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肉》 第一夜 chapter1 vol.1 十一月初，大风起，立冬将至。 屠慢慢手里揣着暖宝宝，吭哧吭哧走在马路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一路用微信电话跟闺蜜梁悦吐槽。 “唉，倒了血霉了。我都说不想考研二进宫，我妈非要拿我似锦前途换个硕士学位。好不容易等到楼上装修电钻作妖，我原本打算趁这借口不背单词，谁知道我妈居然给我找了个鸟不拉屎的地儿，还把我行李直接快递过去……” 屠慢慢正昂首阔步地走，半空卷起一阵狂风，夹杂树叶，地上落着的灰尘四散，迷的行人睁不开眼。 屠慢慢额前空气刘海被风吹乱，同长发一起被冷冷地胡乱拍在脸上。 她张口还在讲语音，毫无防备吃了一嘴巴灰。 “咳咳。”她清了清满口的灰，继续愤懑感叹，“你说这种妇女，她能是亲妈么？” 那头梁悦正在商厦里做美甲，哈哈大笑没心没肺。 “你先去看看嘛，说不定在山里头住两天，能帮你脱胎换骨，六根清净。谁让你天天这么污。” “我的志向又不是要当尼姑，污一点才像凡人啊……唉，怎么没路了？” 柏油马路的终点，有一棵树，树下立着一块木牌。 屠慢慢摸摸下巴，念木牌上面的繁体字：“乾隆古道？哎喂，清朝？” “你到了？那我挂了啊，别妨碍我做美甲，一会儿还要跟我的小帅哥约会去呢。” “切，约会，是约炮吧！” “心知肚明就好，干吗说得这么露骨。”梁悦娇俏笑笑。 “得得得，你赶紧去，别妨碍我吸仙气，脱胎换骨羽化成仙。” “行嘞，你什么时候回市里给我电话，约饭啊。” “知道。挂了。” 屠慢慢挂断微信电话，收起耳机，环顾四周。 苍天巨木，鸟啼清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附近荒无人烟哪。 屠慢慢站在原地，勉强镇定地咽了口口水，打开地图app开始定位导航。 手机发出郭德纲老师的语音导航声：“床前明月光，我是郭德纲。从当前位置，向南出发，35米右转……” 屠慢慢调整方向，口里念念有词的寻找南方。 自行车车轱辘压过鹅卵石地面的声音，带来一个板寸头的清瘦小男生。小男生把车停在大树下，站在原地不动了。 屠慢慢实在找不准方向，好不容易看见个大活人，赶紧走过去问路：“小弟弟……” 还没开口问上路，就被鄙视了。 “谁是你弟弟？”小男生转过身，眼眉清秀，看起来至多十五六岁。 嘿，人小口气挺横！ 屠慢慢龇牙：“要不喊你大哥？” 小男孩双手环抱，哼了一声。 屠慢慢不吃眼前亏，谁让她路痴找不到路。冬天天黑得早，好汉不吃眼前亏。 她转转眼珠子，把后面的话吞下去，语气突变善良：“我问个路，你肯带路的话，微信转你红包啊。” 小男孩把头一扬，哼了更大声。 呦呵！这不是风景区周边，民风怎么这么傲娇？ 屠慢慢掏出手机，继续用郭大爷导航。还不信了，有gprs在手，还能找不到路？ 屠慢慢刚要走，小男孩望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出声叫住她。 “喂，你是不是屠大姐？” 我擦！ 你才是大姐！你全家都是大姐！ 屠慢慢硬生生忍住心头恶气，扯出一个凶狠的微笑：“你怎么知道我姓屠？我妈叫你来接我的？” “我不认识你妈，是我师父让我下山来接人。”小男孩一脸嫌弃，视线上下把屠慢慢打量一遍，指了指自行车后座：“上来。” “不是吧。” “你要徒步走着去，最快要两个小时。”小男孩跨上自行车。 屠慢慢深深叹了口气，自暴自弃走过去。看看小男孩单薄的身板，她突然有点担心。 “唉，小弟弟，你带我能行吗？” “你再叫我一声小弟弟，我就不带你了！” 小孩生气了。 瞧他脸颊红扑扑，气呼呼的模样，屠慢慢倒笑起来。她跳上车后座，举臂一挥：“免费顺风车，不搭白不搭。走起！” 小男孩摇头，心中暗忖：还考什么研，别是个二傻子吧。 *** 山道陡且长。 一开始路面铺的还是适合游客步行的鹅卵石，大约骑了十五分钟后开始变成泥土石子路，颠簸的力度让屠慢慢差点把午饭吐出来。 好不容易见到前方有挂着红灯笼的民居楼，屠慢慢以为终于看见曙光。 “到了吧！前面有房子了！” 小男孩双手把着车龙头：“别瞎开心，早着呢。” 屠慢慢瞪着小男孩的板寸头后脑勺，心中不禁疑惑，这小孩儿口中的师父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把这么个半大的男孩，训化的这么毒舌又傲娇。 看来她往后两个月在山里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 …… 自行车继续颠簸前进，屠慢慢半途停下来吐了两次，终于在太阳下山前到了目的地。 刚下车，屠慢慢掏出手机想报声平安，盯着屏幕惊呆了。 “有没搞错？这是在现代社会吗？居然没有信号？”屠慢慢很绝望，嚎叫，“没有网，我！会！屎！” 小男孩把自行车停在院子屋檐下，转头鄙视地扫了眼惊呆中的屠慢慢，头也不回地走进屋。 一阵寒风刮过，院子里只剩屠慢慢一人形单影只。 她从震惊中缓过来，转头观望四周。 篱笆围墙，院子里种着几棵不知名的矮树，盛开过一季的盆景，光秃秃摆在篱笆边，看起来和别的农家乐院子没什么特别。也不像住着能出幺蛾子的大仙啊？ 要说特别之处，面前这栋两层高复式楼中式小木屋，瞧上去倒挺别致。 屋顶是传统的悬山顶，钢筋水泥和木料混合型建筑。一楼的窗户全改成景观落地玻璃，大门是推拉的木格子门，门口挂着竹帘，两侧贴着手写的对联。 对联笔锋颜筋柳骨、遒劲有力，上书：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 “王微的《四气诗》？” 屠慢慢正喃喃自语，小男孩从竹帘后头探出头。 “屠大姐，你不冷么？师父喊你进来！” 屠慢慢应了声，往前跑几步，刚要掀开帘子，又后退两步，侧过头一瞥，双眼顿时发亮。 靠左手一侧面阴的屋檐下，挂着小鱼干、酱板鸭、风干火腿、柿子饼、辣椒串。 住在这儿有好吃的！ 屠慢慢立刻喜上眉梢，暂时抛开没网的烦恼，蹭蹭进了门。 第二夜 vol.2 一进屋，屠慢慢怔了怔，不由惊叹。 室内是简洁风雅的现代装修，且南北贯通，别有洞天。大门入口的墙角一侧放着檀木矮几，上面甚至摆着斜插一截红梅的白瓷瓶。 “呦呦呦，不得了。老妈真给我找了个和尚庙啊？” 屠慢慢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不屑声。 “呸。” “元濬，注意礼貌。” 很明显，前面那个“呸”是先前带屠慢慢上山的小男孩发出的，后面紧跟着那句慢条斯理的话…… 屠慢慢浑身一个激灵，定在原地。 哎呀，师父的嗓音真好听！简直是传说中的开口跪。 “屠小姐，请进来喝茶。” 哦哦！ 他又开口说话了！低沉磁性的声线也太好听了！耳朵一不小心怀孕怎么办？声音这么好听，长得一定很好看吧！ 屠慢慢心中弹幕不断，脸上却飞快扯出一个正经微笑，步伐正常地走过去。 中庭的移门向两侧敞开着，一个黑衣男子背对着她坐在回廊中，中庭的雅致园景一览无遗。他坐在这里，自成一道风景，有股冷静、古雅、沁人心脾的视觉感染力。 板寸头小男孩元濬乖乖地盘腿坐在一旁的蒲团软垫上，斜眼瞧着屠慢慢。 屠慢慢很想一窥男子真容，可惜他背对着她，一时半会儿只能欣赏个背影。 说请喝茶，当真是煮水煎茶。男人面前摆着小火炉，上头铜壶里烧着水，壶口腾腾冒着热气。 茶具没像福建人喝茶这么讲究充满仪式感。喝茶的杯子很古拙，深褐色柱状体的瓷杯。像窑里烧出来忘了上色的原色杯，透着一股自然古朴，如同这座掩藏在深山之中的民居。 屠慢慢瞧见这阵仗，有些吃不准这男人的套路。老妈不是说寄宿的地方是她姑姑的二叔的老婆的祖父的二堂弟的……什么来着？ 屠慢慢一脸牙痛地回忆着，实在记不住啊。 屋里除了水沸腾的声音，没有半点动静，这个正在煎茶的男人似乎也不打算搭理她。 屠慢慢站在原地很不自在，把话题投向她认为比较熟络的小男孩。 她挪动过去，在元濬旁边坐下笑着搭话：“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没人告诉你，你笑成这样很猥琐吗？” 屠慢慢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捉弄他很有意思。 作为不动声色的隐形老司机，她语重心长：“别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好人。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有人对你猥琐哒。” 元濬涨红脸，你你你了半天吐不出下一句。 “你叫他小濬就行。”男人忽然开口道。 气氛破冰，屠慢慢舒坦了些：“小君？君子的君？” 元濬不满地撇开头：“说了你也认不得。”扬起鼻子，“师父，不要告诉她。” “本来我没那么想知道你叫什么，现在我特别想知道。”屠慢慢来了兴致，故意逗他。 “大婶儿就是麻烦。” 年龄这事儿，屠慢慢很较真。 “你叫谁大婶？我才24！” “都24了，还好意思跑到我家白吃白喝。” “不展现我的武力值，你还真把我当软妹子了！”屠慢慢开始撸袖子，撸了一半发现衣服穿太多，袖子卡住了。她停下动作，扯扯嘴角，故意冲元濬坏笑，“好吧，今后就叫你元元？还是小元元好听些？” “恶心巴拉。”元濬生气地哼了声，怒气冲冲地跑向后院。 中庭只剩屠慢慢和沈楠两人，毕竟人在屋檐下，屠慢慢收起张牙舞爪的一面。 腼腆道：“大师，请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不急，先喝茶。” 说话间，茶水煎好了，倒在古朴的茶杯里，袅袅冒着白烟。 男人转过身来，给屠慢慢递茶。 他不经意地转身，惊艳了屠慢慢粗壮的神经。 男人的五官清俊深刻，肤色冰雪肌透，有几分不像凡人。身上穿的纯黑色缎袍，襟口绣了一簇红梅。更衬托肌肤，瓷光雪润。 屠慢慢脑海里缓缓升起四个字——正！面！上！他！ “你脸怎么红了？”男人质疑地看着屠慢慢。 屠慢慢赶紧接过茶杯，假装低头喝茶。她捧着茶杯，深吸一口气，茶香裹着暖暖的水汽扑面迎来。 男人好心提醒：“茶水烫口，慢饮。” 晚了。 屠慢慢嗷呜一声，烫的眼泪星子迸出来。 “大师，麻烦下次早开金口……” “……” 大师这种称呼，怎么听怎么怪。 “你的房间在二楼楼梯口那间，行李放在房里了。” “谢谢啊，大师。” “我叫沈楠。” “哦哦。”屠慢慢会意地点头，心中揣测他的意思是不是希望在大师前面加个姓氏，这样显得更庄重？屠慢慢装乖，特意甜甜地喊了声，“沈大师。” 沈楠深吸一口气，面向深山白雪，气结。 *** 屠慢慢喝完一杯茶，起身提步上楼。还没走到第二阶，身后传来那把蛊惑人心的嗓音。 屠慢慢享受这把酥麻入骨的低沉嗓音，奉上笑脸转过身。 沈楠站在楼梯下，黑衣白脸，神色无异：“茶喝完了，招待到此为止。天色已晚，你今天在这里借宿一宿，明天早上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另外，请转告令堂，我对主动送上门的，没、兴、趣。” 同一把迷人嗓音，不同的攻击方式。语言果然是人类最伟大的武器！ 屠慢慢没料到对方居然留了这么一手！放冷箭暴击啊！ 被直接打脸，要不要打回去？ 当然要！ 屠慢慢心情五味杂陈，斗争激烈，暗自捏起了小拳头，万分想遵从身体本能一拳挥过去！ 但是！ 现代人要用文明方式解决争端。 比如，怼回去。 屠慢慢1米66，不算矮，却要对沈楠用仰视角度。 她想了想，倒退步往楼梯上走了三步，站到第四阶台阶，终于目光与楼下的沈楠持平。 很好，气势上不能输。 “沈大师，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打娘胎出来今天头一回见面，你这么说话合适么？” “合适。”元濬从转角探出半个脑袋，盯着怒火中烧的屠慢慢，嘻嘻嘻地窃笑。 屠慢慢一个眼刀飞过去，元濬缩回脑袋。 “我不喜欢为难人，同样也讨厌别人为难我。收留你一晚是客气，希望你别把客气当福气。” 说话这么刻薄，表情还敢那么坦荡！怪不得隐居山林，放到山下恐怕早就被乱棍xx…… 屠慢慢握拳，忍无可忍。 谁还不是条汉子！ “走就走，谁稀罕住在深山老林里！” 她气哄哄往外走，没料到才说话这么点儿功夫，外面的天居然擦黑，没有路灯，完全黑漆漆。 屠慢慢吸了口室外带着湿冷露水的冰凉空气，理智一下子压倒了小脾气。 她收回前脚。 咦，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人在江湖飘，别跟自己过不去嘛。 屠慢慢转身换上狗腿微笑：“我决定接受沈大师的建议，明早再走。晚安啦，两位。” 挥挥小手，屠慢慢一路小跑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