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成三次杀妻神尊的疯批女徒》 第1章 重生 红日之下桃花纷娆,溪水蒙流,羲光将纷纷落下之花染上了一层如血般的殷红,红得刺目,刺得璃末眼睛生疼,看着天地一色的桃花染血,与四周一片的尸骸残肢,有些愣…… 纷纷桃花瓣飞扬,那带着腥气的染血花瓣将天地染得肃杀而妖异,血与粉揉杂的冷意吹得人身体发寒,无来由的有种临渊无措之感,璃末正是这般感觉,下一刻,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只如玉琢冰雕般的美丽脸孔,这脸,美得仿佛不是人间之物,白瓷粉嫩的脸,配上一双如黑曜般眼瞳,眼神明亮如白日灼阳,又如漫天华彩星晨拢于其中,让璃末心中一动…… 只听那人说:“你别怕……”声音有些奶,但语气极是认真,也有些严肃,这反而让人不由心底生出一丝异感,璃末木然看着眼前七八岁样子,一身白色仙服,手扶腰间宝剑,美得仿佛画中谪仙童子的男孩说:“这次合欢宗强抢两百名童男童女筛选弟子,不合格者用来炼作阵婴之灵,正巧被我师尊知道,我师尊正是要除魔卫道,匡扶天下之浩然正气,今日来出手解救你们……你们别害怕,如今,你们得救了。” 一直呆呆的望着眼前一切的璃末,终于动了表情,但这表情并不是男孩所想象的感激涕零,惊恐害怕,而是脸上浮现了一种更加莫名的神态,甚至,有一丝不悦…… 不悦…… 男孩不理解,为什么他会感觉两百个孩童之中,这个站在第一排中间,正对着自己美若桃花之妖,曜曜若出尘之仙的五六岁小女孩,没有流露出像其他孩童那般恐惧与害怕,反而脸上会泛起一种上位者的冷漠与不悦…… 他可能是错觉吧,他这样想。 可是他并没有想错,璃末,前世合欢宗宗主,十大魔君之一,情人面首遍布六界八荒的璃末如今看着桃花之下无人生还的尸山血海,和那远处天空之上,遥遥飘袂之剑者,心中极是不悦…… 对,她重生了,前世她在一千年后的道魔大战中战死身陨,却重生回了她被合欢宗掳到宗门,品级筛选灵根,入选掌门内门弟子的这一天,可重生回来,她还未开始被合欢宗测灵根,连掌门的脸都未得见,眼前便是血雾弥漫,刚刚还笑得很是邪恶又淫荡的合欢宗弟子皆四分五裂,成为了那可怕的让人窒息的浩天剑气之下的尸块,再也无一丝生机。 而使剑之人,一剑灭宗之人,居然是天下第一剑,天剑子慕剑非。 慕剑非,当璃末从男孩口中得知,飘在空中,白袂蹁跹若天上神谪的男子是前世正道第一人慕剑非,她脸上本来还维持的镇静表情顿时崩裂了,她眼睛流露出不可思议与恐惧…… 那个因为心魔情劫发疯,引山崩地裂,万民惨死,道魔相戳,生灵十不存一的慕剑非? 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美,引无数女修芳心相许,甘愿飞蛾扑火,却三次杀妻证道,最后堕魔发疯,引得天下大乱,尸山血海的慕剑非? 璃末感觉自己心底发寒。 而更让她快疯的是,她被解救之后居然成了慕剑非的二徒弟,因为她被测出有与慕剑非相同的天魄玄冰灵根,这世间,仅两人如此。 她便也成了那像玉娃娃般男孩的师妹。 她看着眼前张着纯真无邪,有些腼腆的笑着对自己说:“我第一次有师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师妹,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我,我做为师兄,一定帮你……” 说完,还摸摸她的头,一副我有师妹了真好,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好师兄的满足的样子,表面还维持着仙童的平静与矜然,一介七岁孩童的心思一眼就能被人看透,更不用说千年魔头璃末,但璃末还是呆呆地看着他。 他眨眨眼,愣然问:“师妹你这般看着我,为何?” 璃末还未从她一个魔教妖女重生,居然成为了正道第一人的二徒弟这件事里反应过来,她木然的脸看着眼前这个过分美丽的男孩,心底深处忽然钻出一个念头,她今生这个师兄,慕旭真……就是她前世听说的那位本来号称天剑子下第一剑修,二代弟子第一人,却与师母偷情,最后被逐出师门,被正道万剑穿心,屠于剑下的慕旭真。 她缓缓捂住脸,慢慢地蹲下身,不顾一旁担扰的也跟着蹲下身,急问\"师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的慕旭真,从喉咙深延嘶哑道…… ”不……这不是真的……“” 妈的,我一定是在作梦…… ------------------------------------- 清晨,天光曦微,在微光之中散发着莹莹雪光的白裳之中,慢慢伸出白玉雪般的手指。手指尖粉嫩嫩,如春天初绽的花苞,带着一丝娇意,光是手指就极是动人,而铜镜前,一身白衣,绝俗出尘的脸,在小小年纪就有了倾国倾城之风华。 这一身雪白仙衣道袍已将人称得不染俗尘,女孩的五官也是绝美。可那眼神中却有一种怪异的邪气,甚至隐隐深处还藏着一抹媚影。这在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身上,是极为诡谲的…… 璃末叹了口气,在镜前闭上了眼睛。隐藏住那抹与正道第一大派问天宗格格不入的妖异眼神。心中想着这问天宗惨白兮兮,正肃清冷的道服颜色真的是入不得她的眼。她前世里最喜欢的衣裳是如血的红。如残阳般的深红,残忍又鲜活的红。 她,前世璃末魔君,合欢宗宗主,今生成了问天宗慕剑非的二弟子慕璃末。 谁能料到她堂堂一个女魔头,如今重生成了这般,她不但不能如前世般疯狂肆意,仗着自己半步小乘的前世积累邪恶天下,还要小心翼翼收敛起自己的锋芒邪佞,生怕被剑君看出自己的一丝端倪,那正义一剑挥斩之下她道陨于微,毫无反抗之力。 是的,她如今在天剑神君面前就如同一只蚂蚁一般孱弱,没了前世的一切法力,法宝,回到了最开始,刚刚接触道法的五岁,而且还是学习她前世从未接触过的正道道法。摒弃了她一千年来修炼的魔功,也就是说,她要从头学起。 第2章 剑尊 她一个女魔头被迫弃暗投明就算了。还跟着正道第一人学道,战战兢兢的在天剑神君麾下惴惴生存,实在让她很是痛苦。 这份痛苦让她想到今晨要到天剑神君慕剑非座下学道的时候,更是多添了十分。 天未亮,所有问天宗的内门弟子就要披着晨曦,穿过灵山秀水,花香鸟语,来到师尊堂前听课学道,她也并不例外。 而慕剑非所在渡沧峰的亲传弟子只有她与慕旭真两人。 她与慕旭真身着峰主弟子的云烟道衫,衣襟和腰带绣有金丝缠枝,在半明半明的寂空之下闪着点点金光,引来无数仙畅蝴蝶轻绕。据说这衣是花费了织云阁弟子数年的精血才能制作而成。 璃末腰坠紫色宝玉,为天问宗的天紫神玉令,可与同门修道者隔空联系,互传消息。并且蕴含师尊三道剑气可护自身周全。这内门弟子独有的行头,一看就不是凡品……她手指拈着这腰间之玉坠。手感温润,触感带着一丝凉意,某种温和舒适的灵气从玉之上通过手指间染遍全身,这是极稀有的极品宝玉。 璃末前世做魔君时,就知道这紫玉极其珍贵,三界六道都为争之血流成河。 这样的至宝一旦放出到人间界,一定会被天下修士争破脑袋,如今轻而易举的挂在一个柔弱无力小小五岁女童的腰间,且绝不怕旁人抢了去,更无人敢觊觎。这便是慕剑非亲传弟子应该得到的待遇。 而在前世这个时候的她绝对不敢如此身怀异宝而堂然走在路上。便是她身怀绝异灵根得合欢宗掌门另眼相看,在这个年岁里都要跟许许多多的魔门师兄师弟师妹师姐们竞争,她只会极致的争,极致的抢,每一步都血腥残忍,每一步都阴谋诡谲,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万劫不复,落入中门其他人的圈套和陷害。 她从小懂的就是如何费尽千辛万苦去想要她最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像现在。那些珍宝贵物轻而易举理所应当的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看着手指尖的紫玉,她心底深处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反正并不算是舒服。 慕剑非并不是问天宗掌门。问天宗掌门为他师兄青华真君,他为仅次于掌门之下的剑阁阁主,但是战力与境界强于掌门。天剑神君的修为为出尘境巅峰,马上要进阶小乘境,与前世璃末最顶级时差不多,但他的剑道之强,天下几乎无人能敌,且他还能越级杀修魔,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人。 人间修道分为净浊,道台,凝玄,浮生,出尘,小乘,大乘,飞升境界,无论在前世还是今生,修者最高的修为也过是半步大乘,从未有人登到过大乘巅峰,进而飞升,而慕剑非马上要进阶小乘且身为可以越阶杀敌的剑修,人们称他为天下第一人,也不为过了。 更何况他还是天下第一宗问天宗的剑阁阁主。 问天宗坐落云洲,为中鼎之境,苍天之下则分为五州,为:云洲,尧洲,邗洲,楚洲,昫洲。分别座落中,东,南,西,北。 ------------------------------------- 琼白玉宇,明堂华彩,彩虹翩翩飞舞,仙鸟啼叫声声声入耳。青枝琼楼下一人遗世独立,临风茕茕,芝兰玉树若谪仙。鬓长若峰,明眸清冷狭长,鼻若刀峰雕刻,淡淡的薄唇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她的师尊,慕剑非,站于渡沧峰凌玄殿中,等待她与师兄慕旭真来上早课。 璃末与慕旭真恭恭敬敬的在殿前行礼,双手相叠,弯腰低首:“师尊,晨安。” “起。”慕剑非淡淡一个字让他们起身。璃末这才抬头,看向慕剑非。 修道之人年华永伫,五百岁的慕剑非看起来也只是人间界男子二十多至三十岁的样子,容颜却美得惊心,甚至可以说超越了性别,比女人更美。 看着师尊那被称为天下第一美的绝色容颜她有些恍惚。那绝色容颜实是美得惊心动魄,却如万年冰雪之下的凌厉冷寒,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禁欲之冷噬。 这样的男子,实在无法想象他动情之样,更何况还是三次,而且最终的结局是三次杀妻证道,情人皆死于他的剑下,最终因情劫而疯魔…… 实是难以想象…… 慕剑非见她望自己良久,便向她看来,两人目光相视,璃末如被被慕剑非沉静如渊般目光烫到般,急忙回避其眼神。 剑君就是剑君,光是目光,都让前世为魔物的她为之胆寒。 慕剑非没有追问,仿佛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本就如千年冰雪般的性格,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常静常性,只声音清冷的道:“开始早课吧。”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 “道微于识,沉府俱善……”慕剑非让璃末晨起念玄道,理解道玄意识,若是有不会的,便提出来问师尊,求他教解。 璃末眼睛盯着课玉上随着慕剑非念决不停翻动的字决,心思却慢慢走神。 她自小学的是魔功,夺天地人物之气运功法资源,举目皆可杀,男人皆炉鼎。一路杀戮掠夺进阶出尘,快至小乘飞升,但道家却不是,尤其是问天宗这样的正统大宗。习的是吸天地之灵气反哺于人世。牺牲小我完成大我,除强扶弱,养天地之浩然正气之术。 这本质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路。道家牺牲扶弱,魔功竞争抢夺。道家功于大众,魔家利于自己。 而在个体人最弱小需要帮扶的时候,这两种道路区别就是最大的体现幼童时的遭遇与助力。道家的环境滋养了无数的有生力量,哪怕弱小普通,但数量庞大,且优秀的苗子可以在普通人的牺牲之下得到相对更好的待遇,璃末身上倾注无数织修心血的道袍就是例子。 而魔家却是让幼小苗子中厮杀竞争,一路荆棘丛生,在泥泞中挣扎无一丝希望阳光,只有最强大最聪明最有意志力的孩童才能在其中脱颖而出,而普通及弱小,则很容易被淘汰,成为滋养强者的养料。魔道,不禁杀孽,不惧因果,不需要废物及弱者。 第3章 道魔 璃末前世就是经历魔道的互相残杀的生存法则活了下来,而如今,她修了正道,换了另一种活法。 她也问过自己,要不要逃了问天宗,重回魔道,继续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呢? 看看周边仙鸟鸣歌,光煌华绚的大殿……这安逸又逍遥景象……她撇撇嘴,想想自己如今低微的法力,又很是不舍这般一切有师长门派扶护,万事不用操心的日子。 大不了,她学成一定实力,实在受不了,便离了宗吧…… 只是,道法与魔功虽同纳天地之精华,滋养自身,但路数却不相同,道家重阳气,魔宗重阴气,她想如前世般路径修法,却是很难,而且,两者并不兼容,一旦选择了道法,就意味着她抛弃了前世的积累……可,她也不可能在天剑子问天宗眼皮底下修练前世的合欢宗魔功啊…… “专心。”慕剑非如雪玉般指尖点点她身前的墨玉桌,引得璃末一阵心脏乱跳,她身为魔头的潜意识里,对慕剑非这个正道第一人是十分惧怕的,毕竟在她成名的时候,慕剑非早已经是一个陨落的传说,那将天下杀的十不存一赫赫威名的战绩和影响力,还是刻在了彼时微末的她的骨头里的。 更不用说,如今她与其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的实力差距。 她立刻低头,道:“是。” 敛了心思,将自己装扮成一个既乖巧又年幼的学道稚童。 师兄慕旭真乃问天宗顶尖的天才,天生仙骨且天赋天玄金雷双灵根,人也极其用功,他的功课不需要师尊如何操心,坐在一旁默默念着师尊布置的晨课,届时等晨课结束,天开始亮,他便会在凌玄殿前挥剑练习剑术至夜,师尊慕剑非也会不时于旁边指导。 反倒是她一个千年前的大魔女,要重新学习正统道法,这相当于一个前世习惯了是右手剑杀遍江湖的高手,放弃她前世所有的积累和功法,重生第二世要开始学习用左脚写字,故而学得并不算上佳。 偏偏她还不得反抗。 她表面乖巧,笑容极甜的听着慕剑非讲道,像是一个无论谁来挑剔都会很满意的聪明乖巧的弟子,但是内心一层层的不爽和郁闷,层层叠叠的堆积在内心深处撩动着她的理智,只是她身为前世风靡六界的大魔女。本就很擅长欺骗和耍弄人心,故而她隐藏的很好。 只是隐藏归隐藏,但不爽还是不爽。 慕旭真仿佛看出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待下了学,在回旁峰小筑的路上,安慰她,“师妹你已经很好了。一天引气入体净浊,一月筑基练成道台,实是天才中的天才,各峰长老都很是震惊了。纷纷羡慕师尊收了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璃末天生仙魄之体,拥有极其难得的天魄玄冰灵根,若不是这般,她前世也不会被合欢宗掌门收做亲传弟子,更不会今生被天下第一人慕剑非收为次徒。 “这话前面应该加个又字吧?”璃末笑眯眯的回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天真可爱,仿佛一个无尘纯净的孩童。 可此话分明又有一些嘲讽的味道。只慕旭真是听不出来,反而想了一下。接着脸微微一红,说:“也,也没有啦。”说完挺挺胸脯,“师妹有什么不会的,又不敢问师尊,大可来问我,我会把之前师尊教我的全部细细都教给你。” 慕旭真做为师兄,各方面都无可指摘,十分完美。 她与慕旭真住于渡沧峰侧峰,各有自己的一座山头与院落,而慕剑非仙府为渡沧峰主峰,渡沧峰虽为问天宗五大峰之一,但慕剑非并不喜欢人仆灵侍,只纳了几只炼器峰的玉制傀儡做杂事奴仆,慕旭真也有样学样,身边并无人类仆从,璃末深藏秘密,更是不会招揽人于身近处,于是诺大的渡沧峰只有孤零零的他们师徒三个人。 慕旭真邀请璃末去他的院落,取些他在她这个时候学的初始道术书籍。璃末想了想便同意了。 慕剑非府阁极大,琼枝玉树间楼宇相叠,五彩檐瓦折射着阳光散发绚烂华光。曲廊回栏,碧湖青莲,实在难以想象这偌大的庭院只慕旭真一个人居住。着实空寂的很。 然而璃末的山院也差不多这般宽广,也是她独独一个人居住。 坐于慕旭真的书阁之中,慕旭真在几面巨大的书柜前为她找着书,她则百无聊赖的翻那些书柜,偶尔翻到一本有兴趣的,就坐在书桌前刷拉拉的翻着。 风带起璃末翻书之声,缓缓在阁壁之间回荡,彩霞飘飘,凝成橙红的光束徐徐散在廊间,应和着远处的仙鸟兽鸣,给人带来一丝舒畅。 “找着了。”慕旭真捧着差不多半人高的书本,放置在璃末坐的书桌前,道:“这是我四年前师尊教授我道学时,我做的笔记与术法,你可以拿回去看,有何不会的,可以来问我,这些书里的学术我大致都会的。” 璃末甜甜一笑,道:“谢谢师兄。”她如今年岁,最是适宜甜美无邪的笑容,她也深知这一点,逢人便展现她对着镜子练习很久的完美笑容,少有人不心生喜意不自觉对她心软三分的。果然,慕旭真见了这笑,眼神更是明亮开心了。 他少年老成,跟在如冰山雪峰般的师尊身边,日日死气沉沉,但他也毕竟只是个八岁孩童,纵是压抑着天性心里也是渴望着一些童真与乐趣,如今难得有了一个充满活力与生气的小小师妹,心中自然很是欢喜。 璃末盯着书桌上的七宝蝶彩萤烛台,墨玉云霞香炉,青枝白莲墨砚,玉罗金瑞仙花瓶,拿来和自己院中的用度对比了一番,得出了自己所用宝物更贵重一分的结论,心底暗生微爽,这层隐秘的心思她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只是目光轻扫,笑眯眯地点了点慕旭真右手边书柜放置的一个彩枝玉莲环宝盒,带着一丝好奇地问:“师兄,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她六识强大,哪怕并未刻意在意慕旭真的举动,也察觉出慕旭真方才在找书之时,刻意避开了宝盒的方向,似乎很是珍惜里面的东西,生怕碰着摔着了。 第4章 秘密 “啊,啊……那个啊……”慕旭真循着她的手指,看向盒子,一瞬间,严肃的脸上有了一层慌乱,又迅速掩下,他声音低了一些,道:“没,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不愿意和可爱的师妹分享啊……”璃末笑眯眯的说,慕旭真越是不想让她看,她便是越想看,她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一直缠着慕旭真给她看盒子里面的东西。声声软语,细细娇嗔,慕旭真实在被她缠得没有办法了,便同意让她看一眼。 只能看一眼。 她对慕旭真发誓,只看一眼。 盒盖“?——”地一声打开,巴掌大的盒子里放着几样小物件,其中一件,是一个婴儿的绣囊,慕旭真带着孺慕怀念的表情,轻轻道:“这是我父母生前丢给我的唯一物件,我不知自己姓什名谁,只是虎妖屠村下一个只会啼哭的婴孩,有幸被师尊救下,进而纳为弟子,这是我在人间界唯一的羁绊了,除了这,我的所有,都是来自师尊与问天宗。” “哦。”璃末点点头,声音真挚的安慰了他几句,但心中却是淡漠得很,亲情,本来是修道者最先抛弃的东西,尤其是父母是凡人的修者,她并不理解此刻慕旭真脸上的表情为何那般动情。 或许,这是道家与魔修的不同…… 她更感兴趣的是另一样东西,它在盒子里泛着晶晶紫光,光斑五彩,仙气浓郁,宝气盈盒,一看就绝不是凡品,她拈起这圆润的紫色晶玉,抬首对慕旭真说:“师兄,这是什么?” “这是锦玉龙息紫晶,及师尊费尽千辛万苦从东海百花神渊那取得的灵宝,那年,我六岁生辰,而且第一次获得内门弟子大比魁首。” 哦,六岁生辰礼嘛。 璃末在心底撇撇嘴。 小屁孩一个。 忽然她心中一动,一股恶意慢慢由心底滋生而起。 每次她看到师兄温柔宠溺的笑容,一点都不觉得温暖反而觉得很刺眼。一个自幼从死人堆恶人堆里互相吞噬对方的血肉才能存活成长的魔道大能,压抑着天生的邪性在问天宗渡日,在此刻,积攒的恶意与扭曲让她心生一念…… 哼,她讨厌美好,讨厌温暖……其实在问天宗的每时每刻都有一种把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把碾碎的冲动。 她极想看到他们一瞬间崩溃在眼前…… 于是…… “那这呢?”璃末指指一边的小小紫花。 慕旭真拈起锦玉龙息紫晶,从芥子环中拿出一只白玉大盘,放置在正中,手指捏诀,灵泉慢慢溢满盘间,接着将紫花放入,微风一吹,紫花生长出枝条,瞬间生长至书阁的天花板,枝枝蔓蔓,朵朵紫花绽放,散发奇异而动人的花香,璃末只觉神魂一荡,周身充盈了灵气。 “这是我第一次除魔成功后,师尊给我的奖励紫玉龙香花,这花乃仙品神花,与锦玉龙息紫晶共生可滋养神魂,宁气修蕴,平常时日,我也不舍拿出来使用。” 但他亲亲师妹要看,他还是很大方地使用给她看了,她又是绽出甜美之笑,张着水汪汪的大眼感激地对其说:“师兄,你对我真的是太好了。” 她眼睛一转,指向那顶在天花板上最上面的一朵紫花道:“师兄,那花可真漂亮,你能摘给我吗?” 说完,脸微微泛起红晕,有些害羞地说:“我想把它摘回家,放在我的床榻前,让我一屋子都充满着这种安宁神魂的奇香,这样我明日里学术的速度也许就更快了,这样,就可以跟师兄一样厉害了,一样得到师尊的夸奖了。” “师妹,你已经很厉害了。”慕旭真安慰璃末。 璃末沮丧着脸,道:“可是,我不如师兄,也不如师兄聪明……师尊,师尊会不会不喜欢我,不喜欢那么愚笨的我……” “不会,不会的。”慕旭真听了有些着急了,急急道:“师尊,他,他看起来十分冷漠,但最是爱护弟子,不光是对我,对你也是的,以后你就会知了……” 说完,站起身,抬头看向那顶上的紫玉龙香花,认真说:“师妹,你等着,师兄立刻将花摘给你,莫说一朵,全部给你,放在你屋里,都行的。” 说完,他飞身指拈顶上之花,奇花香绕指尖,带起一阵浓郁仙风,就在他兴奋地想转头告诉师妹他摘到之时,忽听“啪啦——”一声剧烈碎裂之声。 他回头,看着一地宝石玉盘的的碎片狼籍,锦玉龙息紫晶甚至被白玉盘压得粉碎,再也不见不到原来仙润宝灿之样,有些呆愣住了。 璃末一脸泫然,脸上表情十分害怕恐惧,而那双眸子却是亮得出奇,如夜空中明亮的星星,她语带哭音地说:“怎,怎么办,师兄,我是不小心的碰到紫玉让它们掉到地上的……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完,她就蹲下身,掩面哭了出来,害怕的哭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慕旭真听了这哭声,有些揪心,又想到师妹年纪尚小,又是甫来到渡沧峰,如今闯了祸,自然是十分害怕,他手指伸向一地碎玉粉石的方向,指尖颤了颤,又慢慢收回手,走到璃末身边,陪她一起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没事的,师妹,碎了就碎了,不过是外物而已。” “可是……”璃末抬起泪痕连连的小脸,眼中充盈了伤心与难过:“这是师尊送给你的珍贵礼物,却被我,被我摔坏了……师兄,你一定会讨厌我吧,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坏人,坏师妹……” “没有,没有……”慕旭真连连摆手,道:“你是很好很乖的师妹,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不会的,不会的……” “真,真的吗?”璃末怯怯地抬脸看着慕旭真,仿佛怕他下一刻就大怒冲过来打她。 “当然啊。”慕旭真用力点点头。 “谢谢你,师兄。”璃末扑上慕旭真,抱住了他的肩膀。 慕旭真轻轻拍拍她的肩,有些心疼这个做了错事仿佛天都塌了下来,胆怯又弱小的师妹。而他看不到的背后,璃末则一边流着眼泪,一面唇角勾着诡异的笑容……眼神,十分扭曲…… 慕旭真哄了好久,才让璃末不再害怕,收了眼泪,而她眼睛,还是红肿的厉害,仿佛一只刚出生的雪白兔子,极是可爱动人,慕旭真觉得自己仿佛像是饲养柔弱可爱小动物的饲主,小心翼翼,温柔呵护,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伤害了小生命。 第5章 心归 “哎呀……”璃末一声惊叫,让他心不由一抽,急忙看向她问:“怎么了,怎么了……” 入目的是,那被揉烂稀碎的紫玉龙香花,因为没有了锦玉龙息紫晶的仙力滋养,除了他摘下来的给璃末的那一朵,其他枝蔓回缩,回归到了放置在盒子的样子,它静静的,残破的,躺在细嫩的手掌间,向它的主人展示着它的最终凄惨结局,破碎成块,毫无原来的痕迹了,他只听得手掌的主人怯生生地问:“师兄,怎么办,刚刚我不注意,一时不察,把这花握在手心……” 他沉默地看着紫玉龙香花,一时,一个字也无法从喉,间说出。 这沉默引得对面的人立刻梨花带雨,声泪俱下:“师兄,呜……师兄你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我错了,我真 的错了,你不要怪我,我好害怕你生我的气……” “怎,怎么会呢……”好半天,慕旭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今他的盒子中,除了那父母留给他绣囊,其他全部碎了,所有带着师尊给他美好回忆那些珍贵的宝物,都消失了……可是,他还是不由心疼面前这个语气十分害怕的师妹,他小声呢喃:“不,不要紧的,这些……” 这些都不重要。 他想说这话安慰师妹。 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自己知道,这些东西是多么重要。 不在于它多么珍贵,不在于它多么不凡,在于它,来自于师尊。 来自于他珍贵的记忆。 脸上带着泪痕,手指尖拈着唯一仅剩的一朵紫玉龙香花的璃末,离开了慕旭真的小院,她的脸上还是那么怯生生与害怕,但她的内心,有一种无法言语的爽感…… 她感觉非常爽。 像是做了一件很是释放情绪的爽事,爽到她连睡了三天的好觉,每次都一觉到了天亮。 但不久,她又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比如说,慕旭真近期很少再同她一起到凌玄殿学晨课了,慕剑非也没有在她面前追问慕旭真现下在干什么,放任他的自由。比如,慕旭真远远的看到她,也会避开去,甚至有时候不小心相遇,他也马上扭过头,转换一个方向,选择不与她相见。 她感觉有些不妙,难道看起来愚笨的八岁慕旭真,其实心智非凡,察觉到了她的真实面目? 还是说因为心疼紫玉龙香花和锦玉龙息紫晶,与她生了气,不想再见到她? 若是前者,她就要小心,不可再露出马脚……若是后者…… 她有些无语。 观察了几天,再旁敲侧击了一下师尊慕剑非的反应,感觉除了慕旭真有异样之外,慕剑非与问天宗并未察觉到什么,也就是说,哪怕慕旭真知道她的真实面目,他也并未告诉旁人,而是自己一人隐藏住了秘密。 若是这般,她可以思考某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了。 但她又隐隐觉得不是,慕旭真一个八岁男孩能有这样的城府?而且,还能不被她察觉?还是说,他其实就是心疼异宝? 没出息。 看着慕旭真又一次避开她换另一个方向行去的背影,她……还是更倾向于心疼异宝这个方向,想到这里,璃末撇撇嘴,小气巴拉的男人,还未来二代弟子第一人,问天第二剑神,就这点肚量,见鬼去吧。 璃末这样想着,内心对其产生了十分之不屑。 至于主要因素为自己使坏这件事,而紫玉龙香花和锦玉龙息紫晶对于他多么重要这件事,她却是心安理得的抛之脑后了。 璃末在心里骂了几回慕旭真,觉得他小题大做,就不再搭理这事了,这世上,她除了在意自己,对于旁人,总是觉得无关紧要的。 虽然心中偶尔有些惋惜,总的来说还是不甚在意的。 大概,是在惋惜失去一个了很好用的工具。大概…… 某日,晨光初绽,碧瓦窗檐间连着一层薄薄的晨露,空气中弥漫着一缕泥土的潮湿与芬芳。半明夜色将天地渲染得灰蒙蒙一片。几绺晨光透过浓密绿枝,轻飘飘落下璃末所寝楼阁。 璃末还在睡梦之中,却听到屋外的窗帘传来叩叩的响声,一声,两声,三声……她很是不耐烦的皱了眉却不得不起了身。踱步走到窗边,吱呀一声,窗棂发出了声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入目,就是一张美得惊人的漂亮脸蛋,可那白皙的脸蛋上却有一些悚目血红色的细碎伤痕,有些妨碍了那般的精致美丽。却有种残破的美感,有些符合璃末前世的审美异趣。 但此刻,璃末却是怔住,没有心思欣赏这份美丽,而是沉默着。 沉默,弥漫在两人中间。 她没有看向旁的地方,只怔怔的看着面前那张脸,那张比清晨的阳光更亮煦更无邪的脸,他的脸上笑容是那样的干净,干净到仿佛世间的一切灰暗,从没发生过,从没出现过…… 她丝毫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来人胸前抱着的一捧散发着仙气荧光的紫色花束。 慕旭真,本来笑着看着璃末从窗边望过来的眼神,不知为何有些害怕,不由收了笑容,他咽了咽口水,避开她有些森冷的目光,但一想到今天他来的目的,又要慢慢的转回头去,看向她的眼睛。 他轻声说:“师妹。我来给你送花,上次,上次是我不对,说要送你所有的紫玉龙香花,你却只得了一朵回去,我想着,你走的时候神情很是伤心,定是生气难过了,我想着,也许你喜欢紫色的花,想采些类似的哄你开心一下,你看你喜欢吗?”他去了问天宗的后山兽园,那里关着一只上古神兽密廖,它的谷渊之中开了好几朵类似的玉碟紫花,他偷偷避开古兽活跃时间,趁它半梦未醒间把它穴中的花全部采了来。 他一个人,跑到上古神兽洞穴里采花,就如他所说的那般容易吗?其实,从他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伤便可看出端倪。 璃末知道,对一只上古神兽靠近,观察,潜入,取物,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更何况慕旭真也才八岁。 但他一个字也没提。 这几日,他见着自己扭头就跑,是怕自己看到他的伤,阻止他去采花吗? …… 璃末还是沉默。 慕旭真想了一下,以为她是刚起床,还未睡醒。他展颜一笑,那笑容若春华灿烂,如晨日里初升中的旭阳,令人不由心生喜悦…… “师妹,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师兄之前做错了。”慕旭真真挚的向她道歉,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一般。 璃末还是沉默着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的伤。慕旭真见他只盯着自己的伤口。没有看花便说“这些不要紧的,古兽脾气非常暴躁,也非常的护花。普通修士靠近它可能会被他撕碎,但我这一点点伤,其实算不了什么的,擦些师傅给的灵药,一天便好了。” 璃末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盯着他身上,手上,脸上细碎的伤口……那血红的伤口在白皙晶莹的皮肤上,显得十分刺目。沉默了半晌,轻轻地问。“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因为你是我的师妹啊。” “就因为我是你的师妹吗?” “对啊。” 只是因为她是师妹。 前世,她被很多人讨好过,男人,女人,慕旭真现下这近乎笨拙粗浅的摘花举动,在她看来,是有些简拙无用的,且她很不理解。 这是为什么? 他不会是像前世的那些男人一样,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或是本心为什么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情和冲动。慕旭真才八岁,怎么可能会对才五岁的她生出成年男人的龌龊心思呢? 更何况他是天剑子慕剑非教导下,接受正派魁首问天宗教导传承下的正道精英。 他只是因为她是他的师妹,就可以无缘无故无条件的对她好。没有任何要求,善意,直白,不求回报的。 这样的人类之间的温暖无害的情感是她从未经历过。 璃末从小见到的,便是抢夺,争胜,厮杀,别人多了一分,自己便少了一分,自己的东西永远会有旁人在觊觎,在争夺,她手中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会招来旁人的眼红,嫉妒。 她拥有的一切,永远是要紧紧的抓在手心,不能漏出一分给旁人看见。 曾经,很多人,很多男人靠近她,她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他们所要的是什么,无非是色,无非是权,无非是法宝。她有时候会给,有时候不会给,看的是她当时的心情,但是一切都是等价交换。 可她不知道面前的慕旭真是什么目的,或者说,慕旭真本没有目的。他以为她上回生气了,所以想让她开心。 这就是一个简单直白的八岁孩童的心思。 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是觉得有某种东西在心底涌动,在奔腾,仿佛要决堤而出……然而她却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沉默的看着慕旭真,沉默的注视着。 慕旭真呆呆的看着她。 他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只觉得师妹望过来的目光特别的冷,特别的渗人,好似有一种莫名的寒气。 他有些不安,难道他又做错了什么吗? 之前他觉得自己让师妹伤心了,让他很是愧疚,于是跟师傅说他要脱离早课去找一些她可能会喜欢的东西来赔罪。他找了很久,所以他每天都跑到后山危险的兽窟内去寻找漂亮的花朵,虽然受了些伤,但是得到了很多漂亮的花,他觉得师妹一定会喜欢的。想不到没有让师妹马上开心,原谅他,反而沉默着。 之前站在窗前,他傻傻的捧着花,想象着师妹会很高兴,会露出往日里甜甜的笑,但他想错了,师妹非但没有笑,反而沉默的站在高高在上的窗台边,从上往下的俯视着他,眼神非常之亮,如一盏虚空夜月下的青烛之灯,最深的夜,最亮的灯,亮得人心神晃荡……又偏偏带着一缕幽光…… 对上那样的眼神,不知道为何他有种寒意从心底涌上来。 多年之后,历经多次生死厮杀之后,他才知,彼时璃末散发的,是杀气…… 一种刺骨的杀气。 …… 就在慕旭真觉得两人之间可能要沉默到地老天荒之时,忽然,师妹动了,他只听的她声音尖锐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头顶传来她的骂声:“谁让你去兽窟给我采花的,我要你去了吗?这花太丑了,不要拿在我面前丢人现眼,拿回去!” “啪”的一声,窗户当着他的面,被用力地关了起来,差点将他靠近窗棂的鼻子夹断。 关门的一瞬间,半明的清晨中,微微晨晕细光中,他看到一颗晶莹的水珠至半空中坠落。轻飘飘的落在他的指尖…… 慕旭真低头一看,那水珠轻盈剔透的凝在指尖,极是细小微浅,仿佛晨风一吹,马上就要蒸发消失一般。 山间溪流潺潺,传来远处渔翁诗语,慕旭真听得不甚清楚,只隐隐听到一句“……吾心归处……”声音乍远还近,若隐若现…… 那诗歌之声在山间回荡,悠悠入耳,仿佛一曲千百年诗歌,伴随着山岗间的朔风细雨,荡涤着人世间的沧海桑田…… 第6章 惊梦 “师尊…情深不能已到底是什么?让你都能为之疯狂……” 血,一滴一滴的滴在雪地上,凝聚汇成一缕缕血流,染红了白雪覆盖的地面…… 说话的这人全身是伤,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气息微弱,周身不停的流着鲜血…… 在一个绝冷冰封的洞穴之中,漫天的寒意将那轻轻的声音包裹着,产生一道道回音…… 洞中躺着两个人,两个人都俊美得像是神祗一般,可是他们都闭着眼睛,呼吸全无,就像一个冰冻的尸体一般,却不腐不烂,然而,他们全身都很干净,一尘不染,与身边那个宛若血人的女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女子半跪着,神情冰冷,眼底如黑洞一般,冷漠像是没有人性,然而在她的眼底闪烁着疯狂扭曲,甚至是绝望…… 她的样子那般可怕,血已经将她的五官模糊得面目全非,一只眼睛已剜,形成一个巨大的血洞,慢慢的流着鲜血,可是她的嘴角却慢慢的勾起了笑容,这个笑容让旁人看了绝对是毛骨悚然,寒意从心底升起:“你为了爱情可以牺牲所有的一切,不顾名声,不顾门派,不顾正道,不顾人伦,不顾天道,付诸一切,最终魂飞魄散,值得吗?值得你付出那么多的代价吗?你不顾一切的抛弃,抛弃师兄,抛弃我……” 雪洞之中,沉默无声,没有人回答她。 “爱情就那么重要吗?那个女人就那么重要吗?让你和师兄都……” “师尊,渡沧峰没了,问天宗没了,除了那个赵长老,门派里所有人几乎都消失了……没了就没了吧,其实我也没那么在乎……只要你们能回来,我们师徒三人依旧能好好的活下去……只是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快点醒来吧,如果没有人阻止我,可能就要疯了“”女子慢慢的软倒在地上,此时,她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下,眼中在慢慢的消失生机,喃喃地说:“我疯了,可能就会去杀人,可能会让这个天下为你,为师兄陪葬,你不来阻止我吗?哪怕你睁开眼睛,一瞬间也好呀。告诉我,你有可能会醒来,否则,我可能就真的要成魔了……你最痛恨的魔……” 说到这里,女子张开眼,坐起了身子,直视着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如死尸的师尊,嘴角溢出一层扭曲的笑意,说,“不,是你最爱的魔……” …… 天光乍亮,璃末肃然惊醒,梦中的惊恐绝望悲伤,侵袭着她的脑海。 她很多年没有再做梦了,特别是被天剑神尊慕剑非带入问天宗一百二十年之里,前世魔道的残忍厮杀,你争我夺,每一刻都挣扎在生死存亡的日子已经离她远去,算得上是平稳而无噩梦缠身的…… 修行之人很少做梦……但努力回想梦中的一切,她又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记得梦中那让她承受不了的窒息情绪。 她慢慢的思考着,回忆着,忽然她心有所感,从戒指环中取出一只镜子,那只镜子静静的躺在她手指间,全身龟裂,布满了细细麻麻的碎裂之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刚镜子一闪而过了一丝灵气浮动,转瞬又捕捉不到了…… 这东西是她百多年前所得意外所得,当时,她也差点命丧黄泉,只为得这个破烂镜子…… 刚刚的梦与它有关吗? 为什么她一点都记不起来呢?她总感觉自己遗忘了某个很重要的讯息,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梦里。 冥思苦想了很久,好像自己在梦里,说了一个赵字,难道是问天宗的赵家? 她坐在高耸山峰的山顶之树上,袍角被猎猎的风吹着,强大的神识慢慢蔓延于百里之内……她嘴角忽然勾起,说起赵家,不远处不正有一个赵家的人吗? …… 天空,沉黑如墨,浓郁的魔气弥漫了整个夜空,远处的弯月被浓雾笼罩得几乎看不见任何光亮,此处的天空,仿佛被魔气切割开,将世间外物隔绝,最后,将要吞噬下所有的一切……森森魔气中,两只血色的魔瞳像两颗闪烁着邪恶光芒的红色宝石,里含无尽的黑暗,阴冷地注视着地下的众人,仿佛注视着蝼蚁一般,它身上成千上百的黑色触手随着风吹过,那触手如同无数条扭曲的黑色小蛇组成,每一条足都像是有生命般蠕动着,带起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气,那腥气吸入人体的肺腑,仿佛有一只手抓进他们的身体里,撕扯着里面的五脏六腑,让人泛起痛苦的嘶叫,只想立刻掩住呼吸,不再接触…… 看着这巨大参天的万足虺虫,与那多如牛毛的有毒触毛,沈琴娴与身边的同伴,皆冷汗直冒,拿着剑的手都仿佛有些不稳了。 他们想往后退,但因着身后有某位大人物……所以,他们不能退,哪怕立刻要被万足虺虫吞进腹中,死在当下,也不能往后退一步。 他们身为问天宗炼器峰峰主赵平深的家奴,从出生,就被筛选测灵根,灵根优质的,可以得到很好的资源,得名师从小栽培,穿的是绫罗绸段,吃的是灵米灵肉,所得所用皆不比小家族子孙少爷小姐差,多少人羡慕那样的生活。 而且,资质极佳的,还能进问天宗学习道法,成为赵家主子们的忠心护卫。 问天宗,是多少天下修士渴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他们因为主子是峰主之一,才有了这样一条捷径,这是多少外人羡慕他们的。 而他们所得到的良好优待,正是为了有一天如如今这样,他们的主子遇到了险境,一步也不能退,死,也要死在主子的前头,敌人哪怕再难以敌对,也必须是先蹋过他们的尸体,才能行过去。 如果他们逃了,弃了主子而去,那就会被主家全界追杀,而且,他们的家人,也会被修真界所遗弃,逐于人间界。 沈琴也是赵家的家生子,从小就灵根出众,为上品木火土三灵根,自她三岁被测出上佳资质,她的父母就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家生仆,一跃成为了拥有自家小院,日常穿度精美奢华的富仆了,她的父母甚至不需要再做些侍候看院的活计,一心就是将她抚育成人,据说,因得她长得漂亮,再过两年,她年满十五,主母就考虑让她成为三少爷的侍妾,成为他房中人,这样,他们沈家,就从奴仆一跃成为半个主子了。 第7章 红剑 沈琴想起母亲告诉她这话时,眼神里那藏不住的喜不自胜,一时,某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次五少爷领取了狩猎任务,本来,她是不需要去的,偏偏她有股冲动,也报名了这次赵家管事发布的家族任务。这种任务往往是少爷主子们接了积分极多的任务,他们这些奴仆便主动将所有前前后后的事都做完,漂漂亮亮的将杀戮好的妖兽送到主子们面前,主子们一脸轻松,光鲜亮丽的到问天宗管事阁领取积分,获得羡慕眼光一片,而他们这些家生子,深藏功与名,不会为人知道。 哪怕任务过程中,有人受了不能再医好的残伤,有人因此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生命。 无人会知道。 母亲劝过她不要去,可是她没有听,然后她来了。 然后她后悔了。 她身边的二十多岁的男子颤着身子,眼神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恐惧,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我,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她也在心底应和他的话,但她不敢说出口,怕旁人听了去。 身边男子名赵森,据说是赵家的远房亲戚破落户,爹娘死后来投奔赵家,因为五品杂灵根不受重视,不知为何,成了五少爷身边的奴仆,她前几日还见五少爷叫管事的当众扇了他十个巴掌,脸都被打出血了。 过后,她悄悄问了原由,据说,是五少爷将他当马骑,他没侍候好,不小心将其摔了上来,五少爷身体没伤着,但丢了面子发了火,便让人扇其脸出气。 众人围在灵车旁,里面的五少爷也害怕得缩在里面不敢出来,生死危关之时,他再不敢如往日般的嚣张吼叫了。 本来他接的是问天宗山脚下采取雪灵花的任务,十五岁的他能完成这个任务,自然能得到宗门不少积分奖励,并且让他在问天宗的《天行榜》占有一席之地,他年方十五岁,哪怕站于榜单末席,也能增添不少名声。哪里知道他取得花之后没有立刻回宗门交付任务,而是听得传言说前几日里三里外村庄有妖崇作怪,他一时贪功,又想到自己家仆众多,法宝神符准备充足,应该没有问题, 便不听身边人的劝阻转了方向来到这里。 然后,他后悔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没料到一通法器元符下去,雷鸣阵阵,碎沙裂石,那传闻的妖兽没死,反而从地底钻出来,开始狂肆虐吃人了…… 三阶妖兽,他如何应付得了……赵五郎脸色发白,养尊处优的他第一次感觉到死神离他如此之近,恐惧与害怕淹没了他的脑子,让他几乎想惊叫出声…… “啪啪——”剧风狂肆,将守护赵五郎的灵车吹裂四飞,赵五郎缩在残壁旁边,看着那黑色如山的万足虺虫,见到了它的原貌,那漫天的魔气从它的身上升腾而出,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之前他一直躲在车里,未曾直面万足虺虫这个巨大的怪物,如今他亲眼看到这个恐怖的怪物,离自己如此之近,他瞪大的眼珠,再也控制不了内心的恐惧,惊叫出来:“快,快,快阻止它,它要过来了……你们快去拦住它,你们这群废物,我们赵家是养你们干嘛的,快点,废物们……” 几人听得他嘶叫,哪怕也极是恐惧,也不得不支起剑,冲向了巨兽万足虺虫……可是,黑风一刮,他们转眼就被巨兽吞进了肚子之中,天地间,充斥着他们临死前的痛苦哀叫—— 妖兽一步步的靠近,那浓烈的腥气越来越重……赵五郎身边也只剩沈琴等两三人,他们只见得万足虺虫越来越大,越升越高,那厚厚的虫毛伸展至天空四面八方,仿佛要将天空割裂一般—— “啊——啊——”万足虺虫朝赵五郎他们扑了过来,赵五郎绝望的闭上眼,临死前,他还扯过一旁脸色发白的沈琴,将她挡在身前,想着哪怕死,他也要晚一分死…… 沈琴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看着万足虺虫离她与赵五郎越来越近,只剩五米,三米,一米……那手指粗的黑色虫毛已经粘黏到她的脸上,丝丝胶黏虫液的寒冷透过她的道袍,传到她的心底,让她寒彻的心更是冷了三分,她觉得自己肯定要死了…… 就在她要闭上眼,等待生命最后一刻时—— 一道,两道,三道……如血般红艳的剑光,割开了浓黑的万足虺虫虫体,那红光刺得人眼睛生疼,却仿佛驱散黑夜的红霞,让无尽的黑暗带来一丝神迹般光芒……漫天黑虫发出剧烈震耳的嘶叫,离得极近的沈琴感觉自己都要耳聋了,有一瞬间,她甚至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她只见到万足虺虫的虫毛如秋风中的落叶,极速地震动着,仿佛在绝望的哀鸣,在痛苦的挣扎,而最终,它迎来的,是一剑从上至下将它剖开两半的红光…… 天地变色,风裂沙飞,虫体分两边裂开,天空笼罩的黑色慢慢地迎来了一束光亮,慢慢一个白色如烟的人影缓现,那人,白衣翩飞于风中,极致的白,在黑色粘连成丝分裂两半的虫尸之中更是显眼——沈琴看着她,只感觉此人身上的光是她从未见过的圣洁,含蕴着天地之威严一般…… 来人,一身白衣,手间,一把红纱所制细盈剑鞘,丝穗于风中飘舞,红艳如血的剑身,极致的白,极致的红。 沈琴听得旁人惊呼:“是渡沧峰的师姐,慕璃末师姐……” 慕璃末…… 沈琴脑子里呆呆地回响着这三个字,好半天,她才对这三个字做出反应。 问天宗天下第一剑慕剑非的次徒,《天宝神箓》里,凝玄境第一人,几乎所有问天宗男弟子的梦中情人,慕璃末。 曾经,慕剑非,被称为天下第一美,如今,问天宗很少人再提这个称号了,一来,天剑神君的名号比天下第一美更威名天下,二来,不少问天宗弟子心中,天下第一美这个称号易了主,心底都觉得应该是慕璃末师姐的。 第8章 不甘 慕璃末师姐并不是像慕剑非和慕旭真一般冷漠冰霜,如高岭之花不可靠近,但凡是见过她或是与她接触过的人,尤其是男人,每次想起她,都不由得脸红心跳,魂牵梦绕。甚至是女弟子,也逃不开她的魅力。 慕璃末一如渡沧峰的慕剑非慕旭真一般,是绝对的强者。慕剑非位列记录天下修者排位的《天宝神箓》出尘境第一人,慕旭真位列《天宝神箓》浮生境第一人,慕璃末则位列《天宝神箓》凝玄境第一人。而且,他们三人,都是可以越阶杀敌的剑修。 慕剑非只收了两个徒弟,渡沧峰除了那些玉制傀儡,只有三个活生生的人,可就只是这三个人,便是问天宗绝对的超强战力,无人敢挫渡沧峰其锋芒。 女弟子不一定会喜欢比她们漂亮的女人,但大多数会喜欢以女修之身,站在《天宝神箓》榜单第一的强者,璃末就是这样的强者。 沈琴看向之前与她而言遥不可及的慕璃末师姐,只见不远处的她媚黛若雨,唇瓣如玫,眼神如烟雨之中的春华秋露,虚空之上的皎白夜月。她仿佛不含锋芒却又仿佛极致锋芒,直直地站在天地之间,如一株盈盈桃花,不胜风景,华光万丈。 赵五郎呆呆地望着璃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他身边的老管事,立刻反应了过来,跪于璃末面前,感激涕零地道:“多谢慕仙子,我家主子是炼器峰赵长老的第五重孙,我们是他的仆人,我们这次……” 他顿了顿,还想再说些话,赵五郎就冲了过来,脸色又白又有些潮红,他立于管事面前,对着璃末喘了几口气,道:“慕师姐,谢谢你救了我。”说完,又深深地在璃末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赵五郎从未在沈琴面前出现过的样子。 沈琴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他这个样子与她之前所见到的判若两人。 璃末只一眼,就知道又是权贵之弟使用家族势力,取得门派积分资源之事,赵五郎不想被她看穿,她也懒得去了解,轻轻勾了勾唇,见面前所有男人眼现惊艳之色,语气甚是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赵长老平日里也是爱护问天宗子弟深重,多有操心,如今见得赵氏子弟,自该帮扶一把。” “哪里,谢,谢谢慕师姐。”赵五郎低下头,脸色更加红了。 璃末就是有一种平淡却锋利的气度,让人在她面前不由自主地紧张,赵五郎这样嚣张跋扈的人也不外如是。有时候,她懒懒的轻轻扫人一眼,就让人有一种自己所有秘密在其眼前便是无形的感觉…… …… 沈琴颤抖着,自骨子里发寒的抖。 她忍不住地想起刚才在树林深处看到的光景。 如今赵五郎身边只剩老管事,赵森和她三人,她是女子,且传闻可能将要成为赵三少爷的侍妾,于是赵五郎没有对她发作,但却是将怒气发泄在了赵森的身上,他骂他护主不力,害他受伤且在慕璃末面前丢了面子,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便拿着带刺的金鞭一鞭鞭地刷在赵森的身上,刷得他全身是血,几乎见骨,奄奄一息地软倒在地上。 见他瘫倒在地上,还不罢休,命令他立刻学狗叫。 赵森气都快喘不上来……沈琴现下脑海里,全是侧躺在地上的赵森,倦缩着身子,嘶哑着从噪子最底处发出嘶喃:“呜——呜……”伴随着赵五郎恶毒的轻笑,赵森脸上极致扭曲地狗叫着,眼神,却是暗得如黑水。 她慢慢地走到璃末身边,看着那说要护送他们一行人回问天宗的女子,她长身如玉,静静站在月光之下,一时间,不知是月华幽冷,还是月华之下的她更幽冷。 可她转过来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是那般的柔和,没有一点攻击性。 “慕,慕师姐……” “嗯?”璃末轻轻淡淡地一声,仿佛是敲打在沈琴心中的石子,激起她心湖一圈圈的涟漪,震得她心跳加快,彭动声仿佛要震破她的耳膜……她的手伸向自己的怀中,摸到了某样物件,想起了方才的一幕。 赵五郎见着被赵森惨状吓坏的沈琴,轻轻一笑,缓缓靠近她说:“据闻,你可能要被我三哥收做房里人,不知道,我是不是该称你为三嫂呢?” 沈琴腿软得跪下,脸色变得霎白,低首道:“奴婢不敢,贱奴不配公子如此……” “不配么……”赵五郎靠近她的耳边,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狰狞与兴奋:“你可以配,只要你做了有利于赵家的事情,立了大功,赵家自然就会给你这样听话的奴仆奖赏,比如,仙丸,比如脱奴籍,比如,当主子……” 沈琴抬眼,呆呆地望向近在咫尺的赵五郎,赵五郎面孔白皙,说话间却是莫名开始脸颊泛红,眼睛明亮得惊人,里面藏着无尽的野心与阴毒…… 沈琴颤抖的手摸着怀中圆型药丸,全身止不住的发软,耳边响着赵五郎刚刚的声音:“你只要将这药丸放到慕璃末的吃食或水中,你就完成任务了。这痴心蛊无色无味,慕师姐绝不会察觉,而你办成了这件事,让慕师姐不得不钟情于我,就是对赵家立了大功,将渡沧峰势力纳入了我们赵家的范围,我们赵家,将成为问天宗第一大家,呼风唤雨,任意作为,届时,莫说是三哥侍妾,但是三哥夫人之席,你也未尝不可得……” 一想到这里,她全身一抖,手不知为何,迅速离开了自己的衣袍,双手在衣袖下紧紧的攥着,用力得指节都发白了。 “我,我……”她讷讷地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发现璃末看向她,于是她也抬起头,迎向她的目光。眼神一触之下,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那目光沉静如水,如天边的明月,高悬而挂俯视人间百态。 只见得她淡淡启唇,声音轻轻淡淡地标荡于林间:“你有不甘吧……” “啊?”沈琴听到这话,呆愣了。 “不甘于奴,不甘于仆,不甘于女……”璃末轻轻笑了一下,笑声轻而缓,如松柏琴弦之声,撩动了心弦。“你的灵根不错,上品三灵根,赵五郎只有中品双灵根,却能让你跪在地上乞求讨好,不敢有一丝反抗,同为凝玄境,你心里,很是不甘吧……” 沈琴摇头,她想说她没有,但有一瞬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9章 洞悉 可能是因为璃末的眼神。 她那双仿佛洞悉人世间一切的眼神。 她有不甘吗?她是有不甘吗?她在内心深处不由问自己。 耳边又传来璃末轻轻柔柔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又像是夜里散发着蜂蜜的香甜,勾引着人们的欲望……“那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沈琴听了,悚地一惊——失声道:“什么?” 那甜美的声音又钻入她的脑海,带起她一阵心潮汹涌,“赵五郎在上,你在下,这只是地位的差距,绝不是实力的差距,你现在和赵森加起来实力绝对能让那老管事永远的闭上嘴巴,接着,你觉得,赵五郎那样用家族资源药丸堆上去的凝玄境初阶能在你手下走几遭?” 赵五郎是凝玄初阶,她自己是凝玄中阶,而且自己经常出行宗门狩妖任务,实战经验不错,而赵五郎积分是下人送到手上,镇日在宅中不出接任务……沈琴这样想着,忽然一惊,指尖一抖,她为什么顺着璃末的话就这样想了下去,她为什么会想到如何杀赵五郎…… 这,这怎么可能…… 她拼命摇头,拼命的摇头,仿佛要将刚才那个想了大逆不道事情的人甩出去,恨不得刚刚什么也没有听到,她什么也没有想到…… 她抬起头,深深地看向璃末,刹那间,那美丽而宁静的脸在她眼中变得可怖,变得莫名…… 她感到害怕,无尽的害怕,仿佛有着什么深渊般的阴暗在靠近自己,在慢慢吞噬自己,她惶然一软,坐倒在了地上。 林间,淡黄色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一人静静的站着,一人全身颤栗如秋风之叶…… 良久,沈琴撑起最后一点力量,转过身,手脚并用地迅速爬走,仿佛背后有什么恶鬼在追着她一般。 当她快爬出璃末的视线时,远远的,传来一句凉凉的声音:“你没有什么东西要留给我吗?” 沈琴又是一软,但转瞬,又以比刚才快一倍的速度跑离了去…… 月光,穿过树梢,洒在璃末独立林中的身影,布下一层圣洁的光,她的脸,也是那般明洁无尘。 像一只落入凡间的神祗,不染一丝尘埃。 快到问天宗山门了,全脸是伤,一身骨头没有一处是好的沈琴终于松了口气,她听到前边的管事对赵五郎说:“五少爷,咱们终于快到了。” 她将目光看向远处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璃末,她一直是这样跟他们保持着距离,如她所说的护送他们回宗门,但并不干涉他们的一切举动,就这样不远不近的走着。 她低垂着眉,看向自己碎裂的左手指骨与全是血疤的手臂,这些,都是赵五郎听到她不敢给璃末下蛊,所做的惩罚,她被鞭打得跟赵森一样的下场,赵五郎还说,若不是她将要服侍三少爷,她的右手也是留不得的。她被打之后,每走一步骨头都生疼,跌跌撞撞的跟着他们的身后,本来一开始,她身边还有赵森一同走,但不知什么时候,赵森昏倒在地,又爬起来跟上,又接着昏倒在地,一次,二次,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他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一行人之中…… 赵五郎与管事冷眼看着,没有给他们医药,璃末也什么都没有说。 她没有向璃末下蛊,也没有跟赵五郎说璃末引诱她动手杀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说,可能是不敢,或者说,是不愿…… 赵五郎看着不远处的璃末,眼底闪过贪婪与垂涎。 问天宗乃天下第一宗,规模极其庞大,教众十数万,大大小小家族林立,连绵数万里,问天宗共分为五峰,掌门青华真君所在朝华峰,慕剑非所在渡沧峰,赵长老所在嵩岫峰,灵药阁藏夜峰,御兽阁啸苍峰。然而这五大峰里面于天下最威名远扬,最让人无法忽视的,便是渡沧峰。 哪怕渡沧峰仅仅只有三人。但就是仅仅就是慕剑非慕旭真慕璃末这三人就盖过了其他峰的风头,他们各列各境榜一的实力绝对让人无不臣服,无人敢挫其锋芒。哪怕拥有掌门青华真君和执掌明事堂的掌门首徒夙殉的朝华峰,也在其光芒之下黯然失色。。 而且太爷爷曾经透露给他一个宗内长老才知道的秘密。慕剑非慕旭真两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投入剑道修炼。渡沧峰真正掌权的话事人其实是慕璃末。 她能让仅仅三人的渡沧峰成为问天宗最强的所在,本身的实力和手段皆不容小觑,说其为问天宗二代弟子的顶尖佼佼者并不为过。 而自己,若是能得到她的助力……想到这里,他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脚步不由得朝璃末方向走去。管事见赵五郎脚步虚浮又极快,心觉不妙,说:“少爷,你……” 沈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可赵五郎刚走了几步,还未靠近璃末,便脚步相绊身体朝左一倒,跌倒在在地上。管家立刻惊呼地扶起他,赵五郎觉得十分丢脸,脸上一片白一片红,没想到自己走个路都走不得稳,但他更未想到的是,他胸前放置着的装有雪灵花的盒子因为他的摔倒,而掉落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倒下的力度太大,那玉盒居然碎裂了一角,从里面轻轻泄出了雪灵花的灵气与香味。 管家脸色一变,立即把盒子拣了起来,再取了另一只盒子慌慌忙忙地将雪灵花放进了新的盒子里,主仆俩一阵手忙脚乱,而璃末则在不远处站着,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沈琴想上前帮忙,却又不敢,赵五郎前几日对自己的残忍与狠戾让她心生恐惧。 赵五郎大概觉得是丢了脸,再没向璃末的方向走去,而是直直朝回问天宗的道路上走了。 行至一处山脚密林,林间深木郁郁,树冠厚密得阳光仿佛透不进来,不远处的璃末停下了脚步,仿佛在等他们三人行来,于是三人赶紧走上去,在离璃末有两三步远的地方,便听得她道:“这处有些奇怪,你们跟紧我,不要离开了方向。” 第10章 贱命 管事见赵五郎痴迷地望着近处的璃末绝色侧颜,一句话也没说,可能已经心思飘远于不知何处了,赶紧应道:“是是是……我们会的……”话说着,赵五郎还是痴痴地望着璃末没说话,这让他心中有些叫苦。 赵五郎生在赵家,富贵权势不可言喻,从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灵根只是中品,比不得族内天之骄子大公子三公子,更比不得族外的宗门精英,《天行榜》上十强,除魔堂中天字号的高手,强大的落差让他心生戾气,一心想着谋划捷径,将风头压过兄长,得到赵长老真正传承。 管事看得出来赵五郎见璃末之美色极是心动,又想得其助力,但璃末出自渡沧峰,哪是那般好相与的,他也劝过赵五郎,可是他不听。 他有赵长老重孙的金贵身份,所以他想要。 璃末走在前头开路,赵五郎紧紧地跟在她身后,他目光注视着璃末完美曲线的背影,内心一阵阵的情欲骚动……他知道这样不行,璃末不是他族中女人,可以任他驱使蹂躏,她是天剑神君的次徒,问天宗《天行榜》上的精英,但他控制不了自己,一看到璃末,他就全身忍不住内心发痒,一种骚动自心底阵阵涌出,连绵不绝……他口干舌燥的舔舔唇,心跳越来越快…… 赵五郎呼吸越来越重,脚步越来越沉,眼角,开始慢慢地泛红…… 忽然,远处黑影散开,一股魔气弥漫于天地之间……璃末停住脚步,眉头微皱,道:“近问天宗近处居然出现了魔,这非同寻常……”转过头,看向赵五郎,不理他眼睛发直的痴样,道“可能是刚才泄露的雪灵花香味将它吸引了过来。” “那,那怎么办呀?”管事听了大急。 璃末想了想,手指捏诀,在三人头上各划下一个金光法阵,将三人罩住,道:“我去看一下,此魔非同小可,你们呆在此处不要乱走,等我回来。” 施法闪身,化做虚影瞬移而去。 林间,一片寂静,远处寒鸦几声,风声裂裂,吹入人耳里,带起一种莫名的森然…… 远处忽然传来阵法打斗之声,破空声阵阵,仿佛那魔物如璃末所说,非是寻常,连璃末都要与它陷入焦灼。 璃末都与其脱不得身,那他们岂不是……沈琴有些不安,心里隐隐升起几丝害怕,正当她小心地观察着四周时,看到某处景象,忍不住惊呼:“啊——” “叫什么——想死是吗?”赵五郎拧着眉厉声喝道。 他也知连璃末都要陷入长时间战斗的魔物非是善茬,极具有危险性,生怕沈琴的惊呼引来那凶狠魔物,让他们陷入危机。 沈琴颤抖着手指,指向远处隆起蠕动的黑影,压低了声音轻叫:“那……” 赵五郎与管事循指望去,俱见一个巨大黑暗的物体正缓慢地向他们移来,他们瞪目欲裂,惊恐地向后一退,那魔物涌动着黑暗肢体,仿佛有数百只触手,在天空中旋转移动,看不清它的眼睛鼻子等五官,只有如巨树般大的触手向四周蔓延…… 赵五郎喉头发紧,惊叫出声:“快点,快点过来保护我。” 沈琴听令,压抑着恐惧想往前迈步,也知道如果她出了璃末布的防护阵,她肯定更加危险,但赵五郎是主子——她才慢了一步,又听得赵五郎大吼:“还想什么,快点过来护住我,你们的贱命就是用来在这个时候展现价值的,你们若是不做,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未来全部都要为你们陪葬!” 她见得管事立刻踉踉跄跄地跑出了璃末布下的护阵,冲向了赵五郎,他这一异动引起了魔物的剧烈反应,只见它立时抬起一只巨大的触手,那黑色触手上伸出密密麻麻的白色细尖牙齿与吸口,它蠕动着吸口,口间慢慢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与血红的肉碎,红色的血水不时滴落于地面,那些绿草甫一接触血水立时冒出一股黑烟,干枯成灰。 “快点给我过来……”赵五郎再次尖叫,声音带着崩溃。沈琴心中一紧,但想到赵家中的父母,也不得不脱离了璃末给她布置的金光护阵,冲向了赵五郎。她刚脱离了护阵,就见刚出阵的管事被黑色触手卷到半空之上,管事恐惧尖叫,声音响彻天际,无数血水与血肉一道道的落了下来,那管事声音越来越弱…… 下一刻,沈琴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双手和双脚被束缚住,身体的真气被黑色的触手吸噬,她只觉那触手上细白小齿,啃噬着她的血肉,恐惧与害怕升至了顶点,使她忍不住不停的尖叫,仿佛只有不停的尖叫,才能让心底的害怕少一些。 赵五郎看着管事沈琴,一个接一个的被黑色触手吸上了天空,血流横飞,管事已经没有了声音,沈琴更是被触手钉在了参天大树树冠,血顺着树面,潺潺的流下来,沈琴尖叫不绝于耳,让他更是两股发颤,几乎软倒在地。 眼看着魔物越来越近,排山倒海的仿佛要吞噬了天地,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向魔物扑来的反方向逃去。他刚一往外面迈步,就立时被黑色触手扑来,一只触手瞬间从他的胸腔钻出,他低下头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胸口中出现的异物,却在下一刻被甩到了半空之中,钉在了最高处的山崖峰面。 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向他袭来,无数细碎的牙齿啃咬着他的肉,他的血。他痛的几乎想当场死掉。他感觉血肉脱离了自己的骨头,被那些触手吸食,触手扯开他的筋,他的肉。血肉撕裂的痛苦传遍他的全身,那牙齿咀嚼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里,让他快要崩溃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昨天之前还好好的,他甚至跟问天宗所有男修的梦中情人慕璃末师姐,有了近距离接触。可是现在他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双手,双脚全都是露出了白色的骨头,细碎的肉几片几片的粘在骨头上他恐惧的颤抖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如果是做梦就好了。他为什么会碰到这么可怕的境遇?他是天之骄子。他是赵氏子弟,无数低贱的普通人都要仰仗他们家族的鼻息,跪在地上祈求他们的一点施舍。他们一点点的施予就能让他们祖宗七八代感恩戴德为奴为仆,将所有生命与尊严全部都送给了他们赵家。 他一定是在做梦,对吧?他一定是在做梦。赵五郎扭曲着脸,却露出了诡异的笑,他承受不住眼前残忍的境遇,萌生了一切都是假的的渴望。 第11章 驯化 啊……啊……“”他忽然发出惊天动地的痛叫,声音响彻云霄,极是骇人,魔物先是吸食了他的血肉,最后将他的手和脚的骨头也吞死了进去,骨头在魔物口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让人听了毛骨悚然。赵五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腰腹之下的肢体了…… 他脑瞬间感到了绝望……他的身体,已经被魔物吞噬了一半。 他的手,他的脚,全进了魔物的肚子里……不要说施剑御法,他已经成为一个没有手没有脚,残肢不全废物了。他的尊严,他的身份,他的高贵,他的权力,他的生欲……全没了。 他眸子灰暗,失去了一切生机…… 直到他视野出现一只雪白的靴子,那白色绸缎所制的靴子上鲜血点点,如同白雪上绣满的红梅,带着腥红的血气……下一刻,他眼前金光大盛,弥天盖地的剑光将所有一切笼罩…… 打斗声止,黑雾散去,天地间弥漫着浓郁的血气与魔气,那魔物被肢解到十数段,靡烂落于山野间,与人类的血肉一同,散发着腐臭的气味…… 赵五郎看见来人低下身子。从上往下的看着瘫倒在地上成一片肉块的自己。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眼神平和,仿佛和昨天在跟自己说话的璃末师姐一模一样,她轻柔动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抱歉,赵师弟,我来晚了。” 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沈琴缓缓从昏迷中醒来,见到璃末站于她面前,向她递来一颗金色的丹药,此药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一看就知绝对是极好的丹药,她吞咽下去,感觉一股强大的热力,自腹中燃起,温暖了全身。 赵五郎和管事躺在一边,他们胸膛微弱的起伏着,看起来已经昏倒不省人事。沈琴也受了很重的伤,但她的四肢至少完好。尚能活动,她不敢往赵五郎的方向去看,那血肉模糊,四肢全无的惨状,她甚至也不敢多看一眼。 她心中想若是活成这样,也许方才那一刻死了更加好,不然活成比怪物更可怕的样子,甚至没有了身为人类的尊严,这样的活着,还能算活着吗? 而那赵五郎此次任务的目的……雪莲花,就那般连着玉盒摔落在一边,花瓣碎成一片一片,已经看不成原样。 没有人去关心它,甚至没有人想去多看它一眼。 “我已经发了讯息回宗门,等会应该会有除魔堂修者来此处理一切的。”璃末平静无波的声音轻轻在沈琴耳边回荡,与这血腥可怖的场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仿佛眼前的一切,在于璃末眼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沈琴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的心绪十分的杂乱,一时也理不清什么情绪。 璃末的衣着微微凌乱,周身上下沾满了细碎的血点,但比起沈琴赵五郎管事来说,她也算不得狼狈。她站在如山巨大的魔体与血尸之间,却是仿佛闲庭信步,如履平地。她的气势,比身后的巨型尸山更为强大。 璃末雪白指尖握着如血般晶莹剔透的红剑,剑鞘上裹着的红丝带随风飘荡,发出裂空的沙沙声,剑身散发着强烈而耀眼的光芒,不知道为何,方才吸饱了血的红剑仿佛光芒更盛了,与璃末身上的白衣道袍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琴收回了看向璃末的目光,她觉得自己多看璃末几眼,呼吸都不由得变得轻了,仿佛有什么在扼住她的喉咙…… “你没有什么话问我吗?” 璃末问她,听在她耳中如春日惊雷,让她肩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她脸色变得更白了……抬眼看璃末,见她眼神含笑,表情如月华清冷,听得她轻启红唇,慢慢道:“你是不是想问,今日发生的事,是偶然吗……是不是在想,雪灵花突然的碎裂,这魔物的出现,真的是凑巧吗,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偏偏伤得最重的是赵五郎……或者,你是不是在想,我的离开,是魔调虎离山,还是我有意为之……” 沈琴喉咙开始发紧,冷意从脊椎处上升,一下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沈琴低下头,几乎是害怕地闭上眼睛,口中喃喃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她不敢去深想璃末话里边的意思,她直觉其中有很深的危险性,这不是她这种低层的贱奴身份该去思考的。 一想到旁边还躺着昏迷中,也随时会苏醒的赵五郎,她的心脏更是蹦跳得厉害。 璃末轻轻地笑了一下,沈琴不知道她为何要笑,但笑声很轻,轻得一瞬间就消失了,但这么轻的笑声,却仿佛一根细细的尖刺上了她的心,像是有某种躲在身体角落的东西,在扩大,在变化…… “你为什么不想一下呢?是没有胆量吗?是害怕结局,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还是说,没有实力前提下的好奇,只会给弱者带来灭顶之灾?” 沈琴肩膀颤抖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只是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璃末似乎放过了她,不再去深讨这个沈琴不敢碰触的话题,而是又问了一个别的问题:“那你想不想知道,赵森最后的结果?” 沈琴立刻抬起了头,看向璃末,失声问:“他……他不是死了吗,我后来没再见到他了。” “前日,他的确快死了,但吃了一颗你刚刚吃的那种玉玄丹,最终拣回了一条命。” 沈琴很吃惊,不但是吃惊赵森被璃末瞒着赵五郎救了下来,还吃惊于传闻价值数万灵石的玉玄丹就这么被璃末随手给了他们吃下,她低下头,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价值可能都及不上这颗药丸。 想到之前赵森的惨状,她忍不住想往赵五郎半残身体看去,但理智却让她不要去看。 其实,便是看了一眼,也没有什么,赵家便是知道了她此时的不敬,也不会严重的惩罚,可不知为何,她心底有什么强大的意志,在阻止她。 “你觉得你与赵森,有什么区别?你与赵五郎,又有什么区别?” “我,我和赵森都是奴仆,而五少爷,是主人,是贵族……”沈琴声音越来越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回答璃末,但是她还是开了口。 “你与赵五郎的不同,在于你被驯化,他不需要被驯化。与赵森的区别,在于他没有被驯化完全。”沈琴听了瞪大了眼睛,她不理解璃末话中的意思。 “作为肉食品的牲畜,才需要围笼圈养,服从,变为它们的天性,不去思考,成为他们远离痛苦的本能。作为吃食的主人,是不需要从小被驯化教育的,因为,他们生来便是王者,处于顶端。”璃末眼神如天上云雾,让人看不清里边,“赵五郎,正是天生就是这样的人。” “而赵森,却与你相反,他无法完全被驯化,所以他背叛了赵五郎,他在你来给我下药之前,就偷偷跑来告诉我,赵五郎要对我下蛊。” 见着沈琴瞪大了眼,脸色变得更是苍白,璃末好整以暇的道:“自然,你没有听令。”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快死的人,“不然,你的下场和他们一样。 ” 璃末仿佛并不在意沈琴知道她是幕后黑手。她这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反而让沈琴有些害怕,她有些害怕自己被璃末杀人灭口。 可璃末要杀了她,刚刚分明是最好的时机,可她没有,且给她一颗名贵的灵药,让她愈伤。 如果要杀她,何必要救她。 “为,为什么……”她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要救我,放过我……” 为什么? “你知道吗,蝼蚁缺少的,从来不是实力,而是机会。如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璃末缓慢地说着,看着对面的女子越听眼睛越亮,最后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色,渐渐红晕兴奋……她望着璃末的眼神,再也是羡慕与害怕,而是一种对于天神的崇拜与敬仰…… 璃末在心底勾出一抹邪笑。 她以魔君入道,知正道最追求的是成全集体大多数利益,大部分正道出生的修者,都习惯了压抑自身,成全符合大众利益的“规矩”。“规矩”本身,在某一方面而言,使得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弱者可以生存,但是在顺从强者一定程度的掠夺的前提下的。 魔道的规则,成全的皆是强者。因为它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而她,总有一种引深受驯化之人开始思考反抗与阶级,勾引其生起恶念,看清那所有人当做不存在的透明壁垒,挑战那些陈旧的规则的恶趣味。 让圣者堕入泥泞,让智者陷入疯魔,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事了。 无尘清修,不知岁月,偶尔,璃末会小小的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念,让自己在平淡无趣的修道岁月,增添一抹无伤大雅的乐趣。 沈琴,就是她目前的一个小趣味。 第12章 往焉 璃末回到她的渡沧峰云浮阁,脱下了她的白色道袍,在静纱悠悠的星楼之中,沐浴之后,穿上了她最喜爱的全身血红纱绡里衣。 在外面,她穿着一尘不染的雪白道袍,一如师尊与师兄。但回到她自己的屋内,她还是穿回鲜红如血的薄衣,不再做人前那个渡沧峰第三圣剑者的样子。 渡沧峰慕剑非与慕旭真是绝对的圣洁无尘,慕剑非不用说了,这世间能名号中带有“天”的能有几人,而慕旭真属于与师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师尊会做的他一定学,师尊不做的,他打死也不会做,简直就是一个冰块二号,成天只会修剑研道。 月华如水,她打坐于星楼之上,俯看着那繁星之下的问天宗辖内人间烟色,夜幕中,山下的大地灯火辉煌,城内的街道上,人们游玩笑闹,那人间灯火犹如万颗繁星般点缀城池之间。远处峰峦叠嶂,幽湖映月,那山峰之下,有一座月桂围绕的宁静阁楼……她心中一动,跑到师兄的暐晔楼,在那巨大参天的杏花树下挖了一坛杏白春露酒。 慕旭真唯一和慕旭真不同的是,便是他练剑之外还会酿酒,有人问他为何要酿酒,他认真的回答:“因为师妹喜欢喝酒。” 人又问:“那你为什么要为她酿酒。” 他回答:“因为她是师妹。” 因为璃末是他的师妹,所以她是他千万教条规矩下的例外。 璃末一身红色里衣,薄纱之下偶尔被风吹过,露出雪白的玉腿,极是引人遐思,她踏着月华,拎着一坛杏白春露酒,纵云而行,跨过山川青林,来到了朝华峰夙殉掌门大师兄的府阁“往焉楼”。 夙殉,天级火系单灵根,浮生境巅峰,二代弟子中战力仅次于慕旭真,他仿佛一颗镶嵌在朝华峰上的绝世明珠,灼灼其华,濯濯如夭,问天宗除了长老峰主,执掌明事堂,除魔堂的他权力最高,而所有的年轻的弟子都从心底里敬佩与服从着这位智绝强大,让人如沐春风的掌门大师兄。 璃末坐于青松之树冠,随风摇曳着,她俯视着夙殉房前摇曳之青灯,不由想起第一回见着这个掌门大弟子,彼时,他和慕旭真差不多的年岁,一身白色狐裘裹着身体,孱弱地坐于轮椅之中,那苍白的脸比白狐的毛更洁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白得近雪……璃末见着那张绝色倾城的小脸,想起人间界有句“娇娇儿”的唱词,十分称得他,深觉得他生为男儿身,着实可惜了。 多年后,夙殉早治好了胎儿带来的陈疾,从轮椅中站了起来,习偷天换日的道术法诀,但璃末对其念念不忘的,还是他那周身裹着白狐裘皮,坐于轮椅低敛着潋滟双目的样子。 那是一种深得璃末之心的残缺之美。 她就是这样恶趣味。 她坐于树梢,听着夙殉房间传来弟子的声音,好像是说内门弟子在宗内被魔攻击,却寻不到魔之痕迹的事,夙殉吩咐加派人手追查。属下应是。他想了想,道:“若实在紧急,可申请调令除魔堂前十号人员加入帮助。” 除魔堂前十人员为问天宗除魔最强的十人,号称天字号,他们不一定是修为最高,但他们的战功一定是最强,除魔战绩名列前茅,璃末,便是其中一员,她以凝玄境的境界,挤进了全是浮生境的榜单高手里。 除魔堂天字一号人物就是慕旭真。 问天宗除了掌门与各大峰主,权力最大的就是除魔堂与执法堂,两个类似军系力量,一个对外,一个对内,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而明事堂,则负责对外界和其他宗门交流决策的事宜,这里甚至收集了一些没有任何灵力,寿数百年但智计超绝的凡人,组成明事堂的智囊团,其家人子嗣享受厚重优待。 同时执掌除魔堂与明事堂,相当于掌控着天下第一宗问天宗的脑子与右手剑,可以想象夙殉拥有多么大的权力。 若不是慕剑非掌管着执法堂,夙殉的权力大概可以达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那弟子出去了,璃末正以为夙殉处理完公事了,又有弟子又冲了进去,声音急切又暗哑:“堂主,吾宗禁术噬灵血阵又出现了。” “继续。”夙殉言简意赅,但也可听出他并不如平常平静。 “宗门弃徒莫流商,因为被出尘境破苍老祖的儿子抢了妻子,将破苍老祖宗族三千余人炼作魂灵,用来复仇……” 夙殉沉默了一下,最后慢慢地说:“布问天追杀令,无论宗内宗外,遇此人,杀无赦。” “是。”弟子退下。 一片安静。 “璃末师妹,你不下来吗?远远的就闻到那杏白春露的酒香了……”夙殉含笑的声音自屋阁之内响起,慢慢飘进坐于树梢的璃末的耳朵。 璃末如一朵红绯之羽毛从树梢轻轻飘下,慢慢踱进夙殉屋内。 她一身红色薄纱,笑意风流出现在夙殉屋内,他却神色不变,仿佛已经习惯了她装在圣洁端庄外壳下的风情不羁……璃末坐于他的茶桌对面,问:“远远的就听到你在论事,那莫流商听起来有些耳熟,好像也曾是除魔堂的人。你不同情他吗,毕竟他是夺妻之仇,复仇心切,说来也可叹……” “他要是冲破苍老祖或是他仗势欺人的儿子复仇,我敬他是个人物,有些事便可当做不知,甚至提供扶助。但他要造三千杀孽,便是与全天下为敌,别说是曾经的精英弟子,便是长老,世所不明,道所不清。违藏唯物,性浊孽屠,我问天宗也不屑与此人为伍。” 夙殉的意思是他有本事就向强者挥剑,而不是拿弱者无辜之人开刀。其实本质上,就是个懦夫。那些所谓的借口也只是借口而已。 璃末觉得夙殉是个机关算尽,但心中有道的人。 慕剑非也是个心中有道的人。 慕旭真也是个心中有道的人。 璃末不是,她在问天宗的道,是慕剑非的道,是慕旭真的道,也可以是夙殉的道,却不是她自己的道。 璃末轻晃手中的酒杯,嗅着那酒中散发着迷人的杏花的味道。在灯下迷蒙着眼看着宁静坐在桌前与自己对视的夙殉,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情绪,没有大多数男人见了璃末就控制不住春情荡漾的眼神,对她一身叛逆的红纱衣也罔若未见。 仿佛她穿的再少,甚至一丝不挂于他面前,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忽然她想起进问天宗的第一年。 某日里,璃末与慕旭真跟着慕剑非练着早课,璃末咬牙切齿的学着她最不耐烦的道学明义,旁人学了只觉天地之妙,浩然正义,她这魔教中人看着,就是满纸虚伪荒唐,教化驯弱。 一旁慕旭真觉得奇怪,术法符阵师妹一点就通,学习的速度甚至让他这顶级天才都觉得可怕,但偏偏就是这个道学玄义的纸上文章,师妹学得脸色发青,抓耳挠腮。 第13章 游月 有时候璃末学的不顺时,师尊又很是要求严格的经常考较她的这门功课。下学时她就会抓住慕旭真的手,捏着他的脸使劲揉搓发泄脾气。一点不像她平常在旁的师兄师妹面前那样甜美可爱。而他更不知道的是,璃末一边揉搓他的脸,一边在心里叫嚣:“王八蛋,等老子魔功大成,一统天下,就逼着你们这帮正道全部给我学魔道三百章。” 慕旭真发现,她的坏脾气好像独独对着自己而发,在其他人面前她还是那个完美的渡沧峰二师姐。 而他是她师兄,自然也只能受着。 这一天,璃末也是这样,满脸扭曲的对着书本,慕剑非站在两人课桌前,沉默着。璃末没有说话,慕旭真也觉得气氛有些怪,也没有说话。 只听得头上的慕剑非轻轻叹了口。道:“罢了,你还太小,性子还未拘刻,有些大道不到年岁还是无法理解的。” 师尊居然叹气了。 师尊居然叹气了,他从未在师尊身上看到有除冰冷淡漠之外的情绪。他跟在师尊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做到的事情,师妹头一年居然就做到了。 一旁的慕旭真瞠目。 接着他看见师尊从胸口处拿出一样东西,那东西红艳艳,极其抢眼,瞬间抢夺了他的视线,这般的艳色,实在很是与凌殿慕剑非皆很不相符。 居然是一根糖葫芦。 师尊怀里居然会有糖葫芦。 糖葫芦,只有幼稚儿童才会喜欢的糖葫芦…… 慕旭真没想到这一天他连着震惊了两次。 接着他马上又受到了今天的第三次惊吓。慕剑非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递给了他。还道:“今天休沐,你带师妹去山下人间一回吧,跟你们的师兄弟妹一起去玩玩。” 师兄妹两人呆呆的拿着糖葫芦放在嘴边啃,璃末眯着眼,看见远处梨树之下现一个人影。 花瓣缤纷,光与阴相互交错,光折射于花与叶的缝隙,点点映树下之人的脸上,其面若秋华,半明半暗,唇边含笑,坐于青玉制的轮椅之中。一身银狐裘装将他衬得如白玉瓷制的娃娃。 璃末朝他勾唇一笑。 风中翻飞落花将远处夙殉神色掩的很是模糊,但璃末分明感到夙殉笑了一下,声音轻轻的荡了开。 慕剑非低首看着两个坐于玉案之前的徒弟。心想,他的两个徒儿非常出色,他差点忘了,其实他们年岁还小。 …… 问天宗山脚下的人间界灯火通明,人潮汹涌,这日正是人间界的中秋月圆之夜,人们夜间出行,举着各式花灯在闹市中行走,顺便欣赏街边店家高高挂起琳琅满目的花灯。 少男少女们提着兰花样式的灯笼,凤凰样式的灯笼,金鱼样式的灯笼,欢声笑语的走着,他们的脸上充盈着幸福的笑容,彼此摩肩擦踵。街边的屋檐之上,树梢之上都挂着明灯,不时有人猜中了灯谜,得了彩头,四周发出一阵的欢呼之声。此起彼伏,好一个人间盛景。 璃末、慕剑非走上白玉桥,桥下是潺潺河流,江面上漂浮着无数红莲许愿灯,由许许多多的夜游人在江边放逐,红莲灯在夜色中缓缓地顺水飘荡着,仿佛是一群闪烁的红星。月光照射在江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色光泽, 他们等着掌门首徒夙殉和他们一起赏月游街,璃末斜靠在桥边槛杆上,眼入人间繁华却仿佛无动于衷,问慕旭真:“夙殉师兄怎么还不来,他是不是轮椅走太慢,晚了行程,让我们站在这儿吹冷风……” 慕旭真双手抱剑,背脊挺直,脸色严肃。如一支笔直的松柏,插在这人间盛景之中,跟璃末一样,有着格格不入的感觉。除了在慕剑非璃末面前,他在人前总是学着师尊那冰冷的样子,尽量少说话。他喜欢学慕剑非,也喜欢别人说他像慕剑非。 当然私底下,他还是对师妹极好的贴心小暖男一个的。 听完她的话,回道:“夙殉师兄如今胎毒被掌门师伯投入无数灵药已差不多尽除,每日可以下地行走一两个时辰,今夜他来赏月应该不会坐轮椅的。” 夙殉是天级火系单灵根,而且天生凤体,是极为珍稀的绝顶修真天才,所以一出世,就被青华真君收为首徒,虽然胎体孱弱,五岁之前甚至一直躺在药泉灵浴之中,从未现于人前,但他依旧能是问天宗掌门的首徒,而且得青华真君精心教导栽培。如今他十二岁,比慕旭真大四岁,比璃末大七岁。 “是吗……”璃末在问天宗混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对于神秘的宗门大师兄接触不多,一来夙殉多病不常出门,二来,璃末在心底有些防备着这个看不透心思的宗门大师兄。 她对于同类人,总是有种很敏锐的嗅觉。 她不喜欢底牌被人看穿的感觉,但他们这类人,总喜欢探究别人的底牌。 这仿佛是在下一场神秘的棋局对弈。他们不一定能看到对手,不一定能一眼看穿对手的真面目,但往往从对方的棋局和路数中,探究对方的实质,窥探对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远处,月光与花灯交织,细柳垂垂,光华影绰,三位玉人般少年少女由远及近出现在璃末慕旭真眼前,为首正是夙殉,他一身海棠色金枝缠蔓长衫,绣着精致的银色花纹,其纹在月光下暗闪萤光,外罩雪狐裘披皮,银狐的皮毛光滑如镜,仿佛云朵般轻盈。外氅的边缘镶嵌着金线,增添了几分庄华奢贵,长发及腰,束紫玉发冠,下缀细细金丝,整个人如同人间富贵逼人的贵公子。 璃末看看自己和师兄一袭简单的白衣长袍,对慕旭真道:“夙殉师兄入宗前是什么候门皇嗣吧,一身闪亮人眼的华装,像一只白玉孔雀一般。” “我不知道。”慕旭真老老实实地回答。 “哼,”璃末勾起唇角“论男色,我师兄也绝是不输他的,他想要从这方面打败渡沧峰,那是绝不可能的,论剑道他又比不过你,只能无能狂怒……他旁边那两个小豆丁是谁?” 男色被师妹推崇到了极高的位置的慕旭真,低头看了一眼比其口中的“小豆丁”个子更小的师妹,表情还是未变,说:“好像是啸苍峰的司仁轩和藏夜峰的司潇潇,他们兄妹两是掌门的外重孙,应该和夙殉师兄感情不错。” 只看那司潇潇看夙殉的眼神,感情的确是很不错的。 三人缓缓走到璃末身前,夙殉笑说:“劳慕师弟慕师妹久等了。” 第14章 萦绕 璃末绽出若梨花初绽之笑,甜甜地道:“也没有等很久,反倒是夙殉师兄,你身体不好,要慢慢走,我们刚刚都很担心你因着急赶路,路上出什么问题,那可就不好了。” 璃末话语甚是贴心温暖,慕旭真则目不斜视地望着正前方,仿佛璃末之前对于夙殉的毒舌口吻从未发生过。 “是吗?” “当然啊……”对视的两人各笑得明媚,一旁人看了都不由得侧目,青柳明月,小桥灯河,一对金童玉女相对,极是美丽的风景。 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夙殉师兄,你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吗?我们是第一回见过呢。” 璃末夙殉闻言便回了目光,方才发言的是司潇潇,她年芳十一二,甜美秀丽如一只娇嫩含露的白芍药。站在一旁眼馋着摊上美食的是微胖男孩是十二三岁的司仁轩。夙殉介绍了两人给璃末慕旭真认识,四人相互见了礼。 司仁轩说:“咱们先去一家美味的酒肆,大大的吃一顿吧。” “好啊好啊。”司潇潇应和,余人也无异议。 璃末最小,几人都重点照顾她,司潇潇牵着她,四周看着小孩感兴趣的玩意儿,司仁轩则在一旁兴致勃勃的插嘴,夙殉与慕旭真则慢慢地走在他们的后面。 璃末对那些小玩意不甚感兴趣,但又不能太脱离五岁孩童的固有童真,不说别的,旁边那个看起来像一个银狐的夙殉见她异样,肯定要产生怀疑,这让她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跟着司潇潇逛了一摊又一摊。 只要璃末愿意,她那张嘴是极会哄人的,哄得司潇潇心花怒放不在话下。她给司潇潇选了一串又一串的珠花首饰,一会儿说这个好看,一会儿说这个非常合适她,她只要一戴上简直就是问天宗宗花,无人可敌。哄得司潇潇连连低头浅笑,害羞说哪有,脸上绽放的笑容却是比花还美丽,连之前对璃末这个潜在情敌的敌意都立刻消失了。 司仁轩很会选吃食,进了这条街最好的酒楼点了满大桌子的菜,虽然夙殉慕旭真慕璃末早已辟谷,不再进食人间食物,但也跟着他们两兄妹吃了几口,席中,璃末对司仁轩点的菜赞不绝口,夙殉甚至还点评几样菜的妙处,司仁轩听了连连点头,眼睛越听越亮,仿佛恨不得引夙殉璃末为知己。 而慕旭真在一旁话很少,大家都习惯了他这跟天剑子一般举止的冰冷模样,完全没有在意。 司潇潇坐一旁也不时插话,尤其是夙殉说到什么时,她特别兴奋,哪怕她说不上来什么,也是很认真的听着,璃末见了心底想笑,一只小白兔喜欢上银狐,说不得的是好还是不好。 几人少年不可喝酒,便点了香甜的果汁,夙殉则是喝茶,司仁轩则是点了冰水给慕旭真,笑言“冰水给冰块喝。”闻言,众人笑做一团,慕旭真无奈摇摇头,自己微微脸红笑了一下。璃末赶紧打了圆场。 深夜月曳,人影丛丛,酒足饭饱后的少年少女慢慢随着人流逐月而行,璃末听着身边的人烟熙熙,嗅着夜色传来的暗花异香,手臂却被人碰了碰,她转头,见慕旭真提着一只红色的莲花灯笼至她面前,道:“来,拿着。” 她一愣,又见前方的司潇潇也被夙殉送了一只芍药灯,她正脸红害羞地接过。 “给我的?” “嗯。”慕旭真回答:“别人师兄送,我是你师兄,也送你。” 璃末闻言,嘻嘻一笑,这正是慕旭真会回答的话,一板一眼的又甚是可爱。 她接了过去,红莲极艳,上面刻着精?的花纹,在月光之下燃烧着灯蕊。 “哎呀,你们看,是鸳鸯啊,水里有一对鸳鸯呢……” 前方有人轻叫,人们听了都兴奋起来,月圆之夜出来游玩的少年少女,多少都有青春慕艾的心思,与身旁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情丝纠葛,听了这话皆前仆后佣地往那处奔去,连司潇潇也不外如是,她红着脸对夙殉道:“夙殉师兄,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璃末对此无甚兴趣,起扭了头往相反方向行去,却被司潇潇拉了手,往那处挤……正在她跟司潇潇拉扯时,忽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咚——咚——”那声音似远似近,却又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仿佛来自远古的鸣钟—— 她脸色微变,看向司潇潇,“你刚刚听见了吗?” 司潇潇奇怪:“听见什么?是刚刚说鸳鸯吗?” “你没听见钟声吗?”璃末表情古怪,又确认了一次“就是那种幽幽的钟声,像是……像是,佛寺的古钟……” “佛寺?”司潇潇听了掩唇而笑,道:“这可是问天宗的山脚下,佛家哪里敢来我们的地域,慕师妹不会是糊涂了吧……” “怎么了?”慕旭真关心地走近璃末,问。 “你刚刚没有听到钟声吗?” 慕旭真沉默了一下,他认真回想,然后摇摇头。 “璃末师妹不如细细说下,那声音从何而来,我们可以循迹查探一下……”夙殉也走了过来,认真地道:“我们皆未听到什么佛寺之钟,而这问天宗附近,也并无佛家之寺庙,更不可能深夜鸣钟……” 夙殉目露沉思:“其中定有些古怪……” “……” 璃末表情有些复杂,那钟声似远似近,无法让人捉摸,而除了她,哪怕是修境颇高的慕旭真夙殉也没听到声音,更未察觉到异样,她自己也很是莫名……她有一种感觉,那古寺之声,仿佛是从她脑海深底之处发出的,它带给她一种震颤灵魂的颤栗…… 诡异,十分的诡异。 慕旭真手指捏诀,一道灵光自璃末天顶而来,笼罩于她的全身,他闭目探查,半响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异样。” “那要不要……”夙殉道。 “不用了,”璃末忽然道,又故做轻松的笑笑:“可能是我昨日没睡好,有些不振萎靡,算了,无需管它,我们继续赏月吧,不要因为这小小的一件事情,搅了大家今夜的兴致。” 她不想将深究下去,夙殉如果插手进来,找来什么掌门青华真君之类的来探查她的身体,深察她的灵识,她身上有诸多秘密,而且她前世出身魔道,这要查她,可实在经不起深查,为保万一,她只想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将这事掩过便算了。 “好吧。”夙殉笑笑,随了璃末的意,没有再说。 第15章 坠暗 “真的不要紧吗?”司潇潇关心地看着璃末,小脸尽是担忧。 “我没事。”璃末这样说,还催大家往前行,一起去看河灯,众人便只好继续向河畔走去。而慕旭真却是走在了璃末的身边,与她贴得极近,他准备若是璃末又有什么异样,他可在第一时间察觉。 璃末在慕旭真的保护范围内走着,表情平静。 司潇潇与司仁轩小孩心性,真的以为璃末只是没有睡好,出现了幻听,不过一会儿两人就吱吱喳喳这儿看那儿瞧了,而夙殉,一切如常,只是偶尔将若有所思的目光扫向璃末…… 夜风徐徐地吹得江面波光粼粼,天上的明月将长长河流染上一层银灰。游人们三三两两于江边放着红纸裁剪而成的红莲许愿灯,烛光与天辉相映,泽光天地…… 司仁轩买来五盏红莲灯,递给诸人,让他们写上自己的愿望,再点燃放入河中,司仁轩一边将灯放入水中,一边念念有词:“保佑我今年内门大比大胜,取得好的名次。保佑我早日找到本命灵兽,得啸苍峰御兽门魁首。” “好啦,哥,你的愿望太多了,许愿灯的纸都写不完了。”司潇潇嗔道,余人莞尔。 璃末问司潇潇:“你写了什么?” 司潇潇脸微红,说:“我希望我,还有大家,都幸福快乐。”这“大家”,应该也包含了夙殉吧……真是个可爱天真的女孩,璃末眯着眼看着司潇潇笑。 看到天真又纯粹的美好,总让人有一种撕碎的冲动啊……正当璃末心底里的恶念幽幽的升起,夙殉忽然出声问她:“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我?”璃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白的许愿纸,一把把它塞进怀中乾坤袋里,她向来是不信这个,也对它没兴趣的很,道:“我没有什么愿望,就不点灯了吧。” 然后转头问:“师兄,你写了什么?” 司仁轩给了慕旭真许愿灯后,对任何事都十分认真的慕旭真马上就写了,所以璃末一转眼就看到了慕旭真所写:卫道问天宗,守护师尊,保护师妹。 …… 璃末看着一本正经写许愿纸的慕旭真的脸,脑海却是浮现他未来被问天宗逐出师门,正道万剑穿心的场景……一时情绪万千涌入,不知如何理清,慕旭真见她脸色微变,稍靠近了她,问:“怎么了?” 璃末轻吸口气,缓了脸色,说:“没什么。” 然后,又慢慢开口:“师兄,你真的会保护师妹我吗?” “会的。” “永远会吗?” “永远会的。”慕旭真表情很认真,也很平淡,仿佛这一生一世的诺言是那般简单与轻易,但知他品性的人知道,他这样的承诺,代表着永不更改的坚定。 “是吗……”璃末眼神幽远,没有看慕旭真,而是看向了那远远飘流的红莲花灯……江风吹过她的脸颊,带起她鬓边丝绺青丝随风飞舞,白皙艳美的容颜被月光照得更是近乎透明…… …… 忽然,他们身边游玩嬉闹的几个少女中一人,在打闹中不觉向后退了两步,正巧撞上了河边的璃末,璃末外在五岁的年纪,身形又小,被力道一冲,不自觉脚下一滑,身子往后倒,倾斜向了河中,慕旭真伸手想拉,也来不及了,璃末正想动了身法,弹回岸上,却忽然觉得身后河面有一种异常吸力,让她全身失了力气,极速地落了了河中,江风急浪,一瞬间,就将她吸入了江心,整个人,都深入了水中…… 慕旭真、夙殉脸色大变,立刻冲了过来…… 黑暗,无尽的黑暗,璃末一入江水之中,就觉得无尽的黑暗将自己束缚住,她抬眼看不到之前高挂于天的明月,也未见得天幕星辰,仿佛河水中有一层黑色的纱,将所有外物都遮蔽了起来,她张眼,只有无尽的黑,什么也看不清。 这,必定有古怪。 普通的河水绝对是困不住她的,便是她落入了水中,以她道台期修为轻轻松松能脱离水下,飞身出江外,更别说按道理慕旭真见她落水,肯定第一时间跟着下来,绝不可能她入水三息了,四周还是静寂无声,什么都没有发生。 璃末又想起了之前所经历的异事。 那钟声…… 一想到这里,耳边又“嗡——”地一声。那似远似近的声音又飘进了耳中,似钟声,似金鸣声,似琴铮……几声过后,消失不见,几息之后,又重复响起……她心微凛,虽然她今生在问天宗对外宣称的实力是道台境,实际上她一直惰于练习,压制修为,让自己勉勉强强及得上天才的名号,但在问天宗诸多天之骄子之中绝不是一骑绝尘的存在。她并不想太特殊,引起长老级的深查,但她继承前世无尘期的神识之强大,哪怕跟天剑神君慕剑非相斗,她也有几分反击逃命的机会。 这便是她保命的底牌,连慕剑非也被她利用秘法瞒了过去,以为她神识只是道台境。 可这声音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又不知从何处升起,无端带着一种诡异莫名之气,而且,还是影响她本身最是强大的神识……她抿起唇,眉间升起一丝黑气。身为十大魔君之一,她前世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绝不会允许能有这种神秘莫测的危险存在身上…… 她指尖微动,一缕如血细光自指尖升起,这,便是她凝于体外结成实质的“灵识丝”。 璃末如今最强大的武器便是识海中的神识,她将其提凝出体外,化为实质如丝如线,再附属上精血凝结成的红血,成了她此时的武器,起了名叫“鸿琭”。她抽出十缕,向四面八方发散而去,以神丝为媒,探知外界一切。 可是鸿琭神丝游行数十息,也未传回一丝讯息,说明她还是在一个空寂黑暗无限大的地域里。 璃末吞下一颗凝息丸,这丸可保她三天三夜不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如同水中的鱼儿一样自由游走。这是问天宗弟子出宗门派固定发放的药品之一。 第16章 雾图 她凝气而指,漫天的金光乍现,形成一道光束,冲向了天空之上,欲破开水面,将上面打开一个口子。水纹震荡,璃末身体被力波冲击得弹荡好几丈,但余波荡尽,上面还是一片黑暗。 于是,她不得不尝试另一个方向,向水底深处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她划水的四肢都感觉到了酸痛与麻木,她才在很远很远的深处,看到了一丝丝的亮光。一见着那亮光,她不由精神一振,刚刚在无尽的黑暗处游动,被静寂与空无包围住,人很容易陷入恐慌与虚无,若不是她意志坚定及前世历经无数,一般道台境的修士此刻早就因为绝望疯了…… 她停原地休息了一刻钟,又向亮光奋力游去,这次她使了前世出尘境修士才能使用的“凝空纵”,于是瞬间,就靠近了方才还是遥远的亮光所在。 瑞光堂堂,五彩之光笼罩于前,极是刺眼,璃末微眯眼,先是丢入一道灵气靠近,五彩之光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她又凝起一条鸿琭神丝,探入那光之中,久久, 神识探得里面没有活动的物体,只有一块发散着五彩瑞光的物件,但究竟是什么物件,却是模模糊糊,无法探清。 抿了抿唇,她冷哼一声,心道:就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指尖掐诀,四周真气暴涨,向光亮深处游去。 进入光亮之中,七彩炫光笼罩她于其中,眼睛除了彩光再看不到其他物体,她将灵气护在眼睛的周围,使视觉处在一种被灰雾笼罩的情境中,于是,稍看清了一些光晕里面的环境。 光亮最深处的中心,有一团耀光浮动的灵雾在不停地盘旋轻涌着,有时,变成浓浓的白雾,有时,变成鲜红的血雾,有时,甚至绽射出紫色玄光,其雾幻化成不同的形状,雾周围,是浓郁散发极光的灵气涌动,映射出七彩的光辉,正是四周七彩晶光的由来。 璃末缓缓靠近,那雾更是急速翻涌,最后,形成了一道旋涡,激起一股强烈的吸力,朝她的方向吸噬——璃末身体不由自主地朝最深处的奇异浓雾飞去,她心中一凛,施诀释放灵气抵御,却只有使自己身体停滞一会儿,过了一阵,还是终究抵不住那股强大吸力,不受控制地往雾中心飞去…… 甫靠近卷雾中心点,璃末便眼睛泛出血水,流下了血泪,很是刺痛,心神甚至被影响产生一阵恍惚,她正准备闭上眼睛,那浓雾之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一闪而过,却让她怔忡,心跳加快——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绿色散发极亮光芒的宝石,被无数黄晶般的虬结根枝缠绕住,上面布满了无数大大小的裂纹,宝石的中心,是一颗紫色的圆点,圆点外周围一圈血色丝网,像人体的血脉血管,此物散发一种恐怖的气息,它发散的光芒一时亮一时暗,蕴含着某种规律,仿佛有生命一般…… 璃末觉得那东西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记不起,但刚刚那副景象又深深的印刻在脑海里,仿佛有着某种预示,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牵引…… 浓雾转动,又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仔细望去,是一片湛蓝的水里,浮着上千只蛟尸,蛟尸之上,浮着一颗蓝色的宝石,它悬着成千上万根的长丝,织入所有的蛟身尸体之上,那场景又是带着恐怖的阴森……接着,是一只站在红色火岩深洞之内的凤凰,它不停地在啼血,而它的心脏之上,镶嵌了一颗不停闪烁红芒的宝石,宝石将凤凰全身用红丝缠缚住,如蛛网一般密密麻麻…… 忽然,璃末感觉一阵剧烈的头痛,痛得她的脑骨仿佛要裂开一般。眼睛里的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流满了她的整个上身…… “呃……”她忍不住地痛叫出声,闭上眼,抱住了头颅。 她脚已经站立不住,开始下坠…… 那浓雾又一次的画面湮灭,闪烁着五彩耀光……璃末大口喘息了几口,不屈地又一次抬起头来。她含着血泪的眼睛异常明亮,又一次望向了那浓雾中心,只见浓雾中心渐渐变成了黑色,最后黑得像是水,仿佛来自地狱幽冥的魔液,那黑浓魔液粘稠且散发莹光,像是某种黑色的血液一般,一股一股地涌动着,黑浓魔液蠕动之间,黑色的雾气也在慢慢弥漫,像是要吞噬七彩灵雾,将光芒掩盖…… “呃啊……”璃末感觉身体要被某种不明的力量撕裂一般,她的心脏开始承受不住般的嘣嘣巨响,她的耳朵,开始溢出鲜血,流淌出来,她感觉自己全身每个地方都被尖刺割裂,痛到她脑门青筋暴起,全身颤抖——最后,她喷了一口鲜血,半软倒下跌…… 世界开始倒旋翻转,混沌与黑暗笼罩天地之间,七彩的炫光也被吞噬而去,正当璃末觉得自己要被那无尽的黑暗吞噬下坠,忽然听到一个那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玄音,“净——”男子沉沉的低鸣之声,带着某种庄严的韵律,如一道锋利的刀刃,割开了这个黑暗的空间,带起无尽的波涌。 璃末感觉自己下坠的身影停止住,又听“当——当——”悠悠远远的寺钟之声慢慢荡涤于整个空间,接着,七彩光芒不再被吞噬,黑色的浓稠物体也停止的吞噬的速度,只听得“啪——”一声物体碎裂之声,光芒敛于一束小点,最终化做一个小小的镜子,慢慢坠入黑浓魔液之中,黑浓魔液迅速包围住它,开始极致扭曲,一点点地吞噬它。 不知为何,璃末有种不可以让镜子被黑浓魔液吞没的冲动,于是想也不想,不顾全身疼痛,飞身冲了上去,她刚一靠近,周围的黑浓魔液向她涌来——那之中的魔气几乎让璃末皮肤产生麻痹感,她嘶地倒吸口凉气,手指渗出数根鸿琭神丝,裹着灵力向其捆去。 但那些黑浓魔液束完一波,又猛地向她冲涌更大一波,而那吞噬镜子的黑浓魔液更是奋力地颤动着,仿佛是想加剧吞噬的速度—— 第17章 天坤 此时,璃末不但眼睛,耳朵,嘴巴流淌出血,连鼻子也流出了鲜血,全身剧痛反而激出了她曾经的魔性,她冷笑一声:“魔雾?你这次可是碰到你祖宗了……” 她猛地抛弃了这段时日以来学习的问天宗道术,用起了前世的合欢宗最高魔功——“天坤神诀” 天地初始,混沌为一,万物相合,乾坤相动,纳天地之灵,分天地之清。天地开阖,阴阳施化,摄阳归阴,宁坤静盛,束神明之统定,终万物思所归。三清纳合,是为欢矣。 合欢宗,擅纳天地之气归于自身,而且,对于吸噬魔气化为已用,更是擅长,璃末今生未修魔功,但用道学真灵暂时假凝一个魔丹吸纳强大魔气,身为前世出尘境的魔君,还是有办法的,只见她十指掐诀,若莲花翻飞,一道道金光裹挟着黑色魔丝,如网状般朝魔气直奔而去—— “碰——碰——碰——”黑浓魔液与金丝碰撞爆发出巨大的声响,金光缚住黑浓魔液的流动,黑丝缓缓吸噬黑浓魔液的力量,一时之间,一直狰狞蠕动的黑浓魔液停滞了……璃末放出的黑丝忽然滋生无数细小的黑色蛛丝,嘶嘶地密密紧缚住黑浓魔液,鼓动吞噬起来,黑浓魔液开始微微缩小,再冒出缕缕黑烟。那正中心吞噬镜子的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璃末挤进黑液之中,立刻被巨大的黑液包裹住,她感觉到四肢五骸受到强烈的重压,且在猛烈地吞噬她的身体,她的灵力,甚至她的神智也跟着混乱失序起来…… 这铺天盖地的魔液含着无尽的杀机,却没有影响璃末分毫,她毫不犹豫地往前冲,刹那间摸到了镜子柄处,魔液剧烈翻腾,吞噬她的力量更甚了。 璃末感到手中的镜子失去了生机,几乎没有一丝灵气,心中闪过:老子真蠢,为了一个没用的废物拼了命……虽是这样想,但既然来了,她便不想空手而归,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全身灵芒大盛,抑住了魔液的吞噬,将那枯灵的镜子抓起,扯开了粘稠的魔液丝,准备将其收入她手腕处的芥子环中。 忽然,她神魂剧烈轰鸣,脑子仿佛被急剧的冲击刺得发出哀鸣,瞬间,一片空白……接着,一道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__“人人得而诛之,魔道……” 璃末有些听不清那话,只觉得说话的人是一个威严的老者,气势十足,其中的杀意强盛至极,一听就是一个修为极高的正道修士。 魔道……老子就是你魔道祖宗,你来杀我啊……璃末唇角勾出不屑的笑容,她神魂受损,一时忘了自己转世成了问天宗的弟子,而不是前世的魔界大佬。 忽然,耳边一阵剧响,强鸣之声不停在她脑中耳中回荡,她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听得一个极好听的男声声音响起:“天下正道我修,甘愿祭身于世,扶世道之倾,护生灵之喘息生机……” 这声音,有点耳熟,她却又想不起是谁的声音,接着,又听得一个低沉若远禅佛钟之鸣 的声音回答男子:“阿弥陀佛……” 这声音一入耳,仿佛有了净化魂伤之效,空气都被其之声染得离世脱尘之味,璃末立时神智一明,眼神从灰暗重新燃起明亮几分…… 但转瞬间,那些声音又消失了,天地之间,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璃末想动动手指,脑袋都一片刺痛,她仿佛成了一个废人般,全身都动弹不得,她想不到自己一个拿镜的动作就使自己失去的周身的力量,而身前,还有无尽的魔液在准备将她吞噬殆尽…… 忽然,璃末耳边又响起了一道极细极是悠远的声音,在那声音在耳畔响起的同时,手中的小镜发出“叭__”一声脆响,它从中心处开始龟裂,裂成细细小小如蛛丝般的碎纹,灰暗毫无光泽,看似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了。 璃末却顾不得镜子,她只能仔细辨认那脑中一闪而过的声音。这次这声音是个女子,只听得她语气极尽的悲伤,极尽的绝望,语气却是很轻,轻得仿佛刹那间便被风吹散__“你若死,而我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呢……”语音尾处,居然带着一丝濒临绝境的疯狂与扭曲,一听,就不是正常温柔女人…… 受了极重的伤的璃末听之,却是冒出一个念头:“这女人也太恶心了,学着情圣的作派,搞殉情这事,引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接着,她发现了镜子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灵气,仿佛一块凡间的破烂,她暗咒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忍着极剧的脑袋痛苦,勉力抬起手,将其丢入自己的芥子环中。 只这一动作,就让她脸色又是苍白了几分,气息更是微弱…… 魔液带着裂风之声向她冲来,仿佛在发出尖叫嘶吼一般,那气势仿佛要将她撕碎成千万段,无数魔液化做黑色的剑刃刺向她,使她身体被割开无数伤口,鲜血在空气中爆开一个个血花,那黑液又立马不停地冲上去吸食,这场景极致的恐怖与血腥…… 魔液之中的璃末想动动手指,使些神诀脱离,却一下也动不了,她全身无尽的痛楚,甚至想反吸噬魔气补充自身也不行,她如一只马上要失去生机的布偶娃娃,往最深处的黑暗坠去…… 她感觉自己这次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自己为了一个破镜子而死,想到这里,实在有些郁闷。 她五岁进入合欢宗,一百岁在门派顶尖天才精英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魔教圣女,三百岁得到天魔血之禁制传承,五百岁成为魔道十大魔君之一,正道修士闻之色变。她面首情人遍布六界,采阳补阴,多少人闻风丧胆,又有多少男子甘愿做她的炉鼎,只为得她一榻之欢,成为多少正道师者们的恶梦,生怕自己骄傲的弟子沾上她。 她纵横天下,若不是最后的道魔大决战,被那天杀的魔尊下达天魔令逼着上了战场,她可能还是那般逍遥邪恶快活的过着一生…… 第18章 烟花 前世,她哪怕在死的那一刻,心底也没有多少遗憾,她一生杀人无数,手指沾满鲜血,最终也被人所杀,她辜负了天下人,也被人所辜负过,她的一生肆意张扬,快意恩仇。从未指望过别人…… 她的一生,唯一依靠的,只有自己。 她的脑海闪过一段又一段的人生经历,那些人的面目,似清晰似模糊,但她的感觉却不曾翻起波涛…… 身体,也在急剧的下沉,黑暗,终于笼罩了她的所有世界,身体,也渐渐感到冰凉…… 妈的,又死了…… 她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这一个念头…… …… 忽然,黑暗中,划出一道光亮,天光乍明,与此同时,她越来越沉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两个画面,那是两个人的模样,他们样貌清晰,鲜艳明亮,他们张唇,不知道对她说些什么……她听不清,甚至视线也是模糊的。可是她眼前的光亮却是越来越大,渐渐扑满了整个视界…… 一道人影,带着强烈的光芒与金色的剑芒,刹那间,奔赴于她的眼前,穿过黑暗丛丛,穿过江水涛涛,将缠绕在她身边的黑色魔丝割裂开,那人面目如玉,尽是焦急的神态……他被身后强烈的明光照映得半身透明,璃末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孔,但是她却是隐隐约约见着了他张嘴,不知嘴里在说着什么,她迷迷糊糊地盯着他的辰良久,才看出他在说:“师妹……” 师妹是谁……谁是他师妹…… 她的手,被来人用力抓住,像是深渊之中,抓住她的手给予她力量的人,然后,她被他抓着往上游去…… 她似昏似醒地被人救上了岸出,可能她全身是血的样子刹是吓人,无数人围了过来,移动间,她偶尔吐出几口血,更是引来周围人尖叫连连,引得她唇角偷偷勾起,她听到有人焦急地大吼,还朝她吼,吼着什么她的耳朵也听不清了,但她有些不悦,觉得烦燥,可她并不想晕睡过去,因为她觉得不安全…… 除了她自己,她不相信任何人,不愿意睡下去,于是哪怕她失血过多,也强撑下去。 来人强灌她几颗灵药,本来她是想挣扎的,可她已经一丝力气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灌药,那药想来十分珍贵,只半刻钟,她就恢复了些气力,接着,缓缓恢复了神智,才看清了眼前人——慕旭真。 她的师兄…… 刚刚那个盛着光明而来,斩开一切黑暗与魔网,将她拉到明亮有光的水面的人,是她的师兄,慕旭真。 “呵……”她看着抱着自己焦急地看来的慕旭真,他周身湿漉漉,发丝全部沾着江水,贴在脸上脖子上,形象十分狼狈,于是气若游丝地道:“师兄,你现在真难看,一点也不配做我的师兄……” “……”场面一片沉默,甚至连慕旭真身后的夙殉,也失去语言了一瞬。 “师妹,你终于醒了。”慕旭真却没有生气,反而欣喜地道:“你终于恢复清醒了,你不要怕,夙殉师兄给你喂下了三颗藏夜峰精制的灵药。”他一激动,再无法维持平日里学着慕剑非的冰山形象,显露了只在她面前出现的小话唠面目。 “我,我不允许你失去艳绝问天五峰的形象,失了我们渡沧峰的风度……”不能输给夙殉这个掌门首徒……她气喘吁吁的说着,抬起颤抖的手指要为他施诀,散掉他身上的全部水分。 夙殉叹了口气,轻轻一拂袖,施诀将慕旭真周身上下的水分蒸发掉,道:“璃末师妹,现下行了吧?” 璃末才慢慢放下手,微微闭上眼睛,说:“师兄,咱们什么时候回渡沧峰?”慕旭真抱起她回答说,“我们现在就回。” “好。”她闭上眼,这次是完完全全的闭上眼说:“那我们快回去吧。” 慕旭真往前步,却被夙殉拦了下来,他道:“且慢。” 他身边有几个除魔堂装扮的向天宗修者,他见着慕旭真微冷下来的脸色却表情未动,淡淡的问:“刚刚探查了江中深处,感觉到了合欢中的魔功‘天坤神诀’,与某些残余魔气,敢问师妹,你落入江中之后,是否见到有可疑的魔修?” 合欢宗的残余魔人出现在向天宗山脚下势力范围内,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影响甚大,肯定要查得彻彻底底,璃末抬眼,看进夙殉的眼睛,他的眼神平静,她的眼神也十分平静,然后斩钉截铁的说:“没见到。” …… “是吗?”夙殉收回目光,没有追问,转头对慕旭真道:“一路上可能有些危险,璃末师妹是从合欢宗择徒大典上被救回宗的,而今日问天宗领土内又出现了合欢宗余孽,说不得其中有什么关系,你送璃末师妹回峰,一路要多加小心,我让三名除魔堂弟子护送你们一同回去。”夙殉身为掌门大弟子,自有调遣除魔堂弟子的能力。 慕旭真点点头,没有说话,夙殉也不再拦他,示意三个除魔堂弟子跟上,临走前,璃末与夙殉两人擦肩而过,目光相撞,接着各自移开。 这是护送还是监督,大概只有夙殉心里知道吧。 璃末满不在乎,她是合欢宗宗主这事发生在前世,这世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她与合欢宗的关系,更不会有人将合欢宗最高魔功“天坤神诀”与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联系上,更别说她受伤极重,绝对是完全的受害者,除了那心眼有八百多个的人之外,谁会怀疑到她的身上呢? 孤月冷峰,少年抱着少女沉默前行,少女身上是满是血痕,小小的手指抓着少年的袖袍,那般信任依靠地抓着,月华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长得像是将长夜割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暗夜的静谥,带起远处孤枭的飞鸣…… 璃末快要晕倒前,听到天空发出一声巨裂的蹦响,刚张开眼想循声望去,那满天满地的火树银花便铺满了她整个视野——一道道天光自高空而落,带起无数的绚烂光辉,将远近山峰之巅洒上了一层耀眼银霜…… 她抬眼,看着抱着她的少年在明夜烟花之下,更是白皙的脸庞,心中涌起了陌生的情绪,那情绪缓慢而低敛,却是沉沉地填进她的心底,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信任眼前这个小小的男孩,明明他的年岁那般小,小得她一个千年老魔可以做他的祖宗,但是,有他在身边,一直不安的心,仿佛得到一层某种依仗,某种让她不用每时每刻蹦紧了神经,不用一直告诉自己只是一个人,可以得到一点点喘的息机会…… 她的生命,有了独身而行于世的另外一种选择…… 第19章 护渡 盛大的光芒之下,慕旭真的眼睛望向了远方,忽然,轻轻地对璃末说:“你看……” 璃末转头望向慕旭真示意的方向,只见慕剑非踏月而来,身后,是无尽的绚烂夺目的月圆烟火…… “师尊是来接我们回家的……”慕旭真轻轻的道。 家…… 璃末微眯起着,看向那遥远飞来的谪仙之人…… 他来接他珍爱的两个徒弟了,尤其是他的小徒弟还因为魔人受伤,慕剑非此时的神情,微带一丝紧张,是这是她从未在他脸上的看到过的表情,而这个表情,像是一把箭,簌地向她心底直射而来,她心底的某样东西,被击破了发出轻鸣…… 沉默了一会儿,璃末有些动作困难地做了一件事,最后,她手指颤颤巍巍地将东西递给慕旭真,勉强地勾起笑容,对慕旭真说:“方才忘了,等师兄你送我回了峰,就帮我把它点了吧……” 那是一盏红莲许愿灯,被捏得皱皱巴巴的,有些失了原样,但里面有一张纸条,是刚刚璃末所写…… 璃末微红了脸,盖住纸,说:“你去点灯,不许偷看啊……” 既然点灯,如何能看不到许愿纸上所写的东西呢? 而且,刚刚一瞬间,在璃末出手摭住纸条前,他已经看清了纸条上所写四字:“护渡沧峰” …… 璃末与慕旭真一起,停住了脚步,等着慕剑非到来,天空之上,还是无尽的中秋烟花在燃放,壮观而绚丽,璃末淡淡地抬眼望着,心中却缓缓升起一句话:人间烟火,不如归路之上有人在等你。 今夜,慕剑非就是那个等着她和慕旭真的人。 她听见自己的心底深处轻叹了了声—— 从此之后,她便是一个,有了软肋之人…… 软肋,它的又一个名词为:家人。 …… 于是,慕剑非慕旭真,成了她的世界里名之“家人”的人 是可以不用等价交换公式的自己人。 或者说成为了她甘之如饴的软肋。 她自囚樊笼,因为慕剑非慕旭真,成为正道一员,抛弃前世的魔道,愿意遵循师尊师兄所遵循的正道的一切规则去行事。她不管什么大道虚伪,天道无情了,她只在乎,在乎的人能开心幸福的笑着。 虚伪,也有虚伪的作用,也有它利用的价值。 而且,她有一件深藏在心里的秘密。从未说出口,就是前世,在她叱咤天下之时,曾经的天下第一宗问天宗是早已覆灭,无人再去提起…… 不知在何时,不知因何事。总之她在当魔君的时候,天下早已没有所谓天下第一宗问天宗了,仿佛随着慕剑非的堕魔陨落,疯狂灭世,它也跟着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 夙殉,司仁轩,司潇潇,赵长老,青华真君这些人,无人知道他们的最终下场…… 曾经的熙熙攘攘,天下归一,变成了繁花落尽皆成空…… …… 璃末慢慢回过神,视线回到了一百二十年后的夙殉身上,斯人如玉,清濯若莲,比女人还秀色的容颜表情怡然,却气势若渊,周身一种上位的容雅…… 这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男人,在问天宗那场浩劫之中,最终结局是什么呢? 夙殉见着璃末望来,轻轻一笑,道:“此次除魔堂任务完成得如何?”除魔堂弟子非精英不可进,璃末一百二十六岁以凝玄境巅峰进了除魔堂积分榜单前十,是绝对的强者及天才,前十里除了她,全是浮生境甚至是出尘境,说她是问天宗二代女修第一人,也不为过的。 “很简单。” “是吗?”夙殉轻轻勾唇,道:“只是半路上给赵长老带回来‘半个’重孙的惊喜,也是很简单吗?” 这话,有丝责难的意味了,璃末直了直背脊,笑容更是灿烂,道:“赵长老要是感激我危难中施以援手,将他孙子带回,重酬至谢,我也是不好拒绝的。” “不是带回,而是带回‘半个’。”夙殉强调。 “那我不也是带回了吗?”她无辜的眨眨眼。 ……夙殉沉默,一会儿,才道:“你半路搭救,中途遇魔布下护阵才离开,赵家重孙是因为自己恐惧跑出了护阵被魔所噬,这一点,一旁的管事和女弟子都可以做证,这其中,无一丝遗漏之处,且理由,时机,损耗,皆天衣无缝。” 璃末勾唇,当夙殉是在夸奖自己了。 “只是再天衣无缝,也抵不过‘人情’二字,赵长老看着自己比鬼还悲惨可怕的半残重孙,未必会感谢你的救助,反而隐隐觉得你打了他的脸面……璃末,你万般皆好,布局慎密,但行事偏邪性了……” 夙殉轻轻叹气,好似很是担心眼前这个师妹。 璃末敛了笑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不爽。 人情是个屁,那赵家,她不会止于此的,本来对方与她师尊就不是很对付,再加上那很不吉利的梦……既然早晚要对上,那她不如来点狠的。 “哪怕你不悦于某人,又何必把他留成半尸之样,便是中途让人出了不可控意外而死无全尸,也好过让赵家要出现一个需砸无数灵石灵药,只为保住代表了赵家脸面的无用重孙呢……”夙殉这话,却是让人不寒而粟了。但他也是站在璃末这一立场出言的。 “我没有,我可是好心救护赵家五郎,没有不悦于任何人。”璃末睁着眼说瞎话。 有人找死,朝她下蛊,可不是她不悦于人,而是那人嫌命长而已。 魔道之人杀人简单,正道之人杀人也不是那么难,只是要布局缜密,不留把柄,一样可以全身而退。 规则,是让弱者遵守,强者利用而存在的。 夙殉无语,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对璃末说:“自十年前,慕师叔因你和血魔老祖大战三天,受了不小的伤回峰一直修养至今,你才开始慢慢收敛了桀傲锋芒,学着常人行事的样子,让人捉不得一丝错误,可内里的你,依旧未变,旁人说你是渡沧峰第三个圣剑者,却未见着你剑下的锋芒民狠戾,连五峰峰主的重孙也敢杀……璃末,你轻视权势,小心终会被权势反噬……” 第20章 衡也 “哦?”璃末勾唇而笑,道:“那么师兄,你觉得什么是权势呢?” “权者,衡也。” “怎讲?” “道魔大战,各门各派的数百万计的弟子将奔赴战场,浴血杀魔,而普通净浊,道台的弟子往往在大战初始就被对方的大能瞬间秒杀,魂消魄散,折损数,近五至七成,而如果我道门阵中出现了一至三个出尘境甚至小乘境,比如你师尊这样的强者,就可减少近半数的折损,让那些曾经的净浊,道台修士,成长为凝玄,浮生境修士……” 夙殉话里的意思,璃末听懂了——“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一个出尘境,可抵得十万个小境界的初级修士,所以你们上位者要去衡量的,是十万个初级修士与一个峰主的价值的对比?” “是,也不是。”夙殉慢慢地接话道:“是,是因为顶级强者的价值绝对高于弱者,不是,在于,必要时,强者也要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弱者。” “那如果他不保护,还欺压弱者呢?” “那么,在强大敌对情况下,为保证他不倒向敌人那方,可以牺牲大部分弱者的利益。而在无战和平年月……” “那如何?” 夙殉眼神一眯,笑得凉薄,又充满了权力上位者的冰冷——“挠乱秩序者,将被秩序清除。” “哼,真无聊……”璃末不屑地哼声。 夙殉笑,不再深谈,修长的手指拿起玉酒壶,为两人斟满,看着在窗外月光洒下来笼罩住,出尘圣洁得如同仙子的璃末,道:“那么,你的修为,还是凝玄期巅峰?” “是啊,怎么了?” “不考虑不再压制吗?”这话说出来,夙殉表情平静,璃末也表情平静,她并不意外夙殉看出自己一直在压制的修为进度,“那要看我师兄什么时候升阶出尘境,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出尘境修士。” “所以你知道你师兄为了你,拼了命的修炼吗?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你,让你总是让着他。”夙殉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知道改变不了你,只能改变他自己。” 璃末想起慕旭真那修炼起来不要命的气势……道:“那挺好的,他进了出尘境,我也跟着进出尘境,我们渡沧峰就一门三出尘了……”到那时,就任何人,提到渡沧峰,都要倒吸一口冷气了。 她喜欢这样。 夙殉盯着她,他有些看不透这个表面平静又乖巧的师妹,她一言一行,皆符合问天宗精英弟子的典范,人人提起她,无不翘起大拇指,盛赞她问天最强女弟子,渡沧峰一门三杰,可是他,却看出了她正道典范和蔼可亲,被众弟子尊称“渡沧峰慕师姐”之下极其矛盾,极其冷漠,甚至带点极端的本质。但关于她的未来走向,是正是邪,他也无法预估。 这是他人生之中,很少会发生的事。而且,他心里明白,他与璃末本质上是一类人,所以璃末才从不会在他的面前掩饰本性,反而相处融洽……当然,这是在他们两人之间,没有发生根本性矛盾的前提下的。 “那你真的是为了他吗?” “不是,因为我喜欢在榜单第一。”璃末勾唇笑了,笑得有些邪气,有些妖。 天际云海处,有一《天宝神箓》乃天道所化,记录了天下每一刻修士实力名次的变化,实力最强的十位修士皆可进入榜单前十,它榜单分为净浊,道台,凝玄,浮生,出尘,小乘境六大榜单,至于为什么没有大乘境,是因为天下还未出现大乘境的修士,人们皆说慕剑非是最有可能进阶大乘境的修者。 但慕剑非在十年前与血魔老祖大战之中,受了伤。 大战的导火线,正是因为坐于夙殉面前的女子。 她绝艳芳华,容色倾城,一次下山修行中,被出尘境的魔人看上,被璃末反嘲打脸落了面子,没想到那人师尊是小乘期巅峰的血魔老祖宝贝,求得老祖出手,璃末差点就死在东海血魔窟之中,最后,是慕剑非提剑上岛,与血魔老祖大战三天三夜,削了他半截魔身,才将奄奄一息的璃末带了回来,至此后,璃末在渡沧峰深入简出,偶尔在宗内出现处理渡沧峰事务,却是再不出现人间界。 直到半年前,她接了去昫洲拘魔谷搴茭灵魔的宗门任务,消失了踪迹半年,半年后回来,却带回了“半截”赵五郎。 夙殉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想起一件半年前发生的旧事——慕旭真因参加四大宗门内比,与西边楚洲最大修真家族谢家小姐相识,被其女垂青,但慕旭真一心剑道,不识男女之情,拒绝了她。 谁料得那谢小姐入了魔障,给慕旭真下了损元阳之药,将他捆于洞府之中,欲将他囚成禁脔。虽然慕旭真当天便逃了出来,但也不知那小姐说了什么,引得谢家家主大怒,追杀慕旭真,彼时慕剑非受伤未复,无法施救于慕旭真,最后还是夙殉带着十大除魔堂高手,其中也包括璃末,才在小乘期修为的谢家家主手里救回了慕旭真。 慕旭真被救回来时,全身是血,修为大折,当时站在慕旭真身边的璃末眼神极冷,往日里见她都会心跳脸红的问天宗男弟子见之,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夙殉又想起前几日听来的一个消息,那谢家小姐准备定亲,似乎是一青年才俊,不知怎的,引起了手下一个丫环的嫉妒,下了毒药并划花了她的脸,那丫环很快就死于杖毙,但那毒太恶,谢家小姐的容貌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是谢家,还是问天宗的秘部去查,查出来的都只是那丫环心怀恶念,嫉妒谢小姐,那毒,也是有线可循的谢家自己秘制的毒药,但夙殉只看着那楚洲上报上来的讯息,总觉得是璃末的手笔……再想到昨日传闻血魔老祖那宝贝徒弟被血魔老祖的死敌蛩阴尸魔练成了无魂祭尸,血魔老祖更是被蛩阴尸魔三个老对手联手吞噬,如今已经失了领地,不知躲去何处藏匿了。 夙殉轻吸一口气,不敢深思,若这一切都是眼前一脸轻松,身上一点伤处都没有的璃末的手笔,这个人,是到底多么的可怕,多么让人骨寒…… 借力打力,挑拔人心,藏在争斗的暗处,全身而退…… 看着眼前美得出尘绝艳的璃末,他不敢想象她是这样的人,也不愿想象。 第21章 炉鼎 他忽然轻轻问:“对于慕旭真和你师尊,你会用心机手段吗?” 璃末微挑挑眉,勾唇一笑,没有反问他为什么这么问,答:“我不需要对家人用心机。”家人,就是可以包容你一切的所在,不需要心机,不需要手段,你就是你就好。 夙殉叹了口气,道:“你适合朝华峰,不适合渡沧峰的剑阁。” 问天宗,剑阁负责“力”,负责做那擎天之剑,一心卫道,朝华峰明事堂和暗部,负责“智”,力与智的结合,才能成就天下第一大宗,让问天宗长盛不衰。璃末不像慕剑非慕旭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修炼,她的谋略,适合朝华峰。 毕竟她是一个连夙殉也感觉可怕的女人。 “我师尊出自渡沧峰,所以我就是该在渡沧峰。”慕剑非慕旭真在哪,她就在哪。哪怕她对剑道没有什么兴趣,但她的剑一定是修得最好的正道道术,幻术、法、阵、符、次之。 夙殉心想,还好璃末还有在意的,在意她的师尊,她的师兄。 璃末仿佛看出夙殉心思,嘻嘻一笑,笑得风轻云淡,满不在乎的样子:“夙殉师兄,你不需要想太多,有些东西,总是在你意想不到又无法抗衡时出现,这,就是智者的最终结局。” 夙殉听得眉头一跳,无奈看向璃末。 璃末看着夙殉,他眉目如画,微皱的表情让他完美俊秀的脸孔平添一抹瑕疵,像空山烟雨中的静湖水面,被斜掠的晚雁带起一圈圈涟漪…… 她细细欣赏了夙殉罕见的那不动如山之外的紊乱,有丝恶趣的欣喜,赏阅了一会,在夙殉看来的轻责目光下收回了笑容,忽然轻轻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师兄,你还是莫要思虑太多,早此休息吧……” 说完,站起了身,出了深夜里夙殉的屋子…… 屋外,月光如华…… 璃末走了几步,忽听屋里传来悠悠声音:“那么璃末师妹,我反问你,你可知情为何物吗?” 璃末停下脚步,思考了半晌,却什么也没有回答,飘然而走…… …… 她不懂情为何物。 不懂男女之情。 无论前世今生,男人于她而言,只有能做炉鼎不能做炉鼎的区别,比如说师兄与师尊,便被她划做了不能做炉鼎的那一列,但如果有那么一天,师兄与师尊非要当她的炉鼎,她也不是不可以,她本来就是没有什么人伦禁忌桎梏之人。 当然,她觉得,她可以,他们大概是不可以的。 他们是师徒,是兄妹,是家人,是父女,是可以为之去死的彼此守护所在,但并不是情人。 她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据闻,情爱是一种排他性的极其浓烈的情感。 这东西,她从未有过。 她前世无数个情人,她拥有他们之外,他们也可以有自己别的情人,有些年少情人为之生气,问她为何不独占自己,彼时她的回答是:没必要。 没必要,她的意思就是她不在乎。 她不理解人类为什么要为了情而疯狂,爱而不得,那就不爱好了,换一个人爱好了,有那么难吗? 她对于不可控的爱情,是不解的,无措的,就像她明知未来慕剑非会与三个女人有爱恨生死纠葛,明知道慕旭真未来很可能会不伦地爱上自己的师母,但她再是强大厉害,也无法插手,无法干预,因为爱,是人世间最无法控,最让人身不由己的情感。慕剑非要爱上某人,她无法控制,慕旭真要爱上不该爱的人,她也无法阻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多少人为它生生死死,爱不得,求不成…… 神仙佛祖也无法。 那东西,其实一点意思也没有…… 璃末是这样想的。 忽然,她想起了某句话:“你若死,而我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呢……”那声音,萦绕在她的脑海,久久不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偶尔,也会想起那个一百多年前中秋月夜之中的诸多诡异之事,而,这句话,是她最印象深刻的,一直无法忘记…… 不知道是这因为这句话,还是因为女子说这话时的语气。 彼时,那女人说着那般深情的话,语气却有一种疯狂扭曲的味道,不知为何,让人忍不住深究…… …… 几日后,璃末被一女子堵在渡沧峰的山路上,那少女年纪很小,大约十五六岁,才堪堪净浊中期修为,却周身华丽耀宝,一看就非寻常家族千金。 她恨恨地看向璃末,脸色涨红,大声责问道:“你为什么不救我阿兄?” “你说什么?”璃末表情和善,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不能救我阿兄,因为你去得太晚了,害我阿兄半边身体都没了,让他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女孩说着说着,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每日里不停的在屋里惨叫,天天闹着要自杀,实在太可怕了……” “你……你怎么说自己兄长可怕呢?”璃末听完,先是一脸震惊看着女孩。女孩闻言,脸色一变,立刻心虚地大声道:“我没有!你不要乱说。”说完还用力跺跺脚。 她想到赵五郎惨状,心便抽痛。“我当然没有觉得他可怕,我那是心疼阿兄,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说完还拿着手指指向璃末的鼻子,十分生气的样子。 小女孩想说是璃末没用,救人不够及时,自然,指不并不是另一种指向的“都是因为你”。 “你口中所说的阿兄——指的是赵峰主重孙赵家五郎吧……前几日是我疏忽,没有照顾周全,让赵家公子失了双手双脚下半身身体……”璃末说到最后一句,平静的表情未变,语速却缓慢下来,每一个字字尾慢慢的拉长,这语述,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每个字,都带着残忍的味道,语调,却像是在回味…… 年幼的女孩却听不出来这些。听得她道:“送赵五郎回宗之时,我也亲自到赵氏府邸登门道歉,特别是向令尊致谦,当时,令尊也未多加责怪过深,你如今……”越听越气,骂道:“你收声,我父不怪你,是他大人大量,你一个小小弟子,哪里及得上我五哥的尊贵,你若识趣,就应该自断双手双脚,跪在我五哥面前谢罪,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那个贱婢,被打断了四肢,送到了魔兽洞,喂给它们做灵食。” 璃末听了表情未动,猜到赵家千金说的是沈琴。 第22章 记名 沈琴虽然不是赵五郎遭罪的罪魁祸首,但她出身贱奴,护主不力,以赵家的行事,自然是没有死得好看的下场的。 然后她说:“以人做魔兽之食,这便是问天宗赵家的惩罚手段?我听着,怎么有些血腥残忍呵……我听闻,有些魔道才是这样处理宗门罪人的……” “你……你说什么?”赵家千金瞪大眼,“你说……” “我说什么?”璃末含笑反问她。 赵家千金再蠢,也不可能从自己口中,把赵家和魔道挂钩,“你你你……”半天又说不出别的话来。 赵家千金还太年幼,通常这种家族的处置手段是秘而不宣的,她一时不慎,将实话说给了璃末听,若是被有心人宣传出去,赵家不知道要花多少力气才能抹去消息。 而此时,她也知自己闯了祸事,脸色有些不好了。 “赵家五郎平日里受令尊令堂相宠,倾尽资源培育修炼,如今,得了这般境遇,想来是十分痛心的,唉,也可理解赵小姐如今愤慨了……”璃末说着惋惜的话,听进赵家千金的耳里,不自觉,她也跟着想到母亲以泪洗面说的话:“本来我们三房就势微,我们之前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栽培五郎,可如今……” “够了,别说了。”赵父阻止赵母说下去,脸色也十分不好。 她忽然想到:父母镇日哀声叹气,究竟是因为兄长的悲惨,还是因为之前的心血付之东流呢……莫名的,她心底有些恐慌……不愿意再想下去…… 璃末将赵家千金眼中的害怕尽收眼底,心情倒是愉悦了几分,她最喜欢不经意的去撩拨人心,勾起人心底最深处最邪恶的欲望…… “若是别的人,可能会巴不得赵五郎死掉,不要让他再继续丢赵家的脸面,而且,那赵五郎不能再用的赵家资源,最后,会落到谁的手里呢?有心人可能会多想,但赵小姐心地善良,温和体贴,一定不会如此,对吧……”璃末的声音轻轻的,像天边的白云一般悠悠淡然,却有一种直穿人心的意味,让赵家千金听了忍不住心跳加快—— 她心底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响起:对啊,阿兄如今成了废物,他之前房里的无数珍宝法器,最后,会留给谁呢……她越想,心跳得越是快…… “赵小姐?”璃末好整以暇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却仿若惊雷,惊摄了她的神动,她忽然控制不住地大叫——“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因为觉得阿兄如今的样子丑陋不堪,丢我们赵家的脸,我不是觉得他还不如当时死掉的好……我没有……”赵家千金尖叫出来,不敢去看璃末仿佛可以看透一切人的眼睛。 “赵白霜,闭嘴——”一声暴喝从远处响起,一俊美少年出现在了远处的林间,一脸铁青地望向赵家千金。 赵家千金,赵白霜听言全身一抖,脸色刷地白了,望向来人,眼底惊现害怕——一旁的璃末却是嘴角含笑,尽是温柔如水之模样,只是眼神略亮。 “三,三哥……”赵白霜嘴角微抖,朝来人喊…… 赵家三郎,就是那个本要将沈琴纳为侍妾的赵长老重孙赵三郎。 赵三郎走了过来,他的神色很严肃,目光如有实质直视了赵白霜眼睛,看得她低下头,不敢目光相对。 赵三郎深吸口气,转身朝璃末抱手一礼,声音清贵,道:“小妹无状,闯入渡沧峰打扰慕师姐,辰毓在这里向慕师姐赔礼道歉,请师姐原谅小辈无礼。” “不必。”璃末扶起他,嘴角含着完美的笑容,“赵小姐年幼天真无邪可爱,并没有打扰我,我们反而聊的颇为投缘。” 赵白霜迅速抬起头,瞪大眼眶看向璃末,没有想到她没有告自己的状,反而还帮她说了话。 传说璃末师姐温柔可亲,端方大气,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赵三郎赵辰毓,想到刚来时听到的赵白霜说的那话,脸色又铁青了一份,如今他还只能寄望璃末师姐宽仁,不把那话传出去于人听。叹了口气,又一次深深鞠躬行礼,对璃末道:“谢过慕师姐宽容,择日,吾会带着舍妹再一次来见师姐求谅。” “无需多礼。”璃末又一次扶礼。 赵辰毓冷冷看向赵白霜,沉声道:“跟我回族。”赵白霜闻言,身体一颤,脚下发软,身子歪得仿佛快站不住了。她缓了好一会,才紧紧咬着唇,跟在了赵辰毓身后,迈步走,可两人没有走两步,便停住了脚步。 两人微怔地看向长身玉立站在两人行进方向的璃末。 璃末唇角还是挂着使人春风抚面之笑,笑得那般温柔,那般完美——“赵师弟,你是剑阁记名弟子吗?” “什么?”赵辰毓一呆,然后想了想,沉声道:“我不是。” 慕剑非“天剑神君”之名天下闻名,但他的亲传入室弟子只有慕旭真慕璃末两人,其他哪怕再多问天宗弟子仰慕慕剑非,也未被他收入麾下,哪怕成为渡沧峰内门弟子也是不行,引得无数修者扼腕叹息。 但三十年前,这一局面改变了,慕剑非在璃末的建议下,在渡沧峰山脚下留下三道顶级剑意,向宗内宣告,凡能通过宗门大比进入内门弟子行列,但无法成为各大峰主长老亲传弟子之人,可至渡沧峰脚下体会剑尊剑意,凡领悟剑意过关之人,在充分自愿的情况下,可以记做慕剑非剑阁记名弟子,于外行走。 天下第一人之徒,哪怕只是一个名头,哪怕只是记名,都比起问天宗的普通内门弟子,名声和地位不知高了多少,而且峰令还写:每三年,表现出色的弟子,可得到慕璃末慕旭真甚至是慕剑非的指点一二。 这渡沧峰峰令一出,渡沧峰山脚下立刻被挤得人满为患,水泄不通,据说第一天,就有一万修士报名,连之前在外世界离宗立子门派的老内门弟子都冲了回来,观摩剑意,求得一丝剑缘。 据闻,夙殉听了此峰令,也愣了好久,最后,苦笑着摇头,在无人处低喃:“师妹,你到底要干什么……” 但这个提升问天宗曾普通内门弟子的举措,朝华峰与夙殉也无法反对。 有人反对渡沧峰抢精英弟子,有人反驳那为什么别的峰门不收那些被边缘化的内门弟子做真传弟子呢? 一切,都不过是在资源有限的前提下的。 第23章 比武 渡沧峰给了诸多天份普通没有入长老们法眼的内门弟子一个进益修行的机会,普学于天下,甚至可以说是大功德一件。 而且,也有人说,若是眼红慕剑非有诸多弟子挂其记名,你也可以公布记名宣告啊…… 是不想吗? 还是因为你不是天下第一人呢? 璃末这一计最可怕的一点在于,将问天宗人数最多,力量最大,也比起亲传弟子相对被人忽视的内门弟子中精英,网罗到了渡沧峰麾下,无论从名声,还是从意志,还是从站队,他们都将自己切切实实地与渡沧峰绑定了,而且,他们皆十分感恩戴德。 这一切,只用了渡沧峰区区三道剑意,和一法阵关卡,不浪费渡沧峰其他一点一滴。 可以说是,实实在在的四两拔千金,以蝇末之力获巨大利益。 无形中,慕剑非在问天宗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无数人瞻仰着他,崇敬着他,将他奉为天道体现,有教无类的圣者。 而璃末她想做什么呢? 她想让他的师尊,成为天下第一宗问天宗权力最大的人,他想睡什么样的女人便睡什么样的女人,莫说是睡魔教圣女,便是睡十个魔教圣女,旁人也只能假装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就是权力的最高体现。 当然,现下距离这个目标还有些远。 …… 赵辰毓不是剑阁记名弟子,因为他是赵长老的嫡重孙,他怎么可能去做一个剑阁记名弟子,但你若问他想不想得到慕剑非师传,学得慕剑非天下第一剑的真学,他是想的,不然,他家传炼器,他也不会还是极用心地学剑。 连那渡沧峰的剑意,他也常是观摩,常有所得。 每个心怀剑意的修者,多多少少,都会得到一些感悟,这毕竟是慕剑非的顶级剑意。 他看向眼前若空山夜月,一片明媚春华的女修者,她,正是得到了天剑神君的真传,她长睫轻掩,声音若玉珠落盘,不带一丝强硬,却说:“不是剑阁弟子,却是腰配宝剑,想来是极强剑者,今日,不如我与赵师弟切磋一二,互相学习一番。” 赵辰毓一愣,想不到璃末向他向战帖,虽然他们同属凝玄境巅峰,可是……她是《天宝神箓》凝玄境第一人啊。 而且,为什么这么突然? 璃末脸上笑容很是和善,没有一点攻击性:“正如师弟之前所说,赵小姐是未经邀请闯入渡沧峰的,她对我说的任何话,都可以一笑而过,我是师姐,自然应该有容人之量,善人之雅,什么都可以原谅。但渡沧峰不行,渡沧峰有渡沧峰的规矩。”问天宗任何一个主峰,都不可能任人不经通传就冲上来向主人发难的,甚至不是来发难也不行,如果今日有人能直闯问天宗,明日,是不是就有人可以直闯嵩岫峰,甚至掌门所在的朝华峰? 赵辰毓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于是他脸色变了。 赵白霜也脸色刹白,她没有料到,璃末居然会因为她闯入渡沧峰而要与赵辰毓比剑。 为什么,刚刚璃末还那么好说话,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是为什么啊…… 她不懂的是,慕璃末的脸可以被赵家踩在脚底下,但渡沧峰不行。 渡沧峰不能退一步。 因为它有天下第一人慕剑非。 所以,璃末这样的反应,没有任何人会指责她。 璃末慢慢悠悠地说,仿佛邀请斗剑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哪怕对手是赵长老的嫡系重孙:“我自然不能为难赵小姐,她年幼修为又及不得我稍成些许,如今,正巧见着同为凝玄境巅峰的赵师弟,既然你们同为宗族,赵小姐又是因为其族兄逾了矩,不如,我们轻比一场,不伤及性命,输赢自负,如何?” 输赢自负,好个输赢自负。 赵辰毓忍不住抓紧了握住剑柄的手…… 问天宗比武台下,忽然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人人纷纷争相讨论——“听说了吗?渡沧峰的慕师姐,要和赵长老的第三重孙赵辰毓比武决斗呢……” “这是为什么啊……这好端端的……” “听说是赵家人不叫守门客通传,直接闯进渡沧峰,指了慕师姐鼻子骂人呢……” “不会吧。”声音极其惊讶。“这么失礼啊……太过分了吧……” “赵家人嘛……”语气意有所指。 “旁人若是敢这么对嵩岫峰,那可就不是仅仅比武这么简单了……” “欺负渡沧峰人少呗。”那声音极小,却惊得旁人连连“嘘——”声,生怕旁人听了去。 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小声说:“然也不是。” “嗯?” “剑尊受伤之前,哪怕是赵长老,也不敢对渡沧峰如此的,哪怕那时渡沧峰也仅仅是三个人。” “你是说,现下天剑神君受伤未愈,慕旭真师兄也伤了,渡沧峰就只有慕璃末师姐一人完完好好的,于是,就有人敢逾矩了,是吗?” “正是如此,而且,值得玩味的是,慕师姐也未低调避让,反而是高调出剑,意有所指……此招,实在是高,实在是高……” “是吗?”说这话的人犹疑,事情真如对方想象的这般复杂? 也许这不是想的复杂,反而是想的过于简单了……偶然经过,听了对话的夙殉悠悠这般想着。 他心想,谁又知道,今天发生的所有一切,不是璃末师妹早已计划好的呢…… 比如说,那个本应该葬身在兽洞之内成为兽粮,如今却脱离兽口活了下来,更与一只五阶灵兽结成灵契的某人,可能也是计划的参与者…… …… 远处,两个人站在巨大的比武台上,这是问天宗最大的比武台,璃末亲自挑选的。 因为她的比武要求,台上都清了场,独独只有她与赵辰毓两上,比武台周围则是围满了看热闹的问天宗弟子。 修真之人耳聪目明,更何况是赵长老很是重视,赵家全族很是精心栽培的赵辰毓,台下众人的对话,很多都落入了他的耳中,使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台下的赵白霜更是全身颤抖,几欲昏倒。 这一场剑,还未比,他就输了,他赵家也输了…… 第24章 炎銮 与赵辰毓遥远相对的璃末白衣翩翩,红剑如血,剑鞘红绫随风飞舞,仿佛要撕裂苍穹——她手中血剑名唤“炎銮”,是一把杀气极重,有些血腥妖邪的剑,本来慕剑非并不赞同她在问天宗剑池内选中此剑做本命剑,但璃末坚持,慕剑非便随了她。 “炎銮”剑身如血,剑鞘如血,剑光也如血,鲜血溅在剑上,分不清哪里血,哪里是剑,凡是沾了人血,此剑剑光只会更盛,剑力只会更强,是一把很有邪性的剑。 但再邪性的剑,握在正道之人的手中,握在意志坚定的人手,也能让它除魔卫道,发挥它最强战力。 剑,不是最重要的,剑客,才是。 这就是慕剑非的理念,所以他放纵璃末择剑。 此时黄昏,天边余晖将站立在白玉比武台上的两人影子拉得极长,天地万物都被红日染上了一层艳红,璃末白衣裂裂,如一只雪松般静静地站立着,白色袍袂被风吹得飞扬起来,轻盈飘逸,与天地共鸣…… 赵辰毓做为被赵氏家族及赵长老用心栽培的嫡系第三重孙,经过多年的刻苦,他成为了一个仅次于赵大郎的问天宗精英,他也是整个家族的骄傲之一。此时,他不可退,也不能退,他代表着赵家的整个脸面。 既然如此,就摒弃一切杂念,拼命也要赢。 危机,也有可能是转机,如果他能打败《天宝神箓 》凝玄境第一的璃末,他岂不是可以名扬天下了? 换而言之,他若是败了,也是败在《天宝神箓》第一名之下,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可损失的,想到这里,他微微放松了心情,抛弃了一切心绪。 他行了礼,对璃末说:“慕师姐,请赐教——” “请。”璃末点点头,作为《天宝神箓》凝玄境第一,自然不会是她首先出手,于是赵辰毓凝气,指尖用力,于手中挽起寒光剑光,他以心御剑,将无形的剑意释放出,凝聚成有形的剑气,飞身向璃末冲去。 剑光化作无数星辰,璀璨闪耀。将剑意凝聚成漫天星辰,每一个剑招,都蕴含强大的力量,这些星辰般的剑意,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剑网,仿佛无论人如何闪避,都逃不过这张剑网的笼罩。这若破空若流星的剑意,一看就是极为用功的。 “哇啊——”台下有人惊呼:“那赵三郎不错啊,” “那可是峰主嫡系啊,而且,赵三郎也是凝玄境巅峰呢……” “但是,他的对手是,渡沧峰的慕璃末啊……” 在问天宗,在这天下,渡沧峰代表了很多东西。 比武台上灵气涌动,气震天地,一看就知道对战武者实力很是强大,台下观众目不转睛的看着,情绪皆很是激动,赵辰毓是很强,但他们更是关注慕璃末,渡沧峰的慕璃末,天剑子的徒弟慕璃末…… 璃末站在苍穹之下,静若初雪下的苍松,她只出了一剑。 这一剑如同破晓的曙光,划破了黑暗的夜空,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剑身如血,泛着红光,织如大网,将周围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这剑的剑意,那般的强大,仿佛要世间的一切割破一般,那红色的剑光,含着一种妖异,一种统治天下一切的妖异…… 而赵辰毓的剑光就被这层红网笼罩住,归于一点。 万般寂静。 极快的一剑。 强大的一剑。 台下人寂静之下爆发巨大的惊呼,他们为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剑而欢呼,而雀跃,心中叹服:不愧是渡沧峰,不愧是天下第一人的徒弟。 赵辰毓被一剑击退,向后飞去,他膝盖一软,正要跪倒在地,却被璃末凝空施力托起,不让他倒地,将其扶站了起来。他微微晃动了身体,方才站稳,不由隐含感激地看了璃末一眼,咽下嘴里未吐之血,低道抱礼对璃末道:“师姐承让,是我输了。” 他输得心服口服。 璃末微微一笑,在此黄昏的逢魔时刻,周身遍布金光,更是从容优雅,与世无争,道:“赵公子少年英才,剑招威凌,实是不可多得的对手,想来,你也极是爱剑的。” 璃末所言,前半段的恭维没有让赵辰毓动容,但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他眼睛一亮,仿佛说进了他的心里。 少年爱剑,哪怕他的家族专修炼器,他也是用心刻苦钻研的剑术,求得许多名家指导。他此生,多么遗憾自己未拜得慕剑非名下。如今,慕剑非的二弟子,公认的凝玄第一人,称赞了他对剑的用心,一时,心潮有些澎湃…… 再一想到之前人们讨论的诸多,却没有一句关于赵白霜说了什么,赵白霜指着璃末鼻子所说的那些难听的话,一个字也没有在外传播,可以知晓,璃末并没有对外透露半点。想到这里,他看向璃末的眼神,更是感激了。 璃末在这样的眼光之中,表情依旧平淡如月,她这样的人,算计对方,对方兄弟妹妹,对方家族,还得来对方的感激,在璃末这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人前予人体面,人后藏住算计,这,是正道智谋者的准则。虽与她前世纵横魔道的行事不同,但是,架不住她聪明啊…… 当然,谋略本身,也是建立在自身足够强大的前提下的。 自身孱弱,再多计谋也是蜉蝣撼柱,徒劳无功。 璃末施施然走下台,被无数问天宗弟子簇拥欢迎,她保持着亲和温善的笑容,回应着众人的赞美,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虚不自得——妈的,纯纯一个小说话本里的大反派,璃末在心里这样嘲自己。 一人冲上她近前,兴奋地大叫,“璃末师妹,赢得漂亮,我就赌你稳赢的。”来人是司仁轩,身旁跟着一脸恬静温柔的司潇潇。两人皆笑着看着璃末,璃末与他们故交有旧,算是不错的朋友,一听闻璃末与人比斗,立刻冲来瞧热闹,而且相信她一定会赢。 会赢不重要,但是要赢得漂亮。 璃末就赢得极其漂亮。 第25章 拍卖 璃末勾了唇角,笑意染上了眼角,她虽偶尔喜欢逗弄一下司仁轩与司潇潇,甚至十几二十岁时,好几次生了邪性忍不住想伤害他们,但又半途收了手…… 总体来说,与他们相处还是颇愉快的,幼年相识,多年交情,彼时她,慕旭真,夙殉,司仁轩,司潇潇皆年幼,如今她与司氏兄妹都是凝玄境,慕旭真与夙殉是浮生境,五人皆为门派精英。她朝他们点点头,笑道:“那今晚咱们去灵华多宝斋聚会?我师兄也去。” 慕旭真前几日在闭关洞府中与她发消息,他今晚要出关了。 “慕师兄伤势大好了?”司潇潇眼睛一亮,关心地问。 “嗯。”璃末点点头,师兄传讯说他准备冲击出尘境,此次出关是为进阶迎雷劫而准备顶级灵药及法宝,之前他浮生境圆满却遭大劫,修为跌落,没想破而后立,道心更坚,修为更进益了。 听到这话的问天宗旁人,顿时又是一片议论纷纷,听得有人说:那赵家人敢欺负渡沧峰只慕师姐一人,结果落得输得难看的下场,而这转眼间渡沧峰也有一人出关了。 有人出来给慕师姐撑腰了。 璃末与司仁轩司潇潇慢慢走出比武台下包围的人群,朝远山行去。 “你说的可是的灵华多宝斋法宝拍卖会?”司仁轩说着眼睛一亮。 璃末点点头,只听司仁轩说:“太好了,我听说那里的百花玄兽羹世间绝味,一直想去尝尝呢。”重点还是在吃食上,虽然他为修者,再不如幼时体胖,已然是个俊秀少年模样,但好吃的个性还是改不了。 司潇潇脸色飘红,低声问璃末:“夙师兄会来吗?” 说完害羞不敢看璃末,低下头。 璃末玩味了一下,微笑道:“应该会去吧。” …… 云洲中土之上,东边有座大湖,名之“寒渡湖”,大湖之上有着云洲最繁华最靡乱的“百里烟云渚”。“百里烟云渚”为湖中最大的岛,但风景极美,处处烟花柳巷,春光幽楼,璃末与慕旭真坐在一处酒楼之上,临于窗边,在此等着夙殉司仁轩司潇潇三人来这里汇合,品茶夜宴之后,再去灵华多宝斋拍卖会。 这里四面环水,明水拂江,月照花繁,入眼是连绵不绝的江水幽幽,广阔的湖面上坐落着数个沙岛,围绕在“百里烟云渚”,沙岛之上也是如“百里烟云渚”一般无尽繁华灯明,歌舞嬉笑的酒楼戏坊,只是规模稍小而已。 这里充斥着无数的美酒,无数的美人,无数的珍宝,极致的热闹,极致的欲望,任人们挥霍。 因为它离问天宗距离并算不近,做为云洲势力最大门派问天宗对其之上靡乱风流的行业,属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纵状态。 问天宗为天下第一宗,清正肃深,门下弟子很少去烟花之地,但私底下,不少弟子会瞒着师长偷偷来见识世面,偷尝禁果,染尘世风流。 “百里烟云渚”是云洲最鱼龙混杂的繁乱之地,但也正因为它虽靠问天宗不近,也不算得远,如果有大恶者在其生事,问天宗也可很快剿杀魔类恶修。 只有秩序,才易带来繁荣。 因着问天宗绝顶武力的威摄,“百里烟云渚”没有出现过极恶修者,也未出现大乱,于是有些大胆的生意人,便将某些容易引起纷争,利润巨大的生意开在了问天山脚下,让那些潜在的想闹事寻衅散修恶人望而却步,老老实实交易,问天宗也因为某些便利对此放任。 这样下来,这些生意也越做越大,逐渐成为了问天山本宗山门以外最繁华之域——百里烟云渚。无数人在这里做着或明正或隐晦不堪的交易。 璃末看着岸边江雾腾冉,隔江无数灯笼飘浮于空中,烛灯影照幽幽然对影成双,与天空繁星相辉,四周皆是酒谈之声,欢笑之声,男女调情之声,一片纸醉金迷。 十年一次的灵华多宝斋拍卖会这次选在“百里烟云渚”举行,在问天宗附近举行拍卖会,应该会少了很多杀人越货之事,更何况,一定会有很多问天宗的长老弟子们自己来参加。如此,灵华多宝斋的拍卖会就收益更加高也更加安全了。 灵华多宝斋的主人,实是极聪明的。 聪明的人,赚的钱便绝不少。 想来这回自己和师兄一定会大出血了…… 不过,还好……灵石他们不缺,就是怕此次拍卖会没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慕剑非在璃末升入凝玄境时,就把渡沧峰所有管事权力的财宝法器都交了她掌管,自己乐得轻松地一心投入了修炼,如果不是璃末年幼修为尚浅,连执法堂和剑阁的事务他都想一并扔给她,什么也不管了。 慕剑非身为天道最强者,一峰之主,整个渡沧峰的财宝法器与灵石几乎可以说堆积如山,富可敌国,而且渡沧峰整个峰也就是三个修者,可以分配到的资源极多,更不用说璃末接手渡沧峰后,先后收得了两座灵脉的矿源收入,慕剑非还得一颗先贤所留芥子世界戒指,那小世界中有一处灵泉,灵泉之液极有药用,深受修者喜爱,被璃末取名:“空山灵露”,装进奢华镶满宝石的瓶中,高价买给需求者,收入也进入渡沧峰的私库之中。 想到这里,她笑对慕旭真说:“师兄,待会拍卖会你若是看到什么合适你的东西,你一定说于我听,我定会想方设法为你取来,若是取不来,我们就去抢夺过来……”抢不过来,就用计去偷。 慕旭真无奈地看着璃末,道:“师妹,你是天剑子的徒弟。” 天剑子的徒弟就不能又偷又抢了吗?不让人知晓不就行了。 这话璃末没有说出口。 她怕被慕旭真唠叨。 多年过去,慕旭真还是那个和师尊一样如冰山冷漠,也只有跟她这个师妹,才会说些絮絮叨叨的话,有一些人味。慕剑非经人提醒,以为这两个徒弟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暗示几句后见两个徒弟都一脸懵,才觉这二人根本就没有情根,只是当对方作家人,便也没有再提了。 是家人,才会轻松的在对方面前做自己。 璃末当时不是没有听懂,她只是装着和师兄一样听不懂罢了。 男人,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亲亲师兄也不例外。 又不是前世,男人可以用来修炼采补,今生于她而言,也没有很大的用处了。 第26章 书楼 楼道内传来脚步声,还有司仁轩司潇潇吱吱喳喳的说笑声,璃末与慕旭真转头,看向楼道入口处。 三人甫进,那夙殉的风华若春光漫室,整个空间充满了他春至冰消,清华照水的华贵气息,刺了众人之眼。 夙殉今日装束很是精致,上衣是一件精致的月白色长袍,长袍的领口用金线绣制出复杂而精美的云纹,宛如一道道暗金色的流光在衣领上流动,长袍的袖口和衣襟边则用同样月白色的细线,勾勒出细腻的绣花工艺装饰着精美的凤纹。其腰间系着一个玉佩,这块玉佩呈现出淡淡的红色,上边雕刻着一只祥云间飞翔的凤凰。 司潇潇也是一身娇嫩绿色,显得她的肌肤显得更加白皙,眼睛更加明亮,极是动人,璃末看得出来司潇潇是刻意打扮一番的。 司仁轩一身朱红色长袍,挺拔的身姿含少年英气,走在司潇潇的身边。 “未等很久吧?”夙殉笑道。 “没有。”璃末回道。五人坐定,让夙殉坐了主位,司仁轩招来堂倌点菜,几乎点了整整两页的菜单。很快,美味佳肴摆满了一桌,迎着一桌人瞠目表情,司仁轩说面不改色地说:“随便吃,今日我做东,前几日我得一颗五阶火晶赤尾鸟的蛋,送到了拍卖行,昨日刚刚结账,荷包正鼓呢。” “但你马上也要进灵华多宝斋了,想来荷包很快就会瘪了,你还是省一点吧,今日我请。”璃末笑眯眯地说。 璃末是渡沧峰的管家人,自然身怀巨资,司仁轩也没有与她客气,应下了。 “今日,你想要在灵华多宝斋买得什么类的天材地宝渡劫进阶?”夙殉问慕旭真。 “炼制本命剑器类,和修补灵气类。”慕旭真如实回答,没有避讳他与夙殉同是问天宗浮生境巅峰弟子,存在竞争关系。他没有那么多复杂心思,也很是信任夙殉。 夙殉想了想,拿出一只芥子戒指,递给了慕旭真。 慕旭真接过,灵识一探,微微讶然,然后推了回去。夙殉白玉般的修长手指抵住他的手,淡淡道:“这是吾师为我多年搜罗,用来进阶无尘境渡天雷之劫的天材地宝,里面正有你需要的很多东西,尤其是有一颗万年碧玉灵芝,只要你还有一口气,这灵芝都可以将你复生。我暂时还未到进阶时机,修士进阶九死一生,为保无虞,你拿去吧,多一份机会……若我届时也要冲击无尘境,缺需何物,届时也会开口问你要的。 ” 司仁轩和司潇潇听了夙殉要赠予慕旭真万年碧玉灵芝,也不由瞪大了眼——这可是绝世稀罕的灵药啊。已经不能用价值衡量了,而夙殉居然眼睛也不眨地给了。 “不可,太过贵重。”慕旭真没有动摇,非要还给夙殉。 璃末含笑看着夙殉,道:“大师兄这出手可真是大方。” 夙殉含笑回看璃末,道:“你今晚若在灵华多宝斋看中了什么宝物,师兄也会竞价买给你。” 璃末抚掌笑:“那可太好了,不愧是问天宗宗门大师兄,为兄长典范啊……” “那我呢?那我呢?”司仁轩立刻追问。 “你自然也有。”夙殉说完,看向司潇潇,“潇潇也有,你若看中什么,与我说,不要客气。” “谢谢大师兄。”说完,司潇潇又脸红地低下头,眼神中也充满了羞涩和期待,更是明亮动人了。 “自然是不该客气的,潇潇总是对夙殉师兄太客气了,客气,距离就远了,要不客气,才能跟想要亲近人产生交集……”璃末说完,就见司潇潇听完双目一亮,抬眼看向璃末,眼中又是醒悟,又是感激。 “我说的对吧,夙殉师兄。”璃末看向夙殉,夙殉回视她,两人目光在半空中相视,暗光一闪而过,彼此都笑得很是光风霁月,清雅舒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璃末一语双关的话,慕旭真将万年碧玉灵芝拿了出来还给夙殉,其余收入了腕间芥子环中,最后,慎重地朝他道了谢。 璃末看着唇角勾着完美笑意的夙殉,心想:这老狐狸一定是故意将最贵重的万年碧玉灵芝放进赠礼的芥子戒指中的。 这样,慕旭真就只会拒绝万年灵芝,不会拒绝其他了。 送个礼还这么折腾,真是服了他了。 司潇潇能暗恋这种人,也真是胆子大啊。 不过,夙殉容颜极是惑人,小姑娘见色起义也是正常。若是前世的她,见到这般绝色,也是会忍不住心动,用她极强的媚功上去撩拔一番的,可惜啊,可惜…… 璃末唇角的笑容,极有深意…… ……她正想着什么,忽听见外间一片喧哗,有人大喊:“哇,快看天上,是天书楼……” 几人闻言,纷纷朝天上望去。 苍穹夜色之下,云霭涌动,月华灼灼,五彩缭乱的彩带伴随着笙竹之音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天空之上片片牡丹花卉花瓣落英纷纷,如雨般落入地面,含苞的花朵在人们眼前缓缓绽放,转瞬间又化为五彩光芒消失了,然后又是无数花瓣坠落,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缓缓在空中翻飞,美轮美奂。 云海与锦花间,一只镶满了七彩宝石的巨船赫然出现于空中,云霭仙雾中,船台正中间金紫云銮椅坐着一位极是俊美的男人,他坐在华贵的晶石玉座之下,周围围绕着数十位如天仙般的俊男美女的侍者,那些人看起来皆十分美丽。 楼下众人议论—— “天啊,好美啊……” “当然啊,那可是天书楼,天下读书人,众多儒修心中的圣地啊。” “四大派之一的昫洲天书楼。它是排第二还是第三?” “除了天书楼自己,所有人都认为它排第三,次于邗洲星修朔星阁,高于楚洲医谷玉瑶谷。” 天书楼……璃末半眯起眼,望向天空之上鲜花,美女环侍的队伍。据闻,天书楼喜欢在挑选面容漂亮的男女纳入门中,如今一看这,果然如此,上面连一个捧夜壶的女弟子都甚是美貌。 哦,看错了,不是夜壶,是酒壶…… 她听得旁边的司仁轩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天书楼,好……好……”他犹豫了一下,最后用了一个形容词:“好做作啊……” “对,装模作样,还闷骚。”璃末接口,“像是话本里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反派人物。” “噗——”司潇潇听了忍不住喷笑出声,笑得花枝乱颤,道:“璃末师姐到底从何处看来的话本,怎么有那么多的反派人物啊?” 第27章 紫妖 “好了。”夙殉轻咳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向璃末,眼含警告:“勿说诳语。” 璃末挑挑眉,不置可否,问夙殉:“那是谁?” “裴墨楚。”慕旭真代替夙殉回答:“天书楼二代弟子第一人,天书楼楼主首徒,浮生境巅峰,半步出尘。” “哦?”璃末挺感兴趣:“夙殉师兄,他是楼主首徒,你也是掌门首徒,你们两若是比试,谁赢? ” 夙殉未受她挑拔,挂着温雅的笑容回道:“五五分。” “真无趣。”璃末撇撇嘴,说:“大师兄,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样,会很难被人喜欢的。” “是吗?”夙殉好整以暇地笑回:“至少,也很难被人讨厌是吗?” “啧啧啧……”璃末听了直摇头。 “今夜拍卖会,天书楼也来了,那朔星阁那些星修会来吗?”司仁轩问。朔星阁与问天宗用灵根修炼不同,他们学的是借天地星辰之力,感应玄道天象。天书楼则是涉世而入圣,习天道之力,以思感悟,化悟成道,化符万物。所以问天宗有人曾笑这两家:一个看天的,一个钻书的。 “十年一回的灵华多宝斋拍卖会,说不定呢……”璃末回答。 “那玉瑶谷呢。”司潇潇问。 “应该会的。”夙殉回答。 璃末抚掌,轻笑出声,“四大宗门集齐了,今夜……有热闹可看了。” …… 幽暗的七层宝楼,除了灯火辉煌的一楼展台,二楼之上的每一层都是一间间隔开封闭的厢房,四周皆是屏障帘障,那里面人头簇动,但也看不清里边,声声细语交织在一起,像是响起了某种隐秘的韵律。 这灵华多宝斋的宝楼隐于闹市之中,外围鲜少有人经过,外面更是森严把守一道道关卡,甚至有凝玄境修士隐于某处镇守卫安,稳稳威压压得某些低阶修为的修士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这毕竟在问天宗的地界,低阶修士肯定不敢对灵华多宝斋犯事的。灵华多宝斋分支遍及修真界,收罗世间珍宝,富甲天下,各大洲都有他们的分部做着修士生意,其中也包括问天宗。多派也看在生意往来的面子上,给灵华多宝斋几分薄面。 璃末夙殉等五人淡淡地坐在四楼的某个包间里。 此七层的宝楼呈螺旋状,各角挂着夜明之灯,燃起些许夜晚之华,悬浮于这中,朦朦胧胧微光的也看得不是甚清,尤其是各窗户前的人影动静,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唯独大厅正殿上十只巨大的犀角灯燃亮着,明亮如昼使楼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这正是灵华多宝斋一种隐瞒来参加拍卖会每个客人身份的法术,可以很好地保障安全。四周云雾缭绕,人们窃窃私语着,四处汇集的细语之声,若一阵阵波涛,打在楼廊之上,但却让人听不清到底在说着什么,这,应该也是一种法术吧。 不得不说,灵华多宝斋很是会做生意。 至夜,灵华多宝斋的拍卖会终于开始了。 此时的一楼厅内,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看修为,也是个筑基修士,这正是灵华多宝斋安排的今天的拍卖官,只见他笑眯眯地道:“各位,承蒙各位道友光临大驾,我们灵华多宝斋实是幸之大幸啊。今夜之会,是想让众道兄相遇宝缘,道途进益的,无论今夜是否有贵客得到心中之喜,能在今夜此聚,也是一种缘份啊……好,话不多说,来,让我们来见识一下今夜里第一件宝贝。” 七楼每层都窗影浮动,很多人都好奇灵华多宝斋拍卖的第一件宝物。 推上来的是一件巨大的木盒,木盒漆黑一片,没有任何装饰。 灵华多宝斋拍卖官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他高举了双手,声音高昂与回荡——“请看……” 手轻轻一挥,木盒自动打了开来,可还未看清那木盒之上是什么东西,只听天空之下簌簌落下无数粉白色花瓣,纷乱了视线,带起浓浓花香,宫角筝音响起,悠悠扬吹拂了楼内的人心,让人不由喜悦而生…… 楼内响起女子欣喜的惊呼,只见盒子里冉冉地升起一个若幼女般且背后生长了一双金翅翠绯色巨大蝴蝶翅膀,尖尖的耳朵,长长紫发绕身的妖怪——蝶翼紫妖。 那女妖被金色的禁制网牢牢地捆着,一动也不动,昂着头闭着眼睛,露出的精致的五官,金色禁制在她的白皙肌肤上紧紧的环绕,仿佛要扼出了红红的印迹, 手腕脚腕处甚至也因为金色法咒的捆绑而勒出了血液,红得刺目。 “这是一只两百年未成年的蝶翼紫妖,世所罕见极难抓取。她们的眼泪,可以化做千香宝珠,服下三年异香,她们更是旋舞悦客的好物,虽然不会说话,但鸣叫动听容色极美,可做宠契之兽,男女皆适用,全身都是宝物可入药炼器。如今,开价三千中品灵石,有谁要竞价吗?” “我出五千中品灵石。”一女声响起。 “我出五千五百中品灵石。”又一男声响起。 叫价此起彼伏地喊着,璃末面无表情地盯着下边。第一样竞拍宝物就是稀世珍品蝶翼紫妖,灵华多宝斋可真是大手笔啊。 价钱越来越高,一直到了八千中品灵石,那灵华多宝斋拍卖官一挥手,盒中的蝶翼紫妖忽然张开眼,一又幻魅多彩的异瞳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接着她面孔微微扭曲,身体随着那金丝禁制咒于空中的摇摆而不由自主地舞动着,磬箫筝笛凭空响起,那舞姿翩跹,摇风舞姿,极是迷人。 灵华多宝斋拍卖官又一弹指,蝶翼紫妖便如被控制的人偶一般,慢慢地张开了唇,从喉间吟唱出了动听的旋律,乐曲悠转充盈宝楼之间,若江边花月盛开一室光华,流泄飘渺天音,听得人不由陶醉而忘忧。 这样更是刺激了现场的拍卖客一次又一次的疯狂出价,想要买下这妖魅动人的玩物,气氛也被推积到了最高点。 “那妖,也太像人了。”司潇潇讷讷道。 司仁轩眯起眼,收回了看向楼下的目光,撇撇嘴说:“反正我不会买。” 而璃末,却表情平静地沉默着,定定地看着宝楼大厅。 第28章 墨楚 当价钱推到了九千中品灵石之时,钱的数目再也增长不上去了,就在人们以为妖物的归属将要尘埃落定,灵华多宝斋拍卖官忽然咧嘴一笑,只见他手伸向空中,轻轻一挥,蝶翼紫妖忽然痛叫一声,四肢五骸直接破开,从雪白的肌肤之中绽放出血液,飞贱到了空中,空气中也顿时弥漫了一种奇异的香味,那香味,浓烈而魅惑,让人不由得心神荡漾。 “我出一万中品灵石。” 七楼一人忽然打开了房间窗前的障制,露出了真容,他白衣翩翩执扇而笑,朗然而笑之声荡于楼宇之内,声音低沉醇耳,如一壶极品的仙酒,使人入魂。 逸遥俊朗,云冠佩宝,这,正是璃末刚刚见过的天书楼的裴墨楚。据闻此人是天书楼第一大弟子。 他手执玉扇,璃末看见上边写着“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垂肩青丝随着扇子的扇动,轻轻地飞转于空中,嘴角含着笑容,说:“此物,本公子要定了。” 他是天书楼楼主首徒,便是露出真容,也没有人敢在半路打劫他。 所以他敢露脸,而他露了脸,有些人慑于大门派的威严,也不愿意跟这位公子相争了。 最终,灵华多宝斋拍卖官合掌,道:“好,此物一万五百中品灵石,被这位公子收下了。来人,给公子送上去。” “不用了。”裴墨楚扇边一勾,在胸前划作一个弧度,蝶翼紫妖猛然被金色制咒炼捆成一团,它发出了尖锐痛苦的吱叫,一眨眼之间,收回到了原先放着它的木盒之中,木盒飞起腾空,在天顶之下化为微小,瞬间收入了裴墨楚的手袖之中。 这一手瞬间之内,很多人甚至都看不清他的动作,瞬息之际,如电如幻,裴墨楚做这些动作旁人甚至无法察觉他的灵力波动,这一手潇洒至极,也强硬至极,让人惊叹于他的修为之高。 宝楼响起了一时不停的惊叹,甚至有不少少女自动的掀开了帘扇,露出美丽的面容,微红着脸颊看向他…… 裴墨楚微微地笑着,风流动人的笑容,有着万花丛中过的洒然。 “风……风流书生……”司仁轩瞪大了眼,说:“儒修也可以这样吗?” 璃末遥观着裴墨楚的脸,想着:这小子也是个妙人。 “儒修也可以各种各样,不拘心法,入世才可出世,修圣人境。红颜枯骨,皆是修行之路的障石。”夙殉道。 “早说儒修有这般好处啊,那我就去当儒修了。”司仁轩嘟囔道。 “裴墨楚修的应该是天书楼中多情道一脉,”夙殉回:“以多情入教,沦于世情,最终红尘不染,殊尽通玄,炼心极道,方成圆满。” “红尘……”司仁轩咂咂嘴:“红尘是啥?” “红尘就是血,血化为雾曰红尘。”璃末回答。 “……”司仁轩无语。他想问的是这个吗? “说来,魔道的夜虚谷,则修的是无情道。”璃末忽然说。 “夜虚谷?那个喜欢勾引正道弟子为她们自杀的夜虚谷?” “勾引?无情道?”司潇潇忍不住好奇地插话问。 “修得‘无情’才能沉沦欲海,耽于多情,杀情成魔。铸就极道,以无情道入有情世界,伤魂销骨,最终摒万欲贯于神玄,得之道也。”夙殉回答了她。 璃末勾勾嘴角,微微带着些许嘲弄。这又是多情又是无情的,不过就是男女那档子事罢了。 她更感兴趣的是另一点:“一个天书楼的楼主首徒,在问天宗的周边地盘上秀了一下王霸之气,有趣……有趣……” “也不是很王霸啊,挺多算是风头吧。”司仁轩老实说。 “这不是重点。”璃末似笑非笑地摇摇手指:“重点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接下来,我会很期待朔星阁和玉瑶谷的人出现。” 夙殉与慕旭真没有说话,夙殉淡定,他这个明事堂和除魔堂头把交椅在这,又有一个浮生境第一人的慕旭真在身旁,再大的风浪,也掀不起他们五人。 接着,灵华多宝斋的拍卖官道:“接下来,是一株三千年九品金焰龙血兰的拍卖。”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音很是哄亮的男子声音,“我出十万中品灵石,再加一件百年血红妖甲。”说完,浮生境巅峰的威压弥漫了整座宝楼,瞬间安静了下来。 十万中品灵石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再加上百年血红妖甲,几乎可以说其人对这物势在必得了。 而且他出了价,肆出威压的意思就是不许人出价了。 这么霸道? 谁啊? 比璃末说的王霸之气还要王霸呢? 宝楼各处闪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这……不是东彩岛岛主莱明崇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东彩岛可是在孤星神域啊,离问天宗挺远的。” 孤星神域,就是除了四大宗门之外的散修联盟。有些小门派为求生存,就加入了这个组织,在远离四大宗门的偏远位置抱团取暖。 璃末心想:东彩岛岛主?没听过。 司潇潇脸色微白,她凝玄境初期的修为,面对此等威压也难以抵御,司仁轩虽是凝玄境后期,但也很是难受,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璃末看了眼两人,也眨了眨眼,目光往低处看,表现出微微有些不适的感觉。 慕旭真见了,正要溢出自己浮生境巅峰的威压抵御莱明崇,却听得那七楼的裴墨楚笑出声:“宝物一出,就有人强买,还不许旁的人竞价,这是哪里人的规矩?”话说完,浮生境巅峰的威压溢出,与莱明崇的威压相抵,让其他低阶修士得以轻松一些。 “哈,大哥笑二哥。”璃末抚掌笑,这位仁兄方才露了脸,不也是借自己天书楼的身份,向旁人施压不许竞价吗? 虽是璃末如此说,但裴墨楚这样挺身而出,还得引得了楼内低阶修士的暗暗感激,尤其是那些少女怀春的女修士。 莱明崇见他出头,冷哼一声,收了强势的威压,道:“那我就看谁出的价能比我更高。”十万中品灵石,再加一件百年血红妖甲,已经是很高的价了,平常用来买一颗九品金焰龙血兰也不是不可能。 第29章 阻竞 璃末问司潇潇:“九品金焰龙血兰有什么药效吗?” “听说是九品凝神丹的主药之一,而且,有医情伤的奇效……”司潇潇回,璃末一听“医情伤”这三个字,眼睛都微眯了起来。 医情伤,这不正适合自己能情伤三次的顶级情圣师尊,和对自己师母爱而不得的师兄吗? 渡沧峰可是满门的顶级虐恋啊…… 当然,除了她自己。 “十五万中品灵石。”一个动听女声响起,其声婉约如清泉之曲流,若秋水之清明,让人闻之心动,此女修为高深,绵绵回荡于整座宝楼久久不散,也不愧是出得起十五万中品灵石的修士。十五万中品灵石的价值绝比十万中品灵石,再加一件百年血红妖甲,已经超出往日里同等级别的九品金焰龙血兰了,于是便引得整楼哗然,纷纷给出结论:应该不可能再有比这个价钱更高的竞价了。 之前出价十万中品灵石的莱明崇此时脸色极不好看。 忽然,一道悠悠的微带笑意的声音响起:“二十万中品灵石,加十瓶‘空山灵露’。” 出价的人正是一手支着下巴,悠悠然品着仙茗的璃末。司仁轩瞪大眼睛看向璃末,司潇潇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唇。司仁轩小声道:“你,你疯了吧,要这治情伤的药干嘛,而且,还出那么高的价钱……” “轰——”宝楼内诸人也震惊了,爆发巨大疑问之声。二十万中品灵石,已经是极至高的价钱,还加上十瓶“空山灵露”,要知道“空山灵露”是近几年在市面上出现的一种神秘灵泉水,蕴含极浓的修真灵气,凡是出现一瓶都会被诸修哄抢,可以说有价无市。 “该不会是骗子吧,她能出到这么高的价钱吗?听修为,也不过是凝玄境巅峰,能有如此巨富身家吗?” “就是,就是,是来灵华多宝斋捣乱的吧。” “这年头,还有人敢来灵华多宝斋拍卖会捣乱,不怕灵华多宝斋,也该怕不远的问天宗吧,应该不是吧……” 场面细语啐啐,有些混乱,灵华多宝斋拍卖官身边也出现几个身影,几人交头细语,还有人翻着宾客名箓在对,一会儿,灵华多宝斋拍卖官脸色大喜,眼睛发亮,道:“好,二十万中品灵石,加十瓶‘空山灵露’,还有哪位道友出价更高的吗?”想到这物能以此价售出,这价高出成本价那么多,他又可以从中抽成多少,他心喜得快要飞起来了。 旁的人可能会质疑,但天剑神君的唯一女徒出这个价,谁会质疑呢? 那可是天剑神君,天下第一人之徒,而且厢房内不止一个,是两个。 “哗——”又是一阵众人惊呼,看拍卖官的神情,这出价之人真有这份实力啊,是谁?仅仅是凝玄境就有这般身家,还大手笔的高价两倍至三倍买一颗药材……这,非巨豪家族子嗣,神尊爱徒不可啊。 “今夜……可真是藏龙卧虎啊……”高处的裴墨楚轻幽幽的说,深?的眼神望着四楼刚刚出了二十万中品灵石价格之人所在的厢房,那处窗户紧闭,但人影绰绰,看来不是孤身一人,而是不少人。 能跟出二十万中品灵石买一物的人相交的人,必然是同等级别的人,非富即贵,而能在这里,出现如此之多的天之骄子,自然出自问天宗。 问天宗……裴墨楚袖下指尖轻揉,薄唇轻勾…… 莱明崇的脸色极沉,手指握成了拳,强大的杀气控制不住地爆发了出来。听得灵华多宝斋拍卖官道:“二十万中品灵石,加十瓶‘空山灵露’还有出价更高的吗?没有,便是方才出价的那位道友了。 ” “二十万中品灵石,加十瓶‘空山灵露’一次,二十万中品灵石,加十瓶‘空山灵露’两次,二十万中品灵石,加十瓶‘空山灵露’三次。好——”一锤定音,“那这九品金焰龙血兰就是……” “等等——”莱明崇爆喝,“这九品金焰龙血兰是我的。” “哦?这位道友要出更高的价吗?” “……”他出不了,莱明崇本以为十万中品灵石,再加一件百年血红妖甲,绝对可以得到这九品金焰龙血兰,再加上他浮生境巅峰的实力,肯定不会有人跟他争。 莱明崇脸色难看地沉默着。 “……道友,拍卖会价高者优先,若是没有更高的价格,就只能割爱了。”灵华多宝斋拍卖官等了一会儿,见莱明崇没有再说话才道。他脸上的表情虽是客气的笑,但眼中戒备升起。这莱明崇一出来就施放威压,还叫嚣别人拍卖的高价宝物是他的,一定不是善茬。 莱明修却像是点中了某个死穴一般,暴躁如雷怒吼:“你们敢——” 说话间,周身灵气四暴,强大的气浪令整个宝楼都开始震动,璃末面前的窗户也开始震动发出嗡嗡的悲鸣声,那剧烈的颤动像是要将窗棂震碎一般,而那周边铭记的金文灵印也开始于空中浮现,一会儿闪现,一会儿隐藏,这正是保护宝印在崩溃的现象。这浮生境大能怒威之下的劲力,可见一斑…… 灵华多宝斋拍卖官脸色发白,连周围那些灵华多宝斋的守卫修士藏在袖子下的手也微微颤抖,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不惧灵华多宝斋势力的浮生境巅峰散修来拍卖会闹事,让人措手不及……惹灵华多宝斋就算了,他还敢惹问天宗吗? 这莱明崇实在是嚣张至极,看他那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样子,灵华多宝斋拍卖官也是不由怒从心起,冷冷地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今夜的客人是冲着我灵华多宝斋的名头而来,我们不可能让你在这里无端生事,便是我灵华多宝斋明官暗卫今日命殒在此处,也容不得你如此放肆。”说话间,拿出一只物件,神情冷肃,道:“你是有浮生境巅峰之威,但我灵华多宝斋也不是吃素的,而且我派斋主与问天宗明世堂昨日定了约定,今日拍卖会若是出事,燃此明焰烟火升到天空,问天宗必要查探缉凶,两派之怒,阁下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最终的后果。” 此话一出,宝楼内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30章 孤渡 司仁轩璃末闻言看向夙殉,夙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璃末心想:这就是权力的好处了,明明夙殉与莱明崇同是浮生境巅峰,夙殉看待莱明崇的态度,像是看待蝼蚁一般。夙殉掌握一宗之力,莱明崇也只是一介散修罢了。 灵华多宝斋拍卖会的生意立根之本就是保护客人的安全与交易,今日若是莱明修闹事成功,灵华多宝斋的生意口碑也就毁了,今后也就再也不会有人光顾它,与它做生意了,所以哪怕今天灵华多宝斋的人全死在这里,也不会向莱明修屈服。 “好,果然不愧是灵华多宝斋。” 人的名,树的影。 楼里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叫好,下一刻,楼中所有人都哄然鼓掌来。 这问天宗的名头果然让人生畏,莱明崇听了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收了威压,默默回到了原来的厢房之中。 璃末坐着,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脸上勾着淡淡的笑容,慕旭真坐在一旁,出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璃末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她与夙殉对视了一眼,双方也未出言。 之后,拍卖又推出了了各种珍稀的修真宝贝,无论是灵药、灵器还是稀有的修真秘籍,都引来了无数修士的竞相出价。他们相互竞拍,场面异常激烈,每个修士都在心中计算着价值与得失,有的人犹豫不决,有的人果断出手。拍卖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每个人都在为修行目前最需要的稀世灵宝争破头颅。 璃末毫不手软地为慕旭真拍来一件又一件的珍贵灵药与炼剑原材,夙殉也十分大方,为司潇潇买了一件九品冰晶玉兰花,为司仁轩买了一件玄级御兽灵幡。他问璃末想要什么,璃末并没有什么强烈要购买的,随手指了拍卖官刚刚拿上来的一件万年佛骨珠,说:“就它吧。” 此刻,拍卖官将佛骨珠放置在了众人面前,只见他轻轻一点,上面的封印红布被掀了开来,霎时,宝楼内佛光普照,金光大盛,佛骨珠有成人-拳头大小,表面看起来像是圆形,但实际是雕刻成一朵含苞的白色莲花状,花蕊中还嵌有一条蜿蜒盘旋的紫色玉龙。雕刻极致细节,将莲花和龙的优美姿态展现得栩栩如生,并发出盛大的金光,此珠周身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修真之路,道阻且长,心魔,往往成为修真者最大的阻碍,让修者停滞不前。而佛骨珠,正是破除这些心魔的利器。此物,乃是佛门至宝,是少有的‘孤渡禅宫’流出的宝物之一。” “哇——是孤渡禅宫——”此话引来一片喧哗。 孤渡禅宫可以说是神州大陆上最为神秘的宗门,天下修士甚至连它座落于何地都无法得知。它古老而神秘,与世无争,盛世不出,乱世渡尘,流传传说上古时代与元魔战斗过,法力十分强大,据说其每代弟子挑选不超过三人,寺中只住着几个或者几十个强大而悲悯的佛道苦修,对魔道很有震慑力,他们远离尘嚣,苦修肉身,度化世间罪恶尘孽。 “孤渡禅宫可太神秘了,你听说过他们的任何一点事迹吗?” “不知道啊,就知道它存在于世,也很强大,但不涉尘世,孤绝独立。” “它太神秘了,我们连它的方丈名谁也是不知。” “别说你不知道,可能问天宗长老掌门也不知道呢……” 是吗? 璃末司仁轩司潇潇忍不住向夙殉望去,而夙殉浅笑不语,什么也没有说。 哦,隔墙有耳,不能说嘛。璃末识趣的收回目光,司潇潇也拉了拉司仁轩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开口问。 这佛骨不但来历非凡而神秘,且克心魔,璃末都不由对其升起了兴趣。其他人也如此,包括莱明崇,灵石价格越喊越高,他又一次喊出了十万中品灵石,再加一件百年血红妖甲的出价,楼内的气氛,陡然紧张了起来。 夙殉还是一派淡定闲然,加了一万灵石,再加十颗凤血玄星陨矿。 这一出价稳压了莱明崇一头。 莱明崇皱了眉,朝四楼璃末所在的厢房看去,怒气升起——又是这个厢房的人,刚刚就是他们跟他抢了九品金焰龙血兰,他怒火猛地燃起,正要大骂,就听得七楼的裴墨楚忽然出了声:“我出十二万中品灵石,十颗天级龙纹符石。” 场面一时安静。 一只佛骨珠,再珍贵,也不至于有人出十二万中品灵石,十颗天级龙纹符石。天级龙纹符石及天书楼顶级术石,世间罕见。 一次出价被压,二次又被压,分明是被夙殉与裴墨楚两人来打脸,莱明崇脸色变得铁青。 这时,那婉转动听的女声又响起:“十三万中品灵石,十颗天灵紫阳草。” 璃末“啪——”地击掌后轻叹:“玉瑶谷珍藏的天灵紫阳草,如今,问天宗,天书楼,玉瑶谷都出现了,那么朔星阁会何时出现呢?” 女子什么也没有说,但天灵紫阳草一说出口,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女子的身份。再想到夙殉之前出价的凤血玄星陨矿,那也是问天宗极珍贵的灵脉矿宝。所有人都升起了跟璃末一样的想法。 莱明崇脸色大变,有些发白。 他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 然后,听到一个稚龄儿童的童音在阁间响起——“我出十四万中品灵石,十颗明光天极星魄。”声音很淡然,带着一些看透世间万象的沧桑与冷漠,却是由稚嫩尖细的童音说出,让人听之心感扭曲与寒意。 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问天宗、天书楼、玉瑶谷的出价,争拍孤渡禅宫的佛骨珠,一个小小的拍卖会,将四大宗门上古佛寺都卷了进来。 四大宗的出价,让这一次的拍卖不仅仅是拍卖物品的价值问题了,而是四大宗门的脸面问题了。 莱明崇袖下的手指开始颤抖,他想了想,握成了拳头,低下了头…… 万籁俱静,宝楼内的人们都屏息着,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场与他们无关,却关于天下四大宗门的角逐…… 璃末五人所在的包厢也很是安静,司潇潇与司仁轩不由得看向璃末,璃末又看向夙殉,夙殉先是八风不动,依旧平静地端坐在桌前,然后慢慢抬起他如玉般修长的手指,就在他抬手的那一刻,慕旭真动了…… 第31章 魔变 他动了,捧起了他的剑。 他的剑名为漫雪。 剑通体萤白,隐含金光,慕旭真“锵——”一声,打开了剑鞘,剑刃甫一露出,司仁轩感觉他们所处的厢房空气都冷凝了起来,仿佛被剑气割碎开凝成了细雪,籁籁落下,寒意沁骨…… 四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慕旭真的漫雪剑。 他的剑起这个名是因为璃末说他的剑光如苍穹之无尽无边的暴风雪,若九天星河下坠,无人能抗衡——所以他定了漫雪这个剑名。 他的手指修长,慢慢抚过剑身,接着,“叮——”一声剑鸣若龙吟,响彻回荡在宝楼之中,七层楼之中的每个人,听在耳里,如同九天雷鸣—— 这声音冷若寒冬,将四周冻结,让人们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被重重击打于心,剑鸣威严而不可亵渎,震撼着天地…… “三十万中品灵石。”剑鸣之后,只是最简单的话。 但这是来自于浮生境第一人,问天宗渡沧峰慕旭真所说的简单的话。他的威压一施出,灵华多宝斋的所有人,都被他的威压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修为较低又无长者在旁施以援手的修者,直接昏倒在地上。 因为他是浮生境第一人。 这世间修者出尘境凤毛麟角,进阶小乘境成功仅仅几人,慕旭真浮生境第一人让他在这世间,拥有极为强大的统治力,可以让很多修者噤声,让很多修者退让…… 天书楼,玉瑶谷,朔星阁也不例外。 因为他是《天宝神箓》浮生境第一人,他师尊是天下第一剑尊慕剑非。 四下鸦雀无声。 “那四楼房内,是……是渡沧小剑君……浮生境第一人……”某处,有人小声惊呼了出来,语意不知是惊还是叹…… 璃末转头对夙殉说:“早知应该定个七楼最顶之上的厢房,你看,楼内说起我们,说起我师兄,说是四楼那位,哪里有裴墨楚那坐于七楼顶级厢房听起来威风。” “也不是。”夙殉淡笑回她“剑鸣之后,他们不会再觉得七楼比四楼高贵了,因为我们在这,于是这里便是最强的。地位,不是楼层决定的,而是人。” 强者从不抱怨情境。 强者在的地方,就是最强最顶级的。 璃末听了不由大赞,朝他竖起大拇指。 灵华多宝斋拍卖官咽了咽口水,刚才那一幕,他知道将会成为他毕生所难忘,也许会成为他老了说给孙子辈的骄傲谈资,但天知道他刚才多么的紧张,快觉得自己要尿裤子了…… 天啊,四大宗门的精英高手都来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些微干涩的喉咙宣布:“那么,这颗佛骨珠就给……” “不……”静寂中,一个声音从角落里冒出…… 拍卖官心下一沉,朝声音方向望去—— “不……”低垂着头的莱明崇自喉间发出嘶哑狰狞之声,那声音扭曲,有种从黑暗深处爬出的幽冷…… 莱明崇缓缓抬头,人们骇然发现他的眼睛变得漆黑如墨,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的瞳孔中散发出来。并开始变得血红……众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感到无尽的害怕。 “啊……入魔了……有人入魔了……”不知谁发出了尖叫,离得远的没有看莱明崇样貌的人也开始发出了尖叫,人们乱做一团,惊恐地纷纷跑出了屋房之外…… 灵华多宝斋拍卖官脸色白若纸,眼睛望着莱明崇身子不由地往后退,他十分害怕,恐惧到腿发颤。 入魔的修者会爆发强大的破坏力,更何况是浮生境巅峰的修者入魔。 正道修真界是谈魔色变的。魔,代表着无序,代表的混乱,代表着杀戮。 灵华多宝斋这种做生意的组织,最怕的就是无序与混乱,没有秩序的世界是没有生机而残忍的,是无法繁荣的。所以他们都想方设法的远离魔。 每个修者都有可能产生心魔,修为再强的人也不例外,特别是正道修者入魔者,下场往往万劫不复。 正道入魔的人,会无视一切的想要杀戮,杀亲血者杀身边每一个人,之前还正常好好的人一下变成杀戮成性的恶魔,极其的令人毛骨悚然,所以人们谈魔色变。 入了魔的莱明崇的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他的肌肤变得血红,身上的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黑色的细蛇在他的皮肤下游动,眼神开始疯狂……“救……救命啊……”拍卖官开始发出尖叫—— 灵华多宝斋的护卫冲了过来,莱明崇大喝一声“滚……都给我死——”只见莱明修掌尖冒出一只如龙墨色浓烟光,自空中升起,越变越大,盘旋于半空之中舞出无数龙影,在这疾风劲力之下,宝楼的屋顶被开始出现一条裂缝,落下绺绺石灰,地面的桌椅离开原地飞转于空中,宝楼之内每一位修士都感觉到了刺骨的杀意, 护卫们立刻被他周身暴烈强大的灵气冲飞击退,跌倒在地,纷纷吐血。他们十几个凝玄境完完全全不堪一击…… 璃末等人所在的门扉猛然被强大的灵力气流飞旋而上,其劲之猛,地面碎成蛛网,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碎裂的门窗纷纷从空中坠下……门页屋顶碎成万千碎片直面向她冲来,她未动,他们五人身外就罩上了一层法光罩,阻挡了一切飞石碎瓦…… 夙殉淡淡收回手。 天地之间,忽然碧光弥漫,光炼之间开起一朵朵碧色的菱花之芒,花芒中揉杂着丝丝楼缕的黑色,漫天铺洒开,如一张网,升至天空,从四面八方收缩至中,无论任何人,都不可能从这里脱身而离……魔气仿佛要吞噬所有人一般,粘上来不及飞走之人的身体,让他们发现惨厉的尖叫,扭曲地在地上打滚,宝楼内一片如地狱般惨境…… 忽然,天地之间凭空出现了一道金光,为一“浩”字,此字发出了极为强烈的金光,其上金色的灵丝浮动,金字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发出耀眼的光芒,无中生有,有中生无,仰天地之浩然正气,入世教民,红尘炼仁,化书为道,为“天书楼”。 “哇,那是什么……”司仁轩指着白衣翩翩摇着扇子翩身飞下楼的裴墨楚,叹道:“天书楼这招式,好闪耀好夺目好……” “好骚啊。”璃末接他的话说。 “咳咳咳——”司仁轩听了差点被口水呛到。一头冷汗的不敢接话。 第32章 可悲 他不解,明明同是凝玄境,璃末怎么就敢这么的……说话清新脱俗…… 敢这样说一个浮生境巅峰的修者,不怕得罪人家吗?明明他也是掌门外孙,是权贵子弟啊。 难道剑修就有特别跩的权利? 我们御兽修也很强的,好不好……司仁轩在心里哭着想。 璃末眯着看着裴墨楚十指翻飞,结印念诀,接着指间玉扇飞旋,一排细细金色字符组成的小字自扇间飞流而出,升至半空,飞向莱明崇。只见一个个名为“束”的金字化做细灵绳,结成巨大的金网,金网散发着强大的灵光,刺痛了莱明崇黑色的眼睛,发出痛苦的尖叫,扇中又溢出一排细细的小字“爆”字,化做无数小小的金剑,刺向他的四肢,爆开血花…… “灵字为器,可气可物,可药可阵,化生万物,书为载道,灵神天地。”璃末望着裴墨楚,慢悠悠地道。 “什么?他以灵字攻敌,那他的书是他的扇子?扇子能成书?” “心中有学,万物皆可书,符于天地法则化用万物,天书楼并不拘于书本为器。书可为器,剑可为器,扇可为器,甚至,人的皮肤也可为书。而且……他们的字符还可影响敌人的心绪,致使敌人受其控制。”夙殉回答司仁轩的疑问。 “呼……厉害哦……” “所以……要小心天书楼……”夙殉慢慢地道。 莱明崇身体爆出无数血花后,其状非常恐怖,眼似黑洞,全身泛起黑色青筋,血,将他的面目模糊,有些人不人鬼不鬼,这便是入魔后的可怖形态……他狰狞着脸,运起全身灵力,法力化作花印带着黑色魔气向着天空中由金印结成的大网斩去。只见黑色法印与金光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周围的空气都被震得扭曲起来…… 裴墨楚未慌,手指轻轻一动,他的手指修长而洁白,如白玉雕琢般精美,指尖处金色的光芒闪烁,他挥动着手指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弧线。随着他的动作,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的指尖飞出,如同一根细长的金丝,向着莱明崇疾驰而去。金光围住黑光,纠缠冲击,发出一连串的爆裂声,绽出一片绚丽的光芒。 “啊……啊……”莱明崇发出如濒临绝境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响彻于天地间,仿佛万物都在颤抖,最终,在强大的金光字符阵中,他失去了抵抗力,倒在了地上。 …… 灵华多宝斋拍卖会场一片狼藉,除了少数人,其他人都纷纷逃离开了。 莱明崇周身没有一处完整的血肉,腹部汩汩地溢着鲜血,样子,极是恐怖凄惨,地上流淌着无数刺目的血水,开成细细潺潺的血流,散发浓烈的铁锈味,让人闻之欲呕。 璃末却好整以暇地靠近观察着莱明崇,像是在看一很精致的古玩。 “你,你不怕吗?”司潇潇苍白着脸对璃末说,她捂着鼻子,一副欲吐的表情。 “怕啊”璃末头也没回地回答,眼神还一直停留在莱明崇的身上。 “看,看不出来啊。”司潇潇结巴地说。 “我害怕是在心里,不是在脸上。” 有什么区别吗?司潇潇呆呆地想。 “这位道友,看什么有趣的呢?”一个风流含笑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璃末回过头,身后站着一人,他面若冠玉,俊美非凡,白色飘飘,眼神深邃而多情,当他注视着你时,你会被那灿若星辰的目光所吸引,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他而定格。其唇角之笑若春风化雪般温柔般温暖,让人生起无尽情意……她回答道:“自然是看裴道友大发神威将可怕魔人捉住,护天地之浩然正气,保众生之安世太平。” 裴墨楚听了似乎觉得璃末的回答颇为有趣,多情的眼睛愈发亮了,笑问“道友是第一次见到魔人吗?” “对。” “哦?那么你有什么感想?”裴墨楚说话间,自有一些书蕴诗华,让人不由得相亲近,两人第一回相见,他问了好几个问题,若是旁人,可能会引人别人的不悦或是拒绝,但他不会,他自有一种令人想认真回答他的问题的气质。 裴墨楚听到了回答:“很可悲。” 于是他愣了愣,想不到她是这样的回答。 玉瑶谷的仙子邀请了慕旭真夙殉两人相谈,可能是三人都是浮生境修士,又都是宗门代表人物,夙殉慕旭真也不好拒绝,留了璃末司潇潇司仁轩三人在大厅,司仁轩害怕一地血色,找了借口躲进了厢房里,司潇潇白着脸壮着胆子陪璃末。 裴墨楚远远望来一眼,就知道璃末是他们三人中为首的人物,生得极得美丽,让他忍不住过来攀谈一番,可话说下来,眼前的女子身上便飘出了神秘又矛盾的气息,不同于一般大家宗门中循规蹈矩的正道女修,带些不羁与妖惑…… 他从未想过会从一个问天宗的女弟子身上感觉到妖惑。他认真的打量她,她眉黛如峰,眼若秋月,美得肆意张扬,美得华彩夺目,其身上有一种毫不收敛的艳,毫不掩饰的媚,站在那里,就如艳阳般使周边都笼罩一层绮丽之红霞,使人见之无法忘怀。 可她,却不是完完全全艳媚如火,那艳丽之下反而有一层暗暗的冰冷——其周身带有一种让人不敢侵犯的强者之息,眼神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上位者的俯视与平淡,仿佛,众生于她眼中,只是尘埃…… 一个极其艳丽又极其强大冷漠,全身散发矛盾而妖异气息的凝玄境剑修,裴墨楚只能想到一个人:凝玄境第一人,天剑子次徒,慕璃末。 他顿了一下,问:“何解?” “那先请裴道友回答我一个问题__魔人,一定就是坏的吗?” 那不然呢?裴墨楚沉默,他们三人身旁的一地血腥和形状恐怖的莱明崇不就是明显的答案吗? 但他没有立刻回答,他觉得的她的问题是有深意的,他轻易的简单回答了,也许,会落了俗套…… 璃末也没有先等他回答,而是接着说:“换句话来问,就是,魔人就一定是坏的吗?如果克制不住魔欲疯狂的人是坏人,那克制住魔欲与疯狂的魔呢?是是好还是坏的?” 司潇潇一旁惊呼,掩唇说:“还,还能这样分吗?可,可是怎么可能呢?魔是无法控制的啊……” “可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有呢?” 司潇潇没有办法回答。 魔若能控制自己,还是魔吗? 第33章 辩魔 如果魔能控制自己的杀戮与残忍,又怎么区分魔与人呢? “再换个角度,不能控制自己极致恶念的修士便是入魔,那一肚子邪恶丑陋心思,却没有胆量与能力去行施恶事,害怕承担后果的正道修士,最终,算是人还是魔呢?” 裴墨楚听了这话愣住。 “……”空气寂静,三人都没说话。 “为恶,诛之。不管是人是魔。”慕旭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璃末与司潇潇裴墨楚一起回头,见是慕旭真与夙殉向他们走来。 几人见了礼,裴墨楚知道了璃末正是他猜想的剑尊次徒慕璃末,眼睛更是亮了,想向前与她多说几句,却是被慕旭真侧身挡住。 慕旭真不喜欢裴墨楚,应该说,没有一个师兄会喜欢裴墨楚这样风流公子作派的男子接近自己的师妹的。 夙殉看了一眼慕旭真,无奈地上前挡住裴墨楚的目光,将璃末慕旭真都挡在了他的身后,慕旭真可以不给裴墨楚面子,他做为问天宗掌门首徒可不能不给天书楼的楼主首徒面子,行礼后道:“久仰裴道友威名,今日得见,果然人中英杰,令人敬仰。” 裴墨楚被慕旭真拦了路,不以为忤,笑得极是潇洒温柔地回道:“岂敢岂敢,凤兄才是天下修士高山仰止,顶礼膜拜之天之骄子,吾今日也是三生有幸,得见君之一面了。” 夙殉笑:“若非裴道兄出手,此次多宝斋魔人之变都不知要如何收场,还要感谢裴道兄今次施以援手。” “过誉了,过誉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还请夙道友原谅我擅自出手这事。”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客气了一番。 说了一会儿,裴墨楚便想着只能离开了,但告辞之后,临走前,向璃末提问:“对了,慕仙子,最后问一个问题,方才你为何会说,那魔人很是悲惨呢?” “因为他求得无果。”璃末回答。 裴墨楚想了一下,便笑了笑,潇洒离开。 “求得无果是什么意思?”司潇潇在他走后问璃末。 “修道是为了放下俗尘,但是每个人因为要去追求超凡脱俗,便又要去追求,所以每个人都会痛苦,都会有欲望,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成为魔,求而不得,这就是追道人的可悲,似乎也是每个追到修行人的可悲” 人类修道一生,修天地之灵,化万物之真,寻长生,得飞升,是人间最顶尖最精英的那一群人,受天道眷顾,却是不一定渡得了心中之魔。 魔,其实就是心中的痛苦,心中的得之空虚与欲求不得,谁人没有欲望,谁人没有痛苦,而谁人又没有心魔,有了心魔大家都可能沦为魔人。 …… 司潇潇与璃末去了角落,司潇潇小声地问璃末:“你说,那个裴道友是不是喜欢你啊。” “他喜欢天下所有不丑的女人。”璃末脸色平静地回答。 \"噗——\"司潇潇听了差点忍不住喷笑出声,但她脸孔不由得扭曲,想笑又不是很敢笑,毕竟人家是天书楼楼主的首徒,有名的年轻修者,她若是狠狠笑出来被其听到,那就是得罪于他了。 璃末有这个胆子,她可没有。嗔笑道“你干嘛这样说人家。” 司潇潇见着裴墨楚风度翩翩,温和儒雅,不由心生好感,她天性善良,见谁都觉得是好的。 “我是在夸奖他,他们天书楼,与我们问天宗,朔星阁,玉瑶谷出世离尘不同,是要渡红尘的。所谓渡红尘,就是参与修真界包括凡俗界的命运,用人世的诸情感悟来炼化做自己的道,诸道相合,取灵于天地,儒提倡仁爱于天下,仁爱于众生,裴墨楚要是修道至极致,应该是爱天下所有人,女人也要爱,男人也要爱,天下万物都要爱,爱到极致、舍身取义大济天下,这,才是儒道,他如今,应该只修到两层境……” \"怎么说?\" \"他目前只能爱好看的女人……所以只修到了两成,还应该爱男人,老人,小孩,动物和花草。\" 司潇潇忍不住了:“哈哈哈,你又开始胡说八道。” 璃末在外人面前是颇为正经温和的模样,只有他们少数几个人稍懂她私底下有些毒舌的风格。 “是啊。”璃末也跟着轻轻笑。 “那你喜不喜欢他呢?还是说你喜欢别人?” “我从不喜欢别人,喜欢男人,太麻烦了,我只喜欢我自己。” 前世里,男人她想睡就睡,当睡则睡,今生就因为正道身份处理男女情事不能再如从前肆意任性,就索性戒了,而且,对于男人…… 她也有些腻了…… “你好潇洒,真是太羡慕了。” 司潇潇眼睛里流露出了茫然和失落,她望向了远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嗫嚅对璃末说,“你……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夙殉师兄?”说完,她又苦笑了一声,“你当然知道吧,你这么聪明,而且我这么明显。” “而我这么明显,你说夙殉师兄会不会知道呢?他知道,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璃末沉默了,没有回复她 司潇潇自嘲的笑了笑:“他不回应,他应是假装不知道,就是因为不喜欢我吧,是呀,也对他这么出色,这么好,怎么会喜欢我呢?” “他也没什么好的,”璃末想了想,认真的评价了一下。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配不上,可是我就是喜欢了……” “其实喜欢也没有什么,并不丢人,我喜欢上夙殉那么好的师兄,我并不觉得我丢人,就算旁人知道了又如何,就算师夙殉兄知道了又如何,我并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对吗?” “对啊,喜欢就喜欢呗。” 璃末也知这世上最难被人所控制的便是爱情了,她轻轻地听着司潇潇说:“我控制不了自己不喜欢他,我从十岁记事开始就喜欢他,长长久久到一百多年都没有变过,我喜欢他的这份情,不由他,不由我,我能闻过他经过的花的芬芳,我享受他晒过的阳光,我能远远看到他朝人温柔的笑容,我能听到他对人说的话语,偶尔,他也与我说上一二,我就觉得生命充满了美好充满了幸福,这觉得,这就够了,爱情能给予我这些就够了……他能配得上更好,我就守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喜欢他就好了。” 少女的爱情,是如此温柔而美好。 璃末心想。 爱情,那般不由人。 不由人到连旁观者都感觉微酸,想到未来渡沧峰将会出现的情劫,甚至都感到恐惧…… 为何,爱情可以让人绝望的盛放,为它生死不妄…… 呵……她不懂。 她有想过,找出那个跟师尊纠缠的魔女,先下手为强,杀了她。 没有魔女,就没有所有的开始。 离开了司潇潇身边的璃末眼底闪过一层凉薄,慢慢踱步于宝楼残破的走道之中,在转角处,她却停住了脚步,看到隐在暗处的那人,那人,长身玉立,若芝兰玉树…… 夙殉。 不知他在这个转角,有没有听到她与司潇潇的对话,大概,是听到了吧……可是就算听到,他也只会当做没有听到吧……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两人都没有说话。 璃末假装没有看到他地向前走。 夙殉随着她的擦身而过,缓缓敛了眉眼…… 第34章 宝库 璃末准备离开灵华多宝斋,被灵华多宝斋的管事拦了下来,他头发衣服有些散乱,形容有些狼狈,但是还是一副大生意门派的管事作风,恭敬而沉稳,向璃末深深行了礼后对她说:“慕仙子,请留步,你是否忘了带走一样东西?” 璃末这才想起慕旭真之前为自己出价三十万中品灵石,买了一只万年佛骨珠,问道:“那宝物没有在大战中砸碎受伤吗?” “万年佛骨珠乃孤渡禅宫所出,蕴含强大灵气,非是一般凡品。刚刚的大战毁坏了许多,但它并没有受损,依旧如新,我们已经将它重新封装好,放置在新的盒子里,若慕仙子亲自过目检查宝物无碍后,还是愿意买下此珠,与我斋交易,此珠也可以马上送到道友的手上。” 多宝斋管事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也是心有余悸,他们寻找佛骨珠之时,也以为万年佛骨珠会被损坏,结果,它依旧光华璀灿毫无损伤,璃末所报三十万中品原石,着实是一笔很大买卖,今天灵华多宝斋损失极大,若是有此单成功交易,也多多少少弥补一些损失。 璃末想了想,道“好,去何处查验?”既然报了价,那就收了吧,她又不缺灵石,不能当法宝当个装饰房屋的物件也行,反正之前瞧着也挺好看。 “请道友随我来。”多宝斋管事一听,脸泛欣喜。 璃末跟着多宝斋管事穿过拍卖大厅,经过七拐八拐的路,来到了走进一个黑暗的屋子里面,屋子里没有窗户,只有几盏昏暗的灯光照亮着整个空间。它给人一种神秘而肃穆的感觉,仿佛在珍藏着什么。在屋子的中央,放置着一个精美的盒子,盒子里面放着的应该是那颗价值三十万中品灵石的佛骨珠。 屋子里的背后,有一个只容得一人进去的小门,门上列着金光闪闪的符阵,灵气四溢地流动着,璃末猜想应该是灵华多宝斋的宝库通道。这次若不是事发突然,拍卖会一片狼藉,灵华多宝斋也不会把客人带到这个地方来取走宝物。 多宝斋管事走到一个桌子前,伸出手去抬起那盒子,小心翼翼地捧着,接着转过身来,将这个盒子递给了璃末。璃末打开,佛光闪耀,无数星星点的光芒充盈了整个室内,让人在房中都仿佛见到了盛阳烈日。这佛珠发出的光,似乎比之前拍卖会上展现时更是亮了……璃末边靠近万年佛骨珠,心里边想。 璃末越是靠近,她感觉佛珠上的金色光点越是旋转得快,仿佛里面有什么古老而神秘的力量在涌动。金光带着威严与庄穆,她的手指慢慢地靠近了万年佛骨珠,那光斑点点涌动得更快了,璃末看到那红色花蕊中的紫龙嘴里缓缓溢出近乎液体的白色灵雾…… 当她的指间点在了万年佛骨珠之上,半空中的佛光化做细碎星芒缓缓下坠,光形成一条细细的金龙笼罩于她的全身……她被万年佛骨珠绽放的佛光普照,仿佛置身于一座沧桑而宏大的佛教神殿之中。神魂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感到自己的心灵被一股无尽的慈悲和悲伤所感染,所浸润,耳畔传来轻声佛诵—— 冷光一闪而过,璃末眼神立刻恢复了清明——居然能影响她的神魂,这是多少年未再出现过的事了…… 佛,又是佛……璃末心里啐了一口,心想:真晦气。 “啪——”地一声,将万年佛骨珠的盒子盖了起来,迅速将其扔自己的芥子环中,再拿出一颗储物石,递给了多宝斋管事,道:“你清点吧。” 多宝斋管事大喜,客人验过宝物之后,生意顺利的她交易成功了,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储物石,清点完毕后更是尊敬地向她行礼:“谢慕仙子。感谢您能来我们灵华多宝斋拍卖会,虽然有了些曲折,但实非我斋所愿,幸好您也得到您心仪的法宝,若下次有任何拍卖会,我们会立刻发邀请函送予您,恭迎您的大驾光临。” “好。”璃末点点头,迈开步子离开 …… 忽然,她停住了脚步,一个猛地转身,冲到了那可能隐藏灵宝的通道门口——多宝斋管事脸色大变,那里藏着灵华多宝斋众多珍宝,璃末忽然冲过去,难道是想——“道友,且慢——”他手中闪出法光,于空中划做一个弧度,刺向了藏宝门与璃末之间,想阻止她接近门口。 可是,那光在璃末面前如烟般瞬间消失了,无影无踪,多宝斋管事目瞪口呆,他一个凝玄境的全力一击,居然连一瞬也阻止不了璃末,他甚至没有看到璃末做什么动作,他的法招就被化为了无形,仿佛璃末在意念之中就抹去了法力。 强,实在是太强了。 她不是仅仅是凝玄境吗?怎么比他见到的浮生境修士更深不可测…… 这就是问天宗渡沧峰的实力吗? 一眨眼之间,璃末就站在了藏宝门的面前,她的面前闪烁着巨大的封灵符阵,金光烁烁,带着细碎的星辰之力,闪烁其中,璀灿夺目,悬浮出于空。 星修,朔星阁……璃末微眯起眼——朔星阁的星修,最擅长就是法阵,借浩瀚星空,引天地之力,克魔治敌。其星辉之力,若九天星坠,撕裂苍空。若星芒升耀,带起吹散世间一切的罡风。世间一切的力,都可以星阵之法引导,化为星修所用,朔星阁也是阵术威力最强大也最神秘难测的宗派…… 她仔细端详眼前的星阵,此阵有着强大的封印能力,强大非凡,想来若不是如此,灵华多宝斋也不会放心选择它来保护它的宝物,库中有多珍贵的宝物,此阵就相对就有多大的封印力量。其阵由无数星辉所组成的符文,对应着天上青龙白虎朱雀朱武星宿位星位闪烁,其中,正中间,就是青蓝色的青龙之位。 青龙位,代表了生机与力量,如春之初,它于璃末眼前缓缓地闪烁着,带着无限的生机,只站一旁,璃末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强大力量。 多宝斋管事想冲过来,骇然地看着璃末将手伸向了封印星阵——不好,她要破坏封印星阵,该死,里面的宝物如果被她夺去,他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够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带这位渡沧峰的二弟子进来,对方居然要下手抢宝…… 想到这里,他有些犹豫了——渡沧峰天剑子的真传弟子有必要来抢灵华多宝斋的宝物吗? 第35章 星阵 这些都是一个刹那间发生的事,当多宝斋管事冲到璃末面前,他又有些犹豫地没有上前与她发生打斗——就眼睁睁地看着璃末手指伸进了封印星阵……但她并没有马上用法力破坏星阵,并毁坏入口。 如果她要夺宝,她应该第一时间冲进入口,在最短时间内抢去里面的灵宝。 她却没有,多宝斋管事呆呆地望着她……她好像是在研究这个星阵? 这个星阵有什么好研究的?而且,这是灵华多宝斋的机密啊,问天宗不该如此靠近并试图解析,这破坏灵华多宝斋赖以保障安全的最高机密,是一种很危险的挑衅行为。 问天宗,天下第一问天宗就可以如此不讲理吗? 多宝斋管事感觉有些生气。 璃末不管他,她的手指伸入星阵之后,星光变得更加闪耀,发出了铮铮的轰鸣声,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充盈了整个屋子,又是引来多宝斋管事一阵色变,想着里面灵宝因为阵力激荡而毁坏…… 光想他就腿软。 他恨不得立刻就把璃末掀飞出去,不要靠近他们的灵宝库入口,更不要碰他们的封印星阵。 可是不行,因为他打不赢……正当他想发出讯息,招来灵华多宝斋的所有高手要阻止璃末时,璃末忽然开了口,说:“这个阵不对,有问题。” “什么?有问题?”多宝斋管事听了一愣,下意识地立刻反驳:“这不可能。” 璃末手指触碰了青龙位星光处,上面闪耀着金色星光组成的多种多样的符号纹路与方正圆形图案,那里光华闪耀旋转,流动着细碎的星弧之闪,与璃末的指尖产生强烈的力量碰撞,溢出的力量让多宝斋管事觉得心惊:“如此猛烈的力量,还能有什么问题?” “正是因为它太强大了,光芒太闪耀了……”璃末回答他:“其他星位的星华都被它闪动的频率所影响,星光律动微微紊乱……” 多宝斋管事望去,只见青龙位星阵处光芒的闪烁规律似乎真的整个符阵的运转节奏不协调。每一次闪烁,都像是青龙在挣扎着什么,让人感到一丝不安。而当光芒闪烁时,周围的朱雀白虎玄武,都微微闪烁出跟之前不同的耀芒。他忽然感一阵阵的心悸,这…… 璃末示意多宝斋管事自己动手,她于旁边护法,多宝斋管事猜出她的用意,是在避嫌,多宝斋的事情,便让多宝斋自己人出手。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恐惧_说不定,这个符阵存在问题。那……里面的宝物…… 他抬起手,轻轻地触摸着符阵,开始调动自己的力量,试图找出这个符阵的破绽。只见他手掐几个法诀手势,引动了封印星阵关键几处星力,没过一会儿,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眼睛里流露出了害怕…… 随着他的动作,那青龙位的光芒闪烁规律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原本的闪烁的光芒变得更是耀眼,数道星芒从他指间溢出,仿佛青龙在半空中不停地蜷动伸展,最后,只听“啪__”地一声,星阵碎裂,划为灰暗,门页上的符咒也化为齑粉,散入空中…… 多宝斋管事脸色苍白,退后了几步,喃喃道:“这,这是伪阵,原来的封印阵被破坏了,这个阵只是外表一致,但没有强大的封印能力,它……它被换了……” 璃末笑得温柔,一看就是好心的样子,提醒他:“不如早些叫人来,清点一下里面的东西。” 多宝斋管事忙不迭地照做,而且将璃末这个大功臣请到了上厅入坐,恭恭敬敬地沏茶倒水,奉上美食,其中,正有司仁轩念念不忘的百花玄兽羹,因着璃末提了一嘴,今日里灵华多宝斋用来给所有宾客准备,但此时已经无人可享的百花玄兽羹全部送了上来,让司仁轩大块朵颐。吃不完的,还用冰灵玉盒装着,让其放入芥子环中,想吃随时可以取用。 不得不说,也怪不得灵华多宝斋生意规模如此之大呢,这妥协周全的生意手腕,谁与它做生意打交道不舒心呢。 当然,也不全是因为璃末刚刚提醒了他们封印阵,而是在于,璃末的身份,她背后所代表的问天宗,渡沧峰。 司仁轩问璃末,“你告诉了他们阵有问题,他们查出了些什么吗?” 璃末轻轻勾唇笑:“那是人家的机密,我这个外人如何能知,他们可不敢告诉我。” 谁知,多宝斋管事进了厢房,一脸凝重,他先是抱拳施礼,对璃末道:“慕仙子,吾等愚昧,不识封印阵之真伪,幸得道友指点。多宝斋一众感激您今日之提醒,让我们灵华多宝斋及时阻止了巨大损失,斋主命令我要向您奉上珍贵灵宝表示感谢。而且,今后您在灵华多宝斋的购买,将享受八折的全额优惠。” 璃末道:“斋主客气了。”推辞几番,最终收下了多宝斋管事送上的十样珍宝,每一件都金光闪闪,珍贵稀世,看得司仁轩司潇潇都感觉眼睛闪花了。璃末大方地让他们各挑两样。 司潇潇不好意思,司仁轩倒是毫不客气地一个个挑选了起来。 璃末淡淡的笑看着灵宝斋管事,知道这送上的礼珍贵非常,已经超出了她指点封印阵的人情,而且管事送完礼后没有敬礼离开,而是一直站在庭前,似乎有话要说。她问:“阁下有何话要与我说吗?” “不敢。”多宝斋管事又深深行一礼,道:“只是……有一事,想请教慕仙子。” “哦?请讲。” “我们冲进伪阵,发现大多数灵宝都还在,封印于宝盒之中,我们被偷取的宝物之中,其中有一颗极为稀罕的九品黑玄星华石,它本来被封印在三重极为严密的封印阵内,现在却不翼而飞了。可是封印阵未现异常,且宝石被窃之后亦无特殊能量波动,无法循迹且毫无线索。” 九品黑玄星华石璃末听说过,此宝石拥有无穷大的天地之魂气与法力,据说其中蕴含了天地宇宙之奥秘与灵气,助人参悟乾坤天域,使人法力无边。是人人都渴望的顶级玄宝。 第36章 贵礼 这么大的宝物失窃,怪不得多宝斋管事的脸色极难看。 这事之后,想来管事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司潇潇的眼同情地望向多宝阁管事,道:“你们可有什么法子去把它追回来,那坏人手段强大,你们应该要布置很多很多的高手去才行呢……” “能如此偷天换日,偷九品黑玄星华石,又不漏一丝线索,想来也不是普通的贼子,其中心机手段,深不可测,可能,便是布下很多人,都找寻不上他。”璃末淡淡地道,她知多宝斋管事来此奉上重礼的含义了…… “正是。”多宝斋管事又深深行了一礼,目露央求之手,:“问天宗及天下第一大派,我们灵华多宝斋也与贵宗多有往来,慕仙子因缘际会,也参与了其中,不知可否出手一二?哪怕是指点也行。” 璃末手指轻点桌面,看了一眼桌子上宝光粼粼的诸多珍宝,心想,我说呢,这些珍宝也颇为贵重了…… 灵华多宝斋也十分有分寸,这珍宝只是贵重了一二成,并没有形成过大的人情压力,否则 一来,璃末一开始就不会收了,二来,此送礼便成了以重礼形成逼璃末非要出手帮忙性质,璃末若是一开始就点头收下了,之后再提出要求,她也不好拒绝。如此,本来一件好好的送礼之事,可能两边就结下了梁子,好事也变成了坏事。 所以礼只多一分,不多不少,刚好就超出一点点,有一份人情在,但不会让人压力大。她好拒绝帮忙抓人的要求,它也多送了一分人情。这一分增量的识趣也将灵华多宝斋的格局拉高了两分,让人不由喜欢它的知情识趣起来。 也许,这份令人欣赏的识趣,也是它计划中的一部分。让人在拒绝它要求之前,产生一丝犹豫。 有了犹豫,便有机会。 有意思。 璃末唇角笑容加深,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屋内安静一会儿,忽然听得她道:“之前拍卖会上,是不是有一个朔星阁的星修?” 灵华多宝斋管事眼睛一亮…… 璃末轻笑,看着他激动的表情,听他言:“是。” 她就知道,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灵华多宝斋拥有全大陆最强最庞大的生意版图。它旗下数百上千的灵宝阁坐落在五大神州,雇佣有无数的超强法力修行者,自有它专业的追踪失物的强大修者。。 他们此次却不用自己的人,跑来找她求助,甚至不是去找夙殉师兄,就说明有一点,他们怀疑的对象背景来历十分可怕。 他们不去找夙殉师兄,就是因为夙殉师兄代表的是问天宗,代表了是整个门派最强大的力量,如果这个时候有夙殉师兄出面,向其质问,宣告怀疑对方是嫌疑人,就是让问天宗与对方的身后的强大背景挑起矛盾,那人身后的庞大力量绝对不允许自己沾上偷窃的肮脏名声,哪怕是被一丝怀疑也不可以,所以只要是夙殉师兄出面,两边很有可能产生规模较大的战斗。 但如果找到的是璃末,她也有强大的背景,不会惧于对方的实力和背景,但是她并没有代表整个问天宗的地位和名声,可以与其对抗,但是影响范围较小。 一个连灵华多宝斋也无法招惹,又可以跟问天宗引发强大战火对峙的门派,这天下又有几个呢? 再一想到了封印镇上的星修符印,就知道对方怀疑的对象是谁了,所以当她一问朔星阁,灵华多宝格管事都不由得的眼睛一亮,精神大振…… 他们发现遗留下来的少数线索,指向的是朔星阁的星修,又不敢堂而皇之的宣告于外,于是便将他扯进来,想让她为他们出面,代替他们去面对朔星阁。 再者,他们觉得以她在外边的和善名声,朝她使劲,自然比对夙殉这个深谋远虑的老狐狸容易。 “灵华多宝斋的斋主可中是个聪明的人物呢。”璃末似笑非笑的看着灵华多宝斋管事说。 多宝斋管事低下头,有些不敢看璃末的眼睛,只是轻轻的将之前斋主吩咐他说的那些话对她说出来:“只要墓道友此次向我们灵华多宝斋提出伸出援手,我家家主说了,将另有比这些宝物更加贵重的酬谢,而且,未来,灵华多宝斋在云中洲的各处分店,将每年分出一成的分红送给渡沧峰,以作感谢。” 司仁轩司潇潇听了,眼睛都瞪大了一分,想不到灵华多宝斋下这么大的手笔,只为求得璃末出面帮忙。 璃末反而是哼笑了两声,说“好大的手笔啊……”如果说灵华多宝斋是真的为了九品黑玄星华石此物,那它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但是它将一成的分红送给渡沧峰,那就是说明它想借机与渡沧峰攀上关系,让她,她师兄,甚至她师尊,成为灵华多宝斋背后势力之一,为它撑腰。 它在借此事借机与他们师徒三人拉上关系,这个斋主可是好生的算计,好厉害的手段。 可是它凭什么认为她会帮它呢? 她可不是什么骨子里面正义凛然的正道弟子。会除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她眼底寒光流转——她为什么要帮它的忙,为此扯上一堆麻烦? 不过嘛,话说回来,她真的是有点兴趣,她不是对于灵宝斋的一成分红有兴趣,而是对于那个布下伪星阵的人更感兴趣,她有一种预感,现在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个开端。 某个人,某个组织,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单纯的为了九品黑玄星华石。 ……他们来到问天宗的地头边上,引发一系列事端,是要干什么,再者,会不会影响到问天宗,或者影响渡沧峰? “我可以给你们帮忙……”璃末的话语回荡在屋内,引得多宝斋管事眼睛一亮,听她后续道:“但我只给你们一晚时间,查到,查不到,便是看你们的运气了。” 是,她是嫌麻烦,但她也同时很好奇。 所以她接了灵华多宝斋的请求。 灵华多宝斋管事脸上浮现失望之色,璃末淡淡说:“贵斋分红,我不需要。我渡沧峰不缺这个。” 一旁的司仁轩心想:这口气好跩哦,好羡慕她对人说出这么跩的话,要是有一天他也…… 呼……似乎有些难…… 璃末淡笑着看向多宝斋管事,意有所指地说:“而且,我……也不喜欢欠人人情。” 多宝斋管事懂了。 之前灵华多宝斋送了贵礼,大于璃末的指点封印星阵之情,璃末收下了他们送的贵礼,于是,她便多留一晚,为他们查探凶手的踪迹。 第37章 玉瑶 虽然不如最初的预想,但至少她也留在了这一个晚上提供一些帮助,也聊胜于无了。多宝斋的管事这样心想。然后他对璃末说:“多谢慕仙子的帮忙,今夜,只要您吩咐,我们会将您最需要最好的东西送到您面前,无论是灵宝还是修士。” 呵,话是如此,璃末不相信他们让她帮忙,没有打着让她的慕旭真师兄和夙殉师兄一起为他出谋划策的主意。 只要出头人是她就行。 对方修为明显是凝玄境之上,慕旭真绝对不会放任她一个人查探的。 不过,璃末也没有兴趣拆穿他们。挥挥手让他下去,说有吩咐会通知他们。 多宝斋管事下去,司仁轩兴奋地对璃末说:“今夜咱们真的要留下来查案?我最喜欢这种危险又刺激的事了……”司潇潇也张着亮眼眼的大眼,有些期待又有些兴奋。 “……”本来,只打算今夜和慕旭真师兄一起查案的璃末沉默了,看着两双充满期待的大眼,话到嘴角,却不知说什么。 “我们五个人,好久没有一起离山,到外边游玩了,这次碰上这种扑朔迷离的异事,实在是让人好兴奋啊……”司仁轩一副想要兴奋地大叫的样子。 “……”璃末沉默了一下,在两人期待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微笑说:“没错,咱们一起行动。” 司仁轩欢呼一声,朝窗口探去,问:“夙殉大师兄呢?他和旭真师兄去哪儿了?” “他被玉瑶谷的那些女修士又叫去说话了。”司潇潇立刻回答 “又?又被叫去了吗?”司仁轩奇怪的问,“之前不是说过话吗?怎么又说,这个女修该不会是暗恋师兄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司潇潇闻言脸色变了变。 璃末笑说,“潇潇你去找一下夙殉师兄过来吧,我们在这等他们汇合。” 司潇潇脸红地点点头,出去了。 “用宗门天紫神玉令传信夙殉师兄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叫潇潇去?”司仁轩奇怪地问她。 璃末回答,“你说呢?” 司仁轩恍然,“你是想让她能有机会多和夙殉师兄接触吧……嗯……” 他这个兄长自然知道妹妹的心思,还叹了一声:“问天宗所有都说夙殉师兄是高岭之花,无人敢攀摘,不愧是我妹,要喜欢就喜欢难度最高的……” 说完他还合掌一拍,道:“有眼光。” “不。”璃末认真回答他道:“我是想让她早点死心。” “为什么?”司仁轩意外。 璃末笑眯眯地说:“因为她和夙殉多深入接触之后就知道他这个人不怎么样的,喜欢他还不如喜欢条狗,狗还会惹人喜爱,他只会招人恐惧,他也不是高岭之花,他是毒渊之泉……” “咳咳咳……”司仁轩忽然大咳起来,璃末回头,只见司潇潇夙殉慕旭真三人站在了她的身后。 司潇潇的脸上的表情傻傻的,仿佛不知如何反应,慕旭真则一脸无奈地看着璃末,只有夙殉,表情一如既往,温柔而儒雅。 仿佛刚刚那个璃末口中“比狗还不招人喜欢”的人不是他。 这份城府与表情控制力,连璃末也忍不住暗赞。 不过,她也同样级别的脸皮厚,她脸上表情也依旧温柔,对三人说:“你们来啦,我们等得好久。”仿佛刚才那对话没有发生过。 “我……我刚刚出门,就见着了夙殉慕旭真两位师兄,他,他们正朝这里来……”司潇潇声音有些小,眼神有些慌乱。 夙殉接了她的话,说:“路上潇潇跟我们说了,你今夜要留在灵华多宝斋查盗宝人。” “对。”璃末道:“”你怎么看? “没有必要。” “你觉得没有必要,是因为你不无聊。” “……”夙殉没有在“无聊”这个话题上纠缠,问她:“你想怎么查?” 他说这话,就是要提供帮忙了,但他不能参与太多,只能暗暗帮忙,不然查出了真是关于朔星阁,不好收拾局面,于是她让司潇潇跟夙殉回问天宗,查探灵华多宝斋那只被破坏的星阵与朔星阁有什么关系。 司潇潇一想到跟与夙殉一同查案,有很多相处的机会,脸上一片潮红飞起,早把之前听到的璃末对夙殉的评价抛诸脑后了。 司仁轩见两人离开,问璃末:“那我们呢?” “咱们……去会会那位出十四万中品灵石,十颗明光天极星魄的仁兄吧。”之前正是那个诡异童音的星修与她竞争佛珠。 司仁轩瞪大眼,道:“找他做什么?直接杀上门跟他说怀疑他是小偷盗宝?”灵华多宝斋就是因为顾忌此点,才请了璃末出面。 “不,”璃末袖衣一挥,手里拿出那颗光华万丈的万年佛骨珠,“我们去给他送礼,送佛骨珠。” “……”司仁轩朝她竖起大拇指。 刚迈出门扉,迎面来了一个人,那人婀娜多姿,轻盈而行来,她上身着杏色云纱,轻盈飘逸,如梦如幻。云纱轻薄如蝉翼,下身则是一条蓝色雾影流霞裙,层层叠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宛如仙子下凡。 少女的脸很美,她的眉如新月,眼似星辰,春日芍药,气质高雅。 见三人出来,低首行了道礼,道:“我是玉瑶谷沐凝仙子弟子烟易,向道友见礼。”她的声音如百灵鸟般清脆悦耳,让人不由放松心防,为之倾倒。 这位就是拍卖会出十三万中品灵石,十颗天灵紫阳草价格竞拍佛骨珠的玉瑶谷烟易仙子。 三人回了礼,璃末道:“问天宗渡沧峰慕璃末。” “问天宗啸苍峰司仁轩。” 烟易问:“敢问,夙殉道友可在?”她的目光望向他们行来的屋内,可能以为夙殉是在屋中。 璃末回她:“夙殉师兄已经回宗了。” 烟易愣了愣,“走了……”她灿若星辰的眸子看向慕旭真,道:“那慕道友……” “我要和师妹走了。”慕旭真回答。 说完,朝她点了头,领着璃末三人就转身离开,身后的烟易咬着唇,深深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上,最终,还是跺跺脚,朝他们三人的相反个方向离去。 璃末问慕旭真:“她找你和夙殉是想做什么。” “表面寒喧,实际打听师尊。” “哦?”璃末挑挑眉。 玉瑶谷如此,意欲何为,不管如何,今夜注定是个不凡之夜…… 第38章 朔星 要在“百里烟云渚”找一个人,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司仁轩问璃末如何去找,璃末想了想,便叫来了多宝斋的管事,向其询问,灵华多宝斋在五州有众多分店,自有其极强的情报网络,果然,不一会儿管事就将一个地址送了上来。 三人来到一个小岛之上,这个小岛虽小,但仙气飘飘,月影丛丛间座落着一幢三层楼高挑高的阁楼,高耸入云,极为雅致。 他们站在楼前,司仁轩问:“我们,这次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 “我们来个狠的。”璃末表面笑眯眯,若是夙殉在,一定知道她又开始冒坏水了,而一旁的慕旭真也未阻止她。 “哦?怎么个狠法?” 璃末走近楼阁,在再跨三步就要踩在楼前的白玉台阶时,只见她与楼宇之间升起一件巨大的星阵,星阵上金光闪闪,无数的符号和图形之间闪烁着星芒,对应着天上的星辉,不停地旋转……司仁轩感觉四周的江风都变得强烈起来,猛地向他们冲来,将他们的头发袍角吹得四处乱飞,而与星阵相应的星辉更闪耀了。 星阵剧烈的旋转中将就璃末推出了阵外,星光升起,高度升至比楼宇更高,将楼宇笼罩住。 璃末眯起眼,心想:这便是星辰之力吗? 离莫问慕旭真:“师兄,你看此阵之人的修为为何。” 慕旭真指间发出剑光,将其化诀飞向半空,迎向那个星阵,星光和剑光之间碰撞发出剧烈的亮光,与剑光接触的位置开始向后坍缩,形成一股吸力,吸噬着金色的剑光,而旁边的星符开始规律的闪耀,仿佛在辅助着那一块区域的小星阵,巨大的星阵外围处一圈符文开始以圆心为轴迅速旋转…… 剑光慢慢消失,化作一个光点,湮灭了。 慕旭真说:“不在我之下。” “也就是说,这个人有可能是浮生境,也有可能是出尘境。” 司仁轩看向璃末,说:“那不如我们走了,回宗门找些帮手。” 他们三人一个是浮生境,一个两个是凝玄境,若面对出尘境的嫌疑人,有可能发生危险。 璃末没有动。“可是我们有剑修。” “对哦。”慕旭真是剑修,可越阶杀敌。 “慕师兄,你真好,我要离你近一些,跟在你身边特别安心。”司仁轩说完,他就向慕旭真方向迈了几步,慕旭真也没有拒绝他。 璃末说:“不一定非要打得过他,我们可以换一种方法。” 接着她又一次慢慢的靠近了星阵。这一次,她不再是强行闯入,而是慢慢的变成了黑色的透明体,缓慢侵入,星阵果然没有识别出它是人体,没有将他推出去,她一步步地走着,逐渐靠近了星阵的核心,就她快要接触到阵中心的时候,星阵开始剧烈的颤动,星芒大盛,于正中间的圆形小星阵发出强烈的光晕迅速向她袭来—— 璃末五指张开,向半空中的星芒发射出无数的细细碎光,那些碎光之下,是一张巨大的红网,正是她的“鸿琭神丝 ”,“鸿琭”带着破空之声,冲向星阵——红丝如蛇,蜿蜒柔软,一丝丝地在星光符每个金点之上围绕,向每一个字符和光点发动进攻,一层层的缠绕……最后,星光的光点慢慢的暗淡,消失…… 司仁轩瞪大眼,本以为要破阵需仰仗慕旭真强大的剑气,结果璃末出手,没有费什么功夫的样子就解决了,不同朝她竖起大拇指:“漂亮,这招好帅!” 璃末谦虚:“倒也还好。” 他们三人都走向了白玉台阶之前,结果楼宇旁的树林里忽然传出了声音,咔嚓……咔嚓……有些像脚步声,又有些像坚硬的物体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但不轻巧,听起来有些笨拙,司仁轩脸色有些铁青,对璃末:“这……是人,不是鬼来……” 慕旭真代替璃末回答:“不是死人,也不是活人……” 司仁轩更怕了,“那是什么?”看着远处的黑影,有些扭曲,有些佝偻,反正不像是人形的样子,璃末道:“是死物。” 月光之下,那诡异佝偻的身体慢慢的显出了他的面目,只见他是一个由镂空金属丝组成的线体人形,丝内空无一物,只有外在的黑白色棋子点缀,黑白棋子的分布带着规律,看起来像是棋谱,金线人有空洞洞的眼睛和嘴角,看起来有些可怕,而镂空的眼眶内是两只小小的星阵,闪耀着金光,不停地旋转着。 “这东西,看着……像是某种很特别的傀儡。”司仁轩喃喃道。 “应该就是傀儡。”璃末道。 “这……朔星阁的审美,还,还挺特别的。”司仁轩哈哈干笑,有些不想承认刚刚被吓得半死的自己是因为这么一个傀儡。 傀儡张口,发出了之前在灵华多宝斋拍卖会上发出的苍老童音,道:“来者何人,能破我星阵。” 璃末回答:“问天宗渡沧峰慕璃末。” “好大的胆子。” “……” 璃末转过头,对司仁轩说:“你也报一下名号。” 司仁轩莫名其妙,但也乖乖对傀儡说:“问天宗啸苍峰司仁轩。” “好大的胆子。” “……”司仁轩皱着眉问:“什么意思?这屋里的人脑子有问题?” “是这傀儡有问题,它可以自主和人对话,让人以为它是房屋里的人在和你说。” “那,你是怎么一下看出来的?” 璃末迈步,跨上了白玉台阶,朝屋内行去,留下一句:“这天下,没有人能对渡沧峰说好大的胆子 。” 留在原地的司仁轩,看着璃末与慕旭真的背影,沉默良久,才喃喃道:“剑……剑修了不起……啊……” 哼—— 门被叭地推开,璃末三人走进楼内,见里边空无一人。 “果然不在。”璃末说。 “这么晚了还不在,是出去了还是早就走了?而且,他不在了,咱们今晚就白来了,是不是线索就断了?” “不一定。”璃末说完,缓缓靠近房间角落里一个物件。 那是一只放在桌子上的镜子,镜子古朴,镜面有些晕糊,并不亮洁,也不是很起眼。 璃末总觉得这镜子,仿佛在哪里见过。 她的手指缓缓靠近它……司仁轩在旁边道:“这……这样动人家的私物,不好吧。” 第39章 魔界 话音未落,只见那镜子金光大闪,临空出现了一座大阵——司仁轩哑然。 璃末指了指镜子,笑得温雅:“他逃到这儿了,追不追?” …… 三人围着这个看似传送阵的星阵看了一会儿,都没有琢摸出什么。猜测不出传送阵的目的地是哪儿,慕旭真对璃末和司仁轩说:“我去,你们俩在这里等着我。” “不,我们去,司仁轩在这里等我们两个。” “喂,说好一起查案的,不要把我丢在这里啊,这样显得我很无能,像个拖油瓶一样,这样很伤自尊的好不好。”司仁轩抗议。 “你不是拖油瓶。”慕旭真说。 “那就让我一起跟着去。”司仁轩从鼻子里哼出声来。 可是,他真的跟着璃末慕旭真两人靠近那传送阵,距离只一步之遥,手就开始哆嗦了。不是因为他没有坐过传送阵,而是这个传送阵有些异常,当他们三个一靠近,它的中心深处就溢出丝丝诡异的气流,还夹杂着嘶嘶的声音,不同于一般的传送阵。 璃末看了他一眼,还没有说话,司仁轩马上说:“不要说,我没有后悔,我们快点出发吧。”其实他心里老后悔了,但是输人不输阵,他并不想此时临阵退缩。 三人迈步进了阵中,阵型开始剧烈震颤,光芒大盛—— 司仁轩感觉身处的空间一阵灵气涌动,慢慢地压缩,再猛然膨胀,身子不由向某个方向一倾——正当他感觉自己临空感快消失,脚要触及地面之时,忽然听到外界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极童稚:“咦……有人动了我的阵……” 他脑袋“嗡——”地一声,心中突觉不妙,忽然,他与璃末慕旭真所处的阵中,大方向地逆向倒转,整个人如同陀螺般转了起来,急剧地旋转让他晕乱欲吐—— 被一阵力道甩去阵外,他真的趴在地上吐了出来。 感觉把肠子都吐出来,他才抬起头,见到了身旁的璃末,她脸色微白,但没有太大的异样,感觉稍安心。转瞬,他又抽紧心脏,惊声问:“旭真师兄呢?” 慕璃末目光悠远,深深地望着远方,心思不在此地回答:“我们和他走散了,分别被传送阵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是那个刚刚说话的星修做的吗?” “很可能。” “那我们现在在哪儿?” “魔界。” “……”司仁轩眼眶慢慢瞪大,眼珠似乎快要掉了下来:“我没听错吧,你说的是魔界?” 璃末眼神深沉,再不带一丝笑意,她声音很平甚至有些冷,不如平日里在问天宗的样子:“你听得没错,我们现在是在魔界。” 司仁轩倒吸一口凉气,一咕嘟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忍不住地颤抖,说:“我们快走吧,这里太危险了。” “危险……”璃末轻轻地重复着司仁轩的话,这里,对于司仁轩可能危险,对于她……却是再熟悉不过的…… 她曾是十大魔君之一,这里的一切,都如同她的家一般让她感到熟悉,舒适…… 反而是在问天宗,她要循规蹈矩,她要正义凛然,她要微笑和蔼,她要谦虚忍让…… 恍然间,魔界的她与问天宗的她分割了开来,又同时在问她一问题:那你想选哪一个? “师妹,师妹……”司仁轩在她耳边叫了好几声,才把她神智拉了回来,她转头看司仁轩,司仁轩与她目光对视,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感觉今天璃末师妹的眼神特别的冷,冷得仿佛一瞬间可以把人冻住一样,他颤颤巍巍地问:“你……你怎么了……” 过了几息,璃末才从如冰的眼神转换回来,带了些人气,她问他道:“你刚刚说什么?” “咳——”司仁轩小声咳了咳,道:“我们快点离开这吧,这里太不安全了,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璃末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也是,你也是从未到过魔界,怎么可能知道路,那,那我们怎么办?” “先装扮一下,好混入魔群,之后找机会离开。” 司仁轩眺目四望——这里,是一望无际的黑暗,远处夜空中,红雾浓厚如山,浮于半空之中,遮天蔽日的血腥气弥漫于天地间,天空月光稀薄,星光更是暗得看不见,传闻中,魔界离五洲很远,而且长夜无明,一年四季几乎见不到太阳几回,天地尽是浓厚的魔气,这里生存恶劣,砂石无林,只有魔人才能在这里生存。正道之人,若是修为太低或是没有法宝护身,在这里呆超过五个时辰,就会发疯成魔。 然而,再强大的修士,如果时间超过十天,都会堕入魔道……包括慕剑非。 不过,前世慕剑非也变成魔过,他因为情劫不过,堕身成魔,引天地崩塌,万民涂炭…… 司仁轩有些害怕,而且身边的璃末也变得沉默,他以为她也是害怕了,想到自己年岁比她大,于是安慰她说:“你不要怕,我们若是实在回不去云洲,可以发讯息给宗门,让长老们来接我们。 最差,夙殉师兄也能来的……而且,咱们还有辟魔丹,至少可以撑过五日。” 夙殉知道他成了你口中最差的选择吗?璃末闪过这个想法,但也知他是强打精神起来安慰她的,他们两人若论起谁是真正的害怕,那肯定是司仁轩了。于是她说:“你别怕,我会带你回去的。” 这话说完,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论年纪,我好像比你大吧。司仁轩沉默了,心里默默念了一句,但嘴上很老实地说:“嗯。” 他不得不承认,从各方面来说,璃末都比他强,他外曾祖青华真君都对他称赞过璃末的聪明能干,年纪轻轻就掌一峰之力,而他,还只是一个在祖萌师教下混日子的好吃鬼。 璃末虽然嘴偶尔有些毒,人有时候有些让人猜不透,虽然爱装起道貌岸然的样子,但心地不错,至少从未害过他,看,刚刚还安慰他了呢。他心中不无开心,问天宗男弟子的梦中情人,对他软言安慰呢,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璃末愣住,则是因为她脱口而出的:“回去。” 她似乎潜意识里将问天宗归入了“回去”的范畴。 …… 是这样吗…… 曾经生活在魔界一千年的女魔头,目光微微有些遥远…… 第40章 赌丹 “璃末师妹,他们在干嘛……”司仁轩声音嘶哑,脸色有些发白地问璃末。 两人被璃末施了易装之法,璃末前世号称“千面魔女”她施的易容术极难被人看穿,她将自己和司仁轩易容成苍魔的样子,行走在魔域世界里。 苍魔的样子算是魔界中以人类眼光看,不算得畸形的样子了,他们全身布满了黑色与金色交杂的纹路,眼为竖金瞳,耳朵是一只黑色长虎耳状,比起那些青面獠牙的恶鬼,看起来也美观一些。 他们此正趴在草地上,从草丛的缝隙中偷看,看那远处一个魔城入口处,鲜血淋漓,血腥残忍的画面。 璃末淡淡地回答他:“他们在剥魔丹售卖。” 魔族细瘦孱弱的女子,老叟,幼童,全部都绑摆在集市上一只只木柱之上,一个个身体上标着价,随着客人的指示,尖叫着被拉上桌,在惨厉的尖叫声中,被生剥了腹中的魔丹,带着血丝与内脏地魔丹在灰暗的空间下发关微弱的光,而那些魔丹离开那些瘦弱魔人身体后,他们都瞬间没有了生机…… 司仁轩被这血淋淋的一幕吓得傻住了,牙齿颤颤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生剥。” “因为被生剥的魔,在那一刻魔性是最强的,灵是最怨毒的……”璃末淡淡地看着前方的一幕,这样的场景,在魔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前世幼时入合欢宗,若不是身怀绝顶灵根,她的下场也会和同去的男童女童一般,被宗门练做魂灵,为恶人间…… 魔界弱肉强食,弱者,永远只有被吞噬。 司仁轩有些受不了地抱住头,将头埋在地上,呻吟道:“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听,也不敢再看了……” “这就受不了了吗?”璃末冷静的声音像一把刀,刺透了他的防御:“你以为,那些购买魔丹的人,只是魔界的人吗?” 司仁轩如遭雷击,抬起苍白的脸看向璃末,道:“你是说,还有人间界的修士,买这些魔丹?” “你以为呢……”她指了指集市边几个穿着全黑衣服,看不清脸孔身材的身影,道:“什么样的人会以这样的装束来买魔丹呢?而且,不止是人间邪道修士,还有正道……” “呕——”司仁轩受不了地在旁边干呕起来。 璃末冷冷地注意着前方,仿佛没有听到身边的呕吐之声。 司仁轩呕了半天,呕到眼睛发红溢出泪为,微哑着声音道:“我,我觉得好恶心……” 少年不识愁滋味,第一次接触到这世上最极致的残忍,第一反应,便是恶心。 而这样的情绪,她大概是无法感觉得到了。 璃末低敛着眉目,冷冷地想。 司仁轩又吐了一会儿,擦了擦嘴,低沉了声音说:“我们走吧。” “嗯。” 璃末带着司仁轩用假幻术做的入城令牌进入了魔城中心,走进了一座热闹非凡,淫声浪语的赌坊酒楼中。 这座酒楼应该是汇集了此魔城最多魔族的酒楼,里边有无数奇形怪状的灵怪魔物,不少丑得让人作呕,不少也美得令人失语,这里是最繁华的赌楼,人们奢靡挥霍,放浪形骸,不时,有那令人面红耳赤不堪入目的野合画面,堂而皇之地闯入司仁轩眼睛,让他忍不住闭上眼,喃喃念:非理匆视,非理匆视。 也有美貌的魔女上前逗弄他,惹得他大叫地跳开,让璃末出手解围。 他们上了三楼,见着了一个转角的包厢,里边传来欢声笑语与掌声,却时不时夹杂着尖叫与惨痛求饶,两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让司仁轩有一种骨头被冷风刮开的颤栗……他不敢去看,低下头轻轻问璃末:“他们……在那里干嘛?” 身旁璃末淡淡的声音传来:“你不会想知道的。” 两人沉默地往前走,轻轻地脚步响彻在走廊之上,直到走得远远的,那处的欢笑与惨叫再也无法传来,璃末才听到司仁轩的声音传来——“告诉我,我想知道。” 璃末停住,微转过头,见少年低着头,没有看向她的眼睛,便道:“他们在赌丹。” “赌丹?”司仁轩皱起眉。 “在那厢房之中,会有十数个魔人被挑选,在赌客面前生剥魔丹,谁选中的魔人剥出来的丹等级最好,魔力最强,谁就能赢得这个赌局。” 司仁轩张张嘴,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半响,他垂下苍白无血色的脸,轻轻说:“我不该问的。”声音有些轻颤。 璃末觉得自己可能不应该带着他来,这让这个从小得到问天宗掌门倾心宠爱的少年,目睹了刚才的那些场景,会不会心里有阴影。可是,这里是最快离开魔教的地方,一个城内最繁华的地方,自然就拥有了最强的力量与渠道。 司仁轩不同于她,她有方法能不受魔气侵蚀,他呆在魔界越久,越是不利于他,容易被魔气侵袭。 他们正要走上三楼的楼梯,就听得身后传来巨大的喧哗之声,只见一群人笑声轰然地从房内走了出来,司仁轩与璃末不由回头,目光望去,正中间的一群人中,有一个人间界修士衣服的男子,他脸上带着面具,但身上衣服精致带着贵重纹样,一看就不是魔界的人,那人腰间挂着一块青色的花型玉,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地一上一下摇动着。他的身边,围着几个女人,有的像人,有的像魔,还有一个,是蝶翼紫妖, 她周身沾满鲜血,腹部有个不小的伤口,脸色白得吓人,眼神涣散——看起来像是刚刚被屠宰到了一半,被人留了下来,看那公子身边的女人时不时向她挤去的态势,像是这男人见色起义,救下了她。 司仁轩盯着那些人,像是要将这些人间恶魔的样子全都记在心里一般,但他们全都戴着面具,没有露出本来的面目,特别是其中有一个,周身巨大的黑袍,一点肌肤也没有露出来,脸上戴的是一个全黑的面具,连眼珠之上,罩的都是黑色的晶石。 那人身形高大,四肢修长,便是不露容貌,都有一种极强的气势……司仁轩心中一动,不知为何…… 却听那人堆是有人大喊:“此次,这位兄台收获最丰了,据说定下了三百枚魔丹呢……” “天啊,太有钱了,真羡慕啊……” 黑衣人不说话,径直慢慢地往前走着。 第41章 魔灵 忽然,那远处的黑衣人回头,朝璃末与司仁轩的方向望来,司仁轩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璃末一拉,侧入了角落阴暗处,黑衣人目光及不到的地方。 只听那堆里有人问:“怎么了?” 黑衣人摇摇头,转了身,离开。 司仁轩伸出头,朝外边看,却是正巧见到一个全身是血,周身肌肤无处不是斑斑血点,发丝肩头甚至沾着碎肉血丝的肥硕牛头人,他赤裸着上半身,手里拿着还在滴血的尖刀,大大的肚腩边围着一只细丝缠成的腰带,裤子腰口布料紧得仿佛要马上裂开般,紧紧地绷着他的下半身。 “呕——”司仁轩又忍不住想干呕。 …… 璃末与司仁轩化成了苍魔跟随着魔群大部队往城口走去。 他们在那赌场管事里向其买了出城通往人间的传送阵暗路,据说是可以绕过检查严密的魔城守卫,秘密往人间界之路,本来那管事开价是一百枚魔丹,却在璃末递上的一颗闪闪发光的五品黑星石后,立刻改了口,要同等价值的宝石两颗,璃末对着管事的狮子大开口,也不废话,直接给了他。 于是他们就成了浩浩荡荡魔人入人间队伍中的一员,本来司仁轩还惊讶为什么这么多人走这所谓的“秘路”,后来一打听,原来这魔城守城的士兵通过不查剿此路赚得盆满钵满,自然对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司仁轩一边被身边的牛头魔人用肥厚的鼻子嗅着身体,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冒鸡皮疙瘩,一边听到它粗声粗气地道:“这位兄弟身上的气味真好闻啊,怎么跟我平日闻到的苍魔人的味道不上样呢?” “它点了魂香,染香身子。”璃末替脸色变白的司仁轩回答。 “用人类魂魄做的魂香,哇,兄弟可真有钱,这可是魔界有钱人才能用的东西。”牛头魔人哇哇大叫。 司仁轩哆哆嗦嗦地靠近璃末耳边,说:“你,你说,魔界真的用人类的魂魄……” 璃末淡淡地说:“人间界不也是用龙魂香,用妖丹炼香……” 司仁轩脸一僵,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璃末眯着眼望身远方,那里是魔城的出口处,一片黑暗笼罩之中,魔焰熊熊燃烧着,仿佛要烧尽整个夜空,那里这个广袤的魔域中唯一的亮光,亮得人心发慌……轻轻地开口:“强者生存,弱者淘汰,无论人间界还是魔界,本质不皆是如此……” “……” 焰火燃烧一切的气味渐渐近了,司仁轩也慢慢看清了魔界传送阵的模样,不远处魔阵是由巨大的兽骨堆积在最底处,上面是红色的像焰火又像血丝的魔灵图案所组成,其非常巨大,仿佛比山还要高,几乎将半个天空所掩盖,魔灵传送阵所散发的巨大红光将所有地面上的人脸孔和身体上笼罩着一层红色的光,可是这些魔人个个长的奇形怪状,歪七扭八,有些甚至不成人形像一堆肉泥堆在地上,只有两只眼睛,但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平静和仰视甚至带着期待,更让这个画面有一种扭曲的神圣虚视感。 魔界非常残忍,动不动就大规模杀戮,每个巨魔之手都沾满了无数渺小低阶魔人的血,暴虐杀戮,每一个魔人都战战兢兢的活着,生怕成为被巨大波涛恶浪中无尘挣扎,然后淹死的蝼蚁,哪怕多一分生存机会,他们都想奋力的抓住,于是他们想偷偷的去往人间界,虽然会被人间正道围剿屠杀,但是多一分生存机会也好,至少没有魔域那般残忍和痛苦,死,也死得痛快一些。 前头那传送阵的主人开始大喊:“好,开始排队,一个个来,拿出你们之前的购买凭据,还有两块中品灵石。” 队伍里传来一阵骚动,有些人开始抱怨大骂:“不是说好的价格吗?怎么临时又加了两块中品灵石?”传送阵的主人完全不理这些抱怨,而璃末也是表情平静,她将两颗中品灵石放到了司仁轩的手上,平静的抬视着远方。 传送阵的主人大甩了两遍手中血色鞭子,在空气中发出啪啪的作响,他在大骂:“吵什么吵什么,老子让你们进阵就了不起了。收你们灵石怎么了?有本事就滚啊,不要进我的阵呀。”说完就阴森森贱兮兮的笑起来,笑声在黑色的夜空中显得更加的恐怖和阴森,笑得司仁轩全身发冷。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魔人的笑容狰狞的样子时,忽然——那远处的魔人,化成一片血花,血气弥散在空气中,整个人就像瞬间消失了一般……司仁轩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接着,那血光之中,一颗闪着微弱光芒的魔丹在血雾之中晃动,摇摇曳曳地向天空之中飘去,到了半空之中,一道金光飞来,将魔丹掳去。 随后,天空之中响起了更是巨大的狰狞笑声,只听那笑声震响云霄引天地震颤,那人桀桀笑说:“哈哈哈,你们谁也别想走,全部要成为我的祭阵魔灵……” 所有魔人都开始慌乱,尖叫着惶恐的不安的骚动,甚至有人往外逃窜,人们害怕的望向天空,只见天空中魔火更加炽热,红光照彻天地,那杀传送阵主人的魔之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根本无法找到那个人到底身在何处,可以想象此人是如何强大的修为。 司仁轩靠近了璃末,微颤声:“怎,怎么办?” 璃茉看着乱成一团的那些人,轻声说,“我们趁乱靠近那个传送阵,想方设法进去,然后离开。” “你会用魔族的传送阵么?” 璃末低敛了眉睫,轻轻的说,“大致懂一些,至少要试试。” 司仁轩想想,点了点头。 那些往外逃窜的魔人,飞奔出几十米,却是一个一个的瞬间爆成一个雪花,然后天空之中的那个魔声又一次的大声笑出来,笑声带着无尽的残忍与暴虐,他说,“你们一个也别想逃,谁先逃了谁死的最快,反正,你们都是我拿来做镇灵魔幡的材料。” 说完,一道巨大的红色魔火自天空之中降下,那火先是在天空中如流星划化弧度而来,然后开始膨胀,靠近他们近前变得无限的巨大,带着熊熊的魔焰燃烧着,火焰之中夹杂着黑气,丝丝黑气在天空中蔓延弥漫。 第42章 魔斗 司仁轩与璃末身边的魔人开始尖叫,尖叫声仿佛刺破了他们的耳膜,司仁轩袖一手指一抖,扯住了璃末的衣袖。 璃末紧抓住他的手臂,将他往前扯,低声说:“跟我走。” 他们向前奔去,身边不时有乱窜的魔人将他们穿身体撞歪,撞倒,司仁轩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身体稳住,跟随着璃末向前的步伐,眼看着那传送阵越来越近,然后身边的人已经开始一个一个爆出惨叫,变成血雾,血雾之中,魔丹留存,缓缓向半空中飞,飘在空中有几个,几十个光点,点点光斑在空中形成一条光色的细链,缓缓前行,那画面诡异又恐怖,让人看得寒毛竖起。 死的人越来越多,此起彼伏的惨叫也慢越来越少,远处已经没有了声音,地面上几乎没有多少人还存活着了,那笑声开始喜悦得近乎疯狂:“哈哈,我终于快成功了,这么多魔丹够我练个十天了,哈哈……我的九品噬魔恶灵幡就要炼成了,到时,我就要竞争十大魔君的席位,成为万魔之首……” 说到这时,那魔丹在天空中飞行的速度加快了,向那百丈之外的一处黑暗角落飞去,而正在这时,天空忽然出现一道白色的光,那白色的光,先是一簇,接着又瞬间分散成一个巨大的网状,那网线闪电般冲向了半空中的魔丹群,一把将它们收拢在碗里,朝之前行进的方向相反处迅速飞去。 原来的魔声大怒,骂:“是谁,谁在破老子好事,是不是想死……”说完,使出三道巨大的魔火烧向那白色的光网纵去,魔焰将那白色的光网烧出了一个缺口,于是那些魔丹纷纷从缺口处掉落,再次悠悠飞行,向那原来的方向飞去。 不远处,某人“哼——”了一声,声音冷幽而阴森, 那声音里充满着非人性的冷漠和桀傲,他道:“赤焰幽魔,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那九品噬魔恶灵幡有残缺,名头虽响其实就是个废物,根本就不配当十大魔君,你有什么资格跟我青阴老魔抢?” “完了——完了……是赤焰幽魔和青阴老魔,他们都是竞争十大魔君的人,都喜欢用魔丹炼成冥幡,我们今天死定了……”司仁轩身边一个魔人,脸孔扭曲地大叫,说完,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睁大了眼睛,慢慢向后倾倒,直直如同僵尸,叭地一声倒在了地上,司仁轩也不知他到底是害怕的昏倒了,还是害怕的神魂俱裂而被吓死了。 这魔人死的样子,太过凄惨,司仁轩感觉从背脊处升出阵阵的寒气,影响了他的脑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充满了面对死亡的恐惧与软弱,他有一瞬间,感觉到想放弃一切,完全不想动了。 十大魔头,那都是出尘境的老魔啊,他……他怎么可能能活…… 可是璃末却用力地扯了他一下,让他身体微微踉跄向前,听得她低声说:“沉住气,别怕。” 司仁轩看向璃末,面对两个十大魔君级别的老魔,她并未显示出慌乱,眼神如水,照射着燃遍天际的红火,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她,她还是不是人啊……司仁轩看着这样的璃末,心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是这。 他想开口问他们怎么在两大魔头手下逃出去,但他抖抖唇,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好像都没有了,咬咬唇,跟着璃末又是低头向前跑。 此时,两个魔头也已经交上了手,红色的魔火与白色的法光在天空中碰撞出巨大的灵波,天地之间都为之震颤,气浪一浪高过一浪,就仿佛要把地上渺小的人类吹翻一般,云层魔雾在气流之中迅速翻转,化为灰烟于天地之间涌动,山石在崩碎,地面龟裂,巨大的魔攻带来无数魔族人的惨叫,血天一色,那天上的月亮与星光在魔功冲击下,已经暗淡的没有一丝光线,像是极远处一个细细的萤点一般。 极致的暗,极致的恶,这一切,都让人窒息。 第一次到魔界的司仁轩这样想。 空气随着强大的灵气冲撞而紧窒崩碎,仿佛睡成了无数个小片,使人呼吸困难,气流带着无尽的灰尘将天空掩盖,远处的魔火在空气震荡中四处焰苗飞转,魔焰往四面八方燃烧,土地被那强大的火苗烧得通红而发烫,司仁轩每踩一脚,脚趾的皮肤都感觉是踩在火焰上,灼痛刺痛了他的神经,他的头发仿佛都冒出了燃烧烟味…… 那充斥天地的强大的威压与魔功互斗,让他感觉死亡是如此之近…… 这不是问天宗的比武台,这不是四大宗门的秘境争宝,这是绝望与痛苦中只有一丝生机去挣扎求取的魔界。 人世间的残忍争斗,原来,一直离他这么遥远,正道的规则之下,极致的残忍与卑贱,变得难寻影迹…… 可是魔界,那样的残忍,那样的卑贱,随处可见…… 璃末带着司仁轩,冲向传送阵,那传送阵眼看就离他们两人只有两步之远,忽然,天空飞来一道巨大的魔焰,爆炸于璃末与司仁轩面前,强大的火光让司仁轩不由得用手袖遮住眼睛,火焰带着黑色的魔气近在咫尺,璃末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是扯了司仁轩挡在自己的身前,但又在电光火石之间,将司仁轩扯到了身后,手指掐诀,只见一道金色剑芒冲向了巨大火球,剑芒之下带着红色的神丝,将火焰瞬间吸收缩小了一大半。 璃末冷眼看着上空处两个争斗大战的魔头,心中冷哼,十大魔君,他们也配,老子当年才是真正的十大魔君,他们连自己的一个手指头也及不上。 司仁轩从璃末身后往魔焰瞧去,见火势骤小,小声对璃末说:“谢,谢谢。”他有些感动,没想到璃末看起来冷心冷情的样子,危难之时,却自己挡在他的身前,护他安全……他完全不知道,一开始璃末是想把他挡身前做挡箭牌的,他与死亡擦肩而过…… 璃末脸色自然地接受了谢意:“不用谢。”仿佛无事发生。 说完,甩袖一拂,将那魔焰拂离老远。 她正想迈步进入魔界传送阵,忽然,万籁俱静…… 天地仿佛安静了下来,没有了一丝声音…… 魔焰,法光,尖叫,气流,全部都消失了…… 第43章 夜虚 空气之中,万物仿佛都被收割了生命,没有了律动和呼吸,有一种沉沉的肃杀之气弥漫……接着,一声细细的铃声,自远传悠悠的传来…… 铃铃……铃铃…… 铃铃……铃铃……铃…… 随着铃声由远及近,伴随的是一轻盈的蹄声敲击在地面上的碎碎之声,那声音,与夜色融为一体,带来幽幽的冷意。那冷意,像一根尖刺,刺进了人的皮肤,刺进了人的骨头,刺进了人的心脏…… 莫名的让人害怕。 司仁轩不知为何两魔会忽然停止斗法,也不知为何天地万物都化作了无声,他只觉得那声音,让他头皮发麻,身边的璃末有脸色有些阴沉。 是谁? 来人是谁? 慢慢的,天地一线中,出现了一个人物。 黑夜,无尽的玄夜。 通体的黑色,只有一抹白。 白色,是那轻功的扬着四肢,嘀嘀哒哒地踏在地面上的巨大四角若白鹿兽的夫诸,白色,也是那玄夜女子袍裙下白色的赤足。两者,融为了一体。 那轻轻盈于天地间的铃声,正是她赤足脚踝上的雪铃所发出的。 女子,全身黑衣,黑袍,黑裙,只有脚下赤足一抹白,黑色的长发流泄于地面,长得如瀑布,亮得若天上的繁星拢于其中,明明是那般的黑,却及得“流光溢彩”的形容之词。 这个女人,与夜色融成了完全的黑。 而她的容颜,是令人见之无法忘怀的美。 美若繁星,仿佛九天玄女乘着夜色之华落入凡尘,带着无视一切的睥睨……她不说一句话,慢慢地靠近了这里,却是若虚空夜月般高高在上,让人甘愿跪礼伏拜…… 天地之间的无声,仿佛在臣服着这位入凡的仙子…… 司仁轩呆呆地看着那坐在通体萤白的夫诸之上的女子,心底被震撼得久久回不得神,良久,才想:他终于见识到了绝色程度与璃末相媲美的女子…… 女子慢慢而来,慢慢穿过众人,慢慢又离开人们的视线,慢慢地远去…… 直到她消失于地平面…… 天地仿佛才不再寂静。 司仁轩听得不远处一个魔人在喃喃:“夜虚谷……是夜虚谷……” 夜虚谷?司仁轩听这词有些耳熟…… “夜虚谷,梦魂铃……梦魂铃……”魔人喃喃地道,声音越来越大:“那女子……定是夜虚谷的圣女……对,应该是圣女……” 这个周身散发着强大气场,修为看起来至少是出尘境巅峰的女子,是夜虚谷的圣女? 他心中产生疑问,不由看向身边的璃末,一看之下大吃一惊——璃末的脸色极难看。 从来都泰山崩于前不变颜色的她,如今却是脸色难看。 …… 自那黑衣女子出现,璃末就感觉到自己的芥子环有某样角落里的东西发出了异动,有某种强烈的灵光涌动于其中,似乎在强烈地想要提醒着她什么,那物体的灵波冲击太过强烈,强烈到她无法忽视,便是在这个紧急的时刻,她也还是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芥子环中—— 当她的手指伸进芥子环中,那物体就迫不及待的冲向她,贴近了她的手指,手指尖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刺痛,一滴血,轻轻地滴落到了它的身上,瞬间被其吸收,发出五彩的光芒……居然是她100多年前在河中拣到的那个破碎的镜子。 那破碎的镜子依旧是龟裂阵旧,没有一处完好的样子,但它的镜面却是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强烈韵律的亮光,接着,于镜面之上浮起了一只灵阵图形,璃茉想了一想,又滴了两滴血注入了灵阵的中心,只见白光大盛,几乎将她体积不小的芥子环所有物体笼罩,光芒流转,阵中字符中金字开始发出耀光——接着,她的神魂与之产生了共鸣—— 那镜子的声音轰鸣,仿佛天地宇宙洪荒之音,带着无尽的古老与沧桑,有一种远古的威压冲向璃末的脑海,只听它道—— “吾乃昆仑逆世镜,化天地之清为镜,守乾坤阴阳之平,如今天颓地崩,诛世孽道,灾殃已见,神魔即将大战,天地难存,人柱为祸,请宿主挽天地之倾灾祸,扶浩然之正义,今元魔灭世之谋的首位棋子已经出现,为此黑衣女子,请宿主立刻将其诛杀……” 让她一个凝玄境去杀和她前世一样实力的出尘境巅峰魔教圣女,还跟她这个千年魔头说什么匡扶正义,若是平常,她一定会立刻摔烂镜子,头也不回地离去。但是…… 她脸色铁青…… 她想起来,第一个被慕剑非杀妻证道的女人,正是夜虚谷的圣女,两人道魔虐恋,震惊了无数道魔两界之人的神魂,让无数人辗转难眠,经过千年,一直是人们难以忘怀的传说。有鄙夷的,有唾弃的,有羡慕的,有渴望的…… 也就是说,刚刚走过去的那个女人,就是她的第一个师娘…… 她之前还说要去提前杀了那破师尊正道道行的女人,结果一来就来个绝世大魔女,功力比她前世还强,与她师尊不相上下…… 她苦笑:也是,若不是如此强大,她那冰冷如千年雪山的师尊,如何会动心…… 她只感到头皮发麻……那逆世镜是个什么东西,百年前从它那听到的三句话又代表了什么,而它刚刚说了什么——什么叫灭世之谋,什么叫元魔之棋…… 最后,她在脑海里响起了一句话:夜虚谷?那个喜欢勾引正道弟子为她们自杀的夜虚谷? 她脑海翻涌起无数心思,心跳得飞快…… 她向昆仑逆世镜发出疑问:你什么意思,是谁要灭世,他们要干嘛……你要我如何阻止?什么是神魔大战,我前世可没有什么神魔大战,谁是神?还有,我有前世你知不知晓,还是说……我重生不是意外…… 可是昆仑逆世镜身上的光线越来越弱,仿佛跟她交流的这几句话,就已经费尽了它全部的力量,它的存在被某种强大可怕的力量所监视和剿杀,无法跟她再多说言语,光芒瞬间就黯淡了下来,之后再也没有生机与亮光,恢复到了从前破烂无光的样子。 她眼沉如水。 如果她的重生不是意外,如果她一个魔头重生为正道魁首次徒在某种力量的计划之中,那就说明了她也被列为了棋局中重要的一环…… ……她眼中慢慢弥漫黑气…… 你们是在下大棋?下大棋别扯上我啊—— 会下棋了不起啊? 老子凭什么任你摆布啊? 你们都是谁啊,有种出来单挑啊。 璃末在心里大骂。 最终被司仁轩关心的声音拉回了神智:“璃末,璃末,你怎么了……” 她回过神,恢复清明,入眼一片魔界残籍,司仁轩也受了些伤,咬了咬唇,抓住司仁轩的手,道:“走。”头也不回地朝魔界传送阵走去—— 第44章 阴耀 璃末与司仁轩从魔道传送阵内飞出,重新回到了那朔星阁星修的楼阁中。 他们一站定,便听得有个声音响起“你们问天宗的人,都喜欢不请自来吗?” 一个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司仁轩抬头,见一个像童子之样的修士站在了两人面前,他周身雪白,头发呈碧玉之色,点缀着星光晶亮的晶线,披洒在肩上。 司仁轩看向璃末,只见她脸色铁青,连看童子的功夫也没有,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于是他咳了声,回道:“你朔星阁不问原由就把人丢到魔界,是你们的规矩吗?” “你们去了魔界?”碧发童子声音含笑,带着一种长老的轻柔与平静,淡淡说:“我的传送星阵是随机的,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它会将人送去哪里……你们,运气有些不好,也有些运气好……” 司仁轩奇怪地问:“什么叫运气不好,什么叫运气好?” “运气不好的意思是说,你们被传送阵随机送到了魔界,魔界环境险恶,凝玄境修士到那九死一生。运气好的意思是你们中有人能力还不错,居然从魔界全身而退,利用传送阵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到了人间界。” 说了这话,璃末抬眼向碧发童子看了一眼,垂眸思考了一下,向其行了礼道:“我等在此向前辈谢罪,此次实在是因为事出有因,前辈若要垂询,可向灵华多宝斋询问,里面有些许关于他们的内部秘情,我们于此不好赘述,这次多有得罪,来日会向您登门道歉。如此……恕晚辈告辞。”说完,出了房门,司仁轩见状,也行了礼,跟着出了门。 门外传来两人的对话。 “璃末,你怎么就突然走了呢?万一他就是偷了偷九品黑玄星华石的那个人呢?” “你看他周身的气度和看不清修为的状态,你觉得,他会是偷宝的人吗?我们走吧,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闻言,屋内碧发童子微微挑眉,眸间慢慢浮上笑意。 忽然,他心中一动,随手施诀,一块巨大的闪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星宿的镜子出现在了半空中,镜子绽放七彩的光芒在屋子中闪耀,那镜子之上的的符光也闪耀出华光,规律地闪动着,镜上浮现着丝丝缕缕的灵雾,灵雾浓厚得近乎白色,他手指捏觉打入一道灵光,灵光进入阵内,发出更是耀眼之华,与天上的月华星辉产生了共鸣,两者相融发出更是巨大的光芒。 之后光芒下沉聚拢,慢慢形成组合成两排字体,凌空闪耀……碧发童子脸色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他眉头深皱,轻轻的拧出一个“川”字。 良久,屋内响起他的轻呤——\"仪象羲合,坤尽凌乾。天易忽变,棋星阴曜。\"' 璃末出了碧发童子的屋门,收到了慕旭真的传讯,说他已经返回了“百里烟云渚”,问她在哪里汇合,知道慕旭真安然无恙,她稍放了心,发讯让慕旭真丑时在灵华多宝斋汇合。然后对司仁轩说:“你去找夙殉大师兄,把今夜遇见之事说予他听,再让他抽一个除魔堂高手来,我这里需要。” 司仁轩点头,然后问:“现在才子时,你和慕师兄约丑时见,这其中你要干嘛?会不会不安全?”他不放心留她一个人,特别是她从魔界回来,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璃末与灵华多宝斋约好一夜时间,如今已经过半了,他有些担心…… 璃末回答说没事,让他先走。 而在璃末在心底回答了司仁轩的问题——她要去干嘛? 她要去杀人。 她现在全身心的愤怒,只有鲜血才能平息她的怒火…… 她现在只想朝老天大吼一声:滚你妈的下大棋……老子不是棋,老子把你棋盘都掀翻了。 她现在很不爽,极其的不爽。 她现在只想用杀戮,来止住她全身沸腾的血液……要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冷静下来。 是,虽然表面看不出,但是她已经处在理智崩溃的边缘了,所以她才故意支开司仁轩,让慕旭真晚一点找她汇合。 于是,她来到了灵华多宝斋。 在他们的的地底秘牢中提审了莱明崇。 此时的莱明崇,全身发出了黑魔气丝,灵华多宝斋的人都不敢多靠近他,管事脸色发青地对璃末说:“慕仙子,我们已经用了各种方式,想从他口中知道尽量多的讯息,但他已经入了魔,很难从他的口中知道什么,而且入了魔的浮生境修士十分危险,你……” 他的意思是指她是凝玄境,面对入了魔会强大数倍的浮生境修士,她最好还是敬而远之,不然可能会发生意外。 璃末脸冷如冰,没有理会他的提醒,只是沉声说,“你们都出去,所有地牢中的人,都出去。” “这……” 管事刚开口地一瞬间,牢内的气压忽然地紧窒起来,他感受到如刀般的尖利威压刺向他的大脑,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痛叫,身体一轻,被抛向了半空之中,然后慢慢地落了地——他举目一望,自己已经出了石窟的门。 璃末在用实力告诉他:只要她想,他就不得不退出地牢,吩咐他,只是给他面子而已。 这……不愧是凝玄境第一人,管事在牢门外思考了一下,吩咐手下,全部撤出了地牢,连记录影象的影像珠都被从架上取了下来,再将门全部关上。 灵华多宝斋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入了魔,无法再透露任何讯息的散修修士,得罪渡沧峰的慕仙子。 莱明崇的眼神十分空洞,原本聚力如电的眼眸,现在被一层层黑色的丝线覆盖。这些黑色蜿蜒的水丝,在莱明的眼眸中漂浮扩散。而他的眼睛,也在这层层黑丝的覆盖下,也变为浓黑如魔,已经看不到人类的模样。 璃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冷若死神,不带着一丝人性,她轻轻的声音在地库内回荡:“入魔……入魔又如何,你是没见到魔的祖宗……” 啊……啊……啊…… 痛苦凄厉痛苦凄厉的惨叫,从地牢的深厚石门缝中钻出来,刺进了管事的耳里,他脸色微白,看向身边的手下,道:“这声音怎么感觉比魔鬼更恐怖?” “嘘——”手下说,“大人,可千万不要把这话说出来。里面那人,可是问天宗的人……” 第45章 附魔 “我……我说的是莱明崇……又,又不是说的是旁人……”灵华多宝斋的管事脸色白得有些发青,“那莱明崇早已经被咱们的人刑讯逼供,折磨的不成人形了,根本无法从他的嘴里再撬出任何东西……这位慕仙子手段如此厉害,简直是魔鬼见了都会害怕的人物啊!咱们……咱们以后可千万不要得罪渡沧峰,得罪问天宗啊……” 手下说,“那当然,您想那可是问天宗啊!天下第一大派,咱们……咱们就只是个做生意的,还有谁敢得罪它?”两人相互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心有戚戚焉。 尖叫声,痛苦声,求饶声,声声不绝于耳……将整个地牢外的多宝斋的人吓得身体发抖,他们忍不住慢慢的往后退,离开那个通往阴暗大地牢的通道,感觉那尖叫声音仿佛在冲击他们的脑海,冲击他们的骨头,听着连手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忽然,尖叫声戛然而止,四周变成了安静一片,再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多宝斋管事战战兢兢的向前走,微靠近石门,只听石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璃末全身洁净,没有一丝血溅到地走了出来,但她的手却沾满了鲜血,漫悠悠的用雪白的湿巾擦着手…… 丝巾在她手上的每个手指尖,手指缝都细细的擦着,仿佛不想遗漏任何一寸肌肤。她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淡淡的声音,轻轻的传进管事的耳朵。她说:“这个人,你们有没有搜魂?” 管事的头低的不能再低,深深的弯下腰,说:“我们搜过了,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你们没有搜过。” 管事惊异,抬起头看向璃末。 璃末轻轻地抬眼,那双眼睛沉静如月,看不到一丝杀气,这样的璃末就像管事第一次见着的璃末一样,美得惊人,圣洁的惊人……她轻轻的说:“这个人,你们搜了人的魂,但是他们身上的魔,你们没有搜魂。” “魔?魔也能搜魂?”管事惊讶,他从来没有听过可以这样。 “既然莱明崇已经入了魔,那他的身上自然会有魔,他身上的魔也自然就可以用来搜魂……”璃末悠悠地望着地牢窗户外的天空,那里漫天繁星,星罗密布…… 附身之魔也能搜魂…… “他……他死了吗?” 管事咽了咽口水,小声地问。 “没有,我只是搜了他的魂。”璃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血,是将附身之魔剥离他的身体后,搜魔魂时沾到他的身体染上的。” …… 管事心虚地低下头。 然后问:“您……您收集到了什么有利线索吗?” 璃末垂下眸子,道:“莱明崇为散修联盟中东彩岛岛主,为进阶浮生境巅峰误入了歧途,并起了心魔,心魔缠着他很久他一直无法解脱,经年累月,终成大患。他来云洲,某一方面是受到了魔的诱惑和引导,魔让他在这个灵华多宝家拍卖会上闹事,吸引人们的注意……但是,他为人类的那一面,又深知心魔之危害,想脱离魔的控制,所以才借机想买治心魔魂伤的灵药。” 不过,那也是垂死挣扎罢了……璃末凉薄地下了一个定语。 一开始只是怀疑的,但一直没有找到线索,刑讯莱明崇也只是得到模糊不清的言语,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经过璃末的搜魂,就一切都证实了,也有了证据。 管事放下了一些心事。 问天宗不怕散修联盟孤星神域,可以完全不理会他们,灵华多宝斋不行,如今有了渡沧峰的慕仙子的证词,孤星神域想发难也不行了。 想到这,又朝璃末行了一深礼,道:“谢慕仙子为我斋找出关于凶手的线索。”虽然没有抓到凶手与贼人,但至少知道了是哪个方向,从哪个线索去查,也总比之前瞎子摸象来得好…… 璃末沉默着。 线索太小,也太细,无法从细小的微末,去探查那庞大阴谋之全貌…… 她知道的太少了,哪怕她再是聪明,精于谋略,也要输在信息太少的关键之上。 一丝烦躁自心底升起,又被她强压了下去……她捏了捏鼻峰,修行之人不需睡眠,深夜不睡是常事,但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感觉心神微疲,特别是听到逆世镜之言后,她的心思翻涌,全在那上头打转,再也不想顾其他……既然灵华多宝斋已经寻着了线索,她也不想再管下去,摆摆手对管事道:“若有什么别的消息,就差人来给我递消息,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她也不是他们的斋主,还要为他们操那么多的心。 灵华多宝斋管事恭敬地送了她离开。 璃末不想再废神,便传了讯息给慕旭真,说事情已经解决了,让他不用来灵华多宝斋了,自己也要马上回渡沧峰。慕旭真回了一字:好。 她不想御剑飞行,招来问天宗独有的金羽丹鹤,坐在它的翅上,慢悠悠地飞回了问天宗。 她与慕旭真来时用的是问天宗内部的传送阵,一息之间便可到“百里烟云渚”,但金羽丹鹤没有那般快,纵云飞行横跨云洲到问天宗最快也要半天时间。 一路仙云渺渺,极美之盛景,可惜璃末一点也没有心思观赏,她迎着晨光飞驰,发丝衣袂于天际翻飞,轻轻地打在金羽丹鹤扇动的羽翅间,她半闭着眼侧躺于白羽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飞了一个时辰,忽然上空处传来:“慕仙子,可是真巧啊……” 璃末缓缓抬眼,看向来人。 只见那云端之上如玉公子笑意晏晏,对她笑得甚是温柔:“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这是要回问天宗吗?” 这条路除了回问天宗还能去哪儿呢?而且,他特意在这个地方等着她,还说是凑巧,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的凑巧,他倒也是说得出口啊…… 追女人嘛……种马男的特长啊……璃末在心底叹道,嘴角却是勾起浅浅温柔的笑容,向裴墨楚道:“的确好巧啊,裴道友。” 裴墨楚“唰——”地打开白玉扇,风流倜傥地道:“正巧,我也要去问天宗向贵宗拜访,正巧一路,不知慕仙子可愿意与我同行。”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天书楼最强弟子向自己大献殷勤,换个女子来肯定脸红低下头来,满口答应了,但璃末表情淡淡地说:“为何?裴兄要做护花使者吗?”裴墨楚愣了一下,笑回:“有何不可。” 第46章 护花 “锵——”璃末将自己的血剑祭出,剑上寒光闪闪,与天上红日共一色,红霞弥漫中,她笑得那般温柔,那般谦恭贤良,对裴墨楚道:“不如,让我来做这个‘护花’使者如何?你我现在比上一场,谁赢了,谁就是那位护花……” 花你妹的花,老子才是你花祖宗,多情多到祖宗头上了,没看出你老祖心情不好嘛,正想找借口大打一场,发泄戾气。 璃末血剑剑气仿佛可撕裂天空,它所展示的强大剑势让本是一脸多情的裴墨楚脸色一凝,他实在没想到璃末会拔出剑来,他来之前打听过问天宗的慕璃末,每个人都说她强大温和,是一个让人不由心生好感的师姐师妹,在问天宗弟子中很有威望,交口称赞。 想不到她忽然就拔剑指向了自己——那剑身所蕴含的强大力量昭示着她不是在说玩笑,她是真的要和他比一场。 裴墨楚未怒反笑,笑得怡然,扇子“唰——”地一收,回她:“好啊,有何不可……” 璃末轻轻一笑,这男人,可真是会讨好女人。 他看出她想打一场,便不问任何理由,不问任何原因,遂她的心意,与她迎朝霞而决剑…… 快意,挥洒,强大,疯狂……璃末的剑让裴墨楚暗暗感到心惊,怎么会有这么矛盾而复杂的剑意,她的每一剑,都爆发出强大的剑意,仿佛要把天地都劈开一般,一剑强过一剑,若九天星坠,杀意纵横…… 他觉得,自己在与璃末同样的凝玄境巅峰时,绝对无法拥有那般强大的剑意。 但他是浮生境巅峰。 所以璃末输了。 璃末也很干脆地认输了——她动手前,以为自己会赢,没想到这男人看起来一肚子花花肠子,实力与自己师兄一样是实打实的浮生境巅峰,她想有投机取巧赢的机会也没有,于是她挥洒了自己大部分戾气与烦躁之后,果断向他认输了。 天书楼的凝真金符果然极强。 天书楼的符术与问天宗的不同,问天宗的符主要以符图绘制在灵纸上,产生真气聚灵之效,而天书楼的符字为凝真金符,可无中生有,凝于半空之中,以意念真灵化于外物,比之问天宗的符术更方便,更强大…… 哼…… 等老子不再压制修为,回到出尘境,我们再比一回。璃末在心底哼哼。 既然慕旭真马上要冲击出尘境,她也准备跨浮生境,向出尘境冲击了,她本来是想慢慢来,等到慕旭真冲到出尘境中期,自己再冲出尘境初期,然后,师尊又是出尘境巅峰,这名头,一门三出尘,说出去名头多响亮……可是,夜虚谷圣女,逆世镱,元魔的出现,不得不让她打断了计划。 等慕旭真一闭关,她也马上就要闭关了。 实力,她要拥有绝对强大的实力。 璃末收回了剑,对裴墨楚说:“我认输,我是花,你是使者,来吧,护送我吧……” 裴墨楚哈哈大笑……笑得打开白玉扇,半掩住唇,最后,咳了几声,才道:“慕仙子,你,可是与旁人说的不太一样啊……” “旁人说的,自是旁人说的,也是我想让旁人看的。裴道友那么聪明,你想看的与旁人不同,那我就自然不需要给你旁人喜欢看的东西了……” 裴墨楚一呆…… 她的意思是——她是根据旁人所需要来展现自己的性格吗? 也就是说,她所展现的,就是对方所最需要,最想看到样子。 …… 这样的心智,这样的控制力,这样的揣摩人心,可能吗? 裴墨楚看着眼前笑得极是媚惑又带着慵懒淡漠的璃末,心底,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他大清早等在这儿,只为与佳人一同行路。 他也等到了他期待的美人…… 只是,他们两人,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心脏,忽然被什么抓紧了一般,有种从未有过的紧窒…… 他,似乎,碰到了从未遇过的强大对手……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都如此…… …… 两人来到了山脚下,问天宗的山脚弟子面对璃末和裴墨楚两人联袂而来,感到混乱,议论纷纭。 裴墨楚对璃末道:“这处离‘百里烟云渚’才半日,着实有些可惜,若是再长一些便更佳……” 璃末本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脸色一变,看向裴墨楚,道:“你说什么,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这离百里烟云渚才半日路程……”裴墨楚微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而他的话未说完,璃末迅速转身,向来时的方向飞冲而去——一瞬间,就看不见人影了。 裴墨楚一皱眉,也脚尖一转,跟了上去…… …… 璃末以最快的速度回了灵华多宝斋。 此时,灵华多宝斋管事正在跟手下说的一些事宜,他一见璃末冲了过来,便愣了一下,迎了上去。行礼说:“慕仙子,敢问还有什么事没有吩咐吗?贵宗刚刚派了一个除魔堂的修士来,我按您之前的吩咐,请他去提莱明崇,带他问天宗。” 璃末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急声问:“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 灵华多宝斋管事又是一愣,璃末急急忙忙地折返回来居然是问这个问题,他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但看她的表情,他也不敢废话,立刻回答:“刚到一刻钟,还没有多久。” 璃末再也没有理他,一人闪身人影便无,留下了一脸问号的管事,接着他眼睛眼前又一闪,又有一个人影如光一般的跟着璃茉飞去,看着如两个瞬间消失人影的管事,心中缓缓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看璃末的表情,绝对会有大事很快发生,而且,很可能发生在灵华多宝斋,想到这里,赶紧急飞跟上…… 璃末冲进了灵华多宝斋的地牢里。 地牢中只有莱明崇与一个问天宗除魔堂弟子装扮的人。除魔堂弟子正想把关着莱明崇的锁链解开,忽听一声:“住手,不要动他。” 他闻言,莫名其妙的转过头,看见是慕师姐,心中一喜,眼睛里浮现了喜悦……心想他今日可真的幸运,本来接到的是一个除魔堂的普通任务,没想着居然见到了问天宗男弟子中人气最高的慕师姐,他要是回去跟人说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羡慕他…… 他低下了头,想向璃末行礼致意,可是他不会知道,他这一次低头,致此,他的人生就此结束了—— 第47章 双魔 除魔堂弟子眼前一黑,血肉瞬间爆成了血雾,喷洒在了整个地牢房间之内…… “天啊……”灵华多宝斋管事冲进地牢,入眼的第一幕就血花爆在眼前的样子,不由地惊骇尖叫出声。 空间内全都是血腥,璃末根本来不及阻止,甚至也没有时间去帮这位除魔堂的弟子收尸,而是一个闪身,直接冲到了莱明崇的身前,指尖灵力如剑,劈向了他—— 但是,那剑光,被忽然喷涌的黑色魔气所阻挡。 被牢牢捆绑在地牢之中,一直没有反抗的莱明崇开始异变,他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无尽黑暗,脸上全部都是魔气,在一条条地伸展于皮肤之上,慢慢的,他全部的皮肤变得漆黑如墨,再无一丝人类的肌肤原色,他像是被黑暗力量彻底侵蚀,身体开始扭曲变形,肌肉开始堆累蠕动,已经没有了人形。 莱明崇身体散发出强大的黑暗魔气,这股魔气从他的体内涌出,像是一股无形的洪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没,无论是墙壁还是顶上灯火,都在这一刻变得暗淡。整个屋子里面开始弥漫黑色浓郁的魔气,黑暗的力量从最深处涌出,如同黑夜降临,蔓延、扭曲、翻腾。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气,它以地牢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甚至向地牢之外的璃末伸去…… 璃末“锵——”地拔出“炎銮”,无尽的黑暗中闪过一道直冲云霄的红光——划向莱明崇的身体,莱明崇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完全的黑漆之色,璃末的剑砍掉了他的黑色手臂,但是很快魔液从残肢中延伸,四肢开始慢慢的恢复,在管事骇然的目光下,它又长出了一个新的黑色魔手…… 管事害怕的向后退,深藏到璃末的身后…… 这时,天上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封”字,此字金光闪闪,凌于半空之中,射出强大制魔之力,将莱明崇笼罩……莱明崇在这金光之中,不由停止了蔓溢魔气,开始剧烈颤抖,发出恶魔的抵抗的嘶嘶叫声,那声音低沉而压抑,如同来自深渊的恶魔,手指扭曲,锁着他的锁链叮当叮当作响……金光照向他的黑色皮肤,燃起一阵阵灰烟,引得莱明崇啊啊啊的惨叫…… 但他不甘于蛰服,不屈地用黑色扭曲的手伸向空中,那金字光芒更盛,强大的光芒一直在照射着它,让它无法抵抗。 来到璃末身边的裴墨楚“唰——”地打开了白玉扇。 莱明崇被暂缓了变魔的趋势,但是璃茉的脸色却没有变好,她深深的看着他,脸上露出一种很难说得清的神情…… 管事脸色凝重,问:“慕,慕仙子……这是怎么回事……他之前,不是被封印,而且被你剥了附身之魔吗?” 璃末沉着脸,说:“他身上,可能不止是一个附身魔。” “什么——”管事失声,“不止一个魔,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不止一个魔……”他从来没有听过一个人身上可以附身两个魔。 连一旁的裴墨楚听了,也意外地挑了眉。 他问:“慕道友为何有此想法?” 璃末沉吟……“之前裴道友曾说,问天宗离‘百里烟云渚’才半日距离,这让我想到了,有没有可能,魔人的目的,一开始,就并不是灵华多宝斋的九品黑玄星华石,而是‘百里烟云渚’呢?” “什么?”裴墨楚与灵华多宝斋的管事同时道。 一个是惊讶,一个是表情凝重。 璃末没有对他们说出逆世镜与元魔之事,但她觉得今夜发生的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元魔花如此大心机,操纵一个浮生境巅峰修士,只是为一颗九品黑玄星华石?旁人不知道,以为是偶然出现了一个贪心恶魔,但璃末清楚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强大的敌人。 她也猜对了,剥离了崇莱明的附身魔,刑讯也断了他七经八脉,他还有能力杀掉问天宗除魔堂弟子——他的身上,也是充斥着强大的魔气…… 不过……也有可能是莱明崇本身的心魔作祟,结合他自身的浮生境巅峰…… 这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疑团…… 坐在地上的莱明崇开始发出桀桀阴笑,三人回头看向他——他抬起眼,黑色的眼瞳中心处发出一点金光,摄人又阴冷,道:“你们……逃不掉的,全部……都要死……”那阴笑的声音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刺耳。它像是一把刀子,直刺听者的心灵。 管事脸色浮现了害怕,璃末与裴墨楚则神色从容。 璃末眼角微冷,脸上却是笑说:“凭你,也配?”手指凌空一拂,莱明崇的喉咙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一般,呃呃啊啊地再也发出不了声音。 接着,将三股强大的力量打进他的身体,封印他的魔脉,这是魔族附身于人最喜欢藏匿的地方。她先是封住了那第二个魔可能藏匿区域,再抽出“鸿琭神丝”凝入剑气 循着脉查杀附魔。 裴墨楚见之微动容,她手中闪闪发亮的红色灵丝充满神识印记,又不是灵宝 说明她是自身炼化而成,将神识凝出实质,他可从未在凝玄境修士身上看到如此之强的神识,甚至,他也从未在浮生境的修士中见过……不敢相信她真的只是凝玄境,还是说,问天宗故意隐瞒,对外只称她只为凝玄境…… 那慕剑非慕旭真的修为岂不是……不,刚才两人打过,璃末实打实的凝玄境,那,便只能说天赋异禀。她拥有远超同阶修士的强大神识。 璃末没有留手,也没顾忌旁边的裴墨楚看到她的鸿琭神丝,现在,她感觉很紧张,她不知道在紧张什么,但她心中隐隐觉得,要在莱明崇身上找到些什么,越快越好,否则…… 鸿琭神丝化作利剑,在莱明崇的身上找魔影之迹,红色的血光,一次次地割向他的神络,寻找他自身魔气之外的异类,璃末将他全身经络探查一遍又一遍,红色之光在他黑暗之魔体一遍又一遍的游走,让他发出痛苦尖叫,始终没探出任何异常。 灵华多宝斋的管事忍不住出声:“慕,慕仙子,是不是其实已经把魔剥出来了,根本没有第二只魔。”他可从未听说过什么有两只魔附身于一个人身上的。 裴墨楚也看向了她。 第48章 逼魔 璃末没有向他们解释,而是指尖涌出了更多的红色灵丝,灵丝结成丝状转融合,最终凝成一把小剑,那只小剑红得透明,绽出强大的剑意,她的手慢慢的伸向了莱明崇的额头—— 裴墨楚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挡在璃末的前面,“慕道友,这可是非常危险的,你居然想向浮生境巅峰修士发出神识攻击,凝玄境修士向浮生境修士发动神识攻击,不但不能成功,很可能又要遭受反噬,反而神魂受损变成白痴。” 他从未听说过凝玄境修士可以对浮生境巅峰修士发动神魂攻击,对一个正常普通的人攻击神魂都会有强大的反抗,更何况是对修士了,而她还跨级攻魂,这是实在太危险了。 他感觉璃末有些不管不顾,甚至疯狂了……相当于现在这个时刻,璃茉用自己的生命去赌,赌一个有可能存在或不存在的附身魔,正如灵华多宝斋管事所说,这世上从未听闻有两个魔可以存在于一个人身上。 璃末说:“快来不及了,裴道友不要阻止我。” 裴墨楚说:“我可以帮你。”他是浮生境巅峰,他来做相对反噬没有那么大。 “不,你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不了解魔的习性,魔的特质,你们不知道它们最喜欢藏匿在什么地方,勾引人的情绪,挑起人的欲望,践踏人的自尊,他们就是那么邪恶,甚至是以此为乐趣的生物。她却太清楚了,因为她曾经也是。这个世上的正道修士,应该没有比她更懂得魔了。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的摇了头,说:“此事甚是凶险, 本就不应将裴道友牵扯进来。你在旁边为我护法即可,我一个人上,如果……有什么意外,你通知我师兄。” 虽然接触不深,但是裴墨楚知道她是一个拥有极强大意志的修士,这种人往往在心目中觉得只有自己的意志才是最正确的,几乎无法被别人改变。 慕璃末正是这样的人。 于是他说:“好吧,你要小心。” 璃茉便把手指间红色灵剑射进了莱明崇的额间,一时间两人之间的灵涌冲撞,气浪几乎将多宝斋管事吹飞,最终,还是裴墨楚伸了手,扶住了他使他站稳,管事急忙行礼道谢。 而莱明崇,发出了无法自抑的尖叫,比之前叫得更大声更是凄厉—— 璃末闷哼一声,似乎受了极大的内伤,但她的手指未停,依旧发出强烈的红光顶在莱明崇的额头。 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只听璃末大喝一声,道:“它果然藏在那,注意——”只见莱明崇的后脑开始黑雾涌动,接着鸿琭神丝结成的网在莱明崇的天灵盖上闪过一阵又了阵的红亮光,急速地向后脑黑雾中聚集,那黑雾越集越浓,最终,在他的头后现出一张人脸,或者说是魔脸,那样子,让人感极是恐怖…… 多宝斋管事一屁脸跌在了地上,害怕得移开了目光。 莱明崇腹部开始黑流涌动,仿佛有什么动物在他的身体里钻动,慢慢地流向了他的后脑位置。他的眼睛开始流出绿色的水,只听他喉间传出暗哑的声音:“没用的,你们做什么也没用,不用挣扎了……今夜,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璃末没理会他的话,只是直接问他:“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呵呵呵……我为什么要说给你们知呢……你们都要死,死得会极惨……”后脑魔呵呵笑,笑声极兴奋扭曲。 璃末沉默着,听他笑得很久,忽然轻轻地说:“你为什么这么开心我们会死?” 笑声戛然而止,他似乎愣了一下,慢慢转头看向璃末,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们魔最喜欢杀戮啊……” “不,你不止是喜欢杀戮,而是因为,你也要死了。”璃末一针见血地指出,让后脑魔瞪大了眼,吃惊地看向她。 “只有你也会死,你看着我们这些人,这无数的人为你一起陪葬,所以,你才这么开心,对吗?” 璃末冷冷地看着他。 魔忽然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的可怕,他只说了一句话,她就将他的心思完全的揣测出来,还猜出了他要做什么。 “你……你……不是,你猜错了。”魔大声地说,他的声音比之前扭曲笑时更大声,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可是璃末的声音平稳,在他大叫声中更是清晰地入他的耳——“你不光会死,而且你还只是个小小的棋子,是一颗小小的废子。一颗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废子。” 这句话仿佛触及了他的某个点,他忽然强烈地颤动起来,身上的魔气翻腾,声音响得要刺破人的耳膜——“你胡说,我,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你不是废子?”璃末逼近他,那脸上带着完美的笑容,若寒清冷月,眼神却如同一把寒刀,将他割得四分五裂:“你都快要死了,你就是某个人计划中一个小小的可利用可丢弃的棋子,你来到百里烟云渚,为的,不过就是去死,死后引起魔阵爆发,让十几万人为你陪葬,对吗?” 后脑魔眼睛倏地瞪大,如同看鬼一般地看向璃末,他不理解,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笑了几声,她就可以从他的笑声中猜测出了所有的东西,所有的计划,连他要引发魔天祭阵这件事,她也预测了出来…… 她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这么可怕…… 可怕到,连快要死的自己,都感到心寒…… 实在太可怕了。 不光是魔呆傻住了,连一旁的裴墨楚多宝斋管事也呆住了,不光是他们对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还有被璃末可怕的智识善测给震惊住了。 看那魔物的反应,璃末竟是一点没有说错。 一片安静。 魔震惊过后,脸孔一片扭曲,无尽的戾气染红了他的双眼,他咬着牙道:“你凭什么说我是无用的废子,我可以让一个浮生境巅峰修士任我摆布,我可以将另一个低级魔先让你们抓住,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谁说我的是废物的,你……你,才是被我,我的主人施计成为魔灵祭幡的废物,你们才是生不如死的贱道……” 璃末打断他:“你只是棋子,一颗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废话,没人会听你的呻吟的棋子。” 第49章 魔爆 “你……”魔气极,可他,却是一个字也无法反驳。璃末说的话,他心里多多少少也知道。 “所以,”璃末蹲下身子,看进他的眼睛,说:“你既然注定要死,为什么不在死前好好欣赏一下我们的痛苦,我们的挣扎,我们的无能为力……” “……”我不正是这样做了吗?魔心想。 “所以,告诉我你们的计划,你们今夜,到底要做什么?你可以看到更痛苦,更崩溃的我们……你,要不要……”最后语尾轻柔,极具有诱惑力…… 多宝斋管事发誓,自己从未看过有人会反过来诱惑魔,而且是以自己的痛苦为砝码的,今夜之事,实在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人无法想象。 “……”魔看着璃末,心里想你是不是当我傻……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被璃末说中了。 他面前的修士,无论慕璃末还是裴墨楚,都高高在上,强大而自信,然而他的主人的计划天衣无缝,就算他现在说出来,他们也无法阻止计划的完成,反而,他能看到他们脸上的冷静崩裂,看到他们痛苦,看到见到亲人要死他们的哭泣无助。 不得不说,璃末摸透了他的心思。 甚至,她也知晓了幕后那个人的能力有多强大多可怕。 正因为太强,强到不可能抵抗,计划不可能失败。魔才会忍不住想说,否则,璃末再聪明,再会诱惑设计,他也绝不会说出。 她把一切都摸透了。 实在可怕。 可怕的女人。 “哼哼,告诉你又如何……我,和莱明崇,今天只要一死,身上的魔血就能引动魔阵,让这灵华多宝斋的地牢成为万魔炼阵的中心,用九品黑玄星华石做为祭阵石,方圆百里的人,都要被搜魂炼幡。”魔桀桀地笑着,如愿地看到三人脸上从惊诧到恐惧……看到这一幕,他心里立马升起无尽的兴奋与喜悦,仿佛一个饿鬼看到了美食一样,有一种飱足的幸福感…… “呵……好大的胆子,你们居然敢在问天宗的地盘上残害黎民……”璃末怒喝。 “哼……问天宗算什么,我主人……”话说到这里,他忽然醒悟,看向璃末那根本没有怒气的眼睛,恨道:“你还想套我的话。” 璃末慢慢地说:“我不但想套你的话,我还要剥开你的魂,让你知道……”做魔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不如立刻就死了的好,不用受那么多的痛苦……说完,指尖凝出巨大的金光,直直插进魔的额尖,一丝丝的灵力在他的脑中钻涌,带起魔无休止的惨叫…… 声声惨叫中,裴墨楚问:“慕道友在做什么?” “搜魂,我还要知道关于幕后更多的讯息。” 她的回答无懈可击。 可惜,这魔被幕后之人在魂中下了禁制,如果他自己不主动说,她把他的每个魂光剥开了找都没有。 魔的惨叫声越来越小,快要消失……她收回了手,可是就在魔以为可以喘口气时,她的手又伸了过来,又引来一轮痛苦之嚎——她轻轻地说:“既然你没有用处,那我们换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裴墨楚问。 “让真正的莱明崇出来。” 三人大震。 入魔的修者还能把原身唤回来? 璃末不顾魔的痛叫,在他的神魂深处找到了一点小小的光点,那个光点已经没有了什么生机,半是灰暗,她直接将其抽了出来,一束束灵气注入光核之中,忽然,莱明崇后脑上的魔慢慢变浅,莱明崇的正脸之上慢慢有了人类的神情,没有那般漆黑了…… 裴墨楚表情凝重——璃末这一手转魔归人,回复神智,他从未听过,但看这个情景,莱明崇已经是生机几无,若不是临死之人,可能也不能施展此术,不过,莱明崇本就是入魔极重无法复生,璃末这样做也无法被指摘,更何况,此时之举,也是因为万民浩劫危在旦夕,她不得不这样做…… 但……他轻吸一口气,这女子的手段,也太诡异……太剑走偏风了些。 极巧,他与夙殉对璃末同一个评价:有些邪性。 剑走偏风,也只是一个更好听的形容词罢了。 莱明崇缓缓张开了眼,那双眼,带着清明,正直,古朴,他虚弱地长长喘着气,看向璃末三人,沉默了一下,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知道,我虽然入了魔,但还是保有了一丝清明在神魂深处……”一个修士与天争道,如今濒死一刻,心中,是无尽情绪翻滚的。 “是。”璃末没有跟他废话,她不想浪费时间:“那个幕后之人是谁?他们要干什么你知道吗?” 莱明崇低头,说:“我不知道,他太强大,我根本不敢窥探……我只知道,他们要杀很多人,所有的人……” 灵华多宝斋管事抽了一口气:“所有人?” 璃末不在意,道:“道魔相争,千古始战,他们要杀我们,我们也会杀他们。我只想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 “具体……”莱明崇眼睛开始变得涣散,脸孔又开始变黑,慢慢扭曲——“我,我不记得了……我只听过几个词,问天宗……百花神渊……还有……还有……” 话未说完,忽然发出剧烈嘶吼——“啊啊……头好痛——” 脸又开始狰狞——“人类……人族……全都死……全都给我死……”魔仿佛又一次控制了他的脑,他狰狞地笑说:“你们活不了的……哈哈哈……” “哈哈哈……” 笑声中,莱明崇的身体不断变化,肉体形状开始变异,变成各种恐怖而怪异的形状,让人不寒而栗,魔体还释放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气味,这种气味弥漫在周围的环境中,灵华多宝斋管事喉咙感到发紧,窒息和恶心,他忍不住往后退…… 但他这次,却来不及了,他没有退后两步,就听璃末道:“小心——” 莱明崇毫无预兆地自爆了。 自爆时,产生了巨大能量冲击,漆黑而粘稠的魔液从魔的身体中喷涌而出,四射飞溅。不远处灵华多宝斋管事就被扑天盖地的浓黑魔液喷溅了一脸,他崩溃地看着全身魔液的自己,闻到那浓臭的气味,脑子里一片空白…… 璃末裴墨楚及时布下灵光罩,挡住了魔液。只有管事被泼洒了魔液——身后传来管事的呕吐之声。 吐了没多少下,苍白着脸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洗漱了。 只留下璃末裴墨楚两人。 第50章 剑指 璃末拧着眉看向莱明崇自爆后的尸体,他已然死亡,身上的肢体残破不能成形,身体内的黑水正浸满整个地面潺潺往下渗透扩散,魔液自身的腐蚀气味让人极难忍受,但她和裴墨楚都无异状,只听裴墨楚道:“看来,似乎正如慕道友所说,今夜之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是。” “之后呢?” 之后……应该是,剑指问天宗。 璃末沉默着…… 风,自地牢的通道吹了进来,凉透了人的身体,璃末感到自己身体微微紧绷,她的脑海处,浮现了一处地方……渡沧峰。 她的师尊——慕剑非。 众所周知,慕剑非正在渡沧峰闭关疗伤,可是若是百里烟云渚如果所有人都出了事,师尊还能置身事外,安然闭关吗?就算他不出来,万民遭难,生灵涂炭,他不会被正道天下所遣责?说他只顾自身利益,弃平民于不顾? 就算他强行出关,有可能会导致他走火入魔,那也不是旁人所关心的。 可是,这是她绝对关心的。 也是对手想要看到的。 …… 忽然,璃末裴墨楚面前的地面黑雾弥漫,闪现出无数黑色的图形和烟雾,组成巨大的魔阵,魔阵中闪着血色的光,并夹杂着丝丝黑烟,黑烟铺天盖地,散发着强大的邪恶,让人恐惧,仿佛能摧毁一切…… 地面,墙壁,开始崩塌,开始龟裂。无数砂石碎尘籁籁落下,灰烟扬起。 裴墨楚拉着璃末飞离魔阵,只见那魔阵慢慢升起,冲破了地牢的位置,来到了地面,开始吞噬地面上的人们,裴墨楚施出无数金字灵符,将那些靠得近没有被吞噬的灵华多宝斋的人带飞,远离此处……一时,视野处哀吼遍地,血流如柱…… 接着,巨大如黑云一般的魔虫群自阵中飞起,它们有一对闪烁着幽光的眼睛,身体呈现出一种深黑色,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鳞片,不时发射出毒液射向空中,地面,地面甚至被灼烧腐蚀……随后,是闪着绿光的魔兽,然后,是扭曲着四肢的魔人……整个空间都被黑暗所笼罩。魔虫们飞舞着,魔兽嘶吼着,魔人扭曲地爬行着,向鲜红的人类扑去…… 魔阵邪恶的力量让周围的空气会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所有的魔物在残杀人类,那些鲜血与四肢被魔阵吞噬,带来更强大的邪恶力量。 看到这里,璃末当机立断,向裴墨楚道:“不可再拖,这魔阵一旦继续,很可能引发更大的灾祸。”届时,有可能让在渡沧峰还在疗伤师尊不得不出面。 问天宗是有很多强者,但她不愿赌万一。 而且,她总觉得此时发生这个魔灾,正是对着她的师尊来的,现在正是她师尊疗伤恢复的关键时机。如果幕后之人针对是慕剑非,那他会想方设法地设计一切环节逼慕剑非出面。 换做是她,也是这样。 这是智者同样的谋略。一步棋的行动,代表后面一万步棋的计划。 师尊这次的伤是因为她而受的。 曾经,她不知收敛,惹上了出尘境巅峰,半步小乘的血魔老祖,被关禁虐待了数十天,当她以为这样的受虐日子还要继续时,师尊一身是血的出现在牢笼口,他身后的光,将他透射近乎透明,漫天血魔洞内他一身白衣白得刺目,衣上红血斑斑,伸过来的修长手指潺潺流着血…… 坐在黑暗血洞中的璃末呆了。 她听到师尊的声音,说:“璃末,我来了 ,我们回去吧。”音若雪落松针,让人平静安心,不知为何,关在血魔洞日日夜夜的她没有任何害怕,此刻,却是心脏抽痛,有些害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她看到师尊靠近来蹲下身,耳边传来衣袂摩擦的声音……脸颊皮肤碰触到冰凉的手指,听到慕剑非的声音说:“怎么哭了?” 哭了?她哭了吗? 她怎么会哭?她不可能哭的。 “别哭,傻孩子……” 她哭了? 她不懂哭的。从小就不懂。 她不懂落难之时有人救的滋味……被血魔老祖抓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向任何人求援,她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哪怕是后来接纳了渡沧峰的一切,然而对她而言,她想的是她去救别人,而不是别人来救她,她没有渴求过任何人来救。她很是冷静的评估,血魔那么强大,对比而言,她没有被救的价值。 哪怕是师尊慕剑非和血魔老祖,那也是同等级别,不应该冒险来救她。 但师尊沐着光出现在了这个阴森黑暗全是血腥的魔窟中…… ……她没哭。 她应该只是被血染红了她的眼角,被师尊看成泪了。 …… 那之后,她学会了收敛性子,不去惹事让师尊为她收拾局面。 她只有一个念头,师尊,师兄,是她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家人。 是她不惜一切代价要去帮助的人。 裴墨楚问:“慕道友想如何做?” “请裴道友为我护法,我要进入魔阵,寻找机会破坏阵法。”璃末目光冷漠,深深的看着远方的魔怔。 “不可以,慕道友。你的灵力修为尚只是凝玄境,只要你一进到魔阵里面,立刻就会被这强大的魔阵所吞噬,释放此阵的人利用魔阵感染了这片百里烟云水渚,然而施此阵之人修为极为强大,我感觉甚至在我之上已经是深不可测了,你进去犹如是精卫填海,等于是将自己无用虚妄的填入浩瀚的大海。” “精卫填海吗?”璃末嘴角轻轻冷嘲而勾,她还不至于那么伟大,她怎么会是精卫呢? “无所谓,我总要试试。” 不如传讯回问天宗,请来长老令师来处理…… 璃末打断他“来不及了,等他们来,所有一切都无法捥回,只能我去,在这个时候去。” 她不信任除渡沧峰之外的所有人,尤其是那个赵长老,让他们来还不如自己上。 裴墨楚看着她,他想的没错,璃末是个拥有非常强大意志的人,而强大意志的人往往伴随着强大的不顾一切并孤注一掷的勇气,这种人所做出的行为往往让人敬佩和欣赏。 裴墨楚深深注视着眼前的女修,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将她视为一个美丽的女人,而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强大的宗门精英。把她列为她这天书楼楼主首徒值得注意的他门弟子,在夙殉慕旭真之后。 第51章 舍身 他甚至感觉自己被强烈震撼了,深深的被这女子拥有正义所震撼,她不同于花前月下伤春悲秋,靠散发魅力依赖男修献殷勤的女修士,她是那般的强大非凡,那般的与众不同。 不畏艰险,为万民谋绝境之生机,舍身取义…… 思及此,心潮澎湃,于是他说:“不,不能是你去,我去。我辈儒道,修道为浩天正义,道友要做的,才是我等儒道毕生所求舍身取义。” 璃末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她要进魔阵让裴墨楚也要跟着“舍生取义”,可是他舍身是为了取义,她呢?她并不在乎那个义字,她也不在乎天下黎民,她不在乎人间欢笑与烟火,她在乎的大概就是她那心中小小的渡沧峰。 她摇了摇头,直视着裴墨楚的眼睛,淡淡的说:“裴道友,多谢你,但是这里是问天宗的云州,这件事必须由我们问天宗的修士出面来解决,你现在在我身旁伸出援手,于我宗而言已是很大的助力了,我希望你待会能为我护法,此次入阵凶险万分,若……我能出来,你在外护法,我至少不会被守在阵外的魔兽魔人捕食。” 裴墨楚沉沉的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也罢,我就为你护法三刻钟,如果慕道友舍身殉道,无法再出来,我也会追随慕道友的脚步,投入魔阵,舍身取义,为天下苍生阻挡这次浩劫。” 裴墨楚虽为风流书生模样,但儒道的仁义依旧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一如夙殉,百般算计,依旧为计苍生。 与她本质的不同……璃末淡淡地想,然后回裴墨楚:“好,谢谢裴道友。” 时间紧急,璃末不再多话,很快的冲进入了魔阵之中,身影被浓黑魔气所吞噬,在裴墨楚的视线里消失了。 她的身体一进入魔阵,周身就被魔气所腐蚀,全身感到剧烈的疼痛,她运起灵气护住身边外围,形成一圈光圈,然后就看着那些光圈慢慢的被黑夜所侵蚀,一层层的慢慢消融,越来越小,越薄越薄,璃末不做他想,径直往魔镇的最中心最深处向下探去—— 越是靠近魔阵中心,越是感觉魔气越浓厚,腐蚀性越强,好几次,她都差点被魔气侵蚀进身体。 快到魔阵中心时,她听到一道微微之呼吸声,这个呼吸声长而带着韵律,悠悠远远,似远似近,在耳边挥之不去,引人发起深深的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贴在人耳边轻轻的吟唱,像魔像妖,像人像神,不知是何物种,不知是何灵物,不知是何种魔物……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早就吓破胆想临阵脱逃了,然而璃茉却完全不管,反而更迅速地就朝声音之处冲去,她身上的护身光膜已经越来越薄,薄到马上就要被恶魔之夜所吞噬,终于在中心处看见了一只黑色的魔种,魔种幽黑,黑得像无尽冥夜之中的最深处,暗如向上古昆仑混沌中的无尽之暗…… 种子巨大,仿佛可以装下上千人,大得璃末要抬起头才看到它的最顶端处,它的顶端上悬着一颗宝石,正是灵华多宝斋的九品黑玄星华石。其光芒灰暗,仿佛已经被吞噬了不少灵力。可能此宝石正是这个魔阵的关键,所以魔阵于今天才能布开吞噬人类。 魔种上面爬满了无数的黑色虫子,像一只只小蛇一样重复的钻出又钻进,滚动纠结……然后慢慢的变成细细的小虫飞出这个巨大的魔种,往上滚出阵外。 这个黑色巨大的魔种散发了强大的古老而沧桑的气息,它仿佛在天地初开之时,混沌之地就产生了带着强大的毁天灭地之息,凡人靠近就感觉自己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卑微,如此的不堪一击,甚至不敢靠近…… 此物就是这个魔阵的中心,幕后之人要用十万人来祭炼它,让万人之血成为它的养分,它就像一颗人间炼狱的种子,铺洒于整个天地之间。面对这样的可怕的一个魔种,璃末都被震撼了,怪不得那个魔之前说他根本就不害怕人类知道主人的阴谋,因为这个阴谋无人可抗,无法阻止,它太强大了,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气息…… 璃末心想,也许哪怕是她师尊慕剑非来,都可能会被这么强大的魔种所吞噬。 她想灭阵,犹如蜉蝣撼柱,有些可笑了…… 她现在才凝玄境,要破阵是绝对不可能的,反而会把自己填进去。如果换做他人,可能在此时就会后悔自己一个以一个凝玄境修士的身份去进入这个强大的魔阵吧 但她并不后悔。 她只能选择是在最快时间内做出反应,在魔种更强大前,出手阻止。 于是,她便如此做了,拔出了自己的“炎銮”剑,注入自己完完全全的力量,剑势尤如红龙,冲射向了巨大魔种……她一剑下去,魔种未晃动一下,她却是被四面八方反压过来的魔气,挤压得胸口欲碎,“噗——”喷出一口鲜血。 好强,太强了。 璃末轻轻喘着气,抹去了她唇边之血。 她刚要支起剑又发动下一波进攻时,身体就发生刺痛,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她的脚已经被魔气磨损所侵蚀,皮肤上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洞,然后再开始变黑,那一缕缕黑烟慢慢的从脚踝上手指尖吞噬腐蚀,再蔓延到她的身体,膝盖受肘上方…… 璃末不得不吞下大量的灵药,再次将周身的灵力游走百骸,逼退魔气。 “锵——锵——锵——”剑势磅礴,如红日贯天,一道道剑气激射向魔种,魔种中黑虫涌动得更是厉害,但并没有脱落或是受损的情况出现,反而是璃末被一波强过一波的魔气所蚀,手,脚,腹部俱出现伤口,血流不止,形容狼狈。 她喘得厉害,全身肌肉止不住的抖动,额前的汗一滴滴的滴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慢慢地沉下心来,让灵府中最后一股真气游走全身,慢慢飞至魔种正中间,然后,凝起真气,闭上双眼,全身爆发出巨大的金光,炎銮剑,包括她的整个人都化作一把剑,刺向了它的内部—— 她居然冲进了魔种内部。 魔种开始震颤,第一次震颤,外部的黑蛇般魔流如同疯了样急速扭动,发出籁籁地刺耳尖锐声,仿佛在咆哮……这次,它才是真正被璃末所伤及——原来之前璃末的攻击都只是刺探,她真正想做的,就是以身化剑,冲进魔种腹内,进行攻击—— 她的身体带着剑气全力一击,直接将魔种砸出巨大的洞,深入数十米,魔种在颤抖中,流出浓稠的魔将她慢慢包围,吞蚀,最后,把她完完全全困住,封住了来时的路…… 第52章 合欢 令人恐惧的黑暗笼罩于璃末,汹涌澎湃的魔力开始蚀咬着她的全身。力气,在 一点一点的流失着。 璃末在魔种之中,什么也看不到,她也不愿意浪费灵力在眼睛上,只是一头闷进深处,花光最后一次力气,来到她能到达的最靠近魔种中心的位置——直到她四肢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才停下。 她胸膛起伏艰难的呼吸着——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前世今生的画面,唉,她可能要死了,自然得想想曾经吧,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甫看到巨大魔种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无法敌战了,它太强了,太庞大了,她就像蝼蚁一般无法抵抗无法战胜,这是一种本能,这是一种力量悬殊下生死的预感…… 她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返回原路,寻师尊掌门等出手,二,以凝玄境修士的金丹为引,自爆于魔种内部,造成杀伤力。 裴墨楚估得没错,这本就不是凝玄境修士可以化解的魔灾,她一个凝玄境进来,根本就是蜉蝣撼柱砂石入海,无用至极,徒增伤亡。慕剑非和青华真君,问天宗各级长老这样的大能出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幕后之人是算计到精准的,根本不需要把她一个小小的凝玄境放在眼里,莱明崇的脑后魔更是在凝玄境的她和浮生境的裴墨楚面前大放厥词,而裴墨楚更是在她要进阵的前一刻拼命阻止她。 他们都估测得很对。 但他们都估测错了一件事。 她,也曾是魔。 她的眼,忽然张开,眼珠之内再不是问天宗弟子的金光大闪,而是缕缕魔气溢出,手,脚,再也不是流出鲜血,而是浓稠漆黑的魔液,一缕缕一丝丝伸向魔种的内部,与那魔种的黑液纠结,吸噬,再吞并—— 合欢宗“天坤神诀”,天地初始,混沌为一,万物相合,乾坤相动,纳天地之灵,分天地之清……璃末身前的魔种液开始躁动,开始激颤,开始不停地旋转,璃末大喝一声,声音震荡天地,带着摧毁天地一切之邪佞,带着强大无比的战意,手中魔液,化做数条黑龙,向魔种中心内部冲去。 魔种发出巨大的嘶声,轰隆隆地震荡起来,无数的伸向上空魔阵的黑色水柱开始慢慢回缩…… 那漫天的毁天灭地之恶从地面魔阵处回缩,冲向内部中心的璃末—— 璃末“噗——”地吐出一口极大的黑色之血,眼睛,变得黑如漆水,无一丝亮光…… …… 阵外,裴墨楚一脸焦急地站在阵外,将从阵内溢出的魔兽魔人尽量最大限度的剿杀。他法力虽强,但毕竟形单影只,面对庞大的魔阵,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心中微急——璃末已经进去两刻钟了,魔阵内毫无异动,心中不由一沉,此次,璃末可能凶多吉少…… 面前突然灵光大盛,一青衣修士者执剑从天而降,带着无尽的剑意与杀意降临此处,让旁人感觉锋寒刺骨他,眉目冷峻而锋利,正是慕旭真。 他拧着眉走近裴墨楚说,“我师妹呢?” 夺宝斋的求助信息发向问天宗明事堂的第一时间,夙殉就立刻通知了他,他想也不想直接就冲出渡沧峰,直飞而来,目前是问天宗到达此地最快的一人,其他人还在他的身后。来到这里,他看着裴墨楚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这里,身边没有其他的修士,而他的师妹已经不见了踪影。 裴墨楚答道:“她刚刚进两刻钟之前进了魔阵。” “进了大阵?你说什么——”慕旭真用力的冲向他面前,他的样子很是激动,几乎想要把裴墨竹的领口抓起来,这是裴墨楚第一次见到慕旭真如此失态,他再也不是平常人前那种冰山冷峻的样子了,反而一下有了正常人情感。 他把之前与璃末的对话转述给了慕旭真听,慕旭真的脸色听完没有变好,反而更沉了。 他深深的看着裴墨楚,他说:“她去,你就真的让她去吗?她是什么修为?你以为她的修为进到魔阵能有什么作用?你一个浮尘境的修士进去都未必有用,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凝玄境的修士冲进去,还什么也不做吗?” 裴墨楚愣了,不但是因为慕旭真的话说的他哑口无言,更因为慕旭真忽然冒出这么多话来,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慕旭真这人平时冷冷清清,一牵涉到师妹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一样,显露出了只有在师妹师傅面前才会出现的话唠样子。 慕旭真完全不理他惊讶的目光,开始着急地拔出剑,说:“我也要进去,我要去救师妹,你在外面守着,问天宗其他的人来了,就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他们。” 这两师兄妹,一个二个地把他当做传声筒用了,他可是天书楼楼主的首徒。 若是璃末在此听见这话,就会回他:天书楼楼主首徒算什么,问天宗掌门首徒他们一样这般对待。 慕旭真凝起强大的灵力,刚要进去,却在甫一接触之下,被魔阵忽然发出的耀眼光芒给挡了出去,他眉头一皱,说:“怎么回事,为什么进不去了?” 裴墨楚也感到事情不对,自己朝魔阵走去,也如慕旭真一般被弹出……似乎是魔阵忽然加强了防御,再也无法从让人从内部进行入内部了,他说:“魔阵好像变了,它开始变得更加强大了。” 可能一开始璃末预测的就是对的,只有在最开始魔阵初形成时,才会有弱点,才能被人进入内部寻找攻击关键,因为最初它还在蓄积力量,相对弱小脆弱,如今过了两刻钟,它已经变得更加强大,外人再也无法进入了。 可是这样璃末也就变成了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么强大的魔阵,她更加没有一丝胜算,几乎就可以是宣告死亡了。 没有人在身边帮忙的凝玄境修士进入如此强大的魔阵,只能是死。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魔阵之个有一只庞大无比的魔种,如果他们见到了那般可怕恐怖的魔种,更会知道,璃末,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慕旭真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站在他身边的裴墨楚亲自感到一丝杀意,那一丝杀意有几份是针对他的,他不由得苦笑。 第53章 不畏 他给了璃末三刻钟,因为她的话。但没有想到三刻钟后,她就成了可能生死相隔的那个人。 …… 从天而降数道灵光,几位问天宗除魔堂弟子来到此处,他们走向慕旭真__ “慕师兄,怎么回事?灵华多宝斋地牢处怎么会出现这么可怕的魔阵?我们刚听到时还以为听错了,这个魔力太可怕了……”仿佛要毁天灭地,这句话这位除魔堂弟子没有说出口,但他的脸色十分凝重。 “我从未见过这么强大的魔阵,这么数目庞大的魔兽魔人,而且居然是发生在问天宗附近,它们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的,以何种途径进化,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除魔堂不愧是夙师兄所掌控的精英弟子,如此恐怖艰难的情境,他还能条理清晰的问问题。 问话这人正是除魔堂先行修士的首领佟雪铭,他沉着冷静,问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慕师兄,我们要如何做,来处理眼前的危险……” 尸横遍野,遍地都是魔兽魔人在残忍肆虐,现在已经不是杀一两个魔人可以解决的事情,正如他所说,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成为了可怕的巨大灾难。 慕旭真说,“他们要将百里烟云渚的万民祭炼魔阵。” 除魔堂的弟子听此话都呆住了。 这怎么可能? 百里烟云渚近十万的民众,他们从未想过一直平安安稳的百里烟云渚,居然会成祭炼魔阵的祭阵台,他们成为祭品。这可是在问天宗的眼皮底下啊,可以说问天宗自从立宗以来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个天下第一大宗的边界,将要发生十万无辜百姓被血祭之劫…… 那个魔人的居然如此胆大且狠毒,而且,看眼前的场景,慕旭真裴墨楚凝重的脸色,魔人至少也是成功了一半……施阵的魔一定是非常可怕的敌人,绝对不是一般修士可以对付的。 此阵,非问天宗的出尘境级别长老,不可镇压。 其他境的修士来,也只是填人头……这些精英弟子脸色也变得十分不好,面对强敌,他们却无能为力。突然,其中有一个人出声:“璃末师姐呢?不是说她也在,是她首先发现的魔阵吗?” 慕旭真暗沉了眼,低声说:“她之前进阵,欲破魔阵……” 有人倒吸口冷气:“什么?璃末师姐进去了,她进到这魔阵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恐怖强大的魔阵,光是看着就让人有一脚软欲逃的冲动,更不要说进阵了。 慕旭真裴墨楚这样的浮生境顶级修士也脸色沉重站于外的魔阵,可以想象有多么的危险,她凝玄境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冲进去了? 这是何等之勇,何等之临巨难而不畏生死的强大意志。 这是一般修士绝对无法达到的。 她进阵,必然是因为不进阵将会引来更恶之果,如果有选择,她必然不会选择那般。她——她是想用自己的生命,多拖延一刻时间,多让百姓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她冲进去的那一刻,是打定了要为了所有人牺牲自己一个人的主意啊…… 璃末师姐…… 人群中有人不由得眼眶湿润了。 想起她平日里在问天宗各弟子面前温和美丽的笑容,再想到是她提议让剑尊留下三道顶级剑意,让有天赋的弟子有机会进益修为,甚至成为渡沧峰记名弟子,所有的善良及恩情……都心中不由悲伤升起…… “我也要进去。” “我也要去,我要去帮助慕师姐。” “我也要进去,就算是死,我也不要让璃末师姐一个人去死,我要去帮她。”一个既是除魔堂又是渡沧峰记名弟子的男修大喊。 他本出身卑微,一辈子埋没在问天宗普通弟子里混混噩噩地过一生,但因为剑尊那三道剑意,他领悟真神,进阶凝玄,还有幸进入了除魔堂,得优厚弟子待遇。 外人不知道,他们这些渡沧峰记名弟子都清楚,若没有璃末师姐,不管外事的天剑神尊绝不会留下剑意供峰外弟子领悟的。 他们既感恩于慕剑非的授业,也感恩璃末师姐的提议。所以他们这些渡沧峰记名弟子都私底下叫她璃末师姐,区别于慕旭真的“慕师兄”,也区别于问天宗其他峰的“慕师姐”。 裴墨楚微愣,想不到璃末在问天宗弟子之中,声望如此之高,甚至比慕旭真还高一些,而慕旭真的脸色如常,完完全全接受这个事实的样子。 明明只是凝玄境,既不是掌门首徒,也不是剑尊首徒,却…… 想到之前璃末在他面前笑着说:裴道友那么聪明,你想看的与旁人不同,那我就自然不需要给你旁人喜欢看的东西了…… 旁人喜欢看的,便是她给出的。所以她在问天宗人皆敬服,声望极隆,不是因为她善良正直,而是她聪明强大得将所有的人心揣摸得明明白白。她也完美地扮演了他们所想看到的角色。 慕璃末,一个可怕的女人。 “你们进不去,我都无法进去。”慕旭真淡淡地说。 “那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该想些别的方法……”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慕旭真忽然说:“你们在这里守卫,如果师妹出来,立刻传讯于我。”说完,飞身而去。 裴墨楚看着他飞身于半空的背影,心想,可能他是去找剑尊来救慕璃末吧。 问天宗弟子被派来一波接一波,他们纵身入此,见到如此庞大魔阵皆骇然,但也立刻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杀魔兽魔人的战斗中去,这便是问天宗除魔堂精英的准则,杀魔毫不手软,每个人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若没有这般实力,问天宗近十万的修士弟子,被挑选入除魔堂不会只有数百名。 但魔兽魔人源源不断,根本杀不完……杀了一个,魔阵立刻会补充两个,杀了十个,魔阵又会补充二十个,而且随着它吞噬平民的数量变多,它的魔力也更强…… 这是一个以杀养杀的魔阵,除魔堂的众人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 如今,除了破坏魔阵,别无他法。 可无论从外部内部,他们这些弟子都束手无措,而魔阵那吞噬天地的气息却越加强盛,越是让人害怕。 因魔阵感到心底害怕弟子,想到平常温和善良的璃末师姐,居然不顾身,以一生之力毅然冲进这样强大无比的魔阵中间,只为拯救苍生……简直是我辈修士的楷模啊,不少人心里受其鼓舞,更是激发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第54章 魔丹 阵外弟子心中修士楷模的璃末正以变异魔身吸噬着魔种内部的魔力,黑色的液丝,在她雪白的脸上蔓延着,阴恶的气息吞噬着她的每一部分肌肤,像一只只将她拉进地狱的手……黑色魔液缠绕着她的身躯,已经无法分辨哪里是魔液哪里她原来的身体了,她就是魔,魔就是她。 最终,在魔种中心处的璃末被黑液所完全笼罩,腥臭的气息,浓郁到了极点,幽冥之气不停地旋转围绕在她的身上,又像是被她吞噬,又像是要吞噬她……她猛地张开眼,眼中黑芒大盛,如恶鬼临世,缓缓吐出一口黑烟…… 她的脸,已如阴魔,心中唯一一点清明,却是极沮丧…… 没有用,她将自己化身成魔,用前世的“天坤神诀”去吞噬魔液也没用。不是法诀没用,而是这个魔种的力量太强,她便是化身为魔,也吸噬不尽它全部的力量,只能吸引其中两成的魔力,这也是她的极限了。 她使用最后的底牌也不行吗? 当她将自己转化成魔时,她也就没有想过自己还能走出这个魔阵,回复人间正道的身份了。 可是,她还是失败了。 再聪明的计谋战略,在绝对力量前,不堪一击。 她这场以生命做赌注的赌局,以失败告终。她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她无意救苍生,却因救苍生而死,这就是她以魔女重生为正道的惩罚吗?因为她骗了天下所有人? 可是她虽骗了,却骗得很完美,不是吗? 行止百年,她依正道规臼,未有瑕疵,连行使阴计,都是以正义为名,惩恶除奸。 她,学的是师尊师兄的道,行的,也是他们心目中的正道……她不想给他们两人抹黑。 师兄,慕旭真,曾对她说:“师妹,你不用那么辛苦,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辛苦,去用心在修炼之外的外事,比如那三道剑意,比如渡沧峰记名弟子,比如济身除魔堂十大高手,你那般花费极大心力地经营……但我知道,你有目的,而你的目的,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渡沧峰……为了我们,可是,有任何事,你可以说给我们听,我们可以为你扛下一切的。” 他这个只有面对她与师尊才会那么多话的师兄,不知道,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呵……前世的传说中,天剑神尊发狂后,有一版本的结局是说他后来立地顿悟,金光加身,飞身成仙了。 但师兄,无论是哪一个版本听来,都是万剑穿心,正道唾弃的结局。 师兄……你为何爱个女人,也要选择这么高难度,对象是师娘呢…… 妈的,你就不能换一个简单点对象吗?若是换个旁人,哪怕是圣教圣女,你师妹也可以为你掳来…… 璃末死前这样想,意志,在慢慢的消退……闭眼前,她想到的是初见慕旭真,她将他珍藏的紫玉龙香花碾碎,换来他深夜讨好的一捧紫花,和极致温暖的笑容…… 那个笨蛋,一直在外面学着师尊冰冷如雪的样子,实际上骨子里还是那个笨拙得甚至不会讨好人,只会一门心思修炼的笨蛋啊……和她这个藏着一肚子坏水,却在外温和有礼,谦谦风度的师妹一样,对着旁人,总是披着一层唬人的外衣。 她若死了,师兄是不是就少了一个可以话唠的对象了…… 忽然,她猛地张开眼,手指伸进自己的芥子环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朵紫玉龙香花,那上面仙气浓郁,散发着点点星光…… 一瞬间,璃末身周魔气翻涌,发出吱吱沙沙的刺耳声,仿佛极为排斥这花,魔力朝紫花疯狂挤压而来——璃末不由噗地喷出一口鲜血,哈哈一笑,猛地将身体仅余的一点灵气催入花内,花朵灵光爆涨,形成一个圆球光环,将璃末身体与魔液隔离,接着,它成长出数枝枝叶,开出美丽的紫色灵花,仙气荧光中花叶枝条缠绕将璃末身体环绕在光环的中心…… 璃末身体开始退出黑色,慢慢从她的四肢处褪去,往她的头部集中…… 四周魔液疯狂挤向仙花光环罩前,光罩开始出现龟裂,慢慢出现细细碎纹,就在光环罩快要碎裂那一刻……她猛地张开嘴,无尽的黑烟魔气从她的口中吐出,空气一阵扭曲,四周哗啦啦地响……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接着她手指捏诀——将那些漫出的黑液束缚在封印灵光内,她吐出心头血,将一只带血的“封”符贴在黑魔液团中,一时,魔液团外围的灵光金辉大振……紫花光罩碎裂成一块块,光域空间内无数裂缝里溢出黑液,魔种在向她身体伸展扭抓…… 璃末深拧着眉,紫玉龙香花带有仙气,能缓一时紧急,但它并不能克敌魔种,否则她早就拿出来了,但,它有另一个作用……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身前的魔气一次又一次地施诀,将它们压缩到最小的体积,一次又一次的浓缩,让那些黑魔液体凝固到几乎成为固体的形态,最终在光照罩碎裂的那一刻,她的面前所有魔气都凝成了一个魔丹,这正是她之前吸收所有魔气所化成的内丹。 空间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似乎在咆哮,似乎在震怒,似乎在呻吟。然而,这个魔丹形成的那一刻,她感觉四周的空气都仿佛更压抑,更沉重了。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她拢住,使劲的挤压她的内脏,让她有一种每个骨头缝都要碎裂的感觉,她所感受到的魔力压攻击强于之前数十倍,铺天盖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抹杀掉…… 接着,让人意想不到一幕发生了……她身体一软,体内闪着金光的三颗仙魄飞向那黑色魔丹,投入其中。 紫玉龙香花将她失出意识的躯体保护在缩小些许的仙光笼罩之内,而她暂时舍弃了肉身,化身为魔丹。 魔丹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魔种内部,凌于魔种之上,俯视着魔种…… 魔种开始发出惊天动地的抖动,空间仿佛被撕裂般,强大的幽冥威压四面八方冲向她。仿佛在震怒于她的挑衅,她冷冷一哼——你只是个没有智力的吞噬物体,我却是魔丹,拥有人类的智慧…… 不认同我高于你?那,就来比比吧…… 魔丹忽然分化,从实质化为强大的黑雾,那黑雾弥天盖地,带着撕裂天地的疯狂……猛地扑向它…… 一个不要肉身的人类,如何说不是疯狂的人呢? 第55章 渡劫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会说璃末疯得可怕。 没有人会用自己的魄,去操纵魔丹。 简直是个疯子。 魔丹化作的黑雾越来越扩张,越来越膨胀,胀大到遮天盖地,仿佛可以把这个空间全部笼罩一般,大得连魔种跟它比起来也变得渺小了。 那黑雾越来越浓,急剧地吸收天地之力化为强烈的吸噬之力,牢牢的将魔种包围在中心点,雾中,无数的黑液化做的枝条伸出,直插魔种的中心,引来它剧烈的颤抖,发出巨大的声响,仿佛在哀嚎…… 魔丹浓雾在吸食中,还不停地以仙魄之金光抽打魔种,撕碎它的魔体,魔种不由变得缩小了……璃末用正道魔道的两种法术同时对魔种发动攻击,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但对魔种却有着极大的杀伤力。 相当于两个敌人在对抗它…… 而远处璃末的肉身,也在诡异地绽出金光,紫玉龙香花所散发的仙气一点点地被她身体吸收…… …… 阵外,人们看着恐怖强大的魔阵在颤抖,在收缩,仿佛有着什么强大的力量在与它对抗,阵外一修士眼睛一亮:“这阵在变化,璃末师姐,璃末师姐可能没死……她在战斗,她还在战斗,她在为我们……为了百里烟云渚的百姓……” 有些人,听了不由呆愣住了……他们不敢相信地看向阵中…… “是真的吗?”有人喃喃地问。 “当然是真的。” “如果是魔阵灵力不继,才变化了呢……”他怕希望后变成更大的失望,于是说。 “这……” 这也是有可能的。 下一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见魔阵中忽然金光大振,光芒掩盖了天地一切…… “光……这是什么……” “……” 一阵杂乱之声,裴墨楚声音平稳传进每个人的耳里:“这是修士升阶之灵华之光。” “升阶?谁升阶?” “人在魔阵里升阶,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人能在魔阵升境的,我只见过人在聚灵阵里升境。” 魔阵的上方天空忽然开始出现雷云,云卷云舒,风残吹乌,闪电细细一道道自云层中射出,划过长空,从细小一道,再汇集为巨大数道,划破苍穹,如一道张牙舞爪的金龙,带着强大的天道之威压,慢慢向这里聚集…… “我知道了——”有人大叫,声音尖利脸色通红,他兴奋地大叫:“我知道了,慕师姐在里面,她在里面升境,她想要借助天道劫雷之力,克制魔种……她没有死,她没有死……” 她没有死,她没有死……一声声叫在人们的耳里,一时,引起无数人心潮澎湃…… 有些人眼角忍不住红了——太好了,慕师姐没有死。 她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就有希望回来。 所有人,都这样希望着。 包括裴墨楚。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修者,她每一个举动,都带给他意外,都让他吃惊。 她身上有种强大,强大到让人可以忘记她的性别,她的容貌……她所做的事,每一步都出人意料,却让人叹为观止…… 她是一个令人敬佩的修者。无论是她本性邪性,还是她手段偏激,狡猾计深,她依旧是一个让人高山仰止的修士。 …… 魔阵内璃末并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容易,她使出全部的力气去吸噬魔种,魔种反而在强烈反吞噬她。 她天生仙魄,可不同于常人的分魄于体外,驱使她自己凝炼的魔丹,再加上她的原身正在吸收紫花的仙气,欲由原来的凝玄境巅峰往浮生境初期所强行突破,引来九天之上天道劫雷下击,穿破魔阵,进入魔阵中心内部,与自己一起对抗魔种。 但是强行升阶并不是那么容易,所有的灵药,她之前已经消耗殆尽,既无聚灵阵辅助,又无强大灵宝护身,身边还有一个随时会吞噬掉她的可怕魔种……不用说升阶,她基本上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原体,利用生命去对抗魔种,争取那一丝战胜的机会。 她的仙魄天然的对于魔种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所以它很大部分的吞噬力是放她寄生于魔丹液体之上的仙魄的,在她与它的相互对抗 吞噬之中,魔种分布于魔丹之上的力量更强,魔液更多,魔力涌动得更是激烈。 但她的原体之外,也聚集了不少黑魔液,堪堪只是紫玉龙香的仙力在保护着她,随时可能被魔种吞噬,这样,她很可能会失去肉身,只有魔丹上的三只仙魄…… 但这一切,本就是她的计划,她就故意让自己的身体成为诱饵,分散魔种的注意力,兵行险着以制敌,若是旁人看到她如此,必会为其不顾生死,投入这场九死一生的赌局的大胆而冒冷汗。 最强的智者,往往敢投入几乎没有胜算的赌局,哪怕是用她的生命做为赌注,只为博取一丝丝胜的机会……璃末就是这样的人。 天上的劫雷,穿透了魔阵上沿,一次一次的将金光打在魔种之上,不光是魔种,也打在她仙魄附体的魔丹之上,几乎让她魂伤欲裂。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简直就是利用自己生魂在死磕…… 天雷,打得魔阵内的不停震颤,天道金光拥有天然克制魔阵的功能,每一道金光都让魔种本体冒出嘶嘶魔烟,空间内巨大的声响不停戾叫,仿佛是魔种在发狂疯喊,可是,魔种在金光之下没有缩小,反而在魔丹黑雾下越来越大,魔光越来越强…… 她与魔种在极限的拉扯,谁也不愿放弃最后的机会,都在强烈的吸食着对方,天雷金光围绕着双方,带来巨大的痛苦,尤其是璃末,她的神魂都受到了雷击,产生巨大的损伤,若不是咬着最后一口气,不愿放弃,她早就魂伤魄裂了…… 两方都在用尽全力,去争取最后的生机,这是求生的本能,区别就在于璃末是人类,魔种只是物体,无法感受到恐惧……璃末感觉自己身体仿佛要失去所有力气……她感觉自己快要见到死神了…… 但是哪怕是死,她也要死前将这个魔种拉下去做垫背。 突然,还在半意识升阶的璃末原身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身上的金光慢慢开始暗淡,围绕着她身体的紫玉龙香花开始萎蔫,身上的天雷变得越来越少,甚至慢慢消散…… 她渡劫失败了。 她寄生于魔丹之上的仙魄也开始慢慢的失去力量,元神极速的虚弱,周身的力量在一点点的消散…… 第56章 神诀 她失败了,不但没有升阶成功,而且自己也失去了对魔丹的控制,神魂一阵阵的刺痛,她的魔丹渐渐被魔种所吞噬…… 所有的一切功亏一篑,失败于在她眼看要成功的那一刻之前……这就是最残忍,最残酷的。 如同她曾对夙殉师兄所说:有些东西,总是在你意想不到又无法抗衡时出现,这,就是智者的最终结局。 最强的智者,往往死于最不该出现的意外之中,因为他们算不到一切,也太过自信。 她不甘,又无奈的闭上了眼…… 本来就虚弱的元神,忽然被最剧烈的崩剧烈的震动所刺痛,更加虚弱了,然而她的元神深处突然有一样东西发出了光芒,那光芒光华万丈,若混沌初开,云开雾现,破碎灰朴的逆世镜忽然动了,绽放于她渐渐晦暗之神识之域……她元神的深处因它的异动,突然闪现了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她勉强使出最后一丝元神之力去查看,只见那八个字写着__ 《道胎魔种乾坤神诀》 …… 被紫玉龙香花缠绕的璃末,忽然猛地张开眼睛,那双眼睛,带着无比强大的意志力和生命力,带着无尽的黑暗与光明…… …… 外界的人已经陷入绝望,无尽的沮丧围绕着他们,他们非常的失望,刚刚本来魔阵之中金光大圣,地动山摇,忽然,就光芒黯淡,劫云散去,雷光渐小…… 他们心中知道,璃末师姐应该是渡劫失败了,她最后一丝生机已消散…… 其中,有些女修忍受不住都小声啜泣起来,那劫云散去后,金光不再,人们真正的感受到了绝望。 魔阵里涌出的魔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壮,要杀它们,比之前更加难了五六倍,他们救下一个平民,又有十几个平民丧命于魔口,杀戮与流血无处不在……整个百里烟云渚陷入血腥恐怖中,如同地狱…… 远处,不时有金光直冲云霄,魔兽化为灰烟……可能是城内修士在屠魔,自救自助,但魔兽魔人数还是那样多,源源不断,无法屠尽…… 除魔堂弟子觉得无力,万人的哀嚎不绝于耳,手中的剑刃斩砘,手臂发麻,全身是伤 不停有战友倒下…… 他们感觉最后的魔阵祭炼,万人血阵就要完成了…… 然而他们什么也阻止不了,璃末师姐都冲进阵了,牺牲自己的生命也阻止不了,他们能怎么办,这……难道就是最后的结局吗? 所有人心里面都在这样想着他们,心里面为璃末师姐的牺牲所不甘…… 忽然,魔阵开始破碎,魔兽魔人开始嘶吼着,惨叫着,一个一个的不再往外冲,反而往魔阵中心爬去,那些之前撕咬着人类,释放着魔气杀人类的魔兽,一个个的变成了害怕受惊的野兽,他们狰狞着面孔,嘶吼着向魔阵中穴爬去,有些魔兽因为争抢不及,于是撕咬旁边的同伴,他们尖叫着,惨叫着,身体里发出阵阵的黑色嘶烟……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一般,不顾一切的往洞中冲去。 突然,天上发出五彩的圣光,祥云飞来,瑞光霭霭,圣洁的光,刺向一个又一个魔人魔兽,那些魔兽哀嚎着嘶吼着,身体发出阵阵的黑烟,魔阵开始剧烈的震动,内部地面一块一块的开始裂开,金光形成巨大一束冲向天空,与天上向下洒下的七彩祥光相映,发出更大的光亮,亮得让所有人睁不开眼。 万彩霞堆,隐隐红雾,一道道仙云彩雾堆积于上空,金龙彩凤之云霞伴着华光于上空飞旋……昆仑之虚,乾坤之符,化为万千天象在碧空上不停的闪耀,那圣光刺着了所有人的眼,他们动容的看着这天象,心中升起了希望…… 如同神光降临一般,天瑞祥光形成巨大的光柱直射进魔阵的中心,而魔阵轰隆隆地响,慢慢从地面缓缓的裂开一条大缝,那地缝之中慢慢的升起一个人…… 那个人四肢尽是伤口,不停地流着的血,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四肢垂于地面,背脊处,仿佛有什么力量在轻轻地托着它,托着她伸向高空之处,而她的身上,散发着无尽的精光和七彩霞光,整个人被闪光熠熠的被天道之华所沐浴…… 有人呆呆的问,“那是什么?” “那是天道之光,凡世间即有大功德,大道义的人,才能被天道所眷顾,被天道之光沐浴。” 人,慢慢的升至半空中,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看着从地面最深处高高升起的她——安静的看着,她身上布满的血痕,露出了白骨的伤口,在天上洒下的彩色光华之中,伤口在慢慢的消失,四肢骨骼慢慢的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她的身体在无意识的绽放光芒,犹如一位天神莅临凡间,接着,她身上的光彩散发着一层又一层的神韵与威压,一层又一层的递进,天道之光中,她从凝玄境直接升到了浮生境的中阶。 “天哪……天道,在为她疗伤,在帮她升境……”底下有人感叹…… 所有人都在感叹,他们没有丝毫嫉妒,觉得这是她应该的。 因为她一个人,阻挡了这次巨大的灾难,阻挡了万民被祭的血难,阻挡了魔界的阴谋,阻挡了这人世间沦为地狱的发生。 她一个人,以凝玄境,去对抗天下修者只有出尘境强者才能解决的恶魔祭阵。 这等孤勇逆天之举,也让天下人闻之赞叹…… 浮云深处,《天宝神箓》开始发出金光阵阵,金光浮动中七彩霞光流转,名字的顺序开始变化,其中凝玄境榜单上的慕璃末三个字消失,浮生境的榜单上金字浮动,最后一行的第十名赫然出现了慕璃末三个字,名字后面写着浮生境中阶。 此浮生境榜单上的十个人,除了慕璃末,全都是浮生镜的巅峰和后期。问天宗渡沧峰的慕璃末名字后的浮生境中阶极其醒目。 今天之后,慕璃末的声望将会迅速响遍九州,让整个修士世界为之震动,今日所发生的事情,证明了她拥有着强大的实力和拯救万民的高尚品格,将成为天下人顶礼膜拜,高山仰止的修者。 每个人都会因为她而震撼。 一个连天道都要为她升阶的修者,谁能不震撼? 浮生境中阶修士慕璃末,却成为了天下最有名的浮生镜,超越了她的师兄慕旭真。 第57章 天道 或许会有人提出异议,但是会有人反驳,如果,慕璃末能够以浮生中阶济身于浮生十大高手之末,那她有一天升阶为后期甚至大圆满,那不就是板上钉钉的浮生第一人?此话一出,无人能驳。 于是,外人将慕璃末列为了出尘榜下第一人。 集天道、声望、人品、天才于一身的顶尖人物。 可天下无人可知,这样的人,是魔。至少,比起正道的身份,她更认同自己是魔,毕竟自己做了千年的女魔,今生行止经年,不过是假扮正道罢了。 实是说不得的讽刺。 璃末此刻正在天空沐浴天道,力道慢慢的恢复中,但手脚无法动弹,心中有些许唏嘘,那幕后之魔机关算尽,将所有环节都算计好了,唯独没有算计会出现一个为天下苍生付出生命,付出一切代价的魔——正道之修士就算进入了魔阵,也无法吞并魔种,摧毁魔种,至少,未至小乘境的慕剑非也不可能——一个拥有了正道之心的魔成为了“它”计划中的意外。 智者千虑,必被意外所打败,这仿佛是每个智者的结局。 虽然说,她本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其实很是狭隘地只为了师尊,但结果来看,就是一样的。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七彩的光从她上空消失,托着她身体的力量陡然一空,她自半空中慢慢地下坠,可她还未恢复,使不得一点灵力…… 这时,慕旭真出手了,他灵力化为白光丝带,飞向了璃末的身下,准备用灵力拖住她,这时一道星光也从天边飞来,带着漫天的星碎之光,碎光之中碧色蓝华交相辉映,抢先慕旭真灵光一步,出现在了璃末的身下,映照着烈日耀眼而夺目。 一个碧发童子出现在了不远处,声音含着笑:“朔星阁闻人雅夜,恰逢魔难,见小友孤勇之义,小小星辉略表敬意……”碧蓝星光在璃末身下闪耀,极是动人,这时,璃末身下的草地再不是黑枯魔液,而是绿芽轻吐,无数七彩鲜花仙草迎风而起,化做遍野之春景,花草间冉冉伸起了层层仙雾,极是仙境缭缭,助那星光托住璃末之身……众人为这一幕惊呆了。 只听一个轻轻的女声在另一边的远处道:“玉瑶谷弟子烟易,感谢慕道友舍身之义,也略表心意……” 一只巨大的金色透明之书,出现在了璃末的上空,金辉洒下金光,进一步滋养了璃末的伤体,让她更快的恢复,只听得裴墨楚的声音:“天书楼裴墨楚,为璃末道友义举所撼,愿祝道友早日恢复……” 接着,随着一声巨大的“锵——”声,问天宗除魔堂的弟子将所有的剑拔了出来,诸剑发出白色的剑芒,无数的剑光汇成了一处如一片光亮圣洁的天光,扶在半空之中的璃末腰后,仿佛在保护着她的生命,人们齐声道:“问天宗弟子,护慕师姐……” 声音隆隆,响彻天地…… 璃末被所有的灵光包裹着,小心地呵护着……缓缓的落到了地面上,接着,马上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师兄将她紧紧的抱住,拥在了怀里。 璃末在师兄的怀里缓缓的张开眼,轻轻的笑了一下,说:“师兄,我回来了——” 慕旭真深深的看着她,仿佛有千言万语,但最终汇成一句话:“嗯,你回来了……” 远远的一道白光出现,闪耀于天地,这是当世大能出现才会有光辉,此光散发着强大的气势,如一柄剑,让人俯身膜拜的剑——光辉中,出现了一人,其人白衣飘飘,俊美如仙,脸寒如冰,所有人见到他的气势都只能低下头颅——然而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慕旭真怀中慕离陌,其余什么也看不见般径直走来,眼睛盯着她…… 璃末反而有些心虚,小声地说:“师尊……” 慕剑非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沉默着他很良久,接着,他轻轻的说:“你怎么这般任性?遇到任何事,任何困难,师尊会为你去做,为你扛下,可你心底里,一直是你为我与你师兄去扛下一切,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一切都扛在自己的身上?师尊哪里值得你去舍命?你和你的师兄才是师尊愿意去用生命去维护的徒弟呀……” 这话,由天剑神尊说来,着实令人动容。连一旁的裴墨楚都之人惊讶。 这就是天下第一人天剑神尊?这就是那个传说中冷如千年冰山的慕剑非? 璃末气喘吁吁的轻轻咳了几下,声音带着些许虚弱地说:“不,师尊值得我用命,师兄也值得我用命,渡沧峰也值得我用命去换……” 慕剑非冰冷静持的目光忽然破裂一条缝,溢出了一丝温暖,他柔和的看着自己徒弟,心里生出温暖动人的诸多情绪…… 他,慕旭真,慕璃末,三个人是渡沧峰的三个人,他们是真正的家人,他们是为了对方可以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家人。 他们都很幸运,生命中出现这样的人。 …… 随着慕剑非的到来,随之的,便是问天宗掌门青华真君与问天宗诸长老。 问天宗掌门青华真君外表三十多岁的俊美中年,长髯飘飘,仙风道骨,他先是用极赞赏的眼光看向璃末,很是满意她这个师弟的女弟子,给问天宗涨了脸面,显露了不世之才,马上就将成为天下最声名赫赫的年青修士,试问,有哪位浮生境修士能做璃末今日所做壮举,更不用说她其实是以凝玄境的实力去对抗强大魔族的。 就不说现在年轻的修士了,便是出尘榜的怪物级大能,也没有几个能在她这个年龄修为阶段,做出那等逆天之举的…… 问天宗,今日之后,又要在强大的“第一”此金字上更添一份光彩了。 闪亮得亮瞎别的门派大眼最好……掌门青华真君如是想。 ……璃末并没有跟师尊与掌门说出关于魔种之事,这些秘密皆被她深藏在了心中。 青华真君在众人面前道:“师侄为万民求存而献道自身,乃问天之道,守天之道,众弟子之楷模。今日,吾做为掌门,赐你七彩云霞凤裳,九品凝华丹十瓶,青寒桃华剑一把……”他念出长长一串的灵宝之名,不少人因为这源源不断的奖励而听呆了,但一想到璃末所做所为,似乎掌门赐下什么都不过份。 第58章 通魔 璃末在慕旭真的搀扶下向掌门行礼,青华真君立刻扶了她,说:“不用多礼。” 说完,向慕剑非说:“师弟,你让你徒弟早些回渡沧峰修养吧,灵泉仙草若是不够,尽可与我说,直接向内库取用。” 渡沧峰珍宝从来不缺,天材地宝更是数不胜数,但慕剑非也不多言,他一贯清冷少言的性子,掌门又是好意,于是直接点了点头。 等一下,忽然有人冷不防地插了一句“且慢——”,止住了师徒三人离开的身影。 只见赵长老站在人群之末,冷冷的看着盯着璃末,他说:“以一个凝玄之境,对抗如此之强魔阵,这本不是一件正常的事,这不正常的事却没有人思寻一下诡异之处吗?” 有人回:“什么诡异之处,您是指……” “诡异之处,自然是因为有异常之人,那……就要问问慕长老这个小徒弟了……” 被慕旭真搂在怀中的璃末低敛下眉,眼底微光闪过,哼,臭老头倒是有些敏锐…… 她不光诡异,她可是太诡异了,旁人以为她靠的是慕剑非这个天剑神尊传的天道剑术克敌制魔,绝对想不到她其实是利用逆世镜向她神魂发送的《道胎魔种乾坤神诀》,将整个魔种吞进了腹中,因为她把魔种吞了,所以魔阵没有庞大的魔力支撑,才瞬间瓦解…… 某个渡沧峰的记名弟子,为璃末反驳:“璃末师姐为破阵强行突破凝玄境,引来天道雷劫,而且还差点自爆金丹,全身受了极重的伤,有什么诡异可言,赵长老,您太多虑了吧……” 他虽只是渡沧峰记名弟子,但也是除魔堂中执事职位,虽然地位权势不如赵长老,但也可在其面前说几句反驳之话,更何况,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璃末为破阵不顾一切,几乎丧命,他不理解赵长老有什么是纠结的。 赵长老:“哼,这话,你这小儿会信,但我与魔族相斗数千年,这话我是不信的……” “……”那渡沧峰的记名弟子被说成了三岁小儿不知世事,却一时无法反驳。 赵长老转向青华真君,道:“你相信这个吗?师兄……她一个小小的女修,以凝玄之境就能立下如此大,做成如此惊天动地之义举,这…………其中到底是因为她真的有本事,还是她其实内心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说她其实跟魔有所关系……” “赵师弟……”青华真君阻止他说下去,可是他不管,继续说:“为什么第一个发现魔阵的就是她呢?旁人发现不了它呢?” 璃末听了都暗暗心惊,这赵长老长得不像个聪明的,但句句对应到了点子上。 她若不是前世为魔,绝然发现不了魔种祭阵的蛛丝马迹,更不用说她能吞下魔种,毁掉万血魔阵。 一旁的裴墨楚拢袖站立,轻轻出声:“我与慕道友一同查探入魔散修莱明崇,我可以为她做证,她在其中并未与魔有瓜葛。”甚至,比起他来更狠,屠魔毫不手软。 问天宗的弟子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看啊,别的宗门弟子都为璃末师姐说话了,自己的长老却在怀疑自家的大功臣。 他一堆问题一堆怀疑,怎么不去怀疑天道做假,怎么不去怀疑天道与魔勾结……有人在暗地里啐了一口,心想,这哪是针对璃末师姐,他一个大长老,明明争对的是渡沧峰天剑子,听说,嵩岫峰很早就与渡沧峰不对付,这源渊,要追溯到慕剑非与赵长老师父那一代了…… 一股冰冷寒冷的威压,慢慢的弥漫上来……问天宗弟子皆感受到了寒冷,空间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看到了慕剑非冷若寒冰的脸,那脸,看不出一丝情绪,却是让人害怕。 围在一旁的问天宗的弟子,大多数脸上都露出了不太舒服的表情,璃末师姐孤身犯险,阻魔救民,受了极重的伤,若不是受天道之华所沐,都可能马上就要死了,这是所有人都见到的,为什么赵长老突然发难,还指责她与魔人勾结,这怎么可能呢? 这可是刚刚被七彩祥云围绕,受天道之光沐浴的人呀!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的。 有人忍不住说:“璃末师姐只身抗魔,救万民于水火,我相信璃末师姐。” “我也相信慕师姐。” “我也相信。”人群中发出响应之声。 一个牺牲了一切,差点死了的孤胆抗魔英雄,却沦落到人刚刚碰地就被怀疑与魔有关要被搜查,这放在哪个宗门都说不过去,赵长老此番,也不怕寒了抗魔圣者之心。 有人高喊:“慕师姐是最好最善良的师姐,我相信他。” 身边人拉住了他,小声说:“小声点,你不怕得罪赵长老狠了?他们赵家,可是睚眦必报的。” …… 赵长老身后人说:“谁说不相信慕师姐了,她若是光明正大,检查一番又如何,若是心中有鬼,才会犹犹豫豫,不想被检查……” “谁心中有鬼,我看你才是心中有鬼……” “你……” 争吵声中,而璃末的心却无动于衷,她反而回忆起了启动《道胎魔种乾坤神诀》之后—— 魔阵之中,她陷入了绝境,最后关头,那逆世镜给了她《道胎魔种乾坤神诀》,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用最快的速度学起了这个神诀,甫一运转神诀,身体就迅速吸食了天地之力,修复了她伤重的灵脉,让她顿时灵力大涨。 《道胎魔种乾坤神诀》让她将天地之气化作了自身的灵华,不光是天道之光,连魔种她也可以吸收。一正一邪,一阴一阳,皆为她所用。正道修炼是主要吸收天地之气中的阳气,魔教修炼主要吸收天地之气的阴气,《道胎魔种乾坤神诀》这个神诀,让两者化为一,皆被她纳入神识丹府,这就是《道胎魔种乾坤神诀》的神奇可怕之处,也就是说她练成此诀,将变成非道非魔的存在,也可以拥有两种身份。 不过……她现在并未练成此诀,一切,都存在着不定数与危险…… 掌门青华真君犹豫了一下,赵长老虽嚣张,但有一点说得没错,魔之一事,非同小可,绝不能放过一丝丝的可能性……但…… 璃末要是在此时被问天宗检查是否通魔,那可太受委屈了,实在是连他这个掌门都觉得她很是委屈。 他刚要说话,忽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说:“我愿意接受赵长老的检查,或者是掌门的检查。” 他看着苍白着脸,平静地说着刚才那话的璃末,一时无言,万般情绪,从心底升起…… 众人皆哗然,人人脸上都显出不服与对璃末之同情…… 最伟大的英雄,受到了最残忍的不公,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第59章 藏夜 若是夙殉在此,便会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她就是要在最委屈之时,答应被搜查,如此,才能得到宗门给予的最大补偿。 当然,一切是要在她搜不出任何问题的前提下的。 藏夜峰的女长老枫泊卿忽然出声,说:“那不如由我来检查吧。”她身为医修,也同是女子,让她来检查璃末,也是合适。 青华真君想了想,藏夜峰峰主枫泊卿一心医道,不沾世俗,与渡沧峰嵩岫峰都无龃龉,立场中立,便点头道,“好。” 扶着璃末的慕旭真沉默,没有放开她,璃末发现他眼底微有怒气,便将手指轻轻的放在他的手掌上,说:“师兄,你不要担心我,没事的,我们很快会回去。” 她说完,慕旭真扶在她手臂的手才慢慢放开。 璃末一步一步的走向枫长老,她越走近长老,空气中紧张气氛越是浓厚。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她,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怀疑她,正是这份不怀疑,和她不得不被枫长老检查的事实,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加无法接受…… 她轻轻地走到了枫长老的面前,站定,伸出手,她的手白玉无瑕,如一截洁白的玉藕,在阳光下散发着细腻的光泽…… 枫长老外表年纪二十七八的样子,温雅皓滟,一派出尘绝美之相,她抬起手,将指尖按在了璃末的手上…… 她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便是不擅权斗的她也看出,赵长老此番,这样简直是有些逆天下之不晦了,不管是不是因为他不悦渡沧峰出极大风头,如此发难也极不合事宜,此为逆了众人的期盼。 百里烟云渚在问天宗眼皮底下成了人间炼狱,这极大损伤了问天宗的脸面,本会让其他宗门抓住把柄。但反转的是,璃末以一个凝玄境一人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地解决了此事,还受天道之光沐浴嘉奖,被天道升阶,这是万年来从未有过的修士幸事,这极大挽回了问天宗损失的面子,问天宗需要一个强大的英雄,弟子们也需要一个强大的英雄,振奋他们的士气。 可是赵长老却突然横插这一手,生生将一件好事,变成了恶事,既得罪了渡沧峰,又得罪了正需要璃末来大振门派威名的掌门,不管搜查出来什么后果,都对问天宗的名声产生了损失,还不如什么也不说,哪怕有所疑问,也可过后再查。赵长老为何会这样做呢? 眼界与格局太小了。 可是他提了魔这个字 ,这个字在正道尤其是问天宗,那是闻之色变,不放过一丝错漏的。若是掌门听到魔字却不追查,给众人一个交代,这也有损他的威严正道,于是,掌门犹豫下,藏夜峰的枫长老出面检查,也正合时宜。 枫长老慢慢闭上眼,在众人屏息之下,将灵力注入璃末体内,细细勘察…… 空气中极度安静,安静得连鸟声虫鸣都仿佛消失了,尤其是赵长老身后的那些弟子,份外的紧张,其他的弟子都是希望璃末沉冤昭雪,还得清白,那赵长老这边的弟子就巴不得璃末现下就变成青面獠牙,魔变朝枫长老嘶咬,将她沾魔的嫌疑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们也知道赵长老此时质疑慕璃末的英雄身份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同宗弟子的冷眼,掌门的犹疑他们都看在眼里,深知,这事若没有反转,他们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赵长老还是一峰峰主,掌握问天宗极强炼制法宝技术,可以嚣张跋扈,他们呢?还要领宗门任务,与他峰弟子协同除魔屠妖的…… 这一回搅弄风云之后,都不知嵩岫峰弟子又要被穿几回小鞋了……有些弟子心里暗暗叫苦。自然也有赵长老的附庸,对赵长老深信不疑,狠狠地盯向璃末…… 所有人的心都紧张起来,枫长老一开始表情平静,无风无波,忽然,皱起了眉…… 不少人的心,提了起来。 只听枫长老“咦……”了一声,声音极是惊讶…… 众人炸开了锅,不会吧,不会真的璃末师姐有问题吧……赵长老这边人人脸色兴奋,欲有所动,其他除魔堂弟子有些则十分惊讶,不可置信…… 慕剑非冷眼更寒,瞬间,让场面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周身有无数的剑意笼身,一种自内心深处升起的畏惧,弥漫全身…… 这就是天下第一人的威势,他只是微微心念一变,可让周遭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全身颤抖。 他甚至没有拔出剑。 枫长老一直沉默着,最后,才缓缓张开眼,深深地看着璃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想到,她身体有那么重的伤,天道之华沐浴之下,肉身之损俱已恢复,经脉也恢复十之八九,但是她的灵魄……” 璃末与慕剑非一样,天生仙魄,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枫长老拧着眉思考了一会继续说:“她仙魄受损,未来修炼会极度艰难……能不能极快进入浮生境圆满甚至上升出尘境,也很难得知……”怕是有些难了,这话她没说出口。 璃末不光仙魄损伤严重……自然是严重的,她都将其放出体外去操纵魔丹了,如何 不损伤根本。而且枫长老发现她魂魄分裂,与常人不同,常人身体里的灵力,只供一组魂魄驱动,她则是灵力被两个分裂的神魂抢夺,很容易走火入魔,所以枫长老才说她未来修炼艰难…… 有人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至少不是因为她与魔有沾,有人觉得为璃末感到难过,有人却觉得不岔,众生百态,各需而已。 璃末低垂了眼睛,向长老行礼说:“谢谢枫长老。” 枫长老深深地看着她,若有所思,微一停顿才朝她点点头,说:“好好休养,我会为你调制极品灵药灵丹,供你恢复。” 璃末又行礼相谢。 枫长老不会想到,璃末的想法跟她之前所想一样,无论藏夜峰枫长老在她身体里探查出了什么,只要不是极致的明显,在众目睽睽之下,枫长老不会说出什么让场面失控的事情的。 说她与魔有染,身体里带有魔气,那她入阵与魔相斗,魔在她的身上施出无数手段,将她身体打得七零八碎,沾染此许魔气也是很正常的。 自然,除非是赵长老检查她的身体,那只要她头发丝带一点魔气,赵长老都可以说她与魔的祖宗十八代都有染了……所以,哪怕她说请赵长老来检查她,掌门也是不允许的。 掌门犹豫间,藏夜峰的枫长老自然会出声解围,枫长老镇日修医,心地慈善,既不如赵长老暴戾,也不如掌门深沉,正是她来出面查璃末再合适不过了。 她将问天宗各路人心思与立场揣摩得太清晰了。 第60章 为师 掌门青华真君轻咳一声,说:“好了,没事了,大家都看到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发现,你们都安静吧,璃末师侄,你早些回宗休息,师弟,你也早快点护送他们回渡沧峰吧。” 慕剑非没有说话,就轻轻点点头,带着两个徒弟离开了。身后的赵长老眼睛频闪,阴鹜的目光看着三人的背影,心中冷哼…… 渡沧峰_ 慕剑非将璃末送回她的云浮阁,看着她苍白无血色,还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脸,沉默着。 旁人不清楚,以为他的这个徒弟是为天下万民甘愿赴死,他却是清楚的,他虽是清冷淡漠的个性,但也不是傻,徒弟在外一副长袖善舞,谦和温雅的样子是做给外人看的,是为了他这个师尊的名声。 其实她的本性,极冷情冷性,甚至比他还更冷,他与人冷漠,但心怀天下苍生,心中有正义大道。她却不是,她心极小,能让她付出代价的根本不会是万民百姓,而是她心里珍藏在乎的东西。 极冷漠的璃末在乎的东西极少。 一手养育她的慕剑非,与她一同长大的慕旭真就是其中之一。 今日有人禀报他,他的徒弟慕璃末已经为百里烟云渚的万民献出了生命之时,他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她绝对不会为了普世之人献出自己的生命。 如果是他的大徒弟慕旭真还有可能。 同样养育教导,两个徒弟的性子却大相径庭。 但问天宗弟子向他说,璃末进入万血祭阵,毫无讯息,极有可能身陨,他立刻详细问了情况,再一寻思其他线索,便猜到了……璃末发现幕后之人的目标是他,她为了不让还在修养疗伤的自己出府杀魔,引起走火入魔,便孤身一人,在最快时间内进入魔阵欲将魔患灭除。 哪怕,这魔阵有可能让她身死道消,但她也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他其实一直知道,这次与血魔老祖的大战引起的伤,一直让璃末很愧疚……她甚至因此变得低调了许多…… 他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对璃末说:“璃末,你在心底,是不是没有将我当做你的师尊……” 璃末瞪大了眼,她知道慕剑非会生气,但没有想到他一开口就说出这种话,仿佛要在下一刻就将她逐出师门一般,赶紧说:“师,师尊,我没有……” 慕剑非没有理会她难得的失态与支吾,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幼时与你一样,生性高傲,实力也难寻得对手……不时,闯下些祸事引得你师祖为我头疼,每次,我都被你师祖罚跪雪神堂,于风雪中冷静,几次之下我领剑意于暴雪,成了这般性子……” 他若风含雪的眸子抬起,淡淡地看向她,那眸子之中仿佛带着无尽的情绪,又一点都无法使人看清:“我却是不懂,你这个徒弟与我极不一样,与你的师兄也极不同,有时我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不如你师祖会带徒弟,不会教育女子,养成了你这样冷心邪性的个性,还私下为我与你师兄花费诸多心思,不以正修明道为重……我有时想此,颇为自责……” “师尊……”璃末愣愣地看着慕剑非。 “也许,我不该收你为徒,让你受诸多苦。你若不是长在我麾下,而是由一个心善细腻的女修所教育,天真无邪的长大,也许就不会成为事事想一力担起,一心为渡沧峰耗尽心力的模样,是为师,对不起你……” 慕剑非说这话,让璃末忍不住低下头,她有些害怕看慕剑非的眼睛,她这样的性子,居然让慕剑非责怪起自己来。 她想说:师尊,不是你的错,是你没想到你这个徒弟是重生的,前世就已经是大魔头,邪性的性子改也改不了了。 慕剑非见璃末低下头,一副很是惊惧的样子,觉得自己似乎说的话重了,但又不知该拿这个二徒弟如何是好。 她明明可以什么也不做,等他或者慕旭真出面解决一切困难,而不是她这个最小的师妹遇到危难,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冲出去,反而将他们保护起来。 他们才是师尊师兄,是如父如兄的存在。 可他们也知,璃末的个性,可不是几句言语就能改变的。哪怕现下她便是答应得好好的,下一次有了危机,她也会什么也不说地自己一个人冲上去,去把问题解决…… 正因如此,慕旭真和发了狂的修炼,而他自己,也废心疗伤,不闻世外之事…… 慕剑非叹了口气,把手中的无数灵药仙水赐给了她,轻轻拍拍她的脑袋,一如平日里教导她功课修行时的样子,起身离开了。 慕剑非走时,慕旭真没有走,他站在离床榻的不远处,于阳光下站立着。 师尊离开,他慢慢走近她身前。 然后伸出手,向她递来一样东西。 璃末低下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手指洁白如玉,手指纤长,手中赫然呈现一样东西,那东西像木像玉,颜色为黑玄色,在阳光之下散发着绚丽的五彩星芒…… 这是他师妹走向枫长老之前,趁所有人不注意,将掌心处某样东西交给他的,他当时什么也不问,什么也没想,就为她藏了起来。 璃末要被枫长老搜查,不止要搜她的身体,说不定也会搜查她身上的储物环,如果里面被她发现什么不该出现在正道修士身上的东西,那可能就会引发喧然大波…… 他不知道这黑色的物体是什么,他也不在乎那是什么,师妹让他偷偷地藏了,他便藏了。也许这东西可能关乎天下,关于苍生,关乎魔教什么的,他也不在意。 因为他相信师妹。 璃末抬起头,看向慕旭真,苍白的脸还是没有什么血色,但她的眼睛,已经染了几丝笑意:“师兄,你不问这是什么吗?” “不问。” …… 慕旭真离开了,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静静地坐在床榻上,深深地看着手里的东西……此物如此之黑,黑得仿佛来自地狱幽冥,甚至让人无法想象是天下正道之首问天宗里会出现的东西,可它,就静静地躺在璃末洁白的手掌心,黑沉的颜色,散发了无尽的幽暗与恐怖…… 谁也不会知道,这是她的魔丹。 是她之前用仙魄操纵用来对抗魔种的魔丹,在《道胎魔种乾坤神诀》的融合之下,吞并了魔种,成为了她的外丹,她体内有一颗正道修行的灵丹,而这颗带有她仙魄印记的魔丹,本也该是在她的体内,修天地之阴气,却是她特意排出体外的。 她正是怕从魔阵出来,有人会察觉异样,要搜查她,若探查她炼了《道胎魔种乾坤神诀》的身体,查出她体内有一颗正丹,也有一颗魔丹,阴阳双修,噬天地法则…… 这等逆世之术,又正邪不分,一定会被问天宗所抹杀。 第61章 剧创 问天宗成为了近日天下修士谈论最多的门派,它拥有了一个绝世天才,又很快地失去了绝世天才。 那个天才,以凝玄之境救百里烟云渚的众生脱离魔炼,立不世之大功德,受了天道之光的嘉奖,以浮生境中阶济身于浮生榜第十,本来人们都判断她为出尘榜下第一人,却不知从何处传来消息——她因那日被魔所伤,神魂剧创,今生再难以进阶出尘,甚至连浮生境圆满也很是困难,顶级天才下坠凡尘,令多少修士扼腕叹息。 自然,有扼腕叹息者,也有幸灾乐祸者,分别只是于人前人后罢了。 后来,还听闻问天宗某位长老由于嫉妒,还对其搜魂,令战后的她更是虚弱不堪,缠绵病榻,久久无法痊愈…… 有风流书修听来此人为渡沧峰天剑子二徒弟,是个绝世佳人,倾国倾城,便写了话本,说她是天妒之红颜,令人惋惜…… 此时,那个天下人口中的被天妒之红颜,正穿着半露酥胸的玉纱睡袍,吃着紫色水晶葡萄,躺在床上翻话本。 闲时翻话本,是她仅有的几个小癖好之一。 夙殉进来看着她这个样子,差点想把手中的门派文书丢在她的脸上,打破她的清闲……但他还是忍了,不但因为她如今是问天宗的大红人,大功臣,而且,她对外宣称自己久病难痊,天才陨落,那她除了躲在屋里看话本,也没有什么旁的消遣了。 是的,那些说璃末病入膏肓,修为难进,被门派大佬欺负极盛的消息,是她自己放出去的,据说,赵长老听到那些消息,暴跳如雷,发誓一定要查出是哪个混蛋乱说话,侮辱问天宗名声…… 璃末这一手,既得了清闲,少了旁人试探,又给敌人添了堵,真是每一分动作皆不会浪费力气。 璃末见夙殉师兄进来,拉了拉身上微敞的衣袍,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只是嘿嘿一笑,道:“师兄无事不登三宝殿,可是有事来找师妹我相商啊?” “自然。”夙殉目不斜视地说。 璃末穿好的衣袍,梳整了一下外表,坐于茶桌之前,召来玉制傀儡送来茶汤,请站于玄关处的夙殉进来相对饮茶。 夙殉饮了口清茶,开口——“近日宗内接到几封邀帖……” “我不去。” 夙殉还没有说话,就被璃末打断了。 至从百里烟云渚万血魔阵之事后,无数邀请论道结识的帖子如雪花般飞向了问天宗,飞向了渡沧峰,甚至送到了云浮阁她的手上,除了裴墨楚这些有了交情的修士,璃末会亲自回复以外,其余她全丢给明世堂外事门的干事处理了。什么礼节性回复,与亲切友好却内容空洞不予承诺的回帖,都不用她劳烦废心了。 不是她不擅长,而是她懒。 “……”夙殉无语地看着她。 璃末勾唇一笑,说:“师兄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体弱多病的师妹拖着病体,去与友宗论道攀交,而花费心神,不堪其重吧……” 看她这无赖的样子,实难想象外届都将她吹成当世圣者仁杰,吾道之楷模,未伤前女修实力第一的形象,与她是同一人。夙殉心中无奈,面上却是道:“那意思是说,此次百花神渊渊主的万年寿宴,你也是不会去参加了?据说,此次寿宴不光是吾师要去,慕师叔也会去的。” “什么……”璃末悚地站起身,冲向夙殉质问,那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要将他的领子揪起来一样。 夙殉倒依然平淡地说:“师叔接了帖子,意思说会去,毕竟百花神渊渊主出尘榜上在位时间最长的修者,也是出尘境巅峰,而且和问天宗交情不错。我想着,你可能会担心师叔的疗伤进程,所以提前来予你说一声。” 璃末直起了身子,面色晦暗莫名——百花神渊,百花神渊,她想起莱明崇说过关于魔的一点讯息,除了第一个问天宗,第二个就是百花神渊…… 而且,前世里有一个话本里,说的就是天剑神尊与夜虚谷妖女第一次邂逅,就是在百花神渊渊主的万年寿宴之上。 再一想到逆世镜所提——夜虚谷圣女是“元魔灭世之谋的首位棋子”,这不也是正对应上了,也就是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元魔之谋?连她师尊第一次对女人的动心也是?这元魔如此厉害,都操纵人心也能做到?还是说,那夜虚谷圣女一开始就是有意接近师尊,想将他拉下神坛? “怎么了?”夙殉见她脸色大变,不由得担心地问。 璃末摇摇头,也不理他,直接冲出门去,丢给了他一句话:“我要去见师尊。” 夙殉见着她瞬间远去的背影,想着外间传言她虚弱无比,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掌门与藏夜峰啸苍峰因此不知送了多少灵宝为补偿她……如今…… 他轻轻摇摇头……遇着事关她师尊的事,她装也不想装了。 慕剑非与慕旭真,大概就是她唯二会抛开价值计算的自己人吧。 …… “师尊,你不能出门,让你的爱徒二弟子代替你去吧。”璃末一脸认真地对慕剑非说。 “哦?”慕剑非淡淡地回。 “当然,你旧伤未愈,为何要劳伤身体去应付外事应酬,这事应该就是弟子劳其所,为师尊分担的,你还是不要出门,在渡沧峰好好疗伤就好了。” 她不管她师尊与那虚夜谷圣女是如何天雷勾动地火的,她都要将一切火苗掐灭在摇篮之中。他们两人是在百花神渊认识的对吧,那她就劝师尊一直呆在渡沧峰,不出来了,那夜虚谷圣女有本事就变成一只苍蝇来渡沧峰盯师尊这只蛋,百花神渊,他们是别想了…… 她也很无奈,但凡这第一师娘弱一些,她就想方设法把她先摁死在某个灰暗角落了,可惜对方是出尘境巅峰,她对上毫无胜算,反而送人头,所有机关算尽是绝对实力面前不值一提,她只有先想法不让慕剑非不去参加百花神渊渊主寿宴了。 “可是你也受了伤了,外间说你只剩半年寿元了。”慕剑非说。 “……”外界传得这么夸张了? 好吧,她承认,她放出去消息是有些过火了,但没想到传着传着传到师尊耳里变成了这样…… 第62章 乌龟 慕剑非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又恢复了冷漠:“你倒是舍得从云浮楼里冒出头来了。” 师尊这形容,说得她像只乌龟一样……咳,乌龟也挺好的……她腼着脸,硬是缠了慕剑非好半天,非要代他参加寿宴,磨了好久,慕剑非才点了头,道:“你师兄也准备冲阶了,我也要在渡沧峰做些准备,你就代为师,与掌门长老同修们一起去贺寿吧……” “……”这说来,师尊也不是特别非去不可的,害她提了好半天的心,生怕师尊回来给她带个师母回来…… 她临离去,师尊叮嘱她:你出门,可别闹事了。 璃末很不岔——说得她很会闹事一般,这问天宗弟子谁不说她温和可亲,与人为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面上还是乖乖应了,行完弟子礼之后退了出去。 慕剑非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中莫名起了情绪……总觉得二徒弟此行,没有那么平静简单…… 比起这个二徒弟,他的大徒弟可是省心多了,除了进阶冲境之事需要他张罗操心,其他之事样样做得完美,事事不需他操心…… 唉……女孩子,大概是比男孩需多费些心的…… 他如是想。 …… 此次寿宴,带队的是问天宗掌门青华真君,弟子辈则有夙殉司仁轩慕璃末等人。 同行的问天宗弟子听到队伍里有慕璃末皆一阵骚动,听说久伤未愈,缠绵病榻的慕师姐已经可以出门了,还一起跟着去百花神渊渊主的万年寿宴,全都议论纷纭。 司仁轩问璃末:“这次,是你师尊用计逼你出来透风的吧,若不是他说要去,你大概还是会躲在云浮楼发霉吧?” 璃末从鼻尖处哼了一声,说:“那是我师尊关心我,他善良,你懂什么。”也不完全是关慕剑非使计,主要还是前世里她的“大师娘”就是出现在百花神渊,她才非要来的。 就是慕剑非来,她也是要一起跟着来的,就算不能做些拆散有人情人的动作,私下做些小手段也是可以的。 司仁轩对她无语,朝夙殉摇摇头,道:“夙殉师兄,璃末这是没救了,又是躲在厢房里看淫词浪本。” “对啊,我就爱看这个,你若感兴趣,可来我这多借几本。”璃末面不改色地应了司仁轩的“污蔑” 窗外,雨打芭蕉,夙殉坐在窗边,听着两人的嬉闹,唇角勾着淡淡的笑容。 直到听到璃末说:“我除了看话本,还能如何,神魂受损,几无生机,难道还能有空就修炼不成?”他唇角立刻掩了笑容。 司仁轩倒吸一口冷气:“这么严重?” 他有些怀疑,现下璃末的闲散与颓废,是为了掩盖她不能修行的痛苦。 璃末眼底闪了闪,她是不能修炼,神魂受损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她因为修炼《道胎魔种乾坤神诀》修行之法非常特别,天地阳阴两气极盛,非问天宗修炼功法时的引纯阳入体,排阴浊出外……在问天宗修炼,她总有一种一直处在被监视之下,可能被大能窥视发现的危机感,所以很少修炼,偶尔,借月圆之夜,吸纳月精才试练一会,但绝不长久怕人发现,所以给外人以颓废之感…… 她不愿对司仁轩撒谎,便转了话题——“哪有多严重,我这是先修养神魂,好完全了才能修行,对了,此次去尧洲百花神渊赴宴,你妹妹为何不一起来?”此行夙殉同行,按理来说,司潇潇肯定也是想来的。 司仁轩说:“潇潇是很想一起来的,但是她师尊刚刚冲阶失败,弟子服其劳,她要陪着她师父养伤煎药,所以不能来了。” “原来如此。”璃末听言召开宗门灵鸽,送了好几株灵药带给司潇潇,让她用来为其师尊治伤,司仁轩代司潇潇道了谢。对人对己向来出手大方的璃末道不用客气。 一旁的夙殉低敛眉……世人皆知,神魂之伤是最难好全的,更何况藏夜峰的枫长老还说她损伤极严重,多少其他宗门因为璃末的横空出世而紧张,随后又因为她的残破陨落而幸灾乐祸呢…… “你这伤真的很严重吗?到底需要什么级品灵药和灵丹?九品还是仙品?需要什么你可把名字报上来。若是问天宗没有,渡沧峰没有。我可让除魔堂和明世堂的弟子出行任时顺便去找,天南地北广袤大陆总有机会找到……” “或者放到宗门任务里,高分悬赏让宗门弟子采来。”司仁轩也出主意。 璃末摇摇头,众所周知,这神魂之伤是最动修士根本的。不是灵药或是丹药就可以简单修复的。“我的伤没有灵药可治,要靠自身的修为灵力慢慢去蕴养。需要长时间修复,多谢夙殉师兄的好意,也谢谢仁轩。” “那这次璃末你可千万不要乱跑了,不要再去做孤胆英雄了,就是老老实实地跟我们去祝寿就行,不要再动用法力去与人争斗了,不然伤上加伤。”司仁轩说,说起那夜他被璃末叫回问天宗,转个身就听说璃末一人斗大魔,几乎身陨,不光是他听了脚发软,璃末被天道救回来后,他都被自己妹妹削了好几顿,说他年长于璃末,却没有好好保护她。 他甚至都不敢说,在魔界时,主要是璃末在保护他。 他与璃末在魔界所发生的事情和所见到的见闻,他没有详细的说予夙师兄妹妹司潇潇听,甚至也没有详细汇报于宗门。 他只大致说了误进魔界之后,寻找了一下慕旭真,找不到就很快的回来了。 其实那夜于魔界发生的种种惨象,是他心中难以忘记的噩梦,常常在午夜梦回时困扰他,但是他也从此领悟,修真之界强者为尊。实力,代表着一切,之后不再拘泥于贪吃游玩,反而更加认真用心里去修行。 于是他近日修为大涨,他的师尊和外曾祖都颇为赞赏于他的用心与进步,而他也默默的将魔界所发生的是深藏于心里了。 “我知道啦。”璃末懒懒的回应,一手支着颐,一手拿着司仁轩口中所说的“淫词浪言”话本,看个不停。 司仁轩看着这样懒懒的她,一如平常,脑海却又浮现了那魔界之夜中,她冰冷的眼神…… 又想起夙殉曾问他头于魔界之夜一个关键问题:你们是怎么回人间界的,用的是人修传送阵,还是魔界的传送阵? 司仁轩回说,他看不懂阵形,当时又情况紧急,他心里紧张,也不知是何传送阵了。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那样说,璃末也从来没有交代他不要说,但他就是话到嘴边改了口,下意义地不想说出事实。 第63章 碧珠 此次问天宗来百花神渊祝寿,是坐着掌门的重碧云渡舟来的,重碧云渡舟为一只楼高三层,四季花香围绕,云台山水皆有的灵宝,可容纳数千人凌空飞行,此次问天宗出行五十余人,也绰绰有余,用重碧云渡舟走从云洲问天宗到尧洲百花神渊只需二日时间,如今已经一个半日,快到百花神渊的地界了…… 忽然前方传来喧哗,云渡前行的速度也极速地慢了下来,璃末与夙殉对视了一眼,夙殉站起身,道:“我去看看。”便出了门。 司仁轩也好奇地跟了去,临走前还瞪了一眼璃末,说:“你别来啊,别乱好奇,好好养你的伤。” 她是伤了,又不是要死了,干嘛把她当个废人一样对待,但这话她没说司仁轩就跑得没影了,她也只得耸耸肩,安坐于自己的厢房中。 他们三人所在的房间,是她在重碧云渡舟的厢房,司仁轩早晨拉着夙殉来探望她,一直说到近午。 司仁轩与夙殉去了大约大半个时辰,司仁轩独自一个回来了,他回来的样子有些心不在焉的。 璃末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说是百花神渊渊主的妾夫人碧珠夫人在附近,她们出行车辆出了此小事故,恰逢见他们的重碧云渡舟,便差人来问,可不可以顺搭一程。 问天宗青华真君没有出面,夙殉师兄做主同意了,把她们一行人,安置到一楼层的厢房里。 也不是什么大事吧,璃末想。 她问:“那前头怎么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闹得阵仗还挺大。” 司仁轩张张嘴,嗫嚅了两下又停住了,什么也没说,只是头微低了些,见他异状,璃末又逼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仁轩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说:“那碧珠夫人极是美丽,若仙萼绽华,幽兰蕴香……外边,外边,很多男弟子都跑去看了会……” 哦,少年慕艾,贪春嘛…… 璃末听了便不在意,随口问:“能有多美,能有我美吗?”她很是大言不惭。 司仁轩有些激动。立即抬起头,想要反驳的样子,开口说:“那……那当……”, 接着又停顿了话,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璃末,李默那眼睛。芳华无比,然后又气势微萎,小声说:“倒,倒是没有你美,但也极是貌美,特别是想到百花神渊渊主有九十九位妻妾,就觉得这样的美 人挺可惜的……” 他心中很是惋惜,那样的美人却只能嫁给有一百个妻妾的夫君。 那美人那般楚楚可怜,美丽动人,让人忍不住对她生起呵护之心…… “没有实力,再美的容色也如稚儿手捧异宝,任人采撷。”璃末道。 “……你说的对。”司仁轩承认。 “说来,你是真的为她可惜,还是……”璃末慢调斯理的说。“你看上人家了。” 司仁轩瞪大了眼,后大声的说:“我没有——”他的声音有些大了。 璃末拿着若秋江水的媚眼挑着看他,说:“怎么,说你看上她,你就生气了。我还没说你晚上做梦要总梦着她呢,这么激动做什么?” 司仁轩脸都涨的通红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拿了她手上的画本往天上一丢,雪白书页在天上飞舞,说:“叫你不要看这些下流胚子写的东西吧,你看你,满脑子都是这种荒唐。” “又没人叫你去与人小妾偷情,喜欢个美人又怎么了?”璃末无语的看着他跑远的身影,感觉这个人不是在生气,他反而是有一种做贼的心虚…… 哈。 璃末咧嘴一笑,笑了一会,又忽然收了笑容,微眯起眼看向窗外—— 这碧珠夫人,有点意思啊…… 看来,她该去瞧瞧热闹…… 司仁轩不知她为何忽然对碧珠夫人起了兴趣,要是知道了,会气得跳脚—— 璃末是这样想的——司仁轩常与自己呆在一处,见惯了璃末级别的美色,应该对一般美人会无动于衷的,但忽然那少年春心的样子,倒是有些奇异,于是她便起了查探之心…… 若是司仁轩知此,一定会对她的厚颜无语。 她走到重碧云渡舟一楼厢房附近,就听到有有女声传来——“夫人,这回咱们终于不用碰到大少爷了吧?你这次车子出事,说不得是大少爷的设计,大少爷他……” “好了,莫再说了。”声音娇柔,若玉珠落盘,很是悦耳,“这是问天宗的船里,若被旁人听了,惹了旁人议论渊主,就不是应付大少爷这么简单了,主人是最在意面子的。” “你可是怀了三个月身子的人,渊主大人还让你出门为他去取天香凝花露,大人可真是不心疼你啊……”那丫鬟又说,还问:“阿暮,你说是吧。” 有女声轻轻应了一声。 碧珠夫人沉默了一下,才带着哀意道:“我只是一个小族族长之女,修真天赋又不高,只得用每年族中的天香凝花露与自己微薄的容色,求得一些生存机会,哪里还能求得更多……”声音凄凄婉婉,使人听了很是怜惜。 “您可以用腹中的孩子去争啊,你虽不如大夫人母族强大,但渊主已经好久没有子嗣出生了,您可以借着肚子中的孩子,若是得男或者灵根优异,去为你争得恩宠荣光啊,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跟管事说……” “千万不可说。”碧珠夫人声音变得沉了一些,还了些命令的口气。 丫鬟似乎有些有不服,但又不得不听话,于是道:“是,奴婢听夫人的……” 碧珠夫人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为我操心,可是,身在那样的神宫后宅,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我只能步步小心,战战兢兢……” 璃末听得一场宅斗大戏,也没什么感觉,后宅的女人,除了被赏玩的功能,就是依靠母族和自身实力,比如美色与心机斗来斗去了。前世里身为合欢宗宗主的她麾下弟子也有擅此道者,在诸多大能的后宫之中搅起腥风血雨,斗得鸡飞狗跳,有些能干的,采补得好多真元进益自身回了宗内,功力地位大涨。也有个别不太能干的,则付诸了真心,与一群女人争得你死我活,为了一个没得多少真元来分的男人。 这处女人,在合欢宗,通常被笑为:“垃圾” 也是俗世之中称的“痴女”。 合欢宗的某个大长老就曾说:面对那些种马男,我合欢宗弟子若是看上了,要么把他身边女人都杀了,把他绑在身边独享,要么把他阉了,自己享受不了,别人也不许享受。 这话引来不少宗门长老的喝彩,连她的这个宗主,也默认了。 这话过不久传出去,引来修士界一片讨伐之声,男修士气得大骂魔女无耻……女修士则是个个沉默。 第64章 道歉 门“咿呀——”一声开了,一个人走出了房门,见到璃末站于转角,先是一惊,又因其绝美容姿好半天才回了神,问:“这位……”这是刚刚那个说话最多的丫鬟。 “问天宗慕璃末。”璃末行了礼道。 衣香飘浮,暗风丽影,门扉边露出半张芙蓉秋月之华,碧水清荷之美的女子容颜,见其状婉婉若含雨之荷,璃末心想:果然是个极美的佳人。 这种女人,美得极有诱惑力,容易让男人升起极强保护欲,与璃末这种强大而耀眼的艳华不是同的。 所以说,司仁轩才恍惚了。 璃末得了结论。 碧珠夫人走上前,向璃末行了礼:“久闻慕仙子大名,如今一见,绝世芳华若曜曜灿光,让蓬屋生辉如此,实在一生之幸……” 璃末回礼:“夫人客气了。” 两位绝世佳人,于重碧云渡舟边对立而站,微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袖,衣袂如云雪翩飞,不胜风景……不由引来无数问天中男弟子驻足翘首。 璃末早已习惯走到哪都被问天宗弟子们强势围观,但碧珠夫人毕竟是百花神渊渊主女眷,不可以太过引人注目,眼看周围聚集越来越多,两人再寒喧几句话之后,行了礼,告辞离开。 行至转角,忽听身后有人道:“慕师妹。” 璃末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来人。 男人二十出头模样,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眼睛沉静而没有一丝杂质。整个人的气势看起来便是被家族用心培养的嫡系子弟,庄重而温雅。 他是赵家嫡长孙赵大郎赵清仁,与璃末一样,是代替嵩岫峰主来给百花神渊渊主祝寿的,据传,他在赵家和嵩岫峰地位极高,极具权势。 璃末轻轻勾唇一笑,低首行礼,说:“赵师兄,真巧。” 赵清仁深深的看着她,也勾起了让人放下一切心防的温和之笑,两人笑容程度一样完美,一样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高雅——“也算不得巧,慕师妹近日常于屋内休养未行于外,我等不好打扰,今日听得师妹出门,便来与你见唔,想和你说说话。” 说说话,不是普通的说话那么简单吧。璃末笑笑,道:“赵师兄请讲。” 赵清仁拢袖而立,笑言:“师妹切不要如此防备于我,虽然我家族某些人与你有些龃龉,但我个人私下还是很敬重慕师妹人品的,若不是你在百里烟云渚力挽狂澜,也许我们今日多少宗门弟子受难受伤,自然其中也包含我赵家子弟,如此,我是要感谢你的……” 夸奖璃末什么不好,夸奖她人品……璃末却是面不改色地应:“师兄谬赞,吾之举未及师兄口中赞之一二,甚愧甚愧……” “虽然那日我曾袓对你多有为难,但他也是性子直硬,为正道苍生而纠结,后来一切误会都解开了,我曾祖私下对我们与夸赞师妹的大义,也希望师妹不要将过去那一点龃龉放在心上……” “那是自然,赵长老皓然广义,为人清正,大家都心怀深敬,我怎么会将那点小事放在心上,赵师兄无需言此,我并未放于心上……”璃末满口仁义道德,君子之怀。 赵清仁又说了一些赞她高义,早慕其强欲与攀交之话,璃末也回得滴水不露,两人相见恨晚的样子。 至于那赵五郎变残之事,仿佛从两人记忆里消失一样,首先,于璃末而言,她并没有直接让赵五郎变成那副残躯的行事证据,赵家于情于理不能怪她,反而还要口头上感谢她,这就是璃末用计之絶处,算计人之外不忘恶心人,恶心人后,对方还不得不吞下去。 可以说,那日她被赵长老刁难搜查,也是起因如此。 于赵清仁而言,一个废了的赵家五郎,也与路边废物没有什么区别,更不会因为他而和如此声望在问天宗如日中天的璃末起冲突。 至于她打败赵三郎,落了赵家面子,那于两人而言,都是小得不值一提的事了。 两人你来我往,偶有机锋,又相谈甚欢,甚至说到了赵清仁极擅长的炼器之术,她还拿出了自己本命灵剑“炎銮”叹息自己上次用此剑敌魔阵,引得它受损严重。 赵清仁见她手上的“炎銮”的确不如之前红彩奕奕,些许黯淡,不由叹息宝剑蒙尘,于是拿出三样极品至宝,炼剑之材,送于璃末面前:“慕师妹,这些炼剑之者及我家中长辈所赠,你若不嫌弃,可收下拿作炼化此剑,相信炼化之后,可补你之前抗魔之损,甚至将更进数成……” 璃末客气了几番,又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赵清仁见她收下,对她的态度更是热情了几分。接着,又是客套寒喧了几句,赵清仁说不好打扰她修养,在顾及身体,抱拳告辞了。 璃末见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勾起了唇角。 “你在笑什么。”司仁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见他来到了璃末的身边,跟着她一起往回她厢房的路上行去。 “没什么。”璃末慢悠悠地回。 “你和碧珠夫人说了什么话?”司仁轩首先关心这一点。 璃末回说大家就是普通的问好,她也称赞了一下碧珠夫人的美色。司仁轩点头,大有一种我的眼光没错的感觉。 然后又问:“你怎么跟赵大郎赵清仁说话了?还相谈甚欢的样子,你……”他想说的是你不是跟赵家不对付吗? “他是他,他曾祖是他曾祖,这没有关系,我觉得找赵清仁挺好的。” “是吗?”司仁轩用怀疑的眼光看向璃末。 璃末于是拿出赵清仁刚刚赠予的那些炼剑宝材,一时间,两人面前宝光熠熠,司仁轩倒抽一口气:“哟,这赵大郎还挺大方的。” “那是呀,毕竟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司仁轩绝倒。 其实不是的,赵清仁摆明的是想要上门赔罪,想与她交好的,她收了说明两边暂时休战,她若是不收赵大郎反而要心生防备。故尔,她不狠狠的挖其一块肉,让他心安,那怎的行,怎的让他放心? “赵清仁不是看上你了吧?送你这么好的东西。”司仁轩怀疑地说。 “这不是看上不看上的问题,是他想与我交好,甚至能进展到娶了我于他更加有利的问题——只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我,看不看得上他。”璃末慢慢地回。 “那你能看得上他吗?”司仁轩瞪大眼。 “没看上。” 问题白问了。 第65章 百花 司仁轩想——其实想也是,连慕旭真和夙殉这样的天之骄子她都看不上。她怎么会看上赵大郎呢?于是他有些好奇的问:“那你看得上谁?” 璃末上上下下是认真的打量司仁轩,司仁轩被她看的心都发毛了。在忐忑中忽然听到璃末回答:“应该不是你。” …… 在司仁轩反应过来想去掐她脖子的时候,她人已经跑走了。 重碧云渡舟到了百花神渊神宫处,青华真君带着众人冉冉而下,百花神渊渊主与其夫人偕下人于前恭迎。此次问天宗贺寿百花神渊十分给面子,掌门亲自带队,百花神渊渊主亲自来迎也是礼仪相合。两方人一见,笑语晏晏,携手相合,好一番热闹。 百花神花团锦簇,渊众花纷纷,无数奇花异草于山谷间盛开,仙雾渺渺,碧云重重,远处金阁玉殿,极是人间仙境。在人群之后璃末眯着眼眺望,眼见桃花深深,春景极盛,心想,果然符合话本里俊男美女相逢之境,还好……师尊没来…… 她又一次在心底暗赞了自己的机智,代替师尊前来,躲过一场桃花劫。 问天宗门下弟子陆陆续续出了重碧云渡舟,人群最末尾处,缓缓走下了碧珠夫人一行人,碧珠夫人在丫鬟几人搀扶之下走来,她身边跟着两个丫环,一个是之前话多的,各一个应该便是一个叫阿暮的丫环,那少言的丫环样貌清秀,低着头,很是不起眼。 璃末注意到百花神渊渊主的夫人脸色触及碧珠夫人跟在问天宗一行人身后,脸色一变,仿佛心生不忿,璃末心思一转,便猜到——百花神渊渊主与夫人是来此地恭迎贵客的,态度十分谦逊,但没有想到一行人中,自己夫君的小妾也在其中,自己姿态柔顺的礼节无形于与对这卑微的小妾行了,相当于她吃了一个哑巴亏,这让她如何不暗气。 而且,这一计手段倒底是碧珠夫人有心还是无心,也很难说的准了—— 女人间的宅斗大戏,总是精彩不断,含沙射影的。 璃末在心底玩味,听得司仁轩小声予她说:“这百花神渊渊主正夫人看起来很是不悦碧珠夫人。 ” 她回:“那是自然,你老公的小妾有这般美,你也不悦。” 司仁轩怒而反驳:“我怎会有老公,我是男的。” “男的也能有老公。” “哼——”司仁轩也不跟她狡辩,看了一眼百花神渊渊主夫人,心想,这夫人也生得极美,修道之人又可永葆年轻,为何如此苛待小妾? 目光又看向人前为首的百花神渊渊主,见其风流倜傥,仪华熠熠的样子,心想着自己将来可不能像这渊主,娶那么多老婆。 之后无人之处,他还将这想法与璃末说了,引得璃末大笑:“不然你还想像他一般娶一百个女人?你没见他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第二个,你以为是他身体不行还是他老婆太厉害?” 司仁轩闻之一惊,更是不敢学那风流状了。 修道之人俱是风华仪美,绝俗出尘,少有丑形的,就是那些贵人夫人身边的丫鬟,放入人间界,皆为绝世佳人,更别说修真界里的美人了。 其实,修真岁月长兼男俊女美永葆青春,诸多风流之事乃是常态,百花神渊渊主这样诸多女眷的大能也不在少数。 不过,修士斩尘缘,子嗣多不盛,像是百花神渊渊主孟琅玕,一百位妻妾,却只有一位儿子,正是百花神渊少主孟云寒。 孟云寒此人名声不显,但孟琅玕都有万年寿元,他的年岁也高于青华真君和慕剑非,而且修为也是不低,为出尘境中阶。但其外表,依然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如其父一样,是个风度翩翩的如玉公子。 但凡他经过,百花神渊的小女仆们,中年嬷嬷们都一幅脸红心跳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动少女之心。 倒是想不到是个表面正经,却私底下爱好小妈的畸恋公子。 璃末近日名声名扬五洲,百花神渊渊主与掌门寒喧过后就提了她的名字,掌门召她前去,甫一亮样,就引得百花神渊众人惊叹,美若神祗,百花神渊渊主也是一抹惊艳闪过,但碍于身份与辈份,他目光一点划过,转向了前方,反而是他身边的孟云寒,目光熠熠地看向她…… 他倒是想接近她,但她除了跟着夙殉司仁轩赴了洗尘宴之外,就在被安排的厢房里足不出户,孟云寒就是有心也是无法。两日过后,他也未在璃末身边打转了。 第三日—— 司仁轩冲进了璃末的厢房,大叫:“不好啦,夙殉师兄与那百花神渊少主打起来了……” “什么……”璃末拿着话本的手都拿不稳了,书直接掉在了她的脸上,她拿下书,表情一脸震惊:“我没听错吧。” 她不是震惊百花神渊少主惹事,她是震惊夙殉居然会跟他打起来?那还是她所认识的夙殉吗? “真的。”司仁轩一脸认真。“那百花神渊少主,硬是要和夙殉师兄比试法术,他一个出尘境初阶打浮生境巅峰不是在欺负人吗?夙殉师兄当然不应,结果他硬说自己可以将修为压到浮生境,非要跟夙殉师兄打,缠了他三天,夙殉师兄不得不同意了……” “居然是这样……”璃末思忖了一会儿,立刻起身,道:“走,看看去。” 他们两人来到百花神渊比武场时,台下早已经人头攒动,拥挤异常,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声音。 咱们宗门大师兄。很少见他出手与人斗法呢,虽然他名列的是出福生境第二。 “这出尘境和浮生境打,怎么看也应该是出尘境能赢吧?“ “那可不一定,这可是咱们宗门掌门的大徒弟,天生凤血。天品火灵根,慕师兄都可以越阶杀敌。夙殉师兄又怎么不可以呢?” “可是对方是百花神渊渊主的儿子呢,不知有何手段若是身怀异宝,而且又是出尘境。” “哼,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问天中到哪里都会是天下第一。” 好了,李墨都感觉数训压力山大了。一个浮生境与出尘境斗法,因为是天下第一宗的宗门大师兄,就一这要赢。他代表的是天下第一宗。就不能被打败。 可是他又是浮生境对出尘境,那渊主儿子虽然说他会压制境界,但是怎么的,也是出尘啊。 第66章 少主 璃末也很少见到夙殉师兄出手杀敌。基本上他都怀疑他浮生境第二的名头是如何得来的,天道是不是对他有所偏爱? 比武台上两个人对立,二者衣袍被风吹的裂裂作响。四周百花盛开,花香异溢。天空都弥漫着缤纷五彩的花瓣,琼枝玉树在风中轻轻摇曳。这就简直不像是一个比武台,反而像是一个花中仙境。 如此繁花飘曳,更衬得对立的两人翩翩出尘,华丽多情。 孟云寒深深的看着夙殉,眼神中闪烁着某种莫名的光,璃末忽然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司仁轩,说:“这个男人总是三天两头缠着好看的人。你说他该不会是看上夙殉了吧?” 司仁轩感觉自己要抓狂,微咬牙说:“你不要成天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看的那些话本越来越奇怪畸形,你自己的脑子都不正常了。他不是之前天天缠着你吗?现在又说他看上夙殉师兄,那怎么可能?” “有些人就是天生喜欢长得好看的,他又不一定非要是女的,你的眼界太窄了,太有局限性了。” “你少说点……” 司仁轩暴躁了,他的偶像就是夙殉师兄,他这一人生中所遇,夙殉师兄是他心目中最完美,最不可染尘的高岭之花,居然被璃末说成这样,眼睛都快喷出火来,璃末赶紧转过头,不说话了。 孟云寒抱拳行礼,轻轻一笑,拿出一把碧玉扇于胸前轻摇笑说:“夙道友,请……”他是出尘境,当然应该让夙殉先出手。 夙殉也回了礼,表情平静而优雅,也淡笑着说:“承让。” 然后拿出了他的剑——正是他的本命宝剑“凤羽”,剑周身带着火红剑光,剑身却是极致的金,红色与金色交杂如同是凤凰的羽毛。它一出鞘便散发金光万丈,天边都被它染了万丈红霞。 台下人哗……的一声皆喧哗了,好强的威力,光是剑光就让半边天变成了爆裂的火红色,那神剑剑气带起强烈的灼热于人的皮肤之炎,靠的比武台近的人纷纷都往后退,接着又影响到了他们身后站着的人。一层推着一层,人群哗的一声如波浪般的往后退开,像一朵花瓣徐徐向外围展开,让站于中间比武台上的两人更是醒目。 “好剑。”孟云寒赞道。 夙殉持剑,接着手指轻轻在剑身上划过。那剑忽然的一声鸣起了剑音,像是应贺主人徐徐升起的战意。那声音清若凤鸣,震彻九霄,直冲九天……风动,云动,树动……天间忽然飞涌带起无数的地面上的花瓣,形成无数道花瓣组成组成的气流,往天空上直冲…… 光一个剑声就让百花神渊里所有的花为之颤抖。 花瓣悬于一个高度不再上升,又缓缓的下落了,所有的人沐浴在一场花瓣之雨之中,有女修感觉很是梦幻,忍不住轻轻的叹。好美啊! 梦幻之下是修真竞争的残酷,于花雨之中,夙殉执剑,手中剑芒大盛,挟着红霞瑞光射向了孟云寒,“凤羽”形成一道巨大的剑网,将孟云寒笼罩于其中。 “哎呀,少主……”百花神渊的那一方人开始尖叫,不少少女脸露惊色,为他们的少主担心。本来他们的少主是出尘境对付浮生境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所以他们一开始并不担心。哪想到这个问天宗掌门首徒如此的强势,如此的剑势惊人,这让他们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 而问天宗弟子都屏息的看着,不时发出喝彩之声,为自己的大师兄打气。双方都有各自的拥护,皆为己方欢呼喝彩,场面十分紧张与热闹。 双方你来我往,打斗的十分热闹。璃末看出来夙殉的剑十分精密强大,孟云寒的每一次剑招反击没有碾压过夙殉,哪怕他的境界高上一层也是不行。 夙殉的每一个剑都指向了孟云寒应对剑招的位置,让他无所遁行,避无可避,这就是经过强大计算产生的剑术,也正好克制了境界之差。 夙殉实在是聪太聪明强大了,连剑招都透着让人无法呼吸的算计。每个敌人身在这种庞大的剑术之中都会感觉到窒息。 这不是力量的博弈,反而是一种智术的碾压。 若与他对战,绝对是一个强大让人痛苦的对手。 台下问天宗弟子爆发一阵又一阵的喝彩,而百花神渊那边的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你觉得谁会赢?”司仁轩问。 璃末站在人群中眼神平静。淡淡的道:“可能是百花神渊少主。” “为什么?”司仁轩瞪大眼看着她。 “因为对方是出尘境,出尘境拥有更深厚的灵力储备。夙殉师兄的剑虽然强大,但是需要更强的神识和智力去支撑,如果是对同阶修士它应该能够轻松赢下,但是如果对上了比他高一阶的人,灵力更强更能支撑持久,他就会容易漏出弱点。” 不光是司仁轩,连站在璃末身边竖着耳朵偷听的问天宗弟子脸色都变了。 哪怕是境界之差,他们都不希望自己的夙殉大师兄会输。 因为夙殉师兄是无敌的,从来都是那么强大,没有输过的。 璃末深深的望着前方,她很好奇,夙殉会怎么赢下这一场跨阶比试。 夙殉会赢。 他既然答应了这一场比试,自然就一定会赢下,而且会赢得漂漂亮亮。否则他不会答应。 这就是夙殉。 那她为什么要说百花神渊少主会赢呢?因为她知道,夙殉要的赢那一定是逆战而上,生死反转,惊呆所有人的强大胜利。那么之前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赢,才会有更大的冲击力,她只是在帮他加重反转前的砝码。 两人亦敌亦友,这点小默契还是有的。 孟云寒在强大的剑网之下,微微身形一名忽然手肘处被剑尖挑破一块。血顿时流了下来。百花神渊那边的人。开始尖叫,有些女子居然哭喊:“少主……” 孟云寒面色一凝,周身灵气暴涨,威压铺天盖地而来。只见他身后慢慢拧出了一只强大的灵兽,形若九天玄鸟,其兽尖啸一声,威压磅礴强大。 璃末挑挑眉,哟,真想不到,居然不是木系道术。她以为百花神渊应该是以木系道术为主,结果居然走的是御兽流。 呵,看孟云寒那风流公子的作派他应该御花花蝴蝶呀,哈哈。花花蝴蝶就十分衬的他。 司仁轩也咦了一声。 他是问天宗御兽门啸苍峰的峰主真传弟子,也是习得御兽一道。见这百花神渊少主不是用与百花神渊渊主闻名天下的木系灵根催术制敌,而是御兽之道,也是十分意外。 第67章 玄鸟 “嘶……”司仁轩倒抽一口冷气。“他御兽之术好强呀!已经到了灵兽合一的地步了。” “灵兽合一?那有多强?”璃末好奇问,她倒不太懂御兽术。 “御兽之道追求的是灵兽合一,便是你就是它,它就是你。主仆契约次之,兽主人仆最差。”司仁轩回答,“我都只能以主御仆三只七品灵兽,他这一只却是九品九天玄鸟,而且两方浑为一体,灵兽合一。” “哦……有点本事啊……” “毕……毕竟是百花神渊的唯一少主啊,而且还是出尘境。” 孟云寒召唤的九天玄鸟,通身黑羽身姿高贵优雅,全身闪耀着神秘而神圣的光辉。展翅之下,于天地间带起强大的劲风,啼声啸亮,如奏响在九天之上的乐曲,振聋发聩—— 夙殉夷然不惧,身体若苍松挺直,屹立天地之间,剑士,手中的剑,就是他最强的力量,他也是问天宗的剑道强者,剑阁榜内的顶级高手。剑气一纵,一股强大的带着火炎之气的热浪扑向四方,所有人鼻尖都闻到了股灼热之息…… 九天玄鸟尖鸣一声,它似乎也知道遇上了极强劲的对手,于夙殉上空拍打着巨大的翅膀,掀起一股磅礴强大的气流,将夙殉白色道袍衣袂吹得横飞四纵,仿佛要将他撕裂一般,而夙殉,双脚站于比武台中央,丝毫不动。飓风将他的脸吹得极白,白得让璃末回忆起她曾见到的那个坐在轮椅之上没有血色的少年,那人,如今已不是从前,但那只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像是记忆中的人,又不太像了…… 九天玄鸟仿佛被他屹立不摇而生怒,向天空振翅,发出巨大的啼鸣——它的口喙张开,一道金色流火从天而降,火焰在空气中发出巨大的燃烧之声,火龙一般扑向夙殉…… 火焰如此巨大,瞬间就吞没了夙殉的身影……天地间强大的肃杀之气,于人有种窒息之感。 问天宗这边的弟子也不由发出了惊呼与慌叫,这九天玄鸟实在太强大了,它于天空之上是如此庞大,大的仿佛可以覆盖一座小岛,而它发出的火焰,带着一种吞灭天地的强势,仿佛一只上古神兽般凌于天地之间,让人不敢反抗……司仁轩看见璃末抬起了手,一道无形的气流自她指尖产生,顿时睁大了眼,他也知道,夙殉师兄不能输,可是…… 话到嘴边,还不知如何说出,就见璃末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璃末仿佛没有感觉到司仁轩的惊诧目光,半眯起眼看向比武台。 如天上洪流一般的巨大金色火焰,咆哮而下,要将天地万物燃尽一般,但那金焰之中,界于地面的中心一点,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点,接着红光一点点扩大,形成红光万丈,瑞霓漫天……红芒化做一个比之九天玄鸟更巨大的红色凤凰,凤鸣一声,轰隆隆引地动山摇,自地面而上盘旋,红色凤羽于天空划开一道气吞山河的弧度,冲向了上空的九天玄鸟。 金色火龙与红色凤凰纠缠在一起,两者强硬碰撞各自释放灵能,发出巨大轰响,空气中所有的气体仿佛都要被灼烧殆尽,有些修为稍低的修士,都感觉呼吸困难。 最终,红色凤凰以凌厉之势,强吞下了金色之火龙,再瞬间将其喷向了上方的九天玄鸟,燃着九天玄鸟的翅膀,九天玄鸟一声哀鸣,往后退去,消失于天空…… 红色凤凰没有去追击九天玄鸟,而是姿态优雅地停悬于天空,扇动着它带着红霓萤光的翅羽与拖曳绚丽的凤羽,凤凰之上,是白衣裂裂,几乎完好无损,只有右手执剑袖子微带焦迹的夙殉。 他含笑而立,仿佛刚刚的法斗根本不是他的越级而战,而是他一场轻松无比的比试。 孟云寒脸色微沉,随即一笑,道:“好,英雄出少年,想不到夙道友如此强大剑气,谢池佩服。” 夙殉向其低声行礼:“承让,谢孟道友手下留情,你之出尘境之修为,若认真比试,我也在君手下过不得几招。” 这话说得孟云寒的脸色都好了几分,连一旁脸色带惨的百花神渊众人也缓了神色。纷纷小声说:“对啊,是少主留手了,对吧。” “那当然啊,他可是出尘境啊。” “是啊,是啊。” 然而到底有没有留手,这世上,只有孟云寒一人知道了。 但至少,孟云寒一开始是轻敌的,他一开始就不相信浮生境能赢出尘境。 夙殉说的话极的是好听,可再好听,也取代不了他输了,夙殉赢得漂亮的事实,于是他也没有说几句话,便转身走了。 夙殉走下台,迎来问天宗一众弟子围上祝贺,夙殉不想在他人地盘上得意引来纷争,便温言让他们快散了,他于众弟子前声望极隆,人人听了都行礼离开了,就是遇到百花神渊的人,也客客气气,没提刚才问天宗赢了百花神渊的事,让两边风波平息。 众人都散了,只有璃末与司仁轩等着他。 他缓缓来到两人面前,司仁轩提议到百花神渊集市里最好的酒楼喝酒,余两人未反对,于是三人便纵云而云,离开了百花神渊神宫地界。 …… “我倒与百花神渊少主没什么交集。”已经换了身青竹冷翠衫,退下之前被孟云寒烧着道袍的夙殉,坐于酒楼最豪华的厢房之中,捏着手中白玉酒杯,微敛着睫淡淡地说。 “那他为何向你挑战。”司仁轩感到奇怪。 夙殉沉默了一下。 璃末和司仁轩等他说下去,但他却是没有说,最后淡淡地说,“我也不知。” 司仁轩瞪大了眼,他还是极少听到夙殉会说不知道。 璃末却是轻笑一声,道:“只怕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你不能说吧……” “嗯?什么意思?”司仁轩转头看向她,合着他就是跟这两人智力不对等是吧,夙殉什么也没说,璃末就猜到了答案,当身前一个什么都不说,于是另一个便什么都清楚时,他感到了智力不是一个级别的痛苦,而这痛苦,还是他们五人小组里的两个智力强者。 有两个如此心机百转的青梅竹马,有时不得不看两人演默剧,然后让旁观者抓耳挠腮。 璃末本不打算说,看着司仁轩的脸却开了口:“一个男人,对另外的一个男人起了战意,另一个男人,又不能将理由告诉任何人,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第68章 吞丹 “……”司仁轩这回脑子转了飞快,“你是说,是因为……女人……”他说到最后声音变小。 “对……”璃末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继续道:“而为什么另一个男人不能告诉旁人理由是因为一个女人,以夙殉的为人,那个女人必然是很不能让旁人知的女性了。比如,名花有主的女人……” “什么?是谁?”司仁轩大为意外。 他们决斗,居然是因为一个有夫之妇。 璃末意有所指地看着他,说:“你猜。” 司仁轩想了半天,摇头说:“我想不出。” 璃末叹了口气,道:“想不出,就不要想吧,这种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司仁轩拍桌,怒:“你们干嘛,为什么说话说一半就不说了,怎么,脑子灵了不起啊,脑子灵比我们吃得多的厉害吗?”哼——有什么了不得。 不是他吹,问天宗没有比他更会吃的人了。多少人为了这口吃的想跟他结交,想做他的小弟。你看他骄傲了吗? 璃末摇摇头,道:“我已经暗示你了,你还是猜不着,这事关人家阴私,极是不好听,君子端方,那些陋事也不好从我等上流君子口中说出来,还是算了吧。” 司仁轩哈哈笑,什么上流君子,这话说得怪耳,有上流君子,岂不是就有下流君子,对了,她是不是说的孟云寒是下流君子。 可他看孟云寒除了有些风流也没有多下流,怎么得了璃末这个一番评语,他知道他若是追问,璃末肯定是不承认说的是孟云寒的。 璃末心想:那女人,很有可能是碧珠夫人了。 也不知夙殉与碧珠夫人起了什么交集,又引来孟云寒的警惕,还对夙殉下了战书。 啧啧 ,他老爹不急,他倒是急起来了……小妈系话本的狗血情节。 啧啧啧,有趣。 她饶有兴味地看着夙殉笑,夙殉少有的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引得她又是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 三人饮酒至深夜,才尽兴而回。 百花神渊神宫为几十座楼宇建筑群组成,楼宇周围百花围绕,盛开之花在夜晚里散发着奇香,无数蝶萤于花丛间围绕,它们翩翩起舞,宛如夜中精灵,璃末穿过无数灵花异虫,回到了自己的厢房,修士无需睡眠,她便开始打坐入定。 她本只是入定,并未修炼功法,谁知气沉灵府,月引夜载,《道胎魔种乾坤诀》忽然自启,带动天地一气,凝入她的经脉之内,月华星辉,昭昭生仪,与天地共应…… 此时,没人能看见,她周身散发的灵气近乎凝白色,于她身体内凝出纳入,吐纳于她身体中,净涤着她的四肢百骸。于她屋顶上空,星辉更甚,奇花更香,她身处的屋栋散发着一种极其诱人的香味,吸引了无数灵虫飞来,于月华之下翩翩起舞,发出细细点点之光,如梦似幻。 忽然,天空劈下一道紫色闪电,那电闪雷鸣,将天地震得轰隆——打断了一切的宁静安祥,惊散了飞鸟萤虫,天地之气瞬间变得紊乱,璃末体力魔种忽然一动,一幅笼罩于天地的灵图星阵,进入了她的神识,一瞬而逝,引得她一惊,收了入定,张开了眼…… 她面色有些凝重,仔细回想那图之具体形状,只觉得有些模糊,像是有半残的一块卷曲物体,呈紫色…… 那是什么?是逆世镜的又一次暗示,还是她体内的魔种感应到了什么……她陷入沉思,之后,拿出一只她向师尊慕剑非求来的九品封灵曜盘,灵诀打入,它便可将屋内的一切信息封印不让人查探,便是出尘境巅峰也不能破其封印,也就是说,哪怕是问天宗掌门青华真君与百花神渊渊主也无法查探,这是她受伤之后,唯一向师尊开口求的,师尊也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也未问她的真正用途。 身为正道魁首的他大概也想不到,她这个徒弟是要隐藏自己体力有魔丹这个秘密吧。 璃末以灵力伸进体内的魔丹…… 灵力如石沉大海,魔种没有一点反应,她不得不凝起很少动用的《天坤神诀》凝出一丝魔气,打入魔种之中,她身外三尺,立时灵力波动剧烈,魔气溢出,也还好璃末布的九品封灵曜盘封印强劲,而她动用的魔气很少,魔种微微凝结阴华,开始反哺于她身体内的阴脉。 一正丹,吸阳华,一魔丹,吸阴华,阴阳双修,惊世骇俗至极,璃末相当于一个人练两份功法,花费常人两倍努力,花费常人两倍的时间,若不是有《道胎魔种乾坤诀》,她早就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了。 但是魔种再没有给她之前的那种异象灵图,也没有再给类似的信息……璃末运行神诀很久,依旧没有再出现新异动,不得不放弃。 她一直是小心谨慎地修炼《道胎魔种乾坤诀》,在渡沧峰都不修练,更不用说在他人的地盘百花神渊了,今日她是有特殊悸动,才如此行险着,否则,她决不可能冒险。 她可以不修炼,哪怕一辈子做个浮生境中阶的陨落天才,也好过变成魔人被逐出问天宗渡沧峰。 她可以成为废物,前提是渡沧峰师尊师兄羽翼下的废物。 今天这魔种悸动极异……难道不是魔种,是天降神雷,天道给她的某种神秘暗示? 那你给个清晰明了的明示啊,搞得这么隐晦……璃末撇撇嘴,有些不奈。 负天地之责,做人间大英雄绝不是她会去干的事,她没有放纵本性去做大反派,那些正道人就该阿弥陀佛了。 浩然正气孤身为民,那是她给外人树立的形象,一个对她最有利的形象,但绝不是她的本性。 本来打算放弃,不知为何,她又觉得心有隐动,于是思考了良久,将魔丹取出,月夜之下,魔丹现于世间,引得天地之气混沌,山脉间狂风阵阵,万物声寂…… 这个魔丹,吞噬了魔种,又是她用前世出尘境巅峰的《天坤神诀》炼化的魔气所铸,隐隐带着一股强大的出尘境的威压,瞬间冲击了慕剑非给予她的九品封灵曜盘,引得它都微微颤抖,仿佛魔气随时可能外泄,璃末咬咬牙,将魔丹抵在额间,额间金光大绽,她用自己的剩余四只仙魄,与魔丹上三只仙魄合流,将其吞进了神识海里…… 吞进魔丹后,魔气四溢的异样瞬间停止,屋内屋外再无魔气……可璃末开始痛苦呻吟,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于一团,手指用力顶在额间,指尖都用力得泛白,脸上青筋直暴—— 第69章 藏丹 “额啊……我天……”璃末如此意志强大的人,都发出了痛苦的呼喊,她的声音极致的压抑,无尽的呻吟充斥于房间内,但九品封灵曜盘将一切声音灵动阻隔。 璃末神识内出现巨大的混乱与剧痛,她在用神识吞并魔丹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变态念头,居然用神识吞魔丹,魔丹甫一进入她的神识,就引发了神识巨大的痛楚,痛楚仿佛永不停止,一层层递进越来越痛,让她头皮发颤,要脑子几乎要爆开一般。 无穷无尽的痛苦向璃末涌来,打得她毫无招架之力,某一刻,她恨不得切下自己的头颅,解脱于这痛苦的折磨。她的意识开始出现空白,灵魂仿佛要被什么外物抽干一般,脸上血色急速变白,呼吸急促…… 她眼前,闪过一道道白光,忽然,一个景象冲进了她的脑海,引发她巨大的颤栗——魔,无穷无尽的魔,残缺的魔,血腥的魔,四肢滴着鲜血露出白骨的魔,它们扭曲着身子,将黑色的液体沾染了整座大殿的魔…… 那是一个黑暗的巨大的山洞,几乎没有任何光线,山洞四周坐落着几座灰暗的看不清面目的雕像,魔啸声声入耳,尖锐而刺耳,带起人类最原始的恐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潮湿而腥臭的味道,寒冷而阴森,里面,却是无穷无尽的魔,它们在嘶叫,在发出桀桀怪笑,在相互撕咬,在呢喃着蛊惑人心的魔语……更可怕是那些没有发出声响的魔,它们安静地匍匐于角落,却像是在狩猎着什么,等待着什么,蠢蠢欲动…… 那样黑,那样的阴森,黑色的魔液滚动着,扭曲着,吞噬着所有的光线,一绺绺地游走于大殿的每一寸,像是在一巨大的牢笼之中暂时蛰伏,等待冲破束缚的一刻,吞天噬地,血洗人间…… 璃末只感觉全身发冷,让拥有了前世记忆的她,也忍不住从骨头里面产生恐惧的颤栗。这些魔太强大了。强大到她甫一看见就有种它一瞬间就可吞噬掉最强战力时的她,甚至能毁天灭地……那是一种真实震撼的强大力量,任何人在它的面前,如同蝼蚁,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周身沁出了冷汗,只想逃离…… 下一刻,此一幕消失,她神识一寒,黑暗一片…… 璃末睁眼,脸色刹白,低下头胸膛起伏地大口喘息……半响,才抬起头,目光隐带恐惧,喃喃道——“那,那是什么……” 如果让她自己选择,她绝不会愿意重新再遇上一次那样可怕的魔体,她感觉,那甚至不是出尘境级别可以应对的,甚至是小乘境也会危险……而现在的慕剑非,也未至小乘。也就是说,那样级别的魔,如果真实存在,必然成为天下生灵无法阻挡的恶梦,无论是人修还是魔妖,都会被那一片黑暗混沌之魔吞噬…… 天地之广,居然有如此黑暗恐怖的魔物,实在是难以想象。 璃末抿抿唇,忽然想起逆世镜曾言:“如今天颓地崩,诛世孽道,灾殃已见”……也许是一个巧合,但也可能…… 璃末凉薄勾唇一笑,本就刹白脸更是清冷,便是有灾殃,那跟她有什么关系,最好乱得彻底……忽然,嘴角一僵,脸色微青——跟她是没关系,可是跟她师尊呢…… 她师尊是正道魁首。 前世里发狂引得天崩地毁,与那逆世镜之言不谋而合…… 一股焦躁升起……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冥冥之中有种暗暗的线牵引着她,引着她去往她并不想去的地方…… 她甚至有种将逆世镜拿去来砸烂它的冲动。 …… 可下一刹那,吞噬魔丹入神识的痛苦涌了下来,让她没有时间再去想那异象,不管那种恐怖的恶魔是否存在,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如今脑子如有千根针刺戳神识,痛到她无法再维持打坐的姿态,往后躺了下去…… …… 第二日,司仁轩看着璃末脸色铁青的样子。吓了一跳,道:“哎呀,怎么了?不会是见到鬼了吧?” 璃末脸色青绿,样子也很是不好看一副气血被抽干的样子,她半眯着眼说,“是啊……就是见着鬼了。” “鬼有什么可怕?你现在的修为见着鬼鬼才应该怕你吧。哈哈哈——” 璃末说:“很大的鬼。” 司仁轩收了笑,疑惑地看着她:“能有多大呀?” “很大。”璃末脸色更加难看了。昨日那景象她不愿再回想一次。 司仁轩看她这副模样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便说,“看起来你好像有点伤着神识了。该不会真的遇上恶鬼了吧,那不然你去找一下掌门或是藏夜峰的长老看看。那去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修复你的神识身体之类……” “不用了。”璃末立刻拒绝,开玩笑,她还去让掌门或长老去修复他的神识修复,她都怕自己神识内魔丹的秘密被别人发现了,拼命藏都来不及。 接连几天璃末都一副失了精气的样子,连夙殉都亲自过问了,后来掌门还找了藏夜峰的封长老为她看病,璃末连夜把魔丹提出扔进师尊送她的一座芥子小世界中,那是一只三丈大的清荷玉莲湖,里面仙气浓郁,灵气浓盛。荷花与莲叶之上飘缈着冉冉仙雾,叶间流淌着灵气露珠。极其梦幻精美,这是师尊精挑细选送她的升境凝玄境贺礼。她用九品封灵曜盘封印魔丹,再将其埋入潭底,才微微安心。 也还好藏夜峰的封长老并没有察觉她身体的异样,对她体内的魔气也一无察觉。这也与她的谨慎有关,首先,璃末也是刚开始练习道胎魔种乾坤诀,还没有到练至巅峰,身体一半都是魔气的地步。另外璃末也喜欢把每次所练的魔气全部注入到神识内的魔丹之中,这才没有被发觉。 她这样提心吊胆防备这防备那的过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是个结束啊,道胎魔种乾坤诀到底是不是好东西,她都不知道了。 反正目前是好处没见着,麻烦倒是不断,天天就想着万一被泄露了怎么办?她同时身练两道,所带来的后果最有可能的是被两边同时排斥。“皆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什么都想要,两边都想顾,往往什么也得不到。 若不是当时情况紧急,九死一生,道胎魔种乾坤诀是她的唯一生机,她大概不会沾染如此麻烦的功法的……那到最后她到底会如何?璃末也不知。 第70章 探府 她身兼两道,如果是在魔教也许这件事情没有如此严重,但是正道谈魔色变。但凡跟魔沾一点点边的东西都要立刻绞杀,更不用说是正道第一门派问天宗了。 她是正道魁首的次徒,居然要练一半的魔功,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璃末正头痛时,司仁轩来找她,先是问候了一下她的身体,又说起了三天后百花神渊渊主寿辰举办之事。而璃末看他表情有些不对,甚至有些恍惚,于是问:“干嘛?与碧珠夫人勾搭上了?” 司仁轩“噌——”一下跳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着璃末如同看怪物,大骂:“你为何要将我与碧珠夫人……人家可是他人女眷……” 璃末说:“这百花神渊你也就对碧珠夫人有所在意,那我不就是猜着你们两人有什么首尾了,所有才心不在焉的。” “哼——我才没你想的那么下流。”司仁轩从鼻子中哼出气来。 “我对其也没有那种心思,我是君子……” 说到后面,声音微小,最后深吸一口气,对璃末道:“但是有件事,我有些在意。也是,关于一个女,女的……” “哦?”璃末挑挑眉。她倒是料不得司仁轩会关心起这么多女人起来,难道是少年怀春?可是他也一百多岁了,哪里忽然有了人间少年的春意萌发之动?但这句话她没说,怕他又要跳脚。 司仁轩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还记得我们……”话没说完,他先布下了一道结界,以防旁人听得两人的对话:“去魔界时见到的那些人吗?” 魔界所发生的事,一直是司仁轩心中解不开的结,他被那里发生的事吓得好几天都睡不好觉,心中一直耿耿于怀。那些恐怖的场景,血腥的画面,凄厉的惨叫,和魔与魔之间没有任何道德束缚的残杀,都在他年少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有时候他常常会想起便心神不宁,只想着好好努力去修炼,摒弃那些恐怖的事情。 然而这些事他都不能与外人分享,甚至是他的妹妹司潇潇……谁也不知道他和璃末在魔界经历了什么。有些话,有些事他也只能找璃末去谈。 他们很少谈论魔界这个话题,但是哪怕是谈论,璃末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而解脱了他心里的负担,让他心境稍微平静一些,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不平静…… 璃末道:“你说的是哪些人?我们见到的过很多人,而那些人大多数都是魔界的人,他们没有太多途径能来到人间界,更不用说是出现在百花神渊渊主的寿宴,此处防卫十分严明魔人几乎没有藏身之地。那么你可能就是见到了我们当初在魔城最大的赌坊赌丹的那些人……” 司仁轩越听眼睛睁得越大,他觉得璃末这类人最可怕的是,他往往只是一句话,她就能将背后事情的大致脉络猜测出来,不需要他多废口舌…… 夙殉也是这类人,与这种人为友,十分省心,与这种人为敌,十分可怕…… 璃末继续说:“那些在赌丹的人,其中有魔人,也有人类。所以……你说的是在魔界见到的掩蔽容貌的人类?” 她心思一转,当时赌丹的人类中,并没有人类女子的外型——便是女魔,也不如男人喜爱加入那种血腥场合。更不用说人类。 她轻轻挑起媚眸,看向司仁轩:”你见着的不是人赌丹的人,而是被赌丹的魔物?“所以他才犹犹豫豫地说女的,而不是女人。 ”是,就是那个我们在二楼见到的一只腹部受伤的蝶翼紫妖。“司仁轩知道璃末猜到了,但没有兜圈子,直接说。 ”我在碧珠夫人院中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身影,有些像……“ 看见璃末睨向自己的眼神,他又说不下去了,涨红着脸,说:”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思想龌龊地瞎猜……“ 越说他脑子越乱,最后小声说:“我只是听得碧珠夫人的丫环阿觅求救,说需要一样贵重药材救夫人,我寻了去送她,我只是跟她的丫环有交集,下船之后,再也没有见过碧珠夫人了,你不要怀疑……” 璃末见他这样,倒是什么也没说。而是转问另一个问题:“蝶翼紫妖的事你没有对旁人说吧。” 司仁轩摇摇头:“没有。” “蝶翼紫妖能出现在正道大能百花神渊神宫中,绝对不可能是她自己的自身能力,她充其量只是一个用来观赏把玩的小妖魔,带她来的另有其人,而且必然是在百花神渊中很有实权的人物。才敢如此大胆,如果你真的好奇,我俩今晚可以去偷偷探查一番……” 司仁轩听了眼睛一亮,之后又摇头:“不行,我们不能去碧珠夫人的闺院,若是被人发现晚上有男人出现在她的院落,她会传出不好听的名声,因清誉被损受到的责罚的。”璃末去倒是无所谓,他是万万不能去的。 “不,我们不去碧珠夫人小院,我们去百花神渊少主的府上夜访,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吧……” 司仁轩瞪大了眼,道:“为什么要去孟云寒的府院,他跟这有什么关系。” 而且与碧珠夫人有什么关系? 但不知为何,这话他没问出口。 璃末意有所指的说:“有没有关系,我们去看看便知了。” 去女子闺房暗查司仁轩是不会去的,但去一个少爷的府邸处夜探,司仁轩还是不会反对的。 于是,深夜,便有两个鬼鬼崇崇的暗影出现在了百花神渊少主的府内。 孟云寒的府邸非常奢华精贵,处处是千年万年才能盛开成长的仙草仙花,无数带着灵力的神虫在花丛中穿梭,月光下散发幽幽神光,建筑楼宇临湖水榭金碧辉煌,霞光幌幌。楼台红柱之上雕塑着无数的花卉,连房梁镂空玉石花格金漆之画,极其的奢华堂皇。 这孟云寒的府邸比百花神渊别处更是奢贵几分,也正显得主人的身份。 两人飞入建筑群中最深最高那处,见其周围仙花仙草珍贵级别更甚外围,便知此处一定是孟云寒的内宅了。 “外处仆人管事来往众多,这内邸却是很安静。”司仁轩传音于璃末说。 “那是因为训练有素,越是大家的宅子,内宅皆清肃。”璃末勾唇冷笑,“阴私越多越是如此。” 第71章 星纱 司仁轩瞪她:“你是指什么?” 璃末笑:“没指什么。” “……” 司仁轩目光望及中间处最大厢房之中亮着夜灯光亮处,道:“是那儿吗?” 话未说完,只见灯光将两个人的人影映照于窗格纸上,一男一女,璃末感觉身边的司仁轩呼吸都变得急切了几分,那屋中的女人,珠配凤钗,绝不是丫鬟侍女的打扮,却是出现在了孟云寒的内房之中…… 窗格之中倒映的男女人影处,晦暗难明,隐隐在说些什么。男子的身影轩昂挺拔,慢慢靠近女人的身影……两人身影重叠,于窗台叠于一处,看起来是正相对着,只见男子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向女子的肩膀,却见那女子大手一挥。云袖在空中划成一道弧度,用力挥开了男子的手。 屋子里也发生了一些声响,但是可能是距离有些远。璃末他们是听不清那些声音的,感觉见两个声音似乎正在发生什么争执,女的气极从桌前站起了身,男子受气气势所迫低下了头,但是身形挺直,仿佛在坚持着什么没有松口,答应女子的样子……接着只听“嘭——”一声,屋子里发出巨响。那女子不知是摔了什么宝瓷之类易碎的东西,碎裂之声纷响。 接着,女子黑影又一次甩袖,这回璃末司仁轩都听得清楚了,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在这幽夜的深夜处,更是清晰。接着,屋内吱哑一响,有一纤细的人影冲了出来——璃末感觉那人影闯入眼帘那一刻,司仁轩的呼吸都停了一瞬。 那纤细身影想来真的是气急,一脸怒气,脚步极快迅速的冲出了孟云寒的内院。司仁轩却是看见了那人的面目,赫然是百花神渊渊主夫人,原来他们是在夜晚撞到了母亲教育儿子的戏码,不由心下微松,看向璃末,咧嘴笑:“嘿,你猜错了。” 璃末说:“我猜了什么?” 司仁轩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 但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开心,仿佛没有突破他想象事情发生,于是他放了心。 璃末也是抿着唇笑,什么也没有说。 忽然,司仁轩指了指她的头发,问:“这是什么?” 璃末说:“什么?” 司仁轩轻轻在她耳边挥了挥,只见一只尾翼闪着碎碎星光的“星纱玉蜂”随着他手间的风力离开了璃末的发间,此虫为百花神渊独有,所结之蜜蕴含灵气,特别是蜂后所出蜂液,呈淡淡的紫色,极有蕴灵养体之效,它们独只吃百花神渊所养之花,所以有只有百花神渊产那种花蜜,市面上可以说是千金难求,这几日璃末来问天宗也是见过几回这种略有灵性的妖虫,但也不算常见,可见之稀罕。 这只星纱玉蜂慢慢的飞起升起半空,流连了几圈翩翩飞向璃末,璃末怀疑它可能是看上了自己鬓间一只白玉雪灵玉兰花,此花不仅雕刻精美富蕴灵华,还散发奇异花香,是一件难得的仙品灵钗,是她师兄拿除魔堂天字第一号时赚得的积分换的,赠予了她,这星纱玉蜂倒是识货。 璃末淡淡说:“它一直流连不舍,可能是这花有一点像百花深渊的某种花,所以它就很喜欢想来采蜜,可是那是假花总比不得真花,再香的香气,也只是虚妄。” 星纱玉蜂不懂她的话,还是轻轻地触上了她鬓间的玉钗,扇动着薄薄的翅膀于花间,她取下花钗,垂眸看着指间花钗与虫。轻轻道了一句:“庸人自扰,假幻障目。” 司仁轩听得有点生气,又不知说何话来反驳他……她并没有所指。 他就撇撇嘴说,“哼,你这个人心地肮脏,看什么都肮脏。” 璃末笑笑,回:“是啊,我是挺肮脏的。” 手指轻轻一动,引玉钗上的灵气缠绕住星纱玉蜂,将它轻轻带至半空中,她并没将它弄死,而是用灵气挟带着微风将它送到了远处的花丛之中,还是那玉蜂极难以飞至的极高处珍花之上…… 那小小的星纱玉蜂这回是遇上了真正的花,还是一朵开得最大最艳的花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仁轩感觉自己说得有些重了,想补救一下,璃末却不甚在意的样子,懒洋洋地摆摆手。正在司仁轩想说话时,那孟云寒厢房门口又传来了声响—— 孟云寒缓步走了出来,他一身浅蓝色儒装长袖剑眉星目,风度翩翩,手里拿着一柄金色的玉扇,一派浊世公子之样。 但他的脸上却有一道诡异的伤疤,那伤疤细小,留着一缕细细的血丝。可能是之前那摔碎东西的碎片飞溅到的伤。风一吹,他微微有些发痛,于是停住脚步,灵力轻转,伤口瞬间便消失,血迹还留在他的脸上,如同一抹艳色的花瓣……然而他的眼神是极阴沉,与他平日里的翩翩公子形象截然不同,仿佛是换了一个人。冷然而阴狠,甚至带着一些杀气。 孟云寒慢慢的行在路间,身上的杀气却是越来越凝重,像有什么东西在他心中满溢出来了一样,司仁轩可以确定,这样的百花神渊少主是他从未见过的,也许,百花神渊众女人心仪的风雅公子只是他身上的一层外壳,真实的他,才是现在这样的他。 司仁轩搓了搓自己有些发冷的手,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但看见脸色平静毫无诧异的璃末,又反省自己是不是大惊小怪了,自己身边就有不止一个外壳有一层甚至无数层的人,璃末如此,夙殉如此,很多问天宗《天行榜》上的高手也有不少人如此,很少强者,是不擅于伪装自己的,或者说,不擅于伪装自己隐藏底牌的人,早就轻易死掉了。 修者的世界,动辄千年,哪个又不是攻于心计的千年狐狸呢? 百花神渊少主还是出尘境呢。 “你说,那渊主夫人为什么扇儿子啊?不说就唯一一个儿子吗?”司仁轩传音问璃末。 “唯一一个,所以更害怕他出问题,因为没有选择权了。” “哦……” 司仁轩看着孟云寒远去的背影,心说:“你刚刚好像在答非所问。”但又觉得璃末就是避开话题故意不答的。 忽然,他眼睛一瞪,发现眼线中的孟云寒忽然不见了,狂扯璃末的袖子,出声道:“他,他不见了。” 第72章 探妖 “嗯,我知道,你回去吧,我要继续跟踪他。”她倒要看看,孟云寒这家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什么?”司仁轩失声道:“他,他可是出尘境,就算你上升了浮生境中阶,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他吧。” 璃末面不改色,道:“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倒是你,一个凝玄境修为,很有可能被他发现。” 两人来之前,璃末就让司仁轩使用的宗门秘宝隐匿形迹,他是掌门外重孙,自然有很多掌门赠送的极品宝物,只要不是靠得太近,应该不会被孟云寒发现,但跟踪其又是另一回事了。她虽只是浮生境,但她有出尘境级别的神识,可不受孟云寒神念范围影响。 司仁轩不知她能有什么法子以浮生境中阶躲避出尘境的查识,但她如此自信要跟上,肯定有她的办法。 靠,又被她给装到了。 可他又无话可说,境界的碾压是最致命的。 他张口闭口了半天,最后,才怯怯地求她:“也带上我吧,我也好奇……” 璃末难得地瞪大眼睛,看着一脸哀求之色的司仁轩,知道他是内心好奇的不得了,不惜拉下脸求她,有些好笑,但也未拒绝,抓住他的肩头,往孟云寒消失方向纵去—— 甫一靠近孟云寒消失的地方,便感觉那处的灵力波动特别剧烈,司仁轩小声问:“这是什么?法阵?” “幻阵,困阵,阵中阵。呵……倒是个高手……”璃末手指微张,取出本命宝剑“炎銮”,幻化为一只红色的玉伞,于空中冉冉升起,伞下坠落无数星星点点红芒,于夜空之中闪烁如同星辉,划成一道道弧度,飘向各灵力波动之阵位。 司仁轩屏息看向璃末,他一直知道璃末闻名于外的最强是剑术,但很少人能知道,她的阵术与她的剑术也同样极强,便是夙殉,于阵术上的造诣也不及她,她以剑术闻名于世,只不过是因她的师尊师兄都是当世极盛名的剑客,人们自然也以为她只是剑强。 红亮星芒落入阵中半空处,形成一道道圆圈围绕阵点释放灵力,只听得原来孟云寒布下的灵阵发出轻轻嗤响,那几处被红芒靠近的灵阵处连续闪了几回亮光,便缓缓地张开,露出隐藏的地域。 璃末领着司仁轩走了进去。 进去前司仁轩问:“咱们不会被他发现吧?不会太危险吧。” “你放心。”璃末言简意赅地回答他。 “……”他有点不放心。 但是他自己要求跟来的,若是发生什么危险,也是他自找的,他只能祈祷,璃末真有那么牛逼,能避开出尘境的强大神识吧。 他也不想想,她一个人躲避就困难重重,何况还带了他一个凝玄境拖油瓶,然而璃末却是没有犹豫地同意了他要跟上来的要求,自然,是有她自己的本事的。 两人一刚进到那个阵法内的世界。便被扑面而来的繁多巨大的仙花异草景象所摄,美丽的灵花比之外界的体积足足大了十倍,每一朵花蕊花瓣合起来都足有一人之高,散发着浓郁至差点刺鼻的花香。花儿在风中摇曳,于风中发出沙沙之声,像是在风中歌诵,声音优美而动听。整个山谷被漫花所弥漫,月光洒在花朵之上,带着弥天漫地的银辉,如此圣洁而干净,置身此地的人们仿佛来到了一个纯粹圣洁的无尘世…… 司仁轩没有被如此圣洁的奇景所惑,反而觉得寒毛竖起,靠近了璃末一些,两人往前走一刻钟。忽然听到了声极是悦耳的歌声,循声走去,就看到了一个花丛之中翩翩起舞的蝶翼紫妖,那蝶翼紫妖极是美丽惑人,她翠绯色蝴蝶翅膀,尖耳紫发皆彰显着与人类的不同,散发着妖异之美,她呤着歌儿,声音美妙而动听,如同天籁…… 她眼神纯洁而干净,见了两人,便停下了歌声:转头看向两人问:“你们是谁?” 司仁轩会传音给璃末说:“好像没有看见孟云寒。”再回头看蝶翼紫妖——又马上避开了眼神,小声嘟囔:“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璃末抬眼看向只要那只蝶翼紫妖,她翅膀下是几乎赤身,通身只有一层薄薄的纱衣,曲线毕露,纯粹且带着稚嫩的诱惑,像一只魅惑娃娃。她不说话,蝶翼紫妖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眼神纯真地看着他俩,璃末手指伸向了蝶翼紫妖的额间,司仁轩旁边不由得大叫,“哎呀,你在干什么?她万一通知了孟云寒了啥办,你不要乱动啊。” 璃末手指探入蝶翼紫妖的神识时,未遇到一丝阻碍,那女孩张着天真无辜的大眼,静静地看着她的举动,任由她的手指间灵光深入脑中……沉默……司仁轩微紧张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几刻之后,璃末淡淡的收回了手,对司仁轩说:“她的神识有问题。” “什么问题?” 璃末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她的神核被破坏,形同痴人。” 司仁轩眼睛瞪大:“谁什么要毁了她的神核?如果拿她做妖宠,为什么要毁掉她的神识呢?难道孟云寒就喜欢没有生命不会反抗的木偶吗?这是什么恶心趣味?”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璃末回答他。 “什么?为什么?”司仁轩搞不懂她的话。 “嗯……也许像他这种神经病,谁知道呢……”嘴上这样说,但是其实璃末内心有了某种猜测…… 蝶翼紫妖神情木然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表情微动,甜甜一笑说:“呀,我的主人在呼唤我了。你们要不要跟我去主人那儿去看一下?我主人对我可好了。”她的神情变得愉悦,像是碰到了自己的恋人,充满了美好与甜蜜。 璃末说:“我们就不去了,我是来你这里做客的,而你,不要告诉你的主人我们的出现,好吗?” 蝶翼紫妖很奇怪的看着她,然后说:“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你的客人,却不是你的主人的客人,主人知道了你有客人会不高兴。”璃末用一种哄骗孩童的语调与她说话,蝶翼紫妖似懂非懂,却好像内心最深处感觉到了什么,表情微不可查地触动了一下,又止于木然,只是点了点头。 第73章 甘愿 蝶翼紫妖扇着巨大的翅膀翩翩飞走了,司仁轩望着她远去升空的背影,低下头问璃末:“我们不跟着去吗?” “不用,我们不能靠太近……没有一招击敌全身而退的本领,还是不要轻易靠近出尘境高手为好。” 璃末声音平淡,以浮生境之姿,点评了出尘境的孟云寒:“那百花神渊少主的出尘境,并不是万千血战而铸,感觉有什么特别的灵法药力堆砌……但至少,还是一个出尘境。” “一个出尘境。”司仁轩咤舌:“你这话说得真轻描淡写,问天宗都只不到六个出尘境,你觉得出尘境那么容易对付?” “快有八个了。” “嗯?” “我师兄和夙殉师兄,相信很快,就能升出尘境了。界时,问天宗就有八个出尘境,我师尊再升至小乘境,如此,就是我宗问鼎天下之时……”璃末细眯起眼,语调淡然,却说得司仁轩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你……你……”你这口气,比我外曾祖这问天宗掌门还要掌门…… 司仁轩想说这话,话到嘴边却没敢说出口。 “问,问鼎天下又能如何。” “吃你想吃的美食,喝你想喝的酒,睡你想睡的女人。” “咳咳咳……”司仁轩被自己口水呛道,咳了好一阵才道:“你,你不要乱说话。这算什么问鼎天下的好处,你脑子坏了吧……” 最后那句是我替我师尊说的。 璃末笑眯起眼,道:“男人,不都是如此。” “你,你别乱说。”司仁轩挺挺腰杆,道:“要是问鼎天下,那就要匡扶正义,卫万民之福祉。” “便是不问鼎天下,问天宗不一直都如此?” “……”好像是哦。 司仁轩沉默了一下,又问璃末:“那怎么办?我们也探查不到别的了,我们就回去了?你识得离阵的方法吗?” “我在蝶翼紫妖身上留下一道隐秘的神识,可以跟着她知晓她待会将发生的事,所以我们就算离得远,也可以知道很多事了。” 璃末的话,让司仁轩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璃末回想起那日在魔城赌坊中,见到那戴着面具,腰间别着一块青色的花型玉的男子,很有可能就是孟云寒了,孟云寒表面风雅儒清,背地里却出现在血腥残忍的赌丹现场,这人,究竟是心里扭曲变态,还是另有什么原因…… 忽然,她神识一动,放置在蝶翼紫妖身上的“鸿琭神丝”起了反应,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她指尖一划,于空中出现一道水镜,镜中,反映出了神识所见之画面—— 只见站在蝶翼紫妖身前的,正是孟云寒。他与蝶翼紫妖站于一个幽暗的山谷之中,身边周围尽是黑暗湿土,连百花神渊常见的仙花仙草都没有,显得特别的诡异。 司仁轩在一旁倒吸口冷气,轻声说:“真是他。” 有些意外,但也不意外。 他大概不理解,一个正道的百花神渊少主,为什么会去魔界赌丹,那是正常人类都无法接受的残忍血腥场面,哪怕那些被屠杀的对象不是人类,而是魔物,弱小无法反抗的低层魔物。 司仁轩感到意外,璃末则未。她袖下手指轻轻拈动,目光深沉地看向镜中的孟云寒。 有些人,表面如玉无尘,内心却是阴暗可怕,璃末前世里见过太多这类正道之人,她当年骂的“正道狗”对于正道大数人的印象,皆来自于此。那些人表面正义凛然,背地里男盗女娼,极致压抑欲望的代价,就是某一刻控制不住的扭曲,疯狂,孟云寒如此,前世的慕剑非也如此,“斩欲”是人类情感中极其矛盾而可怕的执念。 孟云寒的眼睛里,再也不掩藏他的疯狂与邪恶,他一上来,什么话也不说,就吻向蝶翼紫妖,动作疯狂而放纵,蝶翼紫妖在他怀里仿佛不是一个生物,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司仁轩听得镜子里传来声音不由脸红,眼睛移开向别处……璃末却表情未动,看镜子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石头,司仁轩都怀疑自己和她,到底谁是男人,谁是女人了,璃末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他的认知。 蝶翼紫妖的眼睛充满着爱恋,轻轻地他耳边呢喃:“主人……主人……我好爱你……” 孟云寒唇离开了她纤细雪白的脖颈,眼神沉沉地看着她,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在她身上寻找着什么,若是换做一般女人,可能会不舒服或是生起难过,但蝶翼紫妖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异样,手依旧紧紧地抱着孟云寒,声音甜蜜而缠绵:“主人,我好喜欢你,我每天每天都喜欢你……” 孟云寒神情冷漠地听着她说出一遍又一遍的爱语,之后声音沙哑地问:“你爱我什么?” “我爱你的一切,你俊美的容颜,高贵的身份,强大的力量,你还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伸出手救了我……天下女人没有不爱你,她们都得不到你,我却有幸得到你的宠爱,你来每天来看我……我好开心,我好爱你……”蝶翼紫妖声音虔诚又无比爱慕,在他怀中的身体甚至激动的不由自主颤抖。 孟云寒看着她爱恋的眼神,深冷的眼睛慢慢有了一丝平静,像是被春风吹拂过的霜枝,带起一丝暖意。 他的手指轻轻抚向她柔软的紫发,她美丽的眼眸,唇边慢慢勾起了宠溺的笑容:“你这么爱我,所以……一定甘愿为我付出一切吧……” 说完,没有等她回答,忽然指尖寒芒一闪,割向了她的脖颈,鲜血四溅—— 鲜血喷洒着向山谷所有方向,天空,山壁,地面,全都是蝶翼紫妖的血……传闻蝶翼紫妖的血芬芳奇香,可以想象那山谷是如此血腥,却又充斥了极致浓郁的香气,更让那充满了恐怖诡异的气氛…… 司仁轩惊叫“我的天……” 他明明在离得很远之地,又不由得马上收了声,面对如此恐怖让人无法捉摸的出尘境强者,他自然是从心底感到害怕,他苍白着脸,震惊地看向璃末,见她完全不吃惊于孟云寒的骤然变脸,表情为“果然如此”不由颤声问:“为什么?” 璃末看着喉咙被切,鲜血喷溅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依旧痴痴地看着孟云寒的蝶翼紫妖,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濒死前的恐惧,怨恨,不甘,而是平静…… 她说:“你看下去,她不会死的。” 第74章 古兽 “不会死?怎么可能?”司仁轩失声说。 “这孟云寒简直是个疯子,连一只小妖都要残忍杀害,让她流如此多的血,那么多血,就是要她的命,怎么可能不死……真的是太恶心了,拿妖来杀戮泄愤……” 司仁轩觉得这孟云寒就是因为跟母亲争执还被甩了一巴掌,气极了要杀妖泄愤的,杀一个一直说爱他的美丽小妖,还眼睛都不眨的,简直是残忍到让人发指。 “不是。” “什么?” “那蝶翼紫妖神核为损,是有人用极强的灵力刻印在她的神识中,让她极致地臣服与听令,于是蝶翼紫妖转化为了极致的爱恋孟云寒,这种强大刻印法术极其复杂且危险性大,可能遭到极强的灵魂反噬,所以,施术之人,不会将她轻易的杀害,否则他损失很大。” 璃末的话说完,只见那所有飞向空中的血于半空中停滞,每一滴烁烁生辉与半空之中浮动的金光阵图发出碰撞,与血融合之阵产生灵力激荡,它的八个方位图形隐现为八卦方位,阵法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光球蕴含强大力量,于空中缓缓旋转,并产生强大的吸力。这吸力将蝶翼紫妖的血一滴不漏地吸入其中。 接着,随着血液的流入,金光阵开始发生异变,阵图变得光芒四射,强烈的紫光从每一个阵眼爆发出来,如同万丈光芒冲破黑暗,让人刺目。这紫光中以不可抵挡的威势向四周扩散,让整个山谷都变得极亮。 整个山谷仿佛都被笼罩在了一片神秘的紫色光幕之下。在这片光幕之中,中心地带隐现一只蝶影之形,此蝶形散发一种既强大又诡异的气息,带着上古妖兽的威压,几乎是大乘境级别的威压了…… 璃末拧起眉:上古神兽,百花神渊居然有上古神兽? 当今修真世界基本上再也看不到上古神兽的身影,那些上古神兽与曾经的元魔和圣族神族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只剩下一些传说留在书籍典故之上,那些上古神兽的传闻中拥有巨大法力力量能轻易颠覆世界,让山河崩塌宇宙混沌……而今居然在百花神渊出现了。 身旁的司仁轩也倒抽一口冷气。 “上,上古蝶妖,他用蝶翼紫妖的血……是……” “有蝶翼紫妖的血,去献祭于有可能是蝶翼紫妖祖先的上古神兽,看这样子,倒不是算是想要唤醒它,因为那气息虽然强大,但十分微弱,可能不到那上古蝶兽的万分之一。自然,他也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能力能唤醒那古兽,最大可能是被古兽吞噬,但万一他成了古兽的主人,那么天下第一的位置要换他做了。” 想到孟云寒未练百花神渊祖传的木系法术,而练御兽,说不得这小子没有那样的野心。 “那他是要干什么……”司仁轩问完,就见孟云寒将法阵之上隐现的古兽法力引为自己体内,让他周身化为紫光的中心,紫光在他周身流转,发出一阵又了阵的光芒,最后化作一点灵球,进入了他的额间,一进入他身体里,他面上便涌起一股红润,眼睛变得更加明亮,看得出此阵之法力对他身体极有助益。 而一旁蝶翼紫妖疾速地失去血液,脸色变得苍白如雪,最后身体甚至开始因失血而抽搐,孟云寒才手捏指诀,停了法阵的吸血,将一颗灵药射向蝶翼紫妖的口中,蝶翼紫妖才停止抽搐,伤口闭合,但她周身尽是鲜血,眼神涣散,样子十分可怖。 孟云寒修炼法阵得来的法力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踱步走到蝶翼紫妖身边,自高而下地低睨她,眼神冷漠,声音却极是宠溺温柔:“还爱我吗?” 蝶翼紫妖急促地呼吸着,好久,才缓下胸膛起伏地呼吸,用沙哑干涩的喉咙说:“爱……”她的声音像走在沙漠之中十天十夜的旅人,在漫天无际的沙漠中行走,绝望的行走,而孟云寒,是她唯一看到的水,唯一的生还机会……她极致的虔诚,极致的臣服,如同他是她的神。 “不,你不爱我……”孟云寒眼神冰冷,“你应该感到恨我。因为你每次被我拿来练功,都几乎进入到濒临死亡的境地。每一个人的求生本能都会让他去恨那个对他下杀手的敌人,但是你没有。因为我需要你绝对平静安详幸福快乐的血液,而不是仇恨,怨恨,愤怒,那样,你的上古远祖才能从你的血液中得到力量。” 他蹲下身,抚上她的脸颊,脸上的血液将他的手沾满,红得刺目,他却是不在意,像看一件精品古玩一般看着蝶翼紫妖,蝶翼紫妖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完全不记得他刚刚割了她的喉咙,差点夺去她的生命。“你只是我的工具,工具是不需要爱人的。你只能保留一点爱人和绝对臣服的能力,我把你的所有记忆都抹掉你只会记得你爱我,绝对的臣服于我。我不喜欢发生意外,所以每次我用吸灵法阵都要将你的记忆抹去,你上一个同类就是因为我一次次的抹杀神识而自爆了,你很识趣,不会反抗但……也几乎快成为了傻子。” “你说……你是恢复神识自爆更好,还是一次次地被我摧毁神识变成什么也不知更好呢?”他的声音像对情人说话一样无尽甜蜜,说话的内容却是让人毛骨悚然。 他这话让观察着两人的司仁轩感觉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双手抱胸,手指揉搓双臂,嚷道:“我的天,这百花神渊可真是神经病好多啊,又是有一百个老婆的老渊主,又是一个不停杀妖宠的少渊主,我要离这些变态远一些。” 璃末一脸若有所思,没有回应司仁轩的话。 于是司仁轩问她:“你在想什么?”他很少见她这样,通常这个时候她会一派云淡风轻地说一些很招仇恨的装逼之语,再嘲笑一下世人的庸俗与畸型做为结句,让她整个人散发别具一格的狂人光环。 可是她没有,反而沉着脸,在思考着什么。 “我在想……”沉默了一会,璃末慢慢地回答他,“那蝶翼紫妖是真的不知道孟云寒的残忍抹杀,而平静地接受着他一次次次地剥血,还是它明明潜意识里什么都知道,但为了存活下去,假装什么不知道地口口声声爱他,而一次又一次清醒地被他割开喉咙……” 第75章 敲门 “你不要说了……”司仁轩崩溃大叫,他脸色发白,不敢想象璃末所说的后一场景之残忍…… 如果一个人,每一次都清醒着任人如屠杀牲畜一样割喉,还一次次地说着爱他,用极致爱恋的眼神看着他割开自己的脖颈…… 那是让人无法想象之残忍。 忽然,那阵中孟云寒抬起头,脸色大变,大喝道:“谁?” 司仁轩悚然一惊,以为是自己的大叫引来了孟云寒的注意,立刻掩住了嘴,忽然,感到整个山谷中都被一股强大出尘境威压弥漫,急速地朝他与璃末方向冲来,转瞬就要察觉到了两人的方位。 说时迟那时快,璃末刷地一下,拿出了红玉伞状的“炎銮”,灵力一转,点点如星之红光从伞面下溢出,弥漫于两人上空,将他们笼罩住,在那强大威压要摄住他们之时,化作两道白光,离谷而去…… 留下一脸森冷杀意的孟云寒,和苍白着脸,眼神一动不动麻木至极的蝶翼紫妖。 …… 两日后,司仁轩忍不住来找璃末,开口第一句便是:“怎么办,前天晚上那件事我们要不要告诉夙殉师兄。” 明天就是百花神渊渊主的寿宴,璃末一直在分心寻找夜虚谷圣女的行踪,越是接近这天,却还是没有对方这个“头一位师娘”的行踪,她越是觉得不安。 她回:“你说的是……” “就……就是那个孟……百花神渊少主的事啊……”仿佛觉得孟云寒那三个字有些脏了他的嘴,便换了百花神渊少主这个名字来说,想到孟云寒,他便觉得像是吞了蟑螂一样恶心,觉得他真是禽兽不如。 抬头见司仁轩一脸不安与慌恐,璃末淡淡说:“这孟云寒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怕他做什么,想说与夙殉听你便说,你若是想杀,我和你夙殉也未必不能动手。”一个人难杀,她和夙殉联手也不是没有机会。 司仁轩脸色微变:“你不要乱说话,人家可是百花神渊少主,这里还是人家的地盘。” “就是人家的地盘,所以才最少的警惕性,动手才最容易。” “你别说了,再说我就要跟着你的话往下思考了……”关键是,他听了其实还颇为心动…… 司仁轩立掌阻止她,也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于是说:“你,你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 “昨晚我听说,问天宗内有数人被不明力量偷袭,他们受到了神识攻击,失去了一段记忆,不记得是谁攻击他们……你说,这是不是跟我们两人偷看到百花神渊少主的行动有关。”孟云寒是不是对怀疑之人进行神识攻击,看到底是谁看见了他用妖血吸取上古神兽的灵力。 “不是有关,而是铁定是他。”璃末回。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跟夙殉师兄说,说了,是不是会让问天宗与百花神渊起冲突,明天就要举行寿宴了……”璃末看着司仁轩急得团团转,在她厢房里上蹿下跳的样,忽然问了一句:“你,真的认为问天宗会因为前天晚上那件事与百花神渊反目吗?” 司仁轩停住脚步,回头望璃末:“什么意思?” 璃末平静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干净的湖水,她的话像一缕墨,轻轻地染进湖中,带起一层层浊波——“你以为,类似那晚山谷里的事,从未在问天宗发生过,还是从未在正道其他门派里发生过?” 司仁轩眼睛瞪大,听得她说:“被那样对待的,也许是魔,也许是妖,也许是邪修,也许,也是门派底层弟子……而施暴者,往往是门派巨擎,大长老,一峰之主……”他心神因此大乱,脚步微微往后一退。 “那样的事情,在每一个地方每一个时刻,都会发生,发生在你我看不见的地方,发生在正道不允许不声张不表态的地方……问天宗不会为了一个妖而和百花神渊反目,也不会因为几个弟子的小小神识受损而大闹百花神渊寿宴,这是双方的默契与底线。而孟云寒要查,他也是偷偷的查,绝不敢伤及问天宗弟子的性命……” 司仁轩仿佛失去的力气,坐下了凳子之上。他嗫嚅地想说些话,又什么没说出,最后微微低下头。 “你可以跟夙殉说,等得寿宴之后,我们三人合伙给那家伙盖黑布头,拖到街角打他一顿。”见司仁轩有些难过,璃末难得起了好心安慰他,这是她极少有的善意之举了。 司仁轩听了她像是地痞流氓才会做的提议,苦笑勾勾嘴角,无力地挥挥手,道:“多谢你,璃末,我知道你是好心安慰我。” 璃末心想:我难得好心,你倒是同意啊。 司仁轩沉默着,她也没有说话,任司仁轩在这大受冲击下静静地思考。 良久,司仁轩深吸一口气。轻轻道:“不管如何,我是不会像孟云寒那样的。”纯洁直率的少年,终于在权势角力的赤裸真相前,说了一句对自己的誓言。 璃末为他鼓掌,以示激励。 司仁轩看着她,轻轻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傻。” 璃末点点头。 “……”司仁轩一脸铁青,咬牙说:“你是不是天生不会安慰人。” 璃末承认。 然后她说:“倒也不是傻得讨厌那种。” 司仁轩眼睛一亮:“是傻得可爱那种?” 璃末本想摇头,却想到他刚刚说自己天生不会安慰人,于是某位做任何事都要做到极致完美的女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头,让司仁轩眼睛变得骤亮,开心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将刚才的阴霾扫了些去,屋里的气氛,也变得欢乐了一些。 可是,忽然门外的一个声音,将一切打破——“慕道友,请问你在屋内吗?” 那声音清雅悦耳,若高山清流,幽幽淌于山谷,充满了优雅清明的意味,可是,听得这个声音司仁轩却是感觉全身一颤,某种寒意自骨头缝里升起,一种反射性的恶心充斥他的喉间—— 是孟云寒。 他居然来找璃末,就站在门口,他虽是问璃末是否在里面,但他肯定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司仁轩与璃末的对话之人,知道里面肯定有人。 他来干什么? 他是在怀疑什么吗?他是不是在追查那日出现在内府与山谷中的人,进而,查到了璃末两人身上,那夜,他们逃离得匆忙,如果留下了什么破绽…… 第76章 断袖 璃末看着司仁轩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平静地回道:“孟道友,吾与友人在屋里,请问何事。” “我有些事情,想与慕道友一谈,不知可否进屋一见。” 什么,他要进来? 司仁轩有些坐立不发,璃末见他如此,便手指指了书架前桌子,让他拿书装做读书入迷,然后道:“有何不可,孟道友请进。” 孟云寒一进璃末的厢房内,就见一身蓝白色长衫珠花细夹褙,长发披肩,手指间拿着茶杯的璃末坐于茶桌前,另一头书桌上坐着埋头读书的司仁轩,璃末见他进来,笑说:“我与司师兄正谈论玄道,正谈得兴起,司师兄还说要翻出一本典故来辩驳我的理论,他正看得兴起,可能也不好招呼孟道友了,失礼之处,请孟道友谅解。” 司仁轩站起与孟云寒行礼,点头问好之下,他又坐下埋头看书。 孟云寒大概觉得司仁轩有些古怪,却又不好说什么,于是笑对璃末说:“久闻慕道友见闻渊深,博览群书,如今一看,果然术道同精,乃人中天才啊。” “孟道友谬赞。”璃末谦虚的回。 孟云寒先是与她说了一些明日寿宴上的安排事宜,按说来,这事情并不需要他这个少主亲自来与她说,百花神渊的管事来禀便可,但孟云寒可以以亲睐佳人的理由说是接近她,不会让起疑,但两人心底皆知,其实是他在暗暗试探,前天晚上出现在他的秘谷之上的人是否是她…… 璃末还是保持着与往日里对孟云寒不远不近的态度,没有让他看出丝毫破绽。 孟云寒观宗了她一会,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端倪,面色微微放松,看着璃末艳色无双之颜,心中仿佛有些激动,眼神变得深遂地对璃末道:“慕道友……不知今晚,可否与我去醉仙花阁一聚,品尝百花谷最美味的仙酒。” 醉仙花阁正是上回璃末夙殉司仁轩三人相聚的酒楼,应该是此地最好的酒楼,孟云寒相邀,还说他定的厢房是外人绝对订不到的深谷花榭,璃末于是说,她夙殉师兄与司仁轩师兄能不能同去,孟云寒满口答应了,于是两人宾主尽欢,正要送孟云寒出门…… 行前两步,孟云寒忽然发声,“对了……”他从怀是里拿出一支白玉兰花上雕金翅翠绯色蝴蝶花钗。栩栩如生的白玉兰花层层叠叠开着花瓣,花之上的蝴蝶翅膀正如同前夜里那蝶翼紫妖的翅膀颜色一样。 璃末眼神平静,没有一丝异动,但是远处的司仁轩看到了门口发生的一切,猛然的停止了呼吸,细细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异动虽然没有让很明显,但是出尘境如此强大的神识威压下,绝对闻到此异动,孟云寒的眼神突然变得极为锐利,他深深地看向璃末。 璃末平静的回视着他。道:“孟道友此举何意?你我只是平平相交,何故要送如此珍贵的花钗,我是师兄与我交情甚好,知我不擅长拒绝他人,让我为难,可见不得你如此唐突佳人的举动……” 这句话草草掩饰了司仁轩发出奇异举动的理由,但是孟云寒的眼睛却没有变静,他反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远处坐在书桌前的司仁轩,司仁轩却是没有抬头。像是一副沉迷书本的样子。 孟云寒道:“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说完将玉钗收进了怀中,脚步却没有离开璃末的厢房。 司仁轩有些紧张,孟云寒是出尘境境,当他释放出出尘境的威压之时,他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而这,还是孟云寒收敛气息的局面,如果他知道…… 一想到那两方若是翻脸的场面,他都感觉头皮发麻,而且笃定死的第一个必然是只有凝玄境的他。 “我想起来了,司道友也是御兽流,你我虽不是同宗,但是也相学的同是一门道术,我却是还没有跟司道友好好的交流一番……”他口中说着,脚步一转,朝司仁轩的方向走来,司仁轩看着他越走越近,喉咙便越来越紧,他伯脑海开始回想他之前镜中割开蝶翼紫妖的样子,是那般残忍而疯狂,让正常人感到害怕…… 他的脸色开始发白,孟云寒则紧紧盯着他的脸,声音轻缓而让人放松警惕:“我一见司道友,见你儒雅正端,真是一见如故,正想与你详谈一番,不知司道友是否介意……” 孟云寒前进的身形忽然停滞,因为璃末立起一只袖子,用手,挡住了他的前行之路。 浮生境中阶,敢挡出尘境。 还是伸出一只袖子挡在他身前,这是在任何地方,都是极无礼的动作。 孟云寒面上无波,心底却是冒出一股火。 如此狂妄的浮生境,还是个中阶,还不是夙殉那种浮生境巅峰,半步出尘……好个问天宗,一个二个的浮生境,把他这出尘境当做无物吗? 他虽有怒气,但对方是天下第一人之徒,也是个绝色貌美的女修士,他只是抿了声音问:“慕道友何意?” 璃末淡淡地回视他,对他眼里的锐利视若无睹,只是回答他:“我司师兄不断袖。” “咳咳咳……”远处那头的司仁轩开始剧烈的咳嗽,他的脸色像是要当场昏厥了…… “什么?”孟云寒有些听不懂她的话。 司仁轩和璃末同时想到的是她曾对孟云寒纠缠夙殉所下的断句,这时,她又一次地将这个理由安在了孟云寒靠近司仁轩的举动上,虽然三人都知不是,但璃末就是很理直气壮地说:“你不就是见着美丽的容貌就上前攀搭吗?之前对我夙殉师兄如此,对我如此,我知道,这世间有些人是男女不拘的,但我司师兄绝不是,你不要妄自随意找理由接近他,他是绝对不会跟你搞断袖的。” 孟云寒不怒反笑,道:“我是断袖?你哪里看出我是断袖?”他爱女人爱到疯,爱到失去自我,惹怒了自己母亲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他会爱男人? 难道之前他找夙殉决斗,问天宗那里传的是这样的传闻,说他在追求夙殉? 他感到一股暗火,又猛然生起—— 问天宗,真是个与他犯冲的宗门,来贺寿的那么多宗门,就他们这个宗门与他最不对盘,什么事情都是发生在他们宗……连上次坏他好事的,也是问天宗。 还有,那人头一回用那般爱恋的眼神望向一个,既不是他,也不是他的父亲,却是望向夙殉,光那个眼神,就让他想杀了对方…… 第77章 自意 可恨的是,他不但没有杀了对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方以强大的剑招打败。 每次想起来,他都心中杀气止不住,忍不住去找蝶翼紫妖发泄……想到那蝶翼紫妖,他眼神变得认真,看向璃末的眼神有些微冷,声音微沉道:“慕道友勿说妄语,吾不断袖,也是预与司道友询问一下……” “询问什么?”璃末没有让开,声音也跟着孟云寒微沉了下来。 司仁轩瞪大了眼,他没有想到,一个浮生境中阶,对上出尘境,居然气势强大至此,半点不输于对方。反而让他这个在一旁的凝玄境瑟瑟发抖,感到压力倍增。 司仁轩没有想到,孟云寒更没有想到,他微凝目,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女修。 第一次知她,便是她以浮生境中阶进升《天宝神箓》浮生境榜第十名,声名鹊起,闻名天下,当时,知她是天剑神君之徒,意外之余也觉得理所当然。而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其艳媚之容让他不由心痒难耐,欲亲芳泽,便是他心中有了某个执着不可的佳人,还是忍不住寻找机会靠近她,虽然璃末没有给他机会,但也没有让他对其失去好感。 璃末之美,比之碧珠夫人更甚,只要是男人,通常都无法忽然她的绝色。 但人们对其容貌念念不忘之时,往往忘记了她能以浮生境中阶晋身浮生榜第十的实力。 能上浮生榜的,实力都极可怕,更别说她还只是中阶。 要不是传闻她抗魔大战神魂有损,只能停留在浮生境中阶,他甚至以为眼前这个女子已经是浮生境后阶甚至为出尘境了,她周身所散发的强大实力与战力,让他皮肤都感受到了冰凉……这是个强大的对手。 他头一次对璃末摒弃了美人的身份,抛开一切邪念,视其为拥有强大战力之对手,沉声道:“慕道友这是何意?连我要跟司道友询问些小事也要过问,是否是心里有心虚了呢?” 璃末勾唇一笑,艳色凉薄,笑容像一把刀刺进他的心脏:“我为何要心虚?” 她这意思,难道是指心虚的应该是他…… 孟云寒一想到若是她是前夜之人,然后还加上问天宗掌门外重孙之司仁轩,心中不由一沉,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他便是想杀人灭口,也绝不可能了……哪怕他是出尘境,这是在他父亲的百花神渊…… 他听璃末说:“我不知道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但你堂而皇之地进我的厢房,不请自来地向我师兄无礼询问,我倒想知道,你百花神渊,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问个问题还要脸带杀气,你当旁人是瞎吗?我师兄跟你又不是一路人,喜欢拈花惹草,你长得又如此好看,若是撩拔了他喜欢男人,我可怎么跟掌门交代……” 司仁轩往后一倒,椅子背嘭地跌倒在地,他整个人滚在了地上…… 他听了璃末的话直想吐血…… 璃末这个疯子,什么话都乱说,还污辱他的取向,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他想骂人,又不能此时张口。 孟云寒愣了愣,杀气都为之一敛……慕璃末此话…… 孟云寒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往前一步,手指凝出灵光,向前方的璃末劈去—— “啊……小心……”司仁轩看到这幕,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再也不记她辱他名声之仇,出声提醒她。 空气中发出剧烈的轰鸣,孟云寒手间之光如一把剑,疾驰向璃末面前,书房内万物齐震,被风力带起卷至半空中,远处的司仁轩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风力带起飞起,离开了地面三四寸,更不用说首当其冲的璃末,她周身的衣袍被吹得腾飞,袖角如云雾翻腾,掩住她半边脸庞…… 出尘境的实力,绝对是一座强大的高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论修为与灵力,璃末绝对是斗不过他的。但她脸色依旧冷淡,像一只风中停住的蝴蝶,手慢慢地张开,她的手指如玉般洁白,也如玉石般稳定,在强大的灵力巨风之下,指尖划开一道剑意,那剑意,带着强大的战意,带着血腥杀场之下的凝练出来的恐怖气息,朝孟云寒扑面而来——那样的杀气也血腥之意,连孟云寒都脸色震惊,他感到自己发出的灵气之招,被她那一剑,克制住了…… 孟云寒发出的灵招,堪堪停在了璃末鼻尖前,骤然停止,凝于半空中,而璃末,却是寸步未动…… 下一刻,璃末发出的剑招,也停在孟云寒的面前,那弥天漫地地剑意停在他的上空,凝滞着,未落下…… 两人同时站定,没有一寸移动,同时对方招数来到眼前,在触及对方之前停止。 璃末脸色平静。 但孟云寒脸色极不好看。 两人都好似平静无波,没有动分毫身形,但是——他输了。 他输在,他先出招,却被璃末看穿只是一招刺探,她也使出了同样剑意停滞之术,到达他的面前,看穿他的路数的同时,也以同样路数回应,说明她的心计与反应,比他强一分后发制人。第二,他是出尘境,出的招数却输于她一个浮生境中阶的剑意,她的剑意更狠,杀意更浓,更令人心生胆寒,那是无数杀戮养成的血腥战气,不是他一个仅仅靠父荫和吸灵阵堆砌出来的出尘境修为可比的。有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如果面对这样的杀意剑招,没有反抗之力……哪怕对方只是浮生境…… 他可以说,她手中的剑意,比他之前与之对决的夙殉更强。 夙殉手下有保留,行事并不极端。 但璃末的剑意不是,她的剑充满了杀意与恶意,那扑天盖地的血腥之气让人忍不住不退却害怕,心生惧意。 这就是杀戮之剑?这就是在无数的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剑意?这就是天下第一剑的徒弟的剑? 他沉声说:“好剑。” 璃末微微一笑。 “你的剑意是什么?” 孟云寒心中凛然,这剑意之强,他平生仅见,更难以想象她的师兄和她的师尊,在剑道上能强到什么样的地步,于是开口问她的剑意。 璃末可以不回答他,但她想了想,笑着回答他:“自意之剑。” “自意之剑?”孟云寒有些不懂。 司仁轩听了也懵然,他很少见到璃末与人对剑,她多是杀人杀招,不多说分毫,也从未提过自己的剑道剑意,他今天才知道璃末的剑意名是:自意。 第78章 城府 璃末道:“我行我意,自我之意。以杀止杀,血战护吾之道。”此话,如锋寒之剑,刺进了听者之心,让人身体凉了三分,那话中的冷意杀意与强大的战意,都使人神经紧绷。 这便是剑修么…… 孟云寒眼神微眯,心潮震荡,第一回直面如此强大剑修之凌厉的战意,那是对自己修道之强大自信。 问天宗多剑修,与他这类御兽修者不同,他们自信都是来自己,来自于自己手中的剑,无论男女,他们内心都有一个强大的执着——我的剑,便是我的道。 好,想不到问天宗不止止是一个夙殉,还有一个璃末也拥有十分可怕的实力,能够有越阶而战的本领,出尘境的孟云寒心中凛然,再一想到浮生境第一的慕璃末师兄慕旭真,出尘境第一的慕剑非,知自己便是知晓前夜之人是慕璃末,他也什么也做不了,更何况…… 想了一下,他收了战意,轻轻一笑:“大概是有些误会,我只是来邀请两位参加今夜之宴的,慕道友不会以为我心怀恶意吧。” “自然自然,你我两宗渊源流长,夙来交好,如何会因一点小事而生龃龉呢,孟道友大可放心,我们始终皆是友宗同胞。” 孟云寒闻之一笑,内心却是对其更紧张了一分,这份挥挥袖掩下一切尘埃的城府,看来是个与夙殉不恍多让的千年狐狸…… 强者之剑,智者之谋,二者皆有。 哼,问天宗……强得可怕。 想到这,他的笑容更是温柔没有敌意,然后与璃末笑言几次,互礼告别。 等得他走远,司仁轩问:“这百花神渊少主真的不再怀疑我们了?” “不,他可能觉得就是我们了。”璃末声音平淡地回答他。 “那怎么办?”司仁轩声音调子拔高。 “可他绝不敢动我们,我们不是普通的问天宗弟子,可以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捉去查神识,哪怕他是出尘境也不行,我身后的师尊,你身后的本宗掌门,都是他不可轻易擅动的,而我刚刚那些话的意思就是告诉他——无论他做了什么,我们都不会对外声张,问天宗与百花神渊永远是正道利益捆绑的绝对盟友。他不来招惹我们,我们便不会弄他。” “……”司仁轩觉得自己耳朵大概是出了问题,他刚刚看他们你来我往地说着客套话,璃末哪一句告诉了孟云寒,他们不会把他的秘密说出去?难道他们有什么暗语在说不成? 但是他也不想深究,这些权势人物的心机算计,是他不喜欢也不愿探究的,想到今后问天宗的弟子不会再被搜神识,倒是松了口气,只是……璃末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说:“你放心,出了这个厢房,孟云寒会送上一份大礼给夙殉师兄赔罪,他不会说他做了什么,夙殉师兄也不会问他做了什么,但那份礼,一定会大于问天宗的损失,否则,他这个百花神渊的少主也做不成了。”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仇怨,有的不过是利益互换与相互妥协。 这事惊动了璃末与司仁轩,夙殉必然也会知道,稍微打听过问天宗情况的人都知道璃末司仁轩夙殉与慕旭真司潇潇的交情,外边人称他们为“少主团”说得是他们的身份与交情,他上门来对璃末使用灵力威胁,必然会惊动夙殉,夙殉也许可以原谅他对自己下战书,与他比武台比武,但不会轻易原谅他对自己两个青梅竹马动武。 如何在两派不撕破脸的情况下,彼此平息怒气,那就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了,司仁轩不愿探究,璃末也不愿理,她自己还一堆烦心事呢?打发了司仁轩去和夙殉告状,她就换了面目,离开了百花神渊,去寻找“师娘”的下落了。 …… 她找了半日,在百花神渊宫外乱逛至午时,也未见到夜虚谷圣女的踪迹。倒是在城门高楼处喝茶时看到了一个熟人。 碧珠夫人,和她的两个侍女。一个叫阿觅,一个叫阿暮。 三人似乎是要在市集之上采买物品,两个丫环低着头,跟在碧珠夫人的身后,走进了一座药铺。 璃末想了想,便纵鸿琭神丝跟了上去。 碧珠夫人拿出一张方子,让药铺的掌柜去抓了药,药铺掌柜一见此方,脸色微凝,拿眼去瞟碧珠夫人与丫鬟三人,阿觅一拧眉,喝道:“看什么,拿方子抓药去。” 药铺掌柜唯唯诺诺应了一声,进内屋里去抓药了。 大厅处的阿觅看着碧珠夫人,那脸似清月惹人怜爱,便是阿觅都生出几分心软,她轻声说:“夫人,你要我去张罗落胎安身的药,这是为何,你明明……” 碧珠夫人拧着眉,容色更是柔媚了几分,她叹了口气,有些自怨自艾地说:“我怕是逃不过了……这百花神渊,除了少主,没有渊主的子嗣能出生,我也是在熬着日子,不知哪天恶梦落到我身上……” “夫人千万不要这样,大夫人可不敢……” “哪有什么不敢的,她是妻我是妾,我只是贱草浮萍,随风流动,哪边风力劲,我就只能朝哪边低头,人人都可逼我,我无法抗拒,也只能妥协……”说完这话,眼角湿润起来,拿起丝帕掩住了半边脸,那样子,实是三分凄婉,三分风情…… 阿觅听了,也忍不住眼含热泪,想要安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陪着她暗自垂泪,一旁的另一个丫环阿暮,也低下了头。 远处,听了这话的璃末指尖轻点桌面,这段主仆对话听得像是某人要得逞了,就不知,那可能要戴绿帽子的百花神渊渊主知道了,要做何感想。 正想着,门吱哑一声开了,一只白玉瑞凤银线鞋履跨了进来,一人进了来,使满堂风华清朗,玉疏堂堂,阿觅看见来人,眼睛一亮,轻声道:“是夙殉公子……”那声音仿佛是见到了救命稻草般,又兴奋又惊喜。她先是看向夙殉,又看向碧珠夫人。 碧珠夫人一见来人,立刻如受惊的小鹿般,收了眼泪,用袖角擦拭眼角后站起身,向夙殉行礼。 夙殉身边有问天宗弟子受了伤,他指来店小二为他治伤,也意外于在此处得见碧珠夫人,便向前行了礼。 两人相对行礼,距离得很远,也极守礼节。 不久,药铺掌柜掀帘走了出来,将一包药递给了碧珠夫人,夙殉的眼睛,在那药包之上一扫而过。 远处的璃末却是眼睛微眯,嘴角勾起——哟,戏肉来了。 这一环套一环的,实在有趣极了。 第79章 借乘 这碧珠夫人也很有意思。 若是司仁轩在这儿,必然会反驳她,说她自己心机深,看谁都居心叵测,碧珠夫人一定是绝世无辜小白花,人间至情温柔玉,不可能有什么心机安排自己在这里“偶遇”夙殉。 可是他大概辩驳不了,为什么好好的一个神宫受宠之妾,非要在城头人来人往,眼线繁杂的药铺抓补身的药,辩驳不了,为什么偏偏正巧是夙殉会经过的药铺中,两人在同一时间相遇……再说得深一些,她为什么会知道夙殉在城外会遇上敌人,身边有人会受伤,所以他们第一时间进城就找医者治伤。 或者说……璃末微眯起眼……碧珠夫人不去寻找她的渊主大人出面阻止那荒唐的儿子,却是找夙殉师兄,就因为他年轻?可百花神渊渊主也不像是人间那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戏码,本人也是相貌年轻风度翩翩,让人心折的。或者说她是惜命,知道这事一经揭露,死的不会是母族强大的少主,而是她这个弱小的妾室? 她追求百花神渊之外的人帮忙,是因为她想逃离百花神渊这个可怕的地方,想让有人能将她带走?所以她选择了问天宗掌门之外最有实权的夙殉? 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未能下定论,但的确有意思。 想到这儿,她便结了酒钱,慢悠悠地走向药铺。 她边穿梭于人群,边听着那丫鬟阿觅小声与碧珠夫人说:“夫人,我觉得夙殉公子对你也极是温柔,不如,你同他求助一番,若是他大发慈悲,救您于水火,那也是幸事一件不是吗?” 碧珠夫人咬咬唇,道:“不可……” “有何不可,除了与神渊无关的旁人,谁愿意为您出头,谁能为您出头,所有人都只是渊主大人手中蝼蚁,要生便生要死便死。你若求不了他,将来快要死的便是您……” 啧啧啧,这丫鬟忠心为主,什么都敢说啊。 只是这主仆二人倒挺自信,她们凭什么认为只要碧珠夫人一提,夙殉师兄必然会出手帮忙呢?这种大户人家的私事,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不可介入,更何况夙殉这绝世聪明之人。 就凭那碧珠夫人的倾城容色? 还是…… 药铺内,两方人都完成了自己之事,夙殉告了礼,转身欲走——只听身后传来声响:“夙殉公子,可否留步。”声音若珠玉落盘,柔媚动听,正是碧珠夫人,璃末听来,感觉这夫人说话对着夙殉更是软了三分,娇娇柔柔惹人怜爱,怪不得让孟云寒动了气针对夙殉。 夙殉这脸,也绝对是惹是生非的脸。 哈哈,因为脸而惹上麻烦的碧珠夫人,看上了有张惹是生非的脸的夙殉…… 有意思,有意思。 夙殉转头,回身看向碧珠夫人,见其莹莹若水之眸,不动声色分毫,淡淡地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碧珠夫人行了一礼,道:“我们主仆三人出门,未置得车辆出入,近是宫内出行车马颇为紧张,我,我也拿不到令牌使车,所带的钱财也只够来时的车马,我们三个妇人在外多有不便,不知夙殉公子可否带我们一程……” 璃末在一旁都想鼓掌喝彩了,真正是好好的一句话啊,困难的处境不动声色的说了,无法拒绝的理由也说了,夙殉连拒绝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了。三个绝美妇人行在路上肯定极为危险,夙殉若视而不见,便离了去,出了任何事,他都要受指责的。 碧珠夫人想跟夙殉同行,使了那么大的劲,她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璃末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得一旁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还是不需要劳烦夙道友了,让我的车子送小夫人回宫吧。”那声音平静而有力量,充满了权势之味道,但这声音一响,碧珠夫人如同被蛇咬了一样,全身一颤,脸色变得苍白。 她下意识地往夙殉身子后移,挡住来人看她的视线。 璃末啧啧称奇,这孟云寒,出现得也太是时候了吧。 这种两男一女的刺激戏码,璃末未在现场都感觉热血沸腾,若是在现场那可就太刺激了……想到这,她的脚步都变得快起来,甚至还可惜身边没多一个一起吃八卦的司仁轩,她不想想,司仁轩知道这事该有多闹心,一点不会想和她一起八卦的。 孟云寒款款走了进来,他一身青月色绣金长衫,手执金扇,若芝兰玉树,与夙殉这妖孽争辉……他走进来,眼睛也未望向碧珠夫人,也是,他还是要面子的,在外人面前也要装做正义端庄的样子,绝不让人看出他与小娘有首尾秘辛,发现豪门丑闻。 他只是看着夙殉,一派孟家人的事,无需夙殉这个外人插手的样子,道:“我的车就在外面,小夫人上车便是,我让他们送你回府,夙道友抱歉,我们府上的人失礼了,这里,我代她向你赔罪。” 这话说得,碧珠夫人脸色一白,步子却是不移半分,她既不想上孟云寒的车,怕旁人说闲言闲语,又没了借口跟夙殉搭话,一切变得妄然无望,更重要的是,她上了孟云寒的车,万一那车的目的地不是百花神渊神宫,而是某种隐秘之地…… 孟云寒却不容她拒绝,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些人就半硬半软的拥了她往门口走去 碧珠夫人越是靠近门口脸色越是绝望,她忍不住回头看夙殉,却只是看到了夙殉平静的背影,长发及腰的后脑勺,看不到他的一丝情绪……她的脸,刷的一下白了,被人推着步子有些踉跄……只听得阿觅一声尖叫:“啊,夫人,你怎么了……”碧珠夫人只觉得脚步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她一跌在地上,全身像是无力般瘫倒在了地上,埋在手间的脸,泪如雨下,她无声又绝望地哭着…… 所有人都在扶她,阿觅和阿暮是想将她扶起来,而孟云寒的人却是想将她扯起来赶快往药铺外马车上送……两边使得力不同,搞得人群处一片混乱,外边也伸进来好几个看热闹的路人,对这处开始指指点点…… 正在这里,一个声音响起了——“且慢。” 这声音,仿佛将空间一切的声音都静止了,孟云寒听了脸色一沉,眼底冒火,碧珠夫人听了眼睛却亮起了光,充斥了希望…… 这出声之人,正是夙殉。 第80章 争珠 璃末都惊讶了——夙殉居然会出手? 这还是她所认识的夙殉吗? 那个绝对冷静,精于算计的夙殉?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夙殉,夙殉目光清冷,对于孟云寒有些危险投来的目光,没有丝毫在意,他淡淡地说:“如果碧珠夫人不介意,我可以为你们主仆三人提供马车回宫。” “你是什么意思?”孟云寒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没有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夙殉敢拆他的台,介入他孟家的私事之中,这对于君子之风评的人,是有极大损伤的。更何况夙殉还是掌门爱徒,问天宗下任掌门的热门人选,他这样爱惜羽毛的人,不该做这样的举动。 他居然为了碧珠夫人而冒此风险。 想到这里,孟云寒心底的火更盛了,他甚至对夙殉暗暗起了杀意。 他这样的人,为了碧珠夫人而疯,想不到连问天宗的夙殉也…… 夙殉对着他越来越沉的脸,淡定说:“碧珠夫人向我求助,我给予了回答,不管她是要坐你的车回你们‘百花神渊’,还是她要坐我安排的车回宫,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与我无关,只是尊重一位女子的意愿……”他看了看围在碧珠夫人身边的孟云寒的手下,继续道:“而不是强硬的逼她做不想做的决定……” 这话说得,璃末都忍不住要为他鼓掌了,还能有比这“君子之言”更“君子”的吗? 夙殉这是被美色冲昏头脑吗?他不是啊,他是看不过孟云寒这强迫妇人之举,发挥他正义之华,扬他君子之名,在众人昭昭之下,暗指孟云寒行为不端,打人打脸啊…… 哈哈哈哈…… 璃末确认,夙殉已经知道孟云寒来找她与司仁轩麻烦之事了,所以他才会毫不客气的对孟云寒。 赔礼,他要,而且他的态度越是强硬,能换取的东西也越多。 当然,这其中又有多少夙殉的真意对其不爽,这就要问夙殉自己了。 “你……”孟云寒有些气了,放在胸前摇扇的扇子一收,微冷声道:“你是说你问天宗的车,比我百花神渊的车更能给百花神渊的内宅之人安全?你好大的口气。” “口气大那又如何?”一个含笑之声响起,璃末淡淡地迈步走进屋子里,一见到璃末,孟云寒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心虚,像是自己某种隐秘的把柄被对方捉到一样,但他也没有十分肯定那夜之人正是璃末,但是…… 璃末含着笑,见周围无数男人对她露出惊艳之色,进而变成痴迷,脸上笑容依然未变,走近了碧珠夫人身边,专注地看了碧珠夫人几眼,再看了几眼她身边的丫环,然后笑说:“孟少主不放心你父亲小妾坐我问天宗的马车,就让我陪同她一起回宗好了,我,你们就不会怀疑我被碧珠夫人的美色所惑,对她清誉有损了吧?” 这话说得两人脸上一僵,一是孟云寒,璃末这话是赤裸裸的打脸了,只差没明说他为自己父亲的小妾与旁人争风吃醋,笑他畸恋丑陋了。偏生他还做不得气,一来心虚,二来他若发难,更让人怀疑这话所暗指,怀疑他心怀奸情。二是碧珠夫人,她本想与夙殉搭上话,求来助益,却是没有想到璃末出来拦人,夙殉不是那个救美之英雄,璃末这个英雌却是了。 璃末细细打量碧珠夫人,若说一个女人拥有美丽却不能拥有与之匹配的能力,无异于灾祸,而一个女人拥有了极大的美丽,又任人采撷之姿,无疑是让男人为之疯狂的,美丽又脆弱,隐隐带着一种破碎的扭曲感,谁人不能沉沦呢? 碧珠夫人的魅力,不在于她强大的美丽,而在于她的孱弱,这份孱弱,让所有男人产生任何人都可以得到她的错觉,并产生一种极度想保护她的冲动。 璃末还好是个女人,要是个男人,也会想与碧珠夫人相识几分…… 人们看着璃末与碧珠夫人,之前还为碧珠夫人美色所迷惑的众人,又开始为了璃末而脸现痴迷——除了夙殉与孟云寒。 夙殉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对璃末的美丽而动容过,孟云寒则是见识过了璃末的可怕,见识过璃末可怕实力的男人,往往就会忽视璃末的性别了,这种强大,是一种对于自己生命足以产生威胁性的强大,忽视,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璃末与碧珠夫人站在人群之中,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在孟云寒眼中,更是巨大的反差。 孟云寒脸色很不好,碧珠夫人最后选择了和璃末一起回宫,留下了他和夙殉在药铺大眼瞪小眼,璃末上车前,还笑着对他说:“今晚的醉仙花阁之宴,少主还邀我和夙殉师兄去吗?” 众人目光中,孟云寒皮笑肉不笑地道:“自然,恭迎大驾。” 璃末笑得更是灿烂,道:“好,夜月邀酒,人生雅事,我们一定会去赴孟君之宴。” 看着璃末笑得那般艳若炙阳,孟云寒藏在袖中的拳头都捏紧了。 马夫扬鞭前,夙殉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一眼碧珠夫人,碧珠夫人那仿佛有千言万说欲说的眸子看向他,却一个字也不敢说,他淡淡收回了目光,看向璃末,沉吟了片刻后说:“这不像你的风格……” 他这话指的很多意思,比如,指的是她今日里为碧珠夫人出头,插手孟家阴私,为夙殉解围,狠狠地踩了孟云寒的脸,这与她一贯收敛低调的行事不同,也比如,带着司仁轩夜闯孟云寒的内府,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所以,他才说这不像她。 璃末勾唇笑了笑,淡淡地说:“你说不像,是指以前的我,还是说真正的我?” 落下这句话,带着碧珠夫人主仆三人扬长而去,留下一脸凝色的夙殉,与一脸阴冷的孟云寒。 …… 车内,璃末淡淡地笑着,看着面前的主仆三人。 三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先是碧珠夫人开了口:“谢谢仙子施手相救。” 璃末勾起了笑:“我只是送你们回宫,哪里算得上施手相救呢?怎么,刚刚有恶人对夫人行施不轨吗?” “……”碧珠夫人失语。 一时无话回答璃末,她能说什么,能说自己被夫君主人的儿子一直纠缠吗?她能将如此丑陋的阴私之事公之于众吗?她便是大了胆子说出,第一个死的,也绝对是她。 有些事情,不分对错,只分实力。实力最弱的,死的就是最快的。 第81章 阿觅 所以她哪怕想求别人帮助,也从来不敢真相说出口,知道这事的人,只有她主仆三人而已,而看到端倪的人真的不知吗?不,哪怕他们心里清楚,也只是装做不知道而已,他们不说,这事就不存在,就不会得罪整个百花神渊…… 而她又做错了什么吗?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她除了求别人帮忙,还能如何…… 想到这里,碧珠夫人不禁泪湿眼角,指尖拈着丝帕,盖住泪痕…… 璃末看着她凄凄哀哀的样子,没有动容,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任她无声地哭泣。 等着她哭得够了,才轻声的问。“夫人可有旁的去处?” 碧珠夫人闻之肩膀一颤。 璃末是什么意思?她是说不会送她去百花神渊神宫,而是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吗?如果她真的离开了百花神渊,所有的人都找不到她。这样的结果她能负责吗? 可是……碧珠夫人苍白着脸。摇了摇头说,“我无地方可去。” 若有地方她早就逃走了,她就是没有娘家依靠,没有强大的母族,只能在这个庞大而丑恶的百花神渊之中苟且残喘。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又流露出悲凄。 璃末看着她,像很多男人看着她的眼神一样,如同在看一件精致的古玩器物,她从未在一个女人身上感受到这样的目光。没有嫉妒,没有厌恶,没有怨恨,而是平静的观赏着。 被这样的眼光打量着,碧珠夫人有一瞬间无法悲凄下去了。 当她按下内心的悲伤,就听得璃末问:“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忠心不二,相貌娇美,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如此优秀的下人。” 碧珠夫人听之一愣,先是看了一眼同样猛然的两个丫鬟,再抬头看向璃末,见她仿佛只是在车内无事闲聊的样子便轻声的说。“我这两个丫鬟。一个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家生子丫头,一个则是我嫁人之后,家族为我张罗来的陪嫁丫鬟。”她先指了指阿暮,又指了指阿觅。 所以是一个有从小陪伴长大的交情,便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也能安之陪在主人身边,另外一个因为出现在主人的身边时间不够长。要积极表现,所以不停的为主人出谋划策吗?璃末眯眼淡淡的勾着唇边的笑。 “夫人身边的这两个丫鬟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跟在夫人的身边,容色被衬的暗淡了些。不然以如此容貌,想来也能嫁一个不错的富贵好人家。” 璃末这话让主仆三人同时都肩膀一颤,脸色变了。 璃末在三人瞪大眼睛的目光之下淡淡的说,“我觉得这个叫阿觅的丫鬟挺有意思。不如让夫人将她借我一晚上,陪在我身边侍候吧,我今夜要去参加你家少主之酒宴,身边全是男子,有个女子陪着倒也是方便的多。” 碧珠夫人惊呆了,她想不到眼前这个问天宗的女弟子居然开口问她借丫环,她不会是听错了吧,她一个内宅妇人,地位低下的小妾,身边的人手本来就不多,她居然还将自己身边最重要的随身丫鬟要去。 问天宗有这么穷吗?连一个丫鬟都要问别人借。再说了,他们今晚上去的是本地最有名的醉仙花阁,那里面酒仆舞妓侍女众多,如何会缺一个帮忙的侍女呢,这璃末的要求真的是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且这位慕仙子是天下闻名的剑尊之徒。浮生榜上赫赫有名的第十名,天下闻名的奇绝天才,她为什么会出言要自己的一个丫鬟……想到这儿,碧珠夫人心都开始打颤了。 “慕,慕仙子,你是不是弄错了?我这丫鬟本就是平平无奇,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你为何提出今夜要将她要了去,她若是平时里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碧珠夫人小声的说,而这份说辞是就是拒绝璃末了。 “是,是啊,虽说被慕仙子点了是奴婢的荣幸。我可不敢离开夫人的身边,我不敢去陪慕仙子等大人物,特别是那里还有我家少主……”阿觅眼角流露出害怕,先是央求的看着璃末,然后又转头起球的看着碧珠夫人,说“夫人我可千万不能今夜离开你呀,万一,万一……” 看着碧珠夫人和阿觅惊慌的样子,璃末感觉自己像是强抢民女的恶霸,话本里十恶不赦的恶人。她却是不动声色,认真的打量着这主仆三人。 而那一直沉默的阿暮则是一直低垂着头,偶尔抬起头,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继续低下头。 这时,一旁的阿觅推了推那像木头一般处在一旁的阿暮,然后说:“慕仙子你不如让他跟着你去了吧,她乖巧懂事又听话,不会犯什么错误,不像我笨手笨脚的,她跟着你去更合适宜。” 阿暮被他推了一下。有些站不住,往后踉跄了几步,然后她抬起头看向璃末。又微微低下头轻声说,:“是的,阿暮愿意跟木仙子去。” 阿觅脸上立刻浮现了欣喜的笑容,而碧珠夫人却有些犹豫,她张了张唇。好像想说什么,却是又没说。 璃末勾起嘴角笑的很是温柔,手指轻轻的抬起,伸至半空中点向了阿觅。说:“我就要你,我就只喜欢你。” …… 回程的路上璃末什么都没有说,坐在她对面的阿觅佝偻着身子缩在马车的一角,像是害怕什么似的,脸色有些苍白。 她不安的左看看右看看,一直没有见到璃末说话,她也跟着沉默,表情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束缚着她。 就这样两人沉默的很久。最终,他们到了百花神渊入口,璃末说先回屋换身衣裳,再去参加晚上宴会。 准备在下车前,璃末忽然开了口。 “你跟了夫人多少年了?” 阿觅肩膀颤了颤,低声回答说,:“奴婢是碧珠夫人的娘家买了来作为必夫人的陪嫁丫鬟,碧珠夫人嫁入百花神渊有差不多五年了,奴婢一直尽心尽力的服侍夫人。” “不,我说的不是碧珠夫人,我说的是你跟了百花神渊渊主的夫人多少年了?” 璃末神情冷淡,像是在说一件很轻松平常的事情,而这句话却让对面这人几乎崩溃。 阿觅浑身一颤,脸仿佛是被什么人用力的锤了一拳一般,出现了崩溃的表情,她惊恐的看着对面的人,仿佛是看见了一个怪物,这个怪物凶狠而危险,轻易的拆穿了她的伪装,发现了她内心最深藏的秘密。 第82章 叛主 “你跟着百花神渊渊主夫人很多年了吧,渊主夫人提前把你安排在碧珠夫人身边做探子,将她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不时的还让你怂恿她与外男发生接触,让她轻易落入陷阱,坠入深渊,对吧?这些都是你这个‘忠心’仆人应该做的。” 一个聪明的仆人绝对不会在女主人面前让她去寻求丈夫之外的男人帮助。然而阿觅却怂恿碧珠夫人去找夙殉,不是说碧珠夫人不能找夙殉帮忙,而这件事不该从一个仆人口中说出,这是僭越。其实从一开始就听出她所说的话看似是站在碧珠夫人的立场上所说,但所提之议皆是让碧珠夫人更加不幸。 璃末淡淡的表情说出了阿觅和百花神渊夫人一切谋划算计,然后她又撇撇嘴说:“这些我都不关心,我也没什么兴趣。” 阿觅骇然地看着她,目光惊恐而害怕。 她内心最大的秘密就是这个,而璃末却不感兴趣……那她把自己从碧珠夫人身边带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璃末看着她,忽然,她的眼睛闪出了深邃的光芒,那光芒笼摄人心魄,与此目光相遇,神思会忽然变得紊乱,阿觅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脑子开始一片混沌,璃末的声音响在在耳边,如同带着回音,一股强大而神圣的控制力侵袭着她的脑海——她问:“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夜虚谷’这三个字?” …… 深夜,璃末下了马车。 车上是沉沉睡去的阿觅,关于之前发生的被璃末的逼问她将会记忆全失,毫无印象,便是出尘境搜魂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这就是璃末前世身为合欢宗宗主独门的摄魂术。 璃末平平袖子,拢袖而立,月华之下,她难得地打扮了一番,不再是普通的问天宗白衣道袍,而是一袭白衣红边长衫,素月色长纱拢于外,长发飘飘,如此佳人艳色,惊诧一街心池……街上的高楼名妓寻芳客,都不由探头出来见绝色佳人,璃末站在月色柳枝之下,静静无声,对那些注视和热闹视若无睹。 “你在想什么?” 右侧传来声音,打断了璃末的思绪,她回过神,见是夙殉一袭花月紫霓儒衫,款款而来,他的到来,引得一片女声惊呼,更有人喊“天啊,这对璧人,宛如神仙……” 旁人将两人视做一对情人,两人都没在意,璃末与夙殉并肩而行,夙殉告诉她司仁轩今夜不来赴约,就他们两人来见孟云寒。 大概是讨厌与孟云寒这样的人虚以委蛇,所以不来了吧。这也像是司仁轩的作风。 有些人有任性不交际的权力,有些人没有,比如夙殉。 她也有,但她今夜一定会来。 “你似乎有事。”夙殉说。 璃末近日的行为很不寻常,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她。 “嗯,所以……别挡我的路。”璃末淡淡地回。 这句话带有威胁性,夙殉很少听到她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这反而说明她在做的事对于她很重要,重要到她不想跟他客套,说些拐弯抹角的话,更不会因为他们的交情而任他成为自己的阻碍,所以她提前提醒他。 如果两人起冲突,她不会留手。 到底是什么事呢? 夙殉有些难以想象。 他当然难以想象,他再是聪明,也不可能猜到璃末根据前世的记忆,这百花神渊的寿宴是慕剑非与夜虚谷圣女初遇的地方,她一直地神经紧绷着,害怕着某些事情的发生…… 没有人能想象璃末的压力。越是接近寿宴这天,她越是压力增大……而明日,便要举行寿宴了。 人们最恐惧的,往往是未知。 “你若需要我出手,说予我听。”夙殉这意思是说他会帮她。 她点点头,嘴角勾了笑,说:“嗯,我知。”可惜两人联手也杀不了夜虚谷的圣女,否则她一定想办法找到那圣女,联手暗杀于她,将一切危险扼杀在萌芽之中。 当然,她也可以借刀杀人,但无论是掌门青华真君,还是百花神渊渊主,都不是极好的刀之人选。 或者,她让极是俊美妖孽的夙殉去勾引夜虚谷圣女?这,倒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你这样看我的脸做甚?”夙殉被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开口问。 璃末收回了目光,心想:不行。 行至醉仙花阁楼台下,门口有热情的店小二上前迎接,夙殉递来帖子,店小二脸色马上一变,变得极是恭敬起来,腰压得极弯对两人说:“请两贵客与小的这边来……” 他们穿过楼阁,穿过上次他们所订之雅座厢房,来到了一座湖心小筑之上,那小筑边着岸边一条长长的水榭,水榭栏杆处雕玉花漆,每隔一米便放置着一颗夜明珠,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辉,极是奢华优美的宴会之处。孟云寒选择这里,倒是下了一番心思。 只是,邀约,是早上邀的,翻脸,是下午翻的,不知早上的好心情到了此刻,孟云寒会如何想呢? 当璃末看到湖心小筑的另一个人时,她心想:果然。 她上午恶心了孟云寒,他下午就找人来恶心她了。 那人一见璃末与夙殉联袂而至,站起身朗笑:“方才与孟道友偶遇,得他盛情相邀,今夜来会,两位不会介意吧?” 他正是赵清仁。赵家大公子。 人说夙殉璃末慕旭真司仁轩司潇潇五人为问天宗“少主团”,五峰齐聚唯独少了赵清仁这个嵩岫峰的赵家传承人,有人会好奇,五人是不是孤立赵清仁,那倒是没有,只是赵清仁此人与他们只算是点头之交,并没有多深入的交情,聊过几次话也说不到一起去,感觉不是一路人吧。 要璃末来说,便是五人以夙殉为首,他事事掌舵,璃末低调又不爱操闲心,于是五人相得益彰,但赵清仁不同,他和夙殉一样,是那种喜欢做首领,把握事情一切方向的人,与夙殉的位置重叠了,所以他不喜欢参与他们五人团体,他们五人也不需要他参与进来。 这种淡淡的交情是之前,自从璃末做了那模模糊糊的梦,她就开始讨厌警惕起赵家来,对于赵清仁,也是生不起半点好感,所以她才说孟云寒恶心她。 当然,这也许只是巧合。 夙殉轻笑,带着璃末上前行礼,道:“赵道友客气,我们三人同宗,本是相承一气,哪里来打扰之说,今日宴遇实是幸事,还要多谢孟兄这位主人呢。” 第83章 挑战 孟云寒一身月白长衫,于月光水榭之中显得俊美如玉,儒雅迷人,他带着和煦的笑容,道:“吾之甚幸,能请来三位问天宗顶尖天才,真是让鄙人蓬屋生辉。”他看着夙殉璃末的表情,仿佛今天下午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也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城府。 论心机城府,夙殉璃末也不输他,于是三人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谈笑风生地入座了。 “下午那件事只是个误会,希望夙道友与慕道友不要放在心上,我因近日里寿宴之事分身乏术,性了有些急了,说的话得罪了二位,还请海涵。” 孟云寒这话引起了赵清仁的兴趣,问:“哦?这我倒是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璃末也笑了笑,说:“对啊,我也有些忘记了,不如孟道友来回述一下下午发生的事吧。” 孟云寒脸色一僵,但转瞬又恢复了如常,道:“没什么,只是一个小事,对吧,夙道友……”他转头问行事更加妥协大气的夙殉,也不知璃末走后两人谈了什么,夙殉倒给了他面子,也淡笑道,“对,只是一件小事。”连碧珠夫人这个人都没有说提及。 赵清仁见两人如此,拿眼光睇向璃末,璃末笑笑,既不承认也不辩驳,拿起一只酒杯喝了下去,仿佛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去了。 四人饮酒风月,气氛还算不错,赵清仁也是个长袖善舞的高手,四人皆是人间狐狸,手段成精,一番谈话下来,倒是有不少投趣之处,并不冷场。 席间,孟云寒的手指轻轻一弹,一个神秘的宝物从他的手中飘然而出,落在他的掌心。这是一件九品莲花琉璃盘,一件修真至宝。整个琉璃盘呈现出淡绿色的光泽,雕刻着九朵盛开的莲花,每一朵莲花都散发着神秘的光芒。在琉璃盘的中央,有一颗明亮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赵清仁看着孟云寒手中的九品莲花琉璃盘,眼芒。然后说道:“这件九品莲花琉璃盘可是修真界少见珍品,铸器师为其花费极大心血,不仅能镇魔驱邪,还能蕴养灵力。” 孟云寒微微一顿,然后说道:“赵道友说得没错,这件九品莲花琉璃盘是我从灵华多宝斋拍卖而得。它是由千年琉璃所制,材质和上面的花纹法印皆花费了制器师极久的时间。” 赵清仁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不知孟道友可否借吾观阅一刻。” “何需用借,送于赵兄也行。”孟云寒极大方,居然要将此至宝送给赵清仁,赵清仁推辞,两人互说良久,夙殉才出言让其收下,璃末看到此处,才想到——可能那被搜神识之人也有不少是嵩岫峰的弟子,所以夙殉让赵清仁收下孟云寒的重礼,也就是说,今夜,其实是一个赔礼之宴。 谢池又拿出一株洁白如玉的玄凤草,这株玄凤草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草叶上镶嵌着几颗晶莹的露珠,将整座水榭都映照得熠熠生辉,接着另一只手拿出一束珍稀丝绸编织而成兰香紫霓仙品披帛,送到了夙殉与璃末的面前,道:“还请两位道友接受我的善意,近日来问天宗在我百花神渊碰到了些不好的事,这一些礼品就算我们神渊的赔罪了,自然,那些弟子也会得到我们百花神渊的赠药及补偿,只希望贵宗不要将这些小事记在心上,我们两派交好,得一直延续下去。” 他这话说完,本不知内情的赵清仁也猜到一二了,看向孟云寒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但他也没有出言直接问孟云寒理由,只是暂时按下不表准备回去好好查探一番。 他又看向夙殉与璃末,看这两人的表情,大概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孟云寒左右看了看,将三人神色收入眼底,他嘴角轻勾,道:“不知赵兄境界为何?” 赵清仁回答:“浮生境后阶。” 他说完这话,夙殉眸光一闪,璃末还是那样懒懒散散的样子,歪在一边喝酒,心不在焉地不知想着什么,只听得孟云寒道:“说来,可叹,慕道友以浮生境中阶就能晋身天宝神箓的浮生榜第十,是多么的天纵其才啊……” 他这话,有些生生打赵清仁的脸了,他一个浮生境的后阶未及巅峰,本来进晋巅峰大圆满他还是有机会入浮生榜的,但是璃末一个横空出世,中阶占据榜十,不但是打了他的脸,还打了无数浮生境后阶甚至巅峰修真者的脸了。 哪怕是榜一慕旭真榜二夙殉,他们头名的含金量也变少了。若不是璃末重伤,今生有可能一直止步浮生中阶,不知又有多少修者晚上咬破被子,咒骂老天不公,给自己福泽天份太低了。 “不过,三位最强的,应该还是夙道友,对吧……”孟云寒这话,听得极不入耳。 这是生生的挑拔啊……璃末微眯起眼,眼底的笑意升起。 夙殉则道:“道为自竞,不分一二,修道者不该争一时胜负,孟道友着相了。” “惭愧,惭愧,夙道友说的是。”孟云寒一副汗颜之相,可是他这话说来,也不是给夙殉听的,是说给不入榜的那位听的。赞了璃末,赞了夙殉,却没有赞赵清仁,那不被赞之人心里得多不是滋味。 呵,挺会搅事情嘛。 赵清仁却是没有上钩,他微笑着道:“吾一直很佩服夙殉师兄与慕师妹的修法之行,行道强心,执剑为民,我还要多学习,不能固步自封。” “赵道友真是谦虚。”孟云寒见他不上钩,也没生气,反倒是一旁的夙殉,笑容浮上眼角,道:“清仁乃我问天宗极强之浮生境修士,名下所铸之法器皆八品九品,最低也不下七品,人人都渴望求得买到他所驯之法宝,不惜一切代价。” 孟云寒听得眼睛一亮,看向赵清仁的眼神更加不同了。 三人互相自谦吹捧中,忽然,旁边插进来一句话:“说来说去,孟道友只谈了我问天宗三人的法力品阶,不知孟少主实力如何,不如,我们来比一场?” 第84章 越阶 这话若春日惊雷,震得三人愣住。 璃末浮生境,要挑战出尘境? 夙殉道:“不可,璃末,你还末伤愈,不可妄动灵力。” 孟云寒听了这话,目光微闪。 璃末勾起笑容,笑得极是狂肆,“只是切磋而已,未必非要赢,我越阶挑战,想见识一下百花神渊的强大法力与灵招,如此潇潇月夜,我们就比三招,如何?” 这话,说得很是轻巧,没有敌意,但听在孟云寒耳里,却是勾起了他内心怒火。 她好大的胆子,一个小小的浮生境中阶,不过就是剑术好了些,就敢这么狂妄,向他这个出尘境下战书,莫说是三招,他若是下杀手,一招便可让她丧命于此。这个时候可不是上午那一层浅浅的试探了,她敢如此放肆挑战他,他就必然要她承担代价。 孟云寒想开口,却听夙殉站起身道:“璃末,你出来一下。” 不待璃末回话,他拉着她走出了湖心小筑,停于缀满夜明珠的走道之中。 夙殉立下屏障,不让第三人听到两人对话,他拧了眉直视璃末的眼睛,轻声问:“你要干什么?” 夙殉了解璃末,她今夜敢下挑战书,就是一定要让孟云寒出手了的,夙殉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便是孟云寒推脱,她有的是办法逼他答应,更何况,司仁轩已经将上午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包括他们在璃末厢房里动手,两人曾偷窥到孟云寒的秘密,不管如何,璃末与孟云寒是结下了梁子了。 本来,今夜是化干戈为玉帛之宴,可不知道为何,璃末要和孟云寒比试。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这样什么也不透露给我,我无法帮你,处理后续也会麻烦。”夙殉说这话就是完全站在她这边了,不管她要做什么,不管她要做的是好事还是杀人,他都会帮她。 璃末微微挑眉,认真打量夙殉,见他眸沉如水,如这天上之泠泠寒月,俯视人间……她从未看到夙殉生气,也很少看到他着急,失去平静的说话,但他现在这样拧着眉说话,看来是有些急了。 他大概是不想她以伤重之身去挑战孟云寒,如果她能给他一个合理的理由,他说不定愿意代替她去挑战孟云寒,甚至为她去杀孟云寒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有一个理由。 可是璃末没有理由。 她不能告诉他,她要阻止她“未来师娘”,夜虚谷圣女与师尊相恋,可是她现在连夜虚谷圣女在哪,她明日为什么会出现在百花神渊渊主寿宴,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到底最终目的是不是在慕剑非身上,都不知道,她像是一个无头苍蝇到处乱蹿,又因为马上就要到来的寿宴而心急火燎。 她只是抓到一丝微小的线索,隐隐感觉孟云寒身上,可能有她需要的讯息,她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把水搅浑,她才能从中摸出端倪。 其实,她也知道,便是知道了夜虚谷圣女在何处,她现在的实力也无法奈其怎样,甚至她师尊未来喜欢上这个夜虚谷圣女,她也无可奈何。但是璃末至少能借由夜虚谷圣女摸到一点点那庞大的阴谋之脉络,一点点关于逆世镜所说的阴谋之冰山一角,而不是现在这样像个一无所知的幼童,面对将来来临的黑暗…… 问天宗未来为什么会消失,天地崩塌,万物齐哀,渡沧峰在那一场浩劫之中将会如何……这些都是璃末想要知道的答案。 寻找所有真相的开端,便是先找到一个人。 她深吸了口气,看进夙殉的眸子里,声音很轻,但又很有份量——“我无法告诉你理由,但是我现在在做一件事。” “什么事?” “找一个人。” “什么人?”夙殉感到事情绝不简单,他从未在璃末脸上看到如此认真,又带着些许沉重压抑的表情。她一直是冷傲的,不羁的,狂放的,但绝不是如现在这样低抑的…… “夜虚谷圣女。” …… 在宁静而神秘的月华之下,月光如水,洒满了大地。明亮的圆月如银盘般高悬在夜空中,天空之上凌空站立了两个人,月光洒在孟云寒和璃末的身上,两人相对而立,周围的气氛紧绷,夙殉与赵清仁站在地上,看着天空之上的两人,更怀心思。 刚刚不光是夙殉,连赵清仁也出言阻止了璃末,想想正常人都会觉得璃末以浮生境中阶挑战出尘境,简直就是个疯子,璃末又是重伤未愈,一个不好,她可能连命都要赔在这里,伤上加伤都是小事了。 不是人人都是夙殉,可以以浮生境赢下孟云寒的出尘境的。 赵清仁看着上空之上,衣袂翩翩的璃末,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感想—— 种种复杂情绪过后,最后余留在心底的,是一丝淡淡的惋惜…… 璃末是个天才,但她太狂了。 有这个想法的不止是赵清仁,也包括孟云寒。旁人觉得她是狂,他不但觉得她狂,还觉得她太小看自己,他心中轻嘲,她敢小看他,那就要让她付出代价—— 孟云寒双手结印,随着他的召唤,一头白虎灵凭空出现于圆月之上,这次他未召唤与夙殉对敌的九天玄鸟,毕竟九天玄鸟的招术璃末也见过,会有心理准备,于是他今天召唤来神兽白虎与之做战,白虎在夜空之中发出巨大的咆哮,引得四周山脉震荡,出尘境的修为震得百里内无数修士从房子飞出,榻上坐起,朝对战之地纵来—— 白虎灵通体洁白如雪,在月光的映照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一看就知是品级不低的灵兽,它疯狂吼叫一声之后,张牙舞爪地冲向璃末—— 璃末指尖捏诀——她的身上发一层极厚的白色光罩,那是她最强的护身法术,月夜之下,她凌空于一个光罩之内,显得极是魅惑而动人,也充满了神圣而强大的灵力威压,那白虎巨大兽掌猛劈之下,居然没有扞动璃末的灵力防护网,光罩在掌力之下不停地震颤,甚至出现裂痕,白虎却还是无法突破光罩,咬向璃末的喉咙…… 值得一提的是,璃末未使用任何极品法宝,只是依靠自己体内蕴藏的灵力。 这是第一招。 孟云寒脸色微青——他没输,但他没第一招赢下璃末,其实也就是输了。 这对于这场浮生境与出尘境的对局,是显而易见的他先失一着。 那么,他不可再输了。 第85章 三招 孟云寒奋力念诀,无数强大的灵力从他手中涌入白虎体内——白虎变得更加凶猛,它发出一阵又了一阵的大吼,声波直接冲击璃末的耳朵,换做成别的普通修士,可能当场要耳膜震破,四周风云涌动,仿佛一只只的猛兽卷到了白虎的脚底之下,天地之气被白虎吸纳于一身,它飞向高高的空中,再以雷霆迅猛之势向璃末俯冲下来,那样强大的灵力,简直就是足以将一个普通的浮生境中阶完全吞没…… 璃末自下而上纵身飞跃迎上白虎,挥出手中的长剑,血红色剑光在月光之下化为红网,数道凌厉的剑气斩向白虎,那剑气凝聚四面八方之风力天灵,带起层层毁灭之威压,撞向白虎的眼睛——她在直面白虎强大的破坏力,没有丝毫避让。 她第一招展现的是在出尘境力斩之下依旧稳固的防守,那么,她的第二招,就是向世人展现了她强大足以毁坏一切的进攻。 她的战意,足以毁天灭地。 地上的赵清仁,脸色动容,微惊地看着天上飞纵向上的璃末,头一次在这个被称为问天宗最美女修的女子身上,感受到可怕。当初人们说她一身抗魔是多么的强大,他没有任何直观感觉,而她如今以浮生境中阶对抗出尘境白虎灵兽一战,才让他真正见识到了她的实力。 他想起外人对她的评价——若她不伤,以她浮生境中阶的实力位列第十,那她就是板上钉钉的浮生第一人,超过慕旭真了。 他身边的夙殉,则神色微凛,看着天上发生的一切。 …… 冲向白虎的璃末,眼睛里闪着烁烁的光彩,神情,也变得更加的冷酷,这是旁人从未在璃末脸上见到过的冷酷,这是属于璃末前世做为魔宗宗主的冷酷。 那不是一种杀意,而是一种强者的寒冷。 她的剑,将白虎所笼罩,白虎身上遇到剑光则绽放出淡淡的金光,它俯冲之势且双眼赤红,散发着强大的威严。下一刻张开血盆大口,一束极具破坏力的灵光从它口中射出,向璃末飞去。璃末没有躲避,手中长剑一挥,数道剑气劈向白虎,剑气灵光相撞,爆发出刺眼的亮光——璃末没有被灵光击退,反而更靠近了白虎,只见她指间凝出一段红丝,在她手掌心处发出红光,如长针一般刺向了它的额间。 白虎发出剧痛的尖叫,剑光在它的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她的鸿琭神丝如剑,刺进了它的识海,让它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它开始慢下攻击,发出震摄天地痛叫——声声波震将四周建筑击得粉碎,地动山摇,大片大片的树木齐断,万兽发出哀嘶…… 璃末全身而退,一丝不损。 白虎在半空之中痛苦吼叫,周身尽是流着鲜血的伤口…… 第二招,璃末胜。 此时,周围聚集了很多闻声而来的修士,其中,也有不少别派来向百花神渊渊主贺寿的门派代表,他们都认出了百花神渊少主孟云寒,也有人认出了璃末,他们纷纷惊讶于一个浮生境居然能如此挑战出尘境,甚至都怀疑孟云寒是留了手,故意让璃末,以免她受了伤,做为主人不好跟问天宗交代。 而究竟如何,也只有孟云寒自己知道。 璃末于半空中,平静地注视着白虎的痛苦打滚,然后,指间立剑,于月华之下单手抬剑,指向空中,再慢慢划出一个弧度,指向了对面的孟云寒—— 众人哗然——她在下孟云寒本人下战帖,她赢了他的灵兽,她让他自己下来跟他打。 对于一个御兽流的修士,这是一种极大的污辱,孟云寒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管他什么问天宗,管他什么天剑子,他今天,就一定要这个女人死在这里……+ 孟云寒决定使出最后的绝招。他双手不断变化捏诀,所有力量汇聚在指尖,命令白虎停下哀嚎,化作一道白光,融入了孟云寒的身体。孟云寒的双眼变得通红,天地之气在他身上凝聚,周身散发着强大杀意,他与白虎灵合为一体,猛地向璃末冲来—— 夙殉神色一凛,手指握拳,正准备冲上去向璃末施救,可是,他就是现在立刻飞身上前,也来不及了,孟云寒出尘境的修为不是说笑的,他的速度太快了,自己完全不够时间…… 接着,他愣住了。 他看到半空之上的璃末笑了,笑容中带着一种奸计得逞的得意,一种施下猎网捕获猎物的狡猾。 一个浮生境中阶视出尘境为猎物,她怎么敢…… 璃末居然胆大如斯,她是不是疯了…… 这让他想起刚刚的对话—— “你要找夜虚谷圣女?” “对。” “那个魔道之中极神秘,几十年未见其门人出现的夜虚谷?” “对,你有她们的消息吗?” “她们的行踪很隐秘,便是我问天宗暗门,能得到她们的消息也很少,而且她们神秘低调,不常出来为祸人间……”夙殉皱了皱眉,说:“她们通常不会对普通平民下手,反而是喜欢……” “喜欢勾引出色的正道修士,让他们为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得。”璃末替他说了下去。她的脸,半掩于月色树影,半明半暗,沉静若湖心小筑前的湖水。 “你要找夜虚谷的圣女做什么?”所谓夜虚谷圣女,就是夜虚谷中修为最高,容色最美,手段最强,心地最毒的年轻弟子。 “杀了她。”璃末斩钉截铁道,声音冷得像一把刀。 …… 璃末挥剑,一道艳红绚丽的剑光划过夜空,如同流星一般,带着毁灭所有的气势,朝着孟云寒袭来。与此同时,璃末靠近了孟云寒的身边,他们灵光相撞,彼此使出了最强之力…… 璃末的灵力,是抗击不了出尘境的孟云寒的,所以甫一碰撞之下,她立刻心脉巨震,吐出一大口鲜血,手指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但下一刻,她的鸿琭神丝,化做一道细丝,通过与他相交灵力,侵入了他的身体,进入他的神府…… 璃末的剑上开始散发出强烈的红芒,这道红芒夹带着丝丝神秘的紫光,仿佛穿透于黑暗的夜空,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在红色光芒的照耀下,人们感到一阵晕眩,纷纷闭上眼睛。 孟云寒脸色大变,也不知璃末做了什么,下一瞬,他也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如同看妖物一样看向璃末,他的眼神中,带着极大的恐惧……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他输了…… 三招皆输。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阿弥陀佛,看来是那位孟施主输了……” 璃末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清秀的小沙弥,躲在一个树丛影下说的。见璃末看来,还害羞的又躲回树影之下。 第86章 水货 落地之后的孟云寒胸口剧烈起伏,喘着大气,脸色苍白死死地盯着璃末,半天说不话来。最后,往后昏倒去…… 也不知是受伤虚弱,还是气极。 璃末也好不到哪去,脸色如金,气若游丝。 可奇怪的是,她嘴角却是带着十分满足的笑。 夙殉扶着她,盯着她的脸,说:“为什么,你怎么做到的?” 他问的是两个问题。 赵清仁也认真看向她,想知道答案。 璃末笑了笑,轻轻回了四个字。“以命换命。”这是在回答他第二个问题,然后第一个问题她没有回答。 论灵力的强大,招式的杀伤力,其实还是孟云寒比璃末更强,但是她没有跟他比灵力,没有跟他比修为,她是用自己受伤的身体硬扛一波攻击后,以法力跟他对攻强打的同时,用神识探入他的识海。 以出尘境的神识对抗出尘境的神识。 所以她便多了几分胜算。 璃末的探入孟云寒的灵府内,除了感受到他强大浩瀚的灵力与对她巨大排斥攻击之外,还识别到了一片游离于灵窍之外的紫华光雾,璃末一边承受孟云寒强大魂力反噬,一边将鸿琭神丝伸向那片紫华…… 她在之上察觉到了之前上古蝶兽的气息和一点蝶翼紫妖的血气……这些应该是孟云寒长期利用蝶翼紫妖的血吸收得来,却暂时没有化解入身体里的强大灵能。 璃末灵机一动,将他这些未被吸收的灵能瞬间吸收入体内……此举,立刻造成他灵府震荡,脸色一白,吐出血来,璃末探入他体内的神识也受到反噬,她的脑海如被雷击般刺痛。 可是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璃末体内魔种产生悸动,与孟云寒体内的上古蝶兽之灵产生共鸣,两者之间产生了相互的吸力……异变发生,孟云寒体内浩瀚磅礴的灵能忽然不受控制地向她涌来…… 孟云寒全身震颤,吐血而倒。 璃末不是用剑赢了他,而是用鸿琭神丝赢了他。 “不值得。”夙殉道,他是说她以命换命不值得,但是不知道她因缘际会因此得了多少的上古神兽之灵力。 四周人影幢幢,隐秘的树林处发出细细声响,周围来了不少修为不低的修士。他们大多数是因为这场大战之灵力波动而吸引过来的。有些是来看热闹的,有些是不怀好意的。因为璃末和孟云寒都受了伤,夙殉一边张罗人来处理后续,一边释放了威压,浮生榜第二的威压可不是开玩笑的。他的威压一出,凌厉的杀气满溢方圆百里,黑影立刻少了不少。 夙殉与闻讯赶过来的百花神渊部下,将两人带上回百花神渊的马车,赵清仁可能是因为想避嫌,问询过夙殉没有问题,不需要他帮忙后先行离开了。 夙殉看璃末半昏半醒强撑着不愿入睡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让我来帮你疗伤吧。” 璃末摇了摇头,她倒不是不信任夙殉,而是她现在体内有魔种,来不及把它排出,如果夙殉要帮她疗伤,很有可能会发现她身体的异样,她不能冒这个风险。那么她不如一开始就拒绝他这份好意好了。 夙殉看着她的脸,轻轻叹了一声,说:“认识百年,从未见着你这样压抑紧张,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你身后追赶一般,但我也知,这世间能让你如此的,原因少之又少,左右,不过是‘渡沧峰’吧……” 璃末半眯着眼,轻轻点头道:“嗯。” 夙殉想不通她以重伤之身越级挑战出尘境的孟云寒,与慕剑非慕旭真有什么关系,但看着她这般拼命,倒是有些吃惊,与想帮扶一把。他道:“我会让问天宗的暗阁去查一下‘夜虚谷’的消息,有什么讯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璃末张开眼,看向夙殉笑说:“谢了。”这是她脸上难得的带着温暖的笑意。 “渡沧峰对于问天宗也同样重要。”夙殉说。 璃末点点头,自然,渡沧峰是问天宗的金字招牌,慕剑非是天下第一剑,是天下第一宗问天宗的剑阁阁主,可以说,问天宗缺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缺了慕剑非。 夙殉不知道璃末在紧张拼命着什么,但她为了渡沧峰拼命,便也是对于问天宗有益,而问天宗对于夙殉而言,也是像渡沧峰之于璃末的意义,都是他们心中最深处的执念。 两人像是在打暗语般的交谈,彼此点到即止,没有说破。 夙殉望着天上巨大的圆月,百花神渊的月光特别洁净,圣洁,白得让人恍神,黑色的玄空夜色,那月亮仿佛能将人间吞噬一般,离得极近,他望着车窗外的夜色,淡淡地说“你能想象明日的景象吗?” “嗯?”璃末不解地挑挑眉,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转了这个话题。 “明日,是百花神渊渊主的万岁寿宴,但天底下最轰动的话题,却不是这,而是你三招败出尘,今夜之后,这天下修士会因你掀起多大风浪……”以浮生境中阶,浮生榜第十,三招败出尘境,这件事传于天下,夙殉相信一定会造成天下修士极大的震动与讨论,人们将会为璃末此战而惊骇…… 这是多么强大的天才,才能创下这样的壮举,这还是在她受了重伤未愈的前提下的。 “侥幸而已。”璃末自谦。 也不是她虚伪,换个别的出尘境,她也不能三招赢得那么轻松了。 首先,孟云寒的灵法能力是靠吸取上古神兽的灵能转换而成,靠外力堆累上境界的,不是像问天宗的剑修,靠浴血百战,自身锻炼而得来,二,不是每个出尘境的修士会怕魔种牵引,引发神魂大损的,比如慕剑非这种每一步都是扎实的正道途径修道成果的,反而是魔种的克星,对于魔种杀伤力极大。 她的确是赢得侥幸。 当然,孟云寒也的确比较“水”。 但再水,也是出尘境啊。 夙殉可以想见,明日里他的师尊青华真君要摆出一副“本门弟子太不懂事,居然落了寿宴主人之子的面子,实是抱歉”的样子,内心里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心里美得不得了——我问天宗的弟子就是牛,就是天才,就是强得让人恨得牙痒痒,又奈何不得…… 谁叫他们是天下第一宗呢。 第87章 圣女 “你放心,我再如何,也只是浮生榜的第十,你还是好端端的浮生榜榜眼。” “你觉得今夜之后,旁人还会将我当做榜眼吗?”慕旭真的浮生榜第一,在今夜之后,都会变得没有信服力,就因为璃末今夜浮生对出尘这一战。他这个榜眼更不用说了,水货榜眼。 “那就变成探花。多衬你,人比花美,嘻嘻……”璃末知道他的意思,便半虚弱半调皮地帮夙殉的排名降了一位,脸皮极厚地将自己排在了第一位。 夙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难得见夙殉这样情绪的璃末哈哈仰头大笑起来,笑声朗然,若明月清风传出车窗外,却是蓦然瞬止—— 璃末一脸飞溅之血沫。 这是坐在她对面的夙殉吐出的血。 她苍白无血色的脸,被红色血点衬得极是刺目,她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眼神已经变得恐惧起来—— 她看到了天空的圆月,盈白的圆月。 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极净且没有温度。 而她与夙殉所坐的马车,已经无声地化为了齑粉,安静地慢慢飘散于空中。 无声,完全的无声,璃末耳朵里听不到一点声音。四周所有的万物都化作了无声,璃末甚至连风的声音都听不到。 她的身边,是吐血后无声昏倒的夙殉,不远处,与他们两人同时浮出半空之中的,是本就昏迷不醒的孟云寒。 其他的人,全部都化为了血水。 这个世界,静寂无声。 安静得可怕。 站于他们三人之上,高高悬空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巨大的圆月之下,身后,是无尽的夜色…… 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无声地出现在你的面前,完完全全地掌控着你的生命,你在她的眼中,如同蝼蚁一般,你会对她铸下无法抹灭的印迹…… 璃末感觉自己看到了月神…… 她是那样静谥,没有一丝温度。如同睥睨尘世的月神,冷漠地降临于人间…… 璃末眼瞳收缩,心,猛地跳动起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夜虚谷圣女。 她的出现,仿佛带走了尘世间的一切活物,那样的强大,那样的无声出现,璃末连夙殉什么时候被制,什么时候昏倒,都一无所知,只是在眨眼间,她就如提线木偶一般,与夙殉被人放置到了半空中,手指都动弹不了一点,她感觉,对方只要心念一动,自己就立刻死在当下,不能做任何反抗。 这是一种无法逾越的强大灵能,这是一位让人恐惧的修士。 这是一个如同月夜魅妖一般存在的女子。 她一身黑衣,袍角翻飞,赤裸双足,黑色的长发四散飘浮出空中,月光之下,容颜绝色,摄人心魄。如同那天上悬圆之月,让任何人见到她,都会想低下高贵的头颅,对她俯首称臣。 璃末脑子一片空白。 心,不由自主地颤栗着,紧张着,呼吸变得极沉重…… 她从未想到自己见到夜虚谷圣女会是这样的场景。大战之后她极其的虚弱,魔种也在她体内极度安静,她没有一丝反抗的可能,她甚至觉得,便是前世的巅峰期自己,也未必能赢得了眼前这个强大的女人。 如此强大的修者之威,她只在自己的师尊——慕剑非身上看到过。 呼——怪不得,怪不得…… 璃末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笑容带着几丝讽刺。 “你笑什么?”那女人淡淡地说出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虽是疑问句,却没有起伏,像四把刀,钉在听者的心脏处,一阵阵的抽痛。 璃末看向她,便是她,也觉得这女人美得让人心惊,可容颜却是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掌控世间万物生死的冷漠与强大,才是她最让人无法忽视,甚至让人害怕的东西。 她问璃末笑什么,但她也并不关心璃末的回答,她只是轻轻抬起手,璃末就感到自己的身体向上升,身上升地同时感受不到空间,甚至空气的流动,这是一种绝对强大的领域控制……她,夙殉,孟云寒都像三只木偶,凌空半躺着四肢垂下…… 璃末被伸到了夜虚谷圣女的面前,夙殉在她的两侧。夙殉脸色苍白,眼睛一动不动的闭着。不敢想象。浮生榜第二的就是在这位大能手中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地,璃末和孟云寒受了伤更没有可能了。 “刚才的比试,我看了。”夜虚谷圣女对璃末道:“有点意思。” 她说“有点意思”的时候,每个字的语尾都是轻飘飘的,在最末委会微微往上勾。又一些玩味,有一些魅惑,也有一些淡漠,充满了矛盾甚至扭曲的意味。 璃末于魔道多年混迹,常接触魔道中人,这些人中最危险的就是这类矛盾扭曲又拥有可怕实力的人,喜怒不定,生杀由性。 这种魔人的喜怒哀乐,是无法被人捉魔出轨迹的。 “正道的女修……不知道为何我觉得你很入我的眼。投我的缘……” 看着眼前这个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算得上是她的前辈的强大魔女。璃末心里想……你当然觉得我有缘啦,你还准备要当我的师娘呢。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没料到此笑意被对方捕捉—— “什么那么有趣呢?看你笑……让我也看看吧……” 夜虚谷圣女忽然将手指伸向了璃末,指间发出金光一点,化作一道弧度没入了璃末的神识。 璃末骇然,可她却一点都不能动弹,眼睁睁地看着金光由远及近,飞闪而来——她只觉神识一阵极痛,像是有什么在搅碎她的脑子,不有的“啊——”的痛苦大叫出声。 痛苦声中,脑海嗡嗡地开始震颤。奇痛无比……璃末的神识被异物侵入不由开始对其进行反击。 夜虚谷圣女“咦——”地一声。 璃末脑部极痛,痛到快要发疯……仿佛有五六只手扒开他的脑袋,在她的脑子里混乱的搅乱一般,无数景象在她眼前翻滚…… 她全身抽搐着,拼命地抵抗着这样的痛…… 忽然,痛楚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璃末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接着,她听到了风声…… 她的手脚开始慢慢恢复了知觉,她又能动了。 四周那被控制到极致,空寂到极致的力量消失了。 那人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来得莫名其妙,离开的莫名其妙…… 第88章 闯阵 夜虚谷的圣女…… 璃末嘴角溢出笑容……果然,她猜对了。 …… 后续,百花神渊的少主部下及问天宗精英闻讯循迹来到了三人昏倒之地,惊惶失措地上前为三人探脉,见他们呼吸还在,才微微松了口气,难以想象是什么级别的大能,让他们三人落如此境地,连一丝挣扎的痕迹也没有。 除魔堂一位精英弟子用宗门灵玉联系其余弟子与掌门,忽然听到有人惊慌大叫:“慕仙子呢?刚刚明明还在那儿的……” 他听得一惊,蓦地转身,只见刚刚还躺着璃末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再无痕迹,他心下一沉,立即上前—— 上边留了一张璃末的笔迹纸条——有事,先行。 除魔堂弟子脸色大变——是什么事,能让已经是重伤甚至要昏厥的璃末,不顾一切的离开,要立刻做不可…… 她那么重的伤,是不要命了吗? …… 璃末呼吸很沉重,连脚步,也慢得出奇…… 她抬起一直在震颤的手指,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其实她的身体已经达到了极限,从孟云寒那里吸来的紫色灵气一直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几乎想要爆体而出。 脑子又痛得不能再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她的头皮一般,痛到不能自理,可是她不能停下来,她不能昏过去,她必须要做一件事情…… 指尖翻腾捏诀,灵力在夜空之中划出一道道弧光,于空气中发出“嘭嘭”几声骤亮之光,一个灵阵显现于璃末面前,并缓缓打开,瞬间,一股浓郁奇异的花香喷涌而出,渲染了整个空间,灵阵那头是无数巨大的仙花异草,于月光下轻轻摇曳生姿。 璃末轻咳了几声,才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走进了灵阵。 这里正是上回璃末与司仁轩跟着孟云寒所来到的封印蝶翼紫妖的山谷。 一进阵内,璃末就跌坐于地面之上,带起一阵花瓣纷飞,纷纷花瓣之中璃末嘴角微微溢出一绺鲜血,她又轻咳了几声,开始打坐恢复…… 体内灵力紊乱,她首先要梳理体内的那种乱蹿的紫气灵力,但她能用的时间不多,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灵力轻轻在她灵府之内流转,忽然,她神识深处魔种一颤,紫色灵力朝魔种奔涌而出,将她经脉冲撞欲碎,瞬间,璃末便喷出了口鲜血,化做点点血珠,溅在她面前粉色紫色的花瓣之上,刹是刺目。 她深吸口气,任紫气向神识深处冲击,自己体内紊乱的灵力则慢慢疏导,一丹向阳,一种向阴,两种灵力于她体内各自形成循环。缓缓滋养她的之前受损的奇经八脉。 《道胎种魔乾坤诀》虽说功法诡异,危险性很高,但也十分强大,它阴阳相合,自成循环,与天地同气,含乾坤之威,璃末只练至一成,便受用无穷,其利用天地之气对于身体的修复与滋养也是极具效果的,再加上之前吞噬掉孟云寒灵府内的紫灵之力,也就是上古蝶兽之力,她之前在灵华多宝斋与元魔对战的经脉伤,也于此时修复了完全,甚至是神魂之伤,也修复了小成。 两刻钟后,璃末缓缓地比张开了眼睛,此里她的脸色再不是苍白若纸,而是微带了血色,她见自己周身有了些许力气,身体也不再发颤,便停止打坐,站起身迈步身山谷深处走去。 穿过花谷,她到了一处水边小屋之中,走进去一看,就见那日的蝶翼紫妖躺在床榻上发呆,身体十分之瘦,几乎只能见骨头,没有血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不是在想什么的样子,而是有些麻木与呆滞。 她见门口进来了人,坐起了身,她没说话,却是自己开始脱身上的薄纱衣,璃末走过去,阻止了她的动作。 “是我,不是你的主人。” 蝶翼紫妖听话地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璃末,她并不认得璃末,可能队长了孟云寒,她什么人也不认识了。但她那双纯真无辜的大眼还是泛起了一点笑意,说:“你好。” 她很欢迎璃末这个闯入者。 璃末淡淡地看着她。 这个漂亮如玩偶般的女妖,没有一点正常人被观察的局促, 她反张着无辜的大眼回瞪向璃末,璃末勾起一抹笑容,对她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玩什么游戏?”蝶翼紫妖眨眨眼。 “你带我去你主人每次带你去的那个地方,就是那处黑暗没有光亮的地方,如何?” 蝶翼紫妖摇摇头,接着又用力地摇摇头,说:“不可以,不可以。” 你只给我看就行,不用你跟着我过去。 “不可以。”蝶翼紫妖还是摇头。 璃末看着蝶翼紫妖,她的表情没有情绪起伏,也认真地回视她,忽然璃末的手扼向了她的脖子。蝶翼紫妖脖子纤细,细得仿佛璃末一抓之下就可以捏断了。 蝶翼紫妖的呼吸慢慢的急促起来,脸开始变得胀红,然而她的眼睛却是那么的无辜和纯真。身体剧烈的反应与她的眼睛形成了强大的反差。璃末边扼着她的脖子不让她呼吸,边想把神识探进她的脑子……却觉得便是这样做也没有什么意义,于是慢慢的松开了手。 一个连死亡都不懂惧怕的人,怎么会因为威胁而服从呢? 孟云寒需要的是一个随时随地可以幸福平静的接受死亡的玩偶,一个不会反抗的供血娃娃,她的所有残酷手段在蝶翼紫妖这里都是无效的。 蝶翼紫妖因为璃末的松开得到了新鲜的空气,深深的呼吸起来,脸色慢慢恢复正常,等得她恢复平静,又会转过头用无辜的大眼看向璃末。 “其实,在你的内心深处,你是讨厌那个地方,对吧?那里象征着恐惧,死亡,残忍……代表你一切的噩梦……”璃末深深地注视着蝶翼紫妖,仿佛要看到了她的灵魂深处。说,“或许他曾命令你不许让任何人去到那个地方,但是如果我告诉你我可以给你另外一条路去选择。比如说我可以把你救出去。只要你把我带到那个地方,如何?” 其实璃末也可以自己去找,但是她不想浪费时间,孟云寒一定仁想方设法地隐藏住那个能得到上古蝶妖传承的地方,她要找到没有那么容易,但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明日,正是百花神渊渊主寿宴,她相信,将会发生极具震撼的一幕…… 所有主角,配角,皆会陆续登台。 第89章 放妖 她必须要在寿宴举行之前,拿到她要的东西。 …… 蝶翼紫妖站在深谷之外没有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风中,四周,是摇曳飘散的仙花,灵雾一层层的包裹着她,她的表情依旧是麻木而空寂,但无声地带着她来到这个地方,说明,她也不是完全地被孟云寒清除意识。 璃末走进这个幽长的山谷,里面潮湿恶臭,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空悠悠的长廊里回荡着她的脚步之声。 “啷……啷……啷……” 在最深处,璃末看到了那日所见的噬灵之阵,血腥之气与上古神兽的气味夹杂,四周一片黑暗无光。 指尖点起一束光,照亮了这块地域。 她拿出来了她的“炎銮”本命剑,“炎銮”又化为一只红玉伞,伞下溢出点点星光流泄向山谷内各个方向,无数的光点飘向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灵阵的阵点。 红光与灵阵碰撞灵力震荡,空气中不断发出呲呲的电光之声。 蝶翼紫妖与山谷内的灵阵是有感应的,灵阵震荡的同时,她蓦然的抬起头看向那山谷,身体微微向前,想要往 前走,但是下一刻——她又停住了身形。 在深谷内的璃末收了“炎銮”,不再肆放灵力,看来用灵力打开灵阵并不容易……孟云寒心机极深,这个丑陋又容易引人觊觎的捷径秘密,他一定会死死的隐藏起来,生怕别人发现一点点端倪。所以是不可能让她很快打开…… 如此,她只能试试别的办法了。 下一刻,山谷发出了巨大的嘶嘶沙沙声……山谷外繁花之中的蝶翼紫妖猛然一颤,足尖一点,倏地纵身冲向深谷—— 蝶翼紫妖越飞近,听到的沙沙声越大……于是,她的飞跃脚步也越来越快。 等到达灵阵处,她停下了脚步,木然的眼睛里,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睫—— 只见得璃末手中黑色魔气缠绕,那魔气如熊熊之烈火,高温浓稠至黑,一丝丝一缕缕地将灵阵的光点与阵图吞噬……她不是要找出那上古蝶兽,占有它,而是要把这个灵阵给毁了。 为什么? 一直麻木的神魂,如若一只被滴入水滴的平湖,泛起了阵阵涟漪…… 蝶翼紫妖还是麻木着表情,心脏的跳动,却慢慢变得极快,极深…… 她不是要将这个阵夺走获取力量,她,甚至她的同胞,不会再被割血吸灵,不用被当成工具一次次地祭血,不是从孟云寒这个主人换成璃末这个主人……她是要毁了孟云寒的阵,毁了这个犹如恶鬼般的阵。 为什么,人类不是都那么残忍自私吗?人类不是渴望一切强大力量的宝物吗?这么强大的上古神兽力量,她不想要吗? 蝶翼紫妖不解地看向璃末,大概是她看得太久了,璃末从她冰冷天真的眸子里察觉到了什么,她一边用力地用魔焰毁坏阵法,一边勾起笑容,道:“我从没有想要这个灵阵或是古兽神力,我要的,是线索。” 蝶翼紫妖眨了眨眼,听得似懂非懂。 璃末立于深谷正中,手间浓烈的黑魔气开始蔓延至周身,眸中尽显冰冷与嚣戾,这——便是前世的璃末,魔气染身,她也回到了过去的自己。她手指立起,将魔气凝聚成一团黑雾,那团浓稠似液的魔气仿佛可以吞噬着一切光明,散发了恐怖的威压…… 她,轻轻一挥手,魔气黑雾向着那封印灵阵最中心呼啸而去。灵阵与其碰撞散发出阵阵金色光芒,仿佛在抵抗璃末的魔气。但魔气凶猛异常,带着吞噬天地的气势,直扑向那灵阵。顿时,整个山谷为之震动,呜呜之声充斥了天地,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意。 封印灵阵光芒闪烁,仿佛想抵抗。然而,黑色的魔气极其强大,又带着吞噬吸收的力量,势不可挡——灵阵的光芒开始暗淡…… 最终,魔气彻底吞噬了灵阵所有图点,灵阵瞬间破碎,“铛——”地一声,碎星点点化作一片虚无…… 唯有璃末站立阵中心之处,四周黑雾在翻滚……渐渐,化做黑烟,消失于空气中。 “好了。”璃末拍拍手,“线索我找到了,阵我也帮你毁了,以后,再没有人会用你或者你的同伴的血祭阵吸灵了,你解脱了,也可以离开了。” 她完成了对于蝶翼紫妖的承诺。 她不承认自己是好心救妖,她只是完成与蝶翼紫妖的约定而已。 “……” 沉默,良久的沉默。 忽然有一个轻轻的声音发出,轻得几乎听不到般——“我叫影照,谢谢你。” 璃末做为正道修士,接受一个妖的感谢,却没有什么感觉不妥的地方。 她内心本没有正邪之分,不像普通的正道修士嫉恶如仇,视妖魔为邪道。妖也可以是好的,人也可以是坏的,这件事上,孟云寒的行为难道可以称之为正义?他的行为是残忍的,没有人性怜悯的……然而这样的事,在世间每个角落里发生,包括所谓的正道门派。只不过因为他们迫害剥削的对象是妖是魔,不是人类。 所以,很多人当做不知,不发生。 其实,一直被剥血祭阵的蝶翼紫妖,又是邪恶的一方吗?她除了身为妖这一点,又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呢?她不过是因为在人类世界处于弱势的一方,所以只能无法反抗地受尽欺压罢了。 这世间,将一切分成黑白正邪的,都是最愚蠢可笑的。这些人,不是蠢,就是坏。 蝶翼紫妖眨眨眼,听了璃末的话——她自由了?她可以离开了? 璃末对她说:“你走吧,离开人类的世界,去你族人所在的地方。”说完,她转身朝蝶翼紫妖走去…… 蝶翼紫妖的神情木然的看着她走近,又看着璃末身后慢慢无声地流泄出一股强大黑暗的力量,溢出那浓浓的魔气于空气中蜿蜒盘旋,慢慢形成了一个图案,那是一只巨大的魔烟缭缭的蝴蝶翅翼之尖…… 黑暗,散发无尽的远古之气…… 它,无声地从地底钻出来的,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是从虚无中突然出现一样。周围的一切在这股恐怖的黑暗力量面前,都变得无声无息,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恐惧所笼罩。 接着,那只黑暗庞大蝴蝶继续慢慢从地底钻出——它的翅膀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耀眼之芒,但诡异又恐怖。而随着黑暗蝴蝶魔兽的完全出现,一股强大的黑暗能量从它的身体中散发出来—— 第90章 夺灵 这一异变,是一瞬间发生的,璃末什么都没有察觉反应,蝶翼紫妖也来不及出声提醒…… 蝶翼紫妖眼眸若琉璃色,折射着五彩的光线,但此时,她那若五彩晶球后般的眼珠被强烈的紫光所笼罩,映射出扑天盖地的紫辉,她的瞳孔都不由得缩小—— 强大的紫芒之下,伴随的是上古神兽之威压,此威压强大到让人无法呼吸,只感觉全身颤栗,接着,是一阵刺耳的桀桀笑声,笑声非男非女,带着一种久远被压抑的疯狂,与毁天灭地的恶怨…… “桀桀桀……我闻到了元魔之气,那是纯正的元魔之气,它唤醒我万年来的痛苦与沉迹……让我在万年之后突然觉醒……哈哈哈哈哈……老子终于自由了……哈哈哈哈……” 声音十分的邪恶且强大,如果说之前孟云寒用蝶翼紫妖的血吸取的,是这只上古神兽的万分之一灵能,便能被堆累上出尘境,那么现在这只神兽的强大威压,是千倍万倍于出尘境,简直是当今修士无法想象的高度…… 璃末第一个念头是——大乘……甚至是飞升…… 然而,她除了这,再也想不到别的东西,她仿佛瞬间被什么吞噬,意识忽然一片黑暗…… …… 蝶翼紫妖的眼前,忽然变得空无一物。 人,蝶,紫光,灵能,皆消失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 刚刚仿佛发生了什么,又什么也没有发生…… …… 这是璃末出生的第三十天,她还是每天早上很快乐地从自己的窝里钻出来,梳理了自己柔光水滑的绒毛,又用清晨甜美的仙花露珠洗了自己的翅膀,带着美美的心情去与小伙伴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从驻地飞向各处繁花…… 迎着清晨温暖的阳光,在鲜艳缤纷的花丛中不知辛劳的采蜜,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天天能得到伟大的蜂后大人信息素赞赏,就是璃末每日入睡前最开心最感到幸福的时候了,虽然在入睡前,她总是有一个莫名的念头——这不是你,你要离开这…… 但她讨厌这个声音,她觉得她的日子过得很开心,每天都和身边的小伙伴出巢采蜜,带着香甜诱人的仙蜜回窝,看着蜂后大人为她们家族产下无数的子民,这就是最幸福最愉快的事了,为什么要离开这呢,她才不要离开呢…… 她扇着晶莹剔透的翅膀,于无数鲜花中飞纵中,去采最甜的蜜,去闻最香的花……身边,忽然飞来一另一只蜂,它长得极壮,尾部的绒毛极厚,在阳光折射下闪着金黄的细光,璃末给它起名叫“阿肥”。 阿肥是它们这一群蜂的小头领,据说它上次因为得到了某位仙人 帮助,飞上了其他蜂儿绝不可能飞上的奇花间采蜜,将那花儿之上的蜜采回给蜂后大人后,蜜之灵力大大超过别的蜂采的,于是得到了蜂后大人的奖赏,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头领,管着她们这群小蜂。 对了,人们都是叫它们“星纱玉蜂”。 不知为何,阿肥很喜欢璃末,总是喜欢跟着她一起去花丛中采蜜,而且给她分配的位置也是那片花丛中花儿最大,花蜜最多的地方,有些小姐妹都因此吃醋了,因为阿肥的偏心,找她打架,她当然是毫不客气地打回去。 阿肥也帮她一起打,但她的战斗力比不上璃末,还要璃末去帮她,最后璃末大胜,阿肥很是开心地围着她团团转,用信息素告诉她:它好开心,自己的好朋友真厉害。 对,阿肥是她的好朋友,她做为蜜蜂的唯一好朋友,她也很喜欢阿肥。 做为蜜蜂……她微微一愣,为什么自己会想到做为蜜蜂,难道她不是一直就是蜜蜂吗?其实,她自己也有些奇怪,她似乎懂得很多,也有很多的想法,但身边的蜜蜂们却很少交流与说话,就是她的好朋友阿肥,也仅仅只是会和她说“吃饭”“采蜜”“好开心”这几种简单的情绪。 但不知为何,每次她这样想时,意识深处就有一种力量不让她想下去…… 所以她依旧是天天开心的勤劳小星纱玉蜂。 快乐充斥着她每时每刻,特别是看到蜂后大人时,这种幸福更是到达顶点。 蜂后将前肢伸向她,赐予她信息素,这是蜂群中地位变高的体现,璃末兴奋得全身颤抖,吃下信息素的她精神抖擞,如同得到了全天下最好的礼物了,她兴奋地与阿肥振翅起舞,口前的触角相互舞动,阿肥还用它肥肥的屁股撞了她一下,结果,一个不好……她一个踉跄——跌向了蜂后巨大的产腹,尘土震荡,灰暗中,她看见了黑暗的地面连接蜂后卵巢处有一条黑色的暗丝,黑丝紧紧缠绕着它的腹部靠近地面处,呈网状且不停有东西从它的体内流向地底…… 她猛然一惊,但很快,蜂后又挪回腹部,隐藏住了一切,并且发出严厉警告的嘶鸣——璃末与阿肥吓得全身发抖,来至于王族的震怒让它们只能仆伏在地上,好半天都不敢动弹…… 第二天,她被蜂后命令离开阿肥的小队,去往蜂群最危险的黑暗地域采蜜——那是来自王的惩罚,她知道,而且无法反抗。那里再也没有明媚的阳光,香甜的花蜜,而是少得可怜的花朵,及深暗无光的天色,据说,那里深处有可怕的东西,会吞噬掉它们,充满了极大的危险,所有的星纱玉蜂都害怕去那里…… 璃末和不少蜂打了很多架,身体添了许多的伤,却得不到什么食物,饥肠辘辘地回到巢穴,阿肥很担心她,守在她的门口,看着她无精打彩的回来。阿肥用长长的触须碰她的头壳,她默默地避开,没有像往常一样与它回应…… 阿肥一动不动地守在它离开的途径,触须晃动着,捕捉着她的气味…… 深夜,璃末猛然惊醒,她不知为何,没有进入睡眠,而是爬出了她的洞穴,往外处飞去……她忽然感到很饿,饿到极难受,她想去吃甜甜的花蜜,但蜂后不允许她去别的地域采蜜,她只能去往她最新被分配的黑暗之处采蜜。 黑夜中,她振动翅膀于空中飞行,嗡嗡声传来,她感觉到新奇……可她从出生就是玉蜂,为何会感到新奇呢,她也不知道答案。 第91章 蜂后 忽然,阿肥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它金黄色的肥肥尾腹在月光之下极是显眼,它飞到她的面前,用触须告诉她:不可以前进,前面有很可怕的怪物。那里有很多采蜜蜂被活生生的吃掉,连它们伟大的蜂后大人都害怕它…… 璃末才不相信伟大的蜂后大人会害怕那怪物,但她也有点犹豫,只得委屈地用触须对阿肥述说,自己好饿,饿得快要像死掉一样。 她很怀念以前和阿肥一起无忧无虑的快乐采蜂的日子,现在的她,过得一点也不开心,而且,还没有办法见到她最崇拜的蜂后大人,也不知道是因为她采的蜜太少,不能受蜂后大人的嘉奖,还是因为那日,她撞见了那可怕的东西…… 阿肥用触须告诉她,它在自己的巢洞内还留有一点蜂蜜,可以给她吃,于是璃末快乐地扇着翅膀跟小伙伴回巢穴了。 吃完之后,阿肥热情地让她跟它一起睡,她拒绝了,抱着圆圆的塞满蜂蜜的尾腹,慢慢行回自己的巢穴……可不知为何,她忽然找不到自己的巢穴了,且辨别不了方向,无数次的转圈,无数次的撞上一个又一个同伴,她终于来到一个有些安静的角落…… 她用四肢爬进那条长长的缝,以为能看到自己的巢穴,却看到—— 蜂后的巨大巢穴。 蜂后的尾腹,被无数的黑色丝连接于地面,地面涌动着黑液,像是什么活物,蜂后的尾部呈现于她的面前,在她眼前产下一个又一个黑夜中闪闪发光的卵,接着那些卵刚碰触到地面,又被那些蠕动发出籁籁响声的黑丝缠上,光亮一点点地从卵中消失,蜂后发出痛苦低哑的嘶鸣…… 冷汗,从璃末的全身冒出,她感到无比的恐惧,她仓皇地往后退,碰着身旁巢穴的沙土,碎石落于地面,发出沙沙碎响,引得蜂后警觉…… 璃末迅速退出巢穴路口,往黑暗中藏去—— 第二日,蜂巢不知为何气氛十分紧张,阿肥用触须紧张地告诉她:蜂后非常的生气,派出了很多雄蜂出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让她要小心,今天不要乱跑。璃末有些心虚,想点点头,但又没有头,只得用触须点了点阿肥的额头。 阿肥愣了愣,沉默了一下,也学着她一般用触须点璃末的额头,两者都感觉到新奇与开心,傻乐乐地轻振着翅,一边转圈圈一边用触须点对方的额头或者脑壳顶…… 忽然,璃末的巢穴上,涌入了七八只巨大强硕的雄峰,它们扬着带着利齿的前肢,将璃末与阿肥围了起来,十分严肃地告诉她们:蜂后要见璃末。 璃末与阿肥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璃末被雄蜂围着,无法反抗地跟着它们往深暗的穴道上走去,正要往蜂后的洞中行去,身后却传来扑赤扑赤的振翅声,璃末感到身后一阵骚动。 她回头一看,正是阿肥,它甩着肥肥的尾翼,冲来与那七八只雄峰展开了激烈的战斗。雄蜂十分强悍,以极快的速度组成进攻,阿肥根本不是对手,但是它却没有退缩,几只蜂在地面上激烈地角斗着。 几个回合,阿肥的触角被对手折断了,羽翼也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最终被攻击得没有还手之力,它虚弱地停在角落,缓慢地张缩着触须…… 璃末感觉它是在看着自己离开的背影,也许它什么也看不到,但它似乎是在深夜里凝视着。 忽然,她看见阿肥一步两步地上前,虚弱与那几只雄蜂的头目交涉,它艰难地舞动着长须,表达“是我,不是她””你们把我带去吧“” 璃末愣在原地。 看着雄蜂汹涌围向阿肥,又浩浩荡荡地带着它走向蜂后的巢穴—— 她马上拼命奔上前去,前方却是很多雄蜂阻拦她,她使劲的挣扎,甚至扇起翅膀飞起来,当她挣脱蜂群——却只能看见蜂后吞食阿肥后的景象,阿肥胖胖尾翼被蜂后含在口器中,口器外部还有那断了一半的翅膀…… 蜂后看到她,仿佛是将她认了出来,朝天嘶鸣一声,朝她猛扑了过来。随着它的动作,身后跟着无数的蜂群,也像洪流一般朝她奔涌…… 蜂后的身体如同一个巨大的堡垒,山崩地裂般向她倾倒扑来……璃末眼睛变得赤红,神智已经陷入疯狂,脑海里全是阿肥死前的身影,她完全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哪怕与蜂后力量悬殊,也不顾一切的朝蜂后扑了过去。 蜂后的攻击极其猛烈,它张开巨大的口器,口部足足比璃末身体还大几倍,仿佛轻轻一下就能把碾死,但是璃末的愤怒已经燃烧了她整个灵魂,让她丝毫不惧,内心只有将对方当场杀死的冲动,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有这样能力,一想到阿肥的惨死,全身充满了愤怒的力量。 两者之间的扑杀激战产生了巨大气浪和尘土,四周的小蜂们的惊恐和逃窜。但璃末能对蜂后造成的伤害不够多,反而是她身体多处受伤,动作越来越慢,力量开始变小…… 蜂后眼看胜利在望,对她的攻势更为猛烈,最终,压制住了璃末,它发出兴奋的鸣叫…… 就在蜂后口器衔住璃末的脖子,正要咬碎她,一直因为体型差距无法靠近她的璃末,突然猛地在空中扭动身体,尾部的螯针向蜂后眼睛发动迅猛刺击,尾针不停连刺向它眼睛,脸,胸部……这一击将蜂后打得剧痛翻滚在地,蜂后开始变得惊慌…… 然而,更令蜂后没有想到的是,璃末并没有停下来,像是疯了一般向它发动了攻击,口,齿,尾针,全部成了她的武器,最后,她反咬住了它的颈部,将在痛苦中挣扎的蜂后脖颈一口咬碎…… 最终,蜂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而璃末则是站在它的尸体上,她眼睛中闪着森冷的目光,俯视着其他的蜂,而那些蜂也俯趴在地上,向她发出臣服的信息。 她成为了新的“蜂后”。 无数星纱玉蜂向她投来臣服信息素,从蜂后巢穴,到整座蜂巢,最终漫向遥远的山谷,所有的蜂都为她低下头颅…… 风将无尽的“王”之法则吹拂向璃末,月光下,蜂群完成了它王位的更迭…… 第92章 阿肥 璃末成了新“王”,她却一点不开心,眼前依旧是阿肥的影像……她很难过,难过像是失去了很珍惜的东西,那个连话也不会说的阿肥…… 可是,所有的星纱玉蜂都不会说话,为什么她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呢…… 等得她身边的雄蜂催促她登上王台,她才不得不放开旧蜂后的尸体,慢慢地爬向王台。 那是一座巨大的蜂王台,璃末甚至不及它一个角,面对如此巨大王台,不知为何,她一点也不想上去,甚至有种排斥。 但本能催促她去当王,身边的雄蜂更是急得团团转,用触须告诉她“王,请您快点登位吧”。 她不得不挪动身子往王台最高处爬去。 当她爬到王台最高顶子处,完成了继任蜂后的仪式。得到了蜂群之后的传承,并得到了与之相应的能量与力量。于是,风儿将千千万万之星纱玉蜂的信息和情绪吹进了她的耳朵,它们都在对她呼唤“王……”她闭上眼在天地法则之间,接受了“王”这个称呼。 猛然间她的灵魂震颤了一下,某种闪亮的印记在那传承时刻印于她的灵魂深处。 仪式止。 突然之间,风自四面八方猛烈地刮着,几乎要将她的身形吹翻,她所处的王台开始颤动,风,带着一种黑暗与恐怖的力量,笼罩于四周…… 璃末头顶上响起阴测测的笑声。 “愚蠢的人类,又一个中了我圈套的人。以为自己成了主宰者,得到了王虫的传承,却是不知,那便是继承蜂群种族与我订下的万万年年的种族契约,其实就是成为下一个被吸食灵能的傀儡,为我提供能量。蜂后需要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给我,保持我的神识之核维持能量,这花谷,花谷上的人,都是因为我的于地核深处的骨骸,才得到了极大特殊的能量,然而,他们不知,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于我的计划之中,那些取走的,都将成为我的复活养料……。” 如一道金光炸响了她的神识,她突然感觉到什么都清明了。 然后她才猛然想起,妈的,我不是蜜蜂啊。我是人——这一切都是上古蝶兽的阴谋,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层套一层的阴谋,她继承了蜂后的地位,便是被蝶兽吞噬的开始,也许她之前的蜂后,也是拥有了某个人类的灵魂,而那些用蝶兽之力的修炼进阶人类,比如说孟云寒,最终将以其他某种途径,成为此上古蝶兽之工具,整座花谷,人,动物,花,蜂,皆是它这个强大神兽的养蛊场……绵延了千千万万年,上古蝶兽的深埋地地心处的残骨骸所散发的能力,就是它的饵料。 “哈哈哈哈,对,尤其是你,若不是你的元魔之力唤醒了我沉睡万年的灵识,我不会苏醒得那么快,我闻到了你身上更诱人的东西,你成为了蜂后,便是我的囊中之物,于天地法则下不可背叛,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哈哈哈……” 随着着那刺耳之桀笑,璃末感觉到神识被一波波的刺痛,她的神识会逐渐变得模糊,仿佛被一片迷雾所笼罩。上古蝶兽的强大神识如潮水般涌入璃末的体内。她的思维变得混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呃啊——”璃末痛叫一声,但她的声音却显得如此微弱。她感到自己的神识正在被逐渐侵占,如同被冰冷的铁链束缚挤压,产生强大的阵痛……她几乎痛得全身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的眼前开始模糊起来,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雾气所笼罩。周围的声音和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正在远离她而去。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开始侵占她的脑颅,挤压她仅剩的意志。她心中开始变得恐慌……如此强大的敌人,她可能这次真的要死在对方手里了,她想避开,但天地法则将她捆绑在这里,被动接受上古蝶兽的神识铬印剥夺—— 璃末所有的力量仿佛被完全抽离了身体,脑子一片迟缓混乱。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眼睛开始变得全黑,绝望感像黑暗的深渊一样将她吞噬…… 她想用魔种去抵抗,但当她一使用魔种,那上古蝶兽侵占力量变得更加庞大,两者之间的相互吸引让它吞噬她神识的力量变得更快。 璃末开始痛苦地颤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抽搐……她的人型开始慢慢变化,缓慢变化成为蜂的形状。 她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上古蝶兽的桀桀嘲笑声,那声音如同冰冷的箭矢刺入她的心中。她感到自己的神识正在被扭曲,被撕裂,被挤压,被侵占。她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将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忽然,她的神识穿过无尽的黑暗,花谷,穿过碧绿的草地,红艳的骄阳,山川流水的神州,猛地冲到了那可怕的魔液神殿,那个曾经让她害怕的强大魔域之地——她不知为何,自己会在最绝望的时刻,穿梭到此处,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吞噬魔种后带来的幻象,然后,这一次,这个魔殿中流动的魔液不再让她感到害怕,甚至感到欣喜,她仿佛感到自己回到了归处,只愿意开心地倘佯在此处…… 忽然,她察觉到了自己是因为快要被上古蝶兽吞噬,所以与它的神识进行了同化,感受到了它的情绪,这……也让她触摸到了真相的一角,它,也来自至此魔殿…… 或者说,这魔殿所有的魔都与它一样,被封印封锁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永远不得见天日…… 而像上古蝶兽那样强大的魔,于魔殿之中数不胜数。 她本能地开始颤栗,这是多么强大的敌人,足以催毁一切的战意,没有人,能为此感到不恐惧…… 她 开始变得不想挣扎……不再与上古蝶兽拉扯,就这样吧,她没有一点点的胜算不是吗?她是个聪明的人,当敌我实力悬殊太大,她又为什么要挣扎呢……放松屈服也不是不可以不是吗? 而且,她本来就是什么正道修士,甚至是个魔,没有善念,抛诸一切只为利益的魔,这样本质的她若是向元魔屈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是吗? 忽然,阿肥的影像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如流星划开灰暗的夜空…… 第93章 升榜 不对, 她可爱的小伙伴阿肥死了,那个摇着短短圆圆屁股来找她玩的小伙伴,为了将生的机会留给她,代替她被蜂后吞入了口中,她要为它报仇。虽然她不是蜜蜂,而是人,甚至那些曾经过去的作为蜜蜂的记忆也可能不是真的。但彼时的快乐是真的,可爱的阿肥在她心中也是真的。她一定要为它报仇…… 她猛地张开了眼睛,光亮,自眼底最深处闪烁——她的脑海中不仅仅有阿肥,还出现了慕剑非,慕旭真。 于此同时,她沉入魔殿的意识也听到了一声遥远又庄严的低叹—— “阿弥陀佛……”佛声若远若近,如镜花水月,激起她神识一片清明…… 刹地,一股求生的力量从自己的身体中涌起,她开始摒弃正道之灵力,化身成魔,用邪魔的力量去向上古蝶兽反扑,去嘶咬—— 上古蝶兽不由得“啊……”地惊叫一声,意想不到璃末忽然猛然加强了力量,还…… 璃末此时神识深处闪出了一行金字“道分阴阳,神至混沌,玄牝之门,天地之根,胎中藏真,种内蕴神。” 《道胎魔种乾坤神诀》第二层。 在与上古蝶兽的博命战斗中,她突破了《道胎魔种乾坤神诀》的第二层,魔丹所包裹的魔种开始发生异变,迸发出强大的能量充斥她的全身…… 上古蝶兽惊叫:“魔种……你的体内居然有魔种……怎么会……你,你居然正邪双修……这不可能……”它刚刚还怀疑她是伪装成正道的魔修,所以才能化身邪魔反攻它,可是…… 可是,什么都已经晚了,上古蝶兽的强大,成了璃末魔种的养分,上古蝶兽千年万年的计划,让人间万物成为它的养分,如今,全部化为了璃末之用,它成为了她的养分。 魔种的强大是它无法抵抗的,而璃末体内的正道之力又紧紧地束缚着它,一边是束缚,一边是吸噬,如此两个方向克制于它的功法它还从未见过…… 璃末与上古蝶兽,都在绝境中发出了最大的灵能,争取这此惨烈战斗之胜…… 最终,璃末以《道胎魔种乾坤神诀》的第二层赢得了这场决战的胜利。上古蝶兽发出了最后的哀嚎,痛苦地颤抖着,最终被璃末的神识所吞噬…… 璃末此时体内的魔种前所未有的丰满,充满灵能,她的周身,也慢慢地恢复了力量,体型也从蜂型变回了人型。 她心念一动,无数的星纱玉蜂若天幕一般飞到了她的面前,嗡嗡地声音振撼天地……群蜂俯倒在她面前,像是在她面前列阵的军队。 她目光遥远…… 这里面千千万万只星纱玉蜂,已经没有了阿肥,这只阿肥是存在过的,她能命令群蜂就是证明,她确确实实得到了蜂后的传承。但它为她而死…… 恢复了意识的她知道,阿肥就是当初她与司仁轩夜探孟云寒内府时,她送它上最高处灵花的那只玉蜂,所以它才那么天然地亲近她,喜欢她…… 甚至不惜为她去死。 一恩一报,一因一果……人世间的诸多事因善恶而结缘,往纵难断,一花一叶,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 她所执的善,所执的恶,也从不是最重要的,而她想成为何种人,她要做何种事,于她有什么意义,于世间有什么意义,于天道有什么意义,才是诸象之体现…… 璃末目光变得深远,望向天空之上,冉冉升起的红日,她这一夜,过得很漫长,也过得很短暂。 但那,却是星纱玉蜂阿肥的一生。 …… 她的心中,忽然有某种东西,轻轻一震,碎裂了开来…… 天地之气,缓缓集于她的周身,于红日霞光之下,凝成白白的浓雾,笼罩着璃末…… 她顿悟升境了。 …… 百花神渊渊主万岁寿宴,宾客如织,人流涌动,无数仙花仙草在玉廊雕桌椅边盛开,犹如花灵般的女仆捧着美酒美食穿梭于寿宴之中。宾客们品尝着美酒,花酒醇香四溢,若琼浆玉液,让人回味无穷,纷纷百花神渊渊主之大气富贵。 百花神渊繁花似锦,缤纷盛开,不时微风吹过,吹起一阵花瓣雨,升至天空又缓缓落下犹如天女散花,飘然凌空,让人心醉神迷。 寿宴的舞妓们曼舞轻歌,乐者奏起仙乐飘飘,如泉水叮咚,宾客们展露着欢颜,唯独一人脸色算不上太好。 正是问天宗掌门青华真君。 青华真君当然脸色不会好,他的宝贝大徒弟昨夜被人袭击受了伤,虽说不是重伤,但当时就能一招至他昏迷,可想知是多么厉害的高阶修者,而他却无法查出对方究竟是谁,不知他的目的为何,彼时徒弟夙殉与孟云寒璃末同时被捕获,夙殉与孟云寒皆没有关于那人的记忆,而唯一有可能看到对方容貌甚至和对方发生交谈的璃末又突然消失不见,连昨夜受了伤的孟云寒夙殉都在寿宴上坐着,她却是不见人影。 想到璃末,他又叹了一声,这个渡沧峰的女弟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今日一大早,无数人来恭喜或是询问昨夜璃末三招败出尘的壮举,言天下修者无不为她之惊才绝艳而震撼,若不是因为夙殉的受伤和神秘人出手这事,青华真君的脸都要偷偷笑烂了,如此涨问天宗威名之事,他怎么也要庆贺饮酒三杯。 一个仅浮生中阶受伤修士,能赢出尘境的修士,战名响彻天下,怎么不让本宗人喜爱呢,自然,也会招受别宗的恨意,这日见着的百花神渊渊主及少主孟云寒,脸色却极不好。 青华真君表面向百花神渊渊主告罪了一番,百花神渊渊主一脸大度地反向掌门道歉,还是自家小儿学艺不精,还接受比自己低阶的浮生境修士的挑战,输了吃到苦头是应该的。两边表面未因此事产生隔阂。 实际上两边心里如何感想,便不得可知了。反正青华真君心底是暗爽的。 心中还产生一个与夙殉同样的念头:比起那死练功的渡沧峰,璃末这丫头更合适的是他朝华峰,心机,手段,能力,智谋,还有那份能让对方吃了亏还不得不装出笑脸的手腕,多么符合他朝华峰的风格啊…… “啊……问天宗慕璃末……”人群中发出惊叫。 青华真君站起了身,脸色微变。 璃末消失了这么久,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人群却是如潮水一般地向青华真君涌来——人们脸上都带着羡慕与渴望,还有深深地震撼…… “恭喜掌门,这实在又是问天宗一大喜事啊。” 第94章 落红 青华真君收了惊色,转为微喜,按下心中微腾情绪,道:”何事道喜,我问天宗门下徒弟多惹事,实是让我头痛,昨日还不识大体地与少渊主觅战,得少渊主放水侥幸赢过,我都想寻她来责罚一番。” “可莫责罚,这小辈之战也正如他们血气方刚的年纪,彼此切磋也是常事,您这问天宗真是极多天之骄子令世所瞩目啊,这渡沧峰的慕璃末在《天宝神箓》又晋升一名,来到了第九名啊……”璃末晋升一名,还是在她昨晚大战之后,也许是她有什么机缘,或者她大战后有所顿悟,无论是福缘还是灵性修为,皆着实让人羡慕震撼啊。 浮生榜光是问天宗就占了三名,第一名慕旭真,第二名夙殉,第九名璃末,再加上出尘境第一名,天下第一人慕剑非,这问天宗简直不给别的门派好活路啊,囊括了那么多天纵之才及绝世强者。 其他门派之人看向青华真君的眼睛皆是羡慕嫉妒。 青华真君听了心情一松又一喜,松的是她一直在担心璃末的安危,既然知道外面有一个强大神秘的敌人隐藏在不知哪一个角落,璃末就有一定危险性,她刚刚升浮生榜名次,就说明她目前应该没有很大危险。一喜,自然是因璃末修为涨升,晋身浮生境榜第九,又一次名扬天下。 他问:“璃末的境界呢?有提升吗?” “还是浮生境中阶。”回答他话的是夙殉。 夙殉昨日受袭,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总体并没有什么大碍,他站于青华真君身旁,看着身前人潮汹涌的宾客,再望向远方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的孟云寒,心想:璃末,你究竟在哪儿? 昨日之事,他一点也没有印象了,明明之前他还在与璃末谈笑说话,下一瞬间便吐了血失去了意识,醒来之时,看到了除魔堂弟子焦急的表情,璃末已经消失不见,现场查不出任何来人的来历与痕迹,但他隐隐有种感觉,可能跟璃末口中的“夜虚谷”有关。 而且是与青华真君慕剑非一个级别的高阶修士。这样的高手,天下屈指可数。 夙殉敏锐地怀疑神秘人正是那璃末口中的“夜虚谷圣女”,但他手头没有一点证据,因为谨慎性格,所以未声张。 远处的孟云寒,十分之脸色难看。 他早晨醒来,渊主父亲不顾母亲大人的阻拦,直接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说他愚蠢至极,不但与来神渊做客的问天宗精英弟子产生龃龉,接受对方挑战,境界碾压却被对方三招打败,丢极了他的脸,要不是今日是父亲的万岁大寿,他立刻就要打断他的脚,禁闭百年,不让他再出门丢其的脸。 母亲哭着对父亲哀求,父亲铁青着脸还是要他寿宴之后禁闭十年,记住教训。 父亲走之前丢下一句话:“修为战技及不上人家,心机也及不上人家,你有什么资格与人斗,废物一个,看看人家剑尊徒弟,未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而你,别让昨夜的耻辱成为未来的骄傲,一直输给对方,活成一个笑话吧,哼,你就毁在你母亲的宠溺之上吧。” 这句话,像一把刀刺进他的心,他不知,自己在父亲眼中为何如此不堪,万万及不上一个他甚至没有见过的女子,还对她如此高估。 哼,一个浮生境而已,还是一个永远不可能进阶无尘境的废物。 心里这样恨道,但一想到自己三招输给了这样的浮生境,又更加生气,再一想到同样是比试受伤,他只能勉勉强强出来走动,强撑着不给父亲丢脸,而她却是获得什么机缘,修为能力又进阶了浮生榜一位,肺都快要气炸了。 孟云寒只能在当下无能狂怒,可他还不知道他赖以晋阶的噬灵血阵被璃末给毁了,连那蝶翼紫妖也给顺手修补神识后放了,要是知道了,只怕会当场拔出剑,怒急攻心地砍向璃末了…… 璃末此番行为,是和孟云寒结下了血仇了。 不过她不是夙殉,出手留有分寸,她则是剑走偏锋,只要下手就毫不留情的。 此时的她,却是不知何踪了。 午时,宴会正式开始,坐于堂前的百花神渊洲主孟琅玕一身华贵紫衣,上绣百花金线图,脸上的笑容和蔼,气质优雅,一派大家风范,他站起身,道:“感谢诸位深情厚意,来到鄙谷参加吾之寿宴,吾深觉荣幸。”众人举起酒杯,纷纷向渊主庆贺,声声称赞其广大宏德,护一方修士之平安,每一句,都在表达对这个修真界年龄最大的出尘境大能的崇敬与爱戴。 百花神渊渊主一杯接着一杯地饮着酒,喝得面红耳赤,周围无数的美人佳丽围在一旁吹曲奏乐,舞蹈吟唱,不时还依偎于渊主身旁,呢哝软语,一副人间胜景图。 忽然,一声尖利的叫声响了——“啊,夫人,你怎么了?” 人们的目光聚集于声音响那处,只见碧珠夫人裙下一片腥红,染在她碧色的罗裙之下,赫然吓人,人们惊呆了,无数人脑海里闪过一个词——落胎。 还是渊主的大寿之宴上,众目睽睽之下见了红,绝是十分之杀风景,看来……今天要发生的事非同一般了。 夙殉脸色一凛,微微感到不妙,隐隐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一刻,他招来了除魔堂子弟,低声吩咐了一声,注意到他的异动的朔星阁,天书楼,玉瑶谷等来为百花神渊渊主的那些代表人物,皆偷偷招来了门人。 百花神渊渊主脸色一沉,目光变得极森冷,与刚才推杯把盏谈笑风生的寿宴主人判若两人,声音低沉充满威压,道:“怎么回事。” 阿暮跪于渊主面前,道:“渊主大人,是早上主子被夫人赐下了一碗百花神蜜羹……是夫人……”说完这话,又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 碧珠夫人脸色苍白,半靠在桌前微痛苦地呻吟着,她这样的顶级美人如今痛苦之状极是让人心惊,但身边之人甚至不敢靠近她,任血在她腿下越集越多……而她身边的阿觅脸色更苍白。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第95章 折磨 四周安静一片,人人都心里清楚,这是一桩丑陋而难看的内宅争斗戏码,这种戏码其实并不罕见,但在万岁寿宴之上揭开序幕,真是闻所未闻,好事者大感刺激,正直者皱了眉头,权势者则心中微沉…… 一时百态,众生诸象。 渊主脸色更加难看,渊主夫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叱道:“我今日每位妾房内都送去百花神蜜羹,包括我自己房里的丫鬟,怎么旁人的没有事,到你碧珠夫人身上就有了事,还是如此重大的孕事……还偏偏在这个重要的寿宴之上,哼,你真是好算计。” 这话,人人心里闪过此念,而渊主夫人直接说了出来,也是个狠人,甚至也不管碧珠夫人对她的指责,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她这话说完,渊主的脸上仿佛长了一层黑漆,难看至极,他沉声说:“来人,给碧珠夫人看诊,并把她带下去。” 话音刚落就有三四个医者服饰模样的人上前来为碧珠朱夫人诊整疗伤,可是碧珠夫人虽是一副体力衰弱的样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的挣开这些人的包围,冲上前来向冤主大人跪下,头嘭嘭嘭地往下叩—— 她的样子凄凄惨惨梨花带雨样,样子十分让人心疼,她仰着头。买含着眼泪看着冤主大人说:“渊主大人,请你不要让我跟着他们这些人下去,他们都是夫人的人。我落在他们的手上命都没有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更加不可能留下来,要知道除了大少爷,其他人怀了您的孩子从来就没有活过出生。那么多您的孩子怎么消失您是清楚的……” “住口,你在说什么浑话?”渊主大喝,阻止她说下去。 渊主脸色十分之阴沉,眼神忽然变得杀意十足…… “我的天,这发生了什么事?”司仁轩忍不住问身旁的夙殉。 他现在身边少了璃末这个共同吃瓜的八卦爱好者,少了极多乐趣,他只得找夙殉说,而且他本就对碧珠夫人有不少好感,忍不住出声问了身旁的夙殉。 夙殉淡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说:“渊主在保他的夫人。” “什么意思。”司仁轩瞠目,不管碧珠夫人他可以理解,毕竟天底下多妻妾者多半是不将碧珠夫人这类妾室视做重要的,就算司仁轩心底觉得碧珠夫人十分之可怜,但他也不否认天底下男人的世界,妾一般便是如此的存在,但这次,可不止关于妾室,还是关于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子嗣啊,听这意思,这渊主夫人杀了许多渊主的怀在其他女人肚中的孩子啊,还是在众目睽睽天下大派的宾客面前揭露的,而渊主,居然还要保她? 这是在掩耳盗铃吗? 夙殉知道司仁轩在意外什么,于是沉吟了一下,用传音告诉他:“在某些男人的眼中,能带给他最多权益的女人,才是他最需要的女人,百花神渊渊主的夫人就是这样的人,她有强悍的母族与巨大的权势修为。所以哪怕她把他自己的其他孩子全部杀了,只留下她为他生的那一个,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的女人只是供他玩乐的。带给他利益的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美色,可以被取代,权势不会。 司仁轩先是倒抽一口冷气,接着又叹了气。 渊主的这番取舍,不光是周围有些城府的人看得出来,碧珠夫人也看了出来,她流着越来越多的血,脸色越来越苍白,却是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和冷恨,她咬着牙说:“是,我们这些贱妾,就是你的玩物,可是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成为夫人无限妒恨下的牺牲品,她因为没有办法对你发泄愤怒,转而一日又一日地折磨我们吗?我们只是你们的工具是吗?” 一边,用她们来发泄纵情,一边用折磨她们来发泄嫉妒,而她们,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这话,不光是司仁轩,很多人听了都脸现不舍之色,渊主与夫人的脸色都有些僵硬,眸色连闪,似乎在想要如何收场。而那些陪在渊主身边的少女舞妓,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物伤其类,微微向后撤了步子,离得渊主远了一些。 在这个四海八方众派代表人物云集,百花神渊万岁寿宴的场合中,一个女人的尖叫,一个女人的流血,一对夫妻的恼怒杀意,打破了这一切的繁华假象,歌舞升平,揭开了赤裸丑陋的豪族内幕——旁观者司仁轩感到心惊,又份外想念常在身边的璃末。 他心中念——璃末啊璃末,这个关键时刻,你怎么不在呢? 可是璃末真的不在吗? 宴内众人开始窃窃私语,望向风暴中心的几人眼神开始变化,最让渊主及夫人受不了的,不是那些诧异的眼神,而是那些看笑话的眼神——高门大族,哪一家不是如此戏码天天在上演,哪家夫人小妾不是斗得你死我活,平民界不光如此,财富灵能仙宝更甚的修真界更是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而且不光是男修主人后宅如此,女修大能大量眷养男宠的后宫也如此,但人家没有闹出来,在诸门各派眼前,万岁贺寿之宴上,将一切摊出来丢人现眼给旁人看。 他们生气的不是他们做了这些事被人知道,而是生气这种揭露方式落了他们的面子。也正如碧珠夫人所言,贱妾之物在他们眼中视若玩物,谁会在乎一个玩物的情绪与生死呢?但玩物反抗还落了主人的面子,就是主人的本事不够,不能御下让人笑话了。 宴会上也有人私下纷纷议论夫人手段有些残忍,但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渊主不愿休妻,他们又凭什么指责呢。 感受到那些人投来的目光,之前的那些尊敬,敬畏,礼貌的眼神都变了,变得像是看一个扭曲像怪物的眼神。渊主夫人在袖子下紧紧地攥住拳头,她完全不想承认,在丈夫几千年的风流快活之下,是她逐渐变得扭曲如同怪物一般活着的事实。 她只是在心时恨着,无尽地恨着,用滔天的恨意,恨着丈夫身边所有的其他女人,恨着眼前这个女人。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她匆匆闯进人们的视线,跪于了碧珠夫人的身边——“主人,夫人,奴婢有事要禀。” 渊主夫人松了拳头,渊主则道:“说。” 第96章 慢着 那人抬起头,容色美丽娇俏,带着几分认真与坚定,道:“奴婢要揭发,碧珠夫人是假孕,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真的,她一直在伪造怀孕。我一直跟着碧珠夫人的身边服侍,她肚子都没有什么变化,肯定是假怀孕的。” 司仁轩失声道:“什么?这不可能。”那流了血还能做假? 说话这人司仁轩认得,正是碧珠夫人的贴身侍女阿觅。见她跑出来指认碧珠夫人,司仁轩眼睛都瞪得快掉出来了,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当初这阿觅还为碧珠夫人向他求药,他还极好心地答应了,感动于这个仆人如此忠心,想不到今天她居然反脸出来背叛碧珠夫人。 若是璃末在一旁,就会笑眯眯地告诉他:你见过哪个真正忠心的仆人,会主动让外男与自己女主人有所交集,那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碧珠夫人布下的陷井,一开始,阿觅就是碧珠夫人身边的叛徒,渊主夫人的眼线。 百花神渊渊主神色微闪,若这个时候碧珠夫人的贴身丫鬟站出来指责碧珠夫人没有怀孕,一切只是她的阴谋,那么他们百花神渊之前所损失的形象便能挽回了,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小妾的发疯臆想,一切,皆可粉饰太平,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于是他大手一挥,正想说话,忽听碧珠夫人尖叫:“胡说,我是真的怀孕,不然你们哪位医谷之人出来为我验孕,证明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怀孕。”渊主本来想不管她是真孕还是假孕,便照着阿觅所言,把她当做假孕打发了,可是她这样一说,他又有些难办了。 场内一片沉默,之后,却不知哪里来的愣头青,站了出来,道:“阿弥陀佛,贫僧略通医术,可为女施主诊脉一回,阿弥陀佛,贫僧实为不忍造杀孽……” 一个纯净漂亮的十三四岁小沙弥微微脸红地站了出来,正是那夜璃末与孟云寒决斗后出声的小沙弥。 本来与会的人个个人精,都不愿意插走这样的内宅阴私之事,人人装做没有听到碧珠夫人的话般不愿出头为她验孕,可是一个小小的沙弥,又不忍心看到有人造杀孽,若碧珠夫人身上真有孩子,说不定不但能保孩子一命,还能保碧珠夫人一命,于是,这小沙弥出声了,而众人,也无法去指责这个善良本性的出家人。 渊主看了这小沙弥,气不打一处来,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说什么,还得挤出笑意,说:“有劳小师傅了。” “阿弥陀佛,不麻烦,不麻烦。”小沙弥低头,告了声罪,对碧珠夫人把了脉。 诊脉良久,他轻轻道:“碧珠夫人是有孕。” 众人一片晔然,阿觅则是尖叫——“这不可能,明明——”明明碧珠夫人接受渊主宠幸之时,并没有可能怀孕,那几日,她都偷偷地给她下了落胎药,碧珠夫人绝不可能因为渊主而怀孕…… 之前碧珠夫人对她说有孕,她还以为是内宅妇人的争宠手段,特别是碧珠夫人的肚子一直都很小,从来没有变化过,而且还故意不让侍女声张,她更加觉得是如此了,之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顺着她的话意,做些虚假的戏码而已。心底还嘲笑过碧珠夫人打的是总有一天会怀孕,先用假肚子来固宠的打算。但是殊不知她每次下的避子药让碧珠夫人绝对不可能怀上。 可如今…… 碧珠夫人委屈地道——“我不知为何我的贴身奴婢会这样说奴家,可是奴家真是有孕在身,就是承渊主之幸那几日……”脸上还一片娇羞,气得渊主夫人直想吐血。 阿觅听了碧珠夫人的话,再看了看碧珠夫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无尽的委屈,无尽的真挚,无尽的媚意让人生怜——猛然间,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响了,她明白了。 她明白了,于是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阿觅开始感到绝望—— 原来,这一切,碧珠夫人早有预谋。 原来,碧珠夫人早就知道她是渊主夫人派来的卧底,所以她每日和渊主恩爱之后,照样脸不改色地喝下了阿觅放了避子药的补身汤,当初,阿觅告诉她这是大补之药,碧珠夫人还一脸感激的看着她,说自己有这样忠心的仆人,实在是幸运,现在想来,实是极致的讽刺。 而碧珠夫人实打实地喝下了避子汤,也实打实地,是怀了孕。 她,如今,是在这里等着她啊。 阿觅绝望地低吟——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因果之报。 她是渊主夫人派来的奸细,她便是忠于渊主夫人,一定会背叛碧珠夫人,但有一个情况下,她不能背叛碧珠夫人,就是那个让碧珠夫人怀孕的人,是渊主夫人绝对不能让阿觅揭露的人——少渊主孟云寒。 她忠于渊主夫人,就要当众揭发碧珠夫人,同样是因为要忠于渊主夫人,不能揭发让碧珠夫人怀孕的人是少渊主,而是要当众反驳自己之前所说,改口承认碧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渊主大人的。 她如此行为,谁都不会有损失,唯一损失的,是她这个反复改口的小人,一条不值一提的丫鬟贱命。一个背叛主人被打脸的令人唾弃之人。 碧珠夫人好狠的心计,好毒的手段。 她摧毁了阿觅的一切后路,要让她眼睁睁地自己走上绝路。 所以阿觅开始绝望,她甚至闭上了眼睛。 然后轻声说:“我错了,我之前都是胡说的,因为我嫉妒碧珠夫人……” 渊主看着她,十分之厌恶,心中觉得十分之废物,挥挥袖,道:“带走,拔舌之后扔出去。” 有几位百花神渊的下人,上前来拉了阿觅就走,阿觅仿佛失了全身力气,如同被扯的抹布一般被扯了走…… “慢着。”阿觅被拖出去一半,渊主夫人忽然说话了。 她的声音震住了所有人。 人们都不理解,为什么渊主夫人要出言阻止旁人将这个背弃主人的丫鬟拉走,更有人开始揣测夫人与这个丫鬟的关系,在这些目光中,夫人脸色恢复她一派主母的庄重,轻轻道:“她虽然说错了一件事,碧珠夫人的确怀孕,但另一件她没有说错。” 阿觅眼睛变得不可置信,她瞪大了眼看向渊主夫人,甚至有些神经质地摇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碧珠夫人的脸色也微变,惊疑不定地看向渊主夫人,不知她为何…… 第97章 妖女 渊主夫人刚要开口,忽然——阿觅挣脱了周围的人,冲到众人的中心处,跪在所有人的面前说:“不,不是的,全是我的错,是我冤枉碧珠夫人,是我多舌嫉主,你们就应该杀了我,我就是那个最坏的人,其他人都是无辜的,都是干净的,是我都是我……” 阿觅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贱命那么不重要,如果可以,她可以当场为夫人死掉,她觉得自己的牺牲一切都值得了,就因为夫人为了她……不,她不想夫人为了她牺牲少爷的清誉,更不想夫人为了她,让百花神渊沦为人们的笑柄,她不值得,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 阿觅声嘶力竭,声音响彻云霄。 碧珠夫人与渊主夫人都变了脸色,渊主则神色惊疑,眸底冷光一闪——“你……” 却见得渊主夫人打断了他,用一句话炸懵了他——“阿觅告诉我,碧珠夫人是魔教夜虚谷妖女。” 这话说出后,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阿觅本人。 魔,魔教妖女? 碧珠夫人? 司仁轩张开了嘴,傻呆住了。 他没有听错吧? 碧珠夫人这个柔柔弱弱,温柔轻软的女子,是一个魔教妖女? 渊主也是听得身体开始发颤,手指颤抖着指向渊主夫人,道:“你……你……”他没有想到她为了扳倒碧珠夫人,连她是魔教妖女这话都说出了口,她觉得碧珠夫人是魔教妖女,且是在他的百花神渊宫的后宫做妾,是极好听的名声吗? 她这话一说出口,人家会怎么看他百花神渊,之前的事,可能有人只会一笑而过,或是笑他后宅不宁,多生是非,暗嘲他压不住后宅,实则小事而已。 但他的后宫之中出现魔女,又是另一回事了,万一扯到他窝藏魔教,让他成为众矢之地,正道之敌,这样的结果,便是他,或者是她,都承受不住的。 他们百花神渊很可能因为她这句话,毁于一旦。 渊主夫人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了众人的面前,这是一张纸。 她道:“这是碧珠夫人前几日在城门口药店给的。一张药方,这张药方记录着她所定的安胎药。” 碧珠夫人道:“对,是的,我是在那里给了药方,但是这怎么证明我是魔教妖女呢、我知我肚子的孩子有可能是保不住了,提前做些准备以免被你所害落胎之后的补药又有什么呢?你自己做的那些肮脏杀孽你自己不知道吗?这么多年来大家都心知肚明,所有人都逃不过你的魔手,”这话声声泣血令人动容,碧珠夫人绝美容颜上带着泪珠,更是若细雨清荷,无声婉哀。 可是渊主夫人冷漠的打断她,仿佛碧珠夫人口中的所有那些未出生的生命,不过就是灰尘一般没有价值。她道:“你看看你的药方上面写着什么?” 接着她大手一挥,手指射出一道金光,那金光赫然变成二十几个金光大字出现在众人的上空之上。她手指一转,无数个金色的光束照在了那方房之上的几个字上,而那几个字从后往前连着读就是——“明日午时,引渊主休妻。”教主夫人又一次使出金光灵力,只见那纸开始慢慢变化,在阳光之下透出了黑色月亮的夜虚谷的印记。 众人一片哗然,渊主夫人从鼻子里面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便是证据。还不够证明你的魔教妖女吗?”渊主夫人冷冷的说, “这纸药方是你联络你的魔教中人秘密工具,你被我发现了,然后还想狡辩吗?那药房也是夜虚谷其中一个窝点,已经被我渊门人今日暗暗捣毁了,这纸是于众目睽睽之下从你手上出来的送到了药房的手上,你觉得我如何冤枉你?你以为你不会被发现,然而你不知道很多人输就输在细节之上,你的贴身丫环阿觅发现了这些证据,送来给我的,其实我手里面还有其他的,但是这药方是别人看到的从你的手中给出去的东西。而不是你可以狡辩说是我栽赃于你,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张证据的来历以及如何揭露的方法,是今天早晨寿宴开始之前,无声无息出现在渊主夫人的窗台之上的。本来渊主夫人大为震怒,要彻查到底是谁无悄无声息的放到她面前,但是看了它的内容,她却没有毁了这个证据,而是悄悄的收了起来,本来她并不想把这件事情公布于众。要收拾这个碧珠夫人也要等到寿宴之后。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她必须要站出来将碧珠夫人打倒,不然,她可能就不好对付了。 因为从刚刚的举动来看,这个女人明显是把自己的儿子拿做了筹码,逼阿觅自己去死。 动别的可以,但是动到她的儿子,渊主夫人绝对不会让她有活路,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发她是魔女。渊主的性格她最清楚,为了清洗自己与魔教牵扯的嫌疑,必然要在众人面前当场就把碧珠夫人给杀了,这样才能证明他的清白。可以说,她用最狠的招数逼他的丈夫杀了他的小妾。 她把这证据的来源指向阿觅,也是纸上的提示,一来,可以说碧珠夫人的贴身丫鬟阿觅正义揭发,掩下了她与阿觅之间的勾结,更落实了碧珠夫人为魔人的真实性。二来,也可以保住阿觅一命。 这个证据。自然是璃末清晨出了孟云寒的吸灵花谷后,悄悄放在渊主夫人的窗台上的。 她一出谷,就去偷偷潜入碧珠夫人的房内寻找证据,碧珠夫人十分谨慎,她才找到一点点证据,这里面,有一个关于设计城外伏击问天宗弟子,引夙殉带受伤弟子去那个药铺的计划更能证明她夜虚谷魔女的身份,但是因为要不想夙殉的名声沾染这类丑事,她便把它藏了起来,还大废周章地潜入那药铺,寻来了当初碧珠夫人送出去的药方,果然找到了可以用来指认的证据,而那药铺中的几个魔人,也被璃末抓了起来,藏到某个角落,等着她忙完百花神渊这事便去撬出关于夜虚谷的线索。 璃末搜查得到了碧珠夫人在暗暗记录百花神渊渊主的各方面信息,还有一些关于今日的计划,早知,今日碧珠夫人故意让自己裙下出血,引事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百花神渊渊主先是一愣,接着脸上表情微好。 第98章 恶心 他的夫人拿出魔教妖人针对百花神渊,这虽然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但至少说明百花神渊没有与魔教勾联,反而把他证明了他们的清白,只要他当场杀了这个碧珠夫人,他就可以撇清一切了——不得不说,渊主夫人极了解自己的丈夫的。 不过……渊主微沉眼……夜虚谷,怎么会是夜虚谷? 他对这个魔教一点都不了解,这个极其神秘的魔教门派谁也不能知她们的信息,他们只知道那里面有很多极致貌美。有极致令人魂伤的女子。年轻时他也曾好奇过,但一直未有接触…… 夜虚谷怎么会盯上了百花神渊? 这个疑问,不光是百花神渊渊主有,在场的诸多人都有。 一个狗血的家族内事,又牵扯出了魔门夜虚谷,实是峰回路转,诡谲惊心…… 不知为何,当渊主夫人拿出药方做为证据之时,夙殉脑海里闪过了璃末的影子,他总感觉,这一切隐隐的背后,像是璃末的手笔,她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他记得,那日碧珠夫人与出同在那间药铺之中,璃末后来也出现了。而今天渊主夫人拿出药方做为证据,却只字未提他,自然说明有人在刻意淡化他的存在,而且……那日里他与除魔堂弟子效外遇袭也有些蹊跷,璃末,是否是因此顺藤摸瓜找到了线索。 如今眼前发生的一幕,明明一点关系也没有,偏偏让夙殉想到了害了慕旭真的谢家小姐的毁容下场,也是同样后宅不宁,主仆背叛,背后之人寻不到一丝痕迹,完美隐身,夙殉承认,若是面对同样的敌人,夙殉与璃末的方法不同,他喜欢正面用强力地打压对方,四面八方地打击让对方无还手之力,而璃末,则是轻飘飘几句话几个动作,让所有人都疯狂嘶咬,互相欲拉对方下地狱。 把控人心到了极致又擅长利用人心阴暗面的璃末,实是让人害怕的。她没有谦谦君子之风,她只有最快方法最简单方法达到目的的手段。 夙殉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方法,最不废力。 但他做不到,不是学不来。 大概只能说,同样级别的智力,璃末的底限比他更低,人也更懒。 而站在众人中心的碧珠夫人,脸色白若宣纸,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渊主用来证明清白而杀死,但她却没有一点害怕,而是一直哀求地看着众人,凄声说:“我没有,真的没有……”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渊主夫人喝道。看着碧珠夫人的眼神如同看死人。 而百花神渊渊主,则一步步地向碧珠夫人靠近,眼看,正是要清理门户…… 司仁轩有些不忍,他微微抬步,却被一旁的夙殉压下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 奇异的是,不但是司仁轩有这样的异动,问天宗所有跟碧珠夫人接触过的男弟子,都脸现了不忍,而且不止问天宗,其他宗门也出现了这样的现象,夙殉脸色微沉,感觉心里响起某种警预…… 忽然,碧珠夫人冲向了少渊主孟云寒面前,她的脸极致的绝望,极致的哀求。仿佛一个被山中陷井关进兽笼中,马上就要被屠戮的猎物一般,孟云寒是她最后一点希望,她跪在了少爷的脚底下,然后抬起她让人惊心动魄的美丽脸蛋,对孟云寒说:“少爷,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是魔女,我真的没跟夜虚谷有任何关系。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这一切应该是应该是有人陷害我的。” 她甚至都不敢说这一切是少渊主的母亲陷害他,而是说有人。 这便是妻与妾身份区别。 渊主的小妾公然跑到渊主儿子面前去求情……这件事让在场的所有人大受震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某些敏感的人眼神都变了,流露出了某种奇异的表情,他们看到这一家“四口”对峙的景象,脸色各异,也十分精彩。 渊主夫人何等人精,见此状的脸色更是一僵,忽然大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这众目睽睽之下跑去跟少主求什么情,安的是什么心。你莫要看着少渊主为人正直心软,就跑来求他,给人难堪。你这个贱婢,有什么资格去跟少主说话?来人,快把她拉下去!” 渊主夫人看着碧珠夫人梨花带雨极是动人的样子,心火熊熊燃烧,这个女人就喜欢搞这些狐媚样子去勾引男人,特别是在他的儿子面前搞这种,她也不看看这个是什么场合,她为了活命真是什么也不顾了,也不想如此她死得更快,渊主夫人对她杀意越来越浓,但也不能继续逼丈夫当场杀死碧珠夫人的计划,而是赶紧叫人把她拉下墙头马上,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是的,她一直知道自己儿子与碧珠夫人的奸情。 她也十分恼恨儿子孟云寒,他的儿子也真是的,没有一点出息,和自己父亲的小妾搞上,真的是……就为了这些女人。一个女人而已。 但那是夜虚谷的女人,传闻中,会让男人为之疯狂的女人。 夜虚谷的女人……夜虚谷的女人是让每个男人沾了她,就仿沾站到罂粟一般,欲罢不能。所有的一切都是变成了虚妄,除了那个女人,他们什么都觉得不重要了。 孟云寒深深的看着碧珠夫人沉默着。 宴会场上所有人都因为这个沉默中而提起了心……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而百花神渊渊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脸色猛然沉下,目光变得冰冷,他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小妾。于众人面前迸发出了浓浓的怒气,手,在袖子的下面紧紧的捏成拳头,腹中升起一股怒火。 而在他的冰冷注视下,孟云寒与碧珠夫人两人依旧对视着。 渊主夫人甚至感觉要糟。 她儿子那般的深情的望着这个女人,仿佛是沉沦于魔一般。简直是疯了,她生怕自己的儿子这个时候什么也不顾了,在全天下大门派祝寿代表面前这这个魔女求情,甚至说出更多,比如说碧珠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光是想,她都感觉天要塌了,若成真,她怕是想要原地发疯了…… 她正要要冲上去拉住儿子的袖子,甚至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扇儿子一巴掌,阻止他说下去—— 结果她听到她儿子对碧珠夫人说—— “你这样的女人真恶心。” “什么……”碧珠夫人的脸色听之大变,那于眼睫下缓缓滑落的的泪珠都瞬间停了。 她仿佛被什么雷击一般。愣愣的看着孟云寒, 第99章 狗血 只听孟云寒脸色变得冰冷地说:“你总是心怀不轨的想要靠近我,但是你每次靠近我只会觉得让我觉得恶心。你一直在想方设法的除掉我和我的母亲,让你自己肚中的孩子成为百花神渊的继承人,对吧?所有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还命人带我去烟花柳巷之地,引我放纵心境,你做的这一切就是要毁了我,让我成为你肚子里孩子的蹋脚石,让他代替我,对吧?” 一边说着话,一边抓紧了他手里拿的是一块留影石。 刚刚碧珠夫人裙下流血骚动发生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碧珠夫人那里,他正准备想上去帮她的时候。手里也不知是谁将一块小小的留影石弹到了他的面前。 所有人在争论着,而他,看了留影石。 这留影石是阿觅在说话,她诉说了碧珠夫人是如何计划勾引少渊主,并展示她将计划与进展一一告知夜虚谷的证据,告诉他,这些证据是她昨夜才得以偷到的。 阿觅将那些带有夜虚谷联络方式的纸张证据放到了他的面前,还点出了碧珠夫人从开始与他私会的每个时间点……有些东西,甚至只有他与碧珠夫人两人才知道……这无形中佐证了碧珠夫人很可能是夜虚谷妖女。 而且,他虽然从阿觅忽然站出来出卖碧珠夫人说她假孕这一点,察觉出了阿觅实际上是母亲安插在碧珠夫人身边的钉子,那么,阿觅一直很蠢的没发现他与碧珠夫人的实情,和母亲很快发现他俩的奸情,便有了理由。 阿觅在最后告诉了他一件事,这也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她说碧珠夫人向夜虚谷汇报,准备转移目标去勾引问天宗掌门首徒夙殉,再一联系碧珠夫人每次见了夙殉那娇滴滴的模样,他便确信了——于是他非常的生气。他觉得自己被耍了,他只是一个夜虚谷魔女手中的玩物,他被对方勾引,爱上了对方,而对方只是当做他是一个工具而已。这个工具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又去找另一个下一个利用工具。 他未料到的是,这留影石是璃末送给他的礼物。 璃末前世就号称千前面魔女,她伪装成了阿觅,再结合昨日搜魂阿觅的信息,她罗织了一场魔女勾引的证据,呈现给孟云寒。依据她前世里搞过的勾引戏码,大致也是没有破绽,让孟云寒深信不疑的。 是的,她给孟云寒的证据都是她伪造的。但她相信这个伪造滴水不漏,孟云寒无法看出破绽。 最关键的一点,陷入爱河的男人最受不了的是什么?他可以为这个女人付出一切。但是他不允许他付出的一切成为一个笑话,那个女人不爱他。转而去爱别的男人。这样是对他的爱情最大的痛苦,也是最大的折磨。 当一个男人陷入疯狂,他的判断力也没有那么强了。 她做这些的目的便是——无论魔教夜虚谷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时候已经不在迷恋碧珠夫人的孟云寒,便不会成为他们的助力了。少了一份孟云寒出手,对方的胜算便少了一分。 实际来说,孟家内宅的狗血不伦大戏,她不敢一点兴趣。 碧珠夫人眼中露出无法置信之色,看向孟云寒。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刚刚听到了什么,眼前这个男人仿佛是瞬间换了一个人,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心神俱骇…… 骇然于本来计划得好好的事,忽然生了变故,这样的变故让她莫名心悸,总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预兆——她左右望了望,四周一片安静都在看着她。而她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她总觉得黑暗角落之中,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她。 她心思百转,忽然脸色一变,变得幽怨而凄媚,看着孟云寒说:“少渊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个腹中的孩子是谁的?难道你不清楚吗?” 全场闻之哗然。大家内心大惊——这,这,惊天大丑闻啊…… 父子和儿子同睡一个女人,而且肚子还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这孩子生出来究竟是喊渊主是父亲呢还是喊祖父呢? 这惊天丑闻震惊了在场之人,大家面面相觑,甚至有些人屁股坐不住,都想离开了,纷纷觉得这个是非之地不是那么好待的。 渊主大喝一声:“混账,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怎么敢……”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只怕是恨不得杀了眼前这对奸夫淫妇。 渊主夫人赶紧拉了他,着急地道:“不,相公,你莫听这个狐媚子胡说,她是疯了想拉池儿下水,只为活命,不是的,不是的……” 碧珠夫人道:“我可以让胎儿滴血认亲。”修真世界取胎儿滴血认亲也不是不可能的。 “……”现场一片沉入冰点的沉默。 孟云寒脸色未变,镇定地说:“那一切都是你勾引的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我喝醉酒了。” 呵……这话可真可笑,碧珠夫人半眯起眼,心觉这男人果然跟他父亲一样,花心风流,翻脸不认人,她不知他因何而忽然转变了态度,但当他转变之后,没有给他曾经心爱的女人一点余地,一丝活路,哪怕那个女人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孩子。 这就是孟家的男人。 碧珠夫人忽然陷入疯狂,她笑的扭曲,她仿佛想要把孟家的每个人都拉进地狱。和她一起跌进肮脏的泥泞一般的人生里—— “喝醉酒了……少渊主,那我们只发生了一次吗?而且你说是我勾引了你,可从我来的头一天,你看我的眼神就那么的觊觎……你以为你隐藏得很好么?其实你每一从第一次见到我,你就想得到我,对吧?可是你如今翻脸不认,哼——你和你父亲一样就是个风流种,永远都是看着得不到的女人。” 得不到就是最好的。 孟云寒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不,是你先利用我,我对你曾真心……”话说到一半,他才大觉不好。 渊主夫人身体一震,四肢都快站不住了,还好有身边侍者扶上——她想不到她的儿子为了这个女人都要疯了,什么名声都不要了,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和父亲的小妾私通。这,这…… 她的眼睛里闪过绝望……一个女人因为花心的丈夫,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然而儿子在自己面前身败名裂,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希望。 第100章 兽心 人们闻言,纷纷用唾弃鄙夷的目光看向孟云寒,他们觉得人前一个翩翩公子,如今真实面目却是如此恶心,与父亲小妾苟且,实是人面兽心。 渊主夫人急忙说:“不是的,不是的,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勾引他,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的错。我的儿子是天之骄子,世所罕见,他被多少女子爱慕,向他表示倾慕,怎么会爱上这种女人呢?这是夜虚谷的阴谋……对,这绝对是魔教的阴谋,他只是暂时被蒙蔽了,你们要相信他。” 她的声音嘶吼着,带着疯狂与暗暗的乞求,每个人都闻之动容。 不管孟云寒本人如何,渊主夫的话声声泣血,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极深之爱,她为了挽回儿子的名声,什么也顾了,只为求得一点点机会……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女人夫人真的有些可怜又可恨,可恨在于她对待丈夫的其他女人着实狠了些。 这大概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司仁轩不由感叹。 “不,他就是个人面兽心之人。” 忽然有人出声,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 人们转头,只见一个丫环模样的女孩站着,面无表情地说话,接着,她慢慢靠近了百花神渊渊主,渊主夫人,孟云寒几人所在的中心位置。 站定之后,忽然,她从普通人的模样缓缓伸出青翼紫金色之蝶翼,如一张阳光之下折射无数晶光的水晶薄纱,风中,紫色长发摇曳,如同天上仙子坠入凡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美…… “妖魔?蝶翼紫妖?” “哎呀,怎么是膜?怎么会出现这个膜?” “天呐,这个魔为什么那么瘦身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这个是什么东西?她与孟云寒有什么关系吗?” 人们窃窃私语。 孟云寒看到蝶翼紫妖影照那一刻,脸色立即大变。 他连承认跟父亲小妾私通都没有如何变脸——这毕竟是私德,古今多少大能都有些不光彩的事情沾染在身上,修者万年,几十年过后,谁也不再记得了。 但是如果他杀魔祭阵这件事暴露出来他就等同于邪修了,不要说什么少渊主的无上权利,他可能在修真正道都生存不了,被正道讨伐。便是不死,也只躲躲藏藏苟且残存了。 他忽然大叫,说:“给我杀了她,这是个魔,她是来刺杀我父亲的……”说完,他不顾受伤这躯,强撑着苍白的脸色,挥起灵力要斩向影照。 就在他想动作的时候,一只手挡在了他的眼前,然后一个身影拦住了他的灵力——正是之前为碧珠夫人诊治的小沙弥,他张着无辜的大眼,说:“这位少渊主,这紫妖像是有话想说,便让她说吧。是有什么话不能让大家听吗?”他这话说中了大家的心声。 大家都想知道本来偷情父亲小妾已经很人面兽心的孟云寒,还能有多人面兽心。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除了百花神渊的人,在场大部分人都想听。 “他冷血残忍,简直不是人。”影照说。“你们知道,我是如何被他得到的吗?是在魔界的赌丹大会上。” 赌丹?有些人愣住,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有些人眼露惊讶,有些人甚至泛起了恶心的表情。 正修世界很少人会知道如此残忍血腥的魔界赌丹会,听过看过都觉得十分之残忍恶心,而这只蝶翼紫妖被他从赌丹会上买下来,就说明孟云寒是一多么恶心的人,他甚至不配做为正道修士了。 远处的司仁轩点头,心想,对,我可以做证。 但他觉得如果自己出去做证,一定会被夙殉阻止,而且,他也有些怕人们问他在魔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不想再提了…… “我本以为我得救了,成为一个人修的宠物而已,结果我没有想到他如此残忍,对我如此狠毒……”说完,她撕开了身体上的衣服,露出了她所有肌肤……人们惊呼,原来影照身体之上无数的伤疤,无数的陈旧伤痕,她雪白的身体上布满了这些伤,让人触目恸心。 “你住口,你一个低贱的魔凭什么如此说我儿子,他绝不是这样的人,你血口喷人。”渊主夫人大叫,脸上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当场撕了影照。 影照看着她,目光森冷也疯狂,那疯狂的样子不输于渊主夫人,哪怕一个人是万人之上的权势家主夫人,一个是曾低贱如狗的妖魔,此时,两人的疯执是一样的,而且同是因为一个男人,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可以用血誓发誓,你们可以搜魂。”血誓类似人类心魔誓,魔类若下了血誓,背弃说谎必招爆体而亡,而且影照还说可以被搜魂,一个魔被搜魂是极伤的,很容易导致死亡,但她却愿意,看来她为了揭发孟云寒,已经无所谓能不能活了。 影照说:“我在他的身边,每一天最想的就是能快点去死,他对我做的事,你们肯定无法想象,他在我身上残忍的发泄,割我的喉咙,只要一看到他我就全身颤抖。这样的非人的折磨对我,他简直不配为人……他每隔十五天,就要把我的血全部抽出,用来为他祭炼吸灵阵,去吸食埋在百花神渊地底的一只上古神兽的灵力,用来提升境界,他就是个废物,什么都不会,就靠是吸取能力去升境。” 听到后面,周围人又一阵议论,有人听了大惊,有人听了眼底精光闪烁——原来百花神渊地底下埋藏着上古神兽,那可是比灵丹妙药更补的神物啊,只看孟云寒能被堆上出尘境就可想而知。 “你住口。”孟云寒与渊主夫人脸色涨红,阻止影照说下去。 百花神渊渊主则是目露寒光,绽放出杀意—— 孟云寒借百花神渊地底埋藏的神曾之能练功这事他知道,他夫人急切想让儿子成为天之骄子,取了百花神渊祖传的宝物给他练功,他也没有反对,但他交给他的是正道循序渐进的慢速功法,哪知孟云寒急功近利,居然利用蝶翼紫妖血祭同渊上古蝶兽,为更多取得神力…… 这个废物,不但走了邪道,还做坏事不收拾干净,搞个魔物出来向众人揭发,再加上刚刚的丑事,渊主恨不得把他当场拍死,当做没生这个儿子。 第101章 魂印 影照忽然后退,道:“你们说我血口喷人,但我有证据。”她突然拿出了一样东西,举在众人面前,然后向上一抛——金光大振,人们在空中看到了孟云寒的景象,他还在说着话,这个时候,就算渊主出手杀了影照,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这是一段对话,像是一段记忆,一个出自单人视角的记忆——此人看着孟云寒,所以影像中全是孟云寒的脸,那女子痛苦的边呻吟,边对孟云寒说:“少主,求你放过我吧,不要再放我的血了,不要再洗我的魂了,我快要死了……我还不想死……” 然而孟云寒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他凉薄地笑着,看着那人的眼睛没有一丝温度,他淡淡地说:“那就去死吧,你以为我会在乎吗?我需要你的血魂之力,你如何活活得好不好与我无关,你就是个工具,谁会在乎工具的感受呢……你生不如死,这就是你的命。谁叫你成为魔呢?而我是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百花神渊少渊主,我就是要天生高于你们,你们什么都不是,只能被我利用而已。” 静默,全场静默。 一个人的疯狂与冷血狂傲,于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要是正常人,看到此幕,都会心生不悦的。 高高在上,哼,好一个高高在上。 影照说:“这是少渊主在吸食神兽灵阵中所放的骨赅之魂念记忆,也便是我上一个被他用来剥血祭阵的蝶翼紫妖,她死后孟云寒用她的骨骸继续练阵,现在还埋在那里,你们可以去看,说不定还能看到其他的记忆。” 什么都可以做假,骨头的魂印做不得假,而且,蝶翼紫妖尸骨所在的炼阵,就是最大的证据,无可辩驳。 孟云寒脸色大变——他本来是将影照之前的那蝶翼紫妖尸骨用来加强祭阵,是想榨干她最后一点价值,想不到却成了扳倒他的最致命的证据…… 恍然间,一种夙命轮回感,忽从心起…… 而不远处,影照也冷冷地看着,心中同样想的是一个念头——命运轮转,生死相报。 璃末本是放她走的,但影照走了一半,自己又跑回去了,她认真地望着璃末,虽然她神魂刚被修复,但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要报仇。 于是她对璃末说:她想报仇,璃末能不能帮她。 为此,她可以将命卖给璃末。 璃末没有要她的命,也没有收下她为契兽,而且,将计划步骤,该说什么话,一字一句地教给她,还将她负伤也要来的目的——之前那个蝶翼紫妖的魂记交给她,告诉她,这是可以扳倒孟云寒的最重要工具。 她一直紧紧地抓着那块影石,仿佛是穿过遥远的时空,两个蝶翼紫妖联手向她们最恨的人展开报复……冥冥之中,她手间的石头,仿佛带给她无尽的力量…… “废物——”百花神渊渊主大喝,一巴掌拍向孟云寒,只见他受此重掌,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如金纸,朝天狂吐一大口血,直接昏倒在地,不醒人事…… 渊主夫人尖叫:“儿子,我的儿子……”冲过去抱住孟云寒,她跑去的动作极大,再也不顾优雅。动作极大,风儿拂乱了她的头发,让她有些疯狂的样子。她紧紧地抱住孟云寒,仿佛她此生唯一的希望正在消失……两个人抱在一起十分凄惨,而渊主站在一边。也脸色晦暗,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 没人注意到的是——刚刚还在人群中间的小沙弥,已经不见了。 遥远之处的高高大树上,有一个被捆着手脚,被布堵住嘴巴的小沙弥,正涨红着脸,气喘吁吁地的看着远方,他又吐不出口里的布,又解不开穴道,嘴里只能呜呜地叫,十分难受—— 他心里无奈地想——他偷偷出寺贪玩来到百花神渊,明明只是因为好吃,想尝尝这里闻名天下的百花仙酒,他本是一个普通过客,无人在意,哪里知道却是碰到一堆奇怪的事。 平平无奇地看到了一场月夜比试,他多嘴说了一句话,被那叫璃末的美丽女修看了一眼,本是一件小事,结果到了今天他最期待的寿宴,能吃到无数他想喝到的百花仙酒,却是大清早的刚出门,就被敲昏了…… 当他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了离寿宴远远的高山大树上,还被封了穴道,谁也无法找着他,本来他心中大恨,为什么要将他绑在这可以将寿宴所有情形尽览,他却一点也吃不到的地方,如此缺德,他便在之后看到了一场闹剧—— 最可怕的是,还看着他自己在其中搅风搅雨,十分活跃——他都觉得十分恐怖—— 那人与他有着同样的一张脸,却是众人之中做出了他平常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他仿佛是被抽离了神魂被旁人附身,他是从第三视角看自己——这太恐怖了。 到底是谁?谁把自己的脸换成了他。然后在里面做出十分大胆的举动——光看他说话,小沙弥都怕他被百花神渊渊主或是夫人或是少渊主一掌拍死,拍死这个多管闲事的“自己”,但“自己”夷然不惧,还摆出那副纯真让人吐血的模样,得罪死人家而不自知,这让小沙弥自省——是不是平常他便给人这种印象,于是就被某人盯上,借用了他的身份。 不过,不管如何,那个人都十分可恨,自己不出头,用他这个无身无份的小沙弥做挡箭牌,实在太可恨了…… 而那个极可恨的人,正若无其事的慢慢走在道路上,穿过人流,姗姗来到夙殉的身边,一脸惊讶的对夙殉说:“哎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睡了一个懒觉,却好象发生了好多事,感觉好像挺恐怖的,我有点害怕呢……”她一脸娇弱害怕地稍靠近夙殉与司仁轩。 夙殉无语的看着璃末——心想:我但愿你真的是只是睡了懒觉错过了。 夙殉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 司仁轩却是很急切的扯着璃末说,:“哎呀,你终于出现了,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对了,你忽然升境了,你却说一直在睡懒觉,在哪里睡懒觉,我们到处都找不着你,我的天,睡懒觉也能升境?这么好的事没轮到我?” 璃末笑眯眯地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第102章 割喉 司仁轩顿了一下,说起了碧珠夫人小产,说是渊主夫人所害,接着碧珠夫人贴身侍女说她假孕,又被测出真孕,渊主夫人又指认碧珠夫人是夜虚谷魔女,最后蝶翼紫妖出来揭露孟云寒的真面目,说到最后,他悄悄对璃末说:“是我们在魔界和那夜看到的蝶翼紫妖。” 璃末与他交换了“我了解”的眼神。 她没问他知道碧珠夫人是魔教妖女之后做何感受,这大概是青梅竹马的默契。 司仁轩还想说些什么,掌门青华真君却走了过来。司仁轩赶紧住了口,向青华真君行礼道:“外祖。”璃末与夙殉也于一旁行礼。 青华真君点点头,然后向璃末问:“璃末你没事吧,没有受伤吗?昨夜究竟怎么回事?那个伤你们的人到底是谁?还有——为何浮生榜能进晋?” 璃末想了想,低首说自己昨夜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是跟夙殉一样昏倒了。 但她比夙殉孟云寒更快醒来,见除魔堂弟子在夙殉身边,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便离开去寻找那袭击之人的影踪,结果什么也寻不到,但因为误入一个迷宫,遇到了一朵奇异花香之谷,昏睡到现在……至于榜上升名,应该是昨夜她与孟云寒之战,她醒来领悟了一些剑意,所以升名。 璃末没有升至浮生境后阶,也是印证了她的话。 青华真君点点头,璃末没受伤最点最重要,而那神秘人的来历,璃末不知道便也就算了,反而觉得她冒然去追踪神秘人十分危险,责难她道:“下次切不可如此冒进了,有什么等我们这些大人来,你再行动。今日,你们三个要紧紧跟在我身边。”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做了几千年大人一宗宗主的璃末老老实实地应了,没有任何不适的样子。 问天宗长老级,除了那个又臭又硬的赵长老,大多数是这副操心的样子对待年轻子弟的,哪怕这些弟了几百岁上千岁……于他们眼中,还是小辈。 人群开始慢慢散去,今天发生之事实在让人震惊——峰回路转,丑陋残忍。想来今天之后百花神渊发生的事会经人们口口相传,成为修真界最大的绯闻。所有人都会为这一场惊险而狗血的事情谈论不休,想想都让人震撼——父子共争一个女人,这个事情多少人感到刺激想讨论啊? 连百花神渊少主屠魔取血这事都没有这内宅丑闻更轰动。人们不关心魔的痛苦,反而对内宅阴私更感兴趣。 席间有散修起身向渊主告辞,渊主也一脸痛苦,仿佛丧失了所有力气,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是举了手抱拳行礼道:“见笑,告罪”有人不忍见他如此出声安慰,他也只是苦笑一声——好好的一个万岁寿宴如今变得这样,坚硬如他,也脑子一片空白…… 璃末遥远地看着这经由她轻轻几笔手段带起的巨大波澜,眸色沉冷…… 青华真君也向百花神渊渊主告辞,并安慰了一番,然后带着三个小辈离开了。 司仁轩路上跟璃末聊了一会,讨论了一会之前所发生之事,见璃末有些心不在焉,问:“你在想什么?” 璃末说:“我忘了一样东西没拿,你在重碧云渡舟房中等我回来,掌门长老若问起,你就说我上茅厕了。” “哎哎哎……”你上茅厕要上多久?司仁轩还想问这话,璃末已经迅速飞身不见了踪影。 他又一想,璃末做为修真者,已经断了五谷轮回,为何还要上茅厕? 宴会上,百花神渊的门人们都无错的看着他们的主人抱成一团。渊主夫人仿佛疯癫,抱着昏迷的孟云寒不停流泪,渊主一句话也不说,几个人站立于宴会中央,仿若雕塑。 中心处的碧珠夫人裙衣一身是血,极是触目恸心,然而她脸色虽苍白,但是眼睛却十分明亮,仿佛有什么在燃烧,她身边有几个百花神渊的高手围着,仿佛是一场审判,实际是怕这个夜虚谷的魔女逃走。 璃末之所以不跟着青华真君走,也正是因为夜虚谷。 青华真君走了,朔星阁天书楼的代表相继向百花神渊告辞,就还剩下玉瑶谷。 四大宗门走了,其他小门派才好离开,玉瑶谷的素笺仙子便上前来与渊主告辞,她看了一眼百花神渊渊主,眼底流露出厌恶,身为全是女子的玉瑶谷,还是在男女皆强,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她们是很讨厌百花神渊渊主这种种马男的,特别是还弄得家宅不宁夫人妾室都受折磨的老不死种马。 百花神渊渊主见脾气火暴闻名的素笺仙子这表情,苦笑一声,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今日寿宴吾招待不周让你们受惊了,择日再登门向贵谷道歉,” 素笺仙子下意识的摇头,心想你可千万不要来了,真让人恶心。但是她还是咳了咳嗓子,说:“渊主节哀,世事无常……小心身体。”这最后还小小嘲讽了百花神渊渊主。 接着,她又朝他心口捅一刀——“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会命与会弟子三缄其口,任何一个字也不会从玉瑶谷口中说出。” 愿主苦笑——玉瑶谷是不会说,但不用她们说,只怕此刻,百花神渊的丑事已经传遍天下了,他挡不住天下悠悠之口,玉瑶谷说与不说,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他还是客客气气谢了素笺仙子,素笺仙子见他这样失了意志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声尖叫划破长空,使人心惊——“啊,不要啊——” 他们大惊,同时转过头。 骇然看到那本来在人群角落的蝶翼紫妖影照,猛然间冲上前来,拿出一把闪着毒液的黑刃——高高的举起,割向了孟云寒的喉咙、 而渊主夫人阻挡不及,整个人扑在了孟云寒身上,想要代替他挨刀,结果那把刀刀锋一转——直接从孟云寒的眼睛直接捅向了他的喉咙。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血,四处飞溅,溅得渊主夫人一脸,血,几乎将她半边脸庞染红,十可恐怖……孟云寒大叫一声。口吐鲜血,瞬间没了呼吸—— 渊主大惊,立刻冲过来一掌打飞了影照,然后从渊主夫人手里抱起孟云寒,来到素笺仙子面前,哀求的看向素笺仙子说,:“素笺仙子,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吧。只要你能救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什么代价都愿意付。我百花神渊欠你玉瑶谷一份大人情,一定会还。” 素笺仙子见状也不能说什么,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救人,于是点点头,指间点出灵力伸向孟云寒的额头。 第103章 成空 渊主夫人呆呆的看着素笺仙子手下的儿子,但她感觉孟云寒的血没有止住,脸色未好转,那蝶翼紫妖手中的刀也不知放了什么,应该是一种对修真者伤害极大的剧毒。有丝丝的缕缕的黑气从他的伤口出冒出来,素笺仙子的灵力也救不了他,她还喂了他几颗灵药,又灌下了两瓶灵液,他还是那样出气多进气少的濒死之样,她开始有些绝望…… “仙子,求你救救他,真的求你救救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在乎,但我就是不能失去我的儿子啊,他是我的一切,他是我最后的希望啊……无论如何,求求你救他——”渊主夫人忽然冲上跪在素笺仙子脚下说。渊主看着平日骄傲无比的夫人如此,心痛欲裂,心中不知生起多少悔恨。 若是平常,孟云寒可能可以挡住这一刀,但他昨夜与慕璃末比试受了重伤,今日勉强起来参加寿宴,却被揭露丑事,他不得不在人前清理门户,拍他一掌,虽然他若不出这一掌,就有可能使他招到正道群伐,目的是为了保他,但他这一掌也让他伤上加伤,再加上那带了毒的刀—— 素笺仙子被渊主夫一跪,身形微晃,她稳住了身形,也叹了气,她不喜欢百花神渊渊主,但她也同情这个渊主夫人,看在这绝望痛苦的渊主夫人份上,她也要全力救孟云寒的。 “你先不要着急,他目前还有气还有机会,我想办法的,现在急需克魔之宝,你们神渊若是有,快些拿来吧。” 渊主闻赶紧回头,对那些围在身边的百花神渊门人说:“听到没,你们快去拿我房中的库房钥匙,拿我的百花驱魔灵环来。”那些围在碧珠夫人身边的百花神渊高手都听了赶紧跑开—— 渊主回头的时候,入目就是碧珠夫人和他身边的奴婢,他的眼睛冒出怒火直想喊下人把她拉下去杀了。 碧珠夫人忽然张开眼,直视他极怒的眼睛,道:“渊主你还记得两千年前的那位叫芸娘的姑娘吗?” 渊主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刹白—— 碧珠夫人淡淡地勾起了笑,如今的她再也不是如之前那般温柔而无助,而是带着一股魅惑……这让之前以为渊主夫人是在冤枉碧珠夫人的各宗男弟子终于放下了疑问。 有人心中倒吸一口气,震撼地想:原来,这是就是夜虚谷的魔女吗? 碧珠夫人周身开始散发强大的攻击力,像一朵沁出毒液的夜之毒花,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百花神渊渊主,这个常常于她宠幸的男人,说:“你已经不记得了她了,对吧?她也曾是你的夫人,但是,你因为眼前这个更有权势修为更强的女人,抛弃了她,换了新夫人,不是吗?” 当她说出这些,所有人都僵住了。 包括渊主夫人,她呆呆地跪在地上,再慢慢抬起头看看自己的丈夫,再转头看碧珠夫人,那个她很熟悉的柔弱女子,如今如同换了一个人般站在众人面前,她的眼睛带着无尽的冷嘲,如一朵开在地狱的黄泉之花…… “你应该想不到吧,那个为了你付出了一切的女人,连你抛弃也选择默默忍受,无声离开的女人,成为了夜虚谷的魔女,她恨你,她要让你付出代价,为你的所做所为痛悔无比,你今日的盛宴成了笑话,万年累积的名声成为人间笑柄,繁华落尽皆成空,还成了人人唾弃的泥泞……哈哈哈哈……可笑啊可笑……”碧珠夫人的笑声震辙天地,带着无尽的嘲讽。 百花神渊渊主脚下一软,不由退后了一步。 碧珠夫人却是没有放过他,继续道——“今日之事,是你曾经风流罪孽的因果,这所有的一切是你自己造成的,你负心薄幸,你身边的人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妻不像妻,妾不像妾,这,就是你报应。” “报应。”二字在他耳边响起,若一道惊雷。 渊主记得,他曾多年之情玩弄过一个叫芸娘的女子,但历经千年,他甚至已经记不得那芸娘的容貌了,或者说,他玩弄抛弃过太多了女人,那些女人都那么弱小柔顺,让他放心地纵情抛弃,而他没有想到的是—— 滥情给他最大的苦果不是夫人的疯狂,让他子嗣稀少,而是他今日身败名裂,沦为笑话。 “不……”忽然渊主夫人大叫,人们转头看向声音方向,只见素笺仙子对渊主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孟云寒胸膛已不再起伏。渊主夫人见状,失声尖叫,痛哭不已—— 百花神渊渊主猛然吐出一口血来——不,芸娘不止要让他身败名裂,还要他妻离子散,这是多么大的恨啊…… 夜虚谷,好狠的夜虚谷…… “我的云寒呀,我的儿子啊,不要啊,你不要离开母亲啊——”渊主夫人悲伤至极的声音凄厉如夜鬼,让人听之骨寒,仿佛身体四周刮出极寒冰风——风,呼呼吹在耳边,伴随那般尖叫,天边鸟儿惊起,不知不觉间,黑云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若此时人们的心情。 突然,渊主夫人的眼睛猛然充血,变得腥红而疯狂,她猛地转过头,看向碧珠夫人与百花神渊渊主这个方法,她咬着牙说:“你这个贱女人——”她四周灵力急速地波动。风儿忽然间在她周围旋转。她仿佛要化成地狱的恶魔,额间青筋鼓动,指尖开始扭曲,她的身体在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她面前的素笺仙子暗叫一声不好,看渊主夫人这个样子,仿佛是走火入魔,甚至有堕魔的迹象……她刚想阻止,却是来不及——渊主夫人发出一声尖叫——“我要杀了你——” 她猛地弹起,冲向了碧珠夫人—— 那如鬼般的叫声刺痛了众人的耳朵,她一副要把碧珠夫人拆解入腹的恶鬼模样,着实吓坏了所有人。 然后碧珠夫人却是十分冷静,她似乎在等这一时刻等了很久了,甚至是淡然地欣赏着渊主夫人极度扭曲与痛苦,她一边欣赏着这个女人平日里作威作福,高高在上如今却是如疯狗一般的表情,一边想:这个女人知道自己在两千年前让一个女人痛苦而绝望吗?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为了她而抛弃别人吗? 应该不知道的吧…… 第104章 穿心 但她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了,她的丈夫为她抛弃过女人是过去的事了,最可悲的是,她的丈夫有了她,还是一个接一个地纳下无数个女人,于渊主夫人而言,那曾经的女人并不重要,未来无数的女人才是她的敌人,最痛苦的来源吧…… 她于丈夫之前的女人的唯一区别在于——丈夫不会抛弃她,一直将她留在身边。 只是,那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碧珠夫人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她有些恨眼前这个女人,又有些同情这个女人。 然而这样淡然的神情没有停留在她脸上多久,下一瞬间,变成了愕然—— 不光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璃末…… 安静,极致的安静。 璃末至感觉到风最轻微的声音吹进了耳里…… 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百花神渊渊主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膛—— 那里流血不止,鲜血猛然间喷涌而出——他的心脏被一只手贯穿,那只纤细如玉,白得像是羊脂玉,这双手他几千年来常常握着,柔柔软软,极是细嫩,他曾无数次抚慰这只手,这只手的主人亦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女人。因为不管是她的家族地位还是她的修为,都是所有他女人之中最好的,让他觉得最配在坐上自己的夫人位置上的。 可是如今这只手却穿过了他的胸膛,刺透了他的心。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泪如雨下,眼神十分之怨恨的渊主夫人。 这张脸,他那么的熟悉。忽然间又那么的陌生……他仿佛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就像他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死在这个女人手上。 这个女人那么的爱他,爱他到爱到疯魔。爱他爱到不顾一切,哪怕他拥有无数个女人,她对那些女人施展毒手,对他依旧是百依百顺的。 可是,今天的他那双眼睛看着他那么的那么的仇怨,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爱意。 “噗——”渊主吐出一大口血来,他面色如纸,眼睛盯着渊主夫人,轻声地说:“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句话是我要对你说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渊主夫人痛苦的看着原主,她看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娶了她,得到了她家族所有的一切,她尽心尽力的帮助他。然而他却给了她那般的生活。 “你曾经答应过我要一直对我好,一直爱我的。可是如今呢?我如今活成什么样子,我也曾经很美好很纯真过,却因为你而变得了极其的丑陋。相公,你是我的相公,然而你却是折磨我最痛苦的人。我曾经并不是这样的,我也曾有最美好的年华最幸福的期盼,未想害过任何人。然而我如今却变成了一个人人眼中可怕的夫人。他们视我为毒蛇,视我为猛兽,可我想成为猛兽吗?我不想的,我想成为一朵花,一朵幸福而盛开的花。” 渊主夫人痴痴的看着他,仿佛回到当初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他当时是那么的英俊迷人,她因此深深地迷恋他。“可是我没有机会,你未曾给过我机会,你背弃予我之诺,我一直相信爱情,可是这些爱情在你眼中不值一提。你只是真挚的爱过我短暂一段时日罢了,而我却贪心地想永远留住那时光……我没有看透这些,我错就错在没有看透呵,而我最错的是——因为你而绝望的生活中将唯一的希望放在儿子身上……我强压着他出色,逼迫着他成为人中之龙,将他当成我痛苦生活的唯一寄望。” 渊主夫人脸上交织痛苦与悔恨——“我对不起他,没有好好的对他,而你,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却要我和儿子去承担,如今吾儿已死……我也无望余生,不想活了——所有的错是因为谁?就是你——孟琅玕,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 说完,她咬着牙,拔出自己的手,灵力聚于手掌之下,拍碎了渊主的心脉—— 一代万年强者,百花神渊渊主,被自己妻子杀倒在地—— 众人惶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接着百花神渊渊主夫人,拿出一把森光宝剑,她冷冷地低睨向百花神渊渊主,说:“孟琅玕,一起下地狱,陪我们母子俩吧……” 说完,一抹脖子,血染于天空之中,血腥味弥漫于天地…… 她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倒在地上的渊主,颤抖着手,伸向那自刎的渊主夫人,他想阻止,却是阻止不了,最后,他缓缓垂下手,一滴悔恨的眼泪,缓缓从他的眼角,滑了下来—— 看着这百花神渊地位最高的三人都躺在了地上,似乎只有渊主还有些意识,但已经无法动弹……在场的人都呆住了,而此时的璃末,则缓缓靠近—— 几人中间的素笺仙子是唯一一个无关者,她医者仁心,见百花神渊渊主还有意识,正想上前医救,忽然,一个人动了,那个人,如鬼影般闪至素笺仙子面前,一刀捅进了百花神渊渊主的腹中,又一掌拍向了想要阻止的素笺仙子心脉,手段之狠,力量之强,极是恐怖…… 正在这时,一把血红的剑,拦住了她的手。 剑光与掌灵相接,发出惊天巨响,素笺仙子蓦地一惊,正要退后,但那掌穿过红剑阵阵剑网,一掌劈向了她的肩头,那掌力带着毁天灭地之威灵,发出强大的亮光,素笺仙子一掌之下,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飞出了老远。 百花神渊渊主心脏被捅,腹中中刀,呼吸开始微弱,无数人开始惊叫,有人想上前救渊主,可是无数黑衣人于角落而出,与他们纠缠相斗…… 璃末看着那人,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挑了挑眉,道:“果然是你。” 这个人,正是碧珠夫人的贴身侍女阿暮。 阿暮,不,夜虚谷圣女——檀姒,缓缓地褪下了阿暮的伪装,露出了她惊艳绝伦的容颜,一瞬间,天地失色, 日月无光,她,与璃末两者相峙着。 两位绝世美人,浮生境,对出尘境巅峰…… 璃末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但是她必须要出手,阻止夜虚谷的阴谋。 若是说,这一场百花神渊的闹剧,是一场夜虚谷魔女复仇负心人戏码,璃末是绝不信的。不是不信女子精心计划一场报负,而是觉得如此大动作只为了毁一个负心郎不太可能,做为夜虚谷圣女,她觉得对方手段不会只是如此。 第105章 檀姒 檀姒依旧是那副睥睨天下的冷漠与淡然,她盯着璃末与自己同样出色的面容,却是嘴角绽出一抹微笑:“倒是个有趣的小娃儿。” 她没想到璃末早就猜测阿暮是她,能说出了“果然是你”这四个字。 这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夜虚谷估算了一切,实施计划时,唯一的变数却是璃末。 她每一个动作与行事,都出乎她们的预料,有时候,她甚至在璃末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感觉她甚至不像一个正统正道修士,反而像是魔教妖女。比如说,她对孟云寒的那些手段,实是不按常理出牌。 璃末与檀姒相峙,心中想,刚刚渊主夫人在杀渊主的时候,她传音给了夙殉与掌门,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本来,她想着借百花神渊渊主与夫人的修为,与夜虚谷对阵,再加上周围各派大能之手,拆穿了夜虚谷魔女的面目,怎么也不会输到哪儿去人,但当渊主夫人对自己丈夫动手时,她才觉不好,立刻呼唤了目前修为最高的青华真君。 她不傻,知道自己并不是眼前这个出尘境巅峰,实力可以与她师尊媲美的夜虚谷圣女的对手。 可她凌空而立,左等右等,未等到人影,心想:该不会是司仁轩这家伙上茅厕耽误了吧。 却听檀姒道:“你在等青华真君吗?既然你如此聪明,那么,你觉得你的掌门会在我们计划之外么?”话音刚落,只听得远处发出爆炸轰隆隆之声,正是问天宗处在的位置,璃末听之脸色微变。 檀姒却是轻轻一笑,笑得云淡风轻,如一位运策帷幄的胜者,说:“你掌门心爱的重碧云渡舟要没了。” 船没了,人呢?璃末脸色连变,第一次体会到了他人看自己永远智珠在握时不爽的感觉。 不愧是夜虚谷圣女,与她前世地位相同,还能拿下她师尊天剑神尊的女人。 真是棘手的敌人啊。 夜虚谷究竟要干什么? 可不容她多想,檀姒开始对她出招了。 只见檀姒指间一闪,一只黑色若琉璃般的球状光飞了出来,刹那间,形成一张巨大透明的黑球,包裹住了璃末,璃末想闪,却是完全躲闪不及,手中“炎銮”化做万千红球夹着她凌厉的灵力,冲击向球体外壁——只听嘭嘭几声,强光闪烁,球体发出巨大震荡,却未被她撞出裂口来。 好强,实在太强了,檀姒一招就束缚住了璃末。 这还是她只想束缚住璃末,未要伤害她的前提之下,若是她要杀了璃末,璃末感觉自己走不过十招。 檀姒一招之后,再看也不看璃末,从半空之中飞回了百花神渊渊主三人躺的地方——璃末瞳孔微缩,果然,她们的目的不是孟云寒。 碧珠夫人勾引孟云寒,目的也不是让孟家出现丑闻。 到底是什么呢? 她紧紧地盯着下边,观察檀姒的一举一动—— 只见檀姒飞身到了孟云寒的身边,手掌一挥,大量鲜血喷涌而出,四周飘起一层血雾——檀姒一瞬间取出了孟云寒的心脏,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拿起那颗血淋淋的心脏举在空中,无数血液滴落,这个画面实是十分骇人—— 接着,她指尖黑色魔气如爪,形成一只网状,包裹住心脏,接着从孟云寒的心脏中凝出一滴深红之血,黑气转成一朵黑色的彼岸花托起血滴,血液之上流转着金光…… 那是血脉之华。 夜虚谷圣女用孟云寒的血脉之华做什么? 檀姒下一刻的举动回答了她的问题——地上的百花神渊渊主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看起来快要死了,但檀姒托起那血脉之华凌空,手指翻飞如蝶捏诀施出灵力,让血脉之华飞到渊主的头顶之上,渊主临死前还看见自己儿子的血脉之华被祭炼出来,飞到自己头顶,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全身颤动目眦欲裂,手指不停地颤抖,咬牙想伸向檀姒,却是无法使力分毫…… 他已经是弥留之际了,不能反抗…… 檀姒灵力如一缕缕黑色丝绸从她手间流出,引导着空中的血脉之华,慢慢血脉之华凝出一道血光之链,伸向了百花神渊渊主的额间,渊主全身痉挛,无数鲜血从他身体沁出,如同一只血尸,但檀姒视此恐怖场景依旧面无表情——接着,在血脉之华不停深入渊主身体,只见一个小小的散发紫金之瑞光的东西从渊主的神识之间抽出,接着慢慢展开—— 这是一个充满灵华仙气的须弥小世界,这个世界慢慢地从渊主身体中飘出来,于空中悬浮飘动着,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浓郁的灵气于其中流转,里面有着山川河流森林草地各种动物,生机勃勃,皆是仙品。 檀姒的灵力还在不断地涌出,将这个散发仙光小世界抬起,置于自己的上空,进行炼化, 仙级秘境被抽出,百花神渊渊主更是几断生机,正在他快要闭眼的时刻,碧珠夫人的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她带着淡淡的笑,笑得极是温柔爱恋,一如他曾经初见的样子。但她的脚,却踩在了他的脖子上,脚尖用力,踩到他吸不到气体,她自高处向下地俯视他说:“ 孟渊主,你死之前,我还有一句话于你说。” 接着她缓缓低下了脸,笑道:“渊主,你觉得我的脸,是否有几分熟悉?” 渊主颤抖着眼,喉咙咔咔做响,一脸惊骇地望向她的脸,回忆遥远时空的某张脸,先是死死盯着她的脸,再惊骇地望向她肚子……最后,他看向自己的儿子孟云寒的尸体,身体痛苦震颤,眼中悔恨与害怕交织……最终,他无法闭目地离开了人世。 碧珠夫人凉薄地低着眼看向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声音极小,轻轻散于风中——“骗你的,蠢人……” 然后看向天空,喃喃地说:“师尊,我做到了……” 她恨这个男人极深,想让他生不如死,死前也不瞑目,在最绝望与痛苦中死中,她答应了师尊临终前的要求,于是设计了一这整个计划,如今,到了计划结束的时刻…… 夜虚谷的女子,一如传闻,让男人生不如死却欲罢不能。 弹指一挥间,人世间千年万年,爱恨交织若夜,虚空夜月却高高在上,清冷地注视着人间…… 第106章 楷模 璃末没有注意碧珠夫人的异动,而是将心猛地提起,看着地上的檀姒之举—— 她正逐渐收复渊主的仙灵秘境为己用,再让它向上升,飘于她头顶上空,以它做为扩散支点,接着,她指尖捏诀——无数如巨龙的魔气从地底钻出,围绕着闪着金光的仙灵秘境,吸收天地之灵,化为无数条黑龙于空中盘旋——并侵入吞噬仙灵秘境。在魔气的侵染下,仙灵秘境也在逐渐发生改变,它周遭的金光开始变为暗淡……仙灵秘境开始挣扎,试图摆脱那股魔气的控制,但很快,黑龙越来越多,它们咆哮着,抽取着仙灵秘境内的灵力,再向四周扩散—— 百花神渊的众人开始尖叫,他们发现这里十分危险,四大宗高阶修者除了玉瑶谷皆已离开,玉瑶谷的素笺仙子被夜虚谷重伤,百花神渊渊主及夫人殒落,其他小门派的人都没有强者对抗——别说对抗了,逃命都难……于是,惊叫声,求饶声,响遍每处。百花神渊渊主的万岁寿宴成了一片地狱血海,无数黑色魔龙开始吞噬人类…… 这个黑龙魔阵还在蔓延,无数人类与仙草动物被其吞噬——璃末脸色一变,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下面的人类及所有生物,都将成为‘阵’的养分。”璃末身后响起了声音。 她转身,只见是檀姒来到了天空中束缚住璃末的黑色晶球内,两人所处之黑球内十分安静,甚至连风声都没有,而地底下的人在不停逃生,在嘶吼,在痛叫……两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们在高高在上的天空之上,俯看那人间地狱场景。 璃末第一句话是:“为什么?” 为什么没杀她,为什么将她留在空中,让地面上的全部化为祭阵品,夜虚谷为什么要做这些。 她想问得很多,但她不知道面前的夜虚谷圣女会不会回答她。于是她挑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檀姒听到她的问题,看她的目光更是欣赏,有时候,跟聪明人打交道,最舒服的一点就是不用废话。 于是她很好心情地回答:“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而你要如实回答我一切问题。如何?”让璃末问五个问题,却没有说会不会回答,却是要璃末如实回答她所有的问题,这并不公平,但璃末完全没有犹豫地说:“好。” 她与檀姒实力如此悬殊,本没有条件可谈,对方很可能告诉她三个问题答案,她为什么不同意? 檀姒唇角笑容加深了一分,轻轻道:“我不杀你,不让你像下面的所有人一样去死,是因为我觉得你很对我的味口,有一点意思。” 这点璃末倒是不意外,她的本性与檀姒相似,都是从人吃人的魔道出身,行事想法带着邪性,还都是一宗之主的地位,檀姒觉得她有意思也正常。 檀姒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碧珠夫人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准确地说,是还未见到碧珠夫人的时候,她见了司仁轩为了碧珠夫人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心生了怀疑。 “怀疑她是夜虚谷的人?” 是,但是因为璃末知道前世里,夜虚谷会百花神渊寿宴上出现,所以出现了有着诡异气息的女人,她便第一时间想到她可能是夜虚谷的魔女或是圣女。 但她不能这样说,于是她说:“我怀疑她是魔教的女人,但不知道她属于哪一派。” “为什么怀疑她。” 这个问题她可以诚实回答檀姒——“因为我的青梅竹马对她动了心。” 檀姒闻言,哈哈大笑,道:“你是说,你觉得你的青梅竹马常年对着你,却是动一个只见了一次面的女人而动心,于是你便生了疑?”仅仅一句话,她便明白了璃末表达的意思。 “对。”璃末脸不红气不喘地承认了。 “呵呵呵……果然,你很有意思。”檀姒笑了良久,才道:“你可以问下一个问题。” 璃末问:“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她的问题很直接了当,直问核心。 檀姒回答:“一统天下。” “……”是在耍人吗?耍人很好玩是吧……璃末咬了咬牙,道:“展开来说说。” 实力被碾压,于是她很卑微。能屈能伸倒是她魔教出身的优点之一。 “怎么,你刚刚沉默,是因为觉得魔教不能一统天下,还是觉得女子不能一统天下?”檀姒语尾轻撩,像一个玩弄天下人心之棋的王者。 璃末心想:倒也不是,而是我一直觉得一统天下的人应该是我…… 她这话一出,大概会立即被夜虚谷圣女拍死在当下吧。 于是她咳了两声,说:“不是,我是佩服您宏伟大志,气吞山河,及吾辈女修之楷模。” “哈哈哈……你果然不像正统正道女修,真想不到,问天宗能培养出你这么一个性子的修士,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身魔味呢……”这话说得璃末一身冷汗,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扒开了一样。 檀姒笑完,又淡淡说:“夜虚谷要一统天下,说来,你们问天宗便是最大的敌人了吧,你的师尊,大概是我们的头号敌人……”璃末闻之身体一颤,所以,你就经过深思熟虑,对“头号敌人”出手,以身饲“敌”? “夜虚谷一位长老与百花神渊有旧,临死前让徒弟碧珠夫人为她报仇,于是,我们把‘玄魔坎离阵’阵眼布于此处,完成吾宗大计的一部分。”檀姒回答了璃末,这个答案应该真实,也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事,便是被璃末知道了,也对于其他计划没有影响。 倒也奇怪,她似乎没有将璃末杀死的打算,不然上次在莱明崇附身魔上用过的诱供招数——“我要死了,你让我临死之前听一下秘密,让我后悔死如何”,可以对檀姒使上一使。 哼,她若被檀姒杀死了,师尊慕剑非应该就不可能与檀姒纠缠上,上演道魔旷世绝恋了,但她也没有那么大的牺牲自我精神,用命去为他们虐恋添上好大一块堵,若是能堵上就算了,她成了阻止天下大乱的大功臣。若是堵不上,她死了岂不是很不划算……唉……女人和徒弟,孰轻孰重,不好说啊不好说。 爱情,是常规之外的不合理,理智之外的不计算。便是天剑子或魔教圣女也不例外。 。 第107章 血妖 璃末看着脚底下的“玄魔坎离阵”,魔龙吞噬了无数的人修,血流成河,想逃的人被那黑色强大的阵壁围住,成为困兽,他们惊恐地逃蹿,却无处可躲,无助地发出惨叫……这一幕,曾经在问天宗附近的百里烟云渚发生过。她垂下目光,轻轻地说:“我一直以为你们的目的是孟云寒,他的那只用来吸食练功的上古神兽。” 唤醒古兽,毁了百花神渊,吞噬人类,得到魔力,她一直以为这是夜虚谷的目的,所以她去破坏了灵阵,阻止他们计划。解救蝶翼紫妖,揭发夜虚谷妖女只是顺手而为。她以为她成功了…… “不,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孟琅玕,当然,孟云寒也必须死。”要用他的心为引,提出孟琅玕神识内的仙灵秘境做阵眼灵体。 “我一直以为你们的重心是孟云寒,所以我一直注意的就是他,可惜,我弄错了。”璃末苦笑,她没想到碧珠夫人勾引少渊主不是为了上古蝶兽,而是勾引少渊主,让渊主与渊主夫人反目,相杀,最后血祭百花神渊,无人能反抗,才是他们最终目的。 她推测出了百花神渊是第二个魔阵之地,但过程她猜错了。 棋差一着。 “你很聪明,不但一开始就看穿了碧珠夫人的伪装,还发现了阿觅的真实身份,借由她透露的信息,‘伪造’了碧珠夫人是夜虚谷之人的证据,最关键的是因为你猜中了她真的是夜虚谷的妖女,那么便是你伪造证据,也因心虚且不知你有何后续证据前提下,不会有人反驳你。不得不说,当时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失去了对孟云寒控制,差点无法令百花神渊渊主及夫人翻脸,要知道,全力状态的百花神渊渊主,连我很难对付,可能这个魔阵就无法于今日实施了……若不是中途出来一个蝶翼紫妖杀了他,达到了更好的效果,两夫妻不是互打重伤,而是死亡,我们倒是要头疼了。” 檀姒说了“伪造”,正是猜测出了孟云寒忽然对碧珠夫人翻脸是璃末的手笔,还将她的手法一一摸清道出,实是厉害。 璃末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谁给你们魔阵之诀,今年之前,人间界从未有过这种东西,我不信是你们夜虚谷发明的,而且,前几个月在问天宗的百里烟云渚也同样出现了类似的魔阵,不要告诉我这只是巧合。” 她见檀姒沉默,又问:“是元魔吗?” 她说完,檀姒抬眼看向她,眼底露出些许认真——“好聪明的女娃,你问了最核心的问题。可惜,你无法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是吗……” 那她也没有需要问的了,璃末勾唇邪笑,第一次于人前露出她招牌的合欢宗宗主的面目,狂妄又阴狠,重重妖治染上了她眉眼,如一只降临人世间的血妖……檀姒如夜妖,高贵而冷艳,前世的璃末则如血妖,狂妄而魅惑,两者都那般强大,都视众生如蝼蚁…… 在檀姒惊异目光之下,她慢慢地往后退,一直退到了黑晶球壁的边缘,接着,球壁无声地缓缓化开了一条裂缝,正好容璃末逃离,逃离这个目前在保护她安全的地方。 檀姒眼睛瞬间变大,她似乎无法理解璃末的作法,她没有伤害璃末,甚至是在保护她,可她却是要离开…… 璃末缓缓倒下,坠落……于空中发丝衣袖翻飞,如一只凌空之蝴蝶,飞舞着坠入“玄魔坎离阵”。 她于空中看着上边的檀姒晦暗莫测的眼,嘴角勾起邪笑——想挑拔我叛离正道,做梦吧,我还要在正道跟着师尊混呢…… 我还要保护师尊跟你这魔教圣女厮混的自由与空间,哼,到时你别跪下来感谢我…… 嘿嘿嘿……想到这,璃末有些猥亵地笑了。 檀姒想让她好端端地在黑晶球上呆着,然而地面上的人陷入绝境……这,明显是于她不利,她若就犯,正道之人如何看她,如何看她的师尊天剑神君。便是找她逃不出去的理由也不行,她不能让这样的名声沾到自己的身上。 她代表的是,问天宗,渡沧峰。天剑子之徒。 容不得一点瑕疵。 无关正道邪道。 只关于渡沧峰。 人们看着一脸猥亵笑容的璃末从高空之中坠入无数黑魔龙残忍吞噬的地面,都一愣。 璃末却是立刻收起了笑容,手中“炎銮”剑光漫天,杀灭了一片之魔龙,魔龙碎裂成块,消失成烟散于空中,而被她所救下的人们忍不住欢呼出来。 此时落下来的璃末宛若救世主一般,闪着无尽的光环,仿佛刚刚那个笑得猥亵的璃末只是他们幻觉。 “慕师姐,”一群形容狼狈的人冲上来,站在了璃末的身前,正是问天宗的弟子。 问天宗大部分的人已经上了掌门的重碧云渡舟那边,但是还有十几个弟子在这里,所以璃末是一定要下来的。 见几人都安好无恙,只是受了一些伤,不少人甚至是重伤——就说:“跟在我身边。走” 璃末名声极盛,人人都知道她修为厉害,为人正直善护,正如渡沧峰的慕剑非慕旭真。问天宗的弟子见了她如同见了主心骨,什么也不问,就跟着她往前走,十几人浩浩荡荡的往前行,除了璃末一身红边白裳,皆着问天宗 深白道袍,看起来极具气势,引人侧目,有不少逃蹿之人见了也跟着他们走。 结果一群浩浩荡荡的人出发,却是来到了一个地方救一个小沙弥,小沙弥被黑魔龙追得四处逃,形容狼狈,躲到一个山洞口,他抬头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呆住了,然后看着为首的璃末说:“你……你……” 璃末绑了他的时候没让瞧见自己模样,且将他的穴道封住的时效不长,可自行解除。但她还是算是欠了这小沙弥一些人情,于是淡淡的问:“小和尚,你要不要跟我走?” “要,要,要,当然要。”小沙弥虽并不知道璃末就是把他绑在树上的人建一个。但他也见着这个极美的女修从天而降,剑如血杀了很多黑龙,实力很厉害,自然愿意跟着她的队伍。 “慕师姐,我们到底要怎么逃出去?”说话的问天宗弟子是一个除魔堂的精英弟子叫佟雪铭,他上次也经历过百里烟云渚的魔阵风波,且全程注视着璃末解救众生,所以对璃末十分信服。 第108章 擅谋 “逃,我们是逃不出去的。“ 璃末这话一出,全场哗然,大家都惊恐的互相对视,有人开始叫嚷——“那怎么办?我们在这里等要死吗?不行,想办法快点通知外面的人,让他们来救救我们呀!” 魔阵与上次一样,外面的人是进不来的。璃末等人等同困兽。 “你可以在这里等着别人救,乞求着自己不会成为魔龙嘴下的尸骨,祭阵的鬼灵吧。”璃末淡淡的说,“夜虚谷敢在我问天宗掌门青华真君眼皮底下施阵,自然有了万全准备,基本是很难短时间等来救援,我们又出不去,只能自救。” 璃末能进来是因为她在阵眼的上空,可以进入,但是外边的人被阵壁阻挡住了。 众人慌乱,甚至有些人开始四处乱跑,不再跟随他们,但问天宗的弟子没有动。 佟雪铭认真的看着璃末说:“慕师姐,你想要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问天宗的人不自觉的对着璃末产生信任,深深地信赖她,从璃末从天上掉下来那一刻,他们就非常的感动,便是立刻将他们的命交在璃末的手上也甘愿。 因为他们知道璃末明明可以安全地呆在天空,或是找机会离开魔阵,但她义无反顾地下降,她不是百花神渊的人,无需为了它送命,相信若是没有他们这群在问天宗折弟子,她是不会进阵的。 这让他们如何不愿性命托负。 璃末以红剑“炎銮”指向那灰暗天空阵中心的金光秘境——“我们出不去,那我们就进去。进那只仙境里去。” “仙境?!”有人惊叫,“它是阵中心的阵眼,一直在被黑龙吸食吞没,我们进去那不也是迟早要死。跟在外面有什么区别?” “不,在外面死的更快,在里面还有一线生机,秘境也许会有通道或者是地宫,那就是机会,你们若相信我想赌一赌,就跟着我进去。” 除魔堂的弟子二话不说就跟在了璃末的身后,大家镇静一言不发,完完全全的信任璃末的样子。这些人就孤立出了大部队,最后面还跟着那个小沙弥,不知为何,小沙弥第一回见着璃末就愿意跟她赌命。 犹豫的人们落在后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怀疑和迟疑和胆怯,但是也是快步追上去…… 璃末先飞升到空中的仙境入口处,凝气入剑,剑光若红霞映红了半边天际,震荡起无数层波剑气——有些小宗的修者见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道:“好强,好强的剑气……” 问天宗的弟子们抬起头,他们沐浴在这漫天的红光,照耀了他们的脸,心底却是泛起了无尽的骄傲——是的,这是我们问天宗的剑修,渡沧峰的璃末师姐,天下第一人慕剑非的徒弟。 剑气砍在境壁之上,天地发巨大的震响,三剑之后,仙境屏障被切开了一个容纳两三人出行的裂口,璃末收了剑,对众人说:“你们先行我殿后。” 问天宗的弟子毫不犹豫的进去了,佟雪铭甚至第一个带头探路,小沙弥站在入口处看了看,再回头看了看外边,最后也跟着进去了,后面还跟着十几个别宗之人,璃末也沉默的守在门口,没有阻止他们,后面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直到半刻钟后没有了人过来了,她才进去。她进去之后,仙境屏障又缓缓闭上。 先进的佟雪铭感觉眼前豁然一亮,再无魔阵的黑暗压抑——想不到这里居然灵气还是那般浓郁,没有一点魔气,与外面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们眼睛发亮,觉得璃末判断的没错,至少在这里他们还能挣扎残存一段时间不会马上被吞噬。 璃末最后走了进来,佟雪铭就上前问说:”慕师姐我们下一步该如何?“ 璃末指尖立起,一点红色之光升至天空,化做一道圆形闪着红光的屏阵,再递给他一个芥子戒指,说:”进去休整。在最快时间内修整疗伤,我需要你们在最短时间内成为战力。“ 言简意赅,佟雪铭听了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为璃末拔剑砍魔龙,一路来他们都是靠璃末出力,他们就乖乖等在后面,什么事也不做,心底感觉很羞愧,他们也是问天宗的精英弟子啊,为什么会成为璃末的累赘啊? 但璃末一句话便平息了他们的意难平,对,他们不是废物累赘,而是要最快地回复实力,才能帮助璃末师姐。 若是裴墨楚在一旁看了,不禁又要感叹璃末太懂人的喜好,一句话就抓住人心了。平日冷血杀伐的除魔堂弟子佟雪铭一下便被说话干净俐落,行事果绝的璃末拿捏住了。 正如璃末对裴墨楚说过:你喜欢什么风格,她便能化做你喜欢的风格让你倍感舒适。所以她前世号称”千面魔女“这可不只是因为她能幻化多种容貌呵。 然后璃末再指着小沙弥说:”你也进去。“ 问天宗弟子和小沙弥都进去了,其他宗门及散修在门口都呆呆地看着璃末,璃末想了想,用剑在天空之上画了道剑光,红色光柱赫然出现于天地之中,再交织成一稍大方型光阵,道:”你们进这阵里面去,足以防范妖祟。”又拿出了另外一个储物袋给了站在她正前方的散修说:“拿去给每个人分,先分散就地疗伤。” 她首先要保护问天宗弟子的安全,所以把自己最信任的人放在了一处地方,让他们安心治伤,不怕有不安好心的人,趁他们受伤虚弱偷袭。 但其他的门人她也不是就此不管,只是开辟一个更大的方阵让他们分散各自警戒疗伤,但不能跟问天宗弟子同处。 她这个安排,被问天宗与小门派散修两边擅谋之辈看在眼里,为其之手段心机深受震撼。璃末心机谨慎,谋略纵深,是一个极可怕的人物啊,半点坏心思都会在她眼里一览无余。 她可不是那种只顾修剑的剑呆子。 问天宗这边想到此,反而觉得安心,而别宗之人想到这,倒是更小心翼翼起来,不敢出夭蛾子。 璃末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心机手段从来不是一个缺点,它能震摄敌人,且能让己方之人信心大增,关键看怎么用。 她不是师尊师兄,一生为剑,春风秋雨之仗剑一生……她一生,为的不是剑,为的是——红尘自意。 第109章 狂傲 所有人在地上休整,打坐,疗伤——而璃末则站在两只阵眼的中间。她直直的站着,一身雪白的衣服边缘镶着红边,像一把雪中映红的剑插在天地之间,眼神微微的冷漠。 她脑海中在想很多事情,夜虚谷……元魔……这些都在纠缠在一起,她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曾经的百里烟云渚一样,不会轻易结束的。要破阵,便要用血来填,用命来填。她上次也是九死一生才得以破出。 其实她一从天空下来,就立刻启动用了神识内的魔种,结果这百花神渊的魔阵完全不给她回应,不受她驱使吸噬。 也许是上次她驱动魔种让对方警觉,做了防备,不允许这次的魔阵又一次被她吸噬——对方可能不知道她体力有魔核,但可能怀疑她用某种宝物吸食魔气,所以特意布置了有更强自我意识,甚至可以反吞食她的黑龙魔阵。 也有一种可能,魔种只有一颗,所以在第一次出现,本可以继续用魔种布置第二次第三次,却被她破坏了。 最后一个可能,魔种不止一个,但极珍贵,于是夜虚谷针对百花神渊这次没拿出来。 那么,她身体内的魔种也是元魔的计划一部分,她便成为了对方的阻碍,也很可能成为对方阴谋计划中针对之人,她便从暗处转到明处……这是很关键的一点,这代表了她未来的规划及行动要发生变化,需时刻警惕新的人新的事物接近…… 本来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天剑神尊的二弟子。 浮生榜第九,天才之名又如何,天才每年都有,无数年轻修士号称天才,但天下第一人只有一人,那个强大的敌人只会在意慕剑非,而不是他的二弟子,只是现在呢…… 会不会对方对自己的杀意甚至大过师尊呢……嗯,她有点后悔了……她应该做一个师尊身边不惹事的小女徒,一直在他的护翼之下的,璃末颦了眉苦笑想。 “师姐,你不要担心,我们会跟着你一起拼,就算死大家也是一起死。”佟雪铭见她似乎有些苦恼的样子,于是在旁边说。 璃末转了头,见问天宗所有人都认真的看着她。一副:“师姐,你便是让我现在去死,我就立刻去死”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有些大,并没有变轻,于是轻轻的笑说:“没事。就是身临死境,要死那也是我第一个先去,你们踩着我的尸体去找出路。” 她这话一说,所有人的脸都变了,他们震撼于璃末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一番话,也极感动。 璃末说的这话是孤勇者会做的,比如说渡沧峰的慕剑非慕旭真,但他们从来不会说出口,只是去做,他们永远那样勇敢,永远那样强大,永远的把自己放在牺牲第一的位置,然后去换取旁人的生路。 然而璃末好相反,她没有这样想,但是一定要这样说。因为她知道怎样说才对自己最有利。 但她不会如她这样说的去做吗?未必,比如上次百里烟云渚她就那样义无反顾地做了。 一切还是要看她的心情,她并不是一个好人,她没有道,只是师尊师兄的道变成了她的道。 一群人休整了两刻钟,璃末站起了身,忽然远处传来骚动——原来是很多人走投无路,也靠近了这个仙境,他们想进来,但却无法,于是在外边哭着求璃末再打开一次。 璃末听着那些经过屏障模糊传来的声音,再看着屏外拥挤的人群。轻轻的说:“人太多了。” “什么?”佟雪铭问。 “人太多了,也就可能出现预测之外之事,尤其是在这个艰难求生之境,每个人会迸发疯狂的求生欲,这不是普通秘境之争,而是生存之争。人这么多,我没有办法控制他们全部都听我的,如果出了岔子,也许会害了我们所有人,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她这话说完,现场一片安静。 她说的没错,如今很多人都把璃末当成了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救世主,她的出现让他们得到了绝境中的希望。 特别是问天宗的人,他们听过之前她在百里烟云渚所为,内心猜测这两个魔阵有可能有相似的地方,若他们其中能有一个人找到解脱的方法,那便是璃末。 但就算如此,她也无法强大到帮到所有人。 问天宗的弟子沉默着,而其他宗门的人与散修却没有那么客气了,对方有天下第一宗门的包袱,他们没有,有人嚷着:“慕仙子,你不要让他进来,他们进来会破坏一切,我们人数本来就多了,他们再进来更加复杂了,也不一定会听你的指挥,说不定进来之后会借机把我们杀了,我们还是自己走吧。” 璃末见说话之人一身玄红色道袍身形消瘦,眼睛炯炯有神,衣服之上缀有仙玉珍宝,知道是一个小修仙门派之人,所以喜欢奢华夸张的服饰,为了在人前行走显示他的地位与不弱的实力。 反而是问天宗这种大门所有的弟子都很朴素,不追求珠光宝气。女修弟子稍微喜欢漂亮的宝物饰品,但也不会周身都布满宝石之类的浮夸风格。 他的修为是浮生境低阶,这里大部份人修为为凝玄期,只有少数的浮生境,而璃末与佟雪铭皆为浮生境中阶,是所有人里修为最高者。 她问:“道友出自哪个门派?” “小的出自玉贞山寻仙道,法号凌玉上人。” 没听过,果然是小门派,听得名字就不如问天宗大气。 问天宗这名字起的就很狂傲。敢向苍天直问,多么傲气的名字,多么嚣张的语气。说明创建问天宗的祖师爷曾经也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也挺对璃末的胃口的。 “既然道友出言,你们这方阵里面的人就由你来负责,带领他们跟随我的行动。”说完拿出一包储物袋,里面有晶石灵药递给他,道:“麻烦道友了。” 凌玉上人受宠若惊,立马低腰接了过去。他想不到自己说了句话,就能得到这么多的灵石灵药。而且他还成为了其他修道者的领头者。这就说明他比旁人多得一些璃末问天宗的助益,多得一分逃生的机会。身旁的那些散修小道门之人都很羡慕的看着他。 接着璃末就拔出了剑。剑声如凤鸣,响彻天际,霞光又一次染上了所有人的脸,绯光弥天,令众人内心悸动……却见她往外边的仙境屏障走去。 第110章 半魔 璃末提着剑走向了入口。 佟雪铭对身旁的人说若:“注意警戒,保护慕师姐。” 那些人来历复杂,万事难测,若是有人异动他们提前警戒才可最快迅速反应,他身边两个除魔堂弟子皆常出宗门任务,经常互相配合,也是很强的精英,于是向佟雪铭点点头,示意他们懂了。 散修中有人疑惑璃末行去的方向,问身旁的人说:“这问天宗的慕仙子要做什么?” “看那问天宗弟子的警戒的样子,应该也是同救我们一样,也去救他们吧,看,大宗门就是这样,话都不用交待,彼此就有默契不能见死不救。” “那可是问天宗啊。” “可是救了他们,我们不知道又要耽误多久时间啊。” “那你可以自己走找出路啊,人家问天宗又没拦着你。”有人没好气地回。 “哼——”那人被顶得没话说,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小声嘟囊:“若是走得远些就好了,便听不见这些求救的声音了,这一波又一波的来,什么时候才结束,我们还要不要逃?” 是啊,为什么要在入口休整呢,明明可以进更深一点地方先行疗伤啊。 若是夙殉也在一旁,便会知道——璃末是特意选在入口处的。 …… 璃末将仙境入口打开,一群人涌了进来,无数人向她跪拜谢恩,她则淡淡表示不用,接着又是第二波,第三波。这些人,有些人一进来就跑得没见人影,但大部分人都跟随问天宗的大队伍,停留着等璃末带领。 这次她没有让人们休息疗伤,而是点了第二波第三波的各自一个领头者之后,直接率领大部分人浩浩荡荡地朝仙境中心行去。 路上有人见了路途中仙境之宝,眼睛发直,百花神渊渊主的珍藏自然不是一般可比的,把人引得挪不开眼也正常,那些偷偷离开大队伍去拿宝寻机缘的人璃末也未阻止。 而问天宗的弟子一个也没离开。 他们是这个队伍最强的力量,最重要的主心骨,却是全部眼神坚定地看着为首的璃末,她怎么做,他们便跟着怎么做。 风林萧萧,川湍汀汀,繁花琼枝间一群肃杀之人惊起仙境之中鸟兽惊飞,人们神色焦急,为首这绝美女人却是神色淡然—— 忽然,有人控制不住,忽然大叫说——”走了这么久,到底要走到哪里?难道我们不是在找出口吗?为什么要往仙境的中心行去,走来走去去哪里?你这个问天宗是不是要带我们去死呀?拿我们做炮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只寒凉之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剑的主人眼神极冷漠,有着浓浓的杀意,定定地看着说话之人,声音微嘶哑的说:“不想走就滚。问天宗没有捆着你们。” 说话的人并不是问天宗的人,是一个沉默混在人群中的身着黑纱的女修士,她身上散发很强的气势,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那说话之人非常生气,有着被揭底的羞怒,他猛地掀起掌,拍向脖子中的寒剑,金光大闪,两人缠斗在了一起,旁边的人开始尖叫躲闪—— 佟雪铭皱眉,这就是慕师姐所说的“混乱”,人一多就是这样不好掌控。散修与小门派鱼龙混杂,易生事端。 他这样想,刚想令身边人上前阻止,忽然听得一声尖叫——“啊,啊……是魔啊……魔在我们中间……” 他心中一紧,立刻握紧了宝剑上前—— 人群开始慌乱四散,那处场景很快地出现视野里—— 发出尖叫的人是一开始说话闹事的人,魔却指的是那个女修。 只见这女修的手掌受了伤,流出的居然是绿色的血,而不是红色的血。那女人脸色微变,不顾一切想转身逃走—— “抓住她,这魔教妖孽,我们要杀了她,她肯定是混在我们的奸细。” 话声一落,无数的法力攻击冲向了那黑纱女子,几息之后,女子重伤跪在地上,捂着心口身体摇摇欲坠。 眼看,只要补上最后一击,她就要命殒当场。 这时,一道强大的红光从人群最前方射出——红光化作了五道金芒,一只金芒射进了她的肩膀,将射进了一只足有五人环抱巨大的树根处,另外两四只金芒分别钉住了她的双手双脚,钉在树里—— 她的血呈现浓绿色,滴滴落于斑驳的树皮之上,缓缓滑落,景象非常的刺目。 女魔想要拼命挣扎而逃,但强大金光镇住了她所有的挣扎,她挣扎得越强,金光越盛,慢慢,此女的身体在人们眼前变成了半魔模半人之形状。 “这是什么?这是怪物呀。” “真可怕,快点杀了她。” “呃……这是个半魔人吧,人类与魔的混种,反正就是个杂种,脏东西,我们把它杀了。” “杀了,杀了她……” 此时的人们眼睛都红了,想到如今他们这么狼狈都是因为夜虚谷,恨死了女妖人,这眼前的女魔,就恨不得万剑戳穿于她。 于是众人举起寒寒刀刃—— “住手。” 一个清冷声音响起。 人群慢慢分开,璃末从那自动行成的道路穿过,往女魔被钉的树上走去—— 她看着女魔,那是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子,皮肤白皙,二十出头 样子,但身体另半边呈现绿色魔体的丑陋模样,更显得吓人。 璃末举起了剑—— 剑在阳光之下折射出一道金芒,女魔虚弱地抬起眼,看向那光——她觉得这光有些刺眼,有些让人绝望,她知道,这剑之下,她就要死了,死在这个正道女修的剑下。 她知道璃末来自问天宗,正道的第一宗门,是魔界都闻之丧胆的可怕门派,那魔界小狂啼哭,大人们都是吓唬“问天宗来要吃了你哦”,小儿便吓得噤声的存在。 她有些后悔,她不该听说百花神渊渊主寿宴有不少灵花灵酒,能进益修为,便仗着自己半人之身,化身之法不易拆穿,便假装道贺之人混进寿宴,偷些灵食。谁知道碰至此噩,不但灵酒没吃到多少,还被卷进了魔阵,她半人之身,也一样逃不过被吞噬的命运,受了些伤偷混进人修中,却被发现—— 剑光,如血,自上而下划来,红光夹杂着金光在她的眼前绽开—— 第111章 利刃 女魔害怕地闭上眼,但剧痛没有袭上她的身体,她害怕的死亡也未现—— 她惊讶地张开眼,入目众人也皆是讶然,只见女魔身上围了一层强大的封阵,金光烁烁,散发威压——璃末封住了她,但没有杀她。 璃末收起剑,回头对佟雪铭说:“把她钉着这,此阵可保三个时辰封印,之后她便不会有阻碍破坏我们的机会,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走吧。” 说完抬步就走,佟雪铭抱剑道:“是。” 带着问天宗的大部队人跟着璃末的脚步前行。 其他人瞠目,想不到璃末没有杀这女魔,只是将她封印在这。 但他们回神,见问天宗的人已经走远,便也快步跟了上去。 有尾后的修者,转头看向女魔方向,却见封阵金芒闪闪,不知为何,心里发怵,也未上前搞事跟着人群离开了。 不知不觉中,璃末成了这些人心中极强大的存在,不敢有一点反抗与异动,这便是璃末的权术。 人们继续往仙境的中心地界行走…… 忽然,一只巨手冲出了地底,带起无数碎石如野兽一般,携强大之威扑向了众人。 璃末与佟雪铭等人立剑迎之。 旁处人惊慌问:“是什么,是魔龙吗?” “可能是。” “不,是一只巨兽啊啊啊……” 喊声中,那兽完全冲出地底,张开血盆大口,喷向众人—— 一只形状丑陋的怪兽赫然出现在人们面前,长着长长白牙,鳄鱼的尾巴,红色鬃毛,人类巨手兽脚,犹如从地狱涌出的恶魔,它张开血盆大口,嘶吼着扑向众人。 人们尖叫着,陷入了混乱,一道银色的剑光在黑暗中划过,挡在它的面前,是佟雪铭。他紧握着手中的之剑,剑身泛着凌厉锋芒,纵身迎向了怪兽的攻击。 剑与魔兽的白牙相撞,发出极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魔兽被他的剑力震荡得头歪向了一边。这仿佛激起了它的凶性,它猛然的又反扑向佟雪铭。 两人缠斗间,魔兽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一股强大的气浪自它的身后冲起,无数的飞沙如箭一般射向众人。 佟雪铭身后数人开始组成三至四人的剑组,分五星站位,剑招合击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组成剑阵发出若银河坠空之景象。 四面八方剑光交织,一瞬间就将怪兽打碎成碎落血块。 旁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便是问天宗?太,太强了……简直令人害怕……” 不愧是天下第一宗。所有人心里都这般想。 此话说错了一点,便是出剑阵的不是问天宗全部成员,而是其中的除魔堂成员十人,那些其他问天宗弟子没有办法做到他们这样的配合默契,极速之间组合成极强战力,眼睛不禁对那些除魔堂成员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问天宗不是每个弟子都能进除魔堂,坚定意志,剑术高强,修为强大只是必备条件,还要经过层层筛选,能进除魔堂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随时会被组合或打散出使宗门顶级隐秘的任务,早就练就一套配合默契的行动准则,一瞬间之下便可合体击敌。 除魔堂是夙殉一手打造的铁血之军,堪称他这个掌门首徒手中最强利器,也是他被默认为问天宗下任掌门的最大依仗。璃末曾笑言:我和师兄都进了除魔堂,而不是师尊执掌的执事堂,我们渡沧峰两大高手成了你这个“二掌门”手中最利的刃呢…… 慕旭真不喜欢做执事堂处理内门弟子之事,璃末也嫌麻烦,跟着师兄去了除魔堂,慕剑非本以为至少璃末能继承他的衣钵,没想着两个徒弟怎么说也不肯来,为此有些无奈。 夙殉自然不愿承认璃末所说,他只说自己是一切为了问天宗,除魔堂越强,于外的震摄力越强,问天宗才能于正道第一的位置上屹立不倒。 除魔堂是问天宗的除魔堂,不是夙殉的刀。 只能说,夙殉做到了,除魔堂今天只十个弟子之武力展现,便展现了他不愧是问天宗最利的带血之刃。 别宗之人看了只会敬服胆寒。 除魔堂十人收剑静立,停在璃末身后,任身旁众人用敬畏害怕的目光洗礼。 “我,我要是脱离我那烂门派,重新投问天宗,你说有没有机会?”有人小声地对对友人说,眼中流露出对对问天宗的羡慕与向往。 “问天宗是天下第一宗门,它吸纳的弟子也是天才中的天才,你……想进去,只能给外门姐姐倒夜壶……”说完被对方猛锤。 …… “慕师姐,此兽……”佟雪铭轻声道。 “应该是盐泽貊,传言中的上古凶兽,一出尘世,天下将诸魔灭世……”说到后面,璃末的脸色也很难看了。 又一个上古神兽,再加上盐泽貊的凶名,再对应逆世镜之预言,难道……天下不得不覆灭,且无可挽回了吗? 所有的一切,都冥冥之中都对应上了。 佟雪铭见她脸色如此,微惊。 他虽与璃末师姐未见过几次,但知其是一个行事十分果断大胆,且实力强大的修者。很少见她这样的表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盐泽貊的传闻? 但那毕竟只是传闻而已,古兽之传说经过万年,又有多少真实的可能,还能引起慕师姐如此大的反应? 可下一刻,他被那盐泽貊的尸块的异动,拉回了神智。只见那些四碎的尸块开始蠕动,发出细细碎响,随着这些响声越来越响,那尸块开始慢慢地聚集—— 在盐泽貊爪之下侥幸逃生的人们脸色大变,有人叫嚷出来——“妈呀,还会复活,这怪物怎么杀啊,问天宗的剑再利,也杀不够啊,快逃吧……” 这话一出,几十人各自逃散而去。 下一刻,无数盐泽貊模样,但体积较小,前足没有进化成人手型的小怪兽冲出了森林,一口咬住了他们的脖子,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命丧黄泉了。 饶是佟雪铭久经沙场,也变了脸色,这么多盐泽貊,这是捅了它们的老窝了吗? 璃末却是道:“往那边去。” 佟雪铭朝璃末指的方向望去,见那是盐泽貊群涌出最多的地方,也最为森暗无光,忍不住问出口:“那是哪里?” 第112章 装圣 璃末道:“兽性护巢,最后面出来的是体积最小的怪兽,便说明它们的巢穴在那儿,盐泽貊喜深底地穴,如果连最小的怪兽亦出洞穴,反向证明了地穴的安全性,我们进去,能得到护身之地等待外面的救援,甚至可能找到出路逃出秘境。” 佟雪铭闻言大喜,道:“慕师姐好计策。”如此险境,璃末一下就找出了一个极佳的出路,实是让人佩服,同样的情况,他却是未想到。 他带着众人向璃末指去的方向前行,璃末依旧殿后。 一群人一路砍杀,除了璃末与除魔堂少数几个精英,大部分都伤痕累累,气喘吁吁,盐泽貊十分凶残且无法彻底杀死,不停凶猛地朝他们发起进攻,仿佛要将他们驱赶出去一般,让他们前行的路途极其艰难。 不时有几只小盐泽貊冲过来,张着血丝森森的牙齿冲上前咬向修者的脖子,那些修为较差的修士被盐泽貊咬成碎块,脖子至肩膀被嘶咬出一大块血肉,惨叫着死去,其状甚是可怕骇人。 越是靠近璃末指的地方,攻击越是凶猛,更是印证了璃末的判断。 一路血雨白骨,人们终于来到了兽穴入口。 璃末在队伍的最末端,挡着大部分尤其是那最巨大的盐泽貊兽之攻击,她的身衣湿透,全是被鲜血浸染,原来只有袍角边缘是一条边红,现在却已经是分不清是衣袖原来的红,还是鲜血的红了,她已经一身血衣,而眼角,也溅了几滴红血,若几点红艳妖花,粘在她的白雪之肌之上,煞是惑人。 她与佟雪铭说:“你们先进去,我在后面殿后,并让洞口堵上,不让盐泽貊群进来,暂时躲避。” “不,不可以,慕师姐,这样你太危险,刚刚你已经将大部分兽群阻挡住,为我们分担了大部分压力,给我们更多喘息机会,不然我们几个也不会至今无事,只受轻伤,师姐,我们不能让你独息一人面对如此危险。”佟雪铭身边的另一个除魔堂弟子道,其余几人皆认真点头。 璃末道:“你们是问天宗弟子,是天下第一大派最精英除魔堂的天字号成员,记住除魔堂之堂训——吾之背后,尽是吾宗。你们是宗门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支撑宗门的最坚强力量,你们不但要救问天宗,还要救天下苍生,眼前,便是你们的责任——” 她指了指瑟瑟缩在角落的别宗修者与散修,见除魔堂弟子脸色一凛,道:“难道你们抛弃他们?忘了问天宗为何为天下第一宗?” 他们不可以抛弃慕师姐,同样也不可以抛弃弱小宗门的修者,因为他们是天下第一宗,是正道魁首。佟雪铭闻言,提起前,站到了人群之首,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人们站起了身,眼睛带着希望与感动,看着一列直直地站在人群之前的除璃末之外的所有问天宗弟子,他们今天才直面什么叫天下第一宗的气度胸襟——万死吾身护之天下。 璃末一剑划破长空,红光如血洒满了天地长河,随着她一声:“走——”佟雪铭带着众人往洞中去,任璃末一人,挡在了无数只盐泽貊群前,当最后一个人进去,璃末一剑斩向洞穴口,让土石崩塌跌落封住洞口。 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的视界中,有人忍不住眼角含泪,心想,他大概一生也不会忘记这一幕,有人曾一身血染白袍背对着他们,将生之路让给他们,自己留下面对生死之灾—— 一如之前在百里烟云渚,义无反顾投身魔阵的璃末师姐。 不止问天宗的弟子,那小宗门修者与散修,皆深受震撼。 而站在洞穴的璃末却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真不是适合夙殉这样的角色啊,装好人圣人太难了…… 她都对自己掉一身鸡皮疙瘩。 她这么懒的人怎么能扮演这么久的正道圣者呢?那是慕旭真夙殉才该做的事啊。 她这几个念头闪过,却是不能再想下去,只因那巨大的盐泽貊奔来,用它那极丑极恶臭的口朝她噬来——下一刻,它便被踢飞出七八十丈远, 一路树木崩裂,沙石飞扬,轰隆隆一片巨响,璃末站于其间,望着被惊吓住呆愣的众多盐泽貊小兽,淡淡地撇了唇邪笑道:“这么玩,有什么意思,咱们来玩个捉迷藏吧……” 巨大的盐泽貊在昏迷中醒来,忽然发现四周静谥一片,它的宝贝儿子孙子皆没了踪影,顿感惊慌大怒,它咆哮着向天大吼,声音之波甚至震碎了无数树木,树冠被吹得惊飞无数绿叶——它左望望,右望 望,忽然听到脑子里有一个带着魔力的魔音传来:“你的子孙都在我手上,我在仙境外等你……” 盐泽貊本是这个仙境的主人,百花神渊渊主意外得到此境,纳为已用,因盐泽貊特殊杀不死的特性,他没有灭绝盐泽貊兽,还任它生了一代又一代的子子孙孙,这是第一回有人敢动它的子孙,怎得不把它气得炸了。 而它看到自己的子孙被金光丝绑成一团,形成一个巨大又可笑的肉球,悬浮于境外的黑色魔龙阵之下时,更是气极,冲破了仙境的壁垒,朝那些魔龙嘶咬而去,那愤怒的叫声冲破天地,一副不把这些魔龙全部杀死,它绝不罢休的样子。 黑色魔龙被攻击,也发出震天咆哮,朝盐泽貊扑来—— 璃末抱着胸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精心制作场面,心中不禁感叹——和怪兽斗智谋,实是没有什么意思,和在人前假扮圣者孤勇一样没意思。 虽没意思,但也很成功,她将盐泽貊引来对付夜虚谷的魔龙,又抛诸了仙境中对于问天宗等人最大的危险,的确是很成功,接下来,她要回去和问天宗的弟子们汇合,找离开的出路了。 她转身向前行,刚走了几步,脚下一软,身体不由左右摇晃,她的脸色也大变—— 只见眼前景象开始扭曲凹陷,地上的水缓缓往天上升起,天下的云往旋转扭曲地往地下沉,四周混乱成一片,无数似乎凝白的仙气于天空之中交错,鸟儿与小兽在树林间尖叫逃蹿,无数电光于空中闪烁——不好,这仙境开始坍塌了,也不知是有人触动了机关,还是因为盐泽貊出了仙境,导致灵气不守衡,于是引起了坍塌。 第113章 沙弥 璃末身体控制不住往下沉,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 …… 四周静寂无声,仿佛一切的光都被吞没。璃末眼睛可以夜视,又独身一人,便没有打出亮光照亮此处。 璃末所见之眼前是一个空空荡荡的洞穴,有几个天然形成的钟乳石柱子立在边缘处,中间是坑坑洼洼的水洼。走在路上满脚泥泞,但是没有什么魔气环绕,也无鬼兽潜伏,看不出危险的样子。正因此,璃末才更感诡异。 璃末往洞穴的最深处走去,那处怪石林立,潮湿腥臭,只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洞口,感觉没有人经过过,是个兽洞,她用剑将洞口刮开,石块碎裂形成沙石,沙拉拉的掉落在地面上,回荡在深洞,却是震鸣出轰隆隆的回响。可是很奇怪的是无野兽虫鸣受惊的鸣叫,甚至连蛇爬行地面的声音也没有,这让她感到微异。 她从仙境坍塌来此未看见一人,无一丝光,无她之外的任何声音,这个巨大的地方让人感到空寂至极,让她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不舒服的不是来自于这个黑暗,她曾经是魔,并不怕这些,也不会感到不安。但她不舒服的是来自未知。 她被困此处,不是是不是只她一人,若只她一人,她想法找出路离开便是,但若是还没定在他人,甚至是问天宗的弟子…… 她叹了口气,心想:真麻烦。 还是当魔教教主好,什么都不用管,也不用操心,老娘自己一个人能活下去就行了。可正道不行啊,她若要学着师兄师尊的做法,活着也真是挺累的。 真想完全不管他们,潇洒的自己一个人走呀。璃末 脑海轻轻闪过这个念头。 她一边向前走,一边操纵“炎銮”于她身前爆烈前路,“炎銮”悬立于空中,发出强大之剑芒,瞬间击散了面前的土石,石子剧烈爆开,弹在璃末身前之灵罩,又折射于远处,发出巨大的轰鸣,山地之间土石开始猛烈抖动。 她毫不费力的走着,生动地演绎眼前没有路,但是她走了便变成了路。 忽然,远处透来一绺光。那光像一把剑,刺破了黑暗,令璃末微眯眼,那光亮处人影晃动,带来了些许声音,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传进了她的耳里—— 她出现的阵仗实在巨大,远远人们本警戒地看着她来的方向,但看到她脸的那一刻,从警惕化为了惊喜。 “慕师姐,慕师姐。” 三人激动地奔到了她的面前,是三个问天宗的女弟子,而且是凝玄境非除魔堂弟子,看装扮有些像藏夜峰的医修弟子。 这三个女弟子眼角含泪地看着她,躲进盐泽貊兽洞前她们看着她一身血红,独自面对巨大无比的盐泽貊,那一人当着万夫莫开的悲壮身影,她们这些女弟子私底下都已为她可能牺牲自己,为他们拼命,再也回不来。 如今一看,璃末虽然依旧一身血,但脸色平静,看起来没受什么伤。 璃末问她们后续经过,她们说众人保护普通修者进兽穴后,看见了很长很深的四通八达的兽穴。但未得看得清,忽然感觉到脚下一片陷落,整个人身体是上下颠倒,然后就陷入黑暗,沉入了一片不知名的地域。 醒来就见了她们几人,四下无一物,本商量着如何去离开这里,结果四周传来一波接着一波轰隆隆轰隆隆的巨响,而且越来越近,本来感到十分害怕,见是慕师姐立刻抛开恐慌,冲上了过来,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璃末收了剑,与她们汇拢在了一起,然后问:“还有其他人呢?”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陷入此境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其他人了,用宗门灵玉联络也无法得到回应,可能我们各自分散了。只有一个宗门外之人跟着我们。”为首的一个叫女弟子陆芝蕊回应。 说完指向旁边角落坐着的小沙弥。 璃末目光转向他,与她目光相对,小沙弥很可爱的脸红了,低头对她说:“阿弥陀佛,慕施主,好久不见。” 现在是能说好久不见的场合吗?璃末觉得这个小沙弥真是特别的傻。不愧是被她挑中借用身份的傻瓜,一看就是傻透了。 不过她利用了他的身份,自然有一段因果,今晨她悟之因果之道,总觉得自己应该多对对方做些什么,带着他离开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说:“跟着我们走吧。” “谢谢慕施主。”小沙弥赶紧谢她,一脸不知世事的样子。 不知为何,他心底有些怵她,人人都说她是问天宗极具正义,牺牲自我伟大师姐,可他偏偏很怕她…… 五人正想举步离开,黑暗处忽然有一人冲上过来,那人冲上来极快,但一路哭喊:“慕仙子,也带上我走吧,我跟你们一起——” 璃末停住脚步,看向来人,只见来人相貌堂堂,眼睛特别明亮,但全身是汗,一副受伤极虚的样子。她沉默了一下,道:“你是何人?” “小的,小的是道微宗长老张文杰,拜见慕仙子及各位道友。”张文杰向几人行礼。 道微宗,不是一个很有名的门派,但也算是云洲稍微叫得出名字的门派了。云洲有问天宗这个庞然大物在此,最顶尖的人才都被会它吸引进去,有最强的修者,自然会有最强的资源宝物药材流进问天宗,旁的宗门得不到好物,争也争不过他们。 如此循环,问天宗自然越来越强盛,旁的宗门也越来越弱小,道微宗能叫得出名号也属不容易。 璃末轻笑,道:“听闻道微宗拥有独步天下的秘身之术,且掌门明玉道人一把金光好剑,使得剑光如雨,落叶化尘,闻名天下。” 张文杰脸色微变,干干笑道:“想不到慕仙子如此了知世事,连敝门派这种小宗门之隐事皆知晓,实是让人叹服……” 话音未落,璃末忽然问:“你是浮生境初阶?” 他一愣,然后喉间一痛……他低下头,耳边传来问天宗陆芝蕊等女弟子的尖叫,他却仿若未闻,只见得自己喉间插着一把剑,剑光如血,映照着自己的脸,剑之上他的脸尽是惊骇,不敢置信。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未说得三句话就被璃末一只剑刺破了喉咙…… 她……她…… 第114章 采补 璃末淡淡地看着他,仿佛拿着刺他喉间的剑不是她的手。没有一点杀人杀气,也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道微宗掌门最强的不是剑术,而他的移星步,你连这也不知道,还说自己是道微宗的,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来历,是为什么呢?” “师姐,师姐,这人不是道微宗的?”陆芝蕊脸色微白,对璃末发出疑问。 她其实想问:便是隐瞒了宗门来历,也,也不用一剑捅穿他的喉咙吧…… 她们完全反应不过来,璃末师姐就出剑了。 “他不是。”璃末又转头,看向张文杰道:“你一个浮生境初阶面对三个凝玄境为什么一直隐藏身形,见我出现了,才来求助我带你一起出去?” 三个凝玄境是指问天宗的弟子,小沙弥的修为她看不透,仿佛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但她觉得此人没有这么简单,不然当初魔龙阵他早就被吞噬了。 “原因是,你在我来之前所怀之目的,在见到我来之后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对吧?”她轻轻一笑,微微歪头,说::“我来猜猜,三个问天宗凝玄境在你眼中,应该是极佳的夺财取宝之猎物,对吧?” 她话音一落,张文杰与三个女弟子同时身形一震,脸色皆变。 一个是被拆穿了心思,心中骇然,不知为什么自己三句话就被璃末看穿,三人是听之后怕,面面相觑,想:若是璃末没来,她们岂不是…… 她们是凝玄境木系灵根修士,但是是不擅战斗的医修,面对张文杰这种在外闯荡多年,修为又是浮生境压她们一阶的修士,她们不是肥羊是什么? 想到这,她们不由得身体颤抖,害怕地看向璃末。 医修一直是问天宗的保护的对象,女修较多,师兄弟们都好言相对,她们很少经历过外界的腥风血雨,有些医修姐妹经过最血腥的场面就是为除魔堂受伤的弟子修补疗伤,每一个第一次见一身是血断肢残缺的除魔堂弟子回到问天宗除魔堂给她们治疗后,都会哭哭啼啼地找师尊师姐师妹倾述害怕。 这便是每一个藏夜峰弟子都要经历,并会被在之后被师尊师妹提起嘲笑的“除魔之初哭”。 然后她们会一起等着看新来的弟子也经历过她们曾经历过的震撼与害怕。 但也这也极限了。 她们没有想到今天会遇到心怀阴恶之人隐藏在暗处,居然偷偷想要对她们下手,而她们完全无法防备——想想就觉得恐怖。 这还得感谢璃末师姐。 张文杰脸色惨白,他被刺穿了喉咙,马上就要死了,想不到对方对他的意图完全摸清。但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死了。 他恨恨的看着璃末,眼中强烈透出不甘。璃末说:“问天宗的弟子你也敢动,想来来历也不是一般人,不要说是道微宗。以你的修为和胆量,绝对不是正派中的小宗之修。” 她慢悠悠的上下打量他,说:“你是邪修吧?而且是采花流。” 陆芝蕊三人一听,倒抽口冷气。 璃末猜测,问天宗这几个女弟子衣着简朴,位阶不高,身上并没有特别多的财宝法力,也没有财帛动人心到他敢得罪问天宗的地步,只有采花流才会面对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弟子动了极端贼心。 尤其是现在面临困境,他若采补了这三个凝玄境便会增进修为,增加逃出去的机会。正常环境下他绝不敢如此如此对问天宗的女弟子。但是他自己都快要死了,为什么不赌一下,拿这三个问天宗的女弟子来做炉鼎呢? 但是璃末的出现打消了他的念头,转换方向,他于是从黑暗中出来,但是没想到他一出来就被对方拆穿了之前隐藏的目的,甚至什么话也没有问,便对对方一剑割喉。 浮生境的修士,哪怕是被割喉也不会马上死的。但对方是璃末,浮生榜第九之强者。他如何能求生? 璃末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修士,道:“你要我搜魂,死前享受一下撕魂裂魄之痛,还是自己自爆家门,说一个你的来历。” 修士喷出一口鲜血,血浸满了他半边衣襟。 他声音极致的挤压,如撕裂摩擦之金属,断断续续地说:“玉……逍……门王晨……” “哎呀,那个玉逍门,那个最爱采补年轻女修的采花宗门,还是已经浮生境初阶了……”他之下有多少无辜女修遭受污辱啊……想到这,陆芝蕊几人脸现厌恶,恨不得当场把他打死。 另一个女修出声:“师姐,若不是你出现,我们可能就要遭毒手了,我们还一无所知,我们真是太……太傻了……。”甚至方才见璃末三句话不到就杀了对方,还吓了一跳,以为…… 璃末微微一笑,道:“师妹你们涉世未深,且难防贼人歹念,并不是傻。你们是我们问天宗重要的医修,除魔堂的弟子敢在外面生死不惧奋勇杀敌,一切皆因你们顶尖完美的医术了,哪里傻呢,不是吗?” 见璃末夸她们是问天宗最重要的修者,哪怕可能只是客套之话,她们都兴奋得脸色通红,心中雀跃,连对身旁那个可怕采花贼都没有那么害怕了。 璃末在问天宗女修里名声极大,且多是好的方面,漂亮的女修或许会被女子嫉妒,但强大得令男修都俯首的女修不会引起她们的嫉妒排挤,只会对她产生崇拜。 “咳咳……咳……慕施主,那,那个人快死了……你,你要不要……”小沙弥忽然出声,陆芝蕊闻言看了身旁那王晨,吓了一跳,只见他出气多入气少,眼睛都开始翻白了…… 璃末挑挑眉:“小和尚要如何?” 她没一剑杀了王晨,就是在这里等着他了。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慕施主放了这人吧,留他一命。”小沙弥双手合什对璃末道。 咦——陆芝蕊三个女修看向和尚的眼神都不对了,这人为什么还为一个采花贼求情,让璃末师姐放了他,就算佛家慈悲为怀,但他刚刚还没定要杀她们,想来他计划之初也没有打算放过如凡人般的小沙弥,他转过头又要救他? “小和尚,你不是跟他一伙的,只是假扮佛修,是个花和尚吧?”一女叱道。 第115章 传承 “为何?”璃末出声问,问得很是慵懒,仿佛不知那人在自己手里快鲜血流尽,转瞬便要死。 小沙弥抬起眼,忽然认真地看进璃末的眼里,道:“慕施主,你杀人是要背因果的。” “哦?”璃末抽回剑,王晨之血便如炸在空中的雾花,溅得四处皆是,那王晨软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却是仗着浮生境的“生死转”,颤颤巍巍地从储物袋中拿出灵药,一口吞下,璃末看了也未阻止。 小沙弥见王晨吞下灵药之后,脖子伤口慢慢不再流血,脸色不再如金,虽说还是无力瘫倒在地上,但至少能呼吸了。于是说:“谢慕施主手下留情”。 “小和尚,你让我放了他,那就是让我饶他一命,那么,你要赔给我一条命。”璃末竖起一根食指对他说。 “赔?怎……怎么赔?”小沙弥有些害怕,不会让他去死来赔命吧,看着璃末没有杀气,但眼角数点鲜血若艳红花瓣的脸,不知为何,觉得很有可能。 问天宗三女修也惊讶地看向璃末。 “你欠我一条命,如何?” “好。”小沙弥满口答应,心里还松了口气。 “那么……”璃末慢慢地说:“你救了他,他将来祸害更多女人,采补阴阳之害人,这番因果你又如何算呢?全算在你的头上么?” “啊?”小沙弥瞪大眼,被她的话问住了。 “不如,你现在把他杀了,了结此番因果吧。”璃末指向地上的王晨,这时,不止小沙弥,地上的王晨也全身一震,王晨甚至害怕地发起抖来。 不知道是不是小沙弥的错觉,他看见璃末的眼神更亮了,像一只看着猎物饶有兴味的红狐……他咽了咽口水,道:“不,不行的……” 璃末盯着他,静默片刻,却是绽出一抹极艳之笑,若春花秋月之媚,令人心神荡漾,她道:“我开玩笑的,小和尚莫慌。”她说完,身旁的三个女修也跟着笑,仿佛她说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是在逗弄小沙弥。 阿……阿弥陀佛……一点也不好笑。 小沙弥发誓,他感觉某种条件下,或是她兴致一来,璃末绝对会逼他真的动手“了结因果”,不知为何,他就是有这种直觉。 “但是,小和尚,今日你帮了他,他未来所做的恶事,就要算在你的头上,你如何了结你的因果呢?”璃末问。 和尚皱着眉冥思苦想。 三个女修也好奇地看着他,忽然他抬起头大叫:“我知道了。” 陆芝蕊问:“怎么做?” 躺在地上的王晨也身体一震,耳朵大大地竖起,只听小沙弥说:“把他作恶的‘办法’切割了,他就不会作恶了,反而变得干净了。” “噗——”别人还未反应过来,地上的王晨就吐出大口血,血雾喷出,翻起白眼昏厥过去了。 陆芝蕊等女听懂了小沙弥说的话,个个脸泛红云,啐了一口,对璃末说:“慕师姐,我们问天宗一路护送他们这些人安全进地底,受了那么多伤,他们却对我们心存歹意,实在太坏了,不能轻易放过他,特别是放过他,他还会出去祸害别人,别理这个呆头小和尚。” 其他两个女修也点点头。 璃末道:“你们可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 三人点点头。 “所以,永远不要完全地相信别人,除了你自己。包括我,也不要相信,永远保持警惕,这才是修士最重要的处世之道。” 璃末的眼十分平静,说让师妹不要相信她时,也未动情绪。 陆芝蕊三人呆呆地看着她,不解她话的意思。 璃末也没有解释,而是拿出一块黑布,咒语一念,于天空展开,将躺地上的王晨捆成一个布桶,由一只长长的细黑布系着,她拿起绳头递给小沙弥,说:“拿着。” “啊?”小沙弥呆呆地看着她。 “拿着你的‘因果’呀,你说要放了他,就让你一直带着他,免得他又作恶,来给他一条生路吧。”璃末笑眯眯地看着他。 ”哦,哦。”小沙弥脸红着接过绳头。 五人一布茧慢慢往前行,于黑暗中寻找出路。 陆芝蕊几人听着背后那人体与石头磕碰的呯呯声,都互相对视后笑了,小沙弥在后头辛苦地拖着一个大人,倒也没叫苦。 那王晨也不知是真昏还是假昏,反正一声不吭,璃末用来包住他的黑布是天域玉蛛丝织成的灵布,水火不侵,刀剑不断,完完全全地将王晨包裹住,不怕他会逃出去。 小沙弥惨就惨在不会弄轻身诀,就这般一个拖着王晨的肉体老远,累得气喘吁吁。 走了很久,小沙弥的样子越来越累,陆芝蕊不忍,先是看了看璃末脸色,再去对着小沙弥说:“小和尚,你,你要不要喝点水啊。” 说完,拿出一只玉葫芦,对小沙弥说:“小,小和尚,你……你法号叫什么?” “阿弥陀佛,我叫空无。”空无合什行礼后,接过玉葫芦道。 接着陆芝蕊上前与璃末说:“慕师姐,你来喝一点吧。”说完递上一只新的玉葫芦给她。 璃末接过,看向陆芝蕊,眼神带着笑意,陆芝蕊有些不自在,低下头轻声说:“师姐,我,我是不做错事了,你这样看我。” “没,只是想着问天宗的女弟子个个慧质兰心,善良可亲,怪不得我们宗门的男弟子都喜欢往藏夜峰上跑。” 这话说得三个女弟子都害羞地低下头,若是司仁轩在这儿,就会笑璃末调戏女弟子了。 璃末在问天宗跟男弟子交流不多,通常男弟子见了她都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她一个眼神就让对方失了魂,璃末也觉得麻烦,但很少跟外峰之人打交道。 连除魔堂的任务,她都大都只接单人任务或是双人任务,双人任务只跟师兄,或少数几个相识稍熟的人搭,除魔堂女修很少,她从未搭档过。但她却常与问天宗女修聊天,对于她们的请教也不吝赐教,深得女仆欢迎。 司仁轩说她调戏,她倒觉得自己这叫拉拢人心。 问天宗男弟子的心,她不废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但问天宗女弟子的心嘛,那还是要花些功夫的。 能在问天宗男女弟子里都受到欢迎,那才叫本事。 慕剑非与慕旭真皆有,她自然也不能少。 这叫渡沧峰的传承。 第116章 妖异 陆芝蕊旁的另一个女修道:“我们才不管那些搭讪的男弟子呢,我们要学习璃末师姐,说男人只会打扰我们飞升的速度。我们要一心修行。” 璃末勾起唇笑,说:“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有啊,有啊,我们好多女修都视慕师姐为榜样呢,多少男弟子喜欢你,你都不假辞色一心修道,你还说过呢,没有剑尊和慕师兄出色的男子,不配出现在你的身边。这句话让多少男弟子心碎呢……”她不敢说,因为璃末,不少男弟子都偷偷嫉妒慕旭真,以为他们有什么款曲。 慕旭真与慕璃末的绯闻,其实于问天宗传了很多年的,从两人十多数一直孟不离焦开始,但经百年,这样的传闻又不多了,毕竟,真要有什么,也该有什么了,慕旭真还是那副木头的样子,璃末……更是像一潭深池,看不清底蕴。 璃末听了轻轻一笑,连一旁的空无也咧了嘴,见璃末看来,又乖乖闭上嘴。 璃末看他这样,捻起手指,指了指地上的人,道:“这家伙应该身体已经自愈了,浮生境的人可没有那么容易死,你要不要解了布裹,让他跟你圆一圆‘因果’呢,比如让他做你的寺仆种下魂印也行,不行我交你,或是帮你种,这毕竟是你的因果嘛——” 话没说完,空无猛烈地摇头,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道:“不要,不要,这样就挺好的。”就是,他有些累了,肩膀酸痛异常。 璃末手指一点,一道“轻身诀”打向王晨,空无立刻感觉肩膀的重量减轻了,他像是在拉一根羽毛一样,他立刻感谢璃末,欣喜道:“多谢,多谢慕施主。”三女修见他甚是可爱,不由盯着他笑出声来。 他在笑声之中,又红了脸。 笑声中,忽然只听吧嗒一声,有个什么物体被撬开的声音。几人循声望去,只见空无脸色发白,脚一动不动,他呆呆地看着前方,微微颤抖着嘴唇,说:“我,我好像踩着了什么东西。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想动一动……” “不……不会有事的吧……”陆芝蕊微微向退,口中却安慰空无,其他两个小姐妹也跟着她退后,只有一人向前—— 璃末淡淡地说:“别慌。”边说边向空无这处走来。 她说完这话,大家莫名就有了信心,空无甚至脚尖颤了颤——他发誓,他是紧张导致的,接着他见璃末向后一倒,整个人陷入了沙地一般的泥水里,里面仿佛有什么水怪在拉扯她一般,她身影极速地下沉。 下一刻,空无感觉自己的脚下也从坚地变成柔软,自己的身体也缓缓下沉,他大惊,这是什么,是机关吗? 他甚至感觉地底有一种股吸力在极速地将他吸进去—— 他抬眼看着陆芝蕊三人都脸色大变,震惊地看着两人沉入地底——不,是三人,空无还带着王晨,王晨虽然被包裹着全身,眼睛都看不到,但他也感觉到了危险,在黑布里拼命挣扎,还发出“呜呜——”求救之声。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得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陆芝蕊她们刚想上前救璃末,璃末已经被泥泞淹满了全身,陆芝蕊身边的女修尖叫:“慕师姐,不——”甚至想扑进泥泞里去救璃末,陆芝蕊赶紧拦住她。“柳晴,不要” 空无也被地底吸力拉得极快,他的嘴都快被泥水灌满了,一口一口地朝外面吐泥泡泡,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甚至没有使出任何灵力,眼看泥水也要将他灭顶—— 红,骤然亮于黑暗中,拖着长长一道红光,如一只在夜空中燃烧的凤羽,带着强大劲风,爆开了所有的泥泞水,水在空气中遇到炙热的剑气化作白雾,泥水成沙,籁籁地飘落飞扬…… 璃末一身无尘地出现在三人面前,如天神降临。 空无在泥池里也只剩半个光光的脑袋,缓缓沉入,璃末一挥手,和尚整个人,如一只泥人般蹿上天空,再缓缓跌入远处——他“哎呀——”大叫,跟随他的,也是他手中若羽毛一般轻,在空中划成一道的黑布茧王晨,他呜地痛叫,看起来也是没死。 “慕师姐,太好了——”陆芝蕊急得快哭了,见璃末没事,便跟着身旁两个女修冲了过来,说:“你没事太好了。” “我没事。”璃末回她:“放心。” 空无在远处??叫地喊痛,喊难受,璃末对陆芝蕊说:“你去给他吃点药,看他有没有大碍。” “好。”陆芝蕊点头前去了了。 璃末看向柳晴两人,说:“你们没事吧。” 两人摇头,说:“没事,慕师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璃末收了剑,望向空无陆芝蕊那处,见陆芝蕊给空无吃了药,空无抹去脸上泥泞的样子应该没出大事的样子,道:“目前不清楚,你们紧跟我,不要随意碰触旁的东西。” “是。”柳晴两人赶紧点头。 几人一身儿狼狈,便是使用净身诀,也是全身难受,璃末拿出一只足有三丈高的巨大七彩龙钟玉珠蚌壳出来。里面,灵泉浴水,梳妆台,衣裙鞋饰,容纳近百件男女衣服的超大衣橱,云被床榻一应俱全,是璃末买来在荒芜之地修行出任务时享受用的,正好可以让他们几人换洗一番。 五人分别进去换洗一番,除了璃末,出来时的表情皆对这七彩龙钟玉珠蚌壳感到惊奇,又有些羡慕,有这个出门在外实在是太方便了。出门在外不用再担心风餐雨宿,千里风沙,万里荒芜了。 空无出来也换了一身新的僧服,他想不到璃末的衣橱里会有僧服,而且不止是僧服,她连饭堂厨子的服装也有,也不知她用来干嘛,但他也不敢问。 五人一身整洁,神清气爽地站着,空无看了璃末一眼,璃末回头,问:“怎么?” 空无为她的敏锐吓了一跳,摇头说:“没什么。” 他刚刚其实在想,璃末之前一前眼尾沾血,若艳瓣染雪,十分妖异,却莫名适合她,现在擦去了血迹,就仿佛少了些什么。 璃末没再理他,转过头勾了唇笑看陆芝蕊三人,道:“我们走吧,继续找出路,虽然也不知要找多久,但相信很快的。” “好。”三人同时点头,陆芝蕊还轻轻跟着说了一声:“对,很快的。” 第117章 掐脖 五人绕开那忽然变成泥泞地之处,向前出发,路上柳晴问璃末:“慕师姐,我们为什么走了这么久,没有见到宗门其他的师兄师弟们,他们不会有事吧?” 璃末回答她:“我们应该是在仙境陷落时,落入一个空间阵型里了,他们大部分传送到了别的地方,就算不是别处,也离我们这里极远,否则我一开始开路发出的巨响应该会引来人,但到现在还是我们六人,应该就是分开了。” 被列进人数里的王晨心里想:你倒是真把我当个人啊,我一路像死猪一样被拖着,知道有多难受吗? 当然,他也只是在心里想着,一个字也没胆量说出来的,因为璃末。 璃末给他一种强大而可怕的感觉。 正道强大的修士很多,但可怕的人极少,璃末是那种会让人想起身体会发冷的可怕存在。 他是很少在正道修士里见到这样的人,但这样的人他是绝对不敢惹的,哪怕他被小沙弥扯得鼻青脸肿,全身骨痛,他也一声不吭,还很感激小沙弥,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在璃末手里,绝对更痛苦千百倍。 不知走了多久,一直没有吭声地陆芝蕊忽然说:“哎,那,那是什么……”只见她指的方向,是一株长长的黑色虬结地底树植物样的东西,说它像是树,是因为它有绿色的叶子,说它是东西,则是它在沙沙地蠕动,数十根枝条像一条条黑蛇盘旋游动纠缠…… 空无看得有些害怕,说:“有,有些可怕,我们还是离得远一些吧……” “可,可是这是我们见到的唯一活物啊,这里没有动物,只有这东西,它,它有叶子啊……”陆芝蕊轻轻地说。 柳晴说:“叶子,有什么关系?” “有叶子,是不是有水源,有水了,我们是不有机会循着水源找到出去的路?” “哇,芝蕊你好厉害,我都没有想到这个,你真聪明……”柳晴赞叹于陆芝蕊的想法,陆芝蕊脸微微低下头,还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说:“没……”她声音越来越小。 “说的是有道理。”璃末说。“那就去看看吧。” 她带着一群人走近。 大家都屏住呼吸,连里布里的王晨也忍不住放轻呼吸——他们是不是真的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又潮湿又黑暗,还什么鬼都没有,让人待久了实在心慌得很。 他们走还差两三步远的距离,那树籁籁地飞出几样黑枝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圈,甩向他们,来势凌厉,发出破空之声,璃末几人几剑劈开,结果,它又是飞来第二波的黑色枝条,此次更快,破空之声更大了…… 璃末挑眉,道:“这活物果然有灵智。”还会试探,再展开更进一步攻击。 而这次攻击就之前那般简单了,这次枝条之上还有无数个红色的张着白色牙齿的小口,那些红色若腥红的鲜血,带着无尽地恐怖冲向众人,而且,一只枝条从上方扫来,就有两只三只四只的枝条从不同方向向他们进攻,空无被咬得呀呀叫,左跑右闪,最终是柳晴出剑帮了他,才让他从无数只枝条血口包裹的地枝团中解救他出来。 那物似乎被激怒了,发出巨大刺耳的鸣叫之声,蓦然发出轰隆隆之声,巨大的足有一人腰粗的枝条又卷着巨风朝他们袭来,疯狂地扭动着,仿佛要撕碎他们,将他们裂成碎块—— 那铺天盖地的巨大枝条向四面八方延伸着,正中间便是璃末一行人,人人瑟瑟围在璃末周围,看着枝条的发疯,于无上的威压中感觉喘不过气来,而那树枝最中间,巨大而血腥布满数万只牙齿的大口让他们看得直犯恶心。 树枝伸展到最大,噼里啪啦地打在上方山石洞壁之上,洞壁不由得开始绽裂出裂纹,发出响裂声——正在这时,璃末拔出了她的“炎銮”剑。 柳晴也拔出了剑,陪到璃末身边,忽然听得身边陆芝蕊喊,:“不,不要,柳晴你不要……”她一愣,往陆芝蕊看去。 她却看到正中间的璃末转头朝自己看了过来,接着,陆芝蕊身型一倒,压在了璃末的身上,而璃末,便朝好红血巨齿大口倒去—— 柳晴瞪大眼睛,她惊呆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陷入了幻觉,看错了,但璃末的身形缓缓倒向黑暗红血大口告诉她,这不是在作梦,慕师姐出事了……而且,而且…… 她脑子一团乱,变得空白…… 正当柳晴觉得一切也来不及时,一只手,伸了出来,抓住了陆芝蕊的脖子,那纤细洁白的脖子上手指纤长而极其有力,像一只深渊的巨爪,充满了强大的破坏力,这只爪,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两人的身体一起飞到了空中,险险避开黑暗红血大口牙齿咬下,飞速地落到了地上—— 柳晴呆呆地看着两人落下的身影惊起一片飞沙乱石,尘土飞扬——而尘土散去,只见得璃末正压着陆芝蕊,死死地钉在地上,陆芝蕊眼神极惊恐,而璃末则是冰冷。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柳晴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切便是成了如今这个反转模样,刚刚还一起相亲相爱寻路的人,现在就变得互相置对方死地—— 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 不光她在问,她身边的另一位问天宗女修也呆住了。 两人傻傻地看着前方两人,倒是空无还有一些神智,他惊恐地出声问:“这,这是怎么了,发生了,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 璃末一手拘着陆芝蕊的脖子,一手抓起她的手用力一翻,只见一把黑晶带毒的刀出现在了陆芝蕊的手上,空无见了都大呼——“这……这,她要杀你?” 璃末不理他,而是手间灵力聚集,集成一只红色散发亮光的晶球,弹指向上一甩,那球轻轻升上天空,再慢慢地飞向那黑暗红血大口面前,轻轻摇晃着。 那黑暗红血大口根本不懂这是什么,本能地吞噬下去,只听啪嘭——巨大之响,天空一片枝碎飘飞,那黑暗红血大口的枝干已经爆裂了三分之二,它呜呜一声,枝条急速地颤抖着,仿佛是感到了害怕,簌地化为黑影跑向了远方…… 璃末完全不管它,只是微笑看着陆芝蕊,轻轻地道:“这是第三次了。” 第118章 飧梦 陆芝蕊身体一颤,脸现不可思议的表情,她道:“你……你是什么时候……” “从你给空无喝水开始。” 空无一听还关于自己,也是吓呆了,和另外两人皆成了木头人偶,傻愣地站在一旁。 “你玉葫芦的水是一次,引空无踩上机关,令我陷入泥底又是一次,第三次,便是刚刚……我等你做最后的谋划算计,看你究竟能做到如何,只可惜,你让我失望了……” 璃末的语气是真的可惜,她仿佛并不在意陆芝蕊三番五次地要置她于死地,反而是怪她做不够出色,让她觉得息浪费了期待浪费了时间…… 她仿佛是在对陆芝蕊说:你不能出色地杀我,这让我很失望。 还,还能这样吗…… 空无感觉自己听到了超出自己想象之言,有些无法反应过来。 璃末看着陆芝蕊笑,笑得很温柔,但她的眼睛慢慢绽出杀意,变成了一把刀,她轻轻地说:“蝶妖,这个游戏好玩么?” “蝶妖?什么意思?”空无柳晴三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璃末之前吞噬了一只上古蝶妖。 陆芝蕊脸色极差,被璃末掐着喉咙说不出话,但璃末有脑中却响起了蝶妖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 蝶妖其实还是被璃末封印在神识之中,但它能突破封印,悄悄影响控制陆芝蕊的行为语言,下毒手谋害他们,勾引他们进入危险的陷井之中,这一切本来进行的好好的,它甚至眼看就要成功了,璃末被它推进了黑暗血口树中—— 但璃末将它的一切美梦粉碎了…… 它实在气极,这个女人,简直是个变态,它千万年来从未在人类手上尝过的败绩,居然一次又一次地败在她的手上,她…… 她简直不是人。 就像个魔鬼。 它恨极,又在璃末脑中大骂:“你个王八蛋,有本事松开手,让我们来一场对诀啊,让我到外面告诉那些你们宗门的人,你就是个纯纯的大坏人,你的体内还有魔种,道魔双修,你还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让我告诉别人你体内还有魔——” “说到魔种……”璃末慢条斯理的在脑海中回复他,“你说到魔种,这倒让我想起来了。你还没有见过你大哥吧?是时候让你大哥向你打声招呼了……” “你妹的,什么大哥,谁是我大哥?你个王八蛋,你吸了魔种又吸了我,他还成大哥了,我变成老二了。你什么意思啊?哎呀……好痛啊……好痛啊!” 蝶兽凶悍嚣张的话突然戛然而止,它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原来是璃末在脑海中发动了魔种,吞噬攻击蝶兽的神识,蝶兽哪里受得住? 本来它就刚刚苏醒很是虚弱,一复苏便被璃末一口吞了,魔种的力量似乎天生克它,一旦璃末发动,那魔种力量在它的神识里面像鞭子一样敲打电击着它,带起了痛苦的昏眩,它的声音都无法再清晰的传达给璃末了。不停地惨叫着…… 这个时候陆芝蕊脸色开始变动,她突然全身一颤,猛地留下的眼泪……她苍白了神色,仿佛脱离了那蝶兽的控制般,伤心的看着璃末说:“慕师姐,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柳晴立刻说:“陆芝蕊你怎么了?你到底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想说你为什么要推慕师姐,但这个时候,她却有点不敢说出口的感觉。 陆芝蕊哭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走着走着,忽然有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说话,很快又控制了我的身体,我的嘴巴我完全不能动,我就让它一直在这样控制着,我想反抗的,可是它好强大,它给我的修为感觉甚至超过了我师尊给我的感觉。我师尊可是出尘境啊。”而她只是凝玄境,如何能抵抗…… 这么可怕…… 众人骇然的看着慢慢收回手的璃末。想不到璃末能把那种人都这么强大的东西解决住了,陆芝蕊恢复了理智,那“蝶兽”似乎也被她收服。 是多么强悍的人呐! 不过想想,璃末能三招胜出尘,也不是很难想象的事了。 这样想的他们其实不知,上古蝶兽修为远远超过了出尘境,甚至到了大乘圆满至飞升的境界,若不是它封印万年刚刚复苏就被璃末用魔种吞了,魔种又天生克它,根本不可能将其收服。 影响控制陆芝蕊,只是它能力小小的一部分罢了。 “对不起,穆师姐,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对你……”陆芝蕊哭哭的像个泪人一般。 “没事,你没受伤就好。”璃末轻笑安慰她。 “那,那玉葫芦的水我们都喝了……该不会……”空无喃喃道,有些害怕的样子,璃末刚刚说陆芝蕊被蝶兽附身,第一次动手就是用玉葫芦的水,他还是第一个她递来的水的,该不会…… “它只在给我的水中下了毒,你们不用慌,若你们的水中也有毒,我可不会轻易上当的。”只有假中藏真,真有藏假,才更有可能令璃末上当。 自然,璃末从一开始就没有上当,一开始就看穿了它。 空无与柳晴三人听了才松了一口气,陆芝蕊又是红了眼对他们道歉,三人赶紧安慰她,说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罪魁祸首另有其人,而在罪魁祸首还在璃末的神识之中疯狂叫骂——“你放我出来啊,你叫魔种给我放出来啊,嚣张什么,老子一个指头碾死你……” “别叫它魔种,叫它大哥,它比你先来………” “……” 沉默之后,是又一阵巨大地叫骂——“神经病,你就是一个天大的神经病……放我出去……有本事干一场啊……” 上古蝶兽在璃末脑子里大叫不止。 璃末等它叫得累了,慢慢地在意识里对它说:“以后就叫你阿二吧,这名字挺适合你的,可爱又迷人。” “放屁,适合你才对,老子有名字,我是大名鼎鼎的古妖飧梦,饕餮四玄兽见了我都要乖乖叫大哥,才不叫你那个狗屁阿二。”蝶妖不知自己不自觉地被璃末套了名字来历,还一直在璃末脑海里骂着。 如今璃末加强了封印,它再难以像之前那样偷偷出去使坏了,而且之前它假装昏迷无声,降低了璃末的防备,如今露了馅,知晓它原来还有意识,那就不是那么容易逃脱了。 第119章 封印 喧闹声中,忽然,布裹着的王晨呜呜直叫,打断了众人对陆芝蕊的安慰。 璃末过去掀开布,露出他的头部并松开了塞在他嘴巴的布。 只见他大大的吐了一口气,对着璃末等人说:“我之前也听见有人在我的脑中跟我说话,他引诱我陷害你们,但是我没有答应,拒绝了,你们放过我吧,我会变成好人的……” 说到这,他又看向空无,说:“小师傅,我真的学好了,我知道错了,你说的对,向佛向善才是对的。你们放过我吧,我不会再做坏了。” 空无呆呆的看着他,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原来那个会控制人的精神力的妖兽,不止控制了陆芝蕊。也想引诱控制王晨,但是他被绑在布里,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引诱他做什么呢…… 一,是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故意编造了谎话。二,他真的拒绝了,他说出来向他们邀功,三,他被控制了,是蝶妖的第二颗棋子,故意说出来放松璃末等人的警惕,被放出来之后,又要行使计谋。 璃末将这两种可能说给空无听,问空无怎么办? 空无更呆了。 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璃末见他做不了决定,便走过去,拿布又重新塞到他的嘴里,说:“不管是哪种,你继续待在布里吧。便是你之前不背叛也是因为没有背叛的价值,你在布里面就是我们手里一块钉板上的肉。然后你出来才会有价值,不管是好的价值还是坏的价值。而你口中可笑的向善,你相信吗?” 璃末说完冷笑。这笑容闯进王晨的眼睛里,他瞳孔收缩——这笑,真有点渗人,同时,他也感到绝望,他仿佛在这个年轻女修手中翻不了一点身,被吃得死死的。 难道他就只能余生呆在黑布里,或是真做那小沙弥的魂印佛侍?他这样想着,边看着眼前一切被黑布遮掩…… “哎呀,师姐,你看这是什么?”璃末一边束起捣乱的王晨,一边听到不远处柳晴喊。 璃末走了过去,只是乌黑泥泞的地面上有一个洞,这个洞很小,只有一个拳头大,但是里面透露出了光。 光线很微弱,不是很明显,但确确实实是有光的,这里是原来这只绿叶黑枝怪所在的地方,它的根部已逃离,于是露出了这只洞口——不知为何,此洞给人感觉非常的阴森。 众人围着洞口看,空无还将头压得最近,他喃喃地说:“这洞……” ”怎么?”璃末问。 ”像是有东西在里面。” 那不是废话吗?柳晴无语地看向空无。 但其实空无想说的是这洞给他很奇怪莫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而只是摇摇头…… 璃末说:“我下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如果找到出路,就回来带你们离开。” 三女修皆点头,璃末挑了眉看空无,道:“小和尚要和我去?” 空无先是摇头,不知为何停下来,又点点头,说:“我也想去看看。” 璃末没问他一个凡人修为为什么敢进去,而是淡淡点点头,对三女修道:“等我们出来。” 三人点点头,璃末又给三人加了一个防护灵罩,并将黑布的王晨打昏,带着小沙弥空无缩小身形,钻进了洞中—— 他们刚进去,就听外面一声尖叫——“慕师姐……” 两人抬头,赫然见头顶的洞口缓缓合上,像一只地狱之兽缓缓合上眼…… 容不得他们多想,他们刚入洞口,里面便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向下拉,仿佛要立刻吞噬他们一般…… 那吞吸之力十分强大,璃末都无法抗拒,他们往下坠的越快,经过的穴道越大,身周变得空旷,璃末便收了缩小术,身形恢复了正常。 然而正常体型之下,也无法反抗这股强大吸力,甚至那股吸力变得更强了。 他们下坠的速度极快,但是时间也极长。仿佛被拉进深到不能再深的地域里面,那时间长到璃末感觉自己仿佛被无止境的拉下,永远没有回去的可能…… 只听得呯呯——几声响起,下坠终于停止了。璃末感觉自己被狠狠地砸到了地面上,又弹跌了几次,全身骨头仿佛碎开了一般,痛得她无法呼吸。耳边还传来了空无那仿佛要把肺咳掉的声音——“咳咳咳咳……哇啊,好痛啊……救命啊……” 璃末支着身体,单膝跪在地上痛苦的喘息着,用力的吸了几口空气,才微咳着抬起头。入目之处是无止无尽的红色岩浆,岩浆熔岩不停的喷发就像泉涌一般,而它们流向的最深处如同深渊般黑暗,黑暗之中是一块紫色的巨大兽骨。 那紫色妖骨之大,仿佛超越了尘世之人的想象,它矗立在深渊之中,犹如一座庞大无比的山峰,常人无法想象妖骨的巨大,它只是一根骨头,一根骨头就足有千丈,仿佛是山岳般,人要是在这庞大的妖骨面前,也显得极其的微小,如同尘埃一般。 这块如山岳般大的紫骨散发着一种古老而森冷的气息,如同一种寒冷的杀气,刺得千里之外的璃末都感觉到身体的刺痛,更不要说靠近了。 “这……这是什么……天啊……”空无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被震撼住了一般。 璃末也仿佛被震撼住一般,直直地站着,深深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两人就这样呆呆地并肩站了两刻钟。 空无呆了良久才缓缓回神,结果看旁边的璃末还是眼睛发直视着前方。他不仅小声说:“慕施主,你怎么了?” 听得他的话,璃末才回过神。 这个紫色的妖骨带给人一种极恐怖而强大的威压,使人本能地觉得害怕,连璃末也无法幸免。 但是这个东西好像她前世在哪里见过,可她完全都想不起来,仿佛有什么禁忌在控制着她的意识,一去深想就感觉有种力量在制止她,到底是什么呢? 她感觉这是一种神识封印,而且是针对前世她的封印……是谁,能对前世的自己下神识封印,而自己无法察觉,并且,与此巨大无比的紫妖骨相关…… 刚才的璃末一直在想这个,所以一直没回神。 她对空无摇摇头说:“没事。我只是走了神。” 这个时候她都能走神,空无诧舌,然后对璃末说:“这个东西真的好巨大呀,这是我平生境仅见,实在是想象都无法想象的大。” “嗯。” 空无感到周围的熔浆发出剧烈的炙热,仿佛要烤干人的皮肤般,他的喉咙都开始干涸,甚至感觉自己衣服下的皮肤开始干裂…… 第120章 采阳 “这个地方好恐怖,是什么力量把我们拉了进来?我们能离开吗?这到底是在哪里呀?” 空无心里想这个地方可真像地狱啊,又没有胆子说出口。那无尽的岩浆火焰烫得骇人,再待久一点他就要要被烤熟了。 璃末说:“最关键的那是什么?” 她指了指深渊之上的紫色妖骨。 空无远远看着那东西都觉得心底发慌。他咽了咽口水,说,“是呀,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光一个骨头就如此之巨大,真难以想象它原身是有多么大的体积。” “我们是从百花神渊的黑龙魔阵中心仙灵秘境崩塌后掉落进来的,换言之,此处黑域与夜虚谷的黑龙魔怔有所联系共鸣。” 空无大惊:“你是说魔阵将仙境吸取完后,仙灵秘境裂开,我们就掉落进来了?” “对。” “那岂不是很多人都可能被魔阵蚕噬死了。”空无忧心忡忡,他最关心的就是人命了。 “你没死,为什么他人会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机缘,比如,也许这个就是你的机缘——”璃末指了指那远处远古紫妖骨。 空无呆了一下,道:“什么意思?” “你不想过去看看吗?如此强大的威压与神力四溢,一定是极上等之宝,说不定是仙物。” 空无瞪大眼看璃末:“为什么你不去?” “我去看看就是我的机缘,不是你的了,我便取这万年福泽,届时别说我没让你。”璃末懒洋洋地说。 ”你去吧你去吧,我不要去。我不是你们这些修道之人,要灵气宝物,我就是一个小和尚,你自己去拿福泽机缘吧。”空无头摇得如博浪鼓一般。 璃末慢悠悠地说:“说来,我也想问你,你到底是什么境界,居然能返璞归真之境,所有人都看不出你的修为,但你又绝非凡人,凡人早在这个地域中瞬间被烤成干了。你……是不是天生神体?” 空无肩膀一抖,大声说:“吓,你,你别乱说——我才不是。” “你怕什么,是又怎么样,难道我会乘你不注意杀了你,吃你的骨头,再啃你的肉,最后吸你的血么,能吃到神之肉是不是也能跟着能飞升呢?” 璃末微笑地看着他,她如此美,唇如此红绯,空无却是仿佛看到了一只白色的獠牙慢慢从她的唇间伸出…… 她,好像她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璃末又缓缓靠近,看着空无那清澈如蓝天白云之眼,人间万象形成了他空明之眸,她声音微低哑,若风拂春柳之慵懒——”还是,需要采阳补阴?” 空无的脸嘭——地一声涨成血红,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璃末,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炸了,脑子里空白一片。 他从来都知道璃末是漂亮的,无论是她的容颜之绝,还是旁人对她的赞叹,都说她是天下绝艳,而空无对璃末甚至天下女子的美丽是无感的,女子的美貌就像春天的桃花,秋天的艳菊,四季常在与天地一体,为景而已,动不了他一点明佛之心。 但他此刻,才猛然感觉到璃末女色的杀伤力,她仿佛像一把刀,轻易地切开了他平静无比的佛心,打破了无尘的明台,让他知晓了,何叫女人…… 此刻,他才知师祖所说的——红尘艳骨如刀。 这刀,太锋利了,而且,带着血…… 他脑海中闪过璃末之前眼角沾血的脸——如妖,如鬼,如魅…… 璃末见他吓得脸色发白的样子,哈哈一笑,不再靠近他,抬起了身子,道:“逗你玩的。我还不至于吃人……至少目前来说。” 你最后一句话不如不要说。 空无呆呆地立在当地,脑子有些昏眩。璃末则不理他,独自坐于一个石上打坐。 打坐恢复了半个时辰,她睁开眼,见得空无还是木木地看着自己,挑了挑眉,道:“小和尚,看什么。” 空无像是被视线烫到了一般,慌慌忙忙地收回眼,低低地说:“没什么。” 他见璃末站起了身,向炎热岩浆走去,赶紧拦她:“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接你不要的机缘呀,你不要,还不能让别人不要吗?”璃末笑眯眯的回他 “不,不是的。”空无低下头不看璃末的眼睛,他轻声说:“但危险的……你要去吗?” 璃末抬起手中之剑,淡淡地说:“修道之人,本是问天求道,何处不险?” “修道……”空无喃喃念道。 璃末越过他,往前方走去。 这次空无没有拦她,只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璃末周身运行灵力法诀,阻止岩浆巨大的热浪侵袭肌肤外裳,一步步地靠近那如山般庞大的远古紫妖骨,脚下响起岩浆啪嘶啪嘶燃烧空气之声,火舌舔着她雪白的丝绸鞋底,却无法烧着,无奈地退下…… 走得越近,越是感受那紫光的妖异,紫骨透出来的威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璃末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毛孔皆因这恐怖的气息而张开,一波波细微但又韵含韵律的声音传进耳里,像是海浪的轻呢,又像是心脏的起伏……更像是地狱里诱惑人陷入的魅曲,令人听之产生一阵阵地昏眩…… 岩浆炙热的气息冲进她的鼻内,还带着一种淡淡的异香,那香沁人心脾,引人上瘾…… 璃末脑海产生此处极危险的警兆,劝她离开不要再上前…… 可她心底却升起浓浓的疑惑,这到底是什么,又与她重生前的前世有何关系,为何她会对这巨大妖骨有感觉,甚至觉得她与其冥冥之中有联系…… 这让她又想起那可恨的“下大棋论”,心头火起。 天下棋局,谁是执棋之手? 凭什么她要是一颗棋子?为什么她要接受一切安排与操纵,连她的情感,欲望,行止皆是被预设的? 她行“自意之剑”,要的就是一个——“自由”。 结果她只是棋子? 见鬼的棋子……想到这,她心头更是冒出怒火,恨不得一剑把眼前的远古紫妖骨砍成碎块——可她脑中忽然出现一个声音:“呵,砍烂?你也配,那紫骨你连一丝边边都砍不了,砍下去你的剑都被融成碎渣。” 这是上古蝶兽飧梦的声音。 这话令璃末眉心一动。 飧梦是上古神兽,而那紫骨也散发了远古威严,而且它们同样散发紫芒——难道两者是有联系的? 第121章 濒死 “你什么意思?你我都能收服?砍它却砍不成?那是什么,很强么?” “哼,你也不用想着套我的话,你以为会告诉你吗?我偏不告诉你……我们是敌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关于它情报,你最好早点死,最好马上就去砍它,我就可以解脱了。”飧梦桀桀冷笑。 “话不能这样说,万一我真的死了,我会在死前将你这个‘阿二’祭炼成灵,陪我一起上黄泉路的,”璃末一句话气得飧梦暴跳如雷,在她神识里骂:“臭丫头,不要以为老子拿你没办法,你才是阿二,你全家都是阿二,你祖宗我名字不是这个,你再叫我试试。” “魔种都叫阿大,它都没有意见,你叫阿二生气做甚,难道你还想叫阿三?”璃末凉凉地说,活活有气死人的本事。 “你拿我跟一个没有神智的东西比,你去死,你去死……”飧梦大声咒骂,璃末当做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当她走到紫骨的十丈之前,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它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它大得无边无际,仿佛没有边界,可它只是一块骨头,更让人细思恐极,无法想象它的原体是多么恐怖。 璃末压制住内心不由得升起的恐惧,向前迈出了一步,可是就是因为这一步,不知是否是触动了什么,异动猛然地发生——只见一只金黄色的树枝猛地从地底蹿出,带着金黄炎热的浓烈岩浆,向璃末抽来—— 四周气息骤然一炙,璃末甚至嗅到了烧焦的气味,这也就意味着那火突破了她的灵力,能燃烧她的身体,她心中一怵,立刻闪身避开,金枝打在地面,蹦发出巨大的火花与岩浆水,滋滋地燃烧着空气中的一切,灼热的气浪一波波地向璃末扑来,几乎夺去她的呼吸…… “哈哈哈,我就说你找死吧,万年黄泉之树还弄不死你?快死吧,快点死吧……”飧梦从大笑转变成咬牙的诅咒,恨不得璃末当场死在当下。 那黄泉之树如同暴怒的猛兽,一枝,两枝……近十条向璃末扑来,璃末两脚站立,凝聚全身之力挥剑向它——破风之声挟着她剑,激起地上红色与金色的岩浆如雾般散开,如云般卷向黄泉之树,一点一滴地溅在黄泉之树之上,那黄泉之树仿佛有生命与灵智,发出了尖啸,枝条颤抖后又如闪电般向她扑来,与璃末的“炎銮”相击,剑鸣声不止,在此域回荡不已—— 璃末与黄泉之树一触分开,握着剑的手不由地颤抖,那全力之下,黄泉之树居然未断,只有一丝丝的裂痕,她从未见着如此坚硬的植物。 光是紫骨前的守护之物就如此强,那紫骨该有多强悍?璃末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心底涌起无尽的战意—— 她支起剑朝天举起,吸纳天地之气……炙热的气息如浓雾一般被吸进她的“炎銮”剑内,那炙气极适合“炎銮”,吸噬之后“炎銮”身体的红芒变得更亮了,越来越多如红雾般的岩浆之气聚集在她的身前,她好若一只红云翻滚间的白蝶,绽放着她洁白的翅膀,散发着瑰丽而强大的生命力…… 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的空无,心中微微一动…… 璃末调动身体所有的念力,猛然冲向黄泉之树,剑与枝条一次次地纠缠相击,发出强大震耳之铿锵声,地面上的岩浆为之震荡,产生一波波涟漪,地面也开始震颤裂开。黄泉之树攻势也毫不示弱,如数条金龙舞击向璃末,带起数条地底深埋之金色地火液,两人展开了如狂风暴雨般的战斗,天地震荡…… 璃末再一次激起“炎銮”的红光,红光冲破一切,闪耀了大地,黄泉之树像是知道璃末要蓄力一击,也猛然增加了十几条巨大的金枝,带起地底如潮水般的炎液,如绝境中猛兽向她扑来—— 呯呯呯——金属碰撞摩擦之声不绝于耳,远处的空无的目光无法从璃末身上离开,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修者爆发如此强大的剑气,那剑气如血光弥漫了天地,又若红霞,如神祗降临带起无尽威压……邪恶与圣洁交织,却是爆发无尽的生命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修者…… 都不知第几剑,可能几十剑,甚至几百剑……璃末执剑斗黄泉之树,却猛然被地底突然钻出来的数百枝金枝包围,紧紧形成一个圆球束缚住她,璃末挥起手中“炎銮”,全力劈向黄泉之树,滋滋滋——树裂之声不绝于耳,却没有将形成圆球的枝条完全砍断,反而发出巨大的强光,如吞食掉她般地猛然收缩…… “啊——”空无尖叫,无措地向前跑去—— 但一切都晚了,枝条形成之牢已经吞没了璃末……无数枝条抓住璃末之四肢,紧紧地锁住,压迫她胸口几乎无法呼吸,并向四方拉扯,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困住璃末,黄泉之树不但没有放松,还不断地向她挤压,仿佛要将她的骨头内脏挤出躯壳一般,充满了暴裂残忍的杀意…… 璃末被完全地包裹在树枝里,她看不到任何东西,这团里连光都透不进来,她的呼吸都困难至极,仿佛马上就要被挤死——璃末心跳加快,濒死让她心越来越静,再无杂念,爆发出强大的意志—— 神念猛然一响,某个意志如潮水般向好涌来,接着,她慢慢改变了人体的形态,骨头开始变形,背后长出了透明的羽翼,身体冒出了细细的绒毛,她脑海里的飧梦尖叫——我的天,你,你是不是人,居然还能变形,还变成一个蜂王后…… 璃末在飧梦的尖叫声中转换了形体,她的眼睛开始变成复眼,并散发着金光,此时,她的神思穿过千里万里,无数时空隔带,与百花神渊的所有星纱玉蜂进行共鸣—— 那千只万只的星纱玉蜂猛然间于天地间嗡嗡震响,它们的脑子里共同鸣震着一个声音:我的族人们,我的孩子们,快来我这里,我需要你们……快…… 忽然,那些散落的人群见到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星纱玉蜂从百花神渊花间草间飞起,它们身上自带的星光汇集成一片,犹如银河徐升,飘舞于天空……却是成群结队,如军队一般浩浩荡荡地向远处飞去…… 这异变惊起此地众人之愕,也让人不由将视线望向它们…… 包括阵之上,于天空之中黑袍翩飞,如夜妖临天的檀姒。 第122章 灭情 檀姒拧起眉,看星纱玉蜂飞去的方向,心中莫名起了思绪…… 而她的身边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衣老妪,如一阵轻烟幻化,她轻轻地道:“别管那些,还有一刻钟,问天宗的青华真君就要突破我们之前布置的防线,来到这边了,你最好快点。” 璃末听了心神一动,神识附在一只星纱玉蜂上,悄悄落到离两人不远的地方。 她化为蜂后,却没有想到能穿过境之阻隔,听到檀姒与夜虚谷之人的秘谈,算得上是无心插柳了,得此机遇了,她哪里能放过呢,就算是与黄泉之树决战生死的情况下,也不能让她不偷听…… “青华真君,还有夙殉……实是很麻烦……” “为了拦他们,我们死了很多好手……我有些担心……” “马上收尾了,放心,他们来之前,我一定能结束。”檀姒声音平淡稳定,好似一切尽在她的掌握。 听了她的话,老妪松了口气,她仿佛很信任檀姒,只要是她说出口的话,她便深信不疑。 檀姒忽然问:“你看今天这场碧霏玉自己精心策化的‘虚夜之宴’,宗门是否会满意?” 老妪还未回答,只见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便是再满意,我也不可能再跟你争得圣女之衔了。你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圣女,而我也只是仆伏在你脚下的圣徒。你何必在意我能不能通过宗门试炼?” 说这话人正是碧珠夫人,如今的她已经换去了一身下衣尽是鲜血令人触目恸心的衣裙,她一身粉华之裙,眉目舒展,再不是那在百花神渊怯怯懦懦的样子,反而有一种明媚嚣艳,风流夺目之彩,这样子,也不像是一个身怀孕事的女子,璃末甚至怀疑碧珠夫人其实是假怀孕。 檀姒口中的碧霏玉应该就是指的是碧珠夫人。 “你正是‘灭情诀’的第二关‘杀情’,虽不得通过,自有宗门禁咒反噬,我何需介意,相反,我觉得你这场“虚夜之宴”完成得很是出色。” 檀姒淡淡地说,完全不被碧霏玉的话激起情绪。 碧霏玉却是反而被激怒的样子,道:“对,你是高高在上的圣女,连在魔教里都能称为圣女,谁人能比你更特殊,就要炼成‘灭神诀’第五重‘绝情’了,还不用举行‘夜虚之宴’,只因你灵根特殊,需要采补‘天魄玄冰灵根’这天下有天魄玄冰灵根的只有天剑子一人,宗门就是为了这个,才珍惜保护你到现在,要用你来对付他……哼,若不是因为你的特殊,圣女未必轮到你……” 看这碧霏玉的样子,似乎很不甘心圣女之争输给檀姒,处处针锋相对,璃末却是很熟悉这种氛围,比问天宗这种互相牺牲的体制,她更适应魔教同宗之间这种既是战队又是敌人关系,也可以称之为——互相警惕的短暂利益共同体伙伴。 璃末可感谢碧霏玉与檀姒这种敌对关系了,若非如此,她不会听到这么多情报,尤其是关于自己师尊那劲爆之内幕——原来前世檀姒刻意接近,是为了师尊的灵根,而且还要举行什么夜虚谷神秘的“虚夜之宴” 听这名字,就知不是什么好事。 百花神渊今日之宴就是最好的证明。 繁华之宴,血腥收场。 开场越盛大,落幕越凄凉。 ……夜虚谷不会是以做这评判弟子通过的标准吧?越血腥越合格? 呃……真可怕…… 还是她前世的合欢宗人性多了,谁功力最强,采补的异性最多,手段心机最强,就能爬得更高甚至像她一样坐上宗主的位置……甚至璃末前世睡的男人太多,影响到她今生对男子提不起兴趣…… 这也是合欢宗弟子变态的原因之一吧。 璃末则是公认变态中的变态。 而这样的璃末却对檀姒升起浓浓的警惕。 甚至知道她知道了对方的目的后,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提起了心…… 便是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又怎么样,如何做,才是最让人提心吊胆的。 她的师尊,不是个轻易动凡心的男人,而他一旦动了心……前世之鉴,绝对是惊天动地的,谁也阻止不了,而他第一个杀妻证道的对像就是檀姒,檀姒这般的人物,一个魔教号称“圣女”,却不违合的人…… 她无法想象两人间相爱相杀的故事,也无法想象两人的故事最后以杀妻为结束,她在这一世,也许能够成功阻止两人发生一切,也许什么也无法阻止,成为一场惨烈悲剧的看客,总之,她是这一世的例外,逆世镜便是证明。 冥冥之中,她是要做些什么的。 “快走,青华真君已经破开封锁,马上要到了。”老妪忽然叫出声,打破了檀姒与碧霏玉的紧张气氛。 而不远处,也传来了剑击之铿锵声,那处上空的黑龙被一波波金色剑光划开成段,化为黑烟消散于空中,来势汹汹,威力惊人。 而黑龙魔阵阵中心,无数人类成了魔阵之食,化为骷髅干尸,魂魄化为黑烟被黑龙所吞,阵中心越来亮,黑龙越来越巨大…… 此时檀姒五指一收,那魔阵黑龙立刻从四面八方收拢,化为一团黑雾,凝成一颗晶亮之黑珠,倏地钻入她掌内, 与此同时,天空绽放一抹强大的神识,锁住了檀姒等三人的身形,接着,一朵巨大的蓝灵之莲从天而降,带着强大的威压,同时,她们三人的退路,也被一道弥盖天的凤焰袭开,如天地之凌,杀气弥漫—— 前后夹击,堵住了她们的去路,前面的巨大剑声只是假势,为骗过她们,悄悄完成全包围……好强的智计…… 碧绯玉老妪的脸色大变,感到害怕,檀姒却是猛然将目光直直地对准了一只正在空中停留飞翔的星纱玉蜂,倏地,一丝黑光如电般向它扑来—— “呃啊……”璃末额间一痛,立即抽回了神丝,回归的存巨大紫骨之地,她脸色微白,想不到檀姒如此敏感,居然能察觉她的秘术,她附身之星纱玉纱如此之小,又离她们甚远…… 此时的她不止是神念在痛,身体也极度地痛楚,黄泉之树不但在她走神的那几息里,对她更是加强的束缚包围,甚至用无数只细小的枝条穿进她的血肉,刺进她的骨头,若她只是个凡人早就被黄泉之树扼灭了,还好她为浮生境,骨骼极是坚硬。 璃末不再失神,而是神念一动,再次用神思呼唤星纱玉蜂—— 她一边与黄泉之树殊死博斗,一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她的蜂群—— “哼,没用的,你以为万年黄泉之树那么好对付吗?它万年来守护着这骨头,吸取了它的营养,你就一个小小出尘境,以为还能胜了它?” 第123章 灵珠 璃末边咬着牙,忍着那强大的痛楚,边在心里回它:“为何不能胜,待得赢后并吃了它,拿给你做‘阿三’,让你‘阿二’有小弟使唤,不是更好?” “你滚滚滚……你快死吧……”飧梦跳脚大骂。 而此时的黄泉之树外却慢慢地聚集了一只两只三只星纱玉蜂……渐渐的,上千只,上万只跨过时空距离,被璃末召唤到了黄泉之树之上,她用灵力包裹着每一只星纱玉蜂,不使地底岩浆之液将它们毁灭,她需要它们帮助她,成为她的战力,克制黄泉之树。 星纱玉蜂得到“蜂后”的招唤,且还得到了她的灵力滋养,更是兴奋,。,嗡嗡地冲过来,却见它们的“王”被一捆金色树枝围绕,于是它们极其地愤怒,冲上去嘶咬黄泉之树,只为快一点见到它们的“王” 星纱玉蜂不但前嘶咬,还去吸食黄泉之树之树液,且它们数量极其之多,密密麻麻地遍布在树球体之外,如一层黑色外壳,一只吸完到下一只,下一只之后又到下一只……仿佛永远止境一般…… 这黄泉之树反而痛极害怕的样子,伸出几十枝枝条去鞭打星纱玉蜂,一鞭之下,数十几只星纱玉蜂被甩飞,掉落在岩浆之中烧成灰炭,然而,这几十鞭下去,没有将星纱玉蜂群打飞,它们的攻击变得更是猛烈,奋不顾身地冲向枝球体,完全不在乎个体的死亡,而是成片成片地嗡嗡鸣叫着,包围着…… 空无呆呆地看着面前那变成黑色蠕动之虫球,再看着球体之上如乌云一般的蜂群。呆愣住了,这是什么,这是璃末控制的吗?人类还可以控制虫吗?而且,她好像是剑修不是御兽之修吧? 虫体仿佛有天生的敏感性,它们不断吸食啃咬着黄泉之树,那黄泉之树被它们啃得枯萎断枝落叶,再无强盛的戾气,毕竟它再如何多的枝条,又如何抵得过百花神渊整个庞大的虫群体呢? 而且虫体天生地克制木树,对树有着强烈的敏锐性,它们开始向黄泉之树的树根中心处进攻,这让黄泉之树树枝开始微微发颤,不由自主地收回其余枝条上的力量,此时,束缚璃末的力量也开始慢慢变小,只听“啪——”地一声璃末双手挣开了黄泉之树的枝困,从球体飞振而出,唰唰唰——红光映天,金枝被她的“炎銮”砍成无数碎段,飞落于岩浆之处,燃烧起了一阵阵浓烟。 “哇——慕施主,你终于出来了,没事吧……你,你进去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璃末没空应他,直接提起剑,与蜂群一起,朝黄泉之树的根底发出强烈的攻击—— 剑风卷着浓烟与烈火,扑向黄泉之树,一剑自树干,划向了它的根部,剑光带着火花,如燃烧之凤尾,在空气中发出舞动的火苗—— 吡啦——树干发出巨大裂声,噗嗤噗嗤地冒出浓浓黑烟与火光,黄泉之树发出一声一声的歇力怪叫之声,那叫声凄惨而恐怖,充满了绝望与崩溃。好像是守城苦战的士兵,面对自己最后一步城墙堡垒,将被敌人打倒而无助的痛苦惨叫。 它仿佛是在最后的疯狂挣扎,树枝不停的舞动,向天空猛然的延伸,那些树枝的黄金之色不再那么明亮,反而是变得暗淡,甚至树梢末段呈现了黑色,它如一条条巨蛇在天空狂舞,猛的扑向璃末,突然把璃末狠狠的打入了地心。熔岩岩浆与金光四溅,四周一片灰暗朦胧…… 空无看得心惊胆战,下一刻却不见了璃末的身影。 “慕施主……”他尖叫大声。 璃末被黄泉之树的最后一击打入了地心之地。全身剧痛,骨头肌肤都要碎裂,然而她的眼前一片炽亮,比上头岩浆滚灼四起的地域更亮,甚至刺得眼睛发疼…… 那光亮成金黄色,如同太阳光一般耀目,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那光亮的中心处色彩加之迷迷蒙蒙让人看不清楚。然而璃末一视之下,猛然一惊,脑海中的飧梦咦了一声,说:“这是什么,好像是……” 璃末前方是一只被庞大金枝树根围绕束缚的一只绿色晶珠,它散发极亮光芒,上面布满了无数大大小的裂纹,宝石的中心,是一颗紫色的圆点,圆点外周围一圈血色丝网,像人体的血脉血管,闪着光,散发一种恐怖的气息……此物她曾见过,百年前她落入河水中,初遇逆世镜,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画面便有它…… 此时,璃末神识之深处好久没有发出声音的逆世镜忽然亮出了光,它镜头流光闪烁,现出个七大字——真玄浮屠木灵珠。光亮了半瞬,仿佛耗费了它全部力量,便湮灭了所有的光。 璃末还没有来得及惊讶,脑中的飧梦又大叫:“我日,这是种什么东西?它怎么躲在你的神识时在,还会发出字?这东西……”它仿佛被什么震惊到一般,久久都不说话,它沉默良久,璃末发现听不到任何信息才向前走…… 她向前跨去,刚伸出手,却遭到那黄泉之树的金色根系发狂般地攻击,一丝丝金色根系涌出,如丝蛇般刺进璃末的脚踝肌肤,一道道金色的火焰又根枝中喷出,如流星飞纵向璃末,攻势极其猛烈。那些火焰仿佛有灵识,璃末躲避,它还能改变轨迹扑向她,不到半刻,她身周的衣服便烧焦大半…… 正是战况焦灼之时,树根中的真玄浮屠木灵珠绽放出了光芒,它仿佛在挣扎于黄泉之树千年万年的吸食束缚,知道此时是它唯一机会般,向外绽放力量,烧噬黄泉之树根,树根不由发出裂裂之响,根须开始裂断…… 璃末拔出剑,与真玄浮屠木灵珠同时发力,一内一外地向其攻去,黄泉之树根开始逐渐无法招架,枝条开始颤抖,一步步地退缩,慢慢地避开璃末,主要向真玄浮屠木灵珠包裹,想控制着它,寻找逃跑的机会。 可下一刻,真玄浮屠木灵珠发出了璀灿的光芒,亮得极是刺眼,仿佛要燃烧整个天地般,猛地震颤抖动,与黄泉之树根纠缠角力,像是要挣脱牢笼的囚徒一般,使出用最一点力气,璃末也飞身向根系最深处飞去,剑光如霞,狠狠劈开了那些围绕着的根系,无数树叶灼烧了她的肌肤,她的半边脸甚至都灼烧出无数血痕—— “嘶——”最终,那深处之眼发出巨大的撕裂之声,扯着缠系于真玄浮屠木灵珠的根须,向璃末飞去,在璃末还未反应过来时,化做一道亮光,没入了璃末的身体里,璃末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地底开始剧烈的震荡,黄泉之树如同疯了般,猛地涨大,如一条条金龙,向她扑来—— 第124章 蜂毯 璃末立刻一转身,朝地面上纵,剑光一开,无数土石岩浆喷涌飞溅…… 空无等了好久,久到他以为璃末再也回不来了,怔怔地看着前,却见得璃末如一只金人一般从地底飞出来,伴随着她的是无数的纱石与金液岩浆,还有无数巨大若龙一般的金色树之根枝,她的身体呈半焦炭状,脸上更是一个又一个的血洞黑痕,但她的眼睛却是那般的明亮,如夜空之星,散发着强大的生命力,让看着她的空无忍不住心中一震…… 她飞到空无身边,扯了他的腰带,躲开金根攻击往前飞—— 空无看着越来越近的紫色妖骨,大骇,叫:“你要带我去哪儿……” “能躲避这树之攻击的地方。” 那紫骨处没有一点黄泉之树的根系枝叶,就说明它害怕它,那么她越是靠近紫骨,就越有机会躲避黄泉之树的攻击,果然,当她靠近如山般的紫骨边,与空无一起站定,黄泉之树的根系枝再也不敢靠近,它仿佛狂暴中又无可奈何,于是不停地拍打地上的岩浆,火花与金液于天空绽放,若一朵朵燃料的烟花,四射绽开…… 璃末没有心思欣赏这景,她死里逃生,立刻闭眼调息,并吃下芥子环中的数十颗灵药,她所藏之灵药极是珍贵,不知比市面上流通的灵药奇效多少,片刻之后,她脸上身体可怕的火痕消失了大半。 空无看着她这样子,讷讷地说:“你,你没事吧?” 璃末微喘气,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她闭眼寻找体内真玄浮屠木灵珠,感觉它安安静静地躲在角落,没有什么异样,它这样子,不像认主,倒像是寄生,但她此刻也来不及细查了,目前是解诀离开的方法,再呆下去,她怕是来不及了回去找青华真君和夙殉了…… 也不知外面如何了。 她张开眼,见空无默默地看着她,见他乖乖没打扰她疗伤,还挺识趣,便道:“小和尚没吓傻吧?” 空无沉默了一会儿,再慢动作地摇头。 看是吓傻了,璃末给他递了药丸,说:“吃吧。” 药丸金光闪闪,散发着灵药异香,是他见她刚刚吞的几种药之一,他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药,却是没有吃,而是放进了怀里。 璃末以为他是不舍得,笑说:“不要不舍得,这药在外面虽是价值连城,但我还是给得起你的,来——”又朝他扔了一瓶灵药瓶。 空无接过,摸了瓶子良久,才倒了颗吞进腹中。 璃末收回看向他的目光,再慢慢打量起头顶上的紫骨,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和尚哪儿来,看得,像是未见尘世,偷跑着出来的样子。” “你,你怎么知我是偷跑出来……”空无像是吓了一跳,她仿佛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什么都知道。 “你的样子鬼鬼祟祟,像是防备着其他人的样子,那可不是正经被师傅命令下山渡红尘的小和尚的样子。” 他的确是因为下山贪吃,又怕师尊责罚,更怕小师叔的眼神,才一不做二不休,跑到尘世尝人间百味的……只是没想到,这一路都皆为平淡无奇,唯一今天一天,便抵过了他一生所见之奇之激烈…… 他低敛了眉,轻轻道:“我……我们宗门,没有非渡红尘这一说……” “哦?你们宗门,天天躲在深山里,闭门研经,呵呵呵……那跟一群见不得光的鬼有什么区别?” 璃末笑得轻淡,话却是极毒舌的,说得空无脸色涨红了,道:“不,不是的,我们宗门本就没有多少人,加上太师祖,师祖,师尊,师叔,我这一辈,不过十数人……” “人这么少?不是鬼是什么?人多在深山中叫避世宗门,人少躲在深山,那叫怕仇家追杀,小和尚,你宗门祖上不少仇人吧?”璃末轻轻一笑,边说边用剑轻轻触碰紫骨,没有发生任何异样…… “……” 空无那边沉默,璃末从紫骨后伸出头去瞧他,见他看自己的样子像是吓到了,便知自己猜对了,又笑说:“应该也是挺厉害的仇家吧……” “……” 避世,神秘,佛修…… 边思考着,边将手指尖轻轻碰触到紫骨的璃末,忽然耳边“嗡——”地一声,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产生巨大紫色光亮,她瞬间除了光,再也看不到其他…… 轰轰轰…… 下一刻,她与空无对视着,方才若庞然大物,一座山般的紫骨不见了踪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两人视线相对,皆愣住了。 空无震惊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紫骨就瞬间消失不见了,发生了什么,他一眨眼,就什么也没了…… 他讷讷地问:“发生了什么……” “……”璃末没回他。 因为她不能告诉他,紫骨不见了是因为她体内的逆世镜,逆世镜将紫骨瞬间吞没,且开始周身紫气萦绕,在她的神识之中慢慢转动,原来那古朴布满龟裂纹之镜开始慢慢修复,散发点点灵光…… “我日,它居然吞了好东西,分点给我……”飧梦扑了上去,却被逆世镜发出一道光打了回去,并躲进了魔种之内,让飧梦再也无法靠近。 对于两个她体内的神物抢夺紫骨,璃末一言不发,她甚至没有办法跟空无为什么紫骨会突然消失不见,她只得瞪着眼,对空无说:“你是不是独吞了它?” 贼喊捉贼。 空无连连摆手,道:“没没有,不是我,我没有碰它,没有拿到它……” “……”之前碰了紫骨的璃末有些心虚,她咳了一声,道:“没有就算了,当务之急,我们是如何出去……” 四周安静无物,应该是没有再能威胁他们安全的生物出现了,想了想。璃末招来如黑山般的星纱玉蜂,向蜂群询问可知回百花神渊之路,蜂群振翅,对于“女王”垂询很是开心,纷纷向她的手掌方向旋转飞舞,璃末将一部分神识共情于蜂群,通感它们的讯息,一边与空无说:“小和尚,敢不敢坐蜂毯?” “啊?” “蜜蜂做的毯子,能御空飞行,省时省力。”随着璃末的话,本来于空中聚集成一座椭圆圆球的蜂群,嗡嗡地展开成一张近两丈的极厚毯型,于空中发出愉悦的嗡鸣声,像是在他打招呼…… 空无为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璃末见他不回答,便随手一挥,将他凌空抓起,在他啊啊惊叫声中,坐上“蜂毯”向空中飞去,瞬间,便消失了踪迹…… 第125章 没少 坐于“蜂毯”中御空飞行的璃末忽然“啊”了一声,眉头深深地皱起—— 空无赶紧问,看这表情,似乎很严重,他虽与璃末接触不深,但她这样凝重之色,还是第一次见在她身上露出。他有预感是极大之事…… 璃末脸色很是阴沉,她于飞行途中忽然想起了紫骨似曾熟悉的由来—— 前世里,这个东西曾出现在魔尊的手上,那个命令她参加道魔大战,甚至让她不得反抗,还因此身死战场的魔尊…… 不知是否是逆世镜吞了紫骨的关系,她被种下的某种魂印有所松动,让她想起了一些前世的记忆…… 她不喜欢前世关于魔尊的记忆,所以回忆得极少,有些记忆便有些淡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不知晓时刻被魔尊封印过某处记忆,而不是出自于她对于魔尊的厌恶。 是的,她不喜欢魔尊,甚至厌恶,她前世里在魔界遍布情人,大家大多数是可有可无的香火情,也不会犯傻谈什么爱情谈什么唯一,彼此皆识趣得狠,可唯一她对其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十分抗拒的,便是前世里的魔尊。 前世里,魔尊极少说话,她连对他的声音都没有印象了,但却是一个强大到连十大魔君都害怕的人物,璃末也怵这个人,这个人,只要是接触过他的人都会感到体内涌进控制不住的冷寒,那般弥漫天地的杀意与阴冷,魔,见了,都会害怕,不敢靠近…… 连靠近都不敢了,更别说发展别的了…… 光是想象,都全身颤栗。 而紫骨,却是于某夜里,她不小心瞟到他在魔殿后山取出,一瞬间之后又收了回去的东西,当时那浩瀚强大的气息让她震惊,并生出了贪婪之念,想去夺取…… 却不知为何,她却是忘记了…… 还是……璃末猛然一惊——该不会前世里自己的确是去抢夺或是偷了,魔尊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杀她,但抹去了她关于紫骨之记忆,让她不再纠缠…… 今生因为逆世镜,她才得以想起…… 这……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迷团…… 璃末颦着眉沉转良久。 直到她发现自己不得头绪,一切还是关于那万恶之“下大棋”。便深吸口气,将思绪抛诸脑后,想着自己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回到问天宗众人身边。 她抬起头,见空无关心地看着她,于是笑了笑,说:“没事。” 于是空无低下头,小声说:“好的。” …… 星纱玉蜂速度很快,再加上璃末的助力,他们三刻钟内,便出现在了百花神渊宴会旁的密林之中,刚进去,就听到女子哭声——“呜,雪铭师兄,对不起,我们,我们害慕师姐死了,她为了救我们,帮我们找出路,落进了地穴之中一直不出来,都死了……” 一回来就听到有人说自己死了的璃末无语,空无赶紧跳下蜂毯,冲向那声音之处,大声说:“没有死,没有死,我们回来了……” 璃末也挥走蜂群,慢慢地踱着步子跟在空无身后。 不到片刻,乌泱泱地一群人朝她涌来,看着她的目光都充满了感激与崇敬,那是一群被她用剑挡在身后保护下来的人,大多数是问天宗的人,也有少部分是其他散修与小宗之人,他们看着璃末烧坏的衣服与半烧焦的脸,皆眼中露出痛苦不舍,更是感激于她了…… 为首的正是陆芝蕊柳晴三女修和佟雪铭,三女看见她这样子,眼泪便一串串地流了下来,见此情景,璃末第一个念头就是转头就走,她是真的嫌麻烦……但不得已,她还是绽开了微笑,轻轻搂向陆芝蕊,为她擦去了眼泪,声音轻柔安慰地道:“我没事……” 她这话一出,陆芝蕊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连带着人群之中也有女修哭了,哭声中,有人说:“慕师姐,你救了我一命,我已经都听你的,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我也是,我也是……” 人群响起一阵阵的感激承诺,就是有些男子没有说出口,但他们的眼神也同样是在告诉她——他们欠慕璃末一条命。 这达到了璃末想要的效果,她轻轻叹了口气,又拍拍佟雪铭的肩膀,安慰了几句话,同时问他们如何出来。 佟雪铭抱剑行礼后回答了她问题,他们也是刚刚到达,不知是否是这个魔阵关闭还是被破的原因,时间一到,他们就立刻被传送回了百花神渊之地,入目间一片狼籍,尽是尸山血海,暴骸遍野…… 但打斗声剑击声已经消失不见,看来,战争结束了。 璃末说事不宜迟,还是快点向中心地会合,也许掌门与夙殉就在附近等着他们了。 大家赶紧应是,跟着璃末纵身飞向了宴场…… 越是靠近中心,越是看到众多之尸体,有些地方的尸体甚至堆成一座小山,死状也极其恐怖,干黑如骷髅,仿佛地狱一般…… 空无在身后止不住地念诵佛经…… 女修们甚至闭上了眼,互相拉着彼此的袖子不敢看。 璃末支起剑,向天空射向一道红光,映照了半片天空,人未至,剑先至…… “是璃末。”远处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璃末很熟悉——夙殉。 璃末便带着众人飞向了声音所发之地—— 青华真君见她身后带着一群浩浩荡荡的问天宗门人,脸色微松,再清点了人数,发生问天宗的人一个没少,不由轻轻点点头,心中对领头的璃末暗赞——他本以为,如此浩劫,问天宗怎么也要损失一些人数,甚至可能是宝贵精英,但一个没少……那太好了…… 这让他大战之后疲惫一扫而空,唉,想到就头痛——他是想不到如令魔教如此猖狂且强大,一个夜虚谷的圣女就能带着门人逃离他的布置与追杀,实力真的是,不容小觑啊…… 夙殉见璃末身型狼狈,脸都烧焦了半边,从未见其如此狼狈过,便拉她问:“怎么了?” 璃末不想细说紫骨与真玄浮屠木灵珠之事,于是只是摇摇头,说:“无事,吃了灵药,业已恢复大半。” 夙殉见她这般回,也未多问。 青华真君招了她来,拿出好多灵药予她,并大大嘉奖了一番,璃末只是谦虚地推辞几句,便不客气地收下了,那可是朝华峰掌门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第126章 灭口 被璃末带回的问天宗弟子们纷纷说了他们的经历与旁人友人听,掌门听了更是在众人面前对璃末之义表扬称赞,在夙殉淡淡的目光下,璃末面不改色地接受一切崇敬与欣赏的目光,挂着谦和有礼的微笑,于众人前维持一派贤者之风。 至于夙殉如何想她,她无所谓了,她与夙殉有一定默契,彼此是不会在人前给对方拆台的。 人皆安全了,接下来就是收尾的工作了,问天宗身为正道第一门派,百花神渊遭此劫难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青华真君派人为百花神渊主持后续事家,总负责人为夙殉,有事弟子服其劳。 璃末服下了掌门与夙殉送来的灵药,带着空无往尸体最多的地方走去,越近空无脸色越白,对璃末道:“慕,慕施主,你要干什么?” “杀人灭口啊,那紫骨与黄泉树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肯定是与你有关了,我不得不先将你这个祸害给剿灭了,以为我正道大业出现差错,再者,紫骨之事你若是传出来,我成了替你背锅的人,人人以为是我给取了,那我岂不是成为天下之敌,那我得先杀了你,给我平息灾祸……”总之,怎么都是要杀,全都是理由。 空无越听脸色越白,直接站住了身形,不愿往前走……他拼命地摇头,道:“不要,不要,不要杀我,我不会说的,我不会跟人说那紫骨与黄泉树的事的,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你放心吧……” 璃末停下脚步,挑眉看着他说:“我为什么相信你?”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发誓一定不会说。” 看着空无激动的表情,璃末轻轻勾唇一笑,说:“好吧,我相信你。” “啊?”空无愣住。 璃末笑容加深:“本来就是逗你玩的啊,小和尚。” 这一笑,又让空无呆住了。 繁花艳景,红日披霞,夕阳中,璃末迎着夕光之身影,于外围镀了一层金光,像空无小时候在宗门里看到佛像金身,化世事无穷,敛万境之华…… “阿弥陀佛……”一个声音忽然自他心底响起,倏地令空无受惊,身体弹跳了起来,一步不稳,跌坐到了地面上…… 璃末微愣,就见空无像是见了鬼一样开始全身发抖,接着脸色发白额角大颗大颗的汗珠落下…… “怎么了?鬼上身了?”璃末走过去,用脚踢了踢空无的鞋底。 空无的脸比鬼上身还可怕,他的瞳孔微缩,开始四处张望——良久,他才微微抬起头,慢慢地爬起身,小声对自己说: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发生了什么事?”璃末问他,他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不回答。 璃末便指着那堆积如山的尸海,那是人们聚集起来的尸山的其中的最大一个,说:“你去为他们超度念经吧,这不是你们和尚最擅长的吗?我去另一边——”说完指向一旁另一个很大的尸山道。 “我跟着你。”她话还没说完,空无赶紧说。 “为什么?”她问,空无却没解释,只是用乞求的大眼望着她,璃末也无所谓,便带着他向前走。 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转头身边空无说:“你有感觉吗?” 空无用力抬头,瞪大眼问:“什么?” “我感觉……有种怪怪的,那……”她指向尸堆处一角,“似乎动了下……” “不,不会吧……”空无有些不敢上前了。 璃末便让他不要动,自己上前。观察了许久,却没有发现异样。 空无说:“要不要叫些人来?” 璃末摇头,拉着空无又向外走了几步,指尖一点炎焰熊熊燃起,她向空中一抛,化为一道火光燃向尸堆——与此同时,空无也闭上眼诵念佛经…… 声声佛诵中,火熊熊燃烧,火苗直冲天空,风儿吹来更助涨了火势…… 两人一直很在观察着大火,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异状,空无微微松了口气,璃末的目光却是没有转移,她今日经历了太多事情,眼神微微带疲惫,但眼睛依然很明亮,她等着火焰燃灭,夜星升起……才转了头,对空无说:“走吧。” 他们向前走,足踩在草地上发出沙沙之音,细碎而缓慢地传入他们耳里,更显得夜中的寂静…… 沙沙沙……咯?……沙沙……咯?…… 脚步停住,他们对视一眼,立刻转身—— 只见那烧成黑尸之骷髅开始移动,他们自燃烧的火灰炭中钻出,带起金黄色的火星于夜色中散开,缓缓朝他们走来——那黑色骷髅架般的东西再也不能称之为人,在这黄昏滑向黑夜的逢魔时刻,开启了又一乱象。 与此同时,四周也开始惊叫,无数带着黄金火焰的黑色骷髅一个接一个地爬起——不是所有死尸皆会变成黑色骷髅,只是一个火堆处会出现三至十只,摇摇晃晃地迈向活人,其状甚是恐怖…… 剑击之声传来,却见那些黑色骷髅剑砍不断,便是被强大的剑力砍断了,又重新组合在一起,继续扑向 众人。 璃末拿出“炎銮”,她手中剑,成了此夜色最醒目的红,红光照拂着人心,仿佛他们立刻有了主心骨,知道璃末师姐就在旁边,绝不会让他们出事,之前还在哇哇大叫的女修都勇敢地拿起了剑,冲向黑色骷髅…… 可黑色骷髅永远都杀不完一般,也许这个魔阵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它不但会吸食人类做为祭阵养料,而且无法拔除,生生不息,一直不断的创造魔物。 璃末朝天尖啸一声,传音千里——“都把它们引到我这里……” 问天宗弟子听令,立即如计将无数黑色骷髅引到璃末与空无的面前,空无看着那黑压压的一群骷髅,眼睛都直了,说:“这么多,你要怎么做……” 见众人将大部分骷髅都聚集到自己这块地方,此处充满了无数乱舞着肢体的骷髅,与夜色中纠缠在一块,发出炙烤与恶臭的味道,引起人极感不适。 佟雪铭在一旁说:“慕师姐,要如何做?” “掌门与夙殉在何处?” “百花神渊神宫内,已经通知他们了。”离得远便不能等得他们来了,她做为当前修为地位最高者,不得不出手。 “你们退到远一些,我要立阵发剑,快速解决掉它们。” 强者之剑将让周围一切化为灰烟,不分敌我,所以璃末让他们退远一些,她好专心使剑…… 第127章 魔尊 璃末让空无走远点,他不愿意:“我不走,我陪着你……” 她不解,但也没时间去了解,便拉他到一棵大树前,让他躲到树后,自己纵身上了树冠,俯身看向底下涌来的黑色骷髅…… 她心想:看来魔阵祸害极大,杀了一批,又会来一批,杀也杀不完,这百花神渊算是毁了…… 最恶毒的魔阵也不过于此。 想来,当时自己若不出手,百里烟云渚也会如此一般,那魔阵不除,破坏的问天宗的根基,对方出手又狠又毒啊…… 她指间抬起红剑“炎銮”剑尖指夜空,空空无一……然后,剑指向了一个人,或者说,她剑指的方向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银月高悬之上,他背对着巨大圆月,银月散发的光辉照在那人的背后,却透不进光让人看不清面目五官,但身上散发神秘而强大的气场让人蓦然一惊,尤其是直面到他的璃末,她甚至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如何出现,只知道他一出现,就让她全身寒毛竖起,向她发出警告—— 很强,非常之强。 地面上黑色骷髅莫名如同被静止一般,再也不动了,四周如同封印了一般,万籁俱静。漫山遍野之花谷,鸟兽皆无声…… 那人衣着很是奇怪…… 白色的僧袍,黑色的袈裟,光洁无发的头颅……和尚? 又是和尚? 璃末刚冒出这个念头,忽然被眼前景色所震—— 半夜之色,苍天沉幕之中无光无星,忽然,千千万万朵艳华之焰于夜空中瞬间燃起,燃起耀艳天地的红光,极是震撼而壮观,其每朵火焰若红莲,分数十瓣,于空气中缓缓展开花瓣,火焰之星点于它银白花蕊之上跳跃围绕,红莲之火于天空中灼烧,绽放着光辉,红艳灼妖,带来无尽的神圣与庄严之灵华,缓缓降于黑色骷髅群之上,甚至连那零星散乱的几只黑色骷髅,也被红莲之花一一追杀,黑色骷髅们发出嘶嘶碎骨之声,一瞬间,肃杀与圣洁同时充斥于天地之间。 每个人,都被眼前这开幕震撼着…… 神魂都因之洗涤净化…… “小……小师叔……”璃末身边的空无忽然发出声音,惊回了她的神智。 小师叔?谁? 璃末还没反应过来。 空无却是一把扑进了那背光之人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道——“小师叔,你终于来接我了,我这几天真的好害怕啊,你知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又不知道怎么回去,你,你终于出现了……” 说话间,双手死死地抱着那来人,由于过于激动,手舞足蹈,还把来人胸前僧袍前襟给撕乱了,不小心露出赤裸的半个胸膛,那处肌肉结实,肌肤白皙,并闪过一道隐隐之光……那人立刻将衣服扯了起来,并将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璃末…… ——璃末眼瞳急剧收缩…… …… “怎么了?” 闻讯赶来的夙殉走上前,看着木然且神色凝重又带着些许混乱的璃末。 她已经呆站在此处半响了,佟雪铭等人上前,她还是那样的呆滞在当下,谁也喊不了,她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无一点反应。 四周静悄悄的,再没有之前恶魔乱象,万鬼暴灾,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天降红莲业火,那场盛大绚丽的火焰,将本要酝酿的一场危机,消灭于无形。 甚至百花神渊的人激动的告诉夙殉,因为这一场火,本来要遭受无穷无尽恶鬼攻击的百花神渊,终于得救了,那源源不断的魔阵被毁坏,不会再有新的魔产生,而之前新生的黑色骷髅魔,已经绝大多数被火烧死,可以说,此火,烧灭了魔人的阴谋,烧起了百花神渊的生机…… 百花神渊以为是璃末做的,对问天宗千恩万谢,夙殉未承认,只觉不是甚像她的手段,派人来问,却听得璃末一直直呆呆地站着,谁来也不给反应,便来到了此处,叫醒璃末。 因夙殉的叫唤,璃末回了神,她脸色极是难看,像是天大之灾降临于她的身上,腿脚发软,靠向夙殉,夙殉一把扶住她,也被她这惨样吓着,问:“怎么了?受伤了?” 璃末摇摇头,拉着他的袖子,发出干涸至极的声音,声音微带一丝颤抖——带,带我回房,我要休息。 她的脑子要炸了。 她感觉自己多站一刻,就要昏倒一般…… 璃末的失态吓坏了众人,立刻将她扶回了百花神渊为问天宗准备的厢房之中。 途中,夙殉问那红莲火是不是她放了,她呆愣了好久,像是很久才回神,轻轻摇头道:“不是我……是空无……” 空无是跟随璃末与陆芝蕊几人逃生的小和尚,佟雪铭陆芝蕊之前与他汇报过,夙殉也知此人……他便未再问下去。 而璃末张着眼睛看着天顶上的青玉纱帐,脑子一直嗡嗡作响…… 久久,她的记忆才加到重生前…… 彼时,她是十大魔君之一,合欢宗宗主,手下门人上万,虽不如问天宗十万教徒这么庞大,但个个也是魔门好手,且情人面首遍布六界,个个甘愿为她赴死,实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魔界之人看了她都要点头哈腰,正道说起她都咬牙切齿,看了她又像老鼠见了猫一般,躲得飞快,打得过打不过的人皆怕她,打不过的,怕她杀了自己,打得过的,怕她勾引自己,拿去采补了,总之,就是人人惧之的存在。 但她唯独厌恶一人,或者说,她唯独怕一人,那就是邪尊。 因为那人全身上下充盈着无尽的杀气,仿佛如深渊恶鬼般的极致的恶,极致的黑暗,靠近他的人,不要说是情欲,便是求生的本能都会让自己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小心,死在他的手上,所以,璃末虽不甘心,但也只能做十大魔君之一,而不是挑战魔尊,成为魔界的王者。 她不得不承认,她打不过他,甚至都无法看穿他的修为。 就因为打不过,所以她很是厌恶他,更不要说勾引他,采补他了,她连起这个心思的念头都没有,每一次见着他,便只有一个念头——跑,离得他越远越好。 魔尊来历神秘,无人知道他从哪来,自哪出生,只是他横空出世,便伴随了天地失色,日月无光,万魔疯狂,乾坤乱象,他一出现,万魔臣服,只想跪倒于他的脚下,无一丝敢反抗,甚至很多魔都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第128章 禁咒 他的脸,尽是血疤与脓血,无尽的黑水脓泡只露出他的眼睛,那双眼,黑沉得骇人,望之心神俱裂,无人敢靠近…… 璃末不喜欢他,从不考虑将他做炉鼎助益,也有一部分因为这丑陋的脸。 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得见到过他恶心丑陋脸蛋之下的身体,那一副极为完美,如同神祗的绝美身体,洁白如玉,肌肉均匀,散发着极具诱惑的魅力,而且,他的胸前有一幅很特别的图案…… 璃末猛地回神,眼睛如电,仿佛想刺破丝帐,屋顶,直接射天夜空星辰——那是一副金色彼岸花图形,妖娆而鬼魅,充满了神秘气息……、 那一副画,她今日也见到了,正是——那个人。 那个使出红莲业火,被空无叫小师叔的人…… …… 这是巧合吗? 这只是偶然吗? 而他究竟是谁? 他与空无出自哪里? 这一切,皆无答案。 那个人出现,如一阵风,无声的来,无声的走,带着空无,一句话也不说,消失于夜空,连空无都来不及跟她说一句话,就被他带走了,瞬间沉入黑暗之中…… 而那个人的脸,她甚至都没有看清。 只记得圆月之下,那人背迎着月之光辉,剪影若天降圣佛,庄严而冷漠…… 她……会不会弄错了…… …… 这一切如同乱麻,将璃末的脑子搅得混乱,前世的魔尊,究竟是不是他…… 又怎么可能是他呢…… …… 第二日的清晨,璃末出现在了一个地方,正是百花神渊的关押大牢。 她来看一个人。 王晨。 她给他解开了束缚之黑布,还递给他一瓶灵液让他修复,淡淡地说:“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王晨怕极了她,见了她仿佛比看到鬼魅更害怕,他咽了咽口水,道:“一定对仙子知无不言,仙子请问。” “说说你对各魔门所知之事。” 见是这个问题,王晨倒是松了口气,出卖魔道同门嘛,他最擅长……不,他最喜欢了,于是开始滔滔不绝的例数各魔门的传闻秘辛,璃末支着颐,表情很是平淡地听着,只到他说到合欢宗,他注意到璃末挑了挑眉,他感觉她产生了些兴趣,更是兴奋异常,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合欢宗大大小小之事。 璃末注意到,王晨所说的关于合欢宗的事情与她前世的记忆大差不离,只是少了一个在这个时候也还未展露头角的掌门末徒魔女璃末,反而是问天宗多了一个慕璃末。大致方向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她还是活在与前世的同一个世界,只是时间线她被逆转了…… 嘶——想到这,她又脑仁疼,因为想到了她神识中的逆世镜,难道,这便是最大关系? 可她前世可没有见着这个东西。 因为前世的记忆,她预知了许多事情,但同时,也出现了她前世里未见到之物,比如逆世镜,比如飧梦,比如真玄浮屠木灵珠…… 其实她脑子里,一直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偏偏是她重生了,不是慕剑非重生,不是慕旭真重生,或者,不是檀姒这个第一师娘重生? 要解救苍生,当事人重生,不是最容易的吗,那个幕后黑手到底要干什么…… 为什么要让她遇到如此多难解之事,她本就是一个无心又无赖之人,便是一辈子在师尊羽翼之下混吃,也不是不能够,若不是前世的记忆催着她要做些什么,重生的她可能就是 一边打着天剑子徒弟名号混日子,一边养养面具玩玩情人过逍遥日子了…… 可是现实不允许。 听着王晨所说的合欢宗与她记忆相符,只是杰出弟子再无她的名字,便打断了他,问:“那夜虚谷呢?你可听说传闻?” “这……”王晨有些为难:“我只知它是魔门中很神秘的教派,出世弟子往往不超过三人,而且每一次出现,都会让正道腥风血雨,鸡犬不宁,一……一如昨日那般……” 他所说,也与前世里合欢宗对于夜虚谷的认知差不多。 夜虚谷报复的只有正道,没有魔教。 魔教负心人太多了,但魔教彼此都不会认真,彼此负心无负担,反而没有正道人负心来得惨烈,大概,魔教的山盟海誓出自魔教之口,便丧失了它的意义,成了花言巧语的空话,引不来腥风血雨,鸡犬不宁。甚至,同宗门见到报复的戏码还会拍手叫好,乘机踩一脚。 总之,夜虚谷的复仇之剑,从未对准过魔门,相反,对准的是正道。 所以正道对她们恨之入骨,列为魔门之一。 “哦,我想起来一件事,我听过一个秘闻,夜虚谷的女人,十岁,就会立下一个极大禁咒,开始练‘灭情诀’六层,每一层就要杀死一个人,每杀死一个人,就要自行策划举行‘虚夜之宴’,越到后面,这个宴会就要越盛大越悲壮,死的人越多,越是令天下人胆寒,闻之‘夜虚谷’色变……否则,禁咒便会反噬……” 璃末闻之倏地站起身——檀姒炼“灭神诀”第五重,也就是最后两重,而慕剑非,正是她的下一个目标。 她在大牢里来回走了两步,才停下来,看向王晨,目光森然。王晨被她看得全身发毛,微微颤栗。 璃末指尖掐诀,忽然一张金光咒符凌空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指尖一挥,金光咒立刻打在了他的身上,令他发出痛叫,在地上哇哇地嘶吼,脖子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他满脸是汗,虚弱地看着璃末,哑声道:“仙子,仙子,为何……” “你给我一个不错的情报,我还你自由。”璃末直接地告诉了他。 王晨一听要得到自由,身上的痛顿时减轻了,他甚至想跳起来舞蹈一番,他自由了,他能出去了,太好了…… “但为免你出去祸害人间,毁了这次问天宗给你的机会,我锁了你的情关百年,今后,你再不能动半分情预,否则,爆体而亡。”璃末淡淡的话,直接将他的神智炸飞,脑袋嗡地一下空白了。 什么?百年? 他要做百年太监? 这还是人吗? 她明明是想让他死。 璃末见他眼神不甘,淡淡地笑道:“你不是对那小和尚说要一心向善,为佛祖献侍吗?如今,你照样可以吃酒吃肉,品尝人间烟火,不用去佛堂清净,不是更好?” 好什么好,一点也不好。 璃末微眯眼,声音微低:“怎么,你不满意?” 声音很淡,却莫名让王晨一颤,赶紧摇头,道:“满意,满意,多谢仙子不杀之恩。” 第129章 暗间 “我不杀你,主要是你的因果,在空无和尚,不是因为你本身。” “是是是,我出去一定改过向善,听空无小师傅的话,学做一个好人。”王晨忙不迭地说。 璃末对他身体打入一道神念,轻轻说:“你做任何异动,先想想,能保住命,已经是你极大的机缘与运气,若有异心,我瞬间就能杀了你。” 她说杀字,仿佛是拂拂灰尘这么简单,王晨自从进入浮生境,还没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说,可他现在就如同一个鹌鹑一般缩着脑袋不停地点头。 放手王晨的璃末淡淡地看着山下他如闪电一般逃跑的身影,心里却是想:玉逍宗,她前世里也是与他们打过交道的,但也未听得王晨这个名号,难道是很早就死了?死在这场百花神渊盛宴中。 命运的齿轮开始逆转,很多人命运因此改变,璃末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但至少她现在她有需要做的事情。 她告诉夙殉,她不回问天宗了。 之前她与慕剑非用宗门玉令联系,慕剑非关心了她的伤势,问她要不要他过去,她赶忙说自己已经伤势无碍,更不需要他来,百花神渊已经诸事落定,问天宗众人也要打道回府。 现在还是慕旭真冲击出尘境的关键时刻,没必要让他来。尤其是她也不想让他跟檀姒遇见,虽说檀姒已经被青华真君赶跑,但他呆在渡沧峰总比出门遇到她的可能性小。 夙殉问她,“你要去做什么?” 自从听说了“虚夜之宴”她就一直在心底萦绕着这个念头。她本来抓了些夜虚谷药房的人想事后查问些端倪,但她从秘境出来之后得知那些人早已经七窍流血而死,好像是夜虚谷掌控他们的心脉阀点,于千里之外遥控杀人的。 听闻此,便觉得夜虚谷之恐怖。 所以,她要去杀檀姒。 她有感觉,檀姒针对慕剑非的“虚夜之宴”很快要来到,她等不了多长的时间,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戏就要上演,而她,最优的计策便是预先杀了檀姒。 正面斗不赢,修为扛不过,就用计谋,诡计奸计杀人计,计谋无用,就去刺杀,总是有机会去尝试的,实在不行,让檀姒重伤躺在夜虚谷不出门,也就灭了那段旷古虐恋了。 “我得到了一些情报,觉得这段时间魔门应该有什么事情在发生变化,而我们却毫无所知,所以我欲潜伏追查,混入魔教,知道与我宗有利之信。” “不行。”夙殉斩钉截铁地拒绝她。 “为什么?若是我去,绝对合适,问天宗或许找不着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此言非她夸大,论魔教资历与气质,问天宗谁能及得过她?她眼睛一闭一张,便可万活生生的魔教妖女,魔功都不需重新学。 “你便是不同意,我也会去的。” “你疯了。”夙殉沉下脸:“你不行。” “为什么不能去?除魔堂难道就没有潜入魔门的弟子吗?为什么他们能去我就不能去?” 夙殉皱了眉,“璃末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忽然转了性子了。”他没把话点明,但两人都清楚他指的是璃末从来不是为了正道宗门奋不顾身,出任危险任务置生死于外的忠心弟子。 这方面,她连夙殉都不如。 璃末低敛眉——她不能说,不能说因为师尊慕剑非 “你便当我就是换了一个个性了吧,你也知我是一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神经病,我与你说也只是通知你,不是得到你的允许,我要去做的。你觉得谁能阻止我?”此话又狂又傲,偏偏她说来却极有说服力。 “我告知剑尊呢?” “……”璃末在心底咒骂——这家伙真是精得很。 璃末双手抱拳交叉,对夙殉道:“他在为我师兄护法冲境。” 若使他分神害慕旭真冲境失败,后果夙殉可愿承受。 “……”这回轮到夙殉无语。 “那便让我和你一起去。不然绝不行,你孤身一人太危险了。” 夙殉知道,璃末是一个极危险的人,环境没有危险,她都能制造制造危险,更何况潜入魔教。 若是普通除魔堂弟子潜入,也许见到危险他会退出,保住生命,璃末却不会,她会赌,她会藐视一切危险,如一把无鞘的锋刃,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一如上回百里烟云渚时的她。 璃末就是个疯子,喜欢踩在濒临失速危险境地的疯子,这事很少人能看出来。 尤其是出了渡沧峰。 他不希望她出事。 璃末无语地看他,他在说什么笑话,“问天宗你不管了?” “对。”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大眼瞪大眼。 忽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你们谁也不许去,哪里也去不了。”两人闻言回首。 “掌门师伯。” “师尊。”两人同时行礼。 “璃末,你要去哪儿?”青华真君那老狐狸的眼神瞧来,璃末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她很奇怪,难得她头次准备为宗门涉险,却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做个凶猛的孤胆英雄,怎么一个二个的阻止?难道是因为这与她的人设太不符了? 这样可不好玩了。 她问:“掌门何以阻止,璃末自认可出色完成潜伏暗间之任务。” “你自然可以,但我怕你就是太出色,出色到你师尊拖着重伤之躯,如上次血魔那回,不顾一切地去救你。” “……”老狐狸,没事提这个干什么,明知她最心不甘的便是此事,因为此事,她都低调了近十年,一直呆在渡沧峰里。 她不得不妥协,道:“我知了,我不去。” “你是真的打消了主意还是要私自行动,你自己心里清楚,但是今天朔星阁阁主向我发出邀请下了帖子,或者说,他对四大宗门都下了帖子,邀请各宗门出色弟子两名,参加朔星阁百年一次的朔星大会并比武切磋,还拿出极珍贵的仙宝奖励头名,我与师尊商量好了,你和夙殉一起去。” “啊?”璃末本想着自己偷偷溜去杀檀姒,谁知掌门要她代表宗门参加四大宗门竞斗之会,那她怎么脱身? 她瞪向夙殉,夙殉淡淡一笑,哼,看好戏嘛…… 她不甘地拒绝:“我不去,我才不是什么杰出弟子,才浮生境中阶,让除魔堂的出色弟子与夙殉师兄去,我要回渡沧峰聪师兄护法冲境。” “护法有你师尊就行,难道还有谁能比天下第一剑更强吗?你去护什么?你去就是想偷偷离开宗门吧,今次非你不可。” ”我才除魔堂天字第十号人物,为什么要跟着夙殉去?怎么也要是第三第四名吧。“ 除魔堂天字号第一名是慕旭真,从第二到第九名都是浮生境后阶大圆满的高手。之前只有璃末为刺眼的凝玄境,后来又只是浮生境中阶,不知刺激了多少人。 第130章 星城 “上回你百里烟云渚的破阵,与这次带领问天宗弟子安全无伤逃生。所得之积分已经升到了天字号第五名,为宗内精英中的精英,为什么你不能代表去?“ ”啊?“她积分涨得这么快吗? 她已经好久都没有注意到她在问天宗除魔堂的积分了。 除魔堂的积分非常的珍贵,一分就等于外面的十颗灵石。而从第一名到第十名都是上千万级别的积分,璃末之前到处杀魔,历经千辛万苦都只是第十名,结果两次任务之后她直接升到了第五名吗? 那两回除魔倒是挺大数字的啊…… 那要换些什么宗门宝物呢? 璃末开始想着要不要去换一些炼剑的极品珍贵器材,送给师兄慕旭真,他正是需要——一如头名的慕旭真会换一只仙花簪给璃末,璃末也会有好东西就先想着对方。 璃末的心思被掌门带去了一边,眼神闪着光,还自顾自地拿出灵玉去翻宗门宝库排行榜可兑换的东西。 掌门青华真君与夙殉对视了一眼。他传音告诉夙殉好好的盯着她,不要让她乱跑。 夙殉点了点头。 既然是代表宗门,不管璃末愿不愿意都是得去的。便是她心中有别的行动计划,那也等这个事情完结了才能去做。 明明急得心急火燎,璃末还是得跟着夙殉上了他的仙鹤。 夙殉的坐骑仙鹤极大,大得背脊足可坐下十个人,仙羽飘飘,翅膀展开每一根羽毛都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璃末铡坐于他的身后,发丝在见中轻轻飞扬,享受着云间风景,经一日一夜来到了邗洲朔星阁。 朔星阁所在的地方叫“晓夜星云城”,座落于“七彩星沙海”之中,四周是广阔无垠的七彩沙漠,其七色的沙子在阳下光会发出缤纷斑斓之燿华,如同七块璀灿的巨大宝石,据说“七彩星沙海”会根据每日星辰移位而进行流动变化,如一只跟随圣者的教徒,虔诚永恒地与星河保持一致,充满了古老而神秘的韵味。 星河垂地,沙漠之上是数以万计的蜃宫,蜃殿,巨大的蜃壳那贝壳般晶莹五彩的外壳内住着好几万的“晓夜星云城”城民,每日它们迎着朝阳,会缓缓张开壳,露出里面精美的房屋宫帐,待到黄昏,便缓缓闭上,为主人遮风挡雨,防止野兽坏人侵袭。 而“晓夜星云城”最显着震撼不是这些瑰丽如玉的蜃宫,而是一根巨大高耸入云的万丈白玉星楼,名:“浩苍星楼”。 苍穹圆月,辉夜之下万家灯火耀眼夺目,如一颗颗夜色中闪亮的星星,而那星楼之上缀满无数夜灯之辉,散发着强大的光亮,让通身白玉的它亮如一只屹立天地之间的长夜光柱,烁烁其华令人欲俯跪。 夙殉与璃末立于云间,身旁展翅仙鹤白羽生辉,两人任风迭云袖翩翩,青黛发丝在月辉之下旋转飞舞,恍是仙人。 到城门边,两人下落于沙地。 璃末问“直接去朔星阁找阁主?” 夙殉:“不然呢?” “你这般深夜去拜访阁主,不怕打扰人家与脔宠的花前月下,有失礼节吧……” “……” 来了招呼也不打,才是失礼吧。 而且谁告诉你朔星阁阁主有脔宠的? 夙殉知道她又有鬼主意,便道:“那你说如何?” “我们先进城逛逛,到处玩玩,早晨了再去访阁主也不迟,不过是一晚的事情。” “……”夙殉刚想回答,却见高空之上坠下一道黑影,吓了两人一跳,不光是因为这黑影坠速极快,像是被人用力地踹下夜空,而且那人下坠之轨迹,看起来是从“浩苍星楼”跌下的,形成一个巨大的抛物线坠落—— 眼看就要向璃末头上砸来,夙殉袖下之掌一挥,一股劲力拖起黑影物体,缓了其下坠之势。 那人轻轻跌落于地,如一只野兽一般趴伏地地上,接着立刻抬起头,璃末一触之下微惊,这是一个八岁九岁女孩的样子,身形瘦弱,双眼无神,最是恐怖的是她右脸侧有一块鲜红如网状的肉丝瘤,极是恶心刺目。 而她的嘴角,流出一绺鲜血,脸皮青肿,像是暴打过…… 璃末刚想张唇说话,那人如同被刺到一般,紧紧地缩回了身体,像一只极其恐惧危险的野兽,眼睛忽然亮得渗人,“唰啦——”一声巨大响声,那人像一只地老鼠般,佝偻着身子迅速钻进了沙里,沙呈现爆雾之状,瞬间遮挡住 了两人的视线。 两人面面相觑。 “见过吗?”璃末问夙殉。 夙殉摇头。 这件小事没有打扰到两人 守城士兵上前来行礼,问来意名帖,夙殉刚想说话,璃末先道:“游人。” 夙殉无奈,但也应了,与士兵说与璃末一样是游人。 士兵左右看了看,总觉得两人的身份不一般。 但他也没有多问。 近日朔星阁阁主姬星苍斓向四大门派下名帖,请各派派两名精英弟子参加朔星大会,这些门派弟子乃天之骄子,宗门会派很多部下为其驱使保护,谁知道面前这两人到底是名单上的人,只是贪玩不想先入宫,还是他们的先行打探精英弟子呢,反正是绝不可得罪的。 于是抱了抱拳,与他们说:“二位请。” 侧了身子,让开一条路。 两人进入晓夜星云城,万家灯火升起,城中城民三三两两走于路上,他肤白如雪,眼睛与发色如“七彩星沙海”般呈现种种颜色,如梦如幻。 有以布裹着全身只露眼睛的男人女人,也有全身上下皆露,只在胸前臀部圈起缀满宝石浓艳短衣,腰间别着宝石弯刀的男女修者,于璃末眼中,极有异域风情。 前世她很少来朔星阁,对方有极强的占卜之力,她又是魔教魔君,有时还未蹋足此地,被就朔星阁弟子埋伏驱赶,几回下来,她也不再愿来了。 她不喜欢被人摸清感觉,那该是她予他人的窒息感,反过来她便受不了了。 她遥眼望向近看更是巨大巍峨的“浩苍星楼”,这里就是朔星阁所有弟子及长老阁主的住地,而那阁主就住在高耸入云最顶尖处,一览尘世…… 想来,他们的来到,也被对方早早算出来了吧,但问天宗是友宗,他们相对拥有自由。 能随意走动,到处游玩便是自由之一。 第131章 桀骜 夙殉与璃末容色极是引人瞩目,再加上他们的衣服与这里的人不大相同,更是引来了围观,渐渐的,他们身前围了一大堆人,围观者用兴奋的目光对璃末两人指指点点,声音越来越大。 如此,引来更多的人,道路挤得越来越拥堵。璃末对夙殉说:“都怪你。” “……”夙殉无语。 璃末指了旁边的一座呈现碧色灯光闪烁的美丽蜃楼,看起来是一座食楼,道:“我们进去喝点酒吧。” 夙殉同意。 店主见将街坊围得拥堵的美人进了自己的酒楼,立刻激动喜悦地上前招待,在甫见到璃末夙殉艳绝诸众的容颜,还愣神几秒,才咧开嘴笑道:“欢迎客人来我这儿,我这儿有美酒美食,皆是珍品佳肴,不知您要什么?” “将你这儿最好的端上来吧,要个包间。”璃末懒懒地说,扔给他一个灵珠,那品质与五彩华光让店主眼睛都直了,忍不住连连点头哈腰:“是是是,这就给您上上来。” “哼,土包子,菜都不会点,就会叫人上菜。”三楼包间里不知何人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璃末听到。 “师妹……”有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颇为头疼于女子的感觉,阻止她再说。 可这话被璃末听到了,她勾唇一笑,肩膀刚动就被夙殉按住了肩膀,同样的是一句话:“师妹……” 声音沉静充满力量,但也有丝丝的无奈。 璃末此人,不是一般人能制得住的,师尊让他看着璃末,他感觉任务艰难,压力很大。 他愿意回除魔堂处理十件任务,也不愿意做拦一头恐怖极具破坏力凶兽的工作。 是的,凶兽指的就是璃末。 夙殉不得不承认,璃末疯起来,他都害怕。 他早看出,她是一只因慕剑非慕旭真自甘囚笼的凶兽。 在她心底,问天宗绝没有渡沧峰重要。 璃末看着夙殉无奈的表情,瞬间失了笑,妥协地往后撤了一步,不再上前,而是跟着食楼店主往给他两人安排的包房里行去。 紧张的气氛才散去…… 刚刚那一瞬间,修为高些的修者都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气笼罩于蜃楼之上,敏感的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直到夙殉出手阻止。 瞬间出现又瞬间撤回 ,氛围极速转换。 如此反而更加渗人。 二楼门帘处露出半只脸,脸色如玉,眸若星辰大海,看向潇洒前行的璃末与夙殉,轻轻道:“问天宗。” “啊?”他对面的女修回。 她也探头往外望,见是故人,还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是问天宗?”她正是玉瑶谷谷主沐凝仙子之徒烟易。 “因为问天宗的人看起来就一幅很欠收拾的样子,以天下第一宗为傲。”讥诮地笑得妖异,一股嚣张恶意自他眼底透出,此人,是沐凝的又胞弟弟沐琛,他脸若润玉,唇若朱血,眼若秋媚深狐,十七八岁少年模样,气质却带些阴鹜。 “嘘嘘嘘,小师叔你小声点,对方可是掌门首徒夙殉公子,人家可是传说中的下一任掌门,你被他听到就要结仇的……”烟易在一旁急得跳脚,恨不得上前捂他的嘴。 沐琛对她的慌张罔若未闻,伸出纤白如玉的手指指向璃末,道:“她是谁?” 烟易想了一下,道:“她应该是剑尊徒弟慕璃末,就是最近名声大噪,克魔制胜,浮生榜第九的璃末仙子。” “那个浮生境中阶?”沐琛毫不在意烟易对璃末事迹的着重述说,直接对璃末下了定论——“不值得一战的弱者,不配与我同参加竞争,更不用说争大会头名,第一轮就会被刷走的小角色。” 烟易头大地低下头,只希望这话别被璃末听了去。 只可惜,她的乞望不可能实现了,璃末出尘境的神识如何会听不着? 但她脸色却未动,笑容依旧平淡优雅,像是未听着一般,只是眼神稍亮了一些。 “怎么了?”夙殉问,他们坐于三楼一处厢房,他并未听到沐琛烟易的对话。 “没什么。”璃末摇摇头。 璃末说没事,一般就是有事,反而是没事她会整点惊天动地的事来折腾人,越是这样越说明她说反话,有事发生。 他寻思了一下,颇为无奈地与她说:“别闹事,这里不是问天宗。”而是天下第二朔星阁。 璃末轻笑,点头说:“好,我知。” 这话可一点不让人放心啊。 他无奈——“至少不要今晚搞事。” 他不想一开始就要收拾烂摊子,被朔星阁抓到把柄,理亏向他们道歉。 人刚来,连招呼也不打就闹事,这怎的好与人交待?至少要与朔星阁的人甚至掌门见了面,再行事吧…… 璃末见他这般无奈,笑了笑,点头。 夙殉头痛——“你真的计划今夜闹事?” 璃末摊手——“我没说,你自己猜 的。” 但他猜对了。说来,他还是算了解她的。 她没有时间了,要速战速决。 四大宗门大比,她不得不来,这关于问天宗的面子与名声。但她来了要如何去做,那就她自己的事了。 夙殉心想,今夜他要紧紧跟着璃末,不能让她乱跑惹事了。 下一刻,却是地动山摇,随着一声大叱——“瑶瑶——” 接着是砰砰的剧烈响声,四周建筑震荡碎裂,坚硬的蜃壳裂开一条条缝,人连站立也无尘,四周响起尖叫与哀嚎…… 璃末用无辜的表情看向夙殉,说:“不是我。” 他自然知道不是她。 两人走出了房门,只见一个艳红色女装女郎正在用弯刀劈向沐琛。她每划下一刀,星光图阵于空中闪耀,带起强大的劲风,刀刀凌厉至极。 朔星阁的门人,看身法刀气也是不俗。 而那沐琛身法飘渺若鬼魅,他一身深碧色衣裳,于空中翻腾,像是一只巨风中的绿叶,翻腾舞动着,极是飘逸动人且有余裕。 一看女郎就不是他的对手,而他像是耍弄对方一般,也不回击,就是让着她。他没有废什么力,对方却是累得气喘吁吁。 看似客气留有余手,实则逗弄,戏谑,极不尊重,极为狂傲。 璃末呵呵一笑:“玉瑶谷,有点意思……” 派了这么个不驯桀骜之人。仿佛生怕自己不得罪人一样。 或许是因为他实力很强吧。看这个样子至少也是浮生进后阶,甚至和夙殉一样是浮生境大圆满。 第132章 毁容 “小师叔,别打了,快停下……”烟易冲出房门,心慌的大叫。 “霍灵瑶,不要再胡闹了,我是说停手。”与艳红衣裳女人同行的人出现于摇摇欲坠的走廊上,厉声喝止了女郎的砍杀。 此人气宇轩昂,眉目俊美,一派大家风范。 “师兄,这个人说你不行,说你是个草包废物,不配与他参加欮星大争,看我不帮你把他的嘴撕烂,让他知道乱说话的下场。”女郎气得脸涨红,直想把眼前这个人撕成粉碎的样子。 而旁人一听,极怒了,这两人可不是一般简单的人物,是他们晓夜星落城最富成名的两位年轻弟子啊,一个朔星阁阁方首徒风行暮,一个是晓夜星落城城主霍灵瑶。特别是霍灵瑶,是城内说一不二,嚣张跋扈的泼辣性子,居然有人敢辱他们? 立时大叫:“大小姐,打他,打死他……” “对,敢污辱我们朔星阁的大弟子行暮公子,打死他,撕烂他的嘴。” “打啊,打啊……”人们越是大叫,女郎越是兴奋,手里的刀也越快。 风行暮头疼,这人哪里会是一个简单的食楼客人,他敢在朔星阁地盘上,不屑地评论自己,自然有自身依仗,再观烟易仙子的装扮,就猜到可能是来做客的玉瑶谷精英弟子,再看看——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看热闹的璃末夙殉,头更疼了……一个晚上,一个地方,集齐了三宗门的六名精英,若是再来天书楼的弟子,人就全了。 再不容他多想,只能一个闪身出现在了纷争战斗的两人中间,灵力一振,一只巨大的星盘光幕出现于两人中间,霍灵瑶连砍数刀,都被光幕挡了下来,气得脸通红,骂:“师兄,你为什么拦我?” 你们打下去你只会输,对方都没有出招,已经稳稳胜过了你。 还打下去有什么意义。 见霍灵瑶那如疯狗般的攻击被人止了住,沐琛拢了袖,目光流转,与不远处的璃末对视了一眼,眼睛微眯,看她淡定平静的笑容觉得十分碍眼,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只听得耳边一声大叫:“师兄,你看,他看都不看你一眼,再看别人,一点都不尊重人,你快去打他啊。” “好了,不要再说了。”风行暮头更疼了,他先是向沐琛行了一礼,道:“道友来自何门派,来吾朔星阁有何事吗?” “你们朔星阁求着我来的。” 一句话把人得罪得透透的,听到此言的霍灵瑶竖起了眉,旁人又一阵叫骂,甚至有人要单挑沐琛,狠狠让他尝点颜色。 烟易赶紧上前,道:“风道友莫怪,我师叔最近魔怔了,语辞有些混乱,你不要理他的话,我们是玉瑶谷的弟子,掌门接到贵阁的邀请帖,派了我们两来,他是掌门之弟沐琛,我是掌门之徒烟易。” 璃末啧了一声:“个个是掌门之徒,我这名号不太响亮啊。” 夙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你天下第一人之徒,还要如何响亮?” “倒也是。”璃末很快被安慰到了。 声音不大不小,传进了风行暮的耳里,立时拢袖而来,行了礼后,问:“二位可是来自问天宗?” “是。”夙殉不给璃末捣乱的机会,自己先应了风行暮。 两个门派来了都不通传,扮做游人在食楼处逛玩,真是要得人措手不及啊…… 风行暮苦笑,夙殉行了礼,道:“吾与师妹今夜来到,怕吵搅到贵派夜中休憩安排,于是准备择地休整一夜,明日再去向贵宗拜访,倒没想到如此之巧,遇上了风道友。” 烟易也赶紧说自己也是如此,而且还与夙殉璃末道:“夙道友慕道友,好久不见。”夙殉璃末回礼。 风行暮听言眼睛一亮,道:“原来是问天宗的夙殉道友与慕仙子。之前除魔之事天下震惊,我一直好奇是如何样的女修士,想不到如此年轻,实是佩服啊。”不但年轻还极是美丽,这话他没说,但他眼露欣赏…… “客气客气……”克魔阵之后,人人都这般对璃末,仿佛她是什么天降猛女,与男修分庭抗礼的大剑师,没想到看起来却是柔弱平静,如一汪深湖。璃末早习惯见人们的惊讶与惊艳,还想再来几句客气话,却见得一只带火的鞭子朝她的脸鞭来,带着凌厉的气势与破风声,仿佛要将她的脸劈成两半似的。 众人大惊,风行暮更是认出了鞭子,大喝一声:“瑶瑶,不可。” 那带着火焰的鞭鞘眼看就要甩在了璃末的两眼之间,毁去她的花容月貌,霍灵瑶嘴角露出疯狂扭曲的笑容,而此时三个男人皆出了手——风行暮、夙殉、沐琛。 见沐琛都出了手,霍灵瑶愣了一下,但她眼前三个男人的手中间,忽然出现了一只大手,那双手很稳定地抓住了熊熊火鞭,火烧在那如雪玉般的手指肌肤,发出嘶啦的声音,并飘出了黑烟。 璃末勾着笑,笑得极是甜蜜,看着霍灵瑶的眼神带着温柔与优雅——“霍道友这是要做什么?喜欢这般招待客人吗?”这只手的主人正是璃末。 “瑶瑶,你太过分了。”风行暮脸色都变了,他想不到霍灵瑶居然敢这样突然出手,直接对着一个问天宗的女弟子的脸刷火鞭。 这可是问天宗的精英弟子。 若是这鞭子打下去把人的脸给毁了,那么就算之后素心阁将最珍贵的药材送到对方手上,治好对方的伤,那这个仇也是结定了。 这是人的脸,而且是女子的脸,尤其还是璃末这么漂亮的脸,对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璃末说这话很是轻柔,像是一点也没有生气,一旁的夙殉却是脸色凝重,只听这口气,他知道这件事情不会善了了。 璃末的性格是越要惹事的时候越是平静,而且这个女孩的手段太激烈,太凶残。可以想象她平常在晓夜星落城里面就是这样飞扬跋扈的。 而沐琛的眼睛却是极亮,眼神非常比之前更兴味了。 “大师兄,你为什么刚刚那样看着他?你是我的未婚夫。怎么可以看别人的女人,她很漂亮吗?她有我美吗?就算她美又怎么样?她又不是你的未婚妻。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我不许你这样看着她,你再看我就把它毁了,你信不信?” 第133章 毁手 霍灵瑶仿佛是气急了,直接对着风行暮疯狂的大叫,脸都涨的赤红。 “你……住口,霍灵瑶,你真是疯了。“” “我就是疯了,我就要疯了,你是不是一直在嫌弃我?你根本就不想跟我成亲 ,一直只订婚不成亲,不举办道侣大典。你就是想着去找别的宗门的厉害女弟子结亲,对不对?你根本就看不上我,因为我境界不如你好,修为不如你高。” “不是的,瑶瑶,你误会了,我没有……”霍灵瑶的话说的风行暮有些心软了。 他软言说:“你不要再闹了,我好好的跟他们说,向他们道歉。你先不要再惹事了,好不好?” 他温柔的话仿佛抚慰了女孩的心,霍灵瑶从一个暴躁的野猫就转化成了温馨的小可爱。她点了点头,乖乖的站他身边,抬头看着他眼神充满了爱慕。 风行木见她不再闹事了,立刻转个头向璃末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说:“慕道友,真的对不起,是我师妹她还太小,什么都不懂,又没有出过晓夜星落城,见识浅薄。所以想求你原谅她,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璃末摆手笑说:“没事。” 风行目松了一口气,而沐琛冷下脸,似乎觉得无趣极了,又哼了一声。 只有夙殉的眼睛一直盯着璃末与霍灵瑶。 璃末轻轻的勾着笑,走到霍林瑶的面前说:“你师兄看我对吧?你很不开心,是吗?” 霍灵瑶被她的疑问问得有些心虚,但又抬起胸脯狠狠的看向她“你想要说什么?你这个臭女人不要乱说话,我什么都不会相信你的。” 璃末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然后笑着说:”你师兄看我你不开心,你就想办法让他什么也看不着就行了呗。比如说……” 话音刚落,她手如电拉住了霍灵瑶的手。那只手腕纤白如玉,肤如凝脂。她手中红光一闪,红金色的火焰舔过霍灵瑶的手肤,立时出现巨大灼伤血痕,吞噬掉了霍灵瑶的手部血肉甚至露出了白骨。 霍灵瑶尖叫:”啊——好痛——你在干什么,放开我,痛死我了——师兄,救命啊,快点来救我……” 霍灵瑶的尖叫声中,璃末轻声念出了咒语,她的肉瞬间又回来了,重回到原始粉嫩弹性的肌肤,接着璃末又发出火,又把她的手重新的烧伤一遍,再治好,再烧—— 如此三次。 霍灵瑶痛到五官狰狞,尖叫不止。 这个动作一瞬间完成,三个男人都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一幕。另外一个女人直接傻了——就是烟易。 四周的城民也傻傻看这一幕,像是看到了幻影一般。 众目睽睽之下,璃末停了手,霍灵瑶完好如初,手部一如从前。璃末说:“你这手要鞭我,我就惩罚你这只手,你师兄看别的女人,你就应该处罚你师兄。而不是来找女人的麻烦。” 烟易听到身边的沐琛轻轻呵了一声,像是笑出了声,但又听不太清,她也不敢去细想。 霍灵瑶还是第一次被人被这样对待,气得恨不得立刻将璃末的头拧断,她伸出手欲攻击璃末,却颤抖一下收了回来,转头扑到风行暮的怀里大哭,:“师兄,她欺负我,你快帮我杀了她。” 风行暮摸了摸霍灵瑶的手,见她的手完好如初,没有灼伤的痕迹,也不知道刚刚是真的被烧伤。还是璃末在众人面前使的一个幻术。 若是幻术,这个幻术也太真实了。 但若是真的,出手未免太狠。 最妙的是,风行暮无法得到答案,这火伤极速地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他无法捕捉到证据,对此确认,进而对璃末进行指责。 夙殉在一旁想:璃末就是这种人,她最喜欢让对方吃了亏,还要笑着于她说:“没事,谢谢你。”的使坏方式,她就是有办法让对方明知一切,还得把委屈吞到肚子里,拿她没辙。 风行暮沉默了一会儿,于是对霍灵瑶说:“行了,这原是你先不对,这就算了吧。” 霍灵瑶听了瞪大眼:“什么?这叫算了,这怎么可以算了,她欺负我烧我的血肉,你居然还帮着她,你还是不是我的未婚夫?你……” “好了。”璃末不耐烦听这种小男女争风吃醋的戏码。 霍灵瑶说来说去就那么回事,拐着弯地表扬她的美貌,一点都没有新意,耳朵都起茧了,本来这一点她是想要批评霍灵瑶的,但是还是算了。 这种人浪费时间,浪费她的时间。 “你若是不服气,可以叫你师兄与我打一场,让男人为你出头嘛,既满足了你的虚荣心,又肯定了他对你不变的心意,多好啊,今晚,就打一场吧。” 锵——一声,璃末拔出了剑,剑尖指向了风行暮。 一剑之下,杀气漫天。 璃末是认真的。 除了璃末,众人都变了脸色,而沐琛,则是眼睛变得更亮了。 “诸位这是在做什么?好生热闹啊,咦,好久不见呀,慕仙子。”裴墨楚忽然出现。 “哈哈哈,浮生境中阶跟浮生境巅峰下挑战书,这个女修有意思。人家可是天宝神箓的第七名,你才第九名,怎么打?会输的哦,输了可不得哭鼻子。” 裴墨楚身边出现一个极高男修,裴墨楚都高于普众,他则还高裴墨楚大半个头,凤眼上挑,却斩尽桃花之飒……一个很是不解风情的男修,说话极直白。 “咳咳咳……章枫,不要乱说话。”裴墨楚赶紧拦住他,再说下去,就要得罪透璃末了。 璃末可不是轻易被人小看,不找回场子的女修,她狠起来比男人更狠。 果然,璃末挑了挑眉,对章枫说:“你若想,也可以跟我打一打。看看你这第八厉害,还是我这第九厉害,手下见真章。” 浮生榜上排名第七的风行暮,排名第六的裴墨楚,皆沉默了,连榜都没上的沐琛、烟易、霍灵瑶更觉得隐隐有被羞辱到了…… 忽然之间,无法说话了。 怎的,无榜名无人权么。 不过想想第九的璃末能不服气第七的风行暮,他们没上榜的人为什么不能不服气璃末呢,想到这儿,腰杆才硬了硬,霍灵瑶微微挺了胸。 沐琛则是毫不在乎排名的样子,懒懒地用众生都是垃圾的眼神看着一切。 直到璃末的剑尖,慢慢地划过霍灵瑶,烟易,凌空指向了他,沐琛的眼睛变大,第一次显现出意外的表情,目光犀利;回视向璃末,听她慵懒淡漠的声音于风中震荡—— “你,不如也下来与我一比?就在今夜。” 第134章 一挑三 璃末不到一刻钟,就向三个人发起了挑战。剑尖指向,战意滔天,一股强大而带着炙意的剑气笼罩众人。 现在不止风行暮头痛了,夙殉也头痛了……关键是他还想到了璃末如此动作的目的。 这人,真是百阻不转啊。 他出言:“璃末,别胡闹了。”闹市中连向三大高手发出挑战,对方一人还是此地最强弟子,她真的是不搞个轰轰烈烈的大事不罢休啊。 而且他不想这样想的,但璃末挑战了三个人,还剩对方宗门三个人,她一定不是想留给他三个人去打,赢下三个人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对吧? 她难道是想完成问天宗任务后就马上离开? 扫了一眼众人,她还是挑了最强的三个人……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她? 夙殉额间青筋越冒,不想把璃末想得如此疯狂,但历史告诉他,她就是这么疯……于是他出言:“今夜不是挑战的好时机,你别闹。” 璃末没有收剑,见沐琛笑着没有搭话,便挑了眉转向章枫,道:“敢不敢来战,十招写胜负?” 章枫朗然一笑,道:“十招?你是看不起谁?你能三招赢出尘,确定能赢我?”越阶战出尘是每个浮生榜修士都能做到的事,璃末三招胜出尘轰动天下,但章枫也不认为自己做不到。 她很强,但他更强。 这便是强者的自信。 “那就来试试吧。”璃末话音未消落,如一道红色火球冲上了云霄,与同样悬空上升的章枫空中相遇。 他们于闹事市集之中战斗,为免平民受伤,财物被毁,于是越升到极高处相战,百姓们呆呆地抬起头,看着两人于高空中剑气相撞,璃末剑气如红霞,绡透半边夜空,若火凤临世,剑招之末燃起无数红色火焰,冲向章枫,刹是惊人而壮观。 “好,好强啊……”刚刚还因风行暮霍灵瑶而怒骂璃末的城民,有人开始喃喃惊叹。 这就是浮生境第八与第九的实力吗? 听得有人叹:“原来是其他宗门的精英弟子来晓夜星落城,怪不得这么狂,连我们星阁大弟子和城主女儿也敢挑衅,那红剑女修是问天宗的修士吧?果然是天下第一宗门问天宗啊,狂中之狂。” “……”不是的,你误会了,问天宗大多数是低调谦逊的,璃末只是特殊的存在……听到此言的夙殉心里叹气。 章枫一把执天尺立于头项,立指提诀,天空之中爆开硕大的“浩然”两个金色大字,光芒剧烈而刺眼,照射于天空,如同进入了白昼一般。金字如同两只巨大的金龙盘旋于苍穹之中,猛然扑向璃末之红色剑光—— “轰轰轰——”巨大声音响彻人耳,第一次看到高阶修士的民众都呆呆地仰着头,静寂无声……充斥于整个空间。 风行暮叹了口气,凝气对上空下了数道封印,不让底层民众受到影响,被风浪波及,知道现在驱散平民已经来不及了,反而没有他们几个高阶修士守卫保护之地安全。 今夜这幕,想来会让无数观之民众生起惊叹崇慕之心,燃起求道之欲吧,大道长生,惊天憾地,是多少人追求的渴望的,为之夜不能寐的。 夙殉裴墨楚也下了数道封印灵阵。心中也在同时叹气,只有玉瑶谷的人没有动。 烟易有些不安,对沐琛说:“我们要不要也保护一下平民,出一下手?”他们毕竟也是四大正道宗门之一,还是人人赞颂的医者仁心玉瑶谷。 “地盘是朔星阁的,打架的是问天宗与天书楼的人,我们为什么要出手?出手便是打了主人的脸,越俎代庖。”沐琛凉凉地回她,烟易一听也有道理,便不动了。 章枫与璃末于天际剑光相击,绽放无数如烟火般绚烂火光,震声不断,让百姓脚下都觉得震感明显,有人叹:“离得如此之远,也能撼地如此,凭生仅见。” 章枫朗笑:“好,已经是第二剑了,不愧是浮生境榜第九名,顶级的剑意,顶级的剑招,不愧是剑尊之徒,你这第九名,我服。” 璃末勾勾唇,道:“不需你服,我只要你输,看招——”说完,她剑光大盛,那红光如一只巨大的红日,冉冉涨升,慢慢吞噬了夜色,也吞噬了章枫的如龙金字,浩瀚雄壮,充满了极大的杀气—— 这是一种刺骨而恐怖的战意,连一直含着笑的章枫也变了脸色,小小的“咦”一声,像是有些意外。 风行暮夙殉裴墨楚沐琛也凝重了几分脸色,知道璃末要动真格了,她说十招写胜负不是在说笑话的,前两招试探,第三招就施出全力,就像是要速战速决。 想到这点,四人皆变了脸色,夙殉是变得头痛皱了眉,风行暮裴墨楚则是好奇疑问,沐琛则冷冷地啧了一声。 章枫也敛了神色,凝气聚灵立起指尖,那执天尺猛然涨到最大,裂裂之风于它之前旋转围绕,凌空金字散发缕缕细烟,浮动而闪烁,如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迎向璃末,却感觉璃末冲来的剑势并不如她表现的那般强大,剑势虚微,正一愣,忽然感到不好,他脚下有种强大的力量在捆牢束缚向他的下肢,并拉扯往下坠—— 低头一看,一只金色灵网如一只巨兽之口,从下自上地猛地向他扑来,瞬间将他的身体全部包裹,并一阵一阵收紧,紧得他无法反抗,手指都动不了…… 璃末不止是剑道强,符阵也强得可怕——他没防住璃末表面用剑相敌,实则背后列阵,乘他不备偷袭—— 章枫怒言:“你使诈。” 璃末双手交叉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无奈挣扎的章枫,道:“你是第八名,我不使诈,第九名如何赢第八名,你说是吧?” 天道天神宝箓榜上计算是一个人战力,却没有把智力谋略及不要脸程度算进去,所以,璃末三招束缚了章枫。 这不是生死相斗,灵网只能困住章枫一时,不可能长久更不可能杀了他,所以她只是短暂的赢了。 但她如此也够了。 天地无声,人们都震撼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璃末居然赢了?三招就赢了? “锵——”一声,剑裂空之声如雷,震痛了所有人的耳膜,凌空迎风淡立的璃末剑尖轻移,自指天慢慢往下移,移向了人群之中的一人—— 第135章 温柔 人们循剑尖指向望去——风行暮。 她要向浮生榜第七名风行暮挑战。 赢了第八之后挑战第七,还是连环战车轮战。 她刚才说的话不是在说笑话的,她真的打算一夜挑战三人。 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 烟易惊骇地看着天空之上袍角翩飞,茕茕孑立的绝美女修,第一次在女修身上感觉到的凶猛与狂傲,她心目中的强大女修都是像师尊那样,强大实力但温柔包容,让人放下心防忍不住靠近的女子,而不是像璃末,她像一把剑,执剑问天的利剑—— 锋利而充满战意,无视一切规则。 她忍不住问沐琛,:“她,她要干什么……” 沐琛不屑地的一撇嘴,眼神却如同钉子般狠狠盯在天上的璃末身上,声音有些阴鹜且讥嘲—— “没人阻止的话,她可能就要一挑六了,朔星大会一夜之间提前定下胜负……” “这不可能!”烟易听了脸都皱了,失控大叫。 他们交流的声音很小,而且之前旁人也没有注意他们,但烟易一声大叫引来了众人的目光,尤其是夙殉风行暮,烟易捂住嘴,立刻低下头闭开众人目光。 她不敢让别人知道他们刚刚说了什么。 好可怕,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光是想象就头皮发麻的事,璃末居然正在进行着…… 不说一挑六,至少她已经向三人下了战书,至少也是一挑三了。 而且就算不想承认,她挑的还是两个门派四人中最强的两人,烟易承认自己是不如沐琛的,而且是远远不如,否则以沐琛的个性,玉瑶谷也不愿意把他放出来的,但四大宗门大比,不能赢才是一切最大的罪,于是派了她与沐琛来。 朔星阁璃末也是挑了最强的风行暮,至于天书楼——只能说裴墨楚不如章枫容易上钩。璃末就怕她下战书裴墨楚不下场,浪费她的时间。 这男人像泥鳅一样滑不溜秋,没有章枫好忽悠。 地面上爆发巨大的声响,晓夜星落城的人们都在璃末脚下尖叫着,呼拥着,鼓掌着——“行暮公子,公子你快上。你快去打败她,这个女人太讨厌了。” 飞得高高在上,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实是让人讨厌。 “打败问天宗,打败天下第一宗。” 有人在人群中振臂大呼,旁人立刻掩了他的嘴巴,反被他啐了一口,大骂:“怕什么,这里是朔星阁的地盘,又不是问天宗的地盘。” “这个女人真的是以为拿着一把剑了不起吗?都没有见过我们朔星阁的星阵灵力强大,剑修算什么?” “风行暮公子快给她颜色看看。” “风行暮风行暮风行暮——” 大家突然开始大声的齐声呼叫,声音震天。一波大过一波,此般人潮气浪自下而上涌出,把所有人都感染激动。 晓夜落星城的所有人的眼睛都望着风行暮,都想看他打败这个人。 风行暮是晓夜落星城最强最有力的年轻强者。 他们不希望他被问天宗的一个不知名的女修打败。那要是来的是慕剑非慕旭真这种天下第一或浮生榜第一修者也就算了。那个浮生榜第九女修,这些平民听都没有听过。 也是,普通百姓只知道第一,谁会关心第九呢? “为什么要让他来打?我出来打,他根本肯定就不是我们风公子的对手。杀鸡焉用牛刀,我来收拾这个女人。”说这话的人大概是喝醉酒了,说了大话,但也看出风行暮及他身后的朔星阁在城民心中形象多么崇高。 霍灵瑶紧紧的握着手里面的剑,她的脸色很是难看,并咬着唇冷冷的抬头看着天上的璃末——她觉得这个女人不但是挑衅她师兄,也是在挑衅她,璃末就像个她手中的那把红透的剑一般。肆意而张扬,刺眼又让人生厌。 她的眼睛没有温柔,温驯,而是强大的气场与无所畏惧的战意。 真是让人看了就烦躁。 裴墨楚有些同情的看着皱着眉的夙殉,想着璃末来的第一天就跟东道主的掌门之徒在星城上空战了起来,还是璃末先发出挑战,夙殉怎能不头痛。 他也同情风行暮,来的若是慕剑非慕旭真,输了也算了,但排名第七的他与第九的璃末相战,赢了正常,输了的结果可不好过,毕竟他是在朔星阁的所有人面前输,那如何下得了台, 这也是璃末算计之一吧。 太狠了,这一招就让对方心生犹豫,未战她便占了先机。 风行暮也脸色微沉。 正如裴墨楚所料,风行暮如今被架到了很高的位置,他赢也必须赢,不能赢也必须赢。他身为东道主这里晓夜星落城,若是输了,这朔星阁的面子就被问天宗踩在脚底下了。 他觉得压力很大。 但是此时他也不能拒绝。 城内千万个民众在看着他们,炯炯目光聚集在这里,眼睛都露着期待——都渴望看到他大发神威击败敢来挑衅的敌人,他没有办法退缩。 于是他慢慢使法诀的自地上往上飞升,随着他升的越高,地上的民众就开始尖叫鼓掌欢呼,当他升到半空中时,那声浪几乎要把所有的耳膜都震破了。 “风行暮风行暮——”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的齐声欢呼…… 璃末看了一下地底上的众人,感觉自己就像画本里面的反派一样。而风行暮才是众威众望所归的主角。 反派吗?呵呵,她其实很擅长的,想到这,她轻轻的笑了一下。 霍灵瑶在下面跺脚——“臭女人,你笑什么?嚣张什么,还笑——” 她越笑越是让人火大,战前蔑笑,这是嘲笑谁。 璃末挑挑眉看了看风行暮说:“我若是你,哪怕她是城主的祖宗我也不会娶,更何况只是个城主的女儿。” 她声音不大,又飞于半空,普通民众是听不到的,但夙殉裴墨楚沐琛烟易那些修为极高的修士,还是听得到的。 霍灵瑶也听得到。 璃末故意让她听到的。 霍灵瑶听了几乎眼睛都要喷出火来,要不是旁人拦着,她就要冲上去跟风行暮抢对手了,或者和风行暮二打一了。 裴墨楚听了璃末与风行暮的话,心底更是同情了夙殉几分,他问夙殉:“璃末在问天宗也是这样吗?” 夙殉摇摇头。 想了一下,接着说:“她跟我在宗内的名声形象差不多。”善良可靠温柔的师姐一个啊。 裴墨楚听了瞠目结舌。 第136章 远超 离了问天宗,离开了慕剑非慕旭真,她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完全不受控了。 璃末淡淡地噙着笑,那笑容三分淡漠,三分不屑,简直可以让霍灵瑶气得死上三回。 她又想骂璃末了,却就见风行暮忽然拿出了他的本命法宝易衡仪,那是一把半尺之玉条样的法宝,上面星光闪烁,熠熠生辉。 她立刻的闭上嘴巴,张着明亮的大眼睛仰头。看着风行暮那眼神简直就是看自己最崇拜的英雄。 “花痴。” 站在烟易身边的沐琛嗤笑出声,烟易吓得左望右望,生怕旁人听到,还好人人都在关心大战,没人注意沐琛。 风行暮指尖翻飞捏诀,额间猛然绽出了星芒之光,那光如一道光柱,冲上向了天际,接着,光芒与夜空之星辉共映——嘭地炸响,星光四散,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星阵,那星阵之上,四象二十八星宿皆绘,于夜空中熠熠闪光并旋转,星阵于夜空之下慢慢张开,直到覆盖了整座晓夜落星城。 地上的百姓见此星阵巨辉而开始欢呼,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大的星阵于星城之上绽放,更不用说是风行暮公子使出如此强的星阵,更是增加了他们的信心,此时恨不得看见自家公子立刻把璃末这个外来客打趴在地上。 星阵弥盖天地,旋转闪耀的二十八星宿阵图之上浑然萤光立时如光线般一缕缕上升,仿佛在于天地共鸣,耀清于尘世,似有震撼乾坤之威…… “紫宫勾陈,北辰迭耀——中宫极星,冲——”随着风行暮的念诀,星光阵发出刺透九宵之辉,于四方阵中成环型聚拢,后正当中合一,化为巨球冲击向璃末—— 璃末收了笑容,风行暮这人看起来平平常常,倒也是出乎意料的修为极强,已经是与慕旭真一般的浮生境圆满了。 而且他的灵力浩瀚,仿佛有如天地之深厚,难道这就是星修引天地之力,从小练内腑星盘的原因?内力远超同阶修士。 不远处的裴墨楚也“咦”了一声,夙殉也挺直了背脊,聚精会神看向相斗之两人。 他不希望璃末因为轻敌而输了这场决斗,这个风行暮可不像孟云寒,修为靠外物累积,只是个半吊子,璃末要越阶败敌,极难…… 这可是朔星阁最具有名气与实力的弟子。 而且他很重视璃末,并未轻敌,一上来就使出绝招,让璃末没有偷袭可乘之机,璃末只剩一招硬碰硬这招了。 可能是刚刚那不要脸的偷袭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了吧……夙殉心中叹了口气。 璃末看着那漫天星辉自九天之下,朝自己裹挟磅礴神威坠来,轻轻地提起了手中的剑—— “炎銮”如血,黑暗中闪耀着妖异的光,她轻轻地说:“好久没有用那一招了,看来,今日该让它出来令人开开眼了……” “炎銮”在她的手中开始绽放红光,红光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浓的像鲜血一样近似浓黑色,最后,剑体忽然绽放了强光,耀光几乎将璃末身体变得模糊…… 接着它从红色的剑体变成了银白色,散发着天地之危,冷冽而恐怖…… “天玄冰魄十剑,剑尊的绝招——她,她是天剑神君的弟子,练到了第几剑?” 有识货的修者尖叫,这时人们才想到,风行暮面对的人不是普通人,不是普通问天宗弟子,而是天下第一人剑尊的二徒弟—— 慕璃末是绝对的强者,天玄冰魄十剑练到第三剑“雪舞幻梦”的浮尘境中阶,她的师兄慕旭真则是练到了第四剑“傲雪凌霜”。 练至十剑“雪剑归一”,便可成天下第一人。 地面百姓一片静寂,眼露担心,他们开始担心行暮公子会输,因为……那是天剑神君啊…… 他们都讨厌璃末,甚至讨厌问天宗,但都尊敬并恐惧于天下最强者——慕剑非。 还有人想,若是风行暮把璃末打伤打残了,慕剑非来朔星阁找他们算帐怎么办? 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立刻被天地之异象打断,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璃末剑势发出一条巨大的银辉,冲上了云层,月下之云激烈涌动,并带起极大的飓风——下一刻,天地振动,气流疾涌,九个银白色的云流旋涡瞬间出现在人们眼前,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黑夜会出现白色的云,他们是在做梦吗? 接着天际开始弥漫细细的雪,雪缓缓飘于天地之间,人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如幻觉一般的细雪,有人喃喃问:”这是什么?” “她用天空云层气流化为自己的冰灵力,所以天上之云凝成白色。借天地之威使出剑术,其威极之恐怖……”有人喃喃地答了那人,无声,四周更加的无声了。 只有裂裂之天地轰鸣于天空之上呜震……而这时,九个云流旋涡开始聚集,一只云流为中心,其他八只围绕旋转形成八卦的样式,绽放银光,紧接着一声巨响,天地山河颤抖,云流直接在天中交集汇合化为一道银色的巨龙,那银色巨龙弥天盖地,每颗牙齿皆大得犹如山峦,五指尖爪锋利弯曲,仿佛尖椎一样。它朝天嘶吼一声,所有的人都感到寒气入骨,极斯恐惧…… 地底上的霍灵瑶咬着唇,牙齿都快把嘴唇咬出血来。 天空之上,星阵闪烁,银龙咆哮,肃杀之气令人不敢挪开眼,若不是几大高手坐镇并加强了好几层的防护阵,早就有胆小的百姓跑开躲走了,而他们现在得到了观看此生极罕见的高阶战斗场面的机会,都不愿意离开。 风吹起,两人猛然的向前一踏。剑光,星光同时亮到了最大的极限—— 忽然,天地之上,传来一个极有威严而冷静的声音说:“住手——” 璃末完全不理,但是风行暮却是听了一惊,身体不由得往后一撤,止了星辉向璃末攻击—— 璃末的凶猛的剑光正要砍向风行暮,只见一道柔和的星阵图形光雾与她眼前散开,而她一瞬间就看不清了任何东西,并止住她的剑力。 接着那星雾像一块柔软的银色布一般在夜色中将把风行暮完完全全的包裹起来,轻轻慢慢摇摇曳曳的从璃末的眼前升起。升到了她及不上的高度。 璃末抬头,只见是一个墨蓝色头发披在脚踝间的男子,潇洒地站在天上,轻轻勾着嘴角的笑,低头看着她。 他一身白衣,衣料为星光暗纱,于深夜中随着浮动闪动着微微的光芒,而他的肩上是一层星帏,星帏上绣着北辰纽星枢之图印,看来地位不低。 第137章 噩梦 他的头发是非常特别的墨蓝色,那颜色如同青天碧云之下的墨绿色湖泊。印着阳光,折射出无比的纯净清澈的颜色。他用一只白色的玉带将头发于身后束一半,剩余如星河闪耀般披散至脚,极是魅人。 他轻轻的一笑,道:“慕小道友可真的是性急呀,与我认知的令师尊却极是不同。” 他这一句话就点出了璃末的目的,说明璃末被他看穿了,而且点出他与她师尊同辈。 风行暮恭敬向他行礼后说:“见过副星主。” 他有些心虚地避开副星主的眼睛。 夙殉裴墨楚上前与他见了礼,连霍灵瑶也上前低头行礼,声声问安声中,人群跪下了一片,人们恭敬地跪在地上头紧紧地贴在地上,表情感激涕零如见神祗一般,除了璃末等几个外来人的,星城里的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四周安静,人们如蝼蚁一般臣服而虔诚,璃末挑着眉看着地上乌鸦鸦一片,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夙殉,夙殉似乎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只是淡淡一笑,并轻摇头阻止她说话。 她耸耸肩,闭上了嘴。 副城主叫雪夕涯,也是出尘境,能一招能制住璃末的全力之击,实力深不可测。 他轻笑对璃末说:“何必如此着急呢,人还没到齐呢,你想的,可不容易实现呢。” 璃末没有被看穿的意外与尴尬,反而是转头去看向了霍灵瑶。 霍灵瑶被她看的一愣,怒吼:“你看什么?” 璃末问:“你不是朔星阁明天的出战代表之一吗?” “谁说我是啦?谁跟你说的?”霍灵瑶脸色涨得通红,破口大骂。 霍灵瑶不懂璃末问的意思,但是裴墨楚章枫风行暮联系刚刚雪夕涯的话,便听懂了,看璃末的眼神如同看怪物。 而烟易也是倒吸一口冷气,先看看沐琛,再看看璃末,心想。师叔居然猜对了, 怎么这么恐怖呀?好可怕的人啊。 跟这种人同台竞争,她心理压力很大呀,她可不可以先回家? 面对霍灵瑶的发怒,璃末咧嘴一笑:“没想到,没想到。” 霍灵瑶因为雪夕涯在一旁,不能放肆,只能用眼光戳璃末,恨不得戳七八十个洞。 回城的路上。 烟易还在想着璃末之前的所作所为,璃末的行为实在大大出乎了意料,让她久久心思无法忘怀。 今天之前她对璃末的印象就是她很美,然而今天之后她在天空之上的一人对三人下战书,才深深震撼了她,她从此知道,璃末是多么强大的一个修士。 无关男女,只是强大。 坐在对面的沐琛也沉默无声。 他目光遥远,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忽然他对烟易说:“我先不回去了。” 话音刚落,人就飘出了行车之外。 烟易从车中探出头,说,:“诶,诶,你去哪儿啊?你带我一起去啊,人生地不熟的。” 话还没有说完,沐琛已经消失在长夜之中了。 …… 同时,璃末也与夙殉坐在雪夕涯安排的前往朔星阁行宫的云车之上。 沉默一会儿,她忽然问:“你若是风行暮,会不会在我烧你情人时第一时间出手?”她这话问得突兀,但夙殉脸色未动。 “会。”夙殉想了想回答。 “同为门派首徒也会?” “是。”夙殉隐隐猜到她的意思。 “可风行暮连我之后的挑战也没有马上接受。为什么?” 夙殉没法回答她。 璃末勾起了一抹笑容,玩味地道:“有意思得很。朔星阁,我期待了。” …… 深深的黑暗中一个绝望的声音忽然响起——“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问天宗毁了,朔星阁也没有了,四大宗分崩离析。你以为你能解决一切吗?结果呢,我们什么也毁了,就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们渡沧峰……” 那声音凄厉且仇恨,仿佛恨不得把她吞没掉一般…… 璃末蓦然惊醒。 梦,又是梦。 至从上次见到赵五郎前做了梦,她就再也没有做梦了,这次又是一样,她梦醒了就不记得了,连说话的声音是谁她也不知道。。 但是隐隐约约记得她听了那人的话,非常的难受,这种难受的感觉是她两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感觉,言语如剑般猛地捅进她的心脏。 而且她隐隐约约听到了朔星阁的三个字。 难道是说因为她来到了朔星阁才得到了某种冥冥之中的提示吗? 璃末揉了揉额头,有种朦朦胧胧抓不住头绪之感。 于是招来朔星阁的仆人说,“我要沐浴。” 朔星阁招待他们这些贵客是住在浩苍星楼的九百九十层,浩苍星楼一共有九百九十九层直通天际,是朔星阁最为骄傲的通天建筑。 城主据说是住在九百九十九层的最顶层,那么副城主雪夕涯就应该是住在九百九十八层吧。 浩苍星楼顶层楼一层就是一个房间,整个房间四面悬空,窗外尽是云空星海无一遮挡之物,脚底下是民众苍生,很有一种生活在天庭仙境之感。 仆人将她带到了她房间的浴室,那浴池之中正是晓夜星落城最有名的星砂泉水,浴液呈乳白色,灯光之下星光烁烁如坠银河。她躺在其中,四周轻纱飘摇,还有烟雾缭绕,心神都不由为之一静。 她望着外边黑沉沉的夜想着事出神。 忽然,她猛的睁开眼睛。指尖一伸,那灵光形成一个光球射向了黑暗的隐蔽处,黑影传动,嗖的一声往旁处飞去。 她抽出池边的衣裳,衣裳如云飘向天空,再缓缓的落于她的身上。她随意地裹了衣服就冲向了那黑暗之处—— 那黑影极快下了楼梯冲下转角,她也迅速跟上,几瞬之间,她追逐的脚步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了转角之下突然出现。的一个人。 沐琛。 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在找谁?” “你觉得呢?”璃末反问他。 璃末此时薄衣摭体,外套匆忙之下穿着有些凌乱。肌肤被温泉泡得白里透红又湿润,一副极是诱人的样子,而沐琛看她的目光就跟看一块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他反而说一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招人讨厌。 璃末呵呵一笑:“你也不招人喜欢。” 这家伙没有心虚的模样。 不是他? “你是不是在找人?” 沐琛忽然从黑暗角落处扯出一样“东西”,之所以说它是个东西,因为它小小一团的就像一个小动物一样。 然而这个小东西出现在光线之下,让人看清了模样,倒是让璃末吃了一惊,这人她见过。 第138章 好戏 就是入城前,从高空之下坠落,呈抛物线落到她与夙殉脚下,一脸是伤又匆忙钻进沙地里面的那个小女孩。 “是你?就是你方才偷看我洗澡的人?” 女孩还没有回话,沐琛就挑了眉,插话说:“哦?你方才看我那般眼神,是以为我偷看你洗澡吗?呵……你又没有多好看,我要没兴趣。” 璃末撇了他一眼,淡淡地勾唇笑:“疯狗当然什么也没兴趣。” 沐琛眼神变得危险,正在这时,女孩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我……我刚才是在外面,但不是有心偷看你沐浴的,我……” “你来做什么,我们不曾相识吧。”璃末笑容可掬地问她。 “我、我是想来告诉你。城主千金霍灵瑶她,她要今天晚上派家族高手来教训你,她说你太嚣张了……一定要好好的让你吃一点苦头……才、才能咽下这口气……” 说到霍灵瑶,女孩眼睛里透露出恐惧与抗拒,但她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甚至说话间,将自己恐怖丑陋的半张脸避开璃末与沐琛的视线。 “这事你怎么知道的?而且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应该是朔星阁的人吧。” 女孩张了张嘴,想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仿佛刚才那段话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让她再也不敢与人说话,甚至将身体更是蜷缩成了一团,仿佛这样就不会有看她,不会受到伤害。 璃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她的身体瘦弱,且全身都有伤痕,眼神怯懦又没有攻击力的样子。 她于是说:“你是不是经常被她欺负?” 女孩子吓了一跳,睁大眼抬起头看她,她怎么知道的? 璃末接着说:“你今日也被她欺负了,也对,她今日受了气,总要找样东西来撒气……而今夜你在被他欺负的时候听到了她今晚对我的计划,你觉得你我同是被她针对的人,于是天然地站在了同一块阵线的,也害怕我因此受了伤,所以你想把这个信息提前告予我,是吗?” 璃末居然将一切揣摩精准。女孩子看璃末的眼神,变得更是惊讶与震撼。 沐琛则在旁边冷笑。 女孩轻轻说:“我,我不光是,是这样,还因为风行暮师兄。” “风行暮?”璃末挑了眉,意味深长地念了这三个字。 “我,我不想风师兄为难,霍大小姐若是,若对让你受伤,他,他会因为问,问天宗而为难伤感的,霍,霍大小姐是他的未婚妻。” 璃末轻轻一笑脸:“未婚妻又怎么样……” “啊?”女孩听不懂璃末的话,抬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沐琛却听得了一语双关的意味,看了璃末一眼,却见她若无其事的表情,仿佛没有什么意思,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璃末笑笑挑唇看女孩:“你是担心风行暮,所以甘愿冒着霍灵瑶责罚的危险,提醒我?” “是,是的。”女孩低下眉目,轻轻地说:“阁内所有人都讨厌我,说我像是怪物,只有风师兄对我和蔼可亲,甚至我被人欺负时,他,他还会出手阻止,只,只是……” “只是他能阻止别的人欺辱你,却只有霍灵瑶对你极狠,他完全控制不了她,而且她还变本加厉,于是他更不好提言了。” “对,对……” “你们晓夜落星城的城主女儿可真是无法无天啊,你们星主不出面吗?” 说到星主,女孩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般,低下头说:”星,星主虽收了我做记名弟子,但,但不会管,管这些……“” “哟,你还是内门弟子,倒是看不出来啊。”这话说完,女孩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她身上的血痕,璃末注意到她身上的伤口与她第一次见她变得更多了。 她掏出五瓶灵药递给女孩,道:“拿着吧,这药可瞬间使你的伤恢复,不留痕迹。” 这可是市面上极昂贵的伤药,其实用来给女孩的皮肉伤治疗有些浪费——欺负她的人只是让她受皮肉之伤,没有伤及她的根骨与内府,这也许也是星主长老没有大力制止的原因吧。 见女孩不敢收,手抱在胸前握得更紧了,璃末便道:“这是我给你的谢礼,谢谢你给我提前消息,你收了,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这话说了,女孩才收。 璃末问她:“你叫何名?” “我叫幽幽。” “连个姓也没有?” “没有。” 一个谁也不关心的边缘者,倒是有些凄凉的身世啊。 她凉凉地想,忽然勾起危险的笑容,对幽幽说:“我帮你杀了霍灵瑶如何?” 幽幽倒吸一口凉气,仿佛看到鬼一般看璃末,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璃末给她送了灵药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她口气仿佛杀霍灵瑶是杀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轻松简单。 不止幽幽惊愕,连沐琛也瞪大了眼,璃末这思维反转太快,怎么一下就说到杀霍灵瑶了? 霍灵瑶已经让璃末动如此杀意了?刚来晓夜落星城的第一天就要杀城主女儿?她是疯了吗? 沐琛感觉自己袍袖下手指有些痒…… 见两人都为她的话惊呆住了,璃末却是绽出了更深的笑容,道:“我说笑的,你们当真了?” 说,说笑? 幽幽不知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紧张,她微顿,轻轻说:“我,我要走了……” 说完,脚步往后撤,像是要远离璃末一些,却是被她拦了下来,只听璃末说:“唉,别走,让你看一场好戏。” …… 深夜,有几道极快的黑影飞入了璃末的星楼间,只听几声闷闷挣扎的声音,那窗口又出现了那几个黑影,他们于夜色中眼神对视,彼此点点头,再抱着一个黑色的大布袋跃下星楼,消失于夜色中…… 某个阴暗的角落,月色照映了霍灵瑶的半张脸,那张脸疯狂而嚣张,眼神里心尽是愤怒与杀意。 “你们抓到了?” “是,大小姐,那女子被我抓了来。” “好,很好,哼,我看她还怎么嚣张,她就是个问天宗的小小弟子,敢在我们晓夜落星城放肆,惹到了我,简直就是自己找死了,哈哈哈……” 霍灵瑶扭曲而疯狂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她面前是平静恭敬弯下腰的下属,与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霍灵瑶慢慢地踱步走到还在不停挣扎的黑布袋之中,用力地踢了布袋之人的肚腹,脚下凌厉带风,仿佛恨不得将她当场踢死,那人虽是被霍灵瑶的手下封了声道,但还是痛苦地惨厉闷哼—— 霍灵瑶慢慢伸出手,解开了布袋口,露出里面的人脸,瞬间,霍灵瑶脸上笑容僵在脸上—— 第139章 封锁 只见布袋中人脸似猪头,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几乎认不出原样。 但霍灵瑶与其还是熟悉的,这人的脸她看了二十年,怎么看,也不可能是璃末的脸,霍灵瑶脸色僵硬地看着前眼的人,那人对她眼露害怕与哀求—— 霍灵瑶木然地揭开她口中的布,只听那人哀切又凄厉的叫——“小姐,是我啊,我是你的贴身丫鬟竹香啊……” 霍灵瑶的脸不知怎么做出表情,耳边传来竹香的尖叫——“我是你身边最得宠时间最长的丫鬟竹香啊,我今夜莫名其妙就失了神智,醒来就被很多人在黑夜中殴打,还把我绑进布袋里,被人带到了这里,谁知,谁知,我在布袋里听到了小姐的声音……” 霍灵瑶脸色刷地一白——从头至尾,璃末没有动一分手。 她让霍灵瑶的手下将霍灵瑶最重用的丫鬟打得痛苦哀嚎,属于是令霍灵瑶自己打自己的脸。 她在无声地告诉霍灵瑶——我跟你,不是一个级别。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霍灵瑶感到耻辱了。 两人斗来斗去,说明互有损害,而璃末高高在上,连手指也不屑一动的态度,就是告诉她三个字——“你不配。” 这样更侮辱人。 这三个字狠狠地伤害了她的心,更狠狠地对她扇巴掌。 霍灵瑶全身颤抖,这不是害怕的颤抖,而是愤怒的颤抖,她这般连竹香都感到害怕,止住了哭叫—— 四周一片静寂。 空气都变得凝重—— “轰——”霍灵瑶用力将灵力掷向前方地面,只见地面巨震,无数树木震裂,土石场起—— 霍灵瑶咬牙切齿地道:“慕璃末,你等着……” 那声音带着极大的恨意,与强大的报复力,让远处偷窥一切的幽幽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璃末,只见她脸色平静,仿佛未闻此声一般。 璃末等得震音消失,转头看向幽幽,勾起了轻柔的笑,说:“怎么,算不算好戏,有没有意思?” 幽幽下意识地想点头,又猛地顿住,再胆怯地低头,摇着头不敢看璃末。 璃末轻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黑夜之中格外刺耳—— “想杀霍灵瑶的时候来找我,我们合作。” 扔下这句话的璃末再也不看缩在身体,藏在树梢间的幽幽,足尖一点,飞 上了云霄…… 一刻之后,她斜眼看身边阴魂不散的沐琛,淡淡地勾唇笑说:“哟,月夜下缠着我不走,沐道友是什么意思?” “这路是你独走的吗?为何说我缠着你?你怎的不说你在跟着我?” 沐琛嘲讽地对璃末说。 璃末停下身法,转过身双手交叉抱胸看着沐琛,笑容慢慢绽开说:“沐道友想月夜之中切磋 一番,何必拐弯抹角,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你想动手?” “不。”璃末淡淡地看着他,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说:“是你犯贱。” 沐琛听了倒不像常人一般生了气,而是认真地打量璃末,然后慢条斯理的道:“蠢夫才会用武力解决一切。” 璃末不怒反笑,笑容艳丽而狂放,黑夜之中有种妖异之美,她道:“倒是第一回听得旁人这样评论我。有意思,那沐道友要如何玩?我奉陪。” 沐琛却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盯着她,盯了良久,好像要在她身上找出什么东西似的。 璃末则淡淡地回视他。 接着他轻轻的说:“你之前跟我风行暮挑战,是想一挑六?” 璃末挑挑眉,说:“你这样猜的?” “”对。 “你猜的没错。”璃末爽快承认。 “要是夙殉不愿意与我胡闹,分三个走,我一起包了。” 两个女修璃末确定自己能赢,所以她只要再赢了裴墨楚,她便是一人胜六人,不需要参加明天的竞赛了。 她来之前就是准备要挑事的,本计划是一夜之间就找出并端了所有人,轰轰烈烈地赢了就走。 她本是打算得好好的,但听闻霍灵瑶根本不是六人之一,雪夕涯又迅速现身,她就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做得到?” “你可以试试。”她前世出尘境巅峰。不是她狂,而是她有这个资本。 “为什么?” “因为我要去杀人,没有时间了。” “杀什么人?” 璃末轻轻一笑,说:“能轻易杀死我的人。” “谁?” “你不需要知道。”璃末不想与他废话。 是吗…… 他淡漠平静地低敛下眉,像是在思考她的话,忽然他的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伸向璃末的喉咙,璃末的喉咙洁白而纤细,仿佛一捏就捏碎了,而沐辰的手紧紧的抓住它,像是一捏一只无法反抗小动物,那手,像一只黑夜里的魔爪一般—— 璃末猝不及防被他扼住喉咙,眼睛倏地睁大,她开始用力的挣扎,用力的用的手将他扼她喉咙的手扯开,手在他的手背出抓出一道道 血痕,但是沐琛那只手纹丝不动,代表灵力的青光于他指尖环绕……。 沐辰将他整个身体提到半空中,再慢慢的挪向自己,再慢慢地歪过头靠近璃末—— 他端详她良久,然后轻轻的说。“你看起来很适合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抹去痕迹,因为人人都不喜欢你。你以为别人都很在乎你,不是的,别人在乎的只是你创造出来的假象,而真实的你像一个鬼一样让人讨厌……” 璃末还是在他的手中挣扎扭动,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她已经窒息了很久,此时她眼睛瞪得非大,瞳孔慢慢的缩小,脸上充满了痛苦…… 沐琛看着她开始感到绝望,轻轻地说:“没有用的,我的能力就是封锁灵力,你在我释放能力时就如同一个凡人,如何也逃脱不出。” 说完,他勾唇一笑,本就魅惑的容颜更是危险摄人…… 接着他的耳边被风轻轻吹过,如同春风一般轻柔…… 他的笑容顿时一僵。 他慢动作地转头—— 一个完好无损,并笑容迷人的璃末站在他的右侧,而他手里的那个璃末瞬间变成了一个玉制娃娃—— 沐琛瞳孔微缩—— 傀儡术。 下一刻,他整个身体成抛物线地飞上了天窜,接着砰的一声被落倒在地,四周扬起尘烟,而他还未得喘息之机,无数的灵光和剑气划过天际,一束束地冲向他的身体—— 一息之后,沐琛的四肢被砍得全是血痕,衣服都被划成了烂成碎片。 璃末飞临于高空,冷着眼,低头看他—— 第140章 丑陋 “你想死,我可以满足你,不用花那么多精力在惹怒我之上。”璃末清冷的声音划开黑夜,凉得沁人…… “今日你一直在偷看我,偷偷跟着我,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你在找什么?要不要祖奶奶帮你一起找?嗯?” 璃末眼神如刀,渗着寒意,仿佛一言不和就要将他杀于剑下,她整个人如同渴血的刀。 若是慕旭真与夙殉在此,见她这般,一定会大吃一惊,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沐琛却是深深地盯着她。 他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的身体看出一个洞一样。双眼于黑夜中亮得惊人,却带丝幽森,有些渗人…… 沐琛被璃末打的很惨,他的脸上本是极俊美的,上挑潋滟眼睛媚如一只狐狸。 可现在他鼻子也歪了,嘴角流出了一绺血丝。 而他看着璃末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怨恨和愤怒,此时的他反而像是个冰块一般没有情绪。 两人对峙着。 蓦然,他轻轻的嗤笑了一声,那笑容仿佛在表示,璃末将他打得半残吐血,他一点也不在乎。 她甚至还可以更猛烈一些。 甚至他被打之后他的表情眼睛更亮,表情更魅惑了。 璃末见之顿时身体起了鸡皮疙瘩。 一肚怒火瞬间消了。 她可以跟好人坏人斗一辈子,但她怎么可以跟疯子计较纠缠呢,啧了一声,丢下一句:“下次想找死直接说不要废话。”便离开了。 …… 第二天,天未亮,璃末就去到了朔星阁的公共书楼,这书楼是之前朔星阁的门人弟子经璃末询问后指给她的,这书楼是公共区域,也可以向贵客开放,璃末自然算是贵客。 于是璃末大清早就跑去上面翻资查书籍。 还没翻到半个钟,忽然眼角看到一个人,又是沐琛。 她看向他,他没有回避,也直视向她。 两人远远的隔空对视着,表情都很平静,然而平静之下究竟有什么波澜,那就是两人自知了。 两人遥遥对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俩中间酝酿,气氛越来越紧绷…… 忽然,一群人就穿过了两人之中间的白玉雕花行廊,打破了这紧张的氛围。 璃末转头望去——居然是副星主雪夕涯。他带领着身后一群乌泱泱的朔星阁门徒从两人中间穿过,行色匆匆。几乎没有注意到两人。 璃末视线跟着人群移动。 看着雪夕涯他们一行人渐渐的远去……接着,当她转过头,又没看到沐琛了, 他也消失了。 此时的雪夕涯带着身边的人,来到了朔星阁最大的殿堂——帝乙赤明殿。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星耀闪烁的高高殿顶,再扫视着星台席坐的布置,见一切都井井有条,奢华精美,轻轻点了头。 他转头问身边的人说,:“布置得大致不错,今日要多注意。” ”是。“手下众人听了他的话,脸顿时松了口气,如蒙大赦,纷纷跪在地上。先是对他进行了三个叩礼,才轻轻地说:“副星主,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下去吧,记住多检查几遍诸事细碎之事,这次十年一次的朔星大会还有其他四大门派的优秀弟子参与,不许一丝错漏。” “是,新主,属下知道了。” “星璇,你是我的得力主下,这么多年你做事我放心,快下去吧。马上就要开始了。”雪夕涯对为首的女子说,女子听了更是低下了身子,头深深地叩在地上。 然后应:“是。” 叫星璇的女修带着一众人走了下去,路过了无数的门人都对她恭敬有礼,非常谦卑,偶遇身份低下的侍女,她们甚至直接趴在地上头瑟瑟发抖的向她行礼。 然而没有人发现在她的脚底下。突然慢慢生出了一只黑色的爪子,那只爪子很细长。几乎不仔细看不表,但它携带着阴森恐怖的气息,轻轻的了吻上了她的脚踝,并往上蔓延…… 璃末看了一段时间的书籍,也没有什么首要的目的,只是到处都翻了翻。在天亮的时候便停了手,离开了书阁,往自己的星楼走去,星楼极高,而书阁只在三百层,她也没有纵云而上,而是悠闲地慢慢的往上爬。 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十几层,忽然转角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像是极速的求饶声——那声音很细。仿佛要捏断喉咙的夜莺一般破碎绝望…… 她侧耳,心想压这个声音怎么有些熟悉? 于是她慢慢的走向声音发声的之处—— 只见那里很黑暗。没有什么光线,只有细碎的光线透过黑暗厚重的窗户,形成一道细细的外围光线,而那光线背罩着大殿正中间的两人,一人高高在上的站立着,一人佝偻地跪伏着—— 光晕在两人身上交叠渲染,有一种神圣而异宗教之氛围。 但是她们的对话却没有这般神圣与光明了——反而是极恶毒阴狠。只见一个声音狠狠的骂另一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那声音凄哀而悲切,像是在求饶。 “不。肯定就是你,如果不是你偷偷的告诉问天宗那个女的,她怎么会提前知道?还把我的贴身丫鬟捉来打我的脸?我派人去收拾时,你在旁边听到了,当时除了你,其他都是我的人,所以一定是你去偷偷告诉她。” 霍灵瑶扭曲着脸,像是恨不得杀了跪在她脚下的幽幽。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东西,你以前只是我们晓夜落星城的最下贱的星奴,要不是有机会才能进入我们的城内,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只是星主的记名弟子,居然敢这样来做,知道是什么后果吗?我让我父亲跟星主说把你逐出星楼,你觉得,你还跟外面的那些跪在地上舔我们走过之地的贱民有什么区别呢?”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求求大小姐要让星主把我赶走……”幽幽趴伏在地上,小步步地爬到霍灵瑶的脚边—— 她的脸上尽是害怕与恐惧。 “晓夜星落城里的每个百姓都对星主无尽的崇拜,她说的任何话,人们莫不敢敬服,她就是他们的神,唯一的神……而你,却是像一只怪物一样丑陋,却还能出现在星主身边……为什么……” 第141章 枢元 霍灵瑶看着幽幽的眼神。极是愤恨。“也不知你给星主与风师兄下了什么药,个个对你照顾体贴,你凭什么?” 幽幽低下头:“我,我很感谢星主与风师兄。” “哼,你就像个怪物一样,丑得让人作恶,你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你知道,这里每一个人都很讨厌你吗,除了风师兄,谁愿意跟你说一句话,风师兄也不过是可怜你,你却仗着他心软,让他为难……” “我没有……” “可是他总是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不来陪我——”霍灵瑶突然像失控般,瞪大眼朝幽幽怒吼,声音猛地高昂拔尖—— “每次我跟他说要去哪儿逛玩,他总是推脱拒绝,可我派人跟踪他,他却是去找你为你助练修为,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一切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会得到他的关注,能与他相处,他一定会很爱我,一定会跟我结为道侣,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没有,不是的,孟师兄对我不是……”幽幽哭泣地反驳。 “你就是在利用他的同情心,你本来是最下等的心奴,却能慢慢的爬上来能能到走到新主的记名弟子这个位置上,还能常常出现在风师兄的身边,你以为我不知道是因为你用了某种手段吗?” 霍灵瑶吼得幽幽身体一抖,不敢说话。 “你就是个怪物,只会带来不幸。我现在就杀了你。你不在了一切就会好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开始疯狂而扭曲,接着她拿出了一把刀,那把刀高高的举起__ 而跪在地上的幽幽却不敢反抗。只能瑟瑟的发抖着把身体更贴近地板之上—— 那把刀慢慢的接近幽幽的脸, 她的脸上是那成网状的恶心的肉瘤,那只肉瘤包围之中的眼睛。却是那般的干净与清澈,仿佛不知道死亡与危险的来临—— 刀慢慢往上移,靠近了幽幽的眼睛,那双如一汪湖水的眼睛——霍灵瑶脸孔扭曲地说:“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天天欺负你吗?因为我讨厌你的眼睛,每次看到这双眼睛我都忍不住想剜掉它……” 这时,这双眼才流露出害怕,而那刀却是闪着寒光,猛的冲向了幽幽的左眼。 眼看那把刀就要戳进她的眼膜之内,激起鲜血溅,忽然有一个声音慢慢的飘了过来—— “哟,这一大早的,霍大小姐挺有兴致的呀。” 璃末出现在了两人面前。霍林瑶看见她身体一震,这个时候幽幽趁机脱开了她的刀下,飞到了璃末的身后。 “慕璃末你什么意思?又来多管闲事,这跟你有关吗?” “跟我是无关,但谁叫我是天下第一宗问天宗的弟子呢,路见不平是吾宗之旨,自然见不得有人欺负弱小啦。”她特意地强调了一下“天下第一”这四个字,果然更是气得霍灵瑶脸色发绿。 “哼,真是可笑,她本是星奴,欺负她又怎么样?她一个生来就卑贱的东西。”霍灵瑶大骂。 半个时辰后,霍灵瑶口中这个而这个卑贱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副星主雪夕涯提了出来,宣布她为朔星阁风行末的之外的另一个参赛修者,八人全部到齐。 ——朔星大会前,雪夕涯举行了一个小型聚会,尤其是将四大门派的精英弟子召集来,宣布一些之后事项。 璃末有些意外,但她首先去笑着看向人群中的霍灵瑶,霍灵瑶见她嘲笑地望来,气得肺都要炸的样子。 一个星奴出身的怪物,出色到却能取代城主之女参加门派大比,怎么不说得讽刺,也怪不得霍灵瑶总是找幽幽的麻烦了。 璃末的笑容极刺目,像是在对霍灵瑶讽刺——哎呦,你还说人家是怪物,是谁被怪物抢了名额呀? 霍灵瑶真是恨不得冲上来给她一剑。 而幽幽被点名之后小心翼翼的站在风行末的身后,见她们两个人因为自己眼如刀剑你来我往,气氛变得紧张,害怕的更加缩紧了身子,轻轻的往风行暮那边靠去。 风行暮着伸出手,轻轻拍了幽幽的肩膀,安慰于她。霍灵瑶见了,更是怒极。 几个弟子剑拔弩张,雪夕涯却无动于衷。他反而在仔细的观察着这八人,尤其是朔星阁之外的六个弟子。 这六人皆是人中之龙,天之骄子,否则也不会被自己宗门派出来大比,然而他心中在乎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朔星阁十五日前,收到了一位很多年消失不见的神秘长老的“天启之示”震惊了朔星阁的上层。 首先,这个长老已经消失了多年,之前他在朔星阁的影响力远远高于现任星主,要不是他忽然消失,现任星主还未必能当上掌门,他忽然传讯,让朔星阁知道他并未死亡,也同时极重视他送回来的“天启之示”。 “天启之示”是星修一生追求天道,占卜星象可遇不可求之“神启”,有些星修甚至终其一生也得不到“天启之示”的来临,而每次得到必然预示着极大的风波甚至灾难,而且极为准确。 此“天启之示”非常之重要,惊动了门派高层长老及星主,他们一开始也不理解其中预言,后来两位长老足足花费三日才解出这个盘。 此盘说天下将要大乱,重归混沌黑暗,而唯一有可能力挽狂澜的枢元之星——乃四大门派中一位年轻弟子。 结合近段时间发生的很多魔族的异动朔星阁不得不相信,一想到天下大乱灾噩临世,朔星阁也慌了,他们虽没有将这个可怕的灭世预言散发出去,但也分别写了信,于四大宗门掌门透露一二,并邀请宗门年轻弟子精英来参加朔星大会,借机寻找那救世之“枢元” 八人每个人都极出色,但是有一个人的行径特别的被雪夕涯注意,那就是璃末,但是他并不相信这个女孩会是“枢元”。因为她不像救世主倒像……狂人。 狂人。是不可能成为天下的救世主的。 那到底是谁呢? 他又把目光看向了夙殉和裴楚墨。 这两个人才是最符合他心中的风行暮之外的“枢元”。 当然,他很希望风行暮这个就是“枢元”,但那位神秘长老却没有说“枢元”出自朔星阁,而是四大门派之一。 这个暗示,就很值得玩味了。 雪夕涯开始发言,先是与夙殉等六人说了一些客套谢礼之话,夙殉裴墨楚皆八面玲珑地极好回应于他,雪夕涯又谈起与三大宗门的掌门长老之间的往事,几人也含笑有礼回应,除了沐琛爱理不理地由烟易仙子回话,其他人表现得皆十分出色。 这让雪夕涯很是满意,又有些头痛。 “枢元”到底是谁呢? 第142章 星主 几人客气的谈话问好声中,忽然,璃末站了起来—— 她脸色凝重,深深地看向霍灵瑶的方向—— 四周,忽然变得安静。 于安静之中,璃末迈出了脚步,脚步轻轻地敲在光滑的玉石地面,发出叩响—— 嗒……嗒……嗒…… 霍灵瑶脸色一变,猛地站起了身,怒视向璃末—— 两人之间忽然弥漫起了杀气,仿佛大战一触即发…… “璃末……”夙殉有些莫名其妙的站起来,出言阻止。 但璃末仿若未闻,继续向前走——她正对着的众人在她的目光之下都受到了压迫,有一种泰山压顶之威,霍灵瑶更是首当其冲—— 雪夕涯出言:“慕小道友有何事?” 听到雪夕涯出声,霍灵瑶的脸色才稍好一些,她不由地挑衅地看向璃末。 她就不信,璃末敢在雪夕涯面前发疯? 正在大家因为璃末而心思百转神情更异时,突然异动发生了—— 那站在霍灵瑶旁星璇身侧,有一人忽然化成一道黑烟,失去了人形…… 众人脸色大变。 那幻魔之旁的开始尖叫,霍灵瑶也吓得花容失色,要不是星璇拉了她一把,她就要慌乱地跌倒在地了…… 出尘境的雪夕涯是反应最快的,他指间星盘凌空绽放强烈光芒,化做一道弧光冲向了那人—— 结果那人恍若鬼魅地往后退,迅速退到了殿侧之窗边,整个人倏地一下往后倒—— 其借用高窜下坠之势逃离了雪夕涯的星光捕捉。 雪夕涯大喝:“快去追——” 好几个朔星阁的门徒,听了立刻往跟着飞身坠下,循着逃影追捕。 剩下所有人都望向璃末,璃末无视霍灵瑶恨不得一口吞了她的目光,淡淡的说:“方才我有种异感,隐约觉得霍大小姐此处不妥,便上前试探,不想一试之下果然……” 其实是她的魔种在神识内阴有感应,于是她上前寻探,并且刺激了魔人立刻在霍灵瑶身边变型,造成混乱。 “是吗?好。这次要感谢慕小道友了,若不是你,我们还没有发现居然会有魔物,这要是在大会时出现,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他冷冷的看着星璇说“如此重要时刻,你居然出此纰漏,这件事情是你的失责。快去!立刻给我去查,严查,往死里查,反抗者,杀无赦。 ” “是,副星主。” 星璇有些害怕的低下了头,她努力的站直身子。然后行了跪礼后道:“属下立刻下去。” “如果是查不出你也不要回来。”雪夕涯声音极冷,星璇更是极快地消失了。 连他自己发现不了,而璃末却是查探出魔的轨迹,可以说,这潜入的魔实力极可怕……而且那人被发现之后能迅速安全逃离,可以说他甚至是他们可能早就潜入朔星阁很久了,所以对逃脱路线熟悉,并安排有藏匿地点…… 对手所谋之深,之大,让人不寒而栗。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们星修天生就对于未来危险有所感应,此次,不知道是不是天道予他之警? 想到这儿,他心一沉…… 他轻轻的挥挥手,对众人说:“你们先下去吧,兹事体大,我要禀告星主,并开盘示测,为今日朔星大会开盘测运。” “是。”大家都行礼离开了。 风行莫走时问璃末,“慕道友是怎么发现魔的?” 璃末回:“大致是我比较敏感。” 修士之间总会保留一些防身的秘密,不是最亲密的人,谁也不会向人坦白一切,璃末这样说了,自然是她不想揭晓。风行暮立即识趣的没有问下去,告辞离开了。 迷雾重重,又有魔教的出现打乱了一切,但是诸人接到星主命令,今日朔星大会如期举行。 城中百姓并不知道有魔入侵这一件事情,只是感觉整个星城内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朔星阁的很多修士脸色都变得凝重,而且行色匆匆。 在万众瞩目下朔星大会正式开始,人们熙熙攘攘的围绕在浩苍星楼之下,目露虔诚与尊敬,仰着头望向天空…… 天空湛蓝无云,烈日耀耀,广袤的七彩星沙海地域一览无垠,红黄蓝绿紫靛橙各色沙海于耀阳之下散发夺目之彩,更是映衬的浩苍星楼洁白无瑕的柱体那般神圣与出尘。 当圣官一声的唱呤,天地开始吹起强烈之风,浩苍星楼的楼顶之上忽然绽放出强烈的光芒,那光芒极其热烈刺眼,仿佛要与太阳争辉一般。 接着,天空猛然间由晴空万里烈日骄阳转变成为了微暗。浩苍星楼的楼顶将一层黑色的薄雾将天地遮挡。 居然可以遮天蔽日——观看着的烟易还未感叹完。下一刻,黑雾之间无数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绚丽星光闪耀,引发底层的百姓一阵欢呼与惊叹…… 他们每十年来到浩苍星楼之下就是为了观看如此壮丽绚丽的景观,那是他们十年之中总是在回味的神圣场景,然后期待下一个十年朔星大会的举行。 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的伟大的朔星阁创造者强大绚丽星阵,是人间极致之辉,每一个沐浴星辉之人,都会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生变化,之前疼痛受伤难过的地方,会在享受星辉之后变得缓解甚至消失,连有些修士都会因星辉照耀而增益修为。 星阵于苍穹之下闪耀,而此时有两只巨大白色凤凰划过天际。飞到了天空之上,羽翅纠缠,白羽辉辉,于夜空之中更是美丽…… 人群身后脚步传来,他们自动的分开成两边,形成一条宽广的道路。两排白色圣洁袍裙的美丽女童男童孩童分列于道路的两侧缓慢的走着。 然后童子们开始轻轻的和声歌唱,声音和声优美而动听,并形成一股庄严而神圣的旋律。 接着他们身边的星城百姓也开始歌唱歌,唱着晓夜落星辰城人自小皆听过的曲调,众人齐声合唱悠扬而广阔,于风中共鸣,震撼了天地。 接着,一个白色长发,迤逦于地上,散发如白色凤凰一般的神辉的十七八岁美丽女子,慢慢出现在了众人视线,天上之凤见到她便欢喜的朝天鸣叫,鸣叫声清彻天地,这人,便是朔星阁阁主姬星苍斓。 她慢慢的走着,走在道路之上,而不是像修士一样御空飞行。 晓夜落星城的百姓们见了她,都不由得热泪盈眶,他们跪在地上,四肢紧紧的贴在地面,并亲吻了地上她经过的土地…… 第143章 座骑 璃末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看向了跟在姬星苍斓身后大群人之中,却是怯懦地低着头避开所有人目光的幽幽。 她的脸色不好看,有些微青,但之前被霍灵瑶伤害的伤口很快地消失了,没有血痕。璃末想起之前她与幽幽的对话—— “你为什么不去反抗霍灵瑶呢?既然你都是能成为代表朔星阁两个弟子之一了。” 幽幽沉默了良久,才说:“我,我从小就是生活在最底层地下层的星奴。你和风师兄住的都是九百九十层以上,没,没有见过地底层吧,那里潮湿,阴冷,随时会被地底的沙流吞没。我从小,听到的是大人们告诉我们,我们就是底层的下民,不,不可以反抗城之上的上民,更不用说遥不可及的城主大小姐了。这不是能力的问题,是我没有权力。” “为什么不是能力问题?” “因为打,打赢了她,没有意义,结局她还是城主千金,我还是城底出生的贱民。” 璃末却是听懂了。 “ 不,不光是我,外面那些没有姓甚至没有名字星奴都是这样想的。 我们从出生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抹掉自己的思想,不允许去思考, 思考是一种罪孽。反抗更加不可饶恕,我们最重要的是为上层的人服务。他们的意志取代我们的意志。” 说完这些她朝璃末笑了笑,笑容温柔。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比以前好多了,有吃的,有穿的,以前连饭都吃不了,每天吃沙子里的虫子甚至是土,只为得到一点水分……就算挨打又怎么样呢?我的体质特殊,恢复能力很强,那些伤害并没有实质伤害到我。下跪对我来说并不是极难的事情。我还可以有机会学到很强的术法……这些伤一天之内就可以恢复了。” 璃末看着她伤痕慢慢消失的脸。知道她说的话并不假。 晓夜落星城的每一个民众都对朔星阁有着与生俱来的臣服,他们像是在七彩星砂海中被种下了契约一般,一代又一代的遵守着,夙生低下头颅跪在地上…… 璃末走了神,夙殉问她怎么了,把她的神思拉了回来。璃末摇摇头,未再看向幽幽。 目光转移,看到人群之首的霍灵瑶,又看到了他身旁的一个朱衣男子。应该是她的父亲,他袖绣华贵银色星辉滚边,手中拿着五星白玉芒杖,微笑着站在雪夕涯的身边,笑容儒雅气度广宏。 简直不像是霍灵瑶的父亲。 璃末垂下眸子,夙殉问她怎么了。循着她的目光看向霍灵瑶的父亲。 璃末淡淡的与他说了一句话,却让他沉默很久。 她说:“城主之所以叫做城主,他就是一城之主,而这个主如今已经是名存实亡,你若是他,会否甘心?” …… 姬星苍斓与雪夕涯隔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清晨发生的魔变及之后两人的星盘预示,心知今日绝不会轻易得安宁。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朔星大会一定要开,雪夕涯已经加派了一倍的守卫,来确保朔星大会之安。 她抬眼,看向席下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夙殉裴墨楚之上,与雪夕涯同样,她也对长老之“神启”半信半疑。 但又不得不重视,万一长老测的是准的呢?结合如今天下之势,此事实有预兆。 那么……如果不是她的徒弟风行暮,那么就是眼前这两人了,其他都是要么性格平淡,不像担天下大任之人,要么就是狂傲不羁剑走偏锋,不能领天下之众。 后者说的就是璃末。 璃末不知自己没有被姬星苍斓放在眼里,只听到姬星苍斓说:“此次大比分为擂台之下四大宗门两两对战。以抽签之法轮换,最后的胜利者将得到朔星阁神器星华明玉,护周身经脉灵府,百魔不入。并且…” 她停顿了一下,说:“若非我朔星阁弟子得到魁首可以得到来我阁内领取上品心法,并修习半年,由长老其他至星主亲自教导。” 这可是极大的手笔了,相当于直接得到了半看朔星阁内门弟子的待遇。四大门派之中也有互相交流弟子进修的传统,区别在于时长半年而且由星主级大能亲身教导。 姬星苍斓说完之后,晓夜落星城城主就开始说话:“我们星城则以并且会提供九品犀香灯一盏,九品芝灵丸十枚。”话音落下,地上的城民一阵惊叹,想不到此次城主大手笔啊,九品的灵药不是一枚而是十枚。 但晓夜星落城城主还未说完,他看向了风行暮,意有所指的说:“若是任何人得到了魁首,都可身向我提出一个要求。” 比如说娶你的女儿,是吧? 璃末马上反应过来,果然见霍灵瑶一脸娇羞的低下头,并在低头之前,送了风行暮一个温柔如水的眼神,她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因为联想到刚刚她一副想杀掉悠悠的疯狂样子,实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各大朔星阁长老都纷纷出示了珍贵赏品,引得台下一阵艳羡。 之后,姬星苍斓就不再多说,直接立指捏诀灵气溢出——只见那星阵之上突然出现了四个洁白若白莲般的圆光平面,赫然就比武台。 凌空比武?台下一群百姓?璃末挑挑眉。 风行暮看出她的疑惑,于是解释这是朔星阁最大法阵的比武台,是每次晓夜落星城中每逢盛事才会祭出的比武台,绝不会影响到底下的普通凡人,这也是晓夜落星城民众最喜欢看的热闹。 忽然光盘之上的五彩星芒开始晃动并缓缓收缩,众人耳边传来一声震彻九霄之鸟鸣——天地撼颤。 一只巨大而绽放苍青色星辉的神鸟于空中飘曳着长长的尾翼翱翔于天边,它轻轻一三次便瞬间来到了人们的上空接着又俯冲下来,于姬星苍斓头顶急停,它口中衔着一道亮光之球体缓缓的飘出,轻轻的飘落到了姬星苍斓的手上。 姬星苍斓脸色微变。 此鸟她也认识,正是那位神秘长老的坐骑,平常他很少出现人前,低调而保持隐匿,而今,只是他的座骑出现,便带着强大的神威压制了在场所有人,那磅礴恐怖的威压使得那些凝玄境的修士们更是微微身体颤抖…… 第144章 刺杀 光球在姬星苍斓揪中缓缓逐渐变大,一张道巨大的光幕缓缓张开于空中——那幕布上呈现的是一片紫色的星沙海,天空之上,天地之间,漫漫长漠,皆是紫色沙海,而正中间,闪耀的是一座闪亮的金色光芒的巨型宝塔,塔身巍峨,共分九层…… 地上之人惊叹说:“这是什么?” 有人回答:“可能是朔星阁最神秘最可怕的星云紫沙海,传闻消失近千年,千年前朔星阁也只是百年开放一次,每次只许朔星阁最杰出的十大弟子进入闯塔,为什么今天会出现?” 仿佛是在回答他的话,光幕之上绽放出一行星辉大字。 紫沙之地,八星争辉。天极变噩,共助苍重。 看了这话,有人意外,有人大惊,有人若有所思。 姬星苍斓脸色一变再变,又轻轻的将手指点在自己的额间神策驱星盘预测了一会儿。 最终叹了口气,道:“此次擂台方式取消。八位修者进入我朔星阁的秘境星云紫沙海求得神缘。这是我派长老秘藏,本来只能朔星阁的顶级弟子才能进入,但近期天生异象,万灾神临,我辈修士不可再藏珍私利,要以天下大局为重,于此,希望各位珍惜此次机缘。” 她指的天下之变正是这几次魔阵诸乱,裴墨楚夙殉等听得面面相觑,但也很快的向姬星苍斓行礼说:“是。” 姬星苍斓宣布了新的竞赛规则,四大宗门的两人组成一组一同进入试炼塔。最终能得到走到最高层的,便可得优胜。 八人便全部都站到了传送阵前。 姬星苍斓肆出星辉,送八个人进入阵法,可就在八个人的身影将要被传送阵之光芒吞食的时候,站在她对面的雪夕涯猛然吐了一口血,喷在了她的脸上——而他的胸口,赫然钻出了一只血手…… 星璇慢慢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此里的她,眼中尽是黑烟弥漫,四肢已经开始魔化。 姬星苍斓见之脸色大变,指间星光化做利芒,急速向她斩过去,星璇立里爆开了半边身子,然而她却是像感觉不到痛楚一般,手一把扯开了雪夕涯,将他扔到地上,而她的周身开始散发巨大的魔气。 四周狂风大气,无数人开始尖叫逃蹿,然而地底冒出巨大的浓烟,黑雾如烟一般冲进了那星阵传送阵之上,仿佛要将八人瞬间打落。 姬星苍斓大急,星辉无限扩张,与那魔雾相撞,激出巨大灵波震动—— 天地变色,地上冉冉升起的魔雾形成一道道黑柱,猛烈地冲向天空,所有旁边的人类修者都被卷起,无法反抗地冲身高空—— 最后时刻,传送阵关闭了通道,但强大的魔气也跟着进去,那八个人很危险…… 姬星苍斓脸色沉如黑水,先是扶起雪夕涯,用最珍贵的灵药将他的心脉护住,再思考传送阵之事—— 星云紫沙海对于朔星阁极重要,魔灵进入代表着秘境被侵蚀,随时可能有崩塌的危险。 夙殉裴墨楚等八个人不但要面对魔灵的伤害还要承担秘境崩塌后的危难,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命殒至此了。 这八个人要是都死在朔星阁,可能就真的是天下出要大事了,四大宗门全部要让她为精英弟子死亡做交代,朔星阁元气大损,也正中了魔教的诡计…… 她拧着眉道:“立刻传信给四大宗门掌门让他们派人过来想办法,传我令,朔星阁全部弟子出楼,共杀魔灵,护星城百姓。“我也马上去找几大长老。我也忙去找这些修补的道路的方法。” “是。”身边人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有违,立刻退下传令—— 七彩星沙海遇到了巨大灾难,而在传送阵中就被魔气冲击的璃末等人也不好过,一阵天地旋转灵略震荡,璃末如一只被卷在巨浪的小般,被翻得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并不由自主的猛朝某个地方跌落下去。 跌落之后全身泛起急剧的疼痛。她拧着眉,咬着牙,咽下了口中的血水,轻轻咳嗽了几声,才爬起来四处张望—— 夙殉裴墨楚几人已然不见踪影,他们可能在进行传送的时候,传送阵被魔灵偷袭,于是各自分散了。 她使用宗门灵玉向夙殉呼叫,又得到一片沉默。 四周一片森冷,紫色沙尘弥天漫地,遥见前方几处小川山林,但也模糊了大部分的视线。 耳边尽是烈烈之风声,除了巨大噪耳的风声,其他的什么也听不到,没有脚步声,没有兽鸣之声。 她看不清前方,甚至看不到之前光幕上显示的金色巨塔。 她吞下一瓶丹药,然后慢慢的向前走。 没有目的地,但是总要找到出口的。 依魔雾袭击传送阵前,自己所见之情境,朔星阁也遭到了魔侵,看来这件事情跟百里烟云渚百花神渊也有关联之处。 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自己到何处,魔怔就到何处,难道是凑巧吗? 她和此魔阵如此有缘? 还没等她想明白,忽然一只绿色的灵剑在黑夜之中化作闪电一般向她的面门冲来—— …… 绿色灵剑像鬼魅一般在夜色紫砂中闪烁着强大的星光,那剑有时是剑之样,有时候又变成树枝一般柔软,无法让人捉磨到他的剑招轨迹。 而下一刻璃末一个不防忽然就被剑穿透了肩胛骨。 剧痛顿时占据她的意识,接着那剑仿佛还不够似的,在她的身体里面用力的转动一圈,搅动她的血肉,再猛的抽了出来。 “日,沐琛,你真是一条疯狗,玩真的是吗……”璃末眼睛闪过疯狂,杀气在眼底漫开—— 话未说完,五六只魔雾之爪又从地底蹿出,朝她猛扑来,居然与沐琛的攻势形成了合击…… 她无暇再管肩上的伤,用流着血的手转手划下剑光,斩向了那些袭击之魔灵。 也不知道沐琛发什么神经,三日前两人撞上,不要说合作抗魔了。他潜伏在黑暗中,突然毫无预警的向她偷袭,利用自己世间少有的封锁灵力的神通,对她发起猛攻,而且下手极狠完全不留情。 还好沐琛此种神通一日可能只能使用一次,否则搭配他玉瑶谷纯木灵根浮生境巅峰的强大能力,璃末就要头痛了。 这三日之以来,他已经对璃末进行了数十次的刺杀和袭击。 他完全不管什么试炼塔,不管什么离开星阵,也不管什么正魔之战,仿佛一心就要趁乱弄死璃末,都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璃末怎么招惹他了。 遇到魔,他杀魔。 魔杀璃末,他上前偷袭。 魔杀他,璃末向他刺剑…… 三方陷入混战。 沐琛就像一个甩不掉的黑夜毒蛇一样,一直阴沉地跟着她,寻找杀死她的机会。 第145章 紫桃 他的实力不容小觑,浮生境巅峰,与裴墨楚相当。 也是,不然玉瑶谷不会使这么个人代表出战,没有点本事,早在玉瑶谷就被人打死了——以他那招惹人生气的本事。 昨晚璃末寻出他藏匿的地点,当头就当给他一个大剑招,将他打个鼻青脸肿,只差断手断脚,他却是扭曲地笑着说:“再大力点,慕剑非就教你这点招式力量?” 璃末无声地看他良久,却没有问他为什么缠着自己追杀,沐琛就是个疯子,她不与疯子说争口舌。 只是在他身上动了狠手,仅仅留了他一口气……她浮生境中阶,他浮生境巅峰,打败他已是费大力气,杀他,那是极难的。 璃末笑笑,临走前,居高临下地与他说:“你应该感谢你有个好姐姐。” 玉瑶谷谷主的弟弟,那可不是轻易能杀的。 听了这话,沐琛眼睛厉芒闪过,仿佛有什么戳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也不知是不是沐琛的木系天灵根作用,今日沐琛居然恢复,又来刺杀她。 璃末也毫不留情地往死里打他。 可他又打不退,一直缠着她。 见得璃末与魔缠斗,他还时不时补上一剑。 还笑着说:“你不是可以一挑六吗?怎么如今这么儿狼狈?连我一个人也搞不定?” 璃末避开他击向自己的剑锋,指尖点诀,数道金光绽开,形成一道金锁环光飞身沐琛,把他困住,又一脚踢过去,将他身体踢进魔雾之处。 她笑说:“我自然能胜你,可惜你又不是九命猫,不然我送你去见阎王见上一见也是好的。” 她这话是说她可以,不过是顾忌他身份罢了,这话她知道更是气人。 沐琛一剑斩开数道魔爪,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丢了一句“你觉得我们八人谁会最早见阎王?” 璃末一怔,冷不防被沐琛踢来几只魔正冲面门,她一剑斩开,发丝在空中划作一道弧度披洒于她左肩,她淡道:“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左右不会是我也不会是夙殉,也许第一个就是你……” 说完,将“炎銮”指向他,沐琛吃吃笑,笑声扭曲而疯狂,又有一种凌然苍生的冷漠,他轻轻地似叹似哼—— “我觉得第一个,也许会是风行暮……” 璃末听了一愣, 心思飘远。 下一刻,却被漫天魔波与剑光笼罩,杀机就临眼前—— …… 璃末单膝跪倒在树林边沙漠“噗——”地吐出一口血,方才魔大量涌来攻击她,沐琛也混在其中对她下死手,令她受了极大的伤,不得不利用出尘境这逃离身法狼狈避开…… 不过沐琛也没有好过到哪去,他被她困在魔之中心,吸引魔之大部分攻击,她才籍机逃离的——她头也不回的飞离,不理身后的他会不会被魔吞掉死亡。 完全没有正道同扶之自觉,她巴不得两者自相残杀至死。 尤其是沐琛,碍眼死了。 璃末休整了一会,才缓了一些力气,起身若流星般划过夜空向前行—— 忽然,她顿住身形,往西面方向眺望,方才,她体内的真玄浮屠木灵珠动了一下,指引西处之地…… 自从于百花神渊得到真玄浮屠木灵珠,它一直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异样地呆在自己的体内,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璃末试过好几次灵略驱使,它皆无反应,仿佛只是寄生在她的身体里一般。 又是魔种又是逆世镜,还有飧梦蝶藏在她身体里,她也不甚在乎真玄浮屠木灵珠会有何神秘力量了,受慕剑非慕旭真影响,剑修最在乎的还是自己手里的那柄剑,而不是其他的外力法宝。 想了一下,便出了星云纵向西方飞去…… 飘身而落,却见一片紫桃林,桃花如细雨轻飘,半掩得春华媚色, 疏疏落落遮掩视线,璃末穿行而过,卷起花浪四散,却听闻远处细细之声…… 唔……唔唔…… 似是挣扎之声。 她几个纵身飞向了声音之处,只见那紫桃林间有紫砂沙漠,一人正陷进其中,沙子吞没了他的身体,只露出一个头颅,还是一颗光光的头,明亮亮的极是晃眼—— 嗯?听这声音,不是她的相识空无和尚吗? 她指尖捏诀,灵气化为了一道箭矢,钻进紫沙之中,环绕地将和尚提起带出沙面,空间中弥漫无数沙雾,迷蒙了视线…… 只听得空无哇哇大叫:“救命啊,死人了啊,我刚刚差点就要死了啊……” 抬起头,看一若仙子临凡的女子站在不远处桃林树尖处,身上多处血伤,却仿若无事地笑呤呤地遥望而来,触及她的目光,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瞬时红了脸,并避开了眼神,小声说:“慕,慕施主……” 他想说好久不见,却是说不出。 “小和尚,你怎的到了这?”璃末挑着眉看空无又红又白的脸,听到对方回:“我与小师叔来这寻一样东西,我们却是失散了。” 她立刻变了脸色。 忍不住退后一步往左右望了望。 空无惊讶——“慕,慕施主,你怎的听见我师叔像是听见了鬼一般。” 你师叔不是鬼是什么?璃末哼了一声,又向前了一步,淡下脸色道:“我何时怕了?” “我没说你怕了啊……” “……” 然后空无就被一直吊在了空中,无法下来,直到他哭哇哇地求饶了好久,璃末才使他飞下来……看了好一会高空悬景的空无,踏到了沙地之上,才着着实实地松了口气,抬起头傻憨憨地朝璃末笑。 璃末却未理得他,凝着眉望向空无飞出后,原来吞噬他的洞口一阵紫雾浓浓溢出,逐渐逼近……空无循着她目光望去,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朝她的身后躲去,声音颤抖地道:“那……那是什么……” “小和尚你刚刚是为何被陷入,被吸进去之前看到了什么?” “我,我就是走着走着,着急了,就仿佛听见了小师叔的声音,就迷迷糊糊地来到了这个地方,然后不知不觉地被吸了进去,等我醒神后却深陷沙地,无法出来了……” “可吞噬生物而且还能迷惑神智,这可不是一般的沙漠啊……” 璃末指尖捏诀,发出数道灵光击向紫色沙漠深处,大地颤颤,沙漠之中如浪涌般发出连环爆裂声,自地底深处爆炸的力量,令紫沙漠连绵起伏若海浪翻滚,极是异象…… 第146章 撩拨 但那紫雾还是不散,仿佛并不惧强大的外力,无形而无根,璃末的灵力无法破坏它。她身负重伤,不能再强斗,于是想了想,便驱动了神识深处的飧梦,唤醒了它的神思,问它可识得此紫雾。 飧梦蝶它被她唤醒,一阵骂骂咧咧,却是被璃末用魔种击打以示惩罚,不得不闭上嘴,心骂虎落平阳被犬欺,等它而脱离她神识看它怎么弄死她,但嘴上只能不甘不愿地说:“等一下。” 然后化为一只小灵蝶,自璃末头顶自行飞出——璃末见它只是其一绺灵丝化的蝶,并不具它远超出尘境之威能,便没有阻止。 灵蝶扇着闪耀华光的翅膀,凌空翱翔于紫雾之上,那紫雾仿有灵性,感觉它乃强敌,强烈地翻涌起来,光芒不停闪烁,其中地底伸出三股紫烟,分为三个方向伸向飧梦蝶,蝶扇着翅膀用力地侧身,才险险避开—— 飧梦蝶忽然释放一股强大的威压,翼尖凝出一道璀璨的光,冲向紫雾,紫雾被光劈中,立刻凹陷一块,接着以此凹陷为中心,卷成一道巨大的旋涡,扑向飧梦蝶—— 飧梦蝶在璃末的脑中桀桀冷笑:“班门弄斧,这低魔连神智都未完成,不过是依仗……哼,它是遇上了祖爷爷了……” 依仗什么? 飧梦没说,璃末也没问,两人心知肚明,彼此立场是道魔相对,很多魔界隐秘飧梦不会说出来,就算璃末身怀魔种,只看她费心隐藏魔种,很可能是要向正道靠拢的,两边总有一天会有一场大战,此时,是飧梦短暂被璃末拿捏住了,暂时听令而已。 待得飧梦找着脱离璃末束缚的方法,两人绝对要回到你死我活生死决战的敌对状态。 所以璃末没问。 而且她也不怵飧梦。 笑话,魔种她都能吞,她会怕飧梦蝶? 飧梦说完,小小灵蝶猛然大涨,化作一只遮天蔽日之巨蝶,引来空无一阵哇哇惊叹,飧梦更是得意,对着汹涌而来的紫雾用力一吸,那紫雾像一道无法控制的巨型龙卷风,被吸进了飧梦腹中,璃末都感觉神识内的飧梦力量变得强大起来。 当它吞食了大半,却是被璃末阻止了,不许它将紫雾吞尽,它气得跳脚,在璃末神识内大骂——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为什么不许我把魔雾吞了,是不是怕我得到好外脱离了你的困束,你这个死女人,你是正道修者吗?不是除魔卫道吗,让我吞了它斩草除根啊。 谁跟你说我是正道修士的? 璃末懒洋洋地回它。 “……” 飧梦顿时语塞——这女人身怀魔道两法,天之异士,还真没法说她就是个正道了。 而且……我若是极端除魔卫道之士,你觉得你还能活着吗?我可是会每日每夜地折磨你,想方设法地将你除尽的哦,就问你怕不怕…… 我怕,怕个鬼…… 飧梦大声回,但心里也知道她说的没错。 怎么算,她也算不得极正统的正道修士。 这个女人还令它晚上为她与小和尚守卫护法,让两人一晚休整,又让它气极,甚至气笑了,让一个古魔为这两道佛小豆丁护法。 护,护,护,护不死他们。 但可能就是因为它这个强魔之存在,一个晚上都没有魔来侵扰,两人安然地渡过一夜。 第二日,迎来泛着紫光的清晨初晖,空无对着化为小小灵蝶钗钗在璃末头上的飧梦大加赞赏,飧梦表面对着璃末神识鼻哼,以示不屑,但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 璃末边走边与空无谈话,探知得他与其师叔从百花神渊离开后,径直就来了七彩星砂海,比他们还提前了数日,而且在朔星大会前就进入了这片神秘的紫砂海…… 唔……这不是传说中朔星阁神秘长者的私纳秘境吗?为什么空无的小师叔可以带着空无进入若无人之境? 她问空无:“你师祖几个徒弟?” “两个。” “你师尊几个徒弟?” “就我一个。” 传承人数极少,神秘,低调…… 璃末眼睛微眯,那红莲圣焰燃烧天地之宏伟壮观之象仿佛眼前重现,她从心底冷哼——来自魔对佛家的天生敌对,令她十分不悦,看向小和尚的眼神也带着一些杀意。 吓得空无连连后退,问:“怎,怎么了……” 她收回了目光,淡淡地道:“没什么。”说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空无。 空无接过,见是一颗白玉,问:“这是什么?” “通讯灵玉,你打一道神识进去,日后我们就可以隔空联系。 ” “神识?打入神识?我,我不会……” 空无在璃末看白痴一样的眼光中,声音越来越小…… 璃末额头青筋跳了跳,神识都不会,他师叔也放胆把他丢在这么危险的紫砂海,天生仙骨了不起吗?我师兄也是啊,师尊慕剑非可没有这么大胆把他随意丢在一边啊…… 于是璃末将这不靠谱的小师叔打上了一个“诡异”的标签。 璃末教他滴入精血入玉,如此打通了通讯灵玉的联络网,空无呆呆地看着玉中显示的“慕璃末”三个字,不知为何,脸红了。 他扭扭捏捏地问:“为,为何要与我联系啊,我,我们只见了两回……” 其实是三回,第一回我从身后偷袭打昏了你,借用了你一次身份,于是结下机缘。 璃末未将这话说出口,而是笑说:“只见两回也觉着你投缘,怎么,不愿与我相联吗?” “没,没有……”空无赶紧反驳,手忙脚乱的将灵玉绑在脖子上,绯红着脸低下头,手指未离玉面…… 璃末见此哈哈大笑,少有地爽然朗笑,她这几日里镇日见得沆瀣,今日见得空无无法且无着象,不由心神一爽,觉得像见着了小时候的慕旭真,甚是可爱。 见她这般目光,空无吓了一跳,脸更是红的低下头。 璃末也不继续撩拔他了,转头眺向远方,空无问她:“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朔星阁的试炼塔,若找到那,至少可以寻到我师兄夙殉。”漫漫沙海,她找人如大海捞针,但他们的目的与方向相同,那么寻到试炼塔等人是最快的方法。 “试,试炼塔?是不是一座九层巨高,散发恐怖气息的宝塔?” 在璃末愈张愈大的瞪视下,空无缩了缩脖子,他,他也不知道璃末在找他遇见过的宝塔啊…… 第147章 佛劫 他小声说:“师叔不许我靠近呢,说那处有强大之魔,且有世上动心觊觎之物,与我离尘之人无关,让我不要看,径直直行……” “哼……”可真清高。 四大宗除了天书楼走入世之道,其他宗都自诩离尘脱凡,到了和尚口里,居然也是俗尘之欲物了…… 哼,那魔岂不是更被他看不起了…… 果然就不是什么好人,极有后世魔尊的影子——就是那种隐隐的让人心生不爽的讨人厌气息,浓浓的扑面而来。 璃末又自动将自己代入魔域之人,对空无小师叔腹诽起来。 想到这,心中一动—— 为何一个神秘佛宗之人,会忽然变成万魔之尊? 真的是他吗? 发生了什么神秘诡异之事才引起此惊天之变,又与逆世镜所说的灭世之祸有什么关系? 前世里她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道魔之战后又是神魔之战? 天地浩劫最终结局是什么? 重生是意外,还是某种强大法术的轮回…… 隐隐中,与前世的她交集最多的不是她成名前就死亡的慕剑非慕旭真,而是这有几分可能是她前世首领魔尊的神秘和尚。 这让她不禁对其升起巨大的兴趣,旁敲侧击问起空无,空无笨笨的有问必答,但因为他笨,所有事皆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这和尚乃其宗门最受重视之弟子,堪称佛子,坐禅千年,很少与门人说话,交流的最多的,还是空无小和尚。 空无五百年前被纳入山门,除了师尊,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也是小师叔,师尊一把白胡子又很严肃,师叔看起来倒没有与他相差多少岁,空无觉得他亲切,便爱跟他搭话,于是,他们也算亲近。 千年,那就又是一个老不死了。 璃末搓着下巴默默想。 “你师叔修的是什么禅?” “净禅。” 那岂不是克魔最强之术?比之道修与魔之胜数更强。 这怎么可能大转变又变成了魔尊呢? 她是不是弄错了? 空无见她拧着眉,一脸便秘像,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我师叔……” 她挑眉,问空无一个很是关键的问题——“我和你师叔若是打起来,你看得谁会赢?” 空无吓一跳,说:“你为何会与我师叔打起来?” 他皱着眉又想了一下,说:“可我也没见得师叔出手几回,我,我想着,可,可能是你吧……” 璃末杀到后面邪性大起的样子,他还是历历在目的。 他以为璃末听得会高兴,没想到他说完,璃末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随后甩甩手,道:“算了,这种事遇上了才知的。”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但不知为何她这口气,似乎笃定与师叔一定会动手——而依他对师叔的了解,师叔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出家人清净明台,不与人争是非。 师叔与师尊论佛,有时师尊师祖也是辩不过的,人人皆说其佛学深识,定力学修,乃宗门仅见,空无更是望尘莫及。 可璃末在他心中,就是那种能为人所不为的可怕人种,所以他也不敢说什么惹得她起逆反心,卯死了逼师叔出手。 璃末与空无走到空无所说的试炼塔处,可惜四周空寂无人,没有人在此处等讯息。 人无,魔也无…… 安静得诡异。 两人站在塔前等了许久,没有任何异响与来人…… 于是,璃末与空无说:“你在外处等着,若有我师兄或其他四大宗门之人来,跟他们说我先进去试探了,嗯,除了那个玉瑶谷的男修,你见着先跑吧,说不得他忽然捅你一剑。” 空无惊讶:“为什么?” 璃末上上下下打量了番空无,然后说:“他爱男色,你白白嫩嫩引他欢喜,可又得不到你,便心理扭曲了。” 赫——空无吓得倒退一步,咽了咽口水,问:“真的?” “真的,所以不要招惹他,离他远些。” “好,好……” 空无目视着璃末缓缓没入试炼塔的身影,不知为何,心动异常,似有什么天启异念涌进神识无法停歇,他皱了皱眉,捏了诀指问天势,猛然得到一个词——“佛劫” “噗——”他吐出一大口血,面露苍白之色,恐惧地抬头看着天空,那晚霞落日,金红之色笼罩于大地,一派肃杀之意映入眼帘,再一联想方才测出的佛示,忽然觉得惶然,天地如同一只巨大猛兽欲向自己扑来,马上就要吞噬自己那般惶恐…… 天劫,佛劫,师祖所说的天殃世劫,人烟断绝生灵涂地,已经近在咫尺了吗…… 璃末不知空无发生之事,她步入试炼塔先是试探有没有同行之人,但无法得出结论,至少这向她生猛发出攻击之妖兽,看起来并不像是刚刚被攻击过的样子。 她一边避开向她亮出尖利之爪,一爪之下便可把撕成碎片的七级妖兽,一边唤出飧梦蝶让它为自己制服妖兽…… 飧梦又是一阵骂骂咧咧,却是极快地化为一道灵气屏障,将璃末罩于其中,向外界凶兽肆放威压,上古神兽之威压不同一般,一会儿,试炼塔一层的妖兽皆颤抖着蛰伏于地面上,像是臣服的万民般跪在了璃末的脚边。 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璃末第一次尝到,但感觉真是爽。 所以她也不管飧梦如何骂她,依旧指使它为自己开道。 通关第一层,璃末背着手信步走到了通关后显示的一层关卡出口,那出口处紫光大盛,若紫砂海中细紫光沙汇聚于一体,形成紫色晶体柱,矗立于高顶之间,柱体之光带着古老之神威…… 飧梦之连环霹雳骂也随之变小,它猛地吸了口水道:“这紫光柱可是好东西。给我了……” “不给。”璃末拦住它欲飞向紫光柱的身形。 飧梦只是借了璃末强大神识才能幻成型,出现在人前,但它的本体还是束于璃末神识内,璃末不允,它连动也不能动。 它大吼:“你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小人,利用我的时候随随便便使唤,我要东西你却来阻止,你想死是不是……” 璃末脸不改色,完全收下了它这个“小人”的称呼,淡淡道:“你若是吞了紫光柱,我这试炼完不成该如何?朔星阁损失了宝物,找我来寻命又该如何?你要这东西,也不是不可以,等明日之后,我离了此境,你就是吸了整个秘境也与我无关,那我随你。” 第148章 辛苦 “你你……你放屁,我怎么可能脱离你跑得这么远……” “那你不能怪我,我好心给你指了路,你完不成,做不到,那是你的事了,与我无关……” 璃末轻轻笑,笑得如前世里合欢宗宗主时的她一模一样,妖野邪佞,若今生熟悉她的人见了,可能要大吃一惊。 “……”飧梦对璃末如此厚颜无耻,实是震惊到失语,坏事做尽,嘴上却说得极是好听,仿佛极是善良为人着想……这世人居然有人光是说话就可以将人气得半死的。 行事越坏,话说得越是温柔,笑得越甜蜜,简直像是人间伥鬼。 且人人不识其真面目。 飧梦不禁身体一阵发寒。 璃末却是心情一阵阵的愉悦—— 不得不说,被困在她神识里的飧梦,且是上古凶魔的它,成为了今生唯一一个看清她真实面目之物,但也让她脱离了正道之名,有着自己喘息容纳的空间,让她成为那个自己熟悉且自在的妖女璃末,而非装模作样正义典范的问天宗慕璃末—— 不是说她已经束缚自己本性到痛苦的阶段,甚至想叛离正道,慕剑非与慕旭真给予家人的温暖与渡沧峰之于自己的归属感,那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区区一点压抑本性与之比并不算什么。 只是,能在飧梦面前绽放本性,还是带给她一些些愉悦的…… 飧梦感觉自己仿佛是她手中跳舞的小丑,它,堂堂上古魔兽……居然…… 它感觉自己肺都要气炸了,却见璃末拿起试炼塔一层奖励宝石——紫砂琉璃石,抽取了一大半的紫华渡给了它,听得她说:“来,你的奖励。” 它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半,然后又破口大骂:“全是老子一个人灭的妖,凭什么只给我一半,我要全部,全都要给我。” “没我进来,你一分也得不到。”璃末懒懒地回它。 “……” 听起来有些道理,但飧梦还是很生气,在她脑中咧咧嚷嚷不停,璃末完全不在意,任它一直闹。 忽然,有三四种九品神兽之威压递了过来,这是穿透了八层至二层的距离,以顶层凶兽传递来的威压,一波一波地递增,像在呼唤找寻着什么…… 飧梦住了嘴。 大概是感觉到了危险。 璃末问它:“试炼塔一层你能轻松过掉,到了第五层,还能如此吗?第九层大概会有诸多与你同级的凶兽吧?” “放,放屁,如果是老子正当年,它们一个都不够我一个触手打,现在我是损了肉身,但灵力嘛,它们也不是我的对手……” 飧梦嘴硬地回,但九阶妖兽之威压连璃末都觉得吃力,背脊发冷,更何况刚刚复苏很容易被同类吞噬的飧梦了。 而且不是一只九阶妖兽,是三四只,且,还是静默蛰伏着的…… 能被关进朔星阁试炼塔的九品妖兽,哪只不曾是妖邪狠戾,手染无数鲜血的狩猎王者,飧梦此时嘴硬,不过是对着璃末不肯低头罢了,只听得它的声音变小,便知它心里也打鼓。 阵阵九品妖兽威压中,忽然一个沉静而苍老的声音响遍塔内—— “谁……我闻到了上古之息,乃吾族之祖先……” “桀桀桀……什么你的祖先,你一个黄虫怪,蛊神虫母,哪里有什么祖先,我黑山九头鸟才是你祖爷爷……你想找那祖先之息,不过是想抢来吞噬,助你脱困禁塔,夺得虫道上古传承,哈哈哈,老子不会让你如愿的……若不是你,若不是你,我如何会一并捉到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哼……你别以为你我关在笼塔之中,就是一个平级,你不过是一只低等劣鸟罢了……” “你……”黑山九头鸟声音气极,转尔说:“你看着吧,我一定把进来试炼的修者撕烂,管是你什么祖先祖奶奶的,让你连鬼影也见不着……” “哼……”苍老之声一声轻哼,璃末顿觉得头皮发麻,塔力灵力波动变得更是激烈,仿佛在角斗着,黑山九头鸟发出了吃痛之声…… 璃末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前世里,她听过蛊神虫母,它好像是…… 出现在了魔尊的手里…… 她猛然地瞪大了眼—— 这…… 忽然,她还没想得明白之时,面前参天巨大的紫光柱忽然发出龟裂之纹,并伴随着吡裂之声,断断续续于空气中回荡,璃末呆住。 下一刻,飧梦尖叫声响起:“我靠,裂了,它们打起来把塔都弄裂了……危险了……我叫你让我吞了紫光柱吧……你看,我没吞就烂了,多可惜啊……早知道不如便宜我……” 她猛然往后退—— 只见一只巨大的,光是头就有半只参天紫柱那般高的黄色巨蟒蛇冲破地面,咬碎了紫光柱,将其吞进了腹中…… 人与蝶兽为这惊人异像给呆住了。 如此之大的巨蟒,它的一颗鳞片,就有璃末一个人那般大,而在蛇的周围,也涌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毒蝎,每只蝎子也有她半身如此之高…… 惊天动地的巨大轰鸣声中,璃末眼睁睁地看着塔身开始倾裂,并缓缓下沉,这不是自然的地基碎裂下沉,而是仿佛有什么力量在拉着试炼塔缓缓下沉,蓦然间,紫光大黯,化为一道道星链,向地底涌去…… 璃末放出飧梦,让它与地底之某种神秘之物抢夺紫光,她不知道对方是何强大之物,但它要毁了试炼塔,她便处于了危险之地,那么,阻拦它的动作,是最快的自救方法。 飧梦哈哈大笑,冲向了紫光柱,拦住了上百条紫光链中的十几条,迫不及待地吞噬下腹,满足地大叫:爽,太爽了…… 飧梦大笑声中,璃末缓缓被沙石吞没,飧梦看着沙子渐渐埋没璃末半身,笑得更是张狂——“哈哈哈,你这个死女人也有今天,我看……” 话未说完,它就被一道光所笼罩,瞬间之后它就化为一只小碟躺进了璃末的手心,它瞪大眼看着璃末,只见她笑意盈盈地俯看着自己,像一只大神俯视渺小苍生,它如同无法飞出她手掌心的一只小虫子…… 甚至它刚刚吞噬的大半紫华也被她抢去,缓缓渡向那丑陋不堪,却因得到紫华而兴奋颤栗的逆世镜——它刚想破口大骂,也不知璃末做了什么,它只能张了嘴,再也发不出声音—— 璃末笑眯眯地看着它,笑容温柔而慈爱,声音很是柔和——“辛苦了。” 它吐出了一口血,双目一瞪,手脚一抽,昏厥了过去—— 第149章 佛子 逆世镜吞了紫华之光,修复了几条裂纹,又缓缓地暗下了光亮,归于沉寂—— 璃末看着渐渐要吞没头顶的紫沙,与飞扑过来的巨蛇红蝎,沉吸一口气,没有纵身飞向高空,躲避蛇虫,而是顺着吞没自己的沙流,向地底沉去…… 沙子绵软却是充满着毁灭天地的力量,从四面八面向她推挤而来,她凝起护身法诀,令沙石不得进身,周身泛起灵华之罩,与地底无光之沙土间穿行—— 沙地深处无光无风,深寂异常,坠入其中像是沉入地狱般,四肢被沙尘挤压,之前那异常庞大的蛇虫也未曾出现,她除了感知到四周发出细细沙声的沙子流动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 忽然远处传来呜呜之声,像是女鬼的哭泣,又像是孩童的悲鸣,沙尘中,是不该有这样的声音的,璃末迅速转身,却是见两只巨大的,足有她十倍大的金色竖瞳瞪向它,那磅礴的无情兽性带着吞噬一切的能量汹涌而至,仿佛可以一瞬间就将她吞掉。 她神经一紧,还没来得反应,那金色竖瞳一闭,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向她席卷而来,那巨大兽物翻卷着沙子,调转身体,用肥硕巨大的尾部冲过来,形成一个圈,裹挟着她倏地将她向地心拉扯—— 一阵天眩地转,璃末被拉进了一只黑暗微光的地穴之中。 地穴极深,潮湿阴冷的通道只得一人进入,手指触及地面,尽是腥臭粘腻的粘液,穴道边尽是碎裂腐烂的骨头——这像是那巨蛇之穴。 它把她卷了进来,莫非是要当做食物? 可它将她扔进来就不见了踪影。 璃末面不改色地踩着白骨,咔嗒咔嗒地走进去,穿过巨大蛇身洞口却是猛然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大口与白森森的巨型蛇牙,她吓了一跳……差点要拿出剑就劈,可见得这蛇口原是干躁脱水的巨型蛇尸之口,才停下了动作。 按回手里出鞘的“炎銮”,忽然,她神识深处的“逆世镜”忽然震颤,传递于她一种恐惧躲藏的意志,还没得及她反应,便觉逆世镜将自己封印几层,更隐藏起来。 这让她心生警惕—— 接着,璃末转首,蓦地差点又要拔出剑来,指向那角落之人—— 猛吸口气,才控制住了自己冲天之杀意,心跳急速加快,她的目光变得森然。 璃末慢慢走近那人…… 洁白的僧袍,黑色的袈裟,右手施无畏印,双膝盘坐。 她缓缓蹲下身,前世今生从未见着的故人容貌映入了眼帘。 若红莲之妖灼,若青莲之圣洁,剑眉莲目,鼻若削峰,薄唇潋滟,那出尘绝艳的五官可瞬间夺天下之人神魂,若是与天下第一美慕剑非相比,都分不出孰高孰低。 分别可能在于,慕剑非极致的冷漠,此人极宝相庄严。 璃末眼神微眯,见之真面,使得她的心很痒。 实是痒得厉害,她甚至想立刻拿出剑,用莹白的剑刃割开他的脖颈,让漫天洒满他腥红的鲜血,让他软弱地跪倒在自己的脚下,血流满地面,看着他一动不动尸体……她会感到很满足。 极致地愉悦身心。 明明没有证据前世的魔尊是他,明明他与前世里璃末所见的魔尊容貌相差甚远,前世那人丑陋若深渊恶鬼,这人于眼前若净世佛尊,净涤人心,但她就是有种感觉—— 他就是“他”。 她缓缓地念出四个字“孤、渡、神、宫。” 当她第四个字语音结束,那人倏地睁开了眼,与她四目相对—— 血腥味猛地在天地间弥漫,两人目光如剑相击,燃烧起了空气中的万物,贪婪、疯狂、嗜杀、妖娆、残忍……瞬间弥满了璃末的眼眸,若下一刻,她拔了刀冲向他,割开他细白的喉咙,也绝非不可能…… 璃末怀疑自己会这样做的。 但当她的手轻轻地摸向“炎銮”,忽然听到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那声音极清净,清净得瞬间将她心底翻涌的恶念化为了空无,就像一阵徐徐的风,吹散了地面上的一切尘埃一般,一滴尘埃也无法找寻了。 璃末怔住。 恶念涌起,瞬间又散——仿佛这一切,不过是眼前之人未刻意使然,但天性敏感的她,却觉得这未刻意,便有极大可能是刻意之为,若有一个人,能任意的驱使她的情绪,并且是在瞬间之间,这实是很可怕的。 不说佛诵止欲,那声“阿弥陀佛”止了她的杀念。 就说之前她与他相视之后,猛然之间涌起了极致恶念,究竟是因自身前世记忆,还是因为他的法力特殊,引人着相,能勾起人隐藏最深的秘密? 若是后者,她更想杀了他。 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了。 这人坐在地穴之中,四周只得微微紫光透过深处之口透出映照,而他身下,却是虬结盘错的紫光枝脉在吸噬他的左手手掌及下半身,腰、腿、脚皆被散发着紫光像树枝又像是血管的东西缠绕吸噬,腐烂出血,身体被侵蚀得血肉模糊,甚至下肢一半成了枯白骨。 紫光血枝像是蛛网一般遍布他的腰下半身,一阵阵地律动发光,有向上趋漫之势…… 他实际不是“坐”在此地的,而是被困在此地。 怪不得不管不顾他的小师侄呢。 那人眸若星河,深沉而不可估探,世人于此般目光下生无法遁形之感,然而璃末却是轻轻地含笑看着他,似乎并不惧怕如此之目光,更带有一丝隐隐的侵略性…… 两人安静的目光相峙着。 他先开了口:“阿弥陀佛,施主方才言孤渡神宫?” 璃末轻轻一笑,道:“和尚不是来自那处么?” 他念了声佛号,道:“是。施主如何猜到?” “天底下,法力与我师尊天剑子和夜虚谷圣女相当,又叫不出名号,且是佛修的,除了孤渡禅宫,还有谁人呢?和尚法号为何?” “贫僧法号悲殊。” “佛子悲殊?” “阿弥陀佛。” 呵……孤渡禅宫的一代佛子,坠身入魔,成为了横空出世的魔尊,指令魔道三军与正道相战,再加上后来还发生了神魔大战,说明此人实力与谋略深不可测,甚至在璃末前世死时的道魔大战中,成为了胜利的一方。 因为若是道魔大战,魔道输了,就不该有神魔大战了。 那么,为什么呢? 此人身上发生了究竟多大的变故与厄难,才使得他性情大变,弃佛成魔,想来,自是摧毁人性痛苦至深之事才会如此吧…… 第150章 旖旎 但其中原故,璃末不得而知,前世里关于孤渡禅宫之秘,世人所知少之又少,有些修士甚至连“孤渡禅宫”都未曾听说过,更莫谈一代佛子堕魔之由。如此大事,没有一丝风声泄露,要么,是因为于佛宗,是个极大的丑闻,于魔尊,也是不愿再提之事,于是,这个秘辛便仅存于少数几人心中,皆闭口不谈。 要么,就是知道的人,除了魔尊自己,全死了。 孤渡禅宫全灭了。 迷雾重重,璃末一时无法分解。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全身一半白骨,却目光端凝,脸淡若月,若一尊玉雕菩萨,没有波动情绪,她却勾起嘴角冷冷地道:“孤渡禅宫的佛 子私入朔星阁紫砂星海,所图者弊,看是不安好心呵……” “……” ……沉默,这家伙居然对自己沉默以对。 隐秘门派了不起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还理所当然的样子? 璃末有种冲上去撕烂他的脸的冲动,但她脸上的笑容却是绽起,笑得极温柔甜蜜,对悲殊道:“和尚不管你外边的小师侄了?” 悲殊抬眼,那眼睛无情无波,像一洼避世离尘的青崖碧潭,无法估测,他道:“施主见着了他?” “嗯,我们同在试炼塔,不知为何塔忽然崩坍,我被卷入了这鬼地方,他不知何处去了,或许……生命垂危,命在旦夕,你不去救?”璃末语气是担心的。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空无,自有他的缘法命数。” 悲殊无畏印不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嗯?这悲殊不按套路出牌,她要试探他的深浅,故意提得他师侄安危,是个善性的会关心着急,是个恶性的会浅浅带过不关心,但这家伙丢给她几句佛谒,还一副命由天定的出世之态…… 更是难以捉摸了。 璃末感觉手指更痒了,她笑容也变得带丝邪恶,昏暗中,她半面于紫光中的脸嘴角微勾,笑容阴恶……半面完全陷入黑暗中。 悲殊闭着眼,什么也看不到。 自然,当他张开眼,便看不到璃末这般的神情了。 悲殊感觉璃末在缓缓靠近自己,女修身上的异香缓缓接近,近得让他不得不缓缓睁开眼帘,入眼却是她极魅之容颜,正当他平静地想着“红颜枯骨”四字时,女修脚下一绊,跌落到了他身上…… 那跌入的力道极妙,不轻不重正砸在他的胸怀中,他立起佛印的手掌形成一个闭环姿态围住了她的娇躯,听得她呵气如兰的在他耳边说:“大师,这处如此危险,我有些怕,你可会保护我……” 两人贴近得十分近,她身体的温度透过了衣裳布料传递过来,那双眸子媚极惑人,像是清夜中勾魂摄魄的红月,带着引人入地狱危险诱惑……可这些都未让他起心波,如同隔着薄纱收览风景—— 但是,有一样事物却让他心生探究。 那就是藏在她眸底的杀意。 幽深而确切的杀意。 为什么呢? 他与她之前并无交集。 他知道对方是尘世正道一位极具盛名的女修,依他对尘世了解,正道女修不会是她目前呈现于他面前这样,极魅极邪,带着致命的诱惑…… 像一只地狱来的索命女鬼。 他微低下眸,与怀中的她目光相视,就坠入一汪带着温柔春意,让人不由陷入其中的眸湖中…… 阿弥陀佛…… 女人知道自己对于男人极具魅惑,她身姿极软,轻轻地贴合着他的胸膛,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肩衣,看似不经意的抚开,那肩下的金色彼岸花透了出来…… 璃末手指抚上那细花瓣纹,轻轻呼——“这是什么……好特别的人皮画……”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却是没有旖旎之感,反而带丝血腥兴奋…… 悲殊心生奇异,也未出言阻止她。 沉默地任她胡为。 她轻抚上那朵靡丽的金色彼岸花之后,又是轻轻一笑,声音似呢喃似娇嗔,落入凡夫耳里,必定燃起心焰,她先是轻轻食指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细细端详他的容颜,再抚上他的高洁额头,美丽眩目的眉,眼,鼻,唇…… 像是在摩挲着珍贵的珍宝,又似在纵火…… 她的手指尖在他的肌肤住摸索,像是要挖掘他深藏的秘密一般,一步步的探索,直到……才被他用完好的右手抓 住。 悲殊凝望着她戏谑的眼眸,倒没有说出什么:“施主请自重的话。”而是沉默地看着她。 像是知道自己只是她手中的玩具一般。 他依旧未动情绪。 她那般放肆,他依旧如一尊白玉石佛。 璃末便笑笑,笑意带了几分冷然,翻脸比翻书还快地从他的怀里站了起来,站起身的动作,“不小心”踩了一脚他被紫光血枝吸去大半血肉的白骨左手,只听“咔嗒”一声,骨头发生碎响,半断于地面。 悲殊不由地皱了眉头,闷哼一声,抬眼,与璃末得意的眼眸相视,见他望来,她还挑衅地挑挑眉,笑得又很无辜地说:“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大师不会怪我吧?” 丢下几瓶贵重药瓶于他膝间,漫不经心地说:“几瓶灵药做赔礼,大师可别生气,人家会伤心的。” 嘴上这样说,丢药瓶的动作却是像赏给乞丐。 诡异难测喜怒不定,不自不觉,璃末将前世的合欢宗宗主真实相貌展露在了悲殊的面前,也许是因为他如今半身被毁,任她拿捏,也许是因为他极可能是前世的邪尊,算得上她半个“故人”,令她不自觉地回归了前世的本性。 对于这个半“故人”,她极为警惕且感觉危险,可以说是拿生命在做赌。 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在试探他。 这是一场极危险且赌注极大的对局。 在对方还未摸清自己之前,自己能最快摸到他的本性与目的,才是最快掌握这场对局胜路的先手之棋,而她,在看到悲殊未用她给的药,而是无视膝上的药瓶,缓缓闭上眼睛,又恢复成一尊佛像时,她嘴角的笑容更是邪恶危险,心中对其的杀意更无法抑制了…… 此时,她的角色转换为一个猎人。 一个要夺悲殊性命的猎人。 她此时下定了决心——一旦摸清对方的底牌,再在他最脆弱,力量最薄弱时,一举将其击杀。 就在这个地底紫光洞穴之中。 因为,如果是空无,他一定会拣起药瓶用做修复自己伤势。他不会介意璃末的贬低,也不会惧怕这药可能被璃末下毒。出家人四大皆空,自内圆融,不会在意外人的低眼与恶意,但悲殊与他相反…… 与干净无尘的空无相反,代表着什么? 代表此僧不简单,代表此僧不像他表现那般离世净尘,明清超然…… 第151章 冥玄 他表面,内心隐藏着一只可怕的野兽…… 与前世里忽然转变为魔尊也正好符合。 但她也不敢冒然出手。 不论前世今生,对方实力皆在她之上。 且此时,他只是半身化骨,上半身依旧能动,不知他有何招对付自己,她冒然出手,很可能被反戈一击,出尘大高手全力一击,自己可能没有动手就死在当下了……不行,她要好好计划一下。 她微眯眼,声音却很甜——“大师可口渴了?我这里有‘空山灵露’,你可需要?” 当然是加了料了的空山灵露,包你喝下去肠穿肚烂,死得不能再死。 悲殊张开眼,那无尘无波之眸望来,璃末有种一切无所遁形之被揭穿感,她表情却依旧甜美,听得他问:“吾与施主可是有夙缘?” 这话若一重响击打在她的心扉上,让她恍了神——佛家说前世轮回,冥冥之中总有缘起缘灭,他未说两人是否曾经见过,却是问了“夙缘”这正巧说中了他们前世之缘,而非今生从未交集过…… 无论是巧合还是真实被他猜中,皆震撼了她。 她却是仿佛没有听懂,道:“和尚说的是什么?” 前世里她算是被他逼着上了战场,然后死在正道修士的剑下,彼时她无力反抗魔尊,他又强大得让人害怕,仇,是绝对有仇的。 恨,那也是恨的。 她也恨自己该早点升阶,升到出尘境就不会如此畏手畏尾,直接一剑劈了一这个前世的仇人,而不是现在忍气吞声,还要小心翼翼地等待机会。 因为此时的她甚至看不穿悲殊的修为,只大概知道他不输慕剑非檀姒,是世间顶级修者之修为。 她甚至不敢想象若他不止如此,她还有没有下手的机会与杀他的可能。 她告诉自己不可能。 前世里他魔尊之时,展现的实力也是跟未来小乘境慕剑非差不多,现在与慕剑非也应该是差不了多少的。 虽然,璃末也怀疑过他可能不止于“展现出来的实力”呢?但她没有想下去,这样想,她就一根指头都不会动了。 可她对他的杀意如此之甚,连自己也无法抑制,而随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她更是莫名的冲动…… 很少有人能如此激起璃末这样的情绪的,璃末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回忆起前世与死前的不甘,于是心潮澎湃…… 悲殊看着她微红的眼尾,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那声若玉击之声,打进她的心,冷了一些她的杀意。 …… 他光是声音就能影响到她的神智,这让她沉了脸色,看他的眼神更黑沉了几分…… 璃末那穿越了时空,带着两世情感的眼神望向悲殊,他佛心一动,感觉冥冥之中某样神示落入他的神魂,于是念了一声佛号,闭眼冥思,测算天玄之道……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一沉默,足足十二个时辰。 黑夜,松柏与檀木的粉末混杂着松油脂,燃烧袅袅轻烟,化做一道细白烟雾直直升起,于半空中蜿蜒,像一只蛇般盘旋…… 师尊苍老地脸庞布满了细褶,密密麻麻像一只古老而幽玄的棋盘,他坐在围屋唯一透进一丝光孔的蒲团座之上,那浅浅之光镀在他的半身之上,像是洒了一层细薄的银色光膜。 他半眯的眼睛看过来,问了彼时年幼的悲殊——“你方才说什么?” 悲殊看到了年幼的自己,此时赤裸着上半身,那朵金色彼岸花繁靡盛放,于灰暗中烁烁生光,而自己的眼睛漆黑,黑成一团混沌,看不到一丝光亮,他就如同一朵黑暗中的金色彼岸花,见花,不见人,非人…… 悲殊惊奇地发现自己在做梦,然而他已经几千年未做梦了,此时做梦却是回忆起了幼时,他已经很难记起的小时候…… 像是做梦,又像是穿越时空,天地混沌于千年时光穿梭,冥冥之中给了他一点晦暗的神示,悲殊清明的深处神识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很是关注彼时的“自己”与师尊的对话。 幼时的自己说:“我说香雾极是像蛇。” 师尊转向燃香上的烟雾,微微勾了唇,唇边的白色胡须轻颤,像是在笑,他道:“你可见过蛇。” “未得见过,但曾于佛经上绘图之上得见。” 幼时的悲殊声音极清冷,像是一只没有感情起伏的傀儡,而师尊听得却没有意外,而是继续平静地说—— “古经云,古佛于大蛇身上沉睡混沌万年,进而孕育世界,蛇乃轮回业报无限循环之象征,另有蛇神言之财富智慧与力量之主神,然而,世界的蛇,纠缠扭曲,于人类眼中却是带着黑暗的危险性,尤其是剧毒之蛇,它们往往会在黑夜之中,人们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发动攻击,收割人类的性命……所以人们害怕它……” 他转过头看悲殊,笑容慢慢消失,脸上的表情是苍老的沉郁与悲凉——“这便是人世间所说的外相,可你看,同一物种,在人世间形成两种鲜明之说法,你觉得,哪一种,是对的呢?或者说,哪一种,才是蛇的真实本相呢?”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悲殊心中之湖隐隐的异动,有一种麻痒在掌心泛起向他的全身蔓延,他像是在慢慢抽离这个时空,当他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感知后面的对话之时,他听得自己的声音于黑暗深处响起—— “当蛇的力量可以被人类斩杀的时候,它就是邪恶与危险的象征。因为人们见之会泛起杀意,并会想方设法除掉它,但当它强大的到足以成神,巨大到人类无力反抗之时,人们就会崇拜跪伏于它……” …… 老和尚笑了,忽听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个安静柔和的声音响起:“师父。” 老和尚轻轻道:“你师侄来了,我……” …… 悲殊猛地惊醒,近千年来的深梦让他猛然间未收住眼中的精芒,瞬间将眼前一切纳入神识,入眼中紫光深穴里那少女指尖金芒一闪,瞬间收敛了下去,那绝色少女轻轻眺眼望过来,眼色似媚似怨,唯独没有杀意。 但他清楚,若不是刚才自己忽然惊醒,这个女子就要乘自己莫名沉睡冥回之时,下手取他的性命了。 他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身体的警觉令自己猛然抽回了神智,离开了冥玄梦境,也不知那梦究竟是神启,还是偶然之轮回记忆…… 第152章 不值 但看着女子见他望来,对自己绽放着美丽而勾魂摄魄的笑容,却像是看到了一只在黑夜中蛰伏,渴望随时能杀死他的危险毒蛇…… 这个女孩见他一开始,就充满了杀意,虽然她一直隐藏。 但她看来的眼神,如情人般火热,又如毒蛇般狠毒。 悲殊佛光浸染数千年,得“佛心明镜”辩唯识法相——璃末之甜蜜言语从来不曾迷惑住他,反而是她那深藏的杀机让悲殊陷入深惑…… 他平日极少与人说话,却又忍不住问了她,他们可曾见过。 她没有给他答案。 而是每时每刻对他释放杀意。 也许他晚一刻醒来,她就要扑上来,割开他的喉咙了。 这和尚若是晚一刻醒来,我就可以扑上去割开他的喉咙了。 璃末心想。 她觉得有些可惜,自己应该早点出手的。 早些出手的话,这人可能现在就成了自己脚下几块没有生机的尸块了——出尘境割喉是割不死的,必须要分成几块,或是将他爆裂粉碎,不然灵丹灵药砸下去,身体依旧能恢复。 但是不要紧,这家伙当着她的面睡一次,自然是没有什么警惕心的,肯定还会睡个第三第四次,那时她就一定不会犹豫了。 这样想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其心中,就如同一条藏在黑暗之中的毒蛇,充满了危险与致命。 所以她一直在等。 而他再未睡,半闭着目,也不知在冥思着什么。 这样的僵持一直沉默到三四天。 三四天内,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璃末紧紧盯着他,像一个饥渴的猎人。 而猎物,始终平静,平静得不像一颗被紫光血枝束缚住半身变白骨的活人,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 不,不应该说是一半,而是一大半,那些紫光血枝一点一点的侵蚀悲殊的身体,甚至快侵蚀到了心脏的部位—— 璃末有些蠢蠢欲动。 她觉得此时是个好时机 甚至有些兴奋—— 如果她此时就能杀了邪尊,不知道后世会如何进展,未来世间格局将如何走向,是正道战胜魔道,还是魔道又一后起王者突现,一如前世悲殊异变魔尊。 她甚至不想在紫脉冲进悲殊心脏那一刻动手,那多不刺激多没有成就感,她想真正地杀掉前世里最怕的敌人——魔尊。 是的,这个时候,她不再嘴硬,前世里她最怕的就是他,不然不会被迫放下逍遥日子,跑去参与道魔大战,还身殒沙场。 彼时她被杀红了眼的正道修士围困剿杀,死得极是惨烈,她在一声声“魔狗”“魔孽”“淫魔”中,也是气昏的头,与正修相缠打得天昏地暗。 死的最后一刻……先是想了自己死得不值,她也没多恨正道,也无不共戴天之仇恨,最后,则是恨得这魔尊牙痒痒。 如今,她终于可以报仇了……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惊得璃末全身一震。 她抬眼望向三步之远的悲殊,只见他无悲无喜的佛眸看来,像是她心底深藏的一切无所遁形,她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刹那被剥开了外壳,心下恼怒,瞪了一眼悲殊,却是站起了身,走向他—— 那紫光血枝已经穿过他胸膛肌肉,向他的心脏扎去—— 忽然,魔焰升起,也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魔液浓稠地自地面渗出,顺延着那紫光血枝啃噬的白骨缠上悲殊,向他发动了攻击。 璃末吓了一跳—— 怎么还有与她打着同样目的的神秘力量加入战斗,是之前在地面上追杀她与沐琛的魔源吗? 当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支起“炎銮”向悲殊冲去。 却见那魔液如同千百只小小细黑蛇,自悲殊脚底白骨缠上,很快就缠到了他的脖颈,甚至右眼,右脸上心是细细纠缠的黑丝蠕动,看起来极恶心恐怖,而他的左脸却完好如玉,保留完好的佛尊之华,若莲妖若邪魔,半明半暗…… 璃末倒吸口凉气—— 玩刺杀还有争先抢攻的么? 面此时她的体内真玄浮屠木灵珠也在她体内发出讯息——真玄土灵珠在悲殊体内,快去取来与它合体—— 你妹,要来一起来搞事是吧…… 璃末有些头痛,战局瞬息万变,她一时不知是先在他身上找土珠好,还是先砍了他脑袋好,还是先斩了那刺杀过她的魔灵好。 可她还没有于瞬间决定好下一步的动作,悲殊忽然张开了眼,那右眼如黑水尽为黑漆,充满着冷漠与无尽的黑暗,让璃末心中一动,产生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左眼慈悲,如净世琉璃,他声音轻缓,如同梵钟鸣响——“快……离……开……” 嗯? 他叫她离开? 为什么,他没有看到自己刚刚准备杀了他吗? 但她下意识觉得他是在提醒她,向她提供于她有利的方向。 离开,是为了躲避什么? 危难?死亡? 下一刻,她眼瞳微缩,知道了答案…… 唰哒哒哒…… 硬物撞击地面之声传来,璃末所站的地面开始动裂摇晃,她脚下的地面开始哗啦啦地裂出十几道纹路,无数黑烟黑液冒了出来,两人所处的狭小地穴无声地“化”开——是的,“化”开,一瞬间就变得极大极广,足以容纳十数只巨蛇出入,而那干尸蛇头一触及黑液,便“嗞——”地一声,化为了烟雾,飘飘而散。 这黑烟,比璃末之前所见之阵仗还要大十倍,比之之前吞噬魔种的魔阵更加强大十倍,如果当初璃末见到的是这样的魔阵,她绝不敢下去探路吞魔,此时的她,如同一只蝼蚁,看着眼前气势磅礴的魔液巨物,有些怔然…… 那魔液一波波地地底涌起,一股股堆叠,像是有生命的波涛一般,在悲殊面前涌起一座强大而高耸的黑色巨流,那黑浓魔液粘稠且散发莹光,像是某种黑色的血液一般,一股一股地涌动着,黑浓魔液蠕动之间,黑色的雾气也在慢慢弥漫…… 璃末心神一动,却不及细想。 那魔液主力于悲殊面前,但也未想放过璃末,只见它慢慢流向璃末脚边,扎进她的脚部肌肤,她微微刺痛,刚想挥剑斩向魔液,就觉神识中魔种轻动,阻止了她的动作,她只得慢慢放下手,任魔液钻进她的体内,然后被魔种无声无息地吞噬…… 她有感觉,这次的魔液,强于之前的魔灵数倍,魔种吞噬过后,有种萤光闪亮的光泽镀身…… 第153章 圣佛 而她不动之下,看起来却像是被魔液伤害不浅,魔液自她脚下攀升,如同要将她吞噬殆尽,而她无法反抗一般。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一道莲花佛光降临她头顶,只见那莲瓣层层下翻,形成一朵反折圆弧型的佛光罩,包裹住了璃末,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将她缩至微小,形成一颗透明的菩提子,缓缓飞入悲殊手中的念珠串之中……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被困在透明的佛珠之中,不再接触外界魔气与灵法激斗了—— 这让她又恼又气。 恼的是,这悲殊和尚法力超绝,居然半残之躯还可瞬息之间将她收进念珠里保护起来,说明他的实力绝对与天剑神君这种级别的强者相当,自己与其还有一定差距。要刺杀他,大概率是完不成的。 甚至她刚刚提剑暗杀的行径说不定被其早就纳入了眼中,但一直不动声色。 气的是,她并不需要他的保护,面对魔气,她比回姥姥家还熟悉,更是对自己功法有某方面的助益,但他多管闲事地将自己护进佛珠,实在是令人烦躁。 她在念珠之中气得跳脚,恨不得骂他祖宗十八代,她璃末什么时候成了要人保护的软脚虾了,快把她放出来与他大斗八百回合,嗯,最好是与魔灵合作,弄死这个死和尚…… 咦,他不是未来魔尊吗? 魔灵怎么会攻击他? 还是说,她弄错了?至少他目前为止,还不是魔,并且是魔的敌人? 想到这里,她安静了下来,观察悲殊与魔之战斗。 那魔液,一边想要吞噬完全悲殊之体,使他全身被黑色浓液所包围,只独左脸完好,其实皆如魔人一般狰狞,那下身白骨之上尽是黑蛇一般的液体流动,连同紫光血肢一般蠕动吸噬,且散发浓浓黑烟,仿佛吞噬悲殊之身体可得到极大的法力…… 而于悲殊对面升起之巨大黑色液柱则不停地发出轰轰之震响,像是鬼哭之声,泣泣戾戾使人闻之心痛恐惧,幽幽暗风吹开地穴之境,带起数百数千的碎石块飞起,像是要割断世间一切事物一般,疯狂而妖异。 魔之液,像是疯了一般,拼尽全力地要杀掉悲殊。 可能它与之前的璃末打的同样一个主意,知道此时被紫光血枝所束缚的悲殊,是击杀他的最佳时机。 “喀喀咔 ,喀喀咔……”幽诡的魔息不绝于耳,若万千冥鬼于黑夜爬行之声,凡人听了可能因恐怖而感到窒息,而悲殊却是平静地低念佛诵,那魔液如一只巨蛇一般昂起头朝他扑来,与缠着他身体的魔液形成合围之势,瞬间将悲殊包裹成一个圆球,关于念珠之中的璃末顿时感觉四周一片黑暗再无一点光线。 巨大魔吟之声更强烈地包围住了他们,耳膜都仿佛要震破了。 璃末抬起头,看那魔液一丝丝一绺绺地切进悲殊最后的洁净之地——左脸,像有生命的丝蛇一般试图钻进他的左眼眶,刺破那只眼球……却瞬间被左眼之中深藏的红莲业火所灼,燃烧成一条红色的红链,转眼化成了灰,无数的黑色魔灵细丝向他扑去,又被一条条的燃成火丝…… 它们仿佛扑火之飞蛾,前扑后继,疯狂攻击—— 空气中幽冷与莲焰相交,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红相撞,发出巨大的灵力波荡,整个地下岩洞开始崩坍,碎裂,黑液不断的涌出,也不断地被从悲殊身体里缓缓飘出的红莲之火燃烧。 魔灵之液仿佛无法根除 一般,这处甚至可能是它的源生之地,强大的魔力包围着他们,不留给他们一丝生路,红莲之火燃烧不止,但火焰并不能摧毁魔液……璃末甚至看到了悲殊全身被黑液吸透,尽是黑晶枯骨,而他的左脸下巴处,也开始染上黑色魔气,带上了盘圈之魔纹。 飧梦忽然在璃末神识内大叫:“他快要入魔了,这是个好机会,杀了他,吞了他,天下第一就是你的了。” 入魔? 意思是说这和尚目前还没有入魔,是个正常的佛修。还是说未来此人变成魔尊,正是因为此时魔灵对其展开最强的吞噬所导致,而她,正巧遇上了这个时间拐点? 这是巧合吗? 还是只是一个导火索之一。 但至少,现在是个关键时刻,也许她一出手,就能减缓此人入魔的进程。 “快点,快点,你再不吞,那魔就要抢走这颗肥美的灵果了,吃了他,快吃了他……”飧梦在璃末神识内叫嚣,不知是否是悲殊对于魔人有着异于寻常的吸引力,光听着它的声音,感觉它的口水都泛溢了…… “吃你妹……”璃末用魔种刺了一个飧梦,教训它不许再胡说话,然后抽出了“炎銮 ”正准备趁机破珠而出,不说别的,多给悲殊几剑消她心头之恨也是好的。 嘿,她就是要趁他病要他命。 面对敌人,她是没有下限可言的。 悲殊,便是她最重视的敌人。 比之元魔更令她起强烈杀念。 剑力慢慢从“炎銮”剑尖散开,冲向珠壁之上,震荡一波波光纹,却不见珠壁有一丝剑痕,她不由得啧了一声,正要凝气再来一波,却见视野一片极亮,亮得无法再视任何物体—— 悲殊身体里绽放出万丈佛光,割裂开厚厚粘稠的魔液,将身体之外的魔液掀飞——璃末注意到原来缠着悲殊的紫光血枝忽然失去紫光,变成了红色,并带着莲焰之华…… 嗯?悲殊在反吞噬? 他在魔液紫枝的双重扑杀之下,一举反杀了魔液,还反噬了原来将他困着数日的紫光血枝? ……不……不可能…… 璃末眼瞳微缩——难道…… 未得她深想,那魔液忽然发出极剧的颤抖鬼嚎,像是愤怒的恶鬼,感觉自己被人耍弄了一般,涌起强大而恐怖的魔力,如无边无际的海浪扑向他。 璃末被这扑天盖地之魔液之威惊得瞪大了双眼,再抬头观悲殊,他面容平静宝相庄严,若平波之中任凭风起的红莲小船,全身光华流转…… 他的肌肤于那神圣浩瀚的光华之下,恐怖血肉模糊的脸骨慢慢生起血肉,覆盖上森森白骨,再生出白色肌肤,接着是脖子,手,脚……瞬间由魔噬骷髅回复神圣玉容,蕴光万丈…… 华曜于天地间,如同圣佛临世…… 第154章 死手 接着,他的身体慢慢升空,那连接着他身体于地底的紫光血枝带起无数地石沙土,慢慢将他托起——他身下的枝体一开始只有半臂呈现红色,慢慢地蔓延,紫光由红焰所替代,紫枝像一只巨大树巢,纠缠着形成柱体徐徐升起,将悲殊托至半空,于魔液对峙。 璃末眼睛微瞪,极意外地发现托起悲殊半红半紫之枝条中,最深处最底处居然是一颗巨大的紫光骨,与之前逆世镜吞噬的紫骨相同。 飧梦在她神识大叫:“ 那也是好东西,快,快去吞了它——” 不用它提醒,璃末也是心潮澎湃起来,紫光骨可是好东西啊,她也不管悲殊与魔液究竟是不是因为此物进入生死殊斗,还是说两者有仇,她见到了,也是不想空手而归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嘛。 于是,她想也不想,抓起“炎銮”就朝念珠之壁冲去,“铛——铛——”地朝它冲撞…… 悲殊没理她,魔灵更不会理她,而此时的魔灵忽然有了变化,只见黑液猛烈地旋转,溢出的阵阵魔气猛然收缩,液体不停蠕动,并像是燃烧沸腾般的涌起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泡,然后破开冒出轻轻紫烟…… 悲殊微凝起眉头,指尖佛印捏起,却是将璃末所在珠子外多加了一层佛灵封印,璃末猝不及防下,见刚还有丝裂缝的念珠壁又恢复如初,气得在珠子内跳脚大骂。 可悲殊轻轻吟唱起了佛经盖住了她的骂声,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如一波波海浪,不停于地穴中回荡经久不散,并击得魔液痛苦扭曲溃散,冒出的紫烟也缓缓溶散…… 佛天生克魔,此景可见一般。 但悲殊之佛颂仿佛激怒了魔液,它的身体开始密集地冒出气泡,那一缕缕紫烟升空,于高顶之上汇集成一团紫雾,像是在纠结,又像是在互相吞噬…… 最终,那紫雾凝成了一个像鬼首又像是长着龙犄角的兽脸图案,那兽口轻张,一声响彻天地的“呜……”咆声,将悲殊诵佛经声吞灭。 地穴四周,因声音振动,地壳龟裂,头顶上的沙石更是急速落下—— 然而悲殊身上散发的光芒也愈加炽烈。 他双眸徐徐张开,一只红莲之火燃烧在左眼深瞳之内,紧接着,另一只右眼也褪去漆黑,缓缓燃烧起一瓣,两瓣……八瓣红艳如血之莲焰,两只焰火熊熊燃烧,带起天地之圣华,地穴之中光与暗相互角逐,形成对峙—— 哗啦啦——像是有什么东西碎开一般,悲殊嘴唇轻启,那如九天玄音之诵经响起,如绵如水,渗进地穴之中每一处角落,所有尘土地石,因每个音符之振动带起了颤抖与飘移,像是成为圣光梵音下不受控制的棋子,染上了不属于凡尘之圣光…… 万物皆成圣,对于魔液是一种极残酷的摧残,那紫光所形成的兽图也变得扭曲崩溃,从头顶额心处发生一道道裂缝,甚至无法拼成完整的图案,它极其的愤怒,发出强大的嘶吼,连在念珠之中的璃末都觉得耳朵极强烈的刺痛…… 那吼声一次次地盖过悲殊的经诵之声,但一次次地被悲殊连绵不绝,且强大无法打断的音浪所反扑……一次又一次,那紫色兽光图终于从额角裂到了下巴,从中间完全的裂断,再无力回天,紫光暗淡…… 那令人窒息的魔气威压也随之变淡…… 正在此时,悲殊手中念珠“啪——”地一声裂开,使出全力一剑的璃末终于破开了悲殊的封印,从珠体里一跃而出,她钻出来的那一刻,立刻纵身如流星纵向那紫光妖骨。 她一剑剑地劈开那围绕着紫光妖骨的血枝,完全不顾那血枝中飙出的汁液带有极强的腐蚀性,烧得她全身肌肤灼烂成一个个血洞,寻紫光妖骨极巨大,比之上回被逆世镜吞噬的紫骨更是蕴含灵力,飧梦在她神识中雀跃地叫:“快快快……” 璃末甚至感觉到那深藏躲避着某种东西的逆世镜也向她发来讯息——那紫光骨一定要拿到,不可以被其他人抢夺到。 这个其他人,自然包含着悲殊。 璃末身型迅速,几乎可以说是眨眼之间就到紫光妖骨近前,她两眼放光,指尖掐诀,一道灵光飞向紫光妖骨,绽放出极大光芒之后,形成数十道灵光汇集的灵网,罩上了巨大紫骨。 灵网自骨顶笼罩,再慢慢向下延伸,密密麻麻网络下展开,光亮如初亮发展到了极亮,璃末也微微感到吃力,但她没有丝毫停力,反而一咬牙,在快要网罗住紫光妖骨全部时,使出最大的力气,准备将其收入自己的储物芥子世界中。 忽然,她布下的灵网猛然出现了一条裂缝,咔嗒声一响,紫光妖骨身体绽放巨大紫芒,将灵网割裂出一大块,璃末皱眉,心叫不妙,却见那紫光妖骨脱离了灵网的束缚,向魔液柱体飞去。 也不知是紫光妖骨自动飞去,还是魔液见打不过悲殊,抢先出手抢去璃末快要到手的紫光妖骨,璃末心中骂人,却又打出一道强大 灵网与魔液争抢。 与其争抢中,还不忘饱含杀意望悲殊一眼,想着可以乘机给这和尚来几剑,却见他高高在上地凌空打坐,一只洁世白莲,更觉得碍眼,正心痒痒地摸向腰间剑柄,欲偷袭于他,却是听得和尚轻轻低呤一句:“阿弥陀佛……” 听见这一句佛诵,不知为何,璃末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只见他轻轻一挥佛袍,袍角如翻云卷浪,在空中划作一个弧度,那紫光妖骨就于璃末与魔液的角力之中轻轻飘起,缓缓升至高空,再渐渐变小,最终,变成一朵彼岸花般大小,徐徐落于悲殊如玉修长的指尖…… 璃末眼睁睁地看着那紫光妖骨被悲殊纳入袖中,恨不得上前斩烂他的衣服,撕烂他的脸,脸色黑沉如夜,想也不想地飞到他的上空,高高地举着红光刺云霄的“炎銮”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的天灵盖狠狠地劈了下去—— 璃末此番是下了死手的,她就是想要剑斩穿这个如净世琉璃庄严圣洁,在她眼中却是碍眼极了的悲殊,也许世间有一万个悲殊应该崇敬并活下去的理由,但让璃末杀和尚,只有一个理由—— 她看他极其不顺眼。 第156章 森冷 “炎銮”剑光如血,划开如夜之暗穴,天地一片绯色,剑芒如利箭般疾射向悲殊,这时,魔液也嘶吼地扑向他,极巧的,两者形成了合围之势冲向悲殊。 璃末毫不手软,身边便是有魔的存在,她此番行为相当于正道与魔道合作心中也毫不犹豫—— 数道红光划开了空气,以不可抗击之势斩向悲殊,一剑快过一剑,一剑强过一剑,她攻击悲殊的速度,带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之疯狂与决心,眼角都因杀意变得绯红。 却见悲殊身前忽然浮起金色长龙,金光与龙身上若碎星烁芒,闪耀于天地,散发强大神威——它昂首向天咆哮后吞下璃末之剑势,张着锋利五爪挟着风声向璃末扑来,璃末立剑相斩,那龙爪却是越过了她的头顶,抓向了她身后的魔液。 扑噗噗——黑色的魔液被龙爪撕开粉碎。 璃末却是不管,立刻转头,剑凝起天玄冰魄十剑第二剑“雪舞飞花”又向悲殊砍去,天地顿时寒风朔朔,冷得寒骨,悲殊抬眼看璃末高高在上斩来剑之气势,仿佛将他当是倾世之仇敌一般,剑气破空之声啸空刺耳,剑势极凌厉—— 他微皱眉,轻颂一声佛号,指尖莲花之灵光闪耀,化作强大的灵雾向璃末压去,璃末被巨大的力量所推,无法抗拒地向后退却,身体跌落于地面,单膝跪地,此时的她也摸清了自己与对方的差距。 她低垂着脸,眼角邪意闪过——杀不了。 但……非无一击之力。 下一刻,璃末身前金光大振,那金光之盛,连魔液都为之扭曲避让,此芒之盛,与金龙之光不相上下,悲殊见她似乎要用最后的绝招,也凝神防备,没想到左侧边忽然伸出一只细小黑色的剑向他袭来,那剑无影,似为灵力所凝,却是呈现黑色,悲殊见之不由一愣,却不防小剑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向他的脖颈。 此剑之力,极强极快,不知璃末是用何法使剑从极偏角度向他射来,但眼看就要割向他的脖子,他立刻伸掌一推,只见“呲——”一声,手掌被剑洞开了一大血口,鲜血直流,血液于空中化为细点,随风而散,那魔液猛然发狂地扑向那些掉落的血液,如同饥渴了数千年的饿灵…… 悲殊拧了眉,手指正要化飞回收那些血雾,却见璃末的剑挟着冰雪蓦然斩向他的眼睛,他不由将手收回,莲光一转,打在了璃末的剑刃之上,此掌力量神威极强,璃末眼睛瞪大,瞬间喷出了一口鲜血。 悲殊下意识地想扶住她,却被她转手一剑削来,直想乘机削断他手臂,暗叹口气,收回了手,任璃末又一次跌落于地上。 璃末半支起身,抹去嘴角的血,抬头看了高空之上的悲殊,只闻他念了一声佛号,扬声道:“施主出此狠剑,是为这紫骨?你可知这是何物?” 他不知两人前世有仇,见璃末死咬着他不放,还以为是因为紫骨。 那这个就不是重生之人。 与她不同。 她轻轻一笑,便就是他的话欺骗他:“是,那是我的东西,你不可拿走,死和尚。” “阿弥陀佛,此物你若得到,反而于你不好,贫僧取了它,是为苍生之计……” 苍生…… 璃末冷笑,正道人一个个地拿着苍生做籍口,也未见得几人为了苍生浩然赴死的,浩然正气说得响,古来今往几人如此? 这话她是压根不信的。 尤其是从眼前这人口中说出。 “你怎么知此物不利于我,你未给我,如何得知我不可用,若无益我方才见之为何拼了命去抢。和尚,不要将你之知晓强加于我的身上。我不是你的渡苍生……” 我是你祖奶奶。 她没说这话,但她的眼睛表达了如此情绪。 悲殊看着她不羁之眼神,再一想到刚才的黑色小剑,心中微动……目光观察着她,神情变得深沉。 两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悲殊在观察璃末,璃末同时也在观察他——此时的他,并不如前世里魔尊那冰冷无情到令人害怕的眼神,反而是世人所崇敬的高僧之出尘离俗……但这与璃末与人前的样子没有什么两样,邪恶的人多喜欢装得高尚平和来瓦解世人的防备,更是容易进行他们的计谋。 璃末不清楚这是他的伪装,还是他遭逢大变前的真实。 他像是一个极深的迷,让人看不清深浅。 “阿弥陀佛……”悲殊一声佛号,忽然垂下了眸子,再不与她相视。 而璃末轻轻笑了出声,却是抬起了手中的剑刃,拿出一方帕子,拭去了红剑之上的血——悲殊的血。 她将沾血的帕子扔于空中,像是扔一样不干净的东西一般,极是挑衅地睨向他,想不到他却是手指伸于空中,化为一道诀,取回了他带血之帕,不使它沾到地面之上。 嗯? 他的血很特别? 璃末想起方才魔液吞食他的血之后的疯狂,又对前世里的魔尊搜寻了记忆……嗯……毫无线索。 就在她恍神之时,悲殊瞬间沉入了黑暗,大半边身子已然看不清,璃末想也不想飞冲上去扯住他的手,阻止他离开,却是忽然愣住—— 黑暗中,那人的眼睛漆黑如墨,无一丝光亮,像是森冷的欮夜,看不到一丝温度,暗处折射来的微光照不清他的五官,但那双眼,却是一望之下神魂受摄,如是鬼魅一般…… 这眼,有几分前世里魔尊之眸的影子…… 某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前世的他,使得她头皮猛地发麻,仿佛前世今生同时交错于这个时空 ……为什么…… 只见一声“阿弥陀佛……”声音如同炸开在璃末的神智一般,炸得璃末耳际嗡鸣作响,甚至神识皆一阵刺痛,那深处之逆世镜与飧梦传来哀嚎……她一惊,不由松开了抓着悲殊衣袖的手…… 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缓缓地推开她,将她推到地面之上,而她如何使力,她无法纵身飞行,一瞬间,璃末体会到了凡人无法飞行之无奈……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光,一点点地消失在悲殊的身上,他像是一个本就是出生在森冷黑暗中的人一般,与夜色黑暗溶为了一体。 第156章 夙杀 当璃末眼睁睁看着悲殊拿走紫骨无可奈何,气得朝天劈了三剑,才悻悻离开紫砂秘境,见到了因魔阵魔人侵入而混乱的朔星阁,却是被忽如其来的一个消息打的措手不及,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璃末扯着沐琛的衣领,脸色极其难看地道。 沐琛被她抓着衣领,却脸色不慌,反而笑得十分愉悦,隐隐还带着丝扭曲的幸灾乐祸,他看着璃末的脸,似乎很是欣赏她此时的慌乱,缓缓地道:“风行暮死了,朔星阁说是夙殉杀的,他们现在在大殿上庭审夙殉,然后召告天下,让他偿命……” 话未说完,就被璃末狠狠挥了一拳,将他完美俊俏的脸蛋打破出血,血,溅在璃末白玉般的脸上,她眉毛都没有动一分……这一拳毫不留情,吓了旁边裴墨楚及章楠烟易一跳,沐琛则是笑得更开心了…… 旁人哪里想到璃末会如此失态。 裴墨楚刚想上前阻止璃末再打下去,璃末就甩开了沐琛,动作用力得像是甩开不干净的东西一般,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朔星阁大殿飞纵而去—— 裴墨楚也跟了上来,轻声说:“先冷静,我陪你一同去。” 裴墨楚代表天书楼,比之璃末一个人冲上去更有威慑力,璃末朝他点头以示感激,脸色却不太好。 她一开始怀疑是沐琛搞的鬼,但很快就挥去了这个想法,他还没变态到敢在朔星阁的地盘上生事,而他之前那句“我觉得第一个,也许会是风行暮……”是极值得推敲的。 走到大殿门口,目及宏伟广阔星辉断熠熠的大殿,与上边密密麻麻站着的朔星阁众修,她目光遥视着那正坐的朔星阁阁主姬星苍斓,深吸一口气,于殿门口抱剑行礼:“问天宗慕璃末,求见朔星阁阁主,请允吾入殿——” 声音清清扬扬,回荡于星殿之上,那因璃末到来而忽然安静的大殿,因这声音更显得寂静。 人们听了她的声音,都不由得转过头看向站于殿外的璃末。 她那声“问天宗”三个震耳清鸣,如深谷之中悠悠凤鸣,平淡,却带着强大的气势——问天宗,这三个字,代表的是千军万马。 这便是慕璃末的表态。 行止有礼,使人挑不出错误,但表现出来的却是金戈峥嵘,不退一丝战地…… 再看看她衣着——全身是血,白色衣袍袖边裙边诸多有灼烧的焦印,绝美的容颜半边面容沾着数点血迹,如红梅点着洁白的雪上,极是刺目。 她的形容应该是狼狈的,失态的,但她的神情,却像是莅临战场的王者,从容,强大,挺立如松,沾满了血迹的衣袍更是让她充满了血腥危险的意味,她身上扑天盖地的杀气刺得大殿门边的朔星阁小修士感觉难受,不由得往后退一步…… 前排的往后退,后面的也跟着退,人们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拔开,为站于殿外的璃末开出一更宽的道路。 她未进得殿内,已经气势惊人,而她若是进了来…… 姬星苍斓遥望着她,那一人, 茕茕孑立,面前是数万星修,但她就同一把立于天地间带血的剑,平平静静地站立着,万物皆无法打破她的散发的强大气场。 此一人,只一个弟子,就敢抗于四大宗门之一,排行第二朔星阁千万之人的强大气势,实是在众多二代弟子中极少见之的。 姬星苍斓感觉自己看到一个出色弟子崛起向无上之位进晋的初始,心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感叹后生可畏,还是可惜朔星阁未见得如此上佳好苗子…… 她想到朔星阁发生的诸多混乱,微皱了眉,但声音平缓让人感觉不出情绪地道:“进。” 连个请字没有,看来是极不客气的。 踩于大殿之地上,她每走一步,就见脚下殿石散出星阵之辉,星画会随着人踩在上面脚步移动,并发出璀璨之华,与头上高高的星穹顶相映,如梦如幻,而此刻的璃末根本无心观看此殿美景,而是思考着如何能解救凤殉。 她一个人面对强大的朔星阁,甚至想要救出杀了他们最出色弟子风行暮的“嫌疑人”凤殉,是绝不可能的,面对一个强大的宗门,她却只是一个浮生境中阶小弟子,实际最好的方法是等掌门或是她师尊出面,先震摄住朔星阁,不让他们盛怒之下将夙殉砍了泄恨,再想办法解析事情缘由,为夙殉脱身。 但她等不得掌门师尊前来,看那众人一副恨不得吞了她的气势,再想想之前风行暮在朔星阁与晓夜落星城中人心中的人气,就知道如今的自己如同反派一般,人人喊打…… 那么,夙殉若是被关在朔星阁中的牢中,哪怕星主姬星苍斓不做吩咐,也难保朔星阁门人对其下毒手。 为何万无一失,她必须马上出手。 她于众人目光之下来到了姬星苍斓与众朔星阁长老面前。 璃末注意到雪夕涯未出现,看来实际之前魔灵偷袭,他受了不轻的伤。 但她没有太放在心上,而是转头看向站在庭前,身体看起来没有大恙,但脸色微苍白的夙殉,见他神情平静并无焦急,心中隐隐松了些。 她天生无情,最在乎的是慕剑非与慕旭真,但并不代表其余的就不在乎了,至少,让她此时眼睁睁地看夙殉去死,那是不可能的。 夙殉见她来,也未传音于她,反而是劝诫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璃末注意到,他的袖子与手上沾满了血迹,这……极有可能是风行暮的血迹。 此时,霍灵瑶尖刻的声音传来——“你们问天宗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吗?你们杀了我的未婚夫,杀了我风哥哥,我要你们偿命……” “好啊,你来杀遍我们问天宗上上下下十万众偿命啊……” 璃末懒洋洋的话刺激了大殿上所有朔星阁星修,他们顿时怒容满面瞪向夙殉两人,觉得他们仗着问天宗为天下第一大宗,嚣张跋扈,眼光如剑,恨不得当场剥了两人。 璃末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裴墨楚听了不由得大皱眉,然后他却注意到夙殉的脸色未有一点变化,接着,他听到璃末的话响遍了大殿——“只要你有本事证明,风行暮确确实实是我大师兄夙殉所杀,我问天宗上下任你宰割——” 声音宏亮回荡于大殿,顿时将所有议论声湮灭,人们张开了嘴,却惊讶得无法出声。 霍灵瑶先是一愣,接着冷笑:“呵,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朔星阁冤枉了你的夙殉师兄?你凭什么如此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师兄的清白?” 第157章 血还 说完,她脸露痛苦悲伤,道:“你问天宗夙殉为了与我风哥哥抢夺试炼塔九级妖丹,不惜杀害于他,他手上沾了风哥哥的血,而且幽幽也亲眼见到了,她甚至记录于风影石上,人证,物证皆在,甚至夙殉也没有否认,让他偿命都算是便宜他了……” 幽幽被她点到,浑身一震,轻轻退后下,小声说:“是……我,是看,看到了……” 她想说什么,却见璃末看也未看她,甚至连追问下去也没有,而是斩钉截铁的说:“夙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不是吗?” 这句话又是引起一片哗然……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夙殉承认了才算他是杀人了,如此狡辩之言,听了真是让人发指,纷纷开了口骂她。 众人纷纷指责中,璃末脸色嶷然不变,裴墨楚在一旁都看了心惊。 他与璃末一同上来,本是想帮她站边,并给予她一些帮助,可从她的言论行为来看,她根本没有将他当做助益盟友,而是自己一个人火力全开,单挑整个朔星阁,气势极其嚣张,他在一旁看了都心惊胆战。 他不由得看向夙殉,只见他低敛着眉,不知什么情绪,也仿佛没有发现璃末极其出格的挑衅,甚至有可能让他死得更快的举动。 接着,他看见烟易沐琛章枫来到了大殿。 可是烟易他们不敢靠近过来。 两派相争,玉瑶谷不敢站位,而裴墨楚也是因为与璃末算得上生死之交,虽站在了璃末的身边,但章枫却是没有与他同行,他甚至也与章枫说了,不要沾染此次两派是非,不可站队。 朔星阁最强弟子死于问天宗掌门首徒,此事非同小可。 所以璃末领了他的情,却用行动将裴墨楚扯了干净,不让他沾染,不给他出言帮衬的机会。 这样一想,璃末的狂,未必是激怒朔星阁的一步错棋,反而是她的计策……或许…… 裴墨楚又一次感觉到了头痛,他都不能捉摸到璃末行事的脉络,她真的是天马行空,难以预测呵…… 霍灵瑶看着璃末的眼神仿佛燃烧着火焰,仿佛她才是杀了她未婚夫的人,“慕璃末,你不要太过份,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我爹和星主将夙殉杀了,为我风哥哥偿命,你再是狡言善辩,还能强过朔星阁千万修士,还能硬过以命抵命……” “锵——”璃末之剑尖啸九霄,吟于众人耳中如同惊雷,她指尖如绯之剑指向了霍灵瑶,眼神睥睨,冷漠异常——“以命抵命,说的没错,你也可以现在杀了夙殉,我不会阻止你,但下一个以命抵命的,就是你……” “好狂的小儿!”霍灵瑶身边的城主喝道,出尘镜的修士威压向璃末袭来——下一刻,璃末身前紫光大绽,一只强大且远超出尘境之紫龙,飞跃于星穹顶空,咆哮出了巨大的声浪—— 大殿之上所有人的衣袍皆被这一股巨浪给掀起,发丝狂舞,皆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是璃末命令飧梦幻化成了紫龙之型。 先前走入朔星大殿前,她便在神识内与飧梦沟通,若是朔星阁出尘境级别的长者与星主出手,它需以出尘甚至小乘之上的神识威压来震慑朔星阁众人。 虽说飧梦初复苏,能使的,也只是强大的神威,并无同,凶猛战力,但对于璃末,也是够了。 够她拿来用计了。 此计,便是夙殉知她最擅长的——“借力打力,四两拔千斤” “这是什么……”霍城主吃了一惊,他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浮生境中阶居然能有出尘境甚至之上的神威,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他的神识压制。 璃末眼神平淡,像是方才只是做了一件极微不足道的事情般平淡,气势落入旁人眼中却是越冷静越摄人——“吾师所赐神威法意,除非小乘之上境士,不可伤我性命。” 她说这话,一下点醒了众人。 璃末虽只是浮生境中阶,但她的师尊是天下第一人,出尘境圆满,马上就要进阶小乘境的慕剑非。 面前的人,代表的可不止是她自己,甚至代表了慕剑非。 为了徒弟,慕剑非拔剑来戕的事也不是没干过,当初的血魔老祖,不也如此。 想到天下第一人慕剑非之威,大家都安静了。 虽然璃末所说慕剑非赐法护体是假,但她也极满意自己拿出师尊这个招牌后所起的震慑作用。 天下第一大宗问天宗,天下第一人慕剑非。 她与夙殉只是两个人又如何。 两人站在怒目而视的万修之前,也可面不改色,不退一步,且气势惊人。 这就底蕴。 烟易看着众人中心点的璃末,眼中涌出钦服与艳羡,传音于沐琛说:“好帅,好威风啊……三言两语,就震住了场面。” 之前,她有些犹豫,未站到璃末身边帮忙,至少之前她与夙殉璃末相交一场,尤其是看到裴墨楚不用璃末开口,主动的站到了她的身边,愧疚更是加深,她深深羡慕裴墨楚关键时刻的挺身而出,甚至有些松口气,想着有天书楼掌门首徒裴墨楚帮忙,至少,也可以挽回一些局面失控。 谁知道,璃末一出场,完全不用裴墨楚出声说一个字帮她,她站在堂前,只是短短几句话,就将场面稳了下来,再不是之前殿内那般群情激昂,对着夙殉喊打喊杀了,反而她感觉,整个场面的“势”往璃末这边倾斜了。 她头一回见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女修,气势嚣张到敢剑指城主之女,又震得万人鸦雀无声,且不敢乱动。 她不知道的是,璃末此等气势,来自于她前世身为十大魔君之一,邪宗合欢宗宗主而练就的强者之气,这朔星阁虽气势逼人,如今事态也危极,于璃末眼中,程度也还算普通而已…… 沐琛冷冷地看着璃末,耳边听着烟易的赞叹,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幽光自他的眼底闪过,此时的烟易,并不知他心底在想些什么,甚至,她不会希望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的。 变态的想法永远是最好无人知道为好。 烟易见得他冷哼,不敢再跟他说了下去。 此时,星主姬星苍斓声音响了起来——“慕璃末,吾徒之命,需血来还,你师尊便是亲身前来,亦如是。你如今此为,是想拖延时间还是如何?” 她这话,极是冷漠与笃定,仿佛夙殉一定是要将命留在朔星阁,不可转寰。 第158章 自戕 璃末抬起眼,看向高高在上的姬星苍斓,她虽十七八岁少女的模样,但年岁与慕剑非一样,数千年的修行让她的眼神苍泊宁冷,视苍生如烟,一派星主之气势站于高台之上,俯看着自己。 璃末心想:连夙殉自己也认了杀风行暮之罪,如今众人此番情态,她也不用亲自问夙殉,可知,杀人之罪,是板上钉钉了。 可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何起了争执,其中发生了什么细节,她却是不知的。 姬星苍斓说完话后,星殿之上便是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盯着璃末的脸,若这些目光是剑,璃末身上早就上万个窟窿,流血致死了,而她,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直直地直视星主。 一个小小的浮生境中阶,居然敢直视一宗之主。 落入人们的眼中,有些极生气,感觉自己尊敬的星主被藐视冒犯了,有些则是心惊,有些则若有所思。 所有人都在等璃末的回答,气氛也压抑到了极点,霍灵瑶甚至忍不住出言要讽刺咒骂于她,却听到璃末的声音缓缓而出—— “给我两个时辰,我将真正的凶手找出,交于贵宗。” 这句话,无异于炸雷,惊呆了所有人。 连夙殉也惊疑地抬起眸,看向了璃末。 璃末眼神平静,仿佛闲庭信步于青山幽湖之间,目光如墨湖般沉静。 霍灵瑶忍不住尖叫:“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真正的凶手,你师兄不就是凶手,你拿什么疯话来唬弄我们,这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你就是想乘机将夙殉带离,逃回问天宗。” “我若是将夙殉带走,也是因为你口中的朔星阁如同废物,令嫌犯出入如无人之境。” 这话说出,仿佛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霍灵瑶的脸上,她张了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烟易心中不由又是一阵赞叹,她从未见过如此犀利,又借力打力的驳术,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让人自扇嘴巴的辩术,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话,是霍灵瑶自己说的。 恶果,只能霍灵瑶自己吞。 烟易身旁的沐琛都不由得哼笑一声,看向璃末的眼神更是诡异了。 “瑶瑶,别说了。”此时说话的,正是霍城主。 他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次次地受辱,也开了口:“小辈如此大胆,若是因令师之威,而屈改是非,只会给上辈蒙辱。” 霍城主为出尘境修士,方才只一招之威,便可看出实力不容小觑,平日里,他是不会开口与小辈争口舌的,但璃末却是冷笑地挑了眉看他,那眼神并不像是看一个长辈,而是像同是上位者一派之宗的眼神——冷漠,成熟,老道。 他与之眼神相对,都不由微惊,却听她含笑地说:“此话,城主可听得耳熟?” 又一次,她又一次将对方的话拿来打了对方的脸。 要是无人在,烟易都想给璃末鼓掌了,可此时她只能在心底给璃末鼓掌。她一开始也不喜欢霍灵瑶那嚣张跋扈的个性,若不是看在她是城主女儿的份上,她对霍灵瑶客气相谈,否则,她见之便远远地躲开了。 霍灵瑶听了,仿佛炸了毛一般要冲上去捅璃末几刀。 霍城主脸色也是微变。 反倒是朔星阁众人,听了,脸色皆敛了怒容。 璃末的话,让他们想起了霍灵瑶那令人发指的恶行,欺压同门,打击女修,只要是靠近风行暮身边三米的女子都要被她挨个争对,严重的,还会被她抓去划花脸蛋。 男的她当做狗来使唤,女的,除非是极丑的,不然动辄被她打骂,若不是雪夕涯总会在事后出面,适时的给予补偿,损伤的赐丹药,脸花的用法术修复,早诸多人合起来暗杀她了。 但同时,霍城主也接受到了诸多对他女儿的指责。 要说丢长辈的面子,比之霍灵瑶,这璃末之举,简直不值一提。 大殿内众人脸色皆异,一时,更安静了。 裴墨楚也为璃末这一场精彩舌战惊叹。 而让他惊叹的是——璃末居然说要找出“真正的凶手” 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刚出事的时候,裴墨楚已然问过了夙殉,是不是他杀了风行暮。 夙殉点了头。 他是承认的。 而璃末却是口口声声的说,有“真正的凶手”,她将“真正的凶手”找出来意味着夙殉就解脱了嫌疑,可以完完整整地带着夙殉离开朔星阁,两派也不会因此结怨,四大门派依旧合作共赢,团结一体。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 也许,在群情激昂之时,都未开口杀夙殉,只是说大殿审判并召告天下的姬星苍斓,都会感激璃末能让此事往这个方向结束,毕竟,她也绝不想杀了夙殉与问天宗结仇。 可是这“真正的凶手”从哪里找。 带着这个深深的疑问,他跟随了获得姬星苍斓同意,宽限了两个时辰期限的璃末,来到了层层把守的星楼之内,见了夙殉。 夙殉见她进来,叹了一声:“你故意的。” 璃末回:“是,我知道星主一定会答应我给我期限,莫说是两个时辰,便是两日,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同意的。” “你抓住了她的心理,给了她想要的。”夙殉缓缓垂下眼眸,道:“也是问天宗所需要的。” 裴墨楚在心里接了话——“无论是朔星阁,还是问天宗,他们都想要‘真正的凶手’,只要不是夙殉这个问天宗的掌门首徒就行。” 有些话,也不必说出口,但三个聪明人都心知肚明。 风行暮已经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杀了他的人是问天宗掌门首徒夙殉,那么接下来的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稍一不慎,两派相争,血流成河。 正道第一门派与第二门派相杀,另两派不管是站队或是旁观,人间都将遭来浩劫,魔教很可能乘机大举进攻反杀。 璃末怀疑,若是到那一步前,青华真君会牺牲夙殉,甚至,不用青华真君开口,夙殉就会自戕于大众前,令两代停止纷争。 想到这,璃末眼底闪过寒光——或许,这也是“某人”之计中的一环,也未可知。璃末与夙殉踏入邗洲朔星阁开始,就开启了计谋的开关—— …… “可是,没有‘真正的凶手’。”夙殉说。 说完,用一只洁白的手绢,擦拭干净手中的血迹,轻轻擦拭完后,折好手绢,放置于他与璃末之间的桌面上。 之后,璃末拿了过来,仔细端详。 她看了一会儿,与夙殉目光相视几瞬,再对疑问地看来的裴墨楚解释道:“没有中毒迹象。” 第159章 蛇杀 原来夙殉拭了血,是给璃末看风行暮是否中毒,而璃末不用他说一句话,便接过去观察,两人自小相交,甚至不用说话,也极有默契。 想到之前于殿上璃末那气势全开,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模样,与往日见之低调伪谦,寻人喜好而行事的慕璃末极为不同,一时有些羡慕夙殉,有这样一个强大可靠,且可为其披荆斩棘,视万难为无物的师妹真好,他天书楼里怎么没这样的强大到刺眼的女修,反而是许多见了他就脸红,嗲嗲地求他买礼物法宝,求他保护的小师妹。 然后浮起了与夙殉青华真君同样的念头——她更适合运筹帷幄的朝华峰,而不是一心剑道的渡沧峰。 “你怎么杀的?” 璃末没问“你为什么杀他。” 霍灵瑶说夙殉为了九品妖丹杀了风行暮,则被她完全无视了。问天宗的九品妖丹砸都可以砸死十个霍灵瑶,她说夙殉为了妖丹杀人,那可是天大的笑话了。 所以她没问,她只想知道怎么杀的,知道细节。 夙殉认了,那就是肯定死于他手,夙殉心细如发,论谋智,绝不逊于她,他没有反驳朔星阁所说的杀人,那她也不需要花时间去问一个“究竟是不是你杀的”蠢问题了,而是直接了当地问过程。 裴墨楚先是意外了一下,璃末信誓旦旦地对朔星阁说:夙殉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如今却是问夙殉怎么杀的,霍灵瑶还好不在场,若是在场,真的可能会被气疯吧。 但见两人脸色泰然不变,也敛了自己的大惊小怪,两人间的默契,他没有,但相同的智计谋略,他也是不差的,只是有些意外于两人与自己相同级别的智商吧…… ……是这样没错。他与自己说。 夙殉说:“我与风行暮是一同进入试炼塔的。进入试炼塔后,风行暮变得极焦躁,像有着什么重要目的急需要上九层楼,他求我帮助他。而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上九楼,只打算停于八层。” “你同意了他的求助?” “是,我与他之前有些交情,且我们同属掌门之徒。” 夙殉与风行暮同属宗门内最受瞩目爱戴的弟子,身负宗门未来命运与寄望,皆是未来掌门的热门人选,为了未来宗门相处,相互交好,给予一些帮助与利益互换,是极正常的。 璃末忽然道:“那么,若一开始,有没有可能风行暮一开始所针对的,就是你呢?” 她这话暗指了很多,裴墨楚仔细咀嚼了一会儿她的话,微微心惊,却听得夙殉道:“不,他极惜命。” 这话断了璃末某种极黑暗的臆想,也让裴墨楚隐隐松了口气。 同是掌门之徒,若风行暮……他会有种物伤其类的伤感。 璃末却不置可否,接着问:“你们是在第九层试炼时,发生意外的?”她说意外,就是否认了夙殉为妖丹杀人,直接料定是意外。 夙殉点点头,他眼神微眯,回忆状说:“那时,我们遇到了九品三头蛇王,那蛇极剧毒,且发出蛇雾使人昏迷,我们与之相斗极久,我正挥全力一剑斩向正中蛇头,他却是被另一只蛇头叼住甩了过来,我的剑力,未斩得正中蛇头,却是劈碎了他……” 说到最后,他极冷静,仿佛不是说别人的事——“他的确死于我的剑下。” 璃末说:“然后正巧,幽幽来到那,因为她一直在朔星阁内被旁人陷害,所以她身上一佩带着留影石,也正巧,将你杀了风行暮的一幕记录了下来。” 这话,怎么听得极是别扭?裴墨楚心想。 “是。”夙殉回。 璃末再问了一些细节,但站起了身。 裴墨楚愣了一下,也站起了身。 璃末没有再跟夙殉说一句话,连一句“相信我,我会来救你”的话也没说,便头也不回地打开门出去了。 裴墨楚看着她出门的潇洒背景微愣,然后转头对夙殉道:“夙道友放心,我也会尽力为此事求得真相的。” 夙殉微笑,笑若清风明月,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关于他生死之事,他不着急,也不在意。 反而是与他慎重地行了礼,道:“麻烦裴道友为我师妹看护一二,她独自一人处于朔星阁争对之地,性子也容易冲动,可能行事不谨,请你多帮忙担待。” “不敢不敢,夙道友且莫客气。” 夙殉这番话,裴墨楚听得有些感叹,一时情绪有些复杂。 其实他与璃末想法一样,很清楚若是到了问天宗朔星阁两派针锋相对兵戎相见那一刻,不用朔星阁动手,夙殉就会自己了结自己,用自己的生命,给两派一个交代的。 如果自己在同样的场景下,自小身负一宗使命的裴墨楚,一样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他才对于夙殉有种感同身受的惺惺相惜,也甘冒师尊可能会予的责备,擅自帮助璃末。 所谓曾与璃末生死之交,其实也只是他的借口罢了。 璃末与裴墨楚走到了拐角处,却见三个人站于角落,见得他们来,同时向前了一步。 正是烟易沐琛章枫。 烟易有些讨好的看着璃末,眼中流露欣赏与渴望结交之情,对璃末道:“慕道友,虽,虽然之前我不敢冒师父之责,公然站在你身边帮你,但,但我想着,你一个人在这朔星阁没有帮手,说,说不定需要人帮忙什么的,我,我也可以为你做一些事的,你有什么抽不开身的,我,我私,私人帮你做……” 章枫大咧咧地说:“我虽被你诡计赢了,丢了面子,但个人还欣赏你的,尤其是你还是女人,我多少年没有被女人打败过了,你要我帮你,一句话的事。不过,也与我天书楼站队无关。” 沐琛则冷冷地说:“我是来看你笑话的。” 璃末完全不理会沐琛,而是笑着对章枫说:“多谢章道友。” 接着转过头笑与烟易说:“烟易仙子不需挂怀,换做是我,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站于凶手嫌疑人身边,与一宗上万修士敌对的,因为我不仅代表的是我个人,也是整个数万教众之门派,一举一动,皆不由得随心。你愿意私下出力于我,璃末已然十分感激。” 烟易听了极是感动。 沐琛听了冷笑。 裴墨楚则是沉默。 璃末殿前狂傲,杀气腾腾,夙殉面前冷静犀利,烟易面前温和有礼,简直像是千面妖怪,使人分不清哪个是她,哪个不是她。 实是让人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又会感到心惊。 第160章 势术 ……只能说慕璃末深不可测。 每一面都是她,每一面也不是她。 “下一步你要如何?” “我要去翻九品三头蛇的尸体。”九品三头蛇害得夙殉杀了风行暮,下场一定极惨,死得不能再死。 姬星苍斓绝不容它多活一瞬。 所以璃末也不用打听如今九品三头蛇是否还活,直接就说出了“尸体”二字。 “为什么?”章枫问。 两大门派的精英皆与璃末同行,这一行人行走间引来了朔星阁之人的侧目与指指点点,但璃末等人视若无睹,从容地走着。 裴墨楚沐琛眉头一动,皆表情若有所思。 烟易见着深思了一下,忽然“啊”了一声,然后压低声音说:“啊,我知道了,只要证明是九品三头蛇先杀害了风行暮,证明它才是‘真正的凶手’,那么夙道友便洗脱了嫌疑,可得清白了。” “嗯。” “可是,若不是这样的呢?” 烟易有些犹豫。若是这般,夙殉早提出异议,不会承认是自己杀的风行暮了。 “若不是,就创造条件让它是。”璃末淡淡笑了一下,于众人惊讶眼神中,淡淡说:“或者,先提它的魂魄出来,还原事实‘本来’面目。” 烟易听到沐琛传音而来——“没有九品三头蛇魂魄记忆,你信不信璃末可以创造一个出来。” 嗯?闻言烟易呆住了。 “只要璃末咬死了自己手中的九品三头蛇的魂魄记忆是真实的,夙殉是清白无辜的,那么她就有理由倒打朔星阁一耙,说是朔星阁栽脏陷害或者说是一场误会,她就能保住夙殉的命。” “为什么?”烟易忍不住回传音给沐琛。 “蠢人,我姐还一心培养你做谷中接班人,连这点权谋之术都不懂,回家种你的泥巴去吧。” “我是种药草,才,才不是种泥巴。” 烟易有些委屈,其实,她也不想做什么二代翘楚呢,她只想在谷里弄她的花花草草,但谁叫她越是心无旁骛的修炼,修为越是高,修为越来越高,同阶的弟子中,她也就成了最强的那一个,自然门派有什么大事需要弟子出面,她就不得不出来了。 可是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与其他宗门的精英弟子的差别。 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才修得无上法术,成为人人崇羡的大师姐,而人家,不但修为高深,且谋略奇绝,心机叵测,能说会道,手段高明,一对比,也正如沐琛所说,她就像个玩泥巴的。 “哼,璃末要的不是事实的真相,她要的是‘夙殉不一定是真正凶手’的疑点论据,使人们在下判断前产生犹疑,那么,就算夙殉自己承认了,只要她抓住这个疑点推权谋之术,大肆声张,朔星阁就不敢轻易杀夙殉以偿命,两派也不会因此兵戎相见。” “可是,可是,这是‘诡术’啊,不是事实。”到此时,烟易也想不通,夙殉自己也承认的事实,为何会被璃末三言两语,改变了风向,使得绝境逢生呢? 沐琛冷冷地朝烟易看去,那眼神极冷像是看垃圾一般,让烟易有些瑟缩。 但他想起姐姐出门前让他照拂烟易,按下性子,慢慢地传音于她道:“是,慕璃末此举,并不是‘真实’的,但关键并不在于她的反驳是不是真实的,而是她把握了‘势’,这世道之‘势’。” “势?” “对,天下之‘势’。你,我,朔星阁,问天宗,天下之人,都不希望两派冲突流血,剑拔弩张之‘势’,在此大势前,事实变得不重要,‘疑点’反而变得极重要了。” 烟易呆呆地听着。 走在璃末身边的裴墨楚却是想到了夙殉之前的交代——希望他照拂璃末一二。 是否是在他如此言说之时,就预定了璃末会走此一步诡棋呢? 他肯定是猜到的。 其实,夙殉如此聪慧一人,他会想不到璃末这一招吗?不,他肯定第一时间就想到的,他与璃末一样具有极强的聪明谋略。 但是他不愿意如此,也反对璃末如此,所以他见到璃末第一反应,是叹了一口气。 但他也极其了解璃末,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她,所以暗示了裴墨楚,让他阻止一二。所谓“照拂”指的就是这吧…… 彼时自己还有些奇怪,夙殉那话太客气,而璃末如此之强,之前在大殿之上,一人强对万众,气势惊人,毫不落下风,如何能令夙殉如此慎重嘱咐于自己,原来……是这般啊…… 他转头看向璃末平静的脸。心中却是苦笑——他与璃末并无深交,如何阻止得了?璃末的强悍与一意孤行,连夙殉这个掌门大师兄都阻止干涉不了,他如何能得? 璃末当然知道夙殉并不愿用“诡道”脱离杀人凶手之罪,这不是问天宗的道,不是夙殉的道,不是一个正道修士该使用的道。 夙殉象征着天下第一宗问天宗,他不齿于如此脱罪。他心中有正义,有执着,有是非之界。 但璃末没有。 只要她想,她就有千个百个,丑陋但有效的方法达到她的目的,而且在之后,还会极光鲜亮丽的装饰结果一番,利用其来为自己镀一身金。 榨干所有事物的价值。 这就是从小生于魔道刻在她骨子里东西。 她一直如此,不过是重生于问天宗的她隐藏得极好,没人看出破绽罢了。 旁人看出些端倪,也只会说她“颇邪性”却也拿不住她的把柄。 因为她极擅长伪装与隐匿。 旁人所察,不过是她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恶,如何看得穿她本人。 而此时的她,所要的,就是——逆转局面,带夙殉离开囚牢。 哪怕用的是诡道。 这是最快的方法,而且夙殉也不得不同意。 他自己也无法接受两派因此兵戎相见之局面。 他是可以死,但他死了之后,两派的矛盾就没有了吗?如同风行暮在朔星阁的地位,他于问天宗,若自戕于此纷争,于问天宗弟子而言,不啻于半边天塌。 年轻弟子可忍不下几口气,两派未来必然会有一场或是小规模或是大规模的血战。 反而是现在,夙殉认了罪,顺了朔星阁上下半口气,璃末又出面,搅弄浑水,令局面混乱无法下定论,才是最好的。 璃末将人心把握得极精准恰当。 第161章 底线 若这一切,皆有人有心施计,如今见到璃末如此拆招,只怕是会恨得牙痒痒吧。 此计,极毒。 在四大派大比之时,令四大派产生纷争,第一第二大宗问天宗朔星阁产生死仇矛盾,各方站队,群情激愤,局面极可能进入一场引起正道相伐尸山血海之可怕争斗。 但璃末出秘境后短短一刻钟,场面就发生了巨大的逆转。 她的‘‘玩势’’之手段,极是炉火纯青。 ……这,真让人不得不佩服。 璃末又一次刷新了裴墨楚对她的认知。 他心想:若夙殉隐身或是出事,璃末绝对可以支撑起问天宗之鼎,成为下一个掌权之手。 ……而,问天宗,还是天下第一宗。 然而他也不知道的是,璃末极懒,若不是此次夙殉不能出面还深陷泥潭,她是绝不会出头,操心劳力的。 平日里这种事,皆是夙殉在做,她只需要在后面懒洋洋地搭个手,出个剑,享受一切就行了。 一行人去寻九品三头蛇,却被一个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九品三头蛇的尸体寻不到了。 雪夕涯的脸色极白,像是受了极重的伤还未恢复好,连他那蓝色的发丝都失去了往日的星辉光泽。 他看着璃末一行人,目光微深,却没有什么情绪的说:“试炼塔崩塌,星主是在崩塌之前砍了九品三头蛇,带着风行暮与夙殉出塔的,崩塌之后,所有的妖物与尸体皆不见了,找寻不到。” 璃末道“便是我们进入秘境寻找,也找不到了吗?” “是。” 璃末不甘心,非要重新进秘境。 可她进了秘境之后才发生,秘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片黄沙枯骨,视线不清晰,连走于脚下的石头是大是小都看不清,更不要说找到九品三头蛇的尸体了。 秘境所有地域,皆变成了如此。 璃末巡找了一圈,实无所获,不得不出来。 出来后,面对裴墨楚询问的眼神,她摇了摇头。 搜九品三头蛇神魂这一招,是行不通了。 这,到底真的是因为秘境的崩塌巧合,还是有心人为了提前算到了璃末之计,断她的谋略,故意毁了秘境呢? 秘境的崩塌,又与悲殊取走紫骨与真玄浮屠土灵珠,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切的时间点太过巧合,她甚至又产生一种陷入巨大阴谋,一环连着一环,无论她走哪一条路,都会有各种陷井与阴谋在等着她。她像陷入一片巨大的沼泽,无穷无尽的黑暗与阴谋扑向她,拉扯着她…… 烟易见璃末脸色凝重,关心地问:“慕道友,你没事吧。” 璃末摇了摇头,道:“无事。” “不如你先休整一下,换,换身衣服,我这里有醒神蕴体之药……” 璃末出了秘境,就马不停蹄地忙碌,一身血衣一直未换,看得旁人觉得十分刺目,璃末自身却是极自在般,那衣袂之上的血迹如火焰,红得极艳,却使人心惊,像一朵朵开在袍角下的曼殊沙华,靡丽绯然…… 烟易十分佩服璃末穿着一身血衣焦袍的从容,但也莫名有些心疼。 她心里极欣赏眼前这个女修。 就算璃末行诡道,行事邪性,也阻止不了她对璃末的欣赏。 大概是因为她站在那里,十分之耀目,连那些世人眼中十分出色的男人,都被她的艳光,衬得失色几分。 她不是与男人针锋相对,不是咄咄逼人,而是她站在那里,自然就成了所有人的注目焦点。 璃末接过她的药,笑说:“谢谢。”心想这玉瑶谷掌门弟子还挺可爱。 但她没有换袍,依旧是穿着血袍。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她不换,不是因为太忙没时间,而是因为她喜欢闻血腥的味道。 越是紧张急迫的时候,她越是闻到血腥的气味就变得越兴奋。 也使她处于一个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刻。 找不到九品三头蛇的尸体,场面陷入僵局,璃末进入了死胡同。 她又仅剩一个时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可能要来不及了。 若是来不及,夙殉可能……众人目光看向璃末。 璃末眼睛微眯,看向远方,然后道:“我要去一个地方,你们别跟来——” “你……”裴墨楚眼神微惊。 沐琛则哈哈大笑,眼睛变得极亮,道:“我不管,我是一定要跟着你的。”那眼神,不是帮忙的眼神,而是看好戏的眼神。 烟易与章枫面面相觑,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章枫有此不满了,道:“喂喂喂,什么意思,有话说清楚,不要当着我的面打哑迷,你们有话说出来啊……” 烟易要扯了沐琛的衣袖,问:“慕道友要去哪儿?” 沐琛斜睨她,问:“她方才是不是要去找九品三头蛇?” “是。” “她要找到蛇,搜它的魂,那蛇的魂都找不到了,她还能找什么为夙殉脱罪呢?” 烟易倒抽一口凉气。 不可置信地看向璃末。 璃末脸色平静,如古井无波。 章楠琢磨了半响,也回了味来,瞪大了眼眶看向璃末…… …… 璃末慢慢走在路上。 没人跟着她。沐琛本是要跟来的,烟易死死地抓住他,不许他来,于是璃末一人独行…… 因为璃末要去做的事,是极易挑起两派生死仇敌的事,沐琛一个看热闹就把玉瑶谷填上去的话,烟易觉得自己死上一千次都不够,于是她死抓着沐琛不放,就是不让他跟璃末走。 她只差哭着求他说:“姑爷爷,我求求你了,这事可不兴看热闹啊……实在不行,你化影跟着也好过堂而皇之的站在璃末身边啊。 ” 璃末去干的事是可能会结死仇的事,但她是为了救夙殉,沐琛可不兴因为个凑热闹,成了朔星阁死敌啊。 因为她猜到了璃末是要去搜已然死去的风行暮的魂。 这简直是挑战朔星阁的底线,让已经死了的风行暮还不得安息,而且……若是风行暮的魂忆不利于问天宗,璃末是不是要…… 烟易都不敢想下去。 璃末是有多大胆,才能使出这一招。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九品三头蛇无踪影,目前唯一的一条出路便是取得死去的风行暮的魂忆来洗脱夙殉罪名,且是最快最有效的途径。 可是,这个举动会激怒朔星阁上下万修,他们绝无法接受问天宗居然杀了最敬爱的风公子还要打扰他死后安宁,那涛天怒焰将不止一人承受…… 朔星阁万众愤怒之下,屠了问天宗都有可能。 第162章 监视 烟易实在不能理解璃末为何如此大胆。 裴墨楚也拦了璃末,却被璃末无视了。 裴墨楚都不由得如夙殉一般,叹了口气。 璃末迷眩了一位朔星阁的内门星修,问得了风行暮停尸之地,便往那处寻去…… 那是一座地下石室,路径是旋转的石阶,璃末未走台阶,而是轻身飘下去,不发出一点声响。 厚厚的石墙壁阴冷而潮湿,只余小小一盏星芒状灯燃于上空,行路昏暗而模糊,像一只泣哀的老人,散发着浓浓的凄伤……直通最底处是风行暮的尸体,璃末感觉这氛围像是朔星阁对于她的控诉…… 可行至拐角处的石库门口,却是猛然一惊,只见门口处数道强大而狰狞的剑意,与横躺在地上七孔流血的朔星阁星修尸体,使得她猛地停下脚步。 下一刻,尖利的吼叫撕裂了夜空的宁静——“慕璃末,你好大的胆子……” 璃末转过头,见霍灵瑶那双欲把她拆解入腹的痛恨眼神狠狠地望过来,她的身后,跟着数个精英装扮的朔星阁男弟子,手持着星杖对着她,皆带着极恨的目光看来—— 她缓缓收回碰触星修尸体的手,脸色微冷,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说我杀的这些人?” “不是你,是谁。” 说完,霍灵瑶就拔出了剑冲向璃末,她身后的朔星阁弟子也同样挥出星杖,数枝亮晶的杖尖同时指向了璃末,且将璃末有可能逃离方向都堵死,防止她逃脱。 璃末站在众人之中,,平静地双手向下,没有拿出剑来对敌,而是淡淡地说:“我一来就见到的两个尸体,这些……跟我没有关系。”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残尸剑痕。 霍灵瑶抬眼打量了一会儿璃末,再看向屋顶与门上的那些剑痕,越看脸越是急怒——“你又在狡辩,只会舌灿莲花狡辩是非。这些怎么会跟你没有关系,这些剑痕剑意,不正是你们问天中的剑吗?” 璃末也跟着扫了一眼室内剑痕,道:“问天宗的确是天下第一剑宗,但是只要会剑的杀人,就是因为我问天宗吗?而且这便是问天宗的剑意。也不一定非是我的,你有证据吗?” 霍灵瑶大为生气,她恨恨地怒说,:“你只会狡辩,除了你还能是谁?还有,你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你敢说出来吗”? “我到这来的是为了什么?”璃末反问她。 “你想要我师兄的魂魄记忆——”霍灵瑶气急伤心得眼圈都红了,对着身旁的师兄弟说:“她多么的残忍,问天宗杀了人,居然还要搜我师兄的魂,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问天宗太气人太嚣张了,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霍灵瑶的话也让身边的朔星阁男弟子们气得恨不得立刻杀死璃末,他们极怒的看着璃末,仿佛是看到杀父仇人。 有人骂道:“问天宗真是无耻下贱,嚣张到了极点。我们也绝不让你做出如此恶毒的搜魂尸体手段,你想如此为就先踏过我们的尸体,问天宗和朔星阁也将成为死仇之敌——” “你们问天宗是欺我们朔星阁无人吗?我告诉你们,你们就算是天下第一中又怎样?” “对呀,问天宗是天下第一又如何?我们也是天下第二,你在我们这里就这么嚣张,在外面在旁的宗门那儿不是更嚣张了。” 朔星阁的弟子个个把璃末看作是生死之仇敌一般,她此番举动确确实实地快要引起问天宗合朔星阁两派之血争,非生死不能解。 眼看巨大冲突就要爆发,却听见璃末轻轻的一笑。 那笑声在冰冷的石窟内响起,反而像一道冷冷的幽泉洗冲刷了几位弟子的愤怒。 只见璃末笑容清冷平静,丝毫没有失去冷静,她缓缓的将目光睇向那些弟子,一个一个看过去,那些对视的人不由得心微微起异,正诧异于她冷漠的态度,只听她反问到:“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个心思,为什么你像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一样,就说出来了呢?”. 霍灵瑶猛然瞪大了眼。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在风行暮的尸体上搜魂,包括我在裴墨楚烟易几人面前,在那个屋子里面也没有说过一句关于风行暮的话,可是你却斩钉截铁的说,我就是要搜魂。为什么呢?答案就是你一直在监视我,对吧。” 霍灵瑶骇然地看向璃末,她什么意思?难道,难道…… 朔星阁身边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他们是接到霍灵瑶的通知来的,他们其实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去风师兄的停尸殿,他们也问过霍师姐,但是她确切地的说问天宗慕璃末绝对会使坏,要破坏封师兄的尸体。当时他们还是心存疑问的,觉得问天宗再如何,也不敢如此大胆。 却是想不到璃末就真的出现在风师兄的停尸间,还杀害了几个弟子,他们当时气的就要疯了,恨不得立刻就把慕璃末大卸八块。 但是慕璃末说她没有说过要搜风行暮的魂,而且直言霍灵瑶绝对没有证据。 那么霍灵瑶如何得知——答案不言而喻,正如她所说,霍灵瑶一直在监视着他们。 霍灵瑶狠狠的道:“我。监视你们又如何,你杀了你们宗门师兄,杀了我的未婚夫,我杀了你都可以,更何况只是监视,我当要知道你们到底要准备做什么坏事。” 话是这样说没错,朔星阁的男弟子也暗暗点头。 “那么我说我没有杀人,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吧,既然你一直监视着我。”璃末反将了她一军,利用对方的计策,化为自己所用,相反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霍灵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我没有一直监视你,为什么能证明你没有杀人……我怎么可能证明你的清白。” 她口中说的这些话,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不管怎么样,她就是要璃末去死。 但是她这话也动摇了朔星阁弟子杀了璃末的决心,因为有可能璃末并没有杀人,反而是被陷害的。 霍灵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心中微恼,但是更重要的是她心中怀疑——其实一开始,一切都是璃末设下了一个圈套引,她若是早就猜测出霍灵瑶一直在监视她,便故意表露出要搜风行暮的魂,其实是在等着霍灵瑶落入她的计谋中……而她,究竟要干什么呢? 第163章 证人 她心里感觉很不舒服,当她带着朔星阁的精英弟子出现在璃末面前的时候,没有引起对方的惊慌,当时她就感觉很微异了,这如果这些是一开始就被璃末计划好的话,她就相当于是踏入了蜘蛛网的猎物一般…… 她从一个本来狩猎猎物的猎人,变成了被狩猎的猎物。 霍灵瑶不由自主地停了挺胸脯。冷冷的看向璃末。不想再给她说话的时间。道:“你只会狡辩,谁会相信你呢?” 然后对身旁的弟子道:“不要跟她废话,我们一起上把她杀了,她只会狡辩,我们要为大师兄报仇。” 说完剑尖绽出星芒光辉,如盛夜星光般飞向了璃末。那些朔星阁的弟子见霍灵瑶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也顾不得心中的犹疑,合起来一同将剑攻向了璃末。 霍灵瑶嘴角溢出微微恶笑,就算她口舌再好,辩术无敌又怎么样?但是她只要将把璃末斩在剑下,让她成为一个尸块,她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她很讨厌璃末,打从心底里从第一次见面就极为讨厌,她深深的潜意识里,总感觉这个人会成为她极大的敌人,会成为她人生通天行路上的绊脚石。 然而,下一刻璃末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灰暗之中,接着一只冰冷的剑尖抵在了霍灵瑶的脖际,那剑尖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贴在霍灵瑶的脖际,但其剑也很重,因为她那冰凉剑尖已经让霍灵瑶脖子流出了血来。 霍灵瑶脸色大变,露出了惊慌与害怕,她知道璃末这个人行事极狠,手段果决。说不定她真的就二话不说割破自己的喉咙。 而朔星阁的弟子们则落下了剑尖,慢慢将剑渐渐垂下。他们害怕自己因为轻举妄动而让霍灵瑶这个城主的女儿受伤。 同时他们也想到了一点,之前朔星阁星主姬星苍斓也对璃末出过手,然而小乘之下的攻击皆被天剑子赐予的剑意挡下,都拿她都没有办法,何况是他们几个小弟子。方才攻击之下,对方瞬间人影消失,他们连其身法也琢磨不清。 对方是浮尘榜第九修士,法术剑术极高超。真要打起来他们受伤流血都是小事了,现在自己却毫发无损,只有得罪她最多的霍灵瑶出了血,说明对方还是手下留情的。 如此他们心头浮起一个念头:难道他们真的是冤枉了璃末吗?她没有杀人吗?如果她杀了人,她最想做的事情应该先是杀人灭口吧,然后趁乱逃离。 霍灵瑶很是慌乱,她转着眼珠,深深的忌惮着在自己背后的璃末,脖子上微微一点的伤口提示着她,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她甚至不敢尖叫,就怕那刀轻易地划开自己的喉咙,于是她沉声道——“你不要动我,你动了我,我父亲绝对不会放过你。” 璃末轻轻的一笑:“城主之女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你的父亲城主吗?真真的是为你悲哀呀,活成这个样……呵呵……” 这话说的霍灵瑶脸色极是难看,同时也提醒了旁边几个朔星阁的男弟子。 他们都是知道平日里霍灵瑶在城中欺男辱女嚣张跋扈,人人讨厌,不知有多少人心中极其愤恨于她,而他们此次听从霍灵瑶的指挥,也是因为匆忙听她说风师兄连死了的尸体可能遭受摧残,于是想也不想的就冲来。 当时他们脑子愤恨的,恨不得立刻就把璃末杀于剑下。 问天宗天剑神尊的弟子慕璃末若是此时被他们杀了,领头人还是平日里最蠢最让人讨厌的城主的女儿霍灵瑶——这极危险,也极愚蠢…… 脑子稍微灵光一些的弟子想到此,忽然猛的全身出了一身冷汗,手中的星杖更是沉重了。 先是一个弟子收了星杖,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全部都把星杖收了起来,他们矗立在拿剑指着霍灵瑶脖子的璃末身边,无声地等待着……这个感觉好像他们不是璃末的敌人,而是璃末的手下,等待着她的吩咐指令。 霍灵瑶见此情景气得脸都快要歪了,但是她自己又受制于璃末,也害怕弟子们出剑让自己被璃末杀了,所以一个字也不敢说。 抓着霍灵瑶脖子的璃末眼神微眯——这一切,难道又是那个人的计谋吗?让她死于此时,令朔星阁问天宗两派的血仇更加加深。 想到这里,她抓着霍灵瑶的身体往石库里面扯,霍灵瑶尖叫:“你要干什么?你要进去干什么?那里面是风师兄的尸体。” 说这话之后,朔星阁弟子又把星杖锵——地拿了出来,指向了璃末,气氛一时急转直下,猛然变成紧张。 璃末脸色不变,面对裂裂寒杖,岿然不动,而是平静的对着那些弟子说,:“我手里有人质,而我的目的是要进到石库里面看,你们要么可以阻止我,然后霍灵瑶马上就死于我的剑下——要么就跟着我一起进去,也可以作为我的证人——你们想,若这外边的人不是我杀的,他们又为什么会被杀,而里面会是什么情况,你们不会想知吗?” 场面一时沉默。 “证人……”霍灵瑶脸孔扭曲起来“你想的到美……” 璃末扯了扯她的脖子,将她的皮肤贴着剑锋更近了,顿时又将她拉开了一条很长很细的血口—— 璃末如果靠近霍灵瑶的耳边,声音很温柔很甜美,像是恶魔的呢喃,她说:“你和我目的绝对是一样的,他们可以选择不跟着来,但是你困在我手中,不愿意也得来,我若是死你也是会下地狱的。” 这句话提醒了霍灵瑶,我为鱼肉,人为刀殂。璃末要做什么,她完全反抗不得。 她只能闭上嘴。 一群人包围之下,璃末镇定自若,反而反客为主,示意身前弟子为她打开石库门,那弟子犹豫一下,便听令打开,霍灵瑶更是气了。 石门打开,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些黑暗角落之处,之中风行暮的尸体已经不是人们想象的干干净净平躺的样子,反而全身腐烂,肉身没有一块是好的完整的。他的脑子甚至被整个挖开,散成一片血沫。 这残忍的景象,仿佛是恶魔来到了此地,施行了残忍令人发指的恶行。 除了璃末,所有人看得目裂欲眦,怒焰高涨,恨不得把凶手也砍成粉碎。 第164章 影珠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霍灵瑶看着璃末,她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她完全不管璃末立自己脖子上的剑,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她看着她目光仿佛肯定她就是凶手。 她的话说完,无数道凶狠的目光看着璃末,气氛猛然变得紧张起来,有些人甚至红了眼,直接拔出了星杖对向璃末。 “我是和你们一同进来的,为何说是我?”璃末挑了挑眉,平静道。 “为什么不是你?也许你之前就进来了,做下如此残忍的事,你毁了风哥哥的尸体,让你的师兄好脱罪离开朔星阁。只是我们刚刚在这时机出现,阻止你悄无声息,不露痕迹的离开。然后你假装只是在门口而已……其实这一切都是你做的。这一切,多么可怕残忍的事情都是你就是个女人所为——” 霍灵瑶说完,就舞着手指不要命地向她扑去—— 这仿佛就像是一个信号,朔星阁所有弟子皆施出灵气,开始向璃末发起攻击。 混乱之中,璃末没割开霍灵瑶的脖子,反而收了剑—— 她没有伤害霍灵瑶,但是那些攻击却没有停顿。那些带着人们巨大愤怒之下的灵华聚拢在一起,发出耀眼的光芒,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冲向璃末—— 见此巨大攻击,霍灵瑶见之有些得意,想着众人合起来的攻击,璃末至少也要受大伤,不可能轻易逃脱,一想到她受伤甚至是死了便感觉极致的愉悦…… 然而下一瞬间,那些灵华不知被何物瞬间吸引,天地极快恢复灰暗,而她的背被猛烈的踩了一脚,直接使得她跪倒在了地上,接着一股猛烈的大力将她整个人压在了地面上,脸与潮湿恶臭的土地贴上,地上的泥泞溅了她一眼。她刚想开口却被泥土堵住了嘴巴,想吐出来都吐不出来。 这还不完,接着她的头感觉有一只脚用力地踩着,用力的将她的嘴巴和土亲近了两三次,再慢慢的往下移。只听见头顶上响起一悠悠之声——“你们若再上前,我就踩断她的脖子。” 慕、璃、末……霍灵瑶怒红了眼,但她的脸被狠狠地压在泥里,一个字也说不了。她越是挣扎,她的头就被踩得越深。 这辈子她从未受过如此的屈辱。 朔星阁的众弟子都呆了,有一个前排的弟子呆呆的看着璃沫脚下的霍灵瑶,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然后轻声说:“你放开我们城主女儿。” 璃末看了没看脚下挣扎的女子,挑着眉看着众人,淡淡地说:“我踩着她是让你们不得攻击我,若放开了她,就会被你们攻击甚至受伤,所以她是我的保命符,不能放开。” 保命符就是这样被你对待的吗,你把她踩在脚底下,一点余地都不留。真的狠啊…… 有人想,之前她拿剑抵着霍灵瑶的脖子,可能是手下留情了,但这回霍灵瑶说她是屠尸凶手,于是她就不客气了。想到璃末之手段……真的让人心发寒发冷…… 她是那种千万不能轻易得罪的人。 不得不说,璃末这一狠手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璃末反而是脸色平静,云淡风轻的说,“我跟你说过,不是凶手,我也刚刚才来,霍灵瑶不信,我想问你们,你们信不信?” “……” 没有人回答。 接着璃末的下一句话,又一次震撼了所有人的心。 “我有证据。” …… 雪夕涯拿着手里的千影珠,目露沉思,与姬星闻斓道:“这就是慕璃末的证据?” “对。” 姬星闻斓接过千影珠,打入一道灵力,千影珠随即于空中展现景象—— 只见初始便是沐琛给璃末递去一颗千影珠,说:“我不跟着去可以,但我要一直看等会你会发生什么事。”他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旁边的烟易则是松了口气,她千般劝沐琛不可跟着璃末,他也终于妥协,但要求璃末将千影珠带在身上,让其千里传影,即时观察—— 实际就是看热闹。 璃末接过,淡淡说:“这是你们玉瑶谷的特产?” “是,我发明的。” 璃末笑笑:“若是透明无法捕捉痕迹的,那不就是天下无你不知晓的秘密。” 沐琛冷冷一笑,不接她的话。 接着千影珠展放出了璃末迈出房门,走向石库位置的景象。这一路来清清楚楚,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她刚到石库门口,便出现了那几个尸体,紧接着,霍灵瑶出现…… 姬星闻斓雪夕涯一直沉默的看着千影珠上的影像,直到看到霍灵瑶被璃末踩在脚下,狼狈不堪又无法反抗的样子,才叹了口气,关闭了景象。 “玉瑶谷之弟怎么说。” “玉瑶谷两个弟子都承认了,他们一直在同步现场观看慕璃末的行动,包括天书楼两个弟子也一同有观看……他们的意思是说怕慕璃末与朔星阁发生太大不可挽回的冲突,而且他们四人当时同时在慕璃末的厢房。” 只是据说沐琛品过味来,气极拿剑砍向了璃末,被裴墨楚烟易同时阻止…… …… 房内一直沉默良久。 姬星闻斓忽然轻声说:“慕璃末的目的,是不是一开始就不是暮儿的尸体神魂?” “……很可能。” “这其中所有人,都变成了她的利用工具,她的棋子。包括隐藏在暗处监视她的霍灵瑶,包括本意只是在一旁看好戏的玉瑶谷谷主弟子沐琛,包括因为关心事态而成为观测证人的天书楼弟子……四大门派,皆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让本来明朗的凶杀事实,变成了疑点重重的疑局。她是故意牵出的一连串的意外,告诉我们凶手一定是另有其人,我们只是被凶手利用了,哪怕她抓不到凶手,而且她也不需花大力气去找到凶手。” “是的,而且我们现在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杀死夙殉,反而是要重点保护夙殉,不能让问天宗长老掌门级别的人来之前,让他被杀死。他一死,我们两派绝对会兵戎相见,如此也就中神秘人的圈套。” 姬星闻斓停顿了一下,说:“如果那个所谓神秘的背后之人真的存在的话。” 然后她看向雪夕涯,问:“你觉得呢……” 雪夕涯沉思了一会,道:“有可能……” 姬星闻斓领悟到他的意思,猛然深叹了口气。 她深深地望着春望浩瀚的星空——那深深的夜,将一切的肮脏与残忍掩住,只留下灿烂的星辉。 人们争权夺利,不惜牺牲一切,而生命,则成了计谋下用来操控的棋子。 第165章 叛宗 “你不再去查凶手了吗?” 烟易呆呆地望着坐在朔星阁书楼中,悠闲看书的璃末,问她。 璃末淡淡地翻着书页,道:“夙殉的命他们不敢动了,我为什么要劳心劳力的为他们查凶手?那跟我无关。” 烟易呆了一下,品出了些许味道,赶忙问:“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璃末笑笑,指尖揉了揉手中的书本,道:“怎么才算知道呢?” 璃末打了哑迷,烟易就是再笨,也知道璃末是不想回答的。 所以她跑去问了沐琛,沐琛被璃末气得半天没出房门,听得她问,没好气的回答:“我知道个屁。” 于是她跑去与章枫探讨了一番,两人琢磨不出什么,便找来裴墨楚。 裴墨楚想了想,却是无声摇摇头。 感觉两人的智商被严重敝视的烟易和章枫十分气愤,但又不能做什么,于是很气地对着空气舞了三百拳…… 一个时辰之后,夙殉忽然使人来唤璃末。 她一进门,夙殉立刻对她说:“你速回,宗门有变。” “呃?”璃末一愣。 她抬头观察夙殉,见他难得凝重脸色,立刻问:“发生何事。” 她的心,却越跳越快…… 不会是,夜虚谷……师尊…… 不,不该这么快的啊…… 夙殉抿了抿唇,目光看向窗外,此时窗外护卫重重,人手比之前更是增加了三成,据说朔星阁还派出了一个长老镇守门外。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几乎就像没有人性的情绪一般。不知为何,却给璃末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慕旭真,叛宗通魔,被打入雷禁之池,受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道雷罚。” “铮——”璃末感觉自己的脑中嗡地响起了一道剑鸣—— 血,猛烈地往上涌,一股控制不住的杀意迅速地笼罩她的心,她眼角猛然地红了,此刻的她,突然像一只饥饿的野兽,渴望着鲜血。 夙殉沉声道:“我在这儿,你先走,朔星阁是绝对不会放我离开的,我身上还是有杀人嫌疑,你先回去。” 璃末沉默地站起身,夙殉一把按住她的手,看着她猛然鲜红的眼睛,声音钻进了她的神识之中——“沉住气,一切靠你了……” 她的手有些微凉,但她感觉夙殉的手更是冷。 这抹冷,反而唤起了她心中一丝人性,她的眸色稍微平静,声音也很沉,道:“你也一起,我带你走。” “我不能走。” “你能。”璃末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深如幽湖,仿佛可以将人沉溺进去——她的声音极冷,极低,像是九幽之地的鸣音—— “我说你能,你就能。” …… …… 霍灵瑶躺在床上,心里咀嚼着一个名字——慕璃末…… 一股灰暗的,饱含杀意的情绪缓缓地升起,慢慢地染上她眼眸,她轻轻地念出了声:“慕……璃……末……” 忽然,天空之上传来一个响彻天际的声音,那声音极冷漠也极强大,充满了杀气。 那就是慕璃末的声音,她说:“出来——” 霍灵瑶猛然身体一僵,像是下意识地心生寒意,全身起了冷战。然后,她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 打开窗户,看到了一身红衣高高在上的慕璃末,她如开在黑夜之中的绯色曼珠沙华,艳丽而刺目,那的衣袂在风中飘飘飞舞,飘扬在她的身后,像两只绽放着的红色翅膀…… 霍灵瑶张口,刚想着朝她吼些什么,但甫接触到她的眼神,那双冷到至极的眼神,如同深渊恶鬼般的眼神,她的喉咙却是像被什么狠狠扼住一般,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那双眼,像是足以吞蚀人类灵魂,将其扯进无尽深渊一般,让人恐惧…… 她第一次见到慕璃末这样的眼神,她甚至是第一次见到人类有这样的眼神。 裴墨楚飞至高空,拦在了璃末面前,他看见璃末这样的眼神,也呆愣住了,好久才出声问:“怎么了……慕道友,璃末,不要冲动……” 不知道为什么,她与夙殉谈完话后,就变成了现在这般马上就要杀人手上一定要溅血的嗜杀模样,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无视人性的冰冷,如九渊恶魔…… 烟易也来到了高空中,却不由自主地退缩了一步,躲在沐琛身后,怯怯地问沐琛:“怎,怎么了……” “谁知道她哪根筋不对,发神经了呗。”沐琛淡淡地说,但也支起了灵罩,将璃末弥天盖地的杀气挡在他与烟易身外…… 璃末的剑,指向了霍灵瑶,不光是霍灵瑶本人,裴墨楚都不由大吃一惊,下意识地挡在了霍灵瑶的窗口,大声道:“璃末,不要冲动——” 不知道为什么,眼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朔星阁也不再将夙殉视为板上钉钉的杀人凶手了。明天问天宗的长老来到与姬星苍斓商谈,一切事情都可以平息下去。可是慕璃末今天晚上突然杀机大盛,半夜三更冲到了霍灵瑶的窗前,如今这幅凶残的模样,仿佛是不杀了她绝不可能的样子…… 这,这是为什么啊…… 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霍灵瑶站在窗前颤抖着,也不知是气极了还是害怕,目光死死地盯着慕璃末的剑。 紧张的气氛一时达到了顶点。 裴墨楚烟易等人围在璃末的身边,霍灵瑶所处的星楼无人出现,不知是霍灵瑶平日里得罪人太多,还是有朔星阁的人反应太慢,楼道间只陆陆续续地出现几个黑影,却惧于璃末的恐怖杀气,无人敢站到霍灵瑶的身边…… 璃末的剑凌空指着霍灵瑶,看着她的眼神像看一只死尸,但,下一刻,她的剑尖却是慢慢地移,移向了霍灵瑶的旁边,一座小小的星楼房间。 诸人皆惊。 霍灵瑶更是全身一震,脸色刷地白了,瞪大眼睛看向慕璃末。 慕璃末冷冷地说:“还不出来吗?” 风,乍然吹起,吹起数道飓风,仿佛要将人卷进高空之中一般,所有人衣袍皆裂裂而响,声音清晰地传进人们的耳朵里,但所有的目光,都在看璃末剑尖的指向之处,那处黑暗的小屋…… 小屋之中,没有人影,没有光,只有一扇黑漆漆的小窗。 缓缓地,缓缓地,于月下光,伸出了一张脸—— 一张苍白脸。 第166章 渊鬼 幽幽。 “幽幽,怎么是你……”烟易尖叫。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尖叫出来,只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那声尖叫像是从喉咙里面猛的爆炸了出来一般。 幽幽被慕璃末的剑指着,为什么会被剑指着? 烟易方才其实心中隐隐有猜测,但这些隐隐的猜测在见到幽幽的脸之后,化为猛然爆发无法抑制的的疑惑。 沐琛呵呵一笑,裴墨楚则是若有所思。 章枫拧着眉,十分之困惑。然后他抬头问烟易——“什么叫怎么是她?” 烟易咽了咽口水,想张口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空气中弥漫着寂静。 连一向嚣张的霍灵瑶都没有说出话。 幽幽怯怯的抬眼看向夜空中高高在上的众人,在触及到璃末冰冷的目光,如同被烫到一般身体瑟缩了一下。她轻声的说:“是……是在叫我吗?有……有什么事情呢?” 璃末低睨着她,若眼神很深沉,如同在打量一块死物,然而,下一刻,她的剑气笼罩住了幽幽——而幽幽的屋子,便如同被打成筛子一般破裂爆炸,每一处皆成了粉碎…… 幽幽被璃末攻击之后飞出屋来,她的身影化做一道流星,于天空中化为一道优美的弧度,但是很快,璃末的身影像是鬼魅一般,如影随形,漫天剑光斩向她,那红光如网,透红了夜空,带起一股强大的肃杀之意…… 炙热的剑意逼得裴墨楚众人不由得退开数十丈,幽幽在强大攻击之下,也不得不支着星杖来对攻璃末,她也不愧是朔星阁选出的参与四大门派竞争的杰出弟子,星光化为碧幽之星阵,散开至星空最高顶,一束束星光照下,带着星辰之毁灭之力砸向璃末。 “哎呀——”烟易不禁失色惊叫。 璃末周身燃起若花瓣般绽放的一层层红色华光,若一只花蕾般包裹着她持剑之体,一层,两层,三层……层层绽开,绚烂若红霞般的华光越张越大,足有十丈之圆,并带着强大之剑意之威,若是普通修士见之可能会腿软,只能想着退却逃遁,没有一丝反抗的欲望…… 裴墨楚沐琛烟易章枫几人也是第一回见慕璃末动了杀意,真真切切地昭显自己杀人的欲望,且一出招就绝不留情,皆有些震惊,他们仔细观察璃末之招,惊骇发现,如此强大猛烈完全不留手的招数,若是自己对上,可能未必可敌…… 慕璃末与他们交手,一直在隐藏着实力。 这使他们面色微变。 脸色变得最难看的是霍灵瑶。她看到如今的璃末之全力出击,才知道自己与璃末对招,璃末如同在跟三岁玩耍,根本没有出多少实力。 而最可恨的是她不知道究竟是对方没有出全力,自己还是被打得一塌糊涂更丢脸。还是说自己若是冲上去,试图把她的全部实力激发出来,但是结局很还是被打的十分狼狈更丢脸。 反正一个结论——自己在对方的眼中只是个并不在乎的小角色,甚至不如幽幽。 霍灵瑶脸色难看,但却一言不发,沉默着看着眼前强大而激烈的战斗。 沐琛收回了看向霍灵瑶的目光,又转向星图之辉与剑光交织的战局,璃末之剑疯狂而饱含杀意,不容得幽幽有一种逃离的可能,每一道剑光都击向她身体足以致命之处,那剑光若暴雨狂风,每一分每一寸的强烈攻击攻向她—— 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攻势,那是一种感觉被天地之网笼罩住,没有可能反抗的强大剑网。幽幽的星辉之攻也击向璃末的身体,带起巨大的气浪,并使得她手臂背脊出现了血伤,潺潺地流着鲜血,但是璃末完全不顾这些,她攻击幽幽就是不要命的打法,打的幽幽吐出鲜血—— 幽幽失力地往下坠…… 天地轰鸣,无数破空声响,璃末身体绽放更光亮刺目的红光,天地一片绯色如血,带着漫天杀意,璃末飞纵向幽幽下落的身影,翩身速下——她高凌于上空低睨着幽幽,眼神如同一只杀红眼了的杀神,慢慢的举起了剑,剑光如夜中绽放夺目的红艳琉璃之光,像是要吸血一般光绽更盛—— “啊……”霍灵瑶发出尖叫:“慕璃末疯了——杀人了——快来人,快来人把她抓住。” 所有人都没想到幽幽已经被打败了,慕璃末还不愿放过她,她的姿态就是一定要幽幽死于当下,无论如何,她的唯一结局就是死…… 她疯狂的眼神就是如此告诉众人。 慕璃末疯了。 所有人都这般想,并为之心惊。 一个强大的修士之疯,谁来阻止,她身上还有天剑子的剑意,星主姬星苍斓也奈何不了她…… 无数人慢慢出现,他们有些人是闻到声音便出了屋子走到附近,观察情况,有些人则是朔星阁的弟子听到打斗声警觉而来,更有些长老执事级的高手,大胆的靠近了这边,但是都因如此强大的战局而却步了,不敢如裴墨楚等人般如此靠近,知道稍一不慎被卷进来,轻则殒命,重则魂飞魄散。 天下第一宗第二中宗两大杰出弟子的对战,光华璀璨,战意滔天。强大的气流和寒冰之意,卷的所有人的身体都不由控制般向中心吸进。裴墨楚等人落下结界保护自己和周围的人,灵力较弱的修士则往远处逃遁,不敢再靠近。 无数打斗对阵之灵力飘散,惊起树木沙石飞走,万物皆扬—— 霍灵瑶也为自己落下一个结界,然后他她的手紧紧的抓住窗户的门廊,她咬着牙目光沉沉地抬起头看着那对战中心的两人。 眼看慕璃末的剑尖斩向幽幽神识眉心——筑台以上的修士致命之处不是喉咙,不是心脏,而是蕴藏着神识之海的眉心,幽幽就要命殒当下,忽然,星辉大震,一道强于方才幽幽回击于璃末数十倍的星图燃起,倏然扩大,照亮了天地夜空,世间亮如白昼,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孔—— 众人人皆惊,只有璃末冷冷地看着一切,像是笃定如此一般…… 接着星辉幻成九道漩涡,带着灭天之威一道道地打在了璃末的胸前,她吐出一口鲜血,脸色刹白,可是她却是笑了,笑得像是地狱里跑出来的渊鬼,不退反进,拎起幽幽的领子,唇齿含血地笑道:“抓到你了。” 幽幽脸色煞白。 白得比雪更白。 第167章 逆星 而地上,有人讷讷道:“那……那……不是风师兄的九玄星流阵,非掌门内徒不可习得……” 天地一片静默。 章枫此时才回过味来——呆呆地看向烟易:“慕璃末这个态度,是,是这个人杀了风行暮?”他不识得幽幽,但他看这个女孩柔弱住的样子,完全不像杀人凶手。 烟易吞了吞口水。呆呆地回:“也,也许是。”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幽幽柔弱而无害,又如此爱戴风行暮,她还说风行暮是朔星阁唯一给她温暖照顾她的人,根本不会有怀疑是她杀了风行暮,而慕璃末又是因为什么而怀疑是她? 人们,慢慢地围了上来,此时的他们心中闪着无数疑问,有太多太多的疑惑需要解答。而此时目光堆积处,于风暴中心的璃末嘴角流着血,目光却极沉静,如一块冰冷的湖水,仿佛没有感觉所有人的目光和疑问都推向了她一般…… 被璃末拎着领口的幽幽低着头,没有看任何人,像是在逃避的所有人的目光,但是她沉默着,无论谁去问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她还是一句话都一说。 风暴落下,人们在震惊中领着慕璃末幽幽再一次来到了朔星阁大殿前。 此时的大殿再不是群雄激愤万人审判的样子,而是每个人都要怔忡地看着慕璃末。 她又一次昂然的立于大殿众人前,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但情况已与上回截然不同了。 姬星苍斓脸色微沉,看着台下的璃末与幽幽,道:“幽幽,你有什么话说。” 幽幽颤抖了下,还是没有说话。 姬星苍斓皱了皱眉,看向璃末道:“为何你会说她是杀暮儿的凶手,而不是你的师兄夙殉,你有什么证据。” 此时的夙殉,也被请到了大殿之下。但他站在姬星苍斓的身侧,并被重重护卫把守着。 这场风波的所有主角,皆到了场地。 霍城主冷冷一哼:“怕是巧口机辩,唬得小小星奴为其顶罪吧。” 璃末对着他哂笑,笑容极致的讽刺,轻轻地说:“风行暮究竟是死于问天宗修士之手,还是被朔星阁与晓夜星落城害死,你们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霍城主大怒。 “那么,要不要赌上一赌?” “赌什么?” “赌命。” 璃末的话掷地有声,震撼了闻者之心。 命,她拿命来赌,她就如此笃定? “谁的命?” “我的命。我输了,我死——我赢了,你们所有人,参与到这场阴谋害死人还陷害问天宗的人,都要死。” 璃末声音平缓,但极冰冷,如同地狱里索魂幽魔,让人听了寒毛竖起…… 她站在那儿,形单影只,没有人站在她的身旁,对峙的是朔星阁万修,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仿佛有千军万马陪在她的身侧,充满了血腥之气与杀意,仿佛无数鬼魅跟随在她的身旁,随时听她的命令向人索魂…… “好了,不要再说那些……说清楚幽幽为何是凶手吧……” 雪夕涯忽然出声,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但此时极重要的时刻,他也不得不出席。本来他打算是明日问天宗长者级修士到的时候再出面,今夜修整一夜的,谁知道慕璃末到了晚上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直接拿着剑毁了霍灵瑶半个星阁,还砍得幽幽全身是血…… 他看着大殿之上,茕茕孑立的慕璃末,头微微有些疼…… “你们皆不认同,幽幽就是杀害风行暮的凶手。是因为她平常隐藏得很好,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她。她口口声声说风行暮是朔星阁对她唯一好的人。谁又会想到她是杀他的人呢?反之,若我想杀掉一个人,我一定会在人前把他说得极好,表现得极爱他极尊重他,更容易脱离嫌疑。当然,如此逆推你们不会认同。那么。我们就撇开凶手的目的,先来说说凶手的手段。” 一开始人们听慕璃末说话,表情是极不认可的,若她这样说就能找到凶手,那天底下死人的朋友就全是凶手了。结果画风一转她就要说到了手段,于是立刻精神大震认真的听了下去—— 幽幽也全身不由一震,抬起了头,看向璃末。 此时的璃末,也看向了幽幽,她嘴唇轻张,却是说出了让她心脏骤停的三个字:“逆……星……盘……” 这三个字,如同雷击,打在曾听闻之人心上,震撼失语…… 逆星盘。 这阴恶而可怕的三个字让他们骨头感到发冷,千年来的禁忌与诅咒像是被璃末轻易打破了一般,让他们惊诧而害怕,想不到他们会从其他门派的修士之中,听到“逆星盘”三个字。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姬星苍斓脸色也变了,声音变得尖利——“你说什么?”她扶着扶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甚至有种想一掌拍死殿前这个女子的冲动。 “我第一次跟风行暮交手的时候,便心中产生了怀疑,他的修为和灵力已经远远超出于同阶修士,便是再强的天之骄子跟他比起来,灵力都没有比他深厚。同样是顶级资源,顶级门派的优先供给,我们问天宗的最顶级修士,包括我师兄慕旭真都没有这么强大之灵力。” 这份强大的灵力甚至可以让风行暮冲击出尘境,然而他的实力却不是最出色的。 灵力并不一定代表的战力和剑术,所以慕旭真还是浮生榜的第一,风行暮只是第六。但是如果朔星阁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精英弟子凝聚数倍强大灵力,早就超越问天宗,问鼎天下第一门派了。 所以说风行暮是独特的,绝对是用了隐秘的方法。 于是璃末因为好奇,之后总在朔星阁中的书楼中打转。 “好了,不要再说了,除了内门弟子,其他人皆退下。” 姬星苍斓忽然一声令下,朔星阁诸多弟子带着震惊与茫然离开了诺大的星殿,此时的他们心中深深地产生疑问——“逆星盘”是什么,为什么星主不许他们再听下去,而慕璃末所说的风行暮之所以强大,是用了“逆星盘”,那么他们心目中光风霁月的风行暮师兄,究竟本质与他们心中的幻想有什么区别? 还是说一切都只是假象。 而幽幽又是如何利用“逆星盘” 了杀了他呢? 第168章 义女 他们心生疑问,去问朔星阁中的哪些老人,而那些老人统一的都是沉着脸,厉声喝道:不要问,不要去了解,这是门派的禁忌,只要一问,立刻会被赶出宗门。 诸人噤若寒蝉,立刻止了声,但对于“逆星盘”更是心生好奇。 “逆星盘”是一种逆伦修炼禁术,朔星阁数千年禁令修炼此术。慕璃末是怎么知道的。雪夕涯沉着脸看璃末,想到之前弟子汇报慕璃末出了厢房,就是去看朔星阁书楼中的书,脸色更是微冷。 慕璃末看着幽幽,只见她害怕的眼睛里流露出伤心与绝望,淡淡地说:“你从一个低贱的星奴,能成为星主记名弟子,其中,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风行暮吧,他把你从数万名星奴中挑选出来,便是因为你体质特殊,可以做他的……”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霍灵瑶大叫声阻止:“你住口,你不许再说下去,风哥哥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慕璃末转过头,笑着看霍灵瑶,淡淡道:“我要说他是什么人,你又觉得他又是什么人,他无缘无故的对一个星奴好,难道你没有觉得意外吗?” “那是因为同情。” “若那是因为同情,朔星阁有千千万万的星奴,他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同情伸出援手呢?他只同情这个女孩,而幽幽其实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容貌也没有,而你又认为这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吗?尤其是风行暮这样的人。” “你不要乱胡说,我风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就是……” “他就是拿人当做工具,利用幽幽可以练就的逆星盘体质,为自己提供双倍的灵力,幽幽所有练就的灵力都化为他的所用,上次我与他打斗的时候,幽幽就站在他的脚底的地底深处,被他隔空吸取灵力来比斗,你要不要去查一下当天晚上幽幽到底在哪里?把她的行踪查出来,就可以证明我说的一切了。” 璃末提出了证据,再不是之前的空口推论。 “不,这不可能。”霍灵瑶摇着头,脸色微白。 璃末看着她,轻轻勾起了笑容,她说:“是吗?你觉得不可能吗?” 这话极莫名其妙,霍灵瑶却是听了全身一震,眼睛瞪大看向她—— 璃末却懒得理她,转过头看向目光从柔弱无助变得坚定冷漠的幽幽,此时的她如同换了一个一般,璃末却完全不意外,问:“你为什么杀了风行暮?” 幽幽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道:“我已经修到了第八重,再修炼下去,就是要被他吞灵了,我就会死的……” 一句话,炸懵了殿上所有人,烟易这才知道姬星苍斓为何要将大部份弟子离开——利用他人修炼,还要吞噬对方,无异于吃人,这简直令人发指,也怪不得封为禁忌之术。 接着她又想到了一点,之前璃末跟她说,她早就知道了凶手是谁。 也就是说她早就知道幽幽是凶手了,而她一直没有揭穿对方,是不是因为就猜到了风行暮一直在害她,幽幽是不得不反击的。 她抬起头看沐琛,见他神情冷漠,仿佛也早知道似的,心中隐隐生起了恐惧,甚至后悔离开玉瑶谷,来到这个尘世,见到如此丑恶之事…… 才知玉瑶谷的一切,多么难得…… 她听见慕璃末问幽幽:“你如何杀的他?” 那问声轻轻柔柔,她却是听到了一种玩味,仿佛她在谈论的不是杀人,而是一种杀人艺术…… “我利用‘逆星盘’反吞噬……” 说完这一句,幽幽就低下头,仿佛不想再说下去,收了声。 “你一直在风行暮面前假扮柔弱降低实力,在他面前扮演听话的羊羔。让他放松警惕,不会对你产生多大的怀疑。同时,你也利用逆星盘的反影响能力,在他与夙殉与九品三头蛇相斗的关键时机,影响他的神智身体,令他被蛇头咬住并被夙殉击中,是不是……” “是……” “利用我问天宗掌门首徒来做你的替罪工具,并挑起天下第一第二大派巨大的纷争,你好大的胆子,死不足惜——” 璃末举起手掌,欲击向幽幽的天灵盖。 此时,两个声音响起——“住手。” 一个是朔星阁星主姬星苍斓。 一个则是晓夜星落城城主霍城主。 璃末挑起眉,看向霍城主,而头顶上姬星苍斓声音响起:“此事中的误会已经解除,夙殉无罪,我在此郑重的向问天宗和夙殉慕璃末两位弟子道歉,并奉上诚意赔礼,一定会令贵宗满意。但我门派的星修还轮不到你问天宗来处理,她我会自行处治……” 夙殉看着璃末,他知,璃末这一掌,给了幽幽的是一条活路…… 他也明白了璃末的意思。 他对姬星苍斓行礼道:“我也有错,若不是我不小心,不会害得风行暮死亡,吾宗不需要朔星阁赔礼的,反而这些皆为我错,只希望星主不要因此与问天宗产生嫌隙,中了贼人之计。” 夙殉最后一句,暗指了什么,但又未明说。 姬星苍斓眉头一皱,又缓缓松开——“不,你是被陷害的,这桩命案与你无关,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徒儿不正,事起邪崇,吾阁更不会因此问天宗产生嫌隙,相反,要更是紧密相接,共迎魔敌。” 两人彼此客套了一番。 对话声中,璃末笑问霍城主,“城主何以拦我?” 霍城主看着幽幽,轻轻道:“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哦?”璃末轻轻笑。“城主想如何?” “不如留下她一命吧。” 他说完,幽幽身体一震,抬头看向霍城主。 璃末也叹了口气——“是啊,她如今利用‘逆星盘’吸了风行暮大部分灵力修为,也可算是朔星阁最出色的弟子了,城主应该是不舍得的……” 这话说得霍城主脸色微变,还没待得她说完,便喝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看着小孩甚是可怜,起了同情心,哪里是你说的这般?我告诉你,这女孩我就是帮定了,现在……” 他举目望了望四周,见所有人都看向他,仿佛在等待着他说什么,他先是望 了望女儿霍灵瑶一眼,接着再迟疑了几下,说:“如此可怜的身世,着实可惜了,虽是杀了人,但情有可原,不如就让我认她作为义女,成了我之义女的身份也就不需要给风行暮填命了。” 第169章 预测 如果幽幽还是朔星阁的星修,那么星主处理起来就很麻烦,徒弟相残,虽说是有缘由,但也不可能再重用,但是城主出面护住了她,还将她认为义女,一切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霍灵瑶尖叫:“爹……你怎么可以……” 霍城主阻止她说下,沉下声道:“风行暮倒行逆施,他若真成了你的夫君,东窗事发人们会如何看你,你早就认清他真实面目,便忘了他吧,不要再想着他了。” 霍灵瑶闻言一呆,软倒在了地上。 …… 璃末站在浩苍星楼前,观看着这白玉巨柱上正中间雕刻的九玄耀星棋盘图阵。据闻这是朔星阁创主所绘,指的是他当年与天道对奕之棋奕图,彼时他争锋于人之首,力挽九天之变人间浩劫,最终立不世之功德。 朔星阁祖师曾说:世事诡谲,人心难测,这天道至强,却也是测不到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人心,便是人族最强的武器。 世事如棋,人心如棋。 如何胜天? 靠的是力量,还是算计…… 夙殉缓缓地来到她的面前,与朔星阁众人行礼告辞,包括星主姬星苍斓也在殿外送客。然而霍灵瑶却没有来,据说,近日的她心情极其的不好,在房间内扔了一大堆东西变粉碎,而且镇日都不出门,仿佛是觉得丢脸见不得人一般的。 站在客套回礼夙殉身边的璃末却是抬起头,看向了九十层星楼之处的一个窗口,那处有一个黑影,黑影只露出半侧身体,看不清相貌,很是模糊。 璃末却是挑起了眉,对她轻轻微笑,笑容极有深意,她无声地遥空对其说:“你的计谋是成功了,但你要感谢我……” 那黑影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 半个时辰后,回样回宗门但归程路线不同的沐琛寻了来,他一见璃末,便直接问:“你是什么时候看穿的?” “看穿什么?” “看穿霍灵瑶。” “……”璃末笑笑,反问:“你曾说风行暮会是我们之中死得最早的那一个,彼时在试炼塔的你究竟是因何说出了这个论点?” 旁边的夙殉烟易听了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先回答我。” “我从第一次见到霍灵瑶的时候,就觉得她很不对劲。为什么一个资质不差,样貌美丽的城主女儿,会如此光明正大的欺负人,并无脑生气嚣张跋扈让人讨厌呢。这并不符合常理,于是我就大胆猜测,一个拥有强大的力量的人为什么要伪装呢?就是因为她有一个更强大的敌人。这个城里能比她更强大的,除了她爹就是……” 她停顿了一下,没有明言,但是在场的人都清楚她的暗指…… 晓夜落星城里能比城主更强大的便是朔星阁阁主。 也就是说,城主与星主可能并不是表面那般和气融融,团结一心的。 “以现状来看,城内的百姓绝大多数是更倾向于星主的,而这个城主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他如何去强调自己的权势呢?他的女儿很聪明,牺牲了自己的名誉和风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世俗和朔星阁的底线,她一次又一次向人们昭示了她身为城主女儿的特殊与身后所代表的权力地位,朔星阁也不得不忍让的存在,那便是这个城内最高权力的代表。” “为什么,这不对呀?假如如你所说两派暗流涌动。人人都讨厌城主女儿就会更倾向星主,更不喜欢这个城主了。” “喜欢并不重要,畏惧才是最重要的。在晓夜落星城城主在实力上不可能超越朔星阁星主的前提下,争民众的爱戴没有用,只能另辟蹊径。” “然后呢,这关于风行暮的死什么事?又关霍灵瑶什么事?他不是幽幽杀的吗?” “风行暮的死亡是不光彩的,而他身后是什么人,他代表的又是什么人呢?他的死能打击到谁的威望和名声呢?” “……可他是霍灵瑶的未婚夫,就算他是星主之徒……” “所以在外面人的观感里风行暮并不会喜欢霍灵瑶,霍灵瑶也让他必须不喜欢自己,他们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 烟易瞠目:“这样也行吗?” “风行暮在这次朔星大会中,是注定要死亡的。他明面上是两个派系维系平衡的棋子,其实是两个派系斗争中注定要牺牲的棋子。霍灵瑶在人前越是表现的喜欢他,急迫的嫁给他,朔星大会之前城主越是笃定的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一切就越是为了他的死亡做铺垫,表示他的死跟他们没有关系。世人怎么会想到这么喜欢风行暮的人也是杀他的幕后推手呢?” 璃末看向沐琛:“你是不是因此看出来的。”他说过风行暮是八人之中最早死的。 沐琛邪笑道:“我是看出两派暗潮汹涌,他夹在其中极为危险。” 利用风行暮的死,丑化低化星主姬星苍斓在弟子城民中行象。还适时的解救不可能再在朔星阁中呆的幽幽,为己方添加一大强大助力,一举两得。 甚至可以猜测,霍林瑶与幽幽其实早就勾结在了一起,他们之间欺负的戏码,其实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所以彼时的璃末很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大小姐真有兴趣。 璃末是一开始就看穿了他们的把戏的。 陷害夙殉是凶手,其实是为了引出问天宗这样的外界第三方介入,查出丑事。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计划中的问天宗的长老没有出现,一个璃末,就将这件事情捅穿,昭然于天下。 “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很简单,杀了守门人和毁了风行暮尸体的人是谁,这细查就知道了,你们觉得幽幽有这么强大的本事吗?再说得深一点,那仿佛成为空气一般的九品三头蛇尸体又去哪儿?还有朔星大会出现的魔人……你们觉得与谁有关系呢?” 烟易大震——“你是说……” 璃末轻轻一笑没有接话,有些事情可不能说得太深太细。 人心难测,正是因为人间恶事丑事太多,藏得太深。 …… 姬星苍斓连着一颗白玉晶莹的棋子将其子落在了棋盘之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此时的她正与雪夕涯对弈,两人身边燃着蓝玉所制的烟炉,烟雾袅袅,熏烟氤氲了厢房,让万物看起来朦朦胧胧,模糊不清…… 雪夕涯回了一颗棋子,姬星苍斓便深思了一番,又将一颗白玉棋子点进了棋盘位置,而这个位置居然是正中——天元。 两人对视,姬星苍斓忽然说:“之前,我们对于枢元的预测人选,是不是错了。” 雪夕涯淡淡低下长睫,眼神沉静,却仿佛在慢慢地变化,不再如人前那般儒雅温和,副星主的低调,而是缓缓凝起了强者的霸气,眉目间微微带出冷漠—— “是,该换了。” 棋者,变也。 第170章 闯禁 “啊……我错了……” “嗯?”坐在仙鹤的背上,还有一个时辰就到问天宗了,夙殉抬起头挑眉看向璃末。 “晓夜星落城城主,此次计策按道理来说是不是他赢了?” “是。” “可是我内心却觉得很是奇怪,总有什么放不下的感觉。” “是什么?”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那般简单,仿佛有一件事情它一直存在着,但是被我忽略了……它藏得极深……我……现在才想到的是什么……” “你是指?” “幽幽的脸。” “幽幽的脸?” “幽幽的脸像一个人。她的脸大部分是肮脏丑恶长着脓包的,平常里不会有人去多看她的脸一眼,然而她的眉眼却与某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谁?” “雪夕涯。” “……” “若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一开始幽幽就是用来打入城主内部势力,他们是要用一个重要的徒弟的生命,换取自己的女儿进入敌方势力的计策呢。” “……”夙殉想了一下,回答:“不无可能。” 璃末看他:“你觉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是有一点。” “难道没有感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吗?” 夙殉淡淡道:“我无所谓。” 无所谓什么,无所谓牺牲还是无所谓做为棋子。 璃末没有问下去。 快回问天宗了,她的心思也再没有往朔星阁那边深入了,她要回去找她的师兄。一切丑恶和阴谋诡计都只是人家宗门的事情,她要处理自己宗门的丑恶和阴谋诡计了。 她心中有一个强烈的疑问,师兄被罚,师尊呢? 他做了什么? 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慕剑非不是璃末,璃末是会无条件无底线的会站在慕旭真身边,不管他是否通魔,是好人还是坏人。 慕剑非不行。 他是正道第一人。 他的弟子通魔比问天宗的其他弟子通魔更加后果严重,影响更坏,他就不能徇私枉法,他只是更严厉的惩罚来警告世人—— 任何正道修士都不可以通魔。 所以慕旭真会更惨。 …… “让开——” 璃末站在雷禁之池的守卫弟子之前沉声道,冷冷地拔出了剑。 守卫弟子岿然不动,像几座冷冷的石头雕塑一般不动情绪,为首的人沉声说:“慕师姐若是要违抗命令,就请踏过吾等弟子的尸体进去,掌门吩咐了不许你进去。” 璃末怒意飙升,恨不得真的提剑杀人—— 此时的她,就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她一回宗,才知道自己的师尊慕剑非在七日前被魔偷袭,昏迷数日无法清醒,而前日就传来了慕旭真通魔之事,赵长老等强烈要求掌门从严处理,并暗指慕旭真与伤害慕剑非之魔有关系——也就是通魔弑师。 这等名声若是落实了,慕旭真何止要遭受雷击九万次,如此极恶丧失人性之人简直就是正道之绝恶,需斩首于天下,公示以万人唾骂。 本来的“浮生第一人”“除魔堂天字第一号人物”问天中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人渣败类。 渡沧峰陷入巨大的危机。 怪不得夙殉要她立刻回来。 问天宗掌门青华真君顶着重重压力将消息压了下去,也没有杀了慕旭真,而是让他在雷禁之地接受雷罚。 他要求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慕旭真。 但璃末必须马上要见他。 青华真君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慕旭真,其中也是为了保护他,若是有人想要刺杀灭口的话,在重重保护之下也没有办法。 她冷笑,笑意如冰雪沁得人发寒。 她甚至想到了朔星阁的风行暮。 同样的最强的徒弟,同样是门派象征之人的首徒。 同样的是声名出现了污点…… 慕旭真要是死了,活生生的污点就打在天剑神尊慕剑非与问天宗的身上,好狠的手段,好熟悉的气味啊…… 这就是人之道谋啊…… 可惜,渡沧峰可不是朔星阁,渡沧峰有慕璃末。 璃末身体散发出一股极寒剑意,她第一次用天玄冰魄剑招面对问天宗弟子,这是第一式“初雪飘零”——他们皆不由得变了脸色。 璃末眼神平静声音却是极冷:“我要亲眼看到我师兄是否安好。我只是这个要求,你们要么放我进去,我看一眼便出来,你们要么就躺在我的脚底下,看着我进去,就是这两个选择。此时挡我的路的人,将被我视为敌人……” 她绽放的杀意,告诉众人,她不是在开玩笑的。 有几个弟子不由得害怕的放下了手中的剑。后面有几个人也在面面相觑,拿剑的手也微微的向下了。 慕旭真通魔这件事,问天宗大部分弟子是不愿意相信的。 说别的人通魔都可以,但是他绝对不可能,他是除魔堂天字第一号人物,手上的魔命都不止数千数万,他怎么可能通魔呢? 如果不是如此,平常冷静温和的慕师姐,如今又怎么会一副极致发疯的样子,他们也对慕师姐感同身受,心里也清楚换做是谁也无法接受的。所以他们虽然心中害怕,却丝毫不意外。 为首的弟子心不由颤了颤,却是低下头,道:“掌门之令,弟子不得不从,还请慕师姐不要为难我们。” 下一刻,他们也正如璃末所说的,皆受了伤,躺在了地上,亲眼看见璃末跨进了雷禁之池之门。璃末也是手下留情了的,她并没有伤害他们,甚至没有让他们流一滴血,而是用灵力将他们困于地面上动弹不得。 他们骇然发现原来一直低调不声不响的慕师姐的实力,是如此之强,几个弟子之中几位甚至是浮生境后阶,但也不得慕师姐的一合之力,瞬间就被她斩落于地上。他们仿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慕旭真夙殉这般强者的影子,强大到让人望其项背,不敢趋近…… 然而她的步子一迈门口,就被一道强光挡住,璃末瞳孔微缩,这道光居然是—— 赵长老的“九龙太华锁阵” 呵——这是一件极强大的锁禁法宝,若人一旦触及禁忌机关就会魂飞魄散,这可是问天宗用来克制魔敌和入侵敌人的,居然是对一个本门的精英弟子。 是在惧怕什么吗? 璃末毫不犹豫地闯了进去—— 天际之上,立即闪过七彩电光,划破了长空,像是昭示着问天宗将揿起波涛巨浪,每个人都将深陷其中,无法抽身,诸象混乱,血雨腥风…… 第171章 九龙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赵长老紧紧的抓住椅子的扶手,眼睛露出凶狠之意的看着跪在底下的汇报弟子。 \"渡沧峰慕璃末回来了,她一回来就把守在雷禁之池之外的弟子打倒在地,孤身一人闯进了长老您布置的九龙太华锁阵里。\" “好……好……”赵长老沉默半响,嘴角慢慢站出一抹狞笑,他冷冷的说,“渡沧峰,往时你们有多狂,如今你们就会有多惨,小小的一个浮生境中阶就敢闯我的九龙太华锁阵。今日就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让你们知道惨输是如何的滋味。” 此时的他想到的是自己被慕璃末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曾孙赵五郎,还有被慕璃末当众打败的赵三郎。想到这些,他的怒意更加增生。 他不管外人说他赵家如何飞扬跋扈,他只关心自己的孙儿是不是人中龙凤,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他的小辈输了,就是挑战并污辱他的权威,而那些打赢他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嵩岫峰与渡沧峰历来不合,连渡沧峰三人的本命剑都没有一把是嵩岫峰所铸便可知两家不睦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家的大孙儿已经向璃末提出了和解道歉,若是知道更加会气急了。 他坐在大堂之上正中的九龙五玄宝座椅上沉默了一会,才对地上的嵩岫峰弟子说。“你过来,我有事吩咐你。” “是。” …… 璃末刚走进九龙太华锁阵之内,迎面就有一只巨大的雕着九龙的降魔杵冲袭而来,只要一个不备,璃末立马就会脑浆砸出,命殒当场,其势之汹,仿佛不允来犯者片刻留存。 璃末进阵之始,已经提起警觉,但也未料到攻势如此猛烈,降魔杵伴着呼啸风声只离着她的头顶一拳之隔时,她身体绽放出巨大金芒,无数气流冲向降魔杵柱体,只听轰隆隆之声,降魔杵以数倍高于来时的速度,反方向地反弹了回去,它一路撞去,只听得噼里啪啦的声响响彻天地,像是撞碎了天空之上的诸多的阵列器具,引来了灵力数回震荡。 璃末手指未动,毫发无损。 下一刻她脸色大变,一种难以想象的痛涌上了她的身体,猛然间,她被一只巨大的金光道符傀儡将用手抓擒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冲上天空—— 降魔杵只是障眼法,巨大傀儡将才是杀招—— 璃末抬头,只见天空之上无数阵点光亮,形成三道灵光屏障,第一道灵幕数万点金光绽绽,发出时而光亮时而湮灭之光,光点汇集于金光道符傀儡背后,像是在指挥着他行动。 此傀儡周身绽放夺目金光,脸若玉石无五官,只是在战盔之下贴着一道金符纸,是问天宗嵩岫峰的极品神武。赵长老然用它来束缚慕旭真,倒是真的下了血本啊…… 金光道符傀儡将璃末高高举行,再用力地将她狠狠地砸向地上,她的背脊被用力地砸于地面,发出巨大的响起,尘烟扬起——她还未做出反应,那金光道符傀儡就抬起脚,如大山压顶般向她压来—— 璃末连忙避开,身体向一旁滚卷,可下一瞬,那金光道符傀儡用如小山一般的拳头挟着巨大风气流向她捶来,似乎想要把她的身体捶成粉碎,捶进土地里—— “哈哈哈……”赵长老仰天长笑——“你们都看到了吧,渡沧峰的天才剑修又如何,天剑子的杰出徒弟又如何?在我们修真器修精心试炼的九品法器之中,还不是不堪一击,要狼狈逃窜。” 此时的赵长老正在用神识连通金光道符傀儡,将它与璃末的比武场景映射到他特别制作的观制景台,让众人观看她如何破阵,点评加教学,他的身边都是嵩岫峰内的内门弟子,精英心腹。 此时慕璃末狼狈躲避的样子正合他意,看得他极是开心,再一次的向徒弟们证明炫耀器修是如何的好。 “你们看清楚了,你看看号称浮生境第九名的慕璃末,却被我制作的九龙太华锁阵第一关逼得左拙右支,而我们器修,此时在做什么,在悠闲的喝茶,再激烈的战斗也不会损伤我们身体一丝一毫,我们在千里之外即安全至极,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天下最完美强大的器修,他们只是一群如莽夫般,却只得名声好听的剑修,你们都懂了吗?” 嵩岫峰弟子面面相觑,天下尊崇剑修是不争的事实,天下十修十强,一半剑修,无一个器修也是事实。 外道人笑他们叫“乌龟道”,说他们只会藏迹躲形,研究先保命后千里克敌猥琐流道,但赵长老绝不认此,每次都对他们吹胡子瞪眼地道:器修才是天下第一强之道。 果然,此次他依旧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他们面前大放厥词。“我们不需要这么辛苦的打斗,不需要与其他修士以命相搏,流血受伤。只要你能拥有卓绝的天份,汇聚天地之气天材地宝,精研出强大无敌的法宝。就有资格站在修真界的顶端藐视群雄。你们说是不是……” “是。”嵩岫峰弟子皆大声回,同时挺起胸脯,一副很是自豪骄傲的样子。 他们都是被精心挑选后具有极强天赋有机会练出出色法器的弟子,而且不可否认的是,器修也是修道中最有钱的——绝对比剑修更有钱。 器修也是修真界中最无视修为境界之隔的修士之道,凝玄境若是能得到合适的天才地宝,也可以练出九品神器。出尘境也有可能将天才地宝炼成废铁,或是一品两品的低级法器。 凝玄境练出九品神器便可获得巨额的灵石,借此得到最好的药材丹药,借此提升自身修为,机遇也比其他修道更大更广。 只是名声与时间消耗上,比之其他修士差一些罢了。 赵长老还想再说下去,却是被一道天外优雅地飞来的信鹤打断,他脸色一冷,知其是问天宗掌门青华真君的口谕仙鹤。 他先是从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接着,进了暗室,再放口谕仙鹤进来,听得其用青华真君的语音说:“赵长老,你放了九龙太华锁阵在雷禁之池门口?” “对。”赵长老面不改色的承认了。 “你……”青华真君有些怒意地道:“九龙太华锁阵放在本宗之地,你拿来对付本宗弟子,这就是你嵩岫峰行事准则?谁同意你如此的?” 第172章 委屈 “哼,我对付的与魔沾染之人,何错之有,九龙太华锁阵在雷禁之池门口可以防止任何人出入,不管是人还是魔,就再也无法离开了。” “你……” 青华真君心里清楚,赵长老放九龙太华锁阵,根本不是防人出入,而是怕慕剑非醒来硬闯将慕旭真带走。 但慕剑非未醒,慕璃末却是来了,且硬闯进了九龙太华锁阵。 九龙太华锁阵是为了阻慕剑非的,慕璃末进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光第一关就能让她吃足苦头,更不用说闯三关了。 青华真君想了想,说:“你把九龙太华锁阵停了,我令璃末停止闯雷禁之地。” “九龙太华锁阵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停止,你叫我停止我也不可能。”赵长老拒绝了青华真君。 他就是故意将不能中途停下的阵盘放于雷禁之地的。 闯入之人一旦进入,就不可能停止被攻击。 “你……赵长老,你可有想过未来,剑非会如何回予你如此对待。” “哼,他的徒弟沾染了魔,我不去怪他教徒不严,他还来针对我,我只会说他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出来的徒弟一个一个邪门的很,他这个做师傅的也其心不正,令宗门蒙羞。” 赵长老一副完全不把天下第一人慕剑非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还继续说:“青华,你包庇渡沧峰那些乱罡无纪之狂徒,一心想维护问天宗的平和强大,情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哼——慕剑非是天下第一人第一剑又怎么样,你怕他,我可不怕他,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你……你这说的是何言……” 青华真君被赵长老这番话说得不知如何劝说,正是这时,那边厢房里传来了几声嵩岫峰弟子的惊叫—— “师尊……” “师祖……” “什么事,嚷嚷什么?”赵长老不耐烦的停止与掌门青华真君说话,踱步出了门。 他出门看见观制景台前的弟子们呆呆的望着那玉制屏幕—— 灰烟滚滚之下,已经看不清面前站着的人影,那人,半跪于地上,左脸皆是血,可那双眼睛却极致的亮,亮的如同一盏九幽冥火,极致的黑暗之下燃烧极致的欲望…… 强大而无畏,狂妄而嗜血,这是赵长老最不喜欢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举起了剑,一只红艳如火妖的剑。 如此的剑赵长老也极不喜欢。 可这剑光如妖如鬼,自天地而下,带着毁灭世间万物之浩瀚强大,于金光道符傀儡眼前,猛然斩下了一剑,剑意凌厉无人可敌,那双眼睛直视着金光道符傀儡,就像是隔空万里与赵长老对视一般,眼神幽冷,如同一把刀,瞬间刺进了人类的心脏—— 赵长老瞪大了眼睛,心脏猛地收紧。 极少与人直接对敌的他,感觉到了被近身杀戮的紧张与恐惧,这已经是他多年未感受到的…… 他仿佛有一种错觉,璃末知道他在观察着她,并透过金光道符傀儡释放出极强的杀意。 下一刻,金光道符傀儡若泄了气一般,萎倒于地上。 它闭上了眼,屏幕最终一片黑暗。 “怎么可能?她怎么做到的?”赵长老不可置信的说, 他明明刚刚只是跟掌门青华真君说了几句话,为什么璃末就瞬间将金光道符傀儡打败,仿佛不废什么力气一般。 这可是九龙太华锁,九品阵,出尘境破第一道关都要费一般工夫。且赵长老自信出尘境都不可能轻易破三道阵,而璃末只是浮生境中阶,她怎么可能做到如此迅速地破第一道关…… 此时,嵩岫峰弟子有一个新晋弟子小声说:“如……如果,我们是当面碰到璃末师姐,她,她会不会一剑上来就砍了我们啊……到时,我们怎么与她对敌呢,施,施阵的时间都不够她砍我们十回……” 这话说的,其他人脸都绿了。 赵长老的脸更是像吃了屎一般的黑。 某个嵩岫峰弟子心想:最,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得罪璃末师姐。 他心里也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像师祖这样,强硬地与渡沧峰站在对立面。 今天的他,直观地看到了慕璃末对金光道符傀儡之战斗,用来对付出尘境修士的金光道符傀儡她都能克敌制胜,那是多么强大的存在呀,他是傻了吗?不要命了吗? 不要轻易去跟她作对——他对自己说。 赵长老大概想不到,他用来炫耀器修之优势的远程观察,慕璃末对金光道符傀儡战斗,却让很多嵩岫峰弟子心里对璃末的实力产生了深刻的认知,甚至会害怕与之为敌……一定会气得肺都炸了。 他的算盘也是彻底的打错了。 “师祖,第,第二关是什么,制得住慕师姐吗?” “当然,那可是我精心制作的法阵,天下没有几个人可以将第二关破掉,第三关更不可能有。”赵长老吹胡子瞪眼的说。 “我的第二关,名为九玄阴阳镜,人进入此阵,经雷霆刀雨,九十九镜便有九十九厄等着她,化生死,进幽冥,她一定会被克制住,无法再向前一步。” 赵长老拿出来的九龙太华锁阵当然不会那么简单,不然掌门青华真君也不会如此着急。 于是,璃末被困了三天三夜。 九十九镜,相当于九十九厄,璃末要前行,就需要克九十九道机关。她千辛万苦战胜一镜,又有无数道关卡等着她。 三日夜中,璃末一边挥剑斩下镜中奔出的巨大虎兽,跳出一座座山脉飞出向她垂直落下的压下,在尘烟飞纵中跃向高空,冲向下一道镜关—— 她心里在同时骂逆世镜——你看看人家,九十九道镜子皆有九十九道法相机关杀敌,你却是什么用也没有,除了会躲起来偷吸我的灵力,还抢我的紫色妖骨,你有什么用呢? 逆世镜感觉极为委屈,它虽然也是镜子,但它可不是法阵中的镜子,它有逆天轮回之功能,杀敌制人之事这种小道之术如何佩得上它这般身份,这个新主人居然如此说…… 于是它的屏幕闪了一闪,它又露出了它的《道胎魔种乾坤神诀》给璃末看,意识是说自己是极有用的。 能练又不能于人前使用,还不如没有。 璃末哼了一声,用神识回答它。 逆世镜顿时委屈地萎了光。 第173章 莽夫 若璃末使用《道胎魔种乾坤神诀》,的确可以更轻易地破开此阵,去寻慕旭真。可是这里是问天宗,此时又是非常时期,她相信她如今的一举一动都是在长老级的视线之下,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此时的她,形容极狼狈,全身皆是血,也不知有多少灵兽魔兽的血,甚至 也有她受伤之后的血,呼吸变得急促,手心尽是汗—— 她身上,除了“炎銮”剑,大多数是辅助系法宝,她今生也是学着如慕剑非慕旭真般,强化自身修为与剑道,不寻求外物克敌制胜之法,所以,面对赵长老精心研制克制出尘境级别的九龙太华锁阵,便有些想形见拙。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擅长法阵,她前世最强的法术,其实就是幻阵。 合欢合欢,便是将人神魂迷惑,与魔者合欢。 前世里她只要是看中的人,无论魔者还是正道,无一不被她采补,有被她美色魅术迷惑的,有对她拒绝转眼就被她利用幻阵采补的,她多的是方法让男人做自己的炉鼎,只是今生不需要罢了…… 阵法,千变万化,以金木水火土所组成,万变不离其宗。镜为金,唯土克之,但是真玄浮屠土灵珠被悲殊拿走了,她无土系法宝。 土…… 她忽然灵机一动。 缓缓飞纵到镜阵的最中心上处,凌空打座—— “师祖,慕师姐这是要做什么……”一个嵩岫峰弟子道,赵长老又再一次连接了九龙太华锁阵,将璃末对阵的景象播放了出来,在众多目光下,第二阵的璃末受挫人们也看在眼里,赵长老更是又开心了几分—— 哼,居然第一关被璃末轻易的破了,但第二关却不是这么简单的。 渡沧峰的弟子再是狂妄,还是全身是血狼狈不堪地在阵中左躲右闪,无法克阵离开,于是赵长老又一次在众弟子面前吹嘘了一下,他们器修的伟大前途与轻松安全。 众弟子看得也是连连点头,心里想,只要不是近身相博,当面与慕师姐对敌比剑,他们还是有很强的自保能力的。 可是此时的慕师姐却收起了剑,一副不再用剑术,而是准备用阵术克敌,放大招的样子,这看得人心哇凉哇凉的…… 不会吧,不会吧,慕师姐剑术顶天就算了,她居然还会反阵吗?她还能克制到师祖的九龙太华锁阵第二关吗?这不可能吗?这不符合常理呀,她不是只是渡沧峰的剑修吗? 渡沧峰是公认的问天宗法阵炼器最弱,不是不争的事实吗? 有人开始心慌了。 于是在璃末凌空打坐的时候向赵长老提出了疑问。 赵长老也半眯着眼看向屏幕上的璃末。 “哼——渡沧峰的莽夫,不可能能破我的阵的,他们只会用手中的剑……”话音未落。慕璃末身后猛然张起一道暗灰色的网。 那网体积庞大且深黑,远远看上去,像是土一般,接着那只“网”开始自已游走,向四面八方而去…… “那,那是什么……” 赵长老令得屏幕再看近一些,只见那些深黑色像土一样有生命的东西,居然是蜂—— “天啊……蜜蜂……慕师姐什么时候变成御兽流了?她居然还会驱使蜜蜂。”又会幻阵又会御兽的……师祖不是说渡沧峰都是只会使剑的莽夫吗? 这看起来也不是啊。 赵长老的脸色在众弟子疑问的目光下越来越青。 他刚刚口口声声说的“莽夫”二字,此时仿佛在隔空反嘲他一般。 璃末的神识连着每一只星纱玉蜂之上,数十万只的星纱玉蜂听从她的指令,对每一只阵镜发动了攻击。 星纱玉蜂她在百花深渊的时候,将一部分带进了她师尊送予自己的芥子空间。那里百花丛生林木茂密,也十分适合它们生存,它们在那里面繁殖了一代又一代,数量几乎跟在百花深渊那边差不多了。 她作为蜂后,其实一直是在无条件的养着它们,也没有想过要让它们做什么事情,不过此时遇到难阵,自己也可以利用神识强大的特点,附身于每一只星纱玉蜂之上,指使它们做些事…… 数十万只的星纱玉蜂发动灵力,那是多么强悍而可怕的灵力振动。连赵长老观看的屏幕都发出了一阵颤抖,画面之处九十九道镜子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蜜蜂,那些蜜蜂的尾部都发出了亮光,于镜面之上反映出它们凶恶的尖尖的獠牙与尾针,气势汹汹,又像是不要命的野兽一般带着漫天的杀意…… 最后转映屏幕前又是一片的黑暗,让场面归于寂静。 赵长老面前的众嵩岫峰弟子一声也不敢吭,头低的极低,生怕被赵长老的目光看到…… 赵长老藏在桌底下的手指微颤抖……第二关,她又破了第二关…… …… 璃末抬头仰望天空,镜碎阵裂,天空之上第二道光幕也消失了,如此也意味着第二关就破了,只剩第三关。 而此时那些破裂的镜子,那之前第一关破裂的金光道符傀儡都发出了轻轻的鸣颤,那鸣颤之声,仿佛像是恶鬼的哀鸣,又像是阴风吹起,响的人心发慌。它们同时绽放出细碎的光芒,在与天际的最后一道迅速旋转闪耀的星辉相映。 天地之间一阵巨大的光华闪耀,刺的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璃末的眼前,所有的万物皆消失,包括之前的残镜与金光道符傀儡碎片,它们冲向了天空,与天空之上的光芒结合,缓缓地,九只气势磅礴,无比巨大的金色巨龙,在苍穹之下张开尖利之爪,朝她张开血盆大口…… 璃末背上一阵发凉。 九龙太华锁阵,最强的第三头,正是这九头巨大金龙…… 便是她师尊进阵,也极难破阵。 …… “曾外祖,你快想想办法救救璃末啊……”司仁轩着急地喊,对着前方的青华真君道。 “闭嘴,在宗门里要叫我掌门。”青华真君喝道,但他的眉眼也透出了凝重与担心。 他以出尘境后阶的实力分了一缕神识,进入九龙太华锁阵,观察璃末的生死动向,并展示给了关心她的动向的夙殉司仁轩司潇潇看。 他相信不光是他,凡是问天宗出尘境以上的长老级人物都会如此做。 璃末硬闯雷禁之地,破九龙太华锁阵两关,眼看就要闯第三关了,这件事情关系极大,极容易引起问天宗内轩然大波…… 第174章 发疯 青华真君感到头痛,若是璃末破不得阵,她还是不会罢休,绝对是闹得问天宗天翻地覆,慕旭真不出来她绝不罢休。 而她若是破了,他可以想象赵长老会如何抓狂,更会咬着渡沧峰通魔之事死死不放,逼着上上下下的人跟着脱一层皮不可。 两头都难,两边都在逼他……他这个掌门可真是头大,真是难做啊…… 司仁轩被外曾祖骂了一句,吓了一跳,掌门青华真君极少如此骂他,常年皆是笑眯眯地,有什么疑难头痛的事,往往就是丢给首徒夙殉就不管了,如今脸色却是难看,眼睛都不带笑了。 他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夙殉,而另一边的司潇潇也极担心地看向夙殉。 夙殉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 问天宗五大峰,实力最强的是渡沧峰,但最嚣张的不是掌门所在的朝华峰,而以炼器着称的赵氏家族的嵩岫峰。 赵长老也有敢与渡沧峰叫板的实力。他天生纯阳火灵根,能通灵九天昆仑火,二十岁所铸八品万霞屠神鼎便轰动天下,被当时问天宗嵩岫峰长老立为继任者,千年来炼制了数十件九品法器,每一件都是引起三界轰动之神兵,无数强者屈颜以求,能不能得还要看他心情,灵石灵宝更是指手可得,所以他实力地位名气,一直是站于天下之巅。 但此人跟他师尊一样,最讨厌剑修,尤其是渡沧峰的剑修。 两边互看不对付,已经是问天宗数万年的老传统了。 想到此,青华真君叹了口气。 他与夙殉对视,问:“璃末那,你真劝不得?” 夙殉摇摇头。 司仁轩说:“璃末这人九头牛都拉不动她下定主意的事情,她也不是宗门里普通听话的女修,夙殉使些美男计就听了,怎么会使得动她。” 青华真君嗔道:“什么叫美男计,这些有什么关系,而且夙殉如此优秀,她看不上他,不是他的问题。连慕旭真她不是也未看上……” 嗯,如此说有些提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了。于是青华真君停顿了下,又转移了话题道:“不要再提这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此次危机,夙殉,你说说看……” 掌门都要头痛的事,掌门大弟子必须要想出方法来。 这可真不公平啊。 司仁轩这样想,就听见夙殉说:“师尊可请藏夜峰啸苍峰两峰长老来商议,此事兹事体大,若三峰之压力之下,赵长老也会妥协一二。”司仁轩一听,乐了,夙殉这摆明是拉偏架啊。 青华真君想了想,道:“这个方法可行。”挥出灵光与藏夜峰啸苍峰两峰长老通语,却接到了对方婉言拒绝不愿表态的推辞。 四人面面相觑。 青华真君叹了声气:“旭真糊涂啊,若非通魔,众长老怎么不会通融一二。” 这话说完,其他三人皆沉默。 正因为如此,问天宗只有璃末敢当众站队慕旭真,只有璃末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不惧自己身上也染上通魔之名,剑指群修,挑战正道修士最敏感的底线—— 她自己就是魔出身,甚至身体里也藏着魔丹,道魔双修,根本不惧此般牵扯,但自小受正道薰陶教育的其他正道修士不同,魔,与他们眼中,便是极恶,是不可共存于天地间的最大敌人。 人人得尔诛之。 司仁轩司潇潇也想帮渡沧峰,被夙殉阻止,夙殉也想出手,却被青华真君阻止——他们都有软肋与不得已。 璃末没有,璃末的软肋此时正被关在雷禁之地,需要她去解救。 青华真君见眼前神台上璃末与金龙战况激烈,金龙的实力堪比出尘境,而且不是一条,璃末与之对战,极为吃力——不愿再等下去,亲自去寻藏夜峰枫长老,留下三人。 司仁轩悄悄问夙殉:“这次的事,该怎么办,慕旭真师兄该不会……璃末有没有可能解决?” 夙殉思考良久之后,摇了摇头,这个摇头立时让司仁轩凉了半截。在他心目中,夙殉与璃末都是极强的智者,甚至夙殉比璃末更强大圆融一些,璃末行事总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让人有随时会跌入悬崖深渊的恐惧…… 夙殉不同,他能做到面面俱到,八面玲珑,人人称颂。行事一丝一毫都不出差错,比之璃末圆融不少。 夙殉都说璃末不可能了,他相信,这场风波是不可能朝好的方向收场了。 他听夙殉道:“此事,不是一个人可以解决得了的,关系于——正道,问天宗,乃至于天下。璃末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天剑神君不醒来出来镇住局面,她便捉襟见肘,力有不逮。” “什么意思……”司潇潇问。 “意思是说,哪怕是我,也是因为是问天宗,因为我师尊,才能拥有与强者权威相对的权利,比如说之前璃末敢一个人面对朔星阁上上下下众修士。当问天宗不在璃末身后,渡沧峰不能成为璃末的依靠,璃末手中的砝码就变得极少了……可以说,她只有自己了……” “可是……”司仁轩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她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可是在此时局势未明,大部分人想法混乱且未下决定的时候,我们不能去立刻站出来与人对敌,如此反而起了反作用。哪怕我们要帮她,也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来,此时我们的力量并不足以对抗那些强大的厌魔长老统治层,所以我们更是先要暂时忍让,便是璃末,也绝不希望我们贸然行动的,所以她才会一个人单挑进雷禁之地。” 她就是因此才一个招呼也不打,自己闷头冲前挑阵了。 她也与夙殉互有默契。 司仁轩听言,心中更是又焦急又愧疚,看着青华真君转现的璃末与九条金龙之战斗,她屡屡险境环生,心中微苦——人们说他们五人是“少主团”,实际上能打的从来是慕旭真夙殉慕璃末,他与潇潇也是借了掌门青华真君的光,与三人齐名…… 若是他能再强一些就好了…… 司潇潇问夙殉:“夙师兄,今日,慕师姐受赵长老施下九龙太华锁阵所阻,见不到慕旭真师兄,会怎么办?” 司仁轩说:“她一定会发疯的。” 司潇潇道:“那我们不能明着帮她,但可以悄悄为她做些什么事啊,对不对。” 司仁轩听了眼睛一亮,望着两双充满期冀看着自己的两人眼睛,夙殉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第175章 搞鬼 此时的璃末,一只左边已然动弹不得,半边身上全浸着血,头发凌乱,像一只地狱而来的恶鬼一般。 但是这样的受伤严重的她,却没有退却,眼睛依旧是狂傲的看着头顶上的那些金龙,如今九只金龙被她斩了两头,还剩七只了。 高高的天空上,七只巨龙昂着巨大的头颅,极是恶狠狠的盯着她,仿佛想立刻把她吞进腹中,咬碎她的骨头。撕烂她的血肉,但是它们刚刚已见识到了对方的强大,璃末手中的剑,闪着强大的红光,那剑光如此的锋利,每一次都向它们发出极为猛烈攻击,剑总是以想象不到的角度刺向它们的皮肤,让它们感觉很痛。 明明是小小的一个人,修为甚至没有出尘境,却散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甚至把他们两头龙都斩落下来——她靠的不是灵力,而是强大的剑术。 杀第一条龙,用的是天玄冰魄十剑第一剑:“初雪飘零”,杀第二条龙,用的是“雪舞飞花”,现在,她准备用第三招——“雪舞幻梦”。 七龙见状,立刻在天空之上朝她喷出巨大的火柱,那燃烧着强大的火焰之柱从七个不同的方向向她冲击而来,而璃末的身前则扬起了极厚的冰层。飞雪漫天与火焰相撞,雾化出极大的蒸腾水气,让天地之间都变得朦胧起来。 冰寒的雾气与飞雪之中璃末持着红色的“炎銮”剑,眼神若冰,无一丝情感。七只金龙吼声如雷,在天空中发出轰隆隆的闷响,一声剑音清啸,直冲云霄,回荡天际—— 下一刻,所有的龙都看不到了璃末的身影,她的身形仿佛溶于雪中,飘漫于天际万物之间,无影无踪。接着龙的眼睛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漫天飞雪于它们的眼前轻轻飘落,如梦如幻…… 龙是极聪明的动物,但是再聪明他也不是人类,当他们看到这如梦如幻的雪景,却见不到璃末的时候,第一个感觉不是危险,而是好奇疑惑,他们不知道人类散布虚幻之景是为了隐藏强大的杀意,如此如梦如幻的雪景,正是敌人最危险的时刻。 龙毕竟是龙,而不是人,没有辨别虚实战略的能力。这就是九龙太华锁阵最大的缺点,这也是借由冷冰冰的器物作战,而不是人类直接下场的最大缺点。 器,会破坏杀人,但不会战略。 璃末于短短时间内,破解了九龙太华锁阵最大的缺点,更是点出了器修的最大缺点。这一刻的赵长老脸色冷骏暗沉,嘴角低抿,身前却无人敢说一句话,整个大殿静寂得,连一根针落下去都清晰可闻。 接着,嵩岫峰的众人,看到的是,璃末之剑,若天雪弥空,漫天飞舞,像一只强大无比的怪兽一般将七只龙的身影吞食—— 破空之剑声轰鸣回旋,久久回荡…… 龙的痛苦哀鸣,与凄厉惨叫声于天地间震荡,接着是三声砰砰砰——的重物落地之声,尘土飞扬,飞雪漫天……天地万物于飞雪覆盖,再看不清一丝景象。 但赵长老面前的九龙太华锁阵阵盘黯淡了三颗星,只剩下四颗亮星。 一剑,三龙殒。 璃末右边身上,尽是烧灼之痕,但她用半边身子的代价,让九龙太华锁阵变成仅剩四条龙。 她站得极直,目光冷然地睥睨天地,仿佛一切都不会成为她前行的绊脚石,所有阻碍都会被她一剑斩下。世界万物就应该匍匐在她的脚底下,对她俯首称臣。 这样的眼神就仿佛是一把火,一把无名之火,灼痛了赵长老的眼睛和心。 他猛然的一拍桌子,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向空中弹起,在用力的落下,震撼了身边的所有弟子。他们心惊胆战的看着赵长老。只见他咬牙切齿,声音厉冷:“渡沧峰真是让人生厌,连剑法,都玩诡道……” 不玩诡道,怎么赢九条龙,更何况璃末还只是浮生境中阶,赵长老却拿出尘境的九龙太华锁阵级别刁难她…… 有嵩岫峰的弟子心里这样想。 但见着赵长老极是可怕的脸色,皆不敢作声。 忽然,赵长老五指翻飞,发出无数道指令和灵力指向九龙太华锁阵阵盘,那阵盘先是一阵暗淡,接着又慢慢的颤抖轻鸣,最后发出了光亮,赵长眼神里充满了强大的战意,嘴角本是低抿又慢慢勾起,像是做了一件极为得意的事情。 接着他又拿出了一颗极亮的火色明珠镶嵌现在了九龙太华锁阵阵盘的最中心之处。 “师,师祖你在做什么?”有嵩岫峰的弟子小声的问,旁边人立刻捂住了他的嘴,轻声对他说,“别问,别问那么多。” “哼——”赵长老却是回答了他,“我看渡沧峰如何嚣张下去,她再嚣张又如何,也就是一个浮生境中阶的废物,一辈子都升不了境,她也只能被我九龙太华锁阵困死。” 慕师姐是因为拯救苍生力挽狂澜才受的伤,无法升境的。 某些嵩岫峰的弟子在心里想,有些不认同师祖的做法。 正在这时,大殿内所有的人都脸色一变,全部都捂住了肚子开始哀哀直叫。一个一个的纷纷倒地。 赵长老大惊他的身体也感觉很不舒服。肚子开始发出一阵猛烈的剧痛,像是像是…… 有人忽然说:“刚刚有人送了青茶过来,是不是那个茶……” 接着突然又有人冲进了殿前,打开了大门,对着大殿的人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我们的守阵灵兽忽然发狂,对着我们人类的修士开始攻击,它们还冲破了牢笼往山下冲去了。” 冲进来的人却是傻眼了,看着眼前的一切——大殿之上所有人翻滚着,每个人都是捂着肚子躺在那里唉唉叽叽的唤叫。而最正中的赵长老脸色也是铁青,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的滑落在他的额头上,他手捂着肚子,声音从他的齿缝中挤出:“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空气里又飘来了一股灼烧炭焦的味道,远处有人大吼:“着火了着火了,不知道哪里起火了,快点来救火呀……”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多人吼叫着,而这些声音落在赵长老的耳朵里,无异是火上浇油。 他猛然大吼:“他们在找死——立刻给我查,到底是谁在搞鬼……” 渡沧峰仅有三个人,皆分身乏术。 那是谁,谁在帮慕璃末渡沧峰…… 第176章 压抑 此时的璃末,并不知晓外界的异变,她抬头看着头顶上仅剩的四条巨龙,轻轻哂笑:“此时,你们不能叫九龙太华锁阵,只能叫四龙阵了吧……” 四龙一阵翻腾咆哮,巨大的声浪仿佛足以把渺小的人类掀翻去一般,而地上的璃末却站得直直的,风刮着她的发丝于空中乱舞,衣袍翩飞,但是她的脸色却如此的平静,而且她在这声声巨浪之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天玄冰魄十剑第四剑——“傲雪凌霜” 师兄慕旭真学会的天玄冰魄十剑第四剑剑意,曾于师尊凌玄殿前教她。 她学剑并不积极,有时候也常常偷懒,师尊事务繁忙,便把教剑的任务丢给师兄。说慕旭真是她的半个师父也不为过。 天玄冰魄十剑是师尊慕剑非闻名天下的自创剑招,能学到此剑招的,只有他们徒弟二人,可以说是天下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机会,璃末却是懒懒地听着慕旭真的指导。 学了三天,她还没有学一个样子。 慕旭真无奈的看着她说,“你到底是不是不想用心学?” “你与师尊同样是天玄冰魄灵根,本来应该比我学得更快更容易上手,为什么你学到了第三招,就总是停滞不前了?” 璃末眨着大眼睛说,“我也不知道呀。” 慕旭真沉默的看着她,忽然眼底升起了怒气,抿了抿唇,拿起剑沉默不语的离开了。 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师尊慕剑非从里面走了出来问:“怎么回事?” 慕剑非虽然不教她剑招,但是让他们两个人在自己的凌玄殿殿前学剑,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他随时监控,防两人学剑时出现差池,比如说走火入魔或者是对招时伤及血肉,他随时可以出手。 谁知道这些状况没有出现,两师兄妹却罕见地拌起嘴来,慕旭真甚至生气的离开了。 璃末眯着眼看向师尊,此时的她已经长成了少女的模样,初进凝玄境,与师尊站在一起,极似兄妹,慕剑非与慕旭真站在一起,也只如兄弟,并不会像父子。 慕剑非容颜若神只下凡,号称天下第一美,一般人见了他的容貌,却会觉得呼吸困难,不敢直视。 但璃末却不会如此,璃末前世里纳数千情人入帐,所见之美人极多,能如慕剑非一般容美的,却是极少……少,也不是没有,璃末自己,也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美人,所以她不会为慕剑非的美色所惑。 在璃末心中,慕剑非就是一个一心修剑,不问世事的冷美人。 刚进宗门里,她还是惧怕师尊的,是那种打从心眼里的惧怕,因为她前世是魔,作恶多端的魔,采补天下男人的魔。 但是相处了几年,又没有那么害怕他了,偶尔还会心里想——师尊的腰真细呀。当然,那只是偶尔——为了自己的小命,她是不愿意往那方面深想的。 现实不同画本,师徒恋在当今世道是为不伦,众人唾骂万夫所指的。 便是有人愿意,甘冒天下之大不讳,那也不会是璃末。面对慕剑非那万年不变的冷脸,她觉得自己还想多活几年…… 嗯……归根结底,她还是怕他。 三次杀妻正道,甚至还飞升上神的人,谁能不怕呢? 慕剑非在她的眼中,就是个眼中只有剑与苍生的剑者,没有别的任何情绪,难以想象他会极致的爱上一个人,然后极致的发疯。 想到这,她马上收回目光,平里里她对慕旭真所施邪恶爪子也乖乖收了起来,不敢让他看出一点端倪,对着慕剑非行礼道:“师尊,师兄生我的气了,所以走了。” 慕剑非看着这个徒弟,每次璃末见了他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极是害怕,样子极乖,但他也看出她底子里是个不逊的性子,他轻轻摇摇头,说:“你又惹得你师兄生气了。” 璃末也不辩解,再一次行礼道:“都是我的错,我立刻寻去找师兄,向他认真道歉。” “道歉有何用,你又不改。”慕剑非意有所指地说。 璃末假装没有听懂,“啊……” 慕剑非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师兄妹的事情,也由你们自己解决吧,也是一百岁的人了,我也不可事事为你们主张,你们自有自己的主意。” 师尊,你这是暗有所指对吧…… 璃末咳嗽了几场,哈哈干笑。 “过来,为师考较你的功课。”璃末一听,脸又垮了下来。 直到她把学论道法背得逆背如流,慕剑非点问,她皆可回答精确,且举一反三,慕剑非才点了点头。 璃末松了口气。 她是不喜欢学论,那群老道究的之乎者也她极是不屑,但不屑,也不代表她学不会,学会并表示蔑视才是她至高天份的表现。 “可是你脑子学会了,但你的心,却未得学会。” 慕剑非的下一句让她的得意一下打回了原型,而慕剑非却未为难她,而是语重心长地道:“璃末,未知可,知之可,皆为道行……剑为心迹,意为道行,不知而长行,道难长明……” 是夜,璃末找着慕旭真,他正抱着给她酿的酒坛不撒手,喝得醉意薰薰,脸蛋酡红,见得璃末来,还呢喃地道:“师妹……” ”在呢。“” ”师妹…… 慕旭真皱了眉,看向璃末,有些难受地道:“我不想你……你如此……” ”我如何?“” 璃末跨进了他的屋,站在他的面前…… 他委屈地抱着酒坛,下巴叩在酒坛盖之上,脸色红润在灯光之下像一颗苹果,让人想啃一口,他难得如此幼稚的模样出现,让璃末觉得好玩,随手拿出一只笔,在他脸上划起来。 他没有防备地任她画着,仿佛他的潜意识里,师妹是永远不会害他的,所以不在乎她对他做什么,他喃喃地道:“师妹,你不该让着我的……我知道,你比我有天份,比我更出色……可是,你怕我伤心,怕我道心有损,所以一直压抑自己……” 璃末听了一愣,想不到他会这样想,于是停了画乌龟的手,柔声于他说:“没有,我不是,我只是懒,我是你懒懒不上进的师妹,是要受你保护一辈子的师妹……” “胡说,师妹不懒,是最强的师妹,是最好的师妹……”酒醉的慕旭真下意识地反驳她…… 最好的师妹…… 璃末看着眼前狰狞咆哮的四只金龙,眼睛里流露出坚定—— 长明……师尊,你所说的长明,可是如此呢,师兄被困,师尊被害,渡沧峰陷入困境,只我一人…… 可是,只我一人,也可让天下人知——渡沧峰,不可欺。 下一刻,所有关注着九龙太华锁阵的人视线变得一片模糊,漫天飞雪将一切掩盖…… 第177章 神火 天玄冰魄十剑第四剑——“傲雪凌霜” 天地浸冷,冷意如刀锋割开了世间万物之皮,那四只巨大疯狂的金龙于上空中强烈地扭曲旋转,并发出痛苦凄厉的嘶吼。 雪,一片片地落下,像无声的刀,像无声庞大的杀念,止住了万物的呼吸,让空气里的每一分都充满了冷意,天地一片苍茫…… 下一刻,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冰封,成了一切事物的最终结果,金龙,于苍穹之下变万了一只只冰雪之龙,然后簌簌地落下雪粉,变成更浓更厚的细雪落下,最后,强风吹过,如冰雕般的龙碎裂成一块一块,发出疙疙瘩瘩的碎裂之声。 一块,两块,三块,龙体裂开,并极速的落下,发出震耳的轰隆之声,像是龙的最后嘶鸣,最后的痛诉—— 四周一片空寂,只余璃末一人独立站着…… 如此强大,如此神奇,一个浮生境中阶,就破了嵩岫峰赵长老的九龙太华锁阵三关,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呀,太强了,实在太厉害了——”,司仁轩尖叫:“不愧是璃末呀!她居然能在九龙太华锁阵里面提升境界,练成天玄冰魄十剑第四剑,以此破阵,真是不可思议,实在太厉害了。对吧,夙殉……” 夙殉点点头,紧锁的眉头松了一些,唇角流露出了笑意。 璃末此剑,不但是破了九龙太华锁阵,而且也震摄了许多心怀异思的人,让他们知道,慕剑非昏迷了,慕旭真被关了,但渡沧峰还有人,还有实力,还有反戈一击的能力,如此,那些想做些什么危险事情的人,便会打消些许念头。 对敌最好的策略不是迎战,而是震摄对方——你来,不一定取得利益,反而会被吞噬。 这才是最强的对敌战略。 站在啸苍峰峰主曾毓身边的青华真君也目瞪口呆,两人看着灵幕前的璃末大剑挥下,释放出曾经慕剑非才有的天玄冰魄十剑第四剑——“傲雪凌霜”,恍惚如许…… 他轻轻道:“我在慕璃末身上,看到了曾经剑非师弟的影子……” “你是说……“” “彼时师弟还未称得天下第一剑,但他身上锐意与强大及一剑冰封天下之剑意,我在此时的慕璃末身上看到了……慕璃末继承了他的剑势,而慕旭真没有……” “如此,你更应该想想,剑非受伤昏迷,问天宗损失了一位强大尊者,而渡沧峰另两人正冉冉升起,如何权衡方能化解此次危机。”曾长老缓缓地道。 沉默…… “掌门,你真的觉得此次风波,只是慕旭真通魔嫌疑如此简单吗?我总有一种隐隐的预感,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曾长老说完此话,青华真君转过头,问他:“这是你的神玄动念?” “是。”修者皆有神念通玄,预感世事,曾长老也天生异灵体,好几次预言准了灾祸,所以青华真君极重视。 曾长老点点头。 青华真君脸色变得凝重。 他目光沉沉,看向灵幕中的璃末,此时的璃末已经全身是血,面目模糊,但她的眼睛,却明亮得异常,带着无止无尽的杀意,像一个浸淫多年的战神…… 藏夜峰—— 一只如玉般的手,离开了如梳妆镜般灵幕镜的边缘,璃末抬起头不服输的眼神定格在了灵幕之上,枫长老脸色温柔地看着镜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 站于九龙阵的璃末抬起头,看着天幕上第三道光幕在金龙碎裂之后,如冰碎一般划开一道长长的裂缝,接着,一块一块碎幕落下,消失于空气中。她心下微松,正想等待出关,却听见天地震动,脚下发出剧烈的声响及碎裂声,地面开始的龟裂…… 远处,如山般涌起的巨大焰火滚滚而来,带着炽热的烈风,浓浓的热意,像是要吞灭一切一般,自天而降猛然扑近。四面八方之火焰朝璃末扑来,没有给她一丝喘息的时候,也仿佛不允许她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璃末微惊,正常来说,三道光幕结束也就是三关就去了,可是此阵未得消失,还变成最后一道巨大反扑,极有可能就是赵长老不甘心,添加了一些法宝,让破阵变得更艰难。 她不怒反笑,剑尖指天,催动了全身的冰魄灵力,“炎銮”发出嗡鸣之声,回荡于天地间,像是发出尖锐的挑衅声——赵长老使用火攻击,就是想要克制她的冰灵力,那么就让我们来比一下吧,究竟是你的天材地宝修制的阵器更厉害,还是人类自身修炼的冰灵力更厉害—— 阵外,司仁轩等人着急地看着九龙太华锁阵内的异变,司仁轩更是大骂赵长老老不修,不择手段。 赵长老则是一边呻吟着喝下仆人端来的治腹痛的草药,一边大骂帮璃末之人卑鄙无耻,并对璃末此时的困境大为满意,对身边几个嵩岫峰的弟子道:“你们看,慕璃末破了三关又怎么样,只要老子不想让她出来,一直增加难度,她就一直出不来。哈哈哈……唉哟……” 笑到一半,他又肚子痛了起来,然后又大骂渡沧峰。 几个嵩岫峰的弟子面面相觑。 阵内,火焰将天地烤映得通红,世间万物除了火还是火,举目皆是疯狂的炙红,只余璃末一个小小的点之异色,分外的明显,而璃末的周身,也开始溢出一丝丝白色冰灵力,浇灭了欺近而来的焰舌,冰与火的接触,带起一片蒸腾之白雾。 白雾升起,自小小的一点方圆,变得越来越大,包裹住了璃末的身体,慢慢向外吞噬烈火,但吞噬的速度极慢,慢到阵外的夙殉紧紧握住拳头,站起身来列死地盯着灵幕—— 雾中间的璃末眉间紧蹙,身上微微轻晃,此时的她一身是血,极为虚弱,气息变得急促,汗,一点点地滴了下来—— 她自身的冰灵力,已经开始无法持续溢出,对抗如此强大的烈火,此烈火非同于凡间之火。它拥有强大的燃烧能力并含韵天地之气,这应该是赵长老的本命火焰昆仑神火。这老头为了对付她,连本命火焰都释放出来的,真的是不想给她一点机会赢啊。 她紧紧的咬着牙想要坚持住,可是猛然间她的身体震颤一下,“噗——”地吐出一口血来,那血含着金色点点,是因火气灼伤内腑带出的伤血,伤及璃末之灵府了—— 此火极强,而璃末在生死危难之际,居然感觉到自己神识内隐藏的魔丹轻轻动了一下…… 第178章 尔敢 魔丹见璃末的正丹道台力有不逮,居然想冲出来救主,它与道台各分一半享受璃末的修炼灵力,无形中,让璃末修为进益极为艰难,要付出比常人更辛苦的,两倍努力才能升阶,所以璃末一直以来无论如何修炼,甚至遇上奇遇神物也还是浮生境的中阶,没有到达后阶甚至圆满。 此时璃末正丹道丹已近崩坍碎裂,魔丹可以施出一半的灵力救主,助她脱困,她甚至感到魔丹正是想方设法把那此火焰全部吞噬进体内,以最快的速度抹杀掉威胁她生命存在之物…… 不可…… 她立刻阻止,一边要抗击昆仑火,一边还要控制魔丹,下一刻,璃末立时喷出好大一口血来—— 阵外司仁轩与司潇潇不由大叫:“璃末——” 赵长老则是痛快大笑,将璃末的狼狈尽收眼底,极是心情飞扬。 司潇潇赶紧与夙殉说:“夙殉师兄,真的没有办法吗?赵长老连昆仑神火都拿出来了,璃末怎么可能赢呀……” 夙殉拧了眉,一瞬之的后道:“你们去找掌门,我先进去救璃末。” 司仁轩大喜:“好,你是纯火灵根,你进去肯定能帮上忙,把璃末救出来。” “可,可是,九龙太华锁阵能进去吗,璃末进去了好像旁人就不能进了……”司潇潇犹豫地说。 “不能进就硬闯,总要试试。”夙殉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司仁轩与司潇潇面面相觑,之后马上按夙殉的吩咐,却找掌门青华真君。 而青华真君也是带着曾长老,着急地找向藏夜峰的枫长老。 …… 阵内,璃末连吐了好几口血,最终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左手支撑在地上,右手虚弱地拿着剑,她的周围,只有淡淡的一圈冰层保护着她,周围皆是巨大的火焰,他们在熊熊的燃烧者,炽热的火焰将人的眼睛都刺目得睁不开来,身边尽是焦灼的灰烟…… 眼看薄薄的冰层就要保护不了她,随时就要裂开,而半跪在地上的璃末猛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的起伏,呼吸声就像风箱一般嘶哑,喉咙干涩得仿佛是被一把火烧过,发不出一点声音。 璃末想:也没有那么容易啊,她还是小看嵩岫峰了…… 赵长老毕竟是一峰之主,还是天下第一宗的五峰之峰主,哪里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呢,他还对自己使出了本命火焰,动了真格,自己反而应该感到荣幸吧,老家伙都对他使出了压箱底的法宝了。 哼,荣幸个屁,老不死的。 璃末心里冷哼。 她可以输,但她绝不服输。 再说,她也没输,她一半的神通与术法还没使出来呢,只是要隐藏不可现于人前,才让她捉襟见肘的…… 有本事咱们来无人处或是魔界打一场啊,让你见识一下道魔双修的厉害。 这样想着的璃末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气得阵外观察的赵长老哇哇大叫,不过,下一刻,她又咳嗽了起来,连声咳嗽不断,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了,接着,她又吐了几口血…… 极快的,她身前的冰膜裂开,那烈烈火舌在璃末眼前晃荡,仿佛在灼烧璃末的眼皮眼球外膜了…… 她耳边听到了赵长老的声音于天空之上回荡——“慕璃末,你若乖乖认输,认错,我便留你一条性命,你只要发誓再不闯雷禁之池,干涉问天宗处置慕旭真通魔之事,我便饶你不死,如何?” 司仁轩呆了,问司潇潇,:“这赵长老是要放璃末一马吗?” 司潇潇也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说:“璃,璃末,不会接受的……” 让她不帮慕旭真,比杀了她更难。 璃末身上有股无视教条正道规则的邪劲,他们这些接触璃末多年的小伙伴是心里清楚的。 若慕剑非慕旭真在,可以牵制住她,令她表面听令守规矩,但若是两人不在或是正是这两人受到压迫,璃末绝对是那种能把天都捅了的主。 她极疯,尤其是会为了她的师尊师兄而疯。 若是她自己遭受不公平的对待,可能她反而还会一笑置之,坦然大笑地走进处刑之地。 但如此对她的师兄不行。 果然,大火吞没了璃末半个身体,她的声音却是铿锵有力的递出来——“我不认。” 她连“输”这个字也不屑于说。 司仁轩两人极为着急,甚至司仁轩立刻用宗门玉联系夙殉说:“你在哪,快去救人,璃末快被烧死了。”他将阵内的情景转述给了夙殉听。 夙殉的声音从玉中传来——“目前我进不去,再等一会儿。硬闯进去要花时间。”他的声音也再不平稳,带着着急。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火,一点点地吞没璃末的身体,直到吞没至她的头顶,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包括赵长老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如今的场景礼物,哪怕在生死最后一刻也不肯低下头颅,也不服输,年轻人的强韧与意志震撼住了他。 他身边的嵩岫峰的弟子都不由出了声,对他说:“师,师祖,我们还是停手吧。”再不停手,两峰之间就会变成死仇了。 赵长老也犹豫起来,他扶在床边上的手指开始颤抖,最终,缓缓的伸向了阵盘。 闯了进来的青华真君带着曾长老枫长老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松了口气—— “赵长老,快停下啊——” 曾长老喊了出来,赵长老却像是被惊到了一样,猛地将手从阵盘中抽回,狠狠的哼了一声,说:“我不停,她自己不认输。不愿不再破坏宗门规矩与我何关,这是她慕璃末要自己承受的后果。” “赵长老——”青华真君轻喝。 “师祖——不要啊……”嵩岫峰的弟子也害怕地道。 “师尊——” “曾祖——”赵清仁此时也进屋,出言劝阻赵长老。 正在这时,灵幕的璃末却是动了,她眉目出现了一点金光,周身的火焰从火红色变成了金色,与她身上流转的金光相和,仿佛在交相融合辉映……接着,天地之气开始扭曲,每一朵火焰都在摇晃着火舌,慢慢地随着一种韵律摇晃着…… 这种韵律,正是璃末的呼吸…… “咦……”赵长老脸色大变。 灵力凝聚指间,点向了阵盘,阵盘之上灵辉闪动,由慢变快,像是不受了赵长老控制了一般…… 赵长老忽然脸色大变,怒吼:“竖子尔敢——” 第179章 居然 “曾祖,怎么了……”赵清仁上前,扶住颤抖着的赵长老,急忙问。 “慕,慕璃末……居然敢,居然敢抢我的昆仑火灵……”赵长老眼睛瞪得极大,仿佛不能接受不能想象 “慕璃末怎么可能,她不是冰灵根吗?怎么能控制昆仑火灵……”曾长老讶然。 青华真君与枫长老面面相觑,也无法从对方眼中知道答案。 而住在火焰之中的璃末却是闭着眼,对阵外之事一无所知。 她的确只是冰灵根,不可能控制得了昆仑神火,但是,她有《道胎魔种乾坤神诀》。 《道胎魔种乾坤神诀》既然能融道魔两种天底下最极端的灵法,天地阴阳合为一体,又为什么不能将火灵融入冰灵根体内呢? 火为阳极,冰为阴极,道诀神融,化为归一,轮转阴阳…… 她的冰灵根,与昆仑神火相遇,本来是一场生死相斗之局,但因为有了《道胎魔种乾坤神诀》,两者形成了互相排斥又吸引的关系,她未吞并火灵,而是引导它,在自己体内游转,以《道胎魔种乾坤神诀》造成假象,虚实互转,两者在她体内牵引产生的力量,甚至大于两者相加——这便是《道胎魔种乾坤神诀》第三层神诀。 偷天换日,逆转阴阳。 璃末居然于火中,生死存亡一刻,领悟进益了《道胎魔种乾坤神诀》的第三层。 璃末自己也极惊讶,自己利用火灵与冰灵,替代魔功与道法的相互影响来练成《道胎魔种乾坤神诀》,正因为她不可在人前露出魔功,一直是修为止步不前,更不敢于人前显露此等神级功法。 但此次阴错阳差,她借了火灵冰灵,行导了一次《道胎魔种乾坤神诀》之第三层口诀,居然他路不能此路得通,控制住了赵长老的昆仑神火。 说起来,她还应该感谢赵长老了。 她周身焦黑,仿佛一个黑焦焦人偶,唯独身侧支着剑才彰显她是活物的身份。灰烟中,片片火星漫天而升,独独在她身边慢慢如花瓣般张开,留下一片空地于她的脚边,如同一个听话的臣子。 看着这一切的赵长老身体禁不住地颤抖着,赵清仁不由上前扶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只听他大骂——“走开……” 赵清仁脸色未变,只是扶着他的手微微僵了僵,低下了头。眼睛只敢看地面,然后轻轻的回说:“是,孙儿,我知道了。” 青华真君忍不住劝道:“赵长老,不要这样,你……” “你别管,这是我们赵家的事,我为什么这么辛苦,就因为他是个废物……” 赵长老破口大骂,青华真君听他言是家事,也不好说话了。 赵清仁低下头,道:“孙儿知错了。” “你……你去……去给我把慕璃末抓来,让她跪在我的面前,向我认错……不然,你给我滚……” 这话说完,众人脸色一变,赵清仁更是直接地跪在了赵长老的面前,低下头道:“孙儿不敢。” “你……”赵长老刚想又骂,只听到天边响起巨大震响,众人所处的山峰轻摇地动,脚下微微有种浮震感。一层层,一波波,接着就是不间断的剧震——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接着,是啪哒一声,赵长老的殿前门口出现了一道火红色的强光,那光极猛,瞬间就炸得殿前树倒石爆,接着,无数火焰从天而降,远远看去,像一只巨大的火龙,也像是巨大的火焰龙卷风…… 那火龙,连接着天上极远的山峰之巅,那远处的山峰,正是雷禁之池所在的山。 是璃末,这火是璃末放的。 匆匆赶来的司仁轩看着赵长老殿前,那嵩岫峰象征着权力最高的地方,一瞬之间被烈火吞没。 这……还是赵长老自己的火。 璃末对嵩岫峰降向火龙,烧毁了殿前的一切……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然后,让他们更惊讶的是——那火龙卷风吞没了一切,又在天之上伸出一只细细的火舌,蜿蜒在空中旋转扭曲,缓缓来到了大殿前的巨柱之上,在那碧玉所铸的巨大石柱上,写下了三个字“我不认。” 这是璃末对赵长老之前劝降的回答,也是在狠狠地回击。 青华真君看了,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些不敢看赵长老,无法想象 他的脸色会有多难看,璃末仿佛是不把他气到吐血不罢休一样,没有留有一点余地。 曾长老看向他,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心中对璃末实在头痛——良好的灵根天份,优秀的能力,超绝的谋略,之前从朔星阁传来的消息——璃末单枪匹马就将有杀首席弟子嫌疑的夙殉带了出来,更是证明了她的不凡,如何看,都是天下绝顶稀罕的好弟子。 但是,这是在渡沧峰一如从前风光无限平静安乐的前提下的,一旦出现异变与危机,璃末就可以成为比魔鬼还可怕的人,一次次地做出突破想象的事来—— 场面一度安静,只余赵长老怒极快要控制不住的粗喘,回荡在空间里,人们像是被定身术一般一个都没有动,接着,赵长老面前的桌面上响起了细碎的声音——啪啪哒……啪啪哒…… 那桌面上的阵盘忽然自己动了起来,并发出了细碎声响,阵盘之上的旋环迅速地转动着,阵盘上的灵玉宝石更是发出了璀灿之光,那光,形成数条细细的光柱,照射在殿里的天花井之上…… 不光是赵长老,连嵩岫峰的弟子皆脸色大变。 “不……这不可能……” 赵长老猛然大叫。 但这话已经太迟了,他的话音未落,阵盘上的灵石便开始出现裂纹,一个……两个……开始碎裂,再也发不出光亮来——阵盘灰暗,如同死了一般。 此时嵩岫峰的大殿,也如同死寂了一般…… 而那灵幕之上,如一个焦炭人般的璃末,轻轻地勾起了嘴角,手中剑尖于空气中挥动,那剑尖之上,有一物,极亮,亮得如同火焰,赵长老瞳孔收缩,吼道:“我的火灵石,我的昆仑火——” 慕璃末不但夺了他放在九龙太华锁阵的火灵石,还用剑穿透了它,如此珍贵的神级灵宝,她居然…… 她居然…… 赵长老两眼一翻,身体摇晃,赵清仁立刻从跪姿转为站起,扶住了他的身体,微呼:“曾祖,你小心……” 赵长老身体摇晃了两下,才被赵清仁扶住,他缓了好几下,才望向赵清仁,说:“慕璃末……慕璃末……” 说到后面,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第180章 不见 赵长老他还想说什么,却是被青华真君打断了。 “好了,这事宗门会处理,赵长老就不要如此生气了……” 他虽然也是头一回见赵长老被人气到如此模样,心中也有些慌乱,但,再如何慌乱,他也知让赵长老说下去,两边可能就要赤裸裸的翻脸了。 慕璃末是烧了他的殿前花草,在他的柱子上留下了三个字,并且抢了他的火灵石,但是这并没有到极端闹翻的地步,火灵石也可以在斡旋之下让她还给赵长老。 但是赵长老若是倚老卖老,要求他的孙子拔刀,必须给他找回脸面,两边到达兵戎相见的地步——虽然说渡沧峰只慕璃末一个人,嵩岫峰还是以多欺少,但是以渡沧峰的实力……极难说结局最终走向…… 总之无论怎么样,损失最大的绝对是问天宗整体。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不要让赵长老说下去,把风波掩盖事情平息…… 他给曾长者枫长者打了个眼色,三人齐齐劝说赵长老消气,司仁轩看着一群人围在赵长老的身前,对着他说尽好话的样子,诧舌道:“这……璃末,会不会有事啊……她做得这么出格……” “再出格,她也未伤一人性命,这就是她的分寸……”夙殉传音于他:“她若是手段不狠,让人心生恐惧,未来渡沧峰就有可能毁在她的手里,如今渡沧峰只有她一人,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你以为我师尊不知么,大家都知道,璃末今天必须要震摄人心到如此地步,渡沧峰的声望才能不坠……” 九龙太华锁阵,昆仑火灵石,就是牺牲品。 司仁轩呆了一下,思考了良久,才轻轻小声说:“璃末在怕什么……明明外曾祖和另两峰,都是想帮渡沧峰的……” 夙殉沉默,看着前方几大长老围在一起的样子,久久,才回了一句:“问天宗,十万众,水太深了,让人看不清的……” 司仁轩听得意外,夙殉号称下任问天宗掌门,他为何会说问天宗看不清,他不是应该是最清楚了解问天宗的人吗? 九龙太华锁阵终于碎开,璃末踏破虚空,将赵长老的昆仑火灵石丢进芥子世界中,直朝雷禁之池冲去—— 刚靠近那处白雾袅袅中,近墨色的深潭处,脚边就被一道强雷击中,洞穿了她鞋前的土地,只见那处地上出现一个黑色幽深的小洞,洞中还不停的闪烁着细细的电光。 璃末抬起头,她的面前立刻劈下来十数道闪电,那数道闪电仿佛形成一道极宽的电击墙,阻止她的前行。 她拧起眉,又一次地拔出了剑—— 却听到雷池之中,那每时每刻都传来无数的雷击之声的池中心处,一个声音传来——“不要进来……” 璃末一震。 是慕旭真的声音。 她于是问:“为何?” 天空响起噼里啪啦的电击之声,无数强大的雷击电光变本加厉的从天空之上击出,一次一次的击打在池子中心,可以想象此中心的人遭受了如何的对待…… 璃末第一次见到这问天宗最可怕的对弟子惩罚之地,此处幽暗无光,剧烈的罡风将人吹得全身疼痛,每道风就像鞭打在人体之上,感受到极致的痛苦,更不用说被天下巨雷劈下,无法停止的雷击一次次的击打在身体,这不止是肉体的折磨,更是对精神的摧残…… 而在池中的慕旭真的声音却是极稳,他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不要进来了……” 璃末目光深沉地眺向远处那池中心禁阵,阵中一片黑暗看不清里面的模样。慕旭真受了什么样的伤,伤情情形怎么样?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慕旭真很清楚她,她要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可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她不要进来。 她沉默了一会,然后扬声问:“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认下通魔之罪?” 夙殉告诉她,问天宗出现魔的痕迹,于是大规模的搜查,当天晚上慕剑非就受到了袭击,昏迷不醒。而袭魔之痕迹几日后被查到,正是连接到慕旭真的暐晔楼,就再无痕迹了,于是就有人怀疑慕旭真通魔叛宗,这事情传到赵长老的耳里,便使得他大作文章,要求严查。 掌门青华真君不得不出面审问慕旭真,本以为慕旭真是被人泼了脏水或是被人陷害,通魔之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结果他居然在掌门的开口第一句询问之下便认下了这个罪。 他承认通魔。 他居然承认通魔。 璃末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笑话。 她通魔叛宗,也不可能是慕旭真通魔叛宗。 而且他承认了之后,掌门百般询问,他都不再开口,就是承认是他做下的,愿意以性命承担结果。这话被赵长老拿住,非逼青华真君严惩他,但青华真君却咬定证据不足,慕旭真口供不能确切为真,不可伤其性命,只得让他进入雷禁之池受雷罚数万次。 慕旭真如此做,所有人都猜到了,通魔叛宗的一定不是他,他肯定是为了某个人的顶罪。而究竟是谁能让他甘愿付出生命去将这个罪名顶下来呢? 璃末心中有各种怀疑,甚至也怀疑他是为了自己顶罪,但她也不知道正确答案,于是跑来逼问慕旭真。 她一定要当面见着他,质问他。 慕旭真不让,她也不管,哪怕把整个雷禁之池掀了,她也要见他。 已经如同一个炭人一般的璃末,又一次的将灵力凝于“炎銮”剑之上,准备攻击雷禁之池上方的雷云禁阵,却被慕旭真从池中心打来的一道剑气打断了—— 璃末瞳孔微缩,这道剑力不大,正巧打消了她初凝之剑意,但这是慕旭真第一次对她攻击,不是平日里练剑那种…… 与他共同长大相处百年的璃末清楚——慕旭真是认真的。 他不想见她。 或者可以说他害怕见她,他怕见到她之后,真相就很有可能会被璃末猜出来。然而他并不想真相被揭露出,将此事真实公布于众,他情愿在这个雷禁之池里遭受日日夜夜的雷击,也不愿…… 为什么? 璃末感觉自己的心开始沉,她一开始觉得这是一个针对渡沧峰的圈套,她只要狠狠的将那个诬陷慕旭真的敌人揪出来,就可以解决掉了。但是慕旭真的态度反而让她开始担心,万一……这个敌人不是敌人呢…… 万一是他们共同认识,而且是慕旭真要豁出命去保护的人呢…… 如果这一切只是误会意外使然,璃末还有自信他们可以抽丝剥茧,层层筛查以解决。而如果就一开始就是一场巨大的阴谋,比如说像针对的百花神渊渊主那般繁杂恐怖,策划十年的阴谋,他们要如何面对呢? 这,一场通魔之罪,会不会只是一个开始…… 第181章 啸苍 “什么,慕师兄连你也什么都不说,甚至都不肯跟你见上一面,这是为什么?”司潇潇惊讶地掩住口道。 司仁轩与夙殉也一脸凝重。 璃末与夙殉对视一眼,交换彼此情绪,但一个都没有开口,他们都没有说出心底的疑惑与猜测。 璃末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他不肯说,认下了通魔的罪,但我不会认,我要查清楚这个事情……” “你要如何查……” “先从师尊的伤查起,从那只消失的魔查起,是魔就灭了,不是魔是人就杀了,让尸体赤裸裸地掷于众人面前,然后告诉他们,他们之前的论罪错了……我师兄没有通魔。这件事情,我已经向掌门禀报,他也允了。” 司仁轩与司潇潇同时惊呆了,夙殉却是听出了另一种意味——若是没有证据,璃末也会捏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证据出来,让慕旭真洗清罪名出雷禁之池,不再接受惩罚。 慕璃末就是这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但她往往也会选择最迅速最省力的法子去解决矛盾,夙殉想了无数个方法,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真的找不到真实结果所在,或者这个“真实”反而绝不能公之于众……璃末这个手法,可能会是最佳的解决方法。 他看了璃末一眼,璃末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 此时的他们,极有默契,也在瞬间交换了共识。 而司仁轩与司潇潇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于是司仁轩搓搓手,道:“好啊,那我也来帮你吧,最近,我和师尊研制找寻到了一种可以追寻魔气的鸟,只要空气里有一丝一毫的魔气,这种鸟就会发出敏感的叫声。” “哦?”璃末感了兴趣,她身上有魔丹,且道魔双修,这鸟能感应到吗?“拿来于我瞧瞧。” 司仁轩见璃末极感兴趣,也不由一阵得意兴奋,从储兽袋中拿出一只金玄之色只有掌中大小的鸟,举在四人之中,对他们说:“这鸟我给起名叫黄昏雀,怎么样,有意思吧?” “因为逢魔时刻是黄昏吗?”夙殉说。 “对对对,好玩有趣吧……” 司仁轩捧着黄昏雀递给璃末,谁知道黄昏雀虽然没有发出巨大鸣叫之声,但并不喜欢靠近璃末,它一碰触到璃末的手心,就扑哧扑哧地扇着翅膀飞到司仁轩身边。 “咦,奇怪,它不是挺喜欢新近人的吗?特别是漂亮的女修,怎么会……” “这鸟不灵,脑子有点蠢。你换一只吧……”璃末面不改色地对鸟安下了罪名。 “不可能,不可能,这只鸟是最聪明最灵敏的啊……我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啊,不可能呀……”司仁轩脸色有些难看,他这些时日里花的心血,怎么会就变成了璃末口中的“蠢鸟”了呢…… 他不甘心啊…… 司潇潇给璃末地上几瓶药品,说:“这里是治疗雷击灼伤最好的灵药,这是我向师尊求来的也是藏夜峰最好的药了,请慕师姐送给慕师兄吧……其实之前我也请师尊为慕师兄说一些话,师尊却没有答应我,而且也命令我不许说话,不许参与其中……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有那么严重……” 司潇潇的师尊正是藏夜峰峰主枫泊卿长老。 司仁轩的脸色也变得凝重:“我师尊也不许我介入,严重地警告我,说啸苍峰不可以在这件事上站队……” 两峰之争,历来啸苍峰与藏夜峰是低调不表态的,他们置身事外数千年,也正因为两峰的避争,朝华峰的斡旋,问天宗才能保持近万年的平衡安定,慕剑非甚至为了平息事态,达到平衡,亲传弟子都只收两人,渡沧峰只孤零零三人。 这是问天宗隐秘不宣的权力争锋,也是天下第一宗问天宗繁华之下的暗流涌动…… 不争,便是一滩死水,争,但要维持平衡,这是问天宗维系多年的持宗理念,诸位峰主长老都心知肚明。 …… 晚上,月明星稀,璃末一身夜黑紧身衣,只露出一双眼睛,从房屋里走了出来,一出门,就跟一个站在门口的人大眼瞪小眼。 司仁轩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璃末,道:“这……你出门如此行头,怎么没说一声……”他猜到了璃末会夜行查案,但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装扮。 “……”璃末看着他,有些无语,然后道:“你怎么来了?” “嘿嘿嘿,我就是猜到你晚上肯定会有什么行动,又怕你撇下我,不带我一起,我就每天晚上蹲守在你的门口等你行动。”司仁轩有些得意说:“你看今天晚上就被我等到了吧。” 璃末要查魔,每日里除了早上一定是去看师尊沉睡之身,之后都是在渡沧峰四周查探,最初几日还有人关心暗中窥视,但见她一直在渡沧峰的范围中询探,也就不再关注。 但司仁轩还是了解璃末的,知道她不会如此简单,但是又怕璃末不搭理他不让他跟,所以就每天晚上蹲守。而且还是用曾祖赐下的隐匿形迹法宝,守在她的门口。 还没等到璃末说话,他就抢先说:“你不让我跟着,我就现在喊出声,把你的行踪叫破,让人知道你晚上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璃末呵呵冷笑。 这笑让司仁轩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他急忙嘻皮笑脸的对她说:“哎呀,我开玩笑的,你就带带我吧……我很听话的,又忠实可靠,能成为你有力的查魔破案助手的……” 你不是想当助手,你是好奇心强,极想看热闹吧……璃末心里想着,但是思考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说:“那你跟来吧。” “好啊——”司仁轩大叫,马上被璃末掩住了嘴巴,不许他惊动外人…… 司仁轩也换了一身黑衣,跟着璃末若划过长夜的流星般飞纵于深夜,横跨过了渡沧峰,来到了五峰之间的正中间—— 司仁轩兴奋地对璃末说:“我们是不是要去嵩岫峰,探查一些赵家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然后再用来查明通魔案,还慕旭真师兄一个清白?” 哈,这家伙连路线都想好了,结局都定了。看来是琢磨了好几天了吧……璃末嘴角抽搐,似笑非笑地说:“为什么不是去查你们啸苍峰?” 司仁轩倒抽口凉气——“为什么要查我啸苍峰,我师傅除了给灵兽喂饭倒屎,啥也不会,怎么会参与阴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你师尊知道你这样说他,他会高兴吗…… 第182章 控兽 “走吧,先去看看。”说完,也不理司仁轩一脸不情愿,迈步向啸苍峰飞去…… “听说你师尊曾长老有预示神通?” “……是。” “那你说他会不会预测到了我们今晚会夜闯啸苍峰呢?”璃末含着笑,声音轻轻飘出,有一种戏谑的意味。 司仁轩大惊,传音于她:“你不要闹了,闯来我们啸苍峰做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来了也是白来。” “我要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呢,你是心虚吗?” “我……我心虚,我为什么会心虚?我又没有怎么害怕的。”司仁轩挺挺胸,一副绝无可能心虚的样子。“你不要到时什么也没有找到,反而浪费了时间,生起气来。” “不,每个人都有秘密,每座峰也会深藏着秘密。只要有心去查看,都会得到结果。” 璃末带着司仁轩,暗探了峰主曾长老的屋舍,又去了几个副峰主及长老的住舍查探,那些地域布置了不少机关阵法,司仁轩熟悉道路都暗暗心惊,害怕璃末会踩踏上去。 但不需要司仁轩提醒,她仿佛早就知道这些机关布置一般,进出啸苍峰,如入无人之地,且没有碰到一次机关,司仁轩都惊讶地问她:“你怎么做到的。” 璃末淡淡道:“多听,多看,多学。” 司仁轩闻言觉得她又开始扯了,啐了她一口。 其实答案是因为她甫进问天宗,第一个强烈的想法就是快点跑走,不要在这个鬼正道里呆下去。所以她总是下意识的去捕捉人们的对话,各种路线信息,她在很早之前就将隐身的各峰的机关布置,路径行路都摸清楚了。 哪怕是后来她没有离开的打算,但是这种行为方式还是刻在她的骨子里,每次各峰的布置和机关变化都被她记在心底…… 也就是说若有哪一天她想逃离,问天宗的各种路径都铭刻在她的心里,她能够很快的找到逃离路线。 璃末与司仁轩来到了后山兽园,那处封禁严密,四周布满了金光阵阵的符印,闪着威严而强大的金辉。 平日里这里不光有严格的禁制阵法在,而且也有弟子通夜守护。但是此时两人乘守夜弟子昏昏欲睡,悄悄进入了这里…… 司仁轩有些着急,对璃末说:“千万不要硬闯啊,这里可是我们啸苍峰封密最严的地方,你要是随意碰了,那可就有你的好果子吃了。” “我知道,所以我带着你来了。” “啊?” “你的令牌呢?拿出来。” “什么——你让我带你偷入兽园,你就是疯了吗?” 璃末斜着眉,道:“我有说我要进去吗?” “嗯?”司仁轩意外。 “你的令牌。” 司仁轩犹犹豫豫的把令牌交给了他。 璃末接过令牌,手指轻轻抚过玉制刻着符文的白玉令牌,鸿琭神丝凝入牌内,只听得嗡地一声,璃末司仁轩上方的封禁灵阵闪起一起防御性的鸣叫——吓得司仁轩全身一颤,冲上前想抢自己的令牌。 他哇哇的压低声音叫:“唉呀,祖宗啊,你千万别惹事啊,让别人知道了我把你带进‘万兽园’来,我师傅把我扒了一层皮才怪呢。” 璃末避开了他冲上前来抢令牌的手,淡淡的说:“我做事,你放心。” “就是你做事我才不放心啦,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啊。” 璃末睨向他:“我什么时候做事让你背过锅,让你成为替罪羊,被人骂了?” “呃……”司仁轩语塞,因为真没有。 璃末是狠,但她只在自己行事承担后果的时候狠,没有行事出格,拉旁人下水分担责任过。 这点是不得不承认的。 司仁轩只得睁大了眼,看着容璃末闭上眼睛拿着他的令牌,她白皙的手指尖捏着偌大的令牌。明明兽园禁阵在那一声清响之后,再也没有别的异动,但是他总是感觉胆颤心惊的。 徐徐的山风吹在两人之间,将两人的长长发丝吹拂在空气中舞动。司仁轩呆呆地看着闭目的璃末,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夙殉、司潇潇像她的师兄慕旭真那般陷入困境,她会不会像今天这样想方设法的去救他们呢? 呃……他觉得有可能不会。 但是她一定会出手帮忙的,对吧…… 他有些不自信的这样想。 正在拍的心开始胡思乱想,思维发散的时候,突然万物变得寂静,那徐徐的山风,仿佛是在瞬间被冰冻一般,四周感觉不到了空气的流动。只听到万兽园一声吱——的声响,山峦之上充斥了一个整体动作带起的颤动之声…… 这,这好像是……所有后山的野兽和神虫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控制住了,集体发出了声响,从未听过如此声响的司仁轩,立刻感觉头皮被炸得发麻。 嗯。他下意识的压低声音嘶哑叫——“你又做了什么,小祖宗?” 见他慌得不能再慌的样子,璃末平静说:“我透过你的令牌,躲过封禁阵的封锁 ,将神识探进去,然后控制万兽园众兽虫的神智,把我的思维和里面所有的动物意识联接起来,寻找他们思维里面的记忆。我要知道我师尊受伤那天,整座问天宗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 司仁轩的嘴张大极久,无法闭上,他说:“居然……居然……还能这样吗?” 万兽园不要说神虫,就光是野兽都有上万只,她如何能控制如此数量庞大的动物呢? 动物再简单不像人类那样复杂来控制,但是那可是上万只呀。而且也不乏高阶的七八九品灵兽。 璃末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司仁轩总感觉璃末比他想象的更强大,且拥有难以预料的神通能力。每次刷新对她的认知,认为她已经不能在夸张的时候,她又会拿出更容易想不到的东西出来。 他当然不知道璃末拥有出尘境级别的鸿琭神丝。 出尘境,连问天宗也仅仅只有六个。 璃末敢如此嚣张,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鸿琭神丝在此时,形成了一张大网,大网漫山遍野的笼罩住每一个生灵神识,它们有的神识很简单,就像百花神渊的星纱玉蜂一般,基本上只有一点点意识很容易被占领。有的却很复杂,甚至充满了攻击力,并没有很快的臣服于璃末的笼罩侵入。 但是璃末的神识攻击并非极强的侵略性,不是要吞噬对方或者是改变对方意识,她将神识变成极细极细的丝,缓缓地进入对方的神识大脑,搜寻关于近日以来的记忆…… 数量及其的庞大,操作及其的繁杂…… 忽然,璃末眉头一动—— 第183章 制阀 司仁轩赶忙问:“怎么样,查到些什么吗?” 璃末张了眼,轻轻挑眉看司仁轩,司仁轩被她看得心发毛,问:“看我作什么?” “你那只黄昏雀呢?” 司仁轩瞪大眼,先是愣住,接着赶忙从御兽袋里面拿出了那只黄昏雀,递给了璃末。 “你和你师尊是什么时候开始研制这种黄昏雀的?” 司仁轩听了这话,心中隐隐觉得不妙,但还是老实回答:“一个月前。” “然后十五天之前我的师尊受到了魔之攻击。”璃末把玩着手中这只黄昏雀,黄昏雀战战兢兢的窝成一团,仿佛十分惧怕璃末一般。“十天之前我师兄被判为通魔。” 它没有发出遇到魔之时会发出的尖利叫声,但是它潜意识的还是害怕璃末。它甚至在她的身上同时感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种让它害怕,一种则让它欣喜。 司仁轩不知道黄昏雀的情绪,他听到璃末的话,感觉她意有所指,但是深想下去,他又心脏猛跳,不由得结结巴巴的说:“你,你是什么意思?你指的是什么?” “你说呢……”璃末嘴角勾起笑容,但这个笑容落在司仁轩眼里,他怎么看都觉得十分邪恶。 他气得急得有些跳脚,猛然大声说:“我师尊才不会是那种人,我们都是好人,你不要胡说,啸苍峰不会通魔的。” “我没有说你们啸苍峰通魔呀。” “……”司仁轩感觉失语。 “我的意思是说不定这里面有线索,你着急什么?”璃末凉凉的话,像一个闷棍打在了司仁轩的头上。 “你师尊突然在一个月前研究警魔黄昏雀,是否是因为你师尊是在现实世界里遇到了魔的某种隐匿痕迹,或者说是他的神通给他的预兆……这都有可能。而如果他在现实世界中遇到的魔,那就是我们的线索之一了。” 璃末平静地道:“我刚才用神识沟通的所有的兽虫而发现,在师尊被魔袭击的那一刻,黄昏雀的里最强的首领猛然发出了惊叫,并在之后离奇暴毙了。” “啊……” “我探查了所有黄昏雀的神识,它们对这一点都有记忆。” “可,可是黄昏雀又不能作为证据。”璃末有这样的神通,旁人没有,若是赵长老这些人坚持不认呢?而且这也不是关键证据吧,他能证明什么呢? “所以我们要找到它的尸体作为证据。” “尸体……你说的是黄昏雀首领的尸体吗?” “谁去拿?” “你。” 司仁轩闻言脸色一僵,却又说不出旁的话来反对。 黄昏雀是他与师尊共同蓄养的,他肯定知道前几日死的黄昏雀的尸体丢在哪里,让他去寻找是再合适不过了。但是…… 他犹犹豫豫的说,:“可是那些尸体说不定已经腐烂了,通常这些灵兽尸体我们是统一丢进一个池子里的发酵发臭,用来做灵草的肥料的。” 想到他要去翻那些大大小小的腐烂恶臭尸体,去寻找一只小小的黄昏雀,然后在这些腐烂的黄昏雀尸体里面寻找那个最大最厉害的首领……想到这些他都头皮发麻。 璃末淡淡地说:“你不做也可以。” “不,不,不,我做我特别想做。”司仁轩打了一个机灵,立刻态度变得极其积极的说。 开玩笑,他若是不去,下次璃末有什么有趣的事就不会带着他了。 璃末将任务这个任务交给了司仁轩,便下了啸苍峰。 她到了渡沧峰山脚下,突然脚步一转,又换了另一个方向前行—— 她的身影天夜空之中,几个飞纵若夜行之鬼魅一般,却是忽然停止了步伐—— 她的前行路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在深夜恰巧出现在他的前方,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有一种自己所有谋算,都被对方猜透的感觉,这是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她皱起了眉,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夙殉。 他一身窄袖玄衣,束发高髻,仿佛溶于夜色之中,沉默地看着她。 “你一直在跟着我们?” “是。” “所以你知道我是故意找事情甩脱司仁轩的。” “对。”夙殉想了一下,说:“你大概率是甩不掉我的。” “当然,你极聪明。” 她这话的言下之意一定会让某人听了跳脚,但此时某人并不在这里,所以幸好。 她想了想,说:“我说的黄昏雀首领的线索是真的,也是刚刚查到的,倒没有骗他。也的确是要他花功夫去找。” “嗯。” 夙殉说完这个字就不再说话了,只是深深看着她,仿佛是要等她开口。 璃末挑着眉看他,说“你今夜无事吗?是想要跟着我?” “你今夜真正的目的是哪儿?”夙殉直切中心。 “你说呢?” “……”夙殉目光轻轻移开,看向啸苍峰的方向——“你骗他,其实是不想让他牵扯进来吧。” “……”璃末不想承认,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善良。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司仁轩在她的心中地位是与一般人是不同的——至少与她无情地视为利用工具的那些人不同。 她想了想,无奈耸耸肩说:“你要跟来便跟来吧。” 她果然如司仁轩之前所说,去了嵩岫峰。 此时的嵩岫峰戒备深严,守夜的弟子忙忙碌碌的在夜色中穿梭,甚至有无数只炼器傀儡在天上地上飞行爬行,像是在筛查着什么……这个架势仿佛是让一只苍蝇都混不进去。 看来,聪明的人是极多的。 …… 夜色中,趴在峰顶树梢间,高高在上俯视这一切的璃末的眼睛极其的明亮,亮得像夜空中耀眼的明星。 “你要如何?”夙殉传音于她,此时的他,站在她的身边。 “你说,他们是怕我来,找到线索,还是怕我来,‘创造’线索呢?比如说,像是对我师兄那样?” 璃末含笑的声音传进夙殉的神识里,但她说的话让夙殉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问天宗而言,都绝不是好事,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两人皆知:夙殉跟着她夜行,不一定是帮忙,反而是在监视她,不让她不顾一切的发疯,让事情变得往更是恶劣的方向行去…… 夙殉成为了制止璃末偏激行事的那道“阀”。 但是最终,他能不能止得住,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184章 家奴 璃末说慕旭真是被人“创造”出线索,栽脏通魔的,夙殉也与她一样,认为慕旭真绝不可能通魔。 可最大的问题是,慕旭真他自己承认了。 而且他除了认下罪,又什么也不说。 事情陷入了极难处理的境地,掌门青华真君头痛非常。 璃末看着夙殉沉默的样子,有些同情这个男人,笑笑说:“你别怕,我此时还不会发疯, 要疯也是在最后一刻疯。” 她没说明最后一刻指的是什么,但是夙殉却听懂了。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更觉沉重了。 正在这时,远处发出喧哗之声,夜色的寂静像是被一把轻盈的小刀撕开了一道,惊起了人心的惶然…… 夙殉与璃末目光望去—— “快,快快,快来人,我们刚刚在后山巡逻的时候,看到一个藏头露尾的人,他一看到我们立刻就跑,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终于给我捉到了,上面吩咐这些天天天加强人马轮职夜守,我都快要累疯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终于给我捉到一个人了。” 人群嘈嚷之中,一个全身穿着黑衣的人被众人推拥着来到中心,推倒在地上,那人孱弱不堪的往地上一倒,似乎没有什么挣扎之力。 一只大手用力的拽住他的脖子,那脖子极白,穿着黑衣特别的明显。接着那手用力的抓住那人的面罩,往外撕开——露出一张洁白秀美的脸。 这张脸璃末识得。 赵家的家奴沈琴。 那次护送他们回问天宗中途,璃末让赵五郎变成了一个四肢不全的残躯,顺便还送了沈琴一个机会…… 如今世事变迁,居然在此时遇到了故人。 不过想来,也没有过了多久吧。 “咦,这不是那个峰主的家生仆女吗?”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沈琴。 “哎,听说她犯了事被打断了四肢,送到了魔兽洞,喂给它们做灵食。结果有了奇遇与一个五阶灵兽结了契约,修为上涨成为了凝玄境巅峰,然后被赵家接了回去,待遇比之前更提升了。” “这么幸运,赵家内可是出了名的惩罚森严,只要犯的事的仆人,基本上没有活路可言的。” “对啊,听说那可是五阶灵兽血尾白狐呢,天生蕴阴脉灵丹,于女修极有益处。” “那她大晚上的出来做什么,还穿成这样……” 众人逼问之下,沈琴的脸色极是害怕,但是她也断断续续支支吾吾的解释了—— 她是因为要养那灵兽血尾白狐,收集它所吃的血芝灵草。此草嵩岫峰价格太高她舍不得买,但是外面山脚下的夜市中有价格相对便宜的次等血芝灵草,十天才开一次,今天开了。嵩岫峰又施行宵禁,所有人不让出门,于是她存了侥幸之心换上夜行衣出门…… “是吧……”领头的人怀疑的看着她。 沈琴苍白的脸又白了一分,她畏惧的咽了一口水,点点头。 她是这群人之中修为最高的凝玄境巅峰,这样的修为到了哪里都会成为那个门派的座上宾。如果是普通门派,甚至会成为那个门派的长老级人物,但是她是在问天宗,而且她是赵家的家生子,哪怕他是凝玄境巅峰又如何呢? 她头上还有赵家主人的这座大山沉沉的压着,一样是他们眼中的任人宰割的鱼肉。 出身就决定了一切。 至少在赵家便是如此。 所以哪怕她修为最高,她也惧怕如斯。 她被搜了身,又被盘问了良久,但是她的身上实在找不出什么疑点和证据,那些人就只好放了她。并警告他,不许在藐视宗门和峰主的规定,夜晚出门。若有下次,就绝不轻饶了。 她苍白着脸低头说是。 首页的头领挥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一般不耐烦,冷淡的说:“你走吧。” 沈琴离开后一人小声的对头领说:“这样不好吧。” “怎么说……”虽然沈琴是凝玄境后期,但是这个守夜头领自己也是凝玄境后期,他并不惧怕于沈琴。 而且所有人也是默认的,赵家的家生子本来就低人一等。他们是赵家用资源和灵石堆砌起来的听话工具,不需要有想法,不需要有意志,就像那些制傀儡,只不过是他们是有心跳的傀儡。 “我听说。这女修之前本来是只给赵家三郎的侍妾呢,可能会成为赵家的半个主人,我们可不该轻易得罪她呀。” “她自己犯错闯了宵禁,如今我已经放她一马让她离开……再说,赵家的侍妾又如何?赵家的侍妾还少吗?赵家每位郎君的侍妾都是准备有五十名,她能混到第几位,她能当上少奶奶吗?” 这话说完,众人都笑出了声,那笑声中的嘲讽意味十分明显。 夙殉问璃末:“这人你识得?” “嗯。”璃末勾起嘴唇对他说:“这倒是提醒了我,这个人也不失为一条线索,我去探探看。” 夙殉拦住了她:“你准备要查什么?先说个头绪吧,我好帮你。” “我师兄什么都不肯说,那我就要从另外一个方向找能说出口的。” “比如说。” “比如说魔。我只要跟着魔的行动轨迹去走,我首先要知道它的目的是什么,它的目标是谁?再去推测出它的方法,这样就能更快的找到线索。” “人的身上查不到,你就去查魔,这条路线也是极佳。那么魔如何找到,而且如何推测?” 问天宗已经将全宗上上下下筛查了一遍,已经再也找不到魔的痕迹。 璃末淡淡地道:“总会有方法的。”说是如此说,但是她的语气十分的笃定,仿佛有什么秘密不宣出口。 如果司仁轩在这里,他一定会想,她又开始装逼了。 然而璃末面前的是夙殉,和聪明人交往的好处就是不用多废话,不需要解释。 深夜,沈琴关了灯,屋内一片黑暗。 一只白色的手缓缓地自上空伸向她,捂住了她的嘴巴—— “呜呜呜——”沈琴惊恐地瞪大眼,用力地挣扎…… “是我。”夜色中,一张妖鬼近妖的脸伸出,这张脸在她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一直无法忘怀,有时候她想到这张脸,都感觉全身都充满了某种莫名的颤栗…… 璃末。 只她一人。 夙殉在外边,他谦谦君子,自然不会轻易入一个女子的闺房。 而且面对沈琴,璃末一个人就够了。 第185章 可以是 沈琴瞪大着眼看着璃末,她看到这个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闪出了两个字:“恩人”。 这个人给了她一次活命的机会。 本来赵五郎在她的陪伴之下,损失了四肢,形同一个废人,引得赵家大怒,她被打断手脚都是轻的了,她全家都跟着她受罚殒命都很难说。 她在回程的路上心里很清楚,她基本上是没有活路可言的,所以极是忐忑。 但是在回到宗门之前,璃末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保住性命。 之后她的手脚被打断,被丢入了魔兽洞之中喂魔兽,但是她一跌入洞中,手边也立刻出现了医效奇快的灵药和一只五阶灵兽的兽卵,并附上了心头血与其结契的方法。 当时的她可以选择隐瞒身份离开赵家,过另一种日子,但是她犹豫了,她还有她的家人,她还有父母姐妹兄弟。 因为她是赵家的家生子。 ……她看着璃末的脸,眨了眨眼,然后咽了咽口水,道:“恩人,不,慕师姐,你终于,终于来了……” 璃末微笑,道:“你一直在等我?” “是的,至从我被丢入魔兽窟里又得机缘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在等你。若不是你,现在的我,已经成为了魔兽口中的粮食,再也活不得命了。”沈琴有些激动,声音变得激昂,并且语不声句。 璃末轻轻呵笑,道:“倒也不用如此说,我只是给了你一次重生的机会。想让你把握住它,展开一个别样的人生。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沈琴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她说:“我……我不敢走,我的家人都在这里。” “嗯……也是。” 璃末神色平常,沈琴见她如此,有些放心下来,她轻轻地道:“但我一直想着要报答您,最近渡沧峰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二,我一直想办法能不能看能不能帮助你?今天晚上我也是偷偷的去找……” “你要找什么?“ “我想找能够帮助渡沧峰慕师兄的某些东西或者是一些讯息……“ ”倒是有心,谢谢。“璃末笑得极美,也很是温柔,笑容像是天边云柳,春风拂动人心。 沈琴看了心情也跟着变得极好,她的语速变得更快了一些:”没有,没有,不用谢的……是我太笨了,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我只是外围弟子,根本进入不了嵩岫峰内部得到什么关键信息,只是想着,能探到一点是一点……” “你是外围弟子,怎么听说你还是赵三郎的侍妾?”璃末挑了挑眉问。 沈琴全身一颤,然后摇了头,轻声说:“三公子有许多侍妾备选人选,并不是我一人,而且,我也未得家主点头。” “是吗?” 璃末笑说:“我记得你是知道自己定给赵三郎做侍妾之后,才去做了赵五郎的任务护卫,为了多赚些灵石积分,也就是说,你并不甘愿做赵三郎的侍妾的,那么,你想来帮我,是不是也有借此脱身,不当那几十个女人的其中之一的索求呢?” 沈琴摇头,连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慕师姐你与我的恩如此之大,我怎么能还要另外麻烦你。我为你做事是没有任何别的要求的……当然,当然,我的能力很小,能帮的不多。” 璃末轻轻笑了一下:“不要紧,只要你有心帮忙,我就感谢了。不过,我有一点好奇,多少低层女修想嫁入赵家做半个主子。便是做侍妾也是麻雀飞上了枝头变成半个金凤凰了,你为何避如蛇蝎呢?。” “……”沈琴沉默了一会,“就算是半个主子,那也是在夫人手下苟延残喘讨生活的下人而已。” “嗯,有志气,天下女修分为两种,一种,靠自己努力拼搏一切,一种靠她的美丽她的容貌,她的独一无二的魅力就能征服这个世界。因为她靠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她只要勾勾手指,所有人都会为她付出一切。你……其实也很漂亮” “不,不,慕师姐你不了解赵家,赵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赵家公子的前两辈,女眷都极短命,赵家妇听说进去内在之后没有几个能活的好好的,很多人都是生了一两个之后就离世了。所以赵家郎一个夫人之后,会娶极多的侍妾。” “哦。”璃末神色一动,似有所思,沉默了一下,她对沈琴说:“你可否为我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有一定的危险度。。” “什么事情?” “你为我去接近赵三郎。” “什么?”沈琴脸色大变。 “倒也是不需要你做什么牺牲,比如说牺牲你的色相。只是既然你有未来赵三郎四妾的身份,就有了一些捷径可以接近他,为我探听一些消息,如何?” “可……可是……” “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家人,只要你为我做好了这一切,你的家人我可以保护出来。未来的荣华富贵安全地位都可以得到手。可能你也听说过,渡沧峰所有的宝库全是由我掌管的。我随意拿一样东西与你就可以抵你在门中辛辛苦苦做二十年。” “ 可是……那要如何做呢?” “如何做?那就问问你自己了。” “什么?什么意思?” “你这么漂亮,不如想想。” “啊……”沈琴脸色微白——“不,我不是这样的人。” “不,你可以是。” 这话说完,璃末拿出了一只金光闪闪的金色琉璃九龙灯,灯蕊之处有一颗菩提绿叶,那绿色的叶子散发着盈盈碧光,仙雾冉冉而起,极具圣灵之气…… “你可听说过富贵险中求?” “……”沈琴看得眼睛都直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宝物。也正如璃末所说,她随手一两件东西就够一般人无忧无虑荣华富贵的过一辈子了。 “这座琉璃灯就是让你为我做事的谢礼,如果你能接近赵三郎取得一些与我有利的消息。我会给你比这些更好的法宝。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你自愿的前提之下的,你若愿意你便去。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该给你的我一样也会给。一切皆看你自己的选择。” 第186章 阵破 说完璃末把九龙琉璃灯放置在了沈琴的面前的桌子上。那九龙琉璃灯绽放出来的光芒闪耀了沈琴的脸,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这灯,神情有些恍惚。 璃末站起了身,对她说。“两日后我来找你。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她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临到门口她又侧过头笑眯眯的问了一声。“我之前送你的血尾白狐。怎的在你的屋里不见它?” “啊啊,血尾白狐,它近日有些虚弱,我把它收进灵兽袋里了,慕师姐可要看……” “不用了,你好好照顾它吧。” 璃末丢下一句话便关门走了。 门外站着一个身影,正是夙殉,两人汇合后,沉默的往山外走去。 走到半途夙殉突然问—— “你为何如此?” 说完徐徐的夜风刮来,吹得人心特别的凉,而两人之间的空气也变得更深沉了。 “我为何不能如此?”璃末轻轻地笑说,笑声飘扬在空气里,像一缕清风一般…… 夙殉沉默了良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最终他说了一句话。 “人性不可轻易试探。” “对。”璃末承认。 “但是人心可以试探。” …… 夙殉面露深思。 …… 两人下山时,天已清晨,天清之曦光于山峰之颠透射几缕出来,折射了树梢繁叶之影,落在两人发丝上,映亮了细细晨露…… 夙殉临分别前,问璃末:“你待会回渡沧峰,会去看你师尊?” “是。”慕剑非在凌玄殿昏迷不醒,每日就像一个有呼吸的玉偶人一般。没有意识,没有反应,但璃末每天的第一个行程还是去看他。 “慕师叔这次受魔之击,极是诡异,连师尊也无法查看出他究竟是受了哪里的伤,身体经脉灵台其实还是完好无损,但就是神识受到极创,没有波动回应,藏夜峰的枫长老也束手无策。” “嗯,我知道。” 慕剑非受的是神识之伤,那魔攻击慕剑非,并未引起旁人的发现与警觉,也没有大规模强烈战斗的痕迹,当人们发现异状的时候,一切战斗已经尘埃落定。魔消失不见,慕剑非则是用自身的最后灵力包裹住了自己,形成了自我保护,将自身的躯体安放在凌玄殿里—— 也就是说这个魔是用了隐秘的术法进行攻击的。 璃末回到问天宗第一时间就是想医治师尊慕剑非,他只要醒来了,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至少璃末不会怕别人对慕旭真下黑手,利用慕旭真的死更加打击渡沧峰与慕剑非。 可是便是她用了鸿琭神丝刺激进慕剑非的身体,也会被他身体内强大的防御灵力所反击,她也无法唤醒…… 凶手下手诡异无痕,还顺带陷害了师兄,如今渡沧峰只有她一个人支应门庭,显得十分形单影只。夙殉与她说:“你这里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璃末点点头。 夙殉有些不放心——“我是认真的,你不能让人看出你只得一个人。渡沧峰只有一个人。而我,站在你的身边,我师尊站在你身边,这就是最好的震摄手段。” 璃末神色微动,又慎重点点头。 夙殉见她听进心里了,才稍稍放了心。 璃末却是轻轻勾起笑——“你这宰执天下的清冷公子,如今何成如此婆妈的样了,可不符合你高岭之花,冰冷无情的模样呵……” 夙殉一时无言,最后白了她一眼,勾得她哈哈大笑。 含着笑意的璃末进入凌玄殿,笑容猛然地僵在脸上。 她发现躺在床榻上的慕剑非有异样。 慕剑非身体内有几重封印在保护着他的身体,而他的身体之外有藏夜峰枫长老和青华真君封锁下的保护封印阵。这些都是问天宗害怕有外人伤害天剑神君所施下的各种保护手段。 包括璃末,她自己也用了鸿琭神丝布下了一道极细的封印禁制,以防宵小进入……她以出尘境巅峰的神识布下的禁阵并不会比掌门差,而且她布置的极细微,一般人无法发觉。 可巧的是今日藏夜峰枫长老和青华真君布置的禁阵都没有任何异动,反而是璃末布置的阵遭到了破坏。 璃末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敌人进入未察觉到她部下的禁阵。第二个反应者是敌人其实所有禁阵都发现了,但是对方故意只破坏了璃末不下的,相当于是在挑衅于她…… 若是第二种,那么结果会更可怕。 璃末猛地冲上前,扑向了慕剑非的昏睡身体前,最终看到他一如从前,脸色依然红润,才稍稍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之后,又感觉有些怔忡……她已经近千年没有体验过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了,哪怕是师兄慕旭真被冤枉被陷害,她都在心里有一种笃定,她可以去解决这些事情。 但是面对敌人轻易破坏她布的隐阵,她知道那就意味着敌人实力强于自己极多,于是她产生了害怕,害怕因为自己的不小心大意,让慕剑非受到了伤害甚至殒命,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那么,她都无法原谅自己。 如夙殉所担心的,若他们面对的是极其强大的敌人,这些敌人不仅仅来自于内部,问天宗的某些不甘之人,他们来自于隐匿在暗处极其愤恨着他们的正道或者魔道的力量,所有这些结合在一起是极其庞大的,哪怕是问天宗,哪怕是渡沧峰,哪怕是璃末,都需要小心应对。 轻则死人,重则,问天宗这座庞然大物,都会被这场风浪给掀翻起…… 璃末从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风浪,她甚至嗅到了重大阴谋前奏的味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小小的门派内部争锋,这甚至可能是事关生死乃至天下大局的角斗。 ……璃末凝着目,端详着躺于床榻的慕剑非良久。 刚才她检查了他的身体。跟昨日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灵台神魂的位置似乎有一些波动,像是他的神魂印记正在复苏。璃末也不知道是好的发展情况变得更快了,但是她没有声张,告诉他人。 ——慕剑非俊美无俦的容貌能引起天下女修为之疯狂,可是落到璃末的眼里,却是有没有旖旎,这男人如一颗大树,伫立在她的重生生命里,为她挡去一切风雨,让她安然的在问天宗生长了百年,如此安然平静的生活是前世的她从未享受过的。 她不能说这样的日子极好,因为问天宗正道的生活其实是束缚的,压抑的,于她而言是带些许牢笼禁锢性质的。但生命中有一个甚至两个无条件对她好,不求回报的亲人存在,这却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第187章 抹掉 慕剑非与慕旭真对她而言多么重要,大概重要到她可以不惜生命的代价去守护的地步吧…… 百里烟云渚魔侵之时,她便为了慕剑非抛却过一次性命,若对象换作慕旭真,她也依然如是。 若是前世里的自己,大概会嘲笑重生后的她吧,软弱得不像一个魔女,不像那个叱咤风云,让天下男修皆俯首的合欢宗宗主了。 但她却甘之如饴。 甲之蜜糖,彼之砒霜尔。 …… 璃末看着慕剑非发呆了一刻种,才从怀里取来药瓶,将藏夜峰送来的药喂入他的唇中,再整理了一下他的衣服和头发,像她的小的时候慕剑非这样照顾她一样。 然后站起身走出了凌玄殿大殿。 她的目光又恢复了宁静与冰冷。 她的眼前仿佛闪过了炙红的天雷闪电击打在人体上的焦红灼印,与无声的咬牙痛哼……那是她师兄所遭受的日日夜夜的刑罚,她没有时间再浪费了。 她要尽早查找出东西给世人一个交代,解救师兄慕旭真出来,师尊若是能提前醒来,她就和师尊一起行动,如果师尊一直昏迷不醒,她就独自一人解救出师兄之后,两个人一起守着渡沧峰,一起守着师尊。 问天宗失去了天剑子所带来的危机,那就与她无关了,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点也不想关心那些天下大事。 万民众生,与她何干呢? …… 出现在除魔堂的璃末,引起了一片骚动。 问天宗除了五峰之外,最中间还有一座巨大的主峰,就是问天峰。大部分宗门之内的事务集合管理比如说任务塔,执事堂,除魔堂,学园,学堂皆在此峰。 峰底下,便是一座巨大的《天行榜》,上面标注着除长老掌门级之外的弟子实力前一百名。是问天中十万弟子心目中最强的榜单,只要能上这个榜,无一不是世间佼佼修行者,随随便便在外面一个次级小世界,就可以执掌风云,称霸天下。 璃末自从生被天道升阶至浮生境中阶,就成为了此榜的第三十名——因为她是浮生境中阶,她之上的全都是浮生境巅峰,她之下的全都是浮生境后阶。榜上她的后缀——浮生境中阶,反而特别的醒目。 除魔堂位中主峰峰顶,与比武堂位列于峰中最高处,可以想见它的地位,它同时在各战斗型弟子的心中也是最高殿堂,能进到除魔堂的弟子都是极其优秀的。 璃末一出现在门口,本来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弟子回头看见她,都慢慢的往后退,像一波潮水一样分开了中间。 她来到了大殿深处的除魔榜上,本来第一名霍然刻的是慕旭真三个名字,如今,他的名字被抹掉了,变成了之前的第二名夙殉。 而璃末,原来第五名,却成了第四名。 她的名字前进了,可是她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喜悦。想来夙殉本人也不会感到高兴吧。 慕旭真站在榜首已经近五十年,从未动过,如今世事波折,他的名字忽然被抹去了, 所有成绩功绩都被一个通魔的恶名所取代,这是多么惨痛的代价。 “慕师姐,我们相信慕师兄是清白会回来的,他的名字也会回到榜首的。”一个声音忽然在璃末耳边响起。 她转过头,看见身边居然是认识的女修者陆芝蕊。 温柔的女子站在那,如一株清丽的水仙一般,她眼神含着多种情感,说不清也道不明……脸颊却是通红着对她说:“慕师姐,我们相信慕师兄。” 她身边站着的是她认识的除魔堂弟子佟雪铭。 佟雪铭深深地看着璃末,说:“对,我相信慕师兄。”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一道阀子,一般无数人涌了上来,一起齐声的对璃末说:“是的,慕师姐,我们都相信慕师兄。” “我们绝对不相信慕师兄会通魔。” “我们都不相信。” 人群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最终汇成了“我们相信慕师兄”这句话,这句话在大殿里层层回响,震撼人心。 璃末有些微怔。 她极善操弄人心,又曾是合欢宗宗主极会玩弄权术,兼之之前布局多年,比如说渡沧峰记名弟子这一招,就得到了极大多数剑修的人心,且让敌人气得跳脚又无力反对——她一直知道渡沧峰很得问天宗的普通弟子人心,但是此时的她还是有些被震撼到了。 她甚至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此狡猾的自己,与正直强大的慕剑非慕旭真比起来,是不是,并不适合“渡沧峰”这块金字招牌。 他们如此高洁,令人尊崇,而自己如此污秽,真实面目令人厌恶…… 但是很快,她就将这个疑问压了下去,此时的她不该也不值得去考虑这个问题。 她勾起完美,又带着感激的笑容,对在场所有除魔堂弟子微笑说:“谢谢你们,我代我师兄感谢你们的信任。虽然他现在被困在雷禁之地,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出来的,而且会得到他的清白。” 佟雪铭对她说:“慕师姐,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快跟我说,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一旁的陆芝蕊脸色泛红崇拜地地看着他……这两人似乎成了情侣。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说,“是啊,我也会帮忙。” “是啊,慕师姐,之前若不是慕师兄,我早就死到魔口之下了。” “对啊,慕师兄也救了我一命,你要做什么,你就跟我说,我一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也是,我也会豁出性命的。我还是渡沧峰的记名弟子呢。” “你这话说的,谁不是渡沧峰的记名弟子呀,我也是,我也是渡沧峰的一份子,我也想为剑尊做点事情。” “剑尊”这二字说出,就像打在人们的心头上一般,天剑神尊代表着问天宗最强的战力,他是一颗定海神针,只要他在,没有人敢有欲念去挑衅问天宗的权威,然而现在的他却是昏迷在渡沧峰中,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苏醒。 虽然说他的昏迷,没有让问天宗风雨飘摇受到大规模的挑衅,但是人心在浮动,现在只是刚开始,若是慕剑非长久的昏迷下去,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所有人心里面都有一个疑问却从不敢宣出口——如果天剑神尊慕剑非长睡不醒甚至就此殒命,问天宗该何去何从呢? 这件通魔丑闻,其实不光关系着渡沧峰,也关系着整个问天宗。 此时的形势极其复杂,风云诡谲,稍微有点智慧的弟子,其实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 精英中的精英除魔堂弟子更加早就摸到了脉络。 第188章 借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问天宗目前在借由慕剑非被魔袭击这事,上层阶级在权力角斗,各方陷入一场你死我活阴谋诡计,不断的权力斗争。 虽说这些事情与普通弟子没有关系。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而且他们还是正道第一门派,时局魔涌乱世之象,正道最大宗陷入一场混乱权斗,那些没有强权势力依靠的普通弟子,也不知道这场巨大争斗之下被牺牲的渺小棋子是不是自己,被风浪淹没的灰尘是不是他们…… 正因为他们渺小,所以他们才恐惧,他们才更渴望平静。 普通的弟子更害怕宗门出现变动,产生波澜,所以他们更想尽快把事情平息下去,宗门恢复到从前。 佟雪铭甚至想直截了当的问那些勾心斗角权力争斗的上层——没有慕剑非的问天宗还是天下第一宗吗? 问天宗盘踞天下第一的位置这么多年,能够想象它的敌人有多少吗?不光是魔道,邪道,甚至正道也拥有不少敌人。 天下已现魔屠乱象,各门各派各峰力量更应该团结在一起,而争权夺利,借机陷害。 除了少部分在派系中心地位,天然站队的弟子之外,普通的问天宗弟子都是希望天剑神尊能够复苏醒来,一切回到原来的如常。 内门数千名不能在各峰长老名下成为真传弟子的问天宗弟子,皆是如此想,而其中,也有三分之一是渡沧峰的记名弟子。 他们都想为渡沧峰为璃末贡献一份力量。 这些弟子成为了看起来形单影只的渡沧峰,实际却拥有的无形力量,这,就是“名”所带来的助力,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渴望“名”。 赵长老听到弟子传来的除魔堂发生之事,粗喘着气,一掌拍下桌子,大骂:“荒唐——他慕旭真通魔是罪证确凿,他们口口声声的清白在哪里,慕旭真自己都认罪了,他们简直是疯了……然后呢?” “然后,慕师姐问除魔堂,慕,慕师兄的积分还能不能兑换,除魔堂执事说要问过上峰。” “哼!掌管除魔堂的是夙殉,他当然会同意。朝华峰一向左右逢源,谁也不想得罪,夙殉那徒弟更是心偏向渡沧峰……” “对,对,执事问询回来之后便同意了,慕师姐将慕师兄的积分换成了十颗八品青荒玉灵石放在堂前,对众人宣布:凡三日内能提供有效魔之线索的弟子,可得一颗。” 这在八品青荒玉灵石在拍卖会上可值五十万颗中品灵石。她居然仅仅用来买一个线索。 “哼……她可真大方。千金买骨,剑指人心,渡沧峰……倒是看不出来,居然会如此手段。慕璃末,年纪轻轻的……”赵长老稳居权位多看,一眼看穿了璃末的伎俩。 这一手,璃末在朔星阁就玩过,叫“借势”。 权威认定又怎么样?慕旭真自己认罪又怎么样?她只要大肆宣扬无罪论,并且重金寻找线索,就可以在人们心里刻下一个“罪证存疑”,慕旭真可能是被冤枉的印象。 那么,她更容易借势发挥,力挽狂澜。 问天宗的中立弟子,就被她借成了“势”,以对抗宗门判罪。 “慕师姐她,后来又清空了自己的除魔堂积分,换一只九品七宝天参,展示给诸人,这药天下仅一株,可死人生白骨,一时看得所有人都呆了,她说,只要任何人抓到或是伤到刺杀天剑神尊的魔,这就是他的奖励。” 财帛动人心,她是要发动所有人成为她的助力呀。 赵长老又一次心跳加快,瞬间他有些气喘不上来,立刻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好了,不要再说了,曾祖父您前日受了伤需要修养,不要知道这些太多。对您的伤没有益处,您要好好休息。”在一旁的赵清仁面露担心地道。 “我的伤还不是被渡沧峰那女弟子气的,不行,我要听下去,你继续说——” 手指指向那禀报的弟子,禀报的弟子吓了一跳,先是看了看赵清仁,再去看了一下赵长老。 见赵长老横目圆瞪向他,立刻低头继续说:“慕师姐叫所有人将天剑神尊受魔袭击的前十日与后十日所有在案记录交上来,她要一项项翻看,寻找线索——” “荒唐,她还以为她是掌门吗?这与彻查问天宗有什么区别?她凭什么?谁给她的权利?” “掌门同意了。” “……”赵长老语塞,然后道:“一个个的,都痴枉了,就为了个慕旭真……” 他的目光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纠结,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他的肩,赵清仁在旁出言宽慰他:“祖父,你不要多想了,这件事情并不是错在于你。你只是不同意他们罔顾祖宗法纪,破坏宗门门规,他们现在所做的与你小时候教导我们的不同,所以你看的极生气……” “对,没有错,这群败坏我问天宗的门风,助涨邪风,不行,我要去见掌门,我要好好的教训他们一番。”赵长老破口大骂,噌的一声站起了身,冲向了大门口,一瞬间身影便消失了。 留在大殿之上,两个人面面相觑。 禀报的弟子又马上低下了头,赵清仁淡淡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继续好好的跟踪观察他们,有什么异动,立刻来禀报我和我祖父。” 禀报的弟子立即说:“是。” 边说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 修士是不需要用膳睡觉的,身体强盛精力充沛,璃末坐在案前看卷宗已经一天一夜,期间夙殉和司仁轩司潇潇都来看过她,并且为她带来了一些消息。 此时他们的雪中送炭,不失为一种表态,所以璃末也毫不客气地接受了。 司仁轩来了,扭扭捏捏的将一块腐烂不堪,尸体残缺的小鸟尸放在了她的面前。 闻着那腐臭的腥味,璃末面不改色的说,:“这就是那只黄昏雀首领吗?” 司仁轩犹豫了一下,才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这个头看起来最大,好像是它吧。” “可……可不能怪我……那兽虫尸体池子是所有腐烂的尸体都在里面,臭气熏天。我捂着鼻子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你真的找了很久吗?可能就是找了一下下,拿一个都不知道是不是黄昏雀尸体的东西,来糊弄我吧。” “你……你不要乱说,你知道我多辛苦吗?” 司仁轩正要发脾气,却看着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闭过眼睛的璃末。忽然有些迟疑—— 他说:“那不然我再去找一下?” “不用了,我和你开玩笑的,谢谢你。”璃末是真心向他道谢。 司仁轩脸微红,说“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要说谢谢,这么客气。” “好。” 第189章 白狐 夙殉来时带了些消息,送了一些灵食然后匆匆离开,在临走前,夙殉问璃末:“今夜你还要去?” 璃末点点头。 夙殉道:“我同你一起。” 璃末挑眉,道:“何需如此大阵仗。” “你不想?” 璃末耸了耸肩,笑道:“来吧。” 夜色,沈琴屋内一灯如豆,簌簌冷风吹过她堂前屋帷,飘起漫漫柔纱,纱尾随着夜风飘动,忽然一只下半身出现在了纱下,惊得沈琴全身一颤。 风吹过,轻拂抚起伊人面,玉面红唇,妖娆中带着丝冰冷,如一株寒夜里的桃花,凌乱人心,摄人心魄。 沈琴轻声叫:“慕师姐……” 正是璃末。 夙殉依旧没进来,可能沈琴也并不知还有一人,来到了她的小屋前,以为璃末两次都是孤身一人吧。 璃末迈步进了屋,今天的她,不再是一身夜行衣,而是周身月白长衫,如一月下仙子,她一进门就见到了沈琴怀中的一只狐狸,她挑了眉,问:”这是什么?” 沈琴一听,眼泪都落了下来,她哭得梨花带雨地道:“前几日,赵家五郎的妹妹来找我闹事,我的白狐护主心切,扑了上去,却被她的护身法宝所伤,镇日昏睡,我本以为没有大事,想给它寻些好一点的灵草进食,谁知道今日……” 她双手一摊,将手中白狐露出来给璃末看,只见这只白狐呼吸极虚,且双目失神,眼看得,就是快要死亡了。 璃末盯着白狐看了一下,冷哼:“赵家,可真是盛势凌人。” 沈琴抱着白狐又垂泪,璃末说:“你把白狐于我,我替你治它看看……” 沈琴听完,感谢地朝璃末道:“真的吗,多谢慕师姐……” “不用道谢,你能甘冒危险为我做事,我自然厚馈予你。若是你还有什么难处与要求,尽管提便是。” 沈琴摇摇头,轻轻地说:“不,不,我已经极麻烦你了,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魔兽洞里,更不要说如今家里人不用胆战心惊地活着,还能活得好好的样子,一切,都是因为你给我一个机会。” 她低下头,眼神温柔地看着白狐,说:“因为你让我有了它……” ”那是你的机缘,并不完全因为我。”璃末笑笑,说:“我昨日所说,你有何想法。” 沈琴肩膀一颤,低下头,脸色有些涨红——“赵三郎赵辰毓的屋子,我想办法靠近了些,但是被他的丫鬟给吼了,她……她可能是怕我与她争宠,极是防备于我……” “丫鬟?那不过是净浊道台期的小丫鬟,你凝玄境后阶为何要惧她?” 沈琴目光闪了闪,羞愧地说:“因为她是主子身边的人,我的修为再高又如何。赵家内宅的一个门客就可以捏死我,丫鬟也是主子的脸面。” “自然是脸面,极近的脸面……” 璃末轻轻一笑“有些人,也不光是脸面,还可能是心尖上的人,某些女子,面对情爱,总是极致的疯狂与无法理智的,尤其是底层女性,她们面对高贵而强大的男主人,更容易沉沦,而那丫鬟,面对你这样强过她极多的对手,当然更是恨不得生吞了你,对吧?” 说完,她轻轻地笑出了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面,接着说了一句让沈琴脸更红的话:“你的脸,于你而言,是武器,也是麻烦啊。我让你借此接近赵三郎,却没有想到还有这层反转……” 沈琴低下头,停顿了一下,说:“我,我可远不如慕师姐……而且我也让慕师姐失望了……我没有接近得到赵三郎。但,但是……” 璃末听到“但是”眼睛一亮。 只听沈琴继续说:“赵三郎的屋子里燃着奇怪的香味,我闻着有异,就悄悄在他外头等候,等着丫鬟收拾屋头后在丢弃的物品里翻出了一些东西,就是这种粉末,我感觉它好像是一种特别的香料……” 说完,她将一撮细细粉末洒在了桌子中间,粉末极细,倒出时便有丝丝细粉于空气中飘逸,散于空气中,璃末用手指轻点,粘了一些于鼻尖轻嗅…… 沈琴一边拿起桌边的茶壶倒出极香的青茶,为璃末添上一杯递过来,一边轻轻地说:“这香不是男人爱薰的香,有些香甜,有些腻人,有点像……” “有些像催情香。”璃末接过沈琴递来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然后笑着对沈琴说:“你的茶倒是不错,不过,我渡沧峰有更好的茶叶,极品灵茶一杯就可添三月灵气,滋补经脉。我明日差人送来予你。” 沈琴低下头:“不敢再收慕仙子礼物,沈琴已经得到您的诸多助益,要得再多就是僭越了。” “无需客气,我从来不会亏待每一个为我做事的人。” 璃末做合欢宗宗主的时候就十分会笼络人心。给予手下的奖励与人情绝对是十分充足的,凡是做她的手下的人。一方面会感恩戴德于她的大手笔奖赏,一方面又会惧怕她的雷霆惩罚手段。 如此才使得人信服,愿意为她卖命。 她在除魔堂使的那一手也是如此,只有够下血本,才能行非常之事。 璃末目光转到那灰香之上,皱了眉道:“这香,我似在哪里闻过……赵氏男丁在修真界算得上是兴旺的,怎么弄这些催情香予他们,像是极需扩展赵氏血脉一般,也是稀奇,这香到底是下人自作主张想勾引主子,还是赵氏主子们自己喜欢,用以辅助呢……” “啊……”沈琴闻言,脸色微红,未出阁的少女听到这些有些坐立不安。轻轻的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璃末说:“我会好好查查的,你一日之内就为我找到了这些线索,十分有用,多谢你了。”说完她就站起了身。 沈晴闻言立刻,脸色羞红说:“慕师姐不要这样说,我只是做了一点点小事,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边说着就站了起来,她站的动作有些大,似乎惊到了她怀中的白狐,大白白狐在他怀中轻轻的一叫。 璃末说:“它受伤了就交给我吧,我会帮你治好它。” 沈晴有些不舍得摸了摸白狐的头,觉得还是轻轻的将它抱起来,交给璃末,说:“多谢慕师姐,麻烦你了。” 璃末伸手接过,就在这时,不知道那本来虚弱至极的白狐是感受到了什么,它用鼻子闻了闻璃末手中的香粉,突然眼睛就变得通红,发出了莹莹的红光。呲出它尖利的獠牙猛的扑上了璃末—— “啊——”沈琴花容失色地尖叫。 瞬间,白狐尖利的牙齿猛然的咬上了璃末的虎口,顿时流出了鲜血。 第190章 天然 璃末眉头一皱,一掌甩飞了白狐,沈琴赶忙冲过去,抱住了白狐的头。 那白狐被拍的昏迷不醒,沈琴用丝绢擦去白狐嘴角流出的鲜血,带着哭音的轻轻的呼喊:“灵儿,灵儿……” 璃末扫了一眼白狐,轻轻说:“此兽承恩妄性,刁猾贪婪,倒也是养不熟。” 沈琴闻言全身一颤,张着泪眼看向璃末,只见璃末表情平淡,拿出一只玉瓶,说:“此为灵露,可治狐伤,算是我的赔礼了。” 沈琴摇头,说:“是小狐攻击师姐在先,不关你的事,我不敢收您的灵露。” 璃末笑笑:“可你还是想救它的,不是吗?” “……”沈琴抬头,隔着泪眼看璃末,仿佛看不清她的神情面目,只觉得她笑得极温柔,她心下一颤,轻声说:“谢谢慕师姐。” 沈琴喂了灵露给白狐,白狐一下便呼吸变得平稳起来,这种极品灵露医治修者都是极好的灵药,更何况是对灵兽了。光是看那装灵露的玉瓶都知道价值不菲,不是凡品了。 安顿好了一切,沈琴送璃末出门。 出了沈琴的小院,外面空无一人,两人安静地行走在小道上,走出院门不久,沈琴忽然说:“我想到了一事……” “嗯?”璃末感兴趣地挑挑眉。 “我以前曾在赵家做下等仆人的时候,听说过他们在嵩岫峰后山有一座池子,是禁令下人接触的禁区,据说那里有着十分可怕的灵兽,可以吞掉凝玄境中阶以下的修士,所以小时的我们皆不敢靠近。” “哦?有意思。”璃末极感兴趣的亮了眼,她的心情变得更好了些,对沈琴说:“你还记得路吗?” “还……还记得一些大致的路线。” “那你可以带我去吗?” “好……好的。” 两人前行了一路段,路线七拐八绕,越往前走,浓雾越深,几乎看不见什么景象。走了一会儿,沈琴指指前面一个幽暗的树林,道:“好像是在那儿。” 璃末道:“你在这儿吧,不需要你再跟着了。” 说完迈步向前,走了几步,她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沈琴,她嘴角勾着笑,对沈琴突然说了一句:“我第一次见你,是三个多月前吧?” 沈琴呆了呆,然后咽了咽口水,说:“是,是的。” “这三个月,倒是发生了不少事……” 从百里烟云渚,到百花深渊,再到朔星大会……这三个月的波折感觉比她一百多年于问天宗修行发生的事情还多。 其实她在渡沧峰修行的日子很简单,每天就是功课和打坐,然后跟师兄对招。不用吃,不用睡,春日赏花,冬日赏雪,说是人间最向往的神仙生活也不为过了。 沈琴闻言有些怔忡,轻轻一叹,说:“是啊,不长,但又极漫长……” 璃末笑了,却不再说话,转了身,向前走…… 沈琴看着她前行的背影,看着她慢慢走进那个森林,她的心,猛然地抽紧,有什么东西像是想要冲出她的胸膛,欲喷礴出来一般…… 她的耳边,只听到了砰砰砰的强烈心跳之声,外界的万物所有声音都仿佛消失了。她的心越来越快,随着璃末的身影越来越接近那声明。 砰砰…… 砰砰砰…… 当树林的幽暗完全吞噬了璃末的身影,她的心跳仿佛像那升起的烟花,自低空漫漫向高空飞升,最后砰——的一声爆开了巨大的烟火…… 之后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脑袋也一片空白。 树林中猛然绽放出巨大的金辉,静正的光芒在不停的闪烁。接着那仿佛将天空都可以吞噬的黑色煞气猛然的冲起,然后向中心处涌动,巨大的法力交战之声响起,那嘶吼的煞气带着鬼哭一般的哀嚎,笼罩了天地万物。 一时间她心中万般情绪,最后有一丝喜悦,慢慢的从心底攀升起来…… 下一刻,她的眼孔收缩,看到了眼前的—— 一个人。 璃末。 她完好无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璃末眼神平静,静的像一面看不清的湖水,湖水之上的秋月淡影,映照出沈琴骇然表情…… 沈琴的心情若山倾天崩,嗡然鸣声充斥一切,她听得璃末淡淡地开口——“我给了你三次机会。” “你……你……”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上当么?” 璃末轻轻笑,看着沈琴的眼睛,说:“大概,是我从来对人性中的善良与正义天然地抱着怀疑的态度吧……” 沈琴听得心灵剧震。 璃末的意思是,一开始,就未相信过自己,而自己,一直在她面前扮演拙劣的戏码,甚至还说,给了她三次机会? 她一开始就看穿了自己吗?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呢?”璃末低睨着她,笑意如墨,轻轻染进如湖的眼眸——沈琴见之,却是心若冰冻。 “意外,通常是在他人精心设计的时空相逢里。我极有可能来嵩岫峰寻找线索,是诸多人都想得到的,那么,你突然的夜游被捕,是有心还是无意,总是会让人琢磨一下的。” “……” 她的刻意被捕引起璃末的注意,就让计划成为了第一个破绽,居然是这样…… 居然从一开始就…… 她缓缓软倒在地…… “你一个赵家的家生子,会因为一个五品灵兽结契恩情,甘愿冒险得罪赵家,舍命一博闯宵禁为我做事报恩,这件事本身,就是极有赌博冒险成分的,一,恩不够大,二,渡沧峰如今势危,难料后续,不值得冒险。当然你也可以说你本性纯真善良,愿意为了此事还恩舍命。但是我为何要去赌一个人的善良呢?而不是去赌一个人天生的利益权衡呢?大家都知道,利之衡量是人的天性,但是善良与正义却是世间难得。” 璃末慢慢踱步,走近沈琴,缓缓俯下身,看进她的眼睛深处:“在我给了你三次机会,你还了我三次谋害,你说我该如何回应你呢?” 三次机会…… 三次谋害…… “三个机会,第一次,我捂住你的嘴,如果彼时你是受挟破,你可以用眼神告诉我你有内情,但你没有,却是极快地说着要还我之于你的恩情,我想,那段话,在你的心里练习了很久吧,你一直在心理做铺垫,你知我善测人心,所以你要让自己的伪装难以察觉。 第二次机会,临走前我问你白狐,你可以回我一些暗示,但是你没有,而且不知道是你心虚还是如何,居然伤了这只我送的白狐,利用其得到我的精血……取之于我,用之于我,你倒是不浪费。 第三次,你引我来此时,我与你说我们的相识于三月前,其实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在提警,只是三个月前一面,你觉得谁毫无防备地跟着走一段陌生路呢?尤其是我在嵩岫峰处。 第191章 信物 沈琴整个人僵住,如同石化一般。 她呆滞的眼睛看着璃末的眼,仿佛是看到了恶鬼。 璃末继续说:“但是,方才的你,一心只想着快点把我引入局,根本没有顾忌这一点。我想着,你之所以如此,大概令你叛变的原因,远远超过你现在拥有的吧。而什么是对方能给你的,我不能给你的?” 璃末细眯着眼,看着越听越恐怖的沈琴,像看一只有趣的玩具一般,她轻轻举起手,在沈琴的面前立起了三根指头—— “为了对方开出的筹码,你谋害了我三次。第一次你将白狐递给我,设计取我精血。第二次你拿香灰作引,让我饮下你准备的香茶,两者药性冲突引我功力尽失。第三次你引我进入此路,设计用煞气禁阵困住我。” 沈琴脸色刹白,不由得抚住胸口往后退……一时间,璃末的脸仿佛在她的眼线中变型,变成了一个极恐怖的平面图像…… 她……她,不是人。 她每一个字都算得极其准确。 太可怕了。 璃末站起了身,转过头不再看她,目光好整以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眼中的兴味与亮光像是一个碰到极难解棋局的棋痴—— “这应该是一个精心设计又是嵩岫峰荒废多年的煞阵吧,我在这里被困还是被杀,嵩岫峰都可以撇得一干二净,反正是我查案偷潜进误入,也与你们无关。你们若是再拿我的精血做些文章,比如说通魔什么的同样招数,那么,渡沧峰的气数,也该是毁了吧……” 璃末不光是在解这个棋局,还在捕捉布下这个棋局的棋手心性智计—— 停顿了片刻,她转回身,看向恐惧地看向自己的沈琴,沈琴的脸,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她颤抖着唇,想说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她只有乞求地看着璃末,渴望她饶过自己。 璃末蹲下身,细细的端详她的脸,那张脸美丽而精致,是个极容易吸引男人的女人,她似唉似叹地道:“多么美丽的小女人啊,让人忍不住怜惜……” 沈琴听了心一松,正觉欣喜,却是感觉脖子一凉,全身瞬间发冷—— 一只细细的匕首,割开了她的喉咙,血,如瀑般喷涌—— 璃末半脸血液,却是眼神如夜月无波,看着被割破喉咙,只能呃呃呃地发出呜叫的沈琴,就像看一只石头一般没有情绪。 沈琴痛苦地扭动,全身沾满了血液,在璃末的脚下扭曲匍匐,手指颤抖地抓住璃末的脚,目光流露出求生的欲念…… 但是,如此痛苦绝望的她,换不来璃末一个眼神。 璃末抬起脚,避开了她沾满鲜血的手,然后慢慢地勾起了笑容,对沈琴说:“替我向赵清仁问好,这是我送他的见面礼……你记得跟他说,与君对奕,实是吾之大幸。” 沈琴眼睛猛然瞪大,再一次被璃末的话惊骇住。 她,她居然…… “我居然会知道你身后的主使者是赵大郎赵清仁吗?” 璃末轻轻一笑,落入沈琴耳里的声调却是恶魔的低呤——“那日,我在树林里,说给你一个机会,彼时,我想过,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一个复仇的机会,一个反抗的机会……但是,我倒没有想到,你选择的是,成为加入赵家主人统治者一员的机会……其实不难推测,旁人能给的,而我慕璃末给不了,自然是对一个女人的爱情。爱情,通常能让一个女人抛弃所有,机会,尊严,目标,乃至生命……” 沈琴困难的呼吸着,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生命力在一点点的流逝,但是此时璃末的话中进她的耳里,她还是感觉到了刺痛…… 她甚至不知道在刺痛自己的哪一点。 但璃末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刺痛她的心里。 “你原是赵家三郎的备选侍妾,却不甘于此,自行去参加宗门任务。所以赵三郎不会是你自甘做棋的原因,而赵家能比赵三郎更吸引人的,便是赵家未来家主赵大郎赵清仁了。不得不说,赵清仁是比赵辰毓优秀极多的, 你与我三个月之前的交集为运筹帷幄心细如发的赵清仁捕捉到了,他利用你设局,倒也不是很意外。” 自然,她使得赵五郎成了废人,也被赵氏知道了,但梁子一开始她就是打算结下的,因为那个预知梦,所以不算大问题。 “我昨日曾说,利用你的女子魅力征服男人,然后可以征服天下,你听得极中心意吧,靠自己在男子世界里辛苦去争何必呢……你出身低贱,只能为妾,但做未来家主侍妾自当强过成赵家三郎侍妾。” 躺在地上的沈琴,手指微微颤抖,此时的她已经气若游丝,无法再动。 “不过……我想问你一句话,此局失败,你身上可有赵清仁给你的信物,证明赵清仁指使你做出谋局陷害我的证据,东窗事发还能让你保住一命……若是没有,那么你只是他计划中一个弃子而已。而且我相信赵清仁的为人,他不会给你。” 沈琴呃呃呃呃哑着喉咙发不出声响,她的目光因为璃末说出“赵清仁”三个字而猛然发出亮光,接着,随着璃末说出最若后一个字,又慢慢失去了光彩…… 此时的她再没有一丝力气,她缓缓的半闭上眼,感觉黑暗就要完全清除自己,要与这个世界真正的告别…… 快闭上眼的时候,她感觉她的心是悔恨的,是痛苦的,是难以瞑目的…… 忽然,一颗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那滋味让她似曾相识,接着一股暖流涌进了她的腹部,她的身体涌起了强大的生机,那东西效果极其的强,瞬间就将她的生机拉了回来。 她猛的张开眼,震惊的想…… 玉玄丹。 璃末曾经给她的玉玄丹。 两颗同样的丹药给予她的滋味却是截然不同。 她一时心潮澎湃,久久无法言语…… 直到她看见璃末身边慢慢的出现一个身影,她看清那个身影后,感觉到又一波震惊袭来—— 璃末不只是一个人。 她身边还跟着夙殉。 她深深的看向璃末,璃末回视她,目光还是像之前一般淡淡的即是平静,没有鄙夷,没有嘲笑,没有痛恨。 极其的平静,也让她更加的痛苦。 她听到璃末说:“沈琴,我理解你,原谅你……但是不会同情你。” 沈琴脸色刷地一白……被玉玄丹燃起的身体温度,似乎在这句话之后变得更凉了一些。 “对了……”璃末和夙殉准备离开,临走前她却转了身,看向脸上缓缓恢复血色的沈琴。 沈琴在她的目光之下犹如被狩猎的猎物一般瑟瑟发抖,目露恐慌,她深深的看着璃末,听她说—— “帮我向赵公子带句话——堂堂赵家未来族长利用男色施展计谋,让一个女人为他豁命……” 璃末缓缓歪歪头,勾起一抹笑说:“格局太低,我看不起你。” 一旁的夙殉想: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第192章 无趣 璃末与夙殉到了嵩岫峰山脚下,夙殉问璃末,“要不要去喝酒?” 璃末想了想,便同意了。 璃末又挖了一坛慕旭真杏花树下的酒,至夙殉的往焉楼,此次夙殉依着她,没有坐于亭台楼阁之上,而是不羁地坐于月华树梢之上,对月夜饮,与风相和…… 冉冉夜月,幽幽虚空,璃末对月饮了三杯酒,沉默无声地嗅着慕旭真酿的酒香,眸中沉静,不知在想着什么。 夙殉忽然问她:“彼时你扶了沈琴一把,如今,她可是让你失望了?” “不……” 璃末摇了摇手中的白玉长脚酒杯,杯中酒液盛着碎月之光,夜风吹来丝丝凉意,她半垂着眸,淡淡地说:“沈琴出身卑贱,自幼就拥有得极少,甚至可以说一直活于苦难中,拥有得越少的人,越是容易行恶,而会恶意的揣测每一个人,是我的行事标准。我也不能要求底层人拥有苦难的同时,还一定拥有良好的品德,我不是儒家,不会如此强求。” 她前世是魔教教主。 所以她对恶意与丑恶波澜不惊。 她这话,反倒是让夙殉沉默了。 他低下眸,然而,也正在这时,他未发现璃末的眼睛瞬间闪过红芒,眼中轻轻魔光一纵而逝…… 夙殉手指轻点,像是点在棋盘上落子一般,微微勾起了唇,道:“如今,一条线索算是断了,你准备再如何查下去?” “不,也不算断了,相反,这证明了我应该是摸到正确的脉络,才让对方痛下杀手,这表示,对方慌了。无数暗中的力量才汇集于一起,推我向失败死亡,我反而能顺藤摸瓜,摸清虚实……” 璃末含笑地看着夙殉:“夙师兄没有简单的以为,想盼着渡沧峰毁了仅仅是赵家吧……” 夙殉看着她,目光未因她的话而变化。 璃末淡淡地道:“明面上,也只是赵家而已。这天下,这问天宗,除了少数几人,谁又在乎渡沧峰的存亡,巴不得渡沧峰就此寂灭,甚至想落井下石的不知凡,对吧?夙师兄。” 夙殉沉默。 良久,他才说:“我和师尊一直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璃末点点头,说:“我知。” 所以她回来前,一定要将夙殉带回来,果然,他给了她极大的助益,让她更容易放手去做前锋披荆斩棘,他在后方为她保驾护航。 彼时她听到师兄慕旭真被定罪通魔遭雷鞭时,都快要疯了,但是仅存的理智让她立即先救出夙殉——谋而后定抛却情感,这才是谋略者会首先做的。 在某方面,她与夙殉是极有默契的。 夙殉同时也想到了朔星阁那天,他让她先回宗,但她却出人意料地,当天就把他解救了出来。 那朔星阁风云诡谲,却也在她翻转之间一瞬改变了局面。 他轻轻勾了唇,道:“这天下,应该极少你看不穿的人与事吧……” 他这话是赞赏,话说完,璃末却是笑出了声,笑若倚绿春风,不胜妖娆,她足尖轻点,如一只月色的蝴蝶落于夙殉身旁,她的脸微微靠近夙殉,深深地看着夙殉的脸,夙殉俊美如一只立于世间玉宫琼树,稀美而华丽,他眉目如烟,比之女人还漂亮…… 璃末半眯着眼,那神情风情撩夜,如夜色中绽放之暗香海棠,慢慢地贴近夙殉的身体,她轻轻的体温慢慢地染上夙殉半边胸膛,她似蜷似贴地欺近夙殉,红唇轻启,靠近他耳边,轻轻呢喃——“不……像你,我便是看不穿……” 她眸色潋滟转过来,看进他的眼,他的眼神,未因她的接近而紊乱,两人皆带着审视地看着对方:“你究竟是不是……” 她话说到这,发现夙殉沉默着,等她说接下来的话,像是等着她下招的棋子,一时,又不想说下去了。 她抽开身,离开了夙殉的胸膛,眼神再不是妩媚若月,变回了慵懒戏谑,淡淡地笑说:“你可真不好玩,八风不动,任尔狂澜无欲无动,人活得可实在无趣得狠……” “是啊……”夙殉居然认同璃末的话。 他的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问天宗的高岭之花。 看似任人采撷,但谁也靠近不了。 他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他不会唯独为你做任何事。 问天宗需要这样的继承人,却会让钟情于他的人感到痛苦。 璃末一时想起了司潇潇,有些同情她。 夙殉此人,精于谋算,擅弄人心,也璃末是同一类人,但他最在乎的却是问天宗,问天宗于他而言是第一位的,甚至于排在他的生命之前,排除于所有计算之外。为了问天宗,他可以牺牲自己,牺牲他人,牺牲一切。 渡沧峰之于慕璃末为何,问天宗就之于夙殉为何。 区别在于,夙殉心中有大道长生,有问天宗,有正道大义。 璃末没有,渡沧峰就是她道,除了慕剑非慕旭真,其他的,她都不在乎,哪怕全天下毁灭于她的面前,她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但她却很怕慕剑非慕旭真失望伤心…… 他们是她唯一有过的家人。 慕剑非护着她长大,慕旭真陪伴着她成长,三人相互扶持,给予彼此温暖,也能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 她可以做尽一切的坏事,却是怕他们难过,给他们染上污名。 所以璃末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沈琴,用以惩罚她的背叛——若依她前世的性子,至少也要把沈琴练成幡魂。却是因为渡沧峰的名声,反而喂了她玉玄丹,留她一命。 一切皆是为了渡沧峰。 她在心中冷笑,没有道又如何,不认同正道又如何。 老子的道,从来与众不同。 老子的道就是道本身,老子说它是道,就是道。 天道是什么,不过是非善非恶,驱万物为棋的天之存意罢了…… 璃末脚下树枝轻乱,发出细碎叶响,天空之上悬月幽深,月光洒于大地,风寒云繁乱流涌动,而那高高之上的夜,带着无尽的阴冷黑暗,像是此时的人间乱世—— 夜是恶的,风是冷的,云霭是昏暗无华的……但那明月,半明半暗,它是无尽黑暗里的希望,也是无尽光明的叛徒…… 正如她。 忽然,她手指间的酒杯自指尖落下,缓缓从高空坠下,璃末整个人僵住了—— 夙殉直起身,看向她,一看之下,大惊—— 璃末的周身猛然间涌起浓浓白色,近乎是云华般的灵气,灵气随风而动,仿佛仙境云雾流,她月色纱袍随风飘动,如一朵落于凡俗间的月色神兰,脸无表情,面色微僵,一颗颗汗珠滴落下来…… 他刚要靠近,璃末从牙缝里咬出声音,道:“别……碰我……” 第193章 爆体 璃末边说,边全身颤抖…… 她不让夙殉碰她,是因为她身上有极多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她无法想象若是被夙殉发现…… 夙殉脸色一沉,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我他妈的也想知道怎么了…… 不过就是骂了句老天,她的身体就开始不对劲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碎裂,剧烈地冲撞着她的身体内部,让她全身上起了极难忍受的疼痛,要不是夙殉在身边,她早就哇哇的痛叫了…… 颤抖,不停地颤抖…… 接着,璃末的道台与魔丹同时一动,她的身体里仍然的涌出了力量,而且是两股,一股涌向道台,一股涌向魔丹,气血翻涌,周身溢出浓浓的灵气。 璃末脸色顿时大变。 这……这居然…… 也不允许她多想,无数猛然爆发之灵力一次次的冲刷挤压她的经脉,像是一根根的刺,刺进她的四肢百骸,带起了无尽的疼痛,而此时的他却只能咬牙坚持清净灵台,并指挥其中一股力量冲向自己的神识…… 她神识内的飧梦开始尖叫——妈的,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吞噬我的灵力,你,你这个猪啰,蠢货…… 平日里飧梦是很少在她的神识里说话的,除了偶尔讽刺她几句,说些不阴不阳的话,平日里也是很低调。一直在借用她的身体偷偷吸取灵力,借机反噬。 但是它万万没想到,它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反攻机会没有来到,反倒被璃末在此时反吞噬了灵力,它偷偷蓄积了那般久的灵力,瞬间被对方吸食一空——这女人,这女人该不会一直都知道它的小算盘,却没有阻止它,就是在这里等着它…… 这个死女人,它要杀了她…… 这样想着的它,却是发现,她不断反吞噬了自己的灵力,还吞噬了逆世镜之灵力,逆世镜身上散发着紫色荧光点点,形成一道细流向外溢出,被璃末所吸引—— 一直以来,它和逆世镜在璃末的神识里过得安逸,原来这个女人打的还是这种算盘,太无耻了,太不要脸了。 它气得想大骂百来句,结果灵力被吞噬消失,它也极快地失去了意识,在半昏半醒之间,心里想——这个死女人该不会真的要吞了它吧? 璃末极不好受,她隐隐感觉自己的魔道生境魔丹升阶了。 而且她体内阴阳双修,因为魔道的进阶影响了道台的灵力,两者同时激发出了力量,互相争抢。又互相增强,两股一阴一阳一冰一热的力量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几乎要把她的灵牌冲得溃散…… 她死死的咬住牙,牙尖猛然地咬开舌头,一股血腥味冲刺于口腔,她痛得灵台一清,手指才恢复了力量,她脸色苍白,不停地粗喘着气,转向夙殉断断续续的说:“我……我好像,要升境了,你,你有没有……防护极强的冲阶密室……” 夙殉浮生境圆满,按常理来说,宗门及掌门应该很早就为他准备了应对天劫雷击的防护阵法及洞府。 夙殉方才被璃末嘲笑说八风不动,如今也一脸震惊,璃末居然能跟他喝个夜酒便升境…… 这……契机是什么…… 多么匪夷所思呀。 璃末咬着牙,用颤抖的手抓着手里剑,对夙殉说::“快点,快……我……” 她怕再拖下去,她身体的魔气就要往外面涌了。 若是问天宗发现的她身上的魔气魔丹,那么不光是她自己,连带渡沧峰也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正道唾弃的叛徒。 夙殉见情况紧急,也不多问,带着她冲向了自己后院中禁闭森严的护阵洞府,那是以无数昂贵稀有的克雷导电的金属灵玉制作而成,可以说是青华真君精心为自己的徒弟铸造的进阶防护居所。 他大概也想不到如今却为璃末做了嫁衣。 璃末脸色苍白的大口喘气。对夙殉说:“你在外面帮我守护,一个人都不要放进来,你也不要进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夙殉见她说的极为慎重。 虽然他心中疑惑璃末不让让别人进来是因为害怕对方不安好心陷害于他,但是她。 不让自己进去是为什么? 就是说她要独自一个人面对危难。 她仿佛在藏匿着什么,也在防备着什么。 但是他什么也没问,点头说:“好。” 他们两人之间往往不用太多废话。 璃末关上门,终于克制不住。半边眼睛瞬间就变得通红。气息变得污浊,吐出来的气息有黑色的魔丝…… 她赶紧伸出五指如同爪一般,催动灵力将溢出体外的几丝魔气吸回,还好她反应极快,没有让一丝一毫魔气溢散,让外部人察觉。 做完这些,她闷哼一声,那些溢出体外的魔气被迅速回收体内,就相当于她拿一把伸出去的刀又捅回自己的身体里,让本来就紊乱破碎的经脉又一次遭受了重创。 一股血,瞬间便从她的嘴角溢了出…… 双脚终于支撑不住,她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若是此时有人看清她的脸色,必然大吃一惊,她的脸是没有一丝血色的苍白,眼瞳也都变得涣散。 可是就是如此虚弱的她却是在下一刻慢慢的又用手支起了上半身,用强大坚韧的毅力支起了身。 她边咳着边呕血,艰难地用手慢慢的爬到防护阵符纹中心旁打坐。 只见她手指捏绝一道灵符至手中,会像防护阵符纹中心上空。那符咒慢慢的在空气中变大,变成幻化成了人的形状。 下一瞬,一个与璃末一模一模一样的人形就坐在了密室正中心。 璃末看着眼前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一口血自喉中涌起,差点又喷了出来,她赶紧咽下,此时的她已经是灵力无比枯竭了。 她指尖轻点在傀儡之上,点出了几个灵团,那些灵团形成了模拟人类的气血和灵动,让外界的人探查进来跟她本人没有什么区别,之后她又下了无数个禁阵。 魔气一直在她的体内乱冲,并且跟她体内了正道灵力形成了剑拔弩张的状态,两股力量仿佛将她的身体视为战场,不停地在激烈角逐激斗。 气血几乎沸腾,她仿佛下一刻就马上就要爆体而亡了。 璃末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如此形式的魔功进阶。 自然,灵台可以进阶,魔丹自然也会进阶,她前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修炼至出尘境巅峰的。 但是与前世是不同的是,今生魔丹进阶的时候,会引来她身体内正道灵力的攻击。 冒着冷汗青筋暴起,全身痛苦异常的璃末只想大叫——《道胎魔种乾坤神诀》根本就是个坑。 第194章 废人 如果这不是在问天宗,璃末可以在此时把其中一股力量引出体外,慢慢引导,把一股力量顺服之后再吞噬另一股,但是这里是问天宗。 她必须要离开这里。 她拿出了师尊给她的九品封灵星曜盘,将封印屏障打开,扩展到整个禁室内,又拿出了之前藏丹的清荷玉莲湖芥子秘境,她预备进入这个秘境里升阶,不使人窥探。 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但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赌一赌了。 咬咬牙,整个人就钻进了秘境。 璃末此时处于极危难的情况之下,她已经完全顾不得外界发生了什么了,而在外界—— “你说什么?璃末要升阶了。她怎么能升阶?枫长老之前不是说她的体内有伤,仙魄有损,极难再升阶了吗?”青华真君意外地说。 “徒儿也不知道,刚才我与她喝酒。她就突然变了。”夙殉没说喝酒之前,璃末一剑抹了嵩岫峰沈琴脖子之事,这事不好声张。 “什么?喝酒,喝酒就升级了。这怎么可能?不是至少要有一番大波折或者是吃了什么万年灵果吗?怎么喝个酒就……”一旁的司仁轩跳脚,还没得几天,这女人又一次地惊呆了众人。 他一身臭气冲天翻尸池,她倒是与夙殉花前月下喝酒,喝完酒还顺便升阶了? 她这是要从浮生境中阶升到浮生境后阶了? 他有些不信……然后他狐疑地提起那慕旭真酿的酒,喝了一口。喝完以后咂巴咂巴嘴说:“这……这就是个普通的灵果酒呀。也没有什么神效呀。” 青华真君想一掌拍向他,又忍住了,哼了声道:“那当然呀,那不然呢?你真以为升阶喝个酒就可以了?”问心问道,才是每个修士要经历的生死关。 说完他又笑了笑,说,璃末呀,璃末总是那么让人出乎意料, 他的眼睛微眯跟夙殉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心中都有几分喜悦涌起。 他们不知道此时的璃末正经历生死难关,却是想着——升境好,此时升境极好。 抛开失败的危险,只说若能成功——时下的局面就会大为改观。 渡沧峰如今为什么落此窘境,从天剑神尊的受伤到慕旭真的被囚,一系列针对打击深一步想极可能是提早策划的,而这个计划里,没有把璃末看在眼里。 慕璃末再强,再如何嚣张,她也就是个浮生镜中阶,而且是个被诊治为今生很难进阶的修士,没有进步空间的修士,如同提前进入衰老期,没有未来可言。当今世界还是出尘境的大能掌握话语权。 但是浮生镜中阶慕璃末忽然升境——就是只升至浮生境后阶,也说明她有上升通道与空间,将拥有有更我的战力。那些因为慕剑非昏迷而中立犹疑的人,就不会坐壁上观,会有人估测,自己伸出援手,将得到未来渡沧峰更大的回报。 两方势力在激烈斗争的时候,此时能影响战局的最重要的就是第三方那些中立方。那些谨慎不愿站队的势力,只有看到利益才会加入战局做出选择,璃末的升境无异于加重了渡沧峰这边的战胜砝码,也许会导致战局出现逆转。 极好,极好,此时璃末的意外升境,不得不说,时机掐得极好。 青华真君心怀大慰。大笑道“快快,快,将宗门那些修补经脉补充灵力,抵御雷劫神雷的灵药法宝多拿来,要拿最好的那些,给璃末师侄助力升境……” 问天宗为天下第一宗,底蕴极深,这种防雷类法宝也储存很多。 “是。”夙殉行礼回道,他眼角也轻轻染上喜悦。 此时的朝华峰是在笑的,然而嵩岫峰的赵长老猛然的拍碎了手中的镇石。他脖冒青筋地大吼:“你说什么?慕璃末在朝华峰的往焉楼升阶了?” 纸镇碎片形成四散,滴答滴答落于地面,发出碎响,听得人心颤。 “她不是形同废人,一辈子只能浮生镜中阶吗?她如何能忽然升境?”赵长老半眯着眼,看跪在底下的人,说:“你是不是听错了,其实是夙殉升阶,传出来是慕璃末?” 他觉得情愿听到的是夙殉升阶,也不愿意是璃末升阶,渡沧峰最修为最弱,最废物的慕璃末忽然在此时升阶,谁听了都觉得是个笑话,哪里有这么巧,就在突然这个时机,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慕璃末就莫名其妙地升境了? “不……”下面的人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轻轻地说:“是慕师姐,夙殉师兄在朝华峰忙前忙后为慕师姐护卫选灵药,大家都是看到的,只有慕师姐一人没有再出现,应该真的是她,是她升境。” “哼——”赵长老眼冒冷光,咬牙切齿地道:“升境若是走火入魔,那也是她的命数,现在个个当她真能成功的样子,我看她嚣张到何时——” 话是这样说,但他越想越气,坐在那儿又猛地拍了桌子,一掌将乌玉长桌拍裂了一个木坑,道:“一群废物,一群废物……” 也不知他是骂谁,反正跪在他脚下的众弟子,背后都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面面相觑,心里又害怕又担心,有人还在心里想:平日里极快因应峰主召唤的赵大公子,怎么突然没了踪影,他在做什么?峰主连召三次,也没有回应。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赵清仁,脸色阴沉得再不像他平日里外人眼中如玉公子那般模样,耳中一遍遍地闪过璃末说的“格局太低,我看不起你。”这句嘲弄的话。 他握紧了拳头,仿佛拳头里握着的是璃末的脑袋一般……再一想到方才得到消息——璃末正在朝华峰突破升生境,有可能进晋浮生境后阶,准备迎接小天劫神雷,而且掌门和夙殉都在用心保护着她……更是怒极。 头一次交锋,他输了,输得并不好看。 这个女人来他嵩岫峰探查,踩了他的地盘,破了他的谋算,割开了他赵家奴的脖子,但其中,他最不能忍的就是她嘲笑了自己…… 她嘲笑自己利用男色。 “男色”两个字极拉低了他的格调,将他摆在了女人与男宠的位置,赤裸裸地打他的脸。 他阴沉地看着天空,天空之上,风云涌动,风吹动云翻的呼啸声不绝于耳,声势浩大,像是在酝酿一场巨大风浪—— 他目光沉沉,看着天际,轻轻念出了三个字——“慕、璃、末……” 第195章 取骨 风云天涌,风若刀摧,阵阵雷鸣之声惊得人心惊肉跳,大片大片的金色雷云凝聚于往焉楼后山密室之上,时不时闪出带着巨大天威之雷光,电光闪过,照耀大地白芒一片,青华真君看得微眯眼,招来夙殉,沉凝了一会,问:“方才你见着璃末有什么异样吗?” “灵气外露,聚雾成泉,正是凝阶之象,未见有何异常。”夙殉回答。 他隐去了璃末不许他碰不许他及任何人靠近的异常,而且他也未看到璃末之前从身体溢出的魔化异常,他当然想不到璃末道魔双修,如今非是道灵升阶,反而是魔丹进阶,而且想要吞噬璃末的正道灵台,如今的璃末在秘境里正陷入九死一生之地,绝不是像青华真君他们想得轻松。 “这云……有些古怪……” “有何奇怪……” “凝聚不落,似带红光……非一般雷劫……”话音落,一道夹带着红光的雷光爆裂闪耀开,万物齐静,天地一片红华刺目…… 夙殉见之,也感微异。 …… 青华真君这边奇怪,嵩岫峰的赵长老也是深深地望着天空那片一时闪着金光,又一时劈下红芒之天劫雷云,沉声道:“居然是金雷夹杂着红雷,老夫在修真界数千年,还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天雷劫云。我就知道……慕璃末此女绝不是一般修者,她就是个问天宗的异数,一个问天宗最该剔除的污瘤,哼,天最好能此次能劈死她……” 风雷凝聚越来越大,时不时电弧越过雷云,向朝华峰斩下,亮光使人间若白昼,风猛列地自四面八方吹起,吹断了林间的青树,吹裂了天地楼宇的屋顶,青华真君又一次施法加固了各峰之建筑防护阵,他拧了眉:“好大的雷劫范围……” 夙殉也凝目,神情不如之前轻松,他与掌门一样,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也觉得此劫雷非同一般,就好像…… 若是璃末此时在他身边,会为他接口——好像是天道灭魔的劫云。 人人都觉得诡异,但除了嵩岫峰,皆无人说出来。 “会不会……会不会……”青华真君半眯着眼,说了让夙殉一惊的话:“这不止是一个进阶的小雷劫云?” “啊?” 司仁轩在一旁听了也呆住了。 什么叫不止小雷劫。 三人呆呆地站在风卷云动中看着劫云,远方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藏夜峰的枫长老。 青华真君立时与夙殉对视——她怎么来了。 她曾断言璃末此生难越浮生境中阶,此时赶来,是为了这吗? …… 除了啸苍峰,问天宗其他四峰都深深关注着慕璃末的雷劫。但此时的璃末,已经气息微弱,心脉尽碎,快止不住全身的魔气外泄,那魔气狂嚣地一次次冲击她的神魂经脉,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拂上嘴,嘴唇不停地溢出鲜血,血液流满了她细细的手指,染红了她的衣…… 璃末苦笑——娘的,她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在她神识里的飧梦气弱地叫——“死女人,快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老子要跟着你一起死于魔噬了,老子是魔的祖宗,居然死于魔种吞噬,可笑至极,我可不要这样的死法……” 是的,是魔种。 她体内的魔丹升阶,让她气息紊乱,灵府受巨创,而一直乖乖在她体内魔丹内的魔种猛然地向她发动了攻击,击得她灵台碎裂,心脉尽断。 这魔种仿有灵识,还会悄悄潜伏,不动声色地任由她驱使,假装成一个死物,骗过了她的仙魄驱使,还任由她用《道胎魔种天地神诀》炼化,就是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在她最虚弱之时给她最致命一击的时机—— 它等到了。 在她冲阶凝丹的那一刻,它猛然地撞裂她魔丹的外壳,吞噬她体内所有的灵力,震断了她所有的经脉。 此等心计与隐忍实是让人心中发寒,它还只是一个死物。 璃末的魔丹被它撞开一条裂缝,它猛地从缝隙里伸出细丝,向外扩张,沿着她的经脉向神识深处进去,还寻找到了飧梦与逆世镜…… 发现这两物,它居然像是兴奋了起来,施出更大的魔丝去吞噬两物,飧梦第一个被它捕捉到,本来璃末吸了它,就让它虚弱了七八分,如今魔种再来,它更是无反抗之力了,除了在她的神识之内哇哇大叫,骂得极难听,也无他法了…… 逆世镜更惨,连反抗也反抗不了,无法发出一点声响的被魔丝缠绕吸噬,最后,那黑色变粗壮的魔丝还伸进镜里,取那镜子上回吞噬的紫骨,逆世镜发发阵阵颤抖,像是哀鸣,而镜子上被修复的古老裂纹,又一次开始裂开,而且比璃末百年之前得到时,裂得更深。 璃末深深地喘着气,手指动也不能动地看着这一切,她的身体被冰冷与灼热两股力量冲撞,整个人像是要冲裂开来,如针刺般的痛一遍遍地冲刷她的神识,现在的她,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忽然,她的本命宝剑“炎銮”猛然绽放出红光,无驱自动地升至天空,剑体发出一阵阵红光,伸向璃末,红光燃起正灵之气,进入璃末的经脉攻击向魔种…… 璃末双目一瞪,又吐出了一口血,本命宝剑自身有微弱灵识,见主人陷入危难,立刻发出进攻……可是她体内的魔种藏在自己的魔丹之内,攻击魔种也就是攻击自己…… 这世上,唯一被自己本命宝剑弄死的人,只有她璃末了吧…… 眼看快要虚弱的闭上眼,璃末在昏迷前还想的是这个,嘴角溢出嘲讽——她便是死,也是一个轰轰烈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死法呵…… 峰外的雷云越集越多,悬停于天际,密若蜂巢,却是生生未降下一雷,仿佛是等待着什么,云朵之中金色的雷与赤色的雷交织,金色的雷光占大多数。整个天空被层层风涌卷织,除了朝华峰之上巨大雷云层,再无别的云,那朝华峰的上空仿佛有一种吸洞,把天上的所有都吸吞了过去—— 赵清仁眯着眼看着那诡异乱象的云,面色平静,使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他淡淡招来手下,吩咐:“进入朝华峰查探密室里的慕璃末究竟是什么情况,雷云这般,必有诡异,适当时候,你可自擅……” 自擅二字一出口,空气里的危险气氛更深了…… “是。” 第196章 出尘 倒不用赵清仁出手,璃末此时已经是走火入魔了,体内的魔丹被魔种冲撞的裂缝变得更大了,如今她的体内不光是魔种,魔丹之灵,正道之灵,还有她的剑气,四股力量在她的体内嘶咬,她的四肢百脉皆在痛苦地震颤,身体之外爆出无数血光…… 正在这时,大半躯体被魔种占侵的璃末,却在与它深度结合之时,脑海中闪过了一副画面——那是一种荒古混沦的世界,巨大的魔种凌立于天地之中,它吞噬了所有的光,所有的物,接着天朝下裂,地往上涌,魔种在中间疯狂吞噬,发涨,天地风雷狂嚣,最后魔种爆发无数的阴煞之华,凝结成了一只紫色发光的巨大异兽…… 那兽的脸,如深渊恶鬼一般可怕…… 而璃末,感觉仿佛曾在哪里见过…… 忽然,她的灵台开始碎裂,发出淋淋碎响,本来角逐激斗的两方,正灵忽然溃不成军,她的神智意识开始模糊…… 这时,天空发出巨大的雷声,那金色天雷率先从天空之上击打下来,它穿过了朝华峰的密室,甚至直接穿进了芥子世界里,打在了璃末的身体之上,金色的雷光与璃末身上黑色的魔气交织,带起一阵激烈灵气冲撞,天道之灵与体内魔种相撞,发出了巨大的神威,震得璃末所处的芥子小世界里的荷叶猛烈震颤,无数的荷叶花瓣落了下来。 更不用说直接受冲击的璃末,直接痛晕了过去。 她的身体流出的血形成细流,缓缓汇聚成一条,渗进了土地。 这时,她的身体突然发出了一点弱光,缓缓飞出她的身体,升至半空,轻轻摇摇地悬转入那潺潺血流之中,甫一触血光芒盛绽,仿佛是因为吸噬了她的血才开始发出更强的光…… 它正是——真玄浮屠之木灵珠。 在璃末快要死时,一时呆在她身体里安静不动,不由她驱使的真玄浮屠之木灵珠忽然自驱而动,离开了她。 它的身体里开始浮现金光,再由光幻为一排排的细金符箓,轻闪轻灭,像人的呼吸一般—— 光,无限放大,最后凝缩为一个小点,又一次飞向璃末,没入了璃末的神识之内—— 璃末的神识突然大震—— 与她的血交融并正式认主的真玄浮屠之木灵珠与天道之雷结合,在她体内发动灵力共同攻击魔种—— 璃末猛地张开了眼—— 因为真玄浮屠之木灵珠的归一认主,她得到了生机,滋养的灵力充斥了她的身体,而且在她醒来的一刻,于她体内的天道金雷共振,神识瞬间与天道相通,得到了对方的一次神启。 ——天道神启 …… 当第一道金雷劈下的时候,地底上渺小的人类都不由颤抖了一下。风雷带起的罡风刮起,像是要割开人们的皮肤一般刺痛了血肉。 司仁轩有些瑟缩地抖了一下问曾外祖青华真君:“这雷,看起来怪怪的,到底是不是天劫雷啊?要是的话,这是要降下几道呢?是九道还是九十九道?” 九道就说明璃末境界升至浮生境后阶,这是目前看来最大的可能。若是九十九道就是璃末越过浮生境后阶浮生境大圆满,直升出尘境——虽然大部分人都觉得这绝对是痴心妄想。 青华真君也沉吟——这雷云看起来气势磅礴,可刚刚打下之雷不大不小,不似天劫雷云般震撼天地吞噬万物般,欲对应劫之人施出天惩,要使其九死一生,难过天威…… 简直像是在试探着什么似的。 唉…… 但这不大之雷倒是把他心中心存的一点点侥幸也给扑灭了。 他目光变得微沉…… 虚空破碎,雷云团聚。雷云深凝若实,凝万乌红之色,金雷轰轰声闪耀,那似明似暗的天雷让人起不祥之念—— 轰隆轰隆,雷云最下端开始剧烈涌动,电弧滚动——正当人们翘首以盼第二道天雷降下,忽然风卷云舒,万物生辉,天生异象,雷云尽散…… 天象瞬息万变,方才还雷云密布,此时又霞光满天,碧云澜生起…… 天地万物沐浴在这霞光之中,碧绿色的天光降下。四周万物都染上一片苍华…… 朝华峰中万人,皆受震撼…… 曾长老坐在啸苍峰的大殿之上,他正半闭着双目打坐入神。 忽然,他心生异象——神识之中出现了一道天道之印,那天道之印出现至消失,速度极快,快到他看不清是什么,是隐约察觉那是一个金光大字,这大字又立刻分裂成三个一模一样的字…… 但那消失的速度太快,他辩识不清。 他神识之出现天道余迹是来自天道赐下最浓郁的地方——朝华峰,从那延伸过来的,而且是慕璃末凝坐迎劫之处。 天道…… 他凝目外望,忽然发现天地被一股饱含浓郁的绿色生机之风吹拂,吹拂在人的脸上,皮肤上,感觉一种治愈心灵的灵力融入体内,而眼前万物被此风吹过,皆簌簌而吐,眨眼间吐出嫩绿的新芽,他殿上桌前那只青白玉瓶的一只千年冰枝玉兰,也忽然自己摇晃起枝芽,缓缓于他的眼前展开了白色的花瓣,吐出朱玉点点的花蕊…… 浓郁的花香染漫了整座大殿。殿外万林齐哗,绿意冉雾,似乎在无声的吟唱着喜悦之音…… 伴随着漫酝天地的万物华灵,是一道出尘境天威弥漫…… 来自朝华峰往焉楼。 风吹起…… 吹动了曾长老的衣袍裂裂作响,他目光深远,朝另一边的渡沧峰看去,那处云深寂冷,薄雾缭绕,空空仿无人烟。 他轻轻启唇,似叹似念地道:“起风了……” …… 司仁轩呆呆地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呆了。 人们久久的震惊在当地,他们都无法想象,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情,简直似梦似幻——在修真历史上有卷宗记录以来,问天宗出现了最年轻的一百五十岁出尘境修士。 慕璃末。 而且是没有雷劫落下,直接提升到出尘境的升阶。 这种升阶过程他们听都没有听过。万般艰难修真,人们争伐流血,克难克心,问心问情,屡历多少大难才能升境,且八成修士皆败落于升境的天雷之威上,她居然无雷升阶。 这是什么样的福泽,什么样的机缘,什么样的运气,什么这样的天道偏爱,才能得到如此的殊遇。 无雷升出尘境。 无雷升出尘境无雷升出尘境无雷升出尘境无雷升出尘境…… 他脑子里现在只有这六个字。 他感觉璃末已经不是牛逼可言,她简单可以牛逼到飞天了…… 他有些气笑了,她怎么不直接飞升给他看看,让他看看一个人可以让人望尘莫及到什么地步…… 第197章 天予 他简直想一把掐死慕璃末这个女人,但当他看到往焉楼的禁室里成为血人,全身皆是爆体血洞,却昏倒在地,没有意识的璃末,又转瞬抹下了这个念头。 而方才璃末出尘境威压一溢出,便控制不住哈哈大笑的青华真君也变了脸色—— 他大喝:“璃末师侄……”人影在司仁轩面前瞬间消失,面露惊惧冲上前去…… 夙殉,枫长老也冲了上去。 司仁轩也忙不迭地往璃末昏倒处跑。心中则大骇——怎么没雷劫也能全身爆血啊…… 还好雷没劈下来,不然看璃末这虚弱的样子,别说九十九道了,九道都可以要了她的命。 夙殉抱起了璃末,璃末无力地落下,如一只破碎的血色蝴蝶,颓于他的怀中,纤长的白指软软地跌下,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璃末一直在司仁轩心中就是个打不死的天降猛人,她从未在人前出现过这般模样,此时的脆弱刺痛了他的眼…… 他的心,也跟着猛揪了一下。 他有些慌,不由呢喃——“璃末,璃末……该不会要死了吧……” 一掌呼在他的后脑勺上,青华真君咬着牙说:“闭嘴,别乱说话。” 司仁轩委屈的撇撇嘴。 夙殉抱着昏迷的璃末出了密室门,门口聚集着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很多都是听到天雷动静跑过来观察的,雷云消失之后,出尘境威压的肆出让他们知道,问天宗又多了一名出尘境。 问天宗第七名出尘境。 问天宗每峰有一名出尘境,独嵩岫峰有两名出尘境,所以嵩岫峰才有与拥有天下第一人慕剑非叫板的资格,而如今,渡沧峰也拥有了第二名出尘境…… 这些人中,有就近的朝华峰的弟子。有闻讯而来的除魔堂的弟子,有听到消息担心璃末会中途出波折,赶来护驾的渡沧峰记名弟子。 此时这些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夙殉抱着的人身上…… 他们的目光都变了。 此人不再是他们的慕师姐,不再是屈于剑尊和慕旭真威名之下,略显无名的渡沧峰女剑修慕璃末。 她是问天中第七个出尘境。 历史上最年轻的最年轻的出尘境。 无雷升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人们总以为,她是在师荫与兄荫保护下的普通天异灵根剑修而已,强,不如慕旭真,名,不如慕旭真,除了足以取代慕剑非第一美称号的美色,与众多天才弟子汇集的问天宗中并不算得显眼。 慕剑非昏迷,慕旭真被囚,旁人总觉得渡沧峰气数危矣,慕璃末未从朔星阁回来,人们觉得渡沧峰依旧难扶将倾,慕璃末从朔星阁回来,杀上嵩岫峰,人们觉得渡沧峰有点起色…… 但大多数人心中,还是觉得一个小小的浮生境中阶,翻不起什么风浪,在天下第一宗问天宗这庞然大物面前,她也不能有什么作为。所谓抓魔查案,也不过是她拖延时间罢了。 但她现在升至了出尘境,天下每一个门派,无论正道魔道,只要是出尘境,便可是一代宗门之领袖,可号令万人听从,无不是天下尊敬惧怕的大能。 便是天下第一宗问天宗,也仅仅只有六人,而这六人之数,便使得所有人们俯首帖耳,心惧臣服。 不管承不承认,浮生境永远无法撼动当今世界的权力结构。只有上了出尘境,你才会是这个名为“权力”这个桌子上面的得到名声的人物。天下6权势,才会有你一席之地。 问天宗出现了第七个出尘境,这一消息瞬间就传遍了神州大地,除了问天宗本门修士一副与有荣焉,欣喜万分的样子(自然,这并不包括嵩岫峰,据说那几日,人人都不敢经过赵长老的门口。经过都要大气不敢出。)其他宗门都惊骇恐惧,大受刺激。 受刺激不光是魔道,正道也心惊——问天宗已然有一个天下第一慕剑非,眼看就要冲小乘境,如今又多一个历史上最年轻的出尘境,还是慕剑非的二徒弟……这,这渡沧峰尽出妖孽啊…… 不认得慕璃末的人,叹得一声人间骄子,让人望尘莫及,识得慕璃末见识过她的手段与疯批的人,只得苦笑一声,追忆起来……当然,也有冷嘲而笑的人——沐琛便是如此。 天下宗门无不奉上贺礼祝福的帖子,如雪纷飞一般来到了问天宗,问天宗掌门笑呵呵的将帖子收了,并婉言说,问天宗如今多事之秋,不会举行出尘大典,若将来时宜合适,必然会邀请天下各大宗门参与盛宴。 与之嵩岫峰低气压相对的,正是青华真君嘴角都压不住的笑容,不光是朝华峰,渡沧峰的众多记名弟子都觉得自己背后的金字招牌又深了几分,人们看他们的敬意也多深了几分。 一门二出尘,还有一个大徒弟也是浮生境大圆满,早几年就在准备冲击出尘了,本来若无意外发生,一门三出尘那也不是不可能,关键是渡沧峰也就是三个人,如此高的出尘率,那渡沧峰的记名弟子若是能有机缘能入真传…… 说到机缘,眼前不正是一个天大的机缘吗…… 想到这,那些渡沧峰的记名弟子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为慕剑非的受袭与慕旭真的受冤之案全力奔走,费尽心血地去找线索,只求得门派最新上任的出尘长老——慕璃末奖赏,得此机缘。 问天宗凡出尘境必是长老,璃末被青华真君提为渡沧峰副峰主,剑阁代阁主,替昏迷的慕剑非代理事宜。 四大门派,朔星阁,天书楼,玉瑶谷皆送来贺礼,尤其是朔星阁,前段时间他们与璃末有一些纠葛,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交恶了,而且,朔星阁本身理亏,送上来的礼品自然比别的门派还要厚重。 可以说如果璃末不是忽然升到出尘境,他们送的礼也不会如此之多。 此时,浩苍星楼顶层,雪夕涯与姬星苍斓正在对星奕,星盘之上数点星光闪耀,在两人指间自动呈现星阵之游走,若宇宙浩瀚之星辰奕变。 两人凝目着棋盘,棋盘与星迹相映,东南西北四方各自闪动游移,棋局也在随时变化——雪夕涯缓缓落下一字,淡淡道:“修真界万年来,从未有过无雷劫进晋出尘境者。” 姬星苍斓目光轻闪,沉吟后道:“你觉得……” “天枢,极可能是她。”雪夕涯面色如常,像是在说一件极简单的事,而他此话一出,姬星苍斓皱了眉,可能在她的心底,她情愿是别的门派的夙殉裴墨楚,也不愿意是那么疯狂又另类的慕璃末。 但偏偏最强的是她,最快升到出尘境的也是她。 雪夕涯将她的神情收入眼里,轻轻地道:“无雷升境,必为大气运者。” 说完,他又落下了一子,一子落下,棋盘发出耀眼之光,四方象图开始碎裂发出点点星光,最终消失无影。 他这一落子赢下了整个棋局—— “可天予为筹,也可为厄,命运,早已标好了价码……” 第198章 同住 此时的慕璃末,成了近段时间天下修者提到的最多的名字,上到门派之主下到贩夫走卒,皆听到了她的名头。 据说话本坊肆里还出现了《慕璃末:我与九十九个男人不得不说的故事》《慕璃末:问天宗皆是我的后宫》,《人间百年,是个男人都爱我,路过雄蚂蚁都不放过,慕璃末彪悍人生不解释》等诸多颜色着作。 璃末不但不生气,还兴致勃勃地买来,津津有味地看着。看到精彩之处,还哈哈大笑,拍腿叫好。 今日司仁轩去夙殉的往焉楼,还没有进门又听见她在屋中大笑,那笑声中带着一点邪恶和淫秽。他站在门口,不得不脸孔扭曲地看向一旁有些莫名其妙的司潇潇—— 他咬牙切齿地对妹妹说:“你少学慕璃末这种女人……她是个疯子……” 这个女人太恐怖的,他一点也不想让自己妹妹接触她,跟她接触多了,万一被她传染也成了疯子怎么办? 司潇潇敛下眉幽幽的说,“为何这样说?门派现在所有的女修士都视璃末师姐为偶像,这么年轻就成为了出尘境,为史书第一人。赵长老恨得她牙痒痒,都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谁也未想到她居然能一个人支起了风雨飘摇的渡沧峰。” 司仁轩语塞,慕璃末确实是强,但强是强,却不像夙殉慕旭真那般强的让人心服口服,反倒是偶尔让人总有一股想要立刻掐死她的冲动。 这时,一只碧绿绯草从窗棂角的缝隙中钻出来,摇晃着细嫩的枝叶,上边缀着轻轻的小白花,散发着沁人的花香,它轻轻地拉开窗棂,另一条枝叶又撑起了窗棂支杆,接着,一张如浮月碧柳的绝美之脸露了出来,她笑眯眯地看着两人说:“哟,来啦。” 司仁轩的话她自然是听到的,但她不以为忤。 她说完话,殿外的绿植纷纷吐出嫩绿新芽,晴空春色中立时绽出盛大花朵,花蕊处绽放奇香,司潇潇觉得惊异,司仁轩则大咧咧地说:“璃末,你又控制不住你的木系灵根了。” 与真玄浮屠之木灵珠合体之后的璃末,身体忽然增加了一支天级木灵根,因为她现在的身体异常,控制不了木灵根,所以她一说话树木就冒出新芽,繁花盛开,出尘境的实力让她所处的夙殉居所草木茂盛,绿意盎然。 身体之所以异常,是她虽然晋升出尘境,但是一丝灵力也施不出来,木灵珠将她的道台魔丹魔种连同清荷玉莲湖芥子秘境通通地封印吞噬,躲藏在她凭空多出来的天级木灵根之上,也不理她的招唤驱使,平静地呆在她的体内,但她行动间那些绿植又灵动勃生,像是一株自由自在不受天地束缚的树木。 看,她的头上又开始冒枝芽,并吐出小白花……璃末无奈地抚抚额前头发,感自己头上冒芽像只呆鸟一样,但她也没有办法…… 天下几乎只有少数人知道,她的出尘境,是假出尘境,她几乎同凡人一样。璃末昏倒之后,枫长老查探过她的身体之后,也百思不得其解,她从未见过哪位修士拥有出尘境的威压,却是一丝灵力也没有。 现在一个道台期的修士,就可以分分钟捻死她。 所以她不能不同意夙殉的要求,搬来他的往焉楼与他同住同宿,她刚升出尘境就与夙殉同住一个屋檐下,一时风言四起。 此时时局诡谲,渡沧峰与朝华峰深度捆绑,有利于平稳局面,于是夙殉与璃末也默认了这般传闻,而实际上是璃末睡了夙殉的正寝,夙殉搬到了外堂书寝。 受到璃末升出尘境的刺激,青华真君也催着夙殉好好修炼,准备闭关,提升了佟雪铭等几名出色除魔堂弟子的职位,为夙殉分担宗门事务,夙殉也难得清闲了下来,所以今日司仁轩与司潇潇来看望修养的璃末,顺便也见见夙殉。 司潇潇见璃末书桌上一大片的卷宗,想到除魔堂弟子和渡沧峰众记名弟子疯了一般地全力查魔,便问:“璃末师姐还是在查卷宗吗?要不要我帮你看?” 璃末摇摇头,说:“不用了,我也快看完了。” 因为她不能出门,每时每刻都在夙殉的眼皮底下接受保护。所以她将宗门给予的升出尘境的奖励“天清神水”拿出来做奖励,又是激起了宗门内众弟子一阵鸡血。连出尘境级别的神水,她也舍得出手,司仁轩都替她肉痛,但她眼都不眨一下…… 多种当时蛛丝马迹纷纷形成文字的形式,递到璃末面前。璃末从中捕捉到了了些脉络,但却是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慕旭真清白,这让她十分头痛。 慕旭真人在雷禁之池,听闻璃末升境,也送上了珍藏了极久的灵宝花簪,璃末一收到,二话不说地戴在了头上,又在夙殉的护送下跑去找他问话,可他还是一个字也不说,只是叹了口气,让她放弃。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若不是没灵力,否则璃末升出尘境第一件事就是破了禁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慕旭真抓出来,虽说慕旭真大概率是不愿跟她出来的。 司潇潇点点头,她的眼角从那些桌上的卷宗扫过,突然停顿了一下,因为她的眼睛看见了三个字“藏夜峰”,她所在的藏夜峰在剑尊受袭那日,发生了什么,值得除魔堂弟子上呈了那番厚的几张纸叙述? 这桌上的那些纸,关于藏夜峰好像还不止一张呢。 眼睛眨了眨。她的目光不由得望向别处,发现桌上突然的纸张不光是写有藏夜峰,还有哮苍峰朝华峰……这其中最多的是嵩岫峰。 如此,可以说五峰情报皆被她细致掌握。 璃末的举动无疑是触动了掌门及夙殉的利益的,他两人才是掌控问天宗全局与情报网的最高权力者,暗部的首领,但璃末以重赏之计,将问天宗的情报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若是一般人,肯定是会产生不满,出手阻止璃末侵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但是夙殉没有……还让璃末与他同住屋檐下,将她保护起来。 再想到宗门里甚嚣尘上的流言…… ……心中划过一丝不知是何滋味的情绪,让司潇潇不由的咬咬唇。 司潇潇转过头,落入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那双眼睛温柔而不尖锐,但是却让她产生一种无所遁形想要避开的冲动。 接着,她也下意识地躲开了璃末的目光。 璃末勾勾嘴角,挽起手中的茶杯,与不远处的夙殉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眼神轻嘲,像是在说:你看,你害得我…… 夙殉则表情无奈。 第199章 香艳 夙殉对她一番保护,是出于问天宗大局大势所需要,并不是说将她视为心尖尖上的人,他与她本质上是一类人,行事从大方向大利益里考虑,这之后,才是自己的情感,而往往,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极致的情感,产生能改变自己决定的情感,更不要说不顾一切的冲动了。 现实不是演话本,他们这种人,也不是话本里为爱情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人。 对他们这种人而言,友情与亲情,甚至大于爱情。 特别是璃末,爱情对于她而言,不过是点缀玩乐而已。 司潇潇上前,为璃末诊脉,之后又送上了她煎好的药,璃末也不怕苦,一口气就喝了苦药下去,连司潇潇准备好的甜水也不喝,饮了几口茶汤淡下去便行了。司仁轩看了直摇头,说她可真不像是个女人。 司潇潇听言,眼神闪了闪,像是有些放下心来。 璃末于是也不反驳。 司潇潇坐在璃末身边,见她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着手中的卷宗,翻阅间,也没有避着司潇潇,司潇潇却是看了几眼便低下了眼,不再将目光看向卷宗,璃末饮完最后一口茶汤下去之后,轻轻抚了抚司潇潇的肩膀,道:“好了,我喝完潇潇精心制作的药了,咱们去玩吧,开心开心。” 司潇潇脸微红,头更低了些,嗫嚅道:“可惜我治不好你此时的……” “没事……”璃末拍拍手,“命由天定,我这纸糊的出尘境,怎么来说也还是出尘境,再如何,唬人还是可以的。灵华多宝斋送信来说予我送上贺礼,我还未去看,今日便与你们同去那儿看看,你们有什么看上的,我来出灵石,为你们买,大买特买……” 这话一说,司仁轩眼睛都亮了起来。璃末升上出尘境后,无数珍宝贺礼如雪般纷纷送来,可以说,现在的她是前所未有的荷包鼓鼓,而且她失了法力,没有消耗之处,灵宝更是堆积如山了。 他大笑道:“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走,花老子的钱,哄你们开心去。” “不可去。”夙殉的声音打消了屋内的开心气氛。 他表情极淡,语气却不容置否,道:“此时外面危机重重,不要说离开,问天宗的本山势力范围了,就是离开我的往焉楼和我的眼皮底下都极危险。” “能有多危险。”璃末懒洋洋的说。 “永远不要高估自己的实力,低估敌人的实力。”两人目光隔空相视,夙殉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是他不会允许的。 最终,璃末妥协放弃了“引蛇出动。”她可以轻率的置自己的危险于不顾,但是不可以置他人的安危于不顾。 “好吧。”璃末耸耸肩说。“那我让灵华多宝斋送灵宝与名册上来给我选,总行了吧?” 夙殉想了一下,道:“由我的人去接送,筛查一番才可。” 司仁轩与司潇潇面面相觑,有些惊讶于夙殉如临大敌的模样。 司仁轩想了想,讷讷说:“要,要不,就别搞了,咱们四个在楼里摆个四人席,喝点酒,吃个灵果,意思意思就行了。” “胆小鬼。”璃末嗤笑。“怕个屁,我现在是剑阁副阁主,代理阁主之职,谁敢来惹事?” 璃末升至出尘境,青华真君就将昏迷的慕剑非不能管理的问天宗剑阁交给了她,且提升她为剑阁副阁主,问天宗长老级之一,享受问天宗最高代遇的灵石俸禄。 “啧……”你这副阁主是银样蜡枪头,没得实力傍身,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司仁轩这样想,但他没说出来。 璃末丧失灵力之事所知人甚少,他不想说出口,防被有心人偷听到。 虽然,他觉得璃末这个秘密也不知能瞒下多久,但他也不想这个秘密因为自己而泄露——所以司潇潇才日日煎药能璃末喝,想让她恢复,但过了五六天了,璃末还是如初,伤势与封印没有丝毫进展。 璃末这人,不但性格诡异,自身发生的事情也十分诡异,升到出尘境灵力被封这事他实在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而且她此时还处于危机四伏,渡沧峰风雨飘摇的时日。 近日时间里,人们提得最多的便是慕璃末的升出尘境,将给问天宗及天下带来什么样的格局变化,却无人知道,璃末一人支撑渡沧峰是多么的艰难,就犹如稚嫩的小儿怀抱异宝堂然行于街市之中,处处是危机,处处要小心…… 而且璃末这人不像夙殉,有得力手下,信任势力——她就像是一匹狐狼,除了少数几人,旁人连近她的身都不可能。 司仁轩叹了口气,道:“你得好好谢谢夙殉,我感觉他比你自己还紧张你的命。” “哈哈哈,那倒是。”璃末笑,道:“呆会让灵华多宝斋送名册上来,我让夙殉多划两件神宝。” “才两件吗?你这个小气鬼。” “那你别要了,送三件给他……” “你……” 璃末的笑声响起,响荡在夙殉的往焉楼里,此时的往焉楼再不如曾经清冷,而是充满了烟火味,人情味。 站在热闹三人身边的夙殉,也勾了笑。 然而,他很快抿下了嘴角,他的目光处,看到远处树影处有些异常,又极快地闪过,当他再次凝目看去,那里再看不到什么了…… 这不是第一回,他发现楼外有人窥视探查,也不止有一人,蹲守在楼外观察他与璃末,甚至,他还知道,楼外那些暗探,不止是问天宗本门门内。 多少人,想一探慕璃末的秘密,多少人想知道,她如今是什么样的情景,为什么问天宗没有为璃末摆出尘大典,为什么慕璃末升境后闭门不出,跟着夙殉形影不离。 好事外道人可能会信些香艳话本的说辞,以为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幽情,但权势者不会在意这些艳名春事,他们只关心璃末的异常——为什么她可以无雷升境,升境之后问天宗又把她深深地保护起来,不让外人窥探出端倪。 尤其是她的无雷升境,是多少九死一生闯过出尘境的大能眼红羡慕的,若不是她身后是问天宗,那些邪道魔道的大能,老怪物,早就一把提了这个刚升境根基不牢的小辈,展开搜魂大法要一探究竟了。 第200章 白梅 灵华多宝斋管事来了,此时的他比上次之见,修为更深衣着更是华丽了,他见到璃末眼睛变得奇亮无比,像是发现了在世财神一般,上次一别,他因为处理事宜得利,且与璃末有了些交流,灵华多宝斋让其做为了云洲最大的商务管事,且专门驻地于问天宗附近。 当时灵华多宝斋上层就判断慕璃末非池中之物,未来定有可以再次提升,而且就算她无法成长,她也是天剑神尊之徒,渡沧峰这张金字招牌就够他们如此巴结的了,而灵华多宝斋也赌得对了,璃末成了历史以来最年轻的出尘境修士,这消息一出,曾经为璃末做事,还差点附庸于她的管事更是尾巴都快翘到天上了,逢人便吹嘘璃末的英明神武,强大不凡,再将她那是勇斗魔阵的英勇光辉事迹翻来覆去地说。 那些示曾与璃末谋面的修士听了管事的吹捧,更是在心中将璃末神话了一般……也是,能如此年轻晋升出尘境,不是神人是什么呢? 灵华多宝斋管事为璃末呈现了一把发出龙吟之声的龙擎宝剑,一只“玉鼎神佩”——翠绿色的玉佩,玉佩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一只“天火绫”此绫是由万年火鸟羽毛编制而成,可以激发出强大的火焰法力。 三只宝物灵华多宝斋管事说是灵华多宝斋斋主献给璃末的贺礼,璃末想了想,便收下了,然后毫不客气地勾了十几样法器灵宝,大手笔的一口气结了账,真乐得灵华多宝斋管事的腰都直不起来,脸笑得像一朵菊花一般。 璃末结账之时,意味深长地说:“管事,我们也算得有交情了,你敬我一尺,我自会回你一丈,我这人,是从不吝啬灵石与好处的,而我若有用得着你麻烦你的时候,不知届时……” “自然,自然,我们近日里也有魔界探子收回消息,虽然不知道与慕仙子查案之事有无牵扯,但也许仙子用得上,便收集成册,准备送予仙子。”灵华多宝斋管事闻弦歌知雅意,立刻极识趣地将偷偷收集的魔界情报册子递了上来。之有璃末叫他们来时,故意递上了一句试探,没想到他们极聪明,一下就领会了璃末的意思,向她递来消息。 璃末接过,极感兴趣的认真阅读,那样子比她刚才选灵宝更是认真,司仁轩感兴趣地凑上前去瞧,却见都是一些门派纷争,打打杀杀,几大魔君内头不止的情报,也不知璃末为何这么感兴趣。 璃末翻完,还不舍地拍拍上面的封面金纸,勾起了笑说:“以后还有这些,哪怕是一些魔界的秩事与趣闻,也一并呈上来,我不会少了你们的灵石。” “是,是,是……”管事虽有些意外为何慕仙子会对魔界感兴趣,但职业意识让他不会多问,他只管拿钱办事。 璃末想了想,又私下交代了他几句,灵华多宝斋管事听了眼露惊异,但连连点头小声应是。 待得他走后,司仁轩问:“璃末你为何如此在意魔界啊?你要魔界的情报消息夙殉那不是有吗?” “他有的是大方向的情报,我想听听魔界那边的小道消息与八卦,鸡毛蒜皮的情感纠纷我也不想放过,自然要从另一个途径去找了。” “为什么?”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师尊被魔伤害,我师兄因它被冤枉,我总有一天会讨回这笔债的。”璃末眼角闪过冷光,吓了司仁轩一跳。 想到慕剑非慕旭真如今情况,又不知如何安慰她。 璃末沉着眉——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也清楚不能再拖下去了,但她又失去了灵力,让整个局面变得更为不利,她能利用的棋子看似因为她升出尘境变得更多了,但实际上除了震摄作用之外,对于其他方面,一点用也没有。 忽然升境,也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她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耗费在这,但计划却是赶不上变化了——司仁轩也司潇潇见她陷入焦虑,也面面相觑,忽然,听得司潇潇说:“璃末师姐……我,我其实有一件事,想……想于你说……” “什么事?” 司潇潇看了看夙殉司仁轩两人,低下了头,轻轻说:“是一些闺房之事。”于是璃末带着她去了偏厅。 司潇潇咬咬唇,道:“其……其实,不是闺房秘语,只是关于剑尊,我觉得有一件事情有些蹊跷,但又不知该不该于你说……因那事算不得太大……” “你说,无论大小事,都可能是线索,我一点也不想放过,而且我也感谢你能帮我……” 司潇潇先是摇了摇头,接着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轻轻道:“剑尊受袭前,我陪着师尊到渡沧峰问诊送药……” 司潇潇的师尊为藏夜峰峰主枫泊卿。 “那日,剑尊在我们去的时候还未醒,是玉制傀儡进去请示后才醒来……” 璃末眉毛挑了挑:“你们何时进去的?” “未时。” 如此晚,往日里慕剑非教导慕旭真与璃末上课,皆是寅时末天刚亮起夜,卯时正式开始授课,从未有过天已亮却是未时才醒的情况,何况修者不用入寝,更不存在睡过头的情况…… 侧面说明,慕剑非的神魂受损可能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而为了什么呢?魔的目的是什么,它们没有取了慕剑非的性命,或者说它们实力达不到取他性命的级别,于是便转而攻击他的神魂吗? 司潇潇似乎也发现了异常,但她想了想,又继续说:“剑尊醒来,是我的师尊进去问诊的,我没有进去,只是站于堂前等待……我站在那儿,左右无聊,便东瞧西望了起来,彼时觉得无甚异处,但最近时日,我心中总觉得有些什么怪怪的,特别是你对大家要破疑线索,无论大小,我更是对那个画面挥之不去了,但又过于细小,不敢跟你说……” 璃末微笑安抚她:“你说,无论多小,我都想听的。” “……因为我也曾见过剑尊的厅堂,偶尔去寻你时,我也经过过,所以我发现了一件平日里从未出现在剑尊厅堂内的物什,甚至,我觉得剑尊本人并不会故意让它出现的东西——” “是什么?” “一只插着寒玉白梅的青玉瓶。” 这话说完,璃末噌地一声飞过了司潇潇,朝渡沧峰跑去—— 第201章 尝悔 她刚跑出往焉楼门口,就被夙殉拦住,他皱着眉,问:“你要去哪儿,你现今之况出去极危险。” 他料不到璃末跟司潇潇说了几句闺房之话,就像火烧屁股一般冲了出去,打得他措手不及。 璃末扯了他的袖子,大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我要回渡沧峰,那里可能有我师尊受魔袭的线索。” 司仁轩与司潇潇冲出来,叫道:“等等我,等等我们……” 夙殉挥挥袖,他的仙鹤凭空出现,搭着四人飞向了渡沧峰。 到达渡沧峰凌玄殿大厅,那里空无一物,也没有司潇潇所说的白梅青玉瓶,司潇潇有些害怕地说:“是,是在那的……” 她指了指正殿上的大桌左侧,声音越来越轻:“我,我之前是看到它在这儿的,但……现在不见了……” 她有些担忧璃末会不会以为她说谎,没想到璃末的眼睛变得极亮,说:“消失,反而就意味着有更可能是心虚,那玉瓶,至少证明了很多东西。” 来时路已经问清楚的夙殉也拧了眉——“魔袭当然一开始就是精心布局准备的,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们的前期布局,是被师尊允许接近的,是可以放在他的眼皮底下的……”璃末目光深沉,眼中厉芒闪过。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影…… 心,也渐渐往下沉。 而她的这句话,一下就震惊住了三人。 天剑神尊居然被魔人算计了? 司仁轩与司潇潇这样想。 夙殉则是想到了更深一层,所以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与璃末有着同样的不详预感。司仁轩见两人脸色都极不好,不由得愣住。 “咳咳咳……”璃末猛然地咳嗽了起来,身体开始轻微地摇晃,司潇潇立上前去,扶住她,皱了眉说:“璃末师姐如今的身体,体虚内空,焦虑思耗将会引起你身体更大的损害,璃末师姐不要再……” 璃末摇摇头,说:“我不要紧。”接过司潇潇递来的灵药吞了下去,她的脸色变得好了一些。 但,下一刻,她的脸色一白,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赫然洒落于地面上,极是醒目刺眼—— “璃末……”夙殉司仁轩人脸色大变,皆冲了上来,共同扶住软倒下的璃末与后边支撑的司潇潇,璃末大半个身体依靠在司潇潇身上,衣领之上沾着血红的印迹,另一只手由夙殉扯着,脸色苍白已经昏厥。 司仁轩骇然地看向司潇潇,道:“这……这是……璃末是身体太弱未恢复,还是中了暗算了?” 正常情况下,他绝对不相信璃末会因为一件意外的事情而吐血的,她这种泰山崩塌于前不动声色的人怎么可能如此脆弱? 司潇潇也慌了神,以灵玉通讯师尊,请她来渡沧峰为璃末诊治。 枫泊卿来时,见了璃末模样也是大骇,急忙问了发生什么事,在夙殉的往焉楼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跑到了这里?她这样的身体怎么经得起折腾? 司潇潇低头说都是自己的错惹了祸,枫泊卿立刻责备了她,夙殉赶忙接口说是自己没有照顾好璃末,让她胡闹跑出往焉楼,请枫长老要怪就怪他吧。 见是夙殉说话自责,枫长老便没有再说下去。她可以训自家徒弟,但是不可训掌门徒弟,而且夙殉还是下一任掌门人选。 她脸色稍缓了一分,沉重的说:“此时的璃末,说的好听是在修养,说的不好听就是强弩之末,她升出尘境,已经耗尽了她的元气。又没有出尘境级别的灵力去维持她的身体运作……稍一不慎就可以使她不在人世,死于此时,所以一定要千万小心对待。” 司仁轩闻言大惊,但夙殉与司潇潇却没有讶异,想来两人是事先知情的,但他们也拦不住璃末。 璃末这个人,她想要做什么事情,九头牛的拉不回来,谁也无法改变她的主意。她敢去赌命,敢用生命冒险,敢行常人不敢行之事。 想到这,四个人皆叹了口气。 便是枫泊卿,虽然她不是另外三个与璃末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听闻也大致知道了,慕璃末是一个多么强硬的人,她表面看起来温和和善,实际上……是个连问天宗掌门都要觉得头痛的刺头。想让她听话,简直是难上加难。 过了两刻钟,璃末才缓缓苏醒,苏醒之后的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夙殉的往焉楼。 苏醒的第一时间,她第一个反应便是——她怎么会昏迷这么久,她居然把自己的安危放置于他人的保护之上,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她最相信的师兄师尊都已经无法出现。 而在这个四处危险重重的问天宗,她能相信的人极少。 抬眸望去,却是见面容平静的夙殉站在床榻边,坐在她之前坐在的位置,看着各种送上来的查案卷宗。 门口处传来司仁轩的声音——“夙殉,璃末她醒了吗?我和潇潇带来了温暖老精心炼制的药汤,她再不醒药就凉了,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了。” 话音未落,那匆忙的人影就急急地推开了门扉,门外是他和司潇潇的身影,他们的神情有些急切,又有些慌张,像是十分担忧她。 璃末心中一动,就像轻轻的风吹过了宁静的湖面,那湖很黑,在夜色中没有光,甚至不起一丝波澜。但是在这个微风之下,最上层的那一层水面上起了细细的波纹…… 这种感觉就像她小时候,慕旭真清晨敲开他的窗户,为她献上了花那时,很轻柔,却是带着撼动之力…… 是风动,是云动,是心动…… 璃末不得不承认,这一夜的夙殉三人第一次在她的人生画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们不再是比普通人更深一层关系的世人,而是仅次于慕旭真慕剑非“亲人”的“友人”…… “友人”,这个词让璃末感到陌生……但她却是缓缓闭上了眼。 屋外刹时姹紫千红,繁花盛开,无数绿枝吐芯,枝叶伸展…… 他们三人不知道的是,这一幕,在多年之后,一次次地荡于璃末的脑海中,一次又一次的鞭打着她的心灵,一次又一次的刺痛了她…… 让她尝受到了世间之苦,世间之悔。 佛家渡苦,不外如是。 第202章 污辱 “我发誓,我绝不会乱来的。”璃末立指励志发誓,信誓旦旦的对夙殉说。 夙殉因为有要事要离开问天宗,他极不放心璃末本来想把她带在身边,但是璃末坚决不去,而且她的身体也不能支撑如此奔波,只得让她留在问天宗内。只得安排了几个得力的手下严加看管一幕。他甚至想让自己的师尊清华真君去看束她,但青华真君要看顾慕剑非,不得抽身,只得作罢。 璃末看着夙殉望着自己一点都没有信任的眼神,丝毫不心虚摆摆手说,:“哎呀,你去吧,你现在就像个男嫂子一样,一点都不不像问天宗的高岭之花了。你再这样下去,我师兄可是要超过你成为问天宗第一男神了哟。” 夙殉气笑了,道,“你当我真的在乎吗?” “去吧去吧,你就去个大半日的时间,我还能折腾出什么吗?” “只怕就是给你两刻钟,你都能翻了天去。” “所以说你快点去快点回,这样就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事态了,你说我说的对吧?”璃末笑嘻嘻的说。 这话说的没错,夙殉只得又交代了几句看守弟子,离开了往焉楼。 璃末躺在床上沉默着,身边时不时的冒出一朵黄。一朵黄花,一朵白花,一朵紫花。偶尔,两只细细的柳叶枝条从地底钻出来。在床边晃荡交织就像在织毛衣般…… 璃末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这不是她在主导的繁花景象,目光幽森。一只细细的绿枝从窗户的空隙中伸出,看守的弟子也未在意,璃末刚刚已经在他们面前玩了好几次催花吐绿了,他们皆以为是她的又一次玩闹。 屋内灯火透来,是璃末躺在床上摆弄花枝的身影,无一丝异样。 朝华峰山脚下,一个浅浅的浮影于月色中出现,正是璃末。 流雾庭灯下,她的脸半明半暗,看不清神色。 她的确是没了灵力,但她身上兼具“魔功法则”前世千年练就魔功,魔——本质便是为“吞噬”。 她抓起一把地上窜起的绿枝灵花,嚼碎咬破它们的汁液,全部吞入腹中,于是她的腹中升起了一股极小的炽热,滋养她干涸的经脉,接着,她身体里浮现了一只金色符印,符印于夜空之中自动旋转,发出一道道金光细线,那些金光细线缓缓碎成千片万点的碎点,游移于与天地之间,一刻之中,飘浮于天空中的金点慢慢的扩大,接着沿着金色符印的轨迹传导回璃末的身体。 借用问天宗大阵的灵力入体,甫一进身,她便又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嘴角在用力地咳嗽之后便慢慢溢出一缕血丝,雪白的肌肤,艳红的血液的画面极是骇人…… 若是司潇潇看了一定会心焦,身为医者的她一直很烦恼不知道璃末的身体为什么会越来越差,稍一动作,就咳出血了,简直像是要随时命殒西天一般…… 咳嗽稍止,璃末面不改色地抹了唇边的血,将帕子收回,脚步向前迈去——一步一步,她的面容与衣着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幻化成一个普通容貌的女修士。 前世她称为“千面魔女”幻化人形的本事自是不在话下。 而她深夜出行的目的是:灵华多宝斋,早晨灵华多宝斋管事来,她留下了秘密讯息,让他们为自己寻一样东西,极重要的东西。 但还未出问天宗山门,便被守门弟子拦了下来。守门弟子问:“你的出行令牌呢?” 璃末一愣,什么时候问天宗夜晚出行要令牌了?想了想,她拿出剑阁长老的令牌,平静地道:“剑阁事务,需要今夜出宗门行事,麻烦放行。” 守门弟子接过令牌,先是皱了眉,接着冷哼了一声,把令牌甩回给了璃末,淡淡的说:“这宵禁是朝华峰下的命令,你拿出剑阁的令牌又有什么用?” 璃末有些意外地挑了眉,她是想不到剑阁长老令牌居然如此不堪用,他若不是灵力有损不想施为,早就自行越过禁制,偷偷离开问天宗了。 她被如此冷遇到是没有生气感而平心静气的说:“那是不是要寻得朝华峰的令牌才能出去?长老级别的都出不去,那要什么级别的才能出去?要夙殉大师兄的手书之令吗?” 这话却无意引来对方冒火,他脸色涨得通红,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朝华峰剑阁渡沧峰,你们眼里面就是这三个地方吗?我们嵩岫峰,为什么就被你们不放在眼里?” 璃末轻轻一笑,手扶住腰侧的剑,淡淡说:“我是修剑的,目光所及,自然是剑修为首,你要气,倒不需要怪我怪旁人,赢了剑尊天下都是你的,罔论两峰之芒,更不需要在这儿与我这等低等弟子浪费口舌。” 她衣着普通,看起来就是一个问天宗平凡的普通修真弟子,能在问天中宗守门,有职位傍身的弟子本身的修为地位俸禄都会比她高,但她一开口就把对方可以气得半死。 守门弟子先试愣了一下,转身又反应过来,但是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语塞,而是又一次地冷哼——“剑尊又如何,那慕璃末又如何,他们少少三人霸占了问天宗五峰之一的天材地宝,那么多的资源和天才地宝,如何推不出一个顶级修者?那穆离莫忽然身为最年轻的出成绩,你敢说她不是因为渡沧峰的源源不断的资源和灵气灵药堆砌吗?这样的资源分给我们嵩岫峰其中一个,比如说我们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一样能达到这样的地步。” 璃末不想跟他废话争辩,这极浪费她的时间,但在这话她也嗅出了一丝异样,于是淡淡勾起了唇,说:“你说慕璃末师姐?你们拿她跟嵩岫峰的大公子赵清仁比,你不觉得这本身就是对出尘境的污辱吗?” 说完话她还边摘下从头上冒出来的小花往嘴里面塞,那个样子,说有多气人就有多气人。 守门弟子瞪大眼睛,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如此一个普通的女弟子,她居然敢说出如此狂妄之话,要知道赵家可是在问天宗一般人是不敢轻易得罪的。他身为嵩岫峰的弟子兼家生仆子,也已经习惯了如此嚣张。 璃末不理他气急胀红的脸色,继续淡淡的说:“慕璃末能在浮生境中阶挑战出尘境且拿到胜利,你家公子能如此?你与其在背后说她的坏话,不如就让你家公子明天上去挑战她,让大家都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出尘境。” 她也是不怕死不怕事情大,明明受伤一点灵力都没有,动一动就会吐血,却让赵清仁挑战自己,简直是让人匪夷所思。 第203章 天清 守门弟子的脸色,铁青眼看就想要拔出法宝,给她一点教训,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声音——“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大半夜的闹出事来干什么?” 说话的人是个美丽的女修,手持藏夜峰药榫,袍角绣着藏夜峰纹路,腰间垂挂守夜职牌,看起来是守门小头目,药修极少成武力类守卫,璃末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那嵩岫峰弟子见了她,收敛了些许狂气,想来他也是看璃末一身低等修为低阶弟子行装,才敢如此冷待,就算是她身上有着剑阁长老的令牌,也以为她是走了什么门路,偷偷借来的。 结果他还没有开口,璃末直接说:“禀告师姐,我发现这个人在破坏渡沧峰慕师姐的形象,说她升出尘境是靠师长赐荫,侥幸而已。” 他一听鼻子都气歪了。 “胡说什么,慕师姐能升上出尘境,是我们全宗上下都很高兴的事情,都在为她庆贺,有谁会说她的坏话,在这个魔教虎视眈眈关键时刻,世间乱象升起,我们问天宗应该齐心协力,团结一心。各峰心怀不喜各自分裂有什么好处?”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又字字打在正确的点子上让人反驳不得。那嵩岫峰守门弟子,不甘不愿的行了礼说:“师姐说的是,这位师妹其实是误会我了。” “倒也没有误会。” 璃末接口,她这话让你两个人以为她要得理不饶人,还要穷追猛打。那张藏夜峰的女修脸色微变,眉头皱了起来,刚开口还未说话,就听到璃末说:“赵大公子的确比慕璃末强一点。” “什么?”嵩岫峰守门弟子脱口问。 “他嵩岫峰的人狗仗人势,欺压比他弱小无视力的弟子这一套,的确是慕璃末的渡沧峰学不来的。好好一个渡沧峰有人升出尘境,你嵩岫峰却在背后抹黑,偷换风言,这是谁教你的?是你们大公子和二公子三公子教的吗?现在的问天宗大部分弟子都如此想?”璃末勾唇笑。 若是这样,那赵家的手段也的确是高了,偷龙转凤,偷换概念,将一件好事转换成坏事,而且对他更有利的方式。 而她一开始与他对话的目的,就是尽量套出线索与证据。 “你……”嵩岫峰守门弟子眼看要冲上来就被那个藏夜峰女修给拦住了,她脸色也极不好看,大喝道:“这位师妹,你可是好大的胆子。你再说下去,我们三个明天就可能无声无息的死,你信不信?” 这话说完,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赵家的手段,赵家在问天宗如此嚣张,睚眦必报,人人敢怒而不敢言,但是人人都知道得罪赵家是最不明智的,哪怕是得罪渡沧峰都好过得罪赵家。 璃末半垂下眼睫,脑海里浮现了一张脸,霍灵瑶的脸,她发现赵家的行为与晓夜星落城城主行为有异曲同工之处,他们就是越嚣张越无理,才能跟一个比自身力量更强大的力量去抗衡。 这相当于可以称为困兽之斗困局之招。当生存成为了困境,那么道理就不是最重要的了。 晓夜星落城与朔星阁,嵩岫峰与渡沧峰…… 藏夜峰女修放了她离开,剑阁长老的令牌自然是有用的,只是那人借机刁难罢了。 临走前,女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眼,最终叹了一口气,将一张纸条递给她说:“你可能是刚进宗门,不了解宗门的复杂情况。看你的样子修为想来日子也过得有些拮据,这是一个任务卡。里面的任务有几个有实力的修士结伴出使任务,你若想加入赚一些灵石兽丹也是便来吧——任务是明日去藏夜峰——霜寒花灵树采果蜜。” 璃末挑挑眉,却是行了礼,接过纸条说:“谢谢师姐。” “我叫何溪若,你去报我的名字就可,他们会接收你的。”她仿佛把璃末看成了需要人施舍的低等弟子,还怕别人因为她修为低不愿接纳。 “好。”璃末微笑接过,还以一副低微弟子的姿态,感谢了她一番。 而到了灵华多宝斋暗阁的她,又是换了另一副模样,她改回了原来的样貌,如一朵开在寐夜中的曼殊沙华,致命而危险。 再无方才低声下气的影子。 若是何溪若在这里,绝对无法从她身上联想到刚才的小女修,这就是她号称“千面魔女”的本领。 灵华多宝斋管事见她来,半躬着腰,笑容谦卑又讨好,说:“慕仙子,小的终于等到你了,还以为今夜你不会来了。我方方才得到你要找的物品,给您递上消息,您就这么快来了……” 璃末勾了唇,说:“辛苦管事了。” “不辛苦不辛苦……”管事笑得极谄媚,他仿佛看到白花花巨额灵石展现在面前,一副见钱眼开的生意人的面孔。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暗格之内的内库门,轻轻半掩上库门,里面传出轻轻的哒哒哒之声,像是在翻找东西。 不到片刻他就走了出来。 璃末看着他半弯着腰走出来,手中紧紧地抱着一个宝盒,眼睛微微亮,笑意明显加深。 两人也不废话,璃末有恩于灵华多宝斋,本事又实力雄厚,是灵华多宝斋要费心拢络的大客户,管事轻轻地打开宝盒之盖,只听“咯嗒”一声,下一刻整个暗阁室内一片明光,照亮了整个暗阁,仿佛是室外一般充盈着盛大的光华。 璃末半眯起眼,手伸进去盒子之中,她的速度并不快,看起来慢条斯理,但抓住那物的柄处却是用了力,指节微微泛了白,且下一瞬,她也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管事骇然,赶忙站了起来,靠近璃末问:“慕仙子,你没事吧?” 璃末摇摇头,吞下了口中的血——甫进门前,她又吞噬了几株灵草几杯灵酒,还舔了几口天级灵符上飘浮的灵力,才进来此地的,本来想着不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虚弱的样子,结果却未受得灵华多宝斋献上此物的封禁灵力,露了馅。 她拿着帕子,捂了唇齿,表情平淡地对管事说:“没事,只是受了些寒气。”她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染血的口腔,所以用帕掩口。 管事立刻道:“对对对,近日风是有些大了。”说完起身把暗格的门扉掩得更严实了。 他转身的刹那,璃末便拿出芥子手环中灵液喝了几口,借以灌下口中的血液。在他转回来的那一刻,脸色红润,神情自若的璃末就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指尖,拿着她让灵华多宝斋寻的宝物——天清探魔镜。 第204章 线索 魔境发出的光芒,极是刺眼。管事都不由得眯起了眼,用袖子半掩住脸,呵呵干笑——“慕仙子可还满意?” 璃末低头仔细端详了这片天清探魔镜。质地贵重,纹路古朴,镜面中反射着一层淡淡的玄光,玄光侧映着五彩,拿在手上有一种淡淡的刺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体内有魔气的原因——她点点头,道:“不错。” “也不知慕仙子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说这个镜子在昫洲下属小世界的一处名为落华山山下,落花山是当地很有名的千年大山,浓雾环绕。若无人指引人们走进去,甚至会迷路,我们宝斋花费重金请得高手才寻得,发现此物品级极强,它的寻魔能力甚至仅次于天书楼的‘如射箭’但消息是你给的,我们只用仙级一半的市面价格卖给你这只天清探魔镜。” 天清探魔镜在她前世极有名,是一位正大大修的杀魔利器。据说他幼时在云州的小世界出生,一日在落华山中采药得到了此镜,于是有了奇遇进入修真大道。前世璃末道魔大战中跟他打过几次,每一次都因天清探魔镜这个关键而落败,所以派人收集他的消息,知道他的情况。 而这个人表面道貌岸然,其实人面兽心。据说后来他用人丹练法被正道所弃,万修追杀逐出了正道。 消息虽然是她给的,但是力是他们出的,灵华多宝斋只收她一半,也是人情做得很足了,让渡的利润非常的高。 璃末想了想,道:“不用五成,我付七成予贵斋。” 管事呵呵笑,捋了捋胡子抱拳对她说:“谢谢慕仙子。” 璃末不会让自己吃亏,但也不会让对方吃亏,这样彼此皆大欢喜。而对方吃亏太多了,自己就变成贪了,下次就不好打交道做生意了。灵华多宝斋也最喜欢自己这样的顾客。 璃末将天清探魔镜收进芥子手环中,管事奇异,道:“仙子不使用看看吗?” 璃末轻轻勾了唇,道:“灵华多宝斋的信誉良好,世人公认,我是对你们的金字招牌极相信的,而且。这里又无魔,如何使用?” 管事愣了一下,然后咧嘴笑:“仙子说的是。” 璃末一边收拢着袖子,一边不甚在意的问:“最近修真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或者是什么大事,不知管事可否告知?” “仙子客气了。” 管事行了礼,想了想道:“修真界最有名的当然是您以最短时间内生到出成绩,令众人望尘莫及的大事了。其余的,就是天书楼裴墨楚与玉瑶谷谷主之弟皆闭关冲出尘境,据说把握极大,很有可能跟着您进入出尘境,不得不说这正魔大战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我方陆陆续续。出现这么多天才精英弟子也是一个好消息,当然您是头一位影响者,功不可没。” 璃末对他后半段的恭维不感兴趣,倒是挑了眉说:“哦,正魔大战……管事是这样想的吗?” 管事正色道:“不光是我这样想,极大多数的修真界修子都是这样想的。现在五洲大地各处都出现了魔乱现象,甚至有几处魔阵肆虐,吞噬正道,百花神渊甚至因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包括上次百里烟云渚,我灵华多宝斋若不似的仙子伸出援手当机立断克魔灭阵,也是第二个百花深渊。大家都是从辛苦的修真百年之上,个个是人精,谁都看得出——这正邪大战可以说是近在咫尺迫在眉睫……” 璃末听了点头。 管事叹了口气,道:“包括我们宝斋,也是近段时间更急切的买卖进出法宝,且大量囤积医疗类药材宝物,并且现今斋内攻击性法宝更受欢迎,一件好的珍品能比往日更快时间内卖出。这各方势力仿佛都在暗暗滋长力量,卯足了劲,加强自身修为,用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安全。” “哈哈,说得对,更大的地位就代表了更大的安全。”璃末轻轻抚着袖角,笑了,然后问:“那魔道呢,比如说邪尊,合欢宗……” “邪尊?”管事惊异瞠目,道:“魔道还有邪尊吗?” 前世里魔道邪尊是横空出世的,那个长得像悲殊的男人出现之前,魔界一直是一盘散沙,各自为王,并称为十大魔君。所以管事的表情才是十分惊异。 璃末笑笑,说:“应该是没有吧,可能我听错了哪个消息……” 管事倒吸口凉气,说:“这可是第一次听说呀。正道虽然听说有天剑神尊就是您的师尊,但是魔界从来没有什么号称尊者的,更不用说是统御全魔了。若是真的有,那可就是出大事了,极其的危险。” “对。”璃末点头。 “你问的合欢宗,我 倒是听过一点。之前被天剑神尊灭了宗门大部分人,后来他们逃到了偏僻的地方,又重新落地生根。据闻出现了一个极强的天才弟子,名为阮绵幂,天级火灵根,被其宗门重点培养。” 阮绵幂是她前世的老熟人了,两人自小到大就在残酷的竞争,用杀人之术对战都不知道交手了多少次。想不到命运的齿轮依旧如前世,除了她离开了合欢宗,前世的轨迹依旧一样…… 璃末心中微沉…… 管事突然问:“您方才问的邪尊,却是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您若有提供什么线索,我们可以去为您查看一下,得到什么消息会回来汇报给您。” 灵华多宝斋卖法宝天材,自然也会卖消息,它的分部遍布五洲大地,也就是一个极迅速好用的情报网络。而且有时候情报比法宝更一本万利,钱来得更快。 璃末笑笑,睇望着他:“我也不记得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了,好像是之前去魔界探查的时候听人的,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不对。” 管事神色一凛,道:“这个消息居然是从魔界传来的吗?那更值得考究了。” “嗯,的确,若是真有这个人的存在,我们都要头痛了,魔界再强各自为政,它都是一盘散沙,若有一个人出现统御全部,那倒是要头痛了,而且,血,会流得更多,局面,会更加惨烈。” 璃末目光清亮,说到惨烈二字时的表情平静像一块冰,她仿佛是从第三方的角度在冷静描述这个事实,而不是以问天宗慕璃末的立场去表达,然而管事却仿佛没有听出来一般,叹道:“慕仙子说的真是。” 第205章 裂缝 出了灵华多宝斋,璃末轻轻地走在地面的青石板上,石板没有发出声音。像是鬼魂在人间行走一般,不时有一两只绿芽从她的脚底飘出,再缓缓的探进青石板中,这般场景若是落入凡人眼中不得被吓死。 忽然,仿若游魂的她停下了脚步,身上花枝绿条随风摇曳飘散,簌簌发出碎响,几株落花,轻轻地于风中旋转,像是夜中飘落精灵,而下一刻,花便转化成了浓黑之色,色若黑漆,还未落地便成了一楼黑烟,那璃末脚底的地面上,渐渐染上了血红色浓液与轻黑袅袅烟交织的地狱风景…… “咳咳咳……”璃末猛然吐出了鲜血,赶紧用手捂出嘴接住,还不待她有反应,一只黑色的触手从地底钻出来,猛地插入她的心脏之处,血顿时爆开数只血花于半空中——空气中顿时弥漫起血腥味…… “嘭——”璃末的身体被狠狠地砸在地面上,身体里早出的绿枝鲜花被魔气一瞬间吞噬成灰烟,无数黑雾冲向她的身体,激起她不由得痛喊了出声。 幽黑的街道中蓦地升起一道厚重的黑色雾气墙,墙上密密麻麻地闪烁着红色的点点,像无数双恐怖的眼睛盯着躺在地上,无法支撑起身体的璃末。 璃末孱弱的咳嗽声飘荡在空气里,没有一丝力量…… 雾墙之外缓缓从地底升起一只人形,阴黑的脸,乌黑弯曲的指甲彰示着他魔的身份,而天下第一宗问天宗的山脚之下,出现如此强大的魔,简直无法想象,历史上从未出现过。 他能如此出现,一定极不简单,首先,问天宗的护山法阵没有察觉,其实,门派内的大长老也未发现…… 能如此无声无息的出现,只有一个理由就是问天宗内部出现了内奸。 璃末轻轻的笑了出声,他们为了灭了自己,倒是大手笔花大力气了。可还未笑几声中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胸口巨大创口又一次猛地流血—— 那魔靠近璃末,脸上布满了乌色刺青,轻轻地将手举在她的头顶之上,尖利的指甲在微光中闪出一道青芒—— 青芒如剑,刺入了璃末周身五在穴,尤其是她眉间识海穴之上的青芒最深,璃末呃啊——地大叫,钻心彻骨的痛苦让她扭曲起五官,身体的血肉往青芒涌,正在慢慢地被青芒吸进魔的手中。 看着璃末在他手中毫无反抗能力的样子,魔轻轻地笑了声:“有人说你丧失了大部分灵力,不堪一击,我想着天下新晋历史最年轻的出尘境修者怎么可能,还当这是一个圈套,想不到,居然是真的……不,也是错的,你是丧失了大部分,你是一点灵力也没有啊……” 他说话间,璃末的脸已经白得无丝毫血色,她颤抖着身体,像是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她虚弱至极地说:“你……你是谁……” “我……”那魔听得她问话,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那笑容在他黑恶的脸上显得特别的邪恶扭曲,他轻轻地说:“你自然,是不会认识我的。但我很早就听说了我,我弟弟,还因为你而死。” “什么?”璃末闻言一震。 “小乘境血魔老祖的最小徒弟——幽炎魔君,你还记不记得?”那魔慢条斯理的说着,他享受着璃末痛苦的表情,用魔功吞噬着她的身体血肉带来的力量充盈——璃末虽然没有了灵力,但她的肉体也是极为滋补魔的养料。 “你……” “我是幽炎的兄长幽殷,我弟弟被蛩阴尸魔杀了,连他师尊血魔老祖如今也消失无迹,你除了我这个魔界的仇人,还有什么魔愿意冒险穿过问天宗的护阵来杀你呢?” 璃末明白了,果然,她极擅借刀杀人挑拔离间,敌人也极有手段同样很强,与她用了同样的招术,找来她在魔界的敌人来杀她,事后抹除痕迹就可抽身隐藏,不废吹灰之力。 说完这话的幽殷眼睛变得更扭曲,更有兴味,他缓缓靠近璃末,冰冷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脖子边令本来就寒冷的他更是冒出一股深深的含义,写了一片的鸡皮疙瘩,听着他说:“我弟弟。他虽然不是因为你而死的,但是你师尊把血魔老祖打成重伤,让他失去了师门的庇佑。最后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最终。一切的事由就是因为你,你当然是我的仇人,所以有人悄悄摸摸的找上了我……” 璃末气喘吁吁的说:“是……是什么人找你……” 幽殷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大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像是在欣赏一幅精美的画作,他轻轻的笑出声,那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渗人的冰冷气味。 “你是想套我的话吗?你连你自己的生死都不关注,却那么渴望的知道那些出卖你出卖你们问天宗的人是谁?呵呵,真可笑,你们正道可真可笑呀……不过我也没有兴趣告诉你,告诉你比我有什么好处呢?我就喜欢看着你们这些正道狗狗咬狗了。” 璃末一震,“正道狗”,这不是她前世经常拿来骂名门正派的吗? 原来大家都是心里面这样骂的…… 的确,在魔门心目中,正道比魔道更加恶心虚伪,魔道恶就是恶,从来不会假装自己仁义道德,为民除害。 但是正道不是,正道,表面彰示着善良正义,实际上做的都是强权压迫权的事情,那善良正义只是在他们口中鼓吹而已,真正的修真世界是你死我活,残忍剥削的规则下互相掠夺——若正道如此的光明正大,正义凛然,为何要去杀妖呢?他们用妖丹妖血妖肉来炼制自己的法宝,又是多么的浩然正义干净纯粹呢? 不过也就是强者欺压弱者而已,人族欺压妖族。 前世的璃末便是这样想的。 她从小,见识过太多人类的残忍与剥夺,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皆是如此,修真世界与她而言,凡不是自己,皆可杀皆可利用。她早已经在一次次掠杀和算计中,剥夺了自己的人性,她一直相信的是——人性本恶。 前世的自己,是一种没有人性并且性格扭曲的魔宗大能,不仅仅是恶,而是纯粹的恶魔,心中只有利于自己最重要,他人他物皆为浮尘…… 这样的冷漠一直延续到了今生,而唯一的意外是她生命里出现了呵护宠爱自己的师兄,与不顾生死保护她的师尊。 他们的出现,让阴恶扭曲的她的心壳,裂开了一条缝,品尝起了阳光的滋味…… 第206章 算错 她看着眼前的幽殷,在他的脸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这让她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最讽刺的是,此时的自己,正被对方用前世自己的那般嘴脸,骂“正道狗”。 她甚至不知道该觉得荒唐,还是深深思考一下…… 可是她越来越失去气力的身体,提醒着她——她快要死了,此时也不能再思考下去了。 幽殷看着璃末越来越虚弱,开了口:“但是那些找我来的人,都错估了一点,其实我并不在意我弟弟被杀,我巴不得他快点死。他这个该死的人。早一点死,才是于我来说最好的消息。” ——璃末蓦地瞪大眼。 幽殷眯起眼,手猛地一抽,将璃末抬起至半空中,青芒将她四肢穿透,流出大量血液,那黑色红星魔雾墙像是收到某种信号一般,簌簌的伸出细细的魔枝 ,向璃末掉落于地面的血液伸去,吸的血越多,那墙上的红光便变得更亮。 “但是,他虽然死得好,但我也要杀你……我喜欢……看到你们这些正道人,痛苦嚎叫的死在我的手下……尤其是你,慕璃末,我就算是在魔界也对你的大名有所耳闻,你成为最年轻的出尘境,知道有多少魔界之人为此心惊胆战,夜不能寐了,而如果我杀了你。这天下还有谁人会不知道我的名声,而我,就在未来有机会当上魔尊了……” 幽殷桀桀地笑着,笑声回荡于天地,刺耳而让人害怕。 璃末道:“是谁……谁透露了我,很虚弱?没有灵力?是问天宗的人吗?他们通魔?” 幽殷淡淡地冷嘲笑:“我为何要告诉你?” 璃末深深的喘着气,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像是已经失去最后的生机一般,她的眼神慢慢变得涣散,手指微微的颤抖着。缓缓地伸向自己的眉心处的青芒——青芒之上有无数的黑色雾气缠绕着,包括她的血肉都被吸食了大半,眉间形成一个巨大的血洞。这个样子如同是从阿鼻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一般,恐怖至极。 幽殷笑容越大越来越大,他仿佛在看着一个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这样的景象是他最熟悉也最喜欢的,他很喜欢折磨人,把人折磨到一种痛苦不堪,最难以忍受的状态,残忍的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杀掉他。这样能得到他心灵的喜悦……仿佛是深藏心里面某种黑暗的东西得到了一点一点的释放。 璃末喉间呃呃住响,她仿佛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了,在他的眼前慢慢地失去了气力,只是极细极轻的声音从唇间溢出——“我……我,我是怕……” 声音极细,细得几乎听不见,幽殷不由得上前了几步,道:“怕什么?” “怕……” “怕……你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璃末的声音忽然变得极稳极平,仿佛刚才那个挣扎求生没有一点力气的人,不是她一般。幽殷心中大惊,然而在下一瞬他的身体就瞬间感受到了冰凉—— 他之前将璃末钉在半空中的青芒,在璃末的手指尖缓缓的划成了白色的光那,那被青芒所吞噬吸收的血肉也一丝一缕的慢慢回归到了璃末的身体里。她发间的灵宝花簪猛然爆发出巨大的灵光瞬间就吞没了幽殷,及那用来封堵璃末的魔墙—— “啊……”这次轮到幽殷发出巨大的叫声,他的声音痛苦万分,撕裂了静寂的夜空…… “你……你不是丧失了灵力了吗?” “是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边的人得到的消息,但是我得说他们给你的消息是正确无误的,我的确是丧失了灵力。但是我虽然丧失了灵力,并不代表我就毫无护身准备。” 璃末表情淡淡地取下发间的灵宝花簪,这是师兄慕旭真送给她的升出尘境的礼物,仙级灵宝,不知花费了他多少力气,她的眼神幽幽,说:“这世上有些人不在乎你多强,但是在乎你安不安全,能不能保住自己。我师兄是这样的人,所以他送给我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护身的法宝。你能来杀出尘境的我,实力必定是不凡的,可惜你算错了一点。” 幽殷咬着牙恨恨的道:“我,我算错了什么……” “你算错了你的位置。” “位置……”幽殷极怒反笑:“你在说什么东西?你这个贱女人,不用再花言巧语想套我的话,故作高深地说些这种话,你还不就是靠着你师门师尊,你们这些正道门派不就是靠一群人合作起来,来杀我们魔吗?有本事你放我下来,我们真刀真枪的比一场。” 璃末表情冰冷,仿佛是没有听见他的挑拔和圈套,她淡淡地说:“名门正派牺牲强大者的利益去保护弱小,自然,也需要弱小者与他们抱成一团,与你们这些只为自己而活不顾他人生死的恶魔交战。我们合作是因为我们可以合作,而你们魔门不合作,是因为你们不能选择合作……魔教一盘散沙,你想当魔尊,倒也是天方夜谭了……你的实力不配。” 就算魔门能在某位强者高压强制之下短暂的进行合作,但是彼时经历过道魔大战的璃末很清楚——那时候的大家正如他所说是一盘散沙的,彼此都是心中有自己的算盘,各自为阵。从来没有牺牲自己去为他人得益的可能。 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两种道的不同。 “你……”幽殷之前并不了解璃末,他觉得她已没有灵力就跑出山门的事情来看,这个女人就是个头脑简单意气用事的蠢女人,仗着师门师尊的保护,成了一个空有实力没有脑子的笨蛋修士。 正道女修,特别是有宗族长辈或强大师门护着的女修,在他眼中大多数是这种形象。 她们在修真世界,仗着容貌与性别,极容易得到诸多好处,但是有好处的同时也会带来反作用,会影响了她们的心智,不能深切的体会修真世界的残忍和掠夺,更不容易有防人之心。 他一瞬间就捕获了璃末并大量的吞食他的血肉,这更证明了他的猜想,心中完全把她当成了一个拥有幸运和师门荫护的小角色,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璃末慢悠悠的说:“而且,我也不需要去套你的话,你觉得一开始我是什么……是你的猎物吗?” “不,我不是。我说你算错了位置,意思就是说——我,就是猎人,你,才是猎物。” 第207章 招摇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极其的冰冷,她说到猎物的时候连兴奋的腔调也没有,仿佛如万年冰雪丝毫不动情绪。 然而在这层冰冷之下,看到了他曾经在魔界站在权力顶端的那些大能身上,所看到的那层隐藏的极深的扭曲,这种扭曲是一种丧失人性的冷漠与残忍,他们不喜不悲不怒不嗔,不在乎世间万物的一切,众生皆如蝼蚁,除了自己什么也不在乎。 这让他瞳孔猛的收缩,心底不由得泛起深深的寒意。 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在正道修士身上看到的眼神。 可能那天下最冷的天剑神尊也不会有这样的眼神,天剑神尊慕剑非虽然冷漠,但是他的眼中有对于人世间的慈悲,那是一种正道修行者与生俱来的慈悲,他们修的道,就是怜世的道。 但他的弟子慕璃末没有。 没有一丝一毫的慈悲。 这才是抹掉正道修士伪装下,璃末真正的眼神,她真实的本性。 他微微抖了唇——“这,这不可能……” 他也分不清他口中的“不可能”指的是什么,指的是他现在忽然被逆转的困境,还是说明明慕璃末没有灵力却能把他瞬间反杀,还是说慕璃末此时让他心胆震撼的的眼神。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我明明是被暗算的,却反困住你,让你成为猎物吗?但是你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想,如果说我下山之始,这一开始就是一个我布下的局呢?而我也不需要套话,我的目的一开始,就是你的魂记。” 璃末笑,笑完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朵花,又一次地从她的指间冒出来,这一次,她没有将它摘下吞下,而是冷冷地任由嘴角的血一滴滴的滑落地面,她看着那腥红刺目的颜色,像是看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 下一刻,她指间的花慢慢地枯萎了下去,她感觉到自己心口的伤痛越越痛,痛得仿佛要撕裂她的整个身体。她其实也清楚,自己的灵力已经枯竭到了损伤自身的地步了…… 她每一步,每一个动作,一直在耗损的,是自己的精血…… 但是,她一定要赌。 她缓缓地拿出一样东西,那东西于夜空中发出耀眼的光,璃末感觉自己的身体又一次被里面的恶咒攻击身体,本就孱弱不堪的身体仿佛在向她发出警告,她眼前一白…… 下一瞬,她吐出了血,缓缓软靠在巷道的青石墙边,古老血腥的地板发出浓臭的味道,璃末却闻不太出来了,看着璃末如此摇摇欲坠的样子,幽殷又一次想反抗,却是在灵宝花簪镇压之下停下了动作。 幽殷屏住呼吸,深深的望着不远处的璃末,他开始产生了期盼,希望这个女人马上就死在眼前,或者说等她的力量削弱他的法力恢复,他就可以挣脱这个灵宝,杀了璃末然后离开。 但是下一刻,璃末抬起头,用笑容打断了他的幻想,她猛的用手指捏碎了手中的东西,只听见不远处一声惨叫。下一刻,镜子里飞出一块黑色的透明物体,冲向了那远处声音发出的地方。 幽殷大惊,有人,居然有人隐藏在不远处…… 璃末淡笑地看着他:“你觉得那个人是来保护你的……还是来最后灭口的呢?毕竟杀一个问天宗的精英弟子,最好的结局就是一个魔来寻仇,再没有其他的势力或者人物牵扯进去最好了,不是吗?” 幽殷脸色一沉。 “以你的权术和算计,想要做魔界的魔尊还太浅了,实力就更不用说了。” 这样说着,璃末脑海里浮现出了前世里魔尊的样子,那个人高高在上一身的黑衣让人看不清眉目,也分不清情绪,而那周身散发的浓厚杀意和魔气。只会让人心生惧意,害怕死于他的手下。 接着她的脑海又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脸,那个人眉目圣洁,仙若神荷,无一丝凡尘之欲,无一丝世间之浊。 她转瞬又将这些情绪压下,手指轻勾,只见一个人影倏地从远处飞来,他四肢在空中挥舞,不停的在挣扎,却抵不过璃末的力量,跌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人,那人面如金色,气喘吁吁,身上尽是无尽的黑咒纹路在吞噬着他的身体。 他抬起头,惊骇的看着头顶上的璃末,仿佛见到了人间恶鬼。深深的喘着气,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而璃末看着他笑的特别的温柔和气,就像当初两人彼此见面的样子,她轻轻的说:“好久不见,不,应该说怎么这么快又见面了,管事。” 这人正是灵华多宝斋的管事。 正是之前将天清探魔镜交到璃末手上的管事,而此时璃末手中的残缺物品正是他交给他的天清探魔镜。 彼施之物,还之彼身。 璃末拿着天清探魔镜,淡淡地说:“我要你们找天清探魔镜,你们觉得我是要在寻找问天宗内隐藏的魔族,然后去找到刺杀我师尊的魔族线索吗?” 管事呆呆地看着她,一时也不知道做如何反应。 “不,我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你,或者说是你们。” “说是去查案,有诸多千百个线索,又无从查起,要查,那便需花费巨大的时间与心力。其实查案最好的方式就是我站在这里等着你们来,而要寻找这个镜子,就是我对你们下的饵,饵,够吸引人,鱼,便自然上钩了。” “而我,便是那个饵。” 璃末滴落在地面的吐的血,而她手边染透浸湿血液的袖子,仿佛是在应和着她的话语。 管事眼睛几乎要瞪了出来—— 一开始,璃末让他上山送宝物,又让他下山寻找天清探魔镜,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布局…… “你……你没有失去灵力?”他呢喃着说,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不,我失去了灵力,所有……” 说完,璃末身体里又冒出了一只花枝,但在极短的时间内枯萎垂下,她边笑,边咽下又一次涌出的喉中鲜血,道:“这些木灵力,是通过我的精血而生成,用来告诉你们,我的孱弱,我的不堪一击,我的破绽……” 也就是说她于众人面前显摆的控制不住的木灵力,其实是她一次一次借用自身精血在布局,她仿佛是用招摇又孱弱的小手,勾引着暗处的敌人说——你快来,我很弱,这是你最好杀掉我的机会了哦……你不来,将来你就会后悔的。 那些人通过方方面面的查测筛选,把握清楚了璃末此时的脆弱不堪,知道现在是最好的下手时机,而璃末又忽然脱离了夙殉的保护,独自下山——这个时间点,真的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间点是璃末亲自送到他们手上的。 第208章 诱魔 “你……你真是一个疯子……”管事呆呆地瞪向慕璃末。 一个人用自己的生命,用自己的最脆弱时刻来做局,引对方入勾。她将自己最大的弱点化成了自己最强的利器,成为这个精彩绝伦的计谋中最重要的一点。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慕璃末回看着他,但她的眼神仿佛在透过他的躯壳看着另一个人。那是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对方知道了一般。 他心中剧震。 “你……你知道……” “我知道——进内库拿镜子之前是真正的灵华多宝斋管事,你为了降低我的警惕心,没有一开始就换成管事。而那镜子之上第一层下了禁制就是对我的试探,第二层就是里面深藏着魔界的净咒,对我下了死亡恶毒的咒术。” 璃末说完,那灵华多宝斋管事的脸一阵扭曲,眼睛开始变得浑浊,之后一只透明又丑恶的脸缓缓的浮现在他的面孔之上。 他深深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如同在看一只凶猛而残忍的野兽,充满了忌惮。这个女人的谋略与狠毒,不光是针对别人也针对自己,她甚至敢拿自己脆弱的生命去做局,用精血化为拙劣的草枝让人察觉她的脆弱,让自己伤上加伤,进而去勾出她所找的魔。 他转念一想,又桀桀的冷笑说:“你便是将我引出来又如何?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要魂印你搜幽殷,他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而我,你不敢搜我,你搜了我这个管事就马上会魂消魄散。” 璃末挑挑眉:“你倒是知道正道修士不会轻易伤及无辜。” “是啊,你们正道狗沽名钓誉不就是为了这点名声,为了让外面世界的人为你们正直干净吗?” “你说的挺对的。我算计了一切,但是却没有算计这个管事的命,一开始我让他上问天宗,就是拿他来做引子,但是最终是要保他一命的,因为正道的计策可以坏,可以有诡计心机,但是一定不能残忍……这大概就是正道的底线吧……” 说完璃末还叹了一口气,这话听在附身于管事的恶魔耳中觉得有些怪异。她这一口一个正道,仿佛她自己就不是正道的人一般…… “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魔,为什么我从库房里出来的时候你没有一掌杀了我。”附身魔觉得有些不妙,忍不住开口问。 “因为我需要你带一些话,给你背后那人。提前互通一下消息,共同抵御一些躲藏在角落的某些人。我说了‘邪尊’,你应该会很及时的通知你的上峰,而这,就达到了我的目的。” “什么……”附身魔大惊。 “要我说你们这些魔道也不要总把目光放在我们问天宗之上,这世间还有几种暗中潜伏的力量在窥视着我们两方,有些人藏在不知名的角落,而有些人则暗暗的等我们两边两败俱伤从中取利。我嗅到了他们的气味,察觉到了他们的危险……你们,却是一无所知,沦为工具。” 附身魔冷笑,道“巧言胡说,我以为我会信你吗?” “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胡说,但是你把话带到就行了。” “你……你冒着危险出宗门就是为了这两个目的?”附身魔悄悄传音幽殷,叫他与自己联手,他一边说话转移璃末的注意力,一边准备解开灵宝花簪的法力束缚让他能出来,然后两人联手杀了她。 也不知道璃末究竟是用了什么秘法让他被恶咒反噬,但看着她那上气不接下气,时不时咳血的虚弱样子,也是快要油尽灯枯了,相反他还偷偷积攒了一些力量,只要能够跟幽殷联手就必然能够脱身,而且当场把她杀死也是有可能。 璃末看着他们,轻轻地勾起了唇,仿佛没有看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一般,她语气轻飘飘的,“谁告诉你们我是冒着危险而来的?” 两魔呆住。 她那一副风吹就倒,咳血止也止不住的样子,还说不危险? 什么意思? 寒风,轻轻地吹起,吹得骨头渐渐泛起冰意,不知不觉间,三人所处的地域,升起了浓厚的魔气,阻挡住了外界的一切视线,那魔气比之幽殷所施的,更浓郁,更恐怖…… 璃末红唇如血,那苍白的脸更是衬得她染血的嘴唇极致妖魅,两人同时骇然发现,她的身上不再散发圣洁如尘的皓然正气,而是残忍而噬血的嚣佞—— 下一刻,她的声音回荡在他们耳边——“我是来进食的。” 声音幽幽,如同来自冥府地狱。 接着,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 璃末边咳着血边走在路上,此时的她身体不再冒出一丝一丝的绿芽。但是周身也还是没有一丝灵气,只是她的脸色稍微比之前好看了一些,她吞食了一个半魔,恢复了一些元气,之所以说是一个半,因为附身在管事的魔被她吞噬干净,而幽殷则是在被她吞到一大半的时候,拼死一搏向她发起攻击,然后逃散了。 但是她还是不能使用她的正道之气,魔气又只能作为最后的防御及增添元气的手段,而且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她现在还是如同凡人一般。 离开前她把管事唤醒,此时的管事身体已经没有魔,并且失去了出内库后的记忆,他害怕地问璃末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自己全身虚脱无力,胸前又有一朵莲花灵印在发光…… 在他上问天宗时,璃末便借游拍上他肩膀的动作在他的心上种下了一颗莲心灵印,就是让它在关键时候护住管事的命,并且不被魔物吞噬发觉。那管事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被璃末利用来诱魔,以为是璃末救了自己,千恩万谢对着璃末磕头,璃末面上含笑地收了他的感谢并宽慰了一番,还给他吃下了一些保养身体的灵药。 心里却在问自己,自己为什么要救他呢?策划计策的一开始她就想着要保住他的命。若是换做前世的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今生的自己在保证自己的计划能够行驶成功之前,却花费精力将伤害降到了最低。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偏偏就这样做了。 再苛刻困难的局面都没有让她迟疑,此时反而迟疑了,并且不再愿意深想下去…… 第209章 唯一 璃末不想再去想便抛开了,转念又思考起她吞噬两魔时,得到的魂印——正如同附身魔所说,她为免破坏管事神魂,对附身魔没有进行深层搜魂,但在将它扯出管事身体之后,进行魔之同类吞噬之时,还是得到了几段碎片化的记忆。 之所以是碎片化,因为它在被扯出管事身体的一瞬间进行了神魂自爆,彼时璃末也因此吃了一惊,想不到魔也有如此牺牲自己完成大计的牺牲精神,某一瞬间,她甚至心中有了放它逃逸也不是不行的念头。 但魔毕竟不知她的心思,它不会知道掌握他生死的曾经是它的同类,正道对于魔道是绝对赶尽杀绝的,璃末此时的吞噬可能是用了某种秘法…… 这世间任何人都无法想象会有一个人正魔双修。所以它发现无法逃离璃末的束缚。就没有想过活着,在璃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魂魄爆裂,消散于空气之中,于是璃末只能抓到了最后一点还未消散的细碎碎片,吸取了他的仅余魂识…… 正是在她吸取解读附身魔的残余神识的时候,幽殷对她发起了攻击。对战中她又吞噬了他大半的魔体,但是还是在最后关键时刻被幽殷给逃脱了。 正如附身魔所说,幽殷的魂印那边是没有什么线索的,他所接触的情报信息来源都是隐身或者匿名的,就算接触到了实物实人那也是经过乔装打扮的。也不知道对面那些人是太谨慎小心,还是太过于防备璃末的智计谋略,知道她窥一斑而见全豹,不敢有丝毫松懈。 附身魔相对幽殷知道的更多,但是可惜他神魂瞬爆,她只抓得及几段隐约残缺的图像,甚至连对话也没有捕捉,着实有些可惜,可以说,因为附身魔的壮士断腕,璃末冒着危险的下山之谋只成功了一半…… 两人的魄印碎片综合成一体,对方是个极其狡猾又实力强大的对手,他隐于黑暗之中策划了一切,并且希望他们各方陷入这个阴谋的漩涡之中,无法脱身,而他可以在旁边冷静的取利。璃末也是被他设为局中的棋子,他在暗处利用着她,而她,千方百计,却捕捉不到他的痕迹…… 高手,用计的高手。 璃末没有感到气馁,甚至唇角勾起了兴味的笑容,心底涌起了一种兴奋,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人活着,这种踩在危险与生死之上的对战刺激才是最有趣的,问天宗这种保护一切弟子,让他们置于规矩与安稳之下成长,于魔道残忍撕杀成长出来的璃末而言,实在是淡得无趣,不是说问天宗的日子不好,而是太平淡了…… 平淡得她老想整点事来搅风搅雨,所以她才每次都惹出旁人看得心惊肉跳的事情来,本质上,也是她闲得无趣了…… 如今有人将她拿做棋子,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这不会让她难受,反而会让她有种——你终于来了,终于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虽然看似她与对方隔了很远的距离,但是他已经嗅到了对方的气味,捕捉到了对方的形式痕迹,两人之间就差一层突破,璃末只要破了那层迷雾就可以捕捉到那人了。 越是靠近往焉楼,越是感觉体冷,璃末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猛然间,面前白光大亮,几个身影猛地冲到了璃末面前,并迅速呈现包围姿态围住了璃末,璃末眼睛微眯,看着眼前剑阁打扮的弟子,淡淡地道:“发生了何事。” 她问都不问他们为什么包围自己,而是直接问了发生了什么事。她一个剑阁副阁主却被剑阁的弟子包围,这件事情本身就十分的异常,那肯定就说明问天宗发生了什么极为异常的事情了。 “掌门有令,迅速找到慕师姐并将您带回执法堂前问审,往焉楼您的屋外死了三位护卫您的弟子。” 璃末表情微顿,有人死了?死在往焉楼,死在自己的屋外? 她离开了往焉楼,是秘密前往,无人知晓无人为她作证,她屋外死人正巧发生在她离开的时间点,夙殉又不在,她若是怀疑是杀人凶手,时间点也对得上…… 只是…… 她淡淡地说:“我连灵力也没有,如何杀得了人。” 几位剑阁弟子面面相觑。璃末无灵力这件事情在问天宗内只有少人知道,但夙殉对于璃末的紧张与紧密守护,宗内传言甚嚣,除了“恋情派”“护弟媳派”就是“护失灵派”了,这种说法不多,但少数几个极聪明的弟子也是在夙殉的日常排兵布阵中看出端倪,尤其是那几个近身贴近保护过慕璃末的弟子,多多少少有向友人透露过慕璃末的异常。 但他们想不到璃末一下就自己自爆了这个弱点。 不过,涉及命案,又是渡沧峰三人之中,两人无法出现,一人独支门庭之时,她迅速把握时局,用暴露缺点,但是最简单迅速的一句话解决掉了自己身上的杀人嫌疑,这也是最正确不过的。 剑阁弟子抱拳,脸上的防备稍微减弱了一分,道:“那还请慕师姐跟随我们回执法堂交代,我们只是奉令行事,还请慕师姐见谅。” 之前还杀气腾腾剑拔弩张,现在却是换了一个模样。不得不说,弱者也有弱者的好处呀,至少她不会被人紧急防备,想逃脱的话更容易逃脱。 璃末含笑着想。 到了执法堂处,那里站着很多人。一见璃末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上了璃末。 璃末换了一身墨竹青纱,长袍冉冉,浓黑的秀发长长披洒在身后,头上只一只灵宝花簪戴着,显得一身清贵,完全没有人们想象的杀人的戾气与邪恶,光是这一身气势,就引起了一片骚动。 执法堂外,站着很多的人,有渡沧峰的记名弟子,有除魔堂的弟子,还有陆芝蕊等藏夜峰的弟子和司仁轩带领的一帮啸苍峰的弟子,他们都带着焦急的目光注视着执法堂发生的这一切。 尤其是渡沧峰的记名弟子,他们在心里也非常清楚这是渡沧峰的劫难。如果璃末师姐倒下了,渡沧峰就难了,没有人再去为慕旭真去奔波行走找回清白。他们那些渡沧峰的记名弟子的靠山就有可能倒下了。 慕剑非的昏迷,直接抽掉的是渡沧峰的根基,是慕璃末的迅速回宗与大发神威,才缓缓支撑起的渐渐倾倒的颓势。 慕璃末,不能倒,更不能在此刻倒下…… 她是渡沧峰唯一的希望了…… 第210章 老手 站于堂前正中间的是执法堂的副长老丁长老。 执法堂一直以来是对内抓宗内纪律与惩治犯错弟子的部门,慕剑非为堂主,他本来想让慕旭真与慕璃末进堂内代掌职责,未来有人接他的班,但两人皆对此无兴趣,慕剑非除大事外不管理执法堂,一径事务都扔给了三个副长老,这刑长老正是三位长老之一。 三个长老,一个来自啸苍峰,一个来自朝华峰,一个丁长老,则是来自嵩岫峰。 环环相扣啊。 璃末在心里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鼓了掌。 丁长老表情严肃,也看不出他眼睛里什么态度,看着璃末不喜不悲,淡淡地道:“慕璃末,你虽是渡沧峰慕剑尊的二徒,且是出尘境剑阁副阁主,但你的住处里死了我问天宗弟子,还是除魔堂的精英弟子,吾执法堂来拿你问话,你可有不甘心?” 呵,老狐狸,一句话就把她立在了问天宗所有弟子的对立面,她敢说一名不服,就是以势压人的反派了…… 璃末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她前世的合欢宗,别说长老门前死了弟子,便是长老天天拿弟子去采补,也无人过问的,包括她前世里当合欢宗宗主也是,她只管长老可以为她所用,护卫合欢宗的地位,不管他们是杀人还是放火的。 只要他们不要过份地动了合欢宗的根基,她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极是放肆自由,不像是这天下第一大宗问天宗,死了弟子是可以拿下长老三堂会审的…… 这,大概就是正道中弱权能向强权展开的束缚之一吧。 她敛了眉眼,低下头行了一个规矩的礼道:“渡沧峰慕璃末,愿向执法堂阐述事实,说清道理,洗脱吾之杀人命案冤罪,求得清白。”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巴掌,用力的扇在了丁长老的脸上。 慕璃末形态恭敬,但说话铿锵有力,她在堂前直言自己是被冤枉的,便是化解了丁长老的话锋陷井,一句“清白”“冤枉”激起了人们对于她的认同与同情,心中不由得站在了与她同一边。 呵……玩势,你是碰到老手了…… 果然,外边响起了渡沧峰记名弟子的声音:“对啊,璃末师姐是被冤枉的,她怎么可能杀除魔堂的弟子……” “就是,就是啊。杀人拿赃啊,人死了,璃末师姐却不在屋内,有什么证据是她杀的,人都不在当场。那你冤枉她什么都可以了。” “是呀是呀,璃末师姐不在往焉楼,夙殉师兄也不在往焉楼,这命案时机那怎么就那么凑巧呀?” “是啊是啊……” “肃静——”丁长老一身冷,哼,只见一道剑意自他体内散开,居然是出尘境初阶之境,惊得场内数名弟子身体一震。 而在他面前的璃末甚至因此全身颤抖,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嗽声痛苦而压抑,最终于人们面前赫然咳血出来。 红色的雪,滴落在她的衣襟之上,让碧色之裳染上血腥煞气,甚是骇人。 有人尖叫:“璃末师姐——” 大叫的人是陆芝蕊,她是被璃末亲手救的。如果不是璃末,她早就死了,所以璃末对于她是有大恩的,看到璃末如今残弱无比孤立无援的样子,却是被执法堂如此针对,显得她无比凄惨,不由的尖叫出声。 这声尖叫就像一种信号,让无数人的脑子都开始炸了,特别是堂外问天宗渡沧峰的记名弟子,他们平日里受璃末恩惠极多一时间气愤填膺,怒目而视。 那一双双眼睛从极度压抑的眼神猛然间转为愤怒,深恨的目光看向了执法堂的丁长老,那一瞬间的气势让出尘境的丁长老都有些心惊。 他骇然的看向璃末——这个渡沧峰天剑神君的二徒弟。久闻其心机极深擅弄权谋,他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个咳嗽是她控制不住,还是她计划好的。 若只是因为他的剑意发散而控制不住,那还好,如果是她精心策划,他着实要对眼前这个人要重新估量了,绝对不是一个简单可以拿下的主呀。 璃末仿佛看不到对方惊诧骇然的眼神,神情平静的站在大堂之上,等待着执法堂丁长老的问讯,而她那手间胸前的鲜红血液却在她的平静之下显得更加的刺眼。 一个随时随地要昏倒,而且在不停吐血的人,却硬撑着站的笔直的接受执法堂问讯,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究竟谁才是正派?谁才是反派呢?璃末一句话,一个咳血的动作,就让问天宗大部分的人站在了她的这边,对她消除了疑虑——站在丁长老不远处的赵清仁眼色微暗,那璃末的嘲讽又一次响在耳边“格局太小,我看不起你……” 她总有一种泰山崩于前她也可以四两拨千金将其拨回来的泰然与冷漠,看似高尚正义,和善温和,实则狡猾谋算—— 那好,今次,就看看你究竟能不能躲过此劫吧。 他无声无息地给了丁长老一个眼神,丁长老暗吸一口气,想到慕剑非生死不知,又平添了一分勇气,慕剑非执管执法堂,他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副长老。而如果慕剑非若死了,赵家说会推他做执法堂堂主,届时执掌问天宗权柄的他,还仇什么……更不用说怕一个小小的新晋出尘境女修了。 于是冷然对堂下道:“慕璃末,你也无需多言清白,先念你有伤在身,可以先赐坐于你,但是你要交代清楚——你今夜偷偷离开问天宗是否因此而杀了看护的守夜弟子。而且,为何离开问天宗,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如何毫无痕迹的离开的?” 璃末是乔装了相貌离开的问天宗,自然是无人察觉痕迹,也就无人可以证明她没有杀人的时间点了。 堂下有弟子叫:“璃末师姐受了伤,没有什么灵力了,如何杀得了人,执法堂莫冤枉她。” 慕璃末失去灵力这件事情刚刚已经传遍了问天宗,但是他们也不好明着说璃末如同废人,于是就说她受重伤不可能杀人。 “哦?她受重伤,为何又能无声无息地下山呢?这如何解释。” 丁长老的话让堂下一时寂静。 璃末眼睛微眯,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啊。 第211章 魂噬 她说自己没有灵力,但是事实上她又可以悄然躲过问天宗的严密守卫下山。于是她所说的没有灵力就是证明她在说谎。 她在说谎就证明她是心虚,她心中藏着秘密。 守卫弟子就有可能是她杀的。 用事实反打了她的脸。 而且丁长老还要他交代她今夜都做了什么,嗯,她做了什么……吞了两只魔这事,好似不能公之于众吧。 丁长老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似的。 而他想不到的是对方不但没有退出,反而对着他轻轻的一笑。刹那后她出尘境威压就释放了出来,接着璃末头上那只灵宝花簪绽放出绚丽的华光,形成一道圆弧射向丁长老的面门—— “璃末……”司仁轩忍不住大叫,他也知璃末素来越狂妄又胆大包天,但是他想不到在这个关键时刻她敢在大庭广众下对丁长老出手。 她如果真的出手了,就算她是清白的,也变成不清白了。 而赵清仁则是挂在嘴角的笑容渐渐加深了…… 他最想看到的景象发生了…… 丁长老也是出尘境,一见其灵宝花簪所发出的光芒非同一斑,再加上璃末周身散发的磅礴浩瀚的出尘境气压,而吃了一惊,那簪光挟带着强大的气势与冰意,冲击至他面前—— 那凌厉的剑势吞天灭地,像是剑尊之意,恍然间他仿佛见到慕剑非亲临,用剑指着他,这让平日在剑阁中本就摄于剑尊其威的他不由得退后了一步。 可那簪光临至丁长老鼻子前一刻便停了下来,而他退后那一步,也带动了那簪光前行了一寸,像是有灵识一般的贴在他鼻前纹丝不动,这画面有些滑稽又有些羞辱。 丁长老不由得脸色涨得通红,看向璃末带起一抹杀意,璃末平静地迎着他这般的目光,发丝无风自动,衣袖翻飞,如一只立于天地的寒碟—— 她轻轻地道:“我虽受伤,但也是出尘境,不是你们眼中的废人,失了灵力,我还有法宝,我还有剑,还有精血……还能出尘境级别自爆,还能灵根祭天……你们谁想试试,要污我杀人,灭我渡沧峰最后一丝希望,便从我的魂噬中踩过去——” “慕师姐……” “璃末师姐……” “慕璃末……” 慕璃末这话,一句比一句冷酷,一句比一句带着血溅当场的壮烈,那血战之气身全场的人扑面而来,让每人都不由起了寒栗…… 关心她的人感到悲恸—— 时局已经要逼得璃末师姐不得不以死来对抗宗门对于渡沧峰的施压了吗?为了渡沧峰慕璃末连堕魔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司仁轩颤抖着手,白着脸低下头——“魂噬”从璃末口中说出,旁人可能不知道这两字给了他多么大的震撼,可以说,任何一个正修口中说出“魂噬”都会让人震撼,更不要说一直是天之骄子又是最年轻的出尘境的慕璃末了。 她本该是门派最捧在心间呵护的弟子,如此却是像个孤注一掷血战搏命的绝望者。 “魂噬”就是常人所说的“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也可以说是正修预告堕魔之言,是犯正道之大忌讳的。 璃末……璃末……为什么…… 司仁轩此时很渴望夙殉能在,能出面平定场面,他若在,就如定海神针,什么也不慌了。 看璃末独自站在法堂之上,面对所有人包围,他有一种说不上的心慌与不详的预感,总感觉今天不会简简单单的结尾。 他甚至觉得对方是故意引夙殉离开,并乘他离开的的时机对璃末发难的。 “放肆,慕璃末,你以为你上了出尘境,就没有人制得住你了吗?这里是问天宗,天下第一宗,而且是执法堂,你好大的胆。” 丁长老大喝,而隐在暗处的赵清仁则很满意,璃末越狂越疯,杀她的理由才充分,不是吗? 璃末不说话,那簪光如剑一般发出巨大的光芒,猛地朝虚空升起,自上而下地朝丁长老划下一剑,那丁长老瞬间被剑光所吞噬。巨量的血液形成五六道血柱朝天空喷洒而去,而丁长老的身体也被剑斩成了五六段。朝四面八方堕落而去。 “啊——”人们不由自主的发声尖叫,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少女修甚至闭上了眼,互相抱成一团,不敢去看接下来的场面。 可赵清仁的笑容却是僵在了脸上。 风吹过—— 一切皆无。 人无,尸块无,血液无……方才还分明在现在人们眼前的残忍画面一瞬间便消失了。而丁长老苍白着脸站在璃末的面前,他的身体完好,没有受一丝的伤。但是他却动也动不了。而他的脚下猛然地的出现了一个巨大且发出紫色亮光的阵盘。 有人愣住,却有人马上反应过来——“是阵盘,是出尘境巅峰级别的阵盘,是剑尊为保护璃末师姐所赠的神宝。” 这话很清晰,清晰到路在赵清仁和丁长老的耳朵里就像是在踩他们的脊梁骨,然后在他们的耳边嘲笑。 慕璃末是谁,慕璃末是天剑神尊慕剑非宠爱的二弟子,峰中所有珍藏法宝皆由她保管,可以嘲笑她修为低,可以嘲笑她没灵力,可以嘲笑她受伤重,但谁也不能嘲笑她无法宝。 谁也不知道她手里握有什么法宝,能反击敌人一把,甚至用它来扭转败局。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渡沧峰再是失势,那也不是什么人可以欺上头的。璃末这个可将众人法眼欺骗,并把出尘境的丁长老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手段,正是在警告那些暗处的人——不要轻易来招惹她,招惹渡沧峰。 这毕竟是天下第一人所伫之峰的底蕴。 她受了伤,无灵力,但做为出尘境且是剑尊弟子的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山这件事情很难吗。 她在用行动直接的告诉众人这个答案,堵住了丁长老的疑问。 她不用多舌辩解,用事实说话,出手狠绝不拖泥带水,如一把冰冷的剑,以最快的速度插埋敌人的心脏,并带着轻松的笑意。 司仁轩与司潇潇对视了一眼,狂跳的心才缓缓松了一些,却听门口传来尖叫—— “渡沧峰又如何,渡沧峰就能随随便便杀人吗?我从未听过问天宗有人杀人不用偿命的……谁来赔我儿子的命……凭什么我儿子就要为保护慕璃末而死,就因为她是剑尊徒弟,而我儿子就是地上的泥吗?” 第212章 我敢 璃末脸色一变。 司仁轩很少见到璃末这样的表情的,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个中年妇女冲了进来,她还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尸体,尸体残缺碎裂,有几块血肉都是不完整的。 尸体身着的是问天中除魔堂的弟子服装,相貌清秀,看起来还是一个本是极有可能有前程的弟子,如今这尸不成全的样子恐怖极了。 而妇女的脸上尽是血污,她的面孔扭曲,像是一个疯子,但是她的眼神却非常悲伤。 这样的女人,这样一个失去儿子的女人,任何人看了都会同情的。 她抬起痛恨的眼神看向璃末,说:“我的儿子是被谁杀死的?你们不去查?还在这里你来我往的斗嘴。我问你们,我的儿子的命不值钱吗?我的儿子的命不用去偿吗?慕璃末,我儿子是被夙殉派遣去保护你的。结果是什么?结果是我儿子死了,而你却不见踪影。他就因为一个屋子里并不存在的你而死了。你跟我说他不是你杀的,那是谁杀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始作俑者就是你。你为什么不为他报仇,他就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利用随意丢弃的普通草芥吗?他只是你们上位者的棋子而已,对吗?你此番作为让问天宗普通弟子心里怎么想?” 妇人的话一说完,天地间一片静寂。 司仁轩倒吸一口凉气,悄声与司潇潇说:“这个女人怕是疯了吧。”他想说一些话,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 司潇潇说:“她太可怜了,儿子死了真的有点疯了。” 疯了…… 璃末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但是她死了儿子却口口声声将这死亡的重点放在了问则璃末的身上。 看来……对方不止一手啊,这是第二招,且是是很厉害的一招啊…… 污名她,污名渡沧峰,污名夙殉,污名夙殉身后代表的青华真君。让他们成为利用弟子且冷血无情的上位者,视弟子为工具蝼蚁,打击他们在弟子中的形象与威望。 嗯,这一招很聪明,若不是针对的是她,她大概会对此抚手称赞吧……她前世里诸多权斗,甚至打打杀杀当上合欢宗宗主及十大魔君,却是没有见识过此招的,大概是魔道从不知名声为何物吧。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心虚吗?还是你真是杀了我儿子的凶手?” 此时的妇人像一只凶恶的饥狼,望着璃末的眼神像是咬下她一块肉下来般。 丁长老也不说话,像是要看璃末好戏般。 全场安静地看着她。 璃末垂下眼眸,敛去眸间冷色,那设计之人杀了这除魔堂弟子的命,又利用弟子的命设下第二层计谋针对她,实是利用到了极致,也残忍到了极致,还牵扯到了他本来无辜的家人。 残忍且冷血。 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他们魔道擅长的诛心之策,而且赶尽杀绝不留余地……可是莫名的她又觉得有些陌生,仿佛这一切离她很远……很遥远…… 她想: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是设计引导……还是此妇本就心毒,利用儿子之死?与魔道内鬼达成了某种交易…… 这还要再查,于是她回答。 “夫人,令郎是因我而死,我慕璃末愿为他以命抵命。”她这话落下全场哗然。 丁长老眼底精芒闪过,想不到慕璃末上了勾,还让他们的计划如此顺遂的进行。 赵清仁则眼底泛起警觉之意,他总觉得慕璃末没有如此简单的。也许还有什么在后面等着他们,果然慕璃末下一句话,让全场更掀起了巨大的声浪—— “我慕璃末敢发下心魔之誓。如果我是杀了令郎的凶手,或者是利用你儿子之命达到自己的目的,将万劫不复,万箭穿心,天打雷劈,永生无法踏入长生飞升之道。”望见妇人眼睛越睁越大,目露意外与心惊,璃末心中更是笃定此人目的非是一般。 她的嘴角轻轻的勾起一抹笑,笑容中含着冷意,但是表面却看起来端庄肃然。继续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发了心魔之誓,那么在场的所有人敢不敢跟我一样发同样的心魔之誓,绝不是伤害令郎的对手,而且还利用令郎的死达到自己的其他目的。”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想不到慕璃末会这样,她居然逼在场的所有人下心魔誓。慕璃末可不是那些话本子里的良善主角,一个人被动挨打什么都不做,她最喜欢的就是拖人下水,甚至敢拖千人万人下水。 她发心魔誓不要紧,只是在场的每个人都敢发心魔誓吗?她的目光泠泠看向了正中间的丁长老,丁长老被她的眼神逼的有些发虚,移开了些许。 他咳嗽了两声,刚想说些什么,大厅旁边的伏魔堂弟子佟雪铭忽然大声说:“我敢立心魔誓。” 此话说完,他大步向前穿出了人群,走向了慕璃末身边。 有了他带头,忽然一个个除魔堂弟子,都大声的应道:“我敢。” “我敢。” “我也敢。”,然后一个个的站到了慕璃末的身边,本来形单影只璃末的忽然身边涌了一大群人,于丁长老那一块形成了犄角之势。 慕璃末在除魔堂排行第五,拥有威望,加上她的师兄慕旭真近百年都是除魔堂头号天字第一号,而且慕璃末也在百花深渊解救过除魔堂的弟子。可以说她是除魔堂极有影响力的人物,那些心中无愧的弟子,立刻在此时站队了慕璃末,走到了她的身边。 而慕璃末还是剑阁副阁主,她的师尊是剑阁,阁主,在剑阁也拥有不小的地位,于是某些剑阁弟子见了此情况也不愿落于除魔堂之后,纷纷的一个又一个的大声喊出了“我也敢”站队了慕璃末身边。 丁长老的脸色随着这些人的站出来变得越来越贴近。他忽然大吼一声:“荒唐,你们在做什么?” 佟雪铭脸色不变,面对丁长老的气势,直直的站着身子,平静的回应着他:“我们只是响应慕师姐的号召发下心魔誓,向这位除魔堂同僚的母亲阐述自己的清白,丁长老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璃末很想为佟雪铭拍手称赞,看得出来这个人脑子非常聪明,对于权斗角力非常擅长,他在此时的紧张瞬间把握出了此事的脉搏,为本来形单影只的慕璃末平添了一抹助力,带起了问天宗众弟子走到了她的身边。 盯着老眉头紧皱,眼睛冒出怒火,他一个堂堂出沉浸的展览,面对这个小小的除魔堂弟子,心中恼怒万分正要发难,只见慕璃末轻轻移步,挡在了佟雪铭的面前,目光清冷,看向他的目光却像一把刀,一把割人不见血的刀:“丁长老,你敢发心魔誓吗?” 第213章 起疑 丁长老怒极,他的手有心痒,甚至想一掌拍过去。 璃末却是淡淡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又重复了一遍:“丁长老,你敢发心魔誓吗?”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你没有害死他,没有利用他的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对吧,那么公正严明善良正直的丁长老若是不敢发下心魔誓,不可能吧?你可是执法堂的副长老呢……” “你……”丁长老被他惹的差点想冲上前掐住她雪白纤细的喉咙,但是理智控制了他……而一旁的赵清仁一旁的一位男子忽然说了话。“现在这执法堂内近千名的弟子你要他们一个一个的发心魔誓吗?” 璃末淡淡地回头,堂前被审一点也没有损失她半分气度,目光明淡温和,像天边月光明亮而高洁,口中回的是那人,目光却是看向赵清仁,笑说:“倒也不用一个个,某些比较重要的人立誓便可,是吧,赵公子?” 这一声“赵公子”如同一把利剑,割裂了大厅的声浪,瞬间就消灭了所有人的声音。 司仁轩甚至听到了自己心跳猛的加快的声音,他脸色微白与司潇潇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恐。 璃末永远是那么不按理出牌,她直接在大庭广众上挑出了赵公子这个人,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与赵清仁的敌对姿态上,并且使人看到了他们身后渡沧峰与嵩岫峰之间的对立。 她不但是拉众人下水,她还把更丑恶丑陋的污水同时泼到了赵清仁的身上,让人怀疑是不是这一切是赵清仁的幕后搞鬼。 赵清仁脸色微冷,他如此聪明,自然也知道了璃末的手段是在逼他。他淡淡地说:“清仁有何不敢,慕师妹此话倒是意指不明,是要我先立誓,自己再立,还是他人一个个立完,最后再立呢?” 他反戈一击,暗指璃末拖延时间。 这一手挺高明,但是璃末却毫不为忤,温柔一笑,目光更是亮了,细细打量起赵清仁,此子五官俊美,一身广袖长衫华光斓斓,气度不凡,传闻还是天品单火灵根,想着若不是夙殉慕旭真压在上面,一定也会是问天宗最熠熠生辉的弟子,享天下第一宗的万千护守。 自然,现在的他也是万千宠爱,众所瞩目。一峰之主使出最大的权力,最好的资源去培育他这个嫡曾孙,也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的。 可是人的欲望总是不会停止的。这样杰出的人总不会甘于有人压在自己的头上。意难平,意难究,辗转反侧,终至生了心棘…… 璃末心中冷冷一笑。 但她现在的目的并不是赵家丁长老,反而对眼前的这个妇人更有兴趣。她于众人面前立下心魔誓,就是想看这个人的反应。 她总是感觉这个女人不对劲,正常的母亲儿子死了首先最重要的是凶手的,而不像她字字句句看似在为儿子述冤,实际上就是在最大限度地将脏水泼向慕璃末与夙殉,影响他们在弟子之中的声名。 妇人仿佛是对眼前的反转所惊呆了,慕璃末一手化险为夷,立下了心魔誓,把自己摘除得干干净净。是个正常人也不会怀疑她是凶手了,再往这一点强牵附会就显得她疯魔了。 她刚想开口,慕璃末又紧接着说:“我将彻查此事,还你儿子一个公道,只要是谁查出是谁杀了他,我绝对不会放过。我,包括我身后的渡沧峰,都会尽全力去把凶手找出来,并且杀了他,让他以命抵命。” 妇人缓缓闭上了嘴,她感觉自己的心是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可能要说的话语都被慕璃末揣测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他几乎是不用说任何话,对方就将他的心思猜透了。 她瞬间有一种方方面面被紧紧包围,毫无退路缝隙的窒息感。 心下不由有些乱,看向了丁长老。 而这个慌乱的眼神瞬间被璃末捉到,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听到凶手会被强大的渡沧峰将全力缉拿以命偿命。第一个感觉不是欣喜大仇有望得报,反而是慌乱,要么这个人要么就是本性邪恶,残忍的想榨干儿子死亡的好处。要么……就是被魔附身,变成了另一种人格。 若是魔……璃末眼睛微眯,敢在问天宗执法堂附身且无人察觉,就是她自己利用魔种去查,也发现不出来,好大的胆子,好厉害的手段,若不是有内鬼相帮,她是绝不信的。 母亲背叛儿子,儿子背叛母亲,父子相弑这些事情在魔道通通是很常见的。他们没有伦理,没有道德,只有利益,在利益够大面前都可以罔顾人伦,然而在正道这样的事情却是极少的…… 而且这里是问天宗,天下第一正道。所以璃末很是怀疑是魔的附身,但她没有证据,也不好立刻在大庭广众之下探查搜魂。 丁长老看见妇人看向自己,冷冷地漠视,妇人不由得身体一抖,璃末猛然一惊,正要叫不好,冲上前去—— 却见妇人发出怨毒的目光看向璃末,吼叫:“我儿子死了,你们说什么也救不回他的命。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只会当他是棋子,慕璃末,你不用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还有夙殉,你们都是凶手,你们都是害死他的人,我儿子死了,我什么也不指望了,我要下去陪他……”说完就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在众人阻止前身体碎裂血溅当场…… 血腥味,弥散于整个大厅,碎裂的内脏鲜血喷洒于立于正中心的每一个人身上,很多人都身上沾满了血污,某些人的表情不由得扭曲并欲呕吐。那些未经得风雨的女修士甚至惊叫了出来,软倒在地上。 很多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反转一幕,谁想的说的好好的,这妇人虽然发了狂,自戕于当下。 就算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那也要等凶手归于伏法才如此呀,为什么她忽然就这样了? 璃末伸向空中的手伸了回来,感觉这一切来得太快…… 这女人也死得太快,她死在的时间点,时机极其的巧妙。 她死了,便是被魔附身的也无法探究了,死无对证。 ……好快的反应,好精细的计划,好迅速的手段…… 在她刚起疑的那一刻,妇人就死了。 一种可能,她起疑被对方察觉,于是让妇人身上的魔自戕。 又有另一种可能。一切时间点都是对方计划好的,他算好了自己会很快对妇人起疑,并且也知晓她对于魔有某种特别的手法,可以搜魂查息。于是让妇人在她反应之前就死于当场让她无法对证…… 不管是哪一种都彰示了其可怕的心机算计,尤其是后者,让璃末有一种每一步棋都对方棋盘之上的感觉。 第214章 多助 妇人死前最关键是又强调了慕璃末与夙殉的高位冷漠的丑恶形象,用血腥的死亡加深了他们在普通弟子心里如此的印象。 一家人都死了,是因为慕璃末。 一个并不存在夙殉屋子里的慕璃末。在她门外浴血奋战保护她之时,慕璃末不声不响的下了山,也不知是去做何事了,或者她是玩乐去了呢?她离开之时为什么不说呢?这样就没有人会守在她的门口了,然后便不会有人死了。 有人极端的会这样想。 纵有百般辩解,死亡就是死亡,两个鲜活的生命,只是因为上位者一句话一个命令布置,就活生生的死了。 虽然杀人的是敌人是魔道,但是夙殉慕璃末就是无辜的吗? 这个问题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中。 哪怕是站在慕璃末这边的人心里也会问。 魔道此招,动摇的不止是夙殉慕璃末的形象,还是正道人的心,他们心中的正义道心,影响天下第一正道问天宗的军心。 好毒的计谋,好狠的精算人心。 若不是身在局中的中心人物是自己,璃末甚至想给对方拍掌叫好了。 有意思……有意思的很…… 自己又被对方设计成一个大反派大奸角的呢。 虽然自己本质上就是这样的人,但是也罔顾了她在问天宗经营了百年的形象…… 大厅内沉默无声,人人都看向慕璃末。 一个人忍不住问:“慕师姐,你为什么要下山,你去了哪儿……” 这话不是丁长老,不是敌对的嵩岫峰的人问的,但是这句话便变得更有杀伤力,璃末的回答直接关系了她与夙殉在众人心目中的变化。 她说她去灵华多宝斋,人们会以为她是去买灵宝法饰,因为买法饰而使弟子丧命也是罪不可赦的。她可以说她是去除魔,但是如何解释她没有灵力如何除魔呢?难道还能说实话,自己身怀魔种可以吃魔滋养身体吗? 此一招就让她陷入了两难僵持阶段。 璃末甚至有一种穿越时空,到了前世,体会到慕剑非慕旭真在问天宗被众叛亲离,天下之人对他们万夫所指的境遇,她心中一凛,甚至感觉到自己捕捉到了一丝丝气息…… 那个前世里害死她师尊师兄的强大而恐怖的敌人的气息。 对方将一切算得太准太精密,她仿佛是陷入一张强大至无力挣扎的大网,没有逃生的可能…… 她轻轻地低下头,眼中流露出忏悔和无奈,低声道:“我下山……是为了师尊的伤。”接下来的话她却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解释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为了天剑神尊……人群里一阵骚动。 有人惊觉,若不是因为天剑神尊,璃末师姐为何会甘冒丧失灵力如此大的危险下山。 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上,自然是因为极其重要的原因。 璃末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她越是不明着说,越是让人浮想联翩,或许她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样悄无声息的离开的也代表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璃末并不是一个贪玩不知轻重之人,于问天宗的口碑都是善解人意,平易近人,强大谦逊。很多人根本不相信她心怀歹意。 天剑神尊,这四个字太重要,对于问天宗,对于天下第一宗,对于天下正道都是极其重要的,而这个四个字所代表的分量,也让人心中产生了强大的震撼。 人们的脸色开始松动,紧绷的气氛也缓然。 璃末以仅仅“天剑神尊”这四个字撬动了对方精心布置的计划,这使得璃末揣测对方有可能出身魔道,不懂正道之规则。 璃末以前也不懂。 她从前也极是不屑于正道的“名”,觉得那些都是沽名钓誉,道貌岸然,虚伪之辈。 然而在问天宗浸淫百年,终知“名”之一事对于正修是多么重要。 “名”代表着许许多多无形的助益,无形的力量。 民心之所向,万众之服从。 天下之归一,众生之俯耳。 慕剑非,以数千年除魔卫道,立下了不世之功,才是如此天下第一强者,正道魁首之名, 是扞卫正道清明正义之屹立不倒的丰碑,是他用一次次的战绩,一次一次的鲜血乃至生命涅盘换来的。 甚至可以说,要打倒他的名望,比杀死他这个人更加困难。 场面沉静了一会,忽然后笔脚步声传来,有一个人缓缓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是一个中年人,面容肃然,衣着朴素。他的眼睛含着热泪,目光注视着璃末,轻轻的说:“我的儿子也一样,今夜守在往焉楼,因任务而死,但,这一切不是因为慕璃末也不是因为夙殉,我不怪他们,行使每一次除魔堂的任务,我的儿子临行前对我说的都是可能这次回不来了,除魔堂每一个任务都有危险性,作为他和他的家人都很清楚的。而我相信最终问天宗渡沧峰朝华峰会为我的儿子报仇,抓住凶手,让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这四个字说出来铿锵有力,震慑住了每个人的心。 而璃末却没有,相反,老者所说的“相信”,有些让璃末恍然。 她一生行诡,玩弄人心,大道无情,从未对人性与善产生什么深切的共鸣,除了师尊师兄,任何人背叛她,她都可做到平静无波,冰冷无情,但一个陌生的与她没有任何交集的,而且是丧子之人口中的“相信”,却是有些惊住了她了。 她第一次察觉,“相信”这个词居然有如此大的重量,使得她心受震撼。 做为一个魔人,她第一次体会了“正”之意味。 修真世界残忍剥削,人人沦为工具,再强悍的人也是争夺机缘,争夺利益,争夺地位,争夺那仅存的升天之路。 个人利益,小人物的利益,在沧海一粟中,所秉持的正道或是魔道,极其的渺小也极其的没有影响力。 然而大人物呢,在那最高的权力顶峰的人物呢……他所选择的是正道还是魔道就涉及了苍生万民,涉及了他今后要行走的道路上所面对的困难…… 魔人贵己而侵人。所以他的身边是不可相信之人,除了自己皆是敌人,所谓的友人也是在同利益目标之下,各自互不侵犯的对手而已。 修真界的人际关系大多如此。 人为魔,诸相皆魔。 然而站在正道权力顶峰的那些人呢,他们能如此吗? 若正道也人人如此,到底是修道还是修魔呢? 如今眼前的景象给了她一部分回答,也正印证了一句话——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助,代表了更大体积的力量,与万众之心汇集…… 如果某些人要一统天下——为魔,绝不可尔。人为正,诸相皆正。 第215章 灯枯 璃末眼睛连闪,之前,她顿悟了“因果之道”,如今,她又体会了“天御之道” 她感觉身体里某种桎梏被“啪”地一声打开,强大的冲击力冲向她的神识,她恍然间听到司仁轩大喊:“璃末,璃末,你怎么了……” 她感觉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四周皆开始摇晃了起来……某种腥烫的液体从喉间缓缓的涌出,而她却无法控制,那带着体温的液体至她的唇间流出。滑下了她的脖子,染透了她的胸前衣襟,使她感受到了一种极烫的温度…… 一时间四周开始纷纷响起了惊慌的叫唤,有些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有些人在尖叫着叫医修来…… 昏倒前她看到了夙殉从天空之上飞下,急急忙忙冲进执法堂来的身影,他一身白袍紫衫,极是风仪动人,充满了他平日里为人见着的矜修明雅,然而在见到自己欲倒那一刻,如此的形象便破了功,脸色大变,大步流星的飞了过来,接住了自己虚软之体…… 躺进夙殉怀抱里昏倒前的璃末最后问了自己一句话——那夙殉呢……他是自己信任之人吗? …… 是的吧……璃末愣愣地看着床前身着杏白长衫,如月中仙人熠熠生华,在月下一边自弈敲棋,一边守在自己身边的夙殉,恍然察觉自己也是心底认同并信任夙殉几分的。 夙殉细白的指尖拈着如玉之棋,于星棋盘下化做一道星光绽出朵朵星轨,化为九九八十一道棋面,最终归于一颗星图于内,棋盘之上每一道棋子面上都是星阵,每一个星阵之上都有相生相克归纳天象星斗之原理,且有既定通行的规则,据说是朔星阁内门弟子碾习的精密棋式,也不知他如何得来的,还自己和自己下得不亦乐乎。 “醒了?” 璃末不意外夙殉立时查觉到自己醒了,反而是一开口就问了自己的疑问。 夙殉见她好奇自己的棋盘,却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与之前执法堂之上的最后结果,也是无奈,但还是回答了她:“朔星阁见我对这棋盘棋法很感兴趣,加之之前朔星阁中发生的种种误会,他们送来了极有诚意的谦礼,有外界无法获得的诸多心法和法宝,这就是其中之一。” 哦,赔礼嘛……怪不得如此大手笔了,连本门不舍得外传的东西给了出来,为了平息问天宗与夙殉被朔星阁内斗而陷害的赔礼嘛——要璃末说来,这些东西都是小的了,也是吃定了夙殉不意将事闹大,若是她,怕是不砸了朔星阁一层楼是绝不甘愿的。 两人说完这句就陷入了沉默。 璃末抬起眼,以为夙殉会惯常的责备自己几句不知分寸不珍惜身体,却没料到他一言不发,心下有些虚,看着他美丽无瑕又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轻轻哂笑:“怎么,你改了性子了?” 璃末曾私下与司仁轩说夙殉除了脸长得极好外,性子就像个老嫂子,还被司仁轩抗议,说她是狗嘴吐不出象牙,眼神不好,但当夙殉不像老嫂子一样在她面前指责操心后,她又有些心虚了,怕是他真的动气了。 夙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一只茶壶缓缓伸起,飞向了璃末的身边,凌空倒向了榻边的茶杯之上,他轻轻地说:“我总是低估了你。” “嗯?什么意思?” “慕璃末,你可知你现在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现在随便一个人,甚至是五岁道童来就可以立刻杀了你,然而你却如此逞强,敢在执法堂上与丁长老这个级别的强者敌对。你如今已经不是大胆不怕死了,你简直就是在玩弄一切,玩人生,玩自己的生命。你不是一个疯子,就是一个狂人,狂人是不会受控制的,而且,我绝不会是能控制你的那个人,所以我放弃了。” 夙殉无奈地笑笑。 璃末一时无言。 她想着他倒是说得没错。 她骨子里就是有种不顾一切疯狂到底的个性,夙殉能察觉,倒也并不是极意外的事,只是他如此无奈,惹得她有些愧疚,她天性如此,上世魔君性子千年,自然不是可轻易能改的,也与旁人无干。 她干笑了一下,对夙殉说:“倒也不用如此,你说说我听听,我们还一对情投意合的好姐妹的。你让我帮的忙,我一定会帮你,让我做的事我也二话不说会去做,咱们互相互帮不好吗?” 她意有所指,却被夙殉一个茶水凌空扔了过来,璃末也不闪,任茶水淋了全身,她嘻嘻笑,抚了一把眼睛上的水,看向他说:“别生气了,下次我闹事一定带着你想着你,不光护着渡沧峰,未来朝华峰,我也会护着几分的。” 夙殉倒是愣了,想不到会从璃末口中听到这话。 他有几分狐疑,他感觉璃末醒来之后仿佛变了一些性子,与人的态度有些不同了,但是明确要说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他没有去嘲笑她的大言不惭,说什么护几分朝华峰,朝华峰乃问天宗掌门青华真君辖下,还有他这个未来掌门坐镇,如何要轮到她来守护……反而是开口问:“你说的是真的?” 璃末点点头。 又说:“司仁轩和司潇潇也是。” 夙殉从鼻子里哼笑了几声,像是不明所以又像是冷笑。但却没有接着话题在说什么,而是问她:“你怎么回事,忽然在执法堂内昏倒,倒前大吐鲜血,整个人比之前更加伤重几分,他们说你在执法堂的时候明明血气很好,脸色不差,且没有催法大动手,如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夙殉一说,璃末才发现自己体内的经络经脉几乎完全碎裂——道心加固,反而对她体内占大多数并维持她生机的魔体造成了巨大的损伤,没有正道的灵力护住她猛然增强膨胀的正道之境,反而是让她体内全部的魔力被击散一空,了无生气,如此,也让她体内的魔气无法予人察觉了。 如今的她,便是医修来查灵,也只会感觉她生机涣散,比之凡人更是孱弱与无力。 璃末不由的苦笑——果然,正魔双修,只要有一方损伤,两者无法保持平衡相当,便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极大的损害。可以说他如今能活着喘气,还坐起来就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道魔双修,果然是寻常人无法承受的。 第216章 药庐 而璃末也不是寻常人,她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自己如今伤上加伤,如同废人,淡淡地说:“死不掉就行,我活着就会成为某些人的心头刺喉中骨,让他们辗转反侧,人心惶惶。人心一慌,便容易露出破绽,我越弱他们越想下手,我查线索就越有机会。” 她人都快死了还想着给慕旭真翻案,解救他出来,夙殉敛下眉,想到她之前所说的话,唯是沉默,最后,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问了她最后一句话:“你有几成把握。” 夙殉没有明指什么,但璃末却懂他指的是自己对那强大无比的幕后之手的对弈,有几成的的胜算,想到之前她站于执法堂上,面对着四面八方压迫来的恶意,那种无力回天的恐惧,以及种种都踩在对方预算之内的事件走向,她心中一沉…… 恍然觉得前世的一切皆有迹可循,而今生的发生在问天宗的诸事可能也是在重蹈前世的覆辙。渡沧峰成为了一颗棋子,一颗争对天下正道的棋子,渡沧峰的每一个人在前世里崩溃疯癫,不得好死,有可能是对方早就一步一步算计好的,她与师尊师兄都只是这一张强大而可怕的网中的小小的猎物…… 她垂下眸子,掩下眸中如暮色沉影,紧紧地抓住拳头,感受到五指之间没有任何灵力,她如凡人一般的孱弱,而她的心却慢慢的沉静下来,轻轻地说:“我会等,等机会,机会来临之前,我拥有无比的耐心与极致的清醒来等待。” “可是,对方的来历,路数,目的都无法摸清,我们也没有时间了,旭真一直在禁地关着,日日雷击无法出来。”夙殉指了指璃末桌前问天宗各峰呈上来的情报内容与玉碟,轻轻道:“你这些天敲山震虎,用极具诱惑力的灵宝灵药向众人招揽并收取情报,如今有用的却是寥寥无几。对于目前形势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嗯,所以我准备尝试另外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 “深入敌后。” ------------------------------------- 第二日,藏夜峰,换了模样身形的璃末缓缓走在何溪若等几人身后,走向了问天宗主峰之上的管事阁—— 他们几人采集霜寒花灵果蜜半日,还要牵就身上有伤几乎没有什么灵力的璃末,所得不多,去问天宗管事阁换取的积分并不多,于是同行之人,多多少少对璃末有些怨言,有人还乘何溪若不注意,给了璃末几个白眼。 璃末也不甚在意,对着那白眼之人笑了笑,笑得对方一脸懵,那人见她那美如骄阳艳桃,让男人心神荡漾的在阳光抚照之下更是动人心魄的脸,先是一愣,但又想到璃末刚刚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之样,更是觉得碍眼,啐了她一口:“脑子有病,光长脸不长脑的废物。欺着溪若姐姐心善……” “阿杏——”何溪若出言阻止了那人,然后拿出一串灵草递给除璃末外几人,轻轻道:“这次任务大家都辛苦了,虽然结果并不如人意,但这东西是我前日里在灵植园偶然得到的,拿回洞府之中我也尝试了一下它的药效,虽然不是什么极好的灵草,但可以进益十日之打坐灵力并多多少少补充元气,你们大家分了吧。” 她没有明着说是自己叫来的璃末耽误了大家此次任务的成果,反而是给足了面子,应对利益损失的众人做出了人情及补偿。很是符合正道圆融通达,守正善和的修士形象,这种人一般在弟子中也极有人气,获得很多人的好感。 见何溪若如此,其他几人的脸色也是好些了,有人临走前还朝拖后腿的璃末点了点头,表达善意,当然也有比如阿杏姑娘之流,就是走之前还要给了几个眼刀子,对她用鼻子冷哼两声才离开的。 何溪若走过来,还特意挡住了阿杏继续扔来的眼刀,含着淡笑对璃末说:“今日你辛苦了,这些积分是管事堂平分下来的,你是要我直接用灵域宗门灵域转积分给你,还是你要相对应的灵石。” 璃末要了灵石,告别之后转身欲走,却被何溪若叫了一声:“莫离,你……”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璃末周身无饰的穿扮,不知在想些什么,微低下眸子,轻轻说:“我这里药园还有一个倒草液送药庐的工作,外门弟子的你若是没有使务,可以来寻我做事,换些灵石。” 璃末与何溪若说自己名唤莫离,是刚入门的外门弟子,因为灵根不错被收入门下,但是起步较晚,灵力低微,连五峰的内门弟子也算不上,问天宗十万弟子众,何溪若也无从查起问天宗是不是有这个人,更不用说璃末低微的灵力的残弱的身体,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她就是问天宗新晋的出尘境长老了。 璃末挑挑眉,前世今生不可一世的自己,居然沦落到被人同情施舍的地步,实是说得上来新鲜,看来身无灵力之后自己地位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位强者变成了极低的弱者。 而这种同修相助,不动声色的施舍,璃末虽是从未体验过,但也适应良好,笑眯眯地应下了,心里却是冒出一个念头——若此时的自己是前世那个魔君璃末,面对这样的善意,第一个念头应该就是杀了何溪若吧。 就像她第一次面对慕旭真的善意般,他们魔道中人,对于平白无故的善良拥有着极致的警惕与强大的摧毁之欲,因为此类行为颠覆了他们其通行千年的魔道准则,被别人无务件施予就是自己视为弱者。而视为弱者的代价就是人人欺凌,人人可杀。 弱者,在魔道就是如同废物一样,没有利用价值,也如同废物一样被人所丢弃。所以每个魔道中人都不愿意自己被他人认为是弱者,然而在正道,弱者得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全是痛苦压榨欺凌。 弱者自有弱者之间的循环行为处事,他们可以守望相助,抱团取暖,甚至可以寻求联盟,助益成长,这是正道的强者予以的空间和余裕,魔道却不可能,魔道每个生灵,皆是夹缝中求得生存喘息之机。 正道的善,便是伪善,也相当于弱者生存空间的扩大。 第二日璃末来到何溪若的药庐,见到了之前的熟人阿杏,她一见到璃末,立刻瞪大了眼,眼中流露出嫌恶与怒火,狠狠地瞪她道:“你来干什么,又来找何溪若姐姐?你不要欺着她善良就一天来烦人家,你知道你多废物惹人嫌吗?” “阿杏——”何溪若从屋间走出来,阻止阿杏再说下去,对她说:“莫师妹是我叫来的,我见着药房人手不够,还缺一个人来帮忙,便叫她来了,你不要欺负人家。” 欺负……璃末挑挑眉,这个词好陌生,也挺有趣的…… 第217章 跃跃 阿杏闻言,闭了嘴巴,但还是不屑的朝璃末翻了几个白眼,璃末也当做没看见,走到何溪若面前行了礼,道:“多谢何师姐照拂。” “你当然要多谢谢她了,明明要如果一个人帮忙就够了,她又要招来一个人,这些都是要从她的药炉收利里面扣的……” “好了,别说了,阿杏,这是藏夜峰灵花苑二房管事婆婆要的药,你拿去送给她,并结一下上个月的账吧。”何溪若不给阿杏说完,将药包塞进了她的手里。 阿杏嘴里念念叨叨着,“又是没结账,那些人就欺你好说话,总是赊账……”说完向院门外走去,璃末却出声:“不如让我去送吧,我代阿杏姐姐。” 何溪若阿杏皆愣住,本来一脸怨气的阿杏像是怕她立刻反悔般,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来,将药包塞到了璃末的手里。说:“快去快去,师姐招你来也是有点用的,以后这些跑腿的任务就不用我去了,都是你去吧。” 说完还状若凶狠的瞪向她,似乎怕她不听话一般,璃末轻轻一笑说好。 何溪若犹豫:“你行吗?你知道路怎么走吗?” “若是不知,可以向旁人询问,总不会找不着的,何师姐放心。” 带着药包与何溪若的药庐令牌,璃末施施然地走在了藏夜峰的山路之上,她体内灵力乏散,体力不济,走不了多久全身便沁出了一身细汗,走到何溪若指定的藏夜峰灵花苑二房时,那管事婆婆见了她虚弱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问她没事吧,然后还取了水给璃末喝。 璃末看着眼前的粗木杯子,还并无一丝灵力溢散的水,不知怎的,没有拒绝,而是喝了下去,在她举着杯子放在唇边饮了一口后,那管事婆婆小声又拘谨地看了璃末,轻轻说:“我家孙儿又生了一场病,不知能否于溪若姑娘说一声,我那十一颗半的下品灵石再晚半月给……” 璃末沉默了一会,手指摩挲着杯璧,轻轻说:“何师姐的药庐快倒了,大家皆是困难予她开口,可她的困难,又能向何人开口呢……长此以往,她倒了,能帮衬大家的人就少了一个,我们的生活又是更艰难了一分呵……” 管事婆婆呆住,一时无法接话,这话是璃末说的,其实何溪若并未说,可便是不说,璃末也看出何溪若其中的窘境,善,若被一味的索取,更是助长了人世间的苦。 拿到管事婆婆用颤颤巍巍的手递来的十一颗半下品灵石,璃末便离开了藏夜峰灵花苑二房。她走后,管事婆婆身心俱疲的走到自己的里屋,却是猛然发现自家沉溺病榻的小孙儿,脸色忽然变得红润了起来,呼吸都变得沉了,惊喜地大叫起来,抱着懵懂的孙儿跪在地上,哭喊着“老天显灵……” 璃末一边玩味着自己的心态,一边并不是行在归去何溪若药庐的路上,而是转进了藏夜峰内门弟子的院落。 院落内花苑之中有三五女修聚焦,只见她们在议论着—— “真羡慕陆芝蕊师姐啊,能得师尊欢喜带在身边,还得了除魔堂精英弟子佟雪铭的青睐,听说,两人准备合籍呢……” “佟雪铭师兄?你说的就是那个晚上,站在慕璃末师姐身边振臂一呼说相信她的佟师兄,那日他第一个站出来的坚定果敢真的令人印象深刻,陆师姐嫁得他,也是可遇良人呢……” “怎么说?” “渡沧峰人烟稀少,资源又是极多,佟雪铭站队渡沧峰,自然益处极大,有夙殉师兄慕璃末师姐背后撑腰,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呢……” “唉,那天我也在场,要说最震撼人的还是慕师姐,她真的是太帅,我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形容一个女修形容成帅……我好崇拜她哦,气场强大到让人忽视了她的灵力缺溃。问天宗乃至全天下年轻修士出尘境第一人,才一百多岁,真真是打了多少那些嘲笑我们女修只会弄草嫁人,软弱无力的男修的脸。” “嘻嘻嘻,对啊,上次王二骂女人,还被我用慕师姐的例子反驳,顿时被我说得哑口无言,慕师姐不知道她给我们女修涨了多少脸面呢……” 璃末脚步未停,耳边掠过这些议论,漫步而走,但身后却是一声厉喝打断了几人的闲嘻,只听一个尖刻的声音响起:“你们叽叽喳喳地说什么,不要成天闲事杂谈不务正业,就知道嚼舌根,还不快去护植浇灵泉水。” 此话一出,所有声音立即停止,感觉就像被一股冷风刮过一样。一瞬间的静寂之后,那女人又吼了几句,才离开了,此女离开后,才有人小声的说:“是章师姐,她亲兄是嵩岫峰的内门弟子,极有权威,仗着这层关系在我们峰横着走,嚣张跋扈的异常。” 有人接了话:“那没办法,嵩岫峰的人睚眦必报,抱团行事,可不但朝华峰雍容渡沧峰闲静,其他峰的人更是不敢招惹他们。而且,章师姐不但是兄长是嵩岫峰内门弟子,她也有心入赵氏三大爷的内宅做个第九小妾,自然听不得我们推崇慕师姐。” “啊?赵氏三大爷,赵长老的孙子?不是说章师姐想嫁给赵大郎或是赵三郎做妾吗?” “赵大郎或是赵三郎的妾室位置是多少女修盯着的,轮得到她这个凝玄中阶吗?别看着赵家凶名在外,旁人对他们都是敢怒不敢言 ,但是他们对自家人哪怕是一个妾室都极其的大方,得宠的小妾甚至会有仙品灵符灵器,所以多少人想挤破头挤进去啊。更别说赵大郎赵清仁了……” “赵清仁师兄也是不少师姐师妹的佳婿怀春之选呢,多少人渴望得他一眼青睐,他倒是不像一般赵家人,身边都几十个家眷。据说他的房里至今无人……” “哎,不知哪个幸运的姣姣儿,而入主赵家之东宫呵……” “呵呵,你这东宫一词用得好,赵家在问天宗,可不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嘛……除了朝华峰少数几人与渡沧峰,谁不怕惹到他们。” “就是就是……” “而且章师姐能嫁给赵三爷也算是好的了,据说赵家如今是张罗着要给赵五郎选妻选妾,而且还要选二十个近身侍女。” “什么?不是说赵五郎半身已经……”有人不敢相信地尖叫。 “虽如此,挑不着好的正经出身的侍妾,找些低微出身又想傍上赵家的女郎,也是可能的,听说山脚下好些外门世族,家中有庶女的都跃跃欲试呢……” 第218章 跑腿 “说来,赵家宗族凡男丁皆广纳妻妾,狂添丁火,实是与一般修仙者不同呢……” “的确很是奇怪。” …… 璃末在藏夜峰一路听了不少八卦,还被一管事模样的人叫去送灵种给峰主枫泊卿手下的管事姑姑,并在殿外见着了跪于枫泊卿座前的司潇潇等藏夜峰内门弟子的身影。 两人目光交错,司潇潇未得认出她来,反而一旁的人问:“师妹,怎么了?” 司潇潇目光望向身边关心于她的师兄萧昭,摇摇头,说:“没什么。”她也不能说刚刚在殿外与她目光交错之人,让她感觉有某种熟悉。 枫泊卿循声望去—— 璃末站在藏夜峰峰主殿外,感觉藏夜峰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问天宗,有种遗世独立的静寂,很是符合它给予外人的印象。她一身低微灵力行走于间,无人侧目,就像这峰中的花花草草在细雨静谥生长,悠悠然然…… 忽一人走来,对她说:“峰主召你,随我来。” 璃末一愣,然后点头,行礼后道:“是。” 她与领行弟子走进枫泊卿长老的大殿,与司潇潇插身而过,她目光未停留,径直走近枫泊卿长老面前施礼,她一身低微灵力,态度不卑不亢,引来下座之人窃窃私语的说:“这人是谁?为何她被峰主召进殿中。” “看灵力装扮像是外门弟子。” “那便更是奇怪了。” 司潇潇盯着璃末站在枫泊卿长老前的背影,在人群议论中沉默着。 “你是外门弟子?哪峰的?” 璃末行过礼后,抱了自己是朝华峰外门弟子行剑阁外事堂杂吏,今日到藏夜峰药庐打零工的。这话一出,旁人更是意外了,这种小杂修怎么会让枫泊卿长老招到近前,花费时间与她谈话。 而枫泊卿却是细细地打量了几番璃末,嘴角勾起一抹笑,未置可否,然而与司潇潇道:“这女子灵性深蕴,是个不错的苗子,她若有事相求,潇潇你可照拂一二。” 司潇潇点头应是。 外人面面相觑,这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居然得峰主亲口说:“照拂”二字,还让掌门外孙女司潇潇相帮,不吝于是攀上高枝了,而璃末的表情还是那样宠辱不惊地低了头,对枫泊卿长老慎重施礼道谢后无其他。 他们纷纷猜测璃末究竟是什么来头。 司潇潇领了璃末出殿,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又想要什么,璃末回答说:“想跟着司师姐到处走走,我还未得看过藏夜峰内门弟子的内府风景。” 司潇潇一愣,还以为她会要此法宝药材,想不到她却是要看风景,心觉得诡异,但师尊又吩咐过了,不得不遵从,于是领着她看了藏夜峰内门处不太着紧的地方。 藏夜峰以女修居多,大部分温柔优雅,细语嘤嘤,见得司潇潇身边出现一个脸生女子,多侧目好奇,但并未上前打扰,而璃末与司潇潇边走边聊,行过了半个时辰,司潇潇更是觉得此外门弟子更是给她一种熟悉之感。 但当她细细揣测这份熟悉之感从何得来,一个猛然拦住了她们的去路,那是一个模样高傲俏丽的女修,她问司潇潇:“师妹,这人是谁,好些脸熟啊。” 司潇潇见来人,有些拘谨,一副有些怕她的样子,她低了低头道:“茗雅师姐,这位是朝华峰外门子弟,峰主让我招待她,她说想见见藏夜峰景色,我便是带了她走走。” “外门弟子,外门弟子想来想走便让她任意如此吗?师妹你可太不小心了,而且只是个区区外门弟子,峰主老人家只是客气,你倒是真的认真的招待起她来,到时问责起来还不是首先要怪你,她一个小小卑微外门可扛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女子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不光驳了司潇潇面子,还把璃末视作了一个垃圾残渣一般,半分脸面也不给。 司潇潇身为掌门之重孙,到哪里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更不要说峰主使她帮扶璃末了,到了此女口中,一切都是错的了,看起来是个常在藏夜峰嚣张横行的主。 璃末不怒反而起了兴味,越过司潇潇上前向茗雅行了礼,道:“见过茗雅师姐,是我僭越,不该在藏夜峰到处行走,虽说只是看看风景,但万一冲撞了哪位贵人可就不好了,我知道茗师姐是为我等着想的……” 这一番颠倒乾坤的话术唬得茗雅一愣一愣的,差点反映不过来,待得她嚼出了味来,一时也不知是生气好,还是开心好,她咳了几声,道:“知道就好,算你识相,我晚上有一个活计,是给赵家五郎送药,你酉时来我这送过去,我给你五颗下品灵石为酬劳。” 司潇潇吓了一跳,道:“师姐,你让她这外门小弟子去赵家……” “过了峰主的眼的人,你怕什么,我这是照拂外门弟子活计,报酬巨大,大把多人愿意给我送药。” “可是,可是……” “我正烦着那些赵家人打我的主意,想让我嫁进赵家,也不知道怎么他们想的,我会嫁一个又残又疯的人吗?而且不就是看上我的医术,以为我愿意麻雀飞枝头,做上仙家少奶奶……哼,我就是不从。” 茗雅说完上上下下打量璃末:“怎么,你敢不敢,不要说我不给你拒绝的机会,这可是五颗灵石的小小跑腿任务,你一个小小的外门低女,人家也不会放在眼里……在赵家,外门小娘上赶着赵家还看不上呢。” 司潇潇暗示璃末拒绝,璃末却是装作看不懂地对五颗灵石任务产生了垂涎之心,感恩戴德地对茗雅谢了又谢,完全无视茗雅不屑的冷笑。 茗雅走后,司潇潇对璃末说:“五颗下品灵石虽多,但也不是简单的跑腿任务而已的,师姐你要小心。”小心什么,她又不好说下去。 璃末拈了拈手中的三颗灵石定金,眼神意味不明地笑,回答司潇潇道:“师姐心善,提醒这个,我知晓会注意的。” 司潇潇的眼神有了些古怪,她瞬间觉得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了,刚刚还一副为了灵石谄媚讨好的样子,但此时却一身清冷,一瞬间,自己仿佛在她身上看到某个人的影子,也是那样剑走偏锋让人捉摸不透…… 可还没等她想个清楚,远处却传来尖叫,茗雅惊恐仓皇的尖叫响彻云霄:“啊——” 第219章 魔息 没等到司潇潇反应过来,她便抬头见着了茗雅师姐那处洞府猛然间涌出了无数的飞鸟野兽,伴随着剧烈增大的树木藤蔓,它们张牙五爪的冲向天空,仿佛有生命一般疯狂的舞动着枝条。 巨大的树枝树干像是被什么指挥控制似的,在空气中一点点的增大,一点点的猛然涌动,而那巨大树根旁的屋舍也被一寸寸的膨裂,发出吱吱沙的碎裂声音,它们就像尘土一般四散飞扬。 “我的花,我的药田,我的屋子……”茗雅尖叫,声音再不如之前那般嚣张冷酷,充满了害怕与痛苦。 不知怎的,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莫离,司潇潇有种心底发毛的感觉,她迅速挥走这种莫名的感觉,迅速冲上去,帮助茗雅——“茗雅,师姐,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我一回屋,屋里的绿植就开始疯动,不受我一占控制,它,它们是怎么了……这些,都是很平常的药植啊。”茗雅见司潇潇来到身边,像是捉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她的手,手掌微微颤抖,抓着力量也有些大—— 司潇潇没有抽回被她捏痛的手,咬咬牙说:“我马上通知师尊,让她来镇压……”她侧眼看见璃末也飞了过来,一脸关心地看着两人。 她正要说什么,忽然一朵巨大如人脸的药花由远及近地朝她们两人飞来,所挟之风带着泣泣呼声,让人骨头缝里生起寒栗。而一侧的璃末也微变了脸色——“是魔……” “什么?是魔?”司潇潇与茗雅顿时脸色大变,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璃末的话,就在那药花要将三人吞没时,茗雅一把抓起璃末,推向了药花,自己则头也不回地转头跑走—— “不可,师姐——”四字还没说出口,司潇潇便惊骇地看到药花一把将“莫离”吞了下去,花蕊的中心只余她的两只脚尖,那画面看起来极是骇人。 药花将璃末一口吞下,像是吃到了天下极致的美味一般,全身发出人性般的颤抖,它的身体枝叶变得更加粗壮,花叶越来越绿,并在枝脉中心泛起了金光血丝…… 巨大的血流,自花蕊处汩汩流出,顺着花瓣花枝,滴落在地面上…… 司潇潇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摄住了。 平日里温柔驯服的花花草草为什么莫名变了样子?居然能吞噬人了…… 这怎么可能……简直突破她的想象,让她无法理解。 一直到师尊出现,镇压住魔化的药枝,救出满脸是血的“莫离”,司潇潇还是久久无法回神。 枫泊卿长老看着呆愣住的徒弟,叹了口气,道:“还好是低微的魔气,破坏性并不大,实力也弱,不然你们一个照面可能就要填命了。” 司潇潇听了抖了一下,在师兄的搀扶下规规矩矩地向师尊行礼道歉,知道师尊话中也有几分责备之意,一个低微的魔息就让她无措至此,要靠师尊来此解救,她真的是无用至极,而且她还是凝玄境巅峰,还是掌门重孙,说出去怕是要遭笑话了…… 她是药修,并无与魔对敌之实战,可以说是毫无经验的,不敢想象问天宗内剑修,和那些除魔堂弟子,是如何浴血奋战,保卫一方平安。便不说他们,司潇潇眼前这个外门女剑修,命都被魔吞去半条,被魔花吐出来之后,也毫不惊惶失措,一脸平静,沉默地坐在一旁任几位医修给她治伤。 并且,她也是第一个看出药花入魔的人,一个外门弟子的经验甚至强过她这个凝玄境…… 司潇潇又想到之前茗雅师姐推“莫离”进魔花口的情景,不禁沉默了,最终咬咬牙,还是将之前发生的事在人前禀报了师尊。 枫泊卿长老听闻,却是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多看了沉默不语的璃末几眼,然后吩咐“将茗雅带进来。” 茗雅没受伤,但魔发之事点是在她的洞府,于是被执法堂捉去审问了很久,她提心吊胆地被翻来覆去地问问题,那执法堂的人一副她可能是内鬼,将魔带进问天宗的罪魁祸首,她光是想到这,都吓破了半个胆,指天发誓她绝对没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药植如何会魔化,与魔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她甚至求对方用搜魂大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执法堂见她被吓得屁滚尿流,又百般探查查不出什么,才在半夜放她出来,可她一出来就被押到了峰主面前,问她是不是推同门挡难,自己逃生而去? 她顿时软倒在地,平日里仗着自己姨奶奶是藏夜峰炉堂副主,她也是嚣张惯了,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的生死她从未放在眼里,她也想不到枫泊卿长老会以此来责备她,本来以为出了执法堂就是逃过一劫的她,僵在了当下。 可能,她连司潇潇会在人前揭穿她的恶行都不敢想象吧。司潇潇在她眼中虽是掌门之重孙,但柔柔弱弱一副极好欺负的样子,司潇潇更没有仗着自己身份背景与人相敌……她更是想不到那外门小弟子在此魔难时居然没有死…… 所有的一切,都太出意外了。 也太诡异了,藏夜峰一夜之间变成了她仿佛不认识的样子。 她跪在枫泊卿长老、司潇潇、外门女弟子面前,像是被她们三堂会审一般,她有一种公然被拔光衣服羞辱的感觉——她首先瞪了“莫离”一眼,接着又猛地哭泣了起来,跪在地上向枫泊卿长老求饶,求她放过自己,自己是一时害怕糊涂,不是故意的,请枫泊卿长老给她一次机会。 接着她又对司潇潇说:“师姐,你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不是有意丢下你的,我离开之后也去找了人来救你的,你真的要相信我,我不敢的,我不敢把你一个人扔下的……”说完又跪到了司潇潇的脚下。 司潇潇退后了一步,看了一眼表情平静的璃末,道:“你没有把我一个人扔下,你也不该首先向我道歉,你应该向这位师妹道歉。” “嗯……”茗雅愣住——司潇潇说什么,让她向一个低贱的外门弟子道歉?她可是堂堂藏夜峰内门弟子。 第220章 异想 想到这里,茗雅转脸看向璃末,璃末见她望来,满脸是血渍的唇轻启,露出洁白的贝齿,她笑说:“茗雅师姐,也不用那么客气,我是不会怪你把我推进魔手里,来换你转身逃跑机会的,嗯,对了,你也不止扔了我这个小小的外门弟子,还将堂堂掌门的重孙女都抛下呢……真是大仁大义一视同仁呢……” 大……大仁大义这个词,能是这般形容嘛……在场的人都僵住。 这话听得,实是阴阳怪气得狠啊…… 但这话,也着实落井下石,又在枫泊卿长老面前狠狠地踩了她几脚,没给她留一点余地。 可以说,茗雅最后一点希望,也被璃末在众人面前活生生踩灭了。 因为璃末拿出了司潇潇这个“掌门重孙女”的身份,如果单论她推出外门弟子挡灾之事,可能还得侥幸脱罪,轻责而已,但她不止推了璃末,还扔下了司潇潇。 于是茗雅被要求向“莫离”低头道歉,并被夺了内门弟子名额,扣出药庐洞府的所有灵石收益,落为她最为不屑的“外门弟子”。 这是藏夜峰给予的处罚,而且可以说饶了她一命,没断手断脚已经算是仁慈了。 看着洞府内一派狼籍,没有一件完好之物,茗雅欲哭无泪,而且之熟悉且她精心治下的洞府马上就不是她的了……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而随后,门口出现一个人影,她仿佛看到一只从黑暗中冒出的黑蛇,吐着危险莫名的信子,发出呲呲的声响,让夜晚变得更加寒冷。 那人施施然地笑着,她一脸是血,眼睛却是明亮,手里拿着茗雅之前给她的三颗下品灵石,在空中一次次地抛起一次次地接住,声音甜美而带着诱惑:“茗师姐,你不是还欠我两颗下品灵石吗?你之前所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呢……” 茗雅有一种被莫名掐住喉咙的窒息之感,她忽然感觉自己呼吸变得有沉重困难,喉间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 ------------------------------------- 藏夜峰出现了魔,让问天宗各方人马都紧张了起来,每一处地方又被除魔堂弟子仔仔细细搜查一遍,藏夜峰的魔不知从何处来,何时存在,又有多少余孽存在着…… 甚至它们的存在,究竟是凑巧,还是意外,或者有人推波助澜…… 夙殉坐在亭前,晚风吹来山松之风,野草轻沙沙之声弥夜,清雅宁人,他于花落下落子闲棋,自对棋盘,指间一颗颗棋子落于棋面化为一道道星辉之符,而他目光沉静——他的对面是无人的,他却仿佛看到一个人坐在面前,笑得无畏而风流,完全不像一个正道女修,却又让人挪不开眼…… 他轻轻地在心底问:璃末,你究竟要做什么呢…… 当问天宗上上下因为藏夜峰出现的低魔而议论纷纷时,嵩岫峰的赵五郎院落里却是悄无声息的,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起院落主人的注意。院落主人脾气极坏,听到一点声音或是脾气起来,就动辄打骂流血,甚至使人殒命。 近半年以来这院主人的手上都不知沾染了多少条低贱的人命。来的人个个都生怕自己又惹上了这个身体残缺的主子,几乎人人都将来赵五郎院子这个差使视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最坏差使,若不是赵家嫡系压着,这院子里可能一个仆人也不会有。 但赵五郎半边身子没有了,他依旧是赵家的嫡孙。赵家为他研制了半边身子的傀儡机械假肢安于他身,若是努力一番自由行走也是行的,但赵五郎越发暴戾的性子与风光不继的失落让他不愿重新尝试站起来,反而是将自己的痛苦疯狂发泄在身边的仆人身上,让身边的人苦不堪言。 这不,藏夜峰送来药液,要仆人们领她进去送予赵五郎,仆人们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人人都不敢上前接住药碗,为未赵五郎侍药。 来人见状,笑了笑,道:“那我就自己送上去吧。” 仆人听了如蒙大赦,立时哈腰于她说:“好的,好的,小的立刻为您领路。” 这个正是璃末换了外形的“莫离”。 她来为赵五郎送药,完成昨夜茗雅吩咐的差使。 两人边走着,璃末问:“五公子可按时服药。” “这……”仆人犹豫了一下,然后苦笑道:“公子平日里脾气极大,有时咱们也劝不住,千苦万求得公子稍微顺了心才听些话,有时甚至要打咱们一顿,出出气才会愿意喝药。那药三日之内总有一日是能正常三饮的,但按藏夜峰医修的吩咐,却是极难……” 呵……一个废人,连残废起来也是这般废物呵……璃末勾着笑,淡淡道:“自是知晓一些五公子的脾气,所以这次换我来给他送药,希望他能好好用药早此恢复……” “这……”仆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璃末的话。 他又回头仔细地看了璃末一眼,才觉得此女艳丽娆俏,有一种凌厉且耀目的美丽,不同于藏夜峰女修素雅的装扮,一身紫纱长衫红玉宝簪衬得她极美极艳,有一种男人看了脚都会软的媚惑…… 他想起近日里赵家的一些举动,再细细打量眼前女修,心里想着该不会此女是什么低女孤修,没有背景人脉,空有一副好皮囊,想借机搭上赵五郎,飞上枝头做凤凰吧。 赵大郎赵三郎这样的人中之杰她够不上,所以想搭上赵五郎这个残废……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他一想到赵五郎那疯狂扭曲的脸,全身又是一寒,忍不住提醒:“姑娘小心我家主子的脾气,他可不同一般男子啊……” 璃末挑挑眉,觉得有趣地勾了嘴角,猜到他的臆测,没有解释反而笑得更是妖媚,看得仆人眼睛都直了,道:“或许……我是不同的呢?” 听了这话,仆人瞪大了眼,眼中闪过不忍,心里想:真是好言劝不住该死的鬼,此女真的以为她是天下绝色了,能改变那疯子一般的赵五郎吗? 真是异想天下啊…… 他们刚踏进赵五郎的里屋门槛,就听得里面尖叫:“公子,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 话音未完,忽然里面响起一声“咣啷——”瓷器击在肉物上的声音——接着是一声扑通声,像是肉体落地之音。 天地猛然静寂—— 第221章 风流 璃末两人立时加快步伐向前走几步,一个本是如花似玉,但如今脸红鼻青的俏美丫环冲了出来,她尖叫地说:“杀人了,杀人了……有人脑子被敲破了……” 仆人脸色一白,扯住她的袖子,问:“是谁……是翠眉吗?” “是她,真的是她,平日里翠眉姐姐的话公子还听一些的,我们几人里她最能使事,可今日里本来好好的,公子突然发了怒,砸烂了翠眉姐姐的脑子……血……血流了好多……” 仆人吓得手都抖了两抖,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是翠眉,明明她在公子那,还,还……”说完退后了两步,不敢再上前了,仿佛前方有什么地狱恶鬼一般,他向前一些,自己的命都会被那深渊吞噬拉下—— 他一退再退,不但远离了里屋,也远离了璃末,抖了抖唇,咽下好大一口口水,才对璃末道:“姑娘,姑娘还是不要去了,公子杀红了眼,性子正起,说不好还会发生什么,我,我们还是不要靠近为好,不如……你,你改天再来吧……” 璃末却没有随着他一起往后退,她停在那儿,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无视一切的云淡风轻,笑得极是温柔:“可里面发生了伤者,不需要处理吗……” 这话也不知触动了什么,那仆人红了眼,沉默了一下,道:“翠眉也是个苦命的,要不是她老母逼她贴补娘家给她弟弟修功,她也不用硬撑着顶到现在……她如今,这个样子……唉……” 接下去的话,他未说,但看样子他觉得翠眉此时死了,也是好过救活来还是被逼来侍侯赵五郎一直遭折磨的好。 璃末拢袖而立,停了一下,道:“我还是进去看看吧,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仆人拦住她:“你还是别去了吧,你根本不了解赵公子的性子,他这样发起狂来什么人都阻止不了的,你进去了不但是救不来翠眉,自己可能都要填一条命进去,你不是咱们峰的人,没必要……没必要……” 后面的话他又吞了下去,他的意思可能是说,在赵家,嵩岫峰的人比藏夜峰的人命更不值钱。但是这话又太残忍,寒人心,他自己也说不出口。 “放心,我进去不会有事的。”璃末说完笑笑,笑容如艳阳般温拂人心,让人心生力量,更是让仆人觉得她进去送命着实可惜……看前她前行的背影,不由得一阵阵心慌与担心…… 他呆呆地看着璃末越过受伤的侍女,无视于地上刺目的血渍,踏着白玉台阶朝赵五郎的里屋里走去,细白的指尖的捏住沾染了血掌印的门扉,轻轻推开——“吱哑……”一声,门页发出的声音惊得俏丫环浑身震颤了一下,仿佛是听到了深夜里地狱里传递来的声音…… 她与仆人同时瞪大了眼,看着那充满鲜活生命力的紫纱背影被黑屋里的阴暗吞没,两人的眼前同时幻想了她饱受折磨,如一朵折没的鲜花瘫倒在地上,沾满了鲜血的模样,皆感到恐惧…… 里屋同时传来一声如野兽般的男人嘶吼,那声音丧失理性,如同疯子,如枭夜中嘶哑的狼嚎——“谁……进来……进来都给我死……” 他们听了这赵五郎发狂至极点的声音,都忍不住退后几步,瞪着门框仿佛要瞪出一个窟窿出来,等待着里面发出的尖叫,痛嚎,求饶,嘶吼…… 可是,什么也没有,无声…… 天地无声…… 仿佛一切都消失了一般,两人眼前精玉紫霓的房幢被空无静寂所笼罩…… 半刻钟后,半只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两人先是倒吸一口气,待再看清出现的人模样时,又倒吸了两口气…… 居然是璃末,而且她毫发无损,手里面还拿着那只已经空了的药碗,表情平静而温柔,完美的笑容挂在她的脸上,像是一个完美的雕像一般。 仆人又一次极致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 人人都说赵家五郎变了,而且迷上了一女人。 那女人还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却是可自由出入藏夜峰与嵩岫峰,赵五郎对其极是沉迷,连她送上的药也二话不说一日三餐地喝下去,身体也越来越好,对傀儡假肢的使用也越来越上心,每天挥汗如雨地勤加练习。 这让其母都不由高兴了几分,更是大赏了这外门女弟子,听说有可能下聘纳她为贵妾。 可几日后,上门探望赵五郎的赵三郎同时也看上了这个女人,开口向赵五郎要这个女人,立时让赵五郎变了脸色,两兄弟为了此女大打出手,赵五郎半残之身自然不敌,赵三郎不但没有收手,掳了女人回自己内宅,还放话于他说:“我在家族之中地位比你重要,你便是闹到族中,你觉得祖爷爷是会向着你还是向着我……” 这事一生,赵五郎与赵三郎的父母皆慌了神,生怕传到赵长老的耳中,两兄弟阋墙成了他们的污点,尤其是赵三郎赵辰毓,他可是赵家宗族中仅次于赵大郎的天之骄子,未来的宗族擎柱,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失态…… 立时有人禀报于赵清仁。 别人拿赵辰毓没有办法,谁也不敢进他的内屋里去抢人,可是赵清仁可以,他是兄长,本事压他一头,也是未来宗族族长,给了令牌让赵家暗卫去赵辰毓房里抓了那女人来,他准备以最快的时间来控制住事态的发展,将如此丑闻压下去,保住赵三郎赵五郎的名声,保住赵家的名声。 他觉得很奇怪,赵家男子从祖辈就广纳美妾,风流成性,自己这两个弟弟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虽然赵辰毓未曾婚配,但房中通房还是有两三位的,比不得那些没尝过女色的初哥,赵五郎更是淫乱成性,不知节制,如何也是想不到两个兄弟会为了一个女人大打出手,翻脸无情。 所以下人来禀报,已经将那女子带了来,问赵清仁如何处置时,赵清仁一改之前准备马上杀了这女人的想法,而是停了一下,道:“将她带进来。” “是。”下人行礼。 下人出去几瞬后,一只玉足轻轻地踩在了赵清仁书房的门槛上—— 不是跨过去,而是正正踩上去。 第222章 侍墨 赵清仁微眯起眼。 只一个照面,还未看清其人相貌,他心中就起了异样。 那只足尖若莲,鞋面由白色绫缎制成,几只浅青色的竹叶细缀,正中间却是一朵妖娆的红艳芍药,艳得夺目,再循上望去,入目浅青色锦衣,勾勒玲珑腰肢,容色倾城,而最让人沉溺的,是她那一双眸子,含万潋艳华,千般波澜,若春里细雨纷纷下的桃花,湿润而娇柔…… 只要是男人,见之眸色,皆会沉溺……赵清仁心里想:他终于知两个弟弟是为了什么样的女人而争斗了。 倒……也不是寻常脂粉,未让他失望。 这女人走进来,直直地望进赵清仁的眼中,无惧,无哀,无波……镇定得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她被邀请到主人家做客一般。 若是寻常女子,知两个公子哥为她大打出手,主人家掌事的提她来见,多多少少会担心小命的吧,尤其是她还是惹到手段狠戾的赵家。 风儿轻轻,吹拂起她的衣角,衣裙翩飞若花绽,发丝轻风,带起清雅芬芳,幽幽风起,此香也钻和了赵清仁的鼻尖,他心中像是被某种东西拔动了一般,耳边轻轻幽幽地听尽春风之韵…… 女子开口,声音泠泠若幽兰轻动于春夜,平添一层清冷的暧昧:“见过赵公子。”这声音莫名地与他脑中忽然响鸣的春韵相合,更添夜之华魅。 她的脸却极清雅,明明声音动人,但面容却未带一丝妖艳勾魂,但她只是站在那儿,站在春风中,风仿佛也变和温柔旖旎几分……赵清仁沉默地看着她站在身前,想到两个弟弟的疯狂失态,不知为何,有一种奇怪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他感觉是一种杀意,一种本能的杀意…… 可是他没有第一时间下令手下将她带下去杀了,而是淡淡挥退围在她身边的下属,予她说:“坐。” 他给她赐了座,属下得了令却是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出去,带来女子之前赵辰毓的疯狂反抗,和不要命地对他们这些赵大公子属从拔了剑,种种情态落入他们眼中,都让他们对此女充满了警惕之心…… 赵清仁冷淡的目光睇来,看进下属的眼睛,充满了无庸置疑的下位者高压:“怎么,你们不放心什么,是不放心她,还是不放心我……” “属下不敢。”手下立刻抱拳退出房门。 璃末看着刻意没有掩上的房门,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心想着这赵家下属倒是忠心体贴得很,很是为他们的下任家主着想呵…… 但他们不知,合欢宗最高心法魅功,不需要脱下衣裳以色侍人,光是魔功大成的“九转魅音”就可以让听到声音的男人不受控制地欲火焚身,控制不住自己心智与情欲。 不说赵清仁,赵五郎与赵三郎就是自己这个换了容貌使出合欢宗功法的身体一个眼神便搞定的……其实她一开始只是想借由靠近赵五郎的身份便利,以最短的时间得到些许赵家不能外人得知的情报,谁知一时没有控制好魅法媚功,连来看望赵五郎的赵三郎也被她迷得神魂不知颠倒,还惊动了赵家下任掌事赵清仁…… 这是她没料到的,但风险还代表着相对利益的巨大,或许,这也是一个契机,让她有机会取得比之前需要的更深入的情报。之前的赵家,对于璃末而言是一个滴水不进的铁桶,可她现在却是可能从内面窥探……说不得的机缘巧合了。 “你笑什么?”赵清仁在她身后问,璃末是背影对着他的,她也不知自己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便是可让男人魂牵梦萦,久久无法冷静,而此时赵清仁眼中的冷漠又是多么的难得可怕。 璃末轻轻侧首,完美的侧颜被清冷的月华镀下一层银辉,她眸色轻动,再不如之前清冷,却是像蒙了一层魅光,依旧地笑着说:“我在想,今夜的月色极好,适宜醉风下棋。” 这话仿佛什么也没说,听入赵清仁耳里却让他眸色幽深了几分,他说:“赵辰毓本要今夜与你对酒下棋?” “大公子真聪明,什么也瞒不过你。赵三公子在晚间是这样与我说的,可还未品尝得他特意寻来的酒,我就被您请了来了……”璃末指尖轻敲着门扉的木制棱格条,像是夜曲魅音,莫名地撩动人心,手腕轻轻柔柔,滑动轻抚的弧度不大,却是带着某种优雅的韵味。 赵清仁看着她,莫名地感觉此时两人之间,她隐隐站在主导者位置上,这让他极生不悦,这是他极少得到的体验,可以说除了曾祖赵长老,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而一个区区外门女弟子…… 他淡淡地说:“你仗着我三弟与五弟的宠爱,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听完这话,璃末才转过身,进入房中第一次认真地看了赵清仁一眼,看着他俊美又带着些许冷漠邪性的容颜于夜色中半明半暗,她眸色平静,道:“不敢仗着郎君们的宠爱的,一人为宠,二人则为孽了,不是吗?” 赵清仁听了她的话,见她直接挑明话头,心中微动,却听得她下一刻发出如幽琴般撩动心弦之声:“此时此刻的我能依仗的,大概只得是大公子的怜惜了吧……” 这话仿佛将自己的生命一切都交付于赵清仁这个上位者手中,带着下位者的乞怜,可她却是表情平淡,口中的话仿佛是说笑而已,更是让赵清仁有种心痒异动……他感觉自己有些摸不清眼前的女人。 那不是情欲的心痒,而是想扒开这人的层层外壳,寻找这个女人的真实内相,他想要捉摸清楚,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的手段是什么,她的种种招术还有什么…… 现在立刻杀了她,也是一种选择……但赵清仁不愿意这样做…… 他盯着她,像一只蜘蛛在夜色中窥探着他的猎物一般,而璃末,不动若素雪覆松,清冷而妖惑,站在那儿任他沉默地打量着。 最终,赵清仁道:“明日起,你在我房中侍墨,五郎那边的侍药由其他人代替,三郎那边,我也会使人与他说明白。” 至于说明白什么,他却没有说清。 璃末望着他的眼,那双眼充满了强者的力量与上位者的冷傲,它仿佛在告诉她:无论你玩什么把戏,有多少的心机手段,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是吗? 璃末轻轻勾起笑,毫不退让地与其对视。 两人目光在夜中相视,化出一道无形的电光。 第223章 快死 璃末被人带了下去,被安排住进了赵清仁的内院。 赵清仁忠心的部下进了屋,有些犹豫地看了赵清仁一眼,见他站在璃末刚才站着的位置,低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停顿了一下,才道:“大公子……” 赵清仁没有动,像是在品味着什么一般,维持着这个动作几息,才对属下道:“去查她身上的香,看看有什么异样。” 属下一惊,这女人身怀诡异,大公子让他们去查,说明他对于此女起了警惕之心,这让他放下了一半的心,但他为什么不让自己直接解决了她,提前将一切危险消融在初始呢? 赵清仁唇角勾起,像是在品味着什么有趣的游戏的滋味般,他近似喃喃地说:“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做些什么,能诱惑到什么……你,究竟怀的是什么目的……” 属下吃了一惊,抬眼看赵清仁,只见他眼中有着冷漠,有着玩味,有着探究,甚至有着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隐隐兴奋……一时,百种情绪翻涌,最终他也只是低下头,回应道:“是。” …… 第二日,换回傀儡娃娃重新回到夙殉往焉楼的璃末刚喝着一杯茶,就被司仁轩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沉静——“哦豁,大新闻呢……” 璃末原身在往焉楼,另一只可以以收乱真的傀儡娃娃如今出现在了赵清仁内院里,今日赵清仁未叫她去书房侍墨,还出了峰去山下处理家族事务,所以她可以抽身回朝华峰,不怕被赵清仁发觉异样。 司仁轩带着司潇潇闯进夙殉的房中,只见璃末一人在案前翻阅新送上来的诸多情报。 屋子的主人夙殉不在,可能是太忙,镇日见不到人影,所以他也没有意外,一屁股坐到璃末身边,道:“赵家啊,出了一个绝世妖女呢?” 璃末半眯起眼,似笑非笑地说:“是吗?这么新奇?” “真的,你别不信啊,赵家三个兄弟为了一个女争得你死我活,赵五郎赵三郎甚至都为她疯了,赵五郎还绝食抗议呢,一定要要回他的美人呢……啧啧啧,谁想得到,赵三郎从他手中抢走了,一个晚上时间,赵清仁却又把那女人抢了过来……豁豁,好一场豪门家族大戏啊。” 司仁轩摇头晃脑地说,说完又觉得很奇怪:“那女人能有多漂亮,引得三个赵家男人去争,不应该啊……” “对啊,我也觉得不可能。”当事人的璃末面不改色地附和司仁轩。 “潇潇见过那女子,还是藏夜峰让她送赵五郎的药才引起这一段孽缘的,潇潇,那女的真的很美吗?比璃末还美?” 司仁轩转头问司潇潇,司潇潇被问得脸红耳赤,抬起眼回忆了片刻,说:“没,倒没有璃末师姐……” “不,不,不,说不定比我美呢……我可没她那般的本事,让三个兄弟为她痴为她狂……”璃末勾手拈杯饮着茶,勾唇笑道。她眼中凝出轻轻春风细雨般柔软,滋滋媚意轻染眉间…… 司潇潇看了她一眼,觉得璃末近日与往时不同,仿佛整个人染了一层淡淡的媚光,她的艳,如开了刃的名剑,散发耀目的光华,反而不像她平日里低调沉敛。 这一点,神经大条的司仁轩是发现不了的,但天生细腻的司潇潇却是察觉了,而就算她察觉到了,也无法想象是因为璃末拾回了前世魔女媚功,潜入赵家,探取秘密,尤其是有可能关于魔的秘密,以低灵之身隐入赵家,不自觉的举止柔魅勾引男人心魂,使她周身染上了一层诡异又矛盾的幽魅。 她一个眼神,一个声音,一个背影,就有前扑后继的男人为她生为她死……这是她前世里的丰功伟绩,如今她拾回一二分,已是不少人阵脚大乱,道心成裂。 回归了璃末身份的她,更是将那一层妖女之媚惑摒了八九分,除了相熟的几人,是不可能看出端倪的。 “你们说,那赵家几兄弟什么样的绝色没得见过,偏偏为了个外门小弟子而撕破了脸面,不顾一切,连那将赵家一切统领得滴水不漏的赵清仁,都冒不韪将女子收入房中,嗯……实是我都好奇了几分呀……璃末,我们去瞧瞧热闹?” 自己看瞧自己吗?她可没兴趣。璃末摇摇头,表示没兴趣。 司仁轩无趣地撇撇嘴,大觉扫兴。 司潇潇一边拿出碧玉药炉点上细炎,再将一只纤兰金壶置于炉焰之上,壶中为璃末的药液,一边轻轻地道:“或是那女子有特别之处呢,常人看来极不相配的两人,有些人自己却是觉得情之所致,无法自拔的。” 她这话不知是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说完,那若春雾之明眸还染起一层浅雾,然后微微低下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冉冉起雾的药液…… “唉,女人呀,伤春悲秋,蹉跎时光……”司仁轩饮起茶,像是饮着酒一样回答妹妹。 司潇潇听了,肩膀瑟缩了一下,低下头,有些惭愧的样子。 璃末转了头,看了她,勾勾唇,说:“潇潇年少,爱怜春景,你个木头知个屁……” “你不也年少,比潇潇还小,你倒是整点风花雪月来让我见识见识,还成天看那些话本,有着啥用……” 我若是整起来,那就是吓死你了。璃末轻勾唇角,淡道:“男人,只会影响我杀人的速度。” 噗——司仁轩将口中的茶,吐了出来。 璃末说这话,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因得近日为慕旭真奔波,她心性开始发狠,语中之杀意血色极是强盛,更显得她恐怖气场。 正道之修,不会动不动将杀人二字放在嘴边,但璃末说起来又是那么自然,让人不觉得突兀。 实是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 还好司仁轩与司潇潇不是那种会思考得深的人。司潇潇总觉得那人见着之外门弟子莫名有些熟悉,并很奇怪为何师尊对其另眼相看,还让自己招待她?而这件事情引发了她在藏夜峰与嵩岫峰之间的关联,不但引得赵家人震荡,连藏夜峰也受牵连,风言风语不少。 可那人明明也不是藏夜峰的人,据查问何溪若得知,那人还是剑阁弟子,偏生因她领了送药的差使,人们误以为她是藏夜峰的人。 并且也不知为何师尊没有出面阻止这些流言蜚语。让那妖媚惑人的女子与藏夜峰扯上关系。 这时,有人突然砰的打开了房门,冲了进来,面色惶恐,他看着璃末三人坐在堂前。惊魂未定脸吓得毫无血色,颤声说道:“副……副阁主,出事了……除魔堂的佟雪铭……遇到了魔袭……快……快死了。” “什么——” 第224章 无谓 司仁轩与司潇潇呆住了,璃末眸光一闪,沉声道:“是在剑阁出的事,所以你来报?” 那人愣了一下,忙说:“是。” 剑阁有魔? 这消息震惊了所有人,当璃末赶到剑阁之时,诸多人围在外面,纷纷在议论纷纷,见着璃末等人来到几,声音鼎沸又瞬间压制到了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面容沉冷的璃末,这是大家没有见到的过的璃末。 平日里和善笑言的慕师姐如同换了一个人样,也顿时让人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了。 问天宗的剑阁,矗立在群山之巅,气势恢宏磅礴,无疑是宗内影响力最深,代表最无上强大力量的,因为它的宗主是天剑神尊慕剑非,而慕剑非手中最强的,便是它的剑。 如今升为副阁主的璃末,面色肃然带领一群人走乾剑阁,气势惊人,众人一入剑阁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密密麻麻、琳琅满目的剑。这些剑,有的长达三尺,有的短至盈握,形态各异,锋利无匹。 剑阁内的空间十分宽敞,足以容纳成千上万的剑。这些剑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列着,如同一片剑的海洋,波涛汹涌,蔚为壮观。而在剑阁的中心位置,则是一座由剑组成的椅子,它是由数百把剑精心组合而成,其外间剑气纵横,仿佛有无数把无形的剑在旁散发极是慑人的寒气。 在剑椅的背后,是一座巍峨的剑山。这座剑山由无数把剑堆积而成,形成了一座剑的世界。剑山之巅,一把巨大的剑凌空而立,剑尖直指剑阁那座巨大的金碧辉煌青玉穹顶,仿佛在向天地宣示着剑之威慑。 佟雪铭受伤于偏殿之上,他现在的周围围着一圈圈的人,尤其是陆芝蕊,她整个人灰暗绝望,面色白如纸,看着胸口大股大股地涌出鲜血,胸口之伤周围冒出缕缕黑色魔气,佟雪铭脸色如金,几无气息…… 他如今油尽灯枯,眼瞳涣散,但见着璃末的到来,却是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眼睛中光亮用力地闪了一下,他的手指轻动,一道神念无声息地从指间飘出,没入了璃末神识之中,神念极是微弱,仿佛他是费尽了全身心的气力,才勉强将这信息传达给璃末。 而在这之时,他一直勉力维持着自己的生机,一直硬撑着到璃末的到来,那神念信息钻进璃末神识,为——“剑……阁……内……有……叛徒……” 传达完之后,他像是放下心中最后一点执念般,全身一松,缓缓地闭上了眼…… “雪铭——”陆芝蕊尖叫,若寒夜中泣血的夜莺,带起凄厉痛苦的哀鸣,她不敢想象前日还好好的对着她笑得极温柔,讨论着合籍事宜的佟雪铭,如今成了一块毫无人气的尸体…… 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佟师兄——” “佟师弟——” 那些与佟雪铭感情不错的修士,也面露伤心,甚至燃起了愤怒的滔天怒火,他们极恨那下手之人,将他们朝夕相处的战友兄弟下手,也对魔的愤恨程度燃烧到了极点。 不认识佟雪铭的人,也面露凄凄,十分伤感,唯有一人面无表情。 正是璃末。 璃末盯着佟雪铭的尸体,回想起与此人相交几回,他每一回笃定地相信自己,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并带动了一群除魔堂弟子站在她身边渲染声势。 于旁人眼中,他也是自己这一系的人脉了,却不是知是否是因为如此,他被那些暗中的敌人盯上,或者又是另一种可能,佟雪铭未被璃末吩咐,自行去为她探查了慕旭真涉魔一事,而正巧他循线找出了某种隐秘的痕迹。而被对方杀人灭口。 无论哪一种,璃末也难辞其咎。 最重要的是他硬撑着一口气再见到璃末的时候,把最关键的信息发给了她。做完这些,像卸下了所有的包袱与信念一般的淡淡的闭上了眼睛……而如此,也给了璃末更大的震撼。 她第一个反应是——值得吗? 究竟是什么,才会让这些正道修士甘于赴死,付出牺牲生命的代价,去扞卫他们心中的正义与真相。 正魔之争? 天下道义? 璃末内心是不解的。 她无法理解佟雪铭这样在生命最后一刻想的也是为问天宗拔出内鬼,匡扶正义,概然赴死。 内鬼,内奸,恶意,永远存在,永远无法消灭完尽,甚至璃末自己,也半人半魔,若论根本,也是一个内鬼之一,而他却是在死前将视之最重要情报传递给了本质半魔的她…… 她的心,莫名的有些沉…… 她有些不理解这样的情绪。 但她却是下意识地拔开了所有人,甚至连陆芝蕊也被她扯了开,然后指尖用力地点在佟雪铭的胸腔之上,任他喷涌出来的血液溅洒在她的脸上,那血温热,腥气,但她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手用力地向伤口处探。 陆芝蕊尖叫:“璃末师姐……没有用的……佟郎,他……已经……” 璃末不应,手中动作不止。 司仁轩冲上前去摇她的肩膀,大声地在她耳边,道:“璃末你别乱来,他,他已经死了,你做什么都没有用的……” 佟雪铭的确身体没有了生机,他胸口的大洞尽碎,血放入再多的灵药灵丹也无丝毫回寰的余地。 人们看着佟雪铭的尸体,一时觉得慕璃末此举有些骇人,她面无表情地抓着佟雪铭的尸体,指尖打出一道道诀,一次次地击打在尸体之上,像是一个在作着无谓挣扎的傻子。 人们看着这样的她,更是觉得悲伤,有些女修甚至不忍直视,移开了目光。 而陆芝蕊也在一旁禁受不住地大哭,几欲昏倒。司潇潇立刻伸出手扶住她,给予她支撑的力量。 忽然,有人惊呼——“魔气,魔气在动……”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视线瞬间朝璃末的手去看,那手被沾得鲜血尽染,极是刺目,但那佟雪铭胸前的大创伤口处沾染纠缠的魔气在慢慢地扭动,回收,像是被得到某种命令一般,向佟雪铭体内汇集。 “魔……魔变?”有人下一刻控制不住地尖叫,此声一出,本来围在周围的人立刻往后退,如同潮涌一般纷纷远离了璃末佟雪铭所在的位置。 而还留在原地的,只有陆芝蕊、司仁轩司潇潇,及少数与佟雪铭关系极好的除魔堂弟子几人。 第225章 乱施 陆芝蕊是因为极深爱佟雪铭,不愿意离开他一点距离,司潇潇与司仁轩不走,则是相信璃末,如果有危机可能发生,璃末绝对会第一时间给他们说,并且也不会让重大危机发生在多人在场的场合之中。 璃末智绝周密,不会出如此差错。 下意识的动作是不会骗人的,璃末扫过那几个目露坚定的眼神的除魔堂弟子,忽然觉得自己亲系力量也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少,也感觉自己某份名单上可以多几人。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而下一刻,她的手迅速地拔出一颗魔气缭绕的魔石,正是被打进佟雪铭体内的魔器,所有人一看那魔气恐怖的东西,皆倒吸一口凉气,又是往后退了几步。 有些修士,特别是藏夜峰的女修,辈子也没有见到魔几回,一直与灵草仙花打交道,感受人间美好,从来未见着魔之恐怖,它光是出现,就带起空间内所有的寒意与巨大的恶意,压迫着人们近乎无法呼吸,整个人不由得发出颤抖,就像是极怀着恶意的强大威压…… 有些女子几欲昏倒,璃末却脸色不改地将魔使金印封住,丢给一旁近站的除魔堂弟子,冷声人说:“所有人出去,我要施术救人。” 众人呆住,陆芝蕊却是最为激动,一把扑上璃末身前,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抓着璃末的手,颤声道:“慕师姐,是真的吗?我……佟师兄真的有救吗……是真的吗?” 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地抓着璃末的手,指尖都泛白了,却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本是灰败绝望的眼里露出希冀,如一朵被光破开的深深乌云—— 璃末面容未动,任陆芝蕊抓着没有挣开,淡淡说:“我要试试,你们快出去——” 司潇潇过来扶走陆芝蕊,示意她离开,不要耽误璃末救治时间,但临走前她看了璃末一眼,眼含担心。 旁人不知,以为璃末是一个多么强大的新晋出尘境年轻长老,必有她的神奇办法能让佟雪铭起死回生,但司潇潇却是清楚得很,璃末体内灵力大半已失,空有境界没有修为灵力,如何能救得如此之伤的佟雪铭。 甚至她刚刚在众人面前取出佟雪铭体内的魔气,司潇潇都觉得她冒了极大的风险,极有可能被魔气反噬……也为她的冒险之举捏了一把冷汗。 她甚至觉得璃末本不是医修,灵力又不济,根本是不可能能救得佟雪铭的,但此时她也不能说什么,只有带着所有人离开,按璃末所说的给她清场救人。 所有人出去,也有闻声赶来的枫泊卿长老,枫泊卿长老脸色沉静,见人心惶惶,道:“魔杀之事非同小可,所有人不可擅离职守,所有值卫当更加警惕敌者趁乱生事,其他之事,由我们长老出面,你们都退下,不要打扰正事。” “是。”众人见长老来,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听令,战意昂然纷纷退下。 大部分人散去,留下多是剑阁弟子,他们今日值务,出此大事自然不敢轻易离开。 枫泊卿长老看向徒弟司潇潇,说:“璃末在里面?救佟雪铭?” “是,她让所有人都出去,自己一个人救。” “荒唐,她不是医修,且如今的身体……再说,之前就有弟子来报过佟雪铭之伤给我,如何可能起死回生。”枫泊卿长老拧起了眉,沉声道。 司潇潇无言以对。 正常人皆会如此之想,可偏偏行此事的人是璃末,璃末身上有某种不循正轨剑走偏锋的奇异特质,让人不由得莫名地对她有所期待,这导致旁人却是会觉得他们是跟着胡闹。 “没错。”另一个长老也道:“璃末真是太大胆了,别说他是受伤了的出尘境,便是她没受伤。 又怎么可能让受魔袭重伤之人起死回生呢?” 几位出席到现场的各峰长老也如是点头。 几大峰主没来,只有枫泊卿长老地位最高,众人以她为首,而其他执法长老和各峰闻讯赶来的副长老,有些虽只是浮生境后阶或是巅峰,但也从心眼底将璃末当做了小辈。 璃末升出尘境不久,且根基不稳,又无师长护身,甚至连昭告天下的出尘大典问天宗也没有举办,虽说是份例与地位升上了出尘长老级别,有些人还是将她当做从小看到大的小辈,话语中带点责备。 一个嵩岫峰的代表张长老冷冷地说:“总说她受伤如何,搅起自己不擅长的事来却是什么也不顾忌,乱治事小,治死人害同僚才是兹关体大,慕璃末狂妄自大,你们也不拦着她。” 这话用心极恶,司仁轩脸上也有了怒意。 静默在一旁的陆芝蕊却是突然发声——“我相信璃末师姐,我身为佟雪铭的未婚妻,有资格决定给让他给谁来医治,佟郎濒临绝境,璃末师姐愿意施以援手,我已经感激不尽,不管结果如何,都由我们一力承担,无需他人指责问难。” “你……”张长老瞪大了眼睛,怒向陆芝蕊,接着转头对枫泊卿道:“你们藏夜峰教出来的好徒弟。” 枫泊卿眼观鼻鼻观心地淡淡道:“陆芝蕊虽言语冒状,但遇此大难情急难控也是自然,无需太多指责。” “哼——你们……”张长老手指颤颤,一个个地指了过去,人人在他的手指下冷漠肃然,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更是让他生起疯狂的怒气,平日里宗门个个以渡沧峰与朝华峰马首是瞻,不把嵩岫峰放在眼里,现在渡沧峰三人泯去了两人,只有一人独撑门庭,还是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慕璃末,又是那个慕璃末…… 她像代表着渡沧峰最后希望的一根针,狠狠地刺进嵩岫峰的长老们的心中,那颗因慕剑非受伤昏迷而蠢蠢欲动的权欲之心,也被这根针所扎痛了。 他猛地一拍地面,地面激起飞溅尘土四扬,引得他周围的人退后几步,只见他怒骂道:“慕璃末乱施医术,诡言惑众,犯乱行事,毁宗行大道,立刻让她出来,我要押解她到执法堂,开宗门大会三审其规。” “凭什么?就凭慕璃末拖着虚弱的身体,为同门取下魔器,为同门施法力救,为同门求得一线生机,就是这样也要三堂会审,这是什么道理。”司仁轩气极了,站了出来大声反击嵩岫峰代表长老。 第226章 捕捉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些拿着门规正矩视做最重要准则的古板长老了,慕璃末有什么错,错在她不该救同门吗? 她可以无视一切,无视佟雪铭重伤死亡,在一旁惋惜几句,也是尽到了她的同门义务的了,杀佟雪铭的人是魔,又不是她。她没有必要为了佟雪铭让本就孱弱不堪不停吐血的身子伤上加伤。 他虽不知道璃末如何想办法救佟雪铭,但也知道她想要将其从死亡线上拉回必然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而这个代价,也不是丧失灵力的慕璃末可以轻易给出的。 他这话说完,全场大部分人都脸色凛然,司潇潇在司仁轩话说完后,立刻站了出来,站到了司仁轩的身边,接着是陆芝蕊,除魔堂的成员,然后剑阁成员…… 最后除了各峰长老外,所有的弟子,都站到了司仁轩的身后,他们沉默地看着张长老,眼神平静而坚定。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张长老手指颤抖地一个个指着他们,气极道。 司潇潇在他的指下,眼神微慌,但咬咬唇说:“璃末师姐救治于人,长老却是要将她列为治死同僚之罪,佟师兄本已重伤,长老言下之意却是无论结果如何,璃末师姐是犯了大错,若是医死更是大错特错,潇潇身为藏夜峰之医者,虽力微浅薄,但也要为所有冒险出力为救同僚的医者发声,让他们心无旁骛,一心为医,而不是出手前还想着自己是不是符合宗门规矩,会不会受到惩罚,会不会三堂会审。” 若是璃末在现场,一定会为司潇潇的鼓掌叫好。 她这话不止是为璃末站台,还将璃末的行为拉到了医者的角度,并将她与藏夜峰医修的立场相合,无形中,也让藏夜峰拉到了张长老的对立面,让他面对问天宗五分之一的压力。 实是一招很聪明的借力打力。 “你……你……”张长老手指震颤地依旧指着司潇潇,但手指的角度却是向下倾斜了一些…… 一旁的枫泊卿也淡淡道:“长老慎言,医者仁心,你不问原由指责璃末,倒是有些苛枉了,潇潇说的没有可摘之处。” “枫长老,你……”张长老语塞,最终抿了下唇,道:“好,那不提慕璃末冒然施术这一点,就说她明明已无灵力,为何能取得佟雪铭身上的魔器,她师兄通魔被抓,是不是……” “你们嵩岫峰别太过份了,抓着一个使劲往渡沧峰头上使是吗?慕璃末救人好心还被你栽赃陷害,你们嵩岫峰可真的是够了。”司仁轩大声地说,脸上有着腾腾怒火,四周一片安静,大家的脸上带着怒气地看着嵩岫峰代表长老。其他长老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次,张长老倒是问到点子上了,若没有璃末精通魔功身怀魔丹,她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取下佟雪铭身上的魔器,普通正修施术可能会怕被沾染上魔气,璃末则无所惧。 然而,谁又能想象得到呢,他们问天宗弟子上上下下极尊敬的慕璃末师姐,被张长老说她与魔有染,肺都要气炸的众人崇敬之人,实则半魔。而针对怀疑她,并触及真相的嵩岫峰长老,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反派…… 张长老也是心下骇然,他想不到如今璃末的声势如此强大,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那一边,容不得一点质疑,她还不是她的师尊天下第一人这般强大的存在,却拥有了这般的人心向力…… 张长老眸光连闪——渡沧峰……又是渡沧峰……出此妖孽,也不知未来…… 双方严肃而压抑地对峙着时,剑阁的大门慢慢的无声打开,门内飘出浓浓的血腥之味,一个人影,缓缓地从黑暗处走了出来,她的身上染满了极多的血液,像是黑夜之中的血色蔷薇在蔓延盛开,白冷如血的肌肤,唇如吸了血的妖姬…… 不,不是吸了血,而是吐了血,一缕血丝从她的嘴角缓缓滴落,她的眸色深沉,像是碎了金的光,扑散于夜幕中,莫名的有种凄凉之感…… 她的出现,让一切紧张的气氛,猛然升至了最高点,陆芝蕊看着她的出现,抖颤如秋风中的落叶,无法自控,眼眸中同时出现了绝望与希冀两种极端的情绪,她声音碎碎,如轻薄的琉璃碎裂——“璃末师姐……我……雪铭他……” 人们屏着息,等待着答案,包括之前要问责于璃末的嵩岫峰代表长老,她接下来的话,会让事情的走向变得不同。 胸前沾满了鲜血,脸色白如纸的璃末目光穿过人群,与那张长老目光相接,这人她并不熟悉,但他在外所说的话她听得清楚,不知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还是他真的聪明,直接指出了关键,正因为她无惧于魔,才不加思索地将佟雪铭体内魔器取了出来,当时情况紧急,什么人都没注意到,偏偏他却是注意到了…… 璃末捕捉到一种危险,让她起了极深的警惕心……但此时人们全都将目光投向她,向她渴求着答案。也不是她深究此事的时候。 正当她想回答时,枫泊卿却开了口:“璃末,你虽说冒然施手以并不纯熟的医术救人,但其心可谅,无需担心,无论是死是活,有我为你担责背书,无人敢以此责难你。” “谢枫长老。”璃末侧过头,看向陆芝蕊,轻轻说:“你进来看看吧。” 陆芝蕊脚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下一刻有人托住了她,是司潇潇,陆芝蕊手指颤抖着,被人扶进了剑阁,剑阁之上被人立起一只青玉浮台,上面仙气缭绕,非是凡品,可知是璃末拿出自己的法器安置的佟雪铭。 陆芝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颤抖的手指抚上佟雪铭之前破开大血洞前的胸膛,呼吸几乎停止—— 如今的佟雪铭胸前的血洞已经不再向外流血,并慢慢缩小成一只不停蠕动长着血肉的小洞,那血肉丝滋滋地在空气中延展纠结,样子极是恐怖,可陆芝蕊却是看了一阵欣喜…… 再转头看佟雪铭的脸,他的脸色再不是没有血色地泛着死亡的金色,而是带了些血气,呼吸极是微弱,但至少还有,说明他还有生机在体内…… 一瞬间,她泪如泉涌,嘶叫一声——“佟郎……”说完,软倒在了他的肩膀边。 第227章 交代 声音极惨,引来外边一阵骚动,有人问:“怎么了,怎么了……” “该不会是璃末师姐没有救成功……” “唉,璃末师姐,也不是医修,又受了伤,哪怕是出尘境,可能也是不行……” “哼,她就是一心想出风头,娱弄你们的人心,找到各种机会得到你们的拥戴,唬你们这群年轻人的。”人群前的张长老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璃末站在不远处,张长老说完,璃末目光看向他,他也未退让,两人目光相接。 对方甚至不是出尘境,却气势也不输于璃末,而且说的话……不得不说,倒是正确地摸到了她的本真边缘……这让璃末眼睛微眯…… 无声的压抑在空气中弥散。 有人小声在人群里反驳——“那至少人家做了,尝试了,长老你若不满,你也可去试试救人啊,做些努力啊……” “你说什么?” 张长老怒目环视,想找出说这话之人。 众人忙避开他的眼睛。 但也止不住 有人小声嘀咕——总说他人虚伪伪善,那你嵩岫峰也如是一番赚得人心啊,便是伪善,那伪善一辈子又何妨。 这话说得,连司仁轩也回头望了去,张长老正要捏指用法术找出是哪个吃了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说了这番逆伦之话。却听得里面尖叫声:“佟师兄得救了,真的得救了。” 原来是扶着陆芝蕊进去的几个藏夜峰女修尖叫出来的,她们扶人进去,却见陆芝蕊直接昏倒,她们赶紧扶起她不要压着受伤的佟雪铭,再听得外面吵嚷,便出声将结果告诉外边的人。 所有人,包括枫泊卿嵩岫峰代表长老的目光都望身了被司潇潇扶着的璃末,璃末嘴角还流着血,眸色却是明亮。 张长老怔然,他是一开始就认为没有学过医修术法的璃末不可能解救出濒危的佟雪铭,所以他才如此的放肆无顾忌地打击慕璃末,然而想不到结局却出乎他的有意料—— 枫泊卿开口问:“你怎么做的?” 璃末淡淡勾起了笑,道:“以命换命。” 什么? 所有人大惊,再看璃末一身血渍,又不由相信几分,一时有人感慨,有人激动,有人骇然…… 更聪明的人,则想到了佟雪铭临死前对璃末做的最后一个动作,那好像是神念传递…… 究竟是什么,能让慕璃末以以命换命的方式,将他从濒死的危险上救了回来,一方面来说,可能是这个讯息十分重要,另一方面说,若如佟雪铭一般站到璃末的队伍,也得到了她的信任,是否也有可能得到如今佟雪铭的待遇。 在众大能视群修若蝼蚁的现世,若投靠璃末能得如此回报,也不失为了种极好的选择。 如此想的人某些人,看璃末的眼神变得不同了,而那些游移权力争锋的人,也开始慢慢变了主意…… 只听那张长老大喝一声:“胡说八道,如何是以命换命,你不是站着好好的吗?小小年纪贪功吹嘘,好功喜大,不好好踏实行事……” “我的天品木灵根,给了一半给佟雪铭,算不算以命换命。”璃末淡淡的声音压住了他的激动,像一阵冷风吹进他的心脏,以他猛地一惊。 天品木灵根,慕璃末将天品木灵根换给了佟雪铭? 这怎么可能? 其实璃末是将真玄浮屠木灵珠的大部分力量给了佟雪铭,伴以损伤自身天品木灵根为代价,激发了他的生命之源,以灵根换灵根,洗髓易经,让他重新得到了第二次的生命。 可以说,璃末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且以她的前世性格来看,这种换取,极不值得。 佟雪铭对于她,并无多大关系,不是吗? 而她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自己,已经悄然改变了不少…… 她内心平静,但周围的人已经为了她的疯狂举动而疯了,司仁轩赶紧冲上去,问:“璃末,你有没有事?你……怎么……” 他差点想说这一点也不像你了,大庭广众之下也没有说出口,一旁的枫泊卿却是说:“胡闹,你做如此危险之事,想过自身的安危吗?更别说你用天品灵根祭佟雪铭的生脉,成功的机会并不大,为何不早些说出来。” “若我早说出来,你们会同意吗?” 璃末的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 她一个出尘境长老,佟雪铭只是一个小小的除魔堂小头目,世人来看,她的选择并不正确,也不值得。 有人喃喃地说:“这……旁人还能说是伪善吗?” 这话声音不大,但落入某人耳中,犹如被人在当众掌了一巴掌,脸色变得极是难看。 嵩岫峰的弟子脸上表情也是复杂,一边是渡沧峰的高尚伟大,形象光辉,一边是嵩岫峰强势嚣张,底层被凌辱欺压,他们是欺压外人的一环,也是被赵家上层欺压的一环……说不得地不是滋味…… 璃末表情凝然,仿佛做了一件极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正是她这般的平静,让旁观的普通弟子们心潮久久不得平静。 他们做为宗门最普通且级别极低的修者,早就习惯了世道与宗门,将无限量化的底层与最高级别的出尘境大能修者相抵用,也就是说他们的生死,也不过是这些高层大能一句话的事情,谁能想到已是出尘境长老且升至剑阁副阁主的璃末却是用换命的方法救下了佟雪铭。 有人想:的确,便是伪善,那若伪善从一而终,也是极大的正道与善人了。 跟随这样的人,跟随渡沧峰,也总比那些视自己为蝼蚁工具的强者大能好。 人心之向,犹如波浪,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隐隐操纵着…… 张长老发现大多数人看璃末的目光变得不同了,那些与渡沧峰毫无干系,且之前一直坐壁上观的修者们,身体不自觉的向璃末司仁轩司潇潇那一方靠拢。 他眉头一皱,冷声道:“慕璃末,你虽说救人有功,但是这一切因果关系你也没有说清楚。首先你救他一命,可是因为在他死之前向你透露了什么神念的,其中神念的具体信息是什么?你还没有向宗门交代。” 他这话就是把璃末用极大的生命代价出手相救一个低级修者的功绩给抹去,转而暗指他们之间有什么重大的关系让她不得不去救。 这话让司仁轩司潇潇脸色微变,一旁的人也面露冷光,觉得他欺人太甚。 唯璃末与枫泊卿没有变,脸色始终平静。 枫泊卿清楚张长老的居心,璃末也清楚。 但是璃末没有立刻反驳他。 第228章 严查 眼前的这一幕极是讽刺,在外人看来像是画本里的反派角色的张长老,他其实字字珠玑,每一句话都点进了璃末的暗意诡计,叵测心机。 璃末救佟雪铭是一回事,要用此事来拉拢人心也是另一回事,所有的一切,她身上的血,她的虚弱,她的一切表现,都是她计划中的一环,榨干每个事件的利用价值,一直是她的行事手段与准则。 甚至她的目的手段,本质上的狠毒与对人性的冷漠,那都绝对是话本里的隐藏大反派,却是那些尊敬崇拜于她的人们都无法揣测相信的,而那在人群中指着她的鼻子揭穿她面目的长老,若是在话本里,一定是铁骨铮铮,正义卫道的正派角色了,可惜……这不是话本,这是现实,这是问天宗。 璃末百年精心设计打造出的形象示人的问天宗。 谁也不会相信张长老的话。 势之术,便是如此。 掌握了势术,黑可成白,白可成黑,乾坤颠倒,不过一念之间。 可是拥有如此强大之势的璃末,却是没有说出佟雪铭临死前所说的话——剑阁中有内鬼叛徒。 剑阁,是慕剑非所掌控的剑阁,是慕璃末升至副阁主的剑阁。 剑阁中有叛徒,有魔潜伏,代表着剑阁会被染上污名,也就代表着慕剑非将会染上污名…… 此时昏迷虚弱无从解释的慕剑非最不可以染上的污名。 璃末知道她所面对的敌人十分的可怕,若不是如此,前世的问天宗不会轰然倒塌,数千年的天下第一宗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佟雪铭的受伤遭魔袭若只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璃末接到讯息之后大肆宣扬,极可能中了对方的计策,不但无法让渡沧峰转变形势,更可能让它的噩难雪上加霜。 说,还是不说? 不说,是不是错过了抓住凶手捕捉线索的最佳时机? 这一切念头,如电光火石闪过璃末脑海,看着所有人看过来的目光,如山般的压力扑面而来,而璃末却是面不改色地撒谎:“他伤重昏迷前传讯于我:有人从背后偷袭他,他却未看清来人面目,不知是人是魔。” “魔?而且佟雪铭受的的是魔击,那就是说,剑阁有魔?你身为副阁主,你师尊身为阁主,治下不严查弊不咎,你们渡沧峰有何话可说?”张长老像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一般,目露狠光,声音都变得激昂起来。 “虽说是在剑阁,但并不代表剑阁之人就是凶手,我身为副阁主,自然会查清真相,从任何方面着手往死里查。但我若查出凶手与嵩岫峰有关,你们又如何给我交代?” 璃末冷下脸,目光带着前世中合欢宗一宗之主的威压,看向了张长老。 她虽失灵力,但也是出尘境,威压一增,除了枫泊卿长老无事之外,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扑面而来的压力,尤其是首当其冲的张长老。 “你……你……居然,巧舌相辩,狗血喷人。好你个慕璃末,好大的胆子。” 张长老怒火燃烧,心中又是骇然,什么时候慕璃末的气势如此惊人了,哪怕她升了出尘境,也只是一个一百多岁的小女娃,岁月的洗练与上位者的气场,并不是一朝一夕可练就的。 他身为嵩岫峰长老几百年,做为赵长老的副手身居高位,可从未在一个小辈身上看到过如此惊人的气势,恍惚之间,他甚至都无法反应慕璃末的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大怒于她居然将脏水沷向嵩岫峰。 璃末敢倒打一耙又祸水东引,自然不慌其反击与怒意,她敢做自然就做好了承担结果的准备,冷冷一笑,道:“剑阁出现血案,你做为长老什么都不查就说我此处有弊,追问我渡沧峰的错难,不顾是非曲直就枉下论断,我又如何不能指你嵩岫峰暗通幽魔,枉顾天下之义,分崩天问正道,只为私人恩怨一己之权欲……。” “慕璃末——”枫泊卿都不由得出声阻止了璃末接下来的话。 慕璃末这话听得着实让人心惊,说着无心听着有意,某些人或许就被这话给带了方向,更何况璃末说出口,还是有意的,再让她说下去,两峰的敌对又会升至高点,介时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璃末被枫长老吼了,没有说下去。但她的气势依旧强势得惊人,那些被她言语所撼动的问天宗弟子皆目光呆滞地看向慕璃末,觉得她仿佛是变了一个人般。 正常剑阁出事,没有人会如她如此强势地回击长老的问责,若今日是慕旭真或是慕剑非第一时间会低头担下错误,并严查治下,而是反唇相讥,把一个天大的臭帽子扣在敌对长老头上,且莫名让人听得似有些道理…… 诡术强悍,天马行空,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又见之心惊。 有人甚至心想:慕师姐这话的意思是,通魔之人是嵩岫峰,渡沧峰是被陷害的,嵩岫峰的赵家居然敢有如此逆天之胆? 璃末的话,在人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何时爆发,何时成为她这方的力量,不得而知,但种子一旦种下,就极有机会生根发芽,酝酿更大的力量与波涛…… “你血口喷人,有何证据。”张长老大怒。 “你没有证据断定我剑阁与魔有关,便大声嚷嚷,我不过是有样学样,跟着您老,怎么,有错吗?”慕璃末笑笑,一副谦卑而贵矜的样子,话却足足可气得张长老吐三升血。 “证据……好,你要证据,我要求,今日出入剑阁内所有弟子长老全部要接受执法堂谨严司审理,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个字都要受严格审理,看是谁伤了佟雪铭,并布下魔器,有异者甚至要受搜魂严查,慕璃末,你敢不敢。” “有何不敢。”慕璃末回答得铿锵有力,旁人却是听得心惊。 张长老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璃末会反驳他的意见,对他的要求进行剑阁副阁主的尊严扞卫,想不到她却是立刻答应了,并且做出一副身正绝不怕查出半点污秽的姿态,虽说事情顺着他的意向展开,他却是感觉有种莫名的不对劲。 有一种,他为人做了嫁衣的感觉。 而他的感觉并没有错,因为璃末因佟雪铭昏倒前的那句话知道了剑阁中有内鬼,她若是要查,一来她初升副阁主,威信未立还密查每一个人,必引来怨声载道与逆心,二来,内鬼之事经由她宣布必会引起轩然大波,让事态更难以把控。 但引得张长老出言严查,也就摘开了璃末的关系,严查剑阁是不得而为之,而查那有可能不存在的凶手,也自然比板上钉钉的剑阁有内鬼听起来更让人放松警惕与影响更小些。 一切一步,一言一行,在璃末提出嵩岫峰向张长老做出挑衅时,都是计划好的。而对方,也每一步踩在她的预想之上。 这很好。 璃末掩下眼底闪过的精光。 第229章 尊荣 借刀杀人。 敌人,也可成为善谋者手里的刀。 可璃末心中并没有得意,反而是浓浓的警惕与危险的预感——她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对面,是个极强大而危险的敌人,对方在暗,自己在明,今天这样的被套上一层层圈套,并隐藏着无数未知危险的阴谋,可能会层出不穷的向自己扑来,而自己解了一次,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彼时自己也疲于奔命,还能像如今这样顺利解除吗? 而且,此次剑阁血案之事,真的是解除了吗?还是说,璃末的每一步,也是在对方的计划之中……璃末甚至都无法摸清,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对方极可怕。 她能收集到的信息太少了。 对敌最可怕的,是来自未知隐藏的敌人。 而且渡沧峰太过重要,名声容不得一点污染,她不容许在师尊昏迷,师兄受困的情况下,渡沧峰在她的手中有一点失缺…… 所以她才潜入赵家,利用前世擅长的美色勾魂,且绝对让人无法联系到自己今生这个剑尊二弟子慕璃末的假容貌,深入敌后,谋取信息与策划大事。 一夜,所有出入剑阁的弟子,且每个剑阁弟子都被严格审问,在压抑而严肃的气氛中,问天宗度过了一夜,这一夜,有很多人在心里骂嵩岫峰张长老,也害怕被执法堂查出一些自己不想透露的秘密,这一夜在无数人的战战兢兢下度过了。 而完美隐身的璃末,第二天清早就在赵大郎的庭院小阁中醒来。 灼灼荷香缭绕小楼,楼前细水潺潺,一人于屋外轻敲门扉,声音轻柔,于朝日霞光中传来更是清晰入耳,道:“莫姑娘,大公子有请。” 璃末打开了门,只见是一个二十岁模样的清秀姑娘,张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却不敢抬头看她,但掩下眼帘中流露出浓浓的好奇与猜疑。 好奇来自她的年轻,猜疑来自于赵家之人对于她的出现起的波澜,天然的反感。想来,赵家上上下下对她这个“祸族妖姬”无不关注且猜忌,赵清仁选择这个女孩近她的身,也是放心于此女心性,不敢妄然行佞吧…… 璃末轻轻勾起了唇,那女孩不得不抬起头与她对视,一瞬间便被她的容色倾城所惊,目露惊艳与迷茫,仿佛被瞬间夺了神魂,璃末问:“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孩低下头,道:“公子唤我茎绿。”心神却是久久无法平静,那人人口中所说所骂的妖女,她却是想不到如此美丽,美丽得身为同样是女人,都感觉一眼之下呼吸都被夺去,无法思考任何问题。 “一茎孤引绿的‘茎绿’?” “是。” “可是姓赵?” “奴婢不敢。”赵家仆人能跟着主家姓赵,那是天大的荣光,才说明是家主近附。 “你的‘茎绿’,正对应着你家公子这座‘莲自楼’,这座小楼里,是不是还有一位叫‘影红’的丫鬟?” 茎绿一惊,又是抬眼看向她:“莫姑娘真聪明,如何猜到的?”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之前影红姐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跟眼前这个人多说一句话,按照大公子的吩咐去老老实实做就行了,可如今她却忍不住……想到公子瞬间她的心脏有些发冷,若是惹怒了大公子,说不定今晚的莲花池就有她的白骨。 想到这里,她开始全身控制不住的发抖,见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再不如之前那般惊艳,仿佛是看到了阴间来的恶鬼…… 却见那人勾唇一笑,笑若清溪上迎风摇曳的粉嫩荷花,引人入胜,不可自控。让她又瞬间被夺去了心神,将之前的负面情绪一抛而走,听那人声音若珠落玉盘,轻轻泠泠动人心——“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你家大公子好雅致。” “是……是。”见是称赞大公子的话,茎绿松了口气,她极怕自己说了什么 越矩的话,或是说了什么不能为他人知道的隐秘,被他人听到,特别是这个眼前这个甚至不能称之为赵家客人的外人所闻,她的小命就一定不保了,结果此女风雅,只是念念诗,谈笑几句,想来也不是什么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付的客人,于是,她又稍稍放松了几秒。 可她却没有深想,只一个照面,她什么都没有说,很多信息都被其捕捉到,真的是会是简单的吗? 路上,她一句:影红姐姐今日在照料四公子通房的阿妹临产,不得前来,她才被公子指了来,引了璃末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是吗……” 彼时她没有在意,却是几日后想起,半夜惊醒,一身冷汗…… …… 璃末走进了赵清仁的书房,连着几日,她被吩咐给其侍墨,其实也就是赵清仁午后休息作画时能走进去为他研墨之事,时间极短,也见不到什么人,更不用说探听什么消息,所以她已经习惯在书房只见到赵清仁一人的样子。 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事情,甚至连对话也没有几句,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陪着他读书,有时他看完书会转头看她几眼,什么话也不说,仿佛要在她的身上瞧出什么一般,但她从没有不自在,只是坐在那儿任他看着。 这样枯燥又对于情报收集没有任何进展的过程,一般人会感到焦急且不耐,但是璃末没有,她很冷静,反而觉得对方把她防得如此之深,是一件好事。 如果一个灵力低微的外来人,就可让赵家如此戒备,赵清仁越是对她的身边禁制得滴水不漏,越是说明赵家一定是隐藏着秘密,而且是极大的秘密。 而她今天进屋,却是看到了除赵清仁之外的另一个人。 赵三郎,赵辰毓。 他一见到她,目光里立刻迸发出炙热而狂恋的眼神,看到她,就如同一个在沙漠中饥渴行走的旅人,看到了水源。她仿佛就是他的光,他的生命,他的一切。 赵清仁眼睛紧紧地看着如一只莲妖般婷婷走进的“莫离”,盯着她的眼,她的脸,她的表情,一丝一缕都不想放过。只见这个女人见到自己之外的第二个男人出现,却是表情平静,仿佛赵家三公子脸上绽放的痴恋与热忱,对她而言,如同呼吸一般简单。 这样的情景,是赵清仁从未见到的。 他们是赵家公子,是对于那些外院弟子而言遥远不可及的五峰嫡系,所有人见了他们都恨不得跪在脚边,乞怜他们一点施予的天之骄子。 人间皇帝,见了他们都卑微三分,如同天人般的存在。 从出生到现在两百多岁,他们享受这样的尊荣也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因为他们是赵家嫡子孙。 第230章 想要 但是“莫离”没有,没有诚惶诚恐,没有唯唯诺诺,没有受宠若惊,面对赵辰毓的爱恋,也是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一瞬间,他便懂了三弟与五弟为何对她如此另眼相看。 她,是极不同的。 赵清仁面容平静,与赵辰毓的热烈形成强烈的对比,而“莫离”向他看过来的目光,也与看赵辰毓一样,这让他的心微微一动,莫名的一动,但他没有在意,像是不在意一点小小的尘埃一般,对“莫离”道:“我三弟想要见你。” 他完全忽视自己的情绪,仿佛情绪是出自另一个人身体之上的,并想起手下来报的关于她身上的香气的情报——此女身上香味并无异处,很有可能特殊的地方是来自她的体香。 那夜之撩拔人心的香气居然是此女的体香…… 他也不知道的是,合欢宗有一门功法,是变幻自己的体香,数目近达几百种,每一种,都可以让男人为之神魂颠倒。 “莫离”平淡的眼神从自己的脸上,转移到了赵辰毓的脸上,一点变化也没有,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让她那绝美的脸庞更添春华惊艳,赵清仁感觉赵辰毓的呼吸都变得浓重了起来,只听她道:“三公子,不知唤我来何事。” “阿离,你跟着我离开吧,我知道,你一点也不喜欢这里的,对不对……” 见自己的弟弟说自己的地盘不讨喜,赵清仁眉头也未动一分,在场的三人,除了赵辰毓是激动的,其余两人皆很冷淡。赵清仁的冷淡,来自于他的高高在上,而“莫离”的冷淡,在她含笑未变的嘴角,那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仿佛是镶在她脸上的面具,有着淡淡的疏离,却也有着让人心碎的脆弱,这是一种落在男人眼中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暧昧,是一种让男人为之沉醉的毒药,让赵辰毓甚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可赵清仁听得十分清楚。 “莫离”说:“此处倒是挺好的,我没有什么不喜欢,也没有跟三公子离开的理由。” 没有什么不喜欢,也就是说,没有什么喜欢的。 一个极聪明的女人,一个极会勾引男人的女人,通常说话里,总有一种模棱两可的意味,且话里隐隐藏着勾子,那勾子会暗暗操纵着男人的心,男人的神魂,男人的一切情绪…… “莫离”的这话,就是如此…… 赵清仁看看手中一只白玉湖笔,再看看三弟闻言眼中更是浓烈的情绪,心中淡淡地想:落在这种级别的女人手里,三弟倒也不算得有错。 只听得赵辰毓说:“为什么没有理由,你跟着我,我可以给你我的一切,你所要的,我都可以为你去寻,为你去找……你不喜欢这,我大哥给不了你的,我可以……” 这话,是打脸赵清仁了,但一旁的赵清仁冷漠的表情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任由弟弟在心上人面前指摘他。 他无动于衷,是因为他并不像赵辰毓一样痴迷“莫离”,他把她抓在身边,只不过是为了观察她,就近监视她,控制她不让她为乱赵家。 正因为如此,他今日才让“莫离”与赵辰毓见面。 赵辰毓现在所做的一切,所说的话,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所在意所好奇的,是对面这个女人的反应。 “莫离”站得笔直,面对赵辰毓的强势,和他言语中所有代表的宠爱攻势,眉目一片淡然,丝毫不像其他的女子一般心动,只她声音婉转动人,若夜莺啼谷,动人心魄:“赵三公子拥有的,是你自己的,与我无关,我是外门弟子,可以进赵家做事赚积分灵石,但我不是赵家人。” “什么……”赵辰毓愣住,张大了嘴。 他情迷心窍,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茶不思饭不香,整昼整昼地想着能得到她,能看到他,直到他疯了一般地不顾一切找上赵清仁,连这个大哥他都差点要闹翻了,她跟他说什么…… 赚灵石? 她进了赵家嫡子的小院,只是赚积分灵石,不是赵家人,是个外人? 她是什么意思? 他不由呆呆地看向兄长。 兄长赵清仁见他久久地沉默,并呆滞地看向自己,淡淡地说:“莫姑娘的确是以接任务方式进入赵家的,一开始接了藏夜峰送药任务去的五弟院中,她隶属于外门管事楼,三日两颗下品灵石来算,这是她进书房为我侍墨的条件,我与她约好的。” 什么?赵辰毓还是有些弄不清,一时是要笑那三日两颗下品灵石与他所拥有的财富比起来,沧海一粟,还是高兴赵清仁与“莫离”之间并无勾连男女之情,只是主使关系。 见赵辰毓表情不定,赵清仁又淡淡地道:“她不是你想要就能拿下的赵家内仆,与赵家签了死契的家生子。” 赵辰毓一震,看向“莫离” “莫离”浅笑,对他说:“三公子有要事,可在我出任完此次侍墨任务之后,向外门管事楼发布任务,我可以酌情考虑接下。” 可什么时候侍墨结束,不是旁人可以决定的,第一能做决定的是赵清仁,可他拘着“莫离”在房中,就是降低“莫离”对赵家两公子的影响,第二可做决定的是“莫离”,可她目前并不愿意终止任务。 最不能做决定的就是赵辰毓,他仿佛是一个无关的人一般。 忽然间,赵辰毓有一种荒唐的感觉。 任务,赚积分,外门管事楼,这些离他极远的事务,以一种极讽刺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有些不理解,他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谦卑地送上“莫离”的面前,却是得到她这般冷淡的回复,还有他的兄长,赵清仁……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了解大哥了,他居然跟一个外门弟子订契,以行使任务的方式让一个外门弟子进入他的书房,关于赵家情报任务发布如此重要的书房……一个外人…… 他的脑子有些混乱了,眼前的两人,明明是那般正常并让人惊艳的面容,他却仿佛看到了扭曲的两人,在暗暗地勾着邪恶的笑容…… 他定了定神,觉得刚才那瞬间自己是想多了。 他居然觉得“莫离”与兄长赵清仁两人有些相似。 也不知道是太看得起“莫离”,还是太看不起赵清仁,让他起了这样荒唐的想法。 他咳了一下,对“莫离”说:“你大概没听懂我的话,我是说我想给你我的一切,是说我喜欢你,想要你陪在我的身边,我……我会给你一切想要的……” 璃末抬眼看向赵辰毓,这个男子,曾站在比武台上与自己对剑,彼时的他,冷静谦卑,家教良好,风仪不凡,是一个出色的家族重点培养的问天宗弟子,出色,但并没有在她的心中留下多少印记,比之他兄长赵清仁的狡猾多计,赵五郎的嚣张跋扈,他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 第231章 三争 可现在的他,却是高高在上,一副施舍并觉得她理所当然会觉得荣幸的样子,不得不说,台阶,是最终的根基与对照了。 她轻轻一笑,道:“喜欢……三公子真的喜欢我?” “自然。” 赵辰毓眼睛一亮,感觉对面女人开始对他有正面回应了,这不得不让他的心开始疯狂跳跃了起来,而两人之外的赵清仁目光也变得深沉,微冷地看向“莫离”——这个在房间里不知不觉在占据了主导地位的女人。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赵辰毓仿佛是这个女人手里的玩具,任她搓圆搓扁,任她拿捏,甚至是连旁观着的自己,也是她逗弄的一环…… 这不可能,这绝对是一种错觉。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低贱的,空有姿色的外门弟子。 赵清仁如是想。 他甚至觉得自己刚刚那个想法可笑。 然而这个低贱的女人却说:“三公子是想娶我,给我正妻之位吗?” 这句话,顿时让屋子陷入了沉默,极致的沉默。 赵清仁看着张大嘴巴哑口无言的三弟,心中浮起讥嘲:赵家嫡子的正妻,怎么可能是一个区区外门弟子,还是一个灵力如此低微的外门弟子。 她凭什么?仅凭她出众的美色吗? 一个女人仅有美色,便有了如此的妄想,真是说不得的蠢,一时间,赵清仁不由得看轻了几分眼前之女。 人若是肖想自己不配得到的东西,那就不止是愚蠢,而且贪婪了。 女人愚蠢很正常,贪婪……那便是自找死路了。赵清仁眼底泛起一道冷光。 “莫离”似怨似叹地半掩上眼帘,声音幽幽仿似撩人心弦:“三公子讥我浅薄低贱,却说喜欢我,不知是何种喜欢,阿离虽是外门弟子,但不是奴婢,为何要做低人一头的妾室,为夫人所折辱……” “不是的,不是的。”赵辰毓赶紧解释。他一副心焦心上人伤心的样子,像一个失措的少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额头的细汗都沁了出来。 这副样子引得赵清仁都侧目,从小三弟谨言慎行,刻苦学道,人人都说他像自己,总是朝着自己这个赵家最出色的嫡孙方向学习,有时他看着那个样貌也有几分像自己的弟弟,一时间也恍惚,有时甚至会升起一种可能被其取代的压迫感。 然而,他却是第一次见三弟如此惊慌,惊慌的对象却是一个女人……这种感觉不可思议,而这种不可思议,在看到那与自己相似的面孔在沉迷于一个女人时,更是有一种莫名的奇异感…… “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的……我也真心想娶你,可是……可是……长辈那……” 赵家的长辈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做正妻的。 “长辈自是不允的,所以三公子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纠缠于我,明明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出使行务,却被人传得名声极是不雅,我也有口难辩,公子心意,阿离很感激,但也敬谢不敏了……” 这话说得极明白,拒绝得决绝,赵辰毓听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而一旁的赵清仁却是捕捉到了一点:这个女人在拒绝赵三郎。 而且明明是在她拒绝对方,却是让事态变成一切原因都是对方导致的,与她一点干系也没有,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达到了目的,并让人心怀愧疚。 好心机,好手段…… 三弟栽在她的手里,倒也不冤。 赵辰毓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良久,才说:“你考虑到了与我之嫁娶,是否有几分喜欢我,钟情我?” 这话让赵清仁的目光转向了“莫离”,只见“莫离”微微侧了脸,那样美丽的容颜以此角度落入两个男人眼中,更是绝色惊人,让赵清仁有一种原来美丽也可以是一种武器的感叹,只听得她道:“阿离有说喜欢你吗?三公子,阿离不喜欢呵……” 赵辰毓的脸上顿失了血色,他微微颤抖了下肩膀,道:“为什么,为什么?” 他刚刚还隐隐觉得自己与“莫离”有机会,仿佛置身天堂,充满了喜欢,下一瞬间,仿佛被打入地狱一般。 他想问为什么忽然就变了,可是一开始“莫离”就没有说过喜欢他,是他一眼就为其陷入疯狂,不顾伦常与五弟争抢起一个女人,也想问“莫离”为什么不喜欢他,明明他那般出色,那般天之骄子,多少女人都对他爱慕不已,他有哪点不好,为什么她不喜欢他。 “莫离”低下眼,什么也没有回答他。 可他却是身体一震,看向一旁的赵清仁,眼角微微红了起来—— 大哥,一定是大哥…… 他的人生中,大哥赵清仁是那般的出色,那般的耀目,拥有赵家下任执掌人无上的权力,自己是很出色,但赵清仁更加出色,只要赵清仁出现的地方,很多人就再也看不到他,他身上的光彩也顿时黯淡许多…… 以前他也习惯了,也暗暗下决心要赶上兄长,不为他人所看轻,可是,现在却是自己心仪的女人如此……瞬间,他气血翻涌,脑子里混乱了起来…… 只听得“莫离”幽幽地道:“我进赵家只有几日,莫名引起一番波澜,自己也深陷其中,不得而解,三公子问我喜欢,却可曾为我的安危想过……”她轻轻一抬眼,那如水般婉柔幽暗的眼瞳摄人心魂,瞬间就将赵辰毓混乱的心神收敛一空,只余眼前女子,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心想,不对,他还是有机会的,正如“莫离”所说,她才刚来赵家几日就深陷风波,哪里想得到什么喜不喜欢,情不情爱的,她根本来不及了解自己,自己也没有好好表现,前日里兄长赵清仁拘了“莫离”进小院,当时自己都快疯掉了,以为兄长也是看上了“莫离”,将她收入房中,但经得多方打听才知,“莫离”进赵清仁的院子只是单纯的侍墨,并未陪夜,今日里,他才大着胆子要见她,想不到兄长并未反对,只是让他们两人在眼皮子底下相谈。 说真的,如此的安排反而让赵辰毓放下些心来,兄长的确对此女无心,只是不放心两个弟弟起祸端,才把混乱始因放入自己眼皮底下监管,以防发生无法控制之事。 太好了,他少了一个强大的对手,他更容易得到女人的芳心了。 正在这样想时,门忽然被打开,阳光闯进屋内,打断了一切混乱与旖旎,一个声音大声地在屋内回荡——“我可以娶你,只要莫离你答应嫁给我,我给你赵家弟子正妻之位。” 第232章 咬碎 这声音极大,在空旷的赵清仁书房内甚至产生了回音。 赵清仁一开始看着“莫离”灭了赵辰毓的希望,说两人绝不可能,下一瞬间她又给了大受打击的赵辰毓一点希望,说两人接触尚短,让赵辰毓觉得还可以做此努力,加重筹码…… 短短几句话功夫,赵辰毓就在此女手中心情起起伏伏,如同一只被猫逗弄的老鼠,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却又越陷越深……正心惊于此女之话术,忽然被这声音打断了思路,他眼睛微眯,看向了来人—— 那人气喘吁吁,脸色铁青,周身尽是湿汗,一身长衫穿于外却是姿势扭曲地顶着门扉,目光灼灼地看着屋内的三人,尤其是正坐中间脸色平静的“莫离”。 赵五郎,赵明正。 他居然站起来,靠独自一人的力量,未经人搀扶走出了房门,来到了赵清仁的屋子里。 里里外外的人,都为此所震撼住了。 为他方才的话,为他能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如此大的改变。 自从赵五郎半身瘫痪以来,整个人发疯了,陷入了癫狂。是个人都对其的发疯与残忍感觉到害怕,除了他的父母妹妹,几乎没人敢靠近他。赵五郎家的佣人也是。因为家生子契约在身,而不得不近身服侍,但是许多人死的死残的残,他的院子里更是人烟稀少了。 赵五郎的父母表面虽然没有说,但是在心底里已经放弃这个如同废物的儿子。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办法,甚至请来最好的傀儡师为他重塑身体。可是彼时的赵五郎压根不能接受他堂堂一个赵家子弟居然沦落到如同废人,还要用不是自己的身体的东西来行走走路活动。那些傀儡器物如同在嘲笑着他,他就是个废人,他就是一个无用的东西,活在世间都是一种残忍。 每时每刻他都是在疯狂崩溃的边缘挣扎着,然后用这样的挣扎而得来的苦痛发泄给身边的所有人,然后身边的人更加恐惧憎恨他,周而复始,来往循环。 就在他所有人都对他失去了希望的时候,他突然因为一个女人而改变了所有,如今居然穿着他最憎恶的傀儡机械手足,走出了自己的院门,来到了大哥赵清仁的院子里,还向三哥发出了大声的争辩。 这样的他,是所有人在他受伤残废之后无法想象的。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赵清仁有些满意,这,也是他所想要看到的,也是他留下此女性命的目的之一。 乱他兄弟情的女人,不一定就要立刻清除威胁,留下她一条命,也有可以合理利用她价值的时候,如今,正是这个时候。 赵辰毓脸色一变,大喝:“荒唐,你说什么胡话,说什么正妻。” 赵五郎冷冷地看向他,道:“三哥,你的婚事你做不了主,但我可以,我就是个废人,随时都要发疯随时都会死,我父母不会阻止我娶我想要的女人,只要我愿意活着。所以你不用跟我争,我说的我就能做到的,而你给不起的承诺我也可以给他,你不如我……” “你……”赵辰毓脸变顿时变得通红,他一拍桌子,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倏地站起身来,直直的面对着他的弟弟。 赵明正冷地回视着他,毫不相让。 两兄弟形成站对犄角之势。 赵五郎以前从不敢这样对待赵三郎,兄长比他年长比他修为高比他在家族中地位高,他在外面可以嚣张欺辱外人,在族内绝对是对赵三郎恭敬有礼的。 可是,如今,他变了,他变得连赵家的规矩也不在乎了。 他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而他的目标却是冷冷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两兄弟的争锋嚣烟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赵清仁站在一边,居然也没有出声阻止。 赵辰毓深深地看着弟弟,声音带着微怒与压制,道:“你给不了她想要的。也给不了她幸福……” “那你给得了吗?让她去做你房中第十房小妾?你房中那么多人,你就给她宠爱与幸福?” “你……”赵辰毓语塞,顿了一会儿,才说:“那是族中强压给我的,我并不喜欢她们,只要莫离愿意,我会将她们全部驱散走,只留她一人。” “就算只她一人,也不过做个低贱的妾。” “你……”赵辰毓生怒,道:“那也好过陪你这个废人。” “三弟。”赵清仁出声阻止了他。 而赵明正眼底露出恶毒的光,眼神仿佛恨不得咬下赵辰毓一口肉,他恨恨地道:“她本来是我的,是你见了她就把她抢走,她本来是只属于我一人的。而且,她嫁给我为正妻,未来可成为人中贵族,得到无数珍宝宝器,长生大道随手可得,你争不过我。” “你……她又不是你房中的女人,也不是你屋里的家生子,我如何夺不得抢不得,跟着你,才是一生作贱,守着你这个活死人,而且你说能娶就能娶,你可问过你父母的意见,族中的意见,大哥,你看他……又开始荒唐了……” “你说我是废人……”赵明正怒极,冲上前去,机械的肢体发出哐啷哐啷的器械摩擦之声,听起来极其的怪异,也怪不得赵明正不喜欢用,哪怕他只是正常人的行走就发出来的声音,也会引得他人侧目。 而他抓起那穿着皮制手套内里就是金丝白玉色制成的手指关节,没有一点人的温度的傀儡机械手。猛地朝赵辰毓脸上一挥,力势千钧,比常人有力极多,这一拳下去,一般人可能要成为肉泥,而赵辰毓可不是一般人,修行天才,能在慕璃末手下过下一招之人,灵巧地避了开去。 而下一刻,他也如猛虎一般,扑向了他的五弟,仿佛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生死的敌人一般。两人不顾仪态的扭打在了一起。 一个女人的力量,是这般可怕。 恭恭敬敬相亲相爱的两兄弟,转瞬就像是成了生死仇敌。 “还不给我住手……”赵清仁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接着一道无形的力量分开了纠缠的两人,此时的赵辰毓赵明正皆形象狼狈,手上脸上皆有了伤,衣服纷乱,尤其是赵明正,他刚刚习惯假肢体,用得不甚熟练,跟赵辰毓打起来哪怕不用灵力,他也是输多赢少挨打得多。 但是他就是咬着牙跟赵辰毓拼命,恨不能把对方咬碎了吞下肚去。 两兄弟都通红了眼,极恨地看着对方。 第233章 莫名 赵清仁声音一下又震摄住莫名了两人:“你们好大的胆子,在我这里都如此放肆,是想家法侍候吗?” 赵明正深深地呼吸着,胸膛剧烈的起伏,他的眼睛先是微红,其实我越觉得越来越深沉,他恨恨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包括他的三哥,他的大哥。他说:“你们要怎么样对我都可以,家法惩罚也可以,但是我要说,你们又是不让我娶她,不让我得到她,把她从我身边抢走,我也不想活了。你们要是不同意,明天就可以见到我的尸体。” 说完,拿出储物器中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提到了脖颈之上—— 这下,不止是赵辰毓,赵清仁也震住了。 为了一个女人,赵五郎要不活了。 赵辰毓自问,他再是沉迷,也做不到这一点。 赵明正绝望又崩溃地看着赵清仁,道:“大哥你提走莫离,我就知道没希望了,从小我都争不过你赢不过你,可是后来我才知,你并没有收了她,我才有了希望……大哥,求求你,把她给我吧……我是个废人,但也可以做你听话的废人,你要我如何,我就如何,我不会像三哥一样反抗你,拒绝你……” 璃末心中一动,仿佛捕捉到了某种阴谋的脉络,是什么,让赵五郎用自己的言听计从来换取赵清仁的帮助,而从中对比赵辰毓并不愿意做,这是在指将来的所有态度,还是单一的一件事情? 她心想:若是赵清仁同意,她到赵五郎身边也行,相比赵清仁的谨慎小心,从赵五郎身边更容易探听得信息。 可是赵清仁却拒绝了赵五郎:“不行。” “不行,为什么不行。”赵五郎瞪大了眼睛,他想不到自己剑指脖子,大哥都不同意他的要求,不由得向后退后了一步,这一步有一种示弱之感,可以想见平日里赵清仁在他们兄弟心目中的地位。 赵辰毓却是沉默着,但他的手,却是在袖下轻轻地颤抖着。 这让璃末有一种感觉,赵清仁在赵家,犹如人间皇帝般的存在,他的命令在赵家无人敢反抗。 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飘上心头。 赵清仁冷冷地看着赵五郎,道:“我赵家不需要为了女人要死要活的废物,这种废物言听计从于我又如何,还不如我身边一条听话的狗。” “大哥……”赵五郎呆住,想不到赵清仁会这样说。 “你今天可以为了一个女人去自杀,明天就可以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宗族,我为何要让如此蕴藏着危险又愚蠢的人跟在我身边。”赵清仁淡淡地敛了眉,道:“你和辰毓回去,想好自己的真正价值在哪里,再来与我谈条件。” 两人十分惧怕赵清仁的威严,皆听令离开,赵辰毓临走前,别有深意地看向赵清仁,道:“大哥,你所说的价值,是不是指的是四弟那样。” 赵清仁眼底精光一闪,表情未变,淡淡说:“那便要看你如何选择。” 赵辰毓看着屋子里的“莫离”,她见有人看过来,便慢慢地抬起长睫,那若幽兰清月的深眸看来,像是一片让人沉溺的湖,他的心微微地动了一下,再看向兄长,赵清仁这个兄长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强大而高高在上的存在,他从不耽溺女色,在赵家子嗣身边皆有红袖添香的情况下,他从未收过房里人,甚至传闻也没有女人侍寝过…… 可是,他却是莫名的有种紧窒之感,他顿了顿,道:“大哥我会尽快奉上我的答案,也请你多帮我照顾一下……她……” 赵清仁品出了三弟些许别的意味,眸中微动,脸长温柔和善的笑容未变,道:“好,我等着你。” 赵辰毓行了礼,侧身离开,眼角处,却是见赵清仁回身后与“莫离”相视了一眼,两人皆眼角未动,一个端坐于书桌边,八风不动,一个站于门槛处,长身玉立,这副场景落入赵辰毓的眼中,莫名让他心中一紧——这两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气场,一种他人插不进去,充满张力的气场…… 这让他很不舒服。 璃末淡淡地与赵清仁对视,通常男人在她施展魅功之下的眼神对视中,一般会溃不成军,任她驱使,然而赵清仁没有,他若一潭深水,无波无澜,深不可测,但她也并不惊慌—— 赵清仁的级别,自然不是一般沉溺美色的公子哥可以比拟的,他可是赵家的第二号人物,掌管天下第一的问天宗五分之一的实力,说是低一级别的夙殉也不为过,她从没把掳获赵清仁的心放在她的计划表里,也没有将“勾魂计”视为自己的最强武器。 她前世里面首无数,倒也不尽是靠得合欢宗的魅功,所寻得的情人,很多时候也是她媚功未展,那些人先屈服于她的气场魅力,没交手两回就主动投入她石榴裙下了。那些人自荐枕席,她也毫不客气地皆收了,用来采补炼化魔功。 彼时这样的人,正道魔道皆有,区别在于,正道偷偷摸摸,魔道大张旗鼓。 有些男人,骨子里也是极媚强的。 她潜进入赵家,不过是求一个“乱”字,“乱”,才能乱中取物,浑水摸鱼,得到她想要的,获取她谋求的信息。 赵清仁靠近她,道:“你不害怕吗?” 她抬眼,看着对方居高临下的眼神,轻轻说:“我做了什么,要害怕吗?” 她反问,像是懵懂的少女。 可赵清仁却是觉得,她并没有那么简单。 然而,他并不在乎她简不简单,他只是视她为工具,一个可用有些利用价值的工具,一个可以操纵两位弟弟,让他们不合且乖顺听话的工具。 赵清仁从小就清楚,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有他的价值,区别只是在于如何去用罢了。所以这个外人所说乱了赵家一切的女人,在他手中,却是成了可用得好的工具了。 而且,这工具,被他控制在手中,任他摆布操纵,无法做一点反抗。 他极有自信。 于是他轻轻一笑,笑容极风流矜贵,璃末也回了他一笑,笑容温柔而无害,如娇弱少女,忽然远处一道怨恨的目光看过来,引得璃末轻目,只见远处一人人影乍现,对方好似看到了她与赵清仁相视而笑的样子,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对璃末发出了带有强烈恨意的目光…… 璃末看清来人,居然是熟人。 沈琴。 她唇角的笑容加深了。 第234章 稀缺 赵清仁察觉,转过身看向沈琴,沈琴赶忙收回怨毒的目光,换回温柔小心的样子,端正着姿态站于庭院中央,轻声唤了一句“大公子。” 她站得离庭院稍远的位置,仿似根本不敢靠近这处书房太近,也许在某些人眼中,赵清仁的书房犹如一处禁地,非重要身份的人不可靠近,更罔论进入了,而璃末这个假身份居然可以进入书房给赵清仁侍墨,在那些人眼中,绝对是天大的宠幸,是他人求也求不来的福份。 而且她还仅仅是一个低贱没有灵力的外门弟子。 想到这里,沈琴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阵阵的,极痛,却是不敢声张。 她只听到赵清仁的声音自屋内淡淡地响起:“你来做什么。” 他这话说的是她不应该来。 沈琴忍不住颤抖了下。 明明这话是并不好听的,有些让人刺痛的,但沈琴的耳朵却因为亲耳听到了赵清仁的声音,并感觉自己又与赵清仁说上话来,内心暗处里竟是生起了喜悦的暗花,她感觉自己已尽枯萎的心灵之花,得到了仿佛毒液之水的浇灌,明明是饮鸩止渴,她却甘之如饴。 她袖下轻轻颤抖手指,有些自嘲于自己的沦落自贱,可偏偏她的脚定在地上,根本无法挪动,她低下头,不敢逾越地看向他,生怕自己一点点错处引起他的不悦。 她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但她却清楚赵大公子讨厌不守礼不守规矩的女人,所以她一点也不可以做出那些让他生嫌的动作来,小声地说:“奴婢来见见大公子,看您有什么吩咐……” “没有什么吩咐,你下去吧。”没有等沈琴说完,赵清仁便淡淡地说道。 璃末看向他,他此时的表现,已经是在展现他的不悦了。 这在有礼且冷漠的赵大公子身上,是极少能见到的。 而这,也是在璃末计划之中预料之内的。 她转脸看向沈琴。 沈琴的脸上,一瞬间闪过刺痛,接着她用一双受伤到泣血,却是极致炙恋的目光看向赵清仁,若是有实质,赵清仁的脸恐怕都会被她灼烧出一个洞来。 沈琴是极爱赵清仁的。 她可以为了这个男人放弃一切。未爱上他前,她自尊自爱,为了不做赵辰毓的小妾,她用沉默抵抗着强逼自己的父母,并参加保卫赵五郎的任务,只为了证明自己。 可因为赵清仁,她不要自尊自爱,甘愿渴求成为赵清仁妾室之一。 未爱上他前,她心中有是非曲直,正义明节,所以她看不惯赵五郎欺负赵森,并接受璃末的帮忙,用沉默换取了脱离赵家的路径。 可因为赵清仁,她背弃了一切,包括原来坚持原则的自己,包括对于她有恩的璃末,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合伙赵清仁想要杀了璃末,手段丑陋而卑鄙。 一切,为了一个男人,赵清仁。 人实在是一种有趣的动物,因为情感,抛诸一切,沦陷成自己不愿成为并曾觉得丑陋的样子,而且,名之为“爱情”。 可是,正因为如此,璃末才让她最爱的东西,消失于她的生命之中。 她最在乎的东西,却是一点机会也得不到,那才是最残忍的惩罚,比夺了她的命还痛苦,并且让她在余生中,一直为这种痛苦所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给了沈琴灵药留她一命,是因为渡沧峰的原则与名声,但她留她一命,却也并不是真的给她机会,而是给予另一种极致的惩罚。 依赵清仁的性子,那夜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慕璃末说的每一个字,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会查得清清楚楚,问得明明白白,不会放过一个任何一个细节。然而,璃末故意在沈琴面前说出了“我看不起你” 这句话表面看起来是打脸赵清仁,实际上是断绝了沈琴与赵清仁的未来的情路可能,手段又狠又绝。赵清仁为人绝傲,骨子里睥睨众生,从沈琴口中听到“我看不起你”这五个字,于他而言是多么大的尊严打击。 虽然这句话不是沈琴说的,但是这件事沈琴知道,也是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赵清仁每次见到她,都会想起璃末口中说出的那该死的“我看不起你”这五个字,又怎么会有心情与这个人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呢,只怕是每次因为见到她就被被动提醒这段记忆,让他从而生厌,不愿再见到她。 璃末最后那句话,就是断绝了沈琴的情路希望。 十分的冷酷。 可惜沈琴看不透这一切,对赵清仁还保持着希望。 若不是抱持着希望如何会硬着头皮来到这里,而且看璃末的眼神是那般的敌意。见到她陪在赵清仁身边,便控制不住地朝她递来嫉妒的眼神。 这与璃末最初见到的沈琴,已经是如同另一个人。 她的眼中,是对赵清仁无尽的爱恋与渴求,只见她边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赵清仁,边说:“公子,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只要你说,我一定愿意做的……只要,只要……” 只要能陪在您的身边。 “我这里什么都不需要你做,我身边的人,都比你聪明,比你能干,比你更能侍候我,我为何一定要你呢……”赵清仁平静的话语,像一把刀,刺进了沈琴的心脏,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心口在缓缓地滴血,极痛,但却是死不了,而那颗为了眼前男子而跃跃雀动的心,却是依旧无法停止它浓浓的爱恋…… 她咬了咬唇,轻声说:“可是,可是……” 可是之后,她又说不下去了。 “可是什么?” 赵清仁的声音还是平静的,但所有人都听得出他声音里有了些不耐,大概他的耐心,对于沈琴这个低贱的下人,是极有限的了。 赵大公子大概觉得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是极不合宜的。 璃末大概可以想象到,沈琴之前在做着设计璃末种种手段之时,赵清仁是不会用这样对她的,大概语意更温柔,笑容也更是亲切,不然也不会迷得沈琴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对一个浮生境修者下杀手,沈琴也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可是如今,赵清仁换了副脸孔,她却依旧留恋彼时的她。 可她却从未想通,当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她,如何再有机会得到赵清仁的好脸色与耐心呢? 容颜吗? 美色吗? 可是赵家的下任家主眼里,美色会是稀缺的吗? 第235章 毒念 比如他身边的假身璃末,容颜倾国倾城,媚若幽荷,沈琴自己身为女人,看了都自惭形秽,也使得她更是嫉妒。想起近日里传出的种种流言,她的心,更是像被焚烧一般,极痛难忍。 她咬咬牙,轻声说:“那日,还有些记忆,未记起,近日想起,想与大公子再述……” 璃末唇角笑容微勾……多么可悲,一个女人为了能得到心上人的回顾与眼神,不惜一次次地用另一个女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来换取与这个男人再一次相处的时间,一次次地想,一次次地编…… 实是残忍。 也极致的扭曲。 不知道沈琴是真正忘了与赵清仁说什么细节,还是她为了与赵清仁多说些话,不择手段地去编造,总之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一种极端又悲剧的手段,犹如饮鸩止渴。 最残忍的是,那一夜的细节,那一夜的对话,那一夜的一切,才是赵清仁心中最刺痛的存在。越是去回忆,越是让他们彼此之间拉开距离。 这,却是沈琴所看不透的。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抓着那一夜的所有一切不放。这是她唯一的借口,也是她唯一的理由。 赵清仁如她的愿,要与她单独相处,遣走了璃末,璃末临走前,见沈琴略微得意地看向自己,那眼神仿佛在说:我赢了你。 璃末只是笑笑,沉默地离开了。 她可没兴趣听,因为关于那一夜,她做为当事人之一,十分清楚,不需要沈琴以口重述了。 她幻化了一个傀儡,躺在了自己的房间,并留下一截鸿琭神丝与自己连接,便隐身去了一处地方。 赵四郎赵昭原的院落里。 她径直进了内院。 此里的内院一处小院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只见最里处的小屋内,传出女人痛苦的尖叫声,有女人着急地呼吸着稳婆的声音,有女人慌忙的行走在走廊处的咚咚脚步声,甚至也有上了年纪的妇人责骂不知轻重之声,只是,没有男子的声音。 女子临盆,男人并不出现。 之前从茎绿处得到消息,说赵四郎的小妾,也是赵清仁身边侍女影红的妹妹今日生产,如今到了晚上还不分娩,看情型有些危险。看那屋子里传出的女子尖叫,声音时大时小,想来是有些力竭了。 璃末隐藏在黑暗处,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这院中一块无情绪的物件,溶入安静之中……她心中却不是极平静,而是在深深地思考着近日里发生的事。 回到问天宗后几日里,她废尽心力也找不到一丝那日袭击慕剑非之魔的线索,要么是对方强过她许多,要么就对方隐藏得极好,而在自己升至出尘境之后,渡沧峰的危机也算是解除了一半,她归来之前最怕暗处敌人对慕旭真下黑手,通魔罪名还不够,下毒手要让他身死道殒才是璃末恐惧之处,一如曾经的前世…… 但这一切在她升至出尘境,渡沧峰的声势又一次升起,平稳住了形势后,此危机便是小得多了。一来,她成为慕剑非昏迷之后支撑起渡沧峰门庭的第二人,出尘境的威慑远大于还只是浮生境圆满的慕旭真,所以慕旭真不再是对方针对的首要目标,二来,就算是丧失了灵力的出尘境,那也还是出尘境,无人敢小看人间历史以来最年轻的出尘境修士,谁也不敢小看慕璃末,所以那些隐在暗处蠢蠢欲动的敌人也收敛住了心思,先静静观察她,而那些袖手旁观之人,也多多少少动了心思,想着慕璃末未来的可能,预先示好投资一番。 也便是说,璃末的升境,改变了诸多形势,渡沧峰从一开始的陷入绝境,如今以璃末一人,便改变了格局,隐隐有回归初始之苗头…… 慕旭真每日受难,雷击加身,他天生仙骨,也禁不住如此折磨催残,雷禁之地罚出尘之下一切修士,每日遭受折磨常人不可忍,但慕旭真忍住了,且他还可以与外边的璃末传递消息,但他也不愿意自己闯出来,仿似因为某些原因,甘愿受此责罚。逼问原因,他又什么也不肯说。 他虽不说,但璃末可不会乖乖任他受雷刑,她偷偷立阵,隐藏在慕旭真身下吸引部分雷击之力,让本是每一击皆皮开肉绽裂骨之雷,变得稍弱一些,一日下来,慕旭真还有一些喘息机会。 而每至深夜,她也会偷运些灵药灵丹送去给慕旭真,并威胁他若是不吃,她便立刻闯进雷禁之地,与他一起受雷罚,而且不光将自己收集的灵药送予,还收刮了夙殉与朝华峰的好些宝贝,青华真君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 好在慕旭真听话,乖乖吃了药,所以他身上虽有伤,但未伤及根本,璃末也没有那么焦急了。 虽说目前燃眉之急半解了,但根本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慕旭真通魔且有伤师嫌疑,这事一日不解决,慕旭真一日无法出现于人前,巨大的丑闻与耻辱钉在他的身上,可让他寸步难行。 曾经的年轻一代第一人,成为正道的叛徒,正道的耻辱,正道的笑话,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下此计策的人又是多么的卑鄙与丑恶。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若没有璃末出手,今生的慕旭真可能如前世般,最终落成那个正道叛徒,万剑伐身的下场,可璃末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慕旭真拥有一颗最纯粹的正道之心,最正义的胸怀,最干净的心灵,他如同她生命中最明亮的那抹光,照亮了她前世今生晦暗的人生,让她知道,人,可以如此正直纯粹,充满光明…… 璃末更是不忍得这样的他受如此之罪,发誓,绝不让师兄重蹈前世覆辙。 她绝不允许渡沧峰最干净的光,堕入最丑恶黑暗污浊之处。 那里,可以是别人,甚至可以是璃末自己坠落之处,却不可以是慕旭真。 想到这里,她内心泛起一种恶意毒念,是一种对那黑暗下手之人的恨意,前世今生里,璃末恨的人极少,她自视甚高,除少数几人,众生在她眼中视为蝼蚁,对于渺小而丑恶的人类修者至多讨厌,下杀手毫不留情,只为来个眼不见为净,但极少将某人视为憎恨对象,产生极致歹毒的恨意。 憎恨,表示难敌。 强大而危险,且让她产生了恨意的敌人。 第236章 嘶叫 夜色渐浓,深碧匆凝,树影婆娑下映衬着屋子里外人的面容表情,皆是神情凝重,像是这分娩之日并不寻常,且产妇形势未好。 院落一个小女孩,十岁出头的样子,神情有些懵懂,她端着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走向里屋,见着一个老妇便扬声问:“张嫂,这……” 张嫂脸色大变,立时坚指堵在唇边阻止她说下去,并压低了声音道:“小声些。不要大声说话,万一惊着了里面的……”接下去的话她没有说,但从她凝重的表情小女孩也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不知道为何姨奶奶生产,连话也不可说得大声,平日里也未见得这位小妾多得四少爷恩宠,怎的今日里,个个显得屋内小妾非比寻常地娇贵起来。 难道是里面的孩子特别与众不同? 可四少爷已经有四个孩子了,加上这个顺利生产的话,就是五个孩子,而且第二三个孩子是男丁,这小妾便是生了男子,也不会是庶长子,根本不该让这个院落的下人皆战战兢兢,仿佛极重要的事情来对待…… 当然,这话她也是不敢说的,毕竟,就是个妾,那也是她们这种家生子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妾生的子,那也是赵家子脉,更是未来她们要跪在脚边诚心侍候的主子了。 四周皆无声,只余屋子里产妇的尖叫,与稳婆的低声安抚之声,屋外只余树叶婆娑之声与下人脚步声,显得此空间中的氛围紧窒而带着隐隐的不安…… 当破水那一刻,空气里蹿出浓浓的血气之味,伴随着产妇一声尖叫,与婴孩的一声啼哭“哇啊……哇啊……”气氛陡然一变,屋内外屋皆吃起了细碎的声音,打破了那奇异的屋外沉默。 这片轻闹声中,只听得门外堂口门扉“吱哑——”一声推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外传来,璃末凝目看去,居然是十几个男子带着剑戈走了进来,她想了想,便化身一个小厮模样入了院中,隐在人群里。 为首的是一青衣中年男子,人们看到这些人进来,都有些害怕紧张,愣愣地看着他们。 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地站在屋外,一动未动。 只听那屋内那虚弱的女声断断续续地说:“影红姐……孩子,孩子……怎么样……” 屋内的影红未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下,才勉强地笑着:“孩子……挺好的,是个小公子呢,你好好休息……” “你给我看看……让我看看……”说到后面女子的声音都变得微弱起来,几乎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但是她依旧喃喃的说着自己脑中最强的执念。 “你先躺着,好好休息……” “不……你给我看看。” 屋内的影红犹豫,一旁的稳婆却是快速抱过了影红手边的婴孩,婴孩经一异动,哭得更大声了,这一声,牵动了产妇的情绪,她猛然大叫:“快给我看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声音变得尖利,吓得屋外的下人皆身体一抖。 但那屋外的那群全副武装的男子却是眉头动也未动。他们沉默的站在夜色中,仿佛一尊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产妇尖叫的声音与孩子无助的哭嚎相合,如同划开夜色的一道锋利匕首,使得人心惶惶。 屋外下人骚动起来,那产妇年龄不大,却带着被压抑生活折磨的痛苦嘶哑,那刚出生的孩子仿佛是她人生里的唯一希望与指望,让她产生无穷的力量,如此的力量也极能撼动人心,这使得他们麻木的面容起了一丝波澜,但也仅仅是一丝波澜罢了。在全副武装的一群壮汉身旁,他们什么也无法做。 说来,赵家的小妾,也不过是比他们高一层的仆人罢了,在赵家,顶层的主子才是一切。 屋内人影移动,透着灯光看到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想抢过中年稳婆手中的婴孩,给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女人看,但稳婆避开了她的手,直接越过两人,抱着孩子从屋内打开门,那门咿呀一声开了,像是心脏拉开一道口子般的涩然,惊得夜色中屋外人肩膀皆是一抖…… 稳婆走出门,伴随的却是屋内凄厉而疯狂的大叫:“孩子……把我的孩子给我……”那声音像是夜色中的厉鬼,激起人们耳膜的一阵刺痛,胆小的女孩们甚至捂上了耳朵,而那群壮汉神色未动,仿佛早料到如此一般,在稳婆打开房门那一刻,也脚步整齐地护了上去。 屋内嘶叫不断,那影红也上前细声安慰,两种声音夹杂着涌入人们耳朵,更是让他们好奇那稳婆手中的孩子,可是那稳婆的手一直紧紧地罩在孩童的脸上,连那孩童感觉呼吸困难的啼哭也未让她的手移动分毫,大红金钱绣着的襁褓包裹住小小嫩弱的生命,只闻他痛苦之声,却见不得他脸上的表情。 当壮汉们将稳婆团团围住,并如潮浪般有序地朝院外行去,人们知道无法看到一点关于新的小少爷的一点容貌,但失望地收回了目光,院子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佝偻着背上前,无视身后屋子里产妇的哭叫,小声对那青衣汉子道:“钱爷可要我们院子里几个下人跟着侍候打个下手?” “不用了,李管事那里什么都准备好了,你不用操心。” “是是是……”院子管事连忙点头哈腰。 青衣汉子扫了一眼院子里麻木中又带着恐惧表情的下人们,冷淡的声音微微扬起,闯进了每个人的耳朵:“让他们把嘴巴闭紧一点,不要让任何信息传出去,如果有半点消息让外人知道了,我就唯你们是问……我们李管事什么手段,你们也是知道。” 这话说得在场人们心中一寒 “是是是……”院子管事面上表情更是恭敬了。 壮汉与稳婆一走,院子管事回过头,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狠厉刻薄地道:“方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吧,记得要闭紧你们的嘴巴,谁也不许把今夜的事情说出去,包括任何一点细节,听见了没有?” “是。”众人低下头应声。 而站在门口看着一切的影红脸上慢慢呈现了麻木与僵冷,那躺在床上的女子表情也更甚,让这个夜色变得更是极冷…… 第237章 死物 璃末未再呆在那生产院落,而是跟上了壮汉稳婆一群人。 她的身影隐入黑暗,无声无息,让人无法察觉……而且为了保险起见,她将一截鸿琭神丝丢在稳婆身上,自己只是远远地跟着,所以就算她灵力不强,依着出尘境级别的鸿琭神丝,也不怕任何人发现。 一行人七纵八拐,来到了一处古朴优雅的院子,这个院子比之赵四郎的小妾院落更华丽雅致,处处器物灵植显示着不凡,几人穿过曲廊进入中层的堂屋之中,一中年朱衣男子坐中桌前,安静地等着众人。 那人璃末识得,正是赵家的管家李管家,在下人之中威摄力极强,一般赵家奴仆在他面前甚至大气也不敢喘。 几人在门前停住,青衣大汉大手一挥,数人迅速散开护卫屋前屋后,只余青衣大汉与稳婆走进里屋里,接着大门一关,封闭住屋内发生的一切声音景象…… 但这封闭不住璃末,有鸿琭神丝的存在,让她对稳婆身边发生的事了若指掌。只见那几人恭身站在李管事的身前,为首的青衣大汉对李管事行礼之后,道:“李管事,我们把人带来了。” 身影隐在屋外远处月光摇曳下树枝间的璃末眉毛轻轻一挑,此人称呼赵四郎的儿子为“人”而不是“小少爷”,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按说便是妾生之子,也是赵家的半个主子,做为李家的仆人连称呼都没有放得极尊重,说明有些事情并不简单…… 李管事嗯了声后道:“让我看看。” 同样也未称呼“小少爷”。 赵四郎虽然名声不如赵大郎赵三郎,但也至少不像赵五郎恶名在外,据传闻也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公子,他的儿子却未得到主子级别的称呼待遇…… 这个念头刚从璃末脑中闪过,稳婆将挡在婴孩脸上的手挪开,便给了璃末答案——婴孩脸色铁青,呼吸微弱,周身泛着金紫血色,看起来先天不足且生命垂危……一个未来不可能生存,或者说便是救回来也不可能成为强力主子的婴孩,自然是得不到赵家武力级仆人心底尊重的…… 不,不对,可为什么他们在没有看到婴孩的样貌之前,便保持了这样的态度,仿佛他们提前知道了什么一般。为什么?为什么在孩童没有出生之前,他们好像就预料到了其的虚弱无力,并带了许多人出现在产妇的院子中,震摄住了在场的那些人…… 许许多多的疑问,和诸多的蛛丝马迹如同电光火石一般闪过璃末的脑海。在她想要把握住事件的脉络与巨大的信息前,只听李管事对稳婆说:“那小妾产前的两个月是不是每日都饮准备好的‘纻雪汤’?” “是,都有照吩咐,给那小妾喝,而且每次都有人在一旁盯着她完全饮下。” “唔……”李管事沉默了一下,似喃道:“可惜……终究还是……”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 一屋子的人紧张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吩咐。 李管事沉默了一会儿,立指捻出法印,他居然是一位凝玄境巅峰的修士,一般凝玄境巅峰的修士在外届小世界中,也可以是一方宗门之主或是一位占域一方的霸主了,比如璃末半年前为凝玄境第一人时,也是威名赫赫的天才级人物了。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修士却是甘愿做赵家的一个奴仆。 居然看架势,也是权力极大的奴仆,只见李管事掐诀立印,一道明彩之光罩于孩童面前,那孩童的呼吸之声也无法让人听见了,他淡淡地道:“你把他送下去吧,送到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 稳婆深深的低下头,应道:“是。”她的眼瞳木然,仿佛一点情绪都没有。 刚出生的孩子不是应该送到产妇身边吗?为什么听这个他话的意思好像也不是将婴孩送回赵四郎的小妾身边。而且听了此吩咐的周围之人毫不意外,仿佛是料定的是这样的结局,如此便更添诡异了。 婴孩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稳婆的手,他人也未碰得一下,甚至包括产下他的母亲,稳婆抱着孩童的手一直有力的手抓着襁褓布料,面容沉肃,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但青衣大汉与她靠近一处地域之时,她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并停下了脚步。 而那青衣大汉目光一厉,也不知他陪着她来是保护她,还是监督她的,对着她的动作有着强大的反应,立刻道:“怎么了?” 稳婆垂下头,低声说:“没什么。” 璃末注意到,他们要行的方向,是一处茂林曲涧的小楼庭院,从外部来看,除了有些陈旧没有任何异处,月光涟涟,将树影落下,形成一重又一重的深影,璃末却没有妄动神识,用鸿琭神丝探进去查识,反而是缓缓地将鸿琭神丝从稳婆的身体内抽出…… 正在她要将鸿琭神丝完全地从稳婆身体里抽出时,小楼猛然发出一声灵力震荡,像是有人无声地在她的灵海中震动一回,引得她灵力波荡,使她本就脆弱的灵脉遭受剧创,险些吐出血来…… 璃末口含腥血,强压下了那喉间奔涌之腥甜,面上却不动分毫,听着那青衣大汉与稳婆说:“张嬷嬷你也是赵家的老人了,李管事极信任你,咱们的脑袋也是悬在您老的腰带上的,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啊……” “不敢,不敢,钱爷客气了。”稳婆的声音听起来极诚惶诚恐,声音都微微地颤了,哪怕璃末的鸿琭神丝抽离了她的身体,也可以感觉到她的惶恐不安,为这迷离的黑夜更添一抹深暗。 “您每次出来,我们都会按着李管事的吩咐,为你洗去神识记忆,让你忘记进去发生的一切,而且补偿给你的灵石灵药也极丰厚,这几年你攒下的家底够你家几代人花销不完了吧,这可是一般人享不到的福气……张嬷嬷,你可不要让我们李管事失望啊……” “自然,自然的,钱爷放心,老身一定谨遵李管事的吩咐,一点差错也不会犯的。” “您老记住就好,那你进去吧。”青衣大汉让稳婆踏进了那院门,他似乎连院子都不敢进,而是守在了门外,步子也不敢多迈。 稳婆抱着孩子进入小院,被院内不知名的力量袭击过的璃末,清晰的感觉到了稳婆身上某样东西发出一阵一阵的灵力波动,与这个院子有的灵力产生了共鸣,于是院子里并发出攻击璃末那般的灵力。 璃末甚至无法察觉院内的是死物还是活物。 若只是灵阵级别的死物,那更是可怕…… 第238章 小楼 小小的赵家,有这般级别的灵阵……事有蹊跷。 稳婆慢慢地打开小楼一层之门,将身体进入了被夜色笼罩的小楼之中。 门吱哑一声关上,神秘内里的灵力波动,引得被它震荡过一次的璃末经脉又一次激荡,不由身体一颤,而她用惊人的毅力压下了这股血涌,一声未哼。隐入树桠中如一叶毫无生命的叶子,无从惊觉…… 璃末沉默着等待至夜深,月沉晨起,人们警觉力最低最昏昏欲睡的时辰,小楼里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可她的身体,她的呼吸,她的动作,依旧是动也未动,一如死物,没有一丝改变,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顶级杀手。 前世幼时,宗内将一系列天才级幼苗封于毒谷内,让他们彼此残杀狩猎,直到地图上唯一生命亮光仅存,合欢宗长老们才会打开谷关,是为炼就“人蛊”。 所以璃末很小就学会隐藏气息,安静等待最佳的狩猎时机,在生死危险的边缘寻求杀人的最佳的时机——只要时机正确能力达到,年幼的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割开对方的喉咙,而在这之前,她也可一动不动地隐藏在一个地方十天十夜…… 彼时的自己不知善恶,不知正邪,只知如何挣扎求生下去,把握任何一丝机会活下去,除自己之外的人,都可以是敌人,都可以是她上升通道上的养份,包括合欢宗那位亦师亦敌的师尊…… 对方给了她最残忍的折磨,只是她够出色,只是她的灵根够出众,只是她够杀人不眨眼,才得以成长至成年,且得到她传承拥有护身之力,最终身为宗主弟子的她在合欢宗一路长歌,站到其权力的顶峰…… 而重生于渡沧峰,因为天魄玄冰灵根而得到了善待,并有师尊师兄呵护成长,一路所遇皆善,是前世的她无法想象的。 可前世的一切,镌刻于她的骨子里,问天宗渡沧峰百年,改变只是她壳子,她学会善意与伪装,把每个人喜欢追求摸清,并扮演他们最喜欢的样子……而她的内里,依旧是前世里合欢宗的女魔头,她潜入夜色中,心中是无尽的恶意与杀意,手中的炎銮蠢蠢欲动地应和着主人,只想噬血…… 是的,此时的她没有一点不耐,赵家小楼里隐藏的深秘,反而让她被如同前世那般杀人染血前的兴奋感染…… 比起伟光正的扶天理正道,振臂一呼,引天下同道追随,她更喜欢偷潜追查探秘这种隐晦事宜,这更适合她,也更让她热血沸腾。 夜,带起萧萧晨雨缓缓降至人间,而正在此时,小楼的房门也轻轻地打开了——璃末敏感地感觉到小楼内的灵力不如前夜那般繁盛,而且浓厚到可以影响璃末受伤的经脉。 一个身影缓缓而行,剥离了小楼内的黑暗,于微晨之光露出面容,正是稳婆。 她脸上表情麻木,比她进去之前更是麻木,脸上的皱纹带着黯淡的刻印,她进去几时辰,却像是进去被束缚了数年,瞬间苍老了一些,像是被带走了某些精气…… 青衣大汉迎上稳婆,两人沉默着相视,什么也没有说,这样场景似乎在两人之间发生了不少次数,所以两人皆沉默地互有默契,稳婆看着青衣大汉,有些警惕又有些无奈,接着站在他面前慢慢地闭了眼。 青衣大汉抬起手,手中闪过金色的咒文,咒文上星纹闪耀,便如一条星链般没入稳婆印堂,稳婆身体一晃,紧紧地皱了眉,仿似在忍着极大的痛楚一般,用力地咬下嘴唇,但她的肢体却没有呈现抵抗。 这应该正是青衣大汉之前所说的洗除记忆了。 究竟是什么,要让赵家如此谨慎地一次又一次地洗除稳婆的记忆,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要如此地保护着,而且还涉及赵家的子嗣…… “纻雪汤”又是什么? 这些疑问闪过璃末的脑海,却是见那青衣大汉眸内暗光一闪,她猛然升起了警觉,平静的夜,也仿佛在此刻,展开了紧窒而恐怖的气息…… 只听得稳婆“啊——”地一声惨叫,只见她的身上顿时绽放出了一道巨大的灵华之符,像是极品防御类的灵符,接着她的身影瞬间像流星一般闪退到离得青衣大汉极远的距离。 清晨薄薄的几光,照映着两人的脸,一个面沉如水,充满了杀机,一个则仓皇带着疑惑,苍老的脸上有着不可置信,她望了望心口处在深半寸心脉断绝的伤口,伤口处已经渗出了血色,半染衣襟,极是骇人。 璃末看出稳婆身手也是不差,居然是凝玄境初阶,而青衣大汉则是凝玄境中阶,两人虽然同是凝玄境,但差一个品阶就犹如天錾之隔,稳婆此次要是想全身而退,留得性命,想是极难……可能她也知道这一点,脸色变得极难看,看着沉默的青衣大汉,道:“为什么……” “无需问我为什么,我也是听令行事。”青衣大汉沉声道。“我倒是想不到,你还防了一手,私下里准备了极品的护身符。” “哼……给我们赵家卖命,老身……自然要防下一手。” 稳婆想冷笑,却又是咳嗽了起来,胸前重伤,让她气息不稳,如此,她更是凶恶地看向青衣大汉,如一头困在绝境的母狼,充满了拼死一搏的危险气味,仿佛任何一个眼前出现的敌人,她都会在临死之前拉其垫背,拼尽全力的咬下对方一块肉来。 所以青衣大汉也没有轻举妄动。 他警惕地看着她,沉声道:“既然你知道赵家危险,就应该知道赵家的手段。赵家若是要你三更亡,你也活不过五更,在这里,全都是我们赵家的人,你插翅难逃的。” 稳婆惨笑,道:“是啊,我之前那个给你家助产的妇科老手,也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只怪当时我太贪心,为了你家开出的巨额灵石与灵宝,动了恶心,做了孽事……” 璃末心中一动,心想什么稳婆所说的孽事,是指…… 可惜稳婆没有说下去,青衣大汉也没有接话,两人似乎都不想声张那件秘密。 什么样的秘密,连快要被杀死的稳婆也不愿意说? 血,缓缓地自稳婆袖下滴落,璃末敏感地闻见了血腥的味道,那稳婆脸上更是呈现一种临死前的绝望,她眼中的绝望与恨意慢慢浓烈,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快灭我的口。” 青衣大汉眉头一动,问:“为何说‘快’?” 第239章 器炉 稳婆沉默了一下,青衣大汉想了想道:“你是估计着前一个稳婆消失的时间吧……是,她差不多是两年多这样被消失的……” 他看向她,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冷漠,像是看一只垂死挣扎的困兽。“所以,你预估着她消失的时间,想提前做好准备,先我们一步消失离开是吗?” 稳婆像是被揭穿了心事,脸孔扭曲了一下。 巨大利益她实在受不住诱惑,又想着只要能在对方杀人灭口时间点之前悄声离开,她就可以坐享荣华富贵了,这一年多来的心惊胆战夜夜惊恐,也可以提前结束了。 “可是你想不到的是,你面对的是赵家,赵家人,比你想象之中的更精密更强大更滴水不漏,当你进入我们的计划环节之后,你和你周围的所有一切,包括你每日和谁接触,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会一一记录在案,而你近日的异动,也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自上个月起,你进入珠宝楼七次,地下拍卖会两次,比起前几个月次数多了一倍。” 稳婆瞪大了眼,她想不到自己多上几回珠宝楼,也会被人察觉出异样,对方的情报收集工作是如此的详细,又是如此的恐怖。 璃末也挑了挑眉,她倒是想不到赵家手段如此精细密致,也许……她有些小看她的对手了。 赵家老头她从不放在眼里,赵清仁那个笑面虎又两面三刀,她倒未看得清究竟,却也未将其视为极大的危险,赵家……还有如此底蕴吗? 想到近日里来的毫无头绪,自己仿似成了无头苍蝇,又不得不警惕起来。 所以说,她深入赵家这一步是对的,再强大的敌对招式,也不如混入敌人内部获取情报信息,并实行分裂破坏,更来得有力。 “你倒是极聪明,可惜你不知道的是,你这些行动的变化并不是你要去死的原因……” 稳婆脸色一凛,嘶声问:“那是因为什么……” 青衣大汉面色不动,忽然手指间金光大闪,那光如一道光剑刺向了稳婆,他声音极低,低得仿佛无人可听见:“你我皆为鱼肉,死也可能是一种解脱,不如去地狱里问一回原因为何吧。” 这话说莫名其妙,稳婆也听得不清楚,而且此时的她,也无暇顾忌青衣大汉所说的话,赶忙运起灵力,避开对方的攻势。可还没有来得避开,那冰冷的寒意就袭向了她的面部,她感觉面上一片剧烈的疼痛,这让她忍不住大叫了出声,脸上的皮肉有一种不停歇丝丝缕地刺痛她神经这感,脸上的皮肤感觉到了湿润,她知道自己脸毁了,那湿润之感正是自己的血。 几个回合之下,她已经全身是伤。 呼吸也变得急促,并且四肢开始失力,那是失血过多的前兆。 如此的场面,胜负已分,稳婆随时会死在青衣大汉的手下,璃末手指轻轻抬起,她准备要出手了,赵家的人要杀了稳婆,那么她救下稳婆,自然可以知道更多赵家想要隐藏的秘密,她如今是个男子小厮的模样,冲下去抢人,隐藏住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不会让人怀疑到慕璃末本人身上的。 只见那青衣大汉手指捏诀,指间捏出一块紫金色器炉,他为嵩岫峰之人,最强的法器自然是他常年所用的炼炉,嵩岫峰之人多为火灵根,他的灵根为二品火灵根,虽然在问天宗如此灵根算不得出众,但是若放在外边,也是小宗门争相抢夺的天才。 可惜在问天宗,如此灵根也只是泯然众人,但青衣大汉并不气馁,他在赵家归顺忠诚努力奋发,终于走到今天的位置,拥有了他人羡慕不来的资源与权力,品尝到了赵家之权力阶层之人享受的好处。 实际上来说,他若只是旁的门派之中的中等修士或是问天宗别的峰里的普通修者,也不过是芸芸众生,大能手中的众多棋子之一罢了,绝也不如他在赵家站在如今的位置上得到的多,他能在赵家所享受的更大的益处,哪怕在外人眼中他只是赵家的狗而已……而且他所做的事,也见不得光…… 世间万物,风险和利益总是划上等号的。 只见青衣大汉头顶之上的那器炉越来越大,所散发的威压,让人的皮肤都感觉到一阵的刺痛。无数条金色夹带着火焰的光芒从器炉中溢出,那辉煌的光亮将薄晨的夜雾所驱散,与天边缓缓升起的红日相映,更是将天地染成血红一片。 其势之威,稳婆感觉命在旦夕,脸色越发恐惧绝望, 器炉之上的数道金光升至于高空下中合并在一起,汇成一条巨大的金龙,裹挟着灭天吞地之事向她扑来——那金光刺眼。仿佛一瞬间就要刺下了稳婆的眼睛,让她手将手臂抬起捂住眼睛,失声大喊:“啊……” 接着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刺痛,那力量仿佛要瞬间将她的身体撕裂,她的四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裂痛,骨头发出咯咯的欲裂之声,那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闯进她的意识,更让她觉得恐怖,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正在笼罩自己…… 正在此时,璃末飘然从树影中纵下,指尖聚出鸿琭神丝,正准备发动进攻,忽然眼睛猛地一缩—— 一只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来到了青色大汉面前,青衣大汉猛然间看见忽然出现一个人之时,惊骇的瞪大了眼睛。明明他之前已经布下了灵查之网,没有发现任何人,可是来人却是无声无息地飘然出现,并且指间发出灵光,挡下了他劈下稳婆的杀招。 青衣大汉心脏猛地的紧缩,并且一阵阵的怦动加速,他的心中惊骇不止——为什么会有人出现阻止他杀人灭口,这个人何种来历,目的为何,他在暗处又听到了多少…… 而且他布置在暗处的人手呢,那些用来以防稳婆临死暴发,准备好的人马与后手,怎么一个也不见,他这里发生了异常,他们隐藏的地方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早已经被这人暗中灭掉了。 可是那么多人手,这座小楼布置防护严密,这怎么可能呢…… 他脸色变得苍白,并且沁出了冷汗。 一个隐在暗处且十分强大的敌人,让他身体里泛起本能的寒气,他的潜意识在他脑中叫嚣着:快逃,快逃,再不逃,你就很快也要死了。 第240章 垂危 可是他下一刻的动作不是转身就逃,而是举起手发出全身的气力,用最强大的灵力击向稳婆的天灵盖,他想在那人出手阻止之前,先一步杀了稳婆。 对赵家任务无法完成的恐惧,可以说在此时盖过了他本能的求生欲望,只见他的口中大喝一声,周身泛起最炙烈的金光,仿佛是在燃烧他的生命一般,黑影的灵力眼看就要刺穿他的胳膊,他也全然不顾。 那人实力非同小可,阻挡青衣大汉杀人招式,所用的法势仿佛可以撕裂天地气息一般强大,让青衣大汉有一种面对强大得一指可以使自己瞬间失去生命的感觉,这让他的心颤抖得更厉害。 这里的问天宗,如此强大实力的人极多,正因为极多可猜疑的对象,便更是让他感到恐惧,到底是谁,居然如此深入赵家,窥探得如此的秘密。 这个念头不光在青衣大汉脑海中回荡,同时也在璃末心中响起。 是的,这个出手的人不是她,她也十分疑惑于这个潜藏在暗处看不出身份底细的人究竟是谁。 居然避开了青衣大汉与璃末的双重灵察,虽说璃末如今灵力极微,但神识还是极强大的,此人完美地潜藏在暗处,连璃末也无法察知,实力深不可测。 其偷偷窥探着赵四郎小妾生产的一幕,并极可能与隐藏着气息的璃末怀着同样的目的,在稳婆将被青衣大汉灭口之时,出手救下她,这让晚一步出手,并且取得渔翁之利的璃末,眼神紧紧地盯着那黑衣人的样貌,想从外型上猜测些许来人的身份。 可来人可能一开始就不想暴露来历身份,将身形隐藏得极好,面容身形都极是普通,连所使用的法术招式也让人看不清他所学门派与拥有的灵根。 这也更是证明,如此遮遮掩掩,却能强势压制青衣大汉,可想知其真实实力更难让人抵挡。 随着一声血肉破开的声音,青衣大汉的左臂赫然爆开了极大的血洞,大汉口中忍不住地发出吃痛的声音,但他刺向稳婆的金色器灵光不慢反疾,以青衣大汉最极限的力量迸射而出—— 电光火石间,那人指尖轻绽出一抹紫芒,非灵根系法术化成一道光亮的屏障,直射向青衣大汉的攻击灵光,一瞬间,天地一片闪华,灵力颤抖,山峦震震。 一旁的璃末见其使用了世间极少见的紫芒攻击,心中一震,有一道灵光自内心深处绽开,但又极快,让她也来不及细想——因为场面的形势瞬间发生了变化,那青衣大汉猛喷一口鲜血,脸色泛起一片金芒,整个人的身体如同一片落叶从半空中化为一道孤度,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带起尘烟四起…… 那人也不想灭了青衣大汉的命,没有趁机补上攻击,而是大手一抓,凌空升向本就气息微弱的稳婆,提着她便化作一道长虹往山林深处飞去。 隐藏在深暗处的璃末停顿了一下,在考虑要不要先去搜魂青衣大汉,获得对于赵家的有利情报,但还是终忍不住跟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飞身而去。 稳婆身上的流着血,所以她身上的血腥味久久不散,璃末极容易捕捉到他们行进的方向,那人身影极快,哪怕抓着一个成年人的身体,重量不轻,也如鬼魅般瞬间也看不到人影了。 璃末灵力不继,也不敢在问天宗宗内枉动魔功,几乎是一瞬间就被对方拉开了距离,她神念一动,鸿琭神丝自识海飞出,朝血迹方向飞奔而去,寻找那黑影与稳婆的踪迹。 可是如何追寻,也追寻不到,璃末才知其布下了血味疑阵,故意引得他人追寻不到,也不知其是怕青衣人等赵家人追踪,还是察觉到了璃末的存在。 逃离途中也不慌不忙布下乱迹陷阱,着实是个极聪明的高人。 璃末又对其升起一分警惕。 到底是谁,和她一样潜伏在赵家寻知赵家的秘密。 敌人?友人? 正在这时,微风吹过,绿枝寒松于苍峦间摇曳,风吹着,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血气钻入璃末的鼻间,她眼神微眯,居然是从自己的脚底下…… 土系灵根? 对方可能藏在自己的脚底……实是惊人的胆量与气魄,连璃末都不由得对其拍案叫绝,可惜对方不知道璃末有出尘境巅峰级的鸿琭神丝,她假装不知其足迹,飘身飞向了他处,独留一绺鸿琭神丝于此处。 不过片刻,鸿琭神丝感受到了灵力波动,那黑影之人从地底下钻了出来,一边手抓着稳婆。 一身是血的稳婆气息微弱,看起来出气少入气多,生命垂危了……她目光涣散,看向那黑影。而黑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是在估量审视着什么,又像是在告别一般深深的看着她。 另一头山中的璃末心中一动,微觉得怪异。 她正欲深思,只见那黑衣忽然出声,问:“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是男是女非男非女,似乎经过了伪装,不想被任何人察觉他的身份。 而他的问题也正好是璃末最想知道的,于是她也未再去思考别的,而是专心的听接下来他们的对话。 稳婆看着黑影,似乎在思量着什么,双方的沉默让气氛有些紧窒,璃末心想,如果是敌人,比如说自己。此时就会折磨或是搜取稳婆的魂印,不再多说什么。毕竟时间紧急,不该耽误,可黑影却是没有如此…… 难道,他们相识,是友人?却见那黑影手指如爪,紧紧地抓向稳婆的脖子,那纤弱细嫩的脖子,仿佛一爪之下就会把它抓碎。那人将手用力的往下压,稳婆的脖子发出轻微的骨头裂声,她的喉间发出哑哑出声,脸色变的涨红铁青。 那人阴声说:“不要告诉我,你都忘了。” 稳婆痛苦的扭动着身子,用断断续续吃痛声说。“没错……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黑影微微松开扼住她脖子的手,她才粗喘着气继续说。“我一进去之后,眼前皆是黑暗,我什么都没看见,甚至没有一点声音。我进到那屋子后只看见一点亮光,那亮光之下在我进来那刻,便突然变得极亮了起来,然后就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241章 金印 稳婆抬眼看着对面的人,像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思考着什么,最终化为了一抹无奈的笑,说:“我们的计策还是失败了,我混进赵家,得到的信息只有一点,对方设计精细防护周全,并不是我们轻易能够探入的……本来那姓赵的说……他们以为我是为了贪财才入了局,至少,这一点我们未被发觉……但你的出现,却是未必了……你们今夜最好把所有证据抹灭离开。” 此人居然是另一方探入赵家的奸细?与璃末同一个目的? 她应该是早于璃末混入赵家,并借着稳婆这个身份深入到赵家,探寻到一些秘密,可惜赵家隐藏在深处的秘密实是太难查寻,他们这么长时间潜入,只得尔尔,甚至还被赵家杀人灭口。 紧接着稳婆的脸开始有了变化,她从一个苍老的满脸皱纹的中年女人化成为了一个漂亮却失去所有血色的少女面容。如此的变化,却没有让对面的黑影产生一点动作,说明他们早就认识了。 但是从黑影之前对她的态度来看,可能两人只是同一阵线,但也并非是关系融洽的友人,可能亦敌亦友。 璃末仔细地观察稳婆最后变回少女的容貌,却发现毫无记忆,她不知其究竟是不是问天宗的人,还是别的门派势力送进来的奸细。 问天宗弟子十万众,璃末再强也不可能一一记住。 且那人长着一张漂亮却没有记忆点的相貌,或许让她混入赵家也是有此点考虑,也说明那方势力庞大且计算精准。 假装稳婆混入赵家探知最深藏的秘密,乃死间之计,一个漂亮的女人,且是凝玄境初阶的漂亮女人通常是不愿意冒此重大风险的,自然不会是一般简单的势力,应该是对赵家都极具危险性的敌人。 稳婆眼中流露出不甘与痛苦,轻轻地说:“我的命,太贱了,连赵家一点点有用的情报也带不回,是我没有用……怪不得……当初你不同意我来,我还一意孤行要来还想籍此立下大功……求得主上之赏……” 说着说着,她的眼眸渐渐黯淡了下来,气息几乎无了…… 黑影看着假装稳婆的女子胸膛渐渐没有起伏,放开了扼住她脖子的手,但眼神依旧冰冷,最后才轻轻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话让我带回?” 稳婆眼底微微闪过光,她似乎在挣扎着最后一点生命力,之后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颜如舜华,休休莫莫,你我孤女出身,了无牵挂,最终不过一杯白骨黄土,我们争争斗斗几百年,最终死前却是你在我身前……” 璃末心中一动,这经历她听得似曾相识,似乎是她前世合欢宗的风格,她们……也是魔教的? 魔教混入嵩岫峰赵家是为何? 与渡沧峰慕剑非之伤有何关系? 稳婆死后,黑影带着稳婆的尸体离开了,甚至她留下的血迹,也被完全清理,并且仔细的检查之后才迅速离开。 璃末在她离开之后,也飞身离开,她又从来的方向回行,目的正是之前的青衣大汉。 她准备抓住他,对他施行搜魂。 把他的魂印搜刮干净,便可以得到很多讯息了。 可惜,当她在赵家里里外外地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居住院落里找到青衣大汉之时,他已然成为了一具尸体,一具冰凉的尸体。 璃末看着眼前的尸体,他穿得极华丽,手指带着贵重精贵的法器,看来是他的储物器,面前是一桌精美而香气扑鼻的佳肴,面前还有一千中品灵石一壶的阙兮珠灵酒,此酒极奢贵,寻常人甚至不敢轻易尝试,但据闻香气袭人,饮后三天三夜如坠仙境醉生梦死…… 此人是自杀的。 所以在自杀之前,穿了凭生最喜欢的衣裳,吃了一般人一生不碰的阙兮珠灵酒,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自戕了。 他任务失败,没有杀了稳婆,并且被稳婆的同伙抢走目标,说明自己被赵家的潜藏在暗处的敌人盯上了,那么为了保全秘密保全赵家,他只有死。 而且他任务失败,本就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未来前途一片惨淡,还不如壮士断腕,自杀断线,还得赵家给个体面…… 不得不说,他这招绝妙——至少阻止了璃末原来的计划。 可是…… 璃末眼瞳黑芒一闪——若是正道的慕璃末,可能就此罢手了,死尸已然无用,可他面前的是前世合欢宗宗主的璃末,死了又如何,她一样可以取魂,人死未及三刻,魂体依旧在身体里,依然可以有利用价值。 死后取魂,将会让其魂飞魄散,不入轮回,有违生道。正道是不会如此做的,可璃末无此顾忌,五指成爪,指间冒出缕缕黑烟,形成一条黑龙,钻进了青大汉的印堂中—— 青衣大汉印堂中金光一闪,那是正道护卫灵域的标记,以防魔道吸纳吞噬,利用他们的尸体魂魄,也是正道防止已方力量化为敌方力量,又反过来对付自己的措施,凡是正道弟子都有此记,且擅动之魔道之人,会遭受此记的天道反噬。 但璃末没有拿他来炼幡,也未用他这魂祭炼,只是要搜死魂寻忆,所有遭受的反噬并不足以致命。魔功的灵动在屋内闪动,若是有人经过或是察觉,将会引起问天宗内的轩然大波,更不要说发现施魔功的人是璃末了。 但是璃末此时也是铤而走险,不管不顾了,等到青衣大汉魂魄消散,她就什么线索都抓不到了。 她可从来不以什么名门正派善男信女自居。 她要的是最重要的结果。 随着她指尖的黑烟袅袅,青衣大汉的身体开始不停的颤抖,特别是眉间印堂处,血肉不由自主地抖动,形成一条条黑色血丝往中间处集中,而他此时还是一具死尸,若是落入旁人眼中,胆小的只怕要吓死。 魔门之术,千道万术,变化无穷。璃末一边施术,一边感受身体被金印天道反噬而灵力翻涌,一股股强大的力道冲击向她的经脉与心脏,她感觉到自己的气血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喷勃出身体之外,让自己爆体而亡。 第242章 璧人 最终,一道灰暗的雾影自青衣大汉印堂间升起,他的神情有些懵懂,有些迷茫,璃末心中念及魔咒,那魂影如遭电击,发出痛苦狰狞的尖叫,那青衣大汉脑袋在半空中变形。 璃末在用魔功提取他魂中记忆,特别是关于今夜小楼稳婆之事的种种信息,她搜取对方魂印时,甫涌上来的是青衣大汉最深刻的记忆,是他小时候在人间挣扎求道,特别是凄惨的童年回忆,可这些东西璃末都没有兴趣,然后又继续翻寻,最终,死前这一夜的讯息终于被璃末捕捉到—— 记忆中,李管事冷肃的脸出现在青衣大汉眼前,他淡淡地对青衣大汉下了杀了令:“今日送婴之后,稳婆可以杀了。” “这么快?”璃末感受到青衣大汉的惊异。 同时青衣大汉又马上产生了一种隐秘的杀人前的兴奋感,这说明,他在赵家干了不少这样的事,是赵家十分称手的刀。 “那女人,给我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不像上次那稳婆实际上是魂洗伤体,外人隐隐察觉了才不得不出手灭口,而她,却是频频对外接触……反正也只是一个利用的棋子,她死,也有大把替代品,想来问天宗赵家的人不知多少,她不过是一只小小无用的蝼蚁。” “是。”青衣大汉低头道,丝毫不觉得李管事仅凭一个“不对劲”而杀人有什么错。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赵家武仆,言谈间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是极正常的,他们也习以为常。 璃末对这段对话一掠而过,她最想知道是小楼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何赵家对其隐瞒得如此之深,有没有利用价值,当她抽取他的魂记翻找时,小楼门轻轻打开的景象忽闪而过,一个人影出现在打开的门扉处。 璃末精神大振,立刻凝神查看,此时却是异变忽发—— 只见青衣大汉忽然全身发出剧烈的轰鸣与颤抖,连他座下的木椅都发出强烈的抖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一般,而那在璃末指间黑烟的魂影也猛烈地扭曲,最终,璃末手指刚刚抬起要,做出反应之前—— 嘭—— 无数血雾散发,青衣大汉的身体在瞬间碎成齑粉,血肉碎末迸裂四散在屋子里的周围,璃末的脸上身上,每一寸肌肤都沾染着血碎…… 璃末脸上平静,哪怕她雪白的脸部尽是恐怖而腥臭的血,把她衬得如同一个地狱里来的恶鬼,她的眼神却极是冷漠,对此血腥的场景无动于衷。 无尘无欲,若浊世白莲。 血面莲眼,极致的反差,极致的惑人。 这是赵家的印记反噬,当璃末要探到小楼之秘端倪之时,赵家的防御印记让青衣大汉立刻血肉自爆魂飞魄散,打得她措手不及,无从再深查起。 此印记是连魂魄也要散断,不留一丝痕迹的狠辣手段,只是不知,那些赵家下属被种下如此印记时,究竟知不知其后果是如此,连投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而为赵家卖命,成为赵家权力攀登的棋子…… 璃末敛下眉,冷漠转身。 面对狠辣的敌人时,你要比它更狠更毒,才会有赢的可能,而那赵家,赵家之后的隐藏之人,仅剩一人的渡沧峰要如何赢,璃末还在找寻方法途径…… 如此时的她,算是第一次与那敌人正面相对了。 对方血腥而恐怖的手段,她也是品尝到了。 很好,不是乏味的对手,不是无聊的正道狗风格,极对她的胃口呵…… 今夜她的收获是知晓了赵家隐秘之所处位置,察觉到隐藏在最深处敌人的初容,还知晓了同是赵家敌人,但行事风格极可能是魔宗的另一股势力……算是有所收获。 虽然问天宗如此庞大,敌人如此多,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各方势力可能比璃末见到的还要多,但那些先冒出来的人物,也是线索之一,不是吗? ------------------------------------- “你做了什么?” 夙殉问。 “嗯?” 正翻阅着各家送上的情报细节的璃末抬眼,此时的她侧躺在夙殉往焉楼二楼窗下软榻,终于见到了好几日不见人影的夙殉。 她抬起头,见往日如白玉云梅的夙殉颦起了眉,深深地看向自己,不复冷静自持。 “赵家出了命案,死了不少人,传来的暗部消息是他家出了内鬼。” “哦……”璃末拖长音调,昨日青衣大汉死在自己的面前,赵家不可能到现在还未察觉,而他的死,和他死前送出去的消息,也带来一连串反应,一查下去,多多少少也发现了些端倪。 内鬼也只是赵家对外的最外层消息而已。 包括那小楼,璃末也在青衣大汉死后去查探了,结果所有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 璃末勾起了嘴角,道:“为何说我做了什么?” “不如说,我不相信你不会做什么。”夙殉微眯眼,若有所指地对璃末说:“赵家三兄弟之间发生的事,你……” “我……什么?” 璃末表情无辜,像是什么也不知道。 “……”夙殉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道:“算了。” 璃末含笑地看着他,夙殉见她不打算说,知他追根问底,问下去也问不到什么答案。 两人彼此目视,一副极有默契的样子。 司潇潇端着药液进房间中,一入眼帘的正是两人如此模样,窗外阳光披洒在两人肩上,一位慵懒支颐,清若艳荷,一位长身玉立,净若芝玉,构成一副极是养眼的璧人景象,眼神微闪,最终黯然的往后退了出去。 两人都察觉到了此状况,但是两人目光相视,谁也没有去说,互有默契的按下不提。 “我离宗几日,宗门内出现了不少大事,这其中,我看着,多多少少皆有你的影子,而你手边的东西应该也新增了不少,你有什么进展?” 璃末被问,难得地拧了眉,沉下眸子,道:“没有,时间也快来不及了。” “你之前发我玉信,说佟雪铭快死之前告诉你,说剑阁内有内鬼,我也命人去查了,这是暗部送上来的名单。”夙殉明面上掌管问天宗除魔堂明事堂,实际上最大杀手锏还是问天宗的暗部,而且也是历代问天宗掌门的手下力量,青华真君也是很早就将暗部交由夙殉主事,让他培养自己的下代势力。 包括问天宗两大高手慕旭真慕璃末对其的拥趸,也是他下任掌门地位无法振动的原因之一。 对外,璃末与夙殉是利益绑定在一起的团体,而在内心…… ……璃末接过夙殉递来的名单,这里面有几个人,但有一个人名字却是让她瞪大眼睛—— 第243章 香覆 莫离。 她自己。 上回她应了何溪若的邀约,便利用自己剑阁长老身份,私下在剑阁假拟了一个无人可拆穿的剑阁外门弟子的身份,机缘巧合,她以此进入了赵家的内部,探知了些许内核信息。 可是暗部的剑阁内鬼名单里有自己。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是赞叹暗部敏锐细腻,把用了假身份的自己提了出来,还是骂暗部蠢,连自己人都成了剑阁内鬼之一。 再者,若是想得深一些,夙殉手里的暗部也被渗透,有人把“莫离”呈上来,引他们上勾,来个互相摸底自相残杀,那才是更让人不寒而栗的。 于是璃末问夙殉:“你怎么想?” 夙殉回:“我想的是最可怕的一层。” 璃末挑眉,并不惊讶于夙殉的回答,夙殉的性格就是这样滴水不漏谨慎小心的,他不确定“莫离”这个人是璃末,但她搅得赵家人一团乱,至少极有可能是自己这方的人,但暗部将她这名单送上来,他这种人绝不会认为暗部是不小心,错漏的。 “那你要如何做。” “对待暗处的敌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引蛇出洞……你要布局吗?要我配合吗?” “不需要,你忙你的。”他却未对璃末说让她忙什么。 璃末也没再说什么,他们都知,随着两人动作越深入,面对的反击也越强烈,现在也只是刚刚开始…… 司潇潇又一次进来,听见夙殉道:“我此次行动得到一个线人,但他不肯说太多,说是要见到你才说完整。” “哦?”璃末微讶,接过司潇潇递来的药液,她道了声谢,低头看见药碗中液光粼粼,似有星光其中,她一声不哼地饮了下去,笑着把碗递了回去。 司潇潇眼睛看着药碗停顿了一瞬间,接了过去。 “明日我带他来见你。”夙殉道。 “好。”璃末应。 …… 跟夙殉一谈之后,她又一次丢了一只假偶进被褥里,假装睡眠养病,自己又一次幻化为“莫离”出现在赵清仁的院子中。 她如今的最大时间与精力就是花在潜入赵家的“莫离”身上了。 赵清仁一袭浅纱长衫,正坐在书房上打坐。 眉止庄严,如天上明月,让人看不到一丝尘埃。 见她进来,赵清仁张开了眼。两人四目相对,窗外竹风声逾大,璃末轻轻一笑,道:“大公子有何吩咐吗?”笑容温柔如水,应和着屋外的风,让人心轻轻动…… 赵清仁心中闪过一句诗:竹窗闻远水,月出似溪中。 不知为何,昨日读到的诗翻上心头。 他垂下眸,淡淡道:“过来侍墨。” “是。”璃末应。 赵清仁极少在璃末一进门就让她侍墨的,今日里他居然起了兴致写下不少字帖,璃末安静地在一旁研墨,她研墨极好,前世里她就是个做任何事都做到极致好的人,研的墨也让赵清仁这个顶级仙家贵族公子挑不出一点毛病。 赵清仁写了好几张,最后,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一句:“香覆经年火”就不再写下去了。 他抬眼,见“莫离”眼似天穹弦月,虚岚绰静地看着自己,像是等自己发话,不在乎自己做何事正在想什么,她只是静静地守望着自己……他移开目光,入了笔,折起那张写有“香覆经年火”的纸收入袖中,淡淡地道:“把它们收集到册子里吧。” “是。” 赵清仁只有清闲的时候才会写字帖,而且必须让她收集进册本里,可以说她在书房里除了研墨便只有整理册子这个工作了。 赵清仁防备得她极深,从不在她面前与手下议事,她也探听不到赵家任何消息。 璃末拿起纸帖,却没有马上下去,而是站在那儿不动。 这让赵清仁不得不抬眼看她。 她看进赵清仁眼睛,轻轻勾起嘴角笑容,说:“我方才见着赵三公子了。” “是吗?”赵清仁淡淡地回。 璃末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沉默地抱着手里的纸离开书桌。 赵清仁看着她慢慢离开自己的书桌,再垂眸看她方才站着的位置,眼神深邃,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璃末隔着书阁整理着册子,赵清仁可以隔着格栏看到她的动作,她举手抬足间,如竹般轻雅,如月般柔蕴,隐隐让人移不开眼,忽然她肩膀一抽,动作顿了一顿…… “怎么了?”赵清仁出声。 “没什么。”璃末的声音淡淡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赵清仁放下手中的笔,声音依旧冷静,道:“过来。” 人影缓缓迈出对面格间,飘出纱裙香影,那影影绰绰划过房内轻燃的鲸脂玉烛之光,如影掠过人心……她慢慢地走到赵清仁的面前,赵清仁仿佛第一次见到她,头一次认真地打量她。 她站在那,任他沉默地打量自己。 “给我看看。” 四个字响在书房内,烛火轻闪,两人相对被拉长的黑影于墙壁上摇晃。 一只如白玉春笋般的指头伸至赵清仁面前,上边一点嫣红,刹是醒目。 原是璃末的手指尖被纸划破了皮,沁出了一朵血珠。 血色让书房的夜色平添妖魅,那惑动人心的雪白上的一抹红,带起了房间内些许危险的气氛。 赵清仁的目光停留在那艳红之色一瞬,慢慢伸出手指,凌于她受伤的指尖之上,灵力微绽,“莫离”的手指便完好如初。 伤好了,璃末却没有收回手,她抬眼,看向赵清仁,轻轻说:“大公子如此身份,却是会这般细心治伤,可是小时候曾照顾弟妹的原因?” 赵清仁看她,他一直以来的是上位者的姿态,并不凶恶,但眼神都极少给她,今天却是反常地看了她好几次。 “你知我幼时之事?” “方才与三公子闲话,他说起你幼时也曾照顾他们,感情甚笃。”然后说他一定会向赵清仁讨得她来。 “是吗?” “大公子不问我,三公子还与我说了什么么?” “纠缠于你,让你随了他的愿?”他语气平淡但一针见血地问。 若是方才之前他如此说,也没有什么,但两人此时相贴得如此近,他说这话,莫名平添了一分暧昧。 若是寻常下女或是想勾引其的女人,或许会语带娇嗔地说些什么,引得气氛再暧昧下去,可璃末却是云淡风轻地说:“三公子告诉我,他会找到在你面前可以体现的价值,然后争回我。” “哦?”赵清仁眸子底微闪,方才轻声呵护她的氛围不过是他的一个陷井,一个让她露出破绽的陷井,可是她并不上勾,如一潭不波的月下老井,没有受其左右,不知为何,赵清仁心底泛起隐隐的失望。 第244章 四郎 她在他面前甚至不像在赵辰毓面前,温柔又危险,眼睛充满了野心,似勾引似撩拨似推拒,让男人心痒痒,而面对自己,如一个守礼的侍女,不越雷池一步,但又让人摸不清她的底细…… 于是,他忽然问了一句:“你觉得三弟他会在我面前体现什么样的价值。” 这话,是给了她评论赵家内部事务的权力,引得璃末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便想了想,轻轻问:“要看大公子是否再乎族内兄弟之情,大公子对幼时那段兄弟天伦是否看重。” 不然以赵家的实力,以赵清仁这下任族长的权力,赵辰毓可以抬上桌面上与谈条件的东西不多。 接着璃末又觉得失礼般道:“是我逾矩了,大公子可以不回答我这问题。” 没有“莫离”问这个问题,赵清仁几乎也记不清了幼时的时光,但两百多年前那段与几个兄弟无忧无虑的时光划过了心底,奇异的,却带不起他一丝心纹。他淡淡地说:“幼时时光,如如白驹过隙,不染尘埃。我已经记不起那我年之前的事了,你若是说他要借由亲情关系,来向我讨得他渴求的吗?” “或者他要借此逼你送呢?”璃末轻轻一笑,引得赵清仁目光微凝。 “那这样的东西,不值得拿到我面前谈其价值。”赵清仁淡淡地说。 话中的意思,带着上位者的冰冷,仿佛对着自己的族弟也是如此。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将我困在书房内不让那两位兄弟争执事端扩大的价值,远大于你们的族亲之情?” 赵清仁拿眼又一次认真地看向她,良久才问:“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哦,刚刚大公子的语气,仿佛是曾经的童年亲情过去,于你而言一文不值呢。” 这话说得赵清仁眼瞳微缩,听得“莫离”接下来说:“是我误会了。” 她误会了什么,又没说下去。 可不知为何,方才两人之间暗藏的涌流荡然无存,只余微微的紧张。 赵清仁手指轻拈,眼神带着些许凌厉,道:“你越线了。” 意思是,你只是一个下人。 璃末看着他,却是未流露出下位者的惊慌怯懦,平静温柔地道:“我知道了。” 赵清仁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一如他所想,是个灵力低微出身底层,但极有野心的女人,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而他,甚至有些摸不清她真实的目的目标是什么。 是自己么…… 恍然,又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满心满脑子的都是这个女人,仿佛被其在瞬间操控了一般,这是一种于他而言极其稀少的经历。他极少动感情,尤其是对于身边出现的女人,能让他产生情绪波澜的几乎从未出现过,但“莫离”却是让他不由地去注视她…… 他的内心深处,产生一丝古怪。 他曾经对某个女人也如此投注注意力过,但并不是眼前这个下等的女人,但是“莫离”莫名让他联想到她。 那个渡沧峰的女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 自己是疯了吗? 正想着这些,门扉之外出现了一个人,是赵四郎。 他神情一敛,低下眉,看着“莫离”说:“你下去吧。” 他的声音极淡,但便是如此,“莫离”出门与赵四郎交错而过时,他的眼神在她的脸上注视了良久,一则,“莫离”容色倾城,艳色妖娆,更别说传闻中她引得自己三个兄弟为她大打出手,如同疯了一样。 别人也就算了,他的大兄赵清仁会为了一个女人如痴如狂?之前他是如何也不相信的。 但见了她的脸,再想到方才两人相处的场景,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在兄长赵清仁面前挺直如此背脊,如一枝玉松……女子多温婉趋合,她大概是依仗着赵清仁的宠爱才敢如此吧。 虽然看见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不同的赵清仁,但他依旧还是这样想。 而与赵四郎擦肩而过的璃末,晃眼见其容颜如玉,眼泛桃花,容色居然是赵家几位郎君中最好的。只听其资质普通,想不到今次第一次亲眼见到,居然一副翩翩如玉,多情公子好皮囊…… …… 见着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四弟,赵清仁脑海里闪过一句“莫离”问的那句:大公子幼时与族弟感情甚笃? 这句话其实很普通,普通到正常人皆不会太在意,可赵清仁却是内心不起一点涟漪地划出幼时与这个几嫡系族弟相处场景……他想,便是忆起幼时,他还是什么情绪也没泛起。 而且他觉得这理所应当,再正确不过。 他是一个完美的家族继承人。 月影西斜,在书房内与四弟谈完了一番话后,赵清仁命人送来他刚出生的儿子的襁褓,里面抱着一个温暖的婴儿,可是婴儿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轻轻地挥舞着小手,像是要抓到什么。 赵四郎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眼中却无情绪翻动,似乎连波澜也没有,他甚至没有上前亲自接过下人抱着的婴儿,而是挥挥手,守在门外的一个下人无声地低头进来,目不斜视地接过襁褓,垂目于赵四郎身后。 接着赵四郎又行礼,对赵清仁道:“谢大哥。” “嗯。”赵清仁淡淡地道:“回去好生养他。” “是,大哥。” 赵四郎没有一点反抗地应是,在赵清仁面前,他仿佛只是一只提线的木偶,赵清仁让他做什么,家族让他做什么,他完全没有任何异议,全部遵从称是。 所以赵辰毓曾问赵清仁,这是不是赵清仁所要求的族弟体现的价值。 是与不是,赵清仁未给赵辰毓答案,但此时的赵清仁却是与赵四郎说:“你母亲的滋体灵药山凝雪泉,赵家的管事从拍卖行买到了三滴,价值五百万中品灵石,你今日拿下去吧。” 赵四郎肩膀一抖,情绪终于有了起伏,他眼中半是感激半是复杂地看向赵清仁,他知道这一切是他听话服从的奖励,有些族人不屑于他如此屈膝,但屈膝又如何,能换到母亲续命的灵药,能换他一家支脉的尊荣。 他灵根普通,天赋能力也一般,族内给他指的女子皆是资质极好的少女,他完全不管地照单全收入房中,赵家嫡系中,就他房中子嗣是最多的。如此,也得到不少族内嘉奖。 修真界子嗣生诞极难,他的子女数目绝对是个族中佼佼者。 旁人看他觉得他只是一个赵家嫡子中最不起眼的角色,附庸于赵清仁的手下一声不吭地听令做事,没有赵辰毓的锋芒与赵明正的强硬。 但他知道,赵家所有的一切,最终不过是…… 第245章 浩瀚 可他还未曾深想下去,赵清仁的话打断了赵四郎的思绪,止住了他往日里不敢深想的危险话题。 他猛然间出了一身冷汗,有些惊慌的回道:“什么,兄长你刚刚说什么?” 赵清仁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他的反常,但还是平淡地说:“山凝雪泉世间罕见,便是有灵石也未必得到,便是你的母亲,三年也只能得到三滴,赵家为了它甚至填上不了少人命,光是护送它来问天宗都折损了好几个赵家暗卫,但我这里可以在一个月后为你寻到两滴……” 听得这话,赵四郎激动了,抛开之前的黑暗想法,感激地看向赵清仁说:“兄长,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但你要办成一件事。” …… 赵四郎赵昭原木着脸抱着襁褓中的儿子慢慢地一步步踱出赵清仁的书房,见月色渐浓,霜清风寒,不知为何,他浑身一颤,同时,脑中回想起一幕他方才立在屋外所见时的画面。 屋内,兰灯悬立,窗纱渺渺随风动,两者相对,赵清仁长身玉立,芝兰玉树,面如冷霜,女子却是婉约妖娆,如一朵开在夜中的幽兰,两人窗格下对站,那幅画面美丽极了。而赵清仁看向女子的眼神,分明有着一些不同于往日的异样…… 可是…… 赵昭原想起赵清仁刚才的吩咐,他手中的襁褓都不由一动,险些落了下去…… 他心跳加快,脑中一片混乱——兄长让他接近“莫离”,最快的时间了解她的来历与目的,然后毫不留情地迅速解决她——杀了她。 赵清仁刚刚所说的话,与他在之前见到书房内两人的相对画面,产生了极大的反差,刚刚听到的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结果赵清仁很冷静的告诉他他没有听错。 那一刻,他在兄长眼中看不到人类的任何情感。往日的温文儒雅,工于算计,都抛却了一空,他的眼睛,像一片透明冰冷的……亘古星空。 赵昭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一个人类的眼神中看到一片浩瀚与无情…… 而且还是与自己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兄长。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 一个女人插在赵家三个嫡孙之间,外界已经传得风风雨雨,兄长居然让他刻意接近此女,这一着实在出人意料。在他的询问之下,兄长回了一个不限任何方式接近的回答。 依然极其的冷漠无情。 赵家四个男子都要与这一个女人纠缠住吗?兄长在想什么? 他是疯了吗? 如果警惕于其,直接杀了她,或是缚了她逼她说出一切就好了,为何要让他这弟弟去“勾引” 难道因为他是赵家男人里最风流的? 光是想未来会引起多大的风浪,他都感觉脑子涨。 而他的身后,赵清仁正用修长如玉的手指捻起书桌上笔架的一支紫玉狐毫笔,在桌上雪白的纸下写下几个字——一悟归身处,何山路不通。 扔了一只藏有鸿琭神丝的假偶在赵家的璃末,并不知道赵清仁反将她“美人计”的一手是“美男计”,更不知这男人对自己下了杀令,而是施施然地又回了夙殉的往焉楼。 回到她暂住的内屋,这里如今是往焉楼里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她甫进来便见着房中有两人,一人为夙殉,一人为司潇潇,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司潇潇眼神极亮唇角勾着笑意,看着夙殉的眼神柔得像是可滴出水来。 见着恢复了原貌的璃末出现,两人停止了说话,转过头看她。 夙殉道:“等你很久了。”却没问她去哪了。 司潇潇今日穿着极美,以淡雅的青色为主,轻盈泛着月光色的仙级丝绸面料上绣着精致的云纹和白鸟图案,上点缀的红宝石纹饰,她的发髻用玉珠挽起,顶上用一根精致的玉簪轻轻固定。腰间还佩戴着一块玉佩质地温润,上面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站在夙殉身边,犹如一对璧人。 司潇潇是问天宗掌门的外曾孙女,身份于修真界贵不可言,她身上除了温柔与善良,还有璃末身上没有的贵矜,那种天生贵胄的优雅。不同于璃末,璃末可以装矜贵,也可唬住不熟悉她的人,可她骨子里的野性不拘,与前世在魔道从泥泞地狱中求生成长的饥渴与极端,是改不了的。 是的,饥渴。 不同于夙殉慕旭真司潇潇,甚至是司仁轩,他们是同一类人,一种各种欲望在年幼时就满足过的的淡泊优雅。 他们的人生里,极少极致所求。 不像璃末,她曾有过每一分每点都渴望抓在手里的不堪时光。 璃末微眯起眼,仿佛被明烛下两人散发光芒所刺,笑了说:“似乎打扰到两位了,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司潇潇赶忙摇摇手说:“没有没有,璃末你别误会了。”说完这话的脸还悄悄的红了一些。 璃末勾起唇角,笑说:“我是开玩笑的。” “你又胡闹了。”夙殉如此回璃末,他这话,像是浇熄了司潇潇眼中的光芒,让它黯了一分。 啧啧,最难消受美人恩。 夙殉还是如此无情。 远眺着送完璃末药之后,体贴离开往焉楼让他俩谈正事,慢慢消失在院门口的司潇潇,璃末若有所思地问夙殉:“掌门应该有想过让你和他家联姻吧?” “你什么意思?”夙殉回。 他不是听不懂璃末的暗示,但他们这类人说话总喜欢语含双意,让对方不解其意,而他们也不会落入话柄,此时的他,正问的是璃末的话语背后的最后用意。 璃末笑:“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对自己如此之狠的人,不如可以对自己更狠一些……” 夙殉沉默。 眼底闪过一丝寒芒,然后淡淡敛下神情,道:“你越线了,慕璃末。” 今日,有两个男人同时对她说出“越线”两个词,一个,是她的绯闻男友,一个,是她目前最棘手的敌人,偏偏都用语含警告的意味,告诉她,她“越线”了。 他们大概都不知道,前世的璃末,是最喜欢越线做危险之事的魔女,不然也不会坐上十大魔君的位置,线这东西,在璃末眼中是不存在。 有的只是她乐意,她的心情。 此时的她,分明可以挥舞着一把刺心的刀,捅入夙殉的心脏,然后可以笑眯眯地与他说:“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可以更好地达到目的。” 可是,她却是罕见地收手了。 第246章 损补 她勾起无辜的,让男人不忍生气的笑容,道:“我是开玩笑的,下次不会了……” 反倒是夙殉意外了,这样分寸退让的璃末,他不是没见过,但他只在慕旭真与慕剑非身边见到过如此的璃末,离开这二人身边的璃末,是残忍的,无所顾忌的,带着一些扭曲狂妄的…… 但是,她却是在他的警告之下退却,承诺不会有下次,连他也有些不敢相信了。 他想着,是否是自己与她短暂的同盟,和只能彼此相依的境地,才造成她收起了锋芒,还是说……她经历几番世事变故,稍微改变了。 他一边心思连转,一边淡道:“谈正事吧,人我给你带来了。” “哦?”璃末感兴趣地挑挑眉。 之前夙殉说出宗门办事的时候得到一个有力线索的线人,他知道一些关于问天宗内混进来的魔教之信息,但是他说必须要见到璃末才肯完全告知手里的信息。 “是谁?” 那人出现,璃末才恍然,是旧识。 差点被她阉了的王晨。 王晨一见了她便佞媚地笑说:“慕仙子好久不见,你的大名已经想遍了九州,我就是在小世界外层也听闻了您的大名,实在是让人惊羡啊。一想到我居然何如此轰动九州的人有故,我都觉得是三生有幸啊。” “是啊,差点让你断了是非根源的旧故,如何不会让人记忆深刻呢?”璃末轻轻笑,话中的意思引得一旁的夙殉侧目。 王晨听得,身体不由瑟缩一下,干笑了一下,道:“慕仙子说笑了,您如此出尘不凡,高风亮节的正道仙子,哪里会做那些事情了,您不过是跟我开个玩笑罢了。” 他一个魔道中人出现在天下第一正道的问天宗居然没有死,还在问天宗最杰出的两个年轻弟子中间,其实胆都快吓破了,只能嘻嘻哈哈的掩饰自己心中的惶恐。 正道的威严,特别是问天宗的威慑力深深地影响了每一个魔道中人,其实他刚进山门的时候脚就有些软了。 “不要再废话了,谈正事吧。”璃末敛了笑,问:“你有有用的信息要给我?” “是,上回仙子问了关于夜虚谷之事。”王晨注意到他说到夜虚谷三个字后,本来还是淡笑平静的璃末的眼神微变,便知道自己找对路子了。“我偶回宗门时,便寻了一下宗门旧记来翻,还悄悄侧面打听了一下宗门里老人的口风,夜虚谷在魔道中都算是神秘的一派,讯息极少,但我宗也是千年门派,多多少少与其打过交道,还是探听得一二。”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 璃末浅笑,魔道不是不能出卖同道,只是出卖也是需要价码的。 而且价码绝不低。 她说:“你这次可是被我们问天宗除魔堂捉住,由除魔堂堂主夙殉送到我的面前,自由生命皆不可自掌,你还想与我如何谈条件?” 王晨大叫冤枉:“我都只是在魔界与人间界边缘闲逛,就只是见魔道老鬼修炼人丹没有阻止而已,也被除魔堂抓了来,硬说我与他是同伙,实是冤枉,你们问天宗是正道魁首,可不能如何冤杀好人。” “好人……”璃末轻笑,王晨以为她会说出正道人都会说的那句:“魔道会有好人吗?”但她没说,而是听她说:“好人就不会在这个时候与我谈条件了。” 听完这话,王晨精神一振,魔道落入正道,尤其是问天宗,往往只有死路一条,若不是璃末曾经放过他一次,他在问天宗除魔堂弟子下杀手前,赶紧说了自己有情报要呈予慕璃末仙子,才侥幸留得一命,几日来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的小命就被收了,结果如今看璃末的态度,仿佛还有一些生存的希望。 他瞧得出璃末与一一般的正道修士,看他们魔道之人的眼神不同。通常正道之人看他们就像残渣灰尘一样厌恶,仿佛恨不得见一面就一张恁死他们。 她的眼神则是平淡,甚至如同天上神祗一般悲悯。 正因为如此,他才在回宗门时,侧方帮璃末打听一些关于夜虚谷的事情。彼时不知此举可以保命,只是单纯的想为璃末做一些事…… 只因她与一般正道人的不同。 “小的什么也不求,只求得仙子能放我一条生路,给予我重新做人的机会 ,仙子你上回放了我走后,我可是一件坏事也没有做呢,真的有好好做人啊……” 璃末笑笑,没说自己相不相信他这番话,只道:“你说说你知道的东西吧。” “夜虚谷如今谷主为须辞夫人,圣女为檀姒,谷中分为三部——‘花’‘鸱’‘靡’。吾宗与‘花’部打过交道,皆是美如仙女,心冷如冰。在人间界魔界行走的也多是夜虚谷的‘花’部,其他两部皆如人间暗影,无法触及。” “嗯,不错。”璃末点点头,倒是有些东西。“还有呢?” “吾宗长老百年前,曾与谷主须辞夫人交过手,险些丧命于她,彼时,我宗那位长老在魔道拍卖会上买下一些宝物,结果半路被突然袭击,两边大打出手对方手术手段极其厉害强大,一个照面,我宗长老连她是如何出手也没有看清,就被打的大伤,宝物也被她带走了。后来几十年后魔道大典时才发现那夜对战之人居然是夜虚谷的谷主须辞夫人。” “你用的是带这个字而不是拿这个字。,也就是说。你们两边抢的那些东西不是食物而是活物,让我猜猜,那宝物应该是极佳修仙灵根的女童吧?” 璃末淡淡的看着他,在这眼神之下,王晨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秘密都被她一眼看穿一般。 王晨心中骇然,自己含糊其词,故意说把人说成是宝物,结果对方一下就拆穿了,一针见血的点出来,引得魔道两方大打出手的必是极有灵根潜质的女童。 “慕仙子不要误会,那不是我做的,那是我长老做的,我进宗门可没有做那些炼制炉鼎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璃末用手指点点下巴,魔道中人才会懂得什么叫做伤天害理吗?基本上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挺伤天害理的。 魔道就是损天下而补已身,吞噬万物。 璃末也未深问下去,道:“近日里夜虚谷有什么动作,特别是在百花神渊大阵之后,檀姒的动向呢?” 第247章 人心 王晨脸有难色,支支吾吾的说:“夜虚谷圣女神秘飘渺,我,我哪里能轻易得知,尤其是在百花深渊成功杀死渊主之后,更是在魔道名声大震无人敢抗。倒,倒是听说了一个很不可考信之传闻……却不敢随意说出,怕误慕仙子大事。” “说。”璃末言简意赅的说。 “百花神渊之后,圣女忽然销声匿迹,有人甚至在人间界看到过她的身影,但是没过多久就听说……夜虚谷圣女……叛宗了……” “什么?这不可能。” 璃末倏地站起身,脸色大变。 夙殉转过头,他少有看到她如此失态。平日里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也许她还会笑着拍手,道一场好戏,如今脸色大变情绪不稳,实是无法想象她是联想到了什么才会如此。 王晨更是身体一抖,不敢再说下去,璃末在他的心中的形象是十分残忍,而手段冷酷的,她虽是正道之人,但是使起手段连他这个魔道之人都心生害怕,心底发怵。 他惊恐的看着璃末,见璃末死死地盯着自己,一字一句地问:“你说的消息,是从何得来?” 他慌忙的摆手,急急的道:“我也没有确切的消息来源,就是我们魔道之中的道听途说,算不得确真,慕仙子莫要因我乱说一通罚我。” 璃末当然不是因为王晨有耍弄她之嫌而失态,而是她想到夜虚谷的圣女是第一个让天剑神尊破情关的女人,她与师尊在前世里共谱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与孽缘,搅得天下大乱,地裂山崩。 如今,檀姒居然叛变了夜虚谷? 前世里有这段变故吗? 不,不可能的,如果檀姒叛出了夜虚谷,就算这段过往掩埋在时空的长河中,让前世的自己未曾听闻,但如果她已经是离开了魔道,世人对两个人之间的爱情不会如此的忌惮愤恨,也不会在未来造成师尊疯裂世轮,引天地变色…… 而且…… 她面色连变。 正在这时,夙殉猛然站起了身,璃末立刻看向他,只见他宗玉连闪,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见璃末的目光望来,沉声道:“佟雪铭醒了。” 佟雪铭被璃末救活后,一直昏迷不醒,十分虚弱,是夙殉与璃末日日拔私库中的灵药送给,才维持住体脉未死,尤其是璃末手中掌握一峰之宝,极其昂贵的灵药仿佛不要钱般的送进,不知眼红了多少人。 这眼红的,可不止是羡慕璃末能独占一峰之资源,还羡慕佟雪铭赌对注,站对人,临入冥河都被她用天品灵根和昂贵的灵药救回。 璃末听言意外,但很快道:“走,我们去看他。”临行前,与王晨说:“好好再想一想,关于檀姒的情报,一丝一毫也不要放过,不然你可不如上次那般轻易离开了。” “这里是问天宗。”她最后淡淡丢下一句,任一脸苦色的王晨心胆俱裂地软倒在地。 天下第一正道,在魔道之人,便是如此具有震摄力。 佟雪铭静静地躺在璃末珍藏的玉床之上,那床面剔透如玉,透着淡淡的灵雾,环绕在他的身边。他的面色苍白如纸,眉宇间透露着难以言喻的虚弱与青白,仿佛被一场魔袭掏空了所有的生机。他的手指无力地搭在床边,衣裳紧贴着身体,显露出那瘦削的骨架,如同被魔气侵蚀过的树木,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他见璃末与夙殉到来,平躺在床上虚弱地眨眨眼,仿佛这个动作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能从生死线上爬回来,如今的他,已经虚弱得不能再虚弱了。 夙殉看着他,这个精明能干的得力手下,在濒死前,也一心卫道,将剑阁有内鬼的讯息在最后一刻告知璃末后,才闭上下眼……他守护住了除魔堂的正义与底线,他心怀苍生,胸怀大义,是他心中嘱意的下任除魔堂堂主。 也不枉璃末献祭了半根天品木灵根救回了他——虽然璃末能做此牺牲,大出他的意外。 如此之事,他以为璃末会在少数几人身上施予,而佟雪铭,与璃末交集并不多。 他曾问过璃末为何如此,她丢回了一句:“你觉得呢?” 也许是她一时兴起,也许是她千金买骨,但不管如何,结果也是好的,佟雪铭拣回了一条命,璃末虽是伤上加伤,但至少如今问天宗的风向,也慢慢向他们这方转变了。 权争之事,最重要的是人心。 他见佟雪铭想动,便开口道:“别动,好好休息,我们用神念交流。”说完,手指挥动,一个摒蔽外界窥探,只有他、璃末、佟雪铭三人交流的神念灵域金光阵展开,外界站着的陆芝蕊与除魔堂手下也自动地背过身去,警惕着外界的异动。 夜色潇冷,在寒光月下的屋内,佟雪铭将受伤前一慕传达给璃末与夙殉。 原来,佟雪铭身为除魔堂精英弟子,早就深悉问天宗内云波诡谲,必是有心人暗地里使出手段,无需上部吩咐,他自行潜伏查探各峰异动,已有半月多,各峰看起来如往常一般无二,无法探知出端倪,而越是这样,才越是诡异,天下第一人的慕剑非昏迷了,各峰不该如此平静…… 平静的…… “好像他们早有准备……”璃末的声音极平静地响在夙殉与佟雪铭的意识中。 这引起了两人的心中剧震,尤其是佟雪铭,他只是心中隐隐有感觉,想不到璃末直接道了出来,听进耳中,反而更是震撼他。 他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不可能的。 但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 璃末平静的声音又响起:“继续吧。”她说话的声音无波无澜,仿佛这并不是关于她师尊受伤昏迷的事情一般。 可佟雪铭却觉得她越是冷静,越是可怕。仿佛一个隐藏着危险力量的野兽,深藏在她的心里,蛰伏着,隐藏着,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受伤那夜,佟雪铭在魔刑司中一只恶鬼上,查到了他靠近问天宗时,接应的人身上散发本宗独有的流徵凝香,这是一种本宗特质的治伤之药,非本门弟子不能有,且因极难得,不会外传于人,他一时精神大振,追查多日,终于被他捕捉到了线索。 当他正要追问是其来到问天宗的具体时间,通过日期追查是何人在那日受过伤,之前在宗门内领过此药,届时布下天罗地网一个一个的仔细排查,结果他还没有问出口,那恶鬼突然被暗处飞来的一道灵剑袭击。 第248章 壁垒 那人就被爆成一片血花黑雾,消失于是人世,没有了生机。 佟雪铭再也问不了任何讯息。 他反应极快,立刻运起灵力向那人暗杀之人发出攻击的地方回击过去,对方来者不善实力也不凡,居然几招之下可以和他这个除魔堂的精英相抗衡。佟雪铭甚至还无法看清其真实长相与灵力来源。 两人交手下来佟雪铭越是心惊,他赶紧将自身灵力运行到极致,周身光华大绽,用剑招袭向其面门,欲将其脸上的遮挡阵符撕裂。而那人也感知到了佟雪铭的想法,脸急急地避开,身体也猛地向后飞驰,破开魔刑司牢狱的墙壁,朝外处飞奔。 佟雪铭大喝,飞身如流星划过夜空,跟身上去。 那人似乎很是熟悉问天宗的地形,几个纵身,就以极快的速度往那容易躲避身形的地方飞去,佟雪铭在后方使出灵利飞光,袭向他脑后,他也是几个飞身挪移,避了开去。 直到追至剑阁,那人居然不见了踪影。 佟雪铭大惊,骇然于对方的法力之强,隐匿之厉害,却没有想到那隐匿之人居然趁佟雪铭刚刚放松警惕,转身又朝他刺杀而来,一招之下,是正统修真之道术,且被佟雪铭看出是隐带剑阁招式,他的左手却是丢出一个魔器,魔器中有魔兵,向佟雪铭胸口袭去,佟雪铭未料到正道之人居然携带魔器,一时惊愕闪避不及,中下杀招…… 说到这,佟雪铭感激地看向璃末,道:“多谢璃末师姐,若不是你,我早就命殒当场了,你还花了如此大的代价,用天品灵根来救活我致使你灵根半残。我……我……哪里值得?璃末师姐,以后我必将以死相报你的恩情,扞卫正之道。” 璃末将认她为主的真玄浮屠木灵珠一半灵源灵力输入了佟雪铭体内,救回了他的身体生机,而她体内的木灵珠,已经光华不再,孱弱地靠在逆世镜身边慢慢休养着,能不能恢复也未可知,但是于璃末而言,她的天品木灵根已经是破无用了。 所以她自救得佟雪铭之后,身体除了偶尔冒出绿枝青草之外,不再像之前动不动让周边繁花盛开,绿枝吐蕊了,也就是说,她再无木灵力溢出体外,控制不住地影响外界了。 这等于给外界一个信息,便是她比之之前更加虚弱不堪了。 于是暴露一个致命的缺点给予外界之人,尤其是那些对她和对渡沧峰不怀好意之人,这些大家都很清楚,所以夙殉才会布下更多的人手去保护他。她手中的假偶也给外界一种她一直跟夙殉粘在一起受他保护,娇弱不堪一击的形象。 璃末笑笑,仿似未将此放在心上,反而宽慰他:“佟师弟为我渡沧峰一事身犯险境,为我师尊师兄之事奔走相助,我慕璃末自不可辜负你一片赤诚忠心,献祭木灵根换得你命,自是应当,莫说不配不值得的话了,在我看来,如此于我渡沧峰风雨飘摇的时刻,你的所为,可值得一切。” 这话,不但掩过了璃末付出了多少的代价,还将佟雪铭此时的相助无限地放大,并且坦诚了此时渡沧峰的危机,几句话之下,将佟雪铭拉拢得死心塌地,愿以生死相投…… 夙殉看她,像是看一个浸淫多年权谋的一宗之主般,云淡风轻地收服人心,内心深处有几分诧异。 他觉得他已经很熟悉璃末了,也可把握住她的内心几分,可是有时候她却又会出人意料的带给他惊喜。 或者说是惊吓吧。 璃末,总是让人看不透,总是给人以意外。 佟雪铭听了,更是大为感动,看向璃末的眼神仿佛此刻肝脑涂地也是愿意。他望着璃末轻轻地用神念说:“剑君乃问天宗祗柱之石,卫道苍生,不可撼动,我佟雪铭草根出身,非各大世家出身,也不愿附冀其牛马,渡沧峰有教无类,无视宗族世家壁垒,给予平等的习术机会,此次大劫,除了魔道,或多或少也是因我等平民与贵族争斗之源,我只是稍微想出一分力,未想得对方如此强大……” 夙殉沉默。 璃末眉目未动分毫,与也夙殉一样,早就想到如此。 渡沧峰记名弟子之招,且有剑尊传剑之机缘,是璃末提出的,魔道竞争残忍,但不重出身,非贵族出身也可有一争之地,甚至争到十大魔君皆可,不会因其低层而产生分化壁垒,阶级排外严重。魔道心中秉持的便是——除了自己,万物皆可噬可杀。 但修真界不同,强大的宗族世家如一尊尊巨大怪兽盘踞在世间之上,人们在最底层往上望,皆感到恐怖的差距也无法逾越的鸿沟,若璃末的师尊不是天下第一人,不是正道魁首,她也不敢提出此提议。 然而说不得,这祸根,是否便是因此而埋下的了…… 可是璃末却知道,便是没有此招,未来的渡沧峰慕剑非慕旭真也会被千夫所指,万宗屠灭,结局凄惨,她使出此计,正是增加了己方力量,比如佟雪铭之类精英智者加入他们此方,才能更有机会谋算此惊天之局的胜算,否则…… 强如慕剑非,前世不也一样,遭受了正道屠戳,万众唾骂的结局。 “那人全用的是剑阁的招式?”夙殉问。 “不是,他有意隐藏自己的招法,用的是普通的在集市上花费灵石皆可学习的法招。但有几招有剑招剑尊教授的影子,被我看了出来。” 那人花费大力气练习集市上的普通功法,还可借此与佟雪铭对招,在实力相差不大,还要借助魔器才可袭击佟雪铭的前提下,便是说明此人是准备潜伏了极久,精心策划混入问天宗的,如此心计与大费周章,想要从问天宗十万众弟子中找出人来,是十分之难的。 璃末与夙殉对视了一眼。 夙殉从璃末眼底看到一闪而过的暗芒。 他心中隐生警惕。 却听佟雪铭忽然说了一声:“不对,那人未必是剑阁之人。也许我说错了,或是可能被那人引导错了……那人也可能不是剑阁的内鬼,而是……” 说到这时,他的语气变得犹疑,也惊惧不定。 此时的三人是在神念网中,情绪直达三人内心,本没有什么可以遮掩的,以佟雪铭在除魔堂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态势,不该做此状。 夙殉对他说:“不要担心,说下去,不管是何方向,我们都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璃末慢幽幽地道:“可能是朝华峰吗?” 第249章 扫荡 这话,像是落入湖面的石子,惊起大片涟漪,连一向淡定的夙殉也无法沉凝了,但佟雪铭在两人注视下摇了摇头。 屋子里的气氛稍微松了一松。 佟雪铭拧着眉,说:“我在中魔器那一刻,隐隐约约听到远方传来一个叫声,之前我未忆起,也未注意,可是我刚刚忽然想起来了,那声音……像是……啸苍峰五阶神兽被唤醒的鸣叫……或许,是巧合……”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那人一击得中,放松了警惕,于是呼唤自己的本命法兽逃跑。”璃末缓缓地道。“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放过一点线索,就是要往最细节最详细之处去查。” 说完,她又与夙殉对视了一眼。 …… 佟雪铭初醒,精力不济,两人没呆多久就出了他的房门,未再打搅他休息恢复。 在松影之下,璃末的脸半阴半暗,落下斑斑叶影,她眸子若琉璃明净,仿佛看清了一切世界外物,淡淡地问夙殉:“你怎么看?” “要细查,佟雪铭说那鸣叫像是鸟叫之声,便查那日何只神兽半夜惊鸣,再从它的主人身上查起——” 璃末颔首,道:“好,这方面交给你了。” 夙殉的手段她了解,也极放心。 “未料到啸苍峰也参与其中,可难保问天宗十万弟子,混入别处沙子……” “若真是能驱动五阶灵兽之人,只是一个啸苍峰默默无名的小角色呢,还是说他一直就在掩藏实力潜藏着,或者有另外一种可能,他其实是啸苍峰的权力中心人物……受某人指使……” “……” “我们有千百种猜测,每一种可能都指向无尽的威胁和潜藏的危机,而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杯弓蛇影地将所有人都列为敌人。但是这所有的猜测之中最可怕的是一个——” 璃末盯着夙殉的眼睛,那光影将她美丽无比的脸分割成几块光驳金影,看起来却是有些可怖,她缓缓地说,“我们最坏的预测就是最终的结果,此次事件不是赵家下手了,而是每一峰都下手,每一峰都是凶手,渡沧峰环伺皆敌。” 渡沧峰就像一个虚弱而极具诱惑力的困兽,被所有人所有力量贪婪地盯着,他们心中潜伏着危险的欲望,渴望着在它最虚弱的时候,冲上前狠咬一口,夺取他人心中渴望眼红的利益与权势。 而在此时,支撑渡沧峰的是失去灵力的慕璃末。 此时的慕璃末很冷静,她的眼眸冷得像是冰,落入夙殉的眼中却像一把刀,让人望之心底生寒,仿佛被她散发的杀意所凛,身体皮肤寒得生疼…… 夙殉想不到自己会有在璃末眼眸下感到周身冰冷的一天,他甚至不怀疑若自己也是她口中敌人其中之一,她会毫不顾忌曾经的情谊,毫不留情地朝自己挥剑而来。 此时的她,如同一把冰寒的刀。 他道:“你如此悲观?” “我不是悲观,我只是习惯把事情永远置于最危险的境地,然后计算一切可能,积攒激发自己最强的反击力量,这,才能抓住属于我的胜利。”她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从魔道挣扎生存出来的。 “……” “你要如何做?” 璃末垂眸,望向自己的手,那手白玉无瑕,仿佛天下最干净的东西,但她知,很快,这手就沾染上无尽的血腥与杀戮。 野心、贪婪,只有血才能震慑。 只有恐怖至极的杀戮才能消灭所有窥探与谋取。 用血腥的结局告诉那些隐藏着恶意的人:伸手,就是死。 当夜,璃末调动了剑阁令。 天剑神尊的剑阁令。 五百名剑阁精英随她之令,奔赴百里烟云渚之边,清查魔域之物,在那鱼龙混杂之地,无数暗藏的恶魔化为一道道哀嚎,被璃末用灵阵引出,升至天方月光之中,压缩为一团黑水般的灵体,天际响起无穷无尽的嘶叫,引得人们耳膜刺痛瑟瑟发抖,而剑阁精英们表情未动,皆深深地看着他们中间的慕璃末。 一个未有灵力的出尘境长老,天下第一年轻的出尘境。 慕璃末。 她居然在没有任何灵力前提下,冷静强大地指挥着五百名精英在一夜之间,干净利落地扫荡了问天宗最复杂混乱的百里烟云渚,还借助天地之力和手里的灵宝,驱动灵阵捕捉住了几十只强大的恶魔…… 这是多么让人震撼的一幕啊,没有灵力便可做到常人无法做之事,若是她灵力恢复…… 那渡沧峰岂不是…… 黑水灵珠缓缓自天空落入璃末手中,她淡定地收入怀中,像是一个正道强者般用金光包裹住它,防它魔气四溢影响人间界,但人们不知道的是,这是她此时极需要的力量,不到半刻,它便会被她吸入体内化为她的力量。 这还是她借天下第一正道问天宗所获取的邪恶力量。 说不得的反差讽刺啊。 而她却面无表情毫无异状的如此做了。 剑阁精英弟子照璃末的吩咐继续搜索扫荡魔灵,但当他们搜寻了一段时间,只寻到零零散散小魔之后,想向璃末禀报,却找不见了她的身影…… …… 佟雪铭的屋子,里里外外把守着数十个除魔堂的弟子。 夜色如墨,深沉得仿似吞尽一切,微风拂过,带来夜中凉意,也带来了远处树林中隐约可闻的虫鸣。 月光下,一道暗影无声无息地飘进佟雪铭所躺的房间。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视房内—— 月光明亮,透过窗格树影洒下,屋内床幔轻扬,柔软的纱帐在风中摇曳,透白色半掩半明床边的黑色角落,深暗地看不清任何东西。 来人眼瞳一缩,他分明是看清了床榻上空无一人…… 明灯忽亮,划开了房间里的暗色,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那人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空气里毫无存在的一抹风,明光之下,没有威摄力,也没有灵力的波动。 可就是这样的人,眉眼如雪山染血之樱,艳染冷寒,让来人感觉身体像是完全被冰封住一般,周身无法动弹。 坐在屋子里的那人开口,声音极轻:“你终于来了……” 这话的语气像是等待客人已久的屋中主人,对他的夜中出现毫不意外。 来人心脏不由地紧缩—— 第250章 魔蛊 坐在床边的人看着灯光下一身黑暗的来人,目光冰冷。 她正是璃末。 她语气还是很轻柔——“我对外宣称佟雪铭醒了,还故意泄露他是因查内鬼所以受袭之信息……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陷井,叫‘引蛇出洞’。而你,却不负我所望地出现了。” “要么,是你够蠢,要么,是你无关紧要,你身后主人没有阻止,还让来给我受死,要么……是你本就要牺牲的饵,甚至非是那夜击出魔器之人……” 璃末缓缓勾起右边嘴角,像是一个半边脸扭曲,另半边脸平静的双面人,在夜灯照耀之下,落入人眼中,极是骇人。 来人心脏猛跳。 他面对的是慕璃末,修真界最年轻的出尘境,也是最弱的出尘境,人人都知道修道小儿都可以一个指头摁死她,此时的她是最虚弱最容易杀的出尘境。屋内只有他与慕璃末两人相对,他很容易可以突袭杀她,然后突围逃出…… 可是,他却感觉到深深的危险,极致的危险…… 这种危险,仿佛是在魔道遇到强大魔界之君感受到的巨大恐惧与危险。正道修者哪怕是天下第一人慕剑非,很难让人感觉到如此发自心底的寒冷。 是一种随时在上位强者面前生死任拿捏的受猎危感。 他甚至感觉慕璃末那半藏在暗处的身体缓缓散发着什么。 不,那应该是他的错觉。 他迅速按下如此诡异的念头,一个扭身往外窗纵去—— 却见一只网猛然地出现在他眼前,无声无息,如同黑夜中散开的薄雾,让人防不胜防。 暗夜中看不清网,使得那人惊然,连正道的灵光金华皆不见,是何种法宝?他急忙往后退—— 喉间却是一凉,接着是剧痛,有一坚硬无法抗衡的力道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仿佛下一刻自己的喉咙就要被其捏爆一般,他心中猛震:何种招式?他甚至未在问天宗或是正道里见过有人施此术。 魔身强劲,本身善近战休术,璃末一直未现与人前的是,她除了剑术,阵术,体术也极是厉害。 她五指紧扣,死死地捏住那人的喉咙,高高举起自上而下地往地下砸,砸得地上碎石飞溅,屋内器物飞碎一片。她紧紧地压着那人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却像是温柔的情呢,让人迷醉:“你的主人是谁?魔还是道?” 那人在她的五指之下呃啊作响,却是说不得一字,璃末注意到他眼眸连闪,仿佛在她的逼问之下震撼并回忆着什么,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目光一片死寂。 璃末勾唇一笑,“想守口如瓶?没那么容易——”收回左手,从储物环中取出一件烈光法宝,光芒之下,那人眼睛一瞬间变得迷茫,接着脸色大变。这是问天宗有名的“天华守玉神令”是宗门万剑大阵中令施阵人守护心神,不被魔灵幽气所侵袭的强大法宝,据说是天剑神尊千年前平息魔劫使用的四大法宝之一,如今到了慕璃末手上。 但璃末却是反向使用它,用它来驱灵搜魂。搜魂在正道是万不得已不可使用的法术,因为它极易使人神魂受损,无法恢复,造成恶劣后果。可以说,它偏向魔功。 她把正道法宝拿来当搜魂逆术来使,这是什么功法?而且她怎么可能做得到的? 而且她施此法宝,瞬间就让他头痛剧烈,四肢百骸仿佛要在下一刻就碎裂掉一般,剧烈的痛苦让他忍受不住地痛叫凄嚎—— 他的脸甚至这阵阵凄厉的惨叫中肉筋滚动,扭曲变形,全身震颤,璃末脸色一点未变,不被他恐怖的叫声所影响,将他的魂忆拔裂夺取——他本是散修,初百年为问天宗外门弟子,因行事精明被破格提拔进内门为仆吏,但灵根普通内门又天才济济,资源匮乏下他修为进益不大,于是暗暗着急,这时有人找上了门来—— 那人掩藏形迹容貌,却是给予灵药功法,兼之有几番秘境奇遇,助他修至了凝玄境,其中,他也为那黑暗势力做了不少坏事……而佟雪铭受袭那日,他接到命令—— 搜到这里,忽然璃末感到手下身体猛烈地颤抖,定睛一看,手下那人身体里开始冒出黑烟,七窍里甚至也冒出黑血,那人也眼睛瞪得极大,他可能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身体里冒出黑烟,骇然惊恐—— 璃末看着他,道:“任何他人的馈赠,终有一日要以各种方式还回去的,你灵根普通不甘平庸,走上逆道,就是一条不归路了,你很早之前就中了魔蛊了。” 他身后之人是魔。 或者是能使用魔蛊的正道修者。 那人黑烟飘浮出体外升至空中,那丝丝绺绺浓如黑水,眼中痛苦与悔恨交织,张着嘴却是呀呀无声,下一刻,他的身体的肉块开始碎裂脱落,白骨露出出现斑斑点的黑洞,最终,迸裂成无数血肉,向四面八方飞散—— 璃末早在提前布下的护灵阵后,周身保持干净完整,可房间内却没有那么干净了,尽是魔气污浊环绕,血肉横飞,如同人间地狱。 这可是在问天宗,还是天下最年轻的出尘境长老面前。 不知为何,璃末有种被人狠狠打脸,并被暗暗嘲笑的异感。 她眼睛微眯——这是那人的警告还是有意嘲弄? 对方仿佛知道她要做什么,高高在上的俯视一切,将她的计划了然于胸。然后特意送来一个人,再狠很地让她目的无法达成,铩羽而归。 眼前残忍,血腥,一片狼籍的场景,就是狠狠的在嘲笑着她。 段位极高……是赵清仁吗? 不,不像。 是赵清仁身后的人? 那人,是人,是魔? 悲殊?那个前世的魔尊吗? …… 璃末心头百转,忽然,她停下了一切思绪,眼眸泛起冰寒,面色在薄薄的夜灯之辉下泛起如同冬雪的萤光,唇角缓缓地勾起,慢慢抬起浓长的黑睫,缓缓地望向屋外—— 屋外,极是安静。 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连虫鸣鸟叫,风声树声都消失不见了。 一瞬间,所有万物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原来,她为猎人。 同时也成了猎物。 在她放出佟雪铭苏醒,并透露魔袭那夜重要消息这个烟雾弹的情况下,想引敌人入瓮,瓮中捉鳖,想不到自己也同时被对方将计就计,成了另一种意义的猎物。 对方借用一个棋子引她上钩,还借她之手不费吹灰之力的杀人灭口。 反正他可以隐藏关键信息,并不怕她搜魂得出,而且可能他对她调查清楚,知道她喜欢搜魂,特意事前种下魔蛊。 呵……看着屋外平静幽暗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景象,璃末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第251章 神眼 璃末站起身,穿过一片污浊血肉,白色的玉鞋履踩在血肉粘稠的地面,抬起的脚底甚至连起几丝血丝,发出轻微嘶腻的声音,她却是直直地看着前方,平静地缓步向屋门—— 她手指捏着门柱,轻轻一推,门“咿呀——”地一声打开,这声音像在静谥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惊开了夜色的宁静,也划开了充满杀戮与血腥的此夜之序幕—— 一幅巨大的画,赫然地出现在了璃末的面前。 月光下,屋外一片血肉尸骸,血染天光,刺鼻的血腥粘臭味扑面而来。空间内唯一能站立着的只有璃末,和她面前足有三层楼宇高的那幅画。 画,是一幅的扭曲混乱的黑白画,初看会觉得是童子混画的黑团乱笔,但细看下之后会发现,画上是八种丑恶异兽粘合在一起的图画。 璃末刚站定在它的面前,那画便发出轮出转五色的光晕,光芒闪烁,带着妖异与蛊惑人心的气息。 璃末站在画前,那吞天灭地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她只是它面前小小微弱的尘世之埃,并带着亘古遥远的气息……璃末眉头一动,这气息,她在飧梦刚苏醒时捕捉过,彼时微弱,此时,却是强大到让人心惊。 这幅画无声地立在她的面前,像是在对她发出挑战,又像是无声地嘲笑她。 璃末握着手中的“炎銮”,眉眼上挑,看向画中的正中央,那画中间的巨兽张着血盆大口,让人有种自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与无力,仿佛一瞬间就会被它吞噬,不由地自心底产生恐怖颤栗。 这是一种本能的恐怖,面对强大古兽的颤栗,连璃末也不能免俗。 璃末红艳如血的唇缓缓勾起—— 有意思。 堂而皇之的落下陷井,引她上勾,这就是对方的后手吗?先是用魔爆嘲笑她,再用一幅画对她下战书:“你敢不敢来?” 有何不敢。 璃末抬起脚,踏进了画阵。 她的背影如一支锋芒毕露的剑,直直地插进画中的正中间。 画阵在璃末进入的一刹那就泯于黑暗,一眨眼功夫就缩小至无,仿佛是从未出现于天地之间般。 空气里不留一点痕迹,没有灵力,也没有魔气…… …… 璃末甫进画阵,以为扑面而来的会是无尽的血腥魔兽与暴力杀戮,可是眼前却是一片苍茫浩瀚星光雾柱,五彩斑斓又巨大无比,五彩星光充斥于天地之间,璃末无法形容眼前瑰丽而磅礴的星海之境,只觉得心跳都因此漏了一拍。她站在此间,如同尘埃般渺小。 星光如海水缓缓涌动将璃末淹没,带着亘古而苍老的气息,某一瞬间,璃末先天灵丹与星海共鸣,居然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冲动,像是内心某种被触动了一般,无法自抑地想哭……她心不由地大震,好恐怖的气息,好恐怖的威压,居然能影响人类隐藏最深处的情感…… 这是自己无论前世今生都未体验过的。 下一刻,星云涌动,一只巨大的眼瞳划开五彩星光缓缓张开,那眼瞳极大,仿佛能够吞噬整个宇宙,它金色眼球中竖瞳仁边泛起幽幽的紫光,无情而庄严,璃末望之感觉心底更是涌起无尽的悲伤,她甚至眼睛开始泛湿…… 一方面,她不受控制地涌动出悲伤欲哭的情感,一方面,她又是升起浓浓的警惕,惊骇于此物的强大与危险,她仿佛被分裂成了两个灵魂,却共存于一个身体里。 那巨大眼瞳仿佛是一个天地吞噬万物的无底深渊,蕴含着无尽的神秘力量,璃末在它面前渺小到仿佛一只瞳丝的千分之一,她甚至无法抬起手中的炎銮,对其发起攻击。 璃末心跳加快,她未是料到自己居然碰到这样的情景,她以为走进来的会有一场强大的大战来临,她也准备好了使出《道胎魔种乾坤神诀》道魔双术对战,此时的她灵力丧失,但魔气充沛,也不用在问天宗小心翼翼装虚弱,可以进魔阵大肆吸魔力修复身体与滋养伤势。 可想不到进阵来初始是这般场面,饶是璃末,都不由得抓紧了握剑的手。 炎銮轻鸣,仿佛是在应和着主人的心情。 一人一剑,悬空伫立于天地之间,独自正面面对震撼苍穹之未知物。 风吹起璃末的黑色发丝与裙角,她的面色也凝重十分,鸿琭神丝缓缓地自她体内溢出,散发出出尘境的威压,指捏莲印,鸿琭神丝如一只红色巨灵飞剑,凝聚着天地灵气以极强的速度刺向眼瞳之中心点—— 神丝之威,裹挟着她前世出尘境巅峰的实力,可以说是她的杀手锏了,但璃末却未如往日那般信心满满,反而是随着鸿琭神丝越来越接近神眼,心越是下沉。 因为天地一片宁静,神眼动也未动。 果然,鸿琭神丝在接近神眼的前一刻,静止不动,瞬间之间便化为气雾,消失于天地。 璃末神情未动,却是在下一刻,抬起了手中如血的剑,忽然自身划为了一道利箭,连剑带人,冲向神眼的中心—— 此人若有人在旁观,必然惊叫出声,觉得慕璃末一定是疯了,可璃末骨子里本来就是有一种疯狂与不顾一切的残忍,这种残忍不但是对外人,甚至是对她自己,也是如此。 她以惊人的速度冲向神眼,越是靠近,越是感到冰冷彻骨的寒意,寒冷如同千千万万般刀,割开璃末的皮肤,刺进她的骨骼中,钻进去不停地刺挠着,痛得令人无法承受。 可越是这样的痛,璃末眼神越亮越坚毅,如一把一往无前的剑,带着震撼天地的剑意,以身为剑冲向了星海天光的神眼。 那眼瞳,平静地看着天地一切,平静地看着她,无欲无喜,无情无悲,仿佛从古老的上古时代就一直这般存在着,冷漠地俯视世间万物。 冰雾,一寸寸地自剑尖,染上她的手指,肩膀,头——在璃末感觉自己头快要痛到死亡之时,甚至心底打起退堂鼓时,神眼却是动了…… 神眼在璃末距离它百丈距离时,微微闪了一下。 接着一道神光在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下迅速没进璃末识海,璃末“啊——”一声尖叫起来,几乎无法握住手中的剑,整个人再无法维持向前冲的姿态,而是坠落而下。 而她的眼睛与鼻尖嘴耳朵,皆溢出了血来。 第252章 天绝 璃末的眼前闪过一片景象,快得无法让识清,只隐隐约约捕捉到混沌,玄日,月沉,大地,树石,生灵…… 最后进入她意识是庞大得仿佛不是人类的情感——仁慈,悲悯,悲壮,冷漠…… 悲壮…… 她心跳加快,仿佛要捕捉到什么讯息,却又转瞬闪过—— 异变突发,下坠的璃末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天空星海的巨大神眼,那神眼却是光芒闪烁了几下,忽然如一片光幕般变得稀薄,最终散为空无,隐入星海。 神眼消失了。 璃末呆了。 星海也在她眼前翻滚,仿佛是时光星河般涌动,说不出的慢,又说不出的快,置身于中无法感觉时间流逝,最终,璃末一人站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仿佛刚才的一切,皆是幻境。 可身体的寒冷与脑子里疼痛欲裂告诉她一切并不是梦。 璃末抿了下唇,心底泛起劫后余生的疲惫…… 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后背沁出一片冰凉的湿汗。 可想神眼多么的强大,居然让天不怕地不怕的璃末产生这种想法。 刚刚那一刻,她仿佛如苍生蝼蚁。 无力又可笑。 璃末抬起手,眼瞳微缩,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她甚至不敢去深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 她也未得思考时间,天地忽然一亮,一朵光华透明之红莲之火绽放在璃末的眼前,夺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那红莲轻闪,隐隐带着天道之息,这让璃末心中一动——彼时她升出尘境时,也感受过类似的天道之印,后来啸苍峰的曾长老说在她升出尘境时同样也感受到了天道之印,出现了神印字符且分裂三次…… 与璃末升境时得到的天道之信一样,但两人都同样识解不出那快速消失字符之意,如今她却是在这里看到了类似的东西。 她心中一动…… 可红莲异变,不容得她多想,巨大的金色光华与红色炎火往她的方向扑来,一股股灼热她肌肤的热浪仿佛瞬间就可以将她身体蒸发般扑来,她身体往后迅速退去,却料不到那红莲之火在眼前越变越大,越来越近,转瞬之间,她就全身感到剧烈的灼痛,肌肤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水泡,接着变得焦黑,白色的骨骼在焦熔的血肉中露出,又马上变得乌黑之色,接着,她的身体化为一片尘土,泯灭于尘世…… 这一切,仿佛是一瞬间的事,但仿佛又经历的极久,璃末在那一刻感受不到时间的存在,只觉得漫长的痛苦与绝望吞没了她,可是眨眼,她又完好地站在原地,仿佛刚刚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可是肌肤的痛苦留存,与隐隐的颤抖告诉她——刚刚不止是幻觉。 她微眯起眼——时间混沌,明识溯华,这是神启吗? 璃末心中黑暗情绪翻涌——每一次她接触这些神启,皆是晦暗莫名,且往往暗示着危险与痛苦的结局,这让她极是不爽,尤其还是知道前世渡沧峰问天宗皆下场万劫不复的情况下,她如何心情得好…… 若是常人,接到此般神启,可能在此时就会产生放弃一切,随天道命运屠戮的想法,不再挣扎了,可是璃末非是常人,她生来就是魔道逆境,踩万骨上升魔界天尊,从不知屈服为何物,此时的她,从鼻子里冷冷地轻哼一声,眼睛里的光亮亮如星辰,身上的战意却是越发浓郁了。 天命又如何,神启又如何。 神启,我绝不信,天命,我非要争,天要绝我,我就要跟它斗,左右不过是一场生死。 狂妄肆意,极致人生,才是她的信条。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战意与不屈,天道威意怒涌,一股股强大的威压自四面八方猛然地扑来,璃末心脏瞬受重击,喉头一甜。 她拼命忍下吞咽下口里的腥甜,还没有来得及做别的动作,忽然天地雷交鸣,无数道金色紫色红色雷电之光划破苍穹,带起泯灭万物的强势,轰鸣天地,与璃末身周劈下,仿佛在挥舞着夺命的雷斩—— 璃末以为那些雷很快要劈到自己的身体,却只见面前正中间的雷光忽然变得扭曲旋转,最终全部被吸到前方一个看不见的黑洞中,每一只电光闪着巨大的光柱被它吸纳,下一刻,她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朝好透明的洞飞去,完全容不得她做任何抵抗—— “轰——”她坠落至某地之上,带起无数尘烟,下一刻又被猛烈劈下一道巨大雷电,全身泛起了烧灼的剧烈之痛,最终也禁受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血色深黑,并带起紫光…… 璃末内心咒骂,这使阵之人也不知是谁,对她是绝对下了死手的。 可不容得她多想,第二道雷击下一刻又向她劈来——她赶忙从储物环中拿出慕剑非私库中的上品宝物“紫微筑雪晶”,它拿出来是一片小小的雪花晶体,璃末强行运起体内半颗木灵珠之力摧动它,它便发出阵阵白光,由掌心的一小片化为千片万片冰片的晶体组成八方晶体,为她抵挡攻击。 璃末丧失正灵之力,只能用祭炼灵根的方式摧动灵宝,上回她救了佟雪铭,也是如此之法,随着她的念咒,“紫微筑雪晶”又渐渐增厚包裹住了璃末的身体,晶体外部甚至泛起绿色之萤光,此乃天品木灵根祭炼之象。 若是旁人见了璃末如此损耗自身本源灵根的施阵方式,只怕是心都痛了,哪有此次奢侈浪费的抵御之法的。可璃末不管这样,本来这条木灵根也是凭空得来的,真玄浮屠木灵珠认主之后,被她几次祭炼使用,灵华逐渐黯淡,但也没有破裂消失,还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她的体内,甚至她上回用来施救佟雪铭,还造成了它封印道台魔种之力隐隐松动。 这也反而给了璃末另一种找回自身灵力的一种方法,不然空有出尘境之境界,却无护身灵力,她也着实不方便,所以她祭炼起灵根之力来,也毫不手软心疼了。 “紫微筑雪晶”连挡了五道雷击,外部开始出现裂痕,四周雷云滚滚,无数雷电之光不停闪烁,没有离去的迹象,而璃末则是一把抹开唇边的鲜血,冷冷地扫了一眼外界。 此时的她,才能看清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这是一片白净没有一点其他任何颜色的世界,苍白的天,苍白的沙漠,无植无物,天地之间空寂一片。 除了璃末与天雷,世界白茫茫一片。 第253章 左脸 无论前世今生,璃末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也从未听闻过。 超出出认识之外的世界,眼前的所有景象让璃末微眯起眼—— 随着一声惊天巨雷,“紫微筑雪晶”在璃末的眼前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接着又是一道雷电之光闪彻天地,击了下来,“紫微筑雪晶”碎成千片万片落入地面,发出一片脆响。 上品灵宝就这样几回之下破裂了,其雷之威可见一斑。 可那天空闪烁的雷电又像是失了力一般,于上空发出几声闷响,绽出几道远远短于之前的电弧后,缓缓收拢于璃末上空的正中央雷光聚焦圆孔之中,最终雷光圆孔由大变小慢慢消失。 天地一片安静,只有璃末浓重的呼吸之声起伏着。 可那恐怖的气息却未散,璃末感觉危险并没有离开。 果然,下一刻,白茫的世界上空开始扭曲,出现了一只巨大泛着金光的巨兽,璃末光是感觉到它的气息,都有一种心跳加快,不由得想臣服于它的脚下的冲动,她心不由骇然,这是何种兽物,居然有上古神祗气息且充满了暴戾与杀戮,甫一接触,居然让人丧失生存的意志,只想匍匐于它的脚下。 那兽缓缓走近,璃末才看清它的面目,那是一只周身布满泛着金光七彩之羽,紫瞳四角,龙首蟒身,四足人手的如山峦般巨大的神兽。 璃末在瞬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夺去了,恐怖的威压如同千万根针刺进她的心脏,痛得她几乎要软倒下去,她只得用力撑着手里的“炎銮”将自己支撑站立在地上,没有懦弱地低下头。 她的出尘境威压在其面前小得仿佛沧海一粟,不值一提,璃末心受巨大的震撼,握着剑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 那古兽轻轻抬起头,天空风卷云动,啸动苍穹之风刮开风波世浪,让璃末眼前扬起一片黄沙,天地万物皆无法视之,而璃末的身体也在这飓风之中晃动,要不是她咬牙死撑,此刻的她可能就要被巨风吹跌在地。 “炎銮”发出红色轻闪,仿佛在感应主人的生死危机般,轻轻地颤动起,并向她的手里输送一股轻盈愈体的灵力。 此时的璃末才能用力的喘了口气,她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不敢置信地看向天空之上的巨大古兽,想象不到居然有东西什么不用做,仅仅是出现,就可以伤她至此,吸食了魔体,修补小半身体的她此时却又是伤上加伤,重伤本源了…… 嚣张如璃末,在某一刻也产生了臣服的欲望。 但她迅速地摁下这个念头。 她可以死,但不能败。 这是她的风骨,无论她曾是魔,还是她今生在问天宗修道,两世皆如此。 漫天白沙于天际飞舞,最终缓缓落下,一人一兽伫立于天地之间,目光相视,对峙着。 妖异古兽望着她,无情无欲,岁月如星转之炼化作了它眸中的无波,苍海星河于它眸中流转,它忽然一动,身上的金光七彩之羽随着气流轻动绽出轻轻地金属击响,接着,一只金羽朝璃末射了过来。 金羽挟着尖利的啸叫而来,带着无尽的杀机,璃末身前的白沙又一次地翻卷,风声戾戾,每一颗打在璃末身上的沙子仿佛都想割开她的皮肤,吞噬她的血肉,天地万物皆化为屠戮她的杀器。 璃末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平静,而是变成了破釜沉舟的决绝,这是很少人能让平日里云淡风轻的她脸上看到的表情,可见此时的危急情况。 轰地一声巨响,足有璃末十倍大的金羽冲至了璃末的面前,璃末拿着如血流光的炎銮,挥动木之灵力祭剑,此时的炎銮仿佛也知主人正临生死一刻,也将它自身最大的灵威挥发,绽出漫天的红光,像一只巨大的光柱自上而下地劈向金羽。 下一刻,璃末手肘开始龟裂,飞出漫天的血花,肉末横飞,森森白骨露在空气中,血染红了她的身体,那挟神天之威的金羽,强大无比,璃末甚至与它无一合之力。 或许,她前世出尘境巅峰之灵也未必能抗衡金羽之击,更别说她此时无灵力之身体。 她身体肉烂骨碎,但下一刻,她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白骨之上肉丝血管开始蠕动,并发出阵阵黑气,而此时的她,已经左边半边脸染上魔纹…… 她此时用魔功修复自身,如今的她,底牌尽出,连一直隐藏在人后的魔功也毫无保留地施了出来,她本不想如此,但若此时不化魔,可能失去灵力的自己就要立刻命殒当场了。 那妖异古兽瞳孔闪了闪,仿佛有了某种情感,却是一闪而过让人无法捕捉。 璃末左手五指乌黑长出长长尖利的甲床,并缓慢地流出乌黑的魔血,那血轻轻滴于半空中,却没有如通常液体般滴落在沙里之中被淹没,而是在空气中慢慢化为四散的魔丝,像是开在她手边的黑色彼岸花。 魔丝自动扭曲缠绕,仿佛有着自己生命一般,璃末运起《道心种魔乾坤神诀 》阻止魔丝感染她的右半边身体,此时的她,半人半魔,成为世道中从未记录过的怪物,不沦于世道,一个天地之异数。 一人一兽,又一次安静地对峙着。 可是这样的安静没有维持多久,妖异古兽冷冷地看了璃末一眼,接着昂起头,猛然吐出一团混沌之气,化为一道白光,自天空向璃末砸来—— 璃末右手执剑,左手却是成爪,魔丝化为一只黑色网冲向白光,可白光之强,仿佛可瞬间毁天灭地,一瞬间就将魔网化为灰烟,这一瞬间,璃末仿佛是在黔驴技穷,无用挣扎。 然而那魔网碎末却是没有于之空中消散,而是在瞬间凝成一把黑色小箭,刺进了白光的中央处,接着白光气团与小剑的接触点开始塌陷,塌陷一点点扩散,慢慢延成一大片,最终混沌之气一半消失,黑色小剑也转成了大剑,并在剑锋处闪出红光。 此时的璃末,左边的脸魔化得更是严重,而她的身体已经因为吸食了混沌之气滋养全身变得恢复如常,眼睛也越来越亮。 凝于天空之上的妖异古兽微微动了动,眼睛闪过一丝诧异。 璃末半人半魔,进晋艰难,掩掩藏藏避人耳目,但她同时也拥有世人所无法拥有的万种手段抗敌。 第254章 收拾 可下一刻,妖异古兽却是发出一声清啸,那啸声振动九天,引天地轰鸣,它轻轻一扇翅膀,璃末居然不受控制地被沙子裹挟至半空,她手脚于空中乱舞,却是一点挣扎的可能也没有。 她心中骇然,手中鸿琭神丝化为三把小剑,飞刺向妖异古兽的眉心,这是带着她前世最强的出尘境巅峰之威,其力也是震撼天地,那妖异古兽仿佛也知其危险,侧过了头避开了她的攻击,而鸿琭神丝转瞬又合并成一把长剑,于半空中转换方向,刺向了它的眼睛。 璃末也感到她射出鸿琭神丝后,将她扬起之空力减少了几分,于是她奋力扭动身体,挣开束缚,朝远离妖异古兽方向逃去—— 可是,在她感觉到自己的那支鸿琭神丝剑被瞬间吞食之后,猛然地背后一痛,那巨痛仿佛在撕裂她整下身体一般,瞬间淹没了她意识,让她不由地痛苦大叫出声—— 接着,她如同一块破布一般被压在地面上,那如大山般的兽足爪尖锋利如刀,毫不留情地划开了她肚皮,神情冰冷的兽头缓缓低下,慢慢接近她腹中的魔种。 她腹中的魔种轻轻颤动,失去所有气力的她甚至感觉不出它是在兴奋,还是在恐惧。而那躲在她神识之中的逆世镜向她发出求救的信号,飧梦也在大叫着什么,可她意识开始模糊,什么也听不到了。 几轮经历过生死之境的她,预感此次自己大概是逃不过了,心中轻啧——早知道就不轻敌,轻易走进来迎战了。 装逼失败。 她给自己快要完结的第二世下了个评语,便淡淡地闭了眼。 忽然,她神识里出现了一道声音,那声音极是遥远,却又清晰可闻,它曾经在她记忆的长河里出现,但很是模糊…… “铛——”悠远的佛钟长鸣,仿佛穿过时空星河,鸣动寰宇,震撼天地,万物皆因此音仿佛一滞,压在她上空,掩盖住天光的妖异古兽也僵住了。 璃末也僵住了,意识微微清醒,她想起来了—— 此声,于百年前她与慕旭真三人月夜游江那日幻听到的佛钟声一致。 佛钟声穿越时空,同时响在彼时的她,此时的她的耳边,说不得的玄妙神秘。 她身体的魔纹开始缓缓消退,体内的真玄木灵珠猛然发力,让她身体得到力量,她一咬牙,从妖异神兽爪下飞出,远离于它。 没逃出几百米,又无力地跌落于沙地中,脸如白纸地吐出一口鲜血。 她无力地抬起头,却见那妖异古兽未动,还维持着原来的姿态。 天地缓缓颤动,接着一道佛号又响起——“阿弥陀佛” 声音庄严明净,如天道之威洗净天地万物。 妖异古兽眸中闪过一道厉光,朝天尖啸一声,那声音又急促又暴戾,再不如面对着璃末般居高临下,冷漠残酷,反而带着疯狂,仿佛一只困缚千年的囚徒在不甘地反戈一击。 喘着粗气的璃末,看向妖异古兽振翅大挥,扇动天地罡风,带动风沙卷起,差点把远处的她也掀翻在地。 妖异古兽猛烈地朝天空某处攻击,却是未见人影浮现,只闻得人声。 下一刻,妖异古兽动作一滞,灵威攻击也停止,而天空缓缓浮现七个金色大字,光芒炙耀若阳,带着无尽的天道之威。 这七字为:死,生,恨,悔,爱,情,敬。 璃末心惊,这是什么,她从未见过。 那妖异古兽见这几个金色大字,更是被激怒了,朝天空疯嘶鸣喊,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远处的璃末都感到耳膜生疼。 轰轰数声,天空云层翻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沸腾鼓胀一般,空气里都带着灼热的气息,金色大字开始缓缓移动,无视于妖异古兽的灵能攻击,带着苍老而古朴的悲凉,将妖异古兽围绕,字体之外溢出的金光形成一个包围膜,缓缓展开将它包围。 妖异古兽大怒,奋力挣扎,而那天空也在此刻开始轰然龟裂,一片片掉落,原来这个世界只是一个结界,天空只是幻象…… 天地激烈的震动,半倒在地上的璃末连吐了好几口血,最终在天地震荡与她自身虚弱的双重因素下,无法控制地闭上了眼,昏迷了过去…… …… “你在想什么?”夙殉的声音唤回了璃末的神智。 璃末的脸苍白如纸,这是那日与妖异古兽对战落下的伤,灵药也无枉,根基大伤,但于璃末来说,能拣回一条命已是大幸,便是重伤她也无所谓了。 看向夙殉,那日所发生之事她未告诉他,倒不是不信任他,而是觉得事情不明前,最好不要告诉他为好。 如今事情一团乱麻,凭空出现的妖异古兽非魔非神,来历十分古怪,她想着再深查出并确定一些什么再告诉他吧。 想到那强大到让人本能产生惧怕的古兽,璃末半掩眸色,微垂下眼睫。 “你有些奇怪。”夙殉手指轻点桌面,发出轻轻的一声碎响。 “嗯?哪里奇怪?” “你仿佛经历的某些事,让你的气势变了,从你的变化来看,应该是一件极大的事。而你却不愿意开口,我想……大概是你经历了某种重大的挫折,然而你想自己扛下来……” “……”璃末无法否认。 与夙殉此人相处,可以说基本就没有秘密可言,他这个人完全可以从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中完美推测出对方经历过什么,目前在想些什么,和未来准备要做什么,在这人面前很多人都仿佛是赤裸透明一般。 璃末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无从指摘。 于是她说:“你身上也有秘密,也不能与我和司仁轩甚至你的师尊说。不是吗?” “是。”夙殉承认。 “每个人都有秘密。” 夙殉回她:“可是你喜欢用极端又危险的方式解决问题,而我,往往要在你后面收拾摊子。” “嗯……”璃末居然无从辩驳。 之前她只是渡沧峰最小的师妹,兜底的人是她的师尊与师兄,后来她独自一人支撑渡沧峰了,行事便依着自己的性子,狂傲不羁。 但自从她升境受伤之后,她住进了朝华峰的夙殉屋里,外人看来,两人已经深度捆绑在一起,甚至怀疑两人好上了,成了问天宗年轻一代实力最强最有权势的一对璧人。 而她与夙殉任由这些传闻流散。 如此,她的行为也会牵扯到了朝华峰、夙殉、青华真君。 第255章 上位 璃末勾起一抹笑,道:“好,我有重大事情一定会通知你,也会顾忌朝华峰的。” 夙殉却是一顿,盯了她的脸一会,说:“不止是气势,你脸色血气稍比前日弱了一层,你是不是受了大伤。” “……”璃末又一次清晰感受到了夙殉的敏锐。 “对方是不是一个极危险的人物,所以你不愿意告诉我,把我牵扯进去,而能够伤你到如此,让你忌惮到如此的人,应该不是一般人物。”夙殉缓缓道。“这里是天下第一大宗问天宗,何人能伤你如此忌惮如此……” “正因为这里是天下第一大宗问天宗,所以无数隐藏的力量与潜伏的敌人,都在针对问天宗,其中有魔道邪道还有正道,甚至也有我们本宗内部人的势力,问天宗就像立在天地间的一靶子,千人所欲万人所谋。” 璃末边说着,边回忆起前几日所见之恐怖异象,所遇之强大古兽。 夙殉眸光流转,一时不说话了。 两人一时相对沉默。 司潇潇端着药走进来,见到的便是两人相对无言的画面。 窗外轻纱飘荡,白花缤纷簌落,春光流泄进来,对坐两人乃世间绝顶之容色,互相平静而沉默地相视,仿佛两人之中有着旁人插不进去的某种东西。 她垂下眼眸,轻声地说:“璃末,我来送药了。” 上次的她,黯然沉默地离开,这次,她却换了另一种方式。 璃末转过头,勾起嘴角,道:“潇潇来了,快来。” 司潇潇端来碗,璃末没有多说,便将药液一饮而尽,却没有马上将碗还给他。 夙殉看向司潇潇,司潇潇肩膀轻轻动了一动,他沉默了一下,道:“辛苦你了。” 司潇潇又低了些头,小声说:“没有,这是我应该做的。”说完,脸上红晕升起,手指尖颤抖了起来。 夙殉又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起身离开去外厅处理宗门事务了。 司潇潇呆呆地看着夙殉离去的背影,连璃末将药碗递回给她的动作也未发现。 待得她回神,正巧见璃末收回碗的动作,她轻轻地“呀”了一声,不好意思的伸出手,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接过碗,然后更是深深低下了头。 她一副小心翼翼,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的模样。 璃末将一切看在眼里,脑海里浮现了四个字:情甘自苦。 于是想了想,笑说:“不然,这送药的差事,你让旁人为你做吧?” “啊?为什么?”司潇潇惊慌失措地抬起头。 “我怕你难过不开心。” 司潇潇顿了一下才过来,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最终她眼中的亮光慢慢的暗淡下去,她咬着唇又一次低下了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不开心的,我没有去奢望我得不到的东西,我只是,只是……” “能每日里有机会看到他就行了?”璃末轻轻漫漫地飘下一句话。 这话却是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司潇潇瞬间白了脸,她惊惶失措地抬头看璃末,璃末眸色平静,宁若琉璃,在春光流泄下如一尊俯视万世的玉佛,这让司潇潇的心跳得飞快,她颤抖着嘴角,轻轻地说:“是……” 她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 “其实……夙殉什么都知道,但他不会说。”璃末慢慢地说,像是怕伤害到司潇潇一般地语气轻柔。 “嗯。”说着这话的司潇潇脸色又白了一分,头更低下了。她的眸底甚至泛起了一道水光…… 璃末看着这样的她,忽然又不想说下去了,司潇潇这种近乎献祭自虐的喜欢,是青葱少女独有的情念,旁人无从阻止也无从说道。 她与夙殉的日常接触谈话有着旁人插不地来的默契与层级,两人说话点到为止,给彼此分寸,这是两人的默契,落在旁人眼中,却像是一层结界,隔绝开两人之外的所有人,再加上两人容色倾城,气场相应,常常处在一起不免会引起误会。 尤其是引起深深将夙殉放在心底最深处之人的误会。 而夙殉本质上与璃末一样,是不将情爱放在首位的人。 偏偏司潇潇就是一条死路走到底的性子。 所以司仁轩总是叹自家妹妹死脑筋想不开,非要在夙殉一棵树上吊死,不然依她是掌门曾孙女这身份,无数问天宗精英男弟子任她挑选,求着做她的夫婿道侣。 能进天下第一宗问天宗的人都是万中选一,而能当问天宗精英的都是人中英杰凤毛麟角,可是司潇潇除了夙殉谁也看不上,还沉沦如如此受虐自苦的暗恋情节中,无法自拔…… 璃末看着司潇潇漂亮的小脸蛋,一时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同情她,便道:“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不需要用温柔去迁就男人,也可以大胆一点的。” “啊?”司潇潇愣住,想不到璃末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总是一副漫不经心袖手旁观的样子,哪怕对着他们几个从小到大的玩伴,也只是笑嘻嘻地说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很少去认真谈事。 她深深地望向璃末,只见璃末表情轻淡,但眸色添了些许认真,这让她心脏不由得加快了。 “你是问天宗掌门的曾孙,藏夜峰的精英弟子,天下男儿见了你都要俯首低头,你可以温柔但不能软弱,你应该这样想——夙殉又如何,你十个夙殉都睡得起,只不过是你不想罢了。”璃末懒洋洋地说。 司潇潇听了不由噗哧一笑,知道璃末是在逗她开心。 笑完,她又收敛表情,轻轻说:“世人说男子都喜欢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 “嗯……”璃末轻轻点点桌面,桌面发出轻轻的响声,不大,却像是震在司潇潇耳膜旁的震音,引得她神魂震荡,让她心跳猛地加快地听着璃末接下来的话:“温柔驯服,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要求。当你的地位与实力比对方高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温柔变成你对对方的基本要求了。” 司潇潇呆呆地看着璃末,这个在旁人看来强大而温和的宗门师姐,如今剥开了自己完美的外壳,将尖锐冷酷的内象展露了一角给自己看,实是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灵,她从未见得一个女人如此漫不经心又带着强大无比的气场说如此之话。 久久,她才嗫嚅地问:“那……那你呢?” “我?我不反对温柔,但温柔只是我的武器之一,比起我去屈从他人,我更喜欢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挑选世间绝色。” 璃末抬眼,此刻她的眼睛里抹去了漫不经心,只余认真,她看向司潇潇说:“但我不会沾染夙殉。” 第256章 嫌失 司潇潇一呆,脱口而出:“为什么?” 璃末脸色微微有些古怪,叹了口气道:“我不会自找苦吃。” 司潇潇哑然。 苦,如何不苦了,深深暗恋了夙殉百年的司潇潇最懂这般苦楚了。 “……可我甘之如饴……”司潇潇苦笑。 璃末沉默,情之一事,旁人插不得手,她能做的,不过的抽开自己罢了。 这想到这,她心中一沉,夙殉司潇潇的事她可以不管,可她师尊与檀姒呢,她也可以如此置身事外吗? 不,不可能的。 慕剑非与檀姒前世那段旷古绝恋,也拉开了灭世之祸的序幕,包括逆世镜也提示过,檀姒是元魔重要的计划棋子,无论如何,她也是要插手其中,力所能及地挽回此次于渡沧峰而言的灭顶之灾。 救苍生,那不过是顺带的事情。 想到师尊之事,她的心也不由地沉重几分。 司潇潇见她脸色一变,问:“怎么了?” “没什么。”璃末摇摇头。 司潇潇深深地看着她,道:“有时候,我觉得你极像夙殉师兄,你们都是那种什么也不说,一个人默默地扛下所有,而你们的身上,却是有一种旁人不可靠近的气场……” “嗯?”璃末挑挑眉。 “你们不让旁人靠近,大概,是因为你们心中深藏着很多事情,不能与他人道说吧。” 璃末想了想,倒也没有否认。 司潇潇停了停,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可是落入旁人眼中,我们总觉得想要帮助你们些什么,为你们做些什么。不让你们负担一切如此之累。” 这话,也不知是对着璃末说的,还是心底对着夙殉说的。 璃末心轻轻一动,转头看向司潇潇。 司潇潇迎着她的目光,认真地回视她。 璃末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一片纯净,良善,柔软…… 她轻轻勾起嘴角,道:“潇潇,你真是一个好女孩。” 司潇潇料不得她如此说,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红了脸,轻轻垂下头,说:“没有,没……我也怕你觉得我越线……” “出身高贵,容貌姣丽,善良美好,修为精深,除了求而不得的情路选择,你是世上最完美的女修典范了……”璃末慢悠悠地说:“不知多少邪恶心性的人,会想着将你这般纯粹的美好狠狠地捏碎再踩入泥泞里,看着你在残酷的地狱里挣扎痛苦……” 璃末说这话的速度很慢,然而她越说下去,司潇潇的脸越是白。 她总觉得从璃末口里说出这种残忍而扭曲的话,仿佛有着什么实质的凭依,而不是空空唬人的话语。 璃末话说到最后,司潇潇忍不住向后退了一小步,仿佛她那话中的残忍折磨真实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 璃末仿佛没有看到她动作一般,表情一如之前平静:“所以,你要小心,小心旁人的利用,小心旁人的温和无害背后的阴暗诡谲……问天宗,也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可怕。” 司潇潇听得心惊,却觉得璃末话中的意思是为她着想,下意识地点点头。 璃末低下眉眼,看着自己的手,仿佛看到前世里沾满了鲜血与罪恶的手,内心一片近乎冰封的平静,不得不说,她与司潇潇乃问天宗个性手段最极端的两个人,却也同时是问天宗二代弟子最出色的女弟子之一。 同时,也皆身处高位。 “你想要为我和夙殉分担一些,这份心意十分感谢。可我们不想把你和司仁轩牵扯进来太深,包括掌门也是如此想,他十分疼爱你们两个,只想你们一路顺遂稳健地拓行修仙路,泥泞与丑恶,就由我们这样的人来承担就好了。” 璃末看着司潇潇微微歪了头,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一些,落入司潇潇的眼中,不知为何,她看到了丝嘲讽的意味。“掌门收夙殉为首徒,你觉得初衷是为了什么?夙殉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废心劳力的阴谋算计,部分是因为什么呢?” 司潇潇听了全身震颤,脸色微微一白。 璃末眼神平淡:“丑陋的东西就由本身并不干净的人却承担就好了,你们,就负责干干净净平平安安的护道正心便好了。” 司潇潇脚有些发软,看着璃末慢慢转过脸,她那艳绝天下的侧颜带着少许的秋冷幽森,她忽然在心底冒出一个念头:她说夙殉是朝华峰主使一切阴谋暗流之人,那么她呢,是不是指自己正是渡沧峰的“夙殉”,负责一切光明圣洁之下隐藏着的黑暗肮脏呢? 而慕旭真就像她与司仁轩。 她喉间有些干,却没有说出话来。 但璃末的身影又一次在她脑海里与“夙殉”重合了。 …… “这几日,你去哪儿了?”赵清仁问“莫离”,发现她的脸色比之之前更差了些。 “剑阁任务我不得推诿,于是下山了一趟,不得来公子房内侍墨,还请公子恕罪。”璃末轻轻回道,声音比之前更是细柔。 “受伤了?” “……” 沉默没有回答。 赵清仁冷冷勾起嘴角笑,剑阁是渡沧峰慕剑非慕璃末所管辖,不是嵩岫峰,嵩岫峰的任何事任何情况都不可逃过他的掌握,剑阁相反,人皆知渡沧峰嵩岫峰不对付,剑阁的任务若是涉及某些机密,更是不可让嵩岫峰得知,所以“莫离”的沉默,便是将任务的所有信息完全不透露与他一点知。 她将自己视为剑阁之人,防备于赵清仁,哪怕这几日两人之间朝夕相处,她也知自己陷入三兄弟争女的绯色流言之中。 可这些,对于“莫离”,是无法改变她一点点的。 一个极致冷静的女人。 这让赵清仁也揣摩到了些许此女真实个性。他刚泛起这个念头,又觉得可笑,他堂堂赵家长孙,为何要在意一个下仆女的个性呢? ……他垂下眸子,声音变冷:“你受伤就不用来我屋里侍墨了,行止因伤有错反而误及我正事。” 听言“莫离”低下头,乖乖地就:“是。” 她方走出院子,却是见一人站于小院仙玉海棠前,白衣翩翩,风流潇洒,正是那赵家容貌最是出色的赵四郎赵昭原。 他见了她,挑了挑眉道:“我来找兄长有事,你怎么出书房了,我大哥呢?” “莫离”行礼后道:“大公子嫌我侍侯有失,让我先不要在他跟前侍奉了。” “什么?他居然让你……”赵四郎捏捏下巴,啧啧两句:“他如此舍得?不过如此也好……你跟我回院,我给你绝不敢想象的报酬,让我也和大哥一样享受几天你的侍墨如何?” “莫离”微微挑了眉,深深地看向精心打扮后,若一株仙玉奇树风度翩翩在自己面前的赵四郎。然后她慢慢地勾起唇角,笑容里有着让人品不清的意味道:“好啊。” 第257章 保护 赵清仁倒是出乎她意料,她以美人计混入赵家混水摸鱼,他是否上勾不说,却用一招以彼之施还施彼身来反击,算是狠狠打了她的脸,也以此来贬低了她,不得不说,此着着实狠绝。 但璃末是个没有自尊心的人,她的自尊心也不是建立在自己的魅功,掳获男人之上的。 她的自尊,早在前世幼时如狗一般跪在师尊脚底只为一口烂粥时,早在如奴仆地任同派竞争对手指使,以此来降低对方警惕心时,被自己扼杀了。 无论前世今生,她的自尊都是建立在自己的杀人之术之上的。 杀一人,为修为力量。杀万人,为权谋心计。 皆是杀人术。 璃末住进了赵四郎的院子里,因她而掀起的赵家四个男人为一个女人抢破头的流言甚嚣尘上,她并不知晓。 璃末觉得:反正都是混入赵家窃取情报,混哪不是混,赵清仁防人防得滴水不漏,她废了好多功夫,得到的结果皆不理想。试试赵四郎这里也是不错。 赵四郎院内一群莺莺燕燕,环肥燕瘦,众多女眷,对于璃末的到来,正是不欢迎的。然后璃末却是泰然自若地跟着赵四郎进了他的书房,又漫不经心地磨起墨来。 她老老实实地磨墨,但外边的人心却是浮动,有人来请赵四郎出去,赵四郎看了璃末一眼,想张嘴说话,却又是未说什么,一改之前对她嘘寒问暖,要打动她芳心之欲昭然若揭的样子,沉默地离开了书房。 璃末平静地站在书房里。 很快,一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周身珠玉环绕,仙气缭缭,容色美丽,面色妖娆,看起来是赵四郎院中受宠之娇娥。她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璃末一番,接着面带讽刺地朝璃末一顿冷嘲热讽,仿佛璃末是哪边来的上不得台面的妖艳贱货,来赵四郎这里丢人现眼。 璃末在其快要说得口干舌燥之后,忽然问了一句:“你身上之香可是麝香。” 这话问完,女子脸色大变。 一脸肤浅妖艳的模样瞬间改变,变成了精明惊恐之态。这姿态出现得极反转,也消失得极迅速,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女子白着脸,往后退了几步,有些仓皇逃离的意味地退出了房门。 可她就在马上要转身离开那一刻,璃末悠悠的声音从书房深处飘来——“你是不是很怕自己怀孕?” 女子踉跄,几乎走路不稳要跌倒在地,她猛地抓住木门边框才稳住身形,却是不敢回头看向璃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不知什么原因,自此女来骚扰又落荒而逃之后,再无人敢进来了,本来热闹繁花的赵四郎院子,忽然变得死气沉沉,安静无声。 极是诡异。 接着第二日,璃末就发现那个女人消失了。 她用鸿琭神丝遍翻院子里,却是没有再找到那个女人了。 一个本是极受宠的女人,忽然就因为一段对话消失了,也极有可能是被抹杀了,这是为什么? 首先,说明璃末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是被监视着。其次,种种迹象来看,赵家的每个人都不是如表面看起来简单,连一个小妾身上都有着多重反转与深藏的秘密,更是说明了赵家的深不可测与危险性。 并且璃末也在赵四郎脸上未发现任何异样,从女子的穿着打扮姿态来看,她应该赵四郎身边颇为受宠的女人,却被一夜之间抹除干净……是赵家男子一惯如此冷情冷性,是这类事情在赵家发生太过稀松平常了,并未激起其的情绪波动呢? 她看着赵四郎的脸,那张脸是赵家四兄弟中最俊美的一张脸,但比之慕剑非慕旭真夙殉还差上少许,也不知这人是领了如何的任务来接近她,却除了嘴上行为上的好感体贴,却是没有那种打从心底的热情。 如果是纯情少女大概也会中了套了,但璃末从情场欲海里肆意的女魔头看来,她还是能够品出区别的。 于是两个同样面热心不热的男女,就在同一屋檐下虚与委蛇,互相试探了。 看着璃末端起灯笼挑开灯蕊,让屋内的亮光更亮一些,赵昭原问:“这么晚了,你不想回自己院子么?” 在赵清仁那,入夜后璃末就会回到自己身这问天宗外门弟子的小院子里,不会如在赵四郎这处般如此之夜,璃末微微侧了脸,妖娆的脸在夜烛之光下更是惊魂,她道:“公子不吩咐,莫离不敢自擅。” “……”赵昭原曾以为赵清仁都搞不定的女人,一定是一个手段心计都极其可怕的女人,所以他表面接近之下,对其又有着十二分的防心,可是她轻轻柔柔地不露任何锋芒,又让他不得不感到意外了。 她仿佛是个很容易拿捏指使的外门弟子啊…… 恍惚间,他甚至忽略了其的惊世容貌,反而在她的性格手段上琢磨了起来,这与他通常花心风流的外在形象也是极不符的。 但在赵家,没有一个人是省油的灯,软弱风流只是他的保护色,若他真是如此简单,早就在这个赵家被吞噬得骨头渣也不剩了。 跟“莫离”接触了两天,不知道为何,他常常忽略她的容貌与魅色,往往在深究她容颜之下的性格与欲望,他极少如此深究一个女人,女人与他而言是暖床的工具,甚至是应付家族的防护膜…… 但对于眼前这个“莫离”他在对其施展男性魅力,完成大哥吩咐要求时,却有一种自己像在小丑表演的错觉,他甚至打从心底对其产生不了男女之欲。 这是他从未对女人有过的感觉。 “你来我院子里两天了,觉得我和大哥的院子有何不同?” “四公子的院子仿似比大公子的院子更冷清一些,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本听闻,四公子此处的院子,是佳丽最多最是热闹之处……” 赵昭原妻妾成群,自然是赵家院子最热闹之处,自然,也是最争斗之处。 “我怕她们扰着你,便令着她们不可轻易靠近,毕竟,在我眼里,她们都及不上你的美丽珍贵,此时的我……” “但昨日不是有位漂亮的妇人来找了我,我本以为,她今日也会来呢……”璃末淡淡地打断了赵昭原的情话,这让他一口气闷在胸前,想吐也吐不出。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下人打断话,尤其是对女人的情话。 通常下女听到他说甜言蜜语,哪个不是羞红了脸蛋低下头,一副害羞不可自胜的样子……她居然表情淡漠地打断了自己的话…… 而且看着她此时的表情,不知为何,他脑海居然浮现出了赵清仁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第258章 熙宁 彼时,此时,两者的表情居然重合了。 他不知自己为何产生如此怪异的想法,他自己都觉得荒诞。 随之,他又冒出一个念头:果然,眼前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主,怪不得赵大郎都擒不住她,还让他这个风流公子接近她…… 想到这里,他内心深处不禁升起寒意,他甚至不愿意深想。 他轻咳了一声,道:“那女子你不必在意,于你而言,她不过是细枝末节,无足轻重。” 璃末的唇角弧度加深,道:“四公子这样说自己的宠妾,是为了减少自己的伤心吗?”这话一语双关,直指女子已经死了,被完完全全抹杀的事实。 赵四郎心脏一凛,有种被人看穿至一清二楚的赤裸感。 他先是轻轻笑,道:“你在说什么?” 璃末却没有回答,静静的看着他,她的眼睛深渊若海,沉静得没有一丝情绪,然而在这样的眼睛里,赵四郎心脏开始猛地加快…… 畜生都会对自己朝夕相处的事物有情感,更何况是人类呢。 大哥让他去试探他,然而此时,他现在却觉得两个人的身份进行了倒转置换,反而是对方在试探自己。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刺痛,一种来自于年幼百年前记忆,自己的内心深处深埋的刺痛,那是一种很浅的在彼时却是极深刻的痛感。只是时间长河中这种刺痛出现的次数太频繁,频繁到他已觉得麻木……可是此时眼前这个女子的眼神却仿佛有一种魔法可以唤醒他当时的记忆,引发他尘封的情绪…… 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它甚至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他的嘴角却是慢慢的抽搐了一下,然后勾出一种既轻松又沉痛的笑容,说:“我倒不知你在说些什么……她……大概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潜到别处的庄子上了。赵家便是如此……容不得一点犯错的……” 最后那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或者……他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璃末眸光一闪,赵四郎是赵家的主子,权位上最高的人物之一,却说出这样的话……仿佛…… 仿佛…… 她的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极是迅速又极难以捕捉,恍恍惚惚中她听到赵四郎说:“你先回外门楼院吧,我大哥未留你如此之晚,我也不可逾了他……” 最后那句他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说词,接着还不待璃末回答,自己就先离开了书房。 璃末远眺,看着他的身影极快消失于书院之门,仿佛一只正在被猛兽扑袭疯狂逃窜的猎物,眼露深思。 …… 璃末化身的“莫离”只是在黄昏的逢魔时刻到赵家出使差使,白日里她自然还是自由的,更何况她脱离了赵清仁的院子,受到的监视力量比之前少了几分,这让她更从容自在地在白天于夙殉屋子里处理事情。 璃末一边批着手头的宗门公事,一边听着司仁轩在耳边添油加醋的说着“某位女子”和赵家四位公子那些绯短流长,爆炸花边传闻。据他说,这件事可以算是问天中十万弟子口中最轰动的男女绯闻了,甚至盖过了渡沧峰的风头。 男男女女的桃色新闻,总是比那些打打杀杀更被人们乐于传在嘴边的。璃末不置可否,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司仁轩在她面前,大赞“自己”的丰功伟绩。 司潇潇则是陪在两人身边,一边研着带着花香的药用糕点,一边含着笑听两人插科打诨。 其间,司仁轩说起了赵四郎,说他历来风流,桃花不断,是问天宗有名的风流多情郎,想不到他这个花花公子也参与进了赵家儿郎的抢女风波中,璃末闻言挑挑眉,司仁轩说:“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璃末抿着唇,笑容带着些许深意:“那赵家四郎……倒没有你们想象那么简单……” “哦?你见过他?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璃末手指轻支下巴,想了一会儿说:“是有着天生敏锐的人。” “敏锐什么?” “对危险的敏锐……”他能够潜意识察觉其危险性,下意识避开。 “什么话,说得明白点。” “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并不是你的程度不能理解的深奥……” “你……”司仁轩气得全身颤抖,有些想掐断璃末细白的脖颈的冲动。 此时,一身杏花长衫的夙殉走了进来,窗外杏花飞雨,轻轻雨丝随风曳丝,带着一缕润风陪他进来,顿时让屋内一片安静。 连司仁轩也止住了声音。 近日以来的夙殉应该是极忙碌的,适逢多变之秋,若是旁人处理如此强大的工作量,一定会容颜带些憔悴,可他却一如往昔,如同仙谪下凡的模样,一损自身一丝荣华。 璃末甚至听得司潇潇唇边近乎赞叹的轻呵出气…… 那缕轻呼,充满了少女粉红的芬芳。 可惜这缕粉红很快被血腥打破,夙殉给璃末带来了一份关于佟雪铭追查到线索相关时名单,也就是在接应魔之人身上散发的流徵凝香,先从临近半月内到宗门内库领取了流徵凝香的人开始查,所有人都知道,流徵凝香香味是在半月内香味最浓药效最好的,日子越久,香味越淡,药效也越差。 璃末将名单拿在手里,却没有去翻看。 她在想:既然所有人都知道,那么这会不会又是另一种陷阱了,那个人本来就是为了陷害于旁人或者是转移率猜疑,才故意将药擦在身上呢,这样无论怎么查,自己一定会摘除嫌疑。 司仁轩不知她想法,见她一动不动,有些好奇,又有些心急的一把拿过他手中的册子,翻了翻。 翻到了啸苍峰的那一页名单,他轻轻的“咦——”了一声。 这声音同时引来夙殉和璃末的目光,只听到司仁轩说:“这上面,怎么有鹤熙宁的名字……” 司潇潇问:“你认得她?” “她便是我和师尊研制黄昏雀时在一旁打下手的师妹,性格温柔不爱说话,但是御兽术独有自己的一套,师尊还是挺喜欢她的。” “哦?”璃末闻言挑挑眉,与夙殉对视了一眼。 司仁轩见他们两人如此,立即嚷嚷,“你们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怀疑我师妹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时的问天宗,任何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随时可能发生。”璃末淡淡地回他:“你曾想过天下第一人的天剑神尊会昏迷不醒如此之长吗?” 璃末说这话听在另外三人耳中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既冷漠又剥离,仿佛她不是渡沧峰最重要最受尊重的二徒弟小师妹。 可是还没有得他们细想,璃末已经率先走出了门,离开了三人的视线。 第259章 代价 司仁轩在屋内急得跳脚:“你什么意思呀?又想一个人单独行动吗?为什么不等一下我们?” 司潇潇则深切地望着夙殉,道:“夙殉师兄,我和哥哥可以一起跟着你们去吗?” 夙殉望着璃末已经远远消失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眸色光华流转,似明似暗,沉默了一会,道:“你们也来吧。” 敏锐的司潇潇感觉到夙殉话中的担心,仿佛他并不希望自己与哥哥参与进来,她却又不能猜测出他到底在担心什么。 不知为何那天与璃末谈话的末尾里,璃末那句给她最大震撼与刺激的话——“你认为,掌门为何会赐夙殉一个‘殉’字呢?”此话,又一次浮现她的心头…… 无人知晓,这话给她带来多么大的强烈冲击,让她在之后几天,心灵一直久久不能平静…… …… 鹤熙宁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院中的女子,目光一滞,轻声问:“你是……” 璃末不是越礼无教养之人,尤其是在渡沧峰问天宗时,她通常还是守礼的,但当她想要试探一个人的时候,她往往会选择一个极是突然而带有危险性质的举动,闯入那人的世界,造成一定程度的冲击,去逼迫那个人做出通常常态之下之外的反应。 而如此的反应是极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的…… 落樱之下,璃末长身玉立,周身红纱长裙,如一只红色飘逸的凤凰,她面容华美艳丽,让人不敢逼视,温婉俏丽的鹤熙宁在她温柔的目光下,却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目光带着游移的低下头去。 这时,司仁轩的声音由远及近地插了进来,声音中带着一些着急和安抚道:“鹤师妹,你别怕,她是渡沧峰的慕璃末,可不是什么坏人。” “慕璃末长老……”鹤熙宁用手掩住唇,极是惊吓。 慕璃末升出尘境,按照问天宗的规矩,自然被尊为长老,外人叫她慕璃末长老或是副阁主为尊称,只是司仁轩这些身边的熟人,还未改口。 鹤熙宁也曾见过慕璃末,但她只是远远的见到过,她并不是什么权利中心的人物,能近距离的看到慕璃末的五官影像,所以她刚刚初见慕璃末,总觉得有些熟悉,在哪里见过,却未认清来人。 璃末看着鹤熙宁容貌身形,沉默了一会,转而绽出一抹温柔和蔼的笑容对她说:“听闻鹤师妹对于御兽道有着独到的见解,我也正巧对此忽然感兴趣,便越礼而来与鹤师妹欲交流一番,鹤师妹不会怪我唐突吧……” “呃……”鹤熙宁下意识地看向司仁轩。 司仁轩一脸便秘的样子。 他也是着实服了慕璃末了,问天宗上上下下皆知,他与璃末的关系甚笃,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慕璃末便是对御兽流感到兴趣,也不会越过他这个青梅竹马,跑到自家师妹院子里突然进行问询。 谁都会觉得这是极为怪异的举动。而慕璃末言语的口气却是如此冠冕堂皇理所当然,她那副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让他着实有些佩服慕璃末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了。 璃末仿似无感司仁轩化为刀子的目光,靠近了一步鹤熙宁,笑眯眯地问:“鹤师妹不会因此生我的气吧?” 鹤熙宁低头回:“不会的,不会的,你是长老级的剑阁副阁主,我怎么敢……” “唉唉唉,你别吓着我师妹了。”司仁轩赶紧插进两人中间,可不知为何,他忽然脚下一软,整个身子的力量猛地撞到了鹤熙宁师妹身前的那个小桌子上。小桌子放着数个颜色古朴的瓶瓶罐罐,在他的倾倒力量之下撞得东倒西歪叮叮作响,鹤熙宁脸色忽然大变,瞬间就失去了血色。 她猛地冲上小桌前,迅速的把正中间两个最大的瓶子抱在胸前,仿佛是什么极是珍贵无比的东西般紧紧地抱着。 司仁轩稳住身体,讪讪地看着鹤熙宁说:“不好意思,我刚刚不知怎么的……” 边说着,他边眼睛睁大,猛地看向她胸前的瓶子……忽然止住了原来要说的话,大声说:“鹤师妹,这是什么……” 鹤熙宁浑身一颤,将胸前的罐子抱得更紧了,她那样的力道仿佛要将这个罐子嵌进自己的血肉里,深深藏着一般。 司仁轩止住了话头,似乎有些受到冲击,叹了句:“原来,原来……” 说罢,他还朝璃末摇摇头。 璃末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不要问下去。 她想了想,顺了司仁轩的意没有问那罐子之事,而是轻言笑与鹤熙宁道:“鹤师妹是与司仁轩师兄一起灵养黄昏鸟的,对吧,我对那黄昏鸟有些兴趣,不知师妹可否与我解答一二。” 鹤熙宁见她没有追问自己胸前罐子的事情,松了一口气,道:“好,好的,你们稍等,我收拾一下桌子。”说完没等两人回话,就抱着罐子进了自己的闺房内屋。 鹤熙宁进自己的闺房,璃末与司仁轩自然是不能进去的。 就留两个人在门外大眼瞪小眼睛,璃末没有说话,诡异的是司仁轩此时也仿佛丧失了语言,低着头也没有说话。 夙殉与司潇潇进来,正是见到司仁轩这副表情。 夙殉沉默,倒是司潇潇道:“哥哥,你怎么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司仁轩没有回答,却是看了璃末一眼。 璃末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耸耸肩道:“每个人,必然会有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你若是要深究,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司仁轩微张张嘴,嗫嚅了几声,却没有说话。 夙殉看两人对话,仿佛猜到了什么,正在此时,鹤熙宁从内房里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就见屋外多了两人,顿时吓了一跳,在看清新增进来的两个人的面目,更是全身一颤,这可是夙殉啊,问天中下任掌门不二人选,等于是问天中第二有权力的人物了。 她不解为何自己的房子里会出现陌生的4个人,更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她也知道,绝不可能是璃末所说的要探讨灵养黄昏鸟这么简单。 然而这四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与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突然告辞离开了。 出了房门,司潇潇忽然说:“我闻着她的屋子里,似乎有血腥味。” 司仁轩眉头一皱,露出罕见的凝重之色。 司潇潇不由问:“哥哥,你怎么了?” 她再抬头看向夙殉与璃末,两人还是那副八风不动,了然于心的模样,小声问:“哥哥的这个师妹……” 司仁轩忽然出声道:“我们走吧,回夙殉那。” 第260章 抽刀 往焉楼。 难得见司仁轩一脸沉重的司潇潇担心地看着他。 四人难得极是沉默。 最终司仁轩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到鹤师妹走那种邪道。” 司潇潇瞪大了眼睛。 “她用自己心头血喂食灵兽,所以她的御兽术才比之旁人同门更为厉害。” “啊?心头血?”司潇潇掩住口,瞪大了眼睛。 “或许她正是用这个法子才超过了其他同门,得到了我师尊的青睐,被提拔为了内门弟子,而越是这样,就越需要她更多的心头血,越来越多使用心头血就越伤她的根本……这无疑是饮鸩止渴。” “啸苍峰禁止此术吗?” “不……有些人或是家族,天生带有令神兽亲近的血脉,有些家族甚至有自己几百年来传承的秘密御灵兽之术,这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甚至不少人靠着这类秘术与秘法进入问天中成为精英弟子。只是心头血……极是危险的一条道……” 司仁轩难得正经地说了一大段话,看得出鹤熙宁如此修习行径于他极大的冲击。 他大概是没想到看似温柔小心的鹤师妹,居然行驶危险而弊端极大的修炼途径。 “修行本是与天争命,吾等皆是如是,阿轩,你不必自纠。”夙殉淡然道。 这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安慰到司仁轩,他先是用力地叹了口气,然后面色好了一些。 夙殉转头问璃末:“你看着她有疑点吗?” 璃末道:“有。” 司仁轩迅速抬起头瞪大,仿佛要把她的脸看出一个窟窿来。 接着他道:“这不可能,鹤师妹一直是温柔与世无争的样子……” 忽然又想到什么,声音拔高了一些:“不对啊,依你的性子,若是她真的有疑点,你早就拿着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一点一点的割她的血,逼她说出真相了,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的离开了呢……” 璃末勾勾嘴角,笑容微带些许邪恶:“我谢谢你,把我看得如此变态邪恶。” 话是如此,但她的表情倒是愉悦的,仿佛把他的话当做了恭维。 “璃末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吗?”司潇潇问。 “可以这么说。” “什么叫可以这么说,不要着作高深,说一些云里雾里的话,说得明白一点。”司仁轩一副要抓狂的样子。 但他越是急,璃末越是不紧不慢,轻轻地勾起嘴角,看向司潇潇,道:“她身上有秘密,然而问天宗其实每个人都有秘密,这是天下第一宗,所有人都挤破脑袋进入的最大宗门,自然要付出旁人无法想象的艰辛与努力,才能在此处地方争得一席之地。” “然后呢?”司仁轩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 璃末不以为忤,勾着的笑容反而加深了。“她以心头血喂养灵兽,那么也就是说它与灵兽之间有着比常人更加深的默契。啸苍峰峰主忽然兴起喂养的黄昏鸟,她靠着血脉之术进入帮忙,你们说,她与黄昏鸟是不是有可能其实是有神识联系,而我师尊受伤那日,忽然暴毙的黄昏鸟首领是否给过她讯息呢……” 其他三人听之一震。 司仁轩猛拍桌子:“我怎么没想到呢……” 璃末慢慢地端起桌上的清茶,清茶之上仙雾袅袅,半遮盖住了她脸上的表情,她慢条斯理地说:“喂食心头之血,对她而言是极危险的,但换个角度来说,对我们却是有利的,至少我们有可能知道我们最想要的信息。” 司潇潇心想:是啊,每件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 这话,似乎也点到了司仁轩,让他忍不住露出深思的表情来。 良久,他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有些想不通,师妹为何……” “你可知,一个啸苍峰的弟子,若无背景人脉,想要在内门生存,要敬献多少灵石兽蛋于管事长老门下?”璃末忽然出声道。 “啊?” 夙殉有些不想让璃末说下去,他看向了她,而一向敏锐的她却没有回视过来,反而是一顺不顺的盯着司仁轩,她的眼神坚定,表情语气却是极平静,像是在说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般—— “通往天才精英之路,很多时候是用人脉与财力堆积出来的,哪怕问天宗也是如此。外门大管事,内门大管事、长老殿中的得力管事,明面上的规矩都是每个月三颗中品灵石。更不用说其他大大小小管辖负责发放灵石灵蛋的管辖人物。你进献的越多,得到的东西就越好,灵蛋的品质也越不同。你若是不会孝敬,便是宗门给予你奖励的极品兽蛋都可以,在几个月之内就病弱死亡……有无孝敬,拿到手里的层次都不同。” “啊……”司仁轩拧了眉,仿佛早有听闻,又有些不可接受,轻轻说:“可是师妹是内门弟子。” 而且得到了啸苍峰长老的青睐,与司仁轩一起灵养黄昏鸟,地位自然不同于旁的被人挤压剥削的弟子。 “那你就该问,她是如何能当上内门弟子的。” 答案不言而喻,就是用她自己的血脉之力——心头血。 夙殉见司仁轩一副不愿意相信的样子,朝自己看来,沉下眸说:“水清则无鱼。曾长老如此放纵,自有他的考量。” 司仁轩听言呆住。 “那……那她会是内奸吗?我看着……有些不像呢……”此时,司潇潇小声的声音轻轻响起。 司仁轩立时瞪大了眼睛,看向璃末夙殉两人,仿佛一定要从两人的脸上盯出否定的答案来一般。璃末则好整以暇的喝了茶,轻轻地说:“答案……要她亲口说……” “如何让?” “让人说真话有很多方法,而最好的方法是……” …… 夜晚,鹤熙宁正垂着目坐在自己内房中的桌灯前。 昏暗的房间里,窗外的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只透出微弱的斑驳光影。她的全身轻轻地颤抖着,像是被黑暗笼罩的一团困兽,害怕得呼吸都变得极是急促,她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晚中异常清晰,如同擂鼓般震耳欲聋,恐惧如海涌没她,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紧窒气息,鹤熙宁的皮肤上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行,带来一阵阵刺痒和刺痛。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身体有数千只数万只黑色的小虫从她的身体内部往外钻,并不断地在她皮肤上穿梭,发出吱吱的细碎响声,让她感到既恶心又惊恐。 她的手指不由得颤抖,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别的刀,并将它抽了出来—— 第261章 救危 刀刃在桌前微弱的灯光下闪烁着寒光,这把刀是她平常用来割灵草喂灵兽的工具,此刻却成了唯一能带给力量的东西,让她攥紧刀柄的手,忍不住又紧了一紧…… 仿佛只有刀刃才能割断那些压着她喘不过气来的束缚…… 鹤熙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力,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种恐怖和惊悚。她只能无助地站在那里,任由恐惧和绝望将自己吞噬。慢慢地,她闭上眼睛……接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睁开眼睛,手中的刀向自己的手臂划去—— 刀往下割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解脱,仿佛下一刻那些在她皮肤上爬行的虫子就要随着血液的流出而消失。 可是,下一瞬,她的手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用力地抓住,让她动弹不得,她不由得大吃一惊,立刻抬起头,立刻坠入一双无尽灼华之眼,那双眼瞳之下,人们仿佛所有的秘密皆无所遁形。 她张口,想吐出言语,却是发现自己喉咙里只能吐出呃呃的几声干哑的嘶吼,却形成不了语言。 这让鹤熙宁的心更是骇然。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你中了魔咒,今夜有人想让你死。”抓着她的手的人轻声的说。 她的声音很平稳,无形中带给了她力量,这让她惊恐万分的心微微烧定了一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自己的房中,她明明是天底下最受瞩目的天才,也是天下第一宗问天中最年轻的出尘境长老,她与她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相谈了几句,为什么深夜她却会出现在这里,而正好是自己陷入极致的危险时…… 还有她口中说的魔咒,自己为什么会身中魔咒呢?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鹤熙宁心底翻江倒海,脸上扭曲而惊恐,看到璃末的眼神仿佛是濒死之人,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踏踏实实的回握住离,莫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仿佛在用身体告诉她:自己很害怕,请她一定要救自己。 璃末眸光一闪—— 正如她与司仁轩所说:让人说真话有很多方法,而最好的方法是——救她于生死危难之中,并且告诉她,只有自己才是唯一能救她的人,于是她什么秘密都会对自己说的。 魔咒之术倒不是她种下的,借以让鹤熙宁向自己吐露真实。而是她与夙殉忽然至此,必然会引起暗处潜伏着的敌人之重视,在寻迹到鹤熙宁与黄昏鸟的相关联,那是必然会下杀手提前灭口的。 于是她的“适时”出现,顺利的挽救了鹤熙宁生命。 被璃末救下的鹤熙宁脸色苍白,她看着自己白皙的皮肤,然而刚刚那之上仿佛有千只虫子万只虫子在爬动吱响的景象,历历在目,让她的心脏依旧猛跳,久久不能平复。 她忍不住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紧紧的双手环胸。 经历过如此危险,她的第一反应是将自己抱住,隐藏起来躲避危险,而不是看向自己出言乞求自己的帮忙,看来是一个从小生活很是艰辛,习惯了只依靠自己,不会寻求他人帮助的小姑娘。 璃末边这样想着边对她说:“你刚刚中的魔毒之咒,不是出尘境修为以上的人很难轻易解决掉。” 她是在告诉她,自己是他唯一的依靠。 果然,鹤熙宁闻言身体一抖,抬头看向了璃末。 璃末温和地看着她,这让有些防备的鹤熙宁放松了一些,她轻轻地颤抖着说:“我……我不知道,为,为什么……”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下魔咒,但她有些说不出话来,刚才她身上中的魔咒极大的损害了她的语言能力,这个魔咒之阴毒,不但是要让她自己亲手刺向自己的血肉身体,更大程度的是毁坏掉她的思维与语言能力,若是璃末这样出手晚一点,她便是不死也是一个废人了。 魔之术道,向来是破坏规则,没有底线,极为毒辣的。 璃末道:“大概是因为昨日里我和夙殉来到你的院中的缘故,某些不想让我顺利查魔的暗中力量,对你出了手,说来,也是因我而遭受了此灾,你要不要来我处,给你治伤且可以保护你。” 鹤熙宁自然无法拒绝。 司潇潇为她施术治咒,其实若论治咒,璃末应该更是擅长,但她不好在人前施展,但将她交给司潇潇了。 司潇潇医术极佳,且手边有极多掌门枫长老夙殉璃末给的好药材,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将好了七八成的鹤熙宁带到了璃末夙殉司仁轩面前。 鹤熙宁在三人的目光之下,有些害怕地缩缩身体,低下了头,小声道:“谢谢几位师兄师姐的施救,熙宁无以报答,唯有一命报效……” “你不用客气,你是我的师妹,他们救你是应该的。”司仁轩有些心疼地看着鹤熙宁,一下就把鹤熙宁心中的惶然抹走,只听他继续道:“师妹,你怎么会使用心头血来喂养灵兽呢,别跟我说我和师尊研制黄昏鸟,你也是用喂心头血之术才能参与进来的……” 机关算尽被司仁轩一句话打乱的璃末轻笑,这白痴虽然坏了她的计划,但也单刀直入地点中了核心,他们救她主要的目的就是要知道慕剑非被魔袭,与那夜黄昏鸟首领的暴毙,是否有关联,且希望鹤熙宁特别的血脉养兽之术,能给璃末带来一些关键信息。 鹤熙宁吓了一跳,她料不到司仁轩一口就将她隐藏得极深的秘密,就这么当众赤裸裸地说了出来,其实昨日他看几人的表现,就隐隐猜到他们已经猜出自己这个秘密了,但是未料到司仁轩大喇喇地说出来,仿佛并不是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夙殉开口:“鹤师妹放心,我们不会将你这个秘密说出去的,也知你有些难言之瘾,只是我们也需要知晓一些黄昏鸟的信息。因为……” “因为黄昏鸟上一代首领暴毙,正巧与我师尊受魔袭为同一时间点,黄昏鸟又对魔气十分敏感。所以我们需要你回忆一下,是否有关于那日黄昏鸟异动的蛛丝马迹能说给我们听。”璃末接了夙殉的话继续说。 看着四双眼睛直直地看向自己,鹤熙宁心跳加快,这四人是问天宗赫赫有名的“少主团”,也代表了问天宗权力最高的少年英杰,如今除了慕旭真,俱在她的面前,等着她的答案,这让她心情很紧张。 尤其是面对璃末的眼睛,那双眼中的力量甚至超过她身边的夙殉,如有实质,让她甚至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第262章 邀月 鹤熙宁缓缓地张唇,有些艰难的轻声说:“我……我在那日,的确感到过异常。” 听了这话,众人立刻精神大振。 她面露回忆,道:“那日里,我总感觉心情紧张,呼吸困难。我的心血功法是本族秘传,只得女子可施,被我喂食过灵兽能在特定阵法下受我驱使,但喂食黄昏鸟没有使用我族最高层次的秘术,而是用了最低的一层,但是它们与我的神识有所联系,那日里他们躁动不安,尤其是首领他的灵识最高,甚至能与我能沟通简短的信息,它隐隐约约想向我传递一句话,我当时并没有注意……过了不久我才知道,它忽然暴毙了。而同在那个时候,剑尊也受到了魔袭……” 她轻轻地摇摇头,说:“可是,我并没有联想到,两件事有什么关系,所以也未向上禀报。” “黄昏鸟与你说了什么?”司仁轩问。 “它,它仿佛是在与人对话,它说:你来了……终于……我一直在等着你。” 闻言,四人同时拧起了眉。 璃末脑海里却是浮现了前几日神画中的古兽,这其中…… 四人各自沉思,鹤熙宁有些瑟缩地轻轻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没有提供有用的信息……我太笨了,应该早些联想到,往上呈报的……” “不会,这不怪你,谁也未想得如此。”司仁轩道。 司潇潇也轻轻靠近她,安慰她。 璃末想着,难道那日袭击师尊的,并不是魔? 还是说……黄昏鸟对魔气十分敏感,可是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它的叫声到底是警惕的叫声,还是欢迎的呼唤呢…… “黄昏鸟是否有古兽血脉。”璃末忽然问。 司仁轩听这一惊,道:“是么?我不知道啊,我要问问师尊。” 鹤熙宁却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依我族查兽之灵术来看,是有一点的。” “哇,鹤师妹,你倒是深藏不露啊,居然有这么厉害特别的术法都不告诉我们。” 璃末凉凉地说:“她没有你这般深厚的背景和靠山,如果显露在人前,无异于小儿怀宝穿行市井,被心怀不轨的人盯上。” 她这话顿时让司仁轩住了嘴。 司仁轩想了一会,忽然道:“鹤师妹之所以要用心头血喂食灵兽,其实主要原因还是缺少顶级的药材和灵丹吧。这样你来帮我做些事,我给你丰厚的报酬如何?”他既同情这个有能力又胆怯的师妹,所以想力所能及的帮助她。 然而鹤熙宁却是像被烫着了一样,连忙摆手说:“不可以不可以,司师兄你这样坏了宗门的规矩,他们会说我会……” “会眼红嫉妒你,欺负你。”璃末说了她不敢说出的话。 “是我给你东西,他们凭什么欺负你?”司仁轩瞪大了眼睛。 “因为人如果自己不够强,无异就是立了一张,‘人人都可以欺负我’的靶子。” 璃末这话顿时让司仁轩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奈的说:“那该怎么办呢?” “无由的横财易招来横祸,但你若让你师尊多布置鹤师妹做一些比现在更重要的灵养工作,并且赐予的酬劳要比他人更高上一两层,这样人们就知道他如今是峰主眼前稍重视之人,并且具有一定能力,旁人也不敢轻易欺负了去。”夙殉道。 司仁轩鼓掌,道:“妙啊。” 谋略人心还得是夙殉,他睨了一眼璃末,璃末回他玩味一笑。 …… 璃末磨墨的手,忽然被赵四郎抓住,她抬头看向对方,那双桃花眼流溢着多情,只听他说:“你何必这么辛苦。” 璃末任他抓着自己的手,没有挣扎,她毫无灵力,表面也根本挣扎不开赵昭原的手指,所以她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轻轻笑了笑,眼睛与其对视着没有避让,道:“四公子说笑了,磨墨一个时辰就可得三颗下品灵石,那可是常人羡慕不来的任务酬劳呢……” “可那是侍侯人的下人才做的,你值得更好的……”说到这,那双风流的眸子里流露出心疼,不多,但也到了令人心动的程度。 璃末浅笑“以色侍人,不同样是侍人吗?” 这话噎住了赵昭原,他顿了顿,说:“那是不同的。”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句话语带双关,莫名的让他周身泛起一种不舒服。 “有何不同呢?女人侍人用色,男子用谋也可以用色,不是吗?”些话语气轻轻飘飘,却像一颗巨大的石头冲击向了他的心湖,让他心中骇然。 他不由得干笑,道:“这是何话。”说完话他却放开了抓着她的手,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与璃末拉开距离,这潜意识的动作问题落入璃末眼中,却未带起她一丝波澜。 显而易见的,赵四郎并不喜欢她,没有如其他三个赵家兄弟一般,陷入她的迷障…… 而她也不是那种因魅色失策便不甘跳脚的弱者。因为弱者依仗的只有一种武器,所以才会恐惧自己失色…… 璃末则相反。 “明日你先不要给我磨墨了,我给你准备了一套衣服,明夜山脚下有灯会,你陪我一起去……”赵昭原一连串地说完,似乎这段话他准备了很久,但是说完他却有些犹豫的看见璃末,似乎有些人担心她会拒绝。 多情公子要展现掳获女人芳心的手段了,可明明这个公子对眼前的猎物并没有动心,却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大献殷勤。璃末看着眼光闪烁的赵昭原,有一种在青楼赏不情愿之花魁的即视感。 她笑笑,应道:“好啊。” 赵昭原仿似松了口气,落下了肩膀,身形微侧,脸上表情避开了璃茉的视线范围。。 而在那一瞬,他心底某种真实的情感泄露出了一分,眼神动作微变,进而被敏锐的璃末捕捉到了,这让她的眼睛微微的一眯。 明天晚上的灯会,可能并不是多情公子风流手段这么简单了。 璃末看着赵昭原,看着他颀长的身形,仿似在他向身上联想到了与他相似的赵清仁,赵家男子面容身形总是有几分相似的,皆是人间俊杰之美色修长,而赵清仁不同于别的赵家男子,他的身上有一层更浓的权力之上的冷漠,偶尔落入人眼中,仿佛不是人类一般冷漠…… 璃末眯起眼,心想:赵清仁,你可真有意思。 第263章 允越 璃末在赵家给自己安排的小屋中的桌上,看到了一袭碧水珍珠华衣,其色泽宛若山间清泉,流转着淡淡的水光,仿佛将一汪碧潭融入衣袂之间。衣上镶嵌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这些珍珠并非凡物,每颗珍珠都仿佛是一颗小型的灵泉,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将法衣衬得波光粼粼,非人间凡物。 怪不得有女修说多少女人挤破脑袋都想当赵家的侍妾,赵四郎对着自己这做一个没有到手的侍女都下如此大的手笔。更何况是他家里房中的人。 而璃末碰也未碰它,而是坐在一旁慢慢地喝着茶。 忽然,门被用力地打开了,一张俏丽容颜闯入了 她的视线,只见这张脸气胀得通红,眼神锐利地盯着璃末,再扫了一眼她手边的碧水珍珠华衣,脸孔一顿扭曲。她冷冷地开口:“你凭什么?” “嗯?”璃末挑了挑眉,回应。 女子冲上前来,用力地拍了两下璃末面前的桌子,道:“这是我向四少爷求得好久的上品仙衣,为何现到了你的手上。” 璃末抬眼,看着居高临下站着的女人,轻飘飘地说:“你要喜欢,便拿去吧。”女子闻言不由愣了一下,抬起了下巴,骄傲地表示:“那本来就是我的。” “你是赵四公子的侍妾?” “对。比你这个低卑的侍墨丫头尊贵多了。”女子脸上得意神情显而易见。“你这种浅微的外门女使,有什么资格用这么好的碧水珍珠衣,简直令宝物蒙羞。” 说此话时,那女子用力地抓着手边的衣袖,甚至激动地颤抖起来。 璃末站起身,笑着看她,轻轻道:“对,低不受宠,德不配位,此等仙物你拿回去吧。” “哼,别一副施舍的嘴脸,这本就是该以属于我的。”女子用力地踱步,冲上前抢过了那件碧水珍珠衣,像是自己的宝物终于回到手里一般急切。 璃末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你要向四郎告状吗?哼,告诉你,四郎可宠我了……而且……”女子眸色流转,忽然眼神变得温柔,下意识地盯向自己的小腹,话未说完,璃末却是看出了她的意思。 有恃无恐嘛…… 女子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碧水珍珠衣,像是在用全部的生命力量在紧抱住一般,她向前走,眼睛也不看璃末,却是在经过璃末身边时,道:“哼,也别说我欺负人,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自然是要还的,但也别说我小气,见不得四郎有喜欢的人。毕竟我也只是一个侍妾,不是当家主母,呐,这花簪就送给你吧……” 她随手取下鬓间的花玉粉簪,丢到了璃末的面前,像是丢弃一样廉价的东西一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璃末无声地看着女子离开,空气里一道透明无形的神丝也慢慢地追了上去…… 接着,她轻轻地拿起桌上的花玉粉簪,簪体晶莹剔透,绽放着仙雾灵光,看起来不是一般的下品灵宝,至少也是中品以上了。 自然,这样的饰品与璃末手里的宝库神物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而她此时,却是带着玩味的目光看着手里那流泄仙华的粉簪…… …… 月夜之华,游人如织,璃末化身“莫离”站在玉桥柳叶之下,想起幼时与慕旭真夙殉等人的月游,彼时无忧无虑,此时却是物是人非…… 当她眼神微散,回忆往昔,却是忽然定住—— 月光如细腻的绸缎般洒落来人的肩膀上,洒亮他如瀑的乌发之上,他一身墨绿色长衫,那颜色深沉而优雅,如同山间的苍松翠柏,上边绣以精致的墨金色纹饰,纹饰为一幅山峦云雾,鸟儿展翅之工笔画,他的腰间佩戴着一枚白色的腰玉,随着他的走动轻轻荡起,带着某种韵律…… 她眼神微眯,一时有些…… 来人走近,是赵昭原的声音:“你怎么不坐我安排的车辆下山。”说完,手指轻轻抬起,想拂上她的发间。 璃末轻轻避开,淡淡地说:“我习惯自己行路。” 赵昭原愣了愣,却不以为忤,轻拈着手指,道:“那我们走吧。” 璃末欠身,道:“公子请先行。”她一副下人的姿态。 赵昭原却是笑了,道:“今夜,我允你拾阶而上,不以奴仆之姿面对我。我们好好的畅心相游如何?” 允我?璃末淡淡地想,却是笑了,说:“公子大度,莫离却是不敢。” “有何不敢。” “公子允我一夜,那是公子允的,可我若是还想继续在赵家,或者说问天宗生存,就不应该拥有这一夜。” “哦?你很在乎赵家?” “不,我很在乎我能活着。” “……” “若我能给你不止一夜之越呢?” “我也未必喜欢。”璃末淡淡地回答。 她一身鹅黄素衣,未穿着给她准备的碧水华衣,但美丽的容颜在月光之下依旧惊心动魄,两人站在桥下,俊男美女,吸引了无数游人的目光,而他们也认出了赵昭原的身份,皆只敢远远地眺看一眼,不敢趋近。 在问天宗,赵家是那种一句话,就可以抹杀掉一个小修仙家族的存在。且,无人敢反抗。 赵家嵩岫峰的威名,有时候比之朝华峰渡沧峰更有威慑力。 赵四郎在赵家不显眼,但在普通人看来,也是不可轻易招惹的赵家嫡系子孙了。 于是两人身边,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块空旷的无人区,每个人经过都绕道走,而且这个圈子有着越来越扩大的趋势。 璃末见此,道:“四公子,我们还是先往前走吧。” 赵昭原闻言,看了眼周围空圈,却完全不甚在意,淡淡地点头,道:“好。” 一副只要她开口,他便会纡尊降贵同意的模样。 璃末淡淡勾起笑,却未有那一般女子受宠若惊,暗自欢喜的模样,反而是转身走在了他的身前。 赵昭原一愣,她一开始还是那般守礼仆人之样,要低头跟在自己身后,丫环做派的模样,却是忽然如同变了一个人,挺直着背脊走在了自己的面前,仿佛她是领路人,而他是跟随者一般。 身份态度切换如此之快,让他始料未及。 她身后,赵昭原敛下了笑意,眼神变得冷漠与强势,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璃末的鬓间,上边无一只饰物,只有如乌云般的秀发轻轻地随着她的步子,悠悠摇晃,一如她往日予人平静的印象…… 第264章 鬓花 河道两边,灯影明灼,歌者于旁幽吟,优美动听的旋律,抚慰着夜游的人心。不知不觉间,璃末赵昭原两人已经并排走在了一起。 她没让他,他也没让她。 “歌好听吗?”赵昭原忽然问。 璃末转头,看向他,也看向他眼底的深处,赵昭原感觉到她的眼睛有片刻的锋利,随后又仿佛什么也没有,依旧平静,只听她道:“还不错,赵公子会唱诗吗?” “不会。”赵昭原冷淡地说。 璃末噙笑:“是因为唱曲是服侍且低人一等的贱术吗?” “……”赵昭原沉默了一下,然后道:“你这般认为?” “不是我这般认为。只是赵家的嫡子,应该都会这么认为,不是吗?”璃末笑得更是明媚了,可不知为何,赵昭原却是觉得她的笑容,像一把无形的刀,在捅着人的心脏,搅动人的情绪。 他很少见一个女人如此大胆的,尤其还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 以她的出身来说,她着实大胆了,甚至大胆到不要命了。 她有何依仗吗? 是依仗着自己钟意喜欢她? 以为自己会极大地宠着她吗? 他忽然这样想,又猛地不愿意再深想下去…… 而璃末忽然又停止了刚刚咄咄逼人的架势,笑了笑又转过了头,不再说话,于是两人又是随着游人慢慢踱步。 两人并肩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路花灯璀璨,如同繁星点点,璀璨夺目于他们的前行之路。街头的花灯千姿百态,有的似花,有的仿蝴蝶玉兔。每一盏花灯都极是精美,听闻此次花灯节为三十年一次的“烟云花灯节”,头名有重奖,所以许多外地的手艺人也来此参赛。 而且听闻,有人临时加码了此次花灯的赛事头名奖励,比之原来更是增加了三倍,于是那些技艺高超的手艺人更是像打了鸡血一般。 行至最热的市集中心处,见那高高悬挂的花灯,正用无形的丝线系于半空之上,璀璨的密密麻麻悬于月空与地面之间,仿佛一层人们触手可及的星幕,如此震撼人心…… 它们随着微风轻轻摇曳,赵四郎与璃末穿梭于花灯之间,此时,正值花灯评选高潮部分,评选现场被热情高涨的人们挤得有些混乱了,只听得有人嚷:“龙灯,九龙灯最好看。” “不,七凤灯最好看,最华美,羽毛就像活的一样。” “不,小兔灯最可爱最有趣,它才该是第一名。” “蝴蝶,蝴蝶灯……”人们争得脸红耳赤,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璃末身边的赵昭原忽然问:“你觉得哪只好看?” 璃末挑起眼,看向赵昭原,道:“四公子觉得我会觉得哪只好看呢?” “你不答,以我的问题反问于我,是因为你没有答案,你觉得每一盏都不入眼。” 璃末承认,他说得极对。 只能说,她已经过了研赏花灯的年纪与心性了。 灯,也不过是灯罢了。 被赵四郎看穿的璃末笑笑,道:“四公子好眼力,缘是一点小秘密,也不得隐藏呢……” 这话说得,看似恭维……赵四郎眼睛一眯,淡淡道:“可你对此,不以为然……” “有吗?” “自然。”赵四郎盯着璃末的脸,轻轻地道:“比之我大哥那儿,你在我的身边更是放松,像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让我猜不着你将要说什么做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璃末笑着回望他:“四公子最想问的是什么呢?” 赵四郎眼神微眯,她居然对自己步步紧逼,反守为攻,逼问他真正的内心……通常女子不会在男女暧昧时,抱持这样的姿态,因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柔弱温柔之女子。 而她却是像一朵夜色玫瑰,带着刺会扎人心的玫瑰。 只见她继续道:“你是想问,我究竟想要干什么,还是想问,我为何无视你大哥,独独对你极是放松呢?” 赵四郎藏在袖下的手指,微微一的抖,这颤抖是无缘由的,他控制不了的,而他却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猛涌入心间,极是危险,又极是迷惑人心…… 他很少被女人扰动情绪,眼前的女子是第一个。 他觉得有些刺激,有些愉悦,也有些厌恶……大抵是因为这是第一次得到的情绪吧,他怔了一会儿,才道:“我是想问,你究竟喜欢的是……” 喜欢的是…… 正常人都会以为他问璃末喜欢赵家哪位公子的吧…… 可赵四郎却说:“哪只花灯。” “啊?”璃末愣了一下。 赵四郎如玉竹般的手指朝天一指,他的中指上有一层薄薄的笔茧,莫名让人感觉到熟悉,只见他手指轻轻一捻响,无数的花灯,宛如繁星点点,缓缓以璃末为中心点,在他们上空开始旋转…… 孩子们开始欢喜尖叫,大们人也愣住看着天空之上的花灯,花灯在夜空中如旋涡般由旋转,仿佛像是亘古的星空灯海。随着花灯的旋转,周围的人群也仿佛被带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这些花灯,有的小巧玲珑,如红莲白蝶,有的庞大壮观,如巨龙火凤。而它们就在人们仰望之下,缓缓在璃末上方空出一块空白地,接着,一颗巨大散发如月光之辉的白色荷花粉蕊灯出现在花灯的正中间,它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天下的明月,一时之间,所有花灯被它映得黯然失色。 花瓣上流淌着金色的光晕,如梦似幻,美得令人窒息,随着它缓缓降落,人们看清了它花瓣之下盈盈流转的细细萤光,自天空飘散下来,宛如银河倒挂,悠洒于人世间…… 耀眼而神圣的花灯,甫一出现就仿佛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此时最好的花灯结果已经无人可有异议,而赵四郎手指轻动,那震撼人心的如月之白荷,却是慢慢地缩小,最终,化为一只小巧耀目的玉花,落入璃末鬓间…… 人们一阵惊叹,不知是惋惜方才的最美花灯消失不见,还是艳羡璃末此时得到的荣宠,一看这公子的手笔,哪怕不认识赵昭原的人,也猜到此人来历非富即贵,而看到璃末的绝色容颜之时,又会觉得一切也仿佛理所当然。 璃末在人群议论声中,微微勾着唇,笑着看赵四郎道:“四公子好大的手笔。” “自然,我可不像我大哥他们,不会荣宠女人。而我希望……此时的你,记得此时的我……”他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手指轻轻抬起…… “是吗……”璃末意味不明的笑。接着道:“今夜里,四公子已经两次提到大公子了,你很在意他吗?” 第265章 善人 赵四郎想抚上她发间玉花的手指一顿,回她:“我自然极在意我大哥的。” “是对兄长的尊重的在意,还是对情敌的在意呢?”璃末轻飘飘的一句话,忽然打得赵四郎措手不及。 他又见人们朝自己看来的目光越集越多,璃末却仿佛没事人一样伫在那儿,便放下了手,轻轻转了身,说:“边走边谈吧。” “是,四公子。”不知为何,这句话引来赵四郎目光微沉。 而璃末也仿似没有看见般。 赵四郎走在璃末的前面,为她遮挡住穿梭的人群,时不时照拂于她,而她睨视着他高大而体贴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赵四郎回头时,正巧看着她这抹笑,道:“你在笑什么……” “我笑,公子极体贴温柔。甚至不敢想象你是赵家的公子。” “哦……赵家……你是如何看的……” “奴婢不敢僭越。” “我允你说。” 璃末笑意盈盈,道:“您让我在这儿大街上说吗?”赵四郎看着总会将目光掷来,并从他们身边经过的熙熙攘攘人群,便也勾了唇,道:“随我来。” 两人登高望月楼,整整一层的阁楼被赵四郎包了下来,除了璃末与他,了无人迹,两人在精美飘渺的顶楼,顶着月色云烛相坐而谈,两人桌前也是布置着精美的点心。 看得出赵公子是极用心的。 世人可能想象不到,赵家的公子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费尽心力去讨好吧,特别是…… 而此时两人之间的气氛应该是浪漫的,旖旎的,充满着男女情爱的暧昧的……可是,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望月楼顶楼的风比较冷,也许是因为夜色太浓,两个人之中却是毫无存在柔和与浪漫的痕迹,反而有些寒…… 如此的气氛是极诡异的,然而璃末仿似没有察觉一般,噙着微笑看着赵四郎,赵四郎也平静地望着她。 他的目光有些深,有些沉,望着她的眼神里,藏着什么东西,却让人看不清楚,只是他一瞬不眨的眼神,一般人被这样看着,可能会有些不在自在,而璃末却是平静地在他的眼神中慢慢的饮着茶。 “你实是很特别。” 赵四郎先开了口。 “哦?如何说?” “你口口声声的说着奴婢。一言一行都是下位者的规范,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可是你的气度却……” 却像是一个上位者,那种凌驾于千万的强势,仿佛刻于她的骨子里一般,再规矩俯低的言行,也掩盖不了她周身之势。 比如此时,她可以不动声色地在他的打量之下喝着茶,由他先开口打破沉默。 两人对话,让下位者先开口,是上位者的习惯。 璃末萤尖的玉指捻着白玉杯,嘴角还是温柔而淡然的微笑,道:“四公子说笑了,我出身低贱,灵力微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哪有您说的‘气度’可言,您,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上之人,我与您比起起来,不过是颗尘埃……” 赵四郎的目光停留在璃末指尖一会儿,那指尖都美得惊心动魄,带着某种夜色勾魂的韵律,更别说它的主人,而此时的他,却是任由自己的心生出一层层涟漪,不再如往日那般控制阻止自己,而是品尝了一番自己百年来从未出现过的情绪之后,才缓缓地收回目光。 轻轻地回她:“你并不是尘埃,你也有不做尘埃的机会。” “您是说,做您的侍妾吗?”璃末轻笑,笑声在阁楼中回荡,莫名带着些许荡漾人心的韵味。 这笑声,也让她对面的赵四郎眼睛微眯,他仿佛从中听到了讽刺的意味。 也让他有些不悦。 他极少被情绪搅动,更不愿意此时被简单的一个女人的笑声所拔动情绪,于是淡淡地道:“你不愿意?是不愿意以色侍人?” 璃末看着他冷漠的眼神,方才还一副风流公子作派,人前赠花的赵四郎,如今严肃起来,气场变得十分之强势,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她摇摇头道:“以色侍人,并不是不可以,只是赵四公子能出的价码,于我而言绝不可能。” “哦?你不甘于作妾,还是不甘于落在四公子的院子。”他眼神微眯,道:“还是,你觉得我大哥,更能开出你满意的价码?” 璃末挑眉,道:“大公子?传闻中,他不近女色,屋子里从未有过女人。大概,是喜欢男色吧……” 赵四郎唇紧了紧,冷了声道:“谁告诉你,他喜欢男子的?” 璃末笑:“我误会了?”此话语尾处音调微卷,含着挑拔,像是一泉美人舌尖的美酒,令人心醉,赵四郎听得手指微紧,不知心中为何升起不悦。 她只简单一句话,就撩动人心,仿佛世间男男女女,不过是她手指间的玩物。 他沉了眼,也沉了声,道:“不是,他非龙阳。” “嗯,我知道了,大公子爱女人。” 这话说得没错,但听得人刺耳。 他道:“你觉得大公子如何?是个怎么样的人。” 璃末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只能说,比起在大公子那儿,我更喜欢处于四公子这处宅中小院内。” “哦?为何?” 自然是因为赵清仁那儿让人如履薄冰,处处谨防危机,不如赵四郎那儿简单。 璃末却未如此回答,而是对他说:“四公子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好。” “从前,一个小村庄里有一个善人,人人皆道他温柔和善,所有人都喜欢他,也挑不出他身上一点毛病。”璃末缓缓地道:“村子里有姑娘喜欢他,可他却是一直未娶妻,周身无一人靠近,看起来极完美同时也极孤寂……” 男人听得眼瞳微缩。 孤寂…… “而喜欢那个男人的某个小女孩,实在好奇,便晚上偷偷来到他的院子里,她知晓男人读书种田之后,会守在他的小屋子里一夜也不出来,彼时的她觉得完全的男人,总该是有些秘密才更是迷人的,但她也不知道的是,越是完美的人,往往也越是危险…… 她偷看到了男子晚上的行止,原是他夜间不出门的理由是——他每天夜里都在精心照顾一盆白玉莲花。” “莲花?” “是的。”璃末勾起笑,眼睛盯着赵四郎的脸,像是透过他的皮肉,看清他骨子里深藏着的东西一般。 第266章 暮花 “女孩不相信,男子整夜整夜的不出门,又不让村里的女孩靠近。不过是为了一盆屈屈的莲花,而她每夜里来偷看,却是发现男人眼里仿佛没有其他之物,也完全没有于外间与人相处的平静冷淡,他对于那株花极是特别,细致照顾得仿佛倾尽一切……女孩不由得心叹,虽是个不近女色之人,缘是因为旁的入不得他的眼,他实为一个痴花人……” “然后呢……”赵四郎问结局。 “男子痴花的名声传了出去,有人因而远离,也有女人带着花种想与男子一起种花怡情,却是被他拒绝了,所有人都以为他爱花如痴,近乎痴狂……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男人房中的那盆莲花,却是忽然消失了……” “消失了?” “是,仿佛它没有存在过一般。” “那男人表现呢?” 璃末轻轻笑道:“四公子猜呢?” “……”这如何猜呢? 两人之间一时静寂。 此时,风儿沙沙,夜色如丝魅朦胧于天地之间,轻风卷着夜中柳枝摇曳,一叶半枯半绿的柳叶被风卷起,于空中旋舞,又缓缓地飘落,柳叶如刀,飘然跌下的轨迹却是璃末乌云般的秀发顶间,而此时的璃末什么也不知道。 不过是一片枯残的柳叶,不知为何,落入赵四郎眼中,却是有些碍眼,他的手轻轻抬起,手指微微一动,那柳叶便于空中转换了一个角度,如同舞蹈一般,飞转于另一远处,消失于黑暗处了…… 璃末愣了一下。 赵四郎却是淡淡地收回了手,转身道:“回去吧,我送你……” 璃末望着他行前的背影,眼睛平静…… 两人沉默地走在林间小路上,眼看就要到达璃末假身所住的外院小屋,璃末停了脚步,对赵四郎道:“公子,我已经到了,无需再送了。” 赵四郎的眼眸于夜色中,若残月下的冷潭,深不见底,让人看不清光亮,他整个身体像是被淹没于夜色之中般,只有一点光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璃末感觉周身仿佛是被他目光锁定的猎物一般,这让此时夜风更加冷了。 赵四郎沉默地点了点头。 于是璃末转身,向前迈步。 可不知为何,她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往后倒了去—— 一只大手拦腰抱住她,为她扶住身形,手指力量极强,也极稳,而此时的璃末也被一股浓浓的极昂贵缕金檀香气包围,一瞬间,她感受到了男子衣料之下强韧的骨骼与有力的肌肉。 而男人沉稳有力的呼吸也轻拂于她的耳后颈间,某一瞬间,她甚至感觉此人唇边轻轻擦过了自己后边的颈肩肌肤。 她轻盈一个转身,避开了他的身体搀扶,眼神淡漠地笑了笑,仿似毫不在意方才的一点小插曲般,道:“刚刚失礼了。” 赵四郎袖下轻捻手指,这个女子的一言一行,皆出乎他的意料,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但他依旧没说什么,而是从手环中取出一只花玉灵簪,道:“今夜的谢礼,谢你陪我游月。” 璃末盯着他的手指,再看了看他手里的花,唇角的笑容更加深了,道:“公子真是好大的手笔啊……”这花玉灵簪一看就不是凡品,几乎可以说接近仙品级,就算赵家是筑器世家,也不该有如此大的手笔。 赵四郎半掩眸色,轻轻淡淡地道:“你值得如此。” 这话极是温柔,与寒凉的夜色格格不入。 璃末听得笑眯了眼,抬起手指伸向花玉灵簪,道:“那多谢公子了。” 她的手指正要触到花玉灵簪,却被赵四郎阻止,他轻轻地抽了回去,目光看着她的脸,道:“让我为你簪上,可否。” 赵家公子纡尊降贵求为红颜簪花,还温柔求允,此举落入外人眼中,只怕要惊掉下巴。 璃末想了想,点了点头。 簪尖轻轻地插进如鸦的发间,温柔而缠绵,那捏着簪头的手极修长好看,动作也极是小心呵护,他的眼神也与此时变得温和起来,不知是在看她,还是看那朵簪花,仿佛此刻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放下了一切以防与伪装,绽露出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璃末看不到身后的他的表情,却感受到了此时夜色的暧昧,与一种莫名的奇异感,只觉得周身被一种强大而窒息的氛围包裹着。 而她,却仿佛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般神色如常。 无论是暧昧,还是冰冷,于她眼中,皆如浮云尘埃…… 与赵四郎分开,她缓步迈向回房的小屋—— 片刻之后,她低头看着贯穿自己喉间的一抹尖刃,大量的血液,顺着伤口不断地喷涌出来,发出粘稠而寒骨的滴落之声。此时璃末的屋内,尽是打斗挣扎的痕迹,而她的着身上,屋内遍布血腥恐怖的血液,本来平静普通的一个小屋,此时成了血腥地狱。 她颤抖着手指,缓缓地抚上自己喉间的伤口,感觉手被温热的血液烫着一般,忽然,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 一个温柔而完美的男子,手中捧着一盆花。 他的目光眷恋,花朵极美。 人与花之间,仿佛有着某种不可切割的羁绊,男人的喜爱,精心呵护,滋养了花越开越美。 然而下一刻,那花被掐灭了。 花于是消失了。 站在花尸体前的男人眼中的情感既破碎又满足,最后,归于无情。 极致的爱恋,极致的扭曲。 璃末嘴角咕噜噜地不断涌血,她的眼神却是满满地嘲笑——赵清仁,今夜便是你予我的送别之夜吗? 你对女人的喜爱,到了最后一步,甚至不敢以真实面目见人,化为赵四郎与“莫离”夜游,种种带着男女之爱的行为,不过是不再理智束缚放任的结果,而最终,你送给那个让你心动的女人的最后礼物,便是一场杀戮吗…… 执着剑的人是一个苍老的老人,他的脸上,眼睛里,皆没有一丝情感,仿佛一支夜间的森鬼,杀戮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这种杀人如同呼吸般冷然的人,通常在一个修仙世家大族,是专干杀人收尾的工作的。 也许,杀“莫离”这件小事,出动这样级别的杀人工具,都是因着赵大公子的特殊指令吧。 他的目光看着璃末将要流尽鲜血的身体,如同看一块死肉,但当他的目光从她濒死刹白的脸上移到她发间的玉花上,却是轻轻闪了闪,接着他用极是暗哑,仿佛数千年未开口般的干涩难听声音道:“少主让我留你尸体完整,却还是把这朵浣玉暮花别于你的发间,让你神魂虽死,肉身不僵……” 璃末无力地缓缓闭上眼睛,后面的话她也听不清了,最后一刻,她心里想:赵清仁留她尸身,该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 第267章 自杀 夜如烟雨,空气里仿佛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黑暗无形地渗透于天地每一处,天际厚云积浓,星黯稀薄…… 赵家院子里某个女人,不安地坐于床头,她不敢睡,眼睛甚至都害怕地不敢有一刻闭上,时不时地左右望着,仿佛害怕某处地方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窗外的树木的影子被月光映下,扭曲而狰狞地映于木窗外,仿佛是被黑暗中的某种力量所扭曲,如同一只只干枯的手臂,在黑暗中挣扎扑噬,时刻准备着将人们拉入无尽的深渊…… 突然,屋内的某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扭曲,紧接着,一个低沉而诡异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冰冷而无情,每一个字都像是尖锐的针,刺入女人的心脏,让她全身泛起恐惧的寒栗,只听那声音在说:“某个人,明知道是她前一个去挑衅某人的结局十分悲惨,最后连尸体也不知所踪,无声无息地没了……却是依旧重蹈了那位的覆辙,是真的气不过自己的华衣被人所抢,肤浅而低蠢。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声音幽幽,女人瞪大了眼,看见屋内黑暗处一团黑影,她看不清里面,而她此时的心跳也在加剧跳动。 只听那声音继续道—— “你白天拍了我桌子两下,暗示我今夜丑时出现来找你。你如此铤而走险的找上我,做出了明为挑衅暗为求助的举动,我想,你必然是猜到了什么,而在赵家四郎的院子里,从我遗漏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就寻上我,如此聪明的人应该极少……而且,在强硬严苛的赵家,女人一样做了同样一件蠢事,却是没有得到同样结果,必然有着她极特殊的地方,有所仗持……我想,正巧某人生了赵家最新的孙子,尚在哺乳期,必然无论如何赵家也不会于此时杀她……你,就是那个影红的妹妹。” 黑暗中的璃末,让人无法看清全貌,若是有人看到此时的她,在夜晚之中恐怕要吓破胆子。她此时全身尽是鲜血,咽喉处诺大的伤口,不停地流出鲜血,血液,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血洼…… 她守时而来,却未让影红的妹妹看到她这副恐怖的模样。而是让自己身体隐藏在深深的黑暗之中,在屋子里的角落与她对话。 不然,恐怕这女人更是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了。 女人颤抖地手,泪流满面,却一声也不敢吭,颤抖着手用力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全身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待得她无声的哭泣了很久,放纵自己一直压抑恐惧良久,才缓缓放开捂着嘴巴的手—— 她颤抖着嘴唇,脸白如纸地说:“茎绿姐姐死了……” 说完,她甚至有些无力的垂下了头,仿佛就仅仅这几个字就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何时死的?” “我生完孩子第二夜。” “赵家出手杀的她?” “不,她是自杀的。” 璃末沉默。 影红的妹妹继续道:“不,也不算是自杀的……茎绿姐姐听说四公子院子里在我分娩那夜出事,有人死了,脸色极难看,问我姐姐打听,听我姐姐说是稳婆和中执事死了,不知为何,心神不宁,当夜,她就在大公子炼器之时,炉火忽然暴烈,要袭向公子时,自己冲去投身火海,用生命获得救主之功,保全了自家性命地位,也同时救了一旁的我的姐姐……” “她死时,向我姐姐说一句话,并求她照顾好她的家人,彼时,我姐姐便知,那夜,她本就是要寻死的,但为了保全家人,用了那样的法子,而我姐姐,也因受她一命之恩,未将那句话报予公子……” 影红的妹妹,赵四郎的侍妾锦丹,抬起眼看向璃末所在的黑暗处,她看不清璃末的表情,而她的声音却是微颤,“姐姐只与我说过此事,而我猜测出一些端倪,所以,我明知上一个刁难你的小妾毫无声息地没了,也故意找上你……” “因为,我想要一条活路,我和孩子都能活的活路……”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颤抖…… “你猜到了什么?” “人们说你是祸乱赵家四位公子的妖女祸姬,可我知道,你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则,你做了此事却全身未损,赵家没杀你,二则,那夜之后也无人寻到你的遗漏,发现出你……说明,你很强大很有手段,绝不是你如今看起来那般虚弱普通。” 璃末注视她的脸。 赵清仁的两个贴身丫鬟非是一般聪明女子,只看茎绿表面可爱天真,却敢用自己一条命换取家人平安之刚烈决绝,但知其心智之强。而与她同级受赵家赵清仁提拔的影红,想来也是个极聪明的女子。 眼前这个女人是影红的妹妹,只怕也不是一般角色。 她能进入赵四郎屋里当侍妾,并借孩子站稳脚跟,且觑一斑而猜全貌,猜测到了璃末之隐藏秘密,还大胆的来到她面前,明为刁难实为求助,种种举动也说明她是极大胆聪慧的女子。 于是她缓缓问:“你的孩子,是有什么问题?所以让你铤而走险找上我这个陌生人?” 锦丹一怔,她以为璃末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茎绿死前说了什么,可她居然是问了最核心的问题——她的孩子怎么了? 是呵,若不是她的孩子有异样,她堂堂一个赵家的侍妾,如何会冒险求助一个来历不明,实力难测的陌生人呢? 锦丹咬咬唇,道:“你为何不问茎绿姐姐说了什么,让我猜你是出事那夜杀人的高手。” “她说了什么?” “她死前对我姐姐说,她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我,她本来就活不了多久的……但也求我姐姐,能照拂她家人一二。” 在赵家,茎绿仅仅是说漏了一句,于她而言,便是弥天大祸,非死不可的。所以茎绿如此惶恐,害怕事情被揭发。她救赵清仁一命,就算揭露出那夜风波是因她之错漏,也至少能保全家人性命,而影红的照拂,更是增加一成自己家人平安顺遂的砝码。 不愧是赵清仁的贴身侍女。 但比之茎绿更聪明的,可能是眼前这个女人。 她仅仅从茎绿那句“对不起”就猜测出事情的大概,并赌博式的上门向她“求助”。 至于影红,她是未猜到,还是猜到了假装不知道,为茎绿掩盖,也不得而知了。 璃末最后问了一句:“你要什么?” 第268章 赫奕 男子一身墨绿色长衫,坐于书桌前,看着手中的卷宗,身着之衣服,正是今夜出现在月夜之中伴之“莫离”身侧之人所穿。只是这张脸,已经不再是与“莫离”夜游的赵昭原,赫然变成了赵清仁之面容。 这张脸,极致的冷漠,极致的肃杀,甚至不带一丝烟火气,无论是与赵昭原,还是平日温和有礼的赵清仁予外人之印象,皆毫无干系。 他如同换了一个人般,连平日里常在他身边侍墨的璃末也未见他如此神情。 依着赵家的权贵奢靡,赵清仁从外归来,自然应该换一身全新的锦衣,更别提他出门不知沾染了多少外边街上平民的汗味,气味……若是往时,赵清仁一定会马上换下那沾染了肮脏低贱气味的衣服,可此时,他是穿着它…… 仿佛不愿意马上脱下来一般。 修行之人不用睡眠,赵清仁更是极少休息,全天十二时辰,他基本上极少瞌眼,赵家的子弟从小便是如此锻炼修行的。尤其是他是嫡系继承人。赵家的子弟就是付出如此大的艰辛,才能比常人更加出色。 忽然,他书房前跪伏现影一人,他见得来人,手指轻轻一颤,这颤抖是极轻的,便是旁人看着也不会轻易察觉,可赵清仁却下意识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唇角向下抿,对屋外人冰冷地说道:“说。” “大公子,莫老今夜按您的吩咐,出手杀莫离,成功了,那女子已死。” 屋内一片沉默,手下微感愕然,心脏微紧时,才听到屋内少主轻轻淡淡地飘出一个“好。”字。 听到此话,手下才缓缓松了口气。 “既是没有价值,那便灭了危端……”屋内又轻轻飘出一句话,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手下听,还是说给赵清仁自己听。 “一切,皆是最正确的决定……” 跪着的手下,背后一身冷汗,此时的他,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不愿自己听到刚才那番话,也不愿意自己去深想大公子方才那句话中,蕴含的情感…… 一向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恐惧的大公子,此时的语气居然…… 明明说着如此冰冷的话语,却像是对着情人的呢喃。更可怕的是话语背后血腥而残忍的手段。 最温柔缠绵的共游赠花,最冷漠血腥的割喉。 同一夜间,他做了两种最极端的行为,仿佛是一个疯子一般。 而这样的男人,掌握着庞大权力的赵家…… 手下冷汗沁湿了全身,颤抖着身体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再想下去,被公子看出端倪,他很快就会命都失去了。 “你下去吧。” “是。” 手下大松口气,如同得到了赦令一般。 但一个时辰之后,手下苍白着脸,冷汗大颗大颗地从脖间流下,又一次出现在了赵清仁书房的面前,此时的他,缩成一团,像是想从地面上钻进去一般,颤声对赵清仁道:“公子,出差错了。” “嗯?”赵清仁疑惑回。 他此时心情极差,而且极差的原因他甚至不愿意深想,几乎是摒弃了自己的一切思考,一直坐在这儿,想不到手下去而复返,告诉他出差错了。 这在赵家,在他的统治下,是极少出现的情形。 手下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声音也同样抖瑟:“公……公子……那莫离未死,她虽身体几乎血液至尽,但神魂不散……而且,是因为你赠予的浣玉暮花才得如此,她似乎身体特殊,能让浣玉暮花发挥最大的作用,汲以护命。所以……所以,莫叔不敢再次出手,请公子定夺。” 他这话说完,就感觉一阵猛烈罡风传来,他只觉得胸口一痛喉咙一甜,立时吐出血来,一个瞬间,他便觉得赵清仁的屋子里传来强烈的杀意,如同一只黑暗的巨兽,伸出数十只阴暗的幽爪,向他扑来…… 他脸色大变,在赵清仁身边数十年,他从未见过公子如此,也从未感觉过自己的生命如此危险。 而下一刻,赵清仁如鬼魅般地消失于他的眼前,如一阵风般飘然远去,去的那个方向,正是莫离住处的方向…… “哇——”他又吐了口血。 吐外之后,他脸色苍白地用力咳嗽,心底却是蹿出一个念头:公子之罚,罚的是什么…… 难道是罚他没私下杀了莫离那个女人,反而向他禀报,由公子定夺吗? 想到这……他苦笑,此时禀报,他有一线生机,若真的他直接越过赵清仁,让莫叔又一次出手,只怕……他全家老小的命,都要拿来给填泄赵清仁的恐怖怒火。 看到赵清仁此时举动就明白了。 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赵清仁如此失态。 自己从小生长在赵家,他也从来没有想象过,如此严苛森冷的赵家之继承人,居然会…… …… 璃末缓缓张开眼,入眼是一张见过之容。 居然是影红。 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茎绿死了。 影红还在。 影红看着“莫离”,眼神闪了闪,又平息了眼底的情绪,假装从未见过她一般,轻轻地说:“姑娘醒了?” “嗯。”璃末也一副与她从无交集的平淡表现。 影红走近她,将窗外之光芒遮掩了一些,她的眸色晦暗不明,却是伸手按住了躺在床上未动的璃末肩膀,轻声说:“姑娘不要乱动,这里很是安全,无人可进……”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姑娘如今是在大公子独处的寝楼‘赫奕阁’看的是最好的大夫,用的是最好灵药,不要担心你的伤势。” 无人可进……影红的话,是在暗示她“无人可出”,告诉她逃不掉。 “赫奕阁”是赵家除赵长老的居所之后,最隐秘的书楼,赵家除了赵清仁,无人能进,哪怕是之前赵清仁的贴身侍女影红茎绿,也只能在白天呆不超过两个时辰。这一点,做为赵清仁侍墨侍女的“莫离”也是清楚的。 影红为她捻上被角,并将桌上的药瓶小罐轻移整理,移动间,璃末看出她的手指在不自觉地发抖。 如何不会心慌呢,她明知自己是主子的敌人,却是装作不知,将这天大的秘密埋藏在心底,未通知赵家,无疑,未来若是璃末暴露,有心人追查,她也极可能被划为帮凶。 她甚至任自己的妹妹向“莫离”求助。 想到这里,璃末回忆起了昨夜那一幕—— 第269章 担心 锦丹跪在璃末面前,泪流满面地求她帮助自己,给自己与孩子一条生路。 而站在她面前的璃末却是一动不动,面对这个梨花带雨的美丽女子,她仿佛一点也不感兴趣,直接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你要什么?救你儿子吗?还是带你们离开赵家?” 一说到她儿子,锦丹全身一颤,泪更流得猛了,她轻轻地压低声音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自从生下那夜被抱走,就是一直这样……” 说完,她从里屋里抱出了自己的孩子。 金丝银绣襁褓中,一只精雕细琢的美丽娃娃出现在两人眼前,空气瞬间凝滞。 婴儿无声地在空气中挥舞着四肢,啊啊地张着嘴,却一个字也未发出,最令人惊骇的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泛起起星辰之光,苍茫若星河流转,九天玄朔,却是无一丝人性,更无孩童的天真浪漫……他眼眸,仿佛不是人类的眼睛,虽不似魔婴般阴森恐怖,但看着这双不该出现在孩童脸上的眼睛,皆让人心生恐惧…… 看着这样的他,锦丹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她带着浓浓地哭腔道:“我不知道他怎么了,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我的孩子太命苦了,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幼小无助的他身上……我可怜的孩子啊……” 说完,又抱起襁褓呜咽起来,肩膀因哭泣而不停地颤抖。 “他每日皆是这样吗?” “不,这并不是定时的,有时晨时,有时白天,有时午夜……甚至眼睛变化的时间也有长有短,而且,他一直无法发出人类婴儿的声音……”说到这里,她眼神闪过一丝恐惧,瞪大了眼望向璃末道:“是不是,是不是我的孩子已经……” 璃末自黑暗中伸出一只白皙手指,那指尖仿似一把刀带着无形有压力气场,止了锦丹的声音,锦丹连藏在黑暗中的璃末也未看清样子,但那那只手出现,仿佛也冲散了一半她内心深藏的恐惧,给了她一些勇气…… 她屏息着看着璃末的手指伸向婴孩的眉间,一点红光闪过,她似乎在以灵力探入婴孩的识海……锦丹不由地心中一紧,呼吸也在瞬间停止了。 沉默,极久的沉默。 锦丹忍不住出声问:“我的孩子,是……” “中了咒。” “什么,咒?”锦丹听了,腿一软,甚至快要摔倒在地,隐藏在黑暗里的璃末另一只手轻挥,帮她稳住了身体。 “那,那我的孩子,是不是快没命了……” 璃末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轻轻回她:“难说。” 熟悉璃末的人知道,她极少以如此不确定地答案回人。 锦丹不懂她,听了她的话更是焦急了,想上前靠近璃末,却发现璃末身前立着一道结界,她靠近不了。 锦丹一时骇然。 她身为赵昭原的侍妾,被赵家允许诞下赵家的子嗣,除了她是家生子之外,容貌智慧资质缺一不可。世人皆知问天宗十万弟子之众,却极少人知赵家光是家生奴仆就上万数,而像影红茎绿锦丹沈琴这样雀屏中选为侍妾的人,皆是万里挑一,最优秀的苗子才得以选上的。 所以锦丹对于自己修为是极有自信的,连她的姐姐影红跟她对战,也十分吃力。可是眼前这个“莫离”,明明看起来只是一个初阶修士,仗着美色得以搅动风云,锦丹所求的,也不是循她这条线,求助于“莫离”身后之人,比如渡沧峰那位…… 可“莫离”在她面前立下一个结界,居然可轻而易举地挡下身为凝玄初阶的锦丹,实是让她愣在当下了。 惊愕之下又是狂喜,来人实力不可测,更能帮助她与儿子远离危险。 接着她听到黑暗的人影问:“关于赵家的秘密,你知道多少?” …… 昨夜中,锦丹告诉了璃末一些赵家的秘密,而她只是一个侍妾,所得到的讯息并不多,于璃末而言也不算有用,相反,眼前的这个女人,锦丹的姐姐影红,可能知道的更多一些。 璃末抬眼,认真地打量床前影红。 影红与锦丹有些相似,皆是貌美如画之优秀女子,但眼神则是锦丹强势,影红蕴慧。 能做赵清仁贴身侍女之聪慧,从茎绿之死可见一斑。 茎绿将自己的死,利用到极致,算计到了极致,既准又狠。 影红一直沉默地做着侍侯“莫离”的事,只是偶尔几个动作显示她内心极紧张,但是两人互相知晓彼此一些秘密,且共处一个默契阵营里,虽不为外知晓,但多少没有让紧张的气氛更深一层。 房内极是安静,璃末没有说话,只有影红动作的几个轻微声响在空气里回荡。 但当门吱哑一开,一高大身影出现在房门口,空气瞬间紧窒了起来—— 影红上前行礼,低首道:“公子。” 璃末甚至感觉到有一道目光透过隔着的床幔轻纱,向自己扫视而来。 “她如何了?”男子低沉悦耳的声音回荡在房间,言语中带着上位者的平淡,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不待影红回答,床上的璃末淡淡地回:“让赵大公子失望了,我活得好好的,没按您的吩咐赴黄泉。” 屋内瞬间陷入沉默。 接着是影红轻手轻脚走出房门的声音,他出门之后还顺手将门“吱哑”的掩上了,于是屋内就唯独赵清仁璃末两个人。 赵清仁缓缓踱步于璃末床前,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拉开床前轻纱,现出他的神色。此时的他极是平静,但是仿佛有一种汹涌澎湃的情感,隐藏在他平静的神情之下。于他目光之下的璃末,有一种被盯上的紧迫之感。 下一瞬,他那种带有侵略性的目光又转换成了温柔,他轻轻地说:“你好好休息,好好休养,在我这里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大概,我最需要担心的,是大公子你吧,不是吗?”璃末眼带嘲讽,对赵清仁道。 昨夜,赵四郎让她陪他游月夜之时,她便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了慌乱与一丝隐藏的杀机。彼时,她便知,赵家对她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要对她动手了。 可她想不到来赴约的人居然不是赵四郎了,而是赵大公子。 第一眼她就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伪装,知道来人不是赵昭原,而他一开口,从语气中,她便知,与她月游之人,是赵清仁。 第270章 溃败 赵清仁在杀她的最后一夜,放纵了自己的欲望,给予了自己亲近喜爱之人的机会。 然而,月游过后,他依然会杀了她。 血腥之前极致的温柔甜蜜,便是赵清仁给予喜爱之人的最后礼物。 实是极扭曲变态。 赵清仁这人,真的不是正常人。 其实,若不是璃末特殊,换做一个普通女子,她便是真的会死的,在赵家强大的杀人机器面前,凝玄境之下任何修者皆会被一招致命。 所以,无论从理论上还是计划中,赵清仁喜欢的女子,在昨夜那刻,就应该死了。 赵清仁下的命令。 而可笑的是,他这样的软弱妥协于自己的欲望,也只是借着弟弟的“壳子”来对璃末肆放,他居然连用自己本体面对自己的情爱与软弱,也做不到…… 璃末眼前闪过茎绿、赵昭原,赵长老的脸,眼神微飘,心中翻涌出对于赵家深不可测的警觉。 她再定睛扫向眼前这个赵家的二号人物,赵清仁。 他的目光温柔且复杂,看着她,像是看着一张有着轻微裂痕的珍贵藏珍,极是宝贵,又带着遗憾。 她一句:“我本是四公子院子里的侍女,你如此抢了来,不怕世人笑你荒唐?”将他脸上的表情打破,变得阴暗莫明。 他沉默了一会,道:“你本无主。” “是,但你抢了你弟屋里的人,还睡在了你的内屋,堂堂赵大公子赵清仁,做出如此罔乱伦常之事,世人会如何看你,你又如何交代。”璃末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叙述又像是在讽刺。 赵清仁平静了表情,淡淡地道:“你也做过我屋里的人。” 他颇有些耍赖的态度。 不过如他这般权势滔天之人,任性一二小事,世人大概也不会说些什么。 璃末轻轻抬眼看着他,唇角变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带着讽刺,却像一把淬了毒的短剑,缓缓地刺向赵清仁的心脏。她带着冷淡的笑意道:“赵清仁,你输了。” “……” “你输给了自己的欲望,败给了深藏在心中的执念。你也不过就是一个男人,一个软弱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自己两百多年来坚持的东西,与你自己的骄傲。” 心脏微痛,赵清仁平静的看着她,耳边却仿佛听到自己心脏被刺流血的声音…… 眼前的这个女人极狠,她虽然没有灵力,没有修为,没有权势地位,但是仅仅是她的言语,就仿佛一把锋利而狠毒的刀,刺向了人的心脏,让人承受不住这般的痛苦。 他缓缓开口:“你口中的一个女人说的是你自己。” “对,被你下了诛杀令的我。”璃末看着对方,又在对方的隐形伤口处用力地捅下,道:“所以我绝不会看上你喜欢你,回应你。反而会找一切机会报复你,让你如坠深渊……” “……”赵清仁沉默。 良久,他道:“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也可以毁了你。”璃末回他冷冷一笑。 赵清仁看着她,仿佛在深深的研究着一个器皿,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她明明这般低微,这般柔弱无力,可是她的语言就像一把一把的利剑,一个字一个字的刺向他,使他感到疼,这样的疼,对于向来冷漠无情的他而,并不算极痛,但是却问是他未曾体验过的。 沉默。 良久的沉默。 之后屋内缓缓响起声音。 “你刚刚说如坠深渊……其实,我喜欢上你,对于此时的我而言,已经是身在深渊了。” 给他回应的,是璃末冷漠的眼神。 她仿佛在说:与我何干。 “那夜,你何时猜到共赴月夜的人是我,而不是四弟?” 璃末轻笑,道:“自然是第一眼,便识得了来人是你非他。” 世间有千百种不被人拆穿的伪装面目术法,璃末更是此中极道高手,前世号称“千面魔女”。纵是千般变化终究抵不过一个人的气势,再怎么改变伪装,从骨子里散发的气势便是不同的。大郎冰冷四郎风流,从第一眼开始她就看出了区别。 不过,在见到赵清仁伪装的赵昭原之前,她未想过此夜是赵清仁给自己的最后放纵。 赵清仁叹:“你果然极聪明。” 所以能乱了他的心。 璃末平静地说:“公子谬赞。” 她平静,也冷漠,眸子中无一丝对于赵清仁的喜爱。 也是,如果一个男人对自己痛下杀手,此女还会喜欢于他,她不但是个疯子,也是一个贱人了。 赵清仁品尝到自己心中的苦涩,又有另一个声音对自己道:“本就是如此,你没有机会,应该在昨夜就杀了她的。” 可他没有听从这个声音。 只是近乎自虐地看着她,任屋内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两人皆不动。 最终,强大的赵大公子,先行离开了璃末所处的内屋,像是一个溃不成军的败者。 璃末目送他优雅不失风度的逃离,眸色开始轻动。 赵清仁的心动,本就在她的计划之中。 无论是一个男人的心动,还是一个女人的心动,在这世间都是极平常的事情,就像赵清仁他对她产生了不曾有的心动,唯一做的例外就是将一株浣玉暮花别在她的发间,却是依然下达了杀她的命令,只是说最后她生还的奇迹让他改变了最初的初衷而已。 浣玉暮花,乃世间奇花,出自地心灵能界万年灵蛛果变异滋生的奇花,一朵保生者灵能不散,死者万年尸体不毁,是世间难得的异宝,赵清仁出手给了她…… 果然是大手笔。 所以她故意以虚弱之体,利用真玄浮屠木灵珠之剩半灵根,吸收了浣玉暮花中的力量,用以给赵清仁自己为何能不死的解释,再在自己的身体里布下了结界掩藏住了自己魔丹与木灵珠的存在,以虚弱得不能在虚弱的正灵之体出现在赵家。 如此,便是赵家的医者,也无法察觉出她身体的异样了。 她慢慢地下了床,站在赵清仁位高十层的赫奕阁顶楼之上的窗边,窗外是变得微小的世界,树木丛丛,仙雾缭绕……如此高高在上的俯视视角中,万物皆为蝼蚁。 璃末手指轻轻点在窗外,指尖却是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顺着她的力道向她反弹回来。 结界。 很强大的结界。 第271章 张狂 不愧是赵家嫡子赵清仁所住的仙楼。 连结界,也是普通修士无法攻击的,甚至可抵御浮生境巅峰之下所有攻击,连出尘境出手,都不一定可轻易攻破。 何况璃末此时只是一个假出尘境。 更惨的是,此时的她在赵家眼中,不过是个道台期的废物修者。 璃末眼前是外界的仙鸟飞鹤,翠郁茂林,结界却把她与窗外隔绝开,她想:赵清仁走前曾在她耳边呢喃“你无法离开这的”,看来是所言非虚。 可是…… 一缕红丝从赫奕阁强大无比的结界边缘溢出,它体积极小,也极细,除了攻破开结界那一刻,带起一丝灵力波动外,没有惊起片刻之后升到肾虚说。任何异动也没有让守卫者发觉。 片刻之后,夙殉收到璃末的信息说,我十日之内不会回去,勿念。 一旁的司潇潇惊呼:璃末的伤还没有好,她消失十日是要去哪儿?她在做什么? 夙殉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将目光看向了赵家所在的嵩岫峰。 …… 当夜,璃末看着赵清仁手边端着药碗,看他的姿势极不熟练有些生疏的样子,挑了眉:“大公子要侍奉奴婢?” 赵清仁用白玉勺子挑动着碗里的药液,轻轻的散去药液中的热度。淡淡地道:“有何不可。” 赫奕阁十层楼内,除了赵清仁与璃末,无任何人。 或者说,璃末来之前,百多年来这个赫奕阁楼里面一直只有赵清仁他一个人。他从未允许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过。 赵清仁的房内,满室奇珍异宝,光华璀璨,令人目不暇接。床榻之上,铺着由千年玉冰蚕丝织就的丝被,触感冰凉而带着舒适的温度。床头摆放着一尊小巧的紫莲玉雕香炉,炉中焚着罕见的仙草香,香气袅袅,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这样尊贵奢靡的享受,是赵清仁生活中的一部分,而如今他将自己睡阁让了出来,给璃末休养,自己睡在九楼。甚至亲自端来灵药,照料病床上的璃末。 可见得他多么珍视“莫离”。 璃末面对眼前这个下令杀了自己,转头又精心照料自己的神经病,倒没有话本里边的女子般对他破口大骂或是拼命激烈反抗,而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也还好她是修仙之身,没有五谷轮回,不会出现话本子里那些扶着她上茅房的尴尬情节。 她没发火,赵清仁有些开心,也有些失落。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 他听她道:“我要回剑阁。” 他心微一沉,回:“你无需去那,你要什么,我这里都可以给你提供。你在剑阁,不过是个粗使外门。” 璃末淡淡回他:“我不是你赵家的奴仆,你无权禁锢我的自由。” 赵清仁沉吟片刻后道:“你应该知道,修仙世界,力量与权势代表一切。你的生死,只是在我们这类人的一念之间。这很残忍,但也是事实。” “是的。”璃末笑了,道:“可惜在你们这类人中,有些人像你,有些人也不像你……” 赵清仁脸一沉,道:“你是指……” “我是指渡沧峰,我虽只是个外门弟子,但我也是剑阁的弟子,我的阁主是慕剑非副阁主是慕璃末,他们不是你这类人。” 剑阁,执法堂,皆因为慕剑非这块招牌,无论是在问天宗宗内还是宗外,皆可挺直背脊,不屈于任何人。 璃末看进他的眼睛深处,将他有个的细微变化皆尽收眼底。继续道:“他们不是你们赵家,也不会容忍你们肆意妄为,你们赵家在天下呼风唤雨任性放肆,但是多多少少也是有所顾虑的,这其中……不也是因为渡沧峰吗?” 所以赵家才对渡沧峰如此敌对。 当一个人,一个家族的权利欲伸展至极致,却遇到屏障,那么那个屏障将会面对他最猛烈最恐怖的攻击,因为权力是一个人,内心最原始最深层欲望,任何人为了它,皆能化为恐怖的恶兽…… 听到渡沧峰三个字,赵清仁眼神微眯。 他将药碗轻轻地放到璃末床边的小台上,慢慢地坐下,看着平躺着床上的璃末,轻声说:“你因为渡沧峰而讨厌赵家,讨厌我?” 他早看出,从一开始,她对赵家的几个男子皆不假辞色。 所以在赵三郎赵五郎争她时,才如此无动于衷。 对他也是如此。 对。 但不是因为渡沧峰,而是她就是渡沧峰的慕璃末。 但璃末嘴上否认。说:“没有,我只是站一个下位者的角度,去观察你们赵家与渡沧峰,得出的结论,赵家,低微者没有权力与力量。渡沧峰则不同。” “如何不同?剑尊或者慕璃末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外门弟子,打上我的赫奕阁吗?” 慕剑非不会。 但慕璃末不一定。 慕璃末喜欢借题发挥,小事都要往大的整。若是此时躺在赵清仁床上的不是她自己,而真的是一个别的剑阁外门小修者,璃末一定会借此狠狠地削赵家一番,将此事利用到极致。 当然,本质上,还是一样的,低微者在修真世界,渺小得可怕,只是在赵家更明显赤裸一些。 自然,若不是璃末伪装的,此时那个小修者大概也是死了。 面对赵家的杀器,真正的外门弟子不堪一击。 她不死,才让赵清仁情感决堤。 于是有了此时的针锋相对。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给赵清仁照料的璃末,依然气势不弱。 这让赵清仁觉得她实是一种很神奇的存在。 她怎么如此大胆,也在自己面前评论赵家。 但这让他内心产生一种愉悦。 她像是在慢慢撕下自己的伪装……从未在人前显现的伪装。 赵三郎赵四郎赵五郎也未见过如此的她。 仿佛他对她下的凶杀令,反而让她抛弃了一切顾忌,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她在他面前没有了任何伪装,敢说一切心里话。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正是璃末想给他的假象,她想要靠如此假象,在这几日内对他设下层层圈套,探查出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真的,自然要拿一些“真的”东西来换。 特别是面对赵清仁这类强大自信而防备心极重的人。 于是,当赵清仁问她对于赵家的印象与看法时,她想了想,回答道:“人间界有句话:穷要张狂富要稳。” 第272章 减弱 这句话让一向平静的赵清仁脸瞬间冷了下去。 他绝想不到,这个女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番论语。 “赵家素有嚣张霸道的名声,是因为嵩岫峰不如渡沧峰朝华峰有底气。”璃末歪着头,极是轻松地点评着,仿佛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赵家的领头人之一,而且一掌就可以拍死自己。 赵清仁冷笑:“是吗?” “渡沧峰有问天宗最强的战力,朝华峰有问天宗最强的权势,两者紧密结合,嵩岫峰有什么?坐壁上观的藏夜峰啸苍峰吗?” 一个底层的外门弟子居然也敢如此评论问天宗的五大峰。 赵清仁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女人疯了,他居然还如此平静的听着这个女人在说话。 若是在平时,任何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一番话,只要说到第一句就会被他命令下人拉下去杀了喂嵩岫峰地心大人灵火。 可这人是“莫离”。 死而复生之后,让他尝到失而复得之喜悦的特别女子。 他见床上的璃末抬眼看他,眼神还是极冰冷,她自被他下了杀令之后,对他的眼神就是这般冷漠了,没有恐惧,只有厌恶与疏离。 只听她道:“大公子比之夙殉,更是失色几分。嵩岫峰对上朝华峰都无胜算,更不用说加上渡沧峰了。问天宗的众弟子,皆心如明镜,有几个是站在嵩岫峰这边的?” 他的手紧了紧。沉声道:“你一直在想激怒我,为何?” 璃末淡淡地说:“伤害你,报复你,让你痛苦,报夺命之仇。” “……” 赵清仁没说:可我没有真的要你的命,而且你现在因为我活得好好的,锦衣玉食。 此女非一般女子。 正如她对赵四郎说过,他能出的价码打动不了她。 地位提高,锦衣玉食不能打动她。 若仅仅是这一点,赵五郎也可以给她。 他对她下的诛杀令,就算本来她对他只是平淡有礼恭顺的,如今两人也是结了死节了。 所以他任她发泄着怒火。 “你说问天宗的底层弟子皆一样,站在渡沧峰那边,可天下之势,不到最终,未见分晓,你也无需过早下注,剑阁之弟子,未必结局会好过嵩岫峰弟子。” 璃末眼神微眯,道:“你什么意思。” 她感觉自己有些摸到了一点赵清仁一直在隐藏的秘密,这正是她潜入赵家的真正目的,之前的赵清仁像一颗密不透风的坚实球体,让她钻不进丝毫。一夜之间,他忽然变了,防备没如此深了。 看来自己任那老头子割开自己的喉咙,还是有点有用处的。 在老头子出手之前她有一瞬间想过,如果反抗,然后离开赵家,她从中能得到什么?刹那间千般思绪闪过,最终她没有任何动作,一动不动的任冰冷的剑尖穿过自己的喉咙—— 假装自己修为太低,完全逃不过对方的攻击。 彼时的放任,她为的就是此时此刻赵清仁的松口。 于是她故意嘲讽冷笑说:“我不相信你。” 她故意用反话来激他,说出更多的信息,可惜赵清仁毕竟是赵清仁,没有那么容易被他诱话,刚刚透露出来的一点口风,已经是他身上极少出现的失误了。 赵清仁用一只手指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耳边的发丝。指尖的肌肤冰凉,让璃末感觉像一只蛇爬行在自己的肌肤之上,她方皱下眉头,那指尖就迅速的离开了她的脸颊边。 然后听他道:“我不需要你相信。” 言下之意,他会用事实给她看。 “你怎么可能。”她故意用激将法,可是赵清仁没有回应。 一时沉默。 他低头看她,曾经高高在上的冷漠如今如冰消融,目光带着丝人性的缱绻,轻轻道:“我府内的医者看过了你的脉相,你虽灵力低弱,但体质特殊,所以得以吸收浣玉暮花之灵力存活,可惜浣玉暮花极难得,我不能再寻得一株予你养身。这世间最接近,也不过一是株九千年浣玉暮花,我要取得它送你,也需要一些时间。” 世间罕见的奇珍,他这般轻易的送给她,说得也是如此轻描淡写。 璃末听了未动容,赵清仁也未因此失望。 男女之间的暧昧拉扯与张力,赵清仁从未体验过,更不知眼前的女子是媚惑老祖,轻易的玩弄人心与手掌间,他初入情场就遇上这般的角色,也不只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但是高端局,更能拉扯男人的情绪,更容易让人欲罢不能。此时的赵清仁便是眼眸一直盯着璃末的脸。 璃末像是一个木头般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她假装自己不能下床移动手脚,一副虚弱快要死掉的样子,不过是利用自己的伤榨取最大的价值,也是为了降低赵清仁的警惕心,让她更容易行事。 而他此时盯着自己脸的目光,她甚至一度怀疑他是“恋尸癖”,不然也不会杀她之前,还给她别上让尸身不坏的浣玉暮花。 他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她“尸体”良久,才轻轻用一句“你要吃些灵果吗?”打破沉默。 璃末挑挑眉,道:“大公子亲手为我拔杏分桃?” 估计赵清仁这辈子也没有亲手剥过果皮,更别说剥完伺候别人吃了。 璃末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踩在他的敏感点上跳舞,偶尔,让他有种心跳加快的失速感。 这是其他人无法带给他的。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有何不可。” 然后他就真的走到了房前的灵果盘前,用修长如玉竹的指尖,为她剥果子。 这一幕若是旁人看了,只怕会被吓傻于当场了。 谁能想到天之骄子的赵清仁,会为一个低微的侍女,用宝贵的手指去剥果皮呢? 嗯……有趣。 璃末也有些意外。 不是意外于她不值得赵清仁对她这般的好,只是意外于赵清仁的不挣扎。 强大的人屈膝,是世间话本里最精彩的戏码,也是男女情爱故事中,最容易让女主角动容倾心的情节,然后同样做为强大而冷漠的璃末,内心很是清楚,要如赵清仁这般迅速地接受自己的软弱,并低下高贵的头颅,是多么的难。 她的眼角闪过精芒——感觉,赵清仁对自己的杀机,并没有减弱呵…… 他如今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呵护,所有屈膝讨好,不过是他留给自己的一段心理准备时间。 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第273章 所恃 月色如冰。 赫奕阁外树林深处,一人缓缓前行,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只蜿蜒在地面的长长黑蛇,他的脚轻轻踩在林间的湿地上,发出一丝轻轻的响声,但是极轻,连鸟虫也未惊起。 他抬起头,望着楼顶的房间。 那房内燃着明烛,倒映出房内的两人身影,两人靠得极近,像是在说着什么。 这样近的距离,显得他们极是亲昵。 男人的手,忍不住抓紧了拳头。 接着,楼顶处传来一阵悠扬的古筝声,那是极少听到的赵清仁之手弹。 男人眼瞳微缩。 赵清仁弹筝给“莫离”听?连他听到赵清仁弹筝,也是在极幼年的时候了,从他记忆以来,过了二十五岁之后的赵清仁就未弹过古筝了。儿子时的古筝声音轻柔带着抚慰人心的旋律,仿佛是情人的呢喃…… 赵清仁的古筝像是打破夜空的温柔月歌,又像是凤鸟的求欢。 佳人受伤,优雅高贵的男子弹曲安慰。 试问谁人能不心动? 男人咬紧了牙关,赤红着抬眼看着赫奕阁顶楼。 他正是赵辰毓。 此时他的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音。声音一停一顿,微有些怪异,但是也慢慢的在靠近他。 赵辰毓未回头,仿佛知道来人是谁。 没过一会儿那人也来到了他的身边,和他一样抬头看着赫奕阁顶楼,然后那人慢慢的开口。 “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当初我被你抢夺的时候也是这般难受,如今你终于尝到我的痛苦了吧。” 这人正是赵五郎。 赵辰毓苦涩地开口:“最终,我也没抢到啊。” 一阵沉默。 “那你甘心吗?” 黑暗中,两双眼睛相视,眼底暗潮汹涌。 夜色,宛如一头暗夜巨兽,无声无息世间一切。黑暗笼罩大地,星辰点点 泛着幽光,掀起人性中最阴暗的一面…… …… 影红进房看到赵清仁细心照料“莫离”的样子,心中震荡不已,但出色的控制能力让她不显露半分心中震惊,低下头迅速行礼对赵清仁道:“公子,让奴婢来吧。” 赵清仁缓缓放下手中灵液碗勺,轻轻用丝由擦拭“莫离”唇角并不存在的灵液,神色自若地站起了身,如今天色清明,他陪了“莫离”一夜,虽然一直是她躺着,他守礼地坐在屋内正桌前看公文,未发生任何男女越礼之事。 天刚亮,他便吩咐下人送来晨时喝下能起到最佳药效的灵液,赵家因这一声吩咐,立时忙忙碌碌了起来,而影红也被交待,他出门后,进入赫奕阁服侍“莫离”。 赵清仁前脚刚走,璃末便坐起了身来,影红见之差点惊叫出声,急忙掩上嘴巴,压下了声音道:“姑娘,你小心……” “小心什么?”璃末挑挑眉,笑意染上眸子,道:“赵清仁如今色令智昏,我便是在他面前坐起来飞天遁地,他都要鼓掌叫我天斌异禀,赞叹我伤好的快。” “……”想到方才赵清仁一副悉心照料“莫离”,还甘之如饴的样子,影红沉默着想:也是。 她抬头,刚想说什么,忽然一根手指伸向了她的面前,这根手指极美,白皙得惊心动魄,但那手指尖的距离仿佛要伸进她的眼睛里,戳瞎她的眼睛一般…… 她吓了一跳,却是见一根透明红细丝伸进了自己的识海,下一刻,她便听到了“莫离”的声音:“不要说话,我们用神识交流。” 璃末是不怕这里有监视法器的,如果堂堂赵大公子的起寝居所也装有监视法器,将赵清仁的隐秘一览无余,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当然,以赵大公子的自尊,也不会做什么他离开之后就会启动的监视机关了。 用一句不文明的比喻,这跟在自己床上拉屎有什么区别。 高傲又洁癖的赵大公子不屑如此。 影红听到神识内的“莫离”声音继续道:“你妹妹求我助她,为了她的儿子,你呢?为何冒如此大的危险。” “因为我和妹妹从小相依为命。” “是吗?”影红听出“莫离”声音中的不相信。 她低声道:“而且在赵家,我妹妹在孩子满五岁之后,极可能会被‘处理’掉,我不忍得看她如此。” “你是大公子的贴身侍女,你妹妹不会被特殊对待?” “也许,但我不想拿我唯一的亲人去赌这个可能性。” 条理清晰,逻辑完整,第一关影红过了。 “你和你妹妹对于我的来历,有何猜想。” 影红体会着所处神识世界的强大与牢固,又一次感觉面前的女子深不可测,无论从外在来看,还是赵家的大医官亲自诊测,此女都是被给出灵力凋零柔弱无力的结论。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可以编织如此强大的神识网络,将自己纳进来灵魂交流,据影红所知这种分离收纳神识不让任何人窥探的灵力法术,是极高级别的修者才能使用的,至少也是凝玄境之上。 想到这里,她心中微定,至少自己与妹妹的生路又增加了几分把握。 想到前几日在赵家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的意思,她便鼓起了勇气,认真的道:“我觉得你可能是渡沧峰派来的。” 渡沧峰派来,不一定是渡沧峰的人。 这句话回得很是微妙。 也充分展现了回话之人的智计与谋度。 璃末有些满意。 她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更喜欢与不用费脑,不需要提前交代太多的人行事。影红与妹妹的投靠,至少让她省去了很多麻烦。 影红见“莫离”没有否认,心中微喜。 两人神识相连,这场喜悦也被璃末发觉了,于是她说:“你是怎么猜测的?” 影红轻轻道:“我与妹妹想的一样,我们从不相信妖女祸乱内院,一个女人敢只身进入赵家引起内乱,必有她所恃,我想,不光是我这样想,很多人也这样想,包括大公子……可我从侧面观察来看,你并不怕旁人这般想,也没有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样子,我便知你不是凡人。” 听到这里,璃末并没有意外,也没有出声打断她。 “接着,茎绿死了,留了那句她本来要死的莫名之话。后来,我便排查了那几日她的动向,发现我妹妹分娩那日,正是她引你行路之时,那日早晨你们两人交谈了几句话,而四公子内院死人之后,她更是脸色极差……” 第274章 这般 “所以,我与茎绿同一样猜想:你可能是渡沧峰派来的探子。而我,选择了与茎绿相反的一条路。” 茎绿不敢背叛赵家,只能一死弥补她说漏赵家隐秘信息的错误。而影红明明可以选择揭发,却因为茎绿之死和自己的妹妹之婴儿,选择了另外一条道路。 可是她明明是嵩岫峰的家生子,为何要铤而走险的选择渡沧峰呢? “你对渡沧峰如何印象?比起你从小生长的嵩岫峰。” 影红愣了一下,深思了一会,才道:“渡沧峰为天下正道之光,中正明清,剑尊乃正道魁首,我们问天宗的每个弟子,哪怕是嵩岫峰的弟子,都渴望进入渡沧峰,嵩岫峰让人战战兢兢,喘不过气来……这是我们心底最真实的心境。” 这话说的不假,但也没有那么真。 璃末从来不信这些好听的话,她要的很简单,她要真实的东西,要对她而言有用的东西。 于是她直接问:“你觉得你妹妹的儿子是因为什么才会变得如此?赵家到底在隐瞒着什么,连刚出生的直系血缘也要利用?你跟在赵清仁身边多年,一点也猜不到吗?” 影红怔住,一时想不到“莫离”如此犀利。 璃末不是一般正派人物,一出场拉拢人心还会摆一些场面话,正义之辞,让对方相信她。 她不喜欢浪费时间,她关心的只有最核心的东西——赵家的秘密。 赵家的弱点。 一个强大的人,他最想隐藏的东西,往往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最致命的地方。 这也是璃末进入赵家的首要目的。 影红多年跟着赵清仁,璃末不相信她一丝线索真相也不知。 影红哑涩着声音道这:“我虽然跟在大公子身边很多年,但像这类最隐秘的家族秘辛,他是从来都不会吩咐到我们这些侍女手边的。我们甚至连他的只言片语都没有听过。专门负责这类事物的侍从,一出现他就会将我们遣散离开他的院子外远远的,不让我们听见任何东西。” 赵清仁的谨慎小心和滴水不漏,璃末作为他的侍墨侍女也是品尝过的。 但璃末不着急,她等着影红之后的“但是”。 影红是个聪明人,跟聪明的人打交道,大家就是心里都很清楚,人,需要某种东西,就必然要让自己拥有某种价值。 果然,她听得影红又道:“但是我从赵家的内院,某些有些疯颠被关小屋的老人口中得知……从太曾老爷那一代开始,也就是现任的赵长老前一代……每一个从赵家出生的婴儿,无论男婴还是女婴,都会经过某种挑选……” 所以,赵家人才风流花心,广纳妻妾。 璃末心中一动,想到一点:赵家历代皆出奇珍天品灵根,最普通的也是赵四郎那般在赵家而言寻常,但是放到普通的家族或者是人间界,那都是极好的灵根苗子。 再者,那年幼夭折的赵二郎,又是…… 这是一个极有价值的信息。 很好,今夜之谈没有让她失望。 之前在赵四郎院子中,影红的妹妹提供了十几样赵家隐秘,那也不过是赵家内院闺阁中的小事,还及不上影红说的这一个。 璃末看着影红,又问了对影红妹妹说过的同样一个问题:“你要什么?” …… 夙殉被问璃末去哪儿了,他无法回答。 于是说:“她应该很安全。” “她灵力低弱,还到处乱跑,她还要不要命了,真是个让人头痛的家伙。”司仁轩叹了口气。 司潇潇道:“璃末断了几日的药了,我怕对她的身体有所损伤,夙殉师兄没有办法联系到她吗?哪怕见不到她的人,我们可以派人送药过去。” 璃末让他们“匆念”意思就是她目前脱不开身,而且这是单方面的联系,夙殉也无法发讯息予她,她身上的宗门灵玉更是留在往焉楼。 于是夙殉摇头,没说话。 他知道璃末隐身行事,深入敌后,甚至对赵家连日来的风波,也有所猜测,但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冒然行动,以免没有提供帮助,反而还破坏了她的计划。 司仁轩则摇头,道:“璃末这家伙,表面看起来跟我们嘻嘻哈哈,一出事情,她永远是一个人扛,什么也不说,好像我们啥用也没有一样。” “哥哥,你别这样说。”司潇潇说。 司仁轩摊手,道:“这是事实,我也知道我有点没用,没脑子,实力还只是凝玄境。和你们凑成外人口中的‘少主团’,实际上只是凑数的。” 夙殉忽然出声,道:“不是的,她因为是想保护你们,也是因为珍惜……” 司潇潇看着夙殉的脸,想起之前与璃末的那一场谈话,不由心中泛起难言的滋味,大概璃末与夙殉是同一类人,最痛苦最艰难的折磨苦难,他们往往孤身一人第一个冲在最前面,把所有的东西扛下来,然后转身对他们露出轻松优雅的笑容,告诉他们,一切皆如常。 她是如此对慕旭真的,也是如此对夙殉司仁轩与自己的。 司潇潇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一动。悲哀地想:夙殉大概也是如此吧…… 当一个男人将你视为他要保护对象,而不是平等对待的同等实力级别的人物,那么他还会对你产生什么怜惜之外的情感吗? 一开始便不对等的地位,最终能带来什么? 想到这里,司潇潇心有些空……有些失落…… 她终究及不上璃末这样出色耀眼至极的女子…… 她心叹,任何女人,出现在强大而出色的璃末身边,都会失色的吧,导致旁人再也看到别的人…… 这话要是说予司仁轩听,他想了之下会进行反驳:他见过比之璃末更是耀眼,更是强大的女子。 那便是夜虚谷的圣女檀姒。 那如夜之魅姬的女人,挥手之间败退璃末,并将百花神渊毁得尸横遍野…… 司仁轩对夙殉说:“真的?那家伙真的是在保护我们,不是嫌我们废物拖她后腿?” “……”夙殉一时也无言。、 要说完全没有,也是不可能的。 久久,他只好说:“她对旭真也常是这般,你听着,心里是不是会好一些。” 一时沉默,良久,司仁轩才干干地说:“倒,倒是稍好了些……” 忽然,一个黑影猛然冲进三人视野—— “报,堂主,你让我守护的鹤师妹那里出事了——” 来人是除魔堂成员。 第275章 再做 司仁轩失声叫:“什么?鹤师妹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猛然一想,又转过头瞪夙殉:“什么叫守护,你其实是在监视鹤师妹是不是?” 夙殉没理他,沉声问面前跪下行礼之人:“她怎么了?” “她忽然半夜自割双目,瞎了。” “什么?”司仁轩此时的声音不由得拔高,司潇潇也吓了一跳,脸变得刹白。 夙殉立刻迈步,向前行,道:“我去看看。” 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司潇潇,道:“潇潇,你也来,看能不能救她。” “是。”在夙殉的目光下,司潇潇感到一阵恐慌,又一阵隐秘的欣喜。 她本能的觉得自己不该因为某个人的受伤出事而感到高兴,,但是她在师兄的眼里变成了一个有用的人,可以让他在做重要大事的时候,想着带着自己……仿佛,她若是努力,也能成为璃末那样有能力的女子,也能让夙殉多看她一眼了…… 她为自己此时的欣喜感到羞愧,又忍不住快步跟上了夙殉。 “唉……等等我呀,我也去……”司仁轩在后面大喊。 …… 空气中,有一丝血腥味溢出。 黄昏归来的赵清仁看着她的目光晦暗莫名。 璃末见他来,问:“还不让我回剑阁?” 她现在一见他,便会问这句话,每次赵清仁回答都是不允,但她每次依旧问。 因为她喜欢折磨他。 他也知道她以此折磨他。 可以说,与他相处的每一刻,她都琢磨着如何让他痛苦,让他求而不得。 “剑阁”两个字,听在他耳里,实际上是一种羞辱。告诉他,除了赵家,问天宗还是有在他权力之上的人,而且赵家也不是只手遮天的。 权力越极权的人,越听不得这些。 她也看穿了赵清仁平淡高贵面具之下的真实,所以将言语化为针,刺痛于他。 而此时的赵清仁,却没有如往常那般拒绝,而沉默地看着她一会,手指轻动,门扉无声自开,发出“吱哑”一声清响,风儿吹进了房内,吹开了璃末鬓边发丝,发丝轻舞,璃末眼睛微瞪—— 只听得赵清仁哑声道:“你想走,便走吧……” 赵清仁声音中有些疲惫,似是在挣扎,又似在解脱…… 本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经常指挥赵清仁为她端茶送水的“莫离”缓缓地坐起了身,而赵清仁却没有意外,他大概早就知道“莫离”可以起来了,身体在慢慢恢复,只是一直躺在床上耍弄他。 而她,也并不怕赵清仁知道自己骗了他。 这便是男女游戏有趣的地方,前世的璃末堪称此道高手。 这本是璃末离开,去找夙殉汇合的最好时机。可是,璃末却没有动…… 她看着站在屋内的赵清仁,他一身周正锦袍,无不妥帖贵公子作派,让人挑不出错处。但袍角下几处皱褶与丝裂,却是显示了其主人之前的一番遭遇。 她扬眉,问:“你怎么了?” 赵清仁回眸看她,眸光深沉,若一汪幽海,轻轻道:“你真的想问的是这个吗?” “其中之一。” “莫离”轻飘飘的回答让他沉默了一下,细细咀嚼她话中的意思。 她问这话不是在关心他,她最在意,永远不会是他。 这是她话中的真正含义。 极冷漠,也极伤人。 赵清仁抬眼看她:“你不怕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璃末却是听懂了,道:“你不是做过一次了吗?” “……”此话让赵清仁又是一阵沉默。 璃末勾起笑容,道:“你也可以再做一次。” 她这话像是在嘲笑他:赵家又如何,你有胆量再杀我一次吗?你敢吗? 简直像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任何两个人的战争,若有一方是疯子,另一方也只能溃不成军地落败了。 赵清仁此时就是这个溃不成军,又有些迷茫的人。 他低垂下眼,轻轻地道:“你不想知道,在今日里赵家发生的事吗?” “你说,我便听。”璃末没有摆出好奇的姿态,而是一副,你若想说,那我就浪费时间听你述述的冷淡模样。 “我的两个弟弟……”他抬眼盯向她,看进她的眸子,缓缓道:“三弟与五弟,因为你,对我发起了挑战,罔顾家规,罔顾宗序,逆行持剑向我,只为让你从我手边逃离,他们不顾一切,连自己的利益与未来也不顾,只为了你……” 其实,若是以前,若是听到这般的传闻,这种事的发生,他只会觉得不屑一顾的,一个女人为何能让家族兄弟反目成仇,为何让他们不顾家族荣辱,放弃世家贵族的光环,沦为世人的笑柄,他是不理解的。 而如今,他却真真实实地体会到了,当一个人感情无法被控制,又深深地挣扎于执念之中,便是天之骄子,便是万人之上的权士,也会不得不沦陷于这场痛苦的理智与情感角斗之中。 他沉沦,无法自拔,最终悲剧的走向也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此时的软弱是多么的可笑,可是他却下不了手,他甚至在兄弟对他持剑相向时,第一个念头是要更加牢固地禁锢住“莫离”,不让他们染指自己的珍藏的“她”。 这是一种奇异的,他从未体验过的情感。 他甚至清楚地剖析自己的情感,那只是一种执念。 但他却挑不开解不掉,若是让眼前的女子离开,他会产生内心的血肉剥离之痛,痛到头脑发乱,所以,为了避免这般痛楚与后悔,他不愿意放手…… 尤其是刚刚。 面对两个弟弟的拔剑欲逼,他是极冷漠的,只是沉声下令手下人把他们击败,打下手中的剑。 彼时,赵家下人乱成一团,想不到几个少主反目对剑,赵三郎与赵五郎趁机用法力击向赵清仁,虽不及他一合之力…… 看着赤红着脸,眼神几近疯狂的弟弟表情,赵清仁甚至有一种可悲浮上心头,也不知道可悲于他们,还是可悲于未来的自己…… 于是,他想任她离开。 可是坐在床上的“莫离”没有走。 她反而是盯着他的眼,问:“所以,你心底难受么?被族弟背叛。” 她这话,又如同一把刀,捅向他本该血流满地的伤口,用力地搅开…… 赵清仁面无表情。 他早已猜到,也早已习惯,她这般对他。 璃末轻轻的声音飘向他耳际——“我想,你大概是没有感觉的吧,哪怕他们对你拔剑相向……” 他手指轻动,迅速抬眼看她,看着她那双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睛,慢慢哑声问:“为什么……” 第276章 扼脖 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在两个弟弟的剑尖下,当时的情感没有一丝波澜。 她不在当场,却仿佛一切尽知。 为什么这个女人明明如此低贱弱小,却有一双极致残酷又透彻的眼睛。 他在她面前无法伪装,也无需隐瞒。 藏在袍角下的手指,又一次轻轻地捻起…… 接着她的话,如一盆冰冷的水浇上了他的心,让他体味了一次寒意:“你在下令杀我之前,不是都预想过了么……” 正是因为预测到今日之乱,他才下令杀了她。 然而,最后,他又不顾一切地留下了她的命,将她禁锢于自己的房中,放任一切灾祸因点重启,任事态发展…… 她这话,在赤裸裸地表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自己,所有的一切失败与赵家之乱,你才是负全责的那个人。 是呵…… 他不该留她性命。 他应该杀了她。 瞬间,他走近了她的床边,五指捏住她细白的脖颈,感受那温热的肌肤因为他指间压力变得膨胀,他看着她渐渐涨红的脸,轻轻地说:“是呵……我不应该留你的……” 璃末的呼吸变得极困难,脸因窒息变得涨红,但她的眼还是极冷漠,深深地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的道:“……所以……你……一,开始,进来便是……让我,离开……不是吗……” 这话像一根针,刺破了赵清仁的一切情绪,让他身体瞬间失了力气,扼住她的脖子的手也松了下来。 手下的美丽容颜也从窒红变回清冷。 眸色却是一直未变。 半残的红晕在她脸上,形成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人挪不开眼。 赵清仁紧紧地盯着她的脸,沉默了良久。 之后缓缓开口:“……你不该如此聪明,如此冷漠的……” 她就一朵毒花,一朵淬满毒液的曼陀罗花,让人窒息又沉迷。 璃末挑起眼,看向他,没有回答。 他却缓缓低下头,欲吻上她的唇…… 一直以来,两人便是同处一个屋檐下,赵清仁都是守礼而拘节的,从未越雷池一步,也没有因着璃末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借机亲近她摸她的身体。 赵大公子自傲且理智,绝不会做那般低格而卑劣的行为。 而此时的他,却是控制不了自己一般…… 璃末其实也不怕男子的亲近,真要发生什么,她也能采补一回……但她却避开了赵清仁的唇,一把推开了他,甚至在他微有些乱的眼神下,勾起唇嘲笑:“赵大公子是怎么了,控制不住自己了吗?” 好吧,又一次让赵清仁感受到了心脏的刺痛…… 她若是想折磨一个人,此时便是极成功的展现了。 赵清仁微低下头,他也有些不堪自己的失控。 这是他此生从未发生过的。 一次次的例外,皆是发生在此女身上。 求不得,爱不能,杀不愿。 所以,他进屋之后才说要放她走。 可是她没走。 她仿佛十分清楚要做到何种地步,才能一次次地伤害他,折磨他…… 残忍又冰冷的女人呵……他头一次清晰地看清这个女人掩藏在表相的真实个性。 实是世间极少见的女人呵。 仿佛天底下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她的玩物。 他往后退了两步。 转过头,低下眼睫,道:“你真的不走么?” “你舍得?”璃末不答反问。 下一刻,她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擒住一般,凌空飞起,赵清仁冷静又带着些扭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是你选择的……不要后悔……” 男子强大而冷冽的气息包裹住她,此时的他,眼眸又恢复了无人性的冷漠,方才的软弱不过是错觉似的…… …… 嵩岫峰山脉深处的巨大山洞最深处,赵清仁在璃末面前缓缓褪下衣裳,露出修长精瘦的上半身肌肤,他没有回头看她,而是赤裸着上半身背对着她走下洞中最底部的火红岩浆般泉水里…… 璃末挑挑眉,眼光扫过男人洁白的肩颈肌肤,再冷漠地往四周望去——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山洞,而是一个由艳红若红色宝石的赤灵石堆积而成的奇异之地。整个山洞仿佛被晚霞染成了火红色,赤灵石在洞壁烛光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赤灵石不仅颜色鲜艳,而且触感温暖,仿佛每一块石头都蕴含着火之灵华,洞壁深处,则跃动着一条巨大的火之玄光,如一条生命星河般汇集流淌,但仔细观察会发现,那并不是水,而是火脉,是蕴藏在赤灵石之内的金霞玄火。 金霞玄火,是整座嵩岫峰的山脉之火。 因这金霞玄火,这洞中才充满着强大火灵力的赤灵石,并且浓郁的火灵力充斥其中,依赵清仁的火灵根体质,极合适在这里修炼。 再看那赵清仁沐浴着的一汪闪着耀眼碎金的红岩火泉,想来也是什么天下极难得珍贵仙泉,且对赵家子嗣修炼极为有利。 天材地宝任其采撷,不愧是赵家。 赵清仁闭着眼,浸在灵泉里疗伤,未理会璃末缓缓走近他。 璃末居高临下地看着红色星泉里的他—— 赵清仁这男人扭曲可笑得狠,若她是他,一定脱得光光地在她面前展露优秀的身材一番,不像现在这般半脱半露的别扭的模样,仿佛扯不掉正道拘谨的束缚,又欲触摸某种边界……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她未体贴于他此时还在疗伤,而是开口打扰他道:“这是哪?赵家的秘藏宝地?” 赵清仁张开眼,“不是赵家的,是我的。” “呵……有区别吗?” “自然。” “所以你敢带我来?”璃末挑了眉,勾唇笑道:“你说让别后悔,就是要带我来看这?看着天下至宝玄火?” “还是……”她从上到下地打量泉中的赵清仁,道:“让我来看大公子你?” 且不说赵清仁这是不是“美男计”么,于前世面首无数的璃末而言,眼前这一幕,她倒是平淡视之的。 她侧了侧头,道:“其实,比起你,我更有兴趣的是朝华峰的夙殉与渡沧峰的慕旭真师兄,你知道,他们比你更强更有权势,更有神秘感……”. 这三样东西,是男人迷人吸引力必不可缺少的东西。 赵清仁冷笑:“你好大的胆子,也好大的胃口。” “你是觉得我凭什么?”璃末语尾极嘲笑:“那两人碾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也像你对我下诛杀令之时一样,我卑微渺小得你不会后悔一样么?” “……”璃末这话简直在诛心。 因为璃末说的没错,他也曾是这样认为的。 而他也确实后悔了。 第277章 滋养 最可悲的是,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着,总是在后悔杀她与后悔救她之间反复横跳…… 藏在袖间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璃末感受到空气里平添了一层冰冷,并燃起一丝杀意紧张……她红唇轻勾,斜挑眼看着赵清仁。 赵清仁沉默着,却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泉液慢慢地沸腾着,赵清仁缓缓恢复了气色,当他从泉池中走出来时,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 璃末看着他缓缓捞起一旁准备好的白衣穿上,全披长发,额前湿发垂落几分半遮双眼……从一个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贵公子,变成了一个飘然出尘又带线脆弱的白衣少年,心中想:嗯,比之夙殉慕旭真,姿色还是差了点,但是迷惑外边的小女修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男人出色无用,对比变成不够出色,才是可悲。 也怪不得赵清仁极在意针对夙殉等少主团了。 赵清仁散发下来显得人有些慵懒,并不像平日端庄谨矜的他,他缓缓转头看她,问:“你方才说到了夙殉慕旭真,于我说说你怎么看问天宗近期之势态吧。” 呵……要试探她了。 她笑笑,道:“我一介区区低小外门弟子,如何敢评论天下第一宗之时态。大公子是想逼我远走他宗,不再问天宗呆了吗?” “你怕吗?”他轻飘飘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 璃末轻轻一笑,回道:“问天宗如今之乱,不是正合大公子之意吗?” 她自然是不怕的,身为璃末不怕,身为“莫离”也不应该怕。 赵清仁也是极不好对付的人呵。 而且,他在试探她,她也可以借此挖掘他不轻易说出口的讯息。 交战,是双方亮出底牌的术势。 赵清仁道:“你觉得一切,都是我嵩岫峰的安排?” “不是吗?” “如果……我告诉你不是呢?” 赵清仁说这话时的表情深沉,也有几分认真。 璃末微怔。 他可以否认,以此布下圈套引她上钩,搅乱他们这方的步骤与方向……可是这个手段太拙劣,低浅到不是赵清仁这种级别的强者会做的事,所以,她反而犹豫了。 两人在玩一种很是玄妙高深的智计游戏,彼此布阵,真真假假,一层套着一层,谁也无法立刻揭开谜底。 便是赵清仁为她沉沦情海,他也依旧有实力与她对局,施计相击,互有胜负……真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呵。 她道:“你说不是赵家,可天下所有人皆认为是赵家。” “所以,这……才是暗中之人的目的。” 嵩岫峰与渡沧峰天然地站在对立面,这是世人所知的,渡沧峰出事了,所有人第一怀疑嵩岫峰,而且关键是由于两峰多年积怨,加上赵长老个性暴躁,哪怕明知是个圈套设计,赵家也不会因此对渡沧峰放下积怨,宽容几分置身事外,反而也会顺着那无形之手的意,朝渡沧峰扑咬上去,借机落井下石,让问天宗陷入一团混乱。 这就是一个死结。 璃末眼中眸光一闪,隐隐猜到一些…… “所以,赵家甘为利刃?”璃末轻嘲对赵清仁说。 赵清仁面色不变,淡淡回:“赵家没有损失。”反而有益处。 这不光明,但也正确。 出身魔道的璃末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除了正道顽固会对此口诛笔伐外,世人皆知修仙世界,本来就是赤裸裸的利益换算。 所以青华真君无法说服嵩岫峰放下干戈,平息问天宗纷争。 所以璃末才卑鄙地混入赵家,引起赵家内乱,还让眼前这位赵家大公子心绪不宁。 本就是双方各出杀着,为己方争利。 所谓正道的光明磊落,不过是块冠冕堂皇的遮羞布罢了。 尤其是于璃末而言,批评的话她是最没有资格说。 “我有个很好奇的问题,不知大公子能不能回答我。” “你说。” “朝华峰和渡沧峰,你最怕的面对的是哪一边?” 赵清仁垂眸,道:“夙殉很强,但渡沧峰出人意料,深不可测。” 出人意料指的是慕璃末,深不可测指的是慕剑非。 哈,意思是说夙殉既不出人意料,也不深不可测。 璃末勾起了嘴角:“方才大公子让看如今问天宗之势,我想说,目前问天宗之乱的根源,正是源于渡沧峰。” “哦?” “剑尊昏迷,才会出此之乱,剑尊若是醒了,一切的纷争便会消融,浮动的人心皆会定了。现在乱,不过所有人却是企盼考虑另一种道路与格局。可是天下第一人醒来,人间界最强的战力可震摄一切。强大的武力与实力,才是克服一切危险与困难的利器。” “你说是一种可能,可另一种可能呢……”赵清仁反问她。 璃末沉默。 潜意识时,她从不认为慕剑非会长久不醒,因为前世的孽情戏码还未上演,二三师娘也未出现……可是完全否认这个可能性,也并不能万分笃定。 一方在尽量拖延时间,一方在抓紧时间,抓紧在剑尊昏迷的时间内,做更多有利于已方的动作。 所以其实璃末最重要的是,是找出让师尊昏迷的凶手,洗清师兄通魔的罪名,先让师尊苏醒,次之,才是打进赵家内部,让他们陷入混乱。 她想了想,问:“那么,慕旭真呢?大公子如何看他,他之前被称通敌通魔,你相信么?” 她是想问:是你们赵家做的么,但这话自然不能说,于是只能旁敲侧击。 赵清仁抬眼看她,仿佛要看透她的表相,查识她内在的一切。接着才缓缓地道:“如果,我说……在慕旭真自述通魔这件事里,我……嵩岫峰,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知,甚至,我们也很意外……你,相不相信?” 什么? 璃末闻言表示疑惑。 她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赵清仁满口谎言,当她是个傻子。欺骗她也不说一点有技术含量的谎话,可是细一琢磨,又有些不对…… 越思考下去,她心脏猛跳,心往下沉…… 她脸上一时表情不好,赵清仁缓缓走近她,轻声问:“你怎么了……是忽然不舒服吗?” 言罢,手轻轻抚上她的袖子,隔着袖衣触向她的脉搏。她下意识想挣脱,又感觉一阵温暖的灵力涌进她的身体,滋养她的全身…… 这是一种温暖充满天地极灵之华的灵力,甚至带着异于寻常的温暖,把她虚弱干涸的经脉温养一回,她甚至忽然不想挣开他的手了。 这不是赵清仁的灵力,是他刚刚汲取赤灵泉炼化的灵力。 明明是他在治伤,他也要灵力修复,他却把刚化用的赤灵泉灵力给了她…… 第278章 嫌恶 倒是舍得下本钱啊。 璃末眨了眨眼,还是挣开了他的手,离开了他充满诱惑力的灵力滋送。 赵清仁垂眼看自己的手,刚才手下那隔着衣料的温热肌肤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指尖,这便是人体的温度么…… 他的眸底,闪过一丝暗芒。 这个秘洞,之前是唯有他自己才能进入的秘地,因为进入这个秘地之后,他的某些情绪…… 仿佛是应和着他的思绪,那深藏在火山红色透明山壁中的红金色火河,也轻轻绽出几点光华…… “谢大公子施治,不过我身体虚弱,受不得如此天华地灵之宝滋养。”璃末的话,拉回了赵清仁的思绪。 其实不是受不得,而是她不要,赵家的东西,她可是一点也不想要。 “是么……” 赵清仁缓缓地道。 “是。” “可我,要送你更加好的东西。”语音落下,只见赵清仁手指轻点赤灵泉,原本平静的泉水突然翻涌起来,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泉水中心,碎金耀眼红海开始汇聚,逐渐形成一个圆形的能量球。这个能量球越来越红,慢慢凝缩,散发着红艳的光芒,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为之凝固了。 最终,能量球浓缩成了一颗灵珠,慢慢自泉水之上升空…… 灵珠璀璨耀眼,仿佛一颗红宝石。 它化为了道弧线,落入了赵清仁的手中。 璃末眼睛直直地看着它,心里想:这泉赵清仁刚刚洗过澡,他不会是要拿他的泡澡水炼就的灵珠给我吞吧。 她内心极嫌恶。 但此时此刻表现出来,又会有些失礼…… 他却递在她的唇边,说:“吃吧,这对你身体有益。便是世间某些万年灵泉,也及不上这个。” 璃末向后退了一步,摇摇头,表示拒绝。 赵清仁手直在原地,没有撤回。 两人无声地僵持着。 最终还是赵清仁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你无需防备我如此之深,这件事上,我没有害你的必要。” 倒也不算是防备,我只是嫌弃那是你的洗澡水。 璃末心里这般说。 赵清仁捏着手中的红艳灵珠,双手结印,开始念咒……随着他口中低低的咒语声响起,山壁开始缓缓震动,仿佛有什么沉睡的力量正在被唤醒。突然,一道裂痕在山壁上迅速蔓延开来,裂缝中迸发出耀眼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紧接着,一条极大的玄黑色又带着金色星芒斑点的火龙从裂缝中蜿蜒而出,它如同一条流动的熔岩河流,龙鳞在火光中闪烁着金红的光芒,每一片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热量和能量。火龙的眼睛是散发着冷金色冷冽而恐怖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火龙躯体有男性大腿那般粗,散发着极强的灵兽威压,它游走的身体周围发出呲呲的轻微声响。火红的山石因为它的滑动接触而纷纷爆出一朵朵透明裂花……它游走蜿蜒间带来无言的恐怖却更加令人心悸…… 赵清仁伸出手,将手中的火灵珠轻轻抛向火龙。火灵珠在空中划出一道火红的弧线,然后没入火龙的口中。火龙在吞下火灵珠后,身体变得更加明亮,火焰更加炽热。但它依然保持着沉默,只是静静地停在了赵清仁的脚边。 璃末的眼睛变得深邃,灵魂深处莫名的产生颤栗。刚刚火龙婉蜒从地底爬出来的那一刻,她分明看到它出发点,赤灵山石洞穴的最深处内蕴含着隐藏的玄妙力量,与她的神魂引起共震,仿佛有某种隐藏的东西被她窥探一角…… 这气息,与之前赵家神秘消失的小楼有些像,也跟她记忆深处的某次偶见有些相似。 她心底不由得微微一动…… 凝出一绺神丝,探入那黑暗…… 神丝穿透赤灵石壁,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随着它不断地深入,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突然,一阵奇异的波动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如同深渊大海般无形的东西缓缓浮现璃末眼前——她的身体在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包围,仿佛是被卷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旋涡。黑暗之中似乎蕴藏着一种无比强大的力量,带着威严与神圣,这股力量让璃末感到心跳猛的加速…… 那神秘力量忽然猛地冲进她的神识,变成了一幅图画——黑色的星河在地底涌现,这星河并非天上的的星光,而是由深邃的黑色能量汇聚而成,散发点点碎光,每一缕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和神秘。它们如同流动的液体,在黑暗中旋涡式地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这旋涡仿佛连接着另一个维度的世界,它的旋转速度极快,却又带着一种沉稳和规律……她能够感受到这股强大力量的星河旋涡中蕴含的生机与毁灭,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在不断地呼吸。她甚至能够听到那旋涡中传来的呼吸起伏声音,仿佛是大地的脉搏在跳动…… 黑色星河旋涡最深处,一团幽幽的紫色之华潜伏着…… 下一刻,七窍之中,鲜血缓缓流出,染红了她的衣襟。璃末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的身体在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赵清仁大惊,立时冲上前来,抱住了她。 接着,他身体周围的赤灵山石开始颤抖,脚下的地面也开始抖动,仿佛是地震来到一般。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秘地发生这样的事情,心中骇然。 在赵清仁怀中的璃末迷迷糊糊间,察觉他从怀中拿出一物,手指轻点捏诀,试图镇压地脉之动……璃末眼神微眯,她看到了那东西的一小部分,而且她曾见过…… 瞬间,她从虚弱昏迷中回了神,眼神变得清明。 之前蜿蜒伏于地面的火蛇忽然随着赵清仁的动作,缓缓爬到了他的脚边,它的每一次滑动,尾巴便在身后留下了一道炽热的痕迹,灼黑了石面,它动作的频率与地面震动相应和,灵力于赵清仁和它之间浮动流转,最终,地面震动缓缓平息,山洞内除了震动的余鸣,再无异动…… 赵清仁深深地看着怀中的璃末,目光仿佛要透进她的骨头内。 为什么? 这个女人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就引起了这么大的震动。这个场景从他记忆以来就从未出现过,包括赵家的历史记载里面也没有。 仿佛在昭示着她的特别与不凡。 她究竟是什么人…… 第279章 青莲 璃末勉力地推开赵清仁,可惜推不开,她刚刚七窍流血,受了巨大的伤,着实无力。于是在他的怀抱里喘着气说:“方才是怎么回事?大公子想自杀,还要拉上我跟你陪葬。” 她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明明是她引起的骚动,她却怪在了赵清仁的头上,可是赵清仁也没有证据,确定是她不是? 果然,赵清仁没有反驳,沉默了一会,道:“我们出去吧。” 刚刚经历过地震之险的璃末没有异议,于是两人回到了赫奕阁。 大伤之后又受伤,璃末在赵清仁房中昏昏沉沉休养了四日,才精神稍好一些。 “姑娘好些了?”影红在一旁问。 “嗯。”璃末懒懒散散地答道。 近几日都是影红在照顾服侍与她,赵清仁极忙,但凡有空也会出现在这里照顾陪着她。可她一点也不希望他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也巧,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近几日里他也很忙。 对于那夜她在山洞中的七窍流血与山穴的震动,他也在疑惑其中有什么关联,说到此事时他神情有些复杂,也有一些兴奋,反正璃末看着他觉得是好事,有些开心,他开心,于是她就不开心了。 所以赵清仁忙其他的事,也正好。 但他不出现,也有一点麻烦…… 璃末眯着眼,想着如何再一次去到那山洞。 那里有强大的禁制,只有赵清仁的指令才能开启。 而且关键的是,那天夜晚赵清仁手中一闪而过的东西。 那东西她见过。 那在魔界赌坊中惊鸿一瞥的青色花形玉——青莲玉佩。 那生生剖开魔人,用剖出来的魔丹赌博的厢房之中,出现的某位戴着面具的人腰间佩戴的青莲玉佩。 居然是他么……璃末微眯眼。 好个清清白白的赵儿郎啊。 璃末自己前世是个魔君,今生都没有去过魔界多少次,他却一副经常出现在魔界赌魔丹的样式,还说他不是陷害慕旭真通魔的幕后指使者? 正道,尤其是问天宗,对魔界是极其敏感且恨绝的。撇开它是正道第一宗的身份不说,千万年来它孕育的无数天骄英杰,与如今宗门还现存的千丝万缕关系的那些师祖、师叔、师兄、师弟、师姐、师妹等等,都因为与魔界的战争而陨落于时间的长河里。 那些失去亲人,失去挚爱,失去擎友的伤痛留在如今的问天宗的很多老人的心里,所以他们对魔这个字非常的敏感,也十分痛恨正道之人,论天中之人与魔界有交集,甚至说一经查证都会被千夫所指,万人破骂,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所以让慕旭真沾上通魔的罪名,对赵家极有利,对渡沧峰,却是极大的麻烦。堂堂天下正道魁首天剑神君的大徒弟居然通魔,这是何等震惊天下的丑闻。 而且,璃末敢说,不光是赵家,整个问天宗…… 想到这里,璃末微眯起眼,望着窗外,熟悉她的人,看到她这样的神情,便会知道她一定在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 她要想办法再一次接触到那青莲玉佩,再去一次嵩岫峰神秘地穴,了解其中隐藏的秘密。 想到这里她脸色一白,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一旁的影红惊叫:“姑娘,你怎么了?” 接着影红就看到“莫离”的身体摇摇晃晃,往自己的方向倒来,她赶紧冲上前去扶住她,不让她就此跌落在地。 “莫姑娘……”影红焦急大喊,然后朝外边呼喊:“快去叫医修来……” 不,应该叫你家公子来。 躺在影红怀中闭着眼,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那这个样子足以吓死寻常人的璃末,心里这样想。 “快……快去叫大公子。” 这样就对了。 于是璃末又如愿的第二次出现在了嵩岫峰的赤灵石洞穴之中。 “你的身体太虚弱了。”赵清仁拧着眉,盯着璃末的脸。 他甚至觉得一阵风,就可以将眼前的女子吹死。她身上只有微薄的灵力护住周身的经脉,可以说每喘一次气,都是对她极其虚弱的身体的负担,明明这样的人,应该形同枯槁,虚弱无比。然而她的眼睛却是特别的亮,亮的如天上的星辰,形成巨大的反差。 璃末一进赤灵石山穴,就将神识探入那日隐藏强大神秘力量的山壁深处。可惜让她失望的是,神识透进去却如石沉大海,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之前蕴藏的神秘力量已经消失或者是转换的地方了。 这让她很失望,那如何再一次接触到青莲玉佩呢? 直接问赵清仁要? 哈,怎么可能。 那一闪而过的青莲玉佩十分神秘,璃末那日在赵清仁怀中,近距离接触过青莲玉佩,甚至在看到其中隐含魔纹,非是一般之物,赵清仁绝不可能轻易拿出的。 尤其是,两人皆有默契与共识,双方立场是敌非友…… 此时也不过是隐藏在平和之下的暗潮汹涌罢了。 赵清仁留着她是想要改变她,且对自己有自信,而璃末灵力低微,在他看来,实际也是他的敌方里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 她若是赵清仁,心底会这般想:我能杀第一次,也能杀第二次,时间问题而已。 这不过是一场游戏。 灵力低微的“莫离”甚至不是赵清仁对棋方。 他不过是自己在跟自己博弈。 当一个人实力达不到与对方相抗之时,连上博弈桌的机会也没有,所有一切,不过是看对方的心情。而人,是极善变的动物。 这极残忍,但是事实。 他对璃末的宠爱让步,永远也只是他的理性与大局之内的,绝不可能对她这个剑阁之人亮出自己重要的魔灵之物,这会毁了他,毁了嵩岫峰的一切。 赵清仁在璃末的面前,又一次呼唤出了黑金火龙,那火龙盘旋于赤灵泉周围一圈,开始吸纳赤灵泉的泉水,随着它的吸入,它的周身之火开始变得炽红,并且燃烧出晶亮的火焰…… 赤灵泉被吸至一半,火龙才停下动作,然后抬起它的头颅,朝天空轻轻张开大嘴,只见一朵金光火焰自它舌尖吐出,滋滋地燃烧着,空气里都弥漫着灼烧的气味,接着,火焰开始慢慢缩小,火龙周身的灵力朝火焰集中,最终,火龙口中的火焰,凝成了一颗白色近乎透明的灵力珠。 赵清仁将灵珠捏在指尖,观察了一下成色,再递给了璃末,轻轻的说:“吃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