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同人] 柯学升职的错误方式》 第1章 [bg同人] 《(名柯同人)柯学升职的错误方式 》作者:断笳【完结+番外】 文案: 宫纪,拿着硕士学位证,以全国第一的成绩考入录取率小于百分之一的职业组。在一考定终身的日本警察制度里,她本该作为干部候选人加入警察厅,稳坐办公室,刷刷资历就能步步高升。 作为赢在起跑线的警界新星,就算一路躺下去,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性警视总监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可能有点奇怪的事故体质。 进入警察学校前,她在黑衣组织知名二把手的眼皮子底下破案,给邪恶反派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做警界未来栋梁。 入职第三天,她带人撞破了组织下线贩毒,几天后又给违规停驶的gin贴了张罚单。 绩效莫名其妙地送上门,很快她就刷新了警视厅最速升职记录。 以为自己稳坐红方正义伙伴宝座的时候,前有小学生侦探邀请她闪亮出演酒厂新酒豪华三选一,后有粉毛眯眯眼男性趁她不备黑她电脑。 连一个咖啡厅店员都怀疑她不是什么好人。 宫纪:……我看你才不像什么好人。 觉得抢走了她中意房源的那个咖啡厅店员很不对劲所以多次试探,没想到某一天在一条跑酷专用上班路线上碰到了某个金发黑皮。 宫纪看着路线尽头的警视厅、警察厅还有一众政府部门,转头朝他打招呼: “嗨,你也走这条路?我是去上班,你呢?” 爱是俯首帖耳,是低声下气,信念教她不坠尊严,誓死不贰。总之是个警察**的升职故事。 还是个警察和组织成员、警察和卧底、警察和警察的亲密关系进化史。 (注:卧底和警察,谈恋爱会有很多拉扯;他们都是工作上的大忙人,更多时候谈恋爱为工作让步。) 阅读指南: ◎这里是二次元,请勿联系现实(闭眼) ◎高亮:不是爽文,不是爽文,不是爽文,是正剧,而且情节节奏较慢,请慎入。(以及不建议读前面章节的时候就全订后面的内容,按需购买,弃文也及时。) ◎女主综合实力很强,但不会抢主要角色高光; ◎时间线魔改 ◎大量原创案件;事业线大于感情线,透子甚至在第五章才正式出场; ◎可以接受合理的写作指导 内容标签: 强强 成长 柯南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宫纪,降谷零 ┃ 配角:侦探们,警视厅众,酒厂众 ┃ 其它:宫家双胞胎,一点点小排球 一句话简介:警视厅最速升职传说 立意:“我和这个世界有过情人般的争吵” 第1章 宫纪 八月份、周六、下午两点半,气温三十五度四。暑气在热浪中流动,诚如安室先生所说,今天要多备一些冰块和酸口的甜点。榎本梓清洗着咖啡壶,听着几个小孩活泼地打闹。 门口风铃响动,一位年轻的小姐推开波洛咖啡店的门。榎本梓喊着“欢迎光临”,转身去招待客人。 那位顾客小姐穿着白色翻领衬衫和玫红色束腰伞裙,长发盘起藏在流苏红格子小礼帽下,戴着相同格子印花的手套,手里拿着淡粉紫色的包包和雾霾蓝的小洋伞。 她路过门边报刊架,随手抽出一本杂志,拉开靠墙最里第三个桌位的座椅坐了下来。 榎本梓将菜单递给她,“您要点些什么呢?我们这里的招牌是特制意大利面和三明治哦。” “苹果派和冰美式,谢谢。” 距离被跟踪已经过去了十三分二十五秒。 宫纪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耳坠。 暑气、看不见的追踪目标、停留原地的发信点会让那个男人露出马脚。 这个位置能看到一角窗户,同时隔绝西北面从外探进来的视线。宫纪翻动起杂志,在书页的遮挡下微微侧目。 跟踪她的那个男人走上大街,远远地路过这间咖啡厅,又折返回来,毫无犹疑地走向了对面的料理屋。 时间过去十四分三十三秒。 宫纪谢过店员小姐递来的餐食。 三十六分五十二秒。 她用餐巾掖过口红略显驳乱的嘴角,拿出化妆包去卫生间补妆。 经过四个在玩拼图的小孩时,里面唯一的女孩好奇地盯着她看。 “在发什么呆啊步美?” “啊,”吉田步美回过神,小小声地跟旁边的男孩子们分享:“刚刚走过去的姐姐,好漂亮哦。” 四十一分二十七秒。宫纪推开咖啡厅的门,撑开伞,再度出现在那个男人视线中。 已经处理掉了被放在身上的追踪器,简单甩掉他就好。 四十二分整,距离与雇主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四十八分钟。街对面那家料理屋传来女人的尖叫。 宫纪蹙起眉,停下了脚步,犹豫了几秒。 街对面的叫声好像更凄厉了几分。 她转身折返。同一时间,咖啡厅那几个玩耍的小孩也推开门冲了出来。 一位男性死在了料理屋的卫生间里。料理屋店主一边打电话报警一边竭力挡住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宫纪避开店主伸过来的手臂走进案发的卫生间,同时一个蓝西装红领结的小男孩也从店主胳膊底下钻了过来。 柯南一边仔细观察案发现场的各种细节一边留意着出现在现场的几个人,迅速梳理着线索。 第2章 死者为男性,身材魁梧。他面朝里坐卫生间左侧在马桶上,头肩部向左靠在隔板,嘴巴半张,双臂自然向下垂,胸口处有致命刀伤。 卫生间的位置处于走廊尽头的凹间,凹间正中为洗手台盆,男女卫生间则相对而立。这意味着走廊监控只能拍到凹间门口,进出凹间的男女皆有可能成为犯案人。 死者所在的男性卫生间占地大约4㎡,只有两个隔间。死者所在的隔间被反锁,凶手有可能在反锁门后,翻到了隔间离开现场。 柯南踮起脚去看隔间栏板,没有任何翻跨印记,脚印估计已经被凶手处理掉了。地面上看不到拖拽的痕迹,被凶手处理、或是被卫生间来来往往的人群破坏都有可能,要等警察到来后用专业试剂还原血液痕迹。 以及目前出现在现场的人——与死者结伴出来吃饭的一男一女,刚刚发出尖叫的就是这位女性;一个长风衣的男人,据他们适才的讨论来看这人应该是凶案的第一发现者;还有那位在波洛咖啡厅用完餐不知道为什么跑来案发现场的小姐。 料理屋的店主似乎是已经拦开了看热闹的人,正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驱赶现场唯二两个与案情不相关的人:“这位小姐和这个小朋友,你们也快离开这里吧?” 柯南正思考着该如何敷衍过去,却见那个长风衣的男人挡在那位小姐面前。他面对着那两位凶手的友人,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我是个侦探,可以和我说一说你们当时的情况吗?” 很可疑。 柯南观察起这两个人来——他为什么不让我们、不,应该是那位小姐离开现场? 那位小姐即使在咖啡厅用餐也没有摘下帽子和手套,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的仪态精致严谨到了什么地步。 她进入波洛咖啡厅时还带着耳坠,现在耳坠却不见踪影,是在去卫生间的间隙将它们摘掉了吗? 男性卫生间的环境让她紧蹙眉头,她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 而另一个自称侦探的男人,在大热天穿着长风衣,里面是白衬衫和牛仔裤,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耳处带了一个金属质感的耳钉。他的搭配略显怪异,虽然不至于不修边幅,但也没有精致到带一个耳钉的地步。 “吶吶”,柯南跑过去拽了拽男人的风衣,抬起脸歪着头,一套装小孩的动作一气呵成,“大哥哥真的是侦探吗?我家大叔也是侦探,说不定见过你呢!” “啊,我叫松岛檀一郎。”男人友好地朝柯南笑了笑,“我是个只接私家委托的侦探,可能在业内没有什么名气。” 柯南转头又问宫纪:“这位姐姐也是侦探吗?” “我姓宫”宫纪目光下垂,瞥了柯南一眼,转而向松岛檀一郎:“原来是松岛先生,又见面了。” “哥哥和姐姐认识吗?” “有过一面之缘,”宫小姐对着松岛抬了抬下巴:“这位松岛先生捡到了我掉落的耳环。” “啊是的,”松岛檀一郎表情讪讪,“我在路上看到宫小姐的耳环掉下来了,于是还给了她。” 松岛檀一郎在私家侦探业内也是小有名气。他的手指异常灵巧,撬锁、偷盗、拆卸,一切以手指完成的任务他都炉火纯青。 由于任务对象绝大部分都是女性,所以他喜欢在项链、耳坠、手表等物品里面放追踪器、定位仪和摄像头。 一个星期前,松岛檀一郎接到了跟踪宫纪的委托。 在委托者发来的资料里,这位宫小姐天才、冷血、不近人情、功利主义,不久前刚从英国留学回来,目前疑似正在和一位财阀家的天骄之子交往。松岛檀一郎的任务,就是拿到这位宫小姐和财阀继承人见面的直接证据。 自三天前,宫纪出现在他视野里就一直带着一对紫罗兰色耳坠。松岛檀一郎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他订做了相同的耳坠,往里面藏好了追踪器,并尾随宫纪进入人潮汹涌的大街。他装作不小心碰到宫纪,不留痕迹地将耳坠置换。 在他的侦探生涯里,面对那些富有的太太小姐,这个动作他做过有千百遍。宫纪不过是那些满怀秘密的女性的其中之一,他对自己的技术有十足的信心。 可是现在她没有带着耳坠。 是被发现了吗?她已经把耳环处理掉了? 松岛檀一郎的视线探究地看向宫纪的耳垂:“我还给宫小姐的耳环……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我有洁癖,耳环我放进了包里。” 宫小姐目光一晃,停在了隔间里的尸体上,她问:“松岛先生不开始你的推理吗?” “抱歉,是我冒犯了。” 松岛檀一郎像是并没有察觉到宫纪的冷漠态度,语气自然地转移话题,说起自己发现尸体的经过: “作为侦探,我嗅觉比较敏锐,在上厕所时闻到了血腥气。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探头朝隔壁看了一眼,没想到看到了被害人的尸体,我不敢破坏现场,第一时间告诉了店主,但却让被害人的朋友听见了,还引起了骚动。”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言辞礼貌地向受害者的两位友人询问:“两位可以说一说和受害者的关系吗?” 其中的那一位男性个子很高,体型瘦弱。加藤秀司率先往前站了一步:“我和彩子是同居中的爱人。我们和岸田是初中同学,岸田他这几个月来一直借住在我们家。” 第3章 那位叫田中彩子的女性紧紧攥着手中的包,用力之大让她的指节都泛出了发白的颜色。她紧蹙眉头,躲在加藤秀司身后,一副害怕样子,“岸田他……他喝了很多酒,说自己身体不舒服要去卫生间,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本来就担心他发生了意外,没想到……”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岸田”的尸体,身体瑟缩。 居然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吗?柯南皱起眉。时间间隔这么久,卫生间唯一一个可以使用的隔间恐怕很难找到什么线索了。 “两位在受害者消失的这一个多小时里都有来过卫生间吗?”松岛檀一郎追问。 加藤秀司和田中彩子对视一眼,他先回答道:“岸田消失之后,彩子和我相继去过一次卫生间。那个时候我听见岸田在隔壁呕吐,我问他要不要帮忙,他大吼着让我滚。” 他说这话时一副懊恼的神色,隐隐有烦躁从眉目间流露出来,“你们是不是都在怀疑是我或者彩子杀死了他?说到底岸田这种人会被其他人杀死也不意外吧。他初中的时候就是个混蛋,不久前因为放高利贷跑到东京来投奔我们,即使现在都靠收保护费谋生,他得罪过多少人他自己都不知道……” “喂,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啊。”田中彩子慌乱地攥住爱人的衣角。 “反正警察来了都是要说的吧……”加藤秀司意识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脸色难看地闭了嘴。 柯南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证词,又仔细看过受害人的尸体——原来如此,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但既然是这样,凶手是怎么让身材魁梧的受害者毫无防备地被杀死的呢? 凶器藏在哪里?是在犯人身上吗? 柯南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加藤秀司两人——不,这个可能性很低。现场没有凶器也意味着没有犯人的生物信息。要判断作案工具还得等警察来对嫌疑人进行搜证。 四十六分三十二秒。得在警察赶到之前解决案件然后脱身。 “田中小姐身上的香水味很特别。”那位一直沉默的宫小姐突然开口,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唯二的两位女士身上。 田中彩子被这些目光看得不自在,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怯怯地看着宫纪:“因为我在医学实验室当助手,所以衣服上总是有消毒水味……用了香水后会闻起来很奇怪吗?” 料理屋的卫生间狭小.逼仄,半开着通风窗口。即使再注重清洁,高温的天气加上周末较大的客流量也无法让卫生间完全没有气味。天花板吊顶上的换气扇沉默又艰难地运作着,卫生间的气味、血腥味和香水味在这小小空间中弥散,让人感到轻微的头晕目眩。 宫小姐并没有回答田中小姐的问题。在一片难捱的尴尬中,她轻声陈述:“你身上是七氟醚挥发后的香味。” “尸体身上没有挣扎痕迹,嘴巴半张,舌头下坠,是轻微窒息昏迷的症状。他喝了酒,酒精和醚会相互作用,更容易引起呼吸抑制。作为医学实验室的助理,拿到高浓度七氟醚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你的包里或许还藏着七氟醚的余液?” “选择在卫生间杀人,不仅仅是因为能够避开监控;你还知道鲁米诺与尿液等排泄物反应发出的光与血反应是相同的,你想误导警察……” 话音未落,加藤秀司猛然暴起,往前一大步伸手就要去拽宫纪的领子,却被宫纪轻飘飘躲过。他站那里,脸色涨红,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宫纪:“你凭什么因为彩子的职业就污蔑她杀了人?” “是因为伤口的位置和田中小姐的身高。” 柯南挡在加藤秀司与宫纪之间:“凶手是在被害人失去意识后从背后用刀刺向了被害人的身体。被害人身上的创口在胸部较下的位置,而且从创面可以看出是从下往上刺入。田中小姐不到一米六,而加藤先生比受害者还要高,他在那种情况下动手不可能会形成那样的创面。” 宫纪的目光来回逡巡过颤抖的田中彩子和愤怒的加藤秀司。 她瞳孔颜色很淡,是铅灰色,本身就有几分不近人情的意味,盯着人看时更显得冷淡寡薄。 在一片僵滞的气氛里,那位宫小姐接着之前的话,继续叙述: “窗户一直开着,通风快一个小时血腥味还是这么重,凶器在天花板里面,应该是挨着排气扇。不同于铝扣板和木龙骨,集成吊顶很好拆卸,用小刀插进缝隙就能撬开。吊顶缝隙处没有任何血迹,所以你先手套擦干净了凶器,才用它撬开了天花板。” “看你的表情,我应该猜对了。那凶器和你沾染了血迹的手套就藏在天花板上的通风管道里,到时候把排气扇卸下来就能看见,检测上面的生物信息就能发现线索。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 随着宫纪的讲述,田中彩子的眼睛越来越红。她身体发着抖,眼泪一颗颗掉下来,“别用那种语气来评判我,岸田那个人渣、混蛋,他早就该去死……” “不用说给我听,你可以向警察解释。”宫纪打断了她的话。 她美丽的面孔依旧是一片平淡,好像这里的尸体和一切难以言传的悲剧和爱意,都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意外,还不足以让她作出有损仪态的行为。 松岛檀一郎冷冷地看向宫纪。 第4章 “听明白了吗?明白了就让开路,我赶时间。” 一小时三分二十一秒。 没有对三个嫌疑人进行必要的搜身、问询,仅靠观察得到的线索进行了非常粗糙的推理,剩下的只能交给警察去处理。 ——而跟踪她的那个私人侦探,不得不作为第一目击者留在现场,等待警察的倒来。 宫纪踏出料理屋,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洋伞的手柄。日光暴烈,蝉鸣鼓噪,她的背影美丽雅致,像一樽色彩明亮割裂的瓷器。 第2章 雷雨 宫纪,22岁,于四月份入职警视厅搜查一课强行犯搜查三系。 警视厅刑事部、尤其是搜查一课的同事们在宫纪入职前就表现出了巨大的热情。 宫纪正式入职三天前,刑事部楼层的工作区、茶水间、吸烟室…只要是有人聚集的地方,宫纪的各类小道消息像是风一样流散。 高木从自己的工位出发,走过工作区,穿过走廊,路过茶水间和吸烟室,来到目暮警官办公室前,这一路上同事们念叨“宫纪”的絮语简直像是魔咒一样灌了他满耳朵。如果在什么魔幻剧场,高木的身上一定被强行贴满了写着诸如身高、体重、家乡、学位之类信息的彩色小纸条。仅是走了从工位到办公室一段路,就被迫对即将入职的未来同事的资料来了一个全方位了解,高木看上去都快要恍惚了。 “毕竟是21岁就拿到硕士学位证,还能成为职业组第一的天才,据说还是个大美女,讨论度高是正常的吧?”佐藤美和子接过高木递来的文件,看到高木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境况堪比当年佐藤入职。”目暮十三揉揉额头,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不太能受得了小年轻们无孔不入的絮叨八卦,“说起来自佐藤君之后就没有女警官入职搜查一课,已经快六年了吧?” “啊,好不容易有了女性直属后辈呢。” “我听说,宫警官是特批进入了警视厅警察学校。”高木晃晃脑袋,清醒了过来,“为什么考入职业组不去公安学校呢?做公安比在警务一线轻松得多吧?” 国家公务员1类考试的通过率往往小于百分之一,全日本每年能够通过考试、进入职业组的人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个,而这些人绝大数为东大或京大法律系毕业。 职业组是国家公务员,代表未来的管理人才、干部候选。在“一考定终身”的日本警察体制里,考入职业组的天之骄子们后续职业生涯大都是作为干部候选人进入公安学校参加培训,然后入职警察厅,负责全国警察的行政事务。 与作为日本国家中央行政机关和枢纽的警察厅相比,警视厅只是东京都地方警察机构。即使警视厅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地位,部门完善且拥有较强的独立性,但就待遇来说,作为综合管理人员的国家公务员和奋斗在警务一线的地方公务员毕竟是天差地别。 “百分之一的录取率,这种稀少的人才都会去警察厅做那些中央统筹工作吧,据说宫警官在校期间各类成绩都出类拔萃,还因此收到了sat的邀请。” “说不定有她必须这么做的理由。”佐藤美和子靠着窗,捏着手里的笔转了一圈。 “宫警官的所有考核数据传过来了。”目暮十三招呼佐藤美和子:“佐藤君,你来把这份数据拷贝一份,这几个月就由你来带宫警官熟悉下三系事务。” ### 宫纪有着猫一样钝感娇媚的面容,同时这份美丽显得冰冷、充满攻击性。这样混杂而又割裂的美感在她身上随处可见:她嘴唇丰盈,眼型圆润而眼尾上挑,眼眶里盛着一轮冷肃的灰色眼睛;她身高快有一米七,身体曲线柔美明显,但姿态端丽,脊背笔直得像丛刀刃。 估计是看大受好评的警花佐藤美和子小姐已经有了恋人,不久后就要准备结婚,所以上天为警视厅送来了宫纪警官。 一众男性警员忍不住要流泪了。 只是宫纪警官,略微有那么点像高岭之花,略微有那么点高不可攀。 或许,也不是“略微”。 不断有同事踏入宫纪的领地。同事甲瞥到宫纪在检查网线,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帮忙,得到一句轻飘飘的“没关系,我自己会做”;同事乙不屑于同事甲的直接,不经意间路过时漫不经心地问需不需要帮忙点咖啡,遭到诸如“不了谢谢”此类冷淡回据。同时丙更可怜,他还什么都没做,只是试探地路过宫纪,就得到心情逐渐糟糕的宫纪冷冷一瞥,这一眼让暂且无辜的同事丙后背发寒。 高岭之花看起来更冷了,一张脸像是要掉下霜来。 佐藤美和子转着手中的笔,从工位的空隙里观察这位新入职的警察小姐。 她注视着宫纪的行为,突然想到了警校教官们对宫纪的评价——“观察到轻度的情感解离症状;自我主义,团队合作能力较差。” 这行字像是一道灰尘,盘亘在宫纪那一沓光辉的履历中。 佐藤美和子叹了口气,撑着办公桌起身:“喂,你们够了吧。” 她的目光刀子一样剜过不断朝这边看的男性警员们,多年的积威让她生气起来压迫感十足,被警告的人都像鹌鹑一样战战兢兢。 “不要仗着后辈不发火就老是往人家面前凑,作为前辈好歹放尊重点,别老是去侵占后辈的空间啊。” 第5章 宫纪抬起眼睫偷偷往佐藤警官那边看了一眼,她已经坐了下来,嘴里仍然抱怨着“真是的好歹给后辈好好树立作为警察的榜样啊”之类的话。 透过几线隔板和几个不重要的人影,她还看见佐藤的桌子上养着一枝变得干瘪的芬德拉白玫瑰。 五点十五,下班时间。佐藤冲过去以一马当先之势率先揽住宫纪肩膀,向她甩甩手里的车钥匙:“小纪是搭电车来上班的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如果不答应会被同事招呼着去接风宴。” 宫治的嘱托在她脑子里转了一圈,于是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高木涉欲言又止,怔怔地看着无情抛下自己、揽着后辈说说笑笑往外走的佐藤美和子,一副被挡在门外的可怜小狗样。 红色马自达rx-7,车内是苦橙叶、佛手柑和与黑醋栗嫩芽香调混合的淡淡气味,车前窗挂着出自熊野神社的樱花粉御守。 宫纪收伞进车,把安全带服服帖帖拉好。佐藤美和子发动引擎,红色马自达向车流驶去。 天光将灭,暮色下沉,乌云凝聚上空,窗外水汽渐浓。霓虹灯光先是零次亮起,而后流会成河,鳞次栉比的高楼与盘旋的交通线漂浮其上。 车内的空气舒适温和,让精神紧绷了一天的宫纪微微放松下来。 佐藤美和子是一位开朗热情、平易近人的的女性,她主动说起今天的乌龙:“今天吓到你了吗?他们就是性格太活泼了一点,实际上还蛮靠谱的。” 宫纪脊背挺直,霓虹和暮光在她脸上形成交错的沉默光痕。 “并没有。”她答道,想要岔开这个话题:“佐藤前辈在谈恋爱吗?” “啊,是的。”佐藤美和子笑了起来,“你是听到同事的八卦了吗?不过今天轮到高木在外面巡查,他可能只来得及和你打过招呼。” ‘高木?那是谁?’同事们那一张张几乎是空白的脸孔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想不起来。 算了,是谁不重要。 于是宫纪只是“嗯”了一声,说起其他话题:“前辈喜欢白色吗?还是粉色?” “白色或粉色吗?嗯……也没有特别喜欢,我对颜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不过我最近的幸运色是蓝色哦。诶,居然下雨了吗?” 宫纪偏头看向窗外,霓虹和暮光被浇湿在雨幕里,闪电划过夜空,城市一片湿漉漉的痕迹。 阴暗的巷道里,城市灯光都照不到的角落,一柄斧头高高扬起,刃口是一道漆黑的水线。斧头下落,一道闪电也下落,劈开浓稠翻滚的乌云。 皮肉吱呀绽裂的声音和暗哑的惨叫融化进的阴影里。又一道闪电寂静地落下,而后雷声轰隆,世界震颤。雨丝瓢泼,血液流淌成一片小水洼,稀释再稀释,从男人脚下流出一条渐变的河。 第二天早晨风潇雨歇,是苍穹晴朗的好天气。街上行人渐多,日头高升,樱花湿坠成一泊又一泊小水洼。 佐藤打着哈欠走向自己的工位,她睁开泪眼迷蒙的眼睛,看到自己办公桌上躺着一束蓝色波斯菊。 第3章 crux 早晨九点钟,昨晚一夜风潇雨晦使得清晨的街道还带着些未褪的凉意。樱花正值吐苞的季节东京横遭大雨瓢泼,宫纪一脚踩在被打下枝头的干瘪花苞上,和先一趟警车到达现场的佐藤打了个招呼。 报案人是一个女高中生和一个小学生,他们在上学路上的巷道里发现了被害人的尸体。 巷道窄小昏暗,巷道和与之相连的街道并不在严格平行的水平面上——从街道到巷子最里,形成一个斜度微小的坡面。尸体上半身靠着墙,坐在沿坡面下流形成的雨水洼地里。 宫纪疑惑地对着那个站在警戒线外的小孩看了又看,蓝西装红领结的小学生也以同样的目光回看她。 不,小学生的目光不友善多了。 她是做了什么令人怀疑的事情吗? 目暮警官招呼宫纪过来看现场。宫纪收回目光,跨过警戒线走进案发地。 死者男,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一身沙黄色夹克外套被大雨泡得血淋淋一片。死因是锐器劈砍造成失血过多,致命伤口形状驳乱,深浅不一,犯人在力图致死的同时还带着泄愤的痕迹;死前有剧烈挣扎的痕迹。虎口、掌心、指腹、食指侧指节处都有茧子,他长期干过重活,或许还练习过一两种刀器。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上都带有造型夸张的戒指。 宫纪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是一个面向中产阶级的小奢品牌,被害人手上的这一款在不良和男高中生里大受欢迎,不知道他手上的戒指是真是假。 宫纪带上手套,将被害人下垂的手臂抬了起来。他的十根手指指尖处被划开,伤口窄短细小,形状不一。在水洼里面泡了一夜,皮脂鼓胀,皮肉翻出,伤口处像是石榴开裂。 指尖表面的点、线、纹理特征和几何特征遭到破坏,使得通过指纹确认死者身份的难度大幅度增加。 死者身上没有能够证明其身份的手机、证件等,那只能将这几枚戒指作为死者身份的标识物品。不过通过几枚戒指的采买渠道来定位死者身份的方式太过繁琐、容错率低,耗费时间过长,期间容易产生变量。 她由衷希望死者残缺的生物信息可以透露点什么出来。 第6章 宫纪把戒指取下来放进证物袋里,而后站起身来,看向高木:“现在鉴识科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高木捏着手机,向屏幕上的通讯看了一眼,犹疑着说道:“鉴识科的人说采集的指纹信息残缺,要正确比对还需要一定时间。而且,鉴识科的人还让我们做好尸体移送实验室提取表皮组织的准备。” 目暮十三皱起眉,申请医学实验室,再联系与政府有合作的医生进行解剖,这一系列的过程和程序复杂、审批麻烦,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有通知鉴识科将受害人的面部特征与前科犯数据库进行比对吗?” 佐藤皱起眉,翻着那几张伤痕照片,“犯人用刀划开被害人手指,是不是因为被害者曾经被警方拘捕过,所以特意破坏指纹,不让我们过早确认被害人的身份?” “很有可能,”宫纪转回目光,看向佐藤,“我们没有时间等被害人的家属来认领尸体,犯人在短时间内很有可能再度作案。” “吶吶,宫警官为什么会认为犯人会在短时间内再度杀人呢?” 宫纪低头——江户川柯南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警戒线,此时站在目暮警官身边。 这小孩怎么老是往案发现场跑? “杀人现场对小孩子的成长环境可不友好。”她蹙起眉。 “说起来小纪这是第一次见到柯南吧?柯南君寄住在毛利侦探家,是少年侦探团的一员,帮助我们破获过好多起案件。” 佐藤安抚性地拍了拍宫纪的肩膀,轻巧地向她眨了眨眼睛。介绍过柯南又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他:“是不是,小福尔摩斯?” 柯南:…… 好像在怀疑对象面前被背刺了。 宫纪观察着江户川柯南的奇怪表情。 出于对佐藤前辈的信任和喜欢,她开口,向柯南解释:“凶手故意选择了暴雨夜,是有目的的计划性杀人;同时他在死者身上多处劈砍,明显带着泄愤、报复的迹象;被复仇情绪主导下还能记得划开手指、破坏死者指纹,这又是一个更加精细、冷静的举动。” “让我们根据已知信息梳理一下凶手的心理活动轨迹,首先,选择合适的时间、地点,尽量掩盖自己的罪行;其次杀人,泄愤;接着破坏指纹,又一次作出掩盖罪行的行为。最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矛盾,他在做完这些之后把尸体横抛在这个巷子里,第二天尸体就能被来往的行人发现。” 说道这里宫纪停顿了一下,反问在场的各位警官:“他根本不想脱罪,为什么又要破坏指纹?” 高木怔怔地回应:“佐藤刚刚说,凶手是为了拖延我们发现死者身份的时间……” “然后呢?只要有尸体在,我们早晚能找到破局的线索。这一点时间有什么用?逃跑?” 宫纪垂下目光,看着形状凄惨的尸体:“一切跳脱出原本行为轨迹的环节必定另有解释。犯人的性格、当夜的环境、偶发的意外、又或者混淆视听……有巧合也有必然,但我往往会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一个杀人者——那就是他会在短时间内再度作案。” 说完这些,她似是对自己的长篇大论感到不安,微微垂下眼来,轻声解释:“我知道这些推测没有实证支持……” “不,我相信宫警官的判断。”目暮警官的手指点了点受害人脖颈伤口处的照片,把那张照片拿给高木和佐藤,“我们不能拿市民的安全去赌这种可能性。” 宫纪却像是被这句话轻轻地撞了一下,她无措到甚至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被莫名其妙交付的信任打得措手不及。 她目光慌乱地一扫,扫到了某个双手插兜、眼镜反光,作沉思状的小学生,当即决定祸水东引。 于是她蹲下身与柯南对视,疑惑地向他求问:“这些你知道了多少?还是都知道了?” 佐藤和高木闻言从照片中抬起头来,又是一副做过千百回的惊讶状:“诶,柯南还是这么聪明啊。” 柯南:…… “宫、宫警官说什么呢?”柯南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假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是宫警官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呀。” 救命,佐藤警官和高木警官也是,不要理所当然地相信啊。 “可是你听到答案的时候双眉平整、眼睑自然、额肌没有收缩,一点都不惊讶,说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笑得还很假。” 宫纪选择完全不读空气,无情拆穿这个奇怪小学生。末了还假惺惺地附和一句:“柯南君真是聪明啊。” “这、这是宫警官看错了吧,我没有啦……” “嗯?”宫纪歪歪头,对着柯南发出一个疑惑又短促的气音。 救命。我被酒厂嫌疑人夸聪明了。 “柯南君,”站在外场的女高中生录完了口供,转身一看柯南果然又钻进了警戒线,“怎么又跑进去了?不要打扰警官办案啊,我们得快点去学校了。” “兰姐姐,马上就来。” 柯南看了一眼目暮十三又看一眼宫纪,炸毛小人在内心无能狂怒——可恶,到底要不要当着这位宫警官的面说出线索来啊。 半年前,他从水无怜奈那里得到消息——一个有代号的组织成员回到日本。自这一条语焉不详的讯息后,水无怜奈与他再无联络。 前几日他遇见约会的佐藤和高木,两人无意间透露了警视厅搜查一课新来的宫纪警官半年前才留学归国,明明考入了职业组却入职警视厅。 第7章 代号成员同样是女性,年龄在25岁以下,从英国硕士毕业回来,穿衣打扮非常英式……一切巧合和疑点在宫纪身上交织成巨大的谜团,让柯南不由得心生警惕。 而他显然引起了这位酒厂嫌疑人的注意。此刻宫纪与他目光相对,那双冷硬的灰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他。 “毛利小五郎家寄住的孩子,少年侦探团的一员,聪明的小学生?”几秒钟的沉默后,宫纪慢条斯理地开口。 柯南差点炸毛。 看到柯南这个样子,她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逗过了对自己不友善的聪明小孩,宫纪面色正经了起来:“尸体要被移交给鉴识科了,我们要回警局看其他线索,看看能不能发现有关受害者的蛛丝马迹——”她认真地看着柯南的眼睛,轻轻地询问道:“愿意在这里对我说一下你的发现和推测吗,柯南君?” 柯南倏然攥紧了书包的系带,身体下意识地微转向目暮警官那一边,看到警官们一如既往信任且期待的目光又垂下眼来,犹豫了几秒钟才迟疑地出声。 “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这里,这一带监控很少,巷子里完全没有监控设备,凶手对这一带应该非常熟悉;受害者身上的夹克、鞋子都是附近工人们爱穿的款式,价格低、耐磨损还不易脏,他经济状况不好;杀人者起码有两把凶器,一种劈砍,一种划破手指。致死伤在颈部大动脉处,但脖颈致死伤的周围还有多道深浅不一的伤口,这些伤口和受害者身上驳乱的泄愤痕迹不同,短窄克制,与颈动脉致死伤基本平行,所以杀人者应该是个新手……” 柯南说完这些又开始强颜欢笑:“不过这些都是毛利叔叔教我的啦哈哈……” 宫纪注视着柯南——这个小孩虽满身谜团、对自己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但他敏锐聪明、正直善良,即使在怀疑对象的面前也会下意识地把救人放在第一位。 难怪自己的同事这么信任他。 她接上柯南的话:“还有两点。第一,如果这些戒指是真货的话……” 宫纪朝他扬了扬装着戒指的证物袋,“他经济条件不好,一般情况下不会买戒指这样的小奢装饰品。他牙齿发黄,食指、中指指节处还有暗黄色可见,可见他长期抽烟、不注重卫生,但他的戒指还很新。所以我推测他有过一笔来路不明的钱,而且是近期。” 柯南微微睁大眼睛——一个真切的惊讶神情,宫纪面色难得地柔和了下俩。她平视着柯南的眼睛,继续说道:“以及你好奇的那个问题,还有一个左证——你还没有看到那张受害者颈部的照片。如果是你,看到它就能明白——他脖子底下被刻了几个字母。” 柯南接过佐藤手里的照片,惊诧地看着那个单词:“……crux。” “crux,你想到什么?” 柯南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信息:“英文释义是症结、关键,还能解释为南十字星;拉丁文里是叉子的意思……crux ansata……十字架?!” “最坏的解释。在宗教匮乏的国家里,案发现场出现宗教痕迹都不是什么好的预兆。以‘十字架’注释‘crux’,根据一般犯罪心理学的普适规律,能联想到什么?” 柯南感到一股寒意在脊骨流窜:“他在审判?” “是的。这就是最坏的可能性;又说不定这是个幌子,一种混淆视听的伎俩,但哪怕这种可能只有万分之一,我们也得为这万分之一的可能全力以赴,不容有失。” “联系鉴识科在前科犯数据库里面同时进行面部比对吧。我们必须快点确认被害人的身份,排查他的社会关系,找到他被杀死的原因,预防作案人的进一步犯罪行动。” 宫纪无视柯南鼓起来的脸颊,伸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后站起身:“快去上学吧,小福尔摩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警察就好。” 第4章 早川 时间倒回一天前。 一杯牛奶,半份色拉,吐司抹上草莓酱。早川理纱坐在餐厅里,晨光丰沛温柔,窗帘像一层柔和的、朦胧的、沾满了阳光的水波那样轻轻飘动。在这样阳光充足的早晨里,早川理纱的内心萌生着小小的希冀。 “……气象台发布暴雨蓝色预警信号,未来24小时内东京地方将有暴雨,降雨将集中在25日18时到26日凌晨3时之间,请诸位居民带好雨伞,合理调整出行,避免……” 电视台的女性播报员声音优美温柔,早川理纱切了台,屏幕上出现家门口的道路景况。她看一看时间,已经是快要八点钟。 还有一分钟,他就要从我家门口经过。 早川理纱几口吃完吐司,拎起书包,声音清清亮亮地对厨房里的妈妈打了声招呼,穿上鞋子冲出门去。 她从门口台阶一跃而下。跨进白日清晨的那一瞬间,她先是感到风,微风把她的鬓发吹起;她看到云,在头顶的苍穹上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辉。对面是宽阔的、敞开的大路,心心念念的身影从她眼里一掠而过。 在这匆匆而过的一分钟,她的心脏因那个掠过的身影而填得满满当当。随后那个人远去,变成了街道尽头一个小小的色块。早川理纱走上那条平整的大路,怅然若失。 在这个春天,她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种事情发生在猝不及防一瞬间,说不准就是在他笑得露出虎牙的那一秒,或是他舔掉冰激凌尖尖的那一刻,在那神秘的瞬息之后,她开始怀揣着一腔隐秘的爱意。 第8章 她的爱情说不定有一种高贵的力量。她的同学们开始说“理纱怎么变得更漂亮”这种话——她杏核状的眼睛里总是盛满光芒,扑闪的睫毛和栗色的头发上跳动着欢快的阳光,脸庞洋溢着隐秘又天真烂漫的幸福。 这个美好的早晨给了她无限的期待和勇气,她在这宽敞明亮的大路尽头轻轻呼出一口气,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告白。 ####### 14:00。 警视厅搜查一课。 宫纪两条腿踩在椅子边缘,以一种把自己完全蜷进椅子的姿势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她一只手臂抱着膝盖,另一只手拿着罐咖啡,反复看眼前的监控。 她桌子一边摆着几个空掉的咖啡罐,另一边垒着整整齐齐两排咖啡,中间立着计算机,屏幕上同时播放着事发地周围四条街道的六支监控。 宫纪喝了一口咖啡,再一次标记了两个节点,截图留证。屏幕里悠悠的光衬得她脸色青白得像是要掉下漆来。 又一遍监控看完,眼睛有点酸涩。宫纪把额头磕在自己膝盖上,脸颊深深埋进臂弯,闭着眼恢复着自己发涩的眼睛。她两侧的头发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整个人像只泄了气的小熊。 周围的警官们看着这一幕,欲言又止。 原来宫纪警官是一认真工作就会完全陷入自己世界的类型呢。 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不寻求其他人的帮助,不和同事们讨论案情,一个人边灌咖啡边全神贯注地看监控,一边思考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宫纪休息了几分钟,从臂弯里抬起头来,拉回进度条,打算再看一遍监控,确认自己的想法。 佐藤手里捏着几张照片走过来,她拍拍宫纪的椅背,把宫纪从自己的世界里唤了出来。 宫纪缓缓转头,眨着一双困涩发红的眼睛看她。 佐藤把手里的现场照片递给她,宫纪一边翻照片一边听佐藤说道:“调用鲁米诺试剂还是花了点时间。我亲自去现场监督了血液反应,现场血迹明显,虽然被大雨冲得乱七八糟,但还能在墙壁上观察出溅射状痕迹,颈部大动脉被劈砍形成的痕迹尤其明显。鉴定结果认为那条巷子就是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没有抛尸的可能。我们又在附近街道搜寻过,没有发现疑似凶器的刀具。” 她说完又担忧地看着宫纪,没忍住伸手拨了拨她凌乱的额发,“眼睛怎么红成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宫纪揉了揉眼睛,说着我没事。 “怎么才两个多小时,眼睛就成了这样子?”佐藤轻轻皱眉。 居然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吗?她撑着椅子扶手,侧过身急急切切地问佐藤:“受害人的面部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佐藤叹了口气:“他们说人工比对不容易,要再给他们一点时间。” 宫纪把差点冲到嘴边的那句“他们是废物吗”强行给咽了下去,冲佐藤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那希望他们加快速度。” 佐藤看了一眼她的计算机屏幕:“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宫纪闻言伸手从桌子上拽过了她的本子,迫不及待地要和佐藤分享:“监控我已经看过了好几遍,我觉得自己应该找出了所有可供突破的线索节点。如果不是抛尸的话,排除掉可疑的车辆停留,范围又能缩小许多,比如……” 佐藤突然伸手轻轻揪住了她的脸颊,打住她的话,俯下身温和地问她“你不和同事们一起讨论吗?” 宫纪先是无意识地用侧脸颊贴了贴佐藤的手心,然后才反应过来佐藤到底说了什么。她一手撑着桌沿缓缓转过椅子,面无表情地对上了十几道殷切的目光。 于是此刻她只能站在会议桌最前,一手拉开一张地图,从手边的打印机里扯出几张监控截图照片,把它们贴在白板上。 往下看一眼佐藤,她正两只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面对大多数人,宫纪当场展示了什么叫做区别对待。她的声音冷漠得像是在对着一群木头说教:“请各位打开纪尾井街二号监控,15时36分04秒,这里有一个穿连帽衫背包的人……” 下面的警官慌忙地调动着监控,整个会议室一片手忙脚乱。 宫纪往下觑了一眼,拧起眉,冷声提醒自己左手边那个目光不知道往那里聚焦的巡查部长:“最右侧,那片灌木丛后面。” 巡查部长握着鼠标的手一抖,连忙去看那个快要和灌木丛融为一体的连帽衫——这也能看得出来背了包吗? 宫纪继续叙述:“……最后是河内街监控,09时43分16秒,出现一个手持大容量斜挎包的女人。好在昨晚深夜大雨,街道上人也并不多,我一共筛选出14人。根据他们来时和离开的方向,要到达案发现场,8人需要经过耕木区的新米花街道,6人要经过中央街道。” 说完,她双手撑着会议室长桌,微微倾身,目光逡巡过在场的同事:“诸位还有什么补充吗?” 总不能连小学生都不如吧? 众人齐刷刷低下了头。 宫纪脑子里转了一圈宫治灌输的“职场友好法则”,劝说自己不能够在入职第二天就以语言攻击同事,即使间会议室里的同事要么警衔比她低要么和她同级也不行……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用一种委婉的说法开口:“这里只有四条街、六支监控,每支也就只有十八个小时而已……” 第9章 一位警官弱弱地举手抗议,声音细小如蚊吶,“宫警官,这才两个小时……” 宫纪直白地用那双血红的兔子眼盯着他。 那位可怜的警官战战兢兢地把尾音吞了下去。 佐藤看着屏幕里铺设开来的米花町道路建筑平面地图,搜索了一下两条街道的监控设备:“米花中央街道和新米花街道都在住宅区。米花中央街道只有连接主要交通线处有一处监控,新米花路一处监控都没有。” “是的,这个人的反侦察意识还算不错。但估计幸运女神站在我们这边,这里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宫纪的声音活泼了起来,她为这份惊喜由衷地感到雀跃。 她一手合上本子,拿笔点了点地图里的耕木区和中央街道,“这一带都是富人住宅区,他们这种独栋别墅都喜欢在门口安置一个可视门铃摄像头”。 “我们需要拿到这一带的门铃摄像,再和道路监控里的14位嫌疑人选进行比对。” 佐藤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对同事们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起了电话:“喂?什么事?” 她猛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吗?” 令人鼓舞的消息接踵而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佐藤挂了电话,和宫纪对上视线,温和地询问她:“我带人去调查受害者的社会身份,你和其他人去调取门铃摄像?” 宫纪点了点头。 佐藤拍了拍她的肩膀:“记得向目暮警官申请报备。” 16:30。 米花町二丁目21番地,宫纪按响工藤家的门铃。 里面走出来一个粉毛眯眯眼男性,宫纪打开警察证举到他眼前,毫无灵魂地开始例行公事: “冒昧打扰,因为案件需要警视厅希望能够调取贵宅昨天的24小时家庭监控,我们承诺会对您的监控路线做好保密措施,并在浏览后迅速销毁,您有权利按照法律对我们的……柯南君?!” 她余光里瞥到了一个蓝色的身影跑了出来。 察觉到眼前的粉毛男性并没有不耐烦的情绪,她分出心对小学生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只是几个小时而已。”江户川柯南纠正他。 眼见着柯南又要开口询问她案件进展,宫纪及时打断施法,她对粉毛男性挥了挥手里的警察证,接上了之前的话:“……希望您能配合调查。” “请稍等,我去取计算机。” 宫纪凝视着这位粉毛男性的背影,无视柯南的“你就告诉我案件进展嘛宫警官”之类的塑料撒娇请求,自言自语地出声: “我们已经取得了四位居民家的监控,他们每一位都会请我们进屋工作。日本人很重视这方面的礼仪吧?他看上去也不是个没有礼貌的人,为什么会把我们拦在门外?”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他明明开门时用的是左手,走路却把左手一直插在兜里,左臂一点也不摆动。你知道枪手步态吗?” 柯南虚假撒娇的童音卡在喉咙里。 宫纪抬起手来,对着柯南展示了一个左手持枪的动作:“就是非惯用手一侧行动,惯用手保持静止,以便能够随时拔枪……不仅是手臂,走路的体态也像受过专门训练。他是不是左撇子?” 柯南被吓得一激灵:“怎、怎么可能呢?这个猜测也太像小说情节了……哈哈。” “也是。”宫纪的肩颈放松下来,有些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估计是我今天精神太紧绷了,所以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久等了,”不礼貌的冲矢先生单手端着计算机走了出来,左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修长的指节落在黑色的键盘上分外赏心悦目:“我已经把监控调出来了,警官小姐把u盘递给我就好。” 柯南:! 宫纪:这人明明就是不对劲! 第5章 指印 宫纪无意过分探究别人的秘密,在伦敦那几年她就学会了点到即止。 但凡聪明人都有些怪癖,和聪明人交朋友的法则就是保持适度的缄默,即使再度被拒之门外…… 真的,你们米花町人都很不礼貌。 宫纪站在阿笠博士家门口,眼角眉梢都有点可怜地垂下来。 “你真的很不礼貌。” 灰原哀透过窗子看着形单影只站在门外的女警官,作出这样的评价。 “万一她真的是组织成员怎么办?”柯南托着腮,一边拷贝监控一边露出了半月眼:“她的观察力也太敏锐了点,身为女人的第六感也很可怕。” 灰原哀抱臂走了过去,对柯南的猜测不置可否:“也是身为女人的第六感,我觉得她不是个坏人。” “这个理由太牵强了吧……安室先生跟我说新来的组织成员是谍报的专家,还跟研究组有联系,我们还是少接触她为妙。”* 灰原哀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他:“这个理由可比‘喜欢福尔摩斯的都不是坏人’之类的靠谱多了。” “你是说昴先生?”柯南忍不住回想起了宫纪冲他比左手持枪动作的那一幕,像是被揪了尾巴的猫那样轻轻打了个哆嗦:“别说了,昴先生差点被她给……对了!” 柯南敲键盘的手指顿住,突然灵光一现:“你觉得,让昴先生去接触一下她怎么样?” 灰原哀无可不可地划着平板,她对冲矢昴的秉性相当清楚:“以他那副好奇心旺盛到像是得了热病的样子,肯定会主动去的吧。” 第10章 夕阳轻飘飘地洒了一路。宫纪接过柯南递过来的u盘,有些难过地向他挥了挥手。 “那个……宫警官。” 柯南主动叫住了她。 宫纪转身,却见这个小学生揪着自己的外套衣角,用着做作的童音说着虚假的话:“宫警官,我觉得冲矢先生真的有点奇怪……” 宫纪抱着计算机歪歪头,把疑惑全写在了脸上。 可是你也很奇怪啊。 “明明是个研究生,整天不是在四周游荡就是端着煮不熟的土豆炖牛肉去找……去找博士。有时候我们刚说要出去玩,他就端着锅走进来,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监视我们……” 柯南绞尽脑汁地想着,越想越顺畅,冲矢昴不会真的在小哀身边放了窃听器吧? 可是你的演技真的很烂诶。 宫纪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生怕自己的印象值在这个对他不友好的聪明人心中一跌再跌。 于是看完柯南的表演,她也朝柯南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用警察培训里的语气跟他说话:“你不用担心,这个案子结束后我会关注这件事的。” 柯南遂满意地朝她挥挥手:“谢谢宫警官,工作顺利,拜拜~” 18:40。 佐藤和高木一行人结束了调查,先一步回到警视厅作简单的报告整理。 高木这一整天都有些恍惚。 宫纪警官断案的节奏非常快,而且给人一种强势、不容置疑、独断专行的感觉。这种节奏和氛围让高木无法仔细思考、难以喘息,像个傀儡一样跟着宫纪的节奏从头跑到尾。 直到一天的最后,高木才喘匀一口气,空出脑子思考、复盘起今天案件发展的始末来。 周围的几个巡查部长也跟他一样,浑浑噩噩地跑了一天。高木看着四周的同事,内心生出一种对宫纪未来人际关系的担忧。 佐藤不太理解高木的隐忧,但她非常赞同警察要保持警惕感不能时刻都浑浑噩噩这件事。 她在写报告的间隙看了一眼花瓶里的蓝色波斯菊,给了高木一个建议:“或许你可以亲自去和小纪说?” 宫纪大步跨入工作区的大门,后面一群警察乌泱泱地跟着。她甫一进来,这片空间立即被一种紧绷的氛围灌满,所有在室内的人不禁挺直了些腰板,眼神黏在工作上,看上去更加认真了。 对搜查一课来说加班已经是常事,但今天取得的线索已经足够,所有人都累得不轻。 宫纪往警视厅系统里录入监控的时候,同事们已经开始拖着疲惫的身体陆续往外走。 为防意外,她暂时没有录入工藤宅和阿笠宅的数据,而是将那两个人动过的u盘放进包里。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笼了一下自己桌子上的东西,挎起包走向在门口等她的佐藤和高木。 高木犹豫着要怎么和未来的上司说起这件事。 夕阳最后的余晖倾轧流动进雾蓝色的天幕。直到佐藤去车库开车,等在警视厅门口的只剩他们两个人,高木才结结巴巴地开口: “那个……宫、宫警官,今天多亏了你,这个案子才能进展这么快。但、但是,我觉得大家可能会更想在行动前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很抱歉。”猝然听到这种话,宫纪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慌乱:“没有实际证据就说犯人会再次作案什么的……但时间太过紧迫,我没有办法去赌这个猜测是错误的。我一向不惮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违背刑法底线的人——他们破坏自己的良知、信誉和生存环境,失去秩序认同后会再度挑战秩序来寻求归属和快感。只要存在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无法懈怠。”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高木同样慌乱地摆手,他更小心地斟酌着措辞:“……我是说,你或许可以多和别人解释一下?” “是因为担心结论出错吗?一千桩案子的来龙去脉必然对第一千零一桩案子的犯罪行为有所启迪,我现在已经很少出错了。”* 因为我早已为此艰难跋涉、苦苦钻研过。 宫纪略显局促地后退一步:“也不必担心个体思维导致基本演绎法出现偏差,所有结论我已经找人确认过。” 不,我并不是说这个…… 佐藤的车停在了他们面前,车窗降下,她先一眼看到高木无所适从的神态,就知道她的笨蛋男友没有把话说清楚。 高木和宫纪同时求助般地望过来,佐藤被逗笑了,她偏了一下头:“上车吧两位。” 22:00。 城市灯火通明、人影煌煌,笔直高耸的大楼顶部先是昏暝的暮色,再往上才能看到真正的夜幕。夜幕边缘柔化在昏黄人造光里,直至最为凹陷处转进一片漆黑。今夜一丝云朵也无,天幕正中悬挂一轮月亮。 宫纪的书桌被摆置在窗前,是一个不能给她安全感的位置,但拉开窗帘就能看到远方天幕和楼下错落明亮的人迹。 她依旧是窝在椅子里的姿势,身上披着暖黄色的针织小披肩,端着一杯咖啡,仔仔细细地看下午收集过来的门铃监控录像。 耕木町街道二丁目14番地,她的手指一顿,监控停在3时25分45秒,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穿着蓝色连帽衫背着uber快递箱的少年。 桌子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她喝咖啡的手一停。今天下班前她拜托接线员小姐收到案件有关的报警电话后通知她一声。 第11章 她迅速接通了电话:“喂?” 咖啡杯底部噔得一声被砸在桌子上,宫纪从椅子上跳下来,拎起包穿上鞋子跑出门外,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请到平河町三丁目,麻烦快一点。” 司机从后视镜里观察这位神色匆匆的小姐——面容美丽,即使穿着睡衣也赏心悦目,只是神色太过于冰冷,像是急着去捉奸一样。 22:30。 平河町。 东京最贫穷混乱的街区,三教九流的聚集地。 宫纪像风一样掠过狭窄交错的的巷道,来到一栋栋挨挤忧郁的筒楼前。 23号楼,她抬手拂去暗红楼标处肆意滋生的霉斑和灰尘,确认过地址,沿着昏暗逼仄的楼梯往里走。 门半掩着,宫纪站在门外往里看,又一具受害者的尸体躺在灰蒙的客厅地板上,喉骨裂开狰狞创口,大片血迹溅射在家具上,绣红鲜血在地上洇出一大片湿迹。 值班的警察预估还有十分钟才能到达现场,而报警人不见踪影。 楼梯扶手的灰尘上拓着几个男性手印,她顺着手印指向的方向走去,透过脏污的玻璃窗,看见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拐进旁边的巷道里。 宫纪以最快的速度留存了记录,而后动作利落地从包里拿出透明胶带,在事发地的门框上缠了几圈,做了一个简陋的警戒线后,起身追了出去。 月光雪亮如银,尤能眷顾人造光难以抵达的污秽小巷。 那个男人听到脚步声,压低帽檐,消失在了巷道转角处。 宫纪快步跟上,在谨慎观察周围环境的同时在心中默然地计步。 巷道砖块崎岖、霉菌滋生,垃圾横置在灰色水洼里,月光在这里扭曲成奇异的光带。 她一边走一边飞快地将手包上的的挂链拆卸下来,将它作为软性链锯武器缠在自己的五指上。 四八、四九、五十、五十一…… 渐到暗处,月光慢慢消融,前方黑影幢幢,无声无息的粘稠暗影里潜伏着未知的危险。 第五十二步,交叉路口。 脊骨猛然流窜起针扎般的寒意,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下一个瞬息间一只手臂猛地探出来去捉她的手腕,旋即一只拳头划破滞重的空气冲她而来。 猝不及防间宫纪后撤一步抬臂格挡,小臂顷刻间就被撞出淤青。两人打了个照面,均是一怔。 对面的男人金色短发,被帽檐压低在额头前,在硬挺的眉目间投下一片阴翳。一双蓝灰色的下垂眼,使得他的脸庞呈现出一种英俊与稚气混杂的矛盾美感。 降谷零打量一眼宫纪,她面容轮廓明稚绮丽,一对冷感薄利铅灰色瞳孔,毫无温度地盯着自己。 一秒之后两人同时出手。那个男人出手的力气非常大,速度也快,宫纪险险避开两下,被擦到的皮肤犹如刀割。她指节曲起,侧前一步将缠着挂链的拳头砸向男人面门,在男人侧头躲避时去抓对方肘关节,同时提腰屈膝侧踢向男人腰腹。 她的力气不算小,降谷零闷哼一声,生生挨了这么一下,不退反进,拿折住宫纪手腕关节,上前一步踏进一泊水洼,溅起漆黑水迹,再抬腿扫踢反击。宫纪异常心狠,被正面抓住腕骨的那一刻手中链条骤然甩开,像条鞭子一样对着降谷零的眼睛抽了过去。降谷零后侧头,眼神瞬间阴沉下来,他预判性地往左侧方横跨一步,而后将宫纪的手臂拉高,手腕上折,力气大像是要拧断她的腕骨。 ‘他是真正身经百战的危险人物。’被反制住、心脏剧跳的一瞬间,宫纪本能地收集着信息。 为了避免手腕被折断,她不得向右侧身卸力,以一种右臂被后拧的姿势背对降谷零,曲起的左臂重重砸在墙壁上,在墙上擦出一片污迹。 下一秒她反手死握住降谷零手腕来固定自己的关节,以此为支点使整个身体发力,巧妙地破坏了降谷零的重心。侧身曲起左臂手肘,五指张开收拢手臂肌肉,前臂尺骨被拉成一柄锋锐的刀,上抬间狠狠砸向男人的下巴。 ‘柔韧性很强,格斗动作非常标准,但缺乏实战。’ 降谷零快速分析战况,后撤两步险而又险地避开这一下——人的尺骨顶部锋利到能在脸部拉出一道口子。 宫纪撑了一把墙迅速转身,两人重新拉开格斗距离。 混乱间宫纪掉在地上的包被殃及池鱼,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散落一地。警察证滚落在包包边缘,微微开阖着一角。 宫纪喘着气,不由得分心去看掉在地上的警察证,就在零点几秒间,对面的男人抓破绽,短瞬间拧住她已经无法迅速反应的右臂、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抵在了墙上。同一时刻,左手探向衬衫下,抽出一柄小刀抵在了宫纪脖颈处。 一场械斗瞬间偃旗息鼓。 刀锋雪亮,宫纪难以动作,靠着墙缓缓平复呼吸。 电光石火一瞬间,她瞥到这个男人的右侧衬衫下别着枪。 面前这位是他见过的数一数二的危险人物,所以降谷零也不敢放松对宫纪的钳制,他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交错的警笛声,更近一些,却是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宫纪一动,刀刃就往里面抵几分,细弱脖颈被压出一丝血线。她迫于压力微微仰头,降谷零顺势掐住她的脸颊紧紧捂住她的嘴。 “抬起手贴到耳侧。”降谷零伏在宫纪耳边,低声威胁。 第12章 宫纪捕捉到了远处细微的动静。她缓缓抬臂,手指间的链带无力地滑落。 降谷零捂住她脸颊用了很大的力气,她在这个男人掌心里艰难地呼吸。 凌乱的脚步声、毫不遮掩的咒骂和污言秽语离他们越来越近,降谷零也更加贴近,额头抵在她耳边,形成一个暧昧的交颈姿势。 男人呼吸的热气扫在宫纪耳朵上,宫纪却无暇他顾。降谷零靠得越近,钳住她的力气就更大几分,连指节里都露出些许细白皮肉来。 被撞击的脑袋嗡嗡作响,窒息感接踵而来,胸腔本能地剧烈收缩,一呼一吸之间皮肤随之与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相贴,带起一阵让她脊骨发冷的战栗感。 宫纪心中却全无恐惧,冷意盎然。 “**,大晚上的又有条子来我们的地方办事。” 一个男人听到动静,探头往巷子里一看,却见一对靠墙迭在一起的男女。那个女人甚至只穿着睡衣,露出一截皓白的脚腕来。 男人低骂了一句晦气。 月亮偏移,一线凄惶的月光终于挤进此处。宫纪逐渐发黑模糊的视线死死盯住浮凸在男人冰冷又残忍的蓝灰色眼睛上的一线冷光。 降谷零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完全确认那群人已经远去,他才松了一口气,放开捂着宫纪脸颊的手。 宫纪剧烈地喘息,灰色虹膜上因为短暂窒息而蕴起雾蒙蒙的水汽,瓷白的脸颊自皮下蔓延开煽情的指印。 降谷零愣怔了一下。 下一秒,眼眶中溢出的柔软液体划过脸颊,她像是哭了,而那双灰色的眼睛却里却迸发出冰冷的杀意。 刀刃擦过皮肤,宫纪重心下坠,精准地抓住了包里一只钢笔,只一个瞬息,她旋开笔盖转拢笔身将之反握,近距离瞄准降谷零膝盖,狠狠刺了下去。 第6章 病症 “zebra的原钢钢笔,100%不锈钢的吸水杆,坚硬到可以刺穿胶合板。警官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对面的男人平举双手,缓缓后退贴到墙面,示弱的同时又能确保随时反击:“请不要那么激动,警官小姐,我只是个接了受害者委托的私家侦探。” 一击未中,宫纪深知继续下去自己并不占优势。她轻轻地调整呼吸,和对面的男人相对而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我叫安室透,是我报的警。” 说这话时安室透眉眼间的阴翳散了个一干二净。他眉目舒展,语气诚恳,抬着那双下垂眼看人时,给人一种柔软无害之感。 “你没有穿警服还跟在我后面,我以为你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 警笛声已经近在咫尺,受害人的遗体还搁置在楼阁,安室透选择率先打破僵局。 他注视着宫纪的眼睛,谨慎地向前踏出一步,而后弯腰,伸手去捡地上的警察证。 这个动作把一部分脆弱的腰腹暴露给了对方。在互相靠近的那一刻,两个人的呼吸同时变得急促,身体应激性地绷紧。安室透的动作在这一瞬间顿了一下,接着流畅自然地伸手,捡起警察证,指腹微微摩挲过证件表面,将它递给宫纪。 她后退半步,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手臂肌肉放松,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是一个完全没有攻击性的动作。两个人目光相对,宫纪警惕地捏住证件另一角时,安室透的手指立刻松开,毫不逾矩。 这是一个信号,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报警人不在案发现场好好待着,乱跑什么?” 宫纪将警察证妥帖地收进包里,语气不善地质问。 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给公安打电话。 安室透肯定不能这么说,他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在警察到达前,我想在四周找一找线索。” 宫纪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了安室透一圈,不放过他脸部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安室透也泰然自若,任由她审视。 显然只依靠微表情这种伪科学,还不足以让她在一个资深卧底脸上看出什么信息来。 宫纪试探无果,面色不虞地对他抬了抬下巴:“跟我去录口供吧,你走前面。” 安室透一直留意着身后的宫纪,他发现宫纪走路时脚步放得很轻,遇到障碍物会稍微顿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跨过去。 像只警惕的猫一样,遇到可乐罐,观察一秒,若无其事地跳过去。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安室透拿指节顶了顶额发。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黑暗,踏过月色,再度进入陈旧的筒楼。 五楼,宫纪缠在门框上的胶带已经被剪开。它显然被当成了关键证物,此时正委屈巴巴地团在证物袋里。 “不好意思,这是我缠的。”宫纪带上手套走了进去,拎起那个证物袋,“不过也可以看看上面有没有其他人的指纹。” ‘心思缜密,会考虑各种风险,并事先作出反应。’ 安室透在门口停了一步,等宫纪进入再紧随其后。他给这位警官的行为模式加上一笔,还作出了苛刻的评价——防患于未然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宫纪警官,安室先生?”一位年轻的警官惊讶地喊出声:“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这是……” 这位警官依次打量过两人,露出了失魂落魄的表情。 安室透挽起的袖口、侧肩处、裤脚一片泥泞污渍,衬衫领口被扯开,最上一颗纽扣不见踪影。一头金发凌乱地被压在棒球帽下,脸颊有擦伤,手背往上浮现一大片淤青,延展进挽到小臂处的袖口里消失不见。 第13章 宫纪看起来更加惨烈,睡衣右袖被撕开一道裂口,在布料的缝隙中隐约窥见手臂间青色淤青。脖颈、脸颊浮现大片石榴红的凌乱指印,细白一截手腕上一圈可怖的掐痕。 你们这是干了什么啊? “不小心摔了一跤。”宫纪随口给了一个解释,伸手指着安室透:“你们认识他吗?” “安室先生在波洛咖啡厅工作,他家的特制意大利面很受欢迎。”另一位胖胖的警官接了话。 他看上去对安室透十分友好。宫纪隐约记得这位警官和高木走得很近。 安室透友善地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千叶警官。” “他现在可不是什么咖啡厅服务生。”宫纪从那位魂飞天外的同事手里抽出纸笔,恶狠狠地摁下录音笔,对安室透抬了抬下巴: “现在也不是打招呼的时候。来吧嫌疑人,说一说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千叶和那位年轻的警官同时缩了缩脖子。 被打为“嫌疑人”的安室透抬手比了个投降的动作,好脾气地笑了笑:“今天下午两点左右,我接到受害者光村凌先生的委托,他想雇佣我保护他。” 他将手机递给宫纪,让她检查自己和受害者的短讯来往与转账记录。 ‘今天下午两点左右,警视厅面向公众发布了认领尸体的告示’宫纪标注了一个时间节点。 她看向安室透的手机屏幕。 14:40,第一条短讯——“安室透?我已经把钱打过去了,今天晚上一定要过来,有人要杀我!” “奇怪的是,他并不告诉我意图谋害自己的人是谁,也没有向我说明自己的地址,而是要求我在今晚十点,来到这片筒楼前,站在一个让他能够看到我的地方。” 14:42,第二条短讯——“拿钱办事,不要问那么多,今天晚上十点到平河町,站在一个能让我看见的地方。” 宫纪捏着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 发信人急躁、恐惧,两条短讯前言不搭后语,发送第二条短讯的时候甚至都没选好藏身地点。 他为什么知道凶手会在晚上十点之后来找他? “请让搜查支持中心的同事传输一份死者光村凌的人口信息文件。”宫纪目光扫过安室透,顿了一下,拜托千叶警官:“还有这位的信息也上传一份。” 出于警察守则的要求,她还不是很走心地对这种当面怀疑的行为道了歉:“不好意思,是案件需要,看完会立刻销毁。” 不待安室透反应,她又迅速低头专注于记录本:“请您继续。” “今天下午四点左右,光村凌要求我到平河町三丁目,面向力道山雕塑,站在三点钟位置。” 16:20,第三条短讯——“我得先确认过你的身份,才能告诉你我的具体位置,站在面向力道山雕塑的三点钟方向” 宫纪简单翻阅过通讯记录,扫了一眼搜查出的证物:“没有受害人的手机吗?” 千叶摇头:“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电子设备。” “所以暂时没有办法证明通讯的真假”,宫纪录入了通讯记录,看向安室透:“然后呢?” “如你所见,宫纪警官,我们在下午四点之后就无通讯来往。十点我如约到达这里,连续向我的雇主发了好几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 “然后你自作主张地找到雇主的所在地,发现他已经死了?”宫纪冷声反问。 “我很抱歉,”安室透低着下垂眼,笑得让人挑不出错处。他视线逡巡过宫纪的脖颈、手腕,说出来的话也让宫纪火大:“给宫纪警官添麻烦了。” 感觉像面对宫侑一样,有点欠打。 宫纪冷淡地掠过他,去看光村凌的尸体。尸体完整,衣衫整齐,并无任何施虐痕迹;颈部有勒痕,脚朝窗户平直地仰躺在地上;喉骨被切开,是一刀毙命的平直创口;凶手是站在受害者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一刀划开了他的颈部动脉。 地板上用鲜血画了一个符号。一个巨大的“x”,以此为中心,三点钟、十二点钟、九点钟方向分别是希腊字母a、p、w,p字竖画添一横杠——是基督符号,代表贯穿于万物始终的万能权威。血字线条扭曲,宛如一条颤抖的蛇。 宫纪沿着四周墙壁走动,这里阴暗潮湿,灰尘遍地,暗灰墙角滋生黑色霉斑,细小微粒在呼吸中震荡;水管陈旧,褐黄管壁上暗红水痕狰狞爬行;窗户小小一个,布满铁锈的窗框上踩着几个脚印,是受害者鞋底花纹。 宫纪绕过墙壁,手掌轻轻贴了一下墙上的灰迹——光村凌曾在这里倚靠过,或许是双手抱头的绝望姿势;她又来到窗边,五楼,楼下是一片蓊郁流动的树影。 这是被精挑细选的窗户——不会有人爬上来,跳窗能在树上承托卸力。 光村凌知道有人会在十点以后杀死自己,他万分惶恐,小心翼翼,在一整片空置的六十年代危楼里谨慎地选好藏身地点,雇佣了一位能保护他的人,警惕到连具体位置都不敢提前泄露,可他还是死了。 不到十二个小时。 五十年代的英雄力道山,六十年代的废弃公寓,在这个阴沉沉的方格里,血液被拼成暗红色的基督符号。 她默然地踏过这个房间每一个角落,独身沉浸在缓缓降临的寂静中,只听到自己唇齿间的气流声。 第14章 从这里开始,杀人者变成了鲜红的引线,在一团苍白的乱麻之中,她抓住一根线头,跟随着鲜活扭动的引线,无意识地一步一步踏入狰狞的至暗深处。 “嘭”的一声,手电筒掉落在地,在地板上骨碌碌滚了几圈。 有声音在四壁间回荡,回声在呼吸湍流、心脏鼓搏间哀弱地震动。 是什么声音? 她的手指抽动一下,猛然惊醒。窗外的蝉鸣、四个人的呼吸声、手电筒滚落在地的声音倏然倒灌回耳道,她眨了眨眼睛,让光线重新映入视网膜。 “宫警官,你没事吧?”安室透捡起地上的手电筒,面上出现担忧神色:“叫了你好多遍你都没有反应。”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宫纪挑过这个话题,转而问:“你在楼下发现了什么线索?” 将手电筒递给自己,这个变脸技术炉火纯青的男人微妙地偷换了概念:“我事先调查了很多信息。比如光村凌一年前辞去了建筑工地的工作,现在正在替这一带的领头人做事。” “知道自己将被杀死的消息后,光村凌第一时间肯定是向他的领头人求助,无果后才来联系我这个私家侦探。刚刚走过去的那些人估计是被这里的地头蛇派来盯梢警察的人。” 宫纪一歪头,耳朵旁的头发簌簌动着:“所以?” “在这里那样的诱饵和梢线随处可见,可不是什么适合谈话的地方。” 安室透比宫纪高半个头,他低垂眉目看人时,那双甜蜜如蓝风信子的眼睛半遮半掩在金色的睫毛下,连同危险摄人的流光一并掩盖,只有优柔亲昵情绪沉在眼底,展现于人。* “去我的车上说吗,警官?我顺便送你回去。” 他要试探我——为什么? 感受到这个满身秘密之人的迫近,她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所有异常的一丝头绪,那根红线的另一根线头近在眼前,多年里被压抑着的、未曾满足过的好奇心紧紧绞拧着她。 “好啊。” 宫纪抿着唇仰起头冲他笑了一下,冷感的面容显得锐利又动人。 第7章 病毒(小修) “等、等一下……” 旁边那位年轻的同事焦急地出声阻止,千叶和伸立马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同时他也忍不住对安室透和宫纪投以窒息的目光。 你们两个是在在调/情吗? 有什么是我们不配听的吗? 平日里的安室先生是这样的吗? 千叶的灵魂三问并没能进入宫纪和安室透的领域。这两个人各自意味深长地看对方一眼,旁若无人地并肩走了出去。 年轻的后辈简直要落下泪来,他魂不守舍地喃喃自语:“我和宫纪警官是警校同期生,我追着她来到搜查一课,她还没能记住我的名字,就坐着别的男人的车走了……” 千叶和伸同情又安慰地地拍了拍梶野康平的肩膀。 ### 安室透的车停在更远处的停车位上,宫纪不太理解一个持枪持刀的法外狂徒为什么要如此在意这种细节。 一辆非常漂亮的马自达rx-7。这是一款重心较低的手动挡车型,宫纪在打开车门的间隙飞快按压了一下车胎,车胎充气过度,甚至可能超过了最大胎压——这辆车足够在高速运行中实现j型掉头和180度掉头。* 安室透启动车辆,仪表盘的安全气囊灯却没有亮起。宫纪在拉安全带时侧身往车座侧方摸索了几下,这辆漂亮的车并没有装安全气囊,反而在气囊仓里填了其他东西,是什么?枪支吗?* 在车辆发动的轰鸣声中,她不着痕迹地轻轻敲了一下仪表盘右侧,这里的安全气囊也被拆掉了,这么大的空间,他往里面放了什么? 她皱起眉头,十分不满。这是做什么?一个侦探和咖啡店服务生,要往车里装武器库吗? “咔哒”一声,车门被死锁。安室透的目光掠过宫纪——她身体放松,像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应对。 无论是之前械斗中不顾致命的刀片强行攻击的动作,还是明知危险却坐上了自己的车的行为,都显示这位小姐具有赌徒思维。理智又疯狂高智商人群,是安室透最不想面对的敌人。 车门被死锁,她和安室透待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宫纪的目光巡视过贴合紧密的车窗,仔细思索了一下自己能够利用逃生的东西——手表、多功能钳、钢笔、耳机线……都没有什么杀伤力。追踪用的小道具倒是带了一堆,但是面对绝对的武力毫无用处。 她开始后悔,今天出门还是太草率,下一次起码也该拿一把电击.枪。 车辆驶过灰败老旧的住宅区,拐进荒无人烟的窄道上。道路两侧树影幢幢,从车窗外一掠而过,宛如狰狞活物。 “夜晚的平河町巷道可不安全,警官小姐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安室透率先开口。 “可不是哪里都会有你这种持枪的危险分子。”宫纪瞥了一眼他的腰线处。 “合法申请。警官可以去查我的档案。” “你的车也不错,不过下次请女士坐这样的车还是小心一些,起码装好安全气囊。” “装有安全气囊的车不适合一个在灰色地带行走的侦探。”安室透耸耸肩,让话题进入自己的节奏:“我同时还做着波洛咖啡厅服务生的工作。来咖啡厅的警官们最近常提到宫警官——职业组,高学历……宫警官是从美国留学回来吗?” 第15章 “不,是英国。”这些都是在警视厅对外系统上公布的信息。 宫纪的回答简短而冷肃,明显不愿与他多说。安室透漫不经心的语气凝滞一瞬,他想询问一些过于私人的问题,比如宫纪右手背上的疤痕。 多年的情报工作经验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踏在了宫纪的容忍底在线,冒昧试探只会打草惊蛇。 而目前一切可供观察的细节都与他掌握的情报吻合。安室透缓缓握紧手中的方向盘,眼底堆积起沉沉暗色。 车内骤然沉默下来。 宫纪的直觉格外敏锐,她再次感受到了安室透那种外放的危险气质。她似乎是在触怒他的边缘,安室透的杀意像毒蛇一样沿着小腿缓缓攀爬而上,她的心率开始加快,脊背不自觉地绷紧,手伸进包里紧紧握住多功能钳。 这个小小的密闭空间好像在升温,温度来自旁边紧挨着她的危险男人。前方人流逐渐密聚,摩天大楼紧挨着巨幅gg牌,车辆从荒芜的废都驶向灯火辉煌的不夜城。安室透伸手去拉挂挡,他的手臂越进副驾驶,这一刻宫纪像是被触碰领地的应激的猫,脑子里升起许多危险的念头来。 她该怎么敲碎挡风玻璃逃跑?还是说更冒险一点,敲碎安室透的头骨? 虽然大概率会死,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过于危险的情绪又从心脏最底层翻涌着出来,宫纪先是惊讶于自己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体会到失控感受,复而迅速地把这些无用的念头压死下去。 她偏过头,目光凝视着窗外像鱼一样游曳过的灯火,出声问:“不说一说你收集的信息吗?” “你知道这一带的领头人吗?他叫麻生祝。”安室透声线平稳地接话。 麻生祝。 “略有耳闻,听说他原本是稻川会的一个小头目,原先在关西一带活跃,后来退出稻川会,跑到东京山口组的地盘下讨生活。” 因为暂时的共同目标,宫纪与安室透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迅速得到缓和。 “光村凌一年前开始替麻生祝做事,他很受麻生祝的器重。光村凌知道谁要杀死他,他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领头人麻生祝?” “言下之意是,凶手在被我们通缉的同时还会被□□盯上?” “虽然不知道麻生祝为什么不在意他手下的死活,但凶手在麻生祝的地盘杀人无疑是挑衅他的权威。从今晚来盯梢的那些人可以看出,麻生祝可能会想比警察更早找到凶手。” “所以我们在寻找凶手的时候还要盯着麻生祝。” “是的,宫警官,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安室透笑了起来:“现在我可以问宫警官一些问题吗?” “抱歉,不可以。”宫纪迅速回拒。 “冒犯到你的话我为此道歉。”安室透能在任何时候找回自己的节奏。车辆已经驶入了米花町,他揣度着宫纪的底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送宫警官到家门口?” 宫纪顿了一下,说道:“多谢,但我家在东米花区,太过于偏僻,就不劳烦安室先生了。” 安室透自如地接上她的话:“正巧,我的住宅的纪尾井街,与宫小姐的住处相距不远。” 宫纪暗暗咬牙:“那就有劳您了。” 东米花区。安室透替宫纪打开车门,迅速打量过四周。 宫纪与安室透道过别,从包里拿出一副有线耳机,转身离去。 安室透回到车里,点了几下仪表盘,下方暗格弹开,他从里面拿出窃听检测仪,在车内的金属部件下方仔细检查,从副驾驶座底部拿出一枚发信器。 宫纪听着耳机里的声响,迅速摸过自己的袖口、衣角,沿着每一颗纽扣向下,在倒数第二颗纽扣面侧摸到一枚窃听器。 两人同时面无表情地捏碎了手里的追踪设备。 安室透踩下离合,马自达风驰电掣般驶向与目的地相反的方向,流线车身撕裂空气,在环形路上绕了几圈,确认自己路线完全混乱后,才返回原定目的地。 宫纪略过那些惊诧打量的眼神,拐进人来人往灯火通明的商业街,在街上转了几圈后又快步经过几个住宅区的小巷,确定自己的公寓信息完全不会暴露后,才返回正确的回家的道路。 临近公寓楼,她还未松一口气,前方突然亮光大盛,从拐角处冲出来一辆车。 那辆车拐进这条路后熄火,安室透拉开车门走下来,两个人一时间默然无语。 “你不是住在耕木区纪尾井街番地?”宫纪率先质问。 “我在两边都有房产,说自己住在纪尾井街只是为了顺路多送宫警官一程。”安室透笑得像个男大学生,说话间却不掩饰强硬的态度:“你不住在东米花区?” “我实在不敢让这样对待我的人送我回家。” 她的目光在安室透身上蜻蜓点水般停了一下,微微侧过头去,露出那截细弱脖颈和颌线流畅的半张脸。瓷白皮肉上煽情的指印和淤青完全暴露在安室透视线里。 她颈线绷直,眼线流丽,睫毛低垂,颈骨凸离成山脊一雪线。虽然做不出哀弱凄婉的样子,可也是足够动人。 是有人路过都会报警把安室透抓起来的程度。 安室透:…… 请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无害,我也挨了你好几下。 “宫小姐可能对我有一些误会,事实上我在米花町风评还不错。” 第16章 宫纪也不想再跟对面拉扯,敷衍了他一句:“那希望以后和安室先生相处愉快。” 两个人互相冲对方假笑一下,各怀心思地并排走向同一栋楼,又相继进入同一个电梯间。 摁下电梯,鲜红数字亮起,宫纪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万幸不至于是同一层。 只不过安室透居然住在自己抢不到房源的第三层吗? 可恶。 电梯到了3层,安室透礼数周到地和宫纪告别。电梯阖上的那一瞬间,他收敛了所有表情。 口袋、袖口内侧、衣领……所有能放监视器的地方他都摸了一遍。 9层,宫纪快步走出电梯,进入房门后立即开始检查衣物鞋包。 包包、手表、衣服……他会在那里放追踪器? 什么都没有发现。 宫纪和安室透俱是松了一口气。 回到熟悉的空间让宫纪忍不住放松下来。她走向书房,打算收置一下书桌,再好好睡一觉。 之前出门太过匆忙,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咖啡杯里的余液已经静置分层,上面漂浮着一层油脂。宫纪拎起咖啡杯,打算将它洗干净。 视线瞥过旁边的计算机,她的手指一顿,狐疑地敲了几下键盘。 下一秒,咖啡杯“嘭”得一声,被再次砸在桌子上。 有人黑进了她的计算机,窃取了里面的数据文件。 今天遇到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现在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身上一片淤青,脸颊上的指痕还在微微发烫。 现在又横遭计算机病毒攻击。 动了她u盘的只有两个人,是谁?冲矢昴还是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就算了,如果是那个古怪的研究生的话…… 宫纪面无表情地提起被砸裂的咖啡杯,给黑她计算机的人再记上一笔。 第8章 情书 “高野君敬启: 我路过鹤井奶奶的小店,她说你最近很忙,故而我也不敢去打搅你。我们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你还好吗? 这几句话我反复思量,羞耻从脊柱贯到头顶,我几乎为此一夜未眠。但我最终还是写了下来,写给你看——我每天早晨都在看着你,你从我家门口经过的那一分钟,我每天都在看着你。 樱花盛开了,我想起和你相遇的时候。你坐在樱花树上叫我,递给我一只困在树上的小猫。 “能帮个忙吗,小姐?”这是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在此之前,从未有人称呼过我“小姐。”在那个当下,我从未想过我会永久地记着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妈妈在敲门,她给我端来蛋糕和红茶,我只能急急忙忙地把信纸压在书底下。她嘱咐我要保护好眼睛,早早去睡觉。你说得对,女性的一切温柔与爱都是要被尊敬的。 希望你不要嘲笑我,我最近似乎是为了爱慕你而活着的。这种经历短暂而又热切,又让人感到痛苦,我时刻提心吊胆,又时常感到怅然若失。所以我鼓起勇气给你写信,希望你给它一个结局。 ——早川理纱” ### 早川理纱穿着黑色白滚边的校服裙,她隔着布料捏住口袋里的情书,局促不安地坐在警视厅问询室的椅子上。 “不要紧张,”一位短发的女警官递给她一杯水,“只有几个问题,很快就能结束了。” 佐藤美和子将一张监控照片递给对面的女孩,点了点照片上穿蓝色连帽衫的少年,温和地询问她: “你能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吗?” 她慌乱地抬眼看向对面的女警官,情书被她下意识收拢的手指折揉出裥痕。 ## 昨晚呼啸而过的警车似乎带来了很多不良影响,各大电视台的记者闻风而来,犯罪事件摇身一变,成为了众多娱报争相哄抢的猎奇新闻、恐怖故事。 一天之内横死两人,凶手还逍遥法外,再加上媒体的渲染传播,难免引起了市民的恐慌。 在入职第三天的早晨,宫纪站在会议室最前,面对着搜查一课管理官松元清长以及底下一众刑事部长官,将两位受害者的照片贴在展板上。 “死者山田阳一,30岁,于四月二十七日晚死于锐器劈砍,身体多处泄愤痕迹。山田阳一四年前来到东京,原先是平河町的建筑工人,一个月前受到该地小头目麻生祝的赏识,辞去了建筑工地的工作。调查显示,山田阳一的账户在近一个月有多笔不明汇款。” “死者光村凌,32岁,于四月二十八日晚九点钟左右死于割喉,一刀毙命,尸体完整。光村凌是无业游民,近一年来一直在麻生祝的手底下做事,与死者山田阳一私交甚笃,两人保持着长期来往。” 宫纪按了按耳麦,里面传来佐藤问讯的声响,她看向下方的同事与长官,声音冷硬而坚定: “经过调查和走访,整合所有证物后,初步确认‘高野秀树’为第一嫌疑人。详细证据链条和推理过程在文件中都有所展示。” 她再度贴了一张照片在展板上,那是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少年人,面容清秀,黑色的卷发稚气地垂在他的额头,笑容非常开朗。 “高野秀树,17岁。来自九州岛冈崎县,14岁时离家独身一人来到东京。高野秀树离家三年,期间其家属并无任何报警记录。父亲高野原在曾在一年前因非法参与宗/教活动被九州岛县警逮捕。” 第17章 “据前去搜集社会信息的的警官陈述,高野秀树在一天前失踪,目前下落不明。平河町一带的领头人麻生祝同时盯上了高野秀树,正在高调地组织人手搜寻高野秀树的下落。” 松元清长翻动着手里的文件,仔细阅览过报告里所有的实证。最终一锤定音:“通知搜查支持分析中心对嫌疑人开展逆侦测,三系人员尽快开展摸索式排查,找到高野秀树。” “还有一点……” 在所有人都推开椅子起身的当下,宫纪突然开口。松元清长止住了动作,向她望过来。 而宫纪显然是在上一秒才下定决心说出这句话。在会议室所有人沉默又严肃的注视中,她飞快地调出一段监控。 监控只有十秒,镜头对着一条街拐角,先是一只脚迈进了摄像,而后手电筒的束光直射而来,摄像画面在几秒内呈现过曝后的白光。 “这是平河町三丁目的监控上的摄像,高野秀树的侦查技巧似乎出现了重大改变。此前他对监控的反应模式是发现、并躲避监控位置,不到十二个小时的时间,他就懂得让监控在强光下自动收缩光圈,降低摄像像素。” 宫纪回忆起安室透的证词,她斟酌着措辞向上司解释:“据现场的第一发现人陈述,第二位受害者光村凌在被杀害前万分小心,对前来保护他的侦探都不敢泄露其具体位置。但凶手甚至提前知道了他的具体所在地,受害者的通讯设备也不见踪影。” 她快速下了一个定论:“我个人怀疑,高野秀树背后有指导他完成这一进步的人。” 松元清长四十多岁,一张面相凶恶的国字脸,一道横跨左眼的可怖伤疤横亘其上。他身材魁梧,二十多年的从警生涯让他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而他显然也知道一些宫纪这种入职不久的新人不知道内幕。他低头思索了几个瞬息,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都去干活,把宫纪留了下来。 空旷的会议室只剩两人,一个面相凶恶得像□□大佬,一个冷冰冰的不近人情,都是公事公办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性格。松元清长拿过纸笔,给宫纪写了张简陋名片。 上面写着“风见裕也”的人名和一个联系方式。 松元清长将纸片递给她:“风见警部补虽然隶属于警视厅公安部,但和警察厅联系密切,如果遇到什么警视厅无法及时解决的麻烦,可以试一试联系他。” 问讯已经进入到尾声。 “我不相信”早川理纱低下头,眼泪一下子从她的脸颊滑落掉地。 她的教养让她说不出随意质疑警察的话,所以她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说着“我不相信。” 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多好的人。 她沉默地流着眼泪,在心底无声地反驳。 佐藤美和子叹一口气,递给女孩子几张纸巾,半揽着她瘦弱的肩膀将她轻轻推出问询室。外面的光一下子涌进来,佐藤美和子温柔地对她说:“快回家去吧。” 早川理纱无措地走在路上,捏着那封情书,心底生出些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来。 她回忆起自己和高野秀树的第二次见面。有一天下午她和妈妈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摔门出走,魂不守舍地走到了平河町的边界处。在暮色朦胧的大街上游荡时,她被三个喝醉的混混堵在街角。 她在三个男人倾泻而下的阴影里被巨大的恐慌所攫摄。在此之前,她从未意识到过,男性的身体是如此高大和恐怖,笼罩过来就像一座山。她瞪大眼睛,几乎为此而生出了可怖的幻觉。 这时候一板砖砸向了中间那人,那个男人的后脑勺顷刻间就被砸出了血。 “妈的,是谁?” 男人捂着头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伸手去抓后面人的领子。 一位少年人站在他们身后,流里流气地对那三个醉汉吹了身口哨。 然后抬手给了那个试图抓他领子的人又一板砖。 喝醉酒的人又使不上什么力气,三个人单方面地挨了几下后,色厉内荏地出声辱骂了几句,灰溜溜地互相搀扶着逃跑了。 那位少年人似乎是在平河町有点名气,早川理纱从那三个人的咒骂中听到了“高野秀树”这个名字。 高野秀树丝毫不把几个废物的谩骂放在眼里,他背着光手撑在膝盖上,先是好奇地打量了眼她的校服裙,再向上看到早川理纱的脸。 他侧头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是那天帮我接猫的小姐?” 早川理纱的眼泪还未干,那声“小姐”称呼一下子就把她拉回了现实。十几岁的女孩子被叫“小姐”还是有点赧然,她无所适从地点了点头。 “快回家去吧,以后不要来这里闲逛。” 高野秀树利落地撑膝起身,转身向外走去。 “请等一下。”早川理纱急忙出声喊住了他。 她还未踏入成年人的世界,所有的关于社会青年寻衅滋事的知识都来自于小说和影视剧。此刻她心中充满了连累他人的愧疚与担忧,又怕自己问出来的问题显得幼稚。最终她嚅嗫着问道:“他们会报复你吗?” “不会啊,这只是平河町人之间友好的交流方式。”高野秀树回过身来,一脸不在乎的神色,“几个废物而已,又不能拿我怎么样。” “没有给你添麻烦就好”早川理纱紧张得攥住自己的衣角,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抬头直视着对面少年的眼睛,声音结结巴巴:“非、非常感谢你救了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 第18章 对面少年听到这句话,棕色眼睛很活泼地转了一圈。他对着早川理纱笑了一下,露出一颗小虎牙。 “那你请我吃冰激凌吧。” “原来是和妈妈吵架了吗?”高野秀树坐在甜品店的高脚椅上,眼神聚焦在抹茶色的冰激凌尖尖,非常珍惜地舔掉了它:“我觉得你可以多和她交流,女性给予的一切温柔与爱都是要被尊敬的。” 因为请吃甜点的缘故,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拉进了不少。早川理纱几乎是负气地说:“你又不知道我妈妈有多烦人。” 高野秀树闻言却是撑着高脚椅转了一圈,他抬着头神游天外地回忆道:“我有一个姐姐,有时候我也觉得她烦人,但我都不敢说出来。我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她狠狠打了我一巴掌。” 早川理纱想象着那个画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姐姐一定是个厉害的人。” “是啦,但你妈妈不会打你对不对?”高野秀树转了半圈椅子直面早川理纱,认真地注视着她:“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都有所不同,但不论如何争吵,家人之间密不可分的牵绊是不会变的。她肯定是爱你的,你们或许只是缺一点沟通。” “快回家去吧早川小姐,别让你的家人着急。” 第9章 链接 早川理纱对警察撒了谎,她知道要怎样才能找到高野秀树。 确认没有人盯着自己后,她辗转来到米花町一家小型电玩城。在吵闹嘈杂的背景音乐中,她挤开喧闹的人群,路过几排走廊里排排坐的扭蛋机,来到楼层最里侧,拧开员工通道的铁门。 高野秀树平时喜欢在这个楼梯间稍作休息。 早川理纱看到了他。高野秀树背着一个沉鼓的单肩包,在楼梯下点烟。他身上所以阳光爽朗的少年气倏然散去,此刻他露出的半张侧脸形容憔悴、冷酷阴郁,下巴处冒出青色胡茬。 在听到声响的一瞬间高野秀树猝然回头,视线向刀子一样锐利。 看清是谁后,他狼狈地夺路而逃。 “你等一下”早川理纱无声地张了张口,沿着楼梯追了上去。 她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引来其他人的注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早川理纱只感觉自己被轻描淡写地抛在了身后,恍然间心底也有什么东西在快速逝去。她艰难地喘着气,风逆流入气管,肺部鼓胀,喉咙里涌上血腥味。她摔破了膝盖,校服裙摆也摔进灰土里,顾不上疼,匆匆起身,但也就是一瞬间让她再难追过去。她眼睁睁地看着高野秀树跨过栏杆,翻越高墙,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 早川理纱将哭泣捂在掌心里,无声地哽咽。她勉强撑着一口气原路返回,沿着楼梯一步步拾级而上,捡起高野秀树咬过的烟蒂,小心翼翼地把它地处理掉。 高野秀树在高墙另一边。他靠着墙壁,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像一座枯槁雕塑。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的手臂痉挛似的抽动了一下,低头摁掉了响铃,默然地翻开手机。 一条消息浮现在惨白的信息光屏上。 【警察在监测你的手机,把它销毁。到xx集装箱仓库,去拿从左往右正数第三排第一列的东西。】 ### 应松元清长管理官安排,目暮警官、佐藤和高木等绝大多数三系人员针对高野秀树的社会关系开展摸底式侦查。宫纪与他们分开,奉命进行潜入式调查,收集麻生祝方面的证据材料。 麻生祝背后或许藏有更大的阴谋,宫纪心想。 搜查一课三系的工作区已经空无一人,宫纪站在在晨光倾泻的窗边,思忖着松元清长安排举措的深意。 两位受害人,一场连环凶杀,凶手背后的犯罪指导人或组织……谜团一个一个地浮现,形成一道犯罪链条。 链条最前端是高野秀树,他是所有事件的起因。另一头是平河町帮派头目麻生祝,中间万千隐秘,都需要她去调查、梳理、填补。 而麻生祝的背后又有什么?这是松元清长交给她的问题,也是她需要探求的真相。 平河町的人面对警察显然自有一套说辞,潜入调查意味着她要暂时脱离警察身份,混迹于平河町一带的圈层当中,了解和掌握帮派人员行动的规律和动向。 有能力的警察往往会掩饰个人特质,扮作多面相,亲自深入黑暗深处,从危险人物口中获得第一手信息。 宫纪恰好又是那种个人特质强烈、很难接近的人。她对如何与人相处非常不擅长,更不要说让人卸下防备、从犯罪分子的圈层中获得情报。 很多身在暗处的大型案件,比如枪.支走.私,毒.品交易等没有通常意义上的被害人、也就没有具体明确的报案人和犯罪现场。同时,犯罪分子的走.私渠道还极为隐秘,身为警察又难以深入三教九流之地获取情报信息,普遍意义上的刑侦手段在此类案件方面很难发挥作用。 所以,在类似案件的刑事调查过程中,许多警察都会采取发展线人和放线侦查的方式。 她加入警视厅不过三天,在东京一带根基尚浅,不要说是发展合适的下线,连能说得上话的同事都没几个。 不过说起扮相和伪装的能力,她下意识地想到安室透。 赌徒思维又在蠢蠢欲动地作怪,她一边忌惮安室透,一边又想利用他的能力。 宫纪低头思索了一个瞬间,给佐藤打了一个电话。 第19章 另一头的佐藤刚刚到达平河町一带,她走下警车,接起电话:“喂,小纪?” 宫纪起身走向门口,她问佐藤:“美和子前辈,你认识安室透吗?” “安室先生?”佐藤美和子愣了一下:“只是略有交集,不过目暮警部和他关系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宫纪开始下楼:“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和他的接触比较少,但我知道他的风评很不错。”佐藤思索着:“非常帅气和温柔,待人友善,很喜欢小孩子,制作的甜点和三明治也受到大家的欢迎……总之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哦。” 前辈,你可能得警惕一些表里不一的坏男人。 佐藤的语气明显八卦了起来:“你对安室先生有兴趣?” 宫纪显然被这句话梗住了,他硬着头皮回答道:“只是案件需要,您可以给我一个安室透的联系方式吗?” 宫纪挂了电话,搭上了去米花町五丁目的电车。 波洛咖啡厅的店员、毛利侦探的弟子、和警察保持着不错的关系——他在这里经营着非常不错的社会身份。 他对我感兴趣并且想试探我,而我也需要借用他私家侦探的灰色身份,宫纪心想。只要能把握好两者之间的平衡,未尝不能做一些大胆又危险的尝试。 控制他并利用他,从他身上获得自己想要的情报信息,这其中利大于弊,听起来也格外有挑战性。 宫纪感到难以遏制的兴奋。她的前半生顺风顺水,想要完成的事情即使再艰难她都能做到,于是她也像一角沉默湖泊,鲜少有什么能在她心底掀起波澜。 因为这一个想法,她难得地生出在钢丝上行走的战栗感来。 时隔半年,她再度踏入波洛咖啡厅的店门。 安室透穿白色衬衫,系着深色围裙。听到风铃声,他面带微笑地从咖啡台前转过身来:“欢迎光临……诶?宫警官?” 他疑惑的表情非常可爱,微侧着头,无辜的下垂眼微微睁大,看上去像柔和漂亮的小动物。宫纪隐约听到旁边卡座的女高中生爆发出一阵兴奋的窃窃私语。 宫纪背对着晨光对安室透微笑颔首:“早上好,安室先生。”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宫纪和安室透在隐秘位置的卡座落座。 安室透昨晚进入警察系统内网,仔细浏览过宫纪的资料。 宫纪的资料并无任何可疑的地方,由于履历过于光彩,他甚至能够找到大量用以左证的图片和影像。 虽然父母双亡,但宫纪从小就被伯亲一家收养,家庭幸福和睦,与比她大一岁的双胞胎兄弟一同长大。她的双胞胎兄弟在当时的高中生排球届非常有名,安室透甚至能够找到宫纪在高中时期作为排球部经理参加春高联赛的影像。 可能由于过于出色的外表,中场休息时摄像机不断去捕捉她的身影。影像中宫纪的头发更长一些,垂至腰际,面容稚嫩但冰冷沉默。 17岁时她远赴英国留学。安室透查询了她留学期间所有论文和获奖情况,证书数据都是权威机构认证,没有任何造假的痕迹——她是有度过一个忙碌又充实的学生时代的。 光明世界的经历堂堂正正地摆在案前,从暗处得来的情报又与在她身上发生令人心悸的吻合。 他内心希望这样优秀的人是一个好警察,是拥有光明前途的后辈,但在暗怀期待的同时,也不得不审慎地与她相处。 麻生祝一事涉及组织的阴谋和掩埋在深处的罪恶。朗姆疑虑深重,只给深受他信任的成员几个零碎的指示,具体行动从来不宣之于口,也不会完整地展露于人前。 他也只能从近来组织的行动中抽丝剥茧,紧紧把握住高野秀树和麻生祝这一道引线。 作为波本,他明面上对组织的行动一无所知,不能直接参与到这起案件中来。 但是作为公安警察降谷零,责任重压在肩头,他无法对这次行动坐视不管。 他两面受困,举步维艰,但为了他深爱的国家和民众,他必须倾其所有打破壁障,把暗中罪恶曝晒到白日天光下来。 宫纪递过来一个饵,能让他在运作后将“波本”身份的损失降低到最小。即使他对宫纪的身份抱有怀疑,他也必须接过这个诱饵。 他的理想和信念让他无路可退。 这无异于在钢丝上行走,朝不保夕,生死一线,而七年来他一直如此。 “我可以雇佣安室先生陪我去平河町调查吗?报酬什么的一切都好说。” 轻微又清脆的一声响,宫纪将红茶杯放在茶盘上。 雾气袅袅升腾之间,安室透浅浅呼出一口气:“当然,我很乐意为宫警官效劳。” 第10章 潜入 宫纪换掉了警服,将行李塞进后备箱,坐上了副驾驶。 她穿一件普鲁士蓝硬质衬衫和黑色长裤,金扣皮带收腰,披一件裸粉色绸缎外套。 安室透扫视了一眼她的装束:“这样穿不会热吗?” 即使是塑料合作也有必要交付一定的信任。宫纪在系安全带的同时随手揽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让安室透看见她腰间别着的木仓和刀片。 从皮带里抽出衬衫衣摆时用力过大,安室透在看到sigp239半自动手|枪*的同时,不小心瞥到了一截雪白的腰肢,他迅速别开视线。 第20章 “女士爱惜美丽、爱慕虚荣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吧。”宫纪将小洋伞妥帖地放在两人中间,理了理披散下来的头发,“我要做好随时拔木仓的准备,穿得少可不好把木仓藏起来。” 安室透注视着她的动作,又看向两人中间的阳伞:她估计在全身上下都藏了武器,这把伞或许也另有用处。 宫纪打量了一眼安室透的着装——白色衬衫、深色西装马甲和浅色西装裤,颈间系着蓝色波洛领结,正经的西装套件让安室透穿起来颇有一种牛\\郎的风范。她看向安室透的腰侧,有些好奇地问道:“你的武器藏在哪里?” “在潜入最初期,我一般不带武器。”安室透回答:“没有冒犯女士的意思。虽然女士同样危险,但大部分底层帮派人员出于惯性,会对男性的着装和装饰投以更加严苛的审视,所以我会暂时把武器放在车里。” 当然,你不带武器也很安全。毕竟你力气大得跟猩猩一样,格斗技术也很熟练。 哪天要是拥有安室透那样的力气就好了,宫纪心想。 在马自达发动的引擎声中,宫纪还是没有忍住,轻声对安室透的穿衣品味作出了委婉的夸奖: “白色衬衫很衬你的发色和肤色。” 旋即她低低地咳了一声,掩饰般地别过头去看窗外风景。 她还挺别扭,安室透心想。 马自达rx-7驶向平河町的路程中,安室透出声问宫纪:“你在警视厅对外公开系统的个人信息处理掉了吗?” “已经做好了屏蔽措施”宫纪疑惑:“你对警察系统很熟悉?” “当然,我和各位警官的关系很不错。”安室透应对自如。 “那说一说吧,优秀的侦探先生,我们的人设是什么?”宫纪谈起正事。 安室透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他考虑着,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说实话,我觉得宫警官不太适合做潜入任务,你的行为非常不协调。” “我知道,所以我才找到了你。”宫纪坦然,旋即她又有些不服气地补充:“我已经非常努力了。” 安室透被宫纪的坦诚取悦了,他忍住笑意,分析道:“比起工作时的状态来,你在与人相处时表现得非常刻意和不自然。我的建议是你最好放大这一特质,而不是对此作出掩饰。” 宫纪思忖着安室透的意见:“我明白了。” 说话间马自达已经驶出米花町,冲向了公路。安室透对这一突如其来的、不知目的地且不知归期的合作适应良好,他问道:“警视厅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宫纪甩开一张地图,手指尖在一个地方点了点:“我们要混进这里。” “麻生祝这个人身处山口组的阴影下,还能在东京平河町一带活跃六年之久,足以看出他的谨慎小心、八面玲珑。他几乎不在同一个居住地停留过久。可警方在平河町的线报称,他最近一个月时常往返于这家旅馆。” 宫纪推着行李箱跟在安室透身后,平河町破败道路的灰土飞扬溅起到她的鞋子上。这里显然是平河町的边缘再边缘处,灰色的水泥建筑冷冰冰地挨挤于此,酷烈日光下贫苦与肮脏无所遁形。 再往前走,街区街道的十字路口,伫立着一座玛丽莲·梦露的雪白雕像。 雕像是非常经典的梦露捂裙子的姿势,白日下梦露那张被精雕细琢的笑脸异常迷人。只是迷人的梦露身处平河町,她纤侬雪白的小腿上被贴满了各色小gg。 两人算是已经踏入平河町底层□□的警戒范围,各式各样的目光自四面八方投来,或直接或隐晦地打量他们。安室透十分敬业地在梦露雕像前停了下来,装作欣赏小gg上面女郎的同时确认过四周影藏的人影,临走时还不忘顺手揭下其中一张。 随后他们踏入一家旅馆,潮湿的腥味和各种口音的肮脏黑话铺面而来——一大群人在旅馆大厅赌.博,声音吵嚷,汗味四溢。两人走过时一道又一道下流目光黏腻在宫纪身上,她想到安室透的嘱托,假装害怕但面无表情地拽住安室透的衣角。 安室透手臂撑在柜台上,手指敲了敲桌子唤醒昏昏欲睡的房东:“请问现在能提供长期租房吗?” 这家旅馆由旧时期公寓改造,能够为不带身份证明的客人提供长期租住服务。房东约莫五十多岁,身材矮小,大约在一米六左右,常年含腰驼背,身体佝偻成一副丑陋的虾子。面皮疏松地挂在稀疏的骨相和头发之间,眼皮耷拉下来,底下一双浑浊的眼珠。 宫纪下意识开始收集信息——他的手指、牙齿和衣领侧边发黄,有长期抽烟的习惯;拇指和食指的夹缝衔接处、以及食指左右两侧有枪茧;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不自然蜷缩,这三根手指使不上力气或者指骨受到过伤害;左肩比右肩高出一线,他是天生的右利手但长期使用左手。 房东在发现宫纪的注视和观察后猛地向她投来阴翳的目光,配上他阴森的外表十足吓人。 宫纪也不回避,直直地和他对上视线。 扫了一眼宫纪后,这位房东先生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转而用令人不适的目光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安室透一圈,声音嘶哑地问道:“这位先生从哪里来?” 安室透有意向宫纪展示他黑暗的那一面,他对如何应付各种类型的试探信手拈来:“我最近从墨西哥来。在此之前,我在阿尔及利亚,菲律宾、古巴等地都有过涉足。” 第21章 他们仿佛对上了什么黑话,房东点点头,目光直直凝视在安室透腕间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上:“不过您看上去不像是会下榻我们公寓的人。” 安室透轻笑起来,语气散漫:”因为职业需要,我喜欢在这种……”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压低尾音:“这种流动人口比较多的地方租住。” “平河町可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混”房东含糊的话满含恶意:“最近条子经常‘光顾’这里。” 房东说话时嘴里的恶臭气息铺面而来,宫纪往后退了退,站在安室透身后,决定让安室透一个人遭受这种折磨。 起码安室透身上的咖啡香气很好闻。 安室透低着眉目拧开烟盒,抽出一支烟来的同时“咔哒”一声旋开打火机,在转瞬即逝的火光中点燃烟丝,顺手将烟盒摔向房东。 几个动作行云流水,流畅又漂亮。 他动作娴熟地弹了弹烟灰,居高临下地发表见解:“你们会怕那些条子?混得好不好全凭自己,只有废物才会偏安一隅,战战兢兢。” 房东伸手抓过了这盒好烟,向后半躺在椅子上,阴森的目光扫过宫纪,又觑一眼大厅里不断往这边看的人,说道:“我怕你身后那位娇贵的小姐受不了这里的环境。” “怎么会。”安室透叼着烟,已经开始自顾自地掏出现金。 他对房东的话不以为然,“她是我的财产,我在哪她就得在哪。” 房东不再问话,他接过一沓钱,将登记表甩给安室透。 第11章 赌博 顺着咯吱作响的旋转楼梯来到二楼,安室透把宫纪推入房间内,附在耳边低声说一句:“刚刚冒犯了。” 宫纪摇头,两人对视一眼,分别开始在房间内进行搜寻和布局。 安室透迅速动手排查房间内有无监控设备,并在电源插座面板后、画框下和床头灯处找到三个针孔摄像头。宫纪分别在玄关处、卫生间门口和床边的隐蔽处放置了录制型窃听器。 他们将有线电视台屏幕摄像头转过去对准角落,将沙发移位挡在电视屏幕和床铺中间。在有线监控的死角处,两个人并排靠坐在沙发背面,轻声交流。 “不可能每个房间都有这么多监视设备,他故意给了你这间房?” “看来是这样”安室透后仰头轻靠在沙发背上:“他不想和钱过不去。又对外来者抱有警惕和戒备。把电视里的有线监控留着,继续检查吧。” 安室透起身。宫纪从手袋里拿出高压发生器、铜线、胶水等一堆零散的小对象,随手做了一个电磁干扰器。 她将电磁干扰器放在电视机后面:“现在可以正常说话了。” 安室透在忙碌中忍不住开口:“你的追踪设备看上去不是警用型号。” “自己买来改装的,”宫纪答:“警用设备太明显了。” 她观察着房间的老旧门闸,从阳伞伞柄中抽出一根半英寸的环首螺钉来,用布基胶带把它固定在门口,做成了一个新的门闸。 做完这一切,她背靠在门板上,目光追寻着检查家具的安室透:“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吗?” 安室透疑惑地从沙发后面探出半张脸,逸出一个浅浅气音:“嗯?” ……居然挺可爱。 宫纪的视线可疑地飘忽了一下:“你和房东说起的那些地名是什么暗号吗?” 安室透检查完了沙发柜台,开始沿着四面墙壁摸索观察,他分出心来调笑她一句:“你来猜一下?” 宫纪垂下眼,在脑子搜索相关信息,把它们一个一个排列组合再筛选删除,自言自语般说着自己的猜测:“阿尔及利亚、菲律宾、古巴、墨西哥,都是有名的毒\\品生产流通国家;而霓虹本土帮派的资金绝大部分来自于非法药物运输与贩卖……他觉得你是一个掮客或者交易人?” “是的,这算是一个万能公式?事实上这几年东京很少能够查到大型非法药物交易,这对于将总部盘踞在东京的帮派来说很反常。他们私下里或许有更加秘密的交易渠道,房东的反应默认了这一点。” 宫纪默然片刻,轻声抗议:“……你算是在赌博?万一赌输了怎么办?这个任务对我很重要。” “抱歉抱歉,起码结果是好的,还拿到了一条有用情报。”安室透眼睛弯起,带有歉意地朝她笑了笑。 宫纪想起自己的秉性,难以对安室透的行为说出什么批判的话来,她说起第二个问题:“登记的时候要我化名为‘兰萨德’?有什么深意吗?” 安室透检查地板的动作微微顿住,他侧过头去,只露出小半张神情晦暗不明的侧脸。 那一瞬间,安室透面对宫纪时的那种随和温柔的气质全都消失了,那张显得稚气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摄人的冷漠。 “并没有,兰萨德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款红葡萄酒,我只是恰好想起了它。” ### 平河町另一头,佐藤审视着高野秀树的房间。 这是一间占地约20㎡左右的出租屋,狭小拥挤,被摆放得满满当当。房间布局被半堵墙简单粗暴地划分为卧室和厨房。看上去很酷的黑色墙纸遮住漆皮剥落的墙壁,墙纸外的壁面呈现一副污迹深重的土黄色。 进门左手边是用铁丝制作成的整排式衣架,铁丝顶端被颇有童趣地折成一个简陋小熊形状。厨房干净、厨具很少,看起来不怎么被使用。紧挨着厨房的那一栋墙壁上摆置着一个旧书柜,里面乱七八糟地填着各种类型的书。佐藤简单翻找了一番,大部分是非常实用的知识类书籍,也不乏一些文学、小说和漫画。 第22章 再往里处,是一张单人铁床和紧挨着床铺的木质储物柜。储物柜很大,顶部紧挨着天花板,最下层宽高非常显眼,佐藤打开柜子最下层,在里面发现了又一床被褥——有个小孩曾睡在过这个柜子底下。 她又伸手抹了一下床铺边缘,观察手指间的灰尘——高野秀树估计很久没有回到过这里了。 那这个睡在高野秀树柜子底下的小孩怎么回事? “佐藤君,我们调查到了一些消息”目暮警部和高木走了进来,两人的神色都有一点沉重,在四周寻访到的消息如同一小片积雨的乌云压在心头。 高木低声向佐藤复述了一遍搜查讯息:“高野秀树在这片地带人缘很好,他们口风相当严,大部分人看到我们是警察都不愿意多说。” “我们从一个开便利店的奶奶那里得知,高野秀树有一个姐姐和一对弟弟妹妹,他在一个月前失去了平河町所有工作,现在他的姐姐也不见踪影。” 佐藤看向了高野秀树房间的对面,那是另一扇紧紧关闭的沉默铁门。两间出租屋紧密无间地挨在一起,过道空间甚至不允许两个成年人同时通过。 高木想起那个奶奶担忧的神色,情绪有些消沉:“那位婆婆说,‘小优和小树好久都没来了,他们出了什么事吗?” “哦对了,高野秀树的姐姐,叫津川优子。” 佐藤闻言,走向了被粗重铁链圈住的对门,抬手敲了敲。 那扇门纹丝不动,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佐藤颇有耐心地再度敲了敲门。 “有人吗?这里是警察,因为工作原因,没人开门的话我们会自己打开门进去的哦。”佐藤尽量放缓了声音。 门那边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接着是缠在门上的铁链哗哗作响的声音,有个小男孩拧开了铁质门闸。 门缝开阖一线,涌入的天光照进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稚嫩形状,却是戒备又警惕的眼神。那是一双过于早熟的眼睛。 佐藤蹲下身来和那双眼睛的主人对视,动作强硬地抵住了开阖一线的铁门,她温和地问道:“家里有大人吗,小朋友?” “没有,”那个小男孩下意识地回按纹丝不动的铁门,故作成熟的语调压不住惊慌的尾音:“没人在这里,姐姐和哥哥都走了。” ### 宫纪走进浴室,接起了佐藤的电话,听闻这个调查结果后默然无声。* 水流从爬满锈迹的花洒里倾泻而下,哗哗作响的水线凝滞空中,又倏然砸落地面。水流漫过一地,潮湿又狭小的浴室里焦虑不安缓慢蒸腾。 潮水声响鼓动耳膜,宫纪将手机放回口袋。低头思索,轻轻地咬住了手指指节。 高野秀树正在逃亡,他的姐姐不知所踪、不知生死。 一个月。 一个月前,山田阳一开始为麻生祝做事;一个月前,高野秀树失去了所有工作;一个月前,津川优子逐渐从邻里的视线里消失;一个月前,麻生祝频繁来往于这家旅馆。 这个时间节点代表着什么? 日本帮派是很注重所谓“大义”的,为什么在脱离稻川会后,麻生祝能够在山口组的地盘讨生活?他、或者说是他背后的势力和本地□□达成了什么条件? 只差一点点线索,她就可以把所有因果逐次串联。 她想和别人随便说点什么排遣一下压力,而早在房间内各种危险迹象确认排除后,安室透就离开了这家旅馆。 “我还有其他的委托要做,不能一直和你待在一起。”安室透一手握着门把回头凝视她,眼里满溢出某种情绪:“你一切小心。” 那是完全不作伪的、真切的担忧和嘱托。 宫纪眨了眨眼,应了一声。 此刻她焦虑地阖了一下牙关,指节上留下一个牙印。牵涉进这个案件的人越来越多,逐渐袭来的危机感催促着她尽快做出行动。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糟乱脚步声和起哄笑骂声。声音在门口停下,有人在门板上毫无耐心地敲了两下之后,开始尝试强行开门。 堵在里侧的环首螺钉和木门一阵碰撞,哐哐作响。 此时外面日头正盛,但窗户矮小,即使尽力敞大了窗帘,这个小房间仍呈现出一种光线不足的昏黄。隔着不断晃动的门板,宫纪静静地听着。 在推门未果后,门外传来一阵哄闹声。大力拍打着木门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高声调笑:“里面的小姐,要出来赌一把吗?” 宫纪微微挑起嘴角,她上前取下挂在玄关处的阳伞,而后抽出螺钉,在木门猛然被拉开的咯吱作响声和逐渐拉宽的视线中,她握紧伞柄猝不及防间朝最前那个男人的脑袋抡了下去。 那个男人被砸得捂住脑袋后仰,大片血迹淋漓而下,沾湿了他半张脸。 “啪嗒”一声,伞柄上的鲜血蜿蜒而下,滴落在地。 宫纪眸光雪亮,她居高临下扫视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 “要去赌桌玩几局吗,先生们?” 第12章 筹码 15:30 先一步走下楼梯的是几个挂了彩的男人,然后是宫纪,她站在楼梯尽头,居高临下俯视了一遭。 大堂里等着看好戏的热闹气氛为之一滞。筹码骨碌碌地滚到桌子底下,破旧的椅子被坐得咯吱作响。没人料到这个,在底层帮派厮混的男人向来看不起女人。只有一个赌桌上坐庄的中年男人,他看不懂气氛似的甩着酒瓶喝了一口酒,冲着楼梯上方大声嚷嚷: 第23章 “那位小姐,带够钱了吗?要来试试手气吗?” 他这一声犹如一个开关,霎时间嬉笑喧闹瞬间四起。尖利的嘘声和粗俗怂恿的叫声穿破耳膜,像一个醉汉似的摇摇晃晃跌在宫纪脚下。 宫纪下楼,挤开人群在赌桌前坐下。在一片期待又不怀好意的粘稠目光中,她的声音冷如寒冰:“钱不是问题。barat,five card stud,blackjack……你们玩什么?” 那个坐庄的中年男人体型高大,一手握着酒瓶,向后瘫坐在椅子上。他的脸因为过度嗜酒显得异常的红润,快要眯成一条缝的眼皮里透出灵动的光。坐庄人听到这句话纵声大笑,像是在嘲笑宫纪的天真愚蠢不谙世事: “你在说什么啊这位金贵的小姐?我们可不兴这么时髦的叫法。21点,用四副牌,玩不玩?” 宫纪不为所动,平静地推出筹码:“下注一万日元。” 15:50 搜查一课三系的几位警官耳麦里突然传来搜查支持分析中心成员的乱叫:“快快快前辈们,我们看到高野秀树了,他从xx仓库正门出来进入了xx道路,位置预测和围堵路线发到你们终端了。” 负责和他们联机的这位警官明显是个活泼过头的新人,此刻正因为发现嫌疑人的行踪而兴奋地喋喋不休着:“我们原本跟踪那个女学生,差点就抓到高野秀树的尾巴,他居然把手机扔在水里,朝反方向跑了!我们捞手机捞了老半天。” 目暮警官跑进警车,听着耳麦里的声音,仿佛能幻视到他又敲桌子又揪头发的抓狂姿势:“前辈你知道吗,高野秀树居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道路实时监控里,光明正大旁若无人!他是看不起我们技侦吗?可恶啊!” 临近港口一带尽是些码头库仓,道路狭窄,四辆警车往马路上横七竖八一停,不知是技术部门的预测精准还是他们幸运,在这里把高野秀树堵了正着。 高野秀树闪身进其中一个仓库里。在他万分犹豫的当下,口袋里刚拿到的新手机剧烈地一颤,他也随着一颤。 他抽出袖管里的枪,生涩地拔开保险栓,紧紧握住枪托。 警察在例行喊话之后开始尝试强行突入。佐藤谨慎地往仓库里看,猝不及防看见太阳光线下一点颤抖的枪管反光。高木半个身子突出掩体就要冲上去,在这零点几秒间她连思考的余地都无,凭着本能狠狠一拉高木后领! “砰” 一发子弹打到地上,险险擦过高木脚面。 他哪来的枪? 形势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发子弹而严峻起来,这起追捕的性质和严重程度瞬间发生变化。所有警察都迅速寻找掩体,拉开警用配枪的保险栓。 在这寂静紧绷、形式一触即燃的当下,目暮警官按照耳麦里的指令对在场警察作现场指挥:“我、高木和千叶正面突入,佐藤带人从左面包抄……”他的视线往右面一晃,突然间面色骤变,大叫起来:“三点钟,那里冲过来一辆车!” 一辆出租车径直朝警车冲来,躲在警车后的几个警察飞快地扑倒闪避。出租车“嘭”得一声狠撞向警车,哗啦几声碎裂撞响。在这一片兵荒马乱满地狼藉中,高野秀树杳无踪迹。 佐藤冲上去用枪托敲碎主驾驶侧的玻璃,不顾支离的碎片倾身进去探司机的脉搏,一张面孔惨白。 ### 高野秀树还未喘匀一口气,被赠予的新手机再次在他的口袋里疯狂振动起来。 他挂着汗珠的喉咙痛苦地滚动一下,颤抖着手划开了手机屏幕,看清消息的一瞬间他如坠冰窟,浑身泛起难以抑制的恐慌来。 【你故意让警察监测到你的踪迹?】 【这次就当我没看见,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想你的弟弟妹妹。想救你的姐姐吗?】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惶恐地张了张口。 【我教你怎么杀了麻生祝的左膀右臂。复仇的快感和掌握他人生死的乐趣,好好去品尝一下吧,孩子。】 16:00 赌局已经进行过了几轮,他们按照1:1的比例*给宫纪筹码,饶是如此宫纪手边还是堆出了摇摇晃晃一座小山。 她翻过第三张牌——19点。情况不太好,下一张爆牌率大于84.6%。 “补牌”,宫纪说。 对面的中年男人压低手指,一双蕴着精光的眼睛觑着宫纪的神色,掀起牌面砸到桌子上——明牌16点。 “补牌”,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宫纪平淡无波的脸,手指却疲软下来。 第四站牌,宫纪掀起一个角看了一眼——是a。 她将四张牌整整齐齐摆在男人面前——20点,没有bust,她停牌。 庄家甩出一张2,他向后瘫坐,发牌人忍不出手欠地翻开他的暗牌,一张4,拢共22点,bust。 在轰然四起的尖叫和欢呼声下,庄家听到宫纪清凌凌的声音夹杂其中,清晰地滑入他耳道:“这一把只是我运气好。” 庄家也随着周围人哄笑自我嘲弄起来:“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不要小看女人,好在我也就是输了她几把。西田那个家伙脑袋都快被她打烂了吧?” “你和那个麻生祝的那个女人有的一拼。”一个嘴碎的男人敲着桌子,高声议论引来四面八方的应和和注视:“那个女人也是,长着张圣母样的脸,差点在麻生祝睡觉的时候把他捅死。” “麻生祝居然才打断了她几根肋骨,折了几根手指。不会是睡了几个晚上放不下吧。” 第24章 这些人又是一阵兴味盎然的下流讨论。在一片光怪陆离的喧闹中,宫纪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指死死按住赌桌边缘。 16:20 降谷零和一队零组公安在郊外某个工厂外会和。 他隐藏在阴影里,看着潜入人员传来的拍摄资料和侦查信息,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属下包围突袭:“时机成熟,a组正面突入,开始实施抓捕;b组迅速控制工厂各出入口,围堵安全通道;狙击手做好准备,观察有无可疑人员趁乱潜逃。不法分子可能持有枪械,诸位一切小心。”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工厂的制毒者再难翻出什么风浪来,他才获得些许放松。 近几年来东京几乎查不到大型毒品运输渠道,但大大小小的私人制毒贩毒案却数不胜数。组织默许、甚至推动了私人制毒案件的发生,将至关重要的跨国走私线掩藏在这不胜枚举的小型案件中。 私人制.毒案件足够让组织犯罪对策总务课*疲于奔命,而大型走私案往往涉及到东京指定暴力团和跨国组织,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联合公安、组织犯罪对策课、刑事课甚至衔接国际核查难如登天,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也难计其数。 他给风见发了条讯息,让他在组织犯罪对策总务课查清楚这个私人制毒工厂所有非法药物、器材的规格和源厂商后,发一份详细文件给自己。 这一个月来麻生祝与各方帮派斡旋联系,降谷零窥见组织上层也因此而动荡不安。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能否彻底查清并剿灭组织埋伏在东京的毒.品走私线,全看这次机会。 18:00 安室透回来时换了一身灰色西装,从车里拎来一瓶波本酒。 他走进来的时候,大厅的赌局正进行得火热。人群吵吵嚷嚷往那边一挤,尖利嘶吼和放声大叫旋转而上,挤挤挨挨塞满了一屋子,万分狭小的旅馆大厅也显出一种万中无一开天辟地的磅礴气势来。 宫纪坐在人群最中间,学着周围人的样子一脚踩在椅子上。她胳膊随便往膝盖上一搭,修长雪白手指拢着一副牌,挽起的头发散落得差不多,干净又利落地垂落在脸颊两侧。 从安室透的角度看去,宫纪细弱的骨架和瓷白的脸庞让她在一群高大男人的簇拥下显得格外稚弱。 头顶吊灯晃晃悠悠,底部沉积一环飞虫尸体,泼下来的光也像是混杂了杂志沉积物的金黄啤酒液。她冷肃的铅灰色的虹膜宛如一层不可动摇的铁壁,不甚纯净的暗黄色光线被吸摄入其中,没显出任何光彩摇曳的变化来。估计是铅灰色瞳孔天生给人一种锐利的、被凝视的感觉,即使她是淡漠又恹恹的表情也不会惹人不快。 宫纪似是拿到了一张好牌,表情有了几分不甚明显的雀跃。在对面那个男人的大声哄笑声中她翻过一张牌摔在桌子上,往前倾身,洁白指节轻浮地在牌面上点了点。 21点。安室透恰恰好撞见她无比幸运的一刻,满身疲惫的他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头顶灯光摇晃得更厉害,掌声、口哨声、粗野的喝彩声四起,差点掀翻整个屋顶。 在一片醉生梦死的喧闹中,她像一樽难动欲念的纯白瓷像。 “不好意思。”安室透有礼又强势地打断前方喧闹盛景,越过人群揽住宫纪的肩膀:“兰萨德小姐要跟我回去了。” “喂,你做什么?”一个年轻人不爽地去抓安室透的胳膊。 宫纪抓过桌子上的一沓钱,跳下椅子亲密地挽住了安室透。她在拂开那个人的手臂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往那人手心里贴了一枚筹码。 第13章 野兽 两人站在房间门口,安室透把手里的酒瓶递给宫纪:“我在门口守着,你帮我藏一下这瓶酒。” 宫纪接过那瓶波本,放在耳边摇了摇。这瓶酒被分为了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酒液在汩汩晃动,下面一层被类似气泡膜的保护措施包裹着,里面或许藏着把枪。 他们彼此对这瓶酒的藏身之处心照不宣。安室透替她半掩上门,又说:“顺便去换衣服,我带你去吃饭。” 宫纪后知后觉地捂了一下肚子,饥饿感不由自主地翻涌了上来。 她把赢来的那把钱塞进安室透手里:“马上,我很快。” 在门口做好痕迹后,两个人辗转下楼。宫纪走在更前,她三步并两步地跳下楼梯,旅馆外清凉的夜风撩起她的头发。 她在宁静安谧的春夜中等安室透下来。这两天一直在分秒必争紧锣密鼓地调查,又在喧嚣吵闹空气滞重的大堂待了两个小时,直到此刻才好不容易有了片刻放松。 没想到入职第三天,她就成了一个合格的搜查一课社畜。 外面的空气让宫纪好受许多,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把那种头晕目眩之感从脑子里晃出去,向走过来的安室透发出邀请:“愿意陪我去看看高野秀树的婆婆吗?” 这意味着他们要从平河町最东走过两条街,一路到达平河町与东京市区的交界处。 两个人沿着一堵颓圮的墙往外走,在一片令人舒适的氛围里,宫纪不动声色地问他:“你身上有一点苦味,是做了什么委托吗?” “很明显吗?我去了一趟食品加工厂。”安室透为宫纪的敏锐感到惊奇,他抬手闻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有一缕淡淡的化学制品的潮湿苦味,估计是因为化工厂中大量潮解的不纯净氯化钙。 第25章 他当然不能告诉宫纪他去了公安的任务现场做指挥,只能偏开视线转移话题:“你给那个人手里塞了什么?” 安室透见宫纪的表情有一点意外,便回忆描述那个人的外貌穿着:“是那个试图阻止我带走你的人,高瘦的身材,卷发,看起来年纪不大,穿一件灰色t恤和夹黄色短裤。” “你居然发现了?”宫纪也不追究安室透的顾左言他,她还有些泄气:“我还以为我做得很隐蔽。” “应该没有第四个人察觉到。”安室透安慰她。 这人是在安慰还是挑衅? 宫纪狐疑地侧头看他一眼:“其实我只是给了他一枚普通的筹码。我在大堂待了两个半小时,那个人看了我不下二十次。”她顿了一下,肯定地补充道:“……即使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赌桌上的时候。” “和我第一局对赌的那个中年人在这里很有声望,他看上去又和那个中年人关系匪浅,所以我想把他约出来,看看能不能拿到有用的情报。” “哦。”安室透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一切小心。” 两人结束一轮简单的信息交换,已经行至略有人气的街道。今朝有酒便纵情享乐的平河町人早早收起了街边摊位,在店铺外面挂上各色幕布。两侧低楼拥靠成蜂窝似的窗户一排一排闪烁起黄色萤火,公共路灯的白光下摆起简陋桌子,又倚靠着几个酗酒的人,偶尔响起的争吵声音划破寂静的夜色。 黑色电线交织着在楼顶笼出一张漂亮的网,月亮公正地悬挂在贫穷街道尽头。 一个瘫倒在路边的醉汉突然摇摇晃晃向他们扑过来。 在冲天酒气扑过来的瞬间,宫纪敏捷地往安室透背后一躲,不负所望地,安室透果然稳稳扶住了扑上来的人。 醉汉想要抽开手臂,没有抽动。于是努力侧头去看躲在后面的宫纪,大着舌头含含糊糊地朝她喊道:“这位小姐,能施舍点钱吗?” “别。”宫纪拒绝碰瓷,她抵着安室透的腰,把他往那个人面前推了推:“我没钱,他是我的金主,你向他要。” 真的,她连警视厅第一个月的工资都没拿到。 而且为什么只问我,我看上去很好欺负吗? 安室透转头看了她一眼,十分好心地从宫纪赢来的那沓钱里抽出几张,塞进那人手里。 宫纪:…… 打发了这个突如其来的麻烦,为防被其他如狼似虎的醉汉盯上,他们快步走出了这条街道。 也是与平河町一带极不均衡的治安有关,再往前走,才是平河町唯一在晚上六点以后还灯火辉煌人影喧嚣的繁华地带。 这里本是东京最早发展起来的地区,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逐步走向没落。由于初期的城市规划不完善,此地街道过于狭窄的同时充斥着不少违规建筑。因为租金便宜,不少流动人口或是初到东京的打工人士都会选择在这里长期租住。 鹤井婆婆的便利店低调地掩藏在一众支棱进街道的红绿gg牌下,安室透先一步拂开店门挂帘走进去:“打扰了,请问现在还有便当卖吗?” “有的,请客人稍等。”鹤井婆婆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人也摇摇晃晃地从柜台后面站起来走向冷藏柜:“只有鳗鱼滑蛋饭了,客人需要吗?” “谢谢婆婆,需要的。”安室透走去接婆婆手中的便当,又搀着她的手臂将她送回柜台后。他弯腰去搀扶老人时金发温顺地垂下,侧脸看上去十分温柔。 宫纪有一瞬间觉得他身上的疑点或许也没那么重要。 他们并排坐在便利店外的长椅上,面对着鹤井婆婆,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这时候一个八九岁的小孩跑了过来,停在婆婆的店门口。他手指攥着便利店半面门帘,一边不住地咳嗽,一边怯怯地朝这边看。 那孩子面黄肌瘦,眼睛深陷,锁骨处凹陷更深,脖颈一带发红,骨架支离嶙峋,短裤底下的小腿像一把黝黑树枝。 宫纪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出安室透那样的温和表情来,只能试探地把便当盒往小男孩的方向推了推:“要吃吗?” 小男孩被吓到了,惶恐地摇头。宫纪也被吓到了,手指不自然地蜷缩。 鹤井奶奶慈爱的声音从柜台里传来:“小夕,给你留的饭团在冷藏柜里,你自己去取。” 小男孩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跑进便利店里。而鹤井奶奶透过半面门帘,目光温柔地望着宫纪,善心和仁爱让她苍老的眼睛有种别样的光彩。 宫纪有些局促地把一片生菜咽了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请问是我脸上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婆婆笑了起来,慈爱地对她说:“你和我的孙女很像,都是漂亮的好女孩。” 宫纪手忙脚乱中不小心戳碎了一块鱼肉,脸颊连带着耳朵迅速泛红。 “婆婆的孙女,是那个照片上的女性吗?”安室透突然出声问道。 “是的。”鹤井婆婆眉目忧愁地抬手抚上照片。 那是高野秀树、津川优子,他们的一对弟弟妹妹和鹤井婆婆。五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坐在这家便利店前的长椅上,笑容真挚、毫无阴霾。 “她和小树去了哪里呢?也不告诉我一声。”鹤井婆婆一把嗓音颤颤巍巍地摇晃:“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为附近吃不饱肚子的孩子做饭团了。” 第26章 ### 一路走回旅馆,他们都有些沉默,宫纪甚至顾不得那个卷发年轻人给他递的眼色。 安室透将那瓶波本从沙发底部拿出来,旋开底部酒座,从里面拿出一把轻型手|枪来。 他摇一摇上层中的酒液,问宫纪:“要喝一点酒吗?” 宫纪此时正在往外撑开窗户,让凉爽的夜风灌进来。 她摇摇头,转而问他:“你能教我抽烟吗?明天的任务中可能会用到。” 安室透沉默了一秒,随后将烟盒递给她,一步一步教给她怎么做。 安室透不是个喜欢抽烟的人,顶多也就是在任务过程中装转样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安室透低垂着眉眼,用打火机点燃了宫纪手里的烟。 他们之间离得很近,而宫纪面对一支烟像是面对一根糖果,她认真地盯着指尖燃出一点火光的香烟,有种隔绝于世的天真。 安室透迅速掀起眼睫,目光在她的嘴唇上一触即分。 宫纪学得很快,一次性成功。她的指尖升起弥散的烟雾,悠悠然悬浮缠绕在她铅灰色眼珠里。 上升的烟雾搅散了她脸上的表情,试了一下,她好像确实是讨厌香烟的。 就保持着这个动作眺望了一会儿夜幕,宫纪开始叙述自己得到的最新消息: “麻生祝最近遇到了些麻烦,已经不常来这里了。津川优子曾经试图杀死麻生祝,没有成功,还被打断了肋骨、折断了手指。现在下落不明。” “结合从警视厅传来的消息,按照逻辑发展顺序推测,应该是——一个月前,山田阳一出于私利把津川优子介绍给了麻生祝。麻生祝为了要挟津川优子,让他们家唯二能提供劳动力的人失去了平河町所有工作;津川优子曾和麻生祝在这家旅馆里住了一段时间,与麻生祝发生冲突;随后高野秀树杀了山田阳一。” 随后她又低声重复:“……只是推测。” “有什么区别吗?”安室透问:“这个猜测完全符合认知逻辑,也符合关系链中所有人物的行为动机,你为什么不敢确认这个猜测是真的?” 他灰蓝色的瞳孔里也笼罩着一层浅淡的悲悯的雾。 窗外月亮尖角露出一点模糊的光晕。宫纪倚靠在窗前,像细弱一捧花枝。 当她在最贫贱最失所的人群中驻足,男人醉倒,女人哭泣,小孩在饥饿和咳嗽。人们行贩.毒、赌博、敲诈的大事业,颠沛流离朝生暮死浑浑噩噩,间或咆哮食同类血肉,与走狗虫豸并无分别。野兽在嘶吼着争夺地盘,崇高与下贱都是踩在他们脚底下的一片泥。 只有月亮公正地悬挂在破落窗前。 良久。 “我觉得难过。” 她轻声说。 第14章 选择 在那支烟燃尽之前,他们都收敛了自己的坏情绪。 宫纪随手把烟蒂扔进烟灰盒,站起身来:“我要去工作了。” 下午时宫纪黑进了旅馆监控的后台,她看一眼监控画面,那个卷发年轻人在二楼开放阳台上抽烟。 安室透双臂撑着沙发背,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但你会扮演一个坏人。”宫纪回他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安室透看着宫纪走进卫生间洗掉用于遮掩的粉底,将那些凌乱的指痕暴露出来。 一天过去,被掐按造成的皮下出血已经转变成暗红色,像可怖的瘢痕一样爬在她的脖颈上。 他有点心虚地别开了眼。 . 宫纪并不打算和那个卷发年轻人过多周旋,她的目的只是在他身上放窃听器。 但她好像错估了卷发年轻人对自己的在意程度,以至于洗掉遮暇的行为造成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卷发年轻人听到身后动静后回头,见是她来,眼里的惊喜还未褪去,一眼看到宫纪脖颈上的指痕,他大叫起来:“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这什么意思? 宫纪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她心底预想过八百种搭话的方式,哪知竟出现了这种开局。 她困惑地一歪头:“嗯?” 卷发年轻人当即就恼怒地喋喋不休起来:“我就知道!我以前在isle俱乐部当服务生的时候见过他,去那种地方找乐子的能有什么好人呢?当时他还搂着一个漂亮的金发女人。” “isle?” 宫纪皱起眉,隐约想到半年前的委托中,雇主提到的证券交易俱乐部。 或者还有其他见不得光的俱乐部叫“isle”? 宫纪的心思游移了一瞬。 不过她现在没空对安室透的过往过多纠缠,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花了几秒钟在自己的脑子里搜寻一遭,艰难地用几个心理学理论对接上卷发年轻人的脑回路:“这关你一个外人什么事?” 宫纪上下打量一眼卷发年轻人,像是要透过皮囊看看他说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心: “我们只是陌生人吧?” 兰萨德小姐如卷发年轻人想象中一般高高在上和不好相处,爱慕情绪让他在宫纪面前只能低声下气。 他嚅嗫着开口:“……冒犯到你了吗?我只是怕他不能好好对你。” “他是对我不好。”宫纪下意识肯定,又冷漠地回望对方,眼神像在是估量一件物品的价值,而她说出的话也格外不近人情:“那你呢?你是什么意思,想带我走吗?” 第27章 卷发年轻人迅速涨红了一张脸,吶吶地点头。 “可你能给我什么呢?你能像他一样为我提供优渥的生活吗?”宫纪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对面人的穿着,在他手足无措准备解释之前先一步否定了他的价值:“你不能。或者说你能给我介绍其他人?我听他谈起过这一带的□□头目,雨野圭、麻生祝或者逆井隆,这些人里谁都行,你能给我提供另攀高枝的机会吗?” 卷发年轻人曾幻想过聪明又美丽的兰萨德小姐或许是被欺骗了感情,也料想过她或是有些许的爱慕虚荣、拜金主义,哪曾想她拜金得如此理所当然,毫不做作。 竟然还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简直是把他的真心放在脚底下踩。 同时他也悲伤地意识到他甚至讨厌不起这样的兰萨德小姐来,此刻卷发年轻人感觉自己的世界都有些摇摇晃晃,他倔强又虚弱地发问:“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你在说什么蠢话。”宫纪的目光中透着轻飘飘的嘲讽:“不为了钱,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你以前也是做苦力工作的吧?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为了做些做投机倒把的事业,找赚黑钱的机会吗?” “不,我不是……”卷发年轻人磕磕巴巴地想要解释:“…我第一次到这里来,什么都没做过。” “但竟然选择到这里来,那你也是能理解我的吧?毕竟谁都不想做辛辛苦苦来钱慢的工作。” 楼底下的赌局还在继续,吵闹尖叫的声音震得地板都在微微颤动。他们不知道疲倦吗? 而卷发年轻人在她的质问中低下了头。宫纪观察着他在有效刺激之后的生理表情和情绪反应——眉头抬高而眉梢降低,上眼睑自然垂落至瞳孔边缘位置,视线凝滞,手指焦虑地并拢攥紧。 话说到这个程度,他应该愤怒,而不是一副明显的垂头丧气样子。 宫纪有一点不解。 不过这种表情和反应能够提供同样的价值。宫纪揣度着他的底线,自顾自地走到他身边,双臂撑在栏杆上,让阳台夜风撩起自己的头发。 半真半假地、她为之前过分的话找回一点峰回路转的余地:“或许你说得有道理,但我我暂时没办法离开他……你能给我一支烟吗?” 卷发年轻人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去拿烟盒。宫纪在点火时倾身靠近,不着痕迹地将窃听器粘在他的外套内侧。 一点摇曳的火光中,卷发年轻人的注意力全部聚焦在宫纪半敛的铅灰色眼睛上。 “我们可以多见面,”点燃一支烟,宫纪的声音柔和下来,像半融冰河:“我喜欢和你说话。” 卷发年轻人因为她突然施舍的一点微末好感眼睛发亮,结结巴巴地应下来。 “明天他会暂时离开,我们可以约在这里。”宫纪后退几步靠在墙壁上,在烟雾缭绕中向他露出一个模糊笑容。 卷发年轻人因为这一个笑而心脏剧跳、心神摇曳。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宫纪还没问过自己的名字。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宫纪所有的面部表情倏然消散,她又变回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明明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肢体动作就能完成任务,而她却和这个年轻人说了许多多余的话。 在质问的瞬间,于任务无益的情绪几乎要超出阈值。 . 宫纪回到房间的时候,安室透正在边看监控边检查手边的枪支组件。 监控听不到声音,但卷发年轻人丰富的肢体操作表达的感情过于明显,他也算是了解了全程。 “感觉你已经完美融入这里了。”安室透对此做出评价。 “算不了什么,他看上去就很好骗,又对我抱有需求。”宫纪回答:“那些来敲我房门的男人,他也是其中之一。他们都是真实的凝视者,潜在的加害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喜欢我,或许是利马综合征^和英雄情结交互作用的缘故,估计是想要靠拯救我来彰显自己的价值?” “人类的精神世界静谧而悠远,但想要加以利用总能找到突破口。要从这种人嘴里套出情报,可以观察他的情绪,贬低她的理念和价值,再踩在他的底在线满足他的英雄主义。学科理论和量化表难以分析掌控一个人的实时心理,不过用来应付他还是绰绰有余。” 宫纪坐回沙发,她像一个研究者或者心理医生,近乎残酷地为卷发年轻人的爱恋开了份精神证明:“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喜欢上我的,这种态度的转变幽微又奇妙,放在三年前,我说不定会为此做个课题。” 薄情寡义的气息扑面而来,安室透敬畏地后仰。 宫纪把目光重新放回安室透手里的枪,问:“介意我来组装它吗?” “请。”安室透非常礼貌地把枪递给她。 装上枪管、推进复进簧,接着将套筒装上底把导轨,逆时针向上旋转底把前方的分解杆,直到套筒在枪的后方锁紧。宫纪组装枪支的动作标准而迅速,灵巧的动作间充满警校的风格和做派。 安室透静静地看着。 枪支组装完毕,弹夹被留在桌面上。宫纪将枪抵上安室透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下颚。 isle俱乐部,她在心里默念。 “问你一个问题。”她靠近安室透,恶劣地用枪管压住他的皮肉,欣赏他被迫仰头而紧绷的肌肉线条。 “安室先生,你怎么看待守序和犯罪?” 第28章 与他们初见时不同,安室透并没有为这个举动作出过度反应,他就着这个动作思索了一瞬间,斟酌着措辞:“遗传学告诉我们,这个社会没有那么基因上的反社会分子,绝大部分人都在白昼与黄昏间行走,守序和犯罪不是泾渭分明的天壑,它们是同一水平线上的左右面。” “你说的对,所以由守序踏入犯罪只在一念之差。”宫纪想起高野秀树,想起徘徊在犯罪边界上的的卷发年轻人,她继续说: “有人告诉我,当人心被恶劣命运压迫过甚,人们就容易落入无可挽救的惨局。所以要理解绝大部分罪犯的动机和行为,最必要的就是正常人类该有的同理心。我们可以轻易地妄称已经理解了他人的苦难和困局,但社会秩序能够容忍他的过失、法律会赦免他的罪行吗?” “但我们还是为他人的不幸痛哭,祈求别人能得到幸福^。” 即使被枪抵着,肩背应激性地绷紧,他说这话时眼神依然是柔和的:“正因为对他人的境遇感同身受,才能撇开偏见和傲慢,在无所凭借的人被推入深渊前,我们仍有机会对一切做出挽救。” 宫纪沉默下来,她注视着安室透的眼睛。 那你站在哪边呢? 如果你做了什么违法乱纪进监狱的事情,我可能会为此难过,她想。 她默不作声地扣动了扳机。 安室透握住枪管,垂眼无奈地看着她: “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宫纪愣了一下,被戳破了伪装还被安慰,安室透的目光让又让她无所适从。 她噌地站起来,不再理会安室透:“我要睡觉了。” 她去扒双人床上的褥子和枕头,抱着一床被子回来,把它们哗啦啦堆到沙发上。 安室透被这床突如其来的被子挤到了沙发角落,他疑惑:“你做什么?” 宫纪坐在那床被子里,朝他抬了抬下巴:“你去睡床,我睡沙发。” “不……”安室透试图阻止宫纪:“还是由我来……” “这像什么话?”宫纪拧起眉:“我是警察,哪有自己去睡床的道理。” 安室透被倔强的宫警官从沙发上赶了下去,稀里胡涂地走到床边。 “而且你的身高不适合睡沙发。”宫纪又补充。 . 夜色更深,窗帘随风微微鼓动。 宫纪背对着安室透,右手和枪一起被压在枕头底下。她应该没有睡,为了这个案子她几乎是不眠不休。 在这个世界的暗面,贫穷、困苦,饥饿和灾祸将人推倒践踏。有人站在命运的转折点,无所凭依、无所栖身,一天结束又是灰暗的一天,命运中的种种险恶紧追在身后,深渊和悲惨像是望不到头的远景。 而为了使他深爱的民众不被推入悲惨凄凉的迷雾,他一刻不停歇地奔走,神经永远紧绷。 你站在哪边呢?安室透想。 “你在看什么?”阒静的黑暗里,宫纪突然出声。 安室透的目光逡巡过矮小的窗户、发霉的墙角、灰扑扑的沙发、旧毛毯和宫纪。 他的声音融化进半面温柔的月光里:“明天我为你带一支花过来。” 宫纪的手指尖颤动一下,揉皱了小小一角床单。 她没有回答,而是在温柔丰沛的夜色里闭上眼睛。 第15章 厌恶 即使在熟悉的环境里,优秀而老练的猎手也时刻保持着警惕。 昨天和宫纪对赌的那个中年人避开了所有监控摄像头,宫纪也只通过周围人的口风和窃听器了解到一点行踪——他昨天一整晚都没回来。 而呆在他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则耿直地伫在监控最中央,在阳台上苦恼地吹风。 “早上好。”宫纪走到他身边。 “早上好,兰萨德小姐。”卷发年轻人有些受宠若惊地回望她。 宫纪穿着墨绿色针织衫、黑色长裤和高帮靴。冷调色系和硬直衣褶衬托她理性冷漠的气质,长发随意地挽起,面容娇柔却毫无笑意。 她天生能聚焦所有人的目光——起码昨天大厅里绝大部分人都在嫉妒那个金发男人。 甚至于引发了后续那场骚动。 “兰萨德小姐,昨天我跟他们去敲你的门……并不是想找你的麻烦。” 卷发年轻人低下头,凝视着臂弯间被拢起的一点栏杆:“他们说要请你下来,我怕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宫纪浅浅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我也没有任何冒犯你的意思。”卷发年轻人还是不敢抬头:“看到他那样对你,我太生气了。” 不知为何,昨晚的他让情绪发酵到不可控的地步。恼怒又忐忑的心绪让他忘记了自己想要道歉解释的目的,还催动自己说出了一些让他后悔的话。 冷静下来细想,那简直是一个再糟糕不过的开始。 宫纪这次显得格外耐心,她也学卷发年轻人那样把手臂撑在栏杆上,转头问他:“你多大年纪?” “21岁。”卷发年轻人回答。 “你呆在这里,好像不是很开心。”宫纪又问:“为什么到这里来?” 他的年纪确实轻。自高中毕业后,他只身来到东京打拼,忍受着孤独的折磨,做着过量的工作。生活艰苦工作过累,偶尔又遭人冷眼和看不起。初入社会的他被重压到喘不过气来。 第29章 他举目之间只有一个亲人。那个中年人——也就是他叔叔,有一天到他面前来,说要给他找一份新工作。 第一份来钱快的工作是做一个上流俱乐部的服务生。 他被训练笑容弧度和弯腰角度,学会谦卑和低三下四。每晚将不同的小姐和先生们扶进同一间房里,第二天早上再去将满屋狼藉的房间收拾干净。 这份工作就是这么简单,只需要像木偶一样穿梭在一扇又一扇纸醉金迷的门里,就能到手不菲的工资。 他不知道他叔哪来的钱和人脉,总归不是什么正经渠道。他心里清楚,但装聋作哑不敢过问。 只是在那个俱乐部里,他们不被允许建立同事之间的社会关系,不允许讲工作手册之外的话,还要忍受频繁的检查与问询。他在上流社会的先生小姐们看来是香槟托盘架,是一柱沉默好用的拐杖,又或者是什么流水在线的消耗品,总之算不上个完整的人。 在金碧辉煌的穹顶和反射着迷光的吊灯下,他带着刻意度量出的笑容弧度穿梭于一具具美丽的皮囊之间,久而久之便觉得头晕目眩。 他有点郁闷,想结束这份工作。 叔叔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从那个俱乐部里摘出来,他为此心怀愧疚。 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要干什么,叔叔就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一起“做活”。他不太敢也不好意思拒绝,稀里胡涂地来到这里,遇到了兰萨德小姐。 他现在陷入了一种自暴自弃、流离不定的状态中。跟随着自己唯一的亲人来到这里,随波逐流,在自我厌弃中追寻着一份东飘西荡的机会。 他迫切希望有一种高于自己的力量为他指明道路,使他不用在混乱和夹缝中艰难喘息。 “说出来你可能会嘲笑我。”他轻声回答:“也并没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只是生活太难过了。” 宫纪不知道说什么好,精密的学科理论和理性的量化数据表不能告诉她这些。 她本身也不算个正常人。与世界艰难相处二十年,她能把警察技能树点满到令同期生望尘莫及的程度,但在人性方面仍只作出直觉性应对和技巧性分析。 就如她现在也不理解,为什么卷发年轻人面对她的故意激怒,表现出来的是难过,而不是愤怒。 安室透的话让她隐约捕捉到一点弧光,她不带目的地来和卷发年轻人搭话,企图在令她困惑的一片迷雾中抓住点什么。 “我能去做什么呢?”卷发年轻人躬伏在栏杆上,近乎自言自语。 听着卷发年轻人叙述自己所遭遇的困局与艰辛,她也难以说出安慰的话。 这不是挨在自己身上的棍棒、鞭笞,嘲讽和冷眼,也不是自己经年消受的烈日、疲乏与愁苦。她无法以高高在上的语气,告诉他你不要背离你的自尊,也不要深陷自我厌弃。 不要背离你的自尊,也不要深陷进自我厌弃。她仅仅是在心里告诫自己。 “和世界相处确实令人不愉快。”宫纪屈起手指敲敲栏杆,把对方的注意力拉回现实。她问:“我无法对你的生存状态作出评判,但我想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你,你要听吗?” 卷发年轻人没有指望过兰萨德小姐回回答他的问题,他有些怔然地抬起头,看到一点弧光映照在宫纪的虹膜里。 “我希望你的生活能够慢慢变好。”她说:“如果你选择站在光明的那一边,我会为你高兴。” 这是宫纪受到的规诫,她这样做了,觉得没有什么不好,便把这句规诫转述给面前的年轻人。 . 因为那起出租车事故,搜查一课的警官们追丢了高野秀树的踪迹。 好在他们及时打捞起了高野秀树的手机,修理复原手机数据,或许还能找到其他线索。 佐藤折返回平河町,再一次、她和善地敲响了津川优子家的门。 那个小男孩简直是在瞪视她,佐藤不为所动,她清了清嗓子,问他们两个:“我们不能把你们两个小孩放在这里不管,你们是选择暂时去福利院,还是……” 她的话音微微一顿——当她说起“福利院”时,两个小孩的脸刷得一下变得惨白。 佐藤硬生生打住,将尾调转了个弯: “……要不你们暂时跟我回家?” 返回警视厅的路上,在警车里,高木不经意间问起两个排排坐的小孩:“你们在哪就读,明天还去上学吗?” “我们不去学校。”那个女孩回答,“哥哥在家里教我们。” “是高野秀树吗?”佐藤猝不及防间插话。 那个女孩转头,静静地看着他们。 很难想象一个孩子的眼睛里能盛得下这么复杂的情绪,那些情绪多是阴暗、压抑的,甚至带着些许敌意。 佐藤不明白他们对警察的敌意从何而来。 那个女孩也不愿回复任何与“哥哥”有关的话题,沉默许久后她几乎是报复性地回归了上一个话题: “本来有机会去上学的。” 警车里再度陷入沉默。在这之后,不管警察们再怎么追问,他们都不再回话。 佐藤和认识的前辈发简讯,希望他能帮忙调查两个孩子的信息。 . 今天一大早,闹钟铃声响起,佐藤挣扎着翻了个身,把手伸向枕头底下掏出手机。 为了给两个寄养在她家里的可怜小鬼头做早饭,她比平常早起了半个小时。 第30章 一整晚过去,手机里哐哐当当冒出一大堆信息。佐藤粗略地看了一眼,这些简讯里面包括俩小孩的调查结果、宫纪传来的消息,还有搜查支持中心的手机数据复原报告。 她一一点开,看了过去。 那两个小孩——10岁的森川辙平和9岁家山理穗,第一次的法定入籍是在4年前。 4年前的长崎县,警方围捕一伙3人组织的人贩团伙,行动结果显示该团伙中2人被逮捕,1人逃脱。逃脱的那一人至今仍在通缉名单中。 而那个团伙留下来的孩子们约莫有十来个,年龄大都在5岁到10岁之间。小孩们蜗居在一起,是一副黑暗悲惨到不似人间现实的奇诡画面。 即使是年龄最大的孩子也说不出一点他们原有的社会信息来。历经一系列政府会议和社会组织援助后,这里面残疾的小孩被送去了特殊福利机构,而森川辙平和家山理穗作为少有的、手脚健全的孩子,被登记在长崎县一所福利院名下。 经历过重大创伤的儿童会有相关组织提供人道援助上的心理辅导。佐藤皱起眉,森川辙平和家山理穗的心理辅导报告只有寥寥几页,评估记录和疏导记录做得潦草,字里行间充满敷衍的气息。 进入福利院没多久,森川辙平和家山理穗再度失踪,而管理人员声称俩小孩自己跑了出去。兜兜转转4年过去,他们不知为何跟在了津川优子和高野秀树身边,又被卷入这样一起案件里。 她又翻过一页,调查结果的最后那位前辈附上了一则最近的消息。 这则消息称,津川优子刚成年的时候,曾向户籍科申请成为两个小孩的法定监护人。考虑到津川优子的经济状况和两个小孩身份的特殊情况,户籍科驳回了该请求,并要求森川辙平和家山理穗重新回到福利院。 据说最后是麻生祝出手摆平了这件事。 佐藤脑海里翻涌出一天前审讯室的场景,针对早川理纱的问询中,她标注了一句有待商榷的话。 现在这个疑点隐隐与这个拼凑家庭的惨局相暗合—— ——“最后一个问题,高野秀树信仰什么宗教吗?” “并没有。”俯视视角里的女孩子紧紧攥着裙摆,声音夹杂着模糊电流声灌进佐藤的耳朵。 “他非常厌恶宗教。” 第16章 失控 那个中年人回到旅馆。 他像一个合格的长辈一样,跟卷发年轻人分享自己的见闻。 宫纪打开了录音设备,模糊的电流声后,房间里所有细微声响都被传输进入电子接收耳机中。 中年人说:“最近这片地乱得很,生意不好做,大家都跑路了。” 他嗤笑道:“一群孬货,不知道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最近东京主要货源线涨价,他们一走,我手里的东西供不应求,很多大人物都上赶着要。我昨天和一个干部交接,赚了这个数……” 中年人大抵是比了个数字。宫纪又听到打火机翻盖的脆响,中年人叼着烟含混道: “还听到些趣闻……我跟你说过麻生祝这个人吧?他惹上了什么大人物,他现在可以说是东躲西藏,像只老鼠一样每几个小时就换个窝待。最近和他谈崩了的那些势力都打算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要不是不知道他现在藏在哪里……” 中年人话音一顿,他吸了一口烟:“麻生祝也打得一手好算盘。我把海.洛.因交给那个干部时,听他们提起过一嘴——麻生祝把前段时间跟在他身边的女人关在平河町医院里,派很多人守着她。” “他们找不到麻生祝,打算去找那个女人,想从她嘴里翘出点什么消息来。” 他笑起来:“一边严防死守,一边大喇喇地把她关在显眼的地方,这不是摆明了让那个女人当靶子么?她估计活不了几天了。” 沉默了一会儿,中年人又说:“也不能太过冒险。我手里还有一批最好的货,费了老大的劲儿到手的。再待几个小时,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你现在收拾行李,它们转手后我们也去避避风头。” 宫纪抬手按住耳机——他们做的是毒.品交易的生意? 她迅速拷贝了一份录音发给了组织犯罪对策总务科,又将津川优子的消息传给了佐藤。 消息通过警视厅内部线路发送的瞬间,宫纪心底已经有了决策。在等待组织犯罪对策总务科回复的时间里,她迅速开始销毁抹除这个房间里所有人为痕迹,然后把行李箱横置在玄关尽头。 松元清长先收到黑田兵卫的短讯,是转自组织犯罪对策总务科的一则消息和一份录音——消息源头是他一天前他派去潜入搜查的那个优秀新人。 黑田兵卫说:“录音里那人手里的货非常重要。” 松元清长知道黑田兵卫手底下掌握着许多秘密的线报,而其中最优秀的那个卧底所潜入的组织,好像也被卷入了这起纷争里。 十分钟后,宫纪收到消息。这则讯息的署名居然不是组织犯罪对策课,而是来自刑事部搜查一课管理官—— 【松元清长:截取对方手中的货源,支持一小时后到达定位地点。】 那个中年人手里的货,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派自己截取货物意味着放弃潜入调查,那个中年人手里东西的价值起码要大于潜入调查带来的价值。 一个小时。能够信任她这种突然传出、不能确认真假的新人线报,还要组织人员和警备深入到平河町这种帮派林立的地界来,已经是非常快的反应速度了。 第31章 宫纪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响动,又看一眼旁边的旅店内部监视器。她计算了一下时间,胆大包天地回拒了顶头上司的指令: 【宫纪:时间紧急,不用支持,只要接应。】 【宫纪:保证完成任务。】 她标注了一个地点,给松元清长发了过去。 【请接应在十五分钟后到达指定地点。】 就在刚刚,她通过窃听器和监视了解到那个中年人走出了房间。她要抓住这个最好的、一瞬即逝的机会,最大降低时间损耗。 宫纪迅速别好枪支和刀具,一路来到一楼,敲响了中年人所在房间的房门。 卷发年轻人刚拉开一条门缝,一只手就探了进来。电光石火一瞬间,他被宫纪捂住嘴勒住脖子,一脚踹中膝弯撂倒在地上。 宫纪手底下留了情,卷发年轻人被撞得头晕眼花,但好歹是没有昏过去。 一分钟内,宫纪掏出绳索绑住他的手脚,又勒住他的嘴巴。而后他推过铁柜堵住门,在房间内四下搜集了起来。 卷发年轻人倒在地上,他晕晕乎乎的脑袋感受不到任何被人挟持的危机感,想法还歪到了天际去——她力气怎么那么大? 对宫纪来说,最难的一步是如何在有限时间内找到中年人藏匿在房间内的毒.品。 她根据自己所了解到的中年人的习性,脑子里迅速推理着中年人可能□□的地点——他疑心深重又谨慎至极,有要在几个小时后就带年轻人交货离开这里,货物极大概率藏在他身边。能做到交易和干部交易“重要货物”,体量应该不小;又不像其他人那样每次出门都挟藏着一个包,偶尔带包或许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每次必带的物品是什么呢?别在耳朵上的笔、打火机、香烟、都是小物件,衣兜里也不像是能装下过多货物的东西。还有什么?一个别在腰上的铁制水壶? 她扫过柜台、检查过床底,摸索过四面墙壁,将所有粉状的、药品类的可疑物品都收拢到包里。 五分钟过去,她的脖颈处因为短时间巨大工作量而沁出细小汗珠。 都不太对,她想:她应该找到什么液体。 宫纪摸到沙发,发现比起自己房间的沙发来,这里的沙发磨砂扎刺感明显,不像是其他沙发那样表面被使用摩擦出光滑感。她按压了一下坐垫,感受到了一点异样。 她掀开沙发坐垫,在下面找到了四个密封水包。 这时候被勒住嘴巴的卷发年轻人呜呜咽咽地出声,对着那几个水包使眼色。 “这是毒.品?”宫纪问他。 卷发年轻人躺在地上重重点头。 第七分钟,门外传来脚步声。那个中年男人发现们打不开,开始狠狠踹门。 “北泽,你在里面吗?”中年人边踹门边大喊。 卷发年轻人不出声也不动了,躺在地上装死。 宫纪看卷发年轻人一眼,撕下他身上粘着窃听器的外套,打结布料做出简易包裹,把几个密封水包全部放了进去。 “砰!砰!”两声枪响,中年人开枪打碎了门栓,一脚踹翻挡在门前的铁柜,持枪站在半掩的门板后。 宫纪闪身躲在沙发后面,一手掏出枪,一手摸出腰侧刀片划开卷发年轻人脚腕绳索,扯起他挡在自己身前。 她把枪抵在卷发年轻人太阳穴上,挟着他慢慢站起来,冷冷地回望对方。 中年人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僵住。 “这么在意他?”宫纪将枪口往卷发年轻人太阳穴上按了按。 对方气得牙齿打颤。 宫纪挟着卷发年轻人往外走。拿捏住了中年人的命脉,她本可以一路畅通无阻走出门外,可在经过中年人身边时,她猛地把卷发年轻人往中年人身上一推,作势要去夺他手中的枪。 中年人一把拂开卷发年轻人,抬手就要扣动扳机。同一时刻宫纪挟住他的手臂往上一折,一声枪响,子弹失去准头,擦着宫纪发丝而过。 她在狭小的玄关处旋身踢开了中年人手中的枪,向外跑去。 中年人顾不得去捡枪,他捂着胳膊对大厅里赌博的人大喊:“抓住她!” 大厅里众人快乐的气氛被这一嗓子吼停。大家面面相觑,不太确定中年人口中的“她”指的是哪位。 就在这几秒之间,宫纪按住一个挡道的脑袋把它狠砸在赌桌上,而后一手撑着桌子,从赌桌上方一跃而过。 大厅里的人顿时找到了攻击目标,一时间骚动四起。宫纪在混乱中敏锐地听到了几声保险栓被拉开的声音。她侧身翻过楼梯,几发准头不好的子弹破空而来,没入楼梯角和墙壁里。 一路飞奔到二楼,宫纪踹开自己的房门,几步跨过玄关尽头的行李箱,随后面无表情地引爆了行李箱内的微型炸弹。 “嘭”得一声巨响,地板摇晃陷落,金属片飞溅,木门被炸得坍塌一地,断壁和浓烟堵住了追击者的去路。在巨大的爆破声和气流震荡中,宫纪毫不留恋地从窗户里跳了下去。 还未喘匀一口气,她边逃跑边给松元清长发去一个追踪器定位。 【宫纪:贩毒人定位,请尝试在有效时间内逮捕他。】 直到躲在安全的角落,宫纪才有余裕拿出手机,给安室透发了一条信息: 【委托结束,不用回来了。】 . 高野秀树在别人的帮助下混进了平河町医院。此刻他躲在楼梯隔间夹层,透过两扇铁门间细小的缝隙,看着病房门口驻守的人。 第32章 他刚刚潜入监控室,捂住一个人的嘴用刀抹了他的脖子,杀.人时喷溅而出的血迹淋湿他半边身体。 他紧紧握住手中装着消.音.器的枪,心底几乎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守在病房门口的一个大汉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表,居然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到轮换时间。 他有些倦怠地坐在了病房门口的椅子上。 “喂,起来。”他的同伴看着他,不满地皱眉。 “就休息一会。”他又打了个哈欠,生理泪水涌出来模糊了眼睛。 于是他也没能及时注意到暗处探出来的枪管。 他抱怨道:“一个病恹恹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有什么……” 一声闷响,他的同伴“嘭”得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猛地站起来惊惧地回头,额头迎来又一枚子弹。 高野秀树在某些方面是个天才,他好像天生就知道怎样用枪将子弹精准的送入敌人心脏。 他拥有令人青睐的才能,于是被眼光独到的恶魔所选中。 正如恶魔所说,高野秀树拥有“杀.人的天分。” 此时他急切地推开病房大门,去拉病床上怔然的津川优子。 “快走”他催促。 麻生祝的人察觉到不对劲,已经从各个方向跑上楼来,踢踢踏踏的上楼声仿佛一记记重鼓,沉闷地敲在他们剧烈狂跳的心脏上。 津川优子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被高野秀树推着往楼梯上跑。她一刻也不敢回头,高野秀树护在她身后。 她听到高野秀树在开枪。 每一声枪响,就有一个人重重倒地。 津川优子的脑袋因为疾跑而缺氧,她艰难地从气管里输出空气。世界好像在旋转眩晕,即使是待在麻生祝身边的那些日子,她也从未觉得有此刻这么无力和惶恐。 秀树在做什么? 倒下的尸体是一种示威,追上来的人停住了脚步,谨慎地藏在楼梯拐角后。 “打碎玻璃!”高野秀树又开了一枪。 津川优子下意识地抡起墙角的灭火器,敲碎了六楼的玻璃。在此期间,即使一枚子弹擦身而过,她的意识依旧是浑浑噩噩的。 秀树在做什么? “津川优子,”高野秀树大喊:“从窗户跳下去!” 津川优子血淋淋的手撑着破碎的玻璃窗边缘,毫不犹豫地从六楼一跃而下。 一辆车正停在这扇窗子下方,车顶打开,下面是铺得层层迭迭的海绵垫,津川优子在一两秒令人恐慌的窒息和失重里,重重跌落在车里的海绵垫上。 她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痛楚绵延过四肢百骸。 津川优子挣扎着起身时,高野秀树也从楼上跳了下来。 高野秀树的情况比她好不了多少,他左肩膀中了枪,身上血淋淋一片 在津川优子不知所措的目光中,高野秀树把手里的枪扔给她,用最后的力气把她推出车外。 “沿着这条路往东走。”高野秀树拍上车门,在引擎声中对津川优子大喊:“去找警察!” “等一下,你去哪……”津川优子被摔出车外,她慌乱地起身,不顾危险地用手去扒车门。 高野秀树踩下油门,车辆毫不留情地与津川优子擦身而过,撕裂空气急速朝西面撞去。 她没能抓住高野秀树,一股即将失去什么的绝望命运铺天盖地朝她笼来,而她甚至没有时间喘息。 津川优子无措地朝四下看一眼,在那群人追上来前,她跌跌撞撞地朝东面跑去。 第17章 恨意 宫纪在一个路口与支持部队会和,她进入了后车厢,将手里的包裹都递给了队长。 后车厢里左右各坐四个从头装备到脚的总务科课同事,八双无处安放的腿挤满了过道。 见宫纪上来,所有人都猛地地把腿一缩。由于空间有限,他们一收腿,硬汉形象顷刻间变得拘谨娇俏起来。 毕竟组织犯罪对策总务科的男女比例不均衡程度,连六年没来过女警的搜查一课路过都要说一声可怜。 支持部队的队长是常年游走在禁毒一线的人物,他把mp5冲锋.枪往边上一横,精准地从一大堆可疑物品中拿出了一个密封水包。 他拉开一角窗帘,观察水包在阳光底下呈现的淡黄色泽。 “嚯,纯度好高。”她看向宫纪:“居然一点沉淀物都没有,你怎么拿到的?” “从那个人手里硬抢的。”宫纪回答。 队长左左右右观察着宫纪随身携带的装备,他怀疑:“就用这把枪吗?” “还有人质、刀片和微型炸弹。”宫纪实事求是,又问他:“你也需要我的枪械使用报告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队长发现这位女警的脑回路好像有点怪,他艰难地斟酌了一下措辞:“……我是说,你还挺厉害。” “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宫纪认真地复盘了一下自己的失误之处,问起了关键问题:“还能查到那个贩毒人的定位吗?” “其中两个定位已经停下来了,贩.毒人扔掉了所有衣服”对面一同事捧着显示屏回复她:“还剩一个定位在工作,另一队人已经去追了。” “你怎么做到的?”队长问:“往人家身上放三个追踪器。” 宫纪关了静音,手机里叮叮当当弹出各类消息。她一边低头翻简讯一边回答: 第33章 “第一个追踪器放在贩毒人侄子衣服上,第二个追踪器在我去夺枪时粘在了贩毒人袖口。通常甩掉定位仪器的方法是脱掉所有衣服,所以我将最后一个追踪器藏在他侄子头发里。” 哇,她好像个反派偏执狂。 把脑袋蒙得严严实实的一总务课同事,真心实意地发表了见解:“你或许很适合去做noc。” “你也挺适合干禁毒这一行的,”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支持部队队长也真诚地看她:“考虑转组吗?我们办公室八百年没来过女孩子了。” 装聋作哑静默许久的耳机另一端,刑事部的目暮警官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咳嗽。 “请不要随地撬墙角。”佐藤警官凑过来说。 支持队长耸了耸肩,向宫纪转达搜查一课的问题:“他们问你,你是去追高野秀树还是去见津川优子?” 宫纪毫不犹豫:“去追高野秀树。” 队长看一眼时间,说道:“我们三分钟后到达平河町医院。” . 平河町医院内部现在是一片乱象,还不能贸然突进。 佐藤一行人停在医院门口。宫纪跳下总务室的警备车,还未来得及和同事们搭话,只听到轰然一声巨响——平河町医院发生了爆炸。 在巨大的火光和爆破声中,一辆白色马自达从浓烟中疾驰而出,向西面冲去。 那辆车就像一星再显眼不过的白色冷火,拖着长长的烟尾疾速掠去,所有的的目光都被聚焦于那点白色火星上。 “追上那辆车!”目暮警官大喊。 说话间宫纪几步冲了上来,她拽开车门,一把扯过安全带,对其他人冷冷命令: “都下车。” 几个警官脚刚落地,警车就猛然向前冲去。目暮警官想起宫纪刚刚的神态,她的瞳孔仿佛燃烧磷火,他从宫纪素来冰冷无感情的眼睛里感受到强烈的愤怒情绪。 是安室透。 宫纪心底泛起森然冷意,她一踩油门打到最大挡速,车胎骤然加速摩擦而过扬起随气流滚动的灰尘。它越过前方几辆警车,不要命一样往前直冲而去。 两辆车像两道锋锐的流线,在沥青马路上先后飞了出去。 前方的马自达已经驶入车流,它在缓慢爬行的车流中横冲直撞,不顾四周车辆尖锐的喇叭声,毫无顾忌地以20英里以上的时速呼啸前行。 宫纪一踩油门到底,进挡持续加速,车胎急速转头间在沥青马路上刮出惨白弧线。 警车如一尾游动的闪电那样警觉地劈开车流,紧紧追咬着安室透的车尾。 从理论上讲,普通警车无法追上改装后的马自达,安室透却丝毫不敢因此而降低车速。 他谨慎地瞥一眼后视镜,却见警车在高速行驶中一个甩尾横行短瞬侧转车头,车胎几乎是以一个令人心悸的力度猛然擦蹭路面。在身后被紧急迫停的车流和高昂的喇叭声中,警车车胎被打死,地面大片灰尘震荡。 仿佛一个几秒钟的慢镜头,车身横转,半截车窗降下,一只瓷白的手紧握一柄枪从金属和玻璃开阖之间探了出来,烈日之下枪口闪烁一道水银白弧光。 “砰!” “砰!” 安室透心脏剧烈一跳,只在一个瞬息他猛地踩下离合右打方向盘,车辆头尾形成一个惊人的转向夹角,在一阵尖锐的剐蹭声中,马自达车尾贴着路面栏杆高速漂移。 两发子弹在高速移动中擦过马自达的车胎。在马自达被迫降速漂移的瞬间,警车在一片轰鸣声中追了上来。 风呼啸着,愤怒地拍击着挡风玻璃,宫纪隐在挡风玻璃后的表情极冷。她在距离马自达车尾一英里距离时将油门踩到底,让警车如同一柄利刃狠撞向马自达尾部。 安室透拉下紧急制动器,下压车头挂空挡,手臂发力旋紧向左打死方向盘。 在两辆车撞击剐蹭的尖锐嗡鸣和剧烈震动中,马自达的车尾甩过一道银光,车辆一百八十度转弯,逆行回来路。 安室透或许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逆行冲过警车旁边时,他头脑里的一个记忆节点突然发出尖利警报—— 他想起宫纪的警校成绩数据,上面记载着她惊人的瞬时动态狙击成绩。 想起这件事的这一秒钟,他全身窜起刺骨的凉意。 状况已经来不及逆转,这份记忆倏忽砸中他的瞬间,两人恰好达到相对静止。 安室透屏住了呼吸,他侧眼,看到宫纪转动过来的冷肃眼珠,以及她在自己眼里如同慢动作一般抬起的右手。 “砰!” 又一声枪响,子弹穿透车窗,擦着安室透的额头,呼啸撕裂空气又凿穿另一面玻璃。 安室透额头瞬间泛起冷汗,劫后余生使他心率骤增到一个不正常阈值。他紧紧握住方向盘—— 自己可能真的惹怒她了。 这仅仅是示威。得益于他优秀的动态视力,安室透看到宫纪开枪之前微微偏移了枪管。 也是这一瞬,他下定了决心。 几个呼吸后警车也180度掉头追了上来。安室透放慢车速,降下车窗,看着警车逐渐与自己并行。 凛冽的气流倏然灌入,狂风吹起他们的头发,两双眼睛隔着一方车窗和撕裂的空气,默然地对视。 宫纪在这寂然的狂流中率先举起了枪,对准安室透。 第34章 安室透亮如寒星的蓝灰色瞳孔迎着冰冷的枪口,凝视着枪口上方宫纪冷硬如铁的眼睛。 七年间在黑暗与光明的夹缝中踽踽独行,他未曾真正惧怕过什么。即使此刻被他的同事拿枪抵着,把生命当成砝码抛掷,他心底也几乎是一片大火轰烈燃尽后的寂然平静。 他决定在这场密织的阴谋中,赌上这一时刻的唯一解。 在宫纪紧缩的瞳孔里,安室透手指弯曲放在眼前,手肘屈起掌心下压,以食指点向自己胸膛又指向宫纪,最后转手掐单击咽喉。 三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有狙击手,下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两辆车依旧在飞驰,气流拂起安室透的额发,额头弹痕处一滴血珠悄然滑落,挂在他半阖的、颤颤巍巍的金色睫毛上。 宫纪抿紧了唇侧头望着安室透,几乎是带着恨意地对他点了点头。 两人一句话都不能说,他们最后对视一眼,同时打动方向盘。 警车行至前路,状似是要往前截停车辆。而马自达乘此机会让保险杠对准警车后胎,猛然摆头撞过去。警车在巨大的冲力下侧身旋转。安室透踩下油门,加速挡在快要翻倒的警车前。 他从后视镜窥见宫纪甩开吱呀作响的车门,在翻车的一瞬间跳了出去。她侧身滚进路边,迅速隐匿去踪迹。 警车翻撞在地面,碾碎栏杆直冲下高架,在空中发出爆炸裂响。 . 安室透给朗姆发过消息后,仰头靠在车座上,抬手遮挡住眼睛。 【bourbon:任务完成,高野秀树已逃脱。】 他的金发如水一样流泻在黑色靠椅上,手掌间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仅仅几个瞬息,他垂下手臂,又变回了那个无坚不摧的公安。 他今早接到朗姆发布的、协助高野秀树的命令。 组织的人已经提前布置好炸弹,他只需要监视高野秀树杀.人,然后做一个合格的诱饵,掩护高野秀树顺利逃脱。 收到朗姆消息的那一瞬间,他知道他开始被电子监听,开始被人为监视。 仅仅是将医院炸弹的所在地告知了公安,他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于是他沉默地看着那个年轻的孩子在医院毫不留情地屠戮生命,而自己协助他、将他送往下一个杀人地点。 在收到组织发来的定向逃亡路线时,过往经验让他瞬间意识到——组织安排了狙击手。只要有警察成功截停了他,那个警察就会被躲在指定位置的狙击手打穿心脏。 死追着他的那个警察是宫纪这件事,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因为是宫纪,安室透差点被枪杀。但凡宫纪在那一刻冲动一点,他都不一定能站在这里。 也正是因为追上来的是宫纪,他才有机会把高野秀树的信息传递出去。 手机振动起来,安室透厌烦地向下瞥一眼屏幕。 现在监视他的人是谁已经再明显不过。 他接起震动个不停的手机,先发制人地笑问:“看够了吗?” 基安蒂在那一头吹了个口哨,声音里满是恶意:“你才应该被车撞下去,波本。要不是你的车挡住了视角,我早就狙杀了那个女人。” “就凭你的狙击准度?”安室透当即嘲讽了回去:“过于自大是一种病,别那么看得起自己,基安蒂。” 第18章 低谷 宫纪艰难地找好藏身地点时,后面几辆追击的警车正泱泱地从她头顶驶过,而安室透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跳下警车的那一刻她就开始后悔——自己是脑子坏掉了吗?为什么还要相信安室透的鬼话?! 她有些狼狈地蹲在高架桥排桩后,给佐藤打去了电话。 “美和子前辈,”她问起第一个问题:“平河町医院伤亡怎么样?” 佐藤美和子负责的区域已经调援得差不多,她走到一个拐角处跟宫纪说起现场的怪现象: “爆炸的声势挺大,但几乎没有无关人员因此伤亡。医院的死伤多是由于高野秀树和帮派分子械斗所致。” 她侧目看着现场发号施令的公安:“这个案子的牵连范围越来越广,现在涉及到连环杀人、贩.毒和暴力团,连公安都出动了。” “公安?”宫纪向她确认。 “是公安,来了十几个,现在正在爆炸案现场呢。”佐藤美和子用手掩住半张脸,悄声跟她说: “我见过他们其中一个,那人不久前才给我送过情书,今天就在那儿装不认识我。” 佐藤在电话里小小声嘲讽:“哈,男人,还想骗过我的眼睛。” 宫纪:“公安哪来的消息?” “他们一向神神秘秘的,谁知道哪来的消息,到现场的速度比我们还要快。”佐藤也很不满:“我们也不能问,公安一插手,我们都得听他们调遣。” 宫纪犹疑了几秒,小声说起了另一个问题:“……高野秀树可能在平河町三丁目,光村凌死亡的地方。” 提到高野秀树,佐藤也沉默了下来,她低低地说:“平河町医院这个地点是从高野秀树的通讯数据里解析出来的。说不定是他故意在手机里留下了讯息,引我们来平河町医院接他姐姐……你的消息来源可靠么?” 宫纪冷漠地握紧手指:“一点都不可靠,我怕我被坏男人给骗了。” 第35章 和佐藤交流过后,宫纪站起身来,拨通了松元清长留给她的电话。 几秒种后电话接通。宫纪爬上了高架桥,她问道:“公安部的风见裕也?” . 高野秀树所在的房间一片狼藉——铁架床被掀翻,玻璃花瓶碎了一地,第三位受害人的头颅被打碎,形状凄惨的身体委顿靠附在墙壁上。 高野秀树捡起一截玻璃碎片,思索着这次要画个什么符号。 玻璃尖角流动着漂亮的碎光,他握着碎片的手悬停在地面上,久久未曾下笔。 第一个是“crux”,第二个是基督符号,第三个是什么呢? crux…… “十字架?”十四岁的高野秀树被爸爸妈妈推搡着往前走,忍不住和他们分享自己的见闻:“你们不知道吧?十字架一词来源于拉丁文crux,原意是叉子,英文单词的解释是……” “说什么呢臭小子”妈妈诚惶诚恐地捂住他的嘴,慌乱地往四周扫视了一下,压低声音在秀树耳边说话:“你的心要保证对主纯洁,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高野秀树的小半张脸被捂在妈妈手心里,露出的眼睛不解地看着周围叩头委地的人群。 “跪下。”他爸爸膝行几步,一边按住高野秀树的肩膀,一边在他耳边低声命令。 高野秀树朝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就跑。 ……够了,可以停下来了。 高野秀树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扔掉玻璃碎片,走到窗前,将那部手机从窗户里抛下去。 他走回尸体旁边,静默几秒,而后靠着墙,在死者旁边坐了下来。 “我认识你,你很受麻生祝器重。” 他仰头靠在墙上,对着渐冷的尸体轻声说:“麻生祝派你解决了辙平和理穗的户籍问题,然后你当着我的面带走了优子。” 隐藏在树荫里的蝉拼死嚎叫,在滚烫的日光下,高野秀树将脸颊轻轻贴上墙面。 十四岁时他只身一人离开家,在兜里的钱都花光之前,他游荡着跑来了东京地界。 他运气不好,到东京那天正逢阴雨。高野秀树哆哆嗦嗦躲在鹤井奶奶便利店的门檐下,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一片阴影自头顶覆盖而来,津川优子打一把伞为他遮雨,又问他:“为什么不进屋去躲雨?” 他当时正年少气盛,在外面混迹久了,下意识用下巴看人:“关你什么事啊?” 津川优子虽然漂亮,但也很有些泼辣脾性。她听到这话,当即就给了高野秀树的脑袋一巴掌。 因为这样一段对话,他暂时在东京安顿了下来。 东京的平河町有一大片废弃公寓,虽然没有水电,但好歹可以应付着有个歇脚的住所。 正如津川优子所说:人只要想,再怎么恶劣的环境都能活下来。 阳光亲昵地流淌过他的身体,他几乎就要在着温暖日光下睡过去。 为了不使自己陷入过度疲惫后的昏睡,高野秀树继续浑浑噩噩地向旁边的受害人倾诉: “……我还在在这里杀了光村凌” 他顿了一下,说道:“那位大人物觉得我会记恨羞辱过我的人,但我其实没那么恨他。” 毕竟所有人都是为了活着而已。 他并不想杀死光村凌,于是事前给他发去了死亡威胁。 他曾真心实意地为光村凌祈祷,希望他一辈子都不要碰见自己。 只是组织的爪牙无处不在,它漆黑的鹰羽渗透进每一个角落。当“他”告知自己光村凌的具体定位时,高野秀树生出一种难以抵抗的无力感。 他又浑浑噩噩地想着:只要接受这股高于自己的力量指引,他一定能顺利救出津川优子吧。 或许是报复他的不听话,“他”又将下一个杀人地点选在了这里。 马斯洛需求理论说生存是人类的底层需要、只有满足了生存的需要,人们才有余裕去探求安全、社交、尊重和自我实现。 但也说不准,毕竟哲学界还有第欧根尼——过着乞丐一样的生活,在生命世界和汹涌人潮里“像狗一样”高尚地活着。 高野秀树有了小房子里的家庭聚会,有了鹤井奶奶的手作蛋糕,还有早川理纱精心挑选送来的礼物。 “在这个世界,男人有天赐的魁梧体格、暴力因子,如果他再习以下流无耻、不择手段的脾性,他们就能获得生杀予夺的权力。” 他斜斜下瞥看一眼瘦弱尸体:“没有天生的体格也无所谓,你只要放弃尊严,低三下四,谄媚强者,拉帮结派,你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没有游乐园入场券、没有校服,能够这样怀揣自尊地活着,他觉得已经很好了。 只是命运的洪流裹挟他而去,他是大人物们随手挥一挥就能消散的烟尘,是阴谋家棋盘上随时可以被抛掷的棋子。 达尔文社会主义又说优胜劣汰,适者生存,于是即使是虫豸也在奋力挥动节肢戕害同类。 他轻轻说:“我真正恨着的人,只有山田阳一。” “我记得你,津川优子曾经帮过你,” 他站着巷子里,雨水把黑发浇湿,又深深划过山脊一样的眉骨和鼻梁,他轻声问: “你告诉我,为什么把她的照片给麻生祝?” 山田阳一惊惧到说不出话来。 大雨瓢泼,雷声轰鸣,恨意惊厥,高野秀树抡起斧头,劈开了另一个人类的身体。 第36章 他记忆很好,厌恶的一切他都记得。来到东京后,他曾买到过一版真正的《圣经》。 他们说:“你与我们同去,我们要埋伏流人之血,要蹲伏无罪之人” 他们说:“恶人若引诱你,你不可随从。” 虫豸颤动四肢,垂死挣扎。 手机里的大人物曾经问过他:【杀人的感觉怎么样?】 他作出令人满意的回答:【像踩死了虫子。】 并不是。 这个世界奇诡、腐败、尸横遍地、恶债高息,人潮随着惯性茍活——他早就知道。 可我们在这个世界相爱,太阳流照在我们身骨,小小的辙平和理穗能够在温柔的夜晚安然入睡,早川理纱请他喝波子汽水,他透过一枚流光溢彩的玻璃球看隐匿的世界。 即使过得贫穷与辛苦,他也觉得很幸福了。 他……只是想要这点小小的幸福而已。 可是优子很早就告诉他:我们不能奔跑行恶,背弃良善之人必杀己身。 这就是我该付出的代价。这个少年人想着,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 平河町三丁目。宫纪遥遥看一眼五楼窗口。 她让其他人守在各个出口,嘱咐他们藏在制高处视线的死角,然后独身一人踏入了筒楼。 高野秀树见她进来,慢慢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宫纪打量着他——他的攻击性变得很弱,像将死之人行至命运的终局。无论生死,他正安然展臂试图接过一切他人安排。 此时他们各自站在墙角阴影处,隔着一整个明晃晃的窗户,流光倾泻在他们中间,呈不太标准的方廓形。 高野秀树全身放松,他能一角踏进那投射在地面上的明亮廓形里去。 他真是一个漂亮的年轻人,即使生活遭遇巨变,形容狼狈,那双棕色的眼睛也仍旧微微发亮。那点亮光现在变得很暗淡了,可仍旧摄人心魄。 面对宫纪,高野秀树强装出一副大人的样子,脸上带着一点点难过的笑。 宫纪不再看高野秀树,她拿出手机正对着他,问:“要和津川优子通话吗?” 一瞬间,高野秀树强装出来的从容轰然倒塌。 他开始细细发抖,一双眼睛几乎是乞求地看着宫纪,整个人害怕到后退一步。 “我不……” 宫纪摁下了通话键。 在外扩的轻微电流声里,高野秀树惨笑了一下:“您可真是狠心。” “是秀树吗?”电话另一端,津川优子含着一把颤抖的嗓音。 高野秀树紧紧抿着唇,像小孩做错事一样把头偏转过去。 “秀树、秀树,”津川优子着急起来,她压着自己哭泣的颤音:“…你还好吗?你说话……” 他的脊背剧烈颤抖起来,眼泪沿着脸颊滑落。 求你。 高野秀树无声地张口。 宫纪掐掉了电话。 高野秀树无力地靠在墙上,他低着头,卷发颓唐地垂在额前。 “警官,小心高处。”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为自己判处了死刑。 宫纪像是凝固一般毫无动作,她只是冷声警告高野秀树: “站在那里,不要动。” 她转动眼珠,不带感情地看一眼窗外九点钟方向的高楼和苍穹。 580码,风向从右到左每小时6英里。一片云重重跌下来,烈日高悬,玻璃窗反射着炫目的光。 狙击红点攀附在窗户,带着诡谲的光亮,滴坠在地上。 高野秀树往前踏一步,想去拥抱那个红点。 第19章 反击 “站在那里,不要动。” 狙击子弹从580码外的制高点抵达目标只需不到一秒。宫纪注视着高野秀树每一个细微的肢体动作,冷静地读秒。 第一秒。 波本动作细致地擦拭着枪.支,不经意间问起基安蒂:“科恩没和你在一起吗?” 基安蒂毫无戒心:“他有其他任务。” 波本擦枪的手指一顿,他的手腕翻转,硬冷钢管轻柔攀附上白色麻质手套,修长指节挟着枪柄转了一圈。 基安蒂与科恩被朗姆分开,自己与基安蒂相互掣肘,科恩大概率在监视高野秀树,那么琴酒在什么地方? 第二秒。 “送我们的小诱饵上天堂去吧,科恩。” 朗姆在黑暗阴影里深深仰头叹息:“可惜,他明明有能力成为麻生祝的接班人。” 第三秒。 科恩趴伏在天台上,专注地凝视狙击枪的瞄准镜,十字准星内,完整呈现着远处房间里的廓形阳光。 580码,风向从右到左每小时6英里,向右偏1/4密位。 他扣下扳机。 第四秒。 高野秀树的身体有些站不稳,他倦怠地凝视着地面上的丰满日光,摇摇晃晃地向前踏出一步。 一发子弹自九点钟的高处破空而来,凌厉地撕破空气袭向高野秀树的心脏。同一时刻宫纪往前跨一步扑向高野秀树。玻璃炸开碎裂圆孔,弹道四周激荡微小却强力的气流,子弹继续往前,穿透防弹衣,没入皮肉,巨大动能冲击肋骨,又击穿肩胛。宫纪护着高野秀树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玻璃碎片扎进衣服里,两个人在巨大的冲力下狠狠撞在一侧墙壁上。 宫纪压高野秀树上方,左肩膀处慢慢洇出血迹,头发狼狈地散落在颊侧。 第37章 她的左臂垂落,右手掐着高野秀树的脖子,疼痛让她的声音绷紧如一张微颤的弓弦: “真想给你一拳。” 这个少年被人从云端拽落,他微微蜷缩起来,颤抖的目光聚焦在宫纪肩膀的血迹上。 . 科恩一怔。 他调试着瞄准倍镜的角度,本打算换个位置重新狙击躲在角落的高野秀树,却从倍镜里看见一群警察呼拉拉地涌入房间,抬手就把一块幕布往窗户上贴。 危险感陡然拉响了警报。 他语气急促地向朗姆汇报:“任务失败,警察过来了”。 科恩迅速收拢好装备,一把抄起狙击枪夹在腋下,准备下楼逃跑。 风见裕也一脚踹开了大门,持枪带着一群警察涌上了天台: “不许动,举起手来!” 科恩目光阴翳,他在十几杆黑洞洞的枪口下慢慢举起双手,缓缓后退几步,脚跟抵到了天台栏杆。 下一秒他迅速从琴包里掏出降索。琴包轰然落地,安全锁“哐当”一声扣死栏杆。他拉紧绳索单手挽出安全结,在枪声响起之前转身从六楼跳了下去。 栏杆被重力势能扯动得哐哐作响,埋伏在地面上的警察向他开枪,试图在这几秒间打断他的降索或是击穿他的手臂。可底下的警察明显来不及应付这从天而降的意外,弹道交错之间,子弹分别击中了科恩的大腿、腰侧和肩膀。 科恩重重摔落在地上,四肢挣扎着抽动。 一辆车门大敞的车迎着交错的子弹横冲直撞疾驰到他面前,科恩用尽最后的力气跳进车里,像死狗一样躺在车厢,紧紧捂住不停冒血的弹孔。 风见裕也几步跨过去,目光追随着那个狙击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辆套牌黑车载着神秘狙击手扬长而去。 . 宫纪给高野秀树带上手铐,接通了风见裕也的电话。 “跑了?” 宫纪轻飘飘的疑问让风见心头一紧。 坏毛病和废物过敏症一同发作,宫纪拒绝了同事们的帮助,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冷冷质问风见裕也: “没人开枪打断天台栏杆吗?让他摔断腿他还能跑得掉?。” 风见发现这位女警官和他的顶头上司一样作风好像不太正派,他冷汗涔涔地冒,说话也结结巴巴:“子弹打中了他,但我们没想到他还有人接应……” 风见裕也论资历称得上是宫纪的前辈,可此时面对后辈的质问他也不敢回话。 宫纪依据风力、风向和周围建筑分布情况推测出了最佳狙击地点,又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下分散狙击手的注意,以便风见裕也率领的警察有足够的时间作出最全面的布局。 可围捕计划还是搞砸了。风见唯唯诺诺地握紧手机,简直愧疚得要对着虚空90度鞠躬了。 宫纪冷淡地挂了电话,从同事手中接过异物固定环和绷带,一边思考一边为自己止血包扎。 既然选择相信安室透,那就不遗余力精密计划。 在极其有限的时间内,她考虑了狙击手介入的风险,提前让人排查了□□,检查了目的地各安全通道。 她利用目前所能掌握的全部资源,企图抓住机会,摸到这个黑暗组织的尾巴。 现在看来,这个黑暗组织计划周全、体系严密,实力远超她的想象。 风见裕也这位公安部同僚好像也不太靠谱。抛开其能力不谈,风见裕也听到消息来源是安室透的那一瞬间,他奇怪的反应也值得探究。 宫纪咬着止血带的一端,将它扎捆在肩膀处。她瞥一眼高野秀树左肩膀处的枪伤,对同事说:“给他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高野秀树的枪伤只被简单处理过。他还算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人,却被那个组织当做杀人工具来利用。 宫纪直接了当地问他:“你觉得,‘他’给你杀人命令的目的是什么?” 此时的高野秀树坐在警车里,平静得像一块失去生机的木头。 “他说——只要你表现得足够优秀,就让你接替麻生祝的位置。” 这句话隐隐透露出麻生祝与组织的从属关系。结合旅店内中年人的说辞,近来麻生祝避之不及的就是高野秀树背后的组织。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你?” “四天前。” 四天前,这个拼凑家庭在悄无声息地承受苦难,一切矛盾都还未呈现到明面上来。高野秀树正值走投无路之际,收到了组织的邀约。 “从山田阳一开始,你所有的杀.人行为都是得了‘他’的命令?” 高野秀树点头。 宫纪对人类意图和情感的感知力比较弱,在她的眼中,人类是需求与欲望的结合体,再渺小不过的人物都能成为一个巨大的谜团。 她试图撇除掉所有人的性格因素,仅从因果联系来看待这一串问题。 一个体系严密、实力强大的黑暗组织伫立在这些事件背后。这一系列案件,都源于组织与麻生祝的博弈斡旋。 麻生祝与组织曾是从属关系,组织扶持麻生祝这个“□□叛徒”在东京山口组的地界上盘踞了六年之久。出于等价交换的逻辑,麻生祝为组织提供的资源尚未可知。 随后麻生祝与组织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组织开始物色能够接替麻生祝的人选,它选中了高野秀树。 第38章 一开始,暗流只在黑潮下涌动,黑暗世界的权力更迭本该进行得悄无声息。 麻生祝带走津川优子这一节点,直接促成了所有事件的爆发。 高野秀树为救出姐姐答应了组织的邀约,得到了“接替麻生祝”的承诺。他在组织的协助下,三天内连续杀死三位麻生祝的下属,又在麻生祝眼皮子底下闯入平河町医院,带走了津川优子。 除了一个月前才攀上高枝的山田阳一,其他两位死者都是麻生祝麾下有名有姓的人物,第三位被害人甚至称得上麻生祝的左膀右臂。 山田阳一死亡时,麻生祝还在高调地派人寻找高野秀树的下落。 光村凌收到了高野秀树的死亡威胁,麻生祝却对此装聋作哑,放任光村凌被害。 时隔十二个小时,麻生祝对高野秀树的态度发生巨大转变——他在逃避高野秀树背后的组织。 随后乱象四起。麻生祝的靠山一朝崩毁,他像兔子一样东躲西藏,这片地界上的其它帮派如追咬他的贪婪鬣狗。组织盘踞于更高处,抛下高野秀树这一诱饵,冷静地等待猎物上钩。 鸟尽弓藏,组织选择狙杀高野秀树,是不是说明高野秀树的价值已尽,麻生祝已经暴露在了组织的爪牙之下? 麻生祝被高野秀树引出的契机在于他替组织干的事业,在于第三位受害者的重要性,在于他被高野秀树瓦解的威望。 那津川优子呢?她在这盘棋局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为吸引其他□□的注意,津川优子被当做靶子安置于平河町医院; 那为了逃脱组织的围捕,麻生祝又会作出什么行动? 宫纪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窗户上,试图抵御失血带来的眩晕感。 她嘱咐搜查一课的同事们:“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请务必保证高野秀树和津川优子的安全。” “手术后,请把我的病床安排在津川优子旁边。” . ——琴酒在伏击麻生祝。 安室透推理得出了这一结论。 他转着钥匙圈,拧着眉慢慢梳理着从公安、警视厅、组织等各方得到的信息。 前段时间组织出现财务动荡,为了填补财务亏空朗姆作出了一系列行动。朗姆整合了远在英国的军火生意,削减了实验部开支,将负责英国总务的“兰萨德”召回了日本。 从近期情报来看,朗姆还在霓虹本土哄抬普通毒.品的价格,削减了新型致幻剂的供给。 新型致幻剂——安室透见识过它的厉害,却一直缺少机会弄一点样品进行研究。 潜入搜查期间,他见宫纪无比在意那个中年掮客,出于对宫纪真实身份的怀疑,他命令公安调查了那个中年掮客的身份和交易来往。 得益于宫纪的敏锐,他发现了意外惊喜。 组织手里掌握着多条毒.品跨国走私线,盘踞在东京的这条线承担着将东亚毒源转输到欧美的中转站作用。而麻生祝充当着组织与本土帮派之间联络人的角色,他手底下掌握着部分走私线的货源。 组织长期垄断新型致幻剂的行为本就让本土□□不满,短期内哄抬毒价又导致两者之间矛盾爆发。霓虹本土帮派开始频频接触拉拢麻生祝,试图打击组织的垄断地位,再从麻生祝手底下分一杯羹。 直到高野秀树事件的爆发,安室透才有机会直接接触到组织埋伏在东京的跨国毒.品走私线。 朗姆对暴躁易怒、又不安分的麻生祝不满已久,他又有亲手培养恶人的趣味。高野秀树一开始或许不仅仅是个诱饵,还是朗姆中意的麻生祝接替人。 朗姆想在培养高野秀树的同时,引诱麻生祝的出现。 他的计划算是成功,仅是三天过去,组织用最少的资源便让麻生祝一无所有。 高野秀树的微末反击,与警视厅对连环杀人案的推进速度,让警方在朗姆的计划中找到了一丝漏洞。 安室透命令公安大范围搜寻琴酒的踪迹。 麻生祝的性命或许不值一提,但他手里有组织、□□、警察三方都在意的东西——那是他六年经营、背着黑衣组织偷偷积压的大宗毒.品。 所以,麻生祝的命必须掌握在警方手里。 脱离监视后,安室透接起了风见的电话。 加密频段中,风见裕也慌慌张张的声音传来—— “津川优子那边出了意外,是麻生祝的人动了手。” 第20章 搏杀 十四岁的高野秀树离开家,搭上新干线,开心地把脸颊贴在窗户上,看窗外流动而过的山川、田野与河流。 如同河鱼进大海,他好奇地观察车厢里来来往往的人们,观察海洋生物与自己有什么不同。 好奇是他探索世界的驱动力。他敢在十四岁就离家出走,风暴、寒冷、饥饿,无家可归的孤苦,他在稚龄就一一尝过。他将这些酸甜苦辣的玻璃球全部捡起,放进自己人生体验的篮子里,然后满怀期待地奔赴下一站苦痛或欢欣。 心怀赤忱的少年人没有什么畏惧的。 连津川优子都说:很难想象以秀树君的性格,愿意在东京待这么久。 待在东京的生活并不好过——起码在别人看来是这样。早些时候,因为不满16周岁,他只能在平河町找点没有劳动保障的工作,十几岁的小孩一天要打几份工才能养活弟弟妹妹。作为这个家庭里唯一的男性,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和别人打架;他非常聪明,于是自告奋勇地接下了给弟弟妹妹教学的重担。 第39章 高野秀树在还是个男孩的时候就承担起了兄长的责任。他是一株蓬勃生长的小树,天性让他敞开怀抱迎接一切雷霆雨露,天生具备的野蛮生命力令所有人赞叹。 在高野秀树看来,随着年龄渐长,生活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好。16岁后他能合法地赚钱,18岁差几个月,他讨喜的性格让他提前得到了一份平河町以外的工作。 18岁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好事呢? 他和津川优子两个人都对成年这件事充满幻想。津川优子希望在成年后成为辙平和理穗的监护人,然后送他们去上学。高野秀树的梦想更浪漫一些——他打算在这个特殊的节点去和早川理纱告白。 十八岁还未到来,他就犯了这个社会不能容忍的过错。从此未来道路上的玫瑰与荆棘,浪漫爱情与困苦挫折,都与他无关。 未来的几十年甚至直到他死去,他都无法再搭上未知的站台,像刮彩票一样猜测自己的人生下一站,在路途中和家人热闹地欢声大笑。 他戴上手铐,坐在警车里。窗外早春景色像油画一样浓墨重彩地延伸,他突然间觉得这一刻和当初搭上逃亡新干线时没有什么不同。 警车里塞了很多人,警察和犯人紧贴在一起,那位救了他的女警坐在他旁边,他们两人左肩膀上各有一个血洞。 如果没有遇到优子、辙平和理穗,他未来可能会成为一个游离不定的浪子。津川优子说——你没有真正踏入过世界暗面,我、辙平和理穗可是从很可怕的地方活下来的。 津川优子又说:“不要试图背弃阳光下的生活,我们要怀揣尊严地活着。” 三天不眠不休的屠杀使他变得麻木,此时安静下来,脑袋像一台老旧放映机一样回放这三天的片段。他在心里数一二三四,数不过来,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他慢慢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不会有未来了。 他要以这个样子去见辙平和理穗吗?鹤井奶奶和早川里纱会从电视报道里看到自己这个犯人吗? 他迫切地、狼狈地想要逃离自己的命运—如果能在当时死掉就好了。 可是那一发小口径子弹留在宫纪的身体里,没能夺走高野秀树的生命,还让他这个将死之人,靠着一点蛛网般飘渺悬浮的愧疚茍活。 他想,这可能就是警察对待犯人的残忍态度。她替自己挡了子弹,无情地堵住了自己求死道路,还要让自己愧疚难安。 宫纪和高野秀树手臂贴着手臂。她感受到高野秀树的肢体在颤抖,以为是肩膀贯穿伤让他疼痛。 “你还好吗?”宫纪在略微的眩晕感中试图看清高野秀树的面色:“…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 他深深地低下头,顺从地接过一切审判和命运。 . “叔,我不想干了。” 那个宫纪在旅馆见过的年轻人,他的卷发一绺一绺沾湿在额头、面颊上,他在疾跑后停下来,对着前方同样狼狈不堪的叔叔的背影,鼓足勇气,喘息着说出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那个中年人回过头,汗浸湿了他的背心,他的眼睛也隔着脏污的汗湿与他的侄子目光相对,眼神里蕴着被泡湿一样的愤怒情绪。 中年人攥紧了拳想要开口质问自己不成器的侄子——就因为几个天生优越之人的评判,你就心甘情愿的像狗一样活着? 他看到自己的侄子在这样的目光里瑟缩,就像在三年前,第一次找到自己的家人,他也是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犹如长大了还需要人搀扶的羔羊。 “是我拖累了你,”他的侄子又一次软弱地哭了起来,气都没喘过来就抽抽噎噎的,“你一个人走吧,我会去向警察自首,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天真。” 中年人为这一生之中难见的一瞬停了下来,他靠在墙上抬头看苍天:“那个警察可是亲手从我手里抢走了货,你自己想要这份责罚,他们可不会给你。” “你干这一行也不情愿,随便你怎么活吧。” 他为了这缕亲情停留得太久了,中年人转身一个人向巷子更深处走去。 “我会自己找份工作,”他的侄子停在在后面喊他:“……如果你愿意的话,将来我会为你养老的。” 中年人并不回头,只是在半边身体隐入黑暗时挑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做他们这一行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能有几个会企图要一个善终呢? . 既然选择背叛组织,那就要做好不得善终的准备。 琴酒迎风站在制高点处。他叼着烟,架起狙击枪,看着准星里载着麻生祝准备逃亡的车。 麻生祝从组织手底下偷腥积攒起的大宗毒.品已经通过了口岸检查,不久后就要被载离霓虹本土,先在澳洲停留,再转运到欧洲去。 他想借助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地区的毒.品差价大赚一笔,这4.5吨毒.品足以让他未来生活衣食无忧。 看来给组织工作这六年,没能让麻生祝学会什么叫做敬畏。 组织早就知晓了了麻生祝精心计划的□□方式和航运路线,它按兵不动,在暗处看着麻生祝将一切筹备完全。 而船舶一经停靠澳洲,组织的人手就能立即将毒.品截获。 麻生祝这次偷渡大宗毒.品的手段堪称精妙,他难得聪明一回,可惜全给组织做了嫁衣。 第40章 朗姆先是放任麻生祝与各帮派交流洽谈,离间了因毒.品涨价而心存不满的东京各本土黑\\\\帮之间的关系;接着利用高野秀树瓦解了麻生祝在东京一带的六年积威与根基,此后组织的人想要在势力盘根错节的东京上位会容易得多;它像观赏喜剧一样,看着麻生祝慌不择路想要卷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跑到国外去,将大宗毒.品运出霓虹本土。 琴酒对朗姆的计划总体来说称得上满意。他唯一看不上的是朗姆喜欢养成的恶趣味——他是成功过两次就上瘾了么? 他掐掉烟,专注地凝视狙击倍镜,只等麻生祝一下车,他就杀掉这只生了反骨的狗。 组织的top killer行动力惊人。车停了下来,麻生祝仅是谨慎地降下了一丝车窗,就被一发子弹打穿了头颅。 大片鲜血和惨白脑浆泼溅到到车窗上,上帝漫不经心地给这一位盘踞东京六年的枭雄画了笔血字终止符。 琴酒拢了拢风衣,正准备撤离,却见几辆警车从远处赶来,几个瞬息就围堵在麻生祝的车周围。 看来是朗姆那边的小诱饵出了点问题。可惜,警察还是来得晚了些。 不过能膈应朗姆的机会可不多,琴酒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给朗姆发去一条消息。 【你那些养成的小把戏出了问题,朗姆,你最好给你的诱饵善后。】 . 混乱来临之前,津川优子靠坐在病床上,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去。 从那通与高野秀树的电话里抽离出来后,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警察让她给高野秀树打那通电话时,她还是浑浑噩噩地。她只想和高野秀树说几句话,只想确认他此时安不安全,而高野秀树没有给她任何回复。 真正让她清醒过来的是电话被掐断后的忙音。 她清晰地意识到——她的弟弟杀了很多人,他在这个社会秩序里没有容身之地了。 她希望高野秀树能够逃跑,当个通缉犯也好,他们再也见不了面也好,总之跑到警察找不到的地方去,让他自由远去,别再回到这个见鬼的地方。 只要给她递任何一个机会,哪怕递给她一把屠刀,让她与警察作对,她都能义无反顾地接过——她不能让弟弟的余生葬送在监狱里。 这地狱般的一个月,改变的不只是高野秀树。 津川优子安静地端坐在床上,别人看她像一副病弱壁花,却不知道她脑子里全是疯狂偏执的念头。 她小时候从可怕的地方活下来,血液里流淌着疯狂因子,连麻生祝都曾为此付出过代价。 一位医生与门口值守的警察打过招呼后走进来,他端着医用夹板,袖口里藏一把手术刀。 津川优子看上去还是一副圣母相,睫毛垂落,眼神哀弱,洁白手指上缠着洁白纱布,手背上浅青血管里扎着输液针,嶙峋瘦骨撑不起蓝白病服。 那位医生走进她,她也一点点地抬头,安静地凝视着医生熟悉的面容。 “我见过你。”她轻轻说。 那些人要让我们活得身不由己,死得也卑贱。 在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之前,即使要去死,她也要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被折断过的手指掀翻吊瓶架砸向医生掏出手术刀的手臂,金属撞击金属发出铿锵脆响。津川优子从枕头底下摸出她从不敢放手的玻璃碎片。她处在剧烈的痛楚和失常的精神世界里,没有呼救,不计未来,企图完成这场疯狂的搏杀。 手术刀不知道被捅进了什么地方,津川优子慈悲的面容露出一个冷笑,先一步划开了医生的喉咙。 第21章 优子 没有瞄准动脉,即使用尽全身力气,津川优子手中的玻璃碎片也只堪堪割开了医生的喉咙,并不能带走他的命。 反倒是她自己孱弱的身体再一次受了伤,玻璃把自己的手指也割得鲜血淋漓。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吊瓶架被打翻时守在门外的警察就冲了进来,鲜血涌出时,警察们分别按住津川优子和混进来的“医生”。 “她的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好。”风见裕也小跑几步跟上降谷零,向他汇报情况:“完全是以命搏命,甚至没有呼救。” 降谷零大步走在医院走廊,听到这句话后停下了脚步。 警方没能来得及阻止组织的行动,麻生祝放弃了自己在东京的所有人脉和根基,企图带着手底下的毒.品藏匿逃跑,却在接近口岸的地方被一枪射杀。 至此,组织的计划接近收尾。真正的杀人者扬长而去,留下一个被推进深渊的孩子来顶罪。 情况已经不能再坏了。能毫不留情地解决麻生祝,证明组织有找到那批毒.品的底气,而警方甚至不知道那批毒.品是否已经被运离了本土。 一旦那宗毒.品离开霓虹本土,埋伏在东京的跨国毒.品走私线便会再此隐入黑暗,警方再难有这样一个深入接触走私线的机会。 津川优子跟在麻生祝身边一个多月,麻生祝和他的左膀右臂一死,她就成为了这盘棋局里唯一的突破口。 可倘若她处在精神不正常的状态,那从她身上得到的情报效度会大打折扣。 警方已经没有多余时间去证明确认一个丧失理智的人口中信息的真实性。 降谷零心里考虑着各种方案,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最终停在了宫纪的病房前。 第41章 风见裕也探头看了一眼病房中的人,麻醉的药效还未过去,宫纪安静地睡在病床上。 他谨遵上司的嘱咐,向降谷零说起宫纪的情况:“宫警官在手术前说过一句奇怪的话,她希望能把自己的病床安排在津川优子旁边。” “她很敏锐。”降谷零透过玻璃看病房内的情况。窗户是敞开的,风与阳光掀开窗帘进入病房。光影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两面,阳光笼罩病床,但还未能抵达降谷零脚下。 “她能在一个复杂环境里第一时间找出最有价值的那个人,然后做出利益最大化的决策。” 降谷零冷酷地下达命令:“我们没有时间去关注津川优子的精神状况,就按照她说的去做——让宫纪醒来后带着心理医生和监控设备去见津川优子。” 风见裕也再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自己上司的冷酷无情和不择手段,他微微打了个哆嗦,应了下来。 降谷零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扫过宫纪手背上的疤痕,又看向她熟睡的面容。 他想:我还欠她一支花。 由钢铁浇筑出脊骨的女性,昏睡时却也是恬静的样子。 降谷零将食指屈起按在玻璃上,像是隔着玻璃态和不能打开的房门触碰到宫纪的脸颊。 “继续替我盯着宫纪。”他对风见裕也说。 . 宫纪醒来时,先一眼看到床边摆放的白色小雏菊。 花枝平整切开,浸泡在透明玻璃瓶里,两支绿色花茎伶仃靠在瓶口,线条干净的白色花瓣簇拥明黄色花蕊,带有一种天真的明快。 宫纪有点喜欢,她的手指拨弄过雏菊花瓣,仰起头问走进来的佐藤:“是美和子前辈带来的花吗?” “不是,”佐藤也很疑惑,又没忍住摸了一把宫纪的脸颊,“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就有人把花送了进来,或许是其他同事?” 我和其他人没什么交集……不会是安室透吧? 宫纪一个用力,不小心揪掉了几片花瓣。 决心不再看那两支让自己心烦的花,她偏过头去,转而说起正事:“……津川优子呢?” 佐藤说起这个就来气,她从兜里掏出公安给的设备,毫不避讳地拎着监听器大声抱怨,“医生说不要让津川优子再受刺激,公安那群人却要让你带着这些和心理医生去见她。” 佐藤的声音同步传输到公安的办公室里——“搞什么鬼,高野秀树不是带回来了吗?让病人一醒来就去给你干活?” “他没有说错,我必须去见津川优子。” 宫纪打断了佐藤的话,她的双臂环过小腿,膝盖骨抵着侧脸颊,脊骨蜿蜒曲起,病服呈挂在骨头上的单薄感。 在手术室里,带血的子弹敲击在器械台上。 宫纪隐约听到子弹被剥离落在金属盘上的脆响,在麻醉逐渐失效的那个半梦半醒的瞬间,好像有一双眼睛在剖解自己,在这种冷静的剖解和难以醒来的受控感中,她突然被一个事实砸中——或许是我毁掉了高野秀树。 仇恨、私利、黑手党、法律和秩序……无数双手将这个家庭往深渊里推,将他们推向无可挽救的惨局。 宫纪恍然间回头,发现自己也是这些推手之一。 我是警察,不是福尔摩斯。^为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我不能高谈道德,法律才是高于一切的准则。 她近乎冷酷地想:我要去做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佐藤愣住了,这才觉得宫纪的声音里有一种大病初愈的虚弱。 宫纪侧头看着被扯掉花瓣的小小雏菊,说:“请把监听设备给我吧,我去见她。” 津川优子正端坐在病床上,近乎病态地回想着“医生”最后的表情。 他的脸部肌肉扭动在一起,愤怒又恐惧——麻生祝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愤怒是因为柔弱的囊中之物竟敢背离反抗,向自己举起刀枪,那恐惧又是为什么? 麻生祝的爱意就好比将美丽鲸鱼送入巨型水缸。那是一个柔软的死亡过程,她浸泡在麻生祝自以为是的爱意里慢慢游动,水缸外面无数人停留参观、放肆评判,海洋生物的自尊在束缚中被缓缓抽离。 麻生祝看似很爱她,甚至到了低三下四的程度。 这个人像是一个爱挪窝的老鼠,几乎不会在同一个地点停留太久。但因为津川优子被他安置在那个旅馆里,他在一个月内频繁地去那个地方。 他尽量将这个与津川优子相会的地方布置得温馨美丽。在阳台前,黄色太阳花,橙色矢车菊,蓝色满天星和一丛一丛月季簇拥着她。津川优子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支着手臂坐在窗前,目光遥遥地探出去。 她能把繁花锦簇用水洗一遍,一切浓艳的色彩像融化的颜料将蓬松白裙衬托。美丽昏黄的夕阳涌动进来,她像坐在暧昧燃烧的火焰之间。 麻生祝顺着津川优子的目光从这扇窗看出去,看到黄昏下的拥挤街道、流动人群和一樽伫立的玛丽莲·梦露的雕像。 面对美丽事物,他尽量放轻语气:“在想什么?” 津川优子依然专注地凝视着捂裙子的梦露:“我在想怎么把这个雕像砸碎。” 麻生祝亲吻她的发丝:“你如果不喜欢,我让人把它敲碎带走,放一个你满意的在那里。” 津川优子仰头看他,两人目光相对。 第42章 我在想怎么杀死你。 麻生祝只当自己无意间捕获的雀鸟是柔弱而美丽的,却不知道她是憔悴坚毅的废铁,心底有火焰在冷冷燃烧。 她打磨一把厨刀,凝视着刀锋冷光,幻想能将这把利刃捅进麻生祝腹部。 雷声暴怒惊厥,闪电划过夜空,麻生祝高大的身体凝缩在津川优子的瞳孔里。 他捂住腹部狠狠踩着津川优子的手指,她却躺在地上大笑起来。 就在雷电劈攀上窗户的那一瞬,她在短暂的亮光里看到麻生祝愤怒又恐惧的表情。 宫纪穿着和津川优子一模一样的病服,先一步踏入房间。她身后跟着公安派来的心理医生。 津川优子被病房门吱呀推开的声音惊醒,她转头冷冷地看着走进来的两个警察。 津川优子的瞳仁是罕见的纯黑色,睫毛很长,半遮在眼瞳上方,让她看人时有一种如雾如烟的美感;她天庭饱满,眉骨一条平线;骨架纤细,嶙峋的瘦骨撑起玉质的皮肉,像一樽散发着乳白光辉的圣母像。 她是宫纪生平仅见的漂亮人物。 在宫纪还在观察着津川优子时,那位公安派来的心理医生柔声开口:“津川小姐,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出去。” 津川优子冷声打断心理医生的话,她不想再接受任何人打着“需要”名义的利用。 宫纪走到津川优子身边,第一句话是:“我逮捕了高野秀树。” 对上这个女孩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时,她又说:“麻生祝死了。” 所以你是这起阴谋里唯一的破局点。 宫纪和降谷零的猜测一致——麻生祝在逃亡之际还不忘派人暗杀津川优子,说明他害怕最后的秘密掌握在津川优子手里。 麻生祝为津川优子选好的结局是□□仇杀,高野秀树却将自己的姐姐推入了警方这边。 为什么津川优子落到□□手中对麻生祝构不成威胁,受到警察保护却让他慌不择路? 在监控无声又冰冷的注视下,公安的人在耳机另一头下达命令:“问她有没有麻生祝□□手段的线索。” 宫纪捧起津川优子的脸颊,凝视着那双美丽的眼睛,轻轻对她说:“高野秀树杀了8个暴力团成员,但他受到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庇护,如果你配合,我们会尽力争取为他减刑。” 她逼迫津川优子去想。 “麻生祝将一大批毒.品藏了起来,在他身边一个月,你有没有得到什么线索?” 津川优子正对着一双冰冷的灰色眼睛,那对美丽的眼球浮凸,倒映着自己颤抖的身体。 津川优子眼睫颤抖着落下泪来,她逼迫自己把记忆揉碎了去回忆。无数个和麻生祝相处的瞬间在她的脑海里闪灭,令她痛苦的记忆节点相继联结爆发。她想到去旅店路上的梦露雕像,想到麻生祝推她进旅店时大堂轰然爆发的讥笑讽刺;她想到麻生祝宛如蜜糖砒|霜一样的亲吻,他背对着自己打电话,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是克制不住的暴怒情绪。 她想到辙平和理穗的睡颜,正是因为他们,最后一丝理智宛如细线悬停她的双手,她手中的屠刀没有捅死毫无防备的麻生祝。 麻生祝踩断了她的手指,她笑着躺在地毯上,看着他流着血愤怒地摔门而去。 地毯…… 她踩着着的地毯,麻生祝电话里的“地毯”,他说起地毯时握紧的拳头。 津川优子攥住宫纪的手腕,抬起泪水涟涟的脸颊,巨大痛苦袭来,她嗓音里像是含了一把颤抖的棉花: “……是地毯。” 宫纪温柔地掰开优子的手指。 毒品与地毯,麻生祝死在口岸,他不畏惧黑\\\帮,却怕警方得到优子。 一切都能说得通,拦截海关,是警方才能做到的事情。 降谷零按着耳机猛地起身,他对公安下令:“立即通知海关,拦截所有未出境船舶。” 耳机里传来公安行动的声音,宫纪不再管他们,她将优子拥入怀里,拂上她嶙峋颤抖的脊背。 她张了张口,最终说:“对不起。” - “xx年5月2日下午18时,■■海关叫停200张已通过安检的□□地毯,共缴获海.洛.因3吨。此件大型运.毒案涉及东京暴力团、跨国犯罪组织与非法贸易公司。地毯共五百张,拟分三批通过海关运离本土;第一批已运离。” □□手法:■■■将海.洛.因注入直径为1毫米的白色塑料管中,将其缠上毛线编织成工艺地毯,勾结非法贸易企业通过海关审核制度,通过船舶将毒.品合法送出国外。” 第22章 三合一 宫纪坐在病床上,整理着自己权限内所能拿到的所有相关数据。 用以左证的重要的纸质文件散落一床,她的视线逡巡在两个计算机的显示屏上,浮动的数据和文字一行一行快速上翻,关键联结词被标注,有关组织在日本活动的蛛丝马迹被一一串联。 电玩公司杀人事件、十亿元抢劫事件、长野县的啄木鸟会……她将所有语焉不详又牵扯非法组织的卷宗做了简单的整理。 宫纪蹙起眉,沉默下来,有点焦虑地咬了咬屈起的指节。 ——信息量还是太少了。 她将组织放到一边,思维聚焦于更小的事件,比如东京的毒|品走私线。 由这几天的消息汇总整理来看,组织背地里起码做着三个层次的毒品业务。 第43章 首先是推动私人制毒案的发生和传播。组织通过进口经营者散布大量易制毒化学品,这类化学品很容易就能伪造成医用品,从而通过合法渠道大幅集散。受暴利驱使,近几年私人制毒案件层出不穷,组织犯罪对策总务科对此应接不暇。 宫纪翻了翻毒品对策室近几年的行动报告,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各地大大小小的私人或企业制毒案件,顺利查获的有组织性走私案屈指可数。 其次,恐怖主义和帮派势力往往在毒|品犯罪中起着推波助澜的角色。平河町有大量的流动人口,有盘根错节的黑|||帮势力,于是这片鱼龙混杂的销金地也就成为了众多“中介人”或掮客的聚集地。 而这些中介人和掮客往往与本地黑|||帮形成固定关系网。他们从境外、海关得到毒|品,再通过经年构筑的私人渠道网络将毒|品分批分销,其中绝大部分毒|品又进了日本黑|||帮的口袋。 警方成功逮捕了那位手持新型致幻剂的中年掮客,并从他嘴里撬出了一些情报——偷运毒品进入日本国土的大小团伙数不胜数,新型致幻剂却由组织垄断来源。组织控制着新型致幻剂的供给与价格,在没有找到替代品之前,日本本土黑|||帮不得不在这方面受组织钳制。 最后也是隐藏最深的关键业务——组织秘密运营着一条跨国走私信道,该信道承担着将亚洲毒源传输到欧美的中转站作用,而平河町是该通道的秘密据点之一。 宫纪找出了几版纸质文件认真比对,又在草稿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 她转着笔,猜测着这条信道运作的具体流程——大宗毒品经由九州岛海关进入日本,再通过隐秘渠道辗转到东京。货物到达东京后,由麻生祝牵头,借其经年累计的势力掩护,转手交给“联络人”,再由联络人进行运作,将毒品运离海关。 宫纪在“联络人”上画了个圈,在上面打了个问号——这是最关键的一步,联络人应该完全隶属于组织。 这中间的每一道程序都纷繁复杂,每一个关口都将经历数次黑市交易或者套.钱、洗.钱活动。 那个旅馆,估计也是一个用来洗.钱的场所。 而组织宁愿扶持类似于麻生祝的棋子作中介人,也不愿与本地帮派展开深度合作。 在不借助本地势力的情况下,想要完成这么庞大的毒品运输基本不可能,组织背后或许站着大型财阀甚至政府要员。 就拿麻生祝这个组织手底下的棋子来说——能将毒品偷渡出国,他背后站着不止一家大型贸易公司,贸易公司背后又是财阀,海关管理方面或许也有他的合伙人。 毒品被截获后,后续处理全部被移交给了警察厅。搜查一课不能再插手,宫纪获得更多情报的来源也被堵死。 她只能通过近几天财经界和政治界的动向,来揣测这次行动对日本社会造成的影响。 东窗事发后,这些企业组织、政府部门要么不做不休,要么断尾求生。托半年前那位财阀少爷的福,她知晓一些财政界的内幕,这几天又仔细研究过相关股价局部供求的变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几乎半个财经界都在暗处为此震荡。 这个时候,宫纪才想起曾经被她万分嫌弃的警察厅的好处来。 毕竟一切剧烈变化都被捂死在上流社会,公众的世界仍是一如既往的和平稳定。 目前高野秀树、津川优子和她在同一家医院内养伤,窥见组织在日本极为隐晦又盘根错节式的渗透后,她心底涌出一种预感性的不安——体量如此巨大的黑暗组织,真的会放过高野秀树吗? 心情本来就糟糕,宫纪一转眼就看到床头柜上的漂亮小雏菊,心烦得想要把剩下几片花瓣全都揪掉。 还有安室透,一个可恶的变量。 另一边,风见裕也为降谷零送来了一份宫纪的资料。 降谷零在打工的间隙,认认真真翻过了这份纸质文件。 这份资料动用了公安的人力资源亲自走访收集,其中内容详细到宫纪从小到大所有可供书面一谈的琐事。 比如小时候她和两个兄弟一起打架踹翻了别人家的栅栏,被人家告上门要罚款。 比如无聊高中生成立了声势浩大的“宫纪后援会”违反了校园社团组织规例,宫纪因此而被教导主任勒令写检讨——即使这个后援会的成立和宫纪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再比如那份处罚宫纪理都没理,第二天她却收到了好几份满怀愧疚的代写检讨书。她把那几份字迹不同的检讨书全都交了上去,把老师气了个半死。 降谷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趣闻,直到手指下意识地翻页,轻微的纸质摩挲声响起,他才懊恼地把自己的心思拉回来。 是因为待在了熟悉的环境而放松了警惕吗? 降谷零凝神细看后面的数据——时间线已经来到了宫纪远赴英国求学期间。 和先前的数据一样,这里面所记载的所有履历都能和她的活动经历对得上。唯一的疑点是,宫纪在留学的那几年,似乎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人际关系。 降谷零托着腮垂着眼漫无目的地乱想了一秒:她确实是那种不好接近的人,兼之强烈的目标主义,忙于学业不愿交际也挺正常。 他又将这份资料翻了几页,略过一页页闪闪发光的履历,最终停在了宫纪的入职考核心理测试页面上。 第44章 他想着宫纪这个人,又看一眼这份完美到可以做模板的答卷。 好虚假啊。 一,二、三、四、五。 早川理纱的手指贴着爬满青苔的墙壁,一扇窗户一扇窗户地数。 横向数到第五个窗户,她抬头,面对着这个窗户慢慢后退,纵向的窗从下到上进入她的视野。 六层,顶楼,高野秀树住在那里。 早川理纱抱着膝盖坐在了草坪上,抬头凝望着那扇窗户。 那面灰色的窗帘像是被焊死在了金属框上,四天以来从未打开过。 早川理纱家境很好,在警视厅的问询过后,她千方百计地通过长辈和朋友的关系,试图打探到一点高野秀树的现状。 有一位父母在警察系统任职的朋友告诉她,高野秀树在这家医院里。 层层警察把守在高野秀树的病房外,这是监视也是保护。早川理纱不被允许进入那个地方,她只能站在楼下,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数过去,最终停在高野秀树所在房间的窗户下面。 阳光很好,草坪上有牵着小狗的老人,有坐着轮椅的病人。早川理纱一有时间就到这里来,坐在一片暖意洋洋的草地上,身边放着自己的书包,膝盖压着翻飞的作业纸,时不时抬头看一看顶楼处。 顶楼,高野秀树在病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透过房门上的一小块玻璃,看着门外的警察先生们的后背。 警官先生们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高野秀树在心里偷偷评价。 看管着他的警察见他听话不闹事,渐渐地都放松了警惕,一些知道内情的年轻警官还会给他带些漫画或者小说过来。 不要小看杀了8个人的少年犯啊。 他叹了口气,闷闷地想着——我可是差点就寻死成功了。 高野秀树猜那个组织不应该放过自己,说不定窗户外面就有可怕的狙击手在蹲守。 影视剧里的狙击手都格外专业有耐心,为了抓住一个机会能在制高点蹲个十天半个月。 高野秀树决定给那个狙击手一个机会,让他不至于风藏露宿苦苦等着自己。 如果能拉开那扇帘子,是不是就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选择自己的生死? 他用了一点手段支开了陪护着自己的警察,一下子跳下病床,偷偷拉开了捂得严丝合缝的窗帘。 窗帘刚被拉开一个缝隙,他就在晃眼的阳光中,与坐在草坪上的早川理纱遥遥对上了目光。 他吓一跳,“哗”得一声把窗帘捂死,所有辛苦建立起来的求死勇气轰然崩塌。 紧接着一群警察大汉踹开门把他按在床上,苦口婆心地对他进行安全教育。他们劝高野秀树不要乱动窗帘,外面真的很危险。 高野秀树躺在床上胡乱地点头。 托这一秒对视的福,他的病房喜提几个全新的监控摄像头。 直到这一天的深夜,难过才从心底慢慢涌了上来,他将自己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不让摄像头看到自己在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 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自己拉开窗帘的那一秒——早川理纱忧愁的眉目突然舒展开来,她在惊喜,想从草坪上站起来,草屑从她的裙摆处悠悠落下。 全身上下都有痛楚在涌上来,高野秀树蜷缩起来,将眼泪和呜咽全都埋在枕头里。 早川理纱对他的依赖程度超过了一般朋友的范畴,高野秀树对此很不解,也一度很好奇。 是因为自己曾经随手帮过她?还是大小姐对领域外生活的好奇心作祟?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吧? 高野秀树想过很多种可能,苦恼过后又把这些猜测通通扔掉。他满不在乎地想——管它呢,反正自己也很喜欢和早川相处。 他对早川理纱的感情萌芽,可以概括为电玩城、街头霸王和春丽的关键词组合。 高野秀树在一家电玩城打工。他拿一份工资,却能同时兼职保安、修理工、广告牌郎和陪玩,因此十分受老板的喜爱。 那一天中午高野秀树和往常一样穿过热闹的游戏厅,打算去楼梯间休息一会儿。 他打着哈欠路过一群男高中生时,余光看到熟悉的校服,漫不经心地往那边扫了一眼,却在猝不及防间瞥见了早川的身影。 他顿时不困了,抬脚朝早川理纱走过去。 “你怎么不去加入他们?”高野秀树从背后敲了敲早川理纱的肩膀。 当时他们的感情已经非常要好。早川理纱被吓一跳,回头发现是熟人才长松一口气。 高野秀树:“一惊一乍的干嘛。” 早川理纱凑过来悄悄跟他说:“他们说要带我来电玩城,我背着我爸妈来这里的。” “来了这里就好好玩呗。” 高野秀树抬头看了一眼表,发现时间还早。他靠在了街机上,打算跟早川理纱说一会儿话。 早川理纱低头拨弄了一下街机的摇杆:“都是男孩和男孩在玩,我觉得没有意思,就随便看看。” 高野秀树:“那我请你玩街霸,要不要一起?” 早川理纱雀跃起来,重重地点头。 高野秀树把几枚硬币投进了街机,然后用春丽这个角色杀了早川理纱十二次。 这版街霸共十二个角色,早川理纱来来回回换了一遍,一把都没赢过。 她恍惚地摁着按钮,有点怀疑人生:“果然是我太菜了吗?” 第45章 明明家里的游戏机她玩得还不错。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太强了?”高野秀树在街机的“ko”声中对早川理纱大声说。 电玩城太吵闹,他们说话都得用喊的。 “再来一次!”早川理纱先一步投进了几枚硬币,也选了春丽这个角色。 哼,不自量力。 高野秀树斜斜瞥一眼早川理纱,手里的摇杆很随意地动着,打算赢她第十三次。 他随手敷衍操作,分出一点余光去看旁边的女孩。早川理纱倒是十分认真,她把一缕细软的头发别在耳后,高野秀树的视线随着那截看上去特别软的头发转移到她的耳朵,女孩子耳垂洁白,轻盈得像桃子果肉,上面有一个小小的耳洞。 高野秀树一慌神,胡乱推了一下摇杆。他的视线不敢再停留,一下子飘到早川理纱的脸颊——她翘着嘴角,在笑,左脸颊显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她原来有酒窝吗? 心跳好像在怦怦作响,高野秀树在慌神间隙恶狠狠地想着——怎么回事,老板怎么把音乐放这么小声? 心跳得越来越响,在高野秀树慌得要摁不准按钮时,早川理纱以一套回旋鹤脚蹴接气功拳及时把他的春丽打倒在地。 “我的春丽!”高野秀树心慌意乱又欲盖弥彰地大叫起来。 “你活该,谁让你分心。”早川理纱心满意足地松开摇杆,朝他比鬼脸。 春丽躺在地上。高野秀树捂着脑袋,偷偷去看早川理纱的侧脸,他的耳朵尖在悄悄变红。 “唉” 他躺在陈腐的床板上,想着早川理纱回头朝他笑的那一幕,又想起每天匆匆掠过的、属于她的漂亮花园和明净房子,苦恼地叹了口气。 “你不会是恋爱了吧”森川辙平从柜子底下爬出来,胳膊撑在床头看他。 “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高野秀树恶狠狠地揉一把他的头发,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褥子里,声音闷闷的:“恋爱……算了。我连校服都没有,别说把第二颗纽扣送出去了。”* 森川辙平看不得他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爬回柜底,从里面翻出一本还算崭新的书来,“啪”得一声拍在秀树后脑勺上。 高野秀树气恼地把书从脑袋上扒下来,抬头一看,书本封面上粉红又恶俗的“情书”二字赫然闯入他眼帘,他惊了一下。 “你才多大,学写情书?”兄长的身份让他的重点歪了歪。 森川辙平利落地爬回柜子底下躺好,为自己掖好被角,闭着眼睛回复他:“是给你的,笨蛋,你叹气频繁得让我睡不着觉。” 高野秀树闻言翻身关灯,把那本书放在枕头边。 半晌后,在阒静的黑暗里,森川辙平的声音从柜子底下响起来:“喜欢一个人的话要不要试一试写情书?” 高野秀树凝视着头顶一点模糊的光椽:“怎么可能,是真男人就要当面告白。” “你可真不浪漫,女孩子都是喜欢像诗一样的情话的。” 三月21日晚,窗外有大风,噼里啪啦毫不留情地拍打着松动的玻璃。屋内点一把昏黄的灯,老旧电风扇在头顶吱吱呀呀地转动着。 高野秀树趴在床上,手臂压着信纸,咬着一根笔不停地翻动着那本《情书》。他冥思苦想,揉皱了一张又一张信纸,还是写不出满意的情话来。 察觉到浪漫爱情到来的那个瞬间,他尚不知道自己的奔跑赶不上世间万物的生灭变化。 几天后,噩耗突然而至,他像风一样跨过栏杆、翻过高墙,将那个哭泣的、他为之翻皱了一整本《情书》的女孩甩在身后。 原来不是所有幸福和不幸的人生体验都值得被好好珍藏,大厦崩塌之时,他这粒小小尘埃的整个存在都会被侵吞。 起码不能当着早川的面死去吧,那样也太丑了。 高野秀树嘟囔着,在无声的崩溃中放弃了拉开窗帘的求死计划。 早川理纱跟着那位短头发的女警进入医院大楼——今天她终于得到许可,能在警官的陪同下和他见一面。 小林医生像往常那样向门口值守的警官打过招呼,托着托盘和病历本走进来,为高野秀树检查伤口。 看到熟悉的医生,高野秀树先是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摄像头,又把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问:“小林医生,你今天怎么没带结婚戒指呀?” 小林医生并不说话,他从托盘底下摸出一柄手术刀,捂住了高野秀树的嘴巴,划开了他的颈动脉。 早川理纱本来矜持地跟在佐藤身后,却在进入大楼时先一步越过慢吞吞的电梯。她大步穿过大厅,扶上楼梯扶手时她往上跑了起来,裙摆飞起,她一路冲到六楼,值守的警察见是那个提前打过招呼的女孩都给她让开身位来,她喘着气来到病房门口,与走出来的医生擦肩而过。 宫纪先是在昏睡中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又好像是美和子前辈在喊些什么,哭泣、吵闹声响个不停,她在倏忽而至的焦虑不安中突然惊醒。 她猛然睁开眼睛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跳下床铺几步走到病房门口。她在握住门把手时透过玻璃看到病房外人影晃动,警察、医生和几个病人胡乱地推挤在一起,一片乱糟糟哑剧中一个拔高的声音尖利响起,像铅笔戳破了素描画。 “都让一下!”医生在大喊。 第46章 有个女孩子在哭泣,警察按住了津川优子,医生正奋力大叫着,想要突破人群把铁架床送出走廊。 白布覆盖在少年的遗体上,高野秀树在她眼前被推走,宫纪一垂眼,看到血色慢慢洇出一颗垂坠的心脏形状。 她撑着门框,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到走廊,又不知道自己该站在这出杂乱哑剧的哪个地方。 宫纪最终抬眼看向津川优子,却在看清她表情的一瞬间慌乱地后退了几步,脱力般地坐到了走廊长椅上。 白色和血色也像一副惊世骇俗的画布在她眼前旋转扭曲。宫纪感到眼前的世界被绞紧,所有声音再次离她远去,有一把刀强硬地凿开了她的心室壁。记忆在闪回,她漂浮在在蓝色的实验器皿里,看到有人在开枪,鲜红的血液泼在眼前,人们在尖叫,一双手温柔地捧起了她,将水蓝色温巢连带着她狠狠砸到地上。 她高仰脖颈靠在墙上,手指胡乱地攥紧长椅边缘,青色血管在手背上绽出,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医生大步穿过走廊,拐进一个卫生间,撕掉了脸上的易容。 外面已经乱起来了,她仍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 她踩上窗沿,同时带上了耳机,几秒钟的电流声后从特殊频段里出来热闹的背景音——贝尔摩德居然已经到了某个声色犬马的场所。 “哟,任务完成了吗,基安蒂?”那个讨厌的女人在耳机另一头笑吟吟地问她。 贝尔摩德的语调里透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愉悦。毕竟这个任务本来是指派给了她来做,基安蒂因为科恩的事情对一切参与那场行动的人怀恨在心,她向朗姆打了好几次申请,好不容易才将这个任务要了过去。 基安蒂一边扬言“科恩的事情,我会让那些警察付出代价”,一边架着狙击枪在医院外蹲守了三天。那些警察严防死守,三天之后,基安蒂才不情不愿地再度找上门来,请自己帮忙易容。 贝尔摩德玩味地回想着基安蒂的表情:她作出有求于自己的神态时整张脸的面部肌肉都绞拧在一起,手指攥紧,眼睛上纹着的凤尾蝶都要愤怒得展翅欲飞。 基安蒂简直想把这个耳机砸碎扔出去,她的声音发狠,一字一句: “目标对象死亡,任务完成。” 贝尔摩德的声音从另一头传了过来:“你得记得欠了我人情。” 基安蒂咬了咬牙,掐断了通话。 作为警校第一毕业的职业组,宫纪的职业生涯本就是一片坦途,入职仅一周又对大型毒|品走私案的勘破做出了重大贡献。于是在这之后的一天,宫纪的升职文件和病假批准一同下达。 刷新了警视厅最快升职记录后,她成为了众人眼中所谓的警视厅最有潜力的警官。 她争取到了一些特殊待遇,比如警察下线的选择权。 历经四天,宫纪在处理完那些复杂的流程后,约那个中年人在酒吧见面。 有些人的本性厚重如山石,十几年的流水侵蚀只能改变山壁的一星半点,更深的内里则坚定如初。只有真正的刀劈斧刻,把刀子凿击进山体,将岩石剜出,这个人才能显出背离本性的变化来。 宫纪正在经历这种变化。 她做了简单的易容,遮去了眼角眉梢的动人弧线,让自己呈现出一种泯然众人的状态。 酒吧的陈设显得粗糙随意,随便招来的摇滚乐队不是很默契地演奏着披头士乐队的经典曲目《i saw her standing there》,摇摇晃悠的音乐旋律伴随着波动的灯光充斥在这狭小空间里,环形沙发和卡座上一圈都是半醉不醉的人。 中年人坐在角落沙发上,宫纪背对着他,在吧台处落座。 “怎么选这么吵闹的地方?”中年人在这个地方待了一个小时,脑袋差点被震成一团浆糊,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不太能受得了这个。 宫纪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回复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会喜欢。” 中年人深深呼出一口气,忍了下来——他宁愿不要宫纪对他喜好的周到考虑。 隔着一个沙发背,两人坐在一片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酒吧里嘈杂的喧闹离他们较远,金黄色的灯光笼罩此地。他们专注于手边的事物,背对彼此轻声交流信息。 宫纪说:“今天就不请你喝酒了。” 中年人摇了摇头,朝服务生招手,大声喊:“来一瓶日本山崎威士忌。” 宫纪轻轻敲了敲吧台,叫来调酒师:“一杯龙舌兰日出,谢谢。” 由于毒|品犯罪的特殊性,警方在逮捕走.私团伙时往往无法做到破案留根。而在大部分犯罪行为无法定性的情况下,裁判所完全无法对该类罪犯进行有效处理。于是警视厅视情节严重程度,广泛使用将罪犯发展为下线的侦查方法。 加上这几年国安委员会为了抑制毒|品犯罪的滋生和暴力团的发展,出台了一系列保障灰色地带从业者回归正常社会的条例举措。受益于这两点,这个中年掮客在自己即将被长期监管前抓住了一个机会, 他做事谨慎,干着违法暴利的事业却总能及时收手,从业五年却未曾染上毒.瘾,这一点引起了警视厅的注意,也成了他拿到线人保护制度资格的筹码。 中年人现在代号白鹣,这个从一本书里随手翻来的代号被他录入了政府档案里。 第47章 他正处在考察期,关注他的警察很多,但还没人敢在目前这个阶段启用他。 宫纪与他算是阴差阳错的匿名式双向选择,他们正式联系之前谁也不知道谁的具体名姓和长相。入狱的中年人在一页页供自己选择的警察数据里一眼相中了宫纪的完美履历和晋升潜力,又觉得这是个新人说不定好拿捏,于是毫不犹豫地抽出了宫纪那份数据。 哪知一联系,对面居然是那个骗了他侄子感情,还把自己送进局子的女警。 他对宫纪怀有怨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说到底他陷入目前这种境地全都是拜宫纪所赐。如果他在任务执行过程中突然生出报复的心理,一番运作下来很容易就能让一个警察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宫纪还是坚定地选择了自己。 说实话,白鹣觉得宫纪可能有点神经质。 不过他也不太敢赌这位思虑如蛛网般细密的赌徒小姐究竟算计到了那一步。决定洗白上岸后,他花了点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防止自己一个不小心野心过重干了什么坏事,再次与这位警官为敌。 他将酒液倒入杯中,把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向宫纪抱怨:“你让我查的组织可不简单,惜命的人都会管好自己的眼睛耳朵,不看不听。” 宫纪接过那杯龙舌兰日出,垂目欣赏它橙红渐变的颜色:“你已经不是自由人了。” 白鹣苦笑起来:“是啊,所以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一个消息。我有跟你说过那个组织的核心成员都以酒名作代号吧?听说你们让那个组织的一位核心成员受了重伤,如果身体恢复得不好,他作为杀手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了。” 宫纪漫不经心地回应:“我为他感到可惜。” 白鹣继续说道:“有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狙击手的搭档在找关系买情报,她想要报复警察。” 宫纪蹙起眉:“为什么要找关系买情报?他们组织没有情报来源吗?” “谁知道呢,或许是她没什么朋友?总之结果就是她找上了我认识的情报贩子。” 宫纪轻声评价:“看来那位杀手小姐性格有点激进。” 沉默了半晌,她自言自语般地出声:“她想要报复谁?” 白鹣并不搭话,他喝了一口酒。 宫纪的声音,连带着一枚小小纸片轻飘飘地落在他耳边—— “帮我传播一个消息吧,如果可以的话,把我的照片送到那位杀手小姐的手里。” 他捻起那枚纸片攥到拳头里,再次提醒了她一句:“你可能会招致她的报复。” 宫纪敲了敲玻璃杯,笑了起来:“是吗?我会好好招待她的。” 情报交接结束,他们又各自沉默地坐了半个钟头。白鹣起身先行离去,他临走前再次打量了宫纪一眼,觉得她果然如自己所想的大不一样了。 或许谁报复谁还不一定呢。 白鹣拢了拢外套,踏出了摇滚乐震天响的酒吧。 在任务之外,组织一般不会去管自己的成员去做什么。 但是擅自找警察寻仇这件事明显超出了组织的容忍范围。 波本以此为理由拒绝了基安蒂的要求。他的神色很冷,那双危险的眼睛警告般地盯着基安蒂:“这不合规矩,我可不愿意为你的冒进承担后果。” 基尔的性格向来稳重,但看到基安蒂这副样子也忍不住煽风点火了几句:“你要是实在等不及,又不想耐心收集情报,就去找外面的情报贩子吧。” 有一句话她没能说出来——情报贩子可是最狡猾、又毫无诚信的一群人,以基安蒂急躁激进的性格,大概率会为自己的冒失付出代价。 基安蒂挟着刀枪,来到位于平河町、又毗邻东京湾的一座废弃仓库前。 此时已过晚上七点钟。日光收敛,暮色缓缓向下侵吞,天穹有几片苍白薄云漂浮其上。前方是一整片集装箱,红白蓝色块堆积,彩钢瓦板上攀爬着斑斑锈迹。再往前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基安蒂走过着一带口岸,往下看了一眼——她记得几天前麻生祝的脑浆就被泼在这里。 她嫌弃地踩过了这块砖石,在渐暗的暮色中踏入了仓库大门。 仓库呈上下两层结构,虬结而出的钢筋、废弃电缆、爬满锈迹的铁栅栏和经年累积的尘灰浇筑出一座废铁堡垒。仓库顶端有一个巨大的豁口,不甚明亮的暮光由此洞入,为这座无机质巨物投下一束暗光。 地面上形成一小块灰色光区,灰尘缓缓飘荡而上。白色的空药罐和烧杯碎片滚在地上——这里曾发生过一起私人制|毒案件。 基安蒂已经提前确认过这里没有大批人伏击的痕迹,而她透过狙击镜见过的那个警察近几日出现在这里私下调查。 此刻她漫不经心地打量过四周——这里确实是一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咔嚓—— 基安蒂猛地回头,举起了枪。 宫纪拢着长风衣,裤子扎在战术靴里,她走进门内,用风衣下藏着的mp5冲锋枪枪口对准基安蒂。 “你还真敢来啊,杀手小姐。” 对不起大家,我好晚,而且还没有达到万字,两天半更新三章对我来说还是太……(失去灵魂.jpg) 写了一点高中生纯爱故事。 这一头波本在组织这边捂死了情报,另一头宫纪自己引对方上门。 第48章 高亮!高亮!——下一章节有一点血腥暴力元素,请各位小天使确保自己年满十八岁且不会对此产生生理不适,否则不要买(我已经尽量克制去写了dbq) 本章的参考文献有:《日本应对有组织犯罪问题的举措[j]》《日本的犯罪侦查制度(二)》《论毒|品侦查中的线人边缘性问题》。其实这里的“白鹣”严格意义上应该被叫做“特|情”,但是为了少被口口,就把他叫下线吧。 推推基友的文《【咒回x间谍】人形轻武也可以得到五条悟》by班森克 文案: 24岁的辻日向在东国经营着一家猫咖店。 他的顾客有武装侦探社的奇怪绷带男人(屡次发出殉情邀请) 因为姐姐结婚伤心欲绝的东国警察 料理水平进步空间巨大的约尔太太 总想着拯救世界的可爱女孩阿尼亚 传言他有一个高中老师的儿子。 多大?28岁 在哪所高中?咒术高专 儿子?辻日向手上轻轻的给一只洁白蓝色眼睛的波斯猫顺毛,笑的温柔:“不熟。” 东国陆续出现咒灵,五条悟带着三人组去练级。 一切顺利,直到有一天晚上清楚感知到辻日向摸黑到自己房间,偷亲了一口。 闭眼冥想但是没睡着的五条悟:?! 从此以后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五条悟越来越不对劲,看辻日向总蒙上了一层颜色滤镜。 等到五条悟兴奋的好奇辻日向下一步的动作时,他却跟一个没事人似的回归自己原来的身份,一切的暧昧都消失了。 情敌却接二连三的冒出来…… 失魂落魄的五条猫猫找到辻日向:“我们谈谈。” 五条悟对辻日向初印象:爱漂亮的小孔雀,时不时会摔倒在自己怀里,腰腹软,没事喜欢在午后暖阳的单人沙发上看书,缺乏锻炼的身体白嫩纤细,一掐一个红印子。 现印象:好像加入了什么传销组织、20多岁的年纪40多岁更年期的暴脾气、喜欢(套)钱。 又于某天晚上看到柔弱的辻日向一身劲服站在天台上单手压了一把m29机枪,远距离break咒灵。 五条悟:…… 微痴汉的钓系美人(明勾暗钓)x最强 食用指南: 1.受和5t5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不存在乱那啥,第一章作话细讲 2.尽量不ooc,和平时代,不会刀咒男人 3.我流架空,放飞自我,男性可婚 4.小甜饼,地图在东国,有部分打咒灵环节,说不定会有哒宰之类的其他番角色帮忙 第23章 触碰 基安蒂不太看得起日本警察,她只带了一把左轮和一柄折刀过来。 她们拿枪在这座结构复杂的废弃工厂里对轰,左轮一共六发子弹,而mp5冲锋枪一共三十发子弹。 “只带着这把枪过来,你是做好了去死的准备吗?” 宫纪从后方按住基安蒂的手臂和脖颈将她掼在了一侧墙壁上。 喘过这一口气后,宫纪扯着基安蒂的头发让她抬起脸,问:“是谁杀了高野秀树?” 基安蒂的脸上挂着模糊的血迹,她透过这些凝结的血块直直对上宫纪的眼睛,凶狠得像穷途末路仍然要呲牙的狼。 宫纪铅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基安蒂愤怒纠结的脸部肌肉。 半晌,宫纪勾出了一个笑,声音却变得很轻: “原来是你。” 她扯过基安蒂,将她的脸狠狠掼在了一截凸出的钢筋上。 停下来。 宫纪按着基安蒂的脑袋,就着这个姿势站了一分钟,安静地听着这位杀手鼻骨断裂的声音和从喉咙里胡乱涌上来的痛呼和咒骂声。 像是在思考怎么处置这个杀手,宫纪看也不看基安蒂,视线凝固在透光的仓库铁门上,手里的冲锋枪慢条斯理地滑过基安蒂的脑袋,侧脸,最后狠狠抵住了她的脖子。 停下来。 宫纪随手把冲锋枪往地上一掷,从腰侧摸出一把蝴蝶|刀来。她漫不经心地甩开刀锋,提着基安蒂的脑袋让她把一截绷紧的颈骨放在自己眼前。 她轻轻问:“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样杀人?” 刀背先是在基安蒂的颈动脉处拍了几下,基安蒂咬紧了牙关,爆发出了一声咒骂。 “好吵”宫纪皱起眉,“先把你声带割掉吧。” 刀背翻转,刀刃贴着喉咙缓缓往下按。 停下来。 “砰”—— 一发子弹打在了那条钢筋上,环状钢铁在巨大的动能撞击中弯折过去,发出了巨大声响。 宫纪的动作被这声枪响叫停了。 她终于如愿停了下来,强制剎住自己本性的后遗症像一只黏腻的鬼手一样攀附而上。 头顶大灯突然被打开,白光铺天盖地地摔落,宫纪一抬眼,看到安室透拿枪对着自己,从门口走了进来。 宫纪粗暴地扯过基安蒂挡在自己身前。 安室透慢慢靠近:“放开她。” 声音在缓缓褪去,宫纪勉力辨认着安室透说出的话,将刀刃往基安蒂皮肉更深处抵了抵。 基安蒂见波本来驰援,在宫纪手底下挣扎起来。 宫纪面无表情地一抖手腕,刀锋精准地避开大血管和神经,割开了基安蒂的喉管。鲜血淅沥沥地滑下,泼溅了她一领口。 第49章 基安蒂和波本都不敢再动了。 宫纪的身体也同时有疼痛蔓延开来——她要失控了。 安室透紧紧盯着宫纪的神色,发现她垂下了眼睛,不让人看到她的瞳孔。 宫纪,你是警察。 安室透的手指不安地贴紧了扳机。 终于,宫纪耳边的声音像退潮一般全部涌开,她仿佛置身真空,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因为不理智和安室透这个变量走向了败局。 宫纪冷冷地向下瞥一眼这个形状凄惨的女杀手,又看向安室透,轻轻笑了一下: “那你来替她死好不好?” 安室透却为了这句玩笑话一样的威胁思考了一瞬间,随后她在基安蒂惊惧的目光中勾着枪柄将枪支转了一圈,枪管向下,又落在了地面上。 宫纪为这个动作恍惚了一秒。 随后她下定了决心,抵着基安蒂一步一步走向安室透。安室透就站在门边,他们逐渐靠近,宫纪将地上的枪踢到了远处。 宫纪垂着眼轻声说:“你来试试把她带走吧。” 下一秒他们同时出手,宫纪放开几乎要滑落在地的基安蒂,跨步上前上砍向安室透上身,安室透在侧身躲避的同时一手扶住基安蒂,凛冽刀光袭来,他只能咬牙拿手臂去挡。 宫纪力道很大,一刀下去能割断自己的手臂肌腱。在蝴蝶|刀快要触碰到他的前一秒,寒亮刀锋一翻,最终却是刀背划在了安室透的小臂上。 安室透抓住这个机会,一手捏住宫纪受过枪伤的左肩,横跨一步将她摔翻在了地上。 来不及往后看,安室透在这一点时间里推着基安蒂往门外走,他拽着基安蒂的衣领,靠在她耳边迅速说:“往西面走,贝尔摩德在那里等你。” 最后他毫不怜惜地狠推了一下基安蒂的肩膀,基安蒂踉跄一下被推出了门外,差点摔了下去。 基安蒂不敢再停留,紧紧捂住脖子,拖着状况惨烈的身躯向西跑去。 安室透探身往外看了一眼,突然一只手伸出来,他被那只手扯住头发拖回了黑暗里,两个人狠狠撞在了一块废弃铁箱上。 “哐啷”一声,一大蓬灰尘兜头盖脸逸散下来。 “安室透。” 那柄曾对他心软的刀现在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宫纪的神色很冷,眼睛里却燃着愤怒的火星,她的手指紧紧按住了安室透的头皮,扯住了他金色的头发,逼他低下头和自己对视。 “你最好不要逼我。” 安室透也被激起了火气,他被人扯着头发拿刀抵着,却如同处于高位般冷冷向下看了一眼: “你抖什么?” 宫纪确实在颤抖,蝴蝶|刀锃亮刀锋流动的银光也在颤抖,她耳边的声音在褪去,脑袋里的疼痛却泛涌上来。 她在身体失控的无助感和疼痛里细细发抖。 他们就站在仓库出口边,安室透的喉结在刀锋下克制地滚动着,眼睛却如精密仪器般审视着宫纪的状态。 他在接到风见的电话后匆忙赶来,却又在路上接到了来自组织的命令。 所以安室透不得不坐上贝尔摩德的车,又在贝尔摩德的注视下,花时间做了一些布置。 风见说,他跟着宫纪,来到了一家私自运营的武器买卖场所。 风见觉得宫纪的风衣里拢了一把枪。 听到这句话时,宫纪那份标准如同模板的心理测试突然闯入了安室透的脑海,联想机制被触发,有关宫纪异常行为的记忆节点相继亮起,在他脑海里拼凑出一条完整的长线。 ——平河町三丁目,在光村凌的死亡现场。有那么一瞬间,宫纪好像失去了意识,手电筒从她的手里滚落,而她听不到别人的声音。 安室透回想着风见后怕的样子,风见拧着眉毛犹犹豫豫地告诉自己——“我被她发现了,但她……从我身边走了过去,并没有在意我。” 简直就是失去了理智,把一切都置之度外。 风见又说——“她看上去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但就是让人害怕。” “表情”。 高野秀树死亡时病房里的监控是失效的。为了探究高野秀树死亡的真相,安室透曾仔细翻过医院走廊的监控录像。 他在监控里的一片乱象中,看到了宫纪坐在长椅上,身体绷紧,好像是在忍受疼痛。那个状态,恐怕是用力到青筋都绽了起来。 她明明没有再受多余的伤,却出现了剧烈的身体反应,这让安室透很在意。 她隐瞒着什么,或许是心理或者生理上的病症,而这种病症会引起暂时性失聪和疼痛。 此时,宫纪的身体正处于这种剧烈的反应中,她的力气也在迅速流失。 安室透毫不费力地捏住了她的手腕,宫纪却将蝴蝶|刀握得更紧,她握刀的姿势已经不再标准,手指节被割得血肉淋漓,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下。 “把手松开。” 安室透蕴着怒气的声音回荡在仓库里。 月亮已经从苍白剪影渐渐变成了发光的、有质感的实体。 安室透左手用了点力气拿开宫纪的手腕,又探出右手,试图去掰开宫纪的手指。 宫纪剧烈地挣扎起来。 心头的怒火噌得窜起来,安室透在宫纪微弱的反击中一把按住了宫纪的后颈,将她撞进了一片铁箱后。 第50章 她的后背被按死在了铁壁上,余力震得她胸腔都在发疼。宫纪在最后的理智里避开了安室透强行去捉刀刃的动作。她将身体贴近安室透,腰腹发力的同时侧跨一步,勾上安室透的小腿想要将他掀倒。安室透向后按住她后颈的手改为死死钳住她的肩膀,两个人在打斗中同时被带到了地上。 在所有视线的死角处,宫纪的膝盖跪在安室透的身侧,手肘撑在他的耳边,安室透向后按住宫纪的脖颈。 她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被用尽,维持着撑在安室透身体上方的姿势,整个人安静下来。 安室透发现了这一点,他看着宫纪半阖的眼睛,说:“把刀放下来。” 宫纪模模糊糊地去分辨安室透的口型,连摇头都做不到。 见她不说话,安室透微微侧头,他带着手套的手顺着宫纪的手腕内侧探进她的手心,一点一点撑开她的手指,把冰冷的蝴蝶|刀拿了下来。 宫纪没有反抗。 好疼。 好想缩起来。 疼痛像是细细密密的,针扎一样。而后这些针又聚集起来,对着她的脑子狠狠劈了下去。 就这一下,她无意识地喘息了一声。 左臂支撑不住,滑在了地上,她颤抖的指尖摸到了脏污的地面又无力地扣紧。 宫纪低下了头,脱力般地跪坐在了安室透身上。 安室透的腰腹像石头一样硬,硌得她难受。 还是滚烫的,还在缓缓起伏呼吸,烫得她慌张地要流泪。 安室透。 安室透的手掌也很滚烫,贴上了她的颈骨,又顺着脊骨一路往下摸。 她在安室透的检查下想把自己缩起来。 她微微动了动膝盖,想要从这只手掌下面跑出去。 可是察觉到她的挣动,安室透的掌心严密地按住了她的脊背。 他皱起眉,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口: “是脊椎引起了头痛吗?” 不是,不是,放开我。 宫纪慌乱地张了张口。 见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安室透的眉头蹙得更紧:“病成这样还想找人寻仇?” 慢慢看懂了这句话,她空成一片的脑子突然触及到了什么开关,宫纪生起气来,突然有了丁点力气。 宫纪狠狠捏住安室透的下颌,把手里的血全都抹到了他脸上。 她还想趁这快要消散的一点力气发出声音。 比如说:“你放开我。” 但是安室透先出了声,他的声音有点狠。宫纪听不到,却能看到他发声时眉骨上抬,眉心紧蹙,灰蓝色的瞳孔冷冷盯着自己。 “你别乱动。” 安室透被宫纪的手指揉得短暂地闭了一下眼睛。 失去视野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他迅速而警觉地再度睁开了眼,宫纪的手指仍然在他脸上作乱,指节上的血滴在了鼻骨上,他不得不为此微微偏过头。 “你别乱动。” 宫纪怔了一下。 一犹豫,疼痛接踵而至,理智又被掩埋在铺天盖地的剧烈感官下。 她咬了咬嘴唇,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接受指令,不再乱动了。 安室透顺着宫纪颤抖的脊背往下摸,从脖颈开始,隔着皮肉,一枚一枚花苞一样的骨头在他掌心里起伏,最后他的手克制地停在尾椎上方。 肌肉没有应激,看来不是脊椎带来的疼痛。 是神经性疼痛吗?神经性疼痛怎么会这么剧烈? 即使身体抖个不停,即使在他的检查下害怕得咬紧了嘴唇,可她自从接受了指令后,就真的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是谁教她的? 他抬眼,看到了宫纪如同水洗过一样的苍白脸颊,额角、颈侧都有细细的浅青色血管浮现,身上泛起一层蒙昧的薄汗,浸得她像是失了色素。 她的眼神依然是涣散的,灰色的眼珠也如同被水浸过,眼皮上下阖动,慢慢地、不知所措地一眨一眨。呼吸也伴随着这个频率,打在安室透脸上。 好乖。 终于变乖了一点。 一滴汗珠从她尖俏的下巴滴落下来。 安室透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他放轻了声音:“你有没有带药?” 安室透的手去摸宫纪的衣服口袋,宫纪却像是被这个多余的动作惊到,被命令指挥的大脑突然活泛起来,那根细线“啪”得一声断裂,疼痛如同洪水一样再度铺天盖地地涌出来。 宫纪也“啪”得一声打开了安室透的手臂。 猝不及防的一下,安室透的手臂被大力打到了地上,手背擦过地面,小臂摔在了自己耳边,腕间的手表与坚硬的地面磕出了一声闷响。 宫纪的眼珠动了一下,视线缓缓聚焦到那块腕表上面。 秒针在有节律地摆动。 滴答,滴答,滴答—— ——疼痛,失聪,最长时间五分钟。 宫纪像是在如水般密织的疼痛中找到了一个锚点。她慢慢地伸出手把安室透的手腕按在他耳边,手指张开,捂住了那块表盘。 她的手指轻得仿佛一个剧烈动作就会让自己更疼。安室透小心翼翼地不再动作。 表盘被硌在手心里,宫纪一点一点低头,将额头抵在了安室透的手臂上。 她听不见,手指也在颤抖中感受不到腕表秒针的跳动。 她只是像找到了救世主那样,紧紧捂住唯一能让自己活过来的表盘。 第51章 滴答,滴答—— 他们发丝绞着发丝,宛如耳鬓厮磨,在黑暗中相拥着呼吸。 本章有一点血腥和暴力元素,请确保自己年满十八岁且不会对此生理不适。 明天去考试,下次更新应该是在周日晚上十一点以后,不要等。 感谢观阅~ 第24章 闪回 紧迫感在秒针一点一点的转动中缓缓袭来——炸弹的时间要归零了。 头顶残破灯管打出冷感无机质的光,电流艰难地接入接触,灯光一闪一灭。 安室透仰头躺在地面上,看着从仓库顶部的豁口,豁口边缘钢筋虬结突出构建一只冷硬窠臼,其上笼着一团孤独夜色。 他任由宫纪自己平复剧烈痛楚,当是怀里坐了一只蜷缩的猫。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秒针坚定冷酷地跳动,耳边的喘息连同颤抖慢慢停了下来,安室透自己那份微弱颤动的同情心也一同被停住。 他在日复一日的高压环境下学会了及时处理自己的情绪,他要在暗处殚精竭虑,怀疑一切。同情、怜悯与爱总是被迅速收拢掩藏,正如他厌恶杀死了高野秀树的凶手,却还是不得不来救基安蒂。 与自己这个卧底不同,宫纪挺直脊背走在光明之下,她是敞开的,几乎毫无保留地向世界展示自己的一切——天才的、冰冷的、割裂的、病态的……每一面都是她,全部碎片组成一个不完美的人格。她在努力与这个世界相处,会因为愧疚心和怜悯心而带着刀枪与他人屠杀。 是病态的、不理智的、不负责任的,又鲜活的人。 炸弹引爆计时,三分钟。 他轻声对枕在自己手臂上的人说:“你想让谁都不离开……你这样,将来要怎么办呢?” 宫纪耳边的声音恰恰好涌来,安室透的这句话落入耳边,她连难堪都顾不得,撑着手臂抬头,恶狠狠的眼神一下子望进安室透瞳孔深处。 他的头发和眉眼上都是宫纪手指上流出的血,血污擦在金色发丝和睫毛上,又沾上灰尘——一张乱七八糟凌乱不堪的脸,下垂的眼尾蕴着一点可怜的情绪。宫纪沉默下来。 你为什么难过? 可是他们的关系就止步于此。两支小雏菊换来一柄心软的蝴蝶|刀,高野秀树的情报换来枪口偏移的准星;为他的难过而难过,又能换来什么? 宫纪的手指扣了一下他发热的手腕,想从他身上爬起来。 炸弹引爆计时,两分三十秒。 安室透看着她缓慢地动作,他的手臂没有碰到她一寸,虚虚托扶着,防止她再次摔倒。 宫纪向后靠坐在铁柜上恢复力气,安室透也一撑手臂坐起来,捡起地上的蝴蝶|刀,转手递给她。 宫纪也不看安室透,伸出手碰到刀柄,从他手里将刀收回来。 炸弹引爆计时,两分钟。 安室透决定在这点时间里和宫纪多说一句话,他拖时间一样不急不缓地问:“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宫纪果然接受了这句挑衅,她抬起头,声音凶恶得让安室透怀疑她要捡那支冲锋枪轰自己: “想把你抓起来。” 安室透失笑:“你想抓住我犯罪的证据?是有这样的机会,这个工厂将在一分三十秒后发生爆炸,炸弹是我放的。” 宫纪现在真的去摸自己的冲锋枪了。 恶作剧得逞了一般,他向后一撑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宫纪:“一分二十五秒。警察小姐,你是要逃跑呢?还是要带走我?” 要不是自己现在没什么力气,宫纪真的想和安室透再打一架。她撑着铁柜慢慢站起来,下意识问了一句蠢话:“你是不是还带了其他人过来?” 安室透也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腕表,委婉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一分十五秒,工厂正门不予通行。你为自己留了其他安全通道对不对?” 宫纪不愿再和他说话,拿起风衣转头就朝工厂二层走。 读秒到一分整时,宫纪站在色彩蒙昧的集装箱之间回头看那座废弃工厂。再十五秒过去,火光亮起,映照了一方夜色。 那把枪里起码还有二十发子弹,她是真的想把安室透抓起来,然后扭送到警察厅让公安那帮人看看。 可倘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又有同伙在外面等着安室透,那她的行为无疑是给人添麻烦。 宫纪就在这种心态中摇摆不定,她不能拿安室透这个的变量怎么样,只能唾弃自己的犹豫不决。 最后看了一眼工厂的方向,她穿上风衣,转身朝外走去。 把满是血迹的衣服拢进风衣里,就像把自己重新拢进社会秩序里。 直到慢慢走进了繁华的街道,宫纪看到简约漂亮的店牌一个接一个地亮起,一直蔓延到街道尽头,巨幅gg牌轮次滚动,打下活泼明亮的光影。男女老少手挽着手从她身边经过,欢笑,吵闹,轻盈的衣摆全部与她擦身而过。 她有些恍惚地隔着风衣去碰自己的胸口,警察证居然被放在那里。 在失去理智时,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将警察证放在那个口袋的呢? 这样严重的发病迄今为止只有两次,第一次她在自己的手背上留下了一块疤痕,第二次她带着警察证去干了报复和屠杀的事情。 宫纪藏着满身血污,停在了欢声笑语的人潮里。人来人往中,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在愧对高野秀树和津川优子后,又愧对了自己的警察证。 第52章 高野秀树的葬礼告别式在第二天,宫纪为此一夜未眠。 天空下起蒙蒙小雨,宾客们相继打开伞面,挨排在租来的日式建筑堂前,汇聚成一条黑色的河。 高野秀树,17岁的杀人犯,不好听的名声笼罩于他冷却的躯体,却有很多人来同他告别。 津川优子穿着黑色和服站在堂前,低垂着一截素白脖颈,向每一位走进来的宾客欠身致意。 宫纪站在队伍最后,她收拢了伞,凝视着堂前木阶上湿漉漉的水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 直到告别式接近尾声,堂前宾客只剩零星几个,宫纪头发被打湿,没收拢的鬓发黏在侧脸颊上,她仍停在那道木阶后。 “宫小姐。” 津川优子走出来,她今年18岁,一身丧服让人看不出她的年龄。她为宫纪倾斜伞面,又问:“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宫纪随津川优子来到隔间,津川优子拉好障子门,而后转身背靠在门上,第一句话是:“杀死秀树君和杀死我妹妹的是同一批人。” 宫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你应该看过我的数据,我来自九州岛的山村,”津川优子低垂眉目,冷淡地叙述事实:“数据没有记载,我曾有一个妹妹。” 宫纪沉默地倾听。 “我从很可怕的地方活下来。小时候我和妹妹被带走,被关在一间没有窗户的铁房子里。那个地方女孩比男孩更多,而他们更需要健康的男孩。我带着小妹妹在那里活了四十一天,第四十二天我的妹妹被带走,那些带走她的人说他们需要小孩去做实验样本。” 她曾倔强又沉默地紧紧挨着那一条门缝,努力去听、去辨别他们口中的每一句话,然后将这些话深深刻在脑子里,让仇恨鞭打着自己活下去。 “后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被装运上车送往其他地方,路上有警察截停车辆,车停了下来,我趁乱跑了出去。” 枪声、警笛声和成年男人的吼叫声并没有吓倒她。别的小孩在因为一发突如其来的子弹尖叫哭泣,而她把那一发打烂铁栏的子弹当做天赐的机会。她迎着枪林弹雨从铁笼里钻了出去,又爬出那辆车,把那群瑟缩的小孩们抛在身后。 宫纪的手指握紧了伞柄——性质这么严重的事件,她却不记得有任何新闻报道过,也不记得有任何卷宗记载过。 津川优子继续说:“我只能听到一些只言词组——他们会以酒名来称呼处在高位的大人物。后来我跟在麻生祝的身边,也曾听他这样称呼过‘那个组织’的成员。” 随着津川优子的讲述,那个盘踞在黑暗深处的组织再次向她掀开了一角。 津川优子靠近宫纪,抬手将她黏在脸侧的湿发别回耳后,轻轻在宫纪耳边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在七年前跳下了那辆车,接着一路走到了鸟取县。” 七年前,鸟取县。 宫纪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津川优子却将那只放在她颈侧的手收回,背身拉开房门,又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出门外。 她停在门口,最终对宫纪笑了一下:“回去吧宫小姐,记得打好伞。” 生活是一团乱麻,每一次好不容易理清它,下一个麻烦又悄然而至,一次又一次,在津川优子短短的十八年人生中,痛苦如影随形,如头顶日光、吃饭喝水那样成为了她生命里的一部分,没有人来拯救她,但她却也从未被打败过。 津川优子停在门前目送宫纪,她美丽的脸隐在蒙蒙雨雾里,声音也如飘荡风铃:“宫小姐,你只管过好自己的生活,不用在意我们。” 宫纪撑着伞,沿着湿漉漉的街道往回走。 七年前的鸟取县,一起人口贩卖案件,没有任何卷宗记载,或者说卷宗的权限很高。 疲惫慢慢地涌了上来,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已经有将近一周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可能是警察的本能在作祟,宫纪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时,看到一辆违规停驶的保时捷,下意识就想给它贴张罚单。 保时捷356a,通体漆黑的老爷车,开着它违规停驶很有黑|手|党教父的作风。 她现在对所有通体漆黑的东西都有种厌烦感。宫纪考虑了一秒,打开手机飞速给交通部的同事发了短讯,然后收拢雨伞走向保时捷,撑着车子敲了敲车窗。 在这个间隙她不走心地想到,待会车窗降下来别是一杆枪。 车窗降了下来,露出一张脸。银长发,绿眼睛、黑色礼帽、雪茄气味,不是好人。这几个词在宫纪疲惫的大脑里拼凑出一个形象。可惜她不能以“你看起来像混黑的”这个理由把人拷走,只能贴一张豪车罚单。 “违规停车,给个地址,罚单邮寄到你家。”宫纪掏出警察证在那人眼前晃了一下。 车里的人阴沉沉地抬眼,目光在看到宫纪的脸时停住,随后他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视过宫纪的眉眼。 这一眼审视暗含着其他意味,宫纪被他凶狠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 于是宫纪也支着车子垂着眼恹恹地盯着他: “你是不是见过我?” 见那人不说话,宫纪也耐心告罄。她看着表敲了敲车顶盖,声音里满是疲惫和不耐烦: “速度点写地址,警察很忙。” 二编:关于下一卷—— 第53章 本来是想尝试个阿加莎的暴风雪山庄模式来着,结果写到中途发现小说章节不能脱离本体独立成篇(大教训),于是写到一半强行拐到了红黑对决上去。 不在意感情线的话,可以跳过不看。(或许是黑历史) 一编:罚单寄到了波本的安全屋。 这个故事的灵感源头是优子,本意是描写一个暗藏刀锋的愤怒的女性、一个幼狮领头人的角色。但因为自己笔力不足又是第一次写小说,剧情发展到后来离大纲偏了十万八千里,早就写好的津川优子的部分也不能放上去了。 总体是个悲伤的故事,宫纪也在入职的第一个案件里困惑、愧悔、遭受挫折还发病,感情有萌芽但要被自己掐灭。就像透子所说的——“你想让谁都不要走……你这样,将来要怎么办呢?”。 之后她就要自己成长了,这个事件也是她后来坚定理想、或是转变性格的关键。 (虽然喜欢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但我果然还是写不出爽文…反思自己。) 第一个故事写得不好还写得巨慢,非常感谢大家不嫌弃来看我的文,后面会好好修文的。 第25章 间章(感情线) 入职第一周,宫纪由警部补升职为警部,从工作区搬到了办公室。 独立的工作空间是升职带给她为数不多的好处。 为自己冲好咖啡,宫纪坐回办公桌前,将连夜写出来的几份行动报告录入了警察系统。 潜入搜查报告,枪支使用报告,协同搜查报告……将所有例行文件整理完毕,宫纪又向长官提交了持|枪许可申请。 做完这一切,一个想法突然跳入她的脑海。 宫纪重新打开那份文档,将混在一堆正经文件里的“安室透个人身份调查报告及危险性分析”改名为简单易懂又笼统的“搜查报告”,给风见裕也发了一份过去。 警视厅内部聊天系统的好处就是可以看到对面是不是故意不回消息。 很快,文件显示已读,风见裕也却在那一头装死。 一般人看到同事发错文件会是什么反应? 又等了五分钟,宫纪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慢条斯理地给风见裕也发去一条消息。 【刑事部宫纪:不好意思,发错了。】 消息刚发出去,风见的回复就顶了上来—— 【公安部风见裕也:哈哈。】 宫纪喝咖啡的动作一停,盯着那个拟声词看了几秒。 没过一会儿,来自风见裕也的又一条信息弹出: 【公安部风见裕也:恭喜宫警官升职……宫警官的这份文件原本要发给谁啊?】 宫纪将这份文件一键回收进垃圾箱,决定把风见裕也的消息晾在一边,做个因为升职而目中无人的后辈。 她对风见裕也本人并无恶意,只是出于报复心,对先前私自调查她行踪的同事小小戏弄一下。 不谈能力,风见裕也总体来说是个好人——他用自己在警察系统里积累的人脉和声望,帮助森川辙平和家山理穗摆平了户籍和学籍问题。 想到那个事件就想到组织,因为风见带来的好心情迅速消散。 在晨曦初现的窗前,宫纪单手转着硬币,梳理着米花町各路陌生人对自己表现出的怪异态度。 在江户川柯南、冲矢昴和安室透的相继试探之后,那个保时捷内的银长发男人看自己的眼神也像是在看故人。 宫纪支着下巴敛目思考着,硬币在她手背上转出几弧银光。 她让白鹣将自己指挥伏击组织狙击手的消息传了出去,又割破了前来寻仇的杀手的喉咙。 那个组织最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这样麻烦就能自己找上门来。 将自己置身于纷乱谜团之中,让所有杀机向自己奔突而来。 宫纪手背上的硬币翻过一圈又跳回手心里——自己掌握的信息杂乱无关联,得找个人帮自己排除一些干扰项。 宫纪选中了小学生江户川柯南。 下午六点,宫纪在回家的路上为自己买了一捧向日葵,走出花店又接起了宫治打来的电话。 他们最近都很忙,彼此之间也不是黏黏糊糊的关系,两人几乎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过了。 宫治打算将饭团宫的分店开到东京,不久之后他要来东京提前踩点。 她放松地和宫治拉扯了几句近况,一眼瞥到熟悉的街道,脑子里突然想到那个保时捷里的男人。她犹犹豫豫地问了一个问题:“阿治,你有见过我母亲的照片吗?” 她十七岁出国留学,待在家里的时间远没有宫治和宫侑多。 宫治正站在流理台前捏饭团,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边和宫纪说话。这个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宫治顿了一下。 家里确实没有一张宫纪母亲的照片,倒是她父亲的很多影像留存在相册里。宫纪小时候性格更冷,她看照片里的那个男人都像在看陌生人,对自己面容都不曾知晓的母亲更是从未提过。 他问:“你在米花町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米花町一切都好,”宫纪的目光停顿一下,复而捂着手机向阿治轻声抱怨: “……就是谜语人有点多。” 宫纪纯粹是有感而发,因为她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看到谜语人一号背着小书包向她跑了过来。 第54章 背后还呼啦啦跟着四个小孩。 宫纪确实想找个机会接触一下柯南君,但她没有想过要和一大群小孩相处。 吉田步美看到那位漂亮姐姐面无表情地收拢了手机,然后冷淡矜持地让开了路,像是不愿与他们接触。 实际上是宫纪吓得掐断了通话,忍不住后退一步。 柯南跑到她面前,仰头和她打招呼:“宫警官,好久不见。” 柯南君,人脉遍布警视厅、警察厅、fbi、黑衣组织的前17岁高中生侦探。为了摧毁黑衣组织,他能前脚在贝尔摩德面前装乖卖萌求情报,后脚和fbi一起研究从宫纪计算机中盗窃来的数据文件。 宫纪的计算机非常干净,一点多余隐私都不留,冲矢昴怀疑她有不止一台电脑设备。 译码出来的文件里包含一篇又一篇论文,以及警校时期的各种数据。总之都是些学生时代的产物,是动动手指就能找到的信息。 但冲矢昴从这些无用文件中精准拉出来几分心理测评报告。 这几份心理测试报告来自三个时期,涵盖明尼苏达多项人格调查表、临床访谈问题、加利福尼亚心理调查表、以及日本广泛使用的内田-克莱佩林心理测验等多项心理测试工具。 第一个阶段是两年前,测评数据呈现一种不近人情的完美感,第二个阶段她的各项指标慢慢地有了点人气;第三阶段则是警察入职考核,数据显示她这个人正常且健康,除去较弱的同理心,她完全具备一个优秀警察所需的各项心理素质。 ——她可能处理掉了所有异常报告,并在之后重复填写这些心理测验,一点一点地修正数据。 柯南向年长的fbi求证:“昴先生,你觉得一个人能在两年内完全矫正自己的人格吗?” 冲矢昴点了点宫纪第二阶段的内田-克莱佩林心理测验数据:“控制力过强,杀人犯的作业曲线和她一样,呈一条直线。” 他对此作出评价:“看来她病得不轻。” 就好像一副冷淡自矜的精英皮囊下藏着一个满脸笑容的血腥侩子手。 柯南又想到贝尔摩德对兰萨德的评价——“兰萨德是天生的反社会分子,一个愉悦犯,但她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热爱生活的正常人。” “不过她品位倒是很不错,”贝尔摩德倚在机车上对柯南眨了眨眼:“给你一个具体提示,她手背上有一块疤痕。” 柯南凝视着宫纪右手手背上的疤痕。 宫纪抬了抬手肘,将右手藏进蓬大花束背后,然后蹲下身平视柯南,先发制人: “你是不是想问我冲矢昴的事情?” 诶? 柯南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几天前,他为了让昴先生进入宫纪视线而说的那一番话。 “那个游手好闲的研究生确实很可疑,”宫纪看着柯南,斟酌着措辞:“我怀疑他是个论文小偷。” 柯南的表情凝固住了,他背后的三个小孩大惊失色,那个茶色头发的小女孩突然抬起头来。 宫纪观察着柯南的反应,继续胡言乱语:“那天我去收集门铃摄像,动过我u盘的只有你和冲矢昴。那个u盘里被植入了病毒,我计算机里所有的论文都被拷贝了一份。” 柯南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宫纪打断。 “总不能是你这个小学生黑进了我的计算机,”她蹙起眉,“里面还有很多没来得及发表的论文……我真的很担心,你说他是不是个惯犯?” 柯南艰难地回复:“……我觉得应该不至于。” 宫纪一边在心里读秒,一边冷酷地站起身来:“之后我会去东大调查,如果他真的是学术品行不端的人,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柯南和他背后的其中三个小孩都围了过来,想要说些什么。 正值第三分钟,和宫治约好的时段,手机铃声及时响起,宫纪装作很忙的样子,带着虚假的歉意和小孩们作别。 “回见,柯南君。”宫纪接起电话,对柯南比了个口型。 远处堆栈着大片金黄色的云,灰色大楼浸入暮色里,玻璃里的灯光闪闪发亮,像星星掉入其中。 宫纪捧着一大束向日葵走上楼梯。她透过楼梯夹层的窗户,一层一层地欣赏日落。 到第五层,楼梯下突然响起铛铛铛跑动的声音,宫纪一回头,看到一只小狗冲了上来,绕着宫纪的小腿朝她摇尾巴。 夕阳融化在小狗毛茸茸的脊背上。宫纪蹲下来问它:“你是谁家的小狗?” 小狗冲她汪汪叫了几声。 宫纪伸出一只手,可爱小狗立刻把下巴搭了上来。 她揉了揉小狗的下巴。 “哈罗?” 楼梯下响起声音,宫纪警觉地把手收了回去,欲盖弥彰地看着怀里的花。 安室透扶着楼梯走了上来。 时值春夏换季,气温回升很快,小狗掉毛掉成了一朵蒲公英,安室透眼尖地看到宫纪警察制服的袖口上粘着哈罗的毛。 “下午好。”安室透向宫纪打招呼。 他拿着牵引绳站在楼梯口,穿着灰色薄卫衣,眉眼柔顺地低垂着,看上去像什么温和无害的大学生。 那份“安室透身份调查报告及危险性分析”强行在宫纪心头转了半圈。 “下午好,”宫纪后退几步,低头看朝她摇尾巴的小动物,“是你家的小狗吗?” 第55章 “它叫哈罗,”安室透招了招手,小狗立刻跑了回去,乖乖地绕在安室透腿边:“好不容易有点时间,想带它去外面转转。” 哈罗一直被养在阳台上,很少有出去的机会。它对这次来之不易的外出反应过度,平日里很乖的小狗今天兴奋得不成样子,趁安室透打电话的间隙,咬开了牵引绳嗖得一下就窜了出去。 几秒不知所措的沉默后,安室透率先开口,他的目光探向宫纪裹着纱布的手指,又看向被自己利用过的左肩枪伤: “枪伤……有再出什么问题吗?” 宫纪抬着那束花挡住了安室透的目光,觉得向日葵和夕阳炙烤伤口发热发烫。 她不知道回复什么好,这个间隙小狗又凑了过来,亲昵地贴了贴宫纪。 小狗又没做错什么。 宫纪摸出折刀,剪了一支向日葵,别在了小狗的脑袋上。 ·卷标中的“无缘死”并不完全符合定义,在这里它为小说情节服务 参考数据:《内田-克莱佩林心理测验——日本精神技术研究所访问记》《美国警察招录中使用心理测评概述》 推推基友的文《小林家的幼崽们》by春日相遇 24岁生日那天,感到孤独的小林真纪真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可以获得关系平等的,真正的家人。 生日的第二天,她的愿望实现了。 她获得了一条自称女仆的龙。 七天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托付给了她一个双亲意外离世界的幼崽。 一个月后,隔壁外出打工的夏油夫妇将独子托付给了她。 三个月后,从未见过的远方表姐汐华美智子出国前将自己的儿子送给了她。 半年之后,她意外捡到了一只六眼白毛猫。 n 年后,真纪真看着分别已经分别成长为某酒厂组织二把手、某改革版咒术界的最强搭档、某意大利秧歌 star 、某港口组织 boss 、某极乐教教主……的幼崽们,陷入沉思: 她养崽的方式应该是正确的吧?看他们一个个成长得好像还挺成功的样子? 被他们坑过的其他人向她发出怒吼:但是成长的方向都长歪了吧?能不能把你的一百倍滤镜摘下来再说话啊! 第26章 照片 哈罗顶着脑袋上的花,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安室透将那支花取了下来,仰头去看宫纪的背影。 宫纪捧着花来到九层,发现自己的门缝里被夹了一封信。 谁会给自己寄信呢? 受留学时期的挚友影响,宫纪喜爱色彩鲜明服饰和家装。由她亲自装扮的家直观地体现了这一点——她将玄关墙壁铺上具有暗色纹路的红色墙纸,并用很多绿色装饰物装饰这块红色空间。宫纪打开罩有蓝色灯罩的小挂灯,站在玄关处看手里的信封。 她翻到信封背面,邮政编码来自长野县,寄信日期在一周前,寄信人姓名是日本传统又常见的女性名字“佐藤直子”。 打电话与邮局确认过后,宫纪拆开了这封信。 封口被打开,一张照片掉了出来,背面朝上,雪白相封后用红色笔记写着一个日期——“1970.5.13” 宫纪将那张照片翻过来,视线凝固在了照片中女性的半面侧脸上。 宫纪转头,看向玄关墙壁上挂着的铜镜,明净镜面上倒映出自己的面容。 她与照片中的女性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眉形和头发等女性惯于修饰的地方呈现出细微的差别,另外照片中女性光洁平坦的右手也昭示着两人的不同。 整张照片是触目惊心的白,只有照片中女性的头发显出对比度极强的黑色。摄像机的灯光透过一扇白色的圆形窗户向内探射,窗户里是一座实验室的局部,那位女性穿着一身实验服,弯腰,伸出右手去碰桌子上的试管。 她嘴唇紧抿,身体弯曲,过曝的画面显得她像一副镶嵌在圆形拱台里的惨白浮雕。 妈妈。 这个称呼突然涌上心头。 她为这个猜测感到一丁点的不安——什么人会和自己的母亲长着同一张脸? 此时正值日落时分,厚重的灰色窗帘严密地贴在窗户上,灯光之外的客厅流动着一片昏昧浓郁的色彩。 宫纪一边去拿信封里的其他东西,一边朝客厅走去。 她坐回沙发,展开那封笔迹锋锐、洋洋洒洒的信纸—— 宫纪女士拜启: 近来我深陷大喜大悲之中。欣喜若狂在于您的消息降临在我生命中,您是警视厅万众瞩目的新星,是坊间传闻最有潜力的警官。您或许会说自己不认识我,但谁不会为了世界上出现了一个好警察而高兴呢? 另有让人不快的事情,我周围的人类贫穷、麻木、像蚂蚁一样缺失大脑,浑浑噩噩地工作、回家,日复一日——要么思考,要么堕落,我真为那些人感到难过。 不过,不过,总还有让人看了高兴的东西。我要向您倾诉我今天的见闻——我看到了一个善良的女人照顾一位毫无亲缘的奶奶,她讨人喜欢的脸上挂着恶鬼一样的笑容;一个男人,他穿着丧服,为了不久前死去的妻子委身顿地,哭的不能自已;一对早早分居的夫妻,却为了自己的一对儿女,每个周六都点上银烛台,欢笑着聚在一起;一位富商的儿子,怀着一颗年轻却悲悯的心,总是为了慈善事业奔波往返于不同的城市。 第56章 我路过这些人,感慨万千,深觉自己活在这样一个美丽的世界里。人们彩衣下横生节肢爪牙,脸骨生蛆鲜血淋漓也要紧紧拥抱,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爱呢?! 第二天,一觉醒来,我被突然而至的罪恶感所袭击,昨日人类彼此相爱的画面盘踞在脑海,更觉得这个世界无法接纳罪孽的自我。我一边流泪一边向您写下这封信,是的,我是个杀人犯,我把几个人砌在了水泥墙里。 如果我是个艺术家该多好!这样便能将这些画面以重彩描绘下来,挂在墙壁上,或是作为艺术品送给你。 我向您自白,我悲观主义、精神变态,我无力下笔,生怕那些清白无辜者身上平添绞绳、毒液、互搏的伤口或残缺的短肢。 于是我流着泪写下这封信,怀着诚惶的心情邀您这位美丽的女士来这荒郊野岭穷山恶水之地,我将向你描绘一个不完美的人类所看到、所思考的一切。 我求祈你能怜悯我,答应我的请求,如此一来我便能怀着莫大的欢欣接过所有审判。 我将以最高的礼节恭候您的到来。 拉斯柯尔尼科夫 信封里另附新宿站和长野站之间的往返车票,以及一张破败别墅的图片,图片背后标注经纬度。宫纪动手查了一下——这座别墅位于长野县。 记全了这封信后,宫纪将照片与信件一同烧光。 火光在暮夜里亮起又闪灭,余灰震荡在空气中。 她向后仰头靠在沙发背上,以手背覆盖眼睛,脖颈拉出暧昧支离的弧线。 高野秀树死亡的那一天,闪回记忆中的白色实验皿、轰烈的枪杀和血色的尸骸再一次从深海缓缓上浮。 宫纪慢慢消化这诡异梦境和粘稠恶意。 挂钟尖锐地、持续地鸣叫起来,自红色墙面上震出持续不断的锐响,宛如一把重斧砸坠在空荡房间里。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撩开窗帘,凝视着楼下零星亮起的、纹路线条一样的灯光。 谜团裹挟着杀机卷成漩涡朝她奔袭而来,她也早已做好准备承担自己将要面临的一切。 周五下午,宫纪忙完工作,险而又险地赶上了新干线。 她提着行李箱踏入车厢,走过车厢走廊,还未找到自己的座位,一眼看到了一大帮熟悉的人。 “宫警官?”柯南撂下手里刚抽出来的扑克牌,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手捏着方桌边缘,站在安全领域问她:“你也要去长野站吗?” 宫纪还没来得及回话,柯南旁边的中年男人一手提起这个小男孩放在椅子上,往前跨一步越过柯南,向宫纪伸出了右手: “哦哦,原来这位小姐就是最近声名大噪的宫警官吗?幸会幸会,我是名侦探毛利小五郎。” 宫纪把目光从安室透那边收回来,放回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名侦探身上,她犹豫了一秒,还是没有摘下手套,就这样不礼貌地伸出了手:“……毛利侦探,久仰大名。” 好在毛利侦探如她所想是一位不拘小节的人,乐呵呵的并不在意。 宫纪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随着毛利小五郎一走上前,那块区域的另外两人也站了起来。 安室透旁边站着一个中年人,他左眼带着白色眼罩,下颌宽大,长着两枚十分夸张的突出门牙。 宫纪的目光看向那个自己未曾见过的中年人:“请问这位是?” 那人声线很粗,笑起来有种让人不舒服的粘滞感:“我是毛利师傅的二弟子胁田兼则,目前在伊吕波寿司店做寿司师傅。” 宫纪向他颔首致意:“幸会。” “所以宫警官也要去长野县吗?”柯南跪在椅子上,扒着毛利小五郎的腰探出头来。 “是的,”宫纪的目光一一看过这四个人,最后停在了毛利小五郎身上,“不知道可不可以冒昧问毛利先生一个问题?你们去长野县做什么呢?” 毛利小五郎反手一巴掌拍开不停扯他衣服的柯南的手,抓着后脑勺笑道将他们此行的目的倒了出来: “一周前接到了一封委托信,邀请我去长野县一座别墅里参加一场‘推理盛会’,委托人建议我多带几个侦探朋友过去,于是我带上了我的两个弟子和家里的小鬼头。” 宫纪看着安室透:“毛利侦探的大弟子?” 安室透弯起眉眼朝她笑了笑。 毛利小五郎提起柯南,把椅子空了出来:“警官小姐要来一起玩纸牌游戏吗?” “不用了,”宫纪后退半步:“感谢您的好意,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不过我也收到了邀请信,”宫纪朝他们笑一下:“非常高兴与你们同行。” 宫纪的座位在毛利小五郎一行人的右后方,中间隔一个过道。 她靠在椅背上,假装划着平板,倾听他们的谈话。 那四个人一边玩“抽乌龟”的游戏,一边漫无边际地聊天。 安室透问:“这样语焉不详的委托,贸然前去会很危险吧?” “他给得委托费实在太多了,”毛利小五郎从柯南手中抽出一张牌:“而且不是还有你们吗?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你们要保护好我这个老师的安全啊。” “干大事要以胆气为先,”胁田兼则笑起来:“毕竟是难得的推理盛会啊,只是毛利师傅为什么要带上家里的小朋友呢。” 第57章 毛利小五郎:“没办法,我女儿照顾生病的朋友去了,我要离开两天两夜,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家里。而且这小子死缠烂打要来。” 列车经过城市,越过田野和山林,一路驶向长野县,飞速掠过的车厢上方,乌云堆积层层迭迭挤向天穹,天光渐暗,雷暴狂雨在暗处酝酿。 行至长野站,雨水恰好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少了女儿同行,毛利小五郎冒失的毛病显露无遗。好在靠谱的柯南君提前看过了天气预报,木着脸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一大一小两把伞来。 赶在大雨瓢泼前,他们租车到达了指定的别墅门口。 这一路上宫纪贴着胁田兼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气里水汽过重,或是胁田兼则的职业导致她产生虚幻味知觉,她好像能从胁田兼则身上闻到潮湿的鱼腥味——一股让自己感到不爽和窒息的气息。 事实上主人不在家时信件不能被放在家门口。 这一篇试图写个悬疑故事,正在找感觉。 我的手速真的好慢(虚弱) 推推基友的文《开局一张嘴,万丈高楼平地起》by班森克 本质是游戏,搞笑,转生来到异世界 建筑师穿成《卡塞的征途》游戏里反派领地内被抢来的一名人类牧师,被系统要求阻止魔王奥瑞斯的进攻大业。 打精灵,不行,他们会种地 打地精,不行,他们建筑好,石材多 打人族,不行,两败俱伤 打矮人,不行,理由没想到但是也不行 系统: 帮魔王盖个两层旅店 ?收钱 帮魔王盖一个酒馆 ? ? ? 收钱 系统给的一些公路、机场设计图纸过于超前,他转手就变废为宝卖给地精。 进入地下城,拜师学习矿井开采,回来卖门票开讲座。 众学生看到佩德在魔王领地内的示范,捏碎羽笔。 就知道这小子给他们留了一手没教!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佩德拍魔王马屁已经常态化。 魔王在佩德的彩虹屁之下逐渐迷失自我,从quot;他很崇拜我”潜移默化成:他深爱着自己。 等了一段时间都没把佩德的表白等到,自己主动出击后被拒。 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quot;能为奥瑞斯陛下效力是我至高的荣幸,我自愿为陛下的宏图大业献出全部生命。quot; quot;陛下今天依旧十分帅气呢。” 魔王揪住佩德的衣领:quot;别放屁,你这次又准备去哪?” quot;伊、伊斯雅安有一个图书馆快要收尾了,我去看看。” 总能在施工现场看见灰头土脸、蓬头垢面和quot;工友”相谈甚欢的佩德。 架空,非传统西幻基建,本质是游戏,新概念魔王城堡,搞笑 比重:拓宽魔王领地的业务二基建〉赚钱,混成团宠 第27章 孤岛 这座独栋别墅是两层建筑,象牙色的墙壁涂层大片剥落风化,暗红色砖瓦顶被漆黑大雨砰砸作响,墙底一排无人打理的灌木直直向上伸着枝桠。 胁田兼则率先握住黄铜门把打开了大门,所有人依次进入。 宫纪观察着死角处的一丝蛛网和厚厚灰尘,这座别墅荒废了很长时间,近期有人来打扫,但是打扫得不细致。 进入大门是一条很长的走廊,暗红色的地砖和白色两壁,两侧挂着色彩鲜明的油画,一个角落洒着半湿的污迹。毛利小五郎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半破损的酒瓶,大声抱怨起来:“这里没人打扫吗?” 大厅里坐着的陌生人都被毛利小五郎吸引了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五个人维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他们纷纷避开了大厅正中间的长桌,零次坐在楼梯下的几座沙发上。 一位穿不齐整燕尾服的中年人急匆匆地从楼梯上跑下来,他一边跑动一边整理着领口,沉重急促的步子踩得楼梯哐哐作响。 他隔着一整个大厅朝走廊上的人喊话:“所有客人都到齐了吗?不好意思,刚刚和荣先生和富口先生争执,把酒瓶摔在那里了。” 管家迎他们进入大厅落座,毛利小五郎一行人挤在了一座环形沙发上,宫纪选择了离所有人都远的单人沙发。 管家四十多岁,酒糟鼻,半秃顶,身材健壮,整个人挤在不合身的燕尾服里,领口怎么也整理不好。他见所有人都坐下,将放在领口的手放了下来,向一群人躬身行礼,说出的话却极不礼貌: “新来的人向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喂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胁田兼则先吵嚷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这里坐着的可是大名鼎鼎的毛利小五郎!” “沉睡的小五郎?!”一位中年女士捂嘴惊叫起来。 毛利小五郎挺直了腰板,柯南露出了半月眼。 “毛利小五郎又怎么样?真搞不懂这些沽名钓誉的侦探哪来这么大名声。”一个喝得脸颊通红的男人攥紧了酒瓶,阴阳怪气地发话。 “你说什么?!” 安室透一把拉住毛利小五郎,好脾气地安抚他。 “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大男人就少吵几句吧。”一位独身坐着的年轻女士打圆场,她转头对毛利小五郎说:“我们刚刚做过一轮自我介绍,大家还起了些争执,火气有点大,你们不要在意。” 第58章 这位女士有着圆钝的下半张脸,显得她和善、乖巧;再往上看却是一双狭长的眼睛,眼尾眉梢透露出她这个年纪独属的娇媚来。这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年轻女性,她一用温柔的语调说话,在场的男士们都安静下来。 “由我先来介绍吧,我叫安室透,是一名咖啡厅服务员,也是毛利老师的弟子。” 安室透接上话,他也长着一张看不出年龄的babyface,温柔的下垂眼很具有亲和力。除了宫纪,在场另两位女士都将欣赏的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宫纪在观察那四个人,面容和善的小姐,坐在一块的中年夫妇,一身名牌的应该是那位富商之子,剩下那个喝酒的中年人只能和那位丧妻的先生对应。 一行五人,与那个神经病寄来的信件中所描述的一一对上。 一圈自我介绍过去,轮到宫纪。 “我叫宫纪,”她看着那四个人的反应,不急不缓地开口:“是名警察。” 听到“警察”这个字眼,四个人的目光倏然聚焦于一点,直直地盯着宫纪。 宫纪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大厅里的气氛凝滞下来。 最终那位面善的小姐勉强抽动了嘴角肌肉,挤出一个笑来:“该我们先来的人自我介绍了吗?你们可以叫我阿妙,我是百货公司的销售店员。”^ 空气逐渐流动起来。那个满身名牌的年轻人迅速接上话:“称呼我为富口就好,我最近正在经营一家体育用品公司。” 喝得半醉的落拓中年人阴沉沉地一抬眼皮,惜字如金地吐出了名字:“和荣”。 “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友子,”那位中年女性往前倾了倾身,顺便向大家介绍了自己沉默寡言的丈夫:“这位是我的伴侣,梅泽先生。” 一轮自我介绍彻底结束,柯南看向那位支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的管家:“管家叔叔不用介绍吗?” “我和你们没什么不同,”管家耸了耸肩,抱怨了一句:“都是收了钱来这里的人,我多了个管家身份,还得干服务你们的工作。” 提到“收了钱”,那四个人又是一阵不自然的动作和神态,要么眼神移到别处,要么垂着眼皮不与人对视。 不过管家无暇顾及他们的脸色,他看一眼手表,喊道:“晚饭时间到了,愿意吃饭的人都去餐桌落座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那个厨子的手艺可不好。” 他站起身来:“我去酒窖给你们带些红酒过来。” 众人在长桌前落座。虽然这座别墅破旧、角落脏乱,但餐桌布置得还算用心,桌布雪白,摆乳白色桌花,铸铁烛台间次放置,小小的火苗温顺地燃烧。 厨师端着托盘上来,所有人看向这个别墅内的最后一人,他的手在小幅度颤抖。这或许是特发性震颤,常用手进行精细动作的人会有的毛病。 厨师想尽量镇定下来,他将震颤的手往餐盘下藏了藏,但所有人的目光打量使他更加控制不住自己。他颤抖着诚惶诚恐地将餐盘放下,直起腰时手肘不小心碰倒了一座烛台。 富口不满地抱怨:“怎么回事啊你。” “抱歉,抱歉。”厨师慌乱地伸手去扶倒在桌子上的烛台。 离得近的安室透站起来,帮他收拾这一块狼藉。 “重新换一个烛台吧。”友子的丈夫,梅泽先生强迫症似的,为了这个突发意外第一次开口:“缺一个烛台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宫纪插了一句话进去:“换上银烛台吧,如果有的话。” “刺啦”一声,友子手中的银刀叉狠狠划过餐盘,梅泽脸色不好看,但并没有再度开口。 柯南和安室透看向宫纪的方向。 “有的有的,”厨师喏喏地应着,“我马上取过来。” 人们总是对女士的失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宫纪也装作没听见那道刺耳的声音,她对厨师颔首:“麻烦你了。” 雨势渐大,雨点狂乱地拍击着窗户,大风间或挟远处树浪呼啸而来,流动的巨响时不时扎刺一下人的神经。 餐桌上所有人都开始用餐,厨师抱着银烛台走了进来,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试图将烛台放稳在餐桌上。 管家也推着酒水车从另一扇门走进了大厅,和荣先生看到那两层摆放整齐的红酒,扔下了手中的空酒瓶,推开椅子朝管家走过去。 管家推开和荣伸过来的手,不走心地劝道:“请节制……” 一声闷响自远处传来,而后大地震颤,窗户剧烈地抖动,发出令人焦虑的高频率锐响,更近一些似是什么东西突然崩塌,贴着别墅的墙壁向内传导沉重巨响。烛台还未落到桌上,雷声滚落,颤抖沿着手臂一路传递到指尖,银制物“哐当”砸下。 友子小姐腿上并未铺着餐巾,此时她脸色难看地捏着膝盖上的包站起来;阿妙小姐被这一声吓得瑟瑟发抖,蜷在椅子上;和荣先生猝然回头看窗外天色;富口拢外套的手一抖,猛地站起来,大叫道:“怎么回事?” 窗户还在轻微地余震,而黏浊大雨迅速吞没了所有声响。 安室透站起身来:“好像是爆炸声,我出去看看。” 柯南从椅子上跳下来:“我和安室哥哥一起去。” 宫纪拿起伞,跟在了他们身后。 大雨瓢泼而下,雨珠重重敲在伞面上,溅起凹陷水迹又顺着伞骨滚落,安室透在这扇黑色的雨帘中回头,他漂亮的灰蓝色眼睛里蕴着一点冷光: 第59章 “停车台被炸毁了,所有的车辆都摔了下去。” 他说话间所有人都从那扇大门里涌了出来,阿妙小姐的眼神不安地瞟过四周荒凉诡异的环境,声音都因恐惧拔高了一个度:“那我们岂不是要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先试一试联系长野警方和消防员吧,”毛利小五郎拿出手机摁了几下:“荒郊野岭的,信号也太弱了。” 雨声太大,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屋内走去。 宫纪回头看一眼被大雨浇透的、黑沉沉的远处,跟在了人群最后方。 为了取暖,管家命令厨师燃起了大厅里的壁炉,在明灭闪动的火光前,毛利小五郎的脚步在这一方来回走动。 “什么?!你说山体滑坡了?”毛利小五郎的脚步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警察说山体滑坡堵塞了隧道路口,让我们坚持一下,救援已经在尽力作业了。” 听到救援正在路上,大部分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各怀心思地打量过彼此——只要别和这群人待在一起就好。 “这真像小说中的孤岛杀人案件现场啊。”在这个当口,胁田兼则突然感叹。 “话说大家都是为了所谓的‘推理盛会’来到这里的吧?”胁田兼则的独眼盯着那些开始放松的人:“你们说,推理要从哪里开始呢?” 这些人各怀心思,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从尸体开始。”宫纪端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明光映照她半张脸,她的目光一个一个地扫过阿妙、和荣、梅泽夫妇和富口。 绞死,毒液,搏杀与断肢。 ^因为怕人物入场太多不好记名字,这里所有人名用代称替换,这些简称全部来自《占星术杀人魔法》一书,但本章情节和人物完全与该书无关。 去除刑侦手段,写一点阿加莎女士笔下经典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按照柯学惯例,人物一入场,就可以猜凶手了qwq(用了一点点叙诡) —————————————— 第28章 色块(感情线) 是谁炸毁了停车坪? 在所有人都登上大厅这个戏台时,爆炸轰然作响,堵死了他们逃出这栋别墅的路。 假设那个人在他们中间,又是采用引爆器的方式引爆了炸弹——柯南一一回忆着爆炸发生时,大厅中的人做出的可疑动作。 富口先生在拢外套,友子女士的手被餐桌遮挡,爆炸时又紧紧捏着手中的包;阿妙小姐刚拿餐巾擦拭过嘴角,正垂手将餐巾再度折放好;和荣先生背对着所有人走向管家,只有管家能看到他的动作。 柯南看向宫纪——宫警官明显比他们知道更多信息。 柯南觉得宫纪说出那句话一定有她的理由,但现在看来警察小姐的警告并没有让那些人升出紧迫感。 此时柯南、安室透、胁田兼则坐在楼梯下的长沙发上,中间隔一个桌子,富口、和荣、梅泽夫妇和阿妙小姐坐在对面;管家倚靠在楼梯扶手抽烟,厨师跟在他身后;毛利小五郎在大厅中央走来走去;宫纪在人群最远的地方,挨着壁炉烤火。 大厅顶部的巨型吊灯投射下凄迷的光,友子小姐在他丈夫的耳边说话,他丈夫一脸强忍怒气的样子;和荣先生还在一口一口喝酒,压根没有节制;阿妙小姐在与富口先生调笑,富口先生摘下了手指上的装饰戒指塞进了阿妙小姐的手里…… 柯南看向那坐成一圈的五个陌生人:“吶吶,叔叔阿姨们都不是推理迷吧,为什么会接受邀请函呢?” 友子回头看向这个突然出声的小孩,捂着嘴尴尬地笑着:“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和丈夫都是因为喜爱推理才来到这里的呀。” “推理迷是宫警官那样的呀,宫警官从进屋后就在一直观察环境和人物,进餐前还把大厅都走了个遍,可是阿妙小姐说你们进入这里后就一直喝酒聊天诶。” 柯南坐在沙发上,双手撑着边缘,俏皮地往前探身:“和宫警官比起来,叔叔阿姨们的状态就显得松弛多啦。” 而且你们一个个看上去心慌意乱、敷衍、不耐烦,尤其是一直喝酒的和荣先生,他甚至讨厌“侦探”这个职业。 听到这句话,宫纪显得冷肃的灰色眼睛向自己望过来,柯南心虚得不去看宫纪的目光,微微把自己往沙发里缩了缩。 “我确实不是什么可笑的推理迷。”和荣先生一抬眼皮,响应了柯南。 他说话还是阴阳怪气的腔调:“我的妻子亡故了,我先辞了工作,又把所有积蓄拿去置办葬礼。不为了钱,谁愿意来这里玩推理过家家的游戏?” “啊,请您节哀。” 柯南还未来得及回话,那位社交渐入佳境的阿妙小姐一下子扭头去看和荣先生,她讨喜的面容突然转换成哀伤怜悯的样子,话语和肢体动作像极了忧愁的话剧演员。 和荣先生厌恶地别看了眼。 柯南探究的眼神落在了和荣身上,这位先生看似一副离不开酒瓶的样子,但自他们进入别墅后他就是小口小口地啜饮,同时喝酒频率不一,间隔时长时短——这会分散注意力,让人产生“他一直在喝酒”的错觉。 他看上去体型魁梧,却用极宽大的衣服裤子把自己罩起来,显得一副落拓邋遢样子。 柯南又去看那位已经把手放在了阿妙小姐腿上的富家公子:“富口先生也是为了钱过来的吗?您看上去不像缺钱的人诶。” 第60章 富口对小孩的讨厌丝毫不加以掩饰,碍于阿妙小姐的颜面,他只是不爽地瞪了柯南一眼:“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或许富口先生被自己的家长停用了零花钱吧。” 宫纪倒是突然出声,接上了柯南的问题,像是为柯南打抱不平似的,她一开口就是嘲讽:“毕竟您看上去不像靠自己就能有所作为的人。” 富口的神色瞬间沉下来,他面容阴狠得连阿妙小姐这种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都被吓一跳。 宫纪不闪不避地和他对上目光,富口却在看清宫纪的神色后迅速收回了威胁的盯视。 火光映照进她的浅色瞳孔,显得她的虹膜流蕴着锐利的光辉,半边细软头发覆上橙红色泽,宫纪寒凉的面容也呈现出一种神性的美丽。 柯南看着富口骤变的神色又看向宫纪——她果然知道些什么! 他犹豫又挣扎:怎么办,自己也好想知道,但再去试探的话会引起厌烦的吧。 这时候安室透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生活上粗心大意的毛利侦探用光了手机为数不多的电量后,就一直是安室透在与长野警方联系。 他站起身来,走到角落去接电话。 宫纪的目光追随着他——安室透还是一如既往的谨慎,连这样的通话都不愿让人听到。 他挂断电话,神色不太好看地向所有人宣布了一个消息:“现在已经很晚了,再加上恶劣的天气,消防队作业难度过大,警方说救援队至少明天才能到达。” 这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宫纪看着他的脸,觉得他凝重的神色不仅仅是因为救援延期。 “看来今晚只能在这个阴冷的地方休息了,”友子女士抱怨道:“什么嘛,说好是推理游戏,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说不定推理游戏会从今晚开始,”胁田兼则露出一个笑:“就如那位警察小姐所说,所有人聚集在被隔绝的孤岛上,杀人犯说不定在我们中间,侦探的游戏则由第一晚出现的尸体开始。” 毛利小五郎皱眉:“喂喂,你少说些故弄玄虚的话,这可不是什么游戏。” 胁田兼则捂着后脑勺迅速改口:“抱歉抱歉,只是想起了一些小说情节。” 大厅里的气氛总体是轻松愉快的,所有人各怀心思地笑着,也将胁田兼则那句话当做玩笑来打趣。 “万一杀人犯真的在我们中间呢?”宫纪扫视过那些人:“停车坪爆炸的真相还没有理清,你们把这件事当成意外处置了?” 阿妙小姐开了口:“话是这么说,但现在线索太少了,连大名鼎鼎的毛利侦探都难以推断出爆炸的元凶吧。” 突然被提到的毛利小五郎不知从何辩解——明明是你们拒不配合,非要等救援过来。 “那介意我从各位身上多找一些线索吗?”宫纪直接了当地问,她的目光看向了友子女士从不离手的包。 安室透看向那个厨师,像木偶一样的厨师听到这句话,身体剧烈地一抖。 友子的反应也很剧烈,她的话还引得其他人点头附和。 “这不合规矩,就算是你是警察也不能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这样对我!我一点都不计较我家的车,我们不能好好等警察过来吗?” 柯南支着下巴观察着这群人——果然,他们各怀心思,但在逃避搜身这件事上立场出奇一致。 安室透也和宫纪持相同的意见,他提议:“要不我们今晚都睡在大厅里?” “你们也太容易受惊吓了,两位先生小姐,”醉生梦死中的和荣说出的话仿佛呓语:“这还什么都没发生呢,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阿妙小姐也露出为难的神色:“非要这样吗?” 富口则更加直接:“真是多管闲事。” 宫纪起身朝那群人走去,不容置疑地冷声说道:“那就两两住在一块,发生任何意外都要及时告知其他人。” 她握住阿妙的手腕:“阿妙小姐跟我住一起。” 她是信件中第一个出现的人,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寓意。 阿妙小姐宁愿和富口待在一起都不愿和警察一屋,她挣动了一下,却不能撼动宫纪分毫的钳制。阿妙尖叫起来:“你放开我!” 宫纪用那双薄情的眼睛俯视她。 其他人显然不愿意为了阿妙小姐去触怒这个看起来不好惹的警察,连先前对她献殷勤的富口都转过头,装作一副听不见的样子。 她不得不偃旗息鼓,接过这个安排。 这边的闹剧过去之后,柯南赶在毛利小五郎看过来之前一把抱住安室透的手臂:“我要和安室哥哥一个房间!” 他觉得安室透和宫纪之间不对劲,宫纪看安室透的次数让他都觉得难以言喻。 最终其他人的分房结果是梅泽夫妇一间,富口和和荣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人一间,胁田与毛利一间,管家和厨师住在一起。 临近深夜,大厅里的人先后走上了楼梯去选房间。 宫纪跟着阿妙选好了房间后,披了一件墨绿色针织衫下来,坐在一旁看那群人玩纸牌游戏。 ——富口是一个赌徒,她总结。 富口激动到甚至顾不得他伪装出来的绅士风度,对两位女士大吼大叫。牌桌上的人表情都不太好,纷纷扔下纸牌,声称自己要上楼睡觉。 直到除了富口以外的所有人都离开了大厅,他才慢慢平静了下来。 第61章 宫纪见那群人都走得差不多,大厅只剩富口一人,也跟在众人后面,随他们一起上楼。 监视结束,她故意挑选了与房间相反的方向,打算趁这一点时间一个人安静地思考。 她察觉到富口跟在了自己后面。 宫纪并没有把鬼鬼祟祟的富口放在心上,她拢着厚针织,踏过走廊,垂目看着地板上的花纹,专注地思考着那封信件带来的一切谜因。 一扇门突然被打开,一只手大力拽住宫纪的手臂将她拉了进去。她下意识地抓住那只手,想用巧劲掰断那人的手指,却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停了下来。 这是一件书房,靠门墙壁摆放着两扇空置的书柜,暗红绒桌布盖在书桌上,房间内还有一座硌黄色单人沙发。 安室透放开她,后退一步。 他在焦虑,但他焦虑时也是严肃的、无懈可击的。 宫纪也后退,她背抵着硌黄色的天鹅绒窗帘,让窗户缝隙的冷意渗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做什么?”宫纪看向安室透的眼睛。 他的额发杂乱地垂着,唇角是抻平的,这让他那张漂亮的脸显得可怜,像被雨淋湿皮毛的小狗。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隔着这堵墙,那个富商之子趿拉着脚步逐渐走进这方空间。 安室透的气音里透露出一点急切:“你是不是有其他线索?” 宫纪反而问他:“你不像是为了这种事情焦虑的人,你是不是从那通电话里得到了不好的消息?” 安室透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宫纪抱起手臂,像是要让自己温暖一点。 她轻声陈述一个事实:“你不信任我,你只是在情绪主导下,做出了来向我询问线索这种冲动的事。说不定下一秒冷静下来,你就会后悔。” 安室透沉默地低眉——他涌动的急躁确实在缓缓平复。 他接到救援延期的消息,同时被诸伏高明告知了一句话。他的上司黑田兵卫在通过诸伏高明提醒自己——朗姆是胁田兼则。^ “你想问我要线索?可是我也不信任你。”宫纪抬眼看他,手指蜷缩进针织面料里,“杀人犯就藏在我们中间,你让我怎么信任你?” 富口的脚步声更近,他甚至开始一扇一扇地打开门。 安室透靠近她一步,他在宫纪的情绪下无声地作出了妥协:“我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可以交换。我只能向你保证自己完全与这起事件无关……如果,我的保证在你那里还有用的话。” 他在这一瞬间突然地、不合时宜地想到宫纪别在小狗脑袋上,实际上是送给自己的花。 宫纪转过头去不看他。 “……给我寄来的信件署名是拉斯柯尔尼科夫,你想到什么?” “《罪与罚》的主人公?” 富口发现了这扇门被反锁,开始大力地拧动门把。 宫纪被吱呀作响的声音弄得心烦,她走上前去,开锁,一把拉开那扇门。面对脸色阴沉的富口,宫纪的声音冷得像刀子在割人: “滚开。” 富口脸部的肌肉愤怒地抽动着,抬手就要去按这一扇门。 一只深色的手臂从宫纪的肩颈后攀了上来,继而探上她的脸颊将她拢在怀抱中,安室透的另一只手慢慢拿开宫纪攥在门把上的手指,当着富口的面,将门狠狠砸上。 门板在巨大的力道下轻微震动着——只要再晚一秒,富口的来不及收回去的手指都会被砸断。 门外安静下来,那个欺软怕硬的人拖着躁怒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你的情绪也不好。”安室透想替她将那缕从额头垂下,又挡住的眼睛的碎发拂开,但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最终却是松开了宫纪。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在窗户上流动,在不曾停歇的雨声中,所有难以触碰的心思最终变成一句询问的话:“为什么?” “你不明白吗?” 宫纪转过身,大雨好像也把她的眼睛打湿,她在背光中瞳仁都变成黑色,上面浮着一点融化的光。 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墨绿色的厚针织在空气中柔软地起伏一下,最终严密地捂在心脏上。 “那是一个杀人者,是藏在我们中间的凶手,他会像拉斯柯尔尼科夫将斧头劈进房东的脑袋一样,在那五个人中随机杀死一个人,就当着我这个警察的面。” 她进行严密的思考,她预想最坏的结果,为一切还未发生的事情焦虑,还想对一切做出挽救。 “而我不能打断那些人的腿,将他们留在大厅里,留在我的眼睛底下。” 高野秀树的死亡让她这座山壁被剜出了一块岩石下来,她想往里面填充一些柔软的东西,比如对他人的宽容和顺从。 就像那些一点点被修正的心理测量表数据一样,就像那条——她努力使其弯曲的作业曲线一样。 但那些柔软的东西不能让那几个人好好待在大厅里。 在这一瞬间,她想放弃这些通情达理的尝试,回到小时候那种状态,脑子里容不下一点爱,也就不会因为那张照片思考自己的存在问题,不用担心有人离自己而去,就这样铁石心肠地活着,为了目标不择手段地前进。 还有你。 最理智的人不会回赠你那支花。 安室透面对宫纪毫不讲理的迁怒和责怪,一种发自灵魂的天真和呼救,这点情绪引人来嘲笑她的幼稚。可是这种天真和呼救太过短暂,甚至来不及开口,只在她的呼吸和身体起伏上闪灭一瞬。 第62章 “不好意思,”宫纪迅速别过头去,再看向前方时她又变成了冷淡的样子:“我要去做警察的工作了。” 安室透会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宫纪也会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他们在发酵的不安和逐渐迫近的危险中冷静、低声说话。这是成年人——一个卧底,一个警察的处事方式。 只有漫天大雨知道,他们一闪而过的焦虑不安像闪电那样瞬间交缠碰撞了一下。 突如其来地,就像宫纪站在硌黄色的天鹅绒窗帘和硌黄色绒布沙发之间,她墨绿色的针织衫像一滴颜料砸进了完整的色块之间,狂乱地分割,又寂静地融化。 现在她要离开这个这方色块了。 我看原着时觉得黑田兵卫给诸伏高明打电话时语气过于可怕和急迫了,所以我猜这件事情应该是越早告诉透子越好,于是让透子接了个电话,提前让高明对他说了那句“time is money”的古言版本。 昨天的状态是:为了写文酝酿起悲伤的情绪——因为一些事破防——再度酝酿——再度破防。 于是手速极慢的我直接写到了今天早晨六点,顺便打算迎着太阳去把核酸给做了。 这一段感情戏写了三四版,最终因为自己现在脑子疼(疲惫瘫倒.jpg)停在了这里并发了出去。 安室的焦虑不安真的很难找感觉,我好像只在一个片尾里看到过安室透在一个人的房间里把额头垂进手臂里的样子,所以想象不到安室透会在别人面前不安焦虑。 在这里他的不安是极其短暂的,但我想详细描写一下,没有成功,先去睡觉,清醒过来再修文。 —————————————————————————————— 第29章 开场(一点点感情线) 安室先生怎么还不回来? 柯南跳下床,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找点线索。 他拉开门,恰好看到住在左边的和荣先生朝外走去。 “和荣先生!”柯南朝他飞奔过去,一下子挂在了那个落拓中年人的胳膊上,伸手去摸他手中的酒瓶:“可以让我尝一下吗?!毛利大叔总不给我喝酒!” 在柯南的手快要触碰到那个物体时,和荣突然将小臂抬高,低头瞥向这个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小孩。 一股极淡的味道飘出来,淡得好像是柯南的味错觉。 和荣一将手抬高,他就什么也闻不到了。 柯南按着手底下健硕的肌肉,尴尬地笑着。 怎么办,感觉以他的体格能一拳打十个自己。 和荣先生把那瓶酒往背后藏了藏,低着腰把柯南放在了地上。 “小朋友,你可别去试探其他人”和荣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用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柯南看:“抑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好好跟在家长身边,那群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柯南十分有眼力见地朝他点头。 和荣先生继续浑浑噩噩地朝外边走去,与此同时安室先生从楼梯口拐进走廊,与和荣擦身而过。 安室先生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头发丝随意凌乱地耷拉在额前,有点可怜的样子。 “安室先生,你去哪里找线索了吗?”柯南跟在安室透的后面进了屋。 安室透背手拉上门,非常诚实地告诉柯南:“我去找她,撞上了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只得到了一点信息。” 所以你一副落水小狗的样子是被她恶劣对待了吗? 柯南在心里默默吐槽:虽然对“她”指代谁心知肚明,但你的语气也太过熟稔了吧。 安室透继续说:“她收到的信件和毛利先生收到的不一样,信件署名是拉斯柯尔尼科夫。” 柯南支着下巴向后坐在了沙发上:“拉斯柯尔尼科夫,《罪与罚》的主人公,痛苦的思考者,自我挣扎的杀人犯?” “她也是这样理解的,她怀疑拉斯柯尔尼科夫今晚会对一个人进行‘审判’。” “只有这些吗?” “只有这些。” 江户川柯南,这栋别墅里最纯正的推理迷被这一点近在眼前的消息吊得狂抓头发。 “可恶,好想知道她那封信里都有什么。” 安室透好笑地看着这个小孩:“你以这副小孩的样子去找她,她说不定会告诉你。” “为什么啊,明明你看上去和她关系更好。” 柯南停下了动作,看着安室透那张29岁却依然吸引了大批女高中生的脸,非常真诚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对你和对其他人都不一样。” 安室透反而垂下眼:“她看上去也很喜欢你。” “不,等一下,安室先生,你该不会把她完全排除出组织成员嫌疑人行列了吧?”乍一听见这句话,柯南惊得跳下沙发,靠近几步仰头看他。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经历了什么,但安室先生这样的公安应该不会放松警惕吧? “在兰萨德真身出现之前,无论怎样都不能放下戒备。”安室透说这话时目光心虚地晃了一下,但又很快认真地看着柯南:“不过,相信她是个好警察和不放松警惕是两码事。” 柯南双手插兜,怀疑地看着安室透。 他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隔壁屋突然来重物落地的闷响,随后阿妙小姐歇斯底里的尖叫穿透墙壁—— ——“你放开我!” 安室透和柯南对视一眼:旁边是宫纪和阿妙小姐的房间。 第63章 两人起身去外面观察情况。 这两位女士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那只床的一半面积堆着各式各样的衣服,下面压着一只红色的行李箱。另一只没有紧紧闭合的行李箱则被横置在地板上。 阿妙小姐跌坐在地毯上。她穿着长到脚踝的白色睡裙,嘴唇上涂着艳丽的口红,保守和艳俗浑然天成地糅杂进她的身体里。 看到有人过来,阿妙小姐迅速低下了头,一闪而过的怨毒表情被藏在头发下,而她撑在背后的手指却恐惧地蜷缩起来。 宫纪靠在墙上冷冷地垂眼看她。 安室透将目光移到宫纪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的语气柔和,带着一点亲昵的安抚味道。 宫纪朝阿妙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她动过我的行李箱。” “她撒谎,我没有动过她的任何东西!” 阿妙小姐的情绪格外激动。她语气尖利地指责过宫纪后,又以一种求助的眼神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别开了眼,不去看她。 在阿妙小姐的手臂大幅度动起来的瞬间,柯南看到了她右手指腹的黑色痕迹。 阿妙小姐向后撑坐在地上,格外注重美丽的她连自己的形象都顾不上。被警察盯上、监视的错觉攫摄了她,她在宫纪那双灰色眼睛的注视下恐惧得发抖。 宫纪的体温是偏凉的,撬锁事实被发现的一瞬间,宫纪那双寒凉的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腕。她钳制住自己,像一把手铐锁住了自己的手。阿妙惊惧地向外挣动,无论如何也挣不开。 倏忽而来的惊悸裹挟了她,她突然想到那几个老太太。她们的身体是僵硬的、疏脆的,但在自己的手底下柔软得仿佛只有一张皮。 她哄着她们入睡,将蓬松的枕头按在她们脸上,那条爬满老人斑的、枯枝一样的胳膊弹动几下,就僵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宫纪也用这种强大的力量按死了自己的身体。天旋地转的一瞬间,阿妙的脸埋进了床褥里,她屏住了呼吸,那几张老人脸砸进了脑海里——它们布满褶皱,嘴角却挑起属于阿妙的可怕笑容。 在恐怖的幻视下,她觉得自己也会被警察这样闷死。反应过来后,她彻底变得歇斯底里。 她用蜜糖和暴力浇筑在柔弱的边缘人身体上,那些老人本就将行就木,她们的死亡也像水溶于海一样顺理成章,惊不起半点声息。她白天怀着窃喜拿过养老年金和存款,夜晚又做着警察破门而入的梦,为自己的侥幸心存不安。 而现在,她要和警察待在一个屋里,睡在一张床上。 这个走廊里其他人都被她的声音吸引了过来。 阿妙小姐见堵在门口的人渐多,开始娴熟地装起可怜来。她低头捂住了脸,肩膀轻微地耸动: “我要换房间,我宁愿一个人睡,不要和她待在一起。” 友子女士垫着脚往这间房里看了一眼,低声抱怨:“警察也不能这样强迫别人呀。” 安室透目光一动,转头看向友子的方向,发现与她形影不离的丈夫并没有跟她在一起。 就在这一瞬间,宫纪直起身,掠过伏地假哭的阿妙,走向了堵在自己门口的一大群人。 安室透站在人群最前端,宫纪用手心轻轻往外推了他一下:“我们要休息了”。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像是这句话只对他一个人说,她用手心而不是手指触碰到他的身体,也像是猫对人展开腹部,为之前的迁怒而赔罪。 大门对着他缓缓闭合。在逐渐被阖上的视野里,安室透看到坐在地上的阿妙猛地抬头露出恶毒的表情,而近在咫尺的视线聚焦点,宫纪睫毛煽动一下,抬起脸仰头看他。 她不顾背后的杀机,在这几秒的间隙里,对自己露出了一点示弱和讨好的表情。 安室透跟着柯南一起回屋,一到达安全领域,他突然揪住柯南的领子,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她现在很好说话。” 柯南转过头,再次用那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安室透。 “所以你现在去问她信件内容的事,她真的会告诉你呢。”安室透并不看柯南,他想着宫纪小猫一样的脸颊。 “要不要去赌一把,小侦探?” 柯南露出了想吐槽的表情:你怎么从那张冰块一样的脸上看出她好说话的? 他因为被安室透揪住后颈而动弹不得,就着这个姿势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好吧,我去试一试。” 安室透放开了他,温和地替他整理好衣领。 “对了,安室先生,”柯南想到令自己非常在意的落拓中年人:“我摸到了和荣先生,他肌肉突出,肌群力量很强。他为什么要含腰驼背,装出一副邋遢样子?” “还有那个厨师,”安室透回忆着注射新型致幻剂后的人体反应:“他的身体反应很不对劲,但相处时间太短,我还不能确认我的猜测。” 柯南浅浅地呼出一口气:“和荣先生也说这里所有人都有问题。” 安室透理解宫纪的忧虑。 在别墅的第一夜,在大厅里,在一片戏剧般的欢声笑语中,那些人心照不宣地共同掩饰着他们的秘密。现在戏剧演员回到了台下,各怀心思的人们被分别关在暗门里,谁能确保那一扇又一扇门后,不会滋生酝酿着矛盾与争执? 第64章 阿妙小姐的爆发只是一个前奏。 安室透的预感成真,一声枪响把暗处涌动的矛盾和戒备曝光在所有人的眼底,接着一切早有预谋的奇诡汹涌而来。 拉开真正的舞台帷幕的是梅泽夫妇,是那一段最容易在熟悉的环境里卸下戒备,也最容易滋生事端的亲密关系。 安室透和柯南迅速拉开们冲到了走廊上。 隔着一扇门,友子女士在惨烈地尖叫,安室透急切地握动了几下门把,余光瞥到胁田兼则走了出来,他迅速收回了手。 比胁田兼则更早到达安室透身边的是宫纪,她与胁田兼则擦身而过,将安室透挤到一边,摸出头发里的u型发卡将之掰直,用它撬开了锁。 房门被踹开,宫纪挡在安室透身前,迎上了梅泽的枪口。 友子女士的嚎叫贯穿耳膜,她躺在地上,捂着小腿,抻长上半身挣扎抽搐。旁边落着她从不离手的包,包口大敞,里面的东西全部倾倒而出。 那位沉默寡言的丈夫用两只颤抖的手臂举着枪,腿脚软得仿佛随时能跪倒。他的整张脸因恐惧而紧紧皱在一起,止不住的眼泪挂在被挤出的沟壑上。 宫纪试探性地往前迈了一步,紧绷的手指去摸腰间的枪。 梅泽的躯体因为这一步而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突然使出力气将枪口对准躺在地上的友子,对着门口的人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宫纪停住了脚步,她余光一扫,却看到人群后的柯南将一个易拉罐放在地上,像踢足球一样,将准头瞄准了梅泽。 她垂在腰间的手指不安地收紧,只能沉默地抬起左手比了一个安抚的动作,试图吸引梅泽的注意力。 铝合金在冲撞中发出一声脆响,宫纪一偏头,易拉罐在擦着自己的发丝飞过,余液洒出凝滞空中,易拉罐身在动能下凹陷,这块金属物以极快的速度沿着抛物线砸去,在闷响中撞击上梅泽持枪的手。 枪支从梅泽颤抖的手中脱落,梅泽几乎是被这个异变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他伸手试图去够那把枪,被走过来的宫纪抬脚踹在了地上。 毛利小五郎等一行人涌进来,按住梅泽的四肢,将他控制了起来。 宫纪按了一把柯南的脑袋,拾起了地上的枪,将友子女士扶到了沙发上。 梅泽被人缚住了四肢跪在地上,他近乎被魇住那样喃喃自语,对着所有人开脱自己的罪行:“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是她杀了我的儿子……” 柯南皱起了眉。 宫纪在为友子女士止血包扎,柯南回忆着宫纪的反应,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往走廊外跑去。 他来到宫纪的房间前,那一扇门半开着,而房间内空无一人,床头零星散着几段绳索。 阿妙小姐不见了。 第30章 密室 这个消息传进这间房时,安室透又看到宫纪流露出那种湿沉又无情的眼神。 胁田兼则在场,他不能作出过度的行为。他遵从着安室透的人设,弯腰去查看友子女士的伤势,顺便想要挨近宫纪,看一看她的眼睛。 她背光,眼睫流丽,薄利理智的眼睛全然是不近人情的。但安室透再靠近,再低眼看她,在那个半俯视的视角,看到她瞳孔底部蕴着一点水光。 在这极短的瞬间,他们对视一眼,将彼此望进自己眼里。 宫纪收回了目光,站起身靠近梅泽,盯着他的眼睛,将那柄枪递到他面前:“这就是你妻子一直藏在包里的东西?” 梅泽深深低下头,胡言乱语地嘟囔。 宫纪将枪口狠狠抵在了梅泽的太阳穴上,撞得他脑袋一歪。 绝大部分人都为宫纪这个举动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毛利小五郎试图伸手:“宫小姐,你冷静……” “说话。”宫纪的语气不耐烦了起来。 梅泽被吓得身体重重一抖:“是她的,是她的,是她私底下……” 宫纪略过了后半句,她将手中的枪递给毛利小五郎,转身向门外走去:“你们来照顾友子女士吧,我去找阿妙小姐。” “我也要去!” 柯南趁毛利小五郎接那把枪时从他手底下挣脱下来,把毛利小五郎的呼喊甩在后面,跟在宫纪的身后踏入走廊。 他小跑几步跟上宫纪,仰头问她:”宫警官,你是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 宫纪沿着走廊一扇门一扇门打开去看,抽空瞥了柯南一眼:“安室透让你来找我?” 柯南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小小声地吐槽了一句:“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么。” 这样不礼貌地称呼全名更显得你们关系奇怪了! 宫纪一低头:“你说什么?” 柯南尬笑着摆手:“没说什么啦。” 宫纪思忖了几个瞬息,作出了妥协:“我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邀请信的内容。” 柯南竖起耳朵去听。 宫纪一边维持着三秒一扇门的频率探看房间,一边向柯南复述信件。邀请信复述完,这一侧房间也被看了个大半。 柯南疑惑地重复:“一对早早分居的夫妻,却为了自己的一对儿女,每周点上银烛台,欢笑着聚在一起?” 宫纪无暇回应柯南的疑惑,在又一次打开一个空空如也的房间后,她靠在门板上,向这个小孩确认:“她换了睡衣,又涂上了口红,你觉得她要去见谁?” 第65章 柯南回忆着:“富口先生?” “阿妙会撬锁。所以听到枪声时,我用绳索将她绑在了床头,并锁住了房门,我只是离开几分钟,她就跟着人跑了。” 柯南:“从走廊里最后一个人进入房间开始,到我去看阿妙小姐情况为止,中间不到两分钟。在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那个人打开了门,割断了绳索,带着阿妙小姐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 宫纪:“考虑到他们还要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留给他们的运作时间更少,保守估计一分钟左右。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撬锁的风险很大,那个人说不定有我房间的钥匙。” 她突然沉默下来,直起身,跨步往左侧走廊的尽头走去。 这座被别有用心之人选择的别墅布局极其不合理,沿着楼梯进入二楼,走廊两侧全是房间。 这一排房间看上去像是什么乡村怪谈里的闹鬼公寓。 宫纪轻声说:“我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当时并未在场的人,通过其他方式提前知道了我会将阿妙锁在房间里。” 她与阿妙的房间在右侧走廊尽头,这是最大的一个房间,甚至占据一个拱形阳台。与之相对的,这座对称建筑的最左侧也是相同的、带阳台的房间。 贴着窗户调整一下角度,她恰好能看见最右侧房间的绝大部分空间。同理,站在那个房间,也能窥见宫纪房间的布局。 当时阿妙事事都要和她起争执,宫纪拉好窗帘,阿妙便当着她的面恶狠狠地将窗帘一把拉开——窗帘是遮旋光性极好的纯黑色,内罩细闪光泽感的杏子灰薄纱。 宫纪并不在意阿妙的这些小动作,她先前拿强光对着那扇最左侧的窗户照射查探过,对面黑漆漆一片,应该是拉好了窗帘。 在决定绑住阿妙前,她也事先将窗帘拉紧,防止有人窥探。 可如果,有一个人在她与阿妙因为行李箱的事情争执时,确确实实地在通过那扇黑漆漆的窗户观察呢? 那个人不难做出阿妙会被锁在房屋里的推断。 对一个具备强迫症和偏执症病状的人而言,发生超脱自己掌控的事情格外不好受。宫纪情绪系统的齿轮在脱轨的边缘喑哑尖叫,另一套理性系统不动如山地嵌合运行。她抿紧了唇,将焦虑压了下去。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而跟在身旁的柯南看到她垂落的手指紧攥了一下又松开。 四节纤细的掌骨在一层白皙皮肉下起伏凸起一瞬,那块疤痕好像也随之呼吸一下。 柯南挣扎了几秒,还是没有说出安慰的话。 不过他理解这种情况对一个警察的困扰,按照五个人对警察身份的态度,结合那封信件和梅泽先生的说法,那五个人说不定都是要被拉斯柯尔尼科夫审判的杀人犯。 一个警察要怎么保护对她抵触万分的杀人犯呢? 他们几步走过半边走廊,在靠近楼梯口的地方,看到厨师拿着吸尘器在大厅里不安地走来走去。 宫纪和柯南同时停了下来。 柯南问:“厨师先生,你在做什么?” 厨师对声音的反射格外剧烈,他抬起头来,眼肌不自然地颤动,瞳孔微张,直直朝这边看来过来,近乎是下意识回答:“我在找和荣先生。” 柯南被这张病态的脸吓一跳,他想下楼去看厨师的情况,却被宫纪轻轻揪住了后衣领。 他发现挣扎不动,只能站在原地问:“你找和荣先生做什么?” 厨师仿佛大脑和语言系统共同被卡死一般:“做什么……做,找和荣先生。” 宫纪远远站在楼梯口,对厨师问出程序式问题:“你为什么要去找和荣先生?” 他呆滞而迅速地回答:“因为他衣服脏了,需要洗干净。” 与厨师对话,已经浪费了他们三十秒。 宫纪直接了当地问:”你给了一个人钥匙,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富口先生。” 宫纪和柯南向走廊最左侧那个房间跑去。 宫纪在跑动的过程中,不断去拧旁边房间的门把手。门把弹下又打回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中哐然作响,像她在疾步掠过中砸下一首暴戾的乐章。 而所有房门都未曾被这曲狂响敲开——左侧房门全被反锁,而在一个小时前,富口还能将它们一扇一扇打开。 他们来到走廊尽头,宫纪再一次用头发里的u型发卡撬开了门。 这是一个未被打扫过的房间,黑色的窗帘被半拉开,房间内空无一人。灰尘落满角落家具,窗口前的灰迹被蹭得乱七八糟,及其不均匀。 柯南将床头、沙发上的一些黑色床单收集起来;宫纪翻箱倒柜地找,找到了一个三脚架和一台摄像机。 她和柯南一人扯着一角黑色床单,离窗户两米远,展开床单比对了一下。 结果不言而喻。宫纪说:“他在这里搭了一间暗室,隔绝了所有探查的光线,从这里对我们的房间进行监视。” 阿妙小姐今晚和人有约,却在离开前被宫纪拦下。加之她先前试图撬开宫纪行李箱的事实被发现,两个人起了争执。 有一个人在这间房里,搭了一个暗室,通过摄像头暗中窥探。 友子女士出来看热闹,梅泽先生并没有跟在她身后。他趁友子女士外出,偷走了友子女士的枪。 随后友子女士回到房间,发现包里的枪支不见,与梅泽先生起了争执。梅泽先生开枪打中了友子女士的小腿。 第66章 宫纪离开了阿妙小姐,去查看友子女士和梅泽先生的情况。就在这一点时间里,阿妙小姐和那个人偷跑了出去。 隐藏于帷幕后的拉斯柯尔尼科夫摆弄着这群不太听话的演员们,对一切意外作出及时反应和决断,一手造就了如今的局面。 现如今友子受伤,阿妙,和荣与富口不见踪影。 柯南这个直觉和理性都超乎常人的小孩认定就是富口搭建了暗室、拿走了钥匙,而宫纪对厨师口中的线索保持怀疑态度。 线索节点断在了这个房间,宫纪和柯南一边研究地上的灰尘痕迹一边轻声交流。 柯南趴到床下去看:“或许还能从厨师先生嘴里问出点什么?” 宫纪沿着灰迹去检查房门:“我不会想从杀人犯口中获取超脱现有逻辑链的线索,神志不清的人同理。” 柯南嘟囔着:“那你不会是一个好侦探。” 宫纪回应他:“我是警察。” 这个房间内的灰尘痕迹构成一个不太规则的三角形,三个端点分别为大门、床和窗户。宫纪和柯南分别检查完了大门和床的四周,两个人来到窗户前。 宫纪取出手电筒,柯南拉开了阳台门窗,两人走进了风雨中。 外面阴沉一片,天地浑然一体,山川树木在暴雨浇筑下弯曲化开,前后远近俱是一片被强行涂抹开的漆黑色块,间或有风暴降临,堆栈在山头蕴着万吨水的的浓云被推移一寸,山林呼号着向那一侧倾倒。 狂风暴烈地涌入,柯南的身体被吹得往后退了一下,雨水噼里啪啦打落下来,顷刻间就将他们浇了个湿透。宫纪再一次揪住柯南的衣领,生怕他被这风雨给吹走。 宫纪托着柯南爬上湿漉漉的花瓶柱护栏,柯南身体很小,他站在护栏上,一手扶着湿滑的墙壁往前探身,一手举着强光手电筒,一扇窗户一扇窗户地探看。宫纪在后面托着他的腰。 狂风挟着暴雨,一道雪亮的光束笔直地刺破雨幕,探照进漆黑的房间里面。 雨水将他的睫毛都打湿纠连在一起,柯南奋力地眨了眨眼,粘滞在他睫毛上的水珠摔出或掉落,被大雨碰撞砸向地心。他看到了什么,又不太确定,撑墙的手臂更往外伸展,悬在空中的上半身几乎要被漆黑的暴雨给吞没。 宫纪把柯南往后一拉,在他耳边喊:“你想掉下去吗?” 柯南确定了,也在轰然作响的暴雨中对宫纪喊:“有一扇窗户我看不清,从左往右第四扇!” 宫纪将柯南放了下来,两个湿漉漉的人留下一串雨水做的脚印,啪嗒啪嗒地踩着地板去找那个房间。 与此前相同,柯南站在旁边,看着宫纪以比犯罪分子还要娴熟的手法将发卡细端探入锁孔里,锁扣“咔哒”一声弹开。他去推那扇门,却没有推动。 这扇门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被推开的一点缝隙里,冒出滚滚的热气和一点黏腻的胶带局部。 从下往上看,那一点黄色交错往上紧紧裹住这一道缝隙直到房顶。被撑开的胶底开裂出细密的白痕,手电筒的光束被这一指宽的缝隙竖向挤压,又被纵横缠绕的布基胶带横向切割。 柯南在小小一块菱形裂口中,看到一双晃空中的脚。 宫纪后退一步,一脚踹向了门。 布基胶带凌乱地崩开,宫纪抬手撕下了房门上方的几片胶布,将门彻底推开。 热浪裹着轻微的汽油味大片大片地奔涌而出,柯南湿透的身体被袭来的热度包裹烘烤,反而觉得黏腻得难受。 与滚热的温度一同冲进他感官里的,还有阿妙小姐被挂在工艺吊灯上的尸体。 她嘴巴上粘着黄色胶带,手腕被绳索高高挂起,细长一截脖子上捆着几根牛皮条,将一颗垂落的脑袋吊在在工艺吊灯上。长到脚踝的白色睡裙裹着她的身躯,摇晃间更像一抹幽魂。 宫纪沉默地走进去,将阿妙小姐的尸体放了下来。 柯南来到窗前,看到窗户内侧因受热不均而产生的、绵密而均匀的水汽。 窗户外,又是瓢泼大雨淋在玻璃上的流动水痕。 在这样的暴雨夜拿手电筒光照看进窗户内本就是难事,柯南在狂雨中只能模糊辨认着各扇窗户里的景象,只有这一扇,玻璃外是水珠,玻璃内是水雾,他什么都看不见。 在这样的暴风雨夜下,打开窗户非常容易在室内留下证据。而这扇窗户连带窗沿、台面和周遭地板并无任何可疑痕迹。天花板上的出风格栅长度不足十五英寸,估计只有他这个小孩才能通过。 而房门被布基胶带向内粘贴堵死。 拉斯柯尔尼科夫创造了一间密室。 我好晚,今天的更新我尽量赶一下orz 或许脑子不好的人不应该写悬疑和推理(疲惫瘫倒.jpg) 我觉得凶手是谁已经比较明显了,这个粗糙密室作案手法的线索也铺设在这一章(根据一些经典案例来想的,线索应该挺明显的)。虽然我写得乱七八糟,但是,但是,或许是可以猜出来的……吧?(小小声 凌晨四五点基友还在帮我看这一章的逻辑和角色性格,好爱她—————————————————— 第31章 厨师 阿妙小姐躺在地毯上,明黄色的灯光直射而下,她艳红的嘴巴虚浮在青白的脸骨上,青白的面孔隐簇在浓密的黑发里,更像一朵啼血的败花。 第67章 除了脖子上惨不忍睹的勒痕外,阿妙小姐被绑在吊灯上的手腕也浮出过度挣扎的血痕,指甲凹凸不平,里面藏着铜黄色的漆粉。 宫纪拨开她的长发,将阿妙小姐脖子上的牛皮袋解了下来,借着灯光去看凶器表面的褶皱皲裂。 她又推来一张沙发,站在沙发背上,观察吊灯上的漆面。 上吊致死的途径有很多种,阿妙小姐是因窒息而死。 宫纪注视着吊灯漆面上的剐蹭痕迹:“凶手堵上阿妙小姐的嘴巴,用被打湿的牛皮条绑在阿妙小姐脖子上,湿牛皮在高温环境下会逐渐紧缩,直到勒死阿妙小姐的脖子,使她窒息而亡。在温度升高的过程中,阿妙小姐被绑在吊灯上的双手抓住吊灯往上挣扎,造成了灯架上的痕迹。” 柯南仰头看着头顶明黄到可怖的灯光,以及站在灯源旁的宫纪。 “他在注视阿妙小姐濒死的挣扎,他在让被害者体会步入死亡的过程。” 宫纪环顾四周,轻声说:“假设他已加害的对象在临死前都有这一挣扎期,我们说不定能抓住这个机会……就从这个不正常的温度开始。” 空气下沉,闷得让人头晕目眩,他们身体上的水沫在这个闷热环境中被蒸发,粘腻感如附骨之疽渗进身体骨骼。 一般来说,室内温差越大,通风设施的通风量越大。 两人看向头顶的通风格栅。 柯南喃喃自语:”东亚成年男性的肩宽一般在37.5cm左右,长宽15英寸的格栅口,说不定真能折进去一个人。” 宫纪将格栅卸下,富口的脑袋突兀地滑出来,而他的肩膀还卡在通风管道里。 她转向柯南,语气急促:“是一氧化碳中毒,开一下窗户。” 柯南踮着脚打开了窗户,让冷冽的空气和细雨灌进来。 富口的半个身体都被折起,为了不造成二次伤害,宫纪和柯南足够小心翼翼,耗费了足有十分多钟,才将昏迷的富口从通风口带出来。 富口脱离后,宫纪还看到通风管道里放置着一架发电机和暖风机。 发电机由汽油燃料驱动,凶手控制了燃料用量,使发电机在用尽燃料后自动熄火,同时暖风机停止运作,于是在他们到达这里时,房间内已无任何机械嗡鸣声。 通风管道后方被堵死,富口面部紧贴着发电机,机器运作产生的一氧化碳在狭窄空间内蔓延,他已经中毒彻底昏死了过去。 热空气逐渐上升,这片紧裹着自己的黏热像被烘干,从柯南身上剥离下一块。 他走回去,去看富口的情况。 富口的双手手臂被向后折起,双肘并拢紧贴后背,手掌向上触到后脑,以这样一个能够拉伤他手臂的姿势被湿牛皮死死捆绑住上半身。手腕被同样的手法再度扎捆,宫纪将那些皮带解开时,富口的小臂肿胀,颜色近乎发黑。 宫纪一边单手替富口解绑,一边倾身去探富口的颈动脉。 几秒后她起身,手边的动作不停,但微蹙的眉头放松了一瞬:“还活着。” 柯南也缓缓松了口气。 为了获取一丝生机,富口在还未昏迷时将脑袋更贴向通风格栅,宫纪还能感受到动脉的微弱搏跳。 柯南帮忙将富口摆成侧卧位,以便他能够更好地进行呼吸。 他碰到富口的手臂,指尖摸到的皮肤鼓胀到不似人类,活生生绷沸的人皮和内里坏死肌肉,这一交缠触感由指尖猛烈灌进大脑,他不由得瑟缩了一秒。 见柯南还要动手去解其他的皮带,宫纪轻轻拂开了他的手:“我来吧,很快。” 柯南低低地说:“……他可能会被截肢。” 宫纪将抬起的上肢小心地放回地面上,突然回过神来。 她看着这个站在两具形状惨烈的人体中间、浑身湿透的小男孩,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会害怕吗?” 目光低了一下,她又说:“我很抱歉……去楼上换衣服吧。” 柯南坚定地摇了摇头。 另一边,友子女士的嚎叫声渐趋哀弱,忍受疼痛花光了她大部分力气。 毛利小五郎沉肃神情,坐在梅泽对面的沙发上:“你说友子女士杀了你儿子,这是怎么回事?” 梅泽先生面对这个问题,反而瑟缩下来。他背靠沙发跪在地毯上,膝盖小幅度地往后蹭动,像是要缩到后面的沙发背后去。 他已经逐渐清醒了过来,几乎把头垂到胸口,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眼睛和表情。装疯卖傻或是闭口不言,他打定主意绝不说一句实话。 “看来要将他交给警察。”安室透淡淡地说。 “需要被交给警察还有这位女士,”胁田兼则的独眼看向友子惨白的脸:“怎么样,你的丈夫指控你杀了一个孩子。” 友子女士侧躺在沙发上,她半边侧脸被凌乱发丝覆盖,从漆黑头发间露出一只通红的眼睛来。 她在神志不清地喃喃,为了听清她的话,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将他推到,用银烛台敲碎……” 猝然打破寂静的是梅泽的暴起和怒吼。 “你疯了,你闭嘴!” 梅泽的身体一下子往上弹起,安室透不得不按住他。 友子神志不清的控诉在梅泽的怒吼中继续,毛利小五郎从男人的吼声中提取女人的每一个在字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收紧。 第68章 梅泽和友子名下,有一对儿女,是梅泽和前妻的孩子。因为前妻罹患病症且长期酗酒,那一对小孩被判给了梅泽。 前妻亡故,留给了她的儿女们不菲的遗产。梅泽身为监护人觊觎那笔财产,动手杀死了其中一个孩子。 由友子讲述的施暴过程,充满了冰冷的注视和恶意的窃喜。她理智全无,控制不住的恶念和欲求从她的每一句吐息里尽数倾倒而出。 梅泽在这种叙述中委顿下来,怔怔地盯着友子露出的半张脸。 “是她诱导我,是她递给了银烛台,是她按住了……”他咽下死者的名姓字音,苍白无力、又倔强地为自己辩解:“都是她…她还想怂恿我杀了女儿,她还想给我下药,害死我……” “下药?什么药?”安室透敏锐地抬起头。 他处在那只独眼的监视下,将每一个细枝末节的表情和语气都克制,扮演着朗姆眼中的波本,以及毛利小五郎眼中的安室透。 而属于降谷零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她想把一个奇怪的纸片贴在我身上!”梅泽突然抬起头,急切的往毛利小五郎的方向膝行几步,又期期艾艾的转头看向安室透:“她早就想给我下毒了……我保留了证据,我要把她交给警察!” 安室透顺着梅泽的目光走过去,拿起了床头柜上的一件外套,他摸过外套的口袋,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塑料袋。 里面盛着一枚古怪的邮票,白色方形,上绘一只蜷缩的乌鸦。 这只乌鸦落进安室透的瞳孔里,一点漆黑的颜色湮没在灰蓝色的乱潮下,被无声地搅碎。 是组织出品的新型致幻剂的类型之一,它通过纸张的形式在暗中流通。 “这算什么毒药?”胁田兼则凑过来,一手夺过安室透手中的塑料袋,将它举在灯光下,对着梅泽不满地质问。 “据说现在很流行一种毒|品流通方式,将浸过毒|品的纸制作成邮票、卡通贴片等,这些纸片可以通过口舌、皮肤吸收。”^ 安室透任由塑料袋被夺走,平静地垂落下双手。 “你还懂得挺多嘛?”胁田兼则的一只眼睛移了过来。 安室透顶着毛利小五郎突然望过来的目光,心虚地摆手:“因为侦探工作,我偶尔会接触到一些灰色地带……” 毛利小五郎不满地哼了一声,接过塑料袋查看。 安室透后退一步,看着房间里表情各异的众人。 友子可以通过非法途径买到一把枪,但她不可能拿到这种致幻剂。 胁田兼则在跟毛利小五郎讨论,他觉得友子用这枚邮票害人纯属无稽之谈,说不定是梅泽已经到了被害妄想症的程度。毛利小五郎面对今晚这一连串的问题不知如何反应,苦恼地抓着头发。 几秒钟后,安室透做出了选择。 他来到友子的面前,拂开她的头发,用近乎诱导的语气开口:“友子女士,那枚邮票是你的东西吗? 这位意志力薄弱的女士现在发不出任何声音,与周围人甚至丈夫算计斡旋消耗了她的精神,一颗子弹打入了她的小腿,共同保有的秘密被同伙猝不及防抖出。在几乎疯狂的状态中,她蓄积的最后力气全都用于和丈夫自相残杀。 安室透皱眉,站起了身。 友子不能再为他提供信息,而梅泽一厢情愿地认定就是友子要毒害他。 胁田兼则的注视如影随形,安室透低垂眉目,属于降谷零的部分与那只独眼的审视冷淡地对峙。 不久前还在欢声笑语的人物影像在他脑海里掠过,他冷静而又理智地锁定了站在楼梯旁的那两个人。 ——撑着扶手看热闹的管家;以及站在管家身后,身体颤抖个不停,又格外恐惧搜身的厨师。 “说起来,我好像看到过其他人动梅泽的衣服,”毛利小五郎看向梅泽,勉力回想道:“我记得你有点强迫症吧?一点油渍滴到外套上就受不了,让厨师拿去清理……” “厨师先生?” 柯南和宫纪站在沾满黄色胶布的大门前,试图还原密室的真相。 厨师拿着吸尘器的形象在他脑海中闪回一瞬,柯南用右拳锤了一下掌心,迅速领会了宫纪的意思。 他握住门把将大门推至只剩一条缝隙,叙述着密室的原理:“用胶带将门的边缘只贴一半,再像这样关上门,用吸尘器的吸口对准门缝,就能让剩下一半胶带贴在门上。” 复而他又低头思考:“可他看上去是一个精神失常者,到底要怎么杀人?” 宫纪站在走廊里,看了一眼时间。 “厨师说不定已经找到了和荣先生,我必须尽快。”她半撑着膝盖与柯南对视,“可以帮我给你家大人打电话,叫他们下来吗?” 她独木难支,现在还因为要将一具尸体和一个病人交给一个小孩而愧疚不安。 柯南冲她点头。 宫纪一撑手臂起身,临走前又嘱咐柯南:“记得叫你家大人带件干衣服下来。” “这么说来,这枚邮票也可能是厨师手里的东西?”胁田兼则摸着下巴。 “我去将厨师先生叫过来问清楚吧。”安室透撑着门框,“不知道警察小姐那边的进展怎么样了。” 他在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别有意味地说了一句话:“毕竟这种药可不能随意流通出去。” 第69章 ^纸型致幻剂的灵感来源于“blue star”,以下内容摘自医学百科——“国外市场上出现了一种五颜六色的卡通片,这些卡片大小和铅笔擦差不多,上面的图案十分吸引人,如超人、迪尼斯人物、勇敢的西普生、蝴蝶等等,因而它的出现极受小学生们的青睐。实际上这是一种浸有lsd(致幻剂)的小纸片,他们美其名曰“蓝色之星(blue star)”。经过处理的这种lsd主要经皮肤吸收,且一旦接触该种卡片其皮肤吸收极快,使人在不知不觉中吸毒,若经常接触的话,可导致昏迷及死亡,应高度警惕它的出现。” 最近几乎只能在晚上和凌晨码字了,我写得又巨慢,一般都是凌晨写一点,再第二天晚上写一点;有时候会通宵,于是作息阴间,陷入了工作做不完码字码不完心脏不舒服的恶性循环。 昨晚同样是一天24个小时不够用的舍友开始幻想:“如果人能不睡觉该多好。” 我:“如果人能不睡觉,8h工作制会变成16h工作制。” 今晚开始调作息,而10月份会更忙,会尽力多更新,但还是建议养肥(对不起各位鞠躬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32章 明光(感情线) 宫纪在一楼楼梯口,撞上了从厨房方向出来的安室透。 她问:“你从厨房出来?” 宫纪身上的黑色丝质衬衫和钴蓝色西装裤都被打湿,冷淡深邃的凝固色块被融化,鲜艳欲滴地披在她身上。布料裥褶深深折进如山壑,水沫在阴影凹陷处攀附,仿佛有小小水洼在这里留存,沿着布料柔软的山壑往外,她衬衫领口、袖口以及宽松的裤脚处都延生出一截煽情的瓷白色。 像是将流淌的颜料泼到冷肃圣洁的纯白雕像上,坚硬而不近人情的美裹盖上了湿漉漉的液态欲望。 安室透阖了一下眼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厨师不在那里。” 宫纪也因为以这副样子出现在他面前而不知所措,转身匆忙往一层的公共卫生间走去。 “柯南呢?”安室透快走了几步,跟上她,差点去碰她湿透的头发,“找到阿妙小姐了吗?” “阿妙小姐死了。”宫纪一边响应他,一把推开了卫浴的大门。 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洗涤剂香气,何荣先生半身覆满泡沫坐在浴缸里,脑袋和一截手臂耷拉在浴缸边缘。 安室透上前去查看和荣先生的情况,宫纪打开窗,让那股馥郁的味道散开。 安室透拨开他的眼皮去观察瞳孔:“只是轻度中毒导致的昏迷。” 宫纪捡起滚在地面瓷砖上的半瓶洗涤灵,看着瓶面上面的成分表:“厨师说何荣先生的衣服脏了,需要清洗。” “清洗的方式就是让一个酗酒者四氯|化碳中毒?” 宫纪轻轻呼出一口气:“厨师也不见了……先把和荣先生带出去吧。” 在特定情境下,四氯|化碳中毒往往会被误判为酒精中毒——洗涤灵中含有的四氯|化碳会诱导醉酒者的肝损伤,醉酒者吸入足量四氯|化碳甚至会招致死亡,这种杀人方式足够隐秘,不会留下任何直接证据。 好在洗涤灵中四氯|化碳浓度不高,且和荣与有毒物的接触时间不长。目前他只出现了昏迷症状,没有出现皮肤和巩膜黄染,也并无抽搐、呼吸麻痹的反应。 四氯|化碳及其分解产物甚至会通过皮肤吸收,来到通风较好的大厅后,安室透将和荣身上那件浸满了洗涤灵的衣服剥开,露出他肌肉虬结、伤痕累累的上半身。 宫纪低眼,瞥到了和荣身上一处枪伤弹痕。 “我去上面拿替他拿干燥的衣服。”安室透站起来,视线放到宫纪身上,“……你需要吗?” 宫纪仰起脸朝他摇头,顿了一下,又说:“将其他人都叫下来吧,今晚我们待在大厅里。” 几个小时前还是欢声笑语的大厅现在一片惨淡氛围。一具尸体在大厅中间,有人伤残,有人发疯,有人昏迷不醒,清醒的活人守在他们身边,而厨师和管家不见踪影。 危险还在暗处酝酿,拉斯克尔尼科夫的身份悬而未决。 外面风雨肆虐,窗户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湿冷慢慢渗入到人的身体里。 厨师消失,只能由胁田兼则和毛利小五郎将壁炉重新燃起。 宫纪和柯南一人坐在壁炉一边,借温暖燃烧的火焰烘烤自己。 安室透臂弯里搭着宫纪的墨绿色厚针织,他走了过来,将宫纪的衣服搭在沙发背上,又弯腰递给宫纪一条毛巾。 温柔感或许是可以炙人的。他背对着众人,明亮火光映照他的灰蓝色眼睛,又让他的头发流淌金子般的光辉。 感觉到安室透藏在毛巾下的指尖碰到了自己的手指,宫纪有些瑟缩地收回了手。 安室透面不改色地起身,去给柯南擦头发。 “好疼!”发呆的柯南突然炸毛,伸手抓住了自己头上的毛巾,“安室先生,你轻一点。” “不好意思。”安室透放轻了力道,欲盖弥彰地揉着柯南头顶的呆毛。 柯南对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氛围浑然不觉,他拿手挡着脸,背着大厅里的人小声问:“你们有看到和荣先生的酒瓶吗?” 他一说话,慢慢擦拭头发的宫纪,以及揉搓他脑袋的安室透同时停下了动作。 第70章 “没有。”宫纪问:“和荣先生的酒瓶有什么问题吗?” 柯南回忆着,有些不太确定:“几个小时前我想去碰和荣先生的酒瓶,他挥了一下手,我好像闻到了……汽油味道?我原本以为那是我的味错觉。” 安室透看向仍然昏迷不醒的和荣。 “只要人没死,他就还是嫌疑人之一。”宫纪也顺着安室透的目光望了过去,“但这里还有两个未知的变量,厨师和管家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柯南接上她的话:“发生爆炸的时候,只有管家能看到背对着我们的和荣先生在做什么。而且,就目前看来,和荣先生的中毒是由厨师先生这个神志不清的人主导完成的。” 半晌,宫纪突然出声:“问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守序的公民突然被警察拿枪指着威胁,他会是什么反应?” “问出一个理由,然后去举报你?”柯南歪了歪头,自觉地把那个威胁人的警察代入到了宫纪身上。 “不是说‘我’,我不会拿枪威胁公民的。”宫纪一边回复一边思考着柯南的回答,没过一会儿她又抬头问安室透:“如果有人拿枪威胁你这种人,你会怎么做?” “害怕到对宫警官言听计从吧。”室透对她笑:“我不会举报你的。” 说到警察和举报制度,柯南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看到宫纪带了枪,这种警察随意使用枪支的行为,也是会被举报的吧。^ 于是他倾身小声问道:“宫警官,你来这里之前,有向上级打报告吗?” 在这座遍地都是杀人犯和可疑人物的别墅里,有没有及时的支持可是很重要的诶。 宫纪别开头,盯着燃烧的炉火,盯到眼睛发酸都不愿意在安室透面前说。 “好吧。”柯南嘟囔着。 他从心不在焉的安室透手里抽出毛巾,自力更生地为自己擦头发。 他对这两个人的感情状态还挺感兴趣。 即使是他这样的侦探,也会很想知道到底是组织成员骗了卧底的感情,还是卧底利用自己的漂亮脸蛋勾引了组织成员,或者是一出警察和卧底互相怀疑互相试探的感情大戏? 柯南为自己的脑补哆嗦了一下:算了,自己这个青少年承受不了成年人的感情八卦。 不过,第一种情况估计不会发生。安室先生不择手段的做派和公安一脉相承,他是以卧底身份成长起来的公安警察,最懂如何在公事与私情之间做出抉择。 说好听点就是信念坚定,说得不好听就是铁石心肠。 毕竟安室先生身上背负的,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命运。 但显然,现在不是一键查询这两个人精神状态的好时机。 嘶哑的咯吱作响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管家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他的后背驼伏着漆黑夜色和一扇风雨。 “那个厨子死了。” 他漫不经心地说出了这句话,几步跨到壁炉前,一边搓手一边毫不客气地挤进宫纪和柯南中间,还顺手抽走了柯南手中的毛巾。 柯南被挤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去。 “给小孩让个位置。”宫纪冷冷出声。 管家胡乱擦拭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从额前垂下了湿发中间露出半只眼睛,阴沉沉地抬眼看宫纪。 在这片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安室透的手突然搭上了管家的肩膀,他温和地说:“你们不要吵架。” 宫纪目光一动,看向了安室透放在管家肩膀上的手。 安室透顾不得宫纪的目光,他又问:“你说厨师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你们能看出来他磕了药吧?”管家不耐烦地说,“零点四十分左右,他突然发了疯,从休息室一路跑到门口,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我虽然远远跟在了他后面,但雨下这么大,能见度很差,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一头撞死在了岩石上。” 安室透看着管家:“你把他的尸体丢在了外面?” “那还能怎么样?”管家耸耸肩,“让我背着一具尸体回来吗?开什么玩笑。” 宫纪捞起自己的针织外套,一边穿衣一边说:“我去将厨师的尸体带回来。” 安室透也站了起来:“我和宫警官一起,外面雨太大,你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 远远围观的胁田兼则凑了过来:“就让我这个不中用的人也去给你们帮忙吧。” “我也……” 柯南刚刚弹起来,就被宫纪一把按在了沙发上。 她不带任何感情地垂着眼皮往下看:“你想在这种环境里感冒吗?” 柯南缩了一下,不动了。 宫纪不去管那两个非要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她看着不动如山坐在沙发上的管家,问:“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管家还在伸手烤火:“我凭什么……” 咔哒—— 宫纪拿出枪,拨开保险栓,将枪管抵在了管家的太阳穴上。 管家脸色难看地收回了手,从沙发上站起来。 参考文献:急性四氯|化碳中毒5例临床分析[j]. ^日本警察的枪支使用要求非常严苛。 生死时速。明天放假,我要快乐写文!好像快点完结这一part,快进到轻松日常———————————— 第33章 潮湿(感情线) 第71章 这座别墅背后是一片低缓的山坡,一条小径蜿蜒而上,没入前方黑色山麓中,山麓上耸着由疏到密的杉林,杉林摇摇晃晃,从上方灌下巨大的雨打树叶声。 雨水狂烈地从云层中泼落而下,泥土凹陷,凸起的岩石上水流潺潺流动,雷暴降落,吞没微不足道的吼声,闪电下劈,短瞬照亮巨大树影。树影向前倾倒流动,一阵狂风推着一小丛人影沿着山麓曲折前行。 在这片巨大树影里,亮光闪灭的那瞬间,宫纪看到管家的口型:他在前方一百米处。 前方一百米处,一截岩石从湿润的黑土中突兀立起,岩石缝隙好像有小溪在流动,在岩壁尖俏处,雨水不间断地下淌,最终流汇于一具柔软黑影身下。 宫纪刚要上前,却见安室透和胁田兼则一左一右越过她,十分积极地抬起了那具尸体。 又一阵雷声轰隆落下,安室透一点点地顺着厨师的僵硬的手臂往上摸索,从手腕到肩膀,最后掰过厨师的脸。 安室透的声音被最后的雷鸣吞得只剩下个尾音:“……是他。” 那两个人搀着这具身体往回走,宫纪和管家替他们打伞。 几个人艰难地原路返回别墅门口,宫纪往前几步去为他们开门。 在宫纪背后,安室透在另外两人的窥视中,从厨师的袖口里摸出一枚纸片,藏进了自己的口袋。 大门被合上,所有击打鼓膜的剧烈声响被关在门外,只剩遥远低沉的闷音。 连胁田兼则的声音在这座温暖巢穴里都显得清透起来,他拔高的音调响彻在大厅里:“这是怎么回事?” 大厅里的景象与他们离开时截然不同,富口已经清醒了过来,这个易怒的男人正垂着手臂哭泣,梅泽蜷缩在沙发里,毛利小五郎坐在一边,柯南在给为他的手臂包扎。 原先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友子倒是坐了起来,用满是恨意的眼神盯着门口的几人。 沙发上散落一段粗重的绳索,和荣不见踪影。 在他们四人离开前,宫纪建议将昏迷的和荣先生绑起来,毛利小五郎一脸疑惑并且认为没必要,柯南倒是积极地拿来了绳子。 “你们对病人太不友好了。”毛利小五郎控诉这群冷酷的人。 冷酷的人不为所动,宫纪和柯南分别拽着绳索的两端,将和荣五花大绑,放在了沙发上。 此时的毛利小五郎右臂被子弹划伤,柯南替他止血包扎后,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他简单复述了在宫纪等人离开期间,大厅里发生的事情。 和荣先生先一步醒了过来,只不过醒来的方式激烈得出乎意料。他被绑缚的四肢不自然地抽搐,身体躯干间歇性地痉挛,眼皮颤动,整个人倒在沙发上艰难地呼吸。毛利小五郎怕是什么中毒后呼吸抑制的症状,上前替他解开了绳子。 那个中毒昏迷的人,用一只手臂就将毫无防备的毛利小五郎掀翻在地。在毛利小五郎起身反击前,他动作极快地摸出藏在靠柜暗格里的枪支,拿那柄枪对准了大厅所有人。 友子女士的枪被宫纪交给了毛利小五郎,他迅速掏出口袋里的枪支,与眼睛发红的富口对峙。 毛利小五郎是前警察,是射击方面的天才,他不难看出和荣拔枪、持枪的动作如何标准利落,手臂肌肉起伏间,那柄被他握在手里的枪犹如活物。 毛利小五郎不敢去赌和荣的射击准度。 和荣的目光缓缓扫视过藏在沙发上的友子、梅泽和富口,他的身躯里仿佛蕴满了暴戾的怒气,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最终,他将枪口对准了沙发侧面,柯南正露出半个脑袋,拿腕间的手表麻醉|枪对准他。 和荣有着惊人的观察力和敏锐度,柯南被枪管锁定,识相地举起双手。 “然后他一边和毛利大叔对峙,一边退回了二楼,从视线死角消失前他还差点射中毛利大叔的手臂。”柯南说。 管家听到和荣消失,难得表现出一副急躁不安的样子。他在沙发前来回踱步,暴怒出声:“该死的,那个人究竟在做什么?!” 柯南盯着管家,轻声嘟囔:“同伙怎么比我们还着急。” 柯南话音刚落,宫纪和安室透一左一右同时出手抓住管家的两条手臂,将他反剪双手按在了沙发上。 管家的脸被撞在沙发里,他扭过头奋力大喊:“你们做什么?” “发生爆炸时,你是唯一能看到何荣先生手部动作的人。”安室透扯过那截绑过和荣的绳子,“替和荣先生制造毒杀现场的厨师也对你言听计从。” “所以你们怀疑我是他的同伙?”管家笑了几声:“你们有什么证据?” 孤岛杀人最令人头疼的一点就是难以通过刑侦手段抓住凶手犯罪的实证。没有实质性证据,一切合乎逻辑的推理都只能停留在怀疑和猜测阶段。 “确实没什么证据,但是不妨碍将嫌疑人绑起来。”宫纪冷眼看他,“只有在法律社会里才讲究实证。” 管家仰起头,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到安室透在暗处的手势后闭上了嘴。 宫纪敏锐地察觉到了安室透的不对劲,但柯南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角,打断了她的思考。 宫纪跟着柯南来到了大厅角落。 另一边的管家好像说了些什么,富口和梅泽突然发疯似的大吼大叫,柯南被吵得拿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另一只手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宫纪看。 第72章 手机屏幕上浮动着一个静止的红点,柯南说:“他在这里。” 宫纪蹲下身问他:“你觉得他发现身上定位器的概率有几成?” 柯南收回了手机:“让我判定的话是百分之百。说不定他将定位器放在那里,自己通过什么密道逃跑了呢。” “可是他还没有杀掉那几个人,”宫纪示意柯南去看沙发上的友子、梅泽以及富口。 顿了一下,她又说:“还有我,他最想杀死的,估计是我吧。” 柯南想到了那封寄给宫纪的邀请信。 “不过我觉得他可怜,选择了不靠谱的盟友。”宫纪朝管家的方向瞥了一眼:“用致幻剂杀人也太愚蠢了,什么样的废物会将任务交给精神失常的人?” 柯南也顺着宫纪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被绑住的管家、安室透、胁田兼则和毛利大叔凑在一起,正在进行一些成年人之间的谜语交流。 安室先生脸上挂着纯良的笑。柯南看着他,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之前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宫警官,能不能告诉我警视厅到底有没有支持?”柯南凑了过去,“……我发誓我不会告诉安室先生的。” 出去一趟,宫纪好不容易烘干的衣服又被打湿。她挽了一下袖口,一手按住了柯南凑过来的脑袋,微微后倾身,像是要观察他是不是在撒谎。 看到柯南这张小孩脸就容易想到安室透,宫纪一皱眉,轻声说:“你们侦探的承诺真是让人难以信任。” 柯南露出半月眼:安室先生造的孽关我什么事。 刚才安室先生偷偷给管家比划手势,要不是自己及时吸引了宫警官的注意力,生气的宫警官怕不是会当场和安室先生打起来。 “好吧,不逗你了。”宫纪放开了柯南的脑袋,“我的上级确实知道我要来这里,但现在我和失联没什么两样。” 基站之间用特高频无线电来传输信号,这种电磁波波长较短,很容易被水分吸收,这也就是通信界的“雨衰”现象——俗称雨天容易信号不好。 这片荒郊野岭之地本就处在基站覆盖的边缘,加上暴雨越下越大,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现在甚至难以通过手机和长野警方联系。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警视厅派来一架直升机都没什么用。” 宫纪继续说:“谁知道一个没能达到目的的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情,说不定我们脚下就有炸弹,等所有人聚在一起,和荣就会按下引爆器,将所有人葬送在这里。” 柯南顺着宫纪的思路思考了下去:“我们要保证管家和我们在一起,他总不能让他的同伙给我们陪葬。” 他顿了一下,突然皱起了眉:“……不对,和荣的目的是杀死你们五个人,但管家居然派遣厨师那个神志不清的人去为梅泽粘黏纸型致幻剂,他从一开始就让和荣的计划出现了问题。” 柯南也简单了解过组织出品的新型致幻剂,一般致幻剂服用后最常见反应是认知错乱和精神失常,偶尔会引发吸食者的暴力行为。新型致幻剂不仅具备其他功效,强度也非常可怕——它只要被摄入25微克就能在人的神经中枢上发生作用,而一个成年人的致死剂量在一千微克到五千微克之间。^ 和荣为梅泽夫妇选择的死法是搏杀致死。梅泽先生应该在致幻剂作用下枪杀友子女士,而不是只在友子女士的小腿上留下一个弹孔。 随后,梅泽先生也会因为药物摄入量过多而死去。 是管家的安排搞砸了一切。 友子女士没有死亡,梅泽先生没有在致幻剂作用下,发病发狂作出激烈的攻击行为。这两个人没有拖够时间,导致宫纪和柯南及时救下了富口。 宫纪评价:“管家那种人如果是我的同伙,我也会选择让同伙去死。” 柯南看被绑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管家:“他根本没有把和荣的计划放在心上。” 当时那个局面,和荣不可能在毛利侦探的枪口下杀死大厅里所有人,所以他退回了二楼,试图等待一个机会。 他要是等不到这个机会呢? “他现在什么都能做出来。”宫纪回复他:“不过,确实有可以拖延时间的方法……毕竟我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宫纪将未竟之语咽了下去,柯南明白了她的意思,想要开口阻止她。 “嗨,那边的警察小姐和小孩。”管家突然大喊,“你们不过来讨论如何逃出去吗?” 随着柯南走进,他看到了这几个人挂着各色神态的脸,管家仍然是那副令人厌恶的、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毛利大叔紧紧蹙着眉头,胁田兼则和安室先生则是惯例挂着他们的笑脸。 连友子、富口和梅泽都将视线凝聚了过来,盯着宫纪的脸。 “你们讨论了什么?”柯南不安地问。 还未有人开口,毛利小五郎先站了起来,他语气不太好:“我不同意,这只是你的猜测,怎么能让别人为了一个猜测往一个持枪的杀人犯手底下送命?” “她是警察,这不是她应该做的事情吗?”友子女士嘶哑地开口。 柯南将那群人扫视了一圈,看向安室透。 “管家觉得和荣先生留有后手,他恐怕会试图杀死这里所有人——比如,在这栋别墅里安装爆|炸物。”安室先生垂下眼,将情绪藏于眼底。 第73章 “所以他提议由警察小姐去做诱饵,吸引杀人犯的注意力,我们在这段时间里排查危险源,或者撤离这里。”胁田兼则接上了安室透的话。 “不能现在撤出吗?”毛利小五郎问。 “你可以现在出门,赌一赌和荣先生的枪法不准,或者赌一赌大雨让他视线受阻,子弹射不穿你的脑袋。”管家抬了抬下巴,示意二楼阳台方向。 柯南藏在身后的手指攥起——定位确实在带阳台的那个房间里。 空气凝滞而充满火药味,那几个伤残人士一一从沙发后面探出头来,用三双发红的可怖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那个警察。在大厅顶灯的照射下,他们的影子从沙发阴影里伸出爪牙来,无声地攀向宫纪。 柯南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不管有没有潜在的危险,他们都会选择让这里唯一的警察去死。 “他用什么枪?”在所有人的注视里,宫纪突然问。 “hk usp。”毛利小五郎下意识回答。 hk usp,口径9mmx19,15发子弹。 宫纪用sig sauer p226,与和荣的枪支型号相同口径,相同弹匣容量。 宫纪一言不发,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检查枪支和刀刃。她将所有锋利寒亮的银色刀具卸下来,只留下涂着黑色涂层的防反光刀械。 几柄刀具掉下陷落在柔软的地毯上,随后她脱掉浸满雨水的针织外套,径直穿过大厅,往二楼走去。 安室透捡起了一柄熟悉的蝴|蝶刀,跟在了她后面。 宫纪几步跨过楼梯折角,踩上了二楼走廊的地毯,拿手背敲开了壁灯开关,让一排排乳白色的壁灯依次亮起。 让灯光都打开,让那些阴暗的欲念都被曝死。 让潮湿的爱站到灯光下来。 她踩着不断往黑暗深处推移的亮光往前走去。 “宫纪。” 宫纪回头,她透湿而天真的声音轻轻缭绕在走廊里。 “安室透?” 安室透笑了起来。他追上了宫纪,站在楼梯口。 宫纪从内到外都是湿透的,她往前走半步,拢着手臂,也对安室透露出了一个湿漉漉的笑。 走廊里一片煌煌的亮光,将她的皮肤照成了温吞的乳白色。宫纪的嘴唇被自己咬成了鲜红的颜色,柔软的皮肤和颊侧乌木一样的头发泛着水汽。 安室透站在了走廊里,站在暗红的墙壁,赤橙色的大门和乳白色的壁灯中间。宫纪看着他,觉得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画。 她所有悬而未决的、差点从云层里倾倒而下的感情被拉停一瞬,片刻后就如雨水重新回到云的怀抱,满溢的情怀继续厚重而飘渺地紧压在心头。 最终她还是走近了安室透。宫纪拢在臂弯里的手指缩起来,在安室透眼前背向翻开,如一只白色蝴蝶快速煽动了翅膀。 白皙的指尖隐晦地触及他的肌肤,又克制地收回来,替他磨平衬衫领口褶皱,又整整齐齐地折翻好衣领。 降谷零温柔地垂眼,宫纪微抬眼睛,两人只看了彼此一眼。 安室透的食指指节抵着宫纪的手肘,他顺着那块湿掉的布料和皮肤,用温热的手心攀上宫纪的手腕,想要去触碰那截被宫纪放在指间的衣领。 “你还记得对我的承诺吗?”宫纪突然收紧手指,拽住了他的领子。 安室透的动作停了下来。宫纪放进他领口的那一小块冰冷金属物,随着自己的一呼一吸与皮肤相贴。 他不说话,宫纪只能再次看向他的眼睛,祈求的语气里几乎带上了一点颤音:“……你会理解我的吧?” 安室透的手臂垂落下来。 宫纪松开了他的衣领。他们不是可以把后背交付给彼此的关系和感情,于是宫纪面对着他、看着他,后退几步,直到眼中的人影快要消失,她才转身往前走去。 她要去制伏一个杀人犯,或者是做好诱饵,被他反杀。 在宫纪转身的那几秒,她的面容上、眼睛里所有柔软的部分都慢慢褪去。她不会回头,于是也看不到安室透握紧了她的蝴蝶|刀,眼睫和嘴角都可怜地垂下,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的茫然表情。 像个什么都抓不住的小孩。 最后一段的bgm是《say something》,怎么会有如此贴合情节的歌! 为什么中间突然用降谷零的人称,因为我觉得那一秒是属于降谷零的。 对不起我今天也好晚,希望今天能把这个案件写完。 ——————————————————————————————————————— 第34章 困兽(感情线) “你的骨架太小了,肌肉密度也不强,你会因为这些变得漂亮,而不是变得格斗更强。”教练说。 那时候宫纪在练习挥刀,她从各个方向直切、斜切和下劈,刀锋震荡空气发出短促响声,汗珠从耳骨边滑下,在空中形成一道清透漂亮的水状弧线。 “你这样的漂亮女孩,要去做警察,面对有着压倒性体格的敌人该怎么办呢?”那个直率的美国教练忧愁地问道。 宫纪转手收回刀刃,用那双冷感的灰色眼睛直视教练:“要么练习更多技巧,要么赌命。” 和荣身高目测一米八,他骨架宽大,结实强壮,肌肉群蕴满力量。宫纪猜测他的体重能够达到200磅,自己的体格和力量在他面前可以说得上孱弱。 第74章 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灵巧和技巧对近身搏斗来说于事无补。 何况和荣也不是空有先天优势的人物。宫纪曾看到过和荣身上的弹痕,这说明他至少经过枪炮实战的洗礼;从毛利小五郎和柯南的叙述来看,和荣的观察力、反应力以及射击技术也不容小觑。 你很有可能会死,一个声音在宫纪心里冷静地陈述。 她站在那一扇门前,凝视着从门缝底部流在地毯上的明黄色灯光。 和荣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要和他在房间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用枪械一对一搏斗——用毛利小五郎的话来说,像在送命。 门没有锁,而是被轻轻阖上——他在等待自己的到来。 宫纪站在左侧,紧贴门框,伸手轻轻推开右侧半扇门。 她借余光去观察半扇门内的房间布局,所有家具都被摆放在原位,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 寻找阿妙小姐的过程中,她和柯南仔细观查看过这个房间,对房间的布局了然于心。 在一秒内,她屏息,闭了一下眼睛,缓缓调整呼吸,迅速抽出腰侧的枪。 ——cqb战术门框90度原则,枪口不能暴露在90度线里。 宫纪右手虎口位置紧紧抵住枪支滑架处,手指握把施力包裹,左手扶着枪托,平举起手臂。她膝骨偏动一下,曲身,枪管探入门框。 “砰”——第一发子弹直射而来,擦过宫纪手臂。她迅速收回手,手臂弯折放在耳侧。 确定目标位置,在目标移动到下一个掩体之前,她要找到机会。 她给自己零点五秒的时间调整呼吸。 零点五秒后,宫纪往前一步踏入广角视域,随后骤然向右横跨步贴近玄关墙壁,就在转瞬之间一发子弹迎面而来打入她前一秒钟所在位置。由于贴墙太近,子弹击中墙壁又呼啸着擦过宫纪肩膀。流弹造成的灼痛感刺激她的神经末梢,而她将所有声响都咽了下去。 宫纪切角动作很大,甚至将整个躯干暴露在了敌方准星里,这非常危险,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心脏在超出阈值的危险感中剧烈跳动,寒意上涌。宫纪甚至来不及进行理智判断,她将肩膀打开,肌群募集绷紧,膝盖到髌骨位置垂直,力量和本能流动于上下躯干,肌群记忆驱使她向右跨步变向短停,切角踏入房门,几步走过玄关,持枪对准目标横扫射击! 房间内响起密集枪声,砰然集火声不绝于耳,流弹组成一张细密的网,在她翻身躲避时不断在周遭爆炸燃烧。 和荣同时陷入这种身触锋刃、百死一生的危局之中,他的额角因为铺天盖地袭来的危机感爆裂起细细青筋,肾上腺素在飙升。他紧握枪支,不断闪身躲避,对相隔几个掩体的宫纪持续射击。 面对宫纪这种不要命的集火方式,他仍有自己会赢的判断和野心。 他在心中默数过宫纪的子弹数量。 “咔哒” 两人背靠掩体,同时更换弹匣。 宫纪屏住呼吸,眼睫因为危机本能而不自然地细颤,握枪的手却依旧平稳。 要么赌,要么死。 宫纪与和荣同时从掩体后探身,手臂绷直,枪膛直指对方。 煌煌灯火自顶部盛然倾泻而下,在这零点几秒的慢速镜头中,和荣的动作定格于从沙发外探出枪管的那一刻,宫纪在上抬枪口,向那柄藏在沙发后的黑色枪膛露出自己的腰腹。 ——砰。 第一发子弹自宫纪的枪膛中射出,打中了顶灯支架。 射击的同时,她迅速低身闪避瞄准基在线的子弹,后背在仓促行动中狠狠抵过房门,将最后的亮光捂死在门外。 “砰”—— 第二发子弹划过宫纪腰侧。 气流割裂宫纪腰侧的衣服和皮肤,爆裂的热度灼烫周遭表皮组织,鲜血流淌而下,顷刻间就染红了小片布料。 随后顶灯从天花板重重砸落,光源自上而下倾倒。微小电流在灯管游走,细碎迸溅出的火花成为视域聚焦点。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刺啦声中,黑暗下陷,寒气上涌,只剩一点微弱光线浮动在两个人的视网膜里。 和荣心头猛然窜起刺骨寒意。 雷声轰然作响,暴雨狂烈地拍打在窗户上。在这座寂静而黑暗的房间里,和荣身上洗涤灵的甜味缓缓发散。 失去视野,其余感官变得格外强烈。 宫纪调动所有感官来处理整个360度范围内空间中的信息,嗅觉识别、听觉辨别,经验判断……她缓缓调整呼吸,脑海里构筑起这座战场的空间布局,以及和荣的身体图像。 身体肌骨严密高效地执行大脑命令,宫纪再一次举起枪支。 无论处于训练还是实战,宫纪从不使用红点瞄准器。她用更加复杂的机械瞄准,她强迫自己扭改人体本能,用眼睛不断去做焦点变换。 人的眼睛一次性只能找到一个焦点,使用机械瞄准意味着每一次瞄准聚焦,人眼都要做一次焦点变换,第一次的焦点在目标上,第二次的焦点在瞄准在线,而瞄准线被干扰,意味射击精准度、射击速度下降。 她用机械瞄准不断地锤炼自己的感知本能、信息处理、复位速度与精准度。 在绝对的黑暗里,散发香气的和荣成为了一个活靶。 他肩膀宽平,是目标横线,他身材高大,支撑着身骨的脊椎是瞄准的中线,横线与中线构筑一个交汇点,是宫纪子弹轨迹的中心点。 第75章 和荣不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个移动的的靶子,站立、蹲姿、翻滚,靶心在三维空间里呈现高低远近的变化。 在轰然落下的雷暴中,她的枪口紧紧追击着和荣的身影。 宫纪的身体在亢奋。她甚至能够感受到血管的跳动,感受到血液在自己四肢百骸里流转崩腾,心脏剧烈跳动,视觉、听觉、嗅觉和肌肉记忆被全方位调动,神经末梢在兴奋地回应,它下达命令,将宫纪的身体变成了一支紧绷的、随时待命的弓弦。 瞄准、开枪、修正瞄准行为、扳机复位、再次执行射击。 弹壳挤压爆炸燃烧,产生高压空气,子弹从枪膛射出,弹壳从宫纪的手腕间滑落,无声无息地掉落在地毯上 和荣只依靠射击时发出的剧烈声响定位,他们在这座空间中不断转换掩体,宫纪的枪口牢牢锁定和荣的方向,而和荣只能依靠强大的肌体力量不停歇地更换落脚点。 他的体能在迅速耗尽,宫纪终于听到了他喘息的声音。 惊雷炸响。 和荣喘息着侧身滚到在窗前,他一把将紧闭的窗帘撕开,一支伶仃的闪电下落,恐怖天光短暂地闪动在这片黑暗里。 在闪电劈落的瞬间,他看到了宫纪。 她半边腰腹都被鲜血染红,为了由他亲手制造的明亮视野,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 宫纪单膝着地,整体重心靠墙,手肘顶着墙面,手臂肌肉拉平,眼睛、照门、准星在瞬间拉出笔直的瞄准线—— 瞄准目标,扣下扳机。 一枚子弹从手指尖前方的准线滑出,没入和荣持枪的右臂。 hk usp枪支掉落在地。 柯南身处地下室都能听到二楼传来的密集枪火声。 他发觉自己在这一下一下伴随着惊雷炸响的枪声中,难以集中精力对付手底下的炸弹。 他甚至有些难以喘息。 “安室先生……”柯南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不知所措地小声呼唤身边的成年人。 他转过视线,才发现身边靠谱公安的手指好像在细微地颤抖。 “安室先生!”他喊。 安室透并不答话,依然用那双细微颤抖的手指拆解炸弹。 这时候胁田兼则走了进来。听到后方传来的脚步声,安室透的手指突然紧按了一下炸弹外壳,只一瞬间,他的颤抖就被自己强制停住。 “这个声音也太可怕了。”胁田兼则感叹:“不知道警察小姐怎么样了。” “我们还是先关注手底下的这些炸弹比较好。”安室透抬手拂过额角,面向胁田兼则,“胁田先生会拆弹吗?” 胁田兼则摇摇头,看向被拆去外壳的爆|炸|物:“你拆弹的手艺倒是不错。” 安室透摇头:“我只是略微懂一点理论知识,实际上手还是第一次。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进展,只能将这些炸弹收集起来及时带到其他地方。”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件事。”胁田兼则说,“那些人都安全撤出这里了,你们也该走了。” “可是宫警官还在上面。”柯南开口。 安室透并不理会柯南的声音,他的状态很放松:“和荣的同伙,那个管家呢?” “管家和梅泽他们待在一起,毛利老师看管着他们。” 胁田兼则观察着安室透的表情:“你居然一点都不关心那位警察小姐吗?我看她倒是对你很关注。” “我对她的举动非常感激。”安室透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又毫不避讳地看向胁田兼则,“但这是她身为警察的职责,我们都得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借鉴了很多cqb战术和射击技巧。查完数据,知识大增.jpg 消费主义真的很让我讨厌,查数据输入关键词出现页面,翻了10页还是购物gg(有完没完!) 是谁只放三天假还要在假期内被拉去干活啊可恶! 写完这一章发现了自己的写作问题,但我属于那种章节写出来就不知道怎么修改的人,下一章试一下修正问题。—————————————————————————————————————— 第35章 窃听 枪声停止了。 安室透一行人已经将收集起来的炸弹放置在了安全的山体处,随后又原路返回,打伞站在别墅外。 胁田兼则透过雨幕看着二楼阳台边的花瓶柱栏杆,自言自语:“是谁赢了呢?” “应该是宫警官吧。”柯南紧紧攥着手中伞柄,“……炸弹没有爆炸。” “说不定是和荣达成了目的呢。”胁田兼则低头与这个小孩开玩笑,“他对我们这群侦探没有敌意,宫小姐死亡,从这里撤离出去的那几个人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他心满意足,所以没有按下引爆器。” 柯南沉默下来。 逗到了小孩,胁田兼则嘶哑地笑了起来:“开个玩笑,不要介意。我还是站在警察小姐这边的……你们知道‘加藤智大杀人案’吗?” 安室透看向胁田兼则,他的头发浸了雨水,湿淋淋地垂在眼睛上方,他说话的声音也含闷在水汽里:“是那宗秋叶原无差别杀人案吗?” 秋叶原杀人案是无差别犯罪的典型案例。犯罪人加藤智大在网络留言板上宣告自己的杀戮计划,并于指定时间抵达秋叶原,驾驶卡车撞入步行街杀害3人。随后加藤智大下车,走进熙攘慌乱的人群中,用刀具袭击他人,导致4人死亡,8人受伤。 第76章 胁田兼则悠闲地将双手揣进口袋,拿臂弯夹着雨伞,像给学生即兴讲课: “是的。犯罪心理学中的经典案件。加藤智大是典型的偏执型人格,他认知固化、否定社会,与这个社会若即若离,一点象样的社会关系都没有。这样的人,很容易在无人理解的孤独感、以及突如其来的绝望感中对整个社会实行报复。” 柯南因为胁田兼则的语气而感到不适,他皱起眉:“加藤智大是无差别杀人,但和荣选择了几个罪犯。” “个体经历不同,报复手段自然会出现区别差异,和荣不是还选择了个无辜的警察吗?”胁田兼则感叹道:“说不定和荣先生还会为他的英雄主义得到满足而沾沾自喜呢。” 安室透突然问:“胁田先生认为,和荣也是那样穷凶极恶的罪犯吗?” “当然不,我由衷希望这个世界上的罪犯能够少一些。”胁田兼则笑了几声:“只是无端联想罢了,因为就我这一个晚上的观察来看,和荣先生和警察小姐,这两个人都有表现出偏执狂的症状。” 柯南抬头,试图看清胁田兼则说出这种话时的表情。 “但是,理智才是一个杀人犯最好的才能。”胁田兼则低头与柯南对上目光,“所以说比起和荣先生来,我觉得还是警察小姐更胜一筹。” 和荣仰面躺在地毯上,宫纪靠坐在墙壁。 暴雨将这座别墅都浇透了,房顶墙壁玻璃都流着止不尽的雨水,世界上所有秒针都在嘀嗒嘀嗒转动,最后一下,狂风骤雨疯狂地涌进,吹倒这座闪耀着火光的温暖巢穴。 仿佛温油冷火倾倒而下,被吹倒温暖巢穴淌过脚踝、腰腹和肩胛,最终浮凸在宫纪的灰色虹膜上。 和荣的右臂被子弹打穿,左手肌腱被宫纪拿刀挑断,在激烈的械斗之后,他的双臂无力地垂落在地。 宫纪看起来也很凄惨,她腰侧的伤口因为大幅度动作崩裂得更加彻底,二次损伤的出血量大到整整一侧的衣服都被染湿。她按着腰腹,靠指压来为自己止血,侧脸慢慢贴到冰冷的墙壁上,呈现一个苍白的侧影。 这个侧影的颈部还有恐怖的掐痕,和荣差点单手就将宫纪的喉管掐碎——尽管宫纪极力避免与和荣近身格斗,甚至在子弹用光前开枪打中了他的右臂。 自宫纪来到这个房间后,他们两人一直处于一种失声的状态。他们沉默地对彼此开枪,与对方械斗,抓住任何一个机会试图致人于死地。这一场战斗失去人的声音和语言,只有风响、雷鸣和流淌雨声包裹着刀锋子弹的撞击声,在两人之间回响。 直到此刻,和荣侧头看着躺在地毯上的引爆器。宫纪靠墙平复疼痛,恢复力气。一切安静下来,沉默依旧在两人中间蔓延。 突然地,和荣开了口。他仰面朝天,声音嘶哑虚浮,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我不会按下引爆器。” 那枚引爆器就是宫纪不得不与和荣近身格斗的原因,他的一只手臂被子弹贯穿,但仍有与宫纪殊死一搏的野望,为此他不惜代价,以自己最痛恨的方式来创造达到目的的机会。 宫纪既然来做这个诱饵,说明那几个本该成为尸体的人会在这个时段撤离出去。留在爆|炸|物范围内的,只能是那几个自诩正义的侦探。 他们两个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留下来。即便如此,和荣还是以引爆器为威胁,宫纪也如他所愿地近身,去抢那一枚引爆器。 那一刻他眼睛发红,以求死之人的毅力背过右臂隐藏弱点,他只用一只手扼住宫纪的脖颈,用力之大让那双铜红的手指节都蹦出了发白的颜色。 宫纪脖颈上的青筋绽出来,她破碎地呼吸,一只手拧住和荣的指节,试图让自己快要被掐碎的喉管挣脱。这一点挣扎犹如蚍蜉撼树,和荣死死盯住那只几乎要无力垂下的手。他的视野在发黑模糊,他要趁这最后的力气达到目的。 猎物鲜活跑跳,每一次被追杀都是生死之局,于是他们不遗余力地观察、反应、奋力闪避,逃脱捕杀,陷入危局中的猎物挣扎尤甚。猎食者捕猎时要安静蛰伏,长久地忍受苦痛煎熬,才能在纷乱的局面中抓住一个最好的机会。 在和荣逐渐变窄的视野死角,宫纪压于身下、挟刀的那只手突然抽出,黑色刀刃由七点钟方向上划向一点钟方向,割破了和荣的颈侧和半张脸,血珠淋漓地泼落。 在血雾笼罩的视野中,她将喉咙口冲上来的血气咽下去,又动手割断了和荣的左腕肌腱,掰断了他的手指。 或许是失血,或许筋骨在手底下断裂的触感令人不适,宫纪的身体在细微颤抖。她听到这句话,颈骨微微偏移了一点角度,眼睛依旧半阖着,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触及到和荣的脸。 和荣自顾自地叙述,他用一种死水一般的平直语气,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句话。 “我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别人强迫我认同这句话。他们用剥夺我职业、家人、房屋和尊严的方式,告诉我我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宫纪仍然不愿分给多余的目光给他。 “你们知道加藤智大在执行杀戮前,他写在留言板上的话吗?”胁田兼则的目光扫过安室透和柯南,慢悠悠地说:“其中有一句,他的意思是——假如我有我有一点能够为之努力的社会亲缘,我就不会辞职,你们这群心怀希望的人是不会明白我内心的感受的。” 第77章 安室透看着别墅的方向,不是很走心地敷衍了胁田兼则一句:“他还写下过——谁也不理解我,谁也不想理解我。” “秋叶原无差别杀人案发生后,网络上有很多人共感加藤智大的孤独、不自由、甚至偏执。随后几年,还出现了许多人模仿他作出“杀人计划”,借此来表达对他的共鸣与同情。” “杀戮不会因为这些可笑的宏观思考而显得悲情,所有的辩解都是苍白的,效仿者也绝不无辜。” 柯南准备动身去看宫纪的情况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对胁田兼则说:“那个人确实应该被执行死刑。” “我的妻子亡故了。”和荣重复着他见到众人时,说出的第一句话。 宫纪听着一个求死之人的妄言和辩解,勉强分出一点力气给他口中的“妻子”:“是信封上的寄件人‘佐藤直子’?” “那是我的妻子。”他喃喃道。 信封署名是佐藤直子,信件署名是和荣。就像索尼斯以其温柔宽厚的胸怀将快要疯掉的拉斯克尔尼科夫拥入怀中。 既然开了口,宫纪也开始与和荣前言不搭后语地谈话,她的视线里有和荣摔落在地的枪,于是随口一说:“你的枪是警用型号。” 和荣慢慢地笑了起来,他说:“我想杀了那几个人后就去死,我失败了。” “被报复心和求死心蒙蔽感官的人怎么达成目标?你拒不考虑其他因素,比如你的盟友。” 宫纪已经听到了有人在楼梯上的跑动声,恹恹地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有人告诉我,理智才是一个杀人犯最好的才能。” 柯南一路跑上了二楼,见到这两个人都还活着才松了一口气。 宫纪恢复了一点力气,她侧头对着柯南笑了一下:“小福尔摩斯,可以帮我去房间拿一下我的包吗?” 柯南的目光停在宫纪的腰侧,他点点头,又跑了出去。 “你带手机了吗?试着联系一下警视厅吧。”宫纪从包里拿出耳机,又取出纱布,开始为自己包扎。 柯南十分听话地打开手机,开始翻自己的通讯簿。 耳机里传来轻微电流声,随后是安室透的声音——她先前当着安室透的面,将一个窃听器放入了他领口,而它居然真的没有被取下来。 耳机里信号不太好,她一边分辨着里面的声音,一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柯南的通讯簿。 什么样的七岁小孩,手机通讯簿里竟然有半个警视厅号码? 秋叶原无差别杀人案的资料全部来自于网络。 我的假期结束了,下次更新或许是明天晚上,或许是后天(如果是后天的话会挂假条说明),希望小天使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 第36章 假意(感情线) 柯南连续找了几个人拨去电话,一遍又一遍,电话终于被警视厅那边接通。 接电话的人是目暮警官,警视厅的人暂时停在山外,等待长野县的消防队将隧道口清理出来。 宫纪从柯南手里接过电话,向目暮警部简单说明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只字未提自己的伤势。 宫纪对那个管家非常在意。她对目暮警部说:“这里不用着急交接,请先到毛利侦探那边,务必控制好那个‘管家’。” 另一边,目暮警部站在忙着救援作业的消防队旁边。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我们预计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达现场。” 狂卷瓢泼的雨渐渐随肆虐的风远去了,厚重的积云露出一角天穹。此时大约四点半,夏夜隐去,黎明从岱色群山背后冒头。 雨势渐微,耳边其他声音也更加清晰地传来。宫纪挂了电话,靠坐在遍地都是弹孔和弹壳的房间里,通过耳机听到清晨山林的躁音。窃听器那一头,他们应该是用肩膀拂过了一捧饱含水珠的树枝,饱满蕴积在树叶上的雨水哗啦啦地砸在身上,树枝树叶簌簌地抖动。 柔和下来的雨声,水雾里山林的呼吸声,毛利小五郎抱怨的声音,还有……安室透的笑音。 安室透把窃听器藏进了衣领更深处,或许是更靠近心脏的地方,他笑起来胸腔在微微震动,又仿佛有心脏博跳的声音……皮肤、心脏,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这些声音像是让人融化的热流,清晰地进入宫纪耳中。 宫纪碰了一下发烫的耳朵,在心里毫不讲理地责怪窃听器的收音质量。 安室透到底把窃听器放在了哪里? 她欲盖弥彰地低头看着腰侧的纱布,听着安室透的声音,又想着他。 此刻仰面躺在地上的和荣想着他亡故的妻子,想着他的索尼斯。而宫纪在回忆安室透在走廊上对自己露出的笑容——他漂亮得像一幅画一样。 当时她走在走廊上,前途未卜,生死难料,安室透追了上来,第一次叫出了宫纪的名字,而宫纪那颗冷淡理智、又决然赴死的心被他悬停一瞬。 耳机另一边,他们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毛利小五郎的嗓音很大,他也在试图联系警方。 宫纪有点放松下来,想逗一下小孩。 柯南君正紧皱眉头,试图从和荣嘴里问出点什么。宫纪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的状态让我很好奇。” 柯南疑惑地抬头。 第78章 “最近,我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些意外。”宫纪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的和荣,继而转头平视柯南的眼睛。 “所以我陷入了对自己存在问题和生存环境的思考中。你作为我思考、比较的对象之一,是一个和大部分天才截然不同的存在,我对你的存在方式难免有些好奇。” 柯南后退半步,感觉有些不妙。 “我以前姑且算是个天才,但现在不是,我把前二十年的绝大部分时间花在了与世界相处上,没有如老师预料的那样作出令人瞩目的学术成就,以至于有些人会说我浪费才能、暴殄天物。” 宫纪的叙述并不因为柯南的逃避而停止,她真情实感地说道:“从概率学出发,高智商人群往往伴随着社会官能的缺失。但你是例外,我从未见过社会能力与智力系统高度完善又高度统一的天才,何况你才7岁。” 柯南捂住了自己的手机,他看上去想要从这个屋子里逃跑。 宫纪拉住他的衣领,疑惑地蹙眉:“我在夸你,你躲什么?” 小孩的胳膊真的很柔软,柯南一边向后揪着自己的领子想从宫纪手底下逃出来,一边磕磕巴巴地回应:“…我、都是毛利大叔和安室哥哥教我的啦,哈哈……” 柯南说到安室透,安室透说话的声音便从耳机那边传来,宫纪好不容易才忽略的噪音再一次灌入了她脑海。 安室透胸腔震动的声音以及衣服摩擦声好像就在她耳边,宫纪迅速收回了手,捂住自己耳朵,不让柯南看到自己发红的耳垂。 她假装自己在好好工作的样子,认真听着耳边的声音。 柯南捂着自己的后颈,觑着宫纪的神情——难道她在哪里放了窃听器吗? 好在她不再对自己的事情追问下去,柯南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宫纪的表情看上去越来越冰冷,她放在耳侧的手指慢慢收紧,又垂下了眼睛。 柯南有些好奇地走近一步,宫纪突然抬起头来,她泛红的眼尾撞入柯南眼中。 这张脸上出现了凶狠又脆弱的表情,有一说一,有点好看,但也很可怕。 一个想法突兀地从柯南心底冒出来:不会又是因为安室先生吧? 宫纪打断了柯南的思考,她转头用一种礼貌又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柯南说:“可以帮我打个电话给毛利先生吗?” 另一边,那几位伤残人士不远不近地坐在一块。出于安全,那位嫌疑人——管家被绑住双手缚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毛利小五郎将随手从别墅里顺来的毯子递给友子女士,接起了响给不停的电话。 “臭小鬼,你又趁我不注意乱跑。”惯例抱怨一句,毛利小五郎也松了一口气:“你们没出事就好。” 电话那边的柯南又说了一句什么,毛利小五郎环视了一圈,终于看到了从管家那边走过来的安室透,他抬手朝安室透那边招呼:“安室,别墅里有人受伤了,柯南那边让你过去帮忙。” 安室透拂开挡在前方的树枝,让抖落的水珠溅了自己一身:“……是谁受伤了?” “和荣,那个杀人者。”毛利小五郎说。 从上方泼落的凉意还未平复安室透内心的不安,悬起的心脏还未落下,他又听到毛利小五郎补充道:“宫警官的情况也不太好,所以找你过去,以防什么意外发生。” 安室透还未应答,就听胁田兼则从他来时的方向走近,同时那个暗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也跟着去吧,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帮忙的地方。” 待那两个人走出这片平缓林地后,毛利小五郎想到柯南代为转达的、宫纪的嘱托,他走上前靠近管家,又将绑着他的绳子紧了紧。 安室透和胁田兼则一前一后,沿着来路蜿蜒而上,那座别墅立在视线尽头。 与柯南分开,和胁田兼则一道找毛利小五郎汇合时,他背对着别墅,无数次想回头看一眼。 他处在这铺天盖地的罗网之中,同时扮演波本和安室透,没有一丝一毫喘息的时机。波本和安室透不会多此一举,连属于降谷零的信念和责任都在劝他理智——将逐渐干涸的真心被压在最底下,不要再回头看那座别墅。 他也就面色如常地背对那座别墅,确实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胁田兼则走在后方,安室透觉得那枚独眼好像攀附在自己肩头,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如鬼影般粘腻在后背。 多年之后,他走在这座被雨浇透的杉林里,再一次觉得周身赖以生存的空气被挤压,有几秒钟,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景光。 这个名字突然跳入脑海,那些被他埋葬在最深处的记忆违背理性,辅天盖地地翻涌而来。他握着伞柄的手指突然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绵密的痛苦攀附上了心脏。 如果再一次,他爬上楼梯,看到的是一具尸体呢? 他迅速低下了头,在模糊视线的黑色雨水中,借看脚下的路。 来到那片相对低缓的林间,安室透久违地接到了琴酒的消息。这则短讯以极其不耐烦的语气简单解释了管家的身份,并要求波本让管家及时脱离警察的管控,或者直接杀了他。 同为情报人员,安室透对管家这个人略有耳闻,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份子。因为聪明圆滑和投机取巧,“管家”无限接近于取得代号,但又因为琴酒的喜恶被考核部门的人拒之门外。 第79章 安室透不知道“管家”呈递给上面的情报价值几何,不过他媚上欺下,踩着同期外围人员或下级的尸骨往上爬的作风倒是在组织内广为流传。 朗姆或许会喜欢这种奸诈狡猾的情报人员,但以琴酒为代表的部分执行部成员对他异常讨厌——毕竟情报员的失误可能会断送他们那种杀手的性命,谁知道这种不择手段、投机取巧的人会不会在关键时刻为了利益选择背刺。 安室透隐约记得,基安蒂和科恩还未获得代号时,和这位“管家”走得很近。 为了维护“胁田兼则”这一身份,琴酒代朗姆向自己传递了消息,后半句的“杀了他”,也许纯粹代表了琴酒的个人倾向。 琴酒对管家的厌恶为安室透递来一个把柄,假如事情变得不可控,波本绝对会杀了“管家”。 衣服上的水痕滞重布料,使其粘黏在皮肤上,带来一种令人不适的寒凉感。锁骨靠近心脏的地方,宫纪放进他衣服的窃听器,正挨着皮肤微微发烫。 他与管家的对话被宫纪完全收入耳中,他假意许诺协助管家逃离,宫纪听到应该会很生气。 令安室透没有想到的是,“管家”甚至叫出了自己这个以神秘主义作风在组织行动的人的代号。 对了,还有自己之前将她拉进那个书房里,轻易许下的承诺。 安室透撑着伞,低头,踩过地上的败叶。 他违背了自己的承诺,还将再一次试探她。 身为警察,听到自己与管家的谈话,你会怎么做呢? 第37章 骗子(感情线) 挂掉电话,柯南惊恐地看到宫纪拿起手边的枪,动手卸掉空弹匣。 一个警察遇到了能让她拔枪的事情,这没什么问题。可她一边露出心碎的表情一边拔枪,这很能说明问题。 尤其这个警察还是宫纪。柯南偏头看了一眼手腕被毁掉满身是血的和荣,心里升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来。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记起了宫纪说过的一句话——“你们侦探的承诺真是让人难以信任。” 除了安室先生,还有哪个是侦探?总不能是毛利大叔吧。 宫纪冷漠地拿出了新弹匣,流畅的换置动作顿了一下,弹匣被她夹在指间,铁合金的弧状凹槽流淌着暗沉摄人的光。 “等一下!”宫纪的沉思动作反而让柯南毛骨悚然,他突然伸手抱住宫纪的胳膊,试图制止她的危险动作。 “有话好好说,我还是个小学生,请不要在我面前搞出血腥场面。” 宫纪的目光动了一下,她的眼珠偏移,半阖的睫毛冷淡地遮住半个眼瞳,用这个压迫感十足的表情,自上而下俯视着柯南。 她眼底的一点湿漉漉的水迹和眼角的红色已经慢慢褪去,又变回了柯南有点害怕的冰冷摸样。 “从你和安室透先后试探我开始,我就很想问一个问题。”她的语气很轻,尾音附着点不甚明显的疑惑,“你和他,是不是共同保有一些秘密?” 柯南利落地放开宫纪的手臂,后退几步,捂上眼睛。 对不起了安室先生。 耳机里,安室透的声音连带着又一次淅沥的水珠泼溅声回响在周遭:“是谁受伤了?” 而那个胁田兼则居然又跟了上来。 宫纪闭了一下眼睛,目光虚拢着,也不知道在对谁说话:“你有没有觉得,自从来到这个地方,他变得很焦虑。” 柯南张开自己并拢的手指,从一点缝隙里觑着宫纪的表情。 “我没这么觉得,一分钟要看十次安室透的人又不是我。”柯南很想这么吐槽,但他及时、又很识时务地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可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的心情呢?”宫纪低下头,又问。 她想要变得柔软,而不是变得软弱。 宫纪狠狠一推弹匣,偏过头去,眼睛又开始发酸。 “他们应该快要来了,我去门口等安室先生。”柯南欲盖弥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表,非常着急地要提前给安室透传消息。 柯南一走,这个房间里就只剩她,和仿佛已经死去的和荣。 没有了小孩,宫纪将厌倦的目光攀上和荣明显经过力量训练的身躯。她陈述的声音里不带一点感情:“你的射击动作与格斗方式都有警校的影子,枪支也是警用型号。” 精神病者的狂欢凄惨落幕,支撑他所有行动的恨意、激情等饱满昂扬的驱动力褪去,最终只留下一副颓靡的空壳。和荣倦怠地闭着眼,外界反应之于他这个求死之人已惊不起半点波澜。 “那个管家给了你钱,你拿着那些钱请来了你想要在这里杀掉的人。他还给了你照片,你用那张照片引我过来。” 管家,组织,波本。 没有反馈,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得到被讲述者的一句话,宫纪仿佛在对着一具尸体自言自语:“如果我的理想和我的……和他背离,我会怎么处置他?” 此时快要五点,群山尽头浮现如雾霭般的薄明。在这个时分,从云端落下的雨水像是细密柔软的薄纱笼于青黑色的杉林。野鸟在外面扑棱翅膀又起伏啼叫,玻璃面开始反光,丁达尔效应突兀地出现在了房间里。 宫纪盯着那束光与尘埃,这才意识到玻璃也被砸碎了半面,甚至有一枚子弹从墙壁上弹出去,在力的作用下嵌在了玻璃上。 第80章 宫纪扶着墙起身,想去拿下那枚卡在玻璃面上的子弹。 她路过和荣时,外面的野鸟突兀地长长啼叫一声,一种宿命般的预感突然砸中了她。 宫纪低头看着和荣,看着他疲惫的脸——我会变成他这样吗? 她曾一次一次地、反复翻过自己的心理测量表,盯着那条反社会人格才有的平直的作业曲线,然后拿起手边的笔,在上面画了一道新的、正常的线。 她想要使其出现弯曲,起码在冰冷的量表内,做一个被广泛认可的正常人。 她的世界是单向的,是一条笔直的道路,单向道路尽头是她为自己找到的一个目标。成为警察,这个足够光明的理想,是她人生的锚点,是浩浩的世界中她唯一能够抓住的浮木。 如果这个锚点消失,这块浮木被浪潮打翻,她就会被淹死在这个世界拍涌而来的浪潮下。 于是朋友教导她:小纪,你不能总凭一个目标活着。没有谁能够追得上变换莫测的世界,如果唯一的道路被堵死,你又该怎么办呢? 那个人的声音从两年前遥遥传来,曾经让宫纪疑惑的话,现在有了一点答案。 宫纪取下那枚偏离了轨道的子弹,玻璃上面露出一个圆孔,圆孔周围是细密的碎痕。透过那枚圆孔,宫纪看到了已经来到门前的安室透。 爱是俯首帖耳,是低声下气,信念教她不坠尊严,誓死不贰。 安室透,一个巨大的谜因,无规则地拉扯她的信念与爱,毫无缘由地将截停她的单向生活,是横亘在她单行道上的第一个路障。 她不能被路障绊倒,她不能陷入失去目标后的混乱无序状态,她需要扫平自己道路上的一切障碍,不择手段地达到目标。 宫纪在这一瞬间茫然无措,她隔着碎裂支离的玻璃尖角,拿起枪,对准安室透的心脏比划了一下。 临近别墅门口,安室透停了一下脚步,抬头看向那扇藏在阳台后的窗户。 那里的玻璃碎掉了,在晨曦中迭幻着澄澈的寒光。 柯南待在大厅里,见他们进来,拿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安室透,试图找出一点窃听器的藏匿位置端倪,未果。 于是他问安室透:“你不会与和荣先生有关系吧?” “没有。”安室透偏移了一下余光,扫过胁田兼则的表情。 他看回柯南,用十分诚恳的语气对他说:“是警察小姐怀疑我与和荣有关系?我又怎么惹她怀疑了?” 柯南也抬头看了一眼胁田兼则,右手迅速模仿了一个暗号。那是之前在大厅里,他们限制管家行动时,安室透在暗处为管家比出的手势。 安室透的神思有一秒钟的发散——我惹她生气的可不止这一件事。 他回过神来:“那我还能从那间屋子里活着回来吗?” “个人之见,还是不要逃避,越早去越好。”柯南给出了他的建议。 趁她现在还没有把为你难过的那种情绪处理掉。 安室透叹息:“好吧。” 话音落下,他也学宫纪的样子按了一下柯南的脑袋,跨步越过两人,向楼梯走去。 他走得很快,将后面那两个人抛开一截几秒钟就能到达的间距。 安室透踩上房间地毯时,胁田兼则和柯南刚刚拐进走廊,预计还有八秒钟走近他。他背对着胁田兼则,目光先爬上宫纪受伤的腰腹,又看向她发红的眼角。 他在内心轻轻叹了口气,试图放松下来,任凭她的发落。 看见安室透的前一秒,宫纪非常努力地消磨了自己对他的杀意。而这一刻,安室透那种温柔而浅淡的的目光降临到了她身体上。被这种目光笼罩的瞬间,一种飘渺的感受落在了她的心脏。 她突然明白过来,他们之间存在巨大的信息鸿沟,安室透将自己放在了保护者的角色上。为此,在利用过宫纪之后,他违背本性卸下了防御,心甘情愿地、做好了承受她一切不理智对待的准备。 这不公平。 宫纪被这种的目光烫到了,她一边走近安室透一边举起枪。 迎着他的目光,宫纪内心翻涌出让她迷茫的复杂情绪,这种情绪是什么?不甘还是愤怒? 她拨开了保险栓。 五秒钟,一帧一帧的慢镜头。 宫纪一手按住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往他怀里贴近,抬手,枪管抵在安室透耳后。 宫纪手底下是安室透湿掉的衣服和发热的肌肤,潮湿粘腻的氛围就像他身体的热度一样只萦绕在两人之间,尚未被外人知晓。 低眼就是宫纪的肩颈,安室透煽动一下睫毛,想要低头触碰她雪一样的颈侧。 他们的身体贴得很近,安室透不安分的呼吸触及宫纪的皮肤,宫纪被热雾一样的禁锢感和颈间的呼吸捂住,快要喘不过气来。 我曾想过扫清你这个障碍。 她眨了一下眼睛,将湿热感从眼眶里赶走,当机立断,反手转过枪托,狠狠敲在了安室透的后颈上。 五秒钟过去,柯南和胁田兼则恰好踏入房门。宫纪毫不留恋地退开,柯南赶忙往前小跑几步,用自己7岁的小孩身体勉强接住了安室透,没让他晕倒的身体砸在地上。 胁田兼则刚到,就见安室透与和荣躺在一起。他用不满的目光看向宫纪:“宫小姐这是做什么?” “怀疑他不是好人,规避意外发生,让他丧失行动力。”宫纪处理好了情绪,冷淡地朝下瞥了一眼安室透。 第81章 胁田兼则挑起一边的眉毛,声音里压抑着怒气:“不讲证据就使用暴力,这就是警察的作为吗? 宫纪低着眼,将手里的枪转了半圈:“那就让他醒来后去举报我。” 仿佛谶言,远处山野里有警笛声响起。胁田兼则一抬眼皮,露出那只锐利的瞳仁。他迅速冷静,反而笑了起来,对宫纪说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我认识一个人,你和那个人可真像啊。” 宫纪抬头与他对视。 柯南也听到了警笛声,他扒上阳台栏杆,远远看到了坠在雨雾与山林中的红蓝色灯光。 终于不用待在这里,他松了一口气,雀跃地跳了下来:“我去外面看看!” 胁田兼则最后看了宫纪一眼,摸出手机往外走去。 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宫纪摊开手心,看着那枚偏离轨道的子弹。 她走到安室透身边,跪坐在他右侧,用手指摸索进他的领口,一点点地往下,在锁骨靠近心脏的地方,碰到了她的窃听器。 “骗子。” 宫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得软弱。她疑惑地拂过自己发红的眼尾和酸涩的眼睛,连声音都含了一点颤。 “你之前对我承诺过的。” 在大环境和大迷局中艰难喘息的爱,不讲道理的抱怨。—————————————————————————————————— 第38章 本性 雨已经停了,山石表面被冲出巨大沟壑,黑色泥土外翻,暴风雨将山体劈出一道道野蛮的运河。运河中间凹陷处,残留的雨水自上方灌下,淌入低缓的林地后又无力下渗,最终流淌成蛇形水络。 湿痕深刻,寒意翻涌。太阳才攀升到天穹边缘,还不能带来太多热量。群青之下,几辆用途不同的警用车停在杉林中。杉林墨绿浓得近似黑色,身穿白褂的医务人员在其中忙碌,长野县及警视厅的警察纷纷为他们让开道路。 湿泥的气息缓缓上浮,雨水浸泡后,杉树的气味变得凛冽,两种攻击性极强的气味交迭缠裹得人喘不过气来。救援车厢向后敞开,医生在为友子小姐取出小腿里的子弹。她被局部麻醉,镊子探入肌肉并无任何痛觉,但她还是大叫起来。随着她的尖利叫声,血腥味逐渐渗进这片空气。 宫纪捂了一下耳朵。 她就站在救援车的旁边,抱臂,微微倚靠着车厢,拒绝了医护人员的治疗请求,直接要求警视厅相关人员现在就开始做笔录。 做初步笔录的那个警视厅同事也是个新人,好像还和宫纪是警校同期。宫纪对他的脸隐约有点印象,但没记住他的名字。 她省去了安室透与管家谈话的部分,平直地叙述别墅里的经过。 只是对面那人做笔录的手有点颤抖,眼神还止不住地往宫纪受伤的腰腹瞟。 阿妙小姐的尸体被担架抬着路过,那人往下看了一眼覆盖在人形上的白布,忍住不打了个哆嗦,黑色的笔迹在本子上画出了歪斜的一道杠。 “凌晨一点左右,尸体被发现于201房间,凶手使用湿牛皮将被害者吊在顶灯上……”宫纪看到本子上那道突如其来的划痕,不满地皱眉:“不要分心,好好工作。” 尾野康平立马站直了身体,下意识地大喊:“是!” 还有几个人被尾野康平的这种反应吸引了目光。 大和敢助与上原由衣被那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吸引的时候,两个人恰好走到诸伏高明身边。大和敢助一侧头,发现诸伏高明一直在专注地观察宫纪。 “那位漂亮的小姐就是宫纪吗?最近她的名声都传到我们这边来了啊。”上原由衣感叹:“我们的本部长【1】对她评价很高,说她有望成为警视厅设立以来第一位女性警视总监。” “警视总监一般都是从警察厅调任的吧?如果她能获得成功,倒是会成为第一个从警视厅底层做到高位的警察。”大和敢助评价:“嘛,她的职业生涯本来就是一片坦途,现在又证明她有做出出色实绩的能力和手腕。履历和能力兼具,这种人物很难不引起上层那些家伙注意。” 自土门康辉退出竞选后,政界还没有再次出现对暴力犯罪持极端立场的候选人。不过土门康辉向民众们灌输的、针对暴力犯罪的过激言论已经引起了公众的广泛支持,国安委员会也在寻找一个有魄力和能力击溃暴力犯罪的指挥者。 他们需要一个类似于金崛一男【2】的强硬人物,像当年剿灭风头极盛的山口组一样,领导警察系统对如今盘踞在国土上的黑色势力展开打击,再度树立警方的威信。 “特批她进入警视厅,或许也是上层做的一个实验,目前看来她做得很好。” 诸伏高明远远地看着宫纪:“当年的金崛一男也是历任各县总部长,积累了深厚的威信。不过时移世易,黑色势力也不再拘泥于从前的本土结社形式,有组织的跨国犯罪频发,上层不仅需要那人具备足以使警察系统信服的履历,还要她具备针对暴力犯罪的基层经验与强硬手腕。” 那个正真意义上的新人——尾野康平已经做完了初步笔录,他鼓起勇气再度请求宫纪检查一下伤口,果不其然遭到了宫纪的冷淡拒绝。 宫纪的声音不算大,但还是传到了三人组这里,她语气冷淡的同时又透露出一丝真实的疑惑:“你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第82章 尾野康平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地欠身离开,唯唯诺诺地游荡在那几个忙碌的群体周围,试图帮忙或者加入他们。 诸伏高明叹息一声,为这一段对话注上最终结论。他说:“不过依我之见,她未来的道路不会那么顺遂。” 上原由衣为这个结论感到不解:“为什么会这么说?” 三个人再次往那边看去。 自进入由警察保护的、安全的环境后,富口就不再沉默,而是以暴躁又恐惧的态度对待帮他治疗的医生们。他大吼大叫,又在得知自己将要被截肢之后放声痛哭。 比她反应更大的是友子,带血的子弹从友子女士的小腿中剥离出来,但她的那只小腿仍然如石像一般静止不动。与惶恐的腿部动作相对,友子上半身佝偻着,头发披散,发疯似的大声哭泣,以至于旁边拿着纸笔的警察都不太敢上前询问。 惨叫声和哭喊声交织,即使知道他们是危险人物,周围人也露出了不忍的表情。 “她状态不太正常,回去以后给她做给血液检测吧。”宫纪像是游离在夸张滑稽的哑剧舞台边缘,连这种凄惨画面都吝啬给一眼。她转过身,按部就班地吩咐了同事一句。 “如果是你,经历这起别墅杀人案,你会怎么想?”诸伏高明看向自己两位好友。 上原由衣皱眉,低头思索:“长野暴雨,通讯方式被切断,孤岛杀人,别墅里的警察要孤身一人应付五个杀人犯与两个黑|||道成员……甚至别墅还潜伏着未知的危险。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已经让我望尘莫及了。” “但是,”上原由衣话音一转,轻轻叹息一声:“即使知道阿妙小姐是一个钻法律空子的杀人犯,我仍然会为她的死亡充满愧疚和无力感。她应该被交由法律来审判,而不是被另一个杀人犯虐杀。” 他们都听到了宫纪初步笔录的叙述。面对阿妙的死亡,宫纪表现出的却是某件事情脱离她掌控的焦躁感,对于其他人伤残,也是一副“没死就好”的冷漠态度。 “这么说来,她对待犯罪分子的态度确实过于冷酷。”大和敢助皱眉,“不知道她对于普通民众是什么态度?”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3】”诸伏高明垂眼,“或许在别墅里以身涉险掩护他们撤离的行动,对她来说只是完成约定俗成的守则、完成一个指标或者践行责任,总归不是由保护民众的强烈觉悟所驱动。” 佐藤的战术靴踩过被打落的枝桠,她跨过几个水洼来到宫纪身边,示意宫纪朝警用车背面看:“你做笔录的时候,那个公安部的就在车后面偷听。” 宫纪闻言侧身往车后看去——风见裕也迅速转身,手忙脚乱地试图伸手加入急救行列,反而被一个脾气暴躁的医生小姐一巴掌打开了手。 宫纪往安室透的方向看了一眼,问:“他来干什么?” “谁知道公安部的那家伙搞什么鬼。”佐藤抱臂皱着眉,小声抱怨了一句。 自宫纪一周前收到信件,警视厅搜查一课便立即开始排查信件的来源。只不过信件内容里指代的人物过于隐晦,他们只能从其他信息着手。 唯一明确的信息就是寄件地址“长野县”与寄件人“佐藤直子”。与长野警方联系后,警视厅发现长野县并未有符合寄件要求的“佐藤直子”这号人物。日本叫“佐藤直子”的女性数以万计,线索过少而错误项太多,于是搜查一课的排查工作就此止步。 从这封信件的排查工作开始,到现在案件的收局,这其中从头到尾都是刑事部的工作。风见裕也却接到上级命令混入了他们当中。 佐藤刻意靠近宫纪,朝手上忙个不停但明显心不在焉的风见裕也抬了抬下巴,用气音说:“我们还不能向其他无关人员暴露他是个公安部的警察。” 宫纪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自己的小臂,她对上层的属意感到不解:“暴雨停止,我再度联系上你们的那一刻,信件的真实性才被彻底证实,而公安部居然提前参与到了这起事件中。” 毫无逻辑地,宫纪突然想到在别墅里,在他们还能够与警方联系的时候,安室透从长野县警方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就是因为这个消息,他开始变得焦虑不安。 “或许让风见裕也来到这里的原因不是杀人案件,而是其他什么人或事。”宫纪环视周遭:“柯南君呢?” 显然柯南的人际关系已经扩散到了各地方警署,宫纪看到他正和长野县那三位同事有说有笑。 “这是什么小孩。”宫纪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不和长野县警署的同事们去打个招呼吗?这一周我们可是一直在麻烦人家。”佐藤推了推宫纪的肩膀,话音顿了一下:“就凭一封不能确定真实性的、莫名其妙的信件,要求别人做更多工作。” 宫纪过于社恐,有些不太想动。 佐藤直接拉起宫纪的手腕,一路拖着她来到长野县三人组面前,抬手朝对面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后辈。” 有点害怕。 宫纪在无措中反而面色更冷,她抬起右手,言简意赅:”警视厅搜查一课,宫纪。” 上原由衣小姐十分热情地先一步双手握住了宫纪的手:“我听说过你,我叫上原由衣,这两位分别是大和敢助与诸伏高明。” 宫纪的指尖在上原由衣小姐温热的手心里蜷缩了一下。 第83章 柯南抬头看着这一幕。 宫纪的神色在柯南的注视下变得更加不自然,她感觉像是被一个7岁小孩观察人类社交复健行为。 好在目暮警官及时出现,他站在林地边缘朝这边摆手:“佐藤君,消防队说隧道口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带着伤员和嫌疑人先离开这里吧。” 谈到工作,宫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看向对面三位同事,扬起一个浅淡的笑来:“我们可能需要长野警方的协助,让嫌疑犯被安全押送到东京。” 【1】各都道府县警署的最高长官被称为“本部长”; 【2】金崛一男是在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活动的人物,一般处于这个时代的人,我都会查他有没有在战时涉及到一些原则性问题,但百度百科没有收录他的生平,最近也不敢挂梯子,如果有人知道他的生平并且他确实涉及到了原则性问题,烦请指正。 【3】出自《妙色王求法偈》 昨天太累了,从七点开始就直接睡死过去。今天晚上应该还有一章,补上昨天的。(我的手速……不知道几点才能写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推推基友的文《小林家的幼崽们》by春日相遇;超级好看的养崽文,真的很治愈!!! 24岁生日那天,感到孤独的小林真纪真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可以获得关系平等的,真正的家人。 生日的第二天,她的愿望实现了。 她获得了一条自称女仆的龙。 七天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托付给了她一个双亲意外离世界的幼崽。 一个月后,隔壁外出打工的夏油夫妇将独子托付给了她。 三个月后,从未见过的远方表姐汐华美智子出国前将自己的儿子送给了她。 半年之后,她意外捡到了一只六眼白毛猫。 n 年后,真纪真看着分别已经分别成长为某酒厂组织二把手、某改革版咒术界的最强搭档、某意大利秧歌 star 、某港口组织 boss 、某极乐教教主……的幼崽们,陷入沉思: 她养崽的方式应该是正确的吧?看他们一个个成长得好像还挺成功的样子? 被他们坑过的其他人向她发出怒吼:但是成长的方向都长歪了吧?能不能把你的一百倍滤镜摘下来再说话啊! 第39章 子弹 长野到东京的路途并不远,但这一路上,警视厅及长野县警经历了爆炸、车祸等各种各样的意外,好不容易才将那个人全须全尾地送入了东京。 一路的众多意外让一些警察心惊胆战。临近警视厅,为了避免下车被狙击,长野县的诸伏高明提议直接将押送车辆开进建筑物内部。 总之就是十分坎坷。 好不容易将“管家”关押到警视厅下辖的拘留所,东京警方还要面临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以及对他展开审讯的问题。 下午五点左右,风见裕也左手拿着文件,右手捧着花走进病房。安室透正靠坐在病床上,被子掖在腹部,百无聊赖地看着手臂上的针孔,打发着他一天中难得闲散的一刻。 在警用车上,宫纪不顾医生们和同事们的劝阻,当着风见裕也的面,给昏迷的安室透注射了一整管麻醉剂,让他从头睡到了尾。 半面窗户被安室透完全打开,柔软的白色纱质窗帘鼓起,偶尔拂过他的发丝和脸颊。安室透低眉顺目坐在病床上的样子像个乖巧忧郁的年轻人,他那张脸看上去像是比风见小了十岁。 他抬眼,露出那双寒亮如星的蓝灰色眼睛,只一瞬间,他重新变回了让风见裕也有些畏惧的公安警察降谷零。 见到风见进来,安室透一边迅速地接过文件,一边瞥了一眼大红大紫被揽成一团的花,语气里带了点嫌弃:“这是做什么?” “上次在医院,降谷先生你叫我去买花,我以为你会喜欢。”风见裕也小心翼翼,试图将花放在床头柜上。 “喜欢花的人不是我,我也不喜欢有人在我生病的时候送我花。”安室透蹙眉,毫不留情地批评下属:“而且你的审美也太差了。” 上一次被安室透说审美差劲,风见裕也疯狂研究时尚杂志,最终成为了一位穿搭小能手,成功包办了上司的日常衣物。 以至于再一次遭受上司的批评,风见下意识地想要花钱去进修花艺。 安室透一边翻动这次事件的报告,头也不抬地问了风见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她有好好休息吗?” 风见裕也挠头:“谁?什么好好休息?” 安室透翻动文件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好脾气地重复了一边:“宫纪,她有好好休息吗?” 从踏上新宿至长野的新干线开始,她就陷入了与一个未知的杀人犯甚至是黑衣组织的博弈,她要履行保护的职责,与不信任警察的人交洽,进行推理,最终还陷入生死僵局。这样一晚过去,再厉害的人精力也会被透支。 “哦,哦”风见还有些木讷,下意识地报告宫纪的行动:“警视厅给她批了一天假期,她四点左右就回家去了。” “那就好。”安室透的肩颈放松了下来,“你继续说。” 风见像个操心的妈妈,得到允许后就开始絮絮叨叨:“降谷先生,我已经为你办理好了住院手续,这一周你要好好休息,我会照顾你的饮食……” 第84章 “住院?”安室透打断他:“我没有严重到要住院的地步。” 他一掀被子,当即就要下床:“去注销住院手续。” “降谷先生,你好不容易才能有休息的机会。”风见裕也手足无措地不知道怎么劝自己无休止工作的上司,他下意识口不择言:“……连宫警官都拜托医院好好照顾你。” 安室透掀被子的动作凝固住了,他的声音忍不住提高:“她对你们说我需要特殊照顾?” 风见十分耿直:“宫警官说你是需要被特殊关照的人物,让我看顾好你。” 安室透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重新坐回病床,并为自己揶好被角。 “面对她的时候,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安室透想了想,“不,你最好不要再和她说起我的事情。” 风见开始疑惑,他觉得安室透和宫纪的关系不太正当,对彼此多些关心和照拂也是正常的事。 安室透叹了一口气,耐心地和风见解释:“在警视厅内部传输的文件,如果被系统捕捉到与我卧底工作有关的词汇,会立马被截停或拷贝,传输到我上司那里去。因为引起了宫纪的注意,最近我向上级联系过一次,以后宫纪上交的、涉及到我的报告文件都会先在我的上司那里过一眼。” 风见裕也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那份“安室透个人调查报告及危险性分析”。 他有些好奇,向安室透询问:“那份文件您也看了吗?” “那份关于我的调查报告和危险性分析吗?”安室透立即明白了风见的意思,他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她写得很好,就是……字里行间都充满对我的敌意。” 风见裕也发觉这一刻的安室透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和轻松,笑眼弯成漂亮的弧线,连手底下压着的文件纸张都随风卷起拐角,发出簌簌的声音来。 不过这种轻松愉悦状态没有维持多久,他说回正题:“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将我的代号报告给上级,如果在交待过你们‘照顾’好我这个危险分子后,我立即出院,不付出任何代价,她会怎么想?” 会觉得你和我有勾结,毕竟你在警察厅来去自如,进出警察系统都像是回家。风见裕也腹诽,但面上一片乖巧的沉默。 “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那就休息三天吧。”安室透掩着被子往下平躺,皱了皱眉,说:“不……三天还是太多了,还是一天半吧。” “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安室透闭上眼睛,不去看风见受伤的表情:“请将你那捧有碍观瞻的花也带走,谢谢。” 病房空下来之后,安室透睁开眼睛,将那几份文件往枕头底更深处藏了藏。 和荣,原名仲屋和荣,前职业是隶属于宫城县警署的警察。他自小父母离异,随家里老人长大,高中毕业前夕,家中老人相继离世。随后他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宫城县警署,从一名巡查开始做起。 七年前,28岁的仲屋和荣因为县警内部的排挤行为而受到莫须有的处分,处分理由是“枪支使用不规范”。四年前,仲屋和荣连续三年心理测评不过关,数据显示他的言行、举动越来越极端乖戾,加上县警内部争斗的加剧,他在31岁时被开除。 而他的户籍数据显示他一直单身,从未有过什么“妻子”。 安室透想到了宫纪完美如模板的心理测评数据。 他侧身,金发如水一般倾泻,小臂压在柔软的枕头下,手指触及到了冰冷的纸面,油墨的字迹在脑海里一行一行地掠过。 同样被压在枕头下,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他疲惫地将脸颊往枕头深处埋了埋,随后抽出手机,看向幽白的屏幕。 【rum:据说你被一个警察限制了行动?】 安室透坐起身来,头发被蹭乱,又无可奈何地垂下。他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许久,慢慢打下几个字。 【bourbon:我在协助皆河圭时引起了警察的怀疑,抱歉,没有完成任务。】 他按着手机,垂目等待着朗姆对“那个警察”的判决。 朗姆的消息回得很快,看见消息弹出的那一瞬间,安室透挺得笔直的后背缓缓靠在床架上。 【rum:尽快将这个麻烦处理掉。】 朗姆发布命令向来言辞准确,杀人命令尤其清楚精准,几乎不会有“解决麻烦”这么模棱两可的命令方式出现。 “解决麻烦”可以有足够宽泛的理解,杀人算是解决麻烦,打消她的怀疑也是解决了麻烦。 安室透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生出隐忧来:在那座别墅中,朗姆曾亲眼目睹过宫纪的所作所为,是什么让朗姆有所顾虑,不去选择暗杀这样一位破坏自己计划的警察? 麻生祝一案使得东京地界盘踞多年的跨国走私线浮出水面,警察厅及毒品对策总务室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对该大型走私案的围剿。组织准备断尾求生,及时转移这条走私线的货源,在两方的博弈之下,被组织垄断的新型致幻剂以从前从未有过的体量进入黑市,被各路势力分销。组织一边希望加大致幻剂供给弥补自己的财务亏空,另一方面又畏惧自己失去垄断地位,同时还被警方抓到把柄。 安室透在心里冷冷地想:简直像一条穷途末路的鬣狗。 晚上九点半,夜色温吞,楼下及远处依次亮起各色灯光,霓虹映照在窗户上,形成美丽的迭化镜头。 第85章 宫纪突然来看望安室透,她穿着宽大的白色衬衫,因为气色不太好,她用了一支西柚色的口红。她的嘴唇饱满,在灯光下显出莹润色泽,更显得她没什么血色的皮肤将近透明。 她应该是刚刚洗过头发,被鲜艳红色映衬的黑发还像是有点滞重的水汽。发丝柔软,她也是柔软的,怀里还抱着一束花。白色大丽花,粉紫色风铃草和暖橙色鲑鱼郁金香挤在旧报纸里,被一根深蓝色丝带妥帖地系好,束拢起来,被拥在臂弯里。 宫纪先是在病房门口探入半个身体,头发自然而俏皮地沿着肩颈滑下。她看到病床上的安室透,才慢慢走进来。 安室透坐在病床上,看着宫纪将美丽的颜色尽数拥入雪白病房,带着花朵的香气来到自己面前。 还为自己送来一枚子弹和一瓶酒。 “送你的礼物。”宫纪像是要试探安室透的底线,她十分没有礼貌地将那束花塞进“病人”的怀里。 “谢谢。”安室透拥着那束花,笑了起来:“很喜欢你的礼物。” “花里面藏了一瓶30ml的波本,差点让医生发现,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宫纪又特意强调:“不过我不喜欢波本酒。” “你可以试一试波本酒。”安室透用那双温柔的下垂眼看着宫纪:“说不定你会喜欢它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宫纪继续试图往安室透的底线踩,她展开手心,将一枚废弃子弹递到安室透面前。 “还有这个,本来是要进入你心脏的,现在也送给你。” 终于写完了,疲惫 因为今年发生了很多能给人带来直接冲击的大事件,“世界剧变”给我的感受从未如此强烈过,现在学的这个专业,以及未来想要去学的专业给我一种无用的感觉,嗯…大概就是追不上世界的脚步?(虽然前者是产业啊管理啊之类的实在东西,后者就有点虚浮了)。每天花很大的精力来写小说,据说再这样不务正业下去我就要没有学上了,但是活着就行。和朋友聊天,说不管有没有学上,先把明年的毕业旅行计划好再说。 实在不行就去酒吧打工,或者去捡垃圾。 推推基友的文,———— 推推基友的文《小林家的幼崽们》by春日相遇,超好看超治愈的养崽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24岁生日那天,感到孤独的小林真纪真许下了一个愿望--希望可以获得关系平等的,真正的家人。 生日的第二天,她的愿望实现了。 她获得了一条自称女仆的龙。 七天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托付给了她一个双亲意外离世界的幼崽。 一个月后,隔壁外出打工的夏油夫妇将独子托付给了她。 三个月后,从未见过的远方表姐汐华美智子出国前将自己的儿子送给了她。 半年之后,她意外捡到了一只六眼白毛猫。 n 年后,真纪真看着分别已经分别成长为某酒厂组织二把手、某改革版咒术界的最强搭档、某意大利秧歌 star 、某港口组织 boss 、某极乐教教主……的幼崽们,陷入沉思: 她养崽的方式应该是正确的吧?看他们一个个成长得好像还挺成功的样子? 被他们坑过的其他人向她发出怒吼:但是成长的方向都长歪了吧?能不能把你的一百倍滤镜摘下来再说话啊! 第40章 小纪 “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好运了。”宫纪威胁他:“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安室透的底线对她一降再降,他抬手碰进宫纪的手心,将那枚子弹拿进了自己手里。 宫纪抽回自己的手。 “还有什么吗?”安室透坐在病床上,仰视宫纪:“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宫纪很想动手把他乱翘的头发压回去。 她手腕动了一下,却是抽过旁边的椅子,坐在了病床旁边。 “把你右边的袖子挽起来。” 宫纪说这句话时注视着安室透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到一点被冒犯的神色。 安室透听话地开始挽袖口,因为不得不抱着花,他的小半张脸都埋进清凉柔软的花朵里。 一截一截,布料往上皱褶蜷挤,又被展开压平到手肘处,露出一截肌理匀称,充满力量感的小臂。 他手臂上有一个显眼的针孔,周遭甚至有轻微的淤血。当时在警车上,风见等几个警察不敢去碰宫纪,恨不得把将要惨遭毒手的安室透抱进怀里。宫纪被那几个劝阻的同事弄得烦躁,直接动手扯过安室透的胳膊,粗暴地把针尖埋进他的小臂。 宫纪开始得寸进尺,她用手指圈住安室透的手臂,肌肤贴着肌肤,安室透有些不自在的紧绷。 “我对你举枪,拿枪托砸晕了你,还给你注射了麻醉剂。有同事提醒我的行为违反了警察的规范,你会去举报我吗?” 宫纪试图做出教程里的那副装可怜的表情,没有成功,只能抬眼去看安室透的表情。 她在回家之前也为这件事烦恼过,佐藤拍了拍她的肩膀,建议宫纪去医院看望安室透。 佐藤的原话是:“在他面前装一装可怜,对他身上的伤痕表示愧疚,他肯定能原谅你的。” 毕竟是追求者遍布警视厅的佐藤前辈,建议真的很好用。安室透的目光扫过宫纪的脸,诚恳又温柔地说:“我不会举报你,这个承诺一定作数的。” 第86章 宫纪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手。 “那你早点休息吧!”达到了目的,宫纪轻快地站起身来,帮他将怀里的花放在床头柜上。 做完这些,她转身就要离开:“我也要回去了,祝你早日……早日出院吧。” “你也早点休息……” 那个字音在安室透的吐息间缱绻地留了半圈:“你也早点休息,小纪。” 宫纪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地往安室透的领地探索,而安室透粗暴而又直接地一脚就踩在了宫纪的底在线。 没几个人敢叫她“小纪”,安室透强硬地闯入自己的领地,而她甚至不能将医院病房的门摔得太响。 宫纪像一只警惕的猫一样回头,对上了安室透的眼睛。 安室透翘起的头发像是错乱地融化在背光的霓虹中,带着笑意的蓝灰色瞳仁也在柔软的额发下闪蕴一点光火。 是疲惫又温柔的、愧疚的、如释重负的……那双眼睛里饱含着宫纪读不太懂的情绪。 或许是理解宫纪此时的困境,安室透为自己的情绪给出一个注解:“我……对不起,你还可以原谅我吗?” 他没有讲自己的迫不得已,也没有说自己强行背弃了敏感多疑的本性,在兰萨德的身份还未盖棺定论前,就将一个卧底的信任交付给了她。 最终他将这一切情绪笼统地概括为违背了承诺的愧疚。 因为语言的解释,宫纪恍恍惚惚地将那一个她不太能理解的表情标注为——做错事的小狗表情。 直到站在了大街上,宫纪慢慢走进一座路灯的锥形光束中,她脑子里还不断闪回着安室透的眼睛。 宫纪十分后悔自己的窃听器没有录音功能,这样就能带着确切的证据来到上司办公室,质问他警视厅是不是为了一个叫“波本” 的在针对自己。 有关安室透的一切汇报都石沉大海。宫纪甚至想让美和子前辈试一试发送文件,看看内部系统是不是单独给自己加了一行代码。 最终她放弃了追问。过多的巧合让宫纪内心萌生出一点微妙的矛盾,也让她心甘情愿地压抑了自己的好奇心。 有关阿妙、梅泽夫妇、富口以及和荣的详细数据相继被送入了她的办公室。早上九点钟左右,宫纪为自己冲好咖啡,回到桌前,简略翻了翻那几份文件。 显而易见的,被仲屋和荣邀请前去别墅的那四个人各有犯罪历史。 阿妙小姐是诈骗老人、盗取他们养老金的惯犯,那些孤苦无依、得不到子女关怀、处于社会边缘的老人们,被阿妙的体贴关怀和甜言蜜语打动,甚至有人邀请阿妙到家里来一同居住。他们孱弱孤独、行动不便,甘愿与无亲缘的陌生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报告里记载了心理学专家对阿妙的判断,他们认为阿妙首先哄骗那群柔弱无依的老人,继而控制他们的房屋、财产、行动甚至心智。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犯罪心理不断进化,最终阿妙为自己赋予了剥夺他们生命的权力。 宫纪看着这一行文字,再一次生出巨大的困惑和不解来。就如她用婴儿的眼睛看到枪杀和血液,实验皿外的世界如此奇诡荒诞,总是有令她想不清楚的事情发生。 她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人们一圈圈围住阿妙小姐复杂的人心,这一圈人有的在冷静地剖析,有的在激烈地讨论。 宫纪已经在长年累月与世界接触相处的过程中建立了一套反应系统,她几乎立即意识到这一段思考是“不正常”的,她应该像心理学专家那样平静地接受阿妙这种行为的存在,用学术来解释她导致她犯罪的病因。 于是她将这一段认知翻新的感受扔掉,继续专注眼下的事情。 友子女士是梅泽先生的第二任妻子,她嫁给梅泽先生时他名下已经有一对儿女。这一对孩子的亲生母亲长期酗酒,一年前因为疾病去世,留给她的儿女们一笔不菲的财产。在长子即将成年,有权继承遗产之际,梅泽在友子的教唆下失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这是一个奇怪的二手家庭,女儿十岁左右就离开这个家,去和乡下的姥姥居住在一起。长子自九年义务教育后就待在家里,他不仅在家里与两位监护人关系僵硬,社会上也没有可以联系的好友。梅泽谎称长子出国留学,邻里居然也信以为真。 一个多月,他死亡,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像水融进大海,自然而然,没有引起一点关注来。 友子女士自中枪后精神状态就不太正常,医生为她进行了血液检测,证明她近期有吸食毒品的经历,梅泽对她要毒害自己的指控并不完全是臆想。 富口曾是一个少年犯,他得到法律的庇佑,又有一个有钱父亲的帮衬,最终他只用了四年时间就出狱。出狱之后,富口还利用祖辈的钱权,完全掩盖了自己杀人犯的过往。 他赌博上瘾,花钱大手大脚,为了逃避父亲的监管,富口每周都会跑去不同的城市攒局赌博。因为挪用了自己挂名的企业钱款而被父亲切断了经济来源,他不得不接受和荣的邀请,为了那笔钱而前往别墅。 宫纪往下看,发现参与逮捕未成年时期富口的,就有宫城县的警察。 她将这些散落的文件收好,不再去看后面的内容。 与宫纪初来警视厅参与的第一起案件不同,长野县别墅杀人案结束,她获得了参与后续事件的机会,这也意味着,她能参与到针对“管家”及他背后势力的审问和布局中。 第87章 下午,她要去医院复查,然后再去拘留所看一眼警视厅对“管家”的审讯。 受伤对宫纪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让她难以招架的是来自同事们的担忧和关心。 她对自己身体的漠视态度引起了佐藤美和子的愤怒,佐藤前辈于前天冲进了宫纪家里,拖着宫纪进入医院重新检查伤口,顺便消毒。 好在宫纪只是失血过多,被子弹划伤、又二次撕裂的伤口也没有到要进行缝合的那种地步,她觉得自己起码能做好办公室的工作。 发表完上述言论后,宫纪坐在医院椅子上,乖巧地接受佐藤的批评,连安室透都闻风而来,站在一边看热闹。 “风见警官有好好照顾你吗?” 宫纪在佐藤的教育里见缝插针,故意呛声看好戏的安室透。 “我觉得我不至于在医院待这么久,但警官们还不愿意让我出院。”安室透并不算在说谎,他弯着笑眼:“明明你才是那个需要住院观察的人。” 佐藤一挑眉,觉得宫纪和安室透都像那种对受伤不以为意的人,如果有机会,说不定他们还会狼狈为奸,故意替彼此隐瞒伤势。 于是佐藤以”安室先生也要留下来听小孩子才用得着听的健康教育吗?”这种说辞,成功把安室透赶走。 就这样,处理完各种各样的事务,已经来到了“管家”被关到拘留所的第四天。宫纪终于有了一点时间,能去拘留所看一看。 “管家”通常用“皆河圭”这个名字行动。在被押送到警视厅后,他背后的组织几乎清除了他的所有信息,警视厅潜伏在暗处的下线只能捕捉到有关他行事作风的只言词组,能够获取到的可靠信息更是少之又少。 只是没有想到,拘留所针对“皆河圭”本人的审讯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宫纪倍速迅速浏览了一遍审讯录像,轻声问:“你们的刑讯手段为什么这么温和? 这几天要去休息了,预估下次最晚更新时间是周四,期间修文打后续大纲。 ———————————————————————————————— 第41章 审讯 东京米花町6丁目23番地,一座公寓楼的阴影下,降谷零正在与风见裕也交谈。 他半靠在墙上,头也不抬地翻动着手里的文件:“皆河圭那边有进展了吗?” 风见裕也心脏一跳,猛地向降谷零九十度鞠躬:“非常抱歉,降谷先生,我们的审讯没、没有任何进展。” 降谷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皱起眉:“你们用了什么审讯方式?” 风见裕也真的很怕看到降谷零对他不满意的表情,准备已久的话立马从他嘴里跳了出来:“睡眠剥夺,运行时间24小时,没有取得预期效果;感官轰炸,目前正在执行,被执行人曾经短暂陷入轻微的精神错乱中,但并没有在这段时间内吐露出出有效信息。” 拘留所内,宫纪单手撑在桌面上,审讯画面在她冷淡的瞳仁里形成一个瞬息跃动的小小影像,她问:“你们的审讯手段为什么这么温和?” 调取监控的那个年轻警察从显示屏后面探出头来,用一种警惕又敬畏的眼神看向宫纪,他提醒道道:“宫警部,法律条规不允许我们严刑逼供的。” 拘留所为了皆河圭这个犯人,明显加固了警备防御。以宫纪这几天的所见所闻来举例,这一区域的原班看守人员被全部换掉,他们的岗位由警视厅的警察短暂代替。 不仅值守人马发生变化,巡视的次数和频率也相应提高,甚至连警报器、摄像头乃至于监|禁系统,皆河圭都是独一份。 负责审讯的任务的,都是平时只管国内恐怖活动的公安部精英。 但是……宫纪若有所思地看向对面的同事:警视厅没有让这些值守的警察知道皆河圭的重要性和危险性。 降谷零垂目思考:“四天,还在组织的忍耐范围内,如果今天下午审讯还没有进展的话,就派公安警察去一趟拘留所。” 风见不甘心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降谷零的话钉在了原地。 “我没有觉得你们做的不好,只不过公安警察更有权限、也更会违法执行任务而已。”降谷零“啪”得一声合上活页夹,将它递给风见,自己转身朝阴影外走去,“数据及时销毁掉。” 风见的目光由手中的文件转移到上司身上。降谷零快要拐出这块楼角,风见裕也最后看到他严肃冷淡的半张侧脸,和被气流轻微掀起的西装一角。 毒品,人口贩卖,药物实验……组织在降谷零深爱的国土上,用民众血骨堆磊出一个利益帝国。 “怀柔的手段不能荡平暴力和罪恶,这是卧底生涯教给我的道理。” 宫纪绕着这个监控室看了一圈,抬手从存储柜上方取下一本足够厚重的书来:“请问我可以借用一下这本书吗?” 这本书被潦草地仍在存储柜顶,封皮上面积蓄了薄薄一层灰,它应该不受主人重视。 “当然可以。”那个年轻的警察再度探出头来:“宫警部也喜欢看莎士比亚吗?” “我对莎士比亚没有任何兴趣。”宫纪一边回应,一边扫视过立在墙面上的武器架,“这把羊角锤也借我用一下。” 那个警察开始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他喏喏地问:“您要去做什么?” 第88章 宫纪抱着书和羊角锤快步经过走廊,一脚踏入审讯室,当着另一个公安部同事的面和皆河圭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你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皆河圭被拷在椅子上,他的头颅像是被无形的镣铐重重压下,只能抬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向宫纪。 一顶强聚光灯垂落在皆河圭头顶正上方,惨白的强光炙烤着他的眼球和皮肤。他还被戴上一副耳机,里面里循坏播放着杂乱尖利的音乐。强光和噪音,恍若密集而尖锐的细针,穿破并掀开他的头骨,在他失去保护的神经元上无规律地扎刺。 公安部负责审讯的同事向宫纪解释:“我们怀疑他曾受过专门训练,或者说经历过严格的毒|品戒断,目前来说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结果就是,他对超负荷的感官压力承受良好。” “有没有试过物理刑讯手段?”宫纪问。 公安部同事出于身为前辈的责任和好意,示意她看墙角的监控,又凑过来小声对她说:“按规矩,明面上,我们不能在嫌疑人身体上留下虐待痕迹,监察的人会看到的。” 宫纪抬头看向那个摄像,在更远的房间内,她的面孔映在投影屏上,两轮铅灰色的瞳孔不含一点情绪,在巨幅投影平面上褶伏起晦明波影。 宫纪不再看摄像头,而是来到皆河圭身边,将那副耳机扯下来。 她一手撑在椅背上,在他耳边低声说:“警察毕竟比不得你们黑手党,这里规矩严苛,体系里到处流窜着我不理解的人道主义。你想用自己负隅顽抗得来的一点时间试探我们的底线,等待组织的搭救……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宫纪起身,将桌子上那本足有六百多页的《莎士比亚全集》递给公安部同事:“请帮我把这本书垫到皆河圭的后脑位置。” 这位与宫纪素不相识的前辈抱着书,歪头吐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啊?” “尝试一下更省时间的刑讯手段。” 她拿起拿起羊角锤:“将足够厚度的书垫在被执行人头上,再用重物击打,不会在外表上形成任何伤害痕迹,还能造成脑震荡,使他短暂地失去自我控制。配合审讯技巧,说不定可以问出点什么来。” “先等等!”公安部的前辈差点吓得把手里的书砸地上,他侧了一下身,背对监控,拼命朝后面的摄像头使眼色。 “没关系,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宫纪面对着公安部的前辈,直视那个监控摄像头,“您不愿意的话,我一个人来也可以。” 四个小时后,宫纪洗过手,将书和羊角锤还给监控室的小警察。 那个小警察见她踏入大门,蹭得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像只被吓到脊背炸毛的猫。 在最近沸沸扬扬、不知真假的传闻里,宫纪警部是那个能与五个杀人犯,两个黑|||帮成员待在同一座别墅里整整一个晚上,都没进医院的狠角色。 听说那几个杀人犯死的死疯的疯,其中一个大汉还被挑断了手筋,折断了手指。 这个非常有冲击感的传闻,让当时一众端着饭围坐在食堂的警察们发出了整齐划一的惊叹声。 更可况她前不久还刷新了警视厅最速升职记录。 宫纪警部虽然看上去不好接近,但她漂亮,言辞礼貌,年轻的小警察一开始还没有什么“传奇竟在我身边”的强烈感受。 直到他通过监控显示屏,看到宫纪对她亲手逮捕的罪犯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审讯”。 宫纪有点被他的反应吓到,她看向手里的书,犹豫了几秒:“不好意思,书可能有点脏,明天我会买一本新的过来。” “没、没关系。”小警察说话有点磕巴:“您明天还要来吗?” 真的不会被上司警告吗? “其实有点说不定。”宫纪蹙眉,“不过清单上还有一些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我希望能在有效时间内解决问题……如果明天我不能过来,我会托人将新书送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是‘有效时间’?”值守的小警察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很快他意识道了自己的冒犯,连忙摆手:“不、不好意思,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因为皆河圭的命不在我们手里,我们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 宫纪知道警视厅下达的命令,她冲那个慌张致歉的小警察笑了一下,将书放在桌子上,走出了这间监控室。 清单——宫纪在回家的路上,想着那份据说是警察厅列出来的问题清单。 在那个被白色强光照射的审讯室,宫纪看到那份清单时,她的动作凝固了一瞬。 那张纸面上百分之四十的问题,都与“新型致幻剂”有关。 她的记忆被倏然拉回那个暴雨夜,安室透与胁田兼则一左一右地架着厨师的尸体蜿蜒行走在山道上,管家跟在他们后面。 “管家”是组织成员,安室透是“波本”,胁田兼则为什么要跟上来?他又为什么要紧紧盯着安室透? 假设“厨师”吸食的毒|品是纸型致幻剂的话……当时照亮杉林的雷电在宫纪脑海里闪烁一瞬——安室透和胁田兼则跪在大雨中,同时摸过“厨师”的左右两臂。 安室透正从波罗咖啡厅下班,他一边锁好咖啡厅的门,一边接起风见的电话。 “已经有进展了吗?”安室透沿着街道,朝公寓的方向走去。 第89章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他温柔地低眼:“……是她吗?” 可是以警部的职衔和入职不到一个月的资历,她明明还没有资格参与到这件事中来,是警视厅为她开放了额外的权限吗? 沉默了几秒钟,安室透向风见裕也下令:“放出皆河圭已经向警方屈服的消息,加强监控的同时,做出逐渐放松警备的假象。” 就让皆河圭发挥最后的一点价值,引出潜伏在警视厅的老鼠。 晚上七点左右,值守在监控室的小警察打了个哈欠,疲惫地躺在椅子上,等着换班的人过来。 他面前的显示器图像突然跳动一下,随后右下角突兀地跳出一个指令。黑底白字的小小指令指标显示两秒后迅速消失。 一个来自警视厅的高位用户权限进行调动,删除、替换了宫纪四小时的审讯录像。 生死时速。 第42章 宫治 没有被上司警告,也没有被剥夺参与这起事件的权限,皆河圭被捕的第五天早晨,宫纪再次踏入拘留所。 试探过上层对自己越界审讯的态度,宫纪在“可作为”和“不可做为”之间谨慎地划了一条线。 试探、开拓、然后克制,在安全的圈内构建自己的小小帝国。她的半生,就是一步一步、年复一年地感受外界的反应,再慢慢地挤进世界,与这个世界缝合在一起。 她在长野县受了伤,还不愿打伤病报告请假,于是警视厅默认给她一些轻松的文书工作。宫纪的效率很高,完成工作后,她一整个下午都在闲散地与宫治打电话,拉扯一些很无聊的问题。 宫治明天要来东京挑选分店商铺,未来几天都要借住在宫纪家里。所以她今晚要打理客房,还得去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用品。 电话另一头的宫治说:“希望明天去你家,我看到的不是黑白灰的性冷淡装修。” 宫纪讽刺他:“你这是什么刻板印象。” “哈,我现在就在老家,住在你性冷淡的房间隔壁。”宫治在上下两层的双人床上翻了个身,“还有为了庆祝你独立买房,我托人送你的植物,希望明天不要看到它们的死相。” 宫纪的话音停住了,她一一回想着宫治送给她的植物。 除了一株顽强的琴叶榕,其他植物好像都死掉了。 宫纪在自己今天的行程里再加一行:把家里的植物处理掉。 东京米花町6丁目23番地公寓。 从交通便捷度来说,这栋公寓远离tr东都线的米花站,但宫纪经过多次踩点,发现了一条非常便利的跑酷信道,这条信道使她能在五分钟内就到达tr东都环状线车站,继而在十分钟内抵达警视厅。 正是因为远离主要交通线和商业圈,这片公寓环境清净,中老年租户占比较大,无论是隐蔽性还是安全性都能打满分。这一整片房产共享一家物业公司,沾隔壁别墅区的光,这一带的绿化和环境也很不错。 再综合价格来考虑,宫纪为自己选中了这一栋户型适合单身人士居住的公寓楼。 托半年前那位大少爷的福,宫纪有幸能够在入职前就买下这里的房子。 唯一可惜的是经济水平有限,她没能抢到2-4层的房源——从9层安全跳窗毕竟有一定的难度。 经过走廊,在电梯间前,宫纪恰好碰到了住在3层的安室透。 “晚上好。”安室透向她打招呼。 安室透刚从波罗咖啡厅下班回来,他身上带着浅淡的咖啡香气,或许还有一丝蛋糕的甜味。宫纪来到这个额外打了两份工所以格外有钱的咖啡厅店员身边,一个小小的想法突然跳入她的脑海。 她问:“安室先生,你喜欢养植物吗?” “嗯?”安室透有些疑惑地看向宫纪。 “我家里有一株琴叶榕,我不太会照顾它,扔掉又觉得可惜。”宫纪看着安室透,认真地补充:“它快要死了。” 顿了一下,宫纪再次补充道:“我发誓我不会在花盆里放窃听设备的。” “好吧。”安室透接受了她的暗示,他体贴地问:“需要我帮你把植物搬下来吗?” “那麻烦你了!” 电梯正好下来,宫纪动作轻巧地按下9楼按键。 9楼,安室透站在宫纪的房门外,等着宫纪将植物搬出来。 宫纪在选房子的时候极其谨慎,但选好之后对待它非常认真。 她是将这间房子当做家来打点的。 安室透从玄关望过去,浓烈的色彩与厚重的布艺构筑起令人舒适的温暖空间,线条简约的插画、挂镜和吊灯极富韵律感地被安排在合适的位置。蓝色的灯罩里的一团光被暗红的绒布温柔地笼住,显得她像是踏入了温柔浪漫的秘境。 只是玄关长柜上蔫掉的小小一盆镜面草有点突兀。 “将比例合适的绿色装饰物放在红色空间里会很好看。”宫纪将那株琴叶榕暂时搁置在长柜上,拨弄了一下那盆可怜的镜面草:“我不适合养植物,或许我该去买一些绿色装饰物。” “镜面草需要一定的光照。” 琴叶榕修长的枝条和无力垂落的叶片挡住了宫纪半张脸,安室透轻轻拨开树叶:“波罗咖啡厅有很多警官聊天时,说起你最近一直在吃食堂。” ——她对不涉及底线的私人问题非常钝感。 宫纪眨了眨眼睛:“因为上个月我损坏了一辆警车,需要按一定的比例进行赔偿。” 第90章 安室透心虚地偏了一下头。 “我还买了一张床,威斯汀的全定制,很贵,所以没有钱去外面吃饭了。” “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在警视厅食堂找到适合病人的餐食会不会有些困难?”安室透思索了一下:“你不喜欢自己做饭吗?” “我做饭很难吃。”宫纪将手里半死不活的琴叶榕交给安室透。 曾经还差点毒害了与自己同住的室友。 安室透接过那盆植物,后知后觉地想到,宫纪十七岁出国,她是在英国独立起来的。 连她也逃不过英国的黑暗料理定律吗? 将那盆快要死掉的琴叶榕搬回公寓前,安室透先仔细检查了花盆和植物上有没有被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哈罗兴奋地围着琴叶榕打转,参观家里的第三个活物。 在哈罗忍不住要跳起来咬叶子之前,安室透将它捞进怀里,一下一下地摸着它的脑袋,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 第二天下午,安室透带着自己制作的料理,按响了宫纪家的房门。 门铃响了好几声,但却没有人来开门,安室透耐心地等待着。 几秒之后,房间里才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个人不情不愿地踩着拖鞋前来开门。门甫一拉开,一个陌生的成年男性和安室透僵持在了门口,面面相觑。 那个人身高一米八左右,身形高大,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黑色头发像是刚刚洗过吹干,带着点湿意凌乱地支在额前。他眼廓和双眼皮褶皱很深,但总爱耷拉着眼睛看人,像只懒散的狐狸。 “你是找宫纪吗?”宫治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安室透一遍,“她在收拾厨房。” 安室透还未开口,宫纪的声音先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她来到玄关,手指间还沾了一点墙壁的白灰,看到安室透的时候明显一怔。 “安室先生?”宫纪挤开霸占着玄关的宫治,看向他手里的便利袋。 “今天吃过晚饭了吗?”安室透问她。 宫纪摇头:“还没来得及。” 宫治突然伸手按了一把宫纪的脑袋,又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及时收回手。他这一番动作打断了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宫纪不满地朝他看了过去。 宫治这个人身上是有点天才式的轻狂和不礼貌在的,虽然早几年餐饮业学徒生涯偶尔教他怎么做人,但一旦脱离“饭团宫”老板的身份和服务业环境,他的本性暴露无遗。 他看也不看安室透,问宫纪:“他是谁?” “安室透,在波罗咖啡厅工作。”宫纪在脑海里艰难地思索了一圈她与安室透的情况,发现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值得被提及的关系。 于是她只能说:“他是……哈罗的主人,我很喜欢他的小狗。” 安室透听到这个回答,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嘴角。 宫治则疑惑地抬起手臂撑着自己的脖颈,他发现自己夸赞宫纪出国一趟变得正常不少这句话,说得还为时尚早。 “这是宫治,我的哥哥。”宫纪不再理会宫治,又将目光放在了安室透手里的便当盒上。 “带给你的,注意身体。”安室透向宫治颔首示意后,将手里的便利袋递给宫纪,“自己制作的料理,希望能合你口味。” 怀里的便当盒还带着一点熨帖皮肤骨骼的温度,柔软的便利系带委落下来,垂在宫纪的手上。 就像很久之前收到了伯母递给她的第一份便当,又像第一次尝试宫治亲手做出的饭团,宫纪心底深处,再次生出融融的热雾。 是一点点幸福感,但又隐约与之前体会到的不同。 “谢谢。”宫纪朝安室透露出一个笑。 她抬脸笑时真的很乖巧,猫眼睛弯出漂亮的弧度,灰色的瞳孔里跳动着一点雀跃的光。 直到安室透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宫纪还站在玄关门口看他。 宫治觉得很不对劲,在他的印象里,宫纪很少表达要求,遇到感兴趣的东西会先像个小孩一样左左右右仔细观察个够。 小时候,宫纪见到一只在蹲在青苔墙上洗脸的猫咪,她不说喜欢,只是安静地看着它。即使她被自己和宫侑拉着往前走,也是一句话也不说,只知道回头盯着那只猫咪。 完蛋,那只猫好像也是浅金色的毛。 宫治耐心地等了三十秒,见宫纪还不回头,他出声:“你在泡大学生?” “他29岁,不是大学生。”愣了一下,宫纪突然转头盯着宫治:“不,我没有……他。” “那你在看什么?人都走远了,有什么好看的?”宫治提高了声音。 宫治以前是个运动系直觉性选手,他觉得安室透这个人不太对劲,一见到安室透,他就有种尾巴毛都要炸起来的威胁感。 “你有没有觉得他很漂亮?”宫纪仿佛看不到宫治难以言说的表情,又把目光转了回去,自顾自地说着:“头发明明看上去很柔软,为什么到耳边总是翘起来,压不下去吗?” 根据大家的意见对前文做了一些修改。 为什么zero住在三楼还要等电梯,我也不知道。 写剧情的时候做梦都想写日常,写日常的时候又想快进到剧情。 特工的家很难进,但是宫治的琴叶榕进去了。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能站在对方的家门口了( —————————————————————————— 第91章 第43章 渡鸦 “我不会觉得一个男人漂亮。”宫治毫不留情地把宫纪拉回房子里,顺势关上门,“实话实说,我觉得他有点不像好人。” 运动系的直觉向来可怕,到目前为止,安室透好像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但是不在这个时候呛声宫治一句,他说不定会得寸进尺。宫纪谴责他:“你和他只见了一面,你不会为随意编排一个陌生人而感到愧疚吗?” 混蛋当然不会感到愧疚,宫治不以为意,转身往客厅里走,还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宫治是第一次踏入宫纪的新家,乍然看到这个空间的时候,他感到了些许意外。 她的装修风格明显模仿某个人——宫纪非常擅长模仿。 这种经由模仿而在她身上出现的变化非常明显。他们都知道宫纪本质是个攻击性很强的人,她是凌厉的,刀枪不入,漠视世界,又有身为天才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资本。 而这些锋锐的棱角会伤害到她在乎的人。她的处境也像是一块嶙峋的怪石被丢进温柔丰沛的水中,被动地由水流磨棱刓角。于是在整个青春期,宫纪都以沉默示人。 脱离家人和惯常居住环境的小纪令人担心,所以宫家的父母在宫纪出国前期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她攻击性过强的特质不被他人认可,甚至遭到社会规范的排斥。 宫侑和宫治则没有把父母的担忧放在心上,他们觉得宫纪不违法乱纪都是好事,担心她会受到伤害纯粹是多此一举。 五年过去,宫纪从英国回来,与家人团聚。 用宫侑的话说——宫纪从一块被迫丢进水里的石头,变成了主动翻进水里的石头。 “总之算是好事吧,石头终于开窍了。”当时的宫侑评价,“我看她还挺乐意变成这样的。” 宫治一手撑在木柜上,一手拿起一座彩绘的印第安人泥塑头像,放在眼前观察: “你在模仿那个英国室友?她的品味看起来不错,但到了你这里,怎么总会出现一些出人意料的怪东西?” 泥塑印第安人头的黑色眼睛被红色眼线包裹着,无语地盯着宫治。 “你别乱动,让所有东西都保持在它原有的位置上,”宫纪一把夺过那座头像,将它小心摆放在面对电视三点钟的位置。 好吧,宫治收回了手,她的强迫症还是一如往昔。 只不过强迫症现在多了一些收集癖好,以及复杂的仪式感。 宫治所在的空间就无法与“消停”画上等号。参观完宫纪的客厅后,他倚在厨房门口,屈起指节敲了敲紧闭的厨房门:“你对厨房有什么偏见?” 宫纪的厨房是浪漫色彩中唯一的空白色块,这一块空间充分沿袭了宫纪曾经的性冷淡装修风格,橱柜收纳设计得非常潦草,房门一锁,这里就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 宫治打开门,发现厨房在被宫纪当作杂物间使用。 “或许十年之后我才能用得上厨房吧。”宫纪不走心地回应。 “能不能拜托你把厨房收拾一下。” 宫治现在是一个餐饮从业者,他觉得有些难以忍受,不得不向宫纪低头:“我愿意承包你这一整周的三餐。” 宫纪想象了一下宫治七点半就得起床为她做早饭的样子,迅速妥协: “好吧。” 她要将厨房摆置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宫治不被允许参与其中,只能无聊地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看电影。 只等宫纪将厨房收拾得差不多后,他去准备两个人的晚餐。 真的非常庆幸自己带了食物原材料过来。 只是,还没等宫纪将厨房收拾出来,一个奇怪的男人就将晚餐送到了家门口。 宫治还被迫了解到那个男人家里有一只小狗。 又是猫又是狗的。宫治的目光扫到阳台,突然跳到一个奇怪的话题:“你要不要养只宠物?” “不要。” 宫纪迅速回拒:“我很忙,也不太会养活着的东西。” “你看看那只鸟。”宫治扒拉了一下宫纪的胳膊。 一只鸟正在阳台锲而不舍地拿喙敲窗户。 “那只乌鸦?它停在我阳台好几天了。”宫纪的心真的跟石头一样硬,她有点疑惑:“它老是待在我的阳台做什么?” “忘掉猫和狗,养只鸟吧。”宫治对这只乌鸦很感兴趣,他蹲下身,隔着一扇玻璃门,和那只鸟面面相觑。 那只鸟见有人理它,高兴地扑棱了一下翅膀。 “不是乌鸦,是只还没有成年的渡鸦。” 宫纪来到宫治身边,观察着黑色小鸟颈部和胸部胡乱支棱的绒毛,“你教它说话试一试,要多次重复。” 宫治闲得无聊,开始对着一只幼小的渡鸦一声声地喊“你好”。 终于转移了宫治的注意力,宫纪转身朝客厅走去,去看她心心念念的料理。 但是那只小渡鸦过于聪明,宫纪刚刚坐在客厅地毯上,还没来得及打开料理盒,就听阳台那一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你好——”。 尾音拖得很长,是和宫治一脉相承的懒散调子。 宫治十分有成就感地拉开了阳台玻璃门,那只小渡鸦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一路走到客厅,在距离宫纪两米远的地方打转。 宫纪毫无感情地低头,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第92章 只等它碰乱了自己东西,宫纪就会将它就地正法,扔到外面去。 宫治的比喻向来能戳中家里这个妹妹的雷点,他真心实意地夸赞:“它和你一样聪明,你不考虑养它吗?” 宫纪抬眼,用可怕的目光看向胆大包天的宫治。 “真的不能忘掉那个……安室透的小狗吗?”宫治坐在了宫纪旁边,揪住便利带的系条将那几盒料理扯到自己面前来。 宫纪不说话,安安静静地拿手臂圈住了自己的膝盖。 阳台的风灌了进来,他们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也坐在昏暮的天色里。被黄色绒布裹上的台灯照亮一方小小空间,抵达两人身边时就只剩朦胧又涣散的弱光,电视屏幕一明一暗,模糊的块状影像攀爬在宫纪的皮肤上。 小渡鸦往前跳了几步,眨着豆豆眼好奇地歪头看他们。 宫纪能遇到足够喜欢的人是好事,但她遇到了安室透,一个只一碰面就让宫治感到危险和不安全的人物。 宫纪明显还有一些关于安室透的事情瞒着自己,这些事情恐怕不能为生活在光明面的他们所知晓。 她本来就只靠一个目标前行,靠单核支撑着自己的世界,小心翼翼地走在唯一的道路上。如果有谁看到了她的弱点,就能轻易摧毁她。 爱情对她来说是一个新奇东西,她不能将爱交给一个危险的变量。 宫治在心底恹恹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得多盯着点安室透。 他打开了面前的料理盒,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尝了一口。 “那是给我的。”宫纪拿起另一双筷子,将下面一层料理盒从宫治手中抽了出来。 沉默被打破,宫治拿手撑着脸,垂着眼皮:“看来今天我不用做晚餐了……起码他料理做得还不错。” 宫纪说:“毕竟你们也算是同行。” 小渡鸦在旁边着急地扑棱着翅膀。 宫治站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些谷物,依次摆了一点在瓷砖上。 小渡鸦挨个拿喙碰一下,勉为其难地啄了几粒,然后开始绕着宫治打转,看上去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渡鸦是杂食性动物,它可能很想吃你碗里的东西。”宫纪提醒他:“拿一个小盘子过来。” 他们往盘子里放了一点生肉碎末,两个人和一只鸦面对面坐在一起吃东西。 “这个小东西散养也是可以的吧?”宫纪的手指碰到了它毛茸茸的脑袋,轻轻点了一下。 电视屏幕里正播放着东都水族馆的gg特辑,gg主持人口中所谓的“世界首创的双轮式摩天轮”被给了一个特写,影像里炫目的彩光短暂地披在了黑色的小渡鸦身体上。 羽毛真的很鲜亮诶。宫纪忍不住拿指腹摸了摸小渡鸦的翅膀。 “它应该会自己觅食。”宫治转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拿手肘碰了碰宫纪,“下周周末一起去水族馆乐园吧?” “你是小孩吗?”宫纪不理会宫治,她看着那只偷偷摸摸想把爪子按进地毯的小渡鸦,自言自语:“明知道要挨打还敢当着我的面试探,它怎么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既视感……” 宫治没有听清楚宫纪的喃喃自语,他往旁边凑了一点,正打算开口,电视一旁的固定电话却在此时突兀地响了起来。 宫纪按住宫治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说话。 小渡鸦歪着头看着那个发声的物体。固定电话的铃声刺破安静的房间,先是长长地响了三十秒,被那边的人挂断后,又短促地响了三下。 宫治问:“在家里装固定电话也是你警察生活的一部分吗?” “是一个暗号。”宫纪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餐盒,站了起来,“我出去一趟,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所以你让我洗碗?”宫治和小渡鸦一起看向她。 宫纪取下挂衣架上的风衣,临走前探身回复了宫治一句:“作为补偿,我的厨房随你处置。” 宫纪拢着风衣,快步穿过几个人流如织的街道,踏入一条无人问津的小道,将煌煌灯火和热闹的人群甩在后面。空气逐渐湿重,夜风变得更冷,她走了大概三十分钟,快要靠近港口一带。 灯源变得很少,一个孤零零的电话亭伫立在旁边路灯的白色锥形灯光下。宫纪继续往暗处走去,在一个小巷路口,看到了黑暗深处一点明灭不定的橙红色火星。 那个下线——白鹣倚在巷子墙壁上抽烟。 对不起这么少是因为今天看了柯南的最新主线内容,我的大纲被73背刺了,有关警视厅卧底的部分可能还得重新调整一下。 和基友讨论,在零的执行人剧情和库拉索事件中,选中了库拉索事件。零执里透子虽然很帅,但是有些剧情过于玄幻了,我写不出那种大场面。基友:你想一想,写零执的话就逃不掉那句着名的国性恋发言。 于是我放弃了。 刷到了乌鸦喂小狗小猫的视频,好可爱!遂写。 ——————————————————————————————————————— 第44章 川梨 “晚上好。”白鹣抬了抬眼睛,把烟头摁灭在墙壁上。 宫纪站到了他面前:“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在固定时间之外联系我?” 白鹣将手伸进外套内侧,掏出两个8x12cm的自封袋,朝宫纪扔了过去。 第93章 这两枚自封袋被白鹣潦草地系在了一起,其中一个装半袋白色粉末,另一个放着两枚树叶。 “毒|品,海|洛因?”宫纪皱眉,将那两枚树叶放在眼前观察:“……是古柯叶吗?这一袋里难道不是海|洛因,是可卡|因?” “是的,警察小姐。”白鹣双手插兜,向后靠在满是泥灰的墙壁上,“是可|卡因。” 不同类型的毒品流通往往遵循着一定的地域规律,原材料的分布决定着该区域的主要毒品类型。以地处东南亚缅甸、泰国、老挝三国交界处的“金三角”为例,那里大片大片的罂粟种植园是吗啡类生物碱的取材地,于是大|麻、海|洛因等由罂粟提纯的毒品多在以亚洲为主的东半球流通。 而古柯生长于南美洲安第斯山区的中部和北部,是一种性喜温暖、潮湿[1]的热带灌木,以古柯为原料提纯出来的可|卡因绝大部分都在美洲流通。 可|卡因极少大批量进入亚洲国家,一是过远的距离造成交接程序的复杂化,而被延长的交接程序又往往会带来成本的提升,这样的毒品往往价格更高,并不能在竞争对手地盘上取得优势。 第二,过长的运输通道意味着要经历更多国家的海关,毒品被截获的可能性将会大大增加,更何况,开辟这样一条通道本身也耗时耗力,面临着极大的失败风险。 “日本地界上有部分可|卡因流通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偷渡可|卡因的人群。” 白鹣说:“近一个月来,地下世界出现了一些与本地马仔抢蛋糕的人,他们是红棕色皮肤的美洲人,夹藏着毒品偷渡过来,腰带上挂着古柯叶。” 白鹣朝宫纪手里的自封袋抬了抬下巴:“我从一个印第安人那里偷过来的。” “据说居住在安第斯山区的印第安人有一项延续已久的习俗,他们将古柯叶和贝壳粉当作礼物授予族中的男性,当作他们成年的吉祥物。”[2] 宫纪慢慢拆开被绑在一起的取证袋,脑海里梳理着这一变量带来的最坏结果:“你觉得近期来自美洲的贩毒者,是有预谋地要挤进本土的贩毒网络?” “只是个无聊猜测罢了,做这一行难免谨慎得像神经病,万事都喜欢多想一层。”白鹣耸耸肩:“您也可以把它当作一个意外。” “我想听一听你的想法。”宫纪看着他的眼睛,“我经验有限,所以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建议。” 白鹣盯着宫纪看了十几秒,突然半伏下身笑了起来。从中年男性喉咙里逸出的压抑笑音回响在这片小巷子,墙角的一只昆虫被惊得迅速窜回潮湿的缝隙里。 “你变得很多嘛宫小姐,没想到你还会有向曾经的犯罪者征询意见的一天。” 宫纪站在他对面,安静地等待着。 “好吧,我来告诉你身为犯罪者的一点经验。我常常觉得,如果愿意深入探索,我们总能在不起眼的可能性|事件背后,发现更大的机会。警察小姐,以前的我就靠投机赚钱。” 白鹣笑够了,他直起身来,那双总让宫纪觉得精明的眼瞳完整地从眼皮底下露出来,在暮暝天色下闪烁着两点黑沉的光。 他不再圆滑地打机锋,直截了当地问道:“如你猜想的那样,美洲的势力想在日本建立可卡因的流通网络,你觉得,这是那些南美洲毒|枭不计成本的一时兴起,还是有人在这片地界与他们狼狈为奸,为他们牵线搭桥?” “假设那些人不想做赔本的买卖,在可|卡因劣势这么明显的情况下,有人给了他们入境贩毒的底气。”宫纪跟上了他的思路:“你的意思是,那个以酒为成员代号的国际组织……?” “头脑风暴到这里就可以打住了,宫小姐,我们没有更多的证据。”白鹣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说不定这真的是一个不值得深思的意外,只是短暂地出现一段时间……我得离开了。” 宫纪侧身,为他让开路。 他们擦身而过时,宫纪轻轻一声“多谢”传入那个中年人的耳朵,又逸散在空气里。 白鹣摆了摆手,留给宫纪一个背影:“各取所需而已。” 他一离开,宫纪向后靠在墙壁上,她的半面身体慢慢融入黑暗,求教时勉强做出的恳切表情也如水般化在了冰冷的面容上。 她尚且不能确认白鹣这番言论的真假,还需要从其他渠道验证这件事的真伪。 宫纪看向手中的可|卡因和古柯叶——这是一个信号。而她习惯于将一个信号当作一场战役的前奏看待,即使这个信号微不足道,即使它引发战争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一。 在她短暂思考之际,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宫纪将那两个自封袋藏好,站起身来,一边翻出新短信一边朝巷子外走去。 回到家中时,她整个人都挟带了点夜晚的寒气。 “你回来得有点晚。”宫治听见开门的声音,头也不回,整个人缩在沙发上。 “那只渡鸦呢?”宫纪环视了一圈客厅。 “飞走了,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过来。” 宫纪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坐在了宫治旁边,十分自然地抢过他手中的和果子:“明天帮我签收一个快递吧。” 宫治对食物被抢这件事没有做出很大反应,这让宫纪很意外,她偷偷用余光看了宫治一眼。 他半垂着眼睛,感觉有点恹恹的,说话的语气也有点沉重:“我可能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 第94章 宫纪怔了一下,捏着那枚和果子的手慢慢放到了膝盖上:“我猜你和你的好兄弟打了电话。” 宫治闲得无聊时,恰好接到了来自宫侑的一通电话。 宫侑对宫纪入职后的状况十分好奇,但最近比赛不断,训练也严苛,以至于他一直没有机会去看宫纪一眼。 听说宫治暂住在宫纪家里,训练结束后,他兴致勃勃地拨通了宫治的电话,两个人惯例先互损了几句,又自然而然地将话题拐到了宫纪身上。 宫治向宫侑讲了一下她的新家,又着重描述了一下“安室透”这个男人。 “小狗的主人,狗派?”宫侑的重点歪到了天外去。 “重点是我觉得这个人不对劲。”宫治忍不住拿手指敲敲手机外壳,提醒他:“你的人脉更广一些……虽然你是个排球笨蛋,但也要打探一下安室透这个人的消息。” “好哦。” 宫治将耳边的手机放在眼前看了一眼,有点惊讶与宫侑这个人怎么没就这一句“排球笨蛋”和自己吵个三百回合。 那边沉吟了一会儿,宫侑突然说:“确实让人担心,我过段时间也去看看小纪吧!” “所以说,”宫纪向下凝视着手里被咬了一小口的和果子,“未来有一天,阿侑会坐在我的沙发上吃薯片吗?” 宫治仿佛已经看见了这个沙发满是薯片碎屑的样子,他安慰宫纪:“除非是休赛期,他不会吃高热量零食的,而且他现在已经成熟了很多。” 宫纪抬手,慢慢地咬了一口和果子。 第二天,宫纪下班回来,肉眼可见地疲惫了很多。 “怎么一副被同事拉去聚餐了的样子?”宫治靠在沙发上向后仰头:“‘渡边川梨’寄给你的包裹,我放在桌子上了。” “他们要我去拍警察宣传片,我想拒绝,甚至锁上了办公室的门,但还是被前辈从办公室拉走了。” 宫纪来到桌前,让藏在袖子里的刀片划入手心。 她打量着这个包裹的寄件地址:“川梨最近去了美国吗?” “川梨?好像是你在英国时的室友?名字还挺可爱”宫治慢吞吞地凑了过去,看着宫纪拿刀片划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她和可爱一点都不沾边。” 宫纪从包裹里取出几枚蝴蝶标本和一本书。 爱伦·坡的《乌鸦》,扉页上写着两行笔势潇洒的字。 宫纪不太相信,又抖了抖包裹:“她居然没有给我写信吗?只在一本书的扉页上请我为她种植玫瑰花?” “她在对你撒娇吗?”宫治感受到了那行字里透露出来的黏糊语气,“你们居然用信件保持联系,不会很麻烦吗?” “川梨不喜欢现代通讯设备,写信是她的爱好,她觉得这样很有仪式感。” 宫纪坐了下来,翻动着那几枚蝴蝶标本:“我总怀疑她是故意的,以前也是,生怕我随时随地打电话联系她。” “你怎么这么容易被驯服?”宫治抱臂后靠在沙发背上,给她一个建议:“你应该立即打电话给她,谴责她不给你回信的行为。” 宫纪正侧身对着他,拿起一枚标本,在阳光下观察。 这只蝴蝶两只纤细的触角被折断了一部分,肢节纯黑,四片浅薄纤弱的翅膀挣扎欲飞。翅膀根部像是被按拓了树叶经络,到蝶尾却流出水波一样的纹路,蝶身花纹像是一环白光沉入青色湖底,青蓝色的磷粉一层迭着一层,在阳光下几乎呈现出丝绒般的质地。 “是光明女神闪蝶,我跟她提过的。” 宫纪细白的手指摩挲过蝴蝶标本旁边川梨的字迹,“光明女神…还有这里其他蝴蝶都生活在南美洲的热带雨林。” 宫治发现宫纪开始变得焦虑,她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她先去了一趟南美洲,又从美国给我寄件过来?” 【1】来自百度百科 【2】引用资料:古柯叶成为了印第安人的吉祥物。当一位男子汉成熟时,家族中的头人就将两样东西当众授给这位男人,以承认他的成熟。这两样东西,就是一小袋古柯叶和一个葫芦装的烘干的贝壳粉,意味着这两样东西,将伴随着这位男人的一生,并保佑他吉祥如意。 写完,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满篇都是口口。 73好像又要休刊了,所以警视厅卧底的假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说过,据日本警视厅的报告称,日本黑|||帮的经济支柱是毒品贩卖,这同样也是全球大部分黑手党的主要业务。只是取材现实太多,又是描写一些黑手党,感觉一不留神就会碰到什么禁忌话题,下一卷的故事试一试超脱现实(绝对不是因为我想写狗血) ———————————————————————————————————— 第45章 寒针 “怎么又开始焦虑了?” 宫治按住宫纪的肩膀,把她转了过来。 宫纪的脊背总是挺直的,此时她却想拿小毯子把自己裹起来,缩在沙发上,来对抗这种胡思乱想带来的焦虑感。 “大概是,我得到了一个不确定真假的消息,又碰上了一个意外,这个消息和这个意外,可能会组合成一个糟糕的结果。” 听到这句话,宫治拿毯子的动作整个停住了:“你又开始搞那种亿万可能的排列组合了?” 第95章 他把毯子整个往宫纪头上一盖:“如果你有幸没被累死,迟早也会被自己吓死吧。” “单细胞懂什么?!”宫纪一手拉下毯子,一手挡住宫治袭来的爪子,强行为自己辩解:“意外总是很可怕的,谁知道一个意外会不会变成祸端?” 宫治很想吐槽:安室透这么大一个“意外”在这里,你不该为了这个感到焦虑吗? 宫治不得不承认,自从来到东京,他开始变得三句话不离安室透这个陌生男人。 今天他为了分店选址出门踩点,恰好路过波罗咖啡厅,于是进门和一位店员小姐攀谈了几句。 而那个咖啡厅店员——安室透恰巧不在。 也不是恰巧不在,店员小姐透露,安室透经常工作到一半就突然请假,身上还总是带着奇怪的伤痕,店员小姐解释说这是因为安室先生有另外一份侦探工作。 宫治正咬着一口三明治,听到这话时露出了一个不相信的表情——宫纪总不能昏头到忽略这些疑点吧? 不过他现在要做的是开导宫纪,而不是让她变得更加混乱。 但是,碍于他们从小就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关系——类似于“你捶我一下我给你一拳”小学生行为。这种关系使得兄妹三人很难对彼此表达出正常的善意,因为这些表达善意的举动往往会被对方当作挑衅。 每当他们对彼此说出这种缺少社会毒打的安慰话,三个人的混战发生,周围立马聚集起一堆围观拍照的吃瓜人士。 立志于开导妹妹的宫治说:“把一切未知的意外都当作敌人来防御的话,你是不是吃口饭团先要担心别人下毒?这样你的神经质还能好得了吗?” 宫纪立马掀开毯子站了起来,拧住宫治的手臂就要把他往沙发上摔。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扯了一阵头花,最终宫治被制伏,忍辱负重地成为了今晚的洗碗工。 宫纪心满意足地坐回沙发,一转头,发现小渡鸦趁他们打架的时候溜了进来,此时正胆大包天地踩在地毯上围观。 既视感再度出现,宫纪看看桌子上的蝴蝶标本又看向小渡鸦:“我说为什么这么熟悉,这种喜欢得寸进尺,又让人拿她没办法的感觉……” 宫纪向地毯的黑色小鸟靠近,小渡鸦还在天真地仰头看她,直到被宫纪突然袭击,一把抓住。 连翅膀都没来得及扑腾,小渡鸦瑟瑟发抖地面对着宫纪的诘问:“你怎么和渡边川梨这么像?被抓起来还会假装害怕,事实上下一次还会往地毯上踩吧?” 这只聪明的小渡鸦不抖了,转而讨好地拿脑袋蹭了蹭了宫纪的手。 这一点也一模一样,宫纪叹了口气,放开了渡鸦。 渡鸦转而兴奋地在地毯上走了几圈。 宫纪被宫治和这只渡鸦闹得没脾气,她放松了下来,向宫治倾诉自己的烦恼:“我没有害怕‘未知’这种庞大的迷雾,我害怕的是确切存在的、微不足道却深藏危险的东西。” “说点人能听懂的。”宫治将胳膊搭在沙发背上,“比如?” 宫纪认真想了一会儿:“比如一根针?那时候你们都不害怕那根针,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将来可能会扎进我的眼睛里。” 那种威胁感,就像闪烁寒凉一枚针尖,在她的眼球面前逐渐放大。 宫纪像是没有儿童记忆缺失症一样,总能随口说出五岁以下的记忆,而宫治还得奋力回想。 他勉强记起来一点:小时候他和宫侑太闹腾,什么东西都要往嘴里塞,于是爸妈把所有可能伤害到小孩的东西藏了起来。大概三四岁,他们三个人还有资格满地乱爬的年纪,在一个幼儿园女老师那里清楚地看到了正在缝补衣服的针。 小孩子们都簇拥在女老师周围,面对一个司空见惯的工具,在一片欢声笑语里,只有她一个人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宫治恰好回头,捕捉到了这个表情。 一根针带给她的感触。 针尖流窜了一圈白光,如高悬的白日在天旋地转中流入她的眼瞳。宫纪的瞳孔在灼灼烈日下紧缩一瞬,里面映照出一个人的身影。 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慢镜头里,那个背着光俯视她的人嘴巴开合—— “宫警部,你需要水吗?” 所有声音突然涌来,远处导演的叫喊声,旁边同事们的打闹玩笑,头顶树荫鼓噪的蝉鸣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俯身,衣服发出摩擦声响。 宫纪先拿手遮挡了一下刺目的阳光,又用那只手接过了那瓶冰水。 “多谢。” 她正坐在一棵树下乘凉。咬了一口饭团,将那瓶冰水放在旁边,宫纪转头看向那个给她递水的人。 和在场大部分人一样,那人穿着警服,刚从片场下来休息,顺便抱着一箱水,一个一个发给在场的警察。 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发完最后一瓶,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在另一片树荫下坐了下来。 旁边的同事立马亲热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笑起来,无措地应付着这种打闹,舒展的眉眼温和俊秀。 是那种容易引起女性怜爱的长相。 但是这个看似无害的文弱警察,带给她寒针一样的短暂触感。 那个人感受到目光后转头,友善地对宫纪笑了一下。 “宫警部,又到你的镜头了!” 第96章 导演将手里的脚本图卷成喇叭,朝这边大喊。 宫纪无精打采地咬了最后一口饭团,站了起来。 导演是警视厅官方指定合作者,他把卷皱的脚本图甩开,往下看了一眼,思忖道:“宫警部的话,再多加一个换弹匣的动作吧……哎,居然要求我少剪一些枪械镜头,真是可惜……” 被强行加戏的宫纪冷漠地将武装带绑在自己身上,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一把自动步|枪。 有必要把步|枪借过来吗? 宫纪抬臂架枪,在导演大喊开始后,枪支后座迅速向下收拢,左手从腰间拔出弹匣,流畅动作停顿半秒,“咔哒”一声金属碰撞,弹匣精准凿进弹匣井,宫纪再次抬枪,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镜头一转,在宫纪收枪后,摄影师又给了宫纪的眼睛一个特写。 “对,就是这种看垃圾的眼神!”摄影师兴奋地朝宫纪比了一给ok的手势。 一分钟结束工作,宫纪忽略掉导演热切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卸掉背带往外走。 走到这块被划出来的小片场外围,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纪!”佐藤一脚跨过隔离带,朝宫纪招了招手:“拍宣传片的感觉怎么样?” 宫纪实话实说:“不太好,不知道还要拍几个镜头才能结束。” 她看向跟在佐藤后的一东大研究生和四个小学生:“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听说你被拉去拍宣传片,好奇嘛。”站在最前面的柯南君双手枕着后脑勺,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真的很帅气。”吉田步美躲在冲矢昴后面,小小声地说。 宫纪有点紧张地朝小孩笑了一下。 冲矢昴补充道:“宫警部的动作看上去非常流畅。” 宫纪的目光从冲矢昴微微内扣的小片手臂,一路扫过大热天捂得严实的衣领,最后停在了他的脸上。 气温很高,纽扣在这种时候都要扣到最上一颗;不让人看见他的手心和脖颈;手腕延伸到小臂的那一小片部位微微出汗,但指节之间,以及脸上都是干净而干燥的。 他在手上和脸上放了什么东西吗? 见宫纪毫不避讳地盯着冲矢昴的双手,柯南悄悄地挡在了冲矢昴面前。 宫纪收回目光,敷衍回复了冲矢昴一句:“我觉得你也不会差。” “好了,真的只能顺道看一眼,都回家写作业去。”佐藤朝隔离带后面的几个人摆摆手。 宫纪当着冲矢昴的面,对柯南这个明显和冲矢昴很亲近,但却骗了她的小孩比了一个左手开枪的手势。 “宫警官再见!”柯南也缩回了冲矢昴后面,笑眯眯地朝宫纪摆手。 后方的导演又开始充满热情地大喊:“下一个,兼行警部!” 那个俊秀的年轻警察站了起来,朝片场走去。 “美和子前辈,他是谁?”宫纪悄悄问佐藤。 佐藤朝外看了一眼:“啊,搜查二课的兼行真警部,我记得他人缘很好,还很受交通部的女孩子们欢迎。” “比你早入职一年,在你刷新记录前,最速升职传说是他的。” 宫治从出门到回家,一路都在回想小时候的事情。 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害怕一根针,为了不显得格格不入,宫纪学会了隐藏表情,克制自己不做出奇怪的反应。随着年龄渐大,她慢慢接触到了日常生活中的绝大部分事物,也模仿学会了面对这些事物该做出怎样的正确反应。 从逻辑上来说,她的成长轨迹应该是这样的。 随着宫纪小时候那一个恐惧的表情,宫治脑子里出现了更多奇怪的细节——那个女教师,对其他孩子和对宫纪隐隐有些不同。 宫治从午休的床上爬了起来,发现睡在一起的宫纪不见了,他摇摇晃晃地爬下了床,攀在窗户上,看到那个女教师对宫纪举起了一根针,在那个充满白光的房间里,女教师的口部动作是—— “这是什么东西?” 一段记忆碎片闪烁了一下又迅速消失,宫治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自己是有儿童记忆缺失症的正常人,实在很难准确地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 所以这一段到底是臆想还是记忆? 女教师应该是个伏笔(怕自己忘了先标注一下) 所以警视厅上层到底有没有酒厂的卧底?这对我的大纲真的很重要—— ——————————————————————————————————————— 第46章 天台 在组织这个体系庞大的跨国犯罪集团里,情报部门永远是战略核心。 欺诈、谋杀、贩毒、政治交易、明面上的商业活动……执行部门的每一次行动,都仰赖情报部门提供的信息。 安室透锁上波罗咖啡厅的门,披着沉坠的夕阳走上街道。他毫无规律地拐过几次方向,背对着欢声喧闹的人群,踏入一条昏暗的小巷。 蹭过长长一道涂着金色阳光的墙,降谷零从巷子另一头走了出来。 降谷零总是皱着眉的,他严肃而认真,是支配型人格,是零组组长,极具威慑的气质让年长的下属都心甘情愿地服从于他。 降谷零在组织内潜伏了七年,成为了情报部门的“波本”。 他将自己磨练成最出色的情报搜集专家,从蛛丝马迹中解析消息。 第97章 近期,他确认了一则情报——兰萨德远赴哥伦比亚,与那里的毒枭达成了一场合作。 不知道组织boss下达了什么命令,在这半年中,有关兰萨德的消息几乎是被严密地捂在朗姆那个阶层,连贝尔摩德都讳莫如深,不敢吐露半分。 就在别墅杀人事件之后,兰萨德完成了能为组织带来巨大利益的交易,暗中行动半年的她逐渐开始在明面上走动。 在日本,作为组织经济支柱之一的毒品业务近几个月来动荡不断,那条曾由麻生祝负责维系的走私线浮出水面后,毒品对策室的警察抓住线索,剿灭了几个据点,让组织承受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朗姆本想填上的财政亏空越来越多,逐渐脱离了他的预期。他原本要及时止损,放弃那条走私线,谁知道能力卓越的兰萨德突然为他送来了一个机会。 为了确保猜测属实,降谷零在情报工作之外,又去试探了贝尔摩德,从她那里听来了另一个堪称八卦的版本。 兰萨德负责的是组织的军火业务,她这半年多来一直在美国日本两头跑,为了组织的利益与美国的军火商进行接洽。 前段时间,完成任务后的兰萨德突然抛下了美国的业务,窜去了南美洲的热带雨林。她在那里待了几天,巧合地与哥伦比亚最大贩毒组织的头目搭上了线。 朗姆觉得这是一个契机,于是派遣兰萨德去和那个贩毒组织谈判,希望两方能够合作,而组织将会在日本为可|卡因拓展销路,发展贩毒网络。 兰萨德不负所望,拿下了这笔交易。 在日本走私毒品非常依赖港湾运输,降谷零完全能够推断出组织的下一步动作——为了拓宽走私路线,组织会大量笼络海港企业,甚至会让执行部行动,暗杀那些不接受他们橄榄枝的企业家。 兰萨德。 降谷零确认这个消息时,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 近一个月来,各国派去组织的卧底窥见组织的混乱和疲态,他们动作不断,都想借机咬下组织的皮毛和血肉。 这是一场殊死较量,朗姆也下定决心要肃清卧底,他手下的情报部与执行部齿轮嵌合运转——琴酒的枪下,已经多了几条人命。 降谷零也深陷于隐晦的杀机。 半个小时后,他在一座公共电话亭前停了下来。 因为分级单线联系规则^,他和黑田兵卫亲自交流的情况屈指可数。降谷零猜测自己的上司可能从某些渠道知道了组织最近的动向,于是破天荒地主动联系自己,来确认情报真假。 18:00,铃声准时响起,降谷零踏入亭内,接起了电话。 如他所料,黑田兵卫向他确认了组织近期的动作,近三分钟的情报交流后,降谷零本来以为对方要利落地挂掉电话,谁知道上司突然说起了题外话: “我昨天截获了一个警察上传的秘密报告,我觉得那位警察有能力成为你的协助人。” 这或许就是上司联系自己的契机,降谷零想,应该是负责毒品的课室最先洞悉了黑市里的暗流。 在协助人所要具备的各项素质里,忠诚和信念为主,能力次之。降谷零觉得自己有风见这个足够听话的下属已经足够,他不想身边多出一个碍手碍脚的人,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与协助人的磨合期。 起码风见的信念感数一数二,执行力也够强。他还能照顾自己日常起居,做好自己和警察系统之间的联络人角色。 降谷零正打算开口拒绝,突然想到了协助人漫长的考核期。 上一批具备资格的警察被观察了五年多,最终,在降谷零的选择下,风见裕也从中脱颖而出,成为了那个签署秘密协议的人。 五年,说不定下一个考核期过去,组织已经被赶出了国土,情况更坏一点,自己或许殉职,到时候也用不到那个协助人。 于是他没有对上司说出拒绝的话。 降谷零挂掉电话,又收到了来自风见裕也的消息——皆河圭死了。 他合上电话亭的门,脚下影子坠成长长一条线,随他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17:53,皆河圭死于爆炸。一枚微型遥控|炸弹被安装到了用以审讯的强光灯里,爆炸发生时,强光灯碎裂成几万片,一秒内,这些碎片伴随着震荡的空气袭向负责审讯的公安部警察,随后悬挂于上方的灯柱轰然下落,砸碎了皆河圭的头颅。 那位公安部警察经验丰富,及时做出了防备,他受伤不轻,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组织的人曾悄无声息地潜入审讯室,在强光灯里安装了遥控|炸弹。他们并不满足于直接杀死叛徒,而是要等待一个时机,拉上一个警察去给叛徒陪葬。 降谷零原路返回,重新进入那条小巷。墙体上宛如透亮蜂蜜的阳光已经消失了,晦暗不明的光影不断切割这条窄道,他的影子不见,更加巨大的阴影深覆而下,攀上他浅金的发丝。 他的身体融入这暗沉沉的歧路中。 降谷零独身一人穿过街道和人流,来到公寓楼下。他抬头,一排一排宛如蜂巢的黄色暖光落进灰蓝色的眼睛里。 蜂巢一样的窗户在十几万平方米的黑色土地上亮起,每一扇暖光中,都有妻子、丈夫和小孩欢笑的虚影在玻璃上浮动。 在这几百万窗户里,宫纪缩其中一个温暖巢穴,和宫治石头剪刀布。 第98章 出手一次,决出谁是今晚的洗碗工。 宫治输掉后,两个人又闹了起来。他们扯头花摔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宫治的理由是:“哪有让做饭的人当洗碗工的道理?” 宫纪说:“我是在做慈善吗?承包三餐是用我收拾厨房换来的,请你不要混淆概念。” 她心情很好地从地毯上坐了起来,拿起桌子上新鲜采购的玫瑰花种子,打算去阳台上为渡边川梨种玫瑰花。 宫治觉得宫纪必然种不活任何东西,他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懒懒散散地踱到了阳台。 一把拉开厚重窗帘,右手还为碰上玻璃门,宫治突然看到宫纪像个超人那样向外坐在栏杆上,还不要命地朝下俯身看。 她穿着白色的睡裙,黑发随着弯腰的动作柔顺地垂落在空中,看上去像是要飞走、或是消散了一样。 宫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一出声,宫纪被吓得掉下去。 直到宫纪从栏杆上安全退下来,宫治“砰”的一声狠狠拉开阳台门,把玻璃都震得轻微颤动。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你想死吗?” “我不想死。”宫纪连玫瑰花都不种了,她推着宫治退回室内:“我要出去一趟。” 宫治忍了又忍,一把抓住要往外跑的宫纪,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了回来:“穿睡衣出去?” 宫纪不太理解,将这句话当作“多穿点衣服不然冷”的提示,于是她又推着宫治坐倒在沙发上,说:“我会穿好外套去天台上喝酒,想想工作的事情。” 好吧。宫治忍了下来,宫纪确实有在天台独自思考的习惯,喝酒也是她成年后的爱好。 宫纪先在宫治的目光中穿上了风衣,又在酒柜面前挑挑拣拣,最终还是转身拉开冰箱,将两罐啤酒拢进怀里。 她在随自己脚步声亮起的灯光中走过一层一层楼梯,向天台走去。 安室透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在宫纪心里形成了一整块明明暗暗的卡片。 她最近习惯于观察安室透的窗户,他的灯光亮起,宫纪也在心中卡片上亮起一个小小方块,他的窗户如果超过时间仍然是黯淡的,卡片上的方块也会谨慎地变成灰色。 黄色、灰色、灰色……宫纪在心中总结着规律——今晚大概率是黄色。 宫纪预测的成功率超过百分之八十五,这让她有种小小的成就感。 可是安室透房间里的灯光没有亮起。 每当预测出错的时候,她就会去天台上碰碰运气。因为安室透房间里令人捉摸不透的灯光,她有七次攀上天台,在那里独自喝完自己带的酒。 好吧,在天台撞上安室透的概率为0,宫纪发誓自己下一次肯定不做概率0的傻事。 她抱着怀里的酒,按上了天台的门。 皆河圭被关押在拘留所而不是警察厅下属的机构,皆河圭身边的警备被刻意放松,皆河圭的审讯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降谷零知道皆河圭会死,他审判了皆河圭的生命,还要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引出藏匿在警察系统中的老鼠。 警校时期的自己肯定想不到,七年后,他会将同等鲜活的生命分为两种,一种是受他保护的,一种是受他利用的。 他也预料到……会有无辜的、连真相都不知道的警察会因此受害。 降谷零的双手痛苦地握紧了栏杆。 景光……我成为了不择手段的人,我一人踏入歧路直到死去。 在内心深处,它惧怕天台。 铁锈在他的手心里生根发芽,他站在最高处,看向自己无法融入的人间。 卑劣手段不会因为光明理想变得崇高,降谷零不会将理想以卑劣再次践踏,他想——未来,请给我无人问津的死亡。 再待三分钟,就回到屋子里去。 降谷零转身靠在栏杆上,微微往后仰,眼底一点目光看到虚拢的天台铁门。 他推开那扇门,看到了景光的尸体。 宫纪推开那扇门,看到了安室透。 两罐啤酒在她怀里不安地碰撞着。 宫纪有些怔然:“安室……透?” 概率为0的事件出现了波动,宫纪没有喜悦,她甚至想逃离这里。 当他疲惫的目光笼罩在自己身上时—— 宫纪想要逃离这里。 悲伤的感受铺天盖地地翻涌上来,她怔怔地想——我打扰了他的独处。 他们目光相对,宫纪忍不住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小纪?”安室透轻轻唤她。 那个凝缩在宫纪瞳孔里的人勉强扯出一个笑:“可以请我喝酒吗?” 宫纪和降谷零并肩,撑在天台栏杆上。 “要干杯吗?” “我猜你不会想要和一个打扰了你独处的人干杯” 宫纪趴在栏杆上,眼睫垂下,手腕柔软地弯曲,坠着手心里的酒。 “对不起,刚刚我心情不太好。” 降谷零的睫毛煽动一下,他迅速整理了情绪,有条不紊地向宫纪表达歉意: “很抱歉,那些情绪有冒犯到你吗?” “应该道歉的是我” 为什么,你要对我道歉两次? 宫纪握着那罐啤酒的手动了一下,手指紧紧扣了下去。 又是这种来自被保护者的无力感。 她低着头:“抱歉,打扰了你独处的时间。” 第99章 在宫纪的惶然无措中,降谷零面容上温和的伪装慢慢隐去。 风从万里之外的大洋流卷而来,猎猎地掀起宫纪的衣摆,又拂过降谷零的头发。 “小纪。” 降谷零的口中吐出那几个字音。 他的声音不再温柔体贴,冰冷而坚定地,以上位者的口吻礼貌地命令她: “可以跟我讲一讲你留学时的事情吗?” 面对降谷零的这种口吻,宫纪却放松下来。 她回想这自己留学时期的经历,发现自己除了川梨,没有什么好讲的。 于是此时,她艰难地把自己掰开,将自己会觉得无措的那一面袒露在降谷零面前。 “非要说的话……我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去学习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 这不是降谷零想听的内容,但转头看到宫纪的一瞬间,他决定耐心地听下去:“比如?” 宫纪有些为难:“比如大学期间,为了拿到全额奖学金,我必须得参加各式各样的学生活动,跟形形色色的人相处;为了跟教授打好关系,我做了不下五次教授助理。这很花时间,毕竟和知识、理论、猜想比起来,人类才是那个最大的谜团。” “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一个人呆在茧房里。”宫纪又补充。 “啊,听起来这些事情让你很为难。”降谷零重新看向远方。 “为了达到目的,人总是要做些为难的事情吧。” 宫纪撑着栏杆的手臂微微动了一下,往前倾身,她看到了降谷零的眼睛。 他的虹膜是美丽的灰蓝色,色调像伦敦春日七点半的天空,瞳孔深处是冷感的雾青色薄云。 宫纪试图回忆求学的时日,但只有一片阒然的寂静和一弧灰蓝色的天幕。 师长和朋友,灯火辉煌的舞会和流金似的香槟塔,都像是掉了漆的油画一般变得模斑驳。只有在一片阒然的寂静和一弧灰蓝色的天幕下孤身一人的她。这一幕取代了她求学期间所有与“他人”相关的景象,如此清晰,如此纤毫毕现。 整个世界就只有她一人,她被令人舒适的空旷、令人舒适的寂静包裹着,只有这样的时候她完全属于、并完全掌控自己。 平生只见一次的灰蓝色天幕,也在降谷零瞳孔里。 “后来我又想,我拥有烦恼的权利,也是一件好事。” 降谷零没有再回复,宫纪也不再看降谷零的眼睛。 她的目光转而向下方的如织人影和灯火河流,手腕微微一倾斜,让手中的啤酒罐与身边人的啤酒罐相碰。 瓶身碰撞,一声轻响消散在天台的风里。 “干杯”降谷零轻声说: “为了你——烦恼的权利。” 宫纪坐栏杆的动作不现实,很危险,请把她当做安全教育的反面教材。 昨天忘记做核酸了,于是下午被拉出去补测,又重新梳理了大纲和逻辑,导致写文时有点晚。 大晚上的输入法还崩了,打不出中文了。 下次更新时间应该在明天晚上。 第47章 余污 嵌在墙壁里的顶灯打开,白光将墙壁照得一片雪亮,两个人影影影绰绰地晃在两边的防弹玻璃上,压抑着怒气的人声震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这是什么意思?犯人死了,我们的同事在这里受了伤,他们让我不要管? “前辈,这是命令。” “又来了,警察厅一直把我们蒙在鼓里,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我们的命当回事?” 一个人走入了这条走廊,几个扒门看热闹的警察见状,战战兢兢地把脑袋缩了回去,心不在焉地通过大门往外面瞟。 争执还在继续,那个年轻的声音慌张而急促:“前辈,前辈,你小声点……” 对面那人的几乎是愤怒地吼了出来:“监控全部被拿走,我们连过问凶手的资格都没有,谁知道警察厅那群高高在上的人会不会包庇凶手?伏骨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谁来替他负责?”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而年轻的小警察被前辈大逆不道的话吓得冷汗涔涔。 一只手突然搭上了那个小警察的肩膀,本就处在惊吓中的他剧烈地一抖。 宫纪按着他的肩,铅灰色的眼睛里一片不近人情的冷意。 她问:“谁带走了监控?” “zero。” 清亮的声音从一株观赏植物后边窜了出来。 低头玩手机的柯南猛地抬眼,安室透差点端不稳手中的盘子。 朝安室透那边看了一眼后,宫纪凑到宫治小声耳边说:“就是那个隶属警察厅的,传说中的,零组。” 公安零组一直神龙不见首尾,权限级别还高,为了查清带走监控的部门,宫纪耗费了一上午时间。 她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但手里的杯子都快要被摁碎了。 “你们警察也玩职权压人这一套?”宫治掰开宫纪的手指,将可怜的杯子解救出来,“你因为这个一早上心情都不好。别生气了,我不想花额外的钱赔杯子。” 初夏,透明杯子里的水液随着两个人的挣动微微晃漾着,阳光温暖地缠绕上来,宫治靠着一面玻璃,在熏人的暖意中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安室透拂过那株绿植层层迭迭的叶片,为这一桌送来甜点。 他弯腰,俯身,金发从颊侧乖巧地滑下,雪白的餐盘被放到宫纪面前。 第100章 “请慢用。” 心情有点糟糕的宫纪一把按住了安室透的手腕,让他不得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撑在桌子上:“……先生怎么对zero这么敏感?” 背对着宫治,宫纪的口型是“bourbon”。 刚从绿植后面窜出来的柯南僵在原地。 没有作出任何防抗,安室透顺从地被压着手腕,灰蓝色眼睛里流露出恳求的情绪,声音也带了点示弱:“小纪……可以放开我吗?我还要工作。” 宫纪面色如常地松开手,安室透修长的手指撑了一下桌面,直起身来。 只是宫纪手臂收回时差点碰翻那个杯子。杯子快要倾落的下一秒,杯身被翻转的手背垫起,水液若无其事地流回了容器里。 扶杯子的同时,宫纪的右手还能拿起甜品匙将一小块提拉米苏送到口中,她支着下颌,优雅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安室透看着不动声色的宫纪,语调带着一点笑意:“按照你的口味,多加了咖啡甜酒,少放了芝士,希望你会喜欢。” 宫治不愿再看,随手抽过一本杂志挡住了上半张脸。 柯南也不愿再看,不过作为比较成熟那个人,他在走之前将那个多灾多难的杯子挪到了安全位置。 宫纪看向蕴漾成片暖光的玻璃,自己的倒影与匆忙的街道人流迭化交映。 周围安静下来,她想着皆河圭的事情。 她得到的有效情报是:组织的人趁皆河圭陷入昏迷时,正大光明地启动了审讯室的门,一个黑影在所有监控摄像头的注视下,在强光灯里安装了遥控|炸弹。 那个黑影行动时,监控室里的录像被替换成皆河圭独身一人的正常画面,于是监控室里一片风平浪静,警报系统安静地蛰伏。 警视厅公安部的那名警察受伤,在他的同事们急于找出凶手时,公安零组接管了皆河圭事件的善后处理,他们带走了全部监控录像,将值守的警察们一个一个叫去问询。 拘留所比不上警视厅和警察厅,警察系统内有权限调动、替换后台监控的大人物起码超过五个。 公安零组还盯上了上层人物吗? 提拉米苏表层的可可粉被甜品匙按出了一个小小问号,宫纪的目光追随着在明亮阳光中忙碌着的安室透。 警视厅下属的室内靶场,镜头、打光灯来来回回地移动,摄制组人员没有“保持安静”的说法,那位充满热情的导演衣摆带风,不断穿梭在靶子和打光灯之间。 他站在中线,挥着卷成圆柱状的脚本:“兼行警部,来个十环!” 宫纪抱臂站在角落里,看着兼行真利落地抬手,扣动扳机,一枚子弹冲出枪膛,精准地没入了靶心。 十环。 宫纪眨动一下眼睛,零点几秒的黑暗光明交替,兼行真那一瞬间的冷酷仿佛是个错觉,现在他双臂垂落下来,带着温和无害的表情站在人群里。 “干得漂亮兼行警部!”导演张开手臂朝兼行真冲了过去,将他抱了个满怀。 那双射击时沉静犹如黑色冰河的眼睛融出笑意,兼行真的脑袋枕在导演的肩膀上,露出一个羞怯的表情来。 “真厉害啊兼行那小子。”站在宫纪不远处的搜查二课同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粉底,“还长那么白净,不用被逮着化妆。” 和他勾肩搭背的另一人用手肘向后捣了捣同伴,一副看见八卦压制不住兴奋的语调:“看,是交通部的美女,朝兼行走过去了。” 一个交通部的女警挤开门口起哄的人,大大方方地递给兼行真一盒便当。 便当盒的外包装是漂亮的蓝色,上面印着白色的玉桂狗。 “年轻真好啊。”那两位警察在一边对此情此景发出感叹:“虽然单身,但是天天都有女孩子送便当。” 兼行真慌张地摆手拒绝,无措到甚至连连后退几步,几个人立即哄笑着堵住了他的后路,把他按在那个热情的女警面前。 那个女警笑盈盈地说了些什么,兼行真败下阵来,耳朵通红地双手接过便当。 “好了好了,要开工了,各位警官们。” 导演拢着外套看了几分钟,见那个女警离去,他拍了拍手,看热闹的人群笑着四散而开,重新投入了工作中。 一片闹哄哄的欢快氛围中,兼行真捧着那盒便当,一双沉静的眼睛越过人群,与站在对角线的宫纪对上了目光。 他遥遥地看了过去,脸部动作慢慢变化,最后朝宫纪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导演从另一头匆匆跑了过来:“宫警部,你能进行移动靶射击吗?” 宫纪收回目光,回应他:“可以。” 导演兴奋地敲着脚本,嘴里吐出一连串的问题:“啊太好了,射击距离怎么说?你对靶机移速有要求吗?可以立即开始吗?” “我都可以。” 导演目测了一下场地宽度,转头朝工作人员喊道:“50m,快速2.5秒。” 靶机移动起来,宫纪从枪带扣里抽出枪支,卸下弹匣验枪,确认无误后将弹匣推回弹匣井,抬臂对准前方。 闹哄哄的场地里,摄影师将将镜头往后拉,所有人都攒在宫纪身后。兼行真被挤在人群最后面,随手勾着那个便当盒的系带,从一点有限的缝隙里,静静地看着宫纪。 导演一声令下,宫纪毫不犹豫地连续开枪。 第101章 六声枪响过后,靶机静止不动,摄影师拉近镜头,后面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宫纪打空了弹匣内的训练子弹,六枚子弹全部命中十环。 导演猛地一转身,脸上挂着笑容,朝宫纪张开了手臂,看上去就要扑过来。 宫纪警惕地后退一步,好在堵在后面的一大片人像鱼一样迅速涌入了前方的空置场地。导演被堵了一下,一个十分有眼力的搜查一课同事一脚踏出,用自己宽厚的怀抱接住了导演。 宫纪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走上前,握了握导演支棱在大汉肩膀外面的手。 抱在一起的同事和导演同时扭头,看了过来。 宫纪脸上还带点未褪的笑意,声音也被浸润得活泼了一点。 “谢谢,辛苦了。” 日头偏西,工作人员打开窗帘,让昏黄日光倾泻进来。 摄制组已经陆续离开,宫纪帮工作人员打扫完散落一地的训练子弹后,也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向门外走去。 兼行真靠在走廊墙壁上垂头思考,见宫纪出来,慌忙地直起身。 “宫警部。” 他局促地唤了一声。 宫纪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 “有事?” 兼行真一米八左右,警服里是一副劲节修长的身骨。他皮肤很白,五官是冷感而有攻击性的,较深的眼廓里是一双很像宫侑的暖棕色眼睛。 但是他很爱笑,笑起来时眼角弯起,眉骨微微下垂,给人一种温和包容的无害感。 想象了一下用宫侑的脸作出这个表情,宫纪觉得自己的脑神经都在痛苦地打结。 兼行真的身体动作也是克制而柔和的,像是把自己的骨骼圈在一个小空间里,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动作吓到旁人。 富有力量而腼腆温柔,他一向是女警官们热衷谈论的对象。 而兼行真瞄准靶心的那瞬间,恍若脱胎换骨。 此刻,他半低着头站在宫纪对面,耳朵红了一片:“希望不会冒犯到你……这个周末,宫警官有时间吗?” 这个周末,宫纪约好了和宫治去水族馆。 宫纪的目光从兼行真的脸一路看到他的袖口、脚腕。 宫纪在工作之外很少这样盯着人看,压制好奇心对她来说轻车熟路。而当她决定摄取信息时,那双薄利的铅灰色眼瞳总会让对方觉得冒犯。 兼行真面对宫纪冒犯的打量,一动不动地诚恳地立在那里。 “没有。”宫纪说。 兼行真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又是那种寒针慢慢贴近皮肤的感觉。 “但在工作日,下班后我会有空闲,你要约我出去吗?” “明天可以吗?”兼行真的眼睛微微发亮。 宫纪点了点头。 “那宫小姐,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宫纪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走廊拐角处:“不用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兼行真也随着宫纪的目光向那片区域看过去:“那就不打扰宫小姐了。” 两人口头作别后,宫纪背对着他朝走廊深处走去,一步跨过那个拐角,当场逮到了还没来得及逃跑的风见裕也。 “你在偷听我们谈话。”宫纪先发制人,把罪名牢牢扣在风见裕也头上。 风见裕也讪讪地背着手,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宫纪的脸。 宫纪看着他这副心虚到不行的样子,叹了口气:“算了,你带手套了?” 风见裕也今天在外面出勤,口袋里确实塞着手套,他听到宫纪愿意转移话题立即点头。 宫纪往前走去,示意风见裕也跟上:“那你跟我去一趟男子更衣室吧。” 兼行真很爱干净,那个粉底被自己的手蹭得乱七八糟的警察揽过兼行真肩膀,将一点深色的余污蹭到了他肩头。 站在自己面前时,兼行真肩膀上的余污淡到几乎看不见,而他身上有种淡淡的柑橘香味。 一点污迹都忍受不了,他平时要怎样和那群热血糙汉相处? 男子更衣室和女子更衣室外面的洗手池用同一种洗手液,宫纪站在更衣室外面,等翻垃圾桶的风见裕也出来。 风见裕也从男子更衣室的半面挂帘后探出头,手里勾着一个沉甸甸的便当盒:“宫警官,是这个吗?” 宫纪看着那个玉桂狗便当盒,语气沉了下来:“是它。” 风见裕也很疑惑。 宫纪在心底叹了口气,拿手指推了推洗手台上柑橘味的洗手液:“把他扔回去,然后出来洗手吧,今天我请你吃饭。” 虽然自己这个月省吃俭用,但风见毕竟替自己翻了垃圾箱。 风见裕也不太好意思拒绝,而且他还有点心事,想问宫纪一些问题。 一路犹犹豫豫,从餐厅出来,即将和宫纪分别的风见鼓足了勇气,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宫纪。 他扭扭捏捏地问道:“宫警官,你明天要和那个……那个走廊里的人约会吗?” 宫纪疑惑地回头,左边眼睛写着“不然呢?”,右边眼睛写着“还有事吗?” 风见裕也睁大眼睛:那降谷先生呢? 宫纪走后,觉得不妙的风见立即拨通了上司的电话。 几声忙音后,降谷零的声音从手机那边传了过来:“喂,风见?有什么事吗?” “不好了安室先生。”风见捂紧了手机:“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宫警官明天要和别的男人约会了。” 第102章 “那个警察叫什么名字?”另一头的降谷零果然严肃了下来。 风见裕也回忆着那个警察的工作牌:“应该是……兼行真。” 停顿了数秒,降谷零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知道了,帮我整理一份他的资料。” 风见裕也下意识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太对,上司的反应好像太大了些?降谷先生不是会动用权力查情敌家底的人啊? 风见裕也试图确认:“您的意思是?” “她盯上的那个警察说不定有问题,你记得跟进他们约会的进度。” 风见裕也看着挂掉的电话,默然无语几秒中后,又为上司的不开窍痛心疾首。 这是什么工作脑啊! 第48章 水中 宫纪回到家,看到小渡鸦居然更进一步,跳上了自己的桌子。 见她进来,小渡鸦忙不迭地飞下桌子,若无其事地在地毯上踱来踱去。 宫治把脑袋后仰在沙发背上朝她看过去:“我给它做了一个窝,还买了一个支架。” 宫纪坐在宫治旁边,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垫。 小渡鸦立即十分乖觉地跳了上来。拿脑袋往宫纪的掌心里蹭。 “你要是敢把家里的东西碰坏,我就把你丢出去。”宫纪摸着小渡鸦毛茸茸的脑袋,恶声恶气地威胁它。 小渡鸦张开喙叫了一声。 在她一下一下给新来的小鸟梳理羽毛的时候,手机屏幕亮起,兼行真通过警视厅内部通讯系统给自己发来了短信。 【刑事部兼行真】:宫小姐,真的很抱歉,时间太晚了,我没有买到合适的票,你愿意去电影院吗?还是爬行动物馆? 礼貌的言辞能够掩盖他有失风度的举动。兼行真明明是个老好人,但在这个时候却想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只留给宫纪微不足道一点选择的余地。 【刑事部宫纪】:爬行动物馆。 她一边打字一边对宫治说:“明天下午我不回来了。” 宫治懒得做两个人的晚饭,他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好哦。” 几分钟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宫治警觉地转头:“你去哪?去找安室透?” 宫纪低着头,加了兼行真的line好友:“不是,一个同事邀请我去爬行动物体验馆。” “你也要开始约会了吗?” 宫治十分应景地换了台,请宫纪和他一起欣赏八点档恋爱狗血剧。 “只不过为什么是爬行动物体验馆?听起来很酷,但很多女孩子都会害怕吧,他确定你有这个喜好吗?” 宫治顿了一下:“还是说他是个只顾自己喜欢的缺心眼家伙?”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宫纪把手机扔到一边,回忆着兼行真给自己带来的威胁感受:“不是约会,我要去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临近深夜,宫纪仰面躺在柔软的床铺里,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兼行真不太对劲。 道德和真相在脑子里来来回回、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个不可开交,双方拉扯几分钟后,宫纪突然开辟了新的思路。 向他人学习的精神后来居上,把道德和真相一巴掌拍死在沙滩上。 宫纪从床上弹起来,决定向冲矢昴好好学习。 她来到书桌前,打开其中一台电脑,给不知道在哪里混的渡边川梨发了一封邮件。 虽然渡边川梨攻读哲学和文学方向的双学位,但她实际上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黑客。 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出色的通讯专家。 在初夏潮湿的黑夜中,宫纪打开小夜灯,坐在书桌前,希望川梨能为自己编写一份集监控、复制为一体的计算机病毒。 宫纪的计算器技术是渡边川梨教出来的,她自认自己还学得不错,但是出于谨慎,向川梨要一份病毒程序更保险一点。 渡边川梨也向宫纪学习射击、格斗技巧,她不是一个好学生,练习格斗时会摆足架势,很有气势地冲上来,结果只是轻轻贴宫纪一下。 最后被下意识还击的宫纪撂在地上,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她身体底子很好,但生活作息差得简直是在糟践自己身体,于是她一到生理期就痛得不行,一边哑着嗓子对宫纪颐指气使,什么空调温度调高一点什么我要布洛芬,一边又死死抱住宫纪不撒手,将脑袋埋在宫纪腹部。 宫纪只能半搂着她,一下一下梳理着她的头发,和这个蜷缩的人一起熬疼痛。 毕竟渡边川梨只是嘴上说一说,她根本不会吃布洛芬。 思索了几秒钟,宫纪在输入框末尾打下一行字。 【最近还好吗?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先导入一句黏黏糊糊的客套话,然后直切重点质问对方,这是渡边川梨交给她的套路。 点击发送邮件后,宫纪关掉计算机,将自己摔进床铺里。 她与川梨有将近一年没见,宫纪为她写去四封信,一封回信也没收到过。 写信是渡边川梨的爱好。或许宫治说得对,她不能这么容易被驯服,她得让川梨学会善用现代通讯工具。 第二天上午,宫纪收到了渡边川梨的代码文件。 邮件末尾还附赠一段话。 【前段时间我在学习捕捉蝴蝶、制作标本,还收集来漂亮的标本框,蝴蝶标本喜欢吗?我要被调到一个实验室去做数据工作了,听说实验室外边有很多流浪猫狗,我已经为它们买好了粮食。】 第103章 【几个月后我将回到日本,希望能够看到小纪的漂亮玫瑰。】 宫纪记起来了,她以前确实给川梨看过一个蝴蝶图册,说希望能够拥有这些漂亮生物的标本,收集起来做卧室的装饰物。 她看了一眼书桌上的蝴蝶标本,原谅了川梨不给自己回信的行为。 宫治在敲门,喊宫纪出来吃早饭。 宫纪迅速将那份代码改了几行,将它拷贝进一个u盘里。 下午,宫纪在约定的动物馆门口和兼行真碰面。 她的身体高挑而丰满,穿一件白色长裙,裙摆像烟云一样纤薄,腰间紧紧束着红色的漆皮窄腰带,领口裸漏一整片肩颈与锁骨,蕾丝像珍珠,显得她脖颈很美。 与宫纪相比,兼行真就只是日常的白衬衫和长裤,但他显得很轻松,没有了那种和同僚相处时的拘束羞涩感。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一副清秀挺拔的身骨。 他侧身站在场馆门口——而从侧面看,兼行真和宫侑宫治居然有几分相像。 宫纪抿了一下嘴唇,试图逃离这种突然向她袭来的相似感。 兼行真看到了宫纪,笑着和她招手。 他们两个走在一起,能让路人频频回头。 一入馆,他们先在馆内的大厅逗留了很久。宫纪跟在兼行真后面,像观察样本一样观察着兼行真的举动。 她发现兼行真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冒犯的目光,他在大厅里走动,面色冷淡,专心致志地看这栋建筑物的情况。 脱离了那个警察身份,他变得很不一样,而且完全不掩饰这种变化。 对宫纪来说,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 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兼行真身边,和他一起观察场馆的穹顶。 场馆的穹顶是拱形的,最中间铺设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蓝色琉璃钟,钟内十二时刻,分别指向不同的爬行动物。 兼行真回头看了宫纪一眼,手指在穹顶的两个不同方向间画了一条线。 “我在想象这两个方向的横梁。” 宫纪后退一步,和他站在同一方向,朝兼行真指向的地方看去。 她对建筑学的知识了解得不多,但兼行真的话,让她瞬间联想到了支撑起这座拱形建筑的横梁结构。 兼行真说:“这片横梁与那片横梁中间,如果被施加了巨大的水平力,那么这一整片建筑物就会立即坍塌。” “你是说,那个地方就是结构里最脆弱、最容易被破坏的地方?” “啊,这是警察思维吗?设计师的第一反应是在两侧横梁建立短厚竖墙来抵消水平力。” 兼行真忍俊不禁:“你的关注点很特别,不过,你说得对,那里确实很脆弱。” 他们的对话顺畅了起来。宫纪是一个好学生,兼行真向她介绍这栋建筑物的荷载、吊顶、扶壁,宫纪跟在他身边,认真地听着。 大厅里吵吵闹闹,父母领着小孩,年轻人手挽着手,在自动贩卖柜前,兼行真买了一枚纪念章送给宫纪。 纪念章刻着的上不是动物,而是这座美丽的拱形建筑。 宫纪将纪念章举起,放在眼前观察,琉璃钟的光辉投射下来,凝缩在平面建筑的纹路里。 “你是建筑设计爱好者吗?”宫纪将那枚纪念章放进手心,看向兼行真:“真的很厉害。” 兼行真笑起来:“曾经我想成为一名建筑师。” 宫纪示意他一起去展馆,她走在兼行真前面,背着手朝向他:“后来呢?” 兼行真耸耸肩:“我的家长不允许,他们希望我成为一名警察。” 他们走过几个走廊,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小型水箱。 金卤灯将这个走廊照得一片明亮,展箱一个接着一个,里面生活着小小的动物。 “我觉得自己像被泡在水里。”兼行真说。 他们站在第一个展箱前,欣赏里面的胭脂水虎。 它扁平的身体上嵌着金色的颗粒,像灰色岩石上干瘪的星星。这只胭脂水虎一摆身体,藏进后面绿色的水生植物中,星星就像掉入了巨大藤蔓,对比明显的色调让它在水波里漾出黯淡的光芒来。 宫纪看着箱子里的胭脂水虎摆动身体,问身边的人:“你想爬到岸上去?” 他们的对话令人费解,但充满默契。 兼行真回应她:“我就在水里出生,包裹着水的是器皿,没有石岸可以承渡我。” 他们路过鳞片闪烁的蛇,伏在纤细树枝上的变色龙,像在这个环形走廊里的任何一个人那样,认真地观摩这些箱子里的动物。 快要走到展馆尽头时,他们之间的身体距离已经很近,宫纪突然开口:“刚刚进入大厅时,你像是要把我撇开,一个人参观。” 兼行真愣了一下,脚步停下来。 他们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兼行真说:“因为你在观察我,就像观察这些动物一样,我想放松下来,被你观察。” 身边的人回头,窃窃私语,悄悄谈论着这对说着奇怪话的年轻人。 一条青蓝色的蛇从岩缝里爬了出来,它身体绞缠,鳞片闪亮,黑色眼睛里浮凸着一对人影。 “宫小姐。”见她不回话,兼行真缓缓后退半步,静静地看着她: “你有察觉什么异常吗?” 第104章 一只水生蝾拍尾在展箱上,水底安静,没有声音,只有扩散的波纹听到水花挣扎的闷响。 宫纪眨动一下眼睛:啊,她好像明白了。 宫纪和兼行真面对面,中间隔着一个展箱,小孩的欢叫声冲上穹顶,声音在墙壁上流动,明黄色的玻璃壁内,一直颜色鲜亮的蜥蜴轻柔而迅捷地攀爬上来,青蓝色的细舌信子,像神秘的磷粉在它口中吐息。 兼行真,和自己一样,是被强行缝合在这个世界里的人。 “没有。”宫纪面对兼行真微笑起来,“你没有任何异常。” 展馆里响起悠扬舒缓的古典乐——闭馆时间到了。 人群缓缓向外涌出,兼行真藏在人流里,放松地走到宫纪身边,暖棕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明天,愿意去看电影吗?” 我真的很怕爬行动物。 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社恐拿着手机犹豫半天不知道怎么回5555 —————————————————————————————————— 第49章 问号 “你要爆米花吗?” “我要可乐。” 兼行真把那一大桶爆米花抱回怀里,将左手边的可乐递给宫纪。 可乐上浮气泡,冰块在液体里面哐啷作响。 影院内的灯熄灭,后面几对情侣安静下来,宫纪咬了咬可乐吸管,将它放在扶手椅的凹槽里。 巨幕浅薄的亮光渐盛,曲调欢快的爵士乐响起,一个父亲载着自己的儿女前往黄石公园,汽车在平坦的黑色大路上奔驰而过。 兼行真还是穿着一身白色,光在他身躯上闪灭,彩色的幻影不断在白衬衫上面变换滑落。 他安静地抱着爆米花,目不斜视地待在椅子里。 “你不喜欢爆米花。” 宫纪转回目光,小声说。 兼行真无措地按皱了爆米花桶的一小块边缘。 “他们都在买爆米花,”他说:“和可乐。” 宫纪从小和一对闹腾双胞胎长大,比身边这个人要有经验得多。她对兼行真说:“你得等我取完票,买什么零食需要我们一起决定。” 兼行真乖乖地点头。 宫纪拿过他怀里的爆米花,不太情愿地咬了一粒,抬眼看向巨幕。 正在放映的是一部非常有名的灾难片,电影营造的紧张气氛接连不断。男主开着宾利冲出机舱,冲向巨大的冰面,那辆迫降的飞机不受控制地向前滑行,一头从悬崖峭壁栽落,驾驶飞机的那位帅气保镖湮灭在一片火海里。 放映室的人发出惋惜的叹息声。 末日来临,基数巨大的人类被分为三六九等,有人期冀地站在方舟前,一只甩着船票的胳膊被广角镜头里浩浩泱泱的人群淹没,有人站在峭壁之上,怀里抱着再也不能长大的儿子,绝望地面对不断逼近地、奔涌而来的滔天海浪。 “如果得不到踏上方舟的船票,你会怎么做?” 兼行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宫纪怔了一下:“我为什么非要踏上方舟?” 浩浩荡荡的人群想要挤上方舟,有人掉入了绝壑,像一只只蚂蚁从空中跌落,有人带着自己的宠物,慢条斯理地踏入了能够容纳二三十人的单人房间。 “那换个思路。”兼行真思索着,斟酌措辞:“如果被留在悲惨末日里的,是你的家人呢?” 宫纪将肩背后贴在椅面上——她被难住了。 她皱起眉,显然做不了这种艰难抉择。 就在兼行真快要放弃得到答案的时候,宫纪不确定的声音响起:“或许是像主角一样,不择手段地带着家人偷渡上船?” 给出了答案的宫纪眉目放松,她拿起手边的可乐:“你呢?” 可乐里的冰块逐渐化掉了,由方方正正变成了没有棱角的形状,褐色的小气泡绵密地挤在白色的冰块上,啪的一下爆裂、上浮。 沉默了许久,兼行真低声说:“我也会不择手段地搭上方舟,然后……” 宫纪咬着可乐吸管转头:“然后?” 他双臂搭在扶手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方舟缓缓启动。 然后,把船毁掉,让那些高呼种族延续的人,与被留在岸上呼喊的人同享一种命运。 影片结束,他们并肩走出放映室,在一面影评墙对面停下来。 影评墙上没几个正儿八经的影评,大部分都是小情侣们的心动宣言。 前方一对黏黏糊糊的情侣,正将一张双人拍立得大头贴挂在墙上,在这里留下他们的约会记号。 宫纪好奇地观察着他们。 兼行真也好奇地看着宫纪:“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没有!” 宫纪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一下,嘴巴比脑子先快一步地否认了。 她克制住恼羞成怒的情绪,轻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要写影评吗?” 宫纪和兼行真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她手里的笔转了一圈,低头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然后两个人隔了很远,一人站在影评墙的一边,将手中的纸条挂了上去。 兼行真的数据正常而完整,他的父亲是东都大学附属的医学实验室助理,母亲曾经是一位幼儿园老师,后来辞去工作,当了全职主妇。 “我向你要的肯定不是这些随处可见的信息,我是希望你能详细调查兼行真的过往……不过算了,调查生平一事之后交给公安去做。” 第105章 风见愣了一下,瞬间想到了拘留所里被带走的监控。 他犹犹豫豫地问道:“难道他和皆河圭的死亡有关?” 降谷零不回答,他坐在长椅上,屈起的指节按在“医学实验室”上方,蹙眉思索着。 “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他问站在自己面前的风见裕也。 “昨天去了爬行动物馆,今天一起去了电影院。” 风见强调道:“据警视厅内部的小道消息称,他们明天还约好一起去画展。” 降谷零低着头,将手里兼行真的资料翻过面去。 果然,还是有点在意。 风见裕也见状立刻支棱了起来:“降谷先生也去邀请宫小姐约会吧?!” “不……” 降谷零被风见裕也的提议弄得愣怔半秒。 “因为我的失误,她已经被组织注意到了。”回过神来后,降谷零摇头:“我不能再次将她拖进组织的杀局中。” “更何况,你要我用安室透或波本的身份和她约会吗?” 宫纪是优秀的警察,她应当前途光明,被荣耀簇拥,而不是被我拉入生死难料的歧路。 两个人沉默下来。 “在我眼里,宫小姐和降谷先生都是强大的人。” 风见裕也蹲下身,直视自己年轻的上司:“降谷先生有没有想过,宫小姐她,或许并不想做那个被保护的人呢?” 降谷零转过目光,不再看风见的眼睛。 风见裕也重重叹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降谷先生,他们在观影之后,还分别留了影评。” 风见从口袋里掏出两片被揉皱的纸条。 将纸条递给自己心情不好的上司后,他装作不在意地别开目光,用余光偷偷看上司的反应。 降谷零的手指将那张对折的纸条翻开。 蓝灰色的卡纸上是宫纪的笔迹,上面写着“amuro tooru”,后面画了一个小小的问号。 降谷零抿唇,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他将那枚长方形的纸片小心收好,在风见裕也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中,翻开第二张卡纸。 兼行真的笔迹克制而内敛,上面写着: “我是死囚,又是屠夫,我是吸我血的吸血鬼——一个无人问津的要犯,被判处终生微笑,却永远张不开笑嘴。”[1] 宫纪忍受着良心的谴责,在与兼行真作别后,偷偷返回电影院。 她站在这一面影评墙面前,发现自己和兼行真的纸条都不见了。 兼行真不是拿走纸片的人,他最多也就是偷偷看一眼自己卡片上的内容。 是谁在偷偷跟着自己? 黑色的墙面上被半面低弱的光轮照亮,各色的卡纸层层迭迭一直铺到天花板,宫纪背靠着墙壁,站在站在弱光的圆弧里,轻轻咬了一下自己屈起的食指指节。 搜查一课近两周没接过大案,隶属三系的警察们一边庆幸最近的太平,一边闲得在办公区各个角落当发霉蘑菇。 倒是毒品对策室那边忙得不可开交,一直从搜查一课这边调借人手,让他们做点零零碎碎的工作。 往毒品对策室那边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后,宫纪在那里建立了还算不错的人际关系,还听来许多靠谱消息。 比如,毒品对策室发现有更多南美洲人流窜进海关,随着越来越多的小道消息传入宫纪耳边,白鹣的猜测在她那里隐隐要成为一个事实。 组织真的要与哥伦比亚的黑|||帮合作,在日本建立可|卡因的流通网络。 而目暮警部则天天担心自家的课系被撬墙角。 最近刑事部发生一件大事,松元清长升职成为搜查一课课长,黑田兵卫在交接完长野县的手续后走马上任,接替松元清长的职位成为了搜查一课管理官。 宫纪还没来得及与这位新的顶头上司见面,一则秘密文件就被送到了她的办公桌上。 往后她的所有报告将不再进入复杂而庞大的警察系统,而是直接上交给黑田兵卫。相应地,黑田兵卫也会为宫纪提供超越警部职位的职权。 宫纪看着桌子上这份具有法律效益的文件。 她好像,貌似,知道是谁总是不厌其烦地截获自己的报告了。 不过更多的职权意味着更加接近组织的真相,宫纪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面,在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黑田兵卫的办公室空无一人,不过宫纪觉得这个房间里起码有三个摄像头在盯着自己。 自己的新上司好像有点过于谨慎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宫纪在台历上划下小小一道横杠。 周三,今天要和兼行真一起去画廊。 最好还能抓到那个跟踪自己的人。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临近下班时间,闲得发霉的搜查一课警察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晕头转向。 兼行真站在画廊门口,接起了宫纪的电话。 “爆炸案吗?” 那一头的宫纪拉上警车的门,周遭的同事在检查通讯设备,各种乱调出来的警用波段让她的音色有点失真。 “很抱歉,今天我要加班,明天一起去海边吧。” 这是宫纪第一次对约定场地提出要求。 兼行真声音温柔:“好。” 他挂掉电话,漫步在纯白安静的画廊内。 他面前一副名画仿制品。眉目里洋溢着野蛮生命力的女性手搭着手同坐一处,她们拥有一模一样的面容。 第106章 一根动脉链接她们的心脏,心脏完好的弗里达手持丈夫迭戈里维拉的小像,她奔腾的血液是迭戈的爱意;心脏破损的弗里达与她深爱的迭戈分离,她拿一把剪刀剪破动脉,鲜红的血滴在白裙子上。 是《两个弗里达》,伟大的自画像。 [1]波德莱尔《自我折磨者》 感谢大家的评论~ 第50章 指针 爆炸发生在商务圈的一座公馆里。 确定案件发生的位置后,宫纪先一步动用自己的权限查了公馆的房产信息。 这座房产属于一位年近五十岁的商人,而这位商人尾田是一家大型港口运输业的社长。 五点四十分左右,临近下班时间,街道一片压抑的喧闹,这时候公馆二楼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玻璃砖石碎裂迸溅,火舌翻卷而出,在窗棂上边缘留下深黑焦痕。 公馆地处繁华街道,这场爆炸声势浩大,下班的工作党都停了下来,围观的人群一层接着一层,纷纷打开手机里的摄像举在头顶。 宫纪从警车上下来,踏着一片暗沉天光进入公馆内部。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弥散着一股烧焦味道,尾田社长的夫人正坐在沙发上掩面哭泣,她的女儿眼睛通红,但仍然身姿板正地站在母亲身边。 而尾田小姐身边,还站着两个让宫纪意想不到人。 柯南沾了满身黑色烟尘,一张脸被自己搞得乱七八糟,此时正踮着脚给强忍眼泪的尾田小姐递纸巾。 冲矢昴看起来更加狼狈一些,他的外套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衬衫衣肘处裂开,全身上下都是焦灰痕迹,双手的部位尤甚。 他手部受伤,鲜血渗进烟灰里。看见宫纪走进来的那一刻冲矢昴突兀地攥紧了双手,指缝里洇出一点血丝。 即使如此,宫纪仍然看到了冲矢昴手掌边缘出翘起的一点皮肤组织。 他果然在手上戴了什么东西,或许是为了改变指纹掌纹、又或是掩饰枪茧。然后这个类似魔术师“假手套”的工具在救火的过程中烧毁损坏,不受控制地翘起破碎边缘来。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宫纪转头对身边的医疗人员说:“把医药箱给他,让他自己包扎。” 柯南和冲矢昴都听到了这句话。 柯南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宫纪,冲矢昴礼貌地向医务道谢,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目暮警部带着一批人留在大厅做笔录,宫纪和鉴识课的人上二楼采集死者尸体信息。 这是一件带床的书房,爆炸发生前,尾田先生正躺在靠窗位置的大床上。 现如今那张床被炸得只剩铁制的骨架,尾田先生的部分尸体倒在那堆骨架中间,羽绒床褥被烧焦的味道弥散在整间屋子里。 窗帘被烧毁一半,一件男性的外套落在地上——那应该是冲矢昴的。 在鉴识课的人采集完信息,又移开尸体后,宫纪在一片残骸里面找到了两片铝合金板和几枚弹簧 宫纪拿起一枚弹簧,将它与尾田先生的尸体放在同一准在线观察。 尾田先生身体肥胖,自身重量也不小……难道凶手使用了压力炸弹?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宫纪在这一片焦黑的狼藉中翻找起来。 “这是什么?”把笔录留给冲矢昴去做的柯南君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上来,蹲在地上观察宫纪放在一边的铝合金板和弹簧。 不知道组织最近有什么动作,潜留在日本的fbi隐约察觉到了一点风向,化名为冲矢昴的赤井秀一近期盯上了尾田一家。 尾田家的小姐恰好是东大学生,冲矢昴由此和尾田小姐搭上了关系,借补习之由,近期他已经能够时不时来往于这座公馆。 组织的布局只是浮现了一点水花,以至于“建立可|卡因流通网络”一事在日本警方那里都还是一个猜测。fbi身在异国,所能获知的情报更少。 当柯南问起时,赤井秀一也只能告诉他:组织的人最近正频繁地和尾田社长接洽。 今天下午,冲矢昴受邀来到尾田家的公馆做客。 就在他们踏入公馆大门没多久,正在大厅与尾田家的两位女士攀谈时,二楼的爆炸瞬间发生。 冲矢昴冲上二楼房间,踹开坍塌一半的门,看到一张熊熊燃烧的床和一整个房间飞溅的血液。 由于床铺靠窗户太近,火焰攀上窗帘,由下往上徐徐燃烧。 尾田夫人当场被吓晕了过去,冲矢昴在这一片混乱中脱下外套走进房内,用自己手中的衣物扑灭了卷在窗帘上的火苗。 尾田小姐慌乱地报警,冲矢昴和柯南将房间里所有的易燃物都搬离那座燃烧的铁床附近。 做完笔录,冲矢昴也来到了二楼。 宫纪恰好从那堆废墟里面找出了几枚小小的螺丝钉。 她将两枚铝合金板、四管弹簧和四枚螺丝钉摆放到一起,模拟了一下压力炸弹的运作方式。 柯南凑了过来,若有所思:“炸弹残骸为什么是这样子的?” 他问出这个问题显然不是为了等待大人的答案,而是一种自言自语,是对自己的叩问。 宫纪拍了拍手上的焦灰,来到窗前,从这个框型中往外看出去。 五点钟的方向,一根电线杆,一座商铺,看gg牌,是一家清酒吧。 楼下是熙攘街道和围堵在周边一圈一圈的行人。记者混在里面,见有警察站在窗边,纷纷举起手中的摄像机,暮夜下曝出一阵一阵酷烈的闪光。 第107章 宫纪拉上半面破损的窗帘,背过身来,却见柯南这个聪明小孩已经找来小型书本、绳索,开始复原压力炸弹的原貌。 她任由小福尔摩斯放手去做。 或许警察的职责之一就是给予天资聪颖的孩子一个充分安全的环境,鼓励他展现自己过人的知识储备量,鼓励他勇敢地索求真相。 警察会站在未来栋梁身后,看他以常人难以企及的天资,一鸣惊人。 正如她的前辈们会纵容她越界的胡闹,宫纪现在也学会了像目暮等一众警官那样,纵容柯南对真相的探寻。 看见后辈能够顺遂成长起来,成为能够接替自己的栋梁,本就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 宫纪看了一眼冲矢昴,发觉他面容沉稳而肃静,一副不急不徐的样子,像是对正确答案早就了然于胸,也在等着醉心于探索的小侦探说出真相。 冲矢昴当然知道这种炸弹类型,他是fbi的王牌,又曾作为潜入搜查官打进组织内部,组织惯用的恐怖活动手段对他来说一目了然。 “是压力炸弹!” 柯南复原了模型,引来一众警察的围观。 “将炸药包分别绑在这两块铝合金板上,然后用四枚弹簧把两块铝合金板撑起来。” 柯南君小小一个孩子跪在地上捣鼓模型,他头顶是一圈记笔记的警察。 “将螺丝卡在上面两枚弹簧中间,现在这两片铝合板是被撑起来的。” 宫纪瞥了一眼书桌上的闹钟后,跟在冲矢昴的后面,为柯南搬去重量足够的书。 柯南将这些书压在铝合板的上面,弹簧慢慢下压,最终上面两枚螺丝抵在了接触点上。 “就这样,当尾田先生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自身的重量让弹簧下降,螺丝压在了炸弹接触点上,接着发生了爆炸。” 柯南周围的一圈警察发出了惊叹。 “可问题是,凶手是怎么把炸弹放进尾田先生的床下的呢?”目暮警官问。 “先去调查尾田夫人和尾田小姐的消费记录,查清楚她们近期有没有购买爆|炸物原材料。” 在柯南向自己的同事们展示压力炸弹原理的时候,宫纪已经看完了所有笔录。 吩咐过对两位女士的调查后,她又对身边的尾野康平说:“播放别墅走廊里的监控。” 尾野康平将拷贝进计算机的监控打开。 宫纪手撑在桌子上,仔细看着倍速播放的监控录像。 她察觉到,冲矢昴在观察自己。 宫纪以往对这种冒犯的观察是不胜其烦的,而现在她没空去管冲矢昴,只能学习兼行真,不再花费力气去掩饰自己的异常,坦荡地展示完整的自己。 她重新将心思放入了监控中——让冲矢昴观察去吧,警察工作很忙,比不上游手好闲的东大研究生。 监控录像没有显示任何异常,尾田家两位女士的房间在楼梯另一边,从昨天到爆炸发生前,只有尾田先生一人在书房方向的这段走廊上活动。 昨天,周二,早晨八点到下午五点,尾田先生在公司忙碌,尾田夫人外出参加太太们的聚会,尾田小姐在东大上课。这一段时间内,公馆内空无一人。 监控也诚实地显示着空无一人的大厅和走廊。 第三遍录像播放完后,宫纪将监控停在了中午十二点五十分的节点。 “从这里开始。”宫纪用鼠标在这个时间上点了点,又将进度条往后拉到十三点零五分,“这一段监控录像被人替换过。” 替换监控录像,安装爆|炸物,这和主导皆河圭死亡的剧本一模一样。 宫纪所担忧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假如尾田先生的死亡真的由组织一手谋划,说明组织已经开始为了建立可|卡因流通网络而拉拢、或是谋杀海港运输业的企业家。 柯南扒在高大的书桌边缘,突然出声:“尾田先生书桌上的闹钟被人动过。” “这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宫纪蹙眉,“闹钟时间被调快了半小时,凶手为什么要提前半小时杀死尾田先生。” 据尾田小姐称,自己的父亲有躺在书房床上小憩的习惯。尾田夫人每天六点半会准备好晚餐,六点钟,尾田先生书房内的闹钟会准时响起,劳累了一天的尾田先生会在这个时间段内躺下,休息半小时后下楼享受晚餐。 爆炸时间在五点四十分左右。明明只要等到六点钟,尾田先生就会按时休息,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刻意调快闹钟时间? 是久违的案件啦。 今天晚上九点还有一章。 第51章 火星 凶手替换监控,潜入尾田公馆,在尾田先生的床下安装了压力炸弹。 然后又多此一举地,将尾田先生的闹钟调快了半小时。 宫纪靠在墙边沉思,为什么他要尾田先生在六点钟之前死亡? 思考陷入了僵局,她还需要一个契机来复原凶手的心理轨迹。 相比起宫纪,在组织执行部混迹多年的赤井秀一更熟悉组织成员的作风。 如果说执行人对自己掌握的情报运用自如,又对自己的刺杀有十足的信心,有底气在目标确认死亡前离开现场,那勉强算是情有可原。 比如情报人员波本,这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所以在车厢里杀死雪莉的行动失败后,琴酒并未过多追究。 第108章 但如果执行人强行违逆目标人物的个人习惯,在作出一些给刺杀行动增加难度的小把戏后,没有完全确认目标的生死就贸然离去…… 是会被组织执行部负责人琴酒一枪崩掉的程度。 所以,那个凶手有其他辅助手段,这种手段能让他确保尾田先生绝无一丝生还的可能。 冲矢昴来到窗边,停在宫纪之前站过的位置,拉开一角窗帘,向五点钟的方向看过去。 他也看到了曾出现在宫纪视野里的电线杆和清酒吧,这一瞬间,他完全明白了那位心思缜密的警察小姐在怀疑什么。 “撇开凶手调快闹钟时间的原因,从另一个角度想,凶手在作出这样冒险的行为后,他要怎样保证一定会杀死尾田先生?” 在一片凝滞的氛围中,冲矢昴突然出声。 他的提示,让宫纪抓住了一点头绪。 她在记忆中溯源,监控、炸弹、风险补偿装置、能够看到书房床铺的清酒吧…… 皆河圭被杀一案的复刻。 皆河圭死于一枚遥控|炸弹,凶手确认皆河圭和公安部警察都待在爆炸范围时,按下了引爆器。 思路重新顺畅起来,所有疑点隐约连成一条线,指向一个猜测。 “把床的骨架移开,去取金属探测器来。” 宫纪直起身,越过一片不解其意的同事,重新踏入那片烧焦的废墟,在里面翻找起来。 一屋子的警察行动起来,柯南不知道皆河圭死亡的细节,这下真的需要大人给他一个答案。 冲矢昴也朝宫纪这边看了过来。 宫纪分出了一点心思给柯南:“在找无线电发射器。” 柯南瞬间更上了她的思路:“宫警官觉得,这个炸弹有两重保险?爆炸的发生,不仅需要尾田先生躺在床上,还需要凶手远程遥控引爆?” “目前看来,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冲矢昴也来到宫纪身边,帮宫纪将大块金属物碎片从废墟里分拣出去。 那个去拿金属探测器的警察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时,房间里的人已经将大块金属物分拣得差不多。 宫纪接过金属探测器,在一片细小的焦黑碎末里仔细寻找。 “在这里!” 宫纪手里的仪器发出短促声音,柯南迅速将那片焦炭扒开,从里面拿出一枚破损的薄片。 薄片上的灰迹被冲洗,露出暗绿的表面和复杂的铜线来。 这枚炸弹的原理就此完善起来:它的运作必须要求两个条件同时满足,即使尾田先生睡在床上,铝合板上的压力达到阈值,螺丝触碰到接触点,只要凶手不选择按下引爆器,炸弹就不会被引爆。 今天下午,凶手站在这扇窗户的下方,看着尾田先生拉上窗帘准备入睡,确认无误后,他按下了引爆器。 这扇窗户左边是一株遮挡视野的法国梧桐,而从街道五点钟的方向,恰好能从公馆窗户里看到尾田先生的床铺。 目暮警官吩咐身边的人:“去调那家清酒吧门前和店内的监控。” 不知道警察们从监控里看出来什么,在外界甚嚣尘上的流言中,尾田先生的案件被搁置了一整天。 警视厅内部的飞短流长也在发酵,茶水间逸散出小声讨论,说有一位警察被牵扯进了杀人案中。 没有确切证据,但那人在被怀疑。 第二天下午,宫纪来到和兼行真约好的地方。 每次约会,兼行真都会比他先到一步。小姐要梳洗换装,他就在约定地点过一段空泛的等待时间。 环形的海滩上疏疏落落站着许多人,礁石尖峭地立着,小孩在大叫,海鸥振翅而飞,在灰蓝的天空中割出更灰的剪影。 宫纪学习海滩上的年轻人们,脱掉鞋子,和兼行真一起坐在沙滩上。 海浪涌来,风也涌来,宫纪烟紫色的裙子轻柔贴伏她的身体,像鱼尾巴,游过她雪白的小腿。 “你不开心?” “我很难过。” 宫纪埋头进手臂里,鱼尾巴漂浮着蜷缩起来。 他们沉默下来,彼此洞悉同一个结论,于是也就心照不宣地不开口。海面上的邮轮鸣笛长响,命运的叹息声就在工业造物的尖啸中碎裂崩塌。 这样一起并肩坐在沙滩上,也是宁静而舒适的。这就是兼行真给她的——一片水不用向另一片水开口,它们的相处是独处,触碰是理所当然的交融。 兼行真站起来,在宫纪的仰望下去到了一个三口之家面前。 他在宫纪的目光中呈现纤毫毕现的变化,行动拘束起来,带着腼腆的笑,接过了那个孩子手里的一束烟花。 “你要怎么点燃它?” 宫纪从冰凉的水汽里遥望过去,远远地对他喊。 “我才不会向别人再借一次东西。” 兼行真像那种因为叛逆被海浪翻到岸上的贝壳,第一次拒绝了宫纪的暗示。 宫纪也不想找人去借打火机,于是他们在潮湿的沙滩上,脑袋挨着脑袋,试图用石头在贝壳身上擦出火星子来。 两个打破警视厅升职记录的人将所有常识抛之脑后,努力了半个小时,可怜的贝壳都要被凿平了,石头角底下还是没能冒出火花来。 “你就不能用你的建筑学知识解析一下摩擦的最优角度吗?” 宫纪甩了甩发酸的手。 第109章 “你不是有物理学的学士学位吗?为什么不好好做个受力分析呢?” 兼行真在努力中,回呛了宫纪一句。 “你们好笨哦,我都知道贝壳不能生出火来的啦。” 一个八岁的小孩站在他们面前,摊开手心。 两个面对面跪在沙滩上的人同时看向小孩手里的打火机。 海面上有月亮,波浪里有月光,白色的翻涌的海浪里跳进了星星,隆隆作声。 围绕在他们背后的,是人类砌高的繁华钢铁。 一束烟花跳跃着亮了起来,噼里啪啦迸溅火星。 风吹起来,火花像枝条一样弯折。 兼行真看着宫纪发亮的瞳孔。 他们是两个弗里达,出生在同一片蓝色营养液里,他们相同,但又不同。 命运的呼吸频率将会交错而过,起码此刻,我们能够共享同一束夏日烟火。 兼行真说:“那我们来说说你喜欢的人吧。” 宫纪的手心撑在兼行真手掌的的下方,接住他手中烟花落下来的灰尘。 “我告诉过你,我没有喜欢的人。” 烟尘无法聚在宫纪的手心里,它们总是先一步被风带走。 宫纪放弃了:“那个人,总是会让我难过,爱都是这样的吗?” “什么样的难过?” “以前会因为他的欺骗难过,最近他很累,我也感同身受。” “怎么会这样呢?”兼行真也很疑惑:“你要不要试一试,邀请他一起去烟火大会?” “为什么是烟火大会?” “一束烟花就让你很开心。”兼行真回答她:“和喜欢的人一起看烟花,会更开心吧?” “可是现在才六月份,离烟火大会开始还有一个月。” 兼行真手里的烟花燃尽了,他将掌心纹路里的细小烟灰扣进宫纪手心里。 “我听说,那些受欢迎的男性,总是会有很多人提前邀请他们。” 宫纪仔细想了一下,安室透好像确实很受欢迎,波罗咖啡厅里每天都有不同的女高中生来看他。 她抬起眼睛:“那你要和谁一起度过烟火大会?” 兼行真在暮夜和海风里笑了一下:“和父母。” “现在说这句话好像有点扫兴,如果他不陪你一起去,我的父母又很忙的话,我和你一起去烟火大会吧。” “好。” 宫纪也在星夜和浪声下笑了起来。 一天之中,总得发生一些好事。 今天安室透的窗户是明亮的黄色,宫纪轻轻调整呼吸,敲响了安室透家的门。 组织最近正在大力肃清卧底,安室透在屋中,将所有留下自己可疑痕迹的照片文件烧掉。 波本的东西留了下来,安室透的烧掉一半,降谷零的一点不剩。 火光映照他深藏疲惫的面容,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敲门声。 “小纪?” 安室透拉开门时,宫纪正背着手,低头,漫无目的地盯着地板上的纹路。 听到自己喊她的名字,宫纪立即抬起头,耳边的发丝都飞了起来。 “安室先生,我能邀请你和我一起去烟火大会吗?” 她发丝潮湿,穿着烟紫色的裙子,身上有海盐味,像羽毛轻轻落下。 安室透的心口被轻轻撞了一下,最终却是酸涩的情绪泛了上来。 一扇门隔着他们,安室透站在门里,无奈地提醒她:“小纪,烟火大会在一个月后。” 小纪在自己面前总是敏感的,安室透看到她因为自己转移话题而绞紧了手指。 她低头,继续,倔强地问出了口:“那,安室先生,一个月后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烟火大会吗?” 安室透紧紧握住门把手,慌张而艰涩地,像是要把这扇门关上。 一片令人溃败的沉默。 宫纪看着他,缓缓后退半步。 “我明白了。” 她轻声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52章 一号 风知道一些同时发生在这里的事。 一栋大楼,遥遥散散嵌在里面的两扇窗户,一上一下,一明一暗。时间22:00,突然地,九层的那扇窗户里明亮光火消失,像杯子摔碎在地毯上,灯光也碎掉,落了一地。 “你要哭吗?” “我不会哭。” “是谁一进门就把所有灯都关掉,你说你是不是要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有人读不懂氛围,从宫纪头顶上方倾身,腰腹处的t恤倾落下来,扫过宫纪的睫毛。 “啪” 沙发边毛茸茸落地灯罩里亮起一簇光,橙色的灯光飘落下来,打湿了宫纪的眼睛。 她真的没有哭。 宫治盘腿坐在地毯上,胳膊支着膝盖又撑着下巴,重重地叹了口气。 宫纪腰背挺直,坐在对面,像一只快要死了,结果一打挺把肚皮重新翻回去的金鱼。 宫治又叹了一口气。 “别叹气了,我听着心烦。” 完了,心情不好的宫纪开始扎人。 宫治绞尽脑汁想着安慰她的话,感觉不管什么话从自己嘴里说出去都好像在阴阳怪气。 他放弃了,或许宫纪不需要安慰,她只能接受。 “说实话,小纪,你变了很多。” 宫治看着她:“这个世界不只有爱意,你要是把自己敞开接受这个世界,怎么能不受伤呢?” 第110章 宫纪不说话,侧身倒在沙发上,后知后觉,海浪打湿了自己的小腿,裙子黏在腿上很不舒服,海风还把自己吹得自己很冷。 “别想安室透了。要是你烟火大会缺人陪的消息传出去,第二天桌子里能塞下半个警视厅的自荐信,就像以前那样。” 宫治替她拂开耳边的头发。 “去休息吧,小纪。” 东九区时间22:30连同西五区时间,灯影子消失了,宫纪在隔壁的房间蜷缩睡去,攀着夜辉的阳台玻璃门打开半扇,风鼓起银灰色的薄纱窗帘。 无线电连通大洋彼岸,声音影影绰绰的散在风里。 ——“她失恋了?!” 宫侑不可置信。 宫治在阳台上吹着夜风,和宫侑打电话: “不算失恋吧,是被那个金毛混蛋拒绝了。你能想起小时候她特别喜欢的那只金毛猫吗,小纪看安室透的眼神就像在看那只猫。” “嗯?”另一头的宫侑若有所思:“你还记得那只猫和小纪最后的结局吗?” “好像是……妈妈提议将那只猫咪带回家养,但是小纪拒绝了” 宫治回忆着:“那只猫咪最后好像跑得没影了?” “不是,我是说,小纪为什么拒绝养那只猫?你记得她的理由吗?” 宫侑的复述带有强烈的个人特色:“她说,它是自由自在的流浪猫,每天趴在墙头晒晒太阳,干嘛要求它每晚必须回到某人的屋子里去。” 降谷零只会看着万千灯火从斜坡倾倒,那些人的幸福像流沙一样汇聚成运河,响亮的热闹淹没他的半身,他是一樽疲乏的石像。 风是不急不徐的,鼓动一张隔光的厚窗帘,时间22:00,单人床上,一小簇火星噼啪一声被擦亮,炙烤半块西柚干,火焰跳动两下,熄灭,最后一点光沉默在威士忌杯子里,烫到冰球,烟灰和磷粉落在浅红酒液中,被人一口喝下。 火光消失,黑暗倾踏,房间里只有声音。 “你没有穿警服还跟在我后面,我以为你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 降谷零仰头靠在墙壁上,闭起眼睛,在黑暗中低声重复:“报警人不在案发现场好好待着,乱跑什么?” 说到这句话时,他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 黑暗里只有一小弧浅红的酒光,动起来像迷离的磷火,那弯曾被宫纪和降谷零共有的小巷月光,悄无声息地碎成地上的腻银。 半晌,在无底的沉寂里,他苦笑一声。 这一天是周五,宫纪昨晚睡得很不好,以往卡点上班的人今天早早起来,为自己准备早餐。 负责她早餐的宫治还在睡觉。宫纪烤好面包片,抹上果酱,无精打采地咬了一口。 往日里,她踩点上班的时候,总能在跑酷路线上碰到安室透。 所以她今天提前两个小时起床,打算做第一个到办公室的好公务员。 宫纪挤进人流涌动的街道,没撞上安室透,倒是碰到了背着书包带着伞的柯南君和两位高中生小姐。 夏意渐浓,兰小姐和园子小姐站在一颗蓊郁的法国梧桐下,非常有活力地和宫纪打招呼。 柯南跑了过来,宫纪俯下身去听他说话。 “宫警官,尾田公馆的爆炸案调查得怎么样了?” “警视厅正在一个一个地排查爆炸时出现在那家清酒吧的人,尾田先生生意上的敌人,还有……” 宫纪小声在柯南耳边说:“还有组织。” 柯南瞪大了眼睛:“果然和他们有关吗?” 话刚一出口,柯南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了不对劲。 宫纪面无表情地揪住柯南的领子:“你果然知道组织,你,冲矢昴和安室透曾经是不是怀疑我是组织的人?” 柯南讪讪地笑了几声。 一个多月前,安室透说出“我相信她是个好警察”时,柯南还觉得公安警察被组织成员蒙蔽了双眼。 后来柯南当着冲矢昴的面把宫纪划在了“好人”这一方。 不谈警察这一身份,宫纪在日常生活中也是一个很受欢迎的人。虽然看上去不好接近,但她礼貌而真诚,和柯南说话时会蹲下身平视他。 最近和宫纪相处时过于松懈,一不小心就被套话,暴露了自己。 宫纪不是一个喜欢探究别人秘密的人,柯南不相信自己今天这么倒霉,居然撞上了宫警官心情不好的时候。 宫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把这件事情轻飘飘地揭了过去:“说吧,到底想问什么?” 柯南立即凑上来,在宫纪耳边说:“就是那个,出现在清酒吧里的警察啦。” “兼行真,搜查二课警部。一个星期前,他因为母亲的生日,提前请了那天的假期。” 宫纪顿了一下:“我们核查过,兼行警部母亲的生日,确实在那一天。” 柯南欲言又止,满脸写着不相信。 宫纪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我们没有放下对兼行警部的调查。目暮警官告诉我: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怀疑一个很受人爱戴的警察是犯罪分子……这会在警视厅内部造成不好的后果。“ 柯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宫纪对那个警察的称呼,又问:“宫警官和他关系很好?” “还不错,而且我今天晚上打算去他家里。” 第111章 柯南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没什么,我要去上班了。” 宫纪结束了对话,按了一下柯南的脑袋,在他不可置信的表情中站起身。 今天下午有小雨,淅淅沥沥地淋浇在白灯橙光里,街面上氤氲起光的雾气,黑色大路上积起一层薄薄水面,从窗户里看不到纤细雨丝,但马路平面上被击砸出小小的水洼,高峰期人潮拥挤,人们高举透明雨伞。 宫纪举着伞,和兼行真一起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今晚我哥哥不回家,家里没有人做晚饭……我能去你家吗?” 因为撒谎,她藏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攥紧,指甲在手心里留下几个月牙白痕。 宫纪突如其来的请求让兼行真愣怔了几秒,他眉心短暂地蹙了一下又迅速松开。 “好,你不要嫌弃我的手艺。” 他们无所事事地漫步在雨中街道上,买了咖啡,在超市采购食物,还一起挑选了漂亮的餐具。 那个阴魂不散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今天明显心浮气躁,宫纪借着拿调味料转过目光,一眼就看到了风见裕也那张藏在货柜后的、表情着急的脸。 兼行真推着购物车,悄声问:“需要揭穿他吗?” “不用。”宫纪故意提高了声音,好让风见裕也听见:“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七月份我们一起去烟火大会吧。” “好啊。” 兼行真虽然做好了配合宫纪演戏的准备,但突然听到这句话,假意里面也掺杂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疑惑:“他居然拒绝你?” 宫纪闷闷地捏着咖啡杯。 兼行真安慰她:“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呢?” 宫纪立即否定:“我绝对不会再给安室透这个机会。” 风见裕也手中的薯片掉在了地上。 兼行真想着,宫纪是那些年轻警察的话题中心,而一说起宫纪,就不可避免地提到让半个警视厅都咬牙切齿的人。 果然是安室透。 他们不再管跟在后面的风见裕也。采购过后,宫纪跟着兼行真,来到了他独居的公寓。 兼行真的屋子符合别人对他一贯的认知,干净而井井有条。走出玄关,最先进入视野中的是一张挂在墙壁上的巨幅东京地图。 兼行真站在宫纪身后:“我是在这张地图上挑选了约会地点。” 地图上面有不同颜色的标识图钉,它们分别被钉在各类建筑物上。 宫纪观察着那些地点,问:“你选了几个?” “后来挑选的这些地方都派不上用场,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主。” 兼行真无奈地笑着,上前将那些图钉取下来。 宫纪在心里默记:除了他们没能一起去的画廊,还有东都游乐场和国立剧院。 兼行真挡在身前,宫纪也不再看地图,她转身,对兼行真说:“一起做晚饭吧。” 临近九点半,宫纪站在门口,向兼行真告别。 她要转身离去时,兼行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叫住了宫纪离开的脚步。 “宫小姐。”他眉目里带着一点期待:“明天还能一起出去吗?” 宫纪看着兼行真的棕色眼睛,心软了一瞬。 “真的很抱歉。”在兼行真的眼睛里,宫纪低下头:“我明天和哥哥约好了一起去水族馆。” “没关系。” 他笑了一下,看着宫纪离去。 哥哥。 五岁的兼行真曾坐在一间溢满白光的房子里,手臂扎着针管,血液往上方的血袋里流。 “很快就好了,1号。” 一位女性研究员叹息着,摸着兼行真的头发:“还痛吗?” 作为1号的兼行真摇头。 “要是你妹妹在这里就好了,她也能帮你分担一点。 “妹妹?” “是0号,听说她被带走,放在健康的生长环境里,我们只能获得她每年的体检记录。” 1号歪头思考:“她是不是曾经住在我的培养皿的隔壁?” 母亲一样的研究员笑了起来:“你还能记得这些吗?不过我也不知道,培养皿里的孩子们在长大之前都是一样的。” 1号很聪明:“她是不一样的,总是有很多人簇拥在她周围。” “不要想那么多。”研究员轻柔地说:“如果直到25岁,她的身体还没有出现病变的话,妹妹就会来和你做伴了。” 卡文卡得好厉害,陷入焦灼,随便说说话吧!关于小说节奏,人物性格,故事,建议和批评都好(很想要!),说说生活中的事情也可以,什么都想听,什么都想聊。(社恐勇敢发言,如果没人评论的话我会偷偷把作话删掉(gt;﹏lt;)) —————————— 第53章 入侵 今天早上,警视厅特意找了个理由,把兼行真叫去加班。 他的公寓里有监控摄像头,分别藏在玄关墙边的插座孔中,左上角的地图图钉下,还有沙发后的壁画画框里。 以防万一,宫纪打开供电室,拉掉了整栋楼的电闸,然后烧毁了一根电路线。 卧室是更加私密、被严防死守的空间。兼行真的卧室门被锁住,锁孔里放一根细短的鱼线。 宫纪小心拿掉鱼线,撬开门锁,轻轻拉开一丝门缝,抬头看去,她发现卧室门上方,门框与门板之间,粘着一块透明胶带。 胶带被刀划破,切口利落而平整。有一柄小刀曾由上往下割落,克制地停在距尾部一毫米的地方,被切开的两部分颤颤巍巍地粘连,一点外力都能让它们崩裂。 第112章 门因为惯性吱呀呀地就要向来人敞开,门板上的透明胶带崩离,似两张纤薄虫翅,好像一口气就能将那一毫米的粘连处吹断。 宫纪看着那块胶带,稳稳扣住门把手。 锁孔里的鱼线和门板上的胶带,说明兼行真已经对我起疑,做好了防范。 昨晚自己猝不及防提出请求,兼行真虽然有一瞬间的为难,但还是将我带回了家,这说明…… 说明他信任我。 宫纪握着门把手,站在兼行真的卧室门前。 几秒钟的静默后,宫纪动了起来。她将那块胶带完好无损地取下,打开卧室门,眼睛扫视过内部的空间,脑海里完整构筑整座卧室的三维图像。 键盘面对计算机大概倾斜三十度,咖啡杯的握柄面朝北方,偏西二十度左右。笔记本计算机下随便垫着一块扁片药盒,这一摆置看似随意而大条,一不小心就会让入侵者落入陷阱。 一块小小的药盒支撑不住上方的平面,宫纪用手指丈量计算机底部距离桌面的深度,还要小心翼翼,不让计算机在这个小小的支点上摆动半分。 u盘短暂地插在计算机里,宫纪将川梨编写的病毒导入进去。 在这段时间内,她的眼睛扫到兼行真床头,看到一本打开的笔记。 宫纪将u盘拔出,疑惑地靠近了那个笔记本。 笔记本里只有寥寥几页有人为痕迹,那几页并未落笔一字,全是从报纸上面剪下来的新闻,拼贴在上面。 八年前的东京塔爆炸案,三年前一起飞机坠毁案,两年前的群马县佛寺袭击案件…… 宫纪小心地翻动了几页,那些拼贴画里的案件林林总总,一共十八桩,时间由八年前跨到现在。 隔壁,天花板上以及地面下传来各种急切的声音,整座楼都在因为停电而骚动。目暮警部已经提前通知过物业,很快物业公司的员工就会来修复电路。 宫纪将所有物品都复原到位,胶带粘回门框,鱼线放回锁孔,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挂在客厅的巨幅东京地图。 她合上公寓门,轻轻叹了口气。 ——这件事情结束后,一定要向他道歉。 宫纪回到大街,随波逐流地挤在人潮里,因为做了坏事而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点。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她脑子里浮浮灭灭,一个问题冒了上来——会不会得不到他的原谅呢? 最近不开心的事情太多了,宫纪做完卑鄙的坏事,无精打采地将自己瘫在沙发上,盖上自己的小毯子,变成了一只闷头的蘑菇。 “你起来。” 宫治痛斥她霸占沙发的行为,推了推她的肩膀:“不是说好周末要一起去水族馆吗?” 毯子突然被往下拽了一下,毛绒绒的缝合线上方露出了宫纪的眼睛,她毫不留情地问道:“你选好分店地址了吗?” “还有两天时间,着急什么?” 宫纪无力地翻了个身:“是的,众所周知周末有两天,今天好累,明天再一起去水族馆吧。” 她的声音也被闷在柔软的沙发里面:“你不如今天就去将分店地址选好。” 愧疚感从心口浮上来,随着呼吸溢出,慢慢地鼓胀在裹着宫纪的毯子里,她半阖着眼睛,眼睫不安地翕动着。 又是一个谎言,宫纪今天没有和宫治一起去水族馆,而她昨晚因为这个谎言拒绝了兼行真。 兼行真被留在警视厅加班,宫治被打发出去选分店地址,宫纪留在家里进行一些见不得光的非法监视活动。 好好的周末,被搞得乱七八糟。 宫治离开后,宫纪疲惫地掀开毯子,把桌子上的计算机拖进怀里。 下午两点半,算算时间,兼行真已经回到了家中。 客厅里阳光丰沛,宫纪从沙发上站起来,毫无形象地拖拉着步子,到酒柜吧台前为自己调了一杯sledge hammer。 冰块摇曳碎光,45ml伏特加,15ml青柠汁,放点糖浆进雪克杯,酒水摇摇晃晃哐砸作响,雪白酒液被一点都不讲究地倒进日常喝水的杯子里。 sledge hammer的口感异常辛辣,宫纪喝过酒,终于提起了一点精神。 她回到客厅,发现远在东京另一头的兼行真已经打开了计算机。宫纪原先静止不动的计算机屏幕不断切换变化,实时传播兼行真的计算机页面。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谨慎,另一边的兼行真开始对计算机进行全方位的病毒查杀,防火墙高高筑起,纯黑页面里,代码一行一行滚动上去。 最终是渡边川梨编写的代码更胜一筹,病毒仍旧安静地蛰伏在兼行真的计算机内部,诚实地为宫纪转播、复制兼行真打开的文件和网页。 文件返回,程序进行过程中被兼行真打开的一切东西出现在了这一头的储存器中。 宫纪喝了一口酒,酒水灼烫食管,滑入胃袋,酒精作用神经中枢,她脑袋像被重重敲过一样。 检查完毕,兼行真返回桌面,打开自己的活页夹。 宫纪的计算机屏幕犹如令人毛骨悚然的镜面,竭诚倒映一切:兼行真的文件管理器干净,分类明确,一个加密活页夹排列在最后方。 鼠标在光屏上移动,悬浮在加密活页夹的上方,轻轻点了两下,里面的文件一一展开。 一一展开的是各类手绘建筑图纸。 兼行真像个掩藏心事的孩子,将最心爱的东西挂上一把锁,每天敲开锁扣,往里面看一眼。 第113章 三十秒后,兼行真把文件关闭,宫纪切半屏,将他格外珍重的目录打开。 她的嘴唇被自己咬得鲜红,手臂却毫不动摇地拖动鼠标,眼睛里一张一张跳过那些建筑图纸。 一共一百三十五张,宫纪一张一张地点开,那些图纸里的线条由歪歪扭扭,逐渐变得干净利落。 最后一张,是基础平面布置图,一副半成品,半边郑重审慎地落笔,构造复杂图像,另半边空白寥落,戛然而止地,一段痛苦的直线落在白面。 旁边写“我想要这个世界,和我一同呼吸,与我一同受苦。” 他写下这几个字时发力沉重险劲,笔锋起势凌厉,收尾时成了颤抖的线条。 宫纪想到那些在兼行真笔记里,被他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新闻。 她不安地咬了一下屈起的指节。 天色浅淡的夏日午后,空荡荡的房中,风与光倾听者屋内人的诉语。 “发生了什么?” 宫纪面对着冰冷的计算机,遥遥地,不安地问兼行真。 当宫纪被浸泡在一个对她来言的异常环境里,一枚小小的气泡都会让她警觉。 但她和兼行真拥有相同的鳞片和尾巴,轻飘飘的鱼尾绞缠在一起,亲昵地,浑然不知被注入毒素的危险。 她的不解和疑惑像羽毛一样轻,被风托举着,荡在屋子里: “你在想什么?” 兼行真的双手悬停在键盘上方。 晚上九点半,他从回家后一直在计算机前枯坐,等着命令。 屋子里空落,静得落针可闻,夜色涌动进来,暮暗中只有一块屏幕的幽幽白光。 今天屋里有人来过。兼行真阖着半扇眼睛,凝视着自己的双手。 是小纪吗?她在我的房间里安装了监控吗?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耳机线攀着兼行真的衣服褶皱蜿蜒而上,没入他的耳骨。 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气音:“二十秒后我将强行突破主机的权限,你需要在三十秒内破解加密文件。” 兼行真低地地应了一声。 他面前的屏幕上呈现出警察厅那台涉密计算器的内部,库拉索的鼠标停在朗姆一直想要的文件上,兼行真悬在键盘上方的手指落了下来。 入侵,破解,强行挤进墙里,去窥探秘密。 兼行真的手指不停歇地敲击在键盘上,二十五秒后,兰萨德的破解装置生效,loading图标加载到100%。 画面一转,库拉索已经急不可耐地打开了卧底名单。 排列整齐的人像资料在兼行真眼前晃动一下。 零点几秒钟,在他眨眼的间隙,计算机被入侵的提示音尖利地响了一下后戛然而止,屏幕倏地黑掉,所有声音偃息。 兼行真平静地摸索到计算机边缘的usb接口。 原来是在我计算机里植入病毒。 宫纪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在看到卧底名单的一瞬间,她的动作快过思维,下意识地,手指急切地敲在计算机上,破坏销毁了兼行真的计算器系统。 但是警察厅主机上文件已经被破解,她无法阻止那一边的名单泄露。 宫纪从未有过如此慌张的时刻,她一边手指颤抖着,拨通了警察厅的内线,一边急急忙忙地起身,抱起计算机大步走向玄关。 接线员小姐甜美的声音响在耳边:“您好,这里是……” “编号23891,刑事部宫纪,有人入侵警察厅涉密计算器,现在立刻切断电力系统,快一点!” 接线员小姐愣了一下:“您好?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宫纪挂掉电话,朝楼下跑去。 关于计算机病毒,我很笨,我专业的基友向我解释了很久,我是还一知半解,不过好感谢她!! 到了剧场版情节。 第54章 倾塌 将近十点,米花町一处街道上,传来阵阵骚动。 一位小姐不顾危险强冲到马路上拦下了一辆车。那辆车的司机开车开得好端端的,突然一个人不要命似的冲到车前,哼着小曲的司机凭着本能一踩剎车,差点把口水呛到嗓子里。 跟在后面的车纷纷一个摆尾紧急停了下来,差点蹭到前面人的车尾巴。连锁反应下,宽广马路上的车剎停得横七歪八,有礼貌的日本人格外暴躁地按着车喇叭,声音一迭高过一迭,差点把最前面那位可怜司机给送走。 那位无辜的司机降下车窗,哆哆嗦嗦地就想骂人,结果那位拦车的亡命之徒过于嚣张,一手打开门,二话不说就把司机从安全带里拽了出来,开着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司机被丢在马路上,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原地报警。 宫纪开着不知名路人的车,一路红灯奔逸绝尘,她打下转向灯转过方向盘,擦着人行道上一位小姐的裙裾甩尾掉头,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那位小姐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跌倒在地,一转头,看到一位愤怒的交警降下车窗,大喊道:“没事吧?” 问这句话的功夫,更多的警车开了过去,直追那个不法之徒。 小姐心有余悸地摇摇头。 宫纪一路风驰电掣,碾碎一地交通法,最终在六分钟内从米花町开到了警察厅。 她速度不降,在值守保安的大声喊叫中毫不留情地碾过一根被撞飞在地上的道闸,一个急剎停在了警察厅大楼前。 第114章 一开车门,碰到了一大帮荷枪实弹往外涌的警察。 宫纪一把拉住混在里面格格不入、穿着职场西装的风见裕也。 “怎么回事?入侵警察厅的人离开多久了?” 风见裕也下意识地想要挣脱,猛地一拽却拽不动,一回头,看到了宫纪。 “宫警官怎么在这里? 宫纪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碎了一地的玻璃:“警视厅的卧底名单被盗窃了,入侵者居然还能跳窗逃脱?” 红蓝|灯光如醒目的光流,一个拐弯,由两支汇聚成一簇。警察厅前的大路上逐渐聚集起乌泱泱一整排的警车,交警和刑警纷纷下车,看着站在警察厅前的不法之徒,面面相觑。 只能干着急的风见裕也兜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强行安慰宫纪:“放心吧宫警官,降谷先生追了上去,肯定不会让她逃掉的。” 宫纪一皱眉:“谁?” 风见闭上了嘴,他的表情像是恨不得把自己不听话的舌头吞下去。 宫纪不愿意在这里耗下去了,她要尽快去找兼行真。 一位面色严肃的刑警堵住了她的路,那人一手去拿宫纪怀里的计算机,另一只手掏出手铐就要往宫纪手腕上套。 “这位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立刻去找兼行真的计划被阻断了。宫纪知道自己现在脾气不太好,身体里隐隐压抑着一团向上蒸涌的愚蠢情绪,心底渐冷,还混杂着格外现实的、突生紧勒在她混乱精神世界里的细线,比如——那位斑马线上差点被她的车子擦到的小姐。 外面一片警笛声,风见裕也站在门口应付警察,他脚边有一地的玻璃碎片。宫纪缩在他后面,遥遥看了一圈,拢着计算机后退几步,站进了警察厅一片炽烈白光的走廊。 皆河圭死亡的案件,尾田公馆的爆炸案,还有那十八件不断在宫纪脑子里交替浮现的、兼行真笔记本上的案件新闻。这些纷杂的事件,由这次的入侵作为爆发节点,全部指向一个合乎逻辑的事实。 宫纪慢慢地靠着墙坐了下来,几乎要开始痛恨不由自主就将线索连成一条线的逻辑。 她心里知道,兼行真在计算机系统被毁掉的那一瞬间会逃跑,回到组织的庇佑下。 外面很吵,宫纪将脊背贴在冰冷的墙面上,烦躁地按着计算机细薄的棱面,把坚硬的棱角狠狠叩进自己手心里。 最后,她摸到了自己藏在口袋里的警察证,站起身,向走廊内部走去。 卫生间是警察厅唯一没有监控覆盖的地方。宫纪打开计算机,打算将卧底名单从自己计算机里彻底销毁,再将自己偷窃来的、兼行真的所有文件上报。 兼行真应该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卧底名单的首页。宫纪点开那份文件,几个人像信息在她计算机屏幕里,往上划了几下,突兀地停在了其中一页。 血液在经络里游走,一种绞痛降临于身。 发白的手指猛地扣上计算机,宫纪茫然无措地向上看了一眼。 堵在风见裕也面前的是很多警察,人声和警笛声交杂,外围一片喧闹。 风见裕也向他们解释过后,又有警察厅的人上前来疏散这一大批人,喧闹变得更加响亮。 风见身后是安静严肃的警察厅,走廊里一片冷酷的白光。 他一回头,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宫纪。 宫纪脸色变成一种水洗过的白,在灯光下好像一具彩漆剥落的瓷像。她的手指在墙壁上撑了一下,身体在风见眼睛里呈现一种摇摇晃晃的错觉。 ——热症与寒症像是在宫纪的身体里交替,腹部绞痛或者其他,又或许是一切疼痛的具象化。 她越往外走,越靠近门口洞开的天光,那种疼痛和摇晃的错觉就在她身上少几分。动物性的激烈情绪消失不见,来到风见裕也身边时,她又变回了那个不近人情的,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警视厅传说。 风见裕也担心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宫纪拽住风见裕也的领口,拉着他,分开人流,向停车场走去。 “借用一下你的车。” 风见裕也被扔在副驾驶,怀里抱着宫纪的计算机。 “把潜入警视厅的那个人的逃脱路线调出来。” 风见裕也的余光里,身边的人利落地系好安全带,紧握方向盘,眼底一片冰冷决然的情绪。 在引擎发动的轰鸣声音中,他慌慌忙忙地调出上司的行动路线。 将手机放在中控台上时,一句轻飘飘的话突然落在了风见裕也耳边。 “降谷零是一个人追出去的吗?” 风见裕也来不及收回来的手凝滞在半空中。 脑子里的警报声一片乱响,他眼神瞟向窗外,左言他顾:“谁啊?” 在窗外流动的夜景里,汽车按照手机里的红色路线向前驶去。宫纪不依不饶,重复问: “降谷零,他这次也是一个人追出去的吗?” 风见裕也恨不得打开车门,从时速八十码的车里跳下去。 他紧闭嘴巴,右手已经开始绝望地扳着内拉手。可惜车门被死锁,风见裕也徒劳的举动只能制造一些噪音。 宫纪猛地一踩剎车,汽车轮胎突兀地打死急停,风见裕也在惯性下不受控制地摔在车门板上,又被安全带拉回,后背敲在软座里。 前方高架桥,各色车辆堵在上方,红蓝警戒灯挤在这些车辆的夹缝中。蜿蜒向上,堵车源头处一片燃烧的橙色火光,灰色烟雾逸散,火星飞向海中。 第115章 这时候,风见裕也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手机页面一变,“上司”两个大字霸占半张屏幕。 风见表情痛苦地把脑袋放在了侧车窗上。 宫纪冷声命令:“接电话。” 风见裕也两只手紧紧地缴在一起,瑟瑟发抖但倔强地表达拒绝。 车内沉默下来,只有手机铃声锲而不舍地回荡在这个狭小空间里。 “咔哒。” 在这片胶着的沉默中,安全带弹开,金属扣脱离的脆响让风见裕也惊觉转头。 宫纪打开车门,夜风灌了进来。 “你接电话吧,我去找带走卧底名单的人。” 夜色被半面光幕映亮。她扶着车门,背对着风见裕也,声音逸散在风中: “你不要向他提到我。” 车门关上,风见裕也浑浑噩噩地按下接通键,将电话紧紧贴在耳边:“降谷先生,这里是风见裕……” 降谷零已经快要抵达自己的公寓,他语速极快地对电话另一头的风见发布命令:“立刻将我在警察厅的所有数据销毁,这段时间我们断开一切联系,在我的处境确定安全前,你都不能擅自与我联络。” 降谷零的车停在公寓楼下,熄灭引擎,他终于发现了风见诡异的沉默:“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风见裕也抬头看向前方,宫纪攀上了高架桥,挤进车辆的夹缝,向爆炸源头走去。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停滞的彩色车流中。 风见脑子乱成一锅粥,语气艰涩地回复:“宫警官大概率知道了您的身份,她说要去找入侵警察厅的人……” 降谷零的手搭在车门上。听到这句话,他的手臂慢慢松懈下来,恍若力气在流失。 他是独身一人扛起一切的人,往自己身上浇筑钢铁成为庇佑弱者的广厦。为了他所爱的一切,降谷零能够忍受灾难、人言和弹雨,可以完全抛弃自己,可以不要求任何回报。 他是一个时刻准备好自我牺牲、看不到自己明天的人。这样的人,要怎样接受一份完全敞开的爱? 车灯熄灭,一切光都跌落,降谷零轻声问:“她现在在哪?” “她在高架桥上,朝着爆炸的方向走。” 在这一刻,降谷零心脏里空掉一块,自以为是的信念崩塌,那里变成一块泥泞洞穴。 他没来得及装下那份喜欢的心脏变得残疾。 降谷零向后倚靠在黑暗里,想:或许是对自己大男子主义的报复,她还是走向了那片火光中。 她要去那片火光中,追一个不知道姓名的人。 静默许久,只有呼吸声摇曳在无线短波里。 风见裕也听到自己上司疲惫的字音响在耳边: “请告诉她,入侵警察厅的组织成员代号库拉索,银色长发,右眼是透明色。” “请你……看着她,不要让她受伤。” 这是他们切断联系前,降谷零的最后一句话。 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有处在一个平等位置,安室类似于我在保护你我是为你好的这种感觉,而小纪总是被放在被保护者的位置。 在这篇小说里,降谷零是有一点心理疾病的,在七年的高压生活下,他成为了一个随时准备好自我牺牲的人,一个看不到明天的人是不会接受一份爱的,他会觉得那是不负责任。 虽然很认同余华老师那一句:“剧情由作者搭建,台词属于人物自己”,但现在我逐渐无法理解自己的角色了,想象不出他们是什么心情会说出什么话,痛苦。 第55章 两端 风见裕也立即甩上车门,弯弯绕绕地,从各式各样的车旁边挤过,向爆炸方向艰难走去。他的步伐逐渐变快,来到开阔地界,他跑了起来。 宫纪站在警察中间非常显眼,她穿一件饱和度很高的蓝色卫衣。 火星带着一点滚烫的温度,如碎屑般纷纷扬扬,宫纪站在烟雾与火星中,高浓度的蓝色在她眼皮上也镀了一层蓝影。 警笛声响亮,忙碌往来的警察在大喊着维持秩序。 而宫纪正扶着一截碎掉的钢筋朝下方的海面看。 风见裕也终于跑到了宫纪身边,他弯腰扶着膝盖喘气,烟灰在他的吐息里急切地逸散。 见他有话要说,宫纪朝风见裕也走过去,等他平复呼吸。 风见的话音断断续续地,还要压低声音:“降谷先生让我告诉你,潜入警察厅的组织成员代号库拉索,银色长发,右眼是透明色。” 顿了一下,他看向宫纪浸燃火与光的浅色瞳孔:“他……还说希望你不要受伤。” 宫纪的眼睛弯了一下,倒映的火焰碎屑如漂浮在瞳孔里的眼泪:“他勉强肯相信我了吗?” 风见裕也背对彩色车流,弯着腰,撑在膝盖上的手指用力,将布料揉出褶皱。 “这么多年,降谷先生一直和我单线联系,每次一出问题,他都会独自消失。” 他抬起头,与宫纪对上目光:“就在刚才,降谷先生再次和我完全切断了联系,他一直是这样。” 周围太过吵闹,他的声音也被压在警笛和喇叭声下: “除了宫警官,我没有见过他将自己的命运和第二个人分担。” 宫纪真正地露出了一个笑,绞痛却再次蔓延全身。 ——降谷零缺失的那份痛苦,降临到了她身上。 第116章 她别过视线,眼睫颤动几下,再次看向风见裕也时,已经完全处理好了情绪。 宫纪问:“库拉索是从这里,人和车一起翻下去的吗?有录像吗?” “是的,连带着一个油罐车,车辆在半空中就发生了爆炸,她大概率活不下来。” 风见裕也调出当时的路面监控给宫纪看,路面监控的拍摄范围仅止于高架桥上的宽广平面.一辆车在失控的急速中轮胎急剎,撞击半面车身悬在空中的油罐车,撑碎路边护栏,两辆车一同向下坠去,随后,火焰和烟雾腾空而起。 宫纪点击一下手机屏幕,停在车辆下坠的那一刻。她将模糊画面放至最大——从更加模糊的车窗中,看到了一个影绰的人影。 隐约是一个试图开车门的动作。 “公安捞到库拉索的尸体了吗?” 风见裕也的耳机里还没能传来好消息,于是他说:“还没有。” “在车辆翻落下去的瞬间,找到平衡支点,施力,跳进海里,是可以安全降落的。谁也无法证明库拉索已经死亡,我必须假设她还活着。” 宫纪从屏幕上收回目光,向维护秩序的警察走去。 她借来一部警用对讲机。 宫纪将自己的手机扔给风见裕也:“354mhz,调到这个频道,到时候对讲机联系。” 风见裕也不解地接住宫纪的手机,转头看去,逐渐睁大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手臂攀绕上冰冷的虬结钢铁,宫纪倾身于天空与海之间,风吹起她的头发,火星跳落湮灭在流动的黑色中。 她冷静地往下看,潮水是黑蓝色,映照高架桥庞然的体躯。 风见伸手,试图把她拉回来:“宫警官,你等一下……” 手臂松开,宫纪跳了下去,蓝色跌落到另一种蓝色里。 “喂,怎么回事?” 那个被借了对讲机的警察一转头看见这一幕,匆匆跑来,跪在高架桥上往下看。 风见裕也也抿着唇往下看了一眼。 确认位置,他只来得及掏出警察证在同事眼前晃一下,站起身朝高架桥下方跑去。 涌动的潮水里,宫纪向上看到巨型的人造光带和微不可察的天光。 视野流动而模糊,气泡簇团上涌迸裂,窒息与内脏负荷,身体响奏叹息般的响乐。 浮光的暮夜,建筑在天上,月亮太远碎在云里,到达海面的一点月光也被水波搅散,霓虹更近,红绿橙白的人造光晃动着如一道长条虚影。 北面和南面是一望无际的水,岸在遥远的地方;西面有一片距离自己较近的浅滩,是警察会选择的最优路线;如果往东游,在自己的体力完全耗尽之前,勉强可以抵达岸边。 那里还分布着监控较多的居民区,以及一些最近才成为游乐场的半开发区。 她想象库拉索的处境,假设血水从自己身体里流走,假设警察埋伏会从哪个方向到来,在水里中浮沉一会儿,计算着自己的体力,在涌动的黑潮里,向东南面游去。 宫纪预留了一些体力,湿漉漉地上岸,尽量往灯光少的地方走去。 一片电力没能完全覆盖的半开发区,也就不用过于担心监控拍摄到自己身影,越往南走,喧嚣夜景距离自己越近。 前方天际交接处,隐约出现半面摩天轮轮廓——那是由铃木财团承包建造,不久前才完工的东都游乐场。 护栏网架设在身侧,上面贴着东都游乐场的海报和“禁止入内”的标识,标识旁边,一块血一般的擦痕浮粘在护栏网上。 宫纪翻过护栏网,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件落在地上的女士外套边,拿出警用对讲机,调频和风见裕也联系: “给你发去了一个定位,我在东都游乐场的水族馆外围。” 风见裕也的怒吼声从另一边传过来:“哪有一言不合就跳海的啊?宫警官,我说你……” “我找到了库拉索的衣服,你来确认一下。” 宫纪一边打断他,一边捏住领口提起外套,从里面抖出大量的玻璃碎片。 她在风见裕也开口前飞快地挂掉通讯,提起库拉索的外套继续往前。 走进一个暗巷,宫纪看到了地上淋淋洒洒一路丁点血迹,被淌下来的更多水稀释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微凸的绯红水痕。墙壁上一个血的指印,液体由重力向下,如同融化般滴淌。 而前方视野逐渐开阔,亮光渐盛,隔着一整片水域,摩天轮的虹光探过两侧高楼,照亮这道巷口。 对面,是熙攘热闹的游乐场。 宫纪靠在墙壁上,给风见裕也发去语音短讯:“不用到我这边来了,先带人封锁东都游乐场的出入口,去调监控,筛查可疑人员。” 风见裕也正在朝宫纪的定位地点跑,风灌进他嗓子里,把那句担忧的责备堵了回去。 他愤愤地握紧对讲机,手指恶狠狠地按下按键,切回公安内部通讯,朝耳机那边待命的公安吩咐了几句。 切断公安通讯,风见裕也中气十足地朝对讲机吼道:“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到定位地点。” 宫纪闷闷地将诚实传送语音的对讲机拿远了一点。 吼那么大声,降谷零也生活在风见裕也男妈妈一样的照顾和絮叨下吗? 风见裕也气喘吁吁地赶到时,看到宫纪果然乖乖地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居然升起一种诡异的欣慰。 第117章 自己已经被永远走在受伤第一线的上司降谷零心理戕害太久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宫纪。 宫纪看上去有点狼狈,头发、衣服都在往下淌水。 她将手里的女士外套扔给风见,又接过自己的手机:“你休息六十秒,我们一起去对面的游乐场。” 风见裕也喘着大气将自己翻了个身,无力地将背部贴在墙壁上。 就算只被允许休息一分钟,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风见裕也也要提出对宫纪的控诉:“宫警官,你不能这么不顾自己的安危,跳海也太冒险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降谷先生交代?” “我怕降谷零没机会得到你的交代。” 宫纪上上下下扫视了风见裕也一遭:“可以把你的枪借给我吗?” 风见裕也颤抖着手去拿自己挂在腰间的枪。 宫纪握在手中的手机震动一下,风见裕也的动作停住了。 她对风见裕也摇了摇头,背过身,接起了电话:“目暮警官?” 电话另一头一片糟乱杂响,警笛声夹杂着吼声,目暮警官不得不提高音量: “宫警官,我们现在在米花动物园的爬行动物馆外面,这里被安装了炸弹,你和兼行警部几天前来过这里,对炸弹位置有什么头绪吗?” 耳边轰然一声,她构筑的小小世界被砸碎了一角。 宫纪在安静的巷道里,哑声问:“什么?” 目暮警官以为自己这边声音太大,手机对面的宫纪真的没听清楚,于是大声重复:“你和兼行警部几天前一起去过的爬行动物馆被安装了炸弹,你……” “走进爬行动物馆大厅,站在那个售卖纪念章的货柜旁边往上看,那个方向上有两道拱形横梁,去两道横梁间最脆弱的地方找。” 宫纪打断了目暮警官的话,她手指攥紧,也将背部靠在墙壁上。 目暮警官转头对后面的爆炸物处理班吩咐了几句,爆处组的警察架起高梯,在指定地方的灯罩下找到了炸弹。 目暮警官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后,喜悦情绪不由自主地随着声音传递到宫纪耳边:“太好了,炸弹真的在那里,我差点以为我们要赶不上了。” 风见裕也发现宫纪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高昂的喧闹、短暂的喜悦传递到安静的另一边,传递到正处于绵长痛苦中的宫纪耳边。 目暮警官得到了身边上司的指令,继续向宫纪问道: “管理官说,现在我们知道东京市内有五个地方被安装了炸弹,我们已经确认了三处地点,分别是爬行动物馆、米花电影院和一家位于东米花町的画廊,宫警官知道剩下两处在哪里吗?” “我知道。” 在这一端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宫纪轻声说:“去国立剧院和东都游乐场。” 好卡,没写到关键地方,写得好匆忙。 —————————— 第56章 光影 目暮警官说,在爬行动物馆里发现的定时炸弹,距离爆炸还有四个多小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宫纪抬起眼睛,朝对岸看去,遥望转动的钢铁、摇荡的灯光、快乐的虚影。 有爆|炸物被安置在东都游乐场,一旦确认这个事实,他们的首要任务就会变成尽快疏散人群。 “距离爆炸还有四个多小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库拉索混入了东都游乐场中。 公安不能再严守出入口,找出混入游乐场的入侵者,而库拉索却能借着疏散人群的机会,混水摸鱼逃出这里。 万千刀锋悬于降谷零眉心,他的命不在自己手里。库拉索一旦安全回到组织的庇佑下,降谷零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在细在线行走,绳线颤颤巍巍,但只要它不断裂,降谷零就不能停下,不能回头。剪断他前路的刀子在敌人手里,是他的信念在逼迫自己前行,去未知里抓住每一个留在深渊的机会,站在那里,享受凌迟的痛苦,通往无光的歧路。 宫纪短暂地扶着墙壁,感到片刻的眩晕。 另一头的目暮警官为宫纪变得虚弱的声音惊诧一瞬,不过他现在顾不得这些,立即转头吩咐后边待命的人:“分别带人去国立剧院和东都游乐场。” “我在东都游乐场这边。” 她站直了身体,疲惫的声音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吐出:“我会协助工作人员,完成这里的人员疏散。” 水域另一边,遥遥响动着热闹的前奏,无数人的声音往上托举,万能美丽的快乐簇团成泡沫,慢悠悠地飞向天穹。 目暮十三刚要应答,却见自己的管理官在旁边比了个手势。 他愣了一下,扶着电话对另一头的宫纪说:“管理官让你离开那里,去……” 目暮十三看着上司在手机屏幕上亮出一个地点:“……去国立剧院。” “我不去。” 宫纪重复:“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 她坚定地拒绝,声音完整地传到了另一边。 目暮十三觑一眼面相凶恶的管理官神色,话音里带了点父亲一般宽厚无奈的规劝:“这是管理官的命令。” “为什么非要我过去?调一帮人去那几个地点,找几个建筑师,让他们找出那些建筑物理论上最脆弱的地方,这种事情都办不好吗?” 水域另一边,暗巷里是极致的静。宫纪湿得零零散散的长发末梢滴落冰冷水珠,一团冷冷燃烧的火焰在她心口灼烧。 第118章 她情绪激烈,面容生冷苍白。 她的情绪导致突兀的静默。许久,另一头的目暮十三低声提醒:“黑田管理官要和你通话。” 宫纪握紧手机,沉默地站在光影交界处,等待。 那一边的管理官走到了安全隐秘的地方。宫纪第一次听到自己直属上司的声音,粗哑而颇具威严。电话另一头很安静,于是他的声音也格外清晰,回荡在这条巷子里: “宫警部,你那边都有谁?” 宫纪的声音仿佛受了凉,低低地,带点落了水的颤意:“只有我,和风见裕也。” “好,那你们现在听着。一位潜入组织的cia搜查官给逗留在日本境内的fbi传递消息,fbi又将这则消息传给了日本警方。那则消息说,组织为了今晚库拉索入侵警视厅的行动,提前在五个地方布置了炸弹,打算在东京市内制造骚乱,掩护库拉索逃脱。” 热闹的前奏结束了,盛大的戏剧开场,万千烈焰直上天穹,浩荡激昂地炸碎在在黑紫天幕里,焰火碎成千万枝,把水面敲得粉碎,人们的欢呼声冲上云霄。 原来今天,有焰火表演。 “那位cia搜查官现在的处境也很危险,她只得到了五个地点的其中之三,你和兼行真曾经去过两个地方,因为尾田公馆的爆炸案,兼行真独自去了画廊,但是炸弹被放置在了位于东米花町的另一家画廊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在漫天烟花下,宫纪的睫毛成为一道旧影,雪白潮湿面孔成为幕布,斜斜地投影、颤动。 “我不知道,这一点我不知道。” “尾田公馆爆炸案不久后,公安开始密切关注兼行真的行踪,现在我们已经在公安内部发布了针对兼行真的通缉令。听说你入侵了兼行真的计算机,在库拉索调动卧底名单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警示,兼行真有没有看到任何一页卧底名单?如果事态严重,我们会选择立刻击毙兼行真。” “没有,我第一时间销毁了他的计算器系统,即使重装系统,文件也绝不可能被找回。” 黑田兵卫那边的话音停了半分钟,像是在度量宫纪这番话的可信度。 最终他说:“好,我相信你会对名单里那些noc的生命负责。现在我向你发布最后一个命令——离开那里,去国立剧院。” 宫纪沉默地站在爆裂的焰火下,对岸的喧闹宛若热潮向她涌来,她在热海涛声中静静地数着自己的心跳,无声地拒绝。 “库拉索现在暂时和组织失去了联系,组织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为了掩护库拉索安全逃脱,组织必然会启动恐怖活动的预备案。宫纪警部,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你去国立剧院?” 在上司的质问里,宫纪由沉默筑就的屏障慢慢溃散,心跳失序,她抬起手臂,似是不堪重负,扶上了墙壁。 “国立剧院建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是亚洲第一位获得普利兹克奖的建筑大师的杰作,也是受政府保护的文物。” 宫纪的思绪飘散在空中,思考的本能在替她作答: “没有哪个建筑师能够妄言这座享誉世界的建筑物有什么致命缺陷,所以爆|炸物藏在警方不知道的地方。” 黑田兵卫的声音里隐隐透露出压抑的情绪:“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做?” “那降谷零呢?你不是他的直属上线吗?你知道库拉索逃脱意味着什么,你要让他坐以待毙,或者是把他交给可笑的命运?” 宫纪发白的手指扣着冰冷墙面,脖颈和身躯都像是被压低垂落,面对水域,面对对岸那片令人眩晕的欢笑,从喉咙里涌出了愚蠢又无力的质问。 电话两端,黑田兵卫和宫纪的吐息在同声震荡。在这一段寂然的沉默后,黑田兵卫嘶哑的声音响起: “国立剧院周围有数十家居民楼和商铺,那里住着几百户家庭。就在现在,你的同事们,连同一位建筑师,已经进入了爆炸范围内部,在紧迫的时间里,找一颗随时能让他们丧命的炸弹。” “降谷零有他的职责和命运,现在,你要用你的能力,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黑紫色的云层被美丽焰火灼烧,火星旋转止熄,又坠落,掉进视网膜。 她将心脏攥紧、放开。降谷零把另一半命运交付给她,不过半个夜晚,经由几个微不足道的字节,她无比珍重的这份交托,被自己亲手砸碎。 “我明白了。” 宫纪声音轻得如一根随风飘摇的蛛丝。 一阵风吹来,水波同灯影朝一个方向涌起又散落。那座大型摩天轮转动着,炫目奇诡的灯光像是在夜色里洒下一蓬一蓬彩色的光尘。光影迅速变换,在这一道长方形的豁口里,照亮宫纪一张淡白的脸。 她转身,死死握住手机的那条手臂慢慢垂落,在热闹的光影子里,望过来一道惊惶的目光。 “宫警官……” 风见裕也被那道目光烫到,托举着枪的手悬在半空。 “自己把枪收回去吧,我用不到了。” 宫纪像是摇晃着后退了一步,脖颈和睫毛都垂了下去: “黑田管理官说,已经发现的三枚定时炸弹距爆炸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放置在国立剧院和东都游乐场的两枚应该也不会例外。他希望你在这段时间内,完成东都游乐场的疏散工作。” 烟火消散了,尾焰落到水里,亮得不像夜空的天穹顶部,月亮探出苍白的尖角。 第119章 这座由铃木集团承建、开业不久的游乐场监控覆盖率极高,又有完善的突发事件应对系统。已近深夜,游客们大都集中在观景台或者摩天轮观看焰火表演,焰火表演后人群会渐渐离去,疏散工作并不是什么难事。 风见裕也握着枪,不知所措地收回了手:“你要现在去国立剧院吗?” 宫纪抬起头,眼角和嘴唇像是浸了血一样红。 她靠近风见裕也,背对着灼灼生辉的光焰,冷酷的浅色珠几近透明:“你知道你佩戴这把枪,需要做什么吗?” 风见裕也在那双冷酷瞳孔的注视下明白了她的未竟之语,他睁大了眼睛。 ——如果事态超出控制,她会选择就地枪杀库拉索。 “如果你发现库拉索的行踪。”宫纪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风见裕也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枪柄:“被公安逮捕或者让她去死,她的命运只有这两种,你要让她再也无法向组织开口。” “国立剧院是建筑界的瑰宝,是我最仰慕的大师手底下的杰作,它哪里来的瑕疵?” 一位享有盛誉的建筑师把拐杖敲得哐哐作响:“该死的不法之徒,居然敢说国立剧院有结构上的缺陷,一个不懂建筑的外行人、暴力分子,还想毁掉这座伟大艺术品?” 一个小时前,这里正在进行的一场歌剧戛然而止,穿着防爆服的警察涌了进来,打断了《费加罗的婚礼》,把台下的观众都驱逐了出去。 这些警察的后面,还跟着一位德高望重、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人家。 国立剧院是我瞎编的。 又没写完,我手速真的好慢。 我:是因为我最近生理期的原因吗?我写什么都写不好。 朋友:你不要把这种事情都推到生理期上面。 这两天码字的感觉好怪,不过我要表白你们!!因为有你们我才能坚持写下去hhhhh(一个月前的我差点要因为日更的痛苦而缘更了) 第57章 玩笑 这座结构复杂的建筑占地一万多平方米,共有大中小三个剧场,再加上零零总总的吊杆、升降台、演播室,进行寸地搜寻绝对是个大工程。 佐藤看了眼时间,又看看还没来得及进行检查的一千多个座位: “荒木教授,要是你也没办法的话,我们只能一个一个检查这些座位了。” 那位一大把年纪、听到消息还要连夜赶来的老教授闻言,叹息着打开了这座建筑的设计图: “这副设计图是我们教学时的经典案例,她不是被学生们在结构、材料、美学等各方面吹毛求疵的理论模型,她是一个整体,她的整体性展现直指人心的力量^。” “大师的杰作就是如此,人们众口纷纭,能指出它的一堆瑕疵,却无法给出一个具有公信力的确切答案。” “那个罪犯肯定不懂建筑,谁知道他会怎么想?真正热爱建筑的人不会想要毁掉它。” 教授恨恨地说完,又皱着眉在设计图上点了几个位置:“这里垂直窗口边的闭合面,这一块的扶壁,以及这里的底层架空柱,你们去检查一下。” 簇在教授后面的警察闻言迅速散开,跑向指定地点。 但是对讲机里并没有传来好消息。 佐藤看向跟在高木后面,匆匆跑来的剧场负责人:“监控调查结果呢?” 剧场负责人忧愁地摇头: “最近筹备的剧目多,来来往往的演员、后勤、舞美音响等合作方更多,不要说还有频繁流动的观众,这要怎么从监控里找出那个偷渡炸弹的人?” “那现在,我们只能继续进行地毯式搜查,等宫纪警部过来。” 佐藤向同事们颔首:“继续吧,还有三个半小时的时间。” 高木几步跟上了佐藤:“宫警部有什么办法吗?” 佐藤凑在高木耳边,低声说:“她知道一些额外的、目前不能被公布的信息。你知道那个搜查二课的兼行真吗,他是这次事件的主要嫌疑人。” “兼行警部?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虽然潜意识愿意相信佐藤的一切判断,但高木的第一反应还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我和兼行警部接触得不多,但也知道他是一个谦逊和善,前途光明的后辈。” “看吧,不可置信?据说搜查二课没人不喜欢兼行真,你猜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所以在这件事盖棺定论前,警视厅会做好保密处理。” 佐藤补充:“最终介入调查的是公安。但是小纪受到了上层指示,对兼行真展开了个人调查。” 高木有点恍惚:原来警视厅内部盛传这两位频繁约会,竟然只是谍中谍吗? 宫纪走进来的时候,距离爆炸时间还剩三个小时。 她像是被丢到岸上湿淋淋的鱼,在窒息感的催促下,艰涩而滞重地呼吸。 佐藤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焦虑和着急,却顾不上听她倾诉,只能将自己的外套递给宫纪。 “别紧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位脾气暴躁的建筑学教授慢悠悠地挪了过来,安慰般地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手臂。 他年迈,身体随着年龄渐渐萎缩,只到宫纪胸口的高度。他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却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到这里,同警察一起待在四个钟头的亡命倒计时下。 宫纪攥着佐藤前辈的外套衣角,咬着自己的嘴唇,将自己脑子里的恐怖幻想驱赶出去。 第120章 当同事将警视厅配备的计算机带过来时,她已经磕磕绊绊地顺过呼吸,强制自己进入工作状态。 她披着佐藤前辈的外套,在警视厅的计算机设备上登录自己的账户,把兼行真的设计作品调出来给荒木教授看:“这是一位建筑爱好者的设计。” 老教授不明所以,凑了过来,视线定格在了计算机屏幕上。 “虽然稚嫩,但很有灵气,进步也快。” 教授说起了题外话:“看起来不像是经过系统教育的人,他是自学吗?” 宫纪点在显示屏上的手指虚虚地悬浮在上方,思索了一瞬,给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他是自学。” “看得出来,他的作品和那些学生们不一样,没有那种浮夸的精雕细琢之感。” 老教授矜持地掏出自己的名片:“如果在自学过程中出现问题的话,可以来请教我。” 宫纪低眼,看着那枚名片。 “他是在国立剧院放置炸弹的第一嫌疑人。” 这句话堵在喉咙口,没能说出去。 宫纪只能将那枚名片放进手心,对教授说:“但他的‘父母’希望他成为一个警察,工作忙起来的话,不一定有时间继续学习。” “因为这种原因,就要白白浪费自己的才能?” 老教授轻哼一声:“年轻人应该叛逆一点,他的人生剧本不该是父母的续集^。” 宫纪想起了那副戛然而止,半面留白的基础平面布置图,那上面有一道痛苦的铅笔划痕。 兼行真最后的创作,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直线切断。 宫纪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问:“教授觉得,以他的水平和风格,他会怎样指摘这栋建筑?” 教授摇头:“他是初学者。你看他的笔触,建筑的历史与知识像条河流一样淌过他干涸的河床,他是谦逊的,所以全权接受一切、吸收一切。他又是迷茫的,从古典主义到现代派,他在这些设计图里汲汲探索,慌张而急切地找寻设计的支点。连自己的设计核心都找不到的人,要如何去解构大师的建筑语言?” 他敏锐地一皱眉:“你们觉得他是那个妄图炸毁国立剧院的人?他做不到的。” “他过于诚挚谦逊,所以无法依靠解析建筑来毁掉建筑,还不如不要搞什么犯罪美学,像个狂徒一样直接把炸药扔在这座建筑里。” 宫纪思索着,向教授道谢,打算去监控室和佐藤会和。 临走前,她向教授提议:“我们这边的工作进展不太顺利,您可以选择和警方远程联系,不必待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再等等吧,如果来不及挽救的话,就让我待在这里,最后看一看她的原貌。” 空荡的大剧院里,教授扶着拐杖,动作缓慢地坐到了观众席位上。 宫纪不喜欢思考一切和人性有关的东西。兼行真到底对建筑怀着怎样的感情,到底会不会选择炸毁国立剧院,对她来说是超脱逻辑认知的谜团。 她一边梳理这些事件的来龙去脉,一边沿着旋转楼梯往上走。 在前往国立剧院的途中,宫纪收到了上司发来的调查报告。 兼行真数据上记载的”父母“确有其人,不过他们都是组织的外围成员。在伪造数据、进入警察学校前,兼行真和那一对“父母”从未见过面。 所以兼行真口中,那个希望他成为警察的“父母”,大概率指代组织。 宫纪与兼行真属于同一物种,但是生长环境赋予他们不同的习性。 那就换一种思考方式。 在电影院里,兼行真问:如果得不到踏上方舟的船票,你会怎么做? 那张半成品的设计图上写下了他的回答——我想要这个世界,和我一同呼吸,与我一同受苦。 兼行真的笔记本里,拼贴着十八宗案件新闻。 三年前那起飞机坠毁案发生在国外,宫纪从各类卷宗中拼凑出它的真相——凶手扮作纪念品销售者,将一部装有定时炸弹的留声机卖给一位游客,那位游客将它带上了返航的飞机,差点酿成一起无人生还的惨案。 自那起飞机坠毁案后,粘贴在笔记本上的其他案件大都沿袭一种作案手法——将装有炸弹的“礼物”递给无辜路人,由那些不知情的受害者将炸弹带到指定地点,发生爆炸,制造骚乱。 模仿,重复,成为一种规律,在规律里舒适地行动。 这也是宫纪喜欢的模式。 宫纪停在监控室门口,在寂然的思考中,无意识地握上门把手。 近期出现在皆河圭事件,尾田公馆爆炸案里的炸弹,全都具有两重启动保险。 监控室里传来佐藤和高木的讨论声音。一里一外,宫纪站在光暗交界处,握着门把的手垂落。 那,被安装在东京五个地点的爆|炸物,真的只是简单的定时炸弹吗? 这个想法像一枚气泡那样在宫纪脑海中炸开。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转身靠在门板上,翻开手机通讯簿,手指悬停在“风见裕也”上方。 在这一秒内,她下定决心赌一把,手指落下,通讯簿继续上翻——她拨通了兼行真的电话。 宫纪后仰脖颈,握着手机,指尖用力到浮现发白颜色。 三十秒的忙音后,电话被接起。 那边好似是身体撞到了什么铁制物,哐啷一声闷响传来,随后兼行真带着喘息的笑音响在耳边: 第121章 “小纪?我猜你会联系我。” 宫纪听着手机另一端的响动:“公安在追捕你?” “是的,不过你肯向我打电话,证明你那边的情况更糟糕一点。” 兼行真说:“怎么样,你是不是根据我留下的线索,抵达了国立剧院?” 像一场朋友之间的闲聊——“我在到达国立剧院后,线索消失了。”宫纪语气放松:“你放弃了在国立剧院和东都游乐场制造骚乱的计划吗?” “不,我和你一样,改变计划会让自己变得焦虑。” 兼行真那一边已经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枪声:“国立剧院和东都游乐场的额外布置,是我向警察开的一个小玩笑。” “我想告诉你一个真相。” 他停下了跑动,在遥远的枪火声中,一字一句地说: “这不是你们警察的推理游戏,这是罪犯的恐怖活动。” 兼行真笑了笑,嗓音里却含了一点颤:“你看,小纪,我和你不是同类,我只是在伪装之后,恰巧游到了你身边。” 【1】化用自丹下健三:“虽然建筑的形态、空间及外观要符合逻辑性,但建筑还应蕴涵直指人心的力量。” 【2】化用自尼采:“你要搞清楚自己人生的剧本,不是你父母的续集,不是你子女的前传,更不是你朋友的外篇。” ———————————— 第58章 愚弄 “既然敢说这句话,你为什么要难过?” 宫纪一张湿冷的面孔,身体也发冷,靠话音消蚀彼此背叛的痛苦。忍住哭泣、悲伤和眩晕,把这些软弱的情怀都按下去,就像把咳嗽吞进身体里。 兼行真那一点残忍话语里的颤音,成为了宫纪步步逼迫的把柄。让他发颤的到底是疼痛还是痛苦,这些都不重要。 宫纪要让尖刀捅进兼行真的伤口,要把他的皮肉和骨骼都剖开,要让他更疼。 “兼行真,你不要挂电话。” 门另一边的佐藤听到外面的声响,靠近监控室外的宫纪,拧上了门把手。 弹簧片在被挤压,金属物撞击作响,宫纪扣住这扇门,不让它被打开。 “小纪?” 木制物传导声响,模模糊糊地来到宫纪耳边。兼行真的话击中了她,她觉得自己好像还在高架桥下的海域里,光、云层、月亮、火星和声音是遥远的,一切都被水吞没。 手机另一头的枪声渐近,兼行真的喘息慢慢放缓,喉咙间却夹杂着难以抑制的轻微吸气声——他受了伤,像是听天由命,不再逃跑,反而是慢慢坐了下来,全心全意和宫纪讲话。 “好,我不挂电话。” 噪乱追捕声音越来越清晰,不断迫近手机收音器,宫纪听到兼行真自虐般的把背部砸到墙上的闷响。衣物摩擦声、撕裂声如此明显——他脱下了衣服,为自己包扎。 宫纪说:“你把引爆器交给公安,作为交换,让他们放你离开。” “啊,看来你猜到了。” 兼行真的喉咙里仿佛逸散着血腥气:“双重保险,是炸弹的双重保险,也是我的双重保险。我喜欢沿用一种行为模式,从皆河圭到尾田公馆爆炸案,确保任务绝对完成,再为自己留下退路。” 公安赶到了,兼行真迎着十几杆冰冷的枪口,动作缓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引爆器。 “那些警察觉得炸弹上的倒计时停止就能高枕无忧,在安全的假象中,炸弹余骸突然发生爆炸,听起来是不是还不错?” 他想露出一个笑,但是失败了,勉强牵动眼周和嘴角,看起来像是一个哭容。 宫纪握着门把的手无力垂下,那扇被她强硬抵住的门被推开,佐藤着急地走了出来,恰好从宫纪的手机里听到这句话。 佐藤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了宫纪一眼,转身返回监控室,拨通了目暮警官的电话。 宫纪轻声问他:“那你这次的任务完成了吗?” 为了今晚入侵警察厅的行动,兼行真提前在东京的五座建筑物里布置炸弹,打算制造恐慌,分散警力,好让库拉索能够从警察手里逃脱。 宫纪的话砸在兼行真耳边: “你的任务完成了吗?为什么不敢按下引爆器?” 这是组织授意的完善布局,是兼行真口中的恐怖活动。现在库拉索和组织失联,东京却没有任何一处发生爆炸。 那一头是长久的沉默,这沉默由兼行真的恍若风化的身体逸出。他的手指虚虚地停在引爆按钮上方,眉心痛苦地蹙起,想要将身体蜷缩起来。 他的退路是假的,宫纪说得对,他不敢按下引爆器。 ——按下引爆器,他会完整地失去宫纪,连同那束曾经共享的夏夜烟火一起碎掉。 他答应了宫纪不挂断电话,于是静静地受着这份凌迟。 宫纪握着刀捅在他腐烂的伤口里,皮肉鲜血淋漓翻出。她还要继续说话,一字一句,是对他那句残忍宣言的报复:“你也不敢炸毁国立剧院,你甚至不敢在这栋建筑物里放置炸弹。” 兼行真仰头靠在墙壁,声音细如蚊吶:“请不要再说了。” 兼行真放过了他唯一热爱的东西,国立剧院里没有炸弹。宫纪却在巧合的戏弄下,撒手了降谷零的命运,置身于空荡的剧场。 正在表演的《费加罗的婚礼》被打断了,宫纪恍恍然地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推上舞台,灯光打开,她猝然回头,惊惶地发现自己根本接不住命运的愚弄。 第122章 宫纪感到自己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她在疼痛中继续说了下去:“这不是我的判断,你应该知道荒木彦教授。他看了你的设计,告诉我——你无法做到炸毁这栋建筑。” 她乏力地靠在墙壁上,低垂着眼睛:“很抱歉,将你加密活页夹里的设计私自拿给别人看。” 兼行真凄惨地笑了笑,仿佛听不懂宫纪话里的讽刺:“你对我怀有愧疚感吗?” “我当然会怀有愧疚感。”宫纪的声音很轻:“你的计算器系统不可能恢复,所有文件都被病毒程序销毁了,包括那些手绘建筑图纸的扫描件,你有为她们留备份吗?” 兼行真无声地笑起来,他慢慢抬头看向温吞的夜空,温顺地接过了所有审判。 “没有备份。过去生活的所有痕迹,在一个多月前就被我全部清除,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作为警察身份的我,保留了最后一份原件。” 兼行真拥有一个血腥的贫瘠世界。 一岁之前待在培养皿里,婴儿的眼睛隔着蓝色的营养液,看着隔壁的更小婴儿。 玻璃反射冷光,隔壁的妹妹睡在美丽的梦境中,睫毛垂落在脸颊上方。 五岁之前住在一间溢满白光的金属房子里。他的感情是浅淡而平稳的,仿佛拥有亘古不变的属性。血液在这里更红,针管尖端流动着酷烈寒光。研究人员给他筑起一座小房子,他体检,读书,模仿他人,学习交际,来来往往的人影落在他无机质的眼睛里。 那位母亲一样的女性研究院曾用一种忧愁的目光笼罩他。她说:“0号待在健康的复杂环境里,她的表现却和1号没什么两样。他们都是反社会人格吗?自制力强大,冷漠而无情,感受不到一点爱。” 那道目光降临在他身上,又不单单只是看着他一人,仿佛他背后还站着一个虚影。那个虚影是0号,是妹妹,是培养皿隔壁的婴儿,是被脐带链接的另一半。 是那个完整而自洽的弗里达。 而另一个弗里达坐在旁边,牵着她的手,破损的动脉浇淋一白裙的血液。 双重保险,其实是指,即使炸弹倒计时归零,只要兼行真不按下引爆器,炸弹就不会爆炸。 他接受了这份误解,原因后面再说。(因为没写完,今晚或许会补上)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59章 笑脸 八岁,他被带离那间金属质感的房子,和一群小孩一起训练。他在那里表现出杀手的优异特质,学习能力强大,自制力非凡,面对血液和残肢毫无感觉。 其他小孩要么死在了训练里,要么被组织成员带走做诱饵。兼行真站在原地,安静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雪白的房间、鲜红的血与自相残杀。 他生命的第一秒盛大回声,是小孩的抽泣,是利刃入肉的闷响。 九岁,他学习制作炸弹。他的思维活络,双手灵巧,总是能最快地精密组合所有零件。在等待其他孩子完成任务的无聊时间里,他开始为自己的炸弹设计美丽的外装,像是为炸药搭建一个小小房子,他先在白纸上落笔,又找来各种零碎材料,拼搭出一件工艺品。 他开始喜欢上制作炸弹的活动。创造力蓬勃而出的那一瞬间,体感是奇妙的,像是一股热流游过经络,美丽的事物在这个杀人的孩子手底下诞生。他在地狱里发现了一扇通往美丽新世界的大门,每晚的梦中不再是实验室的白光和瓢泼的鲜血,构造、体型、材料、美学在他脑海中交错浮现。那座困住他的金属房子变大、变宽,光影涌入其中,撑满整座空间——他逐渐陷入了狂烈的热症中。 他患上狂烈的热症,与此同时,教导他的人只会讴歌他的杀人能力,拆开他竭尽心血制造的外壳,对里面的炸弹大加称赞。 他开始疑惑和不解。 后来他的人生也就如那些包裹着炸药的艺术品,对杀手来说华而不实,而建筑师对他的作品避之不及。 十五岁,第一次独立犯罪,他脸上挂着未经修饰的、腼腆的笑,将一座微缩的东京塔建筑模型送给了一对夫妻。他的作品第一次得到了真心诚意的夸赞和喜欢。 棱锥形的工业建筑,钢铁紧紧搂在一起,螺丝钉嵌入其中。从地基往上,橙红和乳白色交替,钢铁越搂越紧,冷硬的几何形状最终收拢于直指天穹的塔尖。 兼行真的目光凝缩于塔尖。那一刻是清晨,太阳自东方艰难地抬升,金色的光芒悲悲悯地洒满世间,笼罩整个东京。 轰然一生巨响,塔尖被一朵黑紫色的蘑菇云吞没,盛大的晨光也被掩去了,整个世界都在尖叫、哭喊,人们奔跑、死亡,躯体从高空重重坠下,又一声生命摔碎的闷响。 兼行真转身离开。 十九岁,他来到挪威,一座海岸线破碎的国度。雪山巍峨而寂寞,白浪拍击礁石,无数的海鸥变成黑色剪影,乳白色的邮轮蹒跚而缓慢,灰蓝色的冰海里有一条橙红的摇曳光带。 在篝火晚会上,他远离热闹人群,捡起一个流淌着雾蓝天空的冰块。他把冰块捂在手中,安静地握着它,直至手心被冻得再无感触,指缝里流淌出滴滴答答的水液。 两位前来旅游的年轻姑娘来到他身后,递给他纸巾。他记得班机名单有她们的面容,于是接过了她们的好意。 第123章 随后他被邀请一起去参观公墓,她们的裙摆曳动在雪白的墓碑中间,拂过青草、低伏的花和忧郁的土地,墓碑镌刻着死者的名姓和他们的一生。在这里,两位年轻的姑娘以昂扬的激情谈论宗教、死亡和生命。 兼行真在她们的谈论中感到无法呼吸,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击中了他。他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他生活在水中,生活在与旁人不同的介质里,只能从黑沉的湖底看浅淡的日光和来来往往的虚幻人影。 分别前,他按照惯例送出自己的礼物,那两位年轻美丽的女性分别赠他一支玫瑰,和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如羽毛般的亲吻。 他来到这个世界,天生手握屠刀。吻和玫瑰短暂地穿透了他的身体,刺破了他的心脏,鲜红的血液淌漫过他的骨骼。他在迷茫的流血中,透过手中的玫瑰,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天空中,一架飞机的坠毁。 玫瑰和死亡都是红色,兼行真开始幻想死者的虚影。 十五岁到二十三岁,在这有限的年岁里,在他探索世界的路途中,犯下了十八件大案。他将这十八起新闻剪下来,粘贴在笔记本上,拼凑出他血腥贫瘠的人生。 “我是死囚,又是屠夫,我是吸我血的吸血鬼——一个无人问津的要犯,被判处终生微笑,却永远张不开笑嘴。”^ 宫纪是怎样拥有愧疚心和羞耻心的呢?她为什么要对这种小事感到愧疚? 被一支玫瑰穿刺的伤口留了下来,宫纪以利刃再度捅入他溃烂的伤口。她问:“你会告诉我剩余两枚炸弹放在了哪里吗?” 兼行真想要咳嗽,咳出肺叶里面的锈迹,好似这样就能结束被病痛啃噬内脏的痛苦。 一个公安试探着走进了他,用枪抵上了他的头颅,又谨慎地去拿他手中的引爆器。兼行真的手是无力且松弛的,对自己手中的东西被拿走毫无知觉。 意识被拉到了电话另一头,惶然无措的情绪勒上了气管,兼行真几乎以祈求的语气说:“不,我不能告诉你。小纪,不要去那里……” 宫纪的声音模糊在电波里,是摇晃而寒凉的。她对兼行真下达了判决词:“看来你在意这栋建筑胜过人命。” 公安拽过他的手臂,把手铐缚在他手腕上。兼行真颤抖的身体被强制打开,他想要失笑,又笑不出来。 或许他不需要告诉宫纪“她们不是同类”的真相。在命运的洪流中,在宏大的事件里,在紧迫而来的危难前,他们的不同如此明显,他们的选择背道而驰。 宫纪维持着声线的平稳,手指却在轻微地颤动,她总是能不自觉地代入兼行真的境况,想他所想,也承受他一份痛苦。 兼行真能有什么呢?他生活在夹缝中,放过热爱的建筑,就只能去戕害他人的生命。 口袋里的警察证贴合着心脏,她仍不能去理会兼行真的祈求与提醒。宫纪上抬眼睛,吞下眼泪,说:“我会调查清楚,我不能坐视不管。” 在沉重的呼吸声中,兼行真仿佛失却了氧气,从喉咙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音都是对他生命的掠取。他缓慢而疲惫地讲: “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的话,见一面吧,我将所有真相告知你。” 兼行真挂掉了通讯,用那副温吞的笑样子面对推搡着他的公安——“有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带走我。如果你们还想活下来的话,放开我快点逃走吧。” 宫纪挂掉了通讯,捂住痉挛的腹部,痛苦翕动的睫毛和紧绷的指腹迷失在建筑的暗影里。一分钟,她的手臂动起来,拨响了风见裕也的电话。 “风见?你那里的调查有进展吗?” 那道声音湿湿冷冷地浮在半空:“不用放弃对游乐城各类建筑设施的排查,但需要另外派人去调查游乐场的工作人员有没有收到陌生人送来的工艺制品,尤其是建筑物模型。” “看一看八年前的东京塔爆炸案,三年前的ja765a客机坠毁案,以及群马县佛像失窃案件,凶手……他大概率会模仿作案。” 那扇空落落的、安静的监控室大门敞开,带着凉意的微风从窗户里涌进来,灌入洞开的门扇,黑白光影倾笼于此地。通话结束了,佐藤从薄灰亮面切块里走出来,轻轻拍了拍宫纪的脊背。 “还有两小时四十分钟。” 宫纪将下巴搭在佐藤美和子的肩膀上,冰凉的侧脸贴着她的耳廓:“我们需要调查剧场的工作人员,以及演员们有没有收到奇怪的工艺制品。” 她不希望自己和兼行真的对话被人听到,她想要和兼行真处在一个私密的空间,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成为隐痛和秘密,而不是被曝晒在太阳底下。 但是无可奈何。那一头的公安,这一头监控室里的警察们,却都看见了两条被剖得鲜血淋漓的鱼。 佐藤搂住她的脊背,轻轻安抚她:“你在通知东都游乐场负责人的时候,我就吩咐这边着手调查了。” “以及,目暮警官说,爆炸|物处理班重新查看了那几枚倒计时停止的炸弹,发现即使倒计时停止,但只要不按下引爆器,就不会发生爆炸。” 佐藤扣住宫纪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算不算一件好事?” 宫纪知道佐藤想说什么,公安已经收缴了引爆器,剩下两枚炸弹或许也不会再发生爆炸;而兼行真在这次任务中并没有犯下任何恶行,对身为警察的自己来说,都算是好事。 第124章 宫纪的眼珠里蕴着沉甸甸一团湿掉的光,她的脑子里浮现着兼行真的祈求和提醒,她悲观地预感到“好事”不会这么早到来。 略过剧院的工作人员不谈,活跃在舞台上的演员们每天都会收到大量的鲜花和礼物。深夜里,剧场负责人叫起各演员的经理人,正一个一个和他们联系,忙得焦头烂额。 高木不太想冒犯地闯进一个悲伤女性的场域,可此时也不得不探出头,对站在门口的佐藤和宫纪说:“查到了,三木苗子女士曾收到过一个国立剧院的微缩模型。那个模型被放在鲜花里,据说三木女士非常喜欢。” “模型被她带到家里去了吗?” “是的。”高木滑动着显示屏:“欸,三木女士是三木集团的千金欸。” 宫纪一抬眼:“哪个集团?” 高木回答她:“三木集团,是经营港口业务的大型公司。” 【1】波德莱尔:《自我折磨者》 兼行真过往的有些部分写得有点意识流,因为他是和常人生活在不同介质里的人,对世界的体感或许有所不同,所以留下了想象空间。 第60章 拥抱 宫纪心中不详的预感应验,她强打起精神,对高木说:“请打电话给三木女士,尽量安抚她的情绪,让她好好待在屋子里,不要乱走动,嘱咐她拉好窗帘,远离靠窗的地方。” 与此同时,宫纪皱着眉,拨通了管理官的电话。 黑田兵卫听到“三木集团”的时候,打住了宫纪的汇报,吩咐手底下的人立即前往三木女士的住宅。 他甚至联系上了公安。 黑田兵卫问宫纪:“兼行真的原话是什么?” 宫纪艰难地开口:“他让我不要去炸弹所在地。” 这说明组织还用其他手段埋伏三木集团的千金,一旦确认炸弹失效,组织会立即启动预备案。 说不定窗户外面有狙击手,说不定会有身藏冷刃的杀手敲响三木女士家的门。 从尾田先生到三木女士,组织在威慑那些拒不合作的海港企业家,一步步打击他们的心理防线,胁迫他们和组织站到同一阵营。 警视厅必须必须保护好他们,树立正义方的威信,让那些心怀良知的企业家有所傍依。 这将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这次事件的性质将会上升一个等级,我会联系sat前往三木女士的住宅。” 尾田先生已经亡命于组织的枪口之下,警视厅必须保护好三木女士的安全。为此,黑田兵卫甚至联系了sat这支执行反恐任务的准军事型特警队。 下达几个命令后,黑田兵卫大步走过盛满明光的走廊,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话另一头的新下属身上。 他听着宫纪的沉默,一语中的:“你现在情绪不太好。” 宫纪冷硬地回应:“不影响完成任务。” 今晚这一串事件的起源是库拉索入侵警视厅并协同兼行真盗窃卧底名单。而为了入侵计划的顺利进行,组织提前在东京五处地域布置炸弹,靠极其分散的爆破地点来分散警力,以民众的生命为筹码制造恐慌。 如组织所预料的,警察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爆炸案上,从而放松了对日常区域的管控。组织深知投机钻营的道理,他们还计划在这一片乱象中谋杀三木女士,以此达到威慑其他海港企业家的目的。 现在,埋伏在东京市的隐患暂且被解除,库拉索与组织失去联系,兼行真被公安逮捕,sat正在前往救援三木女士的路上。 民众的危机渐渐被化解,而卧底的未来却悬而未决。 宫纪疲惫地靠在墙壁上,等待着自己的直属长官下达命令。 另一边的黑田兵卫思索着行动部署的万千结果,沉默的走廊里只有皮鞋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 宫纪也在考虑着封锁东都游乐场的利弊——先不说库拉索有没有趁着警察疏散人群逃出游乐场,就算她身受重伤失去行动力仍然呆在原地,这个大型露天场地也根本无法实现完全封锁,闭口捕舌。 警方的行动或许会提前暴露库拉索的所在地。照卷宗所描述的组织作风看,这个体量庞大的非法集团说不定会派遣一架直升机强行突入。 宫纪的身体乏力而沉坠,思绪却漫无目的地飘摇——她想到“zero”,想到降谷零。 库拉索有没有暴露降谷零的身份?他现在安全吗?是不是正忙于销毁自己的信息? 前路是刀山火海,在黑暗里只身前行的降谷零,此刻在想什么呢? 宫纪想到安室透拒绝自己邀请的那一晚,他带着一身炙人的烟火味。 ——或许那个时候,他正在销毁自己的资料,而自己突如其来的邀请打搅到了他。 宫纪的心脏浮于水中,饱胀到酸涩。 就在这一晚,曾答应一起共享夏日烟火的兼行真与她交错而过,而她为了公众的利益,放弃了降谷零的命运。 她什么也没抓住。 黑田兵卫的声音终于响起,他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降谷零站在窗边,身上是炙人的烟火味。 他再一次烧掉了近期留下来的、属于降谷零的所有东西。 确认自己的上线下线全部安全之后,他开始等待组织的审判。 命运从来都不愿意给降谷零一个确切答复。它跟降谷零开玩笑,看他在未知里沉浮,看他到底能够抓住什么浮木。 第125章 因为库拉索偷窃了卧底名单,所以他只能等待悬于眉心的利剑落下,安静地看着死亡的迫近。 又因为库拉索和组织失去了联系,于是他不能后退,不能立即脱离组织——而只要有一点不被暴露的希望,他就必须待在黑暗里,继续发挥自己的价值。 降谷零不可避免地想着宫纪。 他曾怀疑宫纪身份,他曾以完整的真心送她一支花,又利用她欺骗她,不可避免地将她拉入了组织的视野之下。 后来,他又怀着微不可察的绝望试图作出弥补。他那么迫切地想要保护宫纪,甚至可以狠心到把她推搡出自己的世界之外。 最终,在洪流倾覆而来的瞬间,降谷零还是将自己的危难、希望以及未来,分作一半给她,压在了她的肩头。 降谷零心想:我都做了什么呢。 ——我想看着她被光明和荣耀簇拥,想看她拥有自由、希望与爱,为此我固执地将她放在被保护者的位置,固执地隐瞒一切组织的信息,切断她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念想。 但我还是把她推了出去,让她在未知的黑暗中踽踽独行,让她独身承担高野秀树不明不白的死亡、波本的欺骗和兼行真的背叛。 降谷零低眉敛目,忍受着心脏的阵痛。 万家灯火虚化在灰黑透明的玻璃上,又映射在灰蓝色的眼球中。降谷零以那双痛苦的眼睛,看着美丽明亮的人迹如橙红色的游鱼溯洄。 宫纪逆着鱼群走来,失魂落魄,是一个孤单苍白的剪影。 风见裕也疏散了人群,找出了炸弹,公众的利益得以保全,却唯独没有看到库拉索的身影。 兼行真逃到了东京边界,被公安逮捕,又在押送回警视厅的途中被组织劫走。 宫纪缓慢地走回来路,寂静地穿过欢笑热闹的街道,与无数个幸福微笑的人擦身而过。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降谷零。 这栋公寓里有一间小小的蜂窝完全属于她,而她踏入整座蜂巢,茫然地四下看一眼,恍恍地看了一眼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向楼梯间走去。 降谷零从楼梯间跑出来,微微喘着气,像是急于碰见她。 头顶白炽灯里的钨丝在缓缓燃烧,他站在晕黄的灯光下,半扣着楼梯间的门,金发流淌光辉。 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被他挡在身后,楼梯是青灰色的,冷硬的阶梯线条挤挨于降谷零身边。他扣着半扇门,似是只让宫纪走他身后狭窄的单向通道。 而宫纪尚不知道如何面对降谷零,就被他堵住了前路。 她的手指无助地攥紧,铅灰色的眼睛里闪蕴着朦胧流动的水雾。 他们隔着一米的距离。降谷零浅淡地笑一下,轻轻问:“小纪,可以拥抱吗?” 宫纪不想在这里拥抱,她想要说话,想要告诉降谷零——她一个人接不住命运的戏弄。 却只能惶然地看着他,一滴眼泪将落未落,连张口都做不到。 降谷零悲伤的蓝眼睛凝望着她,锲而不舍地问:“那,我可以到你身边,然后拥抱你吗?” 宫纪难过地蹙起眉,茫然的苦痛让她失声。 降谷零靠近,俯身倾抱一具单薄湿冷的身体,手臂越过腰背,温柔地扣上肩胛。他拥抱宫纪,如同把她搂进了整个人生。 那扇楼梯间的弹簧门轰然关上,绿色的“安全通道”消失在宫纪的眼睛里,而她被降谷零拥入了窄小的扇形光幕。 宫纪感受到降谷零温暖的体温,听到降谷零失序的心跳。拥抱她的人是鲜活的,体温和心跳在热烈地爱着她,在熨帖她湿冷的身体。 她在降谷零近在耳边的呼吸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宫纪的耳廓蹭着柔软的金发,无措地眨动一下眼睫。 “安室透?” “嗯。” 宫纪的手指颤动一下,慢慢拢上安室透的肩背。 “降谷……零?” “我在。” 降谷零阖上眼睛,眷恋地用侧脸贴近乌黑潮湿的长发。 这一刻,宫纪确认她的爱与信念将不会背离,她的爱与信念将会完整地归属于于一处。可是另一种恍惚的提心吊胆同时击中了她,心脏酸涩,眼眶也湿润,她近乎急切地要对降谷零说: “我一个人……” 我一个人无法接住命运的戏弄。 “不会一个人的。” 降谷零颤抖的话音坚定地打断了她:“不会一个人的。” 宫纪听到降谷零在自己耳边的絮语,她的眼睫缓慢地煽动,一滴泪就从眼睛里落下。 “会有机会的。” “会有未来的。” 宫纪曾对黑田兵卫说:“你不能把降谷零交给可笑的命运。” 降谷零对宫纪说:“命运会对我们网开一面。” ——那今晚要怎么办呢? 不要焦虑。降谷零阖着眼睛,在宫纪耳边呼吸——你要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 宫纪跳入灰蓝色的海中,衣服上又是轻柔的海盐味;降谷零烧毁自己的痕迹,身上又是炙人的烟火气。 如同宿命重现,那一日在走廊,烟火弥散在降谷零的房屋,他站在屋前以沉默拒绝了宫纪的邀请,而她裙裾里轻如羽毛的海盐气息落在心脏,在那里烫出一小块伤疤。 潮湿的海盐味,与炙人的烟火气绞缠在一起,错过的一切终究回到了他们身边。 第126章 ——“必有人重写爱情。” 【1】“必有人重写爱情”一句,出自北岛。 ———————————————————————————————— 第61章 定位 宫治质问她:“你昨晚是不是一整晚没有回家?” 昨晚的东京不太平,闪烁着红蓝|灯的警车从警视厅出发,分别涌向不同方向的不同街道。宫治从电视新闻里知道了高架桥上汽车相撞发生爆炸的事情,他开着电视,在沙发上待到两三点,最终在导播员温柔的声音中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腰酸背痛,身上被披上了宫纪心爱的毯子。 周日七点半,阳光溢满房间。宫治睁开眼睛,转头看见宫纪支着下巴坐在餐桌上发呆。 “工作很忙,我四点才回到家。” 宫纪恹恹地回头,眼睛无精打采地半垂着,“你醒了?可以做早餐吗?好饿。” 宫治气恼地掀开毯子直奔厨房,路过宫纪时狠狠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宫纪像是灵魂含量急剧减少,懒得反抗,顶着被揉乱的头发坐在桌前等待食物。 宫治一边煎蛋一边想着宫纪的状态。 好怪。 宫纪向来表现得像个铁人,遇到需要花大力气破解的难题时可以做到好几天不眠不休。她的世界狭小,只要没人截停她通往目标的道路,她就能保持住一个稳定的状态。 据宫治二十几年的观察,宫纪生活在这种单核支撑的世界里,维持稳定其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她向来做得很好,代价是一些“常见”的精神病症。 她的世界承载力有限,不会允许过多人进入,她对不相干的人或事也分外漠然,以至于小时候一度表现得像是患上了什么自闭症。 单核世界的弊端是没有退路,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行走。长此以往她又患上了焦虑症——这个世界过于复杂,超脱她掌控的事情数不胜数,她的焦虑也像是没有尽头。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同理心缺失、强迫症、偏执狂之类大大小小的毛病。她向来对自己格外狠心,强行矫正自己去适应这个世界,让自己起码能够达到通过各类心理测评的状态。 所以说,无精打采的小纪才是难见的——她的神经不再那么紧绷,获得了短暂的松弛,像是找到了可以承托她的岛。 宫治把煎蛋翻了个面,疑惑地想着:这就是入职警视厅的好处吗?正义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宫纪接过餐盘,毫不犹豫地喝一口她讨厌的牛奶,又用抹刀把色拉酱狠狠刮在吐司上。 一股奇怪的干劲看得宫治更加疑惑,一不注意往煎蛋上洒多了黑胡椒。 银叉碾过汁水四溢的草莓,又翻卷起一叶生菜。宫纪咬牙切齿地想着——谁都别想从我手里抢走降谷零的命。 “我建议你今天补觉。” 宫治喝一口牛奶,觑着妹妹苍白的脸色。 “我不需要睡觉。”宫纪翻了一页手机信息,“不是说好今天要去水族馆吗?双轮式摩天轮、海豚表演,还有仅限周末的烟火表演。” “我记得昨天晚上有记者报道东都游乐场的游客被紧急疏散,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么快就没事了吗?” 宫治调了台,发现电视台播报员无事发生一样,正面带微笑大力宣传自家的游乐设施。 “有一个恐怖组织打算在东京的五处地点进行定点爆破,但炸弹已经被解决掉,没有造成任何伤亡,游乐场有什么理由不继续营业呢?” 宫纪解决掉最后一颗草莓,端起盘子起身,“不过,看来记者们不是很喜欢报导警视厅的努力和成果。” 解决过早餐,宫治打着哈欠去洗澡换衣服,宫纪待在客厅,调试自己的通讯设备。 两枚无线耳机,两个不同频率的波段,一边接收警察厅的任务消息,一边……是降谷零的声音。 昨晚,宫纪拽着他的领口,惊惶地望进他的眼睛。 “如果他们对你的身份尚有疑虑,要带走你的话……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呢?” 降谷零包容她的掌控欲,任由她往自己手心里扣入追踪器和窃听器。 宫纪手机上显示降谷零车辆的gps定位图像。 耳机中,降谷零正在翻杂志。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高、低焦虑特质的注意敏感性和锁定特点并不相同。高焦虑特质对威胁信息并非特别敏感,但是一旦注意到这些信息,就会锁定其中,难以摆脱?”【1】 宫纪听着降谷零阅读资料,浅浅地弯了一下眼睛。 “宫纪!” 宫治在客房大喊:“你往衣柜里放什么东西?!” 他洗过澡,一把拉开衣橱柜门,看到手|枪、冲锋枪、狙击步|枪和一排排弹夹被放在自己衣服下面,锃亮的枪管幽幽地反着光。 “因为客房衣柜空间余量挺多,暂时存一下我的武器。” 宫纪踩着拖鞋跑了过来,扶着门框:“我的衣柜太满了。” “我不理解,明明昨天晚上还没有这些东西。”宫治从衣柜里取下自己的衬衫:“谁惹到你了?就算是罪犯也不至于要承受这些。” 宫纪耸耸肩:“我还借了一辆车,待会我会把他们装进贝斯包,然后放进后备箱。” 宫治利落地穿好衣服:“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你不是单纯想和我一起去游乐场,” 第127章 事实证明宫治在这方面有点道德,但是不多,于是他的重点偏到了天外去。 昨晚警方介入、进行紧急疏散时各项游乐活动都已进行到散场阶段。爆破案被有惊无险地解决,紧迫的危险感还未降临就倏地消散,一整晚的惊险像是没有对市民造成什么影响。 早上八点半,检票处排起长队,游乐场的流量监测系统预测今天仍然有巨大的客流量。 警察厅上层连夜加班,拉出一份值得信任的公安名单,把他们全部被调派进这次的任务。这些公安着便衣混入人群,藏起对讲耳机线,分散在各个设施寻找库拉索的身影。 到了这个时候,组织成员应该也做出了行动。宫纪早早抹除了库拉索留下的血迹和足印,线索消失,组织确认库拉索的所在地可能还要花点时间。 宫纪一边耳机里传来各路公安简短的汇报,降谷零那边倒是毫无异动,只有他袖口摩挲皮肤的声音响在耳边。 宫治扣好了安全带。宫纪在耳边的细碎声音中,心不在焉地发动了引擎,踩下油门,驱车往东都游乐场的方向驶去。 窗外景色流淌而过。宫治闲得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宫纪聊天:“你不是说,自己的第一个月工资加上存款,能够买一辆车吗?” “我损坏了一辆警车,部分工资拿去赔款了。川梨曾说重要的是享受生活,我……” 宫纪突然一皱眉,抬手覆上了右边耳机。 宫治目视前方,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你?然后呢?” 宫纪抬手摘掉一只耳机,一踩剎车,车辆急剎停在路边。 她对宫治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面色冷凝,紧紧按住自己的右耳。 宫纪的心脏在失序地跳动,降谷零毫无异样的笑音在耳边回响。随后他似是悄悄捏碎了监听器,一阵电流声后,世界归于寂静。 降谷零要被带走了。 宫治掰过宫纪的肩膀,看到她一张轻微失却血色的脸。 宫纪的焦虑没有维持很久,她一手按上宫治的小臂:“阿治,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好,你……”宫治皱着眉,“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小心。” 宫治解开安全带,刚刚打开车门,一辆车从后方驶来,停在他们身边。 “佐藤姐姐……诶,居然是宫警官吗?”降下的车窗里面露出柯南的半张脸,“你们也要去东都游乐场吗?” “原本是这样。” 宫纪也降下车窗,手指却不自然地敲着方向盘:“但我临时有点事,你们能捎我哥哥一程吗?” 她向阿笠博士颔首致意:“可以吗,博士?” 柯南打开车门跳下来:“当然可以!我的位置让给大哥哥,我可以跟宫警官走吗?” “你这小孩看起来很好拐卖的样子,我妹妹的车也敢上?”宫治一把将柯南捞在怀里:“不用让座,你可以坐我怀里。” 阿笠博士笑呵呵地点头答应,柯南扑腾了几下,顶着着灰原揶揄的目光,生无可恋地坐在了宫治怀里。 看着他们远去后,宫纪打开gps系统,调转车头,跟上了定位器的活动路线。 三分钟前,降谷零开始和一个女人对话。他捏碎藏在袖口的窃听器之后,装有定位器的车辆由波罗咖啡厅出发,驶离米花町。 手机屏幕上呈现规整而复杂的交通网,定位器在一条道路上拖拽出一条血红的线——他们的目的地是海港仓库街。 宫纪一拉挂挡,马自达如一尾红色的游鱼轻巧地越过前方几辆车。由于超速行驶,高速公路上的监控摄像头不断曝出白光。 她一转眼睛,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红色的雪佛兰坠在她身后,并且离她越来越近。 雪佛兰在逼近马自达的过程中绕到右侧。后视镜里,那辆车的车窗降下,一只手臂放松地抵在了车窗边缘。 宫纪也毫不避讳地将车窗降到底,酷烈的风扬起她的头发,她将手|枪悬于窗框上方。 那辆车追了上来,一个男人进入了宫纪视野。那人穿着深蓝色衬衫和黑色夹克,戴一顶针织帽,几缕鬈发落拓地压在额前。 他骨相如刀锋劈刻般硬朗,抬着一双绿眼睛,朝宫纪看过来。 风呼啸着,流线型的车身冲破气流,宫纪的视线扫过他的肩背以及握着方向盘的左手。 她一皱眉:“冲矢昴?” 【1】引用资料:高焦虑特质的注意偏向特点[j] 他们的关系进入新阶段,于是就想尝试写快乐一点啦。 —————————————————————— 第62章 博弈(已修) 他不只是冲矢昴。 那份卧底名单中所有人的影像都清晰地印在宫纪脑子里。 宫纪收回了枪:“你是fbi的赤井秀一。” 昨晚,黑田兵卫告诉她,潜伏在组织里的cia卧底给逗留在日本境内的fbi传递了情报。 他们车速不减,两辆车的后视镜险险隔着一线,并行在高速公路上。 用旁观者的视角看,两辆红色的车紧贴一块超速行驶,极有默契地在黑色大路上闪曳过两道模糊的流线。 赤井秀抬眼:“那份名单你记了多少?” “全部。” 宫纪紧盯着他的表情变化,在巨大的风险中试探对方的反应。 第128章 风声呼啸,两个人也不喜欢大声说话,全靠眼睛辨别对方口型。 “不要让组织知道这件事。”赤井秀一思索着,手指扣着方向盘:“他们会不择手段,就算剖开你的脑子,也要让你把卧底名单吐出来。” 出于对“前辈”好意的尊重,宫纪敷衍地点了点头。 但她不是很想在这个时候和赤井秀一闲聊,她着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于是宫纪转头目视前方,右手覆在车窗开关上——意味很明显:让赤井秀一快点说明来意,她没功夫和他说废话。 “我要去救我的同僚。” 赤井秀一看着宫纪的动作,“要合作吗?看你的路线,我们会抵达同一目的地。” 宫纪面色无任何变化,她猜测:“来自cia的潜入搜查官,基尔?” 赤井秀一不作正面回答,他说:“她和降谷零作出了同样的选择,她要在琴酒的枪口下,拿命做赌注,赌一个继续留在黑暗里的机会。” 十个小时之前,在柔和的夜色中,降谷零温热的手掌轻轻贴上宫纪半湿的长发,他说:“我会优先保证卧底任务能够继续进行,如果组织怀疑我的身份,我会跟他们离开。” 宫纪抬眼看他,细白潮湿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探听他颤抖的脉搏。她心脏酸涩,却不得不尊重降谷零的自尊和选择。 但她仍要做最后的挣扎,她仍要在赌局里下注筹码。宫纪说:“我们还有和组织博弈的机会——我们提前掌握了库拉索的位置信息。” 降谷零眼角眉梢都下垂,温柔地看着她:“你想用这个信息作赌注吗?” ——隐瞒、利用有效信息,是进行博弈的重要手段。 而放出这个消息的时机至关重要。 黑色大路上,凌冽的风中,赤井秀一侧过那双摄人的绿眼睛:“降谷零被带走时,你们警方作出了什么行动?” 8:40,定位器的移动路线还在继续。 东都游乐场外围突然涌现出一批穿着正规警服的警察。人数不多,三三两两,一脸严肃神色观察周围环境。他们恪守某种命令,谨慎地站在人潮之外,似是不愿意造成人群恐慌。 博弈已经开局,警察以恰到好处的行动,隐晦地和组织开出了价码。 库拉索的位置信息昭然若揭。 而现在,赤井秀一,这个新的变量出现。 宫纪凝视着手机屏幕上血红的行动路线,问:“你有什么计划?” “我的任务只是保住她的命,在碰到你之前,和琴酒谈判全靠她自己。” 赤井秀一问道:“一旦事态超出控制,我做诱饵,你在制高点狙击,怎么样?” 宫纪心想:又一个自大的男人。 他们同时打过方向盘,变速拐弯。宫纪凝视着手机屏幕上不断移动的定位,对赤井秀一说:“我去做诱饵。” 她要亲眼看到降谷零安全逃脱。 “你怕我不能保证他的安全?” 赤井秀一声音低沉而轻松,他甚至还有余裕从烟盒里面叩出一根烟:“别傻了,后辈。出场时机,应变能力,以及对组织成员、对两位搜查官的熟悉程度……我做诱饵的经验比你丰富得多。” “而且我现在算是个死人,未来都会以冲矢昴的身份行动。” 赤井秀一低头,打火机里的火光闪灭一下,“你是活在光明世界里的警察,组织很容易查到你和安室透交情颇深。万一被组织成员记住外貌特征,你和安室透都将承受巨大的风险。” 宫纪在心里补充:自大又松弛,很是具备一些典型的美国男人特征。 可能是冲矢昴黑她计算机的原因,宫纪看赤井秀一总有那么几分糟糕的刻板影响。 但是赤井秀一说得对,她跟在降谷零后面,本就是要破釜沉舟,在最坏的形势里保下降谷零的命。而倘若降谷零在这场谈判中有任何一点喘息的机会,她都不能贸然出面。 赤井秀一又问:“你熟悉仓库街那些铝合板内部的构造吗?货架摆放在什么地方,灯源在哪里,货箱能垒到什么高度……我做为曾经的卧底,对这些再熟悉不过。” “考虑一下风险和收益吧,警察小姐。” 烟灰碎在如刀的风中,面对宫纪的沉默和冷凝神色,赤井秀一补充:“我向你保证,降谷零一定会安全,如何?” 8:45 定位器不再移动,停在了港口仓库街的某扇门前——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赤井秀一作为新的变量出现,操作得当的话,权利平衡将再次被打破。 宫纪在心中权衡利弊。她握紧方向盘,艰难地对赤井秀一点头。 “你要做的,是站在高处,狙杀任何一个被我引出来的组织成员。” 赤井秀一将烟蒂碾碎在手边的烟灰盒里,双手持握方向盘:“我看过你的数据,狙击成绩很不错,应该不难做到吧?” “警察守则第一百三十二条,在特殊任务中,警察应以保障诱饵的安全为先。”宫纪侧头看向赤井秀一:“我也希望你说道做到。” 赤井秀一听懂了宫纪的潜台词,一双略带诧异的绿眼珠转向她。 “主驾驶位的正下方,车轴旁边,我在降谷零车上放了一枚定位器。”宫纪说:“你要把它销毁掉,或是放进其他组织成员的车里。” 第129章 前方岔路口,两辆车分道扬镳。赤井秀一前往c-1仓库,宫纪打开卫星地图,前往最优制高点。 8:50 昏昧的仓库中,大门紧闭,强光灯打开,让波本和基尔看清了自己的处境——他们背对彼此,双手被拷在锈迹斑斑的货架立柱上。 而这里是组织成员用来碰头的常用场地。 琴酒大马金刀地坐在货箱上,擦燃一根烟。 贝尔摩德说:“你们两个似乎在卧底名单里呢。” 为了这次的任务,朗姆甚至动用了安插在警视厅的“建筑师”。 潜入警察厅,靠人脑记住卧底名单风险太大,他不会这么冒进。库拉索只是一个诱饵,这次任务的重点,实际上是被拷贝进建筑师计算机里的那份卧底名单。 波本在这个时候仍然显得游刃有余。他不闪不避地和琴酒对上目光:“将我们带到这里,而不是就地处决,是因为拿到卧底名单那人提供的信息不完整,是吗?” 贝尔摩德抱臂,无奈地陈述了一个事实:“猜对了。库拉索在传递了一部分消息后就消失不见,建筑师也没有把卧底名单带回来。他称自己在刺杀皆河圭和尾田的过程中受到了怀疑,警视厅的人提前在他计算器里种植了病毒,完全销毁了他的计算器系统。” 琴酒嗤笑一声:“废物,也就是作为样本,他才能有点用。” 基尔一张美艳的脸上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不满和慌乱:“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找到库拉索夺回卧底名单吗?琴酒,到时候你再处决我们也不迟。” “库拉索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琴酒抬脚碾碎烟蒂,将伯莱塔对准波本和基尔:“最后一分钟,我只让先出卖对方的那个人,看到叛徒毙命的模样。[1]” ——降谷零对宫纪说,他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格。 ——那就让琴酒认识到,这已经不是组织内部的清算行动,而是警察系统和组织之间的利益争夺。 贝尔摩德看着面前的局面,心浮气躁地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等一下,琴酒。” 贝尔摩德只身挡住伯莱|塔的枪口,将手机屏幕放在琴酒眼前:“兰萨德说,她找到了库拉索的踪迹,就在东都游乐场,而警察已经提前赶了过去。” “真相就在眼前,琴酒,当务之急是将库拉索从警察手里抢回来,确认情报真伪再动手也不迟。” ——打碎组织现有的行动框架,建立一个博弈的棋盘,逼迫琴酒在这盘棋局中,衡量“处决两个代号成员”的利益与冲突。 库拉索将作为两方博弈里最重要的资源登场。 开局、开价、让步,成交。宫纪假设琴酒会选择利益最大化的策略:即在组织不损失代号成员的情况下,比警察先一步夺回卧底名单。 “这是理想化的假设,琴酒不一定会作出理性人的决策。” “我知道。”宫纪将他的右手拢在自己手心里,两个人的掌纹彼此拓印。 “我会站在你身后,如果谈判失败,我会保证你的安全。这和博弈无关,这是我的私心。” 宫纪架起狙击枪。 “看来警察比我们先一步作出了行动。” 波本接上贝尔摩德的话,灰蓝色的眼睛里沉着澄澈寒光。他质问:“这到底是处决卧底,还是内讧?” 琴酒面色阴沉,将伯莱塔抵上波本额头。 贝尔摩德语气不满:“琴酒,卧底名单近在眼前,你要组织不明不白地损失两名代号成员吗?” 【1】剧场版里琴酒的原话。 还是尽量跳出剧场版的框架来写了。 第63章 狙杀 8:20 雪白的云彩像泡泡一样大团大团浮在蔚蓝的天穹里,天气明朗,太阳光从碧绿的树影子里落下去,投射出光尘飘摇的金色束线。 光彦抬起手,试图把那束暖融融的光捧进手心里,他开心地大喊:“看,是丁达尔效应!” 元太更兴奋地越过他,冲过冰激凌色的栏杆,撞进了一片欢声笑语的人群,把所有人都甩在后面。 宫治一手牵着步美一手搂着柯南,顺手从工作人员那里接过一份游乐场地图,慢悠悠地跟在两个活泼男孩子后面。 小岛元太在人群里停住了。他发现自己很难再前进,于是艰难地踮着脚看着前方的长队,回头抱怨:“好多人啊。” 宫治将元太从大人堆里提出来,在三个小孩面前摊开游乐场的地图,像船长一样为他们指点迷津: “要不我们先去水族馆?” 他的手指滑向一条路线:“从这里绕道,途径海盗船、过山车和鬼屋,最终抵达水族馆,遇到你们喜欢的就停下来,怎么样?” 团团围住宫治的三个孩子举起双手:“好耶!” 柯南好不容易趁这时候挣脱宫治,一脸生无可恋地跟在灰原哀旁边:“他居然能和孩子们相处得不错?” 灰原哀施施然地跟上他们,对柯南遭受的摧残视而不见:“宫警官的哥哥意外地很有小孩子心性呢。” 一个宫治带着三个小孩在游乐场里开心地冒险。为了不挤着这几个小孩,他们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一路游荡过海盗船,碰碰车和冰激凌摊。 “看,是漂亮的旋转木马!”步美兴奋地指向前方。 第130章 “诶,可是旋转木马超级没有意思啊。” 旋转木马由梦幻的粉白色系填充,顶棚上镶嵌着漂亮的太阳、月亮和星星。小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在护栏里面排队,在旋转木马的背面,有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露出半面身体。 柯南往那边走了几步,发现一位银白长发的年轻女性畏畏缩缩地躲在旋转木马后面,惊惶地四处张望。 她对目光异样敏感,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那位女性仓促地回头,见是几个小孩才长舒一口气。 吉田步美也跑了过来,惊呼:“是漂亮姐姐!” 柯南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汽油味道,他疑惑地问道:“大姐姐,你受伤了诶?” 那位年轻的女性头发散落,脸颊、手臂、膝盖等裸漏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上净是擦伤。她握着一部破损的手机,袖口里满是细碎的玻璃块。 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虹膜异色的眼睛。 “发生了什么事,姐姐没有同伴在身边吗?”柯南跑了过去:“姐姐叫什么名字?” 库拉索一张脸苍白,蹲下身,吶吶地回应面前的小孩:“名字……我不知道。” 灰原哀走了过来,轻轻地抬手抚上库拉索的太阳穴两侧,而面前这个惊惶的女性非常安静地低下头,没有一点反抗。 “头部只有轻微擦伤,并没有能够造成颅内损伤的痕迹,姐姐因为不明原因失忆了吗?” “我可以看看姐姐的手机吗?” 库拉索顺从地将手机递给了柯南,扬起手时袖口里的玻璃碎片飞洒。 手机损坏,无法开机。柯南拈起一枚碎片:“是前挡风玻璃碎片,应该是和昨晚的车祸有关。” “这种事情,要报警的吧?”宫治牵着小孩走了过来。 “不能报警!” 先前一脸温顺的库拉索突然抬头,茫然和惊惶似是要从眼睛里溢出来。她猛地一起身,跌跌撞撞地就要从这里逃走。 “不好意思。”宫治被她的反应吓得后退半步,又及时拉住了看似快要跌倒的库拉索:“我不报警,你冷静一下。” 一串色卡从库拉索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她被宫治拽住了手臂,惊惧地喘息。 柯南上前,捡起了那串色卡。 灰原哀悄悄提醒:“她现在处于失忆状态,怀疑是脑损伤所致。现在她可能会出现一些神经功能障碍,情绪激动,容易受惊。” “不好意思。” 宫治再度道歉,他揣度着库拉索的状态:“你很害怕人群吗?” 库拉索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她低着头:“人群里好像有什么在盯着我,很危险……” 宫纪曾经也一度很害怕人群,对此宫治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 但貌似是被害妄想症引起的行为失调,这一点又和宫纪的情况有着些许不同。 三个小孩团团围了过来,吉田步美握住库拉索的手:“让我们帮助姐姐找回记忆,找到姐姐的朋友吧!” 库拉索低头对小孩子们无措地笑一笑,瑟缩地抬眼看向人潮,十分犹豫。 “我们也不能把你丢在这里不管。” 宫治谨慎地靠近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这样吧,你穿着我的外套,再把头发扎起来,藏在帽子里,这样就没人能找到你了,可以吗?” 小时候的宫纪也会把脸埋在宽大的外套里,被宫治和宫侑一左一右地牵着走。 库拉索双手接过外套,看向宫治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库拉索被三个小孩簇拥着离去了。宫治跟在他们旁边,趁库拉索和小孩说笑的间隙,回头朝柯南使眼色。 柯南掏出手机,拨通了毛利小五郎的电话。 8:55 赤井秀一握着步|枪,懈弛地靠墙站在c-1号仓库门外,听着铝合板里面的动静。 看来里面的谈判还不错,波本居然暂时把贝尔摩德绑在了同一条船上。 港口的晨风总带着一丝鱼腥味,此时太阳升起不久,还未挂道天穹正中,倒也将满是污渍的水泥地烤得发干起灰。他面前是降谷零车身破损的白色马自达,以这辆车的方向为轴再偏西十几度,六百多码以外,宫纪架起了狙击枪,安静地等待。 就在刚刚,赤井秀一摸到了降谷零车底座下藏着的定位仪,自然又顺手地,把它塞到了琴酒的保时捷车底下。 做完这些,赤井秀一朝远方的宫纪打了个手势,表示任务完成,且仓库里有五个人。 随后,在宫纪冷酷的狙击倍镜中,这个男人左手稳稳地端着枪,右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橙黄火焰在白日下摇晃,看得宫纪很想对他扣下扳机。 琴酒陷入了博弈劣势——赤井秀一想。 他进入fbi后,在联邦调查局下设的国家学院接受培训。弗吉尼亚州,密林环绕的海军陆战队基地内部,在礼堂里听可恶的“危机谈判”课程。 一位头发花白,将假手臂搞得如远古海盗的退休调查员曾说:“谈判的基本原则解决冲突,是博弈,是互惠,是找到均衡点。” 他谈起鹰鸽理论,谈起双方争夺利益的策略选择,如今警视厅为了卧底的性命后退一步,放弃了信息优势,和组织站在了同一起跑在线去争夺库拉索,而组织必然采取攻击策略。在警察系统的先一步动作下,两方行动的“非对称性”出现,将会催生琴酒的期望值,催生琴酒决策的“概率”。 第131章 作为宿敌,赤井秀一却对琴酒的判断力和决策能力向来报以信心。 琴酒不难列出“拿到卧底名单”和“杀死两个身份不明的代号成员”的简单矩阵组合。在日本警察的步步紧逼下,最优策略该如何选择琴酒再清楚不过。 大门内,贝尔摩德的手机再次震动一下,给琴酒传递了又一个坏消息。 “建筑师从医院逃走了。” 贝尔摩德说:“兰萨德很生气呢。她本就觉得是建筑师搞砸了这次的行动,甚至断定他早就背叛了组织,所以才不引爆任何一枚炸弹。” “她曾向朗姆提议杀了建筑师,结果被研究组的人拦下了。” 啊。赤井秀一靠在铝合板上,听着这番话——他所期待的随机变量出现了,博弈变得更加有趣。 没有辜负赤井秀一的期望,波本冷笑一声:“你们口中所谓的‘建筑师’说不定是个双面间谍呢。” 听到这句话,赤井秀一将烟蒂碾碎在地上,一脚踹开了仓库门。 他抬枪,瞄准琴酒头灯大灯,扣动扳机,子弹从枪膛里呼啸着射出,越过隔着高低不一的集装箱,击穿了灯架。 动作行云流水,整个过程不过三秒。 倘若琴酒不及时躲避,重量巨大的工矿灯会砸碎他的头颅。 门甫一打开,室外光斜斜地涌进来,昏暗的仓库内被照亮一线。灯源掉落,赤井秀一在黑暗迅速侵吞而下的前一秒,看到了波本亮如寒星的眼睛。 他藏在半扇阴影里,探出一支枪管和半面影子,在制造出巨大的声响和骚乱后迅速离去,像一个悄无声息的黑影。 “波本,基尔,不要动。” 琴酒的声音响彻回荡在黑暗的仓库里:“伏特加,追上去。” 头顶大团云朵簇在一起悠悠移动,云朵尾巴处拉出一条干劲利落的云线。白日在云朵的路过中间或被遮起半圈,光线落在视网膜,带来或明或暗的变化。 高处,在水泥砌成的单调平面上,这种明暗带来的感受更加明显,隐隐让人眩晕。 降谷零生死未卜,宫纪在高处忍受着煎熬的每分每秒,脑内紧绷着一根弦,心跳如擂鼓。 她的手依旧很稳,脑海内却一片失序——她居然把降谷零的命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赤井秀一迟迟不动手,是因为仓库内的局势还算稳定吗?他居然在这个时候抽烟? 在宫纪的漫长等待中,在狙击准心里,原本松弛站立的赤井秀一好像听到了什么消息。他屈起右臂撑在铝合板上,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宫纪的一颗心脏高高悬起。 随后,从小小的倍镜中,宫纪看到赤井秀一突然踹开仓库大门,探枪朝里打出了一发子弹。 宫纪脑海里响起激烈嗡鸣,冷酷的铅灰色眼珠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扇仓库大门。 十几秒钟后,一个一身黑西服的魁梧男人跟了出来。那人站在门口,四下张望了几秒。 降谷零呢? 宫纪眨动一下眼睛,茫然的情绪像是一枚气泡那样包裹着她的大脑,而她的本能冷酷地执行命令——瞬间调整准心对准了那人的脑袋,手臂和手指恍若运转流畅的机械一般听命于神经。 宫纪扣下扳机。 酷烈的日光下,一枚子弹撕裂空气,从六百码外的高空呼啸而至,穿透了那人的头颅。 她看到一蓬血从伏特加脑后喷涌而出,血珠呈弧装泼洒飞散。随后,伏特加的身体重重倒下,鲜红的血液如溪丛般在他身下流淌。 悄无声息,留给世界一声闷响。 “伏特加死了!” 身体倒地的沉闷声音让贝尔摩德猝然回头,她撑在视线死角里往外看了一眼,闪身回到仓库:“外面有狙击手。” “派人去五点钟的高处查看,发现那个狙击手的话,就地解决。”琴酒面对基尔和波本的方向,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打开手机。 波本和基尔好好地待在原地。 幽幽的白光照着他阴狠可怖的面色:“你们有话要说吗?” “有人知道了我们的所在地,最好查一下自己的通讯设备有没有被入侵。”波本藏在身后的手心里一片粘腻的冷汗:“以及车辆……那人很谨慎,我只来得及看到他探进来的手臂,应该是个男人。” “他闯进来的时机也很奇怪。”基尔假意低头思考:“是在你们说到‘建筑师’的时候” 琴酒显然有自己的判断,他将伯莱|塔狠狠抵上基尔的下颌,让她不得不仰起头。 “伏特加死了,你还想杀死另外两个代号成员?” 贝尔摩德抱臂,不满地抱怨:“琴酒,库拉索可没有明确说过波本和基尔是卧底。” 琴酒观察着基尔的表情,眼底一片狠厉阴鸷之色:“你去东都游乐场,尽快把库拉索带回来。” “叫人将周围‘清理’干净,把波本和基尔关起来。” 他动作缓慢地收起枪:“拿到卧底名单后,再和你们好好清算。” 宫纪给了赤井秀一一拳。 在制高点看到赤井秀一还能在这个关头放松地抽烟时,她就预感这个可恶的美国人是不是要破坏规则,不守诺言。 这个美国人只是具有很强的主观能动性,对局势的判断独有一套见解。赤井秀一这样为自己辩解:“我觉得博弈不可能失败。当时出现了新变量,波本祸水东引,我觉得我们应该乘胜追击。” 第132章 赤井秀一嘴角破了一个口子,被愤怒的宫纪拽着领口,举起双臂表示投降。 “嘿,不要那么紧绷。” 赤井秀一低着眼看向宫纪毫无血色的脸:“我清楚地听到了他们的谈判,局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以我对琴酒的了解,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杀害身份存疑的代号成员。”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能够很好地说明琴酒的自信,他的自信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之上。他并是什么易燥易怒的好斗分子,相反,琴酒极端冷静,思维缜密,判断力一流。 从昨天深夜起,执行部的大部分成员就被派往世界各地处理卧底,留在日本境内的只有寥寥几个。 “在组织看来,目前日本警方在信息、资源方面处于绝对优势,可能会先组织一步找到库拉索。新的变量搅乱了谈判空间,我们需要让权利天平往这边倾斜,拿走组织手中的筹码。筹码越少,组织会更加畏首畏尾。” 人命自然是一种资源,死去的代号成员是单位损失。 “我会留在附近等波本和基尔安全地走出仓库。” 赤井秀一抬眼看了看天:“假如……我任你处置。虽然我觉得,我不会出错。” 宫纪抿紧嘴唇,松开赤井秀一的领子:“你口中的变量是什么?” “建筑师。”赤井秀一向她复述:“建筑师从研究组逃跑了,兰萨德觉得建筑师偏向了警方。” 宫纪向后退了两步,腰腹抵在车身上。 9:00 两个成年人和三个小孩玩得还挺开心。 库拉索大部分时候都是正常的。但偶尔,他们一起走在人群中,她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紧紧跟在宫治身边,借宫治高大的身形挡住自己,像是躲避什么人的目光。 这代表她感知到了一个危险源。就如同宫纪会害怕一根针那样,神经官能症的危险感知系统总是让人大惑不解。 宫治也不太能理解,不过他陪宫纪长大,对此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 他会放慢步调,借一些动作来挡住周围人好奇窥探的目光,耐心地等待库拉索恢复正常。 库拉索穿着宫治的宽大外套,将显眼的银白色长发塞进宫治借她的棒球帽里。聪明的光彦同学用自己的零花钱为库拉索买了一架漂亮的装饰眼镜,库拉索接过它,笑得十分温柔。 更聪明的宫治同学在那个摊位上为所有人都买了造型千奇百怪的装饰眼镜,他们纷纷戴起来,整整齐齐,看上去像什么快乐幼稚的大家庭,引来无数人好奇的目光。 库拉索完美地融入了这种氛围,处在周围人好奇的打量中,反而不再畏畏缩缩,行动变得自然了起来。 当然,柯南和灰原哀十分成熟稳重,礼貌地拒绝了海绵宝宝和蟹老板的装饰眼镜。 他们两个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十分老成地看着这群人不要大庭广众之下作出什么离谱事。 而这整整齐齐的一家人已经完全忘记了要帮助陌生姐姐找记忆的初心,此时正扎堆在游戏摊位前,兴致勃勃地玩飞镖游戏。 宫治是前排球天才,现餐饮手艺人。他的手部控制力非常强,力气又大,飞镖“嗖”地一下飞出去,直入准心,箭尾在余力的作用下止不住地颤颤巍巍。 破空声吓得工作人员直冒冷汗,生怕这人把自家的飞镖盘砸穿。 库拉索出手讲究快准狠,不浪费一丝多余的力气达到目标。她和宫治分别出手四次,每一次都正中红心,为所有人赢来了漂亮的海豚小挂件。 “哇!” 小孩们把海豚小挂件放在阳光底下,欢呼。 宫治手肘撑在柜台上,真心实意地夸赞:“很厉害啊。” 库拉索抬起装饰眼镜,向他露出了一个笑。 小岛元太引颈张望,兴奋地指着隔壁:“摩天轮排队的人变少了诶!我们去买票吧!” 宫治笑眯眯地摸一把他的脑袋,带着小孩子们往摩天轮的方向走。 游乐场梦幻而热闹,无数人惊恐的大叫随着头顶的过山车嗖得一下飞跃过去。宫治站在队伍里,倚靠着环形栏杆,抬头看向明媚的天空: “今天天气真好。” 三个小孩和库拉索纷纷望向他,歪着头,不知道宫治为何突发感叹。 “本来我是要和妹妹一起来游乐场的,但她太忙了。” 宫治趁着无聊的排队开始讲故事:“我们只结伴去过一次游乐场。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一天她因为过于害怕而没看天气预报。她不看天气预报的话我们两个谁也不会注意到阴晴雨雪。接过好多人堵在室内,于是那天我们在游乐场的活动就是淋雨踩水花。” 光彦一下子就找到了重点:“哥哥家有两个兄弟姐妹吗?” 宫治乍一听这话,首先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语言功能紊乱到连关西口音都讲了出来:“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未来他可能会很有名吧。” “诶,双胞胎,你们长得一样吗?”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长得差不多吧。”宫治双手撑着自己的后脑勺,已经不愿再谈到宫侑:“不如来聊宫纪吧,她很离谱的。” “啊,宫小姐。” 步美撑着栏杆,期期艾艾地看着宫治。 她最近刚刚学会“小姐”这种尊称,或许是宫纪第一次见面给她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她觉得“警官”“姐姐”之类的称呼都没有“宫小姐”合适。 第133章 宫治给小孩们讲故事,说一些宫纪小时候的糗事:“比如,她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好,掰手腕比不过我们,就每天拿着哑铃走来走去锻炼力气,搞得手心里满是茧子还磨破皮,血就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淌。” “啊!”吉田步美皱着眉,感同身受地摸了摸自己的手心。 柯南加入了故事会:“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吗?” “总是生病,像个被人从温室里拿出来,沾到一点细菌就会碎掉的瓷娃娃。” “所以她小学和国中都没办法参与什么运动社团,一直当排球社的吉祥物和经理来着。”宫治结束回忆,笑了笑:“不过当年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奔跑的小女孩现在变得挺厉害。” 售票处离他们越来越近,宫治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对小孩子们说:“她前二十年总是在艰苦卓绝地和自己作斗争,把自己当作一块橡皮泥一样,揉捏成各种形状往容器里塞……是不是有点听不太懂?” 三个小孩诚实地摇头。 宫治为环形栏杆里的短暂故事会作了结语:“我们要赞美残缺的生命,要不遗余力地追逐理想,不要惧怕未知的前路,这个世界大到能为我们每一个人提供幸福的位置。” 三个小孩更听不懂了,但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呆呆地点头。 库拉索安静地听着,手中的透明小海豚挂坠在阳光里摇摇晃晃。 宫治转头时正好和她对上了目光,她正抿着嘴温柔地笑。 体测好不容易凑够及格分。 ——————————————————————————————- 第64章 转折 9:30 日光渐盛,闷在树中的蝉鸣被欢声笑语淹没,商场高处的玻璃流淌刺眼的光辉。再往下看,巨大的银色金属弧面围绕起一座自动扶梯,自动扶梯载满乘客,不停歇地向上攀爬。 宫治和库拉索已经带着三个小孩挤挤挨挨地上了扶梯。 柯南的眼睛里倒映着那几个的身影,视野稍稍往回收,一眼就注意到了人群中一个奇怪的人。 成年男性,穿着冲锋衣带着棒球帽,背影是社畜的形状。那人还戴着一只无线耳机,嘴唇微动,一边朝四周张望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不合理的形迹一一出现在柯南脑子里,侦探的好奇心作祟,他往人潮里挤了挤,想要上前去观察。 就在这时,一件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故在自动扶梯的高处发生。 跟在柯南后面,远远注视着孩子们的灰原哀突然不由自主地往前跑了几步,惊呼出声:“元太,小心!” 柯南猛地抬头,凝缩的瞳孔里倒映出趴在扶梯栏杆上的小岛元太。自动扶梯上人群拥挤,肩背擦着肩背,小岛元太探出半个身体朝这边招手。一个成年人的手肘突然落在了小孩的背上,电光石火一瞬间,恍若多米诺骨牌,在小岛元太扶不稳栏杆的当下,更多人的手臂推搡着,那个小孩被蠕动的人潮挤出了栏杆。 “元太!” 人群骚动起来,宫治猝然一回头,伸出的手臂被挤进不断上涌的人的躯体中。 紧贴着扶梯拉杆的库拉索四下观察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踩着栏杆跳了下去。她借力从银亮的弧状支护结构物上滑了下去,棒球帽掉落,风扬起银白色的长发,而库拉索在元太快要摔落的一瞬间,险而又险地接住了他。 骚乱产生时的各种声音纷纷被收入对讲耳机中。 风见裕也见那个孩子安全无虞,重重地松了口气。旋即他面色一凛,按住耳机:“发现库拉索踪迹,她在摩天轮旁边的自动扶梯下,请诸位快速抵达。” 对讲机里的声音纷纷为之一肃:“收到,马上到达。” 他们身处人流量巨大的游乐场中,在风见心中“阴狠恐怖、不择手段”的组织成员极有可能制造混乱,或是挟持人质乘机逃脱,公安必须万分谨慎。 在此起彼伏的短促应答中,一道轻微的电流声格外突兀地插入。宫纪平稳而无情的声线突然响在对讲机里,吓得风见裕也虎躯一震。 马自达引擎声响起,她正拉好安全带:“风见君,库拉索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吗?” 风见裕也被宫纪礼貌而冷淡的“风见君”喊得后背发寒,他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抬眼望向库拉索:“就在刚才,库拉索救了一个从自动扶梯高处掉下来的孩子。” 宫纪说:“报告她此时的具体行为。” 一个组织成员为什么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救一个孩子呢?风见裕也觉得不太对劲,他说:“库拉索从扶梯高处跳下来,受了轻微擦伤,此时正和那个小孩待在一起。” 他喃喃自语:“难道她要劫持一个人质吗?” “那个掉下来的孩子叫‘元太’?” 风见裕也一愣。 “你身边有谁,柯南君?我刚刚听到了他的声音。” 风见裕也摸不着头脑:“柯南君?” 库拉索的行为轨迹正在脱节。在风见裕也的描述中,一种极其明显的不协调之感刺中了宫纪的大脑——像是一枚螺丝钉从森严建筑物上崩落。而库拉索这枚脱节的螺丝钉或许将成为大厦崩塌的关键。 她迫切需要某个身处谜团中的人现身,来验证自己的猜测。 于是宫纪向风见裕也描述:“柯南君,一个戴眼镜的七岁小男孩,你回头,说不定他正看着你。” 第134章 风见裕也按着耳机回头,和一个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小男孩对上了视线。 “帮我复述一句话。” 风见裕也盯着那个小男孩:“柯南君?” 见柯南不应答,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风见裕也蹲下身,用外套挡着动作,向柯南晃了一下自己的警察证,僵硬地复述道:“你认识那个银色头发的女人吗?” 柯南的动态视力极好,很容易就看清了警察证上的字迹内容。 但他还是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盯着风见裕也的耳机:“那边是谁?” 宫纪命令:“将耳机给柯南君。” 柯南防备着风见裕也,但还是谨慎地接过了对讲耳机。 他一边调试耳机一边随着风见裕也往人少的区域走去。听着耳机里的声音,柯南愣怔一下:“宫警官?” “是我。”宫纪转过方向盘,由高速公路拐进拥堵的马路,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闯过一个红灯:“那个银色头发,虹膜异色的女人,可以告诉我她目前的情况吗?越详细越好。” 啊,那个银色头发的姐姐果然有问题。 柯南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察觉出了事态紧急。他说:“我们在旋转木马旁边发现了大姐姐,她失忆了,所以……” 宫纪不受控制地一踩油门,重复道:“失忆?” “是的,她失忆了,什么事情都不记得。”柯南非常肯定地应答。 宫纪立即低头调入公共频道,向正从各处赶往摩天轮的公安发布命令:“停止行动,立刻返回原来的指定区域,不要引起任何注意。” “收到!” 公安们不明所以,但仍然遵守了命令,纷纷停下脚步,退回了人潮之中。 noc协理人永远是那个离卧底更近,和卧底有着直接沟通、最先知道卧底具体情况具体信息的人,所以在此次搜查行动中,协理人的职权被放在第一位,协理人的命令高于一切。 在风见裕也听到宫纪在这次行动中被授予与自己相同的权力时,他瞬间明白过来——就如六年前他成为了降谷先生的下线那样,宫纪和降谷零也完成了双向选择。 库拉索失忆了? 在反复调频的那几秒中,宫纪手指微颤,心如擂鼓。 在夏夜中,在拥抱里,降谷零对宫纪承诺——命运会对我们网开一面。 在令人难以喘息的危机和迷局中,她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命运慈悲的微光。 天平正在缓缓倾斜,而她要抓住一切机会不断往己方加注筹码。 宫纪迅速恢复了冷静,重新和柯南对话:“不好意思,柯南君,请你继续。” 柯南完全能猜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他朝向这边靠近的灰原哀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续向另一头的宫纪陈述:“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一部破损的手机,口袋里有一串透明色卡——现在那部手机在我手里。她非常惧怕人群,一直在躲躲藏藏,还让我们不要报警。” 柯南看看四周,又盯着风见裕也,问:“你们在追捕她,所以她其实是在下意识躲避警察的追踪?” “她恐惧着警察的视线,她的手机在你手里。”宫纪轻声重复,顿了一下,她对柯南说:“把手机交给你面前的警察吧,让他拿回警察厅去修复数据。” 风见裕也听着他们的对话,目光缓缓放到了面前的小孩身上。 “我这边说不定能更快修复数据呢。” 柯南小声嘟囔着,但还是听话地把手机交给了风见裕也。 风见裕也另一只耳机里响起宫纪郑重其事的嘱咐:“你结束追捕库拉索的任务,现在立即回到警察厅,盯着技术部门的数据修复工作,修复完成后第一时间把数据内容传送给我。” “你明白吗?你手里的东西直接关系到他的人身安全。” “我明白的。”风见裕也的脑子猛地清醒过来,慎重地握紧那部手机。 风见裕也把另一半的通讯耳机留了下来,这意味着宫纪授意他让柯南参与到此次的事件中。 宫纪要在警察厅完成数据修复之前,让库拉索暂时保持正常行事的假象。假如库拉索的手机能够修复,那由她手机发送出去的消息也会真实得多。 在这之前,要确保她像一个意志自由的行为能力人。 柯南听到宫纪那边好似轻微地松了一口气,她问:“库拉索现在的情绪如何?柯南君,你能将她带到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密闭空间吗?” 宫治已经带着剩下两个小孩来到了库拉索身旁,他挡住库拉索在众人注视下明显开始瑟缩的身体,把棒球帽重新扣在了她头上。 柯南看向那边:“阿治哥哥应该会带她和元太去医务室。” 宫纪平稳犹如机器的话音里总算出现了一丝波动:“我哥哥?他一直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吗” 柯南补充:“他们相处得很不错。” 宫纪紧盯着前挡风玻璃,在拥堵的车流中不断变速超车。她说:“可以请你帮我控制好她吗?不要让她暴露在广阔视野中,我马上赶到。” 柯南答应下来,期待地问道:“到时候你会告诉我这件事的真相吗?” 对一个侦探隐瞒真相好像是一件丧尽天良的事情。宫纪瞥一眼后视镜,用自己仅剩的微末良心应哄小孩:“会的会的,作为对你的回报。” 第135章 巨型摩天轮的轮廓已经从防风玻璃上慢慢浮现,宫纪的话音顿了一下,她问柯南:“在你看来,我作为警察的特质明显吗?” 柯南这小孩委婉地表达:“我认为,你只要保持自己的日常状态,她不会发现什么异常的。” 宫纪被柯南的回复堵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挂掉通讯。 柯南将耳机小心藏好,向站在外围的灰原招了招手,向库拉索的方向跑了过去。 昨天太累了,就想睡一觉再爬起来写,结果直接昏死过去。今天晚上还有一更,补上昨天的。 ———————————————————————————— 第65章 怯懦 灰原哀小跑几步跟在柯南身后,侧身问他:“发生了什么?” 柯南小声告诉她:“警方正在追捕那个银色头发的姐姐。” 他皱着眉,凝神思索着孩子们和宫治说过的每一句话。柯南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在库拉索面前提过宫纪的警察身份,想到这里,他才放下心来。 人群纷纷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道,柯南挤进空地来到宫治旁边,坠在他们身后:“元太和姐姐先去医务室吧。” “当然,最好去检查一下。” 宫治一手牵着元太,一手虚虚拖扶着库拉索,听到柯南的话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这小孩在突然戒备什么? 医务室外,步美和光彦坐在长椅上,听着柯南的嘱咐:“你们不要闹着姐姐陪你们一起去坐摩天轮,她受了伤,你们要劝她好好养伤。” 步美被元太掉下自动扶梯的那一幕吓到,此时眼珠里的水雾还未散去。听到这句话,她对柯南重重点头。 柯南略一思索:“你们也不要提到宫纪是个警察。” 光彦十分不解:“为什么?” “因为姐姐现在失去了记忆,需要警察来帮她找到家人。”柯南绞尽脑汁忽悠小孩:“宫警官会来帮助她。但是姐姐很排斥警察,发现宫警官真实身份的话,帮助姐姐找到记忆和家人的工作会变得很困难。” 步美歪头:“善意的谎言?” 柯南昧着良心肯定:“对,是善意的谎言。” “我明白了。” 步美和光彦纷纷表达自己这件事的重视,步美甚至对宫纪的称呼充满幻想:“我们也要叫宫纪‘姐姐’吗?” 柯南胡乱地点点头,他靠着墙,已经不愿意再昧着良心说话。 ——只要步美和光彦称呼得当,元太也会随大流的。 10:00 宫纪将车停在东都游乐场售票处前,和几个守在那里的警察不动神色地打了个手势。 她一边散开头发遮住警用通讯耳机,一边朝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宫纪快步路过售票处、服务中心和欢笑的人群,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各种问题和方案的排列组合——按照组织的效率,现在东都游乐场说不定已经潜入了代号成员,库拉索冒险去救那个孩子的时候,他们有看到库拉索的身影吗?他们会察觉到库拉索的异样吗? 来到医务室门前时,她已经以极其冷酷的状态,为库拉索下达了可怖的判决书。 “宫……宫小姐。” 柯南从走廊椅子上跳下来,十分勉强地换了个称呼。 余光看着那几个和库拉索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的小孩,宫纪微微屈起的手指在空中凝滞半秒,随后她转头,指节轻轻落在医务室大门上。 走进医务室,她极其自然地和宫治打了个招呼:“哥哥?” 宫治眉心一跳,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欲言又止。 医务室位于这座建筑物的南面,阳光丰盛,如水般从玻璃里流淌进来,把消毒液的气味托举着上浮。 库拉索坐在窗前,被医生拉着手臂处理伤口,她温顺地低着头,散落的银发渡染光辉。 她失忆了,所以褪去血腥的外壳,由此展露出的气质温和而内敛。 这间小小的医务室里待着许多人,或站或坐。小岛元太坐在库拉索对面的椅子上,手撑板凳往前探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库拉索手臂上的伤口。宫治靠窗,身体压着窗帘,手臂向后撑在窗台上,探究的目光轻轻落在妹妹身上。 库拉索抬头看向来人,微微一怔:“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宫治疑惑地看向库拉索:“你不是失忆了吗?” 宫纪面色不变地走近库拉索:“据说逆行性遗忘会呈阶梯下降,距损伤时间越长,记忆受损的状况越轻。你在更远期的记忆里见过我吗?”[1] 库拉索低眉敛目,不再回答。 宫纪的相貌和气质令她感到不适,这感受隐隐约约,却像在她受损的记忆里深凿一下。 在她走进来的那一秒,库拉索脑子里倏然溯洄着无数个底色红白的画面——她看到血液与针管,看到摇晃的试管和鼓鼓囊囊的血袋,而这些破碎的画面不断交映迭化在宫纪身上,给她一种恍然的似曾相识之感。 库拉索眨动一下眼睛,那些记忆便从她的神经元上潜沉下去,视网膜上的虚幻画面也消失不见,只有直观的恐惧感在她精神上留下一道浅浅印痕。 她沉稳而快速地解析自己上浮的情绪,分析自己的深层心理——库拉索意识到,走进来的这位小姐与自己的过往有联系,而自己潜意识里并不喜欢失忆前的生活,以至于对她也充满抵触。 第136章 但她又是宫治的妹妹。库拉索睫毛颤抖,下定决心般抬头朝宫纪露出一个笑:“你好。” 宫纪礼貌地向她颔首:“你好,我叫宫纪,我从哥哥那里知道了你的事。” 宫治微微瞪大眼睛——他明明只是随手给宫纪发过去几张照片,一字未提遇到失忆的陌生女性的事情。 他的目光探究地在宫纪和库拉索之间晃动几下。 忽略库拉索轻微的瑟缩,宫纪蹲下身来检查她的伤势:“额头、脸颊、手腕、膝盖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膝盖侧面的创口面积有点大,新结不久的痂又在剧烈活动中脱落……” 她皱着眉,抬眼看向宫治:“你作为大人,不送她去医院,还带着她在游乐场里乱逛?” 虽然觉得宫纪演戏演得莫名其妙,但宫治还是忍辱负重地接下了诘难:“……是我考虑不周。” 几个小孩做错事了般惊惶的目光纷纷望过来,库拉索也急急忙忙地澄清:“不是的,是我想要和孩子们一起……一起找回记忆,执意要跟在他们身边。” “抱歉。”宫纪握着库拉索的手,上抬眼睛看她:“那你愿意现去医院吗?还是想要留在这里?” 库拉索低头看着处于下位的宫纪,恍若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某个怪圈。宫纪在步步紧逼,她让宫治认错,让孩子们愧疚,让自己只剩两个选择——去医院,或者留在游乐场里。 这里成为了宫纪随意施为的场域,孩子们不再胡闹,怯懦地等着大人的“正确”决策,而自己没有记忆,恐惧警察,像个木偶般只能在她手底下活动。 她想要把手从宫纪手心里抽出来,想要从这里逃走,但她仅有的美好记忆都留在这里,她对孩子的承诺还没有完成。库拉索的目光笼过那几个抬头看自己的小孩,艰难地作出了决定: “我想留在这里,我们说好了一起去做摩天轮。” “好,我会陪你一起去。” 宫纪的双手更紧密地贴合库拉索的掌心,目光却凝缩在她腕间悬挂着的无色小海豚上。 宫治和柯南缄默着,看着这奇怪的一幕。 【1】参考数据:逆行性遗忘的研究进展[j].心理科学 又没写到关键情节字数还很少,因为我觉得现在我要困得昏过去了,明天会多写一点(神志不清想长睡不醒) ——————————————————————————————— 第66章 电话 医务室的门被重新打开,小孩子们觑着宫纪的脸色偷偷摸摸地凑到了库拉索旁边,柯南从椅子上跳下来,跟在了宫纪后面。 宫纪往走廊深处走去,低头打字,和已经完成解析数据任务的风见裕也交流。 库拉索手机里最后一句短讯是“您一直怀疑的波本和基尔……”。 宫纪给风见裕也发送短讯——在后面补充“他们没有问题,请你放心”,伪装成从那部坏掉的手机上发送出去的延迟消息。 她用余光看着紧紧跟着她的小侦探,自言自语地念出声:“斯陶特、阿夸维特、威士莲,波本和基尔……” 柯南瞳孔骤缩,小跑几步跟在宫纪身侧,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监控死角只有一丁点大的地方,宫纪贴着墙壁,给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的柯南让了个位置。 宫纪半蹲下身,小声和柯南交流:“猜一猜发生了什么?” 柯南知道宫纪这是在诈他,在试探自己对组织的了解,但是、但是,要是不接这句话,宫纪反悔走人,不告诉他真相了怎么办? “狡猾的大人。” 柯南抓狂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能猜到那个失忆的姐姐是组织成员,你们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追捕她?” 柯南问:“她做了什么?” 宫纪盯着他的眼睛:“你和赤井秀一关系那么好,他没告诉你吗?” 柯南被“赤井秀一”这个名字砸中了,忍不住想要后退,结果被宫纪一把抓住了手臂。 ——看来柯南这七岁小孩不仅掌握着半个警视厅的联系方式,背后还有fbi撑腰。 “好了,不吓你了。”宫纪唬小孩:“我不能把消息随随便便泄露出去,但你确实帮了我们大忙。来对个暗号?答对了暗号就把真相全部告诉你。” 柯南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您说。” 宫纪低头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字,那行字被举到柯南眼前晃了一下,又被迅速删掉。手机备忘录上写着:“安室透的身份?” 柯南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宫纪会问什么“你不是真小孩你到底是谁”的致命问题,没想到居然只是和安室先生有关? 不过这也很符合宫纪的一贯风格——只要不影响到她的世界,她就不会在意旁人隐藏了什么秘密。 出于对宫纪和降谷零暧昧关系的肯定,柯南十分迅速地在备忘录上打下一行字,行动之快很好地彰显了他得到真相的迫切心情。 柯南的手机举到宫纪面前,上面写着——波本,降谷零。 “好吧。”宫纪轻轻叹了口气。 她附在柯南耳边,轻声说:“那个银色头发的女人代号库拉索,昨晚她入侵了警视厅,打开了涉密计算器上储存的卧底名单。” 柯南神情渐渐沉了下来:“安室先生现在还安全吗?” 第137章 宫纪想到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破坏了计划的赤井秀一,面容上带了一点难得的愠怒:“一波三折,警察厅那边靠库拉索的手机发出去了短讯,算是暂时渡过了最危险的时期……多亏你帮忙。” 柯南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颈放松下来。 他总是能抓住关键问题:“所以现在那份卧底名单安全吗?库拉索是靠什么储存了名单信息?” “目前看来,是她的大脑。而她现在失忆了。” 柯南问:“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她?” 宫纪不再和柯南附耳低语,她一只手按在柯南肩膀上,向后倾身。 柯南的瞳孔里慢慢倒映出她整张面容。 雪白的墙壁映衬宫纪一张淡白的脸,流窜进这个小角落的光将阴影切割,暖芒照亮她的铅灰色眼珠。 听说浅色虹膜的人很容易被人看穿心事,因为那双眼珠的瞳孔收缩清晰可见。宫纪的灰色眼睛薄利寒凉,在阳光下几乎成为一泊透明水洼。玉质的皮肤衬得那双眼睛更冷几分,透亮而无情,带着令人恐惧的魔力。 此刻那双眼睛里的瞳孔如冷血动物般收缩,浓郁如彩绘的嘴唇开合:“为波本洗脱嫌疑的短信已经发送出去,接下来我会让库拉索保持意志自由行事正常的假象,在组织的瞩目之下,狙杀库拉索。” 宫纪要隐瞒库拉索的失忆,让那条后来发出去的短信发挥最大的效用,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保障降谷零的安全。 柯南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 宫纪看着柯南的神情,心下有几秒的恍然若失,不过这份软弱的踌躇太短暂,很快就被冰冷的决意压了下去。 这时候手机震动一下,赤井秀一发来了信息,称波本和基尔已经被放了出来,且组织成员已经赶往东都游乐场。 宫纪就要站起身,结果被柯南拽住了袖子。 他问:“这就是你精神控制库拉索的原因?带她去摩天轮是为了……让她无法再开口?那医院呢?” 宫纪看着他:“去医院的话估计是被警察厅监管起来吧,是库拉索自己选择了摩天轮。” “这根本不是对等的选择。”柯南有点抓狂,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左右宫纪的意见,他说:“明明利益最大化的决策是……” “利益最大化的方案是将库拉索控制起来,从她口中撬出组织的秘密。” 宫纪语速极快地接上了柯南的话:“风险也很大,组织盯着那份卧底名单,他们会千方百计抢走库拉索。谁能保证警察厅一定能够抵御这些风险?库拉索被组织带走了怎么办?难道我要指望她替我隐瞒降谷零卧底的消息吗?” 宫纪坚定地下达了判决:“库拉索死了,卧底名单事件就算尘埃落定。这是最好的时机,我要将风险的源头扼杀。” 柯南磕磕绊绊地劝说:“我觉得、我觉得这件事或许需要征询安室先生的意见,还有、还有警视厅长官们的选择?” “他肯定会选第一种,他总是不顾自己的安危,从来都把公众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宫纪低眉敛目,晦暗天光在她眼睫下沉浮:“他一旦作出了选择,长官们也会顺着他的意愿,用他的命做赌博。” 柯南心焦到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小孩子的身体原地踱步,他有点不太敢看宫纪如同冷血动物般的眼睛,只能紧紧拽着她的袖口。他脑袋里飞速闪过各种劝解的措辞,手指将底下的布料揉成褶皱。 柯南理解宫纪的顾虑,却不愿附和宫纪的计划。他拥有对崇高和开明的天性,这份天性让他面对恶妄都能坚持自己良善的底线,让他觉得万般灾祸都将有转圜余地,所有事情都会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他觉得事态还没有严重到必须献祭一条人命的地步,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一困局。 在思考和筹略中,一丝疑惑掠过他的大脑。柯南抬起头,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起这个计划,明明没有必要,而且还会面临我的阻拦……” 柯南回想起宫纪站在医务室大门前的那几秒犹豫,想到她观察三个小孩和库拉索的关系时,她微蹙的眉心。 宫纪并不避讳柯南的揭穿,她说:“只是有一点犹豫,所以将计划讲给你听。” 她本应该严格执行自己的计划,却还是在踏入医务室的那一刻给了库拉索两个选择。之后她又将自己的自私想法全然倾倒给柯南,看柯南能否成为那个改变局势的变量,看柯南手中的资源能否堆砌出一个不用献祭任何人的完美方案。 或许她已经成功将自己规训成理想中的警察样子,此时生出的一丁点同理心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的不择手段和冷酷无情。 宫纪静静地看着柯南,见他也紧蹙眉心纠结地抿唇,心里轻轻叹息一声。 “我们不能设计让库拉索假死吗?”柯南的气音微弱而短促:“我知道假死的计划需要耗费更多时间去准备,但是……” “假死的计划也要库拉索一定程度上的配合,如果她突然恢复记忆了怎么办?” 宫纪按住柯南的肩膀,视线探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背在身后的手:“我们现在不知道她失忆的原因,也不知道触发她记忆的刺激物。” 柯南别过视线,左右为难,藏在身后的双手快速按着手机,给赤井秀一报告这里的紧急情况。 第138章 宫纪忽略柯南的小动作,按了按他的脑袋,站起身:“我要开始部署具体行动了,到时候会支开三个小孩,你们……” 她低着眼翻开手机,幽亮屏幕上一个通话请求猝然跳了出来。 仿佛得到了某种预兆,柯南看到宫纪抿着唇,攥紧了手机。 她的手按在墙角的凹棱上,接起了电话:“喂?” 降谷零在公共电话另一头唤她:“小纪?” 她握着电话,心底轰然一声,一切疯狂的念头,以及虚张声势的偏执全都在这一声呼唤里溃败。 宫纪转过身去背对柯南,声音微颤:“你疯了吗在这个时候联系我?” 降谷零说:“我从贝尔摩德那里得到一些消息,现在这个时间,警方是不是已经控制了库拉索?” 宫纪沉默不语。 “我猜到你会怎么做。”降谷零叹息一声:“小纪,你知道我的选择。” 写得还是好少_(:3」∠)_ 最近写得好艰难,也感觉自己怎么都写不好,所以今天晚上很犹豫要不要请假一天调整心态。 我决定今后都尽量避开原着剧情,无法好好在别人的框架里思考(疲惫) 推荐一部电影《北斋之女》,真的很好看很震撼,是艺术品(词语匮乏手忙脚乱地安利) 第67章 错位 “他真的好过分。” 宫纪挂掉电话,背靠在墙上,喃喃自语。 柯南却当着宫纪的面狠狠松了一口气。 “你们赢了。”宫纪半垂着眼睛看柯南,不情不愿地说:“我现在不得不执行plan b,那个利益最大化的决策。” 宫纪垂着手臂站在半面阳光里,像是作出了妥协。 不过她不是像降谷零那样崇高而无私的人,她仍然会将降谷零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只要这个风险极大的计划出现一点变故,她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终止行动或是改变局势。 哪怕未来会面临各方的质问或是上层的诘难。 崇高辉煌的理想让降谷零甘愿无暇赴死,而宫纪会以自私而残忍的秉性将他拽入人间。 宫纪问:“你给赤井秀一发了消息是不是?他会来东都游乐场吗?” 柯南双手握着自己的手机,心虚地扯出一个笑。 “你不要总是一副害怕的样子,我很可怕吗?” 宫纪别扭地移开目光:“为了计划的顺利实施,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好吧,现在变成她有求于柯南和赤井秀一。 宫纪从来不怀疑柯南的能量。她曾经怀疑——在安室透、赤井秀一、柯南这三个先后试探他的人当中,柯南是那个链接两人的“纽带”,是将两个卧底搜查官聚集到米花町的定点。 而赤井秀一是宫纪所知的、唯一一个活着逃脱组织的卧底。 宫纪本身只是一个堪堪站到组织面前的新人警察,组织这个庞然大物的内部结构如何,她几乎一无所知。 而为了制定这个更复杂的计划,宫纪迫切需要组织架构、势力范围和组织成员的情报信息。 “我们现在去停车场与赤井先生会和,怎么样?” 柯南非常有情商地给宫纪递台阶:“三分钟后,赤井先生就能到达东都游乐园的停车场。” 11:20 门锁”咔哒”一声被撬开,柯南握着门把手,将半个身体探入医务室:“我有东西落在车里,宫……宫小姐陪我去取,我们十分钟后回来!” 11:23 宫纪和柯南来到停车场时时,赤井秀一的雪佛兰恰好在停车位上熄灭引擎。他降下半面车窗,朝两个人招了招手。 柯南微微喘着气,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副驾驶的大门。 赤井秀一的车内是浅淡而沉稳的木质香气。他时常抽烟又常与枪火为伴,于是清淡的木质香调里又裹挟着一丝攻击力极强的硝烟气息。 副驾驶座位被完全降下,姑且算是充当一个简陋的桌面。 赤井秀一坐在主驾驶位上,将几张字迹洋洋洒洒的草稿纸按在宫纪面前。 “我简单总结了几个代号成员的基本信息和性格习惯。” 很明显是在开车过程中随手记下来的情报,英文字母奔放飘逸,写得不整洁但运笔十分漂亮。 宫纪花了十几秒钟简单浏览了那几页草稿纸,将那几个酒名记在心里。 赤井秀一扣下前挡风玻璃的纯黑车帘,顶灯打开,这里成为一个昏暗狭小的安全空间。 柯南在宫纪对面,盘腿坐在副驾驶座椅上,一双蓝眼睛亮如寒星。 “我们要准备一个假死计划,让组织以为库拉索已经带着卧底名单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柯南胸有成竹:“放心吧,在这方面我们经验丰富。” 宫纪蹙着眉,冷肃的眼珠扫过赤井秀一和柯南。 毕竟刚刚迈出合作的第一步,即使宫纪对库拉索“假死”的计划抱有疑虑,她也不得不暂时跟上这两人的思路。 宫纪无奈地屈从,接上他们的话题:“假死计划,需要目击证人,以及尸体材料。” 11:35 天空湛蓝,有微风,簇团的白云晃晃悠悠,蓊郁的树冠也飒飒轻晃。快到正午,阳光兜头倾落,把万物的影子压在脚边,小孩子们从树荫中穿行而过,清脆的笑闹声短暂地穿透蝉鸣。 宫纪说:“今天天气真好。” 第139章 讲完这句话,她转头,将一顶新买的棒球帽扣在了宫治头上。 “你做什么?”宫治屈起手指往上抬了抬帽檐,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宫纪凑近他,小声问:“你要听原因吗?” 宫治余尊降贵地一垂眼,示意宫纪继续说。 “我或许正走在一条结局难料的路上,前方并没有一个确定的目标,但我并没有焦虑,并没有勉强,也并不恐惧未知的前路。” 宫纪抬眼看他,几近透明的瞳孔里落入暖芒:“我觉得一切都会变好。” 很显然,听完这番话的宫治心情复杂,他突然抬手按住宫纪的脑袋:“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告诉我,谁给你的底气?” 宫纪很轻松地就掰开他的手腕,拽着他的手臂回头看他,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带好棒球帽,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你的脸。” 宫纪对他开玩笑:“年轻的女孩子总是回头看你,你知道我很不习惯别人的目光。” 库拉索牵着几个小孩们走在前方,悄悄向后打量。 她精神仍然紧绷,来自本能的恐惧裹挟着她——就算宫治的妹妹,那位可怕的小姐不再用那种冷酷地、像是评估一件商品的眼神看自己,她也不敢完全放松下来。 她在迷雾中行走,宫纪的出现,好似把她驱赶到了看不见的深渊边缘。 他们置身法国梧桐的树影之下,阳光透过密叶的缝隙细碎地落在视网膜上。 这是个逃离这里的好时机。 可是她还握着孩子的手,步美感受到她的颤抖,仰起脸来看她,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灿若星辰。库拉索只能低着眼,温柔地拂过步美的额发。 11:40。 她们已经站进了弯弯绕绕的排队围栏。宫纪拉低自己的帽檐,和库拉索间隔五米距离,藏在人群里。 【“计划的第一阶段,是制造时间差。让组织认为警方并没有先一步发现库拉索,这样从库拉索手机里发送出去的延迟短信就会真实得多。” 在昏黄的车顶灯下,赤井秀一将游乐场平面图放在中间:“警察小姐,你要假设自己就是那个那个恐怖组织本身。情报部门是你的骨骼,执行部是你的双手,提供技术支撑的实验部是供应血液的心脏。” 柯南忍不住附和:“这个假设真的很精妙。” 宫纪觉得自己可能和散漫的美国男人之间出现了沟通壁垒,她一只手撑在平面图上方:“你不觉得不严谨吗?人类的思考怎么能和一个组织的运作比拟?” “制定一个大的框架就好,关键在于随机应变。” 两个行事风格迥异的人面对面,赤井秀一轻松地在其中找到了平衡点:“想一想你的内田-克雷佩林作业曲线。” 早在几年前,宫纪的数据录入心理测量表中,让作业曲线变成了一条可怖的直线。 “人类能够完全自主地掌握自己的行动,相比之下,暴力机器的运作则需要大大小小的齿轮严密嵌合。有些时候,暴力组织并不比人类灵活。” 赤井秀一咬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说不定还会出现几个型号不对劲的螺丝钉从中捣乱。” 宫纪面色冷峻,却还是接过了那一沓人物资料。 赤井秀一作开场白:“目前的状况是,东都游乐场里里外外都混入了警察,库拉索藏在里面,举步维艰。” “已知库拉索藏在东都游乐场,却迟迟不回到组织。我会假设她遇到了无法克服的困难,在主动出击的同时做好预备案。” 宫纪推出贝尔摩德的资料:“主动策略是指,让擅长易容的贝尔摩德进入东都游乐场,找到库拉索,改变她的容貌,从警察的监控下带走她。”】 一个戴法式宽檐帽的女性随着人流走了过来。那位女士仪态万千,露出美艳的下半张脸,宛若丝绸的金发披散在肩上。 她停在库拉索所在的位置,背靠着围栏,优雅地从包里取出手镜,站在原地略微修正自己的仪容。 半分钟后,她施然离去。 那位女士的镜子里倒映着背后的人群。宫纪迅速转过目光,借极好的动态视力,她看到库拉索皱着眉,嘴唇微动。 库拉索茫然地出声——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柯南补充:“但是库拉索失忆了,得不到库拉索的配合,贝尔摩德就无法做到悄无声息地带走她。” 宫纪感到不适:“我会向贝尔摩德询问库拉索的具体情况——她和谁待在一起?她身边都有谁?假设库拉索身边是成年人的话,我会调查那个成年人的资料和社会关系,看他是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假设她身边是群孩子,我……” “停一下!”柯南举手,将贝尔摩德的资料揽进自己手里,认真地说:“她对我挺好的。” 宫纪不解地看着柯南。 赤井秀一随手记录下来:“好,那就让小孩们和库拉索待在一起,成年人注意尽量避开监控。我会在高处盯着你们那里的情况。”】 宫纪拽着宫治的手腕,将他往人群深处藏了藏。 12:00 小孩们欢呼着,迫不及待地冲进摩天轮的轿厢。库拉索跟在他们后面,微微倾身,抬手护住元太的脑袋。 柯南走在最后,在踏入轿厢的前一秒,他不动声色地朝宫纪这边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第140章 宫纪低头问穿着湖蓝连衣裙的短发小女孩:“不和他们一起进去吗?” “不用了。”茶发小女孩扶了扶太阳花的装饰眼镜:“他这个样子,肯定是在执行什么计划。他总是制造出万人瞩目的骚乱,而我不想被更多人注意到。” 宫纪笑了笑:“那我们三个一起去坐摩天轮吧。” 欢乐与光明上浮,摩天轮也上升,壮丽的图景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 云朵泡在蔚蓝天空里,而天空近在眼前。随着视野抬高,他们的眼睛里出现高楼顶部模糊的轮廓线,跨过那条高低起伏的轮廓线,海洋便贴伏在天边。 “哇。” 三个小孩将手心贴在轿厢玻璃上:“看,是喷泉,喷泉上面有彩虹!” 喷泉从平地惊涌而起,澹明如雪浪,摩天轮的霓光在如雾般飘落的水珠里折射,喷泉高处雪白一在线,虚浮着一截一截彩色的光弧。 【一串彩色的色卡呈现在柯南的手机屏幕上,柯南将这张图片放在宫纪和赤井秀一眼前。 “这是库拉索口袋里的色卡?你跟我提到过。” 宫纪掀开一丝纯黑车帘,从灰黑的玻璃膜上看到披着缭乱幻光的摩天轮剪影。 她迅速跟上了柯南的思路:“你觉得,库拉索是以这串色卡作为联想介质来储存记忆?” 柯南点头:“如果这个猜测为真,那么库拉索记忆的激活装置就是那座摩天轮。” “这个假设的正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宫纪低头回想:“在库拉索血迹消失的那个巷道里,恰好能完整地看到那座摩天轮。” “我们将库拉索带到这里,试一试能不能让她恢复记忆。事态超出控制的话,我会用手表麻醉枪让她晕过去。” 柯南屈起的指节叩了叩自己的表盘:“无论怎样,她的身体都会出现问题,我们趁机将警方吸引过去,作出在机缘巧合之下逮捕库拉索的假象。”】 柯南贴近轿厢铁门,打开了自己的手表麻醉枪,专注地盯着库拉索的一举一动。 库拉索贴近轿厢玻璃,低眼往下看。 彩虹是光学错觉,而颜色是视环境,光照和人脑相互作用的结果。库拉索那只浅色的虹膜上倒映着缭乱变换的彩色光弧,她的脑海深处仿佛被人凿击。 并发症是尖锐的耳鸣。在大脑剧烈的疼痛中,库拉索捂住耳朵,浑身颤抖,无力地瘫坐在地。 零碎的记忆片段在不断闪灭,她捂住脑袋身体蜷缩,手指痛苦地绞紧头发,额角一片汗湿的水痕。 三个小孩全都反应了过来,惊惶地围在库拉索身边:“姐姐,你怎么了?是头痛吗?” “我叫医务人员来帮忙。”柯南大喊着,飞速拨通了宫纪交给他的号码:“喂?编号13的摩天轮轿厢里有人身体不适,我们需要帮助。” 他挂掉电话,看着库拉索痛苦的样子,担忧地蹙起眉头。 柯南忍不住上前几步,双手握上了库拉索的手腕。 他听到库拉索口中逸出的模糊呓语。 “卧底是……基尔和波本,阿夸维特,威士莲……” 摩天轮缓缓停了下来。 14号轿厢里,灰原哀抱臂坐在椅子上,宫治转头看向窗外慢慢悬停的风景,疑惑道:“怎么回事?” 宫纪在这个时刻终于拆开通讯耳机的外壳,用发卡将里面的铜导体绞拧了几圈。 她将发卡别回头发里,带上通讯耳机,铜导体接触不良使她的声音失真,听上去断断续续:“摩天轮13号车厢发生紧急情况,你们过去看一看。” 隔壁,发生事故的轿厢中,两个医务人员先冲进来,他们身后却跟着几个便衣的公安。 库拉索几乎快要在剧烈的疼痛里昏过去。她的帽子掉落在一边,银色头发被冷汗洇湿,一绺一绺地粘黏在脸颊上。 一个公安强硬地打开她捂着额头的手臂,起身汇报:“摩天轮13号轿厢,发现目标。” 这几个公安都还记得两个小时前,指挥官下达了让他们放弃追捕目标退回指定区域的命令。 不过他们执行力极强,严格遵循对讲机使用规范。除却正常的指令接收,这些公安不会多说一个字。 指挥官失真的声音传来:“将她押送回警察厅,交接的人在那里等着你们。” 【赤井秀一用笔帽按着记录本:“这个时候警察们要出场了,你的预备案作用在这里?” “是的。”宫纪说:“警视厅要与我争夺同一资源,我不能忽略来自对手的威胁。我必须了解警方的一举一动,派人在外围盯着警视厅和警察厅,最好是黑入他们的通讯器。” 赤井秀一提笔写下:“将计就计,假设在某个时间节点,执行该任务的警用波段全部被窃听。” 他思考了几秒钟:“那么,从组织成员走出那间仓库开始,我们的无线电通讯已经暴露在了他们视线底下。”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做好最坏的打算,库拉索被警察带走的风险也应该被计算其中。” 宫纪将科恩和基安蒂的数据推了出去:“游乐场外围,一千码内没有合适的制高点,那么,我会在警察厅附近安排狙击手。” 柯南犹豫:“组织真的会做到这种地步吗?” “不会。”赤井秀一提醒宫纪:“琴酒并不是利己主义者,他将组织利益放在第一位。如果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他会优先选择将库拉索带回来。” 第141章 顿了一下,赤井秀一补充:“不过狙击手也有可能去执行监视任务。”】 “真糟糕,库拉索不仅失忆,还被警察先一步带走了。” 咖啡杯底部轻叩桌面,贝尔摩德按着耳机,看着计算机屏幕上跳动的红绿波段:“琴酒,现在怎么办?” “失忆的库拉索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价值。”琴酒的声音狠戾而低沉:“继续监听。” “起码现在我们知道库拉索的记忆激活装置,是她被警察发现时所在的摩天轮。” 贝尔摩德将一整段音频传输给琴酒,“对了,将科恩和基安蒂召回吧,警方开始排查警察厅周围的高建筑物了。” 【“第一个阶段的计划制定完成!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柯南看一眼腕表:“下一个阶段的目标是故意暴露弱点,将假死计划的目击证人引出来。” 赤井秀一说:“警方需要在短时期内,打着让库拉索恢复记忆的名义,再度将她带到摩天轮里。” 宫纪垂下眼,掩盖冰冷的眸光。 心底深处隐隐又一个声音翻涌上来,絮语声被埋在水底下。 警察应该将库拉索带到医学实验室,药物注射、色彩实验,电击,精神控制,有的是方法治好逆行型遗忘症——这才是风险最小、收益最大的策略。 宫纪眨动眼睛,盯着草稿纸上的晕黄灯斑。那条笔直的作业曲线虚幻地迭在上方,将一枚光斑切成滑稽的两半。 不对。 她的瞳孔不自然地微颤,忍受绞痛一般弯下了脊背。 ——我的目的是保证降谷零的安全。 想到这里,如同被深压在水底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宫纪从溺水感中晃神过来,终于感受到自己的呼吸。 她本质自私而目标主义,可是降谷零的命运牵系着她使她不陷入泥淖,降谷零的理想托举着她向上触碰崇高。 “宫警官,你怎么了?”柯南担忧地唤她。 “没什么。” 各种窸窣的声音重新回到宫纪耳边,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思路,谈起正事:“第一阶段的任务很好完成,但是我并不认可假死计划。” 柯南的眼角眉梢都可怜地垂了下来:“为什么呢?” “你们明明很容易就能想到的才对。” 宫纪不解地看着柯南,又抬眼看向赤井秀一:“假死计划最重要的一环是尸体材料,我们需要让组织相信那具尸体确实是库拉索。可是现场只要剩一小段残肢一小块骨头,组织就能立马分辨出那具尸体的真假。” “让组织能够确认这具尸体确实是库拉索,和让尸体成为一堆骨灰之间有悖论……你们为什么是这副表情?” 随着宫纪的讲述,柯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连赤井秀一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皱起了眉。 宫纪看着柯南和赤井秀一的表情,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那几页情报。 许久,柯南艰难地出声:“宫警官认为,只要尸体材料出现,组织就一定能检查出那具尸体的身份?” 宫纪感到视网膜里的景象好像在虚化,她喃喃:“不然呢?” “如果说那具尸体遭受爆炸、灼烧,不剩一块表皮组织呢?” 一块不知名的记忆和知识在她脑海里闪烁,那些文字浮现出来串成一线,宫纪不由自主地讲出那些句子: “表皮组织损坏,我们可以采集深层肌肉;假如深层肌肉腐坏到无法利用,那就取肋骨、牙齿牙髓;如果这些材料都不可取证,还可以采集尸体毛发做线粒体dna检验。只要尸体存在任何一个部分,我们都可以通过dna检验证明尸体的身份。”[1] 话音落下,整个车厢里寂静可闻。 宫纪迷茫地看向对面两人:“你们为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的,我之前有深入调查过这方面的资料。”柯南的声音干涩:“现在普遍的尸检技术,只能提取表皮组织。赤井先生曾用一具焦尸,骗过了组织的眼睛。” 赤井秀一从中控台下面取出计算机,试图找出相关材料。他问宫纪:“你从哪里知道了这些‘知识’?” 宫纪的脑内一片混乱,这片记忆零散独立地扎在她脑子里,无法触发任何联想机制——我是从哪里知道这些dna检验技术?我为什么对此深信不疑? 除了这块记忆碎片,她什么都想不到。 她的知识体系和这个世界的普遍认知出现了偏差。 “警察小姐,fbi的数据库里面没有记录你口中的dna检验技术。” 赤井秀一合上计算机,探究的视线落在宫纪身上:“或许你的记忆是错位的,又或许,你和库拉索一样,罹患某种遗忘症。” 【1】裴黎.现代dna分析技术理论与方法[m] 昨天想了很久,决定快点推进剧情,适当减少心理描写和环境烘托。 感谢有位朋友来找我聊天!!昨天本来非常emo来着。 —————————————————————————————— 第68章 零组 “链接”对宫纪来说是一个重要命题,是宫纪认识世界的关键。 小时候,宫纪来到新的环境,她和伯父伯母、宫治宫侑这四个节点相互链接,组成了一个家庭。 后来她跨入更广阔的新世界,链接——这个资源定位符号也越来越多,朋友、同学、同事……这些重合或不重合的节点链接成她的交际圈。 第142章 社会关系网络系统中,各个节点之间是无向的。但是认知节点之间通常是有向且发散的,1+1=2,一个问题通往几个答案。这些节点按照逻辑组成一个与世界匹配的认知网络。 她的认知系统本身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 例如在日常语境中,别人看到一根针会联想到它的材质是不锈钢,它的功能是缝补衣服,而宫纪的第一联想则是寒针将伤害自己。 “一切事物的原始状态,都是一堆看似毫不关联的碎片,但是这种混沌状态结束后,这些无机的碎片会有机地汇集成一个整体。”[1] 起初,宫纪的思维系统是一个符合泊松分布的随机网络,在那个阶段,世界是随机而无序的。 小时候,她观察世界。她发现一周内7天,伯母周一到周四都为家里小孩买来布丁,下一周也会如此吗?她不知道。 而随机事件发生在她身边的各个角落。概率在她的直觉中建立起来,新的概率又在反直觉。 这个世界多变又复杂,宫纪抓不住规律,于是整日整夜地惶恐不安。终于有一天,还是小孩的宫纪祈求伯母,希望她能保持规律,下一周的周一到周四也带布丁回来。 “针”是一个节点,它可以和“缝补衣服”链接起来,它可以和“不锈钢材质”链接起来,或许也可以和“刺入自己的眼球”链接起来。但是世界告诉宫纪,这是一种弱链接,你为什么要把注意力放在一件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上? 宫纪只能尽量去忽略那些弱链接。 宫纪就是这样磕磕绊绊地认识了世界,并将自己缝合其中。 历经十几年的解析、重构与搭建,宫纪的思维系统终于搭建完成,这些常识节点不再是随机分布,它们在逻辑的支撑下,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无标度网络[2]的系统——有序的世界在她面前展开。 再为自己制定一个光明的目标,她终于变成了一个能够存活在社会秩序中的、完整而自洽的人类。 宫纪的大脑中是一片蔚蓝的光海。数不清的知识节点熠熠闪光,更多的细线将这些节点彼此链接。一个节点被触发,联想机制启动,逻辑如蛛网一般在这片区域里亮起。这些弯曲的链接线光芒或强或弱,构成复杂却完整的思考路径。 但是,有关“dna尸检技术”的节点却是孤零零立在那里,找不到任何一根可以与之相连的细线。 说不定还有更多像这样孤立的节点潜伏在宫纪的大脑中,它们被砍去了链接,无法彼此联系。 赤井秀一说得对,自己的记忆和认知出现了问题。 宫纪心想:这些孤立节点需要刺激物来激活。这一次是柯南提出的“假死计划”和宫纪的认知产生了冲突,更久远的刺激物是高野秀树的死亡画面——白色环境里的血液。 医院、实验室,这些雪白的空间被泼上鲜血,有一定几率触发宫纪的记忆闪回。 她完全沉入了繁乱的思绪中,突然间,耳边响起一声脆响。 “咔哒”一声,行李箱的锁扣在宫治手底下弹开。 宫治将行李箱摊在地上,疑惑地看着突然被惊醒的宫纪:“你在想什么?” “在想自己的生存环境。” 宫纪叹息一声,将在自己手里待了半天的衬衫迭好,放入行李箱中。 此时是下午六点半。阳光、和风以及蝉鸣从半开的窗户里流淌进来,空调微弱地响,向下灌输冷气。 宫纪和宫治面对面坐在地毯上整理行李箱。她拿起一件衬衫翻折,随口问宫治:“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和宫侑长得一模一样吗?” “我和他还是有点细微差别的。” 面对这个从小被叔叔阿姨问到大的问题,宫治毫无感情地背诵:“因为我和他是同卵双胞胎,我们的dna序列基本一致。” “是的,同卵双胞胎理论上具有相同的基因组。” 宫纪专注手头上的事情,漫不经心地说:“你和宫侑的dna分型极大概率也是一样的,所以说你要是干了什么坏事还在现场留下了血迹,完全可以嫁祸给宫侑。”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宫治拿手背贴了贴宫纪的额头,担忧地说:“是不是48小时没睡觉的缘故?感觉你现在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 我的脑子真的出现了问题。 宫纪默默地将衬衫迭好,垒进行李箱里。 宫治已经选好了分店地址,明天晚上将要动身回家。 腿边的手机突然亮起,他将手机捡起来,盯着屏幕上的消息,犹豫了十几秒钟。 最终宫治无奈地垂下了手臂,还是决定向宫纪告发那群小孩:“三个小孩说明天要来和我告别,他们还想潜入警察医院,去见那位失忆的姐姐。” “那个女人是我的嫌疑人。”宫纪不以为意:“小孩们做不到的,接手她的不是警视厅。” 接手库拉索的,是警察厅的“零组”。 那通电话的最后,降谷零说:“小纪,你要记住消失的监控,以及最后的晚餐。” 皆河圭死亡的事件里,拘留所的监控被更高的权限入侵替换。 《最后的晚餐》里,长桌落座十三个人,其中有耶稣,有一个背叛者。 全日本共有20个警视监,其中9位是各府县的本部长。警视厅和警察厅留守11人,再加上更高层级的警视总监和警察厅厅长,东京警察系统的权力巅峰共13人。 第143章 降谷零暗指这13个人里,藏着一个组织卧底。 降谷零最后说:“你是我的协理人,你可以和‘zero’接洽。” zero,零组,警备企划课里的秘密小组。据说全组上下不到十个人,这些精英中的精英直属于警察厅那位最高长官。 据说,这次潜入东都游乐场搜寻库拉索的公安名单,就是由警察厅厅长负责拟定。 在降谷零的语义中,“耶稣”指代警察厅厅长,可以完全信任。 就在几个小时前,宫纪和传说中的零组成员会面,交接库拉索的相关事宜。 零组来了两个人,一位不茍言笑的四十岁大叔,一位入组不久的天之骄子。他们穿着警服,却并没有挂胸前名牌。 那个目测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不停地往宫纪那边瞟。 他们身处警察医院的昏暗走廊,交接情报像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碰头行动。宫纪在文件上签完字,将钢笔旋进笔帽勾在写字板上,转头问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的有的。”那个年轻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宫纪和中年人都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宫纪顺手将写字板递给他,洗耳恭听。 这位年轻的零组成员显然有着出色的套话技术,他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激动之情,板正一张脸:“我听说,我们组长是以潜入搜查官的身份认识了你。” 宫纪递写字板的手凝固到了半空中,她勉强分出一点礼貌来应付:“是的?” “真的吗真的吗?”对面年轻人眼里的光彩再也压制不住,他双手一接写字板,微微俯身:“我听过你和我们组长的八卦。一个恐怖分子和一个警察,你们在那个阶段就互生好感了吗?” “咳咳!” 身后不茍言笑的中年人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年轻公安顾不上前辈的提醒,他看着宫纪,非常真诚地发言:“得不到答案,我今天晚上会睡不着。” 宫纪面无表情地松了手:“我应该不用对你的睡眠负责。” 宫纪不能贸然和降谷零联系,但她获得了零组的帮助。 深夜十二点,万籁俱寂,空无一人的马路上突然出现了两个可疑人物。 赤井秀一来到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楼下,逗猫一样,用一只激光笔朝着二楼的窗户长长短短地闪照三下。 片刻后,紧闭的窗户里探出了柯南的脑袋。 赤井秀一将激光笔收回口袋,接住了从窗户里跳下来的柯南。 宫纪不解地看着赤井秀一:“你一个特工喜欢和小孩子玩激光笔吗?” 她又看着还穿着睡衣的柯南:“为什么不走正门非要跳窗?” “走正门的话容易吵醒兰姐姐啦。”柯南踩一踩地面,抬头看着宫纪:“我们可以执行假死计划吗?” “计划通过了。”宫纪低头,无奈地和他对上了视线:“我已经拜托专业人士寻找身高、骨相和库拉索差不多的尸体,明天就能有结果。” “我们需要在三天内行动。”宫纪说:“警察医院外围无线电被窃听的状态不能维持太久,在组织作出更加激进的策略前,我们要尽快将假情报泄露给组织。” 十二点五十,两个成年人带着一个穿睡衣的小孩,偷偷摸摸爬上了双轮式摩天轮的内部。 他们在巨大的倒v型塔架中,发现了两座缆索升降机。 两座升降机位于塔架东西两侧。柯南拿出平板,用铃木集团千金给的权限,调出了整座东都游乐场的监控。 他切换着监控频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升降机:“这两座电梯里面都有监控诶。” 在柯南的旁边,宫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条内部短讯。 她抬起头,对柯南和赤井秀一说:“库拉索那边出现了一点变故。” 最近看到学校大草原上有很多男生在玩激光笔,感觉很好玩。 [1]是对混沌理论的一种描述。 [2]scale - freework, 与随机网络相对。在无标度网络中,少数的节点往往拥有大量的连接,而大部分节点却很少,一般而言他们符合zipf定律,(也就是80/20马太定律)。将度分布符合幂律分布的复杂网络称为无标度网络。 无标度网络的重要特性是“针对随机故障的鲁棒性和针对蓄意攻击的脆弱性”。鲁棒是robust的音译,也就是健壮和强壮的意思。它也是在异常和危险情况下系统生存的能力。——摘自百科。 我觉得宫纪的思维图景很像无标度网络,对无标度网络的浅薄理解来自《巴拉巴西网络科学》。 大部分人的思维阶段变化是:先对日常生活中的事情习以为常,再去通过概率论等学课去纠正思维方式,符合”常态理论”(即第一次惊喜第二次习以为常)。小纪从小的思维模式是:先抽象后具体,先建立模型再将具体事物填充。比如她会计算伯母每周买布丁的概率,观察这件事的发生规律,但是伯母第二周没有买布丁回来,她建立的模型、得出的规律就坍塌了。 此外建立宫纪的思维图景还涉及到一些“联想启动机制”、“系统1和系统2”的知识,这些知识在一本书里都有很好的阐释。《思考,快与慢》,真的很推荐这本书!读完之后会对自己的思考方式有更加深刻的认识。 今天日六失败了,明天能日六吗? —————————————————————————————— 第144章 第69章 计划 天光暗沉,沉郁的乌云压顶,覆盖半面天空,半个城市被翻卷的浓云压成灰黑色,地面上的明亮纹路一点点地亮起。 18:00,高达200米的双轮式摩天轮伫立在暮云之下,慢悠悠转动的一枚枚轿厢像是悬挂其上的晕黄星星。 寒风卷起库拉索的银发,她停在灰黑色的高梯上仰头看一眼天空。身后一个年轻的公安走上台阶,将她推进13号轿厢。 年轻公安腰后和腿侧分别佩挂枪支,他微微调整着耳机,噪杂的电流声在他手指的动作里逐渐变小。[1] 指挥官的尾音也在更加清晰决绝:“……这是一次风险极大的行动,如果事态不可控,可以当场击毙库拉索。” “警察真是狠心啊。” 《por una cabeza》的旋律从钢琴家有力的手指下流淌而出,这首西班牙的探戈舞曲由庄严的演奏出来,明媚狂热的乐章被压克制地压在质朴浑然的黑白琴键里。随着节奏渐快,钢琴家白皙的手指翻飞出漂亮的光影,压抑的热烈扑涌在墙壁玻璃上。 玻璃外显现出暴雨将临的灰黑天穹,玻璃内侧灯火浓郁辉煌,贝尔摩德的金发也在闪蕴流光。 商场顶楼咖啡厅,靠窗的卡座里,训练有素的侍应生弯腰将咖啡轻轻放在桌上。 “小姐,您的耶加雪菲。” “多谢。” 一只极其美丽的手优雅地端起了咖啡杯,浓郁鲜红的蔻丹浮在瓷白的杯壁上,让侍应生忍不住抬头往那边多看了一眼。 他才堪堪抬目上移视线,却见这位女士面前的计算机屏幕一晃,避讳他一般,计算机画面被切到了初始桌面。 侍应生自知冒犯地退身,退出这片卡座前,他听到这位女士带着笑意的模糊声音遥遥传来。 “她进入摩天轮了,还有十分钟到达顶点。” 咖啡悬浮热气,杯底被轻敲在桌面上。贝尔摩德听着耳机里的警察通讯,手指敲在键盘上,将整座游乐场的监控重新调出来。 警察做足了防范,他们在走出医院前突然临时调换了所有的通讯设备和频段,贝尔摩德不得不请求兰萨德帮忙,在短时间内重新黑进无线电通讯。 她飞快地切换着监控画面,观察整座游乐场的环境和可疑人员。画面切转到电力总控室,一位穿灰蓝色长风衣的女性正在背对监控检查电箱。 她微微一侧头,露出了让贝尔摩德觉得万分熟悉的侧脸。 “虽然早就听说过那个实验,但是看到成果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吃惊。” 贝尔摩德感叹:“真是神奇,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另一边的琴酒敲一敲耳机:“不要说这么多废话,贝尔摩德。” “0号可是一个警察。” 贝尔摩德丝毫不把琴酒的不耐烦放在心上,她饶有兴致地猜测:“她居然已经能参与到这种级别的任务里来了吗?为什么不穿警服?” 监控里的宫纪似有所感,她站直身体微侧过身,目光遥遥地看了过来。 “真敏锐呢。” 贝尔摩德端起咖啡杯,漫不经心地切换着不同区域的监控,目光扫过监控里各式各样的人脸。 而下一秒,贝尔摩德瞳孔紧缩,放置咖啡杯的手悬停在空气中。 一个熟悉的人影突然映入眼帘,贝尔摩德动作顿了一下,旋即略显焦急地敲击着键盘,调出那块监控,镜头聚焦,放大一位站在人群中的女性。 那位女士即使是在这种寒冷潮湿的天气里也要穿一身优雅的套裙。她抬手扶着黑色的宽檐帽,下半张脸在动作和帽子的遮掩下隐隐约约看不真切,贝尔摩德只能在她的偶然抬头中看见涂着橘调口红的嘴唇和尖俏的下巴。 有希子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要紧张。” 一进入轿厢,那位年轻公安先将她的双手拷在旁边支架上。 随后,他从椅子底下扒拉出一根降索,用降索勾牢自己这头的轿厢铁支架,用力扯了扯后,将绳子藏在固定椅下面。 做完这一切,他施施然坐下,伸手将把警用|枪支从后腰的枪|套里拔|出来,“咔哒”一声拉开保险栓,放在库拉索眼前。 摩天轮在缓缓上升,随着视野逐渐变高,库拉索在微微颤抖。 那个年轻的公安非常真诚地安慰面前脆弱的犯罪分子:“你为什么这个时候就开始发抖啊?放心,我们指挥官让我务必保证你的安全。” 耳机里传来公安同僚的剧烈却虚假的咳嗽。 贝尔摩德听了这话,再次对警方作出评价:“琴酒,你听到了吗?这个警察真是虚伪。” 这个年轻公安长了一张青春偶像剧男主的脸,身为警察精英却十分喜欢絮叨八卦。此时他那张自诩帅气的脸上挂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没听到组长和宫纪的八卦本来令他心痛不已,只是没想到昨天深夜却有幸还见证了一场好戏,听到了一个刺激的计划。 百感交集心潮澎湃之下,本该和同僚轮岗的他因彻夜难眠,一个人在库拉索的床前蹲守到天亮。 什么易容啊调换身份啊,甚至还有些许的感人故事,这谁听了不精神? 此时的年轻公安身姿板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库拉索,猜测着她的真实身份。 库拉索和宫纪身高只差那么一两厘米,穿上警用短靴之后完全辨认不出来。所以这个蜷缩在对面还细微发抖的人到底是宫纪还是库拉索?如果是宫纪的话,那她的演技也太好了,完全可以和自己并列为演艺圈的沧海遗珠。 第145章 他和库拉索面对面,在等待摩天轮升至定点的无聊十分钟里,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几滴水珠击打在玻璃上,这点轻微的响动瞬间将他从白日梦里唤醒,年轻公安将手贴在轿厢玻璃上,侧身去看黑沉的天空。 “啊,下雨了。” 伶仃的闪电在乌云里游走,从轿厢里能看到厚重的积云里仿佛裂开了几条细小的明亮缝隙。猛然一声惊雷震响,摩天轮上的霓光灯倏得亮起,飘摇的彩光在这个暗沉的世界里急颤。 轿厢的墙壁玻璃上摇晃着迷幻的光彩,玻璃在金属框中细密地颤动,蜷在椅子上的库拉索也在颤抖。 摩天轮升到了最高处,雨终于从云层里瓢泼落下。 库拉索紧紧捂住脑袋,从喉咙里逸出一声一声嘶哑的痛呼。 年轻公安像是听不见库拉索的惨叫,一边凝视着窗外一边调整着自己的腰带。 他喃喃自语:“能见度好差,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库拉索的惨烈呼声混杂着电流声传遍整个频道,指挥官终于忍耐不住,出声打破了沉默:“4556,查询库拉索情况。” 编号4456的公安这才听话又无奈地站起身来,靠近库拉索:“你没事……” 一支雷电劈下,库拉索猛地抬起眼睛,惨白的光在她的透明瞳里摇曳,就在公安靠近的一瞬间,库拉索腰腹发力旋身飞踢,小腿重重鞭击公安的肩颈,以巨大的力道将他撂翻在地。 一声“嘭”的巨响,公安的身体狠狠砸在玻璃上,震得玻璃急剧颤动。库拉索瞬间抬腿绞紧公安的脖子,靠膝骨发力压制公安暴力的挣扎。白光闪烁,彩光摇曳,轿厢玻璃上倒映出的人体剪影充斥可怖的力与美。手铐被拉扯紧绷,在库拉索有力的手臂下哐啷作响,血水沿着雪白的手臂滑下,她浑身紧绷,只差一个旋身就能绞断公安的喉咙。 4556号藏在头发底下的脖颈青筋暴起,肩背肌肉如同活物般隆起。又一支闪电降落,他支撑不住了般猛地借力翻身,下一秒库拉索的腰腹施力急转,4456号在地上滚了几圈,肩背狠砸在轿厢安全门上。撞击和缺氧让他耳边嗡鸣作响,遥遥地甚至传来了自己脖子被扭断的声音。 ——我居然还能幻听和幻想,我一定还活着吧? 争斗告一段落,4456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库拉索,在眩晕中拽住她的头发砸在玻璃上。 他因缺氧而脸色涨红,胸腔起伏剧烈地喘息。 要不是库拉索双手被拷,导致“塔扣”搭得不严,要不是自己在最后关头凭着本能抓住机会卸力翻身,我真的会当场横死。 在玻璃震动的巨响中,4456号猛地清醒了过来,缓缓低目看着手底下的库拉索。 他心里咯噔一下,在生死一瞬间都没出现的冷汗瞬间遍布全身:这到底是库拉索还是宫纪?手底下这个是宫纪的话我会被组长扫地出门吗? 4456号烫手一般突然松开库拉索的头发,把作了恶的手背在身后。 “4456,发生了什么?!报告此时的情况!” 4456号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从库拉索作出攻击动作开始,指挥官就一直在通讯器里喊他。 “好可怕!”4556号大喘气,断断续续地说:“我差点被“断头台”[2]绞断脖子。” ——这一定是货真价实的库拉索!宫纪作为同僚不能对自己这么狠心吧?! “她肯定恢复记忆了!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狠毒?” 4456号侧身站立,看着将额头抵在轿厢玻璃库拉索:“我们尽快将她带回……” 他的下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他问:“为什么摩天轮停了下来?” 贝尔摩德放下测距望远镜,按住耳机:“琴酒,库拉索已经恢复了记忆,她刚刚差点杀了一个警察。” “进行下一阶段计划。” 【1】造成通讯电流声的原因有很多,被窃听也会形成轻微电流声。 【2】断头台是一种从正前方对敌人实施绞杀的技术,是一种锁技,断头台的锁扣一旦搭建完成,对手很快就会被扭掉脖子。感觉很多电影里的女特工都用这个,不过她们是用腿多于用手,很酷。 4456号,喜爱八卦的零组精英,深夜为它编写了人物小传。 本来打算写到三点半尽量把事件写完来着,结果和舍友从十二点聊天到四点半,我有罪。 —————————————————————————————————— 第70章 惊喜 指挥官的声音低哑严肃:“摩天轮的供电系统被切断了,4450将在三分钟内返回供电间。” 被切断的不只是摩天轮的供电系统。 暴雨如注,13号轿厢停在了最高点。 在200米的高处,4456号看到整座游乐场的光源呈区块状依次熄灭,世界陷入晦暗。 这个狭小空间被猛烈的雨水敲出沉闷而密集的声响,在永无定型的雨声里,还有另一种不详的声音由远及近,隐隐震动耳膜。 4456号对声音极其敏感,他在暴烈的雷雨声中听到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 静电在云块里游离,暴雨吸收无线电短波,通讯耳机中,一片噪杂微响。 “长官,老大,我觉得我活不到三分钟以后。”4456号不断调整着自己的耳机,妄图让电流声更小一点。 第146章 ——他们真的好有种,居然敢在这种天气开直升机。 13号轿厢悬停在最顶点,一架直升机正在迫近。组织如果要带回库拉索,最好的方法是降下机械钩爪,像抓娃娃一样将整座轿厢吊上去。 “我好像快要被直升机的娃娃夹抓走了。” 4456号分辨着外面的声音,悲愤涌上心头,嘴里却说着烂话:“放心吧长官,我已经作出了决断,我绝不会让库拉索活着走出轿厢。” 库拉索被锁在角落,血水染红了手铐。4456号低头看着她,忍不住想到:如果这个真的是宫纪的话,我们两个要一起去恐怖组织内部一日游吗? 思维一发散,他打了个哆嗦:不对,能让我们一日游的只有组织的审讯室,招待我们的人还会对我们严刑拷打,我要是屈打成招了怎么办? 还好为了不走到最糟糕的那一步,“库拉索”和自己都早早做好了准备。 只不过这个“准备”也太悲壮了一点。 指挥官显然不太能接得住4456号的演技。面对这种恍若慷慨就义的言辞,指挥官只能干巴巴地稳住他的情绪:“4450已经到达了供电间,4456,请务必不要冲动,等待最后的命令。” 商场顶楼咖啡厅因断电发生了短暂骚动,整座楼层此刻已空无一人。贝尔摩德独身一人坐在黑暗里,监听着警察那边的动静。 警方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到耳边。贝尔摩德蹙起眉:“琴酒,你听到了吗?” 琴酒嗤笑:“看来他们用了很多小手段。” 基安蒂的声音隐隐传来:“一分钟后我们将到达指定地点,降下机械钩爪。” “计划延后,我需要确认轿厢里是不是真正的库拉索。” 琴酒站起身,黑色衣摆从他膝盖处掸下:“我可不想被抓上来的是个携带危险物品的假货。” 贝尔摩德一怔:“琴酒,你要亲自去确认库拉索那边的情况?” 探照灯向下扫出一面平直而纤薄的白光,鱼鹰直升机悬停在高空中,轰鸣的螺旋桨搅出万千水沫。 在这座庞然大物下方,一个高大的黑影从下索降,稳稳地落在了摩天轮的顶部承轴上。 直升机搅动气流,琴酒束起的银发随着大衣流动飞舞,黑色雨水在大衣上砰砸滑落。天空晦暗不明,雨珠击砸眼睛,模糊视线里皆是黑色雨线。 在能见度极差的高空,琴酒动作熟练地单手挽过安全结,叮啷一声,银白钩锁套牢钢铁承轴,琴酒拔出伯莱|塔,从200米的高空径直跳了下去。 黑影从天降落,琴酒单手抓着绳索,战术靴踩上轿厢,发出沉闷一声响。 4456号警觉地抬起眼,在乍亮的白光中,他看到银色发丝随着黑色大衣翻卷,而一根流淌水珠的大口径枪管下垂,隔着玻璃指向自己眉心。 他瞪大眼睛,脑内警铃大作。来不及思考,4456号腿部发力向一侧翻滚,单膝跪地,转瞬拔出腿侧的枪支。 三枚子弹冲破雨幕撞出巨响,轿厢玻璃被砸得粉碎,雨水和狂风挟着玻璃碎片种种拍击在轿厢钢架上,发出经久不息的震颤和鸣。 疾风一掠,舱内两人裸漏在外的皮肤被割得鲜血淋漓。库拉索被灌入的雨水浇湿,4456号瞪大被粘稠鲜血挡住的眼睛,手臂绷直上抬枪口,对准窗外黑影连续射击—— 一件饱蕴雨水,被子弹射得破烂不堪的黑色大衣被暴虐的狂雨翻卷而去。 耳边满是枪膛挤压子弹的闷响,雨珠被子弹敲碎成更细水沫。枪管在高热中嗡鸣,热量和战栗感传导进4456号粘腻的手心。 他单膝跪地,战术靴抵住轿厢后舱,视野不断转动,而枪支准心里空无一人。 狂风吹动他的头发,雨水劈里啪啦从豁口里打进来,没几分钟就在脚底积蓄了一层薄薄水面。 那个黑影在击穿玻璃后,转瞬间又踩回了轿厢顶部,站在4556号头顶,甩掉了那件被子弹打烂的大衣。 “4456,报告目前情况!4456,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是什么声音?!” 4456号气血上涌,浑身战栗,跪在地上轻轻调整着呼吸。 “咔哒。” 一滴血从4456号下巴处淌下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和枪口转向库拉索。 库拉索的手铐已经被打断,此时正举着一柄警用|枪支对准自己。 混乱中,那柄之前被4456号解下来的枪支居然被库拉索勾到身边,压在了膝盖底下。 “库拉索。杀了他。”站在轿厢顶的琴酒沉声命令。 “琴酒。” 库拉索的声音被压在暴雨中:“我身上被警察绑了炸弹。” 库拉索一身衣服像是随便凑出来的,她穿青蓝色长裤和黑色衬衫,纽扣系到最上一颗,脚下是一双常见的警用短靴,身上还套着那件她被警察带走时的男士外套。 而在外套和衬衫之下,一枚炸弹被绑在腰间,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琴酒猜对了。虽然他向来对警察的牺牲精神不屑一顾,但总会在决策中考虑到警方种种妄图鱼死网破的行为。 倘若这节携带着炸弹的轿厢被抓取进直升机内部,在疾风暴雨的极端天气下发生爆炸,组织势必伤亡惨重。 4456号咧出一个笑:“怎么样,惊不惊喜?” 贝尔摩德的声音从耳机线那边传来:“琴酒,电力总控室的监控恢复了。已经有警察到达了那里,不出一分钟,备用电源就会重新连接。” 第147章 话音刚落,贝尔摩德的计算机屏幕上闪出几个画面——是摩天轮及内部的全监控。 她转头看向窗外:一片黑沉的雨幕中,摩天轮上悬挂着的轿厢一枚一枚亮了起来,暖黄色的丁点灯光被蒙在黑色的暴雨里,和悬停上方的鱼鹰白光交相辉映。 但是摩天轮没有继续转动。 “是0号呢。” 贝尔摩德将视线转回面前计算机。监控里,宫纪皱着眉,将手撑在电闸上方,却迟迟没有动作。 果不其然,贝尔摩德耳机里传来警方指挥官沉肃的命令:“情况有变,率先保证执行人员安全。” “我建议您尽快按下引爆器。” 4456号在突然亮起的顶灯下和库拉索持枪对峙:“我头顶还有一个杀手,一换二,我觉得很赚。” 200米的高空里,琴酒有力的手臂紧紧勒住绳索。他凝望着漆黑的雨幕,转瞬有了决策。 琴酒下达命令:“联系兰萨德,入侵调用政府的电子干扰器。” “明白。” 贝尔摩德十指在黑色键盘上快速敲击,各种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兰萨德已经和警察厅那位神秘人物接上线了吗? 狂风卷着雨水涌入小小的轿厢内,4456号被崩裂的玻璃割伤了额头,鲜血不断从中滑下,淋湿了他半张脸。 他的睫毛上也挂着血水。此刻他奋力眨了眨眼睛,像是要把血水从眼皮上掸下来,又像是在和对面的人传递暗号。 但是库拉索依旧沉肃着一张脸,那双虹膜异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发生枪斗,就算子弹没有打中人,在轿厢钢壁上弹射的流弹也会使人必死无疑。 轿厢对两个成年人过于狭小,破损的轿厢尤甚。4456号低下眼睛,看着他藏在椅子下的降索,膝盖微微往那边移了移。 库拉索仿佛应激一般转动枪口,一瞬不瞬地指着他。 在他们头顶,琴酒听着耳机内传来的声音,勾起了一个笑。 他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再次下达命令:“库拉索,开枪。” 库拉索颤抖的手指按在了扳机上。 “长官,按下引信。” 4456号飞速抬头看了一眼,惶恐的情绪从心底漫出来:“长官?” 响应他的只有耳机里大量的噪声雪花。 远在十几公里之外,黑沉的仪器室内,一架电子干扰器的电源灯幽幽亮起,天线上升,与警方此次任务波段同频等辐的强大脉冲信号放射而出。以电子干扰器为中心,仪器室楼外,马路上挨堵车辆里的收音机断断续续,高楼里的电视机突然出现闪屏雪花,打游戏的男子高中生愤怒地拍打着主机……摩天轮内,4556号只能从通讯器里听到紊乱噪音。 ——电子干扰系统会干扰和屏蔽遥控起爆信号,推迟引爆器启动。 4456号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藏在椅子底下的降索,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他的手臂在库拉索睁大的眼睛里逐渐放松,枪口慢慢下沉。 下一秒,4456号猝然起身,直冲向库拉索,按住她的腰背狠狠掼在钢架上。他的目光阴沉狠绝,左臂以极其标准的姿势绞住上抬库拉索持枪的手,右手紧紧扼压她的脖颈,让她的上半身都悬在半空中——4456号要将库拉索从轿厢里推下去。 在雨幕里,库拉索仿佛一只濒死的天鹅,她雪白的手臂青筋崩起,左手手指死死扣住轿厢钢架,垂落在半空中的头发滴滴答答地淌着一条水线。 在他们的剧烈争斗中,玻璃裂隙更甚,颤颤巍巍地维持着两个人的重量。最上层,几枚碎片掉落下去,宛若掉入深不见底的巨兽口中。 玻璃快要被完全压碎了,到那时,在惯性之下,两个人会一起从这里掉下去。 库拉索的手指快要抓不住钢架,她垂着眼睛凝视着轿厢顶部,微微扭动手腕,变动那柄被强行绞拧上抬的枪口方向,扣下扳机。 “砰”—— 两枚子弹在轿厢顶部爆炸迸射,在狭小的空间里脱离弹道,呼啸着砸穿了4456号的肩背。 他的力气一松。 库拉索瞬间反拧4456号手臂,按住他的身体,猛地一施力让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摔进轿厢内。她将4456号压在地上,瞬间抬手对准他的腰腹连开两枪。 在他们身后,那半扇玻璃终于支撑不住,在暴雨的击打下急颤,发出喑哑的哭喊。 血流了一地。库拉索拖着4456号的领口,一脚踹开将碎不碎的玻璃,将这个公安从200米的高空中推了下去。 她扶着栏杆支架,仿佛再也支撑不住,手里的枪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被袭来的风雨卷入口中。 最后,库拉索抬头,看向轿厢顶部。 “你做的很好。”在危难中也没有对她施以援手的琴酒垂目:“信号干扰只能推迟引爆时间,现在把炸弹拆下来。 库拉索捡起地上一枚玻璃碎片,掀开衣服,把绑在自己身上的绳索隔断,将炸弹一并扔了下去。 做完这些,轿厢顶部恰好降下一根绳索。 库拉索攀着这根绳索,和琴酒一起站在了摩天轮承轴之上。鱼鹰直升机的轰鸣近在耳旁,气流旋起两人的头发。库拉索一抬头,看到一架摇晃的软梯从天而降。 琴酒随手抓住那架软梯,突然回头,一双摄人狠厉的绿眼睛紧紧盯住库拉索:“你的手机里曾传来一条延迟短信,那是由你亲自发送的消息吗?” 第148章 “有关波本和基尔的身份?”库拉索点头:“是由我亲手发送的消息。” 琴酒不再说话,回身攀上了软梯。他在浅薄的探照灯白光里一扫,瞳孔骤然紧缩:“库拉索,五点钟方向……” 时间仿佛被无线拉长,库拉索在琴酒出声的一瞬间俯身闪避,而五点钟方向,一枚子弹在雨珠中穿梭,直奔库拉索而来。 砰然闷响,子弹撞击钢铁的细碎火花转瞬被雨水浇灭,库拉索在湿滑的承轴上连退几步,支撑不住平衡,滑向了下方。 她的手指在承轴上留下一道水痕,整个人掉进了摩天轮内部的塔架。 注:电子干扰系统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干扰和屏蔽遥控起爆信号,文里很不靠谱且有很多柯学想象成分。 又没写完,真的好难写。 两只胳膊两条腿,为什么能做这么多动作(疲惫) 这本的世界观里不准出现一个超大号足球顶住摩天轮,以及足球踢到炸药包爆炸出照亮世界的惊天大烟花——这种设定! 虽然不能炸摩天轮,但组织完成了另一类柯学创举:在暴雨中开直升机。 第71章 送别 漆黑雨幕中,琴酒用伯莱|塔枪口指着子弹袭来的方向,一边疾步往前,一边持续射击。在经久不散的尖利声响中,摩天轮承轴上火星与水花四溅。 鱼鹰直升机的探照灯适时转向,白光滑过,照亮琴酒眼前的钢架。 一个高大的影子不断向后退去,迅速隐没在轮轴下方。 琴酒收枪,按住耳机:“贝尔摩德,搜寻库拉索位置。” “她勾住铁架,借力安全落了地,这个时候在摩天轮塔架内二层位置,离地面50米处。” 贝尔摩德敲击键盘,切换屏幕。在塔架内部,她找到了库拉索。 库拉索站在二层楼梯处,抬头看向暗沉沉不见天光的穹顶。 贝尔摩德说:“库拉索应该是在找爬上去的方法。” 琴酒垂目看向下方:“那个躲在暗处放冷枪的人,也跳了下去,能发现他的踪迹吗?” 贝尔摩德的视线在不断切屏的监控上来回移动:“没有,什么都看不见,他藏得很隐蔽。” 琴酒按上通讯器调频:“基安蒂,启动红外热像仪扫描摩天轮内部。” ——塔架高约200米,中间多是镂空缝隙。红外热像仪又无法穿透玻璃和金属,在当下这个环境温度、环境湿度以及视场角的影响下,只要那个人藏得够隐秘,离鱼鹰直升机够远,红外热像仪都不一定能够捕捉到他的位置。 琴酒烦躁地抵了低上颚。 库拉索撑着二层栏杆倾身低头,透过无数纵横错位的钢筋铁架,她在冷硬的线条缝隙里看到一架缆索升降机。 贝尔摩德盯着库拉索的动作:“她想借塔架内部的升降机上去。” 在监控内,库拉索扶着楼梯向下,来到了位于塔架东侧的升降机面前。 在贝尔摩德的注视下,在监控的俯视视角里,库拉索四下观察了一番,按开了电梯门,走了进去。 缆索制动,监控画面中东侧的升降机缓缓上升。库拉索靠着黄铜色的墙壁,抬头凝视着电梯内的摄像头,恰好望进了贝尔摩德的眼睛。 贝尔摩德一怔,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刺中她的大脑。 不过库拉索很快别开了目光,这种奇异的感觉便也倏忽而去。贝尔摩德向琴酒那边汇报:“升降机已经上升至50米的位置,预计五分钟后到达顶点,” 与此同时,基安蒂的声音和贝尔摩德微妙地重合在一起,重重响在琴酒耳边。 “琴酒,我们好像捕捉到了那个男人的踪迹,他躲在塔架第三层楼梯,就在距离地面85米的位置。” 糟糕。 琴酒按住耳机,凝望着下方。 让事态出现变化的,不仅只有暗处的狙击手。 在200米的高空,他抬目看到远处一道红蓝晕光蜿蜒,朝这边缓慢驶来。 警察的增援要到了。 暗沉的塔架之内,赤井秀一躲在监控死角,单手握住一柄大口径步|枪,仰头留神着上面的情况。 电梯已经升到65米的位置,赤井秀一收回目光,将大口径步|枪的枪管搭上锈迹斑斑的栏杆。 枪托抵在锁骨位置,赤井秀一左手扣住握把,右手抓住前护木,绿色眼珠与目标拉成一条准线,枪管准心锁定不停向上制动的缆索。 70米。赤井秀一向后拉动枪栓,叩下扳机,密集枪火从射膛内倾泻而出—— 轰然爆炸声传来,钢缆锐响,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作响声,绞拧成粗重一股的缆索被倾泻的枪火正面撞击,爆裂出橙红辉煌的火花。 赤井秀一面色不变,持续上膛、开枪、扳机复位。步|枪巨大的后座力不能撼动他的动作分毫,弹壳不断从上方挤压抛出,叮叮当当弹在地上。 持续不断的惊响回荡在塔架内部,撞出层层回音。 咖啡厅内,紧盯着监控的贝尔摩德微微睁大了眼睛。 电梯间内部与塔架内全景的监控视频并排而立,库拉索惶恐看向咯吱作响的梯井上方,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 75米,赤井秀一面不改色,微微上抬枪口,像是要把弹匣内所有子弹打光。 电梯内监控频闪不断跳动,库拉索不安地四下张望,黑白线条在她身体上虚化交错,就在她抬头看向和贝尔摩德对上目光的一瞬间,画面突然熄灭。 第149章 贝尔摩德只能着急地去看塔架内的外部监控。 升降梯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摇摇欲坠,慢慢停了下来。 下一秒,电梯间倏然下坠! 贝尔摩德猛然站了起来,死扣住桌角的指尖用力到发白,衬得艳红的蔻丹阴惨空茫。 琴酒站在摩天轮的顶部,在暴雨的闷击中,他仍能听到升降机砸落爆炸的巨响。火光和浓烟腾然升起,琴酒从林立交错的钢架中看到一簇燃烧的小小火苗。 贝尔摩德的声音不复之前的轻松:“琴酒,库拉索所在的电梯从七十多米的高空掉下去了。” 琴酒说:“再次确认。” 贝尔摩德切出离坠毁地最近的监控,浓烟之中,支离的钢铁之上簇起一团火。颓落的焦黑废墟下,血色从最底部缓缓洇出。 “库拉索确认死亡。”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语气不善:“琴酒,你可以自己检查监控。” “而且,警方支持也到了。” 贝尔摩德侧眼看向计算器屏幕:“已经有一批警察从员工通道进入了塔架内部。” 0号被身后的一批警察簇拥,进入了监控范围内。一踏入空间内部,0号身后的警察们纷纷将伞收起,伞尖朝下掸落雨珠。 唯有0号手中没有携带任何东西。 她顶着风雨来到这里,头发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她仍然穿着那间灰蓝色的长风衣,领口严密地拢住脖颈,系带扎紧勾出腰肢。 宫纪先来到那摊焦黑废墟前,指挥身后的警察将压在下面的残肢碎肉收敛起来。 贝尔摩德听说她是异常谨慎的性格。果不其然,她四下打量,走入了位于监控西侧的升降梯内。 贝尔摩德想要切到西侧升降机内部监控看看她的情况,她手指一动,却发现东西两侧升降机内使用了级联摄像头,在西侧监控电路被毁掉时,东面升降机内的摄像头也不再工作。 半分钟后,0号从升降梯内走了出来。她大步走向那群簇团的警察,掀开白布看了一眼已经被收敛完毕的焦黑残肢。 商场楼下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通讯耳机内的琴酒也在下达撤离命令。贝尔摩德关闭监控,抱着计算机向外走去。 走出这片卡座前,她用侧目朝一个隐秘角落看了一眼。 那里摆放着一株蒲葵,墨绿的剪影静立在黑暗里。蒲葵旁的卡座边,柯南抱着膝盖缩在桌子底下,小声给赤井秀一那边传消息。 “贝尔摩德已经离开了咖啡厅。” 暴雨劈里啪啦打在头顶,完成任务的公安缩在温暖的警车里。 “她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蹦极教练!” 4456号,任务结束后应该叫矢川明,此时正抓住年长同僚的胳膊,兴高采烈地分享这次的经历: “她把我按在地上,转手就打好了安全结,还顺手把我从200米高空扔了下去” 年长的四十多岁公安,面对矢则明时像面对自家中二期的儿子,糟心且无奈。 ——这有什么值得兴奋的? 涌井拓哉很想捂住他的嘴:“能先把血袋取下来吗?血水不要留在座椅上。” “哦哦好的!” 矢川明勉强住了口,他咬着上半身衣服,把腰侧干瘪的血袋割了下来。 衣摆刚从嘴里滑落,矢川明重新抬起那双焕发光彩的眼睛:“她真的很厉害!是我见过单手打安全结最快的人。” 涌井拓哉说:“你差点被她绞断脖子。” “任务需要嘛,我还差点把她从轿厢里推下去……” 警车侧门被打开,寒风冷雨飘了进来。 矢川明的尾音被自己狠狠吞了下去,他缓缓转头。 宫纪一双寒凉的眼睛盯着他:“把衣服穿好,往旁边让一让。” 矢川明拢着自己的衣服,差点窜进涌井拓哉怀里。 宫纪坐回警车拉上门,接过前座司机递来的毛巾擦拭头发。 她穿着黑色衬衫和青蓝色长裤,外面拢着灰蓝色的长风衣。 将头发擦到半干后,她解开衬衫最上一颗纽扣,将紧勒着脖颈的变声器取了下来。 矢川明顿时不害怕了,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原来真的是你啊,你的演技好强。” “并不。我无法在十二个小时之内完全模仿库拉索的一举一动和发声方式,有人提议最好让库拉索亲自出马,但我并不放心她。” 宫纪将变声器放回口袋:“所以变声器里提前采样存储了库拉索的声音,需要在琴酒面前随机发挥时,我也尽量少做动作少说话。” “我懂了,你需要一部分配音才能完成任务。”矢川明微微睁大眼睛:“看来演技最好的还是我。” 涌井拓哉扭过头不愿再听——矢川明真的是以一己之力,在零组组长的心仪对象面前,毁掉了零组沉稳可靠的硬朗形象。 宫纪侧头看着矢川明,下定决心,要把这个难得一见的性格类型纳入需要仔细观察的新型警察样本中。 不过他演技确实很好,危难中作出的一切动作都很真实,让宫纪得以顺势而为骗过琴酒的眼睛。 于是宫纪肯定地看着他:“你做得很好。” 没想到矢川明对这句话反应剧烈,他猛地往旁边窜了一下,耳根通红。 察觉到自己的不正常反应后,他目光游移,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那个、那个库拉索呢?” 第150章 “她在前面的押送车里。” 宫纪对司机说:“前辈,请跟上前面那辆车,我们要先去一趟新宿站。” 这一系列计划的改变与成型,源自昨夜库拉索的异变——她恢复了记忆,并向警方寻求合作。 她说:“比起曾经,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1] 彼时他们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如果库拉索愿意配合,整个计划的风险将会大大降低。 毕竟,宫纪不确定自己扮演的库拉索能不能骗过琴酒的眼睛。 警察厅高层有卧底,以防万一,在计划实施当天,他们将库拉索带出了警察医院。 随后,宫纪和库拉索短暂地交换了身份。为了防止库拉索逃脱,公安们在她身上绑定了微型炸弹,并派一个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18:00,腰侧绑着血袋的矢川明和宫纪进入摩天轮。宫纪使用了库拉索提前录入的声音,而矢川明第一时间把降索套牢在钢架上,将一柄装满空包弹[2]的枪支卸下,放在宫纪面前。 在琴酒的注视中,宫纪和矢川明进行械斗时,宫纪将矢川明按在地上打牢安全结,用那柄手|枪打穿了他腰侧的血袋。 为了掩盖绳索拉直时套索与钢架碰撞的声音,宫纪故意将那柄手|枪掉在地上。 摩天轮塔架内部共有东西两间升降梯,柯南在前一晚调换了塔架东西两面的监控,连同升降梯内部的摄像头一起置换。 接着,他们又将早早准备好的尸体和血袋放入东侧电梯下。 贝尔摩德的计算机画面里,宫纪进入了东侧升降梯,随后,在电梯上升过程中,制动缆索被赤井秀一击毁,电梯间从七十多米的高处砸落爆炸。 现实情况中,宫纪一直待在西侧电梯间里,等待所有证据被呈现在组织成员眼中。 为了不让“库拉索”出现在东都游乐场任何一架监控里。公安警察在进入塔架内部检查时,宫纪撕去了“库拉索”的易容,接过那件灰蓝色的风衣,从电梯井内走了出去。两个“宫纪”打好时间差,很容易就能骗过组织的眼睛。 库拉索还有一个要求,她希望能和孩子们见面,能去为宫治送别。 公安低调的黑色警车穿行在雨雾里,二十点四十分,他们准时抵达了新宿站。 宫纪撑伞下车,看到前方安静等待的库拉索。 她走到库拉索身边,对旁边负责押送的公安说:“将她手铐解开。” 站得严肃板正的公安一愣,目光游移:“这……是不是太危险了?” “不会,我会看好她。”宫纪雾蒙蒙的灰色眼睛看着面前的公安:“把她手铐解开。” 在繁华热闹的市区,暴雨让灯源蒙成一片,影影绰绰的,明光散在雨珠里,仿佛成了环绕着土地的发光雾带。 库拉索低声说:“多谢。” 宫纪不应答。“新宿站”的白色灯牌伫立在前方,透明雨伞在盛亮的灯牌下起落。 她们一前一后融入了人流里。 站台上,三个小孩在跟宫治道别,阿笠博士陪在一边。 三个小孩打折雨伞还穿着透明雨衣,空气潮湿,小孩的眼睛也湿了一片。 “分店要开张了,我以后会常常在东京来往的,真的,我发誓。” 步美抓着他的手臂:“那你这次不要骗我们。” 宫治叹息一声——自己没有陪他们去找那个游乐场里的大姐姐,他们还记着仇。 宫治显然不太会应付泪汪汪的小孩,他将手轻轻放在步美头上,一抬眼,目光突然扫到了一个人。 人来人往的站台里,在暖意融融的空间中,父母儿女、恋人朋友,群聚的人们踩着泥泞的雨水,在潮湿的雨夜里拥抱作别。 “不会骗你们的,你们的愿望都会成真。” 宫治看向对面,笑了起来:“你们会拥有最好的一切。” 三个小孩疑惑地抬头看向宫治。 身后一道脚步声慢慢靠近。 步美意识到了什么,她突然回头,轻盈的双马尾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 “大姐姐!” 库拉索急忙蹲下身,将扑过来的小女孩接入怀中。光彦和元太眼睛里还含着泪,转身向库拉索跑去。 宫纪来到宫治身边,看着被小孩簇拥的库拉索。 小孩们的眼泪晕融在亮晶晶的眼睛里,脸上挂着漂亮的笑容。 步美在库拉索怀里抬起头:“姐姐,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库拉索将她一缕柔软的头发别回耳后,温柔低目:“当然。” “可是我们还不知姐姐的名字。” 库拉索侧头思考了一下:“名字的话,下次见面再告诉你们。” 她作出承诺:“很快就会见面的。” 20:55,列车即将启动,廊道里传来女性播音员温柔的提示音。库拉索站起身,来到宫治面前。 “我还记得,你说,这个世界能为我们每一个人提供幸福的位置。” 宫治那双深灰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也祝你得尝所愿。” “谢谢。”库拉索对他露出一个真情实意的笑:“你也是,保重。” 【1】原着库拉索原话。 【2】空包弹是指只有弹壳、少量装药、以及底火的子弹,通常用于训练和演习。 终于写完了这个part,改编原着剧情对我来说好难,我的脑子在已有框架里真的不会动,非常感谢基友对我的帮助! 第151章 登场人物卡片: 矢川明:今年26岁,零组年纪最小的成员,继降谷零后又一位年纪轻轻就被特批进入零组的天之骄子。25岁生日时,他许愿自己能成为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生日不久之后他就被调往零组,从此零组办公室变得十分聒噪。 长着一张青春偶像剧男主的脸,很活泼很中二,对自己的脸和演技非常自信,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演艺界的沧海遗珠。因为中二,他偷偷羡慕过降谷零的硬汉形象,觉得三面颜的卧底太酷了,于是某次出一个潜伏任务的时候给自己染了个黄毛。 曾潜入过演艺圈做任务,在那里混得如鱼得水。如果零组那天经费不够,他可能会被前辈们送去出道赚钱。 (话说zero也是赚够了一亿票房的男人来着) 也曾自告奋勇地要去做卧底,向长官上交过一份潜入搜查申请书,但这份申请书被长官无情驳回,长官还附赠一套心理咨询疗程,让他好好治一治自己的中二病。 目前解锁的称号有:aka蹦极大师(据说是他自己提出来的逃脱方法,觉得这样很刺激);自认为演技超级棒但根本没人欣赏的中二小子;每天都很乐观的搞笑男。 第72章 玫瑰 夏日暴雨过后,街道一片湿朦朦的。一整排法国梧桐的浓绿叶片饱蓄雨水,微风一吹,迸溅的雨珠随机挑选过路幸运儿的脑袋往下砸。 矢川明作为万中无一的幸运儿,被兜头盖脸浇了满头水珠。 库拉索做过简单易容,帽子墨镜口罩一样不差,和恹恹推着行李箱的矢川明走在一起,看上去像什么过路女明星和她的小弟。 小弟十分硬气地拒绝了库拉索递给他的纸巾,拨了拨自己头发里的水沫,把黑色的短发弄得乱七八糟支棱起来几缕。 假死计划还算顺利地完成后,库拉索的归处出现了问题。 既然库拉索是主动投诚,那么警方就有义务保证她的生命安全。因为一个高层卧底,零组公安们既不能让她待在下属监狱,又不能随随便便任她自由行动。思来想去,公安们一致认为库拉索应该由某个能力卓越的警察贴身监管。 零组成员们大都四十岁以上且有家室,实在不适合收留一个女性囚犯。于是,单身独居的矢川明被迫接下了这个重担。 彼时的矢川明瞪大了眼睛:“这不好吧?不能送她去和宫警部一起住吗?库拉索和我住在一起多不方便啊?” 涌井拓哉低咳一声:“她是组长的协理人,又是警视厅长居一线的警察,暴露的风险可比我们大得多。” 更何况组长就住在她楼下,万一哪天被找上门的组织成员发现怎么办? 零组其他前辈们纷纷安慰:“只是监管一段时间,特殊囚犯的观察期一过,你就自由了。” 于是矢川明为了正义忍辱负重决定连夜搬家,千方百计地在寸土寸金的东京寻找公寓。 这个时候宫纪一通电话打来,她问:“我给你找到了一处可以暂居的地方,米花町的别墅区,还不用交房租,你觉得怎么样?” 矢川明感动得差点当场掉下眼泪,即兴又热烈地对电话另一头的宫纪感谢了整整十分钟。 宫纪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过你需要和一个非法入境的fbi共处,说不定还会有一个小男孩天天跑来烦你。” 库拉索体内被植入了微型定位器,电子脚铐藏在靴子里,整个人易容成了一副黑发白领形象。 在工藤宅面前,矢川明见到了传说中的fbi,小男孩,以及站在他们旁边的宫纪。 “早上好。”小男孩笑眯眯地朝他们打招呼。 矢川明在执行计划的前一晚和江户川柯南打过照面。作为邻里街坊有名的小道消息收集者,他也从警视厅那边听过柯南这小孩的不同寻常之处。不过此时九点半,矢川明抬头看一眼太阳,疑惑地问:“小学生今天不用上学吗?” 我又不是真的小学生。 而且今天可是对组织的了解更近一步的日子,在课堂上算十以内的加减法哪有摧毁组织重要? 柯南正了正神色:“我是工藤家的表亲,所以今天代这栋房子的产权人考察租户信息。” 矢川明懂了,他要寄人篱下,这小孩将在库拉索的观察期内担当自己的债主。 于是他迅速向小学生低头:“不好意思是我说话莽撞了,您需要我为你提供课业辅导服务吗?” 宫纪不太能看得下去,敲了敲铜质大门,率先走向了里边。 这两个人真的是一个敢忽悠一个敢接戏。 后面的人纷纷收起演技,立刻跟上。冲矢昴走在最后面,带上实木门,站在玄关处打开了灯。 宫纪拉好窗帘,回到客厅,坐在库拉索对面。在她旁边,柯南和矢川明正襟危坐,拿好了笔记本。 宫纪看着矢川明:“你们零组不需要录音吗?” 矢川明摇头:“现在我们还无法对组织展开大规模的清剿行动,有关组织的秘密当让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啦。” 宫纪转回目光,示意库拉索开始。 在警察厅内,库拉索已经将她知道的基础信息、组织据点等全盘托出。 “组织内部等级制度分明,高层又向来以神秘着称,我知道的可能不比卧底……潜入搜查官多。” 库拉索转目飞快看了冲矢昴一眼:“现在我要说的并不是确切的情报,是而是我对朗姆的只言词组进行汇总,得出的一些揣测。” 第152章 在昏暗的室内,库拉索那双虹膜异色的眼睛闪蕴着幽微的光:“组织背靠一个神秘的大集团,这个集团的核心业务是药物研究,而组织的作用则在暗处进行犯罪活动。他们为药物研究提供人体实验样本,同时利用实验成果非法牟利,拉拢政经界的大人物。” “前一段时间组织的新型致幻剂大规模流出,警方也应该得到了一些样品?我听说,新型致幻剂是组织某个医学项目的副产品。” 柯南微微倾身:“医学项目?” “曾经有两个研究员和我在一处据点里交洽资金问题。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偷听到两个研究员的谈话。其中一个研究员抱怨说,这不是他擅长的项目,他想调到那个‘更加成功的项目组’。” 宫纪问:“这说明,组织下属的实验室进行着不同的医学研究,这些项目之间是竞争关系?” “或许是这样。”库拉索斟酌着措辞:“我有意偷听那两个研究员的谈话——研发、投入使用、获得利益,那个“更加成功的项目组”已经建立起了一条完善的产品线,项目组的研究员在组织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柯南坐了回去——atpx4869并没有完全获得成功。而除了atpx4869,组织竟然还在研发其他药物。 一项成功的、已经能获得利益的项目,对应的副产品是新型致幻剂,一种让无数投机分子趋之若鹜的毒|品。组织恐惧药物成品的秘密被发现,于是一直严格管控新型致幻剂的供给。 以及atpx4689的开发。雪莉的逃亡使得atpx4689的研发随之中止。而a药的残次品一直被组织的杀手当作毒药来使用,其实际功效其实是返老还童。 研究部门是组织的核心,绝大部分犯罪活动都围绕着研究部门展开——组织进行人口贩卖,为研究部门提供人体实验样本;实验室研发出的产品和副产品被投入不同市场获取暴利,而源源不断的资金又支撑着医药研发的庞大开支。 还有什么项目在暗地里进行? 柯南紧蹙着眉,沉浸在思绪里,意识落入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血腥黑暗中。 “在东都游乐场的医务室里,看到我的第一眼,你为什么会觉得很熟悉?” 库拉索一怔,在座其他三个人的目光也都放在了宫纪身上。 库拉索在脑内努力搜寻着那个记忆片段;“我曾在一个研究员的活页夹里看过你的照片……我的记忆很好,当时又在刻意留意那两个研究员的一举一动,所以对你的长相略有印象。” 冲矢昴问:“可以详细描述一下那张照片吗?” “你……照片里的女性穿着实验服,所处空间是一个实验室,正面向镜头。看整张照片的布局和比例,那位女性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只是那位女性被单独|裁了下来,放在那个活页夹里。” “而且,那个研究员看到活页夹里的相片也很惊讶,还将照片取下来多看了几眼。” 在场众人纷纷把目光放在宫纪身上。 宫纪不动如山,端坐在沙发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柯南脑子里迅速将宫纪的数据拎出来转了一圈:宫纪一岁时被伯父——也就是她亲生父亲的兄长收养。数据显示她的亲生父亲是为考古学家,毕业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游历旅居,极少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职业缘故再加上英年早逝,他的爱情故事、以及死亡之前的经历就成为了一个无人见证的谜。 在他薄薄几页的资料中,宫纪的母亲更是无名无姓。 组织的真相在他们的努力下缓慢揭开,宫纪却变成了那个和组织牵扯更深的谜题。 宫纪忽略掉那几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向库拉索:“说完了吗?” 库拉索点头。 “那我要去整理报告了。” 宫纪没有对其他人无言的疑问作出任何应答。她起身,对矢川明说:“在观察期内,你需要去做公安任务的时候,这位fbi探员会代你监管库拉索。” 下午四点三十分,宫纪第一次站在降谷零的公寓前,敲响了他的房门。 降谷零开门之前,以为是来向自己提交报告的风见。 宫纪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从头到尾,用目光将他拢住。 降谷零也在看宫纪——一天不见,她又添了新的伤痕,雪白的纱布从袖口里探出来,紧紧勒着一截伶仃的手腕。 他笑了,一个属于降谷零的笑,克制又略带疏离,展露他的深层气质。 可是他看着自己的灰蓝色眼睛微微发亮,宫纪轻易就能联想到黑潮上浮动的白昼。 宫纪好奇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降谷零看。 “我现在是安全的。”降谷零顺服地微低着脖颈,迎上宫纪的目光:“要进屋吗?” 宫纪眨了眨眼睛,意识混乱但又快速地分析着情况。 她今天在路上见到了一支漂亮的黄玫瑰,花苞含着水珠,花枝从黑色雕花门栏里探出来;今天的空气湿重,降谷零的金发也带着点水汽,他肯定是刚刚洗过澡,他还用无香的洗发水和沐浴露;路过黄玫瑰的时候宫纪用手抚了抚含露的花苞,估量着玫瑰的生命,又幻想着玫瑰的结局。 6月份一过,游荡在外面的玫瑰就要凋谢了——一支黄玫瑰能够进入特工的家吗? 不对不应该想这些,我要进入降谷零的家了。 第153章 一切就在瞬息之间,谁都不知道宫纪的意识不争气地混乱了几秒。 她跟在降谷零身后进了屋,看上去不为所动游刃有余,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今天又被榜单和数据毒打,虽然一开始就安慰自己好好写作不要在意数据,但是、但是真的很挫败啊可恶!这一本写得又痛苦,痛苦到我直接把下一本的基调由正剧改成了轻松向,由原定的40w字改成了25w字。 (看着榜单双眼呆滞)(安慰自己强行码字)(码字感觉不对怒砸键盘)(心疼地抱紧键盘)(发疯)(平静地码字)(码不下去)(学习)(背起书包去捡垃圾!)(外面好冷退了回来)(机械地码字) ———————————————————————————————— 第73章 爱慕 宫纪从玄关走进一个明亮的空间,指腹紧张地绞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又迅速松开。 她快速扫了一眼降谷零的栖身地——户型和自己的房子基本一致,异常缄默又异常空旷的一处地方,桌上沙发上空无一物,衣服挂在墙壁上,黑白灰和褐色的木质家具有序地在空间里切割。 干净得能够随时逃离,不留痕迹。 他卧室里肯定也空荡荡的,说不定还睡着那种警校时折磨人的硬板单人床。一想到自己居然花小半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架奢侈的大床,宫纪竟然升起了一丝小小的愧疚。 不过这点奇怪的感受转瞬就烟消云散。宫纪看到了靠着阳台的琴叶榕,只是一个多星期不见,那盆半死不活的琴叶榕现在非常支棱地扬着叶子,沐浴阳光格外精神。 阳台外涌动白昼,玻璃门上贴着一个小狗脑袋。 小狗? 哈罗将那张毛茸茸的脸贴在透明玻璃上,着急地摇着尾巴,想要进来。 “要喝一点什么吗?” 宫纪的思绪和观察被打断,警惕地转头:“一杯gold rush。” 糟糕。 gold rush,淘金热,45ml波本威士忌,15ml酸口的柠檬汁,再将甜蜜的蜂蜜加入波本威士忌里,让它们在清冷的冰块里达成一种微妙的协议。 宫纪觉得自己也像得了某种热症,简直快要失去正常思考的能力。 “家里没有波本威士忌。”降谷零苦恼、温和而包容地看着她:“还有一点雪莉和君度,你需要吗?” 宫纪立即改口:“不用。” 她又在降谷零的目光里虚张声势地说下去:“我来这里是要向你上交报告,那份有关库拉索提供情报的汇总。” 宫纪在沙发上坐下,将活页夹摊平在桌上。 她很快进入工作状态:“根据库拉索提供的情报,再结合以往卷宗,我大致整合梳理出了组织的业务结构。” 降谷零在身边坐了下来,沙发微微下陷,他伸手将活页夹取了过去,快速翻动了几页。 “可以将组织的业务分为三个层次。” 宫纪越过降谷零的手臂,强势地将报告按在第一页:“第一层是核心业务,也就是组织在医药行业作出的努力和成果。这种业务具有高成长性,需要大量投资,是组织各部门的中心。” “初步推测,已有至少一个成功项目进入了盈利阶段?” “库拉索曾听到两个研究员的谈话,他们说组织有一个‘更成功的项目’。” 降谷零低眉:“那个项目大概率跟\'isle\'俱乐部有关。” 宫纪一怔。 说不清是因为降谷零主动向自己透露了情报,还是久远的记忆砸中了她,宫纪微妙地感受到一种现实与过去交错的恍惚感。 有了降谷零的主动之后,这场工作的交洽很快顺畅起来。宫纪接上他的话:“我听说过‘isle’。你记得我们第一次潜入那个的目标旅馆吗?在那里我曾和一个卷发年轻人聊天,他说你和一个漂亮的金发女人一同出现在那里。” “那个人是贝尔摩德。”降谷零望向宫纪:“我记得那个卷发年轻人,他是你的爱慕者。” 宫纪终于觉得自己的手不应该撑在降谷零的小臂上方,她迅速收回了手,一不小心蹭到了降谷零的衬衫。 她甚至欲盖弥彰地质问降谷零:“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抱歉。”降谷零轻轻低咳一声,侧过半张脸——宫纪怀疑他有一瞬间是在忍耐笑意,耳边翘起来的金发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好了,回归话题。”降谷零向宫纪解释:“我曾怀疑‘isle俱乐部’是组织和某些上流人士交接的据点,那个俱乐部的入会门坎很高,内部又再度分级,隐秘性很强。我听一个外围企业家说,他们加入俱乐部是为了某种药物。” “某种药物?” “我手里没有这方面的情报。不过,我知道一些组织下属实验室的失败项目。” 降谷零取来纸笔,写下两个名字:“十七年前,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负责研制一种名叫‘银色子弹’的药物。组织流传说,他们在实验快要完成时遭遇事故‘意外死亡’,研究资料也被焚毁了大半。” 他在两个名字下划线,写下“宫野志保”: “后来,他们的女儿宫野志保——代号雪莉,接手了父母的研究。研究成果是一种叫做aptx-4869的药物,听说这种药的成品能够‘逆转时间的洪流。在研究完成前,雪莉失踪了,于是残次品a药一直被当作尸检无法辨别的毒药来使用。” 第154章 宫纪低声说:“组织罔顾伦理和法律,一直用人体实验来支撑这些远超现有医疗水平的项目。” 她想到被带走的津川优子和那一车的孩子,又想到自己和整个世界的认知误差——她记忆里从骨骼提取dna的检验技术,也和现有的尸检技术存在壁垒。 记忆为什么会存在偏差?是和自己那位神秘的母亲有关吗? 我和母亲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而母亲的照片出现在组织的实验室里。 ——那么,组织里有一部分人认得我的脸。所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琴酒会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自己。 所以,我的存在对组织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在什么时候出现了认知错位?是什么扰乱了我的记忆? 宫纪在思考。她能迅速进入沉思状态,将她人隔离开来,仿佛在周身铸就一座屏障。 降谷零看到她微微低着头,半阖着眼睛,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道颤动的阴影,又有一缕细软的头发顺着脸颊滑下,落在耳垂边。 “小纪?”降谷零轻声唤她。 见宫纪不应答,降谷零抬手,拂过那缕头发。 宫纪被惊醒了,她下意识地按上在自己脸颊边作乱的手指,却让降谷零的指腹狠狠蹭过了自己的耳垂。 肌肤,头发的香味,探过来的目光。降谷零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一朵玫瑰。 “不好意思,我……”降谷零迅速收回手按在沙发上,连目光都局促地低了下去。 这种反应对宫纪来说很罕见,她打量着降谷零的一举一动,说:“没关系。” 宫纪肌肤的触感还停留在自己的指腹上,降谷零欲盖弥彰地看着文件,低声说:“我们继续吧。” “好。” 宫纪倾身过去,替有点不知所措的降谷组长翻过几页报告:“组织的核心业务以下,就是主要业务。主要业务泛指能为组织带来大量利润和现金流的活动,比如贩|卖毒|品,比如垄断新型致幻剂。这些活动让组织在犯罪市场上保持竞争力,并为核心的医药产业提供资金支持。” “最后是组织的延伸业务,一些进行多元化的举措。比如接单暗杀活动,进行情报贩卖,做军火生意,开展合法的商业活动洗钱等等。这些较为零碎的业务支撑起了绝大部分组织成员的工作,它们在组织的黑白两路之间建立桥梁,为组织拓展客户,提供武装。” “总结完毕。”宫纪说:“可以告诉我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吗,降谷组长?” “没有,组织的运营确实符合这三个层次的业务模式。” 卧底七年的降谷组长说:“组织高层极度排外,朗姆命令我们参与有关东京毒|品线的任务时,都要遮遮掩掩,不告诉任何一个成员计划的全貌,要想打入核心业务就更加困难。” 宫纪看着他,心想:我将来说不定会进组织的实验室呢。 她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对降谷零说:“会有机会的。” 降谷零凝视着宫纪那双铅灰色的眼睛:“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我有很多事瞒着你。”宫纪毫不避讳地接上他的话。 说出这句话的当下,她突然怅然若失——她终于明白了降谷零的感受,那种小心翼翼,想要过度保护一个人欲望。 保护欲和控制欲,一份爱赠予宫纪全新的习性——她担心降谷零受伤,担心他遇到灾难。这种担心来势汹汹且过于神经质,会让他人觉得毫无必要。 尤其对象是能力强大的降谷零时。 想到这里,宫纪话音顿了一下。她微微倾身,牵过降谷零那只局促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仿佛要靠此汲取力量。 她低声问:“你会在我身边吗?” 降谷零的掌心是滚烫的,热度传递,熨烫肌肤。 他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的话仿佛一个温巢,让成千上万只蝴蝶在其中震翅,让宫纪的心上掠过一场风暴。 降谷零为宫纪在无人眷顾的海洋里升起一座暂居的岛屿,宫纪为降谷零在荒芜的海岛上建造一座虔诚的城市。 降谷零作出了承诺,他接住了宫纪独一份的喜欢,一派稚气的爱慕。 宫纪真的从这句话里汲取了力量,她眼睛微微发亮,将屈起的手指悄悄探进降谷零的掌心,又靠着偏爱光明正大地得寸进尺。 她问;“我可以触碰你的眼睛吗?” 降谷零的眼睛,融化着一弧阒静的灰蓝色天幕。 降谷零不解其意,但还是点头。 宫纪抬手,用手指阖上他的眼睛。降谷零的睫毛在宫纪指腹下颤动,宫纪感觉自己的手心里仿佛笼住了一只蝴蝶。 爱慕一个人,会好奇他身体每一个部位。他呼吸,讲话,看着自己,仿佛都在诉说一首奇异的诗篇。宫纪既苦于如何读懂他,同时炽烈又盲目地,被那完满沉甸的诗篇所攫摄。 一点一点,对爱人探索,聆听他的呼吸,聆听他崇高的追求。 眼廓,睫毛,被关在里面、轻颤的眼珠。宫纪的手指触碰过这些地方,又动作极轻地放下来,生怕惊扰到一只美丽的蝴蝶。 降谷零睁开眼,看到宫纪的袖口因为刚才的动作上抬一些,露出下面的雪白绷带。 “你的眼睛很漂亮。”宫纪认真地说。 降谷零抬头看她。 第155章 白昼照亮她乌黑的头发和柔软如玫瑰的肌肤,照亮她沉静而辉煌的眼睛。那双灰色的眼睛隐没他的身形,盛装他的热病。 ——她要和我走在同一条前途未卜的路上,她会不停受伤,她会面临磨难,而黑暗或许会吞噬她的光辉前路。 我们会为彼此提心吊胆,担忧那不知何时会来临的致命一击。 烈火在炙烤他的灵魂,他低垂眉目凝视着那从绷带下延伸出来的雪白皮肤。 宫纪用那截细瘦的手腕蹭过降谷零的指尖,轻轻问:“怎么了?” 声音如羽毛落在他的心头,被席卷而来的烈火裹挟焚烧。降谷零的喉咙滚动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那截柔软的手腕。 世界吞噬暴雨后,在这白热的夏天,降谷零的呼吸和无辜蒸发的水汽一同颤动。他弯下脊背,低伏脖颈,在宫纪手心里落下一个吻。 指节触碰指腹,肌肤奏响一首颤栗的乐章,永恒不灭的爱与梦交织,盛亮的白光将他的亲吻隐没。 真的感谢大家的留言!我有认真看每一条,但是因为一不小心吐了黑泥,间歇性社恐发作,很惶恐不知道怎么回复。 话说我的文名文案真的很土很劝退吗?!这个版本的文名文案我还请教别人帮我改过,怎会如此。 昨天连基友也劝我改文案。 话说我第一版的文名叫《她有特殊的作死技巧》来着(好吧一样土)。 ———————————————————————————————— 第74章 教堂 五天前,兼行真从警视厅叛出,四天前,宫纪得知他从组织逃跑。 他离开的这几天里,警视厅内部刮起一阵飓风——“兼行真是卧底”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出于对情报工作的弥补与核查,上层派人成立小组对每一个和兼行真有过深度接触的人进行谈话。 整个搜查二课,连带着听晓了一些只言词组的交通部近几天愁云惨淡,听说有一位格外看重兼行真的前辈曾当场摔碎了手中的咖啡杯。 甚至还不顾礼仪对传递消息的那个警察大吼我不信。 但是事实不容辩驳,真相被一一摆在眼前时,整个搜查二科都陷入了一片令人灰心的沉默。 历数兼行真犯下的罪行:除却宫纪上交的、记在兼行真笔记本上的那十八起案件,还有近期发生的尾田公馆爆炸案,以及惊动整个东京的定点爆破事件——这些真相由累累骨血堆砌,幻化成一串又一串令人惊悚的数据。 中午十二点多,接近下班的时间,宫纪走进那个专项小组的办公室。 她打开门时,里面人各个都一副颓靡的样子,皱眉的皱眉,咬笔头的咬笔头,还有人直接趴在桌子上写报告。 一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没什么灵魂含量。 毕竟他们要记录的是一件令人挫败的事情,走进来的都是和兼行真关系很好的同僚,这些人各个一副难过样子,一来二去,整个办公室的氛围也变得压抑惨淡。 见宫纪进来,这群无精打采的男性们纷纷强打起精神,还有人为宫纪搬来一把椅子。 “多谢。”宫纪轻声说。 就在前一周,兼行真还好好地当着警界新星的时候,警视厅内部盛传他和宫纪约会的传闻。 不过在座的各位现在都知道那是一场带有目的的接近,是一次查探兼行真身份的任务。 大家一致认为宫纪对罪犯向来铁石心肠、不会被情绪左右,果不其然,这项任务她也完成的很好。 所以她到这里只是来走个过场。 大家都急着下班吃午饭,程序化的问题一个一个问过去,记录员文件上的表格勾得飞快。 最后一个问题,记录员甚至提前在前面画好了勾,只等宫纪话音一落就合上活页夹立即下班。 他问:“宫警部最近有和对方联系吗?” 宫纪静坐对面,端庄如美丽冰冷的瓷像。她开口,声音稳稳当当地流散在空气里。 “没有。” 她站在一座废弃教堂前,按上古朴沉郁的雕花大门。 这座教堂位于千叶县的锯山山脚。大正时代过后,此处开始大面积恢复植被,于是这座仿哥特建筑被淹没在密林中,日复一日无人照料。红色砖墙风化失色,野草逐渐攀上墙面,松鼠勾住长窗,高耸入云的细长塔尖突兀于树浪之间,在热烈白昼下流窜光辉。 今天早上,宫纪接到了兼行真的电话。 浮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是一串来自公共电话亭的数字。彼时正坐在办公室里的宫纪似有所感,按下了接通键。 ——兼行曾真说:如果他们两个人都活着,他会将一切都告诉宫纪。 “小纪?”那边的声音很低,混杂着猎猎风声:“愿意见面吗?” 办公室外,有同事轻轻敲着门,轻声细语地喊宫纪去做记录。 下午五点左右,宫纪搭电车来到千叶县,站在那座废弃教堂前,将手按上雕花大门。 宫纪不知道自己推开这扇门将会面临什么。她和兼行真阵营相对,彼此背叛,若用理智来看,等着她的或许是一场蓄意谋杀。 宫纪抱紧手里的一沓图纸,推开了那扇大门。 废旧的橡木门吱吱呀呀,拱门高大,大门裂隙里逸出的迷幻光影便将她的身形全数笼罩。兼行真独身一人站在祭坛前,俯身为银烛台上的白色蜡烛点上一簇火。 第156章 圣母低垂眉目,怜悯的眼光凝视他;天使在浮壁上歌唱,手中的弓箭对准那具身体。 攀折在木桌坐席上的白月季熏香废旧的荒房,穹顶高远,花岗石厚重,人类单薄的躯体被哀婉神秘的巨型造物笼罩其中,渺小得不值一提。 兼行真听到声音,转身。 他站在大型玫瑰花窗旁边,深邃的眉眼间凹入阴影,肤色质感像寒凉冰雪。他手指间攥着一小截焦灰的火柴,白色衬衫和暖棕色眼瞳都披上宝石一样的彩光。 看到宫纪一个人来到这里,他抿了抿唇,笑了起来。这一笑,冷戾之感褪去,他又变成了那个腼腆而受欢迎的兼行警部。 他变了很多,身骨不再那么挺拔,眉宇间深藏疲惫,下巴上还留着没打理干净的青色胡茬。 宫纪看着兼行真,觉得他的生命仿佛在缓缓流逝。 “你怎么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兼行真走近,低头看着她手里的一沓图纸,声音柔和了下来:“坐下说吧。 木质长椅边摆放一大捧加百列和路西法月季,宫纪的小腿陷进雪白淡紫的花朵里。他们面对圣母像和牧师讲席,在教堂里讲述自己的命运。 宫纪手里的图纸是兼行真的作品——她曾放狠话说自己已经将他的设计图纸全部销毁,兼行真也一度相信了这种说辞。 她最后还是没有狠下心。 兼行真一页一页翻过那些图纸,叹息一声。 “你还好吗?”宫纪问他。 “组织正在追杀我,一部分高层怀疑我已经叛入了警视厅。” 他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孑然一身面临杀机,所有归处俱被毁掉。 酸涩感密密麻麻笼罩在心头,宫纪的目光无助地晃动一下,终于想起口袋里的东西。 她急忙去拿那块名片。 “我快要死了。” 宫纪夹着名片的手悬浮在空中。 兼行真平静地说完这句话,一转目光,却看到了宫纪僵在原地的动作。 他从宫纪无力的手指间取下那枚名片,轻轻念出声:“荒木教授的联系方式?”^ 宫纪问:“什么?” 她几乎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被海水包裹着的、窒息的意识还停留在兼行真宣告死亡的那一秒。 兼行真将那张名片珍而重之地存入口袋,又翻着手里的设计图纸,拖出其中一张放在眼前。 “我曾说过,一个月前,我将自己的设计备份全部销毁。” 眼前是那张让宫纪困惑的半成品图纸:工整的线条戛然而止,空白面上写着一句话——我想要这个世界我和一同呼吸,与我一同发受苦。 兼行真继续说:“我有定时体检的需求,一个月前,我拿到了新的体检单,在半成品的设计图纸上写下了这句话。” 宫纪的目光慢慢落在他身上。 他侧身,按住自己的心脏:“我这里发生了病变,据说是基因遗传病,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快要死了。” 宫纪的声音在教堂里飘飘荡荡地很不真切:“据说?” “我的身体是一具很难说清楚的东西。”兼行真笑了笑,“我身体里不仅有亲生父母的dna,还缝合了你父母的基因。” 宫纪看着兼行真那双肖似宫侑的暖棕色眼睛,脑海里闪过一迭一迭的虚化图像——宫治和宫侑那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迭化在一起,宫纪与自己母亲的面容迭化在一起。 基因,基因组,果然是这样。 他的下一句话是:“小纪,如果在25岁之前,你的身体还没有发生任何病变,你会被组织带走。” 宫纪迎上他的视线。兼行真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果然不害怕。” 他转过目光,看向慈悲的圣母:“据说我的亲生父母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他们对我的基因进行编辑,试图祛除遗传疾病。” “你知道双胞胎实验吗?我们虽然不是双胞胎,体内却有相同的基因组,于是被分离开来,被当作实验材料,研究基因与人格之间的关系。” 慈悲的圣母低着头颅,悬挂在高处,凝望着并排坐于祭坛前的人类。 一个警察,一个杀人犯。 她在听一个垂死之人的故事。 宫纪沉默地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月季花茎上,扯下一只加百列的头颅。 “我小时候被关在一座铁房子里,我偷听研究员的谈话,他们说妹妹待在一个健康的复杂环境里。” 兼行真发现了宫纪的动作,他轻轻将宫纪攥着带刺花茎的手指掰开。那朵纯白的加百列沾了点血,落入视网膜,刺向了宫纪的神经。 头痛是记忆闪回的征兆。可是圣母的窥探目光过于强烈,在这种仿佛要被剥皮扒骨的监视下,除了疼痛,宫纪脑子里只有圣母空洞的白色眼睛。 兼行真没有去看宫纪,因为他也在忍受身体的疼痛。基因编辑失败的后果不单单是将遗传的心脏疾病重新还给他的身体,还进一步加速了他身体的衰亡。 他的身体出现了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症状。 宫纪手指紧攥住木椅边缘,对兼行真说:“可是我几乎什么都不记得。” “你被带走的时候才不到一岁。”兼行真侧过那双温和的眼睛:“你睡在我隔壁的培养皿,他们都叫你0号。” “我是1号。”他指了指自己:“有更多小孩,他们比我们更早进行实验,年龄比我们大得多。可是在信奉结果导向的实验室里,只有成功的样品才配拥有编号。” 第157章 “你是0号,你是最成功的那一个。” 兼行真几乎要克制不住喉咙口上涌的痒意,他咳嗽了一声,抬起一张苍白的脸,加快了语速:“我没有记忆遗忘症,我还记得那个实验室的布局,记得实验人员的脸。你也不应该有记忆遗忘症,想一想从小到大是谁在监视你,是谁篡改了你的记忆。” 宫纪用一双空茫的眼睛看着他——小时候,在她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的时候,要怎样去分辨一个监视自己的人? “实验负责人和你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她对你很偏爱。后来实验室发生了事故,一把火焚烧了大部分试验数据,负责人开枪自尽。我被带出了实验室,在一个单调洁净的房子里接受社会化训练。组织下辖的科研部是最隐秘的地方,要探听到它们的消息非常困难,我花了十几年时间,也只能打听到创造出我们的项目叫做gaea,是一项基因编辑实验。” “而我和你,是gaea计划最后的样本。” 盖亚,众神之母,给予世间万物希望和福祉。 “目前的基因实验大都以动植物为样本,对人体活细胞的改造尚不成熟。组织在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进行人体实验,他们不满足于编辑体细胞,还在生殖细胞系上开展实验——通过编辑生殖细胞,那些被修正的dna会传递给后代。” “小纪,你的存在是不符合伦理的,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秘密。”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兼行真终于承受不住,俯下身重重地咳嗽起来。 宫纪惊慌地按上他的脊背,却摸到了整排支离的骨头。那些骨头蜷起一个弧度,在她手底下起伏颤动,脆弱得像是要散掉。 宫纪颤抖着声音喊他:“兼行真?” 兼行真捂着嘴,将咳嗽闷在掌心里。他的眼睫颤动,底下晕着生理性的泪水。 “我们去医院。”宫纪揽着他单薄咯手的肩背,急切而无助地说,“没关系的,我会把你藏起来……” 兼行真靠在她怀里,终于停止了颤抖。他抬起一张惨淡的脸,攥紧藏着一滩血的手心。 宫纪看着嘴角的血迹,一滴眼泪突兀地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腕上。 “你为什么哭?”兼行真不愿让宫纪看到狼狈的一面,侧过半个身体:“你不用哭,我之前想要杀死你的。” 他的声音低哑而虚弱:“我有过很多你杀掉的计划,最好是像那副奥菲利亚一样,把你淹死在水里。” 宫纪用一双颤抖的手按上兼行真的脖颈,将他拢进怀中。 他的下巴抵着宫纪的肩膀,哑声说:“我想带你去看《水中的奥菲利亚》,让你也漂亮地溺死在水里。后来我后悔了,换了一家画廊,又想带你去见《两个弗里达》。” 他在宫纪的怀抱里慢慢上扬嘴角,笑了一下,“你的存在,既让我痛苦,又让我充满希望,而希望之后又是更猛烈的痛苦。我此生的剧烈情绪大都和你有关。” 一个噩梦压在了花朵身上,放在小腿边的加百列和路西法痛苦的倒下,倒在教堂颓丧虚伪的地面上。 “你想怎么办呢?”宫纪轻轻按着他的脊背,“跟我回去还不好?” 组织交给兼行真的任务失败了,他被实验部带走,一旦被检查出身体的病变,他连作为样本的资格都会失去。 他叛逃,也无处可归。 “我来这里,是为了向你告别。”兼行真慢慢说:“告诉你有关gaea计划的信息后,我要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都好,我不想被藏起来。” 他的肩背颤了颤,在死亡的阴影里再度看到那个有关红玫瑰和亲吻的记忆,“或许是去挪威的墓园,我曾在那里,听到两个姑娘谈论宗教、死亡和生命。” 宫纪以倔强的沉默回应他。 “小纪,不管怎么伪装,你本性还是强势的。”兼行真短暂地闭上眼睛,抬手拢住宫纪的肩背。 他们在圣母的注视中搭起一个脆弱的拥抱。 他打起心神开玩笑:“你要是身居高位,他们都得害怕你。” 兼行真想到警视厅那些同事和前辈们。宫纪应该生长在那样光明的环境里,被爱和荣耀簇拥。 “我想,起码在最后一段时间里,我是自由的。” 他脱离宫纪的怀抱,慢慢地、认真地说:“我要独身去追逐自己的人生了,你必须离开我身边。让我看着你走出教堂,好不好?” 又一滴眼泪从宫纪颊侧滑下,她沉默着,仿佛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能一下一下轻轻点头。 那扇沉重的大门再度裂开一道伤口,落日时分燃烧的光吞没了宫纪的身影。 银烛台上的白色蜡烛熠熠闪光,兼行真坐在最后一线光里,脊背慢慢低伏下去,靠在木椅上。 宫纪最后说:“你一定会如愿以偿。” 他低头凝视着倒落一地的花朵,露出一点笑容。 枪支在兰萨德手指间转了一圈,她按上教堂的雕花大门,语气散漫地和琴酒汇报:“我找到了建筑师,待会叫人过来清理尸体。” 她的手指一用力,那扇大门就吱呀呀地响起来,吞没了一部分人声:“谁知道?他在逃亡过程中走进一家花店,被我发现了。” 1荒木教授是那位在国立剧院看了兼行设计图纸的教授,他托宫纪向兼行转达他的名片。 2所有基因编辑的知识来自一本书《破天机:基因编辑的惊人力量》,作者是2020年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然后我进行了一点柯学加工) 第158章 第75章 情话 不安的感觉笼罩着宫纪,她磨磨蹭蹭地没走多远,又原路返回,打算再偷偷看一眼兼行真。 落日熔金。橡木雕花大门仍旧是老样子,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发现教堂内空无一人。 祭坛上的蜡烛被吹熄了,蜡油味浓重到盖过花朵的香气。宫纪若有所失,她走进教堂,将倒在地上的加百列和路西法一支一支收拢起来,抱在怀里。 她知道的一些警察,譬如佐藤的父亲、譬如降谷零,他们都在追逐一种超越生命的崇高东西。在生命的最后,兼行真也向虚无缥缈的自由奔去——他要有自己的生活,他要短暂地成为另一个人。 宫纪理解起自由、崇高等概念来仍旧隔着一层膜,却也不得不放开他,任由他远去。 她带来了兼行真的设计图纸,又抱着一整捧月季离开。兼行真的归处成为又一个谜题,暂居在她的心脏里。 六月很快过去,等到七月份过去一半,气温终于稍稍降下来一些。 矢川明满怀遗憾地搬离了工藤宅——库拉索顺利地渡过了观察期,她提供的有关组织据点的情报被警察厅传达给了组织犯罪对策课,发挥了巨大作用。 一场战争悄无声息地打响。为了应对组织在日本境内建立可|卡因流通网络的图谋,一整个警察系统都在忙碌,毒品对策室尤甚。因为天昏地暗地加班,每一个缉毒警察都憔悴得不成人样。 宫纪把一个咖啡杯往右边抵了抵,让杯子对准咖啡机的出水口。 她拍了拍那个黑眼圈快要耷拉到下巴,呆滞地握着咖啡杯的同事,试图把他出走了灵魂召回来。 “你咖啡杯快要满了。” 那个同事一激灵,飞快地松开了阀门。 自从三个月前和一个毒品对策室的队长打过照面后,宫纪就经常被借来给组织犯罪对策总务科打杂,这里俨然成了她第二个家。 那个毒品对策室的同僚转过身,虚弱地捧着咖啡,问:“宫警部,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记得,宫纪今天早上才完成了毒品对策室的任务,在大家哀怨的目光里走出了办公室。 宫纪回答:“警察厅让我来给对策课的长官送保护计划的名单。” 同事恍恍惚惚:哦,原来是那个近期出台的保护计划。 组织近期一反常态的高调,大力拉拢财经界和政治界的上流人士。赤井秀一对此评价:一个站到明处的犯罪组织一般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他对这个问题非常有发言权——上世纪八十年代,美国联邦调查局曾剿灭过国土上的五大黑手党组织。在历史上,那几个黑手党家族发展如日中天,与政治紧密纠联,甚至能够干涉影响竞选,最终它们却只能作为美国近代史上最伟大的反黑手党战争材料,被记录保留在fbi的数据库里。 谈论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正在工藤宅进行下午茶聚会。宫纪放下茶杯:“说不定组织正在为了明年的首相选举做准备。” 为了抵御组织拉拢不成就暗杀的行径,警察厅经过资料收集和可行性分析后,开始实施一种“保护计划”。这项保护计划首先面向日本的大型海港企业,目的在于保障港口企业家极其家人、财产的安全,让他们站到政府这边来。 上个月的东京定点爆破案和卧底事件后,宫纪的权限已经远远超脱了她的职务范围。警视厅内部的八卦小组暗地里偷偷核算过她的绩效后,纷纷猜测宫纪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警视正。 说实话,已经有点离谱了。 同时令八卦小组的成员们痛心不已的,还有宫纪与那个咖啡厅店员过分亲近的关系。 成员1号最近报名了厨艺培训班,他信誓旦旦:“宫警部一定是喜欢那种居家款的男人,她主外我主……我适当主内,当她结束一天的工作,一回家就能看到干净的起居室和热气腾腾的饭菜。” 成员2号最近变得十分精致,他在听完1号的言论后,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我怀疑宫警部是金毛控。我们已经失去了先天优势,必须在其他地方努力起来。据说成功的女性都喜欢那种体贴的小白脸,各位一定要对自己的外貌重视起来啊。” 三号四号五号记着笔记,纷纷点头。 八卦小组口中的金毛小白脸猛地拉开阳台玻璃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徒手抓住了一只渡鸦。 渡鸦在降谷零手里凄厉地大叫:“你好——” 降谷零看着它:“原来你是家养的乌鸦。” 渡鸦的身体已经长大一点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乌鸦。它对降谷零的称呼异常愤怒,脑袋上的羽毛都炸起来,猛地低头就要去啄降谷零的手。 它一张口,喙边沾着的小狗毛就悠悠荡荡地落下来。 降谷零很轻松地按住了它的脑袋。 哈罗舔着被啄秃的皮毛,可怜兮兮地坐在降谷零脚边。 这只渡鸦这几天来在他的阳台上作威作福,不仅将哈罗撵得上蹿下跳,还把晒太阳的琴叶榕叶子啄得满是洞。 几天前,阳台上出现不明的黑鸦羽毛时,降谷零就开始密切关注阳台上的情况。不过降谷组长一天至少要打三份工,没办法和一只鸟斤斤计较。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哈罗被一只鸟扇了一巴掌,自己搬出去晒太阳的琴叶榕被撕掉了几片叶子。 第159章 就在今天,他终于抓住了罪魁祸首。 不过要是家养的渡鸦就不好办了。 ——他只能去亲自提醒渡鸦的主人好好教养宠物。 降谷零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那只卯足了劲扑腾的渡鸦猝不及防地窜起来,差点撞到脑袋。 它站稳在阳台上,虚张声势地朝降谷零大叫一声。降谷零刚刚作出靠近它的动作,渡鸦整只鸦一激灵,无助地要逃回家里去。 降谷零撑着栏杆朝上看,发现那只渡鸦一路往上,落进了宫纪的窗户。 在窒息反应将要达到最剧烈的前一秒,宫纪猛地从水里抬起脸,抽出毛巾去擦拭自己湿掉的头发。 她的记忆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定时炸弹,她必须去摒除风险。 情景再现需要付出的成本较高又不稳定,心理暗示需要别人的帮助,那可以进行电击、缺氧、静脉麻醉和色彩刺激,提取被遗忘的记忆,或者是促成记忆闪回。 电击先放一放,警视厅组织的全员体检快要到了,宫纪不想被医生看到奇怪的伤痕。 她最近频繁地去医学实验室或医院,可是这两个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她身处人潮和噪杂声响里,实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专注于自己的记忆本身。 二氧化碳分压可以刺激动脉收缩,但近期天天都要和降谷零见面,宫纪不太敢进行会留下外伤的窒息实验。 现在看来,在水中泡一泡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 宫纪走出浴室,看到侧躺在自己地毯上,十分委屈的小渡鸦。 见宫纪走出来,它扑棱翅膀一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她走去。 宫纪疑惑地看着渡鸦的奇怪行为,问:“你在装什么?” 小渡鸦一缩脑袋,若无其事地在地毯上轻跳几下,在宫纪面前走来走去。 它一跳,藏在翅膀下的几根动物的毛发就被晃了出来,掉在地毯上。 宫纪实在难以忍受,她把落在地毯上的细小毛发一根一根捡起来,举在它眼前:“你是不是欺负别人家的宠物?” 小渡鸦僵住了。 宫纪找来纸笔和细绳,写下一张纸条,将它绑在了渡鸦脚上面。 没有被完全驯化的小动物总是不喜欢自己身上被绑上什么东西的。渡鸦在宫纪的膝盖上动来动去,还非常努力地转头,想要把脚爪上的细绳咬开。 “乖一点,不要动。”宫纪轻轻梳理着它的羽毛,试图安抚它的情绪。 “我真的很不放心你。”她忧愁地看着小渡鸦:“你一看就是很会闯祸的样子。” 宫纪很少对它表现出温柔的安抚行为,渡鸦沦陷了,可耻地向脑袋上的那只手屈服。 第二天早上,阳光丰沛,万物喧闹,窗外的树木簌簌晃个不停。降谷零来到阳台,看到小渡鸦站在栏杆上,哈罗抵住玻璃上和它对峙。两只小动物之间仍旧剑拔弩张,但却没有发生血腥的打架事件。 他握住阳台门把手,侧了侧头,发现渡鸦脚上绑着一个纸条。 降谷零有些期待地拉开门,轻而易举地再度捕获了这只渡鸦,取下了那张纸条。 他将那枚小小的纸条一点点展开,看到上面写着: “如果我的宠物给您造成了麻烦,烦请拨打此号码,对您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 后面还附着宫纪的电话号码。 小渡鸦看到可恶的人类取走自己心爱的纸条,连害怕都顾不上,张牙舞爪地冲向面前的人。降谷零后退一步,拉上门,顺势将渡鸦关在了房间内。 他随手从旁边柜子上取下一只笔,在无能狂怒的小渡鸦面前,往那张纸条上面写下一串符号。 “可以帮我传个消息吗?”降谷零蹲下身,晃了晃夹在手指间的纸片。 宫纪下班回到家,发现小渡鸦早早在地毯上等着自己。 它脚上的纸条被人动过。 “闯祸了吗?” 宫纪叹气,将衣服挂好后走向小渡鸦,取下它腿上的纸条。她抻平那张纸,却发现上面写着一大串数字组合。 宫纪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 ——居然是降谷零的笔迹。 这是一则简单的“无限不重复式”密文,那这则密文的底本是什么呢? 宫纪思考着,朝卧室走去,取出了抽屉里的警察手册。 手册第一页是光辉宣言,他们都曾在毕业典礼上以此起誓。宫纪在小夜灯下解密,从警察手册中摘取一枚枚字词。她轻念着那些数字,翻动一次书页,就往白纸上写一个字。那些珍珠一样的字被排列、拼凑成一行话: “你的存在赠予我至高的权力和无边的勇气。” “我的灵魂将永远属于你。” 身体献给国家。 第三卷完结啦!回头一看战线好长。 有一天我垂死病中惊坐起,想到一个新文名,《柯学升职的错误方法》,还是《柯学升职的正确方法》呢? 第76章 发烧 渡边川梨拜启: 九月二十八日。 我知道你会埋怨我不在信的开头称呼你“dear”。东京的天空毕竟与伦敦大不相同,在信的开头喊你“dear”总会让我想起伦敦暮色里的灰紫色草坪。冬日将近,我同两位高中生小姐一起去收集新的衣服,突然发现自己的穿衣风格开始向东京的女性慢慢靠近。 第160章 与你分别将近一年,我已经为你种了三季玫瑰,向你寄出了四封信。你过得如何呢?竟也一封信都不回我。 警视厅的一位女性前辈送了我一件灰色的小熊卫衣。在一众面料笔挺褶皱锋利的大衣、西装、套裙中间,它像不小心钻进我衣柜的绵软动物。但那位人很好的女性前辈嘱托说‘穿着这种衣服到想念的人面前,对方的心脏就会被小熊撞一下’。我还从未将它穿出去过,下次见面时请你来看看,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想法。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butterflies in stomach’,我终于理解了你曾说过的话。看见他的时候,一大群蝴蝶煽动着翅膀从胃里面飞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爱突然而来,与世界艰难相处二十年后,我或许获得了一份小小的奇迹。 我该怎样向你描述他?焦糖布丁、甜蜜的蓝风信子、寒冷的月亮和漂浮在黑潮上的白昼。这样可以想象到吗?我没法像你那样说出浪漫的话,你就想象他由这些构成。 从八月份开始,因为工作繁忙,我和他的见面次数变得很少。我下班时间很晚,通常是在月上中天的时候回到公寓,却仍旧看不到他窗户里亮起一盏灯。有一天我在上班路上偶然碰到他,他忙碌到衣服都来不及好好穿,我替他整理好领口,以为他又要匆忙离开,然而他折返回来,浪费两分钟和我拥抱。 临近十月份,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工作也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忙碌。 近来我一有闲暇就泡在图书馆里,一切爱的理论都要从头学起,好在我已有了足够多艰难学习的经历。 希望你不会觉得我的分享吵闹。 10月份,朔风吹来,安室透手里提着黑色便利带,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看到了宫纪。 应该说,是人群中的宫纪。他们应该是一起聚餐回来,穿着便衣的警察们站在街边,和自己的同事说说笑笑。 宫纪穿着白色毛衣、黑色半身裙和高帮靴,头发披散在肩膀上,蓝色金扣细腰带掐出细细一截腰肢。此时她正捧着一杯咖啡,侧过一张寒凉的脸,和身边人低声交谈。 安室透站在一棵萧疏的树下,静静看着她。 她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格外敏感,察觉到不礼貌的长久注视后,她受到冒犯一样蹙眉转过身,恰好看到站在身后的安室透。 “安室先生?” 宫纪的灰色眼睛亮了亮,在冬日暖阳下像透亮的琉璃。她下巴微微陷在雪白的毛衣领里面,那张漂亮的脸上冷意消融,笑得很乖。 安室透看到她转身和同事们告别,向自己走来。 站在后面的男性同事们快要把手里的咖啡纸杯捏碎了,佐藤美和子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兴奋地掐着高木的大腿。 安室透远远地向他们颔首致意后,同宫纪一起离开。他低声问走到身边的宫纪:“是从聚会回来吗?” “美和子前辈和高木快要结婚了。”宫纪仰起脸,“办公室里的人最近总是找各种理由叫他们出去聚会。” 她的心情很好,眼角弯起,手里咖啡的暖意晕融到全身。 同时,她也察觉到安室透有些倦怠,紧紧拢着衣服,力气不足够的样子,连眼睛都微微阖上一点。 七月份到十月份,组织和警视厅的对决进入白热化阶段,身兼数职的安室先生也格外忙碌。 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状态。宫纪说不上来,大量的工作挤占了他们的时间,她又对爱情一知半解。最近事态慢慢平稳下来,宫纪开始挤出时间去图书馆学习有关爱的理论。 他们一同走在树影萧疏的冬日大街上,宫纪扯着安室透的袖子往前小跑了两步,走在前面侧身抬头看他,轻声问:“可以牵手吗?” “不可以。”安室透低垂着眼睛,冷酷地拒绝宫纪,“我们在街上,会被很多人看见。” “你明明在心里说可以。”宫纪指责面前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瞳孔放大,上下眼睑呈闭合趋势,口轮匝肌收缩,你的表情在表达愉悦,你还想把笑意偷偷藏起来。” 安室透被戳穿了心事,他视线微转,试图蒙混过关:“今天晚上给你做熔岩蛋糕好不好?” “你当我是柯南吗?轻易就会被甜品收买。”宫纪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睛。 她转念一想,盯着安室透的脸,“不对,你不会用这种拙劣的话术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安室透抿着唇,别开了目光,看着街对面一颗半秃的树。 宫纪决定不再听这个人的鬼话,她直接动手,气势很足但很小心地去碰安室透的手,安室透很倔强地侧身避开,两个人在大街上动作幅度很小地拉拉扯扯。 现在的安室透像是使不上力气,宫纪大获全胜,十指拢进他的指缝里,动作很轻地将那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她以为是安室透的左手受了伤,结果却是那只手上没有一处伤痕,但皮肤发烫,指尖微微颤抖。 宫纪顿了一下,收敛了表情,一只手探进安室透的袖口向手腕深处摸索,另一只手覆上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 仅碰了一下,额头炙人的温度烫得宫纪迅速收回手。她夺过安室透手里的便利袋,垂目扫了一眼,看到藏在里面的退烧药和消炎药。 安室透站在原地,任她施为。见事态已经没有圆转的余地,他只能低着头,轻声对宫纪说:“不去医院。” 第161章 事情变得很糟糕。 安室透昏昏沉沉的,高热让他眼前模糊,身体发软,力气迅速流失。他靠在宫纪身上,下巴搭在她肩颈,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宫纪开了门,把自己推进了她屋子里。 他本来算好了时间,只要在买过药后迅速回家,自己处理伤口注射抗生素,睡一觉第二天就能好起来。 但是他在街上碰到了宫纪——已经有整整两周没有见到她,她看上去精神好了一点,没有那么累,和同事们的关系变得更好,甚至能够一起聚餐。 或许是因为高热,安室透失去了决断力,停在那里,用目光描摹过她全身。从发丝到脸颊,从腰肢到脚踝,大脑里某段程序失控,焦灼的热感流遍全身。 耽误了很多时间,以至于造成这种局面。 宫纪侧身抵开卧室门,将降谷零放倒在自己的床上,让他上半身靠在床头,又轻柔拂开他汗湿粘在眼前的金发。 卧室内窗帘紧闭,一片昏暗,宫纪按开床边的落地灯,暖橙色的灯光汩汩流动,占满这一小片空间。 “应该还能听见吧?”她俯身拢住降谷零肩膀,靠在耳边轻声说:“我去取温度计,马上回来。” 安室透听懂了她的话,紧紧圈住宫纪手腕的指节一点一点松开,滑落在柔软的床褥上。 酒精味逸散开来,宫纪给温度计消过毒,单膝跪在降谷零旁边。素白柔软的指节轻轻掐着降谷零的脸颊,让他把温度计含了进去。 降谷零半闭着眼睛,因为口中突如其来的冰凉感触稍稍瑟缩了一下。 “要是温度过高,我真的会把你送进医院的。” 宫纪一边盯着他的动作,一边将便利袋里的药品注射针管都取出来。做完这些,她又为降谷零倒来一杯温水。 “张嘴。” 宫纪取出温度计,摆正看上面的刻度,39.3c,还没有那么糟糕。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细微的吞咽声,墙面映照一个高仰脖颈的影子。降谷零双手陷在柔软的床褥里,嘴唇贴近宫纪柔软的手心衔走胶囊,杯壁贴了过来,他喝过水,仰起下巴缓慢地吞咽。 宫纪本想将降谷零强制放倒检查伤口,但他那双蒙了雾的灰蓝色眼睛看过来,宫纪可耻地心软了几分。 她只能把枕头从降谷零的后腰处抽出来仍在地上,降谷零不舒服地小幅度动了动,宫纪按住他,轻声安抚:“现在躺下来好不好?” 浅淡的玫瑰花香气,降谷零从每一次拥抱中汲取到这种味道。现在四周都是宫纪的气味,他陷在过分柔软的床铺里发热,脑袋不太愿意思考。 宫纪的声音就在耳边,他听话地躺了下来,慢慢把自己缩进杯子里,完全蜷进那种味道中。 宫纪无奈地看着他的动作,她不得不把被子也扯到地板上,让缩在里面的降谷零暴露出来。 她俯下身,手指刚刚按上降谷零耳边的被单一角,降谷零就格外敏锐地侧过眼睛,用脸颊蹭了蹭她冰凉的指节。 那双漂亮的眼珠上方,金色的睫毛缓慢地翕动。 宫纪闭上眼睛,狠了狠心一把扯过被褥,那双指节分明的手无力地滑过雪白的被单,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淡的压印。 失去被子,身体暴露在空气中让他有点不安。宫纪又扳过他的肩膀,让他仰躺在床上,拉开外套,又将衬衣卷起,去看他左腹的伤口。 他的腰腹肌理分明,左侧肋骨下方有一块一寸长的刀伤。伤口不深不长,此时却发炎红肿,流出浅粉色的血水。降谷零总是使用无味的沐浴露,可是一打开外套,宫纪却从他身上闻到一股粗砺的海盐味。 伤口感染发炎,引起了发烧。 “你疯了吗?伤口还没有愈合就去泡海水?” 降谷零没有力气去回答宫纪,他皱着眉,金发散落在手臂边,一只腿抵抗性地屈起。 宫纪拽过医疗箱,动作熟练地为他消毒包扎。她用手指抬起降谷零颤抖的腰腹,将抗炎纱布敷在伤口上方,又用绷带一圈一圈将纱布固定好。 随后,宫纪将降谷零的衬衫纽扣解开三颗,取出碘伏和酒精,在锁骨下的静脉处进行消毒。 降谷零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 宫纪紧扣住他肩膀,俯身压在他上方,压抑着情绪质问他:“是不是知道我要对你进行静脉注射?” 他不安侧过头,用一只手臂盖在眼睛上方,想要把身体蜷缩起来。 宫纪暂时没办法理会降谷零的小动作。她取出降谷购买回来的注射针管和抗生素,对针头消毒,又将抗生素吸入针管。 寒亮的针头在降谷零混沌的大脑中形成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受制于人、被迫打开身体的恐怖感受也如影随形地笼罩着他。降谷积攒起一点力气,双手撑在床褥上,下意识地后缩。 迫不得已之下,宫纪用了一点力道将他屈起的膝盖压下去,随后半坐在他身体上方,一边用膝盖压住他的右侧髋骨,一边用左手掐住他的脖颈,迫使他微微仰头。 在宫纪的动作下,降谷零的颈部肌肉向上拉展,很好地展现出锁骨下的肌理。 锁骨下的皮肤也在发烫,随着喘息缓缓起伏。宫纪将降谷零瑟缩内扣的肩膀按开,右手夹着注射针管,将冰冷的针头埋进锁骨下静脉里。 气音和轻微的喘息声从唇齿间溢出来,降谷零连低头都做不到,流泻的金发胡乱地蹭在雪白床铺里,上半身艰难地上抬,汗珠从脖颈上滚下,没入衣料中。 第162章 “好了。”宫纪将针头拔出,掐着降谷零脖颈的手松开,抚上他不安颤动的眼睛,“接下来好好休息。” 降谷零侧过身,汗水洇湿了他的头发,看上去像什么可怜的小狗。 宫纪用温热的毛巾擦试过他汗湿的额头和脖颈,有用冰袋短暂地在穿刺针口上方贴了几分钟。 极寒的触感远离后,降谷零陷入昏沉和极度的困倦中。 宫纪为他掖好被角,拿起从三分钟前就一直震动个不停的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宫警视,你终于接电话了。”另一头的风见裕也长舒一口气,复而急急切切地说:“我们找到竹内家公子的尸体了,就在濑户内的港口一带,渔民们从海里打捞上来一个棺材。” 宫纪蹙眉:“海里?谁是报警人?” 风见裕也飞速地翻着自己的记录本,目光凝住:“呃,据说是一个热心市民。” 忘记提示了,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态能不能写出自己想要的感觉来,但不管怎么样,这一卷好像不太适合18岁以下看(严肃.jpg) 很狗血的故事,涉及到一些特殊职业(大喊) 第77章 锁链 降谷零的睡眠很浅,三个小时以后,他意识清醒,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昏睡前的画面一幕一幕在他在他脑海里闪回,他叹息一声,懊恼地扶住自己额头,顺手将退烧贴撕了下来。 宫纪的气味再度密不透风地笼罩过来,降谷零抬起眼睛,打量过四周。 极繁主义让宫纪的卧室显得狭小而私密,如一个明媚浪漫的小小温巢。屋内都是柔软温暖的布艺软包家具,不透光窗帘外罩簇团花朵纹样的白色薄纱,窗边放置一块暗红色的地毯和一个群青色的单人沙发,铁艺圆桌上笼着孔雀蓝绣花桌布。 墙壁上的挂置的装饰画外框华丽复古,其中甚至有来自南美洲的珍稀蝴蝶标本,墙壁边线贴着花草蕾丝壁纸,梳妆台边一个透明玻璃花瓶,里面被随手放了两支粉橘色的洋牡丹。 自己的外套被整整齐齐地迭起来,放在枕头边。 宫纪有使用香熏蜡烛的习惯,她的房间弥散着浅淡的干枯玫瑰花香味。 入目全是女性风格明显的装饰,和自己冷硬简单的房间风格大相径庭。降谷零身体陷进过分柔软的床褥里,味觉、视觉和触感都在提醒他:他入侵了宫纪的私密空间。 罩着白色蕾丝桌布的床头柜上放着安室透的退烧药和消炎药,旁边还贴着一块便利贴。他迅速回过神,取过那枚纸条,看向上边的字迹。 “我为你点了粥,放在客厅里,厨房里有微波炉和餐具。” 小纪已经离开了。 降谷零捏着那张纸条,低垂着眼睛,有一瞬间的怅然若失。 不过,因为任务和使命的催促,又有组织或者公安说不定会随时联系自己,他的精神不得不迅速紧绷起来。 降谷零掀开被子,顺手勾过自己的外套放在臂弯里。路过梳妆台时,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半藏在妆匣后的奇怪机器。 小纪的梳妆台上为什么会有电针? 他不会在女士不在场的情况下乱动她的梳妆台,只能停在那个白色电器前仔细看了几眼。 降谷零把这一点古怪之处记在心里,打开卧室门,猝不及防间和站在客厅里的小渡鸦对上了目光。 小渡鸦僵硬地转过脑袋,翅尖羽毛慢慢炸了起来。 它想不通这种生物为什么能堂而皇之地入侵自己家。 不过它不敢乱飞也不敢胡乱跑跳来威胁入侵者。宫纪对自己房子里的布置极为严苛,任何物品都不能在任何方向上移动分毫。于是它只能后退几步,无能狂怒地在地毯上打转。 降谷零好笑地看着这只气急败坏但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小动物。 在小渡鸦愤怒的眼神中,他步调轻松地穿过整个客厅和玄关,打开门锁,打算回到自己的公寓。 一开门,叮铃咣啷的声音响起来。他诧异地一挑眉,用力一拉,铁链喑哑着挣动,双开门堪堪被拉开一条缝隙。 从那条两指宽的缝隙里,降谷零看见一截铁链紧紧缠着外面的门把手,上面还落了一把锁。 他被关起来了。 降谷零心平气和地想:……真的好不讲道理,真的要自己悠闲地喝完那些粥吗? 这是一个突兀的信号。降谷零低目盯着那条银亮的链子,一种难以遏制的奇妙感受上浮,逐渐侵占了他所有感官。 如果在安稳的生活中,他可能会皈依宫纪对自己的极端占有欲和保护欲望。 然后对此加以利用,反过来把她锁在自己身边。 可是现在没有办法完全放松下来,而宫纪用一把铁链和铁锁轻易阻拦了他的去路。 钥匙在哪里呢? 降谷零转身回到客厅,四下环顾了一番,来到沙发边的固定电话前。 墨绿色的固定电话下,压着一张小纸条—— “热心市民安室先生,如果你找不到钥匙,可以在这里拨打我的电话。” 宫纪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打断了正在进行的笔录工作。 矢川明和竹内宅的管家双双看了过来,宫纪示意他们继续,自己站起身,朝外面的庭院走去。 竹内宅的庭院俯水枕石,古朴静谧。宫纪接起电话,率先强调:“你只睡了三个小时。” 第163章 降谷零单手撑在矮柜上,声音压得低沉:“这不是你把我关起来的理由。” “可是你只睡了三个小时。” 宫纪知道自己理亏,她声音极其小又不依不饶地重复了一句。 那边沉默着,沉默同呼吸一同压在宫纪耳边。 ——亲密关系心理学说:不可展现过度占有欲,不能束缚对方的自尊。 降谷零对她向来是好脾气,宫纪也仗着他的偏爱总是试探他的底线,那条底线对宫纪一退再退,但说不定今天得寸进尺得太过,她惹了降谷零生气。 “你是不是没有动过那把锁?” 宫纪在降谷零的无声压迫下率先屈服,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轻软,“那是一把装饰锁,你用点力气,锁扣就能被拽开。” 降谷零不依不饶,语调依然紧绷着:“还有呢?” 宫纪咬了一下嘴唇,回头朝宅子内的几人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注意到这边后,她又紧紧盯着地上的枯黄银杏叶子,好一会儿,才声如蚊吶地开口:“对不起。” 她低着头,叩在手机的指尖都发白,又轻声说:“可是我真的好想把你锁在屋子里。” ——亲密关系心理学又说:减少撒谎的次数,尽量坦诚,或许能够获得再次对话的机会。 对声音极其敏感,什么小声八卦都落不下的矢川明身形一僵,缓缓收回了踏出和室的那只脚,目光呆滞地退回了宅内。 宫纪挂掉了电话,怅然若失。 恰逢竹内家主踩着木屐,连礼仪都顾不上,怒气冲冲地大踏步走进和室,对着矢川明张口就说:“一定是蜷川家那个女人害了我的儿子!” 竹内会社是东京港口运输业的龙头,不久前竹内会长签署了协议,加入了政府组织的“保护计划”。可就在协议签署没多久,竹内氏的长子失踪,整整三天下落不明。 那些受到保护的海港企业家及家人的人身安全优先级极高,只要接到报警电话,警视厅及各府县警察将会不由分说迅速出警;同时,警方还适当放松了对这些企业家的安保管制和枪支管制。保护计划出台两个月,名单里其他人都活得好端端的,只有竹内家的长子遭了殃。 为了政府公信力,警视厅立即派人着手调查,警察厅也密切关注这件事,派出零组的公安监督调查进展——起码要证明警方的保护计划行之有效,这起谋杀不是组织所为。 于是矢川明打着监督的幌子,跑来给宫纪打杂。 这起案件的作案手法显然不符合组织的作风。死者尸体高度腐烂,解剖发现受害人舌骨骨折,肺脏出血、颈部软组织内出血瘀伤,判断为机械性窒息。 尸体被折进一樽狭小的棺材,这架棺材被装运上车,抵达伸入濑户内海的一处小小港埠后被人推入水中,沉在了离工业区不远的浅海大陆架处。 竹内家主口中的“蜷川家的女人”,是另一株式会社的社长蜷川龙华。这位在港口行业声名鹊起的女性企业家在二十岁时接手家业,仅过了六年,她便力挽狂澜一手扶起日薄西山的家族企业,让蜷川的姓氏重新在港口行业里站稳了脚跟。 一年前,蜷川龙华与竹内真嗣订婚。 矢川明打断了管家的话:“一年过去了,两位还没有步入婚姻殿堂吗?” 管家面容悲戚,连连摇头:“两家对婚前协议没有达成一致,正式结婚的事情也就一拖再拖。” 矢川明表示理解,作为深知各路小道消息的公安,他对这些有钱大家族的潜规则一清二楚。婚前协议嘛,条条清晰具体不留情面,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毕竟有人为了二婚损失十七亿美元的资产,有人精打细算,在婚内反复修改协议还是赔了4700万美元……桩桩件件,都是金钱的教训,足够让大家族的孩子们在刚学会写字时就把“婚前协议”的概念植入大脑。 因为婚前协议一年多不结婚,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矢川明翻了几页自己的记录本,看到这两个人之间复杂的关系,深深叹了口气。 竹内家主鲜有悲伤情绪,愤怒倒是活灵活现地体现在他每一根糟乱的胡须中。他那双蕴着精光的眼睛紧紧盯着警察,一字一句地说:“犬子生前和我抱怨过,他说自己无法和蜷川龙华待在一个屋檐下。蜷川龙华是那种会趁枕边人熟睡,持刀砍死丈夫的疯狂女人。” 宫纪一双眼睛冷静地和他对视:“竹内先生,据说您的会社在一个月前因为商业利益和蜷川家交恶,可以透露其中的具体内容吗?” 竹内家主的手指攥紧了拐杖的龙首:“宫警视,这个问题和犬子的死因毫无关系,恕我不方便透露。” “砰” 一声锐响,一蓬血飞溅而下,远处的密林中惊起无数鸟雀。 一旁的女性管家尽职尽责地上前,将那只掉落在地濒死挣扎的斑鸠捡起来。一滩血洇在那里,草木被血痕压得伏低身体。 “他就是这么评价我的吗?” 蜷川龙华转手收回猎|枪,拢了拢披肩,那双伶俐的眼睛上挑,转目侧看站在后边的警察。 蜷川龙华的鱼尾裙摆窸窸窣窣地蹭在灰土草地上。她的面部线条平直,骨节感极强,发丝浓密乌黑,精细而庄重地向后挽起。那张艳丽的、散发着高亢攻击感的面庞微转过去,眉峰一挑: 第164章 “我可没结过婚,也没有过丈夫,他就这么害怕我?” 赔了十七亿的是传媒大亨鲁伯特·默多克,精打细算在婚内修改了4次协议的是特|||朗||普。 参考数据:机械性窒息死亡法医学分析1例[j].中国法医学杂志,2017,32(s1):54-55.doi:10.13618/j.issn.1001-5728.2017.s1.029. 第78章 蜷川 蜷川家的这座庄园占着半座山,半山又落一座别墅。往下眺望,平坦的草地向天边延展,直到视野尽头才能看见那架渺小的围墙。 蜷川龙华夏天会到这里来避暑,秋冬之际便在这里打猎、跑马。 即使是在狩猎中,即使手持猎|枪,她也一丝不茍地端整衣着妆发。蜷川龙华红唇黑发,眼尾挑起,浓黑眉峰紧压着眼廓自带的风情痴醉。她的脸廓骨节分明,长相却艳丽媚态,骨相和皮相的矛盾赋予她的脸庞独一无二的兽性特质。 此刻这位年轻有为的野心家轻柔笑着,礼节周到地邀请宫纪和矢川明进屋用餐。 “管家已经备好了餐食,两位警官不嫌弃这湿冷山林的话,能否赏脸到寒室小坐?” 这措辞听得矢川明一激灵。 “不用了。”宫纪的目光凝在蜷川龙华面容上,她开口,一字一句地,似是故意说给对面人听,“我们还要去关西的和歌山县走访,便不过多叨扰蜷川小姐了。” 听到“和歌山县”时,蜷川龙华嘴角的笑容并未变动分毫,然而她下眼睑绷紧,瞳孔微缩,搭在小臂上的手指用力,陷进了披肩皮草中。 笑容在彰显她的掌控感,身体其他部位在压制躁动的攻击性。 “那就不打扰两位的工作了。”蜷川龙华仍然是轻轻柔柔的声音,顺着客人的意思,她朝身边的管家微微抬了抬下巴:“阿檀,为两位客人引路吧。” 十月份的树林寒气过重,树木一半萧疏,一半枯黄,那位名叫阿檀的女管家脚步极轻,踏在枯脆的落叶上只发出一触即收的短暂窸窣声。 宫纪和矢川明跟在后面,三个人沉默地走过山林,穿过马场,在靠近庄园雕花大门时,他们看到一个静立在前方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右臂夹着一本书,静静站在草坪喷泉边。他穿着毫不起眼的白衬衫和长裤,黑色的半长发束起,乖顺地垂在颈间。 察觉到有人靠近,他转过身,朝阿檀小姐打过招呼,一双眼睛又看向跟在后面的两位警察。 矢川明的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宫纪,低声对她说:“蜷川家的另一位主人。” 蜷川康介,蜷川家的长子,蜷川龙华的弟弟。据说上一任家主看重儿子而轻视女儿,不遗余力地培养蜷川康介。但令蜷川家主失望的是,蜷川康介在商业上既无才能,也无胆魄,反而是一直不受重视的长女年纪轻轻便颇有建树,在蜷川老家主病重的时候挑起了大梁。 蜷川康介二十三岁,一身温润谦逊的气质。他的笑就是笑,带一点安抚宽和意味,不像自己的姐姐龙华,笑语柔音都暗藏机锋。 他向宫纪和矢川明颔首致意,柔声问:“长姐这几日心情不太好,没有冒犯到两位警官吧?” 矢川明打量一遍这位小少爷:“不,蜷川小姐对我们很热情,甚至请我们进屋用餐。” “那便好。”蜷川康介松了一口气,又提起这次惊动好几个家族的案件:“竹内先生的死讯传来时,我们都非常意外。” 他皱着眉,低低地问:“听说竹内家主断定是阿姊谋害了未婚夫?” 矢川明眼睛一亮,记录的手蠢蠢欲动。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肃声说:“竹内家主确实这么说过。” “阿姊不会作出谋杀竹内先生的事,她没有任何动机。”蜷川康介的眉头皱得更深,“阿姊曾说过,和竹内先生结婚才是利益最大化的……” “小少爷。” 管家阿檀冷声提醒:“家主在等候你一起用餐。” 蜷川康介惊惶地瞥了一眼阿檀,黯黯地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回到警车,矢川明终于有机会跟宫纪讨论蜷川一家人:“这座庄园好沉默,一点消息都听不到。好不容易蜷川家的小少爷愿意多说几句话……哎,龙华小姐真的是个独|裁者。” 宫纪系好安全带:“不过她没有撒谎。” 蜷川龙华和竹内真嗣之间关系复杂,竹内真嗣喜欢大和抚子类型的女性,而蜷川龙华不太能看得起优柔寡断的男性。两人明明是未婚夫妻,却彼此互不待见。 自从被父亲指婚后,竹内真嗣开始流连于花街。他拿自己的父亲毫无办法,便提前动用了“丈夫”冷暴力的权力,试图让蜷川龙华知难而退,解除婚约。 他冷淡家族之间的联系,冷落自己的未婚妻,在游女的怀抱中寻找慰藉。近一年时间,他在欢场中醉生梦死,不与亲友联系已成常事。 距竹内家的人报警竹内真嗣失踪,到发现竹内真嗣尸体已经过了三天。而警察经走访调查发现,从竹内真嗣最后一次出现在世人眼中,到竹内家报失踪案,却是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蜷川龙华说,她与竹内真嗣感情并不深厚,是实打实的利益联姻。虽然之前在一次商业活动中对上竹内家,竞标失败,但她也没有任何斩断两家关系的意思。 “两位应该也听过一些有关他私生活的风言风语。未婚的小姐们对竹内真嗣的评价很不好,我却一点也不在意这些。” 第165章 蜷川龙华那双明媚多情的上挑眼斜斜看过来,她说:“我在意的只有他的姓氏,在他出事之前,无论如何我都要和‘竹内’这个家族绑在一起。” 言下之意是,外界传闻的情杀并不成立。蜷川龙华并不在意竹内真嗣这个人,她只想和竹内真嗣背后的资产结婚。 竹内真嗣最后的停留地是和歌山县的花见小路,一条在当地非常有名的花街。蜷川龙华确实表现得不在乎未婚夫的风月经历,却仍对“和歌山县”这个地名表现出了攻击性,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有钱人各个口风这么紧,死者是他们的儿子和未婚夫诶,不能好好配合警方工作吗?”矢川明翻找着笔记本里的信息。 他的笔记本手掌大小,记录时能用袖口掩饰笔尖动作。旁人看他是在笔走龙蛇头也不抬地做笔录,实际上里面没几句正经话。在竹内宅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矢川警官多线程工作,一边向竹内宅的管家问讯,一边把不远处园艺师傅口中的闲言碎语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竹内宅的老管家自觉口风很紧,但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落笔不停,一边扫视着周围的陈设一边不停地记录,仿佛脚底下那块嶙峋的石头都能被他看出什么秘密来。 管家偷偷踮着脚觑向他的笔记本,一连换了好几个方向,矢川明只是手腕微微动了动,管家便一个字都看不着。 以及这个年轻人身边的女性警官,看上去年纪不大警衔却很高,会客时毫不避讳地将枪支挂在腰间。她一张脸冰冷,行动利落而庄穆,没有半点细碎的肢体动作。每当管家要面色一动想要吐出粉饰的言辞,那双冷肃的灰色眼睛就会从上而下扫视过来,寒凉的目光重重落在管家脸上。 两个人的压迫感极强。管家只能把那些圆滑的话语咽进去,少说少错,挤牙膏一样问一句说一句。最后干脆闭口不言,额头冒着冷汗,等着家主的到来。 矢川明由此窥见整个竹内大宅对大少爷死讯的冷漠态度。 到了蜷川龙华这里,事情就变得格外麻烦——她选择和警察在一座用以消遣暂居的半山别墅会面。偌大的庄园里只有寥寥几个工作人员,全是远离消息中心的边缘人物,还都以一副沉默样子示人。 矢川明长长叹一口气:“独|裁者凡事都喜欢都遮遮掩掩,让手底下的人失去八卦的快乐……比如那个小少爷,他本来能多透露一点消息的。” 他乐于向宫纪分享这些小道消息和边缘人物的闲言碎语,宫纪总是能辨认出这些流言蜚语的真假。在前去和歌山县的路上,他兴致勃勃地开启新话题:“对了宫警视,你知道为什么蜷川家的一对儿女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吗?” 宫纪正在开车,闲来无事接上矢川明的话:“据说是和他们父亲的教育方法有关?” 蜷川老家主在世时,家族产业一度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他脾气暴躁,待人严苛,极为爱重自己面子,随着年纪渐长,病痛袭身,他的自尊心反而强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坊间流传,一次商业晚宴上,举办宴会的那位女士见蜷川老家主衣服过大,以为这位老人出门着急,来不及注重着装,便好心提醒他二楼的客房可以换衣。结果蜷川老家主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让那位和自家有商业合作的女士下不了台阶。 “你知道他为什么穿不合身的衣服吗?” 再度回想起这则传闻,矢川明仍然会对人类的奇特心理感到疑惑,“因为随着年纪渐大,身体会逐渐萎缩,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接连辞退了好几个提议为他修改尺寸的裁缝。下面的人又怕这人发疯,就一直按照往常的尺寸制衣。” “神经病吧!”矢川明评价,“谁愿意和这种人相处啊?” 然而神经病的蜷川老家主喜欢对儿子言传身教。蜷川康介小心翼翼地和神经质的父亲相处,朝夕活在父权的压迫下,反而养成了软弱柔和的性格。 “我也听到过这方面的传闻。”宫纪说,“据说龙华小姐十五岁之前一直被养在庄园里,很少露面。她从小接受“新娘教育”,反而养成了这样的性格。” 想把所有铺垫全部打完,让嫌疑人全都出场,但没有成功,甚至没能进下一个地图。 第79章 花见 和歌山县位于关西一带,距离濑户内海最近的港埠车程大约十几分钟。和歌山县的上野山下有一片小小的居民聚集点,这里收留流离失所之人,落座年份不超过十五年的连排的木质町屋。 人们把这里称呼为鸣园。 鸣园位于和歌山县的东北部,花见小路是鸣园的主干道。因为建在山脚下,花见小路呈坡形,两道是挤挤挨挨的木质连栋町屋,每家町屋门口都有一架光照烨烨的街灯。 宫纪和矢川明抵达花见小路时是午后。小阳春时节,太阳光暖融融地晕进来,顺着这条美丽的斜坡倾淌。 数据显示,竹内真嗣生前最后一段时光常去一家叫做“梢风屋”的町屋。他仰慕里边一位叫“今紫”的艺伎,便频繁地预约今紫小姐的时间,去她那里听曲看舞。 传闻今紫小姐在一个多月前上吊自杀,随后竹内真嗣不知所踪,直到昨天,警察在海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关西鸣园和京都邸园两处,都是寻欢赏艺的场所,但两地的风情大不相同。京都邸园的氛围和艺人们冷静克制,含蓄谨慎,给人的感受如来自云端的料峭风。 第166章 鸣园则有一直以来关西传承的那种热情豪放意味,此时的花见小路看上去乱糟糟的,消瘦的人和零散华重的衣服急匆匆晃来晃去,入目尽是活泼的衣香鬓影。 梢风屋落座在花见小路北边,由一位名叫绘椿的夫人管理。绘椿夫人只培养正统的艺伎,所以这座町屋只有寥寥几个人。 今紫死后,除了绘椿夫人,这座町屋内只剩一位叫做今枝的艺伎,以及两位还在努力修习中的舞伎。 “绘梨,快一点,大家都走了。”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一手微微提着衣裾,一手掀着大门口一个印着“椿”字的靛青布帘,俯颈探身。 “要是有客人来,我们就不能去后山游玩啦。” 年轻女孩和服背后扎着乳白底色的红梅腰带。她的腰带结扎得潦草,结带松松垮垮,垂落在后边的悬带一长一短,长的那一端快要垂在地上。 她的和服真的很漂亮,玄色底面绣染白色玉兰花,宽大的乳白腰带上绽放红梅,委垂的领口下是雪白的后颈,花苞一样的脊骨上覆盖着莹润的皮肉。 漂亮得像艺术品,但是悬带较长的那一端垂落,快要沾到地上的灰尘。 宫纪和矢川明走路时脚步很轻,以至于两人到了梢风屋门口,站在女孩子身后,这位小小姐还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仍探身屋内,催促里边的人。 宫纪垂眼盯着那条一长一短的腰带,强迫症发作,手指收紧又放开,心口像是有蚂蚁爬行。 最终她忍无可忍,上前轻轻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小小姐,你腰带……” “啊!” 那位小小姐站直了身体,惊慌地回头,那条长裾彻底地扫在了地上。 宫纪的手悬停在她肩膀上边,被她的叫声吓到,进退两难。 这个女孩子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突然转头朝屋内大叫:“绘梨,不用出来了!都怪你,客人来了。” 屋里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绘叶一手拖着和服的下摆急匆匆跑出来。她掀开靛青色布帘的时候,还着急地将手里的珊瑚簪子插入乌黑的发髻中。 “明明是你说要午睡的!不然也不会等大家都走了,我们才知道消息。” 那位叫绘梨的女孩子大抵性格温润一些,和同伴争锋相对的话语都轻轻柔柔的。 她年纪和站在门外的同伴差不多大,好不容易整理好着装,却只能忽地停在两位客人面前,低垂下眼睛,不知道做什么好。 看样子,是两个稚拙到无法代替年长者支撑起门面的年轻女孩。 街上不断有美丽的女子走过,这些人都显着高兴的情态,目不斜视地赶往后山。 绘梨和绘叶都期盼地看向跑去后山的人群,望眼欲穿。 踢踢踏踏的声音和欢声笑语不断涌过去,矢川明好奇地朝那群人看了一眼,问:“你们都要去做什么啊?” 活泼一点的女孩子叫绘叶,此时终于有机会和面前两位客人搭话。她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带着一点向往和期盼。 “后山神社的八重樱反花了!” 她的黑色眼瞳发亮,“不只是八重樱,棣棠花、杜鹃花啊都反季开花了,虽然只有零星几朵,但也是这几年让人高兴的罕见事情。” “所以大家都去后山观花,听说八重樱反花能为人带来好运。” 绘梨接上话,“你们是为今枝来的么?今枝去后山赏花了,所以……” 翻过上野山,就能抵达神社,而抵达神社只要不到十分钟。 她格外希望两位客人能换一家町屋,放她们两个去后山赏花许愿。 绘梨和绘叶两个小姑娘抬着素净的脸庞,期期艾艾地看着宫纪和矢川明。 这么好的机会,圆滑的大人们都离开了,情报工作者当然不能放走你们这两个天真的小姑娘啦。 矢川明避开两位姑娘的期盼目光,心虚地看向别处。 宫纪就铁石心肠得多,她迎上两个小姑娘的目光,柔声说:“可以接待我们吗?” 绘梨和绘叶期待的目光慢慢碎掉了。 “好吧。”绘梨垂下眉头,一副难过样子,“两位客人,随我去侯客室吧。” 她向绘叶递了递眼神,意思是让绘叶先去化妆整理。等绘叶化了艺伎的妆容,便来接替绘梨接待客人,让绘梨去化妆。 “恕我冒犯。”宫纪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话,她叫住行完礼打算离开这里的绘叶,“你的腰带没有扎好,右边长了一点。” 绘叶瞬间红了脸颊,一只纤白的手下意识捻起了后边的腰带。 宫纪跟在绘叶后边,踏着木质走廊,随她来到后边的厢房。 这是她们日常生活的地方。绘叶的屋子窗棂半开着,她将那座半支起来的木窗放下来,动作熟练地解开腰带。 她取来一条崭新的红色樱花纹腰带,向宫纪解释腰带的扎束方法。 宫纪认真地听着。 绘叶一手拢着衣服,抬头看向宫纪的灰色眼睛,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耳廓又开始发热发红。 艺伎的的腰带结叫“二重太鼓”,因为腰带沉重,系法繁琐,扎束腰带结还需要花大力气,所以艺伎们扎束腰带常常要请服侍她们的“男众”来帮忙。 男众除了打点这种琐事之外,主要负责帮艺伎提带重物,保护艺伎不受醉客的骚扰。 第167章 “我们梢风屋没有男众。”绘叶转过身,张开手臂,脸颊的红晕已经蔓到了脖颈,“让客人来帮忙扎束腰带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宫纪动作很轻地用腰带拢住绘叶的腰肢,“为什么不雇佣男众呢?艺伎演出,都是需要男众保护的吧?” “因为今枝从不在外面演出。在梢风屋里,那些观看表演的人不敢做什么的。” 绘叶因为面红心跳,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而且绘椿夫人和今枝的力气都很大,足够帮我们扎好腰带……” 突然间,绘叶睁大眼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怎么能把今枝力气很大的事情说出去呢? 她是艺伎啊! 这个时候宫纪手腕一转,将腰带攥紧,翻出了一个结。 这个动作拽得绘叶猝不及防一个趔趄。 “怎么不说话了?”宫纪疑惑地问,“弄疼你了吗?” “没、没有。” 实际上是弄疼了,绘叶下意识地捂住腹部,神思还沉浸在“艺伎力气很大”这句魔咒当中。 她眼神放空,神不守舍地喃喃回应:“我觉得宫小姐的力气也很大。” 宫纪正专心于手底下的腰带结,手法小心到像是在对待什么艺术品。 “好了。”她挽起最后一个结,满意地看着两端分毫不差的长短,“看一看腰带有没有系错。” 绘叶见宫纪对“今枝力气很大”这句话毫无反应,转身偷偷瞥了宫纪一眼,随后才看向身后的镜子。 “宫小姐好厉害,只听一边就能学会二重太鼓的系法。”她侧颈看着,忍不住感叹:“我当初和绘梨学了整整三天。” 整理好衣服,这位经验不足的艺伎预备役小姐又要化妆。 愁色笼在绘叶眉眼,她看一看梳妆台又看一看宫纪,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应对,才能不怠慢客人。 宫纪瞥了一眼她的梳妆台,“可以不用化妆,不用准备舞蹈和乐艺,我们可以随心一点,聊一聊天。” 这个年轻的、不谙世事的姑娘偷偷抬眼看着宫纪,心想,难道她也是那些前来观察艺伎生活,访谈我们习俗人情的社会学家吗? 她和绘梨在这里待了四年多,碰到过不少这样的人。艺伎是神秘的艺术从业者,难免会被当作调查样本去观察。被那些学者观察和访谈总让她感到不适,但她面对宫小姐,却丝毫没有异样的感触。 “那我们去待客室吧。”绘叶说。 庭院内的松枝上落着一只鹎鸟,冬日太阳渐渐西沉,暖和的光斜探过廊檐,熨热一块枯石。一只红蜻蜓低低地飞过,无力地蜷伏在温热的枯石上。 绘叶莹润的后颈,连带着从玄色和服领口露出的一小片脊背,都笼着一团白昼暖光。 她们沿着长廊返回外屋,宫纪不经意间问起,“我看到你梳妆台上有一本全英诗集,你喜欢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吗?” 绘叶怔了一瞬。 “那是今枝的诗集。”绘叶当即决定在客人面前为今枝找回艺伎的风采,努力搜罗着今枝的不同之处: “今枝和那些学者谈论起文学艺术来不落下风。据说她受过西式教育,她认得教堂穹顶上的壁画,还能用英文叫出各类漂亮的西洋花种和酒水名字……对了,她说英文的口音也很好听。” 她们穿过长廊,踏上木质楼梯。绘叶提着群裾,转头对宫纪露出一个笑。 “相比起来,我们就只能说出大和锦的料子,说一说那些侘寂相的枯树残屋,和客人交谈时引几句俳句……我和绘梨都想成为今枝那样的艺伎。” 摘自百度百科:艺伎是艺术表演工作者,艺伎业是表演艺术。行业规定,艺伎在从业期内不得结婚,否则必须先隐退,以保持艺伎“纯洁”的形象。 文中的“八重樱反季”,化用自俳句:“反季花开八重樱,人在法隆寺。” “红蜻蜓停在枯石”的景象,化用自俳句:“初冬小阳春,啃石红蜻蜓。” 新地图好难写,而且关键人物还没有出场,我写得好着急。(起码把伏笔埋了埋吧,哎) 第80章 日期 绘叶拉开浮世绘障子门的时候,矢川明正坐在榻榻米上,和绘梨玩“金毘罗船々”的游戏。 “新夏团扇白,邻家羲之兴致浓,信手走龙蛇……” 绘梨正双手打着拍子唱歌。她的和服逶迤垂在雪白的榻榻米上,坐得端正,只有小臂、手指和额间的绢花落落动着。她全神贯注,随着旋律节拍收落手臂,一次又一次,柔软的手指拍着手心,再由手心敲着桌前的小碗,加快节奏重复着动作,让对面的矢川明手忙脚乱。 唱到“流萤断续光”时,她的和服袖子掸落,腕部微垂悬,素白的手快要放到面前的小碗上去。 矢川明慌乱地数着拍子,也抬起一只手。 “一明一灭……” 绘梨眼睫抬起来,清亮的眼瞳看向对面。 “一尺间……” 话音刚落,矢川明抢了拍子,慌不择路地用手覆住了桌上的小碗。 绘梨顿时收回手,笑靥如花:“矢川……君,你又输了!” 纯情的矢川警官因为怕碰到绘梨的手而不敢动作,此时耳朵发红,惹得绘梨轻轻地笑。 他们身边放着点心和茶具。绘叶关了障子门,背着手抱怨:“绘梨,怎么没有茶酒呀?” 第168章 绘梨惊讶于绘叶居然没有上妆,她交握回手臂,“矢川君说,他不喜欢喝茶,也不能喝酒。” 矢川明当然不敢喝酒,他不仅沾酒就醉而且酒品奇差。 “我需要酒水,有威士忌吗?” 绘梨再看一眼绘叶素净的面容,忙忙站起身,“库房里还有威士忌的,我去取过来。” 已经没办法去看后山的反季八重樱了,两个女孩子格外努力又格外稚拙地,想要撑起梢风屋的门面。 绘叶支开了一点窗户,让风游荡进来,悬于二楼廊檐下的风铃声便轻轻巧巧地响在耳边。 隔着障子门,绘梨迈着细碎的步子跑过廊道。她额头浮现一点汗珠,怀里抱着一瓶年份很足的山崎威士忌。 矢川明为绘梨让了让位置,绘梨理着和服裾摆坐下,斟好酒水,看着宫纪和绘叶玩游戏。 宫纪显然没有矢川明那么多的顾虑,她控制着节奏,让自己和绘叶有来有回地玩了好几轮。 小姑娘的嗓音非常好听,她唱着俳句,唱着广为流传的小调,手腕簌簌地动着,脸颊都浮起红晕来。 宫纪输掉一轮,喝下了一杯酒。 绘梨一边看着她们玩游戏,一边将绘叶的酒杯斟满。酒水到达杯线后,她又拢着袖子端起酒瓶,一点一点往液态面上倒酒,直到酒杯浮起一个莹润的凸面,芬芳的麦芽香气在这个小小凸面里晃晃荡荡。 矢川明专注地看着绘梨的小游戏,夸奖她:“你的手指控制力好强。” 绘梨满意地放下威士忌酒瓶,绘叶和宫纪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这是绘梨最近的小爱好。”绘叶说:“今紫是会同客人一起喝酒的,她来我们梢风屋,我们就需要练习斟酒啦。” 绘梨忙忙接上话:“我们没有偷懒,可是练习斟酒实在是太无聊了,我们只好玩一些小游戏。” “今紫?”宫纪问,“梢风屋有另一位叫做今紫的艺伎吗?” 绘梨和绘叶对视一眼,眉头垂了下去。 据两位姑娘说,今紫不是一开始就在梢风屋的。她原来住在三原屋,三原老板年纪大了,无力再管理置屋的事务,四个月前又回了九州岛乡下养病,于是三原屋里的人就散了大半。绘椿夫人见今紫年龄没到,又还想做艺伎,就叫她搬来梢风屋工作。 她们和今紫也就相处了两个月而已。 “但今紫已经不在这里啦。”绘梨低着头,凝视着膝盖上交迭的双手,“绘椿夫人和今枝总是避讳今紫的事情,她们总说今紫去了其他地方。” 绘叶的手指无意识地拨着桌上小碗的边缘,“但是街上都传遍了,今紫是、是为情自杀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宫纪轻声说话,将姑娘们的神思唤回来:“好了,不说这些,你们到了能喝酒的年纪吗?” 绘梨立刻抬起头来:“我几个月前就能喝酒啦,但是绘椿夫人一直不许。” 绘叶侧着颈,突然想到了绘梨刚刚成年时候的事情,“她半夜去库房偷酒喝,被绘椿夫人抓到了,还挨了藤条。” 她们再度开口,话题便你一言我一语地接了下去。绘梨娇嗔地抱怨:“今枝就站在门边,她也不劝一劝绘椿夫人。你也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明明上次我还替你完成了茶艺功课。” “这也不能怪我。”绘叶端坐着,神思却陷入了美丽的回忆中,“那天晚上的今枝实在是太漂亮啦,她站在朱红色的门棂和雪一样的月光中,像……像我小时候见过的,供奉在佛龛里的玉观音。” “哎。” 她们一同叹气:“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今枝那样的艺伎呢?” 风铃声悠悠荡荡地,不绝于耳。此时已至黄昏,一缕薄红的夕阳恰好劈开格子窗,刺入这座厢房,在榻榻米上形成一道幽冥的血河倒影。 宫纪和矢川明对视一眼——有人回来了。 楼下响起踢踢踏踏的上楼声,一道声音顺着楼梯攀援上来—— “哪有艺伎像你们这样?!笑声在屋外都能听到!” 夕阳从窗棂里透进来,将纸门上一个摇晃的影子拉得宽长。绘椿夫人一手拉开障子门,睨着眼朝客人扫了一眼,转头朝两个姑娘命令:“两个都出去,你们像什么样子!” 绘梨和绘叶被吓一跳,大气都不敢出。她们掩着袖子偷偷朝两位客人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便提着衣裾跑出了屋。 绘椿夫人穿着唐栈条纹的黑色和服,一抹雪白的衬领拢着细纹遍生的青白脖颈。她已经年过四十,颧骨高而眉尾下垂,挑眼看人时总显出一重哀怨薄利之相。 她有天生的粗重卷发,沉沉地压在额间,镇住了她面容的锐利刻薄,涂得丹红的嘴唇落在健康的金棕色皮肤上面,彰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旺盛生命感。 此刻她顾不得什么礼仪,动作粗鲁地拉上障子门,坐在宫纪面前,利声问:“警察?来梢风屋前有预约吗?” 好凶啊。 矢川明脑袋里浮现了可怕的既视感,他想到了自己威严的老母亲,于是不动声色地往宫纪背后藏了藏。 “冒昧打扰。” 宫纪正襟危坐,语调仍是如出一辙地温柔,“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进行一些调查工作。” 警察工作不需要预约。 绘椿夫人像一只快要被激怒的母兽,语气异常刻薄,“调查工作需要未成年人陪喝酒吗?” 第169章 快要躲到宫纪后面的矢川明连忙出声:“两位小小姐没有喝酒。” 绘椿夫人蕴着怒气的上挑眼睛恶狠狠扫了一眼在场唯一的男性。 矢川明被吓到声音都低了下来:“……我也没有喝酒。” 在矢川明害怕到往后缩的时候,宫纪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绘椿夫人看。 [绘椿夫人看似尖酸刻薄,眉眼里还带着狠劲,但她实际上是一位胸怀宽厚,具有母性的人。] 她已经完全融入了梢风屋这座小小的女性乌托邦中,和她们相处让宫纪感到自在。而这种感受,究其根本来自于乌托邦的缔造人——绘椿夫人那种宽厚温和,能够容纳宽敞爱意的圣母胸怀。 “夫人,我们并无恶意,也没有向两位小小姐问多余的问题。” 宫纪的身躯纤细柔软,人们却很容易察觉出冷刃锋藏在这具线条柔美的身体里。当她垂着眼睛,轻声细语地道歉时,绘椿夫人心中的火气不由自主地消去大半。 “那你们有向绘梨和绘叶提起你们的调查工作吗?” “没有。” 绘椿夫人冷哼一声,问:“说吧,什么事?” “有两个问题。”宫纪侧身从包里取出两张照片,推在绘椿夫人眼前,“第一,您有见过这种棺材吗?” 绘椿夫人按着那张照片,浓密黝黑的眼睫挡住她的瞳孔,彩绘的脸庞像是上了面具,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她说:“后街末尾,有一家铺子。那家铺子平常紧闭着门,外人都以为那是间荒废屋子,实际上那是一家棺材铺。” “我们这里有个习俗,收留着游女的置屋,每一家都会为自己置办好棺材。上个月,包括我们梢风屋的今紫在内,这条街上少了四个人。” “我待会儿带你们去看我的棺材。”绘椿夫人动作极快地拿起第二张照片,看向上边的姐弟。 她手指一攥,在照片上留下了一块压痕,“里面的小姐我没有印象,但我记得这个年轻人。有一位姓竹内的客人钦慕今紫,但谁也没想到这个男人有未婚妻。” 绘椿夫人压抑着自己的怨憎情绪,“这个年轻人前一段时间来梢风屋替姐姐出气,他和竹内当时闹出了好大的动静。也因为这个原因,今紫知道了竹内居然已有婚约在身。” 宫纪知道她的未竟之语:随后今紫便为情自杀。 而竹内真嗣也死在了花见小路。 宫纪问:“今紫小姐在哪一天死亡?” 绘椿夫人说:“9月5日。” 她撒谎。 绘椿夫人不愿意说真话。 宫纪的包里还放着一沓数据,数据里的部分内容和绘椿夫人的证词嵌合,拼凑出一副不完整的景象。 九月初,蜷川康介大张旗鼓地跑来梢风屋教训竹内真嗣,今紫知道了竹内真嗣已有婚约的事实,由此上吊自杀。 而警方调查称,蜷川康介在这之后又光顾过两次鸣园花街。而就在这时候,蜷川龙华也错着时间,独身一人来过花见小路,踏入了梢风屋。 绘椿夫人称自己对蜷川龙华没有印象,那就暂且认为蜷川龙华至少见过今枝。 花见小路有什么秘密,吸引了蜷川龙华和蜷川康介来到这里? 在某个时间段,蜷川家两姐弟、梢风屋的两位年长女性和死者齐聚一堂。 破局的问题在于,今紫小姐死亡的时间,到底在四人齐聚之前,还是之后? 今天眼睛突然出了点问题,中间休息了很久,所以写得很少,还发得晚(抱歉qaq 我真的好爱描写各种各样外貌的女性 第81章 消失 夕阳坠得越深,刺入格子窗的光辉更盛,与红色的天花板相映成辉。绘椿夫人坐的地方,恰好让榻榻米上那道幽冥的血河淌上她的身躯。 她的脸庞也被镀的发红,丹红的嘴唇张开,问:“你们到底在调查什么案件?” 绘椿夫人应该是早有预料的,那双眼睛里沉淀着复杂的情绪,只等着宫纪说出答案。 “竹内真嗣先生亡故了,系为他杀,就死在这樽棺材里。” 宫纪看着绘椿夫人的面容——那张脸在一瞬间表现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眉毛提升,眼睑扩大,嘴唇抿紧时颈部肌肉紧张地收缩。降角口肌收紧时,绘椿夫人偏偏露出了讥笑。 这笑容只维持了零点几秒,眉头唇角都落下的那一刻,她微微抬起头,目光虚落在空处。 “他死了啊。”绘椿夫人说。 疑虑、惊讶、快意层层递进,当悲悒笼于眉眼时,绘椿夫人终于从这则消息中回过神来。 她收拢了所有表情,偏了偏头,看向艳丽的浮世绘障子门。 那扇门被人断断续续地敲着。 “今枝吗?”绘椿夫人喊:“怎么不进来呢?” 门上落了道窈窕细长的影子,一道声音轻轻地从门外传进来,“打扰了。” 今枝的木屐踏在吱呀的楼梯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她安静地走过来,拢着袖子抬手敲门时,恰好听到竹内真嗣死亡的消息。 障子门被缓缓打开,今枝立在半开的木门中央,低眉敛目,向屋内的客人行礼。 “不用行礼,他们是没有预约就上门来的警察。” 绘椿夫人朝今枝唤道,“过来吧,待会带他们去看看我的棺材。” 第170章 今枝穿着玉白的箭羽纹和服,细软的头发挽成天神发髻。她身上带着来自山林的澄静寒香,红色八重樱绢花垂在光洁的额前,随着走动簌簌地摇晃。 “夫人,为什么不将窗户放下来?” 今枝拖着衣摆走过这间屋子,阖上窗,将那缕照在绘椿夫人脸上的红光挡在外面。 屋内黯淡下来,雪白的榻榻米便泛起冷光。今枝从朦胧柔美的暮色里走来,拢了拢拖在地上的衣摆,坐在了绘椿夫人身边。 话题接了下去。绘椿夫人紧紧攥着今枝的手,眼神放在窗格上,冷笑,“他死了倒也好。” 今枝安抚地拍了拍绘椿夫人的手背,柔声向对面的客人说:“不要把夫人的气话放在心上,今紫因竹内先生而死,绘椿夫人不待见他。” 宫纪对今枝轻轻摇头。她的目光触碰到今枝那张清澈凛人的脸上,瞬间意识到——今枝对竹内真嗣的死毫无感触,她也厌恶着竹内真嗣。 宫纪继续问:“今紫小姐在什么时候出殡?” 这次换成了今枝回答,她说:“9月7日。在中午十二点,花见小路人最少的时候,送葬场的车会到这儿来。9月7日,那辆车从这里带走了四樽棺材。” 坐在身后的矢川明把这些回答记下来,笔尖摩挲的声音响在阒静昏寐的厢房里,宫纪的神色也放缓下来。 “最后一个问题。”她看着今枝,柔声问:“今紫小姐在哪一天死亡?” 今枝一只手被绘椿夫人交握着。听到这个问题,她美丽的眼睛眨动一下,像蝴蝶的翅膀开合。 “9月5日。”她说。 趁着最后一点暮色,绘椿夫人提着一盏灯,带她们去庭院后边看棺材。 这是一间沉默空荡的木屋,绘椿夫人打开门口挂的锁,刷一声拉开大门,细小的灰尘冒出来,荡在提灯周边。 借着一点微弱的光,站在门口的人看到了一樽青白棺木的圆钝边缘。 “虽然这儿开业的家家户户都停着棺材,但要是让客人知道了,难免会嫌晦气,所以棺材会被放在最不起眼的屋子里。” 绘椿夫人拉开灯,照亮了那樽等着死人踏进去的棺木。 宫纪和矢川明走了进去,今枝停在门外,背对着流动的青色暮霭。 这座房间只有墙面、角落和门缝里藏着薄薄的灰尘。那樽棺材停在房间一角,由再普通不过的木材钉成。 虽然花纹不同,但这口棺材和塞着竹内真嗣尸体的棺材是同一尺寸。 矢川明摸了一把棺木边缘,转手来看,手指上干干净净。 “你们时常打扫这间屋子吗?” “今紫死后,我来打扫过一遍。” 宫纪为棺材拍完照片,转身问绘椿夫人:“今枝小姐有棺材吗?” “她是艺伎,将来要嫁出去的,不会像我要老死在这里,她哪来的棺材?” 绘椿夫人显然被冒犯到了,她的声音骤然尖利起来:“还有今紫,她的棺材都是临时赶工做出来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问棺材铺的老板。” “抱歉。”宫纪说完,看向门外的今枝,“我们的调查结束了,多有打扰,请见谅。” 虽然警察是惯例问讯,但不久前才经历今紫之死的绘椿夫人显然对警察毫不留情的问讯心有怨气,于是今枝便代她来送客。 走出置屋门口时,置屋的主人通常会说一些挽留的客套话。 今枝沉默着,直到宫纪和矢川明走出置屋,进入人流里,她的道别语才从口中吐出。 那道声音轻得快要逸散,被涌动的人潮打翻。 “不多留一阵吗?夜晚的花街才热闹。” 今枝把这里叫做“花街”。 宫纪回头,看见今枝站在门口,站在暗黄的街灯下,那张洁净无垢的脸上漾起一点笑意。 走出梢风屋时天色已晚,夜经朦朦地翻卷上来,悬挂在街道上空的红灯笼一枚一枚被点亮,微风一吹,倒像是颜色艳丽的金鱼在黑海里摆动尾巴。 一排一排的置屋里,花见小路的男男女女锦衣华服,轻声细语地欢笑,一遵棺材重重地压在后方,为欢场灯火落了道凄寂空茫的尾音。 绘梨和绘叶两位姑娘站在二楼,从窗户里探出身,向她们招手作别。 两位姑娘雪白的手臂游曳在蒙昧的红黑幕布之上,乌黑的发丝散落下来,荡在天真的笑靥边。 梢风屋里养着两个不谙世事的纯真女孩,她们梦想着成为今枝那样的艺伎。 而今枝将这里称作“花街”,将这里看作风俗之地。 一入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人,花见小路骤然变得拥挤。宫纪和矢川明挤在纷杂的人潮里,美丽的女子和欢笑的醉客不断从他们身边涌过去。 矢川明长长叹一口气,走出梢风屋,他终于不用那么局促紧绷。 花见小路上,唯一显出一点现代性的街灯也是一副被声色浸润过的模样,这钨丝灯影空茫凄寂,被压在满街红艳饱满的的灯笼底下。 矢川明环视着周围,真心实意地说:“夜里这么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都是醉酒的过客,注重隐私又没有监控……我能想到不下十种让一个人悄无声息消失的办法。” 为保护客人们的隐私,花见小路整条街道都是没有监控的。 蜷川家两位姐弟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他们活在一个巨大的社会关系网络里。 第171章 警方要得到他们的行程需要耗费大力气,获得的数据还有所残缺,但不至于一点线索都抓不到。 而竹内真嗣活得像个幽灵一样,一入夜,便混迹在狂欢达旦的花见小路。 谁也不知道他在哪个时刻踏入了梢风屋。 置屋的格子窗紧紧闭着,无数隐秘的事件在那里发生。 京都的只园是很多老派官员谈话的首选之地,那里清净而且能藏住秘密。同理,在关西,上流社会的商人们在谈生意时,也会叫几个艺伎去充充门面。 同样不乏直接把会客地点直接选在茶屋置屋的人。 在他们身后,轻声细语的调笑声传来,老板娘屈身打着帘子,送出几位西装革履的客人。 年轻的女子站在“中津”的置屋门牌前,声音清清脆脆,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类似“欢迎下次光顾”的客套话。 宫纪的手机屏幕亮起,她看了一眼,对矢川明说:“殡仪馆那边的消息也传过来了。9月7日那天,从殡仪馆出发的车在花见小路接运了四樽棺材——起码登记表上的数据是这样的。” 警视厅提前调查过,加上今紫,上个月的花见小路确实有四人死亡。 “你觉得,有人篡改了数据?” “不,问题在那天开车的驾驶员身上。他是殡仪馆的老员工,亲手记录了那份表格。在这之后,他突然辞去了这份工作,匆忙离开了和歌山县。” “警视厅正在通过各种途径联系他,但是……” 宫纪的话音停住了,矢川明的目光越过宫纪的肩膀,看到一个穿灰色西装的年轻男子向这边走来。 是他们刚刚看到的,从“中津屋”走出来的客人里其中一位。 “宫小姐。” 那人身姿挺拔,眉眼锋利,目光没什么情绪地扫过矢川明,又落在宫纪身上,“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宫纪打量他片刻,说:“好久不见。” 后方,一个踉跄的醉客被人搀扶着,对着这边调笑:“伏屋先生,还不舍得离开这里吗?” “见笑了。”伏屋拓也头也不回,言简意赅地对宫纪说:“被人约在这里谈生意。” 宫纪看着他,等他说明来意。 后面的中年醉客闹哄哄地催促起来,伏屋拓也不予理会,而是向宫纪递上一张名片,“宫小姐,在那次委托结束后,我再也无法联系到你。” 宫纪只思考了一瞬,便在矢川明震惊的目光中,接过了那张名片。 她甚至将联系方式交给了对面的男人。 “抱歉,我在进入警校之后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宫纪晃了晃夹在手指中的名片,“可以随时联系我。” “那么,宫小姐,回见。” 伏屋拓也脸上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向宫纪作别。 伏屋拓也离开后,矢川明转头,用那双睁大的眼睛无声地谴责宫纪。 “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宫纪将那张名片收进口袋,随口向矢川明解释:“那是我曾经的雇主,在参加公务员考试之前我接过他的委托。” 多亏了这位财阀继承人,宫纪才攒够了钱买了现在的公寓。 宫纪略过矢川明那张表情混乱的脸,接上了之前被打断的话:“警视厅正在通过各种途径联系那位驾驶员,但是五个小时过去了,那人杳无音信。” 如果出现了最坏的结果…… 让一个人毫无预兆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嫌疑人里,只有蜷川家有这样的实力。 四个嫌疑人终于都出现了(悄悄声:意思是到了盲压凶手和动机的环节啦。) 伏屋拓也,在第一章提到过,就是第一章里没露面的雇主,财阀家的继承人。 二编:真的没有人猜凶手吗(虚弱无助左顾右盼) 第82章 虐待 第三天,宫纪和矢川明从和歌山县的殡仪馆着手调查。 9月7日早上十点,殡仪馆接手来自花见小路的订单,去那里接运尸体。 和歌山县的殡仪馆工作人员少,而棺材却有四樽,只能由一位司机分两次运送。 矢川明收回卷尺从那辆货运车上跳下来,说:“宽度确实只能同时容纳两口棺材,但是可以选择将第三口棺材压在两口棺材上方,再用绳子绑住防止位移。” 他们调查了府县山区、废弃港埠附近少得可怜的监控,没有发现这辆货运车的行动轨迹。 下午三点,四樽棺材终于分批运送完毕,驾驶员完成了任务,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便勾去了来自花见小路的订单。 那位当天负责监督的工作人员说:“司机运送第一批棺材的时间比第二批慢了一个多小时。” 宫纪问:“你确定你们殡仪馆的那位司机,全程都在货运车的主驾驶位上吗?” 监督愣了一下,回忆道:“我亲眼看着司机开车离开,下午三点任务全部完成后,他下车来帮我们卸运棺材。但是,在我们卸运第一批棺材时,他始终待在驾驶室里,那时候我们没能看到他本人出现。” 9月7日13:00,坐在货运车驾驶室内的那个人身份不明,极大概率不是司机本人。 9月8日是周六,司机告假回家,殡仪馆予以批准。而就在五个小时之后,司机回到四国老家,通过邮件发来了辞职信。 实际上,司机预约了新干线的车票,却未曾搭乘列车。警方推测他在前往车站的路上就已遇害,随后,凶手用司机的邮箱发送了那封辞职信。 第172章 矢川明说:“我们甚至无法找到司机的尸体……让一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毫无预兆地消失,只有专业的、有组织的杀手才有可能做得到。” [第一,是谁贿赂了司机,又是谁谋害了他?] 相比起扎根在花见小路的两位女性,拥有强大渠道和财力的蜷川家显然更值得怀疑。 随后,宫纪和矢川明回到花见小路,走访了棺材铺和其他置屋。 棺材铺的老板三十多岁,坐在光尘飘晃的黑屋子里。他说:“我在八年前接替了父亲的手艺和工作。在今紫死亡之前,我从未给梢风屋做过棺材。” 而老板的父亲早已亡故,棺材铺里的订单信息断在了八年以前。 花见小路的其余置屋也没有棺材失窃。 [第二,竹内真嗣的尸体被折进一樽按照女性尺寸定制的棺材里,那口棺材到底属于谁?] 在办公室,宫纪将几张棺材的照片贴在白板上,随手写下了几个日期。 8月30日,蜷川康介第一次抵达梢风屋,与死者发生争执;9月5日,蜷川龙华来到花见小路;9月7日,棺材在被运往殡仪馆的过程中推入浅海。 矢川明疲惫地趴在办公桌上,扒拉着照片,指着沉尸棺材说:“我觉得这樽棺材属于今枝。” 十年前,十六岁的今枝来到花见小路,开始她的艺伎生涯。说不定在那个时候,她便请上一任老板为自己制作了一口棺材。 宫纪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今枝十六岁开始便再也没有离开过梢风屋。你觉得,她会驾驶汽车吗?” “难道是梢风屋和蜷川家的姐弟合伙作案?” 矢川明把一张脸埋在胳膊里,支起来的手一下一下地抓乱了自己的头发。 他的声音也闷在衣袖里:“但凡有一点物证,我们也用不着从这些满身秘密的人嘴里套消息。” 竹内真嗣一个月前失踪,三天前,那樽塞着他尸体的棺材被打捞上来。 开棺时,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鉴识课都里里外外吐了三回——在海里泡了那么久,那具尸体高度腐烂,呈巨人观,皮肤脱落,真皮层大面积裸漏出来。 要不是尸体衣物里有全球限量手表等标识物品,鉴识课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确认这具尸体的真实身份。 警方很难从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里找到什么有用信息。一个月过去,凶手足以将其余物证全部销毁。 他们陷入了找不到关键物证的窘境。 现在看来,这场谋杀变成了一个人与人交互嵌成的链条,而那位受贿的司机作为链条薄弱点,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如果那几个人齐心协力隐瞒真相,竹内真嗣的死亡或许将成为一桩悬案。 “现在只能从这几个人的社会关系入手,查清楚她们究竟有什么过往,现在又有什么联系。” 宫纪写下一串联系方式,撕下那张纸,推到矢川明眼前:“向你介绍一个私人侦探,你可以请他来协助你。” 矢川明从从胳膊里抬起脸,问:“那你呢?” 宫纪开了门,半只脚踏出办公室,“我去联系那位发现尸体的‘热心市民’。” 热心市民手腕一停,优雅地收杯,轻轻摇动杯柄,看着绵密的奶泡在浓咖啡里漾出漂亮的纹样。 柯南支着下巴,拖过那杯暖和的拉花拿铁,随手往里面丢了两块方糖。 树叶状的拉花被方糖砸凹进去,规整的花纹可怜地蜷曲起来。 咖啡厅里满是热饮暖融的香气,柯南双手捧着咖啡杯喝一口拿铁,生无可恋地把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小孩子不能摄入过多糖分,小心龋齿。”安室透在柯南身边坐下,谴责他往拿铁里丢方糖的行为。 柯南半张脸颊挤贴在玻璃上,幽怨地转过目光,“我才不是小学生。” 佐藤警官和高木警官正在筹备婚礼,柯南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被两个热心的女高中生强制拉出去帮忙。 从婚纱材质到捧花种类,从教堂选址到现场布置……柯南挂着一双死鱼眼,被格外有干劲的女高中生们拖着,从城东跑到城西。 安室透体会不到自己的一丁点痛苦。柯南侧过眼睛,看到安室透拿出手机,心情颇好地回消息。 “你和她的关系真好啊。”柯南幽幽道:“有没有告诉她江户川柯南是工藤新一?” “没有。”安室透发完消息,将手机往桌面上一合,“你让库拉索入住工藤宅,前段时间又常常去工藤宅和她们一起喝下午茶……形迹太明显了,你觉得她有没有猜到真相?” 和赤井秀一、库拉索、矢川明一起进行下午茶聚会时,柯南从一个旮旯拐角里掏出一盒工藤优作的珍藏茶叶,宫纪也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对这种异常行为视若无睹。 柯南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生理泪水挂在睫毛上边,“是哦,她一点都不在意我到底是什么人。” “我应该告诉她,你已经十七岁了。”安室透话里的酸味快要溢出来,“她对你一向很好。” 柯南想到宫纪那张十年如一日的冷脸,懒得反驳这个恋爱中的公安。 他双手拖过咖啡杯,将脸埋在拿铁里。 门口风铃声响起,宫纪携着一身凌冽的寒气走进波罗咖啡厅。她摘着手套,站在门边四下打量了一番,最终将目光久久地停在安室透身上。 第173章 隔着数个桌椅一小片蓊郁的绿植,她的神色舒展开来,眼睛里漾出笑意。 柯南端着自己的拿铁,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让一让让一让。”柯南拍一拍安室透的膝盖,“我要离开这里。” 宫纪坐在卡座里边,脱下大衣,将警服的袖子挽起一点。 “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宫纪飞快地抬眼看了安室透一眼,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不想吃午饭。” 像是被小猫碰了一下,一秒而已,安室透的心脏无可抑制地陷下去一块。 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能让宫纪如愿。 安室透非常独|裁地下达了命令:“等我三分钟,冰箱里还有一块蛋糕。” 冬天不想吃发腻的甜品。 宫纪用手臂将那块甜品拒之门外,一口一口喝着咖啡,迫切地想要进入工作话题。 可是安室透表情好冷淡。宫纪抬起眼睫偷偷看了他一眼——安室透用甜品匙递来一小口蛋糕。 盛着慕斯蛋糕的甜品匙位置有点奇怪,离宫纪低远,大约在安室透的肩膀位置——所以是给我的甜品吧? 她为难了一下。 宫纪只能凑过去咬那一口慕斯蛋糕。她一只手放在安室透腿边,洁白指尖微微陷入沙发,先是柔顺的头发晃下来,随后耳垂蹭过他的衣服。 安室透看到宫纪的牙齿轻轻合在塑料勺子柄处,睫毛低垂轻颤,鼻尖镀了一点光晕。 宫纪将那一口蛋糕咽了下去。 他摸了摸宫纪的头发,像是嘉奖她的乖巧。 这个动作就像人类训练小兔子,攥着兔子耳朵安抚过她的脊背,包含浓烈的占有意味。 不过宫纪暂时还不理解安室透对她行为的更深层隐喻。她只觉得这种投喂行为有点奇怪,另外,蹭过安室透肩膀的耳垂开始发热发红。 宫纪欲盖弥彰地夺过甜品匙,认命地咽着讨厌的冬日蛋糕。 安室透看着她的侧脸,终于肯进入到工作话题,“竹内真嗣的案件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你觉得这个案件很容易解决吗?” 宫纪呛声零组组长一句,又问,“你靠什么追查到了竹内真嗣的沉尸地?” 安室透皱眉,“我在私下里调查蜷川家的产业,没有继续跟进这起沉尸案。原先我以为,顺着蜷川龙华追查下去,就能找到真相。” 宫纪朝他看过去,“竹内真嗣死在关西的花见小路。” 安室透收拢起松弛的动作,支起手臂,指节抵在额前。 他思考了几个瞬息,说:“组织最近在拉拢海港企业,我怀疑竹内、蜷川家都和组织有所勾连,于是暗地里调查了这两个家族。” “据说蜷川家竞标失败,随后竹内真嗣失踪的消息传来。三天前,我跟踪蜷川龙华来到沉尸的废弃港埠,在那里找到了竹内真嗣的踪迹。” “你觉得是蜷川龙华为了扩大竞争优势,谋杀了竹内真嗣?” “建立可卡|因流通网络可不是一件易事,这是犯罪。与虎谋皮,组织当让更欣赏阴狠的野心家。” 安室透灰蓝色的眼睛淬着寒意,“竹内真嗣死亡后,组织内部逐渐开始偏向蜷川龙华。” “这么说,蜷川龙华从未婚夫之死里获得了利益?” 宫纪推开那块甜品,“下午我们还有一场针对蜷川家两姐弟的审讯,晚上我将录像带给你。” 她不愿意再吃那块蛋糕,一不做二不休,越过安室透,就要把甜品匙扔到外围的垃圾桶里去。 安室透一低眼,看到宫纪的后领微微敞开,那一截雪白的颈项上,落着几个针孔和小块青色的瘢痕。 一瞬间,藏在宫纪梳妆台后边的电针仪器从他记忆里跳出来。 安室透突然抬手,恶狠狠地掐住宫纪下颌,让她把那一整片细薄肩颈完整地展露出来。 他的声音里压着戾气:“你在虐待自己?” 突然想到一个怪梗。 大概就是,小纪是一个只在乎绩效的养成系统,她绑定了高中时期的零做宿主。结果格外有上进心的降谷根本不需要小纪养成,很轻松就帮她打出cg,完成了绩效。 随后就是一路警校top,卧底界top,公安top,降谷零怎么能不是top癌?! 第83章 调情 宫纪握住安室透的手腕,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他们小幅度过了几招,大抵就是你掐着我的脸颊我掰着你的手指。安室透的手掌附着宫纪的后颈,手腕蹭乱了她挽起的头发,他低声警告:“你别动。” 宫纪一扬手打开那只扼着自己的小臂,她力气很大,手臂猝不及防被甩开的瞬间,安室透愕然了一下。 宫纪却像一只小猫一样凑进他怀里,将下巴搁在颈间,又小心翼翼地环上他的腰。 安室透顿时没了脾气,任她动作。 金发很柔软,身上有淡淡的咖啡香气,体表温度比自己高很多,以至于蹭过他耳骨的那一小块脸颊皮肤,像是被烙铁烫过。 冬天的热源总是让人眷恋,安室透比那一块冰冷的蛋糕要甜蜜得多。 “你的头发有点长了,我能找一根发绳,将后面的头发扎起来么?” 宫纪闭着眼睛随口说着不着调的话,动机不纯的小臂往上攀了攀,微凉的手指勾下衬衣衣领,狠狠按在他后颈那块凸起的骨头上。 第174章 正如书中记载的,安室透腰腹骤然僵硬,脊骨打直,像只被门夹了尾巴、一下子窜起来的猫。 安室透的反应带给她极大的快乐,宫纪恶作剧得逞,将脸埋在他颈间无声地笑。 “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我去图书馆学习有关爱的理论?你的反应好有趣,和书上讲的一模一样。” “这就是你的学习成果?”安室透的声音低哑紧绷,那双隐忍的灰蓝色眼睛向下一拢,盯住了宫纪那片状似蝴蝶的肩骨。 藏在衣服下的单薄骨肉,看上去像蝴蝶一样纤细美丽,适合被攥进掌心,看它在手底下无力地挣扎煽动。 他慢慢抬起双臂,像捕食猎物那样,克制而不容反抗地紧紧箍住宫纪的肩背。 环抱住宫纪身体的那一刻,那些危险的破坏欲望和控制欲望反倒倏然消散。干枯玫瑰的香气涌来,安室透怀着对她不谙世事的怜惜,轻声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宫纪想了想,说:“调情?我研究过《调情的108种方式》。怎么样,是不是学得很好?”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调情。”安室透嘲笑她的天真:“你以为一个拥抱,一点肌肤相亲的动作就是调情?建议你以后不要这么做。” 都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你明明就是很吃这一套。”宫纪不太服气,“你看,你现在是不是不生气了?” 她不提这件事还好。安室透微微磨动了一下牙齿,垂着眼睫看她后颈受伤的地方。 那一块青色的伤痕日常就藏在头发底下,藏在衣领里面……她身上是不是藏着更多伤痕? 安室透想着她伤痕的事情,担忧着她的身体状况,却听宫纪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在自己耳边说:“你想和我接吻吗?” 沉默不语的安室透终于有了点动静,肉眼可见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宫纪勾起唇角,下巴蹭在他肩膀,轻轻笑个不停。 初冬的日光刺眼,流淌过玻璃窗时尤甚。斜斜倾覆而下的阳光穿过蓊郁的叶子,在两个相拥的人身上勾留出曲线柔美的光影。光影变化移动,安室透想象到一簇浓白的云朵遮住了太阳一角。而这时候一束微弱的光攀过了宫纪的肩膀,投在了她洁白的耳垂上,为那一块皮肤晕上柔软的光色。 他扣着宫纪的肩膀,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随着拉开距离的动作,那些光影从宫纪的发丝脸颊上流淌过去。坐直身体时,那束微弱的光柱恰好照亮宫纪的一只眼睛。 那只寒意凛然的铅灰色的眼睛几近透明,眼睫纤长,在青白的眼睑下投落阴影。 她低垂眉目时,像无心无性的神女。 可是她抬起眼睫,安室透的轮廓便落在视网膜里,一切滚烫的人性重归自身。宫纪眨着那双温暖湿润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安室透。 安室透突然想给她一点教训。 他将一只手按在宫纪膝盖边,只是微微往前倾身,宫纪便吓得后窜了一点,警惕地盯着他。 “小纪。”这时候他的声音和眼神还是温和的,脸上完完全全是属于安室透的柔软表情。这样的声音和动作常常会让宫纪误以为他毫无攻击性,会接受自己的一切。 轻易地踏入蜜糖陷阱。 安室透格外认真地问:“你想接吻吗?” 宫纪微微睁大了眼睛,眼珠慌乱地转动,不受控制地看向旁边旁边的绿植——她在短暂惊讶后,做出了一个思考的动作。 虚张声势。安室透在心里评价,面对这种问题居然在思考。 宫纪在思考,甚至并没有察觉到安室透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她警觉到危险的那一秒,安室透忽然抬起手,用粗砺而滚烫的指腹狠狠碾过她的耳垂。 安室透的气息铺天盖地覆上来,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变本加厉,暧昧地按压过柔软的颊侧。 潮红浮上瓷白的脸,宫纪惊慌地捂住红到滴血的耳朵。 “我记得你身上很容易留下印子。”安室透直起身,勾唇露出了一个属于波本的恶劣的笑,“小纪,你会带着男人的指印去上班。” “你看,这才是调情。” 门口风铃声再度响起,打断他们短暂的相处。有客人进来,安室透从沙发上站起来,要回到柜台后边工作。 宫纪用一种潮湿而凶狠的眼神紧盯着他。 安室透侧眼回望,“晚上来汇报工作的时候,向我解释你为什么要虐待自己。” 下午两点,矢川明打着哈欠踏入监控室,看到了心情烦躁的宫纪。 警视厅的男性同事们都非常佩服矢川明,因为他总能从宫纪那张冷淡的脸上看出她的情绪。 零组公安的能力显然不止于此,矢川明悄悄凑过去,在自己脸上比划,“宫警视,你这里为什么要涂粉底啊?” 宫纪居高临下地,用那双冰冷如刀的眼睛将矢川明整个人凌迟了一遍。 好可怕。矢川明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好几步,顺势直接倒在后边的旋转椅上。同时,他疑惑地想到:做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宫警视心里居然在紧张? 耳机里闪过电流声,面前的监控大屏明暗变化后渐趋稳定,幽幽白光映亮一方墙壁——问讯开始了。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蜷川康介。 警察问:“9月4日下午两点,你在什么地方?” 第175章 蜷川康介温润的声音略带颤抖,清晰地响在耳机里:“我去了关西的花见小路,梢风屋。” “去哪里做什么?” 蜷川康介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紧,他低着头,说:“我一时冲动,对一位叫做今紫的女士造成了精神伤害,我……去那里道歉。” “你当时见到了哪些人?” “在我说明来意后,今枝小姐带我去见今紫小姐。我们停在今紫小姐的房门口,她心情不好,不愿意见我。” “所以说,你没有见到今紫?”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今紫小姐让我离开。” “9月4日,你在梢风屋停留了多久?” “不到半个小时。” “9月6日下午,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9月6日的早晨,我听说今紫小姐……自杀。”蜷川康介的头伏得更低,手指开始微微发颤,“我很愧疚,是我对不起她。” 坐在对面的警察不为所动,继续冷硬地逼问:“你在那一天的梢风屋,都见到了什么人?” “梢风屋里的绘椿夫人去了棺材铺,两位舞伎小姐被打发出去,我只见到今枝。” “你和今枝是什么关系?” 蜷川康介说:“我只见过今枝几面而已,在她那里,我连朋友都算不上。” 9月4日。 白昼艰难地挤过格子窗,在房内落成条纹样的光带。光带里上浮细小的灰尘,层层缕缕荡上去,被一条直坠的身体倏然切乱。 今紫的脖颈吊在房梁上。 今枝拉开障子门,视网膜里先倒映雪白的足袋,再是一双背向自己的青白的手。 在那一瞬间,有什么虚幻的东西在今枝的眼球里坍塌又聚拢。那双眼睛发了狠似地紧缩,仅一秒,却又变回了无惧无怖的空茫样子。 她抬了抬目光,又看见今紫漆黑的头发落在胸前,里面掩藏着她惨白美丽的脸。 她去外边找来一把钝刀,回来将倒落在地的梨花木椅扶正,站在上边,踮起脚去够挂着头颅的尼龙绳。 “今枝,今枝,你在吗?”蜷川康介文弱的声音从门外边传来。 今枝要用一只手拽着那根乱晃的绳子,她双手抬起,将今紫的垂落的头颅温柔地拥入臂弯。 黑色的钝刃在粗绳上割磨,尼龙纤维一根一根崩裂,红艳的碎末溅进凸状的眼球里。 她的鼻尖几乎要贴着今紫的额头,口齿里逸散出的气息淌在那张死去的脸上。 “今枝?” 门内传来一下一下的凶狠割砍声,蜷川康介听着,脊骨窜起寒意。他那时跪坐在门外,有两道长影子扭曲拉长变宽,一块刀的影子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门内活动的两条长影子笼住蜷川康介的身体,他随着刀影慢慢地抬头,看到了血红天花板的边缘。 蜷川康介的手指碰到障子门,颤抖着将它向两边推开。今紫的身体恰好轻飘飘地落下,在榻榻米上滚了几圈。 那枚血红的尼龙绳重重地打在地面上。 今枝站在高处,一双素白的手垂落,手里攥着一把漆黑的钝刀。 她雪白的颈一晃,笼在光尘里的脸转过来。 “什么事?” 第84章 长进 蜷川康介死死咬着嘴唇,焦躁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蜷川龙华拖着血红的晚礼服裙摆从楼梯上跑下来,红底高跟鞋不间断地敲在实木地板上,发出极富节奏的回响。 她边往下跑边为自己带耳环,那蓝色的宝石在她指尖跃动迷幻的微光。她扶着耳坠,慵懒的目光不经意一扫,扫过了凝固在红砖壁炉旁的蜷川康介。 仅看了一眼,她便移开目光,快步走到锃亮的等身镜前。 头顶是镶嵌进墙壁的鹿角灯,灯的筋脉野性地支离在空中,垂降下晦暗的光尘。 “听说你使唤了阿檀?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蜷川龙华利落地扶正颈间项链,背身左左右右地观察自己的状态。她往上提了提裙摆,勉强分出一点心思补上了后面那句话,“怎么魂不守舍的。” “阿姊。”蜷川康介终于抬起头,快步往龙华那边走了几步,那张茫然无措的脸便渐渐浮现在镜子里,错乱地掉进珠光镜光的迷幻平面上。 他唯恐蜷川龙华耐心告罄,用尽全身力气让那句话从喉咙里吐出来:“我用了你给我的……杀手的联系方式。” 蜷川龙华的白皙的手臂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旋即漫不经心地拂过自己头发,“杀人放火?” 蜷川康介咬死了嘴唇,重重地一点头。 “嗯?”蜷川龙华的所有动作真切地停住了,她挑眉侧身,一双蕴着精明眸光的上挑眼睨着蜷川康介,“做得不错嘛。” 这一句夸奖之后便再无下文。蜷川龙华转身去拿沙发上的披肩,路过弟弟时随手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 “还算有点长进。” 这句话好像有什么魔力,蜷川康介的脸色忽地变化,他身体机械地动了一下,手指发颤,一双惊惶的眼睛抬起,目光摇晃,不知道该落在何处。 ——还算有点长进。两位女性的脸庞迭化在一处,这句恐怖的话从“她”的嘴唇上轻飘飘滴落,让蜷川康介陷入此生无法摆脱的梦魇。 蜷川龙华没工夫多看一眼弟弟的状态,她赶着去重要的晚宴。那尾血的裙摆快要消失在桐木大门时,蜷川龙华突然扣着门把手回身嘱咐:“记得把不在场证明补上,不清楚的流程的话,可以去问问阿檀。” 第176章 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轰然阖上,蜷川康介呆立在晦暗的光尘里,了无生气,像是被钉死在这座大堂的装饰品一座。 警察问:“9月7日,你在什么地方?” 蜷川康介说:“在蜷川氏名下的一家画廊里。” 警察凝神细看蜷川康介的表情,失望地发现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慌张害怕的样子,声带发紧,始终如一地颤抖着说话。 他们确实找到了画廊监控,这也是让警方觉得无力的地方——一个月过去,犯罪的物证几乎消失不见,脱罪的证据倒是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 若逼问他为何魂不守舍战战兢兢,也只能得到一句“是我一时冲动使今紫丧命,我很愧疚,也很后悔,我不该去梢风屋。” 针对蜷川康介的问讯结束,一分钟后,蜷川龙华走了进来。 蜷川龙华身上自带那种处惊不变的气势,问讯警察的目光随着她移动,从大门到对面的椅子——蜷川龙华坐下,肩背笔直,双手松弛地放在膝盖上。 如果不是怕失了庄重,警察怀疑她会交握双手支在桌子上,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谈判架势。 看着她那张散发着高亢攻击感的脸,审讯警察内心有点痛苦:他非常不喜欢和这种棘手的商界名流对话。 警察面色不变,沉声问:“蜷川小姐,9月5日,你在什么地方?” 蜷川龙华面色淡淡,“9月5日,我去了关西,在花见小路的一家茶屋里,邀约了一位叫做今枝的艺伎小姐为我表演。” “为什么要去那里?” 听到这个问题,她短暂地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8月底,康介在梢风屋搞出了一场闹剧,我警告过他不许再去梢风屋,不用再管竹内真嗣的事情。结果在9月4日,他趁我外出,背着我乘车去了关西。” 蜷川龙华的话音顿了一下,斟酌着措辞,“警官,他几乎不会违逆我的命令。当时什么都没有发生,今紫小姐没有死亡,一切都在风平浪静地继续运转。他不可能为了一个轻飘飘的道歉,作出一件令自己痛苦的决定。” 蜷川龙华的讲述透露着明显的利益取舍思维,她认为:违背命令会让蜷川康介痛苦,而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道歉是无用的。两相权衡之下,蜷川康介在理智上不该去梢风屋。 “我觉得很奇怪,而晚上盘问他时,他话里话外都不离一位叫做‘今枝’的小姐。所以我怀疑,他钦慕梢风屋里的另一位艺伎。所以9月5日,我暗地里拜访了今枝小姐。“ 监控室内,盯着屏幕的矢川明轻哂一声。 虽然不知道蜷川龙华有没有在撒谎,但听她这话,矢川明内心居然有点同情蜷川康介——蜷川龙华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独|裁者。 警察翻了一页笔录,“9月5日,你在花见小路的一家茶屋和今枝同处了两个多小时,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不在梢风屋会面,要选在另一家茶屋?” 在场的任何一人都能猜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都能猜道蜷川龙华将要说些什么。 果然,蜷川龙华吐出了因果关系最强、最令人信服的说辞:“茶屋的一间和室内,我欣赏了今枝小姐的表演。不选择在梢风屋会面,是因为我怕康介冒冒失失闯进来,发现我追踪他的形迹。” “因果关系很令人信服,但逻辑是错误的。”矢川明看着浮现在屏幕上的、蜷川龙华那张艳丽的脸,轻声说:“她这样的姐姐,会在意弟弟的想法么?” 晚上十一点,宫纪抱着活页夹,一只手犹犹豫豫地抬起来几次,最后不情不愿地敲在门板上。 降谷零打开门,看到宫纪有点戒备地站在门口,抬着眼睛看向自己。 他认真地说:“不要露出这种小猫一样的表情。” 宫纪挤开降谷零,冷着脸朝屋内走去。 降谷零关好门跟在她后边。他穿着白色衬衫,戴着一只腕表,身上有一点烟味和香水味,很淡,若有若无地粘浮在衣服上。 他应该是去做了组织的任务,进入了某个声色犬马的场所。 降谷零摘下腕表随手放在桌子上,又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宫纪,“等我一分钟,我去换一件衣服。” 他从卧室走出来时换了一身居家宽松的衣服,浅灰色薄毛衣,圆领,袖口松松挽起来一些,露出一截肌骨流畅的小臂。 在等待他的一分钟里,宫纪前三十秒用来整理监控录像带,后三十秒坐立不安,斟酌措辞。 降谷零在宫纪身边坐下时,宫纪用手指把计算机微微往他那边推了推。 她目光一晃,避开降谷零的眼睛,轻声问:“先谈工作么,降谷组长?” 降谷零被宫纪那一声称呼喊得眉头一挑,说:“那就先谈工作吧。” 宫纪进入工作状态,显而易见地放松了很多。她播放录像带,又将证据图像按照顺序摆放在桌上。 “我们有无法确认的死亡日期。第一,我们不知道竹内真嗣死在哪一天;第二,绘椿夫人和今枝称今紫死在9月5日,我们对此持怀疑态度。” 宫纪翻开一页回访记录,“8月30日,蜷川康介第一次来到梢风屋,和竹内真嗣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当时是下午两点左右,一天中花见小路最清闲的时候,不少人都在看热闹。” “9月3日,绘椿夫人离开和歌山县,去外地置办过冬材料;梢风屋对面的杂贩铺老板称,这一天,今紫去他那里买了一根红色尼龙绳。” 第177章 录像里的蜷川龙华恰好走进审讯室,宫纪同降谷零一同望过去,“蜷川龙华说她曾警告过弟弟不要再踏足梢风屋。可是9月4日,蜷川康介再一次来到花见小路,他称自己是为了向今紫道歉。” “9月5日,蜷川龙华怀疑弟弟钦慕梢风屋里的另一位艺伎,于是她独身一人来到花见小路,在一家茶屋约见了今枝。” 宫纪将几页笔录放在降谷零面前,“茶屋老板说,下午两点,今枝作艺伎打扮,带着三味线和扇子来到蜷川龙华所在的和室。下午四点,蜷川龙华离开茶屋,消失在花见小路的人群里。今枝又在茶屋内枯坐两个小时,直到六点才回到梢风屋。” “晚上9点左右,绘椿夫人回到梢风屋。同时,梢风屋的两位女性称今紫在这一天死亡。” “9月6日,和歌山县的警察为今紫开具了死亡证明。” 两张照片被铺开在桌上,其中一张是被砍断的红色尼龙绳。另一张照片里,今紫平躺在地板上,脸庞是被装殓过的样子,和服领口褪到肩膀处,完整露出脖颈处的伤痕。 被装敛过的尸体,能够拍到的肩膀以上的皮肤并没有尸斑,警视厅也就无法从这张照片里确认今紫的死亡时间。 花见小路自杀率很高,且多为自缢,和歌山县的警察处理起这套流程来轻车熟路。9月6日早上,天刚蒙蒙亮,和歌山县的警察来到梢风屋。他们潦草地检查了今紫的尸体,见死者颈间没有吉川线,便为她开具了死亡证明。 “随后便是9月7日,那樽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棺材被放进殡仪馆的货运车里。司机在废弃港埠停下,将棺材推入了水中。” 审讯录像播放到尾声,屏幕里的蜷川龙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短促的笑。宫纪说:“在四天前,你追查着蜷川龙华的行踪,发现了竹内真嗣的尸体。” 没写到(虚弱)……他们的工作太多了。 第85章 表白 最后,宫纪说:“我认为绘椿夫人在今紫的死亡日期上撒了谎。顺着这一假设推断下去,能让绘椿夫人撒谎的只有今枝。可惜我们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只能在花见小路进行大范围的摸底式排查,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或者逼迫嫌疑人采取非常规举动。” 她还是戒备的、紧绷的状态。 审讯录像播放至尾声,沉尸案件的目前进展宫纪也陈述得清清楚楚。她倾身去关计算机,柔软的白色毛衣袖口展露一截修长的手指。那一截手指叩着usb接口的u盘,又让计算机光屏熄灭。 放在沙发上的那只手,指腹紧张地微陷布料里。 降谷零的眼睛随着宫纪移动,目光笼罩下去,从藏在发丝下的后颈,看到不安颤动的睫毛。 他在心底倒数:十秒。 不出十秒,宫纪处在这种充满侵略感的视线里,努力压抑的攻击性还是像气泡一样慢慢饱胀上浮起来。 她阖上计算机,猛地侧过身来,“我的汇报有问题吗?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降谷零侧过脸轻咳一声,继而一本正经地转过目光,“我只是想提醒你们,搜查工作可能需要更加隐秘地进行。这起案件说不定会牵扯出蜷川龙华极为在意的秘密——从我这几天对她的调查来看,她对这起案件的关注有点过头了。” 毕竟这起案件的肇始,就是蜷川龙华不知为何去了竹内真嗣的沉尸地,被追查她的降谷零发现了端倪。 宫纪问:“你很忌惮蜷川龙华?” “我怀疑组织一开始选择的合作对象就是蜷川龙华,和竹内家合作只是一个幌子。”降谷零双手撑在沙发上,“有了组织这种恐怖机构做靠山,蜷川龙华这种利己主义者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调查工作可以更加谨慎和隐秘,尤其注意人身安全。” 宫纪轻轻地”嗯“了一声,去收拢桌上的照片文件。 为了降低宫纪的紧张感,降谷零用一种闲谈的口吻说起近况:“最近我的任务有点冒进。毒|品网络是非组织核心不能触碰打探的业务部分,近期我频繁地试探调查蜷川龙华,暗地里打探可卡|因网络的消息,不知道有没有引起组织的怀疑。” 散乱在桌上的文件被聚集起来,宫纪叩了叩活页夹,听到降谷零随口说:“朗姆疑心深重,一直在怀疑我的身份……调查组织合作者的行动已经算是越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探到医学实验室的消息……” “或许会有这个机会的。” 宫纪终于开口了,安室透停顿话音,朝她望过去。 宫纪把活页夹放在计算机上,轻声说:“你可以把我送进组织的实验室。” 安抚人心的絮语停了下来,宫纪直起身,撞进了安室透的目光里。 灰蓝眼睛,凉意裹挟,瞳孔深处颜色深黑,令人联想道暗藏黑礁石的冰海。 恍若波本和安室透的人格终于被糅融进降谷零的身体,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狂热又苍薄的月光腻在小巷子里,他也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现在,这种目光极其短暂地、再次降临到了宫纪身上。 瞬息而已,金色睫毛往下翕动一下,那些情绪消失不见,浅淡丝缕的温柔意味缠绕在眼球里。 “小纪。”降谷零语调温和,好像那瞬间的眼神是一个错觉,“你从进屋开始,一直在紧张。” 第178章 宫纪现在确实处在极度的紧张之中,以至于她来不及细想降谷零那个目光的含义。 她郑重其事,“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先解释伤痕的事情。”宫纪的手指不安分地卷了卷自己的发梢,“我的记忆、甚至是认知出现了偏差。我不太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更严重的,我的记忆或许被人篡改过,而我甚至不知道修改我记忆的人是谁。我不能放任这种潜在危险,就想通过电击、药物或者其他什么办法刺激记忆的恢复。” 在降谷零的目光中,她的声音愈发地低:“我曾私下里见过兼行真一面,他说我的存在是不合伦理的,让我不要把秘密告诉别人。” “站在你家门口时,我下定决心要和你说这件事。” 那句话只是个引子,宫纪坐立不安,她将在降谷零面前吐出自己的全部灵魂。 虹膜颜色浅淡的人真的很容易暴露心事。降谷零看到宫纪瞳孔不受控制地紧缩,右侧耳骨——被他留下指印的部分显出一种潮湿煽情的红。 “你需要酒吗?”降谷零压着心脏里翻涌滚动的情绪,耐着性子观察她的状态,“我冰箱里放了波本。” “不用。”宫纪顿了一下,“可以把灯关上吗?” 她不想让降谷零看清自己的表情。 降谷零关掉了炽白的顶灯,却让客厅仍亮着一角。柔和的光线发散,不至于让整个空间都陷入黑暗。 宫纪咬着嘴唇,默许了这种行为。 她探出袖口的那一截手指悄悄碰到了降谷零温热的手腕,宫纪飞快地抬眼,见降谷零并不在意,她又将自己的手指放进降谷零的手心里。 降谷零看着宫纪往自己这边靠了一点,他们膝盖抵着膝盖,他清楚地感知到那一块小巧的骨头不安地蹭着自己。宫纪往沙发上边坐了坐,一双眼睛映照进那缕温吞的光。 她将自己的一双手完全贴进了降谷零手心里,声音紧张到发颤,“zero,零,降谷零,我有说过,我爱你么?” 宫纪的睫毛也紧张地颤,那束光闪动在她眼球里,黯淡也耀眼。而降谷零背着光,阴影淌进他英俊深邃的眉眼,暗沉一片,难以让人看透。 这句话让她意识下沉,心脏刺痛。宫纪在迷茫的疼痛中,惊觉自己的一切都纤毫毕现地落在降谷零的视网膜里。 那种像要把人剥光的视线让她恐惧。宫纪抬手按上降谷零的眼睛,用指腹碰到他煽动的睫毛。那双灰蓝眼球淹没在皙白手指下,连蓬勃的情意和阴暗的欲念一同掩去,她从密不透风的凝视感里活过来,颤着声音说:“我爱你。” 她语无伦次地说了下去:“我想了很久,我为什么爱你。我像在意伯父伯母、宫侑宫治那样在意你。为了他们,我可以鞭笞自己想要杀掉其他人的欲望,把我天生的习性比作罪恶,比作羞耻,比作一切恶心的东西。我可以用全盘否定自己人格的方式,用十几年时间,慢慢规训自己成为一个社会意义上的正常人。” “我像一个正常人了,可是遇到全新的感情仍然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些理论说,孤独会引起焦虑、罪恶感和羞辱感,人的一生都在对抗孤独和分离。爱是从孤独和分离之中挣扎出来的一种方式,可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孤独,反而害怕与别人建立联系。我看不懂那些理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模仿出一个恋人的样子。”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跟我讲守序与犯罪之间的联系,你告诉我——我们都应该为他人的不幸痛哭,祈求别人能得到幸福。当时我装作听懂了你的话,后来我又装作听懂了牺牲与拯救的意义,事实上我只把这些情怀当作成为警察的必要工具,当作社会教给我的另一规训。” “我发觉自己还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一点都不理解你愿意为之献出生命的崇高理想。我害怕你受伤,我想杀死那些威胁到你的人,我想把你锁起来,阻止你去那些危险的地方。我不想和你分离,这是不是理论里所说的‘爱’?可是当时在医务室,你一句话就叫停了我的计划;后来,因为工作,我们分离很久,见面很少,还错过了烟火大会。” “你曾说,这个社会上没有那么多基因上的反社会分子。或许我就是,我是我自己的噩梦,自己的失败,自己的羞耻,我是那个被规训的异常人类。你要牺牲自我去庇护弱者,你告诉我这是辉煌而崇高的情怀,我相信了。” 指腹有一点湿润,宫纪放轻了自己的力道,她指尖蜷曲,虚阖在降谷零眼睛上。 她格外真挚地往前倾身,声音飘脆地荡在寒凉空气里,“你可以用我去换取你想要的东西。” 黑夜在光面里晃动,宫纪的手指落在降谷零颤动的眼廓上,轻轻碰了一下后放开,白到凄惶的手指落下后,她终于看到那双灰蓝眼睛。 她剖开自己,再将自己袒露在那双眼睛之下,她用尽全身力气说话:“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这一段话说了许久,震颤音节在昏黑中回荡。降谷零从昧白的指缝里看宫纪的轮廓,那双手颤抖,他眼前也就浮动白色的影子,颤颤如尾滞涩的鱼。他在群鱼的游晃间,看到宫纪茜红的嘴唇开合。 视网膜里的光落得突然,窒痛感来得迟钝,降谷零僵滞的思维被唤醒,下意识地接住了宫纪还未落下的那只手。 第179章 宫纪便十分亲密地将那只手拢进降谷零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她从解剖自己的刺痛感里晃过神来,看到降谷零眉眼下坠,眉心紧蹙,唇角抻平——微表情里,代表痛苦的神色。 宫纪有点无措地跪坐于沙发,小动物一般蹭进降谷零的怀抱,她一双铅灰色的眼瞳里蒙蒙一层飘摇的雾,黑发如水般顷泻在降谷零肩膀上。 唇齿间呼吸交错,宫纪伸出手,试图抚平降谷零蹙起的眉心。 第86章 亲吻 降谷零不让她想明白自己情绪的时候,她便如预料的那样陷入他的情绪迷雾。 她怕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才能让降谷零露出这样的痛苦表情。 宫纪不安地抿一下嘴唇,洁白的牙齿短暂地咬磕着唇肉,从那一块地方,柔软的嘴唇像是有水红不断洇出。 那一缕在素白水中突然洇出的红色闪掠过降谷零眼睛,他猛然回过神,低目看她一眼,又将放在自己额间的那只手拿起来,亲吻她的手心。 降谷零半低着头,却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柔软:“我也爱你。” 宫纪望向降谷零的眼睛,见他之前的苦痛情绪全部消失不见。从她踏入这个房子里开始,一共两次,降谷零的怪异情绪就像雾一样。宫纪伸出手去拢雾,可是这缕浅淡飘摇的东西倏得就被风吹走,连让她感受的余地都不留。 她疑惑着,微微歪头看他,发丝便从耳骨倾下来。 她磕磕绊绊,对爱情一知半解,总露出这种像小动物一样的表情。 降谷零是年长者,是领导者,是把自己的身躯打造成避风港的人,他永远不会让自己陷入茫然无措的境地,他永远都是那个最先作出决策、引导他人的零组组长。 他残忍地将自己从茫然无措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环臂拢住宫纪的腰,让她完全坐在自己的怀抱里。 宫纪在降谷零的怀抱里小幅度动了动,灯光照亮她的侧脸,光尘镀上她绒感的睫毛。她蹭出毛衣袖口的那一只手探出降谷零的身体,灯影争先恐后地落下来,在她的手背、手指上浥出洁净的光色。 那只手的手指紧张地攥起了一点降谷零腰侧的轻薄衣料,手心隔着衣服轻轻地碰到了他的腰腹。 降谷零低着眼,看着她柔软的脸颊。他们从未离得如此近过,以至于他一说话,柔软的气息就将宫纪完全包围。 他问:“为什么说自己会被送到组织的实验室?” 这句被滞涩在唇间已久的话被问出口后,降谷零怅然若失,低垂眉目,将下巴蹭在宫纪颈间。 因为他的大脑早已轻而易举地串联起线索——朗姆对宫纪的异常态度,库拉索口中的照片,宫纪与兼行真的亲近关系。一句话指向一个答案,他早已预料,似乎一切都无需多言。 今夜之前,降谷零等着宫纪的坦白。今夜,她用一句话剖露出降谷零不愿猜测的最坏事实。 宫纪微微后缩,闪避着降谷零笼过来的炙热体温。 “你知道gaea计划吗?” 见降谷零摇头,她说:“我也是两个月前才知道。两个月前,我去见了兼行真最后一面。” 宫纪知道自己的行为违反了警察守则,于是她一边这样说一边仰着下巴去看上司降谷零的神色。 她一仰起脸,温热的呼吸便在降谷零的唇齿间纠缠,降谷零抿了抿唇,克制地侧过颈。 而宫纪一说话,她由声音牵引的身体部分,簌簌地、毫无保留地传递到降谷零的身躯。 见他没有反应,也不过问兼行真的行踪,宫纪便继续说了下去:“那是一项二十三年前就已经获得初步成功的基因编辑实验项目,我和兼行真是最后两例实验样本。” 宫纪感受到降谷零的手臂拢得更紧,一只手的有力指节急切地攥住了自己的腰。 她的腰在那只滚烫的手掌底下发颤,声带也一并绷紧。宫纪往上躲了躲,试图逃离这种钳制感。 她推了推降谷零的肩膀,“你弄疼我了。” “小纪。”降谷零那双浮动可怜情绪的下垂眼看过来,“你会生病吗?” 他皱着眉,语速急切,等着宫纪的回答。 宫纪轻易就心软了,任由那只手掐着自己腰。她轻声安慰降谷零:“我每个月都会去体检,我不会生病的。” 宫纪凝视着他,补充:“我是0号,我是最成功的样本,组织实验部也在关注我的身体状况,我不会……” “嗯。” 降谷零侧脸缱绻地蹭过宫纪的耳骨,他闭着眼睛,在宫纪耳边小声重复:“你不会生病” 宫纪摸了摸他的头发。 她努力忽视掉降谷零落在自己颈侧的湿热呼吸,颤着声音继续说:“我暗地里查过——从小到大,我每年的体检记录都有被某个人查看、拷贝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继续查下去。” “据说gaea计划不仅仅是编辑体细胞,它的重点在于对生殖细胞的编辑——而通过编辑生殖细胞,那些被修正的dna会传递给后代。” 所以宫纪说,她的存在是不符合伦理的。 伦理——宫纪对此没有实感,但她想降谷零或许会在意这个。她眨了眨眼睛,目光越过降谷零的宽阔肩膀,凝视着那一块灯光。 “我和我妈妈长着一样的脸。” 第180章 潜在意味不言而喻:她和母亲拥有几乎相同的dna。 宫纪在安静等待审判之时,晃神细看降谷零的身躯。为了拥抱她,他的脊骨弯起,如静谧山岳。他的金发——在宫纪看来有种毛绒绒的质感,映着角落里那盏灯的辉光,璀璨而温柔。 头发有点长了,落进后颈领口里,掩着脊骨尽头那一块小小的凸起。肌群与骨头,山岳与河流,宫纪好像微薄地触碰到了美的意象。 他确实很漂亮,催生她想要保护、想要收藏的欲望。宫纪这样想着,一万只蝴蝶从胃袋里飞出来,路过磅礴跳动的心脏,在她沸腾的血液里刮落一场小小风暴。 降谷零轻轻叹息一声,宫纪的神经便惊颤一下。 降谷零推了推宫纪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她不知道降谷零将会说什么,只能警觉地睁着眼睛。降谷零怜惜地捧起她因为爱意散掠而发红的脸,低声问:“你害怕么?” 她说:“我不害怕。” 她害怕降谷零主动离自己这么近,害怕降谷零的侵略举动。她总是得忍住反抗的心思——离得太近了,宫纪的手松开降谷零的衣服,向后撑在沙发上。 降谷零总是很体贴,见状便放开了手心里的柔软脸颊,好让宫纪自在一点。 他心想,宫纪又会主动贴上来,她只会主动贴上来。 果不其然,都不用降谷零读秒,宫纪转瞬间收起自己撑在沙发后边的手臂,慢慢靠回了降谷零怀中。 她仰起脸,脸颊还是发红,一双眼睛里笼着一层潮湿的水雾。 “我说完了。” “我会想想办法,做好准备。”降谷零绝口不提实验室的事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嗯。”宫纪点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她见降谷零接受了剖开的自己,接受了自己这个基因上有问题的人类,便忍不住浑身放松下来。过往二十多年一幕幕记忆在她脑海里闪播一遍,最后的最后,降谷零将这些残破的影片拢入怀中,再亲吻她的手心。 放松下来后,降谷零身上那种美的意象便控制不住地萦绕在宫纪的脑海里。她的身体贴着降谷零的身体,又凑近一点,小声问:“我们可以接吻吗?” 这是一种趋于野兽的潜在意识。她像小兽在荒原上遇到了喜欢的东西一样,围着他左左右右打转,好奇他身体和灵魂的每一部分。 在这种私密的场域里,一盏角落里的小灯照着两个相拥的影子。宫纪身上那种未经驯化的懵懂兽性气质再也藏不住,她睫毛垂得低之又低,好奇地看着降谷零薄利的嘴唇。 他们的吐息纠缠在一起。降谷零的手指慢慢攥起,不受控地抿了一下嘴唇,喉部明显吞咽。 “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接吻吗?” 宫纪没有想到她会得到这样的响应,她有些迷茫地抬起眼。 降谷零背对着光源,头发散落在额前,往他英挺的眉眼上蒙上一层阴翳。 他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叙述一个事实:“小纪,每次我要动你时,你总会反抗。” 一缕发丝从宫纪耳边垂落下来,宫纪怔怔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有一块她从未领会到的真实被降谷零剥开,以一种残酷的模样裸露在自己眼前——她的下意识行为明晃晃地彰显着:她有一种病,这种病让她无法好好靠近降谷零,让她之前的宣言变成一种自以为是的天真。 她把自己的嘴唇咬得泛着水色,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很可怜的表情。 他们的距离很近,降谷零的压抑的呼吸就在宫纪唇齿间。降谷零垂眼看着她的表情,突然间伸出手,压住她的颈侧,将她摁在了沙发上。 摁在沙发上,这个词语,这个动作带点让人遭受苦难的意味。宫纪确实是受迫的,她不受控制地反抗起来,内心另一种挣扎灼痛心脏,她眨着眼睛,突然落下一滴泪。 眼球里的水汽越蓄越多,逐渐沾湿睫毛,簌簌地留下。攻击性和屈从欲望无休止地拉扯着她的心脏,她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可是降谷零一只膝盖便强硬地抵开了她的身体。 一双手捂着宫纪的嘴唇,她在滚烫的掌心里窒息和呜咽,眼泪像是溪丛一样淌下来,弄湿了压在脸颊上的那只手。 降谷零有力的手臂肌群颤动着,按死了宫纪的脸颊,他俯下身,仿若山岳的身躯笼罩下来,巨大的阴影倾覆而下,湿热的吐息轻轻落在宫纪的眼睛上。 他的嘴唇碰到无力煽动的睫毛,尝到冰凉的泪水。他一手做着暴力的行径,一边颤抖着、珍而重之地吻去她的眼泪。 膝盖底下的柔软腹部无力地翻动,素白的手指只能虚虚拢着行凶的手腕,宫纪在降谷零掌心底下哭泣,一双被水浸湿的眼睛无助地半阖着,睫毛被舔得糟乱簇湿。 她的身体开始发软无力,一只手滑了下去,指尖落在沙发上颤抖——宫纪要窒息了,降谷零终于肯放开她。那只掐着宫纪脸颊的手慢慢松开,露出潮红脆弱的内里。 那束光被降谷零的宽阔脊背挡在后边,他压住宫纪挣扎着往上窜的腰,痛苦地低伏下身体,被濡湿的手轻轻落在宫纪的脸颊两侧,再慢慢地低下头颅,亲吻她。 宫纪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她被迫半张着湿软的嘴唇,像是请降谷零的舌头入侵自己的口腔。 第181章 眼泪淌过湿红的眼角,流过布满红潮的脸颊,落进他们相依的亲吻中。宫纪还在哭,从喉咙里逸出声音,那些短促的哭声被捂在厮磨的唇齿间,被降谷零急促地吞下去。 她只能艰难地、可怜地在他的吻里喘息。这个吻进行了多久?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她已经不知道了。又一行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时,她终于从降谷零的吻里获得了赦免。 降谷零蹙着眉,那双灰蓝色眼睛里也有水光浮动,他急切地用手指擦着宫纪湿漉漉的下巴,擦过宫纪脸颊上那些湿红印子。宫纪的喉咙仍在惊惧地颤动,那双迷蒙的灰色眼珠忽地转过来。他的动作停下,静静地看着,突然再次吻了下去。 这一次,宫纪抬手拢住了降谷零的肩背。 她泪眼朦胧,从倾落的金色发丝里看雪白的空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抗拒降谷零侵略的缘由——爱是一种给予,是富有的人接济贫穷的人,是强大的人扶助弱小的人。给予是丧失、是舍弃,是自私的人需要献出的部分,是宫纪潜意识里最抗拒的行为。 她给予降谷零眼泪、肌肤和唇齿相依,这一刻,她通过给予的行为,感受到自己生命力的丰沛和强大。 甚至将降谷零,更紧密地绑在自己身边。 降谷零喘息着,从宫纪的嘴唇上分离。明明宫纪是那个快要窒息的人,他反而更像是身受暴雨,可怜地垂着眼睛。 “对不起。”他俯身亲吻宫纪汗湿的颈侧,眷恋地颤声请求。 “你不要离开我。” 一滴泪再次顺着脸颊淌下来,宫纪真真切切的、触碰到了降谷零的灵魂。那一瞬间,她好像摸到了一团柔软温热的东西,降谷零的灵魂袒露在她手指下,柔软温热的内里惶恐地后缩又克制地停下,筋脉在博跳,血液在汩汩流动。 没有经历模仿和学习,她终于靠自己看懂了降谷零的那个眼神——溢满患得患失的,想把什么东西攥紧在自己手里的情绪。 宫纪推了推降谷零的肩膀,让他从自己身上起来。 降谷零抿着唇坐起身,蒙昧的光影在他眼前飘摇,他看见了宫纪莹白的颈项和锁骨。 一只昧着潮红的手臂抬起来,扶上了降谷零的肩膀。宫纪坐起身凑过去,轻轻贴上了他的嘴唇。 第87章 人格 现在是凌晨两点,宫纪拉开小小一角窗帘,隔着玻璃看寂静的沉睡城市。 眼前和身后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她以一种恍若初生的眼光看玻璃外的一切。黑暗的钢筋丛里只有几簇炽白的光火跳动着,冷酷、庞大且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身后,暖融融的一盏灯寂静地燃烧,影子在灰色的空间中伸出触角,触烫到她弯曲的脊骨。 降谷零在身后打开了顶灯,烈白光色猛地上涌,晦灰的部分从这间屋子里急速褪去。宫纪拉好窗帘背过身,燃烧的雀跃灌注胸膛,一双眼睛浮动着细碎的光。 降谷零盯着宫纪的水光浮跃的灰色眼珠,问:“想喝酒吗?” 波本盛在玻璃杯里,窸窸窣窣地冒着细小的气泡。气泡在赤金的酒液里崩裂,上泛炙人的甜香。焦糖、蜂蜜、巧克力、橡木和辛辣的酒精,宫纪觉得自己的感受阈值好像被降低,很轻易就从感触发散到联想。 她把酒杯放在桌上,心里悄悄想——组织也算有点品味,给降谷零一个“bourbon”的代号。 降谷零支着沙发边缘,倾身过去,拨开宫纪的额发,磨磨蹭蹭地贴上她的唇角。 他俯身下来时,灯光都被遮得昏昧温柔,宫纪在他嘴唇上尝到一点未褪的甜香。 她推了推降谷零的肩膀。 降谷零低着眼睛,瞳孔似灰蓝冰海,里边落满浓稠星屑。 见他还是一瞬不瞬地垂目盯着自己的嘴唇,宫纪又往后退了退,微微侧过颈说,“以后到我家里来吧?” “为什么?” 因为不能让组织看出你很在意我,因为不想让你总是忧心谈话安全性问题,因为这里对你来说只是个暂居的房子,而不能称作一个家。 “因为你的沙发太硬了。”宫纪说。 降谷零轻轻笑了一下,弯了弯眼睛,“好。” 在唇齿纠缠的间隙,宫纪轻轻说:“那我明天把钥匙给你。” 相处的时间短之又短,说不定压榨劳动力的组织又来一个电话把波本叫走。宫纪抬手抚上降谷零的脸廓,屈起的指节蹭过他的下颌线,降谷零便将那只手拿下来,亲吻她修长旖旎的手指。 宫纪看着他,突然提起上一个话题:“25岁之前,我的身体还没有发生病变的话,组织会把我带走的。” 降谷零的动作停住,抗拒一般别过目光,慢慢地侧身,坐直了身体。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个小孩子?”宫纪把手抽出来,学着降谷零的动作,向后倚靠在沙发背上,“你在逃避吗?” 他们肩膀抵着肩膀,凝视着眼前那一整片雪白的墙壁。他们相依相伴的影子投射过去,慢慢地攀延,身躯交界处模糊在一起,曲线阴郁且温柔。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宫纪继续说:“我或许可以躲过组织的追捕,但我还有家人。在我坚持不下去之前,你就把我送进去吧。” 降谷零沉默不语,宫纪动了动,靠在他肩膀,漆黑发丝倾落在他肩头。面前,一片寂静的影子也慢慢依靠在了另一片寂静影子上。 第182章 “在这之前,我会尽力不让别人捉到自己的。” 实验样本将由波本送进去,警方能够实现利益最大化。 降谷零的手指按着玻璃杯,慢慢吞下一口酒。 “我不会逃避。”降谷零说,声音慢慢轻下去,“我不想你受伤。”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宫纪又说出了这句话,声音飘摇着散在空荡房间里,“不管怎么样都要走到那一步,到时候,说不定命运会对我们网开一面。” “嗯。” 降谷零低低地应了一声。 宫纪更放松地倒在降谷零肩膀上,随手撩着降谷零的一缕头发。她的视网膜里落进一小截天花板,降谷零手里赤金酒液的影子汩汩晃在上边。 看着那摇晃不定的波本影子,她突然想到——如果没有遇到降谷零,她未来会陷入一种什么样的命运? 或许是被组织悄无声息地带走,再也没有人能够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 她这样思考着,却突然说起工作上的事情:“竹内真嗣的沉尸案,我已经有了点头绪,需不需要配合你的工作?我需不需要把调查进度放缓,从这起事件里,探访蜷川龙华的秘密?” “你自己决定就好。”降谷零说:“我不用对你下达命令,我相信你的决策。” “那我明天去看一看今枝,然后混进几天后的商界宴会。”宫纪絮絮叨叨,“不想在警视厅食堂吃午饭了,明天中午还想去波罗咖啡厅。” 她突然坐起来,看着降谷零,眼睛很亮,“你明天晚上会来我家吗?” 降谷零回望她:“去你家做什么?” 宫纪也不太知道,迅速望了一眼降谷零手中的酒杯,想到一个理由,“请你喝酒?我家里有一个小酒柜,我调酒的技术还不错。” “如果有时间的话。” “那你今晚会想着我吗?” “嗯。” 降谷零目光一掀,灰蓝眼睛曳过辉光,心脏温柔饱胀。 宫纪便学着他,轻巧地在降谷零手指上落下一个吻。 矢川明发现宫纪脸上的粉底涂得越来越多,逐渐从局部落满了整个脸颊。为了不显得突兀,她又用了一点口红。虽然说再秾丽的颜色都镇压不住那一点冷,但那张瓷像一样的脸算是有了点人气。 现在不是好奇这个的时候。矢川明凑过去,悄声对宫纪说:“宫警视,我昨晚发现有人跟着我。” 此时五点半,下班时间,矢川明从警察厅跑来与宫纪会合,正打算搭乘新干线一起去关西。 宫纪问:“什么时候?” “昨晚十一点左右,在我打算去和你介绍的那个私人侦探见面的时候。”矢川明小跑几步跟上宫纪,“我确定有人跟着我,那个人很老练,我没能抓到他,只能暂且放弃和侦探的会面。” 坐在新干线上时,宫纪告诉他:“你的组长说,蜷川龙华可能会作出行动,让你注意人身安全。” “蜷川龙华果然和梢风屋有联系。”矢川明咕哝着,“她到底想怎么样?” “四天过去,摸底式排查走访都进行的差不多,说不定就有哪位花见小路的熟客突然窜出来,告诉我们自己在某个时刻见到竹内真嗣踏入了什么地方。”宫纪划着平板看警方收集来的各方证词资料,“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调查的深度开展,她们串联起来的谎言会变得漏洞百出,她当然着急。” “话是这么说,不过她更应该好好盯着的不是去花见小路摸底排查的警察么?”矢川明一仰头靠在椅背上,叹气,“我就是一个打杂的,盯着我做什么啊。” “矢川警视,你可是警察厅派来的监督。”宫纪花三分钟看完了数据,合上了平板,“虽然你看上去很不靠谱,但起码身份上,你还是那个最有可能撼动她利益的人。” 宫纪也靠在椅背上,“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今枝为什么不着急?” 他们到达花见小路时恰好是暮色最浓烈的时分,血红的太阳沉坠在岱色群山之后,白墙黑瓦的连栋町屋在地面上降下寒凉影子,红灯笼连成序串,在落魄的天色里燃烧。 绘椿夫人不在梢风屋,而今枝刚刚送走一批客人。她穿浅青绣白玉兰花的和服,玄色腰带爬着蝴蝶纹路。衣服繁复沉重,显得露出的颈项单薄纤弱,腻白的瓷器一样,那截脖颈一晃,却像被剥了鳞片的幼鱼在暗海中游曳。 今枝在暗沉的屋子里转过身来,眼尾极艳的红掺着丝缕霞光,衬得整间和屋都漂浮着一种美的死气。 她坐在榻榻米上,向两位客人行礼。 “请坐。” 宫纪说:“今枝小姐,好久不见。” “不过两天而已。” 今枝俯身替他们斟酒。 她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宫小姐谈恋爱了么?” 宫纪面色不变,倒是矢川明的眼神刷得一下亮起来,好奇地看向宫纪。 宫纪接过酒杯,说:“我没有和别人确定恋爱关系。” 矢川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啊,原来是这样。”今枝端坐回对面,连落在膝前的手指都是典雅的,她漾起一点微笑,“我当初以为,宫小姐是那种抗拒他人触碰的人。” 透过格子窗的霞光渐渐黯淡下去,被宫纪藏起来的红印在发烫。 宫纪面对着今枝,茜红点缀的面容冷且薄丽。 第183章 “今枝小姐也和我一样吗?” “我和你不一样。”今枝哀怜地看着她,“我十六岁离开家庭,一开始,我是想成为一个游女的。” “是绘椿夫人劝住了我,她说,做艺伎要比做游女好得多,便留我在梢风屋,进修艺伎的技艺。” 宫纪的目光扫过她玫红的眼角和嘴唇,问她:“你不同意绘椿夫人的这种说辞吗?” “我敬爱绘椿夫人,不愿让她伤心,所以听了她的话,成为了一个艺伎。” 今枝拢着袖子,啜饮一杯酒,她眼尾凝丹朱,如白鱼被刺破腹部,慢慢地冒出一滴血。 “做游女有什么不好呢?花见小路来来往往的,都是金钱和身体的交易。为什么只对女性谈自尊心呢?” 她将酒杯放下来,脸颊上便刺入一缕霞光。 她眼睛里晃着那缕奇诡的柔光,疑惑地问:“绘椿夫人以游女的身份为耻,可是那些再三踏入这里的醉客,他们为什么不反思自己肮脏耻辱的身躯呢?” 矢川明乍一听到这句话,手里的酒杯差一点拿不稳。 今枝朝矢川明那边望了过去,轻轻笑了起来。 她红艳的嘴唇里面藏着一颗不整齐的牙齿,位于犬牙旁边,微微翘出又带一点尖利。 金箔发簪在她乌黑的发丝间簌簌地晃,今枝抿唇笑的时候尽显柔顺温婉,露齿笑出来,却像一只艳妖。 台词属于角色,不代表作者观点。遵纪守法,好好生活。 终于把这一部分感情线推完了,好难写。 非常感谢基友一直帮助我梳理两个人的性格和他们的情绪行为,爱她! 也很感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 第88章 红白 今枝坐在对面,背着窗子,以身躯挡住疏疏天光。在她背后,落日束状光融烫在华服高髻上,彩衣像燃烧的华美蝴蝶,在她身前,繁重的袖怀里拢着一团沉沉的黯淡影子,洁净的玉兰花掩在光暗交错的裾印里,泛暗银亮泽。 光影在每时每刻变化,艳鬼一样的笑容也迅速消逝。那一滴笑容挤尽了她最浓烈的情绪,轻飘飘掉进广袤无边的碎湖里,连丝涟漪都不见。 宫纪开阖一下眼睛,对面的今枝又变成了萧疏静寂的佛龛玉观音。 宫纪好奇地看着她,她表情少,眼睛颜色浅且薄利,像透光的灰色玻璃球,露出好奇神色的时候眼瞳微微睁大,有一种小孩子的天真。 看起来也很天真也很邪恶。矢川明不动声色地离宫纪远了一点点:太恐怖了,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好玩的物件,像看一只引亢的濒死雏鸟,总是不是什么看人类的眼神。 宫纪看着今枝,指腹磨蹭过自己的食指指节。 “今枝小姐,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她往前倾身,随手从手边的包里拿出一沓文件照片,取出其中一张,指尖推着,送到她眼前。 那张照片里是一截血红的断裂尼龙绳。 “为什么不把今紫的尸体抱下来,而是选择砍断绳子?” 今枝的目光垂了下去,凝在照片上面,“我不想见到吊死今紫的绳子。见到今紫尸体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就想那么做。” “你和今紫小姐的关系很好吗?” “相处了两个月,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今枝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宫纪手中的文件,“今紫喜欢热闹喜欢社交,花见小路的人都很熟悉她,他们也对我和今紫的关系一清二楚。” 宫纪低低地应了一声,将那张照片收起来,“那你和龙华小姐的关系怎么样?毕竟,因为龙华小姐,警方才能发现竹内真嗣的沉尸地。” 今枝那对藏在腻白和朱红之间的眼珠动了一下,纤白无力的手指陷进和服里去。 宫纪看过去,盯着她颤颤的睫毛,话语间难掩失望,“难道你和龙华小姐自9月5号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窗外起了晚风,规整格拢的窗棂之间隐约看到艳红灯笼在向一个方向飘摇倾倒。 今枝慢慢地摇头,“龙华小姐对我来说,只是位仅见了一面的客人。” 宫纪认真地看着她的脸部肌理和身体动作。 “今枝”是一具华美的壳子。宫纪这样想着,又一种联想击中了她:如果拨开今枝秾丽繁冗的衣装,自己是不是会看到一只羽翼稀疏、皮肉发白的幼鸟? 她克制着对今枝的“剖解”欲望,强行转回心思到工作上。 矢川明看到宫纪更靠近了今枝,膝盖快要碰到今枝衣裾上去。她轻声问:“今枝小姐,我可以碰一下你的脸吗?” 今枝喉咙发紧,颈项控制不住地微微往后移,又瞬间停住。 她问:“为什么?” 宫纪不说话,轻柔地抚上她颊侧,又望向她的眼睛。 今枝睫毛之中的浅色眼珠像高远湖泊,静谧寒冷,不似人间物。 宫纪湛白肤色,发丝掩着红霞,浓散在肩头。她伸出手时整个人便也窜进了微末黄昏中,在橙红的光束里,她弯起眼睛轻轻笑了笑。 又亲密地对瓷像一样的今枝说:“今枝小姐,我们得知绘椿夫人今天外出,去了京都只园,她年轻时工作过的地方。” 今枝的眼尾的丹朱颤动了一下,眼瞳收缩。 “看来绘椿夫人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外出。”宫纪又露出了那种好奇的眼神,“今枝小姐,你为什么停在原地?” 第184章 最后那一幕映刻在矢川明脑子里,直到走出梢风屋,站在花见小路的凉风里,他还在回想着和屋里的光影虚实。 按理说,两位女士形成了两个漂亮的剪影,交互触碰时也赏心悦目。可当时,她看着宫纪抚碰今枝的脸,内心却升起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怎么说呢,像是一只猫咪兴致勃勃地拨弄濒死的幼鸟。 “我刚刚是不是不应该那么做?” “什么?”矢川明还沉浸在幻想之中,被宫纪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唤醒,吓了一大跳。 宫纪的发丝飘荡在夜色里,她把文件拢在怀中,凝眉低目,作出一个思考的动作。 “我是指,”她斟酌着措辞,“对待嫌疑人,我的语气、行为是不是应该温和一点?” 矢川明一瞬间想到了宫纪那个看物件的好奇眼神,忍不住的寒凉夜风里打了个颤。 “你的言辞是挺温和的。”矢川明咽下了后半句话——就是看上去有点变态。 宫纪也不管他,继续说了下去:“我只是好奇今枝的生存状态。” 她小声,自言自语:“但不知道这种好奇的状态是好还是坏。” 今枝那张红白两色的面孔沉在宫纪脑海里——记忆海深处,黯淡无光的意识地界,一个记忆节点突然探出一个发光的小小触角。 宫纪努力回想着。 “醒一醒,对嫌疑人有什么好奇的?确定凶手身份就送她进监狱,摆脱嫌疑人身份就不要再打扰她。” 矢川明直觉宫纪的状态不太对,他狠狠吐槽,“凑上去摸脸的时候,你看上去像是要解剖人家似的。我们做好警察的分内工作就成,好奇嫌疑人的生存状态,你是想和她结婚吗?” “解剖。” 宫纪忽然抓住了那个小小触角——曾经,在某个红白构成的空间里,她一定思考过要不要解剖某个人。 她倏然回神。 “你懂什么?”宫纪皱眉打断喋喋不休的矢川明,“当时要不是我突如其来的好奇心,你以为我能冒着生命危险坐上你家组长的车?” 矢川明闭嘴了。 夜色渐深,他们并肩逆着人流朝街口走去。宫纪说:“我们或许可以放缓这起案件的调查,试一试能不能放长线牵出蜷川家的秘密。你觉得呢,矢川监督?” “是因为蜷川家和组长那边的工作扯上了关系?”矢川明瞬间反应过来,“蜷川龙华接下了组织抛出了橄榄枝?” 警视厅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蜷川龙华,这起案件却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宫纪喃喃自语:“竹内真嗣的尸体暴露在警方视野里后,蜷川龙华开始派人跟踪打探警察,绘椿夫人前往京都,联络自己的人脉;今枝为什么停在原地?” “不管怎么样,还是加强对梢风屋的管控和监视吧。”矢川明背着手,随口一说,“按照绘椿夫人的行程,三个小时后她就会从京都回来,也不知道今晚的梢风屋会发生什么。” 宫纪不由自主地想:“今枝真的变成了笼子里的幼鸟。” 最后一缕夕阳沉坠下去,漆黑的群山压死了淡彩的絮状薄云。群山之下,花街的灯笼更亮,有灼灼生辉的架势。 这条街像是一道发红的伤疤。 “我很喜欢绘椿夫人。” “喜欢”对宫纪来说算是一个情绪过于浓烈的词,矢川明有点惊讶,侧眼看向宫纪。 宫纪则回头看热切熙攘的花街,她说:“在我的感官里,绘椿夫人像教堂胸怀广博的圣母。她已经向警察撒过谎,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 他们第一次拜访梢风屋时,绘椿夫人告诉两人,今紫死在9月5日。 微表情是伪科学,是一种经验之谈,它不能够作为证据使用,却能在一定程度帮助警察找到破局的线索。 随后,她握着今枝的手,让今枝也吐出这个日期。 绘椿夫人是那个什么都不知晓,却想揽下一切的人。 宫纪回头,嘱咐矢川明,“向那个私人侦探下达委托时,可以让他从今枝整容开始查起。” “整容?”矢川明大吃一惊。 “今枝很漂亮,但她已经二十六岁,很难维持脸部状态。”宫纪像之前触碰今枝那样,抬手摸到自己的脸颊,“两侧下颌骨这一块,她应该是做过削骨或者磨骨。” “花见小路是个极为关注女性外貌的地方,但是警方的走访调查显示——这里没有人说过今枝样貌有过大变化。” 宫纪补充说:“假设十年前,她第一次来到花见小路就已经成了那副相貌。十年前的整形行业还不太发达,搜查范围更小一些;你也可以从与蜷川家有关的整形医院查起。” 矢川明目光恍惚,喃喃自语:“我也开始好奇梢风屋和蜷川家的秘密了。” “正好,两天后有一个晚宴。”宫纪对他说,“邀请名单里全是商界名流,入场券很难得。如果你也想去的话,我可以让铃木财团的大小姐邀请你做男伴。” 在一起帮忙筹备佐藤前辈婚礼的过程中,宫纪与两位高中生小姐建立了不错的关系。 矢川明察觉到一点不对劲,警惕地转过头:“那你怎么混入宴会?” 宫纪目光游移了一瞬,“前几天我们不是在这里遇到了伏屋家的继承人吗?他邀请我做女伴。” 这一天晚上,宫纪没能等到降谷零。他接到了组织的任务,发消息来让宫纪早点睡。 第185章 宫纪看着那一行消息,有种奇怪的感触。 深夜十二点,她意外地接到了宫侑的电话。 电话甫一接通,宫纪先声夺人:“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我不用休息的吗?” 大洋彼岸的宫侑刚刚结束一轮训练,靠在更衣室的柜子上擦头发。 他的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语气疑惑:“按你接电话的速度,这个点你也没睡觉啊?是不是一直在刷手机?” 宫纪躺在床上冷笑,“我像是那种闲来无事刷手机的人吗?” “谁管你为什么大晚上的捧着手机不睡觉。”宫侑说,“我们的集训很快结束,10月22日v1联盟在东京举办开幕赛,我会在那里待一段时间,正好陪你过生日。” 要陷入论文地狱了,会尽量日更的。 感谢大家的评论! 第89章 宴会 身负罪孽的人心怀鬼胎。 杀死一个男人,是一则无需介怀的罪行。 10月10日,深夜,梢风屋。 窗户支起半截,惨白的月光和红艳的灯光一同挤进来,将榻榻米染上瑰丽迷幻的色泽。 今枝妆容未卸,静寂地端坐于和室中央,如古旧浮世绘中的艳女。 血红天花板之下,她抬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吊死今紫的那个地方。 红灯笼的光裂在夜色里,在这道夜的裂口之下,绘椿夫人匆匆而过,踢踢踏踏跑上楼梯。 “今枝,今枝?” 人还未至,她便在走廊里焦急地喊着。 今枝被绘椿夫人的呼喊声唤回了神。她高抬的头颅慢慢放下,那个动作,仿佛能听到关节活动的咔咔声。静谧如湖泊的眼睛动了动,胸口起伏的动作渐渐明显。 障子门猛地被拉开,绘椿夫人身挟熏人的香味,寒冷如冰的手拉上今枝的胳膊,拽着她要往门外去,“今枝,快走,你今晚先到国外去,我已经为你联系好了……” “夫人。” 今枝手臂被拉着,站在原地,“警察就在梢风屋周围。” 绘椿夫人的动作凝住了。她站在门口,仰了一下头,一行泪就滑下来。 今枝终于有了一点活气,她焦急地拉上障子门,把自己蹭进绘椿夫人怀抱里。 “您别哭。”她仰着头,用手背抚去绘椿夫人脸上的眼泪。 “都是我的错。”绘椿夫人喃喃,“本来能成为悬案的……如果我不去京都,就不会被警察抓到把柄。我太着急了,他们在花见小路大范围走访,我……” “不是您的错。”今枝皱着眉,捧着绘椿夫人的脸颊,“夫人,我早预料到的。” 她黯黯地垂下目光:如果非要拉出来一个罪人,当属蜷川康介。 十年过去,蜷川康介突然出现在今枝的乌托邦,让她心中的郁结浮出水面。 那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悬系在自己脖子上的绳子从未消失过。 总有一天,她会被吊死。 但是,就在那一天,她靠杀死一个陌生人的方式,消解了折磨自己半生的苦郁。 就在竹内真嗣被勒死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脖颈上的绳索倏地断裂了。 那时候,跪在地板上的蜷川康介一回头,看到今枝喘着气,手指颤抖,嘴角慢慢上提,逐渐露出了一个轻松畅快的笑。 月色黯淡下去,榻榻米上的红光吞没雪白颜色。 今枝又笑起来,露出那颗牙齿。在绘椿夫人面前,她却变成了一只未开化的山林精怪。 懵懵懂懂,依恋人类的怀抱。 “夫人。”今枝笑了一下,便闭着眼,靠在绘椿夫人的怀抱里,“我并不后悔。” “可是我该怎么办?”绘椿夫人颤抖的声音响在今枝头顶。 今枝怔了一下,呆滞而缓慢地眨着眼睛。 “我把你当作女儿,我养了你十年。”绘椿夫人后退了几步,她嘴唇发抖,两腮挂着泪,“今紫死了,我也痛恨那个不负责的男人。可是竹内真嗣对你来说只是个陌生人,你为什么要犯罪,你为什么杀了他?” “我为什么要再一次失去自己的女儿?” 今枝抬着头看她,突然开始惊惧地喘息, 深海潜伏的幼鱼被捞了起来,羽毛稀疏的幼鸟被放出了笼子。她短暂地从崩坏的精神空间回到现实,茫然无措地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未婚夫被弟弟杀死,是一则无需挂怀的小事。 10月12日,下午,蜷川宅。 照例是晦暗沉郁的大厅,壁炉里火苗噼啪跳动,灼烫着蜷川康介屈起的脊背。 “你若行事愚顽,自高自傲,或是怀了恶念,就当用手捂口……”[1] 他眼球布满血丝,目光凝在纸页上,喃喃自语,久久未翻过一页。 “康介?”蜷川龙华站在楼梯上,朝下面唤道,“怎么还不去换衣服?” 蜷川康介怔怔地仰头,看向楼梯口方向。 蜷川龙华素着一张脸,浓密黑发散落肩上。 蜷川康介的目光粘在那张许久未见的脸庞上,手指微微颤抖。 过了多久?只有在梦中,这样一张脸才是清晰的。 蜷川龙华在走下来的当口,顺手别了两只耳坠。 “你在读圣经?怎么读这种书?”蜷川龙华绕到椅后,捻起那本书,“听说你最近和伏屋家的大小姐频繁来往。是因为伏屋家的大小姐喜欢文学吗?你要讨她的欢心?” 第186章 “不、不是。”蜷川康介扭头去够那本书,慌张解释,“我和伏屋小姐只是普通朋友。” 蜷川龙华一抬手,有苦恼浮现在脸上,“那是因为你们年轻人的沙龙需要文学来装点脸面?” “不是这样的。” 蜷川康介目光一扫,突然发现自己离那张脸这么近。他的神思瞬间被这张许久不见的面容所攫摄,几近愣怔地说话,“我最近喜欢读圣经。” “喜欢?”蜷川龙华嗤笑,“我们习得的知识,是工具,是力量,是资源,垒成达到目的的阶梯。不要对这些工具性的东西投入感情。” 她一双眼睛突然垂了下来,注视蜷川康介,问:“你读这个,有什么用?” 蜷川康介被这些话压得低下头,竭力想和她解释:““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我总是无法原谅自己。” 说到这个,他牙齿都在打颤,“我杀了人,不知道该怎么……” 蜷川龙华突然扬手,那本圣经重重地落进壁炉,被火舌卷灭。 蜷川康介骤然起身。 “无用的东西还是烧掉比较好。”蜷川龙华慢慢地抬起目光,盯着那张懦弱的脸,“习惯就好,杀了一个人而已,你就当从棋盘上扫落了一个棋子。” 蜷川康介后退一步,声音颤颤,也不知道说给谁听,“人就是人,不是棋子,也不是工具。” “人当然是工具,谁都可以是棋子。”蜷川龙华打断他。 蜷川龙华绕过椅子,向他靠近。柔软的手指轻轻往蜷川康介肩膀上一按,他便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 蓝宝石耳坠闪着幽冥的光辉,在蜷川康介视网膜里放大再放大。蜷川龙华按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补充:“当然,我自己也是。” “快点换衣服,待会陪我接待贵客。”蜷川龙华站起身,转身离去。 蜷川康介坐在那里,惶然地看着那张面容一点一点转过去,再也不见。 他急切地伸出手,从怀里拿出一枚怀表,打开,看到里面的小像。 握着怀表的那只手跌落在膝盖上。十年过去,那张脸的神采,居然已经变了那么多。 怀表被合上。蜷川康介手指一翻,把它死死攥进手心。 吞噬了圣经的壁炉火烧得更烈。在火堆之前,蜷川康介慢慢屈起脊梁,死死捂住口鼻。 ——你若行事愚顽,自高自傲,或是怀了恶念,就当用手捂口。 10月11日至10月12日,在这两天里,宫纪每天都抽出一点空闲时间,和过分热情的两位高中生小姐挑选舞会晚礼服。 她发现,兰小姐肌骨明净,身姿板正,适合穿古典的长裙,而丝绸材质很衬她气质。 园子小姐有一整个衣柜的高定礼服,但是喜欢和兰小姐穿情侣装。 不对,是闺蜜装。 宫纪在心里悄悄记笔记,顺手把一件少女感的荷叶边裙往园子身上比了比。 铃木园子一把夺过那件裙子,试图推宫纪进更衣室。 “逛了半天,宫小姐不挑晚礼服吗?” 宫纪单手抱着那件露腰设计的黑色长裙,推开更衣室的门,“我腰侧有一块伤疤,不太适合穿露腰的衣服。” 几个月前,在长野的雨夜别墅,她腰部左侧被子弹划伤,留下一条浅淡的伤疤。 “有伤疤?”铃木园子的眼睛亮了亮,“那不是超酷吗?” “看上去会有一点凶。”宫纪诚实地回答,顺手把衣服挂在外面。 她的手指也经常受伤,结痂脱落后,留下了长长短短的腻白痕迹——看来还需要挑选手套。 毛利兰手中挂着一条绿裙子,“这件呢?颜色真的很漂亮。” 宫纪犹犹豫豫,“太贴身了……” “真的不行吗?宫小姐的身体曲线很漂亮啊。”毛利兰往前凑了凑,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宫纪。 宫纪避开那道目光,手指无助地握着门沿,“因为……因为我需要在衣服里藏刀具……之类的。” “嗯?”毛利兰和铃木园子齐齐疑惑,“藏刀具?” “警察的素养?”宫纪对上她们不相信的目光,磨磨蹭蹭地改变口风:“因为我有被害妄想症?” 身上不藏点伤人的东西,会坐立不安。 宫纪知道这是病态行为,令她惊讶的是,她居然能够在两位高中生小姐面前承认自己有点病。 或许是因为降谷零。宫纪拢了拢被毛利兰塞到自己怀里的绿裙子,不讲道理地把罪名按在降谷先生头上。 在家庭这个场域之外,有个人全盘接受了她的异常,于是她内心的兴奋感像是一把火那样燎了起来。 宫纪反思自己——最近有点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地暴露本性。 她换了衣服打开门,门口两位高中生小姐眼睛发亮。 “真的很漂亮!”铃木园子拉着宫纪的手,“漂亮裙子能不能治好被害妄想症?顺带一提,晚宴的安保措施还是很完善的。” 漂亮裙子恐怕不能治好被害妄想症。宫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有点好看,这个时刻就会很想和降谷零见面。 她拢了拢裙摆,心想:要是能在里面放一把刀就好了。 “真的不能穿这件裙子参加晚宴吗?”毛利兰牵起宫纪另一只手,“放心吧宫小姐,我会保护你的。” 【1】出自《圣经·箴言》 第187章 感谢大家的评论、营养液和投雷~ 试图慢慢地暴露一点小纪的原始气质。 前两幕都属于是一个人格崩坏的人对上一个正常人。台词属于角色。 下一章的视角可能会有点奇怪。 挑了好久的漂亮裙子,我爱死那些美女了。 最近忙得要死,会尽量日更,说不定会隔日更。隔日都更不了的话会挂假条。 碎碎念:昨天勾搭了自己喜欢的太太——《喝下永生酒后我四处追人还债》by白日梦瓜,真的很好看!文风好温柔我好喜欢(词语匮乏的人夸别的文只会说好看) 第90章 宴会 伏屋财阀以创办银行起家,后横向朝保险行业扩展,以金融资本为中心在商界站稳了脚跟。泡沫经济之后,伏屋财阀经历了一段较长的沉寂期,后来伏屋财阀向港口、铁路等实业建设投资,其旗下产业不断多元化扩张,逐渐重建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伏屋家的一座私人庄园里,一场晚宴即将拉开序幕。 一手承办此次晚宴的是伏屋家的大小姐。凉子小姐精力充沛,热爱社交,善于在觥筹交错中发挥自己的才干。 她还是个年轻人,大约二十三四岁,不久前才从国外留学回来。 伏屋凉子将自己的头发染成时髦的金棕色,一丝不茍地疏拢起来。她周身自带熏染出来的从容气质,一身曳地丝绸白裙,礼服裥褶在灯光下暗藏宛如金属的冷硬辉光。 她对自己人生的各个阶段有着细致而完善的规划,留学回来后,她开始为自己物色未来的伴侣。 近期她正在跟三个男人同时约会,考察他们的性格资质,非常认真地挑选自己的未婚夫。^ 她的约会活动像一场战争,需要执棋者深谋远虑,排兵布道。好在凉子小姐善于安排时间,也乐于在三位男性候选人身上投入精力。这段充满阴谋诡计,又充实忙碌的约会计划持续到现在,三位男士对其中异常毫无察觉,其中有两位还一厢情愿地拜倒在了她石榴裙下。 只有蜷川康介。 伏屋凉子虚靠在桌前,接过女管家递来的香槟,一双眼睛睨向蜷川康介的方向。 按理说,蜷川康介应该是三个人当中,最好攻略那个。 伏屋凉子啜饮一口浅金酒液,在心里暗暗想:“面对这个在家族事务上毫无建树的人,自己在约会时绝口不提钱财时政,而是陪他从艺术聊到哲学,从世界和平聊到人类未来。可不管自己怎么投其所好,蜷川康介都毫无动摇。” 此次由她来负责筹办晚宴,一切都准备完毕后,她便请蜷川康介帮忙,和自己检查宴会的最后布置。 宴会当晚的布置不可能再出错。伏屋大小姐在晚宴前发出邀请,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潜规则里增进情谊的绝好机会。 蜷川康介居然真的一本正经地从安保检查到后厨,顺手剔除了菜单上一道蜷川龙华不喜欢的甜点。 检查完毕后,他便不解风情地远离伏屋凉子,一个人站在香槟塔旁边,默默喝酒。 伏屋凉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心中已有恋慕的小姐? 不应该。她提前做过功课——除了姐姐蜷川龙华女士,蜷川康介身边再无与之关系亲密的女性。 在伏屋凉子探究的视线里,蜷川康介目光一转,看向了门口方向。 兄长伏屋拓也带着一位美丽的小姐,提前来到了宴会大厅。在她们身后,蜷川龙华也早早赶来。 伏屋凉子放下酒杯迎了上去,几乎是与蜷川康介同时站到几人面前。 “宫小姐,蜷川小姐。”凉子格外熟稔地打招呼。 那位被兄长邀请而来的宫小姐是冷淡性格,凉子便简单地与她颔首致意,不作过多打扰。 蜷川小姐的眼光别有意味地在弟弟和凉子之间逡巡一遍,又热络地挽住凉子的手,“我没有男伴,所以提前过来,希望伏屋小姐不要怪罪。” 伏屋凉子理解蜷川龙华的顾虑,毕竟未婚夫尸骨未寒,蜷川龙华这种八面玲珑的人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带一位男伴过来。 她也便亲热地同蜷川龙华寒暄一番。 又过半个多小时,嘉宾俱已抵达宴会大厅后,伏屋凉子终于结束了迎客的任务,拢着披肩曳进衣香鬓影中,一边和周围人谈笑,一边听自己的兄长致辞。 致辞结束,掌声同管弦乐一同奏响。年轻活泼的小姐们纷纷搀着男伴踏入舞池。烛台吊灯上火苗跳跃,灯火明净温柔,在女士们的肌肤上浥出透亮的光色。 那位宫小姐像一把冰刃,格外显眼地切在舞池之中。她穿一件丝绸材质的绿色长裙,脊背的肌骨在每一次抬臂中显现美丽流畅的曲线。 灯光落在她身上没能柔化她的轮廓,反而更显得她肌肤如瓷胎釉面,泛着凉意。 脊背骨头在肌肤上造就的凸起看起来像珍珠,又像含刃的鞘端,给人漂亮又凶险的感受。伏屋凉子盯着宫纪的蝴蝶骨,顺手接过管家递来的水果挞,一边欣赏一边咬了一颗蓝莓。 管家从小陪凉子一起长大,是玩伴也是保镖,总是沉默地站在大小姐身边。 伏屋凉子朝舞池抬了抬下巴,兴致勃勃地同她分享,“兄长最近打算在政坛上获得一个新席位。他总是高瞻远瞩……你看那位同他跳舞的小姐。” 第188章 “宫小姐起步就比别人高太多,入职半年多就做到了警视,这可是前无古人的成绩。不出错的话,她估计会成为下一任警视总监。” 伏屋凉子说:“兄长初涉政坛,不愿受制于那些老牌的政客家族,为此拒绝了很多政客家的小姐……宫小姐,宫小姐从各方面来说都很适合。” “而且,”她敲开一把折扇掩在嘴边,凑过去悄声对管家说:“哥哥很喜欢她。” 一曲结束,伏屋拓也松开手,宫纪便退出了舞池。她微微提着裙子快步走开,一路拒绝了很多男士的邀约,最后早早躲去了用餐区。 “可是她看上去真的很冷淡。”伏屋凉子凝视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下一步,兄长估计会试探警察小姐在政治方面的观点和立场?” 矢川明感觉自己现在像条在砧板上蹦达的鱼。 他紧张害怕到快要同手同脚,眼神不受控制地乱飘,突然看见一位富有激情的大提琴手陶醉地俯身,琴弓绵密地下切,奏出尖锐而高昂的泛音。乐章倏地变调,舞池里的男女们变换舞步,在四周翻旋如花的裙摆中,矢川明差点踩到蜷川龙华的群裾。 “抱歉抱歉。”矢川明慌乱地跟上舞步。 按理说,他和蜷川龙华一样大的年纪,还是个久经沧桑的公安,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不就是跳舞嘛,合格的公安此时就应该顺其自然地靠近嫌疑人,游刃有余地打探消息。 可是蜷川龙华对他发出邀请时,矢川明脸红耳朵也红,一双眼睛透露着坚定不屈,将手搭上去的时候看上去像个强忍屈辱接受包养的小白脸。 “你紧张什么?” 蜷川龙华微微抬起下巴,那双上挑的眼睛里沉蕴黑沉眸光,与蓝宝石耳坠相映成辉。 救命救命救命——矢川明在心里大喊:宫警视呢,谁来救救我?! 他眼神乱瞟,一个转身,悲哀地看见宫纪坐在用餐区的圆桌前,和柯南一起喝奶油南瓜汤。 柯南愤恨地咽下一口布朗尼,眼神刀子一样剜过矢川明,又紧紧追着小兰的背影。 可恶的不讲理的二十六岁公安,居然和十七岁的女高中生跳舞! “我不理解。”柯南含含糊糊地开口,看上去像是要把嘴里的银勺咬烂,“为什么兰姐姐会邀请他一起跳舞啊。” 宫纪拿餐巾掖过嘴角,眼睛下瞥盯着他看,冷不丁问道:“你喜欢兰小姐?” 柯南嘴里的勺子差点掉下去。 “我最近在研究爱情和亲密关系的学说。”宫纪严肃而认真地宣称,“你的眼神一直黏在兰小姐身上,还对与兰小姐一起跳舞的矢川君产生了敌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个小学生。”柯南抬起一张小孩脸。 “你喜欢兰小姐不是很正常吗?”宫纪不解地眨眨眼睛,“难道你把喜欢等同于爱情?并不是的,其他亲密关系中也常常出现占有欲作祟的情况。比如,你看蜷川康介。” “蜷川康介?谁?”柯南突然警觉,呆毛都翘了起来。 宫纪思考了几个瞬息,最终下定决心,把最近的案件同柯南简单讲了讲。 “你判断绘椿夫人在今紫的死亡日期上撒了谎?” 听完这起案件后,柯南先甩出一个推测:“那我们就假设你的判断为真。绘椿夫人为什么要说今紫死在9月5日?我觉得,是因为9月5日的今枝有不在场证明。” “你的意思是,竹内真嗣死在9月5日?”宫纪迅速跟上了他的思路。 “这是侦探的直觉啦。”柯南的意识已经完全陷入了这四个人的关系网络中,他喃喃自语:“真是难搞。死去一个月的尸体,和完全呈现在四个嫌疑人口中的案件线索……好有挑战性,我今晚睡不着了。” “还和组织有关。”宫纪在柯南耳边悄声说。 柯南一个激灵,兴奋情绪上涌,手指不受控制地握紧了刀叉。 “放松一点,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蜷川康介身上。”宫纪拍了拍柯南的脑袋,示意他看蜷川康介所在的方向。 蜷川康介还站在那座香槟塔旁边,端着酒杯,目光黏在舞池里的蜷川龙华身上。 “蜷川康介和蜷川龙华是姐弟的亲密关系,理论说,兄弟姐妹之间的情谊是公正而非占有性的。”宫纪不解地看向蜷川康介,“他对姐姐表现出了占有欲。书上说,这种感情如果出现在兄弟姐妹之间,就是一种病态。” 这时候一个小孩向蜷川康介旁边的高桌跑去,努力踮着脚去够桌子上的糖果。 蜷川康介俯下身,将几枚糖果递过去,温柔地笑起来,摸了摸小孩的头顶。 宫纪突然回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小男孩。 柯南对上宫纪的眼神,毛骨悚然,微微后仰,“干嘛?” 她内心有点犹豫,但又想到柯南有可能不是真小孩,便努力为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 毕竟她要让柯南去做些不太好的事情。 “蜷川康介不像他姐姐龙华那样难对付,但他仍旧格外抗拒成年人、尤其是警察的接触。”宫纪对柯南说,“他对小孩却很友善,可不可以请你帮忙,在他身上放窃听器?” 虽然跳舞,但是大家都不快乐的世界诞生了。 ^借用自撒切尔夫人的事迹,传记里的原文是:“1949到1951年间,她同时和三个男人约会,并认真地考虑与其中每一个人结婚的可能性。这三个候选者包括一位苏格兰的农场主、一位声名卓着的外科医生和丹尼斯·撒切尔。玛格丽特·罗伯茨同时应对这三个男人的高超手段表明,她既善于操控他人又善于脚踩几条船。” 第189章 伏屋小姐未来几十年估计是小纪的闺中密友。 为防误解我还要大喊三声“没有提倡的意思!没有提倡的意思!”我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但作者嘛不会只写正确的东西。 政坛新副本,我写不到那里,但zero和小纪的后半生应该是这样的。 第91章 宴会 “事后我把这起案件能够公布的信息带给你。”宫纪补充。 柯南眼睛发亮,重重点头——这几天没有案件,整天陪着小兰和园子布置婚礼,他快要灵魂出走了。 此时的宫纪正在看蜷川康介,她的目光从高台华服间越过去,在影绰晃动的障碍物后看到他的上半身:蜷川康介百无聊赖地站在舞池边缘,一手持酒杯,一手握着腰间的什么东西。 “那我我先去试探一下蜷川康介。” 宫纪顺手拿起酒杯,穿过人群,向蜷川康介走去。 蜷川康介似乎被无形的恶意烫到,突然站直身体,目光瞬间便望了过去——那位宫小姐朝自己这边走来,她是人群焦点,穿过大厅时携带周围人无数目光。 这些目光顺着宫小姐的走动路线的终点,尽数落在了自己身上。 蜷川康介低垂下目光,想要走开。 “蜷川先生。” 那位宫小姐早早喊住他,让他的脚步钉在原地。 宫纪注意到,蜷川康介在西装上佩戴了一块小小的怀表。 他心不在焉,望着蜷川龙华时,手里握着的就是这块怀表。 宫纪站在蜷川康介身边,看着他的面容,第一句话却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你怎么还在看自己的姐姐?” 蜷川康介猝然回头,眼睛睁大,眼睑颤动,唇角收缩,十足的惊惧表情。 而他看到宫纪的神态——她像是在逗弄自己,看着自己的反应,那双看上去无心无性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强烈的好奇。 蜷川康介放在桌上的手动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握住自己的怀表。 宫纪一只手撑在桌台边缘,侧身挡住周遭目光,向蜷川康介举起了酒杯。 她的下半张脸隔着酒杯,脸部轮廓显现在浅金酒液里,如纯白岛屿的一角,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她问:“蜷川先生,你喜欢自己的姐姐吗?” 蜷川康介如坠冰窟。 寒意和羞耻心在他身体里交替,蜷川康介后腰死死抵住桌台,一张脸倏地惨白。 在无数个夜晚降临于他身上的噩梦在此刻成真——粘稠梦境里不断交替出现的千人前面在此刻实实在在地出现于眼前,那些黑影脸上浮出厌恶、好奇、恐怖的怪诞表情,掩起嘴唇闲言碎语,一双双看好戏的眼神垂落,粘腻的恶意从口中涌出,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宫纪的神情让他身体发颤。 他觉得自己一定作出了什么不可控的表情。否则,为什么站在对面的宫纪会露出惊讶的神态? “不可行恶人的路,不要走坏人的道……耶和华诅咒恶人的家庭。”^ 他的意识恍惚地沉入深海,忽地被可怖的命运攫摄——这或许就是他杀人的报应。 惊讶变成了不解,宫纪疑惑地发问:“你为什么会喜欢自己的姐姐?” “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蜷川康介终于从溺水感受中喘过一口气来,他艰涩地挤出声音,“我当然爱着我的家人。” “阿姊未婚夫身亡,还要顾着家族事务和酒宴应酬,我很担忧她的状态。” “那倒也是。” 也不知宫纪到底信还是不信。她收起表情,寻常人便难以从那张冷漠的面孔上看出情绪来。 她看也不看蜷川康介的惨白面色,侧过身靠在桌台上,望着大厅里的谈笑来往,慢慢地喝酒。 只不过周边人见她与蜷川康介交谈许久却毫无动作,便一个一个走上来,轻声细语地发出邀请。 没过多久,宫纪便借口自己要补妆,离开了宴会大厅。 蜷川康介终于重重地送出了一口气。他颤着手短暂地握了一下怀表,转身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这时候,一个穿着蓝西装的小孩跑过来,迷迷糊糊地撞上他的膝盖。 他被撞了一下,神思迅速被拉回现实。 “小朋友,小心一点,不要摔倒。”蜷川康介低伏下身,虚虚扶住了柯南。 小朋友的目的极为明确,他撑着桌子踮起脚抓起一把糖果,又回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香槟塔上顶尖那杯酒。 “哥哥,可以帮我拿一下那个吗?”柯南指着香槟塔的塔尖。 蜷川康介一副为难神色,蹲下身挡住柯南目光,说:“小朋友不能喝酒。” 他向四下里看了一眼,蹙眉问道:“你家的大人呢?” 柯南被挡住,往前窜了窜更加靠近蜷川康介。他撑着蜷川康介的肩膀抬,头看着那杯酒,一只手不安分地动了动。 宫纪在角落里看着,有点佩服柯南。 她顺手拿起自己的包,向清净的廊道走去。 在即将走出灯火辉煌的大厅时,她听到门口处传来一阵骚动——有什么人迟到了,引起了万众的瞩目。 廊道里的水晶吊灯压得极低,从上至下的光线很暗,与拱形窗里旁边氤氲的暗沉天光纠集在一处。 宫纪抬着眼看一看监控位置,拐进一个角落,旋出口红对着镜子补妆。 第190章 一只手臂突然从黑暗里探出来。 宫纪警觉地望过去,却在看清那个人的时刻瞬间卸下防备,任由那只手把自己拉近了暗处。 安室透的嘴唇很凉,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宫纪便轻轻地往他怀里靠了靠,环上他的腰,又将侧脸贴在他肩膀上。 投怀送抱的小动物行为——安室透想着,目光垂下,看她绑紧在肩胛骨上的裙带。 在寂静而温吞的夜色里,宫纪靠在安室透身上,看着他白色衬领下的蓝宝石波罗领带。 两个人的温存不过几个瞬息。 “你来这里做什么?”宫纪问,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安室透一张混血儿的脸,又一副侍应生打扮,他穿白色衬衫、西装裤和西装马甲,身姿挺拔,是会被晚宴的太太和小姐们塞名片的漂亮程度。 他带着雪白的手套,袖口挽起一些,露出一截手腕。 宫纪曾听那些见过安室透这副打扮的女高中生说过——安室透袖口和手套之间的这节手腕是什么“绝对领域”。 现在她隐约理解了这句话。 只不过——宫纪将手指探进安室透挽得规整的袖口里面去,拿出来一枚散发着香水味的粉色名片。 ——居然真的被塞了名片。 “你没注意到吗?”宫纪手指间夹着那枚名片,在他眼前晃了晃。 “注意到了,但是着急见你,没来得及取出来。”安室透对她笑,好脾气地问她: “和别人跳舞的感觉怎么样?和伏屋拓也进入舞池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你。” 宫纪知道“所有人”是一种夸张说法。安室透很少使用不精确的说辞,现在这句透露着奇怪意味的问题和另一种危险的气质压在宫纪身上。 “没有什么感觉,我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在安室透看似温和的注视中,她迅速接上话。 宫纪背着手,指尖有点不安地叩着被旋开的口红管。她思索着,睫毛在颤动。 安室透叹息一声。 他捉住宫纪藏在背后的手腕,将那管口红拢进手指,然后捏着她的下巴,示意她分开嘴唇。 他屈起的指节抵着宫纪脸颊,小心翼翼地替她涂上了唇彩。 宫纪抿了抿唇,知道他已经不生气了,就朝他笑。 安室透心里那点阴暗的情绪确实烟消云散,他看着那件漂亮的绿裙子,皱眉,“身上没有藏刀具吗?” 挟刀带枪,是宫纪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宫纪摇头,低声同对他倾诉自己的感受:“我觉得没有安全感。” 听到这话的安室透却低低笑出了声。他们躲在灯光无法抵达的小角落里,呈现给监控摄像两个眷恋交依在一起的影子。他们的声音和动作都必须放得很轻,这种轻飘飘的感触浮笼在两个人挨得极近的距离间,安室透一笑,胸腔震感便顺着宫纪的手肘送到她的身躯。 有什么好笑的?宫纪郁闷地捏紧了手里的名片。 安室透笑够了,他解开西装马甲,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一枚不到两寸的银制发簪。 钗冠是蝶纹样式,尖端寒凉锋利,森森流着暗光,是伤人的利器。 宫纪好奇地看着它的刃口——锋利到可以割破人的颈动脉。 她问:“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安室透回答:“因为拿走了你的蝴蝶|刀,所以特意找了回礼?” 因为总是对你的生命,对你生命的状态投以最积极的关切,所以看到这件“首饰”的时候,下意识就想到你。 安室透揽过宫纪的肩膀,将这只银制发簪小心地放入宫纪花苞样式的盘发中。 “看起来不突兀。”他说:“做任务的时候,在猎奇的黑店里偶然发现的,漂亮的伤人东西,很适合你。” 那些悬于心腔的不安轰然落地,碎成齑粉。宫纪铅灰色的眼睛融着一团光,仰头看着安室透。 “现在有安全感了吗?” 安室透碰了碰她的脸颊,压低声音,“好了,回到正题,你知道克里斯·温亚德吗?” 这个名字在宫纪脑海里转了半圈,“美国女星莎朗·温亚德的女儿?” “克里斯·温亚德和莎朗·温亚德都是贝尔摩德在外活动的身份。”安室透说,“最近我打探蜷川龙华的消息,发现她在多年以前就同贝尔摩德有所联系。我怀疑,组织在很久以前就抓住了蜷川家的把柄,而问题应该出在蜷川龙华身上。” “参与这场宴会的都是满身秘密的商界名流,正好,我用侦探身份接到了伏屋凉子小姐的委托——凉子小姐想要调查蜷川康介到底有没有意中人。她怀疑蜷川康介的秘密就藏在他从不离身的怀表里。” “晚宴或许会变得有趣。” 安室透拂过宫纪耳边的一缕头发,说话带了点波本的恶劣意味,“你可以看看热闹。” 时间快过去十分钟,他们短暂地相处,又得回到各自的任务里。 宫纪看着他,突然说:“你侧一下脑袋。” 安室透不解地微微歪头,露出一截流畅的颈线。 宫纪胆大妄为,用手指按着他的动脉,以一种格外暧昧的手法,将那枚粉色的名片塞进了安室透的领口里。 她轻佻地用手背拍了拍安室透的脸,比那些宴会上的太太小姐们还要过分,“安室先生,明晚见。” 第191章 蜷川康介,他真的好惨。 【1】仍旧出自《圣经》 【2】化用自“爱情是对生命以及我们所爱之物生长的积极的关心,如果缺乏这种积极的关心,那么这只是一种情绪,而不是爱情。” 冬天好冷,靠一些分享欲活着,所以在作话里可能会出现一些我身边的女孩子。 (随便说一说,没有逻辑,希望不要嫌弃我吵闹) 第一位,我和她没有说过话,属于是同住一个楼道的关系,观察她也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触。 她完美符合现今“白幼瘦”的审美,骨架单薄,细软短发,眉眼嘴唇都小巧,看上去弱不禁风,却是辩论队的选手。她说话语速很快,难免带一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是位小千金,曾有幸听过她为了申请常春藤开出来的财产证明数字。 她从去年开始在在线听一所海外名校的课程,昼夜颠倒。所以我常常在下午时分的盥洗室里,见她以慢慢洗脸的方式开启全新的一天。 昼夜颠倒的作息意味着放弃社交,形单影只,她只能在深夜里离开宿舍,站在大厅的暖气柜旁边学习。 压力也很大。有一段时间楼道群聊里频繁出现她的名字——不是什么好名声,只说她会在半夜的大厅或者健身区大叫。 我这个神经衰弱的人被她吵醒过很多次,但每次见到她,还是无法将这个精致优雅的小个子女生和歇斯底里的大叫联系起来。 上半年封校很严格,这栋楼里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尤其是假期,高峰期的食堂都见不到几个人。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个非常洁净的人,没办法从她身上看到一点脏迹。 七八月份,日光暴烈。我下午去食堂,常常见她坐在食堂沙发上(我们食堂桌子真的很不干净,油烟味还重),桌子上摆着ipad和书,安静地学习。 有时候食堂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坐在靠窗的地方,皮肤在太阳光下将近透明,头发显得凌乱,嘴唇苍白干裂。她伏在桌子上做题,或者说抱着书,闭着眼睛,疲惫地背诵。 这个画面老是停留在我的脑子里——我好像比较偏爱神经质的人,所以很喜欢她这种歇斯底里的努力。 希望她能够如愿以偿。 第92章 宴会 宫纪抬手扶了扶自己的发簪,带着愉悦的心情,顺着寒凉阴郁的走廊原路返回。 一踏入架构辉煌的宴会大厅,她先看到人群中间一位艳光四射的美人。 克里斯·温亚德,她穿白色长裙,金发披肩,皮肤青白恍若泛着潮湿水汽。 灯火珠光好像在她周身漾出澹澹水波,她身体上色素极淡,唯有嘴唇鲜红,像是西方神话里暗藏獠牙的美人鱼。 宫纪看到她从侍者手中的银色托盘上拿起一本红酒,优雅地同蜷川龙华碰杯,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 上前递银托盘的还是波本。 宫纪看着那边,缓缓喝了一口酒。 她虽属于千杯不醉的类型,但来回推拒前来邀约的人,难免多喝了一些。宫纪没有醉意,却出现了一点身体反应,她脸颊薄红,越发显得她面容如清风拂云霞般令人沉醉。 柯南一直在寻找宫纪的人影,见她终于出现在了大厅,急忙放下甜点,跳下椅子向宫纪跑去。 同时他又顺着宫纪的目光望过去。 柯南拉了拉宫纪的裙摆,仰头问道:“你在看克里斯·温亚德吗?” 宫纪一低头,看到他比着口型:“她是贝尔摩德。” “我知道,但我更关心的是,她和波本是什么关系?”宫纪收回目光,转头继续看向那两人。 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在吃错吗?原来你也会吃醋吗?”柯南不太确定,下一秒却扫到了她头发里出现的簪子,反应了过来,“你和他见了面?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没有计划。请先不要打扰我,我在酝酿情绪。”宫纪又喝了一口酒,第一次苦恼为什么酒水不能把自己灌醉。 她看也不看柯南,声音绷紧,严肃而紧张,“如果要扮演一个被男人伤透心的人,我该怎么做?” 柯南下意识把盘旋在脑子里的话说出了口,“按照你的性格,你应该直接动手。” 嗯? 宫纪顿住了,疑惑地看着柯南,“真的吗? 柯南正在因口不择言而后悔,背着手讪讪地笑。 波本在太太小姐们的骚扰中退身,从东面厅门离开。没过一会儿,克里斯·温亚德微笑着借口告退,走向了东面的厅门。 宫纪放下酒杯,跟了过去。 东面走廊建有高窗,从上往下铺落成一片纤薄的矩形光尘;由近及远,情态各异的天使雕塑伫立一旁,他们手中托举的灯烛晕着一团一团昏暗的光,一直延展到走廊尽头。 波本和贝尔摩德躲在一座雕像后,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殆散在沉默廊道里。 他们相对而立。贝尔摩德手指中夹着一根烟,雪白烟雾虚浮上升,蒙蒙地笼着她艳丽的眼角眉梢。 “我接到了伏屋大小姐的委托,来调查蜷川康介到底有没有意中人。”安室透眼眸寒亮如星,注视着面前的人。 “啊,你居然要调查他吗……”贝尔摩德支着烟,慢悠悠地开口,眼神声音里带一点假意的为难。 第192章 安室透漫不经心地靠在墙壁上,目光随意扫过去,“怎么,我不能调查蜷川康介吗?” “你随意吧,他倒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那种矫揉虚伪的为难情绪忽地从贝尔摩德脸庞上褪去,她抬了抬那双狭长的绿色眼睛,沉了语气:“你知道什么人不该靠近……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安室透无可不可地应了一声。 “我还要跟你谈一谈那位警察小姐。”她在烟雾缭绕中看安室透的神情,“我们在大厅时,她眼神一直黏在你身上。我记得你说过,她一直怀疑你?” 贝尔摩德微微动一下,换一个更加松弛的姿势,对安室透开玩笑:“那个眼神,我还以为警察小姐痴心于你呢。” 安室透的喉结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眉峰一挑,便借着喜恶明显的表情掩盖了自己的异常。 他语气喑沉而不耐烦:“不用管她。” 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微微转身,借着那盏昏暗灯光,朝外面看去。 高跟鞋小心翼翼地叩击在大理石地面上,有位小姐踩着那一团一团晕融在地板上的棕色灯影,朝走廊尽头走去。 安室透站在视线广角里,于是宫纪轻而易举地看到了暗影中幽微流光的蓝宝石结扣。 “安室先生?” 她轻轻喊了一声,提着群裾,快步朝那边走去。 她靠近那座黄铜天使雕塑,先是看到了一拢细白的烟雾。 在那些飘摇混沌的细线之间,闪着一双淡绿的眼睛。 克里斯·温亚德抬了抬那只夹烟的手,朝她打招呼:“嗨,宫小姐。” 安室透的一双眼瞳沉在阴影里,危险又幽深。 宫纪顾不上回应克里斯·温亚德,她直直地看向安室透,那双因醉酒而变得流光滟滟的眼睛里浮动着湿沉的水雾。 她无意识地抿唇,定定看了许久安室透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旁边的金发女郎身上: “你认识我?” “久仰大名。”克里斯·温亚德正在饶有兴致地观察这两人,她收回目光,温声对宫纪说,“来到日本后,我参加了许多年轻人的沙龙。那些未婚的少爷们总会提及你。” 她的腔调优雅,在“久仰大名”这种官方说辞上咬字时,带出一种奇特的缱绻韵味。 “克里斯小姐,幸会。”宫纪好像完全忘记了三人间的奇怪氛围,语调平稳地向对面的女性颔首。 克里斯·温亚德一低眼,看到宫纪垂落着那只素白的手,指腹狠狠碾过屈起的食指指节。 她在压抑着攻击性。 贝尔摩德瞬间起了兴趣,正要煽风点火,却听宫纪出声,毫不避讳地问自己:“克里斯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贝尔摩德浅绿的眼珠里好像盛着一汪水,她勾起唇,目光在安室透身上停了一下,说出来的话也带一种暧昧意味:“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应该和宫小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一样的。” 宫纪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瓷像一样的面容上一层阴郁表情。她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变了调,几乎带点咄咄逼人的架势:“我来这里,是因为怀疑安室透,他……” “你跟踪我?” 安室透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他站直了身体,手臂放下,一手扶着黄铜雕像微微倾身时,那双危险的灰蓝色眼睛便自上而下看过来,给人极大的压迫力。 哦呼——贝尔摩德看了过去:波本居然真的生气了。 宫纪内心有一点点内疚和害怕,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安室先生,你在我这里的身份算不上清白。”她对上安室透的眼睛,语调冰冷,夹杂一点戾气: “希望你能时刻记着那个承诺。” “什么承诺?” 宫纪走后,贝尔摩德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声。 安室透恢复了那种假扮的温和气质,向后倚靠在墙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警察小姐离开了这里,他紧绷的肩背放松了下来,带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意味。 安室透回答:“有一段时间她一直盯着我,让我许下不要犯罪的承诺。” “嗯?”贝尔摩德转动眼珠,有些好奇:“她居然是这种性格吗?我是说……莫名有警察的信念感?” 不应该啊,毕竟全套复制了那个女人的基因。从生理上来看,她不该是个高功能反社会吗? 安室透侧眼朝贝尔摩德望过去,“警察的信念感?你是说拿枪指着我许下一个莫名其妙的承诺吗?” 贝尔摩德手中的烟燃尽了,她隔着稀薄的烟雾看安室透的表情,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 “不过,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你。” 她更靠近安室透,几乎形成一个交颈的虚影。贝尔摩德问:“你怎么看待那位警察小姐?” “很麻烦。对我的行动造成了很多阻碍。” 贝尔摩德无法从安室透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于是她站直身体,要去把那截烟蒂扔掉。 她走出这天使雕像的暗影,轻飘飘地为安室透留下一句话:“很不幸,你将来可能会频繁地见到她。” 安室透心脏绞紧,喉咙发痒,烦躁到也想点一支烟。 当警察的都是这么神龙不见首尾。 柯南无聊地坐在圆桌前,支着下巴,一双耷拉着的眼睛先扫过快乐交际的小兰和园子,又不带任何期望地寻找宫纪的身影。 第193章 某一时刻,宫纪突然拉开东侧厅门从里面走出来,她先警惕地环视一遍宴会大厅,见少有人注意到自己,便慢慢地退回了柯南所在的角落。 一到无人关注的用餐区角落,宫纪立马卸下了那副冷静优雅的气质,支撑不住了一般坐在椅子上。 柯南第一次见到宫纪这副样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我现在很虚弱。” 宫纪扶着桌子微微弯腰,眼角眉梢垂得很低,一副灵魂都被掏空的样子。 她虚浮着开口:“第一次处理层次这么丰富的情绪变化,我快要死了。” 柯南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严肃发问:“你去了哪里?” 宫纪低着头,看起来想把自己蜷进臂弯里,她声音也闷闷的:“去教训欺骗我感情的犯罪分子。” 柯南用自己聪明绝顶的脑袋也想不明白,只觉得宫纪和安室透好像在谈一种新型的恋爱。 宫纪侧过脸,半阖的眼睛看着他的无线耳机:“蜷川康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一切正常。”柯南调了调耳机,“他和几位小姐一起跳舞的时候也很少说话。” “待会儿安室透要接近蜷川康介。”宫纪嘱托柯南,“拜托你盯着他的情况。蜷川龙华和她弟弟不一样,为了确保安室透行动顺利,我会去吸引蜷川龙华的注意力。” 透子对小纪说:今晚的宴会会变得很有趣。 有趣的第一幕,被透子撞上了。 今天太忙了所以有一点晚。 感谢大家的评论、投雷和营养液 ! 第93章 宴会 安室透到底要用什么手段去窥探蜷川康介的秘密呢? 宫纪一边和柯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一边猜测安室透的行动方案。 是要在撞到蜷川康介的时候置换他的怀表?她记得自己拥抱他的时候,发现他口袋里有一个外观一模一样的怀表。 还是和伏屋凉子小姐合作,用红酒泼湿蜷川康介的衣服,再吩咐安室透带蜷川康介去楼上换衣? 还是…… 柯南突然打住了话音,坐直了身体。 宫纪瞬间停止了思绪,眼光去寻蜷川康介的身影。 蜷川康介变成了一个匆忙的人影,从用餐区直奔距他最近的西侧厅门。 柯南的面色有点奇怪,不太确定地说:“他好像咽了被下催吐剂的食物和酒水。” 啊,好老土的行动方案——不过有用。 宫纪已经想到了行动细节和补救措施——如果安室透在卫生间没有完成任务,伏屋凉子小姐会暗示蜷川康介去二楼换衣。 她站起身,朝宴会大厅走去,打算去拖住蜷川龙华。 蜷川龙华刚刚结束一轮企业家之间的勾心斗角,那群人离开后,笑容从她脸上褪去,眉峰渐渐被压平。她喝一口酒,试图确认弟弟的位置。 她目光一转,看到宫纪朝自己走来。 蜷川龙华眉目沉凝,眉梢含阴狠戾气。不过一个放下酒杯的动作,得体的笑容再度爬上面容,她先声夺人,朝宫纪举了举酒杯。 宫纪眼里凝着碎冷的光,在她身边坐下。 “说起这个可能有点扫兴,蜷川小姐,我来是为了向你道歉。” 蜷川龙华挑了挑眉。 宫纪低眉敛目,手肘侧放在雪白桌布上。她随意一个动作,挡在蜷川龙华身前,将蜷川龙华的双脚和目光钉在原地。 “五天过去了,警方还没有将谋害你未婚夫的凶手缉拿归案。” 蜷川龙华对她开玩笑,“那还得多麻烦警视厅了,毕竟很多人都说是我为情行凶呢。” 宫纪回她:“我当然相信蜷川小姐对竹内先生的情谊,相信您不会作出这种事”——相信你不会放手竹内家的资产和财富。 “不过您放心,警视厅已经锁定了第一嫌疑人。” 宫纪抬了抬眼,半压在眼睫下的瞳孔扫过她的面容:“蜷川小姐,你熟悉梢风屋的今枝和绘椿夫人吗?” 蜷川龙华黯黯地垂下眼睛,两个人的目光冷冷地绞缠在一起,一触即分。 “我只去过一次花见小路,对她们并不了解。”蜷川龙华再度浅浅啜了一口酒,扫视一眼周围,温声问:“宫小姐是在对我问讯吗?” “冒犯了。”宫纪移开目光,看向容光艳艳的人群焦点,“蜷川小姐的交际圈真是令我吃惊,温亚德小姐竟也与你相熟。” 蜷川龙华半真半假,淡淡回应:“父辈交情,余荫于我罢了。” “先生,你还好吗?” 波本更靠近蜷川康介,将手放在他的脊背上。 蜷川康介伏在盥洗台上,脊骨弯成一座紧绷的弓。他身躯颤抖,怀表垂成一道利落的直线,在空中颤巍巍晃荡。 他的手臂在空中晃了几下,抽走了波本手中的一条雪白毛巾。 波本猫一样灵巧且毫无声息,就在蜷川康介抽走毛巾的空挡,他叩开怀表放在手心里,用藏在袖口里的摄像头对准了里边的小像。 伏屋拓也突然邀请宫纪去阳台上聊天,宫纪不太好推拒东道主,便拿起一杯白葡萄酒跟在了他身后。 阳台上,夜风拂拢,暗银的薄纱窗帘水波般流动。宫纪双臂撑在大理石栏柱上,心不在焉地晃动酒杯,看浅金的酒水顺着弧状的杯壁蜿蜒淌下。 第194章 隔着一个不过分冒犯的距离,伏屋拓也站在她身边,一只手扶着栏柱,远望着庄园的夜色。 一条蓝紫色的光带横落在苍穹中央,星星暂居得极不均匀,挨挨挤挤点缀在光带之上,形成几个大大小小群落。星星的群落泼落着柔和的光芒,看上去像一座黑海种沉淀的瑰丽的絮状物。 拱形苍穹之下,是一座高大的庄园喷泉。雪白的阿西娜雕像手持长矛,在她身躯下方,水流涌动,澹净的水珠向上托举人造的光,模糊自然光影的边界。 “这座庄园对我意义非凡。”忽然地,伏屋拓也提起一个奇怪的话题,吸引了宫纪的注意力。 他看到宫纪喝酒的动作停了一下,嘴唇挨着杯壁,侧眼朝自己望过来。 伏屋拓也因为她这个难得的小动作露出了一个笑。 他继续讲述,语气快要等同于倾诉,说:“五岁多一点,我在这座庄园里暂住过几个小时。我的家族曾遭逢巨变,在最困难的时期里,家族产业左右支绌,不得不变卖固定资产填补资金漏洞。” “那时候家里的房产全都要被低价抛售,这座庄园地理位置不好,便多留了一段时间,算是最后一栋祖上留下来的房产。在商业区的宅子卖光后,我们全家搬到了这座庄园里暂居。可是没过多久,买家就找上门来,我们不得不再次搬家。” 他还记得,因为搬家的困倦,他蜷缩在母亲的怀抱里。父亲刚刚燃起壁炉,正准备去安置客厅里的大宗物件,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母亲摇醒极度疲惫的他,他摇摇晃晃地,几个小时后便再度站在了冬日的寒风中。 壁炉的短暂热量,能把人打倒的疲倦,和极寒的感触构成那一段回忆——组成一种让少年时的他所恐惧的、没有立锥之地的虚无感。 伏屋拓也回头看向金碧辉煌的大厅,“经过三代的努力,我们好不容易重构家族产业。等到我接手集团事务时,我便把这座庄园重新买了下来。” 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影煌煌,社会名流因他的邀约齐聚一堂。 伏屋拓也慢慢攥紧手指——而他要替自己的家族拿回来的,不仅仅是这座庄园,还有伏屋家曾经在政治上占据的席位。 “我听说过伏屋家族复兴的事迹,我还听说,你的长辈们都是有名的慈善家。”宫纪开口,把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夜风拂过宫纪的鬓发,她正在苦恼如何接话,补了一句:“我很敬佩他们。” 他内心是希望能够拉近和宫纪之间的距离的。伏屋拓也暂时放下了身后的名利场,把所有目光都倾注在宫纪身上,他温声问:“今晚玩得开心吗?” “还好,菜单和葡萄酒都很不错。” “那下一次还能邀请你做我的女伴吗?” 宫纪犹豫了几个瞬息,“……如果工作不忙的话。” 她的手肘抵在大理石台面上,脸颊显醉态,但两轮灰色的眼珠清凌凌的,脊背笔直如寒刃,穿着柔软的绿裙,却有兵戈之态。 让伏屋拓也想到已故的、性情强韧果决的祖母。 于是他便认真地同宫纪说:“你很像我的祖母。” “嗯?”宫纪微微歪头,表示不解。 这是什么奇怪的联想? “小时候我和祖母一起生活过几个月,我非常感谢她对我的教育。” 关于祖母——一个画面和一整段淋漓的宣言扎根在他心里。伏屋拓也转身凝望夜色,在一阒寂静中回想咀嚼那段回忆。 那时他年龄小,偷偷藏身在办公桌下,探出一点身体,忽地看到祖母的拐杖愤愤地抵在地上。 他还看到一个老人,那人留着一把打理整齐的、雪白的山羊胡。 某一个瞬间,祖母的声音如雷霆绝叫般响了起来,愤怒随着声浪,重重扑向躲在办公桌下的小孩,让他战战兢兢地缩了回去。 “你若作为富有者、强壮有力者,定要给予贫穷弱小者冲出灾区的机会,而不是吸取软弱无力之人的鲜血,踩在白骨之上建立满足个人私欲的王国。” “税法、劳动、福利……这些不是你争权夺利的工具,它们应是给予民众人权与尊严的公正之音!你到底把他们的未来放在哪里?!” 祖母疾言厉色,手里的拐杖敲得地板震声响。那一声一声的响动如从高撼山岳的愤怒从内部传来,汩汩聚集成一枚岩浆囊,也在他心底构造出一座活的火山。 不久之后,祖母便身患疾病,溘然长逝。 此时,那颗岩浆囊在激烈地跳动,伏屋拓也多年构建的冷硬地壳快要承受不住上涌的炙热熔体。 父亲曾把手掌放在他头顶,恍如要在他头顶上按下一柄利剑。他说:“你要给予孩子受教育的机会,你要给予受难者重回正轨的渠道,你要认识到什么是正确的、永恒的;你若是心术不正、欲念缠身,行不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上去,家族囤积财富将会变成罪恶疾疴。” 那时的父亲病入膏肓,托举着一截宛如黝黑枯柴的手臂,放在他年轻的头颅之上。如同受戒,他听着父亲在急促而艰难的喘息中吐出这些字句。 伏屋拓也是商业方面的天才,年纪轻轻便逐渐接手中兴的家族。他年少轻狂时唾弃父亲的理想主义,坚信只有不择手段、只有与高位者同流合污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195章 回头望这满堂宾客,他不能说后悔自己的决定。 可是午夜梦回间,父亲的话语成为绞着他无法在罪恶泥沼里前行的枷锁,法律道德成为了悬于头顶的一把利剑,他迷茫踯躅,惶然四望,不知该身归何处。 进入政坛则是一个新起点,他要么在一条艰苦的道路上踽踽独行,要么夤缘攀附,获得更多的权势。 那道蓝紫星河格外美丽,牢牢吸引人的视线。伏屋拓也抬头,却看到一颗星星,离星群极远,散发着渺茫微弱的光,孤独地高悬于天空。 那颗星星离那条光带,到底有多远? 他若有所思,垂下眼睛,慢慢松开了自己紧攥的手指。 放松下来后,他低低叹息一声,试图让胸腔的郁结逸散。 “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宫纪杯里的白葡萄酒已经在她一点一点的浅啜中消失了,她盯着那个杯子看,想要找到一个话题。 伏屋拓也便回望过去,看着面前这位蹈赴火海、身藏险刃的年轻警察——她荣耀等身,前途光明,所以引得那么多家族像看值得投资的项目那样看待她。而结束了舞会,她便不堪忍受地把蕾丝手套褪下来,伏屋拓也终于看到了她手指间的累累伤疤。 钢铁浇筑她的脊骨,花苞盘发间的发簪也闪着冷硬寒光。 “确实有烦心的事。” 伏屋拓也好像是放下了大少爷的包袱,转身仰靠于栏柱。他隔着起伏的窗帘,在绰约光影中看堂内盛景。 那颗孤独的星星垂悬于他的肩膀之上。 他说:“土门康辉先生富士原奏先生都邀请我参加政治晚会,这两场聚会我只能相取其一。好在,我总算作出了选择。” 这两个人的形象在宫纪心里转了半圈。 土门康辉,对暴力犯罪持激进态度的议员,曾在上届首相选举中因故退选。 “因故”,在一些隐秘数据记载——土门康辉曾受到组织的刺杀。 富士原奏曾是上上届首相的秘书官,以喜欢援助青年政治家闻名。得益于此,他虽半退政坛,却门生遍地,时常在议会会期前举办政治宴会,在现今的政治界拥有极大的影响力。 宫纪看过他的影像数据——这位老人百岁高龄,留着一把打理齐整的山羊胡。 伏屋拓也突然垂首,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宫纪,“富士原奏与我祖母交恶,我不能受他荫庇。” 宫纪站直了身体,与他对上目光。 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 ! 继续碎碎念: 睡在我对床的舍友是妈妈型人格,她是个南方人,骨架小到不可思议,手腕只有我一半粗。 她的人生目标非常清晰——找一份铁饭碗工作,嫁一个有钱人(她本身是有钱人,她家里希望门当户对),拥有两个或者以上的孩子,成为一个好妈妈。 我曾经开玩笑说,希望将来能住进她家的别墅,给她带孩子。她说小孩会叫我“xx(我小名)阿姨”。 她努力且认真,待人真诚,老师们下发的每一个任务都早早完成,是那种乖巧的好学生。 我和她的性格、人生选择等各方面都有着严重的分歧,我是一个边界感比较强的人,而她格外需要走进别人心里,最好第二天就能和女伴同床睡觉。 开学后的一段磨合期,我暂时接受不了她的贴贴和及时响应,她因我的慢热而难过。总之就是磨合得不太顺利,大家都在因为友情而悲伤。 但是谁能拒绝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陪你的妈妈呢?! 以前,我觉得女性即使进入婚姻也应该保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更极端的,为了自我的健全发展可以完全摒弃婚姻。人活着第一是为了自己,孩子伴侣如果拖累了自己的情绪和身体那不如不要。 (爱情是人生的重要命题,但是爱情也应该给自己正向回馈) 我舍友的生存状态让我知道,我或许陷入了一种自以为是的偏见。 我第一次问她:“毕业之后要去做什么?” 她说:“出国留学,当然最重要的是谈婚论嫁。” 我用一种委婉的说辞表述了以下意思——“最终目标是嫁人的话,为什么还要如此努力地拿这个学历呢?”(我的偏见体现得很明显了) 她说:“我想成为一个更好的妈妈,更好地经营自己的家庭。” 她确实是一个很有“母性”的人,很喜欢很喜欢小孩子,美少女的壳子下全是妈妈的气质。 和她在一起时,我的生活格外健康,每天能吃到早中晚饭,还能早睡早起,简直是人间奇迹。 有一段时间我可乐上瘾,每天至少要炫一瓶可乐才能活下去。她非常忧虑地找来各种年轻人因为狂喝可乐而英年早病的新闻,劝我节制。 简直就像我妈盯着我喝中药一样,她盯着我少喝可乐。我曾用可乐兑酒骗过她的视线,也曾在她短暂离开的十几分钟内抓紧时间喝完我的半瓶可乐。 她一离开,我又进入了早晚要把我整猝死的作息。 她处在一个大家族里,二十岁出头家里人就开始招呼她准备相亲,她妈妈开始为她挑选门当户对的男生。(这个年纪就叫男生吧) “相亲”这个名声放在二十一世纪的大学校园里不太好听,虽然她很想和那个正确的人谈恋爱结婚,但也无可避免地陷入一种被看轻的苦恼里。 第196章 类似于“这个年纪你家居然要求你去相亲啊,你在哪个年代?”之类的话。 女性应该拥有自由追求自己人生的环境。就在遇到她不久,很突然地,我意识到女权主义在某种程度上居然对她造成了一种束缚——想成为全职太太和妈妈的人受到了偏见。 遇见她之后,我不再以“独立”这条规束去凝视那些具有“母性”的人。撇开网络环境,我觉得“圣母”是溢美之词。 她努力而认真地走在一条平稳的人生轨道上,选择了自己的人生,已经很好了。 第94章 小像 去色,高反差保留,调整像素,迭加图层。 图片慢慢清晰,屏幕上拓着一位年轻女性的脸。 黑色浓密的鬈发披散于肩,眉毛像把弯刀,一双眼睛微微上挑,菱形的嘴唇涂得艳红,整张面庞都洋溢着野蛮的生命力。 她还露着一个温婉的笑,不过发笑时那双眼睛下沉,一点下眼白托在黑色瞳孔之上,野心在这双眼睛里显露无疑。 波本坐在隔间里,仔细端详着这张脸。 看起来二十出头,一张面容——非要找什么形容的话:像是今枝和绘椿夫人的混合体。 他合上计算机,若有所思。 伏屋拓也的祖母是那个年代有名的女性企业家,一生有无数辉煌成就。她七十多岁时仍旧精力充沛,坚持工作。在伏屋财阀的产业动荡期,她第一时间伸出援手,在所有人的不看好中给予女婿资金支持。 在她突发脑梗塞去世后,风雨飘摇的伏屋财阀失去了最后一根支柱,进入了漫长的沉寂期。 一位有为的企业家,在被人夸赞老当益壮的时期突发神经系统疾病——查阅过那位传奇女性的死亡原因后,宫纪决定简单调查伏屋拓也口中的政客“富士原奏”。 此时她正在档案室的最里边。宫纪搬来一张椅子,踩在上面去够书柜最上边的档案袋。 书柜缝隙里满是细小灰尘,她一抽动暗黄的档案袋,一大蓬灰尘便兜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宫纪将档案袋抱在怀里,拿出手机,看到降谷零发送过来的命令。 [派人去调查绘椿夫人在京都的经历和活动轨迹,蜷川龙华15—16岁的全部活动,以及蜷川氏上任家主的死因。] [第一条,重点调查绘椿夫人是否有亲生子女。] 在东京定点爆破案和兼行真一案过后,警方与组织的战争在全国范围内的毒|品市场里悄无声息地打响,在一片仓促和忙碌中,宫纪按绩考核被升为警视。她拥有了更多职权和特权,同时承担了更多的责任与任务。 按照降谷零的要求安排任务、分配警力之后,宫纪站在光尘逸散的高处好一会儿,思索着其中缘由。 ——降谷零一定是从蜷川康介怀表里那副小像上提取到了新的信息,小像里的那个人或许是绘椿夫人的子女。 ——蜷川龙华十五岁之前被养在庄园里,鲜少有人得见。 ——今枝削过骨,受过西式教育,在十六岁时入住花见小路。 宫纪的思绪很快转了一圈。她从脚凳上下来,靠在书柜上削开档案袋的封口。 里边是富士原奏的资料。 富士原奏现如今已至104岁高龄,家庭中四代同堂,政坛上享有极高声望。据说他虽至高龄,却仍旧身体健康精神矍铄,卸任上上届首相特别助理后便开始修身养性,深居简出,平时行事十分低调。 只有在每次的议会会期之前,富士原奏会大张旗鼓地举办政治宴会。他邀请党内精英和雄心壮志的年轻人,为他们牵线搭桥,拓展人脉。 他也乐于教导资助那些他认为有潜力的议员候选人们,让他们的仕途更加通畅。十几年过去,他门生遍地,在青年政治家群体里呼声极高,却依旧维持着廉洁的名声。 宫纪翻开第一页资料。 出乎意料的,富士原奏青年时期的政治道路极为坎坷。在门阀制度严苛的日本,他出身一般,多次落选议员,直到三十多岁,他才初登政坛,磕磕绊绊地走了十五年。 四十五岁,他被提携为首相的特别助理;五十岁,他被任命为财务大臣。走上自己的政坛正轨时,他已年过半百。在大部分人精力衰退的年纪,他的权力之路才刚刚开始。 宫纪拿起手机,给矢川明发消息。 为了在通话便捷的时候兼顾保密性和安全性,零组公安能够在警察系统的通信终端上建立密话。 [刑事部宫纪:你了解富士原奏吗?] [警备企划课矢川明:富士原奏?那个年龄够当我爷爷的政客吗?] 宫纪犹豫了一会儿,打下了一行字:[13个警视监当中,有和富士原奏格外交好的人吗?] 她看到矢川明那边的“正在输入”反复出现又消失,幻视到了手机另一头的零组公安犹疑的样子。 [警备企划课矢川明:我对他的交际圈了解不深。有点难查,我努力打探消息。] 看来这件事短时间内恐怕得不到什么结果。宫纪想了想,再度给对面发去一条消息:[你们零组,能调动特别搜查本部的资料吗?] [警备企划课矢川明:可以的!] 宫纪低头看着那行消息,和那个十分欢脱的感叹号。 ……零组,真的好猖狂。 第197章 特别搜查部隶属于检察厅,是专门负责政治家犯罪的特殊部门。日本的行政与司法分离,警察厅与特别搜查部更是“从不同树根上长出的两颗树”[1]。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行动,公安零组根本不可能调到特别搜查部的资料。 零组绝对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职权,除非特别搜查部的检察官与警察厅厅长有派别情谊,他们在私底下会做点什么违法还乱行职权的勾当。 不一会儿,矢川明的另一条消息又怯怯地顶了上来。 [警备企划课矢川明:我们可以悄悄调取数据,不要告诉任何人。] 宫纪愣了几秒。 矢川明……在政界站了队? 不对,他一个公安警察,应该谈不上站队。零组直接隶属于警察厅最高长官,或许是警察厅厅长在政治上已有派别,而矢川明认可了自己长官的政治道路。 那降谷零呢? [刑事部宫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矢川明不说话了。 宫纪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踏入什么陷阱,再深度调查下去,她会在无形中政治站队吗? 好一会儿,矢川明再次发来消息:[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会帮你撇清关系。] [警备企划课矢川明:也请不要告诉我们组长,我会被他扫地出门的呜呜呜呜≥﹏≤] 宫纪熄灭屏幕,握紧了手机——看来降谷零还在做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大事业。 针对蜷川家和组织关系的调查转移到了暗处,被派往京都的调查者、以及矢川明如火如荼地开展着他们的情报工作。在对蜷川龙华的调查盖棺定论前,警方会一直守着梢风屋,竹内真嗣那起沉尸案便也一拖再拖。 一天过去,局势风云变幻,多得是人按捺不住,背地里小动作不断。 矢川明那边是重灾区。他像一块孤独无助却坚|挺的礁石,承受着四方海浪不讲道理的吹打。 因拖延了竹内真嗣的死因调查,矢川明一出门就被竹内家主拦下,接受了他疾言厉色的指责和不动声色的试探。 两个小时后,蜷川龙华又送来花束和邀请函,请他做自己下场宴会的男伴。 矢川明趴在宫纪的客厅桌上,侧脸压在手臂,一副虚弱模样。 “压着案件是为了找一个理由调查蜷川家,试探蜷川龙华的反应,竹内家主又不是真在乎自己的儿子,他着急什么?” “蜷川龙华着急尽早结案,竹内家说不定也想尽早结案……或许,做过亏心事的人都不想警察时刻盯着自己?” 宫纪非常警惕地、用一根手指把矢川明的手臂连同脑袋往旁边推了推,生怕他动作一跳脱,让自己桌上的花瓶移了位。 她正在思考另一件事——在宴会上,与蜷川龙华那双蛇一般阴狠的眼睛短暂对视后,她陷入了一种很不靠谱的感受中。 这种感受来势汹汹又毫无道理:她直觉警方的行动踩在一根岌岌可危的细在线,这件事再拖下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噩耗。 柯南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手中的案件资料。他问:“你们没人在意这起沉尸案的真相吗?你们没人在意真正的凶手吗?” 这三个人,显然在各想各的事情。 矢川明缓缓转过头,用另半张脸枕着手臂。他眼皮动了动,看向柯南,“大人的事情太多了……我可以直接听你的推理吗?” 柯南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 “梢风屋两位女士的供词说,今紫小姐在9月5日死亡,9月6日上午和歌山县的警察为今紫开具了死亡证明,9月6日下午,蜷川康介再度来到梢风屋;9月7日,今紫下葬,盛放竹内真嗣尸体的棺材被推入海中——半真半假,这是由他们口中的线索串联起来的时间线。” 宫纪接上他的话:“在这四个人当中,我们已知绘椿夫人和蜷川龙华对竹内真嗣的死亡毫不知情。否则,绘椿夫人不会在我问起今紫死亡日期的时候思索并撒谎,蜷川龙华不会在一个月之后,独身一人来到竹内真嗣的抛尸地。”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锁定了今枝小姐为第一嫌疑人,却暂时不能对她拘留审讯。现在的问题是,蜷川康介是否参与了这起案件,如果是的话,他又在其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 柯南皱着眉,在“9月6日下午”这个时间上画个圈。 “6号下午,蜷川康介到达梢风屋的时刻,街上人影尚且寥落,有人目击到他的身影。随着时间推移,花见小路热闹起来,也就没有人能说清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到底有没有离开。而9月7日,抛尸那一天,他又恰好有不在场证明。” 矢川明嘟囔了一句:“那段隔了一个月才被调取的监控,以及蜷川氏下属画廊工作人员的证词?我才不相信这种有钱人家的不在场证明。” 宫纪也随意翻了翻画廊工作人员的供词,回复矢川明:“没办法,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毕竟目前,我们的技术部门无法证明这段监控作假。” “可是这起案件仍旧有两个疑点,顺着这两个疑点追查下去,或许可以证明竹内真嗣的死亡抛尸过程另有帮凶。” 柯南把文件整整齐齐地放在自己膝盖上,低目沉思: “第一,竹内真嗣是机械性窒息,勒死他的那个人力气非常大,以至于他的舌骨发生骨折。虽然宫警视说今枝小姐的力气足够系好‘二重太鼓’腰带,但我们仍旧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有能力勒死一个男人。” 第198章 “因为竹内真嗣也有可能是在昏迷状态中被勒死,第一个疑点我们只能暂且搁置。重要的是第二点,今枝16岁便来到花见小路接受艺伎课程,他是不会驾驶汽车的。那么,是谁假扮了殡仪馆的司机,中途运送了盛放竹内真嗣尸体的棺材?” 两个疑点,意图证明蜷川康介参与谋杀案中。 “绘椿夫人是有驾照的。”宫纪突然说。 柯南和矢川明都愣住了。 “9月7日,两位舞伎小姐被打发了出去,梢风屋里只余今枝和绘椿夫人两个人。” 宫纪不安地皱眉,“你们有没有觉得,通过一些手段进行运作,这起案件的罪名可以被尽数推给今枝和绘椿夫人?” 在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宫纪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的凝思被打断,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署名是一位下属,她记得自己给他下达了调查蜷川龙华的命令。 按理说,调查结果不应该这么草率地通过短讯的形式发送过来,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吗? 宫纪点开那条消息。 柯南和矢川明发现宫纪的动作忽地凝固了一瞬息。 “发生了什么事?”柯南轻声问。 宫纪叩着手机屏幕,眼底淬了一片冷光。 她脑海里再度浮现蜷川龙华毒蛇一样狠毒的眸光,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警方踩在一根岌岌可危的细在线——警方在蜷川龙华的忍受底在线行走,一旦越过那条线,蜷川龙华足以作出阴狠罪恶的行径,顺带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是一则很不好的消息。我们调查了蜷川龙华15岁—16岁的经历和行动轨迹,这是调查结果之一。” 宫纪微微倾身,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她的手腕线条绷紧,骨节冷硬凌厉如钝刀。 “十一年前,也就是蜷川龙华十五岁的时候,她还被养在庄园里,那时候,蜷川家主以‘担心女儿孤单’为理由,让好几个女孩子进入庄园,与蜷川龙华做玩伴。” 柯南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将手机页面往下拉。 一张又一张肖似的面庞呈现在手机屏幕里,在这些女孩子的名字下面,是一连串年份各不相同的死亡证明。 冷意窜上脊背,柯南几乎生出了毛骨悚然之感。 矢川明猝然起身,拿出手机,去联系留守在梢风屋周围的警察。 蜷川龙华为了尽早结案,为了摆脱警察对她秘密的追查,到底会做出什么行动? 【1】来自日本谚语。 特别搜查部是在日本司法体系下,日本检察厅所属的一个特别机构,简称特搜部。它专门针对政治人物贪污、重大偷税漏税和经济贿赂等案进行调查。(摘自百度百科) 感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 第95章 火灾 花见小路起火了。 此时正是日暮时分,海风自大洋席卷而来,带着湿重的寒意,翻卷橙红的流云。 那翻卷滞重的红云压在一排排木质连栋町屋屋顶上,辉煌沉坠仿佛末日。 某一时刻,一栋木屋突然起了一簇火。这簇火借风倾倒,顷刻间便烧了起来。 火舌席卷而上,同黑色的浓烟窜进红云里,热浪翻腾,黑红的半边天下,空气变形扭曲,人群惊叫着四散逃亡。 绘梨和绘叶被绘椿夫人揽着肩膀,匆匆推出了梢风屋。两个小姑娘提着和服衣裾,拿沾湿的手帕捂着口鼻,被烟灰扑得双眼通红,往下簌簌落着生理泪水。 绘椿夫人不敢放开两个小姑娘的手,一点防护也不做,口鼻中满是焦黑烟灰。 把绘梨和绘叶送到空旷地界后,她抚着胸口,还未艰涩地喘过一口气,猛然回过头,看到从二楼窗口窜出来的一蓬火。 过大的力气让她的头脑发晕,她茫然地喊:“今枝呢?” 绘梨和绘叶茫然四顾,着急到眼泪掉个不停。 绘椿夫人眉峰绞紧,她甩开两个小姑娘的手,转身朝梢风屋跑去。 “你做什么?!” 一个警察大声喝止。 他匆忙从街口跑来梢风屋,猛地拽住了绘椿夫人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我的女儿……今枝、今枝还在里面,她没有逃出来……你放开我!” 一扇高窗倏然倾塌下落,绘椿夫人被这声巨响惊醒,不顾一切地挣来警察的钳制,踉跄着往前冲去。 “你回来!”警察大喊,用尽力气后拉绘椿夫人。她被这股巨力拽得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绘椿夫人猝然抬头,却见那个警察匆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半湿的布,冲进了火风烧燎的梢风屋。 绘梨和绘叶围了上来,绘椿夫人在惊慌绝叫中听到她们压抑在喉咙里的哭声。她怔然地,一颗心脏绞紧,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如果今枝留在那间被火焰卷灭的和室附近,谁也救不了她。 中年警察低姿曲身,踏过焦黑颓圮的楼梯。他来到二楼走廊,在灰黑烟雾里努力睁着眼睛,焦急地拽开一扇一扇的障子门,终于发现了今枝。 矢川明站在阳台上紧急联系驻守在花见小路的警察,他握着手机转过身来时,面色嘴唇都是一片惨白。 他说:“花见小路起火了,警察正在实施救援,和歌山县的县警也赶了过去。” 他垂着肩膀咬着嘴唇,一副懊恼神色,忍不住喃喃:“要是造成民众伤亡……” 第199章 ——毕竟,是警方拖着这起案件的调查进度,逼得蜷川龙华做出了过激行动。 柯南坐着朝那边看,一双手陷进了沙发里面去。他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 他求救一般朝宫纪看过去,却见宫纪一副冷漠面色,半阖着眼睛,不让人看到她的丝毫情绪。 柯南看着她的神情,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神思瞬间清醒起来。 此刻,他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一开始为那么抵触宫纪——她固执地遵循着警察的教条,却不理解警擦的牺牲究竟为何,也不具备警察最该具备的强烈同理心。 “矢川警视,你在内疚吗?” 良久的沉默后,宫纪终于开口。 矢川明无法回答,他后背抵着冷风,一只手掰着门框,指节骨发白。 “蜷川龙华犯罪,为什么要由你来内疚、反思,痛苦?” 宫纪的声音冷硬,她抬起头,用那双在光线下近乎透明的眼瞳看他,“今枝的情况怎么样?” “尾野,过来急救!” 警察抱着今枝冲出来,把她侧放在地上后,迅速脱下自己染血发烫的警服。 他面色涨红,剧烈地喘息一声后,跌坐在地上吩咐手忙脚乱的后辈,“把她腰带解开,背去通风口,一定要保障她的人身安全!” 今枝滚落在地上,像一支柔软枯萎的花。在她细白的脖颈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青紫勒痕。 绘椿夫人惊惶地扑上来,一边颤着手去替今枝解开腰带,一边紧紧地贴着她的脖颈,去探她的呼吸和脉搏。 她还活着。 绘椿夫人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拢在那条狰狞勒痕上,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砸中今枝湿润的眼角。 和歌山县的警察搬来担架,绘椿夫人抹了一把眼睛,站起身,紧紧跟在担架后面。 “你等一下。” 那个冲进火海的警察终于缓过来了一口气,他叫住绘椿夫人,十分无礼地碰到她和服后面的腰带。 绘椿夫人的太鼓结上面露出一根曲别针的一角。警察走过去,居然发现那根曲别针下面藏着一纸信封。 这位中年警察抽出那封信,他眼光如刀,沉声问:“是今枝替你系的太鼓结吗?” 矢川明又接到一则电话,他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紧绷的肩背慢慢放松下来。 他原先低伏着脊背坐在沙发上,深深地垂着头,双拳攥紧,放在膝盖上。 直到听到确切消息的那一刻,他才放开了手指,放过了快被自己掐出伤痕的手心。 那种跳脱的气质终于从他身体里铺天盖地地涌出来。他看上去眼泛泪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太好了,花见小路没有出现重大伤亡,仅有几个人受了轻伤,已经被紧急送去医院了。” 矢川明往前一扑抱住柯南,靠在他肩膀上呜呜咽咽。 柯南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安慰般地摸了摸年轻公安的脑袋。 宫纪等着矢川明缓和过来。她静坐了几分钟,开口问道:“今枝的情况怎么样?” 矢川明突然抬起头,他一双眼睛清亮,对两个人说:“在梢风屋执行任务的同事说,今枝在花见小路着火时试图上吊自杀,还把一封遗书放在了绘椿夫人的太鼓结里。” “遗书?”柯南感觉事情不太妙。 “不仅是一封绝笔信,还是一封供罪书。”矢川明将手机举再两人面前——屏幕图片里一页折痕整齐的纸,上面的字迹工整娟秀。 他声音也沉凝了下来,“蜷川龙华逼迫今枝认罪了。” “警察在监视梢风屋的通讯,艺伎会客时也有摄像头监视。”宫纪问,“今枝提前写好了绝笔信,她从什么地方得到了威胁信息?” “那边把梢风屋的监控录像传过来了,我发给你们一份。”矢川明抿着嘴唇低头打字,“今枝还活着,不知道蜷川龙华后续会作出什么行动,我让公安去保护今枝的安全。” 因为这起突发事件,目前客厅里三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柯南双手支着下颌思考;矢川明这个同理心极强的警察经历了大悲大喜,正无力地把自己瘫在沙发背上。 宫纪拍了拍柯南的脑袋,起身走向厨房,打算为他热一杯牛奶。 放纵自己脑袋空空三分钟后,矢川明突然弹起来,扒拉过计算机,有气无力地上传梢风屋的监控视频。 宫纪一手端着牛奶,一手翻着消息,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仿佛被什么新的苦恼笼罩,此时眉头微蹙,额角紧绷,仔细读着短讯里的每一句话。 来到柯南面前时,短讯正好被翻到最末尾。宫纪顺手把牛奶推在柯南面前,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蜷川康介自首了。” 柯南去捧牛奶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中,矢川明手一抖,按错了几个键盘。 “什么?”柯南疑惑地问。 “蜷川康介自首了。” 宫纪重复完这一句,语速迅疾,不停歇地说了下去,“他一个人去往检察院,带着一沓证据——自首。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杀人抛尸经过:今紫死在9月4日,那时候竹内真嗣并不知情。9月5日晚上竹内真嗣来到梢风屋请求今紫原谅,今枝拖住了竹内真嗣,并在他茶酒里下了口服麻醉剂。” “因为当晚绘椿夫人会回来,今枝没有第一时间解决竹内真嗣,而是将他绑在了储物间里。直到9月6日下午,绘椿夫人出门去了棺材铺,今枝才将竹内真嗣拖出来,打算勒死他。” 第200章 “竹内真嗣在储物间呆了十几个小时,一直用一座铁架的棱部磋磨手腕上的绑绳,据蜷川康介说,他赶过去的时候今枝与竹内真嗣发生了争斗——两个人不死不休的样子,竹内真嗣挣扎得厉害,扬言要杀了今枝。于是蜷川康介走过去,替今枝勒死了竹内真嗣。” “接着他便一直藏在梢风屋内。找人贿赂了殡仪馆的司机后,在9月7日,他中途代替司机,坐上了那辆车的驾驶位,并在那座港埠推棺入海。” “你们记得向那个司机汇款的海外不明账户吗?蜷川康介提供了自己向那个海外账户的汇款记录,对画廊工作人员的行贿记录,以及9月7日画廊内的真实监控。而且,他清楚地阐述了作案过程,细节包括竹内真嗣那天穿的衣服,勒绳的颜色和粗细。” “他觉得自己是这一起事件的罪人。如果不是自己在梢风屋胡闹,便不会牵连这么多条人命。” 矢川明被一连串话打得头晕眼花,努力消化着这串话里的信息量。 良久,他恍惚着说:“蜷川龙华不管管他么?” 说完这句话,矢川明反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我在说什么?!” 年轻公安显然已经被这忽变的局势打得魔怔了。 这起事件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柯南转头,看向宫纪,“那他的供词怎么描述蜷川龙华?” 宫纪冷淡应声:“他说,这一切与她的姐姐毫不相干,蜷川龙华毫不知情。” 在不明不暗的光线中,她瞳孔微缩,冷白一张面孔仿佛泛着寒意,连那弧睫毛阴影都薄利如锋刃。 矢川明转头看到这张脸,突然一种直觉击中了他——宫纪对蜷川龙华产生了没由来的恨意。 最近一直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今枝和蜷川龙华身上,每走一步都要思考她们下一步会做什么,反而一直忽略了蜷川康介这个人物。 今天卡文,和基友一起梳理情节,突然想到他。按照他的性格和现在的状态,应该是要自首把一切都揽下来了。 二编:修改自首对象,从“警视厅”修改为“检察院”,我真的是个法盲555。 参考数据:“《日本刑法典》上,对自首成立的条件要求通常有三个:(1)“在搜查机关发觉前”。此时包括搜查机关对犯罪事实完全不知情;搜查机关知道犯罪事实,但是对犯罪人完全不知情。“如果查清了犯罪人以及犯罪事实的话,即便调查机关不知道犯人身在何地,也看做已经发现。”(2)积极主动性。成立自首,要求犯罪分子具有主动性,既主动汇报自己的犯罪事实,又主动要求接受处分。询问中被动的回答,不是自首。主动汇报自己的犯罪事实后,又逃离搜查机关控制的,也不属于自首行为。(3)对象特定性。自首的对象不能是任意个人或者组织,只能是搜查官即检察官或者司法警察。” ——摘自《外国刑法学概论》 非常感谢我基友!顺便推推基友的文《【咒回x间谍】人形轻武也可以得到五条悟》by班森克 文案: 24岁的辻日向在东国经营着一家猫咖店。 他的顾客有武装侦探社的奇怪绷带男人(屡次发出殉情邀请) 因为姐姐结婚伤心欲绝的东国警察 料理水平进步空间巨大的约尔太太 总想着拯救世界的可爱女孩阿尼亚 传言他有一个高中老师的儿子。 多大?28岁 在哪所高中?咒术高专 儿子?辻日向手上轻轻的给一只洁白蓝色眼睛的波斯猫顺毛,笑的温柔:“不熟。” 东国陆续出现咒灵,五条悟带着三人组去练级。 一切顺利,直到有一天晚上清楚感知到辻日向摸黑到自己房间,偷亲了一口。 闭眼冥想但是没睡着的五条悟:?! 从此以后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五条悟越来越不对劲,看辻日向总蒙上了一层颜色滤镜。 等到五条悟兴奋的好奇辻日向下一步的动作时,他却跟一个没事人似的回归自己原来的身份,一切的暧昧都消失了。 情敌却接二连三的冒出来…… 失魂落魄的五条猫猫找到辻日向:“我们谈谈。” 五条悟对辻日向初印象:爱漂亮的小孔雀,时不时会摔倒在自己怀里,腰腹软,没事喜欢在午后暖阳的单人沙发上看书,缺乏锻炼的身体白嫩纤细,一掐一个红印子。 现印象:好像加入了什么传销组织、20多岁的年纪40多岁更年期的暴脾气、喜欢(套)钱。 又于某天晚上看到柔弱的辻日向一身劲服站在天台上单手压了一把m29机枪,远距离break咒灵。 五条悟:…… 微痴汉的钓系美人(明勾暗钓)x最强 食用指南: 1.受和5t5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不存在乱那啥,第一章作话细讲 2.尽量不ooc,和平时代,不会刀咒男人 3.我流架空,放飞自我,男性可婚 4.小甜饼,地图在东国,有部分打咒灵环节,说不定会有哒宰之类的其他番角色帮忙 感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 第96章 恶果 “看监控吧。”宫纪说:“我们还不知道蜷川龙华如何向今枝传达了威胁信号,试试看能不能在监控中找到什么线索。” 矢川明从那种突如其来的直觉中挣脱出来。他松了一口气,点开了梢风屋的监控录像。 第201章 一共八个摄像头上下陈列在一张屏幕上,画面一帧一帧地闪了过去。 10月10日,无事发生。 10月11日,有几个客人走进梢风屋,他们尚不知道自己的商业谈话早就被记录下来,放在了警察面前。 10月12日,门可罗雀。 12月13日,又一位客人走进来,身为艺伎的今枝和身为舞伎的绘梨坐在那位客人对面,三人中间的小桌上摆着茶盏。 某一时刻,绘梨突然起身,走出门外——那位客人要求两位小姐带一些茶粉过来。 随后,他又要求绘梨将茶粉放一些到茶水中。 绘梨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客人嘱咐,用一柄银质茶勺盛了一点茶粉,轻轻放入面前的茶盏中。 矢川明中止录像,“他是谁?这是什么意思?” “往已有的茶水里加茶粉,这是什么暗号?”柯南自言自语。 “下毒?” 矢川明和柯南都朝宫纪望过去。 “他还特意指派绘梨来做这件事。”宫纪补充,“对今枝来说,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暗号。你们知道蜷川氏上任家主的死因吗?” “蜷川氏的上一任家主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各类疾病齐发,过得非常凄惨。他胃出血、心力衰竭、肝脏和肾脏也发生病变,还出现了疑似破伤风的症状——肌肉萎缩,身体间歇性痉挛。据说上任家主自疾病缠身,便一直由蜷川龙华侍奉汤药,亲力亲为照顾父亲。” 矢川明忍不住评价,“她是一个孝顺的女儿?我不相信!” 历经几次骚扰和试探,再加上那封死亡名单和花见小路的火灾,蜷川龙华已经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柯南仰头看宫纪,“你怀疑,蜷川龙华给自己的父亲下毒?” 宫纪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蜷川龙华。如果一个人的恶行得以示众时已成枝叶扶疏之态,需要人仰面去望累累恶果,那此类恶行必然少不了日积月累地生长,少不了人去窥探地底下虬结庞大的根系。 这是路径依赖。倘若认可了暴力的合理性,倘若以拿起屠刀解决问题而沾沾自喜,那么向他人施以暴力会成为一种惯性,践踏法律会成为一种毒瘾。 蜷川龙华看上去像一个瘾君子。 “如果她不是真正的蜷川小姐,那么给自己‘父亲’下毒的逻辑完全解释得通。” 宫纪想到死亡名单里那几个肖似的女孩子,想到整容的今枝,想到蜷川康介对姐姐占有性的爱。 她心想:蜷川康介已经被拘禁在了警视厅,希望他那块怀表里的小像还在被好好保留。 宫纪在心底暗露她格外恶劣的一面——“真的很想把那张小像放在蜷川龙华眼前,看一看这样游刃有余的杀人者是什么反应。” 柯南罕见地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否认宫纪的猜测。他按下监控录像,观察着几个人的反应。 微噪的画面里,今枝先是静静地看着绘梨的那番动作,旋即露出一个笑,喝下了那盏茶水。 “今枝知道这个举动的深意,她能够解碼这个暗号。”柯南说。 某个灵感突然刺中了他,“目前我们只知道今枝和蜷川龙华在9月5日的那一天见了面。这个暗号,说不定是今枝和蜷川龙华生平的另一交汇点。” 那一时刻的今枝静静地看着那个动作。在这间昏暝的和室里,在血色的天花板之下,茶粉是漂亮的绿色,镀上暗影就变得更像毒药,洋洋洒洒,簌簌地落进茶碗里。 绘叶像只小鹿,疑惑着,歪着头看着这一幕,一双纯净如琉璃的眼珠倒映那两个人绞缠在一起的影子。 今枝也看着,对面那个人的形貌忽地远去了,洒下茶粉的人变成了蜷川龙华。 今枝想到自己和蜷川龙华的再度见面。9月5日,蜷川龙华避着绘椿夫人,和今枝约见在一家茶屋里。她看上去大变了模样,顶着一张艳丽的脸,承诺自己不会放任康介再来捣乱。 今枝尚未告诉她,时隔十年,蜷川康介再度进入自己的视线时,命运已经开始收紧了绞索。 她们谁也逃不掉。 此刻,今枝望着对面的虚影,内心涌出一种近似哀怜的情绪——“龙华”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龙华”是十五岁的大小姐,雪白的蓬裙上躺着一把杀人的枪;“龙华”是十五岁的女仆,肩上披着浓密鬈曲的黑发。 轻轻的雨水颤抖着攀附在巨型玫瑰花窗上,外面那么暗,雷霆声压抑着滚动,光刺进来,在黄金与丝绸上落下死鱼鱼鳞的暗痕。 单调而空茫的声音被包裹在枯朽华美的大堂里,低微地、仿佛鬼魂的吐息,遥遥攀升,贴在穹顶之上。 ——“我要么离开这里,去做一个妓|女,要么留下,用这把枪打穿父亲的脑袋。” 大小姐的手指轻轻一勾,那柄枪柄镶银花的手|枪掉在血红的地毯上;女仆黑色的裙摆蜿蜒淌下去,另一只有力的手捡起了那柄枪。 最后,大小姐说:“我要走了,离开这里。” 嵌进墙壁的挂钟惊叫起来,仇恨和愤怒被扑压在了地上。她拖着雪白的裙摆,向门外跑去,每一步都像是要把这块华贵的地毯踩烂,连同自己滔天的恨意和杀人的欲望一同践踏在脚底下。雷霆惊响,鬼魂绝叫,玫瑰花窗被倏地击碎,风雨雷电咆哮着灌了进来。雨水沸涌,淹没了留在原地紧握枪支的女孩。 第202章 一个新的灵魂,尚且是无定型的烟雾状,被根针管推着,注入了“蜷川龙华”的躯壳里。 蜷川龙华重新活了过来,她睁着一双野心四溢的黑眼睛,她手握权势与刀枪,像一只腹部兴奋鼓动的鱼,一头扎进了血海里。 蜷川龙华跑了出去,纯白如故,未沾罪恶,活得像抹美丽的幽魂。 十年滂沱的大雨在她的黑眼珠里一闪而过,今枝从袖口里探出一只柔软素白的手,指尖也优雅,轻轻碰在那盏茶杯上。 如一支软白的花苞将头颅投于暗绿的泥沼,纯白花朵被毒杀,从花蕊里淌出滚烫的鲜血来。今枝又笑起来,露出那颗艳妖的牙齿,她拿起那盏茶,仰首喝了下去。 绘梨那双如初生小鹿的眼睛里倒映着一个灵魂的自杀。 十几年后,这间和室的一切形状都模糊,只有这一幕的今枝纤毫毕现地刻在绘梨脑海里。绘梨坐在木廊上看秋叶飘零,看蝴蝶折翅,都如今枝般破碎美丽。 今枝应该在十五岁那年就砸在地上零落成泥,或是撕断翅膀落成枯石上边一滩血,也少了经年的苦痛。 十九岁,她躲在梢风屋,躲在绘椿夫人的怀抱里,听闻自己的父亲身死。 蜷川龙华送来了一封信,像个邀功的孩子,里面详细记录了父亲的死因和死状——她花了三年时间给父亲下慢性毒药,让他在深广而久远的时间里自尊心粉碎,痛苦而亡。 今枝兴致勃勃地翻看,巨大的喜悦朝她奔袭而来。她和蜷川龙华一同分享这一喜讯,陷于这样热切的情绪里,几乎以为自己已被疗愈。 绘梨跑在廊道上,她处在活泼朝气的年纪,跑起来木屐敲着木板,踢踢踏踏。 今枝听见这声音便停下来,一转身,接住了扑在她怀里的绘梨。 “今枝,你是不是不高兴?”绘梨抬起头望她,眼里融浮着一层水光。 今枝摸了摸绘梨的鬓发,沉吟了一会儿,回道:“刚刚确实有点气恼,但我顶撞客人,喝下那杯茶之后,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她们继续朝前方走去,绘梨问:“你是在为那个客人的奇怪要求气恼吗?” “往茶杯里放茶粉没什么奇怪的,但他不该要求你这么做。” 今枝叹息:“你才十八岁。” 绘梨背着手,实在行不通今枝生气的原因。 她小跑几步跟在今枝身侧,侧着脑袋笑,“那今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听完这个,你说不定就没有坏情绪了。“ 今枝侧眼看她,故作端庄地回:“说吧。” “你知道绘叶为什么要当艺伎吗?”绘梨着急性子,抛出一个问题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绘叶说,是因为她想天天穿漂亮的和服。” 绘梨抛完了话题的引子,她的脸颊慢慢烧红,眼睛看向脚下地板,鼓起勇气,放在心里的话终于从嘴唇里涌了出来。 她轻轻地说:“我、我是因为今枝才想做艺伎的。” “我十四岁的时候,1月7日,因父亲工作的原因,曾混进过花见小路艺伎们的始业式,在那里见过你。当时你穿着月白色绣青花底纹的和服,嘴唇、眼角和眉毛的红色都好美丽……” 绘梨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枝那双寂然的眼睛里掠过一场风暴。 她心想:“那真的很可悲啊。” “今枝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我好想成为今枝这样的艺伎。”绘梨发布宣言,亲密地揽上今枝的胳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今枝一低头,温情便浮在了面颊上,她拢过绘梨那只手,语调宛如叹息。 “你可以选择成为你自己,你可以选择成为一个……一个更好的人。” 不要如我一般懦弱地挣扎。 今枝回到屋中,写下那封供罪书。 她恐怕无法再多看几眼龙华的人生了。 今枝将在地狱等着她——那根绳索套在她们的脖颈上,早晚有一天,她们将在命运的作用力下绞死彼此。 进入不了神经病的状态,写得好慢。 为了逃避写过于神经质的内容所以使用了很多意识流(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逃避!大喊.jpg) 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 第97章 伤疤 预警:她们都是精神世界崩溃的人,是某种东西的糅合体,总是不是正常人。 作者只呈现故事,台词属于角色。遵纪守法,好好生活。 你应当认识到,我身体里住着一个暴戾的屠夫。 我不知道她的刀刃什么时候刺破我的肌体,带着我的血肉劈向你。 “妈妈,妈妈?” 龙华十五岁,一身白色睡裙,下摆钉绣蕾丝边,轻软地垂在小腿上。 她把五根手指屈起来,用手心轻敲了三下雕花大门。 里面无人应答。龙华歪着头,一只手紧张地揉皱睡裙边侧,另一只手抬着,再度拍了拍门。 她一下一下慢慢敲着,三分钟过后,她鼓足勇气,握着黄铜的门把,将大门推开了一个缝隙。 她先从那个缝隙里,看到漫布整屋的红光。 她推开了门。门的开阖和女儿的脚步惊动了一盏吊灯和一根血红的绳索。 玻璃灯罩擦被拭得干干净净,毫无保留地映散着里边一团红光,下面一具瘦小纤弱的身躯,弛缓地垂吊着。 第203章 屋内仿佛起火,热量幻觉伴着灼灼颜色,烫人。吊灯像一只庞大美丽的红色水母,灯丝是水母的胃,在伞状的腔体里蠕动,千万缕灯光是水母的触手,在深海一样的房间里飘荡。 龙华的身体被照得通红。 她在那具身体下边踱步,仰首去看,见衣服底下没有肉块,是温顺而苦痛的骨骼。 一具白骨,不是母亲。 母亲去世的时候蜷川康介十二岁,那一天他随父亲回到那座庄园。 墨绿窗帘垂悬而下,四扇高窗照亮大堂。他的手指攥着窗帘一角,怯怯地,把自己缩在角落阴影里。 他每一天都在看着父亲,却好久不见姐姐。再一次见到龙华,却发现她变成了一个青白的人影。 父亲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让蜷川康介恐惧的暴怒气息。他那张灰色的嘴里总是吐出恐怖的话,把人的头颅压得更低。他是权威,低哑的声音也如洪钟震响,让蜷川康介悚惊地跪倒在地毯上。 “离开我的庄园,你能去做什么?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我的东西?” 他露出胜利的笑容,用恶狠阴森的眼神把她剜了一遍:“你什么都不会,你这个样子走出去,只能去做一个妓|女。” “那我就去做妓|女。” 龙华的声音突破了父亲的怒吼,如一把滚水浇在了父亲脸上,烫皱了他狰狞的脸皮。 这句宣言仿佛是一声枪响,龙华喉咙里压抑着大笑:“你告诉我外面的危险,你试图用用恐惧感来困住我,你让我放弃我的一切来寻求安全,你以为我该像狗一样摇尾乞怜,茍且偷生。我要告诉你,我压根没有一点自尊,我驯顺、软弱、自私,而这恰好是你教给我的东西,也是我唯一学会的东西。” 蜷川龙华站了起来,神经病一样笑着。她极力地贴近父亲的眼睛,干裂的嘴唇里吐出恶狠的声音:“那我现在告诉你,我要用你教给我的一切,用我所能表演出来的一切,去做一个妓|女。” 十五岁的阿袖抛下母亲,不告而别,踏入了这座庄园。 年迈的管家告诉她,她将拥有一份新工作,住在一座庄园里,经过培训,就可以成为大小姐的玩伴。 “玩伴”是一种现代社会的文明说法,这些女孩子都知道,她们应该叫“女仆”。 阿袖比同龄人聪明得多。当她看见十来个面容肖似的女孩子的那一刻,便开始了一场获取真相的战役。 她们在这里学习各种宜室宜家的才能,改掉粗鄙的用语,学会优雅地走路、用餐,语气轻柔地同他人说话。 阿袖比别人更加努力,她练习钢琴直到手指出血,练习舞蹈后鞋底满是血泡里迸溅的脓水。她知道管家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于是表现得乖巧听话,努力向大和抚子靠齐。 在同龄女孩们休息时,阿袖便露出本性,偷偷跑出来,躲在灌木背后,石山中间,偷听这个大家族的秘辛,从只言词组中窥探真相。 大小姐要舍弃蜷川龙华的身份,去做一个妓|女。 蜷川家主舍不下脸面,找来这些女孩,打算塑造一个让自己满意,让外界满意的女儿。 而她们这些人,每一个都有可能代替大小姐,把自己装进“蜷川龙华”的壳子里去。 阿袖洞悉了真相,不择手段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十六岁,她脱颖而出,进入了这个家庭,见到了蜷川龙华。 蜷川龙华手指上裹着纱布,握着一把小巧的女式手|枪,抬手射杀了一只斑鸠。 那只斑鸠跌落在草坪上的那一刻,阿袖握紧双手,心脏颤栗,眼睛里闪着晃人的光。 那只半张着翅膀的鸟类在流血,血痕蜿蜒在草地上,慢慢淌到了阿袖脚下。 大小姐枪口朝下,望了过去,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也不打量她,而是问: “你有母亲吗?” 阿袖咬了咬嘴唇,躲避着她的目光,说:“没有。” “我妈妈总是受伤。”大小姐脊背笔直,头颅却像一朵垂软的花,她的声音也轻而软:“我在她抽屉里找到了这一把手|枪。” 她像是对地上那只死去的动物倾诉、絮问:“我在想,母亲为什么不开枪?” 大小姐好像是再也没有倾诉的人了,她又继续说了下去:“父亲以前睡在一楼,也不锁门。有一天晚上我用斧头敲碎了他的窗户,翻进他的房间。我也没有动手,但他很害怕,没过多久就把你们叫了过来。” 阿袖注视着大小姐那双美丽的眼睛,她终于在这座庄园里找到了唯一有意思的东西。 她扮演蜷川家主眼里具有联姻价值的乖巧女儿,更加温婉、更加听话,对家里两个男性低眉顺眼。 同时,为了更好地模仿大小姐,她也去窥探大小姐的灵魂,并深深为她恐怖尖锐的性格着迷。 已近日暮时分,夕阳倾倒而下,粘稠的橙红色流云涌动倾轧,让人喘不过来气。龙华踩着楼梯朝上跑,飘动的白色裙摆路过一扇扇房门,一扇扇玻璃。 她站在高处,背靠在黑色铁栏上,看到沾满尘土的玻璃倒映着人间生命的闪光。 她转头,看到下边人山人海。 人们磨肩接背,不停歇地往前挤,没有一块缝隙是落脚地。 她双手撑着栏杆最顶端,慢慢坐了下来,慢慢地从喉咙里挤出笑。 第204章 十六岁的龙华被父亲安排完手术,一个人来到京都邸园的街道上。 街对面,寒风裹着一个女人的裙摆,勾画出她丰腴而健康的躯体。 她手臂展得极开,像一只飞鸟,高扬着往上,去粘一张寻人启事。 朔风卷着那只手臂,卷皱了半张纸。那个女人的手指抻开,把纸捋平,指缝里显现出阿袖的半张脸。 那半张脸也半露着一个浅笑,朝街对面的龙华望了过来。 龙华做了削骨手术,和阿袖的肖似程度从六分变成了四分。那个女人回头望来,龙华便朝她露出一个笑。 她被失去女儿的绘椿夫人捡了回去,成为今枝。 蜷川龙华和今枝的灵魂被抽取了出来,互相注入对方的躯壳中。 顶替掉大小姐的身份后,蜷川龙华终于暗暗露出了獠牙。她花了三年时间为自己的“父亲”投毒,十九岁那一年,父亲痛苦死亡。 蜷川龙华怀着一点邀功的心思,给梢风屋送去了一封信。 和男性天生的暴力与体格相同,十九岁的蜷川龙华意识到,她的美丽,也是武器。 她先做暗怀血刃的菟丝子,不动声色地将导管伸入寄主的血肉,慢慢地吸食着养分。 在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她顺利接手了蜷川氏。 她终于能够接手那把枪柄雕花的女士手|枪,握住了权力,她可以用这把枪为所欲为。 手握权势刀枪后的第一件事,是清算当年那些知晓自己秘密的人。 她用近十年时间,雇佣杀手组织,让那些和自己同期的女孩一个一个地消失在了世界上。 因一点微薄的爱,蜷川龙华放过了今枝。 “为什么想做游女呢?” 绘椿夫人低叹着,抚摸今枝的鬓发。 今枝侧躺在绘椿夫人怀里,不说话,只是眷恋地抱着她的腰。 “为什么想做游女呢?我见到的那些游女,连同我自己,都是为生计所迫,不得已才做了这份工作,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十五岁就怀了自己的女儿?” 今枝仍旧沉默,一双悲伤的眼睛藏在衣服褶皱阴影里。 绘椿夫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继续说:“那个时候,托儿所就在我工作地方的旁边。每天一结束工作,我马上得去旁边的托儿所哺乳。我的生存空间就那么一点,在那个年纪怀孕,我所有的道路都被毁掉了。” 她不再能如她所愿尝试各种事情,生命的路轨被截断在十五岁,形成了一个断点,断点下面是庸碌沙漠。跳过去,或者摔下去,她勇敢的跳了,但供她攀附的另一头路轨太远,她摔死在了庸碌里。^ “可是,我的女儿还是不见了。” 绘椿夫人在光尘里轻叹:“为什么这些分离和苦难要不接断的发生在我身上?我这一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成为了妓|女而已。” 一种哀悯的眼光垂笼下来。绘椿夫人半阖着眼睛,轻声说:“做个艺伎吧,美丽的饰物和丰盈的才学可以装点你,你不用把身体展示在货柜里。” 她的嗓子里有颤音:“游女总是更不好过的,倘若她们羞耻,他们就会戏谑嘲弄她的耻辱;倘若她们不以为意,他们又会恼羞成怒,说她不知羞耻。” 今枝把脸埋在绘椿夫人怀里,不解地眨眼。 妈妈,你为什么痛苦? 被抛弃,被恐吓,被羞辱。 为什么不拔掉他们的舌头,剜去他们的眼睛呢? 为什么不开枪呢? 今枝从绘椿夫人怀里挣脱出来,抬起自己的手,放在光束底下看。 一双洁净的手,一点血都不沾。 只是她的心脏成了一块饱溢鲜血的皮,这块皮鼓胀、博跳,血液流向四肢,沸油般腾涌。 二十六岁,9月6日,在昏暝一线的血色中,今枝勒死了一个陌生人,消解了十年的悔恨和痛苦。 那一刻,她完完全全承认了暴力的合理性。她举起屠刀,向他人施以暴力。 从母亲吊死在昏暗无光的房间开始,蜷川康介的人生便陷入了经久的荒诞。 姐姐被父亲赶了出去。随后,父亲又带来一个肖似姐姐的女孩,让她成为新的“蜷川龙华”。 “蜷川龙华”低着眼睛,温顺地叫他“大少爷”。 蜷川康介捏着衣角,如坠冰窟,被一种恐怖所攫摄。 可是,在父亲短暂离开,猎场里只剩他和新的“姐姐”后,蜷川龙华突然甩掉了那副怯弱的样子,带着一把弓箭爬上高坡。 她在蜷川康介的仰望下拉开弓弦,瞄准天空,射杀一只飞鸟。 蜷川龙华浓黑的鬈发被风吹拂,她露出一个笑,轻蔑地往下看。 她喊:“你敢告状吗?” 那张脸看上去焕然夺目,是这座枯朽的庄园中,唯一饱含热烈生命力的东西。 不久后,父亲请来大名鼎鼎的女星莎朗·温亚德,让她帮蜷川龙华易容。 蜷川龙华甚至在睡觉时都不愿意卸下脸上的伪装,蜷川康介再也没见到过那张使自己心脏颤栗的面容。 他将十六岁的蜷川龙华从照片上拓下来,偷偷放进怀表里。蜷川龙华懒得窥探自己的秘密,他便握住怀表,暗自窃喜。 在谎言和见不得光的恋慕里,蜷川康介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平稳地过去。龙华也还是老样子,把别人当棋子,也把自己摆在棋盘上。 第205章 二十五岁时,她为了窃取竹内家的秘密,选择和竹内真嗣结婚。 蜷川龙华不在乎未婚夫的花边流言,可蜷川康介在乎。一年后,他得知竹内真嗣和梢风屋的一位艺伎相爱。 他的亲生姐姐,是梢风屋唯一的艺伎。 花见小路的事情很少被带到外界来,他并不知道一个月前,梢风屋新入驻了一位叫做今紫的艺伎。 因为一时冲动,蜷川康介犯了大错,成为了罪人。 ——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他抬起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看着审讯室玻璃上,憔悴疲惫的自己。 9月6日下午,当他颤抖着,说要帮今枝毁掉尸体时,今枝轻拢着额发的动作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似笑非笑着开口,说:“还算有点长进。” 那时霞光如血色,铺满整个走廊,披笼在那具尸体之上。 今枝宛如初生,又像是快要死去。她攀在窗户上,眷恋地看着下方夕阳临照,人山人海。 在这样的暮光中,花见小路变成了一条发红的伤疤。 ^这是我一个小短篇里的话,描述一个十五岁怀孕的人,算是半纪实。 剩下的部分完全是虚构,是尽量不联系现实的想象。 这一章我挣扎了很久,不知道应不应该更尖锐、更幼稚地写。两天过去,出现了这么一个四不像的东西。 因为受到父权暴力的戕害,时隔十年报复的故事。她们要报复父权,先承认了暴力的合理性,并对他人施以暴力,最后因此受到法律的审判。总之是一个神经质的病态的故事,不好看。 我写得也痛苦,写出来的东西也不好,很乱。 第98章 困局 宫纪披着一件银灰色的廓形大衣,衣摆卷皱蜿蜒在木质长椅上,被柯南压住了小小一角。 此刻,她,矢川明以及柯南正坐在公园长椅上吃超市便当。 这就是三个人都不太会做饭的代价。 柯南觉得,他们沦落到这个地步,还得另外归功于宫纪的洁癖和强迫症。 当时的他们刚刚在超市里结过账,矢川明和柯南下意识就要迈步回到宫纪的公寓时,两个人被齐齐喊住。 宫纪的表情非常诚恳,说出来的话却很冰冷:“如果我家里出现三个人的饭菜味道,我今晚会选择流浪街头。” 矢川明大惊失色:“难道不能开窗通风吗?” 宫纪一边作出更为难的表情,一边说出更强硬的话:“这是心理原因,会造成味错觉。我怕我今晚梦里都是饭菜气味。” 便利店收银小哥都朝他们投以不赞同的目光。 今晚夜色寒冷,连天上半角月亮都像是从冰湖里凿出来,苍白到散着森森寒气。温度却只能称得上凉爽,温热的食物进入胃部,能够驱散身体最后一丝寒意。 天空是暮暝的青灰色,远处天穹与高楼的弧装交接除蕴着一团暗橙的色泽。更近处,萧疏的树木表皮青白而遍布温柔褶皱,路灯垂吊,泼出一蓬温柔的白光。 便利店的收银小哥送给宫纪一支旧报纸包裹的白玫瑰,宫纪将这支玫瑰放在了柯南卫衣的兜帽里。 他们选了一处僻静的公园,坐在更僻静的角落里,齐齐喊了一声“我开动了”,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宫纪喊得有气无力,心不在焉地夹起几粒米饭后,她便把筷子横置在饭盒上。 就在他们前往公园的路上,驻守在花见小路的警察向矢川明提交了报告。 他们调查了那个利用茶粉传递消息的中年人。问讯结果称,那个中年人是一个私人侦探,在网络上接到了这笔报酬不菲的订单。 无头无尾,雇主只要求他进入梢风屋,在今枝面前投放茶粉而已。 顺着雇主的网络讯息侦查,却发现了一个ip地址位于海外的一次性账号。 蜷川康介买凶杀害司机时,汇款也流向了一个海外不明账户。 这就是跨国犯罪组织的难对付之处之一。 宫纪谈起这起案件:“蜷川康介自首,今枝写下遗书后试图自杀,一切罪名都将最后归于这两人。很快,这起案件将要结束了。” 矢川明和柯南都清楚地知道她的言下之意。 “蜷川龙华本身没有参与这起案件,就像过去的十年一样,她仍旧清清白白。我们猜测她过去十年直接或间接酿造了数桩罪行,但这些到底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也就无法立案。” 无法立案,意味着无法开展合法的大规模搜查,只能委托私人侦探对她的秘密进行有限的窥探。 而蜷川康介提交的自首材料,句句都是不利于自己的事实。这些事实材料将是法官进行判决的有力证据。^ 就算宫纪作为司法警察提出对蜷川康介的材料进行审核与侦查,证明他在一定程度上伪造了自首材料,也只能使得罪名在蜷川康介和今枝之间走一个来回而已。 无法对蜷川龙华造成一点影响。 蜷川康介买|凶|杀人,戕害了殡仪馆的司机,只字不提自己的姐姐,把蜷川龙华摘了个干干净净。 今天下午,花见小路起火,警方初步排查了起火原因,暂时只能定性为电路老旧,以及木制房屋容易引起火灾迅速蔓延。 七年前,上一任蜷川家主并发多种疾病去世,他们也只能从今枝对“茶粉暗号”的解读,猜测蜷川龙华曾对上任蜷川家主投毒。 第206章 在这十年间,和“蜷川龙华”同期进入庄园的女孩接连失踪或死亡,死亡证明里记录的死因五花八门,多数被定性为意外死亡或自杀。 操纵权势、雇凶杀人犹如一场精美的木偶戏。钱权流汇成森寒的细线,握刀的是臭名昭着早已不把社会秩序放在眼里的杀手。真正的操盘手隐于黑暗,手指一动,便控制傀儡挥刀屠杀。 矢川明凝视着手里的关东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目前所能抓到的,也只有蜷川家“真假大小姐”的把柄了。即使后续材料证明蜷川龙华确确实实不是蜷川家的亲生子,公布这一真相,也只能算是给蜷川龙华的事业和人生添了点麻烦而已。 她和贝尔摩德交好,是不是证明组织已经完成了对她的选择?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供她驱使的资源将会大大增加。她本就善于使用暴力,手握一个跨国犯罪组织的部分资源后,她又会做到什么地步? 他们陷入了困局。 蜷川龙华这个人早已和她背后的权势融为一体,代表一个庞然大物。倘若只依赖个人力量和个人资源进行调查,势必要经历漫长的时间,在这期间还会遇到蜷川龙华甚至组织的阻挠。 如果一个警察使用非法渠道呢? 宫纪双手缩在袖子里,露出一小截指尖。她捧起梅子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明天早上去和歌山县的医院探访今枝吧,看看她那里有什么线索。” 矢川明将便当盒收好,站了起来。他满目忧愁,喃喃自语:“要是找不到证据的话,该怎么办呢?” “那就需要你们零组动用职权,把调查转移到暗处。”宫纪低头,慢慢收拾着料理盒。 “审批很难的啦。毕竟我们组只有十来个人,其中几个甚至包括组长都跑去做卧底了。交给我们的任务要经过千筛万选,不然人力资源不够用的。” 柯南抬头:“你的组长一天打四份工拯救世界,你为什么在这里跟我们厮混?” “不要贬低自己。”矢川明恶狠狠地揉了一把柯南的头发,眼神微妙地转移,“我进组不久,还要打怪升级经验嘛。” 已至十点,宫纪在路口与柯南和矢川明告别。 她站在原地,见他们都走远,立即拿出手机,翻开了通讯簿。 通讯簿被一路下滑,停在了最后一页,宫纪怀着一种奇妙的心情,拨通了“渡边川梨”的号码。 忙音时间有点长,她把手机放在耳边,安静地等待着。 第四十五秒,电话被接通,另一头的女声沙哑,仿佛刚睡醒。 她问:“小纪?” 相隔半年多,宫纪再度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握着手机,轻声问:“睡了吗?是不是打搅到了你?” 另一头的川梨立即回:“没有没有,我刚刚睡下,还没有……” “你回到了日本?!” 宫纪不可置信,立即质问她:“这个时间睡觉,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流浪到了东九附近时区的其他国家?” 渡边川梨把这个理由及时咽了下去。 她十分后悔,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宫纪抛出一个饵,她便高兴地仿佛丢掉了脑子,迫不及待地咬了上去。 宫纪的质问还在继续:“你根本没有睡觉!接起电话的时候你说话还带一点喘息的气音,是不是想不到我会给你打电话,所以才用四十五秒的时间匆忙跑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所以,”宫纪恶狠狠地补上了最后一句:“你回到了日本,但是没有告诉我。你没有联系我,也不给我回信。” 渡边川梨非常心虚,声音放得很轻:“我错了……” 她知道怎么哄宫纪,让她心情变好,于是渡边川梨不等宫纪发问,主动交代:“其实我现在还在上班,刚从办公室跑出来。” “你不知道我那个同事,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好像谁欠了他钱似的。”她向宫纪抱怨:“自己一副社畜样也就算了,还要压榨我这个劳动力。最过分的是,他还歧视我文学和哲学方向的双硕士学位。” 宫纪瞬间掉转矛头:“他好可恶。” 渡边川梨接话:“早晚有一天把他的长头发给烧了。” “所以,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工作?为什么十一点还要上班?” 答案脱口而出,她回答:“我在广岛一家医学实验室里做产品模块的数据分析师,今天下午一个b端客户临时预定订单,我们要衡量它的市场前景嘛……我现在说话是不是有点社畜?” 宫纪轻轻应了一声。 “都怪无良企业。”渡边川梨发出社畜的诅咒:“无良企业,能不能快点倒闭。” 交谈了几句近况,两个人终于谈起正事。 宫纪问:“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请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当然。”渡边川梨一口答应,“要调查谁?黑她计算机吗?” “一个企业家,待会儿我把她的资料传给你。”宫纪说:“盯着她名下的账户最近有没有大批资金流动就可以。” 她也把声音放轻,像是悄悄向渡边川梨分享小秘密:“做了警察之后,有点束手束脚。” 渡边川梨很想让她辞职,但是没敢说出口。 她只是说:“但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宫纪话音里拖了一点点惊讶:“打电话吗?那你写信的仪式感呢?” 第207章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渡边川梨的声音放软,像是认错,又像是诱哄,“我觉得写信让我们之间变得疏远。就比如,前天那封信才重新从美国寄回我手上——我完全没有想到你恋爱了。” 宫纪的手指尖突然用了点力,她迅速响应,纠正渡边川梨的说辞:“我、我觉得我恋爱了,但是我们没有确认恋爱关系。” 川梨轻轻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才很担心,怕你被人欺骗。”她说,“不过,10月26号,我会去东京,陪你过生日。” ^根据《日本刑事诉讼法》第322条规定,被告人所书写的供述书或者记录被告人的供述而由被告人签名或盖章的书面材料,以其供述是承认对被告人不利的事实为内容或者是在特别可以信赖的情形下作出时为限,可以作为证据;但以承认对被告人不利的事实为内容的书面材料,即使该承认并非自白,在怀疑是非出于自由意志的行为时,不得作为证据。 ——摘自:郑曦《侦查讯问程序研究》 警部以上的职级可以申请逮捕令,警视及以上的职级可以下发监听令(没用的知识增加了) 为什么身为一天打三份工都不过分的零组成员,矢川明却在这里厮混呢?(目移) 第99章 僵持 十一点三十,宫纪回到公寓楼,拐进了暗沉的楼梯间。 楼梯间一片阴森,线条排挤,颜色青黑冷硬。防火门极重,宫纪正在看手机,轻飘飘被拉开的门砰地回落,惊起光芒微弱的顶灯。 川梨的消息突然送了过来,是一条短信外加一封邮件。 [小纪,查账单了小纪!] 宫纪顿了顿:这么快吗? 蜷川龙华是个格外谨慎的人,是防备心极重的企业家。企业家最在乎的无非就是账户往来间的数字,可是蜷川龙华为此设置的防窥障碍,在川梨手底下完全不值一提。 一点疑惑刚从心头升起来,便被宫纪迅速压了下去。 川梨就是这样的性格,间歇性发作恶趣味,让人完全把握不住她的行为轨迹。在求学期间,她还一时兴起,在网络上曝光了数字全球顶级富豪的慈善基金会内幕。 宫纪暂且没有理那封邮件,而是打字:[你不用工作吗?] 叮一声,一条短信瞬间被顶了上来:[不想面对同事那张臭脸了,看得心烦。] 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你现在是不是用惯了line?我们交换line吧!] 宫纪把自己的line账号发送过去,接着点开了那封邮件。 那是蜷川龙华近一周的账户收支明细表,上面显示她这一周内有大笔资金流向世界各地,摘要里还被渡边川梨写上“购买xx博物馆名画”“购买xx收藏家雕塑”等等之类的备注。 看到这份账单的一瞬间,一个念头突然从宫纪脑子里窜出来。 这算什么,一种新型洗钱的方式? 渡边川梨曾说,自己和宫纪都很具备违法乱纪的潜质。 此刻,不用刻意设想,一种最符合逻辑的洗钱路径自发浮现在宫纪脑海里。 在日本境内,蜷川龙华通过运作家族企业的各项税基、成本,一点一点地在资产负债表、利润表上面动手脚。这些变化轻微的数字很难被查出,但是万千窗体日积月累,一年之内就能形成一个庞大数值的亏空。 这时候,组织通过违法活动赚得的黑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填入这个根本不存在的窟窿当中。 蜷川氏的家族企业将多出来一笔没有呈现在数据窗体上的资金。 随后,蜷川龙华用个人财产大量购买艺术品,并将这些艺术捐给组织成员名下的私人博物馆、美术馆,让这笔钱暂时以藏品的方式,进入组织的账户。 作恶得来的黑钱经过这一个流转,再度注入组织时,已经变成了可以正常使用的白钱。 宫纪迅速在这些私人博物馆或者私人收藏家的社交账号首页搜寻,确认他们近期手中确实不断有藏品售出。 她又查询了那些艺术品的流向,发现它们分别被捐给了位于美国的两家私人博物馆。 这两家博物馆,一家位于美国的阿拉斯加,法定代表人是克里斯·温亚德,另一家位于蒙大拿州,法定代表人叫“津暮恵”。 “捐赠”艺术品,可以少缴纳上百万美元的所得税,而且阿拉和斯加蒙大拿州甚至没有当期当期销售税和使用税。 这么看来,贝尔摩德真的是组织进行洗钱活动的中枢人物,毕竟洗钱避税的另一高地,便是影视行业。 另外,津暮恵又是谁? 又一个模糊人影浮现在蜷川龙华背后。这个时候,蜷川龙华反倒像那个被权势细线操纵,在前台表演的傀儡。 十分钟过去,在纷杂的思绪中,宫纪已经走过了九层楼梯。 屏幕亮了亮,渡边川梨发来一条line消息:[小熊卫衣和玫瑰?] 宫纪回复:[小熊卫衣在衣柜里,玫瑰在阳台上,那是第五季玫瑰,刚刚冒出花苞来。] 渡边川梨心满意足:[早点睡哦。猫猫睡觉.gif] 宫纪用指腹盖住那个表情包,不太愿意相信这是川梨发来的东西。 她想了想,站在防火门外,格外真诚地打字:[表情包很可爱,但是是你发出这个表情包,有点可怕。] 川梨是狼一样的女性,乱发猫猫表情,会给人一种恐怖的感受。 第208章 渡边川梨:[真的吗?!我这就把这个表情包发给长头发臭脸同事。] 宫纪抿嘴笑了一下,推开了九层的防火门。 走廊里铺满明光,有个人倚靠在明处,听见门开阖的声响,站直了身体。 “你一直在笑。” 宫纪抬头,看到安室透站在自己家门口。 沉重的门在宫纪身后轰然关上,她站在原地,轻轻拢住了胳膊,问他:“有吗?” 宫纪笑起来不明显,顶多也就是眼睛弯一弯。她刚刚捧着手机,显然是十足的好心情。 现在则是笑得更开心,上睫毛弯折,在眼睑上投下温柔的弧装阴影。 安室透走过去,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 宫纪也拍了拍他的脊骨,像是要拍掉压在上面的风霜雨雪和疲惫困苦。 “为什么不自己进去呢?我记得我给了你钥匙。”宫纪一边这样说,一边打开了门。 “我没有等很久。”安室透跟在她后面,抿了抿唇:“你门锁上很多记号,我没有乱碰。” 好乖。 宫纪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手指蜷缩,感觉心口有点发痒。 “你不用在意这些。”宫纪和安室透并排换拖鞋,她低着头,又说:“或者,你可以在我的房门上留下新的记号。” 安室透揉了揉她的头发。 安室透借用了宫纪的厨房做晚饭,宫纪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也走到安室透旁边,开始煮热红酒。 热红酒酸甜,氤氲热气穿过迷迭香叶的缝隙,把充斥着暴力血肉的话题渲得温吞。 安室透的疲惫掩藏在眉眼里,又被冰冷摄人的锋锐寒气绞个稀碎。他说:“如果不能合法搜查蜷川龙华,我只能借暗处的势力解决掉他。” 暗杀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方式,却能解决蜷川龙华这个不择手段的惯犯,扰乱组织挑选代理人的计划。 宫纪内心是赞同他的解决方式的,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最原始的原则基础。 沉尸案快要解决了,但是这起案件背后还有一系列问题要处理,这些问题又与如今的上流社会牵扯深广。 安室透和宫纪之间,也有很多咎待解决的问题。 他揉了揉眉心,温声问:“小纪,在那场宴会上,你为什么要跑到我跟贝尔摩德面前来?” 宫纪突然出现的时候,他心脏揪紧,胸口发闷。 宫纪捧着酒杯,朝他看了过来。 她想了想,诚实地回答这个问题:“假设我一直处在组织成员的监控之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很难不暴露。你可以假装利用我,欺骗了我的感情,把我送回组织的时候,可信度……” “小纪。” 话音猝然被打断,宫纪见安室透拧眉转头,半张侧脸紧绷锐直,“不要做那样的假设,你不会被组织带走。如果怕组织利用我们的亲密关系,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减少来往。” 他嗓音低哑粗砺,也不愿意转头看宫纪的表情。 宫纪目色暗了下来,凝望着他。半晌,她一字一句地说:“可是,当着贝尔摩德的面,我已经把路堵死了。” 安室透的喉咙艰难地滚动,勉强说:“不用在意贝尔摩德的态度,现在她暂时站在我这边。那天晚上的事,我会让她当作没有发生。”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而变得极遥远。宫纪看着安室透艰涩地颤着眼睫,想要去触碰他的那只手慢慢地放了下去。 在心脏的狂跳声中,两个人却变成了僵立在地,无法触及彼此的石像。 “谁要在意贝尔摩德怎么想?”良久,宫纪才从僵立中吐出一口气,出声。 “我们凭什么减少来往?” 她声音塌涩,故作乖张凶狠,却仍旧掩不住颤音。 安室透只能慢慢地转过眼睛,目光哀颓,静静地看着她。 亲密的关系需要两个人维持,互不来往,真的是一个人就能做到。 第二天早上,宫纪和矢川明约好一起去和歌山县医院。在新宿站的站台口,矢川明见到郁郁寡欢的宫纪。 列车行进,窗外萧疏冬景一闪而过。宫纪靠在椅背上,脊背挺直,一张脸阴沉,手指尖紧紧叩着扶手,显得她皮囊下沉蕴着一团暴烈的火。 矢川明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喝水拧瓶盖都要小心翼翼。 和歌山县刮起朔风,青白皱萎的枯枝被风摇晃着,猎猎响个不停。 今枝半躺在雪白床铺上,脖间的纱布洁白,她的嘴唇苍白,连眼睛仿佛都失去了光亮,雾蒙蒙地,哀哀注视着窗外。 宫纪推门,大步跨进来,矢川明跟在后面,攥着笔录本。 今枝笑起来有残花凋零的美感,偶然窥见这种死气的人常会感到片刻眩晕。她带着笑转头,率先说出了之前由宫纪吐出的话语:“宫小姐,好久不见。” 宫纪拉过椅子坐下,回:“不过几天而已。” 不过几天而已,今枝仿佛生命力快速流逝,变成了一朵在昏暝暮色中垂首的枯花。 会计学和财务管理学得特别差,上课的时候只顾着听造假账的事例,以及老师如何炒股炒出一套房的辉煌故事去了,真正该懂的一点都没懂。如果犯了什么知识性错误,欢迎指出。 今天突然挖掘出了贝姐的新属性。 逐渐完善组织的架构:从业务层方面,组织分出三个业务板块,核心业务医药研究,是具有高成长性的业务,需要极高投资,具体回报后续再讲;主要业务毒|品贩卖,是为组织带来大量现金流的业务,为核心业务提供资金支持;延生业务有军火交易、情报贩卖,暗杀活动等,该业务的功能有为组织拓展客户,提供武装等。 第209章 在职能部门层面,目前出现的有情报部(朗姆,透子);执行部(琴酒等);装备部(兰萨德曾经在英国搞军火)。再来个财务部吧,我二女儿未来的故乡。 目前已知的组织活动有:在日本境内搞医学研究,进行毒品|贩卖;在英国搞军火,在美国搞“金融”;同时,执行部还在各国搞事。 组织未来还会与时俱进,企图搞出大动作。 第100章 供罪 她微微抬了一下脑袋,藏在纤长睫毛下的眼珠朝宫纪望过去。这样看了一会儿,今枝便笑起来:“宫小姐在为爱情苦恼吗?” 站在后面的矢川明,不知为何,竟然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宫纪头也不抬地翻着文件材料,她压抑着忽窜上来的情绪,公事公办地开启了话题: “10月14日,蜷川康介向检察院自首,他供述了谋害竹内真嗣的全过程,并揽下杀人抛尸,买凶灭口的全部罪责。他的自首材料,和你的供罪书有百分之八十的内容重合,剩余百分之二十的相悖事实,经由检察院裁定,将由司法警察审核侦查,裁判其真伪。” 窗外风猎猎,挟着枯干柳枝拍打窗户。 宫纪一合活页夹,看向她,“第一个问题,今枝小姐,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自杀?” 今枝在慢慢吐息,呼吸对她来说不再是自发运行的生理行为——这是心理疾病的躯体化症状,是被强行抛回人世间的后果。就像小美人鱼使用双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一路走过,鲜血累累,湿痕漫了一地,却无人看见,无人知晓。 这缓慢绵长的呼吸声从喉咙口递出来几个字:“是的。” 宫纪稍稍把心思从工作上拉回,看着这只羽毛稀疏的名贵鸟雀。这个回答在意料之外而且猝不及防,宫纪原本以为,今枝这样不敬公权的人,无惧生死,软肋被人紧攥,为了从蜷川龙华手下保护梢风屋,她理当不惧怕任何审讯逼供。 在前往和歌山县的路上,宫纪甚至做好了非法审讯的准备。 一小簇火焰猝然从宫纪心底冒出来,她几乎时下意识期冀:今枝这样做,说不定是因为她手里也攥着蜷川龙华的软肋。 她微微歪头,睫毛煽动一下,忽然转身对矢川明说:“让他们把病房的监控摄像关掉。” 矢川明不解其意,但还是走了出去——有公安在,审讯都可以不走合法程序。 窗外风声更烈,玻璃被扑打得作响,更显得这间小屋里寂静寥落,雪白的墙壁泛着寒意,阴影也细薄,悲苦地交错在白墙幕布上。 在等待摄像头被关闭,隔绝窥探的这小段时间里,宫纪的目光扫过今枝缠满纱布的脖颈,扫过她被人动过的颌骨,扫过她寂然的眼睛。今枝受过的苦痛显现在身上,甚至不能被衣服遮掩,供人明目张胆地打量。 用目光逡巡过今枝的苦难后,宫纪忽然说:“你活下来了,今枝小姐。” 今枝转头就笑,眼泪滚下来,“我活下来了。” 她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却又被残忍地拉回人间。从地狱大门口被拽回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绘椿夫人含泪的眼睛,看到了绘梨和绘叶滚烫的泪珠。这些液体砸在她身体上,像酷刑,在她肌肤骨骼上烫出血洞。 在赤|裸筋脉与滚沸血水的视错觉里,她看到那个踏入火海救出自己的警察——他靠在墙角低着头,指腹摩挲过证件夹里,妻女的照片。 今枝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她在错觉和回忆中慢慢地喘过了一口气,对宫纪说:“我很感谢那个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的警察。我会赎罪,不再直接或间接地戕害他人性命,我会带着我的罪名走入牢狱中去。” 她慢慢地抬起眼皮:“我只有一个要求,宫小姐,请你、以及知道真相的警察不要告诉绘椿夫人——她的女儿还活着;不要告诉绘椿夫人,她的女儿就是蜷川龙华。” 不要告诉一个母亲,她的女儿为了权势,早早抛下了她。 她是一个母亲,无法再一次承受这样的苦难。 今枝的声音飘飘渺渺,如鱼极缓慢地在水里浮游: “我遇到绘椿夫人的时候,她正在大街小巷粘贴寻人启事。她十六岁就成为母亲,收入微薄,结束游女的工作后便立刻去旁边的托儿所。她养了女儿十五年,一直尽力给她一个母亲力所能及的、最好的条件。可是女儿还是离开了她,她再一次失去了自己最珍爱的人。也就是在那之后,她更刻骨地以自己的游女身份为耻。在她寻找自己的女儿一年后,我被她带在了身边,离开京都来到花见小路。那时候的她陷入了极度的自轻自毁中,她日夜不分地祷告,拿念珠拍打自己的身体,好像那样,就能拍去她浑身的污秽似的。” 树的枝影子打在她身上,今枝抬头的时候,脸庞仿佛有阴影流过。 “宫小姐,你明白一个母亲的心情吗?” 宫纪反倒无措地按住了活页夹,睁着一双眼睛朝她看去,陷入了茫然的情绪。 她确实不懂一个母亲的心情,甚至在前往和歌山县的路上,意图拿绘椿夫人和蜷川龙华的真实关系来威胁今枝。 可是,当今枝如此剖白,宫纪那种残忍而冷漠的秉性突然委顿了下去——她曾是有感触的,这份感触或许是医院里新生婴儿的哭叫,或许是她曾见过的、一个孕妇美丽而伟大的光辉,抑或是时隔五年再见时伯母的拥抱和泪水……这些声音、形体和交互体感滚烫而浓烈,在某一个瞬间忽然响亮地喊叫,从深海之下凿冰而出,在寸草不生的绝地里奏响一首宏伟的大乐。 第210章 于是宫纪对她点头。 警察的响应对今枝来说重逾千金,她得到了响应,肩膀慢慢塌陷了下去。 今枝的身体里在进行一场血肉横飞的交战,这场交战让她痛苦到有脏器移位撕裂的错觉,可她面上仍旧是一片平静。 这是她生平最后一次灵魂的撕扯。 像十年前那样,她皈依了所谓良善的一方,舍弃了龙华的部分,发了疯一样把妄图复仇的心踩在脚下。 如今,她在蔑视踩踏公权和秩序后,又向公权和秩序低头。 宫纪见她胸膛起伏,脸色苍白,便去墙角为她接来一杯温水,又问她:“难受的话,需不需要先叫医生过来?” “没有什么难受的。”今枝说话,嘴唇里的吐息也带上了虚顿和寒气,“我不觉得难受,警察到来的那一天,我还在后山观看反季的八重樱。” 她喃喃,像是对自己絮语:“枝头的八重樱零星几朵,是萎缩的、是不健康的,像是被寒风吹掉了一层皮一样,颜色也淡。小阳春是个骗局,哄骗花朵以一副残缺的躯体在寒冬里开放……不好意思,扯远了。我知道,你是想问蜷川龙华与我的来往。” 十年来的挣扎、痛苦,午夜梦间的尸骨血色,未竟仇恨,所有激烈的、歇斯底里的都被一把突如其来的火烧毁,变成一片灰流了出去。 她在这片刻寂然中说:“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可我与她见面并不多。来到花见小路后,我与她之间,也就是来往了一封书信,外加见了一面而已。” 宫纪的手指慢慢下压,活页夹的棱角深深陷入她的指腹里去。 “9月5日,我和她在一家茶屋相见,没有聊几句话,只是打量着彼此而已。七年前,她给我寄来一封信,里面详细描述了她毒杀父亲的全过程。你们不是想要证据吗?那封信被我放在地下室,你们去找找看吧。” 宫纪站起身,沉默着为她按下响铃,喊来医生。 今枝以为她要离开了。这个时候,宫纪突然转身,轻轻问她:“今枝小姐,杀人是什么感觉?” 听到这个问题,今枝突然有了一点活人的气息。 她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很畅快。” 那个笑倏忽隐去了,树枝的影子在她紧绷的面容上游荡。 “但是不要这么做,爱你的人会受到伤害。” 门外,响起医生匆忙的脚步声,在这些噪杂烦乱的声音里,今枝的最后一句话递到宫纪耳边。 “你不为杀人感到愧疚,却总有人会替你承受这些痛苦。” 风来得更迅疾,猛烈地扑打崩毁焦黑的梢风屋。格子窗半挂空中,狂敲着窗棂,发出吱吱哑哑的响。 那条窗户缝隙不断开阖,向外界露出里面遍布黑痕的血红天花板。 黑暗的地下室,灰尘与焦灰在手电筒的束光里飞扬。那束光忽窜了一下,猛地转过来,扫到一张淡白美丽的脸。 “找到了!” 一封信被有力修长的手指夹着,划破空气烟尘举到空中,纸页震荡,发出窸窣声响。 矢川明手指微微颤抖着撕开封口,把里面的纸张倒了出来,“如果这封信是真的,那么做过字迹鉴定之后,我们就可以进行立案,合法搜查蜷川家。” 炽白冰冷的光束聚焦在雪白的信纸上,缓缓摩挲过上面的字迹。 矢川明不受控制地读了出来:“我把极微量的砷化合物粉末放进他的饭菜里,这种淡黄色的粉末遇水消融,无色无味。我控制好剂量,每天下一次毒,这样持续了三年……第三个月,他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食欲不振,精神暴躁,出现强烈幻觉,时常在家里乱摔东西。第一年,他的头发快要掉光,伴随着胃出血,器官衰竭,还变得很听话,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这个阶段,我开始不停贿赂家庭医生……” 字字染血,却字字散发欢欣快意。这是蜷川龙华亲手写就的、来自七年前的供罪书。 矢川明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向宫纪求证:“砷化合物绝大部分都是白色粉末,长期服用会使精神不振,而不是让一个人脾气暴躁……” “长期器官疾病可能会作用到神经,但使用砷化合物三个月,不可能让人产生强烈幻觉。”宫纪对上了矢川明的目光,“计划毒杀父亲的时候蜷川龙华十六岁,她对犯罪并不熟练。她使用的毒药不是砷化合物,而是某种神经毒素。” 恍若惊雷闪过,一个念头在矢川明脑海里炸响。他自言自语:“黄色粉末,这个症状……是组织的新型致幻剂。” 他们收起信件,并排朝地下室门口走去。 “组织的人在蜷川龙华十六岁时就为她提供了新型致幻剂,这场毒素供应持续了三年,直到她的父亲被毒杀。”矢川明迅速梳理着线索,“这绝对不是巧合,组织是有目的地向十六岁的蜷川龙华提供信息致幻剂的粉状物。” “蜷川龙华每天都要下毒。七年前,新型致幻剂的管控极其严格,她怎么得到源源不断的致幻剂粉末?”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宫纪脑海里,那个人常常隐在蜷川龙华身后,走起路来不发出一点声音。 宫纪拉住了矢川明。 矢川明被拽了一个趔趄,他回头,看到宫纪低着眼睫,努力思索。 宫纪皱着眉,问:“津暮惠是谁?” 第211章 做了一些小修改。 “拿念珠拍打身体的女人”这一意象来自推理小说《白莲寺》 小纪之前对今枝产生兴趣,是因为今枝也是压抑本性,自我挣扎的人。 居然已经一百章了! 第101章 突袭 “津暮惠是谁?” “津暮惠”只是一个社会身份,就如“安室透”,如“冲矢昴”,是一道能够披在人身上的黑影。“津暮惠”隐匿在这座庄园里,随时随地都能剥下这一层皮,从里面钻蜕出一个崭新的人来,再悄无声息地遁走。 要想捕捉一条毒蛇,需要钻入蛇群的巢穴。 宫纪来到蜷川氏的庄园时已是下午五点,冬日的光线曝白,照得面前这座雪白的大理石别墅如神迹般圣洁。 她穿着警服,肩章流淌银辉。 大门被打开,蜷川龙华率先走出来,她身后跟着那名叫“阿檀”的女管家。 外界都传蜷川龙华被这桩未婚夫和弟弟之间的杀人丑闻弄得精疲力竭,于是擅长社交、惯常流连于宴会舞会之间的蜷川小姐接连几日避不见客,隔绝了多数不怀好意,前来打探消息的人。 蜷川大小姐遭逢巨变,却依旧做足了待客的礼仪。 她虽然依旧姿态挺拔,形貌庄重,却一反常态地素面朝天,显露出她眼底的淡淡青黑。 这些些微的身体印记,恰达好处地向外界表演出她的懊悔、痛苦、心力交瘁。 宫纪飞快地扫了一眼蜷川龙华,内心增生一个想法。 宫纪曾经设想东窗事发后蜷川龙华的行动:或许,为了免受法律制裁,蜷川龙华会动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出逃,她可能会带着大量的资产,随便逃到某个国家继续兴风作浪,直至被引渡回国。 所以宫纪让川梨盯着蜷川龙华的账户动静,以防万一。 但是,现在的宫纪看着蜷川龙华的这副样子,想法倒是拐到了另一头——蜷川龙华即使深陷泥沼,也会拼死挣扎,在绝境中嘶吼着抓取每一个机会,而不是放下手中的一切,落荒而逃。 蜷川龙华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罪。 能让蜷川龙华翻身的机会是什么呢?是组织的援助?还是政商警界上层与蜷川家千丝万缕的勾连? 宫纪这样想着,转而把活页夹夹在小臂间,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蜷川小姐,蜷川康介的自首材料里还有些不太明晰的地方。按照合法程序,由我来对这些材料进行二度侦查。” “进去说吧。”蜷川龙华那张苍白的脸上勉强浮起一层温和的笑意。 转身带路前,她故意朝宫纪后边看了一眼,问:“矢川警视没有一起过来吗?” “这起案件已经被侦破,只剩一些细节需要处理。矢川警视有另有工作要忙,已经被调回了警察厅岗位。” 宫纪跟着蜷川龙华走进别墅。在她身后,管家阿檀缓缓阖上沉重的大门,掩盖去最后一丝线形天光。 “9月6日,蜷川康介通过暗网和一个职业杀手进行单向联系。按照规矩下单后,他向一个不明海外账户汇款。蜷川康介称,杀手的联系方式来自已经去世六年的父亲。” 宫纪轻冷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走廊里。 蜷川龙华拧开一扇桐木门,侧身让开位置,“这就是我父亲的书房。父亲逝世后,除了清洁人员,这间书房几乎没有什么人踏足。” 宫纪缓步踏入房间,抬手拂过高层书架上的灰尘,问:“书房的布局有被二次改动过吗?” “没有,这间书房一直保持原貌。” 宫纪不再言语,而是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快速翻动了过去。 蜷川龙华站在门口看着,面色谦恭哀愁,藏在裙后的手指却烦躁地碾过一块布料。 按照宫纪的仔细程度,怕是她一整个晚上都得陪宫纪耗下去。 蜷川龙华温声问:“宫警视身边没有帮忙的人吗?” “一个即将盖棺定论的案件,不需要浪费那么多警力资源。”宫纪漫不经心地回答,抬手把一本书放回了原位。 “按理说,妄图从一个死去多年之人的居所里,找到他与案件有关的生前痕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这样说着,突然朝门口的蜷川龙华看去,轻轻笑了笑:“但是蜷川康介提到了父亲,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 宫纪看上去保持着绝对的专注力,翻阅过一本又一本的书,丝毫不为门口两人的目光所打扰。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蜷川龙华低声吩咐管家阿檀:“去准备下午茶。” 宫纪微微侧过身,眉峰半压,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危险表情。 蜷川龙华在她身后轻轻阖上了门,迈步走了进来,仰头打量着这座书房。 她说:“即使是父亲未曾离世前,我也很少踏入这间书房。书房是父亲处理家族事务的地方,也是父亲教育康介的地方。父亲从小器重康介,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让小时候的我一度很羡慕。那个时候,我格外希望能够得到父亲的认可,可是他从来都不愿抬头看女儿一眼,更不要说把我带进这间书房。” 环目望去,这四壁简牍盈积,浩如烟海,代表权威和力量,却是从前的她难以触碰到的。 她的语调慢吞吞,让整个书房进入了一种舒缓的氛围。 “然后呢?”宫纪坐在书桌前,低头翻看下边的抽屉。 第212章 “父亲病重时,我亲力亲为照顾他,却还是被他拒在书房门外。父亲在书房里去世,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康介在里面握着他的手,而我站在门外,贴耳去听父亲最后的话语。” “他去世之后,我才有资格踏入这个地方。” 她轻柔缓慢吐出这些话,谎言中夹杂着真实絮语,半是感叹,半是谋虑和算计。 宫纪短暂地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您不喜欢弟弟?” 蜷川龙华半遮半掩地回应:“我对他并无怨恨。” 半晌,她看看天色,又说:“宫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留下来用晚餐。” 她说这句话时,森寒冷意像一条蛇那样缓缓攀附上了宫纪的脊背。宫纪的动作顿了顿,她微微一歪头,目光从书桌的切角处探出去,碰到蜷川龙华黑沉的眼瞳和半挑的笑。 窗外天色确实黯淡了下来,蜷川龙华侧对着那扇落地窗,眉眼里淌入摄人的暗影。 宫纪站了起来,走向门边高柜,随口应答:“好啊。” 书房门被人以相同的时间间隔轻敲三下,管家阿檀拧开房门。 她端着下午茶盘,从宫纪身边走了过去。 宫纪打开双拉门书柜,转头朝蜷川龙华和阿檀望去。 阿檀正在蜷川龙华旁边附耳说话,蜷川龙华一双冷厉的眼睛一抬,短暂地和宫纪对上了目光。 宫纪不理会,继续低头翻动书柜。 这个时间节点,应当是柯南做出了行动。他利用变声器,冒充铃木财团的顾问,打了一通电话到了蜷川宅。 蜷川龙华犹豫了几个瞬息,对宫纪说:“宫小姐,因为工作原因,我可能需要离开片刻。如果你有什么疑问,可以同阿檀说。” 宫纪寡淡地一点头。 门被轻轻阖上,偌大的书房里,只剩宫纪翻动书页的哗哗声。 阿檀穿雪白的长衣长裤,站在圆桌前,一言不发,连呼吸都浅淡。 宫纪捧起书柜里一个天使头塑,对着阿檀的方向比了比。她问:“阿檀,你只叫阿檀吗?真实姓名是什么?” 送她和矢川明从猎场走出半山别墅的那一次,阿檀的脚步踩在凋零枯叶上,几乎毫无声息。 此刻,房间内空荡寂静,只有宫纪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 阿檀则是一个会眨眼睛会呼吸的雕塑。 宫纪不厌其烦,又问了一遍。 阿檀的目光终于转了过来,冷冷淡淡地说:“不便告知。” “算了。”宫纪转身把天使头塑放入柜子里,随口吩咐道:“给我搬来一个椅子,把柜顶的书拿下来。” 宫纪颐指气使,语气绝对算不上有多好。阿檀对这种态度毫无反应,沉默着搬过一只红木小圆凳,放在了宫纪脚边。 宫纪侧眼,示意她站上去搬书。 她观察着阿檀的躯体动作:阿檀浑身紧绷,冷冷地瞥了宫纪一眼,随后把小圆凳往旁边挪了挪,一只脚站了上去—— 就在这一刻,宫纪猝然转身欺身上前,踹向椅子的同时扣住阿檀手臂,向下一拽! 阿檀半立在椅子上,遽然失却重心,在生死攸关的是零点几秒里,极寒的杀意猛烈地窜过脊骨,本能如惊雷般在脑海里乍响,她反手忽探宫纪右手腕,绷紧的腰腹生生受了宫纪的侧踢,嘭然一声重砸在书柜上! 更剧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股剧然的力笔直后推那把椅子,把一只花瓶撞得支离破碎。 花瓶碎响,书柜玻璃细密地震颤,阿檀拧腰回身,上沉手臂再度拦截宫纪试图拔枪的右手。她的身手却格外灵巧,柔软得像一尾鱼,转瞬就重新掌握核心,拧住宫纪右手侧身飞踢。 仿佛锤炼了千百遍,宫纪左手一动,闪身躲避的同时极其流畅地从后腰摸出刀片。在极近的距离下,两人的搏斗动作紧密而迅捷,下一秒,阿檀手肘向上牵引,轻飘如鬼魅般,她手腕一震,指尖窜出一根针。 冰冷的针被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快成一道暗银的锐光,直冲宫纪的眼球而去。针的尖端冒着寒气又挟着劲风,惊起气流细微震荡,令人的眼部神经震悚收缩。 震悚收缩的是阿檀的神经,宫纪的眼睛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球,面对刀割也毫不动摇。她迎着寒亮针尖跨步上前,在阿檀猛然紧缩的瞳孔里,在森然寒针划破空气的爆响中,针尖的力拂过宫纪睫毛。 那缕冷静的睫毛被拨动,宫纪眼珠微微上抬,电光石火间,她忽而以极精确的距离重心下沉,手腕轻轻上转,劈向一截下压的脖颈。 刀锋划出一道雪亮圆弧,完美的半弧鲜血飞溅而出,宫纪挨了阿檀袭向右肩的肘击,侧身发力,一记腿鞭把阿檀踹翻在了地上。 她终于抽出那把挂在枪套的枪,“不要动。” 话音刚落,连着消|音|器的枪管直射出一枚子弹,擦过阿檀肩膀,把她抬身反击的动作扑在地上。 那枚子弹在极近距离擦过人体,在阿檀肩膀上撕开一个血肉模糊的裂口,周边表皮烫伤,阿檀在灼痛感中大叫起来。 宫纪转瞬跨在她身上,一手捂住她的叫喊,一手卸掉她四肢关节。 她捂住阿檀的手臂不断用力,在阿檀的挣扎和呜咽声中,一道极细的血痕,从眉梢到眼头,横向爬过宫纪的左半边额头。那道血痕缓缓崩裂开来,一串血珠从细痕里挤出,路过她的眉毛,滴向眼睛,颤颤巍巍地挂在睫毛上。 第213章 宫纪极慢地眨动眼睛,白光与滚珠血色开合的这瞬间,遥远的记忆忽然而至。 先是一只手,那只素白美丽的手探过小孩的肩膀,狠狠扣住她的脊背不让她远离。再是一根针,针锋寒凉,放大再放大,慢慢靠近小孩的眼球。 宫纪一转眼珠,在恍如巨物的针尖之外,看到女教师带笑的脸。 那张脸上,嘴唇的部分开合,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小纪,这是什么东西?” 宫纪突然狠拽阿檀的头发,撕扯着她脖颈上的裂口,让她转过头。 阿檀从窒息中晃过神,胸膛起伏,大口大口汲取氧气。 宫纪低伏身体,仔细端详那张和女教师七八分像的面容。 阿檀止不住紧缩的瞳孔里倒映着一张美丽寒凉的脸,那张脸越来越近,灰色的眼珠像倒倾的冰海,以阴沉末日之势压覆下来。 一枚血珠从灰眼珠上方的睫毛上掉下,砸中阿檀的鼻梁。 阿檀毫无反抗之力,她急剧地喘息,眼睛睁大,眼球里浮现一张美丽却骇人的脸。 宫纪的另一只手在地板上磨磨蹭蹭地找东西,手指动作柔软到像是小猫在找她心爱的玩具。某一刻,那截指尖轻轻点在了一根针的身体上。 按着一根针,那只手突然停了下来。 下一秒,寒意猝然而至,一根针刺破了阿檀的皮肤,扎进了她被迫伸长的脖子中。 宫纪的手指故意按压着那块皮肤,看着阿檀惊惧颤抖的反应,恶意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暮色倾轧,天光将尽,落地窗外流动不详暗影。冷冷暗光在地板上流动,爬在一上一下的身躯表面。 吱呀一声,寂然的房间出现响动,如一枚石子砸碎冰湖。 宫纪一手拔枪,指向门口,另一只夹握刀片的手掐着阿檀的脖子,拉她挡住自己的头骨。 蜷川龙华来得比她想象中还要快很多。 一缕灯光从门的缝隙流向书房地板,视线上移,探入门缝的还有黑沉的枪口。 下半辈子不想在写打架。(虚弱) 写完居然已经五点了。 第102章 对峙 假意温和的面容俱被撕去,两个人隔着一道门缝对峙,彼此露出面具下粘腻可怖的獠牙。 阿檀已经度过窒息反应最剧烈的阶段,此时正艰难地控制呼吸,不让自己颈间的伤口再度崩裂。她的膝盖瘫伏,平跪地板上,而脖颈微微一动,温热的刀锋切割皮肉更深。 那只指尖挟刀的手亲昵地往下,拔出刀锋,虚拢地抵在阿檀的大动脉。 又一大泊血从阿檀脖子里淌出来,蹭在她黑乱的头发上,血珠缓缓下滴,弄脏雪白领口。 宫纪握枪的手硬瘦秀丽,极其冷静极其平稳。枪管放在阿檀侧脸边,与门缝里那只黑沉的枪口遥遥对峙。 蜷川龙华惊怒未定,隔着一扇门逼问:“宫警视,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拿刀对着我的管家,是想杀人吗?” 鲜血划过宫纪的眉骨、眼骨,沾在面颊上。她身姿岿然不动,一双不含感情的眼睛朝那边望过去。 宫纪单刀直入,反问:“你也配拿‘杀人’质问我?” 蜷川龙华不再说话,她沉默着,微微转动枪口,对准了阿檀的脑袋。 宫纪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你抛弃了母亲、父亲,弟弟,现在连同你有利益纠葛的阿檀也能舍弃。你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正在思考如何用两具尸体编造一个谎言?” 她的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讥诮与轻蔑:“枪杀阿檀之后,你确定能杀掉我?” 阿檀喘息着,目光动了动,也朝藏在门板后的蜷川龙华望去。 “听说你们十六岁就成为了玩伴、主仆,怎么样,阿檀现在变成了一个碍事的人,你要处理掉她吗?” 蜷川龙华目光沉沉,将枪柄握得更紧。 她很少见到宫纪这样理智又疯狂的的警察,她身具无人能及的反应力、判断力和行动力,无视律法秩序和道德规训,如一往无前的尖刀,行动时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锋锐寒气。 当时,她仅和电话另一头的“铃木顾问”交谈了几句,突然发现了异常之处,立即挂掉电话匆匆返回书房。可就是在这短短的五六分钟里,宫纪卸去了阿檀的四肢关节,让她成了一个形状凄惨的靶子。 蜷川龙华清楚阿檀的能力。五分钟时间,宫纪制服了阿檀,自己却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到了这个局面,宫纪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宫纪那张沾了血的脸半藏在阴影里,看上去瑰丽又可怕,她轻声问:“很意外是不是,为什么安插在警界的眼线没有给你传消息?” 蜷川龙华猛然反应过来:“你根本没有申请逮捕令,你这是违法执行……” “我们找到证据的消息传出去,你逃跑了怎么办?”宫纪微微侧头,笑道:“现在看来你根本不打算逃跑,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政商勾连,所有罪恶都能被轻飘飘揭过去? “在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就算升职再快,你也不过是一个入职不到一年,根基尚浅的警视而已。”蜷川龙华冷笑:“年轻的警视小姐,这件事传出去,你以为自己还能好好做你的警界新星吗?滥用职权,行政违法,这就是你用冲动换来的罪名和处分。” 第214章 “而且。”蜷川龙华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要逃跑?” “即使到这个局面,你也什么都不愿承认,对吗?” 宫纪紧拽着阿檀,丝毫不把这种威胁放在眼里,“就不劳你挂念警察的规矩了,我这个警视没你说得那么不堪,也不害怕你口中所谓行政违法的指认。” 走廊上响起纷沓脚步声,蜷川家的保镖围了过来。站在门外的蜷川龙华一抬手,那些保镖脚步一停,沉穆地立在了原地。 “我差点忘了,蜷川氏也加入了政府出台的保护计划,签订了那份协议书。”宫纪倾听着走廊上的动静,漫不经心地评价,“看来对你们这种恶行累累的企业家来说,政府的保护计划只意味着能够理所当然申请枪支,增进安保力量,倒是一点都看不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她屈膝从地上站了起来,手臂一用力,阿檀瞬间因疼痛而脸色微变,被拽得直立而起,和宫纪一起半倚靠在书柜上。 她的动作大开大合,毫不避讳那管直对着自己的枪口。 蜷川龙华看着她们移动,枪口不断偏移,却也不敢真正做些什么。 其一,宫纪显然无惧生死,她不太敢赌自己能不能从宫纪手底下活下来;其二…… “你应该清楚,我敢这么做,是因为我手里有能给你定罪的决定性证据,如果你想在自己的罪名之上再加一具警察尸体的话,就尽管朝我开枪。” 宫纪一双眼睛寒亮如星,不闪不避地和蜷川龙华对上了目光,“怎么样?蜷川小姐,现在,我这个警视有和你对话的资格了吗?” 蜷川龙华下颌骨紧绷,目光阴狠,度量几个瞬息后,她手中的枪缓缓从门缝里退了出去。 直到此刻,蜷川龙华还是不相信,宫纪这种人居然能做出牺牲自我的行径来。 今枝供罪,康介自首,蜷川龙华匆忙掩盖曾经的罪行。她只要熬过这段时期,等到竹内真嗣一案盖棺定论,警方便再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对自己进行调查。随着时间流逝,这场风波也将消弭无声。 她心狠手辣的同时又胆大谨慎,又善于投机取巧钻营法律漏洞。十年来,她抹消罪证的手段早已炉火纯青,根本不会让那些警察抓到一点实际证据。 除了她人生的一大败笔——一封在七年前写就的信,里面详细记载了她毒杀父亲的全过程。 那是唯一能给她定罪的东西。 年少慕艾,她曾一字一句地写下自己的罪行,把这封信亲手交到了别人手中。 多少次,蜷川龙华忍不住痛恨曾经愚蠢的自己。 不过她心中有愧,害怕见到绘椿夫人,十多年来未曾踏入花见小路。9月初,因为蜷川康介胡闹,蜷川龙华不得不挑选了一个绘椿夫人出远门的日子,在一个远离梢风屋的地方约见今枝。 在那间茶屋里,她曾不动声色地试探那封信的下落。 蜷川龙华仍记得,当时的今枝用折扇挡着下巴,眼睛里露出一种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轻声对她说:“那封信,我看过便烧毁了。” 今枝不仅勒死了她的未婚夫,还对她撒谎。蜷川龙华面对一地烂摊子,那点微不足道的爱慕也就顺理成章地转换成了滔天的恨意。 她的心思细密,虽短暂相信了今枝的说辞,却仍旧为规避风险作出了应对。那封信被警察发现后必然会上报,上报证据并申请立案的程序会有一个时间差。蜷川龙华向组织求助,一旦出现立案端倪,她便能立即得到消息,及时作出反应。 警视厅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几日的风平浪静让蜷川龙华放松了警惕。今日,宫纪独身一人来到蜷川宅,她虽心有疑虑,却也没有过度防备。 直到这一刻,她才猛然意识到,宫纪不是来单刀赴会的,而是来和自己玉石俱焚的。 久悬于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缓缓落下,靠在她脖颈边的铡刀亮出寒锋。 蜷川龙华的手指缓缓紧握,眼睑收紧,呈现一副狠戾姿态。 除非她的头颅被斩下,生命被绞毁,否则,只要有一线生机,她也将磨刀砺枪,拼死挣扎。 在这紧凝的氛围里,隔着一堵墙,蜷川龙华和宫纪寸步不让地对峙着。 蜷川龙华侧眼看向安保,对着书房门抬了抬下巴。 一个保安抱持枪支挡在胸前,缓步靠近书房大门。 嘭然一声,保安一脚踹开了书房大门。然而,就在这零点几秒间,只听一道轻而尖锐的鸣响,一发子弹瞬间擦过保安的小腿,血肉裂口崩开,鲜血飞溅。 在大门剧烈的摇晃震颤声里,保安后退几步跌坐在地毯上,捂着小腿嘶哑痛呼,冷汗涔涔。 “没有打穿他的腿,是我留了情面,蜷川小姐。”墙内的宫纪冷声说。 蜷川龙华也被这凌冽杀意所攫摄,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如毒蛇般幽微盘伏,即使卧薪尝胆,也自认强大,不惧怕任何人。生平第一次,她见识到有人的气势杀意如冰川崩毁,夹挟劈山倒海的疯狂沸涌而来。 蜷川龙华立于门外,缓缓呼出一口气。 半晌,隔着一堵墙,她用一种温和的、接近诱哄的语气对里面的人说:“宫小姐,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我知道你是怕我拿到消息,畏罪潜逃,所以想要拖住我的脚步,等待警视厅的后援过来。我曾设想过这种局面,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作出这种举动的警察居然是你。” 第215章 时间紧迫,宫纪的后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抵达蜷川宅。而蜷川龙华拿出手机,低头发送了几条消息,口中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去: “宫小姐,从我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从来没有相信过那些所谓忠诚、牺牲、信念之类的高尚宣言,你自始至终都是在为自己而活,‘警察’身份也不过是达到你目标的一个跳板。宫小姐,你为什么不踩碎这个跳板,站到更高的地方去呢?” “我现在确实对功名利禄有了一点兴趣。”另一边的宫纪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只是不相信你而已。我猜我怎么看待你?你孤戾、疯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亲人都可以舍弃,谁会想不开跟你合作?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你,你现在是不是藏着录音道具?只等我答应,你就有了可以钳制我的把柄。” “我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蜷川龙华闻言笑了笑。 她一只手臂撑在墙面上,低沉眉目,轻声诉说:“宫小姐,您是目前警界最有前途的警察。如果您身败名裂,您的伯父伯母会伤心的。” 这堵墙内,陡然传来阿檀凄厉的呼喊,嘭的一声,又是玻璃碎裂的激烈声响。 蜷川龙华屏息凝神,安静听着。 楼道寂静得落针可闻,良久,一道轻飘而森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宫纪也仿佛贴近了墙壁,那道声音从墙缝窜过,落在蜷川龙华耳边。 “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句威胁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执拗,却如一柄寒刃轰然砸落,让蜷川龙华心脏疯狂鼓动,脊骨轻微颤栗。 不受控制地,她的手指悚然地蜷缩一下。 今天写到了四点,我成了熬夜恶魔qaq。 这一周内真的要隔日更或者缘更啦,因为复习+考试+论文,还要准备回家。 不过我会尽量保证一周1w5的更新的。 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投雷、营养液! 第103章 软肋 阿檀勉强抬动眼皮,一丝炽烈的白光涌进眼球,她的睫毛颤抖着,生理泪水沿着血迹斑斑的太阳穴淌下去,掉进头发里。 大脑像被人塞了一团棉花那样混沌挤塞,耳边是令人头晕目眩的尖锐嗡鸣。三十秒后,大片大片的白光进入视网膜,耳鸣声转缓,仿佛被堵塞的耳道通畅起来,流入各式各样噪杂而不稳定的细微鸣响。 她张了张嘴,气流争相恐后被吸入嗓子里。她迫切地动了动上颚和舌头,着急醒过来,有重要的事想对蜷川龙华汇报:宫纪—— “你问我为什么要对阿檀动手?” 遥遥地,一个令她发寒的声音突破杂乱耳鸣,忽窜进脑子里。 阿檀眼睛肿胀,视网膜里压着一团黑影,黑影与白光交相晃动,宫纪的面容突然映入黑白交界处。 她的嘴唇嫣红,对惊惧不已的阿檀挑起一个浅淡的笑。 “因为她的脸。” 那拢笑意迅速收敛,宫纪靠近阿檀,拔出她脖子上那根针,同时死死按住她的喉管,让动弹不得的阿檀再度晕了过去。 宫纪单膝跪地,突然侧身,举起夹在指间的一根针。 “还因为这根针。”她这么回答。 天色已晚,落地窗外黑沉一片,而书房内灯光铺天盖地散落,那根针在顶光下流窜寒意,被宫纪握在手里,更显得危险可怖。 “阿檀的真实姓名叫什么,有亲生父母吗?”宫纪问着,向蜷川龙华走去。 蜷川龙华端坐在沙发上,身后两个保镖严阵以待。她随着宫纪的身形渐近而慢慢抬头,回答道:“阿檀原名叫津暮惠,不过她从十六岁起就只叫阿檀了。她是被我父母捡来的孤儿,我也不知道她亲生父母的下落。” 蜷川龙华死死盯着宫纪的面庞,不放过她表情的一丝一毫变化。 可惜宫纪对“津暮惠”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反应,反而更在乎后半句话。 她的表情本来就少,听到阿檀生身父母下落不明,也只是些微表现出了厌烦烦躁之意。 她下压眉,微侧身居高临下地看向阿檀:“阿檀肯定会至少一种格斗术,我本想制服阿檀后再对踏入书房的你动手。我的目标是你,本来不想对她下狠手的,但我们打起来时,她的脸和格斗动作唤起了我一些不好的回忆。” 那根针在宫纪手指间转动着,由伤人的利器变成了驯服的道具,银线在指骨上漫步进行地跃动,极具观赏力。 她把目光放回蜷川龙华身上:“小时候,幼儿园有一位女教师喜欢用针尖逼近我的眼球。阿檀和那个女教师有七八分像,也喜欢用针伤人。” 她心不在焉地道歉:“不好意思,我有点应激,下手有点重。” 蜷川龙华似笑非笑:“有机会的话,我会找人查一查阿檀母亲和宫小姐的渊源。” 和宫纪短暂达成共识后,蜷川龙华举起手机,向宫纪出示了对某个“杀手组织”的命令下达页面。纯黑的页面上拓浮着宫家父母的个人资料,后边备注一句:“控制住他们,但是不要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宫纪不知道这道命令是真是假,是不是种混淆视线的把戏,但她不敢去赌。 当时的蜷川龙华感受到了宫纪身体内劈山砺海的愤怒和杀意,却也见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任务,对矢川明发送一行冰冷的“暂停任务”的命令。 第216章 两个半小时的对峙时间过去,警方没有抵达,蜷川龙华手机里却被送来“任务完成”的消息。 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处于一种微妙的、岌岌可危的阶段。蜷川龙华迫切想要搞明白自己和宫纪之间的信息差距,弄懂自己所掌握的资源对宫纪的威慑力。 她迫切想要试探清楚,宫纪率先对阿檀动手,是不是知道了“津暮惠”是组织的人。 宫纪到底知不知道组织的存在,如果她对组织有所了解,是不是也知道了自己已经和组织达成了初步交易? 一轮短暂的语言交锋过后,宫纪像是抵不住这种局面超脱掌控、软肋被握在他人手里的焦虑感。只见她拧眉侧身,不安地咬了咬屈起的食指指节,转而对蜷川龙华说: “你计划怎么解决目前这个局面?我会尽量配合你完成我们的交易。到时候,我的把柄在你手里,你让人放了我的家人。” 蜷川龙华不动声色地抬了抬下巴,欣赏着宫纪这副焦躁的样子。 接受强大之人的示弱,本就是一件能为自己提供情绪价值的事。 “不要着急,你觉得我们达成了真正意义的合作吗?”蜷川龙华轻笑:“我是一个商人,最忌讳做低收益高风险的投资。宫小姐,我想彻底让你和我绑在同一条船上。否则,我无法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你。” 粘腻森冷的感触顺着脊骨攀爬而上,宫纪平生从未体验过这种恶心的危险预感。她猝然抬眼,与蜷川龙华对上了目光。 蜷川龙华毒蛇一样甜腻的微笑仿佛焊死在了脸上,她站起身,当着宫纪的面拿出那把女士手|枪,对准了宫纪。 “当然,你也可以用枪指着我。”她亲昵地朝宫纪伸出手:“你过来,让我告诉你,我们怎样才能彻底站在同一边。” 书房寂静得落针可闻,一个躺倒在地的阿檀,两个如同石像的保镖与这个死人的房间诡异地融为一体,而向宫纪伸出手的蜷川龙华如此鲜活。她如一只盘旋扭曲的蛇,瑰丽竖瞳紧盯着猎物,毒牙冰冷艳丽。 宫纪抽出枪,走向蜷川龙华。她们暧昧交颈,把手|枪抵在对方腰间。 鲜血四溅的地板上横生一道交迭在一起的扭曲影子。 蜷川龙华眼眸带笑,形状美丽的嘴唇附在宫纪耳边,吐息也如毒蛇般粘腻。她的声音又轻又细,淬毒般狠厉: “宫小姐,让我协助你杀掉那两个保镖,我们一起杀人,一起解决尸体,成为共犯,这样,我才可以完全信任你。” 宫纪眼睫翕动,冷肃的灰色眼珠侧看蜷川龙华。 蜷川龙华温柔地低目,抬手轻抚宫纪脸颊,“杀掉那两个保镖后,我立即让人放了你的家人,可以吗?” 让一个警察沦为杀人犯,才能在蜷川龙华那里赢得信任。 宫纪如瓷像般静穆。 蜷川龙华垂眼看她,叹息一声,刚想假意劝说,忽听宫纪开了口。 “好啊。” 宫纪弯了弯眼睛,视线越过蜷川龙华的肩膀,用一种天真的目光在那两个毫不知情的保镖身上逡巡一遍。 “但是。”她握着枪的手反而更加用力,硬瘦的手背上浮现细骨和青筋,冰冷的枪口更紧密地抵着蜷川龙华,像是要钻进她的皮肉离去。 “你让我看一看他们的现状,我要保证他们目前绝对安全。” 此时距离蜷川龙华下达命令已过三个小时。 “可以。”蜷川龙华起身后退,冰冷目光黏在宫纪身上,对她晃了晃手机,“我甚至可以让你听一听他们的声音。” 宫纪睁大了眼睛,“不——” 她话音未落,蜷川龙华转瞬就拨通了一个电话,接线忙音在寂静的房间内炸响。宫纪面色忽地苍白,茫然无措地向前走了几步。 翻江倒海的无措感向宫纪袭来,她那张冰冷的面容突然有了剧烈的变化,此时的表情看上去就像一个快要哭泣的孩子。蜷川龙华握着手机,向宫纪睨了一眼——她本意是想给不听话的宫纪一个教训,但是现在看着宫纪的表情,她无比确认:家人的声音会成为压垮宫纪的最后一根稻草,过了这一关,宫纪将对她言听计从。 警察家属。蜷川龙华在心底冷笑。 蜷川龙华的电话还未被接通,仓惶着向前走去的宫纪忽然手机震动一下。 一个微乎其微的动静,可就在这一瞬间,蜷川龙华的危险警报尖锐利响—— 宫纪居然已近在咫尺。 在蜷川龙华陡然抬高的视线里,宫纪的面容呈现纤毫毕现的变化,那双漂亮眼睛里盈蓄的泪珠还未落,而弛缓平皱的眉头忽地狠厉下压。她还带着泪,半面仓惶,半面凶狠,额角青筋隆起,手腕抖落寒锋,直冲蜷川龙华而去。 局势忽变。 “砰”一声巨响,宫纪纵身上前,一手压低蜷川龙华手臂,枪管错位,子弹迸擦火花,打得木屑飞溅。 又一身体撞击地板的闷音,蜷川龙华被宫纪掀翻在地上,脸部裂口迸出大蓬血花。宫纪双手沾血紧掐蜷川龙华脖颈,看也不看地抬臂连开两枪,瞬间打穿了两个保镖的手臂。 惨叫四起,一个保安跪在地上,踉跄着去捡脱手而出的枪支。他颤颤巍巍,目光一抬,瞪大的眼睛里映出一管直直对着自己的枪口。 没人敢动了。 “滚出去。”宫纪声音颤抖,连个正眼也吝啬施舍,却让两个男人浑身发颤。 第217章 保镖滚出了门外,蜷川龙华假面皮的边缘翘起,满脸血污。她勉力抬了抬头,刚想说什么,忽而被一双有力的手钳住了脖子。 宫纪眼眶发红,眼泪滴落,弯曲的脊骨颤抖,手臂用力再用力。蜷川龙华的喉骨一双青筋暴起的手紧攥,喉咙里发出破碎声响,她的双手胡乱拍打,惊惶又无力地推拒宫纪。时间滴滴答答,那道忙音还在响,一秒又一秒过去,宫纪也仿佛溺水窒息,眼睁睁地看着蜷川龙华反应渐弱几无生息。 一股快意涌上心头,她往下一俯身,要把蜷川龙华当场掐死。 手机掉在地板上,细密地颤动着,某一时刻,那道忙音忽然消失。 宫纪猛地放开了手,惊惧地喘息。她抬着头茫然四顾,突然扫到手机幽白的屏幕。 电话被接通了。 宫纪手指颤抖着,在地板上几经摸索,才颤颤巍巍地拾起手机,把它放在了耳边。 从未有如此恐怖的剧烈情绪降临于身,她死死咬着嘴唇,眼泪不间断地流下来。 宫纪沉默着,呼吸被牵连在电话上。那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灯光丰沛,温暖炉火噼啪作响,客厅里是父母小孩的温柔剪影。她呆呆地靠近,却见巨石钢筋崩裂而下,血液和残肢一同泼落,家人的躯体被砸碎在地,拓在地上,成为一道血肉模糊的影子。 时间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另一头忽然响起熟悉而急切的年轻男人声音:“小纪?” 是降谷零。 宫纪挂掉电话,把手机砸碎在地面上,捂着脸无声哭泣。 开头,阿檀想对蜷川龙华汇报的情报是——宫纪在接受威胁的那一刻就对一个人发送了消息。 本想好好调一下作息好好复习的,但是这一周这个榜单,居然要完成2w字…… 深夜爬起来码字。 第104章 枝连 窗外月亮尖角极利,寒气森森,枯树在寒风中晃得鬼影憧憧。旷野低远,红蓝警灯交错闪烁,尖利呼啸着驶向蜷川氏雪白圣洁的庄园。 矢川明带着一队公安,率先抵达庄园。随后,乌泱的人声警笛声四起,划破寂静的夜空。 他们先斩后奏,先制服了阿檀和蜷川龙华,才上报申请了逮捕令。 蜷川龙华将追名逐利做到了极致,飞蛾扑火,后路都不留。要么功成名就一飞冲天,要么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现如今,大厦崩塌,一时间这座庄园人影杂乱,房间灯光俱被打开,明煌又热闹,倒像一首末日挽歌。 壁炉里的柴薪噼啪作响,宫纪面前的桌上放着厚度大小不一的一大摞书。她坐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快速翻动那些书籍,明亮火光映亮她沾着斑斑血迹的侧脸。 矢川明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递给宫纪一张纸巾。 宫纪从手上这本书里抽出一张名单来,折了折放进自己的口袋,又随手把书丢进矢川明怀里。 她没接那张纸巾,而是抬头,顶着这张血腥到瑰丽的脸问:“他,zero,为什么在兵库县?” 她能够确认家人的安全,却无法确认降谷零的状态。面对来人,她执拗地率先问起这件事,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矢川明回望她:“东京到兵库的新干线是两个半小时,组长听到消息后,立即赶了过去。” “那他的工作呢?”宫纪张了张口,没问出口,而是把手臂撑在沙发背上,又把下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地盯着燃烧的炉火。 矢川明长长叹息一声,没忍住满嘴跑火车:“我接到你‘暂停任务’的命令后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蜷川龙华来这一出,她真的好狠毒,威胁过今枝又来威胁警察……但是!我们组长的行动力真的好强,当场买票孤身前往了兵库。还有,你哥哥宫治最近不是在京都吗,库拉索了解了情况后也立即赶了过去,你不知道,之前她有多怕身份暴露……” 听着矢川明的碎碎念,宫纪轻轻把侧脸往臂弯了埋了埋,问:“我收到消息,你们逮捕了蜷川龙华的秘书,还有深受她信任的几个公司下属?” 宫纪单刀赴会,本意是怕“津暮惠”这个潜藏在庄园里的组织成员闻风而逃。而矢川明背后的零组,乃至整个警察厅显然又更深层次的考虑——就在今夜,他们打响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其实这一切都进行得非常匆忙。就在今晚,组长才根据自己在暗处打探到的情报整理出一系列数据和文书——蜷川龙华至少违反了外汇管理法、证券交易法和政治资金限制法,涉案金额极高,足够检察院大张旗鼓地忙碌一阵子。最晚明天早上,东京检察院的特别搜查本部便会对蜷川氏下属企业进行强制搜查。” 蜷川龙华这样殚精竭虑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必然与诸多政商名流有所勾连。这些人在背地里连络来往,扶持遮饰,纠集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暗网。 “今晚这个逮捕令已发布,在上流社会惊起了好大风浪。” 矢川明目光寒亮,带着一往无前的锐气,说到这里又狭促地笑了笑: “平时那些商界政界的大人物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沾烟尘的样子,现在却大晚上的不睡觉,差点把警察厅的电话给弄忙线了,我第一次见到精英阶层这么多活人……之后的一两个月可能会更乱。” 宫纪撑臂坐起来,直视矢川明,“你们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是想同整个财经界政治界宣战吗?” 第218章 这几日在上流社会的光亮面与腌臜处流连沉浮,宫纪也隐隐约约触碰到了零组背后的政治势力——议员土门康辉、警察厅厅长,东京地方特别搜查本部部长,降谷零的直属上线黑田兵卫……算在平时,这已是一股非同小可的政治力量,而面对整个政界秘而不宣的潜规则,这股政治力量却仍显得势单力薄。 “你们的动作太明显了,就拿这一次的行动来说,几乎是大范围屏蔽了高层的视听。今夜过去,你们就是明晃晃地立了一个靶子。” 矢川明却叹息一声,左言他顾:“是组长率先发现了蜷川氏和组织暗中来往,谋求合作。随后,组长又发现了竹内真嗣的沉尸地。长官突然意识到,这起案件是最好的切入口,这起事件是最好的机会。” 这是最好的机会。他们几乎是以破釜沉舟之势,对上了大半个政商界。 “所以,你们的组长和这个政治团体彻底连络,一损皆损,一荣皆荣了,是吗?”宫纪轻轻问。 “没有那么严重啦,不要说一损皆损的话嘛,我们还是很有底气很有希望的。”矢川明含含糊糊说话,眼睛心虚地偏到别处。 “你们很有底气……”宫纪看着炉火,慢条斯理地重复。 她突然转过目光,声音低而轻:“是谁命令你来监视我?” 矢川明的身体重重一抖,差点心脏骤停,惊愕地回望宫纪。 半晌,他吶吶地站直了身体,低下目光,“你猜到了啊。” 零组成员工作繁忙,每一个成员都打好几份工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几瓣使,只有矢川明悠闲地跟在自己身后,还时不时表露出某种做了亏心事的愧疚情绪。 “这一次,你的演技真的很差。”宫纪评价。 矢川明偷看了一眼,见宫纪心不在焉,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是、是我们长官派我来的。”他眼睛一闭,终于说:“就是、就是对你的身份有点小小的疑虑。你知道的嘛,最近我们对组织开展的行动容不得一点差错。” 矢川明的长官,警察厅厅长,警察系统的金字塔顶尖。 “怀疑我的立场和身份,于是你上司就命令你来盯着我,矢川监督?”宫纪似笑非笑。 “在长官面前,我对你可一直是正面评价。”矢川明放弃了挣扎,选择坦白从宽,无奈替自己辩解:“你都不知道,他们在办公室发布这个任务时,我甚至以下犯上,当场替你说了很多好话。” 矢川明至今都忘不了:一通发言完毕后,他睁开眼睛,看到圆桌后的几位大佬齐齐向自己望了过来。 黑田兵卫科长的目光尤其凶狠。矢川明苦中作乐,在心里嘟囔:到底是谁亲自给降谷零选了一个这样的协理人啊?! 矢川明意识游离,忽而听宫纪轻轻问:“那,长官们派你来盯着我这件事,他也默许了吗?” 宫纪身世成谜,甚至与组织的实验室有关——这是从库拉索口中得到的情报之一。 矢川明肯定会选择将这个疑点上报。仔细一想,那些长官们对自己的身份立场产生怀疑好像也理所应当。 在对沉尸案的调查过程中,宫纪曾多次告诫过自己不要在意这件事——这本就是一个年轻上位者该有的谋虑和考虑。 但是现在,尘埃落定之时,她抬起眼睛,眼眸流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矢川明。 矢川明反而缓缓松了一口气,坚定答道:“组长并不知道这个监视计划。” “这样啊。”宫纪慢悠悠转身站起,不让矢川明看到自己的表情。 矢川明只听到宫纪一声轻轻的叹息。 “继续工作吧。”她说,随手从桌子上捞出一本书,“这些书籍,是从蜷川龙华卧室里搜罗过来的。” 矢川明顺势盘腿坐在地板上,抖了抖那本书,又问,“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从一本书里取出来了一页纸?” “一份名单,今晚拿给你们组长看。”宫纪淡淡回答。 矢川明往前倾身,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外边传来轻微脚步声,随后一个声音响起来: “矢川,你在偷懒?” 矢川明一转头,发现他的公安同僚——涌井拓哉夹着笔录本,倚在门口朝自己招手。 “没有啦——”矢川明尾音拖得很长,坐在地上岿然不动。他遥遥指了指涌井拓哉手中的取证袋,“前辈,蜷川龙华的手机里有什么发现吗?” “她有定期清理手机消息的习惯,而且她与刚才那个杀手是单向不重复联络,联络号码用过一次就会废弃。”涌井拓哉低头看着手中的若干取证袋,“稍后我会请技侦对她的通讯工具进行修复。她们这种企业家,不是喜欢每个电话都进行录音吗?” “秘密行动大成功!”矢川明举书欢呼。 涌井拓哉的目光越过矢川明,朝宫纪扬了扬手中的取证袋,“宫警视,我们把蜷川龙华的易容面具取了下来,你要去看看她的真实面貌吗?” 宫纪摇头,她不爱看人的惨状,不管凄惨的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要去!” 矢川明站起身拍拍手,朝门外走去。近几日他一直在寻找蜷川龙华谋害那几个女孩子的证据,却一无所获。死亡名单上拓着“自杀”和“意外”,那几个女孩子就以这样的笔注消失在了世界上,毫无声息。 第219章 再加上花间小路大火,连矢川明这样天生乐观,对世界充满善意的人,都对蜷川龙华产生了仇恨厌恶情绪。 “等一下。”宫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警用录音器,朝矢川明扔了过去,“挑拣几句蜷川龙华的录音,说不定能作为审判左证。” 矢川明抬手接住了警用录音器,又听到宫纪慢悠悠说:“我对阿檀感兴趣。” 矢川明立马明白了宫纪的言下之意,朝涌井拓哉递眼色,“我会向上级汇报,为你申请审讯的旁听权。” 霓光盛亮,冬日夜晚温柔,路上尽是悠闲的年轻人,间歇传来一阵笑闹,刮过青白温柔的树枝。将至深夜十二点,宫纪走在回家的路上,见路人频频回望自己。 她一模额头,才发现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此时的自己应该顶着一张血迹斑斑的面容。 她站在巨幅gg牌下,转身借着晕黄温暖的商场玻璃打量自己,也悄悄看后边的烟火人间。 这时候,宫纪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一亮,递来一个消息。 远在美国的宫侑发来短信,非常兴奋地昭告天下:他,以及他那群堪比怪力大猩猩的排球队友,联合fbi,制服了一个意图对他不轨的歹徒。 单细胞。宫纪低头看着那条消息,在心里默想:都不知道危险。 她往前走,又接到伯母打来的电话。宫纪看着通话界面,手指悬浮着,意识悠悠荡荡好几十秒,终于轻点下去。 夜风寒凉,带着一点点湿意,轻轻挂在宫纪的睫毛上。 “小纪?”伯母声音带笑,模模糊糊,犹如呢喃:“刚结束工作吗?” 宫纪站立在街口,紧抿嘴唇,身体在深呼吸,肩膀轻微起伏一下。 “嗯。” 伯母忧心忡忡,话音里带着深重犹豫担忧:“小纪,你认不认识一个金发年轻人?他大概一米八的个子,带着帽子,遮着脸,还让我们不要向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谈起他。” “我……”宫纪握紧手机:“我认识他。” “啊,那就好。”伯母轻拍胸口,转而又笑说:“他一定是个漂亮的年轻人,哎,好可惜,没有看到他的脸。” “他不好看。” “嗯?”伯母顿了一下。 “他不好看。”宫纪轻声重复。 另一边愣怔了几个瞬息。 “我才不相信。”半晌,伯母接上话,轻轻柔柔的调笑声传过来: “那你把他带回家让我看看呀。” 宫纪咬了咬嘴唇,半侧过脸,看到街对面一座鲜红电话亭。 人行道指示灯由红转绿,身边人群变成海底生物,慢吞吞游了过去。 宫纪被鱼群裹挟向前,声音颤抖,话音几经腾挪,终于从口中吐出:“家里,有什么东西被弄坏了吗?” 伯母声音仍旧轻快:“你猜一猜?” 一扇像橘子一样的窗户立在宫纪背后,暖澄澄的光包裹着她的身体。她微微抬脸,眼眶周围浮起一片红,半呼一口气。 她说:“我猜,家里的玻璃窗户碎了。” 伯母听了便轻轻笑:“是啊,家里只碎了一扇窗户。你伯父说正好去换一扇更漂亮的窗户呢……小纪,我前些天看到了你们年轻人中间流行的那种窗户,有一种玻璃,像被切开的橘子一样,很好看,隔天我就把它换到家里来……” “嗯。”宫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气音,“我……” 那边安静下来。 “我……” 宫纪张了张口,轻声说:“对不起……” 伯母轻轻叹息一声。 “为什么要道歉呢?”伯母柔声细语:“小纪,你是警察呀。” “你在做正确的事。”一缕风绕过鲜红的电话亭,又撩起宫纪的碎发,“我们以此为荣。” 宫纪挂掉电话,垂下手臂,静静地站在橘子玻璃窗前,看电话亭里的人。 新干线穿越东部抵达西部,两个半小时,由东京到兵库。降谷零风尘仆仆,躲在公共电话亭里,锋锐的眉紧皱。 宫纪感到整个世界被泡入海中,下沉再下沉,那些笑闹的人群声音倏忽远去,渺茫轻灵如人鱼歌声。在深蓝的冰川海底,电话亭鲜红的骨骼扭曲流动起来,变成一尾一尾轻柔的红鱼。 降谷零被摆着红尾巴的鱼环绕,宫纪从鱼群身体缝隙里凝望他——他的嘴唇开合,金色眼睫低垂,半张脸紧绷肃穆,一只手握着红色话筒,手腕筋骨突起,如刀刃般凌厉。 降谷零吩咐完事宜,拉开电话亭走出来,忽地一抬头,便怔在原地。 大家贴贴~ 我到底是从哪里看到橘子一样的玻璃窗户,怎么会如此念念不忘(思考) 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投雷和营养液! 第105章 回家 他们面对面站着,整条街的霓虹犹如白昼,又被寒风冻住,就当是街上铺了一层发亮的雪,光辉灿烂。 虽然只是一天左右不见,但毕竟是这样盛大又盛亮的重逢。两个人相遇在这样一条美丽的街道上,更显得是上天赠与的美好祝福。 降谷零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受伤了。” 受伤是常有的事,这有什么好提的?他应该说另一句话。 宫纪面色冷峻:“小伤。” 降谷零在自己眉骨和眼骨上方轻轻划了一下,认真说:“你的脸脏了。” 第220章 饶是宫纪再像冰冷的瓷人,此刻也难以抑制地深呼吸,肩膀和头发丝都微微起伏。 显得她嘴唇和额角的血色更鲜亮。 降谷零看着一只浅色眼睛的猫在雪地上绕来绕去,一声不吭,像个哑巴猫咪,就只是当着他的面,绕来绕去。 他暂时不知道,自己心脏的某个地方慢慢陷落了一块。 第三句,降谷零柔声说:“我好想你。” 标准答案,或是说,最好的答案。 因为要压抑那点笑意,宫纪便不甚明显地抿唇,微表情做得过于丰富,最后给外人看起来居然是有点生气的样子。 一对情侣路过,目光双双粘在这对看上去还很青涩的恋人身上,他们听到降谷零的话便心照不宣地笑,看到宫纪的表情又转头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傲娇吗?” “应该是。” 才不是。宫纪在心里反驳。 她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发红,面无表情,“你不是说,我们要减少来往吗?” “今晚过后,我们就……” 宫纪转身就走。 脚步声和旋转而下的gg牌光亮一同落在街道路面上。降谷零跟了上来,轻松越过宫纪,追在她身边笑着说:“可是,今晚还没有过去啊。” 宫纪停下脚步,拽住降谷零的手臂,仰头威胁他,“收回刚才的话,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 整条街向两端无限延伸一排法国梧桐,温柔白亮的路灯坠在青黑树枝中间。他们身后也站着一棵格外有自我管理意识的树。这棵树一看就是常做抢夺养分的恶霸行径,树干笔直,枝桠也长得漂亮,连轮廓都比其他树大一圈,显现出一种招摇的气派,等到十二月的节日,它身上一定会悬最多的闪亮挂灯和圣诞老人。 此时此刻,在这棵树下,降谷零一边把宫纪被风拂起的头发别到耳后,一边为难看天:“这有点难办……” 宫纪看上去非常平静,目光轻轻扫过降谷零,又抬头凝视面前这棵树。 像是要把他吊到树枝桠上去。 她仰着脸,慢吞吞地说:“这棵树好适合你。” 果不其然,在降谷零格外戒备的目光中,宫纪把手搭上降谷零的肩膀,那只手的指尖携带一丝飘忽的气流,柔软无力像朵茎杆垂落的花。 一朵花在靠近自己的时候突然张牙舞爪要给他一巴掌,降谷零拍开这只暴露本性的手,两个人在一棵树无奈的注视下,拧拧巴巴地拉扯了两招。 宫纪的手腕从降谷零的臂弯处滑落,降谷零的指节勾进了宫纪的手心,两个人就顺势手指相扣,停了下来,纷纷别过脸,当作无事发生。 牵手,让人心情愉快。两个人暂且谁也不看谁,一个望着对街商店屋顶的光晕,一个看那扇橘子玻璃窗户,只有手各自的手握得亲昵亲密,指尖摩挲过指尖,掌心纹路都滚烫贴合在一起。 他们面不改色,一个继续往前走,一个突然脚步右转,两只被勾连在一起的手臂抬起并抻直,两个人纷纷被对方拉了个趔趄。 这一动,那根亲昵绞缠的柔软红线也被倏得绷直,把那个不愿意见人却缠得死紧的结明晃晃露出来。 宫纪的目光缓缓转过去,看着两个人交握一起的双手。 一只黑白花色的肥猫坐在橘子窗户底下的台阶上洗脸。暖呼呼的顶风吹得它昏昏欲睡,它半耷拉着眼睛,爪子悬在脸上,一动一停,脑袋一下一下地垂落。 一个人裹着凌冽的寒风而入。酒吧门短暂地开合,风口的猫咪被风刮得一激灵,夹着尾巴从新客人的脚底下窜了过去。 “老板,一杯长岛冰茶,按照原始配方调制。” 正悠闲擦拭酒杯的老板一抬眼,看到一位裹着银灰大衣的美丽小姐。他倾身把擦得光亮的杯子放下,本着职业道德,随口一提醒:“小姐,原配方的长岛冰茶酒精含量很高,达到百分之四十以上。” 长岛冰茶,外表温和的酒精暴徒,有名的“失|身酒”。 那位小姐坐在了吧台前,用指结轻轻敲了敲桌面,像是被引起了胜负欲,反而说:“用最烈的酒,再多加一份波本。” 酒吧老板终于正眼看向那位用鸡尾酒来买醉的女士,见她面容寒凉,嘴唇鲜红,不像失恋,像是赌气。 他耸耸肩,从柜台拿来酒精度最高的琴酒、朗姆酒、伏特加、龙舌兰和君度,以及那位小姐特意点名的波本。 雪克杯摇晃作响,大门也吱吱呀呀一动,一个英俊的金发男人推门而入。 “老板,品味很不错,窗户很好看。”金发男人这样说着,路过那位身姿板正的小姐,格外自然地扯掉她的发绳。 酒吧老板不可置信。那个金发男人,老板怀疑他是跟信息文字打交道的人——浑身带着一种值得人好好琢磨的神秘气质。他的手指灵巧地像是做过专业扒手,一个动作,随性而自然,轻盈灵巧,有纸片蝴蝶将在他手底下翻飞的错觉。 手指放进美丽小姐的发丝间时,却像个恶作剧得逞的男大学生,不动声色地得意着。 那位小姐的长发披散下来,微微打着卷,掠落在脸颊边,被灯光镀上一层暖绒的光晕。 “老板,要一份和她一样的酒。”金发男人坐下来,和那位小姐中间隔着一个座位。 本着职业道德,酒吧老板毫无灵魂地说:“长岛冰茶酒精含量……” 第221章 “我请他喝一杯一模一样的酒。” 那位小姐突然开口,老板的后半句话也被堵在嗓子里。 “一模一样”这个词汇在酒吧老板的脑海里转了半圈,他目光锐利起来,仔细看过面前这两个人。 这才发现,金发男人嘴唇边有一道小小的伤口,像是被咬破,一缕细小的血丝爬在唇线处,带着青涩的濡湿感。 哦豁,失身|酒。 出于职业道德,老板应该提醒面前的年轻人,那位小姐点的长岛冰茶会让人一喝就倒。 他迅速转身,动作利落地握住酒瓶。 酒液在空中划过一道光亮流动的、形状完美的弧。 宫纪面颊上浮现醉态,降谷零看上去冷静如昔,毫无变化。 酒吧里放着曲调慵懒悠扬的手风琴曲,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两人并排坐着,不发一言,只是心照不宣地喝着同一种酒。 最后一丝淡红酒水浮在杯底,降谷零突然站起身,绕了一个大圈,从宫纪左边,来到右边紧挨着她的那个座位。 他看上去仍旧是那个冷静肃穆的人,只有脑袋微微垂落零点几公分。零点几公分而已,他的金色睫毛缓慢地翕动,竟和吧台尽头那只打瞌睡的肥猫有几分莫名其妙的相似。 宫纪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他,见降谷零在吧台前坐稳,还露出和身边肥猫一样的神态,便忍不住用指腹轻轻碰了碰他的颈窝。 发烫。降谷零的脸微微侧了一下,眷恋地贴了贴宫纪的指尖。 看不出来,但确实是喝醉了。甚至贴到宫纪身边来,在意识迷醉的危机感中寻求庇护。 宫纪当即站了起来,“老板,结账。” 肥猫被吓一跳,尾巴蹭地竖起;降谷零被吓一跳,一双状似冷静的眼睛收缩。 在街道外,商业楼与另一座商业楼的间隙中,宫纪停下脚步,亦步亦趋跟着她的降谷零也停下来,乖巧地站在原地。 巷口尽头,是一截凌晨的街道,街道上立着几个寥落又自由的人影。 这是凌晨,这是新的一天。 宫纪转身,严肃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安室透。” “做什么工作?” “咖啡厅店员。” 果然是被刻在dna里的人设。 “那我叫什么名字?” 降谷零眨动一下眼睛,说:“小纪。” “你认识我。”见降谷零点头,宫纪便轻声细语问他:“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降谷零下意识就想答“愿意”,但脑海里另一股力量拉停一句差点脱口而出的答案——愿意,但是为什么不能和她一起回家呢?降谷零思考着,意识在酒精的作用里混乱成一团打结的毛线团。 他凝神细想,眉头蹙起,俨然一副严肃样子。若是换上那身灰色西装,路过的风见裕也都要下意识立正大喊长官。 半晌,降谷零以一副谈判官的架势,慢吞吞反问:“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家?” 宫纪靠近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吓到一只正在晕头转向的猫。她向降谷零伸出手,语调接近诱哄:“因为,我们要在一起谈工作。” 降谷零思索了几个瞬息,突然半侧过脸,把手搭了上去。 他就着这个动作,又矜持地说:“好吧,我愿意。” 宫纪笑起来,扣紧降谷零的手指转身向巷口跑去。降谷零被她拽了一下,小跑几步跟在后面。盛大的光亮慢慢从两人身上流过,他们从暗巷踏入大街,融入人群,像这人间每一个普通的恋人那样,手牵着手走向回家的路。 我想去酒吧打工(打滚大喊)哪个好心老板收留我这个笨蛋学徒,我可以给你家的猫铲猫砂。 学院举办冷餐会和红酒会之类,我通常会去后勤打杂,调酒技术没学多少,但我削得一手好水果,我还可以给西瓜雕花! 老师教做fruit punch,我就是那个给水果削皮学最快的那个! 但我们西北的酒吧老板看上去有点不太好惹,连猫都是怒目圆睁大花臂(托腮) 对不起猫对不起老板,刻板影响增加了。 大家圣诞快乐! 第106章 名单 降谷零在凌晨四点睁开眼睛。 这是一间客房,窗帘紧闭,室内昏暗,只有门缝里爬进来一线光亮。他陷在浅蓝色的床铺里,枕头边放着自己的手机。 情景画面一帧一帧倒带溯回,他记得自己被宫纪带回了家,坐在客厅里,看着宫纪在厨房里忙碌——她一手手握教程,一边笨拙地做醒酒汤。 醒酒汤的卖相不错,但味道实在难以言喻。当时的降谷零对宫纪言听计从,不仅失去了一个咖啡厅员工对食物的敏感度,还失去了一个noc对危险事物的感知力. 他毫不犹豫端起碗喝了一口,大脑就此断片。 喉咙里一股苦味上泛,降谷零抵了抵上颚,揉着眉心无声地笑了笑。 任凭放空意识躺了一分钟后,他打起精神,在厚重的被子里侧过身,拿起枕边手机看了眼消息。 没人打搅自己。 估计是因为宫纪的床具实在是太柔软,降谷零的意识瞬间回到了困倦状态。他只能半阖着眼睛坐起身,拉开了床头的橘色小台灯。 灯光氤氲弥散而开,温柔笼罩他的侧脸。 “咚咚”两声,宫纪在外面敲了敲门,用一种很轻的气音问: 第222章 “醒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降谷零的手指拢进金发间,神思瞬间清晰过来,开口便拒绝:“不用了,我不饿。” 他宁愿吃快餐,也要剥夺宫纪的终身厨房使用权。 动作停滞了一秒,降谷零抬眼看着那扇门,温声问:“还没有睡吗?” 吱呀——客房门被轻轻推来了一个缝隙,客厅里的白光涌进一线。在那状似长条形的光束里,宫纪的半截手指小心翼翼地叩着暗红色的门扇,如瓷如玉,浥着柔和的光色。 降谷零在宫纪面前屡战屡败,总是难以招架她的小动作。此时此刻,他从宿醉中醒来,决断和计划被中止,却对这个把他牵回家的人拿不起一点脾气。 非要说,是他一厢情愿中了招。 “要不要谈工作?”她躲在门后,笑着问。 这句话就像问:“要不要谈恋爱?” 降谷零抿了抿唇后还是忍不住勾起一个笑,说:“等我出去……” “酒醒了吗?你就坐在那里吧,我去拿资料。”宫纪自顾自地把门推开,拖沓着拖鞋迅速跑回了客厅里。 大开的门里一团明晕晕的光,晃得降谷零闭了闭眼睛。宫纪回来的速度很快,她抱着计算机和文件,挤进门的时候顺手拉开了顶灯。 一整沓零碎的纸页被毫不客气地放在了杯子上,落在了降谷零的腹部。他随手拿起来一张,怔了一下:“莎士比亚的作品,麦克白?” “蜷川龙华的卧室里有一整套莎士比亚的作品集,都是全英版。”宫纪侧坐在床上,把计算机屏幕转向降谷零,“你相信她平时是个喜欢读文学书籍的人?” “她是个功利主义者,除非文学对她的社交和应酬有用,否则她绝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文学上面。”降谷零这样评价。 计算机上的图片一张张切换过去,莎士比亚作品内页的扫描图闪动。 洁白纸面上拓印冷硬的英文文本内容,这些排列紧密规整的英文单词串里,偶有几个字母被圈出来。 那几个圈起字母的墨痕下笔如用千钧力,每一个弧度拐弯都极其小心,足以看出落笔人的谨慎凝重。 “莎士比亚是所有以英语写作的人当中,词汇量最大的作家。据统计,他在作品中的用词达到30000个。我在蜷川龙华的卧室里发现了这十三本莎士比亚作品,在这每一本书中,都有字母被圈出。” “这难道是某种加密手段?这些被圈起来的字母是某种密文?” 降谷零指腹摩娑过那些字母,凝神思索。 “我也是这么想的!” 宫纪的语气里压抑着雀跃,她突然握着降谷零的手倾身,眼睛发亮,“你要听一听我的解密过程吗?” 这种对解密的兴奋感,以及得到真相后的愉悦神态,倒是越来越像柯南了。降谷零这样想着,下意识用对柯南的鼓励态度向宫纪说话:“你已经得到了明文?” 宫纪矜持地一低眼,睫毛在下眼睑上扫下淡淡光晕。 她说:“因为是英文字母,所以我先用了古典密码学的解密方式。” “最开始,我试图使用频率分析法进行破解。蜷川龙华一共圈出来134个字母,这些字母组合起来的字符串约有二十六个,这已经不算短文本,按理说,这串文本是可以使用频率分析法进行解密的。但是,在这个阶段,我解密失败了——密文中出现的字母概率与正常的英文字符出现概率并不相符。” 26英文字符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字母是e,概率达到0.127;出现频率最低的字母是q,x,z,概率只有0.001。对密文字符进行频率统计,进行出现次数排序,再与英文字母出现概率统计结果进行可能性区间排序,一一对照,不断修正,便能得出最终明文。 “与正常的英文字符出现概率并不相符?”降谷零抬眼,问:“难道,这些字母对应的明文是日语罗马音字母?” “对,你和我的思路一模一样。”宫纪对他弯了弯眼睛,从凌乱纸张中抽出一册装订在一起的文本。 “我把带有标注的每一页内容都扫描了下来,这一本是麦克白,一共有十三个字母被圈了出来,也就是在整部作品中,我复印下来其中十三页。” “突破点就是这一本书。频率分析解密失败后,我把这串文本进行拆分,按照每本作品中出现的密文分别解密。当时在蜷川宅里,我没有计算机,无法设计代码程序,只能靠自己的大脑进行穷举推理。每一个字母都有25的阶乘种排列可能性,在计算过程中,我突然想到一个快被我们忽略的人。” “谁?” 降谷零下意识问。 “竹内真嗣。” 宫纪用那双凉薄冷肃的眼睛看着他。 蜷川龙华这样的野心家,为什么甘愿和竹内真嗣这个吉祥物少爷结婚?即使她挑明了自己觊觎竹内家的资产,是为权势而委身。然而,单单按照婚前协议便商量了一整年的架势来看,在家产财富方面,竹内家显然不可能对蜷川龙华让步一分一毫。 顶多是把自家不成器的儿子送给蜷川龙华罢了,也算是少养了一个白吃白喝花天酒地的不肖子孙。 “交际花”的身份在名利场上比“未婚妻”好用得多,蜷川龙华不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她这个未婚妻,甚至无名无份连婚前协议都无法搞定。蜷川龙华为什么宁愿耗费一年的光阴,也要如此执着地妄图嫁入竹内家? 第223章 如虚空中一锤轰然重击,降谷零迅速反应过来,语气凛然:“你觉得她使用了西泽密码,而加密手段必然与这个人的动机、爱好、生活方式息息相关。” 西泽密码的进阶版本:一字一密——将26字母表的每个单词,往前或往后推一个位置,就能得到一串密文。而前推或后推的那个数字,就是加密手段。 “所以,在假设明文与日语罗马音有关后,我开始列出一个一个明文,不断用倒推密文的方式来获取加密方式,再用其他十二种文本进行验证,最终在这本《麦克白》里找到了答案。” “竹内真嗣这个‘明文’假设是失效的。我们很容易想到,蜷川龙华的目标绝对不是竹内真嗣,而是竹内家某个大人物。” 宫纪拔开钢笔笔帽,在空白纸面上写下“takeuchi anoya”。 ——“竹内直哉?”降谷零轻念,脑内迅速浮现一个人影,“竹内真嗣的祖父,现任竹内家主的父亲。” 他与宫纪对上目光,“我在调查蜷川家时了解过,竹内直哉是坐镇竹内家的权威。换言之,他才是竹内家的真正掌权者。” “竹内直哉,这就是第一个明文,也是蜷川龙华的目标。” 宫纪决然判断,又写下十三个数字,“根据明文倒推密文,我得出了蜷川龙华的加密手段——她用随机一串从0—25的偏移量,让每一个字母独立地通过西泽密码来加密,这种一字一密法,在数学上被证明绝对安全。” “+5,+7,+13,-2,-7……所以,这串加密手法是按照西泽字母轮|盘分别加密。蜷川龙华创造了一个单次密码簿。” 降谷零快速翻动过莎士比亚的文本,脑海内推理连成一线,“这十三部作品中,每一部里被圈出字母组成的字符串,都代表一个在政商界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蜷川龙华一笔一画,带着十足的野心,一个一个地圈出这些字母。这几个字母扭曲变动,缠绕组合,幻化成站在权势顶点的庞然黑影。 降谷零拿出那份名单,轻声念道:“竹内直哉,袖川里深,富士原奏……” 这些大人物的身影在他脑海里不断出现又消失,倏然,一丝微妙的不协调感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是最专业的情报人员,大脑在长期的高强度记忆下好像成为了一个移动的数据库,乡野黑市、行政中枢、组织内部那些无名小卒的夸夸其谈都能在他大脑中留下轻微刻痕。此刻,在渺茫的信息搜索中,在因极力回忆而产生的轻微痛苦反应里,降谷零的手指慢慢用力。 脆薄纸页塌陷一块,发出细簌声响。 “你应该知道这十三个人的共同点吧。”宫纪慢悠悠地整理散落在他腹部的纸页,“他们都是不常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人物,外界对他们所知甚少,我也只能查到他们一些基本数据。” “巧合的是,他们每一个,都是高龄老人。” 一句短促的话,一句从某个没有人脸的影像嘴里吐出的闲言碎语,突兀地在降谷零脑海里炸响。 石破天惊般,一个念头如寂静闪电划过,骤然拨动他的神思。 纸张哗然作响,降谷零猛然从回忆中抽神出来,按住宫纪的手腕。 宫纪怔然地抬眼,看到一簇光在降谷零冷然的灰蓝色眼睛里闪灭。 “高龄老人。”降谷零重复。 他停了一次呼吸,语气急促地说了下去,“高龄老人和八百比丘尼。八百比丘尼是古代神话中不老的造物,传说她吃了人鱼肉,活到了八百岁,一直保持着青春健康的状态。” “袖川里深。”降谷零紧盯着宫纪的眼睛,手指指节将这个字符串摁到凹陷一块,“她八十多岁,是现任袖川家主的母亲。我曾听说,她在某个时间段格外迷恋八百比丘尼的故事,用尽手段大张旗鼓追寻传说中的‘人鱼岛’”。 对于古典密码学的浅薄知识,来自《新编密码学》.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 26英文字符出现概率统计结果会放在微博上。 前面写到过,今枝喜欢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柯南原作中也提到了八百比丘尼,今天百度的时候,发现八百比丘尼的故乡,古时候叫“若狭国”。不知道73是不是故意的(托腮) 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 第107章 自杀 竹内直哉,93岁,袖川里深,84岁;富士原奏,104岁…… “他们是isle俱乐部的会员,蜷川龙华想要抵达isle俱乐部的权力中心,所以打算用联姻的手段窃取竹内家的秘密。” 屋子里格外明亮,降谷零腰脊离开床头——以一个明显戒备的姿势,一页一页翻过那些资料。 “你曾说过,政商界的大人物们加入isle俱乐部是为了某种药。”宫纪的手指滑过纸页,落在那些人名罗马音上。 “长生不老,这就是组织‘最成功的实验’,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一种可笑的目的。宫纪和降谷零为这个猜测彼此静默了几分钟,沉敛眉目,凝神思索。组织在医学科学领域明显超越了同时代医药研究顶尖水平,他们没有利用超时代的医学成果大肆敛财,而是进行一种更低调、更隐秘的活动——他们发展一种特殊的会员制度,利用人类的劣根性,以“长生不老”的噱头引诱笼络站在权力金字塔顶尖的人。 第224章 而一种特权,那种由少数人掌握的至高权力,为组织的犯罪活动大开方便之门。 由此,失踪人口数据被篡改,正义无从申诉,孩子们的生命被倒进“人体实验”的胃袋;毒|品在国境内大肆流通,榨取千万个完满家庭的欢欣,攫取年轻人甚至整个社会的健康和生命:沾着人血的钱币在罪恶黑影的欢呼笑闹中几经流转腾挪,通往纯白的实验室;那些受人敬仰的研究员站在由枯骨和血泪金钱累筑的高台上,嚎叫的灵魂萦绕身侧,而他们万分欣喜地探索知识的极限。 “红白”——白色实验室和泼天的血液,是宫纪的记忆触发节点,也是这些现实罪恶的首末两端。 “他们不满足于延长寿命,还想通过基因编辑,以及药物研发逆转时间的洪流。” 降谷零低眉看着那页名单,瞳孔暗沉,隐含讥诮,“多亏了这位野心家,我们到手了一份名单。” 潜藏暗深处的庞然大物展露银亮的锯齿,一团乱麻的隐谜被拉扯出鲜红的吊钩,他们终于不再如无根浮萍那样在罪海里漂游,有了一份名单、一个切入点,接下来的行动便清晰得多。 降谷零脊骨弯伏,沉浸在布局谋略的万千种可能性中,一双手无意识地帮助宫纪整理散落一被子的纸张。 宫纪的目光描摹过他微蹙的眉眼,突然开口,轻轻问:“为什么总要我离你远一点?” 降谷零猝然回神,在意识空白、不知如何应对的那零点几秒中,他的身体先一步行动,手指攥住了宫纪的手腕。 宫纪垂眼看着他的小动作,又抬头看他短促的慌乱表情,眼神里隐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看,起码现在,你离不开我。 就这这个姿势,降谷零静默了一会儿。在宫纪流光眼眸的注视下,在肌肤相贴的热度传达进程中,他的呼吸都浅淡。良久,他抿了抿唇,艰涩地出声:“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进入组织的实验室,是吗?” 宫纪点头。 她将只身踏入深渊。 降谷零也向深渊奔赴万死不辞,只因他身后站着他深爱的、站着万千需要被保护的人。宫纪是那些人中,被无限具象化的那一个,是他爱慕的人。 七年的卧底生涯,他好像失去了太多东西。回头望去,昔日满堂宾客的毕业礼堂如今人影寥落,无暇的信念和挚友的英魂推着他继续往前。他半生中的脆弱时刻少之又少,到了这个挚友尽失的地步,他也能平静地对更加年轻的宫纪说:“你想让谁都不离开,你这样,将来要怎么办呢?”^ 那也是他对自己的叩问,一种无济于事的劝诫。此时此刻,这句话和这个问题,犹如一个魔咒,再度降临于己身。 “我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只是无法想象你遭受苦难。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你,我无法克制自己去联想一些实验体所遭受的嗟磨,这种联想让我心神不宁……小纪,组织只要愿意调查,总能查到你记住了那份卧底名单。他们有最先进的医疗体系和医学研究成果,以此为依托的审讯手段也无所不用其极,比外界想象出的那些血腥传言还要残忍。” “我却只能尊重你的选择。” 降谷零的手指急切摸索过去,与宫纪十指相扣。他低伏脊背,轻柔地与宫纪额头相抵,灰蓝色眼睛里翻涌着悲伤的暗潮,“你想要假装自己被我蒙骗了感情,让我能顺利把你送进组织的实验室里去。但是,你记忆中的那些秘密会成为组织无论如何也要得到的情报,我和你的亲密关系会成为组织逼迫威胁你的手段。” “你愿意做那枚为我加注的筹码,但我怎么狠心把你亲手送进去。”他低声诉说自己的私心,又暗暗乞求:“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也获得了一些成果。” “大男子主义。”宫纪喃喃了一句,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大男子主义、优柔寡断、自私自利、控制欲,这些割舍不掉的坏毛病,却是人之常情,是泥沼中的爱情辉光。 听着这句不讲道理的评价,降谷零短暂地勾起唇,无奈地浅笑一下。 橘色的小台灯仍然亮着,将他们的瞳色照得浅亮,如高远静谧的两泊湖泊交相倾覆。 “我也不希望你受苦受难,时刻在刀尖上行走。”宫纪低了低额头,又抬手摸了摸降谷零后颈处的头发。 她以一种极慢的语速说话,因为有一块奇异蠕动跳跃的东西滞涩在心头,她不得不将之刮剜,带着脏腑的血肉碎片把它吐出来。 “但是,我们是警察啊。” 降谷零怔然抬头,撞进宫纪闪跃渺茫微光的眼睛。 宫纪闭了闭眼睛,在眼睫开阖的那一秒,她的记忆回溯而去,仿佛再度回到毕业礼堂,作为警校首席向正义宣誓的那瞬间。在两条时间河流中,两个宫纪的身形迭化在一起,曾经对信仰牺牲等词汇懵懂不解的她接过警徽,带着同底下同期生如出一辙的热切盼望,奔走在遍布荆棘的道路上。 她的嗓音不再艰涩,她终于能够顺畅地说话:“我会恪守自己作为警察的职责,因为我想这样做;zero,零,我……” “我会完成我的使命,不仅是为了自己。”宫纪按着降谷零后颈的手指发白,她的声音也颤抖,“津川优子的家庭,连同无数孩子的生命被断送在组织的实验室;蜷川氏为了一己私欲让那些女孩不明不白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人被绞碎在组织这个恐怖机器里;那些不知名姓的死者,原都是一个家庭的丈夫,一个孩子的母亲,或是最需要被呵护的幼小生命……我无法再对他们无动于衷了。” 第225章 对高野秀树与津川优子微薄的愧疚和怜悯,对和荣命运的审观与自省,甚至于,蜷川龙华那种甘愿焚烧自我的极端野心……这些浓烈凄厉、血肉迸溅的人生凝缩成飘渺的鬼魂,不间断地轻敲宫纪的心门。 无处不在的叩响,迫使她不停回头审视秩序与道德;降谷零,他的胸膛里焚烧一团炽热火焰,吸引她追随那样的崇高信念,不断往前。 靠单核支撑的世界缓慢倾塌,她终于有决心踏上自己的路途。 “我会做好准备,我绝对不会让组织窥探到我的记忆。” 降谷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闭上了眼睛。 宫纪以更加决绝的态度和令他无法拒绝的理由,颠覆了他的乞求。 他只能答应下来。 一声轻轻的叹息,掠过了两个相依的人。降谷零苦笑:“那么,不管未来如何,我们只能一起往前走了。” 宫纪的灵魂在艰难而痛苦地蜕皮生长,降谷零亲吻她的额头,试图抚慰她的生长痛。 “不要再想这些无可避免的事情了,也不要再躲着我。”宫纪威胁过他,又问:“你提起过的‘成果’,可以告诉我吗?” 降谷零点头,手心拢着宫纪的侧脸,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宫纪再次侧过脑袋看他时,眼神在“这可靠吗?”和“我相信你,但好像无法相信另一个人”之间来回摇摆。 “到了这个关键地步,每一个机会都得抓住啊。”降谷零说。 好吧。他听宫纪这样回答。他们依偎在彼此颈侧,宫纪的手指抚过降谷零的耳廓、下颌,抬起他的脸,以一个呼吸相触近在咫尺的距离,对他轻轻笑,“想接吻吗?” “嘭” 宫纪一踏入刑事部楼层,彩带筒迎面炸开,她不闪不避,被打卷的彩色小纸片浇了满身。 宫纪这副岿然不动的冷面大佬架势让堵在楼道里的同事们一悚,整排人纷纷缩起脑袋,一句“恭喜”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恭喜小纪!” 佐藤以一马当先之势挤开人群飞扑过去,被宫纪稳稳当当地接在了怀里。 高木忙不迭地跟在后面,冲着佐藤和宫纪两颗靠在一起的脑袋拉响了最后一枚彩带筒。 要不是这彩带颜色过于鲜艳,这架势看上去像是她们要结婚似的。高木苦涩地后退一步,强行挤进两道呆立在地的人群里。 佐藤揉了揉宫纪的头发,撑着她肩膀站起身,眼睛发亮,“恭喜,又侦破了一起疑案。” 宫纪面对佐藤向来诚实,“这个案件并不难破获,我只是……” “我懂我懂。”佐藤大力拍了拍宫纪肩膀,“你只是用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就找到了沉尸案真正的凶手,顺便牵连出一起蜷川财阀的惊天大秘密。” 宫纪顶着一头彩色纸片,试图开口:“还有……” “还有蜷川氏对政界非法献金的大新闻!”佐藤牵起宫纪的手,“特别搜查本部的那些人行动从来没这么快过,据说牵扯进本次政治献金丑闻的政客起码有三个,这可是今年以来的政坛最大事件!” ……还有矢川警视的帮助。 宫纪难以招架佐藤前辈的热情,只能悄悄用指节蹭一蹭她的手腕。这番潦草朴素的庆祝活动被佐藤一打岔,宫纪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气质顷刻间烟消云散,甚至显得她才是那个最弱小无助的人。 不知道哪个贼心不死的人偷偷抬起手,拉响了之前没敢碰的小礼炮。又是“嘭”一声,那只作恶的手迅速收回去,碎屑浇落,此起彼伏的恭喜笑闹声响起,灌满这片楼道。 有人握拳,声音恨不得穿透楼层钻进公安部的门缝:“刑事部可以打破公安部的最年轻警视正记录了!” “警察厅为了这个案件召开的听证会在晚上举行,宫警视要去现场吗?” 宫纪扯下耳朵上的一卷彩带,对那个发问的同事点点头。 这一番交流下来,楼道好像成了朴素而自由的工作室,众人或靠墙或倚在别人身上,没个正形地交换起消息来。一个同事一拍脑袋,转头问宫纪:“对了宫警视,你还记得那个别墅杀人的仲屋和荣吗?” 宫纪反而愣了一下。 “他自杀了。”同事比划着,“就在监狱里,花了几个月时间把牙刷头磨利,然后抹了自己的脖子。他力气非常大,一击毙命,狱警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 “自杀?”宫纪不确定地反问。 那个同事猛点头,当场就要给她调出内部图片和影像。 黑田兵卫匆匆路过这个吵闹的楼道,又返身回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站在楼道口,声音也像是要催魂索命: “把楼道打扫干净,像什么话?!” 众人被吓得一个激灵,作鸟兽散,纷纷跑去工作区拿清洁工具。 宫纪站在原地,看向楼梯口。 黑田兵卫对她点了点头,随即脚步匆忙地朝楼下走去。 [1]这句话在第二十四章,zero对小纪说过。 阳了之后码字,脑袋空空,感觉被夺舍了一样。 就是,每个字都好难组合在一起(比划)这是什么毒株—— 祝愿大家身体健康! 第108章 天照 黑田兵卫夹着一份文件走出警视厅大楼,两分钟后踏入警察厅内部。避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他大踏步走向最右侧通道,随手拿出一份证件在扫描闸机上一晃,专属通道应声而开。 第226章 电梯稳稳停在顶层,在人影寥落的顶楼廊道最深处,黑田兵卫利用某种磁卡刷开了某扇防窥玻璃门。 大门向两侧缓缓拉开,一个声音传出来:“黑田终于到了?快进来,看看这份搜查报告。” 说这话的人头也不抬,胳膊肘撑在办公椅上举着文件潦草翻了几页,另一只手夹着烟蒂向桌上的玻璃缸不断摸索。 黑田兵卫落座时,那人的手终于碰着了烟灰缸,那只烟头被死命摁下去,来来回回摁了好几下。 “这是特别搜查本部最新出炉的报告,一个晚上过去,涉嫌非法政治献金的政客变成了四个。这些人,都是‘年轻有为’的政客,是被富士原奏挑选出来的好门生。” 那人把报告往桌上一扔,“啪”一声,他顺势躺倒在了转椅上,散漫说到:“点到为止,再查下去,疯狗急了要咬人了。” 现任特别搜查本部的检察官为人处世十分活络,平时常把“留得青山在”挂在嘴边,最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受益于这种八面玲珑的处世方式,他在现今遍地结党的政坛里逆流而上,无派别无姻亲,终于在五十出头的年纪做到了“检察官”的位置。 抛开表象不谈,另一方面,他反而是在座所有人当中,以最激进的方式坚守清廉和正义的人。前人经验表明,做“司法和判事”工作的人最忌讳被人抓住血亲软肋。他估摸是有点神经质,为了这个理由居然起誓一辈子不成家,在为自己的母亲赡养送终后,他总算如自己所愿,成了一个不会受人威胁的“孤家寡人”。 特搜部检察官旁边,警察厅厅长正襟危坐。听了这番话,他别有意味地朝坐在圆桌首位的土门康辉看了一眼。 对面那个表情温和的议员可是现成的教训——土门康辉当年参与竞选,言辞激烈地宣布要大力打击犯罪活动。因这一番宣言,他先是在政治党争上被明里暗里地搞小动作,后续又遭遇了组织的暗杀,最终父亲的婚外情轶闻被传得沸沸扬扬,他由此暂缓参选,组织也停止了暗杀活动。 土门康辉转头,和黑田兵卫对视了一眼。黑田兵卫一颔首,抽出一纸文件,推向圆桌中央。 黑田兵卫沉默寡言,倒是警视总监端着红茶杯笑道:“我们刑事部的警察在竹内真嗣一案中偶然所得了一些线索,经过解密,她得到了组织暗地里运营的那个俱乐部的部分会员名单。” “当然,还有我们零组的功劳。”警察厅厅长矜持地倾身,目光扫过那页名单,“唔,倒是和我们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见众人都阅览过那份名单,黑田兵卫轻咳一声,把活页夹往右边递了递,“我此次过来,是因为一项计划部署。这项计划针对isle俱乐部,由我的直属下线及协理人提出。” 他顿了顿,独眼扫视过圆桌旁的每一个合作者,“他们打算进入isle俱乐部内部。” 室内一时静穆,烟蒂白屑飘落,红茶静置渐冷,几人沉肃神色,挨个传阅过那份详尽清晰的计划提案。 圆桌周围的松弛氛围一扫而光,有将近十分钟,这座房间内只剩纸页翻动的脆响。 最后,土门康辉将活页夹认真合拢放于桌上,皱眉问:“执行人毕竟不是警察,不具备警察该有的素养,这样的计划,失败的可能性是不是大了些?” 他这一说话,特搜部的检察官转头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别太相信我们的警察。” 警察厅厅长和警视总监当即假咳,咳得惊天动地。 警察厅厅长端起冷红茶缓解窘迫,“卧底的范围已经被围缩到十三个人以内了。” 警视总监立即接上话:“卧底大概率在警察厅内部。” 两个部门的领头人尴尬地对视一眼,纷纷转过目光。警视总监说:“这份计划的主要提案人之一身份仍有疑虑,不过你们算是亲身经历了两次对她的考察,是否通过这份提案,全看你们的考虑。” 第一次考察是在皆河圭的扣押审讯期间,这个房间里的人通过审讯室里的摄像头,审视宫纪的能力和魄力。 审讯事后,为防宫纪的职业生涯中被留下什么可供指摘的把柄,警视总监还动用权限删除了那份暴力审讯的录像。 第二次,出于对宫纪身份和立场的怀疑,警察厅厅长指派矢川明在破获“沉尸案”的过程中监视宫纪。 “除了执行人选有待商榷外,总体来说,这份计划收益大于风险。”黑田兵卫也开口,把话题拉到正经事上来。 在场众人都明白,他最忌讳的,还是直属下线的身份暴露风险。 警察厅厅长再度浏览了这份提案的关键部分:这份计划,几乎把深受自己器重的零组组长完全摘了出去——他将不会受到任何利益损害。 不难看出,这是那个和自己的下属搞另类职场恋爱的协理人的手笔。 他松开活页夹,温声表达自己的态度:“我没什么问题。” “看来黑田很信任那两个后辈的能力。”特搜部检察官单臂撑在圆桌上,懒散地举手,“我比较信任黑田。更何况,这份计划即使失败,也不会影响到我们的行动。” “那就放任年轻人去做吧。”警视总监也颔首赞同。 宫纪毕竟是他格外看重的后辈。 “好吧。”土门康辉无奈地笑笑,“这毕竟是你们的专业领域,希望年轻人们能够指日成功吧。” 第227章 京都,鸭川边的某处露天餐厅。 此时是下午七点,最后一丝苍白的太阳光隐去,鬼瓦屋脊浸泡在暮色里。庭院萧深寒肃,穿玉青色和服的服务人员燃起悬挂在古朴廊道上的壁灯。 一位年轻的巫女踏过木质廊道,白衣绯袴如流云般飘掠,一路铃声微响悦耳,引得服务人员的目光不住地往那边探。 津川优子掀开靛青色的门帘,俯身走了进来。 宫纪回头,目光细致地描摹过这个身穿白衣、襦袢和绯袴的十八岁女孩。 她生来就是一副哀弱圣母的皮相,如今做了巫女,眉毛被削拢得细垂,在幽微灯火的照耀下,那张面容比佛龛里的观音还要显得悲悯美丽。 津川优子一整衣裾,端坐在宫纪对面。 她一抬眼睫,露出那双少见的纯黑瞳仁。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仇恨和野心的灼火,在这个瞬间,无心无性的观音撕开了假面,浮世绘里青面獠牙的天照命从干瘪的皮蜕中抽脱出来。 高野秀树死亡后,她拒绝了来自警方的大部分援助。曾经梦想成为便利店老板的女孩只身一人踏上复仇的路途,现如今,她把自己装进了一种新的身份,也算是得到了一份足以补贴家庭的新工作。 津川优子现在是福井县若狭湾人鱼岛神社的巫女,而这份新工作带给她的意义远不止于养家糊口。 半年多来,为了探访某个秘密,她从日本东北走到关西一带,最终在福井县驻留了三个月之久。 侍者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安静垂首,为两位客人添茶。 人鱼岛的神社属于宗族神社,连宫纪也不知道,津川优子作为一个外来人,如何成为了备受岛内人尊崇的神社巫女。 “和人鱼岛的居民互利互惠罢了。”津川优子柔声回答:“他们需要一个巫女运营起神社祈祷、驱邪、祭祀的业务,延续人鱼岛‘长生不老’的神话,而我需要一份体面的工作。” “我非常感激宫小姐对我的帮助。”顿了一下,她这样说着,微微低头颔首。 她的双手端正垂落在膝盖处,而右臂更加紧绷。往上偏移四寸,一把随时都能够拔出的枪藏在腰侧。 一把枪和一条交易枪支弹药的渠道,这是宫纪能够赠与这个女孩最有力的武器。津川优子手握这把枪,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在黑暗世界里行走。 同时,宫纪动了一些手段,将津川优子过往的履历洗的干干净净。 七年前,妹妹作为组织的实验体死亡后,津川优子选择回到良善的社会秩序中,并发誓自己将在世界的光明面好好生活下去,不再背弃平凡的人生。作为长姐,她也这样教育自己的弟弟妹妹;半年前,高野秀树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死在组织的庞然布局下,津川优子安顿好了辙平和理穗,孤身一人踏上了复仇的道路。 命运似乎不曾对她开恩,她朝一条更极端的道路转身,对着命运开出了微不足道的一枪。 津川优子抬眼,挑出一个笑:“所以我应邀来到了这里,还为宫小姐带来一则情报。” 宫纪把茶盏叩在茶盘里,温声问:“和七年前那桩人口拐卖案有关吗?” 半年前,宫纪告知津川优子,自己找不到七年前那起人口拐卖案的卷宗。随后,津川优子前往鸟取县,在当地逗留半个月后又动身去往日本东北部。 “七年前,那辆装载着我们的卡车被警车截停,我逃了出来,在鸟取县一带流浪。来到东京后,为了维持安稳的生活,我一直极力避免回想起那段经历。后来我重赴鸟取县进行调查,重新梳理那段记忆,得到了几条更加清晰的线索。” “我曾以为让我能够出逃的契机是一场激烈的混战,或许,当时只是我被吓到了而已。” 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浮现在津川优子的面颊上,“仔细一想,一辆装载着一群孩子的卡车,只要两个成年人监管运送就够了,所以,当时只有两个组织成员坐在驾驶室里。另外,性质这么严重的案件,没有任何卷宗记载也就算了,甚至连一则新闻报道都没有出现——” 她垂着眼睛喃喃:“就在那时,我想起来了,根本没有大范围的交战,那时候发生的一切都是短暂的,荒山野岭中,只有微弱的警笛声、激烈的枪声和男人的吼声。当时只出现了一辆警车和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他是一个警察,单枪匹马地对上了两个组织成员。” 宫纪听着,某种令她格外不安的猜测浮上心头。数据里的文字一行行掠过脑海,她难以抑制地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了那个警察是谁?” 津川优子猛地抬头,吐出了一个名字:“仲屋和荣。” 话音刚落,她便忙不迭地向前倾身,着急地看着宫纪:“他祖母是鸟取县人,他是宫城县的警察,我听说他进了监狱……” 津川优子的话音倏地停住了,她微微睁大的眼睛中,倒映着宫纪的操作表情。 宫纪缓缓呼出一口气,艰涩地闭了闭眼。 “就在几天前,仲屋和荣自杀了。”宫纪别过视线,不去看优子愣怔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七年前,仲屋和荣因枪支使用不规范受到处分;四年前,他因连续三年心理测评不过关遭到开除;半年前,他策划了一场别墅杀人游戏,被警视厅逮捕归案。” 纵然改变仲屋和荣和优子命运的关键事件都发生在“七年前”,但这两个人,一个远在日本东北部的宫城县,另一个人恰好出现在关西的鸟取县。谁也无法想到,仲屋和荣能够跨越半个国土,为11岁的津川优子创造一线生机。 第228章 再一次,命运毫不留情地嵌合死循环。 强风拂来,庭院冷绿修竹劲干歪斜倾倒,竹叶窸窣作响,碰撞击连出一首哀寒的乐。 津川优子半仰着头,眼神不知虚拢在何处。 半晌,她的嘴唇无声开合: “原来是这样啊。” 被逮捕后,经过医生诊断,仲屋和荣身患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和臆想症,并且具有严重的自毁倾向,为了抵御精神疾病带来的痛苦,他只能靠酗酒度日。 在这片沉重的阒静中,宫纪回忆着仲屋和荣的半生,缓缓开口:“他无亲无故,遗体不日火化,如果你愿意的话,过几天我带你去替他收敛遗骨。” “这段时间过去,我会申请对仲屋和荣的处分记录进行复查。” “接下来的几天,你有时间吗?”宫纪轻声问。 “说到底,都是因为我,他才沦落到这个结局。无论如何,我都会腾出时间的。” 几个呼吸后,津川优子飘忽的声音重新响起:“我曾发誓自己会亲手为妹妹和秀树报仇。我人微言轻、势单力薄,轻易就能被那个恐怖组织踩烂在泥地里,即使是这样,我也要咬下他们一块血肉来。” “这一次,我一定会向他们开枪。”津川优子直视宫纪,瞳孔深处闪着磷火冷焰,“宫小姐,你邀我过来,是因为我现在的身份对你们有用,是吗?” “听说你和袖川家的那位女士交情匪浅。”宫纪手按一份文件,缓缓推向她:“我希望你能协助我们,完成一项计划。” 晚上十点,宫纪从京都回来,匆匆赶往听证会现场。 往常的听证会都会提前三天公示,此次警察厅、警视厅协同特别搜查本部进行突袭行动,听证会也办得匆忙。堪堪十八个小时前,东京各大电视台、新闻报等得到消息,纷纷闻风而动,提前几个小时将会场外围堵了个水泄不通。 十多名大型电视台新闻台的代表人员挂上通行名牌,鱼贯而入。挂着日卖电视台工作牌的女记者马马虎虎,在进门时被纠结在一起的粗重电线绊了一跤。 “小姐,没事吧。” 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警察快步走过去,扶起跌倒在地的水无怜奈。 “抱歉抱歉。”水无怜奈手忙脚乱地拍着自己的套裙,抬头接过摄像机时,她一眼瞥到面前警察的名牌和警衔,下意识捂嘴惊叫,“啊,您是警察厅次长?!”^ 宫纪抱着记录本倚靠在侧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 “宫警视,你在看什么?” 柯南拽了拽宫纪的大衣,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在两个人注视中,警察厅次长对座位挑挑拣拣,选中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在他身前,是撑着拐杖闭目养神的富士原奏。 “我在看警察厅次长。”宫纪的笔帽朝向那个方向,自言自语:“在升任警察厅次长之前,他是宫城县警署的本部长。” “他是不是有问题?你们是不是得到了新的线索?听说你今天去了京都,是有什么发现吗?”柯南目光灼灼地盯着警察厅次长,连珠炮弹般问出一大串问题。 “我是成熟的大人,不做亏本的交易,你可以用自己的秘密来和我换情报。”宫纪心不在焉地应付柯南。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察觉到不对劲,低头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目光冷肃,四下环顾:“冲矢昴呢?他是不是也混进来了?” 人脉遍布全球的小学生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并且拒不指认fbi的具体位置。 黑田兵卫敲了敲木槌,听证会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新闻记者们默不作声,纷纷调整摄像机角度。一时间,摄像头如长枪短炮对准了面前长桌和显示屏,镁光灯曝出的白光不断闪起。 这是一起环环相扣、又牵连甚广的政治案件,其调查过程跌宕起伏,堪称近几年最吸引眼球的大事件。这一切的起因是一桩微不足道的沉尸案,在这起刑事案件的破获过程中,警方‘偶然’发现涉案相关人蜷川龙华违反了外汇管理法、证券交易法等数种法规。在对蜷川龙华开展调查时,“政治黑金”的新案又浮出水面。 特别搜查本部的检察官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调陈述特别搜查本部的调查结果,作为左证,工作人员甚至当众播放了几个录音带。 柯南双手插兜,插话道:“今晚的舆论会爆炸吧。” 宫纪低头调整手机摄像:“意料之中。要不是听证会召开得猝不及防,舆论根本不会知晓这起政治黑金案。你知道政府内部的主流观点是什么吗?大部分人认为:对公众开放的听证会有碍政府的公信力。” “哈?”柯南不屑地嗤笑。 宫纪将手机藏在活页夹背后,摄像头露出,不断调整角度,对准坐在角落的富士原奏。 检察官的发言完毕,新闻记者们纷纷打起精神,进入提问环节。越过几条高举的胳膊,宫纪将摄像机焦点对准了富士原奏的表情。 她按下快门。 隔着半个会议室,原本佝偻着脊背的老人猝然转头,遥遥对上了宫纪的目光。 红方看上去带点黑,小动作好多(指指点点) 对原作的剧情魔改出现了—— 人鱼岛的真相虽然被柯南等侦探知晓,但还没有被传到外界去——私设。 第229章 外界流传着“人鱼岛”的不老传说,所以不断有商人政要前往岛上祈福——原着设定。 二编: 警察厅次长:警察厅另设警察厅次长1人,阶级为警视监。长官公干外出时,职务由次长代理。 这一卷落幕啦。《魔女的自白》本想讲一个有关权力和欲望的故事,塑造一些可怕的、神经质的女性角色。但是越写到后面,人物又开始牵着作者走了(笑)。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这个故事还未和大家见面、还在我脑子里的时候,我无时无刻都在幻想她们的命运。那些片段大部分都是血腥的、激烈的、悲剧的,这些片段构成了她们的人物内核。 人物内核初具时,我也想好了她们的结局,但是我的故事输出能力好差,以至于这一卷的故事模型搭建完成,她们的结局落空,生命也被截停在了警察得知真相的那一刻。 看上去变成被用完就丢的工具人,这让我有点难过,疯狂揪自己的头发——我到底该怎么样才能把她们的故事合理缝合进红黑对决里面去。 这一卷的最末尾也引出了一二卷两个主要人物的结局,优子也直面自己的野心和欲望,她将孤身一人去冒险、被摔打、去成长。 小纪也是一样的,不过她是最幸运的一个。 当时我想到“暂且就让她们受苦受伤,经历风霜雨雪,成为一个强大的人,然后去拯救他人拯救世界。” 这些角色自私、软弱、圆滑、行事不择手段,但我希望她们能成为某种意义上的英雄人物。 (就不做完美的英雄了,完美的英雄太累了) 一些年终总结碎碎念: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正是因为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我这个写作新人才能磕磕绊绊地走到今天。 刚开始构思的时候,我都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写这样一个基调压抑的故事,也一度很担心这样的故事会不会没有人喜欢,就这样,在自我怀疑中写到了四十万字。 最开始写作手生,十个小时码字两千,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码字上面,吃饭睡觉时脑子里都在想情节,这样耗费精力地写作,一直靠热情撑着(喜欢写作没办法的!陈丹青.jpg) 后来写作事业步入正轨,手速没能好好提上来,倒是陷入了自我怀疑。用鱼仔的话说,就是数据变成了一条抽打在身上的鞭子,赶着我不断去填充这个故事——没想好也要填,不然会十分焦虑。同时,我也意识到自己在很多方面的能力都很差,急于改正,但不知道从何下手,于是陷入了自我厌弃的怪圈。 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不太想看到我笔下的主角(这是可以说的吗?),一度想在十万字内匆匆完结,摆脱这种束缚。有一天深夜码了上千字的砍纲道歉书,最后又一行一行删掉了。 但是,一直写到现在,回顾过去,惊喜地发现这些问题居然被我慢慢熬过去了。(熬过去了,没解决掉,我的故事输出能力还是很差,但是,努力下去总会变好的!) 现在的我be like:数据的鞭子你就抽吧抽吧,我眼里只有小纪和透子的冒险。 余华老师说,写作唯一的快捷方式就是“写”,我这辈子就是余华老师的忠实拥护人!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陪伴,感谢大家来看我这个“总是写不好”的故事,每天翻评论都很快乐! 啊怎么说,写作总归还是件幸福的事,遇到你们也是我最大的幸运。 (生病可能会让人变得矫情,呜呜呜呜不知道这份连哭带喊的“碎碎念”会不会成为黑历史) 2022年要结束啦,2023年继续努力! 希望大家健健康康,每天开心! 第109章 记录 一则记录: 【恢复记忆的尝试失败了,我决定向另一个方向进行尝试。 10月16,土曜日。 今天是用药第三天,对照用药明白纸和我目前的症状,显然,我的身体对此类药物有明显的抗性。未来一周内,我会加大用药剂量。 是谁动了我的记忆?两周后,我或许会得到答案。 趁最近还有精力,效率也高,我提前一周将自己的工作全部完成。今天,我又提前完成了毒品对策课的行政打杂工作,离开前,我告诉他们,未来一个月我将专注于刑事部的任务,可能不会再踏入毒品对策课了。他们看上去非常难过,那个身形高大的缉毒队长还堵着大门,掩面假哭。 回到刑事部楼层,我走进搜查一课的工作区,询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工作,都可以丢给我。佐藤前辈大惊失色,一定要我测量体温,或是检查精神状态。 备注:警视厅内部出现某种怪谈——据说,如果有警察在深夜十二点还兢兢业业伏案苦干,那么该警察有一定几率可以召唤游荡在警视厅大楼的加班狂魔,让其代劳工作。 刑事部搜查一课成功召唤加班狂魔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 10月19,火曜日。 这是按两倍剂量服药的第三天,我开始出现注意力涣散、记忆力衰退的症状。 今天,我忘记佐藤前辈将一只红色钢笔放在了什么位置,于是我根据佐藤前辈的性格、行为习惯和他人的只言词组进行推理,浪费了足足五分钟才找到它; 另外,我忘记了一份文件18页以后的具体内容。意识到这一点时,我手指发抖,只能打开那份文档,重新默记它的文本。 第230章 今日新症状:记忆力衰退带来的能力减退感,加剧了我的焦虑反应。 scl-90症状自评量表的总症状指数较低,9个因子分尚未超出正常均分。 备注:已经有一周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他在忙什么工作呢? 阿治和那几个小孩在波洛咖啡厅碰头,十分恶毒地向小梓小姐提议——解雇安室透这样的员工。 遭到了我和柯南的强烈反对。 10月21,木曜日。 失眠、焦虑、神经衰弱、视觉空间记忆减弱、更加明显的记忆力衰退——我已经无法清晰回忆起五岁以前的细节。 scl-90症状自评量中,睡眠障碍、焦虑、躯体化三项目的因子分明显升高。 酒精显然无法缓解精神焦虑——没想到有一天,无法喝醉这件事开始困扰我。 我低估了能力减弱感带给我的精神压力。 后续将减少服药剂量。 备注:他出现在了波洛咖啡厅。今天中午阳光很好,我靠在他肩膀上休息了五分钟。 10月23,土曜日。 测试工具:汉米尔顿焦虑量表。 测试结果:精神性焦虑因子总分为21,躯体化焦虑因子总分为16,观察到明显焦虑症状。 具体表现:1出现广泛性焦虑障碍和明显的焦虑躯体化症状。睡眠减少、食欲减退、注意力集中困难;在某些瞬间,我感到呼吸困难、胃部痉挛。 2出现认知障碍,即自罪感、自毁倾向、情绪激烈。】 宫纪把笔帽扣回去,随手理了理散落在桌上的心理测量量表,把这份用药笔记和测量表全部锁在柜子里。 随后,她从书桌前站起来,打开书房门,目不斜视地路过在地毯上等着她的小渡鸦,朝酒柜走去。 小渡鸦着急地扑棱着翅膀,亦步亦趋地跟在宫纪身后。 宫纪动作极快地移动了几瓶酒的位置,少顷,一块暗格弹开,推出藏在里面的医药密封袋。 “先不要打扰我,好吗?” 她一边为自己消毒注射,一边耐着性子安抚不断围着自己裤脚打转的小渡鸦。 针尖脱离静脉后,在宫纪皮肤表层留下一个微微渗血的红点。 宫纪用羊角锤将药品注射器碾碎,装进了黑色的有害垃圾袋中。在这个“毁尸灭迹”的过程里,小渡鸦自始至终都歪着头,盯着宫纪皮肤上的那个红点看。 宫纪洗过手后,往下瞥了眼歪头看自己的宠物,忍不住蹲下身,把小渡鸦的脑袋扶正。 “能不能把脑袋放在水平线上,嗯?” 宫纪的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了。 小渡鸦的脑袋被拢在宫纪手心里,狠狠点头。 几个月过去,他已经长到了成年体大小,脖颈间原本柔软的绒毛变得黑亮,张开翅膀时足有五寸大小,看上去十分威风。 这只拥有少女嗓音的渡鸦成为了这栋楼的小霸王,仗着自己聪明,整天欺猫逗狗,让宫纪受到了很多邻里间的投诉。 宫纪把小渡鸦放在膝盖上,检查了它的爪子和喙,生怕在上面发现小动物的毛发。 她轻轻问:“有没有和哈罗好好相处?” 小渡鸦脑袋一歪,躺倒在了宫纪手怀里。 事实上,小渡鸦和哈罗的关系走进了如胶似漆的蜜月期。 宫纪还不知道这件事。倒是安室透在天天打扫小狗毛发和渡鸦羽毛的过程中,亲眼见证了两只小动物关系的转变。 终于有一天,他看到渡鸦站在小狗脊背上休息,而哈罗居然没有一个翻身和渡鸦不死不休。 但是现在,一起令人始料未及的事故出现了。 “哈罗?” 安室透打开阳台门的时候,白色小狗呜呜咽咽地侧躺在地上,爪子搭在腹部。 安室透迅速环视一遍阳台,深深地叹气。 ——宫纪的渡鸦,居然和哈罗的关系好到愿意和它分享食物了。 可是渡鸦是腐食性动物,它到底给哈罗投喂了什么东西? 降谷零无奈地俯身,轻轻揉了揉哈罗的肚子,“她得负责吧?” 晚上九点,宫纪怀里抱着哈罗,坐上了安室透的马自达副驾驶。 在前往宠物医院的过程中,她无可避免地陷入了睡眠。 车窗玻璃上流过闪掠,映照宫纪半张熟睡的面容。她朝安室透的方向微微侧过身,下巴陷进围巾里,纤长的睫毛垂下,在泛着淡青色的眼睑投下阴影。 可是她出门时精神状态还很不错,看不出一点疲惫的样子。这么容易地、随时随地就能陷入困倦,显然不是正常状况。 安室透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越过副驾驶,揉揉不停翻身的哈罗。 他低声嘱咐:“乖一点,不要打搅她,我们马上就到医院。” 马自达无声地驶离车流,平稳停在宠物医院前。安室透将哈罗抱在自己怀里,又倾身过去,用手心碰到宫纪柔软的脸颊。 “小纪?” 安室透轻唤她:“我们到了,你要留在车里休息吗?” 宫纪从衣袖里探出一小截指尖,按住了安室透的手腕,不让他远离。她侧过身,又用脸颊贴了贴安室透滚烫的手心。 她的声音含混,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说:“我们一起进去吧。” 安室透顺手替她解开了安全带。 打开车门,被寒冷的夜风一吹,宫纪瞬间清醒了过来。 第231章 作为曾经的流浪小狗,哈罗在刚刚被安室透收养的时候,是这家宠物医院的常客。 “啊,是哈罗,现在不是你的体检时间呀。”前台小姐抱过哈罗,面目忧愁地摸了摸它的脑袋,“是又生病了吗?” 安室透填着登记表,“哈罗吃错了东西,从今天下午开始咳嗽、腹泻。” “安室先生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就按照您的吩咐,替哈罗挂了户枝医生的号。”前台小姐挠挠哈罗的下巴,“待会儿户枝医生叫号,你就可以进去了。” 哈罗蜷缩在前台小姐的怀里,重重咳嗽了两声。 宫纪眼神游曳,心虚地侧过脸。 “诶,你是宫纪警视吗?!”前台小姐的目光扫过去,突然惊喜地出声。 宫纪警惕地回头。 “居然真的是宫警视!你比纪录片里还要漂亮!”前台小姐把哈罗放在柜台上,猛地倾身,双目放光地握住宫纪的手。 “我家的小妹妹天天喊着要嫁给你呢。”前台小姐摇一摇宫纪的手,格外热情地请求:“可以请你帮我签名吗?!” 宫纪不着痕迹地微微后仰:“好、好的。” 顺带一提,警视厅今年的宣传片经过重录、剪辑,比往年延迟一个月放出。得益于该片主演的出色颜值,这届宣传片不出意外地在短时间内登上了热门,甚至荣获“历届最优”的名号。 “您在纪录片中的表现是在是太帅气了,现实中的履历也非常优秀,我和我的朋友都非常喜欢您。”她话音一停,促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绕了一圈,“安室先生和宫小姐,都是哈罗的家长吗?” 宫纪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微微后退一步,躲在安室透背后。 安室透愉快地瞥了一眼宫纪的反应,游刃有余地岔开话题:“医院大厅的西北角位置,新装了一个摄像头吗?” “嗯?”前台小姐正弯腰从柜台下拿出自己的纸笔来,闻言便往西北角望去,惊讶道:“啊,居然真的装了摄像头。” 她转头朝两位客人微笑,“安室先生真的好敏锐,我天天待在前台,居然没有发现大厅新装了摄像头。” “不仅新装了摄像头,医院居然还在休息区放了报刊架和糖果,外面悬挂的猫粮狗粮gg也换了品牌。”安室透开玩笑,“医院是有了新的投资人吗?” “这么一说,好像从不久前开始,大厅的陈设就有了很多微小的变化呢。”前台小姐抬头思索无果,叹一口气,“不过,我也不太关注医院的股东信息啦。” 背对着那个摄像头,安室透握着宫纪的手,将她往自己身侧藏了藏。 宫纪顺势和他十指相扣,肩膀挨着肩膀,更亲密地贴进他。 数千里之外,漆黑的房间内,幽白的屏幕如是映照着宠物医院的景况。 烟雾袅袅,一双苍白的手探出来。半支烟被夹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中,猩红的烟头被狠狠按在桌面上。 上一章新增了很多情节,已经买过、但是没有看过新情节的小天使们可以回头再看看~ 元旦快乐! 第110章 会议 哈罗被户枝医生按倒催吐,被抱出来时,整只小狗变得蔫蔫巴巴,上半身无力地垂在宫纪臂弯里。 宫纪愧疚地摸了摸哈罗的脑袋,同热情的前台小姐告别。 他们把哈罗放在车后座的毯子上,回到驾驶室,安室透替宫纪扣好安全带,在她耳边问道:“最近是不是很累?” “每天晚上都在加班。”宫纪把脸埋在围巾里,脑袋混沌,又开始发困。 安室透打开车内暖风,又帮她解开围巾。昏昧光线下,那截突出支离的颈骨煽情,覆盖在上面的瓷白皮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安室透倾身过去,手指从她耳后一路探索触碰下去,直到锁骨位置,也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你不是号称可以一个星期不睡觉吗?”安室透的呼吸近在咫尺。 宫纪脑袋靠在座椅上,懒得回答他。 小睡了足足三分钟,宫纪突然察觉到不对劲——马自达停在原地,安室透根本没有开车。 她偷偷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和死盯着自己的安室透对上了目光。 车内没有亮灯,唯一的光源从车窗外投射而下,映亮安室透一双泛着寒意的蓝灰色眼睛。他俯身向宫纪靠近—— “好吓人,你盯着我看了三分钟?!”宫纪瞪大眼睛,往后一躲,避开了安室透抓向自己后颈的手。 “读秒很精准。”安室透冷笑,“我怎么不知道,警视厅会这么压榨劳动力?” “同时打四份工的人没有资格指责我。“宫纪反驳,又得理不饶人地暗示:“小声一点,哈罗生病了,不要打扰到它。” 这句话好像是,父母吵架,一方压低声音警告:不要吵醒正在睡觉的孩子。 后座的哈罗在睡梦中摇了摇尾巴。 安室透为了这可恶的既视感咬牙,回身握住方向盘发动引擎。 即使心有郁气,安室透开车依旧稳而慢,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是一个能够让人舒适休息的环境。 窗外夜景一晃而过,宫纪在熏人的暖意中,摸索着挽起自己的毛衣袖口,露出一小截委垂的雪白手腕。 安室透看着她困顿的样子,无奈地叹气。心中的郁结无处发泄,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第232章 马自达驶离主干道,拐进一条路灯稀落的小路,光亮渐渐黯淡,起伏的黑色薄影在两个人身上游曳过去。 “zero……” 宫纪迷迷糊糊地喊他。 “怎么了?”安室透耐着性子温声回应。 “降谷零。”宫纪声音减弱,称呼却毫不客气。 “嗯。” 她没有完全清醒,说话如呢喃:“我的记忆很容易被清除……” 安室透一踩剎车,马自达在他绝佳的控制力下,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边。他握紧方向盘,面色沉肃压抑,好半晌,才慢慢俯身过去,贴近宫纪的脸,轻轻问:“小纪,你是不是在清洗自己的记忆?” 宫纪发丝轻微晃动,意识游离在半梦半醒间。安室透的声音对她而言好像漂浮在空中,被一团云朵裹着。这一团云在极黑的世界里不断下沉,缥缈的回音也如丝般坠落,穿过她的身体。 她在这种如梦似幻又沉浮不定的感受中,喃喃自语: “我会忘记你们吗?” 回音消失了,世界完全陷入黑甜的寂静。但是很快,炙人的热度滴落下来,淌覆宫纪的眼睛,抚平不安紧皱的眉。肌肤触碰所传达的感触熨帖心脏,让意识自甘堕落地完全陷入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声音突然近在咫尺,贴着她的耳朵,带着温热的吐息,重重回响在她的世界——“你忘记我也没关系。” “我会把你绑在身边,然后带回家。” “那你一定要来找我。” 最后的最后,宫纪想这么说。 她没能开口,而是安然睡了过去。 这是开始用药后,难得的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透过窗帘斜射进屋,一线白亮的、锥形的光束探向床上人的眼睛。 铃声忽响,被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索命一样震动。 睫毛颤颤巍巍动了动,宫纪手按着被子,猛地坐起身来,转头摸出枕头底下的手机。 “喂?”她坐在阳光里,匆匆按下接听键。 另一头的柯南显然从这声简单的“喂”当中得到了不得了的信息,他先是动作麻利地把手机放在眼前,确认此时接电话的确确实实是宫纪,继而,柯南不可置信地大喊:“你睡过头了?” 宫纪咬了咬嘴唇,屈辱到不想答话。 另一头的柯南得寸进尺,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你睡过头了?宫警视,你被夺舍了吗?” “我马上到,十分钟。”宫纪匆匆下床去洗漱,用一连串不讲理的要求把柯南的话音掐灭:“我的红茶加牛奶,不要甜点,最好有曲奇饼干。” 临出门时,宫纪左思右想,还是顺上了安室透为她准备的早餐。 “怎么会有人带着爱心便当来参加茶话会的呀?” 工藤宅内,柯南双手撑在脑后,语气发酸,眼睛盯着宫纪手里的便当盒。 宫纪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端详着手中的便当盒,“从zero手底下诞生的食物,称呼它为爱心便当,总有种奇怪的出戏感。” 毕竟,那是一双有力的、适合拿枪的手,杀人于无形之中,也救人与水火之中。 把安室透和“爱心便当”关联在一起,会让人联想到蜜糖砒|霜。 柯南懒得理会恋爱神经茁壮成长的宫纪。他一心二用,刚刚要跳下沙发,突然”嘶”了一声,捂住了耳朵。 “窃听被发现了?” 宫纪朝柯南走去,看他吃痛地从耳朵边摘下来一枚接收器。 柯南把接收器丢进垃圾桶,拿出平板,“她直接捏碎了窃听器。” “她?” “最近,小兰身边出现了一个对我和灰原非常好奇的帝丹高中转学生。”柯南无奈地在平板上写写画画,“不过发现窃听器的不是转学生,是同她一起住在酒店的,领域外的妹妹。” “领域外的妹妹?”宫纪重复。 柯南把平板举起来,上边用彩色线条潦草勾勒了一个人物形象——金色头发,夸张的下眼线,墨绿色眼睛,旁边还标注“初中生”。 “喏,这就是领域外的妹妹。”柯南说。 阳光穿堂而过,笼着宫纪苍白到接近透明的半张脸。她盯着那张简笔画像,眨了眨眼睛: “她是英国军情六处的特工?” 正在旁边准备红茶的冲矢昴背影一顿。 柯南端平板的手重重一抖,手指慌张地在“初中生”的备注上点了点。 “可你也是小学生呀。”宫纪在柯南身边坐在来,眼周肌肉放松,以一种虚无的目光注视他。 英国军情六处,缩写为sis,代号为mi6。 妹妹的英文是“sister”,领域的英文是“territory”,词根为ter。妹妹“sister”去掉领域词根“ter”,就是“sis”。 只需要排除“一个初中生不可能是mi6”的干扰项,就能轻易解出这个暗号。 伴随着记忆的缓慢清除,一些随着年龄不断学习、不断往大脑存储的“常识”对宫纪判断力的影响逐渐减弱。常识性的东西不再困扰宫纪,她反而能做出一些像机器人那样的、冰冷的程序性判断。 她温吞地问:“而且,你不是已经知道‘领域外的妹妹’代指mi6了吗?是什么催生你做出这种违反常理的判断?” 柯南没回答,而是半跪起身,觑着宫纪的表情,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也没发烧啊,你怎么性情大变,跟被夺舍了一样。” 第233章 冲矢昴端着红茶悄无声息地凑过来,问:“宫小姐,你把方糖罐放在了哪里?” 只有宫纪喜欢往红茶、牛奶、咖啡里丢方糖,因此,她顺理成章地掌握了工藤宅的方糖罐所有权。宫纪被这个问题吸引了注意力,蹙眉思索了一分多钟,还是没能想起该死的方糖罐到底被藏在哪个抽屉里。 如何在一栋别墅里找到一只方糖罐? “都怪你家的房子太大了,小侦探。”宫纪不讲道理地抱怨。 柯南和冲矢昴对视一眼。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柯南转回目光,深深叹气,“这个时候就不要想着试探我了。” “举办这次茶话会,不是就为了交换情报吗?我现在对你的秘密有了点兴趣。”宫纪慢条斯理地说话,用余光看到柯南无奈的表情,心满意足露出一个笑。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参加茶话会了。”她揉一把柯南的头发,“以后由降谷零代劳。” 参星横斜,月亮呈现一个不完美的圆,表面如冰霜覆盖,拓印着寒气森森凹凸不平的纹路。 波本沐浴着满月之光,率先一步踏入了地下仓库。 他以为自己来得算早,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到达了碰头地点。 车库自角落里斜照一束锥形的灯光,在灰黑地面上投影一层苍薄的椭圆形光区,光区边缘,烟雾浮动,一枚烟头掉了下来。一个人坐在货箱上,黑色战术靴踩灭猩红烧燎的烟蒂。 在梦幻浮沤的烟雾深处,闪动着一双阴冷的绿眼睛。 身份成谜的兰萨德,第一次出现在组织成员的聚头会议中。 “焦糖布丁、甜蜜的蓝风信子、冰冷的月亮和漂浮在黑潮上的白昼?”兰萨德阴冷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波本的铂金色头发、蓝宝石波洛领结和西装马甲,语调阴阳怪气: “你就是波本?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红黑开会! 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投雷和营养液~ 第111章 任务 “你是兰萨德?”波本皱眉当即嘲讽了回去,“你在说什么蹩脚的文学暗号吗?” 波本靠在暗红的廊柱上,看向对面坐着的人。他翘起的金发发尾融晕一丝光,暗光再往下探,堪堪滑进眼骨凹陷处,显得他一双眼睛极幽深。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沉静而冰冷,审视犯人一般打量着兰萨德,目光一路下来,久久停在她左手的伤疤上。 兰萨德脸骨瘦削,面色苍白,一双绿眼珠嵌在眼眶里,里面涌动着混沌不详的光芒。 她穿着黑色大衣,衣摆逶迤委顿在货箱上。大衣浓黑的颜色衬托悬浮其上的一只手,那只手的皮肤如石膏像般凝白,淡青色的血管爬在肌骨线条冷硬的手背上,又经过一块疤痕。 也是强酸烧伤的痕迹。 疤痕没入五指指缝,而她指节分明的手指间,翻动着一只黄铜打火机。 波本闭了闭眼睛,脑内同时浮现宫纪和兰萨德手背上的两块疤。 宫纪的伤疤在右手背上,颜色浅淡,分布范围较小,呈现一种泼溅状;而兰萨德手背上的疤痕,倒像是强酸从虎口处倒下,一路淌到了指缝中。 兰萨德看似是非常厌恶他,打量他一眼便低下头去。一声脆响,她的手指瞬间将打火机翻正,一簇橙红火苗冒出来,兰萨德不惧怕指尖热量,右手摸索向口袋里的烟盒。 波本看着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曾经监视过我?” “哦?”打火机的火苗自动熄灭了,兰萨德咬出一根烟,抬眼看他。 “你对我的喜恶偏好太强烈了,而我确认自己从来没有和你碰过面,也没有接过和你有联系的任务。”波本与她对视,一字一句: “除非,你通过监控摄像看到过我的行动方式。” “只要我想,谁都无法逃过我的监视。” 兰萨德似笑非笑:“我当然见过你啦,骗女人的小白脸。” 波本缓缓转过半张侧脸,那只眼睛冷亮,仿佛闪烁着幽冥磷火。 “真是呛人。兰萨德,能不能收一收你的烟瘾?” 贝尔摩德同琴酒并肩踏入地下仓库。她身穿兰萨德挑选出来的靛青色廓形大衣,金色长发披肩,秾丽的面容衬得色调暗沉的仓库都显出凝实的油画般质感。 她抬手散了散飘到面前的烟雾,嫌弃地瞥了一眼旁边的琴酒,“一个你,一个琴酒,把碰头地点搞得乌烟瘴气。” 琴酒叼着烟,冷笑一声。 恰好在这个时候,基安蒂和科恩也背着狙击枪,一前一后踏入了仓库。两个人的影子细长,在他们身后,大门缓缓关闭,影子被斩首,天光被隔绝在外。 “不好意思哦。” 兰萨德盯着基安蒂的脸,微微低头点燃了烟,含混道:“看到了讨厌的东西,压一压恶心感。” 一句主语指代不清的话,无差别扫射,同时得罪了波本和基安蒂。 “你就是兰萨德?”基安蒂的脸部肌肉动了一下,眼角的凤尾蝶也煽动一次翅膀。 她声音尖利:“今天一见,你真是比传闻中还要让人厌恶。” 以基安蒂为代表,组织里有这样一群兢兢业业努力升职的人,将兰萨德这种不着调却身居高位的成员视作眼中钉。 兰萨德的风评在那些组织成员心中着实说不上有多好。 第234章 传闻中的兰萨德“热爱文学,热爱生活”。在英国管理军火业务期间,她不务正业,花时间去攻读了哲学和文学方向的硕士学位证;回到日本后,她不仅在第一实验室外招猫逗狗,还屡次挪动组织资金,投资了数家宠物医院。 “一个黑手党,扯什么‘热爱文学,热爱生活’的鬼话?” 曾经的基安蒂听到这个评价,眼角不受控制地跳动,“我真是要吐了。” 现在,亲眼见到兰萨德,基安蒂再一次升起了反胃的感觉。 一时间,整座仓库,没一个身心舒适的人。在场六个人中的四个纷纷扭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组织成员最擅长彼此伤害。 “彼此彼此。”兰萨德对基安蒂挑唇一笑,声音温柔缱绻:“怎么样,你的鼻骨修复好了吗?” “你!” 基安蒂倏然起身,橙红的发尾飞舞,眼角的凤尾蝶也愤怒地纠集而起。 “够了。” 琴酒一手按住基安蒂的肩膀,将她压坐在货箱上。他大步走过,一撩风衣,坐在兰萨德身侧。 他的目光缓缓扫视过在场众人,“组织的研究进入了新阶段,朗姆发布了命令——我们该把‘0号’带回来了。” “0号?”沉默寡言的科恩看向琴酒。 “是那个让科恩摔断了腿,打断了基安蒂的鼻骨,射杀了琴酒司机的小警察哦。”贝尔摩观察着波本的脸色,不怀好意,煽风点火。 波本抱臂靠在承柱上,面不改色。 倒是科恩面色阴沉地摩挲着指节;而基安蒂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兰萨德,“那个警察就是一直由你负责监管的0号?兰萨德,你就是这样执行任务的吗?” 兰萨德的动作一顿,掀了掀眼皮,自下而上望着基安蒂。 半晌,她散漫地说:“小纪很乖哦,还很可爱。我陪在她身边时,她可是安安分分的。” 她将香烟夹在指间,烟头指向基安蒂的方向:“为什么差点死在她手底下……你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呢?” 说完这句话,兰萨德忽而感受到一种阴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盘旋。她在缥缈的烟雾中侧眼,看到波本移开了视线,一副厌烦表情。 “安分?”琴酒踩灭烟蒂,漫不经心地质问,“你口中的安分,是指回到日本后去做了警察?” 显然,琴酒和兰萨德的关系还算不错。 波本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了个来回。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们都知道,她很可怕的嘛。”兰萨德翘着腿,双臂往后一撑,回忆道:“我第一次对她动手的时候,差点被打了个半死。” “0号现在是警视,据说不久后就能升任警视正,她能够调动的资源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期。” 这里没人想听兰萨德回忆她学生时代的逸事。琴酒开口,声音沙哑低沉:“而且,她曾多次破坏我们的行动。要将她全须全尾地带回来,还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 琴酒转向兰萨德:“你对0号了解最深,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建议波本去色|诱,他不是有几分姿色嘛。”兰萨德冷笑:“你们把波本叫过来,不就是打这个主意吗?” 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有几分姿色”的波本身上。 波本笑得非常甜蜜。 兰萨德恹恹地转过脸,也是一副快吐了的表情。 “波本,你怎么看待那个天天跟在你身后的小警察?”贝尔摩德眼眸流光,侧目笑问。 “漂亮的小猫?”波本抬眼,饶有兴致地评价,“非常黏人。” 琴酒嗤笑:“我倒是很期待由你亲手把她带回来。” “骗女人的小白脸。”基安蒂低声嘲讽。 兰萨德和波本对彼此的厌恶感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从一碰面就开始给对方使绊子递眼刀。听了波本对宫纪的评价,兰萨德挂在嘴边的笑有所收敛,一双绿色的眼睛幽冷如毒蛇。 “如果你把波本作为迫不得已的预备方案的话,倒也不必在计划初期就叫他过来,琴酒。” 兰萨德一只腕骨搭在膝盖上,曳着火苗的黄铜打火机在手指间翻飞。 面对着琴酒,她朝波本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记得,他的卧底嫌疑还没洗干净?” 琴酒沉默不语,反而对着兰萨德俯身,一张极具压迫力的面容压覆了下去,“怎么,很在意0号对波本的态度?” 暗色凝聚在琴酒眼底,两双森冷的绿色眼睛一瞬不瞬地对峙。 琴酒声音暗哑:“兰萨德,我警告过你,0号对我们的价值可不仅仅是作为实验体那么简单。建议你收回自己多余的感情。” “对了,还有卧底嫌疑。”他直起身,瞥了波本一眼,“据我手底下的人调查,那份卧底名单就在0号脑子里。” “哈,我倒是想把她的脑子剜出来。”基安蒂勾起一个痉挛似的笑。 “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干了六年才勉强拿到代号的狙击手小姐。”兰萨德看了一眼大放厥词的基安蒂,一直漫不经心把玩着打火机的手指一松。 “咔哒” 仿佛一个慢动作,黄铜打火机挟着一小簇火苗,从修长的指节间翻落。 落地轻响——掉在了黑色的风衣和银白的长发上,引得琴酒猝然回身。 琴酒的银色长发逶迤在黑色风衣褶皱间,如水般倾散在货箱上。一簇火苗恰到好处地直直落下,下一个瞬间,一缕银白色的长发卷曲变脆,向上冒出一缕黑烟。 第235章 蛋白质燃烧的味道逸散,地下仓库内鸦雀无声。 “好后悔啊,我居然没把你的柔顺剂换成燃油。”兰萨德仿佛看不见琴酒阴沉的脸色,尾音调子拉得老长。 她试图以一己之力,得罪在场所有人。 贝尔摩德怔了一下,最终是没能忍住,“扑哧”一声,掩着嘴笑得格外放肆。 连波本都转过头,克制地抿了抿唇。 琴酒单手掐灭那簇火苗,转手抬起伯莱|塔,狠狠抵在兰萨德的额头上。 兰萨德被黑洞洞的枪口压得后仰身,却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轻笑。 她缓缓平举双手做投降姿势,一双幽绿的眼珠下沉,自下而上,透过冰冷的袖摆和枪口,挑衅地看着琴酒: “抱歉啦,手抖了一下。” 黑方大乱斗 第112章 前夕 “对了,琴酒。” 在这个短暂会议的末尾,贝尔摩德叫住快要踏出大门的琴酒。 琴酒提着兰萨德的大衣衣领,听到声音,两人同时停在半开的仓库大门前,两双墨绿色的眼睛一起侧望过来。 贝尔摩德心想,果然是最能代表组织“黑色”内核的人物之二,不带感情凝视他人时如同野兽,让人的脊背窜起如骨附疽般的阴冷感。 在他们回望的那瞬间,她那点打探的小心思差一点被压灭。 “那个放在蜷川家的联络人怎么处置?听说她现在正在被公安监管。”贝尔摩德声音低沉,动作利落地比划了一个削颈的手势,“需要联系我们放在警察内部的钉子吗?” “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用管她。”琴酒耐着性子回答:“现在是多事之秋,‘那个人’的处境也危险,我们不至于为了一个小棋子冒险。” “可是。”贝尔摩德狠了狠心,更进一步:“组织的实验部保密级别最高,她毕竟是从实验部出来的人。” 琴酒不说话了,那双极具威慑力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贝尔摩德。 “你不对劲,怎么突然关心起组织的事务来了?”兰萨德一只手胡乱地拍着琴酒的大衣,一边在琴酒手里艰难地转头再转头,和贝尔摩德大声密谋:“组织还没破产,不耽误我们公款吃喝。” “那倒也是。”贝尔摩德顺势接住这个台阶,莞尔一笑:“好吧,我也乐得清静。” 寂静而空旷的地下仓库闪起幽白的薄光,贝尔摩德低头发送过消息,顺手将手机放回口袋,抬脚走向大门。 “好饿好饿好饿,求求你了前辈,把你的便当分我一口吧。”矢川明坐在椅子上,死死抱着涌井拓哉的腰,抬着头嗷嗷待哺。 “我决不允许自己的便当落入其他男人口中,这可是我妻子亲手做的便当。”涌井拓哉一手捧着便当,拖着矢川明和他的办公椅满屋子跑。甩不掉矢川明又进无可进时,他用筷子遥遥点了点腰上的脑袋,语重心长地教育后辈:“你26岁了,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而不是抬头等着你的男性前辈喂便当。” “我才26岁啊。”矢川明看上去更难过了,呜呜咽咽地把头埋得更深,“我不能在这个年纪就踏入婚姻的坟墓。” “坟墓?什么坟墓?”宫纪抱着一束花踏进办公室,一眼看到了矢川明的惨样,默然了片刻。 “我有巧克力棒,你需要吗?”宫纪低头翻了翻自己的口袋。 “我需要我需要。”矢川明松开涌井拓哉,一手攥住被扔过来的巧克力棒,笑得灿烂,“没有坟墓,祝你和组长早日结婚。” 一时间,零组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骤然变得如刀般锋利,纷纷落在宫纪身上。 宫纪后退半步。 涌井拓哉摸着矢川明的脑袋,疲惫而无奈地对宫纪颔首,“见笑了。” “6413号罪犯津惠暮,骨龄测试25岁,16岁时便跟在蜷川龙华身边。无法进行社会性溯源,尤其是血缘关系,基因库里甚至找不到与之匹配的数据。她看上去是组织的边缘性人物,被关了十二天,我们只能从她嘴里撬出来一点蜷川家的秘密。” “不过,我们怀疑,组织在每一个‘投资人’身边,都放了这样一个联络人。” 在轻微的嗡声中,虹膜扫描仪缓缓移动,面前的防爆门轰然洞开。在银亮寂静的楼道里,涌井拓哉替宫纪打开审讯室的大门,在她耳边低声说:“他们或许全都是这类——无姻亲、无地缘的杀手。” 宫纪带好手套踏入审讯室,同时也踏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中。 最大银幕的监控呈俯视视角,在这面监控前,公安迅速调整着录像参数。在他身后,一整个监控室内,或站或坐,停着数个高大人影。 伴随着些微的电流声,宫纪略显失真的冷感声音响在通讯频道里。 “12天过去了,看来你已经被组织放弃了。” 津暮惠手腕脚腕都被铐在金属固定椅上,她穿着拘束服,半披着头发,抬起一双棕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宫纪。 半晌,她眼珠一转,视线快速扫过这个冷白的金属小房子。在数个监控摄像头的注视下,她苍白的脸上缓缓洇出一个笑: “你很快也会和我沦落到同样的境地,阿斯蒂。” 监控室内,那几个静穆犹如雕塑的身影纷纷动了起来。一个人向前一步,手臂半撑着控制台,将面前的银幕画面转向宫纪的正对视角。 第236章 宫纪容色冷静如昔,口中吐出的语调却将近挑衅:“你把我当做阿斯蒂?” “你是阿斯蒂,我曾经见过你。”津暮惠喃喃着,突然手腕一挣,上半身骤然贴近宫纪。 手腕脚腕被剧烈的动作中被磨破,拘束带紧紧箍着她的腰。津暮惠维持着这个姿势,再也不能前进一厘米。她那两只泛着血丝的眼珠盯着对面的人,声音嘶哑:“你就是阿斯蒂,你是‘无口的gaea’,是把我毁掉的人。” 宫纪看着面前的人。 津暮惠双目涣散,瞳孔放大,眼周肌肉不正常跳动,显然处在神智崩溃、意识昏迷的边缘。 阿斯蒂。 宫纪揣摩着这个代号——阿斯蒂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她试图摒弃一切情绪,逸出的声音轻而冷,遥遥递到津暮惠耳边,如一缕湿冷空气钻进津暮惠脑子里去。 宫纪说:“你见过我,你在哪里见过我?” 现实与虚拟交错,时间线不断重启又湮灭,津暮惠的意识跨越十几年的时间洪流,不断在往昔与眼下撕扯拉回。伴随着剧烈的失重感,呕吐感上涌,她突然捂住嘴巴,把胃酸咽下去。 在监控室里,数道目光凝在津暮惠脸上:这个犯人突然咬住了自己的嘴巴,面部肌肉变化——是一个控制呕吐感的动作。 她在奔跑,胸腔剧烈扩张又收缩,喉咙如破损的风箱,扯动唇舌逸出恐怖的呼吸声。她不到十岁,喘息声里夹杂着呜咽,无力的腿脚如灌了水泥般沉重。前方是溢满白光的、望不到头的走廊,身侧掠过一枚一枚金属质感的铁房子。某一时刻,她的大腿肌肉忽的一痉挛,眼泪滑落出美丽的弧线——她重重摔倒在地上。 眼前白光闪烁,一片雪白的衣角飘进视网膜。津暮惠艰难地抬头再抬头,看到一个人尖俏的下巴。 “你的女儿跑出了实验室。”那个人的嘴巴贴着对讲机,逸出的声音轻而冷。 津暮惠维持上半身前倾的姿势,艰难地抬头,看到一个人尖俏的下巴。 她愣愣地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身体突然委顿了下去,重重砸在金属椅上。 “我不会再逃跑了。”她喃喃,一滴眼泪滑入鬓发。 “妈妈……” 宫纪在公安们的注目礼下,捧起自己的花,目不斜视地走出警察厅大楼。 三点半,正是小学生们放学的时刻。宫纪在波洛咖啡厅门口,遇到了前来解决下午餐的柯南和灰原哀。 “你在想什么?感觉你全程没有清醒过诶。”柯南替她们推开门。 门口风铃脆响,宫纪轻而缥缈的声音被掩盖得模糊不清:“……我在想,组织的实验室,福利待遇可能不太好。” 柯南和小哀同时回头望来。 随着记忆被清除,“重要事项”的边界感模糊,宫纪身上多了分百无顾忌的放肆意味。 话音刚落,她才回神意识到——这不该是说给小学生听的内容。 宫纪拿花束掩了掩下巴,抬脚走进波洛咖啡厅中。 “宫警视宫警视宫警视……”柯南紧紧跟上来。 宫纪侧目看去,小哀居然也一反常态地坠在了柯南的身后。 “有什么事今天晚上再说。” 宫纪揽了揽怀里的花——现在说不太方便。 “宫小姐下午好。”小梓小姐从操作台后边探出头,“还要三明治和黑咖啡吗?” “嗯。”宫纪浅浅应了一声,目光往厨房里探了探,“安室先生今天也没有来工作吗?” “安室先生今天请了假……”榎本梓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拍手,“对了,今天店里来了一位小姐,也向我打听安室先生的事。” “小姐?”柯南跳到了高脚椅上,撑着吧台反问。 “是的,那个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和宫小姐一样,都有着奇怪却优雅的口癖。”榎本梓笑道:“她会称呼我lady,是不是很少见?” “她向梓小姐打听了安室先生的事?”宫纪正将花束放在膝盖上,突然抬头问道。 柯南一转头,看到宫纪艰涩地咬了咬嘴唇,拢着花束的手指攥紧。 “那个人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安室先生的异性缘呢,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安室先生的又一位追求者。”榎本梓抬头思考,“我猜错了。得知安室先生和宫小姐关系比较好后,她问我你们两个人有没有确定恋爱关系……” “然后呢?”宫纪往前倾身,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猜测你们没有确认恋爱关系,安室先生应该是那种一旦确认关系就会对外公开的人。”榎本梓一锤手心,皱着眉俯身贴近宫纪,“宫小姐,所以你和安室先生还没有正式谈恋爱吗?” 宫纪反而松了口气。 “我和他还没有进展到那一步。”宫纪含混应对,匆忙站起身。 门口风铃忽响。宫纪一动,那束放在膝盖上的花束便掉落下去,摔在地板上。 一小罐藏在花束里的药物被摔打出来,骨碌碌滚出老远,翻了个身躺在某个椅子腿下。 酯苷丙酚? 灰原哀盯着瓶身在字样,脚步一动,打算捡起来看清楚。 同一时刻,一个人踏入波洛咖啡厅,走近灰原哀。她一只手放在黑色大衣口袋里,衣摆掸落,俯身去捡那罐药物。 药物是我编的。 我码字:兰萨德可能是波本的追求者…… 第237章 兰萨德:我快吐了。(琴酒语气) 感谢大家的投雷、评论和营养液~ 贴贴~ 第113章 疤痕 “茶色头发的小小姐……” 一只苍白的手探过来,率先捡起了那瓶药。药被覆拢回手心,那人未起身,大衣敞开倾落,以极近的身距将灰原哀笼进铺天盖地的阴影里。 太近了,连声音都像是附在耳道边。她的唇舌里掂着轻浮的笑意,让灰原哀瞳孔收缩,心神巨震。 “是你的药吗?” 灰原哀踉跄着后退几步,浑身发抖。她低着头,双手紧攥着自己的衣摆,用尽全身力气才使得自己不叫出来。 渡边川梨指间夹着那瓶药,似笑非笑地看着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灰原哀。 她走向凌厉的眼骨眉骨均下压,绿色眼珠如压在山洞里跳跃的磷火,看得人心底发寒。 咖啡厅蓦地陷入寂静,只听小女孩惊惧的呼吸起伏。 “是我的药。” 宫纪走向渡边川梨,扬手夺过药物,蹙眉轻问:“怎么不告知一声自己要过来?” “小纪!” 渡边川梨变脸一般,转瞬收了攻击性极强的表情,张开手臂朝宫纪扑了过去。 就像她们陪伴在彼此身边的每一次拥抱一样,宫纪接住了她,拍拍她的脊背,又揉一把她的头发。 一个久违的拥抱。渡边川梨的下巴蹭在宫纪颈间,看向后边茶色头发女孩的目光都温和不少。 香烟的气味和清淡的玫瑰香气铺天盖地笼罩过来,宫纪的手腕硌着川梨凸出的后背脊骨,低声抱怨:“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工作压力有点大而已,都怪可恶的无良企业。”川梨松开手臂,目光越过宫纪的肩膀,停在灰原哀身上。 她微微眯起眼睛,语调散漫:“这位小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灰原哀紧紧贴在墙上,手臂挡着侧脸,蜷缩发抖得更厉害。 柯南挡在小哀面前,目光扫过渡边川梨藏在宫纪头发下的左手,一言不发。 “她一直待在日本,你不久前才从英国回来,你们怎么可能见过。”宫纪压下心底的歉疚与担忧,略略往那边一瞥,视线在小哀身上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他们是你在米花町的新朋友吗,小纪?”渡边川梨脸上浮着清浅的笑意,目光收回来,看向宫纪的眼瞳深处。 那双浅色剔透的灰色眼睛,寒意凛凛,如映着半弧荡漾弯月的冰湖,空洞而幽深。视线聚焦于你时,又如极寒的冰刃浮出水面,刃口消融森冷流光,悬挂滴淌于虹膜的弧形边缘。 这样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渡边川梨的身影,黑白幽暗,对比色极强,绿眼睛点缀其上。 “不算朋友。”宫纪说。 柯南抬头看向她。 “大人不好干预小孩的世界,让小孩自己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吧。”宫纪挡在渡边川梨身前,向她伸出手:“你要跟我回家吗?” 渡边川梨左手放在口袋里,闻言,她的视线先在两个小孩和宫纪的身上逡巡了一圈,视线收回,笑意也浮现在了脸上。 她将右手搭在宫纪手心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摁住她的腕骨。 “小梓小姐,我的三明治和黑咖啡打包。”宫纪将川梨的手攥牢,朝柜台后边喊。 渡边川梨静静地看着她。 一年半而已,那些浇洗在宫纪身上的罪恶与光明,那些在宫纪身边奋力奔跑过的人,为她的生命留下了深可见骨的划痕,也在她们之间劈下一道鸿沟。 宫纪和渡边川梨离开波洛咖啡厅,灰原哀的惊惧反应才略转好一些。柯南拿出手机,看到了两分钟前,安室透发来的紧急消息。 ——“离那个黑色半长发、绿色眼睛的女人远一点。” ——“注意通讯安全。” 渡边川梨有着漆黑的半长发,眉骨深邃,绿眼睛像狼一样,挑起眼皮看人的时候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大方、爽利、飒气,在受女生欢迎这一点上,让许多男性都自愧不如。 她们延续着学生时代的习惯,在大街上游荡聊天,说一些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话题从国际政|治局势,谈到当下时兴的衣服款式。 临近六点,她们将热狗和法棍用纸袋装好,又购买一包芝士片和颜色鲜亮的樱桃,连同冷掉的三明治和咖啡,一起带回了家。 日暮时分,渡边川梨胳膊撑在阳台栏杆上,手指拨弄着玫瑰,吹着凉风看晚霞。 青蓝色的天幕里有一道裂口,接近天际线的地方,那道裂口里生长晚霞,如岩浆蓬勃涌出,倾掩覆盖远方铁灰色大楼的轮廓。晚霞颜色浓烈,和川梨苍白手指底下的玫瑰如出一辙。 一种红到将近衰颓的色彩。 渡边川梨思索着去路,点燃一根烟。 宫纪种出来的玫瑰也显得不健康的样子,估计是过了玫瑰最好的花期,红得颓靡的小小的花骨朵被暗绿的叶子和茎秆托着,如一只等待被斩首的头颅。花瓣表面浮凸褶皱,干瘪又舒展,看似能被捻出腥浓的花汁。 第五季玫瑰。 她的指腹轻柔碾过花骨朵,在烟雾飘渺中,低头笑了笑。 一只漆黑的乌鸦羽毛悠悠荡荡地掉下来,随后凛风一吹,扬起渡边川梨漆黑的发尾。 一只看上去很威风的渡鸦扇着翅膀落下来,暗红的爪子还没抓紧栏杆,低头就要去咬啄渡边川梨的手。 第238章 宫纪正在收拾客房,她把那套天蓝色的床褥收起来,迭好放进衣柜里。拉出一套青绿绣花的被子时,她突然听到川梨的呼喊。 “小纪!”渡边川梨的声音穿过好几个房间:“我抓到了一只鸟,今晚我们炖乌鸦吃吧。” “那不是乌鸦,是渡鸦。”宫纪匆匆拉开客房门,一把夺过声嘶力竭挣扎不停的小渡鸦,把它抱在怀里。 “我说过,不要对奇怪的东西下口,人类的食谱还不够你发挥吗?” 渡边川梨弯着腰和小渡鸦对上眼,蓊郁的苍绿色眼球放大,吓得小渡鸦的脑袋不停往宫纪手臂里窜。 她摸摸下巴:“这只乌鸦和我好像哦。” 宫纪抚摸小渡鸦脑袋的手一停,目光发凉:“你也知道,你很欠揍吗?” 渡边川梨笑得跌倒在沙发里。 宫纪带着小渡鸦来到阳台,用手指戳一戳它颈间的软毛,抱怨道:“你怎么连她都打不过?” 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听得小渡鸦黯黯垂头。 渡边川梨身体底子很好,但作息差到像是故意在糟践健康。带着好奇心和宫纪一起上格斗课时,她大半时间都在地上躺着。 宫纪一只手就能撂倒她。但渡边川梨这样的人,菜还瘾大,屡屡招惹别人,第一次见到宫纪,渡边川梨便出言挑衅,被当时脾气很大的宫纪用手铐锁在床头过了一整个白天。 和这只渡鸦一样,欺猫逗狗全仗着自己会飞,哪一天反过来被欺负了也只能自认活该。 “小纪!”渡边川梨半趴在沙发上,笑眼弯起,看上去心情很好,“今晚我们一起睡吧,就像以前那样。” 宫纪回头,试图以眼神逼退她。 渡边川梨如愿以偿地入侵了宫纪的卧室,视线浏览过床头柜上摆着的《刑法典》《变态心理学》《解剖学》等等工具性书籍时,她忍不住虚弱地扶额: “我头好痛,我眼睛好疼。” 她一转头,“我送给你的那本《乌鸦》呢?” “在书房里。”宫纪正在铺床,头也不回地对她说:“收一收你晚上念诗的习惯,我现在神经衰弱,受不了这些。” 在伦敦时,有时候川梨会跟宫纪撒娇说自己怕黑睡不着。宫纪知道她在撒谎,但还是为她让出了半张床。 她们共同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宫纪希望川梨关掉小夜灯,而川梨非要在睡前念诗给她听。挑了首波德莱尔诗,那些英文语句寒气森森,如骷髅开花,很美,但幽冥而危险。让宫纪想起有一回未曾处理的半瓶酒,酒塞脱落,半瓶液体在风吹日晒下长出了菌落,霉菌的肉芽牵连着轻柔的丝,毛绒绒白森森,一晃便倾倒。 昏昧泛黄的灯光下,川梨的声音像旧丝绒,不是说她念得不好,而是太身临其境,让宫纪生出毛骨悚然来,更加睡不着。可能她就是天生浪漫过敏,于是在五分钟后,宫纪冷着一张脸从被褥里弹起来,抽出川梨手中的诗集用它“啪”得一声拍掉了小夜灯。 世界就此归于一片柔软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深沉的睡梦里,在一片柔软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道细管忽亮,鲜红的血液在细管里奔涌而过。 宫纪紧闭着眼睛,眉毛蹙起,将侧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试管被夹在一只苍白有力的手中轻轻摇晃,透明的液体顺着管壁淌下来,“滴答”,几不可查地融入摇晃液体中。 一个声音忽响。 “我们建立了电休克、缺氧、酯苷丙酚、酯苷丙酚、电休克+缺氧、电休克+酯苷丙酚五个处理组。酯苷丙酚能够降低中枢胆碱能神经系统的活性,但单纯的酯苷丙酚并不能引起逆行性遗忘……以电休克+缺氧组建立的逆行性遗忘症模型成功率最高。”[1] 某个人身穿白色实验服背光而立,光和阴影都打在她身上,让她变成一个竖直站立的影子。光影游走,眉骨和鼻梁处浮凸阴翳,鲜红的嘴唇缓缓开合:“……我建议,使用更加温和的方法,不要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 无菌培养皿里,一只雪白的小鼠,仓惶而迅捷地逃窜,碰到透明却坚固的玻璃壁,突然直立起身,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 宫纪的心脏如同一个泵般剧烈地跳动,在小白鼠红色的眼睛里,一只血管里埋着针头的手探出,柔软的习惯缠在上面,贪婪汲取鲜红血液。白光盛亮,那只手摸索着,紧紧拽住另一个人衣摆。 那只手猝然动起来,针头脱落,银白的吊瓶架被扯动得哐啷作响。另一个人的手被拽着,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弯曲,像是快要被折断。一只试管掉落,强酸液体泼溅,灼伤两只紧缠在一起的手。 宫纪突然惊醒,坐在床上惊惧地喘息。 窗外天幕黑沉,圆月隐在云后,薄纱窗帘被夜风拂拢,笼着一汪月色。宫纪借着月色转头,看到身侧已然入睡的川梨。 川梨的左手放在枕边。宫纪的右手慢慢探过去,指腹碾过她手背上的疤痕。 她握住了川梨的右手。 两块疤痕完满地贴在一起,在两段记忆里,川梨都这样告诉她:“我们在医学实验室做助手的时候受了伤。” 在医学实验室被强酸浇到手背的记忆隐隐约约浮现在宫纪脑海里,而记忆如同怒潮,新的潮头翻涌上来,旧记忆如水波般褪去。 在伦敦求学期间,她一直作为实验者进入医学实验室。某一个时刻,她却成了实验室里的试验品。 第239章 宫纪颤抖的目光顺着川梨的手腕而上,看到一截脆弱的、随着呼吸起伏的脖颈。 颈骨凸起,皮肉覆盖于上,青色血管攀爬进漆黑头发下,看上去那么孱弱,宫纪一只手就能将之割断。 刀片雪亮如缕,能够轻而易举地割开皮肤,露出下面森白的骨骼。那时候,这截脖颈将如石榴般开绽,血珠迸溅而出,如石榴籽般鲜亮。 她闭了闭眼睛,压下视野里不断上浮的血色。 “小纪?” 渡边川梨似是被她的动静惊醒,两弧纠集在一块的睫毛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睛。 幽亮却浮着一层白雾的绿色眼睛在薄薄眼皮下颤动。 听着川梨的声音,宫纪慢慢缩进被子里。 “川梨。” 她侧着身,看着川梨眼球里半遮半掩的绿色,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宫纪的声音湿冷,却异常清晰,响彻在黑暗的房间里,“你会背叛我吗?” 渡边川梨迟钝地摇头,慢慢转醒。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满身秘密的人。”恍若闺中密友的絮语,宫纪转身凝视着天花板的光缘,语调平缓,慢慢诉说着:“我记得,我曾经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是什么让我压抑自己的好奇心,放弃了对你的调查?” 她半闭着眼睛,轻轻问:“那时候你是怎么告诉我的?” “当时我对你说……”渡边川梨将脸埋在枕头里,声音轻得快要散掉: “爱不会说谎。” “爱不会说谎。”宫纪迷蒙地重复,缓缓闭上了眼睛。 伦敦的时光蒙上了一层雾,鸽子掠过天空,留下深灰的剪影。宫纪和渡边川梨,两个在舞会上穿着美丽的裙子,跳过两支舞的女孩并肩走向夜色下的草坪。这样一幕画面,被永远定格在旧照片里。 “原来你对我说过,爱不会说谎。”在沉沉睡去之前,宫纪的声音低微而含混地响起: “我快记不清了。” “没关系。” 半晌,渡边川梨的声音响起:“生日快乐,小纪。” [1]汤建文,李蕊,范郑丽,万子兵,赵红梅,隋建峰.小鼠逆行性遗忘动物模型的建立[j].中华神经医学杂志,2010(06):598-601. 药名是我杜撰的。 今天的药让我昏睡了一整个下午,惊醒后速速跑来码字。 读书睡觉好像真的有用,有段时间我失眠,朋友给我念了半个小时《资本论》,我被资本论支配了,睡得很死。 感谢大家的投雷、评论和营养液! 第114章 生日 京都,一座庭院寂深,树影幢幢,老人的咳嗽声被掩在障子门内。 木屐轻轻踩在走廊上,穿着巫女服的少女身后紧跟着几个低眉俯首的人。银铃轻响,津川优子跪坐在门外,轻声呼唤:“袖川夫人,你醒了吗?” “进来吧,优子。” 津川优子拉开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和室里,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半坐在昏昧光线内,接过侍女递过来的药汤。 递药汤的侍女约莫三十多岁,沉默寡言,黑发盘得一丝不茍。见袖川夫人接稳了茶碗,她便松开手指,退回黑暗里。 津川优子扶着袖川夫人颤抖的手腕,让她顺利把透黑的药物送入口中。 “这段时日,我得多谢你。”袖川夫人喝完药,放下茶碗,轻轻抚摸优子的头发,“将你带到我这里来,耽误了你向神明的祷告。” 津川优子低顺眉目,眼睛流曳丝缕光辉,面容比神明还要慈悲。她问:“袖川夫人相信神明吗?” 袖川夫人沙哑地笑了:“当然,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个民俗学家。” 她低叹:“没有什么比乡野孤鬼、云端神明更让人着迷的了。” “你呢?”袖川夫人一转目光,浑浊的眼珠盯着面前的巫女:“你仍虔心信仰着自己侍奉的神明吗?” “当然。”津川优子也这样应道,在幽暗的影子里勾起唇角,“我是人鱼岛的巫女,我的灵魂是神明手下的一个范畴;我所做的一切,神明都知晓。” 袖川夫人以手帕掩着嘴,低低咳了起来。 优子走过去,轻拍她的背。 “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低微的咳嗽声中,袖川夫人的声带嘶哑,颤颤巍巍。 “什么地方?”年轻女孩的声音如银铃般奏响。 “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地方。”袖川夫人在弛缓的面皮中扯起一个笑,“十几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那个地方一如往昔。” 清早,阳光在窗帘缝隙中团团游荡。宫纪挣扎在半梦半醒间,突然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惊醒。 “哐哐哐”的声音不绝于耳,宫纪突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掀开被子大步朝门口走去。 渡边川梨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凉意,意识迷蒙间,抬手把被子往自己这边拢了拢。 这个手劲,这种鸡飞狗跳的气势,除了宫侑还能有谁? 宫纪以极大的怨气打开门,辱骂的话音还没出口,自己先猝不及防地被宫侑的新发色晃到了眼睛。 冬日阳光经过玻璃的折射,暖融融地铺满走廊。宫侑穿着黑色棒球服,单手插兜,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便利袋。他听到开门声,猛地回头,新漂的白金色头发在空间内曳出细碎的光弧。 第240章 “这是什么新的战术吗?”宫纪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遍许久不见的怨种兄弟,悠悠开口:“浅色头发能够在体育场顶灯下迷惑对手的视线?” “嗯?不觉得非常帅气吗?”宫侑抬手拢了一把头发,把手中便利袋往宫纪怀中一塞,抬脚就要挤进门里去。 “你做什么?!”宫纪一只胳膊艰难地拢住被丢进怀里的便利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宫侑的领子将他往后一拖—— 宫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被门坎绊倒。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屋里拿拖鞋。”宫纪的安抚声中夹杂着警告:“我马上回来,不换拖鞋不许进我家。” “你好凶啊小纪。”宫侑踩着拖鞋走入玄关,喋喋不休地抱怨:“我的队友为什么会喜欢你呢?我告诉他们你是一个巨难相处的洁癖偏执狂,他们都不相信,非要认定你私底下的性格非常可爱。” “msby俱乐部的队员也看了那个警察宣传片吗?”渡边川梨悄无声息地加入话题。 “哦,是的。”宫侑下意识应答,一转头,发现一个陌生人从妹妹的卧室里窜了出来。 乍一看到渡边川梨,宫侑的危险警报狂响,异次元空间里原本摇摇晃晃的狐狸尾巴突然打直,毛发层层炸起。 渡边川梨和宫治大眼瞪小眼,宫侑率先出声:“你是谁?” “我叫渡边川梨,是小纪在英国留学时期的室友。”她紧接上一句:“我知道你叫宫侑,是msby黑狼俱乐部的现役二传手。” 宫侑望天摸下巴:“我现在已经这么有名了吗?” “并不。”渡边川梨将手机举到眼前,毫不犹豫地拆穿他,“我了解你们俱乐部上到经理教练下到医疗后勤的全部人员,因为我是msby俱乐部的投资人。” 手机屏幕上的股权信息看得宫侑头昏脑涨,但不妨碍他肃然起敬:“原来是金主,失敬了。” 渡边川梨拍拍衣角,沉声道:“没关系。” 宫纪往那边瞥了一眼。 她正在桌前收拾宫侑带过来的大堆膨化食品。宫纪皱着眉扒拉着便利袋,举起一包薯片,扬声问:“在座各位谁会喜欢这种小孩子的零食?” 宫纪瞪了川梨一眼,川梨转瞬间收回了举到半空中的手,悻悻地转头。 见渡边川梨安分下来,宫纪便心安理得地将矛头对准宫侑,“你正处在比赛期,又不能吃高热量零食,把它们买回来干什么?” 宫侑蔫巴巴地背手,“我没忍住嘛……” “那个……”小岛元太在门框边探头举手,“我可以解决。” 宫治一手提着蛋糕,他揉揉小岛元太的脑袋,先一步踏入玄关。 “宫小姐,生日快乐。”步美怀抱着一大束向日葵走进来,脸颊发红。 “谢谢。”宫纪俯下身接过礼物,又看看客厅桌上的干瘪白玫瑰,问:“我可以把花放在那个玻璃花瓶里吗?” 步美背着手点点头。 宫治身后缀着一连串小孩,柯南最后走进来,轻车熟路地在玄关柜子里取出自己的拖鞋,顺手带上了门。 宫纪来到玄关,不服输地打开门,朝走廊里看了一眼。 “别看了,安室先生今天在波洛咖啡厅请了假,估计也不会到如约来到你这里了。”柯南看上去一晚上没睡,眼底泛着淡淡青黑。 他低声说:“你不觉得,安室先生爽约,是因为你的好朋友吗?” 宫纪一言不发,锁好门朝客厅内走去。 “你到底在想什么?”柯南跟在她后边,锲而不舍地小声说话。 客厅里尽是欢声笑语,临近玄关尽头,在热闹和寂静的交界处,宫纪突然停下了脚步,微微侧眼看向身边的柯南。 她嘴唇开合,说话不发出声音,柯南只能辨认着她的唇语。 “你是不是做好了准备?” 无声的提问让柯南静默在原地,仰头看着宫纪的表情。 此时的宫纪面色苍白如纸,目光虚拢着,唯有嘴唇内侧被自己咬得鲜红。 “柯南君!”步美跑了出来,靠在宫纪腿边向玄关深处望去,“哀酱呢?” “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就不过来了。”柯南回过神,沉凝神色朝客厅里走去。 “生日快乐,小纪!”宫侑嘴里叼着棒棒糖,冲宫纪拉向小礼炮,“你的家很漂亮哦,花花绿绿的,不用刻意装饰就很显节日氛围。” “谢谢夸奖,”宫纪说。 “谢谢夸奖!”沙发上的渡边川梨也喊。 “我又没夸你。”宫侑皱眉。 渡边川梨心有灵犀地和宫纪对视一眼,笑得非常开心。 客厅里非常热闹,小孩们围在宫治旁边切蛋糕。光彦端着小银盘,突然灵光一现,抬头问:“我们需要为宫警视唱生日快乐歌吗?” “放过她吧。”宫治头也不抬道:“就当蛋糕为你们准备。” 宫侑和川梨一人占着沙发的一头遥遥对峙。宫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川梨,沉声问:“你有为小纪带礼物过来吗?” 川梨眼睛一转,指了指自己,不确定道:“me?” 宫侑不可置信——他第一次见到一个自我意识过剩远甚于自己的人。 “礼物就是礼物,实质性的东西很重要,不能用什么虚假空泛的‘me’搪塞过去。”宫侑拧着眉靠近渡边川梨,盯着她的绿眼睛诘问:“你不会根本没带礼物过来吧?” 第241章 “开玩笑的。”川梨举双手投降,侧目朝宫纪看去,大声说:“我带了礼物哦,礼物就放在大衣口袋里。” 能放进大衣口袋的是什么礼物?手表?戒指? 宫侑摇头,试图把脑子里的可怕猜测赶出去。 宫纪正在阳台边裁剪步美带来的向日葵,让花朵能以完美的形状装进瓶子里。柯南走过来,不情不愿地扯一扯宫纪的衣摆。 “给,礼物。” “这是什么?”宫纪拍一拍手上的叶子,饶有兴致地接过柯南带来的小礼盒。 “同款手表麻醉|枪,居家旅行必备。”柯南弹开表盘,借着宫纪身形遮挡,瞄准了坐在沙发上的渡边川梨。 川梨瞬间转头,带着危险的笑意看向这边。 柯南往宫纪身后藏了藏。 “我看到你锁上了门。”他躲在宫纪身后问:“佐藤警官怎么没有过来?” “今天晚上我还有同事间的聚餐。”宫纪将最后一支向日葵插入花瓶。 柯南盯着她的表情,突然说:“这不是生日聚会。” “嗯?” 宫纪侧身,和他对上目光。 此时,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三下,一通来电铃声低低响起。 宫纪看向热闹的客厅,渡边川梨毫无戒心地瘫倒在沙发上,和宫侑大声讨论“今年的警察宣传片到底是不是烂片”这个问题。 她的黑色大衣放在宫纪的卧室里,大衣口袋里有她带给宫纪的礼物。 “这不是生日聚会。”宫纪低声说。 她摁下电话接听键,起身走向阳台。 今天在和新键盘艰难相处。 非常感谢大家的投雷、评论和营养液~ 贴贴! 第115章 暗号 柯南双手撑在阳台门上,隔着玻璃,解读宫纪的唇语。 宫纪背对阳台站着,一低眼就能看到柯南。她皱眉诘问:“计划开始了?” 她说:“太仓促了,怎么回事?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她九死一生。” 她低微地叹了口气,眼神凝于地面,继而阖眼发布命令:“执行原计划。” 转过脸时,宫纪那瞬间的悲伤哀愁神色俱被收敛,她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拉开门问:“都听到了吗,小侦探?” 柯南点点头。 “柯南君!”步美在身后喊:“你想要一块小蛋糕吗?” 柯南正打算出声拒绝,便听宫纪说:“他现在不饿,但给他留一块吧。” 她看着那块蛋糕,从唇舌里吐出奇异的咬字:“crème de la crème[1],为你留下最好的部分。” 阳台距离客厅足有五英尺远,中间更有柜台和装饰物掩映。宫纪蹲下身,环视周围陈设,轻声问他:“你们侦探不是可以从细枝末节处进行观察,做出深广的推理吗?从我的家装摆设,你能看出什么?” 柯南的推理脱口而出:“你是一个模仿者,一个偏执症患者,而且,你打算不久后便离开这里。” 宫纪笑一笑:“推理呢?” “你的装修风格无限靠近极繁主义,试图用浓烈艳丽的颜色和物品将自己的家填得满满当当。但是极繁主义代表一种生活态度,一种不断变化的美学倾向,而你根本没有认同过这种繁复冗余的美学,证据有二,第一,你从不在自己的家里添新的装饰,一切都保持着最原初的装修;第二,你不喜欢养植物,家里有且仅有这种很快便会枯萎的鲜切花。” “是啊,我是个从他人的生活中汲取养分的模仿者。”宫纪压低声音问:“你猜,我在模仿谁?” 柯南转身看了一眼瘫在沙发上的日英混血。 “以及,为什么说你是偏执症患者。”柯南继续说了下去,“随便举几个例子,左侧这一面墙上的装饰画每一幅都以三十度角倾挂,留声机下面垫了一个革制桌垫,朝外的那一个角以留声机为参照物东偏北倾泻三十五度……每一个摆设的位置角度都由你精心计算过,合乎规矩地站在它们应该占有的空间里。还有你的玻璃花瓶,不管我到你家多少次,它始终保持在同一个位置上,分毫不差。” 宫纪颔首赞同柯南的猜测,却又突然发问:“你去过安室透的家吗?” 柯南摇头:“他的屋子还是很难进的吧。” 果不其然,柯南听到宫纪心满意足地应答:“我去过哦。他和我一样,都会利用屋内摆设在横向角度、纵深距离的变化做好记号,让自己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到屋内有没有人入侵。” “他是个不能以正常身份正常社交的特工,你又不是。况且,他也没有神经质到让一个极繁主义屋子的任何物件都被精细摆置啊。”柯南很想这样狠狠吐槽。 “那么,为什么说我不久后就会离开这里呢?” 柯南滔滔不绝的推断突然停了下来,安静地凝视着宫纪。 “你有洁癖,出远门前会把衣服鞋子都装进防尘袋;在玄关的鞋柜里,你常用的那几双鞋都被放上了防尘网;门口的伞桶被倒扣了过去,伞被挂在墙上,你是不是不想看到伞桶积灰?你散养一只渡鸦,一般而言散养这种动物是不会为它准备过分充足的食物的,可是你最近换了自动喂食器;还有桌上的玻璃花瓶,你很久没有为它换水了,连花瓶里的花,都换成了能够被随时装进垃圾袋扔掉的单支玫瑰。” 第242章 “很精彩。”宫纪为柯南的鼓掌,“我走之后,能劳烦你帮我关一下水阀电阀吗?” “什么意思?”柯南凑近问:“你会被人带走,而不是自己出远门?” 他的声音急切了一点,好在小孩的动静一般都是窸窸窣窣的,也没有传到客厅那边去。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懊恼地咬了咬牙。 宫纪不正面回答,而是说:“到时候,你到我家里来。除了帮我关水阀电阀,还可以在我的书房卧室找到一些情报。对了,你了解我的设密习惯吗?” 柯南内心郁闷,但不得不跟上宫纪的节奏,皱着眉摇头,“我想象不到你的设密方式。” “谁都会有弱点,我也是。”宫纪缓慢地眨动一下眼睛,用一种奇异的语调说:“最近记性不太好,加上一些其他原因,我修改了家里的全部密码。” “我屋里的摆设,从来不会乱动。”她看向柯南的眼眸深处,“最近,我喜欢将密码放在离锁不远的地方。这样,即使记忆消失,我也能通过智性推理打开一把锁。” “你们已经在这个角落里待了快有五分钟了,在讨论些什么?” 渡边川梨的声音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渐近,她的脑袋探出来,越过台柜朝这边看。 “在探讨一些侦探的实用推理技巧。” 宫纪说着,抱着装满向日葵的玻璃花瓶站了起来。 渡边川梨低低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柯南,她的眼珠凝翠,在黑色睫毛的掩映下显得色调阴沉。 “小纪小纪小纪。”她一转头便追在了宫纪身后,喊:“你刚刚去阳台上打电话,是在忙工作吗?” “是啊,即使在休息日我也避不开工作。”宫纪将花瓶放在桌子正中央,转身拉起川梨的手腕,“陪我去卧室待一会儿吧,顺便看一看灰色的小熊卫衣。” “小熊卫衣?!” 宫纪拽着川梨往卧室走的时候,步美凑过来,好奇问:“宫小姐会穿这种小熊卫衣吗?” 步美握着衣服下摆展了展自己的毛衣——她的圆领毛衣上就有一只打绿色领带的金黄小熊。 宫纪略一思索,微笑着开了一个玩笑:“不只有小熊卫衣,还有小猫咪睡衣。” 柯南也窜了过来,认真倾听。 宫纪瞥了柯南一眼,微微仰着下巴思考:“小熊卫衣是佐藤前辈送给我的礼物,猫咪的睡衣和安室先生有关。” “什么?!”宫侑一个打挺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大声质问:“你和他的关系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宫治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朝这边望来。 “你是单细胞吗?!”宫纪反倒愣了一下,随即有点恼羞成怒,“cat’s pyjamas[2],我是指,他在我眼里,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一辆白色的车,犹如一尾白鱼头也不回地扎进冷青色的杉林中。 山路七弯八绕,千岩万转,行程异常颠簸。行至目的地,车辆熄火,副驾驶的保镖打开车门,搀扶一位小姐走下来。 津川优子踏上一块青石板,她穿着巫女服,眼睛被蒙上一块不透光的黑色系带。 袖川夫人的轮椅从车辆另一头的踏板上滑下来,她被司机推着来到优子身边,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我们已经到了。 黯淡无光的房间内,一笼橘红的灯光闪烁,照亮圆桌边参会者们褶皱遍生的脸。 每一个参会者身后,都站着一个沉默的人影。 半晌,一道苍老浑浊的声音响起:“外面的局势千变万化,只有这里还是一如往昔。”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冷。”一位老人拢紧身上的衣服,低咳着,摘下手中的黑色礼帽,颤颤巍巍地放在桌边。 帽底朝外,让身边的人看到绣在帽檐里的一句密语。那人的目光从帽檐上离开,看向角落监控,沉声问:“袖川夫人怎么还不过来?” 话音刚落,电梯着地声闷响。外面吹来一阵风,让一豆灯火轻轻晃动。 袖川夫人坐在轮椅上,在她身后,一个少女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由暗转明,光影淌覆那张圣母一样的脸,在她眉骨和鼻梁处形成阴翳凹谷。 “袖川夫人,你带了一个外人过来。”一人喊。 “她看不见也听不见。”袖川夫人答。 “她是谁?”又有人问。 “人鱼岛的巫女,侍奉八百比丘尼的好孩子。”袖川夫人面容和蔼,环视过面色各异的众人,最后抬眼看向监控。 她声音嘶哑:“十几年了,我们都老了,只有这个地方一成不变。” 因一个外人引起的短暂骚动骤然过去,红木圆桌边再度沉寂下来。 半晌,一道声音从上位传来,众人看过去,见那人弛缓的眼皮下闪着阴翳的光。 “你要明白,我们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保密。” 袖川夫人张开嘴微笑:“当然。” 优子安静地站在明暗交界处,像一樽白玉神像。 渡边川梨被宫纪拉进卧室时,恰好撞到琴酒发来一则消息。 趁宫纪转身去换衣服,川梨把手机掩在胳膊底下,偷偷摸摸看了一眼。 【gin:袖川家的人带一个外人进入了俱乐部,注意监控。】 一群老不死的东西。她摁灭手机,在心底咒骂。 “小纪,我能在客房里单独待一会儿吗?无良老板喊我紧急动工。” 第243章 小熊卫衣的衣摆正从宫纪的肩胛骨处落下来,她转过身,像是回到了十七岁。宫纪就这样以一副让川梨无法拒绝的稚拙模样,静静地看着她。 “川梨。”宫纪喊她的名字。 宫纪向她靠近,不容置疑地握住她的手腕。 她灰色的眼睛里拢着一汪雾,蒸腾朦胧,让人隐约有这双眼珠被浸泡在泪水中的错觉。 “十月十四日,我请你调查一个人。”宫纪的侧脸附在川梨颈间,轻声问: “在我向你透露那个人的具体信息前,你为什么能够确定被调查者是‘她’?” 宫纪的手指用力握紧川梨的腕骨。 “咔哒”——那部黑色的手机掉落在地板上。 袖川夫人早已离开,优子被留在最后。她来时坐着手动操作电梯下去,离开时攀爬楼梯。 楼梯有六十四阶,她在心中默数。 她被蒙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看不见也听不见,在一个大人物管家的带领下走过六十四阶楼梯。中途,她突然闻到泥土的气味,于是故意踉跄了一下,手指摸到了墙壁,死死叩了一瞬。 她以几乎要把手指甲折断的力气扶在墙壁上,一触即收。 天穹宽渺而广远,和风徐徐而来,优子从暗处走出来,白衣绯袴如流云般舒展。她听到钟声,一声奇异的、鸟的啼鸣从山林深处传出,和接连撞响的钟声一起,奏响一首不老的歌。 她被早已等在外面的保镖推上了车,这辆车朝这处神秘之地驶离。大约两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了偏僻的深山小路旁,津川优子安静而乖顺地被带了下来,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那样任人摆布。 她甚至不敢擅自取下蒙住自己眼睛的东西。漂亮而柔弱的傀儡茫然四顾,向保镖那边走了几步。 “袖川夫人呢?”她问。 “袖川夫人已经回去了。” 带着一点对美丽事物的微弱怜悯,保镖一边从后腰处摸枪,一边这样回答她。 “我在为什么会被带到这个地方?这是哪里?”津川优子声音发颤,无助地朝保镖靠近。 枯叶被踩得脆响,保镖拉保险栓的声音响起,津川优子被蒙着眼睛,无限靠近那把即将抬起的枪。 优子低头俯身,袖间藏着的刀片滑入手心。她第三次用近乎搏命的姿态,以利刃刺向体魄远远强于她的人。 她也学着宫纪的样子:美丽发簪是利器,蕾丝下裹着刀刃——伤人的东西从不离身。 这章全是谜语人。 【1】crème de la crème:奶油中的奶油,指最好的部分; 【2】cat’s pyjamas:英国俚语,猫咪的睡衣,“很棒很酷”的意思,也指不同寻常的、最好的那部分。 【3】是98章的一个小小伏笔。大概就是——小纪请川梨“调查一个人”,川梨脱口而出“要黑她计算机吗?” 呜呜呜对不起今天说好要早一点,结果下午家里来了客人,我成了端茶倒水陪聊的女工。 非常感谢大家的投雷、评论和营养液! 第116章 蝴蝶 手机正面朝上,无法熄屏,一条一条催促的消息不断递上来,独自上演着一出滑稽的哑剧。 宫纪做了警察,她们对立的时刻总会到来——但是这一刻来得这么快,宫纪的逼问和渡边川梨的叹息轻易建构出一场平静无波的对峙。在安静到诡异的表面,内里的裂隙在声嘶力竭地尖叫。 渡边川梨叹息一声,她们五年相伴的旧梦都散在尾音调子里。 “好吧,sweetheart。”渡边川梨平举双手贴在墙上,“你要拿我怎么办?” “我能拿你怎么办呢?”宫纪后退一步,平静地问:“你有为自己想好退路吗?” 听到这个问题,渡边川梨扯出一个笑,“没有。” “你就这样,明知道要暴露,还一头闯进了警察的地盘?” “因为这是你的23岁生日。”渡边川梨低眉,在宫纪的逼问下,她仍以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话:“从十七岁开始,每一次生日我们都陪在彼此身边。” 宫纪别过头去,咬了咬嘴唇,“我以为昨天下午,你站在我的阳台上,是在给狙击手传消息——从阳台看过去,那里有一个观察我的最佳制高点。” “我哪懂这些?” 渡边川梨眨眨眼睛,“不过,她确实在那里,我今早才知道。” 渡边川梨的脖颈后面垫着她为宫纪带来的蝴蝶,蝶翅的幽蓝在她漆黑的头发间闪烁。 宫纪穿着小熊卫衣,看上去像十七岁初见时的样子。 “你为什么去南美洲?” “我去南美洲,是为了给你捉蝴蝶。”渡边川梨亲昵地说。 ——和哥伦比亚的毒枭谈判,只是顺势而为。 渡边川梨看到,宫纪突然显露出一闪而过的痛苦神态。 这几只标本蝴蝶的翅膀尖端掠起噬人的阴影和铺天盖地的血色,红黑的虚幻视觉在宫纪眼前闪灭,她几乎有片刻的眩晕。 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凝视彼此半晌,宫纪突然攥住川梨的头发,用粗蛮的力气把蝴蝶标本从墙上扯了下来。 钉死在标本框里的钉子刺啦一声划破墙纸,又深深刮过川梨的后脑脖颈,漆黑头发下的那节苍白脖颈如石榴般开裂,崩出一连串血珠。 宫纪将标本框摔在地上,将光明女神蝶和碎玻璃一起踩在脚底下。 第244章 “小纪,出了什么事?”宫治在门外问道。 摔碎东西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没什么。”宫纪朝门外颤声喊,转而直视川梨的脸。 玻璃碎片和蝴蝶残骸躺在地板上,在寂静的房间里,混乱的沉默中,渡边川梨和宫纪对上目光。 她的血滴滴答答地淌到了衣服里,而她看宫纪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她坚信我不会对她动手,宫纪这样想,一手狠狠按进渡边川梨的后颈处的伤口,让那道伤口崩裂,血流得更快。 渡边川梨终于吃痛地皱起眉,试图捉住她的手腕。 “你快离开这里。”宫纪声线发紧,突然说。 “你说什么?” 渡边川梨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倏然站直了身体,瞳孔微缩,下意识就想去捡地上的手机。 “我带你离开我的家,待会儿有一个人会光顾这里,你可能会死。” 那个痛苦的表情闪过后,宫纪语气急切地说完这句话,转而握住她的手腕。 卧室门被打开,宫纪扯着渡边川梨的手腕出现在了客厅众人的视线里。她们疾步穿过大厅,来到玄关口。 “小纪……”客厅里的大人小孩都愣住了,宫侑从沙发上探出头,疑惑地看着两人身上的血污。 渡边川梨黑发上沾着血,转身对客厅里的人比了一个摊手无奈的手势。 在玄关换鞋时,宫纪扬声问:“柯南呢?” “柯南刚刚说她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屋门被吱吱呀呀地拉开,宫纪急躁地把渡边川梨推了出去,转身背对她,以极快的手速给柯南发送了消息。 昨天,渡边川梨突然出现在波洛咖啡厅,随后便被宫纪匆匆带走。 柯南摸不准宫纪的想法,所以前来试探她。 一旦他发现宫纪根本不打算处理“她的好朋友”,柯南就会作出行动。 宫纪曾问柯南:你是不是做好了准备? 柯南没有回答。 她们快步穿过窄小的、溢满明光的走廊。宫纪把渡边川梨推进了电梯,转身按下了一楼层数。 在电梯的缓慢下坠中,她们并肩站着,借着电梯门上不明晰的倒影打量彼此。 渡边川梨几乎未变,她在宫纪沉默的偏袒中,回味着几分钟前,宫纪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 渡边川梨觉得,宫纪的命运应该是像兼行真,或是津暮惠那样的。宫纪一开始就属于组织,她们应当更早相遇。 过往的一切都应该是像梦一样,宫纪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把过往的记忆全部清洗掉,回到自己原本的命运,回到自己身边。 “我把大衣放在了你的房间里。”渡边川梨突然开口:“大衣口袋里有我带给你的生日礼物。” “叮”一声,电梯停了下来,两侧门缓缓打开,宫纪转头凝视渡边川梨。 她问:“毕业舞会那天,我们是不是在草坪上作了一个誓言?”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渡边川梨朝宫纪眨眨眼睛,笑道:“我们发誓,永远不背叛彼此。” 宫纪不答话,牵着渡边川梨的手,快步走出电梯,穿过大堂,来到公寓之外。 她正对着组织狙击手所在的制高点方向,又以那个地点为中心,转身回看公寓楼的某处区域。 纵向观察过去,她在二楼某户人家的阳台隔板[1]后发现了冲矢昴的踪迹。 赤井秀一,是柯南的后手。 宫纪看着那块区域,“我记得,毕业那一晚,你带我去舞会,我们只跳了两支舞。” 渡边川梨轻笑,毫不在意背后的杀机,“我们只和彼此跳了两支舞,第一支舞你跳女步,第二支舞我跳女步。” 她们手挽着手转了一个圈,脚步犹如跳舞。 时隔一年半,两个人再次相聚。一个心有几不可见的憎恨,一个胸怀微妙的猜忌和疑惑,时间线扭曲,这一幕无限接近渡边川梨最美好的回忆——两个女孩在辉煌灯光下毫无芥蒂欢笑的那一刻。 宫纪替川梨挡住了赤井秀一的枪口,川梨替宫纪挡住了基安蒂的枪口。 “快走。”宫纪催促。她朝一个方向推了渡边川梨一把,渡边川梨在踉跄中回头,却听到宫纪说:“下次我遇见你时……” 渡边川梨却在这个时候固执地停了下来,扬声问:“下次遇见我,你要拿我怎么办?” 宫纪以沉默回应她。 一年半以前,宫纪正要离开伦敦,去实现“成为警察”这一目标。渡边川梨在机场和她告别,那时的她压根不会相信,在这短短一年里宫纪遇到的一切犹如狂潮或刀斧,将她的精神世界劈刻成了现在这个形态。 宫纪有归处,但是没有明天,没有未来。所以渡边川梨可以毫无顾忌地带走她,把她带回自己身边。 如今,宫纪这个人内核的某一部分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也不愿意跟她离开。 隔板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埋伏在暗处、试图杀死她的那个人不顾组织狙击手的高空视野,要跨过隔板,重新获取射击角度。 渡边川梨不再顾得上宫纪的回答,她紧盯着公寓二楼的方向,缓步后退。 宫纪自始至终挡着赤井秀一的射击视野,在川梨的身影隐入绿化带后。她回身望去,与赤井秀一的目光一触即分。 第245章 宫纪迎着组织狙击手的枪口,转身朝毫无遮蔽的马路走去。 “道路状况一切正常,没有发现警察的踪迹。” 科恩正在一处酒吧,替基安蒂远程监控交通路线与路面情况。 某一刻,他按住耳机,沉声说:“兰萨德失败了,她没有将0号带回来。据她所说,她遭受了生命威胁。” “一个黑手党成员,居然想依靠那点不靠谱的情谊带回一个警察,她脑子进水了吗?”远在天台伏击的基安蒂咬牙怒骂:“琴酒为什么能同意她的计划?” “琴酒虽然认可了她的想法,但也派我们做这个计划的后手。”科恩盯着路面监控,随口安慰她。 “那个警察已经完全进入了我的狙击范围。”基安蒂说:“让她住进一个我们好下手的场所,医院怎么样?” “一个实验体而已,缺条胳膊少条腿,不耽误她的实验价值。” 基安蒂从狙击倍镜的准星里盯着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身影,按在扳机上的手指慢慢下扣。 “基安蒂。” 科恩和基安蒂的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兰萨德那种甜腻到令人恶心的声音:“她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基安蒂死死盯着准星里的宫纪,尖利的怒骂还未出口,却听通讯里频道里的搭档科恩说:“出现异常情况,有个人跑向了你所在的天台。” “是警察吗?”基安蒂心中一凛,转手就要收起狙击枪。 “不,是一个小孩,抱着一个足球。”科恩调出那段监控影像,顺手把黑进通讯频道的兰萨德踢了出去,“一个小孩,跑到天台做什么?” “小孩而已。”基安蒂闻言重新趴了回去,调整准星,“在那个小孩到天台前,我会击穿那个警察的肩膀。” 基安蒂以怨毒的眼神看着自投罗网的宫纪。 “我倒要看看,兰萨德怎么让我生不如死。” 关于放走兰萨德,除了感情因素,还有其他原因,后面会讲到。 正在艰难找手感。 【1】在日本的公寓楼,阳台只会用差不多5毫米厚的隔板隔开,稍微用点力,直接能踹破穿到邻居家。因为日本地震频发,房屋又多是砖木结构,十分容易引发火灾,这个隔板实际上是一种逃生装置。日本消防以“双向疏散”为原则。要是入户门没有办法及时逃脱的话,紧急情况下,还能从阳台处逃生。——摘自百科 第117章 尾音 科恩所在的酒吧鱼龙混杂,在节奏舒缓却带着强劲鼓点的爵士慢摇里,男男女女高举酒杯,各色酒液泼洒如玫瑰花瓣。 他坐在酒吧最深处的卡座里,一边监控着各主要道路状况,一边分神留意着酒吧进出往来人可疑人物。 科恩沉默寡言,躲在高台和摇晃的人影之后,佯装醉意,几乎要成为一个被挤进卡座里的弱小影子。 谁也无法想到,那个缩进角落里的瘦弱男人是一个跨国恐怖组织的杀手。 在被监控里的小男孩吸引注意力时,酒吧大门再度被打开,一个嬉皮士造型的年轻男人挟着冷意寒风走了进来。 科恩抽空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染了一头格外显眼的金发,喇叭裤上的银链随着走路摇摇晃晃。他从人群中挤过来,看到科恩身边那个能勉强入座的位置,长舒一口气。 黄毛年轻人趴在吧台上大喊:“老板,还是老样子,来一份与众不同的血腥玛丽!” 调酒师耸耸肩,“你还要血腥玛丽兑可乐吗?我得申明——那是异端,调那种鸡尾酒是对我职业的侮辱。” 嬉皮士年轻人眼睛一转,试探道:“那就把血腥玛丽的伏特加换成西红柿汁?” 看来是熟客。科恩不再关注那个年轻人制造出的聒噪动静,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计算机屏幕上的监控里。 那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手里抱着足球,正在不紧不慢地爬楼梯。天台上,那扇老旧的铁门被反锁,基安蒂以枪口对准宫纪。 此时是中午十二点,街道上行人渐多。宫纪站在人群之外,凝视着渡边川梨离开的方向。 在滔天的恨意驱动下,在不管不顾按下扳机时,基安蒂看到十字准星里的宫纪突然转过身,遥遥地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直射而出的子弹捅破了那个笑容,宫纪仰面倒下去。 红色的液体喷溅而出,泼洒在青白萎皱的树干上。周围惊叫四起,她卧倒在霜白的路面上,鲜血如同水一样从伤口中流出,淌进她漆黑的头发下,晕染出大蓬凶迹般的花朵。 那个极具死气的笑容映在视网膜里。基安蒂按在扳机上的手指抽搐,心脏狂跳。 “吱呀——” 小男孩踮着脚撬开了天台门锁,基安蒂猛然托枪转身,远在酒吧的科恩也倏地站起来,脸色阴沉地放大那个男孩的脸。 在零点几秒间,柯南脚下的足球对准了正以无依托射击姿势进行转身的基安蒂。 科恩发狠的表情凝固在面容上,他的身形骤然僵直。 “不要动。” 注意力完全放在监控的那几秒,那个黄头发的嬉皮士年轻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将枪口抵在科恩的后腰上。 年轻人瞥了一眼科恩的计算机旁屏幕,笑吟吟地问:“要来一杯不含酒精,双份西红柿汁的血腥玛丽吗?” 第246章 他温吞的询问语调还未消散,“砰——”一声猝然的巨响,人群尖叫着如飞鸟般惊掠。 在科恩正欲反抗、枪声响起的那一瞬,一个问题电光石火般闪灭在他的意识里—— 是谁出卖了我们的位置信息? 近三天来,0号的行动轨迹、通讯设备都处在组织黑客兰萨德的监控下,组织成员几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一头组长同款黄毛的矢川明顺利完成任务,站在满地狼藉的酒吧里,兴致勃勃地拨通了宫纪的通话频道。 从组织“逮捕0号”的计划正式开始后,公安曾试图改良过一种频段跳变[1]混合通讯加密的技术,以期将这种技术投入使用,抵御兰萨德的入侵。 宫纪在渡边川梨的教导下学习密码学和通讯技术,她几乎是最了解兰萨德黑客手段的人。 “不论是频段变跳等‘混淆通讯’、aes、rsa[2]加密、动态密钥交换协议[3]、亦或者这几种方式的组合,都无法阻拦她的窥探和入侵。”当时的宫纪单手按在会议桌上,温声说: “不过,绝无仅有的黑客应该不想那么早被我揭露身份。我会看好她,她在我身边时不会作出任何可疑行动,那个时候,我们的通讯是安全的。” 通讯顺利连接,矢川明兴奋地喊道:“喂?宫警视,我……” “公安?”电流微响,一个陌生男人的急促声音传过来: “狙击手的子弹击打中了她的肩胛背动脉。按照现在的失血速度,她半个小时后会陷入休克,让你们的医生快点过来。” 在半分钟前,冲矢昴冲向马路截停一辆货车,在路人和司机惊惧的目光下踩上货车顶部,徒手扯断一架霓虹灯的电线。 现在,冲矢昴满身鲜血,单手死按住宫纪的伤口,用电线这种柔韧坚固材料做止血带进行捆扎。 宫纪的手机被夹在冲矢昴的耳朵与肩膀间:“你手边有科恩的计算机,立刻将监控录像完全销毁,柯南的影像绝对不能进入组织成员的视野。” 宫纪像一个靶子一样站在了基安蒂的视野里。在周围没有专业人员、没有止血带的情况下,她将在在十分钟内迅速失血死亡。倘若侥幸活下来,也会有极大的概率上肢坏死,进而被截肢。 身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鲜血如涓涓不息的水流那样冒出。意识下沉消散,宫纪感觉到自己被沉入水中。在无望的挣扎里,她听到了受惊的人们嘈然的喧哗,一道声音突破突破纷乱如扭曲线条的乱响。忽然地,那道庆祝行动成功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一天是宫纪的二十三岁生日,她的血染红了半边街道,赶来传达喜讯公安无措地站在救护车旁。 10月23日晚,以琴酒为首的、活跃在日本境内的组织成员在一座地下仓库内聚头,确定了“抓捕0号”的下一阶段任务。 10月25日早上,宫纪根据降谷零传来的密信,前往一家花店。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她抱着那束花走在大街上,进入警察厅,甚至在审讯津暮惠前将那束花堂而皇之地放在办公室里。 那束花里面,藏着降谷零传递给宫纪的情报。 情报工作的最终目的在于揭露、预判对手的行动规律,为决策者提供足以致胜的决策信息。作为组织最出众的情报工作者,降谷零通过汇合分析来自各方的消息,察觉到一个事实——琴酒默许了兰萨德通过柔性手段将“0号”带回来的行动。 最好的时机,自然是10月26日——宫纪的23岁生日。 以琴酒冷静缜密性格,他绝对不可能应允如此草率的计划。23日晚在地下车库参加会议的组织成员中,贝尔摩德暂且不谈,自己没有收到与之相关的命令——那完善这个计划的只剩琴酒本人,以及基安蒂与科恩。 琴酒心思缜密,行动规律难以完全预测。但是那份由花束传递的情报中,降谷零极其细致地分析了基安蒂和科恩的性格特征和过往行动数据,并提供了这两个狙击手可能会选择的窝藏地点。 以宫纪为观测中心,狙击手的位置极好确认。但是躲在暗处,为狙击手监控外界的“观察员”却很难被发现。 零组公安秘密行动,在降谷零提供的几个地点以及其他有可能作为“观察员”停留地的场所安装了窃听器,并夜以继日地进行监听、排查。 10月25日中午,兰萨德突然出现在波洛咖啡厅,打断了宫纪和柯南的谈话。 而兰萨德为了不让安室透参加宫纪的生日聚会,用一个任务让波本在10月26日这一天前往异国。 10月26日,柯南来到宫纪的生日聚会,迫切地想要确认宫纪对渡边川梨的态度。在被宫纪不动声色地搪塞过去后,柯南请来赤井秀一,试图逮捕兰萨德。 在卧室里,宫纪从兰萨德口中完全确认了基安蒂的具体位置。在带着渡边川梨逃跑、将她推出门外的那一刻,宫纪背对着她,将基安蒂的确切位置传达给柯南。 她们手挽着手为彼此挡枪,却在更早的时候将对方放入阴谋算计当中。 17岁,她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阴谋,“永远不背叛彼此”的誓言终究是一个悖论。 渡边川梨利用了宫纪对她的信任,宫纪利用渡边川梨对她的偏爱。她们将彼此当做珍爱的棋子,近乎野蛮地利用对方。 爱欲嗔痴,宫纪和降谷零能够利用一切。 第247章 黄昏变得明亮,公共电话亭外人来人往。降谷零站在异国街道上,安静地等待着宫纪的消息。 铃声响起,他抿着唇笑了笑。 无论这个匆忙计划的结果如何,他都要同宫纪先道一声“生日快乐”。 电话另一端,一个年轻公安的声音怯懦地响起:“……是组长吗?” 不是宫纪。 降谷零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般,他惊慌地抬眼,那句“生日快乐”堵在喉间。 在带给宫纪的花束里,降谷零出于一己私心,在那份严肃的情报后注上一句俏皮的话。 “我要提前祝你二十三岁生日快乐。” 这句不分场合的话引得会议室各大精英和领导低头闷咳。 二十三岁那一天,宫纪以生命为赌注,完成了一场壮丽又凶险的赌博。 降谷零身在异国的电话亭,脖颈受压般垂下,手指久久地死攥着话筒。 话筒忙音许久,而急救室的指示灯忽然亮起。 爱欲嗔痴,宫纪和降谷为彼此担心受怕,战战兢兢地提防着那不知何时降临的致命一击。 此刻,在无法见面的浅淡悲愁和恍若狂潮的思念中,那致命一击忽然降临。 第118章 病房 “基安蒂和科恩被警察带走了。”琴酒说。 “在这种情况下,仍要把抓捕0号作为首要任务吗?”贝尔摩德皱眉问。 “会员们开始不满了。他们觉得,自己承受的风险远大于收益,他们需要更多补偿。”琴酒面容阴郁,短暂地扯起一个轻蔑的笑:“甚至不惜带一个外人进入俱乐部,以此来威胁警告我们。” “‘那个项目’毫无进展,银色子弹前路不明,aptx是杀人毒药——这在他们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筹码,暂时堵住他们的嘴。” 仓库大门被推开,巨大的影子在光的缝隙里晃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讨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波本从国外回来,最后一个到达碰头地点。他身披霜色踏入呛人的烟雾中,而贝尔摩德依靠在廊柱上,嫌弃地蹙眉,却也并未开口抱怨些什么。 琴酒和兰萨德仍旧一正一侧坐在货箱上。兰萨德半张脸藏在阴翳里,一支烟在她指间燃烧。 “任务过程中,基安蒂和科恩的位置信息被暴露在了警察眼皮子底下。”琴酒咬着烟抬眼,自上而下打量过波本全身。 波本从暗影里走出来,满不在乎地反问:“关我什么事?” 琴酒不再多费口舌地试探。见人员到齐,他将烟头踩灭,“0号正在警察医院里接受治疗,她受伤严重,这是将她带回来的最好机会。” 他看向波本,语调平缓地发布命令:“公安和警察对她严防死守,甚至在不同的楼层伪装病房,掩盖0号的真实位置。你需要进入警察医院,在三天内将医院布局、安保措施、人员流动的详细报告带回来。” 贝尔摩德不嫌事大地补上一句:“当然,顺便去探望警察小姐。” 波本靠在贝尔摩德旁边,随口应了下来。 宫纪的性格和态度在组织成员眼里始终是个谜:她身为警察,不仅放下了对安室透身份的怀疑,也放过了一直监视她的兰萨德。 天色渐暗,月色从仓库大门的缝隙里挤进来,在灰黑地面上留下细痕。波本踏过这些光的细线,与贝尔摩德一同走出了碰头地点。 情报是行动的中心和决策的前提。获取医院布局的具体信息和宫纪的具体位置,他这类情报人员和兰萨德那类黑客都可以做到。 波本低眉沉思——看来琴酒对兰萨德的能力产生了质疑。 “我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 仓库内仅剩两人,琴酒扬手接住兰萨德掷过来的黄铜打火机,侧目看她,“我警告过你,不要感情用事,不要节外生枝。” 兰萨德自小在组织长大,她是天生的犯罪分子,年纪轻轻便远赴英国接手了组织的军火业务。她是朗姆最满意的手下,同琴酒的几次合作也是无往不利,却总因为宫纪频频出错——在长野别墅事件后,朗姆将曾经监管宫纪的兰萨德召回日本。直到兰萨德远赴南美,达成和哥伦比亚毒枭的合作,她才在朗姆手底下重新拿回实权,得到了进出第一实验室的权限。 兰萨德不说话,她半仰着头,一缕烟雾从苍白的的口中吐出,那双眼睛在黑夜里幽绿如狼。 半晌,兰萨德哑声问:“那个从俱乐部逃出去的小棋子怎么处理?” “不用管她。”琴酒烦躁地叩响打火机,“那个地方不再安全,朗姆已经开始动身物色isle俱乐部的新场地。我们没时间帮那些财阀政客收拾他们惹出来的烂摊子——他们让一个人消失的手段可比我们阴狠得多。” 抢救室的指示灯亮起又黯淡,宫纪身侧的声音光亮都湮灭,而她孑然一身、挣扎着沉入危险的昏暗海底。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隐痛复苏,眼皮上白光迷蒙,冰寒而鲜红的血液重新流回身体——她的挣扎停了下来,在睡梦中安静地上浮。 宫纪在黑夜中睁开眼睛。医疗仪器轻微嗡鸣,她从床上慢慢坐起来,秾白到像个一触即碎虚幻梦境。 她的苏醒让守在门外的警察猝然起身,警察按她的要求喊来公安。重症监护室内发生了让医生气急败坏的一幕——几个公安挤挤攘攘地围在病床边,宫纪宣布第二阶段的计划正式开始。 第248章 伤情稳定下来的第一天,宫纪坐在病床上,接受了忙得脚不沾地的医生长达十分钟的健康教育。 而医生口中的细菌携带者——矢川明和柯南十分乖巧地站在旁边,态度良好地听着医生疾言厉色的批评。 医生痛心疾首地关上病房门后,宫纪转瞬收起那副伪装出来的虚弱神色,对矢川明伸出手,“把川梨的外套给我。” “川梨”——矢川明感到牙酸和恨铁不成钢,但还是将那件漆黑的大衣递了过去。 宫纪在渡边川梨的外套口袋里翻找她送来的生日礼物,随口问:“有在我的屋子里发现多余的监听和监控吗?” 矢川明顿时变得比宫纪更加苍白虚弱,“报告,我们已经在你、在你极繁主义风格的家里排除了全部窃听器。”他停了停,语气委顿地补充下一句:“……并把所有物品陈设都复归原位。” “辛苦了。”宫纪把川梨的礼物握回手心,转头对柯南说:“你有时间的话,带上你家大人,帮我关一下水阀电阀。” 柯南盯着宫纪藏东西的那只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矢川明对上两个谜语人,欲言又止。 他们在医院相谈了大约十分钟,聊天内容大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矢川明说起宫纪的家人希望能来看望她——听到这句话,宫纪反而微不可查地往被子里缩了缩,抬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监控摄像。 矢川明的话音顿住了:计划一环接着一环,连此时他们的放松闲聊都半真半假——她没有时间儿女情长,也恐惧见到家人。 这时候宫纪的手机屏幕亮起,宫纪低头看了一眼,沉默了下来。 犹豫了一会儿,她最终说:“安室先生待会过来,你们放开通道,不要对他设限。” 矢川明迅速进入了演戏转态,皱眉反问,”他?” “他很快就到,你们可以离开了。”宫纪低头回消息,“对了,从现在起,把我病房的监控摄像关掉。” “现在吗?”矢川明站起来的动作顿了一下,大着胆子问:“宫警视,你还在重症监护期间,现在关停监控摄像是不是不太好?” 宫纪侧眼朝他望去,“你们想看我和他的相处吗?” 她拥有说一不二的支配者气质。随着职位渐高,宫纪身上那种冰冷威慑力也逐渐显露。就如降谷零曾开玩笑说:“你这样坐到高位,他们都得怕你。” 矢川明瞬间打直了脊背,牵着疑惑的柯南,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离开了重症监护室。 外面很危险。宫纪知道:或许组织的眼睛在高处偷窥,亦或是窗外突然出现一架用以探测的无人机。 确认监控摄像关闭后,宫纪走下床,偷偷拉开窗帘一角。 晚风轻轻扑在玻璃窗,远处水面映斜阳,一栋大楼表面波光粼粼。更近一点,就在警察医院楼下,安室透走了过来。 遥遥地,安室透似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那一尾窗帘微微拂动摇晃,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应该是来得匆忙,只带来了一身风霜。降谷零关好门走进来,慢慢走向宫纪。 他的步伐踟躇,随着距离渐近,他身上的年轻上位者气势逐渐消失,期盼、担忧、恐惧、小心翼翼一层一层爬在身上。来到宫纪面前时,他脸上一闪而过一种让宫纪觉得惊心动魄的脆弱神采。 “现在是安全的。”宫纪说——这仿佛是他们的见面密语。话音落下,宫纪张臂抱住了降谷零。 为了病中日常起居更加方便,宫纪今早剪了短发。降谷零的手掠过宫纪的发尾,拢在她的后颈上。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们拉开距离,注视彼此。降谷零放在宫纪颈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一下,他低声问:“痛吗?” 宫纪下意识想说“不痛”,但她咬着嘴唇想了想,最后对降谷零点点头。 爱意渐深,人越脆弱。 胸腔里的隐痛在降谷零的呼吸里进出。他无措地碰了碰宫纪的发尾,起身去帮她拉开窗帘一角。 宫纪侧脸去看他,夕阳斜探进来,照得她眼尾镀红。 他的手僵直地停在窗帘上,心跳失序,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笨拙地站在原地,宫纪不解地歪头,问:“是他们让你来看我吗?” 宫纪微微战栗的、冷酷的瞳孔在阳光底下收缩,那种不顾一切的癫狂气质从这双眼睛里流露出来——宫纪的声音刺破了她正在流泪的幻象,降谷零渐渐松了一口气。 “不管组织成员怎么想,是不是发布了这个命令,我都会选择到你身边。”他这样说着,重新回到了宫纪身侧。 宫纪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像是要把他身上的风霜都掸掉。她轻易意识到波本的任务:探测调查医院的安保措施,规划突袭行动的疏散路线。 至于自己的位置信息——琴酒应当是做了多手准备,宫纪无比信任琴酒缜密周全的性格。 “让你来收集情报,是琴酒决策的最大错误。”在思考中,宫纪这样说。 安室透参与到了这起行动中,而他有足够的的能力迷惑琴酒派出的其他情报人员。 还有一更,希望能在零点之前赶上。 第119章 试探 “你们什么时候行动?”宫纪问。 “目前还不清楚,但至少不会在近三天。”降谷零的手抚过宫纪耳廓,“还有一点时间,你要好好休息。” 第249章 “那你也不要受伤。”宫纪眼瞳晶亮,包裹着他的身影。 降谷零偶尔也宫纪一派热忱的爱慕刺伤。他的目光蝴蝶一般小心翼翼地在宫纪伤口处停留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道了一声“嗯。” 接下来,他又谈到:“在这几天内,贝尔摩德说不定会进行伪装混进医院,进一步确认你的位置信息。” “不同楼层都有为我设置的伪装病房,我会不定期更换。”宫纪沉思,“但是千面魔女的易容确实少有破绽。” 她转过脸,眼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希望她对得起你的信任。” 降谷零将她的脸扳正过来,认真地问:“我可以在今天对你说生日快乐吗?” 宫纪想到碎掉的蝴蝶标本,想到她泼在路面和树木上的血——听说那一大片血迹动用了高压水枪才清洗掉。回忆到这里,宫纪逸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到降谷零脸上,沉声说:“不可以。” 降谷零逗她:“如果我非要对你说生日快乐呢?” 宫纪慢慢变成了一只炸毛的猫。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这个人居然…… “你是不是在想,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怎么甜言蜜语都于事无补?” 降谷零慢条斯理地说话,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宫纪变得警惕的眼神。 降谷零笑起来,俯身去亲吻猫咪的眼睛。 猫咪的睫毛被濡湿,眼睛闭上一只。降谷零的呼吸向下,他们的发尾交织在一处,在一线橙红的光幕里交换了亲吻。 “我开玩笑的。”在呼吸交错间,降谷零低哑的声音被渡到了宫纪的唇齿间:“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错失的仪式都有机会重头再来。” 你不在身边,我就只能站在电话亭里等待。 他们短暂分开,额头相抵,一个眼含赤忱的好奇,另一个人灰蓝色的眼睛里落满粘稠星屑。 降谷零的手碰到宫纪蜷缩的指节,低声问:“可以请你和我谈恋爱吗?” 宫纪控制着自己小声却急促的呼吸,眼尾真切地泛上红潮,她佯装严肃地回应:“和你谈恋爱,有没有截止日期?” “有的。”降谷零思考:“我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 宫纪的眼睛弯了弯,俯身贴到降谷零的唇角。 她将不遗余力地拖拽着一路血迹前行,迎着千刀万剑,跨过刀山沸海,粉碎降临在他们头顶的阴影。 为了自己,也为了饱受苦痛的——无尽的人。 宫纪的手摸索着碰到降谷零的胸口,一颗心脏在她手心里鼓跳。充盈丰盛的回应经久不息—— 他们将不再祈求命运的仁慈,而要从命运手里将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夺回来,甚至索取更多。 琴酒不得不承认,波本仿佛是天生的情报工作者,他具备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和情报收集能力,还长了一张有优势的脸。 起码,波本带回的情报是他派出去的那些人当中最详尽的。 他翻着波本的报告,与兰萨德入侵医院的信息系统得来的数据数据相互印证,思索着行动方案。 波本手臂搭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喊来一杯酒。 “她的身体恢复状况如何?” 琴酒声音喑哑,连这句看似关切的话都带着微不可查的杀机,“派一个人进行一次小小的试探,你觉得怎么样?” “失血带来的虚弱症状将会维持很久。”波本回答:“即使是预演,即使一个棋子可有可无,我也不建议你这么做。 “她的观察力一流,反应力绝佳,枕头底下还藏着一把枪,琴酒,你可以派你的人去试一试,说不定那人一踏入她的病房,就会被子弹打穿脑袋。”波本接过侍应生递过来的酒,“得不偿失,那个人不会带回任何有用的情报。” 琴酒显然不是一个会被他人干涉计划的人,他不回答也不否认,继续问:“这两天,0号在进行什么活动?” 波本,连同安室透甚至降谷零,谈起这个问题时语气也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他皱眉,以一种微妙的口吻说:“最近,她在和不同的人赌博?” 宫纪在和柯南玩二十一点。 “没有工作,我感到生活空虚。”苏醒第三天的宫纪如是说。 热爱摸鱼的矢川明第一个感到了羞愧。 宫纪的精力旺盛到不像一个住在重症监护室的病人,而她自我主义到和琴酒不分上下。宫纪屡教不改,让重症监护室这种地方来往众人络绎不绝。矢川明连同好几个公安赌到家底精光后,柯南担起重任,勇敢地站在了几个公安身前。 她靠在病床上,掖在腹部的被子上摆着纸牌。 随着记忆流失,宫纪反而能进行机器般的计算。 好在她剩一点良知,不至于对小孩的钱痛下毒手。 更何况,宫纪和柯南还有要事需要商议。 “有希子阿姨会在明天回国。”柯南艰难地维持着自己工藤远亲的人设。 宫纪翻开一张牌,漫不经心地回应:“代我向你妈妈问好。” 虽说她可以不定期更换病房,但组织和警方情报来往的这三天,身为病人、渴望工作的宫纪过分安逸,老老实实地待在最初的病房里——赌博。 零组公安们各个都是忙人,一天前就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这时候是午间,警力轮调间,监守看护最脆弱的时刻。 第250章 重症监护室的房门被打开,对宫纪痛心疾首的那位医生端着检查工具和记录本走了进来。 宫纪和柯南纷纷转头看向熟悉的医生。 “中津医生只会转身关门,而不是背手关门。”宫纪轻声说。 “而且中津医生走路有一点外八字。”柯南小声指出。 “把眼睛闭上。”宫纪又说。 在柯南乖巧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宫纪左手流畅迅捷地摸出枕头底下的枪,“砰”一声毫不掩饰的巨响,一蓬鲜血飞溅而出。 波本曾说:“阻力并不来自于警察的严防死守,最危险的时刻是踏入病房的一剎那。” 击穿了手臂。 好困—— 第120章 药片 受此影响,宫纪被转移到了另一家老旧的私人专科医院。 这栋医院大楼外墙分化斑驳,设施老旧,保持着十几年前的病房布局,看上去空空荡荡鬼气森森。 “15:30,宫纪进入医院,她乘坐的电梯、以及医院二楼、三楼、四楼、五楼的公共区域同时断开监控系统十分钟;17:25,这些区域的监控再次断开五分钟;20:40同样;你们猜,她现在在哪层楼那个病房?” “兰萨德,不要卖关子。” “好吧,初步推测,她有可能在220、229、315、405、423、517房间……的其中一间,其余病房都是陷阱。而且,这三层为数不多的病人在今天中午就被转移到了其他楼层。”兰萨德一边敲计算机一边咒骂:“这是什么垃圾信息系统。” 她没忍住,替这家医院的信息系统修改了几行代码,好让它运行得更通畅些。 医院平面布局、疏散路线、安保措施等各种信息在她眼前展开,兰萨德烦躁地仰身靠在椅子上,“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开展行动吗?随着时间推移,警察这种不厌其烦更换病房的频率会逐步下降;我们也有时间获得更多情报。” “即使重伤初愈,0号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更不要说在她全盛时期将她完整带回来。”琴酒正在调试通讯,他的话音影影绰绰地听不太真切,“我们的人打乱了警察最开始的安保布局,这是……获得信息的时机。” 那个名字淹没在琴酒的吐字之间,兰萨德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一瞬,随即满不在乎地敲了下去。 深夜十二点,鬼楼一样的医院突然传来尖利的喧闹,像一把烈火那样烧着了寂静的夜色。 “让一让让一让!”两个警察大喊着撞开堵在楼梯里的各路人马,好不容易赶往了案发地:“怎么回事?” “炸弹!”两人走进去的时候一个警察半个身子都挤进角落里,头也不回喊:“有人在饮水机侧边发现了定时炸弹!” 医院窗户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喧闹如沸油滚水,能够下地的病人叫喊着往走廊上奔逃。 “去查!这里今天下午都有哪几个人来过,先把他们控制住!” “我去叫爆|炸物处理班的人过来!” “我去紧急疏散人群,其他人呢?把周围病房的人都带下去!”一个警察一边喊一边脚步匆忙地冲向走廊,转身却被一个咋咋呼呼闯进来的人撞了个趔趄。 “队长?”那个撞人的警察愣了一下,旋即焦急地报告:“我们在121病房的床底下发现了炸弹。” “床底下?!” 警察整个人凝固了一下,旋即猛地朝门外跑去,“不止医护人员,犯人还混在病患里面,把今天中午以后入院的人筛选出来!” “什么,床底下有炸弹?”一个看上去病恹恹的年轻人撒开一个正在逃命的人,推着一个轮椅老人跑向电梯,“大叔,你先下去。” “你呢?你回去做什么?”轮椅老人焦急地按住电梯,喊住那个转身就往回走的年轻病友。 年轻人的身形僵了一下,下一瞬间他身上的虚弱病气全数褪去。他摸了摸鼻子,“那个,不好意思,我是警察。” 电梯合上的瞬间,轮椅老人恍恍惚惚地看到不断有其他病人、以及医生护士格外熟练地跑回案发地点。 这座医院里,到底有几个是真正的病人? “我们要求的支持呢?医院不知道被装了多少炸弹,为什么只来这么几个人?”负责疏散人群的警察跑向赶过来的警车,敲着车窗大声问。 “那边调不过来多少人手。”警车里的人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回答:“有一伙人想要闯入警察厅,带走几天前被抓捕回来的两个犯人,警视厅的人正在赶过去。” 五楼,一扇黯淡的窗户里,窗帘被掀起一角。医院地下人声鼎沸,警笛鸣响,刺眼的探照白光自下而上斜扫而过,在一闪而过的光下,攥着窗帘布料的手指呈现一种刺眼的雪白。 宫纪放下窗帘。 她站在无光的病房内,垂落的左手紧握一把上了膛的枪。 她还要等。 半晌,那道凝固的背影忽然动了一下,摇摇晃晃地,宫纪向后跌坐在床上。枪|支摔在被子上,她顺势仰躺了下去。 翘起的顶部窗帘边缘成为外界光线的逸散区,月光透过那道窄短缝隙,在天花板上留下晦暗的条纹。 宫纪仰头凝视着光影边界,一只手摸索到枕头边,抓住了川梨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一种药,圆片状,停在宫纪的两指指间,挡住了天花板的条纹投影,蒙昧的白色引起人的呕吐欲望。 第251章 宫纪厌烦地闭了闭眼睛,把药片吞了下去。 生吞来历不明的西药片不管在生理还是心理上都令人反胃。苦味还留住紧闭的口腔里,她想了想,索性又吞了三粒。 外面喧闹一片,这里边却安静如坟墓。她还在等,宫纪侧了侧身把手搭在枪支上,感受身体、尤其是大脑的变化。 外面走廊也黑森森一片,只有幽绿的安全通道指示灯亮着。 某一时刻,宫纪突然翻身站起,挟着枪警惕地走到病房门侧。 脚步声,过于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人从走廊尽头走来,一步一步、毫无犹豫地向这里靠近。 不知是不是药物的原因,血液猛然冲上大脑,心脏狂乱地跳动,四肢反而发寒僵硬。那个脚步声踩着她咚然作响的剧烈心跳,慢慢站在了门后。 宫纪在不合时宜的身体反应中,面色慢慢褪白。 ——守在楼道口的警察呢? 吱呀——大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宫纪缓缓后退了三步,用左手端起枪。 大门豁然敞开,宫纪上前坐切四十五度,砰砰砰三声枪响,子弹敲在防暴盾上,擦出一连串火花。 走廊绿光尽数洞入,在火花的闪灭中,宫纪反身后踹,军用防暴盾连着后面的人被推得后退几步,后背狠狠砸在了墙面上。 来不及了。 在猛烈的动作之后,宫纪唇齿里逸出一线疼痛的呼吸。她像一阵飘摇的风,转瞬到了那个诱饵旁边,那人惊厥地持盾向外狠撞,手臂还未抻开,宫纪死按住防暴盾边缘,从侧边将子弹送入他的身体。 一声惊叫,血液飞溅,而她右肩的伤口再度崩裂。 宫纪顾不上无法携带重武的持盾人,猝然转身,黑沉的枪口尚未对准窗户,却听一声破裂巨响,玻璃撞成千万片,勾在梁上的窗帘被一把拂开,琴酒对着宫纪所在的位置连开数枪。 吊索悄无声息隐没在黑夜里,宫纪早已向走廊外逃去。 琴酒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 她疾步向楼梯口退去,挂在病服下的身体如树叶般细微颤抖,血从右肩伤口里溢出来,她疼到浑然不觉,连握枪的手都摇晃。大脑神经被刀慢慢磨断,仿佛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血色翻覆在视网膜,沸声鼓敲在耳蜗。不知走了多久,后背寒意袭来,她在天旋地转的红色视野里,突然捕捉到降谷零的金发。 她不管不顾地要喊些什么,另一种力量却死死拽住了她的喉管。在几乎消失不见的视野里,她看到降谷零冰冷森寒的下半张脸。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对她举起了枪,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在他头顶摇晃。 琴酒的脚步声不断逼近。 一把刀对着她的大脑轰然劈下。 手里的枪|支掉了下去,宫纪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她的眼睛上仿佛蒙着一层白翳,世界陷入黑暗,在最后的时刻,她踉踉跄跄地撞向降谷零的枪口。 第121章 下降 “昨晚二十一点之前,由罪犯伪装的医护和病患分别在一层和六层的八个病房内安装了炸弹。十二点整,整栋楼的监控系统瘫痪。好在监护宫警视的警察反应及时,第一时间疏散了人群,随后又有掩护工作的公安帮忙,万幸没有出现人员伤亡,除了……” 汇报的人看着517病房内的一地狼藉,不说话了。 517病房内,玻璃碎裂一地,半面窗帘颤颤巍巍地挂在窗前,门板、墙面上出现几个弹孔和一串焦黑痕迹。两个公安正跪在地上拍照取证。 “那个人从高空跃下来……” 相机留存了窗沿上的鞋印,支离的碎屑被按在橡胶手套里,涌井拓哉身子撑出窗外,朝天台方向看去: “天台和其它伪装病房有做痕检吗?” “痕检分析结果几个小时后才能出来。不过,照我观察,天台以及其余伪装出来的病房外都没有人为降落的痕迹。那些假扮宫警视的同事们按照吩咐,一直关着灯拉好了窗帘,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遭遇危险和刺探,整晚风平浪静。” 矢川明走进来,他的脸色有点难看,精神在疲惫和愤怒之间撕裂拉扯。 涌井拓哉斜靠在窗边,喃喃自语:“没有经过事先探查,组织的人直接从高空抵达了宫警视所在的病房……” “以及被我们逮捕的诱饵。军用防暴盾会大大降低机动性,没人会带着一个防暴盾去探查位置信息——那个人也是,直接获知了宫警视的精确位置。” “基安蒂和科恩也差点被劫走 。那么多审讯室,昨晚那队杀手可是直奔那两个人的关押地。”涌井拓哉自嘲般侧过脸,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吧,‘那件事’也算明了了。” 矢川明直接了当地嘲讽道:“我们设置了七个病房,再加上关押那两个人的审讯室,这么多种排列组合,为什么……” 涌井拓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他压低眉目,目光沉沉地笼在后辈身上,“公共场合,谨言慎行。” 第二阶段计划的另一目的,在于揪出潜藏在警察系统高层的卧底。 有权限探究警察厅最高级别审讯室的人本就少之又少,在计划开始之前,公安设计了七座一模一样的病房。这七间病房,每一间里面都有一个“宫纪”。 第252章 他们制造假情报,将不同的病房信息传递给拥有卧底嫌疑的七个人。 零组公安接受宫纪的提议,将她真正的位置信息传达给了深受她怀疑的警察厅次长。结果,就在昨晚,组织成员直接了当地闯进了宫纪所在的房间。 “那个……”站在一旁的警察从耳机里接受到了长官的信息,对面前的公安汇报:“看守在五层楼梯间的警官醒过来了,他说他能够提供嫌疑人的关键信息。” 矢川明顿感不妙。 公安赶到的时候,病床上的警察不顾自己伤势把老旧的铁床沿敲得哐哐作响: “我看到了他的脸,因为他是宫警视的熟人我才……” 矢川明几步跑过去,一把捂住那个警察的嘴巴。 “这件事我们私底下谈。”矢川明按住挣扎不断的警察,对在场其他人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那辆车从京都出发,走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失去了视觉和听觉,袖川里深在出发前还让我吃一种药,我偷偷把药吐了出来,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陷入了睡眠。一觉醒来,我在跟在袖川里深旁边,走进了一段狭小的路,路的尽头有一个人在等着我们,那个人替袖川里深拉下了手动电梯,我感到我在不断下降……” 下降? 录音的公安对视了一眼。 这是一间狭小的暗房,各种仪器乱七八糟地摆在桌上,旁边是一座昏黄的电灯。电线在桌子底下纠集,背后是等墙高的投影屏幕,前方,隔着一面玻璃,津川优子坐在黑暗里。 优子被剥夺了视觉和听觉,模拟当时的五感体验。她的声音缥缈空灵,经过电流传输和音频降噪,听起来像山林精怪的密语。 她继续说了下去:“走出电梯,我感受到一阵微弱的风,闻到了沉甸甸的湿土味道……不过泥土的味道时有时无,它被参加会议的那些人身上的熏香掩盖。我在那里待了十分钟左右,十分钟后,那里的人陆陆续续从我身边离开,我想借助体感数清楚那个地方到底有多少人,但我失败了——有人坐着轮椅,路过我时动作很大,但有人经过时像一阵微风,我的直觉告诉我那里有人,但是我的感受很微弱。” “老人一般行动弛缓,不可能走路不发出声音。”玻璃外,一个影子靠近另一个影子,悄声耳语:“他们身边带着组织的‘联络人’。” “我在一个人的带领攀爬了四十六阶楼梯,轻微的气流从头顶灌下来,在路途中,我又闻到了泥土的气味,于是我假装要摔倒,扶着墙壁,在指甲里留下了一点粉末。” 那一点粉末被放进了取样袋里,被技术部门的人带走,进行成分分析。 通过土壤成分分析鉴定,警察厅可以初步确认俱乐部的大致范围。 当优子抬起手,让人看到她指甲里的泥土时,许多公安都非常惊讶——优子才十八岁,她细心、胆大,又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报嗅觉。如果接受正常的警校教育,她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情报工作者。 “从密道里走出来,我听到钟声撞响……那是钟声还是风铃声?但是风铃的响声清脆而密集,那种钟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频率并不固定。在被保镖推入车里时,我又听到了一种奇怪的鸟的叫声。” “停一下。”总负责人抬手。 守在门口的公安走进去,轻轻拍了拍优子的肩膀。 优子取下隔音耳机和眼罩,纯黑的眼睛里映着一豆光。 总负责人问:“你能分辨出那是哪种鸟类的叫声吗?” 优子摇头。 总负责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好了,暂停一下,好好休息吧。” 他转头对站在后边的公安说:“带一份鸟类叫声取样音频回来。” 柯南带着冲矢昴,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宫纪的家里。 虽然他已经猜到宫纪被带走是警方计划的一部分。可是当昨晚的闹剧落下帷幕,得知确切消息的那一刻,他整个人慢慢泡入一种急躁的、恐惧的情绪中。 他深夜从毛利事务所跑出来,恰巧撞上了沿着道路慢慢返回米花町的安室先生。 那一晚圆月隐于薄云之间,钴蓝的天空中隐约缀着几颗星星。天气看起来很好,安室透却像被大雨淋过,他的发梢淌着水,滴滴答答钻进领口里,更恐怖的是他的手指,那些细小的伤口像是被鱼的牙齿啃噬过,往外挤着粉色的血水,看上去像是在一秒一秒地溃烂。 虽然很不愿意去揣测,但是柯南的大脑下意识给出了让安室透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他不受控制地呕吐过,反应剧烈到像是要把胃袋倒出来,他还在意识混乱间弄伤了自己。 这个浑身湿透的人身上沉沉压着一种暴怒却颓然的气息。他看到柯南,便低下头,神色变得温柔起来。 “你还要去医院吗?那里很危险。”他笑了笑,说:“快回家去吧,已经结束了。” 柯南后退一步——他被吓到了,安室透像是灵魂被砸碎,只余身体本能在说话。 柯南回忆起那一幕,恍恍惚惚地走进了宫纪的卧室。 “这个房间有人来过。”冲矢昴四下扫视了一眼,提醒心不在焉的小侦探。 “说不定是公安……”柯南不过脑子地回答。 “不,公安即使碰乱她的摆设,也会刻意复归原位。你看那一架书,他们高低错落不一,她绝对不会允许这种凌乱的排列,而动过她房间的人显然性格随意,或者心浮气躁。” 第253章 柯南迅速清醒了过来,他往书桌前走了几步,“她说过她屋内的摆设从不移动,钥匙就藏在锁的旁边。” 书桌下有一个密码柜,柯南将密码柜从木桌里拖了出来,瞥了一眼密码锁,“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四位数密码。” 这一眼看过去,他顿了一下,说:“这个密码柜也被人动过,不知道有没有被打开。” 冲矢昴抽出书架的那十几本书,快速浏览了一遍,“这些书都有被翻阅过的痕迹,但是里面没有任何标注。” 最后,他抽出一本《乌鸦》,目光停在了这本书的扉页。 “怎么了?”柯南凑过来。 “是兰萨德的笔迹。”冲矢昴说。 扉页上写着一句话:“我将蝴蝶拖走,分割,重组,完成我的创造,再将她们送给你。作为交换,我可以看到小纪为我种植的玫瑰吗?” 柯南抬目看了一眼阳台上快要枯萎的红玫瑰。 “试一试这个。”冲矢昴指着扉页上的出版年份——1930。 居然还是珍贵的绝版书。 柯南拨动四下转盘,机械密码锁应声而开,——轻松到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然而,密码柜内满是凌乱的文件。 “这里面的文件都被人翻过。”柯南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俯身把里面的文件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带走关键信息。” 柯南和冲矢昴分别翻动这些文件——大都是有关“逆行性遗忘症”的科研着述和论文,在这些文件最下面,压着一个灰色笔记本。 “这是那个潜入宫警视家里的人最先看到的资料。”柯南拍了拍笔记本的封面。 这是一本从10月16日开始的用药记录,柯南看着那些字迹,心脏狂跳,不受控制地出声念了出来:“十月十六日,土曜日,今天是用药第三天……10月21日,木曜日,他出现在了波洛咖啡厅。今天中午阳光很好,我靠在他肩膀上休息了五分钟。” 柯南猛然抬头,和冲矢昴对上了目光。 “10月21日,那一天中午安室先生有出现在波洛咖啡厅吗?” 冲矢昴思索了几秒钟,对柯南摇头,“他是在下午四点钟回的波洛咖啡厅,而宫纪所指的‘中午’一定是警察的午休时间。” 这是叙述性诡计,而叙诡里面必然含有其他信息量。 两个词汇从柯南脑子里跳出来:“crème de la crème”和“cat’s pyjamas”,最好的那部分——这是在兰萨德的监视下,宫纪传达给他的信息。 “猫咪的睡衣和安室先生有关,他是最好的那个人……”柯南小声重复着宫纪的话语,抱着笔记本来到了客厅。 在宫纪浓烈锦簇的客厅,最显眼的是那那个巨大的酒柜。 柯南凝望着那个巨大的酒柜,目光一点一点探过去,从威士忌到伏特加,从琴酒到味美思,甚至连柠檬汁、气泡水和蜂蜜都放在上面…… 某种灵感一晃而过,柯南不受控制地前走了几步。他目光一晃,重新闪退回柠檬汁上。 不、不是柠檬汁,还有气泡水、蜂蜜…… 冲矢昴的脚步在身后响起,他伸出手:“柯南?” 如同刀斧轰然劈下,柯南的身形忍不住颤了颤,他甩开冲矢昴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快步朝酒柜跑去。 某种可能性闪电般游曳过他的脑海,发现真相的战栗感使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先确认了三样东西所在的位置,又着急地拿出手机,查阅了某个时间节点。 看到答案的那一刻,柯南缓缓呼出一口气。 冲矢昴也走了过来,他在柯南查数据的时候敲了敲酒柜侧边,又随便移开几瓶酒观察酒柜底部,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能够触动机关的暗柜,按照这些酒的数量,暗格密码可以排列出亿万种可能性。” 他一低头,看到柯南的神态,诧异地问:“你已经知道密码了?” 柯南点点头,他踩着椅子,分别将琴酒、柠檬汁和蜂蜜按照顺序取了下来。 柯南拿走柠檬汁的那一刻,酒柜底部的某个暗格突然弹出。 “猜对了!”柯南兴致勃勃地从椅子上跳下来,“琴酒、柠檬汁和蜂蜜,可以调制出鸡尾酒‘蜂之膝’——bee\'s knees,形容极好的事物,而这款鸡尾酒的配方完成于1930年,和《乌鸦》的出版年份一模一样!” 柯南和冲矢昴一同凑过去,去看躺在暗格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纸片,上面记载着某个经纬度。 化学组成测试以及泥土强度活性指数显示,优子指甲里的“粉末”是某种矿物掺合料。 “这类矿物掺合料至少含有火山灰、水泥、水和砂,火山灰含量大约在40%左右,抗压强度大约为6.9mpa,强度活性指数在54%。”[1] “我们接到津川优子的求助时,她正处在位于长野县北佐久郡与群马县吾妻郡交界处的浅间山[2],据她所说,她在保镖的车里待了大约两个多小时。” 总负责人圈起群马、长野一带的山脉,双臂撑在桌上,沉声道:“这一带分布着大量活火山以及休眠火山,从这块区域出发,驾车两个小时左右,恰好可以到达浅间山一带。” 津川优子重新回到了暗室,公安开始为她播放存录了三百多种鸟类的鸣叫音频。 在听过大约一百四十多种鸟类啼叫后,津川优子突然皱起眉,“停一下。” 第254章 公安将音频倒带回去。重复播放四五遍后,津川优子肩膀放松下来,确认道:“是它,这是哪种鸟类?” 公安比对着数据,回答:“是栗耳短脚鹎[3],广泛分布于群马县山林。” “isle俱乐部在群马县山区的地下。”总负责人一锤定音,“火山灰、电梯降落,通风井逸出气流……有且只有赤城山[3]拥有建造地下城的条件——它是群马县内唯一一座休火山。” 参考数据:[1]周官封,秦明昌. 东非地区火山灰检测与应用技术研究[c]//.中国水利学会2021学术年会论文集第三分册.,2021:148-152.doi:10.26914/ckihy.2021.057509. [2]《树木与树叶》 [3]《树木与树叶》 [4]赤城山(日语:あかぎやま)位于日本关东地区北部的群马县境内,是一座休火山;赤城山与关东北部另外两座山脉—榛名山、妙义山经常被合称为上毛三山,榛名山和妙义山都是活火山。 第122章 标本 某些她珍而重之的影像在快速逝去,那些人影声音被拉扯成秾白的丝线,缀在蝴蝶的翅尖上,轻飘飘地飞走,消失在夜色里。 白色的头骨内仿佛空空荡荡,蔚蓝的光海中,盘踞成网络的记忆节点和链接线相继黯淡——那里变成了又一个暗区。 宫纪被泡在血海里,声音从遥远的水面传来,陌生的气息如水母触须盘绕着她。她想把身体缩起来,却被一只手强硬地按在床上。 “心跳频率每分钟大于110次,血压水平低于90/60mmhg,她需要紧急输血!” “不是让你把她完整带回来吗?她的出血量为什么这么严重?” 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熟悉的气味和温度丝缕缠绕,如一只温暖的钩子拖拽她昏沉的意识,意识在撕扯中迷蒙地复苏,回光返照一般,记忆黑区猛然亮起一瞬。 宫纪的挣扎停了下来,光丝坠入这一片即将湮灭的光区中。 “川梨,快一点。” 两年前,宫纪将两个人的通行证从抽屉里拽出来塞到包里,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把头发盘起来。 “为什么一到去医学实验室的日子就这么磨蹭?” 渡边川梨拖着外套从屋子里跑出来,挽住宫纪的手臂。她想了想,对方才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说:“小纪,明天我带你去见我的资助人吧!” 这是什么意思?这句话为什么这么熟悉? 曾经某个瞬间,她或许听到川梨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宫纪的脑子里空空荡荡。她回忆无果,和川梨一同踏入走廊尽头的一团天光。 这句话为什么这么熟悉? 记忆像鱼群张着嘴巴惊叫溯回的这一刻,她想起来了——每次前往医学实验室,被清洗记忆之前,渡边川梨都会作出这样的承诺。 她是实验室里的白鼠,她在记忆迷宫里面轮回、打转。 在校期间,她们的好奇心和学习欲望无穷无尽,每日天光未起便咬着土司片奔向图书馆。午休时,她们匆匆跑去图书馆的休息区占座,窝在一个沙发里分享同一杯咖啡。直到很晚,宫纪等在门口,闭馆音乐悠然回荡,她看到川梨抱着沉重的资料向她走来。 春夏秋冬,她们的衣摆拂过春枝,掠过繁花,听过叶落,沾过飞雪。她们亲密无间,头发慢慢边长,在微风中绞在一起。 那时候的宫纪还不是一个神经质的人,渡边川梨替宫纪剪头发,剪刀的刀尖抵在后颈上,宫纪昏昏欲睡,漆黑的碎发簌簌地落在川梨的手腕上。 对于精力无穷的、求学的年轻人来说,某个突如其来一晃而过的念头将是某段学习生涯的起点。 有一天,渡边川梨突然说:“我想去医学实验室见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温柔的橙黄灯光下,宫纪用笔头支在下颌上,歪着头想了想,问:“很难拿到许可证吧?我们竟不是医学专业的学生,也没有拿到任何相关证书。” 渡边川梨信誓旦旦:“放心吧,我都可以搞定。” 渡边川梨真的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宫纪第一次走后门,翻着那张通行证左看右看。 她抬眼问:“你怎么做到的?” 渡边川梨漫不经心地回答:“我的资助人是这家医学实验室的最大股东。” 资助人。 宫纪知道,渡边川梨口中的资助人相当于“家人”。 她们关系非常要好,互相交付全部信任的时候,宫纪曾给渡边川梨看过自己的家庭照片。在炙热的白日,宫纪的手指点在照片上,认真地说:“这是我的伯母,是她告诉我,我将来可以成为一个警察。” 就像宫纪固执地称呼“伯父伯母”一样,渡边川梨也将领养她的人称作“资助人”。 “因为他只会给我钱。”渡边川梨一转椅子,无奈地说。 宫纪愣了一下,“那你……” “想问我喜不喜欢我的‘资助人’?”渡边川梨眼睛里闪烁着黑沉的光,“当然,那是我的家,那是我的归处。我和我的资助人拥有一致的秉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我最大的幸运。” 然而,渡边川梨从来不向宫纪介绍她的家人;她在伦敦拥有房产,却也从不带宫纪回家。 宫纪曾因为这个和渡边川梨置气。 渡边川梨把宫纪堵在天台上,十分硬气地同她道歉。 第255章 天台被笼在美丽夕阳里。渡边川梨问:“在你的家庭里,你会因为自己称呼伯父伯母,而你的兄弟叫他们爸爸妈妈而生气吗?” 宫纪思索了几秒:“不会。” “为什么呢?” “因为,”宫纪转身凝望夕阳,斟酌着措辞:“称呼并不能说明什么。我感受得到,伯父伯母对我们的爱是同等分量。” “看吧,小纪,爱不会说谎。”渡边川梨在风中微笑,“我拥有秘密,这些秘密并不妨碍我爱你。” “爱不会说谎。” 因为这一句话,抑制好奇心从此成为了宫纪的生理本能。两年过去,安室透出现,宫纪终于放任自己的好奇心,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入黑暗深处。 宫纪很快就发现了这家医学实验室的可疑之处。她先在细菌室里发现了超出二级生物安全防护室标准的样本,后来又发现这所实验室存在一个秘密团队,这个团队在私底下进行某项违反伦理道德的生物实验。 宫纪将窃听器藏在负责人的办公室,却在监听中听到了渡边川梨的声音。 “我拿不到她的血液样本,强制行动只会惹她怀疑,我不想让她怀疑我的身份……” 渡边川梨焦躁地走来走去。随后,负责人温和的声音响起:“但是,我们必须检查她的身体是否健康。” “她”指代谁?宫纪咬着嘴唇,恍恍惚惚地思考着。 宫纪感知到危险会迅速抽身离开。那个时候,她违背本性留了下来——她迫切地想从川梨口中得知真相。 她一时冲动,作出了影响她一生的、最不理智的决策。 意识沉浮间,她突然想起来——渡边川梨送给她一枚纪念币,上面拓印一只蜷缩的乌鸦。 川梨笑着告诉她:“这就是我的资助人。” 自欺欺人。 一边告诉她真相,一边洗去她的记忆。 制服宫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渡边川梨利用了宫纪对她的信任。 “她本身就属于第一实验室,我们可以把她带走,关起来……” 负责人惊惶地闭上了嘴——她看到了兰萨德幽冷可怖的眼神。 被宫纪戳破伪装时,她既暴躁又恐惧。她苦心维持的生活被一柄利刃搅碎,而宫纪能随时离开自己身边。 渡边川梨沾着血的手指颤抖,小心翼翼地摸到宫纪的颈侧。 “她才19岁,我不想把她送回去。”渡边川梨专心致志地盯着宫纪的面庞,轻柔问:“但她知道了很多秘密……我们可不可以把她的记忆洗掉?” 负责人隐隐打了一个寒颤,“我们有非常成熟的、清洗记忆的流程手段。” “我还想要她记得我。”兰萨德微小着看向负责人,“针对性地清除记忆,可以做到吗?” 催眠、心理暗示和药物控制。宫纪被送入组织精密庞大的医学机器内,她原生的部分被割断,大脑被注射一段虚假的回忆。 那是第一次清洗记忆的实验。 在渡边川梨忐忑的目光中,宫纪缓缓睁开眼睛。 “川梨?”她模模糊糊地喊,又把脸埋在枕头里,“把窗帘拉好,我要睡觉。” 一个属于她的、崭新的灵魂。 她的蝴蝶还停在身边。渡边川梨在巨大的喜悦里心脏战栗,她走到窗边,拉好窗帘,让天光隔绝。 随着失忆次数的不断增加,宫纪的大脑或许出现了某种不可逆转的损伤。她时而感受到神经性疼痛,同时,对一个不断矫正自己的高功能反社会来说,她的人格变得更加偏执、激进、神经质——有时她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向川梨发脾气。[1] 宫纪的头发渐长,散落在脊背上,随着她的呼吸轻微起伏。渡边川梨想替宫纪修剪长发,她拿着剪刀向她靠近,而昏睡中的宫纪猛然站了起来。 她动作过于激烈,碰落了书桌上的东西,书本啪嗒一声跌在地上,宫纪面对着川梨,嗓音颤抖地对她说: “不要拿剪刀从后边靠近我。” 渡边川梨后退了半步,那些恐惧的、患得患失的情绪从她眼里一闪而过。 渡边川梨学习文学与哲学,她是不折不扣的唯美主义者,她喜欢蝴蝶这样美丽的事物,却分外讨厌虫子。 某段时间,宫纪对饲养蝴蝶格外感兴趣。 她一枚一枚地拆开购买来蝴蝶蛹时,渡边川梨凑到她身后,轻轻用手指戳了戳绿色的蝶蛹。 那一秒钟的触感让渡边川梨不寒而栗,她闪电般地收回了手。 蝴蝶的蛹里面是液体,在阳光底下,水波在绿色的蛹里面荡漾。 “好可怕,这是溶解的虫子。”渡边川梨撑着宫纪的肩膀,往后缩了缩。 “看,这是一颗黄金蛹。”宫纪捧起一颗蛹,眼睛发亮地看向川梨,“我能用这几只蛹做成项链手链,你可以把它们戴在身上。” 渡边川梨对宫纪亲手制作的手链非常心动,但她内心还是非常抗拒随时随地带着一只蛹化的虫子。 最终只有一枚黄金蛹被银链串起,戴在宫纪的颈间。那枚黄金色泽的蝴蝶温巢在一周后慢慢发黑,这种黑色泛着金属光泽,落在雪白的锁骨间,一个小小的生命在那里萌发。 终于有一天,在春日的街道上,那枚被宫纪戴在颈间的蝶蛹窸窸窣窣地微响。宫纪看不到蝶蛹的状态,只能将长发拢到颈后,感受生命的挣扎和萌生。 第256章 渡边川梨看到一只蓝点紫斑蝶艰难地挣破蝶蛹。在阳光下,宫纪微仰着脖颈,那只蝴蝶无力地煽动着翅膀,美丽的蓝色在蝴蝶的翅间幽微地闪灭。 积攒够了力气,那只蝴蝶振翅而飞,消失在青灰色的天穹中。 一管蛋白酶抑制剂被注射入静脉中。 最后一次记忆清除,宫纪再度醒来的那个早上,渡边川梨感受到她的蝴蝶即将离她远去。 盛亮的曙光游曳而过,某一天清晨,宫纪又睁开眼睛。 她是残疾的,嘴唇苍白,走到太阳下,微微仰起脖颈,让曙光流照过面庞。 “我要离开伦敦了。”宫纪说。 渡边川梨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我将蝴蝶拖走,分割,重组,完成我的创造,再将她们送给你。” 在南美洲的热带雨林里,兰萨德本想完整地诱捕一只蝴蝶,然而这只蝴蝶不断挣扎,被折断了触角。 制作标本时,她觉得可惜。 【1】摘自《法医,警察与罪案现场——稀奇古怪的216个问题》——遭遇昏迷和失忆症,苏醒之后,患者有可能出现定向力障碍,持续好几分钟、几小时、几天或者好几周。病人有可能完全恢复正常,也可能带了种种心理缺憾,而且他的人格绝对有可能改变,他有可能会变得更加害羞、偏执、被动沉默,或者其他任何个性。 这一卷居然十四章就完结了。写这一卷的时候,我改变了从前那种写法,不再一个场景一个场景地堆砌,而是尽量按照剧情线讲述。从前我总想万事都不偷懒,但是因为能力不足,场景堆砌起来反而感觉无法将剧情讲清楚。那种写法我写得特别累,读起来也特别累。 感觉就像搭了一个大框架,然后我在框架里搞得花团锦簇,一眼看过去看不到重点。现在想试一试先搭好骨架,然后在骨头上有选择性地雕花。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23章 动物 就在昨天,这里被送进了一个奇怪的实验体。 女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被送进来的时候满身鲜血。实验室的总负责人,一反常态地丢下了所有事务,早早便迎在电梯口。 看到那个人的惨状时,导师气到胡子发颤,伸出一根手指头颤颤巍巍地指着那个高大男人,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那个男人不为所动,甚至点了一支烟。 兰萨德在第一实验室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年轻研究员从未见过而兰萨德这副焦急的样子。她的衣服血迹斑斑,亲手将那个实验体送入了手术室。 琴酒熄了烟,坐在兰萨德对面。他们一站一坐,两双绿色的眼睛冷静地对峙。 “怎么还不离开,任务不是完成了吗?”兰萨德率先质问。 琴酒随口道:“我要确认0号的状态。” 兰萨德冷笑一声,“你是想要她脑子里那份卧底名单吧?” “她的状态不对劲。”琴酒盯着兰萨德的眼睛,“身体虚弱,神志不清,行动无力,没有过多反抗,被我们轻而易举地圈在了笼子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她有过往病史。” 兰萨德说起这个的时候支着手肘,焦躁地咬着自己的指节。 “你以为呢?我们关注了她二十二年,从出生开始,她没有哪一刻不在组织的监视下。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发现异常?17岁,还没成年的年纪就借口留学逃离日本,你们派我监视她,我清洗过她的记忆。” 原本靠墙站着的琴酒挺直了脊背,“几次?” “四次。” “因为过多的心理暗示和药物损伤,她很少有激烈的情绪。激烈的情绪还会诱发某种不知名的神经系统疾病,导致神经性疼痛。” 她的大脑已经变成了千疮百孔的筛网。 年轻的研究员匆匆路过这个走廊,走过楼梯,听到兰萨德这么说。 琴酒嗤笑:“我还以为你不忍心对她下手。” “我还以为你至少不会让波本参与这一次的行动。”兰萨德抬眼,“谁能想到你会让他去堵小纪?” 大约半小时以后,医生和第一实验室的总负责人一同走了出来。负责人,也就是项目组的组长,看到琴酒仍然等在手术室门外时愣了一下,“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0号的情况怎么样?”琴酒问。 “失血过多,以及失血多过造成血压偏低——这些都是小问题。”总负责人简单回应了琴酒,转向了兰萨德。 “她的神经系统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兰萨德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曾叫你不要那么频繁地对她进行心理暗示和药物控制,这会对她的神经系统和人格产生很大的损害。” 宫纪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兰萨德”的秘密,为了留住她,兰萨德也只能不断把她推进记忆的迷宫里面。 “你们做好准备。”总负责人一合文件,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人:“她有非常明显的疼痛反应,我们对她的疼痛反应进行了生理生化参数测试,初步推测应该是神经性疼痛。你们要知道,大脑是最神秘的研究领域之一,我不能确保她醒来时还是不是你们熟悉的那个0号。” “你的意思是,宫纪会在无人干预的情况下患上失忆症?”兰萨德盯着总负责人,放在身侧的手神经质般地攥起。 第257章 总负责人那双藏在金边眼镜下的眼睛里闪着晦暗的光,他回视兰萨德。 “那是最好的情况。” 他是第一实验室最年轻的研究员,自然也是个天才。 然而这所实验室内天才遍地走,他被资历和经验压得抬不起头,只能好好做一个天才跑腿工。 凌晨三点左右,他还需要将那个实验体推入最新腾挪出来的病房。 要知道,第一实验室里从来没有“病房”这么人性化的东西。 骨碌碌的声音响彻走廊,他默不作声地偷听后面两个人的谈话。 年轻的研究员很少见到总负责人这么和颜悦色——兰萨德和导师的关系不错。 “我对宫纪进行了影像学检查,可以确认她并没有出现脑损伤。” 总负责人捋着那一把胡子,“但是,在血液检测中,羟基丁酸浓度明显升高,你是不是给了她那种强效药?” 兰萨德短促地应了一声。 宫纪,原来她叫宫纪,居然不是某串数字代码。 年轻研究员瞥了一眼那张昏睡的美丽面容。 实验室又出品了某种抑制神经系统的药品吗?她到底服用了多少? 她会不会傻掉?年轻研究员漫无天际地想着。 “我们对她洗胃,发现她是空腹服用药物。这使她身体吸收速度加快,药效在短短十分钟内就开始发挥作用。她还多服用了两到三倍的正常剂量,血压大幅度降低,导致了晕眩和意识丧失……这是她昏迷的真正原因,我用失血过多替你搪塞过去了。” “多谢。”兰萨德含混地说。 “我明白,她毕竟是个警察,我也不想在实验开始之前,让宫纪在执行部那帮人手底下的审讯室里走一圈。” 末了总负责人又长长叹息一声:“但是她对自己也太狠了。” 啊,居然是个警察。 快要到达病房了,年轻的研究员故意放慢了步子,好多看宫纪两眼。 他听着总负责人的语气,大逆不道地比对总负责人和宫纪的五官,一种揣测慢慢浮上心头——导师为什么这么慈祥?宫纪是他流落在外的血亲吗? 话说回来,假如她真的和导师有血缘关系,导师居然舍得将她抓回来做试验品? “病房”近在眼前,年轻的研究员将病床推进去,转身看向总负责人。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为了触碰科学的边界,为了伟大而光荣的进步。 距离宫纪从手术室出来,已经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对她动手,连一管血都舍不得多抽,真把她当做病人在照料。 理所应当地,资历最浅的他揽下了看护宫纪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苦差事。 同时,他也意识到,除去总负责人,那些年纪较大、资历较长的研究员们都管宫纪叫“0号”。这代表,她从前就是第一实验室的实验体,还是最重要的那个。 在第一实验室内,以数字排序的研究项目数不胜数。年轻的研究员实在不知道她到底属于哪个项目。 这一天,年轻的研究员像往常那样走入宫纪的病房,对她进行血压检测;应上面的要求,他还带了采血管,打算采集微量血液对宫纪进行血常规及其生化检查。 在年轻研究员摸到肱动脉,为宫纪佩戴袖带时,病床上的宫纪缓缓煽动眼睫。 她的动静细微而不引人注意。年轻研究员一门心思听诊,对危险毫无所觉。 血压正常。年轻研究员满意地拍拍手,转身过去取采血管。 下一秒,一股劲风凌空而至,他甚至来不及回头,便感到脸颊一热,先是血压袖带被抽在脸上,随后那股力迎面而来,狠狠砸向脑袋。 轰然一声,研究员被掀翻在地,转瞬便被卸掉了手腕关节。 研究员被这一下砸得头脑发懵,恍惚地平躺在地上。他大睁眼睛,直到大脑嗡鸣作响,鲜血从脑后淌出来,关节被扭掉的疼痛感传遍全身,他才猛然回过神来,张嘴便要大喊。 然而,宫纪突然俯身下来,好奇地盯着他。 一声惊叫被堵在喉咙里——宫纪微微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灰色的澄澈眼珠作凸面,倒映着一张惊恐的脸。 那张脸庞上浮现着一种天真而好奇的纯粹神色,纤长的睫毛上下开阖,像蝴蝶缓慢振动了翅膀。 几乎是生存本能般的直觉,年轻研究员脑子里猛然浮现这样一个想法——倘若他叫出声来,宫纪会维持着这种纯然好奇的神色,把自己的舌头割掉。 于是他颤抖着屏住呼吸。终于,宫纪像是对这个一动不动的人感到厌烦。 她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像只猫那样在这间病房里巡视游荡。 躺在地上装死的研究员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宫纪开始细致地检查周围环境。从一面墙开始,她碰一碰这个摸一摸那个,还停在监控摄像头下许久,盯着那里看。 巡视过一圈,宫纪也将放在操作台上的东西扔得差不多,瓶瓶罐罐在地上骨碌碌地滚来滚去,她推不动大型仪器,便愤怒地拍了拍仪器顶部。 慢慢地,她踩着一地狼藉,百无聊赖地回到研究员身边。 宫纪下瞥了一眼他的惨样,漫不经心地在他带过来的仪器盘里挑挑拣拣。 第258章 研究员心脏狂跳。 如他所料,这个邪恶的实验体突然坐下来,一只膝盖狠压住他的腰腹,让装死的他猝不及防地逸出一声痛呼。 宫纪看到终于有点反应的猎物,露出一个开心的笑。 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她的指节夹着一只采血管,管头被随手拔掉,5mm的针尖显露出来。 宫纪以极大的力气按住研究员的脸,手指挟着针管向他颤抖的眼睛不断靠近。 在生死一瞬间,研究员死死闭上眼睛,大脑飞速运转。 真空采血管的针尖没入自己的眼球,会发生怎样的情况?后续应该如何治疗? 宫纪仿佛是热衷于折磨猎物,研究员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巴,害怕到不断流泪也不敢叫出声来。他的模样估计是令宫纪满意——她精神平稳,带着一种愉悦的表情,以针头不断逼近研究员的眼球。 针尖距离那片薄薄的眼球只有几厘米时,病房大门豁然敞开。 宫纪警惕地抬头。 隔着一整面防弹玻璃,兰萨德看着被注射了镇定剂、沉沉睡去的宫纪。 “她貌似很有活力。面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她第一时间使用了警校传统的擒拿招式,非常利落地卸掉了别人的关节,却没有伤害到人的性命——后续行为或许稍微暴力一点,但也情有可原。” “可以看出来,过往的教育还是在她的行为方面留有痕迹。” 总负责人双手插兜,思索道:“不过,根据监控录像来看,她出现了定向力障碍,行为像只精神亢奋的动物一样,哦,会拆家还会伤人的那种。” “等她苏醒过来,我们会为她进行一次心理状态检查,评估她的记忆维度和认知机能。”总负责人转头看向兰萨德,“到时候,你要过来看看吗?” “当然。”兰萨德显然脸色不太好看,“朗姆和琴酒非常在意小纪的记忆力状况。到时候,他们也会来到第一实验室。” ----------------------------- 车载镜里浮现的半张脸被灯光映照得近乎透明,浥着如玉如瓷的光色。那半张脸包括眉骨、眼睛、鼻梁、脸颊和若隐若现的嘴唇。优子的额头线条到脸颊完成流畅而柔软的一弧,漂亮而没有攻击力。她的眼睛黑亮,被睫毛半遮,总是给人一种她没有全然注视着什么的错觉。起码正在开车的、悄悄看着车载镜的那个公安这样觉得。 津川优子无疑是美丽的,但美得并不和谐。光线一变,那种如云如雾的朦胧感消失,观音霎时间变成了魔女。津川优子静默的气质如同高山石角,那种自内而外的美尖锐、充满戾气地划破自己柔丽的皮相,沉默地叫嚣着。 那双黑色的眼睛动了动,隔着车载镜,和那个暗中观察的公安对上了目光。 公安迅速收回了视线。 在警视厅的宫纪警视失踪后不久,很多被雇佣的杀手找上门来,想要津川优子的命。在他们勉力应对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袖川家的那位老夫人死了,疑似毒发。 将针对宫纪警视的恐袭事件大致收尾,公安终于接到新的命令。他们要带津川优子,前往isle俱乐部。 或许现在已经成为了旧址。 几辆警用车破开密林,驶入山路,向着赤城山行进。路程过半,他们离城市越来越远。 这时候日头高升,前路更加崎岖,津川优子在颠簸中,回忆着十多天前的相同一幕。 也是同样的路径,她再次走了一遍。她的人生好像也是这样,意外和灾难总会关顾,她会再一次走入自己的老路。 八年前,从深渊里逃出来后,她曾发誓自己一定要在阳光下好好活下去。清贫也好,艰苦也好,她都要怀揣着善良和尊严生活。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前十八年,纵使遭逢深渊,也不曾做过一件违背道德的事。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可言。 在高野秀树死亡后的半年,她从日本东北走到南部小岛,最后成为人鱼岛神社的巫女。人鱼岛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来这里的人无一例外主动将自己——尤其是他的罪恶和阴暗,从头到脚扒个干干净净。那些人在天神和巫女面前,像是同神圣索要恶果的孩子,毫不顾忌的残忍展现得淋漓尽致。 听着那些名流们的愿望,一座火山在津川优子心底活了过来。 她看向窗外,赤城山近在咫尺。那座休眠火山沉默伫立,杉林的绿在风中摇曳。 警车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他们终于到达的目的地。津川优子坐在车上,五分钟后,一个公安敲一敲车窗,示意周围安全,她可以出来。 她走了出来,天穹渺远,远方伫立着一座神社,朱红的鸟居的一角掩藏在杉林中。 又是神社。 神社门口站着一座塔架,红绳绑着三座铜钟,一股风倏然而过,三座钟叮叮当当清脆碰响。 就是这里,自己的家人,妹妹和秀树的灵魂在神社的地底呼号。 来晚的第二更。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124章 共犯 宫纪攀上一截足有半米高的台梯,一只手按着黄黑相间的间隔条纹,将额头抵在防弹玻璃上。 她将要进去的房间晦暗而灰蒙,靠墙正对面的金属箱上闪着几格荧蓝的光,映亮地面上的一截黄色实线。 第259章 赫雷斯[1]说,她今天要进行一项检查。 赫雷斯一米七左右,国字脸,粗重的眉毛和胡须一同下沉,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精力充沛,雷厉风行,看上去正值壮年。 实际上,据他所说,他已经六十多岁了。 时间像是在这个老人身上无限放缓了脚步,赫雷斯的肩膀依旧挺括,身躯不见丝毫老态。若不是他花白的头发和眉毛,宫纪会将他认作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代号赋予人独特的地位。宫纪早早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从不去尝试触怒被代号称谓的人。 赫雷斯站在半米高的台阶下面,背对着宫纪,分别在三个屏幕上输入密码。最后一格密码落下,一道蓝色的光屏悄无声息地从宫纪头顶流动过去,围拢整个大门。 大门向右边推开时,两道同颜色的光幕瞬间贯穿银色天花板,照亮了晦暗的房间。 “很漂亮。”宫纪抬头看灯,“外面是不是很难见到像水一样流动的灯光?” 赫雷斯转身的动作顿了半秒,他温和地问:“什么是外面?你觉得自己在‘内部’吗?” “我不知道。但我现在的状况一定是反常的,我不能在这里感受到天气的变换,气温的变化,是因为这里有独立的控温和通风系统吗?” 宫纪诚实地回答:“兰萨德给我的书里说,我应该看到太阳月亮和星星。” “进去吧,我希望你待会儿不要像个小孩一样,急于表现。”赫雷斯又说:“另外,少读一点华而不实的诗歌,外面和这里没有什么不同。” 这里果然是个封闭的堡垒。 赫雷斯说话时,宫纪还注意到了门框边的三个符号——现在,她完全是通过摄入不同的符号,来判断自己的处境。 黄黑相间的条纹代表危险警告,红色三角形实线内的红色感叹号也代表危险警告,那最下面的乌鸦符号是什么意思? 那只黑色的乌鸦被镌刻在红色三角感叹号下方,随着灯光亮起,它张牙舞爪地,像是要舒展骨骼活过来一样。 我在哪里见过这只乌鸦吗?宫纪一边想,一边听话地坐到了靠墙的金属椅上去。 大门关阖,赫雷斯转头,看到一个研究员带着兰萨德走了过来。 那个研究员侧眼往兰萨德那边一瞥,快步往前,凑在赫雷斯身边问:“需要为她注射吐真剂吗?” “不需要。”赫雷斯在检查手里的测试量表,头也不抬。 “我们有最好的神经学专家和最精密的测试仪器,不要把执行部那一套带到我这儿来。” 兰萨德慢悠悠地踱步走近,她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那个研究员身上。 这是一座屏蔽隔音室,而宫纪正在里面,观察和触碰脑电记录仪和刺激装置。 她背靠金属墙壁,前方三面玻璃,而兰萨德和赫雷斯站在她的右侧。 朗姆和琴酒总走廊尽头走向屏蔽隔音室时,实验室内的仪器恰好调试完毕。赫雷斯按下遥控器,宫纪正对面的玻璃外突然降落一块环形的投影幕布。 纯白幕布上浮现宫纪的眼瞳。那双眼睛的瞳孔黝黑,灰色虹膜上的花纹纤毫毕现,冷冷注视着下方渺小的人影。 兰萨德早已跑到投影幕布正面,她忍不住后退半步,对她身边的琴酒说:“小纪的虹膜花纹像是我在旧酒瓶里养出来的白色菌群。” 那双巨大的灰色眼睛向下凝视,状如白色菌丝的花纹浮现在收缩的瞳仁周围,兰萨德仿佛看到了一幅神秘恐怖的宇宙图景。 随着光线变化,瞳孔逐秒放大收缩,最终稳定下来。 “好了。”赫雷斯对朗姆遥遥点头。 投影布幕切半面,宫纪的瞳孔半边出现p300正向波。 “我们可以通过瞳孔的放大收缩判断被试者的脑活动。你们知道,人的瞳孔什么时候会扩散吗?” 兰萨德即答:“说谎,以及思考困难问题的时候。” 朗姆希望他们两个停止老师和学生的游戏。 赫雷斯看向朗姆,“另外,你们还可以通过观察p300波幅值判断0号对刺激内容的反应。” “现在,我们要对0号进行记忆力评估和认知机能测试。”他温和宣布。 对宫纪记忆力的评估冗长又枯燥——起码对墙外的朗姆等人来说是这样。宫纪的记忆系统模糊、混乱又无序,尤其与“自然人”相关的记忆简直是一团纠结起来的乱麻。 她会将照片里的某个警察同事当做游手好闲的研究生,认为某个随机抽取出来的小学生是拳打cia脚踢mi6的特工救世主,甚至敢说基安蒂是陪伴她多年的好姐妹。 作出这些判断的时候,她看起来非常认真。 她的外语能力出现了退化,近几年习得的知识也出现了一定的遗忘和错乱。在辨认经典枪支和典型军备时,她显得游刃有余,而面对最新研发的军备武器,她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最后,赫雷斯放出了一组合成照片。 宫纪有些疲惫了。她眨了眨眼睛,眼前骤然出现一张血腥图片。 一个穿着警服的陌生人倒在血泊里,是个女人,黑色短发在浓稠血滩里漂泊,身体七零八落,只有一张脸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直直面对宫纪。 瞳孔短暂收缩一瞬。 随后不断有血腥照片闪烁而过,除了最开始被惊吓到的那一次,宫纪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 第260章 照片集的最后,终于出现了身穿常服的人。 那双几乎毫无波动的瞳孔骤然紧缩,脑电波在无声中剧烈地跳动。红外摄像下,宫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里的面孔。 朗姆等人抬眼注视着投影幕布。 赫雷斯隔着玻璃看了宫纪一眼,低头记录下几个数值: “看来,她对家庭还保有模糊的记忆。” 在一旁观察许久的朗姆问道:“仅限于此吗?” 赫雷斯无奈答道:“目前来说,仅限于此。” 他翻过一页记录表,扶着对讲耳机对房间内的宫纪宣布:“第二阶段,开始认知机能测试。” 赫雷斯的话音落下,宫纪乖顺地拿起手边的笔。 红外摄像头下移,毫无保留地向外界展示她的瞳孔。 她像一个机器人一样等待命令。 “率先说明,”赫雷斯对朗姆解释,“早在0号醒来的第二天,我们就对她进行了初步的认知机能测试,简单了解了她的意识水平、注意力和定向能力。她通过了‘筛查式’,但我们仍旧为她进行了‘等级式’;除此之外,我们还精简了定向力测试,没有向她透露任何年、月、日、星期的时间信息。定向力测试的结果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记忆测试——她遗忘了绝大部分有关‘人物’的信息,甚至家庭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你们认为,不能向0号透露日期信息?”琴酒出声询问。 “我不建议她摄入现实信息。” “即使记忆丧失,神经功能受损,她也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智力水平和执行能力——不要在她面前透露任何重要情报,你们很快就能明白这一点。” 朗姆重新看向房间内——忽略那双冰冷固执的眼睛,宫纪在庞然的机器衬托下近乎孱弱。 房间内完全隔音,宫纪坐在椅子上,对玻璃外注视着自己的几人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 她在解读唇语。 认知机能测试正式开始,第一步是对语言功能的测试。赫雷斯放出八张图片,要求宫纪对图片上的物品分别命名。 第一张图片是《圣经》。 宫纪说:“防弹衣。” 连朗姆的目光都短暂地从脑电图和瞳孔上移开,瞥了宫纪一眼。 “好吧。”赫雷斯试图秉持他的专业性,在按下遥控的前一秒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防弹衣?” 对国外留学岁月中某些情景保有特殊认知的宫纪思考了一会儿。 “大多数酒店的床头柜上都摆放着《圣经》,把这些书收集起来,绑在一起,就可以制作出简易的防弹衣,保护脊柱或心肺等重要器官。” 她又对玻璃外的琴酒抬了抬下巴,“你看,那个人一点都不意外。” 赫雷斯连忙岔开话题:“看来你是一个无神论者。” 第二张图片是矿泉水瓶。 宫纪说:“手|枪消|音器。” 赫雷斯轻咳一声,迅速切到下一张。 面对钢笔,宫纪说:“武器。” 图片一张一张切换过去,最后一次按下遥控器时,赫雷斯有些不抱希望地转身,试图向朗姆解释。 “0号语言能力中的理解能力和命名能力混乱。”朗姆率先下结论。 琴酒补充:“不仅混乱,而且危险。” 糟糕。如果这两个人认为第一实验室无法控制宫纪,他们会将宫纪移交其他地方。 “波本。” 宫纪凝视着最后一张照片。 赫雷斯转头,看到光屏上出现一瓶隐去酒标的威士忌。 他高兴地拿起显示屏,翻了翻原图,扬声道:“不是波本,是黑麦威士忌。” 宫纪露出了不高兴的神色。 玻璃外的兰萨德表情更加难看。 语言能力测试过后,赫雷斯又为宫纪测试了结构能力、记忆能力、计算能力和推理能力。 宫纪认真做题时,赫雷斯踱步到朗姆身边,指着上方巨大的灰色眼瞳,“你们看,她毫不费力。” 面对难题时,宫纪的瞳孔没有丝毫变化。 测试结束,幕布上的眼睛空茫地注视这座实验室,眼睛开合一次,瑰丽的瞳孔花纹在轻轻晃动。 “她有明显的记忆障碍,除了记忆障碍,她的认知功能并没有出现全面减退,认知水平也没有降低。”赫雷斯将活页夹在臂弯里,发布了最终判定。 琴酒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几秒钟后又放了回去。他说:“听起来不算是好消息。” “起码她还认识波本。”兰萨德在旁边阴阳怪气。 朗姆沉默了半晌,拿起通讯飞快地发出一则消息,又俯身在赫雷斯耳边吩咐了些什么。 房间内的宫纪完成所有测试,终于能够从冷硬的椅子上跳下来。 她迫不及待地要凑近去观察“新来的两个客人”。 这个时候,赫雷斯突然回头,由麦克风传递的声音响彻房间:“0号。回到原来的位置,你将和一个人见面。” 是谁呢? 宫纪思索着,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头顶的光幕再次亮起,宫纪双手撑在膝盖上倾身,期待地看着。 荧幕闪烁,一次、两次,一个人的面容渐渐清晰,悬浮在上方,低下眼睛看座椅上的渺小人影。 谁也没有开口,两个人安静地凝视彼此。 第261章 波本正在开车,他临时接到了命令,通过一个小小的屏幕看到了宫纪。 她穿着白色拘束服,被笼罩在蓝紫色的柔光里,好奇地抬头仰望。 如此安静而清晰的人影,在她的静止的瞳孔里,安室透看到微缩的自己。 宫纪的发尾簌簌晃了晃,她转头对玻璃外的赫雷斯喊:“可以把他带来做实验体吗?” 赫雷斯动了动耳机变换了声线,“我们现在不缺大龄实验体。” 好吧。宫纪难过地坐回了椅子上,“那真可惜。” “你还能认得他吗?” “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身体上起码有四个弹孔,两只手臂被砍了下来。”宫纪情绪平稳地描述。 赫雷斯和朗姆对视一眼——那是故意给宫纪看的合成图片的其中一张。 第一,他被叫做波本——这个信息由宫纪从兰萨德的唇语中读出。 第二,那些人认为我和“波本”之间有某种值得利用的关系。 荧幕里的波本听到她的话,耳边那两缕翘起来的金发一动,低着头抿嘴笑了笑。 他一笑,宫纪便忍不住抬头看。 波本一手握着方向盘,靠坐在黑色车椅上,在他的金发缝隙里,宫纪看到车窗和后视镜里交迭流动的夜景。 实验室里不分昼夜,而美丽的霓虹如水一般从他的金发间流过。 在永无定型息息变幻的灯火里,波本看上去泛灰又发亮,如一瓶落灰的、熠熠闪光的旧酒。 真的不招大龄实验体了吗? 波本凝视着宫纪,她看上去过得不好,懵懂茫然。那些担忧的情绪迅速从安室透心里一闪而过,他开始观察起宫纪周围的环境来。 在宫纪的前方,有一个提问题的实验人员。除了那个研究人员,宫纪周围应该站着代号成员,或许是兰萨德,又或许是迫切想拿到卧底名单的琴酒朗姆。 代号成员站在什么位置? 宫纪低下头,突然朝前探身,扬声问:“他也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吗?” 瞳孔微微扩散在表达喜爱,脑电波也罕见地波动。这些变化在巨幅投影上过于引人注目,玻璃外的几个人都抬眼观察。 代号成员站在前方。 波本拉动手剎,一踩油门,就在手机晃动的瞬间,他的手指微动,让屏幕偏离一个微妙的角度。 前方,一道车闸栏杆高高抬起,马自达路过那道车闸,继续平稳行驶。 后视镜里,车闸显示器上的鲜红符号一晃而过。 xxxx-11-7,どようび,22:45,楽しい生活をお过ごしください[1] 今天是xxxx年的11月7日,星期六。 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悄无声息地发生。 宫纪终于掌握了确切的日期信息,在兴奋中,宫纪的瞳孔在一秒内再次扩散。 直到挂断通讯,波本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不过宫纪看上去更加喜欢波本了,在通讯被切断的前一秒,她抬头对屏幕外的波本露出一个笑。 波本是血腥合成照片的主人公之一,是语言能力测试里的那瓶威士忌,是她为自己找到的一次性合作伙伴。 一个小人在心里嘀咕:【记忆恢复进度:1%】 托这一场测试的福,宫纪确认自己以前大概率是个警察,还和波本有着特殊的交情。 测试的疲惫一扫而空。 “我可以走下来吗?”宫纪对赫雷斯喊。 赫雷斯点点头。 宫纪看上去高兴了许多。她带上耳机,迫不及待地走进朗姆和琴酒。 她双手撑在玻璃上,先把两个人打量了一遍。 “美国的太平洋时区昨天下雨了吗?”她眼睛发亮地看向琴酒。 琴酒皱眉,冷酷的目光放在宫纪身上。 他昨天去了一趟洛杉矶,那里确实降临了一场小雨。 [1]赫雷斯herres,其实是葡萄酒产区,盛产雪莉酒。 参考数据: 【1】朱燕,王毅,王文敏.神经行为认知状态检查介绍(ncse)[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03(02):151-152+147. 【2】周亮,杨文俊,廖四照,邹海强.p300用于模拟盗窃测谎的实验性研究[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1999(01):34-36. 虽然有点晚,但是新年快乐! 第125章 偷窃 赫雷斯像个循循善诱的导师,耐心询问宫纪:“为什么做出这样的推断?” “他昨天去了某个正式场合,西装都来不及换,只在外面披了一件风衣。”宫纪隔着玻璃指了指琴酒,“你看,他的西装有较窄的方领、落肩裁剪、单排两扣半的设计——是较为典型的美式西装。他将手表藏在风衣袖口里,三十分钟前,他做出了从口袋里取烟盒的动作,这个动作使他露出了表盘。我在上面看到了时间,推断他去了位于太平洋时区的某个地点。” “最后,他的皮鞋侧边有泼溅状的浅淡泥印,应该是溅到了地上的积雨。鞋底还有某种颜色奇怪的泥状物,那是什么?” 随着对推理的讲述,宫纪的双手都撑在在了玻璃上。她垂着眼睛,试图透过玻璃看清琴酒鞋底的泥印。 琴酒露出一个阴气森森的笑,“是血。”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宫纪微微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试探道:“书里面说,你们干完杀人放火的事情后都会把衣服烧掉,毁灭证据。你看上去不是那种性格急躁的人,为什么不换衣服就赶到了这里?” 第262章 她的眼睛明亮,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几人耳中:“为什么呢?因为这场测试对你们很重要?” 在某种程度上,我对你们很重要? 她小心翼翼的好奇里藏着狡黠,一步一步试探陌生环境的危险区,迫切地想要确认自己在这里的地位。 朗姆掀起眼皮,目光沉沉地压过来。 够了,不能再说话了。 宫纪觑了一眼旁边光头老人的脸色,识趣地后退一步。 此时此刻,宫纪在内心发誓:她绝对不会轻易招惹那个可能当过厨子的光头。 “0号是福尔摩斯迷吗?”赫雷斯转向兰萨德,试图打圆场:“演绎法像是被她刻在了dna里。” “不是吧?起码我在她身边时,从没有见过她读《福尔摩斯》。至于演绎推理——为了不显得不礼貌,她甚至很少刻意观察别人。” 这时候的宫纪又不管不顾地说话了,她通过对讲机对墙外的琴酒说:“你和兰萨德一样,很喜欢抽烟。你习惯于随身带着香烟和打火机。” 琴酒在所有人的目光洗礼中,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宫纪笑起来,“你下一次还会来看我吗?” 这个问题暧昧到连朗姆都朝他投来平静的一瞥。琴酒实在不知道宫纪的脑子是不是发生了某种变异,再不济,这句话也该对着那个不在现场的波本说。 那点因为血污威慑产生的距离消失了,宫纪往前走了一步,发亮的眼睛无限地贴近透明玻璃。 “下一次,你能带我参观219室吗?” 站在琴酒旁边的兰萨德最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琴酒瞥了她一眼。 “参观219室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兰萨德语调轻快:“你知道219室里有什么吗?货架上都是易燃易爆危险品哦。” “她并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赫雷斯无奈地斟酌措辞,努力到甚至用手微微比划,“咳、我的意思是,她现在的性格异常不稳定,喜欢无差别攻击在场每一个人。” “你让她在第一实验室内闲逛?!”朗姆骤然打断其他三人的谈话。 “是的,我需要0号在清醒状态下配合我们的测试和实验。”赫雷斯侧对着宫纪,同朗姆解释:“你看,她这么听话。我们遵守一种心照不宣的契约。她意识到了我在这里的地位,也意识到了自己对我的重要性,倘若这有一方不遵守诺言,后续我们两方的处境将陷入糟糕的怪圈。” 宫纪对赫雷斯而言并不是仅仅是一个具有实验价值的样品,他在宫纪身上投射了更加深广和复杂的情感。早在宫纪醒来的第二天,他便亲自与宫纪进行了一场谈判。 宫纪答应他会好好适应新的生活,并向他索取一定的自由,赫雷斯同意了。 “只有遵守诺言,才能进一步合作。在这一次的对抗里,我们都非常诚实。”他转头凝视着宫纪的眼睛,“希望后续阶段也能如此。” 对面的宫纪听懂了,对赫雷斯点点头。 朗姆半点不理会赫雷斯和宫纪之间的互动,他的拇指急躁地叩击着食指指节,“让一个聪明的……进入第一实验室,可能会发生无法预料的后果。” 朗姆加重语气:“这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 “这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赫雷斯转身,他的手腕像是指挥家那样在空中扬了扬,目光沉了下来,“但我们有麻醉针、镇定剂、电击枪和禁闭室。” 柔化的淡蓝色光晕扫过空间里外的两方人。 一方在交谈,一方在解读。宫纪听不见,便毫不掩饰地读着那几个人的唇语。 朗姆和赫雷斯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下一秒,他朝宫纪那边看了一眼,对兰萨德说:“将她带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的宫纪眼角眉梢都下垂,她告别了两个客人,拖着失落的长影子走到门口,等着兰萨德接走她。 兰萨德牵起宫纪的手腕,带着她消失在了东面走廊尽头。 朗姆思考着在公共空间踱步,确认宫纪完全离开他们的视听范围后,他突然转身,问:“0号的记忆有可能恢复吗?” “当然可以,治病救人,我们是专业的。” 赫雷斯迅速做出保证,又含混补充道:“不过,对于0号,我们的治疗手段不可能会那么暴力,至少目前,我不能保障你们能在短时间短时间内拿到想要的情报。” “我需要一个期限。”朗姆抬眼。 “好吧,半个月后,你再来看一看她吧。”赫雷斯无奈地叹气。 这里的通风系统总是不停歇地运转,无处不在的轻微嗡鸣声成为第一实验室浑然天成的组成部分。 23:30,即半个小时后,宫纪将进行一次皮肤切片检查。 她非常配合,顺走了兰萨德的照相机后,便将检查的事随口应了下来。 “我很喜欢0号现在的状态。”赫雷斯站在门外,面容慈祥而眼神温和,“她非常听话,从不反抗。” “执行部的人总想把她变成一个喜欢挣扎的警察,琴酒还惦记着那份卧底名单。”兰萨德面色不虞,“俱乐部的运营情况不太好,那群老不死的会员想知道你们的新项目进展到了哪一步,为了威胁组织甚至不惜暴露俱乐部场地……朗姆正在一边应付警察,一边物色俱乐部的新选址。” “你要离开多久?”赫雷斯愣了一瞬,“可惜,你们之间的关系快要进展到能互相交托信任的地步了。” 第263章 “起码在半个月内,我都没有时间再来一趟第一实验室。”兰萨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故意支开我……”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兰萨德。”赫雷斯的语气温吞缓慢:“她是我们最珍贵的样本,我会保证她的安全。” “只是……” “只是什么?”兰萨德侧眼看他。 赫雷斯犹豫了半晌,最终轻轻叹息一声。 他的侧脸阴郁而沉默,老化的眼皮下,那双精明的眼睛动了动。 “你看到那个提议用吐真剂的人了吗?朗姆总是孜孜不倦地往我这里塞人。”他说:“我希望能够保持科研项目的纯粹性和目标一致性,十几年来,我一直试图维持第一实验室和投资者之间的关系平衡。” “最近,他变本加厉……第一实验室内,有很多不受我控制的眼线。” 那个差点被宫纪拿真空采血管穿刺眼球的年轻人端着手术托盘,小跑着跟在一个研究员的身后。 他一直低着头,目光追随着研究员雪白的衣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研究员突然停了下来。 他猛地一剎脚步,金属托盘撞到了前面那人的后腰,里面的器具哗啦啦地响动。 年轻研究员手忙脚乱地捂紧手术器具。 在他前面,走路大步流星的是位女性。这位女性是受人尊敬的、得到代号的研究员。薄赛珂约莫四十岁,长着一张线条平钝的脸。枯灰的头发一丝不茍地盘起来,低颧骨和窄额头显得天生哀相,极其细长的眉毛和嘴角俱往下压,五官组成一副不怒自威的凌厉样子。 除此之外,她眼睛有神,夺人心魄。撞了人的年轻研究员被瞪一眼,将头放得更低。 在这个研究所内,任何一个研究员都有可能成为他的导师。在被满研究所的人使唤而忙上忙下的时候,他不幸被薄赛珂看入了眼,被抓来做不知名的苦力活。 薄赛珂资历老,脾气怪,有洁癖,情绪不稳定——此时此刻,他只希望自己能早早完成工作,被用完就扔。 佐藤博士交代的数学模型还没有完成,赫雷斯导师的生物系统模拟实验还需要有人记录数据,松阪女士的论文要在明早前完成校对……他将自己的工作默数一遍,突然发现身边安安静静,听不见半点声音。 他抬起头,发现薄赛珂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目光阴沉地盯着病房内的人。 低头做事太久,年轻研究员终于能挺直腰板观察四周。他顺着薄赛珂的目光望去,不禁眼前一黑。 差点被戳瞎眼睛的惨痛经历在脑子里回溯,好不容易被装回去的关节开始隐隐作痛。 宫纪恰巧在这个时候发现了站在门口参观的人,对他投来了礼貌性的一瞥。 年轻研究员当即就想捧着手术托盘逃跑。 在宫纪看过来的一瞬间,薄赛珂厌恶地皱了皱眉。随即,她冷着一张脸敲入密码,大门轰然推开,薄赛珂不耐烦地走了进去。 “接到通知了吗?我要为你做皮肤切片检查。” 宫纪正在拆解手中的照相机。照相机外壳被徒手卸了下来,在她手底下,螺丝圈勾着机械部件,技术纸弯弯绕绕地散落一床。 面对来者不善的薄赛珂,宫纪动作顿了一下后,直接将这些乱七八糟的零件扫到垃圾桶里,抬起一双含着薄怒的眼睛: “谁让你不打招呼就进来的?” 宫纪的神情不知道触动了薄赛珂的哪根神经,这个对宫纪怀有不知缘由恨意的研究员咬紧了牙关,额角因为愤怒浮现细细青筋。 气氛一触即燃,年轻研究员恨不得把自己镶在门里。 他左顾右盼,微微后退半步。谁知下一秒薄赛珂尖利的声音奔突而来,他的手肘猛然一抖,托盘里的工具又簌簌乱晃起来。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薄赛珂佝偻着背往前几步,颤抖的手指指着宫纪,“你不过就是一个任人宰割的……” 她的话音卡在嗓子里——宫纪猛然向前倾身,那双如同无机质玻璃的眼球倒映着面容狰狞的女人。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宫纪歪头盯着面前的女人,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这是什么东亚式权威的无聊发言?” 看着那双一眨不眨的眼睛,薄赛珂僵立在地,喉咙滚动着,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你也认识我吗?”宫纪背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为什么要一边害怕我,一边把我当小孩管教?” 听到“小孩”这个词汇时,薄赛珂睁大了眼睛,那双蕴着灵光的眼球在眼眶里颤动。 宫纪越来越看不懂她的生存环境了,她不再管那个仿佛陷入梦魇的女人,转身把堆满了相机尸体的垃圾桶往床下踢了踢。 “不是说要用机器进行皮肤组织切片吗?为什么派了两个人过来?”宫纪的目光扫过薄赛珂,落在年轻研究员身上。 “你会做这个小手术吗?”宫纪问。 年轻研究员左顾右盼无果,又朝自己身后看去。 “别看了,就是你。”看到门口的少年颤巍巍地拿手指指向自己,宫纪不耐烦地皱眉:“你们一看就是私自接管了这个任务。快一点,半个小时后,赫雷斯要来验收工作,你想被他责罚吗?” 薄赛珂被关在门外,年轻研究员消过毒,拿起麻醉针。 第264章 宫纪抵触性地躲了一下。 “局、局部麻醉。” “不需要,只是切除一小片皮肤组织而已。”宫纪在里屋手术室的病床上躺了下来,“我绝对不会乱动。” 不仅不乱动,宫纪甚至能和他闲聊。 年轻研究员打开手术灯,听到宫纪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一下,有些闪躲地低垂着眼睛,攥紧了手中的小针刀。 自从发现自己身上有很多伤疤后,宫纪便开始有意识地试探自己的疼痛承受阈限。 小针刀割破了自己的皮肤,宫纪需要努力感受,才能体会到落刀处的疼痛。 “你的切片技术很娴熟。”这句话听起来像在剥某块腊肉,灯光打在惨白的手臂上,年轻研究员抿着唇,像是在挑出一片花瓣的筋络。 这和任何一次的动物解剖实验都不同,他的刀陷落在人体上,握刀的手指传来一阵奇妙的感受。 “你叫什么名字?”宫纪再一次问。 “叫我松枝雅也就好。”他专注于手下的工作,显得有些冷淡。 “哦,松枝。”宫纪好像找到了好玩的东西,她又问:“你多大年纪?” “十八岁。”这一次回答语气介于懦弱与不耐烦之间,话语一出口,他的声音立即软了下去,换刀具的手碰了好几次才挨到托盘边缘。 “不、不好意思,可以等我完成工作再回答问题吗?” 宫纪转回目光,“好吧,你专心工作,不必回答。” 十八岁的天才,松枝雅也刚刚松了一口气,便听宫纪喋喋不休地说了下去:“我们进入手术室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好像和我有过节的女人……” “薄赛珂。”松枝雅也补充。 “哦,她还是有代号的人。薄赛珂当时站在门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她肯定是惧怕赫雷斯的,怕你不能完成任务,她这个时候肯定等在门外。” 同样畏惧赫雷斯权威的新手松枝目光专注,握刀的手依旧平稳。 宫纪垂眸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她有洁癖,不愿意端手术托盘。一个有洁癖的人能做好生物实验室的研究员吗?” “呃,只要智力水平和专业能力过关……” “她还很容易发抖。”宫纪仿佛是在陌生人面前故意针对薄赛珂,她打断松枝雅也的话,“我甚至不敢让她为我动手术,只能请你来……你是不是第一次在人的身上做这种小手术?” “是、是的。”松枝雅也慌忙补了一句:“但我的解剖课程一直是满分。” 皮肤切片是极其精细的工作,赫雷斯的原计划是有医疗器械代劳,精确省力地取走一小块皮肤组织。 松枝雅也握刀的手确实如同操练了上千遍,平稳且精准,丝毫不见新手的冒进和失措。 宫纪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松枝雅也却更加惧怕宫纪。 他只有忘记宫纪没有被麻醉的事实,才能用鲜血淋漓的手术刀继续在她皮肤上切割。 如果他强硬一点,或许会为宫纪强制麻醉,而不是让人生第一场手术为自己再添心理阴影。 在缝合伤口时,他鼓起勇气要求:“下一次,可以请您好好注视麻醉剂吗?” “好啊好啊。”宫纪模仿着兰萨德的语气,侧脸枕在手术台上,问:“你认识川梨吗?” “川梨?” “就是兰萨德,她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非常喜欢她。” “我单方面认识兰萨德小姐?”松枝雅也低下眼睛,将伤口缝合完毕,“你进入我们实验室的那一天,她非常担心你。” “就像薄赛珂毫无缘由地恨我一样,我不知道兰萨德对我的爱从何而来。”宫纪用一只手挡住头顶灯光,也把眼睛藏起来。 她声音虚浮:“如果我在这里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她一定会选择成为我的共犯。” 炽白的灯光从指缝里流淌进来,在宫纪张开的眼瞳里形成模糊的光斑。 松枝雅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沉默着背身过去,将皮肤组织装进玻片里。 宫纪撑臂坐起来,一双眼睛盯着手术托盘里的器具。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觉得心情非常糟糕。” 松枝雅也背对着宫纪装置皮肤组织,一到幽冷的声音突然被递到耳边:“我可以报复那些让我不高兴的人吗?” 他颤了一下,试图回答这个问题:“不、不可以吧?” “好吧,那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呢?” 这次宫纪不再征询自己的意见了。松枝雅也听到金属托盘的响动,他惊猝转身,看到宫纪慢条斯理地拿酒精棉片擦拭手术刀。 血迹被慢慢拭去,银亮的手术刀被伫在细白的手指间,宫纪的睫毛如蝴蝶翅膀煽动,一双冷而幽亮的灰色眼珠暴露在手术灯下。 凸面眼球里盛着一个惊惶恐惧的小小人影。 “你会告密吗?”宫纪愉悦地将那柄手术刀藏进袖口。 第一次见面,宫纪卸掉了松枝雅也的关节,差点用真空采集管刺入他的眼球。 第二次见面,宫纪让松枝雅也在她身上做了一个不打麻醉的小手术。 松枝雅也对宫纪的恐惧仿佛被刻在了骨头里,他像一只无口的羔羊,什么都没有说出去。 当天晚上,第一实验室内死了人。 第265章 —— 【记忆恢复进度:5%】 【我对服装有一定的研究,这或许是因为兰萨德】 【兰萨德是我的朋友】 【在兰萨德身边时,我不读福尔摩斯】 【薄赛珂对我怀有恨意】 悬疑(虽然我写不好)就是要死几个人(bushi)。 第126章 告密 死者是男性,在第一实验室内工作了十年之久。尸体在卫生间被发现,腹部两刀,胸口一刀,最后一刀在颈部,鲜血喷溅了半面墙壁,直接造成其死亡。 最先发现这具尸体的,是一台清洁机器人。 那台清洁机器人专门打扫公共区域内的卫生间。清晨六点钟,通风设备自顶部灌入巨大的气流。它在巨型机器的嗡鸣中行动起来,清洗完案发地地面上的血迹,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同其他清洁机器人一起回到了角落里。 第一实验室自建所以来每年都会有几个研究员消失。这些案件里的主人公有死于细菌操作不规范的,有死于爆炸的,有死于自杀的,还有因为触及科学伦理而被警察逮捕的……却唯独没有发生过他杀命案。 一蓬血浇在了第一实验室的光辉标志上,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清晨。 第一实验室有资历的研究者们大都经手几条人命,一双双被尊崇的、科学家们的手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或多或少掰开过实验者的胸骨,抚摸过跳动的内脏。然而面前是同为审判他人生命的同僚,这具尸体跪坐在不洁净的卫生间地板上,自诩为造物者的鲜血狂乱地泼成一幅浓烈腥臭的图像。 毫不体面地死在他们的科学庇护所里,令旁观者们面面相觑,脊骨生寒。 赫雷斯阴沉着一张脸,拨开人群走进了案发现场。 清洁机器人尽职尽力,只让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浅粉的湿痕,这些颜色可怖的水痕未干,便被参观者踩得乱七八糟。 赫雷斯戴上手套,半跪在尸体边,拨开死者的胸前衣物,看了一眼被血浸湿的胸前名牌。 助手匆匆赶了过来,附在赫雷斯耳边说:“清洁机器人有录下案发现场视频。” “监控呢?”赫雷斯脱下了手套。 助手有些为难,将声音放得很低:“您知道的,这里是公共活动区域,监控覆盖率没有试验区那么……” 赫雷斯一掸衣摆,站了起来。 “凶手一定是宫纪。”薄赛珂抱臂站在人群之外,冷冷出声。 这掷地有声的判断一出,旁观者纷纷朝声源投以目光。见发话人是薄赛珂,不少人先皱起了眉,才去看周围人胸前的名牌。 第一实验室的每个项目都是值得耗费一生的大工程,不同项目组的研究员有可能相处十余年都见不了几面。 薄赛珂一发话,不同项目组之间互不熟识的人瞬间离彼此半米远。 “宫纪是谁?隶属哪一个项目组?” “0号啊,你们忘了吗?geae计划最成功的样本。” 提到geaa计划,所有人默然了半秒钟。除去制造出“不老的金苹果”的yidun计划,gaea计划是第一实验室成立几十年以来最出名的项目之一。 “0号不是阿斯蒂的女儿吗?她还活着?” “最成功的样本,当然要让她活着。” “我还以为当年的骚乱……” “为什么是她?她不是一个被管控的实验体吗?” 人头攒动,众口纷纭,每一个人眼里都闪露着疑虑恐惧的光。 “除了她还能有谁?”薄赛珂冷笑:“昨天晚上,我亲眼看到,她藏起了一把手术刀。” “够了。”赫雷斯扬声呵斥,“不要胡乱猜疑,都回到岗位上去。” 他扫视了众人一圈,对身边的助手吩咐:“通知组织的人,第一实验室内发生了一起命案。” “大概率是手术刀切割出的伤口。”组织的人在检查过致命伤口后,又按了按死者僵化的皮肤,观察他身体上的尸斑,”死亡时间在七个小时以内。” 除此之外,组织派来的人又检查了死者的腹部和四肢关节,“浑身上下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指缝也被擦得干干净净……你们有为他做过血检吗?” “我们采集了尸体的血管末梢血液。” 一张白炽灯照亮解剖台上的尸体,赫雷斯显得青白的面容被半隐在口罩内。 “血检结果表明,死者没有服用任何非常规药物。” “那就是熟人作案。”组织的人反而开了个玩笑:“也对,凶手不可能蠢到对你们这群科学家下毒。” “多长时间可以找出凶手?”因为这个玩笑,赫雷斯的语气开始不耐烦。 “缺少监控,这份活儿很难办。”那人回应:“先从手术刀入手。” 死者的脖颈上的创口并不是一个平滑的创面,“刀刃精准地落在了大动脉上,但是,因为行凶者的力气不足以一刀致命或是受害者发生反抗,刀刃略有偏移,划破了致命创口周围的皮肤。” “致命伤口长达十一厘米,而造成大动脉出血的创口只有不到五厘米,这道致命伤的伤痕两边窄浅,中间纵宽。” “结合行凶者可以藏匿在监控死角内行动,可以初步推测出行凶者是一个体型瘦弱的人。”那人的话音一顿,不怀好意地补充道:“当然,杀人手法生疏也有可能。” 第266章 “我特指你们实验室那个新来的警察。” 赫雷斯冷冷地同他对视。 每天早晨七点钟,贯穿金属天花板的那道弯曲如河流的灯光准时亮起,淡蓝色的光雾营造出幻梦。宫纪梦到了测试里的那些血腥照片,上她记住了那些人的脸。 现在,那些身穿警服的男男女女拖着残肢断臂从她身边奔跑而过。世界坍塌,她被留在一方孤岛。 巨大的苍白的月亮从天际缓缓上升。 那颗恐怖的月亮上碎痕斑斑,周表出现宛如深渊的幽绿。那是兰萨德的眼睛,月亮被装在兰萨德的眼眶里。天空变成了生冷的白和苍凉的绿,兰萨德的眼睛替代天穹球体。她流泪时,月亮碎裂坍缩,碎片从她眼眶里掉了下来。 宫纪小跑了几步仰望天穹,从她的眼球里看到一副图像。 兰萨德的手正在剪碎一只蝴蝶的翅膀。 随后,她又梦见了波本,波本站在一面湿漉漉的玻璃后面,身后一截灰红色钢筋,纠缠着横贯天际。 那扇隔住他们的玻璃涓涓淌着水。 被困在钢筋丛里的宫纪抬头看了看天,发觉没有下雨。 波本潦草地擦了擦面前的水雾,露出他那张很容易被原谅的脸来。然后,他对准宫纪,举起了手中的枪。 而宫纪手里的武器只有一把用来恶作剧的手术刀。宫纪凝望着手里的刀具,思考着要以一个什么样的角度掷向胆敢朝她开枪的波本。 刀不可能比枪更快的。宫纪目视前方,眼睁睁看着波本慢条斯理地扣下扳机。 “砰” 宫纪自己在心中模拟出声音,被吓到后缩一下,闭上了眼睛。 没有任何痛觉,在置身天堂的错觉中,宫纪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 波本的手指按死在扳机上,而他的枪口里蹦出来一朵小雏菊。 小雏菊的花瓣被打湿折起,花蕊被强行怼在玻璃上,非常丑陋。 隔着发光的钢铁和湿漉漉的玻璃,波本倒是笑得很开心。 走廊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密码门被推开,赫雷斯大步跨入宫纪的病房内,用床头的遥控器打开了“窗帘”。 围拢在玻璃上的黑色金属向两边弹开,走廊上的人造光铺天盖地地涌进来。 宫纪从睡梦中挣扎着起身,在走廊炽烈白光的照射下闭上了一只眼睛。 她含含混混地问:“我的小雏菊呢?” “什么小雏菊?”赫雷斯罕见地语气急躁:“第一实验室里没有那种花。” 一大群人呼啦啦地涌进来的时候,宫纪立马清醒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赫雷斯凝望着她,“我听说,你藏起了一把手术刀。” “我没有。”宫纪立即摇头,“一定是薄赛珂说出了这种话,她看上去对我抱有恨意。” “我们要对你的病房进行检查。”赫雷斯深深看了宫纪一眼,指了指她,“还有你。” 第一实验室依据功能不同,可以简单粗暴地被划分为试验区、核心试验区、公共休息区和公寓区。不同于试验区和核心试验区,作为员工休息、社交场所的公寓区和公共休息区存在着大量的监控死角。 宫纪目前的活动范围在试验区和公共休息区的边缘,而死者恰好殒命在宫纪的活动范围之内。 宫纪的病房周围倒是布设了大量监控。监控显示,宫纪从22:30以后,便再也没有踏出过病房一步。 “我会把这段监控交给技术部门的某个人,检查是否有造假痕迹。”组织派来的人将u盘拔了下来。 赫雷斯感觉事情走向不太妙,他问:“监控片段要交给谁去检查?” “交给谁?”那人仿佛在讲冷笑话:“当然是组织最好的黑客兰萨德。” 对宫纪进行检查的居然是薄赛珂。检查完毕后,宫纪忍受薄赛珂阴冷的目光洗礼,头也不回地踏入走廊。 隔着窗户,她看着一行人在病房里面来来回回地翻检。 没有人可以找到那柄手术刀。 恶作剧就要恶作剧地彻底,宫纪自然也不打算说出手术刀的下落。 她百无聊赖地靠在宽厚的金属窗沿上,困意席卷而来。 赫雷斯为她制定了神经治疗的疗程,治疗看上去非常有效。 昨晚,奇怪的梦境一个接一个,一觉醒来,她的精神反而更加疲惫。 果不其然,赫雷斯的人翻遍了病房,也没能找到一柄手术刀的踪迹。 得到这个结果后,他阴沉着脸,转身朝外走去。 “我真的没有偷窃一把手术刀。”宫纪跟在他身后孜孜不倦地解释: “这对我们的契约没有好处,对我的处境也没好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赫雷斯一言不发,身影穿过走廊,走向人影寥落的开放空间。 而这是宫纪被划定的行动范围边缘。 宫纪只能站在走廊尽头的金属嵌合线前,对赫雷斯的背影喊:“手术刀是一次性用具,每天有那么多的手术刀报废,为什么不能查一查你们的医疗垃圾呢?” “还有薄赛珂和松枝雅也,他们也动过手术托盘。” 赫雷斯的背影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昨晚23:45,皮肤切片手术完成后,松枝雅也端着手术托盘从病房里走出来,撞上了等在门外的薄赛珂。 第267章 薄赛珂呵斥一声,松枝雅也便乖乖地站在原地。他的手臂紧张地颤动着,作出了用手掌盖住托盘的动作。 薄赛珂上前,与松枝雅也相隔半米,低头瞥了一眼金属托盘。她面色一变,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突破洁癖的安全距离伸手去拽松枝雅也。 松枝雅也一反常态地挣扎起来,他的双脚仍然粘在原地,战战兢兢地扭身过去,双臂完全遮住了金属托盘。 组织成员在此处按下暂停。 “还是看不清这里面有没有少东西。”组织成员摸了摸下巴,转头对赫雷斯说:“把监控里的这两人叫过来吧。” 赫雷斯沉默着点点头。 监控继续播放。薄赛珂和松枝雅也拉扯着,薄赛珂的力气更大,几乎是拽着松枝雅也强行转身。 两个人完全背对着离他们最近的摄像头。薄赛珂先是拿出玻片看了眼其中的皮肤组织,随后一脸厌恶地抢过手术托盘,扬长而去。 “薄赛珂对我说,她多年没有见到0号,所以擅自领了皮肤切片的任务,顺便去探望阿斯蒂的女儿。”赫雷斯走上前,看着监控的这一幕,微微皱眉,“她并没有为宫纪做手术。” “看她的神态,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个金属盒子里是不是少了点东西。”组织成员不断回放近十五秒内的录像。 “但是,就在今天早上,薄赛珂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我——她亲眼看到宫纪藏起了一把手术刀。” 赫雷斯话音刚落,便听到房门外传来怯懦的敲击声。 “导师?”松枝雅也弯着腰轻轻推开大门,他的视线在组织成员身上一触即收。 薄赛珂挺直腰板站在他身后。 “进来吧。”赫雷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巡视了一圈。 他坐在办公椅上后退,将薄赛珂和松枝雅也两个人交给了前来调查的组织成员。 松枝雅也垂着头,薄赛珂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攥紧。 “薄赛珂小姐,你昨晚有没有为0号动手术。”组织成员双臂撑在桌子上,向前倾身。 “我很抱歉,导师。”薄赛珂看向赫雷斯,“宫纪对我很抵触,宁愿选择一个学徒为她进行病理切片。” “所以你并不知道那些手术器具里有没有少点东西?” “我没有刻意留意过。”薄赛珂沉默了半晌,“我为我先前的言论道歉。” “你呢?有没有看到0号藏起什么东西?”组织成员的目光转向松枝雅也,“别发抖,这么慌张干什么?” 薄赛珂冷冷地瞥了松枝雅也一眼,松枝雅也在这个时候恰好抬头。视线交汇,他被烫到一般,双手揪紧了衣侧的布料。 组织成员正拿屈起的指节敲击桌面,一下一下,给松枝雅也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进行手术时,我只使用了托盘里的10号、14号、15号手术刀和小针刀。”松枝雅也颤声说:“伤口缝合完毕,我好像看到0号拿起了托盘里的其他手术刀。” 薄赛珂的眉目放松下来,隐隐松了一口气。 “好像?”敲击声停了下来。 “0号不愿意进行局部麻醉,我是第一次做手术,不敢多看她一眼。0号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我背对着她。她有没有将手术刀放回托盘里,我并不知道。”松枝雅也的声音恐惧又歉疚:“对不起,但我绝对不会撒谎……” 薄赛珂和松枝雅也走后,组织成员转身,问:“第一实验室每天扔掉的手术刀有多少?” 赫雷斯回答:“数以千计。” “每天有这么多手术刀消失,因为薄赛珂‘无意间’的一句话,嫌疑人被完全框定在0号身上。”组织成员说:“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赫雷斯手撑着额头,“十几年来,我一直在得罪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赫雷斯知道——他不可能从组织派来的人口中得知真相了。 “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不必这么大动干戈。”组织成员说。 “找出犯人是警察的工作,我们只会杀人。”他耸耸肩,“再不济,我向上级报告,让他们送个专业的来破案吧。” 在这之后,第一实验室扩充了监控摄像的布置范围;另外,从某一天开始,第一实验室开始严格管控危险刀具的使用和销毁——赫雷斯不仅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将各类手术器械进行编码,还专门开发出一个申请系统,确保能对每一柄刀具的使用流程进行溯源。 连一次性医疗器具的销毁都要通过专门检查。 然而,那柄杀人的手术刀消失了,没人能够找到。这把手术刀成为了许多人的心头隐患,让那些各怀鬼胎的人惴惴不安。 因为一具尸体,宫纪被限制行动,在病房内待了整整五天。 五天后,她终于得到许可,能在规定时间离开自己的房间,在某些区域内活动。 宫纪自己的心情倒是非常愉快,只是周围人仿佛对她避之不及,一看到她便自觉地躲五米远。 出于对实验室工作人员照顾她整整五天的感恩,宫纪选择在人流量最大的时期前往公共食堂。 她端着自己的餐盘左顾右盼,在倏然散开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松枝雅也。 这个十八岁的小孩很容易出神,又总是低着头,所以他并没有发现周围人的异样。 周围空空荡荡,宫纪径直走到松枝雅也身边,向他打招呼:“嗨,好久不见。” 第268章 松枝雅也的银叉掉进了餐盘里。 宫纪格外好心地捡起银叉,塞回了他的手中。 “我总是看你在第一实验室里跑来跑去,你一定知道很多小道消息吧?”宫纪不顾松枝雅也的意愿,强行坐在他身边。 松枝雅也将嘴里的东西强行咽下去,用一双可怜的眼睛望着她。 宫纪看不到松枝哀求的岩石,她将手中的银刀在空中转了半圈,“比如,凶手是谁?” “我、我不知道。”松枝雅也餐盘中的土豆泥被他戳得稀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自从宫纪来到第一实验室,他安静打工、默默升级的朴素愿望碎了一地。 “你总能说出一些大众认知里的嫌疑人吧?”宫纪一手按上松枝雅也的肩膀,“说不出三个嫌疑人,不许离开我身边。” 松枝雅也的刀叉被吓得掉了下去。 “第一嫌疑人就是、就是你。”松枝雅也低着头颤抖声说:“但是、但是他们找不到任何证据,也没有监控作证。” “嗯,然后呢?”宫纪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 松枝雅也害怕的表情太明显,以他们为中心,方圆五百米内的研究员纷纷向宫纪投来责备厌恶的目光。 却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止宫纪的暴行。 实验体这么招研究人员害怕还挺罕见的。 “前辈们口中的第二嫌疑人,是、是薄赛珂女士。”松枝雅也的话音被吞在哭腔里。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忍者眼泪。 “不要害怕,继续。”宫纪好心情地揉了一把小孩的头发,顺手给他递了一张纸巾。 “谢谢。”松枝雅也双手接过。 他用纸巾捂着脸,咬着牙继续说:“死者是支持gaea计划的中坚力量,而薄赛珂女士格外反对gaea计划。” “薄赛珂女士曾是gaea项目的执行人员之一,正是通过这个基因项目,薄赛珂女士拿到了代号。”他说:“可是当年发生了一起意外,不仅gaea项目的实验数据被销毁大半,那个项目组还死了不少人。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薄赛珂女士站在了gaea计划的对立面。” “我或多或少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些往事,他们都说我是gaea计划的0号。”宫纪思索着,“这就是薄赛珂讨厌我的原因吗?另外,gaea项目组那么多成员,为什么只怀疑薄赛珂?” “因为薄赛珂女士有过、有过案底。”松枝雅也低着头。 “薄赛珂女士的脾气本身就有些怪异。我听说,当年的gaea计划遭到反对时,薄赛珂曾给一个反对者下过毒;所以,不少前辈们都在怀疑薄赛珂女士会故技重施。” “嗯?”宫纪被提起了兴趣,“如果给同事下毒的传言为真,她为什么还能留在这里?你们实验室的活人员工待遇这么好吗?” 松枝雅也咬着嘴唇,明显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宫纪抬头看一眼时钟。她的用餐时间快要结束了,也不想把小孩逼得走投无路,便不再执着于这个答案。 “最后、最后,还有不少前辈怀疑赫雷斯导师。”松枝雅也的声音几近消失,宫纪要俯身靠近才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们的头发挨在一起,透过头发的缝隙,松枝雅也看到宫纪的睫毛和瞳孔。 他害怕那双清亮的灰色眼睛。 “虽然这么说很不尊重亡人——死者在第一实验室内待了十余年,一直没有象样的科研成果。他是投资人放在第一实验室的眼线。赫雷斯导师非常厌恶这类人,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曾通过不少政治手段将这些浑水摸鱼的科学家送出了第一实验室。被害人死亡,赫雷斯导师是既得利益者。” 看来赫雷斯在这里并不是一手遮天,第一实验室内部存在对当权者的反对力量。 赫雷斯拟将重启的基因编辑项目困难重重,在内部受到了不小阻力。 难怪第一实验室将她当做闲人养着,平时顶多做一做病理检查。 同松枝雅也相比,宫纪就显得百无禁忌。她声音透亮:“我听说,那个被投资人派来调查凶杀案的人空手而归。如果你的赫雷斯导师是凶手的话,他不仅铲除了眼线,威慑了投资人,甚至将自己的嫌疑降到最低——因为被害人是他的支持者。” 宫纪低头去看松枝雅也的眼睛,“你那些前辈们做出了这样的推测?” “是的。”松枝雅也低声说。 听完第一实验室的八卦,宫纪抬头环视周遭一圈,评价道:“你的学术生涯应该会很精彩。” 松枝雅也小声吐槽:“最近的生活确实精彩。” 这时候,薄赛珂拉开西侧的防火门走进了公共食堂。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将染上脏迹的手套脱下来扔进楼道口的垃圾箱,又戴上一副新手套,慢吞吞走向了食堂窗口。 “我上一份职业应该是警察。”宫纪将一颗西蓝花拨到餐盘边缘,随口开启另一个话题。 “你是一个警察。”松枝雅也嗫嚅着说。 “我猜测,我干得不那么称职,我不适合做警察工作。”宫纪单手撑着脸,银叉尖端在下巴不远处闪着寒光,“警察应该在这个时候根据蛛丝马指认出凶手,而不是在这里看热闹。” 宫纪看着不远处的薄赛珂,语调里藏着愉悦和狡黠:“有好戏看了呢。” 松枝雅也将头埋得更低。 第269章 谈话告一段落,在宫纪端着餐盘离开前,松枝雅也第一次主动出声。 “宫小姐。”他抬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我没有告密。” “你当然不会告密啦。”宫纪笑着,特意后退几步返回,揉了揉松枝雅也的脑袋。 离开前,她说:“今晚会出现死者吗?” 宫纪一语成谶。就在她被放出来的当晚,第一实验室内出现了第二个受害者。 -—— 【记忆恢复进度:6%】 【开始服用药物,整晚都在做梦,梦到了警察、兰萨德和波本】 【第一实验室有很多有趣的人】 第127章 撒谎 第二位受害者的惨状和七天前如出一辙,颈部大动脉被划开,死在公共休息区的用餐室。 公共休息区全天候开放,不少通宵等待数据的科研人员常常在休息室和用餐室的沙发上下榻。 受害者死在深夜,一刀毙命,身上没有半点挣扎的痕迹。尸体伏卧在沙发上,头部朝里,身体半蜷缩,身上还被盖了一张薄毯。 若不是流血过多,将一座布艺沙发浸得鲜红,旁人甚至会误以为他还在睡梦中。 受害者身边的圆桌上,放着满满一杯冷咖啡。 这一具尸体引起的骚动更甚,因为受害者生前的人缘极好,即使在其他项目组也多有关系良好的私交。人们更容易对发生在身边的、事关己身的残忍场面应激,即使是智力优越的科学家也不例外。第二具尸体出现后,不少人发起抗议,甚至选择亲自拨打组织成员的电话,要求他们抓到藏在第一实验室内的杀人犯。 第一实验室内突然变得人影寥落。 “很多人都离开了吗?”宫纪双手撑在玻璃上,眼神落寞。 松枝雅也站在玻璃另一面,对宫纪点点头。 “我以为你们都不能离开第一实验室呢。”果不其然,宫纪又开始诱哄小孩:“他们用什么方式离开第一实验室?” 松枝雅也连生气都不敢表现在脸上,只敢对宫纪皱皱眉头,“宫小姐,这个我不能说的。” 他按完密码,金属窗格弹开。松枝雅也垫着脚,将手中的定食递了进去。 第二具尸体照例出现在宫纪的活动范围之内。凑巧的是,宫纪在刑满释放的那一天,确实悠悠闲闲地踱到了那一间休息室。 因此,她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被放出来不到24个小时,她又一次被关进了“病房”里。 宫纪倒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对外面的猜疑和敌意充耳不闻。 “您为什么喜欢到处乱逛呢?”松枝雅也抱怨道。 宫纪觉得松枝雅也对她的态度变得硬气了很多——可能是因为自己的饮食被掌握在了他手中的缘故。 “这一次,死者还是gaea计划的支持者吗?”宫纪问。 “是的。”松枝雅也左顾右盼了半晌,将额头抵在玻璃上悄悄说话:“以及,比起第一位死者,赫雷斯导师更加不喜欢第二位受害者。第二位受害者不仅十几年来无所事事,还在第一实验室内发展了庞大的交际网。” 一边回忆着松枝雅也向她复述的案发现场,一边打开盒饭。 ——呈现睡姿的尸体旁边放着一杯满咖啡。 “请另外给我一杯咖啡。”宫纪对松枝雅也说。 玻璃外的男孩身体僵硬了一下,目光右移,匆匆离开了这里。 宫纪顺着松枝雅也的目光望去,从玻璃倒影里看到正在向这边走来的薄赛珂。 “嗨,你没有回家吗?“宫纪向薄赛珂打招呼。 薄赛珂离那面玻璃半米远。她双手插兜,目光憔悴坚毅,直直盯着宫纪看了半晌。 宫纪任由她打量。 “在回家之前,我来最后看你一眼。” 在宫纪不抱希望地端起盒饭时,薄赛珂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你是在替我宣判死刑吗?”宫纪顿了一下,随后单手掰开了筷子,拨了拨盒饭里的西蓝花。 “还是在替你自己宣告死期?” “说话真难听。”薄赛珂愠怒地皱起眉,“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令人讨厌。” 这句话触动到了宫纪的神经,她放下饭盒,真诚地希望薄赛珂多说几句。 她想要收集自己的往事,往破破烂烂的记忆图景里放点捡来的碎片。 “你根本不该活过二十岁。”不负所望地,薄赛珂说出了刻薄到堪称诅咒的话,“早在二十年前,你就该陪着你的母亲死在火海里。” 隔着一扇玻璃,薄赛珂看到了宫纪毫不在意的神情。 “我恨不得你立刻去死。”薄赛珂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骤然沉郁下来,那张逐渐陷入刻板平静的脸努力贴近宫纪,“如果不是你,我的女儿和1号怎么会……” “1号?” 宫纪确信自己钓到了关键信息。 这个名词像掷进宫纪心湖的石子,涟漪荡开,不知从何而起的悲伤情绪涌来,让她打断了薄赛珂的话。 “1号怎么了?”她问。 “早就死了,在寿终正寝之前被兰萨德枪决,只有一具尸体运回了第一实验室。” “在寿终正寝之前,他本可以有一个还算自由的结局。都是因为你。”薄赛珂鬓间一缕枯灰的头发散落在耳边,那双美丽的眼睛成了浸水的玻璃珠。 第270章 “兰萨德想让你成为最有价值的、gaea计划唯一的样本,是你害死了他。” 宫纪看到了一个母亲愤怒又无能为力的瞬间,迷雾一样的冰蓝灯河在她的眼底闪烁。 “谢谢你找我说话。”宫纪慢慢坐了回去,“我觉得你该服药了。” 薄赛珂走后,松枝雅也从拐角里窜出来,手里托着斟满的咖啡。 盒饭已经凉透了,被扔在一边,两双干干净净的筷子搭在饭盒边缘,一点轻微气流就能让它们骨碌碌滚下去。 宫纪凝视着那两支颤巍巍勉力支撑着的竹筷。灯光将她的发梢和眼底映蓝,她半侧着脸,低垂着眼睛思考,侧影肃静。 “宫小姐,你怎么了?” 因为胆小,松枝雅也捧着咖啡杯,一直藏在远处走廊的角落。他探出头看到了薄赛珂和宫纪的对峙,却没有听到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他艰难地将手里温热的咖啡递过金属窗格,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宫纪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抬手接过那杯被斟得过满的咖啡,说:“谢谢。” 松枝雅也觉得宫纪那张脸孔像是要顺着灯光海漂浮过玻璃——她终于变得安静了许多,不再那么可怕,松枝雅也反而觉得不太适应。 下一瞬间,他的内心悚然一惊,觉得自己该去检测一下自己有没有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宫纪象征性地啜了一口咖啡后便抬起头,“可以同我说一下在众人发现尸体时,薄赛珂说了些什么吗?” “赫雷斯导师第一时间检查了监控——公共休息区的监控覆盖率已经很高了,却还是没有捕捉到凶手的踪迹。” “为什么呢?”宫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松枝雅也。 “我不知道,我只能听到一些零碎的消息。”玻璃外的男孩摇头,“他们同样检查了你病房周围的监控录像,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所以,在案发现场,薄赛珂女士说——一定是兰萨德在监控上做了手脚,替你做了伪证。”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断言我就是凶手?” “嗯。” 宫纪思考了一分多钟。 “我从她口中听到一些我的过往。她会这么想,我也不奇怪。”宫纪说:“我似乎伤害了她的家庭,而兰萨德因为我杀死了一个和她的女儿拥有同等分量的人。” “我是gaea计划的0号,你知道1号是谁吗?”宫纪看向他,“我在听到1号消息时候的身体反应不太对劲,那种感觉非常奇怪。” 松枝雅也犹豫了一下,宫纪见状便继续补充道:“在今年内,有没有一具尸体进入第一实验室。” 对面的少年思考着,最终点了点头。 “他去了哪里呢?” 松枝雅也的目光游移到别处,最终说:“焚化炉。” 宫纪沉默了下来,松枝雅也感受到一座巍峨雪山正在他面前缓慢崩塌。 随着这个话题的引述,他想到自己穿越长长甬道,去找兰萨德签字的那一天。 他怀里抱着文件,走出第一实验室,窥见丰沛日光,在地面上走了好长一段路,才看到传说中的兰萨德。 她正在投喂一只三花猫,脚下还有一只橘色的猫咪在打滚。 松枝雅也已经在尽量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两只流浪猫还是受了惊,噌得一声窜进了灌木丛里。 兰萨德用一种恐怖的眼神看了过来。 “您、您好。”当时的松枝雅也沐浴在兰萨德的目光中,恨不得当场昏迷过去。他瞥了一眼兰萨德腰间的枪,鼓足勇气将签名表双手递了过去,“这些是编号为d18-s346的实验体,请您、请您过目。” 他的双手举过头顶,良久,听到兰萨德嗤笑一声。 “哪来的小孩?这么胆小怎么做生物学家?” 她随便翻了一页表格,取下别在活页夹上的笔,随手签了名。 松枝雅也听到水笔在纸张上滑动的声音,他猛然抬头,话到嘴边反而软了下来,“您、您是不是没有看清楚,窗体里面还有、还有存在生命体征的人。” “我看得清清楚楚。”兰萨德将窗体递给他,“上了这个表格的人注定活不下来,现在还吊着一口气的人听起来反而更惨一点。” 她略略一低眼:“你是第一次做这种工作吗?” 松枝雅也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去为那些‘存在生命体征’的人注射305室a1货架102号药剂,让他们安乐死。”兰萨德冷漠地将活页夹平放在松枝雅也面前,“然后将这些尸体送进焚化炉。” 那一瞬间,本就在寂静崩塌的雪山轰然倒下,雪山之下,自己倒在泥泞里,血肉横溅。松枝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机械性地伸出手,手指还在微微痉挛。 兰萨德手中的活页夹硌在了他的手心里。 在泪眼朦胧中,他听到了兰萨德不耐烦的声音:“怕什么?我十多岁就在干给实验体安乐死的脏活。” 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眼睛蓦然动了动,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松枝雅也安静地留着眼泪,接过那张签过名的死亡名单。 他的眼泪如一汪湖泊,沉沉落在哪些横行纸业的炭黑的名字上。湖泊在人类千疮百孔的身躯里晃动,如死不瞑目的眼球,倒映着一个人身体的虚伪和理想的灭亡。 第271章 “注意安全,小心感染。”兰萨德最后说。 他浑浑噩噩地穿越黑暗的甬道,回到第一实验室,试图在忙碌繁琐的工作中忘掉自己最初的任务。 直到将近深夜十二点,松枝雅也被人催促,这个懦弱的年轻人才红着眼睛来到305室,拿到了兰萨德口中的药剂。 如果让他们安乐死,他们是不是会好受些? 可是,他要亲手杀人吗? 松枝雅也走进那间让自己做噩梦的房间,茫然地路过那些在几个小时前还茍延残喘的人。 全部都是尸体。那些人的静脉处有针孔——他们已经被其他人注射了安乐死的药剂。 第一实验室抬出去的尸体非常多,但是一具尸体被抬进来,还是他入职以来第一回。 那些人叫他“1号”,松枝雅也格外留意过他的信息。 向兰萨德传达需要签名的文件时,他的眼泪浇淋过“1号”的名字。 此时此刻,蓝色灯海如虎鲸般游曳过玻璃内外的两个人。松枝雅也正在目睹宫纪精神世界的缓慢坍塌。 那是自她苏醒过来后,用十几天时间建立起的人格。这个人格半新不旧,岌岌可危,勉强应付着外界。 “1号的名字,叫兼行真。”松枝雅也说。 宫纪左手指节屈起,隔着玻璃轻轻扶在松枝雅也的肩膀上方。她低着头,安静地注视着右手上的伤痕。 一座雪山在无声地崩毁,天真和残忍如冰晶般四散。松枝雅也终于看到了藏在积雪下的、属于宫纪的晦暗部分。 “我今晚不再期冀做梦了。”她说。 苏醒后,她终于勉强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她的记忆仍旧是一片空白,只有一部分特质挣扎着从骨肉神魂里活了过来。 焚化炉。 无数人的鲜血浇淌下来,凝固成一个流动的暗褐色的牢笼。宫纪坐在尸骨残肢上,抬着头向上仰望。 蓝紫灯海铺天盖地,她只有在梦中才能看到疏疏天光。 不多时,她回过神来,看向安静待在外面的松枝雅也。 “可以和你做个交易吗?”宫纪温和地问。 她不再是一副咄咄逼人强人所难的样子,松枝雅也多少有点不习惯。 他不自在地攥了攥手指,眼神看向别处,“是什么交易?” “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下当年gaea项目组遭逢了什么事故?”宫纪见松枝雅也一副为难的样子,立马原形毕露,威胁道:“你不想答应吗?” “我答应!”松枝雅也一个激灵,微微后退半步。 “这份交易的报酬,你随时可以向我索要。”宫纪弯了弯眼睛,笑了起来,“对了,谢谢你为我送来定食和咖啡。” 松枝雅也即将怀揣着这一份交易离开时,被宫纪叫停了脚步。 “松枝。”宫纪喊。她站了起来,容色便隐没在人造灯光里。 “你说,下一个死亡的会是谁呢?” 松枝雅也睁着那双悲伤的眼睛,回望过去。 “我不知道。” 在这之后,松枝雅也从宫纪视野里消失了一段时间。据乔安娜说,松枝被赫雷斯指派了新的任务,需要暂时离开第一实验室。 乔安娜三十岁左右,拥有一头美丽的金发。她说话温温柔柔,注视着宫纪时,连眼角的皱纹沟壑都柔化下来。 乔安娜是松枝雅也真正认可的导师。她在松枝雅也刚刚踏入第一研究所时,手把手带领十七岁的天才少年走过最艰难的时刻。 乔安娜说,松枝雅也拜托她多照顾宫纪。 宫纪可以毫无顾忌地欺负一个小孩,但是面对浑身上下沐浴着母爱圣光的乔安娜,她多少感觉到难以应付。 乔安娜每天都会来到这面玻璃前,同宫纪聊天。她从不叫宫纪“0号”,近来接触更多后,便常常以“小纪”称呼她。 “小纪以前是警察吗?”将餐食递过去后,乔安娜笑盈盈地问她。 宫纪隔着玻璃用手捂住乔安娜的嘴巴,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监控,“这是可以说的吗?” 乔安娜失笑:“没关系,不用怕。” 第一实验室内所有人,包括兰萨德和赫雷斯,都刻意避讳着宫纪的警察身份。乔安娜是第一个毫不掩饰地谈起这个话题的人,宫纪生怕为她招来莫名其妙的灾祸。 至于松枝雅也,单纯是因为胆小,很少说起宫纪的前一份职业。 “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吧。”宫纪将额头抵在玻璃上,好奇问:“为什么会说起这个话题?” “我很好奇小纪在阳光下生活的日子。”乔安娜的蓝眼睛温柔如星海,宫纪却觉得她的瞳孔深处藏着一颗悲伤的月亮。 “来到这里,看不到太阳,会不会觉得难过?” 宫纪想了想,摇了摇头。 宫纪曾经的职业是警察,她身上天然镌刻着某种使命,身陷在血海白骨里,反倒是一种宿命。 就算不幸在此地身亡也是死得其所,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乔安娜柔软鲜亮的笑容一闪即逝。她注视着墙内的宫纪,伸出手,想要触摸宫纪的头发。 在这个午后,松枝雅也风尘仆仆地回到第一实验室,还没来得及和乔安娜见面,便第一时间被赫雷斯第叫去了办公室。 众所周知,总是被外派的研究人员通常没有什么好结果——松枝雅也看上去有些颓丧。 第272章 这个时候,距离第二具尸体被发现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天。宫纪被关六天之后,终于等来了赫雷斯。 从窗外看到赫雷斯的第一眼,宫纪立马从床上跳了下来。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杀人。”宫纪一边焦躁地拍着玻璃,一边举手起誓:“我是一个警察,警察绝对不会滥杀无辜。” 这句话由一个实验体说出来,多少有点荒谬。 “你是0号,不是警察。”赫雷斯冷酷地输入密码,让大门再次打开。 “我能出去了?”宫纪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内。 “你能出来了。”赫雷斯看上去疲惫了很多,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今晚实验室里不会死人,我实在是……” 宫纪撞着赫雷斯的肩膀,开心地跑到了走廊里,把赫雷斯的后半句话抛在身后。 这一天晚上实验室里没有死人,宫纪免于再一次被关进去的命运。 只是在晚餐时,松枝雅也悄悄递给她一捧七零八落的太阳花。 松枝雅也多多少少留意过与宫纪有关的八卦。他把那捧太阳花尸体放在宫纪眼前,难过地说:“那个叫波本的负心汉托我带给你的。” 乔安娜女士像是愠怒,又像是好奇,“他怎么敢给女士送这样的花过来,是挑衅吗?” 松枝雅也顿时变得心虚:“本来是一支完整的花。但是看守听说是送给你的东西,来来回回检查了很多遍。这支花重新回到我手里的时候,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松枝雅也甚至不敢在私下里辱骂看守一句。 那支花浅绿的根茎被折得皱皱巴巴,每一片橘红的花瓣都被扯下来,和光秃秃的花蕊一起,七零八落地堆在一张白纸上。 看上去太丑了,像是在那个梦里,波本枪口绽放出的小雏菊。 即使是负心汉送的花遭受这种命运,宫纪也会觉得有点难过。 ————- 【记忆恢复进度:8%】 【满咖啡】 【川梨为了让我成为唯一的样本,杀死了1号兼行真】 【进入实验室的任何东西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我好恨监控,每次都得思考如何将监控合理ban掉。 第128章 杀人1 松枝雅也被外派去调查第二位死者的死因,和他接头的人代号波本。 进入房间时,松枝嗅到了快要消散在空气里的烟味。波本见到他的时候表露出了一种似真似假的惊愕,他笑问:“第一实验室里怎么还有个孩子?你成年了吗?” 波本在松枝看来,有一种危险而冷淡的气质,但他偏偏在笑。波本先生笑得很好看,但松枝还是隐隐感觉不太舒服。 松枝雅也像惧怕宫纪那样惧怕波本。 偏偏这个人的套话水平很高。初入社会的松枝雅也迷迷糊糊,把第一实验室发生的杀人怪谈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讲了出来。 “再说一遍,你进入病房的时候,宫纪在做什么?”波本热情地倾身。 “她在拆一个照相机……照相机是兰萨德送给她的……”松枝雅也说完才意识到不对,他后仰身避开波本,两只手紧张地攥沙发。 他是听说过波本和宫纪这两人之间的逸闻的。而谈到宫纪时,波本显得更加兴致勃勃,还热衷于让他不断重复宫纪的行为。 波本一点都不在意松枝的警惕。“她将照相机完全拆开,甚至拔出了螺丝圈……”他垂着眼自言自语,完全陷入了宫纪身处的虚构情景,“有人走进房间时,她第一时间将相机的残骸扫进了垃圾桶……” 松枝雅也很紧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波本回过神来,再度露出了那种神秘主义者的浅笑,“继续吧。” 松枝极度擅长察言观色,他觉得波本心情好了很多。 “手术结束后,宫小姐问我——她可不可以做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松枝雅也将打了个寒颤,“她当着我的面拿走了一把手术刀,而我没有注意她到底有没有把刀放回去。第二天。负责人动用了人力对宫纪和她的房间进行检查,并没有发现一把手术刀的踪迹。” “就这样,一把杀人的手术刀消失了。” 松枝雅也说完,微微掀起眼皮观察波本的神色,“波本先生,你知道手术刀去了哪里吗?” “当然。”波本看到了松枝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他话音一转:“但我不想告诉你。” 松枝的眼睛重新黯淡了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一段骨头,像蔫了的气球一样瘫在了沙发上。 和宫纪一样,波本体会到了欺负小孩的快乐。 “组织只命令我查清监控的真相,其余问题要收费。” 波本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一低眼看到面前的小孩手忙脚乱地开始掏钱,他不紧不慢地补充一句:“有关宫纪的问题除外。” “我出双倍的钱也不可以吗?”松枝雅也递钱的手缩了一下。 “我希望她玩得开心。”波本用纵容猫咪拆家的那种语气说:“毕竟,她只是想要恶作剧而已。” “哈。”宫纪冷笑,恶狠狠地戳烂了一片生菜,“到底是谁害得我出现在这里?” 宫纪的凄惨爱情故事传遍整个第一实验室,各版本故事里波本的形象在松枝雅也和乔安娜脑子里转了一圈。松枝雅也唯唯诺诺地开口:“或许不是传言里的那样……” 第273章 松枝雅也想说:他看上去真的很在乎你。 “我倒是相信那些传言。”宫纪生气的时候总是忘记放下手中的刀叉,银亮的刀弧随着手腕而动,有一种能戳死人的优雅。 她说:“我是一个警察,他是一个恐怖分子,我们能有什么好结局?” 宫纪现在的下场就是爱情故事的结局。 刀弧的气流掀起松枝的发尾,他果断闭嘴了。 随后松枝讲到,波本一边观察照片一边听自己的口头复述。案件讲述完毕,波本思忖了半分钟,让人带来一台监控摄像和一支刀片。 “从这一段路的监控来说。”波本将那些冲印好的照片依次排开,手指点了点第一张图片,“凌晨1:24,第一段监控a熄灭;凌晨1:27,第二段监控b熄灭;凌晨1:30,第三段监控c熄灭……这些监控相隔五百米左右,顺着凶手走入用餐室的路线……” 波本用记号笔划出一道线,咔哒一声扣上笔帽:“依次失去信号。” “最后一道监控失去信号是在1:46,监视的眼睛闭上,凶手在黑夜里杀人。1:58,用餐室门外的监控重新连接;1:59,第二段监控信号连接……这些监控追随着凶手离去的脚步,再度依次亮起。” “视器信号凭空消失又凭空恢复,凶手在监控信号中断的这段时间里完成了杀戮,而监视器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追到。”波本赞叹:“不错的手法。” 松枝的双手攥着膝盖,懵懵懂懂地听着。 波本拾起一张照片,仔细观察了一遭,头也不抬地问松枝:“你们实验室有没有精通计算器的人?” 松枝罕见地犹豫了起来:“我不知道透露这种信息算不算违规……” 波本将手里的照片偏移了几寸,露出一只似笑非笑的灰蓝眼睛。 松枝立马挺直了腰背:“有、有的!实际上实验室里大部分生物学家都擅长计算器技术,我们需要在计算器里建立模型、进行测算等等;必要时,还得自己设计测试程序。” “那个抢着要为宫纪做皮肤切片手术的女研究员呢?” 波本“啪”一声将图片拍在桌子上,松枝瘦弱的身躯也应声一抖,“前辈、前辈精通计算器……” 话说到这种地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牙齿狠狠磕上了自己的嘴唇,抬眼怯怯地看了上去。 波本进退有度,得到这则消息后便不再向松枝雅也施压。他后靠在椅子上,开始了侦探的解密。 “凶手擅长计算器的话,监视器信号消失的谜题便会迎刃而解。我猜测你们那里的监控加密级别很高,或是容易触碰到防火墙引发警报;因为凶手没有能力黑入监控,所以选择了一种更费力的方式——卡时间。” 松枝雅也吶吶地问:“如何卡时间?” “相比起黑入信息系统内部,卡时间的成本极低,只需要一个管理员密码就可以。” 波本说:“监控录像将会上传保存到一个录像文件里。一般而言单个录像文件的容量是固定的,大部分为256m;当录像占据存储达到256m时,系统会自动重启新的文件继续录入。” “但是,在这些256m容量的文件里,监控录像的时长往往是不同的,尤其是你们这种会自动调整分辨率的监视器。” “录像分辨率和码率越高,一个文件内所能存储的录像越短。比如,正午12:00到2:00用餐室人流量增大,人物轨迹活动增多,录像分辨率自动调高,这个时间段内256m容量的文件只能存储十几分钟的录像。” “相反,凌晨时分人流量减少,监控大多为静止画面,相同容量的文件可以存储半个多小时的录像。明白这一点后,只需要设计一个程序实时调整监控系统的分辨率和码率,我们就能够在文件之外,让一段几十秒的时间消失。” 波本的语调中充满了对这种手法的赞叹,他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在松枝面前拿起了一台被拆掉的监视器。 “接下来,我们还需要充分利用这几十秒的时间。” 波本的手指间挟夹刀片时,松枝恍惚间看到了手拿银叉比划的宫纪。 同样干净利落的动作,波本将刀片半插入监视器的电缆中。 “这是什么意思?”松枝雅也忍不住问道。 “监控摄像的信号由电缆里的铜导体传输。” 波本轻为扭动半插|入电缆里的薄刀片,“让这种刀片穿透电缆的橡胶护套,一旦钢制刀片接触到由铜导体组成的中心导线,就会产生静电干扰,从而阻断监控视频的传输。” 波本拔|出刀片,笑意盈盈地回看松枝,“结束后,再将刀片拔|出来,监控信号便会恢复正常。” “我猜想,凶手先利用由监控存储制造的几十秒时间差,让自己的身影不进入录像文件之内。在几十秒内,他将刀片插入监控电缆,阻断视频传输。在六段监控上重复这种行动后,凶手便能安全到达用餐室。” 波本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进一步补全了作案手法:“或许可以将六枚刀片早早缠上鱼线?这样,在杀人后,只需要将手中的鱼线一拽,将能让刀片掉下来,让监控信号恢复。” 他为自己的灵光一现而感到欣喜,补全作案手法意味着一个新谜题的解决——“这就是为什么凶手杀人后,监控恢复得比杀人前快一分钟的原因。”波本话语带笑,“我想想,男士剃须刀的刀片就非常适合用来作案。” 第274章 松枝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被陷入推理热症的波本打断。 “接下来也是最精彩的部分。”波本像是完全进入了侦探的假身份,阐释凶杀过程如同进行一场热情的表演。他说道:“每一个文件里的录像时间精确到秒计,上一个文件截止到1:27:46,下一个文件从1:28:51计起,中间消失的65秒很容易被人发现。” “但是,如果监控被迫中断,信号重新恢复后,系统将重开一个256m的文件进行存储。而监控中断前的上一个文件有个能是100m,有可能是255m……总之,必然连贯的时间被截停了,而依靠调整分辨率和码率,在录像文件中凭空消失的那几十秒,将被藏进信号中断的这段时间里。” 波本将那张监控缆线的切痕照片按在桌上,完成了最后的推理。 “行凶者就是这样踩着时间的缝隙,完成了这一场精彩的谋杀。” 视线里那只奋笔疾书的手突然停住了,波本朝上望去,却见松枝往后一缩,躲开了自己的目光。 “波本先生……”他匆忙地合上本子,“我都记住了。” “剩下的部分记在了脑子里吗?”波本问。 松枝点点头:“我记忆力很好。” 波本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回到了办公椅上。 “答疑完毕,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松枝掩起笔记本,俯身去揽一桌子的照片。 他低着头,双臂刚刚圈起那些图片,却见波本的手指落下来,从他怀里抽走其中一张。 他一转椅子,在阳光下举起那张受害者的图片。 “被害人2号在困倦睡梦中毫无防备地被割喉,一分钟不到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凶手用了十分钟?” 他的声音轻而冷,宛如自言自语。阳光穿过鲜血淋漓的照片,在他微微仰起的脸上投下弧状光影。 松枝雅也看着,只觉得脊骨发寒。 思考和设计犯罪的过程烧脑又有趣,但写完又很害怕这种内容没人喜欢看——感觉像在写报告而不是写小说,要我是读者我也不喜欢看(笑) 而我笔力不够,很难将这种讲述变得生动有趣。 以及,欢迎纠错——这个过程纯粹是查资料后觉得理论或许可行,欢迎指出逻辑上立不住脚的地方。 关于更新频率:过年拜访各地亲戚,结束后又开始应对各种同学聚会,这段时间更新太不稳定了,真的对不起呜呜呜。 本来打算将这一个篇章全部写完再发,但是《杀人》章节保守估计1w字,查数据再写作会花很多时间,想了想还是不要断更太久。 第129章 杀人 “这就是波本的观点和推论,我将这些内容转述给了赫雷斯导师。” 松枝胸口抵着餐桌边缘,倾身诉说小道消息,“我听说,投资方正在升级第一实验室的监控系统,重新安装的这一批监视器不会在光照下收缩光圈,不会被人破坏缆线铜导体;赫雷斯甚至拜托兰萨德迭代了信息系统,不要说管理员密码了,甚至连监控的ip地址都不可能被篡改。” “你们的导师真是会给凶手出难题。”宫纪说。她正托着腮思考另一件事,比如——波本反复询问松枝自己行动的意图,和最后那一番意味不明的话。 他是发现了自己的恶作剧和凶杀案的真相吗? 就连松枝也说,他对波本先生提出的“多余的十分钟杀人时间”有点在意。 “所以呢?他有没有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或者告诉你他的推理结果?”宫纪吃完最后一块牛排,看一眼前方的挂钟。 “没有。”松枝见状也回头看了看时间,语速变得更快:“宫小姐,你知道答案吗?”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乔安娜也凑过来问。 “当然,很明显啊。”宫纪回答。 这句话一出,明里暗里观察他们这一桌的人明晃晃地把目光投了过来。 “看什么?!”宫纪环视一圈齐刷刷转向自己的脑袋,被他们眼睛里的情绪恶心得不轻。 松枝低着头,轻轻拽了拽宫纪的胳膊。 宫纪转头看了松枝一眼,支起手臂半挡着脸,烦躁地问他:“然后呢?” 松枝像只窝着脑袋的发抖鹌鹑,他悄悄侧眼,小声说:“然后,波本先生便说要请我帮忙。” “他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托我送你一朵太阳花而已。” 宫纪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松枝一遍,不可置信地扬起声音:“所以你就同意了?什么要求都没有提?!” “他手里有枪。”松枝着急地反驳,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我有点害怕。” “你好笨啊松枝。”宫纪恨铁不成钢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如果下一次你遇到波本,千万不要主动说起这朵花的下场。” “为什么?”松枝艰难地抬起头。 “别被他骗了,你以为他真的想送我一支花吗?” “你不主动提及,他还要刻意询问这朵花有没有完整地送入我手中,那就证明他别有用心。” 宫纪罕见地有点生气:“他一定是想要试探些什么,比如传递情报的难度。送花是假的。他给你的这束花能藏起多少信息呢?他这种可恶的情报贩子,一定是利用你和我试探第一实验室安保系统的漏洞。” 波本和宫纪,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怨侣。听完这番话,松枝心想。 第275章 碰到他们两个,松枝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太好。 前方的挂钟指向十四点整,宫纪将手边裹着太阳花的纸揉皱放在手里,回到了自己的病房。下午三点钟,赫雷斯将宫纪叫出来,让宫纪随她一起去放射室进行影像学检查。 赫雷斯背光站在病房门口,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色,“我听人说,你知道凶手是谁?” “薄赛珂。”宫纪立即回答。 脱口而出的答案让赫雷斯愣怔了几秒,他皱起了眉。 “我没有证据,连案件信息都是经由别人转述。”宫纪脸上浮起转瞬即逝的微笑,“这只是我的猜测。” 一个笑容完全将宫纪母亲的影子剥离了出去。赫雷斯向来不太喜欢看宫纪笑,他转身招了招手,示意宫纪跟上。 “那个光头规定的半个月期限快要到了。”宫纪小跑几步跟在赫雷斯身侧。 赫雷斯看也不看她一眼:“你这几天有在按规矩服药吗?” “有的有的。”宫纪思索了几秒钟:“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被关着的时候我很无聊,一天24个小时中有10个小时在——按某些人教给我的方法做冥想,你们科学家真的相信冥想这种东西吗?清醒时一点记忆复苏的迹象都没有,反倒是睡着多梦,那些梦境一个接一个塞在我的睡眠时间里,通常带给我一些血淋淋的记忆碎片……” “多梦代表那些药物正在发挥作用。另外,你口中的冥想,在临床心理学领域,叫调动正念注意觉知。”赫雷斯打断宫纪的喋喋不休,“正念冥想可促进背外侧前额叶皮层和背内侧前额叶皮层脑区活动增强,对你的情绪调节有好处。 “我的心理状态有那么差吗?”宫纪皱眉。 “为了让你恢复记忆,那些刺激神经系统的药物已经让你表现出了初步的广泛性焦虑障碍、失眠症、狂躁症等心理疾病。你得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可不想问你注射镇定剂。” 赫雷斯打开放射室大门,对宫纪抬了抬下巴,“进去吧,检查一下脑子。” 宫纪一反常态地立在门口,认真地对赫雷斯说:“投资人规定的半个月期限快要到了,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交差。”赫雷斯不耐烦地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采取一种更加激进的治疗方法,比如带我去见一见我的故人。”宫纪眼睛发亮,“这叫场景重现?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来。” “不要异想天开,这件事由不得我。”赫雷斯说着,将宫纪赶进了放射室。 影像学检查后,赫雷斯突然叫住了沮丧的宫纪。 “听说,最近你和乔安娜关系很好?” 宫纪被笼在一团白光下,转过身对赫雷斯遥遥点头。 赫雷斯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阿斯蒂,他恍惚了一瞬,匆匆提醒一句:“不要和乔安娜走得太近。” 宫纪确实是异想天开。她被关在这里太久了,一天中只有四个小时被允许在有限的区域活动,其余大把时间都陷入服用药物、检查身体、记录用药情况的无聊循环。 一早醒来,巡视自己破碎拼凑的记忆,一无所获——又是重复的一天。 在这具由破损人格填充的行尸走肉里,被宫纪捡起来,供于高台的警察理想摇摇欲坠。 距离朗姆视察还有三天。这一天下午,赫雷斯带来一个消息——她无理取闹的要求被答应了。 “我只能见到波本。”宫纪身体里仿佛有海洋火山活过来,话语里都带上蓬勃的热息,“但我能见到波本,我可以离开这里——一整个下午。” 松枝显得惴惴不安,他提醒宫纪,“那个人随身带着枪。” 宫纪一点都不在意,她正在兴奋和焦躁,用餐量都比往日要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桩找不出凶手的案件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而兢兢业业的科学家们永远放不下手中的项目。今天晚上的食堂里人格外多,而一只只监视器如眼睛,在头顶此起彼伏地闪烁。 人一多,投在她身上的目光便也多了起来。这些注目冰冷又无礼,也不像在看一个健全人类。 烦死了,宫纪心想。 宫纪自认抛掷的准头不错,手里的银刀质量也过关,只要朝四点钟方向轻轻一扔,监视器就会啪一声裂开,然后碎片四溅,那些站在监视器底下的研究人员肯定会像老鼠一样四处逃散。 这个念头在宫纪脑子里过了一遍便被迅速压了下去,她叹了一口气,象征性地作出了抛掷的动作。 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按住了宫纪的手腕。 宫纪一转头,看到乔安娜正在向她轻轻摇头。 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她那双下垂的眼睛这么说。 宫纪把手放了下来。 晚餐结束,乔安娜站起身,将宫纪和松枝的餐盘垒在一起,端着它们走向餐具回收处。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宫纪可以不用在两个小时内返回病房——她可以和乔安娜他们一起待到24点。食堂渐渐人影寥落,二十一点时,头顶的灯片全部熄灭,松枝点燃一根蜡烛,照亮乔安娜的蓝眼睛。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灯光熄灭后,宫纪本想识趣地离开,让乔安娜和松枝到正常的光底下去。 见松枝点燃一只放在铁盒里的蜡烛,她心安理得地重新坐下来 第276章 “这是乔安娜老师生日时留下来的蜡烛。”松枝棕色的眼睛发亮,“宫小姐,希望你今晚做个好梦。” 宫纪无所适从地岔开话题,“乔安娜在生日时也不回家吗?” “自打进入第一实验室的那一刻,我的家庭就分崩离析了。”乔安娜支着手臂倚靠在桌子上,蓝眼睛里仿佛有一颗橙红恒星在燃烧。 “当然,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她脸上浮着笑,心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那时的我多年轻啊。” 宫纪戳蜡烛铁罐的动作停住了,她问:“您在第一实验室待了多久?” “老师大概在这里工作了七年吧。” “2507天。” 松枝也愣住了,慌乱地闪躲着乔安娜的目光。 “我在这里待了2507天。”乔安娜的手越过餐桌揉松枝的脑袋,“去年的松枝还没有随意出入第一实验室的权限,于是他用自己所能用的所有材料,制作了蛋糕、蜡烛和彩带小礼炮,为我准备了一场小小的生日宴会。” “你们关系真好。”宫纪真心实意地说:“但是松枝,你用来装蜡油的铁盒是捡来的吗?” 宫纪盯着掉漆发白的蟹肉罐头,“你不是海鲜过敏吗?” 松枝的耳朵有些发红:“那是因为,收集材料那一周,食堂只特供海鲜罐头。” 在这间充斥着细菌、瘟疫和鲜血的实验室里,“洁癖”对研究员来说是种常见的心理病症。不论从那一个房间里走出来,这些研究人员身上的实验服都一尘不染干干净净。 乔安娜和松枝,虽然没有洁癖到薄赛珂那种程度,但到底是两个“洁净”的人——他们手套下的双手也常常被洗到通红。 松枝知道另一个人口腔里的细菌有多么可怕,但他捡起了别人吃过的海鲜罐头,将它洗干净,灌入蜡油,用这个给乔安娜举办了一场小小的生日宴会。 乔安娜也欣然接受。 冥想对宫纪来说是无济于事的,她想知道松枝克服心理病症的原因,借此来疗愈自己。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问出这个问题。铁盒里的火焰跳动,将她短暂卷入了一场雪白与肮脏交织的旋涡,而松枝和乔安娜在这个旋涡里微笑。 乔安娜接下来的一段话,让宫纪的这种幻想更加严重。 “我在第一实验室里待了2507天。”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痴然的醉意,“年轻时,我出于一种更加高尚的动机,出于对全人类的热爱,同我丈夫离了婚,来到了这里。” “你知道尸体通电实验吗?”乔安娜扬声问。 宫纪摇头,而松枝的脸部肌肉明显痛苦地纠结起来。 “19世纪初,意大利的一个科学家意识到人类可以通过让电子运动产生电流。他发表了《电流学的理论及实验文章》,而这时候距离“电子”概念的提出还有一百多年。” “他来到绞刑架旁边寻找新鲜的尸体,用锯子将尸体的头砍下来,再将电线埋入那颗头颅的耳朵、嘴巴、鼻子里,观察头颅脸部肌肉的剧烈抽搐;他打开尸体的头盖骨,观察电线接通时大脑的运动。死去的尸体在电的作用下睁开了眼睛和嘴巴,他像任何一个科学家发现了新物质那样高兴。” “可是他的实验对电流学发展的作用微乎其微。”松枝补充。 乔安娜眼角下压,笑了起来,“我们这群人——第一实验室就在做这样的事。” 宫纪将下巴搭在臂弯上,轻轻叹息。 “我今晚不想做不好的梦。”宫纪的声音闷在衣服布料里,“可以说一些不那么灰暗的事情吗?” “对不起。”乔安娜动了动膝盖,更加贴近宫纪,如母亲般摸了摸她的头发。 “想谈论那位让你很喜欢的波本先生吗?” 宫纪闻言,直接将脸完全埋进臂弯,变成一只闷头的蘑菇,身体力行地拒绝这个话题。 “我听说,通过虚拟屏幕看到波本的一瞬间,你的瞳孔明显扩散,计算机波频率显着增强。”乔安娜凑过去不依不饶地问:“那个时候,波本对你来说还是个陌生人吧。” “就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宫纪恼羞成怒地坐直了身体,“现在,以及未来,我绝对不会再喜欢他。”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乔安娜顺势捧着宫纪的脸,温柔地看着那双灰色眼睛,“恢复记忆后会不会变一个样子?” “我没有闹脾气。”宫纪挣脱她,坚持那套说辞:“知道了那些事情后,我怎么可能再喜欢他?” “真的有可能哦。” 乔安娜说:“作为一个生物学家,我要告诉你——人类的灵魂永远也无法掌控肉|体,身体会袭击、背叛你的感情和思想。爱是最可怕的,它让大脑兴奋地分泌多巴胺和5-羟色氨酸,让身体里的伏隔核和腹侧苍白球疯狂运动,这些症状让爱人忍受不了分离和独处。靠近爱人的那一瞬间,你的大脑剧烈活动,你的身体会迅速做出反应,你会血流加速,心跳膨胀,呼吸加快,无法控制身体吸引力及其伴随物带来的兴奋——这个过程不亚于吸|毒和死亡。” “身体反应不会骗你,一个人倘若暴烈地爱你,你一定能从他每一次呼吸中听出,从他每一块肌肉中看出。” 乔安娜调笑宫纪,“我敢保证,下一次你遇到他,你的身体还是会释放出喜欢想信号。” 第277章 宫纪那双清亮的灰色眼珠重新转了过来,她若有所思,“乔安娜有心里深爱的人吗?” “当然。”乔安娜微笑。 “更广义的爱具有及其明显的情感、行为和神经学特征,自我遇了我深爱的人,我就变成了一个过度白日梦患者。” 她仰头环视发灰的天花板,又低头凝视桌前跳动的火焰,蓝色眼球里浮动浓稠星海:“这里没有太阳,我反倒觉得世界变得明亮。我忽略现下,开始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假想——我设想她的未来,将从未出现在她身边的男孩当做假想敌。” 说着说着,乔安娜的蓝色眼睛黯淡下来,里面的星群逐次熄灭。 而松枝用一双悲伤的眼睛凝望她。 宫纪正低着头,没有看到乔安娜和松枝的容色。她听着乔安娜的话,心脏饱胀如盛满雨水的伞。 估计是出现了焦虑障碍。宫纪这样想了想,拿犯病作借口,顶撞乔安娜:“可是,爱人也会相互背叛呀?爱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她就差没有直接说:指的就是波本和实验室里的那些流言。 甚至于——未来乔安娜和松枝对她的背叛。 “那些互相背叛的人应该把爱刻在骨头上面,让灵魂的耸动和身体的本能融为一体。” 乔安娜如同在看玩笑,又像是没有。她神色如常,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小纪,爱最恐怖,也最圣洁。” “可是,怎么把爱刻在骨头上面呢?” 宫纪也开玩笑:“我要爱一个人,我想要爱人永不背叛,那么我要把他的骨头抽出来,在上面镌刻爱意,雕琢感情。这样的话,他不就死了吗?只留给我一具漂亮的骨头。” “是啊,她已经死了,你爱的人已经死了。”乔安娜的声音忽而像从钢铁深处冒出来的吐息。 “由我一手缔造的灾难重新唤起了我对将死之人的爱,我要用尽所有力气赎罪,我不再背叛她。” 他们在监视器的注视下说完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乔安娜和松枝不能为宫纪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他们也就随随便便聊天,这些天马行空的话题里或是包含一些对宫纪有用的信息,或是触及到两人的神魂骨肉。 离24点还剩十几分钟,乔安娜邀请宫纪跳舞。 宫纪把乔安娜拥在怀里,在实验室跳一首无声的曲子。她看到乔安娜闭着眼睛,灵魂在她身体里下沉,而宛如婴儿的睫毛在薄薄的眼睑长方颤动。 仿佛一首大乐在乔安娜脑海中奏响,她的嘴唇轻轻翕动,扬起手臂时宛如天鹅在撕扯翅膀。 松枝雅也悄声退走。在轻俏舞步中,宫纪拥着乔安娜旋身半隐入黑暗。 乔安娜在黑白交接处展臂,她的金发在飞舞,她的骨头在发光。 这一时刻,宫纪终于察觉出了乔安娜和其余研究人员的不同之处。在这个科学家的乌托邦里,每个人都像得了狂症,而乔安娜的癫狂来自她生命中的哪个部分,宫纪暂时还不知道。 分针同时针重合,宫纪和乔安娜分开彼此,同对方屈膝行礼。 “你是不是想问松枝为什么捡起一个从别人口中剩下来的罐头铁盒?” 乔安娜善解人意,温柔敏锐。离开前,她叫住宫纪,回答了宫纪之前未能问出口的那个问题: “松枝捡起这个罐头,和我留在第一实验室的理由是一样的。” 在见到波本前,宫纪又做了梦。 她梦见自己成为了绞刑架旁的那具尸体,被狂热的科学家们切开了头颅。那一刻,乔安娜的声音忽而响起,宫纪总是刻意忽视的问题重新浮出了水面。 在梦里,她终于明白地认知到:乔安娜是gaea计划的狂热支持者,而松枝必然选择追寻乔安娜的脚步。 她是那个绞刑架旁边的头颅,她身边所有的恨意善意都来自周围这一群研究人员。 研究人员和实验体总有一天会互相背叛。 纯白和肮脏交织的画面不断旋转,宫纪重新坐回了食堂的桌前,她面前放着一个倒满蜡油的罐头铁盒。 那丛火苗在乔安娜的蓝色眼球里跳跃,而她的神色松怔而温柔。 宫纪宛如一个幽灵般站在乔安娜身旁,喊她的名字,触碰她的身体,乔安娜不为所动,安静地盯着一簇火焰。 火焰热烈地描摹她脸上的细纹。 最终,蜡油里的棉芯燃断,光芒倏然消失,乔安娜的眼睛也黯淡了下去。 第一实验室里不分昼夜,光芒如潮水般无穷无尽,在这座钢铁光丛的暗面,乔安娜的骨头也在发光。 松枝将那丛发光的骨头抬到了绞刑架旁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举起了手中的锯刀。 宫纪睁开眼睛,猛然坐起身,盛亮的天光涌进眼球,她抬起头闭上眼睛,将生理泪水关在里面。 不到一秒,宫纪又将眼睛睁开,固执地让眼球接触日光。 她抬着头,生理泪水便顺着脸颊流淌,没入发间。 在视网膜的光斑中,她看到一只手递了过来,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波本的指腹燥热,按在脸上有着粗粝感。宫纪微微偏头,躲开了那只手。 波本一手撑在沙发背上,身体笼罩下来,替宫纪拭去眼泪的那只手无所适从地僵在半空。 等宫纪重新适应日光,想把挡在自己身前的波本推开时,她听到头顶上方一个轻浮的声音响起。 第278章 “下午好,宫小姐。” 波本穿着西装马甲,弯曲脊背挡在她面前,形成一块黑暗的影子,几束光尘越过他的身体,在布艺沙发上形成条纹光痕。 他垂眼看着宫纪,额前的金发在眉骨鼻梁处投下阴翳。 宫纪抱拢膝盖坐在沙发上,半睁眼睛看了波本一眼,作势就要推开他。 波本不容置疑地按住了她的手腕。 “你的眼睛还不能适应这里的光线。”波本动作强硬,语气却莫名其妙地软和了下来,“我没有料到你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或者你闭上眼睛,我去将窗帘拉起来。” 宫纪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你去拉窗帘吧。” 波本认命地起身,他没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的动静。 宫纪越过了他,像一个美丽的幽灵,几步跑到落地窗前,双手撑在玻璃上往下看。 她的眼睛发酸,眼泪如同溪丛淌下,却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这是一间酒店房间,位于三十五楼,透过落地窗,可以欣赏到绵延的楼际线。 此刻,宫纪一点都不想向不知道在哪里的警察同僚传递什么信息,她只想好好看一眼天空和城市。 波本离开又返回,递来一张纸巾。 “我睡了多久?”宫纪接过那张纸巾。 “从你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你睡了一个多小时。”波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他们告诉我,你至少要睡到下午七点。” “现在几点?” 波本专注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宫纪恼怒地转身,拽起他的手腕,挽起他的袖口,借他腕间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 现在17:00,而她将在晚上22:00离开这个房间,到走廊尽头去。。 她还能在外面待五个小时,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日落和月升。 宫纪显而易见地心情愉悦。她在落地窗前坐下,打算安静地看一会儿冬日的太阳。 波本站在她身边,不依不饶地扰人清静:“你什么时候回去?” “看到那几个摄像头了吗?”宫纪敷衍他:“一旦我说错了什么,就会有人冲进来把我们乱枪打死。” “我挺想拉你一起去死的,但是第一实验室里还有一个秘密没有揭晓呢。” “那桩凶杀案吗?” “不止。” 波本轻笑了一声。 “你应该认识到……”波本慢条斯理地说:“他们把你送到我这儿来,是希望我能帮助你恢复一点记忆。” “显然,你还不够格。”宫纪讽刺了一句。 “我确实没资格唤醒你的记忆。”波本在宫纪身边坐下,他挨得很近,气息覆盖宫纪的肌肤。 “既然如此,为什么向上面申请要来见我呢?” 宫纪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那些人说我七点钟才会醒过来,为什么六点钟我一睁眼,波本先生就站在我身边呢?” “只是碰巧而已。”波本温声说。 宫纪也轻笑一声,她的目光描摹着面前这个人的身形,突然发现了他口袋里的烟盒。 她行动迅速,转手就把那盒烟抽了出来。波本的反应力也不弱,瞬间把宫纪的手腕压在了地毯上。 “你不是一个喜欢抽烟的人,为什么身上带着烟盒?”宫纪被波本压着手腕,手指却灵巧地撬开烟盒。她低着头,看不到波本晦暗的眼神,专心致志地对待手里的“新奇对象”,声音也如瘾君子般热切:“你可以借我一支烟吗?” “你也不是一个喜欢抽烟的人,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要是在我那里带上十天半个月,也会尼古丁成瘾或是酒精成瘾的。” 波本松了力气,让宫纪的手指钓走那盒烟。 她动作轻巧地从里面取出一支烟,用牙齿咬住滤嘴,侧身过去,将烟盒强行塞进波本的马甲口袋。她的手指缠绕布料时,波本身上的尼古丁气味萦绕了她。宫纪低垂着眼想:他又是为什么尼古丁成瘾呢? 这时候太阳落山,流云彩光铺满灰色城市,半透明的月亮隐在青蓝天穹。落地窗玻璃被镀了一层暖光,宫纪微微凑过去,让波本为她点燃一支烟。 烟雾缭绕,宫纪的面容在夕阳下散发光彩。她微微抬起脸,额头到下颌的弧度宛如纯白山脉。 “下午六点钟,我醒来的时候,你尝试为我擦去眼泪,手指是不是在颤抖。”她咬着烟,语气含糊而狡黠。 波本说:“那是你的错觉。” 宫纪孜孜不倦地试图确认一件事,她失败了,有些颓丧地沉湎在尼古丁中。 她的小臂向后支撑着身体,微微仰头看着天际。这时候烟雾好像有了重量,像水的波纹那样沉坠,泛淡蓝色彩。天穹黯淡,黄昏变得浓稠和灰暗了,无规则地融化进黑暗里。 悬于高空,色泽浅淡的月亮变得更有粗糙的质感,透过浅蓝的烟雾看上去很像波本的眼睛。 宫纪回忆着自己睁开眼睛的那一剎那,波本那双瞳孔紧缩又放大。对了,那颗月亮的颜色像波本受惊时的虹膜颜色。 乔安娜的那些话回荡在宫纪脑海里:……爱是最可怕的,它让大脑兴奋地分泌多巴胺和5-羟色氨酸,让身体里的伏隔核和腹侧苍白球疯狂运动,这些症状让爱人忍受不了分离和独处。靠近爱人的那一瞬间,你的大脑剧烈活动,你的身体会迅速做出反应,你会血流加速,心跳膨胀,呼吸加快…… 第279章 宫纪发现了一个该死的事实。 她确实无法控制自己的本能反应。 于是,当下,她迅速转头朝波本那边看了一眼。四目相对,波本居然一直在看着自己,毫不避讳地,宫纪猝然撞入了那双蓝灰色眼睛。 那双眼睛里闪着一点光亮,忽明忽暗地燃烧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模糊了他的轮廓,使他看上去危险又可怜。宫纪感受到牙齿发痒,她的指腹缓缓蹭过屈起的指节。 她迂回曲折地试探,波本则长驱直入地突进。在这场意味不明的交锋里,她再度拿到了筹码。 黄昏过去,夜幕在这座城市上方缓缓降临。 东京的天空里看不到群星,月亮升起来,孤独地悬挂天际。 宫纪忘掉了尼古丁和波本,她站起来像个小孩一样,在落地窗前来来回回地走,月亮便也随着她跑动。渐渐地她有点累了,又或许是觉得这个行为幼稚,停下来时,她手撑着窗户笑了起来。 “我快要忘记月亮是什么样了。” 时间像是把她遗忘了个干干净净,宫纪像是脱离人世的灵魂重返人间。 波本静静地陪她从午后到深夜。 意识到这一点时,宫纪突然不愿意执着于那个问题的答案,甚至不那么在乎这场交锋的输赢了。她转过身,弯起了眼睛,对波本笑。 这时候临近晚上十点,宫纪马上要离开了,波本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说:“你拆开了兰萨德送给你的相机。” 背对着监控,剩余的话音被卷在口型里:“你把某个部件藏了起来。” 平静而温柔的氛围突然被戳破,一根刺就在这个时候扎进了宫纪心脏里。宫纪说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生气,她上前一步压近波本,一手拽着他的领口,“你想死吗,波本?” 她的力气足够,愤怒也真实,简直要在自己的身体里听见颓然的雷鸣,不过这声惊猝的雷鸣更早在波本这里暴烈地震响。因为他们突然挨得很近,呼吸骤然交缠在一起,波本缓慢地抬手,握住了宫纪的手腕。 在宫纪瞳孔里,波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就在这一刻,他难以抑制地俯下身,让一个吻落在了宫纪领口。 抽烟的人,手指和衣领处都会染上尼古丁的气味。他低垂眼睛,浅蓝的烟雾萦绕在周围,那场不见硝烟的交锋有了最终胜负。 相同的烟草气味交缠在一起,波本放开了她,宫纪怔然地后退一步。 挂钟敲过十下,从她来到这个房间开始,她一直试图确认的问题有了答案。 宫纪推开波本,朝门外走去。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波本追了上来。他站在门外,看着宫纪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身体反应不会骗你,一个人倘若暴烈地爱你,你一定能从他每一次呼吸中听出,从他每一块肌肉中看出。” 月亮沉在胃袋,星星在气管里上升,神经兴奋地跳动,一个秘密在她心脏上发芽。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再怎么努力呼吸也压不下如岩浆般翻滚的多巴胺。 他是爱我的。 宫纪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乔安娜。 再度从睡梦中醒来,还没熬到第二个明天,就在宫纪等待着分享秘密的这一个晚上,乔安娜死了。 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参考数据: 【1】《疯狂实验史》 【2】lust, attraction, and attachment in mammalian reproduction[j]. helen e. fisher.human nature,1998(1)——哺乳动物繁殖中的欲望、吸引和依附。 【3】mate preference and brain oscillations: initial romantic attraction is associated with decreases in alpha- and lower beta-band power.[j]. yuan guangjie;liu guangyuan. human brain mapping. 2021——配偶偏好和大脑振荡: 最初的浪漫吸引与 α 波段和较低的 β 波段能力的降低有关。 【4】proximate and ultimate perspectives on romantic love [j]. bode adam;kushnick geoff.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2021——浪漫爱情的近似与终极观点。 翻译来自百度。 这里把哺乳动物的“romantic love”即“浪漫爱情”扩大化,引申到了“爱”上,用文学解释“吸引、依附”行为和大脑的关系。 我真的好喜欢这段文献综述,这段话摘自《proximate and ultimate perspectives on romantic love 》: romantic love shares a number of physiological and psych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with addiction. “hey focus on their beloved (salience); and they yearn for their beloved (craving). they feel a “rush” of exhilaration when seeing or thinking about him or her (euphoria/intoxication). as their relationship builds, the lover experiences themon signs of drug withdrawal, too, including protest, crying spells, lethargy, anxiety, insomnia, or hypersomnia, loss of appetite or binge eating, irritability and chronic loneliness.” ?a number of reviews have highlighted the behavioral and neurobiological similarities between addiction and romantic love. 浪漫的爱情与成瘾性有许多相似的生理和心理特征。“他们专注于他们所爱的人(显着) ; 他们渴望他们的所爱(渴望)。当看到或想到他/她时,他们会感到一种兴奋的“冲动”(欣快/陶醉)。随着两性关系的建立,爱人也经历了常见的戒毒症状,包括抗议、哭泣、嗜睡、焦虑、失眠或嗜睡、食欲不振或暴饮暴食、易怒和慢性孤独。”许多研究强调了成瘾和浪漫爱情之间行为和神经生物学的相似性。 第280章 第130章 希望1 宫纪回到第一实验室的路上并没有做梦,这是一个完整而昏沉的睡眠。一觉醒来,她甚至感到幸福。 事实上,当她确认自己带着某种使命来到这里,却没有任何与外界相联系的渠道后,她真真正正成为了一只飘摇的风筝。 此前,没有感受到任何让她有所凭依的爱时,她像被扔进碎石机的锋锐石角——无论怎样,做个能够达成目的的工具也挺好。 记忆一点点复苏后,她迅速接受了自己卧底的设定。 察觉到波本——这个奇怪的人爱着自己后,宫纪感受到自己灵魂变得丰盈起来。 实在不行,就利用波本这个人吧。她想着。 周遭过分安静,她仰躺在床上,在破碎的大脑里构建波本的人物轮廓。最后一幕,他们没有告别,而波本追上来的脚步声越发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她睁着眼睛,沉湎在虚无的幻象里。五分钟后,她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用遥控器打开窗帘。 灯光黯淡,反光的金属标识周围拢着一团团夜色。宫纪走过去,看到松枝抱着膝盖坐在病房门前,像只落水小狗。 “嗨,晚上好。”宫纪敲了敲窗户,“你在那里做什么?” 松枝半抬起头,露出了那副想哭的表情。 “乔安娜和薄赛珂吵架了。”松枝咬着牙低头,眼眶慢慢发红,“她们吵得很厉害,薄赛珂诅咒乔安娜今晚就会被人杀掉。” “被那个藏在第一实验室里的幽灵杀掉?”宫纪裹着衣服踱步出来,在松枝旁边坐下。 松枝颓然地点头。 “她们为什么吵架?” 宫纪随口问着,却半天没有得到响应。 这凝滞的氛围让宫纪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乔安娜老师是gaea计划的支持者,而薄赛珂一直坚决反对gaea计划。”松枝的脸埋在一团阴影里,声音发颤:“就在今天,她们大吵一架,乔安娜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我去看看乔安娜。” 宫纪正要站起身,小臂的布料却被松枝拽住。 她低头看着松枝。 “别去了。”松枝依旧埋着头,“别去了,乔安娜不敢见到你。” 宫纪便重新坐了下来,抬头凝望走廊天花板的金属光缘。 “薄赛珂说乔安娜是伪君子。”松枝狼狈地藏起自己的脸,让眼泪落进臂弯里,“她说,乔安娜一边支持gaea计划,一边向实验体示好的行为虚伪到恶心。” 宫纪仰着头,静静听着。 “她说,我们都知道实验体的下场。她还说,只有gaea计划中止,你才能好好活下去。” 松枝侧过半张脸,露出一只被泪水浸湿的黑眼睛。 “我不知道薄赛珂会这样想。”宫纪慢慢地说:“我只是不想不自由地活着而已。假如gaea不再重启,我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间病房里。” 开玩笑的。宫纪只是像要进入试验区而已。她目标鲜明,为窃取实验室的资料而来,而薄赛珂却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想把她从实验室里送走。 这就是宫纪不喜欢薄赛珂的原因。 松枝这小孩明显相信了这句话,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宫纪竟然读懂了他没能说出口的那个句子。 假如gaea计划被重新启动,她会被沥干水分,毫无尊严地死去,最后进入焚化炉。 宫纪转而想到了1号——他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呢? “活下去和活着,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选择难题。”她将思绪从联想中拉回来,“你们从小窗口里递过来的餐食让我觉得我还活着;今天见到了波本,我感觉我还能够好好活着;其他时候,我没觉得我有什么尊严。” 如果一个人被控制思想记忆,被限制身体行动,她还有什么尊严? 现在,宫纪起码能够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执行任务。 薄赛珂厌恶宫纪的存在本身,却想让她好好活下去;兰萨德劝宫纪安分待在一个小房子里,也想让她好好活下去。 宫纪沉默地站在水中央,思考着这些人能够被利用的限度。 尽管她真的很喜欢兰萨德,也想要同松枝和乔安娜成为朋友。 即使那些塑造她人格的记忆尽皆消失,她的本能依旧牵引着她的行动。 宫纪觉得,自己以前应该是个冷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平静的潮水变为怒涛滚打时,她仍旧沉默地伫立在那里。 松枝转头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但是,活下去就会有希望啊,宫小姐。” 宫纪默然地回望他。 松枝和宫纪谈过第一实验室的焚化炉,谈过古老的尸体通电实验,他们都知道——希望是一条将许多人引向死亡的绳索。[1] 松枝嘴角的笑容慢慢抻平,最终消失不见。 他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说:“薄赛珂和乔安娜,只是在做各自认为对的事情而已。” “宫小姐,薄赛珂曾经有过一个亲生女儿,她的女儿尚且年幼时就被诊断出了基因病。” 当时由阿斯蒂负责的基因编辑计划,是第一实验室最受看重的项目之一。薄赛珂是阿斯蒂的副手,为了让女儿活下去,她将自己的女儿送进了gaea项目的实验室。 “薄赛珂的女儿被治愈了,但是第一实验室不是医院,没有病人康复就能顺利离开的说法——薄赛珂的女儿被投资人带走,控制了起来。” 第281章 盖亚是万物之母,她赋予那群孩子崭新的生命,却也将他们从母亲身边偷走。 “1号是那次事故后唯二幸存的实验体。除你之外,1号被编辑的基因范围最大、程度最深,被当做你的对照组留在第一实验室里。薄赛珂接手了1号,照顾了他数十年。” 原来这就是薄赛珂发疯的原因。 “听说,在你被送离第一实验室的初期,薄赛珂换了种身份进入你的生活圈——她曾经在不远处看着你。” “我不记得了。”宫纪冷淡地回答。 松枝勉强笑了笑,“和我们不一样,薄赛珂,她或许是真心想要你活下去的。” 松枝是为了欺骗她而来,但松枝却又在真情实感地难过着。松枝的悲伤是有实感的,袖手旁观了这么多天,也就是在这一刻,宫纪砸这场游戏里感受到了松枝的灵魂。 风雨欲来,宫纪在心中预测这场杀人游戏的走向。 这场游戏里的其他人呢?薄赛珂,乔安娜和赫雷斯又在哪里? 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谁也没再开口。半晌,宫纪的声音响彻在走廊里。 “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这是你委托给我调查的事件。”松枝状态凝视身边的人,“我调查到了这一部分。” “哦。”宫纪想起来了,“是那个你随时可以向我索要报酬的交易。”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调查结果?”宫纪抬头看了看那个悬于头顶的监视器,“是想现在就索要报酬吗?” “不是的。”松枝的声音轻而冷,“不是现在。” 因为和松枝这一番对话,宫纪预料到今晚会发生些什么,却没能料到乔安娜的死亡。 大约凌晨两点,松枝离开,宫纪反身进入自己的病房。她吃过药,躺在床上,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好梦。 赫雷斯给她的药有一定的安神助眠作用,约莫四十分钟后,宫纪的意识不受控制地陷入了困倦。 在半梦半醒之际,突然地,一股不协调感瞬间席卷她的身体。宫纪惊猝地坐起身来,微微颤抖的手按到了枕头边的遥控器。 那个按钮被按死在手心里,宫纪看向没有打开的窗帘。 这个区域完全停电了。 黑暗使她的身影越发模糊,像个幽灵一样飘荡在走廊里。暗色滞重的走廊里,高悬着的,监视器的红光更加锐利地闪亮。宫纪踩着红光,走向声音嘈杂的那个地方。 又是休息室,一台备用电灯映照一块小小的区域。乔安娜被那束孤零零的光照亮了上半身,她闭着眼睛倒在地上,半张脸的柔软弧度陷在地上,鲜血浸透了领口,美丽的金发漂浮在血水里。 在踏入这里之前,宫纪心里还怀揣着同乔安娜分享秘密的希冀。 在浅而淡薄的光区之外,灰与黑交接的部分,一排排黑影挤在一起。看到走廊口的来人,那群黑色的线条齐刷刷地向一个方向倾倒半分。 宫纪在沉默中一步一步走向乔安娜,那些围堵在尸体周边的黑影们厌恶地四散而开。 监视器失去了效力,宫纪没有了不在场证明。 ———————— 【记忆恢复进度:10%】 【薄赛珂曾在我身边担任某个角色,监视着我的动向】 【游戏要收尾了】 【1】是一句德国谚语。 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 第131章 希望 乔安娜仰面趴在地上,周围是一圈泼洒的咖啡,而不远处的墙角,一个咖啡杯滚倒在地。 宫纪踩着鲜血,跪在乔安娜面前,碰了碰她冰冷的脸颊和毫无生机的手腕。 乔安娜死了。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那排黑影里传来压低的尖叫,“快点通知负责人和安保,带麻醉针过来,她在破坏现场!” 宫纪置若罔闻,她捧起乔安娜的手。 那只手没有带手套,手指节被洗得发红,泛黏腻水汽,粘稠的血液滴滴答答从直接淌下来。宫纪将她的十指指腹一根根擦干净,将乔安娜的手捧得更近,在血腥味里闻到了清淡的洗手液香气。 比起指节,指腹发红更明显——乔安娜的指腹被刻意用力揉搓过。 乔安娜在死前多次洗过双手,又用裸|露的双手接了一杯咖啡。 在宫纪思考时,顶灯突然恢复,惊得人群变貌失色,随后两面走廊上窗帘纷乱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的脚步还没立稳,焦躁地对着宫纪举起了麻醉针。 赫雷斯按下那个人的手臂,疾步来到了尸体旁边。 “让开,离远一点。”赫雷斯头也不回地对宫纪说。 他带上手套,拨开头发,观察了一番乔安娜颈部的伤口,又按了按乔安娜的肌肉。 “尸体没有发僵,死亡时间在半小时内。” 乔安娜死亡不久,身体如鱼一般瘫软。赫雷斯将她翻了个面,拿起被压在胸口下的手机。 手机被锁上了,赫雷斯烦躁地试了几次密码,将它递给匆匆赶来的助手。 “去破解这部手机的……” 助手满头大汗地跑到赫雷斯身侧,还未喘匀一口气,急忙凑到赫雷斯耳边。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监控室的大门是打开的。”宫纪听到助手说:“监控存储被人拔掉了,云端备份也被删除了。” 第282章 赫雷斯脸色一变:“现在去调其他楼层的监控,筛查出今晚待在二层的人。” “通知那些人来二层公共休息室。”他一字一句地说:“一个都不能少。” 助手走后,赫雷斯侧头看了宫纪一眼,又转向窃窃私语的人群。 “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尸体?” 阴影里里人头攒动,好半晌无人回答。眼见赫雷斯的表情更加难看,一个中年人才磨磨蹭蹭地从人群里挤出来。 这时候是凌晨三点多。而赫雷斯规定,潜藏在第一实验室的行凶者被发现之前,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研究人员一律不允许在晚上十二点之后工作。 这个规定如同虚设,没有人愿意为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幽灵打断自己的计划。 “是我。”那个中年研究员冷汗涔涔,神经质地绞着双手,声音颤抖:“我的研究进行到关键阶段,实在放不下才……” 宫纪观察到他的双腿还在打颤。 “直接说自己发现尸体的经过,讲清楚时间,以及自己看到了哪些人。”赫雷斯打断他。 “今晚,我两次遇见了乔安娜。”中年研究员跌跌撞撞地往侧边走了几步,扶住了一座沙发,让自己不至于瘫倒。 “十二点五十四分二十八秒,我离开自己的实验室,来到二楼接一杯咖啡。在这间公共休息室里,我第一次遇到了乔安娜,她站在咖啡机旁边,和我打了声招呼。” “当时的乔安娜有戴手套吗?” “她戴了手套。”中年研究员下意识回答过,才发现提问者是宫纪。 赫雷斯皱眉,“不用管她,继续说。” “乔安娜问我那个时间段还待在试验区的原因,她说自己实在是睡不着,便想来看一看自己的研究进度。” 中年研究员双手撑着额头,不断拭去流向眼窝的冷汗。 “谈论这些内容时,乔安娜杯中的咖啡已经见底,她将咖啡杯放在这个吧台上,先我一步离开了公共休息室,刷卡进入了南侧楼梯间。” 公共休息室位于二层中央,在八个方向分别设立逃生通道,其中东西两端打通走廊,东侧分布着宫纪的病房、器材存储室和监控室,西侧主要分布着员工办公室和二层电力总控室。 其余六个方向则连通楼梯间,防火门内设闸机,需要员工证才能通过——这些楼梯间通往三层的试验区,研究人员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那里,偶尔来到二层休息室喝咖啡。 中年研究员继续说:“凌晨一点零三分五十二秒,我到达实验室,又进行了两个半小时左右的工作。大约两点四十,我觉得自己还需要一杯咖啡,于是从北侧楼梯间下楼,打开那道防火门时,公共休息室居然是漆黑一片。” “乔安娜就站在那个沙发旁边。” 所有人顺着中年研究员的手指指向看去,看到了位于西侧的一座布艺沙发。 “所以二层停电时间在两点四十左右。” 赫雷斯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现在是三点半。 “继续。”他说。 中年研究员打着哈欠刷开防火门,骤然踏进一片黑暗的公共休息室。楼梯间的亮光一闪而逝,他背靠着冰冷的防火门,脑子里闪过近期的凶杀现场,冷汗瞬间窜满脊背。 他背着手哆哆嗦嗦地摸索着磁感应区,被突然响起的沙哑女声吓得膝盖发软。 “谁?” 一束微弱的手机亮光向他扫来。 接着那束光,他看见了乔安娜发白的脸。 “是我,宫野。”他立即喊道,左右四顾,“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电了?” “我也不知道。” 那束光转了回去,宫野再度瞧见了乔安娜的神色。她正处在极度焦躁和恐惧中,强撑着站在那个地方。 “停电多久了?”宫野又问。 “不到三十秒。停电没几秒,你突然走进了这里,我吓了一跳。”乔安娜环顾四周,又颤着手打字,“不行,我要快点通知赫雷斯,一定是有人想要杀掉我……” 乔安娜喃喃着,宫野突然想到昨天下午薄赛珂对乔安娜的诅咒。 “快点回三楼去吧,离开这个地方。”宫野手里的卡乱滑几下,终于碰到了磁感应区——防火门应声而开,他被笼在灯光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先走了,乔安娜,你发完消息快点回去……”宫野匆忙地往楼梯间里跑,在转身的一瞬间。他突然听到令人恐惧的声音。 回忆到此止步。宫野睁大眼睛,一只手撑着额头,已经陷入了惊惧中。 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沙发,他喃喃自语:“我知道她正在被人杀害,我闻到了血腥味,听到了她气管漏气的声音……” “闭嘴。”宫纪的声音轻冷如云雾,让宫野身体发凉,“你本来可以选择救她的,但你逃跑了。” “我没有办法!”宫野骤然起身,却差点再次瘫倒。他面色苍白地扶着沙发,“二层停电了,我什么都看不到,凶手就藏在这里……” “闭嘴。”赫雷斯也不耐烦地说。他站起身,脱掉手套,示意助手将乔安娜的尸体抬走。 “将乔安娜单独火葬,骨灰埋深一点,提醒处理尸体的人注意安全。”赫雷斯吩咐道。 宫纪抬头环视着严丝嵌合的金属墙壁,只觉得地狱的荒谬也不过如此。 第283章 人群如摩西分海,为抬着担架的人让出一条路。另一群人迎上这抬担架,静默地贴着墙壁,目送着乔安娜的尸体经过他们身边。 今晚没有离开第一实验室二层的人快要到齐了。 宫纪在那群人里看到面色发寒的薄赛珂,看到低着头不停掉眼泪的松枝。 覆着白布的担架经过松枝身边时,他猛然抬起头,疾步跟上担架,像是要看乔安娜最后一眼。护送人员抬起手臂轻松拦住他,乔安娜被带走,松枝便怔然地站在原地。 宫纪转过头,不愿意再看了。 等人都到达公共休息室,赫雷斯摆摆手,示意助手们守好安全通道。 休息室内白光煌煌,照得一张张面色各异脸惨白。这里聚集着二十多个人,安静到落针可闻,如一个冰冷的审判场。 “诸位,第一实验室出现了第三位受害者。”赫雷斯站在中央,冷眼环视过周遭,“这也是最后一位受害者。今晚,我们必须找出凶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滞在满身是血的宫纪身上。 赫雷斯略过那些目的性极强的目光,对宫野招招手,示意他将目击经过再讲一遍。 宫野痛哭流涕地将事情经过讲完时,赫雷斯的助手又为他送来另一份资料。 “三层的监控显示,乔安娜2:30离开实验室,2:40之前于公共休息室被杀害。这个区间段,大家都在哪里?”赫雷斯合上文件,声音重重地从胸腔里震出,“从左到右一个一个地说,不要着急。” 公共休息室内鸦雀无声,连松枝都强压着抽泣声。半晌,一个不满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您精心布置的那么多监视器呢?” 赫雷斯的手指用力揉皱了纸张又迅速松开,他心平气和地说:“二层西侧电力总控室的电线被毁掉了,东侧监控室的存储被人偷走,连文件云端备份也被删了个一干二净。” 如受惊扑腾而起的麻雀,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动静,这种惊惶的动静骤然出现又消失,转为窸窸窣窣的私语。 就在这个时候,宫纪平静的声音压在嘈嘈窃响上方: “我记得你的助手说,他们到达监控室时,监控室的大门是打开状态。” 赫雷斯没料到这个时候的宫纪会说话,他惊异地看向她,“是的。” “要想完全在监控中销毁自己的罪证,必须先拔掉电源,再窃走存储,删掉备份。”宫纪兀自站在场域中央,声音传遍整个休息室,“所以凶手先到达监控室让大门保持开启状态,再前往电力总控室拔掉电源,最后回到监控室取走存储——这就是监控室的金属大门为什么半开的原因。” “监控室和电力总控室分别位于东西走廊的尽头,那是我被禁止踏足的地方。从电力总控室到监控室,大约需要多少分钟?” “最快十分钟左右。”赫雷斯回答。 得到答案,宫纪毫不犹豫地说了下去,“2:20之前,凶手在走廊西侧打开了监控室的大门,随后便赶往走廊东侧的电力总控室等待时机。2:30,乔安娜来到公共休息室,凶手拔掉电源;2:40,乔安娜被杀害,凶手前往监控室带走了监控存储器。” 宫纪的脊骨仿佛在一寸寸地舒展,骨头里流淌的热息在灼烧她的身躯。即使她面色一片冷淡的苍白,众人也从她字字不容置疑的气势中认识到:她原本是一个警察。 “所以,不在场时间的范围要进一步扩大,至少在2:00以后,3:00以前。” “你的逻辑有问题。”薄赛珂挤开人群,站在宫纪面前。她双手插兜,面色不虞,“宫野称,2:40左右,他到达公共休息区时,停电才不到三十秒。凶手怎么可能用一分钟都不到的时间从电力总控室抵达公共休息室?” 宫纪收紧手指,沉默着看向赫雷斯。 “抱歉,之前是我用词不准确。”赫雷斯抽出一张照片面向众人,照片放大了一台主控机焦黑的局部,“电力总控室的总控机,是被慢慢烧毁的。凶手将少许棉芯塞进电缆与主控机电源插座的缝隙里,随后点燃棉芯,让短路引发停电。在这种情况下,凶手确实能够做到在停电三十秒内杀害乔安娜。” 赫雷斯本想隐瞒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讯息,打算在适当的时候诈出那个神出鬼没的凶手。而宫纪和赫雷斯在这隐瞒讯息上的无声互动,让薄赛珂起了疑虑。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洗脱嫌疑吗?”薄赛珂压眉看向宫纪,低声说:“监控才是你最有力的不在场证明。没有了监控左证,你就是第一嫌疑人。” 第一实验室对外来人的排斥,对实验体的恶意,足够将宫纪民意处决。 “原来您一直认为我就是那个凶手。”宫纪迎上她的目光,手指指向公共休息区和西侧走廊的交界线,“我被划定了行动范围边界在那里,更不被允许进入东侧监控室附近;最后我也不知道这两个房间的密码。” 薄赛珂嗤笑一声。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因为赫雷斯对宫纪处处维护的态度,她的禁足分明形同虚设;而赫雷斯同样是掌管电力总控室和监控室密码的人,人们不难怀疑宫纪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两个房间的出入权限。 第一,三个受害者全都是gaea计划的狂热支持者,而宫纪是gaea的实验体,她同被害者天生对立;第二,除去乔安娜,被害者都是赫雷斯厌恶的人。 第284章 早在第一个死者被发现的那个早晨,薄赛珂就扬言宫纪藏起了一把手术刀。而这种说法,在赫雷斯将薄赛珂叫去谈话中不了了之。 连续两场命案,赫雷斯只是象征性地将宫纪关了几天禁闭。就是在赫雷斯的不作为中,第三起命案发生。 人群里的交头接耳停住了一瞬,好几个人强压着惊疑,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赫雷斯和宫纪。 这些科学家们被聚集在公共休息室里,四周出口尽是赫雷斯的人,他们不敢高声宣泄,权势强压之下,不满和愤怒正在压抑沸腾。 赫雷斯抚着胡子,冷然的目光扫视过众人。 “我很确定,进行皮肤切片手术那一天,托盘里确确实实少了一把手术刀。”薄赛珂凑近宫纪,在她耳边私语:“但我没有证据,也没有人相信我,赫雷斯连同那个组织的人都想将这件事搪塞过去,所以我选择了吞下这个秘密。” “你说为什么我一直坚信你是杀人者?”薄赛珂勾起嘴角,冷然的气息喷吐在宫纪耳边,“我看着你长大,没人比我更加清楚你的秉性。” 宫纪目视着前方,“如果我是杀人凶手,你会怎么对待我?” 薄赛珂笑了,“当然是将你送给上面的组织。” “那些人喜欢培育出色的杀手,你一定能够让他们满意。”她的声音里压抑着嘲笑、不甘与怔然:“你天生就是个反社会分子,无耻的杀人犯,你才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 被送去当杀人屠刀的,不应该是她的儿女,而是身来便背负血债的0号——一定是宫纪偷窃了津暮惠和兼行真的人生。 薄赛珂后退一步,紧缩的瞳孔里倒映着宫纪的面容。 薄赛珂是风烛残年的兽类,十几年来,仇恨灼烧着她的身体,而她只能平静地发疯。遇到宫纪,她对自己人生的恨意短暂蓬勃一瞬,又瞬间熄灭。 她将将细小的、不引人注目地寒针铺在人生路上,一路安静地走过,脚底下流出淡薄的血痕。 宫纪也算得到了一个精神病人疯狂的瞬间。 两相对视的那一刻,宫纪知道——薄赛珂确实是想要她活下去的,而活下去的方式,就是让她成为组织的杀人工具。 如同她的儿女一般。 “您觉得,今晚就能判处我的罪行,将我送走吗?”宫纪问她,声音模糊如梦呓,“没有指纹,没有杀人工具,我和乔安娜的关系还那样亲密,没有人能够证明我杀了人。” 薄赛珂语气怜悯:“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你没有杀人。” 她们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大小,薄赛珂话音一落,所有惊慌、害怕、恐惧和厌恶的情绪尽数倾泻到宫纪身上。 “把她送走。”薄赛珂尖锐的声音在空间里炸响,“把她送走,第一实验室就能恢复原样。” “你说什么?我们还有没找出真正的凶手……” “导师,留在这里的人将第一实验室看得比自己的家庭还重要。因为一个外人,这里已经死了三个人,还不够吗?” “为什么不把0号送走一段时间呢?就当是排除了一个危险源……” 积累的情绪从薄赛珂撕开的豁口里倾倒而出,一时间恶语纷飞,沸腾的声音在人群里赫然敞开。 赫雷斯在这里积威甚重,鲜少有人敢故意触怒他。幢幢沸然的声音在人群里模糊,他发怒的眼睛盯着压压窜动的人,缓缓抬起右手。 薄赛珂藏在口袋里的双手猛然攥紧,视线匆匆扫过守在通道口的助手。 赫雷斯向来不惮于对别人施加权威,这种铁血手段效果卓着,却会毁了他声望的地基和松弛的科研氛围——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发布过武力镇压的号令了。 这时候,有一道细小且低微的声音从那群人里传来,流窜到赫雷斯耳边,让他停下了动作。 赫雷斯朝那边看去。 那道声音被掩埋在忽高忽低的抱怨声中,缺字漏句让人听不真切。他往那边走了半步,烦躁地高扬一下手臂,群情激奋的声音乍然低缓下来。 就在人群的示弱中,松枝抽泣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所有人耳边。 “我、我可以作证,宫小姐没有作案时间……” 宫纪的笑容像一片落在皮肤上的雪花,短暂出现又迅速融化,只留一缕薄冷的气息。 周围人后退几步,把松枝挤了出来。他人在争吵时,松枝一直在哭泣——他是真正为乔安娜伤心的人,借着高扬沸然的吵声嚎啕大哭。 他一转过身,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眼角被自己揉烂了,泪水变成了淡粉色,挂在紧咬的腮边。 自看到乔安娜的尸体开始,宫纪寂然无波的心情动荡一瞬。看着松枝,她颓然地咬了咬牙,作出了一个决定。 赫雷斯对松枝招了招手,掰过松枝的肩膀,温声问他:“为什么说0号没有作案时间?” “宫小姐回到第一实验室时是在晚上十二点左右,我很早就等着宫小姐回来。” 松枝的身体如树叶一般颤抖,一些字词被囫囵吞在喉咙里:“乔安娜和……吵架了,我不敢打扰乔安娜,从十二点钟开始就待在宫小姐房间外面,希望能和她说一说话。” 没有人反驳松枝。不少人目睹了乔安娜和薄赛珂激烈的争吵,也有不少人亲眼看到松枝失魂落魄地蹲在宫纪病房前。 第285章 事态逐渐失控,薄赛珂呼吸一滞,想要开口却被赫雷斯的动作打断。 赫雷斯不容置疑地打住薄赛珂的动作,直视松枝,“你和宫纪聊了多久,你们什么时候分开?” “宫小姐不是杀害乔安娜老师的凶手。”松枝勉力控制着自己不听话的喉咙,将声音一段一段地从胸腔里送出来,“和宫小姐告别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时间,是两点二十六分。” 他挽起自己的衣袖,急切地将细弱的手腕递到赫雷斯面前,一边让他看手腕上的廉价腕表。 “我应该在休息室停一会儿的,我应该去看望乔安娜老师,都是我的错……”他举着那只手,眼泪忽而又淌下来。 所有人默然无声,只余松枝的哭声低响。 薄赛珂始终紧绷的肩膀颓然地松懈下来,她冷冷瞥了宫纪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正在温声安慰松枝的赫雷斯猛然出声:“回来!” 薄赛珂停下了脚步,缓缓呼出一口气,侧头问:“导师,还有什么事吗?” “我说过,在找出凶手之前,谁都不能离开这里。”赫雷斯沉声问:“薄赛珂,我听说昨天下午你和乔安娜大吵了一架?” 薄赛珂冷笑,“我会蠢到发生矛盾的当晚就杀了她?” 久久不曾开口的宫纪突然问:“那两点钟到三点,您在什么地方?” 薄赛珂猝然转身,双手攥紧。 在赫雷斯的注视中,她哑声说:“还能在什么地方?在我的办公室睡觉。” “二层?” “不然呢?” “有谁可以作证吗?” 薄赛珂被宫纪讯问的架势激怒了,她咬着牙,不发一言。 在沉默中,宫纪的视线下垂,放在了她只露一丝皮肤的手腕上,缓声说:“您在这个时候也不忘记带上手套。” 此时已过四点,赫雷斯派去现场取证的助手尽数返回,从他们的神态可以看出,无论是指纹、脚印亦或是毛发等生物证据,凶手没有在三个作案现场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迹。 薄赛珂厉声回应:“你见我什么时候脱下过手套?” 宫纪不再试图激怒她,而是看向松枝,轻声说道:“第一实验室里有许多喜欢戴手套的人,所以三个案发现场都没有留下指纹。凶手在杀害了乔安娜后必然会前往监控室拔掉储存。在这之前,她会选择销毁沾满血迹的手套,换一副新的手套,再去偷窃监控存储。” 讲述推理过程时,宫纪身上有股力量,警察的秉性慢慢在她身上生根发芽。 “凶手的行凶过程本应该像前两次那样顺利,但是今晚,却出现了宫野这一个变量。” 宫野乍然被点到名,无所适从地站了起来。 宫纪没有理会宫野的小动作,她继续说了下去:“停电的第一时间乔安娜便想给赫雷斯发送消息,但那个时候凶手已经抵达了她身边。”宫纪看向赫雷斯,“求助消息发送出去了吗?” 助手已经解开了乔安娜手机的密码,赫雷斯对宫纪摇摇头。 “求助消息并没有被发送出去,但是宫野听到了凶手的行凶过程,很快便有一大群人聚集在尸体旁边,留给凶手销毁证据的时间已经不多。而凶手要在这短暂的时间内销毁沾血的手套,带走录像储存,然后安全返回自己的房间,将存储器毁掉或是藏起来,最后来到这个现场。” 话音落下,宫纪看向薄赛珂。 “你明里暗里都在针对我。”薄赛珂的目光与宫纪相撞:“不谈证据,你的推理明显有几个立不住脚的地方。” 她疾声反问:“假如我是凶手,我为什么要在明知有目击者在场的情况下杀人?” 宫纪隐隐然露出一个浅笑。 看到这个笑容的瞬间,薄赛珂便知道自己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停电的一瞬间,乔安娜便想给赫雷斯发消息,不管消失是否属实,赫雷斯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并将停留在二层的科研人员聚集起来。 监视器记录了凶手前往电力总控室的一切行动,而乔安娜堵在西侧门口,这个疯女人说不定会不管不顾地留在公共休息室,等着赫雷斯的到来。 凶手不可能通过通往楼梯间的道路逃离现场,因为其余楼层也遍布监控。 最优策略,显然是杀了乔安娜,制造恐慌和骚动,趁着这段时间销毁物证。 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入了宫纪建立的逻辑怪圈时,薄赛珂的精神隐隐到了崩溃边缘。 她平常要吃一大堆治疗精神的药,今晚事发突然,她又大动肝火,此时正勉强维持着理智,不让自己发疯。 “凶手为什么能够确认乔安娜的行踪?我哪有那个本事?”薄赛珂强压着眉头,声音里蕴含怒气。 “我只是一个不能走出指定区域的实验体。” 宫纪后退两步,倒在了沙发上,“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能掌控乔安娜的行踪,我怎么知道这个实验室里都有谁掌握了二层监控室和电力总控室的密码?” 宫纪显然已经开始不耐烦。她在24小时内摄入了大量镇定安眠药物,大张旗鼓地外出一趟见到了波本,折腾一个来回后又见到乔安娜身死,此时面色和嘴唇白得像失了色素。 “你们不是想要证据吗?” 她的声音也虚浮着。说完这句话,她支着额头闭上眼,厌烦地朝外摆了摆手。 第286章 “在这样紧迫的时间里,凶手必然无法将物证销毁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你们总会翻垃圾桶吧?把二层所有垃圾桶包括男女卫生间里的手套都翻出来,比对手套表面残留的生物信息,以及手套内侧留下来的指纹。” 她含着嘲讽说出这句话:“这不是你们擅长的领域吗?” “至于监控存储,好好检查下水道。” 赫雷斯一直安静地听着宫纪的推论,她的话音落下,赫雷斯没有考虑过久,便让助手们依言去办。 薄赛珂隐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种危机即将来临的感受一闪而逝。 现在能做的维余等待结果,见证了一场闹剧的众人四散开来,或站或坐,在疲惫中小憩。 所有人都有意识地远离宫纪所在的那个沙发,松枝红着眼睛,远远地看着她。 宫纪太累了,没有功夫理会松枝。 她像一个漠然的旁观者,又像是真正拨动局势的那个人。 松枝慢慢地蹲坐下来,将脸颊埋到膝盖里,一只手攥着手腕的怀表,感受着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心中震响。 他的眼泪也滴答滴答地落在膝盖,融进布料里。 两个小时后,六点多钟,外界天色泛明的时刻。赫雷斯和他的助手匆匆闯入了公共休息室。 宫纪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们。 “将薄赛珂带走。” 赫雷斯一声令下,守在八方门口的助手们一言不发地行动起来,掠过面面相觑的众人,走向薄赛珂。 宫纪把头低了下去,捂住了耳朵。 “你们做什么?!”薄赛珂如同一只发怒的猫那样惊叫起来,她愤然甩开一个助手的胳膊,拧着身体朝向赫雷斯,“导师,你这是做什么?” “先放开她。” 赫雷斯强压着怒意,举起手中的物证袋,又将一沓检测资料递给助手。 薄赛珂惊疑未定,接过了那几份报告。她只是略略看了一眼,双手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是你的手套吧?”赫雷斯对她扬了扬手中的物证袋,沉声问。 物证袋里,装着一只清洗干净的手套。 “不可能!”薄赛珂的鬓角的乱发都在颤动,她环视周遭一圈,“很多人都戴着……” “可是手套内侧有你的指纹。”赫雷斯一字一句地说:“有且只有你的指纹。” 薄赛珂猝然咬住了牙,眼睛在暴怒中发红。 “手套被清水冲洗干净了,但我们还是能够在表面找到乔安娜的生物信息。”赫雷斯最后看了薄赛珂一眼,失望地摆了摆手,“二十多年前,你下毒杀害同事未遂,看在阿斯蒂的面子和你为gaea项目的贡献上,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听到这句话,宫纪终于困惘地抬起头。 赫雷斯下令让助手将薄赛珂带走,将她交给组织处置。 今晚,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凶手,他终于给围绕着宫纪展开的这场杀戮画上了休止符。 被拉出公共休息室时,薄赛珂奋力扭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宫纪。 宫纪没有看薄赛珂,她垂下眉峰,扬起嘴角,似哀似笑。薄赛珂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悲悯又残忍的脸。 最后一幕没有出现在薄赛珂发红的眼睛里。 宫纪那个嘲讽般的笑容隐去了,她的脊骨一寸寸下伏,深深地低下头,疲惫地窝进自己的臂弯里。 波本带来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宫纪困倦的大脑里突然浮现一个幻影——松枝用那双悲伤的下垂眼看着她,张开嘴巴无声地说: “希望是一条将许多人引向死亡的绳索。” 自从这一晚,第一实验室内妨碍gaea项目启动的势力蛰伏下去。一个星期后,赫雷斯宣布gaea计划正式重启,第一实验室将延续二十多年前的夙愿,利用伟大的生物剪刀,创造真正的“众神之母”。 宫纪被送入了第一实验室第三层,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实验体。 ———————— 【记忆恢复进度:20%】 【顺利进入了实验区】 【到底要怎样才能将消息传递出去呢】 昨天去医院查出来腰间盘膨出(我还没大学毕业啊!一整个惊恐),周一母上大人又要住院了,真的是多灾多病的一个月。 从二月份开始,柯南主线泄洪式更新,我看得目瞪口呆,瞳孔地震——柯南主线和我的主线已经完全合不上了,我还在科研实验室里打转,柯南已经要开始对付日本门阀豪族了。 好吧,看上去自己完全圆不上了,所以焦虑得要命。 公共休息室的布局参考了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我永远也不知道图书馆那么多防火门到底通往哪里,进入一个防火门走上楼梯,可能会进入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甚至是两层楼中间的夹层。 第132章 理想 毫无疑问,阿斯蒂是个天才。十多年过去,也就只有曾经的雪莉能够与她相比。 有了参照物,赫雷斯难免会对后来的“天才”们失望。 松枝的天分不如阿斯蒂和雪莉,但他也是赫雷斯亲自批准,近十年来破格进入第一实验室的少年人。 赫雷斯看中了松枝的潜能和履历。能够凭本事进入第一实验室的人大都天才且疯狂,赫雷斯暗暗观察,很快便发现松枝并不能适应第一实验室的生存法则。 第287章 他身上少了那种为了真理不顾一切的偏执,优柔寡断的性格也很不讨赫雷斯喜欢。 身为第一实验室年龄最小的人,他本备受期望,却甘愿做一些跑腿和打下手的工作,蹉跎自己的天分。 赫雷斯曾对松枝感到失望。 gaea计划重新启动,原项目组成员被再度召集起来。赫雷斯手指勾着表格,他想到松枝和宫纪亲密的关系,决定再给松枝一次机会。 他将人员表翻到最后一页,在松枝的名字前画了一个勾。 赫雷斯手中的阅读器轻薄得像一张荧亮的纸,宫纪躺在冷硬的床板上,大型器械和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周身。她侧头看到赫雷斯紧皱眉头,问: “你手中的资料是残缺的吗?” 赫雷斯目光不动,电容笔笔尖朝向宫纪,示意她不要打扰自己。 “我听说,你们的项目大都集中在‘长寿’这一命题上,众多项目并行实施,最出色的成果是一种能够使人青春永驻的药物。” 赫雷斯向喋喋不休的宫纪投去一瞥。 “动物体的衰老与细胞的凋谢衰老有关系。高氧自由基,这种存在于细胞中的物质,导致细胞的能量代谢障碍和死亡,是造成衰老的关键因素,所以idun项目的主攻方向是通过抑制自由基浓度来推迟衰老。” idun计划,制造出了抑制自由基的药物“golden apple”,确立了第一实验室的首席地位。 在北欧神话中,“伊顿”是专职守护“青春苹果”的女神。“伊顿”的名字即包含着“再生”、“还老返童”之意。 由赫雷斯掌权的idun计划却只能让人类的青春短暂停驻,老人的身体依旧虚弱无力,骨头依旧萎缩疏松。于是组织聘用了宫野夫妇,资助其展开真正能够“逆转时间洪流”的银色子弹项目。 想到不太愉快的事情,赫雷斯揉了揉额角。 “而gaea计划的核心是基因编辑。”宫纪目视着天花板,继续说:“基因编辑的目的在于对特定的目标基因进行修饰,和你们对于衰老的研究好像没有什么关联。” 换言之,要想通过操纵细胞来更改寿命,随便哪个实验标本躺在这里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宫纪进入这个试验区,通过研究人员的只言词组建立起了粗糙的学科知识体系,也在心中留下了这样一个疑问。 赫雷斯诧异地将目光移到宫纪身上,问:“这是谁教给你的?” “没有人教我这些。” “你很有天分。”赫雷斯挣扎了几秒,导师职业病占了上风。他操纵控制面板让那些逐渐靠近宫纪的大型器械停下来,解释道: “抑制自由基浓度这一研究方向,我们在idun计划里就进行过尝试,已经取得了不错的进展。现在,我们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入手——增强细胞中某些物质的活性。” 直到逆转时间的洪流,让人体获得“再生”。 “动物体的衰老还与细胞能量不足有关系。三磷酸腺苷(atp)和还原型辅酶ii(nadph)的浓度降低导致细胞能量不足,进而造成动物体的衰老。” “而我们接下来,正打算在动物体的细胞中增设某种能够稳定提供atp和nadph的‘装置’,通过不断调整供能物质的浓度,探究动物体的衰老演变进程。”赫雷斯滔滔不绝地向宫纪解释。 “你们打算注入人类细胞的‘装置’来自于动物界吗?” 宫纪有些不安地想要起身,“动物界不存在能够源源不断产生atp和nadph的质体。植物的叶绿体才可能以光和作用不断产出atp和nadph……就算在动物界,只有灯塔水母可以通过细胞分化转移从成熟期返回幼年期形态,但灯塔水母是水螅纲啊,比植物器官还要……我没有贬低低等生物的意思,但真的不恶心吗?” 显而易见地,赫雷斯并没有感到恶心,他在把宫纪按回去的同时,甚至再度夸奖她: “你继承了你母亲的天分,我们正需要这种大胆假设的思维。” 在他的视线死角,宫纪的目光渐渐冷淡下来。 在赫雷斯的手按下控制面板前,宫纪再一次打断他:“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我与抑制衰老的项目有什么关系?” gaea计划,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基因编辑项目为什么会存在于第一实验室? 赫雷斯的手在停顿一秒后按在了控制面板上,宫纪在机器的嗡鸣声中听到他的回答。 “第一实验室的项目大都朝着‘抑制衰老,机体再生’的大方向前进,gaea计划也不例外。我们的投资人曾拜访过大名鼎鼎的长寿国度人鱼岛,从那里巫女的身上取来一份基因样本,供阿斯蒂研究。” “你和1号,这两个机体完全由阿斯蒂主导诞生,你们是人为制造的双子。阿斯蒂向我保证你们有关寿命的基因片段被编辑过,但1号不到25岁就死了,死于器官病变。” “器官病变不能说明阿斯蒂在寿命研究方面的失败,于是我们把尚且健康的你带了回来。”赫雷斯停下了话音,看着沉默的宫纪。 就在宫纪以为他将不再解释下去的时候,他又突然开口:“这是我给组织的说法。” 这一句话让宫纪微微睁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她忍不住问:“你在欺骗你的投资商?” “当然。”赫雷斯掷地有声地承认时,那双苍老的眼睛迸发出光亮,“否则,第一实验室里怎么会有乔安娜这类科学家的容身之地?” 第288章 “乔安娜?” “乔安娜的主攻方向是用以治疗癌症的激光线,这和投资方为我们框定的研究命题毫无关系。” “0号,你是完美的基因编辑样本,你的价值不仅限于寿命研究。”赫雷斯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身上。 “商人只看重他们的利益,而我们,则是为了伟大的进步,为了全人类的未来。” 他的话音落下,大型机器的轰鸣声靠近,宫纪闭上了眼睛。 宫纪很快便搞懂了自己身为基因编辑样本的另一研究功能。 “你对酒精的承受能力应该也不弱。”赫雷斯晃了晃手中溶液,他的助手记录下一则数据。 宫纪的记忆恢复状况良好,她记得自己千杯不醉。 而多项测验表明,除了分解酒精,她的身体还具有很高的抗药性。 赫雷斯的言下之意是,她的机体将继续为了疾病改良探索和药物筛选工作。 于是gaea项目组新搬来成批的麻醉药物。 项目组的人谈起,二十年前,赫雷斯的idun计划和阿斯蒂的gaea计划相辅相成,甚至可以说,gaea计划为“golden apple”的成果研制铺平了道路。 每个人的疾病情况和基因组都有所不同,针对衰老这类“特殊疾病”,阿斯蒂通过编辑dna,评估ga开发品(golden apple简称)在细胞中甚至于整个生物体中的药效和毒性,筛选、改良、筛选……像门德尔培育优良的豌豆那样,赫雷斯走进基因编辑的快捷通道,一路畅通无阻地研发出优质药物。 几年后,那份药物评估报告被送入宫野夫妇手中,他们在人类身体承受的极限阈值上,开发出了神话般的“银色子弹”。 “酒精、细菌、病毒、药物。”赫雷斯感叹:“人类酒精不耐受的体质已经彻底消亡在那个低生产低文明的时代中了。历经千百年的遗传筛选,人类选出了能够更好分解酒精的基因性状——把漫长的进化时间拦在实验室外面,将繁杂不定向的进化程序剔除出去,这就是我们的正在做的事情。” 是指把其他物种的质体组织植入到人类身体里?还是要让一个成年人逆生长变成小学生?宫纪在心里讽刺了两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实验室由防爆防弹的金属墙壁围拢起来,走在大型仪器中间的人像群忙碌的蚂蚁。只有这个走廊是空旷而低技术感的地方,长窄的白板从宫纪身体两侧延伸出去,上面符画着美丽简洁的公式和猜想。在这些符号尽头,赫雷斯如同导师一般,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万能的基因序列和分子剪刀。 “我们可以通过人工合成的dna片段替换目标dna序列的特定区域。先抛出一个设定,那就是我们已经拥有了完美合成的dna,并成功将这段序列克隆到质粒中。我们找到需要替换dna的特定区域,用crispr -cas9诱导dna双链断裂。接下来就到了基因编辑的关键阶段——切除和连接,几种限制酶就是分子的剪刀……” “拿锌指核酸酶来说,它会像一把剪刀一样,将断裂病原dn靶向切割,而双股断裂的dna会将合成克隆的新序列直接接合……” 宫纪入神地听着,赫雷斯的目光扫过她时,她举起了手。 故人的虚影在眼前的现实中交迭,赫雷斯恍然了一瞬,温声问这个新学生,“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如何获得合成dna片段,这需要用到你昨天说过的核苷酸单元吗?” “是的,我们需要利用核苷酸单元和核酸合成仪,接下来呢,你还能联想到我说过的那句话?” “单个核苷酸单元会进入合成仪的反应体系,接下来,我们就可以通过目标程序指定目标dna序列的顺序。” 前排的“学生”们纷纷朝宫纪望过去,赫雷斯再一次为她建立复杂知识体系的能力而惊讶。 他应到:“你说对了。这种方法效率和准确性很高,但只适合不超过200个碱基的短基因片段?” “如果我要编辑较长dna片段的信息呢?” “我的孩子,你需要使用pcr扩增合成法,这种方法比刚才提到的那种要复杂一点。” 宫纪想起了有关pcr扩增的只言词组,她朝赫雷斯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后坐了下来,托着腮认真听讲。 所有学生,宫纪、以及研究人员都在全身心地、痴迷地听着赫雷斯喋喋不休的讲述。宫纪在这些人里看到了松枝,他坐在最前方,乔安娜高尚的理想也在这里生长吐息。 宫纪在导师的讲述里沉思。她思考的内容和这儿其他人思考的大相径庭。她在思考利用面前的这一切传递信息的方式。 近期,赫雷斯频繁地同宫纪进行坦诚的谈话。他觉得宫纪一定会留在这里,她无法逃脱。 这是一个警戒森严密不透风的钢铁堡垒,头顶红色光电闪烁,她在思考如何告密。 晚些时间,她追上赫雷斯,殷切地提出请求:“我对你们的实验非常好奇,我可以去看看那些仪器吗?” 赫雷斯维持着半只脚踏入休息室的姿势,他考虑了一会儿,说:“组织还在关注着你两天后,他们会派一批人过来,希望你能好好表现。” 宫纪想进入pcr实验室。 所以,虽然仍旧想不起任何有关卧底名单的事,但她还是毫无压力地答应了。 实在不行,就跟朗姆说琴酒是卧底。 那些出现在梦中的记忆碎片,被宫纪挑挑拣拣放在合适的位置,慢慢被拼凑成一幅笼在梦雾里的图景。宫纪还是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但她对自己的秉性和能力有了基本认知。 第289章 如果她留有后手,那么能够协助她的人一定是个外来者。 于是宫纪孜孜不倦地跟在琴酒身后,试图确认琴酒的阵营和态度。 琴酒选择拿枪指着宫纪的额头,宫纪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地。十几秒后,兰萨德不负所望地冲了出来,和琴酒单方面大吵一架。 两天后,一个消息同外来者一同到访。 宫纪被允许走出第一实验室,去见波本的那个下午,朗姆放出了宫纪所在位置的假消息,伏击了一批警察。 他用警察的鲜血来试探波本,警告那些不安分的人。 宫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焦虑症发作,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一个美丽的金发女人向宫纪释放出了友善的信号,她将创可贴覆在宫纪的手指上,抬眼看向赫雷斯:“听说gaea计划重启了,项目进展的怎么样?” 贝尔摩德的手冰冷柔软,拂过宫纪的手指皮肤,像是一串湿凉的气泡滑过。 —————— 【记忆恢复进度:23%】 【我和川梨曾经居住在一个安静的英国小镇,那里有美丽的晚霞】 【发现了有趣的人】 是枯燥的一章,但因为是理解后面剧情的关键所以不得不写。 想出传密方法的时候有多兴奋,查数据的时候就有多狼狈,怒补高中生物知识。 第133章 热情 曾经的宫纪应当是为现在的自己留下保险装置的,但现在的她不知道这个保险装置是不是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穿着简单的黑衣,她光彩夺目,让周身的空气都有种虚幻的扭曲感。她的气质使得她的美艳被一团水雾包裹,像潜藏在深海的湿冷人鱼。 宫纪猜测她是一个没有名字、常年在各式各样的形貌中穿梭的神秘主义者,证据就是,她摸到了假皮肤。 宫纪凝望着这个美人,从她淡绿的眼睛看到发丝。 “你对我有印象吗?”贝尔摩德抽开自己的手。 “有啊,我记得你。” 贝尔摩德伪装得天衣无缝,起码她凭肉眼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嗯?”她提起了兴趣,后退一步,以一个敞开的姿势坦然面对宫纪。 “说说看?” “你在那份卧底名单上。” 贝尔摩德的笑声回荡在会议室里。因为身世来历,她是最不可能出现在卧底名单上的人,连琴酒的名字出现在那儿的可能性都大些。 事实上,她听说第一个被指认的“卧底”是琴酒。 宫纪当着贝尔摩德的面把创可贴撕了下来,扔进垃圾桶里,“兰萨德呢?” “你看起来没多大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讨人喜欢。”贝尔摩德说,“失忆后反而变本加厉了,难怪兰萨德要特意嘱托我,不要跟你一般计较。” “她走了吗?” “她去英国了。” “她什么时候来看我?” “这个你得问朗姆。” 宫纪明显拒绝和朗姆说话。 贝尔摩德发现宫纪的精神状态很好,就是消瘦了一些,拘束衣像是被挂在骨头上,让人怀疑这样瘦弱无力的身体为什么要装在代表暴力的拘束衣里面。 她还看到了墙角成箱的麻醉,这是一种威慑,让人不得不相信赫雷斯对待宫纪小心谨慎的态度。 朗姆双手交迭坐在沙发上,右手食指不断敲着左手手背。和旁边那两个插科打诨的女人相比,他的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最近外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最大的变故来自于组织安放在警局的卧底。为组织工作了十余年的高层卧底暴露了身份,还被当做对付组织的棋子来用。 历经几次行动的失败后,朗姆终于正视了这一事实,他派人切断了和警察厅次长的所有联系,并销毁了证据,把他交给琴酒处置。 还有那些贪得无厌利欲熏心的老不死政客,在犯过一个愚蠢的错误后,那群人信誓旦旦地保证能够把痕迹都消灭干净。现在,那个人鱼岛的冒牌巫女还活着,而袖川里深死了。 下一届首相选举即将来临,善于在这个领域操盘舞弊的组织却自顾不暇。 和组织牵连最深的居然是这群脑子被腐化的政客。 警察和特别搜查本部在最近的行动中一往无前,作为响应,朗姆在几天前的行动中,放出了宫纪位置的假消息,用鲜血挫败了警方的锐气。 和来自外界的那些麻烦事相比,安安分分待在实验室里的宫纪反而更省心些。 起码宫纪好用多了。 就是在朗姆险胜一子的时候,自家的后院又起了火——第一实验室发生了命案,死的都是朗姆的人,凶手居然还是和组织势力牵连最深的薄赛珂。 薄赛珂的一对儿女都曾在组织内部拥有实权,剥离gaea计划后,她再无建树,却是钳制赫雷斯的有力人选。 朗姆知道这些研究人员脑子好用性格疯狂,但没料到他们会为了一项难以预料成败的项目做到这个地步。 他疑神疑鬼,敏锐地感知到,以高野秀树的死亡作为开端,无数个变量在暗中悄然生效,那些被埋进组织血骨里的暗线开始不计后果地运作。一个小小的失利冒出了头,随后事态便如倾倒的多米诺骨牌般不可控制。 作为一个跨国犯罪武装集团,组织不是没有遭遇过来自政府方的制裁。通过组织情报系统和利益链的运作,再迅猛的打击也因受到政府内部阻力而中途夭折,让组织留有喘息和再生的余地。 第290章 从东京毒|品运输线遭受打击,到组织卧底被发现,isle俱乐部面临暴露。这一年发生的事如一阵暴戾飓风,摧枯拉朽地席卷过组织,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终于认识到,这是一场旷日持久、血肉横飞的战争。 朗姆瞥了一眼脊骨嶙峋的宫纪。 对双方来说都是。 赫雷斯走了进去,抱着一沓文件放在了朗姆面前,他看到朗姆阴沉的脸色,识趣地将申请经费的报告压在最下面,开始向他汇报工作。 宫纪看到,朗姆手边也有一份文件,那是给赫雷斯的。 是一项新项目吗? 新项目的到来意味着宫纪身为实验体重要性和主动性的丧失,她有些忧虑地走了出去,贝尔摩德跟在她身后,替会议室的两个人带上门。 “你最近见不到兰萨德了,她非常忙碌。” 宫纪回头,看到贝尔摩德勾出一个笑。 “她托我好好照顾你哦,警察小姐。” 宫纪冰冷的眸光一闪而过,她问:“你会常来吗?” “起码最近一段时间是这样。”贝尔摩德朝外走去,“有一项被搁置了一年左右的项目要重启了,作为这个项目的受益人,我当然要关注这边的进展。”她与宫纪擦身而过,一片轻如羽毛的声音,勾着愉悦而轻浮的尾调,慢悠悠落下来。 “希望你抓住机会。” 宫纪的睫毛轻轻翕动,那双茫然的灰色眼睛结了一层冷凝的冰霜。 贝尔摩德将会频繁地光顾第一实验室,宫纪却不能轻易相信她。 以前的自己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难题? 不论怎么样,她应该行动起来了。 晚些时候,几个研究人员一边摘下医用口罩,一边朝门外走去。 宫纪叫住了坠在末尾的松枝。 松枝在听到宫纪的呼唤后僵直了脊背,他仓促地回以目光,看到宫纪苍白如纸的脸色,快速低下头去。 松枝是左证宫纪没有杀死乔安娜的证人,松枝因为宫纪的原因再度被导师重视,利益代替友谊将他们更紧密地联系到一起。 然而,在乔安娜死后,松枝和宫纪的关系却渐趋冷淡。 宫纪坐在大型医疗仪器之间,比幽魂还要单薄。她声音轻快;“可以帮我倒一杯咖啡吗?” 松枝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宫纪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松枝去而不复返,她默数着时间,几分钟后,她看到松枝捧着一杯咖啡从门里挤了进来。 宫纪双手接过咖啡,热络地寒暄:“你的眼睛还没有好吗?是不是每天都背着别人偷偷哭?” 松枝非常容易流眼泪,乔安娜死后,他的眼睛淹红,被泡在眼泪里的眼角腐蚀溃烂,没有人不相信他的痛苦。 一周时间过去了,松枝眼睛的情况仍旧没有好转。那双忧郁温柔的浅棕色眼珠藏在水雾里,蒙蒙地朝宫纪看了过去。 “还有什么吩咐吗,宫小姐?” 松枝瓮声问。他没有摘掉口罩,看样子,他还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没有什么事,我们好像好久没有交谈了。”宫纪低着头喝咖啡,“说起来,第二个死者身边,就有一杯没有被动过的满咖啡呢。” 松枝声音干涩:“为什么提起这个?” “我想到了乔安娜。”宫纪的手指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低着头,一张脸被藏在阴影里,“说起来,你向我索要的报酬,我给你了吧?你答应我的事情,却还没有做到。” 这声音轻如呢喃,轻到快要消散在空气里。松枝却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扑推,他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一双眼睛蘼红。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宫纪还嫌不够似的,继续拿松枝最在乎的事情向他施压: “投资人给了赫雷斯一个新项目,gaea计划可能会被终止哦。” 她微笑着看向松枝:“我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气流从上往下灌入,宫纪在嗡鸣声中听到往这边赶来的脚步声,估计是看到监控的赫雷斯要来看看情况。 “把它扔进垃圾桶。” 宫纪不再消磨时间,她从病床上走下来,不容置疑地将喝剩下的咖啡塞进松枝手里。 宫纪靠近他时,发尾簌簌晃荡,松枝看到她冷肃如圆月的眼珠,一句冷酷的宣言从她身体里震荡而出: “你不是我的证人,我们是共犯。” 松枝的脊背挺得笔直,他捧着那杯咖啡,目光如一片优柔的水泊。 第一个死者出现时,宫纪将嫌疑锁定在薄赛珂与松枝之间,并怀疑是赫雷斯在幕后操盘一切; 第二个死者出现时,宫纪确认了松枝就是凶手,而赫雷斯放任了这一切的发生。 这场杀局对宫纪来说有利可图,她想要在混乱的局面里找到某个改变现状的机会,于是她没有阻止松枝行凶。 那是松枝的游戏,宫纪是从这场杀局里谋利的旁观者,她和松枝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因为她们的冷酷残忍,那个如母亲般注视着他们的人倒在了血泊里。 乔安娜死在浓稠的黑夜里,那个夜晚连监视器的红灯都不再闪烁,宫纪失去了不在场证明。 在她被万夫所指的闹剧里,将手洗干净的松枝站了出来为宫纪开脱——他的陈词让宫纪从案发时间里脱身。 第291章 宫纪不愿离开第一实验室,所以她不会反驳这个谎言。赫雷斯希望gaea计划重启,所以他选择相信松枝,否认了薄赛珂的辩驳。 因为这个谎言,松枝拥有了不在场证明。 第134章 相爱 第二起凶杀案发生后,波本听松枝讲完案件细节,提出了两个不为人所知的疑点: 第一,薄赛珂和松枝进门的时候,宫纪在拆解相机; 第二,从杀手走进休息室到完成杀人,用了足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波本还坦言,他不愿意破坏宫纪的游戏。 宫纪曾思考过松枝的用意,他为什么要将将波本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自己?是为了试探她对这场游戏的反应吗? 另一方面,松枝肯定对赫雷斯隐瞒了波本提出的两个疑点。 消失的手术刀,咖啡,垃圾桶和乔安娜的手指……时间往前回溯,这些血色的符号一一掠过宫纪,向扑朔的迷雾奔腾而去。纷繁的杀局尽头,松枝沉默地站在那里。 这一场连坏杀人案发生的源头,是宫纪的恶作剧——起码在松枝拿走装着手术刀的金属托盘的时候,宫纪真的只是想对那两个给她做手术的人恶作剧而已。 她拆掉了兰萨德送给她的相机,取出了磁铁,将手术刀轻轻贴在托盘下面。然后,松枝取走了手术刀。 第二个死者出现之前,宫纪并不能确认杀人者是松枝,还是候在门外的薄赛珂。 第二位死者在睡梦中被杀害,他身边放着一杯没有被动过的满咖啡,一两分钟就够用的杀人时间被拖到了十分钟。 咖啡机在走廊拐角处,大约四五分钟的走路路程,那个时间段,急需摄入咖啡因的人都会在回来的路上喝一两口自己手中的饮品。那天晚上,松枝破坏监控走进公共休息室,被受害者使唤去接一杯咖啡。 宫纪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同伙。 不过她也不能将信任托付给松枝。在她看来,这座实验室乃至于组织的人,都像自己一样道德水平堪忧。这种情况下,一个任人宰割的实验体确实难以将某个人视为真正的伙伴。 除非宫纪能彻底抓到松枝的软肋,把他强行绑在自己的破船上。 松枝设计这样一个杀局是位了推动gaea计划重启,他迫切想要重启gaea计划的目的是什么? 真相就像摇泊渔船上方的灯塔,近在咫尺又高不可即。 宫纪用指节抵着太阳穴,思考了许久,直到面前的食物变凉。 这个时候,松枝主动坐在了她的对面,轻声问:“宫小姐,有时间吗?” 宫纪短暂地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示意他开口。 松枝一只手肘抵在桌面上,手腕弯折垂悬着,让手指间的银叉直直抵在餐盘里。他带起了银框眼镜,压到额前杂乱的棕发,也把淹红的眼角掩盖了起来。 “我整理了当年gaea计划被中止的始末,数据放在三楼第五区3号房间的手术台下面,就是你经常休息的那个房间,希望你能早点把它取回来。” “我践行了我们先前的交易。”松枝低声说着,用一种无助的眼神看向宫纪。 “希望宫小姐能够再帮我一个忙。” 他轻声细语说话时,那份忧郁癫狂的气质便被嚼碎咽进了字句里,一瞬间,那个胆小男孩的影子又回到了身上。 “嗯?”宫纪略略回过神来,对他微微一笑,“赫雷斯导师准备开启新的项目了吗?” 松枝苍白手腕处的肌肉收紧一瞬,他轻轻答道:“是的。” “所以你打算延续我们的交易,不靠谱的合作伙伴?”宫纪问:“被我威胁之后,过了一个晚上就为我收集了数据,那份数据完整吗?” “一些保存在计算器里的数据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松枝抿了抿唇,抬头看着宫纪,眼里带着微弱的祈求,“登入别人的计算器有一定的难度……我已经在破解防火墙了,一周、不,三天内我就把完整数据带给你。” 杀人计划耗光了松枝的全部精力,他没有余裕同时为宫纪打听当年的消息。 宫纪不答话,手中的银刀戳得一枚樱桃汁水四溅。 不过松枝在某种意义上有话必答,好像不会对宫纪说谎似的。 “好吧。”随着宫纪的话音落下,松枝的肩膀骤然松弛下来。宫纪转而问:“说吧,又要我帮什么忙?” 她敏锐地感知到,松枝隐藏的秘密近在眼前。 松枝低垂着眼睛,嘴唇抿成一线。空气里满溢着焦躁的分子,那枚血红的樱桃在宫纪手底下尸骨无存。一伙研究人员高声讨论着路过,松枝伏底身体,那双无辜的棕色眼睛从额发下显露出来。 “我记得你有一个下午的空闲时间。”松枝的声音轻不可闻,“您可不可以向赫雷斯导师申请,就说、说要去帮乔安娜收敛遗物。” 宫纪将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注视着那双淡棕的眼睛,“这不是你的目的。” “在乔安娜的房间里,我会告诉你我真正的目的。” 松枝看上去狡猾又真诚,那张无助的脸容易让人相信他的掩瞒却有隐情。宫纪看着他,说:“你不问问我的条件吗?” “什么条件都可以。”松枝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那伙刚刚从这里经过的研究人员去而复返,一个中年人突然拍上松枝的肩膀,眼睛却盯着宫纪,“松枝,你在这里做什么?跟我们一起回去。” 第292章 聚集在这里的大都是原项目组的成员,理所应当的,他们对宫纪这张脸十分熟悉,宫纪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像以往待在二层那样剑拔弩张。 “佐藤先生,擅自打断别人的闲聊是一种不礼貌的行为。”宫纪抬头看了那群人一眼又认真注视松枝,“我们在讨论学术问题,你要加入吗?” 佐藤张了张口,说:“什么问题?” 宫纪发现,即使她每天都要被注射麻醉剂,这里仍有很多人都将她视作一个危险人物——这可能源自她的母亲。 不过,那些高深的学术倒是让他们短暂地置身于同一种氛围中。在这种氛围里,他们不再那么排斥宫纪,偶尔也将她当做一个学生进行对话。 “赫雷斯导师说,我们可以将信息编码成特定长度的固定序列,然后将这些序列嵌入到目标dna中的不同位置;另外,我们还可以将信息编码成单个碱基或短序列,再将其嵌入目标基因片段的目标位置。除了使用基因工程技术来完成这一系列工作,还有什么其他途径能够达到相同的效果吗?” “还可以使用特殊的化学修饰来进行编码。”佐藤下意识回答后,突然警觉起来,“为什么问这个?” “是松枝在向我请教。”宫纪不礼貌地用银刀指着松枝,“他说,他想要负责基因编码的那部分事务。” 松枝张了张口想要否认,却在看到宫纪的脸色后闭上了嘴。 “是这样吗松枝?”佐藤疑惑地低头去看松枝的表情,“你不是昨天才和我说,想要从培养细胞开始做起吗?” “是这样的,我突然对基因编码有了兴趣。”松枝闭了闭眼睛,“前辈,我以后可以去你那边学习吗?” “当然可以。”佐藤揽了揽松枝的肩膀,毫不避讳地说:“你随时可以来我这边见习,不必和她走得太近。” “佐藤前辈。”宫纪咬着字音,“我和松枝是年龄差最小的人,我们是可以一起学习的同辈,你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 佐藤还想说些什么。松枝轻轻挣脱佐藤的钳制,侧着肩膀温声对身边的年长者说:“我和宫小姐还要商量乔安娜老师的事情,请您先回去吧。” 森寒的气息迅捷地窜上佐藤的脊柱,又霎时间消失不见。他为自己那一瞬间的感受而疑惑,却也不再多说什么,拍了拍松枝的肩膀后便走向了人群。 爱哭的男孩杀了自己的引路人,给了自己一个难忘的成人礼。 看上去更像一个合格的同伙了一点,宫纪本应当感到高兴,但她看到现在的松枝像看到波本一样糟心。 波本,一种被关在壁橱里的猫,薛定谔的性格和善恶,你永远不知道壁橱打开蹦出来的是哪一款。 松枝的目光望了过来。 “松枝,你跟着赫雷斯导师,有在好好学习吗?” 松枝怔愣了一瞬,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可你连助手的职位都混不到。”宫纪像个忧心孩子成绩的家长一样,“你能不能更努力一点?” “您希望我能够负责基因编码的部分吗?” “差不多吧,很难吗?” 他们之间的谈话被佐藤打断了,松枝还没能听到宫纪亲口答应自己的要求,他不知道宫纪说这些话的用意为何,衣服布料紧绷在身体上,他无措地应和着。 那些壳一样的东西从宫纪身上慢慢褪去了,周身的灰尘掸落下来,露出了森然冷酷的冰山一角。松枝在被寒气包裹的错觉中,听到了宫纪的条件: “你听着,我需要你获得在我身上实验的资格。” 松枝手边的刀叉被他自己碰倒了,随着金属与瓷敲击的脆响,宫纪站了起来,端着餐盘向回收处走去。 “宫小姐!”松枝在后面喊她——焦惶地抛注微不足道的筹码,“今天下午,我会告诉你……乔安娜的原因。” 我会告诉你我杀死乔安娜的原因。 “你说什么?”宫纪微微回过头来,露出一只冷淡的眼睛。 “乔安娜不是自己想要去死的吗?” 松枝捡到了别人扔掉的海鲜罐头盒为乔安娜做蜡烛,他也捡起了薄赛珂扔在垃圾桶里的手套,为了让薄赛珂的指纹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乔安娜死亡时,宫纪发现她的指腹被剧烈搓洗过,血腥味都掩盖不住洗手液的香气。 宫纪以前没有在乔安娜身上闻过这种香气——她不用带有香味的洗沐产品的。 所以,是乔安娜走进了监控室,在松枝切断电源的那一瞬拔掉了存储。她带着存储器返回公共休息室,等着松枝的到来。 乔安娜和松枝都带上了薄赛珂的手套,将十根手指涂上指甲油或者其他什么胶体,让手套内侧只出现薄赛珂的指纹。 她身上带着监控存储,等候在大厅里,却看到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走了下来。 宫野横冲直撞,出乎预料地闯入乔安娜和松枝精心安排的犯罪现场中,直面了最后一命受害者,和躲在黑暗里身体发冷的凶手。 因为停电的恐慌,宫野很快就会叫来其他人,而监控存储和薄赛珂的手套还在乔安娜身上。 松枝退缩了,乔安娜扬言要给赫雷斯发消息,逼迫松枝杀掉自己,带走罪证。 宫纪摸到了乔安娜湿凉的脸颊和眼角,松枝杀人时,让眼泪滴落到乔安娜脸上。乔安娜被割破喉咙的一瞬间,紧闭的眼眶里蕴着泪水。 第293章 宫纪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不是这样——总是不能理解复杂的情绪和动机,也不知道两个善良的、相互敬爱的人为什么要彼此残杀,污蔑别人。 - 宫纪先去拿回了那份藏在手术台底下的数据,她的动作像猫一样灵巧,轻松地将约莫手机大小的信封藏在了袖口里。 因为不间断的实验看,她重新换回了病服。 到达安全区域后,她展开几份被折得皱皱巴巴的纸,快速浏览过去。 这果然不是一份完整的数据,只是大致记录了gaea计划终止后的连锁反应。宫纪从这份文件的油墨打印字里看出了松枝的焦躁不安,可即使如此,这份数据依旧格式整齐,语句通顺,是一份诚心诚意的报告。 最让宫纪满意的是这份文件为她附上了确切的日期——确切的日期有助于宫纪确认时间的跨度,理清时间的因果。 二十三年前,宫纪出生。在这一年里第一实验室发生暴动,负责项目的阿斯蒂死亡,实验数据被销毁大半。 组织对此感到不满,负责人朗姆希望能够分散第一实验室的权力,于是开始在世界范围内招揽科学家,将一些实验室建在明处。 在这之前,实验室所有的研究人员的进入资质都由赫雷斯把关。 宫纪注意到了这样一条信息——组织让一家名为“白鸠制药”的公司破产。大约两三年后,也就是二十年前,白鸠制药的研究人员宫野夫妇加入组织,开始了一个备受组织关注的项目。 宫野厚司和宫野爱莲娜。这两个人名在宫纪的大脑里轻轻敲击了一下——这应当是非常重要的信息。宫纪将这两个人名另外记了下来。 松枝还提到,宫野夫妇最终死在了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火里,他们的实验成果差点付之一炬。 宫纪将那几张纸慢慢撕碎,冲进了下水道里。 如果外界还有更多所谓的“实验室分部”的话,那些实验室能被警察找到吗? 自己作为第一实验室gaea项目的0号,被放在外界足有23年。在这23年里,组织必然会对自己进行重要的身体检查,确认0号的健康状况。那么,我以前是在哪里完成的这些检查,曾经的自己有没有察觉到生活中的异样? 晚些时候,宫纪去见了赫雷斯。她以整理遗物为理由,希望赫雷斯能够允许她进入乔安娜的房间。赫雷斯轻易就答应了这个请求,不过,他还说,进入乔安娜房间时要小心一些,注意安全。 她明白赫雷斯的隐忧。据说,因为乔安娜实验的特殊性,赫雷斯为乔安娜划出了一片单独的生活区域。 相比起试验区来,公寓区要人性化很多。那些科学家们在走廊里养植物,将房门漆成温柔的颜色,门前铺着软毯,整个空间一尘不染。 宫纪好奇地观望着,暖色光在她的脸上迷蒙游荡。 乔安娜所住的地方更加空旷孤冷一些。她曾在一片特殊的、无人问津的区域里生活,这个地方曲折幽深,寂静到能够听到通风系统永不停歇的呜咽。 宫纪跟着松枝重新来到了二层,走过几个回弯的走廊,站在了乔安娜的房门前。 随着他们走过,声控灯逐次冷冷熄灭,而那些在黑暗里的挂画,泛着蓝紫的淡光。 这个区域只居住着乔安娜一个人。 松枝用乔安娜的身份卡打开大门,径直奔向最里侧的卧室。 走入那间卧室的时候,宫纪突然读懂了乔安娜恐怖又圣洁的爱。 床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六岁左右,美丽的金发稀疏又柔软,她的骨头在发光。 松枝打开灯,蓝紫人造灯光如浪潮扑向由女孩身躯构成的礁石,很快将骨架之光淹没。 第135章 春天 乔安娜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看到一个男孩贴墙站在走廊边。 那个男孩听到动静,迅速抬眼看了来人一眼,那一刻乔安娜被他眼中的光晃住了神。 他立即想起了这个男孩的身份。一个月前,在赫雷斯组织的例行会议上,某个人的入驻资格将被裁决。举行这场投票的原因在于当事者的年纪过轻,履历不足,于是所有人要为他的天赋投票,赌他未来能否在这里大放异彩。 这个男孩以极高的票数拿到了他的通行证。乔安娜看着屏幕上那张稚嫩的脸,犹豫再三,和同行一起投了赞成票。 现在,这个男孩终于走进了这里。他看上去聪明、瘦小、乖巧,如果在正常的研究院里,他一定是最受导师喜爱的那类学生。 乔安娜一边脱下外套一边向男孩走去,她背对着松枝,将将外套扔进钢制收容器中,问: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男孩犹豫了几个瞬息,最后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 “这里……离地面很远。” 这是必然的,高速电梯下沉的速度让人眩晕,没有人能够在身上装测速器,也就没有人能够测算出这座建筑的深度。电梯运行几分钟后,他们走进第二道检查关卡。 通风系统在这个甬道里呜咽,前方是一扇暗银色的门,上方狰狞怒号的乌鸦展翅欲飞。 接受检查时,乔安娜看着那扇门,乌鸦的翅膀下摇晃着自己的虚影,镜面里的一张张脸庞在投射中被拉坠成平行的细线。 人世间的下方,城市的脚下,这扇门的背后,有一座忙碌的蚁巢。 第294章 上方绿灯闪灭,乔安娜放下手臂,走进了这座蚁巢。他们站在人类的脚下,守在天堂和深远的交界处,同鬼魂般静默。 这里在离地面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提出了天才般的决议,将不为世界所容的实验藏在了地底;实施这个决议的人不知付出了多少物力财力,这座堡垒庞大精密而安全,拥有独立的通风系统和运行机制,几十年来,没人能发现这个秘密。 非议、洪水和战争不再影响它。 这时候赫雷斯从洞开的大门中快步走了出来,他看到松枝时愣了一下,随后便亲昵地拍一拍松枝的肩膀。 “真正看到你的时候才发现,你果然是个孩子。” 赫雷斯说:“我以前也将一个女孩当做女儿一样养大,她也是个天才,不负众望地成为了伟大的研究者。亲爱的松枝,欢迎来到我们的理想之地。” 乔安娜在一旁温柔地笑着。 赫雷斯走后,松枝看向乔安娜,鼓起勇气问起另一个天才的名字。 乔安娜没有回答。她注视着松枝发亮的眼睛,温和地回应: “她自杀了。” 乔安娜看着松枝一天天颓落下来,眼睛里的光亮慢慢熄灭,单薄却线条利落的肩膀渐渐蜷曲。在病床边围观学习时,松枝从人群里慢慢后退,像是一张又脏又破的旧纸那样从夹缝里飘出来。 进入地下实验室就没有退路可言。 乔安娜堵住松枝后退的路,她目视前方,低声说:“好好看着。” 手术刀切入病人的小腹,头顶渺茫的灯光照亮松枝苍白的脸。 “这是不对的。”松枝动了动喉咙,惊慌地去看周围人的反应,“我来在这里是为了……” 周围的脸将他置身寂静的伊甸园,他猛然打住了话音。 松枝以前是早熟的天才少年,到这里却变成了爱哭的孩子,也因为他的年龄尚轻,没有人责怪他。 那个十七岁的男孩想说什么?我来这里是为了…… 乔安娜从梦中惊醒,屋内昏暗,隐隐一丝光亮像是爬行的蛇。聒噪的通风系统使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深呼一口气,为莉莉丝掖了掖被角,赤脚走出了卧室,像个幽灵一样在房子里游荡。 她在屋子里踱步,想着自己的试验台,想着自己病人,想着松枝那稚嫩苍白的脸……乔安娜咬着自己的指甲,喉咙鼓咽,把那些残留物都吞进肚子里去。她记得她投了赞成票,好像又有人要为此而死,不,这些都不重要,那些人如何咽气,死相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乔安娜抓起厨台上的软勺,向浴室走去。 浴室里也昏暗得可怕,更显得她骨头漂亮。镜子里那张脸,头发稀落成缕,颧骨突出,眼球在如利刃般的睫毛下闪烁。就是这样一张萦绕着死气的脸,松弛的肌肉下有莹莹之光疯狂鼓动,活跃得像是要破体而出。 乔安娜一手撑着盥洗台,靠近那面镜子。镜子里那双蓝眼睛,疯狂又呆滞地瞧着那张脸。乔安娜手颤得要拿不住那柄软勺,软勺屈起又薄利的边缘颤动着刺着眼睑,角度不对,再往上抬一点,按下去,把眼球完整地挖下来。软勺圈起了一汪蓝色的河,血潺潺地留下来,一只青筋鼓起的手握紧了盥洗台边沿。 我来这里是为了…… “妈妈!” 乔安娜的身体宛如被惊雷击中,软勺从眼睛边掉了下去。她撑着盥洗台猝然转身,在黑暗里四处张望。 在无声的夜里,那满盛鲜红的眼窝掉下一颗泪。 “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人。” 松枝略微垂首,将嘴唇紧咬着。 再度听到一个人的答案时,生命里的极夜褪去,变幻无常的暴力和伪善沉底,她变得更像一场黄昏了,就这样无可奈何地、怜惜地俯视着松枝。 起码某一刻,她从寂静中活了过来,手忙脚乱地自救。 乔安娜告诉松枝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理想之类的空泛词汇。七年前,她不到三十岁,刚刚成为新婚妻子,开始慢慢学习搭建一个家庭。收到邀请函时,她恰好找到了自己愿意为之付出一生的研究方向,为此,她毅然决然地离婚,来到地下,决心进行更加大胆和激进的尝试。 “我来到这里才发现自己有了莉莉丝。”乔安娜说,“孕育生命,治病救人,我当时还太年轻,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拥有全部。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研究者,也会成为一个好母亲。” 乔安娜研究的是镭,她冀希望自己的研究能够使得镭的放射性治疗癌症。第一实验室向来不谈科研伦理,乔安娜在心里守着伦理德行的底线,一方实验室隔出她的天地,她自我封闭,不去看周身人欲纵横,血骨尸山。 镭衰变时会产生一种荧光,纵使乔安娜自我保护得再严密,这种衰变物还是不可避免地进入了她的身体里,乔安娜的骨头开始发光。 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能看到是希望和美丽的人世间,她能看到的是健全的身体和完满的家庭。她的心里惦记着远方的无穷的人,所以做这些事的时候,她的灵魂欢呼雀跃。 当她的灵魂开始衰变,她的身体反而在暗处散发出光彩。时间跃迁,她不再年轻,眼睛里终于能看进自己忽略的地狱。 偶尔在深夜里,她想要把自己的眼球挖掉。 第295章 最初的那颗昂贵的药帮助了很多人,比如卖药的组织和当权者。乔安娜看着自己的双手,骨节分明,握刀时毫不颤抖。在她的手术刀下,恶欲驰骋,白骨森森——是她一手缔造了灾难。 或许是上帝对她的报复,乔安娜发现,自己的女儿,六岁的莉莉丝被衰变物影响,患上了血癌。 手中的手术刀翻转,寒亮如霜,映照着乔安娜的脸。 亲爱的莉莉丝躺在床上,一双懵懂的蓝眼睛凝望着母亲。 那张死气沉沉的脸被寒光切割,碎成千万缕,那一刻,乔安娜心中的一切理想,一切希望都灰飞烟灭。 她这一生,先是为妻,再是为母,最后连为人的资格都被自己剥夺。 在无数恐怖的梦境里,乔安娜总是能看到逸闻中的宫野夫妇,他们身处大火,笑容在被燃烧。乔安娜计划将自己的骨头抽出,这是她对现实的反抗,对命运的低头。 在这之前,她要赎罪。 既然接受了邀请函,松枝便不可能逃出第一实验室。他待在这里,理想每一天都在消亡。 松枝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因为善良,他总是流泪。后来,乔安娜才知道,松枝拥有如同硬土的内核,他绝不软弱。 松枝开始学会在夹缝里生存,他像一个真正的学徒一样,在各路人手底下奔忙,做一些繁杂的工作,耐心等待一个逃离这里的机会。 乔安娜知道自己不如松枝勇敢,自己也不像松枝那样有回头路。她是一个真正软弱的人,她将用自己一生中最后的时间探索死亡。 “您想自杀吗?”松枝的声音若有若无,一双茫然的眼睛仰视乔安娜。 “我要赎罪。”乔安娜温柔地回望,“对莉莉丝,对你,对所有人。我不应该活着。” “可是那些手里沾满鲜血的人从来不会有这些想法。”松枝的手臂遥遥指着整座实验室,愤怒的声音穿透耳膜,“他们不会为自己的暴行正名,只有好人才会选择为过错赎罪,对吗?” “那你会怎么做呢?” 松枝抬起那张苍白的脸。 “不管是主动赎罪,被报复也好,我都是要活下去的。” 这一年的严冬,阿斯蒂的女儿重新回到第一实验室。 宫小姐偶尔表现得像孩童一样稚拙,她喜欢欺负松枝,而松枝对她又敬又怕。 或许是做过警察的缘故,宫小姐身上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指引松枝这个无助的孩子走向某个终点。 意识到这一点后,乔安娜开始了赎罪和自救。 宫纪是一个警察,或许,还是一个没有被放弃的警察。 当她发现宫纪同样怀揣着某种目的来到第一实验室时,乔安娜放弃了自救。在最后的时光里,乔安娜像母亲一样注视着宫纪的探寻,注视着松枝的欺骗。 莉莉丝的状况变得更坏,像是一把骨头被装进了衣服里,但是属于孩童的面孔又散发着惊人的美丽。 尘埃缓缓降落,围绕着莉莉丝淡蓝的眼睛飞舞。乔安娜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额发。 乔安娜没办法救她,却又好像能够救她。 或许有一场暴行,能够飞快地结束第一实验室里的权力倾轧,将宫纪送进三层,再给予莉莉丝痊愈的希望。 这个计划暴力、血腥、自私。乔安娜抓着一把尖刀,想象着目标人选的身高体重,模拟杀人的动作。 可她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癌细胞在身体里扩散,她的骨头脆弱到能够被人轻易碾碎,连手中的尖刀都没有了威慑力。 这个时候,松枝从宫纪那里得到了一把手术刀。 这个世界人欲纵横,没有公平可言。乔安娜,薄赛珂,赫雷斯,松枝和宫纪,这其中总要有人跌落深渊万劫不复,所以他们偷窃、撒谎、告密、杀人,手术刀闪烁,表情自然,在众人的见证下完成舞台的谢幕。 最后,乔安娜不选择活下来。 她把松枝一个人留在那里,好像又罪加一等。 莉莉丝诞生在春天,却不知道什么才是春天。她拿着画册,向乔安娜讲述孩童的想象。莉莉丝说春天的天空明亮澄澈,树叶苍翠饱满,坠入花朵的雨丝会闪闪发光。莉莉丝将手放在乔安娜心口,说:“春天的枝叶会不停歇地抽条发芽,像是妈妈不会停歇的心跳一样。” 春天会在我的尸体上诞生。 乔安娜在前去监控室的时候路过宫纪的房间,站在那扇密闭的门前,她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没能最后看一眼女儿的哀痛短暂地袭掠而过。她没有时间去伤感了,松枝在另一头制造黑暗,他们相约在中央休息室完成一场谋杀。 灯光昏暗,乔安娜脱下手套,洗掉自己十指的油状物。她细致而缓慢地揉搓着自己的手指,幻想着一场鲜血淋漓的死亡。 乔安娜相信身体的本能反应,沉湎理想的时候大脑会分泌多巴胺,孕育莉莉丝时身体后叶催产素。激素在一个阈值上跳动,不管精神状态如何糟糕,她的身体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女儿。 在被松枝杀死的时候,乔安娜以为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会尖利呼叫,但她只是淡漠地疼了一下。 临死之前紧闭的眼睛里白光闪烁,漆黑的深渊不再能淹没她,她在那一剎那看到了莉莉丝幻想里的残酷春天,生命在萌发,天空明亮澄澈,树叶苍翠饱满,坠入花朵的雨丝会闪闪发光。 第296章 心跳渐缓渐弱,血液从缺口里奔流,松枝的眼泪蹭在头发里,转而漾没成一片静谧湖泊。 我来这里是为了…… 松枝同她讲,他来到这里之前,曾和奶奶在乡下居住。那里红火蚁泛滥,啃食草皮,蜇刺老人和小孩。于是松枝用熔融的铝浇注蚁巢。银白的溶液倾倒而下的瞬间是寂静的,在那之下,数以万计的火蚁被翻滚的铝液吞噬,这些生物挥动着节肢,齐齐发出哭嚎。 土壤软化倾颓下去,他得到了一个固态的、死掉的蚁巢。 松枝也为此难过,但他没有后悔。 他说他是为了救人。 可是,亲爱的松枝,我以为理想能够拯救我。 上一章增加了一些内容,好像要不断修文了。 第136章 密林 柯南和赤井秀一找到了宫纪藏在家里的情报。半个多月过去后,他们终于为那场暴动收了尾,带着宫纪给他们的坐标,来到了英国。 申请联合搜查的程序过于繁琐,赤井秀一让赤井玛丽牵线搭桥,带着柯南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兰萨德的地盘。 两个人在英国无所事事地游荡了半个月,最后mi6的通知上门,得知兰萨德已经从英国离开,柯南和赤井秀一才收拾行李,去往宫纪希望他们抵达的地方。 这是一栋小小的联排别墅,维多利亚时期的风格,陈旧、狭小又潮湿,与邻居共享的一堵墙面上爬满黏糊阴郁的绿植。 柯南和赤井秀一研究过兰萨德的资料,知道她是一个从来不避讳喜好和享乐的唯美主义者。 在挑选外物方面,兰萨德和贝尔摩德同属一个物种。很难想象她居然愿意住进这样一栋旧房子,还一住就是一年多。 赤井秀一掏出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了几下。打开门后,他四处环视了一圈。 “兰萨德会在这里装摄像头吗?”柯南试探性地一只脚踩在地板上。 “不会,因为宫纪不允许。”赤井秀一稳稳当当地踏入了房间。 “自从她们住进这里后,宫纪一直在看心理医生。她的情绪不稳定,缺乏安全感,不会允许兰萨德在这里放监视的东西。”赤井秀一说:“不过为了以防万一,mi6让这里停电了。” 自从宫纪离开后,兰萨德再也没有踏入过这里一步。 “她是真的不喜欢住在这里啊。”柯南环顾四周。 锈在木地板上的污渍一路延伸上楼梯,深深浅浅,像长出来的霉菌,灰尘和木板陈腐的气味阴魂不散,从蕾丝桌布上的洞口里贯穿过去,又攀上铁锈的窗沿,使得这里始终萦绕着一股股难以分辨的前人味道。 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住过这里,看得出来,连上任主人也不喜欢这栋房子——又或许是一个精神病人和一个军火商无暇打理它。 柯南和赤井秀一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走上二楼。 一左一右,分别是宫纪和兰萨德的房间。 宫纪在英国的最后一年,就是在这里度过。作为一个需要看心理医生的人,她在兰萨德身边,将自己的心理测试表演绎到完美模板的地步。 宫纪让他们来到这里,到底是要让他们看什么线索? 来这里的路上,柯南对冲矢昴说:“我们遇到兰萨德的那个下午,宫警官有话想对我说。” 柯南重复着宫纪的原话:“——有什么事今天晚上再说。” 然后,兰萨德突然出现在咖啡厅里。只要兰萨德一到,监视便无处不在。 于是在宫纪生日的那天,宫纪不得已,通过奇怪的英国俚语和酒柜,向柯南传递了暗号。 不出所料,组织的人在宫纪住进医院后来搜寻过宫纪的房屋。 那人估计还是兰萨德。 兰萨德没有带走宫纪房子里的任何东西,翻看过宫纪的日记后没什么诚意地将资料放回了原处——她碰乱房屋摆置,提醒宫纪她已经来过。 冒着被公安发现的风险搜寻宫纪的房子,兰萨德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提醒宫纪? 这是宫纪和兰萨德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在飞机上,赤井秀一思索了一会儿,问出了一个问题。 “你觉得,宫纪是第一次被兰萨德清洗记忆吗?” 柯南睁大了眼睛,眼瞳微微颤动着。 为什么要清除宫纪的记忆? 因为宫纪发现了兰萨德的秘密。 假如宫纪一次又一次发现潜藏在身边的危险因子,兰萨德那个不计后果的偏执狂想要将她留在身边,便会一边又一遍地清洗她的记忆。 在这疯狂的循环节点的两端,链接着宫纪和兰萨德温馨的昼夜。在那这种永无止息的循环里,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如果宫纪曾经数次向真相走去,到达那个让她濒临破碎的节点边缘,会发生什么? “起码是观察、记录、反抗。” 赤井秀一将裹着蓝灰织布的椅子挪开,蹲下身检查书桌,“在英国,她没有发展除兰萨德的亲密关系,所以她没有选择求救。” 在一次又一次孤立无援的循环里,她有没有像生日会上那样,为自己、为别人留下一些讯息? “她相信曾经的自己。”柯南开始摸索宫纪的书架。 “但又确实不知道曾经的自己将信息藏在哪里,所以只留了一个坐标。” 第297章 在桌柜里,柯南和赤井秀一找到了一沓心理诊断证明。 “和mi6给我们的那些一模一样。”赤井秀一迅速地翻了翻。 宫纪住在这座旧房子里的一年里,前后换过两个心理医生。英国的情报组织说那两个心理医生没有什么异常,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只能小心而缓慢地继续调查下去。 在这沓诊断书的下面,还有一份被放在活页夹里的排列整齐的心理测试量表。 赤井秀一曾经见过这些时跨两年的量表——他黑进宫纪的计算机后,发现了宫纪精神不健康的事实。 “她们以前的同学曾说,宫纪和渡边川梨经常会从所有人的视野里消失一段时间。在她们们拿‘星期’这个单位算日子的学生时代里,这段消失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候是课程繁忙的工作日,有时候是周末。” “学生当中产生了一种有点靠谱的流言。”柯南接上话,“他们说渡边川梨在陪宫纪看心理医生。” “但是宫纪求助心理医生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她需要调整状态,通过日本警方的心理测试。” “一年前,宫纪搬入这栋房子里,开始看心理医生;两年前,宫纪开始为心理测试而努力;但是,关于宫纪和兰萨德的那些风言风语产生于四年前。” 在这四年里,她们为什么每周都要从同学的视线里消失一段时间? 又是一个属于那对好朋友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可能连宫纪自己都不太清楚——在成为警察之前,宫纪的记忆被兰萨德再度捏造。 赤井秀一翻开那沓纸质的测试量表。 同计算机里那些扫描件不同,书桌里的这些文件浸润了宫纪活动的痕迹。 宫纪曾经在灯光下反复翻阅这些测试量表,以至于纸张上留下了手指按压的褶皱。她需要复盘谬误,不断修正,她曾拿着笔,凝视着那些异常的答案和数据。 在这些量表纸张上,有宫纪留下的笔触。 柯南站在椅子上,目光扫过那些纸张,突然绕过赤井秀一的手腕,点了点某个字母。 “f,这个字母被点了一下。” 深蓝的墨迹落在那个字母上,形成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融化进字母扭曲的形状里,突出小小的一角。 那些畏首畏尾的墨迹,藏在数个字母的身躯里。 “f、r、a……”柯南一一点过那些字母,“franci……首字母还是大写,这是一个人名。” 赤井秀一和柯南对视一眼,将着沓文件分成两分,各自整理起来,将那些字母拼凑成的单词排列在笔记本上。 “yrsa brown!”柯南突然喊出一个名字。 他捏着一张纸,转头和赤井秀一对上了目光,“是宫纪的第二个心理医生。” 等柯南和赤井秀一将那些信息整理完成,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天光晦暗,纤薄无力的彩云压在玻璃上,将那些纸张染成暗红。寒气从生着铁锈的窗户缝隙里爬上来,攀在柯南的手指上。 他停下了动作,将宫纪的东西复归原位。 从这座房子里走出来时,柯南和赤井秀一被一个声音喊住。 在冬日的花圃草坪上,他们见着了宫纪的邻居。 “你是谁?为什么要进那栋房子?” 史密斯太太扶着自己的帽子,落在裙子上的那只手陷入了布料里,警惕地盯着赤井秀一。 柯南当即跑到了花园栏杆边,熟练地操起一副小孩子的口吻,“您是宫小姐的邻居吗?” “你们是?” 史密斯太太目光下移,和善地看着小孩。 江户川柯南向史密斯太太展示了自己和宫纪的照片,随后忧伤地表示,宫纪已经殉职,他们来这里收整她的遗物。 侦探就是要不拘小节。对一个敢和司机说“我爸爸死在家里了,叔叔你能开快一点吗?”的侦探,江户川柯南面不改色。 史密斯太太张了张口,喉咙里像是有石块堵塞。看着照片里身穿警服的宫纪,听到柯南的话,一剎那的惊讶后,她的神态变得忧伤而平静。 “宫小姐真的成为了一个警察啊。”她将照片还给柯南,又看向赤井秀一,“那么您是?” “他是我爸爸,也是……”柯南差点咬到舌头,“也是、也是宫警视的同事。” 赤井秀一熟练地掏出伪造的警察证。 柯南说,宫纪离家太久,回到日本后变得很不一样。她在英国留学时,也不常和父母朋友联系,她的父母想知道宫纪在英国发生了什么。 史密斯太太邀请柯南和赤井秀一在花园里喝茶。 听到宫纪的死讯时,史密斯太太没有太惊讶,反而觉得蝴蝶终于被拽掉了翅膀,一件意料之内的事情。 一年半前的夏天,这座联排别墅的隔壁搬来两个女孩。史密斯太太的新邻居是两个漂亮人物,青春洋溢,和这座由鳏寡老人居住的寂寥小镇并不相配。那个叫渡边川梨的混血女孩更活跃一些,当天便跑到邻居家蹭下午茶,她告诉史密斯太太,自己和好朋友突发奇想,要躲到清净的小镇上来,像梭罗一样生活。 史密斯太太之前是个家庭主妇,丈夫死后便一个人守着这栋旧房子。这里人口稀少,关系亲密的邻居早在十多年前就搬走。新邻居之一和善开朗,很快就和孤独的史密斯太太打好了关系。 相处一段时间后,史密斯太太发现渡边川梨纯粹就是信口开河。她非常有钱,根本不用像梭罗那样通过体力劳动来谋生,于是史密斯太太看着她整天游手好闲,修建篱笆,整理花圃,将小小的草坪弄得乱七八糟。渡边川梨还自告奋勇要帮史密斯太太牧羊,史密斯太太非常明智地拒绝了她。 第298章 渡边川梨长相阴郁瑰丽,却十分好相处。史密斯太太非常喜欢她那双藏在削瘦骨相里的眼睛,那双眼睛蓊绿,颜色浓得像照不到阳光的密林。 史密斯太太长久地注视那双眼睛,总觉得密林深处燃烧着森冷的磷火,又或者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密林里爬出来。那种阴寒爬上脊背的感觉一瞬而逝,她常常因为产生这种感受而对那个好女孩心怀愧疚。 相比起来,那个浅色眼睛、线条柔美的女孩却像一块冰,压抑着许多心事似的。史密斯太太在回家路上,总能看到高楼窗户里,宫纪坐在书桌前凝视着远方。 恼人吵闹的盛夏过去,渡边川梨和史密斯太太告别,回到了城市里。整理花园和草坪的人变成了宫纪,借由这个契机,史密斯太太和宫纪熟络了起来。 史密斯太太这才发现,与这座小镇不相配的只有渡边川梨。这里孤独陈旧,寂静得可怖,人们形单影只,能一个月不说话。宫纪顺理成章地融入了小镇的风云里,像一只年轻的幽灵。 宫纪能将花园打理得整洁漂亮,闲暇时间就来帮邻居的忙。史密斯太太倒是敢让宫纪帮她牧羊,作为回报,宫纪能够在她家里用餐。 “啊,川梨说她是为了体验生活才到这里来的吗?”宫纪将红茶杯放在桌子上,笑了起来,“不是的,是因为我好像有一点精神疾病,总是头痛,像是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一样。我打算找一个清净一点的环境,川梨是来陪我的。” 就这么坦然就说出口了吗。 史密斯太太有点惊讶,不过并没有过问什么。 对于史密斯太太来说,宫纪过于年轻,还有些少女的心性,甚至会因为做不好苹果派而恼羞成怒。 在某些方面,宫纪非常坦然。一次偶然的机会,史密斯太太看到宫纪的病理诊断书,她难以置信,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 在噩梦里,宫纪握着一把斧头敲开了自己的家门,弄得这座房子到处是血。 她相信了宫纪有心理疾病的话。 不过这是座联排别墅,邻居堪称住在一个屋檐下,连花园都只是被一座小小的篱笆隔开。史密斯太太又不能放弃自己的家,更何况,最该担心的是和宫纪同住一屋的渡边川梨。 史密斯太太适时地想起了渡边川梨眼底深处燃烧的磷火。 宫纪每周都有一天会往返于乡镇与城市之间,她说这一天就是为了去看心理医生。她非常抗拒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但是渡边川梨鼓励她,为了目标得试一试。 “因为我无法通过心理测试。”宫纪用手肘压着被风吹拂的纸张,苦恼地说:“我想要成为一个警察,必须要有一份合格的答卷。” 秋天的风狂乱地掠过街道,吹拂起宫纪的头发裙摆。她压着白色宽檐帽的帽檐,盯着手里的量表。 史密斯太太注意到,她手里的量表是被自己批改过的。她好像固执地要把一份心理测量搞成一份完美答卷,笔尖轻轻按在纸上,思索着。 这个动作维持太久了,史密斯太太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宫纪抬起头,苍白的笑随风而散,“或许,我想在忘掉一些人之前,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 秋天到了,宫纪窝在史密斯太太的沙发上喝红茶,同邻居闲聊。即使是闲聊,宫纪的用词也简单准确,看不出丝毫精神病人的倾向。 不过很快,史密斯太太就领教到什么叫做精神病了。 起因是,史密斯太太知道宫纪在17岁就来到英国后非常惊讶,她问:“那时候你还没有成年吧?也不找寄宿家庭,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为什么不等到18岁再出国呢?” 宫纪的动作顿住了,她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神经质地咬住了指节。 “我为什么不记得,我为什么要离开家人,远赴异国呢?” 她那个样子很异常,眼瞳睁大,手指攥起,阴郁得像有一把火在眼底里烧。史 史密斯太太瞬间想起了心理医生对她的诊断,担惊受怕地将她送出了家门。 不久后,渡边川梨回来了,史密斯太太听到她们大吵一架,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应该是日语。朋友之间没有不吵架的,但是史密斯太太还听见了器具碎响,旧玻璃在哗啦呼啦地晃。她非常担心,生怕紧邻着自己的玻璃上溅上血液。 更可怕的事情没有发生。夜幕降临,隔壁的声音消弭下去,小镇恢复了寂静。 第二天早上,露重难消,月季花在篱笆间绽放。宫纪穿着白色长裙,带着白色宽檐帽,在篱笆那头读书。她的侧影非常美,史密斯太太忍不住驻足。 宫纪转过头,向史密斯太太道早安。 她的愤怒和阴郁没有消失,沉沉地压缀在枯黄的篱笆和鲜妍的月季上,残忍和冷酷在那双点缀着红色的眼睛里酝酿滋长。她努力压抑,但是失败了。 这个时候,史密斯太太突然觉得作为少女的宫纪快要消失了。现在,在枯黄与鲜红之间,穿白裙子的宫纪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身体里有可怖的嶙石角节次生长。 史密斯太太没由来地为这对好朋友担心。 她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昨晚……你们还好吗?” “没什么事。”宫纪收了书站起来,温声言语,与她的样子并不搭。 第299章 “川梨缺乏安全感,她不希望我离开她。” 哦,哦。史密斯太太听到自己支支吾吾了两句,想要离开时,宫纪却叫住了她。 “我想起来了,史密斯太太。” 宫纪安静地站在篱笆旁边,神情浸着笑意。 “我离开自己的家庭,离开自己的亲人,是因为我发现自己周围出现了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对啊,可能有些不安全,所以……” 在这段对话之后,渡边川梨和宫纪相安无事,还是很好的朋友,这份感情一直持续到了宫纪离开的那一天。 一年半以前,史密斯太太的邻居,两个暗藏危险和秘密的人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孤独的史密斯太太和客人讲完故事,已经到了暮色下沉的时分,疏疏晦暗的天光从窗户里映射进来。 柯南和赤井秀一走出了这座旧房子。 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在英国的五年里,宫纪一次又一次地捅破生活的表象,再一次又一次地被拖进记忆的旋涡里面。这样周而复始,宫纪的人格被捣碎了。 那些由情感和记忆交织而成的碎片停留在时间的某一处,其余的拼凑起来,成为了他们看到的那个宫纪。 柯南看着手中的这份名单。 生活对她来说是一场逃杀。不过,在某一时刻,猎人和猎物的角色调转了。 陷在床褥里的女孩动了动,侧着头看过来。 宫纪和她面面相觑。 啊,原来她就是这场游戏的终点。 宫纪从门边走了过去,灯光将影子拉得细长。她看了一眼床头画册上的名字,唤了一声:“莉莉丝?” 小女孩乖巧地应者,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宫纪,“姐姐也是病人吗?” 那双圆核状的眼瞳放在微微上挑的眼眶里,澄澈明亮,说话时微微睁大,蓝色虹膜里有光波流过,那孱弱的形貌焕发出瞬间的生机勃勃。 宫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病服,“对,我是病人。” “和我一样,是妈妈的病人吗?” “和你一样。”宫纪握住莉莉丝冰冷的手,“但我能救你。” 走出乔安娜的房间后,宫纪和松枝都有些沉默。 松枝跟在宫纪后面,两人快步穿过走廊。宫纪问:“莉莉丝是基因编辑临床试验的受试者吗?” “她还不是。”松枝小跑几步跟上宫纪,“但我可以向赫雷斯导师申请,导师会同意的……” “你这么做,会让你的导师重新审视那桩杀人案。” 他们在电梯间停了下来,光洁的镜面映出两个人的身形。宫纪目视前方,看到松枝紧抿的唇线,忽而说:“你还太年轻,有想过未来吗?” 沉默骤然降临,宫纪侧眼,看到松枝的下唇陷进了牙齿里。 “没有想过。” 松枝说:“可是,宫小姐,我达成了目的。”电梯闪烁的光纹里,一团暗色笼罩着他,他的声音都像是被重量压沉的线条,颤巍巍地爬在地上。 “我发现,我没有后悔。” 松枝抬起头,沉默地接受了自己的残忍。 他的倒影影影绰绰地贴在金属上,自上而下俯视自己。 在做恐怖的事情时,松枝拥有强大的信念和执行力,这源于他对自己目的的追寻。 松枝本就站在深渊和天堂的交界处,万一她给予他的目的,诱使他坠入深渊呢? 这个时候,宫纪突兀的想到了一个站在道路尽头的女孩,又回想起莉莉丝的蓝眼睛。那一刻怜悯从心头窜上来,宫纪咽下了刚到嘴边话。 “我认识一个人,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她希望自己能够怀揣尊严地活在光明的世界里。” 一团混乱的记忆在宫纪里脑海里爆裂,再度看到优子的那一刻,任谁都知道她走进了野兽咆哮的丛林里。丛林里阴翳遍布,没有公平可言,杀人与被杀,无穷无尽,循环反复。 优子踏入了密林,三年五年,或许是十年,在某个时间段,她也会被持枪的猎人杀害。 宫纪有一瞬间的心软。 在这一刻,有且仅有这一刻,宫纪能将松枝从密林入口拽出来,让他的罪行蒸发。 假如能够忘掉这一切,忘掉自己杀害的三个人和实验室里的暴乱,松枝就能充满希望地、在光明的世界里活下去。 “你还太年轻,有想过自己想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吗?”宫纪目视前方,说出了冷薄的命令: “现在去想自己的未来。” “什么?”松枝迷惘地转头。 宫纪去看他的眼睛。 “战争是一场无解的电车难题,为了救自己在意的人而去杀害其他人,为了多数人的利益制裁少数人。你待在实验室,也应该知道它是一个野兽的匣子,在这个野兽的匣子里,你选择救一个人,也不过是杀了三个人而已。” 宫纪想起莉莉丝孩童的眼睛,清澈的,如同春天的湖面。 优子、和荣、兼行真、蜷川龙华、乔安娜、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堆积在焚化炉的尸体。 罪犯、卧底、警察——那些人的影子一一闪掠而过,在她眼前构兽类撕咬的撒旦诗篇。 “我们会为了亲人、正义、生存、权力、理想而犯下暴行,有些是自发行恶,有些是无可奈何。你觉得实验室里的人是不应该存在的野兽社会,警察的肃清或许是正确的。然而,正义的暴行也是暴行,正义的暴行能够在光辉的旗号下生存,但也仅此而已了。” 第300章 “对于一个人来说,一旦踏出善和光明构筑的秩序,就会无可避免地走向野兽横行的密林。罪犯能够举起欲望的屠刀,警察能打着正义的旗号。” 宫纪的声音寒冷得像钢铁深处的吐息:“然而人总是为了自己活着,走入密林之后,身份就只剩猎物与猎人,杀人与被杀,你的未来只剩这两样。” 宫纪是警察,她要承担这些,承托起钢铸的广厦,前方是热血喷溅的野兽社会,背后的港湾和秩序敞亮而光明,人们在恢弘壮丽的世界里生活。 起码在这一刻,她想要松枝待在避风港里。 电梯无声地降落下来,钢铁的大门打开,将宫纪闪耀流转的倒影撕成两半。 在这一刻,无数的人格碎片奔涌而来,汇聚成一条记忆的长河。这条河奔涌而去,丝毫不为自己停留,落雷声惊响,宫纪忍不住头痛。 她突然看到了记忆里的一幕,站在天台上的降谷零。 原来那个时候,他露出了那种神色。她想,原来他在为手沾罪责悔愧疲惫。 她终于理解了降谷零。 现在,以及未来,宫纪会和降谷零并行在密林的挨挤小道上,冷酷地走下去。 “宫小姐,你身体不舒服吗?”松枝看到了宫纪苍白的脸色。 “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事情。”宫纪轻轻抵住了额头,“你的答案呢?” 松枝听着宫纪那番话,像是坠入了迷雾当中,他似懂非懂,只隐约觉得这又是一个计划的开端。 除却那些关系利益的交易,松枝隐隐希望宫纪能为自己指明道路。跟在宫纪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 宫纪在告诫跟随她的后果。 “但是,你或许需要我的帮助。”松枝轻声说:“我会完成我们的交易。” 宫纪会救莉莉丝,松枝会为宫纪提供帮助,投桃报李,回馈善意。在松枝看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你确定吗?这是一场战争,只有战争结束,法律才会介入。”宫纪显得有些烦躁,说这些话已经严重影响她目标至上的准则了。 “证人保护计划也救不了你。” 松枝点点头。 在那一刻,宫纪的怜悯和心软消失不见。 “好吧。”她和松枝一同踏入电梯。 “那你来协助我。” --------- 没过两天,贝尔摩德走出赫雷斯的办公室,遇上了宫纪。 宫纪看上去瘦骨伶仃,越发显得没什么威胁。贝尔摩德发现她同研究人员的关系转好,甚至能够在相遇时礼节性地打招呼。 贝尔摩德注视着宫纪,从上到下,看不出什么深浅来。 “你也来做检查吗?”宫纪注意到了她,回馈她同样的打量目光,“你昨天去看珠宝了吗?” 贝尔摩德饶有兴致地同宫纪玩侦探游戏,“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太想解释。”宫纪认真地说,“福尔摩斯说,越神秘,越伟大。说穿了过程,反而显得推理是件小孩子的游戏。” “你这么说,小孩子会生气的。”贝尔摩德靠着墙壁,慢慢笑了起来。 兰萨德说,宫纪在她身边时,从来不看福尔摩斯。 宫纪想起了成为警察之后的某些事。 _________ 【记忆恢复进度:69%】 【已经走完了一个周期的治疗,效果非常显着】 【想起了很多零碎的记忆】 【波本是降谷零】 第137章 战争·情报 宫纪苏醒不到一分钟,麻醉药效过去,生理的痛楚潮水般袭来。 指甲陷进手心,指关节发白,她慢慢地坐起来,一具病骨支离蜷缩,骨节层层凸起,在那里沉默地忍耐着,像伫立的瘦削嶙石。 松枝知道,宫纪一开始就被设计出完美的免疫兼容性基因,她对大部分药物的耐受性很强,麻醉的药效对她来说微不足道。 他转身按下密码,将装满瓶瓶罐罐的推车拽出来,冷不丁被人从背后拍了一巴掌。 “做什么坏事呢小孩?”佐藤按住松枝惊猝中转过来的脑袋,瞥了一眼那堆培养瓶。 “前辈结束工作了吗?”松枝抿着嘴笑了笑,指着那些培养瓶,“这是从她血液、皮肤和肝脏中获得的细胞系,是最后一批,我要把他们送到培养室去。” “这是你的活儿吗?别人呢,都走光了吗?”佐藤抻长脖子朝窗里看了一眼,只看到还没从麻醉里缓过劲来,坐在病床上发呆的宫纪。 “就你好心,怎么不把全实验室的工作一并做了?”放在松枝头上的手狠狠揉了揉他的头毛,佐藤说:“告诉我密码,我把这些细胞系送进培养室去,你去把她安全送回隔离间。” 松枝显得有些为难:“如果这些细胞系出了什么问题,会连累到前辈的……师兄那边也不太好交代……” “这么怕追责,他怎么不本本分分把自己工作做了?”佐藤数落起项目组不知道哪一个小辈,转而一看松枝松了一口气轻轻笑的样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快去吧。我替你把她送回去。” 松枝走后,宫纪不再注视倒映在玻璃上的那两个身影。她低下头,轻轻抬了抬自己的左手。 左手食指上,有一处微不可见的小小针孔,微微泛着红。宫纪用拇捻过它。 第301章 松枝是个好学又谦虚的学徒,佐藤虽然看不惯他处处充当老好人的姿态,却也没有拒绝他名为帮忙实为学习的请求。 他带着松枝进入了pcr扩增实验室,手把手教他如何使用仪器,扩增dna。 “她也不像是传闻中那么可怕啊。”佐藤仰着头捏自己的颈椎,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和她的妈妈不太一样。0号看起来不好接近,实际上没有什么攻击力。” 佐藤替松枝监督宫纪回隔离室的那一次,宫纪全程安静温和,甚至还对佐藤说“谢谢”。 听到这句话话,松枝的动作顿了一下,“前辈见过阿斯蒂吗?” “嗯……嗯,碰到过几次,那时候我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她已经是项目总负责人了。”佐藤回忆着,“那时候阿斯蒂正在谈恋爱吧,一年后就把孩子生下来了。” “她真的是让人难以企及的天才。”佐藤说,“她在遗传学的基础上设计出了0号和1号,在这之后,0号和1号又为我们提供表观遗传学的样本。” 松枝将来自宫纪血液的模板dna放入仪器中,dna链的氢键在95度的高温下断裂,几十秒后,聚合酶将单个脱氧核苷酸连接到dna链上,复制出一条互补的dna链。这段反应不断发生,直到这段dna被扩增为十亿份。 佐藤依旧在滔滔不绝。 “在表观遗传学的研究领域,同卵双胞胎是重要的观察对象。0号和1号,他们甚至不是同一父母所生,年龄相差了一岁多,然而,阿斯蒂以0号为模板修饰了1号的基因,让他们两个拥有同卵双胞胎的特性。” 他明显激动了起来,“你知道我们在十几年里观察到了什么吗?0号和1号明明生活在不同的环境里,在最初的几年,社会化训练对两个实验体影响有限的时候,他们连拿水杯的姿势都一模一样!我们问出一个问题,甚至能够在两个小孩那里得到相似的回答。” “啊,是的,听起来非常伟大。”松枝应和着,将目光转向显示屏,“可惜,阿斯蒂的大部分研究成果在20年前的爆炸中销毁了。” “确实非常可惜,阿斯蒂居然做出了那么疯狂的事。好在她留下了0号。我们可以通过0号——这个完美的样本窥探20多年前阿斯蒂的天才想法。完善基因剪刀的技术后,我们甚至能够将一个物种的器官移植到另一个物种上。” “无聊的双胞胎实验要结束了,现在,我觉得一切充满希望。”佐藤说,“松枝,我们将会进入科学的新纪元。” 让人类变成灯塔水母吗? 松枝突然想起宫纪的吐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成功了。”他连忙正色。 佐藤看到显示器上的内容,意识到他们今晚的工作已经结束了,让松枝和他一起回去。 松枝微微回头。 佐藤向那边望去,突然发现侧对自己的松枝是个大人了。他稚拙的眼睛藏在金框眼睛下,按着键盘的那只手清瘦有力。 “前辈是不是忘了打扫工作。”松枝声音低而轻,天然带着服软的意味,“让我来做吧。” “您先回去吧。” 第接下来,是合成dna。 显示屏上不断跳出字符,倒映在松枝的镜片上。那是宫纪的一段基因代码:a a a a g c a c c t……每一个簇状间隔序列都不同。 分子剪刀是一个文字处理器,松枝会利用分子剪刀,在这段密码里输入一个新的字组。 宫纪想要传递的信息包含在这段代码里吗? 宫纪是模拟免疫的样品,临床试验期的药物进入她的体内,产生的生理反应被一一记录下来。同时,因为朗姆的要求,对宫纪记忆修复的疗程也在继续。 赫雷斯对宫纪记忆恢复的阶段有着精准的把握,确认宫纪开始逐渐想起自己的过往后,他开始限制宫纪和松枝的私下来往。 好在松枝成功混进了赫雷斯的团队。他从宫纪那里学习间谍生存的小技巧,偷偷摸摸搞小动作。 比如继续捡垃圾的老本行。 宫纪希望他能够拿到能拿到棉花、乙醚或者氯酸钾,按照小纸条里的步骤制作简单的炸弹。 宫纪从松枝那里得到又一份情报,这份情报简单阐述了二十多年前让gaea计划中止的那次变故。 松枝从佐藤那里听说,二十多年前,宫纪出生不久,阿斯蒂像是发了疯,枪杀了前来视察的组织成员,将培养基扫在地上,用一把火将自己连同实验成果烧了个精光。 这里包含着让宫纪非常在意的信息——枪。她想到薄赛珂被带走的那一天,赫雷斯的助手们守在公共休息区出口,每个人腰侧都别着枪。 他在用武力镇压着这座实验室。发觉这一点,剩下的一切都好办。 宫纪最擅长以暴制暴,暴力执法。 另一件让宫纪在意的事是——这座实验室实际上有四层。 松枝说,这是一座四级生物防护实验室,而前三层的通风系统并不能达到bsl-4实验室的要求。 他在纸条上写:“您有没有想过,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第四层拥有独立的运行系统,藏着能够引发大规模公共卫生事件的危害群微生物?一旦这些微生物群泄露,将会造成可怕的后果。” 如果正如松枝所假设的那样,朗姆和赫雷斯这两个人肯定有进入地下四层的权限。那么——宫纪将纸条碾碎: 第302章 阿斯蒂能够进入第四层吗? 宫纪在做血液检查,顺便和松枝聊天。赫雷斯单手插兜,站在门前指挥这群兵荒马乱的年轻学生。 这是她最近唯一能够和松枝聊天的机会。 做常规检查时会出现好几个年轻人,他们和松枝一样,都是这座实验室的新生力量。 “松枝,松枝。你们这些人,当初怎么到这里来的?”宫纪环视周围一圈。 赫雷斯的目光淡淡扫过这边。 松枝领会了宫纪的意思,他中规中矩地答道:“我收到了克里克教授的邀请函。克里克教授是生物科学领域的领军人物,没有人不会想成为他的学生。” 这样啊。 有更多科学家,他们在正规的实验室工作,享有极高的社会地位和声誉,暗地里却在为组织工作。 宫纪将袖口挽起来,让松枝抽取血液。淡青的血管在一截手臂上延伸,没入手心消失不见,在手心手指纵横的纹路里,松枝看到宫纪食指上那个小小的针孔。 第四步,将转染细胞注射进宫纪体内。 食指苍白的皮肤下陷,针头没入又迅速拔出,一滴血如石榴开绽般浮出,被宫纪轻轻拭去。 松枝转身向自己的导师走去。 柯南和赤井秀一从宫纪那里得到了一份名单,在mi6的协助下,他们一个一个地排查这些人的社会信息。 名单里的姓名都非常常见,然而,这些人物都出现在同一个行业内,就显得有些诡异。 这些人里有些是医生,有些是医药公司的管理者,甚至还有人是医学实验室的中流砥柱。柯南翻看着这些人的资料,喃喃自语:“已经出现了三座医院,一所大型医药公司和一所医学实验室,宫纪真的在这些地方吗?” 他们暂时还不能确定。 这份名单会引发一种联想——世界各地都存在一些医药行业的机构和个人,他们不仅经营着明面上的社会身份,还在暗地里为组织提供便利。 那么,让日本上流社会人士趋之若鹜的,藏在组织鸦羽最深处的实验室又位于何地? 柯南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他看了一眼消息,忽而抬起头:“矢川警官让我们回到日本,公安查出了一些东西。” 死去的高中生物在攻击我。 欢迎纠错。 第138章 三个谜题 第一实验室这个时候已经按计划重启了对“银色子弹”的研究。按照赫雷斯的说法,在药物测试中,基因实验的辅助能让临床实验少走很多弯路。 宫纪看着赫雷斯观察病毒载体。 “银色子弹本质上是一种病毒。”赫雷斯从显微镜间抬起头,转过椅子,“这种病毒进入细胞,像一个能量泵,不断为细胞提供能量……宫野的研究真是让人吃惊。” “然而,银色子弹进入人的体内,就像是一枚炸弹被投入细胞中,大概率会让那个人当场死亡。在宫野和雪莉的研究里,服用药物的人大部分都死了,仅有一个幸运儿活了下来。” “贝尔摩德?” “是的,贝尔摩德服用宫野的药物已经过了20年,这二十年里,她容颜永驻,躯体不老。” “可是,银色子弹的目标不是逆转时间吗?” “所以说贝尔摩德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宫野的项目出现了差错,运气比较好的贝尔摩德活了下来,那个泵还在她细胞里运作,让时间在她身上停止。” “你的意思是,发生在贝尔摩德身上的变化是偶然?” “是的,那是一个万中无一的偶然,贝尔摩德身上的偶然又包含着差错。对基因计划的重启让我们找到了推进研究的方向。” 赫雷斯说,“我检查了她的dna,发现支配着寿命的那段dna序列发生了改变——一段新的间隔区出现了。” 宫纪的右手食指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此刻,她的血液细胞里也有一段新的人为干预的基因序列。 “从几十万段基因片段中发现新的间隔耗费了我们半个月的时间。” 赫雷斯自言自语:“逆转时间的洪流,要怎样才能做到呢?” 柯南,和那个金发初中生也是偶然吗?宫纪想着——身体变成那个样子,已经超越现有科学的范畴了吧? 不过,逆转时间的洪流,组织不可能再做到了。 “我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宫纪忽然说。 在赫雷斯猛然看过来时,她微笑着,“我应该要被组织带走了吧?你有想过培养一个新的药物受试者吗?” 对面的长者在短暂的无措后平静下来。 “你是独一无二的。”他用一种平稳的语气说,“不仅是yidun计划,连宫野的实验都用到了你的药物测试数据,你身体里有阿斯蒂在药物实验里筛选出来的优良基因,是难以复制的完美样本。如果你愿意,你完全可以选择留在这里。” 只要你配合组织。 优良基因。宫纪低头看着自己瘦削的手臂——阿斯蒂追求的是这些东西吗? “好啊。”宫纪低着头说,“因为我有另一个愿望,你可以帮助莉莉丝吗?” 她那双上挑的猫眼里含着清澈的灰色瞳仁,发亮的,充满希望的,让赫雷斯想到恋爱时的阿斯蒂。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从小生活在他身边的阿斯蒂就像失忆中的宫纪,她们拥有对世界的常识,却对复杂的人却一无所知。 第303章 阿斯蒂陷入爱河,成为母亲,都是他的疏忽;宫纪和乔安娜莉莉丝产生纠葛,也是他的疏忽。然而,谁又能阻止这些孩子对世界的探索欲和对人的好奇心呢? 想到这里,赫雷斯点了点头,反而又问宫纪:“莉莉丝的健康建立在你的付出上,松枝利用了你的同情,你还会选择救莉莉丝吗?” 宫纪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赫雷斯说:“真令我吃惊。” “您的回应也令我吃惊。”宫纪说,“我以为你不做多余的事。” “看看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样子。” 赫雷斯无奈地说:“莉莉丝,她是崭新的生命。二十多年前的你也是,如果我是一个利益至上者,第一实验室里就不会诞育你这样的孩子,不会诞育莉莉丝。” “我们在已有的研究基础上完善了基因编辑技术,只要你愿意,莉莉丝就能重获健康——我们可以让更多的孩子获得新的人生。” “就像是你作为母亲的完美艺术品出生的那一天。在那一天,我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 维持这座实验室四十多年的辛劳并没有摧垮这个老人的身体,有一种狂热的精神,像银色子弹提供给细胞能量的泵一样给予他力量。这一刻他的眼睛里垂颓的眼睛里闪过光芒,眼眶撑开,阴影深深流进皱纹的沟壑。 “是吗?”宫纪如烟如雾的笑容和20年前的阿斯蒂重合,让人误以为自己进入了时空的漩涡,“难道不是我的诞生害死了母亲吗?” “阿斯蒂的死亡是我的疏忽。我没有阻拦她……也没有得到她的信任。”那个近乎重合的笑容让赫雷斯的脊背慢慢坍缩了下去,佝偻起肩膀时,花白的胡子也在无力地下坠——他终于变得像一个暮年的父亲。 “阿斯蒂,她在我身边长大,几乎没有接触过实验室之外的世界。她决定成为一个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变得有价值,擅自篡改了你的基因,让你成为了一个完美的受试者。” “她以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是我没有早早告诉她——生命在诞生之初就有了意义,她子宫里的生命不需要用价值去衡量。” 原来是这样。 宫纪从赫雷斯的话里补全了又一块拼图。 二十三年前或者更早,阿斯蒂遇到了身为考古学家的父亲。发现自己怀孕后,为了让“宫纪”诞生,阿斯蒂让“宫纪”成为具有研究价值的样品。 二十三年前,0号出生了,组织的人发现了阿斯蒂的爱人。就在这一年,父亲车祸死亡,阿斯蒂发了疯。 gaea计划的变故之后,组织意识到了赫雷斯对第一实验室的绝对掌控,以及这种垂直管控下的管理弊端,于是朗姆开始逐渐瓦解赫雷斯的权力,对第一实验室实施分权。 分权的重要一步,就是外部建立更多正规实验室,招揽大量研究人员。 二十二年前,宫野夫妇加入组织。 但是。 宫纪抬头看向上方,金属严丝合缝地镶嵌,将所有人关在这个钢铁堡垒里,走出这里的人要经过繁琐的报备和彻底的检查,通过两道关卡,被堵住耳目带到组织可控的地方去——这么多年来,从不出错。 所以,母亲到底是怎么遇到父亲的? “自从库拉索谈到宫警视和组织的渊源后,公安一直在暗地里调查宫警视的父母。” 这间会议室有且只有三个人,窗户大开着,风灌进来,撑起冷淡的窗帘。矢川明走进房间,从活页夹里抽取出一份数据,沿着会议桌滑向柯南和赤井秀一。 “为了不让组织发现端倪,我们的调查非常小心。相应地,进度也很慢,到现在才有了点头绪。” 柯南的下巴枕在赤井秀一的小臂上,看着赤井秀一手中翻过的文件,扬声问:“地下城?” 矢川明抑扬顿挫地叹了口气。 “宫纪的父亲是个考古学家,在车祸的前两年,他偶然和朋友谈到‘我好像发现了一座地下城’。这是原话,在这之后的一年里,他杳无踪迹。再一次回到人们的视野,就是那一场带走他生命的车祸。” 矢川明的指骨按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isle俱乐部的中心也在一座神社的地下,你们觉得这是个巧合吗?” “你们认为,宫纪父亲发现的那座地下城,就是组织的实验室?”柯南向后靠坐在沙发上,双手支在颌前,脑子里闪过无数猜测,“完全有可能……如果乌丸莲耶在四十多年前就和政商界名流有所勾结,以他们的财力完全有可能建立一座地下实验室。” 柯南想起那座由黄金所铸的,熠熠生辉的黄昏别馆,所有事关组织的关键线索在脑海里串联。 通过重新审视17年前的羽田案,他得到了关于乌丸莲耶的线索。在那起事件里,组织暗杀了阿曼达,让羽田浩司服用了a药。 23年前,宫纪的出生伴随着一个考古学家和科研者的死亡。 不对,考古学家的死亡? 血腥碎片和谜局在柯南脑子里奔袭而过,过去的探索和解密,一段段似真非真的故事轰然炸响,他的意识回到了黄昏别馆,老人松弛的脸,棋盘和扑克牌,爱恨和欲望,在血腥暴力的夜晚浮现。 40年前的字谜,雨夜里的暴徒,干化的血迹……黄昏别馆里的两段故事如交织的双链,串联起一段埋藏在陈旧时光里的往事。 第304章 “来自警视厅的消息称,40年前,乌丸莲耶在黄昏别馆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拍卖会,众多社会名流横死当场。” “等等你在说什么……” 柯南的手指抵着额头,声带因逐渐迫近的真相紧绷,“但是,千间恭介却说,40年前,乌丸莲耶邀请了一群考古学家在黄昏别馆寻找宝藏,为什么是考古学家?” 矢川明伸出手:“你等一下,乌丸莲耶又是谁?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 “去问黑田管理官。”赤井秀一和柯南同时站起身,“我们得去一趟黄昏别馆,就现在!” 组织建立在50年前;40年前,一群考古学家死在了黄昏别馆,在这之后,100岁高龄的乌丸莲耶宣告死亡。 23年前,又一位考古学家兴致勃勃地同朋友宣告自己找到了一座地下城,随后就被组织暗杀。 22年前,宫野厚司和宫野爱莲娜加入组织; 17年前,乌丸莲耶——这个“死者”的姓名再度出现在一面镜子上; 一年半以前,负责aptx-4869的宫野志保从组织逃走; 几个月前,宫纪被组织带走。 “你们怎么不早说啊!”矢川明一把抄起资料跟他们冲出了办公室,一路抓狂地大喊,“不是说好共享情报的吗?”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柯南也喊,“除了aptx-4869的研发,组织所属的地下实验室已经相安无事地运行了40年之久,谁知道他们会搞出什么反人类的东西来。” “我们现在不能确定乌丸莲耶到底是不是个死人了。” “我不是说这个。”矢川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手按住赤井秀一的肩膀一手提起柯南的后领,强制让他们转过身来。 “宫纪知不知道她最终要面对的人叫乌丸莲耶?”矢川明声音低哑,“她现在可是在那座实验室里。” 柯南沉默了下来,赤井秀一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拂开矢川明的手。 “或许能猜到吧。”他说。 赤井秀一想起了宫纪房间里那块镌刻着蜷缩乌鸦的纪念币,暗光在深刻的纹路里流窜,是兰萨德送给她的东西。 这是贝尔摩德第三次被带到这座神秘的实验室里来,经过高速坠落后,她进入第二道关卡,那件黑色的风衣被拿去检查,还回来时,风衣衣摆上多了几道裥褶。 爱惜形象的女士不满地皱眉。 不过,很快就能结束了。如果警察的计划进展顺利的话,这里怀揣着理想和希望的人,也将会像十几年前的宫野夫妇,走向自取灭亡的道路。 贝尔摩德在走廊里看到宫纪,她依靠在墙壁上,下颌到脖颈拉出流丽锋锐的弧线,浅蓝的灯光照亮她,她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暗银。 贝尔摩德碰到了她的食指,宫纪微微侧头,阴影流窜进骨骼凹陷处,那冷酷的暗银转瞬消失。 黑色的风衣携掠起一阵风,两个人擦身而过。 记忆在浮现,宫纪离看到真相就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个问题,一个令宫纪非常在意的未解之谜。 她目视前方,看着钉墙壁里的乌鸦图腾。 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代表朗姆吗? 73的最新更新的主线内容把我的设定和剧情线创得千疮百孔……前一段时间甚至自暴自弃觉得圆不回来了。 但也在73新一话里发现了华点,比如,羽田案漫画,朗姆里形容贝姐是“组织に加わった,若い女の特技が……”(直译是:加入了组织的那个年轻女人的特长是易容和变声……) 结合语境,大部分中字翻译的是“新加入了组织的那个年轻女人,特长是……” “新加入的”这个不能确定,毕竟羽田案发生在17年前,贝姐在20年前鲨了朱蒂父亲。 但可以确定贝姐那时候是个“年轻女人”,还是“加入组织的”——贝姐不是一开始就是组织的人。 既然是加入组织的年轻打工人,那贝姐和boss那个一百四十岁的老人就没有什么关系了,而透子说贝姐的秘密和boss有关,所以贝姐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第139章 分离焦虑症 在这之后又过了半个多月,贝尔摩德又和宫纪见了两面。这一天她穿得光鲜亮丽,既招摇又大方地出现在波洛咖啡厅,将两张无菌过滤纸抵在桌子上,向对面的服务员推过去。 “一杯冰美式,谢谢。” 安室透绕过咖啡机,将冰美式递给美丽的女士后,轻轻挽了挽袖口,让那两片薄如蝉翼的纸从桌面上消失。 “你的小女朋友没能及时想起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拖到现在,她看起来快死了。”贝尔摩德摆出一副遗憾的神色,端着咖啡杯,优雅地倚在台前,“要是你没办法成功,我就只能先杀掉你了。” “你应该祈祷不要有我们两败俱伤的那一天。” 贝尔摩德朝后侧看了一眼,提起了点兴趣,“你最近在喜欢上了香烟吗?” “很明显吗?” 安室透像猫那样低颈嗅了嗅自己的领口,只闻到咖啡的香气,“我最近有点分离焦虑症。” “你和她关系可真好,这个时候却不太像爱人。” 贝尔摩德指尖敲着杯柄想了想,怎么说呢,像战友。 分开之后会短期患上焦虑症的战友。 贝尔摩德这个人身份年龄似真似假也就算了,全身上下好像没有什么真实的地方。就在刚刚,她割开了自己的假皮肤,将两片纤薄的滤纸拿了出来。 第305章 共事这么多年,安室透甚至挖到了贝尔摩德隐藏最深的秘密,却还是不知道她真实的来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贝尔摩德与组织boss关系匪浅”这一情报,顺着这条消息追本溯源,安室透发现了贝尔摩德和早在四十年前就宣布“死亡”的组织boss的真实联系。 她精通易容和变声,可以毫无障碍地变成另一个人,自然也能在乌丸莲耶的众多世交面前扮演组织boss。 乌丸莲耶是组织权力和长生的符号,逐利自大的政治家们信得过的是声名卓着的乌丸,而不是朗姆这个代号世袭的家臣。 贝尔摩德对她开始扮演boss的时间讳莫如深,安室透猜测这个扮演游戏开始于17年前,贝尔摩德成为“银色子弹”的受试者并表现出良好的适应性之后。就在这个时间点,“贝尔摩德和boss关系”的猜测和流言甚嚣尘上,这些流传甚广的猜测让她在组织成员中间地位斐然。 但是,贝尔摩德从不抗拒来自朗姆的命令,这让波本疑虑颇深。 “就让我这个被命运抛弃的人欣赏一下你们的舞台吧。”叮琅脆响,贝尔摩德将咖啡杯放在吧台上,笑得如春风抚流云般艳丽。 “记得把我自由的通行证送过来。” 贝尔摩德觉得,朗姆让两个聪明的女人进入实验室,也太自大了一点。 即使地点路线全程保密,但贝尔摩德是一个在短短三四年内就抓住机会爬上组织权力顶峰的女人,而不是温顺的羔羊。 早在第三次被允许进入实验室时,贝尔摩德就知道了组织讳莫如深的最终秘密。 她对第一实验室的所在地一清二楚,但她并不打算告诉安室透。 毕竟她不会成为证人保护计划的受益人,她会获得真正的自由,不被监视也不受威胁——要做到没有后顾之忧,有必要倚靠政府方的力量。 安室透走在一条灰色的道路上,贝尔摩德看得很准,他是一个很有魄力和野心的警察。 结局太卡了……又遇上中期答辩,焦虑到睡不着(中期答辩是不会让我睡着的) 所以只在闲暇时间写了一点番外,写得不全,写的时候还是发疯失智状态,可以跳过不买。 后续会在章节里修改、补全。 第140章 if线-black cristals 【动物都不完美。猫,只有猫,已出现就完全且高傲,从诞生就毫无瑕疵,独来独往并知道自己要什么。】 虽然,组织的女性代号成员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葡萄酒; 然而,波本将要面对的是一瓶年芳十九的香槟; 最后,她是组织的天才研究人员,按理说到了这种一人之下的地位,可以称得上是杀人无数,已经是个合格的侩子手了。 克里丝塔,波本看到这次的保护对象的时候,有种奇怪的既视感。 猫。 身体孱弱纤细,脸色苍白,穿着白大褂像个弱不禁风又灵巧的女鬼。她有尖俏的下巴和一双猫一样圆而上挑的眼睛,散在肩膀上的头发微微炸开,有种毛绒绒的触感。 旁边那个一脸菜色的少年,看起来还没有成年的样子。他任劳任怨地护送克里丝塔到车前,把行李抬进了后备箱。 克里丝塔则是目不斜视地走过,路过波本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偷偷打量了依靠在车前的波本一眼。 猫的眼睛亮了起来,又欲盖弥彰,飞快地躲到了车里。 波本也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克里丝塔,透过皮相看她的骨肉,透过骨肉看他的内脏,目光仿佛从里到外把克里丝塔——这个19岁的天才解剖了个遍,细细地分拣骨骼和内脏,要从她的身体里看出他到底是个神明还是魔鬼来。 而那个拎包的男孩,觑见克里丝塔上了车,鼓起勇气凑近到这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金发男人面前,悄悄嘱咐他,要在路途中多照顾克里丝塔。 据他所说,即使面临跨越半个地球的行程,克里丝塔和她的团队也整整三天没睡觉了。 难怪琴酒对她评价那么好,原来是个不顾人死活的卷王。 波本通过车载镜,看着后座上那个组织成员——她在睡觉,靠着窗户,微微蜷缩着身体,没有一点戒心。 社会化能力很弱,或许可以套到一些情报,或者是在交接任务之后找人干掉她。 波本收回了目光。 【这一次是克里丝塔第一次来到外界,她收到了邀请,第一实验室的总负责人允许她参加那场学术交流会,而很多人都非常期待见到这个天才的科学家。】 “我叫宫纪。” 走入机场,她小跑几步走到波本身侧,微微仰头看他,“你是谁?” “我的代号是波本。” 波本决定先适当和她保有距离,以免在关键时刻产生不必要的犹豫。 所以他只是微微低了低头,露出一个波本惯用的温和笑容。 “哦。”宫纪看上去明显不太高兴,扬声喊:“我的代号是克里丝塔。” 她一口气走到了前面,飞扬而起的衣摆像是负气的猫尾巴那样抽过安室透的小腿。 拉着行李箱的波本顿了一下。 代号是可以在公共场合大声喊出来的吗? 但是,克里丝塔确确实实是一个美丽女孩的名字,很少有人会想到名贵的 cristals。 【在自由的美利坚,他们暂居的那座酒店发生了爆炸,万幸没有人伤亡。】 第306章 巧合的是,发生爆炸的那个房间就在他们隔壁。 在这之前,变得冷酷的大小姐颐指气使,要求波本和她一起去看广场演唱会。 因为是猫,所以只是通知。 等到他们回来,只看到狼藉的房间残骸。 【不知道怎么回事,宫纪的所有信息被透露给了fbi。安室透敏锐地意识到了fbi对克里丝塔的追杀,他不能让克里丝塔在自己手里出意外】 【于是波本先生带着一个拖油瓶,躲了起来。】 这个时候,安室透发现他自己在美国做的假身份连同银行卡也失效了。 他当机立断,把组织给他的所有卡和证件都扔进下水道里。 宫纪自然不必多说,她没有经过社会毒打。为了穿裙子,把自己所有东西都塞进了那个行李箱里。 在便利店廊沿下凄惨躲雨,咬着面包的安室透想: 有人在针对她,顺便针对我。 宫纪也站在旁边咬面包,不过她抢走了安室透的外套。 最终,他们住进了一座破旧又危险的旅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安室透白天要出去觅食打探消息,fbi应该不会那么快查到他把弱不禁风的宫纪藏在了这个地方。 宫纪完全没什么烦恼,对她来说,露宿街头比杀了她还难受。 没过几日气温回暖,旅馆租房里闷得像蒸笼一样。宫纪努力把窗户往外撑,年久失修的窗户吱呀吱呀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窗框死死地擦过窗台,扑起一大蓬灰尘来。金尊玉贵的宫小姐被灰尘呛得咳嗽了几声,站在窗前犹豫了半饷后放弃了打扫,反身跨出阳台,任由阳光和灰尘追着她跑进房间。 即使在正午,尽力敞大了窗,这个小房间仍呈现出一种光线不足的昏黄。 把金尊玉贵的人从无菌恒温的实验室拿到满是烟火气的人间,她很容易生病的。安室透想。 因为身体虚弱,免疫力不足,各种各样的小疾病找上了她。又因为这种小病没有去医院的必要,所以她一直待在小旅馆里,每天能睡十四个小时。 第一句来自聂鲁达《猫颂》 逐渐理解了我的xp,纯爱和一见钟情! dbq天天猫塑,但是猫塑就跟摸猫一样,忍不住的。 第141章 全新写法-一个卧底 *论坛体,假如在某个平行世界里宫纪是组织真酒派到警方的卧底,与正篇时间线和故事内容不完全相关* 【hot】【李涛|那个叫宫纪的女警官到!底!是!谁!】 [你磕的cp全都be了]: 如题。有人看了死小的新一话么?新鲜出炉的警视厅天才警花! 新人物好漂亮!是英国留学回来的耶,和白马探一样!而且一上来就破了个案子,还是性冷淡天才高智商不懂社交的类型,我直接直呼老婆! 破案的时候果不其然我们的柯南又出现了,她还把柯南拎起来了!她看柯南的眼神好好玩啊哈哈哈,“你小子怎么会出现在现场的?”警花的疑惑都要写脑门上了。 后面还和猫哥有对手戏!我的天,一上来就撞见两主线人物,这高低也得掺和进主线里吧? 那问题来了,警花到底是真警察还是组织假酒?有没有人猜猜看的!我摊牌了主线最近好无聊我想看乐子! 2l[我的小名叫国家]: 带着板凳瓜子坐下了,坐等分析! 新人物的确好漂亮,是老贼以前从来没画过的类型诶!麻麻我感觉我又恋爱了,警花好a好飒哦,警花请穿制服踩我! 3l[philologus-38246]: 楼上的注意点,这里是论坛不是无人区! 4l[警校组对我爱而不得]: 笑死。2l穿条裤子叭! 不过确实诶,新人物戏份好像有点多啊,又是柯南又是赤井秀一的,接下来不会还要接着见透子吧? 5l[真相在我手中]: 谁说得准呢,不过你们不觉得新人物有点太傲气了吗? 我的妈,高木他们可都是她的前辈诶?日本不是特别喜欢讲辈分的国家么,新人物这么狂我有点emmmm,老实说观感不是很好。能不能尊重一下前辈啊?太狂的人小心下一话直接变成尸体哦(笑),反正你柯出场一集就无的美貌路人还少么? 6l[你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没觉得。楼上一看就是没有仔细看过宫纪在警视厅的出场吧? 我给你数一数她的履历哈:她今年才21岁,就有了xx大学的硕士学位,还是以职业组第一的超好成绩进入警视厅的。划重点:职业组第一哦!日本全国每年能通过一类公务员考试的也就百分之一,能通过职业组的也就20来个,但是,宫纪,她是第一名!也就是说是天才中的天才——问题是她才21岁。 我再给你打个比方哈:你柯出场的那么多警察,是职业组的满打满算也就降谷零一个,老贼也没说过他是第几名呢,而且降谷零多大宫纪多大?这种天才中的超级天才傲一点不正常? 顺便虽然日本看辈分,但是他们也是特别注重资历的,高木现在好像也还是巡查部长吧?但是宫纪一入职警视厅就是警部,比高木他们高了整整两个等级,而且没有通过职业组的话最高也就做到警部补了,是不肯摸到警部这个职位的,宫纪傲气那颗太正常了。 7l[要打去练舞室打]: 第307章 卧槽……老贼这金手指给她开的也太大了吧?宫纪这么牛逼,红方再添一元猛将啊,老贼这是要把柯南完结了吗? 8l[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不一定哦,我还感觉新人物像是黑方呢…… 警花看柯南的背影的那个眼神你们不觉得有点黑么?还有她和阿卡伊的对手戏,一上来就看出了阿卡伊的不对劲,我简直直呼卧槽,差点就以为下一画他们就要在漫画里打起来了。 还有那个故意在柯南面前将阿卡伊的那些话真的不是试探吗?真的好像黑方哦。 9l[philologus-38246]: 如果是黑方那这破漫画就又有意思起来了,酒厂全是各方卧底掺水酒了这回终于让酒厂把真酒安插进了警视厅,多有意思啊! 打起来打起来,我要看血流成河! 33l[江户川柯北]: 卧槽,你们有看到新一话透子回忆里说的了么?真的又有真酒出现了啊?而且这回居然还是两个! 一个代号叫兰萨德一个叫克里丝塔,刺激啊!不会真的有一个是宫纪吧?警花也是英国来的来着,可恶我承认我慌了! 34l[我的小名叫国家]: 我刚看完火速赶来! 克里丝塔和兰萨德是一起来日本的吧?这应该说她们关系还不错吧?但是警花一直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啊?也从来没见她和谁关系亲近过一点……警花应该是红方吧,我盲猜一个她和其中一个真酒还会有对手戏! 35l[玻璃色糖果]: 但是透子也在怀疑警花不是么?这说明她还是有嫌疑的叭? 36l[你磕的cp全都be了]: 我在这里浅浅磕一口透子x警花没人发现吧? 卧槽他们两个张力好足哦,我看漫画的时候都忍不住想探头直接亲下去了,不像是在针锋相对倒像是在调情……老贼你好会画!! 37l[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额,还是先观望观望别急着磕吧?万一警花真是酒厂卧底那不是得直接上天台了。 38l[philologus-38246]: 草,那不是更香了么? 39l[坠落的鲸鱼]: 草,那不是更香了么? 40l[你男神女装真美]: 草,那不是更香了么? 41l[要打去练舞室打]: 打断施法! 不过的确很香哦,卧底x卧底,一方是表面真酒实则警方卧底,另一方是表面光明警视实则真酒,黑暗和光明交织在一起,这不是相爱相杀的完美素材? 香死谁了香死我了。 62l[警校组对我爱而不得]: 所以这一对有没有粮啊(悄悄探头) 63l[你男神女装真美]: 楼上去推特上搜啊,那边粮很多的,香得我不要不要的,有个叫兰萨德的太太做了好多双卧底的粮,是个超级大手子,就是她画的条漫通常都会走向18n,不是很清水,注意分辨哈。 64l[真相在我手中]: 推特还有一个柯的镇圈太太[nori],画的是q版日常流的漫画也很可爱!不过nori太太画群像比较多一点,不全都是警花cp;还有警花cp的产粮大手子[柯学第一年]太太,画的是纯纯感情流,小纪和透子双黑、他俩双红、一红一黑的粮都有,cp粉一本满足! 65l[毛利小五郎的脖子]: 【该链接已被系统删除】 66l[琴赤天下第一]: 草,我错过了什么,楼上发了什么,让我看看—— 102l[真相在我手中]: 啊啊啊!!老贼,我今天就要杀了你!!! 你给我死——!!! 103l[我的小名叫破防]: 啊啊啊!!组团杀老贼1=24! 我靠我今天就要杀了老贼祭天!你怎么敢的啊???! 104l[江户川柯北]; 我吐了。我特么真是没想到我看个子供向动画都能被刀得这么狠、怎么会这样啊?? 105l[坠落的鲸鱼]: 楼上的,你柯早就不是子供向动漫了(烟) 但是你们谁能告诉我发生了啥?怎么大家都突然集体发疯了啊? 106l[philologus-38246] 楼上的是不是还没看你柯的新一话啊?那好,就让我来告诉你这个残酷的真相—— 警花她真的是酒厂卧底啊啊啊!!特么的,当场到底是谁奶的,站出来让我打死那个乌鸦嘴—— 不仅高野秀树是她下令杀的,津川优子也是她亲手杀的,小情侣就这么双双命赴黄泉了,我特么直接哭死。呸!叫什么警花,她不配!她就是黑心的克里丝塔! 克里丝塔给爷死!!她居然还捅了透子一刀!草那一格里面透子的眼神里直接高光都没了,一脸不敢置信……谁能相信有好感的警花居然是酒厂真酒呢???我哭死了 107l[要打去练舞室打]: 老贼你不当人—— 透子这一刀挨得好深,直接去医院急救了,警花下手是真的黑啊,没有感情全是技巧。再深一点透子就直接领便当了吧? 108l[双卧底乃是绝配]: 我吐了,好想把id改掉,我上星期刚改的…… 最惨的是透子之前怀疑过但是都被她演过去打消怀疑了,还对她有过愧疚……结果全特么是假的,透子明明那么现在相信她了,结果她反手给他捅了一刀……她根本从头到尾就没动过半点感情…… 哈哈,全是假的,全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克里丝塔你说啊,还有什么是真的——(走来走去)(疯狂摇晃)(拿刀捅人)(彻底癫狂) 第308章 109l[你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惨还是透子惨,被骗身骗心,差点人直接就无了……老贼是真的狠啊。 110l[江户川柯北]: ???草,现在剧情都变得这么离谱了么? 我还停留在警花遇到了兰萨德两个人敌对的时候? 但是她为啥要捅透子啊,透子不是也还要一层真酒的伪装么?不能做警方同事也能做酒厂同事吧? 111l[你的老公]: 敌对是真的,但是警花是真酒也是真的……谁能猜到兰萨德和克里丝塔是那种关系呢?我服了老贼了,单走一个9,因为6翻了。 捅透子是因为她怀疑透子是假酒了。 112l[你磕的cp全都be了]: 这回我磕的cp又be了……我大哭! 113l[蓝色月光]: 楼上的冷静点……虽然警花是真酒没跑了,但是她未必对透子完全无感啦…… 你们没发现她捅透子的时候用的是左手么?她不是左撇子吧? 而且她走之前还和说了一句:祝你好运,捅完就走,都没有停下检查一下下的就直接回去和boss说透子已经死了,这和她之前冷静的状态完全相反吧?风见也说了捅刀的位置离心脏只有几公分,这肯定是因为警花放水了啊! 114l[你没有自己的老婆吗]: 捅完就走是因为发现有人,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动作吧? 宫纪怎么可能会手软……那就是个完全冷血毫无感情的机器呜呜呜 115l[玻璃色糖果]: 但是以宫纪的性格也不可能听到有人就走得那么慌乱啊?她总不至于连再补上几刀多捅几下的力气和冷静都没有吧?这必然是放水啊! 从来冷血无情的机器也学会了撒谎和下意识的手软,这不是爱是什么?总之放我起来我还能继续磕!! 感谢基友的帮助,解锁了从未想过的角度——卧底小纪; 以及论坛体。 (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写出好看的论坛体!) 第142章 潜行 贝尔摩德事关个人的计划天衣无缝,自由的未来在好像已经在她眼前一路铺展开。又是十几日过去,她检查了自己所有的退路,确保万无一失后,终于将宫纪最后的消息传递给波本。 在这期间,贝尔摩德到地下实验室三次,她在实验室的行动路径是受到限制的,只能在固定地点和宫纪擦肩而过。 宫纪也只能在有限区域内活动,好在松枝不仅为她传递情报提供了帮助,还在某些隐秘的间隙告诉宫纪地下城的布局与情况。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宫纪心里总念着神秘的地下四层,考虑良久后,她作了一个决定。 [13日,9:00] 朗姆刚刚从政方的纠缠中脱身,接到了一则消息。 与乌丸家世代勾连的政商势力最近不太安分,他沉着一张脸,急匆匆地从电梯通道直降地下三层,见到宫纪的第一句话就是: “卧底是谁?” 隔着一层玻璃,宫纪微笑着注视他:“你很着急?” 朗姆一言不发地摆了摆手,他身后两个荷枪实弹的黑衣保镖上前一步。 “我说。”她平举双手,摆出标准的投降姿势,语速平稳又坦然地地报出一连串名字:“我接触过的警方卧底有莱伊和基尔,他们分别来自fbi和cia,我没有接触过但在卧底名单上的有来自mi6的司陶特,csis的阿夸维特,bnd的卡尔瓦多斯……此外,贝尔摩德、波本和兰萨德为我们提供过帮助。” 一句话,几乎把黑衣组织里能干的酒一网打尽,就差指着朗姆酒说你也是卧底。 朗姆的手指抽动一下,耐着性子问:“波本不是卧底?” “警察厅确实收集了各国卧底名单,但他们会把自家卧底的信息也一并放进涉密计算器吗?他们至于做出这种蠢事?”朗姆好像看到宫纪冷笑了一下,随后又听她说道:“如果我能确认波本的立场,你也没机会在这里见到我。” 这话说的,朗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不能暴露波本的真实身份,这是首要且必须的,否则,由波本亲手送进来的宫纪也会陷入尴尬境地。 “你这么坦诚,挺让人吃惊的。”朗姆静静地盯着宫纪,仿佛她的一举一动在那只独眼下都无所遁形。 宫纪歪歪头,瓷白脸庞的倒影映在玻璃上,“我看起来,很像是因为一腔无聊的大义所以宁死不屈的警察吗?”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朗姆疑窦丛生,半阖着眼睛思考,良久,宫纪出声:“可以让我见一见兰萨德吗?” 她一字一句:“我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你没有资格讲条件。”朗姆起身,轻飘飘看了宫纪一眼,“站在我的立场上,你觉得一个警察的话到底值不值得相信?” “不相信的话,你们去找库拉索啊。” 朗姆猝然转身,看倒宫纪浮在脸上的浅淡笑容: “她没有死,被警察藏起来了。” [15日,22:00] 降谷零在这种高压环境下抽空和黑田兵卫见了一面。 “小纪已经结束了她的情报输送,按照计划,现阶段她会指认组织中的卧底。我们最好的行动时机,是朗姆忙着清剿卧底的这个时间段。” “她会怎么做?她的做法直接决定我们的下一步行动。” 第309章 “我不知道,只能推测。”降谷零在冷酷和缜密上总能和宫纪保持高频同步,“她的首要目标,是不能暴露我的卧底身份。如果朗姆确认了宫纪进入地下城是一场警察和警察连手做的局,那他一定不会相信宫纪任何一句话,甚至会立刻处决她。” 黑田兵卫沉思,顺着降谷零的逻辑抛出问题:“但是,朗姆对你早有怀疑,他不会再用一把令人生疑的刀。就算没有宫纪的指认,他也会把你当作卧底,斩草除根解决掉你。” “可是他没有证据,而且他眼前有更多被自己怀疑又被宫纪指认的卧底。”降谷零说:“在这个多事之秋,卧底大面积曝光,组织人手不足,朗姆或许会选择让我去处决那些卧底。” 黑田兵卫接上话:“但作为上位者,他也会怕你是真警察,给那些卧底通风报信。” 宫纪应该会真假参半地背一些名单,抛出一些饵,最好把贝尔摩德兰萨德等朗姆的心腹都牵扯进来。 她直接放弃掩藏波本身份,而是拽出了一系列麻烦,把波本藏在后面。 这些麻烦应该组成一个完美的靶子,让朗姆这个急性子立刻对眼前的靶做出行动。那么,靶心又是什么呢? 降谷零和黑田兵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库拉索。” 琴酒会找到库拉索。 “我会联机各国情报机构,通知他们的卧底撤离。”黑田兵卫沉声下令,“库拉索那边就交给你。” [16日,20:00,赌场。] 美艳的荷官抬眼盯着面前的人,掌心向上优雅摊开,无声地询问: “要来一把吗,先生?” 波本拉开椅子坐在赌桌前,把筹码扔在四个数字的交界点上:“你占了个好位置。” 赌桌有编号,贝尔摩德坐庄的正是编号“321”的那桌。 “再优秀的赌徒偶尔也要倚靠自己的运气,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一以贯之地相信幸运数字了。”荷官俏皮地眨眨眼睛,“我觉得321能为你带来好运呢。” 拿生日当幸运数字什么的,“缺乏新意。”波本耸耸肩,“作为荷官,你的话是不是多了点?” 说话间,赌桌旁的立式电子屏色彩翻飞,数字滚动过一轮又一轮,游荡的赌徒忍不住驻足,觑了眼下注区又紧张地盯着色块滚动的电子屏。迷幻的流光在贝尔摩德的睫毛上跃动,在这令人屏息的时刻,她微笑起来:“在结局摇定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哦。” “所以,衷心希望您万事小心,诸事顺遂。” 波本的眉眼松缓了一瞬,她猜测这是由贝尔摩德代传的、宫纪的嘱托。 不过这话由贝尔摩德说出来,不像是嘱咐和关心,倒像是引诱人前往深渊的谶言。 电子屏上的数字停止跳动,围观的人群 爆发出一阵呼声。 “恭喜。您下注的方形四码中的数字被摇到了哦。”贝尔摩德微笑着凝视他,“倍率1:8,可惜您下注很少。” “看来我今天运气不错。”波本从贝尔摩德手里接过筹码,“可以多玩几局吗?” 不称职的荷官将细长的手指抵在唇前,这个动作由她做起来优雅又神秘,一个秘密从她唇齿吐出,又暗暗藏在指腹之后。 “今天还要接待别的客人 。” 波本了然,他拿起筹码,向账房走去。路过吸烟室时那扇大门被拧开,一个高大的男人掐灭手中发烟走了出来,与波本擦肩时,两个人的肩膀毫不留情地撞在了一起。 [23:00] “嗨,你也想赢钱吗?记得选择自己的幸运数字哦。”贝尔摩德单手拖着下巴,施施然看向落座的长发男人,“今天有不少人交到好运呢。” “收起你那副恶心语气。”琴酒说:“把碰头地点选在这里不是你的风格,贝尔摩德,而且……”他的碧绿眼珠冷静地一侧,看向鱼龙混杂人头攒动的区域,“这里的气味像老鼠蜗居的下水道。” “你忙得神智不清了,琴酒,我最近只是有些喜欢这份工作而已。”贝尔摩德一副似真似假的语气,“前不久有个赌徒在这儿待了三个月,赚了一亿美金;更近些日子,有个商人倾家荡产最终从这栋高楼的顶层跳了下去……我观察普通人在这里展露兽性,争夺欺骗,大肆挥霍,不论是功成名昂首挺胸走出这里,还是心灰意冷从高处一跃而下,都算走出了斗兽场,重新变回堂堂正正的人或尸体,这不比我们这些死后骨头都要埋在黑暗里的人生有趣多了?” “你在怕什么,贝尔摩德?”琴酒居高临下地望向她。 只要第一实验室不被发现,警察早晚偃旗息鼓,在乌丸财阀这一光耀名号的余荫下,组织政治和经济的权威能够迅速重建。 今天晚上的贝尔摩德显然不太正常,她维持着那副神秘主义的派头,却絮絮叨叨,半是感慨,半是诉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按理说,从贝尔摩德手中确认了库拉索的消息,他应该立刻动身离开,执行任务。 出于谨慎的心理和敏锐的直觉,琴酒没有打断。两人坐在喧闹中心,赌桌两端,一张游戏人间的笑脸对着一双冷冷审视的绿眼睛。 “感慨这张赌桌上命运无常而已。”贝尔摩德掩着瑰丽的嘴唇轻笑,“赌场的老板已经坐拥万金了,还觉得不满足,在赌桌上偷偷做手脚,这样一来,稍微有点脑子的荷官动动手就能掌握客人的命运了啊。” 第310章 “总得给宾客们看到一些他们想看到的,才能继续压榨他们的期望,掏空他们的钱包。喏,你看那边。” 琴酒循声望去,视线尽头人影煌煌,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在喧闹的中心彩带飘扬,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颤颤巍巍站起来,在黑礼服侍者躬身指引下,走向通往顶楼的电梯。” “那个流浪汉几个小时前投进去了五美分,现在赌出了一个晚上的总统套房使用权。中央广播全市宣告,近几日会有持续特大暴雨,如果没能拿到顶级套房的入场券,今天晚上他一定会死惨死在天灾下吧。”贝尔摩德转回目光,笑意盈盈,“琴酒,你倒一直是个幸运的人呢。我记得,你最初那把伯|莱塔,也是赌过来的吧?” 因贝尔摩德提起尘封的往事,琴酒的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他很想拂袖走人,又顾忌着这个女人话里有话勉强忍了下来。 “命运无常,选择的机会和改变的节点勾连嵌套,当事人自己也未必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更是生死就在一瞬间。就像你拿到那把伯|莱塔的时候,有想过自己会成为组织的头号杀手吗?” 琴酒赌赢了一把枪,进入了最强大的国际犯罪组织,他杀人,完成任务,权力与金钱唾手可得,所配带的枪支越来越顺手、昂贵,就这样一路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你觉得你的命运就像你的伯莱塔那样,总是握在自己手里。作为一个敏感的女人,我总认为你们男人也太自大了一点。下一把,万一赌输了呢?” 贝尔摩德摊开手。 “下注吧。” 琴酒思忖着,默不作声地往必输的赌桌上下注。 “直接押注单数号码的客人可不多见。”单注号码,意味着最高倍率,如果赌场摇出这个号码,玩家就能赢回35倍赌金。贝尔摩德与琴酒对上目光,调笑:“可惜,下注太少。男人都在这种时刻谨慎吗?” 色块不断摇动,最终停在23号,轮|盘游戏数字的终点。 “真是可惜,这位先生要再来一把吗?” 色彩斑澜的碎屑倾泻而下,点缀着无名之辈名扬四海的幻梦,甜蜜糖果颜色的筹码哗哗地从账房流出去,万能美丽的颜色蒙蔽宾客的双眼,人们在这里彻夜狂欢,不知时间流转,昼夜更迭。 楼外雷声震颤,大雨倾盆,广播不知疲倦地重复,行人车辆涌动在公路上,宛如末日奔逃。从赌桌前站起身时,琴酒久违地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赤井秀一在私下里恢复了身份,作为fbi同公安零组接洽合作、交流情报。 零组不待见fbi的职场文化,连带着对赤井秀一也没什么好脸色。 黑田兵卫最近忙得只靠咖啡续命,他正在通过赤井玛丽这个前mi6,和远在英国的非官方情报组织对接,这种应急方案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重在短时有效,不必在繁琐的程序和文件上浪费更多时间。 更何况,他们的时间万分宝贵。每争取一秒,都意味着增加卧底的存活率。 在他隔壁,不知道帮中老年分忧的赤井秀一称自己受了工伤。 就在几天前,一个脾气很大的男人在赌场恶狠狠撞向了他的肩膀,随后扬长而去。 安室透撞得有点狠,赤井秀一甚至能用优秀的动态视力看到安室透的发尾在两方肩膀力的抨击中荡了起来。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赤井秀一敢肯定安室透的肩膀也像他一样青了一块。 貌似是因为fbi的职场文化而迁怒他。 联合办公室哀嚎遍野,风间的黑眼圈快要挂到下巴,趴在桌子上的卡迈尔差点把咖啡杯生吞下去。而近期环球作息的赤井秀一夹着烟喝着冰美式,丝毫不在乎拼盘职场的暗流涌动。 如今他们正在部署的行动,绝大部分建立在地下城内部的详细情报上。赤井秀一非常好奇,零组到底靠什么拿到了两千公里深处的秘密。 不知道他拿到了什么情报,和安室透短暂接触后便不再大动干戈地全球乱飞。回到日本之后,他窝在柯南家里整理信息。 “贝尔摩德好像有些动作。”柯南本来就和她走得很近,最近变本加厉,完全装作可爱小学生往贝尔摩德那边凑,试图套出一点点情报来。一个月下来,聪明的他已经推测到了贝尔摩德的动向,又觉得她的态度模棱两可,并不是完全站在红方这一边,“我们真的要放任她吗?在这个关键的节点?” “男孩,我们总不能控制所有变量,像宫纪那样想要理清蛛网上每一个细节的控制欲是不正常的。”赤井秀一说:“不过对于警察这一行来说,她的偏执是了不起的特质,我欣赏她的工作能力。” 尤其在知道她靠什么传递情报后,赤井秀一的欣赏更上一层楼。 柯南总是能从这个优秀的fbi长辈那里得到持久丰沛的力量——这个男人不动声色又无所不能。既然他安定下来,且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那么并不能知晓全部行动方案的柯南也能从他的态度里窥见更多,前高中青少年现小学生脑子里的那根弦不再那么紧绷。 好的狙击步|枪都需要手动上膛。现在的赤井秀一恰如狙击枪上膛的那一刻,弹壳从机内部迸出,狂热的情绪在躯壳里涌动,在杀人见血前,他用冷静的眼睛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扣着扳机的手稳如泰山。 他在为即将到来的,政府组织与暴力机构的对抗做准备。 第311章 停更了四个月,最大的原因是写文的自卑感直接影响到了我的生活,导致我开始抗拒曾经格外喜欢的东西,包括写作。因为这些不靠谱的心理原因而做出不好的事情,解释起来总觉得自己很矫情。 总之这一切都是我的问题,对那些追更的读者,我深感抱歉。 ———— 第143章 连震 南亚的最大都市孟买正值初春,云墙低掠而过,天际线泛灰泛紫。商业区的高楼倾覆而下,明灯穿破沉郁的天穹,在灰云中熊熊燃烧。在狭窄灰暗的小巷里,砖砌的房子层层迭迭,围构成一座黑色的迷宫。巷道崎岖不平,地面湿润,墙角霉菌蹭过行人的袍角。人像是灰干面包一样挤在巷子里,摩肩接踵,步履凝滞地往前挪动。挂在墙顶、裸露在外的灯丝一闪一闪,照亮一张张麻木黝黑的脸。 明灭之间,一张皎白的侧脸从人群里一掠而过。 库拉索被人群挤着往前走,那个瞬间,她抬起头,看到红白灯尾在云层里穿过。 飞机冲破云墙。22日傍晚,琴酒抵达孟买。 傍晚时分,穆马巴伊港口沐浴在最后的黄昏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咸海味道,微风轻拂过海面,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舷,运送煤炭矿物的货船在港口停泊下来,老旧的外壳在金红的阳光下流淌冷硬的光辉。 海鸥从远处飞来,在港口上空盘旋,它们的呼啸声掺杂在微风中。惨淡的余晖透过港口的巨大起重机的铁架缝隙,热浪翻滚,工人的汗水渗透了他们的衣物,砸在码头上,溅起一小片尘土。库拉索到达这里时,港口已经安静下来,夜晚与白天交接的封魔时刻,冰冷的气息渐渐弥漫。 库拉索心如擂鼓,冷汗缓缓渗透鬓角。 可是她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她跨过铁链,登上一搜货船,打开手中的皮箱。 箱子里有两把布朗宁,这是弹匣容量很大的一种手枪,除此之外还有一把格洛克,消音器、枪套、弹夹、军刀、匕首、急救包等。她低身蹲在货仓那个小小的方盒窗户下,夕阳最后的余晖为她披上一层淡淡的毛绒绒的薄纱。库拉索就在这久违的温暖中为布朗宁装上子弹。 弹匣推进手枪的声音如此响亮,震荡着她的大脑。她高度紧张地捕捉子弹入膛这令人安心的声音,全身心地集中,乃至于听到货仓里想起一道男人的声音时,她的身体猛然一僵,瞬间挟抢绷直了手臂。 “看来你过得不错,库拉索。” 在那瞬间,在库拉索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她伸手拨动了保险栓。 琴酒的声音在宁静的货仓中回响,仿佛一枚不容忽视的子弹,刺破了库拉索平静的表象。 那滴藏在鬓角的汗终于渗路下来,砸在焦黑的地板上。 “琴酒。”库拉索的喉咙微微一动,她的声音保持着坚定。 琴酒从阴影中现身,漆黑大衣下伯莱塔的枪口直直对准她。 这一时刻终于来临,她知道自己面对琴酒没有任何胜算。库拉索轻轻调整呼吸,沉蕴的眼睛自下而上盯着琴酒:“你埋伏在这里多久了?” “不到一个小时。”琴酒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像是逗一只小宠物一样,丝毫没有被枪指着的紧迫感。 “那从我踏入这道门开始,你本来应该立刻开枪击穿我的四肢,反正你们只要一个活口。”库拉索稳定心神,脸上的冷静毫不动摇,她知道在这场危险的对峙中,任何一丝紧张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 “为什么没有开枪,琴酒?” 琴酒的目光自上而下掠过库拉索,扫过她腿边大开的皮箱:“那里面是什么,烟雾弹?还是炸弹?”黑暗中他的眼神冷漠而锐利,“看来你们早就知道我会埋伏在这里。” 穆马巴伊港口位于孟买南部的果亚,是印度西海岸重要的矿物出口港口之一。这里来来往往的货船,大都处理煤炭、铁矿石、焦炭等货物。 在琴酒和库拉索脚下,是半个个货仓的焦炭。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主动地为警察卖命。” 琴酒的眼神扫视过货仓的每一个角落,他的耳朵似乎在捕捉着微小的声响。 “不,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库拉索自始至终都紧紧盯着琴酒的表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看到琴酒那张充满攻击力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嘲讽,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库拉索瞬间了然,她深吸一口气,低哑的声音响彻货仓。 “你猜到了。”她第一次直面琴酒的眼睛,“因为贝尔摩德给你的情报,你离开了日本,追着我来到了孟买,所以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库拉索感受到了琴酒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她的意识高度集中,身体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两人在这个充满紧张氛围的货仓中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火药桶。 “贝尔摩德。”在长久的寂静中,琴酒冷冷吐出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六天前,美艳的荷官将情报交给他,似是而非地邀请琴酒来了场由她主导的赌博。 现在,他避无可避地站在了离日本六千多公里的土地上,受着库拉索、或许后面还有更多人的钳制,无法立刻赶回去。 晚潮拍打货船,海风从库拉索身后的小格子窗里穿袭而过,在他们周身振出隆隆声响,而库拉索的枪口紧紧对准了他。 第312章 原来赌桌上命运无常,是这个意思。 在这个危险的舞台中,听闻贝尔摩德的背叛,琴酒却并没有愤怒。一来是他很少在这种枪口相对的情况下情绪化,在对决中愤怒意味着陷入劣势。二来,听过贝尔摩德那番感慨世事无常的话后,琴酒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就在这个时候,他反而把组织即将发生的动荡放在了一边,开始思索贝尔摩德的背叛意味着什么。 琴酒、兰萨德、贝尔摩德这三个最受朗姆信任的人在组织的职能各有侧重。如果说朗姆是组织的决策者,是组织的大脑,兰萨德是组织的血液,那么负责暴力行为的琴酒就是组织的骨骼。 而贝尔摩德,她作为三人中最晚加入组织的人,短短几年就靠易容爬上了组织顶端。她千变万化的脸装点着组织漆黑的鸦羽,她本身就是组织镌刻的乌鸦,是组织符号的象征。 琴酒知道贝尔摩德藏在组织最深处的那个秘密是什么。 六天前,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看着琴酒,说:“总得给宾客们看到一些他们想看到的,才能继续压榨赌徒们的期望和财富啊。” 在这样内忧外患的形势下,朗姆不可能找到第二个贝尔摩德,再度装点起乌丸财阀这一光耀名号,吸引那些利欲熏心的政客财阀和他们站在同一艘船上。 琴酒将目光转向库拉索。 即使库拉索脚底那个箱子里装满了炸药,倘若她走投无路引爆炸弹,舱底的木炭连着这艘货船会被炸得连个骨架都不剩。然而,琴酒依然有绝对的把握——如果他决定开枪,这场对峙他一定会是赢家。 不论库拉索有没有后援。 但是,这场生死争斗还有什么必要吗? 库拉索也明白这一点,她的鼻尖沁出汗珠,示弱地放软了手臂,重复道:“琴酒,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库拉索并没有为警察卖命的打算,她只想为自己而活。她抬起眼睛,无声地传达自己的想法。 琴酒沉默着,海风穿堂而过,在两个人间奔流嘶号,远远地,他听到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呼啸。 关于踏入组织之前的自己,贝尔摩德掌握的情报是正确的——他的第一把枪确实是赌来的。随后的事情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他效力最强大的国际犯罪组织,执行暴力,掠取财富,在血与火中,一步步走向权力和罪恶的顶点。 他身体里藏着人类最兽性的那一面,效力强者,漠视弱者,忠心、同理心这些东西在琴酒开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一文不值。在组织最强大的时候,琴酒能做组织无往不利的刀,能为组织奉上百分之百的忠诚;可一旦组织陷入穷途末路的境遇,琴酒会头也不回地抛弃它。 直升机在低空悬停中掀起飓风。琴酒站在码头安全处远眺,潮湿沙尘如巨大的蝴蝶翅膀滚裹过他周身。 贝尔摩德有件事说得不对。 他的命运绝对不会放在赌桌上,任由他人制定规则来裁判。自从赌到第一把杀人武器开始,他的命运确实如他的伯莱塔那样,总是握在自己手里。 直升机隐入云层,琴酒转身离开。 组织大厦倾塌,他自然没有为组织卖命的必要。 另一边,零组公安统领的作战小组跨越五百多公里,从东京抵达群马县山林。 23日凌晨,距地球表面两千多公里以外的近地卫星悄无声息地偏转轨道倾角,微小的调整在宇宙的浩瀚中犹如一粒尘埃的变动。世界盛大而热闹,少有人知晓宇宙中这一刻安静而微妙的变化。 卫星负载室内,高分辨率相机安静地等待着,红外传感器和雷达早已准备就绪。它们组成了一支寂静的侦察军团,尽忠职守地关注着特定区域的每个细节。 凌晨十二点,控制中心屏幕上浮现目标分区图像。卫星的高分辨率相机将山川河流、树木道路一一呈现在操作员眼前。这里万籁俱寂,瘦古树梢在初春晚风中倾斜,沉睡的生命隐匿在黑暗中,显现为一片分散的热量点缀。在森林边缘,红外传感器捕捉到微弱的热量,黑暗中隐藏的人体和动态无所遁形——一小丛公安正隐蔽在指定区域,雷达感知着细微的运动,将每一个细节都传送回地面。 “图像已更新。”一名技术人员轻声说道。他在控制面板上滑动指尖,将监视区域细分为不同的部分,以便更好地进行数据分析。 “六十多年前,这里是乌丸莲耶的私人庄园。”风见裕也向留守在指挥室的fbi联合搜查官介绍,“我们之前没能查到这里,是因为庄园的地契早在六十年前就被捐给了政府充当自然保护区,而捐赠文件在多次政府交接后失踪了。” “那你们是怎么查到的?”卡迈尔探出半个头。 “五十多年前,那一届的政府以这个区域少火山,地层坚固为理由,主张在这里建立中微子实验室,拉到了很多财阀的赞助,其中就包括当时正如日中天的竹内氏和袖川氏。”涌井拓哉接上了风见裕也的话,“我们前段时间不是在清算那些有钱大家族吗?被我们公安找到了点线索。” 高分辨率探测器在某个经纬度处停了下来,与四周比起来,这里平平无奇,而红外传感器也没有捕捉到任何活物的影子。 “未发现任何异常。”涌井拓哉回过头皱起眉,“该死,组织的实验室到底在多深的地方?” 第313章 涌井拓哉腰间的通讯器突然打断了指挥室的沉默,矢川明的声音响了起来:“任务编号alpha-2,人员编号team-0413,已成功到达指定地点坐标,准备执行任务。指挥室,请确认收到。” “收到,alpha-2。请继续执行任务,通讯干扰信号将在一分钟后发射,祝各位顺利完成任务。” “组长呢?”矢川明带着一小队公安隐蔽在灌木丛里,利用这最后的一分钟和指挥室里的涌井拓哉胡扯:“没有精确到秒的任务时间,没有确切到每一个步骤的战略部署,我们真的要看准机会莽进去啊?万一下面有生物武器呢?组长不在我身边,我心里怕怕的。” “你不是最会自由发挥了吗?”涌井拓哉没有告诉他指挥室里所有人都能听到他胡言乱语,他紧盯着屏幕,随口敷衍矢川明:“带着队伍好好干,活着回来就能升职了。” “不是吧喂,哪有这么说话的。”矢川明身体紧绷,全身上下只有嘴是最放松的,他用气音一顿输出:“虽然说宫警视传出消息让我们在这一天行动,但我对她的处境表示担忧,她已经整整一周没有消息了,身边的环境既不透明也不友好,万一她被实验室的一通操作搞得不能正常活动了怎么办……” 涌井拓哉深知矢川明这一紧张就由着嘴没逻辑乱说的毛病改不了,他面无表情地按下通讯干扰信号。 身旁的技术人员专注地操作着设备,激活干扰信号的传输。屏幕上的红点出现异常,跳动的频率越来越不稳定。他们正在通过频率干扰,短暂破坏这一片区域的通讯联系。 干扰信号已经生效,矢川明絮絮叨叨的声音变得杂乱无章,几秒后被一阵无序的白噪音所覆盖。凌晨一点,警方锁定的地下实验室及周边区域短暂地变成了一座无声的孤岛。 矢川明说得对,宫纪同朗姆会面以后,她就没怎么醒过。 为了在这段多事之秋控制好她,实验室为她注射了大量麻醉剂和肌肉松弛剂,远远超过了普通人所能够承受的剂量。她整日整日地吊着葡萄糖昏睡,要不是她那让人无法理解的抗药性发挥微末作用,以及赫雷斯的微妙同情和防水,松枝怀疑自己会在计划开始前就损失有力队友。 23日凌晨0点。松枝那双焦急的棕眼睛透过防弹玻璃看着躺在床上的宫纪,她已经睡了23个小时,远远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他们约定在23号的凌晨一点钟开始行动,可是现在宫纪却像是躺在玻璃罩子里的睡美人。松枝也一直没有告诉她,兰萨德在几个小时之前抵达了地下城。 宫纪没有详细讲过她与兰萨德的关系,他不知道兰萨德到底是来拯救睡美人的骑士,还是来对睡美人施加诅咒的女巫。 前路未卜,引路人还昏睡不醒。松枝用偷窃来的密码大开宫纪的病房,碰到宫纪因注射了肌肉松弛剂而瘫软的手腕时,他暗藏在心中的那点偏执和疯狂盖过了焦急。松枝回头看向门口沉默的监视器——他已经无路可退了,他一定要带着莉莉丝走出这座堡垒。 凌晨十二点半,万籁俱寂,松枝退出了宫纪所在的房间。他悄悄走向餐厅后厨,爬上不太干净的通风井,从那里拿走了一长截电线、螺丝刀和几颗螺丝钉;随后,他潜入盥洗室,走向所有人都不太喜欢关顾的角落,将几座清洁机器人移开,漏出最角落里那座脏兮兮的破旧机器人。 松枝用螺丝刀将清洁机器人的顶部拆开,细小的电线在他的螺丝刀下冒出火花,噼里啪啦打在一个铝制盒子上。松枝将盒子取了出来,里面装着他上次烧毁配电箱后剩余的棉花,和一些棉质布料。 宫纪曾教他以合适的配比,利用硝酸|甘油、棉花和电线制作简易|炸|弹;据宫纪所说,按照她的方法配出来的炸弹|手|雷可以炸毁一条铁轨。 松枝心惊胆战、手却异常地稳。他将炸药装进棉质容器里,用电线绑住,作出一个有一个简易的手雷,又将它们藏在工具推车里。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松枝推着推车往外走,走向赫雷斯那些“助手”们所在的区域。 乔安娜死去的那一夜,赫雷斯动用了他的“助手”来维持秩序。那些助手都身材高大,随身配着枪,是宫纪在这座地下城的最大威胁。常驻在这座地下城的配枪者有四位,他们不习惯与那些科学家们待着一起,而是分别住在原离科研人员居住区的2001——2004室内,他们的房间守旧自然,房门属于开合式。宫纪知道这一点后,想到了一个最有效的入侵方法。 “我需要他们手里的枪,但我身体很差不能硬碰硬,所以要用点其他手段。”她悄悄在纸条上传言。 宫纪教导松枝,将这些手|雷制作完成后,把它们坠成一连串,接着用力敲响助手的房门。确认自己听到前来开门的脚步声后,拔掉所谓“消栓”也就是安全措施,把手|雷挂在门把手上,然后——跑。 “记得将棉芯,棉织物、硝化合物摆列在他们门前。房门扶手被按下时手|雷就会坠地,手雷坠地的一瞬间会发生爆炸——跑得快一点。” 纸条的背后备注了一行小小的字:“我需要向你转述行动方案,但这并不意味着你需要做这些事。如果当时候我没有丧失行动力,这一切全权由我负责。” 可是宫纪现在却不在他身边。 前往2001室的路上,松枝满脑子都是残酷又可怜的胡思乱想,万一自己制作的炸弹不合格呢?它们如果没有发生爆炸怎么办?如果没有让他们瞬间丧失行动力,那些经验老到的“助手”一眼就能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314章 我会把这一切搞砸吗? 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右侧方传来一道轻微的脚步声。那道脚步声离他很近,而且越来越近。一瞬间所有的胡思乱想统统止步,松枝的手猛然握住推车让它停了下来,轮子摩擦地面的微弱声响让他心惊肉跳,后方侧方都是一览无余的走廊,他避无可避,只能在狂乱的心跳声中,摸出自己随身带着的那把手术刀。 松枝紧贴墙壁,手里攥着那把手术刀,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着。他的听觉一向高于常人,在这样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每一次移动,身体摩擦着墙壁,窸窸窣窣的声音连同那道脚步声一阵阵压迫着他的神经末梢。他咬紧牙关,努力调整着鼻息。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人的脚步虚浮小心,像是在云端上行走,听落地声音像个身材较弱的女性,但松枝却心如擂鼓。 他全神贯注留意对方的动静,也在大脑中精密计算着对方的脚步距离,听脚步落下的声音判断对方的身高,判断对方脖颈和眼睛的大致位置,再判断出体重,来估计对方的力量,一点点缩小误差……在对方还未看见自己时就把自己的手术刀送入对方的要害,让她失去行动力……但是他要这样害人吗?一个年头突兀地闯进他高度紧张的大脑。 在游移不定的瞬间,他已经慢慢移动到了最佳伏击区,他着站的地方,恰好是对方转过弯时的盲区。 松枝身体微曲,肌肉绷紧,手术刀的刀锋泛冷冷寒光。 身高一米七多一些,体重偏轻,还有七米、五米、三米、两米……就是现在! 松枝猛地发力,身体猎豹一般扑出,左腿微曲膝盖砸向对方腹部,手术刀斜刺向对面人的咽喉。在这一个拐角里,松枝正在为对面那个人探过来的一截覆盖着病服的手臂恍神,对面那个人却猛然躬身的同时手肘格挡,右手飞速探向松枝的眼睛,在松枝微闪之际堪堪避过手术刀。她的力气很微弱,速度技巧远远超过松枝。在这一瞬间,松枝脑袋里弧光闪过,连忙后退几步,对面那个手无寸铁的人却猛然压低身形迎上来,瞬间捏住松枝握刀的右手并以一种巧力绞翻他的手腕,松枝惊猝间向下看到了一双冷然的灰色眼睛,他的后背狠狠撞在了墙上,还未起身便被一双手扼住了喉咙。 如果不是她力气不够,松枝的手术刀恐怕已经掉在了地上。 “别动……松枝?”对面的人惊讶。 宫纪迅速反应过来松了手,松枝被眼睛这一串变故搞得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反应了许久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你做得不错呀松枝。”宫纪还有空夸奖他,“虽然我的麻醉药效刚刚过去五感减弱,但你藏在这里没有被我发现已经很厉害了……反击也不错。” 松枝一口气刚刚回上来,说话时声带微微颤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大概五分钟前。醒来后发现关着我的门被打开,我知道你来过了,这个时间点也应该要去2001号房间,所以走近路来和你汇合。” 松枝整个人都瘫在墙上。 “你没事吧。”宫纪罕见地对松枝表达出纯粹的关心,向他伸出手。。 骤然从全身紧绷的状态中放松下来,又经历先前惊心动魄的一幕,松枝已经快脱力了,但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面前看起来分外孱弱的宫纪点头。于是他撑着墙想慢慢站起来,声音虚弱地提醒她:“兰萨德现在在第一实验室。” 宫纪愣了一下,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她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松枝隐隐于听到了她不受控制的气音:“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天?” “在我昏迷期间,她有关注过我的动向吗?”宫纪问。 “大约七个多小时前,她来看你。但是那时候医生说你的药效还有十二个小时,她站在你的病房外等了一个时辰就被赫雷斯叫走了。” 松枝忍不住问道:“你昏迷的时间太久了,兰萨德真的没有问题吗?她……” 宫纪突然回头盯着松枝:“川梨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 “被你看出来了吗……她和我说了几句话……就在病房外等你醒来的时候。”松枝送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在宫纪的眼底无所遁形,他像是占有了独属于那两个人的秘密那样慌张地摆了摆手,“我觉得那些话不是对我说的……她可能只是在自言自语。” 那时候兰萨德倚靠在宫纪门前,脑袋抵着墙壁,面无表情地发呆。可能只有松枝一个人觉得兰萨德那副可怕的样子是在发呆。她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漆黑的头发散落在脖颈里,下巴到额头拉出冷白一条弧线,黑与白的强烈视觉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因为她堵着门,让想走进去为宫纪挂葡萄糖的松枝不知如何是好。 兰萨德纡尊降贵地垂着眼皮看了一眼松枝,动动身为他让路。松枝经过她身边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东西来,一副奇怪的语气:“我想起来你是谁了,难怪觉得眼熟。” 心里藏着事的松枝脚步一顿。 “你不就是那个烧个尸体都眼泪汪汪的小孩吗?”兰萨德一锤手心。 松枝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反驳道:“那些所谓的尸体中好多人还没有进入生理学上的死亡状态,我是因为这个才哭……”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死没死都一样。”兰萨德不耐烦地拨了拨头发。 第315章 松枝不再说话了,他走入病房时,兰萨德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第一实验室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白鸠制药,但在更早之前,这里的故事是由伤痛和忏悔开始的。” “不是人的野心和欲望造就了这只乌鸦,而是是一个人的梦想。” 松枝没敢回头应声,只觉得兰萨德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她的语气平静到可怕。 他对兰萨德仅有的几点印象,此刻都如冬日浮水呼吸的鱼一般冒了出来。喂流浪猫咪的兰萨德和让他把活人投入焚化炉里的兰萨德,面无表情签字的兰萨德和让那些“尸体”安乐死的兰萨德,始终站在宫纪这边的兰萨德和伤害过她的兰萨德……这些记忆在他心头吐着泡泡,还模模糊糊折射着宫纪的影子。 宫纪突然抬头,目光越过层层钢铁,“一点了。” 松枝清醒了过来。 “我需要一把枪。”宫纪单手拽过他们用来制造混乱的工具,毫无犹疑地向2001室的地方走去。 “你去莉莉丝那里。”她最后说。 松枝并没有立刻行动,他站在四通八达的青白走廊里,站在此刻的寂静中,愣了一会儿。冷冷的灯光倾覆而下,他的影子像是这座地下城里飘荡的幽灵。 爆裂声骤然而起,烟尘和火焰倾泻一地,灼烧的火光倒映在光洁如镜的墙面上,松枝脚底坚不可摧的钢铁都在急颤。 消防警报在烟尘中急响,在松枝的世界、松枝的牢笼发生巨变的这一刻,宫纪从火光了冲了出来,推了他一把。 “怎么还站在这里?”宫纪在松枝眼里都快化成一道侬白的影子,他在匆忙中看到了她簇起的眉头,“快去莉莉丝身边。” 防爆玻璃被击碎了,所有人都从睡梦中醒来,惊慌地逃窜,宫纪给枪上膛,逆着人流走向配电室。 和基友讨论,琴爷一边面色不变地和boss说“我会永远忠诚于你”,一边在组织没落时头也不回地抛弃组织,这种人设超带感的。 —————————————————————————————————————— 第144章 异常 这是最好的机会。 那扇被松枝炸毁的房门正在冒着浓烟,四个助理中的一个——就是那位不幸被爆炸波及的人倒在门口。宫纪蹲下身,从他的动脉摸索到腰侧。 枪还在。 这不对劲,她警惕起来。 她拉开那把m637转轮手枪的保险栓,小心翼翼地侧身走进内室,然而,遍巡过整个房间她才确定——其它三个人确实不见了。 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三个人被自己的上司紧急叫走了,叫走他们的人命令严苛,甚至不留点时间让他们处理同伴的伤势和遗留的武器。 叫走他们的人是谁?留给宫纪的时间不多,她咬咬牙,放下这点猜疑,径直跑向储存易燃易爆试剂的实验室。 她用松枝给的密码打开存储间的大门,踹翻那几排货架,开枪,伴随着剧烈的爆破声,猛烈的火光冲天而起,火警警报疯响,头顶的消防栓自动开启,在一阵又一阵白烟中,余火随着漫流的液体一路烧到廊道外。 动静越来越大了,宫纪从浓烟里走出来,看到一个科研人员隔着一扇玻璃,惊恐地看着自己。 她对那个人笑了笑,抬起手对那扇防爆玻璃开枪,尖锐爆鸣声后,密密麻麻的碎纹在弹孔四周铺展开。宫纪用枪托猛击玻璃,碎片四散,那个科研人员被她这副亡命之徒的样子吓疯了,颤颤巍巍地举起双手。 “自己出来,带我去配电室。”宫纪说。 爆炸和枪声只是开战前的硝烟,宫纪想要制造更大的混乱,就必须前往配电室。 这一路上,浓烟、警报、爆炸、火风,以及再明显不过的枪声,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惊醒,惊慌地逃窜。守在上面的矢川明突然从雷达控制器里感受到一丝异动,这点动静似有似无,他转头看向周围的同伴,正打算开口询问时,终端耳机突然传来急促的命令声: “任务编号alpha-2,这里是指挥室,探测到有异常响动,推测为目标活动,坐标为纬度33.5904° n,经度130.4017° e,重复,异常活动坐标为纬度33.5904° n,经度130.4017° e。team-0413,立即做好准备,你们将负责地面行动。进入战备状态,等待进一步指示。重复,进入战备状态!” “team-0413,收到!” 矢川明收起表情,向队员发出指令:“坐标33.5904° n,130.4017° e,准备好武器和装备,进入行动状态。保持无线电沉默,等待指挥室的详细指示,一切小心。” 与此同时,宫纪用枪指着那个倒霉研究院的后腰,威胁他打开配电室。 指望一个普通工作人员知道配电室的密码有点天方夜谭,那个研究员颤颤巍巍地试了几次,无一不是传来密码错误的警告。乔安娜的事后,赫雷斯就提高了配电室的密码等级,宫纪的侥幸心理落空,她把那个研究人员劈晕,随手按下了确认键。 门却开了。 嵌合的机械正在震动,这声音像鞭子一样打在宫纪身上,让她的身体自发地应激起立。向外侧闪躲,抬手,她的肌肉还没不是那么太听使唤,脑子先身体急速运转时,她突然从缓慢打开的门缝中看到一张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脸。 一根枪管从缓缓打开的窄门里探出来,直指宫纪的眉心。 第316章 “晚上好!我就猜到你会来这里。”兰萨德眯起的绿眼睛里带着点儿愉悦。 兰萨德站在配电室里,枪口顺着额头往下,慢慢抵到了宫纪脖颈,“我的枪里还有一颗子弹。” 我的弹匣里可不止一颗。宫纪心里这样反驳着,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是留给我的吗?”她慢慢举起双手,同时眼睛向下瞥了一眼,迅速接上话:“你受伤了。” 兰萨德轻笑了一声,为宫纪的言不由衷和心慈手软。 “一点小伤而已。” 许久不见,兰萨德的头发长了些,散落在她苍白的脖颈间,挠刺着那一小段衣领。灯光在她眼睫毛上透出一片模糊的光晕,因为这一小片光,让人看不清许多细节。宫纪只能微微侧头去看她的眼睛。目光撞进那轮翁绿的湖泊时,她突然放下心来。 即使她现在好像身处囹圄,被枪指着致命处。 兰萨德侧过身,转为站在身后钳制着宫纪。于是宫纪终于知道她身上那点伤是哪里来的了——正前方躺着一具尸体,正是赫雷斯的助手之一。 配电室的大型机械轻微却持久地嗡鸣,兰萨德站在宫纪身后,感受到宫纪的颈间动脉在自己手心底下微弱跳跃。静了一会儿,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你瘦了好多。” “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由这两句和现在的局势完全不相干的话开头,在沉默运作的机械之间,兰萨德推了一把宫纪柔软的背,让她远离了自己的枪口。 “贝尔摩德给我提了个醒。”她回答了宫纪的问题。 “你们感情真好” 兰萨德眼底笑意蔓延,呼吸,说话:“比不过我和你的。” 那具冰冷的尸体就在宫纪的脚下,半边脑袋裂开,浓稠的鲜血溅了半个主控制台。 在宫纪到来之前,兰萨德的同伴,被兰萨德近距离拿枪轰了脑袋。 确实是心狠手辣的最高代名词。 主控台的仪表盘在之前的打斗中破裂了一个角,隐约可以看到微蓝电光在浓稠血浆中跳跃。宫纪就站在巨大主控台之下,那具尸体的旁边,直面兰萨德那双幽冷的绿眼睛。 兰萨德说得没错,她确实瘦了很多,套着拘束衣的身体是这个幽蓝电室里的雪白一线。差点就真成漂亮的蝴蝶标本了,兰萨德心里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暗暗叹息了一声。 她说:“你脚底下的那个人,要不是我把他的枪抢了过来,你可能要被他干掉了哦小纪。”兰萨德压低眉毛,眼角上挑,看着对面的宫纪,“我都要把你的人格敲碎,把你的身体毁掉了,你居然还能走到这个地步,还站在我的对面。” “我能走到这里,也多亏你的帮助。”宫纪慢慢笑着:“川梨,你清楚现在的局势吗?” 兰萨德苦恼地拿枪托敲自己手臂,思考着,“朗姆气成那个样子,我猜琴酒已经跑路了,你今晚这么大张旗鼓,我们头顶不会密密麻麻都是警察吧?” “你要输了。”宫纪说。 “输不输的无所谓,怎么对付你才比较难办。” “川梨,你要怎么对付我?” 宫纪突然上前一步,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指骨用力,逼得兰萨德不适地动了动握枪的手。 这点颤动被宫纪发现了,她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去拧渡边川梨的手指。这种小把戏她们年少的时候做得多,渡边川梨经常手欠,动不动就抽走宫纪手里的任何东西,就这样演变成你砍我的手腕我掐你的腰,宫纪总是说她幼稚。谁知道这么些年过去,手里争抢的东西变成了能要人命的热武器,两个人的脚下还躺着一具血肉横飞的尸体。 这一回是川梨赢了,宫纪被推了一个趔趄,手臂向后撑住了控制台,垂着眼睛抿着唇看她。 但是她们确实有过一段愿意为彼此奉献一切的时光。 “在伦敦的时候,有权势的是你,知道真相的是你,所以你能一次次地洗掉我的记忆,把我变成你的附属品,现在我们的处境反过来了,我却不知道要如何对付你了。” “但是我现在能给你一个选择。我能庇护我的亲友、爱人、同僚和那些孩子,我也能庇护你。”宫纪重新站直身体,向川梨伸出手,“相信我,川梨,站到我这边来。零能为贝尔摩德做到的事,我也能为你做到。” 渡边川梨面前的这只手手指骨苍白修长,掌握着生杀夺予大权。她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垂眼看着,而宫纪总是这样一二再而三向她伸出手。 她和宫纪好像永远无法摆脱过去的轮回,这一刻她的苦恼消失,感到焦躁,把手放进宫纪的手心又想迅速抽出来。 宫纪抓住了她。 这个瞬间和无数次的记忆重迭,兰萨德眼神阴冷,手指战栗。 “你别这样看我。”维持着这样僵持不动的姿势,兰萨德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为这种事吵过很很多次。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伸出手,让我站到你身边去,我没有一次是答应你的。” “如果你回到外面接受治疗,你会回想起我每一次拒绝你的理由。我不是你那边的人,也和你的亲友、爱人和同僚不一样。小纪,我不需要选择未来,也不想被被人庇护。” “嘭!” 宫纪觉得心脏被撞击了一下,顿痛从手腕处密密麻麻地涌上来。这种痛楚她很熟悉,她的手指被兰萨德袖口里的东西扎破的一瞬间,毒素麻痹神经,而兰萨德又卸掉了她的手腕关节。 第317章 宫纪感到自己好像变得很轻,意识快要消散的一瞬间,她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兰萨德捂住她的耳朵,将快要跌倒在地的她抱在怀里。 第145章 硬土之心 凌晨零点五十分,无星无月,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人在丛林里穿梭。寒气湿重,他们的呼吸凝结出淡薄水汽,疾行的身影像一群猎豹。 最前方的矢川明停了下来,他盯了一眼腕上的坐标仪,向后摆手打了个手势,后方的人影便如机器般瞬间静默,融入簌簌作响的密林阴影中。 “人员编号team-0413,已到达指定坐标!” 蓝牙耳机的那一头却只是静默。 这一次作战耳机中并没有传来及时明确的回复货命令,矢川明感到奇怪,再次出声:“人员编号team-0413,已到达……” “原地等待!”耳机中突然传来涌井拓哉的声音,他焦急地向矢川明解释:“仪器上突然出现大量能量体,正在向上高速移动,技术人员正在排除是不是探测机器出现了问题,三十秒后向你发送异常坐标。” 就在一分钟前,原本风平浪静的显示器上突然显示了大量红点,那是活体散发的热量标识,那些红点密密仄仄地聚集在一处,幽灵般出现,并垂直向上,以15m/s的速度迅速逼近地面。 这无中生有的一幕让操作员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仪器出现了异常。 “啊?什么意思?”矢川明飞快地检查装备,“我们还没下去呢,怎么有人上来了?” “排查完毕,那些向上移动的确实是人。”涌井拓哉说:“那些人即将到达的坐标点是40.6240° n,124.7135°e;有点奇怪,注意警戒。” 就在他们的西北方。矢川明往那里看去,隐约看到一座灌木耸立的低矮山坡。 到达那座山坡要趟过一条干涸的河床,矢川明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翻越铁护栏,落地时惊动了正在黑暗中觅食的鹿。这是一条山溪,冬日里只见密集的碎石和动物的脚印。这座自然保护区占地一千多平方公里,地质古老,定位到这里时,指挥室邀请了东大的地质学家,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和排查了这里的地形地势,标记了几个最可疑的点位。 最不可能建立地下城的就是这条山溪附近——因为河流侵蚀,河道附近的地质层松软,加上群马县夏天多暴雨,一条山溪在那时候会变成汹涌的大河,连那座可疑的土坡都会淹没。 “一座电梯能建在这里?不担心水压吗?”矢川明抓起一把泥土,几乎没有任何异样,“夏天他们难道要从河里浮上来吗?” 他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地面。他已经到达了指挥室标记的点位,却没有如愿听到机械运转的声音。 他屏息静气,却只听到了汩汩流动声。 这是水声,大冬天哪来的水声? “这不是电梯口,这里是排水管道!”矢川明突然站起身,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耳机里急促的说话声,“目标停止向上移动,他们正在分散!” 高精度的热成像仪显示屏上,那些密集的红点突然如潮水一般分开,向四面八方涌动,那些红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行动路线构建出一座纵横交错的地下迷宫。 矢川明脚下大概率是坐储水池,而红点分散的最大距离已经达到了三百公里,甚至还在不断扩大。他们低估了这座地下城的规模,与红点的逃散路径比起来,宫纪好像只是走过了迷宫的小小一角,而庞大的人群正在这座地下城市中无规律逃散。 是狡兔三窟的玩法。矢川明说:“请求人员支持。” “目标所在的纵深,我们的火力是能达到的。我们准备了足够的炸药,这些人不想被炸死就得上来。”涌井拓哉说。“我们已经标记了六处点位,支持人员三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云层震颤,低掠的直升机螺旋桨绞散狂风,从直升机中跳下来的作战部队打开降落伞,借着风力隐入树丛中,如枭鸟般迅速就位。 巨大的气流使得灌丛草木急颤,矢川明从那堆灌木中站起身,拍了拍手中的土,没头没尾地嘟囔了一句:“要玩一晚上的打地鼠了。” “什么?”涌井拓哉没听清。 “打地鼠啊!”矢川明一边检查武器一边回,“他们要像老鼠一样从这片保护区的各个角落里窜出来了,我们可不是要打地鼠么?” 宫纪意识昏沉,耳边窸窸窣窣地,像是有人在说话。 一团光涌进了勉强睁开的眼睛,她的视角向下,看到了脚下密集盘踞的线条。 身边除了渡边川梨还有另一个人,他们好像在蜿蜒如蛇的高压在线行走。 她强打起一点力气想要摸一摸自己的枪还在不在,可是她身体发软,手肘膝盖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做到尽量集中精力听身边人的声音。 “我到这里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是0号动的手……” “……制造爆炸的同伙还没有找到……有计划地向上迁移……” “放弃……这不是让那些废物科学家们自投罗网……” “这是先生的命令……” “哦?朗姆还有什么命令要你传达给我?” “带她去‘黑井’……” 宫纪再次醒来时已经恢复了点力气,这种情况下她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肌肉群。昏迷的人和清醒的人的支撑力是不一样的,因为肌群的变化,自己苏醒的事实好像已经被发现了,不过现在扶着她的人是渡边川梨,宫纪可以理所当然地再装死一会儿。 第318章 在她昏迷前听到的脚步声来自兰萨德旁边的那个人,这个杀手接到朗姆的命令,让兰萨德带宫纪去“黑井”。 她们正沿着一条巨大的隧道行走,嵌在墙壁里的矿灯光芒微弱,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硫磺味道,那些色彩陈旧的高压线还在视线里,它们攀延着隧道壁和干燥的地面,一路延伸到黑暗中。 越往下走矿灯越少,但光线却越来越呈现出一种蒙昧的昏黄,宫纪甚至能够看到飘摇的粉尘。那股硫磺味道越来越重了,空气中的粉尘也越来越多,这时候身边的两个人突然停了下来。 宫纪听到了钥匙进入锁孔拧转的脆响——钥匙这种东西在高度科技化的地方是个稀有物。身边那个人往前走了几步,推开一扇沉重的门。 越过那扇门,宫纪看到了这座地下城的胸腔。 万千条铁索道在空中嵌合,索道之上,粗壮的电缆在顶壁交织出一张厚密蛛网,索道之下,两座巨型动力机组伫立在那里,轰鸣着运行。 这座犹如巨龙巢穴的地方就是地下城的核心,两组动力机组是维持地下城运行的心脏,无数铁索道宛如纵横交错的骨骼。相比起来,那座纯白的实验室都变得精致小巧,如同被骨架捧在手心的明珠。 巨型的光柱从天而降,像几十柄利剑般贯穿这座巨型洞窟,这种现象是水汽遇到含油物质发生的一种链式反应:这里甚至有比巨龙巢穴的宝物更珍贵的东西——宫纪怀疑一座矿脉就藏在距离这里不远处,为动力机组提供源源不断的能源。 如果在平时,组织派来的工程人员会像蚂蚁一样穿梭在这座骨骼间,维护动力机组的运营。可现在只有零星几个人站在这里,渺小得像几粒尘埃。 朗姆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中回荡:“你知道为什么要你亲自把她带过来吗?” “向您表示我的忠诚?”渡边川梨回答,“这个答案您还满意吗?” 真满意的话朗姆就不会离渡边川梨十几米远。宫纪假装虚弱地靠在渡边川梨身上,借着炫目的光尘,她悄悄睁开眼睛,确认着在场所有人位置。 朗姆分配给赫雷斯的四个助手,宫纪干掉了一个,渡边川梨杀了一个;还剩两个人,一个站在渡边川梨身边,一个站在朗姆身后。 朗姆静默了一会,问道:“跟着你的那个人呢?” 渡边川梨回答得毫不犹豫:“他太废物了,被小纪一枪爆头了。” “我教过你,越是生死之间,越不能留给敌人一点机会。你得把曾经忠诚、感情用事的自己踩在脚底下,下一击必杀的重手。川梨,你一直做得很好,但你现在走错路了。”朗姆远远地站在那里,平静地说: “派去保护你的人死了,宫纪还活着。” 宫纪赌得很对,兰萨德不会刻意帮她,她只是不舍得让宫纪去死。可在这种时刻,这点不忍心在朗姆那里犯了大忌讳,而渡边川梨就是死性不改。 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却暗暗发力,蓄势待发。 宫纪能从朗姆这话里听出浓重的失望,她不信渡边川梨听不出来。 朗姆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渡边川梨站在原地,一副有点苦恼的样子,像是在思考今晚吃什么一样。 朗姆耐心告罄:“最后一次机会,把她处理掉吧。” 渡边川梨仍旧没有动,可就在朗姆话音落下的这一刻,宫纪突然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意——这句话不是对渡边川梨说的,是对跟在她们身后的那个杀手! 宫纪突然活了过来,她抓起兰萨德腰间的枪,转瞬间屈膝下蹲,抬手就是三发点射。身后的人轰然倒下,湿热的液体溅了宫纪一身,距离太近了,那个人连枪都没有抬起来,转眼血肉碎了一地,宫纪急速掠近,拔出尸体手里的另一把枪,迅速回头调转枪口,对着对面的人连射。 这一切快不过三个呼吸,但还是太晚了。宫纪的瞳孔在高度焦虑中紧缩震颤,血珠顺着睫毛滴淌,圣洁的光柱和淌落的鲜血将她的视野裁成了薄薄的竖线。在万分之一秒的慢镜头里,她看到朗姆身后的那个人扣下扳机。 然后宫纪才听到子弹弹出后的爆裂声响,这时候无法躲避,只能以悍不畏死的架势正面开枪。对面的敌人处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势,而她无路可退。宫纪打光了所有子弹,她连趴下的机会都没有,一切都来不及了,弹道附近气流撕裂,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 身侧一股巨力猛撞了她一下,把她重重摔在铁栏杆上,子弹呼啸而过,割裂了宫纪的颈部、肩膀和腰腹,但就是没有击中她的身体。她后仰着从索道上掉了下去。 是渡边川梨。她拔出了另一把枪,几发枪声爆响,子弹直冲对面两人头颅。 “兰萨德,你这个叛徒!” 早在渡边川梨推开宫纪的一瞬间,朗姆便急速退到了自己下属身后,闪身躲入另一个岔道。 朗姆的声音隐隐失控,从琴酒,到贝尔摩德,到当场背叛的兰萨德,直到这一刻,被强行压抑的,被背叛的怒火狠狠击中了他。他愤怒的声音在纵横的铁索之间回荡:“给我杀了她,击毙这个叛徒!” 渡边川梨的左肩已经被贯穿了,鲜血正在洇湿她的衣服,可她仍旧无所谓地耸耸肩。 “怎么能叫我叛徒呢老大。”兰萨德甩着手里那把枪,“你让人冲小纪开枪,她往后躲两步我也要被打死了,最先背叛我的不是你么?” 第319章 “可是小纪没有后退一步,一直挡在我前面。”渡边川梨故意放大声音,“你说我该站在哪边呢?” 她对朗姆和组织谈不上什么忠诚,顶多就是志趣相投蛇鼠一窝,她觉得自己天生就是这座黑暗土壤里的生长物,没必要被宫纪转栽到阳光明媚的温室大棚里。 她是下不了一击必杀的重手了,她没办法舍弃曾经的忠诚和爱,就算再厌恶跟警察和正义站到一边,也不会看着宫纪去送死。 一直困扰着渡边川梨的问题突然在生死之间有了决断,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那把m637d的子弹已经打空了,渡边川梨扔下手枪,掏出腕口的折刀。 她刚刚情急之下推了宫纪一把,一点力道都不省,直接把宫纪从他们站的这座铁索上推了下去。这里是整个矿洞的最高处,离最底下足有几十米高,直直掉下去肯定是死命一条。好在下方还有无数条索道交叉纵横,只要宫纪不要忘记卸力,掉到最深处顶多撞折几根肋骨。 活下去就好了。朗姆那种人是没胆子跑到最下面的尸体堆里确认宫纪的死活的,他忙着逃跑呢。至于自己…… 渡边川梨看着向自己疾冲过来的魁梧男人,m637d只装六发子弹,对面那个人手里的子弹也打光了,拔出战术靴里的刀就向她冲来。短兵相接,寒刃印照出渡边川梨阴冷凶狠的脸。 一柄刀的刀锋重重划过另一柄刀的刀刃,擦出一连串火花,对手的刀弧轻轻收拢又迅疾地刺下,短时间内渡边川梨一边后退一边格挡了数十下。说起来渡边川梨能接住这么高密度的挥刀也算是组织培养有功,她的冷兵器格斗和对面的的人师出同门,对方斩击的路数、挥刀的路线她一清二楚。都是这座地下实验室培养出来的人,平时见面甚至会点头致意寒暄几句,哪知道会闹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思维发散的一瞬间,那个杀手手中的刺刀当头劈下,渡边川梨下意识右侧闪避,刀锋贴面而过,撩绞过她头发时她暗道不好,杀手跨步上前,一只手狠狠捏住渡边川梨被子弹贯穿的左肩,将她狠狠抡在铁栏杆上,抬手刺中她的心脏! 近身战的每一刻,渡边川梨都有意识地不让自己受伤的左肩暴露在对方的刀锋之下,对面的杀手看出了她的意图,佯攻之后直击弱点,刺破了渡边川梨的胸腔。 鲜血从渡边川梨胸口里漫出来,那柄刀的刀刃以凶狠的架势捅入身体,却突然被卸了力,无法更进一步——在被刺中胸口的一瞬间,渡边川梨猛然抬起几乎没有动弹过的左臂,死死反扣住那只握着自己左肩的手,将袖口的毒针打入腕中。 连抗药性强的宫纪都能瞬间放倒的毒素麻痹了杀手的神经,渡边川梨反手将刀狠扎在对方的颈部大动脉里。 只差零点几秒,对方手里的刀就能完全穿过她的心脏。 将自己的最大弱点暴露给对方,在将死一刻反将一军。渡边川梨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时,即使是上帝也得老老实实坐到赌桌上来。 “真是蠢货,我一个文职干嘛要跟你硬刚。”渡边川梨把那个人的尸体推开,握着栏杆,俯身去看宫纪的状况。 下一刻一股巨力向袭来,以一种悍不畏死的气势扑向渡边川梨,居然是那个逐渐死亡的杀手!那把刀还插在对方脖子里,他如一只血迹斑斑的野兽,脑死亡的同时身体以惯性冲向前方,搏命一击后重重倒下。 毒素通过血液麻痹他的身体,而动脉被砍导致血液迅速流出,在动脉被切断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回手死压住动脉近心端止血。这点聊胜于无的挣扎居然给了他奋力一搏的机会,在临死前的最后一秒,他把渡边川梨撞下了索道。 宫纪的身体重重撞在钢铁上,她不知道自己下落了几层,层层迭迭的钢铁托着她,却又像是要把她打成一团血雾,每一次身体被撞击时,她都徒劳地想用手抓住什么,让自己不再下坠。她在掉下去之前听到了子弹入肉的声音,渡边川梨替她挨了子弹,她不敢去想上面正在发生什么,大脑在震颤,世界也在震颤,她记不得过了多久,终于,她的一只手牢牢钳住了铁索栏杆。 宫纪身下是一座人骨堆成的山,那就是这座地下城的“焚化炉。”,要是有人直直掉下去,就会被尖锐的人骨刺穿身体,变成烧起焚化炉的一捧灰。 血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她在半空中吊了一会儿,手指放松又拉紧,最终她的手腕用了力,把她的身体牵了上去。 肾上腺素达到峰值后开始回落,身体经过短暂激烈的暴动后开始失血。大脑缺氧,世界在慢慢变冷。宫纪一边剧烈喘息,一边意识空白,她呆呆地睁大眼睛,躺在铁索上。 渐渐地宫纪不再能听见任何声音,另一种巨大而恐怖的东西袭击了她。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仪器,从自己身上抽走的血闪回这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想起自己跪在房间的角落里痛苦地捂着头,想要让那些记忆来得慢一点,她咬烂了自己的手指,转天对松枝说没事,继续我们的计划吧,却又在深暗的梦里看到被修改的基因在某一日突然报复了自己,让自己死在幸福来临的前一夜。 这一刻,不知道是身体还是心理反应,她想要干呕或是咳嗽,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把所有痛苦从身体里吐出去。可是她连动弹一下脑袋都做不到。好累,好累,累得直接死掉也好,她第一次这么软弱地想着。 第320章 宫纪的脑袋蹭在铁索上,身下一洼艳丽的血泊,她想闭上眼睛睡觉却做不到,身体终于不再属于自己,她强迫她自己看这世界,世界原来离她这么远。 悬倒的世界,钢铁的蛛网中,渡边川梨被掼在栏杆上,她的黑色风衣荡出簌簌的灰尘,上半身在空中折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像被钉死的乌鸦。 乌鸦落下来了,和乌鸦落下来的还有她鲜红的血。宫纪的视野被这一片炫目的红与黑占据,渡边川梨就像黑红的流线,要从她的身边淌过去了。风声猎猎,宫纪的身体机械般动了起来,转身扑向索道。 她的半个身子都被拽了下去,手臂好像也要被扯掉了。血液从伤口里一股一股漫了出来,漫过她的下巴,滴到了渡边川梨的脸上。 “我抓住你了……我抓住你了……”宫纪像一尊玉做的小人,声音那么虚弱,却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川梨,快点上来,快点!” 拉住什么了拉住,你也要死了。 渡边川梨看见朗姆像是鬼魅一样冒了出来,他站在上面向下俯瞰,对着宫纪的后背举起了枪。 “放手。”渡边川梨轻轻地说。 宫纪伸出另一只手去拉她。 “放手。”渡边川梨再一次重复,声音近乎喃喃。 可是宫纪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拉住自己身上,浑然不察身后的危险。这简直不像她了,渡边川梨再也来不及思考,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扯住宫纪,她们双手交握,向着地底的尸山血海坠落。 “我的寒冬将是你盛夏的阴影,你的光明将是我阴影的荣誉,我们仍团结在一起,两幅嗓音仍应和如一,正如日落西山时的强烈与温馨。”出自博尔赫斯。 (悄悄继承青山的战力体系) 第146章 黄金雨 降谷零、赤井秀一和柯南来到了黄昏别馆。 柯南曾经来黄昏别馆做客,那时候他得到了一个寻宝暗号:“两名旅人仰望天空,恶魔降临城堡,国王携宝潜逃,王妃泪洒圣杯祈求原谅,士兵持剑自刎血染遍野”,携宝潜逃的国王、泪洒圣杯的王妃和持剑的士兵士兵分别代表扑克牌中的方块k、红桃q和黑桃j,按照扑克牌的点数,柯南分别将壁炉上的时钟指针旋转三次,让整座黄昏别馆的墙体脱落,漏出了下面的黄金。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过黄昏别馆的一点消息,仔细一想,祝善从谁手里买到曾经的乌丸莲耶邸,他死后这座黄金城堡最后归属于谁,竟然没有半篇后续。 这座别墅位于山巅,别墅内漆黑一片。柯南打着强光手电筒跑向餐厅,却惊讶地发现这里的摆设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餐桌上放着七个侦探用过的餐具,地毯上的血迹干涸成暗红色,那个解密的钟表仍旧碎在地上,连裂口的纹路都和他见过的别无二致。 赤井秀一撬开一楼走廊里的配电箱,抬手拨了拨震荡的灰尘,配电箱里的电闸保持着“on”的状态,说明电力公司从外部切断了黄昏别馆的供电。祝善死后没有人再为黄昏别馆交电费,这里被搁置了下来。 赤井秀一取下走廊尽头的一把手工雕铜灯,点燃里面的烛芯,照亮餐厅的一角。柯南把手电筒光源叩在地上,跪坐在餐厅那架钢琴前面,盯着那行多米诺反应下的血书思索。 千间恭介在这里用血字写下:“我会被乌丸杀死,虽然解读密码的最后王牌已经被我掌握了。” 降谷零从中央塔楼的四楼房间一路绕回了餐厅,他站在柯南旁边,说:“千间降代装在黄昏别馆里的监控,还有她放在四楼房间的计算机,全都不见了。” 这很奇怪。要说乌丸莲耶的人在意这座黄昏别馆,但却几十年不闻不问,还让人把这里买了过去;要说不在意呢,却特意把这座别墅的监控收走了。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逻辑,但是我们可以根据一栋富豪别墅的特殊功能入手,进行一些推测。” “别墅的特殊功能?”柯南仰头去看降谷零。 “你看过《寄生虫》吗?” “你是说那部韩国电影吗?穷人寄生在富人家的别墅里,却发现别墅的密室里还寄生着另一家人……等等,安室先生,你是说……密室!” “对,那些富商为了防止有人寻仇,都会为自己的豪宅建造一座密室,密室里各项功能齐全,躲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 “所以黄昏别馆不怕有人进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到那个宝藏的传说上,忽略这里最深层次的机关!”柯南一锤手心,“而拆掉这里的监控,是因为有人会从这里出来,他不能暴露行踪。” 什么情况下人可以做到只出不进? 答案只有一个——这里会是地下城的另一个出口。 柯南皱起眉:“很有说服力,可是……” 可也只是猜测而已。 赤井秀一问:“你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是的。”降谷零灰蓝色的眼睛里流转光彩,“作战指挥室刚刚传来消息,地下城的科学家们在有计划地向上迁移。” 公安们守住了地下城的出口,而在这个时候朗姆选择把自己的棋子们都投入警方的瓮中,只能说明一件事——朗姆要趁自己珍贵的棋子吸引警方注意的时候,一个人从天罗地网里逃脱。 他必然有另一条不为人知的逃生通道。 第321章 “我们和组织交战那么久,得到的关于地下城的消息却寥寥可数。”赤井秀一转头看向那座西洋壁炉。 “只能赌是这里了。” 柯南还没来得及问两个大人该如何找到密室入口,就见降谷零和赤井秀一齐齐卸下背上的武器背包,互相怀疑地看了对方一眼,又齐齐从背包里掏出一捆c9炸药。 这么默契……哦不这么暴力。柯南连忙伸手接过炸药,钻进了壁炉里。 黄昏别馆的墙壁、地板、家具都由黄金打造,黄金的延展性很强,遇火会融化成液态。c9炸药爆炸的烛温可以达到2000c,而黄金的熔点为1064.43c。用炮火把黄昏别馆的黄金掀开,确实是最高效有用的方法。 是在这间餐厅里千间恭介留下了血字,又是在这间餐厅里监控消失了,不管组织是出于谨小慎微还是其他,他们都会先从这间餐厅入手。 三个人退到门外,拖来重物抵住房门,随后赤井秀一点燃了引线。几十秒后,炸弹被引爆,餐厅巨震起来,冲击波晃得餐厅门狂响,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死死堵住那扇门,巨大的热量和明度从门缝里钻出来,红光映照着着三人的脸。 他们等房间里的黄金冷却了一会儿,打开了餐厅的大门。 黑色的硝烟像一股风一样冲了出去,房间里温度烫人,钟表、餐桌、壁灯……他们所能看到的一切东西都红得发亮,都在缓缓往下淌。黄金燃烧蒸发释放出炽热的绿色蒸汽,空气变得很重,重得让人无法呼吸。三人带好防毒面具,走进了这片绿色的浓雾之中。 墙壁和地板上的金子变成刀能刮起来的薄薄一片,他们开始沿着墙角分头排查。他们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倒是有些被高温压得喘不过气来。 柯南重新回到钢琴架上的那行血字前。千间恭介那一行人被乌丸莲耶灭口,或许是因为他们发现了黄昏别馆真正的秘密。他们不是侦探,不会那么执着于拆文解字的游戏,他们是学者,是考古学家,考古学家会从哪里开始观察呢? 考古学家最了解的是地面,他们对各种金属和土壤的性质都很熟悉。如果一个房间下面藏有一间密室,这座密室里一定会含有金属,金属会导电,实木的地板不会,他们会发现墙壁和地板下的黄金,然后呢? 厅门外的冷风灌了进来,流淌的黄金渐渐冷却,慢慢凝固滴落。柯南站在黄金雨之间,看到所有东西都在扭曲融化,钟表在壁炉上不规则地流淌,他恍然置身于那副超现实主义的名作《永恒的记忆》中。 可是最餐厅最右侧的那座巨型书柜,它流淌的速度为什么那么慢? 他的眼睛一直不差分毫地丈量这这座黄金屋,在极致的专注度下,所有事务都在有规律地运行。柯南的呼吸慢慢变缓,渐渐地他眼中的世界开始倾斜,房间的左边溶液如眼泪滂沱而下,更显得右侧那小块区域静缓流淌。 “柯南!”安室透拍着他的肩,猛然将他唤醒。 柯南的身体战栗了一下,他眨眨眼睛,回过神来,在现在的他眼中,那一小块异常的区域已经不见了。 但是名侦探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当机立断向那个书柜跑去。 “是这里,炸开它!”柯南将脸上的防毒面具扯下来,一口气解释:“如果地下有一个巨大的真空空间,那么这一片地表的温度一定和其他地方不同,这一块的金子融化得比其他地方慢,我看出来了咳咳咳咳……” 赤井秀一把防毒面具重新叩回柯南脸上。 柯南推理得没错,当书柜被搬开,墙皮被剥落,一扇由三道机械死锁死嵌住的隔离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使用暴力破开这扇沉重的门后,他们看到了一条黝黑的、长长的甬道。 第147章 乌丸 与精钢浇筑出来的隔离门不同,这条甬道明显开凿年份早一些,使用的是混凝土的预制砌块。电筒的强光破开黑暗,照亮了镌刻在墙壁上的乌丸家徽。三个人收拾好装备,等新鲜空气在甬道里上下流窜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这条隧道有明显的倾斜坡度,却没有按照一节节的铁梯来设计。他们踏在一种奇怪的倾斜平面上,往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走。 “这条路像是专门为坐着轮椅的人设计的。”降谷零的声音在甬道中回荡着,传出很远。 强光手电筒薄薄的那缕锥形光很快就被更深的黑暗吞没了,看不清前路,柯南很怕黑暗里突然出现什么东西对自己迎头攻击。 这段如履薄冰的路程终于在五分钟后走完了。赤井秀一的手电筒一晃,光柱照亮了一扇铜制镂花的电梯门。 这是一架专门为大人物打造的古董手动电梯,这种电梯不需要电力驱动,运行时只要有一个服务生负责手动开关门以及控制电梯上下。打开这座电梯,迎面就是一张嵌在电梯底上的铁铸沙发,上面铺满厚厚的天鹅绒,电梯角落居然还有一个红酒柜。这里光泽暗淡,遍是灰尘,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赤井秀一和降谷零扳动这组电梯的动力闸,转轴摩擦钢索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不出人意料的,这座电梯开始向下降落,将他们带进更深的地层中。 这种在密闭空间里不断下沉的过程漫长又孤独,柯南直接坐进了沙发,把两个大人的手电筒用自己的胳膊固定在了扶手上。 第322章 强光是向两个大人那边的方向打过去的,但两个老练的卧底眼睛一眨不眨。柯南很清楚这两个人的习性,拥有超乎常人的忍耐力,几乎克制了一切贪生怕死的生理反应,比起失去视野陷入黑暗,他们会选择让自己的眼睛适应强光。 两个人一左一右靠墙站着,半隐于光源的身体线条劲节修长,连衣角边缘都强硬生冷。在薄而锋利的光线里,赤井秀一的眼睛仿佛淬光的翡翠,这个男人果然在冷静地亢奋着。 不同于波本或是安室透,降谷零一直都是个极具攻击力的人。可是这个人在这么肃杀的前奏中却垂着眼睛,他的目光里涌动着一层期冀,因为这份期冀,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下来。 柯南收回目光,抱着自己的手臂,小声说“越来越冷了。” 随着他们下沉,湿冷寒气源源不断从门缝里爬进来,电梯井里风声呜咽,轮轴转动摩擦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反射增强,电梯擦过空气的声音逐渐趋于尖锐——回声越来越大了,这证明伴随着恶魔般的呼啸,他们正在逐渐接近一个庞大的空间。 柯南的呼吸都带出了寒气,这种程度的寒冷让他不安。 他仰头看着降谷零,“我听说,从宫警视的最后一次基因样本里检测出了额外信息。” “bsl4。”降谷零垂着眼睛。 早在宫纪进入地下城之前,警察厅就将她的全部基因序列录入了一所超级计算器中,并赋予这些序列战时最高安全权限。接着警察厅邀请了可信的学者为这些序列重新赋名,编纂了一个初始密码本。 宫纪让贝尔摩德往外带了四次血液样本,每一次从血液中解析出的基因序列都不相同,对照初始密码本和赋名规律,就能从新的基因序列重,解析出宫纪想要传达给他们的情报。 在地面上行动的公安精英,每个人都相信那座地下堡垒只有三层,并把那三层的地形结构、岔道房间、危险源等细节了解得一清二楚。警方根据宫纪传达的信息绘制了地下城的详细地图,只要是宫纪涉足过的地方,都在地图上有所注明。 他们使用的是最简单的二进制密码簿,用“0”和“1”来干净利落地传达信息。可是最后一次传密,从样本中提取出的基因却多了一处从来没有在密码簿上存在过的序列。 那段基因的编写及其复杂,肯定让宫纪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宫纪不计代价也要传出去的信息,到底是什么呢? “是一段十进制密码,解析后的明文是bsl-4。”降谷零低声说:“她的意思是,地下城有着不为人知的第四层,并且第四层的生物防护等级达到了最高。” 电梯轰隆一声悬停下来,他们到了。 电梯门打开,寒冷的雾气源源不断地滚了进来,战术手电筒的光束往外一打便被水雾冲没了。 门外是一个封闭的银色走廊,墙壁高处的备用探照灯洒下白蒙蒙的散光,四周阒静无声,比墓穴还要安静。 到达这里,降谷零身上那点微不可查的温和迅速收拢了,他给枪上膛,打头走了出去,柯南紧坠在后面,身为狙击手的赤井秀一在最后掩护。 他们走在一座正在融化的冰库里。有人把这里的电力切断了,为了维持一如既往的低温度,藏在房间深处的大量备用冰块正在化学试剂的反应下迅速融化。 水雾越来越浓了,墙壁上挂满水滴。每隔五六米,单侧墙壁上都会出现一座圆形的不锈钢门,这些比金库门都还坚硬的金属分别被十几道保险栓牢牢锁住,精细到毫米的门缝里溢出浓浓的冷雾。 圆形不锈钢门耐低温,耐腐蚀,圆形设计的密封条没有任何直线和角落,不仅能够进出大件物品,还不会有任何棱角缝隙让撬锁工具派上用场……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降谷零尽量不去深想。 走过这些密闭门,走廊上的水汽开始变得越来越薄。越往前走,备用灯的光线就更加密集明亮,走廊也越来越开阔,快要走到尽头时,他们看到了这座地下室除了金属以外的东西——一扇巨大的落地玻璃。 玻璃内侧被医院那种常见的蓝色窗帘紧罩着,旁边是一扇普通的气密门,这扇气密门并没有任何危险标识,乌丸家徽刻在中央。 就像一间普通的手术室。 柯南伸手去按门旁边的银色按钮,轰隆一声,柯南惊得退后一步。 没有任何防护地、这扇气密门居然奇迹般地打开了。 赤井秀一揪着柯南的领子将他放在安全线外面。随后他和降谷零警惕地对视了一眼,双枪平举,背靠背闪身跨进大门。 什么都没有出现,这个房间里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密密麻麻的管线垂在地上,这个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大型医疗器械,什么麻醉剂呼吸机血液细胞分析仪,角落里还有一台核磁共振。 只是所有机械的指示灯全都是灭掉的,只有金属表面冷冷反着光。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将这里检查了一遍,招呼探头探脑的柯南,“进来吧,这里没有活人。” 柯南飞快地跑了进来,仔细地环视过整个房间。安室先生说得没错,这里确实不像活人能待的地方,光线昏暗墙壁阴湿,看上去被搁置太久了,再洁净的机械也不免让人怀疑内部是不是长了霉斑。 有点恶心,像电影里邪恶科学家的肮脏实验室。 第323章 柯南的目光扫过天花板上的四架筒形监控摄像头,扫过角落里的聊诊躺椅,扫过窗边的手术台,最后停在了房间中央——那里躺着一个密闭的卵形物体。 “那是什么东西?”柯南忍不住皱眉。 “一架医疗舱,组织五十年前就把这种东西造出来了。”赤井秀一拍了拍医疗舱合金的表面,指给柯南看舱体下边缘处的日期,“但这台医疗舱的电线被拔掉了,这跟拔掉重症患者的呼吸机没什么区别,如果里面有人的话,一定是具尸体。” “先打开吧,就算是尸体也得知道是谁的尸体。”降谷零非常冷静,“不能接通电源,只能撬开了。” 撬开一座封闭的医疗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降谷零和赤井秀一都有丰富的暴力经验。降谷零摸索着光滑的舱体表面,随后蹲下身来,掏出一柄刀,迅捷地扎进舱体底座和集成仓之间的嵌合缝隙。 降谷零只扎进去一寸,薄薄的刀刃在巨力下经久震颤,他的腕部抵着刀柄,往前推进了几寸,察觉到刀锋翻绞到什么东西后,他把刀拔了出来。 “碰到电线的线槽了。”降谷零说。 赤井秀一叼上一支烟,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陪伴自己多年的纯铜打火机,点燃烟草,随即拔出打火机的内胆,将里面的煤油倾倒在刀刃上。 降谷零再次把淬了煤油的刀刃插入缝隙,随后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刀锋插入又拔出,次次在相同的地方。从第一次的暴力之后,降谷零的手就变得异常平稳,刀刃上的煤油没有一滴溅到外面,少数沿着缝隙流淌下来,大部分都被蹭进了电线槽。 最后那把刀半插在缝隙里,降谷零站起身拎着柯南退到后面,赤井秀一掏出自己的awm,准心对着那把刀。一连串射击后,射空弹匣里五发子弹的赤井秀一停了下来。 子弹打在刀刃和底仓缝隙间,擦出一连串火光。医疗舱的金属外壳纹丝不动,连个弹孔都没打出来,但是子弹擦出的火花将流进底仓电线槽的煤油点燃了,这座医疗舱从内部发出经久不息的爆破声和电流的呲呲声,不知道安睡在里面的尸体是何感想。 集线槽是整座医疗舱最容易被烧穿的地方,柯南抬手拍开浓黑的硝烟,看到医疗舱底仓的金属外皮沿着那条缝隙鼓裂外翻,随后舱内气压失横,一股难闻的尸臭味伴随着电线被烧的焦味,从舱门里逸散出来。 舱内气压失衡后一切都变得好办起来,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用了点力气,徒手推开了医疗舱的舱门。 等到医疗舱中的那具尸体完整出现时,三个人都是一怔。 “这是谁?”柯南睁大眼睛,“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组织boss,乌丸莲耶吧?” 毕竟一身黑长得像乌鸦的人很难找出第二个。 湿冷的寒气一股一股顺着小腿往上爬,柯南的声音在舱室里回荡,连赤井秀一的瞳孔都微微颤动。 “你知道你干妈的秘密吗?”降谷零向下看了柯南一眼,又紧紧盯着医疗舱里的尸体。 “谁?我干妈?贝尔摩德?”柯南还没有从震惊和失落中缓过来。 他是三个人中对乌丸莲耶执念最深的人,“乌丸莲耶”这个名字不仅代表暗害他成为小学生的幕后boss,对一个侦探来说,“乌丸莲耶”也是他追寻已久的终极谜底。从《七只乌鸦》得到那串来自群马县的电话号码,再到羽田案解出“乌丸莲耶”这几串字符,他清楚地记着每一次获得巨大进展时的喜悦。现在,临到他最终踏上组织的老巢,面前的医疗舱却告诉他,他一直追随的最终谜题居然是个死人? “我能够威胁到贝尔摩德的秘密,就和乌丸莲耶有关。”降谷零说,“贝尔摩德是最好的易容者,是她一直在扮演乌丸莲耶,在日本的老牌政客名流前为组织撑起乌丸氏的颜面;同时也让那些贪心不足的人相信,长生不老的传说是真的。” 贵族只会相信贵族,而不是一个家臣。于是朗姆让贝尔摩德扮演好乌丸,一边震慑一边吸引,乌丸莲耶的存在是组织能在日本政坛如鱼得水的重要原因。 “从那时候我就怀疑乌丸莲耶说不定已经死了。”降谷零看着乌丸莲耶的脸,“但没想到他会死得……” 死得如此……奇异。 柯南觉得乌丸莲耶的尸体像乌鸦并不单单指外貌。乌丸莲耶的脸上紧紧嵌着一个氧气罩,活像是中世纪的鸟嘴医生,氧气罩就像是乌鸦的喙。 不过,令人惊异的不是那个氧气罩,而是这个老人在在透明氧气罩下的表情,这具尸体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大张着,喉管到下颌牵连出一个紧绷的弧度。 眼前的这具尸体不知道保存了多少年,仍然保持着临死前的样子,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皱纹都栩栩如生——乌丸莲耶在生前被人活生生拔掉了氧气管!杀人者就让他保持着这幅形貌,将他的尸体封存在密闭的医疗舱里。 是谁下的手? 一声巨响从门外传来,那道暴烈的声音好像在很深很远的地方,造成的余波却令旁边的落地玻璃窗急颤,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坠落下去了。这里还有其他人! 门外一条黑影迅速闪过。柯南猛然转身,两个卧底已经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向门外冲去,在他们抵达之前,只听见“咔咔咔”三声器械齿轮的锐响,挡在他们面前的那扇气密门突然动了起来! 第324章 那扇气密门打开时悄无声息,闭合时却轰隆隆震响,带着把他们永久死锁在这里的架势,尖啸着开始嵌合。 柯南一点也不怀疑那扇门完全闭合的后果,他们能撬开一座医疗舱,但包里所有的子弹和炸药用完也不一定能打开一扇生化级别的巨型气密门,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就是和乌丸莲耶一起腐烂在这里的结局。 但是更糟糕的还在后面。天花板上的四台筒形监控摄像突然吱呀呀地开始转动,它们像是突然活过来的眼睛,僵硬却又精准地搜索着。突然之间,转动声戛然而止,四架监控齐齐对准了场上的三人,漆黑的镜头里涌现出一点红光。 那不是镜头,而是炮管! “趴下!”降谷零大喊。 柯南下意识地俯身,趴在那座医疗舱的后面,下一刻,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割裂空气,在头顶炸响,柯南咬着牙,猛然扒住医疗舱卸下来的半个外壳,将自己裹在里面。子弹打在金属上的声音震动着耳膜,柯南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乌丸莲耶的尸体都要被打成一片血雾了吧。 四支炮管齐齐吐出火焰,织出无可闪避的弹雨。赤井秀一和降谷零第一时间一左一右同时抓住了手边的病床,密集的子弹打在钢床上,剧烈的冲击力使他们的手臂一寸寸下压。气密门闭合的声音还在巨响,突然间两个人同时发力,将这座铁打的病床塞进大门的缝隙里,然后翻身回避,各自寻找掩体。 耳边传来令人牙酸的挤压声,一架精钢铸成的病床顷刻就被挤成了一堆废铁,钢门的闭合还在继续,那条缝隙越来越小,转眼就只剩下不到一米宽。 这时候赤井秀一看到降谷零双手拿着大口径手枪,转身对准那片玻璃;柯南突然掀开保护着他的外壳,直直向门边冲过来,赤井秀一屈膝往前扑,一手拉住柯南,一手举起疗诊椅挡在弹道上,在四溅的火光中,赤井秀一单手举着将他塞进门的缝隙里。 他推了柯南一把,大喊:“你先出去!” 柯南踩着被挤缩成一团的病床跳了出去。他剧烈地喘息着,一刻也来不及休息,目光快速在走廊里巡视,终于定位到了那个疾走的黑影。 雾气中的黑影听到后方的动静,突然停了下来,而后缓缓转侧身,用一只怨毒的眼睛回望死里逃生的孩子。 感谢阅读 继续发扬柯学战力体系 第148章 恶鬼 居然是那个寿司店的厨师,胁田兼则。 这种时刻出现在这里的哪里是什么厨师。柯南单膝跪在地上,举起腕间的手表麻醉针对准前方,声音里寒意重重。 “朗姆。” 朗姆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孩子,不屑地抬起了手中的枪。 他记得这个寄养在毛利侦探事务所里的小孩,非常聪明,聪明到引起了组织的注意。朗姆怀疑他是被灌下a药却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的工藤新一,于是自己亲自化名胁田兼则,一边监视宫纪,一边调查江户川柯南的情况。 如果在平时,他可能还会有心情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可是现在朗姆心中压满了暴怒疯狂的情绪——接连被亲信背叛、珍贵的地下城被警察包围、连自己都要仓皇逃走,舍弃自己的全部财富和权力……就算当场杀掉了两只老鼠也不能平息他的怒火……不管对面是江户川柯南还是工藤新一,朗姆下一秒就能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经久不息的枪火声震动了玻璃窗,先是一串,然后是一片,最后整面玻璃上都遍布细密的碎痕。子弹狂卷着雾蓝色窗帘,锋锐的玻璃渣四溅,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一前一后冲破了玻璃幕墙,从杀机盎然的房间里滚了出来! 破碎燃烧的窗帘一掀,在柯南面前兜头坠落,将他的身体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扇钢化玻璃被连绵的子弹打碎了,裹着火焰的窗帘跌在地上。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浑身血迹,脚底下落满玻璃渣。 降谷零把那两把打空了子弹的勃|朗宁扔在地上,弯腰从战术背包里拿出新的枪支上膛。 “好久不见。”他像波本那样轻柔地说话,眼睛里却淬满寒光,冷冷盯着眼前的老人。 “老鼠的生命可真是顽强啊。”朗姆感叹着,脸色一寸寸沉了下来。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站在硝烟和余火之中沉重地喘息着,裹着鲜血的碎玻璃散落一地。警察的威严和骄傲撑起了他们的脊骨,所以他们狼狈不堪,却站得那样笔直,如寒刃出鞘。 朗姆深深厌憎着这种骄傲,恨不得把他们的脊椎一寸寸敲碎了,踩在脚底下。 “生命不顽强怎么能和您共事七年呢?”降谷零微笑着。 一边的赤井秀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皱巴巴的烟,也不点燃,只是叼着靠烟草的味道平复肾上腺素。他听着朗姆和降谷零的对话,开始慢悠悠地为自己的awm换弹匣。 朗姆像是被两只猛兽盯住的豺狼那样应激起来,同时这种猫逗耗子的闲适一瞬间引燃了他的怒火,将那只独眼都气得通红,可是下一秒朗姆却奇怪地冷静了下来,微微后退,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笑:“一群老鼠而已……居然能走到这里。” “我们是老鼠那你是什么呢?背叛主人的走狗?”赤井秀一挑眉,想到了医疗舱里那具被炮火打成碎块的尸体:“是你拔掉了乌丸莲耶的氧气管?” 第325章 “是我。”朗姆坦然承认了,他朝那个手术室看了一眼,嘴角上扬,眼睑却夸张地抖动着。 “你们是把黄昏别馆到地下城的路走了一遍吧,这条路我可是走了千千万万遍。”朗姆的脸色变了,狂热覆满了那张衰老丑陋的面皮。他把枪收了起来,仿佛一瞬间攻势调转,这个虚张声势的疯子变成了这场对决的执棋者。他神经质地踱步,声音在走廊里暴响: “我给乌丸家当了几十年的家臣,我推着他的轮椅走在那条斜坡上,为他打开古董电梯,帮他找来最好的生物学家,永远鞠躬尽瘁……”朗姆一步步走向三人,缓缓咧嘴笑了,“但谁会一辈子当一个家臣呢?从我拔掉乌丸莲耶的呼吸机的那一刻开始,乌丸的姓氏就是我的姓氏,乌丸的财富就是我的财富,乌丸的荣光也是我的荣光。我亲手握住了至高的权利,再也不用去控制那架该死的电梯。我骗了那些自诩上流的蠢货几十年,让他们像狗一样嗅着我手里的……” “够了,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没有人在乎组织的幕后黑手究竟是乌丸莲耶还是你。”降谷零冷冷打断这段疯狂演讲,对着朗姆抬起了手中的枪。 “比起乌丸家臣这个身份,警方的阶下囚更适合你。有什么话,到时候在地狱里直接对乌丸莲耶说吧。” 他抬眼,沉蕴的灰蓝色眼睛里闪着流光。那是一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这种眼神,朗姆在宫纪,在在千千万万日本警察身上见到过,那么令他恶心,恶心到想把降谷零的眼睛挖出来。 雾气更浓,细小的水流从铁壁上蜿蜒而下。朗姆的脚步停下了,隔着几步远定定地瞧着降谷零,用森冷的目光将他从头打量到尾。 “原来你当警察是这个样子的。”朗姆嗤笑,随后他想到了什么,露出得意的微笑。 “波本……哦不,波本和安室透都不是你真实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要么称呼你……宫纪的情人?” 听到那个名字,降谷零握枪的手颤抖了一下。 他的颤抖被发现了,朗姆喉咙里压抑着大笑,自私和残忍深深刻在朗姆骨子里,他知道怎么折磨警察,更知道怎么折磨降谷零:“宫纪死了!”他像是庆祝自己的成功一样走来走去,绕过三人,恶意地张开手臂,“在你们找到我的地下城前,她就半死不活了。你那是什么表情?是你,是你们这些大义的警察亲自把她送了进来,现在做一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 朗姆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三人头顶上方炸响,炸得降谷零头脑空白,他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己在朗姆面前露出了什么表情,只觉得耳边嗡鸣作响,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不会的,不可能……她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轻易死掉呢?他狠狠咬牙,血腥味弥漫口腔。不受控制的窒息感袭来,他的眼神漫无目的地晃了一下,从剧痛中撕扯回神…… “不要相信他的话。”柯南冷冷地开口。可是朗姆癫狂笑声里的快意丝毫不作假,柯南面色冷静,心脏却被一双手狠狠攥住,窒息和恐慌感袭来,铺天盖地地包围了他。 “你们不信?要我说一些细节给你们听吗?宫纪被兰萨德从十几米的高空拽了下去,她真可怜啊,在摔死之前就中了弹,你知道下面有什么吗?下面是成堆的骨头,她的尸体说不定摔碎了,挂在……” “闭嘴。”说话的是赤井秀一,那只烟已经在他嘴里嚼烂了,他握枪的手青筋暴起。 身边的降谷零变得愤怒又痛苦。柯南佯装镇定地、悄悄握了一下降谷零垂落的手。 降谷零居然悲哀地冷静了下来。 他的平静像一汪湖泊,所有情绪都消散了,湖底下的仇恨疯狂翻滚,滚到面上却什么也没留下。站在朗姆面前的不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波本,而是七年独行在黑暗里的降谷零,在任务完成前,他会残缺但坚定地走在前面,不会被任何东西摧毁。 可是朗姆尤然嫌不够似的,神经病般地大笑着,一步一步向降谷零走去。“从刚才我就想问你,问一件非常困扰我的事。” 将自己的脑袋抵在了降谷零枪口上时,朗姆骤然收起笑容,一字一句十分清晰: “踩着宫纪的尸体拿到的情报,好用么?” 降谷零用一种朗姆从未见过的冰冷眼神看着他,这种困兽般的眼神让朗姆战栗又兴奋——曾经的波本、现在的警察像是下一秒就要向自己开枪,可是他克制着,克制到心肺剧痛,却还是一副冰冷的空茫的样子。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降谷零动了,猛然向朗姆举起枪。漆黑枪口之上,是一双寒亮的灰蓝眼睛。 “胁田兼则,代号朗姆,涉嫌暴力团犯罪、恶性杀人、制贩毒、非法人体实验和跨国人口走私,构成一级谋杀和危害人类罪。警察厅警备企划课降谷零……”那双灰蓝色眼睛里恨意迸现,降谷零一字一句:“依法予以逮捕。” 这段话越来越快,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朗姆被降谷零眼睛里那一闪而逝的仇恨浇了个透彻。如愿看到这种目光,他得意地大笑起来: “足够我名垂千古了!即使我杀了宫纪,即使我杀了无数人,他们的尸体就埋在那座矿洞里,高高地堆成了一座山。但是……” “你们敢杀我吗?” 这一刻,朗姆的疯狂和狰狞尽数显现,他后退几步,高高举起一个引爆器。 第326章 那种低沉的,但十分清楚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你们猜,我的地下实验室不接国家电力,它的运行,是哪里来的能源?” 柯南悚然一惊,猛然回身跑去! 他径直越过那间手术室,跑向朗姆来时的地方—— 那时候,他们都听到了一声轰鸣巨响,巨大的噪音从薄钢深处传来,几十秒后重物砰然坠地,随后朗姆鬼魅般出现在这座大厅里。柯南看到了一座漆黑的电梯井,他们刚刚听到的,是电梯坠落的声音。 他趴在电梯井的上方,视线穿过层层迭迭的烟尘,直抵黑暗最深处。 柯南闻到了硫磺的味道。他回头,脸色一片苍白。 “这座实验室的更深处,有一座矿脉!”朗姆的笑容加深了,“你们确认了对不对?我就是从那座矿脉里爬出来的!早在那座矿脉被发掘的一开始,那里就埋下了炸药。”他阴狠的眼睛缓缓扫过悄声退到暗处的赤井秀一,“来吧,现在到你们选了!警察的正义是怎么教育你们的?是你们开枪更快,还是我按下引爆器更快?!” 空气凝滞住了,降谷零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轻轻地消散在水雾里。 原来下面是一座巨型矿洞。他想着,如果朗姆手里的引爆器是真的,那么矿洞会坍塌,漫天的烟尘会将这里的一切都淹没。他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一个庞大的四级生物防护细菌室将会毁灭燃烧,这里的细菌有些会消失,有些不会,只要有任何一种细菌泄露出去,方圆千里都会变成人间炼狱。 降谷零闭上眼睛,克制心中杀意。他从未觉得一个人如此令人憎恶过,憎恶到连自己都要控制不住心中恨意。 “你要我做什么?”降谷零握枪的手垂下来了,声音轻得像是要消散掉, “你们果然不敢杀我!”朗姆大笑着,庆幸着自己的成功似的,高高举着那枚引爆器。 从“黑井”一路上升到实验室第四层,在空荡的电梯里,朗姆一件件细数他将要失去的东西——无穷无尽的财富、生杀夺予的权力、立于整个国家之上的权势,每数一件,他心中的疯狂和怒火就更甚一分。 将宫纪带回地下城是他五十多年来做过的最糟糕的决定,如果不是这群该死的老鼠和鬣狗一样的警察步步紧逼,他也不用行这一步险棋。 但是没有关系,这里是地狱,地狱里只有自己这样恶鬼,他有一万种方式,可以把这群怀揣可笑崇高的人踩成一堆烂泥。 第149章 致群山中的你 “退后。”朗姆高声说:“把你的手表扔在地上,不要耍花招。” 躲在赤井秀一身后暗暗抬手的柯南顿住了,他咬咬牙,一把将腕表扯在了地上。 朗姆的怒火和戏谑被柯南的动作彻底点燃了,他厌恶这群在将死之际也要搞小动作的老鼠。现在,手里有一张令人惧怕的底牌,良善和秩序钳制住了面前两个强大的卧底,他可以为所欲为。 头顶上方传来剧烈的倾轧吵闹声,朗姆抬头,目光穿越薄冷的钢铁,到达那群欢呼的警察中间。 “真热闹啊,他们以为自己抵达胜利的最终点了么?”朗姆收回目光,声音变得嘶哑沉静,“可惜了,他们到达的地方是地狱。我倒是不介意让上面的警察和我一起死在这里。” “现在,把枪放下,包扔到旁边房间里去,一个一个来。” 他的目光在降谷零和赤井秀一之间逡巡。最先动的是赤井秀一,他握枪的手自然垂下,awm轻轻落进战术背包里。 他盯着朗姆的眼睛,谨慎发力弯腰,将手里的背包仍了出去。装着荷枪实弹的背包重重落地,溅起一阵余火残烟。 “我该怎么对付你们好呢?”看着赤井秀一的行动,朗姆低声说。 柯南感受到了朗姆森寒而扭曲的恨意,他紧绷着神经,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环境。 降谷零也开始在朗姆的目光下动了起来,这时候朗姆嘴角缓缓漾出一个笑。 “就算你们手无寸铁地当我的人质,我还是不放心。”朗姆的声音令降谷零的动作停下了,他维持着弯腰放枪的姿势,枪管垂直追着地面,冷冷看着朗姆。 “你们死一个好了。”朗姆笑着,露出一排牙齿,“降谷……零?你手里不是有一把枪吗,用那把枪杀了赤井秀一,或者那个小孩。当然,我不介意死两个。” 他缓缓后退,退到一面透明防护墙后面,这是最安全的点位。三个危险人物都在前方,假如降谷零在绝境中朝他开枪,生物防护级的透明墙可以阻拦子弹,哪怕是零点零一秒,朗姆也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引爆器。 朗姆身后是那座电梯坠落了的甬道,甬道钢筋横梁交错,直通向掩埋炸弹的矿洞——那是他最大的倚仗。 电梯井里传来隆隆风声,仿佛地狱深处的怒号。 恶鬼的身影立在前方,引爆器的按钮鲜红,斜斜映照在玻璃上,如将淌未淌的血液。 此刻,那面透明防护墙将朗姆与其他三人隔开,赤井秀一手无寸铁,站在朗姆右前方,降谷零在墙的正对面。他们三人间隔七八米远,目光交汇在那枚引爆器上。 降谷零突然上前一步,惊得朗姆应激般后退,攥紧手中引爆器:“你不要动,你不许动!站在那里!再走一步我……” “砰!” 第327章 那是一声沉闷的枪响,子弹旋转着击碎了降谷零的肩胛。 他对自己开枪,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火风撩起他的金发,一声骨骼碎裂的闷响,深红血迹洇出。 他和无数人一道踏上了一道歧路,他们在这条歧路上走了太久,无数人倒在了黎明前。 “你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罢了。”隔着防护墙,降谷零目光下垂,也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到朗姆只能隔着玻璃去读他唇语。朗姆什么都没有读到,可是他看清了降谷零的表情——那是一种坚定、讽刺的神色,这种神色如一把刀扎向了朗姆。 朗姆还没来得及惊怒,“砰”又是一声。 勃朗|宁的枪口移到了下腹部,轰然打出了子弹。 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形成一片血池,降谷零又往前一步,眼睛里闪着可怕的、灼灼的光。 这一路上,他踏过挚友的骸骨,淋过爱人的鲜血,一无所有,却又永不停息。 他走了七年,才走到这里,站在朗姆面前, “这把枪的子弹打空,我就会死。” 隔着沾满水珠的透明防护墙,降谷零以一种默然的、居高临下的眼神凝视朗姆: “你满意吗?” 那是可怕的暴力、自我和兽性,朗姆几乎在浓重的血腥味里窒息。明明面前这个金发的年轻人已经没了半条命……朗姆眼中的得意终于褪去了,惊惧和颤抖爬上那张衰老的脸。 就在这时,凌冽的杀机迸现,拳风忽至,骤然打中朗姆左脸! 在降谷零开枪时,赤井秀一像猫一样潜行几米,随后猛然暴起,毫不犹豫,俯身上前! 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误,所有人的性命、连同这片土地的命运都在他手上,冲出去的那一刻赤井秀一的心率超过每分钟一百四十秒,血液疯狂循环,窒息感挤压大脑,他用尽所有力气,如离弦之箭般在几秒内冲到朗姆面前,一手反折朗姆腕关节,一拳轰向他面门。 后退,后退,再后退,脑后的透明防护墙细密急颤,朗姆被赤井秀一向前俯冲的力量撞出去几米远,他的半边脸都被打碎了,汩汩鲜血直流而下。 “你们这群恶心的蝼蚁!”朗姆吞下一口咸腥的血,睁着独眼高喊着,重重按下手中的引爆器。 可朗姆不知道他在颅骨重击下短暂失去了几秒意识,在那夺命几秒中,赤井秀一的左手像是铁钳一样按住了他的腕骨,随后“缠腕”,用一种绞技猛击朗姆关节! 这一系列扑击和绞杀快如闪电,一招制敌,却也像泵一样抽光了赤井秀一的全部力气,短时间的暴起使他大脑嗡鸣,剧烈喘息。连颈间剧痛也顾不得,赤井秀一扭头大喊:“柯南!” 随着朗姆嘶声吶喊,引爆器划过一道弧线,高高地抛了出去。 降谷零和柯南同时向引爆器冲去! 为了吸引朗姆注意力,降谷零受了太重的伤,他以最快的速度向要绕过防护墙,冲向引爆器时,距离更近的柯南已经扑了过去。水珠迸起,降谷零的余光扫过透明防护墙,目光骤然定住了。 赤井秀一捂住脖颈,重重倒了下去。 引爆器在高空划过抛物线,到达顶点后倏然下坠,直直掉进了一只手里。 柯南在惯性里打了几个滚,重重撞上了墙壁,头破血流。 可他现在感受不到一点疼痛,怀里牢牢抱着引爆器,转头开心地大喊:“我接到了!” 朗姆满身鲜血,挣开赤井秀一,对柯南举起了枪。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在万分之一速度的时间流逝里,在降谷零紧缩的瞳孔中,防护墙上映照出柯南劫后余生的笑容,面如恶鬼的朗姆摇摇晃晃地,对着柯南叩下了扳机。 “砰。” 一蓬血飞溅在透明防护墙上。 朗姆的脑袋里迸出一束血箭,他的身躯倒下,溅起一片烟尘。 在朗姆的身后,薄薄反射着一层暗光的的电梯井边缘,突然攀上来一只手。 那是一只从地狱中伸出的手,苍白无情,腕骨上冷冷的青筋凸起,握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枪。 ———————————— 是生生从电梯井里爬上来的宫纪。 “小纪……”降谷零喃喃着,跌跌撞撞地扑向宫纪。 降谷零的血都快要从那两个洞口里流尽了,眼前已经接近一片黑色,可他却紧紧握住了那截冷冷的手腕,带着失而复得的惶恐与惊喜,“小纪,你快上来,我……” 宫纪坠在电梯井间,对上方的他露出了一个带泪的笑。她的眼睛很亮,像春日闪闪发光的雨滴。 下一秒那种晶莹的光亮从那双眼睛中消失了,宫纪手腕一松,掉了下去。 宫纪觉得自己下坠得那么缓慢,那么久,久到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二十三年的伤痛重新一点一点爬上她的身体。累累伤痛压着她,让她难以喘息,她被刀割过,被火灼过,被药物麻醉过,子弹也贯穿她的身体,往日的疼痛丝丝缕缕将她缠紧,鲜血淋漓落下,她在狂风中痛苦地呼吸,紧紧握住川梨的手。 她疼了好久好久,恍然间觉得自己哪怕变成一具尸体了也会疼,她颤抖着挣扎着,耳边一直响起一个声音,“小纪,小纪,小纪,小纪……”不停歇地叫着她。 不要叫我了,让我休息,请让我休息,哪怕是好好睡一觉。宫纪轻轻地祈求着。 第328章 可她还是没有睡着。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看到一旁的川梨。 川梨睡着了,那只握住她的手显得僵硬,宫纪正倒在她的怀里,压着她被骨刺贯穿的身体。 渡边川梨那张放松的、美丽的脸轻轻搭在宫纪头顶,显得那么恬静。她死前像是有什么话想对宫纪说,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宫纪从尸骸堆里坐了起来,静静地抬头仰望穹顶。 她听到了一声尖锐巨响呼啸而来,那是电梯哗哗坠落的声响,电梯坠了很久,砸在焚化炉上方,震得此处鬼魂哭泣哀鸣。 宫纪手脚震颤着,慢慢地站了起来,鲜血在脚下洇出一道长长的湿迹。 她冷静地摸出了渡边川梨的刀,站在庞大的、雷鸣般轰隆作响的动力机组下面,一点一点割掉了粗壮的电缆;她捡起地上的雪白人骨,用割断的电线绑在身上,来固定自己摔折的肋骨;她走向电梯坠落的地方,用刀撬开破损的轿厢门和上方的维修通道,踩着电梯井的钢筋和横梁,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宫纪的身体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血液在经络里奔流不息,心跳鼓烈到连耳膜都在震颤。这种状态下她连疼痛都感受不到,手心被磨烂了,伤口再度撕裂,鲜血滴滴答答地浇在横梁上。 可是越往上爬她心里的仇恨就越旺盛,像把火一样烧着她。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死了,死神正冷冷地站在他身后,手里的镰刀勾着她的魂魄。 可就算她要去死,她也要把朗姆拖进地狱。 那一枪用光了她所有力气,她在最后的时刻看到了降谷零熠熠生辉的金发和骤然迸发光彩的眼睛。 我保护了他们,我保护了他们,我没有再次让我的爱人、亲人、同僚从我身边离去。她最后想着,对降谷零露出一个笑,最终闭上了眼睛。 我可以休息了吗?她这样问自己。 她被柔软的水雾包围着,身体变得很轻很轻,灵魂如同羽毛一样向上漂浮,随着朦胧的轰鸣回溯。她恍然躺在母亲温暖的羊水里,隔着蔚蓝的溶液和玻璃罩,看到另一个婴儿的明亮眼睛。 “0号叫宫纪,1号叫兼行真。”美丽的女人用脸颊轻轻贴着玻璃,那双眼睛蕴满母亲的辉光。 “小纪和阿真要健康地、幸福地长大呀。” “为什么你可以好好地坐在这里?!为什么我的阿真和小惠要被那样对待?!” 小小的宫纪穿着蓝粉色的蓬蓬裙,坐在那件溢满白光的教室里,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巴,薄赛珂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在她手边,几根缝纫用的针闪烁寒光。 “没关系,没关系,小纪,我不会害你的。”薄赛在宫纪窒息前放开了她,将这个小小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她眼泪滚落,喃喃自语:“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我们的小纪把不好的东西都忘掉。” “嘭”的一声,宫纪被排球砸中了背。 “喂,小纪,给我把排球扔回来!”宫侑站在操场边缘大喊大叫,宫治在后面踹了他一脚。 夏日炎热,蝉鸣鼓噪,少年少女们的打闹笑声一迭高过一迭,如轻柔热浪般将她淹没。宫纪回头转向声音来源,露出一张冷漠稚气的脸。 她慢慢摸向了自己的后背,那里被拓了一个灰色的球印。 感受到浓烈杀意的瞬间,所有人都如旋风般闪出了十米远,留出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排球社的队员们隔着老远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宫侑和宫治,甚至有人掏出了手机。 咔咔咔一顿乱拍,兄妹三个混战的狼狈样子被定格在了手机里。 夜风重重打在玻璃上,敲出一片草叶乱影。十六岁的宫纪如稚鸟般缩在自己房间里,死死咬着自己的指节,用颤抖的手指一张一张划过手机照片。 有人在监视她,有人一直在监视她,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她身后。宫纪在觉得怒不可遏的同时又深深恐惧,她猝然回头,却只能看到一片庞大的黑影。 手机被狠狠摔在地上,沉重的夜风掩盖女孩无助的呜咽。隔壁,女孩的家人们正在安然酣睡。 鲜血和残肢一直出现在宫纪的梦里。17岁,她远赴异国留学,以期能够摆脱梦魇。在这里,她遇到了渡边川梨。 渡边川梨是她的救星,也是她生活的毁灭者。她获取了宫纪所有的秘密,却对自己的秘密深缄其口。在血一样浓烈的夕阳里,天台的晚风撩起渡边川梨的头发,她笑着问宫纪,如果找到那群窥伺你生活的人,你会怎么做? “我会报复他们,让他们永远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川梨愣了一下。 她们明明是从同一个地方走出来的人,却走向了不同岔路口。短暂的命运相交又分离,命运再次交叉时,已然是生死之间兵戎相见。 走过被组织砸碎缝合的人生,走过千万道破碎的记忆迷宫,宫纪再次回到群山深处,回到自己诞生的地下城。又是三个月,仅仅是三个月,宫纪不断死亡与新生,鲜血淋漓地重走了二十多年岁月。 原来这就是她的终点。 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淌入发丝中。 宫纪枕在降谷零的怀间,被轻轻地珍重地拥抱着。她睡得很沉,沉到降谷零几乎没办法从她身上找到任何生命运作的痕迹。 降谷零深深地弯着腰,紧贴着宫纪的额头,柔软的金发蹭在宫纪脸颊上,他试图听出爱人的呼吸。 第329章 “小纪,小纪,你醒一醒,醒一醒,看看我……”他伏在宫纪颈间,眼泪和血一同淹湿宫纪苍白的皮肤,“先不要睡,求你再等一下……很快我们就能回家……” 宫纪再次听到了悠远的、经久不息的呼唤声。她睁开眼睛,看到明亮穹顶上鲜血和大雨一同降落。 她得响应,她必须得响应,不然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宫纪惊慌地、哭泣着想要醒来,想要回复不断呼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回应他啊,回应他啊,你在做什么?宫纪在意识深处无助地哭泣,挣扎着想要起身。 兰萨德站在远程,静静地微笑着看着她。 血雨滂沱,兰萨德微笑的脸变成了川梨将死之时的恬静面容。宫纪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她如白鼠一样走过循环反复的圆,她死死盯着玻璃外参观自己的人,她摸着洁白的墙壁,转而变为愤怒的敲打……她会走出去,她会走出去,她还有想见的人,她会有自己的人生,谁也别想将她困在这里。 她听到不远处倾沓的脚步声和疾呼,眼前亮光渐盛,无数人呼喊着她的名字,焦急的、悲伤的哭喊淹没了她。那是她的同僚,前仆后继地奔赴往群山之下,一双双手探下来,试图捧起她的身体和灵魂,捧起那些倒在歧路上的英灵,将群山中的累累骸骨带到天光之下。 “组长……组长,宫警视,他们在这里!” “止血!先给他们止血!医疗组呢?医疗组快点就位!” “……正在升温,凝血剂呢?给我把凝血剂拿过来!” “我……”宫纪张了张口,在迷蒙中轻轻问拥抱着自己的人,“我……我可以休息了吗?” “你可以休息了,小纪,现在可以休息了……”降谷零战栗的声音淹没在周围的欢呼和高喊里,他垂着头,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宫纪脸颊上。 地下城的动力源被切断了,在它陷落之时那座庞大的冷库正在融化,引起局部凝霜降雪。这是从群山深处传出的悠远吐息,英灵和鬼魂终于得以在昼夜分明之间安睡。 这时候太阳从远方升起,雾霭笼罩着群山,丛林在寒冷的霜雪里闪闪发光。眼前的世界逐渐没落和终结,他们渡过凛冽冬天,淌过漆黑长夜,从深不见底的地下走了出来,重新站在了这片土地之上。 就像太阳升起得那样慢,却还是沉沉爬上了山巅。 ————正文完———— 凌晨敲下正文的最后一个字,脑子爆炸的同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我的第一篇作品,有非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感谢大家的包容和喜爱,你们的陪伴一直是我写文的最大动力。 连载期的战线被我拉得好长好长,一年多里,我有过写文的亢奋期,也有过漫长的低谷期。亢奋的时候我能没日没夜地写,为了两千字的剧情一动不动坐在计算机前十小时,饭都懒得吃;低谷的时候我整个晚上睡不好觉,几个月不敢打开晋江,跟个神经病一样。 这个可恶的作息!脑子蒙蒙的,好多话想说说不出来,再一次感谢大家吧!真的非常感谢相遇,感谢阅读,感谢评论。 欢迎任何形式的批评和指教。 希望你们健康快乐,天天开心!! 第150章 后日谈 任务编号:alpha-2 行动目标:第一,切断恐怖组织非法研究及活动;第二,逮捕恐怖分子及参与非法研究的科学家 注:务必保留并保护好地下城的科研成果,包括但不限于论文专着、实验样本(这一行字在事后需要入档的案宗中被隐去了) 行动概述: xx年2月23日0点,联合作战部队23人抵达群马县■■自然保护区; 0:45,潜入搜查官■■(警用编号xxxxxx)诱发地下城暴动; 1:46,地上卫星监测到大规模人群有序向上迁移; 2:25,可疑目标迁移结束,联合作战部队逮捕科研人员共57人,其中男性35人,女性22人。 xx年2月23日1:20,特别作战小组抵达■■■■,国际恐怖组织■■的头号人物■■(代号朗姆)确认死亡。 alpha-2任务圆满成功,有效打击了地下城内的非法科研和恐怖组织活动。俘获的科学家和犯罪分子将于■■■■接受司法审判。 注:行动开始之际,■■■■(代号赫雷斯)销毁了绝大部分纸质数据,并删除所有电子备份,对联合作战的清剿行动造成了难以预估的损害…… ———————————— xx年2月份,国安委员会下达了打击某个跨国恐怖组织的命令,这场战役由日本公安牵头、联合了fbi及mi6,算是联合作战中史无前例的一笔。 2月23日,编号为alpha-2的行动正式开始。住在群马县百名山附近的人们,在那一天凌晨听到了持续不断的爆炸声。 天色破晓时,百名山变得异常寒冷,一场奇怪的大雪降落,覆盖群山与森林。 老人们都说,那是山神的吐息。 百名山内有一座占地巨大的自然保护区,一个发迹于日本老牌家族的恐怖组织凿空了这个保护区的内部,建造了一座地下城。这个组织在日本境内行走五十余年,勾结政客、拐卖人口、贩运毒|品,开展反人类的生物学研究,缔造了近百年来最大的技术灾难。 许多年后,史学家们回看这场跨越百年的灾难,不难发觉这场灾难的终结,对日本政坛,乃至于整个社会都造成了巨大影响。在这场行动之后,政坛中、社会上某些根系被趁机清算、连根拔起,新的格局正是从那个节点正式展开。 第330章 同时,地下城开展了长达五十年的反人类研究,铸就了丰富的研究成果(虽然百分之九十的成研究果都被人为销毁了……) 当这一真相暴露于公众视野,并引起大范围的社会讨论时,一种新的迷思出现了。 此时,距离alpha-2行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这时候新的内阁组建完毕,开始对上任内阁实行清算。新内阁府的大臣中,有一位是曾经alpha-2行动的亲历者……在召开了几场会议后……她将这份旧时的材料公之于众。 这份材料轰动一时,如滚油沸水般投入了大众的视野里……社会上出现了这样一种迷思,一种新的现实批判:理性是否能够证明外部世界的存在? 如果理性能够祛魅,为何在那样先进的地下城里,会发生如此惨绝人寰的欺凌和暴力? 前面我们提到,地下城里五十多年的研究硕果,都被地下城科学家的领袖销毁了……那个人的供词和剖白,恰好和这种迷思相互印证…… (以下为“赫雷斯”的自述) “年轻的时候……大约二十来岁,我还是一个国际志愿者医生,在炮火连天的地方开展医疗援助……那里的人不能被称作是人,那里是生命不能被称作是生命……没有什么人、什么生命是密密麻麻蜗居在一起,瞬间就被炸个满天飞的……是吗?好比是你随意摘下踩烂一个蜂巢,脚底下那那么多蜜蜂会发出微弱反抗,你会觉得它们是和你一样的人吗?” “这是物理和数学所不能回答的问题……所有人都在麻木中跪地祈求神的原谅,它们下一秒就被科技的造物轰炸得血肉淋漓………我一边怀着惶恐的心情随波逐流地进入教堂,一边颤抖着身体贬斥上帝的存在……我不再是能对着科学发誓的无畏者,我好像是疯了……这一场灾难击毁了我的精神和身体,再睁开眼睛看世界时,我进入了一种超越想象的新现实……” “我决心进入一个与世隔绝的地下世界,再也不出现,并在那里重新对数学和物理发誓。” ———《人类之声:由alpha-2行动产生的迷思》节选 ———————— 一周前,宫纪和降谷零双双被送进抢救室,五天前,两个人双双从抢救室里躺着出来,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仪器不分白天黑夜地滴滴答答响,最先是降谷零醒了过来,医生告诉他他肩膀的伤势可能会留下后遗症,降谷零听了,只是宽慰般地笑笑。 他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了,不必再多奢求些什么。 降谷零和宫纪的病房隔着一整个走廊。这条走廊跟隔开牛郎织女的天河似的,把两个人拆了个十万八千里远。降谷零落拓消瘦的身影映在玻璃上,他一直这样坐着,凝望着窗外。 突然有一天,矢川明眼神亮晶晶地贴近那面玻璃,向降谷零比了一个安全手势。降谷零看到了,心脏就像盛露的翠叶那样摇晃了一下,漫长的等待和不安化作水珠那样掉了下去,叮叮咚咚溅起一小片欢喜的涟漪。 他的身体向后倒去,砸在柔软的枕头里,慢慢地真心实意地笑了。 宫纪醒过来后表示要换一个病房,被一大堆人严词拒绝了。 用矢川明的话说就是:“你们都被暗网悬赏了,万一有杀手找上门来,打开这扇门把你刀了,顺便去隔壁把组长刀了,一刀刀一窝,我们警方直接损失两名大将,实在得不偿失……” 什么杀手……宫纪冷笑,等她恢复个八分,送上门来的不法分子她能一手打十个,骨灰都给他扬了冲进下水道。 宫纪的恼怒过于张牙舞爪,矢川明讪讪地退出了病房,躲进宫纪看不见的地方后暗暗摇头,长吁短叹:哎,还是太年轻,容易为爱冲动。 你看组长,多么成熟稳重遵从医嘱的一个人。 柯南称之为单身狗爱多管闲事——你家组长都快要化作望妻石了。 传奇小学生出入黑白两道如入无人之境,区区重症监护室更是不在话下。柯南走进病房时,宫纪正在认真地填写文件,她低垂眉目,被笼罩在一蓬乳白的天光里,缠着绷带的伶仃腕骨小心翼翼地动着,为松枝写下一份申请证人保护的陈述 柯南双手背在身后:“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宫纪忙里偷闲地抬眼看了看他,声音轻松愉快:“好消息,说来听听。” “你要荣升警视正了!”柯南假装走心地鼓了鼓掌,“我偷听松元警官的消息,你和安室……不、降谷先生还会被授予勋功章,授予仪式两个月后就会举行。” 哦,一般般的好消息。宫纪点点头,仔细听起来也还算不错,起码降谷零会在授予仪式上亮堂堂地走一个明面,该升职的升职,该加薪的加薪,而且以后只用打一份工了。 宫纪接着问:“坏消息呢?” 柯南说:“我听赤井先生说,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是不会对外公布的。警界其他人只会知道你们抓捕了一群非法研究的科学家,没有机会了解这次行动的深层性质……所以你晋升成为警视正这件事可能会面临一些质疑。” 哦,问题也不大,宫纪自己是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 而柯南信誓旦旦地保证,万一有人提出质疑,他就把宫纪的暗网悬赏令放在警视厅的大屏上循环播放三天,让那些口出狂言的人看看越升越高的悬赏数字,感受一下宫纪的含金量。 第331章 柯南一边保证一边举起自己的手机,“你看,你的悬赏已经爬到怪盗基德的下面了!” 宫纪顿时有些不服气:“凭什么基德比我贵?!” “对啊!”柯南愤愤不平:“基德都比我贵!” 年轻的名侦探没有像基德那样高调地惹人生气,但总归是被一些人记恨的。说到这个话题,宫纪问柯南:“你打算什么时候变回来?” “那帮地下城的科学家们过两天就要被司法审判了,现在是多事之秋,过了这段风波再让灰原研究解药吧。” 柯南跳上病床的床沿,双手后撑在柔软的被褥里,那双年轻的蓝眼睛在飘摇的光尘中,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很快就能回到正常的生活啦。”这个小孩说。 降谷零出院的那一天,许多人都来接他,明媚灿烂的花束从病房摆到了走廊,医院里满是久违的热闹与欢呼。宫纪从病房里偷偷溜出来时,矢川明正抱臂站在降谷零病房门口,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什么。看到宫纪出来,矢川明的眼睛陡然发亮,开心地对着她招手。 降谷零穿着一身崭新的警服,胸前别着警徽和黑田兵卫亲自为他挂上去的勋章,他的给人的感觉跟波本,跟安室透都有所不同,脊骨挺得很直,一只手抱着花,另一条手臂便纹丝不动地贴着裤缝线。阳光流照过他的金发,淌过他的额头和眼睛,映得那枚警徽闪闪发亮。 降谷零接受着一迭声的祝贺和祝福,目光游||||||着,隔着人群寻找着什么。很快他的目光定格了,明亮的情绪满溢出来,如潮汐般吞没了旧日风霜。 他遥遥地看向宫纪,隔着鲜花和人群,向她行了一个礼。 一个格外漫长的厚重的梦从他身上淌过去了,新的蓬勃的力量从他身体里支离生长。他从尘封的档案里挣脱了出来,作为降谷零重回人世间。 宫纪笑着,便也回了一个标准有力的军礼。 他们凝望着对方,身影交相辉映,在这个凌冽的春天,以新生的躯体再次对警徽和使命宣誓。 话说赤井秀一呢? 赤井先生正被押在办公室写报告呢。柯南如是说,写报告不是赤井先生的长项,然而那天潜入黄昏别馆的fbi只有他一个…… 柯南口中写报告的赤井先生显然写得非常艰难。直到宫纪出院的那天,写完报告的赤井秀一才姗姗来迟。 赤井秀一抵达病房的时候,宫纪正在收拢东西。她迭好被褥,打扫房间,将枯萎的花束用报纸裹了起来,犹豫了几秒,将它们放入行李箱里。 都是别人的好意,她也舍不得把它们扔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 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后,来看望宫纪的同事和朋友一茬接着一茬,随着这些人的到来,稀奇古怪的东西源源不断地跑进宫纪的病房,普通的如漂亮的花、祈福的御守和供宫纪消遣的专业书籍,不普通的如矢川明携整个零组送上来的全自动轮椅(据说那天宫纪的病房差点血流成河),让医生勃然大怒的如降谷零偷运进来的甜点和红酒……所有人看到宫纪瘦弱的身体和缠满绷带的肌肤后,都忍不住一波接着一波地投喂礼物过来,显得她像个活在巨龙洞窟的公主。 ……宫纪现在可以徒手打死十个歹徒,真的。 当然,被送来的礼物中,最奇怪的还是挂在床头的捕梦网,捕梦网上挂着小孩最爱的假面超人和奥特曼。 “超级英雄会守护姐姐不做噩梦!” 面对三个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宫纪可耻地咽下了拒绝的话。 夜深人静的黑夜,与头顶的假面超人和奥特曼面面相觑的时候,宫纪觉得自己住院的时间太长了,是该出院了。 想来她已经变了许多。 赤井秀一像一个寻常社畜那样胳膊里夹着公文包,又像一个寻常探病的人那样走入病房。不寻常的可能是这个人过于引人注目的外形和气质,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公文包稳稳坠在腕间,飞扬的风衣衣摆在黄昏中拉出斜斜的影子……探病社畜的画风摇身一变,赤井秀一仿佛置身于类似于什么《特务风云》的美国电影片场。 美国人把手里的公文包递给宫纪,说:“兰萨德的遗物……说是遗物也不准确,她在英国的大部分东西都被拿去调查了,留下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信件……是写给你但没有寄出去的。” “整理这些做什么……”宫纪伸出手,将要触碰到公文包时手指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稳稳抓住了它。 她把渡边川梨的信件抱在怀里,垂着眼睛扯开话题:“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在地下城的第四层,朗姆趁着赤井秀一力竭的几秒,将一种强效的神经毒素打入了他的身体,让赤井秀一这种等级的搜查官瞬间失去了意识。 “现有的医学手段什么也检查不到,就算是健康地活了下来吧。”赤井秀一身上那种安稳镇定的力量一如既往,他看一眼宫纪身后空荡的病房,说:“恭喜出院。” “也要恭喜你即将出境,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五年了。”宫纪仿佛被公安传染,下意识地回应。 赤井秀一低低地笑了起来。 宫纪被赤井秀一的反应弄得有点蒙。 矢川明有一点说得没错,她果然还是个年轻人。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赤井秀一抬步走出病房,对宫纪摆摆手,“就当是我当初对你的试探和冒犯赔不是。” 第332章 只有仅身为fbi的赤井秀一会说出“欠你一个人情”这种话,他走出了那段满怀秘密、满是试探和交锋的时光。此刻作为一个正常人,给那一段晦暗的卧底搜查官生涯收个尾。 第151章 后日谈 津川优子将火腿切丁,和白芝麻、胡椒粉、海苔碎一起倒进剩饭拌匀,再将拌好的米饭搓成三角形的饭团,将这些饭团整整齐齐码好,放进冰箱里。 “奶奶,我要出门啦!”她一边洗手,一边朝屋内喊:“饭团捏好了,热一下就好!” 她将两份便当打包,轻轻放进斜挎包里,掀起便利店那半扇门帘时,回头看了一眼柜台上那张合照。 合照里的高野秀树永远年轻朝气,他笑得眼睛都成了弯弯两弧月牙,两只手重重地按着辙平和里穗生无可恋的脑袋。 优子也微笑一下,轻轻对他告别:“我要出门啦,秀树。” 早春的寒意倏然灌满周身,早樱在枝头疏疏颤着。优子走在早樱繁盛的街头,一直向前走。 道路的尽头,宫纪站在那棵樱花树下,转身回望她。 “宫小姐,你回来看我了。”优子歪了歪头,剪短的黑发扫过肩头,笑容像春光一样明媚。 她们肩靠着肩在街边长椅上坐下,像许久不见的朋友那样在早春的清晨寒暄。 “最近还好么?” “嗯,很好,找到了一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每小时能赚1100円。餐厅老板人很好,会让我把后厨剩下的蔬菜、肉类和鸡蛋带回去——辙平和理穗正在长身体,他们现在已经学会自己做便当了。” “听起来很不错,今天不去上班吗?” “今天辙平和里穗参加学校运动会,我去为他们送便当加油,服务员的工作就请早藤太太代班了。” “你过得很好,我真的很开心。”宫纪低头凝视飘落在自己膝盖上的樱花花瓣,面容松滞而温柔,“本来,我是想能为你介绍一份工作的,看来已经不需要了……不过,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宫小姐变成一个很温柔的人了呢。”优子侧头看了看宫纪,哧哧地笑出声来。 变化的不只宫纪一个,优子也像是重新变回了那个泼辣明媚的少女。这样守着平淡温馨的生活,和自己的家人们安安稳稳地渡过一生,也很好。 “真的很感谢宫小姐的好意。”优子认真地看着宫纪,眼睛里是微渺的光芒,“但是从群马县回来后,我已经决心不再去做危险的事啦。” 优子知道宫纪可以让自己做一个警方的线人,甚至是宫纪的线人。宫纪现在是警视厅最炙手可热的警察,前不久刚刚刷新了警视正的晋升速度,是整个警界都为之骄傲的明珠,做她的下线无疑会有光明的前途……比如那个代号“白鹣”的老头,最近总说自己慧眼识珠,要鸡犬升天了。 “我现在有一点积蓄,每天勤恳工作也能赚到不少钱,起码辙平和理穗的学费和生活开支已经够用了……我们再省吃俭用一点,三五年就能盘下一间店铺……”津川优子微颤的声音里满是期许,“这就是十八岁的我梦想的,最好的生活了。” “嗯。”宫纪点头:“这样很好。” “您还记得仲屋和荣吗?”优子问。 是那个策划了孤岛杀人案的前警察,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用朗姆的话说,和荣是被组织和腐败的警界制造出来的“无缘的杀手”。 “警界正在进行小规模的清算,对仲屋和荣曾经‘枪支管理不规范’的处分复查已经在进行了。” “那就好,我想他是在意这些的。”优子低垂眼睛,“我为他收敛了尸骨,将他的骨灰埋葬在了鸟取县大山町……是他千里迢迢从宫城县赶到鸟取县,救了我一命。当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很早以前就有人在意着我,即使他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即使他……他的下场很不好。” “那个时候我恰好整个人都被浸泡在恨意里面,和荣先生的死又为我的仇恨添了一把火。我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蒙受冤屈的人,有这么多阴差阳错的事,那个拯救世界的英雄怎么还不出现。” 宫纪静静地听着。 “所以后来我恳求风见先生带我去群马县百名山,我想亲眼看一看埋葬了我的小妹妹、秀树与和荣先生的罪恶源头。” “风见先生带我进入警戒线,我看到人的尸骨被一批一批从地下运出来,在地面上堆成了一座山,很多警察不分昼夜地挑拣尸骨。” 优子仰头,看着飘零的樱花,轻声说:“原来这几十年有这么多人死了,原来我们只是灾难中微不足道的一页,拯救世界的英雄或许不是没有赶到,而是倒在了路上,就像和荣先生一样。” 优子只是一个普通人,她觉得很难过,不知道怎么办,也没有力气再恨下去了。 “宫小姐是那个英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过好自己平凡的琐碎的人生吧!” 优子回过神,揉了揉自己被日光刺痛的眼睛,朝宫纪笑道:“赚钱养家糊口,让两个小孩健康快乐地长大,照顾年迈的奶奶,为周围吃不饱饭的小孩做饭团……我只要把这些做好,就觉得很满足了。” “不管在什么样的地方,樱花照样会开的。”这个女孩拍拍自己的裙摆,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声音清脆明亮,像是对宫纪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第333章 “我们和其他人一样,公平地拥有太阳、月亮、山川、河流、樱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不是吗?” “这是秀树曾经告诉我的话,要是他知道我为了复仇做过的事,会气急败坏地骂我笨蛋的。” 宫纪也站起身,目送这个年轻女孩离去。 优子在青色天穹下,小跑几步后回身对宫纪摆摆手,漂亮的笑容淹没在清风和樱雨中。 “宫小姐,再会!” 降谷零很少讲他的往事。 宫纪在成为他的联络人后,曾有意无意地从风见、甚至是降谷零自己身上去窥探他的往日时光。 以宫纪挖掘消息的能力,她居然一无所获。 宫纪找不到任何降谷零曾经存在的痕迹。降谷零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就连风见也只是降谷零手里一根单向的线。他像一个能随时消失在世界上的人,没有人了解曾经的他,或者说,那些涉足过他曾经的人已经全部死去了。 有且仅有一次,宫纪好像窥探到了降谷零的晦暗时光。 是库拉索入侵警察厅涉密计算器,带走所有卧底数据的那一晚,宫纪匆匆敲开降谷零的门,在他的房间里,闻到了火焰和焦灰的味道。 或许在那时,降谷零的所有过往痕迹都随着烟灰飞散了,能够记得往日旧事的只剩他自己。 说是“全部”“所有”也不太准确,降谷零给宫纪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勾肩搭背的四个年轻人丰姿俊秀,神采飞扬,眼里满含光明和对未来的期望。 应该和他们站在一起的降谷零被裁去了,他就这样鲜血淋漓地把自己从过往里割了下来。 降谷零的手指点在那张照片上,一个人一个人地向宫纪介绍: “这是萩原,七年在吉冈浅井殉职,萩原的车技很好,非常讨女性喜欢,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喜欢逞能不穿防弹服……” “他叫松田阵平,认识的第一天我和他就在警校的樱花树下打了一架,这家伙的脾气太倔强了,萩原牺牲后千方百计要到了一份调职书……” “他是hiro,你在那份名单上见过的,苏格兰,也是同我一起长大的挚友……” “班长可是在警校时就有了女朋友的,他本来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到达墓地那一天,天空下着蒙蒙的小雨。宫纪收起伞,凝望着那一座座墓碑。这一排墓碑,曾是降谷零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唯一痕迹,它们伫立于风霜雨雪间,倾听过死亡与恐怖,碑前石板上却繁花似锦,恰似另一个春天。 已经有很多人来过这里,为沉默的英雄送来一束又一束花。 降谷零走在宫纪前面,他穿着警服,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进这座墓园。 “这一次过来,是为了告诉你们好消息的。”降谷零弯腰将一束花放在了墓碑的石板上。 降谷零的声音仿佛被打湿,他长长地、颤抖着吐出一口气:“我们赢了。” 只有这四个字。 英雄不是没有赶到,他们只是倒在了路上。樱花凋零又盛开,七年时光倏忽而过,照片上的五位年轻人只剩一个,那个伤痕累累的人穿过长夜,终于在力竭之前抵达黎明。 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诸伏景光、伊达航,还有更多贴在墓碑上的照片、深深镌刻在石棺上的警号……宫纪凝望着那些人的名字,为他们献上一束花。 来自后辈的一束花,告慰那些用身体来开山辟路的前辈。或许有一天,她的尸骨也会铸成又一代新人爬向黎明的阶梯,即使被碾碎骨头,剥去皮肉,她的、他们的生命都会绝叫着站起来,手握刀枪,向着身前不朽的正义与荣耀。 无怨无悔。 写到这里这个故事就结束啦,不知道自己、或是别人从小纪这个不协调,人格破碎的人身上得到了什么。又因为这个故事里很少有角色是得到好结局的,所以我写得战战兢兢的(笑) 她最终有她的归处和一个屹立不动的目标,有一个目标的话整个人就能安定下来,再也不用彷徨挣扎了,也不会变成何荣那个样子。 我创作的时候是想要她经历风霜雨雪,最后成为一个英雄,仲屋何荣本来也是那个英雄,怀着自己的使命千里之外单刀赴会,但是他最后精神失常了。 有时候觉得在这个不太明亮的故事里,小纪是数一数二幸运的人。 非常感谢你们,陪我走过了这样一段时光。 第152章 宫纪思春期の烦恼 宫侑和宫治今年十五岁,还在野狐中学校念国三,升学考试迫在眉睫,老师的礼仪管理松懈了下来,于是两个人马不停蹄染了炫酷发色。 一金一银,谁还敢说分不清宫侑和宫治。 染完头发回来的那一天,正巧vi联盟排球赛首赛开赛,两个人像风一样“呼”地跨过走廊,把书包扔在客厅,大喊着:“今天晚上我不吃饭啦!”冲进了卧室,把门狠狠一关。 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噔噔噔闪过去了,比如竖着尾巴横冲直撞的狐狸。 宫纪啪地一下压平被带得翻飞的习题册。 她那时候还扎着马尾,穿着黑色的中学校服,坐在走廊上刷题。 晚风吹起宫纪垂落的校服裙摆,黄昏穿过翁绿细密的树叶,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光斑。 她站起来,用水洗过毛巾,手腕一翻将它折好,擦掉木质走廊上的脚印。 第334章 “哎呀这么浓的染发剂味道。”伯母皱了皱鼻子,又捡起地上的两只书包,左顾右盼:“阿侑和阿治又把自己关起来看比赛了?” 她双手捧心十分担忧;“他们的偏差值越来越可怕了,到高中该怎么办啊?” 话虽然这么说,下一次宫侑和宫治的排球比赛您还是会超级兴奋地为他们摇旗吶喊吧。 但是宫纪说出来话却是:“没关系,我可以给他们补课。” 伯母一愣:“小纪你才国中二年级呀……阿侑和阿治要去上高校了……” “没什么问题,跳个级而已。”^宫纪踮起脚将洗好的毛巾放在高高的置物架上。 “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啦。”伯母看着宫纪认真严肃的样子,忍不住双手捧起她的脸颊揉了又揉,“哎呀我的小纪真可爱。” 可爱的小纪一脚踹开卧室门,将盛着晚饭的托盘咚一声砸在桌子上,一手一个扯住领子把双胞胎平移了几十厘米,发出可怕的声音: “吃饭。” 电视里比赛正进行的如火如荼,职业选手们嗖地一下高高跃起,嘭地一下重重扣球,啪得一下鱼跃垫球,坐在电视机前的宫侑和宫治也默契地左摇右晃,发出“哦!”“哇!”“好厉害!”之类的笨蛋声音。 打不过不如加入,宫纪也盘腿坐在宫侑旁边,顺便一人手里给他们塞了一只碗。 宫治是有人投喂就会吃的类型,很快腮帮子就鼓了起来。 “选好高中了吗?”宫纪撑着脑袋问。 “当然是稻荷崎了!”宫侑忽地端起碗跳起来,“好强的跳发球!” 意料之中。稻荷崎是兵库的排球强校,宫纪细数了一下稻荷崎的往年成绩,ih亚军、亚军、冠军,春高第四名,亚军、季军……很漂亮的成绩,所以整个学校的排球浓度和热情都高得可怕,很适合宫侑和宫治这样的排球笨蛋。 恰好去年刚拿下春高全国季军,现在正马不停蹄地招揽新人,打算剑指冠军呢。 话说,打算剑指冠军的稻荷崎排球社领队亲自来找过宫侑和宫治。 他们两个作为二传和攻手,在国中时代就鼎鼎大名了。天分是最难得的武器,而怪物般的天才一下子出现了两个,还是亲密无间(?)的双胞胎,听起来确实非常吸引人。 完全沉浸于排球比赛的双子不知道,在高处的观众席上,经常有稻荷崎的学长和教练前来参观。整个国中时代,两个人每打一次比赛,受到的关注就像数据读条那样蹭蹭往上涨。 数据条涨到一个临界值,提前引发了“稻荷崎排球社的呼唤”。 四月份,正是早樱盛开的时节。宫侑和宫治换上了新的校服,顶着两头张扬的发色,意气风发地站在了稻荷崎校门前。 后面跟着一个宫纪。 意气风发暂且和宫纪沾不上边,她只是平平无奇地以升学考试第一的成绩进入新学校而已。 宫侑和宫治的入社申请书一路开绿灯闯进了最终决战,最终稳稳地入社——听说即使入社申请书上全是鬼画符教练也会帮他们通过的。 甚至于一入社就成为了正选,拿到了队服。 用宫侑的话来说,这是客观的正确的,理所应当的。 “我们两个实在是太有实力了!”他如是说。 “你要加入什么社团,还是说和初中一样?”宫侑一下课就窜进宫纪的教室,灵活地坐在了宫纪桌子上。 宫纪的桌子干干净净,异常好坐。 宫纪初中时是“回家社”成员,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参加社团。 因为入学成绩第一,宫纪在开学第一天作为学生代表进行了入学宣誓,从那一天开始她迅速成为了学校的名人,吹奏部和剑道社都曾向她发来诚挚的邀请。 “你给我滚下来。”宫纪轻轻打了个哈欠,睁开一只眼睛瞧了宫侑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我要加入排球社。” 啊? 啊? 你说什么,你刚刚不会说了排球社吧? 石破天惊。 宫侑吓得从桌子上掉了下来:“你跟排球社?你想洁癖发作手脚抽搐呼吸急促心跳停止死在训练场上吗?” 他大惊失色,指着宫纪:“我告诉你你死在我心爱的球场上我不会给你收尸的!” “做个人吧!”同样旁若无人走进宫纪教室的宫治一巴掌打在了宫侑脑袋上,转而对宫纪诚恳道:“排球社和你就像鱼儿和自行车,强行绑定在一起是没有好处的。” 宫侑和宫治已经长到了一米八,少年人长手长脚,满身蓬勃的朝气,在教室里异常扎眼。 互相揪对方领子的时候也是。 眼看着两个人要在自己的教室打起来了,宫纪赶紧说:“我被你们对排球的热爱,被你们热血沸腾的竞技所打动了,所以也想加入排球社。” 真是可怕啊。宫侑和宫治连着做了几天噩梦。 不是宫纪突发恶疾倒在排球训练场上,就是宫纪难以忍受突然爆起让训练场血流成河…… 但宫纪真的提交了入社申请,然后经过层层选拔,经过激烈的竞争,顺利成为了排球社的新经理。 一个洁癖真的来到了热血沸腾汗泪挥洒的排球社,尾白阿兰都惊呆了。 所以为什么鱼儿要骑自行车,宫纪要加入排球部? 第335章 “伯母说,再这样下去,他们的偏差值要考不上大学了。”宫纪凉凉地说:“我们家一共三个小孩,两个是排球笨蛋,真是太可怕了。” 宫侑和宫治后背一凉。 那一年稻荷崎排球部大丰收,不仅得到了宫家的双子,还吸纳了角名伦太郎和银岛结两个实力强劲的副攻手。领队高兴地和教练干了一瓶酒,第二天满怀激动的心情踏入训练场。 来自野狐中学的一年级生宫侑和宫治都会拿到正选队服,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闪闪发亮,狐狸尾巴都要开心地甩出残影。 没想到吧,野狐中学真的养狐狸。 紧接着到了介绍诸位新加入的一年级生和前辈们认识的时刻,领队用威严的眼神扫过底下坐得整整齐齐的排球社成员,清了清嗓子。 “みやおさむ!!(miya osamu)”领队喊。 “到!”坐在后排的宫治举起手,右手一撑地站起身来,上前领过队服,和领队握了握手。 “みやあつむ!!(miya atsumu)”领队又喊。 “到!!”宫侑比宫治喊得更加有激情,他蹭一下窜起来,开心地接过自己的队服,和领队握手。 领队一个一个喊完了刚加入排球社的一年级生,扫过名单最后一格时视线凝固了,不太确定地喊道:“みや……のり(miya norie)?” “到。”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从最后面传出来。 众人一惊,纷纷回头看。 看到抱着膝盖蹲在最后面的宫纪。 还不到一米六的她蹲在巨人森林里像一只蘑菇,很容易就被忽视了。 按理说作为新任经理,宫纪应该站到领队旁边去,但因为帮老师送资料迟来了一会儿,她小心潜入排球社训练场,见别人都坐下了,她犹豫了一会儿,也悄悄坐在了队伍最后。 众人看了一会儿,挪腿的挪腿,纷纷让出一条路。宫纪睁着那双滚圆的猫眼,小心警惕地走到领队和教练面前。 恰好宫侑和宫治一左一右坐在旁边,手撑着脑袋,摆出了一个无聊的姿势。 三张五官浓郁的脸排成了一排,脸部线条柔和,都还带点婴儿肥,像是毛发蓬蓬松松的小动物。 这是什么? 领队揉了揉眼睛。 买两只狐狸送一只猫? 不确定,再看看。 在沉默中,宫纪位于异次元的尾巴都要炸毛了,领队终于反应过来,忙不迭地伸出手:“啊啊啊,你是新来的经理吧,小林也没有和我说过,不好意思……” “等一下!”宫纪突然打断领队。 她迅速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套,戴上,握住了领队僵在半空中的手。 这下轮到所有队员沉默了。 如此目无尊卑以下犯上理直气壮大逆不道人神共愤,充满一种地球爆炸我都不在意的美感,简直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更可怕的是,宫侑和宫治好像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对的。 总而言之,这就是宫纪加入稻荷崎排球社的过程,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平无奇。她接过了上任经理小林的接力棒,为队员们规划时间,记录数据,刺探敌情,搬水递毛巾,迅速适应了排球部经理的生活。 然而宫侑宫治就不一样了,这对双胞胎兄弟像两枚炮弹一样“轰”一下炸进了稻荷崎排球部,给整个排球部带来了一些天才和神经病震撼。 宫家的双子在兵库县鼎鼎有名,诸位排球部成员百闻不如一见,见了以后表示不如不见。 宫治的双眼皮褶皱很深,他总是半垂着眼睛,平时有种没有正眼瞧你的感觉,给人的感觉非常欠揍。 宫侑和宫治长得一模一样,宫治尚且是沉默地看不起你,宫侑那张脸无形之中就在表达:“哈?你谁?” 直接加载语音。 角名伦太郎评价:这三个人,每一个身上都自带一种被所有人讨厌的勇气,实在是令人佩服。 排球,排球,排球,很快宫纪的生活里就充满排球训练、排球比赛和形态各异的球性恋,宫纪置身排球社就如同不可燃物置身火场,她显得那么清心寡欲,哪怕有一天燃起来了也能烧出舍利子。 清心寡欲有清心寡欲的好处,北信介北学长发现,宫纪在某些方面是另一个自己,她天生统领一种格外客观的立场,能够站在理论的角度,一针见血直言不讳地指出队员的小毛病和异常状态。 她喜欢搜集信息,不厌其烦地将对手的身高体重打球风格训练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研究和复盘录像带的勤勉程度几乎快要赶得上教练。如果是七年后的矢川明见了,一定会吐槽一句:谁教你把情报搜集能力用在这上面的? 宫纪说:“这只是我下意识的习惯。” 这可以是你的习惯,但我可以肯定这不是正常人的习惯,正常人不都会偶尔感觉很累想要偷懒么?你简直和北学长一样冰冷如机器人……心里的槽吐到这里,角名伦太郎突然灵机一动。 “小纪,你想知道北前辈的弱点吗?”角名蹲下身,用可怕的语言引诱宫纪。 “难道你不好奇北前辈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吗?比如奶声奶气地和小动物说话?”角名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我真的——超想知道啊!” 宫纪和北信介是稻荷崎两个毫无破绽的人——这话是角名伦太郎的名言,此名言一出,迅速被整个排球部的人奉为圭臬。 第336章 这时候北信介二年级,还没有拿到正式队员的队服,就已经开始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整个稻荷崎排球部。 同时他早早就成为了整个排球部都感到压力的榜样:即使两年都没机会成为正式队员,仍然不遗余力地练习、加练,将整个排球部公共空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关心生病的队员……甚至连学力也很强。 用北信介的话来说,这就是我作为普通人应该干好的日常罢了。 宫纪就是另一个剑走偏锋的极端,她冷漠高效,自律强大,偏差值以绝对优势统治整个稻荷崎,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没有我做不成的事”。 对了,还随身携带两个有名的双胞胎哥哥。 宫纪有没有受到角名邪恶的引诱不知道,她的两个双胞胎哥哥嗖的窜过来,一左一右蹲在宫纪身侧,表情严肃紧张得像在参加什么接头任务。 “或许是虫子?!”宫侑小声说,“我哪天捉一只超大的蟑螂放在北前辈的衣柜试试?” 不打算当人的物种就是这么不怕死。 “这太冒险了。”宫治打断宫侑,“虽然你死了全世界还有35亿二传,但你的尸体从排球部抬出去有损我们稻荷崎的声誉。” 不……你们双胞胎够了,我的意思是靠你们妹妹无与伦比的观察力和聪明的大脑来试探北前辈,不是和你们玩这些无聊幼稚的整蛊游戏…… “接受警方调查的话,说不定排球社连春高都没办法参加。”宫纪这时候接上了话。 发起建议的角名突然想离开这个地方了,他恢复了那种“随便怎么都好你们随意吧”的表情,慢慢地站起身。 宫治不理解角名为何突然逃跑,他强拉出角名的胳膊,转头向他的兄妹提议:“不如先放一只假的虫子?像那种整蛊道具之类的。” “那只假虫子你放在我的衣柜里过!”宫侑突然喊出声,好在被宫纪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就这么决定了!”宫治一锤定音。 “啊……那个……”宫纪想要开口,被一左一右两位护法打断了。 “小纪,就靠你了。”宫侑坚定地看着宫纪的眼睛,“北前辈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也对,她只是个吉祥物,没有人会对吉祥物做什么。 而且,她对北前辈的弱点确实有那么一丝的好奇。 于是宫纪看向角名,寻求他的意见。 “我的本意是拿无懈可击的人对付无懈可击的人。”角名维持着被宫治拽住的姿势,垂着眼,目光虚拢不知道看向何处,“但我现在发现你的弱点是你两个哥哥,你容易被双胞胎影响到脑子。” 事后当然也证实北信介一点也不怕虫子,他只是看着那个超大的塑料虫子,用平淡的表情平淡的语气说:“哦,是整蛊道具啊。” 排球部还是照常运转,宫侑和宫治每天苦练球技,锻炼身体,护理指甲,在干燥的天气好好保养十只手的手指尖。 “就你是二传公主?!”宫纪踮起脚拽住宫侑的领子摇晃他的脑袋,声音恶狠狠的:“不许再用我的护手霜,不许!” 要说思春期,就是这么平平无奇打打闹闹的思春期,要是少一点意外就好了……思春期能够变得更加完美。 排球,排球,排球……突然有一天,这样的思春期里加入了一个小小的计划:如何实施一起完美犯罪。 ^事实上日本的小学、国中、高中是没有跳级制度的,但伯母很担心,就让让小纪吧() 下一章稻荷崎抵达东京地图,年轻的警校组出现! 第153章 宫纪思春期の烦恼 “小纪最近有点不对劲。”宫治说。 “哪里不对劲?”宫侑正在练习单手托球。 “她最近总是一个人往后山跑,回到家就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也不来客厅看比赛,发呆的次数变多,吃饭也没胃口,食量变得很小……你没看出来吗,她剩下的一半布丁都是我们吃掉的。” “哦。”混蛋并不会因为自己吃了别人的布丁而反思,宫侑开始练习双手托球。 他重心下坠,手臂发力,将排球高高托起—— “嘭——!!” 角名伦太郎一记干净利落的扣球,排球重重砸进线内,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他问:“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唔”。宫治手抵着下巴冥思苦想,“大概,或许……两个多月了吧?” “你们可真是两个好哥哥。”角名伦太郎面无表情地吐槽,“茶不思饭不想的连布丁也吃不下……可能是思春期到了吧。” “哦?!”双胞胎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齐向角名伦太郎看过去:“你是说……她谈恋爱了?!” 连惊讶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呢。 “她才十五岁!”又是整整齐齐的不可置信声音。 “我没说这种话。”角名伦太郎双臂平举接住排球,精准拦球过网,微微侧眼看向走进排球部大门的宫纪。 “要让她谈恋爱是很难的吧。”角名伦太郎收回目光。 宫纪一边跨进排球社的大门,一边把红底滚黑边的外套校服外套脱下来。她将校服外套妥帖地折好放进臂弯,径直穿过热血沸腾汗如雨下的排球社。 教练吹起哨子,热身完毕的队员把排球扔进球篓里,向中央场地聚了过来。 第337章 “分成两队,开始练习赛!”教练喊。 几分钟后,两队选手站在界在线向对方鞠躬,哨声一响,选手们迅速在场内就位。 出乎意料的是,一年级队率先站上发球区的居然是宫侑。 宫侑先发球吗? 发球是最干脆利落的得分方式,代表的是球队攻击意识的态度,几乎是奠定一场比赛能走多远的关键一击。 相比起主攻手,宫侑作为二传手对球的处理方式有些微的不同,他的力量也不如作为六边形攻手的宫治,所以前几场都是宫治率先主导发球。 “嗯?阿侑最近在练习新招式吗?”坐在场外长椅上的教练放下水杯,看向抱着球的宫侑。 “昨天在院子里练了一晚上,今天六点不到就来了训练场,手都磨破了。”宫纪说。 场外观看的人这才注意到宫侑手上的绷带。 宫侑是一个十分在意自己双手控球触感的人,对自己双手的管理也异常严格。他破天荒地缠了绷带,看来这次手心的磨损已经到了会影响打球的程度。 “昨天?”三年级的前辈惊讶。 “对,昨天下午突发奇想想要完成一种新的发球,练到现在,失败成功概率五五开。” 宫纪翻着自己的记录本,淡淡地说:“我希望他能成功,成功的话会尝试更加精细地改进控制,失败的话就会更加不要命地练习,这就是单细胞的思考方式。” 他对自己的新发球练习得太狂热了,现在正是证明的好时机。 “发个好球!”一年级队的选手双手垫在脑后,大喊。 宫侑看着手里的球,轻轻呼出一口气。 先试着来一下吧。 他向后走四步,转身,高高地抛起排球,助跑,起跃,挥臂——“砰!” 轰然一声,排球挟着凌冽劲风向网的那边飞去,宫侑双脚落地的瞬间,对面的自由人猛地起跳,找准排球的落点,重心下蹲,一个接跳发的姿势,双臂摆平,稳稳堵住了排球落点! “拦下了——”双臂碰到排球的瞬间,自由人眼中猛然迸发出亮光。 话音未落,却见攻势凌厉的球路突然斜出一个夹角,碰上自由人的手臂,轻轻落在了地上。 自由人以接跳发球的力度和姿势拦球,却碰到了一个跳飘球! 跳发和跳飘是截然不同的两套发球方式,宫侑的动作、姿势、击球的力量和速度明显是一记跳发,而他在跃起的一瞬间调整力度和角度,打出了绝佳的跳飘球。 哨声吹响,发球得分! 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后整个场内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成功了!”宫侑高兴地跳起来,欢呼着和宫治击掌。 场外的宫纪也松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跳发的姿势和气势,打出了跳飘球?!” 三年级学长猛然站了起来,接着吐槽精准降落,“喂你们是没接到球的对手啊,怎么也高兴成那样?!” “任谁看见天才身上迸发出的惊人一瞬,都会觉得激动吧。”教练微笑着看着场内的年轻人,“二刀流混合发球,如果好好练的话,这一招可会是阿侑的王牌啊。” “嗯,二刀流混合发球。他前两天看到了明星球员打出这样的发球后,一直兴奋着想要试试来着。” 宫纪记录下宫侑发球的新数据。 宫侑和宫治现在一米八出头,摸高达到了惊人的三米五,刚刚宫侑的跳高大概两米二,比昨晚他自己试过的“最佳跳高”还高了一些。 是因为太兴奋了么? “这是一个晚上的练习成果?你们是怪物吗?”学长抓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怪物的盛宴会给普通人发放入场券吗? 北信介静静地看着场内的双子。 练习赛结束,教练叫住了四散开的队员,向排球社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东京集训?!” 一年级生们睁大了双眼。 “因为ih全国赛要到了,井闼山、枭谷、音驹和户美四座东京的排球强校打算组一次排球集训,试探试探对手的实力,顺便互相进步,我和几位东京校的教练吃了顿饭,决定让你们也加入。” 教练拍了拍手,把少年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虽然是难得的机会,但是不强制要求参加,一队和二队,愿意参加的队员在这个星期结束前找小纪报名。” “这么难得的机会,肯定要去啊!” 三个人走在河堤上,夕阳晕染着地上长长的影子。 宫侑双手插兜,书包坠在一侧肩膀上,仰头看着黄昏中的一线飞鸟。 “听说井闼山今年来了一个超强的攻手,好想见识一下啊,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东京了。” “你是说佐久早圣臣?我有他的比赛录像,你们要看么?” 宫纪怀里抱着自己的记录簿,发尾晕着一层绒绒的暖光, 宫治低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连一年级的排球选手比赛录像也有?” “国中时代佐久早圣臣就很有名了,还上过少年排球期刊。”她的声音平淡,“这种人你们全国赛总会对上的,防患于未然,我请了东京的朋友帮我录下了佐久早圣臣的比赛实况。” “好厉害啊小纪。”宫治平视着前方,“业务已经延伸到东京了么?” “花钱办事而已。”宫纪说。 第338章 他们走过长长的河堤,路过一条林荫道,走过一个岔路口,远远看到了宫家的表札。 晚风吹来,门口梧桐树飒飒作响,窗口透来一点豆黄的灯光。 “你们先进去吧。”宫纪停下脚步,站在那棵树下,“我今天晚上有点事,不吃饭了。” 宫侑推门推了一半的动作停了下来,两个人微微侧身,昏昧灯光隐没于因为发育而显得锋锐的脸部线条,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四周寂静,唯有树浪和蝉鸣。 “去后山?”宫治问。 “对。” “去后山做什么?” “研究土壤和地形。” “我们陪你去。” 宫纪不与他们对视,双手紧紧攥住怀里的记录簿边缘。 “你们不是要练球么?” “你到底还去不去?” 声音已经开始不耐烦了,面前那两道高大昏暗的影子动了起来,他们的背包从肩膀下滑到手腕,被扔在院子里。 “算了!”宫纪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说:“我不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快散在夜风里。 过几日兵库县会有大规模降水,降水会引发山洪,宫纪想在后山找一个适合埋尸的好地方。 她走遍后山,调查神户港那一片的海岸线,将能够制造意外的地方标注,画出一张地图。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可以画出这样的地图,这张图精密、冷酷、事无巨细,充满凌冽杀机。 宫纪心里也有一团火在燃烧,这使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想破坏点什么来抚平自己的焦躁,一种暴力,杀人分尸,无异于是最好方法。 她将伯父的鱼线藏起来,研究那种角度哪些技巧可以轻易勒死一个成年人,她还买了一把美术刀,在一周之内将那把美术刀磨得更加锋利……不过这些都是下流对策,只能用于满足她的血腥幻想。一场合格的犯罪,要冷静,缜密,不留一点痕迹。 制造意外,杀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不背负任何责任,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树影婆娑,宫侑和宫治还在练习,院子里满是排球坠地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的灯被伯母打开了,宫治跃起发球的影子像一只漂亮的鹰,排球轰然砸在墙壁上,余波穿过墙体,震得宫纪的书桌都微微发颤。 宫纪气得拍了拍桌子,表达抗议。 怎么会这么搞破坏?! 那张地图被宫纪的手揉皱了。半晌,她叹一口气,将脑袋埋在臂弯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还没有快进到东京地图…… 小排球太好看了,是我心中最好看的运动番!!现实里的春高也很好看,永远会为少年人热血沸腾的竞技所感动。 记得高中体育课选模块的时候我因为《黑子的篮球》选择去打篮球,我亲爱的朋友因为《排球少年》选择去打排球,并向我狠狠安利,当初我为什么没有吃下这份安利?! 直到大学才追悔莫及(摇头.jpg) 第154章 宫纪思春期の烦恼 转眼间又一个星期的布丁被宫侑和宫治偷吃掉了。一周后,新干线从神户到东京,平均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一大群高中生从列车上冲了下去。 东京,东京。对排球社的高中生来说是集训、友谊赛,争个输赢回来,集训结束后还能一起游玩、购物,不论怎么想都是一趟超级愉快的旅程。(或许稻荷崎的高中生们没有或许比赛会输的念头吧) 对宫纪而言无异于是异常忙碌的旅程。她早早订好旅舍和大巴,今晚先送高中生们回旅舍休息。接着她要和东京四校的经理商量行程和集训事宜,再准备好必要的毛巾、水和医药用品,事无巨细地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那个一直监视她的人也会跟来东京吗? 宫纪心情有点阴郁,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收起心思,朝一直招呼她的哥哥们跑了过去。 第一天没有比赛,五所学校参加集训的成员们先在体育馆里见了一面,一起热身打球无疑是增进感情的极好机会。 宫侑和宫治很兴奋,以至于回到下榻的旅舍还在讨论今天的见闻,躺在榻榻米上垫了一会儿球,又兴致勃勃地邀请宫纪一起去外面吃关东煮。 “你们可以兴奋,但我有很多事要做。”宫纪从榻榻米上起身,顺手把飞过来的排球拍回去。 “你去哪?”宫治翻了个身。 “在东京闲逛。”宫纪合上了门。 宫纪目标明确,来到了警校附近的便利店。她心里有一个大计划,虽然现在犹豫着,但不管将来要不要做,都得先把该准备的一切准备好才行。 警校的学生们只有在周末才能走出学校,所以这所便利店里各种她需要的东西一应俱全。宫纪从货架上拿了尼龙绳、两瓶防冻剂和一把多功能钳,向收银台走去。 好巧不巧地,遇上了抢劫犯。 当两个人影靠近自动门的时候,宫纪就已经察觉了异样。前后不过几十秒的功夫,自动门开启,两个嚣张的抢劫犯踏入便利店,抬高手中步|枪,对着天花板——“砰!!” 巨大的枪响震慑着每一个人的神经,有人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的是宫纪,她偷偷将自己的手机和多功能钳藏了起来。 第339章 “都给我老实点!”抢劫犯操着浓重的口音,拉动步|枪枪栓让子弹重新进膛,“闭上嘴,给我坐成一排。” 所有人都被赶到了一座货架后面,宫纪现在顾不上洁癖,以一个最不引人注目的姿势坐下来,迅速观察着场上的情况。 加上自己人质有九个人,其中只有三个是成年男性,其他都是老弱妇孺,一位女性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 目前场上的抢劫犯有两个,没有蒙上脸,还带着枪,是不打算让这里的人质活着出去吗? 话说回来,出声威胁的那个劫犯明显是地方口音,东京交通检查是怎么让他们带着步|枪穿过大街的,宫纪百思不得其解。 “东京的警察是废物吗?”她嘟囔了一句。 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个成年人身体明显一僵,宫纪有些奇怪地转头。 那是一个混血儿,长相非常漂亮,对视上的一瞬间,他朝宫纪露出一个安慰般的笑。 “都给我把手机拿出来,放进这个篮子里去。”抢劫犯恶声恶气地命令,威胁似地敲着手里的枪。 人质一个一个地将手机扔进篮子里,轮到宫纪时,她的双手无助地在膝盖上蹭了蹭,随即抬起那张稚嫩的脸,声音颤抖:“我……我没有手机。” “你说什么?”宫纪被抓住领子提了起来,脸上挨了一巴掌,“现在的国中生没有手机?” 错啦,是高中生。 格外响亮的巴掌声,被打的那个女孩看起来还不到十六岁,红底黑色滚边的校服套在她稚弱的身形上显得格外宽大。她小声地哭着,身体止不住地发着抖。 “我没有带手机……”女孩用被眼泪润湿的、恐惧的眼睛看着劫犯,声音含颤,害怕到前言不搭后语:“我家就在旁边的东尾街,妈妈只给了我钱,让我来便利店买味噌……” 宫纪一边哭,一边泪眼迷蒙地用余光打量周围的情况。 她察觉到从她被打的那一刻开始,身边那两个成年人就变得非常愤怒。 愤怒会滋生不必要的冲动,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动了动嘴唇,说了些什么,然后身体紧绷,像要做出行动。 喂,我说你们,等一下—— “咚!”一声闷响,一柄枪托狠狠砸在那个身形高大的人质头上,劫犯居然还有三个同伙! 那三个人从便利店的另一扇门里走了进来,用枪托猛击一个男人的头部:“我说你们两个从刚才开始就嘀嘀咕咕什么呢?” 进来的人应该是这次抢劫犯的头目,他转而看向自己的两个同伙,命令道:“你们在做什么?把这些人都锁进后仓里去,别浪费时间。” “明白了!” 拽住宫纪的劫犯松了手,推了她一把。 宫纪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倒,快要跌到地上时,腰侧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随后她整个人跌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你没事吧?”耳畔传来温热的吐息,那个金发黑皮的混血儿小心地扶着她,宫纪对他摇摇头,紧张地要站起来。 你快放开我,我衣服里的东西要咯着人了,你最好别暴露—— 果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腰腹的时候,那个混血儿明显身体一僵。好在他很快调整好了状态,故作无事发生,放开了宫纪。 九个人质被反绑双手,堵住嘴巴,推进了便利店的后仓。 黑暗里,只有门旁的配电箱闪着红绿一点光。 宫纪斜靠在货架上,一点点地动着手臂,试图把多功能钳蹭进手心里。 这时候那个混血儿动了起来,他反手取下自己的鞋带,然后和那个被砸了脑袋的男人背靠背,用鞋带去磨绑在手上的绳子。 宫纪的多功能钳蹭到袖口的时候,那两个人也磨开了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随后,他们悄然又迅速地给所有人质送了绑。 轮到宫纪的时候,那个高大男人的动作变得小心了很多。 他轻轻取下宫纪脸上的胶带,试图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不要怕,你已经很勇敢了,我们会保护好你……” 宫纪拍拍手站起来,东京腔和关西腔无缝切换:“我没有怕,我只是哭得有点累。”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西腔,伊达航想要去扶宫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歪头露出一个“欸?”的疑惑表情。 宫纪没有回应,她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拍拍裤子,又拍拍衣服,最后看着自己满是黑灰的手,皱起了眉。 一只手伸了过来,手指里夹着干净的纸巾,那个混血儿微微俯身平视她:“需要纸巾么?” “谢谢。”宫纪移开目光,有点别扭地接过纸巾。 “我在东京没有见过这种校服,你是关西人?”降谷零指了指宫纪的校服,又问:“你也不住在北尾街?” 他的声音温和,金发随着弯腰的姿势流淌在耳侧,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倒映着宫纪小小的身影。 可是太近了,宫纪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我是关西人,不住在北尾街,我只是在给警察通风报信而已。” 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回答,伊达航惊讶:“给警察通风报信?” “抢劫犯走进来的时候我就报了警。”宫纪擦干净手,这才拿出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通讯中’的字样。她收回手机,向仓库大门走去。 第340章 “然后告诉警察我们在北尾街附近的便利店,不出意外的话,警察应该很快就能到吧。” 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宫纪皱着眉,弯腰观察面前的大门。 被死锁了,门的缝隙也很小,没有办法从里面打开。 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劫犯连蒙面措施都不愿意做,说明他们没想留活口,待会儿警察会从外面突入,他们这些人肯定会被当做人质,东京的警察好像有点废物,如果劫匪狗急跳墙…… 宫纪回头看向身后的老弱妇孺,眸光冰冷像是在打量商品:肯定不会所有人都被拖出去当人质的,那样目标范围太大了,自己只需要避免被选中,把别人推出去…… 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宫纪一转头,正好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降谷零观察着眼前这个个子只到他胸口的女孩,虽然年纪小,但长着一张明丽的脸,头发被扯得松散,细弱的鬓发垂散在脸侧,一侧脸颊上浮起红烫的指印。 还有表情。她看向后方人质时的表情也是一个正常少女不该有的冷漠……该怎么形容好呢,待价而沽? 一种让降谷零感到威胁和不舒服的眼神。 降谷零还注意到她的手,腕骨白皙,走线凌厉,指骨清瘦有力,刚刚撑地起身时的发力点明显和常人不同,推测她掌握一种格斗术,而且很会控制力量。 那双手的手指在他的注视下蜷缩了一瞬。 “看什么看?”她冷声问。 “你的脸不要紧么?”降谷零眼中满是关切,指尖抵了抵自己的脸颊,“皮下出血了,疼不疼?” 宫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得早点出去用毛巾冷敷才行,不然明天脸上就会有淤青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配电箱,指节屈起,咔塔一声扳动电闸。 三短、三长、三短……sos?! 电闸连通着便利店的gg牌,伫立在高处的gg牌明明灭灭,说不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你在向谁传消息?”宫纪没忍住问。 “向我好友,他们正在附近的街道闲逛。”降谷零屈起的指骨再次按下电闸,微微侧过脸:“你也懂摩斯密码吗?” “懂一些。”联想到这个人用鞋带割断绳索的行为,宫纪突然明白了:“你们是警校生?” “嗯,我叫降谷零,他叫伊达航,你呢?” “我叫宫纪。”女孩说。 这个时候伊达航从货架爬梯上轻轻跳下来,向降谷零摇头:“通风井太小了,更何况……” 他微微侧过视线……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孩。 “那群劫犯估计是想在取款机补钱的时候进行抢劫,他们去后台调动数据还需要花一点时间,只能希望警察在这之前赶到了。” 他们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完了,气氛一时沉默下来。宫纪给她那两个哥哥发了个报平安的消息,随后站到离人群最远的地方,双手插兜低着头,半边脸埋在校服领子里。 她在发呆间隙想起别的事情,话说这一次见识过东京的排球强校之后,突然发觉以宫侑宫治的天分,只靠着排球特长就能被特招进东大早稻田这样的名校,只要多赢几场全国比赛…… 哎,早知道和他们一起去吃关东煮了…… “在想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在想关东煮……”宫纪猛然闭了嘴,用眼刀凌迟身边的人。 降谷零欣赏了一下她气急败坏的表情,友善地问:“最近来东京研学旅行么?” 话是不是有点多,宫纪回答:“不是,我跟着学校的排球部来参加集训。” “出去以后,我们请你吃关东煮怎么样?”那个高大的、名叫伊达航的警校生也凑了过来,和有点凶神恶煞的外表不同,他的笑容非常开朗,“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孩,真是帮了大忙了……” “喂,班长,出去以后怎么都得先去医院吧。”降谷零说。 他们一左一右,压低声音喋喋不休,宫纪简直想把自己缩进衣服里。 她想拒绝伊达航的提议,又想反驳别叫自己“小孩”,话音还未出口,她突然应激似地后退了一步。 宫纪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躁的脚步声。 “为什么条子来得这么快?!不是说好万无一失的吗?”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老大已经把钱带走了,我们得处理掉人质,快点……警察正在包围这里……” 完了,如果劫匪看到后仓里的人质都被解了绑…… 那位母亲死死捂住怀中小孩的嘴,发出低低的、抽泣的声音。 已经没空去思考后果了,劫犯的声音近在耳畔,后仓的锁链哗啦啦地响,随后门锁被敲开,一线侬白的光束从门缝里涌进来…… 两个人吗?不,是三个人! 大门被打开的瞬间,伊达航和降谷零猝然从一个视野盲区里冲了出去,他们一左一右挡堵住大门,低姿曲身,一手反拧劫犯腕关节缴械,拳头划过滞重的空气,抬手间重重砸在劫犯下巴上。 一击制胜,一两秒内,两个劫犯的步|枪先后砸落在地上。 还有一个!——降谷零和伊达航劈晕劫犯,猛然回头,却看到直指自己后背的步|枪枪口。 第341章 那个劫犯眼睛睁大,脸部肌肉抖动,按下了扳机。 微缩的瞳孔成为了被拉得无限慢的镜头,在这空气凝滞的几秒钟,降谷零和伊达航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穿校服的女孩从黑暗里冲进刺眼白光,她从劫犯右前方袭击,前跨两步,右手反握多功能钳,自上而下重击劫犯桡动脉,左手虎口握住枪管猛然上抬——“砰!!” 一枚子弹冲出枪膛,擦着降谷零的脸颊呼啸而去,弹道附近的气流掀起他的金发,缭乱的发丝拂过那双怔然的灰蓝色眼睛。 没有以暴制暴的血腥格斗,那一幕仿佛是一场精密冷酷的舞台剧。在子弹出膛的一瞬间,那根灼热的枪管被抬起几寸,子弹从宫纪的肩膀上方飞过,她微微偏头,几缕被燎断的头发悠悠落在了地上。 慢镜头结束了,降谷零后方的货架发出轰然巨响,货架上的商品噼里啪啦地倒下,溅起一阵烟尘。 “好、好厉害……”旁边的伊达航怔然地喃喃。 半晌,降谷零的手指也痉挛似地蜷缩一下。 而那个劫犯僵在原地,惊恐地张了张嘴。 他看到了一双令往后的自己噩梦连连的眼睛,曝白灯光下几乎变得透明的浅灰色瞳孔,微微凝缩,那双眼珠转动一下,看向自己鲜血横流的手腕,再向上转动,直直看向自己。 仿佛冰冷的无机制玻璃。 宫纪将多功能钳下压,碾着那道手腕裂口,她抬眼看着那张恐惧的脸,心里响起一个声音: “理智才是杀人犯最好的才能。” 警车鸣笛声间歇不断地涌来,便利店周围很快被红蓝|灯流团团围住。劫后余生的人们哭泣着从后仓里走出来,被盖上毯子送进救护车。 一切都结束后,宫纪的身体却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源源不断的兴奋和战栗感涌来,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话说,那个一直在监视自己的人,也在看着这一幕吗? 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黏在她脸上,暗含观察窥探欲。宫纪感到自己被冒犯了,皱眉抬头,却又看到了降谷零。 怎么一次两次都是你! 降谷零接过女警手里的湿毛巾,一步一步向宫纪走去,他蹲下身,用冰冷的毛巾轻轻贴上宫纪的脸颊。 好凉——痛感神经被寒冷麻痹了,猝不及防间宫纪眯起一只眼睛,向后躲了一下。 降谷零心中有很多问题,但这个女孩明显边界感太重,那些问题在他嘴边转了一圈,最终他问:“为什么不去医院?” 刚刚宫纪拒绝了女警送她去医院的请求。 宫纪的边界显然是被踩到了,她像一只炸了毛的猫那样怒不可遏,眼睛都睁圆了许多,抬手就要拍开降谷零隔着毛巾按在自己脸上的手。 降谷零早有预料那样迅速松手,于是宫纪拍下的手就顺理成章按在了毛巾上。 那张稚嫩的脸马上露出一副被戏弄的生气表情。 她转过头,不愿意跟降谷零说话了。 “喂,班长,zero,你们没受伤吧?” 声音由远及近,一个黑色卷发的年轻人从背后靠近降谷零,狠狠拍上他肩膀,“听到枪声后,我们可是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松田阵平、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看到求救信号后迅速赶来了便利店,正好撞到一群准备携款跑路的抢劫犯,制服那几个劫犯后,他们突然听到了便利店传来的枪声。 他见降谷零和班长安然无恙,松一口气的同时顺着降谷零目光望过去。 “哟,哪来的小鬼?” 宫纪瞥了那个卷毛一眼,“是救了你们朋友的恩人哦。” “哈?”那个卷毛突然弯腰,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遭,“就你?没被打哭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兜里摸索着创可贴。 这样的人成为警察,会是整个警视厅的福音啊。宫纪恶意吐槽。 “马自达,不要吓着她……”一个长着猫眼的年轻人无奈地抓住卷毛的后领,把他往后提了提。 “不要对我的救命恩人这么说话啊。”伊达航也按上卷毛的脑袋。 “不去医院真的没问题吗?”一个半长发、面相温柔的人也在她面前蹲下来。 怎么会这么多人! “我讨厌医院,我要回家……回旅舍。”宫纪受不了这五个人营造出的人山人海的气势了,她从长椅上站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啊,好难搞的小孩。 “宫……宫纪?那个……谢谢你救了我和zero,如果有时间的话……” 伊达航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宫纪打断了。 “不用。”她说:“你们死了的话,其他人也别想活,我是出于这点考虑,才做出行动的。”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半晌,降谷零反应过来:“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感谢你的……我请你吃关东煮怎么样?” 宫纪见到那个金发男人自顾自打开手机,将屏幕抬到自己眼前,一副商量的语气: “要交换一下line吗?” 在东京,有一些帮宫纪做事的人,她与那些人之间也只有纯粹的利益,没有更多的交流往来。警校生,未来的警察,貌似也是不错的人脉。 “好吧。”宫纪犹豫了几秒,抬眼看向降谷零,“你们要说话算数。” 第342章 第二天下午,集训结束,宫纪带着浩浩荡荡十几人堵在了警校门口,要求警校生请整个排球部吃关东煮。 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个子男生们站在警校门边的樱花树下,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异常热闹。 运动系的男生们食量都很大,他们吃穷了五个警校生,宫纪也和其余四位交换了line。 东京集训很快就结束了,宫纪思春期的烦恼还在继续。她一直没有机会逮到那个暗处的人的尾巴,心情郁闷之下,偶尔会像其他女子高中生一样,在line上发几条动态。 透过line上寥寥无几的动态,不知道警校生们推理了什么,十天半个月就有人滴滴她: “你这么大的孩子有什么烦恼?”(来自伊达航) “有什么烦恼?说出来哥哥帮你解决。”(来自松田阵平) 要不是这个人会传授给她一些有用的拆家小知识,宫纪差点把松田阵平给删了。 “小纪需要帮助吗?”(来自萩原研二) “我想杀人,我想犯罪,你能帮我吗?”宫纪直言不讳,啪啪啪打字,意图恐吓这个喜欢和别人套亲近的人。 最先要到她line的降谷零,以及他的幼驯染诸伏景光倒是消失了个彻底。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转眼间列表里的警校生变成了真正的警察,宫纪的精神状态也在潜在危险下越来越不好。 她开始喜欢用自己的病态去吓唬吓唬这几个警察,借此排遣自己的压力。 比如知道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进了爆|炸物处理班后,宫纪深夜向他们发送一篇如何制造“双重保险”炸弹的恶毒小作文。 “眼看着炸弹明明被拆掉了,结果爆炸计时器重新亮起是不是很有趣?我都能想象到拆弹警察绝望的样子了。” 宫纪窝在被窝里,面无表情地在后面缀上好几个开怀大笑emoji上去。 远在警视厅的松田阵平评价:“我就说她迟早会变态吧?” 萩原研二说:“不要这么想小纪嘛,她只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话说,这种炸弹确实很有趣诶,找个时间研究一下……” “她不是号称稻荷崎偏差值第一吗?整天捣鼓那些有的没的,也没见着她有压力啊?” “现在小女孩的精神世界确实是很难懂……” 吵吵闹闹的声音随风倏然远去了,这个世界的樱花也是照样盛开。宫纪和她的哥|哥日复一日走在黄昏下的河堤上,夕阳为他们的背影镀上一层暖光。 思春期这么美好又暗藏危险,宫纪抬头看金色流云,看鸿雁南飞,思考着自己的未来。 平行世界的故事也写完啦!正式完结!! 欢迎各种形式的批评和指正,欢迎评分~ 新的一年要更加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