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上位攻略》 1.卖女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这本没什么稀奇的,可今日似乎更安静一些。 “陆舟,去,瞧瞧前面发生了什么。” “是。”一身材魁梧,长相周正的黑衣男子领命而去。 “主子,咱们出来也有大半个月了,家里有人在催了。”这声音尖细,似与常人不同。 “不急,再看看。”便再也没了声音,只有折扇一下一下地敲在掌心。 再看那边,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不知多少人,那唤作陆舟的男子靠魁梧的身材半天才挤到里面,就见到一个穿红戴绿、脸上不知抹了多少□□的女人大声喊道:“我说李老三,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我吴妈妈见过这么多人,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这个丫头那里值得到这多钱,”手上比划了个三,“三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那吴妈妈的前面站着李老三,穿着白布大襟褂子,那褂子看起来有些时日了,上面早已泛黄,而且男人平常也不爱惜,那上面沾上的油污,早就变成了棕色的一团,还泛着难闻的味道。听罢,李老三露出一口黄牙,一双小眼睛转了转,继续道:“别介,吴姐。” “呸,谁是你姐!”吴妈妈听到这话就翻了个白眼。 李老三自打嘴巴,“哎,是我的错,我的错。”悄悄地觑了眼吴妈妈,继续道:“您别看这丫头现在这样,若是养上一段时日,包您不后悔,好多丫头都是只要。” “啊呸!是你懂还是我懂,要是到时没多大变化,那妈妈我不是要亏死!” 李老三浑浊的双眼中迸出一丝阴毒,不过很快便消失不见,腆着脸继续说服吴妈妈:“吴姐姐、吴老板,您先别急啊,您先看看,看看这丫头再下决定好不好!” 说着将手中的粗绳用力一拉,一个梳着麻花辫、穿着灰色袄子的少女被拉了出来,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不过都要被卖了,脸色怎么会好呢? 吴妈妈狐疑地瞅了这丫头一眼,见此,李老三粗暴地捏着丫头的下巴,露出一张小脸来。许是饿得太久了,这丫头看起来面黄肌瘦的,因着年岁尚小,五官尚未张开,姑且只能算是清秀,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倒是让吴妈妈高看一眼。 “您看如何?”李老三搓着手笑道。 “多少岁了?” 一听有戏,李老三连忙说道:“十二了,已经十二了,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接客肯定没问题。” 此话一出,激起千层浪。 “这年头,没见过卖孩子卖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这孩子还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爹,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哟……” “听说这李老三前几年就卖过女儿,前不久婆娘也死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女孩儿,这头七都还没过呢,就又要卖女儿,这、这不是造孽吗……” “你是不知道,这李老三欠了一屁股的赌债,不卖女儿,他哪儿来的钱啊……” …… 众人七嘴八舌地差不多把李老三的老底都给掀了,李老三就是再厚脸皮,此时也是面红耳赤。粗着嗓子对着吴妈妈说道:“成不成给句话!” 吴妈妈脸上也被闹得不好看,刚想应下,就听见李老三的丫头开口了,“你砍了他的手,我自愿跟你走。” “什么!”吴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捅了捅自己的耳朵。 丫头看着吴妈妈,一字一句地说:“你,砍,了,他,的,手,我,自,愿,跟,你,走。” 吴妈妈听了这孩子的话,想要笑出来,可是,看着丫头黑曜石般透出冷厉的眼睛,就知道,这丫头是认真的。 原本就热闹的人群此刻完全沸腾起来了,这简直是只有话本子里才有的故事啊,噢,不,话本子都比不上。 李老三站在一旁,听到这话,脸色一白,胸中气愤难挡,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去,怒目横眉,啐了一口:“小白眼儿狼!”李老三常年干农活,就是这几年沉迷赌博,力气也还是有的,一巴掌下去把人打到了地上。 丫头被打得耳朵嗡嗡作响,口中弥漫着铁锈味儿,瘦削的小脸硬是被扇肿了一大块儿,看上去触目惊心。丫头淡淡地瞥了李老三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脸,定定地看着吴妈妈。 此刻,所有的焦点都在吴妈妈一人身上,大家都在猜吴妈妈会做怎样的决定。 “丫头,妈妈我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你说,我为什么要为你这么个小丫头而毁了我的名誉?好啦,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入了这一行,从前即是过往云烟,你就别犟了,跟了妈妈我呀,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丫头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看着吴妈妈,这油盐不进的模样瞬间激怒了她,方才那副慈眉善目只是昙花一现,“哼,小丫头片子,今日你命不由天,想走也得走,不想走也得走!”说到最后时,一双三角眼里寒光大盛。 吴妈妈接过捆住丫头的粗绳,从兜里掏出银子递给了李老三,悠悠道:“今儿个我心情好,这四两银子就给你了。” 李老三看着手里白花花的几块碎银,乐开了花儿,嘴里不停地说着:“哎,这丫头从今往后就归您了,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呀,就不管了!” 吴妈妈摇着团扇,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手中的绳子快速滑动,见李老三一脸惊恐,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忙拉近绳子,可惜发现得太晚,丫头一头撞在怡红院的柱子上。 不知是谁起的头,大街上沸腾了,都喊着“杀人啦”、“快去找大夫啊” …… 吴妈妈的脸如今变成了真的白,哆哆嗦嗦左顾右看,想着手里还拿着绳子,立马丢给了李老三,还从他手上把那四两银子拿走了。 “这丫头是你的,绳子也是你的,你不管谁管,老娘今天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说完就跑进了怡红院里头,末了还让人把大门都关上,留下李老三一人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绳子。 看着手里的绳子,再看看绳子那头血流如注的丫头,李老三哀叫一声,扔下绳子,便不知跑到哪里。 大街上看热闹的人纷纷为这女孩儿惋惜,可无人敢上前相帮。站在人群里看热闹的陆舟见此,只是稍作犹豫便回主子身边,详细禀报了此事。约莫是心中怜惜,陆舟末了为这丫头说了不少好话,“……那女孩儿宁死不屈,倒是个有骨气的。” 男人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有同情心。” “属下不敢。” “好了,把那女孩儿抱过来,若是死了,便好好安葬,若是还有气儿,为她寻个大夫罢。” “属下遵命。” 大街之上,终于有人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却不知,她的命运也从这里转变。 “二丫,还不过来试试你的新衣裳。”一位身穿青灰色大袄的女子咬断手里线,温柔地对她笑着。 好啊,娘做的衣裳最好看了。 …… “阿妹,快来,咱们今天下河捉几条大鱼去!”一名和她有着相似面容的女孩兴奋地冲她招着手。 来了,阿姐,等等我呀,别走那么快。 …… “二丫,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娘只要你好好活着……” 那女子鬓角的发已被汗湿,还是那么温柔啊,只是眼中透出无限的担忧,明明是夏天,为什么阿娘你的手这么凉,我给你暖暖好不好? …… “阿妹,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知不知道,娘也交给你了,好好活着,好不好?” 女孩用力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笑容真美啊,像彩霞一样漂亮。可是阿姐,阿娘已经走了,我、我是不是可以去找你们了,二丫没用,不要生气好不好? …… “二丫”、“阿妹”、 “二丫”、“阿妹” …… 站在一旁的男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女孩,看着她挣扎,看着她流泪,隐约听到了“阿娘”、“阿姐”这些字眼,知道她这是想念母亲和姐姐了。 “无事,我们就在这里,别怕。”可能是床上的女孩太过可怜,男人最后还是坐在了床沿边上,轻拍着女孩的背脊。随着男人一声声的安慰,女孩蹙着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下来。 进来的过公鸭嗓一进来就看到这幅画面,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暗暗惊奇,这女孩儿倒是颇有福气,能让一向冷清的主子亲自安慰。 “主子,家里有信来了。” “嗯,我们出去说。”男人正想离开之时发现衣衫被小人儿紧紧地攥在了手里,公鸭嗓见此生怕主子发怒,连忙上前想要松开小手,可这丫头的力气也是忒大了些,半天扯不下来。到后来心中越来越急,竟急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男人的眉头越来越深,压着声音喊了句“住手”,竟亲自褪去了外衫,淡淡地瞥了一眼公鸭嗓,道:“走吧。” “是。”公鸭嗓低眉顺眼,不敢直视,关上房门之时,见床上的小人儿尽自睡地香甜,对她的评价又多了一条,傻人有傻福。 原本不算宽敞的屋子里挤满了三个人,空间更是显得狭小了许多。烛火噼里啪啦地作响,在寂静的夜晚更是格外刺耳。 男人将手上的信纸放了下来,闭着眼,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叩击这桌面,无人敢上前打扰,只能等他亲自开口。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下面的人都快要睡着的时候,叩击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听到上方开口说道:“明日回宫。” “是,奴才这就去打点。” 陆舟跪在下首,低着头,并不出声,男人见此主动问道:“陆舟,有何不妥?” 陆舟犹豫片刻,咬牙开口道:“启禀主子,属下只是在想,那救回来的丫头该怎么办?” 是啊,那丫头总不能跟着他们一道回京,不说主子准不准许,这一路上危机重重,这丫头定是个累赘。 男人沉思片刻,问道:“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还好救得及时,虽然头上破了个大口子,但并未伤及要害。” “嗯,那就再留两日。” 2.取名 丫头是被饿醒的,论谁饿了一天一夜,闻到饭菜的香味,都会扑上去,而且这鲜嫩可口的蔬菜、肥嫩的鱼儿、白莹莹亮晶晶的米饭,仿佛只有梦里才会出现。顾不得这是真是假,抓起碗筷就往嘴里塞。 男人一进屋,就见到这毫无仪态的吃相,不禁皱了皱眉,嘴里训斥道:“看看你吃的像什么样子!” 原以为这是在梦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一团米饭就生生地卡在了那里。哪里还顾得了其它,一手抓着脖子一手捶着胸口,想要求救。 男人看着小人儿一蹦三跳地就到了他的面前,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倒是透出些许红润了,就见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大掌一挥,拍到那背脊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丫头趴在桌子上,大声地喘着粗气,一时间屋子里就只有丫头的喘气声。 缓了一会儿,就见丫头突然掐了自己一把,骨瘦如柴的小手上霎时就出现了一个月牙印儿,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丫头呆呆地摸着自己的手,喃喃道:“原来,我不是在做梦啊。” 男人看着丫头犯傻,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把那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再过不久,我们就要离开了,你,有什么打算,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丫头咬着下唇,慢吞吞地说:“没有了,我没有什么亲人了。” “我们再过两天就要离开了,你,有什么打算?” 丫头想了会儿,片刻后仰着头灿烂地笑了笑,“还有一个地方,我舅舅的朋友,他从前对我们可好了,他应该会收留我的。” 两日的时间说长不长,男人让公鸭嗓把丫头送走后,一行人就踏上了回去的路。可没还没踏出湖州地界,就遇到一群拦路虎。 陆舟率领一群人一马当先,喊了句“快走”,率领一群暗卫就同这群人火拼了起来。若是寻常贼子,大可不必如此惊慌,可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不仅人数有上百来人,而且个个都是好手,若是硬拼只能吃亏。 公鸭嗓见形势不妙,在一旁劝道:“主子,留得青山在啊!” 男人手中青筋凸起,眼见陆舟不敌,男人就是再觉得受辱也得知道此时该怎么做,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男人带着公鸭嗓转身离开。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此刻是在一片山林之中,今早又下了雨,路上一片泥泞,本地人都觉得难走,更何况是他们? 果然,没多久那群黑衣人就追了上来,男人和公鸭嗓躲在草丛之中。突然刮起了风,风里还夹杂着与,滴答滴答地落了下来,落在汗湿的背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地面上传来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就在男人决定要出去和他们拼一拼的时候,突然一只小手从后面伸了出来,捂住了他的嘴。 “嘘,别动。”这稚嫩的声音特地压低了声线。 一看,竟然是那个小丫头,不是把她送回去了吗?男人以眼神询问公鸭嗓。 公鸭嗓也是一脸懵,这么久了竟然没发现这小丫头一直跟着他们。见她头上还包裹着纱布,此时更是渗着血,就知道这丫头一路都没歇过。 摇头从身边的小篮子里轻手轻脚地放出一只兔子,那兔子一得自由,便蹬着腿儿跑了。 “人在那边,追!” 一行人从他们前面走过,去追那只兔子去了。 “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跟我走。” 主仆二人跟着丫头绕过一片树林到了一个山洞之中,这山洞很深,里面被打扫地很干净,还有干草、打火石这些东西,若不走进来很难发现这里头的秘密。 “我曾经跟着姐姐到山上打猎,无意中发现了这里,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的,你们放心,一般人找不到这个地方,可以安心住下来。” 公鸭嗓简直喜极而泣,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小丫头,今天可多亏了你啊,对了,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方石凳上,看着丫头,看起来也想知道答案。丫头手里握着打火石,一下又一下地搓着火儿,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 “说。” 许是男人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丫头没怎么挣扎就一股脑儿地全都说了,“其实、其实我家里确实没什么人了,那个舅舅的朋友也是编出来骗你们的。”一边说一边觑着男人的脸色,就怕这人发怒。 男人看了眼公鸭嗓,道:“那日你就没有发现?” 丫头连忙解释道:“那日是我寻了个由头把伯伯支走了,没让他进屋里,您,您不要怪他。”这一解释换的了公鸭嗓感激的眼神,就听见丫头继续解释道:“您是我的恩人,我娘教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什么都没有,就想着送送你们,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情,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那只兔子是哪儿来的?” “是、是我捉的,想着今晚烤兔子吃。”说到这里,丫头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恩人会不会觉得她太粗野了,随羞赧地低下了头,只看得见两只通红的耳朵。 男人此时哪有心思想这些问题,在山里头转了一天,浑身都湿透了,正难受得紧。没过多久公鸭嗓将火都生起来了,有了火苗,山洞里霎时温暖了起来。 “主子,您褪了衣服烤烤吧,莫要着凉了。” “嗯。” 丫头自觉地背过身去,就这样三人在诺大的山洞中一时无言,本以为就这样过完这一天,突然就听见“咕咕咕”的叫声,循着声音看去,小丫头缩着脖子蹲在角落里画圈圈,以为这样大家就不会注意到她了。 男人冷峻的脸上难得透出一丝笑意,公鸭嗓早就乐开了花儿,压着声音笑,不时发出声音,这还不如笑出声来呢! 丫头越发地不肯见人,倒是男人开了口,“方才进来的时候我看见洞前面有些野果,长青,去找些吃食过来。” 丫头瓮声瓮气地补充了句:“那些野果要摘红的,青的不好吃。” 长青,也就是公鸭嗓乐呵呵地领命前去摘野果,留下一大一小两人。长青离开后,没有了那恼人的笑声,丫头也没有那么羞窘了,她转过身来,飞快地看了眼自己的恩人,又立马垂下了眸子。 他长得可真好看啊,就像天上的月亮,好像会发光,随便一个动作都叫人觉得好看,就像说书先生说的神仙一样。 “看什么?”许是丫头的眼神太过直白,直白得让男人无法忽视。 丫头虽小,但也晓得男女七岁不同席,如今被人点出,不由得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没什么”,想这样搪塞过去。 男人也没想太多,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类似的目光,晓得她并无恶意。 “虽说我们只相识几日,但一直不晓得你的名字,只知道你姓李。”男人问道。 “嗯。”丫头想到了她那生父,顿时变得无精打采,她恨他的无情,却又因为这血缘关系什么都不能做,她的名字,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的无能为力,仿佛陷入了沼泽,越挣扎越不得解脱。 身旁的男人一看就很有学问,丫头的眼睛突然亮了,“恩人,我的名字不好听,您能为我取个名吗?” 男人本想拒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连名字也不能随意舍弃,可看到这丫头头上的纱布,想到那日街上发生的事情,如此败类,怎堪为父!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沉吟片刻,开口道:“彼美孟姜,德音不忘。日后便唤作德音,望你日后不论经历了什么,也能如今日这般不忘初心,真诚待人。” 丫头虽不懂恩人念的这句诗是什么意思,嘴里一直说着“德音、德音、李德音”,名字可好听太多了,一听就是好人家的女孩儿。 丫头,不,现在唤作德音,欣喜地看着自己的恩人,之前是救命,现在是该命,恩人简直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多谢恩人赐名,不过恩人,您叫什么,我一直恩人、恩人地叫,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男人想了想,道:“我在家排行第三,你日后唤我三爷便是。” “哎,三爷!” 三爷看着德音的眼睛笑成了两条小细缝,紧张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些,摇摇头心想,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啊。 长青很快就回来了,德音兴奋地围着他打转转,骄傲地挺着小胸脯,“长伯伯,三爷给我取名儿了,德音,李德音,怎么样,好听吧!” 三爷,长伯伯?这都是些什么啊,长青哭笑不得,正想打趣小丫头一会,冷不丁地看见主子饱含深意的眼睛,立马就怂了。弯腰对着德音赔笑道:“这名儿可真好听,挺适合你的。” 见这么多人都在夸赞,小德音更是骄傲,一个山洞,被她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晃得长青的眼都花了。 “我说,小德音,你累不累啊,你不累我看得都累,今儿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下吧,明天我们就得下山了。” 德音看了三爷一眼,见他脸上虽没有不耐烦,但仍有疲惫之色,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捧了堆干草、扎了个小窝便躺上去睡了。 夜晚的山林中偶尔传来几声狼嚎,丫头早些年都习惯了,一倒下去,就进入了梦乡。可长青锦衣玉食了这么些年,听到这声音,心里扑通扑通地响,在安静的山洞里格外明显。 长青小心地看了眼三爷,见他紧闭双眼,不动如山,生怕吵醒了主子爷,想要这心跳慢下来,可越急,心跳地越快。 “狼群据此地很远。” 就在长青急的出了一脑门儿的汗的时候,突然听见三爷的声音,长青心头一跳,立马反应过来主子这是在安慰他,心中感到,想要起来行礼,就见三爷摆了摆手,看了对面的小德音一眼。长青明白主子这是让他不要惊醒德音,便压低声音道:“主子,奴才这就睡。” 德音,德音,你日后的造化可大着哟,这是长青睡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3.跟随 今日一大早,德音就带着三爷他们下山了,他们是从一条小路离开的,这里虽然杂草丛生,容易迷路,但胜在安全。 “长伯伯,您慢点儿。”德音回头见长青哆哆嗦嗦地下一个有些难走的下坡,便上前去扶了一把。 “哎呦喂,德音啊,咱这是还要走多久啊?”长青一屁股坐在地上,甩着宽大的衣袖扇风,喘着粗气问道。 “快了,再穿过前面那片树林,往东边再走一段小路就出去了。” “哦,哦,我的妈呀,累死我了。” 见长青如此,德音想了想走到三爷面前,“三爷,咱们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要不休息一下吧,您看,这也没多久了。” 岂料三爷上前将长青拉了起来,道:“我们得快些,那些人找不着我们定会大肆搜捕这里,再久一点,说不定还要封锁山林。” “不会吧。”听到这里,德音睁大了眼睛,想不到事情会这般严重,这也让德音忍不住思考三爷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如今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三爷若是出事了,她也好不了。 “长伯伯,您还能走吗?” “嗯,行,咱们快走吧,若真是如此,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长青的力气说来就来。 见此丫头便继续带路,一路上跌跌撞撞,走了约莫两三个时辰,终于走到了官道上,三人到一家茶肆要了三碗茶水。德音手脚麻利地给三爷擦了凳子倒了茶水,“三爷,您先喝着,解解渴。” 三爷也不矫情,走了这么久了,就是他身强力壮,此时也泛疲了。长青更是不顾礼仪,倒了茶水就往嘴里灌,茶水下肚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小二,顺着这条官道走,是通往哪里的?”三爷放下茶碗问道。 “客官,您这可问对人了,这条管道啊是往湖州方向去的,湖州临海,不少海产就是从那儿来的,这不捕鱼的时候又到了吗,这几日不少商贩都往湖州方向去。。” “那这边呢?”三爷指了条相反方向的路问道。 “这边啊,这是往豫州的方向,豫州虽然没什么特别的,但这是通往京城最近的路,虽然湖州也能到京城,但路途遥远,而且走水路,时间也就更长些。几位客官,是到哪儿啊?” 长青正想说京城,三爷截断他的话,“到湖州。” 走在往湖州的官路上,长青问道:“主子,为何我们要往湖州方向走,豫州不是更近一些么?” “那些人知晓我们定会回到京城,两条路上都会设下埋伏,可他们一时之间不会有那么多人手,相比之下湖州路远,他们设下的埋伏也会更少。且湖州地广,这有利于我们隐藏。” 长青一拍脑门,对着三爷谄笑道:“主子真是料事如神。”德音在一边听呆了,也跟着起哄。这一老一小对着三爷各种溜须拍马,到是让三爷心情好上很多。 “好了,快启程吧,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客栈,否则今晚就得露宿街头了。” “好咧,咱们走。” “德音,你今后有何打算?” 三人在天黑之前终于找到了一家小客栈,虽然破旧了些,好在基本的东西一应俱全,待洗漱过后,三爷将德音叫到自己的房间,问出了这个问题。 德音扭着自己的衣角,其实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其实她私心里是想要跟着三爷他们,可一路下来她也看明白了,三爷的身份不凡,她有什么理由能一直跟着三爷?救命之恩,别闹了,之前人家还救过她的小命儿呢! 虽说如此,但德音还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说完后怯怯地看了三爷一眼,补充了句:“三爷您别看我年纪小,我会的可多了,您、您别赶我走啊。”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都快听不到了。 长青也是心疼德音,毕竟是有过共患难的交情,可是一想到京里那种局势,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是从小没法子才入了宫,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深知那里头是什么模样,看着光鲜,其实比外头好不了多少,人心险恶,让德音入宫,无异于羊入狼群,一着不慎,就会被啃得骨头渣儿都不剩。可若是不跟着他们,她小小年纪又能去哪儿,在这吃人的世道,无论哪条路都不好走啊!长青躬身在一旁伺候,有好几次想要开口给德音说这些道理,可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三爷没料到德音会如此,虽说多一个人伺候对他来说没什么,可寻常人家的女儿哪里会想到给人做奴婢? “你可知若是跟着我,不仅随时有生命危险,而且可能一辈子都要为奴为婢,这样,你也愿意?” 德音直接跪在了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一点儿都没掺假,额头上都青了了一块,“三爷,您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形,自从我娘去世后,那里就在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了,如今能活下来也只是老天爷庇佑。从前家里还有一个姐姐,她几年前被我那爹卖了,我想着,活着兴许还能再见她一面。我不怕苦,做奴婢还能养活自己,若是留在家乡,说不得我什么时候就被卖了,既然如此,我宁愿把自己卖给您,至少您救过我的命。” 德音一股脑儿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跪在下首紧张得等着最后的裁决,就在她的腿麻掉的时候,传来三爷的声音:“看你这礼仪举止,只是跪了这么一小会儿都受不了了,今后怎么伺候我。” 德音刚刚说了太多的话,一时反应不过来,知道长青激动地拍着她的肩膀,叫她谢恩时,方才反应过来,这、这是同意了。 德音睁大着眼睛,不敢置信,来回看了长青好几眼,从他脸上欣喜的表情反复辨认,这才确定,连忙再扣了一个响头:“多谢三爷,我、不、奴婢今后定会好好伺候三爷!” 从未见过如此赤诚的人,或者是曾经见过,只是早已面目全非。三爷一向平直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转瞬即逝,“好了,别磕了,下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还有,擦些药,头上青青肿肿的像什么样。” “哎!”德音满心欢喜地应下。 躺在床上后,德音仍然不敢置信,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忽然坐了起来,从脖子上掏出一根红绳,上面挂着一枚铜钱,对着月光看了看,又将它放回了胸口。 “阿娘,我有名字了,德音,李德音,是不是很好听,是一位特别好的老爷给我起的,他是三爷,”少女眼中漫开了水汽,嗓音也变得嘶哑,“阿娘,德音想要活下去,所以德音把自己卖了,您不会生气的是不是?您最疼我了,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怪我的,对不对?” 抬头看了眼弯月,可惜上面没有仙子和玉兔,什么都没有,这些话也不会有人回答,它们就像尘埃,随风而逝。 微凉的和风,夹杂着大海的味道,阳光下的大海泛着点点星光,一眼望去,叫人心里格外舒爽。从未出过远门的德音看花了眼,小人儿趴在栏杆上,眼睛半天都不眨一下,就怕错过了什么。 “小德音,来,吃些午饭,哎呦,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看多了小心伤眼。”别看长青平常娘里娘气的,可那力气还真不小,随手就将她提溜到桌子旁。 当日还好他们跑得快,前脚一走,没过多久就听说镇里来了许多的官兵,不仅挨家挨户地搜查,还放火封山,闹得人心惶惶。如今是第四天,还有两日就要到锦州,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可是,三爷,为什么不直接去京城?”德音问道。 三爷今日穿了件暗紫绣金长袍,头上仅有一根白玉簪束发,原本就出众的容貌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尽管德音与三爷相处了好几日,可还是会被他的美色所迷。 三爷敲着桌子,说道:“既然能出动官兵,那此人权势定然不低,沿途定会严加搜查,既然我们能绕道湖州,他们肯定也能想到,水路是走不通了。锦州有我的一位熟人,有他护送,我们定能安全回京。” “也不知道陆舟现在如何了?”长青神色黯然,毕竟是一同出来的,一路上靠他躲过了多少的麻烦,大好青年,难道就这样…… 三爷的手停了下来,放在桌下握成了拳头,“他们不会白白牺牲。” 德音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看这气氛也明白此刻最好不要开口。主仆三人在船只靠岸后便按照计划进入到锦州境内。德音看着头顶上硕大的牌匾,虽认不出这是些什么字,但端看着也能感觉到不容侵犯。 长青拿着一块玉佩给了守门的士兵,不久后就有一名剑眉星目、刚肃冷厉的男人出来,他约莫四十来岁,穿着黑色圆领长袍,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行动间自带一股杀气。 只见这人快步来到三爷面前,撩起下摆就跪了下去,“末将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声如洪钟,振聋发聩,叫德音整个人都快要晕倒了。末将、陛下?这个陛下是她知道的那个陛下吗? “好了,进去再说。”三爷,不,陛下发了话,那将军在前面领路进了这府里。 进去后三爷他们有事相商,德音就被带到了一边的厢房歇息。 “唉,好姐姐,这里是哪里啊?”德音连忙抓住一名婢女问道。 那婢女面若秋花,举止文雅,都快赶上地主家的小姐了,远不是德音这个小丫头片子能比的。只见她抿唇一笑,眼中一派恭敬,好似她与旁人没有什么不同,不因德音浑身脏兮兮的而瞧不起她,这就让人心生好感。 “这里是将军府,我家主人正是镇守锦州的唐源辉唐将军。” “哦,是这样啊。”德音呆愣愣的,连那婢女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口中呢喃着:“将军都有了,这是真的啊,真的是陛下!”德音心中涌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有些兴奋、有些紧张,但独独没有担心害怕。 “以后我可有的吹了。”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德音认为自己竟然被皇帝陛下救过,而且还能跟在身边伺候,还有什么比这更加光宗耀祖的事情吗?等她到了七老八十,还能跟她的子孙炫耀一下哩。 4.打算 这厢,将军府的书房内。 “陛下,您为何会到锦州,而且为何、为何会……”后面那几个字唐将军没好意思说出来,为何会这么狼狈。 “此事说来话长。”皇帝陛下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唐将军,包括遇到的刺杀以及搜捕。 唐将军气愤难挡,一手就捶在了桌子上,“哼,逆臣贼子,简直大逆不道!不知陛下如今有何良策?” “此人不想朕回京,想必京中出了大事,如今沿途加强搜捕,回京路途更加艰难,故想到你这里排些人护送朕回京。” “这是当然,陛下若有需要,这府里的兵随您调遣。” “还有……” 之后又在书房里待了半天,直至夜幕降临才回到了房间。 这位皇帝是大启的陛下,排行第三,名讳明湛,国号靖安,十岁登基,登基之时国内动荡,上有太后勾结外戚、把持朝政,下有大臣欺他年幼,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面对这样一个烂摊子,我们这位陛下硬是卧薪尝胆,忍得常人所不能忍之苦。自十五岁开始亲政,此后逐步从太后手中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利,朝中大换血,开设科举,任用德才兼备之人,二十五岁出兵攻打周围蛮夷小国,同他们订立条约,互不侵犯。如今他三十有五,因从前一直忙着国家大事,子嗣不多,膝下有四名皇子:太子明钦,二皇子明瑞、四皇子明德、六皇子明丰(可惜早夭),还有一个早已出嫁的公主。这些年来,一路风霜,内里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此刻明湛躺在床上,多日来的担惊受怕让他疲累不堪,眼角眉头依稀可见些许纹路。 “陛下,热水烧好了,您先解解乏吧,晚膳待会儿就好。”长青在一旁说道。 “嗯。”明湛站了起来,长青为他更衣时问道:“对了,德音现在如何了?” “启禀陛下,德音现在估计已经睡着了吧,毕竟多日跋涉,她那身子骨也熬不住啊。” “知道了,明天给她再找个大夫,用最好的药。” “是。” 屏风后雾气缭绕,一条结实有力的大腿迈入桶中,精壮的胸膛上露出两点褐色的茱萸,原本清冷似仙的容颜在这一刹那仿佛沾染上了世俗的尘埃,晶莹的水珠从他的喉结一路下滑,渐渐没入水中。原本旖旎的画面却让人生不出丝毫的意动,只因他的眼角眉梢透出些许平常看不到的疲惫,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他的忧愁。 “到底是哪路人马……” 这话无人回答,仿佛只是帝王自问自答。 另一厢,唐将军的卧房内。 “相公,今日来的是些什么人呐,怎的如此兴师动众?”一年约三十的夫人一边取下头上的珠钗,一边问道。 唐将军双手枕着头,看着头顶天青色帐子,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明湛同他说的那些话,突然被人这么一问,倒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含糊着说了句:“你别管了,睡觉、睡觉!” 但唐夫人何等精明,美眸一转,想到连自家夫君都要礼遇三分,这人定是不凡,说不定是哪位公侯王爷哩!到了床上,唐夫人轻轻地推了推唐将军,在他耳边说了说方才的猜想,回以她的是更大的呼噜声,这就让唐夫人更加肯定,今日来的,是尊大佛。 她与唐源辉成亲十余年,膝下有一子一女,儿子就不用说了,早些年被他的父亲放到军中历练,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在军中担了个副将。可就是剩下的这个女儿让她操碎了心,锦州地界哪有什么好人家,都是些泥腿子。她曾托娘家人在京中想看,可也只有翰林之家,翰林、翰林说的好听,不过只是些穷酸的读书人,那里配得上她的闺女,她的女儿怎么也得是个侯夫人。。唐夫人是有大志向的,唐将军也知道妻子这嫌贫爱富的毛病,可这么多年了,也没闹出什么大问题,也就由着她,反正在自己的地界,掀不起多大的水花。殊不知,因为他的一再放纵,差点让他前半生的努力功亏一篑。 “陛下,这府兵已经整顿完毕,是否现在出发?”唐源辉昨晚调遣府兵后,一早起来就来向明湛禀报。 “不急,先等一等,你先下去吧。”明湛坐在太师椅上问道。 唐源辉不懂陛下用意,不明白为何不立即返京,抬头看了上首,只见陛下好似在闭目养神,“还有什么事吗?” 唐源辉一惊,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天颜,“陛下,臣只是不明白,为何不及时返京,若是耽搁下来,恐怕……” 下面的话他不敢说,明湛明白他的意思,念在他也是忠君爱国,并未追究,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朕自有安排,下去吧。” 唐源辉犹豫再三,看了眼站在帝王身旁的长青公公,只见他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一边,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心里暗骂了句“阉狗”,便退了下去。 一时之间,屋内静悄悄的,帝王凤目微合,好像无害,可熟悉他的长青知道,这是要出大事了!魑魅魍魉,天子脚下哪里容得他们放肆,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想到那几日的担惊受怕,还险些丢了性命,长公公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待捉住了罪魁祸首,杂家可有一份大礼候着! “德音在何处?”陛下突然开口问道。 长青一愣,立马反应过来,回答道:“德音此刻在外面候着,是否要宣她进来?” “嗯,叫她进来吧。” 长青轻手轻脚地走到外边,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小人儿,笑了笑说:“陛下宣你觐见,还不快进来。” “德音见过三、不、见过陛下。” 声音一响,明湛就睁眼了,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小家伙儿,今日穿了件粉色襦裙,梳了个双环垂髻,倒是比前些时日整齐许多,只是因着从小营养不够,十二岁了,却还如同七八岁稚童一般,还有就是这礼仪还需多教一教。顿时心下就有了打算,“长青,日后你来教她礼仪举止,日后回了京,莫要冲撞了人。” “是,奴才遵命。”长青低着头对德音使眼色。 德音意会,立马叩首道:“是,奴婢遵命。” “退下吧。” “是。” 退到外间,离得稍远些了,德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对着长青说道:“长伯伯,不,长公公,陛下一直都是这么吓人吗?” 长青一听立马拍了她的脑袋,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这才横眉立目训斥道:“什么叫吓人,这叫威仪,小丫头片子,懂不懂啊?”末了还白了她一眼儿。 德音摸着被打的地方,眼里含着两包泪,可怜兮兮地看着长青,像条小哈巴狗儿似的,“哦,知道了,以后不敢了。” 长青看了眼德音,心中也是不忍,只是宫里头随便扯出一个都是贵人,德音这般懵懂无知,到时候怎么讨得了好儿,只得硬下心肠,“从明日起,每天卯时就来找我,好好教你规矩,否则到时候小命儿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德音哪里不知道长青是为了她好,恭敬了行了一礼,虽然歪七扭八的不像个样子,“是,多谢公公大恩,德音没齿难忘。” 长青不知为何眼睛有些发热,有多少年没有像人一样对待了,抬头看了看天,啧,阳光真是刺眼呐,“嗯”了一声,便离开继续服侍帝王了。 此时德音不能近身伺候,便先会去了。走着走着就听到一片悠扬的琴声,叮叮咚咚,具体像什么德音说不上来,就是觉着好听。悄悄走近了些,想要再多听一会儿,谁知那琴声突然停了。 “好好好,我的筠儿弹得就是好,谁日后娶了你就是他的福气。” “娘,莫要打趣我了。”这声音更年轻些,仿佛含着蜜带着羞,一听就是个温婉的女子,哪里像她,整天咋咋呼呼的,想到这里,德音撅起了小嘴儿,悄悄露了一双眼睛,就见这唐小姐样貌清秀,只是身上温婉的气质为她加分不少。 “昨日府里来了几位客人,看你爹那样子这几位肯定是贵客。” “我听说了,是爹请来的吗?” “哎,不管是不是你爹请来的,这是你的机会,明白吗?” “娘,女儿怎能如此,这、这太……”女孩一声娇呼,仿佛不明白为何母亲会说这样的话。 “娘知道你害羞,可是这锦州城内,哪里有配得上你的,那些人都是你爹的属下,难道你就甘心在这小小的锦州城内过一辈子吗!” 唐筠沉默了,以前,她娘整天在她耳边提及京城有多么繁华,那里的达官贵人每日穿的衣裳绫罗绸缎,戴的首饰都是最好的,远不是锦州这个偏远的小城所能比的。以前她做梦都想去,可是苦于没有机会,她爹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所以将这份向往掐死在摇篮里。可是如今,她娘说有贵人来这里了,她当然想抓住这个机会。 “那娘您说,可是爹哪里该怎么办?”只是片刻的犹豫,唐筠便有了决断。 唐夫人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拍了拍唐筠的手,“娘就知道你最是通透,别管你爹,你爹那里我去说……” 母女俩就商量着如何吸引这位贵人,完全不知道还有人胆大包天将她们的话都听了去。德音躲在假山后面,摸了摸下巴,像只偷吃的小仓鼠一样嘻嘻一笑,别看她小,却什么都懂,这不就是话本子里头才有的故事吗?不过,这回碰到了我,看你们怎么得逞,德音顺着原路回到自己的房间,慢慢琢磨该如何破坏她们的好事。虽然这位唐姑娘算是个佳人,可在德音心里,皇帝陛下那可是天上白云一样的人物,容不得半点玷污,想到这里,德音忍不住冷哼一声,而且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真是白张了这么张贤良淑德的脸。 5.美人 夜风送来阵阵清香,沁人心脾,让明湛沉重的心情好了不少,长青在一旁关注着周围,就怕有水洼或是石子,眼睛一扫,耳边突然传来丝乐之音,抬头一看,立马敛下了眼皮。 前面一蒙着面纱白衣女子在湖心亭畔翩翩起舞,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情,一个旋转,裙摆泛起一圈涟漪,广袖左右交错,好似月下仙子,就要踏月而去,让人忍不住出言挽留。那女子好似才发现明湛他们,向他们走了。 “小女唐筠,见过公子。”一声问候,宛若莺啼。似乎是跳的久了,额头上有些许薄汗,带了些娇喘,清凌凌的水眸眨也不眨地就这样看着面前这貌若潘安的男子。娘亲果然是对的,单看通身的气势,哪里是那些小官之子能比的,而且,面纱下羞红了脸,而且还有这般容貌,便是做妾,她、她也是甘愿的。 是了,这便是唐筠,同母亲商量了一下午,终于想了这出“月明林下美人来”,她容貌也算姣好,加上特意突出气质,未尝不能成功。 明湛眼底平静,波澜未起。这点把戏可能对其他人有用,可明湛是谁,那可是天下之主,什么邀宠的把戏没见过。唐筠在锦州这个小地方或许还算出众,可若是放在京城,简直是泯然于众人。今晚这场表演虽然精彩,但太过矫揉造作。 “嗯。”明湛抬脚就想要离开,唐筠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人,连到送上门的美人都能视若不见,心里对他的欣赏又多了几分。 “公子,小女备下了薄酒,不如……啊!”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脚上一滑,可怜的是那旁边正好有处水洼,唐筠一时不慎,就跌了下去,若是平常,哪里还有这出,可今夜她本就欲行勾引之事,身边只带了一名女婢小桃。小桃力气也不大,加之唐筠摔的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救她。 唐筠再被扶起来的时候,浑身湿答答的一片,头发散乱,抬手一抹,脸上精心涂抹的妆容也花了,哪里还有“月下仙子”的风范? 毁了、全都毁了!唐筠脸上都是胭脂水粉,加上扭曲的脸庞显得一派狰狞,从她紧握的双拳、暴起的青筋来看的出来她有多愤恨。毕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出过这么大的丑,还是在爱慕的男人面前,唐筠一时间无法压抑胸中的怒气,忘记控制自己的表情,待冷静下来一看,人早就走了,方才好似是一场笑话。 唐筠呆呆地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完了、全都完了!” “小姐、小姐,咱们快点回去吧。”贴身丫鬟小桃跑过来扶起了唐筠。 唐筠抬起头来,双眼呆滞,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看了眼方那处水洼,双目赤红,原本温柔的眼眸里盛满了怒火与恨意,盯着小桃一字一句地说:“去,把今日负责打扫的人统统给我叫来!”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刀片,刮得小桃的脸生疼。 小桃被吓坏了,从未见过这么生气的小姐,哆哆嗦嗦地领命而去,片刻不敢停留。 不说唐筠如何,这边,明湛走快要出园子的时候突然开了口,“出来吧。” 长青心下一跳,难道是有刺客不成,忙站到明湛身前,想要挺身护驾。可惜刺客倒是没有,月光之下一双小小的绣鞋逐渐显现出来,长青擦了擦眼睛,哎呦,竟然是德音。这小丫头仿佛做错了事一般,背着手,右脚撵着地,蹭着灰。 呵,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是这丫头搞的鬼! “别人府里头,也敢乱来?”听不出这话里的感情,德音屁颠屁颠地跑到明湛的面前,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分讨好,却不谄媚,像极了他小时候养的京巴犬,看着那因躲藏而翘起来的几缕头发,明湛觉得手指有些痒痒。 德音可不知道皇帝陛下这是把她当小狗儿了,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仰着头一派天真,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道:“我这都是为了主子好呢。”说完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错。 明湛可不管她这套小把戏,径直问道:“方才,你是躲在哪儿的?” “我就在那颗梧桐树后边儿,您放心,我来的时候没人在这里,他们肯定发现不了。”说到这个,德音脸上骄傲,她想了一下午,终于想到,若是这女人出丑了,肯定再也没脸在陛下面前晃荡。所以她偷偷从厨房里拿了一碗油,在那小路上抹了一点点,巧的是前几日下了雨,那里还有积水,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德音本来还挺高兴的,突然感到飘来一阵冷气,一看,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了下来。 “长青,这就是你教的规矩!”与德音想的不同,帝王并未因此高兴,反而有动怒的迹象。 “奴才知错!”长青早就跪了下来,对着帝王三叩九拜,砰砰作响,恨不得用这条命来表自己的忠心。 德音不明白,为何要下跪,为何要认错,要认错也是那不要脸的母女认错才对,她都是为了陛下,她有什么错?! 德音觉得委屈,眼中弥漫开一股热气,视线突然变得有些模糊,是什么遮住了她的眼。年幼的她不明白什么是大局,她只是遵从着自己的心,一心想要报恩而已。梗着脖子,两方僵持不下,德音都不明白自己哪来的勇气敢和天下之主对峙。 明湛面无表情,一派平静,只是帝王威仪在这一刻只是显露两分,就让德音喘不过气来,留下句“自行反省”便带着长青离开,留下德音一人站在原地久久不能明白。 明湛回到房间后,长青知晓此时不宜说话,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句:“主子,德音还小……” “长青,你越矩了。” 清清冷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提醒长青方才说了什么,手上端着的茶杯一抖,长青连忙跪下磕头认错,“奴才知错,求陛下饶命!” 屋内的烛火时明时暗,就如同长青的心,他的背上早就湿冷一片,手心发凉,就像濒临绝境的老人等待着最后的结局。连日来的遭遇让他险些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个奴才,即使是在伺候陛下,那也只是奴才。 “这几日你就不用来伺候了,回去好好反省。”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就在长青心若死灰之时,突然给了他希望,陛下并非心胸狭隘之人,虽然如今还是恼怒,之后只要好好伺候、将功赎罪,还是能回到御前侍奉。 “奴才告退。” 长青离去之后,明湛看着手上的茶杯久久不动,若不是看到那平静下的波涛,好像真是一点也没动怒。 “唐家,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盘……” “娘、娘啊!” “筠儿,怎么了这是!”唐夫人本是在屋里头等待着消息,谁知会看到女儿这么狼狈的一面,身上的衣裳大块污渍,脸上的妆也花了,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唐筠一见到唐夫人就感到有了主心骨,抱住了她的要,大声哭喊道:“娘、娘您要为我做主啊!” 唐筠只顾着哭,抽抽噎噎根本说不出话来,唐夫人被闹得头疼,利眼一瞪,看着小桃,“还不快说!” 小桃立马跪在了地上,断断续续地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唐夫人。 “这么说,是有人特意害你了。” “嗯,若不是滑了那一下,我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丑,简直、简直丢死人了!” “那块地方你们可有仔细检查过?” “没有,娘,怎么了这是?”唐筠看着脸色突然变得铁青的唐夫人,恍然大悟道:“娘,您是说……” “哪有这么巧,除了家里那几个狐媚子,还有谁会想要害你!”想到这里,唐夫人就来气,她的夫君因常年征战沙场,家中的老人怕他没人照顾,便赐下几个丫头,说是要为她分担。虽然唐源辉不是个宠妾灭妻的人,可对那几个姨娘,他也爱护地紧,只要得着空子就来刺她,好在她们身份低微,平日里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可这次关系到她女儿的终身大事,这些贱人,她们竟敢如此! 唐夫人咬碎了一地银牙,只恨当年心慈手软才坏了今日的好事。 “那贵人呢,他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唐夫人忙问道。 “他、他早走了。”想到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唐筠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如今什么都完了,她再没脸面出现在那人面前了。 “好了,我的乖女儿,今日之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有你!”唐夫人抬起头来盯着小桃,“如果我听到有一丁点儿闲言碎语,你的那一大家子……” “夫人放心,奴婢今夜早早就睡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小桃白着张脸,浑身仿佛置于刺骨寒潭中,瑟瑟发抖,若不是强撑着,恐怕早已软到在地。 “听说你那母亲如今得了重病,可怜见儿的,来,这副翡翠镯子就赏给你了,另外,明日再去大管事哪里领二十两银子,就说是我赏你的。”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小桃明白这是要收买自己,二十两银子啊,就是把她卖了也卖不了这么多啊。 唐夫人扶了扶头上的金钗,“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 待小桃退下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的时候,唐夫人的眼一下子就红了,怜惜地摸了摸唐筠的脸,“好孩子,别想多了,那人留不了几日,小桃也被我们收买了,只要他一走,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别担心了,嗯?” 如今的唐筠就像只惊弓之鸟,名节对女子何其重要,若是让人知道了,她这一辈子也就完了。“可是,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唐筠死死地捉住唐夫人的手臂,这力道让唐夫人直皱眉头,“筠儿、筠儿,你先放开娘好不好,你抓疼我了……” 唐筠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她,就像稚童看见了心爱的玩具,眼中一片灼热,“娘,是你说的,要让我做贵妇人,如今就有一个机会,您不能不管我、您不能不管我。”说到后来,竟带上了几分泣音。 唐夫人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手臂,这是娇宠了十几年的女儿啊,为了她,她什么都能做。 “好了,筠儿,娘会让你如愿以偿的,无论用什么法子,无论什么法子……”相互安慰的母女都没有看见对方眼中的疯狂,她们虽不同,却又如此相像。 “陛下,末将已清点好人数,可即刻出发!”唐源辉身穿盔甲,对明湛禀报。 “好,立即出发!” “出发!” 6.认错 明湛说到做到,自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没宣德音觐见,就是长青公公也是过去五日后才得以重见天颜,现在出非陛下主动问起,谁也不敢为德音求情。 于是乎,在大队停下休息之时,陛下正与唐将军密谈,德音悄悄把长青带到了小树林里边儿。 “长青公公,您就帮帮我吧,这、陛下何时才会消气?” 看着德音上蹿下跳的模样,长青累的慌,拍了拍她的头,翘起了兰花指,“小德音,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说起这个,德音就像被戳破了的皮球,瘪着嘴诚实地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长青感叹了句“孺子不可教也”,为她指点迷津:“你可知你有三处错。” 德音连忙问道:“哪儿三处?” “其一,我们才脱险,正值关键时刻,需要借助唐将军的兵力,你在人家家里就敢如此,若是被发现了,你让唐将军怎么想,你叫陛下如何不恼?其二,不管唐小姐有什么目的,她是主你为仆,若是有事,你直接向陛下禀报就是,何必捉弄人家,若是被人发现,你让别人怎么看待陛下?其三,陛下是何许人,岂会随随便便就中了美人计,你这对陛下也太没信心了些,你记着,主子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可自作主张,明不明白?” 德音咬着指头指头,似懂非懂,长青一叹,也不指望她能马上明白,道:“你好好想想吧,不过别想太久了,若是进京前还不能明白,咱家也救不了你啊。” 长青抬头看了看天,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施施然回去了,留下德音在原地思考。 “陛下,根据先进京城的探子来报,此去京中,确实凶险非常,依末将来看,最好兵分两路,以混淆视听。”唐将军不愧带兵打仗多年,看完京中来信后,便当即做了决断。 “你这话有理,吩咐下去,我们从滨州开始便分成三路,一路绕回湖州从水路走,一路绕到赣地,从西面回京,我们就从渤阳一路北上。”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唐源辉下去后,长青拿来一些干粮,“主子,荒野之地,没什么吃的,就只有这些干粮,您将就点儿吃些吧,莫伤了脾胃。” 明湛接过白面馍馍,吃了几口,开口问道:“德音如何了?” “启禀陛下,德音知错了,一直在反省呢。” “呵,你倒是会说话。” 长青摸不清帝王这话是什么意思,遂不再开口,若是再惹怒了陛下,那可真回不来了。明湛也没说什么,吃完手里的食物,便吩咐下去继续赶路。 一对人马兵分三路,相同的着装、相同的打扮,若是不上前去瞧,根本看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京中,三更天的梆子响起,东郊一户不起眼的小院子里还亮着灯。 “咕咕咕”,几只鸽子相继飞了进来,从墙壁上的投影看见一人从鸽子身上取下一样东西,它们拍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看来,要起风了。” “呵,他可真是命大,那么多人也没杀死他。” “好了,不管怎样,别让他活着回来,去吧。” “哼。” 院子里一黑袍人从后面出来,东转西拐,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而那院子里的灯也灭了,好似方才都是错觉。 走了大半个月,在这段时间里德音一次都没在明湛面前出现过,这样倒是让明湛有些不适应,好几次问长青,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进京的前一天,明湛与唐源辉商议好了进京之事,正要休息之时,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德音求见陛下。” “进。” 明湛倒是有些好奇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到的人,为何会主动求见。今日德音穿了件水湖蓝色襦裙,进门后稽首叩拜,双手平至额前,俯身弯腰,动作行云流水,倒是比之前那般有仪态多了,看来长青真的是用心了。 只听她开口道:“那日陛下命奴婢反省,奴婢愚昧,起初时并不知道错在何处,后经人提点,茅塞顿开,不该因一时之气坏了陛下大事,奴婢自知无法挽回,无论陛下如何处罚,德音都甘愿受罚。”话音一落,德音又扣了一首,一头贴地,不敢起身。 看不见陛下神情,只能感到轻微的呼吸。自那日长青提点,德音终于明白为何受罚,她倒也是诚心认错,每日趁长青得了空闲,便缠着他苦练礼仪,虽然如今只是晓得了个大概,但最基本的行礼、官阶、位分,她已经弄明白了。 唐将军镇守锦州,每年有不少小部落都会偷袭这一带,若不是唐将军用兵得当,这西南边早就民不聊生。一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对待这么一位英雄,德音就悔恨地想要撞墙,他的妻子女儿就是再不对,也不应该是她能够作弄的。 就在德音反省之际,明湛终于开了尊口,“看来长青教了你不少。” “长公公大恩,奴婢没齿难忘。” “明日同长青一起过来伺候。” 德音不敢置信,一时忘记了“不能直视贵人”,抬头直愣愣地盯着上方的龙颜,就见剑眉一跳,“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规矩了。” “不不不,奴婢知错,奴婢、奴婢只是太高兴了。”德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本想着离开前向陛下道别,没想到被馅儿饼砸中,让她不知所措,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深吸一口气,又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谢陛下隆恩。” “下去吧。” 德音不知道,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坐在太师椅上的帝王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德音一出门,长青就将她拉到一旁,忙问道:“怎么样,成了。” 这话倒是肯定,德音脸上的喜色太过明显了,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陛下说、说……” 德音一句话喘了三次,长青性急,连连追问,“……陛下、陛下说我从明日起,可以跟在身边伺候了。” “哎呦,你这丫头运道还真是好,知道我熬了多少年才能在御前侍奉吗?” 德音一脸好奇,凑到长青跟前问道:“多少年?” “十三年。”看着德音一脸崇拜的样子,长青得意一笑,多少人肖尖了脑袋想要往陛下跟前凑,可最后,可就只有他一个人。 “好了,快回去歇息吧,明日你可得早起,若是耽误了,那可就不好了。” “是,德音多谢公公提点。” 回到房间后,德音仍不敢置信,摸着胸口的铜板,粗糙的纹路摩挲着她的手指,这才有了一丝真实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太过高兴,德音竟然难得地失眠了,第二天一早起来时,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眼睛下有两道青影,不过时间就快要到了,帕子沾了些凉水,随便抹了几把,便来前去与长青汇合。 “自半月前开始,各城门都安排了哨兵严加搜查每个出入京城的人,还出动了巡防营的人每日巡逻,每两个时辰换次岗,陛下,幕后之人来者不善,若是贸然进京恐怕就中了这些人的诡计啊。” 明湛在此之前也想到了如今的情形,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巡防营的人,巡防营……郎坤…… 德音和长青站在后面充当背景板,虽没有亲眼看到,但听唐将军这么描述,想来这些人已做好完全的准备,是不想陛下活着回去了。从长青那里知道,兵分三路,已有一路人马未出十日就被尽数斩杀在赣地,湖州水路的那一队人马到如今也了无音讯,估计是凶多吉少。。 德音感到背脊发凉,明明今日还算凉爽,她的后背竟出了冷汗。 “你那几名探子现在如何?” “禀陛下,他们现在在城中一户小巷子中,那里是臣属下的一所老宅子,因跟着微臣去了锦州,那地方便一直闲置。” “嗯,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这京中倒是出乎朕的意料,看来这幕后之人倒是对朕的行踪很了解,早早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朕自投罗网。” 这时谁都不敢说话,知道陛下行踪的就只有这随行的几人,这时开口,不是枪打出头鸟吗?帝王虽还是一派冷静自持之色,可从这话语中不难听出这话里的讥讽之意。 “你先下去,待朕好好想想。” “是,末将告退。” 德音一直看着着绣着锦鲤的绣花鞋,仿佛那是她最重要的东西,看得眼睛出现重像都没移开过眼睛。 “长青,看来这京中有人是不想朕回去啊,你说是谁呢,是太子吗!。” 长青听到,径直跪到地上去,这等大事那是他这小小阉人能够谈论的,德音见此也跟着跪了下去,头紧贴着地面,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皇家秘闻不是她这等小人能听的。 唐源辉提到巡防营的时候,明湛就想到了,朗坤,太子的小舅子,除了太子,还有谁能叫的动他。不过他到底是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儿想的那般坏,他宁愿相信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不过先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太子,他当日离京之时命太子监国,京中这么大的动静,他不相信太子毫不知情,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帝王负手而立,背影修长挺拔,仿若老鹤孤松,从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一路上有千难万难,什么骨肉亲情、什么夫妻情深都注定与他无缘。可他一步都不能退,他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他只能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7.出谋 “若此时能联系上安乐王叔就好了。”帝王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安乐王是谁啊,那可是皇帝陛下的亲叔叔,想当年就是他力保明湛登基,又在登基后尽心辅佐,可谓是大权在握,待年轻的帝王稳坐江山之后又主动交出手中大权,急流勇退,如此做法深得帝心,荣宠不断,除了大儿掌管京中禁军外,就是他的几个儿子在仕途上也算是一帆风顺,虽不是什么要紧的职务,可比起那些享受祖先荫蔽的纨绔子弟要好上太多。 “陛下,唐将军不是已经派出探子进京了吗,不若让他们去给老王爷送个口信儿?”长青自是知晓安乐王的威名,说起来,如今唯一可信的就只有这位王爷了。 明湛摆了摆手,“那些探子早些年也在京城待过,虽离开这么些年了,难保不会有人认出他们。安乐王府早已被监视,任何人此时过去,恐怕都会被抓起来,如今的情形,他们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会放走一个。” 什么人能接近王府而不会被怀疑? “奴婢愿为陛下分忧。”德音跪在下头,心中激荡,虽然日久才见人心,可德音等不了太久。她知道,陛下如今愿意留她在身边不过只是出于一时的怜悯还有上次相救之恩,可谁能保证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能够记一辈子呢?时间是最无情的杀手,若是不能在陛下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就算到时入了宫,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宫女,人人都可以随意欺辱,长青公公也不能时时看顾,那她进宫还有什么意义。 她需要陛下的信任,让他相信她德音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愿意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就是狐假虎威,也要人人看到老虎愿意庇护狐狸。此时是个好机会,虽然有风险,但越有危险,越是能显出她的忠心。 德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湛确实以为这只是情急之下的儿戏,可越想越觉得有理,德音从未进过京城,而且只是平头百姓,京中不会有人知道她,而且又只是个孩子,好多事情大人办起来会惹人怀疑,可孩子…… 虽心中已经被说服,可明湛想到此事的危险性,还是说了句:“你可知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一着不慎,你随时都可能送命。” 死神的镰刀此时就悬在她的头上,你问德音她怕不怕,她当然是怕的。可若是此时退让,她或许能侥幸逃过一劫,可此后呢,难道就同那些乞儿一般跪下来乞求别人一时的善心吗?不,她一点儿都不想,她受够了我命不由天的无力,她受够了只是因为几块铜板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人送命的无奈,就是做狗,也要做这天下最尊贵之人身边的狗。 “奴婢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德音不在犹豫,再次表明心迹。 明湛看着跪在底下的德音,脑中不停地分析此事的利弊,思考整个行动的每一个环节,好似开启了头脑风暴,剔除不利因素,一炷香的时间未到,已有了全部的方案。随即挥笔,不到片刻,一封书信就已写好。 “德音接旨。” “奴婢在。”德音身上兴奋地发抖,飞黄腾达就在眼前,是人是鬼端看这次行动。 “朕修书一封,你将此信带给安乐王爷,另外,可以此物作为信物。”说着明湛从身侧解下一块玉佩,“这是朕的贴身玉佩,见到这玉佩,安乐王就会知道你是朕的人。” 德音接过玉佩和信,这玉佩滑腻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至于信,她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看了也白看,就是不要弄丢了就成。 “好了,事不宜迟,你去收拾一下,即刻出发。” “是!” 德音退下之后,明湛看着长青犹豫的样子,开口道:“有什么问题,说吧。” “陛下,德音这小小孩童,能担此重任吗?”长青确实不放心,毕竟若是被人发现,不仅是德音,他们也难逃一劫。 “如今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德音这孩子是个机灵的,她不会令朕失望。”陛下都这么说了,长青也不多说什么,如今也只能把希望放在她的身上了。 德音换回了自己从前的那身衣裳,将信封和玉佩藏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好不容易干净起来的小脸儿又被抹得灰扑扑的,从长青那里知道了安乐王府的地址,德音便出发了。 来到城门外,那里排起了长龙,德音不晓得这是要做什么,排队之时便问前面一个挑着担的老头儿,“饿说,大爷,这是弄啥咧?” “啊,你说什么!”德音操着一口外地口音,那老头听不明白,只好再说了一边,虽然这次也有些口音,但还是听明白了。 “这个呀,好像是前不久,说什么有小偷出没,还偷走了不少宝贝,这不,官府下令检查每个进出京城的人,这人抓没抓到不清楚,可是听说呀,牢里的人都装不下啦。对了,小姑娘,听你口音好像是外地人呐,你来京城做什么?” “俺家里遭了荒,么子人都没得咯,俺爹叫我来投奔俺大姑,这不,一来就碰到这种事情,哎,今年真是犯太岁咯。” “小姑娘,别担心,只有你没犯事儿,他们就不会怎么样的,等会儿啊,主动把包袱什么的交给他们,看看也就没事儿啦,啊。” “唉,多谢大爷。”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德音听那大爷的话,乖乖把东西交给那些官差,那官差看了德音一眼,她的汗毛直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好了,你可以走了。” 那官差挥手说“下一个”,德音拿过自己的包袱隐蔽地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浊气,这才继续往前走。 德音一边走一边打量着京城,不愧是在天子脚下,光是来往的行人,都是她们那地方的好几十倍,更遑论其它。走着走着就听见前面有人在喊:“闪开,快闪开!” 只见一人在前面开路,后面就是一匹膘头大马疾蹄而来,什么坐着一锦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一手挥动马鞭,策马奔腾,好不肆意。德音被那开路之人推倒在了一旁,倒是没看清那少年的容貌,只能吸到滚滚烟尘。 “哎哟,安静候的小公子被放出来了?”…… “不是前不久才被关进去吗?”…… “人家老爹有权有势,你说关就关啊!”…… 安静候?这名字倒是有点儿意思,可惜德音如今没工夫想这些,向人打听了永安街八角胡同的位置,就起身离开了。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路打探,德音终于找到安乐王府,门前两大石狮伫立,张牙舞爪好不威风,宵小之徒哪敢放肆。正红朱漆大门顶上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什么龙飞凤舞地题着几个大字,皇家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德音虽找到了地方,但没有直接进去,她蹲在王爷府门前几百米处的大榕树下,拿出路上买的干粮,一边休息,一边打探这里的情况。 按陛下所言,这里已经被监视了起来,那么那些人一定就在周围。果然不出陛下所料,在这两个时辰里,有五个人不约而同地盯着这王府,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假装去问街边小贩,可就是买再多的东西,也不会买两三个时辰吧。这里紧紧是王府大门的位置,其它地方还没有看,想来那些地方也有他们的人。 德音心下有了计较,不再逗留,她也没去找唐将军的那些探子,在街上随意找了一个地方,想了半天都想不出解决之道,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哎,醒醒……你醒醒……” 德音睡得正香,感到脸上一阵刺痛,迷迷蒙蒙地睁眼一看,一个穿着灰衣麻布的店小二正对她横眉立目,他的身后还站了一群的人。 “我说小丫头,你这睡觉都睡到我们店门口来了,去去去,还不快走。” 为等德音站起来,那小二拽着她的胳膊就把她拖到了大街上,德音没反应过来,那手上就被活活地磨破了一层皮,疼得她呲牙咧嘴地叫唤。 “哎,不就睡了会儿吗,至于吗你们,啊,有什么了不起的!” 德音还在骂骂咧咧的时候,那店小二早已不耐烦地进店去了,在她身后的一个卖包子的大叔对她笑道:“你别说,他们还真了不起,这京里头人人都知道这悦来楼的背后是安乐王府的二公子,你说他们怕谁。” 听到安乐王府这几个字,德音的眼睛就亮了,她揉着臀儿来到包子铺老板面前,“老板,给我来俩肉包。” “好勒!” 德音捧着热乎乎的包子,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悦来楼这么厉害啊,那这王府的老爷夫人们不就京城来这里吃了,大叔,那您不是经常见到贵人了?” 那包子铺大叔一拍自己的脑袋,道:“嗨,我哪有这荣幸,这些贵人呐若是想吃了,便叫家中的下人打包回去就是了,哪里需要自己过来?就说这安乐王府,他们家的小少爷特别爱吃悦来楼的‘荷叶糕’,但这‘荷叶糕’做的过程太过繁琐,所以只有初八、十五才有,说起这‘荷叶糕’ ……” 包子铺大叔还在絮絮叨叨地跟她描述这‘荷叶糕’如何地好吃,德音却在一旁思索了起来,明天可就是初八了…… 话说这厢,自德音走后,明湛就一直留在书房之中,片刻没有离开。长青前去劝道:“陛下,您先歇一会儿吧。” 明湛摆摆手,问道:“怎么样,德音有消息了吗?” 长青摇头,“没有,唐将军那里我也问过了,说德音没有去找那几个人。” “长青,你说,这次,朕是不是错了。” 长青哪敢答应,嘴上安慰道:“陛下,那孩子是个聪明的,而且这次是她主动请缨,想来心中已有对策,您莫要担心。” “希望如此吧。” 书房内一时无话,长青也未劝戒,主仆二人守在书房,静静地等待消息。 8.献策 “王管事,您请、您请。”悦来楼外一身着大福黄色锦缎的中年男人笑得谄媚,将一身穿青衫有些发福的男人迎进了楼里。 “好了,俞掌柜的,闲话咱也就不多说了,老规矩。” “哎,大福,还不把‘荷叶糕’拿过来,王管事,您要不先喝口茶?” “嗯。”那位被唤作王管事的男子接过茶水呷了一口,道:“这个月生意如何了?” 俞掌柜的佝着腰站在一旁笑道:“有二公子在,生意哪能不好,不过王管事,二公子可有些时日没过来了,不知公子他是否是有事在身?”问道这里,俞掌柜特别小心翼翼。 王管事轻掠茶杯的动作一顿,放下茶杯,整了整下摆道:“哦,无事,只是最近二少奶奶身子有些不好,二公子一直陪伴,这才没走开。” “哦,”俞掌柜恍然大悟,“那是应该的应该的,最近这楼里边儿信酿了一种酒,叫桃花醉,据说对美容养颜好,您等着,我去给您挑几坛带走,马上就来。”说完不待王管事说什么,俞掌柜就急吼吼地去了后院儿。 “好了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吧。”王管事身后两名身材高大的下人接过俞掌柜手里的东西,王管事又道:“俞掌柜,我回去之后一定将您的好意带到,您请回吧。” “哎,王管事今日辛苦了,您慢走,慢走。” 王管事带着二人一路走走看看,心情正好,就在要到王府的时候,突然灰不溜秋的一团冲了过来,那速度太快了,王管事一时不察被撞到在地,身上的‘荷叶糕’散落一地。 王管事头晕眼花,双眼直冒金星,待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发现白花花软乎乎的‘荷叶糕’被踩地稀烂,王管事的心都在滴血,想到家里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真是恨不得立马厥过去算了。 德音此时被那两彪形大汉牢牢地缚住了双手,根本动弹不得,只见王管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掌下去就给了德音一大耳刮子,“好你泼皮,走,把他给我带回去!” 为方便行事,德音今日做男装打扮,因着年龄小,完全看不出来,心下一喜,王管事此言正中她的下怀,可为了不引起怀疑,还是挣扎了起来,“放开、放开!” “小兔崽子,今天爷不叫你好看我就跟你姓!” 王管事将又抽了德音几个嘴巴,对着身后那两个人说:“把他给我带回去!” “是!” 那负责盯梢的五人见有生人进去王府,有一人问道:“大人,怎么样,要不要汇报?” “不用,看情形这只是个意外,继续盯着。” “是。” 德音被人一路拎回王府,原以为唐将军的院子就算好的了,跟这里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哪一个都让她目眩神迷。便是路上碰着的侍女,那身上的料子比她过年时候穿的都好。 如今德音无暇顾及,不久,就被扔在了地上。 “王管事,我让你去取‘荷花糕’,你带个小乞丐回来是做什么?”这声音的主人可能正处于变声器,声音有些像长青的公鸭嗓。 “启禀小公子,奴才本来都将东西带回来了,岂料就差这临门一脚,这小乞丐将奴才撞到在地,那‘荷花糕’被打翻了。”王管事此时也是战战兢兢,这府里的小霸王生起气那可是要翻天的,现在只希望小公子能将怒气都发在这个小乞丐身上了。 “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胆的乞丐,连我安乐王府的东西都敢冲撞。” 德音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看到一双黑色锦靴大步向她踏来。 “抬起头来,让小爷我看看。” 德音不得不从,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极为好看的男孩,比观音座下的童子还要漂亮几分。唇红齿白,面颊粉嫩,简直比女娃还有好看,如今虽然稍显稚嫩,可不难从中窥见日后的风采,一身装扮贵气逼人,硬生生将他的气质衬出十分。 只见他似笑非笑,负手而立,吐出来的话语却让德音浑身一抖,“你是那只手碰倒我的东西的,剁了它,你就可以走了。” 这话响在德音耳边,如同毒蛇吐芯,让她全身发冷,怎么也想不到王府公子竟如此暴戾,不过一盒吃食,竟要一只手来换!此时顾不得其它,抓住他的裤脚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小人知错、知错了!” 这小公子一脚将德音的手踩在地上,碾了几个圈,退回躺在紫竹摇椅上,懒洋洋地盯着自己的指甲,吹了口气,“若是道歉有用,要官府做什么。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 “是!” 德音如今真的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这小子简直有病!王管事抓着她的细胳膊就往外拉,德音手抓着地上的毛毯,叫道:“公子、公子,小人有要事禀告!” “呵,王管事,还不让他闭嘴。” “是!” “唔……唔……” 德音被捂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挣不开,王管事怕被迁怒,一路小跑,将德音带离了那间房间。 “唔……唔……” “嘶,小兔崽子力气还真大,别怪我,谁叫你今天眼神儿不好,惹到这尊大佛,哈,来乖乖的,爷爷待会儿给你个痛快!” 砍了手,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德音脸上一白,觉得这十几年的力气都在在一瞬间用上了。 “啊!”王管事捂着鲜血淋漓的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德音,这小子竟生生咬下他一块肉,他到底还是不是人! 德音可管不了这么多了,保命要紧,还好此处偏僻,没有其余人过来,德音顺着长廊一路小跑,到了后来,全然不知自己跑到了哪里,到了后来完全跑不动的时候,背靠着假山喘着粗气,心想这王府可真够大的。 恢复了体力后,德音又开始烦恼,如今该上哪里去找安乐王爷? “郡主,您瞧,这花儿开的可真好看啊。” “是啊,咳咳咳,这满园的春色虽好,只是可惜我这身子,咳咳咳……” “唉,郡主,您快坐下来歇歇,大夫说了,您得往好的方面想,若是一直这般忧思过重,您的身子骨儿会吃不消啊。” …… 郡主?这不是王爷的女儿吗,德音没想到自己乱跑一通竟然还能遇到郡主,真是苍天庇佑!如今没有别的法子了,陛下那里不能耽搁太久,德音一咬牙,炮仗似的冲到了郡主面前。 “见过郡主,小人有事求见王爷!” 那郡主和丫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不溜秋的“脏东西”。 “啊!” 一声尖叫响彻安乐王府的上空。 “何人惊扰了郡主!”一位头戴镶嵌翡翠紫金冠,身穿暗紫窄袖蟒袍,袖口处镶有金线祥云,腰间佩戴玲珑白玉,两鬓有些花白,此刻大马金刀坐在上首,给人压迫之感,如此气度,想来就是安乐王爷。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处!” “请王爷屏退左右。”德音在刚才抓捕过程中受了些许轻伤,灰黑的小脸此时混杂着血迹,看起来狰狞可怖。 王爷还未说什么,身侧之人早已忍不住了,那人踢了德音一脚,怒斥道:“王爷面前,哪里容得小子放肆!”这人力气之大,竟让德音吐出一口血来。 可即便如此,德音还是坚持,“请王爷屏退左右!” 安乐王爷浓眉一挑,挥退那想要上前之人,“你们先下去!” “可是,王爷……” “难道本王害怕一个小孩子不成,还不退下!” 此人无法,只能退下,只是在离去之前好生警告了一番,“哼,你这小子若是胆敢伤害王爷,小心你的小命!”末了还比划了一下他的拳头。 待这些人都离去之后,只听安乐王爷再次开口道:“好了,如今人都走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快说吧。” 德音一手抚着胸口,那人踢的力气太大,此刻竟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艰难地开口道:“请王爷稍等片刻。” “本王倒想看看你要玩什么把戏!” 没管这讥讽之语,德音到屏风后面脱掉了自己的衣裳,取下剪子将肚兜剪开一道口子,这里竟有隔层! “王爷请看!” 德音将玉佩递给安乐王爷,安乐王爷越看越觉得心惊,这不是陛下的贴身玉佩么!他入朝多年,这块玉是陛下从小佩戴之物,怎会出现在这小乞丐的身上,想到最近京中情形,瞳孔微微一缩,眼底有道凌厉的锋芒闪过,大掌将玉佩收入怀中,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一封信。” 安乐王爷一目十行,将信看完后放到香炉之中,片刻卷出一道火舌,很快便消失无踪。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此事只有王爷您知道,不过奴婢进府之前,见门外有几名鬼祟之人,不似寻常百姓。” 安乐王早已混成了官场上的人精,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有人盯上他们家了。“你且在王府中安心住着,剩下的事交予我来办。” “多谢王爷。” 还没松口气,就听到外面一片喧闹。 “听说王爷府里头进了小贼,本官实在担心王爷安慰,情急之下擅闯贵府,还请王爷莫怪莫怪!” 9.危险 前来之人身着飞鱼服,腰间别着一把绣春刀,黑色披风在他身后张扬狂舞,眼似鹰隼,鼻若弯钩,每行动一步,仿佛都能感觉到肌肉喷薄的张力,他虽在笑,却让人背若芒刺。此人不好相与,德音自他进门之后便一再告诫自己要小心行事。 安乐王爷可不怕,在听到这人声音时便面沉如水,“朗坤,你好大的威风,连我的王府都敢擅闯!” 朗坤也丝毫不惧,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下官哪敢呐,这不听说有小贼擅闯王府,下官担心王爷安危,所以才来看看。” 安乐王爷动了动指尖,看着朗坤冷哼一声说:“你消息倒是来的快。” “下官一向担心王爷安危,”朗坤眯了眯眼,看着站在一旁的德音,两指一挥,“这就是那小贼吧,来人,还不把他给我抓起来!” 身后三四个相似打扮的人得了吩咐就想要上前拿人。 “谁敢!”安乐王反身坐回上首,“永安何在!” “属下在!”永安就是方才踹了德音的那人,虽然德音看他不顺眼,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先过了这关,其它的慢慢再算。 “永安,对郎大人说说方才发生了何事。” “是,这小子是属下远方的一个外甥,因家中遭了荒,前来投奔属下,这小子几日才到,因属下没管教好叫他乱窜,这才惊扰了王爷。” “哦,是这样啊,”朗坤弹了弹腰间的玉佩,“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 永安笑了一声,道:“属下卑微,哪里值得郎大人费心思。” “这到也是,可惜,”朗坤话锋一转,“最近京中不太平,上头吩咐发现任何可疑人物都得要审问一番,我想王爷应该不会让下官难做吧。” “你!”永安斗大的拳头放在朗坤面前,无耻小人! “若本王不放,郎大人又待如何。”安乐王面容冷凝、下颌紧绷,眼中杀气就快倾泄而出。 朗坤似是好不在意,有趣地打量了会儿永安的拳头,翘起兰花指,将它推离面前,看起来犹如孩童戏耍。 “那下官就没办法了,王爷,您看看这是什么。”朗坤掏出一块令牌,好似一块黑铁,隐隐泛着寒光。 “这是太子的命令?”安乐王蹙眉问道。 “当然是殿下的命令,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太子奉旨监国,见此令如见陛下,王爷想来是没有忘记吧。”看着安乐王无计可施的表情,朗坤满意地将令牌收回腰中,对着那几人道:“来人,还不动手!” 德音见连安乐王都不能阻止,自知大势已去,进了那牢房,肯定有七七四十九难在等着她,不知此行又会遭受些什么,难道她就要这么玩完儿了吗?想到这里,德音面色灰败,加之方才被踹了窝心脚,一时气血翻涌,喷出一口血来,就这样晕了过去。 永安连忙去探她的鼻息,这一探吓一跳,气息都微弱成这样了,“王爷,这气息微弱,怕是要叫大夫。” 朗坤不信,也伸手去探,狐疑地看了看安乐王和永安,想从他们的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怎么这么巧,人刚被抓到就不行了,难道是安乐王给他吃了药不成。 不说朗坤将这顶帽子扣在了安乐王头上,安乐王此时也很震惊,还以为是德音的小把戏。 不管怎样,如今有理由了,安乐王对永安喊道:“还不去把大夫请来!” “是。” 王府之中有专门的大夫,永安带着那大夫一路飞奔,可怜那大夫一把老骨头还要受次折腾,心中敢怒不敢言,还得为病人把脉。 “启禀王爷,此人伤及肺腑,最好静养,不宜移动。” “要养多久?” “这,至少要数月方可。” “若是此时带他走会如何?”这是朗坤问的了。 “不消一日,便会毙命。” 听到这里,安乐王反而松了口气,若是人被带走了,谁知道这小人儿受不受得住牢里的刑罚,若是一时松了口,那陛下可就…… “郎大人,您也听见大夫是怎么说的了,这是本王府中之人的亲眷,他如今这个模样,还请郎大人暂时不要带他去受那牢狱之灾了,此事,本王会像殿下禀报,郎大人不会这个面子都不给本王吧。” 朗坤一脸阴沉,万万想不到事情竟会变成如此,看了看安乐王那张倨傲的老脸,阴森森地说:“下官哪儿敢,下官这就离去,至于这小子,王爷可要好生看顾,莫要到时丢了性命。”说到最后竟然直接诅咒,简直混账! “永安,送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王府离开,这就很引人注目了。 夜晚,万籁俱静之时,两人来到安乐王的书房,问道:“父王,发生了何事?” 安乐王低头沉思,想起那段峥嵘岁月,当真是春风得意,后来尽管他交出了手中大权,可他从不后悔,自古以来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者,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看着挺拔刚劲的大儿名瑾,温文尔雅的二儿明云,这都是他的好儿子,心中大感安慰,门庭振兴指日可待。 “好了,今日找你们来是有要事相商,你们看。” “父亲,这是……”明云未上朝堂,自然不知这玉佩的来历,到是名瑾担任宫中禁军统领, 自然知晓这是陛下贴身之物。这玉佩是如何到父王手中的?名瑾悚然一惊。 看大儿的神色,安乐王就知道这孩子恐怕猜到了,“这是陛下贴身之物,是今日一个小童冒死送入到府中。” 兄弟俩面面相觑,那这京中恐怕是要变天了。 “今夜我叫你们兄弟俩来就是想告诉你们陛下手谕,陛下离京不远,可如今京中被太子把持,恐怕……” “竟与太子有关?!”明瑾不信,到不是他信任太子,而是从他与太子这些年的相处来看,他不信太子有这个本事。 安乐王捋着胡须分析,“你莫忘了,太子身后可还有朗坤的巡防营和镇国将军。” “陛下这些年待他们不薄,为何他们会……”明云不解,陛下为太子择了镇国将军爱女为太子妃,有镇国将军这个强有力的亲家,太子何必要反,皇位那是铁板定钉的事儿,又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呢? 安乐王大掌一拍,“哼,还不是郎泉这个老匹夫撺掇的,这老小子一早就不安分了,当年你真当他是心甘情愿分一半兵权与我吗。且太子平庸,这些年政绩屡屡不顺,听人说陛下呵斥太子多次,更有消息传出,说陛下这是要废太子了。” “太子乃中宫所出,若无太大错处,哪能说废就废,况太子如今才二十,未来之事谁说的准呢,这些传言根本无迹可寻。”明瑾虽是武将,可也听过这些传闻,本以为只是些小人乱嚼舌根,哪想到会有如今的滔天之祸。 “郎泉可不这么想,他也老了,当年英勇睿智的大将军如今不过是闲赋在家中的老骨头罢了。” 明云听完兄长和父亲的分析,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问道:“父王,那需要孩儿做些什么?” “明日,你……” 书房重地,到处都有重兵把手,父子三人商讨到天明,这才从书房离开, 第三天,城郊东面出现一辆马车。 “陛下、陛下,有人来了!”长青在门外盼了好几天,可算是盼到了。 明湛张开双眼,眼中精光乍现,锋锐之气破土而出,“走,随朕去看看。” “明云奉家父安乐王之命接陛下回京!” “好,安乐王叔现在何处?” “父王还在王府坐镇,如今情势危急,还请陛下先上马车,明云自会为您解惑。” 昨日明云就从王府的家生子中找了一个身形与他差不多的人,王府中有一奇人,竟将此人的面容变得同明云有七八分相似,随即‘明云’出了城门,一路南下,引开了部分探子。而真的明云化作这家生子的模样,假装回家探亲,巧的是这人的父母正好回了老家,明云在他们家中又重新换了另一人的面貌,这才避开了那些人的耳目。今日他一大早就出城,前来与明湛汇合。 “陛下,父王在西郊有处宅子,去年才入手,哪里偏僻,除了家中亲人外,无人知晓,还请陛下屈尊先去那里避一避。” “事态紧急,无妨。我有一婢女潜入京中报信,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这……婢女,不是小子吗?” 明云听父王提到那报信的人是个男孩子,遂有此一问。 长青在一旁解释道:“二公子有所不知,德音离去之时化作小子,这也是为了方便行事。” “原来如此,”明云恍然大悟,心下赞叹德音机敏,“陛下不必担忧,这女童虽伤及心肺,但大夫说不算严重,只需卧床静养,数月后自会好转。” “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听到陛下这话,明云心知德音在陛下心中分量不轻,经此一事,更是能在陛下面前站稳脚跟,倒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不说二公子心中如何想的,马车摇摇晃晃一个时辰便到了西郊的那处宅子,明云安顿好他们后,道:“陛下且放心,这些人都是家中忠仆,还请陛下安心住下。” 明云犹豫地看了看长青和唐将军,明湛意会,“你们先出去吧,朕与明云要事相商。” “是。” 房中只有二人之后,低声说道:“陛下,皇后懿旨,说两日后您就要回京,命各大臣携府中亲眷进宫,父王担心这只是个圈套,目的是要挟各位大臣,趁机谋朝篡位。” 明湛闭着眼沉吟片刻,“你父王担心的不无道理,朕也是这样认为的,朕这里有一封信,带给你父王。” 明云看着帝王郑重的样子,家国天下都承载在其中,心中顿时豪气万千,庄重行了一礼,“小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10.惊变 雄壮巍峨的大雄宝殿内金漆雕龙宝座之下,一身着黄袍头戴金冠的青年开口道:“各位大人,孤前日接到父皇手信说明日回京,为恭迎父皇,孤与母后商议开设晚宴,届时还请各位大人携带亲眷进宫啊。”这便是太子明钦,字章和。 底下众人低着头用眼神交流,陛下回宫开办晚宴,这与陛下一贯行事作风不符啊…… 话说陛下出京数月,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皇后和太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听着下面小声的议论,明钦早已不耐烦了,可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好了,各位大人,退朝吧。” 不管身后那群人作何反应,明钦一路来到凤仪宫,“母后可在?” “殿下,娘娘就在里面。” “母后,母后!” “好了,听见了,多大的人了,还如此跳脱。”前方水晶珠帘熠熠生辉,软榻之上坐着一宫装妇人,大红凤袍之上绣着金丝凤凰,头戴碧玉七宝玲珑簪,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行动间自有威仪,这便是郎皇后。 “怎么样,说了吗?” “嗯,儿臣已经宣布了。不过母后,真的没问题吗,毕竟父皇他……”明钦面有迟疑之色,对他而言,父皇的天威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只要一想到父皇,他都忍不住双腿发颤。 见明钦如此不争气的模样,郎皇后娥眉一凝,“不要忘了,是你父皇逼我们的,想当年你外祖父何等英勇,为保卫家国不知多少次一脚踏入鬼门关,可你父皇呢,将兵权生生分去一半儿!这么多年了,他就给了你外祖父一个虚职,说的好听是镇国大将军,可惜你外祖的一腔热血。”郎皇后眼角发红,她从小就崇拜她爹,在她的心目中她爹是天底下的大英雄。 “好了,母后您别气了,儿臣知道该怎么办了。”明钦最大的缺点就是耳根子软,特别是面对皇后时,只要皇后一哭,就什么都答应。 “对了,有你父皇的消息了吗?” “舅舅说发现他们的行踪了,准备今晚动手。” 郎皇后冷笑一声,对明钦说:“这就好,就怕留下后患,对了你那些皇弟如何了?” “除了老六,剩下两个都被□□在府里头,这宫里上上下下都是我们的人,就是一只蚂蚁也别想爬出去。”六皇子还小,还未出宫建府,故明钦让人直接将他关在宫里。 郎皇后抓着明钦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叮嘱道:“好了,你也快回去准备吧,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只能成功!” “儿臣明白。” 夜深人静之时,京城西郊燃起一场大火,可惜发现得太晚,经确认,发现了五具尸身。 宫廷之内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两旁青铜熏炉不时传出暧昧的暖香,女眷们被带到了凤仪宫与皇后问安,所以根本没看到自己的丈夫如今糜烂的模样,他们目光迷离,袒胸露乳,与宫女、舞姬饮酒作乐,真真展示了什么叫做纸醉金迷。只有三四人端坐在下首,要么闭目养神,要么品酒,丝毫不受周围的影响。 明钦坐在上首,看着这一幕,眼神暗了暗,早晚有一天杀了你们这些老匹夫。他早已服用了解药,所以现在神智清明。 “报!” 众人正在享乐之时,一声急报打乱了殿中的靡靡之音。 “何事!”说这话时,明钦看了眼底下之人,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幻觉之中,根本察觉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殿下,陛下、陛下殡天啦!” 明钦先是一脸可笑,到后来双手都抖了起来。台下有几人尚算清醒,见情形不对,一摇三晃地来到正殿下,问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只见明钦双目含泪,大叫一声“停”,丝乐之声戛然而止,大家不解地看着明钦,不明白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明钦声音哽咽,见台下之人迷惑不解,便开口道:“父皇、父皇殡天了!” “什么!”就是再神志不清,听到这消息,都惊坐了起来。 有一大臣指着跪着的内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速速报来!” 那内监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若不是最后一丝意志支撑,恐怕就要昏倒过去。 “启禀殿下,傍晚时分有一八百里加急的密报送到宫中,是御前侍卫陆舟陆大人的亲笔信函,上面还有他的印章,上面写、写着陛下在锦州遇刺,因是在郊外,来不及救治,陛下、陛下没熬过去啊!” “父皇!”明钦向后退了两步,差点跌坐在了地上。 底下大臣也是议论纷纷,这消息来的太突然了,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突然下方传来了句:“国不可一日无主,还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 回头一看,是御史张康,此人自踏入仕途以来,与郎泉多次交好,大家心知肚明,他是太子那方人马。 “此事不妥,”发声的是大理寺卿莫传,他是方才少数几个坐怀不乱的人,他瞪了眼张康,毅然开口道:“单凭手信,哪能判定陛下身陨,臣以为,应派人前去查探,待查明虚实之后再做决断,殿下莫要受到小人蒙蔽。 “莫大人,这是何意!”张康不满,指着傅言的鼻子道:“太子殿下乃皇后娘娘所出,继承大统乃是名正言顺之事。且前去锦州,一来一回最少也要月余时间,若是被外敌知晓,必会趁机作乱,到时烽烟四起,民不聊生,这责任,谁担的起!”说到最后义正言辞,神圣不可侵犯之态。 莫传弹了弹衣角,不屑地看了张康一眼,“张大人这莫不是未将太子殿下放在眼里?” “什么?”张康不解,他可是拥护太子的呀,怎么变成了反面了。 “京中自有殿下坐镇,就算外敌来犯,想来殿下自有丘壑,况这朝堂之上还有诸位大人,月余时间还是能稳住朝堂的,张大人,方才那话莫不是未将各位大人放在眼里!”说到这里,莫传眼神一利,直逼张康,仿佛他要是敢说是,他就能喷死他。 明钦被吵地头疼,原以为只要说出父皇殡天的消息,这些大臣就会自然臣服于他,谁料到还有莫传这个硬骨头,阴仄仄地看了眼傅言,还有他身后一直没作声的安乐王和丞相范静,想到母后说的最后的计划,明钦的眼神暗了暗,硬起心肠。 “各位大人家中亲眷还在宫中,母后心中感念,不若多留些时日,待想出一个完全之策,再让她们回去吧,届时再让各位大人一家团聚。” 众人脸色微变,真是想不到,今天竟是一场鸿门宴,完全之策?若不合太子的心意,那能是完全之策么! 太子一挥手,朗坤进殿,今日他身穿盔甲,行了一礼便对着众大臣笑道:“各位大人不必担忧,巡防营守卫宫中,必保各位夫人小姐平安,这几日就幸苦各位大人了。” 明钦站在上面仿佛胜券在握,回头看了眼最上面的那把龙椅,眼中浮现一丝狂热,再过不久,这天下就是他的了! 大殿之中人心惶惶,如今可算是看出来了,太子这是要夺权呐!朗坤掌握的巡防营,再加上郎泉手里的一半兵权,恐怕这宫中上下都是太子的人,若此时违抗,怕是以卵击石。 底下的人瞬间就有了计较,十几名大臣跪在地上直呼:“恭请太子殿下早日登基!” 还有些人摇摆不定,此时就站队,若是日后追究起来,恐怕他们也难逃一死啊。 明钦与朗坤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就大殿门口突然传来响动,一看,就见到身穿银色盔甲的明湛站在殿外!手执佩刀,在光线的反射下发出阵阵寒芒,脸上沾上了些血渍,薄唇抿紧,眉头紧皱,如玉般雕刻的模样,这不是陛下是谁! “恭请陛下回京,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安乐王率先跪了下去, 大家反应过来,先后下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恭请之声震耳欲聋,明湛一抬手止住众人,大殿之中瞬间鸦雀无声。他一步一步地走进大殿,行动之中,盔甲“卡塔卡塔”作响,这些声音一点点地敲在了明钦的心里,仿若用钝了的刀一下又一下地切他的心头肉。 “不可能,这不可能……”朗坤不敢置信,那晚明明就没人逃出来,怎么可能! 明湛一步步地前进,朗坤一步步地后退,在天子面前,任何人都是累赘。朗坤被逼到了台阶之下,终于退无可退。 “你是何人,竟胆敢冒充陛下,不要命了么!”朗坤急中生智,继续道:“这信函上有陆舟陆大人的亲印,陆大人陪同陛下南下巡视,他都说陛下遇难,难道还不可信吗!” 此时的朗坤还在做垂死挣扎,他手里还有巡防营,还有兵权!想到这里,朗坤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你是不是在想朕是如何逃出来的,是不是在想你的巡防营还有那一半的将士?”明湛的话在他的耳边响起,如遭雷击。 朗坤犹如被掐住了脖子,“吭哧吭哧”道:“难道……难道你……” 明湛讥讽一笑,看着朗坤和明钦犹如蝼蚁,“你们焉知孤没有准备,那别院有一地窖,大火烧起之时,朕早就躲在了地窖里,你们看到的死尸不过是派去纵火的人。至于那些兵,他们早就弃械投降。” 朗坤瞪大了双眼,多年心血如今功亏一篑,如今什么都没了,环绕四周,茫然四顾,以为尽在掌握之中,其实就是跳梁小丑。 明湛朝着龙椅慢慢走去,路经明钦身边时停了一下,看着他一手捧上来的太子,心中尤为复杂。若是明钦真能杀了他,他也没什么可说的,相反还会赞他一句,皇家,哪里有亲情可讲,从来都是成王败寇。可看着这抖若糠筛的明钦,明湛心中失望透顶,这般软弱,哪里是他的孩儿。 隐下心中那点儿亲情,又恢复成那个坚不可摧的帝王,坐上龙椅,底下人五体投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历史上有名的的章和之乱,就此划下句点。 11.青芜 午时的阳光正猛,慢慢爬上房棱,鸟儿似乎被这温度灼伤,“咕”地一声扑腾着翅膀离开了此处。走完那一排的青石板路,“嘎吱”一声推门而入,就听见一个女人在轻轻地哼唱,声音太小,听不清她在唱什么,发现有人来了,这声音戛然而止。 “你来了。” 明湛看着蹲在角落里的女人,她的脸上还带着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多年的老友问候一声。郎皇后,不现在该叫她郎氏,撩开眼前的碎发抬头痴痴仰望着曾经的夫君。 “为什么?”明湛看着面前这端庄秀美的女子,她十三岁嫁与他,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他自问未曾亏待过她,更是处处维护她皇后的地位,到底是什么让她要对他这个夫君下毒手。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郎氏开始只是低头小声地笑,到了后来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越笑越大声,到后来笑疼了肚子。 明湛没有出声斥责,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等郎氏终于笑够了,再次问道:“朕自问从未薄待你们郎氏一族。” 郎氏微微喘着气,抹去眼角的泪花,她的眼此刻氤氲一片,不知是刚才笑的还是为了如今的处境而感到悲哀,“从未薄待,是啊,雷霆雨露皆天恩,不管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这是怨朕!”明湛眉峰紧锁,这女人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陛下,您可还记得我们的瑾儿!”郎氏突然抓住明湛的下摆,死死地看着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明湛眉头一松,露出恍惚的神色。瑾儿,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大皇子。当时他是多高兴啊,每日下朝后就在御书房内翻阅古籍,就想找一个好名字。 从会议中醒过来,明湛眼中的恍惚之色散去,重新恢复清明,“这与瑾儿何干?” 郎氏不甘,喊道:“怎会无干,若非是淑妃这个贱人,臣妾的瑾儿怎会丧命!” “一派胡言,朕早就跟你说过了,那是意外!”明湛面罩寒霜,从前他就让暗卫去查过,没想到这女人半分都不肯信任于他。 “意外,哪有这么巧的意外,偏偏在臣妾临产之时发生意外!”郎氏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全身仿若力竭,那只手也垂着落下。 明湛胸前起伏不定,还念及多年情分,还是出言解释,“当时淑妃危在旦夕,你那时距生产之日还差半月,谁都想不到你会突然动了胎气,太医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难道淑妃拿自己的性命来谋害一个不知男女的胎儿么!” 说完这些便恢复了淡漠,帝王心性坚硬如斯,“况,瑾儿不是你们谋反的理由,不要拿朕的儿子做文章!” “怎么会没关系,当时臣妾才失去瑾儿,您就分去了父亲一半的兵权,您知道那些日子臣妾是怎么度日的,您知道宫里的那些女人如何在背后嘲笑我的吗!她们说,皇后就是拔了毛的凤凰!”郎氏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幼培养的仪态,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模样与市井之中粗鄙妇人有何两样。 “臣妾每天都能听见那些宫女太监嚼舌头,说您就要废掉臣妾,臣妾每天躲在被子里被吓得睡不着,整晚整晚地担心您是不是哪天就要厌弃我,您看,臣妾不过三十岁,头上的头发都白了,那时我好想陛下能来陪陪我,哪怕就一晚。” 郎氏的眼中迸发出令人震惊的怨毒之色,“可是您呢,您日日夜夜陪伴淑妃,叫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才是您的心尖子,她才是您的心目中的皇后!我才是啊,陛下,我才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如此女人,根本不懂他的苦心,明湛下颌冷硬,目光阴鸷,真是愚蠢妇人! “可朕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动过你们郎家,后来还有了明钦,朕还立他为太子!” “是,您是立了钦儿,可是您并不满意钦儿不是吗,您说他愚钝、说他软弱,多少次钦儿跑回来跟我哭诉,这些您都知道吗!”郎氏指着明湛问道。 事到如今,明湛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了,这女人的心已经坏了,再说什么也是徒劳。年少之时哪有不犯错的道理,况明钦还小,他是想着让这孩子多磨砺一番,身为君王,无论在任何情形之下都能承担重责,可惜这对母子没能领会他的好意,反而浪费他一片苦心。明湛背过身去,不管身后的人如何哭喊,都不再回头一步。 明湛出来后眯了眯眼,有些胸闷,咳嗽了几声,锦帕上沾上点点红梅,长青见此大惊,忙不迭地前来搀扶,“陛下,是否宣御医?” 眯着眼看着这团血迹,多年夫妻,不忍她受辱,到底还是做不到无情,开口道:“赐,鸩酒一杯。” “是。” 阳光之下,帝王的背影依旧挺拔,映衬着周围的荒园略显萧索,可依旧要继续前行。长青抬头掩去眼中的湿润,奉旨给郎氏最后一份体面。 靖安三十三年七月初六,曾经功高震主的郎氏一族轰然倒塌,那几日菜场的血水未曾干净过,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血腥。同年七月,先皇后郎氏突患恶疾,薨。章和太子自郎氏逝去被发现于府中行巫蛊之术,帝大怒,废黜太子身份,贬其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府中,无诏不得离开。 春去春又来,德音自那件事后已入宫三年,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噩梦一般。这三年里虽做着奴婢的活儿,可叫她说这日子可比从前美上太多了,好似老鼠进了米缸,从前干瘪瘪的身子这几年向是吹气球似的渐渐有了女孩的曲线,这不最新的兜衣都有些绷不住她的两团白嫩,连长青都打趣说觉着有些丰腴了。因是在陛下跟前侍奉,除了端茶送水也没做过其它的粗活,身上的皮肤也养回来了,手脚也不复从前的粗糙。因沾了陛下的光,她在众人面前还算得意,每月发放例份时,嬷嬷尽是挑了好的口脂膏药给她。 “德音,快点儿!” “哎,来了!” 德音带好簪花,匀上最后一边口脂,好生打量了一番,便起身离开。她今日身着靛蓝色襦裙,不似往常的模样。 方才唤她的那名宫女身穿藕荷色锦裙,似笑非笑地嗔了她一眼,“这般磨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会情郎呢。”这是德音入宫后的好友青芜,是丰城下的一个县城里头地主的女儿,当年宫中才选,她因符合要求被家人送进宫来。按理说地主家的女儿怎么说也是小姐,如今沦为奴婢,不定得伤心成什么样呢。可青芜到是觉得是种解脱,她亲生母亲早就去世了,现在的这个是后娘,哪里会善待前妻留下的孩子,她从前就没一顿吃饱过。入了宫了,虽然是伺候人的活儿,只要不行差踏错,倒也还过得去。 说起青芜和德音的缘分,那也是说来话长。刚入宫的时候,青芜就听人提起陛下身边有个同她们一般大的女孩,她心里可不服气了,凭什么呀,都是一样的岁数,而且还那么一副干瘪瘪黑不溜秋的样子,凭什么能在御前侍奉。青芜骨子里还是把自己当小姐的,心中不甚服气,在几个同屋的丫头的撺掇下,就径直来到德音的院子,想要找她的麻烦。 德音哪里是好惹的,有人上门来挑事儿那还能忍,两个女孩撸起袖子就干了一架,德音从小就在乡野里乱跑,虽说前不久大病了一场,可早就养回来了,抓起青芜的头发就给她几爪子。别以为青芜也是娇小姐,从小招鸡逗狗的事儿也没少干,抱起德音就把她压在了地上。末了俩人身上都挂了彩。 青芜回去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是陛下身边的宫女,这随随便便告上一状,自己的小命儿不就没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躲在屋里躲了好几天,见没人来找,也就慢慢地放心了。后来她奉命去给陛下送药膳,又碰到了德音,青芜难得心虚地躲到了后面,本以为过来这么久了,她也不认识自己了,就听到“原来是你啊”。 从那天起,两人就开始搭上了,德音喜爱青芜做的食物,青芜觉得难得遇得到说得上话儿的小伙伴儿,越勾搭越亲密,最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今日两人难得休沐,便约着一同出宫看看。走在大街上两个女孩儿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活像是几辈子没出过门了。 青芜粉扑扑的一张小脸,指着前面的招牌说:“我听说嘉禾坊又来了一批首饰,走,咱们去看看。”提着裙裾就朝嘉禾坊走去。 嘉禾坊是京城中最大的首饰铺,这里面的首饰不仅品种繁多,而且样式新颖,极得夫人小姐们的喜爱,像德音她们也只能买那种便宜点的首饰。 满目琳琅的珠翠让德音和青芜不知挑哪件才好,两个女孩这比比那看看,到了最后还是犹豫不决。 德音出了个主意,“要不,你买一件我买一件,到时我们俩换着戴。” 青芜还没说什么,就听见身后“噗呲”一声,一看,一位身着桃粉色锦裙的姑娘笑得乐不可支,这姑娘面容娇俏,可吐出来的话可不让人愉快,“哎呦喂,不就二两银子的首饰吗,还要换着戴,我说你们,没钱就不要来这里丢人现眼了。”说完睨了德音她们一样,对身后的丫头招了招手,“小桃,来把这副头面给我包起来。” “是。” 被人如此落了脸面,两人心里着实不好受。青芜不服气,想要顶撞几句,被德音及时制止,抛下那些首饰就拉着人离开了嘉禾坊。这小姐还在那儿沾沾自喜,以为是她们太过羞愧才逃离此地。 没走多久青芜就气呼呼地挣开了德音的手,抚着自己的手腕,嘟着嘴道:“你拉着我作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怕了她呢!” “你也不好生打听打听人家的身份就敢如此莽撞。”看青芜那懵懂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清楚,德音无奈只好解释道:“你看她那头上的簪子,是寻常人家能有的吗?” 青芜回想了下,那女子头上戴的是一根蝴蝶展翅样的步摇,可那上面隐约还有镶了一颗硕大的东珠。青芜脸上有点烧,就听见德音继续说道:“还有那身儿衣裳,你见过普通人家有穿这么好的吗?” 一切都弄明白后,青芜脸上讪讪的,“这也不能怪我啊,我也不知道……”说到后来都快没声了。 “不过这究竟是何妨神圣?”德音没管青芜,在一旁自言自语。 “什么?” 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脸,德音眉心一跳,没好气得说:“说你呢,怎么天天吃都没见你吃胖啊!”说到这里,德音心里就泛酸,明明吃的差不多,怎么她吃就长肉,青芜就还是这般苗条。倒不是说德音胖,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身材很匀称,只是不符合时下流行的骨感美人的标准。 青芜美滋滋得说:“天生的呗。” 两人就在打打闹闹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乞丐啊。” 12.明羡 老实说,皇家基因真是特别好,个个都是龙章凤姿,就说眼前这人,安乐王爷的三子明羡,小时候就在京中颇具美名,长大了更是不得了,走到哪里都招来一堆的丝帕和香囊。这也难怪,他天生一双桃花眼,眼底下一颗泪痣,愣是多情,不知多少小姐为他犯了相思。偏偏这人冷淡得很,多少人投怀送抱,他都不屑一顾,身边都是些俊秀小厮,京中甚至有流言说他有断袖之癖。 可叫德音说这人性格恶劣得简直令人发指,三年前的印象太过深刻,德音至今对明羡都有深深的畏惧。 德音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三公子。” “呵,你倒是乖觉。”明羡勾唇一笑,笑得讽刺。 这点讽刺对德音来说算不得什么,今日没想到遇见了这煞星,德音现在只想着赶快脱身,“三爷您慢慢看,奴婢们就不耽误您了。” 德音拉着青芜抬脚就想要离开,谁知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他们是明羡身边的小厮。 “爷叫你走了吗?”明羡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垂着头把玩腰间的玉佩。 这欠揍的语气,德音深呼吸,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他是安乐王的宝贝儿子,转过头来之时脸上已经布满了微笑,“不知三公子有何吩咐?” 明羡动作一顿,掸了掸外袍,神秘地笑了笑,道:“跟我来。” 青芜来来回回在两人之间看了许久,虽不知他们之间有何恩怨,到底不放心德音一人,遂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两位姐姐,请上马车。”还有马车,看来这是有备而来,其中一名小厮放下杌凳,抚着德音和青芜就上了马车,好在云羡还知道避嫌,准备了两辆马车。 上来之后青芜可就没什么顾忌的了,忙抓着德音的手问道:“他是谁啊,你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个人物?” 德音苦笑一声,要是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如此,将当年的事情同她讲了一遍,最后无奈地说了句:“……没想到这点小事他记到了现在,我也没办法呀。” 那时她还在安乐王府养伤,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明羡,她到现在还记得他说的话,“果然是贱奴,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活着。”从那以后,德音就知道这人是真的讨厌自己,虽然不知道愿意,可这些“贵人”讨厌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么,所以这些年来,德音对他是能避则避。而今天是真的避不了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德音看了眼青芜,含笑握着她的手,“你这个傻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着来,不怕出事啊。” 青芜撅着嘴,反手扭着德音的手指说:“我才不是担心你呢。” 德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怕她恼羞成怒,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是,青芜只是好奇,所以才跟过来看看。”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多久,就感觉车轱辘停了下来。 “两位姑娘,我们到了,请下马车。” “这里真美。”青芜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美景。 群山环绕,大片碧波湖水流淌其中,青山绿水,交相辉映,最妙的是湖的中心还有一处竹屋,仿佛所有的喧嚣全都止于此地。 “两位姑娘,请上船。” 原来早有小舟候在岸边,德音扶着小厮的手第二个上了船,就在此时,就听见明羡说了句“走”,德音瞪大眼睛,回头一看,青芜被那小厮拦在了岸边,气急败坏地想要追上来,可船已经划去好几尺远了。 他这是想做什么?德音所在船尾一角,握紧手中的衣袖,偷偷地看了明羡一眼,他此刻躺在船上,双手枕在头下,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春风在耳边“沙沙”淌过,船桨“哗哗”的撩水声,一切都那么美好,这让德音原本焦躁的心情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很快就到了湖心的竹屋,明羡的眼睛“唰”地睁开,起来抻了个懒腰,就自顾自地走了上去,德音瞪着他的背影,无奈,只能自食其力。走近了看这竹屋更显清雅,四面笼着轻纱,檐上系着流苏,大门两边还有水晶碎玉,风一吹来叮铃当啷地清脆作响,好似还有袅袅香风袭来。 德音回过神来,明羡已走出好些远了,她不再耽搁立即追了上去。 明羡进了屋子里便端坐于正前方的古琴台上,看了眼还站在门口的德音便唤了一声,“还不进来”。 德音懒得同他饶,径直问道:“公子,不知要奴婢做些什么,时辰不早了,奴婢还要……” 明羡侧着头,自顾自地拨弄着琴弦,发出“噔”的一声打断了德音的话,“待会自会送你们回宫,现在,过来。”指了指身旁的软垫,示意她坐下来。 德音不敢违抗,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这琴,“今日弹出首曲子来了,本公子就放你走,如若不然,你就留在这里过夜吧。” 这话说得轻轻巧巧,可听得人确实心头一跳,她今日是特意告假出来的,若是晚上没回去,那岂不是自找死路? 德音强笑道:“三公子不要开玩笑了。” “玩笑?”明羡侧头睨了她一眼,“本公子像是那种开玩笑的人吗。” 呃,确实不像。可是她不会弹啊。 终于,德音比不过明羡,值得硬着头皮上。 “铛”地一声,德音好似听到外边儿有什么东西落水了。 “不用管,你继续。” 可三公子,您如果声音没有打颤会更有说服力的。 虽然德音不懂什么乐理,可她知道,这把好琴今天在她手里是糟蹋了。至于原因,看笑到打滚儿的明羡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明羡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捶着地,“你、你这弹得是什么呀?!连七岁小孩儿弹得都比你好,简直笑死我了。” 早说过不会弹了。虽然德音很想反驳,可是依据她多年的经验,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同这霸王说的好,不然吃亏的总是她自己。 待明羡终于笑够了的时候,无力地靠在一旁的软榻上,挥了挥手,“今日本公子心情好,你先走吧。” 德音坐在回程的船上都仿佛还能听到那屋子里的大笑,所以今天叫她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找个乐子? 不待德音多想,就听见青芜的喊声,连忙挥手示意,上岸之后,青芜还拉着她的手不停地说:“今天可吓死我了,哎,那小公子找你做什么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头看了眼竹屋,天色渐晚,也慢慢凉下来了,湖面上聚起了一团水雾,将竹屋隐藏其间,若隐若现,仿佛从未出现。 德音想到方才的琴声,脸上就涨的通红,“没事,就是说了我一通。” “啊,就这样啊?”青芜的眼中满满的不信。 “哎,你什么意思啊,巴不得我挨骂还是怎样,找打!”德音作势就要拎她的嘴。 “我错了、我错了。” 两人笑笑闹闹,倒是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卯时了,德音急匆匆地赶回自己的院子梳洗一番,好早些上床,今日虽没做什么,可被那明羡一搅和,觉得心力交瘁。就在她卸了头上的簪花时,就听见外面有人在喊:“德音姑娘在吗?” 若无大事,一般不会有人这时候来找她,连忙回答道:“在的。”推门一看原来是长青手底下的小喜子公公,“公公,这么晚了,找德音是有什么要事么?” 小喜子约莫二十来岁,面上白净,眉清目秀的,倒是比其他太监好看,他如今在勤政殿当值,只见他微微行了一礼,道:“德音姑娘,陛下找你呢。” 稍作打扮,德音随着来喜匆匆来到尚书房。 “德音参见陛下。” “起。” 明黄的宫灯下照出一张威严俊逸的脸庞,虽已三十八,可靖安帝风采依旧,就像沉淀多年的佳酿,愈久弥香,醇厚醉人,远非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可比的。 可惜德音没胆子欣赏,想要在帝王身边活得长的,第一条就是切不可生出妄念,这是德音正式在明湛身边当差的第一天长青告诫她的。她还记得长青当时严肃的表情,经不起半点玩笑。从那以后,她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底,甚至每晚睡觉前还要将这句话在心底默念一遍。 明湛手中的御笔停了下来,看了眼下头的德音,淡淡地说了句:“磨墨。” 大晚上的,陛下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想要作画?德音悄悄地看了眼长青,只见他微不可微地摇了摇头,连长青都不清楚,这下可得仔细了。 德音上前往砚台里加了些水,在一旁细细地碾磨起来,一时间,屋内一人专心作画,一人用心碾磨,互不打扰,又有谁也插不进去的默契。 明湛勾完最后一笔,一副《雨打芭蕉图》跃然纸上。 “来,看看,怎么样。” 这话是对德音和长青一起说的,二人凑近来看,大雨之下,肥厚的芭蕉叶似乎不堪重负,层层叠叠之下,一滴水珠滑过叶尖儿,似落非落,而下头的小草儿在芭蕉树的庇护之下毫无所觉,它们依然按自己的方式汲取水分和营养,却不知上头的芭蕉为它们付出了多少。 这,陛下似乎是别有深意啊,可惜据算知道,这不是做奴才的可以说出来的。长青抢先一步赞道:“陛下的画技愈发精进了,这些芭蕉看起来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要是奴才有这一半儿,不,一丁点儿本事,奴才就该烧高香了。” 这话说的挺漂亮的,可惜明湛一点儿都不买账,冷哼一声,长青脸上讪讪的,好在帝王没有怪罪,长青缩在一旁的金丝琉璃插屏旁充当背景板,再也不肯冒头了。 德音见他如此没有义气心下气得不行,有了前车之鉴,她这次可不敢随便乱夸了,可这说实话不是找死吗。左右为难之际,德音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吗,奴婢大字不识一个,哪里会看这些啊。” “哦,前年学了《三字经》这么快就忘光了?”明湛将御笔丢进笔筒中,坐在锦榻上,双手交叠,饶有兴趣地问道。 呃,这个怎么说了,德音姑娘做什么都好,可惜一看到那些赵钱孙李,眼睛就发花,这不,一页纸都还没翻过去吗。 明湛看她那滴溜溜转的眼睛就知道这丫头肯定逃懒了,故作生气,道:“朕金口玉牙吩咐下去的事,你竟然还不认真对待,还想不想活了!” 13.二丫 若是刚进宫那会儿,德音说不定会被吓破胆,可这三年里她也算是看明白了,明湛是个宽容的好皇帝,若无大错,不会随意责罚底下的人,这一点倒是比外面那些个不把人当人看的东西好上太多了,但若是借此想要偷奸耍滑,他也不会轻饶。 德音顺势跪下,抓住陛下的龙腿,诚恳地说道:“陛下饶命,这不是有原因的吗,那些字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们呀,这这这,要相互认识了才能相亲相爱啊。” “呵,你倒是有许多歪理。” 德音见明湛眉头放松下来,这才小小地吐了一口气,这些年来陛下的身子仿佛不如他们初见之时康健,不管那些主子娘娘怎么劝谏,每日膳食都只用了那么几口,御医说是忧思过重,叫陛下好生修养,可每日这么多的国家大事等着他去处理,怎么能停下呢。德音心里十分担心,但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让陛下多多开怀,每日笑一笑,心情也能好上许多。 德音嘟着嘴道:“陛下,这怎么是歪理呢?” “朕在你这个年纪时早已读遍四书五经,不说朕,就是其她宫女,读的书也比你多,可就长点儿心吧。” 明湛睨了一眼脚下的德音,从前的小丫头如今也长大了,这模样倒是比那时好看。也算是两人的缘分,自那天救了她一命,德音就一直在他身边伺候,他不会忘记平乱后接回德音的那一天,从前就遭了罪的姑娘,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还努力地想要安慰他,“陛下,别看我现在这样,等我恢复过来了,您的厨房可就要遭殃了。”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好,朕等你来。”没想到后来她真的熬过来了,明明之前连太医都说撑不过一年了。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留一个小丫头在身边伺候,就算是立了功,多赏点东西就是了。可明湛心里明白,不是没有比她好的,只是那些人都不合他的心意,至于是为什么他,他自己也不清楚,这可能就是天意。 “陛下,您就放过奴婢吧。”感到脚下晃动,明湛回过神来,就看见德音苦愁深恨的小脸儿,好像是让她做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明湛心里想笑,但还是绷紧了脸,道:“不可,明日起,每日抄十个大字,朕要亲自过目。” 都这样说了还能怎样呢,德音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恨不得吐出翻个白眼儿来表示自己的不情愿,可惜,她不敢。 委委屈屈地说了声“是”,便退在一旁不再出声了。 明湛经这么一闹,心里也没那么压抑了,突然想起一个一直都很想问的问题,“德音,这个名字是我给你起的,但是朕还一直不知道你的本名是什么?” 这本来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可是回答问题的人左看右看,支支吾吾,一点都不坦荡,这就让明湛的更想知道了。 “不就是个名字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长青这时也凑了过来,道“是啊,不就是个名字吗,陛下都问了,还不回答。” 德音见这是要追问到底了,心一横,闭着眼睛说了句:“……” “什么?”声音太小,只觉得蚊子叫似的,根本听不清。 死就死了,德音眼睛一闭,一咬牙,“二丫”,这个两个字回荡在尚书房里,久久未曾停歇。 咦怎么这么安静,德音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桌后陛下,他现在拿着御笔在奏折上一笔一笔地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东西,长青也在一旁碾磨,只是那一抖一抖的身子还不如笑出来呢。 情况不太对啊,德音试探地唤了声“陛下”。 明湛头都不曾抬起来,就听见他说“嗯,时候不早了,你早些退下吧。” 就这样?德音心下狐疑,但还是屈身福了一礼但告退了,把门关上的那一霎那,她清楚地听到了屋内发出一阵朗笑。 果然还是听到了,德音跺了跺叫一路跑回自己的屋里,一头扎进了被窝,仿佛这样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厢,尚书房内,明湛难得这样开怀,在前朝与那些老狐狸斗心眼早已累极,此时这样乐一乐倒是轻松不少。 “难怪这丫头从来不提,二丫,这名字当真难听。” “呵呵呵,陛下,德音从小生在农家,哪能比得上书香门第,不过奴才还真没想到,噗,她爹就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儿。”长青翘起兰花指挡在嘴前,也是乐的不行。 “明日莫在她面前提起此事了,小丫头面皮薄,看她臊的。”明湛扭动了下脖子,道:“行了,时辰不早了,也该安歇了。” “陛下,今日去哪位娘娘宫里?” 明湛沉思片刻,想起今早朝堂上的事,原本的好心情又变遭了,瞥了眼长青,“你倒是有心。” 长青说出那话后就后悔了,明知道今天的事还撺掇陛下去后宫歇息,这不是找死吗。忙跪下来磕头,“奴才知错,陛下饶命啊。” 明湛也明白这只是惯例,但心中忍不住迁怒于他,看着长青低头认错,到底是跟着自己那么多年了,开口道:“起吧。” “是,谢陛下。” “今晚朕就歇在太极宫。”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明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日一上朝,以安静候为首的一批武将就极力要求他再立太子。 “……陛下,立太子事关国之根本,自古以来虽立嫡不立长,除却废太子,臣以为瑞王应为合适人选。” “……陛下,太子乃下一任储君,应以贤为重,順王文采斐然,在青年学子中也有美名,臣以为应立順王为太子。” “……照你这样说,瑞王文采武艺比不上顺王咯,谁不知道瑞王爷一马当关,躲下幽州十三城,这些順王办得到吗!” “……哼,老朽可没这样说过,只是朝堂之事岂能只凭匹夫之勇!” “你!” …… 没错,瑞王就是曾经的二皇子明瑞,順王是四皇子明德。 这些老匹夫在朝堂上都快吵翻天了,不管这是谁先提出来的,不管他们是出于何种心思,这都提醒了他一个不得不正视的问题,他该立太子了。 他膝下子嗣单薄,这么些年了,再也没有过一个儿子,连女儿都少得可怜。他的二子明瑞,及冠后便跟着他舅舅安静候去沙场上历练,倒是勇猛,可这孩子性子太过莽撞,在沙场还好,若是在入朝,匹夫之勇恐怕是不够的。三子明德,现在在户部练手,这孩子他一路看着倒是还行,处事也是圆滑,可就是太圆滑了,谁都不肯得罪,要知道,不是谁都喜欢这样的人,至少他认为他这三子缺乏锋锐之气。 脑子里想着事情,迷蒙间,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此时华歆宫内,一宫装女子取下步摇,对着身旁的绿衣侍女说:“陛下今日去哪个宫了?” “回娘娘,听说陛下今日龙体不适,并未去哪个娘娘的宫中。” “这倒也是,今日朝堂之上那般争论,陛下如今哪儿还有心情。” 那绿衣侍女迟疑道:“娘娘,会不会逼得太紧了,到时若是陛下……” 宫装女子将手中的象牙梳篦“啪”地一声放在桌上,侧身露出一张精致的脸来,“若是不逼一逼我们的陛下,这太子之位恐怕就要落入别家了!” 绿衣侍女噤若寒蝉,她心知这别家除了淑妃娘娘还能有谁,淑妃之子是順王,她家主子出身安静侯府,也是四妃之一,封号为荣妃,瑞王就是荣妃的儿子。 “我儿战功赫赫,哪里比不上順王那个只会吟风弄月的脓包!” “嘘,娘娘,隔墙有耳。”绿衣侍女忙走到门口和窗外探看了一番确定没人偷听,这才放下心来。 荣妃显然气得很了,她不明白为何陛下还是摇摆不定,先前有皇后和太子,郎氏都倒台了,怎么着也该轮到她儿子了。陛下不立皇后,这她不管,可如今事关她的儿子,无论如何都要争一争。 东面的藻华宫内,被荣妃念着的淑妃娘娘此刻到是怡然自得,淑妃同她的封号一般温婉秀丽,若说荣妃是火,那淑妃就是水,就是有再大的火气遇着她也全没了。她身旁的杏色衣裙的宫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来,双眼无神,好似天生就是个陪衬,全然比不上淑妃宫里的其她宫女那样娇俏灵动,她们就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是怎么得到了淑妃的信任。 呷了一口温水,淑妃突然问道:“颖枝,你说咱们那位陛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奴婢不知。”平平淡淡,毫无起伏。 擦了擦嘴角,抬起手,颖枝自觉上前搀扶,就听见淑妃开口道:“这些日子让藻华宫里的人把嘴给闭上,若是让人听见有什么不该听见的话,莫叫我缴了他们的舌根。”语气虽柔,却字字带血。 “是。” 颖枝好似早已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扶着淑妃上床,离去前那纱帐后传来声音,“再过两日,平儿就要回来了。” 颖枝的眼皮颤了颤,对着湖蓝弹珠纱帐福了一礼,出去了。 淑妃听见关门的声音便睁开了眼,冷笑一声,回过神来想到順王,这孩子哪里都好,可就是没有军功在身,这让底下人如何信服。也怪她家世代都是文人,与武将交情不深,没有一个打过仗的舅舅带着順王。荣妃就是有个好哥哥才能在宫中立足,瑞王也沾了他们的光,能够在边疆历练。如今,除了文人还得有武将才是完全之策,可是,谁愿意呢? 一夜之间宫中各处自有思量。 14.捷报 这天众人正在朝堂上议事,下面几个言官又在为了某大人的私生活差点打了起来,德音在后面听着都觉得无聊,努力地将一个呵欠咽了回去,眼里不禁浸出了泪。这些人也真是的,今天这家的公子打了那家的少爷,或者是某某某家的小舅子又去了勾栏院儿里,每天都在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难怪陛下不待见这些人,合着每天都在关心别人家的日子呢。 “报!” 德音侧眼望去,一身穿银色盔甲,头盔上有一丛红色缨络的士兵进到大殿之上,但此刻身上沾满了尘土,那盔甲的颜色都黯淡了几分,只露出一张黑黝黝的脸来,还泛着油光,耳边的头发还打着结,显然才经历了长途跋涉。此人一出现,殿中一改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 “堂下何人?”明湛问道。 那士兵取下头盔俯首叩拜,道:“属下乃宣节校尉孟仲良,奉怀化大将军之命八百里加急进京报信!” “呈上来。” 长青一挥拂尘,从孟仲良手中接过一本赤色奏本,呈给明湛。明湛坐在龙椅之上细细研读,突然“啪”地一声合上那奏本,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到最后竟在朝堂之上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我大启又多了一名良将啊。” 殿中各大臣面面相觑,不知这怀化大将军到底写了什么能让陛下如此开怀。丞相范静毕竟是朝中老臣,往前踏出一步,问道:“陛下,不知西北是否又有捷报?” 明湛放下手中的奏章,笑道:“不错,怀化大将军传来捷报,日前礼王府世子带兵突袭□□马喇国,斩杀数万马喇大军,还俘获他们的王子苏哈斯,这马喇国国王就只有苏哈斯这一个儿子,表示原奉上良驹千匹和奇珍异宝来换回苏哈斯,并已遣派特使不日就要来京求和。” 这一消息可谓大快人心,□□小国历来难驯,不时偷袭西北边境,他们有多少百姓因此饱受战乱之苦,如今马喇国打败,还主动求和,这可真是为他们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来人,把孟校尉带下去好好歇息,带来这样一个好消息,朕有重赏,赐白银千两,加封至振威校尉!” 孟仲良大喜,不枉他多日了长途跋涉,“多谢陛下赏赐!” 一内侍将孟仲良带下去后,明湛说道:“诸位,此乃大喜之事,朕决意在马喇使节来朝之日设宴,普天同庆,以张我大启天威!”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音虽不知马喇是什么,□□又是什么,但如今他们打赢了,这就是好事,德音被这殿上氛围感染,心中豪气万千,真想一睹这礼王府世子的风采,不知是何等人物,是否同那怀化大将军一般,也是个严肃的人? 这几日宫中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到处都是张灯结彩,每日都看得到活泼的小宫女小太监上蹿下跳地在树上或者横梁上挂彩灯或是丝带,好不热闹。可能是被这愉悦的气氛感染,德音见谁都是笑嘻嘻的,连抄大字的时候脸上的笑也没落下过。 “看看,你这写的是什么鬼画符的东西。” 呃,虽然写字时心情很好,可是这字嘛还真不敢恭维。明湛瞪大眼睛看着手里拿着德音写的字,就十个字,她恨不得歪七扭八地占满一整张纸。 “你说说你这些字还能见人吗!”明湛一拍案桌,吓得德音抖了三抖。 德音苦着一张脸,道:“陛下,奴婢真的已经尽力了,这笔像是跟奴婢有仇似的,一握笔就抖,这,奴婢也控制不了啊。”后来在明湛甩刀儿似的眼神中,德音头垂地越来越低,到最后恨不得缩成一团。 “哦,这么说你还有理了。” “奴婢不敢,不敢。”德音干巴巴地笑一声,看了眼明湛的脸色,吞了吞口水,壮着胆子继续道:“陛下,奴婢就是一宫女,这识字儿了也没多大用处啊。” 此时明湛已恢复了不辨喜怒的模样,看了眼明显带有讨好之色的德音,心知这丫头对不敢兴趣的东西就是懒得学,否则凭她那股聪明劲儿,写字就算写的不好看,也不能够差到这种地步。 “过来。” “是。” 走到明湛身旁,就听见他说:“拿起笔来。” 德音不明所以,依言拿起笔,上方的阴影笼罩过来,身边弥漫着熟悉的龙涎香,小手被温热的大手握在手中,德音身体一僵,连忙挣扎了起来,就听见上方低斥一声“莫动”,她就像被人点了穴道,再也不动。 “下手要有力,但不可太重,这边往回一勾,莫要着急,勾出笔锋……”醇厚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从未与男子有过如此亲密接触的德音此刻浑身僵硬,连明湛说了些什么都听不见。 突然长青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莫要起了妄念!” 德音眼中迷雾尽散,将心神都放在那几个大字上,倏尔笔锋一收,身后之人离去,就听见明湛开口道:“这几日就好生练练这几个字,再那与朕看。” “是。” 德音一直垂着头,手中身前攥紧水袖,刻上几道爪痕,好在是背对着明湛,没让他看出有什么不妥。 “你是朕身边的宫女,又是御前侍奉,若是让人知道不识字,那像什么样子。何况,识字对你日后也是有好处的。”明湛难得讲这么多话,而且一字一句都是为了她好。 德音鼻尖泛酸,陛下对她真的很好,这些年她的吃穿用度虽然比不上正经的姑娘小姐,可是只要陛下得了新东西,总是记得她,她那屋里满满的一匣子都是陛下给的。德音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嘴,福了一礼,道:“多谢陛下,德音定不负陛下教诲。” 明湛手上一顿,不明白德音怎会突然如此乖觉,不过肯学总是好的,“嗯,那你回去就好好练习。” 自那日尚书房之后,德音每晚都勤学苦练,手上套着沙包,每晚练到手再也提不起来才肯放下笔墨。如此一来,不过半月,一笔一画渐渐有了模样。明湛作为半个先生心中也颇为自得,教出来的学生是个聪慧的,又肯下功夫,想来不出两个月,就会渐有风骨,遂每日提上几个大字,让德音拿回去好生练习。 一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怀化将军、礼王府世子回京和马喇特使朝见的日子。 这日宫中上下不到卯时便开始忙碌起来,德音作为靖安帝身边的侍女自然不敢懈怠,一大早就跟着长青,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待会儿呀,好好跟在陛下身边伺候就行。”长青如是说道。 德音随御辇来到宣德门外,靖安帝登下御辇,礼部大人同下面的人点点头,礼乐奏响,锣鼓喧天,庄严而浩大的奏乐让人不由得对这座皇城产生由衷的敬畏。 不久就听到战马嘶吼的叫声,远方安静候坐在棕色的战马之上好不威风,战士的步伐整齐划一,后面跟着一辆大的橙黄色马车和黑色马车,两旁站着异域人,这应该就是入京谈判的特使了。 怀化将军渐渐走近,一拉缰绳,“吁”地一声,后面的将士也随之停了下来。 “微臣叩见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叩见陛下、叩见陛下!”千人士兵共同喊出这声,可谓是振聋发聩。 “好,爱卿请起。”明湛上前搀扶,携着安静候道:“卿家一路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这次朕一定要大赏!” “多谢陛下,臣愧不敢当。” “卿家都不敢受,天下之人谁还敢受?” 明湛转头看了眼站在怀化将军身后的那青年一眼,笑道:“明堂这次立了大功,礼王叔定然欣慰非常啊,朕也会重重有赏!。” 那唤作明堂的男子眉眼中尽是刚毅,此刻听到明湛提起礼亲王,脸色瞬时就柔和了下来,“为国尽忠本就是臣分内之事,万不敢要求什么赏赐。臣这次就是想回来就是想看看父王和妹妹。” “哈哈哈,好,记挂家中父母姊妹,如此甚好。这次众将士都立了大功,都是我大启的功臣,朕到时一并封赏!” 怀化大将军和明堂谢过之后,像是才想起马喇国的使者一般,对着明湛介绍道:“陛下,这位就是马喇国苏哈斯,而这位则是阿塔伯克扎萨克。” 苏哈斯年约三十,皮肤棕黑,眉眼锐利,仿佛草原上的孤狼。而扎萨克有着一副络腮胡子,头发有几分花白,身材有些微胖,就像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可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让人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明湛并未上前,等着马喇国的人主动叩拜。这位扎萨克到是知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带着着苏哈斯主动上前,一手放在肩上行了一礼,“扎萨克见过大启国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明湛伸手虚扶了一把,道:“两位特使不远万里来到京中,朕必让人好生款待,今夜宫中设宴,必要好生招待二位。” “多谢皇帝陛下。”扎萨克笑呵呵地再行了一礼,仿若平常人家的闲话家常,一点儿都不像刚刚经历战败一样。 “特使劳累一天了,不如先休息一番,到了晚上才好开怀畅饮啊!”明湛也未点破,与扎萨克打着太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一问一答,若是忽略扎萨克这个外族人的身份,这一场面倒是分外和谐。 15.宫宴 大明宫皇家园林内处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席间觥筹交错,赏诗谈词,好不风雅。今日因人手不够,从其它各处抽调了一些宫女太监到前面来帮忙,青芜也在其中。这丫头倒是会忙里偷闲,躲在一处昏暗的角落,谁也看不到。 德音看到了心里也是好笑,这种情况下也敢多懒,是嫌命太长了吧。借口去看看还有什么不够的,德音来到青芜的身旁,用力戳了戳她的脑门儿。 “哎呦,谁!” 德音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要命了!” 青芜拍拍自己的胸脯,长舒了一口气,埋怨道:“吓死我了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德音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你才是要吓死我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还敢偷懒儿,被人发现了谁都救不了你。” “嘻嘻,这不是还有你吗。”青芜自知理亏,可她实在太累了,这几日连着好几天晚上忙到半夜,早上又要起那么早为各宫主子准备早膳,本以为今天能好好休息,谁知被叫来帮忙,她实在是转不动了。 德音也知道这几日宫多事,特别是尚食局的人,为了准备这次的晚宴下了不少功夫。“行了,用凉水拍拍脸,今晚过去了就好了的,别让人抓住把柄,知道吗?” “嗯。”青芜像是被戳了孔的气球,整个人焉搭搭的,不过还是听话去找凉水清醒清醒。 看着青芜离去的背影,德音也就放心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放下心来就要回去,没想到一转身就见到云羡站在身后的梧桐树下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他今日穿着一身藏青锦袍,烛火之下俊朗似妖,狭长的眼睛里总是流露出一丝漫不经心,仿佛没什么值得他放在心上。此刻他就像是没有骨头似的靠在树上,一下又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目光却是看向了德音这边。 德音略感到不自在,怎的又碰上了这天魔星,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见过三公子。” 半晌都没听到叫她起来的话,德音的腿有些发颤,心中暗骂这人变态。就在德音犹豫要不要问候他祖宗十八代的时候,明羡终于开口了。 “起来吧。” “多谢三公子。”德音站了起来,因方才半蹲的太久了,她的腿有些发麻,没站稳就要倒了下去。幸而身旁就是一颗万年青,能让她靠着,不至于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看云羡那副模样就不指望他过来扶一把。 “你倒是心善。”果然被看到了。 德音虽然生气,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回答这位大爷,“三公子过奖了。” “呵,我可不是在夸奖你。”此时云羡站直了身体,向德音一步步地走过来,走到距她面前两个拳头的时候,突然低下了头,在她地耳边一字一句地说:“你说,若是我将今日之事告诉长总管,那个小宫女会怎么样啊。” 德音没说话,若是让长青知晓,那挨板子都是轻的,抬头看了云羡一眼,“不知三公子想要什么,奴婢自当尽力而为。” “唔,本公子不愁吃穿,这可真得好好想想。”云羡将折扇抵住下颌,围着德音转了一圈,看的德音身上汗毛直竖,“这样吧,让我回去好好想想,过几日我再来找你。” “三公子!”德音言语之中带了怒气,他以为她一个奴婢与外男牵扯是什么好事吗,若是被人发现,那后果…… “我听得见,”云羡懒洋洋地回了这么一句,像是安慰她一般继续道:“放心,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等我消息。”说完便施施然回到了席位中去。 云羡走后不久,德音也不敢耽搁回到了原来的位子。 “怎么去了这么久?”长青在一旁问道。 德音压低嗓音,道:“无事,遇到了点小麻烦,放心,现在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好了,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多留意周围,知道吗?” “是。” 德音看了眼底下,自前年起,安乐王府可谓水涨船高,安乐王已经是王爷了,不能晋升,故明湛就封赏了安乐王爷的几个儿子,世子云瑾如今在兵部,担任兵部尚书,二子明云如今在户部历练,三子明羡当年因为年岁太小,只是让他到禁军中历练,就连郡主也赐了封号荥阳,食俸禄五百担。一门都加官进爵,深受陛下信任,成了京中人眼里的香饽饽。看就是瑞王和順王也不得不在他们面前装作兄弟情深的模样。如今明瑾早已成家,现在连孩子都有了,明云也在去年成亲,就只剩下明羡。安乐王妃素来疼爱这小儿子,誓要找到一位容貌才情和家世都配得上他的姑娘。今夜不少大臣携女而来,这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园林之中好不热闹,偏偏明羡坐在后面,独自一人喝酒,连几位姑娘抛过来的媚眼儿也视而不见,真真是做给了熊瞎子看。好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眼睛看了过来,勾唇一笑,举杯相敬。灯火阑珊处,仿佛只看得到她一人的身影。德音赶紧低下头,生怕被人发现有什么不妥。 “奉安,你家小子现在如何了,是否还是那么调皮?”奉安是安乐世子明瑾的字,此刻是順王说话,听起来好似二人关系不错的模样。 可惜明瑾不买账,规矩地行了一礼便道:“多谢王爷关心,犬子如今开始读书识字,比从前好些了。” 順王脸上有些发烧,可更多的是恼怒,若不是淑妃让他拉拢,哪里需要拉下脸来向一个世子示好,更可恶的是明瑾这人软硬不吃,就是送的礼也都还了回来,真是块臭石头! 看到順王吃瘪的模样,瑞王就高兴,他母家是安静候,已经有了军队的支持,可是谁会嫌助力多呢?就是安乐王不支持他也不能让他们支持他的好四弟。 “哈哈哈,四弟,你还没孩子不懂,这小孩啊可谓是一日三遍,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等你日后当父亲也就明白了。” “二哥!” 瑞王无疑又在順王的心上撒了把盐,没错,順王至今还未有嫡子,不过这也没办法,他去年冬月才娶了王妃,如今每日都在积极造人,就盼着早日生出嫡子来。 “哼,我的事就不牢二哥费心了,二哥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事情吧。” 谁不知道瑞王嫡子明修是个顽劣的主儿,不知换了多少个先生,但没一个能超过半年了,瑞王倒是想管教,可是上有荣妃护着,下有他的王妃掩护,就是想打都打不得,都快愁白了头发。 “你!”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突然听到“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 “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众卿免礼。” “谢陛下!” 瑞王和順王坐在各自的座位之上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虽然有龃龉,但在他们父皇面前还是要装作兄友弟恭,表面上相谈甚欢,实际上发生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明湛端坐在上位,对着左手侧第一位的苏哈斯和扎萨克道:“特使不知休息地如何,若有什么不习惯的说出来便是。” 苏哈斯连连摆手,道:“多谢陛下款待,苏哈斯非常习惯,中原果然国富民强,这里的衣食住行样样都很精致。” 扎萨克顺势在一旁补充道:“中原地大物博,这里的物产丰富,还有许多我们马喇不了解的先进工艺,简直让我们叹为观止。来这里之前,我国的国王吩咐我,说诚心想要像中原学习农耕和织造之术,为表诚意,愿奉上马喇最彪悍的战马千匹,还有最珍贵的宝石和美酒以表达我们的诚意。”说到这里,扎萨克和苏哈斯俯首叩拜。 明湛连忙走下去虚扶扎萨克和苏哈斯,“二位情深意切,朕深受感动,既然马喇国王有此想法,朕定会派人好生传授农耕和织造之术,二位快起。” “谢陛下。” “今夜二位不妨轻松一晚,好好观赏这中原歌舞,看看与西域歌舞有何不同。”明湛向长青点了点头,长青意会,拂尘一甩,高声喊道:“奏乐!” 四面八方身着锦裙轻纱的舞女鱼贯而入,乐声四起,仿若参加蟠桃盛宴。这些舞女手执团扇,半遮半掩,清凌凌的眼眸蕴藏着无限的娇羞,仿若带了钩子,勾的人心里直痒痒。大启的官员们见这些歌舞倒是见得多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反观那位苏哈斯,眼中只是闪过惊艳之色便平静无波,这般定力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不管如何,宴会还是一片和乐,就在这场歌舞结束时,苏哈斯突然上前说道:“陛下,实不相瞒,这次来中原时,我们也带了随行的歌舞伶人,虽比不上这宫廷仙乐之姿,但还是别有一番风味,我已命他们准备了一个月,不知陛下可否赏眼一看。” 这是什么道理,不仅德音,就连这些大臣也弄不明白这马喇想要做什么。若是想要献舞一开始说好便是,何必遮遮掩掩到现在才说。如今这种局面,若是拒绝,难免会让陛下为人耻笑,可若是不拒绝,到时若是出了什么事,那…… 16.舞女 不过就是一个呼吸之间,明湛便已做出了决定,“特使好意怎能拒绝,就依特使所言,让他们上来吧。” “好,陛下果然爽快,扎萨克。” “是。” 扎萨克对着身旁的随从低声说了句话,那随从便离开了,不到一会儿,就听见一阵急促的琴音和鼓声响起,刚开始众人还不明所以,突然鼻尖仿佛问道一阵香气,不似宫中常用的香。几名面上蒙着轻纱身穿黄色胡服的异域女子来到中央,摆成一朵花的模样,而那中央的红衣女子似乎才是主角儿。那琴音越来越快,仿若战马嘶啼。一个挑音,她们的队形又变了另一个模样,红衣胡女轻盈一转,身上的红衫如花瓣凋谢般从她身上褪去,只有胸前和私密地带有遮挡物。蜜色的肌肤,丰满傲人的上围,若隐若现的面容,还有那充满野性的双眼,无一不在挑衅着众人的眼球,每动一步脚踝上的铃铛便“铛铛”作响,就是闭着眼也能通过声音判断她现在是何种身姿。 大启虽然民风开放,但还未到当众就能宽衣解带的地步,不少夫人小姐早已别过脸去,暗啐了句“不知廉耻”,而他们的夫君,定力稍好的自觉地埋头饮酒,定力不好的早已碰翻了酒杯。德音特意看了眼两位王爷,順王虽喝着酒,可那眼睛恨不得黏在美人儿身上;瑞王更大胆些,那火热的目光好像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压在身下,真真丢人。德音撇了撇嘴,转过眼去,还是中原的姑娘更可爱一些。 扎萨克看着这些人轻蔑一笑,回头看了看上首的大启国皇帝,直接爱你他神色如常,好似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心中不由得打鼓,这位皇帝果然非同凡响,看来只能下最后一剂猛药,眼中厉光一闪,对那红衣胡女使了一个眼色。 激烈的乐曲突然缓了下来,那红衣舞姬摘下蒙着的面纱,露出一张美丽的脸来,异域女子的轮廓比中原女子更深,身体像是柔软的破布伏在了地上,她一步一步地向前爬去,那姿态像是顺从,又像是乞求,从德音这个位置都能见到她胸前的风光。从火辣张扬的美人儿变成摇尾乞怜的小可怜儿,相信没人能够拒绝如斯美人。 最后乐音停止,那胡女也站了起来,“阿黛丝参见陛下。” 扎萨克抚掌道:“哈哈哈,陛下,您看这舞艺如何?” 明湛笑得含蓄,“舞姿甚美,果然与众不同。” “若是陛下喜欢,不若就留给陛下,您看如何?” 这下,可算清楚这老狐狸卖的什么药了,原来是想使美人计啊。看着阿黛丝一脸娇羞期待的表情,德音觉得牙疼,这差不多都被看光了,还想着入陛下后宫呢。就是宫中的宫女也不敢让外人瞧去一星半点,如今这位阿黛丝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衣衫半解,就是再喜欢,也没哪个男人敢把人带回去啊。 果然,就听见陛下开口,“特使好意,朕就心领了,就将此女收入乐坊□□歌舞,赐妙音女官一职。” 哈萨克脸色微变,德音默默地在心底笑开了花。 扎萨克连忙道:“陛下……” 此刻丞相摸着他的半白胡须,笑道:“陛下圣明,由妙音女官同中原乐伶一同教导,融合中原与西域文化,届时还请扎萨克大再来一看呐。” “嗯,丞相言之有理,大启马喇两邦交好,由舞开始,东西融会贯通,象征两国来往,互不侵犯!”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 扎萨克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欲行美人计,怎么到头来会变成和平的象征。阿黛丝也是一脸怔愣,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区区舞姬的身份怎么能满足她,从看到那如若神邸的中原皇帝起,她就知道,她想要这个男人。权利,财富,还有谁能比得上他?若是能在他的身边,她就不再是谁都可以戏耍的舞姬,她就可以从头来过! “皇帝陛下……” 阿黛丝还想奋力一搏,可惜德音抢先一步,“陛下,想必女官这是喜极而泣了,您瞧,她都跳了这么长时间了,不若让奴婢带她下去歇息一番,您看如何?” “嗯,你说的对,是朕疏忽了,来人,带妙音女官下去歇息。” 这一唱一和之间就将阿黛丝的命运定了下来,德音也跟着下去好生“照看”这位象征两国和平的姑娘。 自德音开口后,不少人这才注意到陛下身边的这位宫女,怎在陛下面前如此随意,而且陛下也并无责怪之意。底下的人都是人精子,宴席上的暗涌自然一清二楚,虽然素来没有宫女说话的份,可这马喇吃相太过难看,这小宫女一朝打断他们不可告人的心思也是极好的。 德音可不知道她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她和两个小太监“扶”着阿黛丝前去碧落轩的偏殿休息,熟料走到半途竟被阿黛丝挣脱开来。 “你们放开我!” 阿黛丝一远离宴席便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指着德音的鼻子蛮横地叫道:“快送我回去。” 德音也不恼,耐着性子对她温声解释道:“姑娘,陛下命我们带您去歇息,没陛下吩咐我们也不敢带您回去啊。” “你!”阿黛丝羞恼至及,如今一个区区宫女也敢羞辱她,心中的怒气烧光了她所剩不多的理智,“啪”的一声,德音的脸颊上就多了一个巴掌印。 两个小太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连忙上前去架住这个疯女人,德音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虽不知她做了什么能得陛下青睐,可宫中素来都是谁有势就帮谁,就连长总管也与她交好,如今在他们面前被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玩意儿打了,若传了出去,还怎么向长总管交代? 德音脸上的笑顿时就落了下来,目光森冷,摸了摸被打的地方,是不是她平日里脾气太好了,让人忘记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转眼看着那还在挣扎的女人,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凑近她的耳边道:“不过是个下三滥的玩意儿也敢在我面前充主子,你以为你是谁。” 说完松开了她,对着两个太监笑道:“两位公公,女官这是走不动路了,劳烦两位帮帮她。” 两个太监一听就明白了,笑道:“德音姑娘哪里的话,什么帮不帮的,都是为主子做事,等会儿还劳烦姑娘好生照看她,我们哥儿俩就在外边候着。” 德音听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摸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几粒金瓜子,“这里面有些小玩意儿,两位公公莫要嫌弃,拿去喝杯茶吧。” 其中一名捂着阿黛丝的嘴,另一位接过荷包,手上暗暗地捏了一番,心知这荷包里的东西恐怕不俗,脸上更加谄媚,道:“哪里哪里,德音姑娘,咱们这就走吧。” 德音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两个太监手忙脚乱地将阿黛丝带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可惜这是“贵客”,脸上若是留了痕迹可就不好了,既然脸上不能留,脖子以下的地方总可以了。看着还在挣扎不休的阿黛丝,德音露出一个冰凉的微笑。 一直到晚宴结束,德音也没回到席上,明湛也没在意,一直到第二天,明湛在尚书房批改奏章时,喊了一杯茶,抬头一看,是个新面孔,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德音呢,今日是她当值,怎么没来?” 这长青也不清楚啊,只是今日一早时就见到这个宫女来说德音有些不舒服,遂让这个宫女替她一天。 小宫女哪里还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德音姐姐她昨夜找到奴婢,说是有些不舒服,让奴婢替她一天,所以奴婢才来的。” “不舒服,怎么不舒服,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明湛皱眉,以为是德音多懒了,可转念一想,这丫头在这种事上可从不敢懈怠,“去,把德音给朕叫过来。” “是。” 从德音的小院子到勤政殿不过半刻钟,“奴婢见过陛下。” “嗯,听说你不舒服,是怎么不舒服了?” 德音身子颤了一下,便再无动静,只是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曾抬起来,看得明湛心里的火气四起,一拍案桌,“朕命令你抬起头。” 德音无奈,值得把头抬起来,这一看,可是不得了了。德音的左脸肿的老高,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怎么回事?”明湛问道,见德音在那里支支吾吾,“还不快说!” 德音无法,只好把昨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奴婢这幅模样哪里还敢出来见人,若是吓着人了,那可就不好了啊,所以奴婢才让茯苓替奴婢一日,还请陛下恕罪。” 明湛没想到事情竟是如此,马喇人好大的胆子,在宫里就敢对他身边的人上爪子,若是真的让人入了宫,是不是还要对他亮刀子! 明湛的心里已经开始“阴谋论”了,低头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德音,还真觉得这挺伤眼的,“待会儿去太医院看看,就是是朕让你去的,让他们开些好药,恢复了再回来伺候。” “是。”德音就知道陛下不会怪罪于她,不过没想到那女人的手劲儿还挺大,只是一晚上就肿了,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呀? 不过太医的回复倒是还好,说只要这几日忌口,抹一些药膏,不出七日就能恢复如常。 这边德音走后,明湛就让长青去打探一下昨日到底是什么情形,那两个太监说的倒是和德音一样,是阿黛丝动手的。 “朕看这些马喇人的诚意不过尔尔。” 苏哈斯和扎萨克不知,因为阿黛丝的一时冲动竟白费了他们多年的心血。 17.哭诉 “哼,好狡猾的中原人!” 扎萨克一回到使馆,便挥退左右,“没想到这个中原皇帝顽固,是我们低估对手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阿黛丝进宫吗!”苏哈斯看着扎萨克,眼中尽是不甘之色。 “怎么,你舍不得她。”这一路下来,扎萨克冷眼看着,苏哈斯对阿黛丝是有那么几分喜爱,若不是他及时出手警告,恐怕人早就不见了。“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可警告你,这是中原人的地盘,不要轻举妄动!” 苏哈斯攥着拳,手上的青筋冒起,鼻翼张大,不停地喘着粗气,看得出来他现在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怒气。阿黛丝是他的女人,总有一天,他要把中原人杀光,把中原皇帝的老婆都抢过来! 待两人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苏哈斯这才开口问道:“中原皇帝没有纳阿黛丝进宫,难道就让她呆在那什么乐坊里么?” “只要人在宫里,谁能保证中原皇帝不会碰她。”扎萨克历经多年,称得上是老谋深算,他不似苏哈斯这般急躁,继续分析道:“我们还有时间,这几天我们要好好计划,一定要在离开前让阿黛丝爬上中原皇帝的床!” 苏哈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哪有这么容易,我们就是想见中原皇帝一眼都难。”苏哈斯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来之前,国师给了我一点东西。” 扎萨克被转移了话题,忙问道:“是什么了?” 苏哈斯突然笑得精贼,见左右无人,从一个包袱的最下层拿出了一包药粉,“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一头牛都疯起来。” “你是说?“ 两人面面相觑,一切尽在不言中,还是苏哈斯先开口,“我找个机会去见阿黛丝一面,就把东西交给她。” 扎萨克点点头,道:“我们动作得快,若是让中原人起疑了可就不好了。” 明湛命德音好生休息几日,这几天可舒服死她了,青芜仇恨地看着躺在床上吃午饭的德音,心里真是各种羡慕嫉妒。 “你只是伤了脸,又不是伤了腿脚,陛下真是偏心。” 德音咬了口南瓜馅饼,白了青芜一眼,含糊不清地说:“要不然,你去试试啊。” 说起这个,青芜的兴趣一下就来了,将德音挤到里面,坐在床沿边上,贼兮兮地对她说:“我听乐音坊的宫女们说这个阿什么的。” “妙音女官。” “哎,管她什么女官,说她啊进去的第一天就叫司妍女官教训了一场。” 德音还真没听说,放下竹箸,问道:“怎么回事儿啊?” “这妙音女官自视甚高,仗着是陛下亲封,又是外邦来使,就不把乐音坊的人放在眼里,三天两头就要闹一场,还说咱们中原舞艺平淡无奇,看着一点都没味道。这话可把所有人都激怒了,特别是司妍女官,当场就给了她一巴掌。” “那妙音女官没闹啊?”说起这个,德音心里还有气,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一巴掌,虽然后来还回去了,可这心里想起来还是不怎么舒服。 “怎么没闹啊,听说她就坐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简直就是泼妇。你猜,司妍女官怎么说?” “怎么说?” “咳咳,”青芜站起来,面上一片高冷之色,冷漠地看着德音,“你既然觉得中原舞艺比不上你们西域,不如我们就来比一场,输了的人从今往后就不要出现在这里了。” 看到这里,德音就知道后来怎么了,“肯定是司妍女官不费吹灰之力就赢了她是吧。” 青芜表演的正在兴头上,没想到德音竟然猜到了,眼睛亮晶晶地,扒着她的手臂,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德音点了点她的脑门儿,“谁不知道司妍女官舞艺无双,不说乐音坊,就是整个京城也没几人能比得上她。” 青芜撅着小嘴儿,靠在她的肩上,“这到也是,司妍女官人长得漂亮,舞也跳的好,就是家世不好,真是可惜了。” 司妍女官的生父据说是一个县城的小官,当年把她送进宫来之后,就再也没听到消息了。司妍女官本名姓姜,叫姜宓,十五岁入宫,据说那年很多人都以为她会被陛下选中,谁知被派道乐音坊,之后便一直待在那里,可能在舞蹈方面有天赋,一次宴会上陛下赞她舞姿卓绝,便赐“司妍女官”一职,教导宫人习舞。司妍女官像是真的痴迷舞艺,这些年一直苦心钻研,若无大事不会轻易出来。虽然她闭门不出,但还是有不少青年才俊看中了她的美貌,向她暗送秋波,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所以到了现在,司妍女官都已经二十了,都还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在司妍女官心里,有什么比跳舞还重要啊,这新来的妙音女官怕是踢到铁板了。” 青芜恶狠狠地挥了挥拳头,“就该好好教训教训她。” 德音不知,她们口中的妙音女官竟冲到了陛下面前想要告御状。 明湛才同几位大臣商量好与马喇往来的诸项事宜,正是疲乏的时候,就听见下人来报““陛下,妙音女官求见。” 妙音女官,阿黛丝?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便道:“宣她进来。” “是。” 阿黛丝一进殿内,眼里就只看得到明湛,好似多日来的委屈找到了发泄口,泪水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跑,“陛下。”泪眼朦胧,欲语还休,当真是我见犹怜。 可明湛现在可没这心情,原本就烦躁的明湛见到阿黛丝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心下更不耐烦,但马喇人还没走,此时不好留下把柄,便耐着性子问道:“你找朕有何要事?” 说起这个,阿黛丝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陛下,求陛下为奴婢做主啊!” 明湛眉心一跳,“又怎么了!” “奴婢要状告司妍女官!” “她怎么了?” “司妍女官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奴婢一巴掌,陛下难道这就是大启的待客之道吗!” 若说方才明湛只是不耐烦,此刻就真正起了杀机,不过区区舞姬,竟敢对他大呼小叫,由此看来,马喇国的归顺之心也不过尔尔,就是这次进京,不晓得打得这什么主意! 抓住御笔的手指尖泛白,可脸上却是温柔的笑意,“那你说想怎么样?” 阿黛丝看呆了,平日里清冷严肃的人如今微微一笑,如同春暖花开,让人打心底里觉得高兴,阿黛丝在男色的迷惑下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奴婢想、想要陛下惩罚司妍女官。” 站在身后的长青听完后,扯起嘴角,尽是不屑之色,宫里还没见过如此愚蠢的人 “哦,原来是为此事而来,不过你可有证据?”明湛慢悠悠地问道。 证据,除了那一巴掌她还有什么证据!阿黛丝面上恍然,就连那一巴掌也说不出是谁打的,这怎能当做证据呢? “陛下,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阿黛丝苦苦哀求,期盼能够得到一丝怜悯。可惜她面前是一国之君,就算她说的都是真的,可就如今的情形,她就是对的也是错的。 明湛此时反而平静了下来,坐在上首,手抚着青花瓷杯,看着那杯盖,淡淡地说道:“好了,此事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其它的朕自有安排。” 就这样?阿黛丝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长青给“请”了出去。 明湛看着阿黛丝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厌恶一闪而逝,如此蠢才竟还敢妄图帝宠,看来这此马喇来着不善。 自晚后,妙音女官告御状之事就如春风里的野草疯长了起来,宫中无人不知,作为故事主角之一的司妍女官倒是没受任何影响,依然是该干嘛干嘛,反倒是妙音女官臊地不行,平白变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苏哈斯和扎萨克倒是不知宫中情形,他们这几日都在想方设法地逃避宫中的监视,这天终于被他们等到机会了。 这天,苏哈斯同扎萨克在宫中在务农司学习了如何耕地种植之后,苏哈斯借口肚子不舒服偷偷地来见了阿黛丝一眼。 “这个给你,到时候你就见机行事。” 阿黛丝见到这包东西眼睛放光,连忙把它收在怀里,“我知道了,你也快点回去吧,时间久了会惹人怀疑的。” 熟料,苏哈斯并未直接离去,反而将阿黛丝压到一旁的角落里,趁机亲了她几口,“怎么样,这么多天了有没有想我?” 阿黛丝佯装娇羞,眼中滑过一道厌恶之色,轻推了苏哈斯一把,“死相,也不看这里是哪里,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可全都完了。” “放心,不会有人发现的,那大启皇帝都这么老了,哪能满足你这个妖精。到时候我一定要杀了他,然后把你抢过来。” 听到苏哈斯这自不量力的话,阿黛丝眼中闪过轻蔑之色,哼,这些人到现在都还看不明白,这大启哪里是那么容易能被打败的,他们这些小国与其以卵击石,不如俯首称臣来得好。 18.魅香 转眼间就要到马喇使团离开的日子,除了那日宫宴上失态,这些日子他们都表现的很正常,不对,不对劲,可恁凭明湛如何冥思苦想,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直到这日,扎萨克和苏哈斯进宫谢恩。 “陛下,这些日子幸得多位大人指导,我们才知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中原人果然伟大,我们真是望尘莫及。” 扎萨克在一旁补充道:“是的,陛下,请允许我敬您一杯,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说着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两位严重了,这些只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二位后日就要离开,朕无法亲自相送,今日可要尽兴啊。” “哈哈哈,多谢陛下。” 随即舞姬们进到殿内,明湛一手撑着头,一手摩挲着手中的就被,好似醉了,有好像没醉,抬头饮下酒杯中的“竹叶青”,果然醇厚绵长。今日的酒好似特别的香,让人恨不得浸在酒坛子里。 不过明湛素来自制,不过饮了几杯,便放下酒杯不再碰了。同扎萨克和苏哈斯谈天论地,了解马喇的风土人情,一晚过去,倒也还算愉快。宫中不得久留,加上苏哈斯他们明日还要赶路便早些离开宫中。 宴上虽未饮太多酒,可还是吃了些饭菜,“去御花园走走。” “是。” 夜晚凉风习习,带着花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明湛一路走来,心头的疲累倒是消散了不少,正准备回去时,突然一阵香风袭来,只见一人提着灯笼缓步走来,只是天色太暗,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前面何人?”一太监尖声问道。 那人站出来,手上的灯笼晃了三圈,“奴婢阿黛丝,见过陛下。” 又是她,明湛不耐,转头就想要离开,就听见阿黛丝忙喊道:“陛、陛下!” 不管身后声音如何急切,明湛都不曾驻足,可越走越发现身上的不对劲。突然,明湛停下了脚步,长青差点没一头撞在他的背上。 地上的树影斑驳,明湛的脸色也是忽明忽暗,身上窜出一团邪火儿,把身体烧出另一个温度,额上的青筋一蹦一蹦地乱跳,额头上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不陌生这种感觉,自他出生以来,除了那一次,他还没着过道,没想到今日竟然栽到一个小小舞姬的手上。 长青也发现他的不对劲了,心下急得不行,病急乱投医道:“陛下,若不奴才去找哪位娘娘过来?”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就在主仆二人准备去后宫时,这声音如切冰碎玉,犹如雪山上的冰泉,让明湛身上的热降了一度。一看,原来是司妍女官,长青暗道怎么今日都到这御花园来了?可惜容不得他多想,就见明湛一把将司妍女官抱起,脚下生风,恨不得插上翅膀,能立马飞回去。 司妍女官似乎是愣住了,当她被扔到床上时,才想到挣扎,不过挣扎什么呢,司妍女官眼中迷惘,谁不是陛下的女人? 尽管明湛被那火儿烧得都疼了起来,但还是问了一句,“你可否有心仪之人?” 司妍女官木木地摇了摇头,眼前被巨大的阴影笼罩,大手拉下床帏,系带、锦袍、肚兜被扔到地上,散乱一片,没过多久就见小床“吱吱呀呀”地摇曳起来,传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长青站在门外看着天上漆黑一片,心道这天,恐怕又要不平静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妍女官,恪守宫规,柔嘉秉顺,朕心悦之,可封美人,赐号:容。赐居:锦荣宫。” 这一旨意在宫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荣妃一接到消息就砸坏了一套玲珑戏凤杯,“这个贱人!”荣妃睚眦欲裂,那模样恨不得吃了新晋封的容美人,“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狐媚子,敢从我手底下抢人!”原来昨日本应是荣妃伺候,高高兴兴地准备了一下午,结果陛下一整晚都没来,今日却被告知陛下昨夜宠幸了一个宫女,这叫她如何不气。 “本宫的脸都要被丢光了,陛下、陛下他好狠的心呐!”荣妃心中发苦,她多年服侍陛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想到陛下竟如此打她的脸,这让其她人怎么看她! 锦绣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娘娘,小心隔墙有耳。”左右看了看,见其她下人早已出去,连忙劝道:“娘娘,陛下也只不过是一时贪鲜,您又何必放在心上。区区美人,她的小命儿还不是握在您的手里。” 荣妃伏在绣塌之上,这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只是她不甘心呐。 锦绣见荣妃面上松动,又加了一把劲,继续说道:“况,有侯爷在,陛下定不敢亏待娘娘,娘娘若此时同陛下闹,还不若好好利用陛下的愧疚之心,娘娘,您可要多想想瑞王爷啊。” 荣妃怔住了,没想到锦绣分析地如此透彻。是啊,她还有孩儿,现在有什么比她的孩儿重要?一把握住锦绣的手,“锦绣,你说的对,我不能这样,快去打盆水来,本宫要擦擦脸,让人把这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别让人看出来了。”荣妃下了绣塌,扶着锦绣的手来回走动,“还有,让他们把嘴闭紧,莫要传出什么风声,要不然尽管尝尝本宫的手段!” “是。”荣妃在锦绣到底手上抓出几道血痕,锦绣吃痛,但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藻华宫内,淑妃得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倒是真的开心,早膳时还多用了一碗粥。 “这新冒出来的容美人还真是大胆,竟敢从荣妃手上把陛下截走。呵,能让荣妃丢这么大的人,本宫还真想见一见她,颖枝,你说呢?”淑妃漫不经心地修剪着扶桑花,一边说道。 “明日就能见到了,娘娘。”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仿佛无论什么都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懒懒地扫了颖枝一眼,淑妃继续手上的活儿,“是啊,新人才刚刚承宠,陛下哪舍得她如此劳累,想当年本宫也是这么过来的,可惜那时还有皇后,不得不每日晨昏定时请安,如今皇后没了,我们的陛下这会儿倒是情深,一直不肯再立,倒是我们自己像斗鸡似的,他倒是觉得有趣儿极了。”手上一用力,一朵鲜花就掉了下来。“对了,听说平儿最近染了风寒了,你说我是不是要招嫂子她们进来看看?” 颖枝的指尖动了动,又恢复原样,道:“一切凭娘娘做主。” “哦,我做主啊。”可能是觉得无趣了,放下手中的剪刀,道:“好了,你待会把本宫那副连珠纹金手镯送过去吧,就说这是本宫的一点心意。” “是。” 不管别人怎么看这桩风流韵事,我们的皇帝陛下此刻大发雷霆,“查,给朕好好地查,朕不信他们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长青跪在地上连连应道,心中暗骂那不要脸的妙音女官,哦,现在已经是阶下囚了,“陛下,奴才等人已经去妙音女官的屋里翻过了,什么都没找到,现在就等御医检查衣物的结果。” “陛下,”跪在一旁的一中年男人拱手严肃地说道:“这衣物是用依兰花的药水浸泡而成,而陛下昨日所饮的酒菜里有蛇床子,这两种混在一起时便可有强烈的催情效果。” 明湛面沉如水,眼底阴鸷一片,“竹叶青”里怎么会有蛇床子,还有浸泡过依兰花的衣服怎么会到那贱婢手中?“长青,宣蒙岐觐见。” “是,宣蒙岐觐见!”太医和长青顺势退了出去。 “蒙岐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蒙岐是个端方刻板的男人,他这一生中除了陛下的话谁都不会听,这其中有些许缘由,可惜谁人问起他都不肯透露。 “蒙岐,你们连日监视难道什么都没发现吗?” 蒙岐从身上掏出一本册子,道:“陛下,这几日马喇人出来务农司和织造坊并未去过其它地方,连附近的酒楼都没去过。” 明湛眼睛一眯,“在宫里的时候,除了那两个地方还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这个,臣不清楚。” 明湛身上的寒气更甚,“去查,一个都不要落下。” “是!” 蒙岐出去后,明湛闭上眼睛坐在位上,眼底一片青影,这件事简直是他人生中的一大污点,被一个小小舞姬暗算,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熏心之人。 “事情已经办好了。” “嗯,这就好,没有人发现你吧。”扎萨克问道。 苏哈斯得意一笑,“放心,不会有人发现。” “那就好,就是不知道阿黛丝如何了。” 宫中的事情苏哈斯和扎萨克并不清楚,不过他们有信心明湛一定会拜倒在阿黛丝的石榴裙下。 “放心,明日我们就走了,就算大启皇帝发现了什么也没有证据,到时候还不是要咽下这口气。而且他收了个美人儿还有什么不高兴吗。” 19.西山 德音收到消息的时候倒是不知其中辛秘,没想到那日才感叹司妍女官命途多舛,没过多久就被封为美人,只是不知这对她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德音脸上的痕迹消得差不多了,便请求回到陛下身边当差。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后日西山狩猎,随朕一同前去。”明湛放下朱批,对着德音如是说道。这几日发生太多事了,他的精神有些不太好,便想着外出放松心情。 德音应声称诺,长青在一旁问道:“陛下,这次西山之行,要带哪位娘娘一同前行?” 淑妃要打理宫务不好走开,荣妃不说也罢,其余人要么身份低微,要么没什么印象,明湛思索片刻,道:“就带容美人吧,你派人去通知一声。” “是。” 听到陛下如此吩咐,德音和长青对视一眼,看来这容美人倒是个有福的,西山之行,不知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要去,这不仅仅是能够出去看看那么简单,更是代表了陛下的重视,代表了家族的荣誉。这些年陛下在后宫的日子逗留时间已减少了大半,除了淑、荣二妃,其余人想见陛下一面简直难如登天。这新晋的容美人一声不吭就夺了陛下的恩宠,叫她们这些“老人”情何以堪! 容美人呆呆地坐在绣塌上,她隐约知道当日发生了何事,只是当做不知,在宫里想要活得久一些,就少说话,这是从前带她的女官说的,她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后来陛下封了她的位分,她只当这是陛下的补偿或者说是封口,这些日子陛下也未踏足,她知道底下人笑话她,说陛下只是一时新鲜,说不定早就把她这个容美人给忘了,她也不在意,从未放在心上为何会难过?本以为她和陛下不会再有交集的时候,却下来这么一道旨意,宫中比她资历老的大有人在,陛下为何独独叫她随行? “恭喜美人贺喜美人。” “美人这可是大喜啊。” “美人,奴婢为您收拾几身好看的衣裳。” 周围的人都在向她道贺,姜宓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定了定神,道:“好了,你们下去收拾收拾,到时莫要手忙脚乱。” “是。”姜宓之前虽只是女官,但素有威严,特别是面无表情的时候,看到的人心里发怵。如今总算是安静下来了,姜宓总算可以独自待一会儿了。她不在乎这些人会怎么说她,这些嘴脸早就看惯了,到了现在都没什么感觉。 被封美人后,她的日子似乎与从前并未有太大区别,只是每日去藻华宫给淑妃请安,被那些“姐姐妹妹”们取笑一番,回来后就在庭中练舞,在这里有一点好处,宫里就她一个主子,她想做什么也没人敢说。 “陛下……” 看着窗外的桃花,开的可真美啊。姜宓的思绪不知又飞到那里去了,好像聚焦在了那朵桃花上,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就连美人临窗时侧颜都那么飘渺。 德音一听要去狩猎,立马兴奋地不行,一整天伺候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每次见陛下看过来,都会露出微笑,眼睛都快瞧不见了。到了晚间,陛下还在批改奏折,德音照例在一旁研磨,笔尖儿上的墨水干了,沾一点儿新墨,就看见身边的小宫女儿脸上还挂着傻兮兮的笑,这下倒是写不下去了,放下手中的笔,道:“有何事这么好笑,说来朕也听听。” 德音还不知这是说的她,看向长青,见长青对她使眼色,脑子还是没有转过来,转头看眼陛下,也在看着她,傻乎乎地回了句:“奴婢、奴婢没想什么啊。” 岂料明湛轻哼一声,道:“还没想什么,今天都笑了一天了,脸不疼吗。” 她笑了一天吗,她怎么不知道,德音心里不信,可嘴上还是顺着陛下的话说:“陛下,这不是要去西山了吗,听说那里养了好多骏马,奴婢都只是远远地看过几回,还没摸过它们,所以才想着去看看呢。” “哦,只是这样?”明湛明显不信,敛着眼皮道:“还不说实话。” 居然这么容易就被拆穿了,德音不甘心地嘟了嘟嘴,这才将原本的打算说了出来,瓮声瓮气地道:“奴婢听说西山有温泉,就想着趁得空的时候去泡泡。” “温泉有人看管,你如何能去?” “是在西山的山脚下,有些民用的温泉,而且、而且听说那几日镇上有河灯祭,泡完温泉就顺便去那镇上看看。” “河灯祭,那是什么?” “回陛下,那是西山脚下的小镇为招徕客人才举办的活动,奴婢也是听一个从西山来的一个丫头说的,她说那几日西山可热闹了,当然,他们只是在山脚,不会上山去的。” 看着德音带着那几分讨好的笑,明湛觉得那些烦心的事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难得跟她打趣道:“你倒是打听的清楚,只是那几日都要近身伺候,你哪有时间能下山去。” 这到也是,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被那河灯祭冲昏了脑门儿,这下被人点醒,方才惊觉方才与陛下谈话如此随意,险些越过尊卑,实在是太不该了。 “陛下教训地是,奴婢知道了。” 明湛皱眉看着认错的德音,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他说不上来,心里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对于不知的事情明湛表面上不甚在意,实则会将它放在心里慢慢考量,直到得出答案为止。 两人间的气氛一下子就降了下来,长青在一旁看着的人也是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怎么说变就变啊? “好了,继续研磨吧。” “是。” 如同往常一样,一人批改奏折,一人在旁服侍,好像是一样的,有好像有哪里不同,说不清,道不明,这一切都只能交给时间,它会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御驾出行自然不能马虎,带了众多人马,随行的必须之物装了一车有一车,随行的还有一众王公大臣,一行人马便浩浩荡荡地出宫去了。 容美人坐在銮驾之后的马车之上,德音瞧了她一眼,果然是如花似玉。今日一身杏色锦裙,外面罩着一层薄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百合髻插着一根镶玉步摇,面容清丽,美人如花隔云端,怪不得能让陛下宠幸。 只是看了一眼,德音便收回了目光,不管这容美人是美是丑都与她无关,她只要把陛下伺候好就行了。 “起驾!” 车轱辘压过青石板,发出独特的声响,銮驾之内相当华丽,内里早已布置妥当,案桌香炉、香茗小食什么都有,案桌上还放着几本书,这简直就是间小型的书房啊。 “过来,让朕看看你的字练的如何了,这几日有没有多懒。” 德音还没感叹完,就听见陛下召唤,心中哀叹一声,嘴上还是回道:“陛下,您这对奴婢也忒没信心了点,奴婢这几日都有好生练字的,不信您看。”说着就在宣纸上写下“明德公正”这几个大字。 明湛看了看,点头道:“嗯,看来你确实没有荒废,好了,车上乏味地紧,与朕念本书听听,就这本吧。” 德音拿起明湛指着的那本书,一看,是《春秋左氏传隐公》。 明湛斜倚在囊侧,听着德音稚嫩的声音,“……六年春,郑人来渝平。夏五月辛酉,会齐候盟于艾。秋七月。冬,宋人取长葛……君子曰:善不可失,恶不可长,其陈桓公之谓乎!长恶不悛,从自及也。虽欲救之,其将能乎!《商书》曰:恶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乡迩,其犹可扑灭?周任有言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绝其本根,勿使能殖,则善者信矣。“ 德音本还想读下去,就见长青打了个停的手势,顺眼看过去,陛下已经睡着了,长青轻手轻脚地将披风盖在陛下身上,凑在德音耳边轻声道:“陛下昨夜子时方才入睡。” 子时入睡,今日又起来这么早,想来陛下是累了,长青借机在一旁打了个小盹儿,德音睡不着,便继续看案桌上的书。平日里看着就觉得累,可能是识字了的原因,今日看的这书倒是觉得有意思,每一言每一字仿佛都蕴含着无穷的深意,让德音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銮驾中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偶尔还有翻页的声音,各有各的事做。銮驾一路前行,德音不知道走到哪里,她看着这本《左传》,直到陛下醒来。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想必是到了。放下手中的书册,德音将陛下叫醒,“陛下,陛下。” 明湛睡得正好,就听见有人叫他,“陛下,西山到了。” 哦原来是到了啊,拿起德音浸湿的手帕擦了擦脸,整理了仪容,方才出去。 到的时候天色还早,到处都是绿色,是德音从未见过的一派生机。 “安营扎寨!” “是!” 20.骑马 德音在这边和面前这匹小白马大眼瞪小眼,这畜生小小一只却傲气地很,连摸都不让摸,净用鼻孔看人。陛下一行人早就出去了,留下他们在营地准备食材。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看着这些马眼馋得紧,便央求马夫挑一匹温顺点的给她瞧瞧。当时一看到这匹小白马,德音就喜欢极了,通体雪白,毫无杂色,那蹄子“哒哒哒”地响,一听就很有精神。 可惜这马不喜外人,烈得很,不管德音拿干草喂它还是想强行摸它都不肯,真真是气死个人。将手里的干草用力一甩,跺了跺脚就想回到帐篷里去,谁料走到大树底下的时候一捧叶子落了下来,身上沾得到处都是,可能是风吹的吧。德音没多想,抬脚就想要离开,谁知有一捧叶子落了下来。这下可不是天灾能解释得清楚的了,明显是人祸啊! 德音双手叉腰,就想要教训那不长眼的小兔崽子。抬头一看,立马就焉儿了。树上的人是明羡,是了,这次王公大臣子弟也随驾,他也在列。可是堂堂王府三公子,好好的帐篷不住,为什么要跑到树上来,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被人瞧了笑话,德音脸上有点烧,想装作什么没发生,强行撑起嘴角,“三公子真是好雅兴,奴婢就不打扰您赏景了。” “是啊,本公子原本看风景看得好好的,谁知你突然出现,破坏了本公子的好心情,你说,这是不是你的错。”明湛眯着眼懒洋洋地说出这番话,其实之前他在树上睡觉,被一阵马啼声给闹醒了,一看竟然是这丫头。她还真是没用,这么矮的马都上不去,真不知道是怎么混到御前伺候的。 德音一噎,你是大爷你说的都对,“是,奴婢知错。” 德音蹲下行了一礼,明羡飞身跳下,凑近过来道:“就这样?你这丫头真是好生无趣,也不知当年打翻小爷我‘荷花糕’的勇气去哪里了。” 眉心狂跳,合着这么久了就只是为了那荷花糕呢,还能有点出息不? “当年之事是奴婢的错,还请三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一次吧。” 明羡方才那番话也只是随口一说,其实这么多年了,荷花糕什么的早都不记得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小宫人总想逗弄一番,一开始只是无聊,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觉得很有意思。可后来他想看到更多,看到她每每被他气得跳脚却不得不忍耐的样子,心里就算再烦闷也不觉得有什么了,莫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不成。 德音看着明羡不知在想着什么,心里就来气,不就是荷花糕,赔他十几二十盒还不行吗,非得揪住这不放,还是不是男人了。 被质疑性别的明羡眼睛一眯,“在心里骂我?”虽是疑问句,但语气已经万分肯定了。 二皮脸德音腆着笑道:“哪能啊,奴婢怎么敢,只是、只是被这马气到了,三公子千万不要多想啊。” “哦,是吗?”明湛眉毛一挑,看了那马一眼,明显的不信。 “是。”德音好不压力得把这口黑锅扔给小白马,反正畜生又不会说话,被骂了一两句又不会怎么样。 可那马好似通了人性,嘶吼一声,表达对这话的抗议,这让原本信誓旦旦的德音尴尬极了,只恨今日真不是出门的日子。 “好了,别摆出这么一副臭脸,本公子现在心情好了,过来,我教你骑马。” 啥,德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魔王竟然大发慈悲放过她,还要教她骑马,揉了揉眼,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三公子身份尊贵,哪能劳您大驾呢,奴婢……” 明羡不肯啰嗦,只是面上一沉,“还不过来”,就把那胆小怕事的给唬了过来。 明羡首先反身而上,简直毫不费力,而且这马简直判若两“马”,完全没有先前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模样,难道畜生也要看人下菜?德音深深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上来。” 明羡伸出一只手想拉她上去,可德音哪里敢握,“三公子,要不然咱们还是算了吧,奴婢、奴婢还得回去整理呢。” “别让我说第二次。” 明羡凉凉地来了这么一句,德音知道他是要发火了,不敢再再说什么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就感到上面的人手上一用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坐了上来。在马背上看风景果然不一样,眼界都开阔了不少。只是感受着身后的人墙还有胸前的贴壁,德音身体不可避免地僵硬起来。 像是故意的一般,明羡在德音的耳边说了句,“咱们出发吧,驾!” 德音一时反应不及,只能抓住前面握住缰绳的手臂,刚开始还担心会不会掉下去,可跑了一会儿之后,感受着耳边的狂风和奔跑的快感,德音兴奋地想要从马背上跳起来,“快点,再快点!” “哈,听你的,驾!” 苍天绿野之间,骏马之上一对男女纵横驰骋,自由、激情、奔放,这些美好的词汇都一一展现,让人忍不住为之粲然一笑。 不知跑了多远,明羡一拉缰绳,“吁”的一声,马就停了下来。 “哎,怎么停了啊?”德音还沉浸在刚才和风赛跑的感觉中,突然停下来让她特别不满,忘记了尊卑,大胆地摇着明羡的手臂,道:“三公子,再跑一会嘛。” 明羡愣住了,哪里听过她这么娇娇软软地同他说过话,最好的时候也是假笑地唤他一句“三公子”,如今晓得有求于人,倒是乖觉了。 德音见明羡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还不知所以,拉扯着他的手道:“三公子,我们再往前看看啊!” “好,咱们走,驾!”一抽马鞭,尘土飞扬。 “跑起来!” 最后跑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们才停了下来,前面是一片杜鹃花,铺天盖地都是红色,金色的阳光照在上面,就像镀上了一层金粉,衬着那大红,真是好看极了。 德音将鬓角的碎发拨到耳后,看着这一片花海,“这里可真美啊。”宫里的御花园虽然也很美,但那是人工打造,精心呵护才有的,而这里全都是大自然的杰作,这些花儿开的那么浓烈那么灿烂,简直让人想要为它们旺盛的生命力鼓掌。 可能两人共骑了一个下午,德音好像没从前那样怕他了,便问道:“三公子,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明羡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有些恍惚,道:“这里啊,我都快不记得了,好像是几年前跟父王他们来打猎,我无意中迷路了,才发现了这里。” 几年前,那不是才八九岁,还是个孩子呢。德音的同情心一下子就冒了起来,“当时您害怕吗?” “以为小爷是你呢,当时我还猎了几只兔子带了回去,把它们的皮剥了做成了手套,现在那手套还收在我那箱子下头,不信什么时候带你去瞧瞧。” “是是,是奴婢愚昧,三公子英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哟,敢笑话爷了。”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是今日的景色太美了么,德音看着笑得肆无忌惮的明羡,心里一片羡慕,张扬而浓烈,就像这一片杜鹃花,绽放到了极致,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点燃到他们这些人心里对生的渴望。 “好了,小丫头,天色不早了,我们可得回去了,告诉你啊,这山里啊一到晚上,那些狼什么的最喜欢吃你们这些小女孩的肉。” “三公子,您可别吓唬奴婢,怎么说奴婢也是大山里出来的,这点小把戏骗不到我……” 两人骑着马慢慢回去,一路斗嘴,没多久就回到营地,而陛下他们也回来了。 两人在距营地有些距离的地方分开了,不说别的,若是被人看到了两人共乘一匹马,指不定会说什么闲话。 “哎呦,你去哪儿了,可叫我一通好找。”长青原本急的满头大汗,如今看到德音了,这心又揣回了肚子里。 德音赶紧迎上去,问道:“怎么了这是?” 长青一拍大腿,急道:“陛下受伤了,哎呦,你快跟我进来!” 陛下受伤,这可是大事啊,好端端的陛下为什么会受伤?任由长青将她拉进帐篷,脑里许多想法一闪而过。 “陛下,您忍着点!”话音一落,就见御医将一块布包死死地压在那渗着污血的伤口之上。 明湛闭着眼一声不吭,只是御医动手时皱了眉,额角流下豆大的汗珠,面色蜡黄,嘴唇也是一片苍白。 德音匆匆进到帐篷内,里面一阵血腥味儿,周围都是随行的太监宫女还有御医,容美人拎着手里的绣帕,脸上一片焦急之色,看着御医为陛下救治,容美人微微撇开了头,眼中闪过泪花,若不是侍女扶住了她,恐怕早就要晕倒了。 按压了一段时间,御医开始包扎,“我这里有一副方子,但尚缺一味药材,劳烦公公命人下山买药。” 长青接过药方,忙吩咐侍卫去办。方才御医用了些麻沸散,陛下现在已经昏睡,只是在梦里也蹙着眉。德音看着容美人还在一边,便上前劝道:“美人,您也劳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这里有奴婢们就好。” 容美人一直看着陛下,对德音摆了摆手,轻声说道:“不用了,我想亲自照看陛下,你们先下去吧。” 德音与长青对视一眼,主子们都这样说了,他们依命退下,只是未曾回去睡觉,只是站在帐前守着。 21.遇险 姜宓坐在床沿边,静静地看着陛下,突然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大胆地触碰了陛下的额头,又缩了回去。床上的人没醒,这像是激励了她,再次鼓足勇气伸出手一路下滑,滑过他的眼角眉梢,他高挺的鼻梁,他干燥而苍白的嘴唇,最后甚至伸手抚了他的脸。想到今日的危险,姜宓眼角滑过一滴泪,口中喃喃说着:“陛下,为何对我这么好呢?”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 今日狩猎之时,陛下兴致高昂,射中了一只银狐,只是那银狐受了伤也逃掉了,于是命手下人去找,大家四散开来时,途中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野狼,那野狼凶猛异常,余下的两名侍卫都被它咬断了颈脖,一命呜呼,其余人就是想来营救也来不及,剩下容美人和陛下与它对峙。可能是狼的天性,它知道出哪一个是弱者,后脚一蹬就向姜宓扑去。 姜宓常年在深宫,哪里见过如此凶残的场面,见那野狼扑来,竟傻愣愣地不知如何反应,眼看就要扑到她了,突然感觉腰间一个用力自己竟转了起来,一看,原来是陛下抱住了她的腰,反手拿着一只利箭戳进了那野狼的喉咙,而那野狼也咬住了陛下的手臂,倒下后也未曾松开。 “陛下、陛下,来人啊,快来人啊!”明湛不堪重负同野狼一同倒在地上,容美人颤着手想去掰开那狼嘴,可是无论如何都掰不开,最后弄得自己的指甲都断了两根。 明湛虚弱地躺在地上,抱着她腰间的那只手制止她这近乎自残的行为,“别动,他们很快就要过来了,别担心,莫哭。” 哭,她哭了吗?容美人摸上自己的脸,真的有一片水意。都说司妍女官是冰做的,脸上始终没有表情,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可是今天,她明明就是水,那从前未曾落下来过的泪珠儿,在今日全都给了一个男人。 当那些侍卫重新找到他们的时候,明湛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他们只看到一个女人抱着陛下,眼里却有着令人难过的悲伤。 容美人靠近明湛的胸口,细细地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的味道,就是那日侍寝她也不曾如此费心。那夜除了疼,她其它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其实在这之前,陛下于她来说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地位高了许多。她告诉自己,就把陛下当做自己的主子,好好的伺候就可以了,不需动情,无需动念。可今日之后,她不知道是否还能如同从前一样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女人。 “陛下……” 德音让长青先回去休息了,他也不推辞,今天他也跟着陛下跑了一天,早已累极,守在这儿也恐怕会睡着,还不如回去好好与周公下上一盘。 德音刚开始时还能撑的住,只是这守夜的活儿实在太过无趣,这山里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说话解解闷儿什么的,不知过了多久眼睛里就一片迷蒙,再过一会儿就什么直觉都没了。 鼻子痒痒的,唔,青芜别闹。德音翻过身去,可这次变成耳朵发痒,痒得她抖了一个机灵,艰难地睁开双眼一看,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啊!” 可惜叫到一半,嘴就被人给捂住了,“嘘!” 一根食指抵着嘴前,德音惊魂未定,此时接着一旁的篝火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是明羡。也是,除了他谁还会这么无聊。 佛都还有三分性呢,更何况是人。借着未睡醒的床气,德音的胆子一下子就大了起来。用力拍打着明羡的肩,还掐了好几把,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明羡一边躲着一边松开手,“嘶,最毒妇人心啊!” 呵,她毒?德音勾起一抹笑,让明湛看得出了神,今天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木棍就扔了过去,幸亏明羡躲得快,不然非得得内伤不可。明羡哪里见过这般刁蛮的女人,顿时就怒了,上前把人扑倒在地上,把那挣扎的双手举在头顶上,“教你还闹!” 明羡得意洋洋得挑起了眉,看着身下的人从起初的挣扎不休到后来的面红耳赤,还以为是她怕了。 “……”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明羡也是好奇这大胆的丫头怎么说话如此小声。 之间德音脸上羞愤欲绝,自暴自弃地大声说道:“我说,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去!” 明羡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跨坐在德音的身上,看着她喷火的眼睛,明羡脸上如火烧一般,忙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那、那个,我、我……” 此时明羡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连舌头都捋不直,德音拍拍身上的草屑灰尘,心里的火儿早就没了,送了他一颗白眼便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 暗夜里,德音看着篝火的火舌窜动,半天没有眨眼。突然感到身边的人戳了戳她的手臂,一下,不理,两下,还是不理。这下可惹恼小霸王了,直接掐上了她的脸,“哼,这下还理不理我了!” 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德音被掐的生疼,说不出话便点头,理,理,你是大爷! “哼!” 揉了揉生疼的脸颊,德音难过地想肯定红了。 “咳咳。”德音斜着眼睨着明羡,这人还想做什么?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油包,一股葱香勾得她食指大动。 “喏,吃吧。” 德音接过纸油包,也不客气,揭开袋子,一口咬下去,满口的葱香味。看她吃得狼吞虎咽,明羡虽然嫌弃,但还是轻拍着她的背,“慢点儿,没人跟你抢。” 德音吃的快了,一时噎到了,明羡赶忙送上水壶,德音捶着胸口这才好了些。只是一时噎到并不能阻止她对美食的热爱,又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嘴里包着面皮,嘴里含含糊糊地问道:“真好吃,三公子,这是哪儿来的?” 明羡靠在树干上,抬头看着天,回了句:“不记得了。” 德音一愣,随即抿唇笑了笑,露出两个好看的小梨窝。这葱油饼还是热乎着的,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之后一人看天,一人吃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德音把饼吃完了,明羡还是一声不吭,好奇地看了看他,笑了笑道:“三公子,天就快亮了,您不用回去休息下吗?” 淡淡地看了眼德音,“无碍。”又补充道:“今夜本该轮到我值夜。” 德音点点头,又试着建议道:“要不,奴婢去给你打些水来,净净脸,人些松快些。” “好。” 看着德音离去的背影,明羡脸上泛出一丝懊恼之色,那葱油饼是他特意让人做的,这丫头也累了一天了,下午又去跟着他跑马,回来又碰到陛下受伤的事儿,忙得她连口水都没得喝,她自己没注意,可他倒是记得清楚。 德音吃的正香的时候,突然问道:“三公子怎么突然过来了?” 明羡闻言目光躲闪,看着面前的篝火,“就是睡不着,想出来转转,没想到就碰到某个笨丫头。” “谁是笨丫头呢。” 两人便吃便逗着嘴,德音吃饱喝足了,心情倒是很不错,一路哼着小曲儿,向人要了一盆温水,慢悠悠地走回去,路上碰到了长青。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儿?”德音问道。 长青打了个呵欠,摇了摇头,“差不多了,陛下随时会醒,我还是守着吧。对了,你这水是给谁的,陛下醒了?” 德音摇摇头,道:“是明羡公子,他昨晚值夜,让我帮他打盆水净脸。” 明羡?长青了然,也没多说什么,和德音一同朝御帐方向走去。明羡远远地就看见了德音和长青。 “见过大人。” 长青和明羡见过礼后,明羡随意洗了把脸后便离去了。 待他走后,长青和德音就进了帐篷,就看见姜宓握着陛下的手,脸上略显疲劳,看来也是一夜未眠。 长青过去轻声唤道:“美人,您累了一天了,不如去休息下吧,这里还有奴婢照料。” 姜宓放下陛下的手,将它放进被子里,回头看了眼他们,这才回道:“自昨晚用了要,陛下便一直睡着,半夜也没有出现发热的迹象,今日再让御医来看看。” “是,奴才这就去找王御医。” 德音本想留下,长青扯了扯她的衣角,将她拉了出去,“真没眼力见啊你,这容美人显然是不想离开啊。” 德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这不是也是担心陛下吗,想留下来帮帮忙。” “美人还在呢,哪还要你啊。” “不过,我瞧着容美人待陛下倒是上心。”能一夜不睡的可不多啊,宫里的娘娘们大多也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哪像容美人这样事事亲力亲为。 长青抱着双臂,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带着过来人的口气道:“看看吧,这日久啊,才能见人心呐。”而且,宫里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22.苏醒 “陛下身上的伤口不深,并无大碍,只需好生调养便可恢复,这几日多给陛下用些补血养气的汤药,这有利于陛下康复。” 长青在一旁听得聚精会神,可还有一人比他更为专注。容美人紧盯着太医,想要记住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这样专注让长青这个贴身内侍都开始自惭形秽。 “陛下虽然未有发热,可这几日还是要多注意些。” “是。” 早晨王御医诊完脉后,明渣也慢慢醒来。 “水……水……” 姜宓本靠在床边小憩,耳边突然传来陛下的呼声,“陛下,陛下!” 听见陛下要水,她连忙跑到茶几边接了一杯温水过来,“陛下,来,水来了。”小心地将温水喂进明湛的嘴里,最后还小心地为他擦拭了嘴边的水渍。 “来,陛下。” 明湛重新躺了回去,手摸着额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陛下,现在是午时了,再过一会儿就该用饭了。” 若是明湛能够仔细看姜宓一眼,一定能发现她眼中同从前不一样的光彩,可惜此时他头痛欲裂,一动身上的伤口就要裂开,“唤长青和德音进来。” “陛下。” 长青和德音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只是在一旁小心伺候。“陛下,王御医去煎药了,一会儿就会过来。” “嗯,扶朕起来。” “是。” 二人合力将陛下扶了起来,德音从一旁拿了个软垫垫在他的腰后好让他坐的舒服点。 明湛看了眼姜宓,虚弱地说:“你也累了,先下去歇歇吧。” “能够伺候陛下是臣妾的福分,如今陛下醒了臣妾也就安心了。” 容美人福了一礼,露出娇柔惹人怜爱的侧颜,倒是让长青微微挑眉,这容美人之前可不是这样子的啊,他可还记得那个闻名宫中的“冷美人”,这才几日,怎么就变了一个模样。 明湛神色未变,“嗯,你有心了。”便再也不肯多说一句。 姜宓见明湛没有留下她的意思,袖中的粉拳握紧,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告退离去。 帐内留下主仆三人后,德音开口道:“陛下,厨子们早就熬好了小米粥,是用大骨汤熬了一宿,闻着可香了,可要用一点?” 一夜未食,腹中早已空空,如今被德音这样一说,那馋虫又被勾起,同时又觉得好笑,这一笑倒是又扯到了伤口。 “嘶。” 看着焦急看来的德音,这丫头倒没学那些劳什子的节食瘦身,每天都在鼓捣些吃食,让她写字念书不行,这方面倒是在行,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去,给朕呈一碗过来。”心情倒是好上了一些。 “是。”德音笑嘻嘻地领命而去,她方才是故意这样说的,受了伤的人醒来后若是看到身边的人还哭丧着脸,那心里得多不好受啊,叫她说,能活下来就不错了,这人呐,得惜福。 德音出去后,长青在一旁主动说道:“陛下,您昏迷了一整夜了,容美人一直照顾您,都不曾阖过眼。” 明湛垂下眼皮,脸上并无表情,也不曾说话,他心里在想什么,别人永远看不明白。长青见状,便闭上了嘴,也歇了那份心思。本以为容美人如此会在陛下心里留下不一般的印象,便想着为她多说几句好话,若是谁有能耐让陛下喜欢,那他还真不在乎什么脸面,这些能吃吗? 明湛闭目养神,长青侧立在一旁,没一会儿德音就进来了,揭开盖子,那粥看着就软糯,还有几叠爽口的小菜。 “陛下,来,喝粥。” 明湛因伤了手,不能乱动,只能德音一口一口地喂。舀起一勺,轻轻地吹了吹,温度差不多的时候才敢喂过去。这粥其实早就做好了,一直温在灶上,温度事宜,一点都不烫嘴。可能是真饿了,明湛从未觉得小小米粥有什么好吃的,今日倒是胃口打开,一碗粥,几碟小菜被他吃的一点不剩。 明湛本还想多吃,可德音劝道:“陛下,不好积食。”他这才放下,不提加餐之事。 将碗筷收拾好了之后,长青在一旁问道:“陛下,王御医说您身上的伤口颇深,这两天还不能行动,您看我们是不是在多呆几天。” “嗯,就多待两日吧。”明湛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到底不比从前了,要事以前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可这次受伤他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倒是没什么想不开的,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不知陛下心里的想法,长青出去安排前去相关事宜,留下德音在一旁服侍,“陛下,可是觉得无聊了?” 明湛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听到德音如此一说,点了点头。 “继续上次的《左氏春秋传》可好?”德音问道 “嗯。” “……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藤子来朝。三月,公会齐候、陈候、郑伯于稷,以成宋乱,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秋七月,杞候来朝。蔡候、郑伯会于邓。九月,入杞。公及戎盟于唐。冬,公至自唐……” 帐内偶尔传出少女柔嫩的嗓音,长青抬头安排下去,回来后就见他们一人读书一人听书,倒也和谐,没敢打扰陛下雅兴,默默地站在一旁,待念完后方才开口道:“陛下,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嗯,好。” 姜宓劳累了一整天,早就撑不住了,走到半途时突然感到眼前一片黑白,身子突然就软了下去。 “美人!” 就只看到侍女青杏那张惊恐的脸。 以为自己就要倒在地上的时候,突然一双手将她扶起交给了青杏。 “美人没事吧?” 姜宓靠着青杏站了一会儿,终于觉得好了些,看到面前的人,也是吃了一惊,她还未曾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青杏在一旁感激地说道:“多谢大人相救。” 男子,也就是明羡,恭敬地退开一步,“娘娘还请保重玉体,末将就先告辞了。” 姜宓回到帐中,青杏在一旁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现在还没缓过神儿来,“美人,刚才可吓到奴婢了,您累了一晚上了,快休息吧。” 容美人摇摇头,道:“春杏,你说,陛下喜欢些什么?” 春杏一听,面上惊恐,低下头不敢再看。打听陛下喜好可是死罪,美人应该也是知晓的,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其实容美人话一说出口,便后悔了,看着春杏害怕的脸,安慰道:“别担心,我也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这样啊,春杏放下心来,转念一想,美人才被陛下宠幸,如今定然是想要留住陛下的心,打听些陛下的喜好也不是不能理解的。“美人,您放心,您这么漂亮,陛下定然会喜欢的。” “是吗?”容美人知道自己是美丽的,只是经今早陛下的表现,让她有些不自信了。陛下定是受伤太深,太疼了,这才没有注意到她。 容美人在心里安慰自己,春杏也在一旁说道:“那是当然,奴婢还没见过比美人更漂亮的人呢。” 有了春杏的安慰,容美人此刻心里好受多了,神经一放松,便觉得困意来袭。 “美人,您先歇着,奴婢守着您。” “嗯。”说着便沉沉睡去。 明羡坐在不远处的土堆上,叼着跟狗尾巴草,眼睛一直看着前面的帐篷,手里搓了搓手指,神色莫名,那上面依稀还有女子特有的馨香,身边的人打趣道:“看什么呢,前面是有花儿还是有美人儿啊!” 此人是他的发小儿,叫吴毅君,两人一同进的金吾卫,平时也就他敢招惹明羡这个小霸王了。明羡脸上一僵,一脚就要飞过去,吴毅君就往旁边走开了几步,“切”了一声,吴毅君便继续说道:“告儿你啊,昨天的事儿我都看到了。” 昨天? “不错啊,竟然会带小宫女出去遛马了,是不是对那个小宫女儿有意思了。”吴毅君摸着自己的下巴啧啧称奇。 听到他这样说,明羡身上放松下来,白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呀。”拿出马鞭就要抽过去。 吴毅君一边躲着马鞭,一边怪叫道: “哎哎哎,别啊,我们是什么关系啊,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明羡这才将手里的马鞭放下,看着前方,目不斜视,谁知吴毅君又凑了上来,在他身边提醒道:“要不要直接去跟陛下说说。” “我说过了,没那个意思。”明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吴毅君睁大眼睛,明显的不信,没那个意思还对人家那么好? “你别害羞了,我都懂的。”吴毅君对他挤眉弄眼继续说:“一个宫女,带回去做个妾就行了,只要别让那丫头犯到正妻头上,你想怎么宠还不是你自己的事儿。” 明羡背过身去不欲理他,可听到正妻二字,他心里就止不住的烦躁,他的父王母妃擅自给他定下来一桩婚事,是礼亲王府的流仙郡主,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虽有兄妹之情,却无男女之爱,更让他觉得头疼的是,流仙好像对他颇有情谊,特别是最近几年,每次见到他,脸上的羞涩喜悦让他看到了就想躲。 流仙虽好,却不是他想要的。可他喜欢的女子如今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女人,要是当初他再坚决点,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明羡暗暗握紧袖中的拳头,看着那帐篷,仿佛是想要看进那里面,看到那个傲若寒梅的女子。 经吴毅君这样一说,明羡心中又开始浮躁起来,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吴毅君见此心里一叹,他也知道明羡与流仙之间的事情,只是可惜了流仙郡主的一番情意了。 23.灯会 虽然明湛受了伤,可是每日还是会接见不同的人,因着身子不方便,许多事情就交给了长青,长青开始忙碌了起来。看着他忙得脚不着地,德音觉得挺开心的,虽然这样不厚道,谁让之前长青看她笑话的,这是他活该。 “幸灾乐祸。”这是明湛对德音这番表现的评价。 德音就像做错事的孩子,嘟着嘴蹭着脚下的小石子儿,道:“陛下,奴婢这是为长公公身强体壮而感到开心。” 明湛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这丫头,鬼主意多,心眼儿也不大,若是让她记恨上了,就是到了天边也忘不了,“你啊。” 德音笑嘻嘻地扶着明湛坐在罗汉床上,说道:“陛下,今日可有不适?” “并未,今日初几?” “初三,陛下,是有什么事情吗?”德音疑惑地问。 明湛沉吟片刻,这才开口道:“尚在在宫中之时,你说这里要举办河灯祭,约莫就是这个时候了。” 德音经这一提醒才想到,这几日山下在举办河灯祭了,之前陛下那番表情,再加上受了伤,德音都快忘了,没想到陛下还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小小奴婢,却能让陛下这样厚待,心里顿时就感动地不行。 “陛下……”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感激。 明湛见此,脸上柔和了下来,德音虽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对别人给她的好向来记得分明,她若是感激一个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出来,他不过是给了她小小的恩惠,就能让她记一辈子。 “好了,赶快把你那眼睛擦擦,回去换身衣裳,下山看看吧。” “多谢陛下,”德音认认真真地谢恩,再次抬起头来时便问道:“陛下,奴婢下山后仔细瞧瞧,给您带些好玩儿的玩意儿回来,好不好?” 明湛脸上一板,佯装训斥道:“朕什么没见过,哪里需要你买的那些东西!” “嘻嘻嘻,”德音也不怕,回道:“这是奴婢的心意,就是陛下嫌弃,好歹也看上两眼吧,或许看久了也就喜欢上了呢。” “狡辩。”明湛同德音说了一会儿话,在她走前还补充了句:“你一个女子下山还是有些不方便,你去带几个人,一路上也有个伴儿。” “是,多谢陛下。” 明湛因着身上的伤说了这么久的话身上早就乏了,德音服侍他躺下后,带上房门就遇到了长青。 “长青公公,怎么样,都安排好了吧?” “哎呦,你还说了,可累死咱家了,”长青拿着手绢扇脸,这天就要热起来了,他就忙了这一会儿,身上都湿透了。“哎,陛下呢?” 德音将他拉到一边,轻声说道:“陛下已经睡着了。对了,长公公,陛下特许我下山看河灯祭,你要不要一起来啊?”若是可以,长青是最合适的人选,两人更熟一些。 长青刚开始还是很有兴趣的,可是一想到这身上黏黏腻腻的,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这兴趣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不了,我啊,还是算了吧,若是陛下醒来,我们一个人都不在,那可怎么办?你们年轻人去玩儿吧,啊。” 德音也知道长青暂时走不开,只好转向别人,可是不熟的人在一起总是尴尬的,算了,她还是一个人去吧,就那么一会儿,而且这里里镇上也不远,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心里有了打算德音就回房间略微梳洗打扮了一番,还换上了她今年刚到手的桃粉色镶边罗莎锦裙,她可宝贝这身衣裳了,之前都没舍得拿出来穿。看着镜子里的人儿,清丽的脸上偶尔看出几分娇媚,脸上的婴儿肥让她略显娇憨,撒娇痴缠起来,就像是谁家还在闺中的女儿,惹人疼爱。 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最后带上簪花,拿了自己的荷包就出门。没走多久就看到了明羡,身边还站着吴毅君,德音犹豫要不要绕道走,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吴毅君朝德音这边指了指,明羡顺着就看了过来。 这下不能装作没看见了,德音主动上前行礼,“见过三公子,见过吴少爷。” 吴毅君压着明羡的肩头,看着德音笑道:“怎么你就是三公子,到了我这儿就变成吴少爷了呢?” 德音正要解释,就听明羡开口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回三公子的话,奴婢是要到山下去买点东西。” “你一个人下山做什么?”明羡搓着自己的手指,又恢复成懒洋洋的模样,说道:“我听说这山下在半河灯祭,我说你不是假借陛下口谕偷跑出来的吧。” 这话说的可严重了,假借陛下口谕,这让人听到了,挨板子都是轻的。德音赶紧解释道:“三公子,奴婢下山是陛下准许的,您若是有疑惑可去问问陛下,奴婢没有说谎。” 明羡一听就知道自己的语气太重了,赶紧安慰道:“好好好,是我误会了,只是你一个人下山也太不安全了吧。” 说着,看了眼德音,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一个小丫头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就是想救也是望尘莫及。 吴毅君来来去去看了几回,眼睛转了转,说:“哎,听说这里的河灯祭可热闹了,不如我们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德音闻言身上一僵,正想要拒绝的时候,就听见明羡说:“如此也好,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到了山下的小镇的时候,德音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她人微言轻,根本拒绝不了这两位大少爷。路经一家街边的面馆儿时,德音的肚子开始“咕咕咕”地叫了起来。 “店家,一碗打卤面。” 打卤面啊,德音听得嘴里犯馋,好久没有吃打卤面了,可是,德音偷偷地瞧了眼前面的两个人,他们应该不会喜欢吧。 明羡走着走着就发现德音落后了,回头一看,就见她正眼睛发绿地盯着一家面摊。 “怎么,想吃?” 德音闻言脸上一红,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明羡笑了笑,招呼着吴毅君,“走,吃面去。” “来,客官,您的三碗打卤面。” 拿桌上的水涮了涮,夹起一筷子的面条,“滋溜”一声,汤汁浓郁,面条劲道。吃的时候,德音还特意看了他们二人几眼,明羡到没有什么,反倒是那吴毅君,看着面条一副苦愁深恨的模样。 德音看着他那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吴少爷,要是不喜欢就别吃了,等会去其它地方看看有什么吃的吧。” “挑什么!”吴毅君刚给德音送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时,就见明羡瞪着他,“等会要吃你一个人去,我可不陪你。” “这么凶。”吴毅君瘪瘪嘴,望着这碗面条,到底还是吞了进去。 吃的时候,便开始向这店家打听,“店家,今晚这河灯祭主意是在那条河上啊?” “哟,姑娘,您是外地人吧?” “嗯,我随家人来探亲,正巧碰上这河灯祭。” “那你可问对人了,你瞧见没,”德音顺着店家手指的放向看去,“顺着这条路直走,然后右拐,就有一座桥,这放河灯啊,就在那桥下放的。” “哦,多谢您。” “您别客气。” 德音几口吃完手里的面,交给店家几块铜板便离开这里去集市上看看。 街上到处都是灯,而且形状各异,有兔子的,有莲蓬的,还有其它样子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他们做不出来的。 德音此刻站在一个摊位面前纠结着到底是买狸猫的好,还是买莲花的好。 “姑娘,您若是喜欢,不若都买下吧,反正这些加起来也值不了几个钱。”店家脸上挂着谄笑,把来往的每个客人都看成待宰的肥羊,一有人来,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就是想让他们多买些,最好能把这些灯全卖掉。 可是德音舍不得那些钱呐,看着这些花灯摇摆不定。正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就听见明羡说:“两个都要了。” “好勒!本来是二十文钱,不过看您这么喜欢,给您打个折,十五文钱就行,我这就帮您取下来。” 店家殷勤地把狸猫的和莲花的交给了明羡。明羡将这些递给德音,“给。” 德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怎好劳烦三公子破费。” “嗨,给你就给你了,哪来的这么多废话。”吴毅君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看着明羡手上的两盏花灯,嘿嘿一笑,“这是我们三公子特意给你买的,你就收下吧。” 听到吴毅君这意有所指的话,德音瞬间红了脸。 “闭上你的臭嘴!”明羡转过身来,对德音安抚道:“你别理他,他就是胡说的。” “嗯。” 虽然是这样说的,可吴毅君的话到底还是在德音的心里埋下了种子。悄悄抬头看了眼身旁的明羡,咬着自己的下唇。 三公子是那个意思吗? 经过这次的事情后,三人一路上就没怎么说话了,而德音更是神思恍惚, 走着走着,走得太急了,一时没看路,这不小心就撞着了人。 “是哪个活得不耐烦了!” 24.无赖 “是哪个这么不长眼啊!” 德音撞了人,自然是想要好好赔罪,可不想竟遇上了登徒子。 “哟,这小丫头可真够水灵儿的。”面前这人面容清秀,可惜脸上蜡黄,眼睛下面还有两个很深的眼袋,身上穿金戴银的,一看就是家中娇养的富贵公子哥儿。他看德音看得两眼发直,捉着她的手一直不放,还想摸她的脸。 德音怒容满面,可还没谁敢这样对她的,可是此时被人抓住了,根本挣脱不开。 就在这时,明羡从旁边过来,一脚伸过去就踹上了这人的命根子。 “嗷。”那人捂着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在地上直打滚儿,周围的几个手下见此连忙上去扶他,其余人将德音他们三人团团围住, 那人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站起来的时候双腿还在发颤,指着德音的鼻子,恶狠狠地说:“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去,本少爷我要往死里折磨她!” 周围的人看着这里的情况指指点点,虽然不平,可没一个人敢上前相帮,想来这人家中定是有钱或者有权。 明羡上前一步,指着那人厉声指责道:“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敢强抢民女,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人双手叉腰猖狂大笑,“哈哈哈哈,在这西水镇,还没我刘公子就是王法!”瞧见他们身后的德音,冷笑一声,“哼,识时务的就把人交出来,乖乖地跟爷回去当爷的第三房姨太太,否则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下德音真的慌了,对方这么多人,而他们势单力薄,哪里还有胜算。 似乎是看出了德音的不安,对方猖狂大笑,“哈哈哈,小娘子,听我的话,你想啊,以后你跟着本少爷我吃香的喝辣的,保管比从前还要舒服!” 突然,众人眼前一花,就看见那刘公子被人一脚踢飞在了地上,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捂着肿胀的那半张脸,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水,还有两颗门牙,“是谁,谁敢打我?!” “哼,是你大爷!” 明湛一个侧踢又两个人解决掉,而吴毅君直接从正买将那群人打得落花流水。见他们这般厉害,德音心里的担忧总算是放下了。 解决完这些人后,德音不欲再做纠缠,对他们二人说:“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可明羡哪里肯罢休,看着躺在地上的人一眼,走上前去踩住他的手,脚上用力,就听见一声惨叫,那人抱着手蜷缩在地上,最后疼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 “我们走。” 明羡回过头牵过德音的手,带她重新往回走,那几个打手虽然凶悍,可不是明羡的对手,他们如今缩成一个个鹌鹑,看都不敢看德音他们一眼。 而德音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热度,原本平静的心湖也开始泛起阵阵涟漪。 来到另一处地方,三人谁都没开口说话,听着嘈杂的人声,德音惊慌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偷看了身旁的明羡,德音思索再三,怎么样都是他救了自己,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 “方才多谢三公子和吴少爷了。” “不用客气。” 吴毅君从一旁插了进来,指着左侧的酒楼,“要是真要谢的话,就请我好好吃一顿吧,少爷我本来就没吃多少,又打了一架,五脏庙早就空了。” 明羡瞪了他一眼,“别听他的。” 德音低头笑了笑,先开口道:“无事的,一顿饭奴婢还是请得起的。” 既然德音都发了话了,吴毅君更是有恃无恐,三人登上酒楼,本以为不会多贵的德音,听着吴毅君点的那些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这道香酥鸭不错,还有……” 一旁的明羡简直听不下去了,忙捂住了菜单,“够了!” 吴毅君苦着脸说:“这点东西哪里够啊,让我再看看。” “够,了。”明羡一个用力,把菜单抢了过来交给小二,“就先这些吧,不够了再点。” 店小二瞧了明羡一眼,见他没有反驳,顿时就知道谁才是当家作主的人,再加上吴毅君那委委屈屈的模样,心里对这公子倒是无限同情,唉,男人还是要有钱才行啊,不然吃顿饭都被管着。 吴毅君不知店小二的想法,在他出去后挑了挑眉道:“合着连请顿饭都不肯,真小气。” 明羡气得鼻子都歪了,脸上露出一个假笑,“这粒粒皆辛苦,咱们先吃着,别浪费了,不够再点就是的。” 吴毅君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他的说法 这家店上菜倒是很快,没多久三菜一汤就全上齐了,看着这些菜,德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知道之前就不吃那碗面了,现在就只能干看着,这简直就比饿着还难受。 “来,吃点,别客气。” 吴毅君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掏的钱呢。 “奴婢已经吃过了,吴少爷和三公子你们吃吧。” 听了这话,明羡也没多说什么,伸出筷子就夹,那速度简直让德音惊呆了。看着那肉,那酒,德音的心都是疼的,都是她的钱啊,白花花的银子啊。 撇过头不再看他,免得看了就烦,来到窗边,看这楼底下万家灯火,还有飘在河面上的灯,德音这才想起来,她的灯坏了。那些人抓她的时候不知道把她的灯扔在了哪里,估计现在都被人踩烂了吧。 “三公子,您先吃着,奴婢下去买点东西。”说着也没管明羡回答便“蹬蹬蹬”地跑下楼梯。 德音来到一个摊位,还好,这里也有狸猫和莲花的灯,“店家,这两个我都要了。” “好嘞。” 德音提着手上的两盏灯心满意足地往回走,低着头碰到了一人,一看,原来是明羡,这么快就吃好了? “三公子,您就吃好了吗?”德音问道。 明羡也不回答,只问:“你就是为了买这个跑下来的?” “嗯,今晚是河灯祭,没灯怎么能行呢?”偷偷地看了眼明羡,德音红着脸继续说:“现在我买好了,要不,我们回去继续吃?” 明羡没理,也走到那小摊前,“店家,把这盏八宝灯给我。” “好的,客人,您稍等。” “三公子你……” “你不是说今天是河灯祭吗,走,我们现在就去放灯。”说完,明羡强制牵起德音的手,一路往河边走去。 “那吴少爷呢?” 明羡回头一笑,那笑容仿若百花盛开,“不用管他,我们先去。” 德音呆愣地看着牵起的手,像木偶一样被人牵走。德音第一次庆幸街上有这么多的人,如此,正好掩盖了她如若擂鼓的心跳。 “好了,我们到了,许愿吧。” 听着明羡的声音,德音一直低着头。轻声“嗯”了一声,只是撇过头时,眼底竟是一片复杂。 拿着笔在两盏河灯上写了几个字,做完这一切后,德音跪在岸边,让两盏灯顺流之下,回头一看,明羡手上还拿着河灯,便问道:“三公子,您不放吗?” 明羡看了灯一眼,叹了口气,道:“我无所谓,反正我的心愿这辈子恐怕都不成了。” 听到他如此消极的说法,德音不由一愣,到底是什么的事情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明羡看着漂流而下的河灯时,听见德音在他耳边说道:“据说放河灯时,只要诚心许愿,佛祖一定会满足那个人的愿望。这或许是无稽之谈,可三公子又何妨一试,若是真的灵验呢?” 看着德音真诚的眼睛,明羡愣了愣,突然笑道:“你说的是,又何妨一试,反正不吃亏,那笔来。” 明羡洋洋洒洒地写了半天,德音在一旁笑道:“三公子的愿望不要太多呀。” 明羡仔细写着手上的字,说:“不是你说的心诚则灵吗,我多写些,或许佛祖就能感受到我的诚意了。” 明羡停下笔,蹲下身将河灯放走,合上双手静默了很久。 半晌过后,才听见他开口道:“好了,我们走吧。”两人看了会儿灯,直到确保自己的那盏确实飘下后,才起身离开。 路上,明羡好奇,便:“你许了什么愿望?” 德音对他笑了笑,“说了就不灵了。” 明羡嘴里嘟囔着“小气”、“没规矩”之类的话,德音也装作没听到,反问了句:“三公子,您许了什么愿?” “哼,说了就不灵了。”明羡快步走在前面,用她之前的话反驳。 德音嘟了嘟嘴,“什么呀。”一拍脑门儿,突然想起他们抛在酒楼的吴毅君,“哎呀,我们把吴少爷给忘了。” 明羡停下脚步,“你不说我也忘了,走,去找他。” 两人回到酒楼的时候就见到吴毅君可怜兮兮地蹲在门口,看见他们来了,立马就跳了起来,“好你个明羡,我就知道你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重色轻友?! 这话让德音的脸又开始发烫,忙劝道:“好了,吴少爷,咱们赶紧走吧,不然待会就晚了。” 一路上吴毅君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没义气、要补偿之类的话,明羡统统没有理会。 吴毅君心里不服气,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笑道:“唉,你的簪子呢,怎么不拿出来送给人家?” 25.簪子 簪子,什么簪子? 德音和明羡闻言俱是一愣。 而明羡最先反应过来,皱着眉瞪着吴毅君,“你别胡说!” “怎么是胡说呢?”吴毅君绕着他走了一圈儿,“方才我可都看见了,是根桃花簪吧,你就承认吧,说,是不是送给人家的。”说着还往德音那里看了一眼。 德音慌张地低下了头,簪子,是送给她的吗? 明羡身上一僵,握紧袖中的尖锐之物。 “那是我卖给荥阳的,好了,你就不要多问了。” 闻言,吴毅君顿时就失望了,“啊,是给荥阳妹妹的啊,我还以为是给……” 德音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虽然心里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心存妄想,可是如今听到明羡亲口否认,德音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失落。 回到山上天色已经大暗。 “那三公子吴少爷,奴婢就先回去了,二位也早些休息吧。” “等等!” 明羡突然叫住了德音,看着她不解的样子笑了笑,“没什么,你回去后好好休息吧。”说完,就同吴毅君一同离开了这里。 德音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解地蹙紧了眉头,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摇了摇头,抬脚回到自己的屋里,殊不知有人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 容美人早上洗漱时发现青杏一早上都是心不在焉的,给她梳头的时候有好几次都太用力了,扯掉了她几根头发。 “嘶!”容美人伸手按着发疼的头皮,从镜子里看着惊慌失措的青杏,“你这是怎么了,一早上一直出错?” 青杏这才发觉自己竟扯断姜宓的头发,要知道,若是主子不高兴,随时能将她打回原形。她从洒扫宫女一步步走到现在,她再也不想回去受那份罪了! “美人饶命啊!” 容美人看着地上止不住发抖的青杏心里也是不落忍,不由得放轻了语气,“好了,说说你方才在想些什么呢?” “奴婢……奴婢没有……” “嗯?”容美人显然不信,青杏的脸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青杏一咬牙,在容美人耳边悄声说道:“奴婢昨夜睡不着,便想着到外面看看,结果、结果奴婢看得德音姐姐和安乐王府家的三公子在一起。” 容美人也是震惊,忙说道:“是陛下身边的德音?” “对,就是她。”青杏抿了抿干燥的唇,继续道:“而且奴婢还看到三公子和德音姐姐似乎很亲密的样子。” 容美人瞪大眼睛,一手死死地抓着青杏,“此事你还同谁说过没?” 青杏连连摇头,“奴婢看到后就立马跑了回来,并未对别人说起过。” 容美人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大事,若是就这样说出来,不晓得多少人又要倒霉。德音那丫头她见过几次,这些年一直在陛下身边服侍,陛下好似也很看重她,虽不知缘由,可为了陛下,她愿意帮德音保守这个秘密。 睨了眼青杏,警告道:“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任何人提起就当不知道。” “是。”青杏虽不知为何,但美人定是有她自己的主张,她只要听从命令就可以了。 主仆二人经过此番对话,此事就算揭过,“好了,继续梳头吧。” 梳妆打扮完后,姜宓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明湛,“臣妾叩见陛下。” “起。” 今日明湛又比昨日好上一些,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此刻,他一手绑着绷带,另一手执着棋子,罗汉床上摆着棋盘,似是在同自己博弈。 见状,容美人对明湛的恋慕又加深一层,果然是文武双全,“陛下,臣妾对此也略知一二,不知可否有幸能与陛下杀上一盘?” “哦?”明湛剑眉一挑,侧头看着底下自信满满的女人,那眼里满是跃跃欲试。明湛难得被一个女人这样挑衅,倒也是新奇,“如此,就让朕看看你的能耐。” “臣妾定不会让陛下失望。”容美人自信一笑,她对自己的才学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从前大多是同女子博弈时,总是让她感到绵软无力,一丝兴致也无,日子久了,她都快忘了下棋时黑白厮杀的快感。 “你是女子,朕且先让你三子,你先走。” 容美人到也不客气,素手执着白子,更称得手指晶莹如玉,“臣妾先谢过陛下。”嘴上说着谢,可下手却是毫不客气。 如此二人你来我往,倒是激烈。德音到前面奉茶,对长青问道:“长公公,您看得明白吗,那棋有这么好玩儿吗?”德音不解,在她的眼里这下棋毫无乐趣可言,不知为何,有识之士总是喜欢玩儿这个。 长青轻笑一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围棋啊,素来讲究的是谋略胆量,只攻不守不可,只守不攻也不可,须得动静皆宜方是上策啊。” “那您懂吗?”德音凑过去问道。 “去去去,”长青推开德音,架着手臂道:“咳,这我是懂那么一点的了,当然肯定是赶不上那些大家的,不过我屋里有本儿棋谱,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回去了给你看看就是。” “那可真是太好了,长公公你真好。” “哼。”长青仰着脖子,脸上确实露出了笑,“你怎么会想要看这个啊?” 德音搔了搔头,道:“陛下好像挺喜欢这个的,我怎么着也得了解一二啊。” 长青拍了拍德音的肩膀,夸道:“有道理,小丫头看得很透啊。” 德音笑呵呵地说:“都是长公公教地好。” “马屁精。”长青点了点她的头,说:“好了,去把茶端来,咱们进去吧。” 进到屋内,明湛大手一挥,一大片白子就被收到娄中,姜宓一点点地落了下风,犹豫再三,手中的白子半天都落不下去,“陛下棋艺精湛,臣妾甘拜下风。” 明湛抬头看了容美人一眼,难得点评道:“棋艺尚可。” 却不知,只是这短短四字就让她笑开了脸,这不常笑的人笑了,就像那冰雪消融,连同为女人的德音看了也觉得好看得紧。 “多谢陛下夸赞,不知臣妾日后是否有幸再向陛下讨教棋艺?” 屋内无人出声,容美人这邀宠的幌子太过明显,但也不无不可,品茶斗棋都是文雅之事,就是说出去,也无人说什么。 “可。” 终于等到陛下的回答,姜宓心中的雀跃就要溢了出来,宫中琴棋书画皆精的女子比比皆是,可陛下如今却允诺了她,忍不住在想,陛下终究待她是不同的。 “多谢陛下。”抬起泛红的脸颊,亲手接过长青手上的茶盏,“陛下喝茶。” 德音在一边看着只觉得陛下艳福不浅,连宫中有名的冷美人都爱慕于他,这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中午时御厨们做了鱼还有鸡汤,鱼是河里捞的,鸡是在附近农家买的,还摘了些野菜,都新鲜的很,明湛吃惯了宫里的山珍海味,偶尔吃这些农家小菜,胃口大开,连饭都多用了两碗,特别是那野菜,本就没多少,都被明湛吃光了。 德音最后收拾时说:“陛下若是喜欢,奴婢去多摘点便是,带回宫,让御厨们做给陛下吃。” 明湛由长青服侍着在屋内散步,听了便拒绝道:“不用了,与饭菜无关,只是心境不同罢了。”在这山野间难得如此宁静,心情自然轻松了许多。 德音没再开口,收拾了碗筷便要送到厨房里去,回来的路上没想到路上遇到了明羡,只见他手上拿着一样东西,在阳光底下不时地闪着荧光,这难道就是三公子买的簪子? 这样想着,德音情不自禁地走上前,“见过三公子。” “啊。”明羡将东西往后一藏,虽然动作很快,但德音还是看到了那簪子的模样。 明羡见到是德音,立马松了口气,“是你啊,怎么躲在后面吓人?” 德音掩下眼中复杂之色,笑道:“怎的是吓人了,奴婢还以为三公子早就注意到了呢。” “是吗?” 明羡轻咳了一声,“啊,这样啊。”指着她手上的东西,“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哦,陛下刚吃完午膳,奴婢要送去给厨房。” “这样啊。”明羡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道:“昨天还好吗?” “什么?” “嗯,昨夜你受到了惊吓,我、我以为。”说道这里,明羡突然顿住了,抬眼看了眼她。 德音闻言脸上的笑意加深,“是是是,三公子宅心仁厚,奴婢在这里先谢过您了。昨夜之事奴婢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三公子不必担心。” “那就好。”明羡听了松了口气,“你快过去吧,我也要当值去了。” 看着明羡离去的背影,德音脸上露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 “娘娘,您看,奴婢没说错吧。”青杏指着灌木丛旁的德音说道。 姜宓看了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来青杏说的都是真的了,“好了,就当作没见到过这件事,任何人问起都说不知道。” “奴婢明白。” 26.情丝 一回去,长青看她匆匆忙忙,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便问道:“怎么了这是,这脸都白了。” 德音依言抚上了自己的脸,“可能是方才一路跑回来,有些岔气了,这不,肚子都疼了。” “你急什么啊,”长青扶着德音坐下,“这中午日头大,最易得出岔子了,而且陛下这边有我呢,你慢慢来就是。” 德音胡乱地点了点头,听着树上的鸟叫,陷入了沉思。她现在脑中满是明羡,从小时候她一见到就腿软的小霸王到现在的见到就脸红心跳的英俊少年,德音知道这些是不对的,若是执意想下去,只能让她越陷越深,更何况,她现在连三公子到底是什么想的都不知道,如今的这些只能算她自作多情吧。 长青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些注意的话,德音听着听着就笑了,“您这是打哪儿听来的啊,怎么同我老家的土办法如此相似?” 长青蹲坐在德音身边,望着天,道:“都是土方子,自然相差不大了。” 此时是午歇时间,陛下在里间休息,他们就在外面看着,还好两个人有个伴儿,能够聊上一会儿,要不然,这日子可太无聊了。 “长公公,我还不知道您是哪儿的人呢?” 长青靠着门抱着双臂,慢悠悠地说道:“是徐州的,那年徐州发大水,好多人家都被水冲走了,我家也是,我阿姆、阿爹和阿弟都不在了,若不是我刚好跑到山上去了,说不定我也不在了。那年我好像才七岁吧,七岁的娃儿什么都干不了,没人肯要。那时候听说宫里要招人了,我一路乞讨,终于到京城了,谁知那老太监说我不干净,不肯要。我求了他一整夜,他才肯让我进宫。” 其实不只是求,那老太监看他洗干净后清秀白净,起了邪心,留他在身边三年,几乎每晚都有变态的招数施展到他身上。那时他是怎么做的?从开始的震惊反抗,后来的无动于衷,到最后的奴颜媚骨。一个人的变化可真大啊,他将那老太监的手段学了个十成十,他没走一步都在往上爬,直到来到陛下身边,做了太监总管,再也没人敢对他动手了,甚至还有些从前看了就腿软的官儿来巴结他,觉得这辈子也值了,只是午夜梦回,总是忍不住想若是当年没有进宫,那他是不是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德音靠在长青的肩上,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下下地拍着他的手背,两人就这样靠着,迷迷糊糊地听着树上的蝉鸣,看着蓝天白云,太阳晃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所以啊,我现在在陛下身边侍奉,是多少人想要都要不来的,要惜福,知道吗?” 德音点了点头,说道:“好像今年又要放一批宫女出去了,长公公,您说要是倒时我到了年纪,是不是也要出宫啊?”想到这里,德音就有些焦躁,宫中规定的是宫女年纪到了三十岁便要出宫,当然除了某些主子娘娘留下的部分人,但大多数是要离开的。 长青笑眯眯地看着德音,道:“怎么,多少人巴不得出去,你这倒还舍不得了。” 摇晃着他的手臂,德音瓮声瓮气地说:“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还有家啊,就算是出去了也不见得比待在宫里强。” 想到这儿德音就气闷,都怪她那死鬼老爹,若是还有个家,凭她在陛下身边伺候过的,买一个四进院门的宅子都不成问题,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多好,可她最亲的两个人都不在了,剩下一个简直恨不得当做仇人,出去了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待在陛下身边,至少吃喝不愁,还有底下人巴结,这多好啊。 “得了,你这才多大呢,说这些也太早了点儿,有空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伺候陛下,咱们明天就得回宫了,以后可就没这么轻松咯。” 回宫,是了,回宫也好,回宫了就不会经常见面了,也就能慢慢放下了。 回宫的日子还是到了,一回到宫里各路人都来到太极宫探望。 “幸好陛下平日里注重强身健体,伤口愈合地很快,再过十几天就能拆纱布了。”宫里的老御医蔡斯言如此说道。 淑妃站在一旁,问道:“李院判,不若您再看看,陛下这回伤得这般重,好是小心些为好。” 蔡御医耐心地回答说:“娘娘请放心,臣已经仔细为陛下看过了,只需要多休养,陛下便可康复。” 荣妃在一旁瞥了淑妃一眼,真是见不得她装出这幅贤淑的模样,深怕别人不知道她担心陛下安危,讽刺一笑,道:“淑妃姐姐,这太医都说了,你再问下去,是不是不相信人家的医术啊?” 这指控倒是严重了,连一旁的李院判也皱眉。李院判乃是杏林世家,代代行医,历经五朝,医术可不是别人能比的。对他们而言,最值得骄傲的就是这一身医术,此事被人这样质疑,虽然只是嫔妃之间的口角,却也让他忍不住多想。 淑妃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恨,荣妃这搬弄是非的本事可是见长了,“臣妾并无此意,只是担心陛下的安慰,故才……”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明湛听着她们吵就觉得头疼。 荣妃不甘心地瞪了淑妃一眼,淑妃倒是没学她,只是手里的指甲嵌到了肉里面,留下几个月牙白。 “朕如今没事了,你们二人先回宫吧,朕想休息了。”说完明湛便不欲去看她们。 尽管再不想离开,可皇命大过天,她们也得离开了,离开时在门口看见了姜宓,荣妃心里气不顺,便出言讽刺,道:“哟,这不是容美人吗,怎么还在这里,不回宫歇息歇息吗。从前陛下带谁都没出事,这次带着你偏偏就出了事,你说这事儿怎么会这么巧呢?”荣妃抚着猩红的指甲,不屑地睨了姜宓一眼。“这人呐,得看清自己的位置,才能走,否则什么都是白搭,容美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就差没指着姜宓的鼻子骂扫把星了,她哪里听不出来,可是荣妃的地位远高于她,她只能忍受。 “荣妃娘娘教训的是,嫔妾受教了。” 姜宓睫毛微颤,眼皮似那振翅的蝴蝶,与荣妃一比,简直就是小白花和霸王花,一看就知道谁受了欺负。 荣妃看到她这故作可怜的模样,心里暗斥一声“狐媚子”,反正如今她的位分比她的高,就算是告到陛下面前,她随便扯个理由都能把人给弄死,小小嫔妾,还敢在她面前作祟。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任何把戏都是不堪一击。 “锦绣,走了,本宫看着眼睛疼。”说着便扶着颖枝的手,坐上软轿翩翩离去。 淑妃在一旁看着,一直没有说话,此刻见荣妃走了,才温声说道:“容美人此次伴驾辛苦了,回去休息吧,陛下现在已经睡下,谁也不见。” 容美人听罢,抿着唇福了一礼,“多谢娘娘提醒。” 淑妃脸上露出一个微笑,这到是个乖觉的,看着容美人那张清丽脱俗的脸,淑妃心思一动,若是能为她所用那…… “娘娘,那嫔妾就先告辞了。” 听到容美人的声音,淑妃回过神来,微笑道:“嗯,你回去吧。” 淑妃看着容美人窈窕的身段儿,勾人的背影,越来越觉得这想法可行。 明湛靠在软枕上,眼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变小,问道:“她们都回去了?” “回陛下的话,几位娘娘都回去了,只是荣妃娘娘似乎对容美人颇有指责。” 说完这话,长青抬起头看了明湛,见他脸上还是淡淡的,心里一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半晌之后,明湛终于开了口,“不用管她们。” “是。” 长青惊出一身的冷汗,他着实不太明白陛下对宫里的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总是淡淡的,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够入他的眼。陛下子嗣本就不多,再这样下去不是更加凋零。而且最让长青心疼的是陛下总是这样一个人,身边也没个知心解意的女子陪着,让他这个从小就陪着陛下的老人看着,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新进的容美人无论容貌才情好像都还比较合陛下的心意。可是每当他劝陛下去锦荣宫坐坐的时候,陛下又总是那样一副样子,让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只能希望容美人能争气些,早日诞下龙嗣。 德音嘱咐着一群小太监放下抱到太极宫的一堆奏本,为难地看着床上的人,“陛下,真的要看吗?” 明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拿过来。” “可是……”太医让你好好休息啊。 尽管心里担忧,可德音还是递了过去,国事为重,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陛下不要太为难自己啊,累了的话就躺一会儿。” 明湛听着德音关心的话,嘴角露出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随即消失不见。 “知道了。” 27.流仙 回到宫中后,事情还是如从前一样,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若要说有变化,那就是宫中似乎多了一位新宠,从前的容美人变成了容昭仪,赐居锦荣宫。后宫不知撕碎了多少手帕,打碎了多少瓷器玉饰,都不明白一向清心寡欲的陛下怎么会突然宠幸起一个女人了。 这些德音和明羡见面的次数就减少很多了,有时远远地看到了人,德音也是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当作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自从西山之行后,明羡就越发沉默了。原来还能同他说上几句话的人,如今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到了换岗时分,几名担小的小心翼翼地从明羡的身边绕过,生怕惹到这煞星。吴毅君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赶紧换了衣裳就把人带走。 吴毅君将人带到城郊,靠在树干上,皱着眉问道:“你最近是怎么了。” 明羡沉默一笑,仰着头看着天上的白云,“能有什么事啊。” 吴毅君简直看不下去了,一个拳头就砸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明羡捂着那青了一块的脸颊,眼中的火都快要冒出来了。“你疯啦!” “疯了的是你吧!”吴毅君指着他说:“这段时间你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问你怎么了也不肯说,是不是因为那个小宫女?” “啊?”明羡想了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德音,一脚踹过去,“你胡说什么呀,我们什么事都没有。” “那你怎么老是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吴毅君不解地看着他,“不是因为不能经常见面了才这样吗?” 明羡听着他神一般的逻辑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气又好笑地给了他一拳,“滚犊子吧你,别在这里瞎猜了,小爷我什么事都没有,你说的那些根本就没发生过。” “可是……” 吴毅君本想要继续问下去,可惜被明羡打断,“臭小子,刚才居然敢打我,吃小爷一脚!” 这一脚虽然让吴毅君痛得恨不得打滚儿,可他毕竟是武人出生,这点小伤还真算不了什么,胡乱地揉了揉肚子,将前面的头发撩到后面,“呸”了两口在手上,搓着手狠狠地说:“哼,刚才只是一时失误,这下可要来真的了,别怪小爷我不手下留情,我……” 明羡冷笑一声,未等他说完话一脚就踢了过去,所幸吴毅君躲得快,两手一挡,边打边大声喊着:“我话还没说完呢!” 明羡也高喊着:“谁要听你说话,战场之上难到还要听你把话说完才开始打么,要是这样,那些兵早就死光了!” “咱这不是战场,你这是诡辩!”吴毅君一个扫堂腿就踢了过去。 明羡纵身一跃,道:“打仗不分大小,我说是就是!” 两人你一拳我一腿打了整整一个时辰都还没分出胜负,最后明羡一招“猛虎下山”将吴毅君掀倒在地,这才算完。 “你赢了。”虽然被人撂倒心里很不爽,但输了就是输了,他吴毅君还没小气到那般程度。 明羡喘着气躺在吴毅君的身边,没说什么。待两人都静下来的时候,就听见明羡开口道:“多谢。” 吴毅君痞痞一笑,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还真不容易,两人一起长大,他可知道这人有多骄傲,侧过头看了明羡一眼,道:“想谢我啊,就请我去吃悦来楼吧,要不是你,本少爷早就开饭了,现在真是饿死我了。” “没问题,想吃什么随你点。”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荷花糕是必须有的,八宝鸭子也不错,哦对了,再来个什锦鲜烩,还有……哎,你打我做什么呀,我还没想完呢,还有……” “哟,三公子还有吴少爷来了,阿福,还不带两位公子上去。”笑呵呵的掌柜转头对着两人问道:“两位,老地方?” “嗯,就蓬莱阁。” “好勒,蓬莱阁两位!” 坐在包间内,吴毅君毫不客气地把方才想的那几道菜全都点上了,一点都没有心疼银子的想法,反正不是他出钱,谁爱心疼就疼去! 吴毅君趴在条凳上看着楼下人来人往,估摸着日进斗金是没什么问题啊,“我说老三,你二哥就这一家悦来楼得赚多少钱啊,钱庄里都装不下了吧。”回头看着明羡,捶着自己的心口说:“刚才不应该点这么点菜,应该再多点几道的,我觉得我亏了。” 看他那副小气吧啦的模样,明羡就很嫌弃,“得了,别在我这儿装孙子,就你点的那些,你吃了再说吧。”他一个人点了五六道菜,肚子能都多大啊? 吴毅君嘟嘟囔囔地直道明羡小气,就听见外面有一道模糊的女声传来,“哥哥,我们去看看好不好,我好像听到羡哥哥的声音了。” 吴毅君噗呲一笑,迎着好友飞刀似的眼神,还是没敢笑出声,羡哥哥,什么鬼? 就见到一身穿百褶绣金蝴蝶流仙裙的女子推门而入,蛾眉螓首,眼眸清透隽永,一眼看去仿若能看进人的心底,双唇不点而朱,举止间自有大家风范,此时她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意中人,眼睛像是在发光,变成了讨人喜欢的月牙弯,“羡哥哥,原来真的是你。”说着对身边的男子道:“哥哥,你看我就说没听错吧。”小女儿娇娇悄悄,惹人心怜。 他身边的男子面容冷硬,不若明羡这般风流写意,但刀削般的粗旷,到也别有味道,这正是刚从西北回来的明堂。看着自己的妹妹,眼底流露出纵容无奈的神色,“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抬头看着明羡,点头道:“明羡,不知我们兄妹可否同你们一道?” 明堂和流仙两兄妹是礼亲王的一双儿女,礼亲王是先帝那一辈的人物,也是陛下的叔叔,虽不是亲叔叔,可明湛待他甚是恭敬。他一生沉迷书画,从未参与过朝堂之事,颇得陛下照拂。 “明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一起吃顿饭呐。”明羡还未开口,吴毅君便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他同明堂也是熟识,很是佩服他上阵杀敌的勇气,如今看到自然要邀请一番。 其实明羡本不欲让他们进来,他明白流仙对她的心思,只是吴毅君都说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流仙自进来后全部心神都放在明羡的身上,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没错过,自然看出了他的犹疑之色。攒着眉,怯怯地问道:“羡哥哥,你是不是不想我们过来……”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明羡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笑道:“怎么会,欢迎你们还来不及,我只是怕你们被从安的吃相吓到了。” 吴毅君呆呆愣愣地听着明羡把话题转到他的身上,“怎么又扯到我了?” 明羡拍了拍他的脸,“好了,等会吃你的就是。”转头对着明堂他们说道:“别站着了,快进来吧。” 落座后不久,点的那几道菜都上齐了,吴毅君还神气地说:“还是我有远见,点了这些菜,要不然都不够我们吃的。” 明羡一筷子将虾仁塞进他的嘴里,“吃你的吧!” 流仙坐在明羡的身边,贪婪地看着他的脸,目光触及嘴角上时,“羡哥哥,你怎么受伤了,疼不疼?”在座的只要不傻都能听出里头深切的关心,吴毅君还朝明羡挤眉弄眼,羡慕他的好福气。 流仙伸手就想要去碰,明羡往后一仰,堪堪避过那玉指,“无碍,只是白天操练时不小心伤着了,没什么要紧的。” 流仙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低着头不再去看,“这就好,这就好。” 明堂看到妹妹难过的脸色,心中自是不忍,想要说些什么,流仙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乞求地看着他,微不可微地摇了摇头。 明堂一看,心中万般怒火都化作了对妹妹的怜惜,自家妹妹这般好,为何就是不能撼动明羡那颗冷硬的心? 明羡自然不知这兄妹二人的小动作,只是与吴毅君说笑,看他插科打诨,这一顿饭到也算是相安无事。 “明堂、流仙,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路上小心。”明羡和吴毅君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悦来楼。 明堂和流仙坐在马车上时,半晌无话,最后还是明堂看不下去,先开了口,道:“流仙,你这有是何必?” 这话一说,流仙鼻尖发酸,红了眼,“哥哥,我也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 “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凭你的家世才貌,定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明堂还在劝慰。 流仙摇头,头上的珠翠当啷作响,“可我不喜欢他们,我心里只有羡哥哥一个人。” “可他不喜欢你!” 马车内静了下来,说完这话,明堂就后悔了,可若不让流仙认清现实,她这一辈子都要栽在明羡身上。 一声细细的呜咽声响起,似乎还在强忍着不发声,可这破碎的哭泣让明堂心里更是难受,长臂一伸搂过流仙,叹了口气,“好了,哥哥不说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知道哥哥就在你身后就是。”他这一身就是为了父王为了妹妹才上了战场,若不能守护自己的妹妹,他还算什么哥哥。 流仙终于不再压制,放开声音,“他、隔、他会喜欢、嗝、我的。”这句话似是在告诉明堂,有是在告诉自己。 “好好好,别哭了,嗯?” 马车到礼王府时流仙已经整理好了,只是眼睛还有些泛红,哑着嗓子道:“哥哥,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早些休息。” 明堂转身来到书房,礼亲王此刻正在写字,抬头看了一眼,“回来了?” “是,父王。”想了想,把今天在路上遇到明羡的事说了出来,“妹妹瞧着还是很喜欢那小子。” 礼亲王放下手上的笔,仰躺在太师椅说哼笑一声道:“这小子也还不错,流仙看上他是他的福气。” 明堂犹豫了下,没有将明羡的表现说出来,若是父王知道了,又是一桩麻烦。 “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再过几天又要离开了,这几日在家里松快松快,流仙的事我找机会去跟安乐王兄提提。” “是。” 明堂退下后,礼亲王重新拿起毛笔。 28.朝堂 明湛休息了大半月已经可以开始上朝了,这些日子的折子都送到了太极宫,还好最近并未发生大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麻烦。 这日在朝堂上安静候又开始旧事重提,“陛下,臣以为如今应当再太子!” 言太傅身后的一群大臣也在附议,“臣附议!” 这次文官武将出奇地和谐,都要求再立太子,站在前排的瑞王和顺王彼此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虽然两人是对手,可若不让父皇立太子,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在父皇养伤期间,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于是这才有了这一幕。 明湛坐在龙椅之上,自然明白这些人心里想的什么,不过他经这次受伤之后,倒是开始认真思考了立太子之事。 “那不知众爱卿意下如何?” 听到陛下松口,所有人都大喜过望,本以为要多请几次陛下才会答应,甚至做好了长跪不起的打算,谁知如今这般容易。 言太傅是淑妃的父亲,自然是要支持顺王的,所以他早就同顺王一党的人商议好了,今日大家一起对陛下施压,不怕陛下不答应。此事是他提出来的,自然由他先开口,“陛下,順王爷孝悌仁厚,且素有才名,老臣以为順王乃是继任太子的合适人选。” 武将那边就有一人站出来反驳道:“此言差矣,順王虽有才名,可瑞王更是有战功。这大启的江山是将士们用血换来的,瑞王在边疆上阵杀敌时,恐怕順王爷还不知道在哪里吟诗作对吧!” “你!”順王怒火丛生,朝堂之上被人指着鼻子骂,简直是奇耻大辱! 说这话的人是安静候麾下的孟德将军,深得安静候重用。此人就叫孟德,络腮胡子,彪形大汉,一直以来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是对安静候素来忠心耿耿,他此时出言约莫是受了安静候的指使。他之所以敢口出妄言,甚至当面侮辱順王,无非是仗着身上有军功。 不屑地勾起了嘴角,继续道:“虽然这治国之事臣不懂,可也知道若只会风花雪月,恐怕是不行的吧!” 順王脸皮涨的青紫,却也知道父皇此时不会为他撑腰。遂看了眼言太傅身后的李御史,李御史得令,上前一步,道:“孟将军此言差矣,打仗同治国又是不同,打仗以勇猛取胜,而治国素来是要才智,若是把打仗那套用到处理国家大事上,恐怕这也是不行的吧。” “你是说本将军蛮勇?!”孟德听出李御史的奚落,脾气一上来就想要冲过去打人,若不是被人拉着,恐怕朝堂上要多一桩命案。 李御史往后退了几步,嘴上还是不饶人地道:“孟将军,下官可没这个意思,莫要在陛下面前动粗!” “你这是仗势欺人!” “你才是无理取闹呢!” “匹夫之勇,简直就是匹夫之勇!” …… 现在大家都忙着劝架,看着堂下乱成一团,明湛眉心蹙起,像什么样子! “好了!” 天子发话,莫敢不从,连好不在乎这些的孟德都不敢作声,只是偷偷瞪了李御史几眼。 朝堂上鸦雀无声,明湛审视着堂下众人,大多数人蠢蠢欲动,可也还有一些人不动如山,比如说丞相范静。 “丞相,你怎么看?” 范静自方才就一直作壁上观,好不热闹,此时被陛下点名,他慢悠悠地上前,道:“陛下,瑞王殿下和順王殿下都是龙章凤姿,各有千秋,这实在是难以抉择啊。” 明湛见他和稀泥心中自然不快,不肯松口,问道:“故朕才问你有和良策。” 范静摸了摸胡须看了順王,又看了瑞王,两位殿下一起看着他,就像狗见了骨头似的,馋的紧,可把他乐坏了,不再故作高深,道:“陛下,再过不久就是祭天盛事,依老臣之见,等此事过去了,再谈立太子之事也不迟啊。” 众人自是不肯,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吵了起来,明湛听得头疼,不过范静说的确实有道理,。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让朕想想,此事明日再说!” “退朝!” 下了朝后,范静走在前面,言太傅几步就跟上了他,“丞相果然高明,只是哪边都不得罪,不怕到时哪边都不肯放过吗!” 丞相就一人,而言太傅这般至少有五六人,一看就知道哪边势重,这一对比,范静更显得孤立无援。毕竟是历经两朝的人,他此刻丝毫不惧,还笑眯眯地跟言太傅开玩笑说:“中间人自然有中间人的活法,若是届时风真的压下来了,这天不是还看着吗,自然会有一番新的天地。” “那丞相就守着你的天吧,恕老夫不奉陪了。”言太傅冷着脸,一甩长袖,带着一群人离开了这里。 看着太傅大人风风火火的样子,范静不禁摇头,谁知这时安静候从他身后走来,范静道:“这年头怎么都喜欢从后面出来啊。” 安静候神色如常,对范静说道:“丞相几日真是机智,想出此办法测试两位皇子,我看陛下似乎是有同意的意思。” “是吗,安静候倒是好眼神,隔得那么远都能看出来。” “你!”孟德在安静候身后,伸出斗大的拳头,若不是被安静候压制,恐怕早就打碎了范静的一把老骨头。 “哎,孟德,不得对丞相无礼,还不道歉!” “侯爷,我……” “嗯?” 孟德不甘不怨地向范静抱拳道歉,道:“方才是我的不是,末将只是个粗人,懂得不多,还请丞相原谅我的无礼。” 范静掸着衣袖,看孟德那不情愿的模样出言讽刺道:“是吗,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事,堂堂将军大人都不知道吗?” 连安静候和言太傅都不敢这么对他,小小武将,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正是以为自己杀了几个人就了不起了! “孟德!”安静候转头看着范静,道:“此事是孟德的不是,老夫待孟德向丞相道歉,还请丞相不要计较。” “侯爷严重了,时辰不早了,老夫家中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说完,范静看也不看一眼就离开了这里。 看着范静远去的背影,安静候脸上露出沉思。孟德在他身后不甘心地说道:“侯爷,我们为何要怕这么一个老东西!” 老东西?安静候双眼一瞪,低声呵斥道:“这是丞相,还有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随便说话的地方吗!” 孟德就是再不甘心,此刻也得闭嘴,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被人听到,恐怕会对侯爷造成不好的影响。 安静候负手而立,久久不语。果然是老狐狸,看似随便一句话就把两边都囊括了进去,可实际上两边都没帮,给了陛下时间,陛下当然会认真“想想”。 “走!” 明湛回到勤政殿,一下午都没有出来。期间淑妃、荣妃都纷纷带着汤水来过,想要见到陛下,可惜陛下谁都不见。 淑妃回到藻华宫内,面上阴沉地能够滴下水,“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颖枝,你去锦荣宫看望下容昭仪,告诉她本宫要见她!” “是!” 于是,到了夜晚时分,陛下还是没有出来,可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容美人此刻站在长青面前,恭敬地问道:“长青公公,不知是否能告知陛下?” 不是淑荣二妃,长青犹豫了下,便进去告知陛下,没过多久,勤政殿的灯光就灭掉了,明湛终于走了出来。容美人看到了他,心里一片欢欣,“陛下看了这么久的折子应该累了吧,嫔妾宫里做了些清爽的小菜,陛下不如尝尝。” “好,摆驾锦荣宫。” “摆驾锦荣宫!” 长青和德音跟在后面,听着不时传来的细语,德音觉得容美人果然有一手,竟能把陛下哄得这么开心。 “陛下,臣妾回来的这几日一直在想着破解之术,臣妾已经想到办法破解您的棋局了。”容美人神采飞扬,似乎是胜券在握。 这到是有意思,明湛突然想看看她的破解之法了,“好,今夜就看看你的本事。” “是。” 这就是要留在锦荣宫了。一夜过去,德音站在外面,不知里面的情形,里面安静的很,并未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响动。德音以为这一夜就这样过去,第二日陛下出来的时候面上没有昨日的不郁之色。 只是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锦荣宫中,姜宓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着昨日淑妃对她说的话。 “妹妹国色天香,若是有人相助,定能笼络到陛下的心,常伴君侧也不是不可能的,日后四妃之位定会有你的位置。” 姜宓摸着自己的头发,心里突然有了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一种渴望,她不甘心就屈居于一个昭仪之位,像那日荣妃的事情就还会继续发生。 所以当淑妃递过来橄榄枝时,她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身为棋子未必永远就是棋子,只要顺势而为,棋子也能成为执棋之人。 29.请安 “呵,竟然能让陛下改变心意,看来我们这为婕妤娘娘本事不小啊。”淑妃正在修剪醉海棠,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未觉得特别吃惊,“颖枝,准备茶点。” “是。” 请安时分,各宫嫔妃先后来到藻华宫向淑妃请安。 “拜见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各位妹妹免礼,来人,奉茶。”淑妃坐在上首仪态万千,对荣妃的姗姗来迟也未曾表现出任何的不满,殷切道:“荣妃妹妹快坐。” 荣妃今日脸上的气色算不上好,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了眼底的细纹,明显是晚上没休息好,众人见她来势汹汹,偷偷瞧了眼坐在左手位边儿上的人,心里存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思,果然,荣妃一落座便开始发难: “容昭仪果然好本事,从一介舞女到三品昭仪,这可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啊。”荣妃坐在淑妃身下的副位,懒懒地靠在座椅上,一手支着头斜睨姜宓,虽在笑,可带上了几分薄怒,显然是对陛下如此宠幸姜宓不满,可她不能对陛下发火,只好把气都撒在她身上了。 “不如容昭仪说说,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让陛下如此宠幸,让咱们这些姐姐妹妹们也好好学学。”这话说的轻佻,明里暗里都在指责容昭仪闺帷里使了手段,狐惑媚上。 不管众人是何表情,姜宓起身走到中间,屈身行礼,“荣妃娘娘说笑了天下谁能左右陛下意愿,况嫔妾能服侍陛下乃是邀天之幸,实不敢奢求太多。” 今日姜宓身穿一件素锦软烟裙,层层叠叠地堆在身上,更衬的仙气十足,脸上略施薄粉就已经人比花娇。看着如此年轻的容昭仪,再想到自己脸上还需掩盖的细纹,荣妃心里嫉妒,“哟,容昭仪这是指责本宫了?” “嫔妾不敢。” “哼,不敢?”荣妃坐正身体,看了眼坐在正位的淑妃,此刻淑妃正含笑看着,好像就只是一群女孩儿间无伤大雅的口角争论,心里暗骂一句,对着淑妃说道:“淑妃姐姐,您看这是个什么理儿!” 竟然把火烧到她身上来了,淑妃手指微动,面上还是不露声色,笑道:“容昭仪还年轻,言语间不免冲撞了荣妃妹妹,况,本宫听着,容婕妤言语间未曾有指责你的意思,陛下训戒,后宫要以和为贵,荣妃妹妹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回可好?” 没想到淑妃竟然会站到容昭仪这边,底下人心思各异。 “淑妃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妹妹我还能说什么呢。就照姐姐的意思,这事儿本宫就不追究了,只是容昭仪日后可要小心说话,莫要被猫叼了舌头!” 荣妃算是看出来了,淑妃和这狐媚子是一伙的,这是想做什么,是想让这女人在陛下耳边吹几场枕头风么! “淑妃姐姐真不愧是陛下夸赞过的贤淑大度,还望姐姐要一直如此,好为陛下开枝散叶。”说到后来,荣妃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这女人故作贤惠,只为搏那么一个虚名。不过心中也在为姜宓的隐忍的心性暗自心惊,能在一个月之内爬上正三品婕妤之位的人手段能差到哪里去。而且,看了眼垂头而立的姜宓,半蹲了这么长时间没起来,脸上没有意思怨怼之色,这样的人,哪里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软弱可欺。 淑妃温婉一笑,毫不在意,这些年她与荣妃针锋相对,这些话已经听过太多了,所以她并未发在心上。“好了,既然荣妃妹妹不介意了,容昭仪也快起来吧,若是伤了腿,陛下可是会心疼的。” 这话一出,姜宓就感到如芒在背,恭恭敬敬地对两人行了一礼,退回到座位上,低着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好了,今日就散了吧,各位妹妹先回去吧。” “是,多谢淑妃娘娘体恤。” 姜宓正要踏上软轿之时,就看见淑妃身边的颖枝姑姑向她走了过来,“不知娘娘是否还有事?” 颖枝不疾不徐地从身后拿出一个紫檀盒子交到她的手里,“昭仪服侍陛下有功,这是娘娘特意赏给您的,还请您收好。” 容婕妤不知里面是何物什,示意青杏接过来,对着颖枝谢道:“多谢娘娘赏赐,嫔妾定会好好珍惜。” 完成任务后,颖枝就反身回宫了。姜宓在回锦荣宫的路上,坐在软轿内打开这紫檀木盒,里面是一对儿赤云白玉镯子,那玉清透温润,配上红云,颜色正好。只是,容婕妤“啪”地一声关上了木盒,可惜了,好好的首饰,竟被当做这种脏污的伎俩。今日之事就是想要告诉她,她淑妃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荣宠,决定她的生死。而这镯子则是说淑妃是主,她是奴才,只有主子赏赐的,没有奴才自己动手拿的。 姜宓疲累地闭着眼靠在一旁的软垫上,她没想到只是一次请安竟然会让她会有精疲力竭之感。 按着自己的心口,低声喃喃道:“这才刚开始呢。” 而明湛可不知道这些,就算是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昨日一宿没睡,此刻躺在榻上,动一动脖子就发出“咔咔咔”的响,显然是坐久了的。 “陛下,可要奴婢为您按按肩?” “嗯。” 明湛趴在榻上,德音撸起衣袖就上手,肩颈、背、手臂一处都不放过,特别是肩颈这里,明湛因常年批改奏折,这里比常人要僵硬许多,所以德音不得不使出大力气揉按,明湛才会有舒服的感觉。只是这样没一会德音的鼻尖就沁出几颗汗珠,手上也渐渐没力。明湛渐渐也感觉到了她的力不从心,小手落在明湛的身上没有之前酸麻的感觉,但也没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身上的肌肉比常人的紧实,更难松动。本想着等德音恢复力气,谁知这等的时间有点长,几根手指蜻蜓点水般地从他身上拂过,酥酥麻麻,并不陌生,若是其他人,明湛早就大发雷霆,将人叉了出去。可德音这般,尽管知道她是无心之举,可心里反而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好了,你下去吧。”明湛连忙制止,停住心中不可言述的荒唐,闭着眼道:“朕累了,想要歇息了。” 原来如此,德音放下心来,“是。” 退出到太极宫外,就有一个小太监识递上一杯温水,“德音姐姐,您可辛苦了,来,喝杯水解解渴。” 这小太监大约十五六岁,长着一张娃娃脸,眼生的紧,德音喝了水问道:“你是新来的?” “姐姐慧眼,”小太监接过水杯,还贴心地搬来凳子,用衣袖擦了擦才敢让德音坐下,“姐姐,请坐。奴才叫云升,是刚调来太极宫的,日后有不懂的地方,还望姐姐多多提点。” 云升,不就是长青的那个失踪多年的侄子?德音想去找长青问问,可他不在,就听见云升说道:“姐姐,长公公他到前面去了,待会就回。” “哦。” 这事儿长青对德音提过,说发大水时以为家里人都死光了,谁知道还有这么一根独苗苗,可惜找到时他也走上了他叔的老路,进宫当了太监,而且已经进宫两年了。知道消息的那一瞬间,长青差点儿撅了过去,若不是有人拦着,长青恨不得打断他的腿,但他也知道没钱的日子是怎样的,再怎么样,木已成舟,只能为他安排些有前途的活儿,莫像他一样受尽磋磨,这也算是他能为他大哥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所幸,云升跟他叔一样是个机灵的,凭着一张娃娃脸讨了不少人的欢心,不过三四日,这太极宫上下哥哥爷爷都叫起来了,好像跟谁都能聊上那么几句,这到让长青颇感欣慰。在宫里若是没这股机灵劲儿,就是他有意想要拉一把,恐怕也在高处待不了多久。 “行了,我就在这里休息会儿,你也下去吧。” “哎。” 长青果然没多久就回来了,德音问道:“怎么了,出去这么久?” 长青坐在一边,手里端着西湖龙井,道:“嗨,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肚子有点儿不舒服。对了,陛下怎么就叫你出来了。” 德音坦白道:“陛下说想要睡了,所以就让我先出来了。” 长青点点头,“也是,昨夜灯亮了一宿呢。” 听到这话,德音脸颊泛红,她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了,在皇宫这个大染缸的耳闻目染之下,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过,她还是听佩服明湛的,真不愧是真龙天子啊,体力真好。 而里面的明湛可是不知道德音的想法,要是知道了,非得把她吊起来打一顿不可。他现在怎么样都睡不着,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到方才的异样,瞪大眼睛,看着头顶明黄色的纱帐,“简直是疯了。” 明湛把这一切归咎于太久没有女人了,才会产生如此荒唐的想法,今日是不是该去哪个宫里看看了?就容昭仪好了。 30.香囊 德音这些日子总是魂不守舍的,只要一问她,她也只是笑笑,什么都不说。青芜在作为她最好的朋友,在一旁看着感觉像是咂摸出什么来了,这天,终于被她找到了证据。 德音和青芜二人奉命去库房取一样东西,没想到在御花园里碰到了明羡。那个时候明羡可能正要回家,身上已经换好了常服,正举着手准备去摘桃花。 鼻尖轻嗅着花蕊,在粉白嫩红的映衬下,明羡就好似那天宫仙人,一举手一抬足都是优雅无比,德音见到这一幕,不禁看痴了。 “奴婢见过大人。” 明羡一看,竟然是德音还有之前看到过的小宫女,而德音正呆愣愣地看着他。 “原来是你们啊,怎么了这是,莫不是觉得小爷我好看极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明羡瞬间落至凡间,德音抿唇一笑,“三公子倒是好雅趣,竟然入宫当采花贼咧。” 明羡闻言爽朗一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蒙上了一层暗光,低声道:“我倒是想啊,可惜……” “什么?”明羡的声音太轻,德音没听明白。 “没什么!”明羡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又看了看手上的桃花,递给德音,“喏,送给你们吧,这株桃花可是小爷我千辛万苦才采到的,便宜你们了。” 德音傻傻地握住那株桃花,刚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明羡又开了口。 “唔,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出宫了,你们也去忙吧。” 桃花的味道从德音的手心一直蔓延到她的鼻尖,到了她的心口,这,三公子真的给她了? “嘿,还在发呆呢?!” 青芜突然从后面拍了她一记,指着她手上的花儿,捂着嘴像只小老鼠一样笑了。 “我说你这些日子怎么魂不守舍呢,原因出在这儿啊。” 德音闻言脸上一红,将花小心地收在怀里,轻推了她一把,“别胡说。” “这怎么是胡说呢。”青芜眼珠子一转,趁德音不注意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你说送你什么不好,偏偏送你桃花呢。” “还给我!” 德音跳起来就想要抢,青芜躲得快,没被她得逞,两人围着桃树笑闹,最后还是青芜叫停,“好了,咱们还得去办事儿呢,不就是株花儿吗,瞧你宝贝的。”说着青芜就把那株桃花扔进了德音的怀里。 德音嗔了她一记,宝贝似的将东西放好,她这幅情窦初开的样子让青芜都吃不消了,抖了抖两条胳膊,“哎,说真的,你真的喜欢他?” 德音闻言身上一僵,但还是点了点头,黯然道:“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人家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还是不要再妄想了。” 青芜听了没有做声,她也是理解德音的心情,一个王府公子,一个无名女婢,两个人就像是天上的云与泥,要想在一起简直就是比登天还难。 看了看德音手里的那株花儿,青芜眼睛一亮,拉着她的手兴奋地说:“别丧气嘛,我觉得那小公子对你也不是没有感觉的,要不然,送你花儿做什么呢?” 在大启,彼此有意的男女之间互赠鲜花是常有的事,也算是一种表明心迹的途径。 德音想到这个,突然睁大了眼睛,心里的喜悦如同喷发的岩浆,一滴滴,一点点,到最后如火山爆发一样全部倾涌而出。 “是、是这样吗?” 看着小伙伴儿脸上由忧转喜,青芜不由得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不如你修个香囊给他,看他收不收,这样,不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可是……”德音蹙着眉,面上迟疑。 “唉,这样拖着总不是办法,要是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这样最好,可若是他没那个意思,你也好早日收心,不要把感情浪费在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身上。” 在青芜苦口婆心的劝说之下,德音思量再三,终于做出了决定。 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手上拿着针线,德音却迟迟没有下手。 该绣些什么呢? 德音的目光瞥向插在瓶中的桃花,想到白日里的情形,心里又是一阵小鹿乱撞。 既然三公子这么喜欢桃花,不如就绣桃花好了。 既然决定了要做什么了,德音拿起纸笔就开始描花样,整个过程中,她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甜蜜的微笑,时不时地望着那窗边的花儿出神。 经过半个月的赶工,德音终于绣好了一只香囊,而她也多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眼睛下面还挂着两个青黑的眼圈。 “你这也太赶了吧。” 青芜看到德音这一副仿佛被吸了阳气的模样不由得咂舌,感叹道:“那位三公子可真是好福气,要是这样他都不喜欢你的话只能说明他眼睛有问题了。” 听到青芜这样一说,德音那原本不是很有底气的心总算是稍微好受了点儿。 “我打听过了,今日是三公子当差,我想找个时间去把东西给他,陛下那里我也请过假了,你就辛苦些吧。” 青芜翻了个大白眼,在她的身后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地去吧,陛下那里有我呢。”突然凑近了德音,在她耳边悄悄说:“祝你马到功成,早日觅得如意郎君。”说着也不等德音反应就笑呵呵地跑掉了。 德音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不过,想到青芜所说的如意郎君,德音心里又忐忑了起来,手里也不停地出汗,希望如此吧。 德音一早就在明羡每日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了,还好找了棵能遮阳的大树,要不然在这日头底下晒那么一两个时辰,她可受不了。 德音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数蚂蚁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回头一看,正是明羡和吴毅君。 德音赶紧站起来,背着手像是犯错的孩子站在那里。吴毅君先发现了她,指了指德音这里,对明羡说了句话就先走了,离去前还对德音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里,是等我吗?”明羡今日穿着一件青色薄衫,更显得他修长挺拔。 德音今日就像是被猫叼了舌头,看见明羡就说不出话来。 “我、我……三公子、那个……” 明羡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有话就好好说,是不是让我给你带什么东西,直说就是,跟我讲什么客气。” 德音身后的手捏紧了香囊,她估摸着,那香囊被她手心里的汗给湿透了。她也想说,可是她今天太紧张了,一见到明羡就说不出话来。 德音挫败地低着头站在那里,就感到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别紧张,有什么话我都听着呢。” 或许是被他鼓励的声音所感染,德音抬起头就看见他灿若星辰的眼眸,想了许久的话不知怎么就说出了口。 “三公子,这个香囊,给你。” 明羡看着面前绣着一朵桃花的香囊也是愣住了,没想到德音竟然会送这样的东西给他。 “德音姐姐?” 就在这时,德音突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朝明羡身后望去,是容昭仪还有她身边的宫女青杏。 德音脸上煞白,连忙行礼,“奴婢参见昭仪。” “臣见过昭仪娘娘。” 姜宓没想到今日出来放个风也能碰到这样的事情,她可是瞧见了那粉色的香囊了,刚准备离开的时候,青杏就开了口,这下她若是直接离开反倒是让人多想了。 “嗯,起来吧。” 看见德音苍白的小脸儿,姜宓不由得一叹,这姑娘怕是吓着了,不由得温声说道:“今日之事我是不会告诉陛下的,不要担心。” 听见她这样说,德音的心顿时就落了下来,感激地朝姜宓看去,“多谢昭仪。” 一旁的明羡始终低着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么难受,是啊,她现在是昭仪了,估计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只要她过得好就足够了,明羡嘴角露出苦涩的笑。 感到身旁一阵香风拂过,明羡屏住了呼吸,可姜宓说出的话却让他血液倒流,手脚冰凉。 “大人,要怜取眼前人呐。” 明羡手中的拳握紧,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正视姜宓,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娘娘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姜宓觉得这话说的奇怪,可是她又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奇怪,只能硬着头皮说:“大人说笑了。” 而德音伫立在一旁,早就羞得不行,紧张地绞着手指,等待着明羡的回答。 明羡看着姜宓的眼睛,却是一字一句地对德音说道:“你的香囊,我接下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德音还仿佛置身于梦中,竟然接下了,三公子竟然接下来的。 “啊!” 德音跳进自己的被子里,将脸埋在里面,这一天绝对是她这辈子最快活的日子。 之后的日子里,德音会不时地找机会去看明羡,有时准备些小食,只是明羡见到她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自在,难道是害羞吗?德音想着。 时间很快就临近了祭天的日子,祭天之前,陛下必须沐浴焚香,而地点则是在国光寺中。 31.寺庙 “这次那位明三公子也去呀?”青芜坐在床边问道。 “嗯。” 德音正在收拾她的衣服,抬头看了青芜一眼,“这次我们去四五天,不要太想我啊。” 青芜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谁会想你啊,倒是你,这下有机会和你的情郎朝夕相对了。” 听了这话,德音收拾的手突然停下,含蓄地敛去脸上的笑容,“说什么呢。” “说什么?” 青芜凑近过来指了指她的脸,“瞧你笑的,你心里也高兴着吧。” 这话倒是不假,在宫中虽能经常见面,可是能单独相处的时间确实少之又少。到了外面,时间不就多了吗。 “好了,快回你的房间吧。” 德音送走青芜之后,躺在床上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愿望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祭天,必要先在本朝第一大寺国光寺沐浴焚香,斋戒三天三夜,还要明湛亲手抄写经文,才可踏上祭坛为国祈福。在庄严肃穆的国光寺中,看着面上庄严慈悲的如来佛,听着那低沉古朴的钟声,仿佛离那极乐世界近了一层,让人忍不住顶礼膜拜,可若细思,这份得来不易的觉悟转瞬即逝,心中怅怅。 “老衲拜见陛下。”一身披锦襽袈裟,身形微胖,却面容祥和的僧人前来拜见。 明湛虚扶一把,道:“慧觉方丈不必多礼,朕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祭天之事,劳烦方丈安排。” 慧觉双掌紧合,微笑着说:“陛下放心,斋戒之事老衲早已安排妥当,只等陛下前来。” “那一切就有劳方丈了。” 寒暄过后慧觉便带着明湛来到厢房,陛下斋戒期间,女眷不得靠近半步,所以德音一行人留在了半山腰上。 “德音姐姐,听说国光寺的后山是京中八景之一,要不明日我们去看看吧。”说话的媛儿,她才十四岁,正是好玩的年纪,好不容易来国光寺一趟可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德音笑了笑道:“你们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得做完了才行。” 媛儿还想说些什么,被身后的姐妹扯了一下便不再劝说,“德音姐姐辛苦了,那我们就不打扰您办事儿了。”说完便离开了德音的屋子。 其实德音哪能没看到,只是懒得说什么。她在陛下面前素来得力,这宫里到真没几个人看得过眼。宫里的宫女太监更是抱成团,各有各的帮派,一般德音不会主动参与到其中,,因为在陛下不喜欢身边人与党派有牵扯。 将这事儿放在一边,德音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这次带足了七天的衣物,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整理完之后天色也不早了,德音洗漱一番便睡了过去。 德音是被敲钟声撞醒的,山间回荡着一声声浑厚的钟音,像涓涓的流水洗涤着让德音的身心,那些思量那些诡秘都消失不见,心境豁然开朗,只想好好享受今天。浑身充满了干劲,虽然她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想起昨日媛儿所说的后山,德音犹豫了下,但转念一想,山中这么大,碰不碰得到还不一定呢,况且她起的这般早,应该不会和她们碰上。 说干就干,德音一个翻身就下了床,精神抖擞得洗漱穿戴好,从桌上拿了几个昨日剩下的冷馍馍,揣在兜里就出发。 信步来到后山,如今约莫辰时,山上雾气未散,刚破解一个“迷阵”,又碰到下一个,德音觉得有意思极了,玩的乐此不疲,从这座山上看周围,其它的山峰都像带了一顶帷帽,只露出半截儿。继续往前走去,高大笔直的杉树屹立在两旁,郁郁葱葱,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中间的石板路一通到底,而且毫无杂草,看着好不清爽。 德音一路走下去,又跑又跳,大喊大叫,好像要把这些年没做过的全都要做完。因着她这些行为,把还在沉睡的鸟儿惊醒了,所到之地,鸟兽四散,竟比万兽之王的威力还要大。 一时环抱杉木,看它们究竟又多粗,一时又转着圈学着宫里舞姬跳舞,可惜她资质不佳,几个动作做的不伦不类,有些沮丧,不过这里没人看到,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这样一想,那心里又欢快了起来。 这一路跑跑跳跳的,德音走了半刻钟才走出杉木林,走出来时又回头贪婪地看了一眼,想要把这些都记到心里。那路由宽变窄,路和树似乎都连成了一片,变成了一个圆,看久了它们还会在眼里旋转。 德音赶紧回头,老人说过看一样东西看久了就会产生幻觉,这话果然不错。 来到一处石林,姿态千奇百怪,无一不有,有猴样的、有花行的,甚至连人形的怪石都有。德音正惊奇着,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响动,触碰那人形怪石的手微顿。 “谁!” “是我。” 德音手上的石块正要扔过去的时候,就见一个人从一旁走了出来。 德音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试探地喊了声,“三公子?” 明羡慢慢走进,那被雾气笼罩的面容也逐渐显露了出来,“是我,你怎么起的这样早?” 德音嘴上一快就回了句:“三公子也不是这般早?” 说了这话她就后悔了,三公子好不好觉得她太多管闲事了? 明羡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回答道:“我听说国光寺后山极美,所以想过来看看,真是没想到,居然能遇见你。” “哈,是这样啊。” 德音听了心中一喜,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是不是说三公子和她心有灵犀呢? 德音害羞地垂下了头,就听见明羡说:“既然碰上了,不如就一起走吧,一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德音哪里会拒绝,像个小尾巴似的高高兴兴地跟在他的后面,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走到一半的时候,德音才意识到这点,忙捂住嘴,瞧了明羡一眼。 “三公子,我是不是太多话了?” 其实德音也不想这样,可是她和明羡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再沉默,或者是德音说话,而他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这实在是与德音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了。 明羡脚下步子一顿,犹豫了下,将怀里的香囊拿了出来,看着德音,眼里尽是愧疚,“父王母妃早已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我不可能娶你的。” 德音站在那里讷讷不语,这件事情她早就明白了,王府公子怎么可能娶一个小宫女呢,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可是她这段日子就是像着了魔似的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翩翩少年郎,骑马倚斜桥,风流自无双,只是看上一眼便觉得被夺了魂慑了魄。或许她早就喜欢上了吧,只是一直不肯承认而已。 “三公子,您说的话奴婢都明白。” 德音终于不再沉默,抬头看着明羡,脸上还带着明艳的笑容,那眼里的光几乎要将他灼烧殆尽,“可是奴婢是喜欢您的,只要能够陪在三公子身边,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奴婢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您,可是就算是这样奴婢也还是心存幻想,或许是胆大包天,可是奴婢觉得若是错过了像三公子这样好的人,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 明羡怔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明艳似火的女孩儿,他想不到这个从小就被他欺负的女孩儿竟然会这样的喜欢他。可是她说错了,他算是什么好人,只不过是个求而不得的懦夫罢了,黯然道:“我不值得你这样。” 德音上前,握住了他那双布满了剥茧的手,深情而又坚定地看着他,“在奴婢心里,三公子是最好的。” 最好的,他吗? 像是被德音的声音所蛊惑,明羡看着她,好像看到了另一个女子,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对他伸出了手。 “妍儿。” 明羡声音太轻,又说得含糊,德音听成了“音儿”,身形一震,看着神色恍惚的明羡,心里巨大的喜悦几乎快淹没了她。顾不上什么矜持,德音直接抱紧了他,“三公子,您也是喜欢奴婢的是吗?” 明羡从这冲击力中回过神来,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他明明是想要拒绝的。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说不出口了,看着德音亮晶晶的眼睛,抱着怀里柔若无骨的女体,闭着眼睛都让他想到姜宓,明羡这才警觉,德音的眼睛和姜宓非常相似,都是丹凤眼,只不过姜宓冷淡,仿佛任何东西都不能让她的眼睛出现一丝一毫的波动。而德音就像是一团烈火,能够温暖人心,而现在明羡就是那个被温暖的人。 太长时间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或许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可是对于明羡来说,这场注定无果的暗恋已经让他精疲力竭、身心交瘁,求而不得,只能远远的看着而碰不到她的衣角,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实在是太累了。就这样吧,就这样让他放纵一回,抱紧怀里这个爱慕着他,又与他心里的那个女子有几分相似的女孩,明羡眼中迷离,就算是饮鸩止渴也好,起码让他能稍微得偿所愿吧。 32.温情 德音得偿所愿,第一反应就是大哭了一场,蹲在地上哭得简直毫无形象。 明羡无奈地递出一块手帕,“别哭了,难道跟我在一起让你这样难受啊。” “才……嗝……才不是,奴婢、奴婢这是高兴。”一朝心愿得成,德音这段日子来混杂着的所有情绪都随着这些泪水倾泄而出。 “怎么办,三公子,奴婢真的真的要开心死了。” 明羡闻言干脆撩起衣袍,陪着她一起蹲下来,温和地笑道:“那就一起死吧。” 德音那双被水洗过的眸子此刻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伸出手试探着握住了他的手,“三公子,奴婢这样做会讨厌吗?” 明羡摇摇头,“不会。”随即以更大的力度回握住她的手,“你会讨厌吗?” “不会。” 德音眼里心里都是明羡,靠在他的肩膀上,“奴婢还是觉得这是一场梦,老天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让梦醒了。” “不会的,这都不是梦,你看,这不是真的吗?”说着就吻上了德音的眼皮。 德音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知道他做了什么之后,脸上腾地一下就红了,推开明羡,捂着自己的眼睛,“三、三公子,您怎么能这样做!” 一时不查被推倒在地上的明羡也是懵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不是让你知道这不是做梦的吗” “可是、可是……”也不能这样啊。 德音看着还躺在地上怒视她的明羡,尴尬地笑了,连忙上去扶着他,“奴婢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这一般计较了。” 明羡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捏住了德音的两颊,左右开弓,“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公子我可没那么大的肚量!” “﹟﹠﹡……” “说什么?!” 德音脸上被扯得发疼了,抓住明羡的手,“三公子,奴婢脸上疼了。” 明羡放下手的时候,果然发现脸颊都红了,连忙问:“没事儿吧,要不要擦药?” 德音闻言摇了摇头,笑道:“现在三公子心里是不是好受多了?” 明羡闻言一愣,“什么?” 德音咬着唇看了他一眼,复而低下了头,以最快的语速说:“这些日子奴婢见三公子愁眉不展似乎心情不太好,虽然您每天都笑着,可是眼里的却没有笑意,所以所以奴婢才自作主张,三公子您不要怪奴婢啊。如果您真的生气了,就、就打奴婢一顿出出气吧。”说完德音就紧闭着双眼,缩着肩膀,握紧拳头,那样子好像是真怕明羡会揍下来。 明羡看着明羡的女孩,他以为自己伪装地很好,却不想被她看穿了心思,她到底是有多关注他,才会在别人都看不到的情况下一眼就瞧出来。明羡突然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天底下竟然有这样一个傻姑娘不带任何目的地喜欢着他,这叫他如何不感动。或许有朝一日,他真的会忘记那段过去也说不定。 看着越缩越小的德音,明羡突然一笑,伸出两根手指一弹。 “啊!” 德音捂着自己的额头,委屈地看着明羡,“您这是做什么?!” 明羡得意一笑,“不是说罚你吗,这就是对你的惩罚,惩罚还没结束呢,看招!” “啊!” 一个跑一个追,明羡永远比德音落后了那么半步。 最后明羡送德音回去的时候,他伫立在门外,之间只隔了一道门槛儿,“你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德音点头,手扶着门边道:“好,三公子一切小心呐。” “嗯。” 德音始终没有离开那道门,直到明羡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才回到房间。 “咦,德音姐姐,你今日没出去吗?”阿媛她们才回来,见到德音站在门口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便有此一问。 “就在附近转了转,怎么样,这里好玩吗?”德音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嗯,德音姐姐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那里啊……” 心不在焉地听着阿媛描述后山如何如何的漂亮,德音脸上泛起一丝甜蜜的微笑,是啊,真的很美啊。 阿媛见到德音笑了,不禁怔愣了下,“德音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德音的手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我从前不好看吗?” 阿媛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德音姐姐一直很好看,特别是你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真是觉得天都是亮的。” 什么天亮不天亮的,听着阿媛这不伦不类的比喻,德音真的乐了,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好了,你们今天也玩累了,快去歇息吧。” “好,德音姐姐你也早点休息。” 晚上德音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点了灯坐了起来,想着阿媛白日里说的话,德音翻出一面铜镜,仔细看着这双眼睛。 丹凤眼,眼角还有一颗痣,不笑的时候冷冷清清的,笑的时候就变成了弯月牙,至于阿媛说的天都亮了,这倒是没发觉。 “啧,瞧把你美的。”看着铜镜里那个含情脉脉的女子,德音“啐”了一口,把铜镜翻过去就又躺了回去。梦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 这边,明羡回去后就受到了吴毅君的“审问”,“这么晚回来,干嘛去了?” 推开走过来的吴毅君,明羡倒在被子上,道:“管你什么事儿啊。” “嘿,小爷我这是关心你呢。”瞄了明羡一眼,试探地问道:“又去找那丫头去了?” 明羡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去了,不然不会这么大的反应啊。抱着枕头坐在明湛的身边,看着房梁,道:“我说,你还没说明白啊。” 枕头下传来闷闷的声音,吴毅君凑近去听,“什么,听不见。” 扯开枕头,明羡在他耳边大声吼道:“没有!” 吴毅君脸上一肃,“兄弟,这可不能开玩笑啊,要是这丫头知道了真相,那到时候她可就要恨死你了。” 明羡抿着唇,说:“只要我不说,她就不会知道。” “可纸包不住火,”吴毅君看着明羡,“还有,你家里怎么办?” “我会说服他们的,”明羡看着他说:“若只是以侍妾迎她进门,父王他们会同意的。” 这话不知是说过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可吴毅君在一旁听着觉得悬,安乐王府连多少二品大臣的女儿都看不上,若是将来迎了一个宫女进门,就算只是一个侍妾,这不是在打她的脸么? “我劝你啊,还是再想想吧。” “知道了。”明羡枕着头看着青色蚊帐陷入了沉思。他对德音并无恶感,更是有几分喜爱,只是这里面关乎的男女之情太少了,充其量只是把她当作了一个朋友、一个玩伴。可是今日的事情让他感觉到他可以从德音那里得到他之前求而不得的感情,就算是假的,他也欢喜的厉害。 是了,只要他不说,德音就永远不会知道。 自从那日之后,明羡这些日子趁有空的时候便会偷偷溜过来找德音,国光寺的后山遍布了他们的足迹,他们在小溪边泼水嬉闹,在杉木林下捉迷藏,在百花谷里奔跑。 德音编了一个花环带在明羡的头上,歪着头笑道:“真好看。” 明羡宠溺且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这些花花草草的给你们女孩子就好,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戴这个不是让人笑话么。” 明羡说着就要伸手去摘,德音笑嘻嘻地阻止了他的动作,勾着他的下巴,学着话本子里的纨绔公子哥儿的调调,道:“啊呀呀,哪里来的美娇娘,看得本少爷心里痒痒,过来,让我好生瞧瞧。” 明羡看她玩地起劲,也跟着闹了起来,广袖遮着面,只露出半张脸,桃花眼恁地多情,看得德音心里慌慌,“公子不要啊,小女已有心上人,断不肯跟你走的。” 德音没想到这人这么放得开,眼咕噜一转,当即坏笑一声,缩着脖子,脸上尽是猥琐,伸过手去抚了他的脸,“小娘子莫要说胡话,如今就算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理你的,哈哈哈哈哈!” 德音插着腰仰天长笑,真真比那恶霸还要坏上三分,笑完就要去抓明羡,明羡脚下一蹬,跑了起来,边跑便喊道:“不要啊,来人啊,有采花贼啊!” 德音跟在后面追赶,“小点声,别被人听到了!” “谁会来啊,放心!” 两人你追我赶,终究是男女体力相差悬殊,德音先跑不动了,弯下腰按着肚子,对明羡摆手,道:“别跑了,我、我跑不动了。” 明羡赶紧过来看她,“怎么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两人直接躺在了花丛里,谁都没说话,将这一刻的喜悦和温馨铭刻在心底。 体力渐渐恢复后,德音支起自己的身体,看着底下的明羡,这人怎么会这样好看啊。突然,天旋地转,两个人的位置调换了个个儿,明羡居高临下地笑看着她,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傻姑娘,要这样。”轻轻地在她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他的动作很轻,轻到让人只觉得有一片落叶落下。可德音仍被惊到了,她的眼睛如蝴蝶的翅膀般震颤,弯卷的睫毛也跟着颤啊颤,好不羸弱可怜。 明羡轻声安慰道:“你别怕,我不会做什么的。” “嗯。” 德鲁紧张的耳朵都发红了,全身紧绷。明羡看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叹道: “我们走吧。” 轻轻巧巧的四个字,德音眼底有着说不出来的失望,其实要是三公子真的要做什么,她是不会拒绝的。 33.刺客 陷入热恋的两个人再怎么依依不舍也要分开,两人在岔路口分别,一前一后地回到自己的地方。今日玩得这么疯,德音脸上红扑扑的,比那胭脂还要红,走到院门口发现门开了一道口子,难道有小偷?阿媛她们今日下山去了,说是去街上转转,如今时辰还早,不可能这么快回来,这到底是谁? 德音躲在门后往里看,就见一个身穿僧袍的小沙弥朝井里面洒了些什么东西,末了左右看了看把那装东西的纸塞进了衣袖中。要出来了,德音躲到门口的大榕树后,幸亏这榕树与院子形成一个死角,躲在里面外面的人完全看不到,那僧人快步离开了这里后,德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到院子里,从那井里打了桶水,这里面到底是放了什么? “喵,喵。” 德音被这叫声吓了一跳,一看原来是只花斑猫,拍了拍胸口,瞪了那猫一眼,突然计上心来。“喵,来喝水。” 舀出一碗水勾着那猫来喝,那猫开始不敢上前,可过了许久,见那人没有丝毫伤害她的意思,这才踩着肉垫过来。德音将水放在中间,那猫飞快地舔了几口,又退了回去,警戒地看着德音。 一人一猫就这样沉默地对峙,追究是猫先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德音赶紧上前去看还有没有心跳,还好,活的,心里松了口气。佛门重地,若是杀生就不好了。 若不是□□,就是迷魂药。德音的脸上凝重起来,看了眼伫立在山上的古寺,心里不知为何慌乱了起来。 冷静,要冷静。德音这样告诉自己,咬着蜷起的手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些。不管这些人想要做什么,他们的目标肯定是陛下,如今要赶紧通知陛下小心才是。 德音赶紧站了起来,将猫抱回自己的屋子,可要走时才发现一个问题,要怎么进到国光寺里面呢?斋戒期间,寺庙严禁女子入内,所以她们才住在这里,若是现在上山的话肯定会被人赶出来,可若是把实情说出来,不知道他们之中有没有奸细。 德音不知如何是好,一向灵光的脑袋瓜儿此刻打了结。就是明羡他们也是在山上,要找他们也是进不去啊。 这可怎么办呢? 想了半天,德音觉得还是先上山吧,看能不能找机会混进去。事不宜迟,德音抱着猫就动身了。走到山上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寺庙外有一群禁军把守,就是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啊。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德音的心里也越发的焦急,他们今日在井中下药肯定就是想要在今晚动手,可就算知道实情她也决不能对人吐露半字,这种只能一人承担的心力交瘁之感简直快要逼疯了她。 “喵。” 德音低头一看,是怀里的猫醒了,这猫只舔几口水,故药效并不大,只是睡了几个时辰便醒了过来。 德音看着它计上心来,摸着它的头,轻声道:“好猫咪,这次可真是多亏你了。” “喵。”这猫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回了这么一句。 外面的草丛之中隐隐响动,守在偏门的一禁军出恭去了,很快就要回来,只留下一人守在此处,看到草丛有异动心下怀疑,拿起长戟就要上前,拨动着这草丛,没什么动静,就在他想要退回去事,一道橘黄扑在了他的脸上,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喵!”叫声真真凄厉。 “死猫快下来!” “怎么拉、怎么拉!” 另一禁军刚刚回来就看到如此一幕,连忙上前来帮忙,就要碰到那猫时,它纵身一跃,又跳回草丛中,杂草此起彼伏地摇动,几下就没了动静。 “呸,真他妈的晦气!”这人抹了把脸对着另一人说道。 “好了好了,还好不是什么毒蛇之类的,快回去吧,若是出了岔子,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这人拍了拍肩安慰道。 那人退回去时还在骂骂咧咧说什么“再碰到非得宰了这畜生不可”。他们丝毫没注意到,就在那一瞬间有一道人影拐进了这道门。 虽然进来了,可德音根本不知道陛下到底在何处,若是此时乱走肯定会暴露,说不定那些人还会提前动手,到时候陛下可就危险了。 有脚步声。德音躲在一棵古松后,果然有一群小沙弥正朝这边走过来,德音屏住呼吸,小心地掩藏自己的身影。 “戒元,待会儿给云都殿送些吃食过去,天色不早了,莫要饿坏了他们。” “是,了因师兄,我等会就去。” “不,这次我去送吧,你今日劈柴也累了……” 两人渐渐走远,德音从树后钻了出来。云都殿,应该就是这里了。。如今知道了地方,德音开始摸索着方位,国光寺有一点好,这里面太大,到处都是相似的竹林和花坛草丛,为了防止迷路,沿途都会有路标。德音看着这些路牌,一路躲躲藏藏,到了做晚课的时间,僧人们都在自己的房间里诵经,这到方便了德音。 没过多久便找到了这殿,可惜外面还有人把手,不好进去。 “长青公公。” 听到熟悉的名字,德音赫然抬起了头,躲在一旁就看见从花厅走了出来,“你们几个好好看着,莫要让人惊扰了陛下,我去出个恭,一会儿就回来。” “是。” 长青轻松愉悦地从茅房里出来,正要过去净手,就有人把他的嘴捂住了,所有的尖叫全都咽进喉咙里。 “唔唔唔!” 长青挣扎不休,眼看就要挣脱了,德音轻声说了句:“是我。” 虽然压着声音,可长青还是听出来了,毕竟共事这么多年。示意德音松开手,“你怎么来了?”虽然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可长青明白德音不是会无缘无故违抗命令的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德音示意长青跟着她走,两人躲到一处花圃后面,道:“有人要行刺陛下!” “什……”德音赶紧捂住长青的嘴,长青哑着嗓音道:“什么,你是不是弄错了!”长青认为不会有人胆敢在这里行刺,毕竟不说禁军,就是国光寺上下都是武功高强的好手,这打起来还真说不准哪边会受伤。 “今日下午有一个小沙弥朝我们的那口井里投了迷魂药,若是小贼那还说的过去,可这是国光寺僧人,这里除了陛下,哪里还有什么值得他们大费周章的东西。” 德音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像长青解释了一遍,催促着他说:“他们敢在这里动手说明国光寺还有我们的人里面有他们的内奸。对了,他们肯定还会朝你们的吃食下药,你们用过晚膳没?”德音揪着他的衣领连忙问道。 长青赶紧摇头,“没,我这不是出恭吗,还没来得及用膳呢。”转眼像是想到了什么,握住德音的手,“不好,陛下!” 两人的眼中同时出现悚然,德音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道:“你现在赶紧回去阻止陛下,想办法把陛下带出来,不管怎样我们出去了再说。” “好!” 长青脚下生风,很快就走到了云都殿的门口,一人谄笑着说:“长青公公,怎么这么急啊,都出汗了。” 长青抬手擦了擦,虚弱地笑道:“这不是不舒服吗,对了,晚膳送过来了吗?” “看这巧的,这晚膳刚刚送过来,您现在去吃保管还是热乎的。” 长青没心情与他打哈哈,敷衍了句赶紧来到陛下的房门前,吩咐了几句把其他人都给支走了,赶快推门而入。看见明湛就要把饭菜送入口中,“陛下,莫吃!”上前几步打掉手里的筷子,明湛的脸也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长青三言两语把德音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陛下,恐怕这国光寺里头不安全呐!” 明湛听完了这些就明白了,德音说的没错,不管到底是什么,还是小心为上,“长青,拿几身你的衣裳进来!” 长青听了吩咐立马就去拿,明湛快速换上,“走!” “长青公公,又要出去啊?” “嗯,陛下要一些经文,命我等去向方丈问问。” “好好,您慢走。” 长青走在前面,明湛走在后面,低着头,根本看不出模样。只是他们走出时就见到一行僧人朝这边走了,路经他们身边时,为首的一人朝长青他们看了一眼,“慢着,两位施主请问是要去往何处?” 不得已,长青停下脚步,“陛下命我等去方丈处取些经文。” 这些人虽然剃了光头,可眼中都是冰冷狠戾,哪有佛门中人的慈眉善目。长青暗中警惕,“我等还要赶着去呢,就不打扰众位小师傅了。” “抓住他们,狗皇帝在此!” 此声一落,周围一片混乱,把手的禁军听到声音心知不妙,就想上前护驾,正想行动时,身边人大刀拦下,终于亮出了他们的獠牙,是奸细! “护驾啊!” 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34.躲藏 一时之间,火光刀剑全都朝这厢涌来,大多人都被暗算,或是吃了夜晚的饭菜如今正被捆在柴房里,所幸还剩下一群没被暗害的人一路拼杀终将明湛他们送离了云都殿,可悲的是,到底他们还是被抓住了。 “尔等逆子,究竟是何人派你们来的!”明湛被缚住了双手,虽然狼狈可仍是一派不怒自威之色。 “哼,”这是刚才为首的和尚,他轻蔑地看了明湛一眼,说:“都是阶下囚了,还想摆龙威呢,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真是不自量力。”说完,看向长青,眼中滑过一道精光,“说,是何人向你们通风报信的,若是不说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若说无人报信,他是怎么样都不肯信的,若不是他眼尖,恐怕这狗皇帝就逃了。想到这里,他就怒火丛生,狠踹了脚长青发泄自己的怒气。 “啊!” 明湛一言不发,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贼人自是恼怒的,可长青被他踹晕过去了,而他又不能对这狗皇帝用刑,那位说了,不可伤他半分。恶狠狠地在明湛耳边放下厥词,“就是不说我也能找到,到时我非得把那人剁成肉泥,做成包子让你一个个吃下去!” 明湛就这样看着他,脸上半分表情也无。那人被明湛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给激怒了,冷笑一声,看你们能撑多久,“来人,给我搜,就是一只蚂蚁也不要放过!” “是!” 那人离开后,明湛敛下眼睛,转着手里的扳指,祈祷德音能逃过这一劫。 其实自那边传来响动时德音就知道不对劲了,一路小跑离开了这里,随便躲进了一间房间,这屋里的人不在了,案几上还放着一本佛经和几张抄写的宣纸。这应该是个和尚的房间,只是不知道为何他此刻不在屋里了。 虽然暂时有个能喘气的地方了,可德音知道这始终不是办法,那些人早晚会搜到这里来的。 怎么办,怎么办?德音咬着手指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也不知道陛下和明羡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若是能清楚外边的情形就好了。 打量着四周,德音到处翻了翻,这里除了佛经就是僧袍,一点其它的东西都没有。就她这副样子,一出去肯定就会被抓起来。 扔下手里的僧袍,德音实在是无计可施,就在这时,有人进来了。匆忙之中,德音连忙躲进了衣箱内。耳贴着衣箱壁,努力听清他们所说的每一个字。 “怎么样,外面如何了?”说话的这人声音很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可是德音一时想不起来。 “放心,狗皇帝还有他的走狗都被我们控制起来了,不久这天下就会是我们的了!”这声音听着非常愉悦,仿佛坐拥江山的盛况就在眼前。 “哼,还是小心点好。”这人显然要理智许多,而且地位比另一人的要高,“不是说还有一个人没被抓到吗?” 还有谁?德音攒紧自己的指尖听下去。 “放心,我已经命人四处寻找,就是只蚂蚁也要把它翻出来。倒是你,你还不快些,赶紧套狗皇帝的话,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之后好像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人不欢而散离开了这间屋子。德音藏了半天才敢再起来,想着他们刚刚说的话。其一,这次的事显然是蓄谋已久的,就是为了抓住陛下;其二,其中有一人肯定是与陛下相熟,不然不会说套陛下的话;其三,他们口中说要抓的人应该就是她。 现在不光是陛下他们,就是她自己的处境也很危险,若是有一步行差踏错,这命也就没了。德音很久没有这样两难的感觉了。若是她不管这里,一个人兴许还能逃出去,就算最后陛下他们获救也能说她已经遇害了,大不了从此隐姓埋名一辈子。可是,不行。德音连连摇头,不说明羡还在他们手上,就是陛下对她的恩德,就是她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在她受伤时,陛下命宫中御医为她诊治,不惜各种珍贵的药材,才没落下病根儿。初当差时,她什么都不懂,闹了多少笑话,甚至闹到陛下跟前,他也未曾说半个“不”字,反而一点一点地教她,教她读书写字,教她知晓人情世故,她从陛下身上得到的远比她给陛下的多。她德音虽不是什么好人,可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她还真做不出来。 “拼了,大不了多拉几个垫背的!”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不管德音的决心有多么坚定,也改变不了她此刻无能为力的现状。 “如今最要紧的是搞清楚明羡他们在什么地方,有了帮手,其他的就都好说了。” 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就躲在这里偷听点有用的消息,这地方好像是那两个头头会面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人搜查这里。 这样想着,德音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到了晚上那两人又过来了这里。 “哼,这么多的人怎么会连个人都搜不到!”伴随着哗啦啦书本落地的声音,一人大声质问道。 那年长些的到是平和很多,只是说出来的话更让人生气,“这院子里都搜过了,就你这里没被搜过,莫不是你把人藏起来了吧。” 德音精神紧绷,心肝狂跳,莫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窝藏狗贼?”听着这声音已是山雨欲来,“哈,你要是不放心,就尽管让人进来搜,若是被搜出一根头发,我就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别这样,我只是怀疑,有没说别的什么,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绵里藏针,比当面讽刺还要戳人心窝子。 那急脾气的再也坐不住了,指着德音躲藏的衣箱就说:“搜,你搜啊,搜出来了算你厉害!” “那我就不客气了!” 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德音扣紧收心,额头上被闷出来的汗珠一滴滴地往下流,流到了她的眼睛里,刺激着眼睛落下泪。 感到那脚步声停了下来,德音已经感到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如今就像临刑前,心里的恐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吱呀”一声,衣箱被开了小小的一道缝,一条橘黄色的烛光打在了她的身上,德音已经完全绝望了,甚至做好了受死的准备。可“啪”的一声那盖子又落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德音来不及细想感激贴在壁上细听。 “唉,齐老弟,为兄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不要当真嘛。” 姓齐的那人冷笑一声说:“宋天骏,这样的玩笑还是莫要开的好,我可是会当真的。” “哈哈哈!”宋天骏一撩衣袍,笑道:“齐老弟还是这般风趣,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恐怕久了会惹人怀疑啊。” “哼,慢走不送!” 在宋天骏正要踏出房门之际,突然开口道:“那群禁军怎么样了?” “他们被我关在柴房,我们的人还守着,谁都不准进去。待会我就让人去杀了他们。” “嗯,这就好,莫要让他们坏了事,还有,要抓紧搜查那漏网之鱼,我总觉得这人是个威胁,还是小心点好。” “知道了,快走吧!” 关上房门后,这姓齐的人先是在房间里转了转,之后不知又做了些什么,听见门又响了一声,看来是出去了。 德音从箱子里爬了出来,用手扇着风,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一直闷在箱子里简直是要闷死她了。而且刚才才在鬼门关前面转了一圈儿,直觉着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她非得好好泡个澡,然后倒在床上睡一觉。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啊。 不过刚才那姓齐的说明羡他们被关在柴房,刚刚过来的时候,她看到了厨房的标志,应该能找到。这个地方已经被人怀疑了,时间久了肯定会惹人怀疑,不能再留在这里。德音将箱子里的东西稍作整理,看了看外边的情形,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这厢柴房中,明羡早就醒了,看着周围东倒西歪的一大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毅君、毅君,快醒醒!” 吴毅君睡得正香,被人这么一闹,这床气登时就起来了,“我□□大爷!”想要挥拳过去,可惜双手被缚,根本动弹不得,结果还拉伤了手臂。 “哎呦。”吴毅君疼得龇牙咧嘴,“明羡我们这是怎么了?”看到这样的情形,他终于感到不对劲了。 “我们是被人下药了!”下午吃了晚饭就觉得不对劲,脑中昏昏沉沉,还以为是吹风了,哪想到竟然是被人下了药。 “啊,那我们,那陛下!”吴毅君一听,就知道此事是朝陛下而来,他们尚且如此,那陛下呢,陛下如何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凝重,可如今他们自身难保,就是想救陛下也是有心无力了。 “现在我们只能等救兵来了。” 35.出逃 可明羡如今最担心的还是德音,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毅君,快、快翻过去!” 吴毅君不解其意,疑惑问:“翻过去,什么翻过去?” “翻身、快!”明羡心里焦急,将吴毅君一撞,他就趴在了地上。 “哎哟喂,祖宗,你这是做什么啊。”被明羡这样大力一撞,吴毅君整个人翻到在地,胳膊那处受的力大,都快折过去了。 明羡不语,低头就去咬那绳结,这些人绑地太紧,咬的腮帮子都酸了也没见它有半分松动。明羡涨红了眼,气血都往头上跑,脸呼吸都有些吃力,实在是受不住了,明羡仰着头赶紧吸几口气,又接着去咬。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那绳子还是解松了。 “快试试。” 吴毅君手上一动,果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剩下的就凭着他的一股蛮力,终于松开了背缚住的双手。 “明羡,来,”吴毅君悄声说道:“你这脑袋就是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快,我们走!” “可是……”明羡看着倒在地上的其他人,说:“他们可怎么办?” 吴毅君和明羡因吃不惯这些素菜,所以每日都只是草草吃了几筷子,并未多吃,这几日都还饿着肚子。而这些人对饭菜向来没什么挑剔的,一口气全都吃完了,那迷魂药的效力可不是乱说的。 “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先别管他们了,我们得快点,陛下那里耽误不得,”吴毅君见明羡还在犹豫,狠了狠心,吓唬他说:“想想那个小宫女,她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受苦呢!” 想到德音,明羡不再看这群人,抓着吴毅君的手,“我们走!” 可就在他们想办法准备离开时,外面突然有人说话,“里面是什么声音?进去看看!” 明羡对吴毅君比了个手势,两人分别站在大门的两边,大门倏地一下被推开,一只黑布僧鞋谨慎而缓慢地踏入柴房内,接着是他肥硕的身躯。 明羡眼神示意,就见吴毅君突然捂住了那人的嘴,手上用力一扭,只听“咔擦”一声,那人就软软地倒在了吴毅君的怀里,死前都没看清是谁杀了自己。 吴毅君将人拖到一旁,外面的人见半天人都没出来,心知不妙,抓起手中的大刀,推开了房门,可里面只有那群禁军,老二的影子都没看到,这是见了鬼了! “老二,老二!”为首之人示意后面的一班兄弟跟在他身后,自己走在前面打量这四周,刚踏入房门时,左边一庞然大物向他压了过来! “啊!” 明羡从房梁一跃而下,手中泥灰一撒那些人瞬间就被迷了眼睛。 “快、快去找救兵,有刺客!” 刺客?听到这称呼吴毅君顿时就不乐意了,一把抓住那要逃跑的人,拧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在他耳边说:“刺客,小爷都是刺客了那你们是些什么!妈的,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们不可!”虎爪一收,那人不过片刻就咽了气。 没多久这些人救被解决完了,把人搬进柴房,小心地掩上大门,两人便快速离开了这里。 话说德音自从离开了那间禅房,四处躲藏,起先是运气好,这些人没有发现,可再好的运气也有用完的那天,这不,在这处灌木丛就被人发现了踪迹。 “什么人躲在那里,还不出来!” 原来天色渐亮,这影子一不小心就露了出来,德音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这心更是一顿乱跳。毕竟是在人家地盘儿上,山不来我便去山,之间寒光一闪,德音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就见前面原本杂乱的树枝变成了整齐的一条线。 那人手里还举着刀,看见德音,笑得奸邪,“原来是个小娘子啊,正好咱们兄弟已经憋了这么多天了,不如你陪我们兄弟几个玩玩。” 后面的那些人互看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为首的那人把刀交给后面的人,一抹嘴巴,就开始解自己的裤腰带,“人是我发现的,我先来。” 德音自是不肯,转身就想跑,可他们人多势众,几人围成一个圈儿,她就无路可逃。死死地攥紧衣襟,一路躲到后面的石壁上,终于退无可退。 “你们大胆,可知道我是谁,若是不想死的话,赶紧退开,或许还能饶你们一命!”紧要关头,德音拿话吓唬他们,希望这些人还有怕的地方。 那人歪着脖子,眼中的欲色更盛,张开双手就想要扑过来,舔着粗劣的嘴唇说:“若是能和小娘子你睡一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怕,来,快给哥哥我香一个!” 德音哪里听过这些粗言秽语,当即就羞愤地想要杀了眼前这些人,可如今她身上连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那里敌得过这些人? 眼看那人就要过来了,德音心若死灰,她就是死也不愿受这些人的侮辱,一把从头上拔下那簪子,仰起头就要刺向脆弱的颈脖。 “快,阻止她!”到手的鸭子都要飞了,那人连忙扑过去阻止德音,终究是他快了一分,脖子上只留下一道血痕,若再完半秒,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一把抢过那木簪,将它扔在地上,还撵上几脚,看着德音目露凶光,“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别怪我们哥儿几个不客气了!”说完就朝德音的脖子亲过来。 “放开、放开!畜生、你们放开!” 德音从未觉得这么绝望,就是当年差点被卖到青楼时也没这么绝望过。这样不干净的她,怎么可能和明羡有未来?她果然是不配有幸福的人。 绝望地闭上双眼,感受着脖子上的濡湿感,几欲让她作呕,绝望到了深处她已经快哭不出来了。 突然趴在她身上的人慢慢从她身上滑下,泪眼朦胧的德音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右边脸颊一道温热,一抹一看,鲜红的,是血。 明羡如今杀红了眼,早在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理智就都没了。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儿竟然在他眼前差点儿被人□□,让他怎能平静!手起刀落,一颗头颅跳动般地滚到他的脚边,那惊恐的眼神,无不是在诉说他的恐惧。 他们人没有多少,很快就被明羡和吴毅君解决完了,明羡回头一看,德音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心中的疼惜更盛。怕吓到她,扔下手里的刀,慢慢走到德音的身边。明羡想要碰一碰她,可是他一碰,德音就抖得更厉害。明羡心中大痛,只恨方才下手太轻,恨不得将这些人千刀万剐,可是就算是这样,也弥补不了对德音的伤害 “阿音,阿音,是我,是明羡呐。” 德音目光空洞,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几缕鲜血染红了她的贝齿。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可这疼痛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突然感到有人碰了自己,她以为是那群人,反射性地就想要躲开,心里无声地呐喊着走开、走开! “阿音,看我一眼,我是明羡呐!” 明羡,明羡来了?听到熟悉的名字,德音空洞地目光终于变得有焦距,迟疑地伸出一只手去碰眼前这人,是明羡,是真的明羡,他来就她了! “啊!”德音终于不再抑制,扑倒明羡的怀里嚎啕大哭,想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来。明羡抱着她,心里也是难受。 看着这对儿小情人哭得如此委屈,吴毅君心里也不好受,他算是明白明羡为何对这丫头放不下了,可是一想到明羡的那些事儿,吴毅君就头疼,不说其它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就是感情再深,安乐王爷和王府能让这小丫头进门吗? 上前拍了拍明羡的肩,道:“好了,我们该走了,等会就来人了。” 明羡明白这道理,拍了拍德音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们该走了。” 德音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处理尸体,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我们走。” 诺大的国光寺也不知陛下他们被藏到哪里?吴毅君啃着指甲,说:“你说,哪里最有可能藏人?” 明羡摇头,道:“我怎么知道,待会抓个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有理,几人埋伏在一处偏僻的草丛中,来来往往几批人,终于等到一个落单的了。 “说,陛下在哪里!”明羡扣着他的喉咙,将人拖到一边问道。 这人也是个胆小的,见明羡武艺高强,便吓得什么都说了出来,“大侠饶命,陛下他们被、被关在大雄宝殿!” 得到想要的消息,明羡手上用力,这人就被掐断了脖子。 “如今该怎么办?”吴毅君问道。 明羡握紧双拳,道:“从安,你即可下山去找蒙将军!”蒙将军也是同他们一起来的,只是为了安全,山上山下各有人看守。 “好,我走后你们要小心。”吴毅君无不担忧地看着明羡,如今情势危急,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看着吴毅君担忧的眼神,明羡伸出一个拳头,吴毅君一看,咧嘴一笑,伸拳碰了一下。 兄弟,我等你! 36.营救 “哼,狗皇帝嘴真硬,死到临头还不说!”齐嵩恨恨地指着明湛,没想到到了这种田地,他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说,宝藏到底埋在哪里!” 短短两日,明羡清减了许多,平时疏的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散乱在两旁。可即便如此,也不会有人能让他低头。 “你!”齐嵩恨恨地动了动手指,看了他身边的人一眼,“既然你不肯说,那这样你还肯不肯说!” 说着看了眼他身后之人,对他点了点头。 “是,齐统领!”就见他身后的人上前几步,一脚就踹上了慧觉方丈的肚子。 “呕!”慧觉方丈嘴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歪倒在一旁。 这时明湛终于变了脸色,在那人还想再踹上一脚,明湛挡在慧觉方丈的身前,“你们简直混账!” “混账?”齐嵩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混账?你们的命如今都握在我的手里,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像你当年毫不留情地就将我们一家定罪,满门抄斩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盼望这一天,我简直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 “你姓齐,是齐昭的后人?”明湛皱着眉看着齐嵩,“齐昭品性高洁,清如冰壶,竟会有你这么个儿子!” “哈,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管,若不是你,我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他齐嵩身负血海深仇,与狗皇帝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若知我父品性,当年又怎会下令杀了他,我又怎会从尚书公子沦为一介草寇,我母亲又怎会自尽而亡,说到底,在一切都是你的错!” 如今总算知晓了这人的身份。那个时候太后大权在握,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这时齐昭出现在他的身边,多次救他于水火之中,他很信任齐昭,甚至将许多机密之事同齐昭一起商议,而齐昭也完成地很出色。可惜好景不长,太后很快就发现了齐昭的影子,先是以莫须有的罪名指控齐昭通敌叛国,甚至还拿出他们来往的书信,经确认,那字迹确实是齐昭所写。天下能模仿别人字迹的人多了去来了,谁都知道这是太后故意发难,朝堂之上无一人敢与之做对。在太后的施压下,在朝臣的恳求中,明湛不得不下了那一纸诏书,满门抄斩。是他对不起齐昭,这是他心里永远的痛,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脑中总会想起齐昭的那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陛下,臣希望臣死的有价值,臣希望这天下的百姓老有所依,壮有所养,幼有所长,盗窃乱贼不作,外户不闭,臣希望陛下能开创一个太平盛事,不知陛下可否答应! 铮铮铁汉跪在他的面前哭得情难自已,明湛永远忘不了那时的情形。他答应了齐昭,自此后的每一天他都是在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而不断努力,不敢懈怠,以慰齐昭的在天之灵。在他的治理下,他们大启这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虽还远达不到齐昭所说的,但比从前几代帝王已好上太多。 而今齐昭的后人居然还活着,虽不知他当年是怎么逃出来的,可看着满脸戾气的齐嵩,明湛说道:“你不及你父远矣。” 他竟然还有脸提父亲!齐嵩怒不可遏,什么吩咐都忘在了脑后,一把抓住明湛的前襟,斗大的拳头离他的脸不过一拳的距离,“闭嘴,你这个昏君,你不配提他!” 明湛睨了齐嵩一眼,道:“若是你父亲在世,定不愿见你如此。” 齐嵩“嗬嗬嗬”地喘着粗气,手上的青筋暴起,看似再也压制不了胸中的怒气,一拳头就要砸下去!砸到一个温软的物体,而明湛早已被推开,手离开那脸一看,是慧觉方丈!慧觉方丈待陛下受过,鼻梁骨被他砸断,鼻腔里的鲜血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流。 “方丈!”明湛赶紧扶起慧觉,擦去他脸上的污血,慧觉此时已无力开口,“啊、啊”了几句,手就无力垂下去了。 “你就不怕遭天谴么!”明湛望着齐嵩厉声问道。 “天谴?等你逃过这劫再跟我谈什么天谴吧!我们走!”齐嵩还有事要处理,留下一批人手便带人离开了这里。 大殿之上只有明湛、慧觉方丈、长青还有几名禁军,而看守的人至少有三十几人,想要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长青接替明湛的位置让慧觉方丈靠在他的腿上,好在方丈多年修生养息,身体倒还硬朗,躺了半天便觉得没什么了。 “方才之事还要多谢方丈。”明湛诚心写道。 慧觉方丈摆摆手,道:“无碍,只要陛下无事,老衲就放心了。” 明湛没再多说什么,慧觉方丈此时到时来了兴致,问道:“方才听那贼子说宝藏之事,老衲愚昧,从没听人提过此事。” 明湛摇摇头,道:“世人愚昧,这世上哪有什么宝藏,不过是谣传而已。” “可……” 慧觉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明湛起身看向门口。 “陛下,怎么了?”长青疑惑问道。 “嘘!”明湛食指抵唇,“别出声!” 长青和慧觉不明所以,凝神一听,外面好像有刀剑之声,而且窗户那里似乎是有火光!明湛大喜过望,这是救兵来了,回头对着还坐在地上的人说:“走!” 众人立马站了起来,明湛率先打开大门,就见外面的人举着火把厮杀成一片。 “臣蒙统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蒙统刚砍下一人的胳膊,见陛下此刻出来了,便高声大喊:“兄弟们,保护陛下!” “保护陛下!” “陛下!”突然从明湛右手边冲过来两道人影,是德音和明羡! “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说着,明羡就要跪下请罪。 明湛忙扶他一把,道:“快起来,如今不是讲这些虚礼的时候。”转头就看到德音一身的狼狈,脖子上还有一道血痕,道:“你也受苦了。” 德音摇头,想说些什么,突然就被明湛一拉,原来是有人从背后偷袭。明湛一脚踹过去,将人踢飞在地,那群人也发现了明湛的身影,一群人都往大殿这边冲。 “杀了狗皇帝!” “杀啊!” 见他们都在往这边冲,明湛大声喊道:“陛下,进去!” 明湛意会,几个一起躲到大殿中去,长青还将大殿的门也关上了,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进来这里面了。 做完这些,长青终于软倒在地,“哎哟妈呀,可吓死杂家了。” 德音听完笑了笑,将人搀到蒲垫上,“长公公,快过来歇歇吧,这都受了多少罪啊。” 长青一手拍着自己的胸口,一手闪着凉风,“可不是吗,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这可不是遭罪了吗。” 慧觉方丈合手道了声阿弥陀佛,“哈哈哈哈,长公公,我们如今安全了,待事情结束后老衲必定拿最好的择菜招待你。” 这声音?德音疑惑地看了过去,这声音好像、好像是…… “哎呦方丈,那我可得多吃点儿。”长青如此同慧觉笑道。 “没问题,想吃多少都行。”慧觉说完这话,又转身朝明湛走去,“陛下,老衲这里有一物还请陛下看看。” “何物?” 想起来了,这声音是那姓宋的声音! “陛下小心!”德音忙推开长青,她这辈子从来没跑过这么快,时间在这一刻像是静止了一样,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人可以行动。推开明湛,明湛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紧接着就感到一件冰冷的东西进到了她的体内。 慧觉,也是宋天骏,见如今形势不对,便想在这殿中赌上最后一把,没想到竟然被个小丫头识破了计划,他脸上慈眉善目之色早已不见,剩下的全是阴险诡谲,“好个小丫头,竟然识破了我,就是这样今日狗皇帝也得去阎王殿报道。” 说着一掌朝明湛劈来,一招就将宋天骏撂倒在地。倒在地上的宋天骏就想去攻击明湛的腿,可惜明湛早有准备,出其不意,脚下一用力,宋天骏的一只手就被踩断。 “啊!” 就像狂怒的狮子,宋天骏的另一只手就想去攻击,可惜又被明湛折断,如今他双手已废,明湛朝他颈上一砍,人就这样晕了过去。 长青早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吓破了胆,直到明湛叫他,他才爬了过去。 德音被刺中小腹,大片的红色染红的她和他的衣服,“撑下去,德音,朕命令你撑下去!”明湛抱起她,堂堂天子竟然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这命令的口吻。这与齐昭何其相似,只是如今他虽有了权利,可还是救不了身边的人。 明湛的手在发抖,长青终于缓了过来,见到德音如此,忙扑了上去,大哭道:“德音、德音啊!” 德音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疼,钻心刺骨的疼,她疼得浑身发凉,全身发抖,她的眼睛一直看向大门,她这次是不是真的熬不过去了? 三公子,您快回来啊。 37.旦夕 明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去,那个永远明媚的丫头应该扬着灿烂的笑脸跑到门口迎接,夸一句“英雄”,而不是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那里。她一向健康红润的脸为什么这样苍白,她灿若星辰的眸子为何一睁开看他一眼。明羡无知无觉地走到德音身边,脸上都脏了,我给你擦擦好不好?可那干涸的血迹怎么样都擦不掉,甚至越擦越多,最后他的那只衣袖都不干净了。 长青见他如此忍不住劝道:“大人,您别这样,德音会疼的。” 明羡无力地跪坐在一旁,双目无神,就那样直愣愣地看着德音。 你不说了药陪着我的吗,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明湛在一旁看着何尝好受,若不是德音推了他一把,如今倒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这心里闷闷的钝钝的,如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疼,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明羡,他不能像明羡一样好不顾及地就能表达自己害怕悲恸的情绪,他是皇帝,皇帝不能软弱,而他身后的大启子民更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胆怯! 尽管极力掩藏平静表面下的担忧,可那微颤的手指还是泄露了明湛的情绪,“哭什么哭,人还没死,来人,快将章太医请来!” 吴毅君立马喊道:“我去请!”他是跟明羡一起进来的,当然看到了这殿里是何种模样。明羡如今将这丫头放在了心上,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恐怕明羡也…… 不会的!吴毅君连连摇头把这些不吉利的想法甩出脑外,明羡定会长命百岁,他可还等着做他儿子的干爹呢!想着这里还有许多的伤员,吴毅君如脚下生风,一路飞奔去寻章太医。 明羡还是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是失了魂。 长青擦了擦核桃般的眼睛,嘶哑着声音对明羡说:“大人,您松开些,德音会难受的。” 明羡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他将德音抢回到自己的怀里,死死地抱紧了她。明羡手下力道一松,不,他一松手人就没了,这些人都在骗他,骗子、骗子! 明羡不肯松手,长青看得心急,到底是明湛有办法,一个颈刀劈下去,加上明羡早已累了一天,人就晕了过去。 “来人,送他下去歇息。” “是!” 这时蒙统走了进来,虽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种紧绷肃然的氛围,低下头向明湛禀告如今的情况,“启禀陛下,叛党已尽数抓获,其中包括那名叫齐嵩的男子。” 明湛点点头,指着躺在地上的宋天骏,道:“把他也给我带下去来严加看管,莫要让人钻了空子。” “是!” 事态紧急,吴毅君一路扛着章太医飞奔而来,可怜章太医这把老骨头,都快颠散架了。到了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一人身上,特别是陛下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章太医莫名地觉得身上的担子很重。 长青赶紧迎上去,“章太医您可来了,您快给看看吧,这人都成什么模样了。”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拉着章太医到德音身边,解释道:“这身上的血流个不停,我们动也不敢动,只能让人躺在这儿。” 这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再结合陛下方才的担忧,章太医心下顿时了然,这姑娘可是位不得了的主儿。既是如此,那更得全力救治,若是这姑娘有个什么好歹,那他的命儿可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章太医不敢再多想,连忙为德音诊脉,看过后忙对明湛道:“微臣恳请陛下使人将这姑娘先抬到厢房中,再遣人准备臣写下的这几味药,臣要为这姑娘拔刀,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姑娘性命堪忧!” 饶是明湛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心里准备,可听到这一消息,还是忍不住踉跄几步,靠着长青,深吸几口其,对着身边人喊道:“还不照太医的话做!” 陛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哪里有过如此失态之举,章太医再次肯定了德音在陛下心里的重要性,今日就是拼上他半生所学,也要把人从阎罗王手里抢过来! 一行人忙忙碌碌、东奔西走,烧水的烧水,抓药的抓药,很快,一切就已准备妥当。明羡还在昏迷,吴毅君心知拔刀的危险性,这是死是活还两说,他不关心德音的生死,只怕事后明羡想不开,便早早地守在他的房内,以防万一。 德音的脉息越来越微弱,或是回光返照,她在这时竟睁开了眼,嘴上虚弱地叫着“陛下”,可眼睛却忍不住看向周围,去找明羡的身影。 明湛第一次知道嫉妒竟是这般滋味,又苦又涩,简直透进了心底。却还是握住了德音的手,解释道:“明羡方才太过激动晕倒了,朕已命人将他送回厢房去了。” 德音心里好受了些。抬眼看着明湛,问道:“陛下,奴婢这次会死吗?” 不,你不会的,明湛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说这是什么话,你还要回来服侍朕,朕那里还有好几本大字要你写的,你若是x了,朕找谁要去。”终究说不出那个死字,明湛含糊地带过。 “这样啊,”德音笑了笑,“那奴婢可得争气些,若是陛下恼了奴婢,那可就不好了。” 明湛握着的手紧了紧,缓声说:“知道就好,这次莫要偷懒了。”压下喉头的酸胀,“朕陪你一道。” 德音看了眼交握的双手,笑得凄婉,眼角沁出一滴泪,什么也没说,这辈子真是值了。 章太医此时走了过来,对明湛说道:“陛下,接下来臣就要拔刀了,厢房血腥味重,还请陛下回避。” 看了眼床上的德音,敛下眼皮,道:“朕就在这里,你开始吧。” 章太医心里对德音的推崇又上了一个台阶,陛下都发话了,他还能说什么,“那、那臣就开始了,这位姑娘忍着些。” 话语一毕,章太医拿来装着热水的铜盆和纱布,热水净了手,纱布也早已烫好,虽然看似并无不妥,可天知道他有多紧张。纱布包上刀柄,对明湛道:“请陛下按住在姑娘,以免再伤及其它部位。” 明湛依言压住德音的上半身,下半身由长青按住。 在章太医按住那刀柄的那一瞬间,恐惧在德音的四肢百骸到处乱窜,她开始挣扎,对着明湛哭叫道:“陛下,我不要,我不要了好不好,放开、放开我!” “陛下,快按住姑娘,臣要拔刀了!” 明湛纵然心疼,可知道这刀如果不拔人就真的会死!而下头的长青始终垂着头,不敢看她,却早已泪流满面。 “不要、不要,啊!” 章太医手起刀落,将刀从德音体内拔了出来,顿时血流如注。 “快,止血散!”章太医从小童手里拿过一包止血散,用力按在德音的小腹,“童儿,再拿几包!” 德音疼得晕厥过去,翻着白眼,面上泛青,竟比之前还要眼中。 明湛看着太医施救,他想做些什么,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看着。紧紧地握住德音的手,德音,你可一定要挺过来啊。 这厢明羡终于悠悠转醒,见自己在床上,身边只有吴毅君一人,连忙坐了起来,“德音呢,德音怎么样了!” 吴毅君忙道:“章太医正在施救,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明羡跳下床,靴子都没穿就下地想要去找德音。吴毅君急的在后面直喊:“靴子、靴子,云都殿啊!” 明羡一路跑到云都殿,脚上被碎石划破多道口子也管不了,见长青此刻守在门口,便问道:“长公公,德音怎么样了?” 长青一脸忧色,见明羡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过来,忙开口道:“章太医说只要德音能熬过今晚,就不会有性命之虞。” “若是熬不过,那是不是……”明羡想要进去里面,想要看一眼德音。 长青连忙阻止,“大人,章太医就在里面照料,不得有人打搅,”拍了拍明羡的肩膀,“这次还要看她自己啊!” 赶过来的吴毅君看到明羡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将靴子递给他,轻声道:“你若是担心,就去求求佛祖吧,让佛祖保佑她能熬过这劫。” 大雄宝殿内,明羡三跪九叩,额头上留下青印,可却还不肯停下,连一旁吴毅君都看不下去了,“大慈大悲的如来佛祖还有各路神佛,求你们保佑德音熬过这劫,信男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她……大慈大悲的如来佛祖还有各路神佛……”如此反复,不曾停下,只愿天上的神佛能听到他的祷告。 与此同时,在一所厢房中,明湛跪在地上,眼中闪过从前的那些时光,才发现德音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那么清晰。明湛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原来他对德音是抱着那样的感情啊,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念头很荒唐,可明羡很清楚,这是真真实实存在着的感情。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而且现在德音已经找到了那个可以和她共度一生的男子。明羡眼中逐渐清明,只要你醒过来,朕什么都可以给你。 双手合拢,虔诚地跪在一龛佛像前面,“求佛祖保佑。” 38.为安 章太医对着身后的小童说道:“去熬些参汤,温在锅里,待会病人起来后要用的。” “是。” 德音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这里有山有水,跟老家一个模样,她的阿娘在织布,她的阿姐在做饭,她们的模样都没变过,柔柔地朝她笑着。 阿娘过来牵起她的手,问她疼不疼、累不累,她的阿姐拉过她的另一只手问她饿不饿。她好开心,就像她们从来都没分开过,儿时单纯的快乐又回来了,德音扑倒她们的怀里撒娇,“阿娘,阿音好想你们啊,你们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阿娘温柔地摸着德音的额头,耐心地说:“我们这不是来了吗,快让娘好好看看你。” 阿姐在一旁附和着说:“是啊,我们都很像你哩!” 轻轻地抬起德音的脸,阿娘笑得好看极了,“我的二丫长大了,也变得漂亮了,不知道哪个小郎君能娶到二丫。” 德音羞红了脸,绞着手指,想把明羡介绍给她们,回头一看,明羡呢,明羡怎么不在,他去哪里了? 德音回头去找,可后面除了小桃林什么都没了,她又回过头来看阿姐和阿娘,怎么只是转了个身,竟隔了这么远的距离? “阿娘、阿姐!”德音大声地喊她们,她想跑过去,可每动一步,她们之间的距离就被拉得更远。阿姐和阿娘仍是温柔地笑着,对她挥了挥手,距离越来越远,最后什么都看不到,都变成一片虚无。 德音被外头的光线刺激动了动眼皮,周围有人在说话,好吵,想翻个身,可是一动身上就疼的厉害。 “快去禀告陛下,说这位姑娘醒了!” 章太医大喜过望,昨夜又是发烧又是呓语,连他都以为这姑娘熬不过去了,谁知到了凌晨时分,烧开始慢慢褪下去,如今还有清醒之兆,看来他的命是保住了,说不定陛下还会因此给他些赏赐,想到今后的好日子,章太医笑眯了眼。 德音醒过来的消息传到明湛耳朵里的时候,他从容地放下手中的佛珠,对佛像虔诚地行最后一礼,闭着眼,对着身后的长青道:“去告诉明羡这个消息吧,朕乏了,就不过去了。” “小公子哪儿早就派人去通知了,您不去看看吗,德音必定是想要见到您的。”长青问道。 “不了,你下去吧。” 长青从知道消息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全然沉浸在德音醒过来的喜悦之中,所以并未发现明湛的异样,“那奴才就先告退了,陛下您再歇息歇息吧。” 长青出去带上房门的那一刹那,明湛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她此刻想要陪在身边的人不是他,是另外一个男人,他不愿看到她对那人露出那样的笑,只能避而不见,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能好受一些。 闭上双眼嘴里喃喃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明湛听到消息就赶到了厢房。 看到德音真的睁开了眼睛,都不知作何反应。颤着手伸过去想要摸她的脸,轻轻一碰就又缩了回去,生怕这是幻觉。 德音笑着把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怎么样,是热的吧。” 明羡握住她露在外面的手,舒出胸中的浊气,“还好你醒了,真是老天保佑。” “三公子,您是不是很担心我呀”德音问道。 明羡再抬起头时已经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吸了吸鼻子,道:“可担心了,要是你再不醒,我可要打人了。” 德音听了笑眯了眼,“那您是不是多喜欢奴婢一点了。” 明羡闻言一怔,沉默着没有回答。 见他如此,德音眼中的光彩突然黯淡了下去,伸手摸着他的额头那块青肿的地方,转移了话题,“怎么样,疼不疼?” “不疼了。” 劫后余生的德音更懂得珍惜如今相处的每一分一秒。德音看着明羡,说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明羡心里滑过一道暖流,温声道:“你也要好好的。” 发生如此重大的事情,国光寺上下早就被重兵包围,德音在休养的时候,明湛命蒙统亲自审问宋天骏,“你身后究竟是何人指使!” 宋天骏被锁链捆着,全身都是血污,受尽酷刑的他,脸上早已扭曲地看不出原样,可他的眼神还是那般充满恶意,“狗皇帝,就算杀了我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见他如此嘴硬,蒙统也并不动怒,对着身边的人道:“你们先出去。” “可是将军……” “出去!” 见将军如此坚决,那小卒不得不退下,“那我就在外边,将军若有事情随时叫我。” 小卒退下后,蒙统拿起浸了盐水的马鞭,瞧了几眼就挥了下去。 “啊!” “说不说!” “不说!” 蒙统放下手中的马鞭,走到宋天骏的身边,伸手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往后一扭,“喀”的一声,一只手指就以一种奇异的状态弯在手背之后,。 “啊!” 蒙统掰断了宋天骏的一根手指,又握住了另一根,轻柔地在他耳边说道:“再不说,你的这些手指脚趾就都别要了,我会让人一个个地敲断它们,然后挑断你的手脚筋,刺瞎你的眼,割断你的舌头,把你丢到京城最低贱的地方,我还会让人保护你,不会让你这般轻易死去,让你一辈子摇尾乞怜,一辈子受尽屈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简直卑鄙!”宋天骏想不到蒙统竟会想出如此阴毒的办法来惩治他,像个废人一样匍匐其乞讨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蒙统可不管他心里是如何想的,握住的手开始慢慢用力,“说不说?” “我说。我说!”宋天骏连忙答应,他口里的□□已经被他们拿走了,想咬舌自尽他们有更毒的办法来对付他,“答应我,只要我说了就给我个痛快!” “说吧!” 宋天骏咽了咽唾沫,想了想这才开口道:“其实,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我们每次都是飞鸽传书,或是通过京城东郊一家叫‘客似云来’的布庄通信。” “就这些?”蒙统不信,虽然宋天骏是一枚棋子,可他在整个计划中占有一定分量,定有别的事还没说。 蒙统威胁地看了几眼,宋天骏立马倒豆子似的倒出来,“虽然我们没见过,但我认得他的字迹,曾在……” 正值关键时刻,眼看宋天骏就要都说出来了,他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蒙统快步上前问道:“在什么!” 宋天骏睁大双眼,仿佛见到极为惊恐的事,几个回合便咽了气。蒙统皱着眉检查宋天骏的身体,在他的耳后发现一抹红点,究竟是何事下的毒,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一看就是个中好手。想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人就被杀了,那人就在他们身边,蒙统心底发凉,细思极恐,这些人也可以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将他们尽数毒死。不再耽误,将人喊进来处理尸体,“好好盘查有那些人接近过犯人,一一审问,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 蒙统赶紧回禀陛下,“罪人已经全部招供了。” “怎么回事?” “这齐嵩早在十多年前归顺了白莲邪教,这次秘密入京也是知道了陛下在国光寺为祭天祈福所以才秘密潜入,原来的慧觉大师早已被他们杀害了。齐嵩虽然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可他的那些手下受一点刑就什么都招了,包括白莲教在全国的据点,原来他们的老巢在巴蜀这些偏远地区,难怪我们这些年来怎么也消灭不了他们。” 明湛看了他一眼,说:“既然知道了,就赶紧行动,若是晚了,恐怕他们又要跑了。” “是,属下马上去办。” 蒙统退下后,明湛疲累地靠在软垫上,齐嵩所说的宝藏确实是有,可是早在多年前就被他派人秘密挖了出来,要不然那些年国库空虚,内耗巨大,他哪来的钱支付军饷。明湛揉了揉眼,可能是上年纪了,对这些勾心斗角,他难得感到疲累,他想要休息,可是他不能停下来,行差踏错一步,下面就可能是万丈的深渊。 想到德音现在应该和明羡两人应该在相依相偎,明湛的心里怎么想都不舒服。他老了,若是还年轻个十几岁他还能和明羡争一争,可若他执意要 德音进宫只会是害了她。 明湛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德音总是要离开的,罢了罢了,为了德音,他到时候就送他们一份厚礼吧。 再次睁眼时又是那位英明睿智、杀伐果决的帝王。 39.莫传 国光寺就在京中,回来只需半日。一回到宫中,明湛就命大理寺协同刑部一同彻查,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人人自危,生怕被人翻出那些个陈年旧事,连立太子之事都搁在了脑后。 莫传此人不仅是直臣,而且是个孤臣,一辈子独来独往,未曾见他与其他大臣来往过。自上一任大理寺卿退下来后,莫传修筑法典,办了多少大案。传说他会一点点把人皮扒下来做成香扇,其手段之血腥,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虽然莫传的名声不好,可人倒是个美男子。他身高八尺,容貌俊秀,远远看去如孤松翠柏。大家送了他一个“玉面阎罗”的称号。 他从一介寒门学子到如今的地位不是没人想要与他结交,甚至想要他做女婿,可每每露出此意,莫传双眼一眯时,一种挡都挡不住的阴险之色扑面而来,那眼神都在冒着血光,全身上下无不是在告诉别人,我不是好惹的。那些想要结亲的人的心思顿时就偃旗息鼓了。因着这个原因,莫传到了二十岁都还未娶亲,家中只有从前的老仆,父母早就去世,没人催促,他成亲的心思就淡了下来。况,他一门心思都在建功立业上,女人于他而言还不如牢狱里的那些刑具来得有趣。 “还请陛下给臣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有答复。” 这是莫传立下军令状,明湛准了,一想到又有人哀嚎,他浑身都兴奋了起来,露出阴惨惨的一抹笑,快步向前走去,走得太快,突然一抹湖绿色的身影从角落里拐了出来,毫不意外的,两人撞成一团。 “哎呦!” 莫传还好,毕竟是男子,只是胸口被撞的疼了些,并未有什么大碍,反观这被撞到的女子就有些惨了,她的手上约莫是提着一个食盒,里面的东西如今都洒了出来,莫传草草看了一眼,有金丝云线、玫瑰糕、八宝果子,都是些女子爱吃的小食,看上去还真是挺美味的。这次毕竟是自己撞了人,莫传难得有了愧疚之心,清了清嗓子,温声问道:“咳,这位姑娘,你还好吗?” 听闻德音受伤的消息,青芜今日一早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做了这些吃食,想给她送过去,谁知在半路上碰到这种衰事,本想痛骂他几句,可看到他脚上穿的厚底云纹靴,若非青芜眼尖,还真瞧不见那若隐若现的云纹,这是位官老爷,而且官位还不怎么低。青芜迅速调整自己的脸部表情,跟着德音久了,她还是学到一些报命的功夫。 莫传看到一张悬而欲泣的脸,睫毛上悬着泪珠,比那清晨花瓣上的露珠还要动人,她隐忍地咬住了下唇,想要哭却又不得不忍住的模样,如同火山之下埋了一颗地雷,“轰”地一声,让莫传寂静了二十多年的心又“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青芜等了半天,见面前这人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寻思着莫非德音这招不管用?悄悄地瘪了瘪嘴,就想要自己站起来。 “姑娘,我扶你。”莫传察觉到自己失态,耳根发热,连忙上前去扶,将青芜扶到一旁的稍微平整的石头上,“姑娘,可还有碍?”若是让旁人见到莫传这轻言细语的模样,定会吓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 青芜嘟着嘴,“脚有些扭到了,”看到那掉在地上的东西,更是难受,“怎么办啊,我这些东西都白做了。” 莫传盯着青芜的眼,眼看她又要哭了出来,又被硬生生地退了回去,心里大叹可惜,不知她哭出来是个什么模样?想到此,莫传要极力克制才没有上前将人拖回自己的大理寺牢房。 “姑娘,这次是我的不是,还请姑娘莫要见怪。”说完后还亲自将那散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将食盒放在她的身边。。 “无事,我那里还有些,待会再回去拿些就好了,这位大人莫要如此,奴婢受不起。”看了这位不知姓甚名谁的大人,青芜感叹这年头这样的好人真是不多见了。动了动脚踝,感觉已经不疼了,提起食盒便对莫传匆匆行了一礼,“多谢大人相助,奴婢的脚已经不疼了,就不耽误大人办差了。” 莫传想叫她时,人已经跑出了老远,眯着他的眼睛,看着那远去的湖绿色身影,舔了舔嘴唇,跑得这样快,看来伤得还是不够重啊。 青芜感到那人已经看不见时,才敢停下拍着自己的胸口喘口气,“呼,总算是躲过一劫了。” 德音那日同她说笑:若是冲撞了贵人,你不如先上演一出美人计,最好还是梨花带雨的美人,这看到美人了心情也就好了,再看到眼泪,哪里还舍得对你动怒,说不定啊还会把你娶回家当祖宗一样供起来呢! 哼,祖宗,我不用把他当祖宗就不错了。青芜翘了翘自己的小鼻子哼了几声,靠男人还不如靠自己呢。 这几日,德音一直在休养,回宫时她的伤口还未好,其间又出了次血,若不是章太医一直看顾着,恐怕她的小命就要交代了。回来后明湛特地赐了一所宫殿给她修养,又有陛下口谕说不得打扰,各路人马想要打听消息也无处可去,更省了她一番功夫。况这次她真的是命悬一线了,就算被救了回来,躺在床上病怏怏的,感到身体大不如前。 青芜背过去抹去眼中的泪,吸了吸鼻子,坐到床沿边上,戳了戳德音的头,“你说,你是不是傻呀,那么多人在,你去呈什么英雄。” 德音无奈地笑了笑,嘴上讨饶道:“是是是,我错了,我不该呈英雄,不该让我们的青芜小姐担心,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青芜撅着嘴,“这还差不多。” “那我的东西呢?”德音笑眯眯地问道。 “什么东西啊?” “吃的啊。”德音秀眉一挑,“你来这里不会什么都没给我带吧。” “哎呀,别提了。”青芜翻身谁在德音的身边,“路上过来的时候碰到一个人,东西全打翻了,碰了灰哪还能吃啊。” 德音也没细问,就见青芜目光躲躲闪闪,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看得她难受,便替她开了口,“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青芜尽可能婉转而含蓄地把她的问题问出了口,“就是,呃,你和安乐王府的三公子,你们、你们,有没有……”对了对手指头,“有没有……” 德音苍白的脸色总算是有了血色,扭捏了半天,终于点了头。 青芜心里一跳,瞪着德音,没想到从前那样理智的德音如今也是为情所困,“可、可是,你们的身份……” “我明白你的意思,青芜。”德音握住了青芜的手,虽然脸色依然还是那么苍白,可是那眼中的喜悦和神采骗不了别人,她是真的很喜欢那位三公子。 青芜讷讷,她没喜欢过,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是直觉告诉她德音若是执意如此受伤的只会是她。现在京中都传开了,说是安乐王府的小公子被一个宫女迷住了,世上对男子宽容,可对女子却是苛求,凭着那位的身份,别人不敢说他,可对付德音一个小小的宫女不就只是抬抬手的事吗? “可是三公子也是喜欢我的,或许还会有机会的不是吗?” 可是看着德音期待的模样,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她们这些人只要能有一点幸福的机会就会拼命地抓住,可是德音的幸福是那个人能给的吗? “啪”地一声,茶盏在地上碎成了五六瓣,这是安乐王妃最喜欢的妙莲金线青花茶盏,可如今谁也不敢上前,生怕被台风尾扫到。 “你说什么,明羡?” 安乐王妃是个秀丽温柔的女人,时光对她格外优容,脸上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听到儿子说想要娶一个宫女,脸上只是诧异了一下,便又恢复了浅笑细语的模样,“你这孩子竟是爱开玩笑。” 说着还看了眼坐在她身旁的安乐王爷,安乐王爷目光复杂,看着明羡并未言语。 明羡跪在地上,身姿挺直,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倔强地看着安乐王爷,表明他并未说笑,他是认真的。 安乐王妃还有什么不懂的,他是认真的,他堂堂王府公子真的要去纳一个宫女做侍妾。 明羡下颌肌肉僵硬,硬邦邦地回道:“求父王母妃成全!”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快起来!”安乐王妃赶忙下去扶起明羡,心疼得摸了摸他磕得青肿的额头,道:“你好好说话不行吗,非得伤害自己的身体,磕得都发青了,这不是存心刺我的心吗。侍妾而已,这倒没什么,只是,你人都没带回来给我们瞧瞧,叫母妃怎么同意,啊?” 明羡大喜过望,眼睛里布满了星光,“母妃,您这是同意了?” “我……” “好了!”安乐王此时发话,打断了母子俩的谈话,对着王妃身边的青嬷嬷说:“先扶王妃下去,我同三公子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