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至尊:字破万法,道斩神魔》 第1章 儒道为尊 “苏东山,你这个逆子!” “你心里可还有一点儒家礼义廉耻,连女夫子都敢调戏!她差点就修出本命字,就这么被你搅合了! 毁人大道,仇比生死,你……气死我了!” “临海书院建院至今四百多年,敢这么等大逆不道的,你是第一个!” “你滚出书院吧,把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一座湖心岛凉亭内,方面、短须的中年怒气冲冲,拂袖离开。 走之前他还恨恨嘟囔,“老子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玩意!” 被训斥的,是一个身穿制式青白儒袍,面似白玉的俊美少年。 只是他现在浑身湿漉,颇为狼狈。 苏东山一脸懵圈,什么情况! 不是热心正义大叔搭救落水少年吗? 自己怎么就成逆子了? 荒废学业? 调戏女夫子? “嘶——” 少年一阵头晕目眩,无数信息、场景朝他涌来。 片刻后,他眼神一缩,穿……穿越了? 苏东山,临海书院学子,二品儒修。 渣渣一个。 除了他,同窗学子至少都是三品。 正生气的是他老爹苏沛,八品大儒,临海书院副院长之一。 至于老爹为什么会生气…… 因为他调戏了不该调戏的人。 此前他在书院考校失利,被夫子申斥,几个同窗好友邀他泛舟游湖。 几杯酒下肚之后,苏东山迷迷糊糊见着了一位美人也在游湖,便上前搭讪。 不想这“美人”竟是书院鼎鼎有名的美人夫子叶继微,是书院诸多夫子、学子心目中的良配——放在前世就是校花、女神。 结果还没拽上两句酸文,就被对方一袖子抽落水。 原.苏东山,溺亡。 新.苏东山,借尸还魂。 看样子,苏沛不知道自己捞上来的儿子已经被人顶了包。 还大义灭亲地把他扔到省身亭反省。 苏东山知道,亵渎别人女神,放前世肯定要被网暴、扒马甲,让其社死。 但只要脸皮厚,心理素质过硬,问题不大。 可放在眼下可就麻烦了! 调戏女夫子,这放在别的教派估计不算啥。 可他是个儒生! 儒家最重礼义廉耻! 苏东山这种行为轻的都得逐出书院、废除修为。 被儒家书院的人,等于获得了书院的官方认证——这是个人渣! 谁还敢跟他有交集? 那可不只是社死这么简单了……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学生调戏老师,这厮很勇啊,做了诸多曹贼一直想做……不对啊,我现在就是苏东山!” mmp,不会这么扯吧,刚穿越就背锅? “爹,你别走啊,听我说……” “别叫我爹,我不是你爹!” 苏沛恶狠狠回头怒斥,“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说罢,乘风而去。 得,看这样子这次是气得够呛。 “等等,为什么要说‘这次’?” 苏东山四下打量,想着自己该往哪里去。 省身亭位于一座湖心小岛上,周围全是湖水。 远处倒是可以看见荷叶、青山,却望不到湖岸。 周围也没什么小船之类渡水的工具。 想到自己穿越前后的经历,他放弃了游泳离开的想法。 不太妙啊。 湖风吹来,身上一阵冰凉。 虽然不冷,但湿漉漉的感觉着实让人不舒服。 “咕-咕-咕——” 肚子里传来一连串的响声。 嗯? 苏东山皱眉,记忆里落水前喝酒吃肉,不应该饿……这是什么! 他忽然“看”到自己体内出现一条白须、青身、金尾的古怪小鱼! 正是这条鱼在“咕嘟嘟”吐着泡泡。 而他的身体似乎成了鱼缸。 哪来的鱼? 不会是原主落水喝了湖水,有鱼顺着湖水灌进肚子的吧? 要是在我肚子里,为什么看不到五脏六腑? 小鱼似乎也能看到苏东山,正摇头摆尾吐着泡泡。 有灵性! 苏东山心底一紧,该不会是鱼妖什么的吧? 原主记忆中这听潮湖中是有不少灵鱼、小妖的。 真要是鱼妖的话,可怎么得了! 遍寻前世今生的记忆,就没有关于鱼妖的正面说法。 “它不会吃我的内脏吧?”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他就察觉小鱼白了他一眼。 居然被一条鱼被鄙视了! 苏东山却放下心来。 鄙视说明对方压根没这打算,自己不会被掏空。 不过小鱼摇头晃脑的是想干什么? 让我看看你? 他再次凝神“看”去,赫然发现小鱼的头上有字。 就像有些被人放生的乌龟背上也有字一样。 “谁会这么无聊,在鱼身上刻字,还是鱼头?” 鱼头上的字看上去是三个——这还是基于一个鳞片上写着一个才确定的。 一眼看去,鬼画符一样,都不认识。 再看一眼,哦豁,这是金篆字。 第一个像是“山”字。 第二个该不会是“东”字吧? 那第三个是什么,又是鱼,又是草的? 他灵光一闪,该不会是“苏东山”三个字吧? 似得到了验证,小鱼摇头摆尾,再次吐出一串泡泡,十分活泼。 同时他也感受到了一股亲昵与肯定。 苏东山暗暗点头,苏大爷还是这么睿智。 事实上,他能认识,完全是因为三个字放到一起。 真要分开,估计就猜不出来了。 就像单看“侈”,会让人眼前一懵。 可如果是“奢侈”,就是眼前一亮了。 他再次看向鱼头上的字。 三个字中,“东山”二字像是蒙上了一层纱,“苏”却很清晰。 他把注意力投到“苏”字上,豁然看到更多的字。 只是这次的字不再是金篆文,而是小篆。 “苏”,串草提鱼,落水复活。 “原来如此!” 苏东山明白了。 “串草提鱼,落水复活”正是“苏”字的由来。 大意是“用草穿过鱼鳃提着,虽然鱼短暂离开水,却不会死,只要放进水里还能活”。 他能快速理解其中意思,跟他以前一月看完两本书养成的好习惯脱不开关系。 这就是自己的金手指? 有什么用? 苏东山苦思冥想。 自己跟原主同名同姓,都叫苏东山。 鱼的头顶有“苏东山”三个字。 原主落水,死; 自己穿越过来,“苏东山”重新活了过来; 鱼…… 他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能穿越而活,正是因为这条鱼。 确切地说是因为“苏”字! 鱼、落水、复活。 如果把自己当成那条“鱼”,一切就都对得上了。 至于人跟鱼有什么关系,苏东山没去深究。 两脚羊、牛马、鱼肉,还有牲口。 人的可塑性是很强的。 他又看向“东山”二字,没有任何反应。 只得作罢。 他心底想着安抚小鱼“别闹”的念头,小鱼果然安静了下来,静静待在原地时不时地吐着泡泡。 他又尝试着跟小鱼沟通别的,在没有其他回应。 大概弄清楚了,小鱼对他没恶意,能明白他所思所想。 当个宠物养还是可以的。 但对他眼下面临的窘境好像没啥用。 湖风渐大,浑身湿透的苏东山只觉得更不舒服了。 “现在要是有人能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苏东山脱掉湿透的外襟,四下望去。 好巧不巧,银波闪耀的远处,出现了几只小船…… 第2章 我跟兄弟心连心,兄弟跟我玩脑筋 “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苏东山努力消化记忆,想着自己是个冒牌货,可得把原主的言行举止跟脾性都摸熟了。 千万不能被人发现端倪。 毕竟这个世界有神、人、仙、魔、妖、鬼,能修仙长生。 有修仙就有夺舍、搜魂。 这是常识——苏大爷是有知识储备的! 可当他遍寻记忆后就沉默了。 原主这干的是人事! 测试灵鹿奔跑速度,烧灵鹿尾巴;验证灵犬是不是比土狗更有灵智,把灵犬拴在茅厕里;帮同窗鸿雁传情,反手举报给夫子…… 他娘的,跟人沾边的事这厮是一点不干啊! 谈不上大奸大恶,在书院内却也算是人憎鬼厌,狗见了都躲着走。 苏东山一手恨恨攥拳,一手摸摸下巴自我攻略:还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也没有太多细节要注意,有希望! 他赶忙冲远处招手:“喂,喂,那位帅,咳咳,那边好心的师兄,师姐,救命!” “喂,喂……” 看来书院的风气还是不错的,虽然隔着很远,湖面还是飘来两只小船。 苏东山心底确定好对策——对方要是问他为何落水,又是怎么隔这么远跑到湖心亭的,自己就说自己泛舟游湖,人落水了,船不知飘哪儿去了。 在他期盼的目光中,两只小船缓缓靠近。 两条船,五个人,跟苏东山一样,都穿书院的制式青白儒袍。 三个没印象。 另外两个让苏东山有种亲切的熟悉感。 一个比他瘦,细眉窄颧,薄嘴唇,颇具女性柔美。 一个略胖,面相白净,颇显憨厚。 瘦的名为季博长。 胖的名为王文潜。 见到这两人,苏东山眼睛一亮。 记忆中这二人是原主死党,平时没少给他出谋划策,很受原主信任。 按照原主的话,三人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按苏东山的评价就四个字——狐朋狗友。 这次考校失利,也正是二人攒局,拉着他泛舟游湖,喝酒聊天。 如果没记错的话,原主正是受了这二人的“鼓励”独自上前跟美人搭讪。 结果对方是书院诸多夫子、学子心目中的“女神”叶继微…… 苏东山心底暗暗猜测原主是中了算计还是一场巧合。 可记忆中这两人跟原主是一路货色,应该没那个脑子,也没什么特别动机要算计他。 再说了,这二人也知道自己老爹是副院长,算计他就不怕得罪老爹? 当然,这事没完! 虽然这些都是原主造的孽,但现在落到了他的身上,让他刚穿越就要面对这种狗屁倒灶的事。 等他解决眼下麻烦,再去弄清事情真相。 真要是跟这两个人有关,自然是跟他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苏东山心底计较妥当,看着小船靠近,眯眼大笑,招手道:“季兄,王兄,你们来得太及时了! 快带我回去换身衣服,湖风吹得我太冷了!” 话音未落,两只小船离岸边还有近三丈远的时候就停下了。 苏东山;??? 这么有距离感的吗? 季博长、王文潜还未来得及开口,另外三人就叫开了。 “苏东山,你这不知廉耻之徒,居然轻薄叶夫子!” “叶夫子一介女流,尽心尽职授业解惑,却受你这等污糟之人的调戏!” “做下这等丑事,与禽兽何异?” 苏东山皱眉。 这三朵奇葩打哪儿跑来的? 印象里喝酒没这仨。 从他落水再到上岸,没有多少时间。 几乎是他刚进省身亭,这几人就驾船过来了。 时间上衔接的刚刚好。 “有猫腻啊。” 苏东山收起心思,看白痴一样看着三人:“你们三个鬼叫什么,哪只眼睛看到我轻薄叶夫子了?” “你!” 三人感受到了浓浓的羞辱。 从对方的眼里,他们看到了嘲讽、不屑。 他怎么有脸摆出这样态度的! “苏东山,你厚颜无耻!” “你枉为儒家弟子,枉顾礼义廉耻,读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你别以为你爹是副院长就可以为所欲为……” 苏东山掏了掏耳朵,打量其中一人,不住咋舌。 那人被看得恼羞成怒:“你看我做什么!” “你不是说读书读到狗身上去了吗,我看看能不能从你身上拿回来。” “你,你……” 那学子没想到苏东山竟然如此粗鄙! 苏东山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看向季、王二人:“季兄,王兄?” 他才懒得跟这些嘴炮选手叽叽歪歪,赶紧离开这里,回去换身衣服是正经。 身上的儒衫也不知何种材质,湿透之后紧紧贴着身上,湿漉漉、黏糊糊,实在是不舒服。 然而两人却没有回应苏东山乘船的要求,反而是一脸痛惜。 “苏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叶夫子那般娴静温婉的人都动了怒。” “苏兄啊,男人点,出来道歉吧!” “你爹都气成那样了。” 苏东山:!!! 背刺? 还真是我跟兄弟心连心,兄弟跟我玩脑筋。 本以为自己弄清事情真相得费些功夫,没想到这俩货这么“跳”,一下子就验证了他心底所想。 苏东山呵呵一笑:“季兄,王兄,是你二人邀我泛舟游湖,也是你二人极力劝酒,更是你二人怂恿我美人在前,不可错过。 怎么,现在出来冒充正人君子?” 这时苏东山发现原主泼皮无赖身份的好处了——说话不用顾忌这个那个的,爽! 反正自己名声在外,这二人往日又与他相熟,拉他们下水还不容易? 然而季、王二人却愤然道:“苏兄,你这话什么意思?嘴长在身上,酒是我二人劝你就喝的?那些混账话是我们让你说的?” “苏兄啊苏兄,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我等前来本想劝你认个错,争取院方个宽大处理,没想到却遭你如此诋毁,真是让人失望!” “苏兄既然如此不识好歹,便自己在这等着领罚便是!” 二人说完,荡舟离去。 旁边三人也随之调头。 没走两步,他们似乎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回头怒斥:“苏东山,读书、做人失败至此,你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苏院长那样人物,却因你颜面尽失,你可有一丝愧疚?” “我若是你,就该投身入这听潮湖,自溺而亡!” 苏东山眯眼而笑。 好好好,红酒鸭是吧? 第3章 别人都指望不上,只能自救了 “智商如此感人,都能害死你,真的是……无力吐槽!” 苏东山自言自语。 老爹是八品大儒,副院长,年纪轻,前途光明。 凭着这层关系,原主即便天资一般,只要修个儒道长生,游山玩水,捉蝶狎蜜,小日子不也有滋有味? 偏去自甘堕落,不学无术? 现在怎么着,不仅把自己浪没了,还留了一副烂摊子。 苏东山快速分析眼下局面: 老爹在气头上,指望不上。 狐朋狗友落井下石,更没戏。 只能靠自己了! 他努力回想记忆,自己究竟有没有实质性的轻薄女夫子的举动。 先做最坏的打算。 好在一番回忆之后他松了一口气。 记忆中原主压根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只说了俩字:“这位……” 还没说完,对方恰好回头。见到是叶夫子之后,原主一个哆嗦,改成了:“这位……女夫子……” 而叶夫子转脸看到是苏东山之后,只打赏了一个“滚”字,便甩袖将其抽落湖中。 “没有实质性举动,只要我抵死不承认,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苏东山暗忖。 虽不是最坏结果,可也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通过回忆他发现麻烦原来不止这一件。 刚刚过去的期中考校他门门不合格! 学问、修为皆在水准之下。 再加上原主平日里的表现就不好,他有极大可能被“清算”——即不管他有没有实质性轻薄女夫子,院方真要铁了心罚他,他还是逃不掉! 且不论是学校还是书院,不管有多强调德育在前,基本都不过“成绩决定是非”。 对绝大多数老师来说,就是差生错误多,优等生不会犯错。 在这种情况下,以那些夫子的惯性思维,他苏东山肯定一无是处。 没办法,这就是“差生”的待遇。 苏东山仔细回忆脑海中为数不多关于这个世界儒家的信息,眼睛亮了。 没有《论语》、《孟子》等名篇,也没有与唐诗宋词相同的篇章。 “天无绝人之路!” 苏东山振奋起来。 他又细细回想了关于书院的种种规定,面色不由古怪起来。 原主关于课业的记忆没多少,院规倒是记得熟练! 看来原主也不是一无是处,行事虽然荒唐,却多是踩线蹦跶。 可狡辩……啊不,是可据理力争的地方不少。 这感觉就像前世很多高智商犯罪分子在作案前都会先研究一遍刑法。 先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规则。 “有重修,有补考,这一条深得我心!” 苏东山彻底松了一口气。 胸有对策,心中不慌…… 傍晚时分,听潮湖有人凌波踏浪而来。 来人灰白头发,黑衫,长脸,一脸严肃。 远远地就瞧见苏东山两臂张开,作风筝状绕着凉亭跑来跑去。 看样子怡然自乐,全无悔意。 “这小子不思悔改!” 来人冷哼一声,飘然落在省身亭内。 苏东山赶忙停下,瞧了一眼之后愣了愣神。 脑海跟搜索引擎一样,快速对号入座。 王业,书院副院长之一,对方跟老爹苏沛一样,八品大儒。 真实年龄早已两百多。 主管学子考校、训怙。 再直白一点,他是代表院方来宣布对苏东山的处罚结果的。 苏东山挥袖正衣,拱手行了儒生礼:“学生苏东山,见过王夫子!” 王业板着脸,一副撞见学子不学无术时的痛心样子。 不过想到对方做的那些荒唐事,以及来之前苏沛一脸颓然地跟他说“就按院规处置”的坚决,他也懒得废话了。 “苏东山,你多次违反院规,院内考校不合格,如今又轻薄音律院的叶继微女夫子。 院方综合考虑你屡教不改,也征求了你父的意见,现决定将你逐出书院……” 苏东山急了,赶忙躬身道:“王夫子,冤枉啊,我没有轻薄叶夫子!” “住口!” 王业摆手打断他,“苏东山,以往你做了多少违反院规之事,院方考虑你父亲的名声,也考虑你年纪尚小,不作重罚。 没想到你愈发大胆,这次竟敢轻薄叶夫子! 你可知道,得知此事之后,院内多少夫子、学子联名控诉,要把你逐出书院! 况且你这次考校不合格,事实也证明了你不适合读书修儒,不如早早离开书院。 这样既不用蹉跎光阴,也不用污了书院跟你爹的名声。” 苏东山心底幽幽一叹。 不出所料,王业这次是要跟他算总账了。 这话要是对原主说的,他肯定双手赞成。 可现在是他苏大爷接盘,自然不能同意。 儒家在这个世界有至高的尊崇地位,自己背靠前途无量的副院长老爹,傻子才会舍近求远! 其他诸如道门、兵家的,不是要求清心寡欲,就是锻兵打仗的,哪有修儒读书来的舒服? 最关键的,是自己有华夏经典傍身,只有走儒道才能发挥特长。 眼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东山也不愿再做无谓辩解了。 他拱手行礼:“既然王夫子不信学生所说,学生唯有自证了。” 王业意外:“你要如何自证?” “王夫子说学生不适合修儒,学生想要补考一次,证明自己。” 王业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补考?” 就苏东山这情况,补考就是在浪费时间! “是。” 苏东山给了一个确定以及肯定的答复。 王业眼见苏东山神色认真,不由皱眉:“苏东山,老夫觉得你还没弄清楚情况。 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补考,而是你轻薄叶夫子。 做人做学问,首重德行!”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没有品德,你补考个锤子! 苏东山正色道:“院长,我真的没有轻薄叶夫子!” 王业眯眼怒斥:“还敢狡辩!你的同窗季博长、王文潜二人已经坦白,亲眼目睹!” “果然是这两个背刺我。” 苏东山心底冷笑。 这两个已经上了他心底的小本本,日后定当“厚报”。 在此之前还是得留在书院再说。 他再次作揖:“王夫子,家父经常教导学生尊师重道为首要,治学修儒尚在其次。 轻薄女夫子这种猪狗不如的行径,学生是万万不敢做的。 前日我考校不合格,心下郁闷,季博长、王文潜两位邀我游湖、饮酒……” 他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最后又道,“学生本意是想赞叶夫子‘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并无轻薄亵渎之意。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打落湖中……” 王业听着苏东山细说,就要呵斥他狡辩。 可听到“无花可比芳容”一句后,不由打量起苏东山来。 他作为副院长,主管考校与训怙,可太清楚苏东山是什么货色了。 这番话,能是苏东山这个瘪犊子说出来的? 第4章 五德之光,天地共鸣! “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好句!” 王业细细品味。 这两句没有具体道明女子具体容貌,却给人以无尽想象。 或丰腴、或婀娜、或端庄、或清如皎月、或热情似火…… 给人无尽遐想,尽得文字朦胧之妙。 这么好的句子,苏东山从何得来? 他老爹教的? 不可能。 苏沛要是能把儿子教好,何至于说要再生一个? 难不成是苏东山自己想到的? 但一句好词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王业冷笑道:“还说不是轻薄,哪有学子点评夫子的?” 苏东山摇头道:“王夫子,学生刚才已经说了,学生压根没跟叶夫子说上话,就被抽落水中了。 想来是学生平日里名声不佳,引起叶夫子不喜。” 王业皱眉,只觉得苏东山这小子是死鸭子嘴硬。 “苏东山!你自己都承认想说出这句话去跟叶夫子搭讪了,竟然还在这狡辩没说出口就不算轻薄!” 苏东山心底大喜。 这位王副院长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他满脸义愤:“夫子明鉴!学生没跟叶夫子说上一句话,完全可以不说出心中所想。 只是夫子问询,学生不敢不如实相告。 但未说出口的话怎么能作为判断学生是否轻薄叶夫子的凭证? 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夫子学究天人,应该能看出这句并无轻薄之意。 况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叶夫子她……” 王业正兴致缺缺地听苏东山狡辩,听到“君子论迹不论心时”心底一动,猛地瞪眼:“你说什么?” “啊?” 苏东山吓了一跳,立马住嘴。 糟了,这老登要翻脸! 该不会是怀疑我在教他做事吧? 王业喝了一声之后又皱眉喃喃。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原来可以这样!”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大道登顶有了希望! 作为儒修,每个人选择的儒道方向都不一样。 大体是从儒家“仁、义、礼、智、信”等五德为大道根基,各自找寻大道。 五德之属,对应君子之道——这也是王业选择的君子之道。 他一直认为君子应当身心合一,言行合一。 如此方为君子,才能成就大道。 作为儒家修士,大道能否登顶,基本上取决于一点——八品之前能否修出一个本命字。 能修出,可以继续登顶。 修不出,大道无望。 此后终身八品。 同为八品,苏东山的老爹苏沛,七品时就修出了一个本命字“沛”,等于一只脚已经开始登山了。 而他王业,修儒道岁月比苏沛年龄还长,却始终没能修出一个本命字。 八品停滞多年,让他感觉大道前途渺茫,一片迷雾。 苏东山一句“君子论迹不论心”这句,让他有种前路豁然开朗的感觉。 王业内心激动无比,强行静气凝神,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先前。 但他看苏东山的眼神却充满渴望、灼热,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 苏东山被看得某处一紧。 这老登干嘛用这种色眯眯的眼睛看着苏大爷? 这厮该不会是要潜…… 王业激动地上前一步。 苏东山却吓得后退一步。 王业满是疑惑:“东山,你这是……” “他竟然叫我东山!” 苏东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瞥眼看向身后,心道这老玻璃要是敢用强,苏大爷就跳湖。 宁死不从! 反正这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王业以为自己刚才态度严厉吓着苏东山了,赶忙挤出满脸菊花开。 他现在可以确定,儒家现行典籍,并无“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君子论迹不论心”这等经典名句。 书院夫子授课、天粟楼藏书,他都熟悉,没有这些。 苏沛治学修儒的方向在与“沛”相关的天时之上,也不会是他教的苏东山私学。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经典”都是苏东山自己说出来的。 王业动内心火热,目光灼灼。 “这小子说的对我大道有益,让他多说一点!” 做了决定之后他故作沉吟,“你刚才所说,我可以找叶夫子核实。 若你说谎,必须离开书院!” 苏东山愣住,听他口气好像有的商量? 果然,王业又说:“若你没有撒谎,倒是可以给你一次机会。 但在此之前我需要考校一下你的学问。 能够过关,你才能补考。 不能的话,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 如何?” 苏东山心底一紧:“这老登不会故意出些难题来刁难我吧?” 王业翻了他一眼,出言道:“放心,浅谈即可。” 苏东山错愕,他在……安慰我? 他赶忙拱手:“谢王夫子!学生保证刚才所说句句属实!” “嗯。” 王业捋须颔首,似在思索出什么题目。 他忽然转身,似敲定了主意,正视苏东山:“既然你刚才开口‘君子’,闭口‘君子’,不如就说说何谓君子!” 苏东山大喜过望。 他还担心对方会问一些这个世界的文章、篇幅,那他可就真没辙了。 没想到问的类似于义理的理解。 想他堂堂大华夏义务教育学生,从小到大背过多少名篇名句,看过多少才情绝艳的诗文,怕这个? 尤其是“何谓君子”这种问题,华夏古国的孔子、孟子以及几年前来的先贤给了无数答案。 王业这个问题正好撞他枪口上了! 略作沉吟,苏东山双手负后,正色道:“君子五德,善养浩然之气。 君子喻于仁,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 君子和而不同…… 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 苏东山一边背诵,一边观察王业神情。 原主记忆中关于学问的东西少得可怜,没有《论语》、《孟子》、《大学》之类的篇章。 但难保王业记忆里没有。 不过从他时而皱眉、时而沉思的便秘表情来看,应该是没有的。 苏东山内心欢呼,如此一来,自己从小到大背诵的那些文章都能派上用场了! 他不像有些人可以完整背诵四书五经,却能背出其中的千古名句、名篇。 如此一来,还不直接起飞? 补考的事,妥了! 他没注意到的是,他每说一句“君”字的名句,他体内的那条鱼就吐一次泡泡。 每一个泡泡都在飘到“天顶”炸开。 苏东山的身体也随着泡泡的每一次炸开朝周围散发层层波浪状的密纹。 波纹以他为中心,呈同心圆状,飘出省身亭,飘向听潮湖。 整个湖心岛又以省身亭为中心,在听潮湖面推开层层实质波浪。 波浪推向推向远方,与迎面而来的波浪顶在一起,祭起浪花无数。 “哗哗哗——” 湖风陡然变大,湖浪越卷越高。 省身亭内, 一抹七色毫光凭空出现,如一挂瀑布,尽数倾泻在苏东山头顶。 苏东山头顶,有五彩毫光居高临下,倾泻而下。 省身亭周围的水面,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乌泱泱的各色水族。 五彩灵鲤、玉鳞青鱼、华纹灵龟、龙鳅…… 远处,还有数只羽翼巨大、尾羽五彩的灵禽振翅赶来。 湖面上,一只浑身鳞片、头顶独角的四蹄妖兽踏浪分浪而来。 王业轰然一震,浑身颤抖,激动到不能自已。 “这是,这是……五德之光,天地共鸣!” 第5章 儒修本命字,一字破万法,斩神魔 省身亭内。 苏东山已然注意到了自己说话跟小鱼吐泡泡之间存在的联系。 “我说一句,它吐一次泡泡?” 他又说了一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小鱼果然又吐了一次泡泡。 “啪!” 泡泡升起又炸开。 他也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身上有一圈圈的“气”朝周围散开。 “这……” 他吓了一跳。 省身亭周围已经聚集了太多生灵。 一头浑身黑色鳞片,头顶独角,像是传说中麒麟的兽类不知何时出现在湖心岛上。 苏东山看它时,它也正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与其对视。 湖面露出乌泱泱一片水族。 这些水族一个个竭力往省身亭边上靠,似乎都想上岸,只为了能离苏东山近一些。 其中有几只磨盘大的灵龟已经上了岸,来到了凉亭跟前! 又有色彩斑斓的禽鸟围着省身亭盘旋飞舞,欢快和鸣。 诸多生灵,如朝圣一般,目光皆投向苏东山。 只是被这么多动物围着,难免让苏东山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他求助似地看向王业:“王,王夫子……” 然而王业却快速打断他:“少废话,继续!” “啊?” 苏东山自然知道王业说的“继续”是什么,可这么多兽类,看得他头皮发麻…… 算了,王业是八品大儒。 有他在,应该没危险。 “君子周而不比……” 随着他再次开口,小鱼吐出了一个比之前都更大的泡泡。 一声唯有他才能听到的气泡破裂声之后,周围所有的生灵,连着他体内的小鱼一起,齐齐仰头啸叫。 似一场生灵演奏的交响乐达到了最高音。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声响中,苏东山体内的小鱼猛地扭动身子,背上竟有一片鱼鳞飞出。 这片鱼鳞离开鱼身后转瞬变大,鱼鳞上面隐隐浮现一个金篆文。 且这金篆文出现后他竟不需要猜,如天生就认识一般——这个字是“君”。 “君”,持杖,掌权,出言为令。 不等他明白怎么回事,“君”字泛起一道亮光。 苏东山身上也出现了奇怪变化。 他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到比肩略低的位置,左手出现一枚略有些质感的青色铜印,右手则是一根粗糙的棍子。 “铜印,棍子?” 苏东山愈发迷惑,这些东西怎么出现的? 他不知道的是,随着这两样东西的出现,他身上正在由内而外散发一股气息。 正是这股气息,让周围原本正在啸叫的鸟、兽、鱼、龟鳖等生灵齐齐噤声,纷纷垂首臣服。 有了这样变化,苏东山也顾不上再说什么“君子”了,转脸看向王业。 “王夫子,我……” 仅仅一眼,就让八品大儒王业下意识侧目,甚至连目光都不敢与之对视。 只是这想法刚生出不到一息就被王业压下。 但他心底却掀起滔天大浪,忍不住惊呼起来。 “本命字,是本命字气象显化!” 王业呼吸急促。 他没想到,苏东山对“君子”的理解居然达到了天地共鸣,直接修出本命字的地步! 王业喉头翕动,心底生出浓浓的挫败感。 他一个八品大儒,奉行君子五德,都未能修出一个本命字。 反观苏东山,一个区区二品修身境的儒生,居然修出来了。 怎么可能! 此时,苏东山也愣了。 “本命字?” 他极力搜索记忆,想找出与本命字有关的信息。 还好,原主记忆中还真有。 倒不是说原主多用功,而是本命字对儒修来说是常识。 如同学生未必对论语多熟悉,却肯定听说过孔子。 本命字,对儒修来说意义非凡。 因为它既代表儒修可以凭此字进入儒道更高境界,也可以显化出诸多异象——甚至可以说是道法神通! 一旦儒修修出本命字,世人无论是说、写用到了这个字,都会让这个儒修平添一丝修为。 一丝一毫虽不起眼,却也能积少成多,集腋成裘,甚至形成质的飞跃! 自己老爹苏沛,就是因为早早修出了一个“沛”字,就被认定为是东海六院中天赋最高,儒道必定十品。 印象里,老爹的“沛”字其中之一的神通是“沛然有雨”。 正因为这一项神通,苏沛经常被请去一些干旱之地降雨,也因此获得了“雨神”的称号。 传闻儒家至圣先师一人修有三个本命字,每个本命字都具备诸多神通。 一字出,万法破,神魔陨。 其余儒家四圣亚圣、礼圣、文圣跟字圣,虽只有两个本命字,却也屹立于当世之巅! 听王业的口气,自己这是修出了本命字才出现的异象,岂不是意味着苏大爷跟苏沛一样,将来也能登顶十品? 苏大爷果然还是霸气侧……等等! 苏东山猛然注意到写有“君”字的鳞片竟然重新安在了小鱼的身上! 这下苏东山注意到重点了——“君”字出现的位置是在“山”字后面! 且“君”字跟“苏”字一样,除了清晰,还有“备注”。 “这也是……本命字?” 苏东山仔细探查,以心神细细感应,心神狂跳起来。 “苏”字跟“君”字透露出来的气息是一样的! 至于“东山”二字为什么蒙了纱他还不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他确定一个事实——“苏东山”三个字跟“君”字一样,都是他的本命字! 苏大爷这是要发呀! 为了验证自己所想,苏东山举起了手里的棍子。 他想看看这棍子有什么效果。 而随着棍子被举起,棍子上散发五彩之光,他身上立马散发一股威严、震慑的上位者气息。 离他最近的那头麟兽低鸣一声,自动后退,同时俯低了身子。 刚把两只前爪搭进省身亭的灵龟又自觉退到亭外。 禽鸟噤声。 灵鱼静默。 就连王业这次也下意识退到亭子一边——不是他怕苏东山,而是他内心的“道”要求他在苏东山面前必须伏低做小! 苏东山举棍这一举动带来的异象还在继续。 听潮湖上风浪更大。 湖浪拍打着湖岸,打湿了岸边聚拢的诸多灵兽。 灵兽们齐齐望向湖心某处。 而苏东山身上的五彩之光则漫过听潮湖,直达临海书院。 书院内,瑞象纷呈: 六艺院内的玉笏、弓弦、古琴无人拨动,却凭空自响。 洗剑阁内诸多宝剑不住颤鸣。 天粟楼内一灰袍白发老人身前凭空出现一枚玉简,径直朝外飞去。 老人大笑,长身飞出:“天地共鸣,哈哈哈,我临海书院又多一位大儒!” 第6章 二品修出本命字,绝无仅有! 临海书院,天粟楼。 玉简飞出,在空中转了一圈,确定五色光芒来源后,正对光源。 五色光芒如笔,在玉简上轻轻缓缓刻出一个又一个的金色篆字。 “君子五德,善养浩然之气……” 灰袍老者随即出现在玉简旁边,看了几眼之后,捋须大笑:“好好好,还是五德之言引起的天地共鸣。 王业厚积薄发,大道可期!” 他一把抓住玉简,心念一动,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赫然是在听潮湖上空。 看着下方诸多灵兽引颈期盼,微笑点头。 这些灵兽都是开了些灵智的小妖,心向正途,对天地元气变化,尤其是纯粹的浩然气变化尤为敏感。 是以在天地异象出现后都想靠近源头,以此加速灵智开启。 修出本命字,裨益最大的当然是儒修自己。 但其他亲近儒道的人也可靠近感悟,裨益自身。 尤其是老者这般也修出本命字的,更可以凭此机会勘验自己的大道。 可以说,一人修出本命字,有人吃肉,有人喝汤,都是机缘。 老者一步来到五色毫光源头,果然看见省身亭内一袭标志性黑色儒衫,正是王业。 旁边那个学子是……苏沛家的狗崽子? 老人自动忽略苏东山,正要开口道贺,目光陡然一凝。 这怎么可能!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甚至眨了眨眼再看一次。 这下他更震惊了,只觉一记闷雷轰在他脑袋上。 “竟是那个狗崽子发出的五德之光,不是王业……” 老人皱眉细索,怎么也无法将记忆中的“狗崽子”跟眼前这个浑身散发五德之光的苏东山联系在一起。 身旁又有两人赶到。 见到老人之后,二人赶忙拱手行礼:“许老!” 一人身材偏胖,阔面大耳,身穿蓝衫。 正是临海书院的院长,程晔。 五彩之光照过他身旁时,似有一双五行的手从中撕扯,连带着他整个人身边的光线都显得明朗起来。 另一人方面凤眼中年,正是苏东山的老爹苏沛。 光线经过他身边时像经过一片水雾,变得朦胧、迷离。 二人现身之后,身边出现异象,并非刻意显露。 而是有人刚修出本命字时的天地异象引起的共鸣。 当然,二人也有意释放自己的本命字异象与之互相印证,砥砺大道。 二人见到眼前一幕,震惊只比老者多,不比他的少。 “这是……” 程晔皱眉看向苏沛,“元雱,怎么回事?” 苏沛瞪大眼睛看向省身亭,只觉自己看错了。 修出本命字的是老子的儿子? 不是王文则? 程晔眼见苏沛愣神,在此提高音量,“元雱!” “啊?”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程晔摇头。 看情况苏沛这个当老爹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抬手轻捻指尖,如捻针线。 “许老,确定是五德之光,本命字的异象。” 他抬手祭出自己的本命字——“煜”。 火书,光耀也。 这五德之光正应他的本命字,在场众人,他“喝汤”最多。 至于苏沛,虽然是苏东山老子,却因本命字乃是天时之一的“沛”字,与这异象关系不大,反倒获益不多。 程晔嘴角上扬。 就像苏沛的儿子不像苏沛,而像他一样…… 这感觉爽啊。 灰衫老者飘然来到苏沛旁边:“元雱,这狗……小家伙是怎么回事?” 作为苏沛的授业恩师,他对苏沛一家三口再熟悉不过。 数年前,苏沛曾带着苏东山到天粟楼,请求他亲自教导自己的孩子。 只是苏东山这小子顽劣不堪,屡教不改,被他拒绝了。 按他对苏东山的了解,他连首打油诗都写不出来,更不可能修出本命字。 可也正因如此,他们才奇怪。 本命字,必须是儒修持正修行,修为、浩然气以及德行等契合无比才可以。 儒修修出本命字,虽不是生死关那么凶险,却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乃至运气机缘兼备,缺一不可。 苏东山身上哪一条跟本命字沾边? 考校不合格? 调戏女夫子? 二品修身境? 修身境,指的就是品德修养。 这狗崽子修身都没修好,直接修出个本命字了? 难道是某位儒家圣贤转世,一朝觉醒,直接修出本命字了? 待他修为足够,人族、儒家、书院又添一战力,应对其海妖一族肯定也更为轻松。 好事! 此时, 苏霖盯着省身亭内的苏东山,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 被自己认为“废了”的儿子,居然修出了本命字! 不久之后,整个书院,乃至儒家都将知道苏家一门父子,两个本命字! 假以时日,父子双十品,于山巅一览风光,必将是一段佳话! “二品就修出本命字,自有儒家,绝无仅有!” 灰衫老者沉声提醒,“明礼,元雱!” 二人猛然警醒,反应过来。 除了至圣先师外,儒家四圣的本命字最早也都是在五品、六品才陆续修出。 苏东山二品就修出本命字,不管如何修出,都代表了他天纵之资,大道可期。 可若是被海妖、魔修、鬼道中人任一人知道,他都会有性命之忧! 院长程晔凌空踱步,直接出现在省身亭上空,并指凌空写出“煜”字,喝了声“去”,撒手掷出“煜”字。 霎那间,整个省身亭被一片明黄色的光笼罩。 正是程晔以本命字造出的“煜光小天地”。 苏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激动,两手各写一个“沛”字。 一字掷在省身亭上空,一字掷在听潮湖上空。 瞬息之间,省身亭彷如原地消失在一片烟雨之中。 而整个听潮湖上空则下起了蒙蒙烟雨。 程晔眉头一挑。 这厮竟然信不过老子? 只是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瞅着怪讨厌的。 还有那嘴,咧得跟破碗一样。 真想撕烂他的嘴…… 灰衫老者则写出一个“简”字,两手接连掐诀,连点数下。 “简”字并入他面前的玉简之中。 玉简迎风见长,眨眼间化作十丈高、一丈宽的巨大玉板。 玉板一化二,二化三,越化越多。 “去!” 灰衫老者两手一推。 数不尽的玉板化作一道道光华,随后落在听潮湖周围,如一道道栅栏,将听潮湖围了个严严实实。 苏沛一步出现在烟雨之上:“诸位,我近来修为有所感悟,请许老与明礼兄帮忙勘验。” “请勿靠近,避免误伤——” 第7章 夫子聚集:定然是王业修出的本命字! 听潮亭。 距离听潮湖还有三里之地。 亭内聚集了几位书院夫子,多是各分院院长。 修为至少六品,学问皆是学宫考校认可的夫子之上。 方才五德之光凌空出现,各院宝器震动时,他们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纷纷放下手中事宜,赶往听潮湖。 只是刚到听潮亭就被拦下——面前出现了“栅栏”阻拦。 “是许老的‘简’字所结的法阵。” “你们看,元雱兄的‘沛’字烟雨!” “不是说院长也在吗,怎么不见他的本命字气象?” 众人纷纷皱眉。 “刚才我覆射院的养由弓自行出现满月弦,铁柳箭自行搭弦,正指听潮湖方向,确是本命字气象!” “我音律院的焦尾古琴也自行奏出了《高山流水》曲,错不了!” 几人连连点头。 养由弓、铁柳箭、焦尾古琴都是各分院的灵器,与儒道暗合。 能清晰感受到儒道道韵。 而儒家道韵外放最为明显,也最容易引起这等后天灵器共鸣的,唯有本命字。 一头戴硬角幞头,山羊胡的儒雅夫子取出腰间悬挂的玉笏:“诸位请看。” 众人纷纷看去,赫然是礼节院的君前笏。 一人眼睛大亮:“衡节兄,君前笏也有共鸣?” 众人目光大亮。 君前笏笏品秩比养由弓、铁柳箭等都要高,非五德之字不能引起其共鸣。 许老的“简”、院长程晔的“煜”、副院长苏沛的“沛”,都不是五德之字。 是以有本命字异象出现时,君前笏一般不会有反应。 难道说…… 山羊胡的夫子将玉笏祭起,这样几人便都能看得清楚。 只见君前笏上赫然记着:“君子五德,善养浩然之气……” “君子喻于仁…… “君子和而不同……” 众人目光瞬间火热起来,是五德之字! 笏本是臣子面见君王用来记载君王旨意、命令所用。 君前笏取其材质,辅以儒家各种秘宝、浩然气炼化,只记载君子五德之言。 再结合其他几院的灵器共鸣不难猜出一件事——书院内有人修出新的本命字了! 一人皱眉道:“既然有人修出本命字,又是五德之字,正是我等近前感悟的好机会。 对我等儒道印证也有好处,如今为何要将我等阻隔在外?” 一道清冷声音忽然响起:“你们几个要是能修出本命字,早就有了儒道凝聚的气象,还差这一场?” 众人回头。 一女子姗姗来迟。 她一袭白色儒衫,面如三月李花,眉若远山青黛。 一双眼睛清澈如幽泉,不起一丝涟漪,给人一种娴雅却清冷的感觉。 赫然是音律院的女夫子叶继微。 六品君子境,是东海六院中公认的最有希望修出本命字的。 叶继微气质清冷,不开口似冰山美人,出尘仙子。 可一开口,便言语如剑,句句穿心! 但众人都是书院夫子,平日里互相取笑惯了,又极看好她,怎会当真? 众人纷纷笑道:“听叶夫子一言,使我茅塞顿开,原是我等不配。” “我等不配倒也算了,怎的叶夫子也被阻在外面?” “要不我等替你喊话?” 叶继微轻哼一声,下巴微扬:“不必,我自己就能修出!” “那叶夫子来干什么了?” “嘴上说着不要,来得倒快!” “哈哈哈!” 一人又道:“叶夫子,我听闻元雱兄修出本命字时,没能赶上观道,私底下求过字来着。 只是元雱惧内,没有赠字。 未知真耶假耶?” 又一人笑道:“难怪叶夫子将苏东山抽落湖水,原来是父债子还!” “哈哈哈!” 叶继微皱眉。 倒不是因为这些人的说笑——这种前辈夫子调笑年轻夫子的事再正常不过。 而是那位夫子的话倒提醒了她。 苏东山还在省身亭内! “这小子,真的是……” 叶继微烦躁起来。 先前自己在听潮湖听潮感悟,隐约触碰到了修出本命字的契机,正静心感悟。 不料苏东山突然闯入,打断了她的道缘。 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了苏东山——毁道缘与杀人性命无异! 然而抬手的瞬间她又生生忍了下来。 至于原因…… 既因为自己是儒家夫子,为人师表。 也因为自觉感悟不够,终究怨不得旁人。 罢了,一个孩子而已,略施小惩就算了…… 一人忽然开口:“诸位,你们就不好奇是谁修出的本命字?” 众人环顾一周,皆是会心点头,还能是谁? 只能是守身持正、言行如一的“六院君子”——王业! “文则兄多年潜心修儒,恪守君子德行,朝乾夕惕,一朝功成!” “五德之字,气象清正,除了他再无第二人能做到此种地步……” “文则兄大道可期,让人羡慕。” 就连叶继微也都附和点头。 王业为人,有目共睹,是当之无愧的君子。 若不是他修出的本命字,定然是没天理……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在听潮湖修出本命字,定然是因为苏东山落水的事前去训斥。 想来是在教导途中有了感悟,引发天地共鸣…… 说到底,王院长有此造化,也是我无意中促成的机缘。 这个人情,他得承!” 叶继微看向听潮湖方向。 她决定了,只等王业出来,她就前去请教! …… 省身亭内。 王业苏东山身边异象,震撼无比。 就在刚刚,苏东山一番君子言论让他停滞多年的修为有了松动迹象,也让他看到了大道方向。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凭此机会找到登山之道时,赫然发现苏东山已经走在了他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苏东山居然当着他的面修出了本命字! 他不止一次屏气凝神,却始终难以维持淡定。 照理说书院有人修出本命字,他该高兴。 可这种看上去触手可及的东西被人瞬间“抢”走的感觉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一个二品儒修,修身境都没过,竟修出了本命字! 关键是他修出的还是一个“母”字! 所谓“母”字即一字所出的大道相关的字,具备诸多“子”字所代表的意义、大道气象、神通。 如“雨”字为母字,具备如“霖、雪、霜”等字的气象。 若是“水”字,则气象更大,如“雨、河、海、沛、汀”等字的神通,都可熔炼于“水”字之中。 而苏东山的“君”字,既然是母字,又是君子立言,自然具备“仁、义、礼、智、信”的气象与神通。 甚至连“臣、府、相”等字也是其子字! 换而言之,即便他王业此后再修出与五德有关的本命字,见了苏东山都要“矮一截”。 让王业纠结的,就在于此! 第8章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省身亭外。 苏沛、许老、程晔悬空而停,神色激动。 程晔凝眸看向苏东山手心,沉声道:“杖,武器也。印,权也。 执杖掌权,是‘君’字。” 他不由感叹。 杖、印,在儒道气象中意义非凡。 也亏得苏东山的修为低,本命字气象只显化出最基本的气象,他才能轻易推断出是何字。 若是他们这些高品儒修施展,权杖、印信定然不会如此粗糙。 到时候也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许老目光奇异:“竟是母字!他该不会是某位圣贤大能转生之魂吧?” 随即他自己就摇了摇头。 果真是儒家的某位圣贤大能,学宫肯定都有记载,还会全程勘验保护。 苏东山已经十七岁,真要是圣贤转生,早就被发现了,哪里需要在小小临海书院承受好些年的“臭名”? 那他就纯粹是靠自己修出。 可一想到这小子往日在书院的种种行为,许老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他想起了几年前苏沛带着苏东山上门拜师,求他收徒。 只是当时他当时觉得苏东山不是玩意,连门都没让进,就一简抽了出去。 现在想来,当时不该把话说满的——打死老子也不收这兔崽子为徒! 他很想问苏沛,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许老看向苏沛:“元雱,怎么回事?” 苏沛此时方才有些缓过神来。 自己的儿子修出了本命字! 还是个“君”字! 管他是圣贤转世还是自己修出,反正不是抢来的。 就算是抢来的,那也是凭本事抢的,谁能说什么? 儒家书院七十二,圣贤、夫子何止千万。 那么多人修不出,偏老子的儿子修出了,不管怎么回事,肯定是本事! 且苏东山这么一出,让他在昔日恩师、院长面前着实扬眉吐气了一番。 一个之前不愿收儿子为徒。 另一个不愿让自己家孩子跟东山玩。 现在呢? 后悔了吧? 当然,得意归得意,他总不好把这种心底话都说出来。 毕竟一个是自己先生,一个是院长。 可也不能说自己也不知道咋回事。 苏沛双手负后,神色淡然:“许老,明礼兄。老子英雄儿好汉,我苏沛有本命字,东山也修出一个,不奇怪吧?” 程晔呵呵一笑。 在这点老子呢! 不过一想到自己家的那个逆子,程晔不由攥紧了拳头。 去年自己才将儿子程放送去别的书院求学,理由就是“不能跟苏家的狗崽子一样废了”。 没想到眼下苏东山就修出了本命字。 这巴掌打得有点响啊。 要不,把程放转回来? 他跟苏东山年龄相近,作为同窗也是合适的。 到时候也修出个本命字…… 程晔开始认真思索此事。 许老点头道:“我早就看出东山这小子心思聪慧,异于常人,果然,一鸣惊人。” 苏沛挺胸抬头,大笑不已。 程晔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不由提醒:“许老!” 许老却点头认真道:“你们一对父子,两个本命字,将来必是儒家一段佳话。” 苏沛见好就收,没再显摆。 “我儿能修出本命字,除了自己努力,跟书院也是分不开的。 尤其是文则兄,对东山有大恩!对我苏家也有大恩!” 说着,他凌空朝省身亭内的王业拱手行礼。 今日之事,旁人或许不清楚细节,他可是清清楚楚。 苏东山轻薄叶继微,他盛怒之下寻找王业,让其出面处置逆子。 没想到儿子犯下如此大错,连他这个当爹的都失去希望了,王业居然给他送了一份天大的惊喜! 在他看来,肯定是王业一番训斥加教导,才让苏东山醍醐灌顶,修出本命字。 这一礼,他诚心诚意。 与此同时, 省身亭内,苏东山手上的印、杖缓缓消失,体内的小鱼也复归先前的平静,时不时吐出一个泡泡。 一股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觉涌上心头。 他心底福至心灵般多了一股关于小鱼的“用法”:能在他说出儒家至理时促进天地异象的产生。 简单说来,这小鱼能帮他修出本命字! 像刚才的气象,只要他体内浩然气足够,心念一动,便可自动显化。 至于本命字有何种妙用,就需要他慢慢摸索了。 看来解决眼前麻烦之后,他需要恶补这个世界的儒道知识。 原主的知识储备真的是太逊了! 苏东山缓缓睁开了眼,率先看到王业。 略作思索,他躬身行礼:“谢王夫子!” 他心底清楚,正是王业提出考校,才让他有了这样机缘。 而且中途在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王业一句“继续”也让他顺利修出了本命字。 当时王业若有私心,完全毁掉他这桩机缘。 王业神色复杂。 但他终究是八品大儒,很快调整好心态。 深吸一口气后他摇头道:“是你自己厚积……天纵之资,我不过恰逢其会问了个问题。 修出本命字是好事,此后戒骄戒躁,精研学问,早登大道。” 他没再提补考的事。 苏东山也没再问。 开玩笑,一个修出“君”字本命字的人,你敢说他品德不好? 你敢说他学问不够? 王业深深看了一眼苏东山,心底怅然若失,随即朝庭外三人行礼,扬声道:“元雱兄,一场观道,使我受益颇多。 不过令公子修出本命字乃自己凭本事所得,非我之力。” 庭外苏沛三人直接听愣了,什么情况! 怎么听王业的话音,他也只是受益者? 三人飘然落在亭内。 省身亭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那头麟兽瞧见程晔到来,摇头晃脑凑了过来,呜呜低鸣了几声。 程晔目光愈发奇异。 苏沛再次拱手:“文则兄何出此言,整个书院,唯有你最切合‘君子’二字。 若非你,犬子怎能修出本命字?” 王业苦笑摇头:“元雱兄谬赞了,王某不敢贪功。 说来也是今日之事奇巧,我只是恰逢其会问了他何为君子…… 惭愧,百年求证君子,今日才知不如一幼子。 许老,元雱兄,明礼兄,但请放心,此事牵扯甚大,我不会透露半字。” 他摇了摇头,提气踏波而去。 剩下四人一兽在亭内面面相觑…… 第9章 这还是他吗? 王业走后,苏沛看向苏东山,满脸自豪与满足。 “小子,做得不错!” 苏东山:…… 上午是谁一口一个逆子,开口闭口丢人的? 前后反差要不要这么大! 吐槽归吐槽,平心而论苏东山对这位便宜老爹还是认可的。 记忆中,苏沛是疼原主的。 也正是他的宠爱才导致原主的骄纵荒唐。 原主也见过老爹怒其不争、捶胸顿足的样子。 总的说来,原主的情况符合绝大多数官二代、富二代的做法。 甚至苏东山在检索了一遍记忆都没发现原主干过欺男霸女的事,还有些意外。 细索之下才知道,苏沛对原主也是多次表达过“七匹狼之爱”的。 现在自己占着人家身体,也需要“苏东山”这个身份。 片刻沉吟后,他决定原谅苏沛上午的“背叛”。 “爹。” “嗯。” 苏沛哈哈笑道,“感觉如何?” 苏东山本能想要回答一个“爽”字。 但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四个字。 “云开雾散。” 苏沛暗自诧异。 不到一天,这小子变化也太大了吧? 修出本命字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没想到修出本命字之后,儿子竟连性子也转了,说话都变得文雅起来了! 程晔错愕看了苏东山一眼。 “云开雾散”倒是应景。 可这四个字从苏东山这狗崽子说出来怎么感觉如此不真实? 难不成这小子一直在韬光养晦,在今日一鸣惊人? 他征询地看向苏沛。 这也是你教的? 苏沛觑了一眼,略带挑衅。 不是老子教的,难不成是你教的? 程晔呵呵一笑。 你苏沛做些学究文章还可以,应景吟诵是你能干出来的事? 苏沛微抬下巴,示意了一下。 怎么样,老子儿子不赖吧? 服不服? 程晔败下阵来。 心底传音道:“元雱,此间事了,我准备将放儿接回来,跟你家东山做同窗,如何?” 苏沛正色道:“明礼兄,许老在跟前呢! 暗地里嚼舌头做什么,跟妇人一样!” 程晔狠狠瞪了他一眼:“说正事!” 苏沛神色一凛,这才看向苏东山:“东山,修出本命字对儒修来说是天大好事,可对你而言,可能是祸事。” “祸事?” 苏东山愣住,略作思索之后他恍然明白缘由。 原因很简单——弱即是原罪! 在这个世界,有神、人、妖、魔、鬼等生灵。 神高居九天,数千年不见踪迹。 其余各族于世间并不少见。 人族有儒、道为首的诸子百家。 其中儒家单开一支,修天地元气中的浩然气,以儒道证长生。 道家修天地元气中的真气,以道法求登顶。 妖族修习复杂,有修儒家浩然气的,有修道门真气的,还有修佛法的,皆算是正道。 还有的妖族与魔族亲近,修魔气。 当然,人族中也有魔道中人。 此外幽冥一族与地府鬼族修的都是鬼气。 其余人族修士如墨家、兵家、阴阳家或以儒家,或以道家为基,各修真气。 各族各家之中, 妖、魔、鬼三气天生“阴”性。 道门讲究抱守阴阳,清静无为。 佛门修澄净无罪。 儒家最为清正阳刚。 如此一来,儒家修士算是天生与妖、魔、鬼不对付。 一些老妖、女鬼,最喜欢夺取儒生阳气跟浩然气。 所以这世界凡俗有不少狐妖、女鬼于月黑风高的荒村古庙化作美人勾引书生的故事。 一些大妖、魔头,都以杀高品儒修为荣。 若能杀死一个修有本命字的儒修,于他们而言无异于正道中人的斩妖除魔。 而苏东山这样的二品小渣渣,一旦暴露,无异于三岁孩童独自抱金过闹市。被有心人知道他修出了本命字,定然会千方百计将其抹杀。 若无意外,苏东山将来必定十品! 至于能否走得更高更远,除了天资,还要看其合道之路走的是哪一条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在此之前苏东山要关心的是能否安全“长大”。 天资只有兑现了才能成为天才、妖孽。 中途夭折的,只能是黄土一抔。 想明白这一点,苏东山点头道:“爹,放心,我明白。” 这下苏沛三人再次诧异了。 “你明白什么了?” “我现在修为太低,不足以自保,所以要低调、藏锋。” “这……” 三人都愣住了。 完全没法子将眼前的苏东山跟记忆中的那个瘪犊子玩意儿联系在一起。 怎么就一下子这么成熟了? 难不成以前都是装的? 就想着有这么一天一鸣惊人? 苏沛眉头紧锁,忽然盯着苏东山的眼睛问道:“儿子,你该不会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吧?” 苏东山心底一凛。 这个问题他在上午苏沛刚走就反复思考过。 心底也模拟了几十上百种被人这么问的时候该怎么回答。 眼前苏沛这种情况很好回答。 “夺舍,什么人夺舍就为了给你当儿子?” “那你……” “你一直说我没出息,丢人,我要证明给你看!” “可你……” “你越失望,我出息的时候就越解气!” 苏东山傲娇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这些看似小孩子心性的话都是他结合原主记忆中老爹对他的失望,跟他琢磨这个年龄孩子心性应有的表现才说出来的。 绝对的对症下药。 果然, 眼见苏东山跟往常一样露出不耐、自负的神情,苏沛再无疑惑。 这小眼神,这小性子,是老子的种,没错! 一旁许老轻笑开口:“小子,也别怪你爹,他也是为你好。” 苏东山这才看向一旁的二人。 只是一眼,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一段不妙的记忆袭上心头:老爹苏沛求他教导原主。 结果老人用玉简化作戒尺,从他后背抽到屁股,从门口将他抽飞出去数丈。 尽管他既没有皮开肉绽,也没有屁股开花。 但从后颈到屁股那火辣辣的疼却一直挥之不去。 这一下也成了原主为数不多的噩梦之一! 即便苏东山是穿越而来,记忆、身体居然还本能保留了对眼前老人的畏惧! 而眼前的老人,正是临海书院的定海神针,唯一的十品儒圣——许硕。 许硕,就是“严师”的代名词! 老爹苏沛、院长程晔就是他教过的学生。 别说苏东山了,就连老爹苏沛,曾私底下对原主表示现在都当上副院长了,见到他还会不由自主地心底一紧。 足见老人给人留下的印象之深。 而苏东山的这一举动也愈发让三人确定了他没问题。 事实上见到许硕打哆嗦的,不止苏东山一个。 许硕心底幽幽一叹。 看来跟苏东山是没有师徒缘分了。 他原本还想着能将苏东山收作关门弟子,等到时机成熟了再昭告天下:我许硕的关门弟子二品就修出了本命字! 到时候整个天下都会听闻他许硕之名。 学宫史册中,他许硕也必将有浓重的一笔。 可惜啊…… 苏东山后退之后又很快调整过来,拱手行礼:“许老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 许硕心底再叹。 孩子大了,跟长辈也疏远了。 以前见了面都叫一句许爷爷的。 程晔没有像苏沛那样过于兴奋,也没像许硕那样感叹。 他沉声提醒:“元雱,你我还需细细筹谋一番,将此事遮掩过去。” 经他提醒,苏沛很快冷静下来:“清除听潮湖周围异象,快速驱散众多灵兽…… 关键是,得想办法让东山能不大张旗鼓地留在书院……” 程晔先是点头,后又挠头,面露难色。 天地异象早被他们三个的本命字气象打乱,到时候只需找到几个分院院长一番含糊其辞过去就是了。 难办的是苏东山已经连续几次考校不合格,又出了叶继微这档子烂事,整个临海书院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天怒人怨了。 要不拿出点强有力的事实,很难堵住悠悠众口。 可要是不管不顾,强行将他留下来,对苏沛的名声,乃至整个书院的风气,也都会有极坏的影响。 这兔崽子,真让人伤脑筋啊! 苏东山适时开口:“爹,王夫子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可以补考啊。” “补考?” 程晔哑然失笑,“你对院规倒是熟悉。 只是……” 考校那么多次都不合格,补考你就能合格了? 第10章 你们为什么不信我呢? 书院考校分两个部分。 一是课业,二是修为。 课业考校分为行文、诗词、术算、礼节、音律、覆射、驾车、修为等部分。 其中前四项考评必须达到“甲乙丙丁”四等中的“乙下”及之上水准。 其余四项不做硬性要求。 按照前世的说法,大致是行文、诗词、术算跟礼节是四门主科,书院重点考校。 其余四项是副科,不作重点要求,学了没坏处。 苏东山仔细回顾了一下记忆,副科一塌糊涂。 主科还不如一塌糊涂——四科水平半斤八两,最好的是丙下。 这还是一个夫子觉得四科全是“丁”的话面子上挂不住,咬牙给的。 苏东山作为副院长之子,一言一行本就受到不少人关注。 多少人就想通过他来揪苏沛的小辫子,以此攻讦。 若非他修有本命字,修为又高,难保不被俗世浊流给拖沉了。 所以苏沛三人听说他要补考,只觉不可思议。 三人甚至当着他的面自顾自商量如何暗箱操作,才能留下苏东山了。 苏沛:这样? 程晔摇头:不行,你要点脸吧? 苏沛:这样呢? 程晔再次摇头:行不通。 苏沛:那这样呢? 程晔握拳挥舞:更不行了! 苏沛无奈叹气,眉间喜色被冲淡了不少。 看了一眼苏东山后又咬牙看向许硕:“许老?” 程晔立马阻止:“不行,许老已经退隐多年,早已不收弟子了。 况且许老出面,对东山,你,许老,都没好处!” 苏东山心底一凛,不要啊,苏大爷不要这喜欢打人的老头当师傅! “嗯?” 许硕皱眉看向苏东山,冷哼一声。 莫非真的以为修出了本命字就可以无视一切了? 一个本命字而已,老夫收的弟子,可是有五六个都修出了本命字! 其中一个还是妖族那位…… 就算没修出本命字的,在别的书院也都身居要职。 多少人踩烂了老夫的门槛求老夫收徒,老夫都没同意。 这小子,居然还挑上了? 苏东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强制自己不去乱想。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心声有可能被许硕听到了! 十品大修士,修为足够高的情况下是可以听到旁人心声的…… 果然,这个想法刚一生出,就看到了许硕嘴角的笑意。 显然,许硕修为足够。 苏东山心底一紧。 万一小…… 他生生止住念头。 好在这时体内小鱼似也感受到了他的担心,轻轻甩动了一下尾巴,吐出一个泡泡,将自己包裹起来。 同时一个念头传递给苏东山——别怕。 “别怕?” 苏东山错愕,下意识看向许硕。 只看到许硕疑惑地看向他。 他……听不到我心声了? 许硕已经皱眉了。 “老……头?” 苏东山在心底试探着喊了一句。 许硕仍旧眉头紧锁。 “臭老头?” 许硕满脸不解。 哦豁,果然听不到了! 小鱼能力强大啊! 不过也不能表现出来,凡事不能太过。 为了分散许硕注意力,他赶忙加入讨论:“爹,程伯伯,你们可以让我试一下吗?” 就是这句话,让二人打住,齐齐看向他。 “试什么?” “补考啊。” 苏沛叹气摇头:“儿啊,书到用时方恨少。 你现在能悔悟是好事,可院里的规矩不能因你而破,明白吗?” “我知道。” 苏东山点头道,“爹,补考不是有一个月准备的时间吗? 这样吧,我用这一个月的时间温习课业。 考前你们可以再考校我试试。 如果可行,就放我去补考,如何?” 他在王业之前就研究过院规,补考的目的是给学子一个机会,而不是真的开除学子。 而他作为一个经历大学的人,可以在一学期不怎么上课的情况下用两三天突击将考试通过。 即便是专业从业资格证这样的考试,他也能在一月之内从零基础实现考核通过。 十天过六级,半月过c语言、二十天过二建、一月不到过中会…… 这些都是苏大爷穿越前留下的考证光辉事迹。 被身边的人称呼为考试机器! 而他这样的,不过是千千万万华夏“考神”之一罢了。 反正考的是理论,又不是实践。 更何况眼下要补考的行文、诗词、术算,放在华夏可都是考“熟了”的科目! 唯一要补的,就是礼节。 而原主作为大儒苏沛之子,虽考试不行,却也是个“懂礼”的人。 考校不合格,是他完全不懂如何规矩地将礼制表达出来…… 简而言之,要不是考虑三人接受度,以及担心自己暴露的问题,他很想现在就证明给他们看。 一个本命字,已经足够震撼了。 哪知三人对苏东山的提议毫无信心。 程晔问道:“你想好了?若临近补考,你考校还是不行,可就没时间准备了?” 苏东山笑着看向苏沛:“没事,我相信我爹还有别的法子。 对吧,爹?” “别的法子?” 程晔、许硕齐齐看向苏沛,面带征询。 “嗯,嗯。” 苏沛含糊点头。 二人追问:“什么法子?” “小道尔,不足为外人道也。” “外人?” “咳咳,说错了,是不足为道。” “说!” 许硕发话了,“他才二品,必须确保留在书院。 一旦出了书院,谁也无法保证他的安全!” 这一刻,苏东山真切从老人言语中感受到了关切。 看样子,是非要老爹说出来具体方法了。 苏沛无可奈何,只得叹气说了。 大致跟苏东山记忆中的一样,就是临考前两天,苏沛会私底下负责考校的夫子联系,弄些补考的内容…… 这种事,父子俩不是第一次做了。 不然得话,就凭原主那块废料,第一年就被赶出书院了! 苏沛说完之后,破天荒有些难为情,摊了摊手。 意思很明显,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你们看着办吧。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许硕听完,沉默良久,转身离去。 程晔气得跺脚。 他冷笑道:“好你个苏元雱,亏你还是书院院长! 不以身作则就算了,还带头弄这些歪门邪道! 我说这狗崽子小时候看着乖巧可爱,怎么长大了越来越歪…… 原来这是随根上了!” 苏东山一脸黑线。 心底将这位“程伯伯”早已骂成了“死胖子”。 骂人就骂人,搞毛一骂骂俩? 反观老爹苏沛却浑然不觉,甚至冷笑道:“程明礼,别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你比我好哪儿去了? 你儿子比我儿子又强哪儿去了? 程放那瘪犊子什么德性你会不知道? 你是怕他在临海书院给你丢人,才送去观湖书苑的吧? 这几年,你也没少往观湖书苑跑吧? 人家书院院长去别家书院是去露脸,你去是露腚啊……” 苏东山瞠目结舌。 原来这对正副院长是难兄难弟啊…… 第11章 咱爷俩说些爷们儿之间的话 苏沛与程晔一番争执后,互相“妥协”:谁也不准把对方的事说出去! 二人商议完之后不无担忧地看向苏东山。 毕竟他的本命字是“君”。 五德之属的本命字与其他本命字不同,会要求儒修言行如字。 否则,道心会有阻梗。 然而苏东山一句“君子不器”再次让他们眼睛一亮——君子不会因为目的而拘泥于固定的思路、方法。 程晔感叹:“行为有依据,本心认可,与本命字也不悖逆,已然见道矣!” 苏东山一脸茫然,道? 话题这么大吗? 他的想法就是“我没有道德,就不会被道德束缚”,哪里还想着什么道不道的。 苏沛也笑道:“明礼兄莫要捧杀他了。” 哪知程晔却摇头认真道:“身在道中不知道,是为见道。” 说罢,他带着墨麟兽离去。 苏沛竟认真拱手,冲程晔行礼。 程晔头也不回,只是背着二人挥了挥手。 亭内再次只剩父子二人。 只是气氛跟上午截然不同了。 苏沛嘴角再也压不住,伸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走,好儿砸,跟我回家!” “回家?” “怎么,你还想在这过夜?” “不反省了?” “反个屁的省,今日折腾一天了,明日再反省不迟。” 苏东山:…… 苏沛伸手搭在苏东山肩上,大袖一展,凌空飞渡。 落日西斜,黄云飞鸿。 一剪横波,青叶摇香。 好一个风吹裆下凉飕飕。 苏东山心底惴惴。 不管前生还是今世,都没有如此方式居高临下俯瞰过的。 沿途所见,岛光山色,虹桥流雪,直让人一吐胸中浊气,清气激扬。 不等苏东山欣赏完这些前世难得的佳景,苏沛便身形一按,落在一处门前。 揽翠别院。 印象里这就是自己的家,也是院方分给苏沛的“员工别墅”。 略作回顾,苏东山不免感叹,两世为人,世人都是尊师重道的。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儒家于道门之外单开一道,使人族更上一层。 儒家夫子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苏沛抬手祭出一道清气拍在门框上,似在叩门。 门框上两尊彩绘的门神像眨了眨眼。 苏沛微微欠身:“有劳!” 两尊门神同时点头,各自伸手,将手中斧杖交错横在门前。 金光交错,一道透明水幕一样的光罩出现,将揽翠别院笼罩其中。 苏东山大为惊奇,面上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鼻尖忽然闻到一股奇特草药味道,挺冲。 刚转头,就看到一个妩媚明艳的女子捧着一碗药汤走来。 “元雱,你回来了?” 乍一看到苏东山,女子颇为意外,“咦,他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把他扔在省身亭了吗?” 苏东山:…… 听女子口气,话里话外透着嫌弃。 但他毫无办法。 因为记忆中这美艳女子是他的亲娘,秦芜。 修为是儒家七品立命境。 她一心在家相夫,不在书院做任何事。 只是保养得也太好了吧,跟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似的,说是他姐姐都没人怀疑。 记忆中,自己这一副英俊的皮囊,就得自母亲的厚赐。 反正已经替原主喊了爹,也不在乎多叫一个娘了。 他看着女子手里的汤碗,捂着鼻子。 “娘,这是——” “你爹说你没指望了,要再生一个。” 苏东山看向二老,那我走? “爹,娘,你们先忙,我回房去了。” 要是二人再生一个也好。 毕竟原主已经身死。 “回来!” 苏沛一把揪住他后领,袖子一挥,将汤药化为一团水雾飘散。 “用不着了。” 秦芜满脸可惜:“啊?” “我儿出息了。” “出息了,他?” 秦芜满脸怀疑。 苏东山只觉心底受了一万点暴击。 苏沛微笑道:“我还能骗夫人不成? 好了,你先去忙,我跟儿子说些爷们儿之间的话。” 秦芜轻哼一声,狠狠瞪了苏东山一眼。 这不争气的玩意儿,真败老娘的兴! 苏东山抬头看天,心道原主的“废”应该与老娘的嫌弃脱不开关系。 “走吧。” 苏沛负手在前,阔步走向书房。 苏东山跟着进去后只觉眼前一花,眼前一幕彷如世外桃源。 周围尽是青竹烟雨。 微风拂过,沙沙作响。 “这是……” 苏东山疑惑,不是书房吗? 苏沛负手漫步竹林中,微笑解释:“这是我的‘沛’字小天地。” “本命字小天地?” 苏东山想起听潮湖上程晔用本命字隔开省身亭的事了。 他疑惑问道:“爹,既然本命字可以布置出小天地,在外面就行,还来书房干嘛?” 岂不是脱裤子放屁? 苏沛笑道:“本命字虽强,却可以配合天时、地利、人和,甚至诸多法宝使用,能生出更多妙用。” 原来如此! “好了,说正事。” 苏沛沉声道,“你能修出本命字,想必平日暗中下的功夫不少,竟连我都瞒过了。 藏锋功夫不错! 多余的‘不得人前显露’之类的话我就不再说了。 我要说的,是一些你可能不知道的东西。” “不知道的?” 苏东山眼睛一亮。 他可太想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了。 一来原主实在是“废”,除了知道有“本命字”这个词之外,其余的真是满脑子浆糊。 二来他是穿越者,迫切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 不然的话,他出门不敢迈腿,说话不敢张嘴,就怕暴露。 太危险! 而苏沛见到苏东山一脸求知若渴的神情,老怀快慰。 内心也升起自责。 “我这个当父亲的太失职了,但凡对他用心,早该知道他暗中花了多大功夫!” 苏沛吐出一口浊气,看向苏东山,“祭出你的本命字。” 似怕苏东山不会,他又加了一句,“以神念书写,自然显化。 放松,不用着急,一次不成可以多试几次……” 用神念书写? 苏东山诧异。 自己的好像跟老爹说的不一样。 他只是“看”了一眼第四片鱼鳞上的“君”字,身上就显化出了“君”字异象。 左手印,右手杖。 苏沛声音戛然而止,看怪物一样看着苏东山。 这么快? 一次就成了? “这……” 苏沛刚平复的心情又激动起来:老子的儿子得是多逆天的天资! 我真该死啊,以前居然那么对他! 与苏沛的激动不同,苏东山看着手里的异象,像极了左手板砖,右手棍子。 再看老爹的,青竹掩映,风声雨声,诗情画意。 这差距未免太大了吧? 感觉好像一只土鳖…… 然而苏沛看到苏东山显化的异象之后,却放声大笑。 “是本命字,是本命字!” 大笑之后,他伸手搭在苏东山肩膀上,说了一句:“儿砸,看好了!” 苏东山还未反应过来,就察觉一股磅礴、汹涌之气如浓雾瞬间将他“吞没”。 下一刻,苏东山身上发生了巨变。 他头戴高耸流苏玉冠,双鬓绶珠垂洒。 左手铜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手掌大小的晶莹玉印。 印面八个大字赫然是金篆文——持杖掌权,出言为令。 右手棍子也换成了一柄青金材质的大钺。 他身披玄色儒衫,上有日月星辰、山川鸟兽熠熠生辉。 周围还有华盖、仪扇、宝座…… 此时的苏东山,俨然一位人间帝王! 苏沛眯眼而笑:“大哉,峨峨高山,谦谦君子……” 第12章 本命字四层 “原来如此!” 苏东山恍然。 不是“君”字气象小,而是自己修为低,不足以显化“君”的完整气象。 但他还是觉得“君”字华而不实——好说、好听,但不好用。 左手印能干什么? 当板砖用? 右手大钺呢? 也华而不实。 这年头想要砍人,不是刀就是剑,哪有用大钺、大斧这种仪仗队才用的玩意? 苏沛看着“君”字气象,却是两眼放光。 我儿何德何能,二品就修出本命字! 我苏沛何德何能,竟有这样的儿子! 不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孩子会打洞。我苏沛有本命字,生的儿子修出本名字是应该的! 如此一想,再看儿子,倍感亲切。 苏沛终于松手:“好了。” 而随着他这一松手,苏东山身上的气象也如潮水退去,复归一印、一杖,寒酸无比。 苏东山索性收了本命字气象,心底想着自己何时能显化出刚才那种气象。 撇开实用性不谈,刚才那一套行头的逼格还是很高的。 苏沛也恢复镇定,微笑问道:“明白了?” 苏东山点头:“嗯,明白了。” 哪知道苏沛却摇头:“不,你还不明白,看好喽!” 说着,他抬手写出一个“沛”字,屈指一弹,“沛”字扭曲、变化,化为抽象的一滴水,外加一片草木。 白底黑样,粗陋至极。 就在苏东山疑惑不解时,苏沛又写了两个“沛”字,再次演化。 其一“沛”字中的“水”、“巿”分别化成了一片水泽跟树木。 二者也有了深浅、颜色、高低等区分。 其二“沛”字则化作了一条弯弯河流跟一片葱茏绿林。 河水潺潺淙淙,叮咚作响,鱼虾在其中若隐若现。 绿林迎风招展,鸟叫虫鸣声不绝于耳。 “这是……” 苏东山挠头,不明白老爹要表达什么,殷切看向老爹。 苏沛十分满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己儿子跟前有身为八品大儒的自豪感! “你现在看到的,是本命字的四个层次。” “四个层次?” “嗯,你也可以将其视作本命字由低到高的品秩。 因本命字品秩晋升如作画,故每一层都以画技命名。 其一为白描。 这一层的本命字如作画不施丹青,只有本意,对儒修来说,如地涌泉水,尚未成溪。 能够在儒修修炼时加速浩然气运转,却无法术、神通可以施展。” “其二为着彩,又名具形。如作画中的工笔、重彩,注重其形。 这一层的本命字如泉水出源,形成溪流。 本命字则经过吸收与之相近之属的天材地宝,可以让儒修运转浩然气出现加成。 也可以施展法术。 天资高的儒修或者本命字气象大的,甚至可以施展部分本命字自带的神通。” “其三为形神兼备。 这一层的本命字已成江河,气势、磅礴大小不一,与儒修本命字自身的气象、炼化天材地宝的品秩等都有关系。 到了这一层,本命字已然具备一种或数种神通。 修为高的儒修或者本命字气象足够大的,运用此种神通,可造就天时、地利气象,改人心向背。” “其四,为写意。此时的本命字已然超脱于最初气象的范畴,归于道,道则通万法。 是以处在这一层的本命字可以囊括所有与之相关的道、法、神通。 真正可以做到一字出,万法破,神魔辟易。 可以做到翻江倒海,通天彻地。” 苏东山听得心神激荡。 谁不想长生不死? 谁不想屹立山巅? 谁不想伸手入碧落,跺脚踏黄泉? 他细细观察周围的竹林、烟雨,忍不住问道:“爹,你的本命字应该在形神兼备这一层吧?” “那是自然!” 苏沛自傲一笑,“你爹可是东海六院最年轻的八品!修出本命字也是六品时就修出来的!” 顿了顿,他又笑道,“不过你小子二品就修出来,只待将来修为足够,公之于众,你将是除至圣先师外,最早修出本命字的儒修! 我苏家也将因你而也名扬天下!” 苏东山这才意识到自己二品就修出一个本命字是何等“妖孽”之事。 但他的“妖孽”可不止于此——他有四个本命字! 不过这种事是肯定不能让旁人知道了。 一个本命字已让苏沛等人如临大敌,想方设法钻书院的空子。 一旦他们知道自己有四个本命字,估计不是震撼,而是惊吓了。 万一再有心怀不轨之人抓他去切片研究,那乐子可就大了。 “严防死守,严防死守……” 苏东山在心底反复提醒自己。 苏沛眼见苏东山神色凝重,以为他受到自己一番话的鞭策,生出了上进之心,欣慰点头。 他重重拍了苏东山肩膀:“行了,今天先到这里。 至于修炼、补考的事,明天再说。 你先洗洗,我去让你娘弄些酒菜。 大喜的日子,必须喝两盅!” 苏东山点头答应。 仅仅一天时间,自己经历实在匪夷所思。 他得好好消化这些信息。 而且一天的折腾下来,他也确实累了。 身上也有淡淡的湖水腥味,的确该洗洗,换身衣服了。 苏沛收了小天地,周围果然是书房布置。 笔墨纸砚、书画把件,一应俱全。 看上去与他印象里的古代儒生没什么两样。 苏东山松了口气。 双亲俱在、父慈子孝,有身份,有前途…… 算不得天胡开局,却也超越了绝大多数的穿越者。 再配上脑子里的知识储备,身体里的三色小鱼,前途大大滴亮。 他嘴角上扬,跟着苏沛出了书房。 苏沛双手负后,喊了一声:“小艾。” “在的,老爷!” 一个身材扁平的少女忽然出现。 “去给我儿准备热水洗澡。” “是,老爷。” 少女飘飘忽忽,转身离去。 苏东山看得头皮发麻。 这少女走路没有声音,身子也跟风筝一样飘飘忽忽。 “鬼,鬼啊!” 苏东山忍不住喝了一声。 苏沛诧异回头:“鬼,哪儿呢?” 苏东山就要抬手指着那个叫“小艾”的,猛地激灵灵一个哆嗦。 糟了! 记忆里有关于这个“少女”的——她是符篆人偶! 不会要露馅了吧? 第13章 儿子长大了 “小艾,你吓着东山了!” 苏沛拍了拍苏东山,心底一阵愧疚。 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给孩子太大压力了。 而苏东山也从这一拍中迅速反应过来,及时补了一句:“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家里闹鬼了呢。” 符篆人偶,又名符篆傀儡,又称符人。 乃墨家机关术所造,外貌与常人无异,内里是机关零件。 使用时,只需投入灵石即可。 若是放到凡俗使用,一枚灵石维持的傀儡之用,能送走几代人。 比前世的智能机器人还要奇妙。 当然,这也仅限于寻常之用。 若是布阵、斗法、杀伐所用傀儡,其消耗又与寻常修士无异。 虚惊一场…… 符人小艾很快准备好热水,并在一旁静候。 苏东山看着与真人面貌无异的小艾,心底一阵膈应。 但原主记忆里对此习以为常,甚至曾经还拆开过一个小艾想研究一番的。 结果层层皮质下的机关零件让他兴趣全无。 “只有外貌像,内里全然没有人类特征,这种产品……差评!” 苏东山忍着心理障碍,跟个暴露.狂一样当着小艾的面脱衣入水。 刚入水他心底就猛然想起一件事,惊得跳脚喝道:“小艾,把眼珠子抠出来!” “嘻嘻嘻,不行呢,少爷!” 小艾笑容灿烂,捂着眼睛,转身就走。 苏东山正要出去追回,猛然想到自己还是光屁股的,刚探出一脚,又赶忙蹲在桶里。 他靠着浴桶,双手捂脸,心底喃喃道:“这他娘的是怎样的一家子啊?” 厨房边,秦芜一边熟练挥舞锅铲瓢盆,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艾眼球的投影,啧啧赞道:“我儿真的长大了呢!” …… 饭桌上,六个菜,一壶酒。 烧鸡、糟鱼,几样冷热菜蔬,色香味俱全。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折腾了一天,苏东山是真饿了,忍着心底要说的话狼吞虎咽。 苏沛则眯眼饮酒,自豪地看着争气的儿子。 秦芜眼见夫君高兴,忙不迭取了一个杯子与其对饮。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家三口如有默契地纷纷停筷。 苏东山率先开口:“爹,娘,我有件事想说一下。” “什么事?” 苏沛明显十分重视。 倒是秦芜早有准备一样,笑吟吟地“哦”了一声。 “我现在大了,娘,你能不要在我每次洗澡的时候让小艾录影吗?” 符篆傀儡,具备录像功能! 原主的记忆里,他每次洗澡,小艾都是偷偷摸摸去录像。 为此原主没少跟秦芜抗议。 秦芜也都是表面答应,事后还跟个偷,窥,狂一样让小艾悄悄录影,放给她看。 在这一点上,原主跟苏东山的反应倒是一致——谁家好人偷看别人洗澡啊? 最关键的是,他是穿越之身,总不好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地防着被家人偷看吧? 苏沛轻咳一声:“夫人!” 秦芜十分委屈:“我这不是关心儿子嘛,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长大…… 你这白眼狼,枉老娘十月怀胎那么辛苦地生下你!” 苏东山只得转向苏沛:“爹!” 原本苏沛对儿子是没几次正眼的。 但儿子已经修出本命字,今非昔比了。 按照儒家说法,已经是正人君子,哪有被人偷看的道理? 这个时候,自己这个一家之主是该支棱起来了。 “夫人,孩子如今大了,你我得注意一些了。” 秦芜不满:“知道了,知道了,喝你的猫尿吧。” 苏沛一手持杯,一手拍了拍苏东山肩膀:“行了,你娘答应了。” 苏东山哪里肯依? 以前秦芜就是这么敷衍的! “爹!” 苏东山冲苏沛使了个眼色。 苏沛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征询地回了一下,确定? 苏东山点头。 秦芜拿起筷子敲了敲桌子:“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你们爷俩当我的面挤咕眼干什么?” 苏沛阁下杯子,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夫人,我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 “大喜事,什么大喜事?” 苏沛挥手一道法术将二人包裹。 片刻后,秦芜满脸喜色,大笑道:“好好好,我儿真是长大了,可以娶媳妇了!” 苏东山;!!! 怎么老娘的关注点如此奇特? 苏沛敲了敲桌子:“夫人!” 秦芜眉飞色舞,哪里肯管父子二人举动,自顾自道:“我儿既然治学、修身无忧,肯定是要齐家了。 修身齐家,齐家之后才能治国平天下嘛。 这样吧,儿砸,为娘要求不高,你先给为娘生两个孙子玩……啊不,是带带。 以后你爱干啥干啥,为娘保证不干涉你,也不管你……” 苏沛居然以手扶额,认真思索此事。 照理说,修出本命字就证明做学问有了方向,有了立身之本。 “又是个‘君’字,的确可以……” 他目光灼灼看向苏东山。 苏东山逃命似地搁下碗筷回房了。 躺到熟悉的床上,苏东山松了口气。 好赖最后秦芜当着他的面撤了小艾偷录的指令。 “这个世界……” 一个念头还没想完,他便沉沉睡去。 他没注意到体内的三色小鱼摇头摆尾,张口对着“天上”不断吞吐。 缕缕烟雾状气体被它吞入口中。 鱼鳞上的“君”字,也显得凝实了几分。 …… 听潮湖。 月挂东天。 水卷龙蛇。 几个书院夫子泛舟游于湖上。 许老、院长跟苏沛等人,一个都没见到。 天地异象紊乱不堪,真像是经历一场斗法。 几人纷纷以秘法感知天地元气,反复勘验。 “确有院长他们的本命字气息,却没有新的本命字气息……” “难道我们弄错了,没人修出本命字?” “不应该啊,修出本命字这等大喜事,有什么好瞒的?” 一人忽然提议:“在这弄不明白,直接去找文则问问不就行了?” “对啊,去找文则!” “走!” 众人舍了舟船,各施手段凌空而去。 一袭白色儒衫的叶继微没有跟随众人而去,转身去了省身亭。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省身亭内竟然跟听潮湖其他地方一样,只有少量“煜”、“沛”等本命字的余韵。 “不是本命字出现的中心……” 叶继微四下观察了一番,没有发现异状。 “苏东山那小子应该就在亭内,会不会看到?” 不过他只是二品,这里又不是中心,就算知道那是天地异象,也看不出什么。 “难道是我想多了?” 叶继微缓步走出亭子,正要离去。 猛然觉得脚下一片滑腻。 “嗯?” 第14章 看来还得露一手 正身别院。 云月攀墙,满地花影。 王业端坐院内主桌旁,戴月抄写《圣人训诫》。 “君子辞不迫切,专言鲜,则绝无可知……” 八品大儒,早已夜视,无需点灯。 且他一边誊写,一边默念,目中隐有精芒逸出。 一场观道,虽让他道心受挫,却如一面水鉴,让他看到了自身的不足。 “君子受挫,不坠其志……” 敲门声忽然响起。 “文则兄,我等来看你了!” 王业起身开门,发现几处分院的院长、夫子都在门外。 “文则兄,恭喜恭喜!修儒多年,一朝修出本命字,可喜可贺!” “这是我的贺礼,也沾沾你的喜气!” “文则兄果然君子气度,如此喜事,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王业疑惑:“诸位是不是弄错了,喜从何来?” “啊这?” “文则兄不要藏着掖着了,我等都知道了。” “你不是修出了本命字吗?快快快,让我等也感受一下……” 王业惊奇道:“本命字?谁?” 众人跟着疑惑了。 他们仔细盯着王业看,发现他也一脸疑惑。 “这……” 众人面面相觑。 不是王业,那会是谁? 人群中,叶继微说了一句:“不是听说了王院长去了听潮湖了吗,就没察觉到一些动静?” 王业点头:“在的,我去那办一件小事。” 众人面露期待,急忙追问:“文则兄,你看到是谁了吗?” “谁人修出本命字?” 王业摇头:“实在不巧,我前脚刚离开,身后就传来异象,等我再次返回想要去看看是什么动静时,就听到元雱高呼了。 具体是什么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为什么你们这么笃定是谁修出本命字了?” 众人便将各院灵器异象说了一遍。 王潜懊恼不已。握拳砸掌:“果真是本命字吗,真是可惜!” 众人无奈了。 连王业都不知道是谁,看来此事真的与他们无缘了。 叶继微一言不发,在一旁仔细观察。 她是先天适合修儒的“琴心”之人,具备一道本命神通,类似兵家修士本命神兵自带的神通——“闻弦音而知雅意”。 不说看人神情判断真假,单以琴心听人心弦,已经不逊于十品修士的听人心声了。 只是王业神色如常,便连心弦拨动也与寻常无异,与众人交谈时坦然自若,不见端倪。 “难道是我弄错了,真不是有人修出本命字?” 叶继微也动摇起来。 整个临海书院有希望修出本命字的都在这里了。 不是他们几个,又会是谁? 难不成是苏东山那臭小子? 叶继微暗自摇头。 他要能修出本命字,猪都能上树了! 可一想到先前在省身亭里踩到的那团滑腻,以及岸边明显有鱼想上岸的鱼鳞,她又疑惑起来。 好端端的,鱼怎么会想上岸? …… 早上醒来,苏东山睁眼打量了四周,又“看”了一眼体内的三色鱼。 “看来是真穿越了。” 起床、洗漱、吃饭。 老娘秦芜眉有喜色,目光温柔,贴心地给苏东山盛饭。 吃饭时她忍不住问道:“儿子,想好了没有,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为娘给你张罗!” 苏东山眼皮直跳:“娘,我才十七!” 这老娘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她是在家没事干,闲得忙? 老爹要是的,为什么不让她再生个孩子,给她找点事做? “十七啊,晚是晚了点。没事,年龄不是问题! 同窗里有没有长得漂亮,天资又高的女子?” 苏东山咕嘟嘟将碗里饭吃完,逃离饭桌。 秦芜不满敲了敲桌子:“老苏,你也不劝劝儿子!” 正一脸幸福的苏沛忙不迭点头:“劝,劝,我马上就去劝他!” 说着也囫囵吃完,抹抹嘴去找苏东山了。 “东山,你过来。” “爹,你怎么没去书院?” “我跟书院告了假,看看怎么帮你把补考过去,不然还有麻烦。” 说着,苏沛取出的纸张跟书籍,一边摊开,一边说明:“你看看,这是你考校时写的文章吧,问题比较多。 就先从这里说起?” 苏东山硬着头皮看了一眼,不由错愕。 卷面上清修的簪花小楷,已然有了书家韵味。 没想到原主竟有如此深的用笔功夫! 细想之下他才想起,原主很小的时候便被老爹苏沛带着练字、诵读——曾经原主也是被父母寄予厚望的。 只是原主只练得一手好字,行文制艺却是一塌糊涂。 考校题目为《劝学》。相对其他取圣人名句行文的题目算是简单的。 没有那么多框架,可自由发挥。 即便如此,原主的行文写得还是离题万里,狗屁不通。 他估摸着考校的老师没给他个“丁”字评分,大部分原因是看在这一手漂亮的字上面了。 “这倒弥补了我的不足。” 苏东山心底暗道。 他作为穿越者,从小到大摸毛笔的次数一手可数。 即便是硬笔字也曾被老师评价为“鸡爪子挠地”、“蚯蚓找娘”。 如今自己穿越而来,李代桃僵,可谓是强强联合。 他看了一遍之后就摇头道:“爹,这篇制艺行文我是随便写的,再写的话肯定比这个好。” 苏沛忍不住抬手就要敲他,却似想到什么,中途停下。 犹豫片刻,他还是语重心长地说:“儿子,本命字与书艺并不相同。 本命字是儒道,是你对一字的深入了解。 书艺文章却是儒家学问,持正修身用的。 你现在修出本命字固然是好事,但不可好高骛远。 多少惊才绝艳的天才,早年如星辰般耀眼,后来却泯然众人……” 苏东山听得头昏脑涨。 前世学校校长、年级组长在师生大会前讲话,就是这个调调! 无奈之下他只得提议:“要不我重写一篇,您看看再说?” 这个时候,唯有拿出点本事才能避免做无用功。 昨天晚上睡得早,今天好不容易早醒了,他还想着能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好好研究一下体内的三色小鱼,赶紧提升自己的修为呢。 二品的修为,在实在是没有安全感。 “现在就写?” “嗯。” 苏沛错愕打量苏东山,满是怀疑。 苏东山坚定点头。 没办法,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可以,说不得得露一手了…… 第15章 看苏大爷这把装个大的! 既然要说服苏沛,少不得要露些真本事了。 低调在这个时候不好使。 反正本命字都修出来了,会写诗、写文,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次,苏大爷要装把大的b。 “爹,你看我是写议文,还是写诗?” “啊?” 苏沛以为自己听错了。 诗? 老子身为八品大儒,都不敢说能写出什么好诗。 儿子是那块料? 他娘? 更没这个学识。 你现在要写诗? 到底是少年心性,一朝得意,忘乎所以。 但想到儿子刚修出的本命字,苏沛也不好太过打消他的积极性。 只等着待会给他指出问题时,儿子能听听得进去才好。 “随你,写诗,写文,都行。” “矫枉”固然很好,但千万不能“过正”。 儿子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信心,别被自己打击没了。 自己儿子以后可是要登顶儒道山巅的! 苏东山点头。 题材自定,那就好办了,先写首华夏千古名篇,给老爹开开眼。 记忆里这个世界的儒修治学都很“功利”——修道为第一要务! 若不是修儒需要学问,大多数人都想选择不读书。 读书研究精义,占了他们太多的时间。 所以文章多“事功”,诗词虽有,却极少。 再加上这个世界的诗词能否称之为诗词,不是写了、说了就算的。 是需要经过书院内的验诗笔勘验的。 过了验诗笔这一关,才能存世。 否则只能当作废话抹去。 但苏东山却不担心。 自己脑子里的知识储备随便拎一首出来都是妥妥的“细糠”! “那就先写诗吧,省事。” 苏东山微微一笑,双手负后,装起来了,“三更灯火五更鸡……” 苏沛愣了:“儿子,你干什么?” “赋诗啊?” “赋诗,你不构思一下?” “写诗嘛,又不是行文,这不有嘴就行?” 苏沛面皮抽搐。 有嘴……就行? 他心底幽幽一叹,怪自己! 平日里忙于修炼,忙于书院俗务,忽视了对儿子的管教、引导。 导致他治学态度如此不端正。 写诗虽不是写文那般繁琐,却要遣词、造句,反复推敲、斟酌,如此才能写出一两句。 写诗词对于儒修来说又如此庄重。 结果儿子却说“有嘴就行”。 太狂了! 算了,让他受点挫折也好…… 而苏东山眼见苏沛不说话,以为他同意了,索性不管他,将剩下的一起背了出来: “三更灯火五更鸡, 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 正是前身华夏一代书法大家颜真卿的劝学诗。 这也是华夏小学生都会背诵的。 背完之后,苏东山撇了撇嘴,心道也就自己穿越的晚了,早到几天,妥妥的拿个甲等! 哪里用得着拿来争取一个补考机会? 真是大材小用! “这……真的是诗!” 苏沛愣住了。 他还在想着等会怎么措辞才能既不伤儿子自信心,又能让他听进去。 没想到儿子直接给他写了一首诗出来!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苏沛喃喃念叨。 前面两句平铺直叙,用词朴实,直切题意。 后两句对仗工整,劝诫意味恳切。 俨然一位敦厚博学的长者在对自家晚辈谆谆告诫。 苏沛想起了自己少年时,许夫子就用过类似的话劝诫他们那一批学子。 如今自己身为院长了,也如许硕一般时常劝勉学子。 一代传一代,夫子变了,但长者对晚辈的殷切希望没有变。 关键是,道理谁都懂,却从未有人能像苏东山这样,以如此朴实、直白、恳切的诗来体现。 一手绝句,短短二十八个字,竟让苏沛感慨万千。 问题是,这些话原本是他打好腹稿想对苏东山说的! 结果被儿子抢了先,还要他说什么? 苏沛忽然皱眉看向苏东山。 这臭小子,道理明明都懂,也都会,却还多次考校不合格,让他在院里丢人。 这混账东西! 苏东山眼见苏沛神情,不由疑惑:“不满意?不可能吧,这首诗如此经典!” 这首要是不行,还有什么诗可以? 他打定主意,老爹要是说不行,说不得他要抬杠了——那你写一首超过这首的来! 写不出举例也行。 此时, 苏东山体内的三色鱼在他开口背诗时,就变得比刚才活跃了一些。 它摇头摆尾,抬头向上,鱼嘴作吞咽状。 只见一缕清气从上空降下,如鱼饵入腹。 一股欣喜之意涌进苏东山脑海。 苏东山诧异不由一愣,小鱼刚才像是吞了什么东西? 他隐约觉得小鱼跟昨天相比好像不太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结果小鱼又传递给他一个念头——还要! “还要什么?” 苏东山满心疑惑。 都不知道你要什么,我怎么给? 难不成是几个亿? 不等他追问,苏沛忽然忽然开口:“把这首诗写下来。” “啊?” “写下来,我有用。” “噢,好!” 苏东山没有去管小鱼的催促,提笔伏案,将刚刚背诵的劝学诗写了下来。 下笔之前,他还担心自己不会写。 没想到手却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快速一簪花小楷写了下来。 看得一旁苏沛连连点头。 最后一笔落成时,苏东山猛然发现三色小鱼再次有了动静。 它又张嘴开始吞咽缕缕清气。 这次苏东山“瞧”得分明,小鱼的眼睛比先前明亮了一些。 就连他的四个本命字也愈发清晰起来。 “你要的是这个?” 苏东山恍然反应过来,莫不是这条鱼还得喂? 而食物就是一首首诗? 他心思活络起来。 诗可以喂鱼,那词呢,文章呢? 果然,三色小鱼给了苏东山肯定回应——就是这个! 苏东山来了精神。 他现在正愁怎么弄清楚三色鱼的妙用呢。 这不,有门路了! 试试! 他抬头看向苏沛:“爹,要不我再一篇议文你看看?” 苏沛正捧着诗篇看,心底想着以他的才学都认可这篇诗文,毛病是挑不出来的。 他想着是现在就去书艺院找验诗笔勘验一番,确定才气如何。 一方面好借机让众人对自己儿子印象有所改观。 另一方面也好让他知道儿子才气究竟如何。 儒修修的是浩然气,但大道登顶究竟能登多高却要看才气。 结果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苏东山说要再写议文。 “议文?” 苏沛眼睛大亮,这才是正经啊! “好,你在这里先写着,我先出去一趟。” 他决定先去书艺院一趟,顺便处理些俗务,给儿子留够时间。 哪知道苏东山却摇头:“不用,我现在就写。” 苏沛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就写?” 他征询地看向苏东山,后者回应他一个笃定点头。 苏沛目光大亮,心底升起一丝自觉不真实的奢望——莫非我儿有圣人之姿? “好,你写!” 苏东山点头,再次提笔,开始书写: “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 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正是大儒荀子的《劝学》篇……节选! 第16章 苏家祖坟冒烟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呼呼呼——” 这一句刚写出,苏东山就觉得耳边像是凭空起了风。 “哪来的风?” 他疑惑抬头。 却发现苏沛两眼放光,满脸惊喜。 “落笔生风,才气共鸣!” 作为儒修,行文写诗,若有契合儒家大道的诗文写出,便会伴随有种种异象。 如“笔下生花”、“气贯长虹”、“龙飞凤舞”等,都是所写文章才气浓郁,又与儒道无比契合才引出的气象。 虽没有本命字引起的气象大,却也足以让书者从中受益。 旁人诵读,也会获得好处。 苏沛自己就是写议文大家,也有过写文“落笔生风”的。 但那都是文章写到精妙高.潮处才会出现的。 绝计不会像苏东山这样,才刚写第二句就出现了。 不敢想象,通篇若写下来,会是怎样的一篇好议文! “我儿有大才!” 苏沛深吸一口气,赶忙提醒苏东山,“不用管,你写你的!” 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让苏东山把议文完整写下来,别的事都得靠后。 苏东山点头,继续书写。 身边风声渐紧,似要将苏东山的文章吹走。 而他体内的三色小鱼也像见了美味可口的食物,大口吞咽,好不快活。 而它身上的颜色也变的更加明艳。 只是苏东山现在一心沉浸在默写中,并未注意到这异状。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此句一出,苏东山笔尖周围再起变化,一个个文字竟似有了生命,演化出山川、风雨、蛟龙的气象。 苏沛瞪得眼珠子都快要出来了。 “妙笔生花,居然是妙笔生花!”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东山一篇文章还没写完,竟出现了两种才气共鸣的气象! “若再有一种,可修成……落笔风!” 落笔风,是才学达到大儒才能修出的一缕萦绕之间的“风”。 有此风者,提笔行文写诗,可使才思更加敏捷,下笔如有风助,几能做到心手如一,提高行文速度。 苏沛心底一颤,应该不会吧? 他才二品,修身境还没过,写文能写出落笔风? 可两种才气共鸣已经出现,只差一种……而已。 须知这“而已”对苏沛自己来说都是尚未达到的事。 至于儿子……他觉得想想就算了。 人贵知足。 昨天才修出一个本命字,今天要是再来个落笔风,他觉得……老苏家的祖坟还不至于冒那个烟。 苏东山又写了几句,笔下异象仍旧是“妙笔生花”,再未有改变。 “果然不能修出么。” 苏沛暗叹一声,看来祖上德薄啊。 想想也是,儿子才二品,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世间罕有,自己哪里还能奢望更多? 更何况在此之前,儿子的行文还是一窍不通。 今日给的惊喜已经够大了。 然而,就在他叹息时,苏东山也写到了《劝学》节选的最后一句“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 “也”字写完,苏东山搁下笔,重重舒了口气。 恰在此时,纸张上凭空出现一道青色雷霆,对着纸张“咔嚓”一声劈了下来。 整张纸上墨迹还未干的字在一瞬间干了墨,定了型。 青雷化作一条寸许长的游龙,在纸上蜿蜒游荡。 苏沛喉头涌动,目光呆滞,口中喃喃道:“笔走龙蛇,笔走龙蛇……” 话音未落,纸张上的青色游龙在纸上快速游了一圈后,径直离开纸张,飞向苏东山……的指尖。 苏东山吃了一惊:“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苏沛人都看傻了。 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在想着一句话——莫非我苏家的祖坟真冒青烟了?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沉声喝道:“傻小子,接着,这是好东西!” 苏东山将信将疑。 但还是伸出一手,任由青色小龙化作绿带一样的风在他五指之间来回盘旋、飞舞。 片刻后,青色的风便在他指尖缓缓消失。 苏东山不明就里,看向苏沛。 苏沛无比感慨。 自己这个当老子的还没修出落笔风,结果儿子先修出来了。 说出去谁敢信? 苏东山重新提笔,看着一缕清风如游龙般在他指尖游走,只觉神奇无比。 原来写字有落笔风,翻书有翻书风,覆射还有破伤风…… 他顿时对射箭生出了浓浓的兴趣。 他将纸张递给苏沛:“爹,你看看如何?” 苏沛双手接过。 三种才气共鸣,已然不需要他再评判了。 然而他还是仔细看了一遍——他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篇与儒道相合的文章。 看完之后,苏沛已经不淡定了。 “开篇明义,直言治学、修儒不可停止。 后点明方法、环境、专心之于治学的必要…… 行文精干,读来流畅,却包含治学多数道理…… 人性天生是‘善’还是‘恶’,儒家尚未有定论。 观你此篇,似有‘性恶’之说。 但这篇议文却也点明出路——教化! 这与儒家的根本思想又无比契合……” 说到这里,苏沛已经激动得浑身哆嗦。 若说诗词,他只能分得出好坏,有时甚至说不出具体在哪里。 可若是议文,他是此中大家! 他自己本就是精研治学的大儒,所作议文多次在学宫月旦评上榜,并获得多位儒家圣人称赞。 其学识、眼光远非常人可比。 即便如此,他观此文,心底自然而然生出“我写不出这样文章,且以后也写不出”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 这会是自己儿子所作? 我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儿子? 更让苏沛难受的,是苏沛隐约觉得这篇译文还有未尽之言。 这么短,不够啊…… “东山,还有吗?我隐约觉得你这篇议文还可以深入剖析。若能继续,必定为传世佳作!” 苏东山想也没想,果断摇头:“没了。” 有是有,但是写毛笔字很累的! 指尖磨得生疼。 而他当初学的就是“节选”。 节选的已经够背诵琢磨的了,为何要写全篇的? 再说了,他心底也知道,有这些也就够了。 《劝学》全篇不仅长,还有些这个世界没出现过的名字、地方、例子,也不适合再写。 最关键的,是他只需要证明自己可以补考就行了,废那个劲干什么? 苏沛急了,看了又看,来回踱步:“儿子,你再好好想想,还能不能再写。 此篇已然可以选作学宫必学。 若是立意再深,势必在学宫史上再起一碑!” 苏东山仍旧摇头。 那就更不能写了。 真要被学宫选成必学之文了,以后万千学子背诵此篇时,说不得要痛骂他为何要写得这么长。 关键是这篇文章不是他写的,是借的荀老夫子的。 自己已经借了人家文章,不好再借名声。 读书人,要脸的。 苏沛扼腕叹息。 虽说儒家行文以精简为要义,可要是文章义理精妙,发人深省,那是再多也不嫌多的。 只是问题来了——有此学识,怎么会在考校上写出这种狗屁不通的文章来? 苏东山深吸一口气,给出了一个荒唐至极的理由:“临海书院建院以来没有接连数年考校失利,又能补考合格的人。 我想做那第一人!” 苏沛一个趔趄,差点道心不稳。 他看着苏东山,咬牙切齿喝道:“小子,你是真欠收拾啊!” 第17章 瞧,拿捏老爹就是这么简单 苏沛手捧《劝学》,陷入沉思。 他脸上时而欣慰,时而纠结。 “你真是我儿子?” 苏沛终于开口。 苏东山心底一叹,到底还是来了。 苏沛可能只是诈他,但他却真不是原主。 他按照昨天在省身亭打好的腹稿,忍不住说道:“爹,要是我这样你不习惯,那我可以继续给你添麻烦。” 苏沛赶忙摆手。 但目中疑惑却没有丝毫减弱。 苏东山将心底急切传给三色小鱼,问它是否担心被搜魂。 三色鱼的回应也很及时——放心! 眨眼间,它再次吐出泡泡将自己包裹,并当着苏东山的面“消失”。 但在苏东山的感知中,它还在那里,如同隐身。 “好耍子!” 苏东山彻底放心,脸上泛起少年被怀疑的愤怒:“我不是你儿子! 你赶紧去问问我娘! 要不再找个人来把我的魂搜了,看看是不是,不是就赶紧把我打死! 反正你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一招无赖撒泼正是记忆中原主对老爹常用的招式。 一来蛮不讲理最为奏效。 二来也能唤起苏沛熟悉的记忆。 说着他恨恨往外面走。 苏沛立马坐不住了。 “儿子,你等等!” 苏沛嘴咧得跟破碗似的,“爹就逗逗你,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你看你跟爹多像! 这眼睛,这耳朵,还有这坝子头…… 看你就知道我小时候的模样。” “你不是我爹,我也不是你儿子!” 苏东山红了眼睛,“昨天在省身亭你说过了的!” 苏沛立刻后悔。 瞧瞧,孩子都委屈成什么样了。 看看这狗脾气,跟他娘多像! 看看这小眼神,跟老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看看…… “诶诶,儿子,你干什么?” “你管我?我要离家出走! 你们也不用找我,由着我自生自灭算了。 反正你们都打算再要一个了……” 苏东山此时活像受气的小媳妇,眼见“撒泼打滚”如此奏效,索性躺平了,趁此机会拿捏老爹。 不然以后时不时的怀疑,谁受得了? 此时的苏沛哪里还有怀疑? 这模样,这架势,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跟之前的犯浑样子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夺舍,也不可能对儿子的一点一滴脾性如此了解吧。 苏沛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 儿子好不容易从一个炸毛刺猬变成了顺毛麒麟。 自己倒好,还得怀疑这,怀疑那。 这下麻烦了,又炸毛了。 怪自己平时对儿子关心太少,喝骂太多,结果落得现在一言不合,儿子就炸毛的局面。 “儿子,儿子!” 苏沛赶忙拦下苏东山,陪笑道,“是爹的不对,不该问这么伤感情的话。 这样吧,爹给你道歉,送你一件你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怎么样?” 苏东山心底一动,心心念念的东西? 但他还是不能表现出来,只是摆手:“我不要! 我又不是你儿子,你爱给谁给谁去!” 说着他恼得发狂,抬手将桌上笔墨打翻,伸手扯过写着《劝学》诗的纸张就撕,“考不好你说我不是你儿子。 考得好你还问我是不是你儿子。 考考考,老子考他娘个头!” 让他意外的是,这张纸居然撕不动! 他哪里知道,纸张材质加上《劝学》诗的的才气加持,已经让这张纸具备了水火不能侵,外力不可破的地步。 苏东山愈发委屈了,“连你一张纸也来欺负我!” 他恨恨地将纸扔在地上,抬脚要踹。 苏沛急忙伸手捞起,又好笑又心疼。 是啊,儿子说得没错,自己为什么要怀疑呢? 表现不好,被训斥。 表现好了,被怀疑是不是假的。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往好的表现? 换作自己受此待遇,能心平气和? 更何况儿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啊! 苏沛知道自己再不拿出些实际行动,父子情分今日算到头了。 他手腕一翻:“儿子,你别生气了,看看这是什么,你满意不满意。” “不看!” “看一眼。” “就不看!” “你就看一眼,保你满意。这个要是不满意的话,你想离家出走就走吧,我也没法子了。” 苏东山心思一动,知道气氛烘到这份上也差不多了,瞥了一眼,不满道:“你拿一块破玉佩糊弄我?” 苏沛哪里没瞧出苗头,赶忙笑道:“你再仔细瞧瞧。” 苏东山疑惑,一块破玉佩,有什么……嗯? 脑海里灵光一现,泛起熟悉之感。 方寸物! 可随身携带的储物空间。 小小一块,内里却可盛放很多东西。 记忆里这可是原主跟老爹苏沛求了多次都没求到的东西。 而原主想要这东西的理由也很简单,纯纯为了装b。 就像苏东山自己穿越前,看到家里有根老式钢笔,还没上学就每天拿在手里炫耀。 穿越前他就对这种违反科学的空间存储工具十分好奇,要是能有一件,可得好好研究。 没想到这个愿望实现的如此猝不及防! 他眼睛盯在上面挪不开了。 苏沛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儿子虽然十七岁,还是少年心性,好糊弄。 若是心智成熟之人,有极大可能因为此事成为一生心结。 老苏家祖坟刚冒青烟,若被自己这一泡尿呲灭了,估计今晚祖宗就能来带他走。 “以后再不能这样了!” 苏沛暗暗下定决心,面上却赔着笑,“怎么样,儿子,这宝贝可还满意?” 苏东山立马像得了中意玩具的孩童,一把夺了过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了:“满意满意!” “那我们……” “你还想干什么!” “额……” 苏沛调整了一下语气,用商量的口吻试探,“让我再看看你的术算跟礼节怎么样?” 苏东山果断拒绝:“不好!” 进退有度,才能精准拿捏。 “这样行不行,只要你愿意让我瞧瞧你这两艺如何,不管好与不好,我都再送你一件宝贝,怎么样?” “真的?” 苏东山一副孩童听到“更好玩玩具”的样子,眼睛滴溜溜一转,“那你先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苏沛哈哈大笑,抬手祭出两样东西。 一张纸画的马。 一把弓。 苏东山果断翻脸:“你就拿这东西糊弄我?” 苏沛不慌不忙,当着苏东山的面掐了一个诀,双指并拢,对着纸马一点。 那纸画的马便“活了”过来,径直出现在院中。 鬃毛猎猎,神俊无比。 “这是符马,以灵石或修士真气催动,可日行千里。要是你再跟那些同窗出去郊游的话,骑上这匹马,应该会很出彩吧。” 苏沛面上故作不经意,眼角余光却瞥向苏东山,观察他的反应。 果然,苏东山双眼放光,又是一副看到好耍子的欣喜少年模样。 但他还显得贪心不足:“那这张弓呢?” 苏沛哈哈大笑,瞧,哄孩子就这么简单! 苏东山也嘿嘿笑了起来。 瞧,拿捏老爹就这么简单…… 第18章 术算天才?我儿有圣人之姿! “此弓名为描雀弓,拉弓时弓身似雀羽,箭矢射出如雀啄。 箭出之后,会比普通箭矢减少三成的轨迹偏离,更容易击中目标。 想想看,要是同窗外出游猎,别人都是普通的弓,就你用宝弓。 出箭就有猎物倒地…… 咋啧啧,谁见了不得称呼你一声‘苏箭神’?” 苏沛循循善诱。 不得不说,老爹苏沛是懂cpu……puc……洗脑的。 但谁给谁洗脑可真不一定哦。 苏东山两眼放光,嘴角上扬,“不自觉”发出“嘿嘿嘿”笑声。 俨然一副头脑简单,容易糊弄的少年模样。 但下一刻他就“精明”起来:“我只试术算。” 苏沛摇头:“跟礼制一起。” “那我不测了。” 苏沛赶忙拦下,好不容易哄好这小祖宗,可不能让他再犯驴脾气了。 父子俩开始讨价还价。 一个以为“将计就计”得逞。 一个就坡下驴,故作退让。 最终父子俩约定,只测术算,给符马。 术算表现得好,给弓。 至于礼制,苏东山不愿测是因为礼制他实在不熟。 不测也是为了“示短”——自己总不能一夜之间变成了全知全能的人才了吧? 父子俩各自得计,脸上都洋溢着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 “好,既然测术算,那就先来个简单些的,乘数。” “放马过来!” 苏东山自信抬头,如骄傲的公鸡将军。 记忆中这个这个世界学的乘法术算有两种方法。 跟前世华夏的“经天纬地算法”、“铺地锦”算法相似。 所谓“经天纬地算法”,是古华夏所创,后来被小日子国发扬光大的算法——数线的交点。 即画纵横交错的竖线,用来表示乘数与被乘数。 位数不同,就空开一段距离,以示区分。 纵横交错的点就是相乘的结果。 这个算法即便没有乘法口诀,只要会数点就会算。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对眼力要求比较高。 眼花的算不了这个。 因为数点容易看花眼。 至于“铺地锦”,则是画方格,与华夏小学的列竖式基本相同,只是多了个方格套着。 这算法依赖乘法口诀,苏东山最为熟悉。 且从记忆中得知,原主学的最难的也不过鸡兔同笼,数列、几何、积分不出,还有什么好怕的? 苏沛点头,先出了两位数乘以一位数的,又出了三位数乘三位数的。 苏东山都以“铺地锦”——列竖式的方法快速算了出来,乏善可陈。 当然,这是对苏东山而言。 对苏沛来说,这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要知道,他作为副院长,在一座书院中也算身居高位之人,家中又有秦芜专主内务,能让儿子动手去做的事很少。 所以很多事一旦不亲手做过,便始终不知具体是什么样。 恰如乘数这种事,听着简单,可要苏东山出了书院,到菜市买菜,他是万万做不来的。 原因很简单——他不会算乘数! 前后对比,足见苏东山此时快问快答的惊艳了。 原来儿子不只是诗文擅长,连术算也不在话下。 当然,考校可不止这么简单而已。 苏沛忍住夸赞儿子的想法,沉声道:“做得不错,接下来我要问你些难的了。” “嗯。” 苏东山满不在乎。 堂堂华夏二十一世纪高材生,算个加减乘除还不手到擒来? “今有田广八分步之五,从七分步之三,问为田几何?” “五十六分步之十五。” 八分之五乘以七分之三…… 前世小学五年级的题。 一些家长报辅导班的,学得更早,三四年级就有会算的。 这种题对他来说就是白送。 他无法理解的是,这种题对原主来说居然还有点难度。 真的是……无力吐槽。 苏沛眼睛微亮,得来个难一点的了。 “今有田三角,一角矩,矩边一长八分步,一长六分步,地广几何?” “二十四分步。” “斜长几何?” “十。” “这……” 苏沛傻眼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底冒出,又被他快速按下——这真的是我儿子? 这道题涉及不规整的田地面积、增比、斜长计算,他怎么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他哪里知道,这种题目对于苏东山来说,太小儿科了。 直角三角形求面积,两条直角边分别是8和6. 直接底乘高除以二…… 这种题目,连小学生都考不倒,还想考倒苏东山? 至于求斜边? 方法都不止一种。 当然,最简单的是直接套勾股定理。 勾三股四弦五。 勾六股八弦十。 勾九股十二弦十五。 勾…… 这种常识,对苏东山乃至华夏的学子来说,都形成肌肉记忆了。 上学那会,老师站在讲台前,唾沫星子都快飞到后排,神色“狰狞”地大喊:“记住了,一倍三四五。 两倍是多少?” “六八十!” “三倍多少?” “……” 这种题目,他哪怕多思考一秒都是对前世辛苦记忆的不尊重! 苏沛愣住了。 前面几题都是纯计算,体现的是祭出的术算水平。 可这一题却是有些绕的啊。 结果看苏东山的架势,连想都没想啊! “难道我儿不只是儒道天纵之资,连儒学也是天才?” 我儿有圣人之姿? 苏沛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看来得出最难的那个题目了…… 苏沛合上术算册子。 若是这一题也算出来了,那么术算就不用补了。 苏东山也感受到术算的“终极一题”要来了,好整以暇地看向苏沛。 苏沛一愣。 这感觉怎么自己这个出题的比做题的还紧张? “今有雉、兔同笼……” “噗嗤!” 苏东山忍不住笑了出来,还真是这题! 貌似儒圣 苏沛疑惑:“你笑什么?” “没事,我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 “今有雉、兔……” “噗嗤!” “你笑什么?” “没事,我在想谁这么无聊,把雉跟兔放在一个笼子里,它们不嫌挤吗?” 苏沛差点暴走,但还是压住火:“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哦,好,好。” “今有……你再笑我可真生气了!” “我没笑,你说!” “今有雉、兔同笼,首有十六,足有四十四,问雉、兔各几何?” “雉十只,兔六只。” 苏东山伸手去拿符马。 “啊这?” 苏沛人直接麻了。 他一把拦下苏东山,“等等!” 苏东山脸一黑:“难道不对?” “不是,你等等!” 苏沛只觉脑子有点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你怎么能算出,不是,你这么快就算出来了?” “你就说对不对吧?” “对是对,可是你怎么算出来的?” 苏沛又取出一个扳指,“只要你告诉我你怎么算出来的?” 《术算》上教的是“金鸡独立”法——即鸡跟兔子同时抬脚,再以鸡一只脚对应一只头,兔子两只脚对应一个头的法子继续往下减…… 这么算下来,不可能是刚听完题就算出来的。 强烈的求知欲让苏沛战胜了对苏东山的怀疑。 他现在就想知道苏东山怎么算出来的! 苏东山看着扳指,默不作声。 苏沛赶忙展示:“这扳指乃是一件玉髓明光铠甲,可随时以真气催发护体,呶,你看!” 他拇指轻轻一抹,一副覆盖全身只露两眼的铠甲便将苏沛包裹住了。 他再一抹,铠甲消失,复归扳指模样。 “怎么样,这要是你戴着,在你那些同窗中应该很受人注目吧?” 苏沛循循善诱。 苏东山伸手要夺,却被苏沛手一扬,躲了过去。 “你不说,这些东西我可是都要收回的。 说通了,就都是你的。” 苏东山点头:“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好,且不管是雉还是兔,每只身上剁掉两足,这样剩下多少只足?” 苏沛满心疑惑,好端端的为何要剁足,但还是老实回答:“十二。” “这十二是谁的足?” “当然是雉跟兔……不对,鸡剁两足没了,兔子剁了两足还剩两只,十二只就是六只兔子……” 苏沛呼吸急促,不可思议地看向苏东山。 苏东山却早已从他手上撸下了扳指,拿起弓箭比比划划。 看着苏沛瞠目结舌的样子,他竖起大拇指:“恭喜老爹,你都会抢答了!” 第19章 笔验才气 “驾,驾,驾!” 苏东山跨马提弓,身穿玉髓明光甲,原地驰骋,如坐摇摇车。 这么做兀自不过瘾,他又作勒马挽弓状,大声呼喊:“来将可留姓名!” 这一通操作下来,直如策马驰骋疆场的百战将军,好不快活。 一旁苏沛没搭理他,原地怔怔出神。 “竟然如此简单!” 苏沛作为儒修,也是从儒生过来的,自然也学过“雉兔同笼”。 后来到他成了夫子、院长,也给学子讲过术算,也从未想过可以用“剁足法”来算。 且“剁足法”只需算一次“剩余的都是兔子的足”,不像“金鸡独立”,还要考虑一足与双足在一起凑成的“3”数。 “剁足法”不仅简单,也更容易理解! 可他确定,教儿子术算的夫子没教过此法——因为那夫子就是他苏沛的学生! 夫子没教,那就只能是儿子自己想出来的了。 苏沛看着骑马撒欢的苏东山,恍然明白为何他能二品就修出本命字了。 天资高、喜思考。 莫非我儿果真有圣人之姿? 苏沛激动了。 “儿子,走!” “干什么?” “跟我来!” “去干什么?” “老子要给你正名!” “正名干什么,有什么好处?” 苏东山正琢磨怎么用方寸物收符马跟描雀弓呢,满不在乎道,“名声都是虚的,正它做什么?” “去不去,去的话我再给你几样宝物的用法?” 苏东山无奈叹气。 大意了,忘了这玩意还有使用说明书。 没想到反被老爹拿捏了。 苏沛抬手丢给他一枚玉简,将符马、描雀弓都塞进他的方寸物中,拉着他道:“走!” “去哪儿?” “去书艺院。” …… 书艺院。 为临海书院专授学问的分院。 院长名为高亨,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夫子。 七品立命境儒修。 见到他时,苏东山不自觉地想起了好些不美好的记忆。 苏东山二人见他时,他正持笔在写一篇诗文。 见到苏沛,高亨赶忙起身相迎:“元雱兄,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快请进,我正好有事要问你。” 苏沛拱手:“真是巧了。” 高亨赶忙低声问了苏沛什么。 只见苏沛微笑摇头。 高亨皱眉表示不信。 苏沛笑道:“果真有人修出,你觉得院长能坐得住吗?” “也对。” 高亨不再纠结,“元雱兄所为何事?” “验诗文。” 高亨诧异:“元雱兄,你都八品境了,验诗文做什么?” 须知儒家六品君子境时,就需要有至少三篇诗文达紫品才气,一篇达橙品。 或两篇达橙品也可。 苏沛已是八品,其意不言而喻。 验诗文才气,是儒家学宫针对那些还没达到君子境的儒生定下的规矩。 这么做是因为不是每个学子都能走儒道长生这条路。 不少学子受限于资质,无法修得儒道,或是入朝做官,或是俗世做些与儒家相关之事。 学宫本着对他们负责,也为儒家名声着想,以验文笔、验诗笔勘验才气。 至少达蓝品才算合格,才可以自主选择留在书院还是离开。 才气评定以学宫统一制作的验文笔、验诗笔勘验。 结果直接以笔端显示的才气颜色呈现,无可更改。 才气颜色从低到高依次为“白、绿、蓝、紫、橙、赤”六色。 传说还以才气堪比圣人的第七色——空灵。 只是儒家能称作圣人的不过一手之数,都是传闻中的人物,整个临海书院乃至儒家都没几个人见过。 苏沛让出身后苏东山:“不是我,是我儿东山。” “他?” 高亨示意苏沛坐下说,自己也坐在一旁,捋须眯眼笑道,“怎么,又开始给这小子忙活补考的事了?” 苏东山:??? 原主以前跟着老爹低头挨训的一幕恰逢其时地涌上心头。 原来以前他需要补考时,苏沛都会带着他来找高亨求情。 高亨看在同僚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刁难。 可作为书艺院院长,难免要尽心训怙一番。 每每这时,苏沛心情可想而知。 原主也免不了一顿“竹笋炒肉”。 这其中自然有苏沛的借机敲打,却也少不了高亨这老小子的拱火。 种种记忆浮现,苏东山脸色自然不佳。 高亨嘿嘿一笑:“既是私事,就不必费那功夫了。 你我乃是至交,灵石什么的就不用了,没的伤了你我之间的情分。 元雱兄随便丢个把件扳指什么的,已经是我的荣幸了。” 苏东山皱眉。 这厮竟公然索贿! 而且索贿的对象还是他的上司! 他就不怕领导给他穿小鞋? 可看高亨的架势,再结合原主的记忆,他又沉默了。 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见到。 苏沛跟高亨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老苏一直是疼原主的,终究狠不下来心对他不管不问。” 苏东山心底对苏沛生出几分认同。 苏沛摆手笑道:“利贞兄误会了,我是真的想请你勘验诗文的。” 说着,他手一翻,他取出了苏东山写的《劝学》诗跟《劝学》文。 高亨错愕,真的是来勘验才气的? 还一诗一文? 他接过来,一边看,一边想着怎么组织措辞,既不太驳苏沛的面子,又能好好引导苏东山一番。 说到底都是为人父母,不容易的。 然而他先看完《劝学》诗之后,直接愣了。 对于这首诗,他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好诗! 虽没有华丽词汇,却胜在质朴,紧扣题意。 尤其是后两句,发人深省。 乃不可多得的好句。 他征询地看向苏沛,这是你儿子写的? 苏沛点头。 高亨撇嘴,我不信,不会是你捉刀的吧? 苏沛哑然失笑:“利贞兄,你我相交多年,当知苏某还不屑做这种事吧?” 高亨将信将疑,又看了一遍,这才说道:“这首诗遣词用句朴实古拙,至少是紫品。 究竟如何,一验便知。” 说着,他手腕一拧,取出一支长约一尺,笔杆粗如拇指的大号毛笔。 毛笔不知何种材料所作,笔头不知是材质所致,还是蘸满了墨水,乌黑光亮。 高亨略微欠身,拱手朝某个方向:“学生高亨,恭请学宫验诗笔验诗!” 说罢,他握笔凌空一点,如泼墨一样凭空化出一张“白纸”作案底。 接着他便将手中诗篇往上一抛,纸张便如风筝一样飘起,落在白纸案底上。 高亨随即松开毛笔,任毛笔如拓碑一样将纸张摊开、刷匀。 前后不过三息,一篇完整的《劝学》便拓在了那白纸案上。 上面的字,赫然是浓郁至极的紫色! 如果细看的话,紫色中还有点点雨滴似的橙点…… 第20章 这是他写的诗文? “紫中带金!” 高亨吃了一惊,满是怀疑地看向苏东山。 苏沛说是苏东山所作,他嘴上说着信,心底是不信的。 不然哪有之前几次的“暗箱操作”? 尤其是这诗文乃是紫品带金,已然到了大儒级别。 若只是一般蓝品,这面子卖也就卖了。 但是紫品,涉及他这位掌笔夫子的颜面,马虎不得。 苏东山能写出这种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瘪犊子之前对的“一行大雁往南飞”下句“两只烤鸭往北走”曾让给他授课的夫子颜面扫地! 这瘪犊子要是能写诗,他“高”字倒着写! 为了学宫、为了书院,更为了他自己的名声,这种过分要求,他不能答应! “元雱兄,既是东山所作,这紫色才气想来也是可以灌顶的喽。” 灌顶,即用书者所作的诗文引出的才气,回馈本人,助其加速体内周天运转。 一般只有低品儒修才这么做。 但低品儒修又因为才学不够,往往写不出什么高才气的诗文。 所以往往是有心无力,做不成此事。 而高品修士体内穴窍早已开辟成洞府,写诗文那点才气还不如他们自己体内真气催动来得快,也不会用。 当然,也有高品修士以自己诗文才气为后生晚辈“灌顶”的,旨在为不长进的后生晚辈谋一条出路。 但这么做,等于是让后生晚辈照着高品修士的路子“模仿”。 大道能走多远,除了要看自己是否努力,还受限于“前人”的高度,限制颇多。 但高亨自觉了解苏沛,觉得他不是如此目光短浅之人。 若他果然觉得自己儿子前途渺茫,早该在一品开窍境就以此法助儿子“开道”。 凭他才学跟关系,给苏东山弄一份儒家圣贤的橙品或以上的文开道,不是什么难事。 断然不会只弄个紫品带金…… 高亨摇头:“元雱兄,你莫要说笑!我的意思你明白的。” 苏沛仍旧点头:“利贞兄,儒道前程不是儿戏! 我苏沛也不是那种目光短浅之人。 相信我,这真的是我儿写的。 儿子,给高夫子看看。” “啊?” 苏东山一脸迷惑,“看什么?” “把这首诗再写一遍,给高夫子看看。” “写字?” 苏东山明白过来,老爹这是带他来装哔来了。 早说啊,搞这么严肃,害苏大爷一脸懵。 高亨皱眉。 他觉得苏沛为了儿子已经魔怔了。 怎么,让你儿子当我的面写出来,证明确实是他写的? 你看老子像那么好骗的吗? “元雱兄,我看就没有必要……” “你看看再说。” 高亨无奈,心底打定主意,不能再给这位爱子心切的同僚打机锋了。 不然他会因为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毁了一世英名。 “行,写吧。” 高亨叹道,心底想着要不要联系院长,要他来帮忙劝劝。 苏东山得了首肯,握笔提袖,开始写字。 笔尖轻触纸张,写下两个字:劝学。 一缕青色的风随之出现,在苏东山的指间、笔尖、纸张上游走如龙。 苏东山不自觉加快速度,簪花小楷也多了几分灵动飘逸。 果然,如老爹所说,落笔风能敏人才思,加快行文速度。 一旁高亨眼睛瞬间瞪圆:“这,这是落笔风?” 苏沛呵呵一笑,不然呢? 你以为我让你看什么? 高亨瞠目结舌。 他捧着《劝学》看了又看,满脸不解。 最后还是摇头道:“不对,这首诗虽然好,却也只是紫品,连橙品都算不上,绝无可能修出落笔风。 这样的诗,只怕连笔下生风都达不到,怎么可能修出落笔风!” 苏沛点头:“到底是书艺院的院长,利贞兄慧眼如炬。” 他从怀里又取出《劝学》文,“那你看看此篇呢,有无可能修出?” 高亨迫不及待接过来,低声念了起来:“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刚开始他还小声地念,没几句他就高声朗诵,一边念,一边摇头晃脑,好不滑稽。 但他面色涨红,两眼放光,分明十分振奋。 他明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好似老饕尝到了罕见美味,舍不得浪费一点功夫在无关之事上。 此时此刻,他只想将此文看完! 而随着他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房内都是他抑扬顿挫的朗读声。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苏东山却听到了风声、雨声、雷鸣声。 心底原本只是想着何谓“灌顶”,此时却似被吸引一般,进入一种心神安宁、物我两轻的境地。 直到高亨念完,苏东山又沉浸其中约两息的功夫,这才从中“退”出来。 修为没涨,境界没高。 但苏东山却分明觉得身心俱欢。 高亨面上已经不再有任何怀疑,目光火热地看向苏东山:“好好好,贤侄年少博学,竟能写出如此旷世奇文!” 苏东山诧异了。 这老登咋回事? 他茫然看向苏沛。 结果却是高亨主动开口解释:“方才我以‘声临其境’、‘引人入胜’两道儒家法术加持,你能在一瞬间与之共鸣,确定是你写的无疑了!” 他转向苏沛,“恭喜元雱兄,得此麒麟儿。” 苏沛大笑摆手:“哪里哪里。” 高亨也十分给面子:“这里这里。” 苏东山:…… 从进门到现在就没怎么正眼看过苏大爷,现在一下子升级了。 看看这副嘴脸,左一句贤侄,右一句麒麟儿的。 这脸变的,让苏大爷鄙视! 你这么容易被折服,剩下的哔我还怎么装? 高亨点头道:“贤侄,既是你所作,那这灌顶就没问题了。 在这里写上你的款‘贤侄东山闻高夫子朗诵有感’,来来,写这里。 写完我就给你验才气,灌顶。” 苏东山不明就里,心道求人办事,态度得好些,提笔就要写。 哪知苏沛伸手按住:“等等!” 苏东山茫然看向老爹,怎么了? 高亨却似没听到,只是催促苏东山“快点写”。 苏沛冷笑:“利贞兄,你要脸不要?” 高亨面不改色:“元雱兄此话何意?” “这篇劝学文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读了!” “呵呵,真是好大关系!” 苏沛丝毫不留情面,“此篇只要送呈学宫,必定会被选作各书院必讲之篇。 利贞兄心底的那点算盘,苏某隔着两张肚皮都听得到。 窃我儿文章扬名,是为贼也!” 高亨却淡淡说道:“元雱兄此言差矣,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窃呢?” 第21章 修为最重要,我要冲三品! “高亨,你巧言如簧,厚颜无耻!” “元雱兄,说高某之前,何不以溺自照?” “我儿在你书艺院学了那么久,可曾写过一篇像样文章! 数次考校失利,你好意思占我儿文章题名?” “元雱兄此言差矣,若无我书艺院经年累月悉心教导,贤侄焉能厚积薄发?” “好一个悉心教导,害得我儿这次考校又失利,就要被逐出书院!” “此事简单,我来安排!” “……” 二人一番唇枪舌剑后终于达成一致意见,决定让苏东山落款为: “某年某月某日,随父元雱访挚友利贞,蒙二师开悟,作此篇,与君共勉——学子苏东山书。” 苏东山麻了。 他没想到老爹跟高亨脸皮都这么厚。 高亨瞅着苏东山写完最后一个字,一甩衣袖,一道清风吹过,墨迹自干。 苏沛撇嘴,也抬手甩了一袖子,也是一阵风。 咋滴,不就是翻书风吗,跟谁没有一样。 苏东山:我就没有。 高亨接过文章,又取出一笔,与刚才那只相仿,却更长、更粗。 才气勘验开始…… 不出意料,验文笔还没刷完,前面几句的字就冒着橙光。 这意味着前面两段的内容就直追大儒! 苏沛跟高亨各自握拳,对视一眼后重重点头。 二人一个是八品大儒,一个是书艺院院长。 一个儒道境界高,一个儒家学问高,自有其才学跟眼力。 错不了,这篇文章必然是赤品! 验文笔很快刷完,只需跟刚才一样等上熟悉即可。 高亨眼见,趁此机会抬手甩出一物,盖在了“劝学”二字边上,其中一角正好压着“学”字。 不等苏东山二人反应过来,他手腕一翻,文章消失不见。 苏沛怒了:“高亨,不当人子!” 他还要多说什么,却听到高亨惊呼:“赤品,果然是赤品!” 不给苏沛纠缠机会,确定赤品才气之后,高亨抬手虚握,凌空“握”住验文笔,往“白纸案”上一点。 验文笔便如针尾穿着线,拖着一长串的文字凌空飘起。 苏沛也自觉停止呼喊,拂袖将苏东山往前一松,低声吩咐:“静气凝神,接引才气!” “才气?我没看到……” 他正疑惑着,只觉额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接着察觉头顶像是开了个口子,有什么东西正“呲溜溜”地往他脑袋里灌。 苏东山:!!! 这他娘的,真.灌顶啊! 验文笔导引着《劝学》文字按照句子顺序朝苏东山头顶灌去。 苏东山只觉头顶一沉,接着便是一股“气流”贴着眉心向下,依次过上、中、下三丹田。 又过会阴往上,经尾闾、命门、夹脊等穴向上过玉枕,直达头顶百会。 文字连接如游龙,沿着他的任督二脉线路快速又走了一个小周天。 前后不过二十息! 要知道,凡俗小周天循环一周,快的也要一个多时辰。 而二品修士想要完成小周天,一般也要数十息。 有才气文字加持,苏东山体内的小周天运转提升了一到二倍! 他以内的那股真气——浩然气原本流淌运转似微澜,不见多大动静。 有了才气带动,沿途经脉、穴窍浩然气运转如清湍激流,不断冲刷着“河道”,带走泥沙的同时也拓宽、加深了河道。 三圈过后,苏东山忍耐不住,放了一个又臭又响的屁。 就在他难为情时,苏沛却哈哈大笑,只是挥袖扇走异味。 就连高亨也是神色如常,不以为意。 此后,才气裹带着浩然气流速越发汹涌,其势如滔滔江河,奔流而下。 “江水”浩浩汤汤,堆积如洪,倏地改道! 自丹田分出一道气至胞中穴,再分至两侧腋下,沿双手三阴经下行至双手的指尖十宣穴。 再从双手三阳经上行至头部印堂、百会;由百会向背部下沉沿足三阳经下行至双脚十趾…… 沿途经脉不如小周天的宽阔,穴窍也只如豆点大小。 经过才气裹挟浩然气的牵引,这些经脉便像是经过了人工拓宽、加深、增大。 至于穴窍,则从豆点大小变成一个个幽潭——已然能存贮不少浩然气了。 由于新的经脉路线跟穴窍是“开拓”,不比原先的“清淤”,苏东山明显察觉到才气与浩然气的运行速度慢了下来。 他以心神计算,已经过百息了,新的经脉路线竟然还在开拓,速度也越来越慢。 苏东山恍然生出了前世下载小电影看进度条每刷一次涨1%的感觉。 期待。 煎熬。 “网速”忽然变慢。 正在他要开口时,又一道才气被引入他体内。 颜色赫然是紫色。 苏东山心生明悟,应该是劝学文用完了,现在用的是劝学诗的才气。 “爹这是要干什么?” 苏东山有些迷惑了。 像是用才气在他体内开疆拓土,又像是陆续点燃烽火台。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他没等来结果——才气不够了! 这感觉就像是看着小电影吓到了99%,偏偏这时候网费没了,断网了。 啪,期待没了。 快乐也没了。 难受! 苏沛跟高亨似早知如此,已经开口说话:“不愧是赤品才气,竟然能开辟出大周天三分之二的穴窍。” “可惜,差了一点。” “是啊,这首诗的品秩低了一些。” “唉,我刚才让这小子把《劝学》文再多写一些,他就是不同意。” “可惜……” 二人的话落在苏东山耳中,他脑海中朦朦胧胧冒出一些记忆——正是原主那个坑货为数不多的关于儒道的记忆! 修身境,只要能让体内大小周天运转自如,就算二品修成,迈入三品! 修身,修的不只是个人品性,也有自身大小周天完满运转的路线。 “早说啊!” 苏东山急了。 他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是靠诗文扬名天下么? 不是。 是流连花丛,左拥右抱么? 也不是! 而是实力! 不然的话做任何事都提心吊胆的,跟个美女搭讪都要担心别被人家一袖子抽得落水淹死。 尤其是听到二人说“差了一点”之后,他更不淡定了。 “既然差一点,就补上!” 苏东山看向苏沛:“爹,笔。” “啊?” “我要冲击三品!” “啊?哦!” 苏沛看向高亨:“利贞兄!” 高亨满心震撼:“这小子该不会……” 虽然疑惑,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甩手收了面前书桌,再挥手便放又放出一张青案横陈于苏东山面前。 桌上陈列简单,笔墨纸砚而已。 他目光灼灼看向苏东山,重重点头。 苏东山也不客气,连挪步都不需要,提起笔后,略作思索,伏案写下:“天下事有难易乎……” 第22章 他真是你儿子? “天下事有难易乎?” 苏沛与高亨对视一眼,面露惊奇,竟有开篇以问句开头的? 真是别开生面的行文方法。 仅仅是一句问,二人的兴趣就被勾起了。 “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 二人嘴唇翕动,却无声音,明显是怕读出声会打扰到苏东山。 可这两句分明又让二人心中生出了不吐不快的认同感。 无奈之下,二人索性以心声交流。 “元雱兄,贤侄大才啊,问句开头,引人思索。 本以为是曲径通幽,柳暗花明,没想到却是开篇明义。” “我辈儒修,自然是坦坦荡荡,居中入室,诸多弯绕反而不美。” “未能亲眼目睹贤侄作《劝学》,我之憾也。不知道这篇文章又叫什么,何种……咦,真的是落笔生风!” “大惊小怪,你当我儿的落笔风是假的不成?” 二人在心底你一言,我一语。 苏东山则在专心伏案写文。 这篇文章全篇名为《为学一首示子侄》,是前世川省的一位文学家彭端淑,素有才名,被誉为当时川省三大才子之一。 当然,这篇论名气跟高度自然不能跟《劝学》想比。 但文章的立意跟主旨却在很大程度上跟《劝学》能够衔接上。 两篇文章都表达了一个道理——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易成。 儒家学说,尤其重视“一脉相承”的说法。 苏东山这篇文章,也是想让二人觉得自己的学问是有脉络可循的。 不然他完全可以拿出“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来镇场子。 他相信,此篇定然不输《劝学》篇。 在这个有儒道成仙,又修浩然气的世界,孟子的这篇文章毋庸置疑会有更高的评价。 只是两篇文章区别太大,后者又涉“儒道”,话题太高端,不适合现在拿出来说。 哔已然装的起飞,再高的话就容易摔着了。 让前辈觉得自己有进步的空间,他们也能获得“传道、授业、解惑”的成就感,对年轻后辈来说,不失为一种智慧。 在这方面,苏大爷深受华夏处世之道的熏陶,知识储备足够! 再加上他也听到老爹跟高亨说了“还差一点”,想来这一点不会差多少。 真要是不够了,大不了自己再补一篇就是了。 别的不好说,但名句、名诗、名篇,苏大爷脑袋里的存货多得是! 当然,劝学中的“鲁”、“蜀之二僧”都被他改成了虚构的人和事。 与此同时, 他体内的三色鱼再次变得活泼起来,抬头吞咽上方的缕缕清气。 苏东山恍然察觉,不由停笔“看”了它一眼。 他这才注意到,三花鱼竟然比昨日显得大了一些,鱼鳞也更厚实。 鱼鳞上的四个本命字愈发清晰。 其中“东山”二字上的膜也更薄。 苏东山恍然有所觉,仔细回想从昨天到现在小鱼的变化,心底隐隐生出一个猜测——自己写文会产生一种“气”。 小鱼吞了这种“气”,会让它完成成长,同时让“东山”二字上的膜变薄,直至消失。 等到膜破了,他就可以动用“东山”二字了? 他以心神沟通三色鱼,得到了肯定答复——是! “你先吞你的,等我解决眼前麻烦,就一次写个够,争取下次就把膜给破了!” 一旁苏沛跟高亨眼前苏东山一句没写完就停笔,不由皱眉。 “怎么回事?刚才看他思如泉涌,怎么写到‘岂有常哉’就停下了?” “是啊,会不会是他文思受阻?” “前面两段已然见了功底,写完定然是紫品,说不定还是橙品……” 高亨作为掌笔夫子,自有其独到眼光。 正因如此,他才愈发迫切地想看苏东山下文怎么写。 要知道,验文笔、验诗笔以往是数月都验不到一篇紫品诗文。 结果苏东山两篇皆在紫品之上! 这第三篇虽未完成,以他经验,却知道这必定又是一篇至少是紫品级的文章。 眼见苏东山发呆,他忍不住轻声提醒:“贤侄……” “啊?” “你……” “噢噢!” 苏东山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三色鱼走神了,歉然一笑,赶忙低头将剩下的写完。 “子虚国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 苏沛与高亨眼见苏东山再次动笔,不由振奋。 两人神情,恰如顽童看着唐人师傅正在捏糖人。 他们悄然来到苏东山身后,看到“子虚国有二僧”后,只觉新奇、意外、惊喜。 “子虚”、“乌有”皆为虚构。 一句“子虚国有二僧”已然道明是虚构身份,借寓言说理,乃书家写文善用手段。 这种寓理于故事的虽然直白易懂,对书者的要求却极高。 否则极其容易出现词不达意,文不对题的情况。 然而看苏东山行文,寥寥数语便将“贫僧”与“富僧”的言行、结果道明。 让人读完即明礼。 至于后面议论,并不是长篇大论,只从小处说起,让读文之人自觉大意。 待到苏东山写完最后一字,搁下笔后,高亨意犹未尽,忍不住问了一句:“贤侄,这就没了?” 他恍然明白苏沛刚才说的“我也觉得短”是何原因了。 对他们这种醇正儒修来说,高品秩的诗文,那真是再长也不嫌的! 但他也只是这么一问,看着苏东山起身,他立马挥手挑纸。 验才气、引才气、盖戳、抢文,一气呵成。 苏东山无动于衷,原地看着才气继续灌顶,陷入停滞的大周天经脉开辟再次动了起来…… 苏沛咬牙切齿:“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对这种评价,高亨神色淡然。 可看了验文笔的评定之后还是忍不住惊呼一声:“橙品!” 须知书院学子能写出一篇蓝品文即可参加科举,且基本都能中榜。 能入紫品,科举起步也是进士。 橙品,不是当世大儒,也必定是当届科考前三甲。 而苏东山,一人一天短时间内分别写出了紫中带橙的诗文,橙品、赤品文章各一篇。 若以此论,不谈境界,苏东山才学已然到了大儒甚至圣贤的水平。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他就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二品修身境儒修? 在此之前还考校多次不合格? 这…… 高亨忍不住以心声询问:“元雱兄,这是你儿子吗?” 苏沛心情舒畅,只当这是高亨恭维,咧嘴无声大笑。 同时以心声回应:“当然,我苏沛的种,能差了?” 高亨瘪了瘪嘴,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别那么肯定。 要不,你回去问问弟妹?” 第23章 三篇诗文带来的好处 “呼——” 一声风响,苏东山猛然抬头,眸中精芒四射。 体内,剩余的才气正引着浩然气做最后的“收尾”。 但他体内却实实在在发生了新的变化。 大循环,小循环,让他有种忍不住想要长啸一声的冲动。 周围明明什么也没变,他却清晰感受到一丝丝像风又像雨丝的存在。 这些存在颜色各异,如空气一样存在于天地之间。 “原来这就是天地元气。” 苏东山心生明悟。 儒、道、佛、妖、魔各家修士所修真气都是从这天地元气中汲取。 “修”字便是去芜存菁,只留对自己有用的。 所以常人常人呼吸的是驳杂的元气,而不是纯粹的真气。 果然,随着境界的提升,他对修炼的认知自然而然地多了一层。 苏沛大笑:“儿子,怎么样?” 苏东山高兴点头:“很好!” 一日之间,苏东山以三篇诗文,从二品一跃成了三品! 儒道三品,仁者境。 与道家三品开炉境对应。 不同的是,道门在此境界注重自身筋骨、气血以及穴窍数量的开辟,与佛家更为相近。 儒家则注重养气、开辟穴窍数量。 道门体魄、气血,都比儒家弟子要强。 可若论一口“气”之强,儒家还要在二者之上。 道门是绵绵若存,佛家重修神,不重气。 儒家则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浩然气,开辟体内穴窍……” 苏东山仿若无师自通,立刻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这边高亨则拿着苏东山刚写的文章:“来来,贤侄,这次这么写……” 这次苏沛说什么也不干了,伸手按住:“高利贞,你要点脸吧?” 高亨满脸疑惑:“元雱兄,脸是什么东西?” 苏沛沉默片刻,烫手一般抽回。 高亨得意洋洋。 苏沛心底却想着自己真是蠢得可以。 苏东山是他儿子,在家里不想让他写多少,就写多少? 以他现在才二品的修为就能写出赤品文章,以后修为、读书多了,又会怎样? 不可想象! 尤其是儿子还修有本命字,这种不能为外人道的窃喜有谁懂? 这么一想,再看高亨时,苏沛眼神自然往上抬了抬。 一篇文章抢成这样,井底之蛙! 高亨不明所以,只当自己道心坚韧胜了苏沛,喜不自胜,一字一字教了苏东山落了款,直言一定好好收藏。 等日后苏东山名动儒家了,这幅墨宝就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苏东山心道只要不是拿这玩意找自己卖钱就好。 高亨收了字,清了清嗓子,复归一院之长的架势,颔首道:“既然贤侄写出了三篇蓝品以上的诗文,就证明书艺跟诗文已经到了结业水准,不用补考了。 只是术算跟礼节两样,还需再想办法。” 苏东山眼睛一亮,还可以这样? 果然成绩好的有特权啊! 他正要欠身道谢,却被苏沛伸手拦住。 苏沛冲高亨呵呵一笑,哦? 高亨被看出心思,难得老脸一红,咳咳两声:“当然了,这只是一般情况。 像贤侄这种连出三篇的紫品及以上的,我可以署名推荐到书院、学宫两级的月旦评。 并将验文笔勘验的结果附上。 只要上榜,应该可以特事特办。 届时此篇果真上榜,又被学宫选中,该有的奖励自然少不了贤侄的。” 苏东山眼睛一亮,哦豁,还可以这样! 这不只是优等生的待遇,这是特长生的待遇! 虽说眼下他并不怕补考,可多少还是觉得为了补考去突击礼节文章,着实浪费精力。 这下好了,三篇文章,免试! 接下来他就可以全心全意投身修道之中了。 此时此刻,他无比感谢穿越前坚持看书的自己。 读书学知识,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不知道奖励会是什么。” 苏东山心底暗道。 不过既然是书院跟学宫,想来不至于太寒酸了。 想到这里,苏东山又咧嘴笑了起来。 苏沛眼见目的已经达到,跟高亨道别之后便带着苏东山回去。 回去路上,他忍不住大笑道:“儿子,好样的! 你先回去歇着,我去给你寻一个开辟身体穴窍的先生。” “开辟身体穴窍?” 苏东山疑惑,“怎么开辟?” “你……” 苏沛正想呵斥,却猛然想到如今的儿子跟之前大不一样了,又赶忙改口,“也难怪,估计你以前醉心学问,没怎么关注儒道……” 苏东山暗暗感叹,老爹是会脑补的。 “也罢,既然你课业,学问已够,也修出了……嗯,大道前路已明,接下来就专心修儒即可。 趁着今日,为父一并与你说了。” “儒修境界有十品。从低到高分别是开窍、修身、仁者、儒生、贤人、君子、立命、大儒、半圣、儒圣。 对应道门十品的筋骨、气血、开炉、洞天、拓荒、化龙、金丹、神灵、归真、真神。 相应的妖、佛、魔、鬼大致也是以十品划分。 各家修士所修真气不同,每一境界侧重点也不同。 恰如你刚步入的三品来说,儒家重养气,道门重炼血,妖修重炼血…… 佛、道、妖于三品开始,在体魄一道上,比儒修要强。 反之,儒修重养气,重自身穴窍开辟,又强于各家多矣。” “如何养气,我这里有一篇我自写的‘养气决’,是结合儒家通篇‘养气要义’所编,你拿去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至于开辟穴窍,人体大穴三百六,小穴七百余。 只说想要进入四品,开辟三百六十大穴即可。 可若要根基稳固,日后有所作为,穴窍就是开得越多越好。” 听到这里,苏东山点头:“那我就把这一千多穴窍全部开辟。” 苏沛却摇头道:“一千多?那只是各家公认的人体穴窍! 其中佛家、妖族、魔修以及纯粹武夫对各自躯体的认知又有不同。 若把各家开发出来的人体窍穴汇总,总数将有一千七百多之数。” “一千七百多?” 苏东山吃了一惊,这个说法着实颠覆了他的认知。 苏沛点头:“当然,这一千七百多穴窍不是人人能够开辟得出的。 一来是开辟穴窍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二来是每多开一个穴窍,便要多耗修士一份心神去熟悉自己体内真气运转路线。 你现在已是三品,当知道小周天比大周天运转更为顺畅。” 苏东山点头。 的确,小周天运转是小循环,走任督二脉,“圈子”小,循环快不说,真气运转也更自如。 大周天是大循环,“圈子”大,循环慢了数十倍不止,各处穴窍运转真气的速度快慢、多少也不一。 恰如人造沟渠与地下暗河,截然不同。 苏沛又道:“每开一个穴窍,就相当于在大小周天现有的主河道旁边再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湖泊、支流。 有时湖泊跟支流会汇集在一起称为新河道。 有时也会汇总入原本的河道…… 如何保证主河道、支流、湖泊的‘蓄水量’都是费神耗力的事,非一朝一夕之功…… 你,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苏东山重重点头:“当然,要么不做,要么就做最好!” “好!” 苏沛大喜过望,“我儿有志气。我这就去帮你寻一位明师。” “等等,老爹。” “怎么了?” “你刚才说十品,十品之上有没有了?” “有!” 第24章 这真是十七品写的诗 “十品之上为各家公认的,十一品为合道,取天时、地利、任何其一。 十二品暂时无名,比较统一的是都称之为‘圣’境。 如我儒家当世的四位圣人,都是此境界……” 苏沛说得详细。 苏东山一阵心驰神往。 “修炼,修炼,还是修炼!” 苏东山不再去问其他,只让苏沛去找“明师”去了。 至于找谁,他也不担心。 反正自己如今的情况放在这里,苏沛自己就是八品大儒,再怎么找,也不会找差的。 就算是让他身体有阴影的许老头,他也认。 一切以实力为第一要务。 回到家,他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老娘秦芜正在院里浇花,看他回来连眼睛都没抬。 苏东山有些奇怪,看老娘的样子不像是宅女。 可记忆中她似乎没怎么出过院子。 苏东山乐得无人打扰。 确定没有小艾,没有其他符人监视后,他这才回到房内,静下心来复盘这一切。 从昨天穿越到现在,不是应急就是应付,眼下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喘口气。 穿越是无法更改了。 万幸原生家庭还不错。 体内多了一条三色鱼,从目前来看,这条三色鱼能让自己拥有超出儒家至圣先师本命字三个的上限。 但现阶段自己境界太低,还无法释放出本命字的真正威力。 本命字证明他大道可期——如果按照苏沛说的话,一个字代表一条登山大道,他有四条大道。 将来登顶的机会也比旁人的多。 落笔风,能让他写文章时才思更敏捷,写得更快,不具备杀伐能力。 但用这个写文养鱼,可以让三色鱼成长,将“东山”两个字解锁。 “不知道这两个字有何种神异。” 此外,还有一件方寸物,一把描雀弓,一匹符马,一副玉髓明光铠。 这便是现在他能确定的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简而言之一句话,东西不多,底牌更少。 一旦有意外,他很难自保。 “修炼!” 苏东山取出苏沛给的《养气诀》,先按照上面所说吸取足够的浩然气在体内运转大周天,赶在开辟穴窍之前让其运转更自如些。 《养气诀》不似儒家典籍,苏东山之前没怎么接触过。 所以看得格外认真——事涉自己修为大道,由不得马虎。 上面详细阐述了何为浩然气,如何养,如何运转等法门。 大致类似于傻瓜式的按操作提示重做系统,一步跟着一步,颇为简单。 “不愧是八品大儒,写得如此详实。” 苏东山闭目调息,缓缓引气入体,再以吐纳之法留下浩然气,吐出其余“杂”气。 一呼一吸,为长生道。 …… 书艺院。 高亨送走了苏氏父子,兴冲冲地关上了门,放了符人在门前守着,这才取出苏东山的三篇诗文,摊在桌上,一一看去。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这首诗能紫中带金,皆因这两句。 不然,也就堪堪紫品而已。” “至于这篇‘为学一篇示儒生’橙品,实至名归。 世间事,做了不难,不做皆是难。 能把这个道理如此深入浅出地写出来,此子有大才!” “这篇‘劝学’通篇都是经典,一旦传扬学宫,必定成为千古名句!” 高亨内心震撼,三篇佳作竟然出自一人之手! 最不可思议的是一天之内写就! 如此才学,居然考校不合格,岂不是大大讽刺? 不过想到苏沛以心声给他解释的缘由——我儿东山想做那“第一人”,高亨忍不住笑骂:“这臭小子。” 他灵机一动,“不过此事倒是可以记下。 只待有朝一日苏东山名动一方,此事也可作为他的逸闻趣事传为美谈。” 说着,高亨提笔将此事记下,收在自己写的文集中。 随后他又认真将三篇诗文誊抄一遍,挥干了墨迹后便将纸张卷起,以学宫特制信封装存。 而后双手捧起信奉,朝某个方向欠身恭敬行礼:“学生高亨,恭呈临海书院新鉴诗文三篇,并推介其一于儒家书院传授。 一应说明,俱在呈内。” 说罢,他右手掌心向上冒出一团火来。 火焰升腾,将信奉焚作灰烬。 几乎与此同时,中州学宫,崇文院内一方大鼎凭空冒出一团火光。 火光中浮现三篇诗文。 一为《劝学》诗。 一为《劝学》文。 一为《为学一篇示儒生》文。 一紫,一赤,一橙。 一身穿灰色儒袍的清瘦老者凭空出现,伸手取出诗文,先看信首语。 “竟有一篇赤品文章,还推荐要整个儒家传授? 三篇都是一个人写的?” 老者来了兴趣,但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继续往下看。 学宫每天都能收到各地书院来信推文,虽不是每篇都是橙品、赤品,却至少都是紫品。 儒家七十二院,多少大儒、贤人醉心儒学,精研学问。 每月学宫收到的投文不说数百,但过百总是有的。 这些投文的,要么才情绝艳,要么精研儒家学问数十、几百年,哪个不想后辈学子学的文章里有他们写的一篇? 但要想让整个儒家书院都将此篇作为必修文章,可就不是单单橙品、赤品要求这么简单了。 文章立意要正,须言之有物,忌华丽辞藻…… 老者拿起诗文,继续往下看,嗯? 二品儒修? 这不胡闹么! 老者抬手就要把文章放到一边,不对! 二品儒修能写出赤品文章? 二品儒修,赤品才气,这不对啊。 二品修为说明天资一般。 可赤品才气又说明其才学跟悟性。 有这样的悟性修儒道未必能登顶,到少说不会低于六品、七品。 嗯? 老者眼神一缩,十七岁! “这……这……” 老人头脑轰鸣,只觉自己莫不是看错了。 又或者是寄送推文的人失心疯了。 十七岁,赤品才气? 一日之间,连写三篇,最低的是因为诗太短了? 如此一来,十七岁的二品似乎不是天资低,而是可能其家中长辈有意让其打牢基础…… 如此就说得通了。 当然,说得通并不代表这件事是真的。 可推文能否被学宫收录需要经过书院方的推荐,审稿官一审,至少三名编纂官二审,最后再经过至少一名圣人同意,并由学宫派专人核实,才能收录。 若是想要将文章推荐为儒家授业文章,让后辈儒家弟子学习,审核更为严苛。 这种事怎么作假? 谁敢? 第25章 儒家必学文章 必须推荐! “临海书院院长是程晔,又有许硕坐镇,书艺院高亨修为虽低,却人品敦厚。 不至于造假。 可是……” 灰袍老者双手捧着《劝学》文,脸上满是赞赏与不可思议。 “这样文章,不是钻研学问数十上百年,如何写出?” “用笔老道,举证切中文题。” “……” “这样文章,吾不及也。” 灰袍老者越看越是欢喜,“该让俭由与子思一同赏鉴。 只是……” 灰袍老者心念一动,挥袖祭出两支笔、两张纸。 他目光微动,两支笔便自行开始誊抄《劝学》文章。 不消片刻,通篇抄录完毕。 灰袍老者这才收起高亨那份推荐原件,改为放两份誊抄的放在岸上。 “俭由兄,子思兄,速来崇文院。” 两道人影随即借鼎内香雾现身。 一人为蓝衫中年,相貌奇古。 一人为绿衫胖子,白面无须,笑容和蔼。 “长吉兄,唤我二人何事?” 灰袍老者拂袖将两张《劝学》送到二人面前:“两位看过再说!” 二人颇为疑惑。 什么情况,弄得神神秘秘的。 蓝衫中年还未看完就呼吸急促地问:“长吉兄,此文可是铸文鼎中推荐而来?” “是。” “何院何人?” “两位不妨猜上一猜。” 二人对视一眼,面露不解。 他们三人经年累月守着铸文鼎,接手、品评各院推荐文章,自然知道灰袍老者不会无的放矢。 可儒家七十二院,大儒、贤人那么多,怎好猜出是谁写的? 绿衫胖子皱眉凝思,片刻后呵呵一笑:“我大概猜出来了是谁了。” “哦?” 二人看向他。 灰袍老者笑道:“少互吹大气,我保证你猜不到!” 绿衫胖子似乎十分笃定:“要是我猜出来了怎么办?” “要是你猜不出来怎么办?” “哦,看来你这次又是要跟我开赌啊。” 三人似乎早就习惯如此,开始“讨价还价”。 商量好赌注之后,绿衫胖子笑道:“长吉兄,不是我打击你。 在赌运这方面,你是一直不如我的。 真不知道你怎么敢跟我对赌! 你的这两支青风狼毫笔今日就要改姓曹了。” 灰袍老者呵呵一笑:“不见得吧,我却觉得是你的那幅月下牡丹图是我的了。” 蓝衫中年点头:“既然如此,我来做个见证。” “好!” “好!” 绿山胖子呵呵一笑,“这篇文章立意、举证都以‘实’为例,文章层次、顺序分明,这分明是文圣一脉所出的文章。” “文圣?” 蓝衫中年看了一眼文章,不由点头。 文圣一脉重实际功用,是以治学、写文都以“务实”为第一要务,并不追求堆砌华丽辞藻。 “而文圣一脉如今精研学问的无非是李其、韩寔、毛通三位。 其中韩寔重法,精研律例。 李其事‘功’,毛通事‘用’。 除此三为圣贤夫子,再无旁人能写出这这等功、用兼备的文章。” 灰袍老者面色“难看”,似为自己要丢失一对灵器而懊恼。 绿衫胖子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毛通事‘用’,却是在诗、赋一道上别开生面,《诗集》已见端倪。 所以,写出这篇文的,是韩寔!” “确定?” “确定!” “好!” 黑袍老者满意点头,却没有立马公布答案,而是看向二人:“若将此篇列为儒家七十二院必授课业,两位是否同意?” “同意。” “当然同意,若韩寔这篇文章都不能选作必授课业,那还有什么文章可以入选? 长吉兄,把那一对青风狼毫给我吧。 别磨磨唧唧的不爽利。” 黑袍老者摇头笑道:“好饭不怕晚,不差这一会。 我只再问一句,若这篇文章不是韩寔写的,甚至写文的人籍籍无名…… 这篇文章是否还当得起推荐?” “嗯?” 蓝衫中年与青衫胖子疑惑。 一篇推文而已,无论是“仅收录”还是“收录且刊印”,又或者“刊印传扬”,他们又不是没经过手? 今日的贺长吉有些反常啊。 而且他问的问题听上去像是在质疑二人的公允心? 蓝衫中年笑道:“长吉兄,虽然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我等既然为审稿官,自然要秉承公允、公平之念。 我等审稿虽然繁琐,却肩负儒家气运,千万学子儒道、学问的前途,怎敢因私废公?” 绿衫胖子也肃穆点头:“只论文,不论人,曹某虽未达儒道山巅,却也知道唯有更高品秩的文章,才能让更多学子、儒家获益。” “那就好。” 贺长吉这才取出高亨书信,递给二人:“是不是韩寔,你们自己看看吧。” 绿衫胖子曹子思看完之后连呼三声“不可能”! 蓝衫中年徐勤沉默良久。 竟是一个十七岁的二品儒修写的? 一天连写三篇,最低的都是紫中带橙,这人莫不是文曲星转世? 曹子思看向徐勤:“俭由兄,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站着看!” 徐勤只觉不真实。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居然能写出这等文笔老辣、功底浑厚的文章! “子思兄,你十七岁在干什么?” “我?比他强一些,三品儒修,写出的最好文章蓝中带紫。 正是有此才学,才有幸与两位成为同僚。” “嘶——” 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说来,写这篇《劝学》的少年有朝一日要是进了学宫,又恰巧进了这崇文苑,哪里还用得着他们两个? 曹子立马说道:“既然我三人意见一致,不如即刻就将此文上报四圣,由他们定夺。 若果真能成为儒家必授课业,我等有幸推荐,也是一段佳话。” “好!” …… 叶继微自从拜访王业无果后,一直在思索听潮湖上变化。 “不对劲,王业闭口不谈,省身亭内有水族上岸,湖周围还有灵禽盘旋……最重要的,是苏东山在省身亭待了不到一天就离开了……” 想起昨日在湖中静思,苦寻修本名字之道,只觉当时朦朦胧胧似有一丝契机。 万没想到苏东山那个混账东西忽然出现,搅了她的机缘。 错失机缘的叶继微一怒之下便将苏东山抽落水中…… “不论如何,他当时肯定在省身亭,多少见过一些异象。” 叶继微目光幽幽,为了本命字,为了儒道…… 她豁然起身,伸手唤来一个符人:“去,将苏东山唤来,就说我要见他!” 第26章 你们不动手?那我可要开喷了哦 “叶夫子要见我?” 苏东山站在门口,诧异看向面前符人。 他果断拒绝。 前天就是她一袖子将原主抽落水中的。 而他记忆里原主压根没说什么过分的话。 或许是原主名声不好,或者是这位叶夫子脾气大…… 不论如何,苏东山都打定主意,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不招惹麻烦,集中精力把修为搞上去再说。 而且他现在也有拒绝的资本。 符人得了回复,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又再次回来。 跟在旁边的还有苏沛。 且苏沛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既然叶夫子相邀,你去看看就是。” 苏东山赶忙解释:“可是,爹……” “放心,她不会拿你怎么样。而且前天出的那件事,如果院方一味捂着,反而会引起旁人怀疑。” “可是,她……” “放心,她知道是我让你去的,不会怎么样。 你只需要……” 苏沛一番交待,递给一张符按在了他的身上。 苏东山点了点头。 早说有这一手不就行了。 随后他跟着符人前往音律院。 路上他细细回想原主死因。 原主似乎死得另有蹊跷? 一袖子落水就死? 还是那两杯酒? 音律院距离揽翠别院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苏东山索性祭出符马代步。 虽不能纵横驰骋,却也相当惹眼了。 大致相当于穿越前开着敞篷超跑在学校里轰浪了。 结果自然引起诸多学子怒目相视。 “在书院里纵马,万一撞到人怎么办?就算不撞到人,踩到了花花草草怎么办?” “嘘,小点声,人家爹可是书院副院长!” “你不知道吧,我听说他在听潮湖上轻薄叶夫子,原本说要处罚来着,现在不什么事都没有?” “这该死的,瞧着人模狗样的,竟如此不当人子!” “这种人,还能让他继续待在书院?” “……” 这些人看上去小心翼翼,可声音之大,无异于骑脸输出。 看来原主轻薄女夫子这件事,犯的众怒不小啊。 但这些都是原主干的,与苏大爷有什么关系? 他只管骑马跟着符人前往音律院。 一群不明真相的乌合之众,管他们做什么? 不料没走多远,一个身形健硕的学子张开双臂,横在前路:“苏东山,滚下来!” 苏东山皱眉:“你是……” “在下曹集墨,我已经等了你两天了!” “等我?” 苏东山皱眉细索,原主的记忆里没有一点眼前学子的印象。 他疑惑道,“等我做什么?” 曹集墨怒道:“自然是为叶夫子要一个说法!” “说法?” “你轻薄叶夫子,我临海书院上下夫子、学子,无不愤慨。 似你这等无耻无义之徒,难道不该给我等一个说法?” 曹集墨义愤填膺,声音越来越大。 而周围原本只是远观议论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看样子是要以气势压倒苏东山,逼他就范。 怎料苏东山笑道:“等等,曹兄,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轻薄叶夫子了? 大眼,还是小眼?” 原来曹集墨天生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 被当众揭短的曹集墨立马怒喝:“苏东山,你以貌取人,果然无耻!” 苏东山呵呵一笑:“怎么,难道看错了? 那我轻薄虞夫子,你可曾亲眼见过?” “这……你……” 曹集墨不知如何应对。 众多学子纷纷上前,怒斥道:“苏东山,休要以貌取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指摘人家相貌,就是指摘人家父母,你愧为儒生!” “我临海书院怎会有你这等败类!” 苏东山看白痴一样看着众人,只说了四个字。 “乌合之众。” 他摇了摇头,催着符马就要走。 跟一群不知所谓的人自证清白? 不纯纯瞎耽误功夫么? 然而众人却将他团团围住,分明是不打算轻易放他走。 苏东山冷哼一声:“怎么,道理上讲不通,想动手?” 话虽这么说,他心底还是有些担心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不料学子们却不屑道:“动手?我怕脏了我的手!” “你还不配!” “这样啊……” 苏东山撇嘴摇头,表示不信,一副你们说话就跟放屁一样。 他这副表情着实将周围学子气得够呛,纷纷叫嚷起来:“苏东山,少瞧不起人!” “我等只为叶夫子的事要个说法!” “各位都是为了正义而来,还不屑跟你这种人动手!” “哦?” 苏东山乐了。 不动手? 那你苏大爷可要开喷了。 苏大爷虽做不到“一声‘键来’便能喷得天下无敌手”,却好歹是见过“世面”的。 “不动手,那就是想仗着人多给我扣帽子,污蔑我了?” 曹集墨终于反应过来:“就你的名声,还用别人污蔑你?” “哦?” 苏东山又看向曹集墨,一拍脑袋,似恍然大悟,“你是……曹集墨曹兄对吧?” “啊?” 曹集墨不明所以。 众学子也是一头雾水。 苏东山满脸歉疚:“曹兄,这,我知道……唉,我也不想的,你家婶娘她还好吧?” “啊?” 曹集墨猛然愣住,绞尽脑汁尝试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满脑疑问:苏东山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娘?他跟我娘有什么? 他猛然皱眉喝问:“你想说什么?” 苏东山环顾周围学子,抿了抿嘴:“没,没什么。” 曹集墨面色羞怒交加。 苏东山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他偏偏觉得对方这句话大有深意。 苏东山,他娘…… 似乎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龌龊事。 曹集墨只是念头一动,各种羞愤的场景就纷至沓来。 他快步横在苏东山面前,握拳挥舞:“苏东山,不说清楚,你别想走!” 苏东山怒道:“我又不是你爹,还得惯着你。” 曹集墨只觉胸肺都要气炸了,愤怒吼道:“苏东山,我跟你拼了!” 说着就要扑上来。 苏东山赶忙抓马人立而起,同时大呼小叫:“原来你们就是这么打算讨公道的?真是让人开了眼了! 想动手直接上就是,干嘛当了表子还想立牌坊?” 众学子一听这话,急忙拦下曹集墨:“曹兄,冷静,冷静!” “他就是个浑人,净说些浑话,你信他的?” “就是,我们相信你,更相信伯母的为人,怎么可能跟苏东山这种人有瓜葛……” 苏东山撇嘴:“那可不一定哦,自古男人爱人妻,美妇爱少年哦。” 此话一出,曹集墨再难淡定,红着双眼又扑了过来。 “啊啊,苏东山,我要杀了你! 你们别拦着我! 啊啊——” 第27章 叶夫子居然单独见苏东山? 曹集墨最终还是被围观的学子按住,没能碰到苏东山。 “曹兄,不可冲动啊。” “是啊曹兄,我等是为了公义而来,岂能受他挑拨?”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跟他计较?” 苏东山:…… 这些人还真的自视甚高,什么叫苏大爷什么样的人,你们什么样的人? 真是造谣一张嘴,想要澄清跑断腿。 不过也幸亏苏大爷压根就没打算澄清什么。 眼看众人乱作一团,他骑马就要走。 有人眼见,大喊一声:“看啊,苏东山要逃走。” “快拦住他!” 众人赶忙拦住他:“想走?今日你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 “有人亲眼看见你轻薄叶夫子,你休要狡辩!” 苏东山眼见被拦,只得无奈道:“谁,找出来对质不就行了?” “我!” “我!” 二人被推了出来。 季博长,王文潜。 果然是这一对卧龙凤雏。 苏东山皱眉,原主这个坑货,给自己留下这么一副烂摊子。 不等他开口, 季博长就走到跟前,满脸恳切劝他:“东山,男人点,出来道歉吧。” 苏东山呵呵一笑。 汪振也是满脸痛心疾首:“东山,道歉吧,站出来道个歉而已,没什么的。” 苏东山眯眼而笑。 看来原主死得不冤枉。 他是穿越而来,本想着同窗学子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以往的事就算了。 现在有了…… 曹集墨眼见二人出现,又恢复了理智,怒声喝道:“姓苏的,季兄、王兄都作证了,你还敢抵赖!” 苏东山啧啧称奇:“你难道忘了,季兄、王兄跟我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前些日子我们三人一起拜会你家婶娘,他们两个可也在场的。” 曹集墨眼睛瞬间红了。 他恍然觉得自己多了三个叔叔…… “欺人太甚!” 曹集墨看向季、王二人。 二人也瞬间懵了:“曹兄,你冷静啊!别听他……” “老子冷你娘!” 曹集墨疯狂脑补,一拳砸在季博长鼻梁上。 两人离得近,季博长压根没能反应,就被一拳砸得鼻血飞溅。 不等他反应过来,曹集墨合身扑上,掐住他脖颈:“你去我家干什么,你去我家干什么!” 王文潜伸手上前:“曹兄,你冷静一点,你别听他胡说! 季兄没有对你娘怎么……不是,我们压根没去你家!” 苏东山看得直咋舌。 季博长、王文潜,加上这个曹集墨,妥妥的卧龙凤雏加上中神通。 眼看三人打得热闹,他适时拱火。 “不对吧,之前让我们把风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要让他当儿子,现在叫‘你娘’了?” 众多学子怒目相视,纷纷上前劝解。 说好了一起声讨苏东山,结果被人家三言两语搞内讧了。 在王文潜等人的拉扯下,季博长终于成功挣脱曹集墨的纠缠。 此时的他衣襟上沾了不少血,脸上也被抓出了三道血痕。 活像一对泼妇打架。 他狠狠唾了一口:“蠢货,苏东山说的话你也信?” 王文潜也赶忙拦在前面:“我们压根没去过你家!” 曹集墨幡然醒悟,对苏东山怒目相视。 季博长满脸痛恨地看向苏东山:“你别执迷不悟了,我与王兄亲眼看到你轻薄叶夫子,你赖不掉的!” 苏东山满脸痛心疾首:“唧唧兄,我没想到你居然为了一个半老徐娘跟我反目成仇到这种地步! 我更没想到你们会是这样的人!” 季博长怒道:“你胡说八道,我有王兄作证!” 苏东山也怒道:“你胡说八道!我们可以一起去曹兄家找婶娘作证!” 众人还想再次跟苏东山掰扯,却听到人群中一道清冷声音响起“苏东山,让你速来见我,在路上磨磨蹭蹭干什么!” 学子们都愣住了,叶夫子? “怎么回事!” 叶夫子……主动要见苏东山? 围观的学子陷入深深的怀疑之中。 “叶夫子要见苏东山,为什么?” “假的,一定是假的!叶夫子对我等都是不假辞色,怎会单独见苏东山? “莫非是叶夫子受了某位院长的欺压?对,一定是这样!” “叶夫子,一定不要向恶势力低头,我等都会支持您!” “……” 叶继微皱眉。 这些学子为何聚集她自然知道。 没想到以讹传讹成这样。 她皱眉道:“没人胁迫我,苏东山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散了吧。”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继微单独出现,就为了给苏东山澄清? 不少男学子,甚至有藏在人群后面的男夫子一个个踉跄后退,面色苍白。 他们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一向以冷面孔对人的叶继微,居然为了一个无赖学子出面澄清。 难不成…… 他们看了看叶继微,又看了看苏东山,不禁咬牙切齿,他除了爹妈给的一副好皮囊之外,还有什么! “叶夫子,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等一定去求院长,让他给您主持大局!” “若是院长包庇,就算闹到学宫去,我们也甘愿!” “叶夫子,要坚强啊!” 叶继微眸子清冷,淡淡看了一眼起哄的某位男夫子,淡淡说道:“不劳各位操心了,我自己有手有脚。” 说着瞥了一眼苏东山一眼,“跟我来。” 随即走在前面。 苏东山大为诧异。 莫非真的是老爹私底下给她施压了? 果然是亲爹,知道护犊子。 眼见众人瞠目结舌,他两手一摊,耸肩离去。 现场一阵沉默。 众人难以接受。 最后又集中到季博长、王文潜身上。 二人面色青红交加。 叶继微亲自出面澄清,等于是将他们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了。 可二人对视一眼后又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季博长咬牙提议:“我们去看看!” …… 苏东山跟着叶继微到了一处廊亭。 亭中石台、石凳,上面还放着笔墨纸砚。 书册摊开,上面还有圈圈点点的标注。 看样子她之前是在这里看书来着。 叶继微刚坐下,正要开口,就看到不远处吊着一群人,不由皱眉。 她拈笔一挥,甩出一道墨线。 墨线凌空化作无数墨点,墨点如雨,在凉亭几十丈外化作音符阵法,将众人阻拦在外。 苏东山目光奇异,盯着音符去看。 本命字小天地、自家门上的两尊门神、眼前叶继微施展的音符阵法,都透露着这个世界的种种神异,让他沉醉、着迷。 众人被阻在远处,只能隔着音符看到凉亭内两个朦胧身影,牙齿都要咬碎了。 叶夫子居然在凉亭内如此近距离地见苏东山、 这种待遇……他们也想有! 第28章 为何听不到他的心弦之声? 凉亭内。 苏东山欠身拱手:“叶夫子。” 叶继微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皱眉看着苏东山。 苏东山被看得有些发毛。 按道理来说,学子给夫子行礼,一般是夫子点头后才可以站直。 可他欠了好一会也没见叶继微点头,索性自己站直,看向叶继微。 不得不说,原主脑子不太好,但审美是在线的。 柳叶弯眉樱桃口,谁见了都乐意瞅。 原本他觉得这只是一句梗,没想到真给他遇到了。 叶继微满心疑惑。 她有一项特殊的本命神通——闻弦音而知雅意。 修为越强,她能感知到的心弦波动越强烈。 由呼吸、心跳、举止变化,若有大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前天听潮湖上,苏东山见他时心弦乱崩如鼓点乱敲。 可没想到前后两天时间再见她,他已然像变了一个人。 之前的那个,虽然还没开口,但眼神飘忽,目光游离且轻佻。 眼前这个,虽然还是看她,却目光清澈,没有半分杂念。 就连他的步伐、呼吸以及心弦波动都趋于平实,并无半分异样。 是王业院长申斥起了效果,还是苏沛院长回去严加申斥? 莫非真的是五德之属的本命字气象,对他产生了影响? 叶继微目光大亮。 君子立言,教化世人。 移风易俗,莫善于乐。 乐又是六艺之一。 她的道,天生归于五德之属。 果真在听潮湖上有人修出了本命字的话,她真的想要趁此机会好好讨教一番。 略作思索,叶继微面露不喜:“苏东山,你不是应该在省身亭反省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东山心底雪亮,叶继微这是奔着听潮湖上的异象来了! 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本命字鱼跟老爹的字符加持,已经隔绝了她的感知。 不然的话他此时早已心呈乱相,被叶继微看出端倪了。 当然,苏东山心底得意归得意,面上却露出羞愧:“回叶夫子,是听潮湖上有了异样动静,我爹将我送了出来。” 顿了顿,他又躬身一礼,“学生之前因为考校失利,贪了几杯酒,放浪形骸,蒙夫子出手教诲,如今已经知错,请夫子原谅!” 叶继微皱眉。 苏东山的话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主动坦白有异象,又提前说了自己不知道。 关键是他说这些话时,心弦一如先前,并无异样波动。 “怎么会这样?” 叶继微心底疑惑。 难道苏东山说的是真的? 不然为何她察觉不到苏东山情绪波动? 看来旁敲侧击是不行了,只能用点手段诈他一诈。 虽说在听潮湖上没能修出本命字,她也自我安慰是修为不够,但要说心里不抱一点希望也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叶继微面色一寒:“省身亭的事揭过。 我问你话,你如实回答。 不然,我要你好看!” 苏东山皱眉。 这叶夫子是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 只是不知道这所谓的“要我好看”是怎么个好看法? 但该有的态度还得表现出来:“夫子请问,学生不敢撒谎。” “好,之前你说的天地异象时,你知道的有谁?” “回夫子,我爹,王夫子,还有我。” 叶继微目中亮色陡盛,心底欢呼。 到底是年轻啊,不经诈。 她心底已然又升起一丝希望。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之前饶了苏东山一命,现在又还回来了。 果然,一饮一啄,乃是天定。 她压下心中惊喜,又问:“那些异象是从王夫子身上发出来的吧?” “不是。” “不是?” “那是谁?”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叶继微眯眼,“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苏东山暗暗皱眉,老子又不是你儿子,你这么训我? 但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身份,还是点正色说道:“真的不知道。” 叶继微修眉蹙起,葱白一样的手指捻动笔杆,在砚台上一敲一敲,像是在打着什么拍子。 苏东山不明就里,只觉自己的心跳似也跟着这拍子有节奏地跳动起来。 “卧槽,强控?” 苏东山心底一凛。 这女人不会翻脸杀人吧? 一股生死不在己手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实力不足啊。 苏东山心底感叹。 他不知道,此时的叶继微也是满脑子问号。 心弦还没有波动? 要知道,自己可是动用了天赋神通! 即便是七品、八品儒修,猝不及防之下也会被她窥伺一点心意——甚至是心声。 然而她一试之下,苏东山的心弦静如止水。 俨然是他说的话没有任何水分。 “怎么会这样!” 叶继微有些急切,又问:“那你看到天边异象了没有?” 苏东山心道“果然”。 幸亏自己提前有所防备,不然乍一听到这个问题肯定要露馅。 他“老实”点头:“看到了。” 叶继微两眼放光,不自觉上前一步:“异象是谁发出?” 苏东山满脸都是努力回忆的神色:“那人身在天上,只看出像是个人影,别的什么我都没看清。” 叶继微无奈了。 从苏东山这里她是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到。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好哪里不对。 片刻后她眉头一挑,冷笑道:“你撒谎!” 苏东山愣了一下,猛然察觉不对, “诈我?” 与此同时,叶继微在喝出“你撒谎”之后,捻动笔杆,向前一点,又往后一拽。 远处的音符阵法瞬间绷如弓弦,嗡嗡作响。 像是古筝乱鸣,又像是琵琶断弦。 一道略显沙哑却异常刺耳的声音直刺耳膜。 苏东山心底一阵烦恶。 下一刻,他就看到诸多黑色音符如蜜蜂归巢,将他围在中间。 这些音符一个个错落分布,似随时择人而蜇的毒蜂。 苏东山心底警铃大作。 体内的三色鱼受到他心神牵扯,也感受到了威胁。 它尾巴一甩,昂头向上,身上鳞片闪闪发光,一个大泡泡像是泡泡堂一样被它吐了出来。 苏东山:??? 他压下担心,赶忙以心神安抚,让它稍安勿躁——他确定叶继微不敢拿他怎么样。 当然,他也不是全无反应,第一时间唤出了苏沛昨天刚给他的玉髓明光甲。 “唰”的一声,苏东山浑身上下蒙上了一层玉质铠甲,将诸多墨点化成的音符弹了开来。 此时,阵法外的众学子眼见苏东山摆出这副架势,纷纷惊呼:“好好好,苏东山惹叶夫子生气了!” “快看啊,叶夫子要出手教训这混账东西了!” “叶夫子,不要留情,替书院除去一害!” “……” 第29章 蕙质兰心叶继微 廊亭内。 苏东山再次被墨点音符包围。 音符像是毒蜂被人端了老巢,疯狂攻击苏东山。 一个个字符撞在苏东山的玉髓明光铠上。 如雨滴溅荷叶,迸射如珠。 玉铠上砰砰噌噌,如碎冰迸射。 苏东山看着乱撞的墨点,心底一沉。 这叶继微竟然是个疯批,一言不合就动手。 “叶夫子,学生又做错了什么,让您这样动怒?” 然而叶继微却心底惊喜。 到底是年轻啊,不经诈。 叶继微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推敲出了其中的蹊跷之处。 在听潮湖还没有这件方寸物,现在却有了。 不仅有了方寸物,还有了护体铠甲。 这个苏东山,有古怪! 若是因为自己出手将其打入水中,苏沛担忧儿子,也完全不需要给这么多宝物…… 叶继微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隐隐觉得自己接近了某个真相。 或许,自己的修出本命字的道缘还能再抓住!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 既然确定了这件事,接下来就是如何撬动苏东山的嘴了。 她捻动笔杆,轻轻一挑。 一个个音符如倦鸟归巢,重新构建阵法。 这让一众吃瓜学子捶胸顿足,暗道可惜。 “叶夫子还是人美心善。” “她终究是书院夫子,不好出手太重。” “该死的苏东山,都把叶夫子气成什么样了!” …… 叶继微得出结果,似笑非笑,看向苏东山:“再不说实话,我可真的要下重手了哦。” 苏东山眉头紧锁。 他自然清楚叶继微这句话所指。 来之前老爹还信誓旦旦地说万无一失,叶继微不敢动手。 没想到叶继微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出手试探了。 这可如何是好? 说? 肯定不行。 不说? 怎么糊弄过去? 恰在此时,廊亭内凭空响起一声水滴落水声。 叶继微皱眉起身,看向苏东山身边。 阵法上的一个音符重新凝为墨滴,离开阵法,横飞到苏东山身边。 墨滴变大,瞬间成了人形。 再看时,一袭青衫的苏沛已经双手负后地站在苏东山身边。 “爹!” 苏东山惊喜。 苏沛屈指一弹,明光铠发出一声脆响,自行褪下,落在方寸物中。 同时一滴“水”顺着苏沛的手逸入他体内。 苏东山身上瞬间如蒙上了一层雾气。 雾气一瞬而逝。 苏东山面容复归清晰。 叶继微微微皱眉。 刚刚感受到苏东山心弦的叶继微不由皱眉。 苏东山的心弦波动,消失了! 八品儒修加上本命字,对她的压制如天道,让她再难感受分毫。 苏沛微笑招呼:“叶夫子这是何意?” 叶继微眸中精芒更盛。 可以确定,苏东山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不然以苏沛的脾性,不可能这么护犊子! 她看向苏沛,略带歉意:“苏院长,忝在大道,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苏沛点头:“可以理解。为道者不拘小节。 但犬子修为低,能感受到的异象有限。 叶夫子问他,只怕要失望了。” 说话间,他凌空写出一个“沛”字,朝叶继微推去。 “既涉及大道,苏某愿助叶夫子一臂之力。” 叶继微眼神一缩。 这苏沛! 之前她求本命字,苏沛推三阻四,说什么“沛”字与她大道相去甚远,无甚作用。 如今仅仅是为了不让她听苏东山的心声,竟主动送上本命字! 叶继微已然确定一件事——苏东山知道真相! 苏沛越是如此,她越想知道真相是什么。 或者说她已经猜出了真相——听潮湖上那种五德异象定然是有人修出了本命字。 而且是与她大道无比契合的五德之属本命字! 有更好的,谁愿意要一个相去甚远的将就? 苏沛眼见如此,幽幽一叹,失策了。 这叶继微本就蕙质兰心,又有那“闻弦音而知雅意”的本事,哪有这么好糊弄? 早知道不让儿子来了。 但不来的话叶继微更能确定…… 兜兜转转,她还是猜出了大概。 无奈之下,苏沛只得又说了一句:“许老、院长也是这个意思。” 叶继微心底一沉。 许老、院长竟然都不让她探查? 此事到底牵扯到了谁? 他们究竟要隐瞒什么? 她深深看了一眼苏东山,心如猫抓一样。 答案就在面前,她却不能问。 但苏沛已经搬出了许老跟程晔,就说明这件事牵扯太大,不能放任她深究了。 略作沉吟,叶继微欠身道:“苏夫子放心便是,此事我不再过问。” “多谢!” 苏沛将本命字推了过去。 叶继微伸手就要接。 苏沛笑着说了一句:“有一事相求。” 叶继微一甩袖,将“沛”字推回。 不让她探知真相就算了,还想求自己办事? “叶夫子,请听我一言,小儿十七,叶夫子不过二十来岁,若是……呵呵。” 苏东山:!!! 老爹你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还有,你“呵呵”个der啊! 果然,叶继微呵呵一笑,嘲讽地看了苏东山一眼。 “苏院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沛微笑:“请说。” “上梁不正下梁歪。” 苏沛面色一僵。 苏东山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这叶继微嘴也忒毒了些,一骂骂俩。 苏沛抬手赏了一爆栗:“臭小子,丢人现眼的玩意,净给我丢人,走!” 说着,苏沛转身就要走。 苏东山却正色朝叶继微欠身:“叶夫子,打扰了。” 随即他转身就要跟苏沛离去。 “等等!” 叶继微忽然开口。 “嗯?” 父子俩同时回头。 “我听说苏院长在院里四处拜访,寻人给令公子授业?” 苏沛嘴角一抽。 真他娘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书院那么多夫子一听是教苏东山修道,一个个摆手自谦称自己“才智粗陋,难堪信任”。 叶继微眼睛微眯:“若是苏院长信得过,素心倒是可以教他。” “啊?” 苏东山下意识看向叶继微。 这女人莫不是脑子有病吧? 刚刚才拒绝老爹,现在又主动开口要教他? 老爹可别答应啊! 这疯批女人能听人心声,跟她在一起得时刻提心吊胆的。 哪知道苏沛却似来了兴趣:“既然叶夫子不嫌犬子顽劣,愿意代劳,苏某感激不尽。 只是……” “苏夫子放心,素心知道言而有信为何物,听潮湖一应之事,我不再过问。 而且,将他交给我,应该比其他人手里更放心吧。 比如说,覆射院的魏冉……” 苏沛点头,欠身拱手:“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叶夫子了。” 说着,他将本命字“沛”再次往前一推。 这次叶继微不再拒绝,抬手收在掌心,一握,一松,本命字消失不见。 苏沛眼见叶继微收了本命字,又道:“既然叶夫子愿意带你修儒,也是你的机缘。 至于如何教,教什么,有劳叶夫子费心了。” 苏东山赶忙伸手要拉住苏沛:“爹,我不……” 然而苏沛压根没搭理他,原地化作一滴墨水消解离去。 就像自始至终他都没来过。 苏东山还保持伸手姿势。 恰巧这一幕被阵法外的学子们看到了。 他们一个个愤怒至极。 “苏东山,拿开你的狗爪子,不许你轻薄叶夫子!” “苏东山,你出来,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叶夫子,出手教训他啊!”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因为叶继微冲苏东山摆了摆手,示意他近前来。 学子们如五雷轰顶,只觉不真实…… 第30章 我不懂乐理,却能一句话问懵你! “我不会看错了吧,叶夫子居然让那混账东西坐下了!” “叶夫子这是怎么了,就算他爹是苏沛,也不用畏惧强权啊?” “有我等在,叶夫子无须担心!” 季博长、王文潜咬牙切齿。 二人万没想到,竟让苏东山跟叶夫子有了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一旁的曹集墨一双大小眼早已瞪得溜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有学子揪着自己头发,撇脸看向旁边,喃喃自语“这是假的”,却又忍不住以眼角余光瞥向廊亭内。 还有人瞠目结舌,嘴里说着“莫非真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一人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苏东山这厮,如果没有他爹,他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叶夫子坐一起!” “你们看,这厮竟然给叶夫子倒水。” “叶夫子居然没有拒绝!” “天啊,这叶夫子到底是怎么了?” 有学子双手摩挲,恨不能变成茶壶,咬掉苏东山的狗爪子。 还有人抿了抿嘴,看向了石凳。 要是自己也能化身石凳,叶夫子坐上去应该很舒服吧…… 廊亭内。 叶继微眸子雪亮。 苏沛先前的话固然混账,却提醒了她。 只要教苏东山修儒,她就有机会旁敲侧击,弄清楚当日听潮湖的真相。 至于苏东山值不值得教,能不能教得会,不在她,而在于苏东山。 作为夫子,她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苏东山能否听得进去,就是她的事了。 至于之前听说的苏东山种种,倒也不是什么罪无可恕之错。 对她来说,不过是少年轻狂做的蠢事罢了。 谁还没年轻过? 遥想当年,自己不也为了见一见心上人,深夜翻墙登山,不惧松鹤鬼影? 人不风流枉少年,此句大有妙意。 叶继微轻轻抖动笔杆,又显出一本书来。 苏东山看了一眼,神色古怪。 记忆中这正是音律院授课教材,名为《乐经》。 “好书名。” 苏东山暗赞。 叶继微恢复先前清冷神色,微微抬手,拈指作翻书状。。 苏东山正要吐槽叶继微是不是老年痴呆了,没碰到书,莫非是要翻个寂寞?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书自行翻开扉页。 “这是……翻书风!” 老爹跟他说过,书写有落笔风,翻书有翻书风,覆射有破伤风…… 修成翻书风,两袖有清风萦绕,轻轻抬手,书页自翻。 苏东山颇为眼热。 这玩意虽然没有攻击力,但跟落笔风一样,只要抬手,别人就知道你是有学问在身的。 有了这个,谁还会说他不学无术? 正想着,叶继微忽然开口:“既然苏院长要我教你修儒,那我便从乐理讲起。 以乐参儒,以小见大。 换了别的夫子教你,大致也是这个路数,以五德、六艺之属切入,如行文破题,找到这个点,就知道如何修了。” 苏东山很想说自己对乐理一窍不通。 但记忆中这本书似乎是基本教材…… 加上叶继微也说了,换个人,无非是换个切入角度罢了。 于是他便耐着性子点头:“请夫子赐教。” 叶继微轻轻点头:“乐是音之节奏,音是道之显化。 而乐理、乐律、乐谱、乐器都要遵循无形、有形的‘准则’才能谱出一曲美妙之乐。 这‘准则’即为道…… 乐经开篇明义: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使物之然也…… 儒修修道,修的什么? 自然是心……” 苏东山听得捂了捂嘴。 但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不得不说,原主考校不合格,也不全是自己的原因。 这些书院夫子肯定也有责任! 就这授课方法,是个人都犯困。 不过叶继微说的他倒是听明白了。 大意就是“乐”是“道”的表现形式,而“道”是“乐”需要遵循的准则。 看不见、摸不着,甚至听不见,即是道。 此外,人心生出各种情绪,情绪催生音乐,各种乐器就是表达情绪的载体…… “狗日的苏东山,这么粗浅的卷面考试都不及格!” 苏东山大骂原主,对其痛恨不已。 而叶继微也看到苏东山发困,面露不喜,便停下提问:“我见你兴致缺缺,想来是懂了。 问你个问题,乐从何来?” 苏东山立马反应过来,是自己打哈欠被看着了。 他心底忍不住吐槽,这不不是你刚才说的原话? 当然,心底吐槽不耽误他嘴上回答:“回夫子,乐生于人心。” 叶继微神色不变:“乐从谁人之心生发?” “啊?” 苏东山下意识挠头,这个你刚才没讲啊。 怎么一下子就上强度了? 他看向叶继微。 叶继微嗤笑:“怎么,只会鹦鹉学舌,不会自己思索?” 嘿,激我? 我这小暴脾气! 苏东山来了精神,思索答案。 不用回忆,原主不学这个,脑子里不装这个。 这个答案,只能靠自己了。 片刻后他回了两个字。 “民间”。 “民间?” 叶继微皱眉。 她见苏东山有些走神,故意提的刁难他的问题,答案是她接下来要讲的内容。 答案大意是至圣有感天生地养之德,乃作《九天》、《九幽》…… 苏东山的答案一看就是胡扯的。 叶继微正要开口呵斥,却看到到苏东山皱眉沉吟,显然是在努力思索。 一时间,叶继微被激起了育人之心。 本着“循循善诱”的准则,她没有妄下论断,转而问他:“为何是民间?” “为何?” 苏东山也不怵,给出自己理由。 “礼失而求诸野,乐丧而访民间。 礼乐崩坏,想要恢复礼制,只能从山野民间求访,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建礼制,修乐谱,不外如此。” 这是穿越前,前世华夏圣人孔子对礼制沦丧给出的解决方法。 而后一句则是他根据自己的理解加上去的。 学以致用,可不是说说而已。 事实上,《诗经》、《汉乐府》都是搜集地方民俗俚曲、宫廷制乐所作。 所以说“乐从民心起”,有理有据。 叶继微愣住了。 苏东山说的什么“礼失而求诸野……”她没听过。 但这并不妨碍她理解了这句话。 可这句话跟她被灌输的思想相悖。 “至圣有感,作九天……礼失而求诸野……”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平凡在地。 叶继微恍然明白为何苏东山在书院里表现得如此不堪——他修儒道,从“根”上就错了! 可是这种儒道认知观念是谁教的? 书院夫子? 苏沛? 应该都不是。 那会是谁? 叶继微以手托腮,皱眉思索。 作为夫子,她有责任帮助学子纠正歧路。 要想纠正苏东山的儒道之路,只有弄清他错误的根源所在,才能因势利导,帮其纠正。 不知不觉,叶继微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刚才无所谓的态度已经变成了真正关心学子儒道。 所谓“医者仁心”、“为人师表”不外如是。 她微微一笑,鼓励道:“说说看,乐为何出自民间,而不是……至圣?” 苏东山也愣住了。 至圣? 他摇头道:“敢问夫子,乐既发于心,借乐器发声,是否天下一理?” 叶继微疑惑了,既然有此认知,为何会错得如此离谱? 她点头道:“自然如此。” 苏东山点头,笑问:“既是如此,在至圣先师未明确提出‘乐’字时,先民是如何表达心意的?” 一句话,直接把叶继微问懵了。 “这,这……” 《乐经》上说:音从心起,借乐器表达,乐成。 可在此之前呢? 难道先民就不会表达心意了? 要知道,最初都不是现在的样子。 可能只是跺脚,只是敲击石头,只是手捂着嘴巴大呼“哦哦哦哦——” 这难道不是发自内心的“乐”? 第31章 岂不闻“大音希声”? “至圣先师之前,先民如何发‘乐’?” 叶继微皱眉沉思。 她本想帮苏东山纠正儒道之路,却没想到被苏东山几句话问得自我怀疑起来。 “礼失而求诸野,乐丧而访民间……乐非高高在上,而是来源于民间…… 不对,至圣先师说…… 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 叶继微喃喃自语。 她六品君子境,又是书院授业夫子。 其才学、授业资质都是经过学宫考核考校认证了的。 自己对“乐”的理解错了,岂不是意味着学宫从上到下对“乐”的理解都错了? 难道连当世活着的那位乐艺儒圣——宓瑟对乐的理解也错了? 可苏东山的理由也不可辩驳。 如同至圣先师创儒家之前,无名无姓的先民便不讲尊卑礼仪了? 他们发出的声音便不是从心所发的“乐”了? 没有那样的道理。 叶继微迷茫了。 长久以来,她苦心钻研乐理、经书,想要将“乐”与“儒道”融为一体。 却没想到终有一日会对“乐”从何处产生动摇。 细细品味苏东山的话,不仅没错,反而直指乐的本质——最简单的人,最简单的心! 叶继微神情严肃,正襟危坐,不再将苏东山当做学子,而是带着探讨与求教的口吻问道:“既然你说乐从民间来,那你以为何为乐?” 苏东山一阵头大。 苏大爷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没完没了呢? 可看到对方一脸认真的样子,他又不好说自己断章取义来的。 真要这么说,估计叶继微会当场发飙。 没奈何,苏东山只得搜肠刮肚,硬着头皮想答案。 叶继微眼见苏东山面露沉吟,知他在思索答案,心底隐约透着期待。 若苏东山果真能说出所以然来,没准不仅能帮她拨乱反正,还能帮她在乐理的认知上更上一层楼。 廊亭外, 众多学子们纷纷看傻了眼。 他们不知道苏东山跟叶继微在里面到底说了什么。 可过去了这么久,他们也没见到苏东山挨罚,再蠢的人也明白了,叶夫子压根没打算罚苏东山! 看现在情况,似乎是叶夫子在一对一教苏东山学问! 众学子眼红了。 凭什么! 就凭他爹是苏沛? 还是因为他有副好皮囊? 叶夫子何时成了如此肤浅的人? 有学子再也难以忍受,扯着嗓子大喊:“叶夫子,我等跟苏东山一样,也是学子,我等也想聆听叶夫子教诲!” “叶夫子,你不能只教苏东山!” “叶夫子,你要一视同仁啊!” 甚至还有人尝试突破阵法,想要不请自来。 叶继微猛地转头,看向法阵外的学子,冷哼一声,甩手丢出毛笔。 毛笔飞掠,化作三五尺长,大如拖把,甩出瓢泼似的墨汁,洒向众学子。 众人猝不及防,被泼得浑身黑乎乎。 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季博长、王文潜等人,被泼了个结实,连张开嘴都是黑色的! “啊,叶夫子,你怎能如此!” “叶夫子肯定不是故意的!” “叶夫子,你……” 众人这才发现廊亭已经被巨幅水墨山水画遮挡住——完全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了! 学子们心都碎了。 完了,叶夫子竟然主动制造二人独处的空间! 孤男寡女,共处廊亭…… 苏东山,你真该死啊! 尤其是曹集墨,脑海中诸多画面挥之不去,让他双目赤红。 “苏东山,我跟你势不两立!” 廊亭内,苏东山终于想到“答案”了。 “回夫子,学生所知有限,不敢妄下结论。 但愿意就着夫子刚才所教,试说一二。” 叶继微面露期待。 “说!” “乐经上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 足见,“乐”与“音”的关系。 若用‘音’解释‘乐’则鸟兽鸣啸是乐,清流急湍是乐。 钟鼓琴瑟是乐,风吹山响是乐…… 生物呼吸、绿柳发芽、野花绽放,也是乐!” 叶继微听得神情震撼。 她万万没想到苏东山说的“一二”是这么多! 她不仅没法反驳,反而陷入深深沉思。 沉吟片刻,叶继微沉声问道:“你以‘音’解‘乐’,乐器相鼓,生灵开嗓,有音即为乐,倒也合理。 可‘生物呼吸’怎么解释? 绿柳发芽、野花绽放,哪来的声音?” 苏东山只觉头大。 遇到个较真的了! 看叶继微此时状态:身子前倾,眸子坦诚,面露期待,一副求教姿态。 这让他不好意思,更不敢说自己“瞎诌”的。 果然,扯犊子的就怕较真的。 他决定终止这个错误。 于是他起身拱手:“夫子,学生所说,只是自己所想,不一定对。 若有不对,还请夫子指正。” 他打定主意,自己再不胡扯了。 老老实实当个听课的乖孩子就行。 哪知叶继微只是摆了摆手,伸手示意他继续! 苏东山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山雾如野马崩腾,尘土随风鼓荡。 我见之觉得其如活物,似野马奔腾,如风呼啸。 至于柳树发芽、野花绽放,我见之心喜,心念生,而音生……” 说到这里,苏东山都佩服自己的机智。 从“心念生声音”开始,再以此结束,顺利闭环。 只是说到这里,苏东山似觉得还可以再发挥两句,让这个哔装得更完美一些。 反正看叶继微也是一脸茫然、震惊的样子。 试问那个少年不希望被人用崇拜目光注视? 于是乎,苏东山又加了一句:“夫子饱读诗书,岂不闻大音希声……” 此话一出,廊亭内异象突现! “呼——” 苏东山觉耳畔像是有什么人重重呼出了一口气。 动静不大,变化却极快。 叶继微面前的书无风自动,不住翻来翻去。 “哗啦啦”一阵乱响。 廊亭上的风铃原地不动,却发出清脆声响。 叶继微布置的法阵再次绷紧如弓弦,发出“嗡嗡”蝉鸣。 一个个音符由蜂化蝶,主动离开法阵,围绕苏东山翩跹起舞。 音符声声,如笛声、琴声、埙声、箫声齐鸣。 异象越来越多。 苏东山身边依次出现各种虚影。 猛虎踏山咆哮、夏蝉附枝呀鸣、雄鹰啸击长空…… 有碧海浪潮生,堆叠如雪墙,绵延千万里。 有龙吟、鹿鸣、蛐叫,不辨青天浮游。 更有薄雾缥缈如烟,万物生发。 高山巍峨,流水溅溅…… 种种异象纷纷涌现,将苏东山包围、淹没…… 而动静最大的,还是音律院的那把古琴。 在苏东山说出“大音希声”时,古琴自奏,赫然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曲! 音律院的院长惊呼起身,直奔廊亭:“古琴奏鸣,乐理之声,这是……素心! 叶继微终于要修出本命字了!” 此时,距离廊亭内的叶继微豁然起身。 她浑身颤抖,目光灼灼,面颊也因为太过激动而泛着潮红。 “这是,这是……天地共鸣! 他,他,他……” 叶继微头脑轰鸣,怎么也无法相信,一个三品儒修,当着她的面引出了天地共鸣异象,修出了本命字! 三品修出本命字,前无古人! 只怕也后无来者! 与此同时, 天粟楼内,一枚玉简再次飞出,自行刻字:“大音希声!” 许硕放声大笑,踏空而来 前日苏东山修出本命字,只能被压下。 这次却是来自音律院,定然是那叶继微无疑。 六品修出本命字,实力足够,无需隐瞒。 临海书院可趁此机会从学宫讨要一份支持了! 程晔满脸激动,纵光而来。 书院之内拥有本命字的人越多,越代表书院文运浓郁。 作为院长,他也会受到学宫嘉奖的。 苏沛去而复返,捻须而笑。 没想到叶继微天份如此高。 自己前脚刚送本命字,后脚她就修出本命字了? 早知如此,拼着夫人揪耳朵也送她这个人情了。 只是……嗯? “许老,你怎么……” 苏沛看向廊亭,眼神一缩,差点没栽下去! 修出本命字的,还是我儿子? 第32章 你好好拜拜苏家祖宗吧 苏东山茫然看着周围异象,陷入沉思。 鹰击长空,风起云涌。 龙吟虎啸,鸟鸣蝉幽。 “我这是……歪打正着了?” 前天的异状才经历过,今天就再来一次了? 与“君”字时异象明显不同,此时他像是置身一处声音的世界。 似验证他刚才说的话,各种高音、低音,听得到的,听不到的,都在他“耳边”响了一遍。 三色鱼再次活跃起来,在他体内摇头摆尾吐着泡泡。 一道道无形之气从“天顶”降下,被其吸入口中。 在“君”字鳞片的后面,也隐隐浮现出一个金篆字——音。 “音”,万物有音,假于外。 苏东山满心疑惑。 “万物有音”不难理解,“假于外”是什么意思? 发出声音需要借助外部道具? 更让他不解的是自己明明在说“乐”,为何修出的是“音”? 叶继微早已被眼前一幕震住。 她不顾形象地瞪大眼睛,两手撑着石桌,死死盯着面前的苏东山。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件事:一个三品,居然修出了本命字! 一个三品儒修,居然修出了本命字…… 廊亭外, 刚完成清场的苏沛三人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苏沛结巴开口:“这,这……许老,这是怎么回事,这事是真的吗?” 许硕眸子雪亮,声音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不是做梦,是真的。 除了儒家四圣,他是第五个修出两个本命字的。 不出意外的话……”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苏沛呼吸急促,身子颤抖。 儒修修道,能否登顶与别家修士不太一样。 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有无本命字。 本命字,代表儒修的大道。 有,则表示儒修能修到十品。 没有,基本等同于大道无望。 最多的,是创立儒道的至圣先师,有三个。 也是唯一的一人。 两个本命字的,有四个。 分别是亚圣、文圣、礼圣、字圣。 仅以本命字个数来算的话,苏东山先后修出“君”、“音”已然有了成为儒家第五圣的潜力。 但他的潜力远远不止于此。 须知儒家四圣修出第二个本命字,都是在八品乃至十品之后才修出的。 像苏东山这样,三品时就修出两个本命字的,闻所未闻。 甚至连想都没人敢想! 但今天他们见着了活生生的一个! 苏沛满面涨红。 自己何德何能,才能配得上这么优秀的儿子! 程晔满脸艳羡,幽幽开口:“元雱兄,此番事了,你带着贤侄好好拜一拜苏家先辈。 你苏家祖坟……着了。” 苏沛顾不上程晔的玩笑话,两眼死死盯着廊亭。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旁人怎么想了,直接祭出本命字,构建小天地,将整个音律院笼罩在内。 整个音律院瞬间笼罩在烟雨朦胧中。 就连音律院的院长曾靖,也都被他“请”到了音律院外! 气得曾静在院外恨恨跺脚:“苏沛!” 苏沛朗声开口:“书宁兄,事出有因,稍后我会与……与明礼兄登门赔罪。” 程晔瞥了他一眼,无奈摇头,抿了抿嘴:“书宁,事出有因。” 曾靖无可奈何。 院长、副院长同时开口,修为又高于他。 他还能如何?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叶继微修出本命字,为何不让他观道? 其余几院的院长纷纷赶来。 王业赫然在列。 眼见曾靖被阻在外面,众人纷纷疑惑。 “书宁兄,怎么回事?” “刚才的是不是本命字修出时的天地异象?” “这次离得这么近,应该不会是院长他们切磋到这儿了吧?” “咦,叶夫子呢?不会是……” 曾靖死死盯着三道本命字结成的小天地,窝火无比。 王业目光灼灼,呼吸急促。 他迫切想要破开小天地旁观一场。 “莫不是苏……”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否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二品修出本命字已经是前无古人之事,他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再修出一个本命字。 这种事,儒家四圣做不到。 至圣先师也做不到! 可一个二品儒修修出本命字,至圣先师没做到,苏东山不照样做到了? 如此一想,他心底又不确定起来…… 廊亭内, 苏东山身边异象已经接近尾声。 每一种之前显化过的异象都会发出一道声音,而这些声音,也都会尽数汇入他体内的三色鱼身上。 而他也在此时听到了四道奇怪的声音。 离他最近的,声音似碧海浪潮生,气势、声音渐渐增高,有大浪滔天之势。 叶继微? 远一点是三道声音。 一道声音如重槌大鼓,隆隆作响。 一道雏凤长鸣,清亮高远。 还有一道嘈嘈切切,如琵琶乱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与此同时,这四道声源的主人也各自有了感应。 率先察觉到的是许硕。 他捋须而笑:“追本溯源,能听到人心声,音也,声……” 他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声’被宓瑟修出,只能是音!” 程晔目光深邃:“此子文运滔天,悟性非凡,竟能直指声音本源。 此后世间儒修与音、乐、律有关的,又起了一座高山。” 苏沛满脸都是激动。 “音、声”二字,可谓世间声音的“祖宗”,有母字之称。 大道之深远,涵盖之广,非“乐”可比。 如他的“沛”字可尊“水”母字。 宓瑟早已十品圆满,希冀以“声”、“音”二字合道,跻身儒家第五圣。 可惜苦修多年,也只占了一个“声”字而已。 万万没想到,“音”字竟然被儿子生生夺取! 果然如程晔所说,此番事了,是得好好拜一拜苏家各位祖宗了。 …… 此时,距离临海书院不知几千几万里的一处山间。 一松形鹤骨的儒袍老年缓缓睁眼。 在他周围,围着各样物事。 各样乐器、兵器、飞禽走兽…… 面前空中,正有一个模糊却依稀可辨认的古字——“音”。 随着老人睁眼,“音”字轰然溃散。 老人幽幽一叹:“竟有人在此时修出‘音’字。 看来还是我的认知不够。 不能以二字合道,时也,命也。 既然如此,今日是我合道之时!” 下一刻,他周身异象陡然升起。 乍看上去,与苏东山有几分相似。 可无论气势、气象还是出现的生灵、物品种类,却远在苏东山之上。 与此同时,中州学宫内。 一道香火之气冲天而起。 继而有钟声响起。 一道浑厚悠扬的声音响起:“我儒家再添一位合道儒圣!” 第33章 这机缘是他送我的! 音律院,廊亭外。 有灵禽陆续飞来,盘旋于音律院之上,久久不愿离去。 众多夫子激动不已。 这次可以确定,定然是有人修出本命字了。 不然哪来的禽鸟欢鸣? “明礼、元雱想干什么?为何不让我等观道?” “是啊,如文则兄八品多年,更是该近距离观道。” “书宁兄,到底怎么回事?” 被众人围着的曾靖无奈摇头:“别问我,我还不知道问谁呢!” 众人看着天上灵鸟长鸣,只觉聒噪。 廊亭内。 苏东山周身气象万千,渐至尾声。 许硕不由感慨:“三天两个本命字,这小子如何修得? 不过可惜了,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书院的那些夫子们不能近距离观道。 元雱,此间事了,你最好能问出他修出本命字之法。 果真有机巧之处,于我儒家乃至人族都是大幸。” 程晔提醒:“看,这小子收拢异象,已然是成了,元雱……”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不知何时,叶继微已经起身,原地作失神状。 神情“恍惚”的她忽然缓缓开口。 声音虽轻,却如金石雏凤,清脆入耳。 “音从心起,借于外,念生,乐成。 乐分五音八声,宫、商、角、徵、羽…… 金、石、土、革、丝、木、匏、竹…… 至圣作九天、九幽,为恩谢。 以礼乐教化世人,为开悟。 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 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 随着她淡淡开口,许硕身前再次飞出一根玉简,再次自动浮现字迹:“音从心起……” “这是……” 许硕眸中精芒四溢,“明礼,元雱!” 程晔浑身颤抖。 三天三个本命字,这得带来多少文运! 他回头看了一眼苏沛:“元雱!” 苏沛会意,暗中传音提醒苏东山,将其扯在自己身后,抬手撤了“沛”字小天地。 下一刻,廊亭显现。 苏沛放声道:“书宁兄,各位,速来!” 程晔也撤了本命字小天地。 只有许硕以玉简将音律院包裹在内。 叶继微身边的异象顿时如盛放牡丹,再也遮挡不住。 琴、鼓、钟、罄、缶、埙…… 世间诸多乐器纷纷涌现,悠扬齐鸣。 无数音符如翩跹蝴蝶,在廊亭内外振翅翻飞。 闻讯赶来的诸多夫子刚好赶到,纷纷激动大呼:“好好好,来得不早不晚,刚好赶上!” “叶夫子果然悟性非常,天资过人,六品就修出了本命字!” “叶夫子大道可期,羡煞我等!” “少说两句废话,机会难得,快!” “……” 曾靖放声大笑:“哈哈哈,我音律院终于有了一位本命字夫子!” 长久以来,书院考校,乐理都被视作“副科”,并不受重视。 理由是以“乐”修出本命字太难,且学了也无甚作用。 久而久之,导致他这个院长都自我怀疑起来。 如今叶继微修出之后,音律院在临海书院的地位必将水涨船高。 看以后还有谁瞧不起他音律院! 王业眼见是叶继微,先是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可看到苏东山也在之后,他又生出一股怅然若失之感。 虽然这次不是苏东山,可却更让他难以接受。 如果只是苏东山,还可以理解为他天资妖孽,得天之宠。 可眼下是叶继微,一个六品君子境的女夫子…… 同样有苏东山在场,叶继微修出了本命字,他却没有。 “我,我的儒道前路,真的是对的吗?” 王业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只觉百年修儒,似是个笑话。 二品的修出了本命字,六品的也修出了本命字。 独独他这个八品的修不出。 “噗——” 王业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 “文则!” 院长程晔率先反应过来,飘然来到他身后,扶起王业。 他看了一眼苏沛,后者点头后,他这才带着王业离去。 众人纷纷吃惊,正要询问。 苏沛赶忙提醒:“文则有我照看,诸位赶紧观道,机不可失!” 众人赶忙收拢心神,感受叶继微周围的气象…… 苏东山一边“查看”三色鱼身上新得的“音”字,一边观察叶继微修出本命字的异象。 没想到本命字修出时弄出来的动静这么大。 难怪老爹他们要替他遮掩。 苏沛暗中告诉苏东山,旁人修出本命字,按道理来说正是他在旁验证自己本命字的好时机。 只是他的情况太过特殊,要他紧守心神,防止被本命字牵扯出动静,露了马脚。 苏东山哪有不应之理? 当然,他心底是不以为然的。 他的本命字现在都是刻在三色鱼的鱼鳞上。 他不动心念,本命字压根不动,如何牵扯? 他仔细看了看,发现叶继微周围的气象虽大,却无法与他的种类繁多相比。 似是因为他修出了母字“音”的缘故,他能准确地感受到叶继微的本命字是“乐”。 “乐”,五音八声,节于外。 与他的“音”释义很像,范围上却小了很多。 此时, 叶继微周围异象已经开始消散,本命字也确定能够修出。 众人纷纷道贺。 叶继微美眸顾盼,视线越过一个个夫子,而后苏东山的额身上。 她欲言又止。 心心念念的本命字竟在如此始料未及的情况下修出! 而这,都源于苏东山一番关于“乐”字的释义。 她本能感受到苏东山身上有一股让她心生亲近的气息。 略作思索,她便明白缘由。 她修的是“乐”字,苏东山修出的是“音”字! 一日之间,不,前后不过半日之间,二人先后修出母子本命字。 苏东山说出了“音”的本源的同时也说透了“乐”的本质。 可以说,“乐”字是苏东山手把手喂到她嘴边的。 这个人情,她得认。 叶继微就要躬身一拜,却在心底听到一个声音,眸中泛起异色。 她躬身一拜:“苏夫子,今日赠字之恩,容素心改日登门致谢。” 苏沛颔首点头,替苏东山接下这份谢意。 苏东山窃喜。 叶继微修出本命字,帮他引走了旁人的注意力。 省去他诸多麻烦,省心省力。 至于虚名什么的,等苏大爷一朝龙在天,还缺这个? 众位夫子恍然:难怪叶继微能修出本命字! 想来定是苏沛为了苏东山这狗崽子补考的事送了本命字…… 有几人暗自思索,觉得苏沛先前找他们的事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捏着鼻子教苏东山跟修出本命字相比,似乎也不值一提。 于是乎,立马有人凑到苏沛跟前,小声嘀咕。 苏沛摇头回话。 几人捶胸顿足,悔之晚矣! 原来人家叶继微已经答应教苏东山这狗崽子了! 到底是年轻啊,豁得开脸面。 可一想到人家修出了本命字,大道可期,脸面什么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一夫子明显不死心,低声恳切道:“元雱兄,如今叶夫子修出了本命字,忙着巩固,估计没什么时间给你家狗……公子补习。 不如到我那里去,由我亲自教习,这样也不至于误了他的补考,如何?” 苏沛撇嘴笑道:“不必了,我儿东山已经通过了书艺院的才气勘验,不需要补考了!” “不可能!” 那人笑道,“元雱兄,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 就算是拒绝也没必要用这么蹩脚的理由吧?” 旁边几人纷纷点头:“就是,就这小子,能通过才气勘验?” “就是,我又不是没教过他,就他写的诗……啧啧!” “小子,来,把你之前对的对子说给你爹听听!” 苏东山瞬间黑脸,却不好发作。 只得低头不语,心底默念mmp…… 第34章 我儿没有走捷径,是水到渠成! “元雱兄,你不是被儿子气糊涂了?” “就是,他要是有才气,何至于考校不合格?” “……” 术算院院长刘辉大笑道:“元雱兄,这小子要是能写出什么有才气的文章,我跟你姓!” 苏沛两眼放光:“当真?” 他转脸吩咐苏东山,“儿啊,过来,喊他一声哥,以后他就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苏东山:??? 刘辉:!!! “苏沛!” 刘辉怒道,“你不当人子!” 苏沛撇嘴,看向始终在一旁坏笑的高亨:“利贞兄,别笑了,说句公道话,不然这到手的大侄子可就没了!” 高亨笑得愈发欢畅,冲刘辉招手:“来来,叫我一声叔父听听。” 刘辉怒道:“高利贞,你怎么也跟他一样胡搅蛮缠?” 高亨不置可否,只说了句:“拭目以待吧。” 众人纷纷疑惑,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 苏沛眼见高亨没有解释的迹象,只得欠身说道:“叶夫子,既然今日修出本命字,那我等就不打扰了。” 叶继微嫣然一笑,欠身还礼。 众人不疑有他,只觉得是苏沛送了一个本命字的缘故。 一切合理且自然。 苏沛带着苏东山离去。 他很想立马问自己儿子,是怎么做到三天修出两个本命字的。 如果可以,他也想再修出一个。 届时一对父子,四个本命字,必定是儒家,乃至修士中的一段佳话! 再说了,亲爹跟儿子探讨修道之事,不是很正常吗? 回去途中,父子二人遇到不少等着声讨苏东山的学子。 见到苏沛在旁时,又一个个赶忙欠身行礼,规规矩矩。 毕竟苏沛无论学识还是人品,在整个临海书院都是有目共睹的。 真要说污点,那就是苏东山这个混账玩意了。 苏东山再次被原主的恶劣行径整无语了。 更无语的是途径一位林姓夫子的别院时,他家门口的那只灵犬远远地摇着尾巴跑向苏沛。 结果看清苏沛身后还有个苏东山后,中途调头,夹着尾巴狼狈逃窜。 恨得苏东山牙痒痒:“死狗,不要被我抓住,不然非炖了你不可!” 回到院中,苏沛再次激活院内阵法。 秦芜再次雀跃而来。 “元雱,再生一个?” 苏东山:!!! 那我走? 苏沛无可奈何:“夫人,我跟东山有话说!” 秦芜刚露面又转身而去。 连看一眼苏东山的意思都没有。 苏沛哂笑摇头,带着苏东山再返书房。 布置好一切后,苏沛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疑惑,跟个大头苍蝇一样不住搓着双手。 “东山,怎么回事?” 苏东山早就猜到苏沛会问,回来的路上已经打好腹稿,就把事情始末大致说了一遍。 除了三色鱼吞咽天地异象的事没说,其他的都说到了。 苏沛听得眉头紧锁。 音律院的教材他都看过,《乐经》、《音经》等。 他自己也授课,自然熟悉。 正是如此,他才奇怪。 以他对自家儿子的了解,这些书他都未必翻过,又是哪里来的精妙见解? 更何况苏东山的见解跟这些经义又明显不同。 更奇怪的是儿子不仅自己修出了“音”,还让叶继微修出了“乐”! 在此之前,不是没有人观道修出本命字的。 却没有一个是高品修士受低品修士启发的…… 不可思议的是二品修出的是母字,六品修出的是子字。 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苏沛不由再次审视苏东山:“儿子,你到底是不是某位圣贤转世? 真要是的话,大不了我把你供起来都行。” 苏东山愣了一下,转身就要往外走:“娘,娘,我爹说我不是他亲生……” “闭嘴!” 苏沛气急败坏,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道这蔫儿坏胚子果然是自己的种。 “既然如此,那些直指本源的见解你是怎么想到的?” 苏东山挠头。 坦白说,他也不是很清楚。 只是大概有个猜测——旁人修本命字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感悟等各种因素在一起,构成所谓的“机缘”。 而他,感觉就是说了一通空泛的道理,加上一个三色鱼吐泡泡,然后就修出了能让天地共鸣的本命字。 这些所谓直指本源的理解,不是张口就来? 至于……等等! 苏东山恍然明白原因了。 作为穿越者,他的知识储备是几千年的文化积累、沉淀。 似儒家知识,就有道、佛、墨、阴阳等诸子百家的思想与知识融合。 如果凭真本事,他写文章、做学问未必能比得上这个世界的人。 但坐下“空谈”大道理,他却再擅长不过! 什么唯物与唯心啦,现象与本质啦,量变引起质变啦,因果矛盾互相转化啦…… 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不妥妥的直指大道本源? 明白这一点后,苏东山忍不住在心底连呼:“华夏教育牛哔!” 他略作沉吟,微笑道:“爹,你看不到我翻书,我却喜欢思索的。” 苏沛心思一动,“比如?” “比如今日叶夫子问我何为乐。 我就想了,什么是乐,什么是音。 是有声音的才算,还是没声音的也算。 有声音的怎么才能算乐,怎么才能算音。 还有那些听上去没声音的,是我们听不到,还是它们本来就发不出声音……” 苏东山一通举例说明,把超声波、次声波都加了进去。 当然,为免意外,他都换了一个词。 苏沛直接听傻了眼。 苏东山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却听不明白! 甚至他觉得苏东山思考的角度太过匪夷所思。 蝙蝠怎么捕猎,水中的鱼儿会不会说话,春天夜晚猫叫一夜仅仅是因为发情…… 这么多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儿子居然挨个想了个遍! 而他一个八品大儒,却从未注意到这些细节! 苏沛心生内疚。 原来以前儿子很少跟他说话,是因为他将精力都用在这上面,所以有时候说话、做事,在旁人看来显得特立独行。 苏沛此时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儿子治学的态度、方法、认知,早已超过了诸多夫子。 不然为何这些人都修不出本命字,偏偏我儿子修出了? 而且还三天修俩字? 现在谁再敢说老子儿子不学无术,说他是狗崽子,老子一定跟他拼命! 苏沛内心感叹,虽然没有问出想要的修出本命字的捷径,可儿子的话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世上没有突如其来的意外,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旁人觉得儿子苏东山一鸣惊人。 如今他明白了,儿子这是水到渠成! …… 另外一边,临海书院,月旦评榜。 众多学子积极奔走,互相转告。 “出事了,出大事了,都快来看看啊!” “丑闻啊,塌天丑闻啊!” “都去看看吧,月旦评出榜了?” “月旦评不是很正常吗,怎么会有丑闻?”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35章 苏东山上榜?丑闻,肯定是丑闻! 临海书院,月旦评榜前。 众多学子将此地围得水水泄不通。 往日放榜,月旦评前议论声、点评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只是今日放榜,这里却静悄悄。 绝大多数人都冒出同样一个想法——这不是假的吧? 月旦评,为学宫七十二院共同举办的一项品评书画、诗文、乐艺、人物、儒道感悟的文会。 评榜分为学宫、书院二级。 能上书院月旦评公示栏的,需要至少得到一位分院级别的夫子推荐。 书院一级,每月底由院长程晔联合书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进行点评、排名。 排名前三的,能获得半圣或以上大儒的修儒感悟、法宝、灵材等奖励。 其余榜上有排名的,也会获得大儒亲自解惑、考校免试一次等。 而能入学宫月旦评的,则至少需要一位分院院长,一位书院院长的联名推荐。 至于筛选,则由学宫崇文苑的贺长吉、曹子思、徐勤三位儒圣亲自筛选。 严格程度,为学宫之最。 一旦上榜,奖励足以让一位一位儒圣都心动! 若再有诗、文被选作儒家授业教材,此人则可以进学宫跟随儒家圣人学习! 每年学宫从各书院选拔才子深造,其中一项指标就是有无月旦评排名。 可以说,只要上榜,名利双收。 各院学子对此趋之若鹜。 但今日放榜,众人虽集于榜前,却无一人开口。 只因为今日的月旦评榜太“诡异”了! 人群中沉默良久,终于有人开口了:“这不会是假的吧,苏东山那厮也能写文,还能上榜?” “以我对苏东山的了解,他写的文章绝对是旁人捉刀!” 众人循声望去,目光集中于二人身上。 季博长。 王文潜。 二人看着榜首位置,以洒金墨、红底萱花纸写就的《劝学》文章,嗤之以鼻。 黑字上榜,乃院一级的。 洒金墨写的,乃是学宫级的。 红底萱花纸,乃是学宫圣人钦点,列为儒家七十二院必学教材。 当然,也有如榜上第十一名的洒金墨写就,青色生宣纸写的,则是崇文苑三位夫子联名推荐,列为书院学子选读诗。 众人眼见二人言之凿凿,一人发问:“何以见得?” “苏东山的父亲可是苏院长,那可是东海六院中天资最高之人,也是目前书院中最年轻的八品副院长!” “就是,他的父亲是大儒,他能写出这样文章,也不奇怪吧?” “你二人莫要为了哗众取宠,污人名声!” 不少学子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有这等家教,为何写不出? 若苏东山在这里,定然赞一声“好一个双簧”! 原来提出这些质疑的,正是“大小眼”曹集墨! 季博长、王文潜冲曹集墨欠身行礼,似不认识,正色说道:“这位师兄说得极有道理。 可是却不了解实情。” “哦?” “我二人对着苏东山太过熟悉,最有发言权。” “哦?” “如何看?这就是妥妥的一场闹剧,是他人捉刀之举!” 季博长义愤填膺,大步走到月旦评跟前,指着榜单:“诸位请看,有谁能同时写出三篇诗文上榜? 其中榜一、榜二还都被收录学宫经学典籍,让儒家七十二院学子都学?” “噢!” “诸位不妨想想,洗剑阁的南风师兄,五品君子剑,这次都只能屈居榜三,这正常吗?” “的确有些奇怪,但这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吧?” “问题太大了!” 季博长高声道,“苏东山前几日的书院考校,无一门合格,结果转脸就写了三篇可以传世的文章。 各位不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了么?” 王文潜也点头道:“而且这上面说他是三品,怎么可能! 他才二品修为,一直无法破境。 所以我二人觉得月旦评有内幕!”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果真有内幕的话,那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而三人的话也终于引起了人群的回应。 “我作证,苏东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 “他前天还在听潮湖轻薄音律院的叶夫子!” “他要会写诗文,我姓倒着写!” “你扯什么犊子,你姓田!” “那就你的姓倒着写!” “我他妈姓王!” “滚蛋,跟我抬杠是不是?这是姓什么的事吗?这是他娘的苏东山写不出这么好的诗文!” 季博长、王文潜眼见众人激愤,暗暗激动。 季博长手拿一根竹棍,不住绰着《劝学》跟《为学》文章。 “诸位,‘青出于蓝’、‘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这些句,断非苏东山所能写出! 我季博长可以赌上自己名声,此系捉刀之篇!” 王文潜也点头:“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这句包含哲理,非历尽浮沉写不出。 苏东山一个无赖泼皮,如何写出?” 人群哄然。 一人忽然开口:“可是你们看,这上面有‘某年某月某日,随父元雱访挚友利贞,蒙二师开悟,作此篇,与君共勉……’。 利贞,那不是书艺院高亨高院长的字吗?” “嘶——” 高亨? 众学子一阵倒吸凉气。 提到高亨,在场学子没有一个不印象深刻的。 只因为他对学子要求太过严格,获得了个“高黑子”的外号。 原因是同样一篇文章,给其他夫子考校,能得甲等的,在他那里却要低个一二档。 如此一来,不少学子文章卡在合格上下浮动的,只要经高亨评等,肯定是不合格! 这样黑脸无私的人,会给苏东山捉刀? 众人纷纷看向季、王二人。 季博长笑道:“我知道诸位疑惑,高院长铁面无私,为何会做这等事,对不对?” 不少人下意识点头。 季博长十分满意,清了清嗓子:“诸位,按照院规,考校不合格,补考也不过的,是要被逐出内院、除名的。 苏院长纵是再公正,也难免心系独子,能不为苏东山筹谋? 诸位应该知道,昨日他去乐音院求叶夫子,结果被叶夫子一通训斥,最后还是苏院长亲自出面,才灰溜溜地离开音律院…… 既然补考不能走后门,那就只能……”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中学子却明白了——苏东山是想用月旦评的排名来抵他的考校! 有人质疑:“不会吧,高夫子的为人、眼光,有目共睹。 他会为了一个苏东山,搭上自己的清誉?” 季博长痛心疾首:“这位师兄,你还是太年轻! 不怕县官,就怕现管啊! 叶夫子可是……总之叶夫子不惧苏院长,不代表高院长也不惧。 再说了,二人向来交情笃厚,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挚友相求,高夫子会不会卖他面子?” “这……” 众人沉默了。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人群再次沉默。 好一会才有人怒道:“丑闻啊丑闻,高夫子多年清誉,都要毁在这厮手里。” “苏院长太糟心了,竟生出这么个儿子来!” 季博长适时高呼:“诸位,此等歪风邪气不可长! 今日能有苏东山,来日就会有张东山、李东山、王东山也这么做!” 王文潜振臂响应:“不错,如果今日我等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将无人为我等摇旗呐喊!” “就是,这次他挤掉的是别人,下次可能就是你我之一了!” “严惩苏东山,整治不正之风!” “……” “走,去找苏东山!” …… “月旦评,现场勘验?” 揽翠别院门口,苏东山看着面前传话的符人,一阵头大。 自己怎么就上了月旦评? 遍寻记忆,他大概知道月旦评是干什么用的了。 原主这般混账,居然也想着自己走了狗屎运,能写一篇出彩的上榜! 真.梦想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只是这一切跟原主没多大关系了。 可是我没投稿啊。 苏东山皱眉思索。 片刻后他就想明白大概——应该是老爹拿着诗文去投稿,想给他正名的。 等到他名声好了,修为上去了,再“适时”修出本命字,一切就都说得通呃。 只是没想到原主的名声这么臭,居然要当面勘验。 纵观整个临海书院四百多年历史,被人要求在月旦评前当众勘验的,不过一手之数! 苏东山对这些虚名并不在意。 可听守门符人说了众多学子的意思——不出现就拆了月旦评,闹到学宫去。 想到老爹几日来为他做的一切,他也没有要怪苏沛的意思。 他径直出门,呵呵一笑:“既然你们这么想闹腾,就让苏大爷用才学碾死你们!” 第36章 赌约 临海书院,月旦评榜前。 学子们雷声欢动。 “快来看啊,苏东山他真的来了!” “快,喊出我们的口号!” “苏东山——” “不要脸!” “苏东山——” “滚出书院!” “苏东山……” 跟在符人身后的苏东山乐了,这场面有些大啊。 他摆了摆手:“行了,大爷我听到了,嚎丧一样的干什么?” 顿了顿,他环视一周,笑道,“难为聚了这么多人,这么喊,你们嗓子不干吗?” “啊?” 学子们愣住。 我们要为临海书院肃清风气,你问我们嗓子干不干? 一学子怒道:“苏东山,少废话! 你请人捉刀写出诗文,还厚颜无耻地投月旦评,这等歪风邪气不可长! 我辈儒生,治学做人都该脚踏实地,求真务实。 你若还要些脸面,就该自己揭了这榜,滚出出院。” 季博长、王文潜从人群中挤出来,满脸叹息。 “苏兄,若你只是小打小闹倒也罢了,可如今你请人捉刀,毁高夫子清誉,我等不能与你同流合污!”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错再错!” “东山,收手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二人言真意切,看得一众学子纷纷感叹。 “看啊,这才是真兄弟,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拉他一把!” “有这样的朋友都拉不回他,足见苏东山是个坏胚!” “可怜季、王二人,一片真心喂了狗……” 苏东山心底默念mmp。 心道自己可真不白占原主的身体。 不过他颇为疑惑的是,为何季、王二人要这么针对他。 记忆里这两人父辈好像也是书院夫子,跟老爹苏沛属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老逮着他不放? 怂恿原主调戏叶继微是他们,昨日带人声讨有他们,今日又在这月旦评跟前要赶他出书院…… 说不得今天要好好收拾这两个人,不然他们跳来跳去的太烦了。 这样想着,他上前一把抓住季博长的手,大笑道:“季兄,场面弄得够大,多谢!” 季博长:??? 王文潜:??? 众人也齐齐看向季、王二人,什么情况! 二人被众人盯得心底发毛,愤然道:“苏东山,不要东拉西扯,季某早与你绝交了!” 苏东山嘿嘿笑道:“不错不错,演得挺像,好好,回头给你加鸡腿。” 季博长连忙摆手,朝众人解释:“他毁谤我啊,毁谤!” 王文潜愤然道:“苏东山,不要扯开话题! 前日你在听潮湖轻薄叶夫子,现在你又做出窃诗这种下作的事来,令人不齿!” 学子们跟着叫嚷起来。 又是一通“苏东山滚出书院”之类的口嗨输出。 苏东山冷笑不迭:“说我找人捉刀,说说看,请的谁,找出来!” 他看了一眼金字红底的榜一跟榜二,自然明白其中意义,着实吃了一惊。 两篇被定作儒家必学? 貌似……确实有点出人意料。 实际上自己的确是抄的,可抄的又不是这个世界的,谁知道? 而众人对苏东山的态度愈发愤慨:“虽然我们不知道你抄谁的,肯定不是你写的!” “你若能写出这样诗文,怎么会考校不合格?” “苏东山,你爹苏沛何等人物,你怎么就毫无廉耻之心?” “……” 苏东山呵呵一笑:“谁说不是我写的?都拿出来吧?” 学子们愣了:“拿什么?” “纸笔啊!” 苏东神冷笑看向季博长、王文潜,“你们纠集了这么多人要将我逐出书院,该不会就想仗着人多话脏吧? 不得让我当众出丑,心服口服?” “啊这?” 学子们愣住了。 这情况不对啊。 不应该是他们逼迫苏东山当众写诗文,要么他写不出,要么写了被大家嘲笑,丑态尽出吗? 怎么成了他主动要求写了? 季、王二人也愣住了。 但他们嘴角立马就压不住了。 二人怎么也没想到苏东山竟自己作死要写诗! “苏东山,没人逼你,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本来自己认个错,揭了榜,此事也就算了。” “偏偏你自己作死,要颜面尽失……” 苏东山掏了掏耳朵:“聒噪,再不拿出来我可要走了。” 众人怒了。 竟敢如此猖狂! 等会他原形毕露时一定要他身败名裂! 让他后悔如此嚣张! 笔墨、纸张很快取来。 学子们团团围上,一副看你怎么写的架势。 季博长催促:“写吧,苏东山,让各位见见你的大才!” “对对,什么一行大雁往北飞之类的句子都可以用,算是诗句的。” “这个时候可别用尿遁之类的理由,我们这么多人围着你,当众尿了也无妨……” 哪知苏东山却没有动笔,而是看向众人:“等等,若我写出了像样的诗了,你们怎么说?” “啊?” 众人愣住,听他口气,是不服气,要加个赌约? 季博长率先回应:“苏东山,就你那点才学,能写出什么像样的文章?你要是能写出来,你写一首,我吃整张纸!” 王文潜点头附和:“我也一样!” 其他人跟着叫嚣:“就是,你写,只要能写出来,我也吃!” 苏东山冷笑摇头:“要我怎么信你们? 现在说的好听,别待会又不认账,一个个撒脚跑,我追谁是好?” 此言一出,学子们瞬间怒了。 “苏东山,少瞧不起人!” “你也配怀疑我等?我等君子言行,岂会像你一样!” “来,来,你说个章程,你说我写,写完诸位签字画押,就贴在这月旦评榜上。 你赢,我们每人承担后果,写不出来,你自己把这些纸吃了,再把榜揭了,滚出书院!” 众人纷纷拍手称赞:“好好,这个提议好,就这么办!” “这样谁也不用说不公平了。” “苏东山,敢不敢?” 苏东山大笑,冲那人竖起大拇指:“这位兄台,你这提议好。 看在你这个好提议的份上,等会你可以少受一点罚。” 那人冷哼一声:“不需要!” 说着,他拿起一张三尺见方的白纸,挥毫写就:“若苏东山写出符合取题之诗,每人抄录一遍,和纸吞下。 不然,苏东山自己吞纸,揭榜,离开书院……” 苏东山抗议:“我输了,吞纸揭榜不说,还得离开书院。 你们却只是吞纸,不公平!” 那人冷笑:“要是你敢赌大一些也无妨,就怕你不敢。” 苏东山歪头一想:“好,那就加上:无论双方谁输了,自己跑去听潮湖,脱光了衣服,游到省身亭,如何?” 众人纷纷怒斥:“有辱斯文!” “苏东山你臭不要脸!” “苏东山你想以此刺激我等?” “……” 苏东山冷笑:“敢不敢,敢的话就写,不敢的话就滚开! 苏大爷犯不着受你们这些鸟气!” 学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迟疑。 有些人似察觉出什么了,悄然往后退去。 从开始到现在,苏东山没有显露出一丝慌张! 敢这么做,这么镇定的,当真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众人都在犹豫,最后看向季博长跟王文潜。 二人牵的头,理应二人带头表态。 众目睽睽之下,季博长知道自己躲不过,咬牙大叫一声:“我来! 再加上,赌输的自己脱了裤子在书院跑一圈! 苏东山,你敢不敢?” 第37章 老子写出来了,你们不认? “脱了裤子,围着书院转一圈?” 苏东山皱眉。 这个说法怎么有种熟悉感? 他遍寻记忆,终于想明白原委了。 原来是在季博长还未入蒙学时,原主扒过季博长的裤子…… 看来这么多年季博长一直在心底惦念着苏东山的裤子。 苏东山沉默片刻,答应了。 自今日起,又要添一笔孽债啊,愁人。 其他人觉得这个条件太羞耻,不愿同意。 眼看着鱼儿都入网,苏东山哪肯撒手,假装愤怒之后同意了——脱裤子的惩罚只针对季博长、王文潜……以及曹集墨! 被强行打包的王、曹二人慌了,赶忙将季博长拉到一边,低声询问:“季兄,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我等只为了肃清书院风气,何必跟他作这种义气之争?” “我们戳破他的嘴脸就行,何必让他颜面扫地?” 季博长咬牙切齿:“就你们两个是好人! 文潜,他不滚出书院,他爹……你爹的事怎么办? 还有你的宛如妹妹…… 至于曹兄,你难道不想为叶夫子出一口恶气?” 二人被他说中心事,目光又坚定起来。 “可是……” 王文潜皱眉道:“可是,你没有觉得他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吗?” 季博长冷笑:“有何不同!我跟他相处多年,还不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王文潜放心了。 只要今日苏东山身败名裂,苏院长名声必然受损,他爹也能借机上位。 对苏东山心心念念的宛如妹妹就再不会多看他一眼,自己就有机会了! 多年在苏东山身边忍辱负重,今日之后就要扬眉吐气了! 王文潜攥了攥拳,冲苏东山怒吼:“苏东山,我今日就要在此看着你身败名裂!” 对此,苏东山只是摇头,看着众人踊跃在赌约上签名,他提笔笑道:“说吧,是写诗还是写文,条件什么的都讲清楚。” 季博长冷笑道:“还取什么题,你这首劝学就是抄袭的。 有本事你再写一首劝学,就算我输!” 苏东山诧异:“还写劝学?” 他又看向其他学子:“诸位也是这个意思?” 学子们早已等得不耐,纷纷怒斥: “你那点个墨水,还想写文,笑死老子了!” “少废话,再不写老子要动手了!” “他娘的,等了这么久,你这么多废话!给你一炷香,赶紧写!” “你罗里吧嗦半天,写不出的话就投笔认输,滚出书院!” 季博长也冷笑道:“苏东山,我看你还有什么理由拖延! 赌约已经生成,就算是你爹苏院长亲来,也赖不掉!” 他确定就算苏东山灵光一闪写了这首劝学诗,还能再灵光一闪写第二首? 怎么可能! 所以让苏东山再写一首劝学诗,看似鲁莽,实则经过深思熟虑过了的。 苏东山眼见众人同意,提笔欲写。 学子们一个个屏住呼吸,摩拳擦掌,组织措辞。 只待苏东山写出诗后,他们一定要将其喷得体无完肤! “等等!” 苏东山忽然抬头,“我要是写出诗来,怎么评判? 要是你们这么多人众口一致要毁我名声,我不一样说不过你们?” 众人怒火中烧:“苏东山,你以为我等都像你一般厚颜无耻,沽名钓誉?” “呵呵,防着你呢!我等请来了书艺院的两位夫子评判,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东山,事已至此,不要心存侥幸了。要么投笔认输,要么老老实实写诗!” “就是,没让你现场写文章,已经是看在苏院长的面子上了。” 果然,人群中走出两个夫子。 一人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另一人则看向苏东山:“有我二人在,你可放心?” 苏东山点头:“有劳两位夫子了。” 书艺院的夫子,他都认识。 蓝衫的那个叫何开,穿青衫的那个叫于勤思。 都归高亨管。 再加上榜一、榜二都有高亨的款,谅他们也不敢偏袒。 再说了。书院的夫子,还都是比较注重自己的名声的。 眼见没了后顾之忧,苏东山再无犹豫,提笔就写。 因为他用的是悬腕向下,袖口大,写字快,所以没人注意到他指尖的落笔风。 众人诧异,这厮还真的写了? 有人凑到跟前,侧脸念道:“少年易老学难成……嗯?” 第一句如此言简意赅? 这是不学无术的人能写出来的? 两位夫子面无表情。 这些话,都是夫子跟学子们反复耳提面命的话。 老生常谈罢了。 真要说意外,就是苏东山的字写得还是不错的。 可惜了这么好的簪花小楷…… 季博长冷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夫子不是常常教诲我们,少年要珍惜时光,不要到老空嗟叹?” 众学子恍然,纷纷嗤笑。 这苏东山,拾人牙慧罢了。 苏东山头也不抬,继续书写。 众人跟着念了出来:“一寸光阴不可轻……” 季博长冷笑不迭:“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都是夫子们说过的话!” 众学子纷纷点头,果然如此! 倒是两位夫子面露讶色。 这苏东山,有点东西! 但不多。 苏东山仍旧没去搭理众人,写出剩下两句: “未觉堂前春草梦, 阶前梧叶已秋声。” “这——” “嘶——” 四下一片既然,落针可闻。 “堂前春草梦,阶前梧叶声……好句,好……” 一人低声呢喃,似乎察觉不对,立马住嘴。 学子们沉默了。 都是读过书、对过句的,如何不知好坏? 换作是旁人写的,眼下肯定是一片赞叹了。 可这首诗是苏东山写出来的,不能赞! 赞了就表示认可,是要吃纸的! 苏东山早就猜到这些人的反应,呵呵一笑,欠身朝两位夫子道:“请夫子点评。” 蓝衫夫子何开先是大声念了一遍,而后赞道:“诗文其一特点是通俗易懂,前两句已然符合此则。 后两句,以池塘春草梦未觉,阶前梧桐忽秋声来点名光阴飞逝之快,更添劝勉之意。 以此诗比榜十一,犹有过之。” 于勤思点头道:“前两句直白易懂,后两句韵味无穷,可谓阳春白雪,好诗!” 苏东山冲两位夫子欠身致谢,随即转向众多学子:“诸位,怎么说?” 人群一片寂然。 夫子已经开口点评,他们如何反驳? 苏东山开始点名:“季博长,季兄,说话呀!” 季博长面色铁青,死死攥拳。 他红着眼睛怒道:“我不信是你写的,肯定是旁人捉刀,你记下的,肯定是这样的!” 苏东山冷笑:“何,原来想抵赖啊,玩不起你早说啊,小垃圾!” 季博长怒了:“你背诵的旁人写的,我为什么要认!” 苏东山心底冷笑。 心道这厮说对了,苏大爷就是背的。 可那人不在这个世界,你们都不认识。 所以这就是苏大爷写的! 苏东山呵呵一笑,搁下笔,起身摇头道:“没意思,早知如此,我就不来了。” 他嘲弄看向众人,“你们这些正人君子真是好算计! 写不出来,说我是沽名钓誉,写出来了,又说我是背诵别人的。 既然如此,你们大可直接仗着人多,把我扔出书院嘛。” 说着他两臂张开,一副随你们处置的模样。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被激怒:“苏东山,放你的屁,老子不是那样人!” “不要把我等说的跟你一样!”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苏东山撇嘴:“夫子已经点评过,你们怎么说?” 有人忽然开口:“可季兄说得也有道理啊。 你写的是劝学,自然有可能是背了几首捉刀的。 所以……这首不算!” “除非,另行出题,你再写一首!” “对,再写一首!” 第38章 你以为这就能难住苏大爷? “再写一首?” 苏东山笑问,“你们意思是现场出题,再写?” “是!” “要是你们出题,我再写出来,你们还说我是背的,又该怎么办?” “这次就算你是背的,老子也认!” “当真?” “当真!” “不会等会又反悔吧?” “反悔的是孙子!” “好!” 苏东山“勉为其难”留下。 事实上,他早就猜到没那么容易就让这些人服气。 读书人嘛,要面子,花花肠子多,嘴硬着呢! 写诗? 苏大爷会怕? 当华夏的九年义务教育是摆设? 众学子眼见苏东山留下,不由侧目。 不得不承认,换作他们,难保在这种情况下摔脸走人。 众人凑到一起,仔细商议。 从刚才这首诗来看,那位捉刀人给苏东山准备的似乎很充分,不可大意。 万一再给苏东山写出来的话,他们这么些人可是要集体裸泳听潮湖的! 这么多人,一个个光溜溜的屁股…… 想想就很羞耻。 不行,绝对不行! 接下来出题必须得慎重。 众人议论一番之后也没定出个结论,最后看向季博长、王文潜。 经过这么一折腾,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二人是铁了心要让苏东山出丑。 且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对苏东山也熟悉,他们应该有什么馊……啊不,是好主意。 季博长感受到众人投来目光,倍感荣光。 他在众人瞩目中走到苏东山面前:“苏东山,你前面写的都是夫子的教诲,拾人牙慧罢了。 就算是你自己写的,也不是你自己的本事。 我出一题,定然能让你现原形! 诗中不得出现言说之物,却要切中题意。 要是这样你还能写得出来,便算你有真才学!” 苏东山笑了。 托物言志、以物喻人、托物言情。 梅兰竹菊,这还不简单? 不过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厮跟原主厮混在一起,能有多少水平? 而季博长瞧见苏东山神色,冷笑道:“新题不准出现梅兰竹菊、松柏、山水之类字样。 不许出现风霜雨雪,不准出现日月星辰……” 他一通罗列,将诗家通常借物言志、言情的事物列了一遍。 纵观那些大儒、诗人咏物、言志,哪个不是选取的常人熟知、特点明确的事物? 只要把这些都禁掉,他不信苏东山能写出来! 实际上,当季博长说出这些条件的时候,众人已经觉得颜面无光了。 这个条件,别说是苏东山了,在场的学子,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写得出来的。 这哪里是出题,分明是刁难! 苏东山请人捉刀写诗虽然无耻,却也不及眼下季博长做法下作。 须知儒修伐人,首攻其才学、品德。 次断其根底、文脉。 再次以修为攻伐。 最次是无耻刁难、欺压。 原本众人还占着“肃清书院风气”的道义,经此一闹,他们便是赢了也颜面扫地。 不等季博长说完,就已经有人主动与其拉开距离。 这等人,羞与之为伍! 就连两位夫子,何开跟于勤思也皱眉看向季博长。 如此咄咄逼人…… 苏东山呵呵笑道:“你不如直接说别让我写字!”” 季博长也不脸红:“怎么,能不能写? 写不出来就承认,就是你沽名钓誉!就滚出书院!” 苏东山眯眼。 这厮该死! 他没有再搭理季博长,而是笑着转向其他人:“你们也同意这个题目?” 众人纷纷侧目,不敢与其对视。 事到如今,他们虽然不齿季博长的做法,可也决计不能认输。 不然他们可是要光屁股去游泳的啊! 这个惩罚后果他们不愿承担。 苏东山又看向两位夫子:“两位夫子以为如何? 或者说,单就这个要求,可当得起考校题目?” 何开如实摇头:“考校题目没有这般……严苛。” 于勤思到底血气方刚,面有不悦:“这等题目,不写也罢!” 他冷眼看了季博长一眼,哼了一声。 这等仗势欺人,心胸狭隘的人,留在书院简直是耻辱! 季博长心底一沉。 于勤思正是书艺院的讲学夫子,负责考校课业。 得罪他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想到自己心底多年仇恨就要得报,心结就此打开,他还是脖子一梗:“苏东山,要是不能写就投笔认输,滚出书院!” 苏东山呵呵一笑。 众人反应他都记下了。 他欠身道:“多谢两位夫子秉公直言。” 何开、于勤思轻轻点头,对苏东山印象大为改观。 看苏东山几次询问、行礼,明显是一个进退有据、知书达礼之人。 这样的人,怎会是书院传闻那种不学无术的混账? 苏东山这才转向季博长,怪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白日遛.鸟,我岂有不成全之理? 看好了——” 苏东山提了提袖子,提笔书写: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正是才高八斗曹子建的七步诗! 不准写风花雪月,梅兰竹菊? 不好意思,难不倒华夏诗词。 有写豆子的,还有写瓜蔓的呢。 只要能写字,就有华夏诗! 而伴随着苏东山提笔写《七步诗》的同时,他的笔尖、指间有落笔风轻轻卷动。 青色的风如纸上精灵,盘旋飞舞。 当苏东山写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后,整张纸似被清风吹拂,如波浪起伏。 三十个字,如三十个活物,熠熠生辉。 学子们纷纷惊呼:“天呐,是落笔风,他竟然修出了落笔风!” “这首诗出现了妙笔生花,至少是紫品!” “这……他……怎么可能,我等蓝品诗文就能结业了呀!” 季博长、王文潜、曹集墨面如死灰。 落笔风、妙笔生花? 苏东山什么时候修出的落笔风? “该死,该死!” 季博长内心咆哮。 仅仅一个落笔风就证明了所有啊! 诗可以捉笔,文章可以捉笔,但落笔风无法捉笔——唯有写出绝妙诗文才有可能修出! 是“有可能”,而不是“一定”! 越是如此,越显出落笔风的说服力! 所有人都沉默了。 能听到的只有呼吸声! 好半晌,蓝衫夫子何开率先打破沉默:“好,好,好! 以豆荚、豆草、豆米同根相煎来讽喻兄弟相残,同门相欺。 全诗没有兄弟、同门字样,不犯字讳。 但喻指兄弟、同门明确,立意高远!” 于勤思手捧纸张,爱不释手:“关键是此篇饱含深情与悲戚,让人闻之动情。 此篇借物罕见,抒发情怀亦罕见,用词直白,用意深远。 此诗,我写不出来!” 顿了顿,他冷笑看向众学子,“苏东山修有落笔风才学,却被你们咄咄相逼至此! 你们与他是同院师兄弟,见他诗文上榜,不诚心恭贺也就罢了,如今还纠集在一起,造谣、污蔑,与豆萁何异? 人家拿你们当同窗,当兄弟,你们是怎么对待人家的?” 显然,于勤思认为苏东山是借题发挥,以此表达自己心中的愤懑与不满。 可以说,这首诗应情应景! 苏东山直接懵了。 他很想声明:我真没这个意思! 众学子默默低头。 他们都读过大儒先贤们的诗,也都写过诗。 自然明白这首诗的“含金量”。 再加上苏东山一手落笔风,谁还会怀疑他的才学? 不少人暗中瞥向季博长三人,暗暗咬牙。 这三人,真是该死啊! 既然跟苏东山这么熟,为何还言之凿凿地说他写不出? 难道是他们三个跟苏东山一起做的局? 该死! 有人悄然看向赌约榜,想着要不现在把榜撕了? 只是没等他有所行动,苏东山就快步横在榜前,笑着说道:“各位,是不是该履行赌约了?” 第39章 苏东山,不要咄咄逼人! “诸位,该履行赌约了!” 苏东山站在赌约榜上,啧啧赞道,“豁,人还真不少! 我是一个个念名字,还是怎么着?” 他回头看向众人,一个个望去。 众学子纷纷侧目,不敢与之对视。 捉刀? 开什么玩笑,这等不是人出的题目他能写得出,还用得着捉刀? 就算诗文是假的,那落笔风呢? 整个书院的夫子也没几个修出落笔风的! 众人不敢跟苏东山对视,却不妨碍他们死死瞪着季博长三人。 若不是他三人撺掇,他们怎么可能上套,在这赌约上签名字? 现在好了,原本想露个脸的,结果把腚露出去了。 就在众人满心疑惑时,先前提出对赌的学子从人群中走出,冲苏东山抱拳拱手作揖,认真道:“苏兄,是我小人之心了! 你胸中确有才学!” 说着他拿起苏东山写的《劝学》诗就要吃。 众学子纷纷惊呼:“晁兄,你……” 不想却被于勤思拦下,递给了另外一张纸。 “这首诗有可能还会上月旦评,你吃这张。” 晁姓学子:!!! 不过他也只是略作迟疑便将纸撕成面条,当着众人的面吞咽起来。 苏东山竖了个大拇指:“晁兄输得起,真君子,苏某佩服!” 仅此一句,众学子更觉难捱。 要是都赖着,谁也别说谁。 可现在有人带头了,再抻着可就面子里子一起丢了。 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有人抱拳道:“苏兄才学过人,上榜月旦评,实至名归!” “是我等冒犯了,还请苏兄见谅!” “有此等才学,我等不及,告辞!” “等等!” 苏东山冷笑,“几位兄台说得好轻巧,一句‘冒犯’就想揭过? 季博长、王文潜、还有那位曹兄,你们想干什么,赌约还没履行就想走?” 他指了指赌约榜,“诸位当这上面的名字是泡屎吗?” 季博长死死瞪苏东山,咬牙切齿:“苏兄,得饶人处且饶人。” 王文潜也慌了,忙不迭点头:“东山,你我兄弟一场……” 苏东山摇头道:“不对吧,我记得刚才谁说的跟我断绝关系,要我承认捉刀,自己滚出书院来着。 这么多人在这里,还有两位夫子在这里,你们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王文潜脸色难看:“东山,不,苏兄,你听我说……这是个误会……” 苏东山摇头:“没什么误会。 我只知道,要是今日不来,或者我写不出来诗。 身败名裂不说,还得自己摘榜,离开书院。 要我证明的是各位,提出对赌的也是各位,自始至终,可曾给我辩白的机会?” 学子们纷纷低头,默不作声。 这种事若只有三两人在场,不承认也就罢了。 这数百人都在这,还有两位夫子,他们实在没这个脸。 只有晁姓书生在那满脸坦然吃纸,显得异常另类。 众学子大恨。 若没人履约也就罢了,法不责众嘛。 可他率先跳出来吃了纸,一下子就显得他们是小人了。 一时间场中众人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气氛异常怪异。 何开忍不住开口:“苏东山,此事到此为止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毕竟是你同窗。 况且你爹还是苏院长,你也需注意一下影响。” 众学子立马眼睛一亮,何夫子是救星! 夫子开口,你苏东山还敢坚持? 季博长三人更似得了靠山,激动不已。 苏东山看了一眼何开,又看了一眼天上,似避瘟神一样的往后退了退,满脸嫌弃。 何开皱眉:“苏东山,你这是何意!” 苏东山认真道:“有位先生说过,那种动不动劝你要大度的人,离他远一点。 防止天上落雷劈他的时候连累你。” 何开面色铁青:“苏东山!” 苏东山不以为意:“先前夫子秉公评诗,东山感激不尽。 可也仅限于此。 月旦评乃学宫、院方双重审核、推荐的排榜,谁敢造假? 敢问夫子,月旦评开榜至今,可有学宫排榜还造假的先例?” 何开神色一僵。 学宫排榜造假? 这怕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一旦被学宫发现排榜造假,身败名裂都是轻的! 苏东山瞧见何开神色,点头道:“看来是没有了。 既然如此,夫子为何有着这么多学子质疑、诽谤? 敢问夫子,您所谓的公允、持正,是否也在心底认为学生沾了我父亲苏沛的光,由他请人捉刀的呢? 东山诗文上有书艺院高夫子落款推荐,是与不是,一问便知。 夫子又为何视而不见呢?” 说话间,苏东山再次抬手,捻出一笔,作书写状。 落笔风再次如溪流涌动。 此举无异于一记响亮的巴掌,狠狠抽在何开的脸上。 何开脸色难看。 苏东山说到了他的痛脚! 如果没有怀疑,为何要由着这场闹剧发生? 片刻后,何开强辩道:“可是,这么多学子集体履行这个荒唐的赌约?” 苏东山冷哼:“荒唐?夫子觉得赌约荒唐,为何不在赌局开始时说出荒唐? 难道这么多学子逼迫学生一个人就不荒唐? 敢问夫子,若我召集百人、千人围着你,说你有罪,是不是你就可以自刎以谢天下了? 若万人指责,是不是我就可以替天行道了!” 何开面色大变,不自觉向后退了退。 苏东山冷笑道:“学生还有一问,请夫子解惑。 有十人入山,一人路过,提醒山中有猛虎。 十人不信,坚持入山。 恰逢猛虎饥饿难耐,出山觅食。 下山两个方向,一处十人,一处是那出言提醒之人。 夫子可决定猛虎去哪个方向,敢问夫子,猛虎该去哪个方向?” 何开先是一愣,而后踉跄后退。 他捂着胸口,神色痛苦至极。 看他样子,不知道是心脏病发作,还是道心受损。 于勤思大惊失色,赶忙扶着何开,低声提醒:“何夫子,定心! 少年搅闹,无干道心!” 可苏东山却冷笑道:“何夫子,是一人死,还是十人死?” 一句话,恰如催命魔咒。 何开听了之后再支持不住,“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的道心受损了! “啊这!” “何夫子!” 于勤思赶忙扶起何开,神色着慌,恨恨道:“苏东山,苏东山,他既然知道错了,你又何必催他!” 苏东山冷笑:“于夫子既然知道是他错了,反倒怪我? 巧了,我还有一问,想请教……” 于勤思面色大变,急忙扶起何开,施法离去。 看他样子,是决计不想为苏东山“解惑”了。 众人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仅凭一句话就让何夫子道心受损! 又一句话惊退于夫子! 季博长如丧考妣。 王文潜满脸哀求:“东山,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何至于此?” 苏东山摇头:“你也说了,是异父异母。” 季博长怒道:“苏东山,大家不过是想弄清一个真相,你何必咄咄逼人!” 苏东山冷笑道:“咄咄逼人? 你们要把我赶出书院的时候,就不咄咄逼人了?” 苏东山指着对赌榜单:“自己看看,双方输赢的条件是否公平? 我输了,身败名裂,离开书院。 你们输了,吞纸、去听潮湖洗个澡。 哦,对了,你特殊一点,得脱裤子。 不过嘛,看在人这么多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众人齐齐看向苏东山,那眼神真比看亲爹还热切。 就连王文潜、曹集墨也都面露希冀。 苏东山笑道:“各位如果也能按照刚才季兄的条件作出一首诗来,就可揭过。 不然,就履行赌约!” 众学子神色一僵,这叫能商量? 苏东山皱眉:“各位,连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都能写得出来,你们不会写不出来吧? 不会吧,不会吧?” 众人脸色难看。 那么多限制,怎么写? 他们死死盯着季博长,狗日的! 这唯一的一条路也被他提前堵死了! 苏东山冷笑,把榜单取了下来,笑道:“既然你们不打算履行赌约,那这榜单我就收着了。 不过以后我要是心情不好了,保不齐就拿出来说上一说……” 说着,他转身就走。 众人急了:“等等!” “慢着!” 苏东山真要拿着榜单到处宣扬,再碰上自己跟师姐、师妹一起谈心,他们还要脸不要? “等等,我等愿意履行赌约!” 第40章 几家欢乐几家愁 听潮湖。 苏东山站在湖畔,手捧一张纸,清了清嗓子:“念到名字的,自己站到前面!” “李欢!” “徐茂!” “薛纯!” “……” “差点忘了,还有促成此次听潮湖裸泳的三位,季博长、王文潜、曹集墨!” 苏东山念一声,便有一个人站到人前。 刚开始的几个还面露羞愤,可看到站得人多了,竟也坦然了。 甚至不等苏东山喊话,他们自己主动褪去衣衫。 苏东山眼一眯,哦豁,真白呀! 季博长三人磨磨蹭蹭不肯脱。 苏东山手捧赌约榜,在三人面前晃来晃去:“哎哎,别的名字都划掉了,剩下这三个好扎眼呀!” 季博长咬牙切齿:“苏东山,算你狠!” 苏东山皮笑肉不笑:“全托季兄的福,让我白看了这么多屁股。 啧啧啧,看这一个个跳的,跟下饺子似的。” 随即他又“小声”说了一句,“真小呀!” 季博长瞥了一眼旁边的王文潜跟曹集墨,瞬间红了眼。 苏东山! 后者却并未搭理他,只是手搭凉棚朝湖心看。 季博长额头青筋突起,再顾不上发火——落了单的话可就更扎眼了。 人多一起丢脸显不出他! …… 一天后,临海书院出了三条奇怪的新院规: 一、禁止在听潮湖裸泳! 二、禁止在书院裸奔! 三、禁止聚众赌博! 违反院规,严惩不贷! 一时间,临海书院关于新院规出台的原因有了各种猜测: 有说是学子裸泳,有伤风化; 有说学子游泳,被湖中灵鱼、灵鳖咬伤了下体; 还有的说是学子之间对赌输了,履行赌约,而胜者,正是那个不学无术的苏东山…… “这些个读书人脑子就是活!” 苏东山不由感叹。 用混合真假的流言就轻松将裸泳事件给遮掩过去了。 他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儒家的种种限制。 在书院内,禁止打架斗殴,禁止伤人,根本不存在什么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情况。 所以即便季博长差点让他身败名裂,他也只能以履行赌约为由教训一下。 真那么干的话,亲爹苏沛都保不住他。 不过一想到听潮湖上一片浪里白条的景象,还是很开心的。 更开心的是书院除了新出院规,还出了一则关于他的通告。 大意是:我临海书院学子苏东山有三篇诗文被学宫收录,其中两篇被学宫定为学宫七十二院必授经典。 此外,院方也表达了殷切希望——希望学子们能像苏东山一样静心修儒,钻研学问。 当然,苏东山开心的不是通告,而是书院、学宫两重奖励! 当然,因为距离的原因,书院的奖励先到。 书院方:法器级别的龙骨笔、龙涎墨、云龙萱花、歙砚一套;入天粟楼随意翻阅书籍资格;获十品儒圣许硕答疑解惑一次;书院月旦评特邀评审…… 对于书院坊的奖励,让苏东山心动的只有一个——入天粟楼随意翻阅书籍。 这是他能以最快速度了解儒家脉络,而又不惊动其他人的方式。 其他的奖励,如许硕的答疑解惑一次,他觉得暂时用不到,不需要。 月旦评的特邀评审更是一个荣誉头衔。 苏东山本来是不打算接的。 但听说当评审可以每月从书院领几块灵石,苏东山又痛快答应下来。 实用一点的只有笔墨纸砚。 如龙骨笔,因为是法器,可以写字,可以化作判官笔封人周身穴窍。 因龙骨的特殊材质,可以在笔尖将浩然气凝聚如针,迅如闪电。 歙砚呈方形,有浓郁的厚土气息。 写字时是砚台,攻伐时可以化作一方山石砸人。 苏东山大致测试了一下,就这么一方小小歙砚,以法诀催动砸下去,直有三五千斤的力道! 不过苏沛告诉他,歙砚的特殊属性,可以炼入“君”字中。 “用本命字炼化?” “是,想象一下,‘君’字一杖一印,炼在哪里比较好。” 这还用想? 肯定、必须是炼到印中去——都能当板砖砸人! 且按照苏沛说法,炼化了歙砚之后,他也可以借歙砚之形外放“君”字气象。 与人对敌时就可以祭出歙砚砸人。 除非是遇到高品修士,否则是看不出这是本命字外放的。 有苏沛的启发,苏东山立马动起了心思。 既然歙砚可以用印炼化,那龙骨笔岂不是可以用“杖”炼化? 苏沛无比欣慰。 “我儿果然是读书种子!” 杖化笔,印化砚。 一笔,一砚,外放的时候也是文人君子气象。 苏东山准备炼化时,却被苏沛阻住:“等学宫的奖励到了再说。” 他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学宫、书院给出的奖励就那几样,大概率是重复的。 只是学宫给出的品秩肯定要更高一些。 所以…… 在苏沛的提示下,苏东山将这一套笔墨纸砚一股脑儿地全送给了苏沛。 其结果就是苏沛在书院里每日铺纸写字,广送墨宝。 当然,送墨宝的过程中,他会随意闲聊:“利贞兄,这龙骨笔写出的字是不一样吧?我儿子送我的呦!” “明礼兄,你说书院里能有多少学子能有这萱花纸?我家那兔崽子是不是脑筋不太好,这么好的东西都看不上眼?” “我都愁死了,我家那兔崽子说要我锻炼体魄,说是常举这方砚台能长寿,嗐!” “……” “明礼兄,用我的墨,好东西!我儿子送的!” 一时间,整个书院的夫子都知道了以往高冷、生人勿近的苏院长忽然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 无论年轻还是年长,谁讨教他会耐心解答。 唯一的“答谢”就是满脸真诚地赞一句:“令公子人中之龙,了不起!” 每每这时,苏沛总会谦虚摆手:“哪里,哪里。” 这一幕,给院长程晔、许硕撞见多次,各自腹诽。 “这个苏沛,一朝儿子争气,看把他给得意的!” “这小子,难道不明白老夫的用意,还不乖乖把东山那乖孙送过来,当我的关门弟子?” 当然,人的欢乐与痛苦并不相通。 世事往往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书艺院的夫子何开在经历月旦评一事后,一直在家窝居。 连日来,他气息萎靡,心神不宁,时时刻刻在想着月旦评前,苏东山问他的那句话。 “夫子,是杀一人,还是杀十人?” 正是这句话,让他在短短数日内从七品立命境跌到了六品君子境。 且他的境界还在跌! 原因无他,苏东山一句话让他的道心受损了! 要想解决,还得去找苏东山…… 第41章 你一句话让他跌境了! 揽翠别院。 苏东山独处属于他的书房——这是苏沛义正言辞跟秦芜商议后的结果。 苏沛的做法也是苏东山印象里最为硬气的一次,把书院的各种嘉奖都列了一遍。 最后得到秦芜两个字的回应——扫兴! 苏东山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私密感。 此时,他正在跟体内的三色鱼沟通。 只因前些日子在月旦评榜前他写诗后,竟意外发现本命字鱼居然没有再吞“气”。 发现异状的他经过接连几天的研究才发现,三色小鱼吞诗文的才气是有冷却的。 从目前来看,吃饱一次大概要歇个五六天。 且每次吃饱之后,下次的“饭量”都会变大。 成长型的鱼。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 “你也不能说话,什么意思也只能靠神念传递,我也只能猜。” “我出现在这个世界,跟你的存在,应该都不能暴露……咱们俩都如履薄冰。” “对了,” 苏东山心思一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是不是你也叫苏东山?” 三色鱼摇头晃脑。 “不是,那你叫什么名字?” 三色鱼目中泛起茫然。 苏东山诧异,没有?还是失忆? “或许是天意能让你我能一起出现在这个世界,不如就叫你……或许吧?” 三色鱼瞪大眼睛,使劲吐泡泡。 苏东山明显感受到一股不忿。 他心下明了了,是个知道好赖的。 “别急,开个玩笑而已,你身具三色,就叫你三花吧。 在我们那个世界,三花可是很受欢迎的!” 三色鱼歪头眨了眨眼,似在思索。 片刻后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名字。 “好了,三花,既然你不能说话,那就我说你听。 以后要是遇到对你有利的东西或事,你就提醒我,只要能做成的,我来做。 这样我也能凭这些东西猜猜你的能力…… 咱们俩互帮互助,如何?” 三色鱼再次积极回应。 “好,那就这么说……” 苏沛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东山,你出来一下。” “爹?” 苏东山赶忙收敛心神,朝门外走去,“怎么了?” “有人找你。” “谁?” “书艺院的何开。” 苏沛皱眉道,“为月旦评的事来的。你对他说了什么?” 苏东山诧异:“啊,就因为我顶了他两句,他就找上门来了?” “不是,” 苏沛神色平静,“他道心受损,跌境了。” “跌境?” 苏东山疑惑了。 何开不是七品立命境吗,道心这么脆弱的吗,说跌境就跌境了? 这是要上门要说法的? “月旦评的事我大致听说了,没放在心上。 不想几天不见,他竟跌境了。 且道心如破屋漏风,摇摇欲坠。 看样子是来找你解开心结的。” “找我解什么心结?” 苏东山满脸不情愿,“爹,他的七品是纸糊的吗,还是书艺院的夫子,跟学子们讲大道理的时候一套一套的。 轮到他自己就看不明白了?” 苏沛叹气,语重心长道:“东山,道理在书内,大道却在书外。坚持本心即可。” 苏东山腹诽一句“我也不容易”。 但他终究没表露出来,只是臊眉耷眼地跟着苏沛往客厅去。 苏沛低声问道:“你问他的话有答案吗?” 苏东山点头。 苏沛跟着点头:“那就好。” 苏东山颇为疑惑,老爹竟不问他问的什么问题,答案是什么,能否解开何开的心结。 是不关心,还是不在乎? 到了客厅,苏东山被何开吓了一跳。 才几天时间,他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眶深陷,眼神涣散。 面上也蜡黄枯槁,形如老迈。 一股夕阳将落的暮气扑面而来。 最要紧的,是从他身上似乎有一道浊音,断断续续,如老鸦呀鸣。 “这……” 苏东山震撼了。 一句话而已,竟让何开道心受损至此! 若儒家修士脆弱至此,还修个锤子的儒? 他看向苏沛,发现老爹并无太大情绪波动。 就连脸上的惋惜,也似只流于表面。 但他周围却没有任何杂音。 “是何开的问题,不是儒道的问题。” 苏东山暗暗点头。 这么些天来,他也多少琢磨出了本命字“音”的一点作用。 他可以隐约“听”到旁人身边或者心声。 虽不能明确听出对方在想什么,却可以判断出对方情绪是高是低,心情是好是坏,态度是认同还是拒绝…… 简单说来,跟他与三花的沟通相仿。 区别就是对方不会像三花会给出回应,只能靠他猜。 何开坐在椅子上,手捧一杯茶,显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察觉苏东山进门,他立马起身,快步走到苏东山面前,躬身一礼:“苏东山,是我错了!” “啊?” 苏东山赶忙还礼,“夫子,使不得!” 这要是传出去,他苏东山的名声又臭了。 竟狂妄自大到让夫子给他行礼! 何开却满脸着急:“那日你问我,该让猛虎去哪个方向,我苦思许久,也不得答案。 不瞒你说,这问题涉及我……啊,嘶,我的儒道方向。 若无不能弄明白,儒道便废……嘶,哈,啊……” 何开还没说完,竟然当着苏东山的面“挤眉弄眼”,丑态毕露。 看得出来,他正时时忍受道心破损的痛苦。 恰如破屋漏户,风也吹得,雨也淋得。 任何一点小动静,都会让处于其中的人遭受风吹雨打。 就这么会说话的功夫,何开的身上的气息又降了一些。 “苏东山,求你,求你为我解惑!” 何开又是一揖到底。 苏东山反应过来,遇到个小心眼加较真的了! 他怀疑苏东山是捉笔,所以忽略了月旦评的权威,由着众学子怀疑,并看着双方对赌。 在苏东山写出诗之后,他又觉得这只是一场闹剧,不能真的履行赌约。 没想到苏东山又强势质疑,让他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夫子,一个权威,居然被学子反驳! 这是对他的挑衅,对他大道的质疑,对…… 总而言之,这是个喜欢想多的人。 对于这种劝人大度的,苏东山只想送他两个字——活该! 可对方毕竟是书院夫子,老爹又在跟前,他怎么好落井下石? 真让人头疼啊…… 第42章 何开求教 “解惑……” 苏东山低声念叨。 解什么惑? 他问的问题答案这么明显,还用解什么惑? 可何开一副赖着不走的架势,让他着实没招。 再加上老爹又在边上,他只得耐心为其“解惑”:“何夫子言重了,学生前日所说,乃是心中激愤。 至于所问问题,也是就当日遭遇有感而发。” 何开心底一沉。 他听出了苏东山话里的意思,答案也很直白了。 “可是,十人不比一人更重要?仅仅因为他们不听劝,就要他们的命? 法,不责众啊。” 苏东山听出他的症结所在,没有跟他争辩,沉吟片刻后问了一句:“夫子,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 “啊?” 何开一头雾水。 这句话的意思他明白:老虎、犀牛从笼子里跑出来,龟甲、美玉被锁在箱子里不见天日,是谁的过错? 一旁苏沛原本也只是打算旁观,听到这句话后也不由正襟危坐,皱眉沉思。 何开思考良久,额头冒汗。 他身上原本就如筛子一样不断漏气,此时流逝的速度变得更快。 他的神色也变得愈发着急。 苏沛眉头也迟迟没有舒展。 这算什么问题? 跟解惑有关? 何开求助地看向苏东山:“这,这与先前的问题有何缘由,请,请你解惑!” 苏东山叹了口气。 就这理解能力,果然是纸糊的七品! 但他仍旧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何开:“夫子以为谁该为此承担责任?” 何开犹豫,咬牙道:“自然是看管笼子、宝箱的主人。” 苏东山松了口气,还不算太蠢。 这句话出自《季氏将伐颛顼》,后世朱子批曰“典守者不得辞其过”。 但何开业仅此而已了——能知道是典守者之过,为何想不明白该怪那十人还是一人? 苏东山一语点破:“夫子以为十人与一人之问中,能决定老虎去哪个方向的‘人’在这件事中是什么责任?” 一语问罢,苏东山转身就走。 刚走几步,他又加了一句,“若夫子连这都想不明白,就自行离去,不要纠缠了。 根基不稳,道心不牢,终究是纸糊的境界。 如空中楼阁,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何开猛然瞪大眼睛。 “这,这……” 自己只想着从道义与仁义出发,想着是杀一人还是害十人,却忘记了那决定猛虎方向的人,正是自己啊! “自己”既然能决定猛虎所去的方向,为何只想着是十人那一人? 为何就不能是自己? 想明白这一点,何开头脑轰鸣,如闷雷轰击。 “噗!” 他张口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本就不稳的道心再次受到重创。 他身上原本只是朝外散逸气息,此时却像漏气的轮胎,“呲呲呲”往外冒。 眼看着要不了多大会就会再次跌境。 “东山!” 苏沛急了,“毁人大道,如生死之仇,不可如此!” 苏东山摇头道:“爹,不是我毁他大道,是他将自己置身事外,只想指点江山! 既然修道,当身处其中,谁能置身于外?” 说罢,他转身要走。 这何开做事、说话,全然将自己置身事外,高高挂起。 如今道心蒙尘,跑到他这里来撒野? 苏沛就要反驳,却猛然发现不知从何驳起。 他心神一震,骇然看向苏东山。 自己儿子竟能说出如此有道理的话! “等等!” 何开急了,再次躬身一礼,声音都带着哭腔,“贤侄,不,先生,求你救我一救,再不然我连君子境都保不住了!” 他已是典型的急病乱投医,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前几日只是给学子们当个评委,就落得这个地步! 苏东山皱眉。 何开这种脑子,怎么修到的七品? 到现在还不明白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老想着靠别人解惑。 只是想到他当日评诗还算公允,苏东山又忍不住说道:“求人不如求己。 若修道尽可靠旁人解惑,修为、境界也靠旁人稳固,那这世间要么遍地是圣人,要么遍地是凡俗。 夫子与其求人,不如多想想自己该如何?” 何开懵了,声嘶力竭:“学子间一场误会,为何不能一笑置之?” 苏东山简直要给这朵奇葩开碑立传了:“圣人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夫子以为如何?” 何开似被苏东山这句话彻底问懵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双手抱头,不住乱抓,十分痛苦。 片刻后,他神情狰狞,“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如野兽一样盯着苏东山:“果然如你所说,一切在我。 我以后当如何?” 听他口气,似只要回答了这一个问题,他就再不纠缠了。 而他身上的气机也在此时紊乱到了极点。 客厅内也因为他紊乱的气机出现了碎乱的风。 苏东山满心疑惑。 这何开好歹也是七品儒修,怎么问的问题这么糙? 看上去是不明答案,可实际上呢? 自己说的哪句话他不懂? 细细想来,他不像是来求解惑的,更像是想要逼迫自己承认或接受某个答案的。 这种情况苏东山可再熟悉不过了——典型的跟人吵架没发挥好,气病了,上门来找回场子的! 苏大爷岂能惯着你! 所以他冷冷回了四个字——破而后立。 这个道理直白浅显,不用再问了。 想要答案? 先“破”再说。 何开瞬间愣住,双眼死死盯着苏东山的背影,似不敢相信听到的。 短暂的死寂之后,他再也不辛苦维持,任由体内浩然气如溃堤江水肆意泛滥。 好一会儿,他踉跄站定,身形萧索。 他竟跌到了五品贤人境! 但他的神色却说不出的轻松。 似一朝卸下身上重担,终于得以喘口气了。 苏沛幽幽一叹。 “贤人境,修贤,见贤思齐焉。” 何开自言自语。 不等苏沛开口,他坦然一笑,欠身道:“元雱兄,多谢!” 苏沛愣住:“谢我?” 何开坦然道:“实不相瞒,来此之前,我心底也曾纠结是怪谁,甚至见了令郎也心存侥幸心理。 只要他哪怕有一点露怯……” 苏沛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何开!” 他听出来了,何开刚才种种神情,种种着急,都是逼迫苏东山“让步”! 一旦苏东山“让步”,何开就可趁势重拾信心,稳固道心。 只是这么一来,他何开占了“道”理,苏东山心中的道理就要让步。 现在苏东山修为低,还不觉什么,可将来一旦择道登顶,将有极大可能因此落下隐患。 换而言之,何开求见苏东山,是为了自己道心稳固,而置苏东山的儒道前途于不顾! 如此算计,他怎么能忍! 下一刻,苏沛上前一步,一拳挥出:“何开,滚!” 一道人影横着飞出了揽翠别院…… “东山,是爹的错,没想到那何开用心如此险恶。” “你放心,我已经把他打到了四品。” “以后他若再纠缠你,直接告诉我,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苏沛恨恨在苏东山面前保证,“此事我会禀明书院,对他严惩!” 苏东山点头,心道亏得苏大爷脾气大,没惯着他! 不过这件事也给苏东山敲了一个警钟——不当滥好人! 第43章 纵横剑柳南舟 音律院。 余音亭。 叶继微一袭白衫,轻抚古琴。 琴音如和煦春风,抚人心神。 数百音符在其周围上下翻飞,如翩跹蝴蝶。 一黑衫男子出现在朗庭外,远远站住,十指交错,闭目倾听。 他神情陶醉,嘴角噙笑。 果然,修出本命字之后的叶继微实力又有精进。 一曲终了。 黑衫男子意犹未尽。 只觉余音袅袅,不绝于缕。 叶继微起身致意:“许久未见柳夫子,不知今日如何有空到音律院来了?” 来人欠身还礼:“才从东海归来,乍闻夫子修出本命字,柳某由衷欣喜。 打扰叶夫子抚琴,抱歉了。” “无妨。” 叶继微施施然而行,心情似乎很好,浑然不似在旁人面前的冷若冰山。 只因眼前男子乃是洗剑阁纵横剑客柳南舟,又有“君子剑”之称。 临海书院年轻一辈夫子,有两人最为特殊。 一是她叶继微,有“闻弦音而知雅意”的天赋神通,是书院最年轻,最有希望修出本命字的。 二是洗剑阁柳南舟,有天赋神通“剑胆琴心”。 又因其有本命飞剑“纵横剑”,与本命神通相得益彰,杀力无匹。 他压境在七品多年,只为能修出与剑、剑胆相得益彰的本命字,以此登顶大道。 在此之前,他与叶继微因都想修出本命字,时有切磋、探讨,只为能修出本命字。 书院之中,知道此事的不过一手之数。 且这几人都以为两人未来将是大道伴侣。 只有二人自己知道,彼此并无男女之情,唯求大道而已。 如今叶继微境界低他一品,却快他一步修出本命字,如何不让他心动? 所以他只是站在那里,叶继微便明白对方来意。 以二人交情,叶继微本该坦诚相告。 只是她已经答应苏沛不泄露苏东山的事,所以眼下又犯了难,不知如何开口。 果然,柳南舟翻手取出一个锦盒:“叶夫子修出本命字,自该敬贺。” 叶继微没有接,略作沉吟后歉然道:“柳夫子,我知道你的来意,只是要让你失望了。” 柳南舟微微皱眉,声音醇厚:“为何?” 叶继微欠身:“恕难相告。” 柳南舟认真看了看叶继微,没有强人所难:“我相信叶夫子。” 叶继微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柳南舟坚持追问。 犹豫了一下,她抬手写出一个“乐”字,推向柳南舟。 柳南舟平静的眸子泛起热切,惊喜道:“这便是本命字?” 叶继微点头。 哪知道柳南舟却没有接,试探问了一句:“敢问叶夫子,是否与那苏东山有关?” “不是。” 叶继微平静摇头。 这场景她在心底演练多次,早已做到自然又自然。 不料柳南舟却笑道:“果然与他有关。” 说罢他化作一抹流光离去,直奔夫子们的别院区。 叶继微秀眉蹙起,片刻后轻拍额头,真是失策! 柳南舟只是问“是否与苏东山有关”,并未说是什么事。 她想当然地认为问的是本命字,回答的又那么干脆,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了。 更何况柳南舟有“剑胆琴心”的天赋? 叶继微心生愧疚,收了古琴,追着柳南舟而去。 …… 揽翠别院。 苏东山正在院内捧着一本《字说》翻看。 面前是竹制小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以及一盘吃剩的瓜果。 瓜果是秦芜给他送来的。 送瓜的时候秦芜瞥了一眼苏东山,奇道:“你不是该出门给你爹惹是生非吗,怎么这么不务正业?” 苏东山当场破了大防。 敢情自己看书是不务正业? 他有理由怀疑原主名声这么臭,跟老娘秦芜脱不开关系。 好在秦芜只嘲讽了一句就自顾自捣腾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去了。 苏东山暗戳戳想着自己是不是干点正事——拿这枝条把那些花草叶子都给打掉。 只是想到自己到底十七岁了,便放弃了这个想法,继续看书。 《字说》是儒家四圣之一许正所作,以偏旁部首分类,将世间文字起源、意义进行详述。 大体与前世的《说文解字》相同,只是细则上有区别。 他看书,既是为了尽快了解这个世界儒家的思想、学说,也是为了尝试“投喂”三花,让其身上的“东山”二字尽快解封。 在这个世界,创立儒家的是至圣先师,修为是儒家最高。 如今他老人家远在天外,已经多年不在世间现身。 儒家当今的掌舵人为亚圣阎良。 其后分别为文圣礼圣周公羊,文圣荀文,字圣许真。 大致分为三条文脉。 亚圣一脉主“仁”、“善”。 文圣一脉主“法”、“恶”。 礼圣一脉主“礼”、‘战’。 字圣并无特定主张,皆有所长。 四圣皆有两个本命字。 其中亚圣道法最高,礼圣杀力最高,文圣辩力最高,字圣炼字、剑当世无匹。 其余十一、十二品儒家圣人各有所长。 儒家能继道家成为世间之首,正因为修道、治学、治世三不误。 在苏东山印象里,自己老爹似乎就倾向于亚圣一脉…… “东山,有人找你!” 秦芜的声音忽然响起。 “就说我不在!” “哦,我儿子说他不在。” 苏东山:!!! 娘诶,这样搞不好吧? 苏东山无奈合上书,走到门口去迎客。 门口静静站着一个黑衫男子。 英眉挺鼻,一双龙眼炯炯有神。 虽穿一身黑色儒衫,站在那里却浑如一把利剑。 苏东山瞥了一眼,绞尽脑汁回想记忆,眼神一缩。 猛人! 柳南舟,字飞卿,号称纵横剑客。 洗剑阁独臂剑圣温华最得意的弟子。 既是儒修,也是剑修。 讲得了道理,砍得了人。 实力七品,却于海上两剑斩杀一位八品后期的海妖,名声享誉六院。 原主苏东山虽然恶搞过书院许多夫子,却从不敢招惹洗剑阁的。 只因为洗剑阁的人个顶个的暴脾气,真是一言不合就拿剑砍人。 柳南舟更是这群人中的佼佼者! 在此之前,不论是原主还是他自己,都没跟这个柳南舟有过交集。 这样的猛人登门来找自己,想干什么? 第44章 这叔要得! 苏东山在门口想了一通,没想出自己跟柳南舟有什么交集,放下心来。 当然,他不是没想过何开的事。 但想到何开跌境是老爹打的,跟自己没关系。 “见过柳夫子,您找学生所为何事?” 柳南微微点头:“问剑,求道。” “草!” 苏东山快速往后跳,一抹玉佩,喝道:“金甲、银甲,护我周全!” “哐当!” 揽翠别院大门瞬间关闭。 门上金光一闪,两尊门神宛如活了过来,各伸出一刀一杖,横在柳南舟面前。 柳南舟:??? 苏东山如此做犹不放心,快速捏碎一枚玉简:“老爹,有人要砍我!” 下一刻,数里外的书院办公区上空便飘出一片雨云。 雨云眨眼间来到揽翠别院。 苏沛人未落地,声音已经如闷雷炸开:“谁敢动我儿子,老子杀他全家!” 柳南舟:??? 苏东山:!!! 落地后的苏沛发现是柳南舟,满脸惊喜:“飞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 “儿砸,开门,是我!” “爹?” “你误会了,柳夫子说的‘问剑’不是砍人的意思,是要与你论剑。” “不是你说的吗,剑修问剑、论剑,就是要翻脸砍人的意思。” 门外。 柳南舟看向苏沛。 ??? 苏沛苦笑摇头,说了大概。 柳南舟点头:“我知道了,稍等。”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流光离开原地。 这流光在书院上空转了一圈后落在了书艺院。 三息过后,流光去而复返,落在揽翠别院门前。 苏沛愣了一下:“飞卿兄,你这……” 原来柳南舟手里拎着的正是何开! 此时的何开面色惨白无人色,惊恐叫道:“柳夫子,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柳南舟抬手,一把三寸长的白色小剑骤然出现。 小剑乍现骤逝,在何开身上快速游走一遭。 “啊!” 何开凄厉惨呼。 柳南舟冷哼一声:“出声就死!” 何开浑身剧烈颤抖,惨呼声却戛然而止。 只因为他知道柳南舟的脾性,他是真敢杀! 柳南舟冷哼:“身为儒家夫子,不想着持正授业、教书育人,反倒以一己之私,算计学子大道,枉为读书人!” 苏沛无奈道:“飞卿,我已经将此事禀明院长,对他的处罚也快下来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柳南舟摇头:“院长思虑太多,未必能尽实重罚,我等不及。” 他又嗤笑了一声,“你好歹也是八品大儒,他要断你儿子大道,你就只踢了他一脚?” 苏沛尴尬搓手:“可以了,可以了。” 一脚把何开体内的本命物尽数踢碎,让他从五品跌到了四品,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程度泄愤了。 可柳南舟又生生以本命飞剑打碎了何开身上几十处关键洞府,让他的四品也支持不住。 何开原本是破屋漏户,“墙体”还在。 只要重炼本命物,还能依次恢复。 代价无非是花些时间、灵石罢了。 可柳南舟出剑,是直接打烂、搅碎他关键洞府,让他连四品都维持不住——现在是“墙体”都摇摇欲坠。 苏沛确信,若不是人体穴窍开辟成洞府不可逆,柳南舟不介意出手将其洞府彻底打烂,彻底断其大道。 他这么做,跟俩人的交情没半毛钱的关系! 纯纯因为柳南舟是剑修,喜欢砍人! 自己也就那么随口一说,谁知道他说砍就砍? 他娘的,跟柳南舟这种疯批相比,老子苏沛就是大善人啊! 然而柳南舟却笑着打断他的自我陶醉:“行了,你专门在我跟前说这一遭不就是看我敢不敢砍吗?” 苏沛两手一摊,一脸无辜。 没有的事! 柳南舟却径直“咚咚咚”敲门:“大侄子,人我帮你砍了! 有了投名状,可以开门了吧?” 苏东山:??? 投……投名状? 大侄子? 他开了门,果然见到了苏沛在旁,这才放下心来。 柳南舟径直朝院里走去,伸手要拍苏东山,却被后者轻易躲过。 他也不尴尬,改为侧着身子指了指门外:“以后像这种你们爷俩不方便出手的,交给我,我来砍。” 随即越过苏东山,继续朝院子里走去。 苏东山满脸问号地看向苏沛。 苏沛低声言语一番。 原来老爹跟柳南舟曾一起到东海杀过海妖,是过命的交情。 “他虽看上去是个大条,却是极其知书达礼之人。 我不在家,他就乖乖在门外等着……” 苏东山瞥了一眼门外浑身颤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何开,沉默良久。 你管这个叫知书达礼? 好在老爹的话也让苏东山明白了一件事,柳南舟是友非敌,可以信赖。 三人于院中围桌而坐。 秦芜再次送来瓜果茶水。 苏沛埋怨:“夫人,飞卿不是旁人,怎么能让他晾在门外?” 秦芜呵呵一笑:“你不在家,我怎好放一个外男进院? 而且他还说找东山这兔崽子,这么蹩脚的借口,一看就是想趁机多瞅我两眼。” 柳南舟赶忙别过脸去。 秦芜哼了一声:“你最好是真的有事,不然老娘乱棍将你打出去。 大哥的女人你也敢念想!” 苏东山:!!! 柳南舟默默低头,盯着杯中茶水看茶叶翻滚。 苏沛无可奈何:“夫人你去忙吧。” 秦芜冷哼离去。 三人这才得了清静。 柳南舟也不拖沓,放下杯子,手腕一翻,取出两枚玉盒。 不等苏氏夫子开口,他径直将盒子打开,宝气逼人,推向苏东山:“大侄子,送你的。” “送我?” 苏东山心底泛起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说你跟我爹熟,但我跟你不熟啊。 “咳咳。” 苏沛清了清嗓子,“那玉髓明光甲就是之前飞卿兄送我的。” 柳南舟也坦然道:“我听闻叶夫子修出本命字时,你就在旁边。 所以这次来,是想看看能否从你这里获得启发,修出本命字。 这两样东西,一为东海九品鲛人王内丹,可在你炼化本命物时充水府之用。 这把剑,乃是后天灵器,可充金府之用……” 话音未落,苏沛连连摆手:“怎么使得,怎么使得!”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手上却早已将其推向苏东山的方寸物中。 苏东山算是看出来了,老爹跟柳南舟的关系是真的好。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原主印象里竟没有关于柳南舟的多少印象。 或许正如刚才说的,苏沛不在家,他为了避嫌,从来不进院子。 而柳南舟又是个好战的人,经常亲自带着学子于东海上斩杀海妖。 至于原主苏东山,又是个在书院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无赖货。 如此一来,少有交集似乎也正常。 最关键的,是人家这求人办事的态度很端正啊! 事还没办,能不能办成,甚至苏东山还没同意,他就已经把礼送出去了。 再看看何开……什么玩意儿! 略作思索后,苏东山看向柳南舟:“柳夫子……” “叫叔就行。” “柳叔。” “诶,好,再送一样东西。” 苏东山两眼放光,这叔要得! 会来事啊! 第45章 苏大爷麻了呀,一句话你剑心蒙尘? 柳南舟会来事,苏东山自觉也不能差事了。 再加上老爹苏沛就在身边,也没隐瞒的必要了。 况且老爹也告诉了他,柳南舟素有“剑胆琴心”之称。 旁人难以注意的细枝末节,在其看来可能就是一击必胜的关键。 他只需要对叶继微修出本命字前后稍加分析,就能猜出大概。 所以苏东山也不认为有隐瞒的必要。 他便大方承认:“是,我在旁边。” “果然!” 柳南舟正色道,“我来,就是想请贤侄说剑,看能否获得修出本命字之法。” “啊?” 苏东山懵了。 说剑? 若说抄诗背文,这个他拿手。 可说剑,他真的是抓瞎。 无奈之下他只得如实开口:“柳叔,我不懂剑道啊。” 苏沛也点头:“飞卿,他是真不懂。” 岂料柳南舟却笑问:“那你懂音律吗?” 一句话,问懵了苏东山。 也将苏沛问清醒了。 是啊,他苏东山连乐器都不会演奏,不照样帮叶继微修出了本命字? 且柳南舟不知道的是,苏东山还修出了在“乐”之上的“音”字! 一时间,苏沛大为意动。 先前直接问苏东山如何修出本命字,尽管苏东山说得坦白,他还是觉得缺点什么。 不如让他试着说剑? 他想了想,鼓励道:“儿子,要不你试试看,什么是剑?” 苏东山皱眉苦思,而后摇头:“爹,不是我不说,是我真的不懂剑,没练过剑。” 苏沛看向柳南舟。 后者略作思索,摇头笑道:“是我没说清楚。” 他心念一动,一柄古朴长剑横在身前。 屈指一弹,嗡鸣如龙吟。 “此剑剑名为‘纵横’,是我的本命神兵,本命神通为纵横十字剑,杀力无匹。 可惜在我手中蒙尘,练剑甲子,只练成横剑,纵剑至今未能大成。” 苏东山有些奇怪,为何本命神通是纵横剑,却只练成了横剑? 柳南舟满脸期待。 苏沛只得小声解释:“他还不知道本命神兵为何物。” 顿了顿,他又叹气道,“飞卿,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他虽然不会奏乐,好歹学过乐理。 可这剑道跟本命神兵,他是真没接触过……” “无妨,” 柳南舟摇头,“佛家有一朝顿悟之说。” 他看向苏东山,开始解释,“本命神兵与本命字相似,但稍有不同。 本命神兵乃兵家路子,藏于人体穴窍之内。 修士四品由穴窍转开洞府时,有一定几率在洞府内发现天然神兵。 这些神兵天生自带一种或几种神通,是为本命神兵。 本命神兵神通如何、如何命名,都需要不断摸索…… 有些人,即便发现了本命神兵,因为无法摸清本命神兵的神通,无法发挥其真正威力,也是常有的事…… 兵家修士论杀伐之力是各家之最。 若与儒道结合,更添杀力。 我以君子修身立命为道入剑,至今只能修身横剑,却无法修出那一纵……” 说到这里,他似怕苏东山心底有负担,加了一句,“不是学问考校,也没有所谓固定答案。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苏东山倍感意外。 除却刚开始在门口的误会,柳南舟给他的感觉是比老爹、老娘还好相处。 没架子、说话随和,也不给他压力,还送礼…… 苏东山实在没理由让其失望。 他想了想,这才缓缓开口:“好!不说剑的话就还好。 柳叔,你刚才说剑为纵横,本命神通为纵横十字剑?” 柳南舟点头。 一横一竖,正对纵横。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以“十”字预修的本命字。 可无论他如何参悟,都参不透“十”跟纵横剑的联系。 为了让苏东山更了解自己的情况,他再次说明:“横剑为一,道立于一,一往无前……” 苏东山挠头。 “一”自然是个说法,却跟他要表达的纵横“十”字关系不大。 柳南舟的说法等于给他的说法定了基调,这还要他怎么说? 柳南舟恍然意识到问题所在,连忙摆手:“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你不用管,按你所想的说就行。” 苏东山无比诧异。 门外何开是七品,眼前柳南舟也是七品。 何开是想让苏东山承认他的“道”,甚至不惜毁了苏东山的大道高度。 而柳南舟不一样——随你说,不用担心我! 同是七品,这胸襟、气度、认知,堪称天差地别。 这也决定了苏东山对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苏东山点头:“‘十’现在是横竖交错之字。 但追其本源,却并非如此。” 他摊开桌上的《字说》,“十为一竖,中以点代横,表示从一至十,为一进制。 圣人造字之前,古人结绳记事,一绳竖起,逢十打一绳结,为‘十’也……” 柳南舟、苏沛纷纷点头。 尤其是苏沛,更是毫不掩饰对自己好大儿的赞赏。 追本溯源,是儒家做学问的要义之一。 须知现在的儒家风气,治学重义理,修道重境界。 已经有不少大儒倡议治学回归本源了。 看苏东山对古字研究,不仅与这些倡议暗合,也是字圣许真倡议所在。 仅此一点,苏东山就当得起“治学勤勉、务实求真”,强过太多人了。 柳南舟目光灼灼,满脸期待。 果然,师傅说的是对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说不定,苏东山真的可以给他惊喜! 眼见柳南舟不吭声,苏东山放心点头,继续说道:“若说与现在的‘十’字形似的,莫若‘七’字。” “七?” 苏、柳二人先是一愣,而后恍然。 “七”的古字写法的确是一横一竖,为“十”字。 竖为“木”,横为“切”,为最早割木取漆出现的字。 所以,“七”、“柒”、“漆”同音,也表达同一事物。 苏东山忽然问了一句:“所以,柳叔,你的本命神通真的是纵横十字剑吗? 一句话,直接把柳南舟问懵了。 练剑甲子,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你的本命神通真的是纵横十字剑吗。 苏沛先是一愣,而后抚掌大笑:“飞卿兄你好样的,练错了都练出个不输八品的七品剑修。 这要是练对了,还不早就儒道十品,剑斩大妖了?” 柳南舟自动将苏沛的毒舌忽略,皱眉苦索。 数十年来的寒暑不辍,每一次出剑,每一次凝聚剑意,每一次的横剑无匹,纵剑的狂怒不得出…… 而他面前的长剑似感受到他的心意,自行嗡鸣不止。 只是声音没有刚才的激昂、清亮了。 苏沛陡然住嘴,脸色难看:“遭了!” 苏东山愣住:“怎么了,爹?” “本命剑自行嗡鸣,声音不再纯粹。 这是……剑心蒙尘。 若不拨云见日,他会跌境!” 苏东山瞬间麻了。 怎么会这样? 先是何开道心受损,现在柳南舟又来个剑心蒙尘? “爹,爹,你看到了啊,这跟我没关系啊。 我说我不懂剑,是柳叔非让我说的……” 第46章 学好数理化,关键时候能救急! “爹,爹,不怪我啊,是他要我说的。” 苏东山是真麻了。 何开道心受损他是无所谓,可柳南舟剑心蒙尘却非他所愿。 此时, 柳南舟一身剑气吞吐不定,晦暗不明。 剑身嗡鸣也时有时无,像是人之将死。 双目中也是一片茫然。 饶是苏东山不懂剑,也明白柳白出问题了! “爹,你看,我不想说,你们非让我说,这事不能赖我……” 苏沛原本神色凝重,听到这话只觉眼皮乱跳。 这臭小子,这个时候想的居然是撇清责任! 老子怎么生出这么个崽儿! 苏沛沉吟抬手,犹豫要不要出手。 他指尖捏着一个“沛”字就要推向柳南舟。 “不妥,剑心蒙尘与道心受损一样,冒然凝神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苏东山,“快说!” “啊,说什么?” “说能让他产生触动的话。” “啊这,万一……” “少废话,快!就算是跌境,也让他跌得明明白白,总好过剑心蒙尘,不知将往何处!” 苏沛不愧是八品大儒,一眼看出症结所在。 苏东山听出老爹言语急切,只得硬着头皮道:“柳叔,你可别当真,我就随口一说……” “少废话,说重点!” 苏东山一个激灵。 真麻烦! 以后再不做这样的事了! 但他也知道情况紧急,只得改口“柳叔,既然你的剑名为纵横剑,想来有横剑意,也有纵剑意。 所以我猜测你的剑未必是‘十’字剑,而是古‘七’字剑。 果真如此,你就不是练错,而是练少了,补全即可。” “练少了?” 苏沛皱眉。 正要开口呵斥他胡说八道,却猛然发现柳南舟茫然的眼睛有了几分清醒。 真说到点子上了? 苏东山眼见柳南舟有了反应,赶忙说道:“‘七’字纵竖之木为先,金刀横‘切’为后。 柳叔,你出纵横两剑试试。” 柳南舟眼睛微亮。 长剑嗡鸣声渐起,屈指弹在剑身。 长剑噌噌嗡鸣,接连释放出两道剑意。 一纵,一横,直奔苏沛。 苏沛并指接住,两指轻捻,眉头皱起。 纵剑并无特别属性,倒是横剑有一股浑厚霸道之意,让他有种窒息之感。 “如何?” 柳南舟急切问道。 苏沛如实道出:“无‘木横、金纵’之意。” 二人齐齐看向苏东山。 苏东山皱眉。 他猜错了。 柳南舟也练错了! 不是古“七”字剑,也不是新“十”字剑。 而是古“十”字剑——一竖,一绳结。 或者说纵横剑叫着也没错,但柳南舟得先练竖剑。 因为古“十”字中是先有竖,后有绳结。 儒家文圣有“分先后,审大小,定善恶”之说。 治学、修道皆是如此,顺序不可废。 废了,也就废了。 苏东山沉默。 柳南舟也沉默。 后者已然从前者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柳南舟脸色苍白。 难怪纵剑一直练不成…… 居然真的练错了! “噗!” 柳南舟身形踉跄,张口吐出一大口血。 霎那间,长剑如回光返照,嗡鸣不止。 剑身亮如彗星,又快速黯淡下去。 剑意以更快的速度消散…… 柳南舟浑身笼罩一股灰败之意。 苏沛断喝:“飞卿,冷静!” 苏东山懵了,又来! 可感受到柳南舟身上气息如溃堤一般,他也跟着着急起来。 无冤无仇,见面还送他东西,他怎好坏人剑心? 苏东山心思急转直下,心念如电。 “柳叔,等等!” 柳南舟颓然摇头:“不怪你,是我自己练错……前路已断……” “不!” 苏东山急切说道,“纵剑、横剑,是顺序不同,却也并无本质不同!” “你不必再说……” “不,柳叔,你听我说完!” 苏东山只觉cpu都快烧冒烟了,“纵横剑,归根结底是纵字自上而下,横字自左而右。 柳叔,我只问一句,剑自左而右,是一剑所致吗?” 柳南舟已然心如死灰:“你不必再说,我意……” 苏东山急了,索性喝道:“柳南舟,你只需回答我是不是一剑!” 这一声“柳南舟”顿时让苏沛跟柳南舟二人愣住了。 后生晚辈直呼长辈姓名,无异于指名道姓骂人。 苏沛皱眉。 若非此时情况特殊,他肯定要棍棒下出孝子了。 然而柳南舟却在这一声喝问下变得冷静了。 再看苏东山满脸急切,他沉声道“自然是一剑。” “错!” 苏东山喝道。 “错?” 柳南舟迷茫了。 先是练剑顺序练错了。 现在连挥剑的基本招数也练错了? 苏沛已经急到不行。 这位小祖宗诶,柳南舟一身剑意倾泻如决堤,你还在这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他? 苏东山不管二人如何想:“柳叔修儒道,应该记得,蒙童学字,先学何种笔画?” 迷茫中的柳南舟浑浑噩噩,下意识回了个字:“点。” 苏东山握拳狠狠挥舞了一下:“对,就是点! 那你再看,这一横是不是由无数个点连接而成? 何处点出第一个点,何处落下最后一个点。 写字时墨水相连,挥剑时剑意不断,是也不是?” “嗯?” 柳南舟眸子一亮。 身上不断流逝的剑意也为之一凝。 苏东山眼见有效,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 果然,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数学上说,一个点是点,两个点连接可成一条线。 而在这条线上,可以有无数个点! 没想到这套理论用在剑道上也能让柳南舟有所悟! 柳南舟此时已经明白苏东山的意思,顺着苏东山的意思往下说:“你说得对,既然点可以左右连成横,自然也可以上下连成竖。 只是,我练了甲子横剑,如何改横为纵?” 苏东山笑了。 鱼儿“上钩”,剩下的是黑是白还不全凭他一张嘴? 他故意叹气:“柳叔既然知道点可成横、成竖,何不想想点又是如何写出?” 柳南舟皱眉:“何意?” 苏东山笑道:“记得以前我学字时,我爹就教了好些种点的写法,什么仰点、上竖点、下竖点…… 我在想,横着、竖着下笔,最后不都是一个点? 为这我爹还狠狠敲了我一爆栗……” 苏沛先是一愣,后是满脸惊喜。 没想到儿子竟然如此有悟性,学写字都能悟出这么大的道理! 反观柳南舟则愣在原地,口中喃喃:“这,这,这……” 他一身剑意不再消散,而是如波浪起伏,明灭不定。 苏东山跟着紧张起来。 这剑意闪的,跟心电图一样,太他么吓人了! 看柳白眉头紧锁,一副便秘的样子,苏东山忍不住喝了一声:“柳南舟,点从何出?” 柳南舟身体瞬间绷直,没有回应苏东山,却缓缓抬起右手。 身前长剑受其气机牵引,居然也凌空悬垂,似一根长笔悬空。 柳南舟并指,凌空一点。 长剑跟着一点。 一点,就只是一个小点而已。 一点点出之后,柳南舟停手,眉头紧锁,面露茫然。 剑身震颤,不住嗡鸣,剑意攀升。 看情形,像极了想起某个字,却忘记了笔画该怎么写。 又像是某些特殊时刻,正在积攒力气,酝酿情绪。 只为蓄势待发…… 苏东山也受到这股气机牵引,只觉胸口一团憋闷郁郁不得发,却又有种不发不得畅快的感觉。 他觉得这个时候若是说上几句逼格高的话应该能有奇效。 于是,他遍寻心中词汇之后,沉声开口:“出剑如笔,一点如刺,如开混沌,此后竖出如巨笔长杠,又如滔滔大江,一直去也!” 此话一出,柳南舟如反受他牵引,先是向下再顿一下,继而用力向下一按! “嗡——” 纵横剑一声长吟,似压抑甲子的憋闷终于得以宣泄,声音直入云霄! 霎那间,柳南舟身上剑意如烈日当头,使人不敢与之尝试。 纵横剑劈出竖剑之后,如禽鸟脱樊笼,在柳南舟身边如走龙蛇,迅如闪电。 柳南舟不复先前的迷茫、颓废,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抬头看向上方,沉声道:“我有一剑,不得不出!” 话音未落,一剑直冲云霄。 天上云卷云舒。 书院内鸾凤齐鸣。 揽翠别院被一片剑光笼罩。 苏沛两眼放光:“恭喜飞卿兄!” 第47章 柳南舟的本命字就一笔? “本命字?” 苏东山诧异,这气象…… 剑修、天赋神通、本命飞剑、本命神通、本命字…… 难道柳南舟是得天之宠? 慕了! 此时,柳南舟原地不动,气势节节攀升。 他身上的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一股浩然正大的气息如水汽蒸腾,将其托起,升空。 柳南舟凌空矗立,升至与剑齐平。 长剑悬垂在他面前,嗡鸣不止,声音高亢。 “人剑合一,天生剑种!” 苏沛由衷赞道。 他内心激动至极,先是叶继微,后是柳南舟,都因为苏东山修出了本命字。 自己儿子对儒家本命字竟有如此深刻的认知! 苏东山却瞥了老爹一眼,你这是夸人还是骂人? 此时, 揽翠别院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到来。 天粟楼许硕。 院长程晔。 洗剑阁温华。 音律院叶继微、曾靖。 书艺院高亨。 覆射院魏冉…… 出乎意料,众人只是围在揽翠别院上空,却没有选择进来。 只是在天上拱手祝贺。 “恭喜飞卿兄,终于得偿所愿。” “飞卿兄修出本命字,我临海书院双喜临门!” “飞卿兄,请到我书艺院一叙!” “……” 看着上空风筝一样飘着的众人,苏东山忍不住看了一眼苏沛。 老爹,家里来客人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哪知道秦芜的声音从廊亭深处响起:“吵死了,一个个跑到天上飘什么,放风筝吗?” 苏东山:…… 出乎意料,柳南舟竟主动字空中一步踏出,离开揽翠别院。 众人也尾随而去。 苏东山心底想着自己怎么能跟过去看看时,苏沛伸手搭在他肩膀上:“走!” “爹?” 苏东山心底疑惑,自己就这么跟着去了,不会露馅吗? “带你去见见世面。” 苏东山放下心来,原来如此。 柳南舟化青光来到听潮湖上,剑意如匹练,当空自上而下朝湖中劈去。 好一击纵剑,如银河泻地! 一剑之后,柳南舟身上的剑意复归平寂,整个人却如渊渟岳峙,凌空而立。 众人落地,纷纷表示祝贺。 许硕捻须而笑:“我临海书院一月之内接连两位夫子修出本命字,可喜可贺!” 程晔也点头:“飞卿本就擅杀,如今又得本命字,为东海杀妖又添一员助力!” 苏沛笑道:“飞卿兄,还不谢谢我?” 柳南舟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面上带着惊喜,落地后冲苏沛拱手:“元雱兄,今日赠字之恩,南舟感激不尽。 日后若有所需,南舟必全力以赴!” 众人震撼不已,看向苏沛的目光满是火热。 几天前先是赠字叶继微,助其修出本命字。 如今又助柳南舟也秀出了本命字! 他,他的本命字竟有如此神效? 几人下意识朝苏沛靠拢,以心声言语。 苏沛含笑摇头,鼻孔朝天。 几人咬牙切齿,却舔着脸赔笑。 许硕、程晔对视一眼,又瞥了一眼看似小心翼翼,如透明人一样的苏东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古怪应该在苏东山身上。 事后找苏沛、柳南舟核实便是了。 叶继微早已呆愣当场。 她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却断定柳南舟修出本命字与苏东山脱不开关系。 因为从柳南舟离开余音亭到修出本命字,再到她赶到,也就前后脚的功夫! 再加上她自己就是因苏东山才修出的“乐”字,对此更是深信不疑。 “他有如此才学,又修出两个本命字,怎么会……” 叶继微摇了摇头。 两个本命字,三篇被学宫收录的诗文…… 这样的人,怎屑去考校那些幼稚的考题? 人群中,覆射院院长魏冉不像其他人攀附苏沛,而是径直走向苏东山。 叶继微心底一紧。 糟了! 难道是魏冉察觉到了什么? 他可是一位妖修! 他的真名是什么,无人知道。 但众人却知道他的本体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十爪蜘蛛。 天赋神通则是化出蛛网,搜罗人心猎物。 这道神通,让他有着比叶继微还强的感知人心的能力。 难道…… 除了叶继微,苏东山、柳南舟、许硕、程晔都是心底一紧。 倒不是他们对魏冉不信任,而是因为……他是个大嘴巴! 他虽然是妖,却是亲近人族的那一类。 他仗着天赋神通,不知抖露出去多少“猛料”。 虽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也足见他的天赋神通之强——可以越级探查旁人心神! 什么院长好人妻,苏沛骂许老,高亨偷看有颜色的书啦,都是他抖露出去的。 此时他朝苏东山走去,众人焉能不紧张? 独独苏沛,眯眼而笑,面露期待。 魏冉搓了搓手:“大侄子啊,我跟你爹私交关系其实很好的,要不要到我的覆射院来。” 苏东山嘴一歪,好嘛,攀关系来了。 魏冉又转向苏沛:“元雱啊,你请柳夫子教他剑术,请叶夫子教他音律,还差个覆射师傅吧,就由我来亲自教授,如何? 你也不用太谢我,就送我一个本命字好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柳南舟冷笑道:“你这算盘打的,算盘子都崩到我脸上了。” 叶继微提醒道:“苏夫子可要慎重,万一某人说你又骂人了,我等是信他,还是信你?” 苏沛点头,冷声道:“少跟我攀关系,跟你不熟!” 魏冉不以为意,转而伸手拍了拍苏东山肩膀:“既然这样,你我兄弟相称,你帮我跟你爹要个本命字,不过分吧?” 苏东山:…… 柳南舟冷笑:“好一个铁骨铮铮的魏鸿升,为了修出本命字,脸都不要了! 魏冉错愕道:“脸,什么脸? 我是妖,又不是你们人族,要什么脸?” “妖?” 苏东山身子一僵。 他竟不知道魏冉是只大妖! 苏沛只得走到魏冉面前:“行了,鸿升兄,你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本命字而已,我赠你便是。 不要吓唬老子儿子!” “当真?” 苏沛哼道,“骗你的话你是我儿子。” 魏冉咧嘴一笑:“好……苏沛你大爷的!” 苏沛也不多说,甩手推出一个“沛”字。 魏冉笑逐颜开,两手捧着“沛”字,又伸出一手拍了拍苏东山肩膀:“行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有空来覆射院找我,我教你覆射!” 说罢,他一脚跺地,凌空飞去。 其余人再次把目光投向柳南舟。 “飞卿兄,你的本命字是什么?” “滚。” “这……飞卿兄,好好的怎么赶人呢?” 柳南舟也不解释,凌空写了一个字。 丨。 丨,上入天,下及地,贯穿上下也。 众人看傻了眼。 柳南舟的本命字就一笔? 这算咋子回事嘛? 柳南舟自傲一笑。 他的本命字就一笔,简简单单,却霸气无匹。 修出的刹那,就让他感受到了性命相合、大道相融。 这就是本命字! 高山阻我,一剑破开。 江河拦我,一剑贯穿。 这就是他的本命字——丨。 没有本命飞剑,念“竖”。 有了本命飞剑,念“滚”…… 第48章 发掘本命字神通,提升实力 “何开道心受损,境界跌到……三品。” “柳南舟剑心澄明,修出本命字,多年辛苦压制七品,终于可以顺势入八品了。” “同为七品,差距竟如此之大!” 天粟楼顶,苏沛、程晔、许硕等人纷纷感叹。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许硕摇头,“明礼,我早跟你说过,书院有些夫子治学、修儒浮躁。 经此一事,差别出来了吧? 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肃清书院的学风。” 程晔躬身点头:“是,夫子教诲,明礼记住了。” 许硕又看向苏沛:“元雱,东山修出本命字的事有几人知道了?” 苏沛想了想才说道:“除了你我三人,还有文则、素心。 从今日情况来看,飞卿应该也猜出大概。 还有鸿升……” 许硕无奈。 苏东山修出本命字时,王业、叶继微在场。 柳南舟、魏冉虽不在场,却各有神通。 其中柳南舟是有“剑胆琴心”。 魏冉一手蛛网罗织人心。 若再算上书艺院的高亨知道苏东山的文才,术算院的刘辉又擅长天演之能,苏东山修出本命字的事在几个高层中几乎是透明了。 “元雱,让这小子修为、实力尽快提升上来。 境界不够的话,就试试能否开辟本命字的神通。 需要什么材料,从我这里拿。” 许硕沉声道,“两个本命字,大道前途不必说,一旦被其他各家修士知道了,势必要采取行动。 只有自己实力足够,才能自保。” “好!” “开府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飞卿主动请缨的。” “好……还有,让他少跟之前那些糟七糟八的学子待在一起,差点就埋没了。” “是!” …… “提升实力?” 苏东山放下书,看向老爹,“怎么提升?” 事实上这一段时间以来,苏东山都在努力看书、修炼。 可受限于自身境界太低,汲取的浩然气速度实在缓慢。 “一是本命字,二是开府。” “本命字,开府?” “嗯。” 苏沛点头,“你当下提升实力最快的就是掌握本命字的使用方法。 不然等同于空守宝山。” 苏东山振奋起来。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修为跟杀伐手段! “儒修与人对敌、斗法,依托的都是浩然气。 而本命字,就是法术最直接、威力也最大的神通。” 苏沛抬手写出“沛”字,按照之前他解释的四层,分别给苏东山演示。 “按照常理来说,本命字的气象与神通是跟修为挂钩的。 但如果能提前确定某项神通,也可以通过炼化天材地宝,借宝物之力提前发挥本命字的神通。 如我这‘沛’字,本是地面江河,我却从中领会了‘水从天降,落地成河’的真意……” 因为是帮自己儿子,苏沛讲得格外用心。 看他架势,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所有都教给苏东山。 八品大儒当老师,对苏东山的指导是高屋建瓴式的。 远不是寻常六品、七品的夫子可以相比。 最关键的……他们没有本命字。 在苏沛的示范兼手把手带着分解,苏东山也开始摸索自己的本命字。 因为保密原因,他只能显化“君”跟“音”。 因他修为步入三品,“君”字多了一些变化——除了手杖跟铜印,头顶还有一顶镶玉的抹额。 苏沛目光灼灼:“本命字显化的每一种气象都不是无故出现。 各种气象出现的顺序、位置、大小,都与其本身神通相关。” 苏东山眼睛大亮:“这么说来,本命字的神通要比本命神兵的神通要更直接?” 苏沛含笑点头:“不错,本命字难以修出,可修出之后神通可以确定范围。 加上本命字是与儒修性命、大道休戚相关,不存在练错的可能。 而本命神兵虽然在开府时就能发掘出,但本命神通却模棱两可,却有练错的可能。 甘蔗没有两头甜的……” 苏东山点头,想到了柳南舟,心有余悸。 练了六十年,练错了…… 也亏得苏大爷脑筋转得快,不然柳南舟的情况比何开好的有限。 他修出“丨”字后直接闭关了。 据老爹说,柳南舟再出关定然是八品。 出关之后可能就要去东海杀妖,说不得到时候可以带苏东山去见见世面……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提升实力是要紧。 苏沛指明方向:“你现在的‘君’字能显化出来的有三种东西,权杖、印信跟玉冠带。 你一个个琢磨,这三种东西有什么功效。 苏东山看向左手“权杖”,感受上面传来的波动,再仔细思索权杖能用来干什么。 事实上这都不用想了,苏沛就说过,可以炼化笔、砚台入“君”字气象中。 二者作用已然可以确定。 “本命字蕴含的神通,一样可以搭配其他法术、神通使用。 你这权杖,可以尝试配合佛道降魔杖法、兵家的棍法、剑法。 儒家的笔法等等。 既可以减少浩然气的消耗,又可以增加威力……” 在苏沛的发掘下,苏东山又开发出了印信的新作用——震慑! 印信的震慑包含心理跟阻碍真气流转两个方面。 像是一个debuff。 苏沛给了估计,以苏东山现在的境界运转印信,能轻松让四品的修士真气运转出现凝滞。 五品的真气运转不畅。 至于六品的,会有影响,但不大。 这就是拥有本命字的威力,可以让低品的修士越阶反制高品修士。 能不能战而胜之,那就要看高品修士有无特殊手段了。 至于抹额,没有专门的神通。 但是对权杖、印信都有一定的加成。 也就是说,苏东山现在能用的“君”字神通有两个。 权杖可以打人。 印信可以“控”人。 他提升实力的第一点就落在这两项上。 至于“音”字,苏沛则建议他去找叶继微。 “又是她?” 苏东山不由皱眉。 原主被一袖子抽落水的恐惧再次袭来。 虽然可以确定叶继微不是杀原主的凶手,但之前在廊亭里她那种盛气凌人的举动还是让苏东山很不爽。 “她的本命字都是靠我修出来的,我去找她有什么用?” “找她,可以帮你更快、更准地发掘本命字神通。” 苏沛循循善诱,“还可以演化出更多…… 你,确定不去?” 第49章 女夫子赠礼&逆推神通 “你的‘音’字是他‘乐’字的母字。 你可以根据她的本命字神通逆推你的。 当然,她也可以根据你的母字来推衍‘乐’字神通。 但现在是她修为高,感悟到的本命神通要比你容易。” 苏沛耐心解释。 苏东山眼睛一亮。 这么说来,自己去就是白嫖的? 不花钱的谁不喜欢? 去! 而且苏东山也想弄清楚听潮湖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叶继微要对原主动手。 一来是弄清楚了他也心安。 二来是好赖自己占了原主的身体,也该为他求个真相。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他在记忆中依稀记得原主在船上喝了酒,印象里原主还说“酒的味道怎么不对”来着。 几相结合,答案呼之欲出。 有仇不报非君子。 之前他还烦恼在书院规矩多,无法对季博长这些人出手太狠。 可是经过柳南舟的事他恍然明白,实力原来可以打破某些规矩。 季博长、王文潜能用“肃清书院风气”为理由搞他,何开也可以用夫子的身份压他。 果然,规则是针对弱者的。 柳南舟都把何开废成那个样子了,也没谁跳出来说不合适! 原本以为夫子一手持书讲道理,一手拿剑以力服人是笑话,如今看来是正经! “我如今明面上有两个本命字,又有文名,受书院重视,老爹保护……” 苏东山放下心来,由老爹苏沛发帖,自己去见叶继微。 “不用,这也是叶夫子的意思。” 苏沛摇头,“上次修出本命字之后她一直想要当面谢你,只是你在巩固三品修为,我就没同意。 刚好趁此机会改善一下你在夫子心目中的印象。 嗯,还有早日完成你娘的心愿。” “我娘?什么心愿?” “啪!” 苏沛赏了他一爆栗,“孙子,孙子!我们老两口为了什么生的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苏东山迷惑了:“不是因为你们夫妻情深?” 苏沛冷哼:“那就不需要你了。 你的作用是延续我老苏家的香火。 你娘说叶夫子比你大几岁,这么关系,女大三,抱金砖…… 哎哎,儿子,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叶夫子。” “不愧是我苏沛的儿子,敢想敢做……” …… 苏东山到了音律院。 幽竹水榭,虹桥流雪, 一派江南园林风光。 叶继微于水榭回亭中抚琴,琴音袅袅,使人忘忧。 似早知道苏东山要来,叶继微及时止琴,起身微笑。 苏东山主动欠身:“学生苏东山,见过叶夫子。” 叶继微颔首点头:“三品修为稳固了?” “谢夫子关心,稳固了。” “好,接下来就是开辟穴窍,如点燃烽火,依次而行就是了。 今日请你来,是有三件事。” “三件事?” “嗯。” 叶继微眉眼弯弯:“其一,是为前些时日将你抽落水中道歉。 我作为夫子,就算是要惩戒学子,也不该如此粗暴。 其二,是为……” “等等。” 苏东山打断叶继微,“夫子,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夫子如实相告。” “你说。” “学生事后回想当日之事,只觉浑浑噩噩,不明所以,好像没对夫子说什么吧?” 叶继微点头:“的确,你当日并未说什么。 但我当时在听潮湖上偶有所悟,本以为可以追本溯源有所收获,却被你忽然出现打断。 加上你当时两眼迷离,心弦浊如浑汤,我便没想太多,将你抽落入水……” 说到这里,她秀眉蹙起,“你明明心中有才学,天资又如此高,为何要自甘堕落,跟那样的学子待在一起?” “嗯?” 苏东山眼睛眯起,心底有数了。 双眼迷离、心弦浊如浑汤! 他现在有“音”字,虽无法像叶继微那样听清人的具体行事,却能感受到周遭活物的情绪。 即便是一只鸡、一只虫蚁,虽不像人的情绪那么丰富,却也各有“情绪”。 即便如虫蚁,浑浑噩噩,其“心声”也是清澈如一。 便是前几日老爹苏沛因为他写出《劝学文》喝得酩酊大醉,心弦也没有浊如浑汤! 更何况原主酒量本就不俗,当日也没喝多少! “果然是酒的问题!” 苏东山心底有数了。 看来季博长、王文潜蓄谋已久。 很好,确定是谁出的手了,不白来。 他默默点头。 叶继微颇为奇怪,没了? 她还以为苏东山要跟她较劲呢。 “其二,是谢你的一番说字,让我修出了‘乐’字。” 苏东山摇头:“夫子言重了,若非积累足够,学生说字只是一个契机,夫子抓住了而已。” 经过柳南舟一事后,他也摸清了自己修出本命字跟他人修出本命字的条件。 对于自己,是他切实经过认真思考,且认同这些说法,加上三花的加持,可以修出本命字。 对其他人,则必须要有对应本命字的积累才行。 像叶继微、柳南舟这样只求修出中意本命字的,积累深厚,一点就透。 而老爹苏沛,曾让苏东山给他讲解“雷”、“霖”等字,结果毫无动静…… 叶继微颇为感慨。 若是别的夫子、学子得她一句谢,早已心弦乱响,聒噪烦人了。 哪像苏东山,不居功,不自傲。 果然是个不一样的学子啊。 叶继微心底赞叹,微笑道:“无论如何,是你助我修出本命字,该我做的,却不能少了。” 说着,叶继微轻轻抬手,几样物事便出现在面前。 “此钟名为惊魂钟,一下惊魂。大儒以下,只要没有防御法宝,都能奏效。 尤其是对方若是妖、魔、鬼三族,威力更甚。 这是天罡摇风,正扇可发出如刀罡风,自扇可快速聚拢元气。 这是《五音谱》,可助你……” 苏东山收了惊魂钟跟天罡摇风,没有要《五音谱》。 叶继微皱眉:“为何不要五音谱?” “我不擅奏乐。” 叶继微:…… 好吧,面对修出两个本命字的人,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她向来是性子清冷的人,从未主动送过旁人如此多的珍稀东西,更没有跟人说过这么多话。 眼前的苏东山,还是在这书院中的第一个! “第三,可能也是你此行的目的,我助你法诀‘音’字神通!” 苏东山点头,终于说到重点了。 叶继微也不拖沓,凌空写出一个一笔“乐”字。 “你的‘音’字,与我的‘乐’字,是子母字,这你知道吧?” 苏东山点头。 “那你应该也知道了,子母字蕴含的本命神通,可以逆推的吗?” “嗯,我爹说了,母字可以通过子字逆推属于自己的神通,子字也可以通过母字神通衍生出属于自己的神通。” “好。” 叶继微点头,“你感受一下。” 她并指夹住“乐”字,往苏东山头顶一挥。 “起!” 顿时,仙乐交响,灵禽翻飞。 仙子翩然起舞,百花争奇斗艳。 高山流水,曲水流觞。 桃花随风扶摇而上,香迷人眼。 苏东山正看着桃花飞舞,却不防花瓣已经将其包裹——他已经身处一处桃花花瓣结成的杀阵之中! 片片花瓣露寒芒。 苏东山心底一凛。 果然,温柔乡,英雄冢。 叶继微提醒:“再看!” 霎那间,周围温柔粉腻的场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风飞扬,冬夜萧瑟,兵士围火堆取暖。 有兵士以刀盾为乐,幽幽清唱:“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苏东山莫名觉得思念如潮水涌来,泪水潸然而下。 此时此刻,他满心只想着一件事:征程疲累,背井离乡……我要回家! “啪嗒!” 苏东山一滴眼泪落下。 叶继微随即出现在他面前,面露期待:“如何?”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东山神色骇然。 “乐”形成的小天地能瞬间祭起人心底与之共情的部分! 试想一下,与人斗法,突然一个情绪泛滥,失了神…… 叶继微不愧是书院天骄! 短短数日,就已经摸索出了这么强的本命神通! 难怪整个书院都相信她会是下一个修出本命字的人。 苏东山不由沉思。 “乐”字有此神通,逆推到“音”字的话,会是什么神通? 第50章 叶继微麻了:错的也是神通? 逆推神通,需要先弄清楚对方的神通是什么,然后才能发掘自己的神通。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而后亦然。 简单说来就是找到共同点,剖析原理,在根据原理发掘自己的神通。 叶继微原地站定,没有开口,而是让苏东山自己总结。 自己总结出的,要比别人直接告诉的印象深刻。 而苏东山也很快“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两样神通都是影响修士心神! 桃花杀阵看似杀机在桃花上,实际上却是在“乐”字消散、仙乐奏响的那一刻杀机就已经出现了。 同理,兵士刀盾相击只是杀机迸发,大风起时就已经开始了。 可以说,叶继微出手看似需要前摇,实际上布局已经完成。 不愧是读书人,神通都透着算计。 共同点找到了,至于神通作用的原理也就简单了——以声音迷惑、诱导。 继而影响人的心神。 发掘本命神通有了方向。 简单说来就是类似调音师,不断调整声音的大小、频率,激发与之相应的声音气象,以此迷惑对手。 “‘音’是母字,可能性更多,没准我一个心神就能让对手自杀了也说不定……” 果然,这趟没白来。 苏东山将猜测说了出来。 叶继微不由动容。 此子天资非凡! 可笑书院里竟盛传他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无赖! 果然,流言不足信。 “不错,这两项神通都是影响心神,正应乐经所说‘音从心起’。” 苏东山目光一亮。 “音”影响心神,自然也从心开始! 他凌空写了一个“音”字,说了声“得罪”,朝叶继微推去。 叶继微摇头示意无妨,任由“音”字落在自己身上。 她先是轻轻蹙眉,后又眉头舒展,神采奕奕。 但这情况仅仅持续到不足半息就被她生生压下。 再看苏东山时,美目骇然。 天资聪颖者,举一反三。 可谓百里挑一。 举一反十是万里挑一。 苏东山却是闻一而知十。 逆推神通需要的不仅仅是天资,还有学识与判断! “他得有多少才学储备,才能一次就明白神通根本所在?” 最关键的是苏东山一次尝试就成功了! 刚才的“音”字加身自然无法对她产生致命的影响。 可要知道,她是六品,苏东山才三品! “方向是对的。” 叶继微脸上震惊不加掩饰,“中此术者心生惊惧。 反复锤炼,威力不俗。” 苏东山欠身:“谢叶夫子。” “无妨,接下来你多次尝试即可。” “不必,接下来该让我看看你的了。” 苏东山点头。 再次祭出“音”字。 结果……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最后还是叶继微率先张嘴说了什么。 苏东山疑惑,问了一句:“夫子说的什么?”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这小子打什么哑谜,怎么没声音了?” 苏东山下意识说了一句:“什么没声音……” “啊?” 两人同时一怔,无声! “这,这……” 苏东山惊喜不已。 听人心声、无声? 叶继微就面露异色,急忙固守心神。 她是跟苏东山一起探讨本命字神通。 却不是要跟苏东山来个“敞开心扉”、“坦诚以对”。 但苏东山刚展现出来的“变异神通”却让她满脸骇然。 若苏东山能以本命字造出小天地,对处于其中的修士影响可太大了。 尤其是她,本命字是“乐”字。 在“音”字,面前,就像儿子遇到了老子,被压制得一点还手余地都没有! 苏东山此时也清晰地生出一种感觉——在他面前,叶继微等若没有本命字! 即便她是六品,也无法克服这种……克制! 叶继微深深看了苏东山一眼,神色古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在苏东山修为低,本命字祭出之后并不能持续多久。 仅仅数息之后便消失了。 “叶夫子,再来?” “嗯。” 苏东山再次写出“音”字,投向叶继微。 叶继微这次有了防备,施法以防不测。 结果这次“音”像是化作实质,如长枪大戟,扑面搠来。 叶继微眸中泛起异色,抬手挡下这一击。 再看苏东山时,神色既古怪又羡慕。 很明显,苏东山这两次尝试都是错的。 可即便是错,都展现出了神通的气象! 不愧是母字,包含子字的一切,却有着子字不具备的神效。 两次“错误”,让叶继微感触颇深。 “无声……” 叶继微抬手写出“乐”字,说了声“后退”,便开始尝试。 苏东山无奈,不是说好的帮我逆推神通的吗? 怎么你还在这试上了? 叶继微捏着“乐”字不断尝试。 “无声,我做不到,却可以以‘乐’混淆视听……” “音波攻击,可以减少铺垫,堂堂正正,直击心神……” “鼓、琴、钟,都能以乐声直接攻击……” 叶继微不愧是此前临海书院天赋最高者。 对乐器、乐理的理解远不是苏东山可比。 找准了方向之后,她快速以“乐”字试出了新的神通: 鼓捶元神、琴袭人心、钟慑神魂! 苏东山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叶继微试验出新的神通,眯起了眼睛。 要不,自己也去学几样乐器? 叶继微确定新的神通后,诚心诚意以平辈礼致谢:“多谢!” 苏东山侧身:“叶夫子客气了。” 叶继微目光灼灼:“能让我看看另一个本命字吗?” 苏东山疑惑看向叶继微。 叶继微面色微红:“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苏东山点头。 祭出“君”字。 权杖、印信、抹额。 叶继微瞬间激动起来。 虽然她早已猜出苏东山是两个本命字。 可亲眼看到时,感受还是另外一回事。 两个本命字! 整个儒家现在只有“四圣”才有的! 而苏东山却在二品时就修出了两个。 不用怀疑,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叶继微眸中秋波流转。 此时她没有将苏东山看作一个学生,而是可以与她一起探讨本命字神通的同道中人。 这种互相获利的探讨以后肯定不会少。 只是,用什么理由跟苏东山经常见面? 毕竟他不是柳南舟,能以切磋的名义…… 第51章 六院讲演 临海书院,天粟楼。 副院长王业带着几人来到门前。 看着面前的三个字,众人纷纷沉默。 万年前,万灵愚昧,圣人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妖魔震怵。 天粟楼,取的就是天降雨粟之名。 寓意就是天降文字,世道大变, 文字出,民智开启,鬼、妖、魔不得安宁。 各族经过数千年的不断争斗,此消彼长,才形成了如今的儒家为主,道、佛、妖、魔、鬼共存的局面。 “儒家七十二院,都有天粟楼,就是提醒我等儒家立身之本,而其他各家都有取儒家而代之之心。 但他们从来都不是我们的敌人。 我儒家,乃至世间生灵的心腹大患在东面!” 王业目光灼灼,伸手指向东方。 “我东海六院,天风书院、山崖书院、观湖书院、捉放书院、五羊书院、临海书院,当比其他书院更能明白这一点。 只因我六院建立之初就是代替凡俗镇守东方海域。” “东海之东,有幻波海,幻波海之东有大壑,大壑之下便是那妖蛮魔域!” 所有人顺着王业的目光看向东方,目光坚定。 随后又似想到了什么,看向面前的天粟楼,面露期待。 王业继续说道:“原本一年一度的六院讲演是定在观湖书院,但我临海书院近来接连有两位夫子修出了本命字。 所以六院院长经过商议之后,今年讲演的顺序由观湖书苑跟临海书院对调。 届时在我临海书院不仅能讲演儒学、儒道,还能获得两位刚修出本命字夫子的儒道感悟分享!” 众人面露惊喜。 他们都是来自其他五院的代表,先到临海书院对接一番。 先前得知今年的讲演变成了临海书院时,他们还有些疑惑。 尤其是观湖书苑,原本已经准备好一段时间,忽然被通知今年换地方了,难免心生不满。 眼下听到王业说将有两个刚修出本命字的夫子分享经验,所有的不满都在这一刻消失。 有的只是惊喜! 两个修出本命字的夫子! 等若对付海妖又多了两名强大战力。 这是东海六院的大喜事! 当然,眼下他们要做的,是拜访天粟楼的守楼儒圣,许硕。 每一个书院的天粟楼都会有一位实力高绝的儒圣坐镇。 不仅是因为天粟楼内有儒家诸多经典,更是因为每一座天粟楼底下都镇压着不少妖魔! 而这些妖魔,也都是各自书院斩杀的。 因为妖魔生命力顽强,书院只能以天粟楼结阵,不断以儒家浩然气消磨。 所以天粟楼也是各自书院的“丰碑”! 在这里不仅有书院镇压的妖魔介绍,还有为世间生灵战死的儒家子弟。 许硕缓缓出现在天粟楼门口。 作为守楼人,这是他应尽的礼仪。 众人见了礼,跟着许硕、王业二人进了天粟楼。 许硕随即登了楼顶坐镇,留王业带众人介绍。 “我临海书院天粟楼下现镇压还未消磨的有十品妖魔五头,九品十二头,八品六头,七品两头……” “战死者以碑文形式刻在上面,三代院长韩毅九品,战死,以一己之力杀死杀死一头十品,两头九品…… 七代副院长韩君,继承父志,斩杀五头九品…… 书院覆射院院长黎扬,战死…… 学子中修为最低者为五品,名为陈水,为问心阁守阁弟子,为救七品夫子,主动挡下魔物致命一击……” 众人神情肃穆。 这种事,不止临海书院,他们书院也有! 天粟楼内原本是为死者单独树碑的。 可几百、数千年过去了,东海六院死了太多人,碑文太多,天粟楼都放不下了。 于是六院请示学宫,改专门的碑文为纪念碑,每死一人,便由守楼儒圣亲自刻上。 每刻一个名字,就代表儒家子弟一个鲜活的生命逝去。 这些人,有大道在望的儒家天骄,也有已经登临十品的儒生。 当然,还有一些终其一生都卡在六品、七品乃至八品的君子、贤人。 身为儒家子弟,无论是谁,只要进了东海六院的天粟楼,心情都不会轻松的。 参观完天粟楼,众人陆续而出,各有悲怆。 王业微笑道:“诸位,先辈以命相搏,可不是让我等期期艾艾的。 向道而生,向义而死,我辈儒修,当仁不让。 逝者已矣,生者感念,胸中正气,唯前仆后继而已!” 众人受了王业这番鼓舞,纷纷面露振奋。 “不错,文则兄,此番前来,我天风书院上下正要领教一下其他五院的学问、儒道!” “我捉放书院也有此意,想要看看临海书院除了两位刚修出本命字的夫子,还有没有别的能拿得出手的?” “就是,还有我观湖书院,想要看看你临海书院上下实力究竟如何?” “就是就是,杀妖死人,稀松平常,谁的书院没有?让我五羊书院瞧瞧你们其他五院的实力,可别拖累了我们。” “既然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不如我们提前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也让学子们彼此亲近亲近?” 王业环视一周:“几位也是这个意思?” “是!” “好,那就小范围地文、道切磋一下?” “正有此意!” …… 揽翠别院。 “什么,让我去参加比试?” 苏东山听到老爹说的,直接摇头,“我不去。” “不去?” “没意思。” “没意思?” “嗯。” 苏东山摇头,“爹啊,我现在才三品,最缺的就是境界跟实力。 跟他们比什么,儒道? 去了又不能露出本命字气象,去了干什么,挨揍吗?” “可以比诗文啊,你不是写了赤品诗文吗。” “那也不去。” “这又是为什么?” “他们又写不出比我更好的。 况且只是热身比试……” 苏沛:…… 儿子什么时候这么自信了? 可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没理由反驳。 毕竟赤品诗文不是谁都能写得出来的。 可儿子这样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怎么回事? 才十七岁就一副看淡名利的姿态。 少年人不该意气激扬,凡事都要奋勇争先的吗? 这么佛系…… “这样啊……” 苏沛点头,“不去就不去吧,我原本还抱着希望你能将那奖品夺到手呢。” 说着,他转身要走。 “等等,奖品?” 苏东山来了兴趣,“什么奖品。” “没什么,就是几件重器而已……有什么鲛人珠、回音螺之类的,我估摸着你也看不上……” “看得上,看得上!” 苏东山立马改口,“我去!” 因为逆推的“音”本命字神通若想提升威力,正需要这些与“音”相关的宝物! 第52章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除了奖励,还有一个你熟悉的人。” “我熟悉的人?” 苏东山不明所以。 “谁?” “还能是谁,程放那个狗崽子。” “程放?” 苏东山努力回想,想起一个人来。 程放,院长程晔的孩子,大他一岁。 两人是发小,从小玩到大。 只是后来求学时两人调皮捣蛋仍旧在一起,程晔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会影响二人学业,把程放送去了观湖书院。 真实理由是怕原主把程放带坏了。 苏沛跟程晔作为同门师兄弟,又在一院干主、副院长,多年配合无间,第一次大吵就是因为这件事。 苏东山发现原主别的记忆不怎样,但对两位老父亲当日撕哔场面记得清楚。 师兄弟原本还在客气说话,说到“你儿子耽误我儿子”时,苏沛当场就恼了,上去给了程晔一拳。 程晔也没惯着师弟,挥拳还击。 两个正副院长,就跟凡俗泼妇打架一样,你一拳,我一脚,没用道法,拳拳到肉地抡了起来。 知道此事的人虽不多,但在临海书院一众老资格的夫子之间还是广为流传的。 真.院长互撕名场面! 苏沛冷着一张脸,沉声道:“你去文比,不求拔得头筹,拿个名次回来! 好让程晔那混账死心!” “死心?” “他见你修出本命字,眼热了,已经跟观湖书苑打过招呼了,要把程放那狗崽子调回临海书院。 儿啊,你现在修出本命字,跟程放那狗崽子不一样了,别被他带歪了!” 苏东山:……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处别院内。 大腹便便的院长程晔看着白白净净,比自己还胖的儿子程放,不由皱眉。 这个臭小子,怎么就没随老子一点优点呢? 尤其是一袭深褐儒袍,在旁人身上显得儒雅静气,在他身上却像裹了一件床单。 真的是……没眼看。 当然,憋闷归憋闷,程晔还是对这个儿子报很高的期望的。 “儿子,以后呢,爹想通了,你也大了,得尊重你的选择。 你想跟东山那孩子玩,就一起玩吧。 你常年不在家,我跟你娘也怪想你的……” 原本站在那里低眉耷眼的程放瞬间两眼放光:“真的?” “当然真的!” “哦吼——” 程放也不管程晔后面说的什么,如脱缰的野驴,摇头晃脑冲了出去。 程晔双手负后,晃悠悠地跟到门口,看着某处别院,嘿嘿一笑。 不防身后一妇人不满道:“明礼,你是不是糊涂了,竟让放放跟苏家那小兔崽子一起耍,儿子前途不要了?” 程晔轻哼一声:“妇道人家,知道什么!” …… 苏东山正出门,挥手示意老爹不必担心。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咚咚咚”一串踏地声响起。 “山子,山子,我来啦!” “咚!” “窝……” 苏东山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来人后,到嘴的国粹生生咽了下去。 只见一个比他矮了半头,少说有二三百斤的白白胖子正满脸惊喜地看着他。 “放,放哥儿?” 苏东山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嘿嘿嘿,是我,山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着,他就张开双臂要给苏东山来个大大拥抱。 “咳咳!” 苏沛冷哼一声,表达自己不满。 程放一个激灵,赶忙正色欠身:“苏叔叔!” 苏沛黑着一张脸:“放哥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放老老实实回答:“回苏叔叔,刚回来。” “哦,你刚回来的话,赶紧回去见你爹娘呀……” 程放似没听出苏沛的弦外音,悄然朝苏东山身边靠。 言语上却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回苏叔叔,我见过了爹娘才来找的东山。” 顿了顿,他似想到了什么,赶忙又加了一句,“苏叔叔,你放心,这次是我爹要我来找山子玩的。” “呵呵。” 苏沛背后的手握成了拳头,挤出一丝笑脸:“这样啊,那你们一起去耍吧,别惹出什么事来就好。” “苏叔叔放心,保证不惹事!” 苏沛又“大度”冲苏东山摆手:“行了,去吧,你也小心一点。” 苏东山“哦”了一声,跟着程放一溜烟跑开了。 此时此刻,他似本能亲近程放。 二人走后,苏沛咬牙切齿:“好好好,程明礼,你如此恶心人是吧?” …… 苏东山与程放一路上沿着记忆中的小路乱跑 或折了竹枝作剑,一路“斩妖除魔”,抽断花头、菜头无数。 或看到路边某位夫子散养的灵兽悄咪咪过去“啊”地吓其一跳。 又或者看到远处湖边垂柳丛里隐约有人,两人便抱起一块石头扔在湖边,溅他们一身泥水…… 结果就是有男女学子冲了出来,追着二人喊打喊杀。 苏东山这才惊奇发现,自己一个“瘦子”,居然跑不过程放! 最后二人一起躺在环院河边,抬头看着蔚蓝天空,嘿嘿怪笑。 此时此刻,苏东山心下悠悠,无忧无虑,想起前世一件事。 那年他上高二,也是十七岁。 某个无课的午后,他去找朋友玩。 朋友不在。 他便沿着环城河一路向南。 恰逢河边凉亭里无人,他就靠在凉亭里吹着风。 河边有树,树旁有老人,正在唱着听不懂的地方戏,咿咿啊啊的。 彼时他心头无事,便连一件闲事也无。 就在那凉亭中,吹着季春的风,迷迷糊糊睡着了。 此后一路奔波,再无一日停歇。 更无一日似当时。 当时却只道是寻常…… 多年之后,苏东山每每想起那日傍晚,心中难免唏嘘光阴难再。 万没想到,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一样的十七岁,一样的午后,一样的心境! 人生难再,他借异世重生了。 心境难再,他再次感受到了“当时寻常”的心境…… 苏东山有感于怀,不由坐起,深吸一口气。 迷迷糊糊中,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此时的坐姿几与《练气诀》上的引气入体坐姿相近。 而这一口气也如吸进一条浩然气长龙,经上下丹田后瞬间完成大小周天循环。 仅仅这一口气,像是勾动了风。 青草摇动,柳叔吹拂,河面褶皱更甚! 他体内的三花似受到了某种莫名刺激,兴奋地在苏东山体内游来游去。 它身上原本还有一层薄膜的“东山”二字也越来越薄。 薄到即便苏东山处在迷糊之中也恍然察觉到了薄膜处在一个临界点。 再来一口气,薄膜必破! 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53章 “东”字让他更快,更持久 “吸——” 苏东山一口长吸之后,体内的三花一瞬间待在原地不动。 它吐了一个大大的泡泡将自己包裹起来。 泡泡急剧收缩,像抽空了中间的空气一样,紧紧贴在鱼鳞上。 三花又开始有节奏的摇动身子。 “哗哗哗——” 苏东山“听”到鱼鳞上响起一阵金玉厮磨之声。 三花身上的鱼鳞开始片片如花瓣脱落。 原本它身上的鱼鳞有些透明,为青色。 眼下鳞片脱落,鱼鳞明显变大,颜色也明显变深了。 最重要的,是蒙在“东”字上的那层“膜”不见了——字的大小,颜色与前面的“苏”变得一样了! 苏东山心下激动,朝“东”字“看”去。 “东”,日出东方,从木之荣。 “日出东方……这句话好熟悉啊……从木之荣,又是何解……嗯?” 苏东山心底一动。 只“见”三花褪去鳞片,显出“东”字后,张口对着头顶一吸。 苏东山便觉得身体已经开发出的大小周天窍穴像是通电的抽水泵,对着周围的天地元气疯狂汲取。 汲取元气、过滤出浩然气、吸收之后存于丹田,再以大小周天路线依次运转。 每运转一圈,苏东山便觉得身体跟着“轻”了一分。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河水、柳树,甚至是身旁的草,都有缕缕“清气”逸出,朝他体内汇涌而来。 “原来是加速吸收浩然气!” 苏东山惊喜不已。 按照他现在的吸收速度来估计,应该是他平日里吸收浩然气的三到四倍。 “速度变快,也更持久了……” 苏东山嘴角上扬。 “苏”字复活,“东”字恢复。 盲猜一波,“山”字应该更有妙用。 不然为何这次“东”字的膜破掉了,“山”字还好好的呢? 贞洁烈女,美人女神,都不好破……咳咳,整岔劈了,是越难修出的本命字,神通应该越强! 而且他现在也有了破膜之法——写出儒家圣贤经典,读当世经典文章等,都可以让三花成长。 “长大、蜕鳞,这不就是养鱼么。” 苏东山心情大好,没想到一场无意识的故旧重逢竟有如此好处。 他瞥了一眼程放,面露肯定。 哪知肥硕的程放竟顺地一滚,捂着鼻子怒道:“山子,你个混蛋,居然放屁!” “放屁?” 苏东山怒道,“你才是放屁!” 程放指着他身后的草地:“你看,草都被你熏蔫了!” “你放……嗯?” 苏东山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自己周围的草一个个蔫头巴脑,不复先前的挺拔。 甚至稍微仔细一点看的话,会发现他身边草的颜色变得有些枯黄! “这么霸道!” 苏东山对“东”字的神效有了新的认知。 看来回去之后得好好琢磨琢磨‘东’字神通了。 他起身拍拍屁股,故意伸手在鼻尖闻了闻身后抓了一把,递向程放:“没有的事,不信你闻闻!” 程放满脸嫌弃,起身连连后退:“山子,你大爷的!” 苏东山冲他竖了大拇指:“我大爷不就是你爹,你连自己的爹都骂,果然够狠。 这一点,我不如你!” 程放作势要扑过来:“你小子皮痒了是吧?” 苏东山撒开五指,晃了晃:“还热乎的哦。” 程放落荒而逃。 苏东山欢快跟上。 好一会,程放估摸着苏东山身上的味儿散尽了,这才伸手到他跟前,要跟他比划比划。 “现在我可是四品儒修,又走的武夫路子,颤抖吧,山子!” 程放一把箍住苏东山胳膊,就要给他来个过肩摔。 不防一人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正是苏沛。 程放脸一垮,赶忙松手:“苏,苏叔叔……” 苏沛没有在意这等细节,只是看向苏东山:“你去一趟月旦评榜跟前。” “啊?” 苏东山诧异,“现在?” “现在。” “为什么?” “几个书院的学子在月旦评榜开了诗文会,临海书院的学子除了一个叫南风意的,其余的都写出好的诗文来。 文则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要我来寻你。” 似怕苏东山不去,苏沛又加了一句,“只要帮书院撑住面子,好处少不了你的。” “好嘞!” 苏东山答应下来。 正好趁此机会写几篇,给三花投食。 苏沛点头,瞥了一眼程放,呵呵一笑,转身离去。 程放一头雾水:“山子,我怎么感觉苏叔叔不大乐意见到我啊?” 苏东山手一挥:“没有的事,你感觉错了,走吧。” “走?去哪儿?” “月旦评啊。” “啊,不是吧,你真的要去跟人斗诗?山子,就咱俩这诗文水平,就别去了吧。 人家去了是露脸,咱俩去了是露腚啊。” 苏东山一把推开程放:“放哥儿,没想到你对自己认知挺准确啊。 但有一点,别带上我。” “啊?” “啊什么啊?” 苏东山回头看着还愣在原地的程放,“你不去?” “不去!” 程放果断摇头。 诚如苏东山所说,他对自己的认知还是很准确的,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能凑热闹的。 但…… 他想到老爹意外将他调回,又对他谆谆告诫,要他跟苏东山多亲近…… 程放还有个优点——听劝! 短暂犹豫之后,他咬牙喊道:“等等,我去!” …… 苏东山跟程放一路左拐右拐,很快来到月旦评榜前。 榜前已经黑压压地围了上千人。 有二三十个学子站在前面。 只有一个穿着临海书院的制式儒衫。 另一波儒衫样式各异,应该就是天风书院、山崖书院、观湖书院、捉放书院、五羊书院五院的学子。 几个夫子在现场维持秩序。 几个临海书院的夫子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满脸蔫色。 其余五院的却是言笑晏晏。 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是不相通的。 月旦评前竖起了几根杆子,中间拴着一条条绳子。 绳上跟晾衣服一样挂着字数不一的诗词。 苏东山看了几眼,有词写着“黄晖细如眉岭,堂前斑驳交横”的; 有写“起落浮沉颠倒梦”的; 还有写“满地俏棱鬼影,三点两簇芳丛”的…… 诗有“良宵花解语,静夜酒盈樽”、“不见湖心芙蓉色,唯有风中一缕香”等等。 不少学子在跟前纷纷议论。 “瞧瞧,这句‘飘零,飘零,好梦无端忽醒’让人读之惆怅,好词啊!” “还有这句,‘欲贺故旧喜相逢,却是南柯一梦’,道尽醒后惆怅啊!” “你们再看这句,‘他年月下共谁论,醉也一人,醒也一人’,我如何才能写出如此诗文?” 苏东山差点笑了。 这些句子有才气,但不多。 这群人明显是没吃过唐诗宋词元曲这类“细糠”,这才见了几句伤春悲秋的诗句就惊呼成这样。 然而看了署名之后他又无语了。 就这些挂着的,还都是五院的“客人们”写的! 真是被人堵在门口狂塞脸。 难怪老爹让自己来撑撑场子。 坦白说,苏大爷可不是为了什么好处不好处才来的。 纯粹是因为他是临海书院的学子。 他是因为集体的荣誉感才来的。 正在他想着要怎么穿过人群走到榜前时,程放已经高声喊了起来:“让一让,斗诗的苏东山来了!” “让一让……” 苏东山:!!! 第54章 你们以为我不会作诗? “这厮想出风头!” 苏东山按下转头就走的冲动。 今日因程放的出现他提前解了“东”字,承他的情,就带他“飞”一把。 再说了,斗诗扬名,本就是意气飞扬之事。 人群听到“苏东山”三个字,纷纷回头。 “好好好,苏东山来了,这下有的比了!” “三篇上月旦评,跟数百学子对赌,数百学子裸泳听潮湖……” “数百人裸泳听潮湖?兄台,详细说说!” “你不知道?院规新增的两条,就是因为这些人跟苏东山对赌啊!” “……” 这些议论自然被程放听到了。 他诧异回头,满脸问号。 这些人说的苏东山,是你吗? 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吧? 不等苏东山回答,在台前的夫子赶忙招手:“苏东山,快来快来!” 五院夫子、学子齐齐看向苏东山,细细打量。 眉深目邃,相貌清朗,腰悬一枚玉佩,制式儒衫也难掩身姿挺拔。 只是长相并不能说明什么。 尤其是月旦评榜上还有他一人三篇上榜,三篇被学宫收录的证据。 虽说月旦评做不了假,但他们还是心存怀疑,想当面验一下苏东山的才学。 果真如此,不枉他们亲眼见到一位学子创下壮举。 不然,就是他们借苏东山扬名的好机会。 所以,在苏东山出现之后,五院学子几乎个个上前,跃跃欲试。 而临海书院的那名唯一留到现在的学子——南风意,见到苏东山之后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一人着实独木难支。 苏东山客气行了儒家礼,开口说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这些写的都是什么啊,也好意思挂起来?” 四周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啊这?” 程放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就要离苏东山远一点。 这句话说的如此嚣张,跟在他身边容易挨揍啊! 可好兄弟就得有难同当,不能退缩。 他只得瞥眼看看人群,待会挨揍的时候好拉着苏东山最快速度逃离。 自己再是炼体的武夫,也架不住这么多人群殴。 临海书院众学子都听愣了,随后一阵欢呼、起哄。 不管如何,苏东山都是代表临海书院出面斗诗的,总归是自己人。 还别说,苏东山这人看着不顺眼,但说话挺解气。 五院学子明显也被气着了。 虽说他们未必能写出上月旦评的文章,却也不至于像苏东山说得这么不堪。 连诗都不算了? “这位苏兄好大的口气,自恃才高,便小觑我等。” “苏兄,一篇《劝学》,一篇《为学》的确精妙,可诗词与文章不同。苏兄那一首《劝学》诗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若论写文章,我等或许不如你,但眼下我等是写诗,兄台莫要太过自负!” “须知刚过易折,做人还是低调些好。” “兄台想以一敌众,跟我等斗诗?” 程放心底一松,只要不是动手就好。 一旁临海书院的南风意正要提醒。 不料苏东山已经笑着开口:“是又怎么样?” 这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么狂? 临海书院学子们纷纷叫嚷起来:“好好好,从今天开始,苏东山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飞扬恣肆,我辈少年当如此!” “不错,一人单挑众人而面不改色,输人不助阵……” “闭嘴,后面一句可以去掉了。” 人群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我觉得人家说得也没错啊,这是斗诗,又不是写文章。” 众人循声望去,怒目相视。 却见三人凑在一起,鬼鬼祟祟。 “这谁啊,嘴这么臭?” “他们仨蠢货该不会是别的书院派来的卧底吧?”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呸!” “呸!” “呸!” 被喷的三人气急败坏:“你们怎能如此!” “有辱斯文!” “季兄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有人恍然反应过来:“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跟苏东山对赌的那谁对吧,我说瞧着怎么这么眼熟。 上次是光屁股,现在穿了衣服,差点没认出来!” 众人瞬间来了兴致:“哦?” “详细说说,是大是小?” “没看清,就是挺白的。” “哈哈哈!” 众人以目光上下打量,目光如刀。 被盯着的三人只觉浑身刺挠。 另外两人看向其中一人,以眼神制止,让他不要再说话了。 再说的话,估计苏东山都会注意到他们了。 季博长咬牙切齿:“苏东山,你真该死啊!” 此时, 另外五院的学子眼见苏东山如此狂妄,一个个眯起眼睛,激起了好胜之心。 刚才那位学子说的没错,苏东山只是擅长写文章,未必擅长写诗。 他的诗,只能算中规中矩。 之所以能被收录进学宫,估计也是沾了前两篇文章的光。 那种诗,换个学子写估计都难上月旦评榜! 尤其是此子居然大言不惭,要挑战他们全部! 就算他擅长写诗,还能擅长所有种类的? 临海书院就这么着急想找回颜面? 一白衫学子折扇一挥,风度翩翩:“在下天风书院岳……” 苏东山摇头:“我对要输的人不感兴趣。” “嘶——” 这下连临海书院的学子们都愣住了。 狂! 太狂了! 以前他们觉得苏东山怎么看怎么讨厌,现在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岳姓学子眯起眼睛,呵呵一笑。 五院的几个夫子看向郑从:“郑兄,你们临海书院这位学子,少年意气风发啊。” “据说他是元雱兄家的公子,怎的秉性跟他父亲截然相反啊?” 郑从无可奈何。 没想到苏东山又把之前在书院的那一套拿了出来,狂傲放肆,目中无人。 不过想想也是,少年多才,乍得声名,难免得意。 他只得圆了一下:“少年轻狂,还请几位见谅。” “呵呵。” 几位夫子眯眼而笑。 这句话糊弄别人可以,想糊弄我等? 既然你护犊子,可就别怪我等打脸了。 一个夫子递了个颜色给自家学子。 白衫学子会意,沉声道:“既然苏兄如此有信心,那就闲话少叙,直接开始吧。” “请!” 苏东山,拱了手,站到前面。 程放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从侧面看向苏东山,只觉得这个儿时的玩伴现在让他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白衫学子冲同辈行礼:“诸位,容我岳青打头阵。” 随即走到苏东山对面,神情肃穆,“请夫子出题!” 郑从伸手:“仲德兄,请。” 一身穿捉放书院儒衫的夫子从阄筒里抓出一题,念道:“托物言志,一炷香。” 要求简单。 临海书院的学子瞬间炸了。 好好好,送到嘴边了! 之前季博长那么多限制,苏东山一首“煮豆诗”直接塞脸。 现在就托物言志,岂不是找虐? 学子们笑了。 苏东山也笑了。 程放莫名其妙。 五院的人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这些人为何如此开心? 难道有什么猫腻? 不存在的,抓阄的是天风书院的程夫子。 岳青眉头皱起,心底升起一股不妙感觉。 但也仅仅是片刻功夫就恢复镇定,提笔书写。 看他速度,分明是有腹稿的。 再看苏东山,却老神在在,拿起笔,提着袖子,似在思索,又活动了一下手腕。 却没一个人替他担心的——当时写煮豆诗可比这个难多了! 岳青先写先结束,是一首七字绝句。 《咏菊》: 花开不与百花同, 独立墙边志不穷。 宁可枝头抱香死, 何曾垂落北风中。 程夫子边念边捋须,摇头晃脑,明显十分赞赏。 夫子们各自“咀嚼”几遍,纷纷给出自己“评分”。 “五甲上,三甲中,一甲下。” 临海书院学子纷纷嗤笑,就这? 你们怕不是真没见过好诗吧? 再看苏东山,还没写完,程夫子便走到一边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他瞬间神情肃穆,眸子雪亮: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 正是曹贼曹阿瞒《龟虽寿》。 不得不说,曹贼色是真的色,但诗写的是真的好! 等到苏东山写完,程夫子早已等不及墨干,双手捧起,大声朗诵。 几位夫子听了,眸子雪亮, “此诗用词古朴瑰丽,使人读之顿生豪迈。”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好句,好句!” “非有大气魄之人写不出这等句来……” “甲上!” “甲上!” “……” 当众斗诗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担任评委的夫子无论如何也不敢拿自己才学、名声开玩笑,都会秉公评价。 这也是为何之前何开那么看不惯苏东山,依然要持正评价的原因。 “此诗格调、气度、立意奇古,胜于咏菊,不用再评了。” “咏菊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第一局,苏东山,胜!” 第55章 这么快,他瞎写的吧? “这就……赢了?” 程放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这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苏东山? 临海书院学子纷纷起哄:“托物言志,这程夫子好手气,送到苏东山嘴边的题目啊!” “你们怕是不知道吧,之前人家写的托物言志、言情,不准写这,不准写那,一首足以封神……” “还不谢谢我们家阿苏,不然直接拿出那首煮豆诗,这差距就更大了!” “什么时候他成了你家阿苏,分明是我家的!” “……” 岳青脸色青红交接。 他大概听出来了,这种托物言志的诗,苏东山尤为擅长。 自己这是撞到枪口上了! 但事已至此,他无话可说。 谁都明白,临场斗诗,看上去是现场发挥,实则是早有准备,心底有腹稿。 斗诗时稍加润色便可称作临场写就。 这种斗诗方式,实际上拼的就是双方的学识储备、学识了。 除非是即兴赋诗。 不过即便双方各有准备,也能见高低。 就像考校,谁都知道考的范围,结果却参差不齐。 按理说,提出斗诗的准备更充分。 即便如此,岳青还是输了。 五院夫子、学子脸色有些不自然。 但也仅此而已。 诚如临海书院的学子们所言,这一题不过是撞到苏东山擅长的题材了。 接下来再抽可就不是这个题目了。 五院学子对视一眼后纷纷看向一人:“徐进兄,这第二阵有劳你出场了,请务必拿下!” 薄唇细眼的徐进点头微笑,欠身冲几人还礼:“蒙各位信任,徐某定全力以赴。” 他又看向苏东山,“这第二场就由徐某来会会苏兄……” 苏东山摆手打断:“不用这么麻烦,写诗的,一起来吧,同时比。” “啊?”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什么?” “他是实心疯了吗?” “真要一人单挑一群?” 这下就连临海书院众人也不可思议地看向苏东山,只觉不可思议。 “苏东山不该这么莽撞,一个一个来,也能缓缓。” “就是,这么多人同时比,才思怎么跟得上?” “敢这么做的,要么是有真本事,要么是找虐。” 人群中季博长冷笑不迭。 没想到苏东山真是飘了,竟然敢放言以一敌多。 须知提前来参加讲演的学子,无一不是书院的佼佼者。 毕竟是到别院,都希望向旁人展示自己书院优秀的一面。 其中有些学子结业后是可以留院做夫子的。 苏东山再有才,也绝不可能在才学上超出这种人。 凡事可一可再不可三。 他不信苏东山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写出精妙诗文。 他很想在此时嘲讽几句,可是察觉周围学子都在为苏东山担心,又只得咬牙将话生生咽下。 这个时候开口,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程放赶忙拉了一下苏东山,低声提醒:“山子,徐师兄是观湖书院第一才子,素有才名。 他的诗也被学宫收录过的!” 五院夫子一个个眯眼:“元雱兄的这位公子很狂啊,若非家教,难以至此。 看来元雱兄也有我等不知的一面。” 临海书院的夫子郑从只觉头大。 这苏东山怎的如此乱来! 你有才,老老实实一个个比下去就是了。 你出风头,书院也有面子。 非得放狠话,得罪人。 赢了还好说。 可要是输了,人就丢大了! 他正要提醒苏东山收敛一点,却不料苏东山再次语出惊人:“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赶紧选人啊。 难选? 这样吧,这绳上挂着的有名字的,不管写诗还是写词,一起来!” “这……” 众人彻底懵了。 这厮来真的! 程放犹豫再三,终于是扛不住众人怀疑的目光,往后一步,退到苏东山身后。 打架可以,但被这么多人看着,真像脱得溜光被人看啊。 徐进冷哼道:“莫非苏兄才比天人,真想一人独挑诸位书院英才?” 苏东山呵呵一笑。 这厮夸还真舍得下嘴,一句“英才”连他自己也夸进去了。 果然,出门在外,什么面子,什么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他摇头道:“少废话,你们提出的斗诗,无非是想在这里扬名。 不过,你们选错地方了,不该在我临海书院,更不该在月旦评跟前!” 临海书院众人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对啊,书院讲演一般都有专门的讲演堂。 一般都是各院学子分别派出代表,在讲演堂轮番切磋的。 文无第一,所以在“讲”的时候除了会展示才学,一般都会有意无意避开比试的成分。 现在五院联手,言明斗诗,还将地点选在月旦评跟前,又用胜者悬诗的方式彰显,分明是要踩着临海书院扬名啊! 再加上临海书院前面几个学子输的时候,可没少遭白眼! 如此一来,苏东山这么做不是狂,而是大大的必要了! 郑从也堪堪明白这一点,看向五院夫子,暗暗皱眉。 他恍然明白了,同为东海六院,原本各院实力相当。 现在临海书院猛然多了两个本命字的夫子,声名、地位势必要在六院中领先一头。 这是其他五院不愿看到的…… 再看苏东山时,又有些欣慰。 徐进眯眼冷哼:“我等专心治学,又不是诸般皆精。 一起比试,如何出题?” 苏东山呵呵一笑:“你们一人抽一题,抽到什么,我跟着写什么就是了。” 徐进怒极反笑:“倒是没想到苏兄有如此大才! 那就让我等好好见识一番吧!” 五院夫子眼见苏东山说出了他们的心事,也不再遮掩,开始主动点兵点将。 显然,为了打压临海书院的风头,他们也顾不上什么以多胜少的面子问题了。 再说了,赢了自然就有了面子。 输了,谁管你有没有面子? 几人又假模假样邀请郑从:“郑兄,请!” 郑从也不含糊,走到前去。 几个夫子依次站定,开始商议具体规则。 片刻后,郑从宣布:“六人比诗词,题目仍靠抓阄,每一首时间限定半个时辰。” “开始!” 几位夫子上前抽题。 “题一:词,绘景描情。” “我来!” 一学子愤然上前,挑衅地看向苏东山。 苏东山一笑置之,略作沉吟后提笔写就:“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 事事风风韵韵。 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从思索到写完,连一刻时间都没用,更不用说半个时辰了! 反观那位学子还在提笔犹豫,似迷途老马,原地踟蹰。 眼见苏东山放下笔,他瞬间慌了。 怎么写得这么快? 一定是胡写的! 不对,他刚才写得也快……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知不觉,他握笔的手都开始颤抖。 他死死盯着几位夫子,希望能从几人神色中看到类似“嗤笑”、“嘲讽”。 然而他失望了。 他看到的只有震惊与不解! 震惊? 不解? 这个学子不蠢,一下子想到其中关键。 脸色瞬间惨白。 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第56章 一人写尽酒诗,他人再不敢动笔 “夫子,夫子,快念,第一首写得怎么样?” “就是,快!” “苏东山先写出来了,念出来让大家听听。” 众人纷纷起哄。 夫子们本想拒绝,因为这样一来,会给其他几位斗诗的学子压力。 可这是斗诗,除了才学,拼的也有抗压能力。 无奈之下,一个夫子只得捧着苏东山的词念了一通,学子们瞬间“炸”了。 “什么啊,还可以这样写词,通篇叠字!” “写叠字诗词的不是没有,但写的这么高妙的,却是第一个!” “‘娇娇’若迎风摆柳生怜,‘嫩嫩’若承露梨花多情。 ‘停停当当’,增之一分则太长,简直一分则太短…… 花红柳绿,映衬美人面胜桃花,眉似柳叶,腰如杨枝……” “娇娇嫩嫩,晃晃荡荡……咳咳,对不住,说错了。” “通篇叠字,一气呵成。用词、造句华美工巧、妙语生花!” “……” “这等诗,也只有经过、见过的纨绔苏东山才能写得出!” “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纨绔’是好词啊!” 学子们议论纷纷,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 郑从听得喜上眉梢。 没想到苏东山竟能写出用词造句如此考究的词。 可以说,这首词在用词、技法上已达巅峰! 整个临海书院,无人能出其右! “没想到此子修儒道是个废柴,儒学却是天纵之资!” 郑从心底暗道,“诗、词、文三绝,必然能成一代名儒。 儒生做到这份上,此生不枉了……” 五院夫子面有忧色。 若非立场问题,他们肯定也要忍不住对这首词大加赞赏了。 可现在自己这一方的学子都半天了,连个屁都没憋出来,他们只能绷着。 人群中,季博长、王文潜、曹集墨三人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该死,该死!” 季博长恨恨道,“他原来一直把我们当傻子看!” “季兄,为何这样说?” “他有如此才学,却带着你我肆意妄为,不学无术,害得你我误了学业!” “原来是这样!” 王文潜咬牙切齿,“自己偷偷努力,却拖我等下水,苏东山你真该死啊!” 曹集墨也点头附和:“这厮着实可恨!” 有学子笑道:“真是蠢啊,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人家故意的! 就你们三个歪瓜裂枣,也用得着人家苏东山拖下水? 人家苏东山此时在为我临海书院挣回颜面。 而你们,却只能在这哓哓吵闹!” 又有人疑惑:“故意?” “对啊,他有这样才学,考校对他来说还不信手拈来? 我听说了,他以往每次都是先考校不合格,然后补考就轻松通过。 这样才学,竟被人讹传为不学无术,真是可笑!” “如此特立独行,在整个书院都是独一份。我决定了,以后苏东山就是我的楷模! 下次考校,我也要弄两艺不合格!” “诶,你说的有道理,我记得有位鲁训夫子曾说过,没有不合格过的求学生涯是不完整的……” 时刻留心众人动向的程放傻眼了。 才学? 故意? 特立独行? 楷模? 这些词都是说苏东山的? 他又偷偷看向苏东山,这说的是你吗? 苏东山却已经看向第二个夫子:“请夫子出题。” 这位夫子看向第一个还未动笔的学子,暗暗摇头,抽出一题,念叨:“酒,不限诗词。” 第二位学子正是那徐进,听到题目后,眸中陡然泛起惊喜。 他在观湖书院有“酒剑学子”的美誉,嗜酒、懂酒、酿酒。 关于酒的诗词,他敢放言,在场五院,不六院的学子,没有一个比他更懂酒,更能写出好的诗词来了。 再看苏东山,却已经皱起了眉头! 好事情! 他不会写酒! 想想也是,哪有人什么诗词都擅长的? 徐进从容一笑,提笔开始书写。 反观苏东山,似真被这一题难住了,竟然原地沉思。 五院夫子、学子们悄然松了口气。 终于把他难住了! 刚才那两首诗词实在是太震撼了! 反观临海书院的学子们则一个个慌了。 “怎么回事,苏东山不会写?” “不会吧,他可是纨绔啊,能写出‘娇娇嫩嫩’的,没喝过花酒……咳咳咳……” “不应该呀,琴棋书画诗酒茶,不是我辈儒生都能写的吗?” “你觉得人家苏东山跟你一样?这样题目对你我来说简单,对他来说就不简单了?对那个什么……小眼睛的那个,不一样简单?” “那他……” “肯定是在想着写一首高妙诗词呢。关于‘酒’的诗太常见,反而不好写,他肯定在憋个大的呢……” “原来如此!” 此时, 原地出神的苏东山的确不是难住了,而是在发愁! 因为唐诗宋词里面关于“酒”的绝妙诗词实在太多了——多到他出现了选择困难! 可写谁的好呢? 李白的? 不行,苏轼的也好。 唐珙的也不错。 韦应物的也好…… 麻蛋! 苏东山暗戳戳咬牙骂了一句,储备太多也是件让人苦恼的事啊。 正在书写的徐进看着就要写完,此时竟停笔转向苏东山,微微一笑:“怎么,苏兄现在是否有些后悔? 现在知道力有未逮,天外有天了吧?” 苏东山愣住了,嘲讽我? 拉仇恨? 没见到前面两个现在乖得跟鹌鹑一样? 好好好,这么来是吧,那可别怪你苏大爷了! 他在心底对着翘首以盼、等待投喂的三花说道:“来来,三花,今天让你吃个饱!” 随即他朝徐进呵呵一笑,“是你自取其辱,可别怪我!” 说着,他一抖袖子,一道青风如彩带蜿蜒,在他指尖来回盘旋——正是先前被他藏起来的落笔风! 徐进眼神一缩。 “落,落笔风?” 他心底生出强烈不安。 一旁的夫子听到声音,也看向苏东山手上,心底一凛。 居然是落笔风! 怎么可能,他才多大! 苏东山不管徐进惊疑,开始书写。 且他放弃了簪花小楷,改为笔走龙蛇的行草。 笔画优势加上落笔风的加持,让苏东山瞬间写出一首七字绝句来。 而徐进、夫子二人的惊呼声也引来了别的夫子。 他们自发来到苏东山身后,带着惊疑念出苏东山写的诗: “西风吹老听潮波,一夜湖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这,这……好诗!” “此诗……咦,他在干什么?” 几位夫子正要评论,却看到苏东山又换了一张纸,提笔继续书写! 众人愣住了。 这是要写第二首? 仅此一首就罕有人能及了啊! 徐进心底一颤。 他最后一句还未写完,苏东山后写,居然先写完了! 而且听那夫子所念,苏东山的第一首诗用词、意境都不是自己这首诗可比的! “怎么会这样!” 徐进慌了,伸手一扯,将这篇将要完成的得意之作揉成一团。 他要重新构思! 在场的学子们一个个欢呼起来。 没想到苏东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又写了一篇意境高妙的绝句来! 而且看他此时挥毫的样子,分明是还有好诗! 夫子们已然顾不上品评了——因为苏东山第二首又写好了!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众人还未念完,苏东山又开始第三首。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不等众人惊叹,苏东山又开换了张纸,继续写。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诗酒趁年华……”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但是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有一壶酒,可以慰风尘……” 所有人都呆了。 一张纸代表一首诗,每一首诗堪比千古名篇! 此时此刻,跟便秘一样还在憋第二首的徐进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 只因那一首首如绝唱般的诗词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坎上。 苏东山笔下的酒,有豁达、有离愁、有思念、有少年不再、有豪迈…… 他一人似乎要将与酒有关的诗词写了个遍,直叫旁人提到关于酒的诗词时便会想到他,写诗时就会避开酒。 他一个人,断了所有写酒与诗人的前路…… 第57章 修本命字这么容易的吗? “这便是苏东山写的酒诗?” “豪迈、洒脱、惆怅……一个人对酒怎么有如此多的感悟?” “今日亲眼见到苏东山写酒诗,不虚此行。” “此后写诗当避开‘酒’字……” “哈哈,你们快看,那个叫徐进的,第一首自己给扔了,第二首跟便秘一样,还没憋出来。” “憋出来又如何,自取其辱而已……” 众人议论纷纷。 徐进脸色苍白。 听了苏东山的诗,再看看自己写的诗。 他只有一个感觉——自己写的是诗,是屎吧? 此时此刻,他迫切想要写出一首诗来证明自己。 可珠玉在前,要他如何动笔? 在苏东山接连十几首绝妙诗词的压力下,他觉得自己压根不会写诗了! 事实上,压力最大不是他,而是后面还没比的四个人! 他们眼睁睁看着第一个还没写就输了。 又看着第二位的徐进还没写完自己就把诗揉成团扔了。 反观苏东山,直接将与酒有关的诗文写绝了! 四个人的心态……就此崩了! 他们求助地看向自家书院的夫子,希望夫子能找个合适的理由终止这场斗诗。 不然得话,此后他们再不敢提笔写诗,甚至是写文了。 此时的苏东山,就成了他们儒学前路上的一道大山,拦住了他们前进的道路。 临海书院的学子们激动不已,纷纷叫嚷:“那位徐大才子,你发什么呆啊,赶紧写!” “哈哈哈,后悔了吧,你没事挑衅我家东山干什么?” “刚才你们不是挺嚣张吗?” “五院联手,被我临海书院一人压得不吱声,解气啊解气!” 五院夫子看向郑从,郑从则摊手表示无奈。 斗诗是你们挑起来的,还选这么个地方,暂停是不可能暂停的。 不能挑事的是你们,却要我给你们擦屁股。 当然,他心底是暗爽的。 苏东山竟以一己之力让五院夫子都不得不低头! 当然,面上他还是要照顾一下五院的感受的。 “咳咳,东山啊……” 郑从斟酌着用词,想着怎么用尽量用委婉的语气告诉苏东山:你赢了,这些人认输了,差不多就得了…… 然而当他来到苏东山身边时,溜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住了。 甚至不等旁人问明缘由,他挥手甩出一根戒尺。 戒尺化作数道光芒,在苏东山周围结成一道九光法阵。 “所有人,噤声!” 郑从眉头紧锁,目中却精芒四溢。 他看不出苏东山在写什么,却知道此时的苏东山正处在一种玄妙的状态。 这种状态又分明是苏东山写了诸多“酒”字诗词之后才有的。 所以不难猜出,这对苏东山有利而无害。 五院夫子疑惑不解,想要低声询问,却被郑从抬手打断,示意连他们也要噤声。 在场的六院学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有夫子发话“噤声”,又有诸多夫子在场,再加上他们也想知道苏东山到底是怎么了,便自觉屏住呼吸,死死盯着苏东山。 此时, 苏东山在连写了二十多篇“酒”字诗词后,体内三花活跃无比,不住吞咽、摇头摆尾。 缕缕清气绵绵不绝入嘴,一连串的泡泡又被它接连吐出。 泡泡咕嘟嘟响成一串,炸开的泡泡散发一缕缕不一样的清气。 苏东山就被这些清气熏得晕晕乎乎,宛如醉酒。 他心底冒出一个想法——既然那么多人喜好喝酒,那么何为酒? 心底想着酒,苏东山手里的笔也写了个“酒”字,并且画了一个问号。 “何为酒?” 苏东山似忘了周围还有人,低声道:“酒是液,温似火。 能使饮者登仙,能让天地倒悬。 能吟诗作画,能色彩斑斓…… 成全英雄豪杰,放倒村夫莽汉。 …… 入得仙府宫廷,进得村舍陋院。 可佐玉盘珍羞,可就粗茶淡饭。 醉了酒圣,狂了天仙…… 催诗情万丈,壮文人斗胆……” 刚开始时,苏东山还是一手按纸,一手提笔书写。 到了后来,他左手无意识地抬起,凭空虚握,像是端着一杯酒。 右手则持笔继续笔走龙蛇。 出乎所有人预料,纸张竟在原地纹丝不动! 苏东山写的字也丝毫不受影响! 六院夫子齐齐瞪圆了眼睛,神色激动。 不少懂得其中原委的学子更是激动到颤抖。 不明所以的学子只觉呼吸不畅…… 一直守在苏东山附近的程放忽地嗅了嗅鼻子,什么味道? 酒? 就在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时,旁边主持阵法的郑从也嗅了嗅鼻子。 继而是五院夫子啜了啜鼻子。 再接着是所有在场的学子…… 学子们开始交头接耳:“怎么回事,我好像闻到了酒味。” “一定是幻觉,我居然闻到了陈年女儿红的味道!” “不是幻觉,是龙越黄酒的味道?” “不对,分明是玉冰烧……” “这么香,怎么可能是玉冰烧,这是上等的九蒸烈火葡萄酒!” “……” “没闻错,真的是酒味!” 学子们声音大了起来,四下张望,似要找到酒香的源头。 五院夫子已然明白了什么,神色古怪至极。 居然是……天地异象! 几人满脸不可思议,各自上前,自发在阵法周围站定,沉声喝道:“所有人,噤声!” “啊?” 学子们反应过来,这铺天盖地的酒香源头是来自苏东山? 他是修了什么古怪道法,还是身上方寸物藏着各式各样的酒? 难怪会串味儿! 人群中,季博长三人看得心底暗恨。 夫子们居然主动将苏东山围了起来,分明是在保护苏东山不受打扰。 这个待遇他们此前别说见了,就是想都不敢想。 他们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却大概看出来了,眼下这件事对苏东山有好处! 对苏东山有好处,那就是对他们没好处。 这种事不能让他发生! “必须阻止他!” 季博长咬牙。 虽说夫子开口噤声,可一旦苏东山得了好处,在书院肯定会受重视。 想到自己三人刚才被人冷眼,他眼睛渐渐红了几分。 苏东山名声越好,自己以后在书院的日子越难过! 想到这里,季博长再也顾不得许多,放声大喊:“好好的斗诗,为何不比了?夫子要我们噤声是做什么……” “嗯?” 郑从的目光瞬间越过人群,投在季博长身上。 下一刻,郑从的身影就出现在在后者面前。 郑从面色铁青,伸手抓向季博长衣襟。 “夫子,你……” “闭嘴!” 郑从身上气势全开,如潮水将季博长包裹,把声音降到最低。 同时他改抓为拍,手中一柄戒尺重重敲在季博长后脑勺上。 季博长身子一直,仰面摔倒。 郑从冷眼看了一旁吓得打摆子的王文潜跟曹集墨,冷哼一声。 不等二人开口,他依法炮制,将二人也敲晕在地。 他再伸手一招,唤出符人:“将他们三个问心阁,事后严惩!” “是。” 符人将三人摞在一起,又用绳子捆了,扛着离去。 郑从冷哼:“谁再聒噪,严惩不贷!” 学子们噤若寒蝉。 榜前,挣扎良久的徐进死死攥紧拳头,指缝都有缕缕鲜血溢出,生生将要喊出的话憋回去了。 坏人大道,与死仇无异。 只是让他怎么也没想到,一场斗诗而已。 苏东山竟然……竟然……要修出本命字! 修本命字这么容易的吗? 第58章 他人还怪好的嘞 月旦评榜前。 许硕凌空出现,神色惊骇。 他没有再去看玉简上自动记录的文字,而是看向被人群包围的苏东山。 三个! 居然是三个! 创立儒家的至圣先师也只是修出了三个本命字! 如此一来,岂不意味着苏东山的大道高度有望达到至圣先师的高度? 这种天分,已经不能用“妖孽”来形容了。 莫非儒家将与道家道祖与庄祖一样,再起一座高山? 程晔、苏沛、叶继微先后赶来。 看着榜前六院夫子、弟子,三人只是以各自本命字布置,将现场保护起来。 这次与前两次不同,被如此多的人看到,也没了遮掩的必要。 而且,苏东山都已经修出三个本命字了,再捂也捂不住了。 现在露一个出来也好。 程晔悄然以心声询问:“元雱,你苏家祖坟埋在何处,风水竟如此之好?” 苏沛觑了他一眼,嘴角扯动,呵呵一笑。 “怎么,觉得我苏家祖坟好,想改姓苏,当孝子贤孙?” 程晔怒了。 却无法发作。 谁让人家生了个好儿子呢? 他看向在苏东山旁边显得茫然无措的程放,只觉没脸。 原本儿子跟苏东山在一起会耽误学业,没想到分开后人家修出了三个本命字! 三个! 现在让儿子抱紧苏东山大腿,还来得及吗? 不知道儿子有没有那个福气修出一个本命字? 程晔自问要求不高,一个,一个就够了。 当然他知道儿子程放没那个天分,所以只能靠福分。 不过想到自己看走眼的苏东山都修出了三个本命字,程晔又心生希冀。 万一呢…… 叶继微美眸顾盼,只觉心神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 一个三品学子,居然修出三个本命字? 这不是做梦吧? 须知修出一个本命字就证明一人在儒学某方面达到了“道”的层次。 放在任何一家书院都可当做某一分院的副院长来对待。 特别是与儒家正统相关的五德、六艺,君子修身立命之字,更是可以进入学宫,成为学宫讲学。 不仅可以参与儒家典籍的编纂、修订,更能接触到诸多上古时期的典籍、秘文。 参古字,修无上法,得无上大道。 苏东山一人修出三个本命字,其一是“君”,其二是“音”,任一字都能让其进入学宫。 再加上如今即将修出的第三个,就算是在学宫,其待遇可想而知! 叶继微心底暗暗思索,要不要给家中写信道明此事。 “将家族中的那一页古字借与他翻阅,助其早登大道?” 最兴奋的莫过于苏沛了。 以前以为废了的儿子,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修出了三个本命字! 以后他这个当老爹在儒家的地位也必定能水涨船高! “苏家列祖列宗,你们放心,我一定给你们上炷高香!” 苏沛心底一动,一个儿子修出了三个本命字。若再生个儿子,也修出三个本命字的话…… 如此一来,夫人秦芜提的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苏沛心神荡漾,遐思无限。 不防许硕声音响起:“怎么会是这么个字?” “嗯?” 苏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光顾着高兴了,都忘了弄清楚儿子到底修的什么字了。 这一看不要紧,就连苏沛都皱起了眉头。 这个字有什么用? “酒?” 叶继微轻轻嗅了嗅,侧脸瞥向苏沛,“看来苏夫子授业育人独具一格啊。” 程晔冷笑:“应该是花天酒地多了的缘故吧?” 苏沛也冷笑回应:“嗯,花天酒地能修出本命字,不像某些人,把儿子送去观湖书院,舔着脸求人家收。 除了吃还是吃,字也不见得认识几个。” 叶继微嘴角噙笑:“至少观湖书院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程晔咬牙切齿。 真是墙倒众人推! 他有心反驳几句,可看到自家那肥硕的儿子后,又沉默了。 想到往日自己跟苏沛还被书院夫子暗中安慰“难兄难弟”,程晔一阵心塞。 如今“难兄”还是那个难兄,“难弟”却已经翻身骑到他脖子上拉屎撒尿了。 往日自己嘲讽苏沛,不想近来都一并还了回来。 一饮一啄,莫非天定? 此时, 苏东山已经从晕晕乎乎中醒了过来,看着鱼鳞上多出来的一个“酒”字,沉默了。 “酒”,从心。 怂? 就两个字的注解,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 酒能有什么神通? 把人醉倒? 不过看三花的样子倒是很兴奋,摇头晃脑,邀功一样吐着泡泡。 显然,接连吞下苏东山写下的几十首“酒”诗清气,它也吃饱喝足了。 周围的人一个个用古怪、震撼、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你们……” 苏东山看了一眼自己周围布置起来的法阵,想起彻底迷糊之前看到郑从出手,再加上眼下五院夫子自发为他护法,瞬间明白所有。 这些人为了盖过临海书院,可以故意在月旦评前斗诗,却也会主动为有机缘的学子护法。 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仅此一点,就让他对五院夫子、学子印象大为改观。 至少刚才在他修本命字的关键时刻,五院夫子、学子主动噤声。 反而是临海书院的季博长、王文潜上蹿下跳,想要坏他机缘。 “新仇旧恨,得跟他们好好算算了。” 苏大爷可不是叶夫子,被人坏了道缘只是轻罚了事。 不过眼下还是要先应付了众人再说。 苏东山深吸一口气,拱手冲五院夫子以及众位学子行礼:“今日东山偶有所得,多谢各位!” 他随即又朝郑从、抽出“酒”字的夫子、岳青单独行了一礼。 “夫子出手护道,学生感激不尽。” “夫子抽到此题,是学生的贵人。” “岳兄才气逼人,让东山不得不全力以赴,此机缘有岳兄一半功劳……” 郑从稍稍挺直腰杆,摆手道:“分内事,不必多礼。” 那抽题的夫子略显激动,颔首道:“机缘巧合,也是你自己努力所得。” 至于岳青,此时已羞愧难当。 就在刚刚,自己还想着开口坏了人家机缘! 苏东山这一声谢,他听得着实有愧。 自己刚才那样对他,他却不计前嫌,说有自己一半功劳。 他……他人还怪好的嘞! 话说回来,今日之事,必将是一段佳话。 苏东山固然天纵之资、才气逼人,三品就修出了本命字。 可诚如苏东山所说,正是他岳青的才气“逼迫”苏东山不得不使出全力,这才修出了本命字!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岳青的才气跟苏东山都有的一拼啊! 想到这里,岳青心中阴霾、羞愧一扫而空。 他欠身一礼,心悦诚服:“苏兄才学,岳青万分佩服。 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这一刻,岳青输了,却也赢了。 不服?你们谁能跟苏东山斗诗? 谁能让他拼尽全力才拿下? 只有我,岳青! 而苏东山的“前倨后恭”也让在场众人看傻了眼。 “啊这?” “他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先前嚣张跋扈,目空一切,现在又谦逊有礼,如谦谦君子!” “……” “他这么一变,我怎么不适应了?” “你懂个锤子,他这是赢的最高境界!” 第59章 谈公事的时候称职务! “程放,你就不能走开些?” “程放,别在我跟前碍眼!” “程放,你也不看看人家东山……” 听着老爹的训斥,程放生无可恋。 原本他以为老爹辛苦把他从观湖书院调回来,是心疼他离家太远。 现在看来,还不如在观湖书院呢——至少不用听亲爹唠叨。 而他也终于明白老爹有此变化的原因了。 因为苏东山“正干”了。 刚才在河边还一起打花头,怎么转脸苏东山就跟人斗诗了? 斗诗就算了,关键是他还赢了! 赢了就算了,你怎么还能修出本命字来呢? 山子啊山子,你是真该死啊。 说好的一切让爹娘头疼呢? 如今我爹还在为我头疼,你怎么能给你爹长脸呢? 此时, 苏东山正被一众人围在中间道贺。 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脸上的笑容个个无比真诚。 前世的苏东山老于世故,自然知道圆滑应对。 真应了那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一时间五院夫子竟没人再提输了斗诗的事。 甚至几位夫子、学子听了苏东山的话之后顿时觉得苏东山修出本命字,有他们一份功劳——他们也参与了! “苏兄修出本命字,乃是自己才学所致,我等今日斗诗只是恰逢其会。” “不错,今日斗诗见证了东海六院的深厚情谊,也见证了我等与苏兄之间的情谊。” “今日有幸能与苏兄切磋,实乃岳某之幸!” “……” 在一片“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欢快气氛中,五院几位学子纷纷跟苏东山约定在六院讲演上再见。 苏沛眼见众人要散,跟程晔、许硕打了个招呼,赶忙出现。 “多谢诸位相助,犬子才能修出本命字! 今日在场的各位夫子、学子,晚些时候移步至听潮湖西畔得月楼,苏某略备薄酒,聊表心意!” 在场学子们纷纷欢呼。 五院夫子赶忙上前:“恭喜元雱兄,贺喜元雱兄,得此麒麟佳儿!” “三品就修出本命字,前所未有,天纵之资!” “元雱兄育子有方,还请不吝赐教。” “元雱兄遇此喜事,可要一醉方休!” “一对父子,两个本命字,实乃儒家一段佳话。” 苏沛连连摆手,称“犬子当不得诸位如此赞誉”,但嘴角却咧得越来越大。 一旁程晔看着臊眉耷眼的程放,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恨啊! 凭什么苏沛的儿子是那样,老子的儿子是这样! 程放满眼都放在不远处苏东山身上,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亲爹想要刀人的目光。 他甚至忍不住说了一句:“爹,你说这次苏叔叔得花多少钱啊? 这么多人,他舍得点好菜吗?” 程晔额头青筋凸起,正要出手打人,猛然想起什么,冷笑一声,传了一句心声。 片刻后郑从随即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明礼兄。” “那三个学子呢?” “送去问心阁了。” “走。” “现在?” “是现在!” 程晔皱眉,提高了音量,心底说了一句,“老子现在火很大啊!” 郑从心底咯噔一声,一向宽厚的院长竟然亲自过问这件事了! 显然,他不打算轻易放过了。 “明礼兄,此事牵扯到仲德兄家的公子……” “王展?” 程晔冷哼一声,“老子的儿子都不敢坏人机缘,他的儿子就可以了? 让他到问心阁一起见我!” 说罢他径直朝问心阁而去。 郑从心底一凛,急匆匆去找人去了。 …… 问心阁,顾名思义,问心之地。 修士修道,修真气,修真我,修本心。 然而每人修道路上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坎坷与挫折。 有人愈挫愈勇,有人一蹶不振。 还有人备受打击,性情大变,甚至产生心魔。 产生心魔之人,其所修大道已经偏离正途,为了自己强大往往不择手段,是谓魔道手段。 魔道中人的危害,从小范围来说要比妖族还严重。 因为妖族的威胁是摆在明面上的,谁都知道防备。 但心魔却是藏在心底的,潜伏期长,很难察觉。 世间修士,不论何种道派,往往都有针对心魔所设的勘验手段。 儒家每个书院为防范心魔,设置了问心阁。 定期对书院每个人进行勘验。 寻常勘验,是用墨家机关术结合专门布置的秘境,类似过关考验。 至于被送进去的个别人,用的自然就不是墨家机关术跟秘境了。 而是儒家专修“心学”的夫子组成的问心司亲自出手勘验。 既然是勘验,难免会用到非常规手段。 从某种程度来说,问心阁就是书院的慎刑司。 郑从直接将季博长三人送进问心阁,看上去是在秉公办理,没有问题。 但事实并非如此! 送进问心阁,只需公事公办,按照“是否有心魔”来处理即可。 虽说三人难免要遭些罪,但只要捱过去,证明道心无碍,还是可以继续留在书院的。 可要是不送,直接交由苏东山跟苏沛处置,这结果可就难以预料了。 毕竟坏人道缘,尤其是儒修在修本命字这种当口,这可是毁道之仇! 莫说季博长、王文潜能承担后果了。 几天前何开为了自己的境界,还不完全是想坏苏东山的道心,都被砍成那样。 今日季博长三人的行为比何开严重不知多少倍,落到苏沛手里,能有好? 当然,倒不是说郑从这么做就不对。 作为书院夫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只是想着不让苏、王两家结仇太深。 毕竟苏沛跟王展在书院里还算同僚。 程晔缓步走在路上,将这一切都想明白了,停下脚步,看向另外一个方向,似在等人。 果然,不到三息,郑从与一人凌空飞渡而来。 “明礼兄,请留步!” 来人急急落在程晔面前,拱手道,“还请借一步说话。” 他短眉薄唇,鹰钩鼻子,正是临海书院有着“王鹰钩”之称的王展。 正是王文潜的爹。 程晔面色冷峻:“王夫子,我请你来,是谈公事,不谈私情。” 王展神色一僵,只得重新欠身拱手:“程院长!” 第60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王夫子,事情你都知道了?” “回院长,知道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是我儿文潜交友不慎,就按照院长的意思,由问心阁问责吧。” “哦?” 程晔眯眼,看着面前的王展,冷哼一声。 “王夫子,都是明白人,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王展不慌不忙:“那院长以为该如何?” “王夫子以为坏人大道,该如何?” “无心为恶,虽饿不罚。文潜只是一个孩子,或许不知其中道理,请院长明察!” “不知?” 程晔呵呵一笑,不置可否,“辅衡呐,你难道没说你做了什么?” 郑从无奈了。 看来这次院长程晔是真心打算严办了。 而且看王展架势,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看来自己也没必要捣糨糊了。 “回院长,苏东山刚引出天地异象时,我已经出声提醒。 在场有六院夫子、学子上千人可以作证。” 程晔点头,看向王展:“不知道没关系,难道令郎的耳朵也是聋的吗?” 王展神色微变:“可要断苏东山大道的,是季博长,不是我儿王文潜。” “看来真如许老所说,是我平日里太过宽容放纵了。” 程晔叹道,“导致你抛开事实不谈,想着跟我蒙混过关。” 王展心底一凛。 郑从却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跟王展保持距离。 作为书院老人,他可太清楚程晔是什么样的人了。 宽仁的时候自然可以忽略小毛小病,可要较真的时候却是锱铢必较。 老虎眯眼晒太阳,就不危险了? 王展啊王展,你没事在院长面前抖什么机灵? 院长若下定决心铁血处理,又何必叫你来? 让你来,就是看你的态度的啊。 态度好,打一顿板子就算了。 可现在…… 程晔冷笑道:“王展,你是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辅衡布置的是隔绝阵法,五院夫子又施法将现场里里外外裹了数层。 声音根本传不出去,你又是如何得知不是你儿子,而是季博长喊的? 又或者,自始至终,你都在关注当场?” “这……” 王展面色着慌。 他的确一直在关注自家儿子。 事实上季博长之所以会喊出那句话,也是因为…… 程晔径直走向问心阁:“走吧,王夫子,你作为问心阁的分院院长,这里比我熟悉,就按你说的,先按院规行事吧。” “啊?” 王展再次慌了。 他说的“按院规处置”不过是一个态度而已。 要知道,他可是问心阁的院长! 只要院长离开,究竟怎么处置儿子,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可看院长的架势,是要亲眼看着问心。 这怎么能行? “程院长,这……” “嗯?” 王展无奈了。 他的修为只是七品后期,与九品且修出本命字的程晔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职位、修为、道义,自己一样都不占。 “不行,不行!” 王展咬牙切齿。 “不行?” 程晔冷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了。” 他欠身朝某处一拜,“许老!” 许硕凭空出现,也出现在问心阁跟前。 王展瞬间脸色惨白。 都惊动了许老! 郑从忙欠身行礼:“许老!” 须知许硕乃是天粟楼的守楼人,也是临海书院的定海神针。 一般他都是待在天粟楼镇守妖魔,很少有大事能让他现身。 即便是六院讲演这样的大事,他也只是在天粟楼门前露个脸,话都不用说就离去了。 眼下却出现在问心阁。 这分明表示连许老都注意到这件事了! 想想也是,书院三品学子修出本命字,他怎会不出面? 事情,已经超出王展的预计了! 王展正要开口,却听到许硕悠悠开口:“说得多,错的多。” 他立马闭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冷汗却不受控制的涔涔流下。 郑从心生庆幸。 幸亏自己第一时间做了保护措施! 王展心如死灰,跟着三人进了问心阁。 刚进门就听到王文潜在大喊:“我爹是王展,我要见我爹!” “我爹是……” 看到程晔、许硕出现后,王文潜的喊声戛然而止。 他爹再大,大不过院长。 关键是,也打不过院长。 他旁边的季博长、曹集墨则满脸惶恐。 甚至季博长脸上还有几分迷惑与懊恼! 不等王展开口,程晔直接出手,抬手写出本命字“煜”。 王展急:“院长,许老,他还是个孩……” 许硕一个眼神看去,王展顿时止声。 程晔捏住“煜”字,似在等着什么。 下一刻,苏沛抓着苏东山忽然出现。 苏沛瞧见王展,神色冷漠。 苏东山则满脸茫然。 就在刚刚,他才跟老爹送走了五院众人,正准备回家,却被老爹一脸严肃地抓着就来到了这里。 他疑惑看向四周,不明所以。 程晔声音平淡:“小子,借你本命字一用。” “啊?借字?” 苏东山心下疑惑,借钱、借东西,还能借字? “酒字。” “酒?” “少废话,有用!” 苏沛此时也神情严肃,伸手按在苏东山肩膀上:“东山,写个‘酒’字就行。” 苏东山虽然迷惑,却从几人目光中看出了某种意味,点了点头,抬手写出了“酒”字。 一旁郑从满脸艳羡。 王展眼底却泛起嫉恨。 但更多的却是惊恐! 他在心底哀求:“不要,不要啊。” 王文潜似明白了什么:“爹,爹,快救救我啊,救救我!” 然而不等王展再开口,许硕已经动了起来。 他甩手祭出几枚玉简,落地成阵,将季博长、王文潜、曹集墨三人震晕,随后每只玉简上都飘出文字。 程晔不等苏东山行动,伸手一招,采花一样将他手里的“酒”字摘走。 苏沛也在此时送出自己的“沛”字。 程晔一手“酒”字,一手“煜”字,面前又飘着一个“沛”字。 他两手聚拢,将三字按在一起。 刹那间,极致炫目的光在众人面前如烟花一样绽放开来。 苏东山眼神一缩:“这是……” 此时此刻,他不知如何来到了听潮湖的上空,居高临下,俯瞰整座听潮湖。 巨大的听潮湖形如人耳,碧波荡漾。 岸边柳绿花红,湖边荷叶擎盖。 学子荡舟出没荷叶、芦苇丛中。 清风徐来,浪花激荡。 有歌声袅袅传来:“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 又有欢快笑声由远及近传来:“来来来,干!” “东山,说你呢,喝完啊,养鱼呢?” “……” “东山,你看,那边有个美人诶,居然是一个人!” “快去快去,将其拿下!” 苏东山恍然反应过来:“这是,这是几个本命字构成的小天地!” 苏沛却以心声告诉他:“不是小天地,这是声色犬马地。” “声色犬马地?” 第61章 声色犬马地——真相大白 “声色犬马地?” 苏东山看着下方的“听潮湖”,以及小舟中的人,猛地睁大眼睛,心跳跟着加速。 小船内,正是季博长、王文潜跟他——原主苏东山! 三人泛舟游湖,正在喝酒。 “这是……情景再现?” 苏东山正要发问,却看到身旁几人神情各异。 大体是程晔、许硕皱眉,苏沛冷哼。 王展却面露焦急。 原来舟中三人彼此劝酒,却是苏东山实打实喝了,而王文潜却与季博长暗中递了颜色,将酒倒入湖中! 郑从面露鄙夷。 喝酒都要偷奸耍滑,做人能好到哪儿去? 想来苏东山名声不佳,跟这两个人也是有关系的。 苏东山暗暗期待。 果真是情景再现的话,岂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弄清楚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程晔跟老爹为何定位如此准确,直接把时间线拉到自己穿越前? 这时,许硕破天荒出声解释: “明礼结合“煜”字小天地发掘出来的的神通,可以与其他本命字相结合。 再辅以老夫的玉简记录气象,具备种种神异。 以‘煜’为色,辅以各种道法,可引人神魂入内。 以真魂注入其中,可牵扯出过去几分真相。” 果然,随着许硕解释,苏东山看出了季博长、王文潜与原主的不同来。 在他看来,季、王二人如实体,而原主苏东山则如幽魂。 恰如活人与鬼魂同坐,不知真实身份而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香,使人闻之忘忧,不自觉放松心神,身心愉悦。 但他随后又心神一凛:“这是……” 许硕点头笑道:“‘酒’,从心。能让人遵从内心,秉承本性行事。 以明礼的‘煜’字再造场景,以‘酒’让其遵从本心。 仲德,若有隐情,此时从实说来还有挽回余地。 若是……” 他忽地闭嘴。 因为在苏东山起身划开另外一只小船前去搭讪时,二人也没闲着。 季博快速将杯中酒、酒壶全倒在了湖水里,就着湖水将杯子涮洗干净。 而王文潜则从怀中取出一包没用完的东西全部撒在了湖水里,就连纸包也被他撕成碎片浸了水丢入湖中。 做完这些,二人赶忙划船荡开…… 苏东山咬牙切齿,果然! 许硕冷哼一声。 程晔瞥了一眼王展,若有所思。 郑从则悄然离他又远了些。 从目前看到的情况来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苏东山被二人下了药! 苏沛眯眼看向王展,冷笑道:“我记得仲德兄还说令郎与我儿东山交情甚笃,如异姓兄弟。 没想到令郎是这么对待兄弟的。 就是不知道是令郎自己的心思,还是无人教导?” 王展面色阴沉,一个字也没说。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声色犬马地,竟有如此情景再现的神通,要他如何辩解? 此时, 声色犬马地中的苏东山迷迷糊糊,划着小船靠近“美人”。 不知是湖风吹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竟有些支持不住,摇摇晃晃起身开口:“这位……” “美人”回头,正是叶继微。 叶继微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周围有莫名气机如溃堤江水,一泻而下。 她手腕一抖,化出一只笔,就要点向苏东山。 不想就要点出时却又叹了一声:“罢了,是我自己修行不够,天意使然。” 说着收了笔,改为一袖子将苏东山抽落湖中,就此飘然远去…… 苏沛咬牙切齿:“原来如此!” 原来是自己儿子苏东山坏了人家叶夫子的道缘! 人家叶继微自己在湖上就差点修出了本命字! 回想自己一脚将何开踹跌一境,叶继微对苏东山的做法已经仁至义尽! 换了在场任何一人,只怕都难以做到像她这样轻罚了事! 而造成这一切的,必然与季、王二人下的药有关。 苏东山心神震撼。 他原本在心底一直防备着叶继微,觉得她毕竟是杀了原主的凶手。 却没想到是原主先坏了人家道缘,人家只是轻罚。 至于落水而死……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看到了,落水后的苏东山连挣扎都没有,直接往水下沉去。 是个人都知道这不可能——哪怕不会水的人落下去都会使劲挣扎。 更何况原主当时还是个二品儒修! 可见王文潜下的药药劲儿之大! 苏东山暗暗攥拳,想要把这件事挑明。 可想到自己身份,只得生生咽下。 如今可以确定的是季、王二人设计陷害苏东山,已经够了! 然而苏沛、程晔、许硕等人显然想到了更多,一个个目光逼视王展。 苏沛咬牙切齿:“仲德兄,令郎所做,是自己所为,还是有人授意?” 程晔则言语讥讽:“你自己身为问心阁院长,走的又是心学一脉,自己儿子有如此小人心态,你竟毫无所觉。 看来你已经不适合问心阁院长一职了。” 王展脸色惨白,踉跄后退。 他想逃,却逃不掉。 在场除了郑从修为与他相当,其余都能碾压他。 无论是逃走还是动手,他都没有一丝可能。 程晔看了一眼苏沛:“元雱,好了么?” 苏沛伸手捻起一张复影符,收了起来:“好了。” 复影符,能够复刻一段时间影像,如镜花水月。 乃是道门一种旁门符箓手段,于山下王朝巡检之人常用。 也被学宫引来用做考校、勘验、核查的留凭手段。 “好。” 程晔点头,伸手作翻书状。 下方天地情景再变。 赫然是在月旦评榜前苏东山写诗的场景。 几人如走马观灯,看着季博长、王文潜煽动众人声讨苏东山。 直到季博长出题之前的三人议论,被程晔特意“截了片段”,拉近细听。 “文潜,他不滚出书院,他爹……你爹的事怎么办? 还有你的宛如妹妹…… 至于曹兄……” 而王潜在成功拱火后,侧脸到一边低声喃喃:“爹,你放心,你交代的事,这次一定能成!” …… 许硕皱眉:“仲德,你这又是何苦?” 王展心如死灰,神情颓然:“许,许老,我,我太想更进一步了!” 许硕冷哼:“那也不是这个急法!” 苏沛冷冷看了王展一眼后便收回目光,转向苏东山,歉然道:“儿子……是爹一直误会了你!” 原本他一直以为儿子苏东山不学无术,不可救药。 如今看来,竟是因为他这个副院长挡了人家的道! 王展身为分院副院长,身份、修为都无法撼动他,便想着从他儿子苏东山下手…… 一时间,苏沛心中愧疚无比。 苏东山却冷声提醒:“爹,冤有头,债有主……” 之前他还想着怎么回敬季、王二人。 没想到刚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第62章 罪有应得,当伐其罪 问心阁。 程晔又以“声色犬马地”回溯了季博长、王文潜、曹集墨三人的几个场景,都用复影符留了影。 对于三人为何要处处针对苏东山,众人也了解了真相。 出乎苏东山的意料,本以为这么多幺蛾子的主谋是季博长。 没想到季博长是受了王文潜的撺掇。 而王文潜又明里暗里受了亲爹王展的授意:请苏东山喝的酒、季博长吃得糕点,都是爷俩弄的乱神药! 王展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想进步! 但无论是修为还是身份地位,他都不及苏沛。 搞不了老的,那就搞小的! 从苏东山这个小的入手,把苏沛名声搞臭,搞得焦头烂额,被书院处罚…… 不得不说,读书人讲礼义廉耻的时候是正人君子。 不顾礼义廉耻的时候,是真的脏! 面对铁证,王展没说一句辩驳的话,而是死死盯着苏东山,恨恨说道:“王某千算万算,万没想到你个小畜生居然如此藏拙! 明明三品就能修出本命字,却终日扮猪吃虎…… 是了,是了,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们父子都是一对奸诈之徒……” “闭嘴!” 程晔怒斥,“不思己之过,反责他人阻你,你这么多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着,他甩袖就要动手。 苏沛却抬手拦下,自己走到王展面前,眯眼笑道:“仲德兄,苏某有一事不明,还请解惑。” 不等后者回话,他直接提出疑问,“仲德兄若想成为副院长,为何偏要挑苏某,而不是文则兄、怀民兄?” 程晔皱眉。 真相已明,跟他废什么话。 再说了,事情败露,王展又怎么肯解惑? 不料王展冷笑:“王文则正人君子,又是我本家,我岂会对他出手。 怀民兄在书院素有声望……” 不料苏沛却嗤笑摇头,转向苏东山:“儿砸,你觉得呢?” 苏东山微微一愣,冷声道:“没说实话。” 苏沛猛地朝王展一拳砸去。 “嘭!” “噗!” 王展猝不及防,被一拳轰到墙上,吐出大口鲜血。 只是他似在跟苏沛较劲,声声没吭一声。 “怂货,说什么王文则正人君子,是你本家,张怀民素有声望,怂包! 不过是他们二人年纪大,儿子大又有本事,你不敢招惹罢了。 偏我苏沛有个跟你家差不多大的儿子,看上去又不是正经读书种子,你可以轻松拿捏,是不是?” 苏沛啐了一口,“我呸,欺软怕硬的怂货,有本事你直接冲老子来啊! 冲老子儿子来算什么本事!” 此时此刻,苏沛似泼妇骂街,哪里还有一点八品大儒的样子? 王展冷笑道:“以弱攻强,实为不智,自然是要攻其短处。” 程晔、郑从都已经听不下去了,纷纷呵斥:“王展!” “仲德兄,你在说什么啊,莫不是失心疯了?” 郑从甚至挪步要将他拉走。 继续呆在这,王展堪忧。 倒不是他想救王展,而是不能看着苏沛愤怒之下再对王展出手! 然而苏沛却似必须要将胸中怒气发泄出去,一把拨开郑从,抬手一个“沛”字将自己与王展笼罩其中,消失不见。 郑从惊了,急忙看向程晔:“院长!” 程晔摇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郑从心底一凛,他差点忘了,院长程晔师从许硕,早年可是主张分明的礼圣一脉啊! “那他们……” 郑从指向还在昏睡的季博长三人。 程晔又看向苏东山:“问他,他是苦主。” 眼见二人都看向自己,苏东山不答反问:“若按院规,他们该如何处置?” 郑从犹豫了片刻:“铁证在前,王文潜、季博长当被逐出书院,废除修为……” “那就按院规来吧。” 苏东山不等郑从说完,就欠身行礼,“罪有应得,当伐其罪。” 郑从意外了。 他还以为程晔特意提点苏东山,是让苏东山专门发泄愤怒呢。 没想到…… 苏东山看出郑从疑惑,出声解释:“郑夫子,规矩都在,只需按照规矩行事,便已经能做到伸张正义,公允持正了。 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 是啊,王展只需按照规矩行事,又怎会生出这许多故事? 若人人都能按规矩行事,世道自清,人心自化,又哪来修行坎坷,人心曲折? 郑从不由多看了苏东山一眼,恍然反应过来——他可是刚修出本命字“酒”的三品儒修! 才气、儒道皆是天纵之资,又有如此见地。 王展得有多瞎眼,能选他做对付苏沛的切入口。 不过一想到苏东山之前在书院的名声,他心底又只剩对王展的默哀了。 该说不说,王展有一句话说对了,这小子是个扮猪吃虎的狠货。 小小年纪就有这份藏拙的心思跟能力,长大了还得了? 不能惹,坚决不能惹! 这边郑从遐思万里,那边程晔已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色:“东山啊,见着程放了?” “见着了,程伯伯。” “嗯,你们哥俩是发小,可不能学季博长跟王文潜呀。” “程伯伯放心吧。” “嗯,走,去程伯伯家,今天让你尝尝你陈姨的拿手菜……” …… 苏沛提着死狗一样的王展现身时,面前只有郑从。 此时的王展浑身没有一点外伤,气息却萎靡到了极点。 他的情况跟之前的何开相仿——浑身上下如筛子一样漏气,修为也从七品跌到了四品! 他从地上艰难爬起时,目中还有愤恨。 显然,此时此刻,他仍不觉得是自己有问题。 郑从心底幽幽一叹。 果然,对这种人就不该抱希望,还得按规矩行事。 苏沛没见到苏东山,忍不住询问。 得知真相后,他冷笑道:“现在才想着巴结老子儿子了,晚了!” 说着他看也不看王展一眼,阔步离开。 郑从看着犹自面带怨气的王展,沉声喝道:“俭田兄!” 一黑色儒衫中年从阴影中走出,面色冷峻:“在的。” “刚才程院长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都记着呢,一字不差。” “好。” 郑从点头,阔步走出问心阁。 由暗到明。 恰如人心变化…… 第63章 他修本命字,问的却是我的心! 苏东山终究没能去程家。 因为苏沛从半道出现,拦下了程晔。 苏沛甚至跟小孩子夺玩具一样将苏东山一把扯到身后,并且“警告”程晔:“让你家程放离我家东山远一点!” 看架势是被王展父子弄出心理阴影了。 而程晔却不慌不忙:“不见程放,见见程芳总行了吧?” “程芳?” 苏沛父子俩都愣了一下。 程放的姐姐,程芳? 苏东山还在记忆里搜取关于程芳的记忆。 貌似儒道不通,拜入了道门,据说修行天赋不错,早早道家六品化龙境了…… 苏沛却怒喝道:“程明礼,滚开,少打我家东山的主意! 你家程芳多大,东山才多大?” 程晔面色不变:“年纪大一些的好啊,大了知道疼人。” 苏东山皱眉,貌似这位程芳“姐姐”比原主大个四十来岁? 四十来岁…… 这他娘的不是姐姐,是老宝贝儿啊。 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苏沛冷笑道:“程明礼?何不以溺自照,你们姓程的一家子有哪个长得能看的。 我苏家的门是什么长相都能进的?” 他又转向苏东山,“儿砸,走!” 说着就要拉着苏东山离去。 “等等!” “又干什么!” “你打算怎么处置王展?” “我儿子不是说了吗,就按书院的规矩……不对,东山除了是老子儿子,还是书院学子。 你们临海书院作为院方,弄出这桩丑事,怎么着也得给学子点赔偿,给我们家长一个说法吧……” 程晔点头:“是这么个理,到时候我会安排我院的苏院长出面跟你交涉。 至于赔偿,会让天粟楼的许夫子出面。 出了这么大的事……” 苏沛面皮抽动:“程明礼,你是一点脸都不要啊。” 程晔面无表情:“是你先不要的。” 不等苏沛发作,他又面淡然说道,“既然他修出本命字的事被这么多人看到,瞒是瞒不住了,做好应对准备吧。” 说完,程晔飘然远去。 苏沛破天荒的没有吭声,神色严肃。 苏东山有些奇怪:“爹?” 眼见苏沛出神,他又加了一句,“爹?” “啊,啊?” “怎么了?” 苏沛沉吟片刻,神情忽然变得严肃:“东山,你可知道为何你明明修出本命字,许老、明礼兄第一反应都是帮你遮掩,而不是上报学宫吗?” 苏东山错愕,不是因为魔修、鬼修、妖修这些暗中存在吗? 苏沛看出他疑惑,出声解释:“这些可以确定的敌人不是最危险的,真正危险的,是王展这样的‘自己人’。 在你之前,也有四品、五品儒修修出本命字的,都是我儒家天骄,有望登顶的。 但成长起来的,十不存一,百不存一。 当然,这只是从那几位成长起来的那几位得出的结论。 若是将那些暗中隐瞒,没被发现的,这个比率更低!” 苏东山略作思索,疑惑道:“学宫不是有四圣坐镇,如果把这些天骄都送往学宫呢?” “学宫?” 苏沛摇头,“学宫最危险!” “啊这?” “明礼兄说过,光最亮的地方,阴影往往也最重。 在此之前,儒家出过一位……名声不显的……人,在学宫突下杀手,连杀十品儒圣七人,还有四名有望超脱十品的五名天骄,皆是修出了本命字的…… 学院增设问心阁,就是因为此人。” 苏沛说到这里时,神色复杂,面露追忆。 苏东山心底一沉。 原主记忆里好像有类似的只言片语的传闻。 似乎是某个妖圣做下的这等大事? 而那位妖圣,又恰好是许硕的弟子! 老爹,似乎又是那人的……师弟? 最震撼的,还是这位妖圣修出了本命字! 也正是因为他修出了本命字,对于儒家修士的痛恨还远在修雷法的道士之上,一直于明里、暗里下手杀害儒家天骄。 至于对方为何干出这等“端碗吃饭,放下碗掀桌子”的举动,原主记忆里没有。 苏东山也没有深究原因的冲动。 左右正常人的正常思维好理解,但疯批干的疯批事就各有奇葩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修出本命字,可以让他名扬儒家,却也把他推向危险的明面上了! 一股浓浓的危机感袭来。 不料苏沛却重重拍了拍他肩膀:“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只要你在书院,就算有危险也有我、许老跟明礼兄顶着。 此事过后,想必学宫也会针对你做一些防护措施。 只是你以后凡事加点小心。” 苏东山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危险也不是那么紧迫。 …… 天粟楼。 许硕看着面前的王业,忧心忡忡:“文则,你这又是何苦?” 王业一脸平静:“许老,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我意已决。 多年来我努力修儒,时刻以君子言行严于律己,自以为得了君子真意,将‘君’字视作囊中之物。 却不料还不如一个二品学子看得通透。” 许硕叹道:“文则,千帆竞先,总有先后……” 王业摇头:“许老,王业身为儒家子弟,自然希望看到万世太平,人间无事。 这一月多来,我日日无法凝神,心底总想着苏东山修出本命字的事。 今日他又修一字,于我而言,无异于一场问心。 我若继续留在书院,难免像王展那样做出错事。 且我前路已断,继续待在书院终究无望。 不如负笈游学,或许能把断路续上。” 许硕几次抬手又放下,最后哀叹一声:“既然你已想好,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凡事珍重!” “是,许老!” 王业恭恭敬敬退出天粟楼,看向听潮湖的方向,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而后坚定离去。 许硕站在天粟楼顶,怔怔失神。 他能理解王业的心情。 同辈争渡,没争过程晔、苏沛这些人,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如今连苏沛的儿子苏东山都修出了本命字,其中一个还是他视作囊中物的“君”字,让他情何以堪? 别说王业,就连许硕此时都觉得不可思议。 程晔忽然出现,看着渐行渐远的王业背影,神色复杂。 “许老。” “处理好了?” “嗯。” 许硕点头,幽幽叹道:“世人都知人前风光无限,不知背后心酸。 都想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帝都花。 可总有落魄人,于繁花盛开时悄无声息,黯然离去。” 程晔默不作声。 许硕忽地排栏大笑,振奋道:“有人星夜背井离乡,有人白日豪饮中榜。 少年不知愁滋味,老来方知行路难。 不过,江水叠浪,后浪比前浪更高。 人心教化,来日比去日更好,不正是我辈儒修最想见的吗?” 程晔忽地一振,深吸一口气,欠身道:“夫子教诲,弟子谨记!” 第64章 不能再让他参加讲演赛了,对其他人不公平 听潮湖畔,得月楼。 万籁听潮,一星在水。 浮云卷霭,明月流光。 湖畔芙蓉色,楼顶灯烛光。 六院夫子、学子齐聚一堂,欢声笑语。 苏东山俨然成为众人焦点,不断受到各院学子恭贺。 三品修出本命字,又被学宫收录了三篇诗文,其中两篇还被指定为书院必授。 任意一项都足以确保他在儒家顺利“结业”,再不用像其他学子一样定期参与书院考校。 让众人诧异的是,苏东山竟选择继续留在书院,而不是四处游学,趁此名扬天下。 一时间,众学子感佩不已。 楼上包房内,苏沛也被众人团团包围。 恭贺、请教、诚邀之声不绝于耳。 苏沛也因此多吃了几杯酒,满面红光。 一人问道:“元雱兄,今日令郎如此大喜,怎不见嫂夫人出面?” 苏沛摆手:“她素来喜净,不喜喧哗。” 又有人问道:“令郎如此天资,足见元雱兄与嫂夫人种优田肥,何不趁此机会多生几个,将来元雱兄一门父子皆有本命字,岂不是我六院之幸,儒家之幸?” 苏沛故作思索:“任重道远,任重道远呐!” 一人又道:“元雱兄,我有一女,年方一甲子,尚在妙龄……” 苏沛赶忙端杯回敬:“待日后详谈,详谈。” ……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众人胸胆开张,从今日斗诗延伸到了别的话题。 观湖书院的一位夫子举杯看向苏沛:“元雱兄,令郎三品就修出本命字,将儒家最早修出本命字的记录再次提前,前无古人,可喜可贺。 今日主宾尽兴,在下却不得不提一个扫兴的话题了。” “嗯?” 众人都看向那人。 苏沛也错愕:“元若兄,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直言无妨。” “不不不。” 夫子摆手,“是关于这次讲演的事。” “讲演?” “不错,诸位都知道,讲演分学、道两项。 今日令郎写出如此多绝妙诗文,待稍后勘验,势必又会被学宫收录。 说不得学宫会有人专门编撰,为令郎出文集。 令郎有如此文才,再参加六院讲演,对其他学子而言可不太妙……” 众人恍然,纷纷点头称是。 一个凭借诗文就写尽“酒”字真意,修出本命字的人,再让他参加学子之间的讲演,未免有以大欺小之嫌。 这种情况下再让苏东山参加,无疑是让其他学子失去了争夺榜首的资格。 苏沛摇头:“诸位,实不相瞒,犬子刚开始是不愿参加这次讲演的。 是我动之以情,晓之以利,这才说动他参加讲演。 眼下不让犬子参加讲演,岂不是要我这个当父亲的为难?” 众人哑然失笑:“好你个苏元雱,这是变着法子的拒绝呢!” “这有何难,六院将榜首的奖励再备一份单独奖励给他就是了。” “总不能让他一人压得六院其他学子失了进取之心吧?” “……” 苏沛面露为难:“无功受禄,这怎么好意思? 而且这也难免会让犬子心生自满,不妥,不妥……” 捉放书院一夫子起身道:“这有何难,既是东山有此才学,不如让其作为考官,负责考校,问题岂不迎刃而解?” 众人眼睛一亮,好法子! 苏沛故作为难:“这……不太好吧?” 众人纷纷笑道:“行了,元雱兄,你那算盘,我等心知肚明,无非是想为儿子多讨些好处。 我六院之人,对于后辈英才是什么态度,不用质疑。 我等已经各自传信给院方,不日后各院的支持就会送到。” 苏沛神情一凛,起身举杯,神情严肃:“既如此,苏沛多谢各位。” 什么考官,什么奖励,都是虚的。 唯有这句“六院对后辈英才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六院竞争,甚至彼此打压,总归是内部之争。 可若事涉儒家、人族大义,六院一定是一致对外! 换言之,苏沛为何要高调摆酒,正是借此机会为苏东山求一个六院共同保护的护身符。 须知临海六院作为东海拒妖联盟,彼此之间是有传送大阵的。 这些传送大阵,可以让八品以上,十一品以下的修士实现数息之内传送到目的地。 虽开启的代价高昂,却可以让六院同气连枝,彼此帮扶。 而六院,则代表着至少有六位十品儒圣的战力! 这六人,若是不计一切后果,直可以深入东海妖族腹地,搅他个翻天覆地。 保护一个苏东山,不在话下! 众人也纷纷举杯致意:“忝在大义,元雱兄不必客气。” 于是众人更烛添酒,开怀畅饮。 …… 明月高悬。 碧海潮生。 一人站在孤高的悬崖边上,喃喃自语:“本命字,本命字……” 月色下,黑水白浪依稀可见。 一声长啸忽然响起,凄厉如鬼哭。 海浪受啸声牵引,翻卷堆叠,浪花惊拍如怒。 此人声音愤怒:“我苦修儒道多年,压境多年,无时无刻不以‘君子’自持,却终究修不出一个本命字!” “一个区区二品孺子,修身未成,却当着我的面修出了‘君’字!” “前路断绝,啊——” “啊——” 此时,他脑海里忽然多出一个声音:“二品的可以,六品的也可以,唯独你王业的八品不可以。 这儒家何其不公? 你还坚持个什么! 不如——” 王业悲愤交加,呼吸粗重,咬牙切齿:“不——” 但那声音却充满诱惑:“修道两百年啊,光阴如磨。 磨掉了一身的棱角,也磨去了你的自我。 到头来,你得到了什么?” “闭嘴!” 王业怒吼,猛然伸出右手,竖掌为刀,直刺向自己心脏。 下一刻,他身子瞬间僵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一个浑身笼罩在浓雾中,只露出一个头的怪物忽然出现。 他外貌与王业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年轻。 怪物伸手按下王业的手,如情人般面露疼惜。 “你明明知道,杀了那个孩子就可以续上前路,却选择离开。 你宁愿自己死,都不愿续上大道之路么…… 可你这里的话,谁又能知道你的付出呢? 只有我在意你……” 他声音缥缈,如美人轻语,充满诱惑, 王业怒目相视,咬牙切齿,却无法有任何举动。 怪物张开双臂,拥抱王业:“你入魔吧! 和我在一起,你……不需要本命字!” 第65章 王业入魔,苏东山是救他的希望? 临海书院,天粟楼。 程晔满脸焦急地出现。 刚进门,他就低喝一声:“许老,不好了!” 许硕倏地在门口现身:“怎么了?” “文则他,他……” 他侧身让开,身后又一人出现,正是覆射院的魏冉。 而魏冉怀里,还抱着一人。 正是昏迷不醒的王业! “文则?” 许硕挥袖招来王业,将其悬空浮起,伸手去探他气息。 程晔、魏冉屏气凝神,满脸着急。 许硕手刚一接触到王业身体时,勃然变色,抬手祭出十几枚玉简,将自己跟王业笼罩其中。 程晔面上露出痛惜。 没想到,王业才离开书院没几天,就被去东海换防的学子们发现昏倒在断崖边。 为首的魏冉当时委托另一位夫子带学子继续前往海上,而他则带着王爷返回书院。 来时路上他已经探明,王业体内有浩然气、魔气交替涌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争夺他身体的控制权。 眼见许硕出手就是“简”字阵法,程晔忧心忡忡:“许老,文则这是……” 许硕喟然一叹:“入魔了。” 程晔轰然一震:“入魔?” 修士八品入九品,都需要叩心关,问道心。 此关涉及道心,易有心魔滋生,是以八入九品时又称心魔关。 世间修士,多少号称天才之辈在心魔关没能把持住,或一蹶不振,或就此堕入魔道。 而心魔又被传闻是久不见出世的魔族中人为了统治世间而滋生出的一种无体之魔。 每一个魔族中人都是至少八品的修为,可借他族修士的心魔为渡口,实现由虚转实的跨度。 许硕眉头紧锁:“文则压境多年,只为八品修出一个本命字,以期能大道登顶,看得更高更远。 可压制多年,心境受到抑制,又见到……叶继微、柳南舟之事,心绪难免波动。” 程晔瞬间明白过来。 不是柳南舟,也不是叶继微,而是因为苏东山! 六品、七品修出本命字,虽不多见,却也绝不罕见。 以王业心性,断然不会受此刺激。 只是苏东山区区二品就修出了本命字,且是王业一直心心念念的“君”字。 这种打击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神上。 心神不稳,他苦苦压制多年的境界因此受到震动,再也压制不住。 偏偏儒修与道家所修的“道法自然”、“无为”不同,自修道开始,就不断“克己”。 面对内心欲望,要么持正修身,问心无愧;要么强行压制。 是以道祖曾与至圣先师授礼之后曾说:礼者,忠义之薄,而乱之首。 道家与儒家的修道根本,在对于心中“礼义”的态度就见了分歧。 儒家先贤早有人论起“何为圣人”时,多有“观其行”的言论。 先前苏东山说出“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时,王业都深以为然。 这就导致儒修在八品入九品这道关卡时,要么心魔趋于无害,要么就是一道生死关隘。 区别就在于前者自始至终“心口如一”,而后者可能“言不由衷”。 看王业情况,分明是受了苏东山修出本命字的刺激,导致心魔趁虚而入! 双方以王业的身体为战场,开始了一场拉锯战。 王业胜,入九品。 王业输,轻则身死道消,重则沦为魔物。 此前就有一位八品大儒在八进九时堕入魔道。 心生怨愤之际,他以自身为为渡口,让诸多天魔“靠岸”降临。 结果就是那书院的七品、八品乃至两位九品都被天魔斩杀。 也恰逢礼圣察觉异状,以雷霆手段将数头天魔尽数抹杀。 否则,那座书院都要被天魔荼毒! 如今王业的情况比较特殊,既没有入魔,却也没有入九品。 王业与心魔,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王业又像是担心敌不过心魔,已将心神尽数关闭,只为封锁心魔。 程晔着急:“许老,您快想想办法啊。” 许硕微不可察地看了一眼魏冉,皱眉道:“你也是从八品过来的,难道不知道其中厉害? 行了,你们各自散了吧,我来想想办法。 实在不行,我把他送去学宫。” 程晔、魏冉都是识趣的,起身告辞。 许硕忽然以心声传音:“明礼。” 程晔悄然返回:“许老,有法子救文则了吗?” “虽不确定,却大致有了方向。” “苏东山?” “嗯。” “我去找元雱!” …… 揽翠别院。 苏沛正在书房与苏东山讲述如何以浩然气开辟洞府。 现在儿子已经修出了三个本命字,只要以水磨工夫修浩然气、破境,大道登顶指日可待。 连日来,苏沛整个人都是飘的,只觉得每一天都过得无比充实,又无比煎熬——他恨不得日子过得再快些,他好看着苏东山登顶,傲视群雄。 还没讲上几句,秦芜声音忽然传来:“元雱,有人找你!” “谁?” “姓程的。” “明礼兄?” 他示意苏东山在书房坐着,自己去去就回。 却听到秦芜的声音在外面嚷了起来:“姓程的,你什么意思?仗着自己是院长就可以往我家里硬闯是不是? 亏得我家相公在家,不然你这样硬闯院门,老娘非得将你乱棍打出去!” “看什么看,你干什么色眯眯看着老娘?” “信不信老娘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程晔被骂得狗血喷头,忍不住在院里就叫了起来:“元雱,元雱!” 苏沛现身院中:“怎么了,明礼兄? 为你家那狗崽子求情来着?我们家东山可是要……” 程晔顾不上解释:“快,带上东山,跟我走!” “什么事跟我说不就行了,找东山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是文则!” “文则?” 苏沛立刻停下,“文则兄怎么了?” 他想起几日前苏东山修出“酒”字时,当晚在得月楼的酒宴就没见到王业。 程晔当时就告诉他王业因为本命字的事已经离开了书院。 知道内情的苏沛心底嗟叹不已。 没想到几日之后又有了王业的消息。 “文则他……有入魔的迹象。” “入魔!” 苏沛瞬间愣住,皱眉紧锁。 片刻后他看向程晔,面带询问。 程晔犹豫片刻,还是点头道:“许老说这是唯一可能救文则的法子。 若是你们父子不愿,他也不勉强。” “这……” 苏沛深吸一口气,“许老是我授业恩师。 文则兄当年待我如子。 我自然是没问题的。 但……” 苏沛沉声道,“此事太过凶险,我得问过东山才行。” 程晔也认真点头:“理应如此。” 第66章 不要道德绑架我,我没有道德 “东山,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同意不同意,在你。” “什么事?” “救文则。” “王扒皮……啊不,是王院长,他怎么了?” 苏东山奇怪看向老爹跟程晔。 一个欲言又止,一个忧心忡忡。 这让他心生疑惑。 王业怎么了,需要他一个三品的小歘歘去救? 程晔没有计较称呼,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期待看向苏东山:“你愿意去救吗?” 显然,在他看来,苏东山修的是“君”字,自然会秉承君子言行,去救王业。 哪知苏东山没有立马表态,略作沉吟后问道:“危险吗?” 程晔难免叹息。 王业为了避免伤害苏东山,愿意主动离开书院。 苏东山却未必愿意冒险救王业。 虽说从大道前景来说,确保苏东山顺利成长才是最稳妥的。 但他与王业共事多年,他又怎会甘心眼睁睁看着王业陷入万劫不复? 苏沛忽然开口:“东山,爹尊重你的选择。 但你放心,有许老在,定能护你周全。” “元雱!” 程晔赶忙摇头,“实不相瞒,我是很想救文则。 但东山大道必定更高、更远。 假以时日,对我儒家乃至世间都是希望。 不能让他涉险!” 苏沛摇头道:“东山是我儿子,我自然不愿让他以身犯险。 可大道渺远,若凡事都退缩不前,如何登顶? 将来他叩心关时,岂不徒增变数?” “这……” 程晔犹豫。 苏沛又道:“儿子,你是想凡事缩藏如龟,还是想做个顶天立地,可直抒胸臆的快意修士?” 苏东山很想直言自己都行,不救也没心理压力。 但苏沛说得对,若凡事都退缩,他也难保八进九时不会遇到心魔。 况且,冷眼旁观也不是苏大爷的风格。 今日之事他当然可以置身事外。 可来日他若八进九时也遇到类似情况,又有谁愿意出手救他? 短暂思索后他点头道:“爹,为了王院长,我愿意一试……” “好!” 苏沛重重拍了一下他肩膀,“不愧是我苏沛的种!” 他又笑道,“放心,许老、明礼兄、还有我,自然会出手保你周全。” 他又转向程晔,“明礼兄,不如把传送玉简给他一枚?” 程晔眼睛一亮,对啊! 传送玉简可以让苏东山远离原地,甚至借助传送大阵可以直接出现在东海六院中的其中一个。 就算真有天魔,也无法实现追踪而去。 程晔沉吟提醒:“若是用鸿升的神通加持,当多一分保障。 只是……” 苏沛摇头:“无妨,我相信他!” “好!” 程晔振奋,“快,现在就去。” 路上,程晔忍不住提赞道:“东山,你很好! 你修出‘君’字,自当以之为准则,行事需问心无愧。 不然,本命字蒙尘,神通难以发挥应有威力。 正直君子,不会废君子大义。 我辈儒修,每逢大义,更该当仁不让!” 苏东山恭敬回答:“程伯伯谬赞了。 我只是略尽心意,若有危险,我也会跑的。 当仁不让自然是君子应有之举。 可若有陷落之险,君子不救。” 他的意思很明显:没危险我就“当仁不让”,有危险我就“君子不救”。 主打一个念头通达——别道德绑架我,我没有道德。 程晔一个恍神,差点道心不稳。 万没想到修出“君”字的儒修能说出这番话来。 的确,君子救人,如果让自己身陷险境,谁来救君子? 可不救人,又怎么配当君子? 苏沛陷入沉思,恍然明白为何是苏东山修出“君”字,而不是王业了。 …… 三人很快抵达天粟楼。 此时的天粟楼楼已经被许硕祭出的玉简法阵包围。 像是在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程晔欠身道:“许老。” 玉简让出一道“门”,三人穿过后立刻关闭。 苏东山心跟着提溜起来。 他又有些担心了。 万一关键时候许硕一个失误,没能及时护住他该怎么办? 应该不会,许硕可是十品! 苏东山跟着两人来到五楼,见到了一脸肃穆的许硕,以及被玉简法阵包裹的王业。 此时,王业双眼紧闭,眉头一直紧皱,十分挣扎。 “东山,你来了。” 许硕意外且惊喜,“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不错!” 他现在恍然想到之前不愿收苏东山为徒的事了。 细细想来,真有那么一丝后悔。 之前的苏东山,不过是年少淘气了些。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不然将来凭着师徒名分,他在儒家,乃至天下都将声名显赫。 所有人提起他许硕,都会加上一个称呼——苏东山的授业师傅! 唉,造化弄人啊。 许硕收拾心思,“文则他八品入九品出了点问题,需要借你的本命字一用。 问题不大。 就算有危险,也会第一时间将你送离此地。” 苏东山点头:“要我怎么做?” 许硕摆手:“不急,我先布置一番,再用你的本命字‘君’唤醒他。 只要神志清醒,事情就好办了。” 苏东山不敢掉以轻心。 许硕说得简单。 但他又不瞎,没危险的话至于里一层外一层的布置法阵吗? 王业才八品,撑死了现在是个半吊子九品。 至于一个十品儒圣、一个九品半圣,再加老弟一个八品大儒如此严阵以待? 他心底暗暗盘算,真遇到了意外自己该怎么保命。 “酒”跟“音”似乎能惑人心神,第一时间祭出,应该有“控制”效果。 “苏”字托底可以复活。 对了,还有叶继微送我的惊魂钟跟天罡摇风也祭出去,应该能拖延一番。 他心底已经打定主意,真要危险了,暴露本命字是其次,保命最要紧。 他看了一眼许硕、程晔跟老爹的位置,默默向后退了几步,将三人让在身前。 现在离王业远一分,就多一分保障。 程晔暗暗皱眉。 就这么个玩意儿,修出了“君”字? 苏沛儒生风骨,怎么生了这么个贪生怕死的狗崽子? 许硕瞥了一眼,没有戳穿苏东山的小心思,挡在他面前,将其与王业隔开。 程晔无奈皱眉,赶忙提议:“许老,是否可以让鸿升来护着这小子?” 苏东山满心疑惑。 子琰? 魏冉? 他才七品,怎么护着自己? 没想到许硕征询地看向苏沛,后者则重重点头,说了句“许老放心,我相信子琰兄,一如您之前相信学生”。 许硕点头:“好,唤子琰过来。” 第67章 电击疗法救王业 许硕召唤,魏冉姗姗而来。 一袭白衫,鬓角飞扬,十分出彩。 苏东山心底想着等苏大爷修为够了,也得弄这么一身行头。 男人得装! 瞧见苏东山,魏冉似一点也不意外。 众人心知肚明。 果然,魏冉早猜出来苏东山修有本命字了。 在场的除了苏东山,都是活了至少一两百岁的“老狐狸”,也就没必要藏掖遮掩了。 许硕直接点明唤他来的目的:“等会我会用东山的本命字来救文则,你负责看着他,但有意外,立刻带他遁走。 或是离开天粟楼,或是直奔传送大阵,总之一条,确保他不出意外!” 魏冉感受到几人目光,正色道:“许老放心,冉必全力以赴。” 苏东山不由皱眉。 不让老爹或者程晔保护自己,却让魏冉一个七品来,是人手不够吗? 然而下一刻,他就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 只见魏冉微微一笑,肩头、腋下、肋下各自长出一对手臂。 这样一来,算上他原本的两只手臂,他就有八只手臂了! “这,这是什么神通?” 苏东山猛然想起书院中传闻的一件事——魏冉是大妖! 他下意识想要离对方远一点。 魏冉呵呵一笑。 似看出了苏东山的防备。 他手掌各自伸出,指尖各有一条透明丝线射出,在几人周围来回穿梭,如飞梭结网织布。 “好了。” 魏冉开口,“来,试试效果。” 苏沛推了苏东山一把:“去试试。” 苏东山心下存疑。 可他相信老爹苏沛不会害他,硬着头皮上前。 魏冉点头,伸出两手,各自射出一道透明丝线掠向苏东山。 下一刻,苏东山就感觉到手腕、脚踝、腰腹等位置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缠了一圈。 “小子,说个书院的地方。” “啊?” “说个地方。” “书艺院……啊,卧槽!” 苏东山只觉眼前一花,再出现时已经是在书艺院门口了! 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再说个地方。” 苏东山头脑发懵,下意识说了“省身亭”三个字。 眼一花,他依然站在省身亭跟前了! 潮声阵阵,湖风习习。 “这,这……” 苏东山以为这是幻觉。 不防眼前又是一花,他重新立于天粟楼顶。 周围仍旧是老爹、许硕等人。 魏冉则两指扯动一根透明丝线。 一头连在他指尖,另外一头连在虚无处。 但苏东山却隐隐察觉到随着魏冉的轻轻扯动,他身上也传来一种不受控制的拉扯感。 苏东山有种如坠蛛网的感觉。 苏沛却郑重冲魏冉抱拳:“有劳!” 魏冉不再说话,站在一旁。 苏沛、程晔随即来到许硕左右站定,严阵以待。 许硕点头,一手掐诀开了王业周围的法阵,一手拂袖祭出一方砚台悬空停在王业头顶。 他接连拂袖,依次布置了笔、墨、纸等文房四宝样式的宝器布置在王业周围。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许硕打开玉简法阵的瞬间,有几缕狂暴气息冲了出来。 就像屁,虽然无形,气息却异常独特。 苏东山有了判断,情况应该比许硕他们说的还严重。 他小心又往后退了两步。 程晔嘴角扯了扯,袍袖下的拳头也硬了起来。 但想到对方终究只是三品,有这份胆识已经远超同辈,自己又何必苛责? 许硕布置好,沉声喝道:“东山,本命字!” 苏东山急忙凌空写出一个“君”字。 一旁静立的魏冉两眼放光。 果然是本命字! 即便他心底早有准备,可亲眼看到仍不免惊叹。 才三品就修出了两个本命字! 一个“君”,一个“酒”。 这等天分,堪称妖孽! 许硕看也不看,侧身伸手,捏住“君”字。 也不见他如何施法,苏东山就见到在他手里虚淡若无“君”字由浅入深,由虚化实,如同有灵之物活过来一般。 许硕在此打开法阵,将“君”字往前一推。 “君”字如一顶帽子,扣在了王业头顶。 又如一颗种子,落地生根、发芽,演化出皇冠、巨钺、大印。 与此同时,原本躺着的王业像是身上通了电,身子一个绷直,而后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这一站不要紧,可把苏东山吓了一跳。 “窝尼……” 他差点爆出粗口。 就这么一下子,差点没把苏大爷吓出心脏病来! 许硕低声解释:“不用担心,是本命字蕴含的浩然气刺激了心魔。” “心魔……” 苏东山想起来的路上老爹在心底给他普及的。 修士八品入九品,会有心魔出现。 每个人的心魔不一样。 有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有此生难再见的亲朋,有不共戴天的仇敌,还有修行路上的艰难险阻…… 他想到了程晔说的,王业的心魔似乎正是苏大爷? 真的是…… 苏东山心生感佩。 王业与王展、何开明显不同,即便知道自己心结是苏东山,却没有像二人一样选择坑害苏东山,而是自己离开书院,默默承受。 套用一句前世的话说,这是真爷们! 扪心自问,王业是真君子。 自己若没有三花作弊,怎会当着人家的面修走了“君”字? 正在他心生感慨时,王业猛然睁眼。 他双眼血红,没有眼白,只是一眼,就锁定了苏东山,厉啸一声,扑了过来。 卧槽,老子收回刚才的心里话! 苏东山心底突突直跳。 记忆中,除了前世八岁那年被土狗追了二里地之后,他再未看到如此执着、疯狂、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目光。 这目光让他心底发毛! 好在王业被文房四宝拦了下来。 但四宝也是“砰砰砰砰”一串响后炸了开来。 苏东山满心疑惑,这就是后手? 看这样子不稳妥啊。 他瞥眼看魏冉,心道这么危险,你赶紧送我走啊! 然而魏由却老神在在,盯着法阵中的王业去看。 此时, 许硕布置法阵随着王业的撞击灿然发光。 光芒如剑,缕缕射在王业身上。 “嗤嗤嗤!” 王业身上冒起一连串浓烟。 “君”字所化的王冠、巨钺、大印等物也熠熠生辉,像紧箍咒一样不断收缩,将王业生生“按”了回去。 “嗷——” 王业凄厉长啸,声音如狼似鬼,没有一点人味。 苏东山听得后槽牙发酸,又看了一眼魏冉,确定他没掉链子。 魏冉似有所觉,无奈提醒:“放心!” 苏东山心下稍安。 反观程晔、苏沛却目光灼灼,死死盯着法阵内的王业。 程晔上前一步,一手做拈棋子状,隔空一按,一道绿色电流顺着玉简传到了王业的头顶。 电流顺着“君”字化作的王冠冲进王业体内。 王业再次抽搐,嘴角隐约到起了沫子。 苏东山看得头皮发麻。 这不妥妥的电击疗法么? 感情自己的“君”字是导电用的? 许硕沉声喝道:“文则,醒来!” 王业没有反应。 许硕也没有停下,一边继续加大“电击”力度,一边“真情”呼唤:“文则,醒来!” 终于,在连续“电击”七八次后,王业猩红的双眼终于泛起一丝清明。 他茫然四顾,如午后初醒。 “许……许老?” 第68章 突变 眼见王业有恢复清明的迹象,苏沛惊喜叫道:“许老,有用!” 许硕点头,双手接连点出,让青光更胜。 苏沛、程晔也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字,透过玉简,以浩然气化作道道雷霆,不住轰击王业。 阵法内,王业神色扭曲,目光也在猩红与澄明间不断转换。 他额头青筋凸起,分明十分痛苦。 在他周围,还有阵阵烟雾一样的东西飘起。 苏东山看得头皮发麻。 王业不会被电熟了吧? 有苏、程二人的加入,王业的情况改变的更快,眼神清明的时间越来越长。 苏东山松了口气。 看来情况没那么糟糕,没有意外。 他低声问了一句“爹,看情况王夫子是要好了,你们先忙着,我先回去吧?” 苏沛没好气道:“在这老实等着!” 魏冉也微笑提醒:“心魔中破境极为难得,现在旁观,于你将来破境也有好处。” 苏沛不以为然。 反面教材,有个屁的好处? 此时, 王业目光清明,也不再挣扎,而是原地盘膝坐下。 苏东山心思一动,又问:“爹,王夫子这是好了吧?” 苏沛摇头:“还没呢。 许老只是暂时压住了他体内的心魔。 帮他从心魔的纠缠中挣脱出来。 二者的争夺,从身体变成了心神。 能否胜出,还是要看他自己。” 许硕忧心忡忡,“如果再不成功,他就……” 几人纷纷沉默。 苏沛喟然长叹,试探喊了一声:“文则?” 王业抬头,眼里闪过懊悔与激动。 程晔也高声说道:“文则,你是我儒家的道德君子,授业、育人,有目共睹,何须外物证明自身? 没有本命字又如何?” 苏东山暗暗吐槽。 没想到院长程晔这么会聊天,专往人伤口上撒盐。 然而恢复清明的王业情绪稳定,没有发作,反而是面有羞色:“惭愧。” 苏沛也拉着苏东山齐齐躬身行礼:“文则兄高风亮节,元雱佩服!” 王业神色复杂,叹道:“是我修道修心不够,元雱不必如此。”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主动伸手去引发阵外的电弧轰击自身。 众人面色更喜。 主动引浩然气祛除心魔,证明王业无碍了。 程晔惊喜叫道:“许老!” 许硕点头:“嗯。” 说着,他撤去了玉简法阵。 程晔上前,伸手去扶王业。 恰在此时,苏东山猛然心神一紧,心中警铃大作! 体内三花忽然红了眼睛,鳞片上的本命字齐齐闪动光芒。 “音”字嗡嗡作响,如剑如琴,杀机如实质。 强烈的生死危机瞬间袭上心头。 他顾不上犹豫,放声大呼:“小心!” 然而已经迟了,随着阵法撤去,王业双眼瞬间变得血红。 他身如离弦之箭,一人分成六道残影。 一道扑向魏冉。 两道身影扑向许硕。 另外两道分别扑向程晔跟苏沛。 他自己跟其中一道扑向苏东山! 程晔最近,猝不及防,被残影击中胸口,倒飞了出去。 苏沛反应迅速,两手结印,面前瞬间出现一道青色屏障,稍稍阻拦了一下便破了。 残影如影随形,与苏沛缠斗在一起。 二人在屋内来回追逐,交手不知多少次。 许硕反应最为迅速,原地消失,只留下一道玉简。 两道残影扑了个空! 残影一怔,头颅诡异地扭曲一圈,发出蛐蛐一样的尖锐鸣叫。 道道宛如实质的波纹散开,刺探许硕所在。 不料许硕又在原地凭空出现,两手同时伸出,抓向两道残影…… 而王业跟另外一道残影,直扑向苏东山。 危机时刻,苏东山也顾不得什么暴露不暴露的了,心念一动,“君”字显化,“音”、“酒”外放。 同时将惊魂钟与天罡扶风全部祭了出去。 他没有回头,大声怒吼:“魏院长!” 哪知他只是觉得腰间光华一闪,原地极速晃了一下,却没能离开天粟楼! 王业与残影也在顷刻间赶到苏东山面前,齐齐伸手,抓向苏东山脖颈。 看样子出手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苏东山来不及去看魏冉情况,高呼一声:“救命!” 不管王业还是这残影,都至少是八品的实力。 他一个三品儒修,面对这样的对手,求救不丢人。 许硕拂袖击退两道残影,甩出一道玉简,将他护在其中。 “用传送玉简!” 许硕沉喝。 苏东山猛然警醒,自己竟在危机之际忘记玉简的存在了! 他急忙取出传送玉简,猛地一捏! 玉简碎裂,苏东山周围光华涌动。 下一刻,他直接原地消失。 王业与身边残影扑了个空! “嗷——” 王业与那残影齐齐仰天怒吼,冲许硕怒目相视。 许硕声音冰冷:“原来文则身体已经被夺,故意进入书院,以自身为渡口,引来天魔。” 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响起,声音冰冷无情:“你知道又如何?” 一个与王业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庞浮现。 他脸色惨白,双目猩红,嘴唇极薄,目光里有说不出的杀机。 “你的本命字,不主杀伐,你杀不了我!” “是么?” 许硕冷笑一声,横扫玉简如长剑,将面前“王业”拦腰斩断! “王业”满脸惊讶,似乎没想到许硕脾气这么暴躁,居然一言不合就出手。 然而,这惊讶马上就变成了嘲弄。 分成两截的他如一缕烟雾在另一边重新汇聚,化成人形,完好如初! 他看向另外几团残影,沉声道:“行了,先干正事,这几个人不急着杀!” 话音未落,王业本人加另外六道身影齐齐汇聚到他身边。 程晔、苏沛、魏冉一身气息紊乱,显然在刚才的交手中没讨到便宜。 许硕低声吩咐:“鸿升,你去接应东山。” 魏冉点头,头也不回,消失在原地。 而王业等魔物,居然看也不看魏冉,任由其离去。 此时,王业被七道身影包裹其中,周身不断散逸黑红色的魔气。 假王业看向真王业:“先把那小子带走,剩下的事我们来做。” 真王业默然点头,闭上眼睛。 其中一道残影随即飘出,当着众人的面快速幻化。 眨眼间就变成了苏东山的模样! 假王业上前,一手按在假苏东山眉心,用诡异的声音念叨:“沉湎于心,堕落于海。 出自大壑,归于血海……以你之身,以我之术,以苏东山之名唤之…… 速来!” 下一刻,原地传送的苏东山竟然如时光逆转一般,重新出现在了天粟楼内! 第69章 我送你走! “呼名术,居然是呼名术!” 许硕怒啸,“王业,王业,你怎能如此堕落!” 苏沛、程晔看着骤然出现的苏东山,早已惊骇。 听到“呼名术”之后更是惊骇欲绝。 呼名术乃上古邪术,以人名为媒,以人样貌为介,以秘法呼之,可隔空取人性命。 稍加改动,可在一定范围内强行操纵其身,控如傀儡。 上古时期,神、人、魔、妖、鬼万族共生,礼义廉耻未分之际,此术大行其道,被各族利用,彼此征伐。 后来神族被各族讨伐,隐世不出,各族划域而治。 因此术阴邪,先后被各家毁弃。 万没想到,这种邪术居然在王业身上出现! 真王业笑容阴冷:“既是世间术法,为何用不得?” 说话间,他七窍之中飘出血雾,将还未反应过来的苏东山瞬间笼罩其中。 苏沛放声怒吼:“不——” 七道残影齐齐护住王业,阻止苏沛近前。 许硕接连出手,整个天粟楼内浩然气澎湃如浪,却始终吹不动那七道魔影。 他愤怒嘶吼:“该死!” 王业竟然以心魔之法将苏东山的魂魄扯入他的体内了! 他这是要苏东山跟他一起入魔! …… 苏东山被云雾裹着,出现在一处悬崖旁。 身下是血海,身侧是悬崖。 血浪翻滚,如滚水沸腾,不住冒着泡泡。 泡泡炸开,涌出无数狂暴气息。 悬崖上刻着诸多狰狞怪物雕像。 或是青面獠牙、浑身鳞甲的怪物;或是身材火辣,面具三眼的美艳女子;又或是一团血肉,无手无眼,只有一张血盆大口…… 苏东山体内三花受到刺激,摇头摆尾,十分躁动。 鳞甲上的本命字如黄灯一样,不住闪烁。 显然,这里的气息让它不喜。 “这是哪儿?” 苏东山疑惑不解,又是某处小天地? 正疑惑间,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苏东山,你怎么……你魂魄离体了? 你才三品,继续留在这里只会魂飞魄散!” 苏东山心底一凛,王业! 他循声望去,果然看到悬崖峭壁上有一处幽深“山洞”,王业就站在那山洞口! 此时他满身血污,一身气息萎靡,眼神满是疲惫。 苏东山没有冒然上前,小心防备。 心魔诡谲,谁知道这是真的王业还是假的? 但他马上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假王业倏地出现,放声大笑:“瞧,王业,还是我对你好吧? 快,你吞了他的魂魄,他的本命字就是你的! 三个本命字,三个哦!” 王业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三个,三个本命字!” 他热切看向苏东山,“你,你真的修出三个本命字了?” 苏东山被王业瘆人的目光盯得心底发毛。 王业迫切追问:“真是三个?” 苏东山不知如何作答。 眼前王业的确是真的。 可看他对本命字的执着程度,保不齐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 可不承认又能如何? 自己现在被困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天地内。 王业仔细打量苏东山,虽没得到苏东山确切回答,却已经得到答案。 他连声叫道:“好,好……离,离我远点,离开这里!” 他猛地捂住脸,用力撕扯,显得十分痛苦。 随着他的撕扯,崖壁上不断渗血,流到下方血海之中。 苏东山怵然心惊,猛地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王业体内的小天地! 他高声呼喊:“王夫子,王夫子!” 王业浑身颤抖,捂着脸凄厉怒吼:“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假王业声音缥缈,充满诱惑:“三个本命字,三个本命字—— 你心心念念的‘君’字就在其中,就在其中—— 就让我们吞了他吧,吞了他吧——” 似这些话起了作用,王业放弃挣扎。 他放下了双手,任满脸血污,神情狰狞,只是看着苏东山时舔了一下嘴唇,喉头发出“咕嘟”的吞咽声。 假王业声音又起:“三个本命字,至圣仙师也不过如此。 三个本命字,去掉一个‘儒’字,成为圣人,比肩道祖、至圣、魔主! 能杀多少我这样不足为道的心魔? 他只是一个二品,不学无术—— 凭什么……能修出本命字? 本命字,该是我们的——” 王业下意识点了点头,再次吞咽唾沫。 苏东山心底一凛,不好! 再这么下去,王业真能把他吞了! 情急之下,他急忙祭出“音”字。 他记得之前跟叶继微逆推神通时,弄出过无音小天地。 如今假王业在那喋喋不休地闪动,如今只能以此法尝试了。 “音”字祭出瞬间,便看到假王业干张着嘴,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有效! 苏东山大喜过望,急急呼喊,“王夫子!” 为今之计,只有让王业清醒,才有可能脱困。 没了声音蛊惑的王业再次剧烈挣扎,眼神一瞬间恢复清明。 但他的眼睛却再次攀上血色,看上去坚持不了多久。 “快走,离开这里!” 王业大呼,“我快要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苏东山无可奈何。 他倒是想走,可他压根不知道如何离开啊。 假王业声音再次响起:“啧啧啧,看到了吗。他才三品,就有如此威力,要是换你入九品呢? 天上地下,舍我其谁!” “啊——” 王业长啸一声,声音凄厉如鬼哭。 他双眼一翻,满是血色,身上开始出现缕缕魔气。 下一刻,他身形一动,直接出现在苏东山身边。 不等苏东山有所反应,他的手已经抵住了苏东山的脖颈! 浸人心神的冰寒魔气顺着王业指尖攀上笼罩苏东山全身。 假王业声音亢奋:“对,对,就是这样! 让他感受无尽深渊的冰冷! 吞了他!” “咕嘟!” 王业喉头涌动,发出一声如狼嚎的兴奋叫声。 苏东山被冰寒侵体,浑身僵直。 就连意识都出现了模糊。 他咬紧舌尖,想以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可舌尖并无痛感!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魂魄进了这里,并无肉身。 “老子不会真要死在这里吧!” 苏东山有些后悔,就知道救人的事没那么好做的。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苏”字。 但愿“苏”字能让他“落水复活”了。 可万一不行呢? 自己已经冒了一次险,结果就进王业体内了。 再冒险的话,难保还有命活。 不能寄希望于概率事件! 苏东山心思急转,“苏”的具体作用还不确定。 只能靠“音”字。 可自己现在是魂魄状态,没有浩然气储备,再用的话消耗的就是自己的灵魂…… 只能就地取材…… 苏东山也不管有用还是没用,又祭出一字——“东”。 “东”字一出,只见血海上的气泡翻滚得更为厉害。 崖壁上的各种雕像原本还是死寂形象,此时却一个个张牙舞爪,宛如活了过来。 缕缕红色魔气朝苏东山汇涌,经“东”字吸收、过滤后又转化为精纯的浩然气。 一瞬间,苏东山只觉体内暖洋洋,恢复了行动的能力。 头昏脑涨的感觉随之消失。 假王业的声音如痴如狂:“赞美我主,四个本命字,居然是四个! 若是献祭给我主,我魔族必能君临世间! 哈哈哈哈——” 它的癫狂导致心神失守,给了王业一瞬间的清醒。 他刚好听到了“四个本命字”,猩红的双眼如火一般,熊熊燃烧起来。 他死死盯着苏东山,用尽全力说了四个字:“我送你走——” 下一刻, 他浑身鼓荡,瘦削身形瞬间如气球鼓了起来。、 假王业一瞬间察觉到不妙,惊恐尖叫:“不,不要,那样你也会死的!” 王业拼尽最后一丝清醒看了一眼苏东山,祭出一道纯正浩然气裹住他,向前一推。 面目狰狞的王业说了最后一个字: “走!” 第70章 喜忧参半 “走!” 王业神情狰狞,双目之中却露出释然与解脱。 修不出本命字,大道无法登顶,自己能为儒家,为苏东山做的,只有这一件事了。 只要自爆元神,就能毁了体内小天地,连同心魔靠岸的“渡口”也一并毁了。 救人留种、除魔卫道,老子死得其所。 快哉! 王业浑身鼓掌到了极点,面目也痛苦狰狞到了极点。 但此时的他心底再无遗憾与不甘,只有快意! 苏东山瞬间红了眼睛,放声怒吼:“王夫子!” 一种别样情绪在他心底莫名升起。 何为师者? 传道、授业、解惑也。 没有说要救人,更没有要救人的义务。 王业虽然授业,却从未教过他,甚至此前还要将他逐出书院。 无论是原主记忆还是自己经历,他对王业至多是无感,谈不上什么好印象。 反而是他,在书院声名不佳不说,一朝修出本命字,还是当着王业的面“抢”了他一直苦修的“君”字。 没想到王业竟然不计较苏东山的名声,不计较“夺字之仇”,放弃活下去、破境的希望,直接选择自爆! 甚至死前还不忘以浩然气护住学子! 唯一的缘由就是来时路上程晔说的那四个字——当仁不让! 王业自爆救苏东山,为何? 曰仁! 曰君子! 曰儒道! “君子不救,君子当仁不让……” 苏东山心念如电,一瞬间做了决定,咬牙书写一个“苏”字,向前一推。 “王夫子,接着!” 苏东山不知道“苏”字能不能救下王业。 他只知道这个时候要是不做点什么,他将不配做一个人! 今日他人舍命救我,我冷眼旁观。来日我、我之后辈遇险,谁还肯为我遮风挡雨? 至于暴露? 去他娘的,暴露就暴露! 王业为了救自己连命都不要了,老子暴露又能怎么样! 再说了,只要能逃出去活着,老子再不蹚这种浑水就是了。 要是不小心死了…… 死了就死了,人死鸟朝上,苏大爷还管得了那么多? “轰!” 王业身形消散,“天地”一片白。 “苏”字与王业一起被白光淹没。 假王业惊恐尖啸,与血海、崖壁被这自爆炸得粉碎。 刺目的光让苏东山瞬间“失明”。 天地混沌,生死若白。 …… 苏东山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一股奇异药香飘满整个屋子。 苏沛正在旁边守着,满脸惊喜地看着他。 “儿子,你终于醒了!” “爹……” 苏东山只觉口干舌燥,嗓子发苦,想要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 他只觉身上像灌了铅一样,连动根手指头都难。 苏沛赶忙示意:“别动,躺着静养。” 苏东山心底有些发酸,小心问道:“王夫子他,他怎么样了?” “他……” 苏东山心底一紧:“他怎么了?” 苏沛赶忙补充:“他没死,但修为跟记忆却尽皆失去,现在如同初生蒙童,什么也不知道。” “这……” 苏东山沉默,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王业没死是好事,可这样一个正人君子却失了记忆跟修为,着实让他揪心。 “爹,王夫子是为了救我……” “放心,我知道!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我已经与许老、明礼兄言明,文则兄在书院的一应用度都由我来承担。 若他能重修儒道,许老、明礼兄,还有我,都会亲自教他。 他救了你,于公于私,我都会记住!” 苏东山点头,心情复杂。 王业失去记忆,那他拥有超过三个本命字的事就不用担心有人知道了。 可王业终究是为了要救他才落得这步田地的。 苏沛看出儿子心怀愧疚,劝慰道:“儿子,不用内疚,换作是别人,他肯定也会救,这是他的道。当仁不让。” 苏东山心底一凛。 这个世界虽没有孔孟之说,却一样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道。 王业更是亲自告诉他何为“当仁不让”! 苏沛捧起药碗:“来,你娘专门为你熬的药,快喝了吧。” 一股奇怪的药味直顶脑门。 恍惚间有些熟悉的感觉。 苏东山忍不住问道:“爹,这什么药?” 苏沛摇头:“我也不清楚,你娘说对你身体恢复有好处。” 苏东山:…… 这是亲爹能说出来的话? 苏沛眼见他没开口,竟把药碗放在一边。 “不喝就不喝吧,我也不喜欢这个药。” 苏东山:!!! 难怪他觉得这药味道怎么有些熟悉。 这是他娘熬的大补药! 苏沛又劝慰道:“你娘也是怕你落了病根,不能影响将来娶妻生子……” 苏东山一阵无语,索性躺平,闭目遐思。 体内三花鳞片有些暗淡,失了光泽。 也不像之前那么活泼。 察觉到苏东山在“看”它,它也只是病恹恹地摇了一下尾巴,算是招呼。 看情况也是受王业自爆影响。 但问题似乎不大。 苏东山心下稍安。 此时的他只觉精神恹恹,没想多久又沉沉睡去。 苏沛也不多说,悄然离开房间。 秦芜赶忙凑上去:“怎么样,怎么样,儿子还行吗?” 苏沛无奈苦笑:“夫人,东山只是伤了魂魄,又不是身体,你别疑神疑鬼的了。” “这种事谁说得准!” 秦芜瞪了他一眼,“多少人身体没问题,就是心里有问题,也不能娶妻生子的…… 元雱,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再生一个吧。” 苏沛苦笑摇头,快步离去:“我有些事要出去一趟,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秦芜皱眉。 看了一眼苏东山的房门后终究没有进去,反而是叹了口气,就此离去。 …… 苏沛离开别院,到了天粟楼。 “许老。” “怎么样了,元雱?” “东山已经醒了,文则呢?” 许硕摇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沛叹息一声:“他是为了救东山才自爆的。” 许硕摆手:“他已然生出心魔,九品无望。 或许这是他破而后立的契机也说不定。” 他想起三天前的一幕: 王业浑身的浩然气、魔气一瞬间如岩浆喷发。 苏东山的魂魄被一抹浩然气包裹,高高抛起。 而后是元神被炸得差点彻底崩碎的王业元神。 让人震惊的是,王业元神崩损严重,却有一股秘力生生在爆炸中保住了部分元神。 而这股秘力也在送出王业后彻底消失。 苏沛沉吟片刻:“许老,世间有无能让人在自爆后,元神中保留部分的?” 许硕眉头紧锁:“道、儒两家没有。 妖族有擅长此法的,凤凰涅盘、天蚕破茧、金蝉蜕壳。 但它们的情况与问责的截然不同。 它们是元神完整,记忆仍旧存在。 而问责,是元神破损严重,记忆遗失……” 苏沛犹豫再三,又问道:“那魔族呢?” “魔族……” 许硕看了一眼苏沛,“你自己就能问,为何又要问我?” 第71章 天生魔字 东海之东海域。名为幻波海。 幻波海中有海妖出没。 幻波海东有大壑,大壑之下幽深不见底,极深处不知何处,又有一地,名为无尽魔域。 传闻无尽魔域尸山血海,魔气滔天。 其中多狰狞妖魔,为世间修士谈之色变的恐怖区域。 一道虹光自幻波海穿梭而过,坠入大壑,直直往下。 中间不知多少恐怖存在嘶吼长啸,如鬼似魔。 光华由暗转明,如一道流星划破天际,落在一处嘉树芳草的明朗之地。 一个身着道门青袍,头戴逍遥巾,蓄山羊胡的中年自光华中走出。 他认准了一个方向,华虹而去。 不消多时,落在一处巍峨大殿跟前。 大殿上以上古甲字书写“去心宫”。 青袍道人躬身行礼,高呼:“青同求见圣子大人!” 大殿内。 一个俊美到不辨几近男女的华服男子坐在一排排书架前,手捧一卷正统儒家典籍,看得入神。 书架上放着各式记载文字的“书籍”。 成堆的龟甲兽骨、鼎罄铭器、木牍竹简、布帛、纸张…… 男子看书时,周身时有繁花盛开,灵禽啼鸣的异象。 听到大殿外有人呼唤,他头也不抬,低声吩咐了一句:“进来。” 大殿外的上空便如同起了天籁。 青袍道人青同正色阔步走进大殿。 看到青年身边异象,赞道,“圣子大人身具异象,已有圣人气象,可喜可贺!” 俊美青年没有接这句话,稍稍抬头:“何事?” 青同忙躬身道:“圣子,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 “甲字三等一支尽数出动,以八品儒修身体为渡口,降临人世,有意外发现!” “什么发现?” “儒家有一少年,区区三品,已经修出两个本命字!” “什么!” 俊美青年脸色大变,面上露出震惊,“三品,修出两个本命字?确认无误?” “确认无误!” 青同拂袖祭出一手“镜花水月”的道法。 画面中一人立于海边悬崖之上,心魔从其体内出现。 青同出声解释:“此人是八品儒修,压境多年,一朝心关动摇,给了我等可乘之机。 原本属下以为只是普通叩心关,却不料降临的心魔以我族秘法传回一则重要消息。 这消息就是人族中有一少年,三品就修出了两个本命字! 属下一缕分神冒死度过幻波海,将此人形象记录下来。” 镜花水月画面定格在一个人的脸上。 正是心魔显化的苏东山形象! 俊美青年死死盯着画面,呼吸不由变得急促。 青同面上露出期待。 片刻后,俊美青年甩手送出一团宝光:“青同,你做得很好,这是奖励给你的。” “谢圣子!” “传我命令,甲、乙两支魔头,悉数听你调遣。 这是自由出入大壑令牌,可许你真身无碍出入。 你去一趟人世间,将那少年给本座活着带回来!” “是!” “去吧。” 青同恭敬离去。 俊美青年重新捧书翻阅,眸中精芒四射。 一位穿着暴露,姿容极其妖娆的女人凭空出现。 女人笑意盈盈,俯身朝向俊美青年:“兄长,你这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说出来让我也跟着高兴一下?” 青年面露不耐:“与你无关。” 妖娆女人咯咯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又是那青同从什么人世间给你带来的好消息,对不对? 你不说,我自己去问他。 他可未必像你这样对我无动于衷。” 俊美青年不为所动,甚至连正眼看她的意思都没有。 女人自顾自抚摸面颊:“兄长,你我合一,定然超过大哥,不胜过你自己在这里苦心寻找出路?” 俊美青年嘲讽道:“你如果想要强大,大可以血魔海。” 女人连连摇头:“那会将我彻底淹没的,我要的是理智的强大。” 她两手搭在青年肩膀上,以自己胸口贴在青年脖颈上,伸手自其脖颈往下摸索,声音充满诱惑。 “兄长,跟我合一吧,我能给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是么?” 青年一把攥住女人已经变成一柄匕首的胳膊,用力一握。 “咔嚓”一声,女人的手臂便被他捏断。 再用力一甩,将其摔到墙上。 青年重新看书,看也不看女人。 女人不以为意,娇呼着扯掉断臂,任胳膊上洒出鲜血。 鲜血落地,化作数十穿着比她还暴露的女子,翩翩起舞,婉转低吟,极尽魅惑。 只是青年看都不看这些女人一眼。 女人恼怒,挥手驱散艳魔,手臂重新归于臂膀,完好如初。 她愤怒斥责:“兄长,你是魔,为什么不做魔该做的事呢?你知道为什么你明明天赋最高,却无法成为魔子,反而是无尘那个蠢货当上了魔子?” 女人自问自答,“就因为你明明是魔,却想着跟人族一样教化魔族天下,真是可笑!” 青年忽地抬头,目中现出不耐,伸出一手,却是六根手指。 六指化出六道长数丈的双尖锋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女人钉在墙上。 “啊——” 女人凄厉长啸,妩媚面容瞬间化作狰狞可怖的凶恶魔头。 魔头头生双角,双眼血红,面颊上有红色血脉一样的纹路蜿蜒鼓动,十分恶心。 她周身魔气涌动,现出一头巨大魔影。 魔影愤怒嘶吼:“无心,你敢伤我!” 青年呵呵一笑,轻飘飘抛出一句:“琉璃,你继续留在这里,我就不只是伤你了。 要合一,我不介意吞了你。” “你”字未落,青年周遭异象也尽数崩碎、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顶双角,周身怪刺狰狞的恶魔虚影放声咆哮:“吼——” 琉璃的恶魔元神倒卷着飞出大殿。 无心这才收了异象,摊开手掌,凝眸细看。 掌心处,掌纹斑驳纵横,成一个“魔”字。 运转魔气,“魔”字就会变淡。 可若逆转魔气,“魔”字又会愈发清晰,对诸魔都有震慑作用——甚至包括他自己! 血魔海的那位大祭司曾说过,这是类似儒家本命字的神通。 可本命字与魔族是天生的死对头,怎能同时兼容? 无心看着手掌,怔怔出神:“到底……什么是魔?” 第72章 想要人前显贵,必须人后遭罪 揽翠别院。 苏东山在院内做简单的康复训练。 用的正是苏沛给他的《养气诀》。 前后十来天的功夫,他已恢复得七七八八。 秦芜正在院内熬药。 因为苏东山难得待在床上,秦芜又熬药照顾他,母子俩也多了一些了解。 苏东山嗅了嗅鼻子,面色难看。 “娘,你别熬了,那个十全大补药,我不喝!” 秦芜满不在乎,拿着扇子时不时扇动一下。 “又不是给你喝的。” “给我爹?” 苏东山没意见了,只要不是自己喝就行。 秦芜叹道:“你都歪成这样了,你爹也不愿再生一个,真愁人啊。” 苏东山神色一僵:“娘,爹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是修出了本命字吗,可没废!” “这还不是废了!” 秦芜嘟囔,“好好的不去调皮捣蛋,怎么突然转性修什么本命字了? 这下好了吧,差点把命都炸没了! 不行,得多生几个孩子,万一将来你没了,老苏家也不至于绝了后。” 说着话,秦芜加速挥动手中扇子,势必要熬出一碗大药。 苏东山:…… 秦芜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对啊,你现在都十七了,可以为老苏家开枝散叶了……” “娘,我才十七!” “十七啊,不小了……可以让女人大肚子了。” 苏东山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苏东山深感觉此地不宜久留,找了借口出门,去找程放。 自他躺在床上以来,程放几乎每日都来看他,也给他带来不少院内“新闻”。 先是问心阁分院院长王展唆使自己儿子陷害同窗学子被革职,送去学宫严肃处理。 后是王文潜、季博长被废除儒道修为,剥夺儒家弟子身份,此后不得再入儒家。 至于曹集墨,因为情节较轻,被记过一次,延迟结业。 再就是柳南舟出关,境界稳定在八品。 听闻了王展父子的勾当之后,二话没说,赶在王展被送出书院之前,众目睽睽之下将王展一剑砍废,并以“丨”字贯穿王展体内洞府。 让其境界一路狂跌到了三品,跟何开做了伴。 并且柳南舟当着众人的面放言:“谁再敢打苏东山的主意,就是与我问剑!” 程放告诉苏东山这些的时候,满脸艳羡。 “山子,柳夫子诶,那可是书院第一猛人,七品时就能杀八品,现在八品了,砍杀个九品不是问题! 有了这个打手,你以后无论是去东海杀妖,还是在书院里,都可以横着走了。” 不光是程放羡慕苏东山,现在整个书院的学子没有几个不羡慕的。 柳南舟亲自护道,谁敢再对苏东山不利? 更何况人家苏东山现在还修出了本命字,谁敢说人家不务正业? 前些时候夫子们在课堂上给他们讲解《劝学》篇了,谁敢再提考校的事? …… 苏东山轻车熟路来到程家,结果程放娘亲告诉他,说是程放被老爹带去书院的一处洞天修炼去了。 “难怪今天没来找我。” 苏东山没奈何,只得又折返回去。 沿途遇到花花草草,四下瞅着没人,他又折了树枝,一通横扫千军,打断花头无数。 不巧这一幕被路过的学子看到,忍不住感叹:“原来苏东山跟我一样,也爱做这种事,有趣!” 不等苏东山到家,苏沛就与柳南舟联袂而来。 “我如今出关,能在书院待一阵子,正好带你开辟洞府。” 当着苏沛的面,柳南舟带走了苏东山,连家门都没进。 苏沛提议:“就在我家给他开辟洞府,不是很方便?” 柳南舟果断摇头:“就不给嫂子添乱了。” 随即带着苏东山去了洗剑阁。 对苏东山来说,剑阁是原主打死不愿来的地方。 只因剑阁的人头脑简单,多是非黑即白之辈,动辄就喜欢拿剑砍人。 以原主原本的品行,放在洗剑阁的话是肯定要被扫地出门的。 如今的苏东山,却被柳南舟堂而皇之地带进来。 与印象里的宝剑林立不同,洗剑阁内陈设极为简单。 从进院门到屋内,方圆数里之地的建筑、草木简单至极。 所有树木都枝丫分明,树干笔直朝上。 所有花草都是叶绿花嫩,层次分明。 其中尤以竹、兰为最,挺拔、芬芳。 柳南舟也主动给苏东山解释:“剑修乃兵家修士之一,尤重剑心纯粹,不受挂碍。” 苏东山暗暗点头。 他虽不是剑修,却也懂得“剑心通明”的道理。 不然之前柳南舟也不会差点跌境的事了。 “好了,咱们说正事。” 柳南舟让苏东甲与他一起端坐竹林中的石凳,“你可知道书院中许老、程夫子乃至你爹,修为明明都高于我,为何你爹却愿意要我帮你开辟洞府吗?” 苏东山摸了摸鼻子。 不是因为原主名声不好,别人都不愿教他么。 柳南舟似不知其中曲折,自傲一笑:“那是因为书院中洗剑阁的人基本都是儒、兵兼修。 世间修道派别林立,于我人族最为适宜的,乃道、儒、兵、墨、阴阳等家。 其中道法至玄、儒法至正,此两道重‘气’的修炼,是以道法高绝。 可若论杀力,还得是兵家。兵家修士中又以剑修、枪修、刀修等杀力为最。 同境修士捉对厮杀的情况下,兵家修士赢面要大。 便是拥有本命字的儒修、修雷法的道家修士,遇到兵家修士也要头疼……” 苏东山心底暗道:“那可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柳南舟继续道:“兵家修士之所以强大,除了因为拥有本命神兵外,最重要的就在于其体内洞府开辟的独特方法。 刚才我说的剑心纯粹与儒家浩然气的至正至纯又暗合,所以以兵家修士之法开辟洞府,对你来说最为相宜!” “刚好你现在是三品,开辟洞府时正好看看有无本命神兵。 倒省了别家修士翻找本命神兵时多遭的一场罪。 只要有本命神兵,便可多出一项本命神通……” 苏东山急忙追问:“要是没有呢?” “无妨,自己炼化一柄中意的兵刃充作本命神兵。只是少了一道本命神通而已。 你有三个本命字,不缺神通,用心雕琢打磨,也不输本命神兵。” 柳南舟面上不无感慨。 坦白说,他出关之后第一时间就要登门好好谢谢苏东山。 不想出门就听苏沛说他儿子遭人暗算,柳南舟便毫不犹豫出门砍人,又修书一封传往学宫,给学宫某位嫉恶如仇的圣人,势必要严惩王展。 当听到苏东山修出三个本命字时,柳南舟再坐不住了,拉着苏沛来找苏东山。 他要赶在所有人之前将这师徒名分敲定下来。 三个本命字,跟至圣先师持平的本命字数量! 假以时日,必将在学宫、儒家正史上留名。 他柳南舟也是儒家子弟,如何不想名扬儒家,流传后世? 恰恰好,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 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必须抓住了! 柳南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躁动,出声提醒:“若以常规儒修、道修手段,快些也要两三年才能全部开辟。 可若是用上兵家修炼方法,速度却可以提快。 就是得吃些苦头。 你……不怕吃苦吧?” 苏东山老实回答:“怕。” 柳南舟:…… 他想起苏东山各种传闻,不由皱眉。 连苏沛这位好友都明里暗里说自己这儿子不太好教,看来绝非空穴来风。 苏东山思路清奇,与常人不一样。 可柳南舟转念一想,立马释然。 若与常人一样,能修出三个本命字? 书院内别的学子哪个不上杆子求着他柳南舟亲自授课? 但该有的敲打还是要有的。 他板住脸冷哼道:“东山,天分不俗,未来大道不可限量。 可若是自恃天份,骄纵荒废,又容易泯然众人。 须知多少儒士勤勉治学一辈子也修不出……” 他忽然闭嘴。 再说就自己把自己给否了。 一个三品儒修,三个本命字,要他勤勉读书,争取修出个本命字? 更何况他柳南舟的本命字还是在眼前这个少年的指点下才修炼出来的。 剑道也是…… 你还要他怎么勤勉? 苏东山眼见柳南舟黑脸,赶忙补救:“柳叔,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别急。 我说怕吃苦,又没说不能吃苦……” 柳南舟:…… 好在苏东山这句话打破了僵局。 柳南舟顺势传他兵家开辟洞府的法门——炼兵诀。 苏东山听柳白吹嘘半天,以为炼兵诀有多高明。 结果自行了解之后差点石化。 这法子在他看来一点也不高明,从开篇到结束都透露一个词的意思——简单粗暴! 即凝结浩然气为兵器,不断轰击体内穴窍。 改别家修士“水满自溢”为“大力出奇迹”! 既是柳南舟所教,他自然也是凝结浩然气为剑,不断冲击穴窍。 第一次,苏东山深切体会到了本不该他这个性别体会到的……痛! 穴窍开辟如依山开洞,需要一剑一剑不断拓展。 每一下,都对他心神狠狠冲击。 第一天只开辟一处洞府,苏东山体内的浩然气就乱窜乱撞。 像是漏电的电路,火花带闪电,那里肿胀疼痛成一片。 昏昏沉沉,头脑轰鸣。 到了最后,他直接昏倒。 开辟穴窍洞府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想要破境,至少要开辟出三百六十处。 只是一处洞府而已,苏东山差点就要说放弃。 柳南舟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真要坚持不住也行,自己碎了本命字省事。” 这句话激起了苏东山的胜负欲——瞧不起苏大爷是吧,等着! 想要人前显贵,必须人后遭罪! 结果进了药桶之后,他差点又支持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进了辣椒加麻椒的火锅锅底中,浑身又麻又辣,跟有无数虫蚁撕咬一样。 原本昏昏沉沉的感觉有所减轻,但头脑轰鸣的感觉却加倍了! 就这样,苏东山跟着柳南舟开辟洞府。 从第一天的开辟一穴窍、歇三天,到后来的一天开俩洞府,歇两天。 速度越来越快…… 第73章 给祖宗上香?不是该祖宗谢我吗? “十个洞府了。” 苏东山泡完药浴之后在后院独坐在后院修炼。 每次开辟完洞府,他都需要重新吸取浩然气,熟悉新增洞府之间的运气路线。 如同在原本既有的河道上进行上下左右的水路扩挖渠道、蓄水水库。 每一个蓄水水库多大、每一条沟渠多深、多宽,都需要考虑原本的河道深浅、蓄水量。 开辟出的每一个洞府都需要确保能够“存水”,也能通过新开辟出的经脉“河道”与其他河道实现流通。 洞府越多,涉及到河堤、水库的深浅就越多,浩然气的流速变化也就越复杂。 更重要的,是每多开一个洞府,体内浩然气的容量几乎是呈倍数的增长。 仅仅是开了十个洞府,苏东山就感觉到以同样的速度吸取浩然气,填满经脉、洞府消耗的时间是之前的十二倍。 当然,有了“东”字的加成,他汲取浩然气的速度是之前的数倍,吸满浩然气的时间只相当于之前的三分之一。 如此一来就出现一个问题——仅靠吸取天地之间的浩然气太慢! 苏东山现在理解前世看网络小说时何为“灵气稀薄”了。 体内修炼所需跟天地元气中能吸取的不成正比! 苏东山在院内接连修炼,吸纳浩然气,因为“东”字的加持,直接导致秦芜种的那些花草蔫黄、枯萎。 这一异象自然也没能逃得过苏沛夫妻俩。 这可把把苏沛吓了一跳,以为苏东山修炼出了岔子,练成了邪功。 “儿砸,你好好的吸取浩然气,怎么把你娘的那些灵植都吸死了?” 对于老爹这个疑问,苏东山自然也准备好了说辞,以掩饰“东”字的存在。 更多的,是他想借此机会获得苏沛支持,找到浩然气浓郁的地方。 不然每天在院里枯坐几个时辰,太煎熬了! “柳叔帮我开辟洞府,需要不断汲取浩然气,院内浩然气稀薄,那灵植内又蕴含浩然气,自然就被吸出来了。” 苏沛惊疑不定。 从灵植内直接吸取浩然气? 苏东山早有准备,摊开《养气诀》,“呶,上面不是说了吗?” 苏沛看了一眼,养气诀? 上面说什么了? 苏东山故作讶然,你写的,你都不知道? “老爹,《养气诀》上不是说天地之间有至正至纯之气,名为浩然气,对不对?” “对啊,怎么了?” “老爹,你看书院的教材上说的,浩然气是自身修养,无偏无私,问心无愧,是原则。 无法速成,无法取巧,只能将行事、读书、做人合一,才能修出。 可既然无法速成,那为何儒修汲取浩然气又能从天地元气中吸取呢? 这难道不是速成吗?” “这……” 苏沛陷入沉思。 他在《养气诀》中则分析了何为浩然气,也结合自己修出的“沛”字跟“雨”、“竹”结合,指出浩然气可附带某种属性。 这属性,可以称作儒家道法的根本,亦或者是本命字的根本。 所以“沛”字小天地中有竹林,有霖雨,能够增加他施法时的威力。 苏东山眼见老爹思索,知道自己的说法获得他的认可了。 事实上,正是苏沛的《养气诀》给了他灵感:老爹能将本命字演化的天地也以霖雨、竹子为基,足见其方向是对的。 但是有局限。 或者说是胆子不够大,不敢想。 本命字是儒修以纯正浩然气凝结,能化竹、化雨,如何不能化作其他的? 反之,其他具体事物,如何不能拥有浩然气? 苏东山适时说出“自己”观点:“爹,既然你将浩然气赋在雨、竹子身上,是不是也可赋在其他东西上?” 苏沛暗生愧疚。 都说知子莫若父,自己这个父亲真的是太不称职了,一直以为儿子不可救药,废了。 甚至还想再生一个…… 没想到儿子如此勤勉,修《养气诀》都会深思原委。 只是关于浩然气之说,圣人早有定论,此事再做深究也无甚意义。 短暂思索后他委婉说道:“可以是可以。 但必须是与浩然气一样,至正至纯。 只是此类存在,除了梅兰竹菊,似乎并不多啊。” 苏东山微微一笑,看来老爹现在对自己十分有耐心啊。 果然,优等生跟好孩子能获得长辈额外的耐心。 但仅仅是耐心可不够! 他摇头笑道:“爹,浩然气至正至刚至阳,竹中有浩然气,梅兰菊也有。 为何? 因其品格高,与儒家君子奉行准则相符,与浩然气相合。 一握所见,浩然气因其至正,所以至刚至阳!” 苏沛皱眉。 浩然气至正至刚,乃是定论。 怎么到了苏东山这里却有了先后之说? 放在以前,不管是谁,他肯定要斥责一番。 可眼下是自己儿子提出来,他却沉默不语。 不为别的,只因自己儿子才三品就修出了三个本命字! 弄清楚他的话,可能就获得了修出更多本命字的秘诀! 眼见老爹沉思,苏东山双手负后,挺胸抬头——苏大爷又要开始装哔了! “爹,以我所见,浩然气,即正气! 往日读书,近来修炼,我经常在想何谓浩然气,何为正气……” 苏沛心底一震。 自己儿子原来一直如此用功吗? 那他往日的种种举动呦为何如此奇怪? 苏东山眼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声音沉沉:“苦思冥想之际,我终于有了感悟。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此时此刻,苏东山神色肃穆,缓缓背诵《正气歌》。 穿越之前,苏东山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时,就被其中荡气回肠的气势镇住了。 如今异世背诵,又多了几分更深的感悟。 而苏沛听到第一句后直接瞪大眼睛,喃喃自语。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皆是浩然气所化!” 他忍不住颤抖起来,头脑中如有隆隆天雷滚落。 以他所学、所知,挑不出苏东山话里的任何毛病。 换而言之,苏东山说的有道理! 但苏沛知道,苏东山说的绝不仅仅是“有道理”这么简单。 一旦“浩然气即正气”、“浩然气先至正,后至刚至阳”的说法得到证实,整个儒家都将因此获得翻天覆地变化! 基于苏东山这个理论,儒家一直为人所诟病的“修行速度慢”将会被推翻! 以后将有更多的人修习儒道! 一直以来,儒家关于“浩然气”是修身准则还是修道之气都有争论。 如今听苏东山所说,浩然气可以是准则,可以是修行气。 可以是日月星辰,可以是山川万物。 不管浩然气是有形还是无形,它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儒修修浩然气可证道长生,儒生身具浩然气可治世修身,凡人身具浩然气可树德正气! 浩然气轻可不足二两,重则可逾越万钧。 浩然气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存在,可以化用! 苏沛激动不已,握紧拳头狠狠挥舞。 本以为儿子天资聪颖,举一反三,没想到是天纵之资,举一反十! 他放声大笑:“走,儿子!” “啊,干什么?” “去给祖宗上香?” “上香?” “是啊,谢祖宗保佑,让我苏家出了你这么个麒麟儿?” “啊,不是祖宗该谢我光耀门楣吗?” “臭小子!” 第74章 不想欺世盗名,却不得不为之 苏沛没有带苏东山去祭祖,而是裹着他凌空飞渡,来到一处瀑布前。 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面前是悬水百仞,雪溅雷怒,山八九折,折处为潭,深不见底。 身处其中,如夏日端坐凉井。 天地元气充沛,直比前世的天然氧吧还让人心旷神怡。 毋庸置疑,这里是一处修儒道、恢复的好地方! 苏东山忍不住疑惑,原主从小到大都是在书院长大,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爹,这是哪儿?” “雪瀑洞天,我临海书院执掌的一处修儒胜地。 此地地脉中有一条灵脉,蕴含灵气无数。 又辅以阵法、法器聚拢,此地蕴含的天地元气是外面十倍。 院内非六品以上、对书院有大功者不得进入。” 苏东山奇道:“可我……” 苏沛大笑道:“你非六品,却有本命字,可直接进入。 更何况,你有三个。 莫说是在这雪瀑洞天,便是学宫胜地,也由得你进入。” 苏东山大喜过望。 他本意是想让老爹给他弄些灵石之类加速恢复,没想到老爹直接把他送到这里了! 苏沛递给他一枚玉佩:“这枚玉佩直连揽翠别院,想要回去,催动玉佩就行。 至于在哪里,你自己挑个地方。” 既然儿子对儒道、浩然气有自己独到见解,又修出三个本命字,不如让他按照自己方法修炼。 强行要他按照自己的方式,未必能有今日成就。 “好了,你在这里待着吧,我出去忙些事情。” 苏沛原地化墨消散。 再出现时,已然是在天粟楼。 苏沛面上振奋再也压抑不住:“许老,我有要事与你商议。” “要事?” 许硕看着很少出现情绪波动的苏沛,“什么事让你激动成这样?” 苏沛便把苏东山一番说辞说了一遍。 许硕直接愣在当场! “浩然气先至正,而后至阳至刚……” 这个观点与儒家浩然气的“至正至阳至刚”看上去只是细微区别,根本上却是天差地别。 简单说来,就是儒修本命字与兵家修士本命神通的关系。 儒修本命字就一个字,却可蕴含多项神通。 本命神通多是两字、三字乃至四字的,神通数量至多有三四个。 又如本命字之间的子母字,字越大,气象越大,神通越多。 如“水”字包含江、海、雨、露等等。 浩然气“至正”,与浩然气“至正至阳至刚”所包含的范围决然不同。 诚如苏东山所说,“至正”则可是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世间万物。 而“至正至阳至刚”范围却要小得多。 许硕沉声道:“莫非这就是他能修出三个本命字的根本所在?” 苏沛重重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许硕彻底不淡定了,来回踱步,“果真如此的话,这对儒家,乃至世间修道之人,都是一个颠覆性的改变! 元雱,此事必须上报学宫!” 苏沛点头:“我来正有此意。” 许硕皱眉道:“只是如此一来,他势必会被更多人注意到,很容易被人针对,除非……” 苏沛点头:“除非有人能替他担下这名声。” 说话时,他殷切看向许硕,“无论是资历,还是修为,整个学宫唯有许老您最合适。” 许硕摇头:“我辈儒修,最忌欺世盗名,此非我之主张,更非我之所长,倒是你……” 苏沛也摇头道:“许老,我治学、修儒更偏亚圣一脉,一旦顶了此名,容易露馅。 反倒是许老您学问渊博……” “不必多言,我不能做这等事……” “我会让东山拜在您门下。 若您愿意,可以认他作关门弟子。” “既是如此,老夫倒是可以考虑!” 许硕目光大亮。 谁都看得出来苏东山前途不可限量,三个本命字势必能在儒家另起高峰的。 只待他名扬世间的那时,世人必将知道他的授业恩师是许硕。 届时自己在儒家正史上也必将有浓重一笔。 这等事,由不得他不心动! 但该有的态度他还得有:“元雱,这种虚名对我来说实在是有违圣人教诲,我……” 苏沛赶忙表态:“许老,此事是我求您的,无关虚名。 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 会尊阁。 程晔正对着几人介绍身旁的叶继微。 “诸位,这是我院的叶继微,叶夫子。” “素心,这几位都是从别的书院来的博学夫子、有为才俊。 他们此番前来,是为了切磋本命字,印证所学。” 叶继微无奈。 这是儒家书院的惯例。 凡有修出本命字之人,须上报学宫。 学宫除了会给与本人、书院一定奖励外,还会通知修有类似大道的夫子前来学习、印证。 以往她去别的书院“求学”时尚不觉什么,此时轮到自己头上了才觉得此事竟如此的……烦! 这种感觉就像家里来了客人,主人为了表示好客,把家里的孩子叫了出来:“给客人翻个跟头。” 跟耍猴一样。 当然,腹诽而已,面上她还是礼貌回应:“素心见过诸位。” “见过叶夫子。” 众人纷纷还礼,然后自我介绍。 一山羊胡,手持折扇的中年上前。 他身穿青色儒衫,胸前一抹刺绣,为一山独秀花纹,微笑道:“悦山书院,文泰来,见过叶夫子。” 他身旁一人相貌清古,着玄衫,腰别长剑,拱手道:“山崖书院,司马玄嚣,见过叶夫子。” “天风书院,徐乾……” “悦山书院,郑朗……” “……” 文泰来笑道:“明礼兄,叶夫子,这次我等登门求教,打扰了。” 程晔笑道:“我等皆为儒家弟子,同气连枝,互相印证所学,应该的。” 叶继微也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文泰来朝叶继微欠身一礼:“叶夫子,不知可否分享本命字的修成历程呢?” 叶继微微不可察地看向程晔。 后者笑道:“素心,看我做什么,莫非我脸上有你的本命字?” 一众夫子哄笑。 叶继微隐去目中亮光,将事情始末大致说了一遍。 大意是有学子考校不合格,她本着夫子为人授业解惑的责任感唤来学子,为其讲解乐理。 就在讲解过程中她对乐理有了新的感悟,引发了天地共鸣…… 在这个说法里,她略去了不合格学子的存在跟姓名,也删去了学子乐的一番见解。 改成了她厚积薄发,在扎实的乐理学识上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苏东山在这里的唯一作用就是“不合格的学子”。 而说这话的时候,叶继微心底是不情愿的。 毕竟这种事在她看来属于欺世盗名,与她观念不符。 然而这番话却都是苏沛暗中央求她这么说的。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我儿东山已经修出一个‘酒’字,足见天分。 又何必再有别的本命字,徒惹祸事? 为人父母,为子女谋深远……” 叶继微无法,只得照本宣科。 没办法,与虚名相比,自己总不能做出吃饱就唱之举…… 第75章 苏东山怕生,不敢见客 叶继微分享完自己的经历,众人纷纷感慨。 “果然,道理都在书内,圣人已经言明,只是我等却忽略了。” “大道至简,没想到乐经开篇就包含本命字真意,我竟视而不见……” “叶夫子果然天纵之姿!” “……” 叶继微听到“天纵之资”只觉面颊发烫。 如果自己都算天纵之姿了,那苏东山呢? 可一想到对方修出了三个本命字,叶继微又释然了——苏东山已经不能用天资来形容了。 他就是天资! 他有多高,天资就有多高。 司马玄嚣欠身道:“叶夫子,在下想领教一番本命字之威,不知可否?” 叶继微知道这是定式,不可推辞,点头答应。 程晔早有准备,一甩袍袖,一抹光华飘出。 “煜”字一出,五彩小天地搭建而成。 五色光华流转,元气流速与外界相同。 文泰来眸子雪亮,拱手道:“看来明礼兄的本命字神通又有精进!” 程晔笑道:“惭愧,素心与飞卿相继修出本命字,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哈哈。” 叶继微微不可察瞥了一眼程晔。 都在给苏东山遮掩真相。 事实上,程晔的“煜”字真正精进的是因为苏东山修出“君”字时的五德之光。 叶继微心下有些惭愧。 她比程晔受苏东山好处更大,如今还要替苏东山享受这些才名、荣誉,乃至奖励。 司马玄嚣走到前面,双手一错,化出一面盾。 腰中长剑也被他抽了出来,横陈胸前。 “叶夫子,在下这套剑术取自阵前干戚战乐,请赐教!” 说着,他以剑击盾。 “兵——” 一声脆鸣响起。 司马玄嚣身上气势蒸腾,战意弥漫。 身后有披甲战士虚影,如他一样握剑持盾,身形、姿态皆一样。 “兵——” 司马玄嚣又敲一下,披甲战士数量更多,声势更大。 三声之后,他身侧已有上百披甲战士,气势雄浑,杀意凛然,如兵临城下。 “叶夫子,得罪了!” 司马玄嚣剑、盾齐出,如猛虎下山。 他身侧的上百甲士整齐划一,齐齐出剑。 铠甲摩擦,噌噌作响,杀意蒸腾。 围观众人不由赞叹: “看似三剑叠加,实则是上百把剑叠加,气势凌厉,同品之间,难以抵挡!” “技近乎道,司马夫子这一手剑技已然蕴含剑道真意!” “攻防一体,叶夫子要怎么破?” 叶继微凝眸瞥了一眼,瞬间明白原委。 所谓披甲战士,不过是以浩然气外放凝结出的气象罢了。 放在之前,叶继微可能会以琴音肃杀之意与之消磨,再伺机出手。 简单说来就是先抵住对手,再伺机出手。 但她不愿如此——谁说乐艺不能正面制敌 “乐”字本命神通有三: 其一是温柔乡困杀阵。 其二是陷志思乡曲。 都是她自己摸索而出。 但这两项她都不想用,他要来个一锤定音的,也就是通过苏东山“音”字启发而出的三音镇杀! 倒不是温柔乡困杀阵破不了这剑术。 而是这神通太过旖旎,对她名声有损。 这些人都是陌生人,不配看到这种神通。 叶继微甚至都没有正面看一眼司马玄嚣,宁收写出一个“乐”字,并指一捏,连点三下,如女帅点兵,喝了一声:“去!” 有神人擂鼓,鼓点声声锤人魂魄。 鼓捶元神! 有万千如缕飞剑,剑尖直取人心脉。 琴袭人心! 又有闷钟摇动,如冥府阎君提丧钟。 钟慑神魂! 三道急促、肃杀、威严的音波如实质,以更快的速度轰在了司马玄嚣化出的披甲战士身上。 一为有形战士。 一为无形音波。 二者一触之下,胜负立分。 音波如海浪涨潮。 披甲战士如海滩泥沙。 一浪席卷,沙滩淤平。 叶继微原地站定,两袖清风拂过而已。 司马玄嚣却是气息不稳,两手颤颤,难以平静。 至于他身侧的上百甲士,早已消失于无形。 众人哗然。 本以为叶继微初获本命字,未必能够掌握精髓。 是以司马玄嚣与之交手,没准是一场势均力敌,甚至犹有胜之的较量。 哪知道叶继微一出手,便如摧枯拉朽将其击败。 这叶继微强得有些过分了吧? 再说了,“乐”字不属于杀伐之字啊,怎么会有这么高的杀力? 人群中,文泰来眯眼瞥向程晔,若有所思。 前后不到两月,临海书院接连有三人修出本命字。 先是叶继微,后是柳南舟。 最夸张的是第三个,是一个叫苏东山的三品儒修! 再联系院长程晔本命字神通精进、叶继微刚修出本命字就具备如此杀力,文泰来得出一个结论——临海书院定然获得了某种快速修出本命字之法! 不然何以这么短的时间接连三人修出? 但这只是一个猜测,具体如何还需要见过其他人再说。 短暂思索后,文泰来拱手笑道:“叶夫子果然天纵之资,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感悟出如此高绝的神通! 如此一来,我等愈发期待见一见柳夫子,还有那个三品学子苏东山了。” “苏东山?” 众人表情各异。 叶继微、程晔对视一眼,暗道“果然”。 而悦山、山崖等书院的夫子则一个个目中泛起亮色。 他们之所以来临海书院,说是要来跟叶继微、柳南舟讨教本命字。 真正目的却是想要见到苏东山! 从听到“苏东山”的名字直到此刻,任一条关于苏东山的,众人都觉得不真实。 三品学子,写出三篇诗文被学宫收录,其中两篇已经在各书院开始讲授! 月旦评前斗诗,写绝“酒”字诗词,修出本命字“酒”字! 学宫已经放出消息,会为苏东山专门出一册诗集,收录学宫! 任一条,都是在场诸多夫子迄今为止都没做成一件的。 而苏东山却在两三月之间做完这些,不由众人不感兴趣。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感兴趣,相信七十二院的其他各院很快也都会陆续派人来求见、学习…… 程晔清了清嗓子,歉然道:“各位,实在抱歉,苏东山年纪太小,怕生、害羞,没见过世面…… 再加上他境界低,所以暂时闭关修炼,不能见各位……” 一旁叶继微听得暗暗皱眉。 怕生? 害羞? 没见过世面? 只怕众人见他才是见世面! 众人满脸失望。 倒是文泰来毫不意外,点头道:“既然如此,我等可否见见他的父亲,以及他的授业恩师?” 第76章 另起一山 “原来苏东山的授业师傅是许老,这就不奇怪了。” “许老弟子中,足有五六位修出本命字的。修为最高的自然是那妖……如今又收了苏东山做关门弟子,天赋最高!” “我等恳请许老讲课!” “……” 天粟楼前,程晔与叶继微相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目中疑惑。 许老什么时候成了苏东山的授业师傅了? 程晔暗暗攥拳,忙找来苏沛询问。 巧了,苏沛也在天粟楼。 程晔将其拉到一边。 “怎么回事,元雱?” “什么怎么回事?” “东山怎么拜到许老门下了?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 “肯定不合适啊,你我都是许老弟子,你家东山也是许老弟子,这辈分怎么论?” “当然是各论各的。他叫我爹,在许老面前是我师弟。至于你嘛……” 苏沛瞥了一眼,“我儿东山叫你一声师兄委屈你了?” 程晔恨恨说道:“记在我名下,不照样能为他挡事?” 苏沛呵呵一笑,不置一言。 程晔咬牙切齿。 另一边, 文泰来、司马玄嚣等人再三表达了想要见苏东山的愿望。 结果都被许硕以“静心修炼”为由挡了回去。 几人转而再求他讲道。 许硕拗不过,只得开讲。 地点就在天粟楼。 正好,他要拿众人来试试苏东山的“浩然气至正”之说。 …… 雪瀑洞天。 苏东山尝试自行凝聚刀剑开辟洞府。 此前几天,都是柳南舟在旁指导,教他一步步导引,化气为剑,冲击穴窍。 因为有“东”字存在,他的恢复速度很快。 于是萌生了自己开辟洞府的想法。 如果能成,他就不需要出去再进来,可以加快进程。 王业一事之后,他深切体会到了实力的重要性。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自己凝气为剑,总是差在最后一步“凝虚为实”上。 就像是某夕夕的砍一刀,一直停留在99.99%。 再凝,就是99.999%。 再凝,就是99.9999%…… 始终差那么一点点! 中途他仔细回顾柳南舟传他的炼兵诀,反复确认,防止自己看错、理解错。 可以他满分阅读、超强记忆来回研究十几遍后,还是没发现问题出在哪里。 唯一的解释是——有脏东西! 他想了想,决定出去找柳南舟问问。 自学能力再强,总不如有个明师指导来得快。 不然的话,孙猴子悟性那么强,没有菩提老祖传法,他也闹不了天宫。 开车要是能自学,哪儿需要驾校? 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去的时候,猛然看到不对的地方了——三花身上的颜色居然恢复了! 前些天因为救王业,本命字气息一直萎靡不振。 就连他尝试写诗文都难让本命字鱼产生兴趣。 期间苏东山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让本命字鱼有所改善,只能每天尝试跟它沟通,确定它情况不会继续变糟,也就没再关注。 不想进了雪瀑洞天,情况居然有所改善。 苏东山赶忙停下,以心神跟本命字鱼沟通,这才明白原委。 原来是在外面,元气稀薄,压根不够维系它恢复的。 但雪瀑洞天内元气浓郁,足够它恢复的。 简单说来,它需要先确保苏东山所用,然后自己才一点点吸取,用于恢复。 苏东山心生感慨,连条鱼都知道“心疼”他! “既然你需要,那就使劲吸!” 苏东山给三花传信。 而三花得了苏东山的首肯,一个鱼跃,直接跳到“天上”,出现在苏东山面前! “这,这……” 苏东山瞠目结舌。 他本以为三花只是一道灵体,只能在他体内存活。 没想到三花竟然可以出现在他体外! 出现在身体外边的三花身子一摆,化作一尺多长,摇头摆尾围着苏东山转了一圈后,张口猛地一吸。 霎那间,苏东山就感觉到周围形成了一道气旋。 气旋的中心正是三花的嘴! 天地元气中的浩然气从无形无质化作如棉絮的丝缕状,尽数朝它口中汇涌而去。 它身上的颜色也从浅青朝深青变化。 鳞片上的六个本命字愈发清晰。 原本“山”字因变色而不见的膜又再次出现。 看着三花快速恢复,苏东山心下喜悦。 苏东山也发现“山”字上的膜似出现了裂痕。 再进一步,便可破碎。 就在他想着一鼓作气破掉“山”字上面的膜,然而三花给他传递了信息——破不了。 “破不了,为什么?” 三花又摇头摆尾传递信息:不够! “不够?” 苏东山吃了一惊:“你是说这里的浩然气不够?” 要知道,这可是雪瀑洞天,浩然气浓郁程度是外面十倍,居然不够? 三花继续摇头摆尾传递消息,先是吐大泡泡、小泡泡,后是一连串的吐泡泡。 弄得苏东山晕头转向,不明所以。 他连续猜了好些次也没能猜对,急得三花围着他团团转。 最后它似实在无奈了,当着苏东山的面对着崖壁使劲吸了一口! 这次没有旋涡,也没有气流,但苏东山却分明看到从崖壁上飞出一道青光没入它的口中。 苏东山恍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要跟吞诗文才气一样,需要吞‘山’精气?” 三花兴奋地不住摇头摆尾。 “山精。” 苏东山摸索下巴。 所谓“山精”大概相当于龙脉之气,却比龙脉之气多了山脉自身蕴养的“精气”。 这跟老爹之前说的本命字分为四阶段,需要不断炼化同性之属符合。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山”字在修出阶段就要炼化同属之物。 “是因为‘山’字气象之大吗?” 老爹还说过,气象越大的字,修出来越困难。 有些字甚至旁人知道如何修出,却修不出,不能修。 如“道”“一”等字太大,莫说修不出,便是修出了,也要面对无数修士的“问道”。 诸如“魔”字,无法可修,无人可修。 一旦修出,等若自己在身上开了个天魔渡口,魔头可随意凭借“魔”字靠岸…… 当然,这些都是老爹给他普及的。 苏沛当时讲这些的时候,只是三言两语带过,并未想过苏东山能修出第二、第三个本命字。 是以他了解的本身就不全…… 就在三花吞了一缕山崖之精时,远在中土神州的极南之域,群山雾瘴之间,有一座占地方圆千里的巨城。 巨城内有一高山,高山腰有一儒家书院。 书院中有一位相貌奇古的瘦削老者,正领着几个形貌、种族各异的生灵在院内练字。 忽然,他抬头看天,眸中云雾、山水不断演化。 一虬首人身的生灵恭敬问道:“烈山夫子,您怎么了?” 老者眉头微皱,随即摇头笑道:“没什么,继续写字,今日要把这一篇《山赋》练熟。” “啊?哦——” 学子们一个个面露难色,继续书写。 老者这才抬头,喃喃道:“儒家有人要另起一山了?” 第77章 大道之敌 因为修不出“山”字,苏东山决定离开雪瀑洞天,出去找柳南舟“补习”。 经三花这么一出,他赫然发现,自己对本命字的了解还不够。 事实上,苏东山到现在对本命字的认知还停留在“具备神通”的认知上。 说出去谁敢信? 一个明面上修出三个本命字的人,说自己不了解本命字! 而柳南舟在听到这个问题时,直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三个本命字的人,居然问他一个本命字是怎么修出来的。 关键是他的本命字还是苏东山帮他修成的。 若非是苏东山,柳南舟定要以为对方这是在羞辱、问剑! 沉默之后,柳南舟还是给苏东山“恶补”了本命字的信息。 “儒修要想修出本命字,需要对一字的感悟直追本源。 修成时,天时、地利、人和、感悟、灵光一现等诸多要素缺一不可。 修成时,等若成为一字香火神明,世间所有人念、想、写出此字的时候,对其都是一份积少成多的修为加持。” 苏东山诧异:“为何我没感受到人和修为加持? 他转念又想,若念、写、想都能增加修为,岂不是意味着“之、乎、者、也”增加修为最快? 柳南舟摇头笑道:“哪有这么简单! 本命字能增加修为是不错,但关键还是要看能发掘出多少神通。 神通多少,就看本命字与天地间的‘道’有多少相通之处,或者说是通过本命字能显化多少“道”…… 如你的‘君’字,守身持正、中正平和是‘君子’。 持杖掌权,生杀予夺是‘君王’。 ‘君’字,乃人和之字,神通缥缈,发掘不易。” “人和之字?” “不错,本命字大体可以分为天时、地利、人和以及辅成之字。 天时,如阴晴雨雪、寒雨冰雹。 地利,如山川湖海。 人和如君臣夫子、爱恨情仇…… 如你刚才所说的‘之乎者也’则是辅成之字。” 苏东山想了想,又问:“那我爹的‘沛’字属地利?” 柳南舟点头:“不错,‘沛’字本意式江河之属,但你爹另辟蹊径,将地利之属的字练成了具备天时之效。 所以他能施法天降甘霖。” 苏东山叹了一声:“可惜。” 柳南舟错愕:“可惜?” 苏东山点头:“天时不如地利。” 柳白摇头:“这倒未必,具体还是要看本命字蕴含‘道’之真义。 世间江河湖海虽然宽广,能比得上日月星河浩瀚?” 苏东山摇头反问:“焉知我等之日月,不是他人之灯火? 我之杯水,不是蝼蚁覆倾之天灾?” “这……” 柳南舟轰然一震,直接被苏东山这句话给镇住了。 这番话说的竟如此……蕴含至理! 难怪他能修出三个本命字,而我只能修出一个! 柳南舟备受打击,剩下的本命字信息也如鲠在喉,再说不出口。 苏东山眼见把天聊死,赶忙回归正题:“柳叔,还有一事要请教。” “你说。” 柳南舟意兴缺缺,满脑子都在想着刚才苏东山的话。 “若……有人觉得自己对本命字感悟足够,却偏偏修不出,是何原因?” “修不出?不……” 柳南舟本能想要反驳,心底却猛地一惊,瞪眼看向苏东山,满脸不可思议。 苏东山连连摆手:“不是我,我就这么一问。” 柳白惊疑不定,但还是开口解释:“要么是这个本命字已经被人修出,要么是这个本命字含‘道’太大。 无论哪一种,想要修出,都难比登天。 如果是确定自己能够修出,却无法修出的话。 那么只能是前者——有前人阻路了。” 苏东山心底暗暗猜测,三花说是吞山精就能修出。 如此一来,就如柳南舟所说,有人在前,修出“山”字了。 他心底暗道,“既然问了,就索性问到底。” “柳叔,‘山’字有人修出吗?” “有……等等,‘山’字?” 柳南舟面色大变,“若是‘山’字你就不用想了。” “啊?” “修出‘山’字那人,是儒家一位十一品圣人境,名唤……” 柳南舟忽然起身,欠身朝南,恭敬行礼,凌空写出三个字。 “烈-山-岙。” “烈山岙?” 苏东山错愕,一个名字而已,至于如此……嗯? 他猛然一震。 因为他“看”到了峰峦叠嶂的群山之中正有一座儒家书院,书院中,一个相貌奇古的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甚至还冲他微微一笑。 “这,这……” 柳南舟沉声道:“圣人境之人,不可直呼其名!” “这,这……” 苏东山内心震撼,想到刚才所见一幕,心底直呼“卧槽”。 这他娘的比5g网还狠啊! “所有修士一旦跻身十一境,他们的真名、本名乃至道号都与大道契合。 无论是谁,只要念出他们的名字,都会使其心生感应。 若惹恼了这样大能,对方可以逆流而上,顺着感应而来。 本命字、真名、本名,乃至道号,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大道一种!” 苏东山心底一紧。 柳南舟所说的修出“山”字的大修士,就是这位十一品的烈山岙? 就刚才那一个眼神,他心底只有一个感觉——对方要杀他,只在一念之间! 但他似乎看到了苏东山所处的儒家书院,只当他是个后辈,无意伤害。 苏东山莫名又担忧起来。 真要这样的话,自己修出“山”字会不会引来对方不满,甚至仇恨? 柳南舟不知苏东山心底所想,兀自说道:“你刚才看到的这位夫子的所在,应该是我儒家唯一一座在妖域的书院。 五百年前,他修出‘山’字后,他曾感叹登高寂寞……” “嗯?” 苏东山目光一亮,登高寂寞? 听这口气是需要同道中人? 这样一来苏大爷就不怕再修出一个“山”字了。 只是柳南舟一句话又让他不淡定了。 “烈山夫子言明,凡世间儒修,但有能修出‘山’字者,皆可视作与他的君子之争……” 这次轮到苏东山沉默了。 不知不觉给自己树了个大道之敌…… 第78章 天粟楼惊变 “山”字一事让苏东山心生庆幸。 庆幸自己提前问了。 刚刚仅仅是念了一个名字,对方就有所察觉,看了他一眼。 若是自己刚才再有点别的动静,对方岂不是顺着网线就过来了? 听柳南舟的说法,十一品的烈山岙是正人君子,被派到儒家唯一一座开在人族区域以外的书院当院长。 能以十一品的修为,在妖域中屹然不倒,除了人族与妖族的盟约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因为他的本命字。 因妖域本身就是在苍茫云山之中,与人族区域又隔着绵延十数万里的群山。 对烈山岙来说,妖族广袤之地是他的主场! “山”字一出,他已然立于不死之地。 更兼他是儒道圣人境,在学宫自然又有保命后手,更是有所倚仗。 这样的大道之敌,苏东山现在只有一个要求——对方是正人君子。 不然的话,对方完全可以行除后患之举。 幸亏听柳南舟的介绍,烈山岙还真是正人君子。 苏东山心下稍安,赶忙趁此机会恶补一下。 无知,真的能要人命! 柳南舟也从苏东山刚刚直呼圣人姓名的事看出了端倪。 他不由吐槽:“元雱兄也真是的,你有如此天资,居然不告诉你这些! 你记住了,儒修本命字虽然蕴含多种神通,却未必具备足够杀力。 所以在面对别家修士时,还是要以礼为先,小心为上。 如兵家修士的本命神兵,能在洞府内开掘出各种‘神兵’。 与本命字不同,本命神兵一旦发现,神通是确定的。 区别于本命字,本命神兵的神通可能会发现不了,可能是错的……” 说到这里,柳南舟不由感慨。 自己的“丨”字剑就是这样。 若非苏东山,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练错了剑。 最好的情况也得是几十上百年之后他可能会反应过来。 但那时他还有信心能在剑道走远吗? 未必。 所以每每想起这件事,柳南舟对苏东山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 “本命字与道相通,一字可化万法。 本命神兵,却是‘术’的极致。 极致的术往往会带来极致的杀力。 如你修出的‘音’字。 心声、乐声、可闻与不可闻之声,一字出,皆可阻隔。 然而有剑修为‘心语剑’者,出剑伤人不说,还可以直接伤人心神、道心。 本命字与本命神兵的区别,恰如儒修与兵修的区别。 儒修修身、修心,重礼、醇厚。 兵修修性,直问本心,不计其他。 所以各家修士,兵修出手没有那么多顾虑,最不沾染因果……” 苏东山想了想问道:“那要是本命神兵是单独一个‘音’字呢?” 柳南舟摇头:“没有这样的本命神兵。” “为何?” “‘音’字包含太大,神兵无法承载。” 苏东山恍然。 他之所以修成“音”字,是包含了天地万物的声音。 如此说来,儒修的本命字类似于“概念神通”,主打一个“字越少,描述越少,神通越厉害”。 而本命神兵则是定性神通,威力自然很大,但有局限。 换而言之,本命字高于本命神兵。 还是本命字香啊! “万事万物无绝对。” 柳南舟看出苏东山得意,淡淡开口,“本命字神通虽多,却并非绝对优于本命神兵。 三百年前,有一枪修,本命神枪名为‘破字令’,专破世间一应与‘字’有关的修士。” “破字令?” 苏东山本能生出不妙感觉。 这把本命神兵,怎么听上去都像是在针对他的。 跟烈山岙相比,这他娘的才是自己的大道之敌! “不错,就叫破字令,破儒修本命字,破大妖、凶魔真名,甚至连别的兵家修士的本命神兵也被其克制。 得此本命神兵,他可谓得天之宠。 儒修、妖修、魔修等,与其对敌,自降一品,天然被制。 这样的本命神通,对佛家、道家以外的修士充满敌意。” 苏东山心底连呼“卧槽”。 从目前情况看,三花可以让他修出无数本命字。 可这把名为“破字令”的本命神兵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克星! 大道,我要举报,有人开挂! 这把枪就是bug! 他赶忙询问:“那个人是谁,什么境界?” 他心底打定主意,一定夹着尾巴做人。 毕竟对方是他娘的兵家修士,出手没那么多顾忌啊! 柳南舟淡淡说了一句:“他死得极惨。” “啊?死了?” “得天之宠,往往得人之妒。 妖修、魔修的真名,直指其出身根脚、大道。 所以妖修、魔修修道历程虽长,却几无阻碍。 真要说短板,就是一旦针对他们的真名,他们会很被动。 鬼修本名、儒修本命字,亦是如此。 这样的人,天生为各家修士所不喜……” 苏东山沉默了。 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谁乐意有人天生高自己一头? 尤其是自己有六个,不,“一”个本命字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鬼修、魔修已经烦他到不行。 再修出更多的话,肯定会被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难怪老爹他们想要极力隐瞒自己修出多个本命字的事。 就在他想要继续询问更多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在洗剑阁出现,问了一句:“你是苏东山吗?” …… 天粟楼。 许硕正给文泰来、司马玄嚣等人讲解“浩然气至正”。 程晔、叶继微作陪。 他们也极少听许硕讲课,尤其是关于许老的新义理——浩然气至正。 苏沛因为已经听过苏东山讲解,已经自行离开,忙院内俗务去了。 文泰来等人听得频频点头,不时发问。 一问一答,双方各有收获,主宾融洽。 忽然,文泰来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司马玄嚣等人,眸中精芒闪动。 几人微不可察点了一下头。 文泰来举手示意:“许老?” 许硕立刻打住,抬头看他:“臧否又有何问?” “我……” 文泰来跪坐在地,两手撑在岸前,七窍之中猛然流出鲜红血液,十分瘆人,形如鬼魅。 一道血色身影自他身上掠出,直扑许硕。 “许老!” 程晔惊呼,抬手就要施法。 然而离他最近的司马玄嚣不知何时也祭出一道形如蟒蛇的身影,瞬间扑到他面前,将其死死缠住、束缚! 许硕只是目中惊讶一闪而逝,原地留下一只玉简。 再看时,他已经出现在文泰来面前,伸手一把掐住后者脖颈:“在天粟楼对老夫出手,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第79章 生死危机 “在天粟楼对老夫出手,你们真的是脑子坏掉了!” 许硕两指一捻,射出数道玉简。 玉简如剑,瞬间洞穿文泰来、司马玄嚣等人的身躯。 文泰来被轻易击中,鲜血如瀑溅射。 只是他神情并没有痛苦,反而是异常淡定。 甚至他主动伸手断去一条胳膊,高高抛起。 不只是他,司马玄嚣也在困住程晔后转而“自残”——自己挖去一只眼睛,也高高抛起。 其余几位夫子,竟也一个个从自己身上卸下“零件”。 全然没去管叶继微是否会偷袭。 “许老!” 叶继微抬手一笔写出“乐”字抛出,面前则化出一把古筝。 顿时,叶继微原地身形朦胧,藏于一众翩然起舞的仙子之中。 温柔乡困杀阵! 古筝自鸣,杀意高亢。 桃花飘落,叶继微双手捏着花瓣出现在悦山书院郑朗的侧面,花瓣已经落在对方脖颈处。 后者忽然侧脸,呵呵一笑:“叶夫子?” 一柄剑不知何时在其手中递出,剑尖甚至已经刺中她身体寸许! 叶继微瞬间如遭雷击,化作桃花崩碎、消失。 再出现时,她已然是在一旁,骇然道:“你不是七品!” 郑朗诡异一笑,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反手一剑刺中自己胸口,任鲜血涌出。 他双目明明十分惊恐,嘴角却带着诡异微笑。 与之不同的是,文泰来、司马玄嚣却甘之如饴,似十分享受。 几人浑身流血,在地上自行汇集、形成某种诡异图案。 而被他们抛起的残肢又迟迟不落,而是悬在空中,形成某种诡异图案! 此时,悦山书院、山崖书院的几个“访客”尽皆缺胳膊少腿,一个个却强撑着身体原地跪下,嘴里同时念叨某句奇异咒语一样的话。 “哈唧磨磨鲁卡西莫嗦!” 霎那间,残肢与地下血液图案猛然连接起来,形成某种诡异的血色图案。 许硕怒吼:“阎良!” 然而这一声怒吼却如石子投潭,在天粟楼馁来回震荡,甚至出现“波纹”,却始终没能传出去! 文泰来捂着断臂诡异冷笑:“血祭已成,你已被此方血魔小世界封住,便是叫了亚圣的名字也无用。” 许硕面色阴沉,怒斥:“文泰来,你也是儒家有名大儒,竟然如今竟为了境界上的突破,主动勾连魔物! 你难道不知此举将会使多少无辜学子遭难!” 文泰来摇头反驳:“许老,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学子遭难,与我何干? 你有本命字,自然无法体会到我等这种修儒多年,却修不出一个本命字的心酸。 圣贤说天道酬勤,骗的就是我这种老实人。 儒道既然不能给我想要的,我为何不能从其他大道中寻求呢?” 许硕咬牙切齿:“好好好,枉我还想着你们是不是受了心魔蛊惑,现在看来是你们自甘堕落!” 许硕双手撒开,射出是十数道玉简,直奔上空残肢。 这诡异血阵才刚开启就能阻隔他呼唤圣人,足见霸道。 若再由着血阵运转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儒家数十年来争斗的经验。 法阵乱晃,血气激荡。 文泰来断臂鲜血迸射如决堤。 可血魔大阵却只是晃了晃,并未因此崩坏。 文泰来嘴角溢出鲜血,神色却陷入疯狂,他仇恨地扫视受伤的叶继微、程晔一眼,仰头怒啸:“什么儒家,什么本命字! 我要毁了这一切!” 随即他伸手抓向自己的双眼,朝空中猛地一抛。 一旁的司马玄嚣跟着自残,也断去一臂,扔向大阵。 与文泰来一样,他也发了一个“宏愿”。 下一刻, 整个天粟楼都剧烈颤动,从地下传来阵阵妖魔怒吼! 许硕勃然变色:“你,你是要放出天粟楼妖魔!” …… 洗剑阁。 柳南舟靠坐在墙。 身后一连串的血迹从高墙上一直滑落到他肩膀后。 很明显,他是被人一击重伤,贴着高墙滑落的。 而苏东山,则被禁锢全身,死死盯着面前的头戴逍遥巾的青袍道人。 就在刚刚,道人凭空出现,问了一句“你是苏东山吗”,自己与柳南舟只是错愕看了他一眼,他就痛下杀手。 出手之快、之狠,让柳南舟连本命字、本命飞剑都没能祭出,就受了重伤,再无还手之力! 苏东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号称可越级对战强敌的柳南舟被人一击重伤,只有一个原因——来人实力远在其上! 至少老爹苏沛就曾亲口跟他说过,柳南舟入八品,应该不输一般的九品。 换而言之,眼前之人至少不是一般的九品,甚至可能是十品! 明白这一点的苏东山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去关心柳南舟是生是死的意思都没有!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捏碎传送玉简——当务之急是他必须离开这里,将消息报给许硕。 然而捏碎玉简之后他惊恐发现,自己居然原地未动! “烈山岙!” 苏东山立刻在心底默念圣人名字,结果仍旧毫无动静! “这……” 苏东山心撑了下去。 这种情况刚才柳白没说,但苏东山不傻。 能阻隔圣人对名字感知的,只有一种可能——同为圣人! 眼前这古怪道人至少也是圣人境! 只是自己自穿越以来到现在,还未走出过书院,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个道家存在? “怎么办,怎么办?” 苏东山心思急转,思索对策。 他以心神沟通三花,想问问它有没有什么迎敌之力,结果发现三花原地一动不动,甚至吹了个泡泡将自己包裹起来,再次变得透明。 它在装死! 苏东山差点破防。 三花竟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果然靠不住。 而自己浑身又被限制住,连还手都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就是开口说话了。 巨大的实力差异让苏东山感受到了强烈的生死危机。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开口:“道长是谁,找我什么事?” 这个时候,能拖一会是一会,万一许老发现异状来了呢? 哪知道道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断了他的念想。 “你在等坐镇此地的儒圣?不用等了,他自顾不暇!” 第80章 人魔混血? “他来不了了。” 青袍道人微微一笑,“自我介绍一下,本座青同,特来引你入魔域。” 苏东山轰然一震,魔域? 居然是魔域! 不是说魔域跟人族隔着幻波海跟大壑吗? 不是说魔族中人想要降临只能通过魔身渡口吗? 怎么…… 青同伸手抓向苏东山:“好了,我这人不喜啰嗦,走吧。 哦,跟你说一句,我主只说要活的,没说是伤是残。 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苏东山心底一沉。 这么高的修为,就算出手了,又能如何? 他压下心底震骇,平静道:“好,我跟你走,但你也没必要再对书院出手。” 他嘴上说着可以跟青同走,心底想着却是如何才能破了这禁锢,离开这里。 青同冷笑:“你没有资格跟本座这样说话。” 苏东山冷冷回道:“我实力是不如你,却可以左右自己生死。 就算不能死,我也可以把自己弄得神志不清。 这样,你就没办法跟你主子交代了。” 青同眯眼:“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苏东山点头:“你不敢。” “哦?” 青同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杀机如冰冷刀刃,死死抵在苏东山脖颈。 彻骨的冰寒如实质,直逼苏东山心神。 然而苏东山不为所动。 “如你所说,你若要杀我,大可以连面都不露就将我杀了。 你不杀我,又说要带我去见你主子,可见你真不敢杀我。 至于原因……定然是因为我的本命字了。” 苏东山冷笑,“你的主子想见我,不过是想利用我来找到对付儒修本命字的方法。” 青同嗤笑:“对付儒修? 对付区区儒修还用得着抓你去研究? 你也太小看我主了! 他是要……” “他是要修出本命字是吧?” 一道女声忽然响起。 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款款走来。 随着女人的出现,苏东山也终于恢复了重新行动的能力。 看着来人,他呆愣当场。 “娘?” 来人正是秦芜! 她一身古怪气息,非儒非道非魔。 她面貌没有丝毫变化,却让苏东山感受到一阵窒息。 出现之后,秦芜凌空伸手,对着柳南舟遥遥一指。 重伤的柳南舟“噗”地吐出一口黑血,身上魔气霎那间像找到了宣泄口,尽数飘向她指尖。 魔气浓缩为一缕,被她两指碾碎。 柳南舟暂得喘息,拱手:“多谢嫂子!” 秦芜冷哼:“元雱前些日子还吹嘘你是个多能打的,原来只砍得动小鱼小虾。” 柳南舟无可奈何。 面前这个叫青同的,至少是十一品。 这等修为,便是坐镇天粟楼的许老只怕也难以招架。 自己一个八品,如何是其对手? 可秦芜…… 柳南舟赶忙低头,不敢看她。 与她的真实身份相比,柳南舟更怕她口无遮拦的大骂。 苏东山瞠目结舌。 什么情况? 这真的是自己老娘? 秦芜晃悠悠走了过来:“我说到了喝药的时间,我儿子怎么没回来,原来是被你拘在这里了。” 青同惊疑不定:“你到底是谁?” 在秦芜出现的瞬间,他就已经出手。 没想到自己的魔气偷袭如同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秦芜伸手,向下一按:“跪下!” 下一刻,青同骇然发现,他的身体居然不受控制地跪下了! 苏东山瞪大眼睛,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老娘抬手一按,也没有感受到元气波动,刚才一招重伤柳南舟的青同此时就这么直挺挺跪下了? 该不会是请来的演员吧? 苏东山呼吸急促,心神狂跳。 一瞬间又心神紧绷,要是被秦芜发现儿子已经不是原来的儿子了…… 秦芜嘴角噙笑:“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青同跪在地上,两手撑地,似在极力抵抗某种力量。 自己已然是十一品天魔,能够如此轻易就让他俯首称臣的,唯有更高层次的“魔”! 魔主子嗣三千,却基本都生活在无尽魔域。 寥寥数位不在魔域的,却都去留有据。 唯有代表智慧之魔的罗伽提雅于八百年前杳无影踪,不知去向。 一瞬间,青同猜出秦芜身份,急急躬身垂首,叩头在地:“青同见过……” 苏东山心神震动。 这可是一个十一品的魔头,居然对老娘卑躬屈膝! 原主难道是混血儿? 秦芜满脸不耐,摆手道:“少废话,自己去杀了带来的几个废物,再抹了自己记忆,滚回魔域。” 青同仍旧跪在地上,双手虔诚放在胸前:“这是圣子之命,属下不敢违背。” 秦芜明艳的脸色陡然变色,声音多了几分霸道,身后凭空显出一道青色、赤目、双角的巨魔身影。 巨魔一闪而逝,气势却如惊涛骇浪,将青同死死拍在地上! 青同却不敢还手,挣扎起身,撑起一道青色防御罩,抵消这份威压。 “什么时候奴才敢在主子面前这样卖弄了?” 秦芜冷笑,拇指、食指一挤。 指尖飞出一滴介于红、黑之间的血滴。 血滴如宝石,滴溜溜乱转。 血滴出现瞬间,青同骇然失色,惊恐尖叫:“罗伽提雅,请原谅我的不敬!” 说话间,他张口猛地一吸。 便有数道魔影从天粟楼的方向倒卷飞来。 魔影在他身边站定,急急喝道:“青同大人……” 魔影还没把话说完,青同两手一拢,便将数道魔影尽数捏碎,化作汹涌魔气。 不待秦芜吩咐,他又伸出两手将魔气聚拢,凝结为一颗魔珠,推了过来。 秦芜伸手接了珠子,手腕一翻,珠子消失不见。 但那滴鲜血却还在指尖。 青同深吸一口气,伸手探向自己的头。 在苏东山瞠目结舌中,他的手径直伸进了自己的脑袋里! 然后就见到他手里掏出了一团棉絮状的青色东西,再次推向秦芜。 秦芜虚接,瞥了一眼,翻手拍散。 青同神情瞬间茫然,看了一眼周围,又看了一眼秦芜手中血滴,赶忙跪下:“属下青同……” 秦芜摆手:“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滚回魔域去吧。” 青同没有任何疑问,身形原地化虚,继而消散不见。 苏东山满脸茫然,这就……走了? 第81章 两个娘? “就这么走了?” 苏东山惊魂未定。 十一品的魔头,果然强得过分! 他看向老娘秦芜,犹豫怎么开口才好。 不料秦芜却抬头看天,神情严肃地说道:“既然来现世一趟,就不现身一见?” 苏东山心底一凛,还有人? 不等他有所反应,就见到面前阴影一晃,一道人形身影倏地出现。 苏东山瞬间感觉身子僵直,熟悉的禁锢感再次袭来。 然而这感觉一瞬即逝——秦芜已然出现在苏东山跟前。 她伸手搭在苏东山肩膀上,抵消这股压力。 人形身影倏地出现在她左边,秦芜似早有所觉,抬手挡下。 “呼呼呼!” 接连数道声响,尽被秦芜当下。 不知是其法术所致,还是其身形太快,苏东山到现在都没看清对方是男是女。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对方身份应该跟老娘秦芜差不多。 否则为何刚才青同自己抹了记忆,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来人眼见无果,模糊身影骤然停在距离秦芜三丈外。 “咯咯咯——” 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容响起。 接着苏东山就看到一个穿着极其暴露,面容娇媚的二八面貌女子目光好奇地上下打量秦芜。 “啧啧啧,若非亲眼看到,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你竟是我的姐姐!” “姐姐?” 苏东山心生诧异。 如此一来,面前这女子是自己的……小姨? 可这年龄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啊。 秦芜面上不起波澜,平静道:“说吧,你来现世做什么了?” “当然是来瞧瞧我的好姐姐了!” 女子缓步朝秦芜走来,声音轻佻,“我的好姐姐,你离开魔域这么久,难道就没想过回去瞧瞧? 我们的好三哥可是想你想得发疯呢!” 秦芜皱眉:“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直说就是。” 女子轻笑:“姐姐真是了解我。 这样吧,你让我把这少年带走,我就当没见过你,如何?”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就将你在现世的事告诉三哥。” “嗯,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他。 知道我的所在,你看他还会不会跟你合一。” “你!” 女子气急败坏,“你怎么会知道?” 秦芜冷笑道:“我为什么不会知道?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长个脑袋是摆设?” 女子尖啸:“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了。 让我看看,离开魔域多年,你的实力是进是退!” 说着,她身形一扭,化作数十妖艳女子,穿着暴露,轻吟婉转,翩翩起舞。 只是一眼,苏东山昏昏欲睡,物我两忘。 柳南舟咬破舌尖,使劲晃了晃脑袋。 下一刻,两名艳装女子各自出现在苏东山跟柳南舟面前,张开磅礴胸怀,作拥抱状。 “浪蹄子!” 秦芜屈指一弹,将指尖那滴血弹出。 血滴化作血雨从天而降,将数十女子幻象尽数扑灭。 女子不依不饶,身子一扭,化出数十魔影,瞬间将秦芜淹没。 红、黑光影纠缠在一起。 苏东山被这股气势吹得差点离地飞起。 柳南舟强提一口气,纵身来到苏东山跟前,一把抓住他:“走!” 苏东山刚想说什么,却听柳南舟喝道:“放心,你娘不会有事的。 你在这里,反而让她分心!” 说着,提着苏东山就要走。 不防一道人影突然出现,一指重伤柳南舟! 苏东山还未看清来人样貌,就在此被禁锢住了。 头顶现出一道血色大阵,红光照在他与来人的身上。 他瞬间察觉到有一股诡异秘力在吸着他往上空大阵飘去。 “该死!” 秦芜惊呼,身形骤然从黑红光影中挣脱出来,隔空对着苏东山一抓,“大胆奴才,放你离开,你竟敢再回来!” 青同凌空躬身行礼:“罗伽提雅,青同不敢冒犯您,却也不敢违背圣子命令空手回去。” 秦芜冷笑:“看来我离开魔域多年,已经有人忘记了我是谁!” 她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掌击退偷袭的不知名女子,一手抓住苏东山肩膀,低声说道,“儿子,等会儿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苏东山:??? 他恍然觉得自己跟不上老娘的思维。 下一刻,他脑后一凉,只觉得颈椎处像是被开了个口子。 而秦芜就两指并拢,抠在豁口处用力一扯! “嘶——” 苏东山疼得浑身哆嗦,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前生今世,遍寻记忆,他从未感受过如此之痛! 所谓雷霆一击,所谓锥心之痛,跟他此时承受的痛都无法相比——他此时的痛就像是从肉体到灵魂,生生被秦芜抽走了一样东西! 然而秦芜眼见苏东山的反应,却似十分满意,居然忍不住兴奋笑了起来。 苏东山疼得头昏脑涨,满脑子对这位老娘的评价就两个字——疯批! 儿子都疼成这样了,她竟然还笑! 而秦芜似乎不知道他究竟有多疼,居然还重重拍了拍苏东山肩膀,差点没把他拍散架了。 “儿子,把你那什么字……对,‘君’字写出来。” “啊?” 苏东山昏昏沉沉。 这个状态,他压根无法静气凝神,怎么能写出本命字? 秦芜不满嘟囔:“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儿子! 老三!” 苏东山疑惑,什么老三? 不等他反应过来,又一个秦芜出现在他身边。 却是一个身穿儒衫,梳女儒发髻的秦芜! 苏东山惊疑不定,下意识想要揉眼睛。 这是疼迷糊了,看到两个娘? 儒衫秦芜伸手抵在苏东山眉心。 霎时间,苏东山只觉一道冰凉传来,浑身剧痛霎那间消减大半,到了他可承受的范围内。 “静气凝神,写字!” 儒衫秦芜开口。 恰在此时,青袍秦芜已经手持一柄光华闪闪的兵器以一敌二,跟青同、妖艳女子斗了几个回合。 一时间,整个洗剑阁上空都被魔气覆盖,漫天血红。 苏东山来不及细想为何会有两个秦芜,赶忙静气凝神尝试写出“君”字。 老娘再疯批,也是来救他的。 这可不是计较疯批不疯批的时候。 儒衫秦芜得了“君”字,深吸一口气:“老大!” “来了!” 青袍秦芜不知如何施法,突兀出现在儒袍秦芜身边,不作丝毫停留,直接与儒袍秦芜合二为一! 下一刻,儒衫秦芜身上的气势一路狂飙,手中“君”字也在一瞬间显化出完整气象。 与苏东山不同的是,她手中“杖”的位置出现的,正是那柄看不清模样的兵器。 而秦芜,就用这把发光兵器,一击将青同劈成了两半! 第82章 母子联手退强敌 儒衫秦芜一击斩了青同,却没有就此收手,抬手掷出手中兵刃。 兵刃如长虹,直接贯穿还在空中张牙舞爪的“小姨”。 苏东山头皮发麻,老娘居然这么猛!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落地的“小姨”原地消失。 再出现时,居然是在秦芜背后! 她的整条胳膊都化作狰狞怪刺,将秦芜扎了个透心凉! “娘!” 苏东山放声怒吼,就要冲过去。 不料被扎穿的秦芜居然面无痛色,甚至连血都没有流出! 她只是晃了晃身子,就伸手一把握住怪刺,喝了一声:“儿子,本命字!” “啊这……” 苏东山想也不想,抬手一笔“君”字推出。 眼见分成两半的青同居然有重新合一的趋势,苏东山发狠咬牙,抬手又写出“音”、“酒”也推了出去。 既然青同已经知道自己本命字的事,多一个跟少一个也没什么区别了。 秦芜右手一招,将二字握在手中,继而往自己伤口上一按! “嗤嗤嗤!” “噌噌噌!” “音”字化作肃杀琴音、钟鸣、鼓震,如雷霆将怪刺包裹。 霎那间,“小姨”就跟踩了电门一样,浑身抽搐。 秦芜的攻伐还未结束,“酒”字消解,异香如雾,顺着怪刺将“小姨”包裹,后者瞬间身子瘫软,双眼迷离。 但这情况持续了不到一息,后者就立马清醒过来。 她不作丝毫犹豫,抬起左手作刀,对着右臂斩下! 即便如此,她仍未吭一声,身形暴退到一边。 苏东山看得头皮发麻。 这女人真狠,自己砍自己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而她那只断臂就像一根刺一样留在秦芜身上,视觉冲击拉满。 秦芜秀眉轻皱:“老大,将这破东西拿下去,别吓着儿子了。” “哦。” 先前的青袍秦芜如影子一样走了出来,站到一边,胸口还插着那截断肢。 或许是同源的缘故,那截断肢居然在快速消融! 而青袍秦芜也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好久没吃到这么补的了!” 她抿了抿嘴,似活泼少女,看向苏东山“小姨”:“琉璃,我的好妹妹,要不你再送我点?” “原来小姨叫琉璃。” 苏东山暗道。 女魔琉璃一脸防备,左手化出一柄赤红的弯月刃,右臂断臂处也开始像柳树发芽、抽枝一样重新长出手臂! 被分作两半的青同也在此时重新粘在了一起! 苏东山心底一凛,糟了,这恐怖的再生能力,还怎么打? 青袍秦芜抱怨道:“老三,二打二,你有些扯后腿啊。” 儒衫秦芜不情不愿,说了声:“老二!” 话音未落,她身上居然又走出一个身穿金色法袍,梳道髻,戴鱼尾冠的道装秦芜! 苏东山看得目瞪口呆。 人家是三胞胎子女,自己是有个三胞胎的娘? 这是什么情况! 不等他弄清楚缘由,儒衫秦芜就来到身边,低声吩咐:“写!” “啊?” “写字!咱娘儿俩退强敌,让你那废物老爹开开眼!” “哦!” 苏东山负责写,儒衫秦芜负责化字。 金袍秦芜与青袍秦芜则各自找上青同跟琉璃。 琉璃右手已然重新长出,看着三个秦芜,冷笑不迭:“你既然要舍了魔族身份,为何还用我父赐你的化生之法!” 青袍秦芜手中重新凝聚发光兵刃,笑意盈盈:“我也不想啊,偏偏他就给我了,你说怎么办呢?” 说话的同时,她再次掷出兵刃。 兵刃如虹,掠向琉璃。 琉璃挥出手中弯刃,想要抵挡,却慢了一步,被秦芜的兵刃轻松贯穿脖颈! “嚯嚯!” 琉璃踉跄后退,捂住脖子大口喘气,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秦芜。 青袍秦芜招手唤回兵刃,呵呵一笑:“你能无限增殖,我也能。 可我有儿子,你没有!” “儿子?” 苏东山与琉璃同时错愕,看向青袍秦芜。 她得手跟儿子有什么关系? 青袍秦芜很有耐心,笑道:“我儿子是儒家读书种子,有本命字,有浩然气。 他的字,对你来说,是不是如同烈性毒药?” 他随即看向金袍秦芜,不满摇头,“老二,你也忒没用了,一个狗杀奴才,中了我儿浩然气,你都拿不下?” 金袍秦芜一边以长剑抵住青同,一边冷冷回应:“境界、兵刃都在你那儿,你说话倒是轻松。” 青袍秦芜轻轻摇头,甩手挤出一滴魔血甩向金袍秦芜,“拿去!” 金袍秦芜点头,凌空抖了个剑花,将血滴分作数份。 血滴化作血箭,射向青同。 青同体内犹有浩然气掣肘,又受魔身秦芜的血脉压制,自然无法躲避,看着血箭射中他的身体。 “啊——” 青同凄厉怒吼,身子一僵。 金袍秦芜则轻叱一声:“老三,好了没,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干什么!” 儒衫秦芜无可奈何,接过苏东山写出的本命字,一手一个,推了出去。 金袍秦芜仍旧以剑接了,施以法术,将其尽数打在青同体内。 下一刻,青同便像是中了蛇毒,从空中掉落在地,不住抽搐。 金袍秦芜收剑,挑衅地看向青袍秦芜:“怎么说?” 后者撇嘴:“我的血,我儿的字,老三化字,换条狗都能制住他,你得意个什么!” 金袍秦芜不以为意:“你身上本事要有你嘴上本事一半了得,也早生出第二个儿子了。” “你!” 青袍秦芜跺脚,“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她说话时冲“老二”,下手却是针对琉璃。 琉璃喉咙的伤口已经愈合。 眼看青袍秦芜再次掷出兵刃,她只得两手张开,放声长啸:“魔兵归鞘!” 下一刻,她整个人化作漆黑一团雾,将掷来的冰刃死死拒之在外。 兵刃光华似收到黑雾影响,也在快速黯淡。 苏东山趁此机会看去,发现那兵刃两头尖,中间稍宽,没有握柄,没有护手,周身都是锋刃! 虽然隔着距离,苏东山却生出一股极为亲切之感——这样也难怪,因为这兵刃就是秦芜从他后背抽出来的东西。 他心生骇然,没想到疯批老娘竟在他身体里藏了这么一把神兵利器! 但让他奇怪的是,随着小姨琉璃中毒渐深,她不该挡不住吗? 怎么刚才挡不下,现在反倒是抵住了? 正疑惑间,他猛然看到黑雾翻涌,两只漆黑如墨的手以空手接白刃的招数托住了冰刃。 黑雾中她只说了一句话:“带不走这小子,带回这把借渡,也是奇功!” 说着,她身形化作一抹流光,撕开天幕而去。 苏东山心底一凛,不好,这无赖女人想夺走自己的神兵! 第83章 威武霸气的老娘秦芜 琉璃遁走,秦芜却在原地无动于衷。 苏东山急了,忙出声提醒:“娘,娘!” 青袍秦芜没好气拍了他脑袋一下:“叫什么叫,老娘又没死!” “她,她把我神兵抢走了!” 青袍秦芜白了他一眼:“老娘的……我儿子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拿的? 待为娘传你口诀,你自行唤回即可。” “口诀?这也来不及啊……” “少废话,按我说的做!” 青袍秦芜以心声传了苏东山一段法诀。 这法诀繁奥晦涩,连发音都极为生僻。 可仅仅跟着念了一遍,他就清晰无比感知到了冥冥中的一道联系。 同时他也知道了神兵的名字——借渡! 只要他想,神兵可以瞬间即回。 更重要的是,琉璃不知瞬间远去千万里,苏东山竟还能生出人地地上,仍能看到天上繁星的感觉。 确定琉璃远遁,不会回来之后,苏东山心神一动:“回来!” 不过三息,那神兵突兀至极地出现在他面前,急剧嗡鸣。 像是高速行驶的跑车突然踩了刹车一样。 “原来如此!” 苏东山恍然明白“借渡”的意思了。 以他身体为渡口,神兵不远千里、万里都能瞬息赶回。 以神兵为渡口,他也可以瞬息赶到其身边。 又或者借神兵施展神通。 能施展神通,像施展本命字、渡浩然气这种事更不在话下了。 借渡,借渡,就是自身与神兵各为两个渡口! 当然,在他感知中,神兵借他为渡口,没有距离限制。 他借神兵为渡口,却受自身的境界跟神念限制。 苏东山心底隐约有了猜测,按照柳南舟所说,这神兵大概率就是自己的本命神兵了。 可为什么这样神兵在体内,他自己不知道,反而是老娘秦芜门清得很? 更奇怪的是,这神兵居然还有催动法诀? “不对!” 苏东山猛然想起,刚才琉璃临走前叶说出了神兵名为“借渡”的事。 莫非这不是什么本命神兵,而是魔道东西? 琉璃遁走,青官被困,一场危机竟以这样方式结束。 苏东山看着秦芜,想着该怎么开口。 自穿越以来,他都以为秦芜是一个神经大条的居家女人。 一心在家相夫生子。 每日除了种种花、熬熬药,就是想着怎么能再生一个孩子。 没想到老娘居然是魔族中人! 而且看情况老娘的身份还不低! 不然何以一击重伤柳南舟的青同面对她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苏东山犹豫再三,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料青袍秦芜翘眉含怒,恨恨喊道:“苏元雱,苏元雱,还不滚出来收拾烂摊子! 老娘当初怎么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苏沛身形骤然出现,满脸尴尬。 “那个……儿子……” “别儿子爹的乱喊了,赶紧把你这废物兄弟弄走,再不治伤就死了…… 枉你还吹嘘他如何如何厉害,亏得老娘还信了……” 苏沛满脸尴尬,搓手扶起柳南舟:“飞卿才八品,这可是十品天魔!” “等等!” 青袍秦芜喝道,“你带他往哪儿去? 别让他住我家! 这小子看着一本正经,暗地里不知道瞟老娘多少次了…… 枉他还是个读书人,心底老想着嫂子,呸!” 柳南舟气息萎靡,一脸生无可恋。 苏沛无可奈何:“飞卿兄……” “无,无妨,送我去同医馆,再去通,通知许老……” “放心,有我家夫人在,妖魔不足为惧。” 柳南舟不再说话,伸手搭在苏沛肩膀上,低头装死。 青袍秦芜再次“呸”了一声:“瞧,被老娘说中了吧,心虚了吧?” 柳南舟声音带着哀求:“元雱兄?” 苏沛清了清嗓子:“夫人!” 青袍秦芜不满哼了一声:“老二,你跟着过去,顺便把青同送给许老收押了。” 金袍秦芜不满:“为什么是我?” 青袍秦芜回答:“我们仨就你会医人,我只会杀人。” “老三呢?” “她比你还没用!” 金袍秦芜不说话了,似对这个说法很满意,拘着青同跟苏沛一起离开了。 剩下苏东山在原地,看着两个模样有八分相似,却又各不相同的两个秦芜,不知如何开口。 儒衫秦芜微笑道:“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 苏东山恍然觉得陌生。 青袍秦芜比之前的老娘还“奔放”。 儒衫秦芜却比之前的要温柔娴静。 至于刚刚走的金袍秦芜,却又有些冷傲。 三个跟他记忆中的秦芜都不一样,却又明显都有秦芜的秉性。 犹豫片刻,他迟疑问道:“那个,娘,你,你……你真的是我娘吗?” 不料青袍秦芜反问了一句:“那你是我儿子吗?” “啊这?” 苏东山心神狂震,不可思议地看着秦芜,心底一阵警惕。 难道……她看出来了? 哪知道青袍秦芜却伸手拧了他耳朵,“臭小子,你皮痒了是不是? 你看这眼睛,这鼻子,还有这下巴,不跟老娘一模一样? 你那死鬼老爹能有这么好看的胚子?” 苏东山松了一口气,吓死了! 他还以为秦芜看出什么了呢! 秦芜却诧异了:“儿子,你……” “怎么了,娘?” “你不问娘是什么魔头,怎么会出现在书院,对你爹有没有什么企图?” “问这个干什么?” “啊?” 秦芜彻底懵了。 苏东山笑道:“娘,你刚才不说了吗,我们长得一样,你是我娘,我是你亲儿子。 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我有危险,你会救我。 至于什么儒道、魔道,又不干我们母子的事!” 青袍秦芜目中似有晶莹闪动,上前一把一把抱住苏东山:“儿子,你可真是老娘的好儿子!” “咳咳!” 苏东山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得喘不过气来,“娘,娘,你轻点,我喘不过气了。” 青袍秦芜却只是略略松了松,仍旧抱着苏东山:“儿子,你很好,为娘没有白白生你一场。” 苏东山心底松了口气。 果然,即便老娘表现得再跳脱,她心底还是在意身边人对她的看法。 毕竟,儒、魔殊途。 若自己的儿子都看不起她,她势必要受打击。 原主苏东山会怎么想还不确定。 但可以确定的是苏东山不会计较那么多。 什么儒道魔道,只要对他好就是好人,就是挚爱亲朋! 青袍秦芜松开苏东山,两手搭在他肩膀上,目光柔和道:“有你这番话,为娘就算死也无憾了。” 苏东山心底升起一样感觉,赶忙提醒了一句:“娘!” 青袍秦芜这才拢了拢秀发,微微一笑:“放心,你爹早知道我是魔族中人,许老也知道。” 苏东山瞪大眼睛:“啊?” “怎么,是不是很意外?” 苏东山仔细一想,魏冉是妖族,随即摇头,“不意外。” 青袍秦芜愈发动容:“好,好! 有元雱,有你,很好! 嗯,人族也很好……” 苏东山听秦芜把自己经历说了一遍。 原来她本是魔主三个女儿中的老二。 因为反感同族相食变强,选择离开魔域,穿越幻波海与大壑,来到人族世界。 而她也想在人族找到一条人、魔、妖等各族共生的道路,并以此为自己的大道。 因她是魔主化生,所以具备将自己分裂成三个彼此独立却又相互联系的个体,分别修魔、道、儒三法。 只是三法根底相冲,想要兼容,何其难也。 所以秦芜决定以身入道,选择与人族结合,历人族生活,真实感悟人族点点滴滴。 甚至还生了苏东山! 苏东山听得心神激荡,忍不住赞道:“老娘既是魔族圣女,身份高贵,怎么会选择老爹这么个八品儒修……” “老娘乐意!” 青袍秦芜白了苏东山一眼,眼角却都是笑意,浑然不似刚才那个疯批魔女。 “更重要的是元雱与我志同道合,都想着能否有一条双方互不攻伐的大道。 我们都觉得,大道,不该如此小。 就连许老,也是如此认为。” 秦芜面露回忆,“当年你爹决意与我结为夫妻时曾担心会受到儒家反对。 尤其是将你爹视作亲子的许老。 但你可知许老当时怎么说的?” 苏东山十分配合:“怎么说的。” 青袍秦芜神色恭敬:“当时我还想着,要是姓许的老儿若是不开眼反对,老娘就杀了他。 所以躲在暗处偷听他们谈话。 只是没想到许老说的话让我很是意外。 他说,元雱啊,为人不可心胸太窄呀,千万别以儒道正派自居,轻视他人。 人、魔皆是天生地养的生灵,谁敢断定先天善恶? 儒道修士心关不过,生出心魔,便是恶。 魔族中人持正修道,奉行道义,便是善。” 说到这里,秦芜就笑了,“自那以后,你娘我啊,就安安心心地在这揽翠别院里做起了苏家媳妇儿……” 第84章 疯批三舅 “娘,您是这个!” 苏东山冲秦芜竖了大拇指。 不为别的,就冲她这敢爱敢恨的性格,便是陌生人,苏东山也要夸赞。 不是什么人都有魄力为了爱不顾一切的。 青袍秦芜摇头笑道:“老娘所做,与某人相比,只能算按部就班,中规中矩。” “啊?” 苏东山诧异,“还有人比老娘还有胆魄?” 青袍秦芜眉眼欢笑,直让周围失了颜色。 “是我魔族的那位兄长,魔族圣子中排第三,号称无心圣子。 嗯,按照辈分算的话,他是你舅舅。” “舅舅……” 苏东山有些接受不了。 旁人喜当爹是长辈分。 自己这是喜当外甥,降辈分。 青袍秦芜点头:“跟他相比,我跟你爹结合圣子,横渡幻波海跟大壑,都不算什么。” “为何?” “魔主子嗣无数,每一个能独当一面的,都可以执掌一宫。 我的这位兄长,执掌的就是‘三虚’之一的大圣虚宫。 无心就掌儒家心魔的投放与演化。 但他有意找出一条道,也修出本命字,想要吞了魔主,执掌魔域。” 苏东山:…… 这哪是三舅,这是山炮啊! 居然想吞了自己亲爹,真是孝出强大。 苏东山不禁疑惑:“吞爹跟修出本命字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说你聪明,怎么这会倒糊涂了?” “啊?” 青袍秦芜撇嘴:“让你三娘给你解释吧,这种事她最清楚。 我一体分三魂,就是她的主意……” 苏东山:??? 他这才反应过来所谓三娘是儒衫秦芜。 老爹好福气! 娶一个老婆,三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儒衫秦芜点头:“本命字并非儒家所有。 只是儒修相较于别家修士更容易修出。 有些字直指各教根底,一旦修出,再以此合道,对各教影响太过深远。 如‘道’、‘一’、‘元’之于道家。 ‘儒’、‘德’、‘礼’之于儒家。 魔族根底,就一个字,魔。 根底越多,表明大道越多,出现波动的影响相对较小。 字少,就对其中大道有着近乎灭顶之灾。 如“侠”之于墨家。 山上修士以自己好恶行事,可行侠,墨家繁盛。 可在山下,世俗王朝将权力集中,极力打击以武乱禁,对墨家却是无形的大道削减。 如果……大姐说得不错的话,你三舅想要修出的是本命字是‘魔’。” 苏东山嘴角抽搐。 大姐…… 他恍然想明白为何秦芜能甘心待在揽翠别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就这大姐、二妹、三娘的称呼,三个人在家里就能斗地主。 再算上老爹苏沛的话,都够一桌麻将的了。 四个人在一起过着没羞没臊的小日子…… 果然,自己这个儿子是多余的。 等等,魔? 苏东山看向儒衫秦芜。 “嗯。” “他修出了会怎么样?” “一旦修出,他将直达魔道极巅。届时魔主也未必是他对手。 若他能够将魔主取而代之,势必要举魔族之力横渡幻波海,跟人族来个大融合。” 苏东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他自然明白所谓的“大融合”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难怪老娘说自己的做法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了。 这位三舅就是个疯批啊! “他天生掌心有‘魔’字,有生具慧根,一定是想把你掳了去,要么问出修本命字之法。 要么就直接把你吞了,取而代之……” 苏东山开始神游。 三舅要是吞了他,到时候该怎么论? 是三舅叫自己大外甥? 还是苏东山叫自己是三舅? 他顿觉烧脑…… 原以为老娘秦芜是个疯的。 没想到这个三舅更疯批! 要是剪个头真的克舅舅,那可就太好了。 他现在就能去剃光头! 但秦芜接下来的话却让苏东山心底一紧:“所以,你不能留在书院了。” “为什么?” 儒衫秦芜忧心忡忡:“青同虽然被留下,但琉璃那个贱人却逃了。 以她的性子,势必会卷土重来。 若是再跟无心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无心若降临书院,便是老大,也只有夹着尾巴逃命的份。” 半晌没说话的青袍秦芜忽然开口:“老三,若我夹着尾巴逃,你就只能等着消散了!” 儒衫秦芜不置可否。 苏东山没有继续让青袍秦芜搅闹,问道:“离开书院就安全了?” “嗯。只要你小心一点遮掩痕迹,就不会被他发现。” “待在书院不行吗?” “琉璃来过,以她手段,这里已经有了魔头靠岸的锚点。” 顿了顿,青袍秦芜又说道,“我能制住青同,是因为魔主之血,与境界无关。 能击退琉璃,是因为借渡加你的本命字。 所以,儿子,要是不想年纪轻轻就丢掉小命,你得离开书院。” “毕竟,我还没抱孙子……” 不料话音未落,一道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开:“倒也未必。” 苏东山心神一紧:“谁!” 青袍秦芜却似一点也不奇怪,仍旧一副闲淡架势。 来人头戴寻常书生装扮的玉简冠,腰悬玉佩,一副儒雅书生装扮。 虎目方脸,颌下长须,不怒自威,体型壮硕,孔武有力。 其身高足有两米,但是腰间长剑都快有苏东甲高了! 看其模样跟形象,浑不似读书种子,更像是武夫。 他就平淡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直站在那里。 粗糙汉子面色和蔼地看向苏东山:“我叫许正,从学宫而来。” 许正! 苏东山只觉呼吸一凝。 字圣许正! 儒家四圣中最擅“字”与“剑”的。 一般来说,儒家四圣至少都会留两个守在学宫,另外两个则坐关修道。 没想到字圣许正居然离开学宫,出现在了临海书院! 然而下一刻,许正的话就让众人轰然一振。 “嗯,阎良也来了,在天粟楼。” 苏东山只觉头脑发懵。 儒家现世的扛把子也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 不会为了自己吧? 此时,他恍然注意到体内的三花早已“消失”不见。 若非平针仅有的一点联系,他定然要以为三花彻底消失了! 儒衫秦芜欠身一礼:“秦芜见过字圣。” 青袍秦芜却是无所谓地起身推了一把苏东山:“儿子,发什么呆啊? 还不快拜拜你的儒家祖宗,活的!” 第85章 二圣勘验 苏东山知道老娘彪悍,却没想到如此彪悍。 居然当着字圣许正的面开起了玩笑。 正在他不知如何开口时,青袍秦芜忽地面色一板:“许夫子不远万里驾临,不是为了几只妖魔吧?” 许正颔首:“是为了苏东山而来。” “我?” 青袍秦芜皱眉:“我儿怎么了?” 许正微微欠身:“东山,你的情况特殊。 而事情又涉儒家千万年基业,我与阎夫子需要勘验一番,还请见谅。” 苏东山心底一沉。 因为本命字的事? 看来还是自己太低估三品修出本命字对儒家的冲击了。 换作是他,也要怀疑。 能理解。 不想接受。 却无法拒绝。 他再次以心神感应,确定三花几近于无,心底稍稍放心。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三花应该是能躲避圣人感知的。 再想到老娘秦芜的身份,他又心安不少。 从这方面看,儒家对于异类还是比较宽容的。 再说了,许正作为儒家四圣之一,真要对他有所不利,直接出手就是,完全不用如此客气。 想到这里,他坦然点头。 字圣轻轻点头,伸手就要有所动作。 却见一人伸手按下了他的胳膊。 “让我来吧。” 来人一袭蓝衫,头别玉簪,腰悬一方玉抄砚。 三缕长髯,刀眉凤目,一派儒雅夫子形象。 毫无气势,如山下世俗王朝中的清流文官相仿。 来人还未介绍,苏东山却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亚圣阎良! 亚圣颔首:“苏夫人,东山小友。” 青袍秦芜欠身还礼。 苏东山赶忙行礼。 按照老娘的话说,这是他儒家活着的祖宗! 拜一拜,不吃亏。 亚圣点头:“既然许夫子已经说明,我就不再饶舌了。” 说话间,亚圣身上气势骤起,刹那间一股浑厚、遮天蔽日的气息扑面而来。 周围气象为之一变。 巍巍高山。 郁郁原野。 滔滔江河。 居中的苏东山顿时感到铺天盖地的雄浑气息将其锁定。 只是一瞬间,苏东山就心生青天蜉蝣,不可言说之震撼。 在如此重压下,苏东山只觉呼吸都变得困难。 体内浩然气运转也如陷泥潭,艰难晦涩。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离水的鱼,想要大口呼吸,却被人用厚重毛巾裹住了鱼鳃、口鼻。 亚圣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以本命字可减轻这股压力。” 苏东山心底一凛,本命字都在三花身上,若是用了,岂不是…… 就在他如此想着,在三花停下的位置,依次亮起三个字。 君、音、酒。 三花仍然一动不动。 看它样子,像是在玩木头人,一动不动。 苏东山大喜,随即抬手写出一个“君”字。 “君”字显化。 让苏东山大吃一惊的是,“君”字的气象变化太大了! 此时的他一手持双刃大钺,一手持玉印,头戴儒家子午玉冠,身披青山云起袍,脚踩碧水缠山履。 身前有身穿金甲,手持金瓜锤、金锏的神将八名。 身侧左右又有看不清面貌的女仙手捧屏翳、华盖站定…… 此时的苏东山俨然成了一位君王! “君”字显化之后,他顿时察觉到身上压力轻了几分。 亚圣眸中精芒四射。 字圣两手垂拱,神色肃穆。 二人对视一眼,微不可察点了点头。 下一刻,亚圣微微抬手。 苏东山只觉压力陡增! 头顶像是有一座巍峨大山缓缓压了下来。 原本因为“君”字演化气象已经得到缓解的呼吸困难再次涌来。 此时的苏东山已不需要亚圣再提醒,心念一动,显出“音”字气象。 虎啸龙吟、琴瑟和鸣、高山流水…… 亚圣、字圣轰然一震,呼吸都有些急促。 两个,竟然真的有两个,我辈中人! 二人已经不需要对视便明白彼此心意。 亚圣点头,字圣伸出一手,扶了扶腰间剑柄。 霎那间,苏东山只觉头顶压下的巨山化作了一柄擎天巨剑! 这次不仅仅是压力了,还有肃杀之气! “嗬——” 苏东山仿若真的负重,忍不住吐出一口浊气。 来不及多想,他直接祭出“酒”字。 暂借一杯酒,酩酊长精神! 异香盈满整个小天地。 头顶的压力骤减! 大山、巨剑的气象彻底消失。 “果然是三个!” 许正再也忍不住,“我此前就有过猜测,世间文字千万,能修出一个,就能修出两个、三个。 除了至圣先师,旁人一样可以修出三个!” 亚圣沉默不语。 字圣许正作为修出“字”的人,自然对文字有着远超常人的认知。 可作为儒家创始人的至圣先师只修出了三个,这便让儒修在心底默认儒修本命字的上限就是三个。 于是千万年来,他跟许正、周公羊、荀文四人仅仅各修出两个本命字就跻身十二品,成为儒家“四圣”。 如今一个三品儒修,轻松修三个本命字,且修出的如此容易,这要如何解释? 再联想到之前妖族的那位,竟以妖修身份修出了本命字,不得不让亚圣多想。 更何况苏东山的娘又是魔族出身,更让他不得不慎重。 此事涉及无数儒修的命脉,必须查清、弄明。 若苏东山果然有恙,说不得他要动手击杀。 若其无异,那他就是儒家未来千万年的领袖! 想到这里,他再次加大了压力。 这么一来,原本已经感到轻松的苏东山只觉肩头一沉,差点没被压得跪下去。 苏东山怒了。 没完没了了是吧? 说好的勘验,老子已经让你们看到了三个本命字,还想怎样? 此时, 一直默不作声的青袍秦芜冷哼一声,甩手朝苏东山扔出一把兵刃。 兵刃两头尖尖,周身笼罩光芒,正是借渡! 借渡如流星穿过小天地,倏地落在苏东山后颈。 他只觉后颈一痛,便感觉脊背从上到下像是有一条虫子钻了进去。 在其脑后,有金色龙首一样的虚影仰天一声怒吼。 这一声吼,似宣泄了苏东山的不满。 也让他趁此机会撑开亚圣所有压力,挺直腰杆。 不等苏东山开口,青袍秦芜骤然出现在苏东山身前,冷冷说道:“够了! 两位圣人若是怀疑我儿是魔族阴谋,大可明说。 如此身份,对一个三品儒修如此出手,岂不跌了身份。” 亚圣阎良无奈,收了所有异相,微微欠身:“苏夫人,实在是……” 哪知青袍秦芜压根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摆手道:“要说你一个人不是我爹的对手也就罢了。 怎的,儒家四圣还打不过一个魔主? 果真如此的话,不如趁早把这世间的辖权交给别家。 或道家,或兵家,总好过儒家占着茅坑不拉屎……” 顿了顿,她又冷声道,“枉我家元雱引我修儒时曾言明,儒家四圣之中以阎夫子最为宽仁,主张‘性本善’。 没想到却是如此疑神疑鬼。 想我一个魔族都能一心向道,更何况我的儿子?” 一席话,直说的亚圣皱眉不语…… 第86章 老子让你勘验个锤子!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苏东山心底暗爽。 青袍秦芜一番话将亚圣噎得说不出话来,苏东山那叫一个爽! 不料这神情却被亚圣、字圣刚好看到。 字圣似笑非笑。 亚圣则眯眼看向青袍秦芜,以心声言语了一番。 后者两眼放光:“当真?” 亚圣点头。 青袍秦芜略作思索,点头道:“也是,你是儒家圣人,总不好在这种事上失言。” 说着往苏东山身后退了一步,并示意儒衫秦芜也让开。 苏东山:??? 亚圣呵呵一笑,再次抬手:“继续。” “啊这?” 苏东山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比先前还大的气机包裹,整个人一瞬间陷入窒息之中。 字圣好整以暇,双手抱胸地看热闹。 年轻人,祸从口出啊。 然而这想法苏东山注定不会知道了。 确切地说他现在是没工夫知道——他已经被亚圣的气机压得弯了腰。 显而易见,亚圣是要压榨出他所有的儒家手段。 即便知道这只是勘验,可他心底还是生了火气。 勘验、勘验,勘验个锤子! 连许老都说了,为人不可心胸太窄,不可以儒道正派自居,轻视他人。 你亚圣身为圣人,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字,人人都认得。 学问,也是苏大爷自己学的,也不是你亚圣送的。 本命字也是老子自己修出来的。 凭什么要你勘验? 苏东山越想越气,身上气机在不知不觉间攀升。 浩然气高速运转,如洪水奔流。 自丹田气海开始,原本经脉走气如涓涓细流,此时却变成了山涧猛流,涛石相激。 连苏东山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身体在这种压力下在发出阵阵嗡鸣。 这声音,也是自丹田开始,顺着小、大周天依次而鸣。 恰如前世黄昏路灯点亮,一路坦途! 一旁的儒衫秦芜不由皱眉:“老大,这样对儿子是不是不太好?” 青袍秦芜撇嘴:“哪里不好,亚圣亲自助他开辟洞府,这底子得多扎实? 到时候只待我再给他开了隐秘的周身大穴,我儿可……” 他发现字圣超这边侧了侧耳朵,忽地冷哼一声,“亏得还是儒家圣人,难道不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偷听他人说话,岂是君子所为?” 字圣一本正经:“读书人的事,算不得偷的。” 此时, 苏东山已然被亚圣气机压得分心无暇,全扑在了对抗这压力上。 因为他发现三花在这种压力下,居然也有显形的迹象。 亚圣却仍旧以漫天气势挤压。 看样子不“审”出点什么是不会轻易罢手了。 苏东山身心俱疲。 整个人已经被压得几要窒息,就连借渡也被压得再次从脊背掠了出来。 三花在他体内已经出现了模糊的透明轮廓…… “就是这个时候!” 苏东山咬牙切齿,再次抬手。 亚圣、字圣呼吸为之一凝。 青袍秦芜猛然瞪大眼睛。 “他,他抬手了!” 下一刻,苏东山不出意料地写出了一个“苏”字! 古朴的草串,上有一尾活鱼不住扭动身子…… 字圣兴奋地双手摩挲。 亚圣袍袖下的手都在哆嗦。 四个…… 四个本命字! 自至圣先师建立儒家以来,还从未有人修出过两个以上的本命字。 眼下不仅有人做到了,还修出了四个! 四虽比三只多一个,对儒家来说代表的意义却是突破的。 至少这证明了一件事——至圣先师可超越,儒道还可以更高! 虽然不是每个儒修都能做到,可对千千万万的儒家弟子来说,却印证了一件事——弟子不必不如师! 有苏东山这活生生的例子在跟前,亚圣、字圣,乃至其他儒家圣人,对儒家大道方向更为明确! 青袍秦芜眸中异彩涟涟,抱着儒衫秦芜的肩膀使劲摇:“老三,看到没有,看到没有,这是老娘的儿子!” 顿了顿,她似想到什么,振奋说道,“不行,老娘的地既然这么肥,不能浪费了。 得再生一个! 一个儿子四个本命字,两个儿子就八个! 哈哈哈,老娘以后是两个儒家圣人的娘……” “子舆!” 字圣兴奋不已,开口提醒可以了。 然而亚圣却似没有听到,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举动。 他继续加大了压力! 霎那间,苏东山只觉肩头一沉。 压力陡然来到更高。 字圣伸手想要阻止,却似想到什么,最终还是收回,改为目光灼灼地看向苏东山。 青袍秦芜察觉到异状,沉声喝道:“阎良,你有完没完!” 苏东山看着再次要显露身形的三花,也来了脾气。 没完没了了! 你要看本命字,老子已经给你看了四个,得寸进尺了是吧? 你能以压力压我,凭什么我不能对你出手? 来而不往非礼! 这么说着,苏东山重新化出“君”字气象,忍着巨大压力,将手中双刃钺、大印,一股脑儿地全砸向亚圣了。 老子让你验! 苏东山牙一咬,心一横,反正都出手了,也不怕多来一下了。 心底默念借渡法诀,一道流光直掠向亚圣。 只要借渡近身,他就能近身。 只要苏大爷能近身,就能赏他一个大嘴巴子。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他娘的,圣人了不起? 欺负苏大爷境界低,实力弱? “咳咳咳……” 亚圣轻咳,抬手定住倏地出现在其面前的借渡。 借渡如钻头,疯狂往前钻,钻得气流乱溅。 亚圣指尖一点,借渡像是褪色一样,由白变绿、变黑、变红…… 字圣咧嘴怪笑,双手拢袖看热闹。 这小家伙,有些意思。 敢对亚圣出手,想想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某个读书人的领袖,吃瘪了吧? 苏东山此时似是受心火影响,头脑发热,全力催动借渡在亚圣周围不断“偷袭”。 他现在满脑子就一个想法,他要干亚圣! 冷不防他心底冒出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干,他?” “当然是往死里……操!” 苏东山一个激灵,是字圣再以心声跟他言语。 他能听得见我心声! “他不会……” 苏东山生生止住关于三花的念头。 再看字圣,明显没听到他后面的话。 “幸好!” 苏东山冷静下来,再看周围,不知何时压力已经消失了! 此时的亚圣脸已经黑得像锅底。 苏东山的心声,他也听到了! 苏东山心底一紧,完蛋了个球的,他不会公报私仇,挟私抱怨……操,又忘了,他能听到! 亚圣的脸更黑了…… 第87章 不要口头好处,要实际的! “好好好!” 许正抚掌大笑。 现而今,敢对亚圣出手的人寥寥无几。 更何况还只是一个三品,哦不,是四品儒修。 他已经多少年没见过亚圣如此吃瘪了。 此行不虚! 而此时的苏东山早已恢复清醒,模样乖得如同一只鹌鹑。 字圣忍俊不禁:“放心,阎夫子还是很大度的,不会把该你的奖赏扣下一两件的。 也不会找个理由把你送到学宫亲自调教的……” 亚圣开始撸袖子。 字圣赶忙改口:“当然,小子,别得了便宜卖了乖,亚圣也不是单单勘验你的身份。 你自己现在什么变化还没感觉?” “啊?” 苏东山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彷如置身空谷,周遭天地元气中的浩然气如风一样齐齐朝他汇涌。 而他体内的洞府“湖泊”原本只有几十个,眼下却足足有数百个! 且洞府与洞府之间的粗细经脉运转路线、深浅也都开辟完毕! 浩然气流转方向、流速也都趋于平稳,只等他熟悉一遍就能快速掌握。 “这是,这是……” 苏东山只觉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 不知不觉,自己就四品儒生境了。 亚圣在以气机压他的时候,居然在无声无息之间帮他开了数百洞府,助他须臾之间由三入四了! 当然,变化远不止于此。 他重新化出“君”字气象,赫然发现双刃大钺已然从斑驳的青褐色变成了青碧色,上面锋锐凌厉,远超之前。 玉印也散发出纯正的浩然气阳刚气象,巍巍如山。 甚至可以随着他的心意变化大小。 亚圣在给他压力的同时,也以秘法牵引,催动他的本命字“进化”了! 总的说来,亚圣这一场勘验更像是在送他一场好处。 要知道,光是数百洞穴的开辟就要承受难以言说之痛。 饶是苏东山脸皮再厚,也知道自己刚才所作所为有些太不识好人心了。 但他有个优点就是脸皮够厚,知错就改。 明白其中原委之后,他神色恭敬冲行礼:“学生愚钝,这才明白阎夫子苦心,实在惭愧。 这一声谢诚心诚意,发自内心。 而亚圣也早在许正开口后,挥手撤了所有气象。 他板着脸哼了一声,见到苏东山诚心道歉并致谢,脸色又好转不少。 只是想到刚才那些粗鄙言语,耳不听为净,他索性止了听心的神通。 亚圣双手负后,复归圣人气象,摇头道:“无妨,勘验无碍便是锦上添花之举,若有差池,我出手也会毫不犹豫。” 苏东山脸色一僵。 亚圣眼见苏东山神色,心道“其事好还”,嘴角不自觉上扬起来。 许正只觉好笑。 难得见到亚圣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他转向亚圣:“好了,既然得到验证,那我们可以说出那件事了?” 亚圣点头。 苏东山一头雾水,那件事? 字圣随即看向青袍秦芜,又以心声与其言说一番。 青袍秦芜双目之中露出匪夷所思的眼神,问了一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字圣摇头:“放心,他可是我儒家圣人。” 青袍秦芜不再犹豫,笑道:“既然事涉儒家大义,我一介女流也不好光顾着疼儿子。” 说着,她冲苏东山眨了眨眼,“儿子,好好听两位圣人的话!” 苏东山云里雾里,到现在自己还不知道什么事呢! 字圣这才看向苏东山:“放心,既然你通过了亚圣的勘验,便是我儒家弟子。 此后天下行走,凡儒道所在,皆有我学宫庇护。” 苏东山眼睛一亮,这是给了他一张学宫认证的护身符! 可这种口惠实不至的好处有什么用? 还不如来点实际的好处。 何况你们分明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想白嫖,门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看向字圣。 字圣哈哈大笑。 果然,他还在听自己心声。 “放心,老夫好歹忝居四圣之一,怎会如此小气。 人说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已经有了魔……重宝,再赠你也未必……” 苏东山急了,忙躬身道:“学生不嫌多!” 字圣一愣,你小子还真不客气! 亚圣忽然开口:“不是我二人不送你法宝,而是我二人身上的宝器基本都是炼化过的。 或与性命相交,或是浸染我二人大道。 送与旁人,哪怕是九品、十品儒家弟子,也无不妥。 送你的话,却容易影响你的大道。” 苏东山暗自腹诽,舍不得就直说。 看待会你们说的事我答应不答应! 看字圣的样子,分明是偷听了他的心声。 没想到是个爱听墙根的…… 苏东山也懒得回应,只是臊眉耷眼的,看着无精打采。 亚圣看得莫名一股火气要发作。 字圣却微笑道:“子舆,人家说的也是,要想马儿跑,先要马儿饱。 便是山下凡俗挑工脚力,也得让人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苏东山眼睛大亮,忙伸手赞道:“许夫子说得极是!” 字圣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倒会见风使舵。 也罢,你既然有神兵傍身,我便传你典刑剑阵吧。” “典刑剑阵!” 苏东山目光陡然亮起。 四圣之中,亚圣道法最高。 字圣剑法最高。 先前柳南舟讲解本命字时,刚说到字圣许正的典刑剑阵! 字圣不像其他兵家修士那样拥有本命神兵,却用本命字之一的“典”与剑术结合,创下了不逊色于任何剑道的典刑剑阵! 或者说,字圣以一己之力向世人证明了一件事——先天优势固然是好,但后天的努力也可以弥补、甚至超越这差距。 也正是这一手典刑剑阵,让无数非兵家修士的人修了剑术! 柳南舟就曾言明,若能得字圣指点剑术,死而无憾。 至于得字圣指点典刑剑阵,他更是连提都没敢提。 不曾想,字圣如今竟要主动传给苏东山! 苏东山两眼放光。 字圣说他有什么神兵,愿意主动教他剑术,想来是与借渡有关。 虽然到现在他都没弄清楚借渡到底是什么兵刃,但铁定是可以练剑的! 字圣对苏东山的反应很满意,他解下腰上大剑,右手持剑柄,往地上一杵。 以大剑为中心,整个隔绝出来的小天地瞬间亮起无数字符串成的剑。 这些“剑”或长或短,或大或小。 有甲字、金鼎篆、花鸟篆、小篆、大楷、行楷、章草…… 无论何种字,都是以特定的规律排列组合。 若是居高临下望去,赫然会发现整个小天地内如一卷摊开的书简。 浩然气化虚为实,组成了简牍、经绳、文字。 苏东山身处书简内,渺小得如其中一个点,只觉铺天盖地都是汹涌如潮水的浩然气与无匹剑气。 之前他也感受过柳南舟丨字剑剑气的气势磅礴与暴虐剑气。 可与眼下的典刑剑阵相比,直如蜉蝣见青天。 他如一叶扁舟于大海上飘摇不定,小船随时会翻,天上随时能劈下暴雷。 然而这还只是因为浩然气磅沛如海,无风起浪。 周围的“剑”还未动! 字圣开口介绍:“我这典刑剑阵,以本命字‘典’字为经绳,以‘字’为简牍、剑,铸此刑杀剑阵。 剑阵有三重:一曰开卷有益。” 字圣抬起左手。 原地不动的字剑瞬间活了过来,如万剑归宗,齐齐射向苏东山。 又似蝗虫过境,遮天蔽日。 苏东山强忍住躲开的冲动。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字圣在向他展示剑阵威力,不会伤他。 可漫天的剑气杀意如实质,实在让他难以保持镇定。 这么多剑,只要一个手抖,肯定能把他给凌迟成肉末! 字圣微微一笑,左手五指撒开,无数字剑像是巡航导弹一样,自动避开苏东山。 似是为了让苏东山感受到剑的威力,这些剑竟一把把地贴着苏东山的毛发飞过! 剑阵过后,他只觉面颊、脖颈一凉,接着便是是一阵微微火辣的刺痛。 “我……” 苏东山差点骂出口。 字圣虽然没伤他,却用字剑给他刮了个脸! 第88章 七千年前的往事 “第二式,名为收卷有获。” 字圣没有跟苏东山要修面的钱,拄剑的右手向前一挥,原本铺满整个小天地的简牍自行卷起。 苏东山只觉刚过去的字剑化作滔天大浪,一浪高过一浪。 浪头倒卷,看着就要将他淹没…… “第三式,名为以力服人!” 字圣顺着刚才挥出的剑招重重劈下,同时左手伸出,五指作爪向上猛地一握。 小天地内,漫天文字飞剑从四面八方倒卷而来,以无数个第二式“收卷有获”之势朝苏东山飞掠、挤压。 一股比刚才亚圣更大的压力将其包裹,并死死按在原地。 恰如邢徒领罚,只能任由对方处置。 苏东山在一瞬间领悟了何为“典刑剑阵”,何为“以力服人”。 前两式开卷有益、收卷有获,还给对手还手、反抗的机会。 一如儒家育人理念,忌讳不教而诛。 第三式却直接不给对方逃避机会,只能引颈就戮。 无数把字符飞剑尽数在苏东山面前汇集,交相撞击。 每一次撞击,浩然气化作的风都刮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剑光交织在一起,撞出一片雪白的光。 苏东山依稀看到这些光亮是由一个个飞剑撞击的“点”组成。 除了光还有连成一线的音爆声。 这声音聒噪得他心神不宁。 这时,“音”字自行运转,散出道道无形波纹,抵消部分音爆之声。 苏东山眼睛一亮,“音”字还有这等妙用! 只是他境界太低,只能抵消极少一部分。 即便如此,却足见“音”字的神通了。 字圣眸中泛起一抹亮色。 能在典刑剑阵的威势下好端端站着,仅仅是这一点就强过不少七品、八品的儒修! 果然,四个本命字的儒修不可以常理度之。 他收剑入鞘,小天地内的飞剑、文字随之尽数消失。 再凝指凌空一划,化出一枚玉简。 玉简如飞剑,绕着苏东山转了一圈,悬停在他面前。 上面笔走龙蛇,剑气森然,赫然是典刑剑阵的修炼法。 字圣笑道:“这上面有我注入的一缕神念,激活之后相当于我的一次倾力出手。 用过之后,它也可以当做一枚信物,上有我的私印。” 苏东山这才注意到,剑诀尾端还有一方极小的印,花鸟篆文写就,为“正气长存”。 其中“正”字为一笔写就。 字迹如游龙,儒韵十足。 他隐隐有些激动。 作为儒家四圣之一,又至少是十二品的修士,凡有其名字所在,都能让其心生感应。 有了这枚剑诀玉简,等若是字圣给他的一张保命符! 苏东山双手捧玉简,躬身诚心道:“谢许夫子!” 字圣哈哈大笑,瞥眼瞧向亚圣。 亚圣却正色说道:“可以说正事了?” 苏东山错愕,正事? 字圣神色也变得肃穆。 亚圣缓缓开口:“你听说过水圣屈离吗?” 水圣? 屈离? 苏东山茫然摇头。 亚圣意外,随即又点头。 “也是,你才十七就修出四个本命字,天资固然有,但其中的付出定然也是极多的。 没有功夫了解这些也正常。” 苏东山默然不语。 既然亚圣脑补出理由了,倒省得他解释了。 “屈夫子,乃是数千年前儒家一位圣人。 修有本命字“水”,仅以单字“水”,其实力便在我等双字之上。 七千年前往溯,神族自称万族之主,要主宰世间,执掌万灵生死。 世间万灵不忿,怒而反抗, 儒家、道门、妖族、鬼族等联手,与当时统御世间的神族开战。 在那场登天之战中,屈夫子以‘水’字化天河,将神族诸多强者困杀于水阵之中。 神族为了击杀他,派出了三位实力还在十二品之上的一部正神围杀他。 最终屈夫子以一己之力杀二伤一。 但他自己也被藏于暗中的司杀神王偷袭致死。 屈夫子自此散道,道化霖雨降世一月有余。 世间水族受其恩惠者不计其数……” “应世间生灵要求,我借道门香火塑金身之法,与学宫诸位夫子商议,又于江水之上为其塑像建庙。 人族生灵、世间水族,皆自发前往祭拜。 生灵虔诚,竟于悠悠天地间唤回屈夫子部分残魂附着在神像上。 自那以后,他便成了江水水神,保一方平安……” 苏东山跟着神情肃穆。 为后世开太平者,当受后世尊崇。 只是此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屈夫子散道之后,‘水’原本也随他一起重归天地。 只是没想到重聚残魂的屈夫子竟然连散去的‘水’字道蕴也一并修了部分回来。 如此一来,世间儒修再修不出水字。 若只是如此的话倒也罢了。 只是屈夫子残魂状态下神志难以长时间保持清醒。 如此一来,每隔一段时间,世间便会大水肆虐。 大水肆虐,又会带来地裂、山崩、海啸等天灾。 开始时只是百年、几百年一遇,现在却是几十年一遇。 原本屈夫子是以死为后世开太平,后世之人敬拜他也是感念其战天之功。 不想如今因世间生灵敬拜重塑金身,反倒成了水灾之源!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有人能重新修出‘水’字,从屈夫子手中接过此字!” 亚圣说到这一句时,目光灼灼看向苏东山。 苏东山心思一动:“我?” 亚圣与字圣同时点头。 苏东山思索片刻,试探问道:“阎夫子是想要问我多个本命字之法?” 亚圣摇头:“这不是最好之法。” “为何?” “首先,道不可轻传,传了旁人未必能够理解。 说来惭愧,在这数千年来,我等为了能修出‘水’字,已经试过多次。 从我等到十一二品的圣人,再到十品、九品,依次以降,直到儒家有载五品能修出本命字的儒修。 甚至为了防止有漏,我等将四品儒生境也纳入进去,都未能修出‘水’字……” 字圣面有沉痛:“甚至礼圣曾提出抹去屈夫子的魂魄,碎了他的金身。 这样既可以保全屈夫子的身后名,也可以造福苍生。” 苏东山皱眉:“这样也不行?” 字圣摇头:“道祖、至圣先师皆言此举不可为。 道祖言明一切所为皆为道之演化,不可强为。 至圣先师则言明以香火念力重塑金身,是将屈夫子之魂、身与生灵绑在一起。 若损屈夫子,世间生灵、水族则必受重创。 有至圣先师此言,妖族的那几位也不同意此举。 毕竟,能称水族者,皆有成妖的希望……” “所以,仅剩的唯一可行之法……” 亚圣接过话头,郑重看向苏东山,“是让你这个意外去修出‘水’字!” “这是唯一可行,且最为稳妥的法子……” 第89章 难怪他有四个本命字! “我?” 苏东山诧异,“行吗?” 字圣摇头:“男人要说自己‘很行’,不能怀疑自己。” “那你们呢?” “我们已经几千岁了,行不行的已经无所谓了。” 苏东山:…… 要论脸皮厚,还得是大人。 换作是他,还真就说不出这种话。 他沉吟一番后问道:“有危险吗?” 亚圣:??? 字圣:??? 苏东山还是说出自己担忧:“要是……我是说万一我侥幸修出了‘水’字,屈夫子会不会惦记这件事,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对我出手?” 亚圣摇头:“放心吧,修出‘水’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苏东山赶紧捂住耳朵。 这种事可没什么绝对的事。 字圣呵呵一笑:“行了,现在的小孩子不好哄的。” 亚圣无奈点头:“首先你放心,修出‘水’字,屈夫子不会对你出手,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此外,修出‘水’字后,世间修水法之人,见你都会矮一头。 水族之属对你也会格外亲近。 当然,有些水属大妖是亲近还是仇视就不好说了。” 似怕苏东山拒绝,他又说道,“现在临海书院刚好也不甚安全,刚好你可以趁此机会外出游学一番,避开魔族中人对你的通缉。 你,意下如何?” 苏东山陷入沉思。 亚圣与字圣亲自出面,足见对这件事的重视。 且他们也知道了自己有多个本命字的事,应该会保他安全, 可以考虑…… 字圣又加了一句:“我方才看到你的第四个本命字是‘苏’,对吧?” 苏东山点头。 “那便是了,你既修出‘苏’字,自然知道‘苏’字由来:串草提鱼,落水复活。 若你能修出‘水’字,二字相佐,益处非同凡响。 如我的‘字’、‘典’,礼圣的‘礼’、‘规’。 若你果真能修出‘水’字,自然有能力修出别的字。 待你境界足够,将某人的‘山’字取而代之,形成‘山水相依’之势,啧啧,气象之大,与天地同寿也未可知。” 苏东山瞬间两眼放光。 山水相依? 与天地同寿? 苏东山深吸一口气,躬身正色道:“回两位夫子,学生愿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屈夫子身前身后名,为儒家道义……” 亚圣皱眉。 字圣嘴角抽搐。 这小子……真不要脸! 但亚圣还是赞许说道:“你能有如此志向,不愧是我儒家子弟! 有你在,儒家有望,万灵之福!” 苏东山谦虚道:“学生不敢当此谬赞。” 亚圣摆手:“既是谬赞,就没什么当得起当不起之说了。” 苏东山:…… 字圣哈哈大笑。 眼见苏东山一副吃瘪模样,亚圣不自觉再次嘴角上扬,心道“姜还得是老的辣”。 他递出一枚方寸物:“按照学宫惯例,凡儒家子弟修出本命字的,勘验无物之后,会奖励一件后天法宝。 一来是这些人修出本命字都是在五品甚至六品以后,获得后天法宝,可直接增加傍身杀力。 二来是他们修出本命字时,五行之属的本命物早已炼化,中途更改,会有诸多不测。 而你不同,还未五品便修出四个本命字,大道可期。 所以学宫破例将收录你《劝学》文跟修出本命字的奖励都暂且记下,待你需要炼化本命物之属时,学宫可为你寻得与之相应的五行之属本命物。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要后天法宝……” 苏东山犹豫了一下:“必须二选一吗?” 亚圣眉头一挑:“那你的意思呢?” 苏东山不假思索:“我想都要。” 不料亚圣居然认真思索此事,最后居然还认真点头:“倒也不是不行,只是……” “只是什么?” “甘蔗没有两头甜的,除非……” “交换?” “聪明!” “拿什么换?” “你觉得呢?” 苏东山忽然觉得亚圣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这老小子绝对是个记仇的主! 说什么儒家圣人,不照样喜欢偷听人心声,记仇……草! 苏东山看着脸色再次变黑的二人,急急“刹车”,态度变得十分虔诚:“两位圣人是想要修出更多本命字之法?” 二圣没有回应,但搓手的动作已然暴露其心中所想。 苏东山十分鄙夷,却大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事实上,他早在心底准备好说辞,防的就是哪一天真遇到了学宫或者其他高人询问的时候如何回答。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他摒弃心中杂念,神色严肃,以示自己虔诚恭敬。 “学生怕说不清楚,就把几个本命字修出时的情景一一说明,请两位夫子明鉴。” 二圣面露喜色,这也正是他们想要的。 若是修道方法,他们学贯古今,懂得道理何曾少了? 恰是这种修道时的具体情况是他们最想知道的。 只是自己身为圣人,怎么好跟一个四品学子开这个口? 没想到苏东山如此通透,主动提了出来。 二人再看苏东山时,满眼欣赏。 “学生修‘君’字,是王业夫子于听潮湖省身亭上,问学生‘何为君子’。 学生书院夫子教诲,父亲耳提面命,以及书中所得作答…… 修‘音’字,是书院叶夫子考校‘何为乐’,并以《乐经》教导,学生就着夫子教导进行作答…… 修“酒”字时……” 苏东山娓娓道来。 只字不提三花,也不提自己穿越之身的事。 十句话中九句为真,还有一句真话,没说。 二圣听得频频对视、皱眉。 四个本命字修出的情况不一,有相同点,有不同点。 他们各修出了两个本命字,身为圣人,见识自不必说。 听了苏东山的话只觉不可思议——按苏东山所说,这还不是有嘴就行? 须知儒修想要修出本命字,哪个不是苦读圣贤书? 哪个不是走遍千山万水,踏遍滚滚红尘? 此后着书立言,将从儒家学说中择出某一条,某一字作为自己终身奉行的准则来修。 再以水磨工夫,将道与本命字相结合,不断践行。 更需天时、地利、人和,以及那灵光乍现的机缘。 诸多因素,缺一不可。 如此方修出一个本命字。 至于第二个,更是难上加难。 四圣之中,修出本命字最快的,是文圣荀文。 即便如此,修出第二个本命字也一百五十多岁的“低龄”。 这样天资,放在当时,被誉为“空前绝后”。 不想今日放在苏东山面前,只能用“资质平庸”来形容! 二圣苦思冥想不得答案,只得把目光投向苏东山。 两双眼睛里满是……求教。 最终还是字圣开口:“你刚才说已经通读《字说》?” 亚圣先是一愣,后是愤然皱眉。 这厮……好不要脸! 苏东山点头。 字圣惊喜不已:“既是如此,你是受《字说》启发?” 苏东山又点头。 字圣眉开眼笑,取出一枚复影符,又取出一本《字说》。 亚圣嘴角扯动:“欺世盗名!” 字圣满不在乎:“他本人亲自承认受《字说》启发,怎么算欺世盗名? 如此薪火相传,继往开来的一段佳话,竟被你说得如此不堪!” 说着,他又转向苏东山,“何为一。” 正是《字说》中开篇第一字。 苏东山诧异,这是做什么? 没来由的,他忽然想到高亨在他文章上题跋之举,大概明白缘由。 难怪亚圣说这是“欺世盗名”。 苏东山本不想这么做,但先前的牛已经吹出去了,必须得圆回来,形成闭环。 所以他只能跟着字圣的节奏走。 “一为道之始,分天地,化万物。” “何谓儒?” “儒,柔也,术士之谓。” “柔作何解?” “似水之柔,处众人之所恶,善利万物而不争。” “儒道不争?” 亚圣似抓住了苏东山的语病,“儒道若不争,何来如今的儒家执天下牛耳之说?” 苏东山不慌不忙。 “非是不争,是先人后己,先曲后全,执一为天下式。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嘶——” 二圣对视一眼,面露骇然。 自至圣先师建立儒家以来,儒家对于“柔”字解释,无非是“君子性格柔顺”、“待人宽柔”等。 不想苏东山的解释却是“似水之柔”,且引申出了“不争,故莫能与之争”的说法。 这种看法,已然是结合了道家学说! 他的解释,隐隐暗合天、地、人合一至理! 难怪他能修出四个本命字! 第90章 亚圣出手真阔绰 “这是学宫醉醴泉水,这是十一品鲛人泪,这是西海弱水…… 这些虽不是后天法宝,却却可以炼化在你的‘酒’字内。 具体何种变化妙用,你自己摸索。” “这是雷音石,这是五色梧桐木,这是鸣沙蛇蜕,炼化在‘音’字内,妙用无穷……” “至于‘君’字……” 亚圣看了一眼苏东山,“既然许夫子已经传你典刑剑阵了,那我便将此剑送与你吧。” 说着,亚圣手腕一翻,取出一把样式古朴,黑铁一样木质剑鞘的剑。 “此剑名为青龙牙,是我昔年登天一战时斩杀的神族一头十一品龙种所获。 可直接炼化在你‘君’字的‘杖’中。 如此一来,你用‘君’字时,亦可使用剑法。” 苏东山大为诧异:“这也行?” 亚圣笑问:“杖、剑不都是长兵?” 苏东山语塞,没毛病! 亚圣又摇头叹道:“那龙种虽然纯正,当时却只有十一品,境界有些低了。” 苏东山心底狠狠抽了一下。 十一品,境界低…… 这话也就亚圣能、字圣这样的存在能说了。 不过该说不说,亚圣这人虽然看上去小心眼,实际上可一点都不小气。 奖励他的的诸多东西都是对他本命字的神通化用极为有用的。 如醉醴泉水加鲛人泪,能够加深“酒”字迷幻作用。 雷音石,能让“音”字生出震慑之威。 鸣沙蛇蜕,也有迷惑效用。 如此一来,“酒”加“音”字可以实现双重致幻! 施展时,只需苏东山在心神内将二字连笔书写,以神念催发即可。 儒家本命字之所以会被各家忌惮,正是因为本命字蕴含的神通施法快,不像别家修士那样需要掐诀念咒。 苏东山按照之前老爹苏沛跟他说的奖励大致估算了一下,亚圣给的奖励翻了不下五六倍! 这还只是从数量上。 如果从奖励的质量上来说,苏沛预计的跟亚圣的奖励根本不能比。 当然,苏沛当时估计的也只有一个“酒”字加三篇被收录的诗文。 即便按照四个本命字的来估算,亚圣也多一到两倍的数量! 这还不算亚圣承诺会给他五行之属的本命物。 看着面前奖励,苏东山差点冲动地想要告诉二圣自己有第五个本命字。 只是想想四个已经是惊世骇俗,再有第五个也没什么必要。 人,还是要有些唯有己知的秘密才好…… 而本命物的品秩,也会随苏东山第一件本命物品秩的选择相匹配。 此时的苏大爷已经打定主意,要将第一件本命物的品秩提高。 “好了,我二人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就此离去。 此番时候,你尽快将四品境界稳定下来,短暂一月,长则三月,你就需要动身前往江水水神祠了。” 苏东山心底一凛,躬身行礼:“是!” 二圣对视一眼,略略点头,撤了周遭小天地,就此原地化字消解离去。 苏东山正要开口说话,猛然一个支持不住,差点踉跄摔倒。 浑身像是被千万根蜂刺扎了一下,剧痛无比。 “儿子!” 秦芜伸手扶起苏东山,“你怎么了?” 苏东山龇牙咧嘴,心底暗戳戳骂了一句。 原来亚圣刚才为他强开数百洞穴,让他跻身四品,他还以为就此免了开辟数百洞府的磋磨之痛。 万没想到先前是亚圣不知以何种秘法让他消了痛感。 直到二圣离去,小天地消失,这痛感又似锥心,痛得他差点支持不住。 “原来圣人也记仇!” 苏东山昏厥之前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 无尽魔域,大圣虚宫。 一身气息萎靡的琉璃倏地出现。 无心皱眉,冷哼道:“你又来干什么?” 琉璃媚笑:“我的好兄长,这次我来,是给你报喜来了。” “你不来圣墟宫就是喜。” “呵!你难道不奇怪,为何过去了这么些天,青同为何还未回来?” “嗯?” 无心皱眉,“你对他动手了?” 琉璃双手捧心,托起沉甸甸,一副心痛模样。 “我的好兄长,你这话说的真叫人伤心,我可是拼死才从人间逃回来……” 无心皱眉冷哼:“擅离魔域,你好大的胆子!” “哼,你不也让青同私离魔域?” “你找死!” “行了,我的好兄长,收起你的假惺惺。我来不是看你虚伪卖弄的…… 你一定猜不到我在人间看到了谁……” 琉璃也不卖关子,竟娇笑地将自己遭遇说了一遍。 “你是说,你见到了罗伽?” 无心豁然起身,目光迫切,“她还有了儿子? 才三品就修出了本命字?” 魔主子嗣无数,女儿却只有三个。 三女各自继承了魔主的一念。 大女儿白沅,最为神秘,不知是魔主何念,掌春风得意宫。 小女儿琉璃,天份最高,为魔主的一缕欲念,掌修罗宫。 时刻都想与无心合一,以此诞下最强魔裔。 罗伽为二女儿,是三个女儿中悟性最高的,也是魔主仅有的善念。 掌无忧宫。 数百年前踪迹全无,不知所在。 若不是无忧宫内代表她的那一缕魂火长燃不灭,凭着魔族诸子的秉性早就抢夺了。 三位魔女除了各自承载了魔主一念外,还被魔主各自赐予一柄本命仙兵。 持此仙兵者,除魔主血脉外,无不受到压制。 境界越高,压制越明显。 青同被秦芜压制,小半是因为她的身份,大半是忌惮她身上的仙兵。 无心一直想吞了这位“妹妹”。 一为她的善念。 二为她身上的仙兵。 三则是她的悟性。 吞了罗伽的“悟性”,他确定自己能够悟出“魔”字真意,以魔族之身修出本命字。 无心心绪起伏,抬头看向虚无处。 左眼之中波涛怒吼,显化浩渺无边的碧海。 右眼之中旋涡如渊,隐约可见魔影重重。 幻波海。 大壑。 两处地方似有至高存在感受到有人窥视,齐齐发出怒啸之声。 似在阻止他的窥视。 无心猛然闭上双眼,双目之中流出暗红血液。 “不可窥视,不可琢磨……” 但他却不以为意,反而兴奋不已:“罗伽,罗伽!你真是给了我天大的惊喜! 在人族现身不说,竟然还跟人族结合,生下了后代…… 哈哈,按照人族的说法,本座当舅舅了。” 一旁琉璃得意无比。 “怎么样,我的好兄长,这个消息,可值得你我合一一次?” 无心满脸厌弃,往前一步,一把捏住琉璃脖子:“贱人!” 琉璃却满心欢喜,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第91章 柳南舟的绝境 天粟楼。 许硕衣衫褴褛,一身气息萎靡。 叶继微面色惨白,左臂耷拉着,明显是断了。 闻讯赶来的苏沛一身气息明灭不定,如风吹火焰,强弱不定。 其余如高亨、郑从等人各有重伤。 受伤最严重的要数程晔,左边胸口塌了半边,一身气息如风中烛火,飘摇不定。 只有一人没有负伤,却气息萎靡到了极点,被迫显出本体休养——却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硕大蜘蛛! 万幸暴起发难的文泰来、司马玄嚣等人都被制住,放出来的天魔也在亚圣的出手下被杀的杀,镇压的镇压。 就差一线,临海书院的高层就要被一网打尽。 许硕拖着满身疲惫安排,伤者休养,消耗过巨的送进雪瀑洞天,尽快恢复。 至于文泰来与司马玄嚣,则送进问心阁查验,而后上报学宫,由学宫统一处置。 许硕强撑了一日后也支持不住,进了雪瀑洞天恢复。 幸而这时亚圣亲自出面到了一趟东海之滨调度,让洗剑阁的院长温华回来主持大局。 临海书院的局面这才得以稳定下来。 但大战后遇到的问题也十分棘手: 院长程晔五行之属的本命物被打碎了两处 叶继微元神受损。 苏沛强行调动洞府内浩然气,竭泽而渔,导致体内洞府干涸,导致短时间内无法动用儒道法门。 最严重的是柳南舟。 为了救苏东山,本命飞剑断裂,伤了元神。 其他人以水磨功夫尚且能渐渐恢复。 偏柳南舟要面对二选一的绝境。 先修复元神,本命飞剑的修复就会变难。 修复本命飞剑,元神受损,根本无法汇集所有心力。 这种情况,就算送进了元气充足的雪瀑洞天也无济于事——柳南舟吸收浩然气的速度跟不上同时修复元神跟本命飞剑的速度! 保命,也是保大道,就得修复元神。 本命飞剑就此不保。 没了本命飞剑,他一身剑道威力势必大打折扣。 柳南舟已然八品,大道也早已选的是以剑、儒入道。 此时放弃本命飞剑,无异于自断大道。 可若是保飞剑,元神就会落下病根。 元神有伤,一样会让大道断绝。 区别只在于长痛跟短痛罢了。 温华在探查了弟子的情况后,满脸悲苦,摇头叹息。 本以为弟子修出本命字,剑道回归正途,此后必将登顶大道。 万没想到“成也苏东山,败也苏东山”。 苏东山帮柳南舟修出本命字,拨正剑道。 柳南舟为了救苏东山,则连自己的本命飞剑都搭进去了。 福祸相依,世事无常…… 倒是柳南舟自己看得很开,微笑宽慰:“师父,不必忧心,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弟子既是剑修,该出剑时自当一往无前。 苏东山那孩子既是我挚友之子,对我又有大道之恩,与我又有师徒之实。 更何况是为儒家后辈遮风挡雨,更该当仁不让!” 温华老怀在慰,大笑“有徒如此,我无憾矣”,随即不再纠结此事,专心主持书院事务。 待他离开之后,柳南舟手捧断剑,怔怔出神。 …… 揽翠别院。 苏沛沉声将柳南舟的情况说了一遍,面有思虑。 秦芜皱眉道:“夫君,那小子虽然色了点,可终究是为了救咱儿子出的手,你有没有法子救他一救?” 苏沛无奈道:“元神受损,本命飞剑折断,都是与他性命相交的,我也是有心无力。” 秦芜轻咬贝齿,犹豫片刻道:“若果真如此难办,就让他先补元神。 到时候我赔给他一把。” 苏沛急急摇头:“夫人不可,你已经剥离一把给东山,再剥一把等若断了自己大道。 这种事若让飞卿知道,他断然不会答应!” 秦芜气得跺脚:“那你说怎么办,总不好让儿子欠他这么大一个恩情。” 苏沛来回踟蹰,两手搓磨:“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不防苏东山推门而入,沉声道:“娘,我背后的借渡是你剥离给我的?” “东山?” 夫妻二人勃然变色,“你怎么……” 苏东山摇头道:“娘,难怪前些天我问你我背脊上的神兵哪来的,你说是你早就发现的。 原来……” 秦芜黛眉蹙起,狠狠剐了一眼苏沛。 苏沛面色尴尬,暗恨自己多嘴。 苏东山还要再问,却被秦芜抬手打断。 “别问,问就是因为老娘高兴。” 苏东山无可奈何,只得转向苏沛。 “爹,是不是只要柳叔汲取浩然气的速度跟上了,就能同时修复元神跟本命飞剑?” 苏沛错愕点头:“大致如此。” 苏东山欲言又止,斟酌措辞。 苏沛挤出一丝笑脸,拍了拍苏东山肩膀,“儿子,不用内疚,我已经去看过飞卿了。 他说了,换作是别的学子,他一样会救。 他救你,不仅因为你是晚辈,更因为你修有三个本命字。 损他一人剑道登顶,换你儒道更高更远,怎么看都是值得的。 事实上不止是飞卿兄,换作是我、明礼兄、叶夫子、许老,也都会如此。 我辈儒修,为后世学子开路,忝在大义,当仁不让。” “当仁不让……” 苏东山重复这句话。 他想到了之前为了救他而自爆的王业,到现在还浑浑噩噩。 柳南舟为了救他,不管青同是十品还是十一品,只管出剑…… 只因为四字——当仁不让! 这样的儒家,当得起人间正道。 苏东山深吸一口气:“爹,或许我有法子能让柳叔同时修复元神跟本命神兵。” “嗯?” 苏沛、柳南舟齐齐愣住,“你说什么?” 苏沛皱眉道:“修复元神与本命飞剑不在于浩然气是否充盈,而在于飞卿兄汲取的速度。 本命神兵跟元神同时破损,除非是十品及以上境界,元神修复不靠浩然气。” “我知道。” 苏东山摇头道,“我的法子也只能解决汲取浩然气的速度问题。” 苏沛本能觉得不可思议。 可看到苏东山一脸认真表情又忍不住问道:“儿子,这种事可不能开玩笑? 你也知道,大道断绝对于儒修的意义。” “没开玩笑。” 苏东山也不卖关子,在苏沛满脸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写出了一个字…… 第92章 不是做梦,是真的! “东?” 苏沛哆嗦了一下。 他小心以神识探查,轰然一震。 气息纯正,儒韵浓郁。 不是本命字是什么? 他心狠狠地抽了一下,“第四,四个本命字?” 秦芜美眸中的精光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低声提醒:“不是第四个,是第五个。” “第五?你是说第五个?” 苏沛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再难保持镇定。 他急急抬手隔出小天地,急切看向苏东山,“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东山故作挠头:“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你第四个字是……不对,是你什么时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你,你真的是我儿子吗?” 苏沛语无伦次,只觉得自己八品的脑筋不够用了。 直比他当初修“沛”字还要烧脑。 苏东山叹了一声,就猜到是这么一回事。 但为了救柳南舟,他别无选择——总不好人家救他,他明明有能力救却袖手旁观吧? 他看向秦芜:“娘?” 这个时候借助外力或可免于诸多解释。 果然,接到求助的秦芜伸手揪住苏沛耳朵,扯得老长。 “苏沛! 老娘还没跟你计较那只骚狐狸的事呢,你敢来怀疑老娘! 是不是你的种你不清楚? 你不会看这狗崽子的耳朵,他的眉毛,除了你们苏家祖上缺了大德的长这么奇形怪状的,还会有谁? 老娘嫁给你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看看柳南舟那登徒子哪次来不是被老娘骂得门都不敢进…… 好哇好哇,我说亚圣跟字圣那两个老爬灰干嘛扒着我儿子要勘验……” 苏沛赶忙伸手捂住秦芜嘴巴,急急喝止:“夫人,慎言!” 秦芜冷哼:“老娘又没说阎良,许正?” 苏沛长长叹气,完了。 果然,下一刻,整个小天地内气象一变。 一青衫美须中年出现在其中。 秦芜悄然松下手,让到苏沛身后,低低说道:“乖乖的不得了,说来就来。” 苏沛心底一叹。 来人微微一笑:“苏夫人,实在抱歉,本不想打搅你们一家三口的温情时刻的。 但五个本命字,实在是……” 他看向苏东山,笑道,“没想到你竟有余力,五个本命字,果然非同小可! 既然如此,还有多少本命字,不如一并说了出来,也省得一次次记录,重新考量给你的奖励。” 苏东山诚心诚意:“这次是真没了。” “山字没修出来?” “修不出……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修‘苏’、‘东’,可不就是想把自己名字都修出来的吗?” 亚圣赞许笑道,“连在一起是‘苏东山君’,啧啧,志向之大,气象之伟,不敢想象。 似我等老朽古董,绝不敢有此念。 唯少年牛犊,没有诸多顾虑。 好好好,若你想要修‘山’字,可放心大胆去修。 烈山那边,我会与他招呼。 不说主动与你让道,至少也是君子之争。 哈哈哈,连我先前也不敢想,‘山水相依’再加‘君临天下’会是何等磅礴气象。 终有一日,你或许能做成至圣先师也未做到之事……” 苏东山暗自腹诽,要你装好人,人家烈山岙早就说了会是君子之争。 糟了,这老小子能听到…… 亚圣哑然失笑。 这一家子着实有趣。 他抬手递出一枚玉佩,上刻“良”字。 “跟许夫子那枚玉简一样,可抵我一次出手,且世间能阻隔我大道感应的,不过一手之数。 只要你不作死惹到这几人,天下之大,你尽可去得。” 苏东山赶忙接过玉简,心道“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 但让他奇怪的是,自己明明对亚圣有所隐瞒,为何他现在不再勘验? 亚圣看出苏东山疑问,笑道:“柳南舟为救你舍命出剑,你能心怀感恩之心毫不犹豫显出第五字。 一叶而知秋,此一事足见本心。 你既认可我儒家道义,又是儒家弟子,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徒惹厌弃?” 苏东山不由侧目。 亚圣这老小子脑筋还怪好用的嘞! 该说不说,亚圣真要再次勘验他,他难免会心生排斥。 毕竟自己老爹是大儒,又拐了个魔族公主当老婆,直接为儒家减了一个强敌。 自己又修出了本命字,眼下又是为了救人…… 亚圣摇头笑道:“我虽年纪大,却也并非不知变通。 儒家更是如此。 只愿你将来无论大道多高多远,不忘今日本心即可。” 苏东山正色躬身:“学生一定不忘夫子教诲!” 亚圣点头:“好,既是如此,你先去救人,然后快做准备。 不日之后,你再动身前往江水。” “是!” 亚圣微微一笑,原地化字消解离去。 苏沛堪堪从震惊中恢复。 从亚圣的口中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儿子第四个本命字是“苏”,也知道了儿子的志向之大。 更确定了儿子就是自己儿子。 还知道了亚圣似乎跟儿子有了约定,对儿子更是报以厚望。 再联想自己往日对待儿子种种,苏沛一阵自责。 自己先前那么对儿子,结果儿子还不记仇…… “诶诶,夫人,你干什么,轻点,轻点……夫人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我……我不该胡说八道!” “你刚才胡说八道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嘶——” …… 苏沛赶忙带着苏东山去了柳南舟的别院。 “飞卿兄!” “元雱兄,你不是刚来过吗,怎么又……东山也来了啊?” 柳南舟神色淡然,笑道,“你不是在休养吗?” 苏东山心下感慨。 柳南舟面上虽然带着微笑,但眉间的愁闷跟萎靡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二人也不耽搁,直奔主题。 “飞卿,东山说他有法子能让你元神、本命飞剑同时修复。” “啊?” 柳南舟第一反应是惊喜,随即摇头,“不可能,元神跟本命飞剑同时修复,除了十品或以上修为,否则没人有这种法子。 果真有的话,当日两位圣人又岂会不说?” “是真的!” 苏沛急急喝道,“是我儿东山,他有……第四个本命字,可以让你加速汲取浩然气!” 柳南舟以为自己在做梦,甚至想祭出飞剑扎自己一下! “我这是梦中,起猛了?” 柳南舟喃喃自语,一身颓废气,自嘲道:“怎么会有人比至圣先师还多一个本命字?” 苏沛看着柳南舟祭出的本命飞剑,急急抬手一个“沛”字按了下去。 “飞卿!” 苏沛转向苏东山,“东山,你跟他说!” 苏东山便将“东”字作用解释一遍。 为了验证自己没有说谎,苏东山写出一个“东”字推向柳南舟,任其感受。 有些东西,光说是不信的,唯有上手摸摸才能确定真假。 柳南舟堪堪反应过来,面色潮红。 苏沛心神大震,看向柳南舟:“飞卿兄?” 柳南舟惊喜点头:“真的,居然是真的! 哈哈哈,天不亡我!” “好!” 苏沛也不拖沓,“现在去雪瀑洞天?” 柳南舟激动不已,哆嗦道:“有劳!” “应该之举!” 苏沛大袖一展,裹着苏东山跟柳南舟落在雪瀑洞天一处空地。 远处有程晔、许硕等人依次吐纳休养。 “开始吧。” 柳南舟深吸一口气,期待地看向苏东山。 苏东山点头,抬手写出一个“东”字,推了出去。 柳南舟目光灼灼,祭出断裂的本命飞剑。 他一手接字,一手托着本命飞剑,体内洞府齐开,开始汲取浩然气。 霎那间,雪瀑洞天中精纯的浩然气浓稠如实质,疯狂朝他涌来。 柳南舟索性张口一吸,鲸吞牛饮一般,尽数吞入体内。 而这个举动也让他如灌了一大口烈酒,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柳南舟不忧反喜,疯狂大笑。 “哈哈哈,日出东方,从木之荣,吾道不断,剑道不绝!” 感受着源源不断涌向自己的浩然气,柳南舟只觉心情一瞬间从谷底升至绝顶。 断道再续,前路再现! 他伸手对着本命飞剑沉喝一声。 “凝!” 第93章 昔日的我你爱搭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柳南舟弄出的动静直接引来了离他最近的程晔。 程晔拖着伤体来看,正看到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柳南舟。 “元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卿是怎么做到的 等等,他刚才用的是本命字?” 程晔细细感受,看了看速配,又看向苏东山,“东山有,有……四个本命字?” 他说出“四个”时已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千万年来,三个本命字是儒修的上限,这已是儒家公认之事。 此事尚有至圣先师作为先例。 所以得知苏东山修出三个时,程晔虽然震惊,却还能接受。 万没想到,现在突然有了第四个…… 什么时候本命字这么好修了? 叶继微跟柳南舟,修出本命字时前后相隔才多久? 现在据说覆射院的魏冉都在准备修本命字了——说得好像他铁定能修出来一样。 而苏东山呢? 一个不够修两个,两个不够修三个。 三个还不够,现在来第四个? 他想干什么? 难不成取代至圣先师,成为儒家第一人? 程晔想到自己修出本命字时,从修身感悟到立言、立行,再到挑字笃行前前后后就花费了他近二十年的时间! 苏沛被称作滨海六院最有天赋的八品,修出本命字也花了十几年! 如柳南舟一朝修出本命字,却也是数十年的累积所致。 就算是叶继微,虽然年轻,却在很小的时候就受家学影响,早就挑好了大道方向! 当然,即便有家学在前,也不能掩盖叶继微超越苏沛,成为六院,乃至东中州一带最有天赋的儒修的事。 可无论是谁,也没谁像苏东山修本命字这么快的! 程晔眉头拧成疙瘩,陷入深深自我怀疑中。 同样是当爹的,苏沛的儿子这样,我的儿子那样? 不对,我九品,苏沛是八品,都有本命字,肯定不是种子的问题,是地的问题! 这么一想,他心底平衡许多。 可他马上又想到一事:苏东山修出了第四个本命字,会不会很快修出第五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四个已经是至圣先师都未做成的事。 五个? 不可能! 程晔遐思万里。 苏沛趁此机会重重舒了一口气,心底也开始活络起来。 要说东山这小子也真是的,都修出五个本命字了,还瞒着老子。 四个就已经超越至圣先师了,也不知道匀一个给亲爹用用。 算了,儿子以后名扬儒家了,老子跟着也会扬名的。 谁让咱老苏家种子好呢? 程晔忽然低声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离开书院?” “越快越好。” “让他去哪儿,想好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肯定是以安全为主。” 苏沛本想说出亚圣的安排,可想到亚圣说了,那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就只能违心瞒了下来。 “他修出了四个本命字,不用治学,只缺修为。 只要修为上去,就是名动天下的时候……” 程晔皱眉。 这狗东西,话里话外都在显摆! 他忽然有些牙酸。 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还有那个不争气的娘儿们! 不过作为同门师兄弟,他还是很为苏沛高兴的。 毕竟苏东山也是出自他临海书院嘛! 要是这个关系上能更进一步就好了。 可惜上次提的儿女亲家被苏沛这狗东西拒绝了,不识好歹…… 程晔思索一番,提议道:“不管去哪里,越少人知道越好,减少被魔道中人搜心获知的可能。 或许学宫会有安排,但你我也得从细处着手。” 苏沛点头:“嗯。 最好能有个美貌夫子一路督学,不沾花惹草,肯定就更好了。 明礼兄,你觉得怎么样?” 程晔没有说话,看向别处。 “给个话啊,行不行?” “你那是去负笈游学的,还是冲人去的?我都不好意思点破你!” “程晔,你讲点良心! 我一家三口为书院抛头颅、洒热血。 老婆孩子齐上阵。 现在不过是要个夫子伴学,一同出门游历,怎么了? 我问你,这要求过分吗?” “苏沛,你不要脸别拉上我,我还要! 人家叶素心一个女夫子,才六品境,大道可期。 你家狗崽子才十七,就想着娶媳妇生孩子。 不觉得造孽?” 苏沛怒了,勃然变色:“好好好,用时如珍宝,弃之如敝履。 你程晔的嘴脸丑陋我算是领教了。 那行,我辞去副院长之职,亲自带着儿子去负笈游学!” 程晔点头:“也好,你放心跟儿子相处,弟妹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滚开!” 苏沛十分不耐,却仍不死心,“真不行?” 程晔似在挣扎,想了想才道:“也不是不行,就是……” “什么条件,说!” “元雱,若你没意见,让东山拜我当干爹如何?” “认你当干爹?” 苏沛开始冷笑。 “是啊,你我是师兄弟,只要他进六品,我将来舍了面皮不要,也要保举他在书院做个夫子……不,这临海书院的院长位子我给他留着!” 程晔满脸恳切,“怎么样,这样一来临海书院可就跟你苏家的差不多了……” 苏沛冷笑不迭:“你那算盘打的,隔着两张肚皮我都听见了。” 程晔讪讪一笑。 苏东山只要不出意外,注定前途无量。 先前一个本命字时,他就想将其收为弟子,以此扬名。 可苏沛心底有“疙瘩”,并未促成此事。 柳南舟与苏东山亦师亦友,将来必定是一段佳话。 苏沛自不必说。 此后世人提到他,谁不得赞一声“这就是苏东山的爹”? 再不济,苏沛也能沾一句“家学渊源”的光。 他程晔呢? 苏东山求学时的院长,看着苏东山从小长到大? 寒碜不寒碜 所以他才想到了这一件干亲关系,好让以后自己有吹嘘资本。 没想到苏沛这狗东西竟然端起来了。 岂有此理! 可想到苏东山四个本命字,将来名动天下的情景,今日之辱也不是不可以忍。 他忍不住问苏沛:“真不行?” 苏沛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程晔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此等没脸没皮之人,吾羞与之为伍! 没走几步,他又不死心回头:“元雱,真不行?” “滚!” 程晔吃瘪,灰溜溜离开。 苏沛大笑。 以前老子想要跟你换儿子当弟子,你爱搭不理。 现在的老子儿子出息了,你高攀不起! 临了临了,他又加了一句:“让你家狗崽子离我家东山远一点!” 程晔一个踉跄,牙都快要碎了…… 第94章 升级本命字气象 苏东山暂留在雪瀑洞天。 一来他要时不时递出“东”字助柳南舟恢复。 二来他能趁此机会将周身刚开辟出来的八百多洞府与经脉运转路线尽快熟悉。 三来他也需要安静所在炼化亚圣给他的诸多天材地宝。 刚开始苏东山需要每隔半个时辰就得递上一个“东”字。 随着柳南舟渐渐恢复,改为一个时辰,再到两个时辰…… 苏东神趁此机会熟悉浩然气运转。 虽然亚圣帮他开辟了洞府,也拓宽了经脉,但具体运转线路的熟悉还需要靠他自己。 若他不求实力,只求境界,现在就可以炼化五行本命物,不久之后就可进入五品。 但纸糊的境界要不得! 要做就做柳南舟这样的猛人,可以越阶挑战。 不说比他还猛,却不能比他再次了。 能实现越阶厮杀的,除了法宝、功法、神通之外,最根本的还是修士自己体内的真气多少。 而真气的多寡,直接由洞府数量以及经脉强韧成都决定。 一环扣一环,洞府是基础。 当然,开辟洞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人体穴窍大穴基本一致,却也有细致差别。 小穴、隐穴更是因人而异。 开辟洞府时如同一场场开凿运河的实地勘验、挖沟掘渠,动辄就有堤毁水漫的风险。 所以开辟洞府之法与顺序,对各家修士来说都是不传之秘。 其中又以儒、道、魔各家修士对穴窍、洞府认知最为全面。 三家除了在基础三百六十五大穴的认知上一致外,对修士体内穴窍、洞府的认知各有不同。 有传言三百六十五大穴只是“小数”,两千一百多穴才是“大数”。 想要同境无敌手,唯有四品时多开洞府。 苏东山决定了,八百洞府只是开胃小菜,他要尽可能将体内洞府开辟完毕。 而且他还有个旁人都不具备的优势——一人占尽儒、道、魔三家的便宜。 因为老娘秦芜一人就身具三家修士的化身! 按照目前的母子关系来看,老娘会的,迟早不都是他会的么? 当然,路线的熟悉不是一蹴而就的。 需要他靠着水磨功夫,记不得。 至于炼化本命字升阶的天材地宝的过程则不需要耗时间。 只需以本命字附着其上,不断将“字”化在上面,再进行炼化即可。 老爹苏沛曾给他普及过,本命字气象有四重: 白描、着彩、形神兼备、写意。 似乎是因为三花的存在,他现有的五个本命字之中,“苏”、“东”二字停留在白描阶段。 而他自己修出的“君”、“音”、“酒”则都处在着彩阶段。 奇怪的是,无论是白描还是着彩,居然都不影响他使用本命字具备的神通! 苏沛说的层次限制对他来说似乎不存在! 但融入天材地宝可以让本命字生出更多变化是做不了假的。 “原因应该就在三花身上……” 苏东山是个想的开的,自己不为难自己,拒绝内耗。 炼化就完事了! 前后十来天,他堪堪将亚圣送来的天材地宝尽数炼完。 …… 中州,学宫。 启圣殿。 字圣手捧自己写的《字说》翻看。 亚圣忽然出现。 字圣抬头:“怎么了?” 亚圣神色有些激动,以心声说了个“五”字。 “嘶——” 字圣到抽一口凉气,“何字?” “东。” “东?” 字圣略作沉吟,面上露出震惊,“他是要将自己名字都修出来?” “嗯。” “这……烈山会答应吗?” “你就这么相信他能修出来?” “他都已经修出五个了,再修一个‘山’字也不稀奇。” “可他若是连‘水’字也修出来了,山水相依再加君临天下,儒家再无人能够限制他。” 字圣摇头:“我等前辈,为何非要限制他,而不是辅佐他? 前辈见不得后辈更高更好,我儒家何时能更进一步?” 亚圣点头:“正是此理。”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宓齐将要出关,待他出面,势必要见一见苏东山。 你觉得这次去江水,就让宓齐暗中相随,怎么样?” “不好。” 字圣摇头,“之前我等已经多番推衍,圣人境一旦靠近,屈夫子定然有所察觉,避不见人。 宓齐新晋圣人境,道韵虽轻,却未必不会让屈夫子不喜。 还是按照之前所说,十品以下即可。” 亚圣忧心忡忡:“苏东山是我等最后的机会了。 他若再不行,屈夫子的残魂只怕会被香火神道彻底吞噬。 到时‘水’字归于天道,等若平添天道气运。 此消彼长,于世间不利……” 字圣也加了一句:“既然如此,不如尽快让苏东山动身前往,免得夜长梦多。” “好,等几日,等他帮柳南舟修复本命飞剑,即可动身。” “路线如何安排?” “自临海书院传送至观湖书院,从那里作仙家渡船,赶到云梦城。 剩下的路,让他们以负笈游学的方式走过去……” …… 雪瀑洞天内。 苏东山递出一个“东”字后,再次熟悉自己本命字的情况。 将所有天材地宝炼化完毕之后,他的本命字除了“苏”、“东”二字,另外三字变化不小。 都有了形神兼备的气象。 “君”字左手大印已经化作一座小山,重不下数千斤,真的成了砸人板砖。 苏东山试过威力,一击下去,能砸出万钧力道。 不用时则可收缩为寻常落款印章大小,攥在手心。 右手杖果然被青龙牙长剑取代,都不用什么剑招,只需祭出就会凌空飞掠一段距离。 祭出青龙牙时,长剑身上会浮现一头青龙虚影怒吼, 只是苏东山毕竟才四品,还没正式开始学剑道,只能让飞剑如标枪一样飞掠十来丈。 想要跟柳白那样可以仗剑飞渡、厮杀,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音”字在吸收了诸多变化天材地宝之后,仍旧没有具体形态,却如一团粉雾缭绕。 看上去如雨后清晨、秋后早雾,可一旦沾染片缕就会让人心底冒出诸多声响。 或仙乐,或兽吼,或虫鸣…… 与之相对应的,是人的各种情绪也会跟着滋生。 甚至都不用苏东山再以“音”字出击,单以这些左右情绪的声音就能让人放弃抵抗! 苏东山身处其中之时,只觉一定范围内的所有动静都被放大,他能清晰无误地“听”到。 尤其是人的心声。 至于“酒”字,真的是……仅仅是简单呼吸,便能让人中招! “音”、“酒”结合使用,似乎让他多了某些特殊的底牌。 当然,具体威力如何,得试过了才知道…… “不用着急,马上你就有机会了。” 苏沛忽然出现在雪瀑洞天。 苏东山疑惑:“为什么?” “亚圣来了消息,要你尽快动身,前往云梦泽的江水之畔……” 第95章 离开书院 “去江水?” 苏东山诧异,“不是说快了也要一月有余吗?这才多久?” 从二圣离开到现在,才十几天,怎么忽然变卦了。 “说是情况有变,计划提前。” “情况有变?” 苏东山摇头,几千年都没这么着急,怎么眼下忽然着急了? 不过眼下的情况也差不多了。 柳南舟的本命飞剑已经修复,元神也恢复得七七八八。 他自己也把亚圣送的天材地宝都炼在了本命字中。 只剩体内经脉运转路线还未完全完全熟悉,交给时间即可。 让苏东山诧异的是,本以为亚圣会从学宫安排一两个高手陪同,没想到却只安排了柳南舟随行! 更诧异的是柳南舟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甚至于学宫要二人收到消息后即刻启程都没让他有丝毫疑问。 “若我所料不差,你去云梦泽是奔着屈夫子去的吧?” 柳南舟眼神幽幽,“云梦泽有儒家的云岚书院,院长邓鸣是我昔日同窗,画艺冠绝七十二院。 只是他生性懒散,不喜收徒作画。 要我去,是想请他出手,教你作画的。” “作画?” 苏东山眼见柳南舟猜出大概,也不遮掩,“既是奔着屈夫子去的,为何又要学作画?” “因为邓鸣选的儒道亦属水字,学问上更是倾向于屈夫子这一脉。 而屈夫子,在还是儒道中人时,也是画中圣手,以山水气象作画、悟道,气势磅礴。 学宫既然是想让你……修回‘水’字,自然要有万全准备。 让你学画,未必是要你真的能画出什么惊世骇俗之画,却至少能让你在修出‘水’字时多一些感悟。 尤其是屈夫子修的‘水’字,正是以“山水如画”中修出。 这次的路线又是从云岚书院落脚前往江水,自然不是凭空安排。 若论距离,黄鹤书院更近……” 苏东山诧异:“这些都是亚圣跟你说的?” 柳南舟摇头:“不用说,就是这个意思。” “要是你理解错了怎么办?” 柳南舟沉默片刻。 “错了就错了,艺多不压身,多学一门手艺傍身总是好的。” 苏东山苦着一张脸:“可是我没想学画艺啊。” 不是画艺不好,实在是这玩意太高雅,他前世没功夫弄这个。 真要说他跟画艺的缘分…… 看别人的画算吗? 苏东山对画画最深的造诣就是简笔画米老鼠,还巨丑的那种。 不过想到二圣对自己的殷切希望,以及修出“水”字后的诸多好处,苏东山还是决定一试。 世间难事,做则不难。 自己写出《劝学》,没道理不去践行。 于是二人按照二圣安排,从书院传送阵直接去了观湖书院,又从观湖书院换乘仙家渡船,前往云梦泽。 因为是学宫出面,特事特办,所以二人虽然在观湖书院改线,苏东山却没有按照旧约去拜访观湖书院的几位“朋友”。 更不用说程放反复强调,让苏东山前去细细品尝的狮头烧鹅了。 甚至连观湖书院知道他二人借道的事都寥寥无几。 不得不说,专事专线,效率就是高! 午后苏东山还在临海书院的雪瀑洞天,傍晚的时候他就已经坐上了前往云梦泽的仙家渡船了。 真的是朝沧海而暮苍梧。 从观湖书院所在的惠州到云岚书院所在的岳州,前后需要五天。 二人所乘坐的仙家渡船是由墨家修士纯以器械打造,占地数亩,里面酒肆、花坊、运仓等凡俗布置应有尽有。 乘客也是仙凡皆有——只要有灵石,皆可坐得。 与前世飞机相仿。 因为是第一次“公费出差”,苏东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标准,也不好意思去渡船上的酒肆什么的消费。 反倒是柳南舟主动提议,要到楼上去消费一把。 “修士修行,见过了解过,不枉来过。”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反正是书院出钱,找学宫报销! 只要你能做成那件事,学宫不仅不会计较这些花销,还会重重赏你……” 苏东山恍然被点醒。 对啊! 二人直奔酒肆。 伙计赶忙上前招呼:“两位夫子,里面请! 小店有来自人族扶风州的特产九龙双蒸酒酿。 喝上一壶,胜过三月苦修。 有来自妖域的独角龙鳞蟒,以寒冰玉髓贮藏,每日乘破界飞梭送来,吃上一块,可强筋塑骨。 有来自冥府九幽的幽冥泉水,对女修美容养颜有奇效……” 苏东山听得直撇嘴。 果然,到哪儿都有吹牛的。 按这伙计说的,妖域、冥府,甚至连数千年于世间销声匿迹的神族中人都跟他们酒肆都有贸易往来。 真是销售的嘴,骗人的鬼! 没想到柳南舟却似第一次走江湖的雏儿,居然认真跟伙计讨论起食材的产地跟特点了。 伙计似遇到了懂行的老饕,两眼放光,立马热切地跟柳南舟交谈起来。 “这位夫子,您是见过世面的,这事就好办了。 小店有的都在这上面,您看着点,等会上菜,若有一样不对,假一赔十!” “好!” 柳南舟满意点头。 二人也不知谁忽悠了谁,原本伙计说的“生意火爆,怕要挤一挤”变成了二人一个小包间! 苏东山暗戳戳对柳南舟的印象大为改变。 没想到在书院冷冰坨子一样的柳南舟居然如此的“老江湖”! 伙计翻手取出一件像平板的法器,伸手一抹,上面随即显示出菜单来。 “好家伙!” 苏东山内心直呼。 谁说修道都是玄学? 这不就整上了高科技! 柳南舟熟练滑动法器开始点菜,明显不是雏儿。 鸾凤和鸣、龙肝凤髓、琼浆玉液…… 苏东山暗暗撇嘴。 他倒要看看,等会到底能上什么东西来。 没想到上菜的时候他直接傻眼了,里面的菜品他一个都没见过! 换而言之,这小子来真的! 柳南舟一样一样尝了过去,跟个美食博主一样开始点评: “这道麟牛蹄筋用的灵泉水算是用对了。” “这道鸾凤和鸣的肉有些老。” “这琼浆玉液应该有八十三,不对,八十四年……” 苏东山诧异道:“柳叔,你说的跟真的一样,以前真的吃过这些?” 柳南舟呵呵一笑:“我好好放着一个剑修游历天下不去,却要待在书院里练剑教书,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钱花完了。” 柳南舟面有淡淡忧伤,“掌中剑,杯中酒,一剑解千仇,一杯解千忧,钱算什么!” 苏东山诧异不已:“那这些东西……” “真的!” “啊?” 苏东山看着桌子上的东西,“不是说神族已经数千年……” 柳南舟呵呵一笑:“你难道没听说过,有钱能使鬼推磨?” 苏东山:!!! 原来所谓神秘,所谓无人可进,只不过是一个价码问题。 果然,修道中人“财侣法地”诚不我欺。 两人一顿饭花了两颗灵石,相当于两千两银子。 按照山下百姓五口之家一年二十两左右的开支,他们这一顿饭就吃了凡俗百年的用度。 这顿饭吃得真是豪横! 不过看柳南舟付账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明显都是小场面…… 因为他们在酒肆消费,获得了在酒肆登高远眺的附赠福利。 极目望去,虹桥流雪,天如穹盖。 让人心中不由生出豪迈奔放之气。 苏东山恍然明白了柳南舟之前说的“见过了解过,不枉来过”是什么意思了。 修士修道亦修心,可不是多修出几个本命字就什么都了解了。 这两颗灵石花得值! 尤其是想到不用自己掏钱,他就觉得更值了…… 第96章 没想到书院还有这讲究 “书画同源。” 渡船客房内,柳南舟交待苏东山,“既然你对画艺不精,就从书艺开始,练字。” “从眼下我等惯用的楷书为例,可逆推出石刻隶书,再逆推可有小篆、大篆、花鸟篆、水篆等等。 再往前就是描形绘声的金鼎文、甲骨文…… 回过来,再以楷书为点,拓展开来,又有大小楷、行书、草书。 而草书中的章草,虽有‘草’字,却是与隶同期,还在楷之前……” “画艺亦如此,可以用不同标准理出一条脉络。 一般来说是以技法为界。 如人物、花鸟以细微见长,胡须、叶脉、羽毛根根分明的,为工笔。 颜色掺水,求神不求形的,为大写意。 只掺少许水,加入些类工笔细节的,为小写意。 不以笔墨勾勒,只用色彩描绘的,为没骨。 以颜料渲染,画风色彩分明、妍丽的,为设色……” “你想做成那件事,绕不开的是山水画。 而山水画,又可分为青绿山水、金碧山水、水墨山水、浅绛山水、没骨山水…… 你可参考王摩诘、李思训、张曾繇、黄雄望等几位夫子的画,揣摩其中真意……” 柳南舟在房内给苏东山恶补画艺。 苏东山听得直咋舌。 果然,凡事最怕较真。 一旦较真,任何事都能做到极致。 儒家六艺,任一项做到极致都可以此儒道,登临山巅。 当然,让他颇为意外的是柳南舟一个喜欢拿剑砍人的莽夫,居然对画艺如此感兴趣。 对此,柳南舟嗤之以鼻。 “小子,忘记我刚跟你说的了,书画同源!” “字之笔画,恰如剑道招式。 笔画正斜、字迹深浅、字体结构,都如剑术剑招一般是否精准。 至于字体、笔意,则能看出你的剑道走向……” “你的簪花小楷与画中工笔,可视作剑招,看似工笔华丽,却终究受限于规矩方圆。” “想要以剑招入剑术,再以剑术成剑道,恰如由楷入草,由工笔入大写意!” “一笔一剑,既出,绝不回头,灌注以内劲真气,一直去也。 恰如滔滔大河,奔流而去!” 说话间,他取出案上毛笔,凌空一挥。 仅仅是自上而下的一竖而已,苏东山便清晰地感受到了苍松挺拔,迎雪傲立。 也看到了大江大河,滔滔不绝。 还看到了一剑凌厉,一往无前。 更看到了一道极重、极深的色彩在眼前殷开,恰如画色由重变浅…… 苏东山整个人处在一种奇怪状态。 看似正襟危坐,双肩、眉头却松垮、恬淡。 看似松垮,后背却始终挺直…… 柳南舟气息若有若无,背地里手中的“丨”字渐渐消淡。 好一会,苏东山才恍然若梦醒,起身恭敬道:“谢柳叔!” 就在刚刚,柳南舟以自己本命字化出一方小天地,又以书艺、画艺作比,递出自己对剑道最深、最全感悟的一剑。 苏东山虽不是书法大家,一手工笔小楷极得精要。 等若基础很牢。 凭此去衍生熟悉剑道、画艺,就变得容易起来。 剑道、画艺,只要任一样能有收获,都不枉这一番心思。 这种精心雕琢的感悟场景,直比与海妖生死厮杀还要费心力。 苏东山也是亲身感受过之后才明白其中玄妙,自然感激。 柳南舟摆手笑道:“无妨,你先帮我修出本命字,后又助我修复元神、本命飞剑,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苏东山不再客气,回到房内静心感悟。 …… 五日后,仙家渡船飞至云梦泽上空。 居高俯瞰,水泽如镜,云过山腰。 等渡船降低了,便可看到湖光水色,旌旗飘摇的醉人景致。 苏东山跟着柳南舟下了船,出了渡口,化了两匹符马骑乘。 这符马与书院中的符人一样,消耗的是灵石或真气。 一般修士骑乘此马,要么是囊中羞涩,要么是借此机会吐故纳新,打磨自己体内真气流转。 苏东山体内刚开八百多洞府,用此方法熟悉真气路线最为合适。 柳南舟甚至为了能磨炼苏东山,出了渡口之后并没有马上赶往云岚书院,而是带着苏东山在云梦大城周遭转了几天。 直到看出苏东山肤色有些晒黑,神情也有些被搓磨的迹象,这才带着他前往书院。 苏东山暗戳戳问道:“柳叔,既然是要做那件事,学宫又这么着急,为何要在外面转几天,不抓紧时间?” 柳南舟以心声回应:“那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学宫知,除此外对外人都只当是我带着你负笈游学,练剑长见识的。” “那去找邓院长……” “所以啊,我的身份是个掩护。” 苏东山不由嘟囔:“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跟做贼一样。” 柳南舟无奈道:“现在的屈夫子不仅仅是我儒家的屈夫子,‘水’字牵扯之广,也不单是人族想要占住。 这样你能明白吗?” “难不成还有别的族……” 苏东山忽然闭嘴,想到了那位妖族大圣,更想到了自己的疯批“三舅”。 一个是以妖族身已经修出了本命字,引得不少妖修投身书院,也想修出本命字。 另一个则是魔族身,想修出个“魔”字。 可想而知,无论是妖族还是魔族,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存在修出“水”字,对人族都会形成一种天道掣肘! 毕竟“水”字保罗气象之广,无可比拟。 明白这一点后,苏东山乖乖跟着柳南舟去了云岚书院。 二人按照负笈游学的流程先在书院挂名,再去问心阁问心,然后是安排食宿。 柳南舟全程给苏东山讲解。 “虽然这次不是真正负笈游学,但有些内里的规矩你需要知道。” “看到云岚书院的那个夫子像了没?” “看到了。” “注意到跟咱们临海书院的区别了吗?” “区别?” 苏东山细细一想,反应过来,“临海书院的夫子像是单臂捧书,单手微抬。 这儿的夫子书是收起来的,手臂也高些。 有讲究?” “有。” 柳白笑道,“夫子像双手捧书的,是为专心做学问,授业解惑,不管迎来送往。 意思是书院较小,或求清净,只管学问,不管食宿。 单手捧书,单手微抬的,管吃,不管住。 书收起,手高抬,管吃管住。 还有一种是不见书,双手负后的,意为来者是客,只管住下……” 苏东山回头看了一眼雕像,哦豁,原来是能混吃混喝的地方啊。 没想到书院还有这讲究。 他赶忙凑到柳南舟跟前:“老柳,你详细说说,哪些书院是有这种夫子像的。 我可不是想去混吃混喝,就是单纯地想见识一下大书院的气象……” 第97章 莫非他还是画艺天才? 苏东山跟着柳南舟进了云岚书院,一路上跟走车站安检一样,终于在书院安定下来。 本以为会马不停蹄去找院长邓鸣,没想到柳南舟告诉他“不急”,在房舍里等着就好。 果然,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房舍门外就来了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胡子、秃头的儒衫夫子。 看他第一眼,苏东山心底直犯嘀咕,这人是柳南舟同窗? 但二人见面的场景却唯有故交才能做得出来: “哈哈,一根筋!” “邓秃子!” “你怎么这么废物,现在才八品?” “你是不是偷看老婆子看多了,眼睛都长针眼了?” “老温头这几年是不是还嘴臭骂人?” “不骂人,光骂你……” “走走走,今晚大战三百杯!” “西瓜汁?” “滚犊子,这位是……” “我弟子,苏东山,负笈游学的,路过云梦泽,怎能不来云岚书院开开眼界?” “苏东山!” 邓鸣不由侧目,“一人三篇诗文被学宫收录,又年纪轻轻就修出本命字的苏东山?” 柳南舟得意洋洋:“不然呢?” 邓鸣打量了苏东山,又对着柳南舟比划了一下,啧啧嗤笑:“一根筋,你要脸不要?” 柳南舟皱眉:“什么意思,不像?” “不像。” 邓鸣呵呵一笑,“你除了跟他一样勉强称作‘儒家弟子’外,哪里有半点师傅的样子? 人家身上可有半点剑道气象? 莫非是他修出的本命字跟你有关? 你能有那本事? 我可是听说了,你修出本命字还是沾了人家苏元雱的光。 啧啧,‘丨’字修得好啊。” 苏东山神色不动。 柳南舟修出“丨”字的事,从临海书院传出去的版本就是受老爹苏沛的启发。 不只是柳南舟,就连叶继微也是如此。 所以整个儒家七十二院都将苏沛视作吉祥物,不少书院都在跟学宫、临海书院交涉,希望能借苏沛去他们书院给诸多夫子讲学。 只是让这些书院、夫子没想到的是,如此有利于学宫,有利于儒家的事,居然没能获得多少积极回应。 反倒是苏沛放出话来,是受恩师许硕关于“浩然气新解”影响…… 总而言之,柳南舟修出本命字,甚至苏东山“年少有为”修出本命字,都是吃了许硕这波“红利”。 柳南舟得意洋洋:“你管这么多,如今苏东山是我弟子,日后剑道名扬天下时,世人当知我柳南舟之名!” 邓鸣只当柳南舟放屁,酸了几句之后就带着二人寻了一处犄角旮旯的苍蝇馆子“切磋”去了。 一通毛肚肥肠鳝鱼汤的折腾,再加上老板自酿的“没度数”酒之后,苏东山再次醒来已经是午后了! 苏东山睁开眼的反应是:我在哪儿? 柳叔呢? 我怎么回来的? 经过绞尽脑汁的努力回想之后,他依稀记得邓鸣大着舌头拍着胸脯说什么“包在我身上”、“你我是一起光屁股洗澡的交情”、“哈哈哈,到底年轻”…… 除此外他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去他娘的没度数!” 苏东山骂骂咧咧。 这些云梦老表坏得很! 什么没度数,都能闷倒驴! “呦,醒了?” 柳南舟推门而入,“出去吃点东西垫吧垫吧?” 苏东山坐在床边蔫着头:“没胃口。” “那喝些汤粥?” “嗯。” 于是柳南舟带着他去云岚书院的饭舍喝免费的去了。 苏东山:!!! 他没想到柳南舟竟也不当人子! 不过在喝到鸡丝、鳝丝、火腿丝在一起的“杂八粥”之后,苏东山悄然收起所有不满, 幸好……没把不满表现出来。 喝完了杂八粥,苏东山舒服许多,柳南舟便带着他直奔邓鸣的院长舍。 “昨天晚上我已经跟幼鹿兄说好了,他会亲自教你山水画。 只待你能以山水画通过勘验,蕴含道蕴,你我便离开云岚书院,去做那件事。” 苏东山错愕:“啊,那邓夫子是不是猜出什么了?” 柳南舟摇头:“他猜不猜出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放宽心,不用刻意求‘得’。 太刻意,反而不易‘得’,恰如诸多剑修苦求那羚羊挂角的一剑,心中长存,意却绵绵若无……” 苏东山连连点头。 柳南舟心下大慰,这才有当夫子的成就感嘛! 见了邓鸣,简单寒暄过后,对方很快步入正题,讲解画艺。 苏东山这才明白在渡船上柳南舟给自己恶补画艺知识的用意: 一是坐实二人师徒之实。 二是让苏东山有些基础,不至于在邓鸣面前显得一无所知。 果然, 邓鸣在连讲加提问之后,点头:“看来一根筋倒也没算说谎,还真教了你些东西。” 一旁的柳南舟果断呛了回去:“你以为!” 邓鸣没有与他计较,而是继续敬业讲解:“说到书画同源,往高处说是二者变化、意境有相通之理。 落在实处却再简单不过——都是用笔!” 苏东山心道“这可真是大实话”。 但面上却是带着些许疑惑、些许求知,更多的还是迷惑。 大意是“怎么说?” 邓鸣眼看苏东山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十分满意。 “就以山水画中的‘山’为例,常言道‘文似看山不喜平’,一语道破‘山’字真意。 所以山多奇、多陷、多褶。 其中山之褶在画艺中有一专有名词,为‘皴’。 画山不同的‘皴’就会用到不同笔法。 如豆瓣皴,是以点皴变体而来,化出的山体如豆瓣,聚散有致,故名豆瓣皴。 荷叶皴,是以峰头向下屈曲纷批…… 披麻皴…… 卷云皴……” “画水亦如此,有勾水法,直画水之形。 有留白法,以山、石形状‘挤’出水之形…… 不同的水也各有其特点。 如江水‘急’,溪水‘长’,湖水‘平’……” 邓鸣边说边用笔给苏东山示范。 不得不说,大家就是大家,寥寥几笔就能画出相应图画。 最妙的,在于他画的跟说的一致,并无出入! 苏东山原本对画艺是不感冒的。 可在邓鸣讲、演一致的吸引下,他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至于会不会的…… 至少眼睛给他一个肯定的反馈——我会,不过如此而已! 而脑子给的反馈则是——就这?就这个? 邓鸣看着苏东山目光露出智慧的光,大受鼓舞,继续讲道:“你要记住,技法、画法,都只是‘形’。 再好的技法跟画法,最终想要的都是‘意’。 这才是山水画的精髓。 这也是山水的精髓。 你……可能明白?” 苏东山望着邓鸣渴望互动的眼神,略作犹豫,貌似思索,回了一句:“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啊这……” 邓鸣皱眉细索,继而瞪大眼睛。 一个念头在他心底升起——莫非此子还是被埋没的画艺天才? 第98章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装哔 因为苏东山的“语出惊人”,邓鸣对他格外高看一眼。 当然,真正高妙的是返璞归真,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旁人只道绕到最后不过是一句话多了两个字,无非说的人在故弄玄虚。 殊不知就画艺来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正是作画第一阶段,以技法、画功去描绘其形。 而苏东山说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已然触及到了“去形求神”的本质了。 即技法炉火纯青,已然透过山水的外形去看山水的本质,或硬或耸,或婉转或湍急…… 所谓“技近乎道”都是在这一阶段完成的。 至于最高的“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苏东山虽然没说出来,显然是他层次还不够。 可仅仅通过一番讲解就有如此见识,已然证明了他有画中大家的天分! 邓鸣瞥向柳南舟,原来不是你教徒弟厉害,而是徒弟自己天分高。 柳南舟回敬一个挑衅眼神,会挑徒弟也是一种本事。 “厚颜无耻!” 邓鸣十分鄙夷,转而对苏东山和颜悦色道,“既然你能对画技有如此清晰认知,那便简单了。 只需多看、多练就行了。 当然,还是那句话,凡事看到高处、虚处,落脚还是要在实处。 先从简单的笔法开始,来…… 咦,看你这笔法是擅写字的?” 苏东山恭谨欠身:“回夫子,学生练过工笔小楷。” “写两个我瞧瞧。” “是。” 苏东山一手提笔,一手拢袖,悬腕而写。 邓鸣眼睛一亮,果然是有苦功夫的! 须知毛笔写字,悬腕与枕腕是两种效果。 前者要比后者难上数倍不止——枕腕有支撑点,力道、笔画更容易掌握。而悬腕却全凭书者自己对气、力、形的掌握。 这还只是工整楷书。 若是行书、草书,还要讲究“意”的连贯,更见功夫。 所以真正书家极少是以枕腕见功夫的,多是悬腕。 若再加上一个凭空、临墙,更上难度。 邓鸣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不错,不错,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性,实属难得! 你这字,是自幼练就的吧?” 苏东山搁下笔,欠身道:“夫子慧眼如炬,是家父自学生年幼时所教。” 邓鸣点头:“父子皆是天纵之资,又能蹈虚务实,难怪你年方十七便修出本命字! 既然你有如此功底,可直接上手练笔法。” 此时此刻,邓鸣满心欢喜。 他本以为是柳南舟为弟子找个传画艺的弟子,将来出去也好与人说道。 万没想到是苏东山,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画艺天才! 趁着苏东山练笔画的当口,邓鸣将柳南舟拉到一旁,低声道:“这次承你的情,送来这么好的画艺种子。 我这一身画技,也好有人托付。” 柳南舟认真点头:“不止是你该谢我,是你整个邓家都得谢我。” “嗯?” “若非你邓家祖上积德,怎会让你有我这么个至交同窗,又怎么会知道有苏东山这种天分的少年?” “彼此彼此。” 邓鸣不愿跟柳南舟掰扯,转身去看苏东山的画功。 这一眼不要太惊喜了。 点、线、逆锋、皴笔…… 虽然一看就知道稚嫩,但是一想到对方之前对画艺基本没怎么碰过,这就很惊人了! “好好好!” 邓鸣赞许道,“看来刚才我说的点、线、皴法你真的都记下了。 但想要走得更高更远,就需要实际作画,不断改进了…… 接下来你作画,我来批阅。 于实画中方见进步,如何?” 苏东山点头:“好!” “那好,先从小处着手。你出了我这里往书院夕影园去,那里假山庭榭颇多,你去摹了来,先看看你总览运用如何。” “摹景?” “嗯,先写实,再写意。” “好。” 于是三人离了馆舍,一路蜿蜒曲折,到了夕影园。 说是园子,却有一条不窄的溪流从中穿过。 溪水叮咚作响,青山修竹茂林。 斜阳余晖,溪流如金蛇乱涌。 远有鸥鹭翩飞,近有鹿鸣声幽。 偶有学子从旁经过,真个水在溪上,人在画中。 苏东山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昨晚醉酒的不适一扫而空。 邓鸣跟柳南舟并行在前,不时指指点点,低声言语。 到了此地之后,他并未跟苏东山多做言语,只说了可以跟着他走走,也可以自己随处逛逛。 苏东山点头答应。 游山玩水,有人在旁解说指引固然是好。 那样可以了解诸多风景的“好”。 可旁人觉得好的,未必自己也觉得好。 自己看到的好风景,才是真的好,才会真的觉得妙。 游玩如同画中技法,知道好在哪里就行了。 赏景却是形中取意,须知妙在何处。 邓鸣作为画中大家,自然深得其中精髓。 苏东山跟着二人没走多远,便领了一块联络玉牌,自行离开。 跨桥、观山、望水…… 远处暗中观望的邓鸣大为赞赏:“瞧见没,我只是点到为止,他便得其中真味。 这样画中天才,世间罕有!” 柳南舟点头:“你邓家祖坟青烟不小,竟让你有如此机缘,亲眼见过这样天才。 当然,若非是我,你邓家祖坟就算着了也没用。” 邓鸣冷哼一声:“一根筋,刚说你胖你就喘上了? 纵是十七修出本命字,又是画中天才,却也并不意味着登顶之后还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 须知十品之上的圣人境才是真正能够遍览世间风光。 便是圣人境,也未必是止境!” 柳南舟叹了一声,十分无奈。 替人保守秘密的感觉真难受啊。 自己已经如此“嚣张”了,苏东山也表现得如此超凡拔俗了,怎么就不能让邓秃子心甘情愿称呼他一声“柳兄”呢? 此时, 苏东山行至一处湖前,望着半塘荷叶摇举,陷入沉思。 他不是在思索怎么画,而是在思索画什么! “老子从来也没对画画感兴趣啊,怎么就成了画艺天才了?” “完了完了,这哔装大了,怎么收场?” “早知道不接邓秃子的话了……” 现在再跟邓秃子坦白,说自己就随口一说,还来得及吗? 苏东山隐约有些后悔。 看老柳现在的架势,摆明了是要借自己的表现在老友跟前显摆,找场子的。 拆穿是不可能再拆穿的。 果然,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撒谎只会让自己更麻烦——一个谎需要更多的谎来圆! 怎么办? 只能……继续装下去了? 第99章 残荷图,写实还是写意? “残荷?” “这是……什么情况?” “老邓?” 馆舍内,柳南舟与邓鸣面对苏东山交上来的一幅名为《残荷图》的画,直接看傻了眼。 游了夕影园回来之后,二人看着苏东山愁眉苦脸的样子,以为他还没有灵感。 邓鸣甚至宽慰他:“无妨,作画就是这样,有灵感时如行文流畅,一泻千里。 无灵感时如脑中塞石,苦思不得……” 苏东山听得暗自皱眉,这说的是没灵感还是便秘? 柳南舟也劝慰苏东山“不必急在一时”。 然而苏东山随即取出题为《残荷》的画作时,二人直接看傻了,也看愣了。 整幅画上只有粗细不一的线条跟墨点。 并无荷叶、荷花。 真要说变化,也就线条有粗细、弯曲、转折的变化,墨点有浓有淡。 如蒙童涂鸦,感觉是个人都能画出来。 然而柳、邓二人却呆愣当场。 好一会之后,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目中的震惊。 柳南舟震惊道:“这是……写意? 以粗细线条代替残荷梗叶,以墨团代替荷叶?” 邓鸣嗤笑一声:“外行就别说话,说了就暴露你无知。 这分明是写实!” “写实?” “外行了吧?” 邓鸣呵呵一笑,抬手化出一方小天地,俨然是一方池塘荷叶风景。 微风过处,塘面微皱,荷叶摇举,朵朵荷花随风飘向,沁人心脾。 柳南舟嘟囔一句:“显摆什么,不就是本命字吗,谁没有?” 邓鸣嗤笑:“莽夫出剑,只知横七竖八,如牛嚼牡丹。 除了大煞风景,还会什么?” 柳南舟面皮抽了抽,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邓鸣一挥袖,小天地内光阴似加速流转。 荷花盛极而败,颜色由艳到衰。 荷叶也枯黄蜷曲、萎缩。 翠绿的荷梗也变得干枯…… 仅仅是数个呼吸之间,小天地内的“池塘风荷举”的夏日美景就变成了只剩秃杆的冬日残荷塘! 水面波纹不兴,只有干枯荷梗杵着,水面犹有荷梗倒影。 偶有荷叶蜷缩成大团的,压弯、压折了荷梗…… 邓鸣又挥袖取出苏东山的《残荷》画。 两相对比,柳南舟直接傻了眼。 “这是,这是……” 他看了邓鸣化出的荷池四季变化图,又看了一眼苏东山画的《残荷》。 心底只有一个想法,这不能说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邓鸣点头:“不错,是实打实的摹景写实。 这种景,非见过不能画出。 最难得的,是这些荷梗,看似一线到底,却在中间有一顿为界。 ‘界’从何来? 水面也! 我先前与他说画水是以‘留白’挤出来的。 但似这种中间没有任何留白还能画出水的,闻所未闻! 未画水,却有水。 仅这一手妙想,巧夺天工。 你是怎么想到的?” 邓鸣急切看向苏东山。 他教苏东山用的是“留白”挤出来的,可这种中间没有空白的,如何算是留白? 柳南舟默不作声,巴巴望着苏东山。 此时此刻,如邓鸣所说,不懂就不说话。 不然只会显得自己无知。 苏东山心底一叹,果然,撒个谎容易,圆个谎很麻烦。 这幅《残荷》正是他借前世一位大家吴冠中的创意。 这位大师画水,最擅长的就是留白,“无”中生“有”。 本以为画了就行了,没想到邓鸣这老小子角度刁钻,没去计较写实还是写意,反而盯着怎么画出水不放。 这要怎么解释? 凭自己那半吊子的画艺知识储备? 肯定不好糊弄过去。 只能另辟蹊径…… 略作沉吟,苏东山缓缓开口:“等夫子先前说留白是以旁边实物挤压出水的形状。 我就想,挤压到连在一起,不也是挤压吗? 荷梗与影子,以水面相连,只需将连接处画出来就行了。 至于‘留白’,荷梗与影没有‘白’,旁边却是一片空白。 道家有言‘有无相生’、‘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的。 学生想这‘留白’究竟是有还是无,倒也难说得很。” 说完,他故作虔诚欠身,拱手道,“学生大胆猜想,忍不住便画了下来,请夫子指正。” 事实上他心底颇为忐忑。 可以确定,画是肯定没问题的。 毕竟出自吴大师的创意。 但这道理……却是苏大爷胡诌的。 通不通的,就看能不能唬住二人了。 “啊这……” 柳南舟直接愣住。 画个水的功夫,都到了道家学说上了? 邓鸣却轰然一震。 “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门至理,虚无缥缈。 荷梗相连,无中生有,却又落在实处。” 邓鸣目光灼灼看向苏东山,伸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连声赞叹,“妙,妙!” 苏东山心底直撮牙花子,这也行? 不过得了夸赞,他自然暗地里松了口气,赶忙欠身:“是夫子教得好!” “不,是你天资过人,才思高妙!” “邓夫子才是学识渊博,才思高妙!” 柳南舟眯眼思索,瞥向《残荷》图。 他虽不擅作画,却也是识货的。 这等好画,邓秃子只知道技法之妙,却不知道此画背后的潜在价值。 不如趁现在…… 柳南舟伸手:“邓秃子,这话真有你说得那么好?拿来我再瞧瞧!” 不料邓鸣却凌空抬手在上面盖了两方钞印,一为“幼鹿”,阴文印。 一为“见贤思齐”,阳文印。 两方印章,将这幅画跟邓鸣的联系锁定了。 做完这些,邓鸣才呵呵一笑,将画递了出去。 柳南舟伸出去的手缩了一下,咬牙切齿道:“邓秃子,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邓鸣呵呵一笑:“一根筋,老二别笑话老三。 都是一个师傅教的,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 柳南舟将目光从《残荷》图上依依不舍挪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憋闷。 他心底已然想好,只要离了云岚书院,一定想方设法让苏东山再画一幅出彩的。 到时候自己就把自己身上的印章全盖上。 嗯,还有飞剑剑意也放上去,看谁再跟老子抢! 只是这种巧夺天工的画是随随便便就能画出来的? 再说了,画艺也不是苏东山的主业,本命字、练剑才是他该干的正事啊! 想到这里,柳南舟心底暗道可惜,错过了一场留名的机会。 然而邓鸣却不这样认为。 果真如柳南舟所说,苏东山是初次作画就能以线条画出如此写实、意境深远的画的话,那他的画艺天分绝不只是“天才”这么简单! 而且从苏东山画的《残荷》,他也看出了某些没画出来的东西。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所想,邓鸣微微一笑:“你的这副残荷很好,但我觉得你可以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 比如说……无中生‘水’?” “嗯?” 苏东山、柳南舟齐齐看向邓鸣…… 第100章 我辈儒修,但求后人比前人更好! “你怎么知道!” 柳南舟急急喝道。 邓鸣嗤之以鼻:“你不觉得你们的目的性太强了吗?” “太强?” 苏东山跟柳南舟面露疑惑。 “事出反常必有妖。就一根筋的德性,大老远的跑到我这里来,到现在都没显摆他的本命字…… 你们是为了修出‘水’字而来的吧?” 柳南舟以拳砸掌:“真是失策!” 苏东山则大大方方欠身道:“邓夫子慧眼如炬,学生也不好隐瞒,我二人正是为了‘水’字而来!” 既然对方已经看出,那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扭扭捏捏,反倒容易引起对方反感。 邓鸣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摇头叹息。 这一试就试出来了! 柳南舟皱眉不已:“邓秃子,你唉声叹气个什么,跟死了爹一样?” 邓鸣只当他在放屁,而是颇为惋惜地看向苏东山:“你有如此天资,若没修出‘酒’字,还是有可能修出‘水’字的。” “为何?” 苏、柳二人满脸不解。 “酒,从水也。你修出了子字,表明你大道已经定下方向。 再想修出母字,等若原本的直指峰顶的直道变成了错综复杂的迷林。 道变宽了,峰变高了,你原本的‘道’也如溪流入江,大江入海。 到时候你想守住原本大道已是难上加难,更遑论再修出‘水’字。 更何况你要修的‘水’字情况特殊,不是无主之物! 屈夫子昔年更是以单字力压二字的亚圣、礼圣。 加上他如今是残魂之神,未必时时清醒。 数千年来,儒家乃至世间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想要修出‘水’字都无功而返,甚至蹉跎岁月,误了大道!” 邓鸣正色道,“东山,单以修出本命字的年岁来说,你的天分,乃我生平仅见。 只需脚踏实地,按部就班,大道登顶是早晚的事。 便是圣人境也不过是你囊中物。 你又何必冒此风险去修‘水’字呢?” 苏东山摸了摸鼻子,不知如何作答。 倒是柳南舟冷哼一声:“他才十七就修出了一个本命字,乃有儒家以来所仅见。 焉知他不能与四圣一样,修出第二个本命字!” “四,四圣?” 邓鸣身子一晃,“四圣是何等惊才绝艳之辈,一两千年才出一人。 东山如此年轻便有如此天分,又何必冒此风险? 以儒道稳妥登顶的一位天才,去博儒家的第五圣? 此举不妥!” 显然,在他看来,修出两个本命字是不可能的。 不然为何数千年来只有这四人修出两个? 柳南舟瘪了瘪嘴。 从他不服、不屑的神色中可以看出他憋得很难受。 想说,却不能说。 邓鸣皱眉:“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撇嘴皱眉干什么,水喝少了,拉不出来屎?” 柳南舟呵呵一笑:“你又怎知他不是那第五圣? 他这样的天分要做不成第五圣,你就能做成了?” “可是,可是……此举太过冒险。 他还这么小……” 邓鸣的真切让苏东山颇为感动。 儒家夫子为儒家,为后辈计,当真无私! 但自己就是奔着“水”字来的,怎可能因为担忧就放弃? 更何况自己早就不止一个本命字了! “谢邓夫子,学生还是想试一试。” 苏东山欠身道,“只是儒家自至圣先师创立至今,为天下计,为生灵计,敢为天下先。 学生未必有先辈之才,却想效仿之!” 邓鸣轰然一震,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啊,儒家敢为天下先,所以才在当年敢号召诸子百家,世间生灵联手登天一战。 屈夫子,正是其中执牛耳者。 单以这层来说,苏东山隐约已经得了屈夫子真意了! 或许……能行? 邓鸣面露挣扎,似多年沉寂的热血再次沸腾,又似在做什么艰难抉择。 好一会,他握拳狠狠挥舞了一下:“好!” 说着他翻手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青碧色珠子。 珠子一出现,整个馆舍瞬间盈满浓郁的水之气息。 周围湿漉漉的,泉水叮咚、溪流哗啦、瀑布轰鸣、大浪淘沙…… 以青碧色珠子为源头,周围不断涌现各种与水有关的气象。 柳南舟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沧溟生潮珠。” 邓鸣缓缓开口,“这珠子怎么来的就不啰嗦了,这件宝器是我原本想要感悟修出‘水’字的凭仗。 若你能再以画无中生‘水’,此珠便赠与你了。” “啊这?” 苏东山赶忙摆手拒绝,“邓夫子,使不得!” 柳南舟面露惊容:“邓秃子,你来真的?” 邓鸣摇头道:“没说一定给你,是你要能证明此珠在你手里,比在我手里更有希望修出‘水’字。” “邓夫子……” “不必多言,我邓鸣虽不能比屈夫子等先辈为天下先,却也愿效仿。 我修儒近百年,已然修出一个本命字,再修出第二个已然困难。 与其让此珠在我手中埋没,不如给你,让你修出‘水’字。 对儒家,对世间生灵,都好。” “可是……” “别可是了,去吧。给你十日时间,能画出来,此珠赠你。 不能画出,我只当你二人是故交来访,仅此而已。” 苏东山不再多言,转向柳南舟,后者轻轻点头。 他心生感佩,欠身行礼:“既然邓夫子这么说了,学生照做就是。” 他随即离开馆舍,思索画什么去了。 剩下柳、邓二人大眼瞪小眼。 柳南舟震惊道:“邓秃子,你不会真舍得吧?” 邓鸣冷哼:“不用装了,你带他来,不就是奔着这颗珠子来的?” 柳南舟举手:“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 邓鸣面露讥讽:“你猜我信不信?” 他双手负后,来到窗前,声音悠悠,“明珠蒙尘,岂不可惜? 前人凿梯,后人登高望远,岂不快哉?” 柳南舟心有所感,缓步与他并肩而立,也看向窗外,低声道:“放心,无论成与不成,他都不会让你失望。” “嗯?” 邓鸣心思一动,“为何你对他有如此信心? 学宫为何敢将这件事托付给他来做?” “你猜?” “我猜你大爷!” 邓鸣大袖一甩,抽向柳南舟,“老子忍你一天了!” 第101章 龙吞珠? 苏东山出了馆舍,心底突突直跳。 就在刚刚,邓鸣取出沧溟生潮珠的刹那,体内安分许久的三花变得异常急躁,在他体内游来游去。 当周围都弥漫着浓郁水汽时,三花张开大口不住撕扯着缕缕丝状物往肚里吞。 显然,沧溟生潮珠对三花有好处。 这也是他愿意再画一幅画的主要原因。 当然,想要归想要,他却陷入纠结之中。 哔又装大了! 在邓鸣跟前的话对他来说是应情应景所说,没想到对方当真了。 这下麻烦了,牛皮吹出去了,又得作画。 自己懂个锤子的画! 可邓鸣当了真,对他报了极大希望。 这时候要是撂挑子,很难收场。 再想到三花刚才激动的样子,要不是自己按得早,没准它就冲出去了! 没办法,还得借。 别的大家他也不熟——主要是别的大家画的太复杂! 还得薅吴大家的羊毛。 可借哪一幅呢? …… “鱼乐?” 馆舍内,柳南舟与邓鸣望着苏东山只花了三天时间就画出来的画,凝眉细看。 只见一处寻常园林庭榭旁的水池中画着大小不一的红色小鱼。 小鱼画得极为简单,只是一抹,没有眼睛、尾巴、鱼鳍等细节。 右上为半拉凉亭跟没画全的灰瓦白墙,墙边是几块嶙峋石头,画得也极为粗糙。 亭旁又有一株柳树,看着比例不及一丈高。 正是吴冠中最具奇思妙想的画——《鱼乐》。 有《残荷》在前,柳南舟这次没有冒然开口,而是看向邓鸣。 邓鸣看了也是眉头紧锁,满脸疑惑。 感受到柳南舟的目光,他思索片刻才缓缓道:“作画截景倒是有,但似你这种画凉亭、砖墙只画一半的却没有。 如见美人,只见衣装不见脸,便连身姿也未见…… 但水中有倒影,却有完整的亭子。 更以墨色浓淡化出水之清澈。 颇具妙心。 可与残荷相比的话……” 他没有说完,言外之意却非常明显了,差点意思。 柳南舟面色一沉。 如此一来,岂不是意味着苏东山得不到沧溟生潮珠了? 苏东山暗暗点头。 不愧是画中圣手,一眼瞧出整幅画取巧所在。 可若仅仅如此,这幅《鱼乐》又怎能配得上“鱼乐”二字? 这幅画的原作者可是吴冠中吴大家啊! 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 邓鸣可以怀疑他苏东山,却不能怀疑吴大家。 苏东山微微一笑,伸手将画接过,倒了过来,再递出去,微笑道:“邓夫子,现在呢?” 邓鸣疑惑接过画,看了一眼,瞬间瞪大眼睛,呼吸也跟着粗重起来。 “这,这……” 本该是水中模糊倒影的凉亭此时却成了笼罩在云雾之中的天上宫阙! 鱼也不在水中游了,而像是无拘无束在这些宫阙中飞来飞去! 被颠倒过来的半拉墙壁、凉亭、柳树,又以清晰的视野平添了天上宫阙的梦幻! 邓鸣喃喃自语:“鱼乐,鱼乐,无拘无束,不拘于水,自得其乐!” 柳南舟看了好一会,也终于反应过来。 他皱眉问道:“既是鱼乐,应该在水中才得其乐,颠倒过来,鱼离了水,如何乐?” 苏东山轻轻一叹:“子非鱼,焉知鱼不乐?” 柳南舟面露茫然。 邓鸣轰然一震,把画回归正视,复颠倒过来,来回两遍之后他仰天张狂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旁观难得其乐,不若处身其中。 水中鱼,天上鱼,实非实,虚非虚…… 我悟了!” 说着话,他翻手递出沧溟生潮珠并一支玉简,只说了一句:“你们去留随意,我要闭关!” 话音未落,邓鸣已经消失不见。 剩下苏东山拿着沧溟生潮珠一脸懵。 柳南舟则是神色复杂。 “柳树,邓夫子他……” “他要迈出那一步了。” “哪一步?” “破九入十。” …… 没了邓鸣招待,苏东山跟柳南舟自然决定动身离开云岚书院。 直到路上,苏东山仍觉不可思议。 学画? 除了学一些基本笔法跟理论,也没跟邓鸣学到什么真正有关画画的。 总感觉来得稀里糊涂,走得还是稀里糊涂的。 自己只是抄……借用了吴大师两幅画的创意,邓鸣怎么就要闭关了? 对苏东山的疑惑,柳南舟回了一个让他更迷惑的解释。 “邓秃子的本命字是‘涂’。” “涂?糊涂?” 苏东山满心疑惑。 “涂”是水属之字,的确应了邓鸣说他也想修出“水”字。 可这跟《鱼乐》有什么关系?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左右苏大爷也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 他取出沧溟生潮珠,对着玉简研究作用。 按照玉简上所说,沧溟生潮珠出自幻波海,乃海中蜃妖一身水系之力凝结而成,蕴含世间一应与水有关的气象。 以神识感悟,能感受到不同的“水”。 持有此珠者,能获得水族生灵、水神之属的亲近。 特别是他此番想要修出“水”字,最好能见到屈夫子。 沧溟生潮珠又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屈夫子神志清醒。 更重要的,是在与水有关的气象中,持此珠更容易感悟“水”之道。 总得说来,有了这颗珠子,可以提高修出“水”字的概率。 事实上,在苏东山拿到这颗珠子后,体内的三花就变现的异常兴奋,在他体内摇头摆尾,不住传递一条信息——我要! 甚至不等苏东山开口,三花就张开嘴仰头对着“天上”一阵猛吸。 苏东山能够清楚看到缕缕青碧色的“气”朝三花口中涌去。 而他捧着珠子的手,也传来不一样的冰凉与黏合感! 显然是三花借他的经脉穴窍在吸取沧溟生潮珠的精华。 对于三花有用的,苏东山自然不会客气。 只是他才刚得这东西,柳南舟海惦着这事,万一把珠子吸没了,或者少了东西,引起柳南舟注意,难免麻烦。 本命字四个五个的暴露问题其实不大,关键是不能暴露三花! 在他将这心思传递给三花时,三花竟十分乖巧地安静下来。 显然,它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左右珠子现在是苏东山的,早晚还能跑了? 而苏东山此时也在心底生出一个让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 三花,沧溟生潮珠。 鲤鱼化龙,龙吞珠? 第102章 荒山古观,美女书生 云梦城向南两千余里,为江水。 这一段距离,二人步行而去。 按照柳南舟所说,这一路而去,有山有水,对苏东山静心凝神最为相宜。 二人一路翻山穿谷,风餐露宿,将身、心都调整到“自然”状态。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柳南舟竟连符马都不让他用! 期间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日头高晒,柳南舟都神色平常,好似无事一身轻,优哉游哉。 苏东山却有些苦不堪言。 以往提到“负笈游学”时就会想到“游山玩水”、“赋诗赏月”之类的文雅举动。 可只有真的背起书箱赶路、为吃饭发愁,才会明白其中煎熬。 真的如同前世赏片,看得人很爽,做的人未必…… 负个鬼的笈! 游个屁的学! 离开云岚书院半月,他虽不至于被晒成非酋,却也风尘仆仆,面有麦色。 那些话本小说里的什么“陌上公子人如玉”,扯淡! 肯定是娘炮! 让他跟着苏大爷这样走上十天半月的,要是还能风度翩翩,苏大爷倒立写个“服”字! 当然,对于柳南舟的这一做法,他也猜出一二,是要他在抵达江水之前先“放空”,如常人一样,不显修道功利。 如此才有机会获得屈夫子不设防的青睐。 考虑到屈夫子是香火水神的身份,柳南舟甚至掏出一本《道经》给他看。 理由也很简单,尽一切可能去准备,最大化争取修出“水”字。 苏东山除了感受到殷切希望,自己也想修出“水”字,格外用心。 即便有三花的存在,他还是觉得多一分准备总是没错的。 “柳叔,这句‘我心无尘,才能领悟无上妙境’,作何解?” “‘心’是道心,“尘”是俗世挂碍,也是于道无益的冗余。连在一起是指道心通彻……” “那这句‘以心御物,意达五肢’又作何解?” “上古时有大能对修道作解,认为人心为五蕴之首……” “……” 就这样,二人一路向南,负笈游学。 期间白日赶路,晚上开辟一二洞府,或走或停,或捉兔烧烤,或就着溪水啃饼,苏东山也由最初的满心槽点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一方面是赶路时阴晴搓磨。 一方面是偶尔开辟一座洞府带来的痛感让他麻木。 还有一方面是沿途遇到一些鸡零狗碎的小麻烦让他习以为常。 前后不过一月,苏东山的肤色也从白皙到麦色,再到几分黑色。 对此柳南舟还调笑过,说是如今的苏东山路过荒村野庙,主动投怀送抱,那些女鬼狐妖什么的,只怕还要大叫“非礼”。 苏东山不以为意。 相处日久,他已然知道柳南舟是个闷骚。 负笈游学时花光积蓄,被迫待在书院练剑杀妖,怎么可能只是个清纯老爷们? 对柳南舟的调笑,苏东山已然能够自如还击:“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但我天生相貌英俊,又腹有诗书,经历了些许江湖风雨气息,更添成熟男儿气息。 莫说那些女鬼狐妖了,只怕是天上仙子,见了我也是一个个情难自已,把持不住。” 此时此刻,说出这番话后,苏东山恍然觉得这才是自己,才是前世的自己,才不违本心。 再说了,说话的跟听话的都是光棍,吹牛也不上税,还不想咋吹就咋吹? 柳南舟呵呵一笑。 “你懂个锤儿! 哪个女人会喜欢生瓜蛋子? 要选也是我这般成熟稳重,知冷知热会疼人的。” 苏东山侧身作呕吐状:“哪个女子瞎了眼,能看中你? 人家图你什么? 图你胡子长,不洗澡,身上味道大?” 柳南舟嗤笑一声,挺了一挺:“肤浅,岂不闻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要看内在。” “比如说?” “不足为外人道也!” “呵呵!” “呵呵你个头啊,今晚增开一个洞府!” “昨天不是刚开?” “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凑足一千之数? 你爹说了,开辟洞府让你听我的。 况且昨日刚开的不是没什么问题? 可以尝试加快速度了。” “柳叔,不是说好了勘验我新琢磨出来的‘音’、“酒”组合神通吗?” “这荒郊野岭的,连个鬼影子都不见,怎么试? 少废话,先开洞府,都够九百之数了,还没有发现本命神兵。 再发现不了,你就只能当个纯儒了……” …… 月明星稀。 老鹊呀呜而鸣。 地上树影斑驳如鬼爬。 荒山古观,破门烂窗。 观内有火一堆,火堆上加着瓦罐。 瓦罐里飘着混合着野味跟野菜的香味。 火舌舔着瓦罐,呲呲作响。 苏东山坐在一块石板上拿着树枝写字。 柳南舟一手持木棍搅动锅里肉汤,一手持酒壶,嘴里嚼着什么,嘎嘣脆。 “柳叔,你看我这个字写得如何?” 柳南舟喝了一口酒,瞥了一眼:“撇太长了。” “那我重写。” 苏东山也不涂抹,直接在旁边又写了一个。 听着柳南舟嚼得响,他伸出另外一手,“给我些。” 柳南舟轻捻指尖,落了两颗盐焗花生。 “就两颗?” “只剩这么些了!” 柳南舟又往嘴里塞了一把,这才摊开手,果然只有四五颗。 “多乎哉,不都矣。” 苏东山暗戳戳将花生放在嘴里,继续写字。 不当人子! 柳南舟瞥了一眼庙门处,眼睛一亮。 哦豁! 三人出现在庙门前。 一男两女。 男人紫衫,手拿一柄折扇,长相…… 老子看男人干什么! 至于二女…… 一个身穿红装,胸前浮夸。 嗯,很浮夸! 腰间束一根毛茸茸的腰带,也是红色,十分别致。 另一女子身着绿装,神色清冷,映着火光依稀可见额头黄晕。 前不凸,后不翘,无甚妙处。 柳南舟盯着红装女去看,抿了抿嘴,不知是咽酒还是咽口水。 红装女却没搭理他,只是盯着苏东山去看。 似没想到这荒山古观竟有少年郎。 青装女子皱眉,面露厌恶。 紫衫男子折扇一拢,抱拳道:“两位兄台,夜路难行,我兄妹三人想借此地歇脚,不介意吧?” 柳南舟摆手:“随意,我二人也是借宿。” 紫衫男子道了声“谢”,带着二女在观内另一边歇脚。 红装女人晃晃荡荡走了过来:“这位大哥,借个火可好?” 柳南舟笑道:“借火而已,姑娘自取。” 红装女子弯腰去拿柴火。 一角春光泄。 柳南舟趁机往某处饱满死死盯着,“咕咚”咽下一口酒,伸手挑了一根燃得最旺的柴火,递给红装女子:“姑娘,拿这根,容易点着。” 红装女子赶忙称谢,伸手去接柴火。 柳南舟趁着递柴火的机会,在女子手上捏了一把,笑得十分满足。 且……十分淫,荡。 苏东山别过脸去。 他娘的,辣眼睛…… 第103章 原形毕露的老柳 红装女子拿了柴火,递给紫衫男子,生了火。 又从随身带的包裹里取出一张饼,对着火烤。 绿装女子侧坐在火堆旁边,只露出一张侧脸,一片鹅黄。 紫衫男子起身道:“我出去再捡些柴,你俩看着火。” 路过苏东山身边时,似临时起意,看了一眼地面,不住摇头,十分无理。 苏东山皱眉,索性挪了挪屁股,让阴影遮住了地面上的字。 紫衫男子却似不打算就此作罢,摇头道:“可惜啊可惜。” 苏东山压根不打算搭理他。 柳南舟似抓住话头:“怎么,兄台也懂字?” “略懂。” “那就是懂喽,我家少爷这字如何?” “若是乡野村塾,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做个写字先生,倒也使得。 只是若想考取功名,出人头地,还得练呐!” 柳南舟皱眉:“这位兄台,你这话为免……” 紫衫男子笑道:“良言逆耳呐。” 柳南舟一愣,“恍然大悟”,转向早已一脸不快的苏东山:“少爷,你听到了?” 苏东山冷冷道:“要你管!” 一副“干你鸟事”的不耐烦。 紫衫男子呵呵一笑,走了出去。 柳南舟不以为意,兀自喝酒。 苏东山似被气着了,忍不住喝道:“喝酒喝酒,就知道喝酒! 我爹让你跟着我是让你护我游学的,不是看你喝酒的! 这荒山野岭的,等会要是有个什么鬼怪出来害人,我可是要扣你银子的!” 柳南舟似被拿捏软肋,收起酒葫,下了保证:“少爷放心,误不了事。” 说着他赶忙盛了肉汤、泡了饼递给苏东山。 又取了一双筷子,用一块粗布擦了擦,也递了过去。 俨然一副伴行老佣人的模样。 苏东山接过汤跟饼,念叨“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这才贴着碗沿喝汤吃饼,一口一个不吱声。 似他刚才发脾气,不过是因为没吃上饭。。 柳南舟晃悠悠地给火堆加了火,这才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眼见主家少爷吃得欢快,他又不自觉打开酒葫,一口酒一口饼一口汤地吃喝起来,好不快活。 肉香飘远。 引得红装女子轻轻抽了抽鼻子。 “好香呀!” 柳南舟趁机冲红装女子扬了扬下巴:“我这汤烧得多了,妹子要不要来喝一口?” 红装女子娇笑摇头,“兄长说了,出门在外,不能随便吃喝别人东西。” “哦,看来你兄长是个惯走江湖的。” 柳白也不勉强,笑道,“怪可惜的,肉汤烧多了,喝不完。” 红装女子明显意动,眼巴巴地往这边瞅。 柳南舟也趁此机会跟其对视。 二人目光你来我往,旁人难解其义。 没想到绿装女忽然冷哼道:“老流氓,你眼睛往这边看什么,小心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柳南舟颇为无赖:“小姑娘好没道理,我又没看你!” “看我大姐也不行!” 绿装女子豁然起身,抽出一把短匕,扬了扬,“你再看一个试试!” 柳南舟嗤笑一声,脚尖碰了碰地面上剑鞘磨损的长剑:“吓唬老子?” 绿装女子似被刺激,冷哼一声,毫无征兆地拉出一道残影扑向柳南舟。 “哎呦!” 柳南舟吃了一惊。 慌乱中丢了汤碗,不管汤撒了一地,慌忙伸手去捞剑格挡。 不知是女子力大,还是他仓促反应,挡是挡住了,但他却一个踉跄向仰,差点摔倒。 柳南舟勃然大怒,抽出长剑:“小姑娘,你找死?” 苏东山似被绿装女子这一举动吓着了,起身捧着碗退向墙角,怒道:“死老柳,你惹的事!差点打翻了我的汤! 还有这个绿衣服的,凶什么凶?” 绿装女子冷笑道:“这老东西眼睛不干净,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滚!” 苏东山怒了:“你敢凶我! 快,老柳,撕烂她的嘴!” 柳南舟也当真似被解了限令的鹰犬,狞笑道:“小姑娘,出门在外,难道不知要与人为善? 今天柳大爷就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说话间,挺剑刺来。 绿装女子轻叱一声,以短匕迎敌。 霎时间,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有来有回。 柳南舟眼见一时间占不到上风,出言刺激:“姑娘家家的,没胸没屁股,心肠还这么歹毒,活该一辈子没人要!” 绿装女子竟似没听到,只是持匕激斗。 柳南舟发狠:“好好好,看来柳大爷今天不亮出真手段,你是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说着深吸一口气,一剑横削,气势暴涨,看着就要削掉绿装女子的手腕。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大哥住手,饶了我妹子吧!” 柳南舟竟似怜香惜玉,及时收手,抖了个剑花,看着绿装女子,冷笑不迭。 红装已经快步来到二人之间,挺胸赔笑:“大哥,我妹子年纪还小。 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她一般计较了吧?” 说着她上前搭住柳南舟的手,将胸前的沉甸甸看似无意地压了一压。 “大哥,你这样的豪杰剑客,就算打赢了我妹子,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呀!” “嗯?” 柳南舟眯起眼睛,十分消受,“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要是……” 他趁机捏了一把,慨然道,“要是你妹子有你这么懂事,我又怎么舍得动手呢,对不对?” 红装女子整个人都压了过来:“是啊,大哥可真是侠义心肠——” 这声音,真是嗲得齁人。 苏东山实在听不下去,暗戳戳咬牙切齿。 不料红装女子又娇滴滴道:“大哥,这附近有方便的地方吗,外面太黑,我不敢出去……” 柳南舟两眼放光:“不碍事,我带你去!” 苏东山勃然喝道:“干什么,老柳,不许去!” 这老家伙当着自己的面跟红衣女子眉来眼去就算了,现在还想出去搞七搞八? 不要脸! 哪知道柳南舟十分不耐:“少爷,出门在外,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 妹子一介女流,万一方便的时候遇着狸猫狐狸啥的不得吓个半死? 我陪她出去,也能断怕。” 苏东山指着绿装女子道:“她要是趁你不在伤我怎么办?” 红装女子赶忙陪笑道,“小兄弟放心吧,我这妹子刚才是冲动了,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 妹子,听姐的话,别闹!” 说着把绿装女子按到墙角坐下,“别乱发脾气,听到没!” 绿装女子哼了一声。 红装女子这才有些忍耐地催促:“大哥……” 柳南舟立马会意:“少爷,我去去就回。” 说着就快步跟红装女子走出观外。 苏东山正要再次呵斥,却意识到绿装女子还在观内,赶忙退到墙角。 绿装女子却也没有趁此机会刁难他,只是拨弄了一下火堆,冷笑道:“真是良言难劝送死的鬼!” 第104章 这他娘的是读书人? 月至中天。 苏东山防备地看向绿装女子,捧着汤碗坐到另一边,呼呼呼吃喝起来。 一阵风吹来,火苗乱摇。 除了加速的哔波之声,再无其他。 绿装女子因为没有柴,看着刚升起的火堆就要熄灭。 她忍不住皱眉,看向观外。 苏东山呵呵一笑。 绿装女子怒道:“你笑什么?” “你管我笑什么!” 苏东山呼噜噜将碗里肉汤喝完,抹了抹嘴,含笑道,“你是在想两人出去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对不对?” 绿装女子勃然变色:“你,你知道?” 苏东山怪笑:“我当然知道! 那穿紫衣服的出去拣柴,穿红衣服的应该跟老柳打架。” 说到“打架”二字时,苏东山面上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绿装女子惊疑不定。 刚才他还以为这少年只不过是负笈游学的富家子弟,娇纵任性罢了。 没想到眼下却有些看不透了。 总不至于是扮猪吃老虎吧? 这荒山野岭的,就为了她们三个? 绿装女子心底不安,悄然来到门口,呼唤一声:“红姐? 紫貂?” 没人回应! 她面露慌乱,转身走向苏东山,双手各晃出一把幽光闪闪的匕首,死死盯着苏东山:“你是什么人!” 苏东山抄起另外一把剑,横在胸前:“你,你要干什么?” 绿装女子没有动手,愈发惊疑。 他怀疑眼前少年是装的,就连先前那个驼子也是装的。 可她不确定二人什么实力,目的是什么? 莫非只是路过而已,自己三人踢到了铁板上? 女子看着面前少年拙劣的紧张神色,一阵烦躁。 看来对方是吃定自己一行三人,现在才露出獠牙。 不然何以刚才没看出一点破绽? 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陷阱! 绿装女子皱眉。 这破观是她们的老巢,此时她才注意到破观跟之前似乎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她目光轻轻一扫,心神瞬间绷紧。 破观大殿正对门的位置——本该是神像的地方,此时竟空空如也,只有一根破木头杵在那里! 须知那座神像乃是泥塑,高数丈,少说也有几千斤。 寻常人能有这力气? 而且是让她们进了破观内半晌都没察觉到异状? 女子毫不犹豫,掷出两把短匕刺向苏东山,自己则转身掠向观外。 “砰!” 女子撞得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她就惊恐尖叫起来。 自己刚刚还站在门槛上,现在却看不到了! 不只是门槛,便连门、窗户,都不见了! 只有一轮明月高悬于顶,却也让女子有种坐井观天的束缚感。 女子顾不上身上疼痛,扭身化作一道光飞向破观屋顶。 只是刚探出头,她就一头扎进黑暗之中! 没有月光,没有屋顶,只有一团黑! 但她没有慌,觉得这是熟悉了火光,骤然进入黑暗,无法适应的缘故。 然而奇怪的是,本该落地的她却感觉自己一直在上升。 按照她的速度,只怕现在已经飞出去上百丈了! 但她像是坠入无尽深渊,始终不着地面。 “是幻术,肯定是幻术!” 绿装女子无比笃定。 不想整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啄了眼。 只待出了门,寻到红姐跟紫貂,再回来找回场子。 即便不杀,也要让他二人吃些苦头……嗯? 女子眼神一缩。 她居然看到了火堆。 她又回到了庙里! 寒从脚起,穿过她的全身穴窍,直顶脑门! 她猜对了,是幻术。 但对方的幻术却在她之上! 再看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丢了手中长剑,双手拢袖,就这么笑嘻嘻地站在月光下,如井中蛙,正笑眯眯欢迎入井参观的黄雀。 “这,这……” 女子声音颤抖,眼前少年是位深不可测的高人! 便连对方的笑在她看来也是一种高高在上,执掌生死的嘲讽! 女子惊恐喝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东山呵呵一笑,指着地上的字:“你不是看到了吗,读书人。” 绿装女子惊恐不已。 去他妈的读书人! 读书人不好好读书考状元,跑破观里来抓妖? 读书人修幻术? 一时间,绿装女子心思急转。 自己是四品境界,却感知不到对方丝毫境界。 尤其是对方一手幻术运用的炉火纯青,让自己毫无察觉。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对方至少是六品,甚至七品的大修士!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读书人? 甚至在她看来,这人面貌也是假的——至少不该是这么年轻。 人族这个面相,只有一二十岁,断无可能有如此高深修为。 绿装女子瘫坐在地,似人命一般。 苏东山讶然道:“姑娘不试试能否逃出去,或是动手袭杀了我?” 女子哆嗦一下,怨憎地看了苏东山一眼,冷冷道:“少废话,我实力不如你,要杀便杀!” 境界如此之高,却如此戏弄于她,只怕是个心理变态的老魔。 若被他发现自己特殊,再…… 果真那样的话,不如一死了之! 绿装女子身子一颤,下了决心,手腕一抖,亮出短匕,对着自己心窝就刺去。 苏东山惊呼出声:“诶诶,姑娘,住手!” 可绿装女子是自杀,他又隔着一丈远的距离,怎么来得及? 不防一道白光掠过,“叮”地击在短匕之上。 短匕被击飞,白光消失不见。 “嗯?” 苏东山眯眼看了一眼观外,嘴角不自觉上扬。 绿装女子却不知其中吧变化,只当是苏东山出手卸了她匕首,悲愤叫道:“无耻人族,就这么喜欢侮辱他人吗?” “咳咳!” 苏东山赶忙摆手,“姑娘,你别急啊,我又没说要杀你。” “不杀我?那是要……玩……” 女子愈发悲愤,毫不犹豫再次化出短匕,朝自己脖子抹去。 “别——” “叮!” 又是一道白光将匕首击落。 苏东山暗暗心惊。 老柳这把名为“白驹”的本命飞剑真不是盖的,竟能快到如此地步。 “姑娘,我又没想把你怎么样,你为什么老是想自杀!” 苏东山知道柳南舟就在观外,索性两手一招,撤了周围所有异象。 刹那间,周围场景像是水墨铺纸,快速“殷”开。 月光、火堆稍稍变得明亮。 门、窗,都出现了。 神像复现,观内也“凭空”多了一根柱子。 绿装女子眼神一缩——她竟没发现观内还少了一根柱子! 苏东山摊手示意:“我没想杀你,只是想跟你切磋一番。” “切磋?” 绿装女子面露羞愤,再次举匕。 苏东山愣住心念如电,恍然意识到问题所在,急急呼喊:“等等,我说的是切磋道法!” 他简直要无语了。 他娘的,这荒山破观里的妖从哪儿来的,脑补的速度比脱缰的野驴还快! 为表诚意,苏东山索性蹲了下来,示意她自己并无恶意。 女子满心疑惑,试探着朝门挪了几步,发现苏东山没动,这才放下心来,疑惑道:“你不杀我?” 苏东山反问:“我杀你做什么?” “你来也不是为了我……别的什么东西?” “你不过是一只妖,我能图你什么?” 不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不对吧,这可是一只美女狐诶!” 绿装女子脸色瞬间苍白。 是那驼子老流氓回来了! 第105章 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 “柳叔!” 苏东山无奈叹气,“你就不能等会再出现?” 柳南舟笑着走了进来。 一手一只妖怪。 红毛狐狸,紫毛细貂。 算上绿装女子,刚好凑齐“浪狼山三妖”。 绿装女子被迫退回,咬牙切齿看向苏东山。 说什么对她没恶意,结果呢? 此时柳南舟流露出的一点气息,如洪水猛兽肆虐,让她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而他保护的目标——苏东山,又是何等身份? 苏东山不满道:“柳叔,你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柳南舟随后二妖丢在墙角,笑问:“如何?” 苏东山摇头:“跟预想的差了太多。 ‘声色犬马地’少了‘色’,‘醉酒颠倒’弥补不了。 只能靠剑来弥补,但间隙太大,估计瞒不过高品修士……” 柳南舟摇头道:“还是与你境界有关。 等你进入五品,再炼化对应的天材地宝,威力相应也会增加。 若是再能自成小天地,衔接圆滑,严丝合缝,谁能察觉? 四品就能……做到你这样,已经罕见了。” 二人说得明白,绿装女子却听得迷糊。 什么“声色犬马地”,又什么“醉酒”的,她全然听不懂。 但她听懂了一点——眼前的少年才四品! 女子骇然。 同为四品,自己在对方面前居然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自己也绝非寻常四品啊! 这少年到底什么来头? 出现在破观里又是为了什么? 柳南舟拍了拍手:“那剑呢?” 苏东山这才大笑点头:“确是幻术。” 说着话,他招了招手,一柄一尺来长的飞剑随即出现在他面前。 剑身碧如春水,如笼云雾,给人一种氤氲朦胧之感。 正是苏东山前几天开辟洞府达九百另一洞府时发现的第一把本命飞剑! 当这把飞剑掠出苏东山体外时,柳南舟大笑不止。 因为苏东山有了本命飞剑,就意味着他可以名正言顺成为苏东山的剑道师傅了! 而这场破观夜遇,也正是柳南舟为了帮苏东山勘验本命飞剑神通专门布下一局。 紫貂,紫毛貂,五品。 红姐,红毛狐,四品。 至于绿装女子,乃是一只青毛狐狸,也是四品。 三妖霸占浪狼山,夺了山神道观,使得商旅不敢经过,已经严重影响境内生灵生计。 苏东山与柳南舟趁势接了山神赏金榜,趁此机会验证本命飞剑的神通。 按照儒、道境界大致相通,三妖正好适合现在的苏东山“练手”。 事实上,三妖踏足破关的第一时间起,就进入了苏东山的布置中。 他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苏东山因势利导,以本命飞剑、本命字的“音”、“酒”结合布下的幻境。 只是这是他第一次施展,只能就着既有的破观幻境进行“加减”。 如以剑加了些昏暗光线,朝许硕之前施展的“声色犬马地”靠拢。 以“音”、“酒”放大了柴火烧的声响、天地元气的流通速度。 又“减”了神像、柱子…… 有些是针对三妖感知进行的设计,有些则是验证他某些猜想进行的设计。 苏东山像是一个游戏开发,就着破观设计场景跟细则,只为让身处其中的人不觉有异样,被他影响,甚至是支配。 柳南舟“顿”了一下,搓搓手,笑道:“汤终于烧好,可以吃饭了。” 苏东山揉了揉咕咕响的肚子,笑道:“是啊,这一场好等。” 柳南舟盛汤,递给苏东山。 苏东山一手捧汤,一手捏饼…… 绿装女子头皮发麻,惊叫起来:“啊,啊——” 她分明记得眼前少年已经吃过晚饭了! 原本已经见底的汤锅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沸腾,肉香四逸。 柳南舟似没看到绿装女子,自顾自用筷子插着饼在火上烤,待其焦黄,这才咬了一口,嘎嘣脆! 墙角红狐、紫貂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绿装女子满眼惊恐。 她刚刚明明看到了二人吃了饼,喝了汤,怎么现在又…… 做梦? 幻术?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重新看去,却发现苏东山两手拢袖,柳白一手提着一妖刚刚进门,嘴里还说着“这可是一只美女狐诶”…… 绿装女子浑身颤抖,心生绝望:“不对,不对,这一切都是假的!” “分不清,真的分不清啊——” 此时, 柳南舟看向苏东山:“如何?” 苏东山沉吟片刻,细细说来:“单以剑来说,威力强过与本命字结合。 是两字的神通与飞剑的神通相抵消了?” 柳南舟摇头:“再想想?” 苏东山皱眉沉思,片刻后他恍然道:“依山造山,顺水流水。 剑跟字虽然都是我的,却在神通施展上有不同。 所以才会有凝涩、间隙?” 柳南舟含笑点头。 他作为八品儒、剑兼修,又修出本命字,情况与苏东山相同。 对于本命字、本命神兵的联合使用,自然比苏东山更为熟悉。 苏东山通过这场勘验,要弄清楚的当然不只是本命飞剑的神通这么简单。 他要顺势“练兵”! 这一练,也让他对二者结合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的这把本命飞剑可结合周围环境进行细节修改、加减,按照有利于他的设想“打造”。 其中多少机关、埋伏、胜负手,只要合情合理,无有不可。 这种手段,若是用得纯熟,与人放对时,堪称作弊! 柳南舟似笑非笑又问:“还有没有了?” 苏东山扭捏搓了搓手:“还可以悄无声息地加速或者延缓时光流速。” 柳南舟放声大笑,翻手拿出另外一块饼。 这饼居然还在冒着热气! 幻术,小道也。 可涉及光阴流逝,就是大道了! 儒道万年,能以光阴入道的,唯有儒家四圣中的亚圣。 凭此道,亚圣可沿光阴长河逆流而上、顺流而下,成为连魔主、妖圣等都忌惮的存在。 没想到苏东山只是四品,本命飞剑居然能影响光阴流速! 现在他才四品,将来呢? 要知道,他可有五个本命字! 一旦他成功跻身十品之上——甚至有可能都不用入圣人境,凭此道争锋,谁能杀他? 要知道,他可是有“苏”、“东”二字保命的! 此时的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苏东山一手持剑,一手本命字,睥睨天下的无敌之姿。 柳南舟深吸一口气,问道:“既然神通确定了,此剑如何命名?” 他可是有切身体会——取错名字问题不小,保不齐就会要人命的! 苏东山似早有准备,只是稍作沉吟就笑道:“以虚掩实,以实改虚。 虚实相错,让人恍惚,以‘镜花水月’为名,如何?” 柳南舟拊掌赞道:“镜中花、水中月本就为虚,光阴更是不可捉摸。 以虚掩虚,以虚掩实…… 妙,妙!” 相处多日,他自认对苏东山足够了解,却每每被其表现惊住。 才情、心性、天分…… 他已然确定,苏东山昨日种种,全都是为了掩饰。 什么不务正业,什么声名狼藉,全是狗屁! 谁见过四品五个本命字的? 谁见过作画启发九品半圣的? 谁见过四品本命神兵让他一个八品都看不透的? 谁见过…… 柳南舟摇了摇头,问了最后一句。 “这只狐妖你打算怎么处理,真的不打算演绎一场书生狐妖私定终身的美谈?” 第106章 我深陷泥泞,但她不可以 “怎么处理?” 苏东山沉吟。 在浪狼山山神发的赏金榜中,三妖搅闹山神观不得安生。 其中以紫貂采花、红狐采阳最为猖獗。 独独这个青狐,没有传出伤人、害人之举。 偏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举动竟能让二妖容她,当真奇怪! 先前三妖进观,苏东山以“音”字听其心弦,只觉一片烦躁、抵触,却无肃杀之意。 再结合青狐前后言语便可轻易断定,她抱着将苏东山二人吓走的想法。 就连山神也说这青狐的确有罪,但罪不至死。 世间山水正神,多由世俗王朝请封,由儒加学宫或道门极宫封正,专司妖、灵、阴司鬼物的监察。 与之对应,也有专门监察他们的巡狩使,理论上无人能够偏颇。 两相结合,苏东山也确定一事,青狐罪不至死。 事实上,柳南舟作为八品大儒,自己就可以定三妖生死。 之所以问苏东山,就是借此机会锻炼他明断是非的能力。 苏东山沉吟。 墙角紫貂忽然开口:“两位儒家圣人,我知道自己该死,但青衿并没有造下杀孽,还请放她一马。” 一旁红狐也哆嗦着原地跪下,苦苦哀求:“青衿妹子身世可怜,被……被人追杀至此,还请……” 不料青狐——绿装女子冷哼喝道:“求什么求,不过一死罢了?” 苏东山与柳南舟疑惑:“嗯?” 紫貂、红狐在山神口中是首恶,必须除之而后快。 青狐与二妖明显不是一路的。 怎么眼下却有同声出气的架势。 红狐却不管青衿的驳斥,忍着柳南舟剑意的逼迫在地上“噗噗”磕头:“求两位圣人明鉴,青狐妹子是受我二妖胁迫,无意为恶……” “红姐,闭嘴!同族尚能相残,你莫非还指望人族对我们心生怜悯?” 说着,她抽出匕首往脖子上一横,“这些个读书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开口闭口道德仁义,心底却尽是肮脏龌龊,又比我们强哪儿去了!” “叮!” 柳南舟屈指一弹,白光再次将青衿匕首打落。 青衿满脸悲愤,却被柳南舟以气机定在原地。 他双指并拢,收了几缕剑气,“你们详细说说,为何你们能死,她却不能死?” 红狐看了看死死瞪着他的青衿,咬牙道:“青衿妹子,你我不同,我与紫貂已经深陷泥潭,不能回头了,但你不能这样!” “不——” 青衿颤声哭泣。 红狐缓缓开口,将青衿身世说了一遍。 原来青狐是东海狐丘岛狐主的幺女,因狐主晏流宠妾灭妻,导致青衿的娘跟兄长都被杀死。 青衿则因为娘亲忠仆的保护下逃出生天,流落到陆地上。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躲避追杀,借二妖的身份隐藏自己真实身份。 至于二妖为恶,则是因为山外有人大肆搜捕山中灵兽作为食材,并以香火、镀金身等条件获得山神允准。 期间二妖不是没有下山向城隍反应,却都被官官相护,蒙混过去。 二妖为了泄愤,也的确于暗夜采补凡人男女…… 苏东山跟柳白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柳南舟是八品儒修,虽没有苏东山的“音”字听心弦,却能凭借修为直听心声。 红狐刚才说话,心弦、心声皆无异样,足见真诚。 苏东山略作沉吟,正色道:“既然你说事出有因,事情又牵扯此地山神,我跟老柳也不好断你们生死。 可那些平白遭殃的百姓、灵兽总要有个交待。 这样如何,让老柳修书一封与距离此地最近的书院,由书院出面勘验,断一断其中恩怨,如何?” 红狐惊喜叫道:“愿意,愿意!” 紫貂也不住叩首:“若是能得书院君子、贤人决断,便死也愿意了!” 苏东山随即看向柳南舟。 后者点头,一手祭出金边白纸,一手作笔,笔走龙蛇,化出金字落于白纸之上。 写罢,并指凌空一点,一按,“丨”字加诸其上。 又祭出一枚小印,上刻“临海柳飞卿印”,印在白纸尾端。 白纸凌空自行叠好,金色边缘自行合起,像是自行加了信封。 再一挥手,白纸像人一样飘出了“魂”。 柳南舟抬手一记火法,将“纸魂”焚烧。 信封则落在红狐面前。 柳南舟娓娓道来:“我已经帮你们提前联络了最近的云岚书院,这封信就是凭证。 你们去那里,自然有人专门出面调查此事。” 红狐、紫貂绝处逢生,忙不迭叩首拜谢。 柳南舟挥手一道风,“去吧!” 直接将三妖吹出破观外不知多远。 苏东山若有所思,透过破观看向不远处一座山。 山上似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柳南舟冷哼一声:“这厮当罚!” 说着,原地化一道流光,如流星划过。 山头上有座山神庙,有一黄发持杖老翁骇然看着破观方向传来的流光,只觉流光内气息巍峨,浩然如海。 正待躬身相迎,却听到“咔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破裂。 “啊——” 老翁凄厉惨嚎,“金身,我的金身!” …… 柳南舟去而复返,身上怒意消减。 苏东山见了,不去追问。 他算是明白了何为剑修——但有不平事,唯有一剑平之而已。 剑修快意! 难怪在临海书院连老爹苏沛出手都畏首畏尾,独独柳南舟说砍人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柳南舟回来后点头道:“继续!” “好!” 苏东山抬手,再次祭出镜花水月,破观内场景再变。 一座座书架,上面放着龟甲、金鼎、竹简、木牍等书籍。 又有笔、墨、纸、砚陈于书案之上。 俨然是一处书房场景。 苏东山双手背后,微微一笑:“柳夫子!” 柳南舟哑然失笑,这臭小子居然化出自己老爹苏沛形象! 不过柳南舟却没看苏东山,而是看向一旁,不时伸手拦下一道道偷袭。 同时不忘点评:“这里金鼎铭文不对,太过刻意。 岁月侵蚀,字迹不该如此清晰。 将本命字藏于鼎上,是个好想法,威力却……大打折扣!” “竹简编绳太紧……” “最大的破绽,是你站在这里,太过闲散,反倒让人心神防备……” “要想镜花水月能够混淆视听,甚至以虚代实,就该于细微处下功夫。” “沧溟生潮珠的确能助你让幻象更真实,但你就这么堂而皇之放在这里,万一被人一眼看出端倪,一击破掉,岂不麻烦?” “最好的方法就是见过、经历过、体会过。 如邓秃子说的,看到高处、虚处,落脚却在实际的细微处。” “也亏是你,不缺本命字,不需分心做学问,只缺境界跟细节把控。 换了别的儒修,要么转兵修,要么分心治学修字,无法发挥这把剑的真正威力……” 苏东山仔细聆听。 这些都是旁人难得一听的肺腑精要。 此时却是柳南舟的倾囊相授。 一人说,一人记,不觉东方之既白…… 第107章 江风江水,江上少年 云岚书院。 紫貂、红狐激动不已。 就在刚刚,他们用柳南舟给的书信,顺利见到了书院的一位君子。 那君子见了信物后,立马答应跟着他们重返浪狼山,暗中调查当地山神与凡俗勾结之事。 如此一来,他们的冤屈就能洗脱了! 红狐激动不已:“兄长,太好了,那位君子说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发!” 紫貂感叹:“是啊,多亏了破观中的那一大一小两位读书人。” 红狐点头:“一个修出本命字的儒修,亲自护着那个少年……妹子,若是你能跟着他们,说不定能有机会帮你阿娘报仇!” 青衿摇头:“萍水相逢,人家已经帮了我们,没有义务再帮我。” “可是,” 紫貂摇头,“那两个读书人真的不一样。 常言道,求你帮忙的人还会求你第二次,帮你的人也多会帮你第二次。 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红狐跟着劝慰:“是啊,妹子,人这一生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可不多。 一旦抓住了,可就别错过了!”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两个是烂泥堆里爬出来的,这次能活着已经是赚的了。 这次事了,我们也就此离开浪狼山。 你跟着我们,只能碌碌一生,永无出头之日。” “我们一起!” “不,我们两个资质、心性都一般,跟我们在一起,只会拖累你,遭人嫌弃……” “不,兄长,红姐,我不!” “滚啊!” 紫貂怒斥,“你有见过跟烂泥堆里爬出来的人待一起,身上还能干净的吗? 你跟着我们这么长时间,可有一点希望?” …… 江水之畔。 苏东山看着远处平如湖泊的江面,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前世的印象里最宽的江水水面多在入海口附近,一般也就一二十里。 其余水宽也不过数里,十几里。 可眼下站在江水北岸的堤岸上,苏东山看不到对岸,只能看到水天相接一线! 便是他们几天前所处的如山一样高的堤坝,距离远处的水面也足有一二十里。 江水之宽,可见一斑。 也难怪柳南舟说江水南北,乃是两个世界! “安得巨笔如长杠,一泻万里水气长!” “这句正是屈夫子踏浪逆流而上,后又顺流而下,水气浩荡三万里,修出本命字‘水’之后感叹之句。 江水是他修出‘水’字之地,也正是这里诸多水族受其恩惠,日夜祭拜,才唤回他的几缕残魂。 时至今日,江中水族仍旧相信,只要他们不断祭拜,终有一天能将屈夫子完全唤醒……” “此番来到江水,要想做成那件事,最好能见到他。 就算做不成,若是能蒙他指点一二,你对本命字的化用肯定能更上一层。 要知道,他可是仅凭一个‘水’字就登临绝巅,堪比四圣的!” 柳南舟居高望远,目光深邃,身上剑气也好似得了大自由,开始不受限制地蔓延。 就连苏东山,也觉得胸胆开张,豪气顿生。 体内,三花摇头摆尾,变得十分活泼。 身上的沧溟生潮珠自不必说,自行变得氤氲朦胧,水汽浓郁。 此时, 凉风扑面,吹动二人衣衫猎猎。 江上风帆如鸟,江岸鸟鹭长鸣。 正是: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江水滚滚来。 柳南舟气息攀升,神色肃穆。 他取出一壶酒,满满斟上,双手捧杯,躬身对着江水朗声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儒家弟子柳南舟,恭献酒水,请屈夫子小酌!” 说罢,他将酒水洒下。 还未落下,酒水便随风飘洒,不见去向。 苏东山心生肃穆,也倒了酒,祭拜一番。 江中波浪翻滚,江风冷冽,并无异样。 二人并不意外。 一个八品,一个四品,对数千年来在江边祭拜的人数来说,平平无奇。 接下来二人需要顺水而下,赶往下游水神庙祭拜屈夫子,寻找机会。 无论是学宫还是柳南舟,都没有觉得苏东山此行一定能见到屈夫子。 真要说他希望大,也是因为他的本命字超过了三个…… 二人凭风看水,发丝飞舞。 柳南舟高声道:“江水浩浩汤汤,江雾迷迷茫茫。 江宽水长,天地浩荡。” 苏东山轻轻点头。 此时真正理解了为何文人墨客登山临水喜欢饮酒赋诗了。 倒不是他们矫情,实在是这些地方着实容易让人胸襟开阔,身心愉悦了。 受心境影响,苏东山也朗声开口: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柳南舟忍不住点头:“此句平实,句意却坦荡自若,平添胸襟。 水清可饮,水浊亦可濯足。 君子处世当如此。 难怪你能修出‘君’字。” 苏东山微微一笑:“随口一说,哪有这许多道理。” 柳南舟感叹:“胸藏锦绣,却怀有赤子之心,心无阻碍,这或许就是你能这么早就修出本命字的原因吧。” 苏东山不好再谦虚,微微欠身颔首,表示认同。 人嘛,太谦虚反而显得虚伪。 更何况自己是真的有实力…… “好了,我们去那边的渡口乘船,顺流而东。” 柳南舟看向苏东山,“不登山,不知山之高。不涉水,难知水深。 此句大有道理! 唯有身处其中,方能感悟更深!” 苏东山错愕。 不想柳南舟也早将《劝学》背了下来。 这种感受,当真奇妙。 …… 从渡口向下三千里,一直到古越国,往来帆船不断。 江水宽泛,大小舟船皆有。 捕鱼带货、运粮载酒。 大小船只往来如梭。 船上也是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皆有。 书生剑客、妇孺老幼、官家百姓…… 一条客船便可见儒家治世的好处——于凡俗来说,规矩之内,人人皆可乘船。 天大地大,尽可去得! 客船上, 汉子喝酒划拳的乌烟瘴气、江上清风送来的水气、江水煮河鲜的锅气…… 苏东山闻着客船上老漕帮的土法烧河鱼,馋得鼻子不断抽动。 “柳叔,那锅河鱼闻着好香的样子,尝尝?” “嗯。” 柳南舟笑道,“既到了江上,哪有不尝河鲜的道理?” 二人便跟船家要了一锅鱼,一壶酒,两碗米饭,靠着船舷,赏着江景吃喝了起来。 苏东山本不愿喝酒,觉得酒这东西辣嗓子。 只是柳南舟觉得独饮无趣,须得有人对饮,方得河鲜就酒的美妙滋味。 果然,苏东山试了一下,一口酒,一口鱼肉,滋味无穷! 难怪说柳南舟早年负笈游学,明明是老光棍一个,却把银钱花了个精光。 从先前的仙家渡船上的仙家酒水佳肴,到这凡俗商船上的河鲜小鱼,他竟都识得其中美妙滋味! 苏东山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柳叔你是会享受的。” 柳南舟与其碰了一杯,笑道:“识得酒滋味,方知何为仙!” 说着一手持杯饮酒,一手持筷作鼓槌敲击桌面,暗合音律。 彼时,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山水之间。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苏东山微醺朦胧,只觉气氛、景致恍然醉人。 不觉也以手指节敲击木桌,朗声唱了起来: 桂棹兮兰桨。 击空明兮溯流光。 渺渺兮予怀。 望美人兮天一方…… 唱罢,他举杯就要跟柳南舟碰一个。 却听到一个声音从江面传来: “好曲调,好美酒!” 第108章 船晃了! “好曲调,好美酒!” 一道苍老声音响起。 苏东山循声望去,发现声音源头却是从江面传来。 由于大船上灯火通明,江面却阴影密布,只能依稀看出阴影下有影影绰绰的小船。 大多数的小船都是借大船的光辨别方位,只有零星小船舍得点了昏黄的灯火照亮。 小船头正有一个身影站立,正是船上的渔夫。 先前上船的时候柳南舟跟他说过,这些小船上的渔夫多是靠着大船讨生活的。 他们在江面打鱼,吊在大船附近,将打到的鱼卖给大船。 就在许良看的过程中,大船上又有伙计用绳子放到小船上,吊起一只只鱼篓,挑拣新鲜鱼获。 船上的厨子就着刚上船的鱼篓宰鱼剥虾,烹调河鲜。 由于大船身高一二十丈,又兼小船在大船阴影里,是以苏东山刚才没看到说话这人。 直到他点灯,他这才发现有人。 小船上灯火昏黄,却挡不住苏东山四品修为的视力看清他的面貌。 船头站着的是个佝偻老人,两鬓斑白,脸上爬满沟壑。 或许是年岁大了,又或许是江上风浪磋磨所致。 老人一手撑蒿,一手掌灯,满脸赔笑:“这位公子唱的好曲儿! 小老儿听的高兴,忍不住出声,得罪!” 苏东山瞧得分明,老人始终跟大船保持距离,似不敢靠近。 大船上偶有食客出声吆喝,都是嚷着让渔夫离去,免得影响了他们喝酒的兴致。 苏东山只觉好笑。 坐个船而已,哪来高人一等的感觉。 他起身笑道:“老丈客气了,无妨的。” 老人又道:“公子,小老儿这里有几尾鲜鱼,想跟您换杯酒喝,行不行?” 苏东山错愕看向柳南舟。 柳南舟低声笑道:“渔夫常年打鱼,受风浪湿寒影响,多有饮酒御寒气的。 这些人大多会在船上备上一些自酿的土烧,喝一口,御寒解馋。 但这种跟人要酒喝的,还真不多见……” “那……” “随你,左右这些酒我们也喝不完。” 不等苏东山开口,同坐船舷边上的客人便有人不满嚷道:“听过讨饭的,没听说过讨酒的。 可见懒惰!” “白听了人家的曲儿,现在还想着拿鱼换酒,怎么好意思?” “这位公子,别搭理他,你继续。” 柳南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苏东山,似在看他如何选择。 苏东山起身拎起酒壶,想着怎么把酒递给老人。 直接扔下去? 跟扔骨头给狗一样,多少有些侮辱人了。 略作沉吟,他看向柳南舟:“柳叔,我下去一趟。” 柳南舟赶忙推了推杯子:“再给我倒一杯。” 苏东山晃了晃酒杯,点头倒了一杯。 这才脚尖一点,一跃离了船舷。 “老丈,让让!” 苏东山刚喊话,就如大鹘飘落,稳稳落在渔船中。 船身轻轻动了动。 老人似被苏东山这一手惊住,忍不住惊呼:“公子莫非是身具绝世武功的侠客?” 苏东山哈哈一笑。 山上修士在山下历练游历,多用一些身份遮掩。 所以才有道家云游道士,儒家负笈游学的学子,墨家游侠等等。 偶尔露出一两首一品、两品修炼时打熬的修炼底子,对这些寻常人来说,便已经算是飞天遁地之能了。 当然,他对这种明显是恭维的言语也不放在心上,只故作谦虚道:“老丈言重了,只不过学了些拳脚功夫傍身用的。” 老人又赞一声:“就刚刚这一手,已经有了大侠风范!” 苏东山哑然失笑。 没把这话当真。 他只是觉着酒喝不完不能浪费,恰好老人想喝酒,给他喝也无妨。 就像农村搂席后打包剩菜一样,不然就浪费了。 苏东山递出酒壶。 “老丈,酒剩得不多,就不要你的鱼了。” “这怎么行,说好的拿鱼换的。” 老人赶忙拎起鱼篓,双手送上。 苏东山笑道:“我刚吃过,这河鱼味道的确鲜美,就不用啦。” 说着,转身就要回船上去。 “公子!” 老人赶忙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江水上难得的一尺刀鱼,今日上船的可没几条!” 顿了顿,老人又恳切道,“若公子不嫌弃小船简陋,不妨稍等片刻,小老儿将这几尾鱼收拾了,公子尝尝鲜,也算小老儿表表心意了。” “这……” 苏东山回头看向大船。 “公子放心,要不了多久。” “这……好。” 苏东山就着船头坐下。 老人珍重将酒壶放好。 伸手进鱼篓捞鱼。 鱼篓内一阵扑腾,显然是里面鱼货十分新鲜。 老人捞出一条银光雪亮的鱼,那鱼剧烈挣扎,疯狂扭动身子。 船上灯光只豆丁大一点,鱼身银光却如一抹水银,十分晃眼。 老人嘿嘿笑道:“鱼儿鱼儿你别怪,你是喝酒的一道菜。 今日我能喝到大船上的美酒,可全落在你身上了。” 说着,老人一撇刀刃,一面鱼鳞进去。 待另一面鱼鳞也剐了干净,他这才剖开鱼腹,剁掉鱼头,就着江水涮洗干净。 接着他又取出几条颜色深浅不一、大小不一、明显是不同品种的河鱼快速洗剥干净、入锅。 佐料只有葱姜、盐巴跟一点农家自熬的猪油。 从鱼下锅到出锅,不过一刻功夫! 苏东山本以为这样做出来的鱼难免有泥沙、土腥味。 他愿意留下来,也是基于前世华夏的礼貌教育。 觉得既然送酒了,不妨多做一些功夫,也显得尊重老人。 哪知道老人只是撒了一点自制的土烧后,小小船头竟然飘散别样鲜香味道! 饶是已经吃喝过,苏东山都被勾起了馋虫! 老人又取出一截竹筒,取出两副干净布片包着的竹筷,递给苏东山一双,这才取出酒壶。 接着又取出两个手臂粗的竹筒,也递给苏东山一个。 “公子,船上粗陋,还请……” 苏东山摆手,接过筷子跟杯子,笑着催促:“快快,这鱼真香呀!” 老人眼睛一亮,只觉惊喜。 看眼前年轻人言语神态,竟无一丝作假。 他倒了两杯,笑道:“公子,请!” 苏东山跟老人碰了一下之后喝了一口酒。 眼见老人不愿动筷,知道他是讲究人,也不再客气,挑起一块鱼肉,尝了一口,鲜、嫩、弹! 没有泥沙,没有土腥味! 想起刚才他跟柳南舟还说厨子做的鱼好吃,此时只觉得眼前的才能称得上是美味。 “该让柳叔也尝尝,什么才叫美……” “公子?” 老人忽然开口,打断苏东山遐思,“鱼的味道可还吃得?” “啊?” 经老人一打岔,苏东山恍然忘了自己刚才想的什么,只顾回老人的话,“老丈好手艺,就没想过开个专做河鲜的酒楼?” 老人则连连摆手:“公子说笑了,小老儿只盼着早晚不空手上岸就是顶好的了……” 老人是个话匣子,两杯酒下肚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苏东山压根插不上话! 只是壶中酒本来就是喝剩下的,能倒多少? 老人掂着酒壶,不着痕迹地将酒倒给苏东山,自己则摸出土烧想要悄摸给自己续上。 不想这一幕正给苏东山看到。 苏东山本就没什么酒量,又接连吃了两三杯,早已晕晕乎乎,瞧见老人举动,笑道:“老丈这是做什么? 你喝了我的酒,也该让我尝尝你的酒。” 说着,就将自己杯中酒倒在老人杯子里,伸手去拿老人酒壶,就要往自己杯中倒酒。 不想酒壶刚入手,他就差点没拎稳,差点将壶中酒给洒了。 许良拎起着酒壶,用醉眼仔细打量,却只看了个囫囵个儿。 他不由奇道:“咦,老丈,你这酒壶什么做的,怎么这样沉重?” 老人摇头笑道:“小老儿没钱买酒壶,就自己挖的河岸边黄胶泥烧的。不成样子,所以沉了些……” 苏东山又在手里掂了掂,嘿嘿笑道:“老丈,这酒壶这样重,要是防身用来当砖头砸人也挺好。” 老人眼睛雪亮,似被苏东山这个提议说动了。 竟似认真思索此事。 苏东山掂了掂酒壶,想知道这壶里还有多少酒。 要是还不够,就让老柳带一壶下来,一起尝鲜…… 不知是他喝酒喝多了,还是江上风浪变大了,整个小船都晃了几晃。 他一个站立不稳,竟也跟着晃。 与此同时,就在小船不远处的大船,竟也跟着晃了起来…… 第109章 这喝的是酒? 江水。 大风忽起。 大船左右摇动,咯吱作响。 坐在船顶露天饮酒赏景的食客们惊呼连连。 “掌舵,掌舵!船怎么这么颠?” “你们不是吹自己家大船在海上都如履平地吗,现在搁江里就开始颠?老子的酒,全洒了!” “收我们这么贵的船钱,退钱!” “……” 此时, 船上的掌舵不管众人吵嚷,径直奔到甲板边,先是看了船头的定风旗,又抄起船头绳索往下探头,大声喊喊了起来: “弟兄,啷个了嘛?” 黑暗中有渔夫回答:“木得四,水神老爷打喷嚏。” “晓得了,谢了!” 掌舵招呼厨子,“快,给水神老爷上供!” “好嘞!” 伙计之间互相传话,“给水神老爷上供!” “给水神老爷上供!” 船上客人们惊疑不定。 水神老爷? 有人往船外黑魆魆的水面看去,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嘴里碎碎念叨。 很快,掌舵亲自将一壶酒,一只肥鸡、整只卤猪头、时鲜素菜一份,依次扔入江中。 随后他带着一众伙计在甲板上磕头呼喊:“请水神老爷享祀!” “请水神老爷享祀!” 大船周围的阴影中,陆续有小船点起灯火。 船上渔夫各自取出自带酒水,往江面挥洒:“请水神老爷喝酒!” 大船上,不少商旅纷纷皱眉,准备开口呵斥,却发现大船果然不晃了! “这,这……” 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惊疑不定地看向江面。 掌舵的高声说道:“各位,刚才酒菜洒了的,我们这就给您重续。 所有人在船上的花销也都打八折……” 人群这才消停。 船舷边,柳南舟早已起身,眯眼看向外侧。 就在刚刚,他分明感觉江水来回晃了几下。 像是……有人端着一盆水,走路不稳,晃得盆中水跟着剧烈摇晃。 没人施法,也没人兴风作浪。 但整个江面的天地元气却剧烈摇晃了一下。 他向黑魆魆的船下,试探喊了一声:“东山?” “啊?” 柳南舟悄然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没事,怎么了?” 柳南舟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事,小心一些。” “哦。” 此时, 小船上的苏东山对周围异状浑然不觉——他已经喝多了。 他目光迷离,拎着泥壶,正往自己杯中倒酒。 就在刚刚,他已经倒了一杯,跟老人喝了个平杯示底。 苏东山现在的情况,正应了酒量菜鸡的一派做法——喝多前是“不行,不能再喝了”,喝多后是“不行,干一个”! 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掺酒的缘故,他只觉这一杯土烧下肚,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 至于土烧是是冲是烈还是辣,全然无感。 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个一口吞下,全无滋味。 他一边倒酒,一边眼神迷离道:“老丈,来来来! 刚才那个喝太急,没品出滋味,再喝一个!” 灯火昏黄,老人笑眯眯:“公子不嫌腥味大就好。” 苏东山晃了晃脑袋,盯着自己杯子,隐约看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他以为是掉的鱼肉丝,不以为意,撑着小桌笑道:“老丈,你莫不是喝多了,酒只有辣的,哪有腥…… 不对,听说玉冰烧用的猪肉……” 老人呵呵笑道:“不是玉冰烧。” 说话间,他瞥了一眼苏东山,趁他没注意,两指轻捻,像是捏住了什么,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嚼了嚼,又瞥向大船,低声道:“猪头肉盐放少了……” 苏东山刚倒好酒,又醉眼朦胧,只听到“猪头肉”之类的词,只觉老人过得清苦,整日只能吃些吃腻了的河鱼。 “老丈,你莫不是馋了,想吃猪头肉了?” 不等老人回应,他扯开嗓子冲船上大喊:“柳叔,给我送盘猪头肉下来!” “嗯?” 柳南舟暗暗皱眉,这次没有依着苏东山,身子一飘,落在小舟之上。 苏东山背对柳南舟,又端着一杯酒,摇头晃脑地要跟老人碰一个,浑然不觉小船上多了一个人。 老人正对柳南舟,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柳南舟心神瞬间绷紧,如铁弓拉弦,不住嗡鸣。 苏东山与老人明明与他同处一舟,偏偏在他感知中这中间却隔了无数千山万水! 他明明看到了老人,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老人只是一眼,就让他生出深陷无尽深渊,此生无法挣脱的感觉。 而苏东山,竟然毫无所觉地一手拎着泥壶,一手端着杯子跟老人又碰了一杯! 在他看到泥壶时,眼神一缩,头脑轰鸣。 老天,这是,这是……炼化一方天地所成的日月……不对,是山河壶! 日月壶是大炼,炼日月天地于一壶。 日月天地之内,我为主宰。 但日月壶只是传说,儒家千万年来并无人见过。 只是至圣先师在其子集语录中提到过, 而山河壶,则是炼化山水为壶,成一方……正神! 眼前老人是……是……是…… 柳南舟又惊又喜,想要开口,却发现老人压根没去看他,只是盯着苏东山的杯子扯动嘴角:“小子,既然喝酒就讲酒桌上的规矩。 留这么多,养鱼呢?” 苏东山早已云里雾里,没注意到老人嘴里的“小子”,只是嘟囔着“我是要品品滋味”,却又一口把杯中酒喝完。 柳南舟眼皮子乱颤,想要提醒苏东山,却又怕引得眼前老人不喜。 心思急转之下,他垂首静立一旁,执晚辈礼。 老人仍旧没搭理他。 苏东山一口喝完,装模作样细细品味。 不想这一口还真的喝出腥味、土味,以及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 “这酒……” 苏东山本能想要吐槽。 但看到老人一脸沟壑,跟诚挚笑容,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后龇牙咧嘴赞了一声——“好酒!” 老人呵呵一笑:“那就再来一杯?” 苏东山脸色一僵。 不等他拒绝,老人已经接过酒壶给他倒满:“刚才喝的是你的酒,现在喝我的。 两个算好事成双,这第三个叫什么来着……” “三杯为礼。” 苏东山张口就来。 看着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酒,不忍驳了老人的面子,只得端起杯子跟老人又碰了一下。 这土烧虽然味道不咋地,却是老人一番心意,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老丈,谢你一锅河鲜美味!” 他心底想的却是这第三杯喝完再不喝了。 老人含笑应下:“也谢你赠酒。” 一旁的柳南舟却早已看得眼红。 这傻小子诶,真的是人傻福厚! 竹杯中看似只是一杯酒,实则却是以大神通凝炼,内含水中精灵无数。 佛说一钵水,八万四千虫。 江水正神,儒家圣人境,修出“水”字的屈夫子亲手酿的“酒”,内里所含水道精灵,何止八万四千? 有此一杯酒,堪称将一座水府喝进了体内。 更何况是三杯! 可苏东山哪里知道这些,只想着这土烧不能细品,一口咽下完事。 且为了压下酒中那股奇怪味道,他赶忙抄起筷子往锅中夹鱼。 柳南舟再次看得头皮发麻。 锅里哪有什么河鲜时鱼,分明是一条条被抽筋扒皮的水中蛟龙! “这,这……” 柳南舟不由看向老人。 擅杀水中蛟龙,无论是学宫还是妖圣,都是要追责的! 更何况祸祸了这么一锅…… 老人却仍旧只是看了他一眼。 那淡然态度,只让柳南舟看出了一个意思——怎么,你有意见? 柳南舟赶忙低头。 没有意见! 他想赶忙提醒苏东山,得赶紧起来,万一这小子酒后失态,惹恼了这位,可就…… 只是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让他小脑萎缩的一幕: 苏东山晃晃悠悠起身,站到船头,自顾自解开了裤子。 “哗啦啦——” 江面溅起一片水花…… 第110章 造化给你,能不能接住就不是我的事了 柳南舟眼皮子直打颤,心跟着揪了起来。 眼前一幕他没脸看,也没胆看。 这位可是……那个男人啊! 往江面撒尿,跟撒在屈夫子脸上有什么分别? 这就算了,还露着让人看…… 这位屈夫子虽只是残魂,世间却无人敢挑战他。 七千年前,登天一战,屈夫子以‘水’字化天河,困杀神族诸多强者。 神族为了对付他,出动了三位十二品之上的一部正神围杀。 结果被屈夫子杀二伤一。 若非藏于暗中的第四位司杀神王偷袭,屈夫子绝不会就此陨落! 若是惹恼了他,别说做成那件事了,只怕苏东山都得交代在在这里! 柳南舟咬牙低声提醒:“东山,东山?” 他隐隐有些后悔,为何要带苏东山喝酒。 这小子眼下可千万别再干什么蠢事才好。 哪知苏东山置若罔闻,转脸看向老人:“老丈,你也来松快松快?” “完了。” 柳南舟心生绝望。 儒家重礼,最忌放浪形骸。 苏东山把这些有悖常理的事都干了!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屈夫子居然点头应了一声“好”,随即站到站到船头,对着江面也“哗啦啦”呲了起来。 柳南舟只觉头脑萎缩…… 苏东山瞥了一眼,嘿嘿怪笑:“老丈,你不行啊,看我的!” 说着腰一挺,水声再远。 老人不服:“欺负我年纪大是不是,放我年轻那会,小子你还不够看!当年我可是顶风尿一丈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后浪更比前浪高。” 苏东山觉得自己得胜,站在船头一阵嘿嘿嘿。 柳南舟犹豫自己是不是该回大船。 这一老一小的思维不是自己能理解的。 “屈夫……” 柳南舟话没说完,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苏东山好像忽然遭了魔怔,自顾自松开了提着裤子的手,露出光溜溜…… 两手胡乱挥舞,像是要抓住什么,看上去好似梦游。 他两眼直勾勾盯着柳南舟,嘿嘿怪笑,嘴里念叨:“鱼,好多鱼哇,红的,白的,黑的……来,来,快到碗里来!” “鱼也喝酒吗?” “来来来,喝完这一杯,还有三杯……” 柳南舟满脸担忧:“屈,屈夫子,他,他这是怎么了?” 老人提了裤子,紧了紧裤腰,觉得不舒服又挠了挠裤裆,这才蹲在船头抠牙。 一阵摸索后扯出一根肉丝,又放在嘴里咂么余味,无所谓说了句:“喝多了,撒酒疯呗。” “可是……” 柳南舟忧心忡忡。 此时的苏东山像是泡在水里,浑身上下充斥浓郁的水气。 这时他若是修炼、施展水法,事半功倍。 柳南舟悄然分出神识感知苏东山状况,只是刚一接触便心神震撼——此时的苏东山体内像是大江大河,又像是水府龙宫。 在他经脉内、洞府内有无数不知浓缩了多少倍的水族精灵恣意游动! “这是……这是……” 这是屈夫子以五行之中的水属灵物帮苏东山炼化本命物。 可苏东山周身洞府才开到九百多,远未达到预期的炼化本命物洞府数。 现在炼化的话,后面开辟洞府的难度就不是成倍增长了! 更何况本命物的炼化讲究五行平衡。 “平衡”不仅仅是要五行生生不息,更指五行本命物品秩也要相当。 苏东山三口“酒”喝了不知多少水族生灵,气象巍峨,已然具备一整座水府天地的气象。 可其他四行呢,又该哪里去寻找? 谁有这个本事能找到跟这些水府同样品秩的五星本命物? 有,但绝对不多。 就以目前来看,他爹苏沛肯定找不到。 自己也找不到。 如此一来,苏东山与屈夫子的相遇不是造化,而是灾难! 五星本命物品秩不一,犹如常人瘸腿…… “怎么会这样!” 柳南舟急了。 原本带着苏东山是来修“水”字的。 结果“水”字的事还没一撇,因为贪杯喝了酒,导致大道有可能提前断绝。 这要他回去怎么跟苏沛交代? 老人轻哼:“怎么,老夫送他一壶好酒,还得再搭进去一锅好菜? 现在觉着酒菜还行,又想老夫给你提供桌椅碗筷?” 柳南舟轰然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心思在圣人面前毫无藏匿,赶忙躬身:“屈夫子恕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人冷哼一声,屈指一弹,以一团雾气将其罩住:“行了,不用管他,陪老夫喝一杯。” 柳南舟欲言又止,却不敢违逆。 眼下情况无论对苏东山是造化还是灾难,他都干预不了。 有屈夫子在,他不敢造次。 倒是圣人赐酒…… 柳南舟强打起精神,让自己宽心。 锅中蛟龙,杯中水族,自己一定不贪杯贪吃。 虽是剩下的,却也绝非常人能够企及! 柳南舟正要躬身道谢,却发现老人挥袖将泥壶、石锅收起。 “这,这……” 柳南舟傻眼了。 老人瞪眼:“你看我干什么? 老夫给你腾地方,还想老夫给你提供酒菜?” 柳南舟:!!! 他赶忙躬身道:“屈夫子稍等,学生这就去准备酒菜。” 说着,也不敢背对老人,提一口气,倒飞着上了大船。 真正神仙风采。 老人哼了一声。 “儒家的这些个小辈,真是一蟹不如一蟹。阎良啊阎良,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见你吗?” 遥想当年,什么儒道,什么魔道,只要能提升修为,规矩,颜面,统统放到一边。 跟老子抢吃的? 快滚一边子去吧! 这东西是无主之物? 扯淡,那是老子的! 不服? 老夫除了读书,也略懂些拳脚道法的…… 何为道? 盗也。 何为修道? 夺也! 不争不抢,不夺不盗,修的哪门子道? 可现在? 饭都喂到嘴边了,这群兔崽子居然还想着能不能吃得下,桌椅碗筷是不是搭配…… 不过细细想来,这不正是自己跟一帮老伙计上天一战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前人栽树,未必树下纳凉。 但后世子孙却就此安居乐业,不正是自己想看到的吗? 那一仗,值得! 只是神城消失从此就天下太平了? 未必! 打下了一个神族,还有别的想要夺食的呢! 天道昭昭,循环往复。 此灭,他生,生生不息。 大道亦如此。 不然何以道祖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 可要是这样大任交到这么一个年轻人,或者说这样的年轻一代身上? 行不行? 能不能? 老人瞥了一眼如坠云雾的苏东山,目光冷漠。 “小子,能否接下老夫的道,就看你能否接住这三杯酒。 接住了,再谈其他。 接不住,一样是废物。” 想自己以整条江水为炉,筛选数千年的水中灵裔,才炼得这一壶山河酿。 一杯下去,便是十品、十一品也要被醉倒,无法以修为散去“酒气”。 更遑论苏东山只是一个区区四品,还连喝了三杯! 这一“醉”得多久才能醒? 两三年? 一二年? 总不能几个月就炼化完毕吧?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贪杯多饮。 经此一遭,好让你知道酒场险恶,嘿嘿嘿……” 柳南舟很快去而复返。 一壶好酒,几样精致菜蔬。 老人眯眼:“你就拿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来糊弄我?” 柳南舟呆愣当场。 “你是不是傻?愣站着干什么? 还不去弄些卤猪头、口条、九转大肠,还有些卤好的心肝肺拼一盘? 对了,让厨子调一碗蘸水,多放辣子跟醋!” “啊?哦!是,是,我这就去弄!” 柳南舟只觉心神受到冲击。 修道中人多忌“五谷腥腐”,更不用说口腹之欲了。 没想到屈夫子居然喜欢这些下水…… 莫非是因为当了水神吃猪头肉吃惯了? 不防一道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小子,你要是再胡思乱想,老夫就把你扔到水里喂鱼!” “啊,是,是!” 柳南舟忙不迭回应,重回大船。 小船上,老人摇头皱眉:“朽木不可雕也!” 片刻后他又低声道,“这就是如今的儒家吗?” 第111章 主打以量取胜! “如何?” 天地光转,小船忽地静止不动。 不见大船,不见江水。 船头却又出现了一个人。 他身披一层皎洁月光,含笑看向老人:“你终于肯见我了。” 若是苏东山清醒,自然能认出来,眼前之人正是四圣之一的亚圣! “不如何。” 老人起身掏了掏裤裆,伸了伸腿脚,换了个姿势继续蹲。 “天下太平固然是好。 可分化太过严重,竟有了山上、山下之分。 世人要么贪恋红尘,要么醉心长生。 站得高些,便忘了自己原本是那活生生的人。 伏低做小的久了,与猪狗无异。” 他指着江面上的猪头等祭品,呵呵一笑,“瞧,吃惯了猪头,连我都要以为自己真的是神了。 如今的你们,又跟当年的神族有多少分别?” 亚圣微笑道:“有人负重前行,自然多吃多占。 有人只求温饱,自然就少吃少拿。” 老人呵呵一笑。 亚圣不以为意。 双方相识千万年,又曾并肩而战,如何不知道对方所思所想? 他看了一眼浑噩不清的苏东山,松了一口气:“为何愿意见他?” “五个本命字,跟长了两个鸟的人一样,老子想见见世面。” 老人嘿嘿一笑,挥了挥袖子,将浓郁酒气尽数推向亚圣。 亚圣无可奈何:“有意思吗?” 老人冷哼:“千万年来,只有跟这小子喝了一顿真正的酒,还跟老子临江撒尿。” 接着他头一仰,鼻孔朝天,不再说话,却分明在问——“你呢?” 亚圣苦笑摇头。 这小子还真是…… 月余前,在临海书院,这小子居然要干翻他。 而且他不仅敢想,还敢干——当时真的御剑砍了过来! 当时他就激动了。 他从苏东山身上看到了某件事的希望! 亚圣看着心情大好的老友,真诚道:“多谢!” 老人一脸不耐,摆手道:“别高兴太早,我只是想见见修出五个本命字长什么样,又觉着这小子有些意思,仅此而已。 五个字,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水’字,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你……确定要他来试试? 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 亚圣面露挣扎。 但很快他又正色坚定道:“就他了!” 老人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很好,为天下生灵计,无他无己。 我忽然觉着你又不是那么讨厌了。” 亚圣欣慰一笑。 好似这句话便是天底下最让他满意的夸赞了。 老人抬头看向某处,忽然来了句:“你怎么还不走,我不管饭!” 亚圣不以为意,爽朗大笑,拱手化墨离去。 恰逢柳南舟飘然落下,狐疑地瞥了一眼船头。 刚才这里的月光好像……比别处的更亮一些? 老人皱眉:“你站那里干什么,读书读傻了?还是练剑练坏了脑子?” 柳南舟低眉顺眼,赶忙献上酒菜…… …… 苏东山还在“撒酒疯”。 当然,他自己浑然不觉。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鱼,随着无数水族顺着一条长河流动。 长河不知何所起,不知何所终。 水流清冽香醇,让他忘乎所以。 沿途经过一处处河道、幽潭、深涧。 水流深浅、快慢,波浪大小皆不一样。 随行水族也各有特点:鱼虾活跃、鳗鱼灵动、蛉鳖舒缓。 一个个摇肢摆尾,好不快活。 不知游了多久,他看到前方有一庞然巨物。 赤须、青鳞、金尾、绿眼。 身上还有几个熟悉却想不起来的图画。 那是……字? 那巨物明显是一条水族,看上去明显是水族前辈。 水族们似朝圣一般,奋力朝那巨物游去。 “哇哇哇!” “呜呜呜!” 苏东山用尽全身力气游啊游,却发现距离那前辈仍旧很远。 照他速度,只怕难以游到跟前。 好在那前辈也终于发现了苏东山一众水族,张口一吸,化出一道涡流,助水族一臂之力。 苏东山瞬间被吸到这前辈跟前。 除了他,其余水族都被巨物吞入口中。 “等等我!” 苏东山奋力朝对方口中游去,只觉得那是个好所在。 不料一个泡泡在他脑门跟前炸开,将他崩开。 “轰!” 苏东山彻底清醒过来。 嗯? 我这是……在自己体内? 怎么这么多鱼? 短暂疑惑之后,他恍然其中原委,明白了老渔夫的异样。 也明白了周围这些水族正是那三杯“酒”所化。 更明白了老人的身份正是此行江水想要见的那人——屈夫子! 如今这情况,分明是体内经脉洞府在熟悉、炼化水属本命物! 虽说这有那位“水神”的刻意为之,但自己贪杯也占很大原因。 没有三花的话,这些好处估计要流失掉一部分。 毕竟自己体内经脉不是鱼缸,养不了鱼。 但有了三花就不一样了。 它已然将这些水族强行拘在自己周围养着,供他慢慢炼化。 果然,周围的水族一个个被泡泡包裹起来,被三花再次吐出,重新送往苏东山的经脉“长河”之中。 泡泡护着这些水族一路披荆斩棘,流经“水府”——肾府。 一部分水族在这里停留,更多的则随着经脉“河流”再次漂流还会再次流经这里。 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泡泡都留在肾府,将其炼化。 三花吐出的泡泡也不是能一直存在,他得抓紧时间。 不然等到泡泡碎裂,这些水族还是会“死”。 事实上,即便是没有三花留存,他成功炼化剩下的水族,体内水府气象也会格外磅礴。 可以预见,将来炼化其他四行的本命物会变得格外艰难。 但他并不担心。 因为在此之前亚圣就曾跟他许诺过,他开了什么样的头,后面亚圣就给他提供与之相应的本命物。 若是在三花的加持下,将这些水族都炼化,那气象…… 可即便有了心理准备,苏东山在粗略感受了经脉中的水族数量时,还是头皮发麻。 一眼“望”去,水族多如鱼卵。 恰如前世学生告知只要看完、做完题山、题海就能考上清北,但真的做起来却还是傻眼了。 这得弄到什么时候! 但事涉自己大道高度,他如何会嫌难? 一句话,干就完了! “老伙计,你会帮我的,对吧?” 哪知三花没空搭理他,只顾着跟它筛选下来的一群“虾兵蟹将”玩得不亦乐乎。 甚至为了融入其中,三花将自己的体型都变得只比众多水族大一圈——以显示自己的“平易近人”。 众多水族眼见前辈成了大王,更觉亲切,围着它不住转圈。 三花兴奋不已,吐着泡泡带着水族们参观自己的“疆域”。 得,还得靠自己! 苏东山深吸一口气,开始炼化。 要想炼化,要么是吸收,要么是将无主之物变为有主之物。 吸收简单,直接吸取其中精华即可。 如他炼化本命字之属的天材地宝就是此列。 而无主之物炼化为有主之物则分血炼、神炼、精炼跟气炼。 难度跟要炼化之物品秩有关。 本命物的炼化,一般是血、气双炼。 特殊情况下可以“单炼”。 只是死寂体内水族多如牛毛,没那个条件血炼,唯有气炼。 气炼只要在肾府内以浩然气打上自己独有的“烙印”即可——跟盖戳儿差不多。 但再简单也架不住多啊! 仅仅是肾府里停留的千万分之一的水族,他就炼得两眼一抹黑。 气炼看似简单,却同时消耗浩然气跟心神。 如同质检员,“啪啪啪”盖章看似很爽,实则也盖得两眼昏花,腰酸背痛。 且随着他不断炼化消耗浩然气,体内经脉跟洞府的浩然气流转速度也变慢了起来。 这样一来,其他泡泡内的水族滞留在别处的时间就变得长了些。 尤其是属火的心府,对这些水族可谓极不友好。 若非三花吐出的泡泡保护,只怕当场就要被心火烤死不少。 “不行,得加快恢复浩然气,或是加快炼化这些水族的速度……不然就浪费了!” 旁人炼化本命物求的是一个慢工出细活。 苏东山此时却得抓紧时间,求个以量胜出。 “既然屈夫子赠的造化,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现成的帮手,不用白不用。” 想到这里,苏东山缓缓睁开了眼。 就这么一个简单动作,却引来一声惊呼。 “咦,怎么这么快?” 第112章 何为“水”? “学生苏东山,拜见屈夫子。” 醒酒的苏东山对着老人躬身一拜。 经此一事,他已然明白老人身份。 若无意外,老人就是昔年登天一战陨落的屈夫子。 也是江水的香火正神。 屈离笑问:“再来三杯?” 苏东山连连摆手,神色尴尬。 可不敢了。 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又是一回事。 老人点头,能率性而为,能收心守礼,是个知进退的。 不像有些人,乍得富贵机缘,便自以为得天之宠,日益娇宠。 数千年来,这种人自己见了多少? 若非亚圣死皮赖脸地要他见一见,他肯定是不会现身的。 没想到这一见竟给了他惊喜。 少年待人宽厚却不滥慈,赤子之心让他眼睛一亮, 这才有了换酒吃鱼之举。 让他意外的是少年居然没要多久就清醒过来。 难不成是全部炼化了? 没那个可能。 屈夫子眼见少年态度恭谨,轻轻一叹,长幼尊卑一分,再想愉快地喝酒就难了。 儒家以规矩、礼仪治世固然是好,却过于约束人心,规矩太多。 世事难两全? 屈夫子摇了摇头,这种让人头痛的问题就让现在的儒家圣人操心好了,干自己何事? 他笑问:“不喝酒,那就是要走了?” “也不是。” 苏东山摇头,把炼化水族遇到的困难说了一遍。 柳南舟满心骇然。 他想到了屈夫子给的机缘深厚,却没想到会有在体内洞府再造水府的气象! 果然,能以一字力压圣人的存在,不能以常理度之。 屈夫子却摇头:“好酒好菜送到嘴里,哪里还管你是撑了还是涨了? 酒量不行,喝多就吐,也是自受。” 苏东山微笑道:“儒家先贤怕世人不通礼义,不知廉耻,故而言传身教,将饭喂到嘴边。” 柳南舟脸色大变,赶紧传音,告诫苏东山千万别抖机灵。 大不了离了这里立马去学宫,他不信亚圣会没有后手。 在这触怒了屈夫子,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果然,屈夫子听到苏东山这话,将酒杯放下,站起身来伸了伸腿脚。 “常言道心不足蛇吞象,这话果然不假。你小子喝了我的酒,还想让我帮你消化,岂不太贪心?” 苏东山摇头:“长者赐,不敢辞。若不好好利用,便算辜负长者一番美意。 虽说儒家以言传身教教化世人,为的是世人知道礼义廉耻。 可若圣人言语不明,世人曲解行错,又是谁的过错呢?” 柳南舟心神一紧,这小子是怎么了? 酒壮怂人胆? 你是觉得圣人道理不多,还是拳头不硬? 那可是能杀十二品一部正神的狠人啊! 不料屈夫子却似被他说动,竟点头道:“有些道理,你想我怎么帮你?” 苏东山也不客气。 屈夫子呵呵一笑,一拍山河壶,浓郁的浩然气如浓雾将苏东山团团包裹。 江上忽起大风,江面浪涛汹涌。 不远处的呼喊声、祈祷声不绝于耳。 江面不住有东西“噗通噗通”往下掉,显然是江上的人再次上祭品了。 老人立于船头,身形忽然与江上汹涌的风浪融为一体,化作一道青黑色的龙影,声音威严、缥缈:“我能喂,你能吃得下吗?” 柳南舟眼神一缩,完了! 早知道屈夫子是残魂之体,喜怒无常,没想到刚刚说话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苏东山也不由皱眉、 自山河壶中“倒出来”的不单单是浩然气,还充斥着浓郁的水气! 如天地间元气,谁都可以修炼,各家修士从中吸取到的“气”却不一样。 即便是浩然气,实际也有各自“特性”。 一些修特定本命字或特定法术的儒修,浩然气便不是至正至阳、中正不偏。 这也是为什么苏东山以文圣的观点提出“浩然气先至正,而后至阳至刚”。 苏东山因为修多个本命字的缘故,修浩然气追求只能是“纯正”。 用“东”字时,浩然气有浓郁的木属气息,生机勃勃。 用“酒”字时,浩然气有浓郁的水道气息。 用“君”字时,才是至正、至刚、至阳…… 屈夫子,修的是“水”字,成江水正神后更是跟水结下了不解之缘,浩然气天然具备“水”之气息。 苏东山如果强吞,就会如同血型不同,发生排斥。 想要顺利吸收,最直接的方法是他将水属性的浩然气“净化”成纯正的浩然气 可这么做跟他从天地元气中吸取浩然气的步骤相同,都需要一个去芜存菁的过程。 偏偏他想要省去的就是这个过程,以此为自己炼化经脉中的水族提供时间。 另外一法,就是他得将自己的浩然气也转化为水之属性。 如此自己从此专修水法。 可自己五个本命字就要废掉几个,断无可能, 而最快的方法就是…… 周围波涛汹涌的场景尽数消失。 唯有小船飘在一处平如镜面的水面之上。 船下有水,耳畔有风,头顶一轮圆月。 船上唯有两人。 苏东山。 屈夫子。 各占船头船尾。 柳南舟不知所踪, 孤舟圆月,夫子儒生。 风、水、月。 宛如定格,一动不动。 别无他物的“水”字小天地! 苏东山心神一凛。 这是要…… 他看向屈夫子。 屈夫子已经不再是一身渔夫装束,而是浑身笼罩在青黑色的水汽之中。 就连眼神也扁的冷漠。 他平静看向苏东山,问了一句——“何为水?” 苏东山心如明镜。 这是屈夫子要他就“水”作答,与他之前回答王业、叶继微的考校一样。 为了方便他回答,屈夫子甚至直接祭出至纯的“水”字小天地,只为让他更直观理解“水”之至理,让他最快修出“水”字。 唯有如此,他才能让他在不损害其他本命字的前提,加快炼化体内那些水族! 只是如邓鸣先前所言,苏东山已经修出的“酒”字本就是“水”的子字,再想逆流而上,追本溯源修出“水”字,难上加难! 但无论如何,他都得一试。 如他先前在亚圣面前说的一场客气话、套话。 “愿为世人、儒家,尽力一试。” 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此时的屈夫子明显是在“让道”,对后辈无私之至。 他说的场面话,放在屈夫子这里却是实打实的夙愿、夙志。 前人无私至此…… 苏东山沉吟片刻后,躬身一礼,“学生愿意一试!” 第113章 水即是道 “学生愿意一试!” 苏东山躬身行礼,随即开始思索“水”之道理。 屈夫子神色不变,抬头看月,似在等他答案。 苏东山正要开口,瞳孔陡然一缩。 他这才注意到船下平湖上不断浮现诸多“前辈”于江水之畔祭祀、祷告、施法的情形。 一幕幕场景都与“水”有关。 而这些人最后的下场都是被江水淹没,堕入江水之中。 其意不言而喻,不成功,便成江水中不知多少尸体中的一具! 苏东山差点破防,这他娘的是“有一点危险”? 果然,读书人撒谎更要人命! 水面开始有了涟漪。 一圈圈,一层层,似苏东山此时的心境。 又像是催促。 “何为水……” 《字说》上说:水,中有微阳,象众水并流。北方之行。亦有准之意也。 中有微阳很好理解。 “水”字寓意众多大小水流合并为一条居中之“河”。 因其有“微阳”,故能承载至阳的浩然气。 “北方之行”是说水是北方之属,所以有五行属水的圣兽玄武在北。 “准”则意为水无风无波时的“水平”。 这些他很熟悉。 当然,屈夫子也熟悉。 答这个,老生常谈,不可能从屈夫子手中修出“水”字。 唯有对水的理超越屈夫子,才能成功。 可屈夫子已经修出“水”字数千年,浸淫日久,更以“水”字独战三部正神,对“水”的理解到了何种地步,难以想象。 好在屈夫子有意让道,并为他化出一片充斥水之气息的小天地,水汽之浓郁,相信世间无出其右者。 沉吟许久,苏东山缓缓开口: “水,柔也,故‘水’字形婀娜如波。然水柔中有刚,中有一‘直’为阳,也是‘水’的主干。 ‘直’左右笔画象形,可为山、支流、湖泊、土地。 ‘水’出于山,居高俯下。 支流、湖泊汇涌入主脉,奔流而下,灌良田、冲沃野,一往无前……” 苏东山每说一句,船下的就会多出一道波纹,与先荡起的波纹撞在一起,撞起浪花无数。 同时在他周围还会幻化出对应的气象。 他似创世神,似造物主,创造一切与水有关的信息。 苏东山说得越多,心底越震撼。 这不等于是屈夫子将他所知道的“水”字之道尽数演化? 山川河流、湖泊沃野,如何形成,何种形状,都在遵守“水”的规则。 可以确定,即便自己修不出“水”字,单以这些随心演化出的气象,就够他消化的了。 之前他想着丰富本命飞剑镜花水月造出的幻境,用的法子是观想、想象、模拟,力求真实。 却逃不过“模仿”。 可此时此刻,他是以“水”为准绳,来理解天地间的一切。 这么一来,再造幻境时,肯定就多了真实的东西! 苏东山继续说“水”。 “水动有纹,可知天地间有风。风助水纹堆叠成浪,浪花堆卷……” 水面果然堆叠出浪花一朵朵,一下拍散不少水面原有的浪花。 “江河湖海、雷雨滂沱、温凉旱涝……皆是‘水’!” 苏东山说得越来越快,小天内变化也越来越快。 天顶明月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云蒸雾绕,电闪雷鸣,继而大雨滂沱。 身侧是百川汇流,浪涛如潮。 下方,不知何时依然出现了汪洋叠浪,大地坍塌,恰如洪水末世。 此时, 苏东山正在承受风雨洗礼。 只因他说出了“风雨雷电皆有‘水’属”。 眨眼间,他又被浪花、雨水、露水、浓雾、霜雪冰雹等天象依次洗礼。 极致的恶劣天气让他一会风吹雨打,一会冰雹加身。 反观同处一船的屈夫子却是不受一丝影响,身上始终笼罩着一层月光。 即便如此,苏东山却没发觉本命字鱼有摇头摆尾,吞吐天地异象的痕迹。 没有天地共鸣,自然也就无法修出本命字! “不应该啊。” 苏东山暗暗皱眉。 之前他说“君”、“音”、“酒”时,很容易就引出了天地共鸣。 这次说“水”直比前三个加一起都多,却还没修出来! 是因为自己没道出“水”字真意,还是因为有屈夫子? 难道是屈夫子对水的理解已经顶天了,能高过天庭主神了,所以后人无论如何也修不出来? 因为苏东山的沉默,小船周围的风浪已经重新掀起,看着就要将他连人带船吞没。 或许下一个浪头砸下,苏东山就跟先前看到的那些“前辈”们一样了。 屈夫子终于看向他,目光仍旧平静,仿佛是苏东山在他眼里与之前那些人一样,没什么不同。 甚至苏东山此刻都怀疑“屈夫子有意让道”这个想法是错的…… 等等! 苏东山猛然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屈夫子除了问出“何为水”之后便再未开口,只是旁观。 没有说明,没有解释,没有辩驳…… 明白这一点,他眸中陡然射出骇人的光,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水利万物而不争,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 水近乎道!” 说完,他直直看向屈夫子。 屈夫子猛然抬头,目中精光如雷霆蜿蜒。 小天地内幻化的异象像是瞬间失去了继续演化的力量,变得扭曲,旋转。 似炫目的流光,又似抽象派所作的星空。 绚烂多姿! 这些极致炫目的色彩又在一瞬间归于黑,归于一点。 此点如墨,又似水。 自天而下,里面多姿色彩又化出诸多色彩、万物…… 直到这些如雨砸在苏东山的身上,天地俱籁…… 苏东山被定格在了原地。 唯有目光、思维跟声音不受约束。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变得极为安静。 就连他体内的三花也停止了跟水族的玩闹,目光炯炯地抬头看天。 所有的存在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苏东山明白,方向对了! 现在只差临门一脚。 踹对了,他将再得一字! 踹错了,“水”字将与他失之交臂,自己也将成为江水下的一只枉死水鬼! 性命攸关,不由他不慎重。 苏东山细细回想,刚才所说,参考的是华夏道家老子学说,要说不一样,也就是把水说成了“近乎道”才引出如此变化。 “我明白了!” 他猛地抬头,声音郎朗,充满无穷自信,“水近乎道,是因其有形、有色。 褪去形与色,水就是水,不因形色变化而变。 恰如道,不以外变而内变,故水即是道! 如君子处世不争,雷霆不惊,风语不改……” “水即是道”一出,天地静籁的场景终于有了变化。 天地瞬间复归清明。 明月,高山、舟船。 船下有船。 恰如邓鸣教他作画的那样——以他物留白,挤出水。 果然, 清风徐来,山高月小。 屈夫子已经不在船上。 苏东山身上的沧溟生潮珠光泽悄无声息黯淡了大半光辉。 头顶,磅沛的水气从天而降,如天河倾泻。 水形蜿蜒,隐约可见其形成一个字…… 第114章 夫子遗志 “水。” “第六个本命字……” 苏东山喃喃。 水,从道之准,微阳之末。凡水之属皆从水。 此时, 他体内的三花恢复以往尺寸,翘首以盼望向天空。 因为担心暴露,三花没有大口吞咽天地异象,只是小口吸食。 它的眼睛死死盯着上方,似怕有人会跟他抢食吃! 三花身上,也不再是鱼鳞上生出“水”字,而是整条鱼腹部都变成了水青色。 三花轻轻摇头摆尾,腹部随之呈现流线型波动,依稀可见其纹路就是一个古老的“水”字! 与此同时, 苏东山体内的经络也变得宛如一条条实质“河流”,河流中流淌的浩然气也由虚转实,变成实质化的溪流。 之所以是溪流,是因为他此前炼化水族,已经消化了太多的浩然气。 但这种情况很快改变,数息之后溪流变小河,小河很快又变成大江! 大浪滔天,惊涛拍岸。 经脉中的水族是真正的鱼得水,燕归巢,欢快无比。 在他体内的经脉长河里恣意畅游,途经每一道经脉、洞府。 流经肾府时,他只是略动心神,就轻易将水族炼化。 落地生根后的水族繁忙无比,或在洞府内开凿居所,或丈量洞府尺寸,或是如人间工匠,在水府上敲敲打打…… 虽不确定这些水族想要干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一旦“完工”,气象势必天翻地覆。 此外,经脉内轻飘的浩然气加入了“水”的重量,原本飘忽、轻飘的真气流向、路线变得清晰无比。 浩然气运转,统筹铺设完成的精密陷落,哪里流量大,哪里流量小,哪里快,哪里慢…… 为他省去熟悉浩然气运转的功夫不是一星半点。 小天地内,明月静湖已然不再。 水面清波荡漾,小船随波逐流。 屈夫子不知何时重新出现,蹲在船头,双手掬水,声音悠扬:“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此句甚合我心!” 他愿意见苏东山,正是因为这句。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 今我不乐,岁月如驰。 如此才情跟心性,竟是出自一个少年! 果然,一见之下,少年让他惊喜。 仁善赤诚,不流于俗。 屈夫子两手撒开,水面哗啦啦一阵乱响。 大珠小珠落玉盘。 人心浮躁,却不是糜烂不堪。 虽有隐患,总有人未雨绸缪。 世道未必多坏,却让他明明恢复清醒,却不愿完全恢复清醒。 世道未必多好,却还有人愿意肩挑日月山河,风霜雨雪。 偶有青年才俊,如过江之鲫,如潜跃成龙。 还好,还好…… “既然见过,就此别过……” 屈夫子起身,一袖甩出,水光潋滟,满地碎金亮银。 苏东山也在这一方银白之中重见天日。 东方既白。 柳南舟端坐船头,闭目养息。 前不见渔火,后不见帆船,唯有江心一片白。 苏东山四下张望,怅然若失:“柳叔,屈夫子呢?” 柳南舟睁眼惊喜道:“你醒了!” 苏东山疑惑:“我们这是在哪儿,屈夫子呢?” 柳南舟更为疑惑。 一通解释之后苏东山才明白,数天之前,屈夫子起身的时候,就裹着苏东山一起消失了! 柳南舟正在小船上茫然无措时,屈夫子传音让他在船上等着。 “等你再出现时就不见了屈夫子,只有你一个,屈夫子说了,不必再见……” 苏东山此时方明白,原来屈夫子见他的时候已经做出打算让“字”于他了。 他心底有些发堵,很想恭恭敬敬再为屈夫子敬一杯酒。 可眼下…… 若不是三花身上多出来的“水”字,他甚至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屈夫子……” 苏东山正了衣衫,朝江面躬身一拜:“学生苏东山,谢过屈夫子。” 一位儒家圣人,愿意舍了自己的本命字,让与一位后辈! 却对后辈没有任何要求! 他想为屈夫子做些什么。 却发现自己竟什么都做不了——屈夫子都不愿再见了。 他在心底默默发誓: “学生回去之后,当走遍夫子夫子所过山水万里人间路。 当继承夫子立言立身万年志。 若有未竟之事,学生也当代夫子完成……” “可。” 一道声音在苏东山心底响起。 苏东山心底一颤,惊喜叫道:“屈夫子!” 莫非他愿意再见自己? 然而无人再回应他,只有一本薄薄册子蓦然出现。 苏东山满怀虔诚,如获至宝。 册子很薄,字却很大。 苏东山神色恭谨,只是一眼,心中敬意便油然而生。 不愧是儒家圣人! 第一条:善待世间万物生灵。 苏东山默然,默默念叨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屈夫子言简意赅,自己想太多,说太多都显得苍白、冗余…… 第二条:不轻断他人生死。 苏东山再次回应,自己只是想要修道证长生,并不是为了称王称霸。 若世有不平,他可以凭本心出手。 若天下太平,谁都想不起他也是无妨。 恰如亚圣书中所说,无他无己。 第三…… “啊这?” 苏东山反复反复看了看册子,擦了擦眼睛,“莫不是屈夫子拿错了?” 册子上赫然写着:娶个异族当老婆,多个天赋异禀的大胖小子。若一个不成,就多找几个…… “这,这……” 不是多生几个,而是多找几个…… “这怎么能是……” 苏东山捧着册子看了又看,挠了挠头。 这第三条好像有哪里不对,又没什么不对。 屈夫子现在是享受香火的水神,只有金身,没有躯体。 他应该很急吧…… “嗯?” 一个爆栗凭空狠狠敲在苏东山脑门上,差点没把他敲到江里去。 “屈夫子原来一直在偷……啊不,原来一直在啊!” 苏东山惊喜,赶忙以心声开口,“屈夫子,我有一个本命字为‘苏’字,能保残魂,能复生躯体…… 夫子若想重新娶……这个字或许可助夫子一臂之力!” 心底说这话时,他言语急切,生怕屈夫子又不理他。 好在屈夫子没有拒绝,“哦”了一声。 “没拒绝就是同意!” 苏东山暗暗振奋,抬手写一个“苏”字,略作沉吟,往江水投去。 片刻后,一个带着些许情绪波动的声音传来:“再写一个给我。” 苏东山眼睛大亮。 莫非自己真的能还屈夫子的人情? 第115章 水神不是夫子,小子不是学子 苏东山心怀恩情,再次再次写了“苏”字投入水中。 原本他只是想着试一试,没想到屈夫子竟然给了回应。 若真的能够让屈夫子恢复人身,也能让他心底获得安慰。 至于代屈夫子娶个异族媳妇…… 这事他还真没做好心理建设。 人跟妖不能……至少不应该。 就算是人形,可一旦知道了真相,心里也难免膈应。 “屈夫子也够可怜的,没想到那么强的一个人,居然是个老光棍……嗯,也不一定是光棍,可能单纯就是想尝鲜……哎呦!” 苏东山又挨了一个爆栗。 果然,祸从口出。 柳南舟眼见苏东山一番谜之操作,急忙以心声询问。 苏东山低声说了自己心事,说自己要好好谢谢屈夫子。 柳南舟无奈叹道:“毕竟是残魂之神,不可以常理度之,不可强求。” 苏东山点头正要应允,却猛然想到什么。 对啊,不可以常理揣度,自然不用常理对待了。 他心思一动,忙跪在船上,朝江面虔诚叩首敬拜。 柳南舟颇为疑惑:“东山,你跪下做什么,这里又不是水神庙?” 苏东山没有回应,只在嘴里说着:“水神老爷,小子苏东山求见,有个愿望想当面告之。” 柳南舟一愣,这是做什么? 水面哗哗作响。 江面不远处凭空出现一道金光,金光塑成一个人形。 一位头戴金冠,身披金袍的长髯神人凌波踏浪出现。 看其模样,与某位大鱼老翁俨然有七八分相似。 那不像的二三分,是因为其着装跟胡子。 来人眨眼间出现在船头,面带微笑,声音威严:“你这小子,为何求见本尊?” 柳南舟只觉头脑萎缩了。 还……还可以这样? 屈夫子说了不再见他们,可水神没说不见! 这小子什么脑子,居然能想出这么个法子? 苏东山内心振奋,果然可行! 郑伯克段于鄢,黄泉下相见,诚不我欺! 见到屈夫子……不,是水神屈离之后,苏东山压住内心激动,赶忙躬身: “回水神老爷,小子听柳叔说过儒家有为先贤屈夫子,曾为了世间生灵上天一战,以一己之力独战天庭三大正神…… 小子不才,像效仿这位屈夫子,却不知真伪。 只好急病乱投医,想问问此地神明。 水神老爷神通广大,想来知道一些。 若能告知小子一二,好教小子有样可学,小子感激不尽!” 柳南舟面皮抽搐。 居然当着正主的面拍马屁,不觉得假吗? 真当屈夫子好糊弄? 只是他眸中却露出精光,水神不是屈夫子,小子也不是儒生苏东山。 合情,合理,不违儒家君子规仪。 屈离捻须一笑:“原来你说的是那位敢与天战,敢杀神明的屈夫子! 看你一身儒家装束,应该也是儒家子弟了…… 小子,你眼光毒辣得很呐,居然要效仿他。 这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亦神往之…… 巧了,本尊当年刚好远远旁观过他,只觉其身姿伟岸,如日月之辉,难以直视。 本尊见你心诚,与你投缘,可以告知你一二……” 苏东山忙不迭躬身致谢:“有劳水神老爷!” 屈离一手捻须,一手推出一本厚厚册子,上面赫然写着《骚风》。 看名字就知道,是屈夫子的风格。 苏东山遂了愿,躬身拜谢:“谢水神老爷,小子一定会奉上滋味好的卤猪头,肥羊,上等美酒还愿!” 柳南舟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一个自吹自擂,另一个居然能心平气和地捧场。 哪有这样的儒家子弟? 这要是被旁人…… “啪!” 柳南舟莫名其妙挨了一个爆栗,却不知祸从何起。 屈离淡淡说了一句:“可以不信神明,但不能心怀不敬。” 苏东山猛然回头:“柳叔你怎么能这样,亏你还是儒家子弟!” 柳南舟:!!! 可水神屈离的威压如一座山死死抵着他,他赶忙躬身道:“水神老爷教训的是,柳南舟知道错了。” 恭敬行了一礼之后,纵剑上了岸。 屈离不满嘟囔:“这小子什么意思,难道是本尊不够和蔼亲善?” 苏东山摇头道:“水神老爷,有些人读书读傻了,脑子不好。” 屈离眼睛一亮,有理! 阎良那厮就是读书读傻了的,画地为牢…… 将要落地的柳南舟一个趔趄,差点没栽下去。 好好好,这么编排是吧? 打不过老的,还打不过小……哎呦! 柳南舟一个趔趄,栽了下去。 这次爆栗挨得结实! 苏东山十分关心:“柳叔,你没事吧?” “没事,好得很!” “不对吧,我看你勉强得很。” “真的没什么,放心!” “柳叔,你我叔侄,不必隐瞒。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说……” “我没有难言之隐!” 柳南舟咬牙切齿。 此时此刻,他只想面前有个大妖,哪怕是九品、十品,他也照砍不误! 屈离看了一眼岸上的柳南舟,又赞赏第冲苏东山点头:“你说得对,确实是个读书读坏脑子的。” 柳南舟几欲暴走,却不敢再有一丝不满。 小船内。 苏东山已经起身,恭敬说道:“水神老爷,小子还有个小小请求。” “说。” “小子方才默默在心底许了个宏愿,说要替屈夫子做那未完之事……” 屈离眼睛一翻:“哦,现在就后悔了?” “不不。” 苏东山赶忙摆手,“小子思前想后,觉得善待苍生这些都能身体力行,独独这娶异族妻子之事,实在难以代劳。” “为何?” “一来小子现在修为低,怕冒然与异族交手,堕了我人族名声。 二来是娶妻洞房这种事如美酒佳肴,其中美妙滋味,旁人如何得知? 小子思前想后,恍然觉得此事也唯有屈夫子身体力行,才不堕我人族之风。 小子一片苦心,还请……” 屈离频频点头:“倒是这么个理。” 苏东山面露惊喜,赶忙道:“既然如此,想来屈夫子知道小子的苦衷后,应该不会怪小子食言吧?” 屈离颔首点头:“应该不会……” 第116章 圣人拜见 江水万里,白如匹练。 青山隐隐,青墨似墨靛。 苏东山与柳南舟乘船顺流而东,一去不返。 柳南舟神采飞扬,苏东山枕臂平躺于舟中,似睡非睡。 江水流远梦,短棹拨残星。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屈离目送少年乘船离去。 直到最后一点消失于碧波之中,他这才收回目光。 金袍消失不见,重新恢复一袭儒家水色长衫。 他凌波飘于,如清风流水,与天地暗合。 波涛汹涌,涛声激荡,天地愈静。 屈离并指在指尖一掐,但见得点点水滴流出。 “凝!” 屈离神采奕奕,凝出一个“水”字,甩向天空。 雷声轰鸣,似有暴雨将至。 屈离一脚抬脚踏了一下江面,一道水龙卷托起他直升高空。 “我有一言,告之于天地六极,四海八荒。” 此话一出,他身上的水色儒衫快速褪色,像极了麻布衣服经岁月侵蚀,开始褪色、发黄。 “水”字如流星,划过天际,而后如烟花炸开。 天地之中,江河湖海齐齐出现涟漪、波浪。 无数水族、水妖、幻波海、大壑,乃至无尽黑暗的某处深渊,以及无尽碧空的某处碧池,皆是剧烈晃荡。 与“水”有关的,都像在此刻换了一遭。 屈离如释重负,目中恢复清明,指尖搓动,喃喃自语:“差了不少,不过总算有了些盼头。” 岸边忽然出现一人,神色恭敬且惊喜。 多少年了,屈夫子居然主动释放自己的气息,让人能够找到他! 来人相貌清古,一身山水青色儒袍。 “屈夫子。” 来人恭敬行礼。 屈离脸上微微有了笑意,“齐峰。” 烈山岙,字齐峰,圣人境十一品儒修。 也是儒家唯一一位书院开在妖域的院长,背靠十万大山,代表人族与妖域修好数百年。 山水相依,他能第一个出现在此地,是因为他的本命字“山”与“水”天然相连。 作为“山水之主”之一的“山主”,烈山岙对屈夫子的选择十分不解。 儒家那么多惊才绝艳之辈,修水法,钻研“水”之道,却连见屈夫子一面都做不到。 没想到获得屈夫子让道的,居然会是一个只有四品的儒修! 但他知道,屈夫子的选择自有其道理。 作为“山水相依”的传承之一,他自然要秉承前人之志——山水相守。 他看着因失去“水”字而道力衰减的屈离,神色也由激动变为感慨。 这位屈夫子,生前为世间生灵登天一战,死后还要为世间生灵枯守江水数千年! 烈山岙心底油然生出敬意,沉声道:“屈夫子放心,他既然是未来‘水’主,学生定会全力照拂。” 屈离微笑点头:“可。” 烈山岙不再多说,躬身行礼离去。 屈离顺水东望。 天边一抹红紫,清气浩荡三万里。 江面渐亮,天边愈清。 屈离神色淡然,云淡风轻。 “水”字在他体内的残留快速消解,他的道力还在消解,但他的心境却并未受到丝毫影响,甚至又有精进! 他想起江畔某处一株野桃树,有三千年之久,被雷劈了烧焦,却在第二年开春又发出新芽。 江水宽阔,风浪汹涌,水下不知有多少沉舟烂船,却丝毫不影响江上千帆竞进…… 自己未必不能残枝吐新蕊,老桩长新芽。 “要不,再将那小子唤回来?” 屈离摩挲下巴,这么做,那小子不会恃宠而骄吧? 又有一人显化,身材魁梧,短须粗硬,腰悬一柄宽阔大剑。 字圣,许正。 许正欠身:“见过屈夫子!” 屈离呵呵一笑:“让字圣见礼,我之过也。” 许正赶忙躬身行礼:“屈夫子折煞晚辈了。” 昔年屈离上天一战,许正还未出生。 甚至那个时候都未有四圣之说。 甚至就算是如今的四圣,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谁敢说一定能力压昔年屈离? 许正惊喜不已。 “水”字成功从屈离传出,江水之患,世间水属,以及儒家的地位都有了保障。 登天一战,屈离战死,亚圣等人想出了一个法子,以香火封神的方式唤回屈夫子的部分残魂,给儒家修出“水”字留下希望。 不想屈夫子残魂再结合香火封正,直接将部分“水”字道韵彻底封在了他的香火金身上。 如此一来,“水”字更难修出。 可以说,亚圣等人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暗中亚圣也曾说过屈夫子受数千年守江折磨,他难辞其咎。 事实上,但凡有人能接住屈离的“道”,就能顺利接过“水”字。 可惜,这些人的心性要么死板,要么跳脱,无法与屈离的道相合。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合于道。 万幸有个苏东山! 屈离皱眉看向许正身旁。 又是一个个感受到刚才波动的人。 礼圣周公羊、文圣荀文。 学宫大祭酒。 功德林孔二、白鹿书院朱希…… 还有一位个头不高,长相却极为俊美的少年。 少年看着年岁不大,出现时气象却极高。 整个江水中中开启灵智的水族似受到了某种召唤,纷纷浮上水面,想要朝拜。 只是江面上诸多儒家圣人,又让它们不敢露头。 白袍少年虽然后到,却在几人之前冲屈离躬身行礼:“屈夫子高义,南荣墨钦佩不已!” 儒家圣人神色复杂。 南荣墨,妖圣! 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临海书院十品儒圣许硕的弟子……之一。 同时他还是第一个人族之外的生灵修出本命字“妖”的儒修。 直到现在,世上极少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以妖修身份修出本命字的! 当然,也正因为他有一层儒修的身份,人族与妖族的关系得以改善。 儒家的白鹿书院也得以开在妖族的蜃妖城。 而刚走没多久的烈山岙,其实在妖域跟南荣墨见了不下三次! 所以二人虽然都来见屈离,却没有趁此机会说些什么。 南荣墨作为妖圣,有着悠久的寿命,自然知道不少内情。 如今又甘愿将“水”字让出,即便是他,都隐隐为其感到……不值。 而几位儒家圣人在面对屈离时,也不由一个个面上发烫。 强行唤回残魂,对凡人来说是缅怀,对知道内情的人来说却像是一场利用。 儒家众圣纷纷行礼:“屈夫子放心,此子身具‘水’字,我等定将照拂。” “‘水’字传人,我等必不会轻慢。” “谁敢对他不利,我等必将追责!” “……” 屈离看向字圣、礼圣跟文圣,三者并无异状。 很好,没有泄露。 想到这里,他摆了摆手,十分不耐。 照拂我的传人? 不需要。 只怕将来时你们需要他的照拂! 众人知道屈离脾气,没有强求,一个个施礼告退。 屈离忽然开口:“南荣墨,你留下。” 故意留在人后的南荣墨一声欢呼,如一团白云从空中砸落江面。 “咚!” 好巧不巧,一屁股砸在了一条偷偷摸摸不敢露面的肥鲶鱼头上。 许是他身子沉重,竟将肥鲶鱼砸得肚皮朝上,不住抽搐。 南荣墨一蹬水,一脚将肥鲶鱼踢得飞出水面,自己则飞身跟上,左右开弓,照着肥鲶鱼雪白肚皮使劲扇:“醒醒,醒醒!” 被唤醒的肥鲶鱼被自家老祖扇醒。刚睁开眼就发现自家老祖满脸期待地看着它。 接着,它就“噗通”一声栽落水中。 南荣墨施了千斤坠,再次当空砸下,好巧不巧骑在肥鲶鱼身上。 肥鲶鱼这次没有晕,只是不住发抖——这可是它妖族的祖宗! 南荣墨两手各自揪着一根鲶鱼须,使劲蹬,大声呼喊:“鲶将军,快随本帅冲杀,拿下这万里山河,驾,驾,驾!” 肥鲶鱼狂甩动尾巴,在江面直来横去,溅起水花无数。 屈离冷笑:“再胡闹,就滚开。” 南荣墨狠狠勒住肥鲶鱼:“听到没,再胡闹,屈夫子就要炖了你!” 肥鲶鱼一个哆嗦,就要沉水逃命。却被南荣墨死死勒住,一扯鲇鱼须,大声呼喊:“吁——” 肥鲶鱼两眼惊恐,看着自己溅起的水,溅了屈夫子一脸! 肥鲶鱼如遭雷击。 完了! 果不其然,南荣墨狠狠揪着他的胡须,破口大骂:“蠢材,连自己的顶头上司都敢撞,自己找个茄子炖了吧!” 第117章 妖圣算你师兄 肥鲶鱼抖如筛糠。 屈离即便没了“水”字,却仍是江水正神。 要它死,便是妖圣也救不了! 要它生,世间能杀它的就不多。 没想到屈离并未动怒,连看肥鲶鱼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抹了一把脸,看向南荣墨:“道友,何以修为大成,又修出本命字?” 南荣墨摇头叹息,怒骂肥鲶鱼“不争气”,一脚将其踢得离开江面,飞出去上百丈,又以手扶耳,听到一声巨大的“嘭”响,这才满意拍手。 “屈夫子言重了,道友不敢当,南荣此番前来,只是想知道,夫子为何会选他?”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屈夫子可别说意气相投之类的话,我年纪虽然小,却不是好骗的……” 屈离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二者对视,目光幽幽。 眼前这位妖圣当年以秘法化出一道阴神,大道亲水,也曾到江水一拜,希望屈离能够让道,修出“水”字。 但被拒绝了。 若他当时愿意“让道”,世间将多出第五个拥有两个本命字的人。 儒家也将多出第五位圣人。 但屈离有顾忌。 因为南荣墨妖修是妖,一旦被他修出“水”字,天地之间一应水属都将受到他调度。 届时他联合妖族,四海八荒的水族,尤其是海中蛟龙之属,想要有所图谋,世间少有人能挡他。 屈离不敢冒险。 南荣墨只能退而求其次,转修“妖”字。 即便如此,南荣墨也因“妖”字很快成为新的妖圣,虽是新晋十二品,却与字圣许正切磋一场不落下风。 他更是以妖族之身修出本命字成为其余各家修士争相效仿的对象。 因其与儒家的这场缘分,人、妖两族关系得以缓和。 儒家甚至与妖族约定,在妖族开一座书院,由儒家圣人亲自坐镇,教化万妖。 而这位圣人,就是刚离开不久的烈山岙…… 今日屈离让出“水”字,南荣墨想知道缘由,实属正常。 若说他有心结,也实属正常。 对于屈离的反问,南荣墨呵呵一笑,两只雪白袖子不住旋转缠绕,在两只胳膊上缠绕数圈,看上去粗壮一倍有余。 他似有样学样,不答反问,“敢问夫子,儒家有言‘有教无类’,作何解?” 屈离闻言一怔。 果然! 登天一战后,因为天庭余孽的缘故,儒家、道家在对待妖族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 道家主张“无为”,即我修我的长生道,妖修妖的野狐禅。 儒家却主张“有教无类”,以教化影响妖类,助其开化。 儒家理由也很质朴:人心本善,妖心自然。妖族可化形为人,以人为参照,也可成为妖魔,以人为养料。 南荣墨当年还年幼,实力低微,却受了儒家主张的恩惠,很快开窍,步入修道一途。 数千年之后,他以秘法分出阴神来到人间世界,拜入儒家许硕门下,潜心修儒,行事举止已然有大儒之风。 若无意外,后来的南荣墨会成为儒圣,甚至圣人。 但儒家内部对教化妖族是有异议的。 所以“有教无类”执行的就不是那么彻底。 虽然至圣先师主张“有教无类”,但儒家也有圣贤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屈离虽是残魂,却受儒家根深蒂固的思想影响,没有给南荣墨“让道”。 而南荣墨当年的做法也堪称君子风范:修出“妖”字之后,先是成为新的妖圣,后主动与学宫联系,又在蜃妖城开了儒家七十二院之一的白鹿书院。 人、妖相亲,并未受到这一事件影响。 南荣墨一系列的做法也让人族各家相信儒家的“有教无类”跟“与妖亲善”举措的正确。 与妖族关系的改善,也在某种程度上奠定了儒家人族魁首的地位。 然而今时今日,南荣墨于江水之旧事重提,显然是心有芥蒂。 南荣墨眼见屈离沉默,呵呵一笑“屈夫子,有一事还请知晓,当年我分出的是无垢阴神。” 说罢大笑化虹离去。 屈离面色变化,盯着江水怅然若失,竟然失策至此! 无垢阴神,相当于蒙童初学,能学到什么,全看教什么。 若当年让道,南荣墨那一尊阴神修出“水”字,彻底证实儒家的“有教无类”,妖族的威胁肯定早已解决。 南荣墨先是问出“何为有教无类”,又说出当年这桩秘辛,分明是在嘲讽屈离:你眼光也不怎样! 屈离暗暗攥拳:“小子,我的眼光是好是坏,可全在你身上了。” …… “东山,屈夫子是不是送了你一本自传《骚风》?” “你怎么知道?” 柳南舟呵呵一笑,递出一本册子,赫然是另外一本《骚风》。 “啊这?” 苏东山麻了,发现这本跟屈夫子送的那本除了装订更为考究一些,内容没什么不同。 柳南舟摇头晃脑,兀自念叨:“吾生平所好有三:美酒佳肴、与人斗法、异族美人。 吾少年时钟爱女子腰肢婀娜,而立之后只爱丰腴女子凹凸有致。 人生千年,恍惚而过,索然无味……又觉异族女子别具风韵……” 柳南舟背诵完毕,不由赞叹,“屈夫子真性情中人也!” 苏东山瞠目结舌。 本以为…… 没想到…… “细细说来,你跟屈夫子算是有缘。” 柳南舟笑道,“当年元雱也到过江水,也想修出‘水’字。” “我爹?” 苏东山诧异,“我爹也来过江水?” “元雱修的是‘沛’字,也是水属,肯定想往大了修。” 柳南舟忍俊不禁,“可惜元雱的道太小,屈夫子不愿让道,这才有了‘沛’字。” “太小?” “嗯。” 柳南舟深深看了苏东山一眼,感慨无限,“你既修出‘水’字,当知道一件事,凡水之属,皆从水。 数千年来,又多少儒家天骄想要修出‘水’字而不得。 如今妖族的那位新晋妖圣,天生大道近水,最初想修的也是‘水’。 因为未知原因,最后修了‘妖’。” “妖族大圣?” “嗯,细算下来,他算是你的师兄。” “师兄?” “他是许老的弟子……” 苏东山目光陡然一缩,妖圣? 第118章 白衣少年,青衣女子 妖圣南荣墨离了江水,藏身云中,如闲庭信步,故地重游。 天上大风,白袖飘摇,宛如画中人。 “这个时候,儒家的那几个老家伙肯定都在忙着稳固山水气运,要是现在去找那小子,难免麻烦。” 南荣墨于袖中掐指一算,眼睛一亮,咦,还有这么一桩? 下一刻,他直接化了一抹流光,直坠向某处山中。 许是冲得太猛,止不住去势,径直砸向几个持刀之人。 “让一让,让一让,我止……” “啊——” 一声凄厉惨呼响起,其中一个持刀之人被当场砸死。 白衣少年四仰八叉落在地上,身上溅了不少血,惨呼起来:“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我的腰啊,我的波棱盖儿啊!” 另一边,持刀之人也惊叫起来:“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完了,大当家的被人砸死了!” “给大当家的报仇!” “哗——” 七八个持刀之人直奔少年,举刀就砍。 白衣少年惊恐尖叫:“杀人啦,杀人啦!漂亮姐姐快救救我啊!” 说话间,他已然扑向真正被打劫之人——一个素面青衣女子。 女子轻蹙秀眉,略略让了一下,放这白衣少年过去,手腕一拧,亮出一把匕首。 劫匪们怒喝:“滚开,臭娘们!” 哪知原先被他们拦下,面对荤话都茫然无措的女子竟像是变了一个人,只是略略扭动身子,便依次在他们身上刺了一下。 “啊——” 劫匪们伤而不死,这才知道踢到铁板了,惊恐尖叫着离开。 当然,离开之前,他们不忘强行背着“大当家的”。 女子收了匕首,看也不看少年,转身离去。 “漂亮姐姐,你别走啊。” 白衣少年两脚生烟,急急冲到女子面前,打躬作揖,“你救了我的命,我还没谢你呢?” 女子只是瞥了一眼,淡淡道:“好不容易修成人形,向善修行才是正道,莫用错了地方。” 白衣少年大惊失色,抬起袖子打量自己:“姐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明明都藏得这么好了啊?可是哪里不自然?” 青衣女子不愿与这个来历不明的妖族少年纠缠不清,更遑论对方还是个油腔滑调的雄妖。 哪知少年不依不饶,伸手去拉女子胳膊,世间摇晃:“好姐姐,你就告诉我,是哪里露馅了嘛!” 女子心底骇然。 这少年伸手,她竟毫无所觉,更不用说躲了! 她用力一甩,竟又轻易挣脱,右手刚化出的匕首又倏地消失。 嗯? 女子疑惑,这少年没有恶意?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白衣少年满脸委屈:“姐姐,我刚入人族地界没多久,什么都不懂,求姐姐教我些行走江湖规矩。” 女子心底惊疑不定。 若说眼前少年扮猪吃虎,明显不像。 刚才自己骤然挣脱之下若是突下杀手,对方必死。 可若说他初涉人世,她心底却又生疑——荒山野岭,山匪拦路,哪有这么巧落下一只妖,还正好当着自己的面砸死一个人的? 女子不打算沾染麻烦,只是说了句:“你见过什么人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砸死人,自己还安然无恙的?” 白衣少年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原来如此!” 他赶忙又追上绕开他准备离去的女子,在一边像个跟屁虫:“姐姐这么聪明,一看就是走惯了江湖的,不如带着我如何?” 女子忽然停下,皱眉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我是妖的?” “啊?” 白衣少年愣了一下,“我,我就是生下来就能看到别的妖的根脚啊……” 女子悚然一惊,生而知之? 她猛然顿住,看向少年:“你是……你本体是什么?” 少年似全无防备,扭身化作一头龙头两角、头生青发的四蹄瑞兽,得意洋洋开口道:“怎么样,姐姐?” 女子惊呼一声:“白泽,你竟是慧妖白泽,难怪!” 白泽,生而知之,通万妖之情,知鬼神之事。 最为神奇的,是白泽天生具备一项神通,能令万妖敬畏——能一眼瞧出大妖根底,呼出妖修真名。 对妖来说,除了那些修为高深的大妖不惧真名泄露,其他的是都怕泄露的。 女子眼见少年是慧妖白泽,急急两手抱头,连连后退。 白泽只是歪着头,疑惑叫道:“姐姐,我正奇怪呢,为什么你眼睛里还有眼睛啊,那双眼睛怎么闭着,那不是你的眼睛吧……” 女子惊恐尖叫:“你走开,你走开!” “可是姐姐,我想跟着你啊。” 女子只顾抱着头狼狈逃窜。 雪白妖兽却在后面一个劲地追。 他追,她跑。 女子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听不到身后让她恐惧的呼喊了,这才回头张望,果然不见了白泽。 女子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眼角,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她深吸一口气,收拾心情,微微抬头,鼻息微动。 好一会,她似确定了方向,目光坚定,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南荣墨含笑出现,低声言语:“我送你一程,可别让我失望!” 说着,转身就要南归,不防转脸一头撞进一道青色雾气之中。 南荣墨瞬间心神绷紧,神色严肃。 他目光幽幽看向某处。那里,正有一条通体青色的大鱼缓缓摆动尾巴出现。 大鱼背上,有一面貌清雅道人,身上隐隐有光阴流转。 他看似由远及近走向南荣墨,又像是渐行渐远。 他似在过去,又似在当下,却更像是未来…… 南荣墨眉头紧锁,不知这位存在忽然找上自己是为了什么。 若是他问自己何为真实,何为幻想,自己该怎么回答? 若是…… 不等南荣墨想好各种可能,大鱼上的道人含笑开口:“你能看到我?” “啊这?” 南荣墨连连摆手:“不,不,我没看到,我没看到!” 说话间,转身就走。 “既然来了,不如梦中一叙。” 下一刻,南荣墨闭上眼睛。 原本不知远近的大鱼倏地出现在南荣墨身边,一口将其吞下。 清雅道人伸了个懒腰,面带微笑:“天地与我,孰为真,孰为假?” “醒醒吧,少年……” 第119章 青丘狐首 风云俱净。 水天共色。 苏东山于江水之畔撒酒祭祀。 既为屈夫子,又为水神屈离。 这一次,不管苏东山如何心声,都没看到那道身影。 诚如离去之前屈夫子所说那二字——再见。 此行的确修出了“水”字,亚圣交给他的任务圆满完成。 接下来就可重返临海书院了。 只是没想到上岸时有亚圣在他心底言语,要他不急着赶回,大意是临海书院有了些变化,礼圣正出面干预。 心感不妙的苏东山急切追问是不是自己爹娘出了什么问题,亚圣保证并无意外后,苏东山这才放下心来。 “你可返回云梦泽,借那里水气顺势修出‘水’之道法,也可以逆流而上,重走屈夫子昔年修水法之路。 总而言之,在江水之畔,你是安全的。 嗯,到时还有一人想要见你。” 苏东山没问亚圣具体缘由。 想来自己现在修出了“水”字,学宫舍不得他出事。 既然爹娘无恙,自己又何必着急回去? 至于要见自己的那个人……会是谁? “先回云岚书院。” 苏东山提议。 “不必。” 知晓他心意的柳南舟摇头道,“邓秃子没那么快出关。” “为什么?” “他那点资质,我还是了解的。” 柳南舟也没给出具体缘由,但苏东山却听出了酸溜溜的味道。 想想也是,昔年同窗,邓鸣马上就十品了,他柳南舟却刚八品没多久。 即便他是剑修,又有本命字,具备九品的杀力,跟同样有本命字,修为十品的邓鸣相比,还是要逊色不少。 苏东山猜测,有极大可能是这个原因。 “柳叔,不去云岚书院,我们去哪里?” “既然阎夫子说建议你重走屈夫子昔年之路,不如就沿江水逆流而上,前往古蜀、羌唐之地,若是机缘足够,或许能遇到蛟龙之属。 你修出‘水’字,若能见到,或捕或养,好处不少。” “那就先去巴蜀。” 二人做了决定,一路逆流而上,沿江水河岸逆流而上。 偶遇山川深峡,二人也不用修为,只是徒步登山涉水,与一般负笈游学的学子无异。 二人仍旧是白日赶路、纳气、炼气,晚上则开辟洞府、练剑。 有屈夫子帮他“液化”浩然气的经历,苏东山体内已经开辟近千洞府彻底稳固,经脉运转路线也熟稔起来。 现在再开辟洞府,已然比之前轻松太多。 开辟洞府的数量也从每次的两三个变成了四五个,熟悉新路线的速度也从之前的三五天变成了两三天。 至于练剑,因其本命飞剑“镜花水月”的特殊性,所以苏东山更多的是开发其“幻术”方面的特性。 而字圣许正传他的“典刑剑阵”隐隐与本命飞剑相冲,练剑的进度相对缓慢。 柳南舟隐约有些着急。 眼看着苏东山在本命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高。 再这么下去,他不用剑术照样能够名动世间,甚至终有一日如屈夫子那样,即便只用本命字神通也能登临绝巅,自己还怎么借苏东山扬名? “东山,你的本命字已经够多,只需精研神通即可。 要论杀力之高,还是得练剑啊。 练剑好啊,砍人干脆利落,不染因果…… 我觉得吧,你不如先暂缓练典刑剑阵,可以用里面的剑招作为参考,先以镜花水月为本……” “柳叔,你说得简单一点……” 苏东山隐约有些无奈。 练剑,他是真的外行。 不像修本命字,自己有挂。 当然,他也有理由怀疑柳南舟是因为修本命字一事上受到了打击,故意在练剑上找补回来的。 果然,柳南舟沉吟片刻后点头道:“那就从实处入手,先实后虚。” “实处?” “山下有古董店学徒,跟师傅学辨真伪,都是让其从小处在一堆真品之中,久而久之,见惯了真的,假的只需一眼、一手就能辨别。” 苏东山明白过来,这是要他先知道什么是真的,然后“造假”就知道怎么造了。 他又想起在在屈夫子造出的“水”字小天地内的感受——以“水”为准,能化出诸多天地气象,不也是一种“真”? “具体怎么做?” “不能一味翻山过水,走人烟处……” …… “所以柳叔,你所谓的走人烟处,就是喝酒?” …… 在二人身后数百里外的一处山洞中,青衣女子从中走出。 走出洞外,她轻捻指尖,说了一声“快了”,而后坚定纵身而去。 四品修为,尚无法御风而行,她只能凭借坚韧修为日夜去追。 好在那二人并未动用修为,速度不快,再有两三日便可追上。 “紫山,红姐,你们要好好的,等着我……” 女子目光坚定。 在她消耗真气赶路时,在她眼眸深处,那双原本闭着的眼睛无声无息睁开。 女子原地顿住,目中露出茫然。 四下打量之后,她颤抖着捂着自己的面颊,蹲在地上双肩抖动地哭泣起来。 “我的儿啊——” 与此同时,海外大海深处的某处小岛,一片粉色桃林之中。 一容貌俊美妖冶如女子的白袍男子慵懒得靠坐在桃根之上。 身旁,一壶桃花酿,幽幽醉人肠。 花瓣飘飘如雪,将其映衬得如同仙人。 他眯眼看漫天桃花飞舞。 忽然,他猛然起身,出现在桃花之上。 “白芷,你这贱人,终于出现了!” 他一步踏出,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已经是在一处山丘之上。 山丘不高,有怪石、灵草、锁链结成法阵,像是困着什么。 青年来到山丘跟前,挥手化出真实景象。 山丘上有一土台,土台上八个方位有八根黑色密纹的桃木桩,桃木桩上又有八条玄黑锁链。 锁链一端连接桃木桩,一端则拴着一颗头颅。 头颅是个女人,生得极美,脖子却是平滑无比,显然是被利刃齐根斩断。 只是可惜,这样的美人头颅双目处却是空洞,不见了眼睛,只有两行血迹。 头颅原本静静“悬浮”,察觉到了什么,“看”向来人,笑得欢畅:“呦,这不是我的如意郎君吗? 今日怎么想起我这个发妻了?” 青年神色痛苦,温柔说道:“白芷,你是我挚爱妻子,我也不想这么对你的。 只要交出勾陈七星术,我放你自由。” “哈哈哈!” 头颅放声狂笑,“晏流,你还当我是当年的懵懂无知少女? 老娘当年瞎了眼,才会被你蒙蔽。 若是选了元雱,岂会受你摧残!” “苏沛?” 青年冷笑,“一个懦弱无能的书生而已,怎如我这青丘之主? 白芷,只要你教我勾陈七星术,我立刻接回青儿,指她为青丘之主,如何?” 头颅娇笑:“你先一样砍了胡姒那贱人的头,我就好好考虑考虑。” 晏流冷笑:“既然如此,我就亲手断了你的所有念想,我要让你这双眼睛……彻底瞎掉!” 第120章 礼圣亲临临海书院 临海书院,雪瀑洞天。 许硕、苏沛一身气息紊乱。 程晔与他们言语几声之后就此离开,来到天粟楼。 天粟楼内,音律院叶继微、覆射院魏冉正站在一位身形瘦削,甚至有些矮小的短褐汉子身边。 看到汉子,程晔满目崇敬。 数日前,天粟楼刚被压下的魔物突然暴走,以集体自爆为代价,轰碎天粟楼的封印。 其中一头魔物强行开启天魔召唤大阵,引来数头十品天魔。 短暂交手之下许硕重伤,苏沛重伤濒死。 礼节院院长薛鸣玉、乐音院院长曾靖却被天魔杀死、覆射院院长魏由重伤。 如叶继微这等修出本命字,修为却低的人,也差点身死…… 其中书院的几样后天灵宝君前笏崩碎,焦尾古琴断了弦,铁柳箭崩坏…… 若非秦芜拖延,只怕苏沛、程晔等人都将被魔物第一时间击杀…… 即便如此,秦芜也被魔族一位大能出手制住,差点身死。 恰在此时,礼圣周公羊现身,强势轰杀天魔,并以一手“纵横经纬网”将整个临海书院笼罩。 那位魔族大能,也就此被困其中。 只是因其善于藏匿,竟连礼圣到现在都没发现他。 倒不是礼圣实力不强,实在是他擅长厮杀,却不擅长找人。 若换亚圣来,或许能容易一些。 只是亚圣忙着稳固水道气运,学宫变故又使得字圣跟文圣坐镇,分身无暇。 甚至为了避免意外,亚圣请来了道门庄祖,将妖族那位变数太大的妖圣拖入梦中…… 一场“水”字变更,暗中牵制住了儒家圣人。 便连礼圣现身临海书院,看似专程赶来,实则也是巧合! 好在几天修整,礼圣想出可以搜出天魔之法——以他经纬网联合魏冉的蛛网、叶继微的乐音辨心声在整个临海书院进行甄别。 作为院长,程晔深知此事若不解决,临海书院难以安宁。 一旦让天魔在六院讲义时混入,后果不堪设想。 “夫子!” 程晔欠身行礼。 短褐汉子摆手:“事急从权,不必拘泥俗礼,开始吧!” 叶继微、魏冉各自点头。 叶继微深吸一口气,十指凌空虚点,琴音袅袅,不绝如缕。 一张古琴凭空幻化,形式古拙,琴音悠扬。 礼圣点头道:“难怪你六品能在十品天魔一击之下不死,原来是芈姓正支后裔。” 程晔、魏冉恍然。 叶,出于“芈”姓。 江水上的那位水神,昔年儒家的屈夫子屈离,就是芈姓屈氏。 叶继微,正是芈姓繁衍千年的后裔一支,而且是正支。 否则不会有这张“绕梁”。 绕梁古琴,乃是后天灵宝中的灵器,经数千年浸染,已经无限逼近先天灵器了。 有这等灵器,叶继微才能在十品天魔手下保命。 程晔恍然反应过来,难怪叶继微进入书院时曾得许老暗中提点,说是“稍加照拂”,原来是有这等身份。 不过眼下不是多想之时,眼见叶继微操琴开始,魏冉拱手说了句“夫子见谅”,纵身掠向空中。 飞升的途中,魏冉化身一只雪白大蜘蛛,对足张起,齐齐一扯,便以他为中心,出现一张纵横交错的密麻蛛网。 蛛网极大,似将整个临海书院笼罩在内。 礼圣点头。 他自然知道魏冉是妖族,甚至知道它真名为“鼅鼄”,乃荒古大妖遗种。 自荒古时以来,鼅鼄就亲近人族。 再加上前有妖族南荣墨修儒,修出了本命字,后有许硕观念开放,魏冉选择留在临海书院也就顺理成章。 更兼他这一手蛛网罗布乃是在书院布置多年,此次搜剿更能建功。 反倒是身为九品的院长程晔,在此事上竟只能旁观。 礼圣伸手朝虚空中一点,两指、三指、四指纵横挥出。 一道横竖网纹状的法阵由小变大,快速罩在整个书院上空。 网眼如筛子,渐渐收缩。 书院一应人、物,都是水中鱼,从中穿过。 修为低的夫子、学子,以及灵兽,浑然不觉。 只有如叶继微这样修出本命字的,或如魏冉这样生具神通的才能察觉。 霎时间,整个临海书院的上空同时响起了悠悠古琴音,出现了上下、左右、横竖交错的网纹。 礼圣呵呵一笑,“找到了!” 下一刻,他如一道流星直奔书院后山。 后山一处山谷中,一个学子抬头看天,面露惊容。 他眼睁睁看着短褐汉子如流星一样直直砸在他面前。 “礼圣……” 学子目光奇异,深吸一口气。 倒霉啊,来的是最能打的那个…… …… 山间小道。 苏东山跟柳南舟正在赶路。 左右无人,二人正在探索苏东山镜花水月的真正神通。 并尝试将镜花水月与剑招融合在一起。 不然名为本命飞剑,实际上只算一个幻境发送器,这算怎么回事? 事实上,经过连日摸索,二人也弄出镜花水月的真正妙用——以剑为承载,触发幻象加小范围的光阴扭曲。 浩然气消耗越多,幻境中出现的一切越真实。 随着时间流逝,幻境中的物品大小、重量都能让身处其中的人分辨不出。 甚至若不论剑招,单以剑与他的本命字结合使用,威力已然不俗。 “镜花水月”结合“音”“酒”,幻境真实度更高。 幻境释放比单纯用剑触发更快,致幻效果更高。 结合“东”字光阴流速会变化。 按照柳南舟估计,现在的苏东山虽只是四品,杀力却已然不俗。 单对单的话,对上无门无派的野修,他能轻松虐杀四品、五品。 六品应该可以从容应对。 七品问题就大了。 即便是道门、墨家、妖族的这些同境修士,也无法危及他的安全。 “镜花水月,是剑,却展现更多神通方面的威力。 至于剑术,挑、刺、抹这些基础剑招你都会了。 但更高的剑术、剑意、剑道却隐隐与幻术难合…… 莫非即便身为剑修,你也不能恣意砍人?” 苏东山摸了摸鼻子。 这一路走来,他算弄明白一件事,柳南舟性子、剑道、本命字都无比契合,应了那一笔的“丨”字。 至于自己,有了剑似乎也更适合当“老六”…… “东山,翻过这座山,咱们去找个镇子,打点酒,洗个澡,好好歇歇脚,如何?” “你又想喝酒了吧?” “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装糊涂。” 柳南舟摇头叹息,“你要知道,美人美酒,是这世上最不可辜负……” “你昨天不是说大道不可辜负?” “闭嘴,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此时此刻,怎如彼时彼刻? 想着醉卧美人膝……” “我爹把我交给你,你就这么教我的?” “你小子闭嘴,不知美酒美……咦,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美人? 莫不是狐妖女鬼,要与书生共谱那凄美的情爱故事?” 柳南舟正了正衣冠,清了清嗓子,拦下苏东山:“小子,这里面水太深,你把握不住,让叔来……” 第121章 修道长生不自由,老子还修屁的道? “是你!” 柳南舟惊呼,“你你你,你一直跟着我们?” 他猜对了,是妖。 而且是他熟悉的妖。 正是荒山古观里他饶过的那只名为“青衿”的狐妖。 也猜错了,对方是奔着苏东山来的。 所以他说的即将开展的一段人、妖之恋的凄美情爱故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你要跟着我们?” 苏东山皱眉。 他没有揽麻烦的习惯,尤其是这狐妖明显身上背负着畸形血仇——她要杀她爹! 原因也很奇葩,竟是他爹宠妾灭妻,将自己媳妇、儿子都杀了,逼得女儿远走他乡…… 这么一家子,沾上了能有好? “你一个女……妖,跟着我们两个老爷们,不害怕?” 青衿摇头:“两位都是儒家的正人君子,我不怕。” “可是我们是负笈游学,风餐露宿……” “我不怕!” 苏东山沉默片刻,看着这个明显跟牛皮糖一样黏上他们的女子,有些无语:“姑娘,若你想要求道修法,不妨去道门。 或者让柳叔修书一封,推荐你进书院也是可以的。 跟着我们算怎么回事?” 青衿红着眼睛将紫貂、红狐的话说了一通。 “公子,我知道这样跟着你招你不喜,可我背负母亲、兄长血仇,若继续流浪,终生报仇无望。 唯有跟着公子,才有一线可能…… 红姐说得对,人也罢,妖也罢,一生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多。 跟着你们,或许就是我改变命运的机会……” 苏东山连连摆手:“可是你也该知道,我才四品,自己也在修行,没什么能够教你。 更何况我修的是儒道,你是妖修……” “我愿重头修起!” 苏东山无奈,求助地看向柳南舟。 柳南舟摇头道:“姑娘,不是我二人不愿带着你,实在是我们二人境界跟修为并不高。 至少不如你爹——青丘狐主的实力高。 若他追过来,我们俩莫说保你了,便是自保都是问题。 到时候你修道不成,反丢了性命不说,连累我二人也跟着你送命,这就是你想见到的了?” 青衿瞬间愣住,“这,这……” 她神色绝望,踉跄后退,摇头道,“不,不,我不想……呜呜,我没想连累你们!” 说罢,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希望,瘫坐在地,抱头痛哭。 苏东山想要说什么,却被柳南舟以眼神制止。 这世上不平事,可怜人那么多,若见到一个,遇到一件都要出手,那可有的忙了。 更何况青丘狐族的事没那么好掺和的。 人族与妖族修好有过盟约,双方互相不干涉族内之事。 青衿虽可怜,却终究是她自己亲爹所致。 既是妖族内部之事,更是人家家事。 再者,儒家跟妖族摩擦多年,近两百年才有转好的趋势。他更不能因为一时激奋坏了两族大计。 都道剑修出剑快意,却不知剑修出剑时的考量有多憋闷。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带着青衿。 二人沉默片刻,转身离去。 苏东山心情有些烦躁。 都说修道得大自由,可眼见一个被亲爹逼迫的走投无路的女子哭泣想帮却不能帮,有个屁的自由?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圣母? 我去他妈的! 老子修道修的就是随心所欲,修的就是不掣肘于人。 君子当仁不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青丘狐主? 干我鸟事!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若让一个见惯了世间至暗面的人彻底绝望,他将一辈子难过心底那道关! 想到这里,苏东山转身就往回走。 “东山,你……” 柳南舟目中露出奇光,而后放声大笑。 去他娘的,老子是剑修! …… 青衿看着去而复返,追上她的二人,身心俱颤。 “公子,你……” 柳南舟满脸痛惜。 “小丫头,若论年龄呢,你跟我是比较接近的。若论实力呢,显然是我的境界更高,更能保护你。 可是我见你满眼都是这个四品的小子,却不搭理我,是怎么回事?” 青衿欠身施了个万福:“夫子恕罪,若论年龄,我只相当于人族刚过豆蔻年华。 况且夫子境界高,剑气重,小女子不敢唐突。” 柳南舟摇头:“我想听真话。” 青衿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嘴:“公子生得比你好看。” 柳南舟:…… “小丫头片子,未经人事,到底肤浅!” 说罢,柳南舟自顾自骑着符马上前,留两个年轻人互相交流了。 苏东山沉吟片刻开口:“先说好,跟着我二人,我不能保证教你什么。” 青衿点头:“公子放心,我不是非要公子教我什么,只求能跟在身边就行。” “那你图什么?” “我也不知道,紫山跟红姐说跟着你我就有挣脱泥潭的希望……” 苏东山沉默。 非是自夸,那一貂一狐眼光着实毒辣。 事实上他敢回头带上青衿,是因为他有底牌——字圣许正给的那支玉简剑诀。 青丘狐主是十品,撑死不过十一品,在妖族的地位跟实力绝对比不上妖圣。 而妖圣却至多能跟字圣打个平手。 如此一来,关键时候他可以召唤字圣对付狐主。 至于之后…… 苏东山看向青衿:“你可以跟在我跟柳叔身边,但我们得先约法三章。” 青衿低眉顺眼:“公子请说。” “一,刚才我说了,我自己才四品,教不了你什么,充其量你我修行,互相砥砺。” “好。” “二,出门在外,尽量隐藏你妖族的身份,不要沾染不必要的麻烦。” “好。” “三,若是……狐主追上,我未必能保下你,甚至为了自保,会撇清关系,你可能接受。” “公子放心,青衿能跟在你身旁已经感激不尽了。 真要是遇到躲不开的凶险,不用管我,公子自行离去就是了。” 苏东山再次沉默。 他看着说着话时满脸平静的青衿,心底隐约有些触动。 大概是目睹了母亲跟兄长被亲生父亲亲手杀死,她已经不对任何人抱希望了吧? 千里奔波追上他跟柳南舟,一句承诺也没有,只为了跟着? 她是真的看出了什么,还是走投无路,急病乱投医?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至少自己没有让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彻底绝望。 仅此而已…… 第122章 他追上来了! 古道。 瘦马。 夕阳西下。 一支自旱路向西走镖的队伍急匆匆赶路。 队伍后边吊着三个人。 苏东山,柳南舟,青衿。 领头的是个精瘦汉子,先前在路上见到一行三人时两眼放光。 他自动忽略了细皮嫩肉的苏东山相貌普通,明显是随行丫鬟的青衿,直接去找柳南舟。 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柳南舟就痛快答应同行了。 等汉子离开,柳南舟就得眯眼在马背上哼哼:“这世上有眼光的人还是不少的。” 苏东山诧异问他:“镖头跟你说了什么?” “他见我怀揣长剑,两手抱胸,明显是保护你们两个弱鸡的。” 柳南舟努嘴,示意苏东山看向他腰里别的长剑,“隔着数十丈那汉子就看出我是一位用剑的大侠了!” 苏东山点头,“知道了。” 真剑修扮假大侠,难的不是怎么看上去不像假的,难的是怎么看上去像是真的…… 柳南舟便不再搭理苏东山,自己唠叨:“无灾无恙,十两银子。 若有山贼搅闹或者妖邪作祟,我若出手,便有额外报酬。 真让人纠结啊……” 青衿默不作声。 一个轻松制住五品妖修的大儒,另一个是四品儒生,说是负笈游学,居然有功夫挣这十两银子! 他们不修行吗? 修行不需要时间吗? 难不成负笈游学就是这样游戏人间的? 虽然疑惑,她还沉默。 她始终记得临来之前红姐他们交待的,跟在二人身边,即便什么也不学,做好自己,就有机会。 青衿虽有些不解,但确定红姐不会坑害她,始终记得这一条。 儒家似乎有句话,叫什么多看多听,少说不懂的,就会减少过错? 若不是现在马背上,旁边还有人,她肯定要拿出书来翻一翻。 不料柳南舟说完却转脸看向苏东山,眼睛眨了眨,干不干? 苏东山面有犹豫,瞥了一眼青衿。 青衿以为自己会意错了,疑惑看向苏东山,面带询问。 苏东山摸了摸鼻子。 柳南舟嘟囔一句:“挣钱嘛,不寒碜。” 青衿却皱眉道:“我不做这种养寇自重的行径。”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公子可是一位读书人。” 苏东山遗憾搓手。 柳南舟却眼睛一亮,以心声提醒苏东山一句。 苏东山恍然察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知道“养寇自重”,不屑为之,又心思澄澈,已然超过绝大多数的妖了。 青衿浑然不觉,只是心下有些悲哀。 入秋之后天色转凉,西去之地受地形影响更是潮湿阴冷。 更兼秋风秋雨,气候阴冷。 她虽是四品妖修,早就无惧这些,却也颇觉不适。 让她意外的是苏东山却似甘之如饴,跟其他人一样穿戴雨具,在泥泞中赶路。 “这就是儒生修行?” 青衿扶了扶蓑衣斗笠,看向阴雨连绵的天空,不知前途几何,心下难免生出惆怅,不由轻轻叹气。 不想商队一个年轻人骑马从前到后巡查队伍,见到青衿叹气,忍不住笑问道:“姑娘,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 青衿本不想搭理他,但看年轻人笑容和煦,便挤出一丝笑容回道:“连日阴雨,商队赶路都慢了下来,这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 年轻人却笑道:“姑娘,这雨挺好啊。下了雨,至少山贼、妖邪很少在雨天出来,我们也不用那么紧绷着心弦了。 老是这么绷着,我们会疯的。” 青衿若有所思,回头看向苏、柳二人。 却见二马并辔,低声说些“一剑点出似雨点”、“秋风秋雨愁煞人”之类的话。 俨然是学那江湖糙汉附庸风雅之举。 青衿只觉自己想多了。 莫非只是巧合,二人只是想着负笈游学,体验山下凡俗人生? 商队忽然停了下来…… 柳南舟兴奋搓手,哦豁,来活了! “雨天拦路打劫,这货拦路的山匪很是勤勉啊。” 柳南舟感叹,“若将这股劲头用在治学上,便是状元也考得吧。不比做山贼强?” 青衿四下打量了一番,疑惑道:“四下并无险山要地,哪来的山贼?” 苏东山笑着摇头:“是不是山贼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没准是柳叔挣钱的机会。” 青衿只觉无语。 这俩人都要掉钱眼里了。 商队前头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因为声音太杂,又隔着一段距离,听不太清楚。 “我去看看!” 柳南舟挺了挺胸脯,把剑摘下,攥在手心,“若能出手挣钱,等到了下一处集镇,我请你们吃顿好的!” 苏东山两眼放光:“快去快去!” 柳南舟还未走几步,便见到雨中一人飞掠升空,声音放大:“本座不为劫镖,更不为钱财,只为你们队伍中的一个女子。 不相干的,自己滚开……” 青衿身子一颤。 柳南舟拨马而回,跟苏东山对视一眼,面露凝重,这么快? 二人同时看向青衿,面带征询。 青衿面露决然:“是冲我来的,公子离去便是。 连日来蒙公子跟柳夫子照顾,多谢了。” 苏东山皱眉。 青衿跟着他们前后加一块不到十天,不过是吃些东西,各自修行,能有什么照顾? 论关系,还没有什么过命交情之类。 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也能看得出来,青衿的确如她所说,没什么苛求,只是希望能跟在二人身边。 几天下来,便是个陌生人,也总有些不舍的。 他提醒一句:“让柳叔去拖一拖,你能不能逃走?” 青衿摇头:“我逃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找到我,现在能追到这里,定是有了什么法子,逃不掉……”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凌空出现在三人头顶。 天上雨滴飘下,落在他身上时却像遇到了一层油膜,自行滑落。 他一身白袍,样貌俊美、出尘,用居高临下的淡然语气说道:“我的好女儿,你居然沦落到与这些浑身污臭的腌臜两脚羊待在一起,真是丢尽了我青丘的颜面!” 青衿仰头,咬牙切齿:“晏流,你这杀妻杀子的畜生,果然是要赶尽杀绝……” 话音未落,她脚尖一点,直接化作一道青光掠向晏流。 出手之快,让苏东山怵然一惊。 柳南舟却沉声喝道:“不可!” 然而已经迟了。 青光刚冒起,还未冲到晏流身边,便又以更快的速度重重坠下。 “噗!” 砸在泥水地上的青衿张口吐出一道鲜血。 晏流凌空虚踏,一指点出:“你跟你那贱人,都该死!” 一道浓郁青光如雨瀑落下,看着就要将青衿淹没…… 第123章 会说话的眼睛! “叮!” 一声脆响之后,绿瀑倾泻而下,将地面斩出一道深深沟壑。 符马被这一击直接斩作两截,化作一片碎纸。 泥水、泥浆飞溅。 押镖之人也被波及六七人受伤,但他们不敢声张,第一时间彼此搀扶着狼狈逃窜。 他们不知道拦路之人为什么不对他们出手,但没人在意这些,能逃命就行。 苏东山也受这一击波及。 符马被斩碎了头颅,身上也沾了不少泥水。 幸亏他躲得快,加上叫晏流的男人刚才只是想杀青衿,他才没有受伤。 柳南舟一把扯过青衿,沉声道:“虎毒尚不食子,你竟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要杀,果然畜生不如。” 白袍晏流声音讥讽:“区区八品儒修,也敢在本座面前出手! 人、妖之间不得互相干涉,是你们找死!” 说话间,晏流凌空抬脚,照着苏东山三人踏来。 只是一个照面,苏东山就感觉浑身被一道气机锁定,动弹不得。 “糟了!” 苏东山内心着急。 这便是十品妖修的实力吗,只是一个抬脚,就让他原地定住。 本以为凭着字圣给的玉简,他自然无惧。 哪知道此时的他压根动不了,更不用说催动玉简了! 果然老爹苏沛说的是对的,怀揣利器,杀心自起。 多少人自觉有利器傍身,想着能在生死危机拿出来反杀。 殊不知生出这样心思的人,往往离死就不远了。 高手过招,生死一线,哪有那么多的反败为胜! 大意了! “柳叔!” 苏东山断喝一声,只要柳南舟能破开这一击,他立马就捏碎玉简,唤出字圣。 从此再不浪了。 然而柳南舟也被这一脚的气机死死锁定。 别说挣扎了,便连支撑也做不到! 十品妖修,青丘狐主,实力不是一般的强! 独独青衿,区区四品,居然原地屹立不倒,反而倔强抬头,似是最后的倔强。 异变突生,在她身后凭空出现一双巨大的绿色眸子。 眸子开合之间,竟凭空抵住了晏流这一脚! “贱人,果然是你!” 晏流似不意外,身形如电,直奔青衿背后的眼珠。 绿眸如流星,竟一前一后如流星般撞向晏流。 妖气弥漫,绿芒撑开雨雾,将一大片天空照得绿莹莹的,十分妖冶。 苏东山趁机恢复自由行动,就要捏碎玉简。 柳南舟闪身来到苏东山身边,似知道他要做什么,摇头道:“等等!” “等等?” “还不至于。” “可是……” “你看!” 苏东山望去。 只见绿色眼珠化作流光与晏流纠缠在一起。 看其情况,竟跟晏流苏斗得有来有往,甚至几次差点破开晏流苏的防御,直攻中门。 “这……” 苏东山内心骇然,这他娘的到底是法宝还是眼睛,竟能跟一个十品斗得旗鼓相当? 若是法宝,为何是眼睛形状? 若说是眼睛,谁的眼睛能如此厉害? 圣人? 柳南舟目光深邃,低声喃喃:“以残肢施法,竟如一个完人。 她,她有独立完整的神识!” 似回应柳南舟的说法,那双眼睛连续两次施法逼迫晏流回手防御之后,竟发出声音:“晏流啊晏流,你的力气,你的法力,是都耗在了胡姒那贱人的肚皮上了吗?” 晏流愤怒叫嚣:“贱人,贱人!” 在苏东山瞠目结舌的目光中,晏流居然自己伸手去抓自己的眼睛! 只一下,他就将自己的左眼抓瞎了! “什么情况!” 苏东山内心骇然,连连后退。 眼睛会施法就算了,居然还能说话? 说话就算了,居然还如此诡异! 眼见晏流苏自残,那双眼睛就要趁势直击晏流性命,苏东山放弃催动玉简的想法。 看情况不需要了。 然而, 就在他以为晏流不堪一击时,那双眼睛也乘胜追击,直撞向晏流胸口。 晏流不管眼睛流血,面目狰狞,两手各自掐诀,死死抵住两只眼睛。 “苟延残喘!” 晏流狞笑,两手中青芒如刺,狠狠扎在了眼球上。 眼球剧烈抽搐,剧烈的疼痛让其奋力挣扎,逃离晏流手掌。 与此同时,青衿闷哼一声,那双眼睛上的光芒也快速黯淡,急急坠向青衿。 只见青衿身上光芒一闪,那眼睛便消失不见, “这……” 苏东山吃了一惊,“青衿?” 眼睛流血的晏流狂啸一声,“贱人,你该死!” 凌空化出一只大手,一把抓住青衿,就要将其捏死。 不料青衿猛然抬头,双眸绿光涌动,冷笑一声:“再送你份礼物!” 说着张口吐出一道一道血箭,血箭毫无征兆地原地消失,再出现时赫然是在晏流胸口。 “破!” “嗷——” 晏流浑身抖如筛糠,分明是遭了重创。 一声明显不是青衿的声音轻叱:“还愣着干什么,出剑啊!” “这……好!” 柳南舟犹豫不到一瞬,祭出本命飞剑,又以“丨”字加持,直直劈向晏流。 剑气如虹,自上而下,照着晏流头顶就劈。 哪知晏流虽受重创,却终是十品,头顶灿然生光,死死抵住柳南舟的飞剑! 柳南舟急攻不下,就要唤回本命飞剑,再行攻击。 怎料晏流身上灿起的光芒竟似泥沼,死死粘住了柳白的剑! 甚至就连他的“丨”字也如泥牛入海,就此消融于青光之中。 晏流狞笑:“你找死!十品飞仙也是你区区八品可以偷袭的!” 也不见他如何动手,柳南舟便如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了出去。 苏东山心下,伸手去摸方寸物。 异变再生! 青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娇笑一声:“看着我!” 只一瞬,苏东山两眼僵直。 “他一个修出本命字的剑修费心护你,想来你比修出本命字还特殊了,天分太高,修为太低,实在浪费。 不如,成全了我罢——” 青衿身上的那双绿色眼睛再次浮现。 虽不如刚才的明亮,却迷迷蒙蒙充满魅惑。 话音未落,它自主落在苏东山头顶,看着就要没入苏东山体内。 不想青衿惊呼一声,伸手去阻止眼睛:“娘,不要!” 第124章 我的好大儿! “不要,为什么不要?” 碧绿眼睛一闪而逝,直接没入苏东山眼中。 下一刻,苏东山身子一僵,两眼泛起绿光,已然是一副冰冷与嘲弄,开口的声音也变成了女声。 “怎么,我的好女儿,这么多年在外颠沛流离,你还没学会怎么更好的活着吗?” 青衿带着哭腔:“可是公子他,他是个好人!” “好人?” “苏东山”自顾自活动手脚,似是在适应新的身体,摇头嗤笑,“好人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青衿急得跺脚:“娘,娘,你不能这么对他,他跟别人不一样!” “苏东山”冷笑道:“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不都是男人? 自以为英雄无敌,不照样被女人哄得团团转? 呵,男人,多么愚蠢的牲口!” “我的好女儿,记住了,男人只配成为你的垫脚石,绝不值得你把心交给他!” “这么好的身体,这么好的天分,如今为我所用,哈哈哈,晏流,你去死吧!” 说话间,她眸中绿芒更盛,“苏东山”整个人身上都泛着绿光。 看上去竟是要以己身实力让苏东山体内经脉强行改道,吸纳妖气。 此时, 在苏东山体内的三花抬头看天,白了一眼,默默吐了个泡泡,将自己包裹起来,又变得透明。 不过片刻后似又觉得忘记做什么事了,径直从泡泡中伸出尾巴,用力一抽。 只是一下,苏东山体内的经脉、洞府齐齐如掀起了大浪,齐齐运转起来。 经脉出现激流,洞府出现旋涡。 极速流动的浩然气通过督脉大龙时,如江水叠浪,猛地一推,不仅将刚吸入体内的妖气尽数推出,更将苏东山推得猛地挺直脊背。 “呼——” 苏东山张口吐出一道宛如实质的绿气,同时目光变冷,双拳用力一握,如用力拉屎。 他刚挺直的后背又猛地隆起,脊背处如有龙蛇翻涌。 苏东山绿色眼眸瞬间充血、变红。 额头、面颊上青筋、血管暴突,远超寻常。 “啊——” 下一刻,那双碧绿的眼睛就如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急急从苏东山双眸之中遁出。 一柄两头尖尖的猩红兵刃如飞梭,对着绿色眼睛穷追不舍。 绿色极速飞奔,如流星在空中掠来飞去。 “借渡,竟然是借渡!小子,罗伽是你什么人!” 恢复清醒的苏东山压根不搭理她,借着体内沸腾如潮的浩然气催动借渡飞剑,对眼睛穷追不舍。 这眼睛跟青衿的关系他自然听到了。 青衿刚才为他求情他自然也听到了。 那又如何? 他就是要斩杀这眼睛。 就在刚刚,农夫与蛇的故事差点在他身上上演! 眼看着就要追上,碧绿眼睛倏地急转,掠入青衿体内。 苏东山眸子眯起,冷笑不迭,利用自己的同情心? 去死! 借渡如梭,直直射向青衿。 “公子!” 青衿身子一颤,急急抬手,化出一柄翠绿匕首挡在身前。 “叮!” 青衿身子一晃,嘴角溢出血来。 借渡也就此被挡下。 苏东山发狠,催动借渡继续,却仍被匕首挡住。 只是青筋因此遭难,嘴角、眼角都溢出鲜血。 苏东山皱眉,心神一动,悄然化出镜花水月偷袭。 不想青衿虽然受创,却似脑后涨眼,伸手并指,夹住了镜花水月。 另外一手则在侧面轻轻一划,只听“哗哗哗”一阵乱响,面前景象竟如琉璃崩碎——原本空无一物的位置,苏东山一脸骇然地举着惊魂钟正要砸下。 青衿口内传来白芷冰冷声音:“幻象?班门弄斧!” 苏东山骇然,急急后退。 却不料青衿竟如借渡一样原地“闪烁”一下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他面前! “你……” 苏东山抬起惊魂钟就砸。 “咯咯咯!” 白芷声音嘲讽,原地“闪烁”消失,骤然出现在他脑后,抬手照着苏东山后脑勺就砸。 苏东山却早有安排,反手“音”字推了出去。 “咚咚咚——” 一阵急促至极的鼓响骤然响起。 鼓捶元神! 正是先前与叶继微互相逆推本命字神通时掌握的神通之一! 青衿猝不及防,晃了晃。 苏东山骤然转身,身上气象陡然一变,左手玉印,右手一柄青龙牙长剑,直刺向青衿胸口。 正是炼化了诸多宝物的“君”字外显气象。 青龙牙取代右手权杖,改虚为实。 刚祭出时就有青龙虚影幻化,龙口张开,露出森森獠牙,照着青衿就咬。 眼看龙牙一口就能将青衿咬个对穿。 千钧一发之际,青衿居然再次原地闪烁消失,再次出现在苏东山身后! 苏东山接连祭出借渡、镜花水月、“音”字、“君”字等一串杀招,压根没想到这一击会扑空! 更没想到青衿竟有如此诡异神通——完全没有身形变化的轨迹! “糟了!” 苏东山心神绷紧,就要反手再次一击。 不防青衿的匕首已经抵在他的脖颈,刃尖也刺进苏东山皮肤一点。 “嘶——” 苏东山身子一僵。 借渡剑倏地显出身形,距离青衿不足三寸。 青衿却只是把头偏了偏,借渡便瞬间没入地面! “咯咯咯!” 白芷笑声狂肆,“狗崽子,你哪来这么多阴人的手段,连老娘都差点着了道!” 说着她抬脚踹在苏东山屁股上,将其踹了个狗吃屎。 而她则身形再次闪烁,躲过腾出空来偷袭他的晏流。 “草!” 苏东山鼻子先着地,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柳南舟御剑而回,只是一身气息萎靡。 他闪身出现在苏东山身边,重重点头。 苏东山会意,抬手就要取出玉简。 不防白芷一击迫退晏流之后,竟没有再次出手,反而是放声笑道:“苏东山,我的好大儿,刚才是误会! 我是你姨姨! 咯咯咯,你应该是苏沛那负心汉跟罗……不对,是秦芜的儿子吧?” “嗯?” 苏东山愣在原地。 柳南舟也愣了。 就连准备再次出手的晏流也愣住了。 下一刻,他身上升起一股如狂风暴雨般的汹涌杀意,尽数压向苏东山。 而他自己身后也瞬间化出一具高数百丈的人形法身,抬脚踏来。 这一击的压力,比刚才那凌空一脚不知强了多少倍。 “原来是苏沛的孽种,给我死!” 第125章 我美还是你娘美? “该死!” 苏东山咒骂。 他不清楚为何白芷喊出他是苏沛儿子之后,晏流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可以确定的是,眼下晏流对他的杀意远超刚才对青衿的! 可老爹只是八品大儒,晏流却是十品,又是狐主,寿命悠长。 怎么看,老爹都不像够格跟晏流结仇的。 除非……夺妻之仇? 听白芷口气,她是认识老爹老娘,甚至知道老娘在魔族的名字——罗伽。 可见双方关系匪浅…… 但此时不是他弄清楚几人到底有何过往的时候,眼下是生死危机之时! 可晏流是十品飞仙境的大妖,杀机、威压死死锁定他,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晏流大脚踏来。 “蠢材,蠢材!” 白芷大骂,借青衿身体原地消失。 苏东山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一把拉着横移了出去。 “轰!” 地上原本的位置出现了方圆百丈的巨大脚印,脚印里积水成湖! 只此一脚,便让原本是平坦小路上出现了阻路的湖泊! 十品大妖,恐怖如斯! 白芷一巴掌拍在苏东山脑门上:“借渡借我用用!” 苏东山本能想要拒绝。 却见到白芷再次带他躲过晏流一击,“我只是部分魂体,再拖你我都得死!” 短暂犹豫,他心念一动,唤来借渡。 借渡如梭,无柄无鞘,无从握起。 但见得白芷径直伸手握住,借渡上红光变淡,似受到压制。 苏东山这才看清借渡外观。 果然如他所想,是两头尖尖的锋刃,如梭如针。 上面有奇怪图案,似天然形成,又似后天雕刻,神秘莫测。 白芷将苏东山一把推开,放声笑道:“小子,看好了,借渡是这么用的!” 话音未落,借渡上红色尽消,取而代之的是妖冶的绿色。 借渡形态也发生变化,成了一柄长长的梭枪! 梭枪刚一形成,白芷就娇笑一声,如掷标枪,将借渡掷了出去。 而白芷也在掷出借渡的同时原地“闪烁”消失…… “光阴如梭!” 苏东山此刻心神震动,真切体会到了为何说光阴流逝之快,要用“飞梭”来比拟。 飞梭只在原地与晏流胸前有点点绿迹。 从消失到出现在晏流跟前几乎是同时完成! 晏流怒吼一声,却没有去管借渡,似看出借渡只是虚晃一枪。 真正的杀机在……他脑后! 晏流分明是要凭借强横体魄生扛借渡这一击,借机重创白芷。 果然,白芷迎着棍子显出身形。 不出意外,她将被打成肉泥。 棍子也不出意外地砸在了满脸讥讽的白芷身上。 “白芷”溃散。 “是幻象!” 苏东山心底一凛。 他跟借渡有感应,能清楚感受到借渡的位置。 现在的借渡看上去是在晏流胸口,实则隐藏在某处。 是想用借渡加幻术迷惑? 可她如何做到连续消失再出现的? 晏流却似早有预料,另外一手握拳重重砸在借渡末端——那里,又出现了一个白芷! 这一击似以逸待劳,轻松轰在白芷胸口。 此时, 在晏流苏背后,白芷凭空出现,手中正握着他那把弯弯匕首,一击刺在晏流苏后心! “嗷——” 晏流苏如遭雷击,身上像是江河决堤,皮筏漏气,漫天妖气汹涌外泄! 他的法相也急剧收缩,从数百丈顷刻间化作十几丈,继而溃散、消失。 随之消失的,还有晏流苏背后、胸前以及背后白芷的残影。 但他侧肋却又出现了一个白芷! 晏流浑身青光爆闪,极致的青光出现了白色。 白色的光如烈阳,强行撑开白芷。 不等白芷再次攻击,晏流苏原地化作一抹流光远去。 白芷原地显出身形,手中正握着借渡,朝那抹流光再次掷出。 一声惊天怒吼的“贱人”响起后,晏流身形再次消失不见。 “白芷”——确切地说是青衿,随即如断线风筝,自高空坠落。 苏东山只是迟疑片刻,便闪身接住了他。 “公子……” 青衿满脸是血,见到苏东山无恙后长舒了一口气,就此昏迷。 就连白芷,也随之“消失无踪”。 “这……” 苏东山怀抱青衿,看向柳南舟:“柳叔……” 柳南舟强提一口气,裹着苏东山跟青衿离去。 …… 五日后。 星夜秋风冷。 寒鸦栖复惊。 群山的某处山洞中。 柳南舟用木棍拨弄火堆,火堆上烤着山鸡、野兔。 旁边还有一个小火堆,上面煨着黄酒,酒里枸杞、姜片不住浮沉。 青衿老老实实坐在拐角,双手抱膝,神色萎靡。 看她情况,分明是刚醒没多久。 苏东山蹲在一块石头上,皱眉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你娘的存在?” 青衿老实点头:“公子,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我真的不知道我娘的眼睛在我身上。 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的…… 公子放心,我马上离开,绝不连累你!” 说着她起身就往外走,只是刚站起身她就“噗通”一跤跌倒。 “嘶——” 青衿挣扎想要起身。 苏东山微微皱眉,想着要不要去扶。 不料青衿身上一声啧啧叹息响起:“啧啧,跟你那死鬼老爹还真不像呢。” 苏东山心神一紧,豁然起身。 青衿急忙呼喊:“娘,你别乱来!” “咯咯咯!” 碧绿眼睛自动从青衿身上脱离,悬浮于空,幽幽看着苏东山,“放心,既然他是苏沛跟罗伽的种,也算老娘半个好大儿。 老娘再狠,还不至于跟晏流那畜生一样。” 下一刻,苏东山眼睛一花,便看到一个身着绿色宫式长袍,雪白肌肤,坚挺鼻子,一双勾魂摄魄狐狸媚眼。 即便身穿长袍,依然可看出其傲人身姿。 她就静静站在那里,却让整个山洞都明亮了几分。 而作为光源的火堆,却又暗淡了下来。 虽只是幻化出来的模样,却已然有倾国倾城之姿。 一直拨弄火堆的柳南舟悄然眯眼,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握着火棍的手悄然松了松,左手白驹,右手丨字剑倏地出现。 苏东山却松了一口气。 若白芷对他们有不轨之心,大可以趁着刚才偷袭便是。 何必又显出身形? 只是她显出身形是几个意思,以此表达诚意,让自己放松戒备? 不料白芷蹙眉,声音带着自信与不满:“小子,干嘛用那种色眯眯的眼睛看着我? 虽然我风姿绰约,倾国倾城,但我可是你姨姨!” 苏东山:…… 他撇过脸去,看向别处,心底却生出一股熟悉之感。 不料白芷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声音愈发不满:“你低头做什么,怎么又不看我了? 是不是心里有鬼?” “小子,你说,是我更美,还是你娘更美?” 苏东山的拳头硬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他毫不犹豫,坚定且果断回了两个字。 “我娘!” 第126章 借渡神通,是我教的! “你认识我爹,我娘?” “当然认识!他们难道没有告诉过你?” “没有。” “你娘……” 白芷呵呵一笑,“定然是苏沛那色胚有贼心没贼胆,不敢提。 罗伽那妮子又是个醋坛子,生怕我将她的男人抢了去……” 苏东山:…… 这种疯批一样的蜜汁自信,怎么可能跟老娘…… 似乎,老娘秦芜的性子也有些那啥——正常人谁会用符人偷看自己儿子? 莫非老娘是受这女人影响? 苏东山正在遐思。 白芷却似想到什么,神情振奋,冲青衿招手:“来来,青衿,拿一样东西来!” 青衿没有动身,只问了一句:“要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都行,就是你随身带着的,发钗、簪子……我的傻女儿,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竟连一件像样的女人用的东西都没有。 那就割一缕头发吧……” “头发?” “是啊,这是我跟他爹娘当年约定好的。同性结为兄弟或者是姐妹,异性就结为夫妻……” 青衿:??? 苏东山:??? 他很怀疑这疯女人的精神状态,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实锤了,绝对是她影响了老娘! 白芷又看向苏东山:“贤婿,你还愣着干什么,拿出你的定情信物啊。 老娘不要金,不要银,只要你对我女儿好的一片真心…… 当然,你要是非得表示表示也行,拿个借渡剑什么的作为聘礼也是可以的……” 苏东山嘴角扯了扯,一副“你看我像傻子吗”的无语。 柳南舟早已收起双手剑,一边翻弄火堆,一边乐呵地看热闹。 时不时地还用挑剔的眼光评判。 这腿显得过于直了,肯定是幻化的时候故意增减了分寸。 还有前后的耸立尺寸,一眼假…… 白芷早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柳南舟:“好看吗?” “好……” 柳南舟如临大敌,骤然暴退。 白芷的一眼就如同镭射激光眼,差点没当场将他送走! 苏东山心神一紧,这疯女人,好强! 白芷转脸又笑眯眯看向苏东山:“贤婿,赶紧的啊。” 苏东山挤出笑容:“前辈说笑了,此事太过突然,而我真没听父母说过……” 白芷抬手打断他,“怎么,你是觉得我女儿配不上你? 呵,小子,跟你爹一个样有眼无珠! 青衿,显出你的真容,让他好好瞧瞧!” “娘!” 青衿摇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害什么臊!” 白芷抬手一挥,一道青光罩在青衿身上。 下一刻,青衿像是一秒换装,直接大变样。 苏东山只是看了一眼就呼吸一凝。 古人说,美人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如今他只想说一句,古人诚不欺我! 甚至于他心底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若是这样的异族女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他恍然有些理解屈夫子了。 而被迫显出阵容的青衿修怒跺脚:“娘!” 青丘帝狐一族的女子只有在至亲、心爱的男子面前才会显露真容。 在她心底苏东山虽是好人,却决然跟“心爱男子”不搭边的。 万没想到娘亲直接说二人定了娃娃亲,还要两人当场将此事定下,怎么可能! 青衿急道:“娘,我跟公子不过一面之缘,并无男女情爱之意。 况且他是儒家弟子,婚姻大事更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怎能如此草率决定!” 已经躲到墙角揉胸口的柳南舟幽幽开口:“是这么个理儿!” 白芷呵呵一笑,回头又扫了柳南舟一眼。 后者似早知如此,抬手一剑挡下。 只是绿芒溅射,崩碎山洞内石头。 柳南舟挡住了目光,却没料到石头砸下。 “嘶——” 柳南舟捂着后脑勺往黑暗中又躲了躲,咬牙切齿。 这疯婆娘! 换老子是元雱,一样不选你! 白芷没再跟柳南舟计较,转而又笑容真诚道:“贤婿,这种事怎会有假,又怎好作假? 你当我是不疼女儿的?” 苏东山没有吭声,只是目光已然说明了态度。 白芷无奈道:“看来得拿出来点实际证明了……取出你的借渡。” 苏东山心底一凛,没有答应。 “放心,借渡是魔……是血肉共生的关系,除非血主自愿,否则没人能够剥离。” 苏东山将信将疑。 白芷只得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借渡如此神异,为何却要法诀催动?” 苏东山心思一动,这疑问他当然有! 借渡明显是本命神兵,品秩极高。 从柳南舟那里他自然知道天生的本命神兵与后天炼化的本命神兵的根本区别之一就在于催动不需要法诀。 但老娘秦芜催动借渡,似也是用的法诀! 这不符合常识! 白芷抛出重磅消息:“借渡的名字是你娘重新起的,本名为镇灵。 而它的借渡神通,不,确切地说是其星烁之威,是我教给你娘的。 而星烁,则是妖族无上神术——勾陈七星术衍生神通之一。” 苏东山只觉小脑有些萎缩了。 借渡、镇灵、星烁、勾陈七星术? 什么跟什么? 角落里,原本默默揉脑袋的柳南舟忽然沉声开口:“东山,唤出借渡。” “这……” 苏东山不信白芷,却相信柳南舟。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唤出借渡。 借渡如飞梭,悬浮于身前,散发出红色光芒。 白芷哀怨道:“东山贤婿,我的好大儿,你不信老娘,去信一个外人?” 苏东山不置可否。 白芷摇了摇头,伸手握住借渡一端,红色光芒将她虚幻身形照得近乎透明。 “借渡,是你娘的本命仙兵,本体有五重。” 说话间,她屈指一弹,一抹幽光将借渡包裹,借渡剧烈颤抖。 下一刻,借渡由红转白,白如烈阳当头。 一股至正至刚的气息扑面而来。 白芷再弹,白色转青色。 青光隐隐,妖气森森。 借渡的气息不复先前清正之势,反而是妖气弥漫,惑人心神。 再弹,青色转黑色。 阴气森森,鬼雾缭绕。 让人如坠九幽…… “这,这……” 苏东山心神大骇。 他恍然生出一种猜测,借渡一种颜色就对应一族。 而借渡的本名为“镇灵”…… 第127章 我送的造化你不要也得要! “一色对应一族,五色对应……” 等等…… 苏东山看向白芷犹豫了一下,“那个……姨姨,不是有五重吗?” 白芷嗤笑:“怎么舍得叫我姨姨了?你确定要看第五重?” “啊?” “白日,对应人族 青妖,对应妖族。 黑鬼,对应鬼族。 红魔,对应魔族。 还有一色,名字罗伽没说,应该不难猜,是金神。 开何种颜色,便会压制对应一族的修士。 境界相差太大看不出效果,可若是对手双方实力相差不是鸿沟…… 一色镇压一灵,是为镇灵。 金神一旦开启,等若在世间为神族开了一盏指路明灯…… 万灵好不容易将神族逼退至域外,你难道想做千万年来世间的第一罪人?” “啊这……” 苏东山恍神。 仙兵,是仙兵! 远在先天灵器之上的仙兵! 照道理来说仙兵应该有自己独立意识才对,可到现在他也没有感知到。 莫非白芷在诓他? 白芷不管苏东山遐思,继续说道:“你的实力,不足以发挥镇灵威力的百分之一二,看情况到现在仙兵之灵到现在都没搭理你…… 不过有老娘教的星烁,倒也勉强够你现在所用的了。” 说着她重新以青光覆在借渡上,将其重新化作红色,手一松,借渡直直坠落。 借渡坠地,原地点亮一个红点,闪烁一下,再出现时又标记了一个点。 如此反复七次,山洞内出现了七星点,排列土行俨然与天上七星一致。 “勾陈,妖也。七星,宰执,动也。” 白芷声音缥缈,一瞬间出现在第一个红点的位置,闪烁了一下后骤然出现在第四个红点上…… 如此反复几次,苏东山已然看出其中关键——以七星的起始位置为出发点,施法的人可以随意出现在七星点的任意点! 白芷笑问:“贤婿,看懂了吗?” 苏东山点头:“懂了。” “不,你不懂!” 白芷并指向上一点,说了一声,“起!” 只见借渡飞速凌空虚点,原本地上的点各自向上、向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延伸,如大树枝干生发枝条、绿叶,成了一个由红点组成的“球”。 白芷化身光点,在这些点上随意“落地”,随意闪现! 极速跳跃的借渡如高速运转的电路,带着与之心神相连的苏东山一阵头晕目眩,踉跄后退。 “停,快停下!” 白芷果断停下,满脸鄙夷地看向苏东山:“怎么,太快了,你受不了?” 苏东山双手撑膝,一股坐了过山车之后的眩晕加恶心,顾不上回话。 白芷撇撇嘴:“身体这么差,我很担心闺女嫁给你会不会守活寡啊。 看来这婚事得重新考虑了。” 说着,她将借渡推了回来,自己也恢复一双眼睛的状态静静悬空。 不知是不是接连施法的缘故,眼睛明显变得黯淡了几分。 青衿也跟着变回了平平无奇的样子。 拐角内传来柳南舟一声幽幽叹息…… “好了,” 白芷声音慵懒,“说正事吧。” 苏东山意外:“正事?” “不然?你帮我找回残肢,我送你一场造化。” “不要。” 苏东山果断拒绝。 白芷愣住:“不要?是不信我的身份,还是不信我说的?” 苏东山摇头:“都不是,就是你说的造化没那么好拿。” 白芷意外,片刻后眼睛竟露出笑意:“你小子胆子怎么如此小,远不如苏沛那色胚。 换了是他,没准现在就已经动身了…… 放心,我还舍不得让女儿守寡,所以不会推你进火坑的。 至于那造化,并无多大危险,只是天生与我狐族体质相克。 不然哪里轮得到你小子……” 苏东山果断打断:“那也不要。” 白芷:…… 她怎么也没想到苏东山竟如此油盐不进。 “好好好,你小子油盐不进是吧?我送的造化可没那么好拒绝的!” 白芷冷笑,“你就等着被晏流追杀吧。” 说着话,眼睛忽然眨了一下,仅仅是眨了一下而已。 下一刻,苏东山就觉得脊背处一道青光钻出,盘旋在他头顶,妖气弥漫。 “你做了什么!” 苏东山惊疑不定,本能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没什么,就是在借渡上做了点手脚,你不答应,我就放出上面的妖气,让他闻着味儿追上来……” 白芷娇笑,“忘记跟你说了,当年晏流跟你爹同时追求的你娘哦! 你觉得,以那畜生的德性,会怎么对你呢?” 苏东山脸色铁青。 难怪先前晏流得知他的身份后,连白芷跟青衿都不管,直接奔他杀来了。 原来有这一遭! 早知如此,就不该把借渡给她看…… “没用的,借渡上有星烁密纹,是我当年助你娘铭刻的。 只要我不死,跟它保持一定距离,可以随时到它身边,也可以渡我妖气到它上面。 借渡,借渡,你以为这名字随便起的?” 苏东山脸色难看。 爹娘交友不慎,竟坑了他! 白芷老神在在:“所以,我的好大儿,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柳南舟豁然从黑暗中走出,沉声说道:“阁下既然是元雱旧人,真就如此忍心坑害后辈?” 白芷娇笑:“妖魔,妖魔,你当是白叫的?” 柳南舟骤然出剑,斩向白芷。 眼睛一闪而逝,避过这一击。 苏东山随即拦住柳南舟,转向白芷:“我不信我回书院,晏流还敢来。” 白芷不以为意:“小子,我刚才说的‘妖魔’二字你没听到?” 苏东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跳脚骂娘。 真是成也借渡,败也借渡。 先前他凭着借渡将白芷逼出身体,眼下反被白芷凭着借渡拿捏。 诚如白芷所言,她能让借渡散发妖气,给晏流“指路”,自然也能让借渡散发魔气,引来天魔之类。 “妖魔,妖魔……” 他心底恍然明白,为何儒家内部对妖族之人的态度会有那么大的分歧了。 儒家教化之力再强,也无法确保世人皆心向良善赤诚! 更遑论心性、根脚天生与魔族相近的妖族了! 妖能亲近人,自然也能亲近魔。 恰如人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 自己为何不能在临海书院待着,不正是担心魔族找上门来? 苏东山咬牙切齿,斟酌好半天后,他深吸一口气,挤出笑脸:“姨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对不对?” 白芷笑声畅快:“对啊,贤婿……” 第128章 疯批女人 “现在我又相信了,你是苏沛的种。 就这属狗脸的,跟他一个德性!” “你爹当年也是先追求我,被拒绝了之后转脸就去追你娘,说见了她心中再无别的女子。 呵,也就是罗伽那小妮子没经历过情爱,才被你爹迷得神魂颠倒……” “你放心,只要你助我活过来,就把女儿嫁给你,也算弥补了你爹当年的遗憾……” 白芷侃侃而谈。 苏东山听的只觉无语。 老爹已经娶了老娘秦芜,能有遗憾?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算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按照白芷所说,狐主晏流想要扶正妾室所生之子晏武,便将长子晏戈杀死。 又以秘法想要将白芷吞噬。 关键时刻,白芷将身、魂分裂,这才避免被彻底杀死的命运。 白芷分出的七个部分为头、眼睛、左手跟心脏、右手、左腿、右腿以及帝狐九尾。 至于身体其他部分,则被晏流生生捣烂,取出里面所有的五行本命物,尽数交予小妾胡姒。 事实上当时眼睛是跟头颅一起的。 以头颅当时的情况注定是逃不了了,便将大部分的修为跟法术神通都交给眼睛,助其逃遁。 而头颅自己,则顶着一双空旷的眼睛被困在青丘,只为恶心晏流。 她知道,晏流想要完整吞噬自己,更想获得勾陈七星术。 若直接吞了头颅,基本等同于他再无法获得此术。 而白芷这么做的代价就是她的魂跟着身体一分为七,等若将一个人的性格、实力、神通都分了。 只是分的有多有少,有的部分自保都是问题,有的却强如眼睛,可与现在的晏流一战。 可想而知,若是全乎的白芷该有多强。 “贤婿,老娘高兴啊,在你们正式成亲之前,要不先生个孩子给我玩玩,也圆了我当奶奶的念想……” 苏东山只觉无语。 一方面他被白芷所迫,被她强留在身边。 另一方面他又明显从白芷身上感受到了老娘的影子。 二人都有一颗特点——疯批! 老娘秦芜是一人分成三个,各修一道,性格迥异。 结果昔日这个闺蜜更疯批,直接把自己分成七份! 同样的疯批,同样的喜欢……抱孙子。 苏东山不打算搭理她。 确切地说是跟不上她的跳脱思维。 倒是柳南舟似看开了,甚至摇头接话:“你说错了,即便他现在跟你闺女生了孩子,也只能叫你外婆,而不是奶奶。” 白芷猛地瞪了柳南舟一眼。 “嘭!” 柳南舟被这一击顶得撞在了山洞洞壁上。 “嘿!” 柳南舟不以为意,压下气血不顺,淡然道,“你是妖族,理不清我们人族的关系很正常。 但我却不能不说。” 白芷呵呵一笑:“果然是夫子,懂得就是多!” 话音未落,柳南舟再次撞到了洞壁上。 柳南舟再次走出,掸了掸身上的土,嘿嘿怪笑:“果然比刚才的威力小了,再来几次估计我就能出剑砍人了。” 白芷冷笑不迭:“三斤的鸭子,二斤半的嘴。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柳南舟点头:“当然,如果你能躲得过我自爆本命飞剑的话。” 白芷放肆大笑:“你就不怕波及这小子?” 柳南舟撇嘴:“我自己都顾不上了,还顾他干什么? 再说了,要顾也是你顾他,他可是你的好女婿。 他死了,你女儿可就要守寡了。” 苏东山:…… 柳叔啊柳叔,你找死别带上我。 没事你跟一个疯批女人较什么劲? 哪知道白芷却似极为满意柳南舟这个说法,竟不再跟柳南舟计较:“你说得对,贤婿虽然傻了点,但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眼见危机已过,柳南舟这才取出一枚丹丸,吞咽下去。 白芷瞥了一眼,呵呵一笑:“这么虚,延时的?” 苏东山:!!! 柳南舟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白芷声音关切:“男人呢,肾不好可是病,得治啊。” …… 一行二人一妖,并一双眼睛继续向西。 按照白芷说法,眼睛实力虽强,却未必能抵得过左手心脏、狐尾。 苏东山只消助她再找到任意两个部分完成合一,她就可以自行去找其余部分。 集齐两个部分,她可以把勾陈七星术教给苏东山。 当然,苏东山是不信的。 一来是人妖殊途,人族修妖族神通有诸多限制。 二来是白芷若能轻易交出此术,又怎会被晏流斩得分成数份? 有些话,听听就好。 若非被其胁迫,打死他也不愿意跟着这么一个疯批女人。 再说了,能保人不死的本事自己又不是没有。 “苏”字就就被此类神通! 若再结合“水”字,只怕功效不比勾陈七星术弱。 不过要说他完全对勾陈七星术没兴趣也不对。 一道法术可以分出诸多神通,甚至可以让人分成数份不死,就连神魂都能分,简直逆天! 当然,他最心动的还是白芷给他展示的“星烁”,能够配合借渡、幻术使用。 可以说,白芷能够以残躯之体击退晏流,靠的就是星烁的诡异莫测。 倘若自己也能修成星烁,无疑为自己增加了攻伐、保命的手段。 所以得知自己不配合只能倒霉的情况后,苏东山索性决定愿意配合白芷。 恰如被生活摩擦,既然反抗不了,不如躺平享受。 真等到她身躯合一,大不了到时候嘴甜一点,多叫几声丈母娘…… 为了神通么,不寒碜。 到手的才是真实惠! “姨姨,原本都是一个身体,为什么你说与她们合一可能要费些功夫呢?” “你打算怎么找他们?” “总不能一直坐等吧?” “姨姨……” 白芷从青衿眼睛中浮现:“勾陈七星术的神异在于能将一人的神魂无伤分成七份,且每一份都能够像扦插的枝条一样,可以生根、发芽,成长为独立的个体。 我可以间歇性的释放自身气息,让她们来找我。 当然,若我想,我也可以成为一个新的白芷…… 你们人族有句话叫‘宁为鸡首,不为凤后’,试想一下,有这么一个机会,你愿意放弃?” 苏东山错愕不已:“那你为什么又愿意放弃呢?” “是脑子使得坏,她助我逃走,分出大部分神通的同时,也分出了她的主宰意识……” “你就没试过反抗?” 苏东山尝试撺掇眼睛“造反”。 “我费那个心思干什么?” 眼睛眨了眨,“反正又反抗不了,不如躺下来,让别人操心操力,不是……很爽吗?” 第129章 再开妖族洞府 月明星稀。 青山黝黝。 苏东山跟柳白看向不远处空地上以古怪姿势吞吐月华的青衿。 柳南舟低声问道:“真不用我传信给你爹娘?” 苏东山摇头:“不了,看她现在狼狈样子,估计是不想见我爹娘的。” “你真信她能教你勾陈七星术?” “不信,但我信要是我们跑了,她肯定会把借渡上的妖气释放出来。” 柳南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的确,这女人未必多有良心,但肯定狠心。 一个能把自己裂成七瓣的,你能指望她多正常? 苏东山正要开口,忽觉背后一黑,立马住嘴。 但见青衿款款而来,低声呼唤:“公子。” 一旁悬空而停的白芷眼睛则咯咯笑道:“贤婿,背后对人评头论足可不好哦。 不过你说错了,我不想见你爹娘,是怕苏沛那色胚见了我,对我旧情复燃,不可自拔。 你娘又是个顶能吃醋的,夫妻大打出手,我岂不成了恶人?” 苏东山叹了一声:“姨姨用心良苦,是我小人之心。” “无妨,咱们是一家人,和睦为重。” 白芷一双眼睛飘到苏东山脑后,让他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来,也不能光说不练,你们不是要开辟洞府吗,今晚让我来助你开辟些不一样的。” “额,不用劳烦姨姨,柳叔就可以。” “不用跟我客气。” “真不用。” “是我不放心姓柳的,本事稀松平常,认知有限……” 柳南舟只是呵呵呵。 接连十几天相处下来,他大致弄清楚了白芷的“脾气”——她说什么你不回应就是了。 你越回应,她越起劲。 当然,这招对苏东山来说无效。 因为白芷满眼都是苏东山,甚至连自己亲闺女青衿都在其次。 “放心,我帮你开辟洞府,有青衿在,保你一点都不疼,还会很快活……” “娘!” “姨姨!”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我助你开辟洞府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你实力越强,我的事就越有把握……” “不如让柳叔……” “他是外人。” 苏东山只得说出实情:“我现在开辟的洞府,都是沿儒家浩然气所开,中途开辟别的洞府,势必引起经脉、洞府不稳…… 我此番出行之前,我娘就曾想给我开辟魔族运行路线,只是怕耽误我的儒道修行,就没有开辟。 忝在大道,纵使姨姨你用强,我也不会答应的。” 说着话,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不料白芷冷笑道:“神、人、妖、魔、鬼,灵体希夷之域,玄妙无穷,岂是她可以窥尽? 仗着自己是魔女,能以魔身修儒道,便以为尽知高处之妙了?” 说着她双目一闪,直瞪了柳南舟一眼。 遭受无妄之灾的柳南舟狼狈倒退,怒喝道:“又怎么了,疯批女人!” 白芷冷哼:“接下来我要跟贤婿说些体己话,你这个外人还是回避的好。” 柳南舟握拳,咬牙切齿,死死瞪着白芷。 白芷声音淡然:“还不走?” 柳南舟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恨恨跺脚:“走就走!” 说罢转身躲远。 苏东山一阵心疼。 堂堂东海六院风流君子剑、不羁潇洒柳南舟,竟如此憋屈! 白芷眼见柳南舟走远,这才开口道:“来,闺女,让他看看!” “看什么?” “看你体内经脉、洞府开辟路线。” “啊这?” 青衿面颊飞红,“娘!” “害什么骚,早晚是一家人,再说了,隔着衣服呢。” 苏东山不明就里。 下一刻,他就不受控制地伸出了手,探向青衿,就要一阵摸索。 青衿连连后退。 苏东山猛地叫了起来:“行了,我信你!” “咯咯咯!” 白芷声音一阵惋惜,“贤婿啊,男人嘛,怎么如此扭捏。” 苏东山皱眉:“她可是你女儿!” 白芷声音欢愉:“所以我才要帮她把关啊。” 苏东山只得闭嘴,叹了一声:“还是开辟洞府吧。” 白芷眼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啰嗦、 “你们人族儒、道两家说人体大穴三百六十五,小穴七百二十余,说是尽得穴窍洞府之妙。 那些十品以及十品之上的修士,难道只是开辟这些一千多的洞府? 哪个不是在奇经八脉的路线上开辟,恨不得把自己开辟成个筛子? 今天老娘就让你知道,还差得远呢!” “青衿!” “娘?” “淬月!” 青衿虽然疑惑,却抬手祭出一柄莹白如弯月的匕首。 白芷眼睛闪烁了一下,催动弯弯匕首化作一抹毫光,直奔苏东山眉心! “嘶——” 苏东山只觉眉心一阵刺痛。 下一刻,他就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一枚“月牙”沿着眉心进入,并未走周身既定的奇经八脉,而是随意跳跃,似是刻意避开大穴。 体内的三花隐有所觉,吐了个泡泡钻进去,把自己藏了起来…… 苏东山以为白芷要给他开天突、深藏等处的洞府。 结果“月牙”在两处大穴周围分别停留了两次、三次。 如星光闪烁。 月牙停留的时候他并未有任何不适,等到月牙走了之后,他才觉得那里像是针扎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原本如一堵岩壁的地方轰然崩碎,出现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府! 只是一瞬,他就多了五个洞府! 因为这些洞府是在原有的经脉、洞府之外的“空地”开辟,所以并未对既有的“线路”造成影响。 苏东山心思活络起来。 白芷开辟洞府的手法又快又省事,还不像柳南舟开辟的那么疼…… 自己又不傻,肯定选白芷啊! 而白芷也点了点头,不愧是人魔混血的种,果然不一般。 这种后代,要么一塌糊涂,要么天纵之姿。 若是再跟青衿结合,生出人、魔、妖三族的后代,定然更强! 这个女婿,可不能跑了! 想到这里,白芷似质疑问道:“贤婿,能撑住吗,继续?” 苏东山诧异,撑住? 跟蚂蚁咬一下差不多,怎么可能受不…… 草! 苏东山猛地一个哆嗦,额头豆大的汗珠瞬间沁满。 疼啊! 第130章 做局 峨峨高山,剑阁雄关。 苏东山没精打采地抬头看天。 确切地说是看团山锦绣,剑阁据险。 “好地方!” 柳南舟赞了一句,回头瞥了一眼苏东山,“你怎么样了?” 苏东山没有回答,只是耷拉着脑袋,似大病未愈。 青衿忧心忡忡:“公子,真的没问题吗?” 身体里另一个声音嗤笑道:“几只小鱼小虾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可公子他已经……” “行了,修道修道,修的不只是心,还要修法。 进境再快,境界却跟纸糊的一样,又有何用? 有我跟姓柳的压着,能有什么意外?” 青衿不再说话。 月余之前,白芷开始给苏东山开辟新洞府,每次开辟几个新的,她都会让苏东山立刻找几个人练手。 从最开始的同境修士,到眼下这批的六品野修。 期间几人“勾引”山泽野修动手的方式也很简单,故意露出一两样不符合苏东山这境界的宝物。 方式粗暴简单,结果却出奇地好。 山泽野修如野狗,闻着味儿就不舍得离开。 结果自然是被苏东山一行人引到四下无人处,专门交给苏东山处理。 青衿掠阵。 至于白芷跟柳南舟,只负责旁观跟战后总结,并不出手。 到现在苏东山已经经历两场大战,每次都被限制不能使用本命字,不能使用借渡,只能以本命飞剑镜花水月跟体内浩然气对敌。 主打的就是一个字——耗! 白芷美其名曰“以战养战”。 这么做的目的是让苏东山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体内洞府数量变化,以及伴随变化的经脉运转。 只是大战完之后白芷只是让柳南舟给他备药调理身体,防止出现暗伤,却并不给他提供补充浩然气的丹丸——战后汲取多少浩然气,全看苏东山自己。 “两个七品,三个六品野修,洞府数量多的也只能跟你现在相当。论杀力,这个品阶的野修比一般宗门的六品、七品杀力要高。 他们炼化本命物时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杀力高低,不然就是防御高低。 活着,才是大道登顶的先决条件…… 你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吧?” 苏东山点头:“明白。” “好,” 白芷声音变小,如陷入沉睡,“开始吧。” 苏东山“嗯”了一声,向前一步,手指不经意微动。 柳南舟、青衿左右顾盼,急急向前一步,似在担心着什么。 在他们跟到苏东山的同时,身边有一道透明涟漪轻轻一荡,又很快消失。 …… 片刻后,在原地出现五人,一女四男,服色各异,面相不一。 五人瞧着个个慈眉善目,气态娴静。 可出现在这荒山野岭的,就很耐人寻味了。 一身寻常蓝色粗布装的妇人率先开口:“狗鼻子,你那鼻子不灵,不如砍了吧。” 被唤“狗鼻子”的是个红鼻头,不喝酒也似喝多了一样的微胖中年。 他轻轻抽动鼻子,冷笑道:“对方三人可是正经儒家子弟,一个七品,一个四品,就连那灵宠也不是一般令狐,也是四品。 这么简单的三人能从八品道门修士的洞府中安然走出,会没个反追踪的手段? 人说胸大无脑,你是既没胸,也无脑。 我很怀疑,你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妇人呵呵一笑:“当然是靠我有你这么孝顺的儿子。” 狗鼻子也不恼,转向另外一人,兴奋道:“头儿,都跟了五天了,可以动手了吧?” 为首的是个头戴方蹼头的富商打扮的胖子,始终笑眯眯,看谁都像是在说“和气生财”。 他一手不住盘玩包浆到油亮的玉质把件,一手捻须笑道:“各位,小心使得万年船,咱们都是拖家带口的。 自己折在这里不要紧,家里的婆娘没准就跟了别人,儿子也要跟人家姓的。” 一身形瘦如竹竿,长着一张马脸的嶙峋汉子嘿嘿怪笑:“无妨,我家婆娘跟儿子都是抢别人的。” 狗鼻子又道:“头儿,那四品的儒生明显是个膏梁弟子,又受了伤。 剩下一个七品剑修,一个四品灵宠,能成什么气候? 若他收敛气息也就罢了,偏偏散出自己七品圆满的气息,明显是外强中干,吓唬我们的……” 胖子富商面露沉吟:“不再看看?” 瘦麻杆汉子怪笑道:“头儿,你是不是置了家业,睡了婆娘,把胆子都睡没了? 都跟了五天了,以前都没跟过这么长时间的!” 胖子富商仍旧笑眯眯:“那可是七品,儒家弟子,有实力,有身份,你们难道不怕?” 妇人手腕一抖,亮出一把宽阔大剑,冷笑道:“他是七品,我也是七品。他有剑,我也有剑。 他三人,我们五人,你怎么不问他怕不怕? 胖子,就问你一句话,到底干不干? 不干的话滚回家跟你婆娘生孩子去。 要干现在就干。 这荒山野岭的,正是动手的好地方。” 其余几人也纷纷点头:“不错,就在这动手!” 胖子富商忽然停止把玩把件,点头道:“既然你们都要动手,那便动手。 不过先说好了,既然出手,就要——” “不留活口!” “好,动身!” “等等,” 瘦麻杆汉子笑道,“那灵宠看着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这么死了怪可惜的。 不如把她留给我,待我弥补了她的遗憾再杀不迟。” 妇人嘲讽道:“前平后瘪,生涩无味,也下得去嘴,你是真饿了!” 瘦麻杆搓了搓手:“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换换口味嘛。” 一行人嘿嘿怪笑,纵身消失在原地。 不到半盏茶功夫,几人便出现在了神色慌张的三人面前。 青衿“吓”得赶忙扶着苏东山,朝柳南舟身后躲去。 柳南舟上前一步,抱拳皱眉道:“几位道友阻住我等去路是何意思?” 胖子富商走到跟前,笑容和蔼:“这位兄弟,跟你打个商量。 我们几个呢,在这一带的本地人。 往来这里的道友经过这里呢,照理说都该给我们打个照面的。 只是三位走了这么远,却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柳白疑惑不解:“啊,你们想干什么?” “装糊涂?” 妇人冷笑一声,抬手一剑直接砍来。 惊得柳南舟慌忙抬剑抵挡。 似是妇人偷袭,加上大剑沉重,竟将柳南舟震得连连后退。 而这一击似震得他气血翻涌,在他止住身形时,面上也露出不健康的潮红。 “这么弱……” 妇人冷笑瞥了一眼富商胖子,“看你那个瓜怂样子,这种七品也吓得你五天没敢动手! 再有下次,你老实跟在老娘屁股后面吃剩的吧!” 瘦麻杆满脸荡笑,张开双臂朝青衿走来:“小美人,快到我怀里来!” 第131章 他在扮猪吃虎? “几位,我们只是负笈游学的学子,并无金银法宝,只有几本圣贤书。” 柳南舟横剑在手,“若是想做那拦路翦径的勾当,实在没那个必要。” 蓝衣妇人痴痴笑道:“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读书人尤甚,一肚子坏水。 这话原本我是不信的,见了你,我信了。” 胖子富商手握把件,呵呵一笑:“你就是因为不相信男人,所以到现在还是老姑娘。 偶尔装得傻一点,不就有男人要你了? 你多跟麻杆儿学学,烂梨也能解渴嘛!” 蓝衣妇人冷笑,双手握住大剑直逼柳南舟。 柳南舟“极力”护住苏东山跟青衿,却被瘦麻杆一记大刀劈出,将双方分开。 即便他再“恼怒”也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苏东山被四人围困。 柳南舟叹道:“他可是十品儒圣的弟子,就不怕事后报复?” 蓝衣妇人冷冷道:“十品儒圣的弟子,用得着冒险去探道门修士的洞府? 行了,老实交出你们在混积山洞府内获得的东西,我或许可以让你死的容易些。” 柳南舟“面色惊慌”:“你,你们怎么知道?” 他似想到什么,纵剑就逃,一道声音随之传来,“东山,不要怪我,这些人实在扎手。 放心,我会替你报信的。” “这……” 蓝衣妇人愣了一下,似没想到前一刻还一副要打生打死模样的柳南舟,下一刻居然能撒手跑掉。 什么儒家子弟,满口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事到临头不照样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胖子富商恨声跺脚:“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追!” 蓝衣妇人纵剑而去。 瘦麻杆狞笑道:“小美人,等我回来哦!” 随即追了出去。 只剩下狗鼻子,富商胖子以及一个始终没说话的表情木讷的黑衫驼背老人。 胖子抬手掷出把件,把件迎风见长,化作十来丈大小,照着苏东山就砸了下来。 “公子小心!” 青衿一把拉起苏东山,躲过这一击。 狗鼻子忍不住叫道:“头儿,你怎么也不招呼一声就出手,万一把宝贝砸坏了呢?” 胖子冷哼:“你难道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 狗鼻子摸了摸鼻子:“也是。” 便不再言语,随即祭出一柄奇怪兵刃,似爪非爪,似钩非钩,照着落地未稳的苏东山甩了出去。 驼背老人身形飘忽,不知何时出现在苏东山二人身后,两手各有阴森雾气缭绕,照着二人身后拍去。 胖子手把件再次从天而降,兜头砸下。 苏东山三面受敌,避无可避,被把件砸了个正着。 便连青衿也没能幸免,被砸了个稀巴烂。 “不对!” 胖子皱眉,身形骤然在原地消失。 一人手握透明长剑在他消失的位置出现,剑尖扑了个空。 胖子眼神一缩,是剑修! 竟然看走了眼,这个四品儒家学子竟然儒、剑双,修! “小心!” 重新落在别处的胖子提醒,“这小子有古怪,是个剑修……” 狗鼻子打断他:“头儿,你是不是有点谨慎过头了,四品而已,还能让他翻天不成?” 驼背老人一言不发,只是如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东山身后,仍旧是以手中阴森雾气拍来。 刚站稳身形的苏东山随即原地消失,再未出现! “这……” 胖子、狗鼻子以及驼背老人表情凝重。 这他娘的是四品? 谁家四品修士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 甚至连那四品的灵宠也消失了! “狗鼻子!” 胖子喊了一声。 “知道。” 狗鼻子轻轻抽动鼻子,似在嗅着空中气息,“在那边!” “那”字还未说完,驼背老者跟胖子几乎同时出手,斩向某处。 一个透明身影被迫现身,正是一脸惊骇的青衿。 “公子救我!” “来了!” 苏东山随即凭空出现,出现在青衿面前,挥动手中长剑,如划裂帛。 “哧啦”一声,如撕锦帛。 胖子、驼背老人只觉眼前一花,原本就在面前的青衿居然瞬间跟他们拉开了距离! “这……” 胖子急急后退,再次躲过一记偷袭。 驼子老人也被一记短匕偷袭,被迫躲开。 “怎么回事!” 驼子老人声音沙哑、冰冷,“狗鼻子,你是吃屎了?这两个是四品?” 狗鼻子脸色难看。 他虽为野修,却有一道天赋神通,能够凭借一人味道、气息判断其实力如何,灵如猎犬。 在此之前,几人联手截杀他人,他凭此神通,还未有过一次失手。 没想到这次…… 他没有辩解,全力催动鼻子,想要再次确定苏东山跟青衿的实力——自己靠一只灵敏鼻子得以在这伙野修中立足,可不能砸了招牌。 不想刚刚抽动鼻子,他就猛地一愣,什么味道? 酒? 女儿红、桂花酿、竹叶青、梨花白…… 不对,荒郊野岭的,哪来的酒香! 他使劲抽动鼻子,却骇然发现,自己居然闻不到苏东山跟青衿的味道跟气息,更不要说凭此确定他们的实力跟方向了。 甚至连胖子跟驼子老人的气息也在他的嗅觉中消失了! 二人明明就在跟前,他却感觉距离如天涯海角! 下一刻,他甚至惊恐地发现,自己看不到二人了! 狗鼻子一阵头晕目眩,仰头栽了下去。 一柄匕首随即出现在他后心,将他扎了个透心凉。 青衿身影随即出现,声音却是白芷的:“不是说不要用其他的吗?” 苏东山身影凭空出现,一脸疲惫:“他鼻子太灵,若不先解决他,这场勘验就白费了。” “青衿”点头,一手提着狗鼻子的尸体消失,将地方腾给苏东山。 苏东山双手拢袖,神色萎靡,却咧嘴笑道:“好了,这下就公平了。” 胖子面露惊慌。 狗鼻子竟然死了? 而且听刚才那女人的口气是眼前的少年似乎被限制不准用什么手段,而他却用了? 现在他又说“公平”,意味着这手段不对他们用了? 莫非他是六品,故意扮猪吃老虎? 若是刚才偷袭的是他…… 胖子只觉后背生凉。 苏东山似看出胖子心思,呵呵一笑:“怎么,汗流浃背了?” 胖子正要开口,却猛然察觉到驼子周围的天地元气出现了波动。 “小心!” 话音刚落,他自己又急急遁离原地。 因为苏东山的身形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远处的一处树杈上,挂着两个生死不知的人。 一个蓝衣女人,一个瘦竹竿一样的男人。 旁边一棵树杈上,“青衿”将狗鼻子的尸体丢在一边,拍了拍手。 她歪着头看向柳南舟:“对了,忘了问你,我贤婿是修出了本命字?” 柳南舟不答反问:“你才知道?” “青衿”兴奋拍手:“好好好,才四品就修出了本命字,又有镜花水月这把本命飞剑,合该是我女婿。 只要再与青衿圆房,再以幻术一道砥砺,已是走出一条大道登顶的路。 现在当丈母娘的不容易呀,既要操心儿女婚事,还要操心大道登顶……” 柳南舟抿了抿嘴,把想说的话压下。 人家大道登顶需要你来找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