则,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对本宫出语不敬么?” 云昭仪微蹙看向如昔,“什么意思?” “呵,什么意思?”如昔轻笑重复一句,转而沉了面色,“这筱雨宫发生了什么事,难道还想瞒过整个后宫么?” “……”云昭仪闻声脸色微变,只抿唇不言,乔美人微垂了眸,袖中拳手虚握。 如昔冷声低斥,“林婕妤受皇命前往冷宫赐死罪妇陈氏,是谁在她回来后以驱邪为由,泼了她一身的黑狗血?” “……”云昭仪眸中些许异色,抿唇微愠。 “又是谁在林婕妤高热不退时欺上瞒下,阻拦其传唤御医?!” “……”乔美人心下微紧,袖中指尖紧扣。 如昔话音渐沉,“如今林婕妤病倒在榻,若是传到皇后那里,云昭仪,你身为筱雨宫主位,难道还想置身事外么?” “呵,”云昭仪终是撇唇轻斥,“贵妃娘娘这话说的,难道我是筱雨宫主位,这宫里什么阿猫阿狗病了还得来找我负责不成?她自个身子不济怪得了谁。” “云昭仪,”如昔微冷了声,“若是皇上在此你也敢说这话么?” “……” “本宫知道云昭仪与皇上乃是幼时相识,皇上对云昭仪也素来多方顾念,可若是皇上知道你听信谣言险些害得宫妃丧命,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真就丝毫不会动摇么?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心底恶毒之人!”如昔难掩怒气,“明知林婕妤高热不退,你却迟迟未传唤御医为其诊治,不管林婕妤生病缘由是何你都难辞其咎!” 云昭仪略见敛眸,“不是我不给她传御医,是她这病根本就非御医之能,她这是从冷宫招惹了不干净的物什,”若见冷斥,“贵妃娘娘再大的能耐,还能和鬼神相抗不成?” “呵,不干净的物什,”如昔面色沉郁,“皇上素来不信这些,可云昭仪似乎很乐意相信呢,昔日本宫也屡次被你说成不祥之人,依本宫看,这筱雨宫最不详的就是你!” 云昭仪气极起身,怒视如昔,“你!” “怎么,觉得本宫说错了?散布谣言兴风作浪,如今更是妄图以鬼神为名草菅人命,如果林婕妤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倒要看看你拿什么交代!” “呵!贵妃娘娘现在这神色,不知情的怕是要以为你与林婕妤依旧姐妹情深了,别忘了,当初你和她在这筱雨宫争吵时我也在场,如今何必在我面前装什么好心,只怕她若真的死了,宫里没有人比你更高兴!” “本宫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如昔蹙眉冷呵,“本宫只是提醒你,宫规所定,主位受责,眼下本宫已经安排了李御医为林婕妤诊治,期间但凡所需,少不得要你这一宫主位多操点心,病中所需的衣食汤药,最好给宫人提个醒,若是再出现无人照顾或有意敷衍的局面,只怕你这主位要替其担罪了!” 云昭仪怒凝于眸,却终是一言不发,如昔也无心与她多说,径直而下,途经二人身侧,冷声沉语,“皇上来筱雨宫的次数不少,可来这正屋的次数不过寥寥,云昭仪还是仔细想想原因的好。”言罢余光瞥了一眼乔美人,“你是新晋的美人,位分又在林婕妤之下,更要多费点心,皇上日理万机已经是够累了,谁给皇上添麻烦,便犹如自掘坟墓一般,本宫不想你受人利用还不自知。”语罢也不再看她二人神色,前往查探林妍柔病情,这会子了,李霖应是安排妥当了罢。 芩儿含眸随在一旁,她自知如昔并非真正中意这乔美人,只是因为熟知云昭仪的性子,是以这样处理才是最妥当的,可她心里想得更多的是,能否阻止如昔前往看望林妍柔,咳血之症多有传染,如今以如昔的身子,着实不宜。(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病危(二更) 屋中,李霖面色沉重,收了银针,提着药箱走出屏风,如昔站在堂中,坐立不安,见他出来,迎步上前,“如何?” 李霖蹙眉,“不容乐观,看这情形已是引发了肺痈,下官只能说尽力而为。” 如昔骇然大震,“尽力而为是什么意思?” 李霖默然,她不是不知这话的意思,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芩儿扶了如昔,“娘娘别着急,先坐下歇会可好?” 如昔随她而坐,敛眸之中不免担忧,李霖已经起身返回医所取药,钰儿忙着给林妍柔退热缓解病情,有了如昔坐镇,屋子里的宫人也不敢再怠慢,奔走忙碌,林妍柔换下的衣物绣帕带着血色刺激着如昔的眼眸,无意识的酸涩引发浅泪朦胧,淡淡的血腥刺激着她的肺腑,强忍干呕,听着内屋传出的烈声咳嗽,那种干涩似要窒息般的猛咳,如昔手紧握绣帕护在心口,按捺下自己那近乎要跳出来的心,“她这么咳,没关系么?” 陪在她身边的只有芩儿,此刻听着她这似问似喃的声音,担忧难掩,“娘娘,李御医会想法子的,娘娘留在这也不是办法,还是回宫吧。” 如昔紧咬了唇,起身往内屋走去,芩儿想要拦下她,却被如昔推开,芩儿又不敢太用力,只好随了她一道进屋。此刻的林妍柔已将先前汗湿的衣装换下,靠着床框勉强坐着,钰儿在旁喂她淡盐水,她却没喝一口便是要咳嗽许久,痛苦的皱着眉头,紧闭双眼不停的渗着泪滴。 “林姐姐……”如昔无意识的一声呢喃,弥漫着心酸和担忧。 林妍柔闻声亦是轻颤了睫,却不曾抬眸看她一眼,她们之间,依旧停在她前来说穿一切的那刻,所有的亲好之情,不管几分是真,如今都已是把她逼到了悬崖边,“你还来干什么?” 如昔抿唇上前,十指紧扣,沉了声,“本宫前来看望云昭仪,顺便,来看看你。” 林妍柔敛眸轻哼,“呵,来看我?难道你不怪我害死你孩子了?”一语罢,又是猛咳不止。 如昔语噎,怎么会不怪,可如今看着她这么痛苦的神情,再想到李霖的那句尽力而为,心里莫名的挣扎之后,如昔只道,“怎么可能不怪?正是因为恨你,所以才要你好好活着,要你看我生下我的晨曦。” 林妍柔闻声抬首看去,原以为她说这话时定是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可林妍柔看到的,是柳眉哀伤却又无奈勾唇的苦笑,微滞,复而垂下了首,轻笑两声,紧随其后便是声至心肺的咳嗽。 如昔蹙了眉,钰儿转首已是泪流,跪在如昔跟前,“贵妃娘娘,求您救救我家娘娘吧,钰儿给您磕头了!”言罢已是咚咚的叩首,额见淤青。 林妍柔气噎至喉,想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更加猛烈的咳着,似要将心肺一同咳出似的,如昔见状不忍,上前将手帕递给林妍柔,芩儿则去扶了钰儿起身,“我家娘娘来这就是为救婕妤的,你不必如此。” 钰儿泪眼看向如昔,作势又欲叩首,幸被钰儿拦下,林妍柔看着如昔递上的绢帕,泪水肆虐着她烫热的脸,那个兰色花样,是她当初选的,如昔绣的,一模一样的两面绣帕。林妍柔哭声掩在咳嗽之下,推开如昔的手,瘫坐在床边泪水涟涟,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丝凌落遮住面颊,她眼中的不甘,她眼中的愤恨,以及她眼中的歉然,都被泪水遮掩。 如昔听着她碎心般的嘶哭,泪线亦是滑落,“我知你怨我,但现在身子才最重要,不然你便是想责骂我也没有力气啊!”如果说获得皇宠算是背离了她们的初愿,她愿意接受这份埋怨。 林妍柔摇首咬唇,双手紧扣掌心,“你不明白!” 如昔愁眉,“不论如何,现在先养好身子再说。” 抽泣引发更加剧烈的咳嗽,这一次,似咳似哭持续近一刻钟,如昔递上的兰色绢帕沾满了血色,钰儿已经是泣不成声,林妍柔猛捶胸口的手被如昔拦下,林妍柔索性将头不断的撞向如昔作为发泄,芩儿担忧不已,可如昔却无声的抱住了林妍柔,“是我错了,算我错了,我也不怪你了,那孩子本就虚弱,没留住他是我没有福气,你先躺下好好休息,不要再哭了,小心伤了肺腑。” 林妍柔越是听着她的安慰,越是觉得心中纠痛难耐,终是一声猛咳,血破唇际,在床褥上沉沉的印下朱红,如昔霎时愣神,这一声咳嗽让她几乎听到了血倾在床褥上的声音,那样大的一滩血迹,让如昔有些分不清是否真实,指腹颤抖着触及那滩血迹,触及那粘稠的物什,霎时的收回手来,无意识的放在鼻下,浓郁的血腥之气,真的是血…… 心下的担忧放大成惊惧,怎么会这样?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咳嗽会咳出这么多血来,泪水因为心震顿歇,如昔看向林妍柔,轻颤的双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一声咳后,林妍柔似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瘫靠着床框,大口大口的吸着气,终于好像缓下了几分,却是泪水珠连,唇角的血色与苍白的唇瓣相称,诡异至极。 “钰儿……”林妍柔似用尽了全力,声音却依旧是那样的无力,却也足矣让惊住难语的几人听清。 “奴婢在……”钰儿抽泣应着。 “去外面守着,我要,和歆幽单独说说话……”林妍柔艰难的说完这一句,又止不住喘息了许久。 如昔惊于她对自己的称呼又恢复到以往的亲好,钰儿哭着挪步出屋,她知道,自己主子如果不说出那些话,是没有办法安心的。 林妍柔喘息不止,如昔愁眉不减,“有什么话往后再说,先休息调养好身子。” 林妍柔抓着如昔,含泪摇首,“现在不说,只怕再没有机会了……”她虽不是大夫,虽然不及如昔精通医理,但这些日子以来的身心折磨,已经让她无力坚持下去…… 如昔心下顿沉,摇首语着,“不会的……” 林妍柔泪落不歇,哽咽低语,“是我不好……” “……” “我不该受她们离间,不该怀疑你……” “……”如昔神滞难言,什么离间?什么怀疑? 林妍柔再度猛咳难言,如昔连忙给她顺着后背,“不要说了,你需要休息。” “不说完,我,死不瞑目……” “林姐姐……”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违逆过三纲五常,也自认没有主动伤害过谁,唯独你……”林妍柔哭腔掩不住闷咳,“一直以为,是你对不起我……可是,我如今才知道,什么麝香汤药,我竟傻到真的相信是你,居然受她们离间……伤害了你……我担不起你这一声姐姐……你如果恨我,我还可以找理由安慰自己,可你,你这个傻丫头,居然……而我,只怕也没有时间再找理由了……终归,是我对不起你……”这是陈美人对她的报复,她无力抵抗…… “别说了,别说了……”如昔看着她边说边咳,唇际一点点放大的血色,伤入心扉,她顾不上什么离间了,她只是怕,怕眼前人就这样离开了,再也醒不来…… “所以……不要管我了,我不要再欠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不可以,”如昔摇首泪落,“我就是要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 林妍柔却是若有一笑,却因太过痛苦而纠着眉头,“那便欠着吧……反正也不差这些了……”一语落,身子失去支撑向外倒去,如昔忙扶住她,惊恐的睁大了双眼,颤抖的将手往她鼻下探去…… 还好……有气息……但也很微弱,如昔扶了林妍柔躺下,却似已经费尽了所有力气,身见不稳,勉强走到外屋,小腿忽的软倒,芩儿见状连忙扶住,钰儿听得里头没了声响,心里更是惊惧不已,如昔勉强缓息,“快去找李御医!” 钰儿微滞,连忙撒腿跑了出去。如昔在芩儿的搀扶下落座,身上沾染的血气冲击着她的心神,如昔努力调息,抚着小腹强制自己冷静,芩儿见状也是担忧不已,可又不敢给她倒茶安神,也是急得不知所措。 却是未久,李霖带着药包匆匆进屋,将药交给钰儿,连忙奔进内屋为林妍柔诊治,如昔见他到来,心里也安了许多,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逼着自己调整好呼吸。 亦辰站在院中,看到的就是如昔抚着腹部努力调息的神情,微眯了眼,似乎已经很久不见了,她好像丰盈了许多……看着她脸上些许红润,心里五味繁杂,就连迈开步上前也似用了一年的时间。 如昔渐渐缓下心神,四个多月大的孩子,不仔细还尚且看不出端倪来,让她很害怕,李霖说过,因为上一次的小产,她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这个孩子,只喝李霖送来的药,膳食也都是自己精挑细选后的,甚至是自己动手烹制,为了不让人知晓,更衣也是她自己动手,就连年关之宴她也托病未去,将自己护在醉蓉阁里与外面隔绝,如今,因为适才的惊动让她腹部略有不适,心里已经是慌乱不已,可为了孩子,她将所有一切都抛诸脑后,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这个孩子,不可以有事……(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终殁 亦辰双手负后唇角紧抿成线,屋中,如昔终于缓了下来,芩儿也见松了口气,如昔看向芩儿,从她适才的紧张看得出,她已经知道自己有孕的事情了,事实上,她也从未想过能瞒得了多久,余光视及院中那一抹明黄,霎时紧了眸色,乍然起身,微张的唇一语出口,眼角已滑落清泪一行…… 芩儿视得她的异样,转身见得皇帝,连忙欠身避让,屋内屋外,四目相对,如昔暗垂了眸,那人依旧和记忆中的一样,一样的冷漠,略微福身一礼。 亦辰微蹙了眉,她一如当日一般倔气,即使她什么也不说,他也能从她眉眼之间看出那丝疏离…… 忽的,那人移步而离,直往正屋而去。如昔心下沉落,眉梢见忧,若有若无的一声轻叹,回坐而定。 却未久,王德胜躬身而入,“奴才给贵妃娘娘问安。” 如昔面色平静,“起吧。” 王德胜面露为难,“皇上请娘娘移步前往正屋。”而事实上,是云昭仪故意而为罢了,如昔先前的示威足以激起云昭仪的愤怒,如今皇帝好不容易来了,还对侧屋的如昔视而不见,即使是贵妃又如何,在这宫里,谁得宠,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如昔微蹙了眉,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屋中,芩儿柔声道,“娘娘放心去吧,这有李御医呢,一会等婕妤娘娘病情好转了娘娘再来看望就是。” 王德胜躬身而礼,“娘娘请。” 如昔提步缓行,屋外凉意侵袭,如昔拢紧外袍,微颔了首。 正屋,皇帝上座,云昭仪站着侍奉一旁,如昔迈步而出,福身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亦辰淡漠的面色下,眸光几度反复,紧抿的唇线若冰,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打断他们之间的静漠。 如昔自行起身,目光微阖,却听得一声轻斥,“贵妃娘娘怕是闷在醉蓉阁里太久了,连礼数都忘却了呢,皇上尚未开口,您怎的就起身了呢?” 云昭仪面上浅笑着,自上而视,先前她坐在这上头为难自己,如今,自己则站在皇上身侧,俯视着她。 如昔闻声只是若有苦恼,“皇上不准臣妾起身么?” 亦辰闻她此语,眉见浅蹙,很少见得她这样明显的挑衅,若是往常,她应该是复欠身而礼才对……她变了么? 如昔见他不言,心下一点点沉了下去,如果是以前,他应该浅笑了事,至多戏说一句恃宠而骄而已…… 见她垂眸,亦辰心下微堵,“都坐下。”一句,不只是对她亦是对云昭仪,他不知为何连单独面对她也显得这样艰难。 如昔闻声微滞,欠身一礼,坐至左上,云昭仪不情愿的坐至次位,相对于她脸上写满的不悦,如昔的一脸淡然更加让亦辰心中纠葛不已,却也只是沉默不言,目光虚散,似看向如昔,似看向云昭仪。 如昔微敛的眸再入清冷,手无意识的抚上腹部,告诉自己,没关系,她还有这个孩子,有没有他的宠爱都没关系…… 亦辰再度见到她这个动作,心里顿然浅滞,努了努唇,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如昔听见他的问语,手指微僵,回过神来将手收回袖中,“臣妾听闻林婕妤病了,特来看望。” 亦辰微抿了唇,他当然知道她是来看林妍柔的,他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回来,她们之间应该已经决裂了,是林妍柔告诉了她唐家的事情,是林妍柔害得他们再度形同陌路,也是林妍柔害死了他们的孩子……所以他才会让她去赐死陈美人…… 云昭仪听如昔谈及林妍柔的病,忙道,“臣妾最近身子一直不好,也是今日才听说林婕妤抱恙的,已经遣人去请了御医了,倒是贵妃娘娘来得更快一步,不知情的还认为是臣妾对林婕妤坐视不理呢。” 如昔敛眸,不愿与她争这点小事,此刻对她而言,林妍柔能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亦辰闻声面色无异,看向如昔,却终是抿唇不言。 静默的堂中无半点声响,云昭仪不适的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静坐。 如昔敛眸静候,林妍柔咳血那般严重,着实无法让她放心,可眼下,她亦是被上座那人揪着心,不敢抬眸去看他的眼神,太久不见,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再担他一句爱妃的资格。 亦辰肃神抿唇,本是听说她来了,自己这才匆匆处理完一切赶了过来,可真的见到了,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里叫嚣着想要问她是不是还怨自己,想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她的心……话到了嗓子眼,却又被她的淡漠堵了回去,对于她,他不知该给什么,其他女人只要他晋升她们的位分就足够让她们开心了,可眼前人,他真的很无力…… 寂静的堂中,李霖的到来无疑让所有人都顿然提神,如昔连忙迎上前去,“林姐姐怎么样了?” 李霖为难的看向她,终是躬身一礼,“下官见过贵妃娘娘。” “不要虚礼,告诉我林姐姐现在怎么样?” 李霖努了努唇,终是又对着上座一拜,“微臣参见皇上。” 亦辰抿唇微抬了手示意,如昔焦急的眉梢见沉,李霖复又是转向云昭仪,“下官见过昭仪娘娘。” 云昭仪面色微异,这里谁都看得出来如昔的焦急,而事出紧急,他大可不必如此细礼。 如昔终是急语低斥,“到底怎么样了?!” 李霖躬身却是面朝上座,不敢直对如昔脸色,“婕妤娘娘,已经殁了……” 一语,亦辰微滞,云昭仪略惊,如昔骤紧的双眸一点点昏暗下去,她真的走了?!推开李霖往外走去,可小腿却不听使唤,无力的身子一个趔趄被芩儿扶住,“娘娘……” 如昔紧握了芩儿,紧咬牙关,继续走着,颤抖的双腿时不时的软麻让她险些摔倒在地,芩儿面色大变,担忧不已,“娘娘保重身子啊,人死不能复生,婕妤娘娘也不想看见娘娘您这样啊……” 如昔紧咬唇瓣,她跟自己说了对不起,可自己还没有还她一句原谅啊,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即使是误会,即使是离间,她都是对不起自己的啊,为什么,还没有得到原谅便擅作主张的走了? 李霖亦是色变,却又无计可施,终是朗声而道,“娘娘千万要为腹中皇子着想啊!” 一语落定成石,如昔因这一声而顿,垂首抚着小腹,泪落无声,上座那人更是色变,皇子? 云昭仪惊乍起身,“什么?!” 如昔几乎是整个身子都压在芩儿身上,酸了鼻翼,低声呜咽,脚下再度而动,跨出门来。 亦辰回神身移,大步走至如昔身侧,一手猛的拉住她,如昔吃痛的‘咝’的一声,亦辰微松了手,却依旧是面色阴沉问道,“你有孩子了?” 如昔看他喜怒不明的脸色,心里更是沉了下去,颔首不语,芩儿只得语道,“娘娘已有四月多的身孕,林婕妤咳血之症只怕是对娘娘也有影响,娘娘还是不要去了……”四个月前,她的身子刚好,还不知道唐家发生的一切,那时的他们,亲密无间…… 亦辰微抿的唇线终见些许松动,难怪他会觉得那个动作如此熟悉,昔日她有了身孕也时常露出这样的神情,低沉转为淡淡的担忧埋怨,“为什么不告诉朕?”有了这个孩子,他们之间,是不是就有了可以继续的理由? 如昔敛眸,她现在挂心的是侧屋林妍柔,对于他的责怪,她无话可说,错身避开亦辰,挣开他的钳制,如昔步履艰难,院中突袭而来的凉气让她微微一滞,复而紧咬牙关往侧屋走去。亦辰看着她的疏离,抿唇不言,目光不自觉的投向她小腹上,拳手紧握。 侧屋,钰儿已经是哭哑了嗓子,瘫坐在地,如昔紧扣着芩儿,提步沉落,屏风内,那人失了先前的潮红面色,此刻只留平静而苍白的面容,如昔捂了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紧咬唇瓣靠近床边,颤抖的手想要再次放在她鼻下试探,却终是半途而滞,床褥上的血色凝干,暗紫的血色在如昔眼中不断旋转,由红色渐渐转为暗黑,紧咬的牙关不自主的咯咯作响,终是哽咽难言,喘息良久依旧是难以平复心中的悸动,紧握成拳的双手在掌心留下道道弯痕。 “娘娘!”芩儿惊呼出声,如昔此刻已是将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闭上的双眼还衔着未落的泪水。 亦辰听见惊呼,大步而入,刺鼻的血腥气让他不禁蹙眉,“王德胜,着皇撵过来。”语着将其拦腰抱起,转身匆匆离去,芩儿身上轻松了,可眉头担忧却愈发深邃,紧随而来的李霖见如昔昏迷过去,亦是连忙紧随皇撵匆匆离去。 筱雨宫,林妍柔的死犹如在这二月天里更添了几分萧索,主屋云昭仪见皇帝抱着如昔坐上皇撵,指甲深深嵌入了门棂漆木,那个人,给了自己足够多的屈辱了!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身边带走皇上,这样的耻辱,她绝对不会原谅!(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希望 醉蓉阁,如昔被安置于塌,李霖连忙上前诊脉,她这是受了惊吓心绪一时不稳才会如此,这样的骤然惊神对保胎极为不利,终是让他愁眉难平,而如昔此刻明明已经醒来却不肯睁开眼睛,只怕心绪在短时间内是难以平复了,亦辰似看出他的顾虑,只沉声道,“你先下去吧。” 李霖躬身而退,芩儿会意的退步出屋,床榻之上,如昔双目紧闭,任由泪水滑落,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脑海中林妍柔苍白的面容和那诡异的血红,不断交替反复让她头晕目眩。 亦辰敛眸视向如昔,食指为她拭去泪水,终是一叹,“她的事情,朕自会安排,如今你在孕中,诸事不宜,等一切妥当了,朕会让你再见她一面。” 如昔颔首垂眸,如今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她已经殁了,恐怕,连怨怪自己都不能了,也不知她走得是否甘心,可自己却是无法心安的,只泣落无声,自己躲在醉蓉阁的那些日子里,林妍柔不知受了多少气,回想当初两人一起在筱雨宫的那些日子里,没有皇恩,没有纷争,闲来便作画绣帕,得空就说笑解乏,那时的衣物膳食虽样样不及如今,但两人却终归是欢喜开心的。如今,她猛烈的咳嗽声依旧徘徊在耳际,可一个殁字,便抹杀了一切。 亦辰俯下了身,轻轻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握了她的手在掌中,“别怕,有朕在。” 如昔心哀若叹,下旨让她去冷宫的,正是皇帝啊……掌心覆在小腹,心中纠痛成结,怨不能,爱不能,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有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想,只当这一切不过一场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 如昔紧闭的双眼一直不肯睁开,就连李霖奉了汤药来,也不见她起身喝药,亦辰陪在一旁,繁杂的心绪凝结在眉间,终是拂袖而去,面对她的固执,他无法用皇令去强迫,却也不能就这样让她任性下去…… 凝香宫,欣昭容看到王德胜的那刻便有了几分无奈,王德胜虽半句未语,欣昭容已然是无奈浅叹,“还请回禀皇上,臣妾自当尽力而为。” 二月里,正是春日见暖,如昔坐在软榻上,手中是已经洗净的兰色绣帕,反复的磨裟连声轻叹,柳眉微颦,哀伤之意弥漫在眼中雾气朦胧。 欣昭容带了几匹布料前来,福红的颜色甚是喜庆。 如昔匆匆瞥了那一抹红,随即顿然收回目光,愁眉难下,“姐姐的心意我自领会,可这红福颜色,只怕我是再也欢喜不成了。” 欣昭容只是轻语,“这是给未来的小皇子准备的……” 如昔眸见深邃,颔首不言,目及手中绢帕,无声而叹。 欣昭容无奈浅叹,“人死不能复生,以她的处境,这样的结果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林妍柔心狠不足,慈怀不够,既不能做个世外闲人,又不能真的狠心寻个干脆,这样的女子,若是放在平常家中,贤惠自是不必言说,可在这宫里,终究是难逃清寂一生的命运,如今虽是殁了,到底还是婕妤位分,于家于己,多少还留了些许余地。 如昔神色微敛,默而不言。 “你若真替她气愤,便找出元凶给她报仇就是,”欣昭容敛声轻语。 如昔微滞,“元凶?” “林婕妤前往冷宫虽是皇上下的旨,可她如此结局也不是皇上想见的,林婕妤自打从冷宫回来便一直高热不退,若是有御医诊治,她也不至于如此。” 如昔微咬牙关,云昭仪那,她自是不会让她好过…… “再者说来,即使没有御医,如果林婕妤自己心智坚定,努力下去,也不是对抗不过这病痛。” “……” “说到底,她是心病加高热,磨得她实在是受不住了……” “……” “先前你把自己困在这醉蓉阁里谁也不见,宫里发生的许多事情你也是不知晓,往常林婕妤还去懿和宫请安的,可自打你升了贵妃后,皇后便愈发不待见于她,筱雨宫那位自是不必说,惜月曾说,她连她份子内的月俸也不能拿到,宫里人最多见风使舵的人,皇后不喜,云昭仪为难,就连你,唉,我虽遣惜月打点了些,却也终是无济于事。”欣昭容愁眉轻语,“其实若不是皇后下了暗旨,她也不至于……” “皇后?” “我听说林婕妤未能及时就医的事情,乃是皇后属意的,如若不然,仅凭乔氏美人之位,如何有那本事。”欣昭容摇首浅叹。 如昔的心渐渐沉入谷底,想起林妍柔最后说起的麝香汤药,妄信离间什么的,麝香药汤,她能想到的就是初入宫那一次,若是能找到当日的医女,一切就都知晓了……想到医女,如昔脑海中猛然一滞,刑戒司那嬷嬷提过的医女,那个声称对不起自己的医女……莫不就是当日那个? 那个医女因为得罪了皇后娘娘而被送到最里层,而林妍柔自冷宫回来,皇后便对其彻底的不管不顾,想来,定是林妍柔知道了皇后的诡计,不愿再受其差使,皇后便索性弃子反投…… 如昔微敛的眸中些许异样光芒,离间让她们姐妹反目,也让林妍柔情绪难宁,就连临死尚且无法安然,如果真的是她,自己一定要她血债血偿! 欣昭容见她神色微变,遂只道,“不管怎么说,现在林婕妤已经殁了,你要好好照顾好身子,为自己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皇上终究是皇上,他对你一再迁就忍让,你若还如此任性下去,皇威何在?” 如昔敛眸若叹,“我也不想的……” “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该放下的就放下吧,再者说,你若想为林婕妤报仇,皇恩也是不可或缺的,这些想来你都懂的。” 如昔微忧于眉,轻轻摇头,“姐姐不知,皇上已经变了……” “……” “若是以前还能信皇上对我有几分真心,可现在,后宫诸妃新宠旧爱,皇上不过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对我忍让三分,可我不愿,如果要靠孩子才能维系,我宁可就这样在醉蓉阁里,平淡一生……” 欣昭容无奈浅叹,“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何意?” “你既去了筱雨宫,难道没有见着那新受宠的乔美人?” “……” “若是见过,你就该看得出来,她眉宇之间和你的几分相似。”欣昭容无奈一笑,“昔日她是住在储秀宫的,受宠之后皇上才将她安排到了筱雨宫,住你以前的屋子。” 如昔惊滞微张了唇,却终是一语难言,酸泪浅落。 “这些日子,你在这醉蓉阁里不问世事,可我这旁观的,却是看了个透彻……”欣昭容叹息,“皇上对你,终究还是有情的……”否则,他又怎会遣自己为使前来说服于她? 颔首,泪落无声,轻捂的心口隐隐作痛,在这醉蓉阁的每时每刻,她都不曾忘记过那人的面容,她爱腹中的孩子,亦是同样深爱着孩子的父亲,只可惜,生性倔强的她越不过唐家性命的重压,一直强迫自己不准对皇帝动心。 欣昭容见得这神色,若叹,如此应该可以复旨了,“人这一辈子难免会受些委屈的,只是要看着委屈值不值得,若是为了孩子,再大的苦,你也要忍……” 如昔闻声无意识的抚上小腹,想起和亦辰的点点滴滴,终究是情难自抑,呜咽出声。 欣昭容于旁柔声安抚,“红福锦缎寓意着希望,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希望……” 如昔紧咬唇瓣,哽咽低泣,“谢姐姐提醒……” 欣昭容微微点头,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如昔遣了芩儿送欣昭容,自己则将那兰色绣帕收在木匣,沉沉的一声长叹带落几滴清泪在匣上,合上木匣的那刻,湿润的眸中些许异样的叹然。待得芩儿回来,如昔方才回神返至榻上,以前,但凡她生病也罢,孕事也罢,皇帝都不许人来打扰,今日欣昭容却来了,其中的意味,如昔也不是不明,只不过终究拗不过心里那股气罢了,而今,她不得不抬起头,迎着那初春的浅晖,将泪水赶出眼眶…… 日渐西斜,如昔坐在侧塌,案上搁着棋盘,黑白交错,皇帝入屋,目及她一脸认真的神情,遂也看向那棋盘,心里微惑,她何曾竟通了棋艺?待视清,心里顿然弥漫淡淡的欣喜,松了口气,棋盘上摆着的不是棋局,而是白为底黑为字,辰昔。 缓步靠近,一语未出,只是附耳在她小腹,凝神静听,如昔微滞,却终是被他这样的动作引发些许无奈,若有一笑,“皇上听着什么了?” 亦辰微敛了眸,他想听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她对他的心意,这是他们的孩子,她有多在乎这孩子,就有多在乎他,终是起身浅笑,大手抚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柔声轻语,“如果是个女孩,便是我南国长公主,朕会赐她最富庶的封地,如果是个男孩……朕会封他为太子,接掌朕的江山……”(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机会 如昔闻声滞神,封为太子?“皇上……” 亦辰将如昔揽入怀中,“可好?”柔声之中带着淡淡的试探,轻颤着几分不安。 “不好……”如昔垂眸,亦辰心下微紧,下意识的收拢怀抱,如昔若有一叹,“臣妾只想这孩子自由自在的长大,皇上隆恩臣妾感激不尽,可是毕竟是一国太子,臣妾只怕他无力承担。” “……” “先前小产后,臣妾就对自己说过,一定不让孩子再卷入纷争之中,臣妾只要他平安长大就好……肯请皇上体恤。” 亦辰听她此语,心里莫名的舒展开来,如果她适才因太子之诺而欣喜,也许自己反而会失望也不一定,如今她拒而不应,反倒叫他轻松了许多,也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却只道,“只要你高兴就好……”原本,说会立其太子也只是想要她高兴而已…… 如昔展眉浅笑,“谢皇上。” 亦辰听出她的笑意,无奈一叹,“你总是这样的与众不同。” 如昔浅笑,“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只是臣妾很幸运,臣妾的不同正好是皇上欢喜的。” 亦辰舒心一笑,“你怎知朕就喜欢你呢?” “是啊……”如昔垂眸,“这后宫那么多的宫妃,皇上喜欢谁臣妾怎么知道呢……” “……”亦辰剑眉微挑,她怎的突得又黯然下去了?正要言说,却听得如昔一声低语,“皇上日理万机不说,还要恩泽后宫雨露均沾,臣妾哪敢奢求皇上喜欢,只求皇上不要厌嫌臣妾就是了……” 一语落,亦辰滞然若惊,转而却是浅勾唇角,这样的她,才是让他最欣喜的,习惯的提手轻点她鼻尖,“你呀,都快为人母妃了,还这般小性子。” 如昔眸中异样酸涩,“皇上……” 楚楚哀然的一声轻喃,让亦辰心疼不已,揽过腰身,环膝而抱,如昔突的被他抱起,煞惊的回搂了他脖颈,一声低呼轻浅,亦辰面见轻松笑意,颔首低喃,“你说不知道朕是否欢喜你,呵呵,朕会让你知道的……” 如昔目及他眼底的异样情愫,心下为之所动,面色微红,终只是咬唇不语,侧首避开。 亦辰笑看着她,将她轻放在榻,覆身而旁,如昔不适挪动了身子,“皇上……” 亦辰浅勾唇角,若有一笑,“别乱动,让朕好好看看你……” 如昔滞然,遂也只是回眸静视着他,眸光所及之处,思念席卷着所有的心绪,静谧之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亦辰眼中浓浓的眷恋让如昔微酸了眼眸,努唇欲言。 亦辰将食指放在她唇际,示意噤声,复而又颔首,如蜻蜓点水般的印下一吻,明明只是唇瓣相触,却轻颤着不肯分离,终了,索性复又贴合相依,舌尖轻碰,瞬间便交缠在一起,他特有的味道席卷着她所有的理智,刺激着自己的每一处神经,如昔微红的脸上稍显无奈,借着他亲吻密落在耳际时,喘息轻语,“皇上,说好,只是看看的……” 亦辰微挑眉梢,勾唇浅笑,“对啊,朕只是看看而已。”言罢手已经覆上如昔衣带,熟练的解开外衣,伸手触及她的肌肤,凉酥的感觉让如昔不自觉的轻颤, “……”如昔微滞,柳眉无奈,她怎么会笨到相信他只是看看而已? 亦辰浅笑覆身温柔的和她贴在一起,如昔适才的凉意转瞬便被他滚烫的身体所代替,压抑已久的欲望在他墨黑眸中泛滥成灾,蛊惑般的低语传在如昔耳际,让她霎时的红了脸颊,咬唇不语,只因那人低喃语着,“朕问过御医,四个月后,可以了……” 旖旎的春色在醉蓉阁炫起新的光芒,皇上的留宿让整个醉蓉阁的人都精神了起来,面对媶儿笑得嘴都合不拢的神情,如昔微红的脸上些许些许无奈,眼底有动情,亦有担忧,而更多的是深邃难明的思绪。 媶儿端来的白瓷花盅里,盛着清淡滋补的玉竹乌鸡汤,笑弯了眉眼,“皇上早朝前特意嘱咐的,说娘娘这些日子辛劳,要多补补身子。” 如昔敛眸,却是难掩唇际浅淡的笑意,接过汤盅浅饮了几口,昨夜她没有再失眠,依傍在那人身侧,睡得很安稳,除了早上那人使坏的一顿折腾,总的来说,这一夜,犹如深秋蜜桔,虽还是带了些许酸意,却终究还是甜蜜的。 二月近末,迎春花冒出枝头,芩儿折了几支打算装饰在醉蓉阁里,绿尧从一旁匆匆走过,芩儿转身,微惑的看着她,握了握手中的细竹筒,不动声色的继续折剪花枝,又过了须臾才带着一篮花枝返回醉蓉阁。 皇帝这几日总是晚霞时分来醉蓉阁,会着一袭常服,手中兴许还拿着一两件自己捣腾的小物什,和朝堂之上凌气盛人的皇帝大相径庭。 屋内,如昔闲坐侧塌,摆弄着案上的围棋,她对棋艺不通,可却极为希望肚子里的孩子能通晓棋艺,兴许这便是为人父母的心思,总是希望那些曾经自己渴望却又得不到的,让自己孩子去拥有。 如昔喜欢用黑白棋子摆出不一样的图案,下棋她是不敢找亦辰的,可若说到用这些棋子摆出新鲜花样,倒是可以有的一拼。芩儿回来时,如昔正琢磨着如何用棋子为她的孩子选个名字,芩儿将迎春花交于媶儿摆放,自己则走至如昔身侧,打开竹简放于鼻间,未觉有异,方才递给如昔,如昔浅惑接过,展开默看,芩儿福身一旁,“这是奴婢适才在院子里折花时,云昭仪的掌事宫女绿尧给的。” 柳眉浅蹙,筱雨宫绿尧,她倒是有几分熟悉的,和那喜怒皆显于色的云昭仪不同,绿尧处事谨慎得多,昔日筱雨宫鼠疫,她与绿尧也算接触一二,彼此倒真有几分欣赏之意。 阅过墨字,如昔浅蹙的眉略见轻挑,若有沉思,此事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芩儿,磨墨。” 如昔挥笔浅书二字,‘砒霜’。芩儿视得一阵心惊,“娘娘,这会不会太危险了?” 如昔浅勾唇角,“置之死地而后生,若非如此,怎能让皇上一眼便瞧出蹊跷,又怎能给那人迎头痛击?” “可是终究太过冒险了,娘娘的身子为重。” “你放心,李霖办事是有分寸的,本宫相信他。” “奴婢也知李御医定是可靠的,可这绿尧却不一定信得住不是么?” 如昔微敛了眸,“所以我才要换成砒霜,她有几分诚意,就看她敢不敢为我冒这个险了。” 如果只是麝香,若成,自己没了孩子,云昭仪受到责罚,整个筱雨宫也少不了受牵连,若败,自然也免不了受到责难,终究是弊大于利。而云昭仪自以为天衣无缝,绿尧却比她看得明白,如今皇上是铁了心要留下这个孩子,若真出了岔子,只怕皇帝会来个宁杀错不放过,这里里外外都是提着脑袋小心着呢,哪里留得出半点缝隙,唯有李霖那里不在皇帝视线之内,绿尧想要自报求安,以此算给自己卖个人情,却又似对云昭仪主仆情谊未断,若不逼到生死边缘,自己又如何能相信得了她? 如昔与芩儿商量妥当,于李霖那里也是交代完却,李霖虽不赞成她这冒险办法,但亦知道她的性子,只好提前做了万全准备,当芩儿再度带回消息时,如昔微抿的唇角终于见得浅勾。 入夜,亦辰一如往日的将如昔揽在怀中而眠,晨起则前往勤政殿上朝,如昔起身相送,面色如常。只是原本晨早便送来的安胎药,被如昔一句不耐其苦而拒了。 其后近四个时辰里,如昔一直摆弄着棋盘,只因她听人说的,孕中女子做事对孩子影响极为深远,她希望自己的孩子通晓琴棋书画,希望他能够有朝一日闲游天下,不为俗世所扰,不被纷争所绊。 如昔虽是一派淡然的神情,芩儿手心的汗却一直未停过,她和欣昭容一样,将自己的愿望压在如昔身上,而更多的是她对这个主子还有着深厚的主仆情谊,所以容不得她出事,即使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却也还是无法安然落座。 直至霞红满天,如昔终是歇了这一盘散棋,往发间别入一支银簪,芩儿余光视及那落定的棋子,那白色花瓣,心下大紧,难道是荼靡?惊呼出声,“娘娘!” 如昔浅惑视去,“怎么了?”目光顺着看去,棋盘上她无心摆弄而出的,竟有八九分像那荼靡之花,象征着死亡的花朵,仅是其花名就足以让人心生凉意,如昔微滞,唇角浅抿。 芩儿愁了眉角,“娘娘,还是算了吧?” “……”如昔微敛了眸,默而不言,可眼神中却无半分再做商量的余地。 芩儿只好满心忐忑的等着,指腹轻颤着将棋子收纳妥当,入昏,帝来,手中拿着一个木匣,取出里面的九连环,面色喜悦,“你瞧瞧朕准备了什么?” 如昔亦是笑着接过,“这物什臣妾见过……” “这是朕今日上朝所得,听说民间以此作为孩子抓周的物什之一,乃是智慧的象征。”亦辰嗟笑言着,“朕倒要看看,到时他是选你的棋,还是选朕的智。” 如昔掩唇浅笑,“皇上这话叫臣妾如何是好,这才刚满五月,您便想着抓周的事情了,即便不说太早,您又何必要执意于他抓什么呢?”她的孩子,不管他喜欢什么,她都支持。 “自然是要早些准备的,朕已着礼部提前准备好周月之礼,到时图个十全十美之意,你和朕各出五件物什,若是他抓到朕的,那你便从了朕,同意立其为太子,若是他抓了你的,那朕便从了你,让他做个闲散王,如何?”他挑眉语着,乐此不疲的撩拨着如昔耳际发丝。 如昔听着他那一句从了他,顿时无奈而笑,“一切但凭皇上做主就是……”可心底却很清楚,太子之位素来立嫡不立长,如今她也不过只是贵妃,皇上即使真想立其为太子,只怕朝中也少不了的对立反驳,到时自己还不是要扮个贤德退让避讳,更何况如今皇帝尚且年轻,即使是立了太子,也不过是图个自己欢心罢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事发 用完膳,如昔摆弄着九连环,亦辰则在一旁无声笑看,芩儿奉了汤药入屋,“娘娘,该喝安胎药了。” 如昔眉梢见挑,“这个李御医,都说了不想喝药了……” 芩儿面色为难,无奈一笑道,“李御医许是被娘娘给说怕了,连送药也不敢亲自来,还是个面生的青衣宫人送来的。” 如昔微抿了唇,看着那碗黑乎乎的物什,脸上写满了不喜,亦辰笑看如昔,“怎的,连大夫你也敢得罪?” 如昔柳眉微颦,“皇上又不是不知道,臣妾对这汤药些的本就厌倦得紧,这几日眼看孩子也稳了许多,就连李御医自己也说可以暂时不必喝药,怎的又送来了?” 芩儿亦是浅惑,“奴婢也不知,”礼身轻语,“不管怎样,到底是安胎的,娘娘还是喝了吧。” 亦辰无奈笑噎,终是道,“罢了,朕来喂你就是。” 如昔眸光微紧,看向芩儿,“还是臣妾自己来吧,免得有人说臣妾恃宠而骄就不好了。”言语中几分嗔意,亦辰抿唇浅笑,如昔则起身取过药碗,手上不慎一滑,倾了些许与托盘中,淡淡的白沫泛起,如昔微蹙了眉,滞神不言。 亦辰见状起身而往,剑眉微蹙,“这是谁送来的?” 芩儿惑然,“是医所来的小太监。” 如昔蹙眉看向亦辰,手中的药碗复又搁了下去,“这药……” 芩儿微惑,看向如昔,“娘娘怎么了,脸色这么肃敛?” 亦辰回视着如昔,她素来对这些有所了解的,必然是在汤药洒落的那刻就已经看出来了,心里亦是随之沉了下去,目及如昔发间的银簪,取下放在碗中,看着银簪上异样的黑色,紧抿的唇线凝结成冰,芩儿亦是脸色大变,“这不是……” 如昔唇瓣紧咬,下意识的向亦辰靠去,墨黑的眸中担忧不减,“皇上……” 亦辰搂了如昔腰身将其纳入怀中,“去把刚才送药的小太监带来,还有李御医也一并找来,再准备温水给娘娘净手。” 如昔微颤的双肩靠在亦辰胸前,帝怒之下,芩儿放下东西奔出屋子,媶儿福祥连忙进屋收拾了物什,又准备了温水给如昔净手,就连衣物绣帕也都换了个干净,以他们所知,砒霜所属,剧毒无比,如何敢有半分懈怠。 当李霖到了醉蓉阁时,如昔倚靠在亦辰身侧,十指紧扣,紧咬的双唇,余惊未除。 “微臣参见皇上,贵妃娘娘。”李霖叩首于前,跪礼而定。 亦辰沉声而语,“今晚的汤药是谁负责的?” “回皇上,今晚醉蓉阁并未安排汤药。”李霖颔首语着,如昔知道要他说谎着实不易,也不勉强他说太多,只要咬定这药他毫不知情就是。 亦辰听着他的回答,剑眉微不可见的轻蹙,如昔亦是惑语,“臣妾也记得晨早便与李御医说过,晚上不必再送汤药过来,是以适才臣妾才会疑惑不已……” 亦辰瞥了一眼王德胜,王德胜连忙躬身而礼,“皇上恕罪,这汤药一事素来由李御医负责,奴才也不知详情呐。” 如昔浅带了伤意,“可不管问题出在哪里,有人要害臣妾和腹中孩子是事实,臣妾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可以连这个孩子也失去……” 亦辰心下微滞,揽手将其搂在怀中,“你放心,有朕在,决不允许你再受伤害。” 如昔只敛眸依在亦辰身边,轻掩了唇际淡淡伤怀。 那个送药的小太监,一早便已被如昔遣人抓住,就连回去给云昭仪通风报信的时间也来不及,当人被押在堂下,福子从他怀里取出一物什递给王德胜,赤红的木牌上刻着三个字筱雨宫,这木牌乃是绿尧嘱咐其带上以备医所的人查问起来,好托词为筱雨宫熬药所用。 堂下人看到那铭牌被取出,心顿时跌入深谷,跪倒在地,“皇上饶命,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皇上饶命啊!” 王德胜将铭牌反了过来,云昭仪三字映入亦辰眼中,顿然骤冷,大手一挥便是将腰牌打落在地,低吼怒言,“把那个贱人给朕带来!” 如昔在他怀中亦是忍不住轻颤了身,似为亦辰抚胸顺气,担忧于眉,“皇上……” 亦辰微眯的眼中盛气难掩,如冰双目让屋中原本如火激烈的堂中顿然森冷死寂,所有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筱雨宫,绿尧亦是心下紧张不已,手心不断冒着冷汗,云昭仪抿唇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看你就这点胆子,能成什么大事?” 绿尧躬身不言,她现在对这个主子只有满心愧疚和无奈,当她规劝云昭仪时,那人对她的声声叱喝让她犹记于心,她知道,云昭仪是容不下醉蓉阁的,可如今醉蓉阁的气势正盛,明明是不得不忍的局面,而云昭仪却终究还是要图那一时之快,铤而走险。 云昭仪对醉蓉阁的厌嫌在绿尧看来,更多是不识时务的挣扎,早在当初如昔还在筱雨宫时,绿尧对如昔就有几分另眼相待,同样的,她亦知晓自己对于醉蓉阁而言,也是别有意义。而最终如昔的逼迫让她定下心来,毕竟谁也没有义务因为别人的过错而死,何况她们之间的主仆情分本就不够深厚。 当王德胜带着侍卫闯入筱雨宫时,云昭仪正闲坐侧塌静候回音,绿尧见得来人是王德胜而不是皇帝,心里莫名的安然许多。 “昭仪娘娘,还请跟奴才走一趟吧……”王德胜微躬身语着。 云昭仪面色微变,却是冷斥,“你带这么一群人闯进来做什么,还把我这昭仪放在眼里么?!”那人应该是中招了吧?是不是已经小产了?可即使是小产了,也不该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啊?还是在医所就出了问题? 王德胜微敛了眸,肃神沉语,“娘娘还请快着些吧,只怕再晚了,您这娘娘之位真的就难保了。” 云昭仪顿然一滞,下意识的向后退去,看出她的怯意,王德胜瞥了一眼侍卫,几人会意,逼身上前,“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小的。” 云昭仪的怒骂声与林妍柔旧屋的一片死寂让乔美人霎时的颤了指尖,对屋已经是死人屋了,正屋不知道又要出什么乱子,皇上也已经很久不再来了,她的宠爱难道真的要如传言所说,被醉蓉阁那人所终结么?! 云昭仪被侍卫强迫前行,绿尧亦是匆匆跟上,此时她还是云昭仪的掌事宫女,在这个时候退缩,对她亦是不利。 醉蓉阁,那个被捆起来的太监已经哆嗦不止,原计划应该是送完汤药,他就会立刻返回筱雨宫躲上几天,宫里这么多太监,谁也不知道他就是当日送药的那个人,等风头过了再出来拿着云昭仪给的银子出宫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可没有想到才刚刚送了汤药自己就被人打晕了,醒时已经被人绑了,而现在怀里的腰牌已经被搜了出来,不详的预感消磨着他的坚持。而今皇帝已经安排人去传云昭仪了,桌案上还放着自己端进来的汤药,人证物证,即使自己此时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情,皇帝宁错不放过,不会顾惜他一个奴才的性命…… 屋外,冷声低斥透窗而入,“放开,本宫自己会走!”熟悉的骄横之声,此刻只带给亦辰无限的厌嫌愠怒,冷目抿唇,看向屋口。云昭仪一进屋便看见堂中跪着那人,抬眸再看如昔依偎在亦辰怀中,虽似饱受惊吓却也身子无恙,心下若临深渊,只强作镇定欠身一礼,“臣妾参见皇上。” “跪下!”亦辰一声冷斥。 云昭仪赫然心惊,已然酸涩于眶,泪水浅落,“皇上……”可如今任她哀婉之容却唤不出些许同情,云昭仪只好跪于地上,“不知皇上传臣妾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呵,堂下跪着那人你可认识?!” 云昭仪微颤了睫,转眸瞥了一眼,摇首,“这宫里那么多的太监,臣妾怎么可能每个都认识。” “还敢狡辩?!”亦辰冷声低斥。 “臣妾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臣妾真的不认识这人,臣妾不知皇上到底听说了什么,总之,臣妾什么也没做过。” 亦辰冷声抿唇不言,如昔轻颤了长睫,泪落无声,“欺君可是死罪,你敢说你真的什么也没做过么?” 云昭仪唇角见颤,亦辰听得如昔语音之中的哽咽,拢了怀抱示意安慰,福子踹了一脚地上的太监,“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那小太监见云昭仪一副不认识自己的神情,心里也是慌了起来,只摇头摆首,“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皇上饶命,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 云昭仪只挺直了腰身,“臣妾什么也不知道,皇上如果不信大可派人彻查就是。” 皇帝凌然的怒气被她这一语所激,“你以为朕不敢么?!你真当朕不知是谁在醉蓉阁埋了麝香?” 他这一声斥语,如昔亦是惊诧,云昭仪的眼中闪过些许慌乱,“臣妾……” “朕知你和贵妃从筱雨宫起就不合,朕以为将你二人分开你就知道收敛了,没想到你竟在醉蓉阁埋了麝香,可即便如此朕念在你多年侍奉的份上,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避而不提,而你却是愈发肆无忌惮,竟然连砒霜都敢用了!你叫朕如何再容忍你一错再错?”(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似定 如昔双泪浅落,“当初害得臣妾误会皇上的麝香,竟是云昭仪的缘故么?”一声低问唤起亦辰心中隐隐作痛的酸涩,他与她之间已经有太多的误会,他不想再让她受伤,收拢了怀抱。 李霖面见浅忧,“还请贵妃娘娘保重身子,切不可太过忧心。” 亦辰受他此语提醒,目及如昔隆起的小腹,食指轻轻拭去如昔眼角泪水,目光就此再未离开如昔,冷声轻语,“把这几个宫人给朕带去刑戒司,三日之后再没有结果,杀无赦。” 如昔长睫轻颤,泪线清浅,却也只是回眸注视着亦辰,让自己凝神于他眼中的心疼,只有这样自己才可以不去在意那声声控诉哀怨。 事情被查清之前,云昭仪依旧安排住在筱雨宫,几个近身的宫人统统被关进了刑戒司,只剩下往常打扫院落的三等侍婢,本就脾气不好的云昭仪,此时对宫人而言更似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夜深人静,云昭仪坐在堂中上座,衣无外袍,食无侍奉,就连烛火也不让人点,就这样一直等到了天亮。 醉蓉阁,已经到了快早朝的时辰,王德胜躬身侍奉在外,屋内却一点动静也无,终是担忧染上了眉头。芩儿亦是有些不安,还有很多事情她需要问如昔该怎样解决,原本答应好要让绿尧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可如今,到底还是牵连了去。好在刑戒司她已经去打点过了,暂时不会用重刑,但究竟是保是弃还得如昔做主才可。 屋内,如昔依偎在亦辰怀中,“皇上为什么不说?” “嗯?” “芙蓉树下的麝香,是云昭仪埋的,皇上为何从来不提?” “……”亦辰微抿了唇,且不说云昭仪本家对自己还有用处,单就昔日相识这一点,多少也留了几分情面,何况麝香的事情处理及时,并未造成伤害。 如昔的泪水浸透亦辰的寝衣,“如果昨个臣妾没有碰翻汤药,就不会发现汤药有问题,可那是砒霜啊……臣妾只要喝下一两口,皇上就会失去臣妾和孩子,这样也无所谓么?”语落,已经是哭腔难持。 亦辰收拢了怀抱,“怎么会无所谓?你知道朕对你有多在乎,对这个孩子有多喜欢,为什么还要说这样的话?” “可皇上会处罚她么?” “麝香的事皇上都可以恍若不知,如今,她虽然放了砒霜,可臣妾到底还是没有受到伤害,如此,皇上可会心疼臣妾?” “……”亦辰敛眸不言,气息沉郁。 如昔黯淡了眸光,即使自己冒再大的风险,得到的也不过如此。“所以皇上还是会护着她,对么?” 亦辰紧了环臂,“怎么会?” 如昔泪泣,却终是抬眸强作了笑脸,“不管皇上最终如何决定,臣妾都不会有怨言,因为臣妾知道皇上有多心疼这孩子的,如果没了他,皇上的痛苦不会比臣妾少……” 紧抿的唇角带着些许无奈苦涩,亦辰沉声而语,“朕不会再让以前的事重演,绝对不允许。”小产给他们带来了怎样的纠葛,他不曾忘记,眼看着终于再有了他们的晨曦,他又怎么会容忍以前的事情再度发生。 如昔终是勾唇苦笑,起身披了外衫,“为了皇上,臣妾可以不追究,即使臣妾明知道就是她差点害死臣妾,为了不让皇上心烦,臣妾一切都可以忍耐……”颔首抚上小腹,“所以,皇上不必有负担……” 亦辰起身自后环抱住她,紧紧贴合的身子才感觉到她是怎样的不安,压抑的痛楚让她双肩止不住颤抖着,剑眉微蹙,“你放心,朕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如昔微微摇头,“臣妾不要交代,只要孩子平安就好……” 平安二字,说来简单,可在这宫里却并非易事……“朕只要你平心静气好好养胎,其他的事情,朕自会处理……” 如昔忍了眼泪含在眼眶,她知道他不会轻易处罚云昭仪,可她没有想到,即使是换成了砒霜,他依旧是这样的迟疑,皇帝的宠爱,终究只是如此而已么……心里的酸楚弥漫肆虐成灾,一点点啃食着她对他的期许和爱…… 皇帝离去,如昔转至侧塌,重新摆出棋盘,却终究只是握在掌中,一子难下。芩儿微忧,“娘娘,昨个刑戒司连夜审问云昭仪几个亲近的宫人,绿尧也在其中。” 如昔双指衔着一颗白棋落在棋盘中央,“既然受了刑,想必不久就会有结果,你自准备好银两衣物,时候到了送其出宫就是。”转念须臾,“若是事到如此她依旧想留在宫里,那就将她送到司务房,打发些银子给管事的,安排她个轻松的做活,运气好,兴许能再有出头之日也未可知。” 芩儿礼身应下,如昔依旧执着于早已磨裟过数百遍的棋子,玉指轻定,终只是一白一黑并肩而处,再落不下其他棋子,如昔莫名的心烦气噎,将所有棋子都回至棋盒,起身转至书案,一遍又一遍的临摹着诗句,强迫自己安定下来。 约莫是入午时分,福子自刑戒司回来,躬身而语,“娘娘,招了。” 如昔笔下微顿,想不到竟也坚持了这般久,只道,“遣医女前去给他们疗伤吧,在皇上下旨之前,不许再用刑了。”刑戒司对她而言,带着刺骨的冰冷,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愿让人再去那个地方。 “是。”福子应声而退。 芩儿忧眉不减,“娘娘如此,难道不怕皇上起疑么?” “疑?”如昔唇角若有一笑,“我只是为孩子积福而已。” 芩儿颔首垂眸,如果只是积福,为何她眼底会有那样明显的伤意。 却是未久,皇帝便来了醉蓉阁,彼时,如昔正在描摹春词,阳春三月,新的秀女便要入宫了罢?当真是桃花依旧人面已故呢…… 亦辰原本是担心她会闹些情绪的,不料她竟是如此淡然的神情,却也正因如此才又叫他添了几分歉意,“在看词?” 如昔搁了笔,“闲来无事,听说笔墨能够静心宁神,臣妾便试试而已。” 亦辰见她言话竟也不曾抬眸看向自己,似不经意轻语,“昨个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嗯” “想来,你已经知道了……” “嗯……” 亦辰尴尬的一声轻咳,“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如昔敛眸,声音淡漠,“云昭仪意图谋害皇嗣杀害宫妃,理当赐死,其宫人应以其具体罪行施以惩罚,熬药送药者自是死罪。” 亦辰微蹙眉头,他印象中她不该是这么心狠的人,可想到她可是自己也险些丧命的,不禁又有些心疼起来,正欲言话,却被如昔一叹打断,“可是,”覆上小腹,“臣妾和孩子终究没有出事,其死罪可酌情赦免,但活罪终究是难逃的。” 亦辰敛眸,默而不言。 “若依臣妾看,云昭仪禁足筱雨宫就好,其他人也终究不过是受命于斯,并非有意作恶,就当是为了孩子祈福,尽可能减少罪责便罢。”如昔轻声语着,始终不曾看过亦辰。 亦辰心下稍安,转瞬却是弥漫着浓郁的心疼,“让你受委屈了……” 如昔依旧是颔首,“皇上满意就好……” 亦辰听着她这一语,心下微颤,两指托其她的下颚,“看着朕……” 如昔抬眸,长睫微颤伴着泪滴轻落,夹杂着低柔的呜咽,“臣妾已经很努力了,很努力的去原谅他们,很努力的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臣妾心里还是忍不住很痛,皇上,臣妾要怎么办才好?” 哽咽的哭诉彻底让亦辰心中涩然成痛,将其揽入怀中,柔语,“朕明白,所以你不必压抑自己,怨也好怒也好,朕都不会怪你,只要你给朕一点时间,相信朕,伤害我们孩子的人,朕绝对不会姑息。” 如昔眸光见敛,泪落无声,只浅浅的呜咽似作回应。 宫人招供,罪名乃定,云昭仪被褫夺了封号,禁足于筱雨宫,昔日旧仆也都分入各宫,唯独其掌事宫女绿尧,不知所踪。 风平浪静的日子让如昔终是闲适下来,安心养胎,后宫一片宁静祥和之态,皇后忙于秀女入宫的事,如昔则时常去凝香宫探望欣昭容,与之闲聊一二。 欣昭容自惜月手中接过画纸递给如昔,浅笑轻语,“听说小皇子的衣物你都执意亲手缝制,所以我只好送个长命锁当礼了,你挑挑看,喜欢哪个样式我好着人打制着,活要精细,约莫也得费上几个月的。” 如昔浅笑回之,“姐姐费心了。” “我听说民间长命锁都是由姨母送的,你我既然姐妹相称,我自要承起姨母之责的。”欣昭容笑语。 如昔微敛了眸,她竟以姨母自诩,俨然已似没了争取皇宠之意,如昔心下歉然,只道,“皇上昨个还说起姐姐这的香缈最是清雅,姐姐若是舍得,可否让我带些回去呢。” “倒不是什么舍不得的,只是你现在正是孕中,还是少用熏香的好,”欣昭容只是浅笑,“而我这些日子也少用香缈了,就为图个清新,要是突然要我再取出来用上,只怕反而会不习惯了。”皇帝若是来了,就得再取出香缈了。 如昔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亦是回笑,“姐姐这话可是嫌我叨扰了?” 欣昭容笑噎,“可不就是呢,看着你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都替你悬着心呢,前两日听你念叨骑马,生怕你野性子一上来就乐得忘乎所以了。” 如昔若笑,“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哪真的敢呀。” “不敢才好。”欣昭容回笑,却见得微敛了眸光,微眯了眼看向院中,“瞧这三月一至,院子里的花都开了,想来宫里又要热闹起来了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解惑 如昔只抚了小腹,“皇上登基已久,为了绵延皇嗣,原本三年大选也被改到了今年,倒是难为皇后费心忙碌了。” “淑妃自云昭仪被禁足后就搬去了崇华殿,虔心祈福不问世事。皇后一手筹理选秀事宜,想来是有些力不从心的,就连筱雨宫住着的乔美人被一并禁足这事也好似无暇顾及,那些个守卫只说皇命是禁足筱雨宫,便死守着连只蛾子也不许飞出来,倒是无辜连累了乔美人。” 如昔微敛了眸,欣昭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筱雨宫,何况那个乔美人还另有几分意味在其中,柳眉微展,“昔日皇上曾属意姐姐协理六宫,姐姐不妨将此事与懿和宫说道一二,兴许能替乔美人解了烦忧。” “还是莫提那协理六宫之事的好,上回皇后误以为你小产,惊动了整个六宫,结果却是误会一桩,还因此被皇上训斥不说,就连协理六宫的能力也被皇上质疑,可那后她便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我哪还敢去触那个霉头,只是听说最近筱雨宫很不太平,乔美人也似入了病中,云昭仪更是泰丕难闻。”欣昭容面色无异,“如今又新选在即,只愿不出什么岔子就好。” 如昔唇角浅勾,“姐姐是想要将乔美人救出筱雨宫?” 欣昭容微微一笑,“你意下如何?” “曾见得乔美人一面,姿色暂且不论,言谈举止是比云昭仪收敛得多,倒不是我讨厌的性子。”如昔面色平静,若有若无的笑意嗟在唇际,“可既然能获得皇上欢心,想来也该有些本事的。” “云昭仪禁足,乔美人无辜受到牵连,皇后不闻不问,淑妃又避往了崇华殿,若是此时你出手相救,想来多少也会对你心怀感激。”欣昭容若有浅笑,“所谓雪中送炭矣。” “既然是要送炭,等雪更冷些也不迟,”如昔若笑,“可说到淑妃,倒是一直让我疑惑不已,皇上即使惩罚云昭仪,只要她并未参与其中,又何须避到了崇华殿呢?” 欣昭容只是微敛笑意,“淑妃与云昭仪不同,云昭仪之所以会入宫,乃是因其年幼便倾慕于皇上的缘故,而淑妃却承了一族起落之责,于她而言,皇宠固然重要,可若是危及她的淑妃之位,她定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所以云昭仪受罚,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竭力自保了。” 如昔闻声浅垂双眸,昔日她与淑妃也算不上亲好,淑妃这般急于和云昭仪撇清关系,恐怕除了要给皇帝看,多半也有做给自己看的意思,毕竟,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而自己如今也是所谓宫中盛宠,她会顾及也是情理之中,心念及此,莫名的酸涩之意,口口声声说着不想自己与亦辰的感情参杂太多其他,可到底,还是不知不觉中被皇恩二字左右着。 欣昭容见她沉思,微惑,“想什么呢?” 如昔抬眸视去,心里却莫名的一凛,云昭仪是为了皇宠,淑妃是为了本家的地位,那眼前人想要的又是什么?如昔微敛了眸,将欣昭容的手轻轻握着,“算起来,自打入宫起便一直受姐姐多方照拂,也一直未有机会报答一二,却不知姐姐有何所需,说出来,兴许我也能为姐姐尽些绵薄之力。” 欣昭容微勾的唇角面色无异,她早知有一天如昔也会怀疑,而她也不打算瞒她,毕竟,事到如今,她们已经称得上是同仇敌忾了,如果说出来就能打消她的怀疑,对自己而言有利无害,遂是回握了如昔,“若我说要的是一条人命又如何?” 如昔心神微滞,“人命?” “还记得初入宫时我对你说过什么?” 如昔微微点头,“犹言在耳……” “我帮你,是因为你我太过相似,我不想你也走我曾经走的路,那样的痛苦经历,有我一个就够了……” “……” “说起来只怕是有些晦气的,”欣昭容似自嘲的笑笑,“当日我与云昭仪一道入宫,本也是情同姐妹,云昭仪身怀有孕,我也是替她高兴的,可却不知为何我送的香囊里竟被参杂了麝香,而云昭仪也因此小产……” 如昔唇瓣微抿,柳眉淡淡的担忧难掩,难怪云昭仪对凝香宫那样的深恶痛绝,但以欣昭容的性子,应该不是那放麝香的人,至少,若她真有心,也不会做得这般明显。 “云昭仪小产,皇上盛怒不已,我急着向皇上申辩,却被云昭仪推下阶梯,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已经是孕期两月。” “什么?!”如昔惊滞了神,难掩唇角一声低呼。 “呵呵,都说孕期会干呕嗜酸,可我全然没有这些,加上那阵子正是云昭仪有孕,我对自己也没有太过留意……” “那孩子……”如昔担忧至眉,现今宫中并无皇嗣…… “孩子当时便离我而去了,皇上接连失去两个孩子,龙心大怒,却也因此,皇上没有追究香囊一事,更是下旨谁也不许再提。” 如昔回握了欣昭容,整件事,欣昭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被人利用不说,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欣昭容看出她眼底的忧伤,却只是浅抿唇角,“不仅是小产而已,我还失去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幸福,永远也不能拥有身为人母的喜悦……” “!” “御医诊治说我再也不能有孕了,皇上因为先前小产的事情对我也是不理不睬,云昭仪自是百般为难于我,整个后宫也只当是我害人害己,没有半点好脸色……可讽刺的是,在我了无生念时,却知道了让我无法甘心的消息……” “……” “云昭仪的麝香,是那人动的手脚……” “皇后?” “所有的事情,始作俑者都是她,而云昭仪与我,都只是被伤害的可怜人,因为她,我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就如同你失去林婕妤一样……” “……”如昔暗了眸,抿唇不言。 欣昭容敛眸,“有些话此时说来,你也许会以为是我有意搬弄是非,可事实便是如此,你信或不信,我都不会勉强。” “什么话?” “关于马齿苋……” “……”如昔微滞,柳眉浅蹙。 “林婕妤琴棋书画虽精通得紧,可到底心底纯善,如何会知晓有马齿苋一物?” “……”如昔颔首不言,她亦是有此不解,以林妍柔的家世,定是未吃过马齿苋这种野菜的,那她又是如何得知马齿苋的…… “所以我才说,你我姐妹,有太多的相似之处……”欣昭容若有一叹,“我的孩子,也是因为那人才会离我而去……” “你是说,是皇后?”如昔蹙眉敛眸,微惊浅滞。 “陈美人被打入冷宫后,我曾去懿和宫一趟,听得她在埋怨陈美人心急,而她的侍婢璃沫则是说未料到林婕妤会假借他人之手,彼时我也并未多想,而今想来,当日事发那般突然,若非她一手策划,又如何能知是林婕妤之故?” “……”如昔敛眸轻叹,不管此事是否是真,林妍柔的死,皇后都难辞其咎…… “所以,我不会原谅她,那个杀死我孩子,也害得你小产的人。”欣昭容抿唇沉语,眸中几许淡淡异色,宛若清泪流转。她也曾想过依靠皇帝为自己讨个公道,可那人冰冷的话语至今回荡在自己脑海,她明白,自己还不足以撼动那人的地位,她只有等,等一个真正走到皇帝心中的人,等一个可以为自己报仇的人…… 如昔看着欣昭容的笃定,心下了然,她会对自己说出这些,也是知道自己一定会找皇后报仇的……原本她二人就已经俨然成了一派,如今既然知道了她所想之物,自己也安定了许多。 欣昭容缓了心神,握着如昔的手,“所以说,是命运让你我结为姐妹……” 如昔忧了眉梢,“都是我不好,让姐姐想起伤心事了……” 欣昭容唇际一抹苦笑,“怨不得你,这些话埋在心底太久了,我一直想找个人倾诉,只是一直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说起这些……” 如昔亦是肃敛了神色,“姐姐放心,老天有眼,定不会叫她安然无恙。” “嗯……”欣昭容一声浅应,绢帕轻拭了眼角泪迹,强作一笑,“原不该说这些晦气的,你现在正在孕中,还是安心养胎的好……” 如昔微作一笑,垂眸看着小腹,眼中充满宠溺的目光,“姐姐放心,这个孩子,我一定会护好的。” 欣昭容亦是缓了笑意,“我也一定会竭力保护好你和你的孩子……”笑意渐深,“毕竟,我可是这孩子的姨母呢。” 如昔眼中些许同情之意,“姐姐放心,李御医的医术还算可信,我会遣他给姐姐好好诊治,兴许,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也未可知。” 欣昭容只摇首浅笑,“罢了,这么长时间过去,我已经不期许那许多了,”转又轻语,“何况李御医来请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有法子可解,想来也早就用过了……”只要李御医能将自己不会再有孕的消息告知于她,想来,她也就不会再有顾虑了。 如昔敛眸不言,欣昭容浮了浅笑,“这些事不提也罢。” “嗯……”自己听到的也已经足够了,也不好再去触及她的伤疤。 “还是说筱雨宫的事吧,”欣昭容轻语着,“皇上对云昭仪的轻罚,定也叫你受了不少委屈……” “姐姐不是说过么,委屈总是会有的,只看是值不值得……”如昔只作浅笑,“现在还不是时候……” 欣昭容笑意微浅,算作回应。(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终了(1) 是日,芩儿到筱雨宫时,乔美人的侍婢正在院内拼命拍打着宫门,“快开门,你们这些狗奴才,我家美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快开门!” 守卫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轻哧了一口,“管你是美人还是昭仪的,皇上有旨,筱雨宫禁闭,谁也不许出来。” 芩儿柳眉浅蹙,一声轻语,“开门。” 守卫不耐烦的神情在视及芩儿手中铭牌时微滞,忙换了浅笑礼着,“原来是醉蓉阁的姑姑啊。” 芩儿朗声而语,“贵妃娘娘有命,请筱雨宫乔美人前往醉蓉阁听训。” 里头侍婢听见声音,惊惑之下连忙跑回了屋子向乔美人通报。 如今最受皇恩的醉蓉阁,宫牌比皇后之令亦是相差无几,守卫连忙礼身让出路来,一人躬身笑语,“这云昭仪每天跟发了疯似的,里头不大安全,还是小的随姑姑一道进去吧?” 芩儿微敛了眸,“那就劳烦你了。” “嘿嘿,不劳烦,是小的荣幸。” 芩儿未再应声,径直往侧屋走去。屋门大开着,乔美人披了外衫已经在侍婢的扶持下迈出屋来,若有垂眸,“原是芩姑姑到访。” 芩儿欠身一礼,“奴婢见过乔美人。” “姑姑快请起。”乔美人作势虚扶,芩儿顺从起身,乔美人微惑了眉眼,“不知姑姑到来有何贵干?”眼下自己都已经这般境地了,贵妃还要对自己如何? 芩儿礼笑着,“昔日贵妃娘娘来看望林婕妤时,曾与乔美人有过一面之缘,不知乔美人可还记得?” “不曾敢忘。” 芩儿笑意不减,“当日娘娘曾同美人说过,若是有空便去醉蓉阁叙叙话,时日过了这许久也不见乔美人前往,贵妃娘娘遣奴婢来问问,乔美人是忘了当日之约,还是另有隐情呢?” 乔美人微敛眸光,当初如昔说过什么她是不甚记得,可芩儿的话外之音,她却也能领悟个大半,遂带笑道,“想必姑姑适才也瞧见了,这筱雨宫被禁闭,连我近日身子不适想请个御医也是不行,虽心底十分挂念贵妃娘娘,可终究是身不由己啊……” 芩儿见她心领神会,唇角浅勾,“当初皇上下旨禁闭乃是惩罚主屋那位,何故竟连累了美人您呢?”言话之余看向一旁守卫,“莫不是有谁假传圣旨不成?” 守卫被芩儿目光一凛,心底顿时沉了大半,“姑姑明鉴,小的们都是奉旨行事,哪敢有半点逾越啊,想来是当时传旨公公没说清楚,才让小的们一直有了这误会,小的们这就改错,还请姑姑千万别告诉贵妃娘娘才好。”看这情形,这乔美人莫不是还与醉蓉阁还有几分交情,遂连忙看向乔美人,“美人娘娘病了怎的也不同奴才们说说,奴才这就给娘娘请御医去。” “慢着,”芩儿一声轻语,几人皆是浅惑视向芩儿,芩儿只看向那侍卫,“御医让宫婢去请就是了,你是筱雨宫守卫,若是擅离职守让不该出这宫门的人出去了,到时贵妃娘娘即使是仁心怜悯,可皇命如天,你也少不了受顿责罚。” 守卫目光流转,弯身浅礼,“小的明白。” 乔美人亦是听出几分,只侧眸看了一眼身旁人,“霜儿,去吧。” 霜儿应声一礼,侧身离去,临近侍卫身侧,狠狠的踩了侍卫一脚,侍卫吃痛愁眉,却又不敢发火,只带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乔美人视得只抿唇不言,芩儿则是微敛了神,“美人既然身子不适,还是回屋坐着说话吧。” 而正屋被褫夺封号后的云昭仪赵氏,如今比在冷宫相差无几,听得院中有了动静,连忙打开门来,“皇上来了么?” 芩儿抬眸视去,略见不悦,云昭仪眼中的愤怒自是不必言说,狠狠瞪了芩儿一眼,哐的一声合了门扉。芩儿只转视了守卫,“那就请你代为守在屋口,免得有人冲进来打扰美人休息。” 院中一阵瓷器破碎之声伴着怒骂不止,芩儿只作未闻,笑看了乔美人,“她总这般么?” 乔美人柳眉见愁,“可不是呢,我这病也是她给闹腾的,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觉。” “难怪,瞧着美人脸色也似差了许多……”芩儿垂眸轻语,“这次奴婢来是为了乔美人迁宫一事的。” 乔美人眸光一亮,“迁宫?” “筱雨宫已经成了赵氏禁足的地方,美人您无辜被牵连,贵妃娘娘甚是同情,是以决定向皇上求情,着乔美人您搬往凝香宫居住,不知美人意下如何?” 乔美人惊愣了神,“凝香宫?真的可以么?”凝香宫可是欣昭容的地方,欣昭容与醉蓉阁的关系,合宫皆知,如今即使皇上一步也不去凝香宫,也绝无宫人敢怠慢半分,何况欣昭容在六宫之中口碑最好,若是分到凝香宫,受气是再也不必的了,说不定还会另有恩赐…… 芩儿若笑,“奴婢来便是征询美人意见的,若是美人觉得可以,贵妃娘娘便会为美人安排好迁宫事宜。” 乔美人笑意难掩,“多谢贵妃娘娘,还请姑姑代为转告贵妃娘娘,若能如愿迁往凝香宫,贵妃娘娘的恩惠,此生不敢忘却,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必定不会推辞。” 芩儿只是浅笑,“贵妃娘娘仁心体恤,并非要乔美人报答什么,只要乔美人记得娘娘的好就是了。” 比起这冷宫一般的筱雨宫,凝香宫便如那风水宝地一般,贵妃愿意让自己迁宫而去,想必,也不会只是发发好心而已,乔美人心知肚明,遂只肃色语道,“娘娘给我这天大的恩赐,若不能为娘娘效劳,只会让我愧疚难安,还请姑姑指点一二。” 芩儿笑意微浅,果然和如昔说的一样,这个乔美人,着实还算用得着,遂道,“乔美人有这心意便是好了,贵妃娘娘如今在醉蓉阁安心养胎,实在没有什么要劳烦美人您的,”见得乔美人眸光微敛,话音稍转,“只是,娘娘今日来总是心绪不宁,御医也是无可奈何,奴婢私下推测,莫不是有人暗行巫蛊之术要陷害娘娘……” 乔美人脸色大变,“这……” 芩儿只是轻语,“奴婢也只是猜测罢了,毕竟,这宫里行巫蛊可是死罪,更别提那些已经没了位分的人,若是让皇上得知,绝不会轻饶了去。” 乔美人面色微沉,手心细汗浅出,“正如姑姑所言,巫蛊乃是禁术,谁敢那么做……” 芩儿只是笑着,“呵呵,所以奴婢才说只是猜测罢了,至于信与不信,还得美人您自个做主。”话音清浅,“这筱雨宫林婕妤已经殁了,云昭仪又已经被废,美人您若是再继续呆下去,可就什么都难说了……” “……”乔美人神色大变,眼中惊惧之色难掩,如今的筱雨宫已经形同废宫,禁足不说,皇上自也是不会再来了,主屋那人又整日疯疯癫癫没个安生,再这么下去,迟早自己也要跟着发疯。 “时候不早了,奴婢也该回去了,迁宫的事还请美人放在心上,若是美人准备好了,便遣侍婢来通禀一声,娘娘自会为美人安排,奴婢这就告辞了……”芩儿福做一礼语着。 乔美人回神敛眸,“姑姑慢走,待我准备妥当,再遣侍婢霜儿前去回禀姑姑一声。” 芩儿面色如常,若有浅笑,福做一礼,“那便静候美人消息了……” 出得屋来,院中已是被人扔了一地的碎瓷,听着那刺耳的声声咒骂,芩儿柳眉浅蹙,回看了一眼侍卫,道,“乔美人还是美人位分,该有的分内待遇不可有半分亏的,至于这宫里的其他人,皇命如何,你们照做就是。” “小的明白。” 芩儿双眸微眯,离开了这曾经无比熟悉的筱雨宫。 醉蓉阁,芩儿回来时,如昔正与亦辰下棋,好些时日的琢磨,如昔总算也能与亦辰对局一二,却终是从未赢过,又是一局定,如昔微颦柳眉,“不下了,一点盼头也没有。” 亦辰见她脸上的嗔怪之意,欣悦浅笑,“嚷嚷着要下棋的是你,这会子怎还怪起朕来了?” “臣妾哪敢怪皇上啊,是臣妾棋艺不佳,臣妾认了就是。”话虽说着,却满脸的不悦,微撇的唇瓣带着几分俏皮之意,终是让亦辰无奈笑开,“好好好,再来一局,这一局定叫你满意。” “真的?” “君无戏言。”亦辰浅笑而语。 如昔莞尔一笑,连忙收了棋子重新开战,亦辰看着她喜色皆显于眸,莫名的舒心畅然,一局定,如昔心愿得偿,虽明知是亦辰有意相让,却还是忍不住高兴得跳了起来,她自是一脸的气定神闲,倒是吓坏了一屋子的宫人,亦辰也是跟着心弦紧了起来,终只是无奈一笑,宠溺的将她搂在怀中,尽享这宛若世外的轻松惬意。 筱雨宫的夜静得有些诡异,主屋那人似白天耗尽了力气,早早的便歇下了,只有乔美人的屋子还透着些许灯火,霜儿打医所带回了药,乔美人喝完药,将手中的小人紧握在手中,“明个晚膳后你去趟醉蓉阁,皇上每日都会陪着贵妃娘娘用膳,到时你见到皇上,便说昔日昭仪赵氏,整日咒骂贵妃不止,合宫不得安宁,我已经无法忍受其苦,请求皇上怜悯,准许迁宫而行。” “醉蓉阁素来最是严实,奴婢能进得去么?” “放心,她们会让你进去的,到时你只管哭诉就是,其他的话不必多说。” “是……”(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终了(2) 醉蓉阁,如昔和亦辰正是用完晚膳,当日亦辰带回的九连环已经难不住如昔,眼下又从民间寻了十宝盒,如昔便像个孩子似的,整日乐此不疲的钻研摸索,美其名曰是为了孩子着想,亦辰也随她这小性子陪她一起玩闹。 却是时,院中传来几声嘈杂,如昔微颦了眉,亦辰则轻抿了唇,王德胜躬身而礼,“奴才去看看。” 院中,霜儿被福子作势虚拦,高声而语,“不管你是哪个宫的,眼下娘娘正休息着呢,容不得你这样打扰。” 王德胜挑眉,“好大的胆子,竟敢跑来醉蓉阁胡闹!” 霜儿哭礼院中,“求求你们,让我见见皇上吧,求求你们了!” 芩儿微敛了眸色,“既然知道皇上在这,就不该大声嚷嚷,惊扰了圣驾可是死罪。” 霜儿面色见暗,却听得一声轻语传来,“芩儿,好好的提什么死字,”如昔不展喜怒的一声轻语,于屋口俯视霜儿,“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霜儿,是筱雨宫乔美人的宫婢,贵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打扰娘娘休息的,只是有要事求见皇上,奴婢听说皇上每天都会陪着娘娘用晚膳,所以才在宫外一直等到此刻。” 亦辰轻搂如昔腰身,目光片刻不离如昔,“不管什么原因,擅闯醉蓉阁打扰你休息,那便是只有死罪了。” 霜儿脸色煞然惊变,如昔若有一笑,“皇上如此,只怕臣妾要担上的罪名只怕更多了。” “哦?”亦辰眉梢微挑,浅笑轻喃。 “皇上是盛世明君,若是因为臣妾而妄动死刑,还不让人戳臣妾脊梁骨呢?”如昔浅笑,“倒不如先听听她的理由,再做定夺也不迟。” 亦辰只是一笑,“那便依你所言就是。” 如昔遂看向院中,“你且起来说话吧。” 如昔的温声细语让霜儿缓下心息,亦辰揽着如昔回屋而坐,霜儿则由芩儿引着进屋跪礼堂中。 “说吧,为何大声喧哗?”如昔轻声语着,面色如常。 霜儿强定自若,泪肆横流,“求皇上贵妃娘娘救救乔美人吧。” 如昔微敛了眸,“乔美人?” “昔日昭仪赵氏,自禁足后日夜谩骂不止,美人被搅得不得安宁不说,还因赵氏打碎的瓷器而受伤,赵氏于筱雨宫声声斥骂直指贵妃娘娘,还强行让美人也一同辱骂贵妃娘娘,美人不肯,赵氏便对美人拳打脚踢,眼下美人已经入病,再这样下去,美人会被赵氏逼疯的,还请皇上贵妃娘娘救救美人吧!” 如昔闻声手中绢帕紧握,咬唇探向亦辰,亦辰颔首视向如昔,见得她眼中尽是伤怀一片,握了如昔的手在掌中,如昔感觉到他传来的温暖之意,抬眸强作一笑,“臣妾无碍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过是被骂上几句而已,没事的……”话虽说着,眼中却是清泪点点。 皇帝微敛了眸色,指腹拭去她眼角含着的泪滴,“让你受委屈了。” 如昔摇首轻语,“臣妾倒是没什么,只是这乔美人真是可怜,无辜受到牵连,想来也是受了不少苦楚,否则这侍婢也不敢冒死前来惊扰皇上不是。” 亦辰微敛了眸,沉眉冷语,“禁足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容忍了,没想到竟然还不思悔改,甚至敢对你怨恨在心,”转视王德胜,“你去趟筱雨宫,给那人提个警醒,她现在已经是庶民了,辱骂皇妃是犯上死罪,别指望朕会对她一再容忍。” “奴才遵旨。”王德胜躬身应着。 如昔看向堂中哭得一塌糊涂的霜儿,“你也且先回去罢,惊扰圣驾可是大罪,念在你护主心切皇上不予追究,往后切不可再为。” 霜儿连忙叩首,“多谢皇上饶命,多谢贵妃娘娘怜悯。” 如昔微忧了眉,“罢了,芩儿,你也去一趟吧,看看乔美人有什么需要的。” “是……”芩儿躬身礼着,与霜儿一同前往筱雨宫。 亦辰垂眸视向如昔,“你受尽委屈容忍,没想到她还是没个消停。” 如昔轻抿唇角,“臣妾的委屈是为皇上受的,她领不领情臣妾不在乎。” “朕明白,”亦辰拢了怀抱,“知道你喜欢清静,等入了秋,朕再带着你去围场骑马。” 如昔回抱了亦辰,“这可是皇上自己说的,不许食言。” “呵呵,对你,朕何曾食言过?”亦辰含眸,宠溺一笑。 如昔亦是会笑着,依偎在亦辰怀中,平稳的心跳声让她的心亦是静了下来。 筱雨宫,王德胜一行到时,云昭仪正因为乔美人的几句刺激扔了青瓷花瓶出来,将乔美人砸倒在地,霜儿见状连忙上前扶着,芩儿微挑了眉,这乔美人倒也真是狠下心来了。 王德胜见状连忙声斥了守卫,“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制止赵氏!” 守卫连忙冲上前去,此时的云昭仪发丝凌乱不说,愤怒在她已见瘦削的脸上更显狰狞之态,王德胜看了看满地的碎屑,突的,目光一紧,连忙跨步上前,拾起地上的布人,白布之上用血写着什么,待视清那上头的名讳生辰,霎时的颤了手,厉目视向上视去,此刻的云昭仪宛若疯妇怒斥着乔美人,“贱人,竟敢帮着那人来欺负本宫!” 乔美人吃痛捂着掌心,略见几丝血滴落下,芩儿微敛了眸,只沉声语道,“美人受了伤,快去请御医。”目及王德胜手中的布人,惊呼出口,“这是?!” 王德胜回视芩儿,几分无奈,“只怕贵妃娘娘的仁心宽宏还是无法感化那人。” 惊问之下带了几分肯定,“这是赵氏的物什?!”芩儿终是急语道,“兹事体大,还请王公公回醉蓉阁向皇上请命,我留在这照顾乔美人吧。” 王德胜敛眸,“也好。” 芩儿将乔美人扶回屋中,看着她手腕的血滴,“美人受苦了……” 乔美人回视了自己手掌上的血迹,既然选择要归于那人,便要表现出足够的决心,只要能从这鬼地方出去,留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筱雨宫,王德胜迟疑着将布人递上,如昔一眼视得,惊声低呼,下意识的退在亦辰怀中,皇帝剑眉冷沉,王德胜在那人盛气之下额汗细出,“这是奴才在赵氏所掷物什之中发现的……” 如昔霎时泪下,手紧拽了亦辰衣袖,咬唇不言,终是双目紧闭,一个不稳倒在亦辰怀中,亦辰连忙将她扶着坐至侧塌,急声轻唤,“昔儿?” 如昔久久难以回神,终是欲语泪先流,双眸泪线直落,紧咬的唇瓣终是微张,“皇上,臣妾真的,无法原谅了……” 亦辰将她的手捂在掌中,轻语安慰着,“你也不必再忍让了,朕不想你憋坏了身子,”转视王德胜,冷声沉语,“如此毒妇,留着也是祸害!传朕旨意,赵氏屡次意图谋害皇嗣伤害皇妃,罪无可恕,赐其白绫自行了断!” 如昔长睫微颤,“皇上不是要顾及赵家……?” 亦辰回视着她,抬手为她拭去泪迹,“朕是皇帝,难道还要去忌惮朝臣么?她屡次三番伤害你、伤害朕的孩子,朕如何容忍得了!” “可是……”如昔捂着肚子想要起身,被亦辰扶下,神色担忧,“什么也别说了,你要做的就是稳定心绪安心养胎,其他事朕自有主张。”这原本就是欠她的交代,终是要还的,既然她给了他时间,他便依诺给她个交代…… 而彼时,懿和宫,皇后一直忙着阅览各地送来的画像,又从家世才艺中挑选佼佼者,终算是定下了五十合意的女子,在即将到来的三月十五,安排其进宫入选。 等到皇后将选秀名碟准备妥当时,已经是时至定昏,璃沫一旁侍奉着,眼底也终是带了忧色,“娘娘这些日子操劳不已,还是早些歇息着吧。” 皇后微抿了唇,“淑妃退去了崇华殿,皇上虽着了欣昭容协理六宫,可那人来了也至多就是喝茶而已,半点用途也无,本宫不多费些心思还能如何。” “正因如此,娘娘才更要保重身子才是。” “好在今个算是终了,早些歇息也罢……” “那奴婢这就去准备着。” 皇后尚未来得及回应,却是宫人匆匆而入,“皇后娘娘,奴才有事禀告!” 皇后微抿了唇,疲倦沉在眉角,璃沫蹙眉浅斥,“娘娘要歇息了,有事明日再说。” “奴才该死。”来人连忙躬身礼着。 皇后微抬了手,“说吧,究竟何事?” “皇上下旨处死昔日昭仪赵氏!” 皇后眉梢微挑,终于还是这样的结果,“呵,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装什么仁厚。” 璃沫愁眉,“娘娘打算如何?” “本宫还能打算什么,圣命都已经下了,呵,她倒是为本宫省事了,如此也好,新的秀女入宫也多了个去处不是。” 璃沫看着自个主子眼角的无奈哀伤,心里亦是郁郁不已,原本每月十五皇上还会到懿和宫一次,可上月好不容易盼到了十五,皇帝却去了凝香宫,眼看着便有新的秀女入宫了,这懿和宫,皇上还会再来么? 此夜之后,乔美人搬往了凝香宫,筱雨宫几经修整,准备迎接新的主子入住。 三月花开无极,京城也因为诸位秀女的到来而热闹非凡,而红墙宫闱隔开的世界里,一片祥和宁静。(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暂休 如昔将缝制好的小衣服摆放在亦辰眼前,愁思难解的神色,“皇上觉得哪个最好看?” 亦辰无声而笑,将她揽至身前,附耳在如昔隆起的小腹,静听许久。 如昔微惑,“皇上?” 亦辰笑言,“孩子说全都喜欢。” 如昔莞尔笑开,嗔怪的别开身去,“皇上就知道说趣臣妾。” 亦辰拉住她的手,笑意弥漫眼底,“怎么,朕说的话你不信?” “臣妾怎么敢不信,”如昔笑着,“臣妾这些天似乎也能感觉到孩子在踢臣妾呢,高兴得都有些睡不着觉了……” 亦辰佯作严肃,“这怎么行,一定要好好休息,这可是朕的太子呢……” 如昔但笑不语,他的太子之诺,对自己兴许只是安慰,可对懿和宫那人而言却是无比大的威胁。 她不能让那人知晓这一切,不可以让孩子面临威胁,除非,自己有能力除去所有危险…… 如昔唇角浅笑,“昨个选秀,皇上可还满意?” 亦辰微挑眉梢,她这是吃味了?谑笑微浅,“你觉得呢?” “臣妾觉得,皇后娘娘细细挑选定是极好的,皇上的眼光更是独到,想来宫中多了许多才貌双绝的佳人。” 亦辰若有一笑,“你担心朕喜欢上别人?” 如昔亦是笑着,“皇上不喜欢后妃争风吃醋不是么?” 亦辰笑点了她的鼻翼,“如果是别人,朕是会不喜欢,如果是你,朕很高兴。” 如昔暖了眼眶,“皇上……” “所以你放心就好……”亦辰笑揽了如昔入怀,轻语着,“不过,规定所在,朕也不得已。” 如昔回拥着他,“臣妾明白的……”接下来的两月中,便是新人的承宠之期,按照规定,他不得不去每个新人那里看上一看,也许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只是坐上一刻,也许只是聊上两句,也许,会留上一宿……心里的酸涩终究让她泪盈在眼中辗转不流。 感受到她的伤楚情绪,亦辰心疼的轻拥着她,“朕会常来看你的。” “……嗯”她应着,心里却难掩酸涩之意,即使明知会有那许多的身不由己在阻碍着,可她依旧忍不住心中的点点期许。 凝香宫,欣昭容轻抚着如昔的小腹,眼中些许泪花闪动着,如果不是那人,自己也会有个孩子,这凝香宫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冷冰冰的了…… 如昔视及她眼底的伤怀,只安慰一笑,“现在这孩子就总是踢我,只怕日后是个调皮的,到时也定少不了会叨扰了姐姐。” 欣昭容回神浅笑,如昔的心意她怎会不明,遂是笑道,“我这凝香宫就是安静了些,这孩子能来热闹热闹是最好不过了。” 如昔笑意入眼,却也些许担忧沉在眉梢,欣昭容视得轻语惑问,“妹妹好似有心事?” 如昔浅笑摇首,“倒也算不上什么心事,只是最近懿和宫一点动静也无,倒是叫我有些茫然不知了。”皇帝的太子之诺,待到孩子出生时便无法隐瞒了,如果当真是个男孩,皇后定不会善罢甘休,那时自己生产过后正是虚弱,孩子又交由乳娘照顾,难免有自己顾不着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欣昭容虽不知有太子之诺,可她亦可想到母亲替孩子担忧的心情,只道,“自冬至皇上大病醒后,懿和宫那位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往不管是佯装贤德也好,还是拉拢宫妃也罢,终究少不了总有那么些人来来往往的,可现在她不仅推辞了宫妃探望,对宫中的事情也不及以往用心了,这一点自筱雨宫之事就可以看出个大概来,只是不知这宁静祥和之态能维持多久……” “想来她是无暇顾及罢,”如昔微敛了眸,“前些时候皇后孙家老大人好像是入了病中,皇后向皇上求旨返家探望,皇上因其六宫之责未准,但也遣了李御医去孙府诊治,似乎病得不轻。” “孙家的顶梁柱便是这位孙国丈,”欣昭容神色微敛,低了声音,“当年皇后嫁入王府时,皇上曾经暗诺日后登基定以孙氏为后,孙家是以鼎力相助皇上登基为帝,而后孙氏也得以顺利登上后位,这些年孙氏在宫里的所作所为,约莫皇上也是心如明镜的,只是碍于孙家势力而不得不妥协。”一如当日他明知两个孩子都是那人害死的,却为了袒护她而禁止任何人再追究下去。 如昔眸光见深,“外戚势力素来是皇上最不喜欢的,昔日昭仪赵氏便是如此,”微沉了话音,“皇上的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 芩儿微躬了身,“孙国丈虽严于律己,行为并未偏颇之处,可其下有一独子孙厚,孙厚于京中欺男霸女,横行无忌,朝中官员也多看在眼里,却因忌讳着孙国丈和皇后娘娘而敢怒不敢言,如今孙老大人缠绵病榻,其子若是收敛几分,兴许还可享其国舅之遇,可若是一再犯错不知悔改,只怕皇后娘娘即便是想袒护也会力不从心。” 如昔眉梢微不可见的轻挑,欣昭容却是浅笑轻叹,“想不到你竟对宫外事情也有所了解?” 芩儿脸色微变,“奴婢只是听李御医论及孙大人病情时,似叹语过几句罢了。” 如昔但作不知,只道,“这后位是因为孙家而得,却不知会否有那么一天也因孙家而失……” 欣昭容微抿的唇角见得些许沉邃,“只要孙家那人还在,皇上顾念老臣,定会对孙家种种多方忍让,懿和宫那位也就自然能够相安无事了。” “姐姐也说了是忍让而已,忍字头上乃是刃,如今只不过是等个结局而已。”如昔微敛了神色,“皇上约莫也已经没了耐心,想来,结局不远了。”如果皇帝真有对孙家怜悯,就不会拦着皇后返家探望,也不会只是遣李御医诊治便罢。皇帝的心里,重要的还是他的皇威朝政。 回到醉蓉阁,如昔面色微沉,眸光直视芩儿,抿唇不言。 芩儿被她看得煞然心惊,只躬身礼着,“奴婢一时糊涂,望娘娘恕罪。” “糊涂?”如昔微颦了眉。 “奴婢不该将李御医牵扯其中。” 如昔微敛眸光,“对我你也不肯说实话么?” 芩儿心颤若滞,“奴婢……” “李御医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他会在意那些官员朝事本就不可能,更加不会同人议论是非,而你谈及孙家时眼底的神色更是有异,时至今日,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如昔神色肃敛,目若冷刃。 芩儿颤了手,微抿的唇终是见得松动,“奴婢,原是孙家家奴。” 如昔微颦了眉,“孙家?” “娘娘曾问过奴婢父亲是谁……” “……” “奴婢的父亲,就是孙国丈……” 如昔惊滞了眸,“那你和皇后岂不是……”姐妹? 芩儿摇首,“奴婢只是娘娘的侍婢,和皇后娘娘没有半点关联。” “……”如昔面色如常,默而不语。 “奴婢一直不敢告诉娘娘,是因为担心娘娘会误以为奴婢与皇后有何关联……” 如昔微抿了唇,她的担心不无道理,自己既知她们是姐妹,心里怎也免不了会怀疑的。 芩儿见如昔不应,心下微紧,跪礼于前,“奴婢自跟了娘娘,便一心以娘娘为尊,自认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娘娘的事,奴婢的忠心,天地可鉴。” 如昔敛眸不语,芩儿紧咬唇瓣,颓然垂首,“娘娘若是不信,奴婢,也无可奈何……” 如昔终是扶她起身,“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明白,你既然是孙大人的女儿,又何苦到宫里来做什么宫女,以你皇后妹妹的身份,应该有更好的前程才是。” 芩儿泪落无声,“奴婢虽为那人之女,可那人,却不是奴婢父亲。” “……” “他不配!”紧咬的牙关瑟瑟轻颤,话音之中难掩的愤恨之意让如昔柳眉浅滞,却不知她受了怎样的待遇…… 芩儿十指紧扣掌心,“娘娘当日说要为奴婢正名,奴婢心中感激不已,可奴婢想要的不是名分,而是孙家灭亡……” 如昔眉梢微挑,双目敛神,静视芩儿。 芩儿柳眉之下泪眼朦胧,却闪烁着异样的笃定之色,“奴婢的杀母之仇,不能不报……” “……”如昔渐垂了眸,回顾往昔,芩儿确实对自己从未有过伤害,而此刻她眼中的伤怀愤怒,一丝不差的传至如昔心中。 如昔的沉默无疑让芩儿心沉入渊,复又跪身,“奴婢所言句句是真,奴婢与孙家,除了仇恨绝对没有其他可言。” 如昔回至坐榻,若有一叹,“自我入宫以来,无论起落总是你一路陪着,如果你真是皇后的人,只怕我已经死了不下十次了……” “娘娘……”芩儿泪朦了眼,抬首喃语。 “起来吧……”如昔浅叹,“我自是信你的,只是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的身份,让你一直在我身边做个侍婢,终是委屈了……” “娘娘不要奴婢了么?”芩儿惊泪浅滞。 如昔微揉额侧,知道了她的身世,自己也确实无法再恢复以前的心境对她,可真的要将她遣走,自己心里亦是不舍,何况眼下自己也离不得她,终是一叹,“你呀,平时见你挺稳重的,怎的此刻竟这样的爱哭来了?” “……娘娘” “我何时说不要你了?只是觉得委屈你了……”如昔愁眉,“不知该如何补偿你。” 芩儿连忙摇首,忍泪沉语,“娘娘不需要补偿奴婢什么,能服侍娘娘是奴婢的福气,只要娘娘不怀疑奴婢,不赶奴婢走,奴婢就一无所求了……” 如昔抬眸视得她眼中恳切目光,终是浅勾无奈笑意,“原是觉得你与媶儿大有不同的,没想到哭起来倒像是一个模子似的。”起身为她轻拭泪水,“入宫这些日子,你于我而言早已不是侍婢了,等你到了出宫的年纪,我会认你为义妹,为你寻门好的亲事。” 芩儿见她有笑,心里终是安定下来,感激轻语,“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娘娘。” 如昔无奈笑开,却是一叹,“傻妹妹……” 芩儿听得她这一声妹妹,心里的酸楚更是如注,泪若雨下,自她母亲去世,她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即使她还有父亲,还有姐姐,还有兄长,但于她而言都只是仇人,而如昔这一声似无奈似心疼的叹息,却无疑触及到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原来,自己竟是那样的渴望得到亲人…… 安抚好芩儿,如昔稍定了心绪,打听了些孙家的事情,芩儿知道如昔能为自己达成所愿,亦是敞开心扉将所知的一切全然告诉如昔。待二人话聊语罢,如昔心里已然有了对策,只浅叹着,“这件事,只有安排乔美人去做了……” 芩儿会意颔首,“娘娘救了乔美人离开筱雨宫,她也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娘娘呢。” 如昔只是敛眸,这宫里有几个真正想要报恩的,何况自己救她的目的本就不单纯,只轻语似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等过些日子再说。”如果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她不愿再冒风险了,不想让亦辰察觉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意外(1) 时日流转,桃花凋谢,梨花入酿,醉蓉阁的十八株芙蓉也长出了新叶花苞,新入宫的秀女晋封的已经晋封,其余的,则被红墙朱瓦所掩盖,看不到日升的霞光。 充盈后宫目的乃是皇嗣,没有了所谓的谋逆乱臣,朝堂安稳百姓乐居后,亦辰也不得不面临他的另一项责任,繁衍后嗣。而如昔亦是心如明镜,遂只是每日笑着陪亦辰用膳,笑着送他离开,虽然眼底仍旧藏不住那些恋恋不舍,但却会让自己最美的笑容留在他心里,亦辰明白她的不舍,所以一天之中多少也会来醉蓉阁坐会儿子。 彼时,如昔与亦辰闲适而坐,棋盘上留着亦辰为如昔设下的局,如昔虽已看出,却无法可解,娇颜之上几许嗔怪几许惑愁,亦辰单手支额,饶有兴致得看着她沉思搔首,无声而笑。 院中似有人匆匆而来,王德胜连忙迎了出去,生怕来人不知死活的打扰了二人闲情逸致。 王德胜听得那小太监的急语,脸色顿变,疾步入屋,躬身而礼,却也踟蹰难言。亦辰笑眼微敛,如昔虽是背对王德胜,却也隐约察觉几分,只将棋子放回棋盒,“这局臣妾一时半会也破解不开,不如暂且留着好了。” 亦辰笑意微暖,“今日我定与你下完这棋,决不食言。”两月的秀女之期已满,也不必再受宫规约束。 王德胜面色为难,皇帝这诺言只怕要……终只是躬身,“皇上,孙府传来消息,国丈大人卒矣。” 亦辰微滞,抿唇轻语,“皇后知道了么?” “已经前往懿和宫禀告了,想来皇后娘娘这会子已经知晓。” 如昔柳眉浅忧,看向亦辰,“皇后娘娘逢此大恸,必定是十分伤心的,皇上还是去看望皇后娘娘吧。” “嗯,朕去去就回……”亦辰揽过如昔的手轻抚拍算作安慰。 如昔知道他这一去大约今个是来不了的,却也只是浅笑应着,“嗯。”目送亦辰离去,如昔眸色见深,似失神喃语,“国丈死了……” 芩儿颔首,“是……” “你心愿可算已然了结?” “奴婢的心愿便是娘娘能够过得顺心如意。” 如昔唇角浅勾,“眼下国丈身卒,皇上为示皇恩浩荡,少不了对孙家独子加官进爵,皇后那也必定会示以安慰,孙家还得享些时候荣耀,这些日子还是顺着她些的好。” 芩儿听她说孙家还会加官进爵,惊滞转化不甘,却终是垂眸抿唇不言。如昔亦是免不了有些忧心,孙家势力的倾塌对于皇上而言无疑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可对皇后而言,却是损益参半,到底是从王府便陪着皇上的人,皇上多少还是有些情分在的,若不能趁着皇帝对孙家忌惮之心还在,事情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是该找个机会和凝香宫好好商量才行…… 是夜,帝留宿懿和宫,次日,帝追封国丈为护国公,其独子孙厚受勋上柱国公,承辅国大将军职。子嗣承袭的勋位,加上正二品的武散官,足以向世人展示皇恩浩荡之意。 懿和宫那人依旧身处六宫之首,帝无以慰勉,却也是连着数日都留下了懿和宫里。 国丈出殡时,皇帝和皇后站在高高的宫楼之上,看着那宛若长蛇的送殡之行,皇后泣声难掩,皇帝亦是面色微郁,轻语安慰。 凝香宫,欣昭容微敛的眸光略见深邃,“看这情形,孙家不仅荣耀依旧,皇上也因为少了忧患而对皇后生了怜悯之意,只怕日后更是为难。” “皇后一事急不得却也缓不得,眼下护国公的后事为重,孙氏之卒无疑牵动了前朝之事,皇上这两日多少有些费心的……” “一月之后,护国公的事情也算告罄,想来皇后所承的安慰之恩也会终了,倒是个合宜的时候……” “合宜不合宜终归是件心事,始终要有个了结的,只是此事还得看乔美人能否顺利完成……” 欣昭容微勾了唇,“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的,乔美人在这凝香宫住的这些日子我也仔细观察过,我信得着她。” 如昔只敛眸,“如此,便由姐姐多费些心了,”目及自己的小腹,如昔终是见了暖意,“这些日子肚子大了起来,行走也多有不便利之处……” 欣昭容知道她对这个孩子很看重,遂只道,“你便放心养胎就好,其他事,我们会看着处的,反正时日还长,大不了便与她耗下去就是,左右咱还有小皇子在呢。” 如昔喜忧参半,终只是浅笑不言。 是时,醉蓉阁的花开得极好,三色渐变,暖沁合院,树下是福子搭好的小帷蓬,如昔懒懒的坐在藤椅上,阳光透过帷蓬在她身上铺下一层淡淡的光芒,宁和静谧的醉蓉阁尽显闲适恬淡。 懿和宫,皇后将事册递给亦辰,其中除了一些新入宫的宫妃安置,亦是提到了如昔那被拖延的封妃之礼,亦辰浅略了几眼,“贵妃现在孕中,封妃一事便等她顺利生下皇嗣后一同庆贺,其他的你拿主意就是。” 皇后礼眸将事册交给璃沫,浅笑视向亦辰,“臣妾听说贵妃前段时候睡得不甚安宁,所以抄写了十目经书为贵妃和皇嗣祈福,希望能够让贵妃身体康健……” 亦辰面色如常,唇角轻抿,“你有这心意就好,与其抄写经书向上天求安,不如少用些心思,后宫太平了,她自然也就能睡得踏实些。” 他言辞中的疏离冷漠让皇后心底酸涩难掩,昔日她将如昔打入刑戒司,皇帝对她的声声斥责犹言在耳,他护她至此,自己虽有不甘,却也不愿再与之计较,如今自己已经失去了父亲,能做的,只有稳住这个皇后之位,稳住孙家的世代繁华,心念及此,不免带了几分沉重伤意,遂只垂眸道,“家父病故,臣妾心绪难宁,宫中事宜确有力不能及之处,但臣妾定会竭心尽力维系后宫安宁,不让皇上费心。” 听她再度提及孙家之事,亦辰微敛的眸中几丝不悦,“生死有命,护国公病故朕也很痛心,可朕已下旨厚葬护国公,你长兄也加官进爵,且事情都过去那般久了,还有何心绪难宁的?” 皇后目见惶惶,“皇上隆恩浩荡,臣妾感怀于心,莫不敢忘。” 亦辰无心听她这许多,只道,“朕知道你近来身子不大好,已经属意欣昭容从旁多协助着些,有些事若是你无力顾及,就交给欣昭容去做罢。” 皇后面色微变,“臣妾……” 却欲言说,听得屋外些许嘈杂,亦辰微抬了眸,王德胜躬身向外探去,却见人已进了屋中,乔美人大步而至跪礼堂下,梨花带雨,“皇上……” 亦辰微敛了眸光,这一来就哭算是哪出?却见得欣昭容匆匆而至,顿于堂中福身一礼,“臣妾给皇上皇后娘娘问安。” 亦辰抬手示意,“起吧。” “谢皇上。”欣昭容匆匆礼毕,视向乔美人,忧眉于眸,“果不该此时来的……” 亦辰微抿唇角,“怎么了?” 乔美人只哭声哽咽,欲言又止。 皇后亦是看得一滞,转视欣昭容,“乔美人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欣昭容面见微愁,“此事……臣妾也不好说起,事关皇家颜面,臣妾正想找皇后娘娘商量一二,却到了懿和宫才知皇上也在……” 亦辰微挑眉梢,“怎么,还有什么事是朕听不得的?” 欣昭容面见慌张,“臣妾惶恐,只因此事牵连到皇上龙威和皇家颜面……” 欣昭容这般迟疑难语,亦辰和皇后皆是意识到此事定非小可,敛了神色,皇后微抿唇,“究竟是何事这般严重?” 欣昭容为难的看了一眼乔美人,“还是乔美人说吧……” 乔美人哭声难掩,将这话头又扔回给欣昭容,“臣妾无颜以对,只有一死以报皇恩了……” 言罢堂中人更是一惊,亦辰蹙眉不耐,欣昭容遂长叹无奈,“今个是乔美人自慧灵寺祈福一月而归的日子,臣妾身为凝香宫主位是以前往宫门相迎,可适才臣妾在刚至宫门,便见得乔美人的马车疯了一般的向宫门闯来,臣妾正疑惑乔美人如何这般不稳重,却见得其后竟有人追赶着陈美人。” 亦辰微微挑眉,皇后略见惑然。 “乔美人从马车上下来已经是惊慌不已了,忙遣了守卫将那紧随其后之人抓住,其后乔美人才得以缓下心绪告知臣妾事情原委。”欣昭容顿了顿声,“原来乔美人自慧灵寺而归时,半途遇见了劫匪,侍卫伤亡严重,只剩乔美人的马车逃了出来,乔美人受惊之下一路朝宫门赶着,却不想恶徒紧追不舍,生生追至了宫门口。” 话至于此,也算能大致听出些眉目来,皇帝面色震怒不悦,皇后亦是沉了眼眸,“竟有此事!” 乔美人哽咽哭诉,“臣妾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杀了侍卫夺了行囊,就连臣妾自个也差点被他们一并劫走,幸得臣妾借着他们争夺行李的时候逃了出来,否则,只怕臣妾便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亦辰微抿的唇似能结出冰来,皇妃祈福竟半途被劫,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天威何在?(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意外(2) 皇后亦是沉了心神,这样的事,处置重了,传扬出去有损皇家威严,若是轻了,恐不足平帝雷霆之怒。只忧眉道,“那被抓住的劫匪现在何处?” 欣昭容浅声应着,“被守将压去了天牢,等候皇上发落。” 亦辰肃敛的神色散发着凌人的肃杀之气,皇后微蹙了眉头,乔美人高声哭诉,“皇上一定要严惩那恶徒,为受伤的侍卫和臣妾做主啊……” 皇帝抿唇不应,皇后亦是愁思于眉,欣昭容看向乔美人,“兹事体大,你我没有旁议的资格,还是交给皇上和皇后娘娘定夺吧……” 皇后微敛了眸,看向乔美人,“既然犯人暂已扣押,处刑定夺也不急于一时,你此番受了惊吓,还是暂且回宫歇息,待查明一切再予你答复就是。”转视了欣昭容,“你是凝香宫主位,乔美人的事便有劳你多费些心了。” 欣昭容礼身而语,“是……”该说的已经说了,那些个受伤的侍卫个个都可以为乔美人说的一切作证,眼下她们若说得太多,反而容易引了怀疑,遂扶了哭语的乔美人离去。 带来麻烦的二人随走了,可这烫手山芋却掉在了皇后手里,见得亦辰凌然的怒气却又默而不言,显然那胆大暴徒是必死无疑了,皇后微敛了眸,试探的语着,“此等恶人虽按律当诛灭九族,可如此只怕事情传扬开来,有损皇威尊严,不如就赐其鸩酒恕罪吧。” 亦辰冷若冰霜的脸上终是见得些许松动,“王德胜,派人去救助受伤的侍卫,查清那帮匪徒的来历,严刑拷问天牢抓到那人,朕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皇后担忧于眉,“皇上切勿动气伤了龙体,想来那些人定是不知乔美人来历的,否则定断然不会如此的。” 亦辰剑眉之下鹰目略见深邃,只拂袖而起,起身离去。 璃沫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面见忧色,“乔美人也真是,一个多月前说是因筱雨宫的那些旧事而入了病中,好不容易去慧灵寺静修一月去了晦气,没想到回来时还碰上这么一茬子,真是比醉蓉阁那人还不祥。” 皇后微敛了眸色,“你说那人不祥,可如今,她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酸楚之意弥漫在眼底,转而却是些许懊悔夹杂着点点愤恨之色,当初若是直接将她处死,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事了,皇上,也就不会对自己总这样冷冷清清的语气。 醉蓉阁,如昔的阳光似被谁挡着,让她下意识的蹙眉,微眯的眼略识得那人身影,正欲起身,却被那人按下肩头,“你坐着,朕好好看看你。” 如昔回闭上眼,唇角却是淡淡的笑意,“皇上怎么来了?” 亦辰想起适才在懿和宫的一切,心里的愠怒渐渐带去了唇角的笑意,默而不言,只是指尖轻轻拨弄着如昔的额发。 如昔似察觉到他的不悦,长睫微颤,仰视着亦辰,“前些日子臣妾酿了梨花酿,皇上要不要尝尝?” 亦辰复而只是浅笑轻应,“嗯……” 如昔攀着他的手起身,亦辰揽过她腰身入屋至坐,屋中摆放着芙蕖,淡淡幽香合着梨花酿的香气,让亦辰唇际的笑意略见得深邃,终是若有一叹,“还是你这儿清静。” 如昔微眯笑眼,“臣妾的清静也是皇上给的,若非皇上下旨,那些个新晋的宫妃只怕要把这醉蓉阁门槛都踩坏了。” 亦辰只是浅笑,轻嗟了一口酒酿,“朕只是庆幸,旨意不曾错下。” 如昔微忧了眉,“宫里又出什么事了么?” 亦辰仰首将杯中酒尽,唇角浅勾,抚了抚如昔的脸颊,“不管发生什么,都影响不到醉蓉阁来,你这儿,是朕唯一可以放下所有顾虑的地方,朕不允许任何人将它打破……” 如昔为亦辰斟满酒杯,两指轻握,递在亦辰面前,唇际一抹浅笑,“臣妾亦是如此。” 亦辰将酒杯接过一饮而尽,微抿的笑意停留在唇角,看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轻语细问,“朕听李御医说,左右便是这一个月孩子就会出世……” 如昔脸上携着暖沁的笑意,“臣妾若说这几日有些紧张,皇上可会笑话臣妾?” 亦辰笑意入眼,却是微敛了眸,“若说朕也有些紧张,你可会笑朕?” 如昔微滞,掩唇一副笑意难忍的神情,亦辰佯装轻咳掩过尴尬,“朕已经让其提前准备好一切,你不必紧张。” “是,有皇上替臣妾紧张着呢,臣妾便不紧张了。”如昔笑意难言,亦辰终是两指轻捏她鼻尖以示惩罚,“不许再笑话朕。” 如昔忍俊不禁的样子让亦辰脸色见得些许浅红,若不是看在她挺着大肚子的份上,自己一定将她好好教训一顿,最好,让她的肚子再大一次…… 如昔似从他眼底看出什么,抿唇忍了笑意,“皇上先前留下的棋局臣妾已经想到法子破解了,皇上要不要看看?” 亦辰微抿的唇角勾起一个慵懒的弧度,“朕今日不想下棋,过来看看你,一会还得回宸清宫。” “皇上有心事?” “朕最大的心事就是你……”亦辰半玩笑半认真的神情让如昔心里微微轻颤,假若有一日,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会不会觉得,其实她也没有什么不同…… 是夜,懿和宫,璃沫脸色如灰,匆忙而入,“娘娘!” 皇后正是准备歇息,因她这一声惊呼微蹙了眉,“怎么了这般慌张?” 璃沫眉头凝结,“娘娘,今个被抓的那劫匪身上,竟然带着国舅大人的府门腰牌……” “劫匪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哥哥的腰牌?!”皇后不置信的看着璃沫。 “奴婢本也不信,可今个奴婢听见凝香宫几个婢女私底下叙话,说乔美人碰见的根本不是劫财的土匪,是一个官绅看上了乔美人,让其家仆劫走乔美人,图的,是乔美人……” 皇后脸色大变,她虽身居宫中,可自己哥哥的性子她还是了解了,府上那十几房姨太太,有多少是抢来的,府里的那些个丫鬟,又有几个能在他手里留个全身的,乔美人说自己无颜再见皇上,如果只是被劫了行李,她又何必自惭形秽,于女子而言,真正要命的是清誉啊…… 璃沫见皇后这神色,便知她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娘娘,明个一早刑部就要提审犯人了,到时要是那人供出什么不利于国舅爷的事情来……” 皇后一个趔趄不稳,额间细汗浅冷,如今孙家就这一个顶梁,若是孙厚再出什么岔子,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父亲,唇瓣紧颤,“腰牌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守院的吴子表兄便是在天牢当差的,据说是他表兄发现了腰牌,念着吴子的情面上便立刻赶来通禀了。” 皇后柳眉紧抿,缄默不言。 璃沫慌了神色,“娘娘,咱可不能等到刑部开审哪……” “不要吵,容本宫仔细想想……” 璃沫焦急跺脚难安,皇后紧抿成线的唇瓣终是见得松动,“事到如今,只有让他咬死不认了,安排一下,本宫要去一趟天牢,将吴子一并带上,但不要惊动其他人。” 璃沫微躬了身,急入夜中。 天牢,腐臭的气息湮没着皇后的感官,她自出名门,从未到过这般漆黑下等的处所,可为了孙家,她紧咬牙关拉低了身上的斗篷,跟在那吴家表哥身后,见到了那带着孙家腰牌的劫匪跟前。 蹲在角落的男子蓬头垢面,听见动静似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回了头,并未理睬。 皇后视了一眼璃沫,璃沫递给那狱卒些银子,狱卒会意的退下。皇后微冷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头也未抬,璃沫蹙眉低斥,“你可知眼前是皇后娘娘?!” 见得那人终是抬起头来,皇后肃敛神色,“听说,你是孙府的人?”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救奴才啊,奴才所做的一切都是国舅大人吩咐的啊!皇后娘娘救救奴才啊!” 皇后脸色阴郁,这人牙口这么不严实,若自己没有来提个醒,明天还不把事情都推给兄长了? 璃沫看出皇后不悦,连忙叮嘱道,“你小声点!” 那人惊捂了嘴,又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救救奴才吧……” 皇后冷了声,“你是孙家的人,本宫自然会救你,但也要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如今乔美人说你们是劫匪,只要你咬死不认,本宫自有法子救你。” “那要是大人问起来,奴才该怎么说?” 皇后怒结于眉,“怎么说罪轻,还要本宫教你么?” 璃沫微抿了唇,“你咬死是在街上见乔美人马车受了惊,便想跟着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却不想马车一路到了宫门口,你正打算回去时却莫名被抓了起来,总之,一定不要说出国舅大人,什么劫匪一说你只说不知就好。” “奴才明白,奴才遵命,皇后娘娘一定要救救奴才啊……” 皇后厌嫌的神情一丝也不曾好转,兄长就是因为有这些不成气候的奴才围着,做事才总欠考虑……往常在京城若是有看上的女子抢了也就罢了,可这回沾染的可是皇上的女人,传扬出去还得了! 叮嘱之后,皇后片刻也不愿多留,随即疾步离去,返回懿和宫,心里依旧是惴惴不安,揪着心神等待着明个的开审结果,孙府的腰牌已经被自己从那狱守手中取回,剩下的只要那人咬死和那劫匪并非一伙,只凭乔美人的几句证词也不能将孙家如何。 醉蓉阁,如昔将亲手缝制的小棉袄反复磨裟着,福子躬身而入,“娘娘,人果然去了。” 如昔指腹微顿,面色无异,“嗯,剩下的,按我先前说过的做就是了。” “是……” 芩儿礼在一旁,“娘娘可以安心歇息了。” 如昔将小棉袄搁置一旁,目及那榻桌上残留的棋局,微晗的眼眸中看不清是何情绪。(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诛灭(1) 旭日东升,正是早朝刚过,宸清宫,刑部尚书王大人匆忙赶至,额上细汗怎么擦也拭不尽,“皇上,天牢出事了……” 亦辰批阅奏折的朱笔轻滞,剑眉微挑,“?” 王大人躬身礼着,“昨个抓住的劫匪,暴毙了……” 亦辰鹰目如炬,冷然之气让王大人又是一阵虚汗,躬身而礼,“微臣今日赶去天牢时,那劫匪已经死了,只听说……”王大人拉长了话音,迟疑不敢言说。 “听说什么?” “那劫匪,是在皇后娘娘去过之后才暴毙的……” “……”剑眉凝结若冰,低斥如刃,“放肆!” 王大人匍匐而礼,“微臣知罪,若非数名证人所言,微臣断然不敢怀疑皇后娘娘,微臣拷问守夜狱卒后得知,昨夜皇后娘娘赶至天牢,其后,狱卒便发现那劫匪已死……” “呵,皇后为一个劫匪去天牢?” 王大人提手拭着额汗,这事牵扯之大,也让他甚感棘手,无计可施之下只好来求皇帝明示,“微臣得知,皇后娘娘之所以会去天牢,乃是因昨日那劫匪身上带着国舅大人的府门腰牌……” 亦辰紧握的笔杆渐渐松却,冷漠之气染上眉头,“昨日救回的侍卫怎么说?” “只说劫匪都蒙了面,看不真切,但见他们所图似乎并非财物,而是轿上的乔美人,幸得侍卫抵死相抗,乔美人才得以逃脱,却不想还是被劫匪尾随至了宫门口。”王大人躬身语着,话音之中微带轻颤,国舅孙厚的行径百官皆知,也有不少人曾上奏婉言孙厚行径不妥,可皇帝似有意包容,并未追究,如今却不想那人竟误将宫妃当平民,连皇上的女人也敢劫,还能有活路可走么? 亦辰冰冷的唇角亲抿,“呵,好个皇后!好个上柱国!”几声冷叹将王大人的心也拖入谷底,终是惴惴不安,“微臣惶恐,还请皇上示下……”是故作不知继续包容,还是新旧罪过一同并罚,全看皇帝一句话而已…… 醉蓉阁,芩儿若有浅笑,“娘娘,您瞧今个芙蓉花开得多好。” 如昔抬首,“这些日子辛苦你培护了,”双眼似被阳光所刺微眯着,“事已至此,无论结局如何都是天意……” 芩儿敛眸,“芙蓉花开繁华,娘娘可以放心养胎……” 如昔微侧首看向院外,这一胎,养得太不容易了…… 凝香宫,欣昭容轻拈香缈的指尖微颤,惜月略带几分担忧,“贵妃娘娘只说放走那人便可,如今那人饮鸩而死,贵妃娘娘若知道了……” 欣昭容面上微显几分无奈,“只有死人,才不会露出马脚……”何况,人死了,才能让皇后百口莫辩……想到醉蓉阁那人,只道,“她想为孩子积福,不愿牵涉无辜,所有的怨便由本宫承担就是了。” 懿和宫,皇后坐立不安,饮食难入,璃沫担忧不已,几番劝慰,皇后亦是水也不曾喝下一口。 皇帝的到来,让她心下微颤,也不知那人可有供出兄长。“臣妾恭迎皇上圣驾。” 亦辰看着她面上的担忧,唇际浅勾一抹冷漠笑意,“皇后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有什么心事?” 皇后微滞,担心的话语本是让自己欣悦不已,可那唇角的冷漠却足以让她身颤不已,“臣妾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心事。” 亦辰迈步定坐,双眸微冷,“天牢本就是阴冷之地,皇后夜半前去,自然是会风寒的。” 皇后身形为滞,眼底闪过些许慌张之意,“臣妾……” 冷声打断,“怎么,想说你没去过天牢?” “……”皇后视及他冷笑之下的谑意,心颤的垂了首,无言以对。 “国舅爷的风流事朕先前不是不知,只是没有料到他竟胆大至此,你说,朕该如何处置才好?” 皇后十指紧扣,“皇上明鉴,家兄素来严于律己,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望请皇上明查。” “呵,你都已经杀人灭口了,现在又要朕明查?查什么?” “……”皇后惊慌失色,摇首惊言,“什么杀人灭口,臣妾从没做过!” “那你告诉朕,为何夜半赶去天牢?” “臣妾……”皇后一咬牙,“臣妾从来不曾去过天牢,定是有人诬陷的!” “是不是要朕将宫门守卫天牢狱卒都传来作证,你才肯承认?!” “臣妾……”皇后抿唇而言,眼波流转中尽力寻着托辞。 她的毫无悔意让亦辰微冷了眉眼,“住口!”怒声而斥,“朕来不是听你狡辩的,行凶的劫匪虽还未找到,可只要翻遍孙府,朕不信找不到那几个大胆狂徒!” “哥哥是无辜的,皇上……”皇后跪身在亦辰身前,哭诉祈求着。 亦辰起身大步而出,回首再视,眼中些许暗沉的冷漠,“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的皇后之位吧!” 皇后冷颤着身,微张唇瓣瘫坐在地经久难言,璃沫欲将她扶起,却被她一手挥开,紧咬牙关却依旧挡不住泪线直落,怪只怪兄长不该色字当头,竟误想抢皇妃为妾,如今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可到底皇上知道了此事,对兄长定不会再如以前好了,好在孙家还有世袭的勋位,好在自己还是南国的皇后,只要自己能为皇上生下皇子,生下南国的太子,母凭子贵,孙家必定繁华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皇后跌跌撞撞起身,勉强行至侧塌坐下,“璃沫,去宸清宫外守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来通禀。”她必须第一时间知道皇上的决定,必须保住孙家的勋位和自己的后位。 “是。”璃沫不放心的看了看皇后,终是礼身而去。 时间漫长而煎熬,宸清宫,皇帝以雷霆之势查处孙家,揣测着皇帝心意的朝臣们,将孙厚的诸多行径如数家珍,什么孙家作坊利用皇家专供之便揽夺财物,什么孙厚强抢民女欺街霸市,又是什么压榨官员强收贺礼,往日那些个和孙家来往密切的,此刻纷纷以痛数孙家罪行来试图保住自己的官位。 事情宛若滚雪球般逐渐蔓延放大,皇帝的怒气越发盛烈,原先那宫妃险些被劫的事已经被抛诸脑后,眼下众人的目光都在如何扳倒孙家的同时为自己谋利,墙倒众人推便是如此了罢…… 孙国丈的死去,已经让孙家失一顶梁,如今孙厚被查,孙家剩下的依靠便只有宫里的那个皇后了,可惜,传言宫中以贵妃最为受宠,如今贵妃已经身怀六甲,皇后之位只怕不久之后也会变迁了…… 待听完百官之议,这孙厚已成了罪无可恕之徒,若非皇后仍在,只怕刑部不定出个诛灭九族都好似有些便宜了他,上座皇帝始终面色阴沉,临末,查处孙家,抄没其全部家产充入国库,孙厚赐死,勋位被褫夺,其家眷无数纷纷发配充奴。 风云变幻的朝堂,终于沉定下来,面带忧色的百官心底却是思量着如何让自己来补孙家的空缺,要知道,孙家多年以来家业硕大,如今皇上连根拔除势必需些新的势力填补,若是能在其中占上一职半位的,子孙便是有福了…… 百官散去,旨意乃定,璃沫煞白着脸匆匆回到懿和宫,已经愁容满面的皇后听得这一些,面色愈发暗淡下来,空洞的双眼中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只眼角不断的渗着泪水,“皇上真就这么绝情?”昔日,若非孙家支持,他如何来得今日皇位?! 璃沫哽咽轻语,“娘娘,这也是无可奈何,好在皇上顾及和娘娘的多年情分,并未对孙家赶尽杀绝,也未因此事牵连到娘娘,娘娘还是六宫之主……” “呵,事到如今,我这皇后还有什么意义?孙家亡了,皇上又专宠那人,我这皇后,只怕也过不了多久就要换人了……”清冷的笑容在她脸上妆点出几分凄苦来,璃沫心疼不已,却也是无计可施。 皇后摇摇晃晃的走到屋口,两眼无神看向院中,“你看,是不是连宫人都跑了?” 璃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院中宫人身影是比往日少了些,不由得亦是哀从心出,“娘娘……” 却见院口一淡粉身影朝着自己缓缓走来,皇后双眸微敛,回神视去,唇边冷漠依然,挺直了腰身恢复了以往的姿态,就好似这一切全然没有发生过,淡漠轻语,“乔美人怎么有空来本宫这?” 乔美人对着皇后福身一礼,“臣妾给皇后娘娘问安……” 皇后冷瞥的眼中愠怒难掩,“呵,想来看本宫笑话?” 乔美人只作无辜,“皇后娘娘误会臣妾了……” “哼……” “臣妾只是听说那劫匪竟然是孙国舅的人,心里大惊不已前来向皇后娘娘求证而已。” “……”皇后冷哧的一笑,双手紧握成全,抿唇不语。 乔美人回身浅笑看着她,“昔日臣妾在筱雨宫备受折磨,遣人向皇后娘娘您求助的时候,娘娘觉得臣妾只是弃子而已不足挂念,如今,娘娘可有对臣妾几分改观?” “你想报复本宫?” “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区区美人,如何敢对皇后娘娘您说那般大不敬的话?” “……” 乔美人轻步靠近皇后身前,微勾唇角,“臣妾只是想告诉娘娘,当日在慧灵寺见得孙厚大人,哦,他如今已不是大人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大人对小女子情深意切,听闻臣妾为夫君嫌弃,便承诺要救臣妾脱离苦海,如今,臣妾是出了苦海,可却难为孙大人自个了……”乔美人冷声浅笑,“这是不是就是造化弄人呢?” “……”皇后惊怒的牙关咯咯做声,璃沫挥手就欲往乔美人脸色扇去,乔美人却已先退开身来,轻掩唇际笑意,“姑姑这般激动作甚,我可是来向皇后娘娘一表谢意的,毕竟,当初贵妃娘娘抱恙时,是皇后娘娘将臣妾引荐给皇上的,这般恩情,臣妾没齿难忘……” “忘恩负义的贱人!”皇后冷斥出口,激动的双肩止不住颤抖。 “呵呵,忘恩负义?”乔美人若见冷笑,“娘娘当初也不过是利用臣妾而已,既然只是利益关系,又何须谈什么恩义呢?” 璃沫怒视着她,皇后紧抿的唇线略见松动,“呵,你以为她就是真心救你的?” 乔美人只作一笑,“娘娘说的可是贵妃娘娘?” “……” “呵呵,贵妃娘娘救臣妾于水火之中,臣妾自然也是要回报恩情的……” “……” “所以,贵妃娘娘要臣妾去上香,臣妾就去上香,贵妃娘娘说臣妾会被劫,臣妾就真的险些被劫,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娘娘可要体恤臣妾才是……”乔美人言罢福身一礼,笑若桃花,“看皇后娘娘似乎脸色不大好,臣妾便先告辞了,娘娘保重。”言罢也不再看皇后的脸色,转身大步离去,如花的唇角弥漫一抹冰冷的笑意,怪只怪那人太贪心,自己已经替她除了云昭仪,她又要自己出力除去皇后,虽说结局和自己也算殊途同归,可自己也不能凭白辛苦一场不是,仅仅是劝说皇帝才来看望自己远远不够,她要的,可不止一个美人之位而已…… 皇后紧拽的绣帕已经撕裂破口,她早该想到的,什么被筱雨宫所扰要去慧灵寺上香,只不过是出宫的借口罢了!她怎么会相信那人真的只是安心养胎!自己差点害死她,她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放过自己,什么宽宏什么体贴,都是迷惑皇上用的伎俩,早已结下的梁子已经是永远也不可能缓和的了! 璃沫搀扶着情绪激动的皇后,“娘娘,您别动怒,小心自个身子啊!” 皇后冰冷的双唇颤抖着发出渗骨的咯咯声,牙缝的空隙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来,“去醉蓉阁!”(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诛灭(2) 醉蓉阁,如昔抚着隆起的腹部,淡淡的笑意嗟在唇际,芩儿若有一笑,“娘娘这笑啊,柔得都能滴出水来了……” 如昔浅笑依旧,“这几日便是产期,我这心里一直都悬着的,这孩子来得不容易,只有这样抚着他,我的心里才能渐渐平静下来,不然心里就突突跳个不停。” “即使娘娘就这么一直看着,小皇子也要等到了时候才会出来,娘娘不如放宽心,李御医这些日子都在宫里候旨呢,娘娘若是实在不放心,奴婢就再去请李御医来给娘娘诊脉?” “那倒不必,就让我这么歇着就好。”如昔柔声语着,脸上带着温暖而沁人的笑意,洋溢着身为人母的幸福。 宁静祥和的醉蓉阁,连鸟鸣也似乎少了许多,平静得就像是镜湖水面,无风无涟漪。 皇后的凌然怒气,从她那沉而不稳的脚步便可看得出几分,院中福祥二人尽力拦着,可她到底是皇后娘娘,二人也不敢动作太过,只为难轻呼,“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已经歇下了,还请娘娘改日再来!” “放肆!”皇后回手便是一巴掌落在福子脸颊,饶是女子也在福子脸上留了赫然的红印,可见她之怒然,祥子见状挺身而前,怒然冷声,“皇上有旨,不许任何人擅闯醉蓉阁打扰贵妃娘娘。” 璃沫护着皇后,想要推开祥子,芩儿站在屋口,微眯着眼,“你们先退下,”转而才轻步上前,微微一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撇开了祥子的钳制,正了腰身,柳眉凝怒,“唐歆幽,你给本宫滚出来!” 如昔在屋内听着,微抿的唇角些许惑意,终是在媶儿的搀扶下走至屋外,皇后静站在院中,如昔走至她身前欠身一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啪’的一声,在所有人惊愣难以回神之时,如昔的唇角一个淡淡的血印,皇后这一巴掌似用尽了全身力气,若非媶儿扶着,如昔只怕要坠下身去。 见此境况,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芩儿忙错身将如昔护在身后,怒视向皇后,“贵妃娘娘可是身怀龙嗣,皇后娘娘这无端怒气就不怕引火上身么?” 皇后冷撇了唇,“呵,引火上身?!别在本宫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皇上信你,我可不信!” 如昔面色如常,轻抚了腹部向内走去,背对着皇后,轻声一语,“适才的事谁也不许向皇上提起,芩儿,送客。” 芩儿面色微变,冷然视向皇后,“贵妃娘娘不予追究,还请皇后娘娘适可而止。” 皇后紧咬牙关,对着如昔的背影一声怒斥,“别忘了,本宫才是皇后!!” 如昔身形微滞,却终是并未回转,皇后冷笑依旧,“你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妾,还没有对本宫下逐客令的权利!” 如昔微敛了眸色,自己受她一巴掌,算是报还些许歉意,虽然自己险些被她害死,虽然林妍柔欣昭容都因她受尽了苦楚,但与孙家终究是无关的,无论是孙老爷子还是孙厚,自己终究还是有几分歉意的。 转身,微眯的眼只作肃然,“那么,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不知找臣妾有何贵干?” 她的淡然无疑让皇后的怒火更加浓烈,“我哥哥是你害的对不对!” 如昔微敛了眸,此事她行得极为小心,除了欣昭容和乔美人,应该是再无外人知晓才是,却也只是轻语,“皇后娘娘之言,臣妾不明白,此事是皇上在查,皇后娘娘若有疑问,不妨去亲自问问皇上。” 皇后作势欲前,芩儿奋身拦下,“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去问皇上就是,何必来欺负我家贵妃娘娘。” 皇后被她拦着,无法近至如昔身前,怒极反笑,“呵,皇上,不要拿皇上来压我!你以为皇上是真心护你么?” “……”如昔微抿的唇,并不应声,这里是她的醉蓉阁,即便是皇后想闹什么花样也都有人拦着,听她说上几句发泄倒也无妨。 “你以为你小产是陈美人害的?”皇后冷笑着,“呵,告诉你,是皇上!” “……”如昔惊滞了眸,却只是一片无奈,眼前人已经是慌不择路了。 皇后见她不信,高声斥道,“马齿苋!是皇上告诉本宫的!”昔日自己喜欢吃马齿苋的凉食,是亦辰告知了她马齿苋的药性。 如昔闻声微颤,长睫之下昔日回忆流转于眸,微抿的唇终是低喝,“不可能!”虽是这样说着,可想起当初皇帝的种种异常,如昔的心一点点跌入谷底。 “你当真以为皇上喜欢你?当真以为皇上会留下你的孩子?还是你以为你和慎亲王的那点破事皇上就一点也不知晓?!” “……”如昔十指紧扣,指甲嵌在手心发疼。 “你会小产,是因为皇上根本就不想要那野种!” “……”如昔闻身轻颤,众人本是因为皇后之话而愣,却见得如昔身形不稳,惊慌不已,媶儿连忙上前扶住如昔,芩儿微敛的眸冷漠如冰,“皇后疯了,来人,把她赶出去!” 福祥将皇后和璃沫向外拖着,皇后也不与他们挣扎,只继续怒斥着,“你给皇家丢尽了颜面,如果不是慎亲王以死相换,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如昔紧握的绣帕纠结成团,什么叫慎亲王以死相换?慎亲王,死了么?!怎么可能!不可能!他不会死!他不能死!!依托在媶儿身上,如昔无意识摇头,紧咬牙关。 “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打败本宫,夺走本宫的后位了?痴心妄想!告诉你,当年冬至皇上根本没有昏迷,一切都是为了你唐家而设的局,你明白了么!皇上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也绝对不可能登上后位!”皇后高声大笑着,“本宫虽然也失去了父亲,可本宫父亲乃是护国公,受皇恩勋封,可唐家是乱臣贼子,慎亲王是谋反逆臣,而你,只不过是个残花败柳,还妄想得到皇上宠爱登上后位,不可能!皇后永远都是本宫的,南国的皇后,只有本宫!哈哈,还是本宫赢了,本宫还是皇后,以后本宫还会是皇太后,而你!什么也不是!” 如昔已经听不清她再嘶叫着些什么,脑中已经被她那句慎亲王以死相换占据了所有思绪,腹中的阵痛让她无法站住身形,芩儿见状大惊失色,“快去请御医!” 惊滞的醉蓉阁宛若滕然炸开,宫人四处乱窜,屋中如昔躺在床上,双腿被芩儿扶曲着,惊慌的芩媶二人只能连声安慰如昔,却不知自己话音中的颤抖慌张连自己也安慰不了。 如昔摇头想要甩开所有思绪,她知道自己要静下心来,她的孩子还没有到出来的时候,她不可以激动,不可以伤到孩子,可是她心里好慌,前所未有的恐惧侵袭着她的神经,陈美人的马齿苋,原来是皇上告诉的么?!所以,害死晨曦的不是陈美人也不是皇后,而是孩子的父亲,自己最爱的人,皇帝。 慎亲王以死相换,换了什么?换了自己的贵妃之位么?那天他说的再见,是那样的哀伤,那样的不舍,可他不是还笑着的么?他怎么可能死!怎么可能有人知道自己会死还笑得出来?!可是,可是他是亦皓啊……那个宛若春风一样的亦皓……也许,他是会笑的,即使是面对死亡,他的笑意也从来不会冻僵,凌乱的思绪冲击着如昔难以自持的清明,身上像要裂开的痛楚让她紧咬的牙口渗出浓郁的血腥气。 直至眼前出现那一缕黄袍,她像是在沼泽中抓到了希望,像他伸出手去,“皇上……” 亦辰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水,紧握住她的手,“朕在……” “皇,皇后……说……”难以维持的清明在下身裂开一样的痛楚中辗转挣扎,她就想问他,他们的晨曦,是不是他害死的,慎亲王亦皓,是不是已经死了,冬至里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一个局而已么…… 亦辰听她谈及皇后,脸色微变,视及她泪朦的双眼渐渐暗淡,“什么也不要说了,朕在这里,昔儿,为了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持住!” 如昔听他这一声呼唤,酸涩将泪水再度驱赶,难以忍受的痛苦让她终是嘶吼的声声尖叫“啊!!” 李霖在屋外听得这叫声,霎时的紧了心弦,急匆匆入屋,将棉团搁在她口中以防她咬着舌头,转视皇帝,“皇上请回避。” 如昔却紧拽了亦辰的手,修长的指甲嵌在亦辰收拾留下一个淡淡的血痕,亦辰微抿的唇,“朕就在这里,你做好你分内的事情,不要管朕。” 李霖见状只得作罢,眼下也来不及与他争论那许多,指引着嬷嬷们为如昔接生,又是把脉写方子,亦是忙得不可开交。 声声尖锐的叫声似用尽了如昔所有的力气,也将亦辰的心揪在一起,初为人父的他茫然无措,只有紧紧回握着如昔的手,希望自己的力量可以就此借给她,让她可以不那么痛苦,让孩子可以顺利降生。 风舞花香,与之相反的凝香宫,静得似能听见风声,欣昭容看了一眼从外回来的乔美人,微抿的唇角略带了几丝不悦,却终是并未言话。 乔美人对着门内的欣昭容虚礼一拜便回了自个屋子,彼时,她还不知何为引火自焚。(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险生 嬷嬷们急得汗水直下,“娘娘,用力啊……” 如昔紧咬了棉布,叫声被堵成声声闷哼,李霖暗郁的面容上尽是虚汗,“贵妃娘娘受惊早产,若是胎位不正,先出小腿,只怕会伤及产道,造成血崩……” 亦辰面色顿沉,他虽是初为人父,可宫里也少不了因生产而死的宫妃,血崩二字无疑是最无情的字眼,剑眉霎时转冷,“若是她死了,朕要你们所有人都陪葬!” 几个嬷嬷闻声,冷颤连连,李霖愁眉不减,“皇上便是杀了微臣,微臣也不得不将话向皇上说明,期间若是娘娘用力不济昏迷过去,只怕是会大小难安,若到那时,还请皇上明示。”若是皇帝坚持要保皇子,如昔便是必死无疑了,李霖身为如昔的表哥,心里自然是以如昔为重,却也不得不先问上一问。 “明示什么?朕说过,若是贵妃死了,你们谁也别想活!”亦辰冷声而斥,沉郁的面色宛若罗刹。 李霖听得此语,心里稍微见安,眼下孩子还未出头,也不知胎位是否端正,可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嬷嬷微颤的手撩开搭在如昔腿间的帷布,焦急的脸揪成一团,“娘娘,用力啊……” 如昔双手紧扣,指甲刺在亦辰手臂,血滴浅落,王德胜慌了神,“皇上……”龙体为重。 亦辰摆手打断他的话,此时此刻,他眼中只有一脸痛苦的如昔,揪着他的心死死拉扯着,他甚至想让一切停下来,他不要这个孩子了,只要她好好的,可以笑着跟他下棋,可以依偎在他怀里奏笛,他不要看到她苍白的脸上尽是汗水,不要听着她眼泪涟涟的声声闷叫,那种像是千百万只蚂蚁在齿咬着他四肢百骸的感觉,忍不住的颤了手,连想为她擦去汗水都显得那样艰难,亦辰只觉喉间干涩吞咽了一口,唇瓣不安的颤抖,“昔儿……” 如昔此刻已经被身体撕裂一般的痛楚侵袭,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用力,用尽全力,只要孩子能好好的,她就什么也不在乎了…… 李霖听着如昔的叫声渐渐低了下去,脸色大变,“快用人参吊住娘娘精气。” 亦辰煞然紧了心神,看着医女匆匆奉了人参,李霖匆匆取下堵着如昔唇口的棉布,将人参让在她口中,“千万要坚持住,孩子就快出来了!” 如昔口中棉布一松便下意识的紧咬牙关,也顺势将人参咬断,李霖知道她会有此动作,一点点推进人参,待到量尽,复又让她衔住棉布,经过这一茬,如昔意识稍微见得恢复,用尽全力集中下身,双手紧扣,将她的痛楚传达开来,亦辰的手腕上顺流出数股鲜血,却连皱下眉头的精力都无,所有心思都在如昔身上,所有的心绪都被她此刻的泪水湮没。 如昔的身子因为痛苦而扭曲,几个嬷嬷压制着她的下身防止伤及孩子,芩儿不断的擦拭着如昔的汗水,自己却被她那苍白的面色惊出了一身虚汗,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口中只无意识的嘟囔,“娘娘,坚持住啊娘娘。” 如昔长长的喘息不止,不行了,她所有的力气都被夺走了,梗在iati的烈痛让她连呼吸都只觉是刺骨般的痛楚,泪水止不住的流着,她却连哭声都发不出,只有满心的不甘,不可以,她的孩子,她深爱的孩子,她和那人的孩子,她一定要让他平安降世。 亦辰察觉到手腕上的力度渐小,心里乍然若寂,“昔儿!” 他的惊呼让如昔紧颤了身,绷紧了心弦,是他么?他还在么?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甚至连听也变得那样困难,张口想要唤他一声,却麻木得连动弹一下都是不能,只有泪水无声的宣告着她的痛楚。 李霖见如昔已经有晕过去的征兆,连忙让芩儿稳住如昔的头,施针于人中,“不能放弃,孩子会死的!”如果这个时候昏迷,势必会憋死胎儿,且对如昔而言也会造成不可承受的伤害。 听到李霖的叱喝,如昔艰难的回神,不可以,孩子不可以死,那是他们的孩子啊,她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绝对不可以再失去…… 亦辰慌了心神,匆匆看向李霖,“保住昔儿,朕不要这个孩子了,朕只要昔儿好好活着!” 李霖面色沉郁不减,现在孩子连头也未出,这情况只怕一个不慎便是两命皆失,何谈保住如昔。 亦辰见他沉郁,只有回首紧紧握着如昔,“昔儿,看着我,坚持下去,你不可以有事,如果你死了,朕就诛灭阮家九族,让所有人都给你陪葬!” 如昔隐约听见了什么,可她明明很用心很努力的去听,却依旧是模模糊糊的几声呼唤,熟悉的声音不停的叫着,“昔儿,昔儿……” 心中的酸涩弥漫在心田,刺骨的疼将她从迷蒙中唤醒,再度感受到iati的痛楚,如昔紧咬牙关,透过棉布传出一声声闷哭一声声呼唤,虽模糊听不真切,可亦辰却知,她在唤他,她需要他,亦辰不断沉唤,颤抖的话音掩不住他的心惊,“昔儿,朕在这里,你看看朕……” 如昔循着声音的方向而去,艰难的凝聚了目光,终是可以看见一个模糊的黄衣,身上所有的痛楚都在那一抹黄中变成了心痛,为什么,不要我们的孩子?为何要杀了他?心中的不甘转化成了力量,将孩子向外推出几分,嬷嬷们见出了头,心里也是大安,只不停叫着让如昔用力。李霖得知孩子已经出了头,若有长叹,还好,虽是早了几日,可胎位倒还正着,万幸万幸呐…… 如昔虽身上使着力,紧扣亦辰的手略见松却,亦辰恐惧的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要!” 如昔强定了心神,手依旧被定在他手腕上,鲜血顺延至她指尖,粘稠的触感让她心神微滞,迷离的目光却始终见不得些许神聚,终于,嬷嬷们如获重释的一声高呼,“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嬷嬷抱着新出生的孩子躬向亦辰笑语着,皱纹纵横的脸因为笑得太过而凝结在一起。 亦辰匆忙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小脸,微勾的唇角笑意弥漫,朗声大喝,“赏,重重有赏!” 而床榻之上,如昔听闻是个小皇子,不知是安心或是太过忧心,终是一言难语昏睡过去,李霖见状忙查看她的眼仁,须臾,放下心来退礼两步,“娘娘只是太过疲累睡了过去,微臣这就去准备温补汤,微臣告退。” 亦辰颓然的松了心神,紧绷的经骨因为他这一句终是缓了下去,无力的轻挥指尖示意后,回神敛眸视着眼前人,剑眉下的双眸许许水雾,回握着如昔的手止不住的轻颤,唇角不知是笑还是痛,只道,“朕不知该说什么好,谢谢你,昔儿……”却又一顿,“是朕对不起你,让你受这样的痛苦……”他真的怕了,如果刚才她真的离自己而去,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心还能不能缓过来,不知道自己的呼吸会不会也随她而去…… 安下心来,亦辰长长的深吸过后,双眸再度如夜星深邃,薄唇轻抿,却是语向旁人,“到底怎么回事?” 芩儿被他凌然目光一瞥,连忙躬身而礼,“奴婢该死,只因事发突然,奴婢也没想到皇后娘娘会突然驾到。” 亦辰微挑了眉梢,记得如昔之前也提到过皇后,“皇后怎么了?” 芩儿颔首敛眸,“皇后娘娘发了疯似了,一来便对娘娘掴掌,娘娘受了这无端之怨,却因为怕皇上烦心让奴婢等缄口不言,可皇上您看,娘娘受伤的唇角可还留着血迹啊。” 亦辰眸光大变,转首视向如昔脸颊,先前整颗心都悬着,也未能察觉到她脸颊上的些许浮肿,经芩儿这一提醒,那脸侧不是掌印又是什么,妄那人一弱质女流竟对她下如此重的手,险些害自己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紧抿的唇线愠怒已成浩海。 芩儿踟蹰一二,终是言道,“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还说先前娘娘小产是皇上您的意思,又说了些偏激责骂之语,娘娘心里难过,动了胎气,这才……” “……”亦辰长睫微颤,眸光转至如昔脸颊,她会紧握了自己的手,那样的激动情绪,是因为相信了那人的话,以为是自己害死了他们的孩子?手无意识的加重了力道,当初他是看出了马齿苋,可那时她身子不好,孩子被诊带了胎疾,他以为,这样的结果对他们都好,可后来他看到她的伤痛,他亦是心痛不已,好不容易用漫长的时间将痛楚磨去,如今,她知道了那件事会如何? 心下的不安让他轻唤出声,“昔儿……” 如昔听不见他的呼唤,眼角却滑落早已蓄积的泪,即使是梦中,那浑身的刺痛,心口窒息一样的酸楚凝结在她每一处神经,让她不得安宁。 亦辰悬着心,指腹轻触她眼角,拭去那微带些许咸涩的泪水,目及她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凌空的手由虚握变成紧拳,“王德胜!” “奴才在。” “传朕旨意,皇后孙氏,神智不明,行为乖张,危害宫妃祸及皇嗣,特令废除其皇后之位,贬为庶民,赐其白绫以谢皇恩!”亦辰冷声语着,王德胜躬身顺应,如今贵妃已经诞下皇子,懿和宫也该空出位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原来 夜,静得似能听见如昔的呼吸声…… 亦辰坐在床边,手依旧被那人钳制着,血迹已经凝结,指甲嵌在他的皮肉里,他很庆幸,自己没有离开她身边,看着手上留下的血痕,心里稍微安下几分,他能分担她的痛苦,真好。 如昔汗湿的额发洒落在床沿,亦辰指尖撩开她额前碎发,心里微颤着几丝慌乱,李霖说她只是累了,睡了,可眼下已经两个时辰过去,她是真的未醒,还是醒了不肯面对自己? 的确,当初若是自己阻止了,她也许就不会小产,可她当时的身子,以当时朝中宫内的境况,那个孩子只会让她、让自己陷入艰难境地。 亦辰眼中深邃一片,这些于他而言,或许也只是劝慰自己的理由而已,那个孩子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虽然最终他选择了相信,但他曾经的怀疑也是事实。 孩子没了他也很痛心,但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心下莫名的安然,如今,他已将自己的怀疑彻底掩埋,对如昔,他已用尽了心力去维护她的安宁,可即便如此,昔日的怀疑若是被她知晓,只怕还是少不了会怨恨的,以她的心性,只要她心结还在,自己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可错误已经铸成,他还能如何?除了更加去爱惜她,除了给他们孩子最好的名位,他还能拿什么去弥补? 突得,那人的手渐渐松了开来,亦辰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昔儿,你醒了……” 一声轻唤未落,如昔强忍着痛楚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喜悦之色凝结在眼底,渐渐被暗淡的黑夜所掩盖,亦辰微抿的唇角说不清是何情绪,只轻声一语,“朕已经将孙氏赐死,以后,再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如昔默然不应,眼泪却不可遏制的滑落,能伤害到她的,从来都不是皇后,而是他…… 亦辰见她默然,心下的刺痛闷堵之意点点弥漫,“朕答应你的,封这孩子为太子,名字便用你原先所想的,晨曦。” 如昔紧咬了双唇,掩住自己的呜咽之声,却终是掩不住那颤抖的双肩,亦辰伸出手想要覆上她肩头,临末,手徒悬空,不敢落下,须臾,收回手来,眸光转至一旁,“等你身子好了,朕再为你行封后大典。” 如昔心神微颤,终是呜咽而言,“皇上,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么?” 亦辰听得她出声,下意识的萌生些许欣悦,再听此问,心复黯然,“朕对这个孩子如何,对你又是如何,难道你看不出么?” “……”如昔紧咬的唇瓣弥漫着血腥气冲击着她的神智,终究是混沌一片,只记得他当日的异常举动,只记得皇后狰狞的笑容,只记得那声声宛若刻刀一样的话语刺在她的心头,让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什么…… 亦辰目光在她身上留恋辗转,终是紧握了拳手于袖中,“是朕对不起你,只要你愿意,朕愿意付出一切弥补你……” 如昔默而不应,弥补,要怎样才能弥补已经失去的孩子?终归,他不信自己,终归,他的宠爱,不过薄冰而已…… 她的沉默让亦辰悬着的心渐渐沉入谷底,而后守在如昔身侧近一个时辰,如昔却始终连哭声也不曾再有,只有寂静,静得宛若兵刃刺在亦辰心头,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在她身旁守着,固执的认为,这样就能让她心里好受些,直至天色渐明,早朝的时辰到了,亦辰僵硬的身子见得些许软麻不稳,王德胜连忙上前欲扶,却被亦辰挥手推开,走出两步,回首静视着如昔,“你好好歇息,朕一会儿再来看你。”回应他的,依旧只有沉默。 如昔听着他的脚步声,心渐渐碎裂成片…… 李霖送了药膳进屋时,芩儿被如昔冷在一旁,任凭芩儿如何言说,如昔都不肯转过身喝一口热水,不断咳嗽的沙哑之声让他心下微滞,皇后的那些话,他已从芩儿那得知,如今她这般,只怕不只是跟皇帝怄气…… 李霖礼身而前,“下官恳请贵妃娘娘用膳。” 听见他的声音,如昔下意识的一颤,紧了心弦,顿然转过身来,却因身上的痛楚不自觉的倒吸一口冷气,芩儿连忙扶住她,如昔不着痕迹的避开,无力的看向一旁,“你先退下,我有话要问李御医。” 芩儿不放心的看了看,终只是躬身而退…… 李霖将药膳递上,“不管你要问什么,也要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如昔许是因为没有力气而并未言话,由他喂着吃完药膳,复而躺下。 李霖坐于矮阶,“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就是。”与其让她听凭皇后的几句胡话猜测,倒不如自己说给她听,兴许,她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如昔喘息着平定心绪,终是沉沉一叹,“慎亲王是不是死了?” 李霖眉梢略见沉邃,“是……” 如昔煞然而惊,紧咬唇瓣,泪落无声,窒息的痛楚让她心口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压得她连喘息也是不能,李霖颔首,亦不知该如何安慰于她,只有缄默,等着她缓息稍安。 又是过了许久,如昔紧咬的唇瓣已经破口出血,颤抖着双唇,“是因为图谋皇位?” “是。”他轻声应着,不展喜怒。 如昔心里的纠痛转至掌心的紧扣,“你早已知晓?” “……是。” “何时的事?”如昔轻颤的声音宛若夜风低鸣,他不该是贪图皇位之人才是。 “早在你进宫之前,就已注定。”李霖依旧是晗眸语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话中展露遗憾的情绪。 “是因为那先帝遗诏?” “是。” “可慎亲王终究不是贪图权利皇位的人……” 李霖终是叹息,“王爷也是身不由己。” “……”如昔晗眸不语。 “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因为皇上而遭到贬黜,他们便将所有都寄托在王爷身上,王爷,也是无可奈何……” 如昔虽对朝政不通,但隐约也猜出了几分,酸楚难忍,轻咳良久,李霖起身倒了热水于她,也不出声安慰,只是静静等着,等着她问到那个问题…… 如昔缓下咳嗽,被褥之下的双手紧拽,“只最后一个问题,当初,皇上是不是根本没有昏迷?” “……”李霖默而不答。 如昔的心亦随之跌入谷底,“所以,这一切真的只是皇上设下的局?”如果亦皓是因为谋朝篡位而死,她或许可以劝服自己接受这一切,可如若一切都只是一场阴谋…… 李霖微蹙了眉头,“冬至那时,皇上确实一度昏迷不醒。” 如昔颦眉,“那你适才为何犹豫?” “……” “表哥,你大概是不知的,你很不会说谎……”如昔苦笑清浅,所以当初云昭仪一事她才尽量将他排除在外。 李霖脸色微暗,“我犹豫,是因为皇上后来已经苏醒……” 如昔惑滞不语,皇帝后来苏醒她亦知晓,可李霖说的,显然并非其后那般寻常而已。 “还记得当初慎亲王要我强行唤醒皇上么,其实那时,皇上已然苏醒。” 如昔惊愕不言,紧咬的牙关微微张开一个缝隙,“怎么会?” “我也只是猜测……” 如昔黯然垂眸,“那,我被打入刑戒司的事情,皇上也是知晓的?” “……”李霖默而不语。 如昔却宛若有笑,苦涩难掩,“表哥不知,当初,慎亲王告诉我国中的种种异事,虽然他竭力说得平静,可我却能从他眼中看出那不甘之色,其实那一切都是皇上做的,对么?” “……”李霖微颔首,默而不语。 “皇上佯装昏迷,故意让那些所谓的辅政大臣觉得有机可乘,所以慎亲王便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上,那时国中内忧外患齐齐并发,也是皇上属意的对么?” “……”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如昔只是笑,笑得眼泪止不住的流,“亦皓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去叫醒他,定是他察觉了什么才会如此,可事情却因为我而打断,如果那时我没有去,皇上醒了,那些大臣也许就会收手,那么亦皓也就不会被强迫谋反,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李霖终是面色微愁,若有一叹“其实……” “所以,是我害了他,对么?”如昔顾不得他的言话,心中的刺痛让她难忍抽泣的双肩,颤抖着,颔首轻语。 “……” “呵呵,他说他不得已加快了计划,那个不得已的原因,是我,对不对?” “……” “因为我被皇后打入刑戒司,他为了救我所以才会那么冒险,”如昔笑着,“呵呵,所以,皇后会对我发难,也是因为皇上的意思对么?” 李霖黯然不语,这一切虽然都只是如昔的猜测,可他也说不出什么来证明她猜得不对…… “如果不是我,亦皓不会被逼着谋反,又或许,没有我的话,如今的皇上就该是他了,对不对?” 李霖惊颤眉梢,抬首看向如昔,却见得她凄然的笑意之下,是已经发红的双眼渗着有些发黄的泪水,黯然心惊,却是努唇难言。 “所以,害死亦皓的,是我……”如昔抬首笑着,眼泪从眼角滑过耳际,“也无怪唐大人说我不配做唐家的养女,我确实不配……” “这本就怪不得你……”李霖蹙眉,“当初这一切本来就与你无关,是唐家硬要将你卷入其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完结(1) 如昔却不再言话,终是缓缓躺回身去,将被褥拉至头顶,掩不住的哭泣嚎啕出声,那是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爱情,她曾经在那人的怀中直到天明,她曾经相信他给的一切承诺,她曾经以为,自己是那么的幸运,在这后宫佳丽无数中,他唯独欢喜了自己的不同,所以她忘了,她忘了亦皓的一切,忘了唐家的一切,忘了失去的晨曦,甚至,忘了刑戒司那刻骨的记忆…… 自己因为一场虚假的爱情,因为一场他早已设好的棋局,抛弃了她曾经的一切,那个自己曾经无比憧憬的梦,却是毁在了自己手里……原来,不可以怪他的爱太过脆弱,只能怪自己太愚蠢,竟相信他真的爱着自己……她竟忘了第一眼的遇见,那时就已注定,他永远是高高在上睥睨而视,自己不过是被他把玩在手中的棋子而已…… 屋中突然乍开的哭泣,让屋口的芩儿轻颤了心神,终是违逆了如昔的嘱咐,闯入了内屋,李霖静静的站着,听着床上那人蒙在被中痛哭,芩儿担忧急呼,疾步上前,“娘娘!” “出去!”一声呵斥,让芩儿下意识的一颤,她的叱喝,带着刺骨的冷漠,这不是疏离、不是怀疑,是厌恶,是忌恨,是无法原谅的怨愤。 李霖无声转首,向外行去,临末,拉过芩儿的衣袖,将她带出内屋。 作为她的表哥,他知道或许如昔有许多事不懂,或许她有什么事情不会,可这不代表着她笨,她只是不愿去想,她宁可将事情往好的一面去想,告诉自己放宽心,可如今,她心中最光明的部分已经被心痛湮没,此刻的她,或许,连自己这个表哥都不再信了…… 就连自己都能看出芩儿与其他侍婢的不同,如昔与她朝夕相处,又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此间只怕是不管再做什么,如昔也只会往最坏的一方去想,倒不如先让她静一静,或许,她能想通也不一定…… 皇帝来时,芩儿正劝慰如昔用膳,亦辰得知她连清粥也不曾用过,剑眉微锁,接过芩儿手中的瓷碗,坐至床边,“昔儿,朕来看你了。” 如昔面朝床里,蜷身侧躺,自从听见他的脚步声起,她的心弦就已经紧绷起来,她对他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依赖,可自己于他而言,却不过只是棋子而已,那样温文尔雅的亦皓,陷在他所设下的棋局里,连同唐家一起走上亡途,他心狠至此,怎么可能还怀有一丝情感? 亦辰见她依旧不动,便搁下手中物什,上前拥扶着她,如昔下意识的向内避去,察觉到她的抗拒,亦辰双手悬空而滞,眸光暗淡,“不管怎样,你也要吃点东西,即使不为了自己,也该为孩子想想。” 如昔紧咬牙关掩住呜咽,孩子,他在乎的只是孩子,因为现在亦皓已经不在了,他也不再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龙嗣,他要这个孩子,无非是为了皇族后嗣着想,这样的孩子,不一样也只是棋子而已么? 亦辰见她依旧没有动静,双眸的黯然弥漫至心间,“有些事,等你养好的身子,朕会说给你听。” 她要听他说什么?说他没有设计杀害亦皓,还是相信他没有狠心害死他们的孩子,亦或是,他会再搂着她,说着以前那些情话,可现在,她就连回想以前的情事,都觉得毛骨悚然,当知道每天温柔抚着的小腹的那个人,居然时刻想着如何借他人之手除掉这个孩子,如昔浑身刺骨的冷意让她不敢睁开眼睛,她怕,怕自己再被他的柔情所迷惑,怕他眼中的温柔和疼惜会让自己重蹈覆辙,她要记得,这个人,心深如夜,毫无感情可言。 如昔的冷漠让亦辰心下的闷堵之意更甚,她的抗拒犹如刺刀刻在他的心头,可他是皇帝,莫说他那样也是为了她好,即使,即使真的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已经这样的姿态了,她却连回头都不肯,心疼和不悦交织在一起,他起身背对如昔,黯然的鹰目愈发深邃,紧抿的唇线轻吐数语,“朕明日再来看你。” 明日复明日,他来,她睡,他走,她醒,如此近十日,如昔依旧是不肯与他说上半句,终了,亦辰让嬷嬷每到用膳时分便将小皇子送至如昔眼前,自己则站在芙蓉树下不让她看到自己,也就只有这样,如昔才能勉强用些膳食。 就这样,月子过去,如昔也不愿再继续躺在床上,便让人关了大门,媶儿是有口无心的性子,惑语,“皇上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来的,这会子关门只怕一会还得再开。” 如昔微颦了眉,并不言话,只静静的走向门口,芩儿紧随在后,诸人只当如昔终是想通了出去走走,却不知,如昔竟是自己上前将那厚重的木门关上,芩儿惊忧之下,言语略带些许哭腔,“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如昔并未回应,甚至连回眸看她一眼也不曾,这一个月里,只有李霖来时,还能听得见如昔说上两句,却也都只是关怀本家情况而询,平静的脸上不带一丝情绪, 是时,欣昭容来访,如昔知她定是来做说客,却也不好闭门不见,只依旧躺在床上,闭目似眠。 欣昭容屏退了宫人,自个坐到了床前软榻,“我知道你醒着……” “……” “皇后被赐白绫,懿和宫悬而未定,你虽刚诞下龙嗣,却又不知跟皇上闹什么别扭,整个后宫流言四起,宸清宫的奴才个个人心惶惶,连王德胜都是熬得脸色发暗,合宫都眼瞧着醉蓉阁,你就真打算一直这么不问世事了?” 如昔微颤了长睫,若有深吸浅叹,却终是一言不发。 欣昭容颦眉,“你可知,宫里有了新的昭媛?” “……”如昔长睫微颤,却终是不肯睁眼,虽然昭媛二字如涟漪点在心间,可皇帝封谁做了昭媛不是她能管的事,她也不想管。 欣昭容无奈,“原本,皇后一死,我便也再没其他所求了,可如今看你这样子,我这心里才像是堵了块什么似的,当初说相信乔昭媛的人是我,却不想竟险些害了你和小皇子。” 如昔眉头微敛,浅睁的双眸些许疑惑,新的昭媛竟是乔美人?那她为何以姓册封,按说,昭媛之位该有封号才对…… 欣昭容见得她终是抬眸,无奈一叹,“当初皇后跑来醉蓉阁生事,只怕是因了乔昭媛的缘故。”微敛神色,“前个夜里乔氏穿了一袭兰衣,送了羹汤去宸清宫,夜里,便再未回来。”微顿了话音,“昨日一早,便听得皇命破格提了她做昭媛,虽未赐其封号,可这宫里皇后殁了,你又这副样子,乔昭媛一朝得势,眼下已是储秀宫主位,皇上这两天,都是宿在储秀宫里……” 如昔紧咬的牙关双目紧闭不语,皇帝的宠爱便是如此,他今个能封她做了昭媛,明个便也能封了乔美人做昭媛,而自己这个贵妃,只怕也不过数日的光景而已,心念及此,如昔却是宛若有笑,“如此甚好,姐姐和乔昭媛素有恩情,往后定也不会亏待了姐姐。” 欣昭容闻声面色微变,绣帕紧握,“你这是和我置什么气,我虽自认不是那纯善之辈,却也看不惯那落井下石忘恩负义之人,乔昭媛挑起皇后愤怒险些伤你,虽说你我虽也没那多年情分,可到底我还是为你气不过,好歹,救她出来的是你。” 如昔暗了眸光,缄默不言。 欣昭容柳眉浅蹙,“我的性子你也是知的,可说是喜怒无常也可说是爱憎分明,我认定的姐妹便不会抛弃,可若是我认定的仇人,便半分也容忍不得,我来,只是不愿看着小皇子一出生,母妃便失了宠,日后你拿什么保护他?” “……” “日后皇上必定还会有更多的皇子,你虽无心去争,可别人不一定会善罢甘休,如今眼瞧着乔昭媛踩着你过去的路走着,日后还能容得下小皇子么?” 如昔泪线浅落,那人能踩着她走过的路升至昭媛,难道不是因为他的意思么?“……” “你对皇上的情意我分分看在眼里,前些日子皇上是怎么过的,想必你还不知晓罢,皇上夜夜宿在宸清宫,烛火燃至三更,每天早朝后便是来醉蓉阁看你,他是皇帝,能做到这份是多不容易……” 如昔微冷了眉梢,他是皇帝,所以,他不会有情,这一点,她再也不会忘记…… 欣昭容见得她脸色些许异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得愁眉一叹,“我在宫里的这些日子里,无论是皇后也好,云昭仪也好,你也好,还是那乔昭媛也罢,丝毫也影响不了我凝香宫的太平,你要继续这般沉寂下去我也不拦着你,往后我该尽的姐妹情分我也不会忘记,只要你是当真甘心就好……” 如昔微滞了神,甘心么?甘心就这样对那一切置若罔闻?甘心让唐家和亦皓白白死去?甘心自己的孩子被他的生父所害?她不甘心的,若是换做他人,她定是要自己痛上一分,便要对方痛上三分,可他不是别人,是她的心,她的痛,愈演愈烈,经久不灭,可她无计可施,她是那样的爱着他,连痛骂他一声都似会夺去自己的呼吸…… 欣昭容微敛了眸,“皇上若是要去储秀宫,必定会自你宫门前经过,你若是有心,便该知如何挽回,你若是不愿,往后咱们姐妹有我一份羹,定不叫你饿着就是了,往来做伴在这宫里终也不致太差就是了。” 如昔酸了眼眶,抬眸视向欣昭容,泪流清浅,“姐姐……” 欣昭容听得她这一声凄唤,亦是愁了眉间,淡淡的泪光泛在眼底,“谁让我们如此相似呢……只是,我希望你别同我一般结局就是了……” 如昔暗垂了眸,咬唇不言。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甘心,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疼,疼得几乎要剥离她的每一寸肌肤,他所谓的弥补,便是用别的人来代替她么?呵,真真可笑……她不知道,乔昭媛在亦辰酒醉之后到了宸清宫,也不知道,乔昭媛如今连屋内装饰,都合着醉蓉阁的来…… 翌日,李霖为如昔诊平安脉,却因她的一句话滞愣良久无法回神,双瞳因为惊愕而睁大,而如昔却始终若有若无的浅笑着,“我心里有数,你只管送来就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完结(2) 是时,醉蓉阁的梨花酿香至宫门,皇撵从醉蓉阁外经过,亦辰滞神的眸中带着些许朦胧水雾,王德胜会意的叫停了皇撵,亦辰微眯的双眼遥看着院中,自她月子之后他便再也未来过醉蓉阁,而储秀宫那人有着与她相似的眉眼,性子却是与她毫不相同的顺从,他知道她不是她,却宁可让自己就把她当做她,每天拥她在怀里,这样他的心,才会好过些。却不知愈是如此,愈是让思念交杂着歉疚混入了心疼,让他脑中徘徊的永远是那人的身影…… 如昔早已确知他何时会经过醉蓉阁前往储秀宫,福祥二人抱着酒坛在宫门前兜了四五圈,让酒香弥漫整个宫道。 亦辰进得院中,却未再闻到似外头一样浓郁的醇香,笑意入眼,忍不住的加快了脚步,向内寻去,堂屋中摆放着淡雅清香的荷花,精致的白瓷小杯斟好了梨花酿,几样如昔亲制的下酒小菜,亦辰进屋时,如昔一身浅素莲色长裙,坐在侧塌,棋盘上摆着二人昔日未能下完的棋局,听见他匆匆而至的脚步声,回首,若有浅笑,“臣妾参见皇上。” 亦辰扶她起身,却是一语未发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拥抱让如昔有些喘不过气来,那人紧抿的唇瓣终是见得松动,“朕以为,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朕……” 如昔笑而不答,只问着,“皇上不是要去储秀宫么?怎的竟来了臣妾这?”原谅,她连自己都无法原谅,又拿什么去原谅他…… 亦辰环视屋中,连小瓷酒杯也是备了双份,知道她最是倔强,只道,“朕闻着酒香,便来看看你。” 如昔微撇了唇角,“原来这最让皇上挂念的,是梨花酿而非臣妾?” 亦辰收拢了怀抱,“昔儿……” 她听他的呼唤,一如从前那样温柔,可她的心却再也泛不起柔情之感,只有入骨的痛反复提醒着自己,这一切不过只是他的把戏而已……长睫掩下眼中的酸涩,却怎的也掩盖不了哽咽的语声,“皇上可还记得当日的承诺?” 亦辰晗眸,他不是不记得承诺,只是他给了她太多承诺,却不知她所指哪个。 “这棋局臣妾已经想到解的法子了,皇上答应臣妾下完这棋的。”如昔微带几分浅笑,眼中却闪着些许异色。 怀抱着她的亦辰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得她些许忐忑不安的话语,拥了拥怀里的人,“好。” 一声轻应,淡得好似连院中的微风也能掩盖,却让如昔的心里大定,还好,他没有拒绝。 一局终了,许是因为亦辰心绪不定,也许是因为他有心相让,终归,如昔赢了。 斟好的梨花酿散发着淡淡的香甜,如昔亲手制的下酒菜,虽比不上司膳房来的精致,却带着些许不一样的亲切,王德胜本欲提筷试吃,却被如昔抢了白,看向亦辰,若有浅笑,“记得臣妾说过,想和皇上做对平常夫妻,平常夫妻吃饭,可是没有人试吃的。” 王德胜的手僵在半空,连忙收了回来,亦辰面色无异,只笑搂她肩,“全部都依你。” 如昔微微一笑,“话虽如此,可皇上龙体为重,日后这试吃的事,便交由臣妾来做吧。”言罢将桌上的物什都尝了个遍,她或许是不知的,自己寻常便是随和的心性,这般少见的刻意为难,倒显出几分不同寻常来,亦辰却只作不知,饮酒,吃菜,下棋,奏笛,嬷嬷带了小晨曦过来,二人便又与小晨曦逗趣些许,言谈之间,恍若先前的不悦全然不见。 翌日,宫中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一是醉蓉阁更名为盈祥宫,二是蓉贵妃原并非唐家歆幽,而是阮家如昔,三是储秀宫乔昭媛因对贵妃不敬而打入冷宫,无需那诸多借口,只因如昔不喜昭媛二字为他人所用,乔美人便连原有的美人位分也失去了,宫中传言只道,贵妃以酒获君心,从此后宫若无人。 宸清宫,亦辰不悦的将奏折扔在一旁,却因用力过度而至滑落在地,如昔将手中的书卷搁下,轻步而上拾起奏折,目及上书,面色微滞,复而浅笑,“臣妾早前便说过,如此是行不通的。”她虽想与他做平常夫妻,可他想给的平常在这宫里却是那样的不平常。 亦辰却只是笑,“若你依了朕的话,做上皇后之位,他们便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如昔撇唇浅笑,将奏折递给亦辰,“臣妾做了皇后,势必他们便会用贤德二字来压臣妾,什么专宠什么妖妃的他们自是不会再提,却也会改成皇后贤仁有失,独揽皇恩不合祖制之类的,兴许,到最后臣妾就只有每月十五才能见到皇上了。” 亦辰单手支额,看着她无声而笑。如昔被他看得心绪微异,只道,“只不过,后位空悬着实不妥……” 亦辰微挑眉梢,“你有何想法?” “若论资历,淑妃最是合宜,可淑妃如今潜心向佛,不问俗事。”如昔笑意浅淡,“欣昭容入宫比臣妾早,加上先前又曾协理六宫,臣妾觉得,最合适不过了。”如今小晨曦也多由欣昭容在带,即使日后自己不在了,也不怕小晨曦受到伤害…… 亦辰浅笑晗眸,“连后位你也不要,朕该送你些什么好?” 如昔笑眼微眯,“皇后乃六宫之主,掌管宫中诸多事宜,臣妾心性做不来这些,至于臣妾想要的,皇上已经给了不是么?” 亦辰抬眸,笑意弥漫在眼底,对她招了招手,如昔顺从的走至他跟前,依靠在他左肩,对于面前的奏折,她闭目不看,亦辰只是揽着她,朱笔轻挥,将那些谈论贵妃的官员折子批回,正如他当日对如昔说的那样,若是连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都不能,这个皇位也太无趣了些。 如昔只是笑而不言,他是皇帝,这一点她时刻铭记,所以有些事,她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去做,她有一生的时间和他耗下去,终有一天,她能为亦皓为唐家为自己的孩子报仇,而那时,她也必定将自己赔上。 宁静祥和的皇宫,六宫之主皇后与后宫独宠贵妃和睦而处,皇帝虽专宠贵妃,可贵妃却时常将其子交予皇后带养,其中意味自是不必言说。 宫选三年一度,新的娇颜遍布后宫,在如昔的劝说下,皇帝终是未再专宠贵妃,除了近十日在盈祥宫,还会十日在懿和宫,而后十日,方是宫中其他女眷的机会。亦辰曾笑说自己的一切都被如昔所摆控,如昔亦是笑,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后宫和睦。再后来,皇帝便什么也不说了,按她为他安排好的行程走着,什么时候去什么宫,他不在乎,对他而言,女人,只是为了繁衍后嗣,而他之所以会答应如昔,也只因为,他不会让她再有孕事,是以,所谓的皇嗣兴旺之责,便全在其他宫妃身上…… 盈祥宫的芙蓉开过一茬又一茬,如昔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即使皇帝那样频繁的宿在她这里,却终未有过孕事的痕迹,心安之余却也不免疑惑,李霖是医所的掌事,医所里的大小事务几乎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只要他用心去查。 皇帝唯有到醉蓉阁才会用的汤药,乃是冬至时如昔曾得见的吴姓御医所调配。当李霖告诉如昔此事时,针扎般的痛楚再次袭上如昔心头,却终只是灿烂至极的笑意,好,很好,如此,他们便真的谁也不欠谁了。 皇帝依旧是笑着来的,如昔亦是笑着迎上,每日做的饭菜从不经他人之手,全由如昔亲手烹制,试吃也是由如昔担任。 小皇子一天天长大,正是喜欢在母亲跟前撒娇的时候,如昔对小晨曦亦是满心的爱意,目光之柔和足以打动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始终不肯与之同桌用膳,小晨曦用着司膳房送来的饭菜,嘟着嘴不肯作罢,强行吃了母亲做的,却被如昔狠狠的扇了一把掌,红赫的巴掌印吓坏了所有人,包括如昔自己,直至小晨曦哭着要去找皇后时,如昔才愕然回视了自己的手,泪落无声。 彼时,帝正行至宫口,看见小晨曦奔跑而去,在听到芩儿汇报事情经过时,微敛的眸光见得暗淡无极,酸涩的唇角若有一叹,“日后,皇子不得在盈祥宫入食。” 未久,皇帝身体大不如前,御医李霖诊治曰宫事过频,而正如他所言,皇帝近来饮酒无度,宫事不断,宫妃之中已经有三人有孕,皇后自是下旨各方照顾,而皇帝却似毫不关心一般,不闻不问,只是依旧会去盈祥宫,和那人下会棋,听她吹会儿笛子,最重要的,是陪着她用膳。 而后,小皇子十岁那年,太子之位乃定,彼时,皇帝已经郁结成疾,面色暗黄憔悴,病倒在榻,盈祥宫如昔亦是病态尽显,原本便消瘦的身子愈发的虚弱。 那夜,桃花凋谢,春雨绵绵,下了一整夜,如昔拖着有些颤抖的身子到了宸清宫,皇后已经回了懿和宫,只剩下些宫嫔在侧殿跪礼祈福,如昔走入内屋,亦辰的喘息声盖过了雨声,如昔心若有滞,遣退了众人,坐至他床边,似笑非笑的唇角浅勾,将手覆上他已经不再厚实的掌心,轻轻磨裟着,泪水滴落无声。 床榻上那人终是费力的睁开眼睛,见得是她,唇角微勾浅笑,“你怎么来了……” 如昔听见声音,回过神来,只是笑着,“臣妾听说皇上病重,心里担心……” “担心朕会死么……” “……”如昔黯然垂眸,泪落不语。 亦辰喘息着勉强掩下咳嗽,笑意不减,“这不是你想要的么……” 如昔乍惊失色,握着亦辰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他却并未回看着她,双目微闭,“朕不怪你……” “……” “人生本就匆匆,十年也是活,二十年也是活……朕的前半生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后半生,只为你……” “……”如昔泪水惊滞,双唇紧颤。 “朕如此,足够弥补了么?” “……” “朕的身子是真的不行了,昨个为你描的丹青还剩下一半,今个却已经瘫倒在床不能动了,如果你愿意,把它画完好么?” “……” “衣服要兰色的,你穿着很好看,那时朕在殿内看着你,淡兰的衣衫,淡兰的发簪,淡兰的笑容,淡兰的眉眼,朕不忍疑惑,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素净得那般好看……” “……” “可没有想到,你的兰,却是因了他……” “……” “朕很不甘,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朕……” “……” “冬至那夜,朕听见你拒绝了他,很是欢喜,就连登基为帝那天也不曾如此欢喜过……” “……” 他停顿良久,如昔的泪水泛滥在脸颊,紧咬的牙关发不出一点声响,亦辰浅然若笑,“昔儿,你恨朕,对么?” “……” “如今,朕已经撑不过几天了,你也不用再折腾自己,调养好身子,等朕死后,辅佐晨曦为帝,晨曦是个好孩子,可就是心太软,以后你要教他,做皇帝,不可心软,不可动情……” “……”如昔紧咬的牙关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胸口涌上的闷血被她忍在喉间。 “你说城郊的夕阳很美,朕也曾答应过与你同看,可如今只怕是没有机会了,如果还有来世,朕不会再做皇帝,陪你看遍南北山水,你可愿意?” “……”如昔只是流泪,连哭出声的力气也无。 亦辰只是苦笑,“你若不愿,朕也不强求,今生让你陪着我受苦,来世,不遇见也好。” “……”视线有些模糊了,就连听觉也似被剥夺,他好像还在说着什么,她想听,想最后再听听他的声音…… “等朕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砒霜作料的菜味道不好,还有梨花酿,喝多了,是会醉的,醉了,心还是会痛,所以,喝再多也是没用的。你身子不好,要多去园子里走走,不要总闷在屋子里,芙蓉花笺朕很喜欢,等入棺那日,再送给朕好么?” 如昔趴在亦辰床边,颤抖的双肩喘息难定,只是死命的摇头,“我不会送你……”一语出,唇角顺流而落的血滴引在亦辰手腕。 亦辰连蹙眉的力气也无,想要抬手拭去她的泪水,却只是徒劳,“昔儿,不哭……” 如昔勉强压下的血腥再度涌出,唇角止不住的血流,却只是笑着,“我们吃的一样多,凭什么你比我先死……”应该是我先死才对…… 亦辰闷堵的胸口咳出一滩淤血,却终只是笑笑,回看了她,“如果你先死了,我会更痛苦……” “……”可是,我也一样啊…… “所以,就容忍朕自私这一次,让朕先离开你,也好过,看着你离去……” “我恨你,”如昔抽泣未止,却已无泪水,凄然一笑,“所以,不会让你如愿的……”唇角再度涌出的血液带着诡异的暗黑色,乍开在床上,点缀出血梅朵朵。 “……”亦辰惊惧的看着她,张口想要呼唤什么,血气涌上心头,难以自主的闭上眼睛,感受到她沉沉的压在自己身上,他再也唤不出她的名,她也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整个宸清宫只听得见外殿的哭泣,内屋,只剩一片死寂…… 你以为,你能比我先离去?做梦,注定,走在前头的是我,我不会回头,不会再去想你,可如果有一天,你能跑上前抓住我的手,我想,我还是会转首一笑,回握着你,但是,现在的我们,都没有了回头的可能…… 因为爱你,所以才怨恨,可即使我用尽全力的去恨你,心却依旧在嘶鸣着我对你的爱意,所以我陪着你,你欠下的,我和你一起偿还,到了尽头也和你一起走,我是那样的恨你,恨不得用毒杀你,可我是那样的爱你,即使是毒,也愿陪着你…… 如今,生命在我手中渐渐剥离,心也渐渐的恢复平静,我想,我也许错了,其实,我从未恨过你,对你,我只有满心的爱意,我不能原谅的,只是深深爱上你的自己,对不起,我的爱背叛了我自己,也背叛了你…… 可怜我穷极一生,只为欺君……何其哀哉……(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完结(3) 盈祥宫的芙蓉落了一地,初秋的霜,在迷蒙未亮的时候显出几许如幻般的冰晶纯洁,与这个朱瓦红墙的世界格格不入…… 芩儿正是穿衣妥当,入屋为如昔准备衣物,却听得床上那人几声闷哼沾染着痛苦的呻吟,她连忙跑了过去,却见得那人突的睁开了眼睛,双目圆瞪的看着自己,芩儿心惊不已,却见她乍的起身向外奔去,身上只简单披了一件单薄的秋纱。 石子在她脚上不断划出血痕,从盈祥宫到宸清宫,不远不近的距离,如昔捧着自己像是要碎开的心焦急的往那奔去,泪线被风吹至耳际,在空中留下一个宛若秋霜的亮光。 她不顾一切的奔跑,衣冠不整的模样吓坏了沿途的宫人,所有人纷纷转身面朝墙壁,躬身而礼,如昔却已顾不得那些,她只是跑着,渴望再见那人一眼,就一眼,只要他还活着,自己就什么也不在乎了……她怕,怕适才的一切不是梦境,怕他真的离自己而去了…… 她那颗好似被凌迟的心,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滴血,那噬心的痛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一个不稳扑通摔倒在地,却皱眉的空隙都无,爬起来继续跑,芩儿在她身后追着,却不知往日柔弱的如昔今个竟能如此快的速度将她远远抛在后面。 宸清宫,堆积如山的奏折压得看不见亦辰是何情绪,王德胜在一旁奉上热茶,这几天皇帝一下朝便是去盈祥宫,连批阅奏折的时间也无,可朝中的事情却依旧是一件不差的被递上来,眼下也只有在上朝前批阅一些救急。 却是一声撞门的声音,不是开门而是撞门,如昔冲进屋里,径直朝亦辰而来,素白的寝衣上沾满了灰尘,赤裸的双脚在地毯上印下鲜红的血印,亦辰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眼前人,那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摸不着头绪,目光却在视及她身后带着血色的脚印时乍然而紧,“王德胜!” 王德胜听命而应,“奴才这就去。” 如昔呆站在堂中,不置信的看着那人,是梦么?他还活着么?自己的砒霜没有伤害到他对么?艰难的挪步靠近,却逢亦辰大步而来将她拦腰抱起,担忧的眉宇下掩不住声声责怪,“再怎么任性至少也该穿双鞋子才是,看你这脚上,都是伤口。”亦辰心疼的双手捂着如昔的脚,扯下一旁的帷幔想要为她擦拭血迹。 如昔被他放在床榻,紧咬的牙关止不住的颤抖着,脚心很痛很痛,所以这不是梦对么?所以他还活着…… 无法言喻的惊喜蔓延在她心底,顾不上身上的痛楚,起身双手环在亦辰脖颈,忐忑不安的双眸不断流转,终究是泪水浅落,笑靥如花,“真好,真的是皇上!” 亦辰被她这一声叹笑而滞,担忧的看着如昔,“你怎么了?” 如昔摇了摇头,环在亦辰脖颈的双手用力的将他向下来,自己则像渐渐向床榻躺去。 亦辰些许失神被她所引,唇上却已经被她覆上些许冰凉的唇瓣,心下微滞,怎么这般冰凉,却未等到他出声责问,那人的舌尖已经灵巧的滑进他口中,喘息着索求他的回应。 他闭上双眼,温柔的挑动她的舌尖,如昔却猛的撞在他的牙关,似对他如此温柔的回应深感不满,继而还未等他做出回应,那人紧咬着他的唇瓣用力的吮吸着,一大清早便对他实施这样的挑衅,无疑是想要引火上身啊,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手托着她的头,一手熟练的去解她的腰带。 却听得如昔一声闷哼,柳眉浅蹙,将舌头自他口中收回,一面勾着亦辰的脖子,一面环住他的腰身,亦辰见她突然停了下来,双目微显疑惑,却是时,如昔一脚搭在他身上,翻身便是将他压了下去,看着那人趴在自己身上,亦辰脸色霎的红透,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因他尚未来得及出声便已经被如昔用唇封住了口。 如昔轻颤的身子在他身上不断磨裟着,滕然而热的酮体透过薄薄的寝衣传递给他,却是时,王德胜奉了新的鞋衣而入,亦辰敏然将被褥扯过盖住二人,适才还迷离着情愫的目光冷瞥过去,王德胜心惊一颤,手中衣物翻落在地,却是连去捡起来的勇气也无,连忙退出屋子合上门扉,心里惴惴不安的回想着刚才的一幕,那是贵妃在临幸皇上?心念及此,一个恶寒打了冷颤,自个打了嘴巴子,守在屋外。 屋内,如昔身上被被褥盖住,更加的热气难忍,唇舌在亦辰口中不断掠夺席卷着他的温热气息,唇角溢连的情线将二人唇瓣紧紧相连,难忍身上的燥热,如昔皱眉哼哼,腰身扭动蹭弄着亦辰,双唇却丝毫也不肯分离,两手不断在亦辰身上摸索着,却有些不得法门似的焦急难耐。 亦辰无奈的笑了眉眼,自己伸手去解了自己的腰带,却突得一滞,他这算是投怀送抱么?如昔却顾不上他那帝王矜持,在他的提醒下,神智渐渐恢复些许,隐约记得为他更衣的步骤,如今便反过来将他衣衫一一褪去,亦辰回过神来时,如昔的身子已经贴在他胸前,感觉到他的热度,她心里的恐慌才终于消散几分,紧紧的拥抱着他,让自己和他之间存不下一点缝隙,心跳声传达到如昔心口,如昔松了唇齿交缠,头埋在他脖颈,恍若长叹,喘息声渐渐稳了下去。 她自是冷静了许多,亦辰却是毫无头绪的被她霸王硬上弓不说,还偏偏被逗到正是情难自已时,那人却一副作罢的神情,迷离的双眸弥漫着朦胧的情愫,大手熟练的伸入她衣内,抚上柔滑的后背,一路顺至腰际,轻轻一捏以示惩罚,如昔敏感的身子因他这一下不由得轻呼出声,却因带着几分低喘而显得诱惑至极,亦辰笑抿了唇,大手一路直至腿间,如昔身子霎时一紧向旁退去,却不想那人早已猜到她会如此,另一只手揽住腰身让她动弹不得。 如昔此时方从梦境的惶恐中恍然回神,却不想自己在惊惧之下竟然挑起了新的‘祸事’,轻呼一声哀求般的看着亦辰,却不想那人只是挑了眉梢,“怎么,惹完就想走人?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话毕却是一手揽着她的身子,将她引至唇边,狠狠的吻了上去。如昔回神之下慌忙分析着现今的情况,呃,她衣衫不整的从盈祥宫跑出来,一路到了宸清宫,然后被亦辰抱到了床上,再然后她一个翻身把皇帝压在身下,再然后……越想越心惊,微颤的身子试图后退,却被亦辰紧紧箍着,他不知她是为何有了适才那一出,但既然是她主动来放的火,那她便得负责到底才是…… 如昔认命般的闭上眼睛,却在亦辰想要翻身其上时坚持不动,学着他的样子,将手向他最敏感的地方伸去,紧咬的牙关有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气势,已经是欺君了,倒不如欺个彻底,好歹也算收回本了。 亦辰适才还悠然的笑意瞬的紧了起来,自己身上的亵裤已经被她脱去,可她虽不算穿得整齐,该露出来的地方还捂得严严实实的,挫败转变成赌气一样的心绪,亦是三两下的将她脱了个精光,而如昔亦是不甘示弱般紧咬唇瓣,撕扯着他的衣物,直至两人都已坦诚相见,没有衣物可褪时,却均是一滞,没有衣服了,接下来做什么? 可惜,这一失神并未维持多久,转瞬便弥漫出了别样的情味,衣服都没了,还能做什么,目及亦辰唇角谑意的笑容,如昔霎时的冷颤了一下,只道,“皇上,我在上面,我决定……”话刚说完,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明明只是想用这话拖延点时间,可这话一说出来,怎么带了那么浓的挑衅呢? 亦辰强忍笑意,微勾的唇角,“嗯,你做主,我配合你。” 他愈是这么柔情的模样,愈是让如昔感到一阵恶寒,干笑着,“那个,快早朝了,那个,不如我们……” 话还没说完,亦辰的唇就已将她的话封得死死的,好一阵的痴缠吮吸过后,带着难忍的喘息,“想临阵脱逃?” 如昔勉强笑笑,“皇上,这叫悬崖勒马……”她哪敢占皇帝便宜啊…… 亦辰微挑眉梢,“你确定?” 如昔颤了颤舌头,“要不,容臣妾考虑一下?” 亦辰无声而笑,双唇紧贴,情迷的蜜汁从唇际点点蔓延,一手揽过她的腰身紧贴着自己,燥热点燃他们眼中仅存的清明,如昔感觉到他的进入,轻颤的身子霎时瘫软无力,索性紧咬了牙关,双手狠狠的将那人按在床上,学着他往日对自己的样子亲吻着他的耳垂,亦辰若有一笑,“怎么不逃了?” 如昔回过身来,微挑的眉梢强作镇定,“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言罢也狠狠捏了他的腰身,她便是用尽全力也只是个痒痒的程度,却也让亦辰一阵麻酥弥漫开来,如果真的一切由她做主,约莫他会被憋死,因为从上来到现在,除了嘴唇,她可说是纹丝不动,还摆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盯着自己,如同一个好奇宝宝一样的无辜而问,“皇上,你的脸怎这么红?” 亦辰眉梢微挑,跟他玩明知故问?一手紧扣腰身,挺身上前,与她紧紧贴合在一起,翻身夺回主动权,再由不得她任性胡来,略施惩戒便惹得她无力招架,喘息声伴随着朝阳点点升起,欢愉的顶峰是两人爱情的见证,同时也是一代祸国妖妃的谣言起始之处……明君白日不入帐,昏主日升难早朝。 亦辰搂了搂怀里迷蒙睡去的伊人,无声而笑,揉了揉额侧,略显无奈的一叹,估计明个有的忙了……早先的奏折都还未阅完,再经过这一茬,约莫朝中的大臣没一个闲得下的…… 如昔微蜷着身轻轻蹭弄着,打算寻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却不想那人舌尖再度挑逗而来,她只迷糊听得那人说她耽误朝政,要担负全责,她迷迷糊糊应着,嗯,负责负责,却无暇顾及是怎样的负责,难不成,还要她批阅奏折?呵,怎么可能,笑意还未淡却,那人却已经将她负责的方式昭然明说,感受到与他融合的踏实,如昔微挑了挑眉,好吧,这样的负责方式,她也可以接受…… 后记一: 看到亦辰手腕上赫然的五个指印,是当初她生下晨曦时所抓出伤口,已经留下了无法消去的疤痕,如昔微忧了眉眼,亦辰却只是一笑,“所以,朕才不敢再让你有孕,不忍心让你再受那样的苦楚,只有朕和你的孩子才能做太子,而太子也只需要一个而已。” 如昔酸了眉眼,他宁可自己喝药伤了身子,也不愿她再有孕受那苦楚,笑泪清浅,只似蚊子一样的声音语着,“御医说,第一胎最是辛苦,再后来,便无妨了……” 他笑着,“那也就是还可以添个公主了?” 如昔含眸不言,脸色微见羞红,却见那人一副正儿八经的神情,“那我们还得再努力才行。”话音未落,如昔再度被他压在身下,无望的看着已经午时的太阳,不知道,午膳能不能赶得上呢…… 后记二: 如昔好不容易得以回到盈祥宫,连忙取出那盅白色粉末,却看里面已经少了大半,惊叫出声,芩儿闻声而至,见状只是面色如常,“昨个福子说仆所有老鼠,便取了些面团做饵。” 如昔眉见轻颤,他们知道这是砒霜? 芩儿见她不语,且神色那般凝重,连忙躬身,“娘娘恕罪,奴婢们不知道这面粉对娘娘如此重要……” 面粉?如昔长睫微颤,惑然不语,难道是谁把砒霜换成面粉了? 医所,李霖一声喷嚏,揉了揉鼻尖,要他送砒霜给她?怎么可能,最多给她送罐面粉……而她亦不曾有所怀疑。(未完待续) 番外一 兰若有情 虫鸣鸟唤,花飘香,风轻云淡,人似仙。 这是我见到她时脑中下意识想到的话,彼时,我从唐家文房而出,她在花圃挽篮取花,温和的笑意弥漫在眼底,那日的太阳很暖,在她淡兰的身上蒙了一层薄雾,我不自觉微眯了眼,第一次觉得,兰色很美,兰,也许就是我最爱的花呢…… 我失神的看着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她身后,当她转身时,正好碰见我的鼻尖,她吓得倒退一步,我连忙退开身来,轻咳着掩饰自己的窘迫,“这花叫什么名字?” “春兰。”她颔首应着。 “我问的是这花。”我语着,话毕却是难言的窘迫,从未想过自己亦会有如此轻浮的时候,不禁有些担忧的看着她,生怕她误会我。 她却是羞红了脸颊,颔首,“如昔。” 听见她的回答,我松了一口气,转而笑开,“春风莫如昔,绕指复又去,好名字。” 我想,她大约是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的,因为她只是颔首笑着,不轻不浅。而我亦不知,这句话竟成了我二人命运的总结,春风,是我亦是她,对彼此来说,都只是兰柯一梦,终将逝去…… 她福身一礼,匆匆离去,却在亭角回首看了看我,我回之浅笑,她再度羞红了颊,我终是不禁笑开,却复而用文扇打了自己额头,真笨,该问她是那个院的才对。却又转念一想,终归是唐家的就无错了,只要来唐家,应该就可以见得到她了吧? 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自出生起,身边便随了各式各样各怀心思的人,如今我不过十五,却已经有好些官家打算着了,而母妃也说,父皇是有意立我为太子的……我虽不确知太子有何特权,但却想着,若是做了太子,是不是便不能这般时常出宫了?心念及此,不由得摇了摇头,手中文扇轻挥,不好不好…… 没多久,我向父皇请命说是为了向唐太傅求学,父皇说我年幼好学,甚是乖顺,便恩准我出宫,还特予了一块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我匆匆赶到了唐家,却并未看到她,向侍婢打探过后才知,如昔原名阮如昔,虽是这唐府的花匠,却并未入唐家奴籍,所以何时来唐家也全是由着她自个。我又找了几人,都说不知,偌大的唐府,倒也不止她一个花匠,而听言谈之中,这个花匠,似乎还很讨主子的喜欢,我心里莫名的欢喜,我看上的女子,果然是极好的。 向唐夫人打听后才知,原来阮家还有一马场,若是如昔不在唐府便必定是在阮家马场了。 我又跑去了阮家马场,果然,她在的,与之前的清雅之气不同,此刻的她脸上洋溢着自信而和顺的笑意,坐在高高的马背上,飞舞的衣袂点缀出最炫美的景色,我在树下静静站着,看着她将新驯服的骁马交给一旁马倌,那样的笑意,似乎连千年雪山也能融化。 就好像是梦中一直模糊的丽影,与她渐渐重合清晰,心中像是找到了归属一般,荡漾着无法平息的激动和甜蜜,但我不愿让她知晓,害怕她会以为我是个登徒浪子。 所以我一手合了文扇,将扇骨搁在唇前,让自己表现出温文尔雅的儒生气质,她站在对面,与我遥遥对视一眼,转瞬便见得她垂下首去,而我却不善马术,即使想靠近她却连一个像样的借口也无,索性返回宫中,去了御用马场,找了最好的师傅教我马术,练了近一个月,浑身都是淤青,唯独脸和手上还完好着,出门前我仔细整理了衣装,母妃看了许久,终是笑着用了儒雅二字形容,我心满意足,再度出宫去了阮家马场,以王爷的身份,让她为自己挑选马匹,看着她在众多马儿之中挑来挑去,最终却是极为困惑似的两指嗟了下巴,“看来看去,却没有一匹能配得上他的。” 她许只是思索,却不自觉的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见她想的认真,忍俊不禁,却也只合扇在唇际掩住笑意。 最终我随意的指了一匹,毕竟对我而言,马匹如何无所谓,我在乎的是和我一起骑马的她。夕阳西下,我不得不返回宫中,当晚我便同皇帝央了马匹,是北戍的贡马之一,我想,这样她便不会烦恼了。彼时我还不知,自己竟只是看她愁眉也觉得心疼不已。 后来得知,她竟是不太识字的,但我却看得出她很有绘画的天赋,绣图的式样都是她自个画的,虽没有画师教导,可功底却是一眼便能看出的好,所以当我在唐家求学时,会偷偷唤她入内,教她识字,教她绘画,她说要报答我,我只是笑笑而已,并未回应,她又问我喜欢什么花,我想了想,笑意嗟在唇角,轻语,兰花……而此后,她便每年生辰都会送我一盆兰花,每年墨会也送我一盆兰花,而每当看到这些兰花时,我都不由得想起她的笑靥,纯净而美好的笑容,比父皇的赏赐更加让我欢喜。 可有那么一天,她站在我对面,身上依旧是一袭兰衣,却已然笑意不再,她双手交错中掩不住些许紧张,自信而洒脱的笑意沾染了谨慎和小心,我惊颤了手,茶杯掉落在地,听着那人下旨,要将她选入宫里。 谁也不知我的笑容是多么沉重,谁也无法想象我是多想将她带出皇宫,可我不能,因为她顶着唐家的名字,欺君之罪,我不敢冒这个险,我出了宫奔到了唐府,对着唐维恩师大声怒斥,恩师一巴掌打在我脸上,质问我江山美人何其为重,我愣了半响,只是一笑,“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江山。” 我知道唐维安排她进宫的用意,可我已经倦怠了,在那些老臣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中,我开始厌恶所谓的传位圣旨,这一切不过是他们强加给我的,根本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可如今,她被牵扯进了这泥水里,那兰净的花瓣染上了层层灰尘,而我,却被挡在那宫墙之外,连唤她一句昔儿也是不能…… 最终,我接受了唐维安排的一切,积极联系昔日父皇旧臣,希望可以有朝一日,救她于水火。所以,当我知道她被打入了刑戒司,整个心都揪成一团,将她从刑戒司抱出来的那刻便发誓,再也不要让她受到伤害,如果一定要身居帝位才能给她保护,那我不会再抗拒对皇位的索取。 可我终究是棋差一招的,我没有想到他早就识破了罗御医,亦没有想到他假装昏迷的时候,早已命人暗地里将我所有的人脉摸透,一个个的支持者悄无声息的消失,内忧外患的相继而至,就在我为这些事奔波之时,宫中那人醒了,没有一点征兆的醒了。 那天,他坐在宸清宫,手中高高扬着名册,上面写着兰苑的所有参与者,他笑得冷漠,“你以为,朕这皇位真是夺了你的?” “……” “这一切原本就是朕的,你生性太过软弱,根本不适合做皇帝。” 我无话可说,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他却将那名册烧了,说,他可以放过所有人,但我必须死。 我丝毫也不诧异,这样的结果我早已想过,可是他竟会放过唐家那么多人命,我还是有些意外的,手下留情这个词,与他不合,连生父也可以谋害的人,为何竟对唐家起怜悯之心了? 他却只是冷着眸,“朕不想她伤心。” 我突然有些失神,他说的她,应该是如昔了,我不自已的有了几分哀意,这样的结局,也算好的……双手抱拳,我第一次对眼前人有了尊他为帝的郑重,“那便请皇上,护好她的心。”尽管我知道,她的心已经是他的了,却还是忍不住担忧,如今,只要她能过得好,生与死,于我而言没有什么分别,或许,死,才是我应该走的路。 上座那人面色很平静,让人端了一杯酒来,我笑了,虽然有掩不住的苦涩,但是我还是大声笑着,接过这毒酒一饮而尽。 没多久,视线便模糊不清,我伸出手,好似去抓着什么,像是她的身影,像是她的笑容,最后,只是一团虚无,微似见得她笑着,唇瓣微张轻合,我回看着她,笑亦是痛,愿你安好一生…… 我没有想到还能看得见朝阳,醒来的时候我被安置在马车上,随行只有一个看上去很敦实的马夫,车内有已经打包好的行李,我翻开来,除了一套衣装一包银两,还有一个烫金令牌,纸上说,凭此可在国中任意一家商行获得所需之物。 想起他的那一句,不想让她伤心,想来,这也是他愿意放过我的原因罢……南国风光如画,有很多的地方我还没去过,北国冰雪千年,兴许,我可以去那看看,去和她说起过的烟雨江南,去她一直向往的北戍草原,也许,有生之年,我还能返回此地,听上一两个关于她的消息…… 人生如戏,当年她一心向往自由,却因为我而困在京城,如今我如愿以偿可以畅游天下,她却被禁锢在那四四方方的红墙之内,但我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变了,至少,如今能给她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 你说我是兰君,你说我总是体贴总是温柔,却不知,我的一切,只因你喜欢而已,如今,你既不再需要,我便做这天地家最不羁的游客也未尝不可……(未完待续) 番外二 庶女有恨 记得,从小到大,只有母亲叫我小小姐。 母亲是孙家家奴,据说,是夫人的陪嫁丫鬟,那时我不到十岁,第一次听到陪嫁丫鬟一词,还不大明白它的意思,只知道,母亲在夫人面前总是低着头恭顺至极的样子。 父亲子嗣不多,府里只有小姐和少爷,还有我……即使如此,父亲也从未当过我是她女儿,府里除了母亲,没有人当我是父亲的骨血,小姐是夫人的掌上明珠,端得是貌若牡丹姿若柳,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要嫁入皇家的,这是皇上早年便许给孙家的恩赐,但却不知是许给哪位殿下,我想,也许等小姐嫁出去了,父亲会想到还有我这个女儿也不一定,所以我耐着性子等着。 母亲不讨夫人喜欢,我不讨小姐和少爷喜欢,母亲被罚用雪水洗衣,我被小姐做成了雪人。母亲冻得暗紫的手颤抖着将我从雪堆里扒拉出来的时候,母亲哭了,我却笑了,浑身冻得毫无知觉,我甚至连是如何笑的也不知,只知道,自己笑得很大声,再后来我便发了高热,烧得神志不清。 我想,我是神志不清的,因为父亲唯一一次来看望我和母亲,我却痛骂了他,彼时,夫人也在,听说,是父亲带着小姐和少爷来看望我,可是我的痛骂吓到了小姐,所以少爷说是我欺负小姐才会被雪堆起来,小姐哭得很伤心,我却笑得很得意,终于有一天也能让她难过了,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会打我,从未和我有过只言片语的父亲,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我想我也许是太冷,所以感觉不到痛,只是嗟着唇角的血迹,恨恨的瞪着他,诅咒他,诅咒孙家不得善终。 又是一巴掌,却不再是他,而是母亲,母亲将我按在怀里狠狠的打着,眼泪不停的落在我衣服上,冷飕飕的,后来他们走了,只剩我和母亲,我哭着求母亲别打了,母亲停了下来,抱着我一直哭,我不太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哭,被打的是我,为什么,她哭得比我还难过? 记得前日来的妈妈说小姐病了,府里要照顾小姐,顾不上我,所以,连大夫也不来了……后来,母亲带了一身的伤回来,还有手上的几包药,那时我只是觉得虚冷又发热,顾不得母亲的伤,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的药,只觉得浑身难受,胸口痛得连深吸都艰难,头脑昏昏沉沉的,连母亲的声音也听不太清楚了。 我醒的那天,似乎听见很热闹的声音,母亲不在身边,我只好自己穿了衣服去找吃的,我从厨房偷拿了两个热腾腾的大馒头,蹲在墙角狼吞虎咽吃着,两个馒头进了肚,浅浅的一个饱嗝,摸了摸肚子,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的厨房,又摸腰进去,装了两三个馒头在怀里,兜着馒头就往小院子跑着。 也许是第一次做偷太紧张,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眼发昏根本看不清,直到我撞上一抹玄色才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的我被撞倒退了两步,但并未倒在地上,是谁扶住了我,不太记得,只记得母亲从那一行人身后匆匆穿了出来,脸色苍白的看着我,拉着我跪在地上,怀里的馒头咕噜噜的滚到那人脚边,那时我只心疼我的馒头,顾不得母亲的钳制,匍匐着向馒头爬了过去。 身后是母亲不断磕头的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很迷茫,再抬头看了看前头,父亲,夫人,小姐,少爷,还有些见过没见过的妈妈们都在,而我撞到的玄衣,面色极其平静的俯视着我,都说发热会烧坏脑子的,我想我那时就是如此,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人,我愣了半天,将自己仅有的两个馒头递在他眼前,“吃么?” 空气中凝结着诡异的安静,似乎比小姐将我堆在雪里还冷,可没一会,我便笑了,因为他也笑了,玄衣将靠近我的那只脚退开来去,微眯的笑眼很好看,可是却让我心惊得很,他的笑,为什么这么阴冷,我将馒头收了回来,嘟囔着“不吃就算了。”当时我真这般想的,这是我仅有的财富了,他不要,就算了…… 可他又笑了,还转身对一旁的父亲说了一句,“孙家的仆人真是有趣。” 我愣了一下,笑得很开心,因为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夸了,还是那么好看的人夸我,那个时候感觉馒头都便金色了,我回头兴高采烈的看着母亲,可母亲却是一副面若死灰的神情,我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父亲,夫人,小姐,少爷,都直勾勾的盯着我,眼中充满的愤怒厌恶鄙夷和恨意。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我被夸,所以他们就生气了么?那为什么母亲也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我又做错了么? 可惜,没有给我思索的时间,他们绕开我和母亲,离开了。 母亲惊慌的将我抱回小院,一路小跑把我的馒头都掉到了地上,我挣扎着想要去捡,可母亲紧紧的箍着我动弹不得,我只有惋惜,原本想着给母亲也带两个回来的,却没想到就这样丢掉了。 回到小院,母亲将我放在床上,立刻又跑了出去,我跟着出来,却被母亲反手锁上了门,我害怕极了,哭喊着,“母亲不要锁着我,母亲你不要我了么?”那时不知,我无意之间冒犯了五殿下,冒犯了后来的皇上。 我在屋子里又哭又喊,可母亲都没有回来,直到日落,有人把门打开了,我乍得站了起来,却没有看到母亲,只是两个仆人,拖着什么往屋里一扔,咚的一声,很沉很沉。 我提心吊胆的点了烛火,那个头发散乱成团的人,穿着母亲的衣服,带着母亲的手环,可是却不会叫我小小姐,我推她,叫她,最后趴在旁边狠狠打她,她都不理我,我蹲在旁边嚎啕大哭,她也不闻不问。 直到天明,我从地上起来,扯了被子给她盖上,我说,地上冷,到床上去睡,她不理我,依旧那样趴着,我力气太小,拖不动她,就由她那样趴着,我则蹲在她旁边,看着一个人也没有的院子,等着母亲回来…… 再后来,那些仆人又回来了,将那个蓬头垢面还发着臭味的人拖了出去,我跟在他们身后,问母亲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厌嫌的将我推倒在地,说母亲死了,说她为了我受了五十板子,说老爷已经决定让我搬去主院,叫我赶紧收拾东西。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替我挨板子,我做错了什么?要我搬去主院,因为母亲已经搬过去了么?我有些生气的,母亲说过不会抛弃我,永远都和我在一起的,却自己搬去了主院,把我留在了这里…… 走着走着,前面叮当的掉了一个玉环,碎成一节一节的,我认得,那是母亲的玉环,我捡了起来,茫然的看着那个被拖走的人,心里有些堵得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好像天地都在摇晃,我摇摇晃晃的跟着那个被拖走的人,跟着他们出了孙府,到了大街上,他们把她裹在破席子里,丢在小胡同,我很不高兴,这个小胡同好多的脏东西,我又把她拖了出来,一路拖到大街上,跪在她旁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伸出了手。 我也不知伸手是为了什么,我想要什么呢?银子么?可我要了银子又能做什么?埋了她?可我为什么要埋了她?我不认识她的,我还要去找我母亲,我不该蹲在这里的,可是,我的腿却怎么也起不来…… 直到有辆马车经过,停了下来,幕帘那一抹玄衣顿了顿,跟旁边人说了些什么,再后来,有人来搬走她,我在后面跟着,看着她们把她放进棺材里,看着她们把她埋在土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堵得我快要死掉了,可我不知道怎么才会死,怎么样的才叫死了,像母亲那样突然不见,就叫死了么……也许,我死了,就能找的母亲了…… 可我没有死,我被人带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和我一般大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在那里,我被赋予了新的名字,萤。在那里,我学习着琴棋书画,马术刀剑,但最多的,是被传以对五殿下的忠诚。我不知道五殿下是谁,隐约知道,我能有吃的有穿的,是因为他的缘故。 再后来,我被调入皇宫,在那里,我见到了我的姐姐,如今的皇后娘娘,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对着她福礼,指甲紧紧扣在我掌心肉里,丝丝渗疼。我收到命令,盯着现在的主子唐歆幽,可主子是个懒散性子,盯了她足足小半年,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甚至想问,她能在这宫里活多久。 可后来,我看出了皇帝对她的关心,也感受到她对我的关心,我不再想着利用她报仇,只是等着,等到任务完成,我便向主人求个恩赐,转去懿和宫侍奉,再伺机达成所愿就好。可天意似乎并不打算如此,我的主子节节晋升,一点点逼近那人后位,我的心也悬得一天比一天紧,终于,那人按捺不住了,退去了皇后的仁厚,展现出她自幼培养出的狠辣,我冷眼看着,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皇上要赐她白绫,是我亲自去的,没有让任何人陪同,只一个人带着三尺白绫进了冷宫。 她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盛气凌人的看着我,我抬起头,对着她淡淡一笑,“多年不见,姐姐依旧貌美如花,心如蛇蝎。” 她愣了一下,眼中的疑惑渐渐变成惊恐,她许是不知,我已将当年之事查了个水落石出,母亲会死,是因为她让人在母亲身上泼了辣椒水,母亲的伤口血流不止,痛苦牵扯着伤口无法愈合,生生疼死在了主院。 她尖叫着向后退去,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她就可以垂死挣扎了,我却只是一笑,即使我多年不再接触武艺,可身子却比她好得多,再也不是当初在孙府偷吃馒头的瘦小模样。 当她悬在梁上再也不能动弹,我打开门,夜风吹得身上发冷,我下意识的环抱着双肩,返回醉蓉阁。门口,一人静静站着,见我回来,将手里的汤药递给我,我眼底微慌,说这就给娘娘送去。 他沉着声,说参汤可以暖身压惊。 我背对着他,看不清他是什么神情,他从我身旁走过,说娘娘还未醒,我可以晚些再进屋,如果想哭,可以回屋子,他帮我先照看着。 我端着参汤的手不停的颤抖,不知道他对我的事知道多少,但我知道,他是医所掌事,又接管了昔日唐家财业,只要他有心去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难得住他,自然,包括我对孙老头子病情的格外关心,也包括我偷偷在他配好的药包中加了砒霜的事情。 二十岁那年,娘娘要收我做义妹,说要替我指门合意的亲事,我看到他为娘娘诊脉的手颤了,心里莫名的有些欢喜,娘娘依旧是若有若无的笑意,只说李家老爷这些年没少催李御医亲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御医再这般娘娘便要求皇命赐婚了。 我慌了神,连忙看向他,却见他也是侧首看着我,我霎时的收回眸来,装作什么也不知,他收好诊包,准备离去,娘娘说让我送送,我便送他至了院口。 他忽的回头递给我一小木匣子,只说是忘下的物什,让我转给娘娘。 当我递回给娘娘时,娘娘一脸的笑意难掩,我欲问之,娘娘似不经意一语,“灰花蛾有破瘀攻毒的效用,”我没在意,娘娘却又语道,“灰花蛾又名红娘子,你可知晓?” 我顿然只觉脸颊发烫,红娘子,乃是寓意两厢传柬人,他知自己不懂药材,方让自己转交而求娘娘牵红线。当下只觉羞恼难言,却也不免有几分欣喜之意。 时至阳春,我以贵妃义妹之名入阮家族谱,嫁入李家为妻,我的丈夫,是个不会撒谎,连情话也只用药材代喻的笨蛋,有人想嫁女与李家攀亲,他说,因为太笨,所以只顾得来一个夫人,我在屏风内无声而笑,就这么笨下去也是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