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西奈》 布西奈-01 从前有一个农民,他有三个儿子:比埃尔、保尔和让。比埃尔长得高大肥胖,有着红红的皮肤,显得傻乎乎的。保尔则是又瘦又黄,喜欢嫉妒而且阴险。让呢,白得象一个女人,狡猾得象一只狐狸,但却小得竟可以藏在他父亲的大靴子里。因此,人们替他取了一个绰号:布西奈。(布西奈:小得像手指一样的人) 这个农民唯一的财富就是他的家庭;只有逢年过节,才偶然看得见一个苏的影子。然而,青稞那么昂贵,生活是艰难的。因此,当这三个孩子开始能工作的时候,父亲就从早到晚地鼓励他们离开自己生长的家庭,到社会上去碰碰运气。 “到外国去,”他对孩子们说,“虽然面包不是常常容易赚到的,但是那里有面包,可是在这小屋子里呢,等待着你们的只有饿死。” 离他们这小屋子几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国王的宫殿。这座宫殿是用木料建造的,有着二十个雕刻着花纹和装着六扇玻璃窗的阳台。突然有这么一个夏夜,恰恰对着那些窗子,从地里长出一棵大橡树来。这棵树有着这么多的枝桠和叶子,使得国王的宫殿里再也看不见亮光了。要砍倒这棵大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一把斧子不是在它的树干上弄钝的。至于树枝和树根,只要你砍去一根,它就生长出两根来。虽然国王许下诺言,谁能把他从这不舒服的邻居中解放出来,就赏给他三袋金币。但结果还是徒然。没有办法,王宫里只得大白天也点灯了。 事情还不止这些。在一个石头缝里都流着泉水的国度里,王宫却没有水。夏天,只得用啤酒洗手,用蜂蜜洗脸。这真是一个奇耻大辱。因此,国王许诺,谁能在宫殿的院子里掘一口整年有水的深井,就赏给他土地、金钱和侯爵的爵位。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得到赏赐,因为王官建在高地上,离地面一英尺深的地方有花岗石岩层。 国王总把这两件事记在脑子里,不能打消。不管多么小的国王,他可不见得会比一个中国的皇帝少些固执。固执,这是一个国王享有的特权。最后,他叫人在整个王国的境内到处张贴一张印着王国武器图案的大布告。他应许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那个能砍倒橡树和掘出井来的人,并分给他半个王国。公主美丽得象太阳,半个王国当然也不会被轻视的。这张布告吸引来了不止一个的野心家。 因此,从瑞典、挪威、丹麦和俄国,各个岛屿和大陆上涌来了一大群掮着斧子、拿着锄头的结实的工人。但是,尽管他们拚命地砍、掘和挖,都是白白地辛苦。橡树变得更硬,而花岗石也没有变得更软。因此就是最勇敢的人,结果也只好放弃这笔奖赏了。 布西奈-02 有一天,人们正谈论着这件使一切人晕头转向的事情。那三个兄弟想,假使父亲同意,为什么不去试试他们的运气呢。要说一定会成功,他们不大有把握,并且既不敢希望得到公主,也不敢希望得到半个王国;但是谁知道他们在朝廷里或者在别的地方不能找着一个位置或者一个好主人呢?这是他们所最需要的。父亲同意了儿子们的要求,于是,比埃尔、保尔和让动身到国王的宫殿里去。 一路上,布西奈象一只猎狗般地前前后后跑着,他观察着一切、研究着一切、搜求着一切。苍蝇、青草、石头,没有一样东西会漏过他那老鼠般的眼睛。他不时地叫住他的哥哥们,向他们询问这一切事物的为什么:为什么蜜蜂钻进到花蕊里去?为什么燕子在河边掠过?为什么蝴蝶上上下下地飞舞?对于这一切问题,比埃尔笑了,保尔则耸着肩要布西奈安静些,称他是一个狂妄和无知的人。 走着走着,进了一座遮满整个山峦的大森林。可以听到在高处,有一种斧子砍树的声音和树枝落到地上的“喀嚓”声。 “这使我非常惊奇,有人在一座山顶上砍树!”布西奈说。 “假使你不惊奇,倒要使我很惊奇了。”保尔厌烦地回答说,“对于那些无知的人,什么都是奇异的。” “小孩子!真要以为你从来没有见过樵夫了。”比埃尔接着说,一边拍着他的小弟弟的面颊。 “这是无所谓的。”布西奈说,“我只是好奇,想看一看上边有些什么?” “去吧,”保尔说,“让你去劳累吧!这对你会是一次教训,你这个想比你的大哥哥们知道得更多的虚荣的小鬼。” 布西奈不怕麻烦地作着记号;他攀登着,奔跑着,一边判断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朝那个方向跑去。当他到达山顶上的时候,你猜他看到了什么?原来是一把神奇的斧子,为了自己的快乐,独个儿在砍着一棵长得很好的松树。 “日安,斧子太太!”布西奈说,“您独个儿在这里砍这棵老松树,不觉得厌倦么?” “我等待了你那么漫长的岁月,我的孩子。”斧子回答说。 “那么好,我来了。”布西奈说。 于是,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拿起斧子装在他的大皮包里,高高兴兴地下来了。 “好奇的先生,在上面看到了些什么奇迹?”保尔望着布西奈,带着轻蔑的神色说。 “我听到的是一把斧子在砍树的声音。”小孩子回答说。 “我和你说过的!”比埃尔说,“你看还不是白跑,真不如和我们在一起走呢。” 又走了一程,道路崎岖地盘旋在一座很陡的山岩中间。在稍远的地方,可以听到高处有一个枯燥的好象铁器敲打着石头的声音。 “这使我非常惊奇,上边有人在敲打着岩石。”布西奈说。 “真的,”保尔说,“先生大概是昨天才从他的贝壳里出来的,他从来也没有听到过一只啄木鸟用嘴啄一棵老树的洞的声音。” “确实是的,”比埃尔也笑着说, “这是一只啄木鸟。和我们在一起走吧,小孩子。” “这是无所谓的。”布西奈说,“我只是好奇,想看一看上边有些什么?” 于是,他开始向山岩上爬去,用手和膝匍匐前行着;而比埃尔和保尔却在下面讥笑他。 当他到达山岩顶上,你猜他看到了什么?原来是一把神奇的鹤嘴锄,为了自己的快乐,独个儿在挖着岩石,好象那只是一些软软的泥土,每挖一下就深入一英尺。 “日安,鹤嘴锄太太!”布西奈说,“您独个儿在这里挖这老山岩,不觉得厌倦么?” “我等待了你那么漫长的岁月,我的孩子。”鹤嘴锄回答说。 “那么好,我来了。”布西奈说。 于是,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拿起鹤嘴锄,脱下锄柄,把它装在他的大皮包里,高高兴兴地下来了。 “先生在上面看到了些什么奇迹?”保尔挖苦地问着。 “我听到的是一把鹤嘴锄在掘土的声音。”小孩子回答。 于是他走着路,不再多说什么。 又走了一程,到了一条小溪旁,溪水是那么清澈而新鲜。这几个旅行者都口渴了,各自开始用手心捧起水来喝。 “这使我非常惊奇,有这么多水在一条不很深的山谷里。”布西奈说,“我真想知道这条溪水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你看着吧,”保尔说,“在这几天当中,这位鲁莽的人将问到上帝那里去了。好奇的先生,你难道不知道溪水是从地里涌出来的么?” “这是无所谓的。”布西奈说,“我只是好奇,想去看一看这条溪水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于是,不管他的哥哥们的叫喊和责备,他沿着溪水走上去,一直走到最后那溪水慢慢小起来、越来越小的地方。 当他到达溪水尽头的时候,您猜他看到了什么?一只轻巧的水壶的壶嘴冒着水,在太阳下发着光。 “日安,水壶太太!”布西奈说,“您独个儿在这小地方冒着水,不觉得厌倦么?” “我等待了你那么漫长的岁月,我的孩子。”轻巧的水壶回答说。 “那么好。我来了。”布西奈说。 于是,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拿起轻巧的水壶,用苔藓把壶嘴塞住使得水不流出来;接着,把它装在他的大皮包里,高高兴兴地下来了。 “现在,你知道了这条溪水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吧?”远远地望见了布西奈,比埃尔对他喊着。 “是的,我的哥哥。”布西奈说,“它是从一个小洞里出来的。” “这小孩子的心眼儿太多了,”保尔说,“永远不能管教住他。” “我看到了我所想看的东西,”布西奈低声地说,“我知道了我所想知道的东西,这就使我满意了。” 于是,这么说着,他摩着两手。 布西奈-03 有一天,人们正谈论着这件使一切人晕头转向的事情。那三个兄弟想,假使父亲同意,为什么不去试试他们的运气呢。要说一定会成功,他们不大有把握,并且既不敢希望得到公主,也不敢希望得到半个王国;但是谁知道他们在朝廷里或者在别的地方不能找着一个位置或者一个好主人呢?这是他们所最需要的。父亲同意了儿子们的要求,于是,比埃尔、保尔和让动身到国王的宫殿里去。 一路上,布西奈象一只猎狗般地前前后后跑着,他观察着一切、研究着一切、搜求着一切。苍蝇、青草、石头,没有一样东西会漏过他那老鼠般的眼睛。他不时地叫住他的哥哥们,向他们询问这一切事物的为什么:为什么蜜蜂钻进到花蕊里去?为什么燕子在河边掠过?为什么蝴蝶上上下下地飞舞?对于这一切问题,比埃尔笑了,保尔则耸着肩要布西奈安静些,称他是一个狂妄和无知的人。 走着走着,进了一座遮满整个山峦的大森林。可以听到在高处,有一种斧子砍树的声音和树枝落到地上的“喀嚓”声。 “这使我非常惊奇,有人在一座山顶上砍树!”布西奈说。 “假使你不惊奇,倒要使我很惊奇了。”保尔厌烦地回答说,“对于那些无知的人,什么都是奇异的。” “小孩子!真要以为你从来没有见过樵夫了。”比埃尔接着说,一边拍着他的小弟弟的面颊。 “这是无所谓的。”布西奈说,“我只是好奇,想看一看上边有些什么?” “去吧,”保尔说,“让你去劳累吧!这对你会是一次教训,你这个想比你的大哥哥们知道得更多的虚荣的小鬼。” 布西奈不怕麻烦地作着记号;他攀登着,奔跑着,一边判断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朝那个方向跑去 他们终于来到了王宫。那棵橡树长得比以前更加高大和茂密,王宫的院子里也仍然没有一口井。在王宫的门上一直贴着那张大布告,准许随便哪一个,无论是贵族、市民或是农民,只要能够办到国王陛下所渴望的那两件事情,就把公主嫁给他,并且分给他半个王国。只是国王被那么多次徒然的试验所厌烦了,而这些徒然的试验只不过使他更加绝望。因此,在大布告下边又贴了张小布告,这张小布告上写着如下的红字: 应募者须知:根据国王陛下无边的仁慈,对那些并不能砍倒橡树 或是掘出井来的人,将立刻割去两耳;为了使他具备自知之明, 这是必要的第一课。 为了使大家都能够更好地领会国王的善意,在布告的四周钉了三十多只血淋淋的耳朵,这是专给那些不自量力的人看的。 比埃尔读了布告,他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他撩起他的袖子,看了看自己的双臂上暴胀得好象绿色绳子般的静脉;接着,他把他的斧子在头上转了两圈,猛地一下子砍断了那棵可诅咒的橡树的一根大桠枝。 但是,树上立刻长出了两根比原先更粗更结实的桠枝。因此,国王的卫士们立刻抓住了不幸的比埃尔,当场割去了他的两只耳朵。 “你只不过是一个笨蛋!”保尔对他的哥哥说。 于是,他拿起了他的斧子,沿着树的周围慢慢地转着,看见有一条根从地里长出来,他一下把它砍断了。几乎同时,两条巨大的根从地里跳了出来,而每一根上都伸展出长满着茂密的树叶的枝桠。 “抓起这个可怜的家伙来!”国王愤怒地喊着,“既然他哥哥的榜样对他毫无作用,把他的两只耳朵一直割到齐颊吧。” 国王的话立刻执行了。但是,这接连的不幸好象并没有惊吓住布西奈,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试试自己的运气。 “替我赶走这个矮小的家伙!”国王说,“如果他抗拒,立刻割去他的耳朵;他可以因此得到一个教训,而我们可以避免了他要做的蠢事。” “对不起,陛下!”布西奈说,“一个国王应该守信用,我有权利来试试看;如果不成功,再割我的耳朵也来得及。” “那么就试试看吧!”国王叹着气说,“但是当心,我还要割掉你的鼻子。” 从他那大皮包的底里,布西奈抽出那把神奇的斧子;它差不多有他一样高,布西奈困难地把它竖起来,斧柄靠在地上。 “砍吧!砍吧!”他对它喊着。 霎时,斧子上下左右地飞舞着,橡树被砍倒,截断、劈开,所有的树干、树枝、树根,统统砍成一块块,这总共不过一刻钟的事情;可是,却有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木料,整个王官可以用来烧一年还不止呢。 当橡树已经倒下,并且砍光了,布西奈向国王走去,国王的旁边坐着公主,布西奈给他们俩行了一个温雅的敬礼。 “国王陛下,”他说,“您是不是满意您那忠实的臣子?” “是的!”国王说,“但是,我还需要有我的井,不然你仍得当心你的两只耳朵!” “请国王陛下把他觉得适合掘井的地方指示给我,”布西奈说,“我要设法再一次使我的国王高兴。” 大家到了王宫的大院子里。国王坐在一张高高的椅子上,公主坐得比他父亲略低一点,她开始担心地望着这个上天赐给她的矮小丈夫。这种身材,并不是她曾经梦想着的丈夫那样的。 布西奈一点也不畏缩,从他的大皮包里抽出那把神奇的鹤嘴锄,他给它装上锄柄,从容地把它放在指定的地点上。 “挖吧!挖吧!”他对它喊着。 于是,鹤嘴锄使劲掘着,飞起片片花岗岩石;它在不到一刻钟里,就挖成了有一百多英尺深的井。 “陛下,”布西奈一边对国王敬礼,一边说,“您是否觉得这个小池子挖得够深了?” “是的,确实够了!”国王说,“但是还没有水。” “请陛下给我一分钟时间,”布西奈说,“您这种合乎情理的愿望是会得到满足的。” 一边说着,布西奈从他的大皮包里拿出那个被苔藓裹着的轻巧的水壶,把它放在一只吊桶里;因为没有水,这只吊桶里放着一些花。当那轻巧的水壶平稳地到达了井底,布西奈喊着: “喷出来吧!喷出来吧!” 于是,水从花中间喷了出来,发出一种柔和的轻轻的声音。它分成两股,象瀑布一般,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凉,使所有王宫里的人都感到了一阵寒意;而且,水源是那么地充沛,在一刻钟里井就满了,只得赶快挖出一条河道来,使它不至于泛滥成灾。 “陛下,”布西奈跪在王座前说,“国王陛下是否觉得我已经履行了您的条件?” “是的,布西奈脱(对布西奈亲昵的称呼)侯爵!”国王回答说,“我准备把我的半个王国让给你,或者付给你相应的代价,用实行赋税的办法,我的忠诚的人民会因此而感到幸福;但是把公主许配给你,称你做女婿,那又是另一回事,因为这不是我独个人能决定的。” “那么,该怎么办呢?”布西奈骄傲地问。他把手背在臀后,望着公主。 “明天你就会知道的!”国王说,“在这以前,你是我的客人,我马上派人去给你准备王宫里最豪华的房间。” 国王走后,布西奈跑到他的两个哥哥跟前去;他们的耳朵都被割掉了,显出一副丧家犬般的神气。 “啊!我的好朋友!”他对他们说,“你们看,我曾对一切东西感到惊奇和探问一切是什么原因,并没有错呢。” “你有运气!”保尔冷冷地说,“幸运是盲目的,而且总是不会选中那些配得上它的人。” “你做得很出色,我的小孩子!”比埃尔说,“无论有着耳朵或者没有了耳朵,我都为你的幸福而欣慰。我想,我们的父亲假使能够看到这些,该有多好!” 布西奈让他的两个哥哥和他住在一起,既然现在他得到了恩宠;一个侍臣帮他想了个办法,在王宫里照看着这两个被割掉耳朵的人。 布西奈-04 国王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睡不着觉。他不欢喜象布西奈这样的一个女婿;国王想方设法怎样能够不遵守诺言,但又不至于显得失信。对于一个正派人,这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在荣誉和利益之间,一个卑鄙的人是绝对不会迟疑的,这样说来,国王是一个卑鄙的人了。 国王在忧虑中,把比埃尔和保尔召了来。唯有这两个哥哥能够使他了解布西奈的身世、性格和习惯。比埃尔对他的小弟弟称赞了一番,国王对此不很感到兴趣;保尔却使国王比较满意,他证明布西奈只不过是一个冒险家,而一位伟大的国王竟真的要对这样的流氓负有义务是可笑的。 “这小孩子是这样地虚荣,”凶恶的保尔接着说,“他以为他的身材可以高得和一个巨人一样。在这个地区居住着一个脱霍尔,他能在十里之内取走公牛和母牛,使附近的人们都感到恐怖。然而,布西奈好几次说,假使他愿意的话,他能使这个妖怪做他的仆人。” “这件事我们倒可以看看呢。”国王说。这样,他打发了两兄弟走后,便安安静静地睡觉了。 次日,在满朝臣子面前,国王召布西奈来见他。布西奈来了,象百合花般地纯白,象玫瑰花般地鲜艳,微笑着象清晨的朝霞。 “我的女婿,”国王说,他把重音顿在女婿这两个字上,“一个象你这样勇敢的人和公主结婚,我不能不给她一座配得上她的宫殿。在这一带森林里,据说有一个脱霍尔:他有二十英尺高,一餐早点能吃一头公牛。让他穿一套饰有纹章的衣服,戴一顶有三只角的帽子,佩上金质的肩章,拿一把十五英尺长的斧子,这个人将很适合做一位国王的守门人。我的女儿请你送给她这件小小的礼物,然后她打算和你结婚。” “这并不是很容易的,”布西奈说,“但是为了使公主欢喜,我将试试看。”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把那把神奇的斧子以及一只面包、一块奶酪和一把刀放到他的大皮包里;接着,把大皮包往肩头一甩,向通往森林的路上去了。比埃尔哭了;保尔却微笑着,算计着他的弟弟一旦动身便永远不会回来了。 走进森林里,布西奈不时地向四周看着,但他的视线被茂密的草木挡住了。于是,他放开喉咙唱了起来: 脱霍尔躲在哪里? 脱霍尔躲在哪里? 我在向你挑战! 我需要你的躯体, 我需要你的生命, 你敢不敢出来? “喏!我在这里!”那巨人发出了可怕的吼声,“你等着我,我只消一口就能把你吞下。” “你不用着忙,我的好朋友,”布西奈用他那尖细的声音回答说,“我给你一小时。” 当脱霍尔走到这里时,他向四面看着;很奇怪,什么也没有见到。终于,低下眼睛,他瞥见一个小孩子坐在一棵翻倒的树上,在他的膝间夹着一只大皮包。 “小流氓,是你把我从瞌睡中吵醒的么?”他说,转动着他那冒着火焰的大眼睛。 “就是我,我亲爱的,”布西奈说,“我来要你替我去当守门人。” “啊!啊!”这个笨重的巨人说,“真使人好笑。让我把你丢到只有我能看得见的这个高高的乌鸦窝里吧,这可以教训你,竟敢在我的森林里闲逛。” “你的森林?”小孩子说,“它属于我比属于你更多些。假使你再说一遍,我在一刻钟内把它砍光。” “啊!啊!”巨人说,“我倒很愿意看看这个,我的小家伙。” 布西奈把斧子放在地上。 “砍吧!砍吧!”他对它喊道。 于是,那斧子上下左右地飞舞着,树木被砍倒、截断、劈开,树枝纷纷落在脱霍尔的头上,好象暴风卷着的冰雹般地密集。 “够了!够了!”巨人说着,开始害怕起来了,“不要因此毁掉我的森林。那么你是什么人?” “我是著名的魔术师布西奈。我只要说一个字,我的斧子就可以把你的头砍下来。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是在同谁打交道吧!站住。” 巨人站住了,他所看到的种种使他非常惊奇。布西奈已经饿了,打开他的大皮包,取出他的面包和奶酪。 “这块白的东西是什么?”从来没有看见过奶酪的脱霍尔问道。 “这是一块石头。”布西奈说。 于是,他大嚼起来。 “你吃石头!”巨人说。 “是的,这是我通常的食粮。正因为这样。我不象吃牛肉的你长得那么庞大。但是也正因为这样,我身材虽小,还是十倍地强于你。把我领到你家里去吧。” 脱霍尔屈服了。他在布西奈前边走着,好象一只大狗走在一个小孩之前。他把布西奈领进了他的大屋子。 “听着!”布西奈对巨人说,“在我们两个人之中。应当有一个是主人,另一个是仆人。我们来约定一个条件吧。假使我做不到你所做的,我就是你的仆人,假使你做不到我所做的,你就是我的仆人。” “好的,”巨人说,“我欢喜有一个象你这样狡猾的小家伙做仆人。我懒于动脑筋,你就替我动脑筋吧。作为开始,这里有我的两只桶,你替我挑些水来煮肉菜汤。” 布西奈抬起头来看那两只桶。那是两只非常大的桶,每只有十英尺高,六英尺大,对于他来说,与其要移动它,倒是掉下去更容易。 “啊!啊!”巨人张着他的大嘴巴说,“我的小孩子,看来你已经违反约定的条件了。我的小孩子,做我所做的事,去挑水吧。” “何必呢?”布西奈说,“我去把泉水找来丢到锅子里,这更快些。” “不!不!”脱霍尔喊道,“你已经把我的森林糟蹋了,我不愿意再让你弄坏我的泉水;否则,明天我将没有水了。烧起火来吧,我去找水。” 挂上锅子,巨人往锅里扔进去切成大块的整整一头牛、五十棵白菜和一车子胡萝卜。他用一只铁勺撇去泡沫,并且不止一次地尝着汤。 “吃饭吧。”他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能做到我所做的。在我来说,我有胃口吃掉这整只牛;再加上你,作为我的饭后果品。” “吃饭吧。”布西奈说。 但是在就座之前,他把他的大皮包塞在他的短袄下边,从头颈垂到膝上。 于是,两个家伙开始吃饭。脱霍尔大口地吃着,吃着。布西奈的手也没有闲着不动,但那是在向他的皮包里伸着,他投进肉、菜和萝卜,一刻也不停止。 “哦!”巨人说,“我不能再吃了;我已经解开了我上衣的一颗纽扣。” “吃吧,懒家伙!”布西奈喊道,一边向他嘴里塞进去一棵白菜。 “哦!”巨人说, “我已经解开了我的第二颗纽扣。我的小孩子,你有着怎样的驼鸟般的胃呵?可以看得出来,你是习惯于吃石头的。” “吃吧,懒家伙!”布西奈喊道,一边向他嘴里塞进去一大块牛肉。 “哦!”巨人说,“我已经解开了我的第三颗纽扣,我快要闷死了。你呢?魔术师?” “那么!”布西奈说,“再没有比给自己透点空气更容易的了。” 他取出他的刀,在他的短上衣和皮包上割开一道口子,割得象一只胃似地长。 “现在轮到你了,”他对巨人说,“照我所做的去做。” “让我做仆人吧,”他说,“我情愿做你的仆人。我吃不消这一刀的。” 说了,就必须做到。巨人吻着布西奈的手,作为服从的表示。接着,他一只肩上掮着他的小主人,另一只肩上掮着一大袋金子,向着通往王宫的路上走去。 布西奈-05 王宫里正在举行宴会,人们不再想起布西奈,以为他已经被巨人吃掉八天了。突然问,人们听到一个可怕的声响,整座王宫摇晃起来;那是脱霍尔嫌大门太矮,一脚把它踢翻了。 国王和大家跑到窗口去。人们看见布西奈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可怕的巨人的肩上。 我们的冒险家一脚跨进了第一层楼的阳台,双膝跪倒在他的未婚妻面前。 “公主,”他说,“你曾希望有一个仆人,而现在有了两个。” 这句幽默的话,被登载在第二天的朝廷公报上。但在当时,却使国王有一点为难,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他把公主拉到一扇窗子的旁边。 “我的女儿,”他对她说,“我再也找不出理由来拒绝把你许配给这个勇敢的年青人了。为着国家的利益,你牺牲自己吧,人们是不会让公主们为了她们自己的快乐而结婚的。” “允许我,我的父亲,”这个女王位继承人一边说,一边行着礼,“无论是公主或者不是公主,每一个少女都希望按自己的爱好结婚。让我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情吧。” “布西奈!”接着,她高声说,“您是勇敢而幸运的。但是要讨女人们欢喜,这一些还不够。” “这个我知道,”布西奈说,“还要由她们情愿并且服从她们的偏好。” “您是一个善于思考的男孩子。”公主说,“既然您猜得这么准,我提议来一次最后的测验。这不会使您害怕的,因为您的敌人只不过是我一个人。我们来玩一个游戏,看谁能最巧妙地回答问题。我的婚约并不是轻而易举可以得到的。” 布西奈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表示从命。满朝臣子都到国王的殿里来了。使大家吃惊的是,脱霍尔坐在地上,因为宫殿只有十五英尺高,可怜的巨人不能立直。在主人的招呼下,他匍匐着挪到布西奈的旁边,为着服从他而感到幸福和骄傲。这就证明蛮力总是服役于思想的。 “我们开始吧,”公主说,“先从说大话开始。人们说女人不怕说谎,看看我们两个人当中,谁更能忍受说谎。谁第一个说‘这未免太过火了’,他就是失败者。” “对于笑着说谎或是严肃地说真话,悉听公主之便。”布西奈回答说。 “我确信,”公主说,“您绝不会有象我们一样美丽的牧场。当两个牧童在田野的两头吹起号角的时候,第一个听不到第二个吹的声音,第二个听不到第一个吹的声音。” “这算什么呀?”布西奈说,“我父亲的牧场是这样地广阔:一头才两个月的小母牛从一扇门里进去,当它从另一扇门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头大母牛,而且还能挤牛奶呢。” “这并不使我惊诧。”公主说,“但是,您一定没有见过一头象我们的大公牛那样大的公牛:两个男人可以分别坐在它的两只角上,而这两个男人却不能够用一根二十英尺长的牛鞭互相碰着。” “这算什么呀?”布西奈说, “我父亲的公牛的头是这么地大;一个仆人坐在它的牛角上不能够望见坐在另一只角上的仆人。” “这并不使我惊诧。”公主说,“但是,您总没有我们那样多的牛奶:我们每天都装满整整二十桶,每一桶有一百英尺高;每一个星期,我们堆积起象一座山似的奶酪,它比埃及的金字塔也不见得小和低些。” “这算什么呀?”布西奈说,“在我父亲的牲畜棚里,人们做着那么大的奶酪,以至有一天,我们的牝马掉在做奶酪的模子里,我们在七天的旅行之后才找到它;而那可怜的畜生,却把腰也踢断了。为了继续使用它,我只得牺牲一只大兔子来顶替它的腰椎骨,当然这倒很好;但是一天早上,这只兔子身上朝天长出了一根树枝,这树枝长得这么高,我爬上去以后,仿佛一直到了天上。在那里,我看见一位穿白衣的夫人,她用海水的泡沫来纺织细线;我正想去拿它,‘格拉’一声线就断了,而我则趺落在一个老鼠洞里。在那里,我看见了什么呢,你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各自拿着纺线锤纺着;你父亲的手艺笨拙,因此我母亲给了他那么一个巴掌,竟使得他的胡须也抖动了。” “这未免太过火了!”公主生气地喊道,“我父亲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侮辱苦恼过。” “她已经说过‘这未免太过火了’。”巨人喊着,“主人,公主是属于我们的了。” 布西奈-06 “还没有完呢,”公主红着脸,说,“布西奈,我有三个谜语让您猜;您如果猜到了,我就服从我父亲的决定。告诉我,什么东西永远向下落,可是永远不破碎?” “啊!”布西奈说,“我母亲早就教过我的:这是瀑布。” “真是这样的!”巨人喊着,“谁会猜得到这个呵?” “告诉我,”公主继续说,带着一个更激动的声音,“什么天天走着同一条路,可是永远不从原路回来?” “啊!”布西奈说,“我母亲早就教过我的:这是太阳。” “是的。”公主说,脸色因气愤而苍白了,“还有最后一个题目:什么是您想而我不想的?什么是我不想而您想的?什么是我们两个人都想的?什么是您不想我也不想的?” 布西奈低着头思索着,显得有些为难。 “主人,”脱霍尔说,“如果事情太困难,您就不要伤脑筋吧。只要您做一个手势,我把公主带走,这不就行了么。” “不要胡说,我的仆人。”布西奈说,“我可怜的朋友,您应当有所体会,在这种事情上力气是无能为力的。让我试试另一个办法看。” “公主,”在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他说,“原谅我孟浪地猜测,在这个谜语里,我瞥见了我的幸福。我曾经想过您的话对我不会有一点儿困难,而您想的恰恰相反。您有这么善良的心,以为我是不配讨您欢喜的,我冒昧地没有那样想。总之,”他微笑地接着说,“至于我们两个人都想的,那是在这世上还有一些比我们更笨的人。您和我,我们两个人都不想的,这是国王——您威严的父亲和这个可怜的脱霍尔会有同样” “不要说了!”公主说,“喏,我答允和您结婚。” “那么你们对我是怎么想的呢?”国王喊着,“我将为能知道这一点而感到幸福。” “我的好父亲,”公主说,跳起来抱着他的脖子,“我们想,您是国王中最聪明的国王和男人中最好的男人。” “好的,”国王说,“我明白了。现在,应当为我的人民做点好事情了。布西奈,我封你做侯爵。” “布西奈侯爵万岁!我的主人万岁!”巨人用着那么响的声音喊着,人们竟以为是霹雷打到了屋顶上。幸而恐惧并没有带来什么灾难,只不过有二十块瓦片破碎了。 布西奈-07 叙述公主和布西奈的婚礼将是毫无意义的。所有的婚礼都相类似,只是结婚的第二天并不一样。 当然,从一位著名历史学家这个方面来说,不记载下脱霍尔当时曾经给这个非凡的节日增加的很多乐趣,是不能原谅的。就这样,从教堂里出来的时候,在快乐的情绪里,忠诚的巨人觉得,再没有比把结婚的彩车扛在他的肩上来送新婚夫妇回宫去更好的办法了。这是那些事件中值得记载的一件,因为并不是天天都能看到的。 晚上,全体人民都庆贺着公主的结婚,宴会、演说、闪光的酒杯、五彩缤纷的焰火和到处盛开的鲜花,在这节日里什么也不缺少。真是举世同乐。 在王宫里,人们笑着、喝着、吃着、说着、唱着,唯独有一个人,却藏在一个角落里,那是保尔,他并没有和大家一起玩乐。他因为被人们割去了耳朵倒觉得幸福,因为他成了聋子,再听不到人们赞扬他弟弟的话;但他仍因为不是瞎子,被迫看到了两个新人的微笑,而觉得不幸。结果,他逃到了森林里去,被熊吃掉了。但愿那些喜欢嫉妒的人的结果都是这样。 布西奈长得这样地小,他很不容易被人所尊敬;但他是这么亲切,这么温柔,不久就获得了妻子的爱情和全体人民的热爱。在他的岳父去世后,他做了五十二年国王,从来没有一个人,也从来没有一次想要革命。要不是他执政时期的编年史给了我们证明,真使人觉得这是难以相信的事情。 编年史记叙说:他是那么地敏锐,他总是知道怎样可以为人民服务或者什么能使所有的人民都感到欢喜。他是这样地善良,别人的快乐也就是他自己的全部快乐。他总是为着别人而生活着。 但是,何必去赞扬他的这些好处呢?这难道不是有思想的人应有的美德么?随便怎样说,在世上没有善良的禽兽,我且不去说那两只脚的没有羽毛的禽兽。当人是愚蠢的时候,就不会是善良的;当人是善良的时候,就不会是愚蠢的。请相信我的经验吧。如果所有愚蠢的人不都是狡猾的话,这正是我所怀疑的;而所有狡猾的人却都是愚蠢的。这就是我这个故事的教训,它比别的故事更有价值。假使有人发现了更好的教训,我将到罗马去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