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从土匪到列强》 第1章 诈尸 (本书可以稍微带点脑子看,剩下的脑子请先寄存到这里0.0) 大明崇祯九年。 广西思明府裴山县境内的秃子岭上,一片愁云惨淡,时而传出几声哭悲之声。 “大当家,你可不能倒下啊!” “弟兄们还等着你带大伙去那卢家庄抢粮抢女人呢!” 秃子岭坐落在十万大山深处,山顶有一伙土匪盘踞,号称“黑风寨”。寨子依山而建,四周以坚石夯土筑起围墙,只留一门出入,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此刻,聚义堂内,一群面色黝黑的山匪站立其中,他们身着各异,手持各式兵器。 众人围成一圈,皆神情落寞。 大当家“徐大胡子”如死猪般躺在地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他的胸口插着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箭矢,入肉极深。 突然,徐大胡子回光返照般抬头,双眼如牛眼般圆睁,死死盯着某处。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二当家,然后便带着不甘的神色彻底断气。 众匪神情一滞,随即放声大哭 。见此情形,二当家陈允心中狂喜,但表面上还是得把戏做足。 他眨了眨绿豆眼,挤出一滴眼泪,悲愤道:“我与那卢家庄不共戴天!改日必将屠其满门,以慰大当家在天之灵!” 陈允善于煽动情绪,也懂得何时说何话。 几句口号过后,黑风寨的喽啰们被激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冲上山顶,与卢家庄决一死战。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方才大当家死时指向二当家,定是希望二当家成为这黑风寨的新寨主啊!” “是啊!是啊!” “我觉得就是这个意思!” 此话一出,又有几人连忙附和起来。 陈允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眼泪,摇头道: “承蒙众位弟兄抬举,不过如今徐大哥他尸骨未寒,尔等休要胡言乱语...”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 “不过咱这黑风寨的确得有个主心骨……我陈某人就厚着脸皮暂且当这个临时寨主。” “日后要是有更合适的人选,我定当将寨主之位拱手让出!” “二当家高义!” 此番话过后,顿时引来了下方众匪嗡嗡的议论声,虽有人心中不服,可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总不能冲上去说:“看你也不是这块料,这个寨主不如由老子来当!” 事实上,按照黑风寨的传统,武力最为出众的好汉才能担任寨主。 这陈允的武力值根本排不上号,也就是仗着带了一队人上山才得了个二当家的名头而已... 大伙的注意力被他的豪言壮语吸引,却没注意到徐大胡子的尸体突然产生一丝异动... 徐晋艰难的睁开双眼,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映入眼帘的是几根枯黄的树杈.和两只嘎嘎乱叫的乌鸦。 他茫然的转了转眼球后,竟吃惊的发现身旁正围着一大群模样凶悍的汉子。 看这些人身上肮脏不堪的衣物,以及和手里拎着的斧钺钩叉,实在不像什么善男信女。 “我他妈...” 徐晋惊恐万分,他记得自己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看见一辆超载渣土车疾驰而来,按理说自己这会应该在医院才是,最次也是太平间吧。 没想到这一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护士姐姐,而是一群土匪。 此时,如潮的记忆碎片向脑海涌来,一股比胸口更甚百倍的剧痛让他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半晌后,他瞠目结舌。 自己竟然真的重生了... 这具身体的主人乃是一条岭南悍匪,江湖人称“徐大胡子”。 此人在落草之前乃是一名军户,自小体格健壮.好舞刀弄棒。 久而久之倒是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不过此人还有一个“童生”的身份。 洪武年间,明太祖于在各地乡郡设立学塾,教化百姓。 徐大胡子出身贫苦,父母早逝,由其兄长抚养长大。为了让弟弟有出息,兄长咬牙借了百户大人的“子钱”供他读书。 徐大胡子天资聪颖,未负兄长所望,十五岁便考中“童生”。 然而,此后十余年间,他屡试不第,连秀才功名也未获得。 一日,屯中百户上门讨债,不仅将利息翻倍,还与兄长发生口角,后将兄长折磨致死。 经此劫难,徐大胡子性情大变。 一晚,他潜入百户家,将其全家杀害,并割下首级,置于兄长坟前祭奠。 事后遭官府通缉,他不甘坐以待毙,便踏上秃子岭,落草为寇。 短短几年间,揽了上百位好汉,聚啸山林,“黑风寨”也自此立起。 前天,在偷袭卢家庄的“战役”中,徐大胡子被冷箭射中胸口,险些丧命。 被手下抬回山上后,最终还是没挺过去。 了解这些缘由后,徐晋不禁暗自叹息。 徐大胡子一生跌宕起伏,有情有义,堪称好汉。 虽为匪,但不欺压良善,专与地主豪绅为敌。 年景不佳时,他甚至力排众议,向山下贫苦人家借粮。虽说是“借”,却从未多收一分利息。 不过... 等一下... 徐晋突然想到自己看过的小说,,主角穿越之后,都会觉醒各种牛逼的金手指…… 他悄悄打量了一番四周,见无人注意自己后,连忙闭上眼睛,心中念念有词: “系统?” “系统??”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徐晋终于陷入了绝望之中... 重生这种离谱的事情都让自己遇见了,系统应该也不算太离谱吧。 怎么会没有呢? 这里可是崇祯年间的大明,属于游戏中的困难模式。 此时的华夏大地生灵涂炭,任何一名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青年。 都能对那些历史事件如数家珍。 明军.满洲鞑子.农民军,你方唱罢我便登场。 整个中华被刀兵天灾摧残的千疮百孔,可谓民不聊生... 而就在徐晋胡思乱想的时候。 二当家陈允一脸沉痛的向众匪表示: 如今正是三伏炎热天,死者还是尽快入土为安的好。 免得到时候十里飘香,有损大当家一世威名。 大伙听罢,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尸首要真烂在寨子里头,搞不好会生出瘟疫。 徐晋听到这些人打算将自己给埋了后,心中顿时一惊。 继续装死,恐怕就真死了。 那个生着山羊胡,长着一对绿豆眼的陈允,可是个十足的卑鄙小人。 根据徐大胡子的记忆,此人与他中箭一事脱不了干系。 生死存亡之际,徐晋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突然。 一名黑风寨喽啰脸色大变,而后连忙竖起耳朵。 断断续续的呻吟从徐大胡子“尸体"上发出,极其渗人。 众人下意识回头望去,顿时遍体生寒。 只见大当家先是张了张嘴,而后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 他竟用手撑着地面,歪着脑袋坐了起来! “诈尸啦!” “大当家的诈尸啦!”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寨子里顿时变得一片鸡飞狗跳。 黑风寨上百喽啰,连滚带爬的朝大门的方向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而意气风发,正在给众匪“画饼”的陈允。 瞧见这一幕后也是目瞪口呆,腿肚子直打哆嗦。 光天化日之下,这徐大胡子竟他娘的诈尸了。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更恐怖的是,这家伙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在这岭南之地,广泛流传着精怪.僵尸的传说,因此众人的反应才会如此强烈。 陈允咽了咽唾沫,脸色一片惨白。 他壮着胆子,颤声道: “徐大哥你就放心去吧。有啥心愿,托梦告诉大伙就行...” “咱黑风寨肯定会给你报仇雪恨的。” 徐晋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此獠,刚准备骂两句,结果胸前又传来一阵剧痛。 他心道,徐大胡子的生命力也是够顽强的,这种严重贯穿伤,竟还挺了一天一夜。 徐晋牙关紧锁,抬起尚且能动的右臂,在空中勉强的挥了挥,这是徐大胡子平日里常用的手势。 但只是这简单的动作,便使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逃窜的喽啰中,正好有几人恰巧回头,见到这情况后顿时一脸疑惑。 看这架势,难道大当家真的活过来了? 哪有僵尸还会挥手示意的... 一名胆子比较大的喽啰凑前几步,试探性的喊了一嗓子: “大当家,您老人家是人是鬼?” 徐晋一头黑线,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胸前这一箭想必是伤到了肺,现在呼吸都隐隐作痛。 见大当家朝自己怒目,喽啰讪讪一笑。 随后挠了挠头换了一个难度比较低的问题。 “要是活人的话您点点头。” 第2章 危局 良久,众匪这才相信大当家的确是死而复生。 此事虽有违常理,但却就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了。 几名膀大腰圆的山匪连忙将徐晋抬进屋子里,并叫来了寨里唯一的“郎中”。 实际上,这家伙只是一个走街串巷,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而已,唤做乌仁吉。 由于得罪了大户,被恶奴一顿痛扁后扔进荒山,差点就成了虎狼的点心。 正巧被路过的徐大胡子等人发现后,几口凉水下肚口总算救了回来。 众人琢磨着,此人虽满嘴胡言乱语,但尚且懂一些粗浅的药理。 也算的上是一个人手。 便将其带上这黑风寨安顿了下来。 乌仁吉体格瘦小,身上却套着一副文人常穿的衣衫。 肥肥大大,破破烂烂。 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进屋之后,他先将徐晋的上衣小心剥掉一部分,瞧了瞧伤势后便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更是脱口而出: “大当家真乃神人也!” “哦?” 徐晋勉强一笑,脸色不是很好看。 乌仁吉拱手对着他拜了拜,摇头晃脑的说道: “此箭乃破甲重矢,非硬弓而不可发。眼下已透体三寸,若是稍偏一些便会穿透心脏。” “届时,只怕大罗金仙下凡亦束手无策。” 徐晋面无表情,示意他尽量不要说这些废话。 根据徐大胡子的记忆,乌仁吉这家伙,其实根本就是大字不识一筐。 平日里还竟爱攀文附雅,以那乡野遗贤自居。 好生不要脸。 不过此人方才的话,倒也的确把屋内的众人唬的一愣一愣。 不愧是大当家,竟硬生生从阎王爷那里讨得一条性命。 乌仁吉不敢惹恼徐晋,只好老实道: “大当家眼下虽是囫囵活了过来,却仍是危在旦夕,这箭伤引起的疮殇极为可怕。” “此三伏天,稍有不慎那伤口便会红肿发脓,恐怕华佗再世也是无力回天了……” 眼见众人皆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乌仁吉连忙干笑道: “咱们寨子缺少疗伤草药,小的又医术尚浅,怕耽误了大当家的伤势”。 “思来想去,在这方圆百里恐怕只有一人能使大当家转危为安了。” “何人?” 众匪连忙问道。 “裴山柳济文。” 这时。 小头目罗延康忧虑道: “这柳神医自然是远近闻名,不过此人向来自视清高,只怕听到咱们的来头后...” 他犹豫了一下,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这柳神医要是知道是徐大胡子这个通缉犯请自己治病,肯来就怪了。 “无妨!” 另一名叫作马户的小头领目露凶光。 此人生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长着一副三角眼,模样极其凶恶。 那一身煞气,山上野狗见了也吓得扭头就跑。 与罗延康一样,二人都是徐大胡子的亲信。 马户狞笑一声,表示听说那柳神医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要是此人要是敢推辞的话,便将那丫头绑了与大当家合葬。 如此,也算是黄泉路上有个伴了。 徐晋听的瞠目结舌,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徒。 众匪眼前一亮,心道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大伙本来就是绿林好汉,绑票这种事情做起来轻车熟路。 一点思想包袱都没有。 “不妥!要将那柳济文好生伺候,不可怠慢。” 徐晋连忙开口,语气却有些虚弱: “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行此下策”。 “马户,你且上前,我有话要与你讲。” 众匪闻言,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基本消化完徐大胡子记忆的徐晋知道,在这黑风寨上一百二十多号人中。 分为三股势力。 实力最强的一股约有五六十号人马,效忠于自己这个大当家。 徐大胡子素来仗义,看似粗犷却并不暴虐。 平日里对手下兄弟极好,每次作战又是第一个冲上前。 在其人格魅力的影响下,死忠甚多。 不过这回攻打卢家庄,徐大胡子的弟兄却折损了几员,轻伤亦不少。 第二股势力便是那二当家陈允的手下,约四十人左右。 此人,原本是裴山县外的一伙流寇,被官兵击溃后抱头鼠窜。 机缘巧合之下,才加入了这黑风寨。 那些手下,其中一部分便是上山时带来的。 而在这黑风寨上,也数陈充的手下最为跋扈,根本不守规矩。 下山之后连贫贱百姓也经常祸害。 也正是因此,这徐大胡子和陈充之间渐生嫌隙。 而剩下的那二三十号人,则是刚上山不久的喽啰,都是走投无路的佃户或者逃犯出身。 谈不上忠于谁,只要能在山上混口饭吃就行。 谁当大哥对他们来说都一样,属于骑墙派。 见众人退去之后,徐晋便示意马户凑近,随后低声耳语了一番。 后者先是吃了一惊,瞬间火冒三丈,脸色也狰狞起来。 “妈的!我就知道陈允这杂种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当家的,我现在就召集人手与那陈充拼了!” 徐晋手掌虚压,示意他稍安勿躁。 俗话说不打无准备的仗,眼下陈允那厮定然有所防备。 此时暴起发难,双方人马定会大动干戈。 到时候血流成河,黑风寨也将元气大伤。 徐晋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他已经把这山上的百八十号人,视为自己的家底。 这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中,有名有姓的山头可不止秃子岭黑风寨这一家。 若实力骤减,定然逃不过被其他山寨吞噬的命运。 这黑风寨就是徐晋现在唯一的,安身立命之地。 无论日后如何发展,暂时还是需有个落脚点的。 若没了寨子,真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 徐晋思索片刻后,便让马户即刻派人去请柳济文,同时将此事宣扬出去。 这黑风寨上谁最巴不得自己死?定然是那陈允。 此人必会暗中使绊子,正好捉他个现形。 身为一名土匪,杀人并不需要理由,想杀即杀便是。 但要做一个土匪头子,杀二当家这种大事,就必须给所有弟兄一个最起码的交代。 而此时,寨子的另一端。 陈充心神不宁,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这徐大胡子竟然没死,这可怎么办。 他悄然叫来几名心腹,商议着应对之策。 “妈的,此人真是走运,这都能让他活过来。” 陈充啐了一口,心中颇为恼怒。 卢家庄的事,只要这家伙不傻应该就能猜到。 还好那徐大胡子目前应该没啥实质性的证据。 若自己私下搞的勾当被揭发后,便在思明府这块是没法混了。 绿林之中,“义”字当先。 谋杀大哥这种事天理难容。 这时一名亲信快步进屋,低声说道: “头儿,刚打探到,徐大胡子已经派人下山去找那个柳济文了。” 陈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阴挚。 此人虽是捡了条命,伤势却也不轻。 眼下虽不用担心他暴起发难,可若是任其痊愈。 自己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众目睽睽是不好在寨中对其动手,却可以使一些手段将寻医之事搅黄。 他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后,便在亲信耳边吩咐了几句。 后者听的连连点头。 “好计谋!” 第3章 夜请神医 夜晚,黑风寨一片沉寂。 几个暗哨中皆藏着一两个喽啰,此时正不住打着哈欠。 他们的身旁有一面破锣,如遇突发状况,便立即将其敲响。 考虑到大当家的安危,马户便带着几个弟兄在门口守着。 而这会儿,徐晋却躺在发黄的床榻上久久无眠。 根据徐大胡子的记忆,如今大明的确是大厦将倾之际。 狼烟遍地,风雨飘摇… 秃子岭的位置是在岭南广西这边,再具体一点的话,乃是思明府治下的裴山县境内。 此处临近北部湾,西部与安南毗邻,也就是日后所说的越南。 思明府这地方在岭南都属于比较贫瘠的,山形地势复杂不说,向来又是汉夷混居,不好管理。 天高皇帝远,吏治又腐朽,这里海盗.山贼的活动一向很是猖獗。 早些年,迫于官兵的威势,尚且不敢太过放肆,现如今倒是无所谓了。 按明廷军制,可以粗略分为“军”和“兵”两者。 前者的代表便是各地卫所,由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都指挥使统御。 作为洪武年间明太祖所创的制度,卫所军主要负责屯田等事宜。 平时为民,战时亦可杀敌。 在大明,将这些入了军籍的人一并称之为“军户”。 属于民.匠.军这三户之一。 俗话说的好,一日为军,世代为军。 大明的户籍管理很是严格,军户更是要遵守父亡子替.兄终弟及的规矩。 如若家中正在服役的军丁,逃跑或者战死,那该户就得再出一名男丁顶上。 没人是吧? 交银子也行。 军户在明朝的早些年还凑合,平均每人能分到大约三五十亩耕地。 虽然军屯的粮食要全部上缴,自己的余田也得缴三成。 但毕竟,不用服徭役和差役。 一年到头十分辛劳,尚且能混个温饱。 而到了明中后期,军户基本上都成了百户.千户,和官绅的家奴佃户。 名下的耕田早已被强取豪夺,侵占一空。 走投无路的军户,只好卖儿卖女.抵押刀枪来维持生计。 连叫花子都不如。 这徐大胡子便是军户出身,自然对这些情况十分清楚。 徐晋微微一叹,难怪泱泱大明,竟毁于满清鞑虏之手。 靠这些叫花子军队,能打仗就怪了。 显然大明的统治阶级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无力也无心改变这种现状。 但为了保持军队的战斗力却取巧性的采用募兵制度。 简单的说,就是花真金白银来招募一些军事素质较强的兵勇,将朝廷每年拨下的有限饷银,用在这些精兵身上。 除此之外,各地还会从卫所中强行抽取一部分的青壮,用来为其补充消耗。 招募的兵勇相较于卫所军来说,战斗力还算强悍。 故称之为“营兵”,也叫做正兵。 其一干军官称之为什长、队长、哨官、把总、守备、都司、游击、参将.总兵等。 而募兵制的缺陷也很明显,容易只认银子和主帅。 明军的饷银向来拖欠严重,一年里能发两三个月就不错了。 平时还好,如果没有什么战事,兵卒闹响大多也能镇压下去。 但如果需要大军出征。 “开拨银”.“安家费”和欠下的“月钱”皆是少不了的。 否则谁肯给你卖命。 真正称得上“精锐部队”的,则是文武官老爷的“私兵”。 又叫做“家丁”或“亲兵”。 为了保障自身生命安全,明军的将领通常会大量克扣普通士兵的军饷。 用来武装自己的私兵。 徐晋知道,明廷之所以连饷银都拿不出来,不是因为没钱。 而是因为根本收不上来。 大量的耕地财富都掌握在宗藩和官绅手中,这部分人又拥有各种特权,能够少缴甚至免缴赋税。 明末土地兼并已经极其严重。 富有沃土千里,贫无立锥之地。 如此,朝廷的财政压力只能全部由贫苦百姓承担。 就算有人受不了要逃亡,邻里也得承担他欠下的赋税。 百姓在地里刨一年食,那点收成有时候还不够缴的。 这才有了层出不穷的农民起义。 明廷无奈,只好加派各种杂税增加军费,用以围剿起义军。 但在这个完美闭环下,却是越剿越多。 徐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按照后世的评价。 崇祯皇帝称得上“勤勉”二字,但除此之外,却也没有能拿出手的东西了。 既不忍向搜刮了巨量财富的宗藩下手,又无魄力整顿遍布朝野的贪官污吏。 此人好疑寡断,内无识人之明,外无安国之能。 若不是最后的死还算有骨气,“昏庸无能”的帽子是跑不了的。 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徐晋开始琢磨起将来的打算。 当绿林好汉肯定不是正道。 而今乱世,唯有坐拥一股劲旅,方是安身立命之本。 争霸天下还太远,不是他这个残血土匪头子此刻该考虑的问题。 不过却可以步步为营,在这大明的犄角旮旯处逐渐发育。 要说,这思明府虽然贫瘠,但却有一点很好。 那便是足够偏远,没有中原地区引人注目。 裴山县,吴家堡。 夜已深,罗延康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吴家堡内打着火把巡逻的“乡勇”,并没有发现这几个不速之客。 他此行是来“请”柳神医上山的,大当家的箭伤拖不得。 “你俩去抓个舌头,把柳济问的住处问出来。” 罗延康低声朝两名手下吩咐,后者闻言点了点头。 随后口中衔着一把牛耳尖刀,沿着阴影处朝那堡子摸去。 一名乡勇正倚在城楼垛上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极了啄米的小鸡。 突然! 他脖子一凉,瞬间被惊醒。 “别出声!不然老子一刀宰了你。” “问什么答什么,明白?” 那乡勇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被吓得打起了摆子。 惊恐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绝对配合。 “爷爷饶命!” 抵在脖子上的冰凉消失后,此人连忙跪在地上磕头,生怕惹恼了眼前这两个强人。 “别他妈说废话,柳济文住在哪?” “这...小人卑贱,哪里会认识柳神医...” “最后一次机会,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好汉爷爷饶命!” 眼看这蒙面二人目露凶光,那乡勇知道搪塞不过去,便倒豆子般的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部交代了个清楚。 除了那柳济文的住处外,甚至连吴员外住在哪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你这家伙,真是软骨头...” 一名喽啰鄙夷道,随后在乡勇惊恐的目光中,一个手刀将其打晕过去。 这黑风寨有个规矩: 如非必要,勿伤乡民。 第4章 十面埋伏 吴家堡的西南处,一所破旧的土墙青瓦民宅中,居住着柳济文父女二人。 柳家先辈便是这思明府的一代名医,传承至今家境已然没落,原本二进二出的大宅子只剩下这一独户。 但那精妙医术却被柳济文习得,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裴山县的一些贵人小姐.往往有什么身体不适都会来这里求药,就连知县夫人也曾登门拜访,对其赞不绝口。 按理说,给这些达官贵人们治病自是所获丰厚,这柳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遇。 奈何柳济文生性仁厚,常免费替周围的穷苦百姓治病,不但分毫不取,还时常拿出自己的积蓄慷慨解囊。 用已故老父的话说那叫: “败家子!” 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不是。 不过柳济文虽过的清贫,倒也十分满足,并不计较这些东西。 其女唤作柳蝉云,年方二八,模样秀美,但性格却颇为泼辣,与其父一样皆是心善之人。 自小习得一身医术,已有父亲的几成火候。 此时,柳家宅子里一片寂静,想来这父女俩已经沉睡许久。 罗延康扫了一圈,见周围一切正常后便使了个眼色,三人动作麻利的翻过那低矮院墙。 今日月色正好,没费多大劲他便找到了柳家的主卧,那里正不时传来轻轻的鼾声,想来便是柳神医无疑。 一番低语后,三人分配了各自的任务,由两人去将那柳神医绑了,而罗延康去另一头将那柳神医的闺女控制住。 这些行径对于几人来说早已是轻车熟路,更无半点心理负担。 片刻后,柳济文便的从睡梦中猛然惊醒。 只不过如今他的嘴上早已缠上了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得罪了!” 一黑风寨喽啰双手抱拳,沉声说道: “今夜来访,并无加害之意,乃有事相求,还望见谅则个。” 柳济文倒也并非常人,闻言便后微微点头不再挣扎。 观眼前二人的装扮应是匪寇无疑,只不过这三更半夜的私闯民宅实在令人恼火。 他镇定的吸了一口气,示意对方先将自己口中的布条解下。 两匪对视一眼后并未拒绝。 “尔等将小女如何了?” 柳济文口中的布条一被解开,便连忙开口问道,言语间满是担忧。 “小姐无妨,我等向来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这时,罗延康也快步走了进来,他刚才将那柳蝉云绑起来着实费了一番手脚。 这女子性烈,从熟睡中惊醒后还以为是遇见了淫贼,当即便奋力的挣扎,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身躯里怎么迸发出如此大的力量。 让罗延康这个大老爷们都一时无法制服。 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他要腾出一只手将其嘴捂住,免得招来乡勇。 “柳神医,明人不说暗话,我等来自那秃子岭黑风寨,前几日大当家身受重伤,眼下虽无大碍,唯恐日后旧疾发作。” “固此,行此下策,还望见谅。” 罗延康快速说完之后,便目光灼灼的盯着柳济文。 他已经想好了,要是这老家伙不同意,就将其打晕再带回山上。 反正自己礼数尽到了,想必大当家知道了也是无话可说。 “黑风寨...” 柳济文沉吟片刻后眉头一皱,脱口问道: “伤者可是那徐大胡子?” “正是。” 罗延康点了点头。 “嗯...那好,我便随你上山。”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此人是何伤势,才好带上相应药草医治。” 让黑风寨几人没想到的是,原以为此番“请”柳神医上山得费大把力气,没想到对方在听到是徐大胡子请自己治病后竟然欣然应允了。 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罗延康想起了下山前马户的叮嘱。 柳济文嘴角微扬,他一眼便看穿了几人的疑虑,一边迅速穿上衣物,沉声道: “那黑风寨徐大胡子的名号我也曾有所耳闻,虽为绿林中人,但与那些打家劫舍的恶匪有所不同。” “向来对贫苦人家秋毫无犯。” 柳文济面色沉稳的补充道道:“若非如此,即便你们拿刀架在老夫脖子上,我也不会前去。” 罗延康面露愧色,只得拱手一拜。 “对了,把小女也带上吧,到时或许能帮上些忙。” 夜色中,一行人从柳宅出来后,便悄然离开了吴家堡。 由于柳济文对乡勇们巡逻的路线了如指掌,众人沿途并未遇到什么阻碍。 与在堡子外接应的几匪接头之后,罗延康回首一拜,向柳祭文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从吴家堡到秃子岭大约三十里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众人天亮之前应该能赶回山寨。 柳蝉云和其父走在队伍中间,她背着一个小小的药篓,此刻正眉头紧蹙,恶狠狠地盯着罗延康的背影。 “父亲,这群山匪实在可狠,竟敢半夜闯进我的闺房。” 柳济文听后笑了笑,随后不假思索道: “若非如此,他们又怎能顺利进入堡里呢。” “那也不行!” 柳蝉云气鼓鼓的反驳道:“要是传出去,我还嫁不嫁人了!” “你啊,生性如此刁蛮,也不知以后的夫家能不能受得了。” 见女儿又跟自己闹起了别扭,柳济文无奈的摇了摇头。 众人一路跋涉,途中取出些许干粮清水补充体力,数个时辰后,终于抵达十万山脉之下。 而秃子岭,便坐落于此,其山顶常年寸草不生,从远处望去,犹如庙中僧尼的光头,故而得名。 此地地势险要,通往黑风寨唯有一条“大道”,不过想到下山时马户的叮嘱,罗延康决定绕路,从另一条隐秘小径上山。 这条路唯有徐大胡子知晓,连陈允这个二当家都知之不详。 虽说险峻,但相对安全。 此时,前往黑风寨的大道上,已然埋伏了十几个以黑布蒙面的好汉。这些人并非陈允的手下,而是他私下招募的流寇。 在这十万山脉中,群山耸立,并非只有秃子岭黑风寨这一个堂口。 在其周围五十里的范围内,除了熊耳山“龙虎寨”和常青峰上的“野人洞”这两个较为强大的匪巢外,还有一些三五成群的流寇。 这些人不愿加入各个山头,却都是官府通缉的要犯,均是些狠辣之徒。 陈允便是私下联络了几名流寇,许诺对方好处,命其将今夜护送柳济文上山的人马全部灭杀。 如此一来,他与此事毫无瓜葛,反正这十万山脉中,黑吃黑乃是常事,即便有所怀疑,也无人能奈他何。 待到事后,再将这些干脏活的灭口,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第5章 螳螂捕蝉 陈充的算盘敲得很好,可他万万没想到徐晋早有察觉,其亲信罗延康不但放弃了走大道,并且还玩了一招将计就计。 “弟兄们,都把招子放亮!” 雷老豹不满的低声呵斥几句,身后哈欠连天的流匪只好瞪大了眼睛强忍困意。 此些人便是受那黑风寨陈充指使,于今夜截杀上山之人。 陈充许诺事成之后每人可得二十两,并且今夜所缴的人和物全归他们处理。 雷老豹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明月,心中难免有些焦躁。 他们在此已经埋伏了好几个时辰,算算时间,对方也差不多该到了吧。 再过一阵天就该亮了,到时候无功而返可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那陈充应允的银两可还算数。 正在他烦闷之际,身旁一匪低声道: “老雷,好像有什么动静...” “嗯?” 雷老豹满脸狐疑,竖起耳朵细听,竟真的听到了一阵“沙沙”声,仿佛有游蛇在密林中爬行。 难道对方没有走大路,反而绕道林子里去了?这不太可能啊,他们难道不怕在黑灯瞎火中迷路? 突然间,雷老豹浑身发凉!他久经沙场,对危险的感知异常敏锐,这也是他多次死里逃生的原因。 来不及细想,雷老豹一个翻滚躲到树后,这才勉强避开一支利箭! 他惊魂未定,目光紧紧锁定箭矢射来的方向。果然,那里出现了几十个身影。 马户舔舔嘴唇,狞笑道。 “将把这些杂碎都杀了!” 刚才他在摸索这边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想都没想就张弓射了一箭。 话刚说完,他又赶紧补充道: “别都杀了,留两个活口问话!” 原来,马户本来是在山上为徐晋守夜的,但后半夜他找了几个兄弟接替自己,然后带着一群人偷偷下山。 他们沿着大路周围搜寻陈充布下的“伏兵”。这一切自然是徐晋的主意,他知道陈充肯定一直派人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但是到了后半夜,人往往是最疲惫的时候,再加上有夜色的掩护,即使自己门口的守卫换了一轮,不靠近观察也绝对不会发现。 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只要抓住几个活口,稍加拷问,就能查出陈充的阴谋。 两群山贼迅速打了起来,由于人数是对方的两倍,而且是有备而来,马户一伙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雷老豹见形势不妙,想趁乱逃走,谁知没跑多远就被几名追兵夹击,顿时叫苦不迭。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他要面对六只手。 一番鏖战之后,雷老豹狼狈不堪,手中的钢刀也崩了刃。 “好汉且慢,可否饶在下一命?” 黑风寨几匪对视一眼后,一人开口道: “你这厮,若肯从实交待尚有活路,否则乱刀斩死!” 雷老豹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有问必答。 俗话说的好,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跟面子比起来,还是性命毕竟重要。 他瞧见面前的几人杀气腾腾,并不像好糊弄的样子。 于是眼珠子转了转后咬牙道: “我等今夜来此,正是奉那黑风寨二当家陈充之命...” 片刻后,五花大绑的雷老豹被三人从林子深处拖了出来。 此时,外面的战斗已经差不多结束了,马户一众在砍死六人后,又抓了两个活的,仅有几人趁乱逃跑了。 “算了,别追了。” 马户招了招手,示意大家收拾家伙什回寨子里。 罗延康几人带着柳济文父女沿着那条曲折的小径一路前进,不多时,也终于碰见了藏在暗处接应的几名土匪。 清晨,徐晋从睡梦中醒来。 不得不说这大明的枕头是真硬,竟是一块陶瓷烧成,搞的他一觉醒来后脑勺生疼。 自己好歹是个聚啸山林的土匪头子,怎么连个伺候洗漱的丫鬟都没有... 徐晋胡思乱想了片刻,然后低头撇了一眼胸口。 半根箭矢还是稳稳当当的扎在肉里,伤口此时已经结痂,并无红肿之症,疼痛感貌似有所减轻。 看来徐大胡子的这个身体素质还是相当强悍的,这种情况竟然都还没严重感染。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是我。” 马户知道徐晋现在说话比较吃力,便自行推开了门。 身后则是罗延康和柳济文父女。 “登徒子!” 刚踏进屋内,柳蝉云随意扫了一眼后便瞬间捂住了眼睛,同时脸色变得通红。 徐晋一阵茫然,愣了下才反应发现自己没穿上衣,还露出浓密的胸毛。 “不好意思...” 他连忙披上了衣服,目光在这名俏丽的少女脸上扫了扫后移到那名清瘦的老叟身后,后者身穿青布长衣,头戴皂色四方巾,面容甚是慈祥。 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 而那名气鼓鼓的少女,则身着素绿色短衫和白色的马面裙,一头乌黑秀发盘成了个桃心髻的模样。 此刻一脸羞怒的瞪着自己。 “这位便是柳神医吧。” 徐晋装作没看见,微微一笑便快步向前朝那老者伸出了手掌。 柳济文一怔,笑道: “徐寨主身受重伤,还是先躺回床上再把脉比较好。” “也好...也好...” 徐晋尴尬的收回右臂,他只是想和对方握个手而已。 一盏茶过后。 柳济文发出一声轻叹,神情十分复杂。 “柳大夫,我家寨主的伤势如何?” 见神医眉头紧锁,马户心里焦急,连忙开口询问。 “怪哉...” 柳济文背着手缓缓渡了几步,有些疑惑的说道: “徐寨主的伤势从外表来看十分严重,不过方才我与他把脉又察觉到脉象极其有力。” “想来应无大碍,不过嘛...” “柳神医有话直说。” 徐晋强作镇定,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对方突然来一句:“没救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那柳济文沉吟片刻后抚须道: “此箭伤入肉极深,此三伏天又耽搁了数日,竟没有形成疮疡,可见徐寨主真是命不该绝啊...” 第6章 外科手术 听到此处,徐晋这才松了口气,原来这小老头是说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 “不过眼下这箭镞,是一定要拔出来的。” 柳济文仔细的端详了片刻,然后将目光投向徐晋: “待会可能会有些疼痛,寨主可能挺住?” “柳大夫尽管来吧...” 徐晋咬了咬牙,无论如何也得赶紧把这玩意取出来再说,要不然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见他如此果决,柳济文也不禁心生敬佩,而那柳蝉云此时则是一脸讶异。 麻药都不用?这登徒子倒也是条好汉。 柳济文思索片刻后将一个小布包从药篓中拿出,摊开之后只见寒光闪闪,皆是长短不一.造型奇特的各种利刃。 将小刀置于火上烤了烤后又吩咐女儿将一应疗伤的草药研磨成粉,同时掏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扔进煎锅。 这一系列动作十分娴熟,却看的徐晋眉头直跳,眼见柳济文抄着一把锋利的小刀朝自己走来,不禁咽了口唾沫脱口道: “先生可有麻药?” 柳济文一愣,笑呵呵的点头,接着他招了招手,柳蝉云便从药篓中抓出一白布小包递上。 “此乃川乌、草乌,南星、半夏、川椒为末,需以唾液调之,必能让徐寨主的疼痛减轻许多。” 说着,他捏起一些气味浓烈的粉末塞入口中咀嚼起来... 徐晋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大明的麻药竟然这么生猛! 很快,柳济文将一坨黏糊糊的可疑物体从口中抠出,然后不由分说的抹在他的创口处。 等了片刻,察觉到麻药已然起效,他抓起那枚小刀迅速将伤口切开,一股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豆大的汗珠从徐晋的额头流下,要说这麻药和后世的麻醉剂确无法相提并论。 不能说效果不好,只能说作用不大... 不过如今一旁站着自己的手下,旁边还有位妙龄女子,可不能堕了自家威风。 如此想着,徐晋倒也咬牙生生挺着。 柳济文又换了一把更尖细的小刀将深层肌肉刨开,而后仔细的查看了一番,见那带有倒钩的箭镞已然露出,便全神贯注的向外一拔。 “嘶!” 徐晋牙关紧锁,疼的浑身哆嗦,嘴唇已无半点血色,但却觉得胸前伤口的肿胀感消减许多。 马户看的连连咂舌,心中不由对大当家佩服的五体投地。 心中暗道大当家真乃一条好汉也。 那柳蝉云连忙将方才研制好的草药粉末端上。 柳济文拔箭的动作虽然看似粗暴,却巧妙的避开了血管组织,因此并没有发生大出血之类的医疗事故。 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然后将粉末小心的洒在创口处,再用白布缠绕数圈,如此便算大功告成了。 “徐寨主,近日一定不要剧烈活动,免得伤口撕裂。” 徐晋满脸担忧的点了点头。 难怪古代士兵的死亡率那么高,传统中医在治疗外科创伤上的确是在碰运气,像自己这种情况,只能听天由命。 要是伤口感染了,那就准备吃席吧。 服下汤药之后他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便向马户吩咐道: “好生伺候柳大夫和柳小姐。” 柳济文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劳烦,他这就随小女一起下山。 “这怎么行呢...” 徐晋本想挽留一番,却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 是啊,要是让别人知道这父女俩竟然去给一个山匪头子看病了,那能有好果子吃吗。 明白了这点后,他再次诚恳的表示感谢,同时使了个眼色,马户便连忙吩咐喽啰从寨里的银库中支来了三十两银子。 “万万不可!” 柳济文正色道:“医者仁心,此次前来也是素寨主高义,哪敢收取诊金分毫。” “拿着吧...” 一番推辞过后,柳家父女拗不过徐晋,只得勉强收下了五两银子后匆匆下山。 “大当家,陈充那边怎么办?” 两人走后,马户将屋门掩上,并将昨夜的情况交代了一番。 徐晋思索了片刻,眼下有证有据,即便一刀将那陈允砍了众人也无话可说。 只不过自己的伤势尚未痊愈,一旦拼起来就等于少了个“顶尖战力”。 这徐大胡子的一身武艺可是相当强悍的,灵魂和这具身体彻底结合之后,徐晋便能感受到体内蕴含的蛮力。 如果是全盛时期,只需两刀便能活劈了那厮。 “无妨,可使那蒙汗药先将其麻翻...” 黑风寨的众匪们与大明普通百姓差不多,一般都是一日两餐。 不过在那些兵荒马乱的地方,老百姓每天能吃上一顿清水粥都很是难得。 山寨的另一头,陈充心生疑惑,昨夜派遣的雷老豹至今还没有传来消息,让他有些担忧。 不禁心中宽慰自己,只当雷老豹那边出现了什么岔子耽误了时间。 招了招手后,陈充命两名亲信下山先去打探一番。 正在此时,一名灶房小厮快步走来,将今日的饭食呈上。 分别是杂豆稻饭.一小条糟鱼和几根臭烘烘的酸笋。 平日里,普通的山匪只能吃些粗粮,也只有陈允和徐晋才能吃的这么好。 “今天怎么这么早?” 陈充瞥了伙夫一眼有些奇怪,现在离饭点应该还有半个时辰吧,不过那香喷喷的糟鱼和诱人的酸笋的确让人食欲大开。 小厮嘿嘿一笑,恭敬的答道: “大当家身受重伤,正是需要补充养分的时候,小的们便提前备好了饭菜,顺带连二当家那份也一并做了。” 陈充闻言微微点头,不疑有他,平时他和徐大胡子两人的吃食确实要比其余人早送一些。 “你且退下吧。” 他抄起筷子便夹了块鱼肉放在口中细细咀嚼,入口的确十分美味,肉质紧致有嚼劲,油脂香润,火候也是正好。 这笋酸味浓郁,最是解腻,与这油汪汪的糟鱼一起倒是绝配。 这顿饭陈充吃狼吞虎咽,即便在这黑风寨之上贵为二当家,如此般的吃食也不是每顿都有的。 “去!给我打点酒来,没眼色的东西。” 呵斥了一声后,门外站岗的喽啰连忙称是,扔下手里的家伙什便快步小跑至寨中的库房。 第7章 野心勃勃 傍晚,黑风寨上北风凛凛,气氛显得有些格外沉重。 山上众人总计一百二十有六,除了少数哨岗之外,余下的此时皆已集合到寨子中央的空地上。 那里,鼾声如雷陈充被五花大绑,紧紧的捆在旗杆上,其歪着脑袋从口中不断滴出涎液,显然还在睡梦之中。 那蒙汗药的劲头着实不小,与酒水同饮后威力更甚。 “马户!你好大的胆子!” 陈允的手下见此情形自然是非常愤怒,纷纷抽出腰刀指向马户: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将二当家绑了?” 这些人一脸跋扈,若不是顾及对方人马更多的话早已经冲上去开砍了。 黑风寨内顿时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战之势。 “是我让绑的。” 徐晋脸色苍白的从屋子里走出,外面众人火药味极其浓烈,这场面让他心中也不禁发毛。 上百名山匪手里抄着五花八门的武器,分为两派,正死死的盯着对方,口中不断喷出粗鄙之言。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徐大胡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一定不能露怯。 否则前功尽弃矣。 徐晋深吸口气,伤口被扯到之后又是一阵剧痛,他壮着胆子将目光从陈充手下的脸上扫过,最后冷声道: “陈充勾结外人害我性命,实属咎由自取!” 听到这话后,众匪一片哗然。 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关于这件事,就算心中有所猜测,平日也无人敢乱说。 陈允的手下脸色大变。 却还是嘴硬道: “大当家既如此说,可有凭证?” “空口污蔑二当家,我等也是不服!” “对!可有凭证?” 一时间,这些人纷纷叫嚷起来。 “哼!当然有。” 徐晋使了个眼色,罗延康迅速命喽啰将那抓来的三人押上。 正是那雷老豹和其余两名流匪。 “徐爷饶命啊!我等也是拿钱办事。” 雷老豹此时被绑的跟粽子一样,踉踉跄跄的被推上来之后,连忙使劲的讨饶起来。 “废话少说,你且将个中详情与寨中兄弟道来,徐某自留你一命。” 片刻后,随着雷老豹的竹筒倒豆子,黑风寨中的众匪群情激愤,顿时吵的不可开交。 徐晋的手下自然是愤怒不已,纷纷叫嚷着要将这陈充千刀万剐,而后者的亲信则高呼口说无凭,可有实际证据。 物证嘛,徐晋自然是拿不出来。 这陈允做事十分小心,没有留下什么马脚。 不过这徐大胡子的好名声就是最大的证据。 徐晋对众人开口道:“徐某的为人弟兄们都知道,向来不会冤枉旁人,今日但凡有一个字不对,管叫我天打雷劈,五马分尸而死!” 这个时代的赌咒发誓还是很有用,更何况徐大胡子一直很有威信。 见大当家都这么说了,众匪顿时面面相觑。 但陈允手下的几名心腹依旧是不依不饶,毕竟此人要是死了,他们肯定会被清算。 “我等深知大当家为人,但还是拿出真凭实据为好,否则便会寒了寨子弟兄的心啊!” 徐晋冷着脸缓缓点头,假装很认同这些人的话,而正在此时,场面突然发生剧变! 只见那悍匪马户猛的抽出腰刀,高声骂道: “陈贼!” “尔母婢也!” 与此同时,他疾冲几步向前,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一刀将便那陈允捅了个对穿... 场面顿时静的可怕... 徐晋气急败坏的吼道: “好你个马户,真是胆大包天!” “来人!快将此獠拿下!” 段延康大吃一惊,但大当家的话不能不听,只好冲上去奋起一脚直踢向马户的膝盖窝,趁对方踉跄之时使出泰山压顶便将其牢牢摁住。 见众人还在目瞪口呆之中,徐晋连忙佯怒道: “给我把这狂徒押下去!" 可怜那诡计多端的陈允还在酣睡之中,便被马户这不讲理的二愣子一刀结束了性命。 其一干亲信目眦欲裂,可毕竟人都死了,说啥也没用。 总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吧。 这一场本该庄严的审判大会由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而草草收场... ...... 晚上,徐晋披了件袍子便来到了寨子里关押肉票的土牢中。 此处乃是平地凿出,长三丈宽两丈,离地一丈,墙壁光滑,上面更以木板覆盖,形若百姓家中的地窖。 上面有着六名喽啰交换值守,里面的肉票是断然不可能自己爬出来的。 看守的山匪见来人是大当家后连忙抱拳,徐晋点了点头后便示意他们将木盖打开。 随着一条绳子垂下,很快一人顺着爬了上来,正是那捅死陈允的马户。 后者身上虽然臭气熏天,脸上却无半点颓丧之意。 “大当家的。” 徐晋摆了摆手,制止了马户的接下来的话。 “辛苦你了...” 他将一坛酒和半只烧鸡递上,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后沉声道: “只好先委屈你在这里待上几天了。” 马户嘿嘿一笑,抓起香喷喷的烧鸡便大口撕咬,吃了两口后他又抓起一旁酒坛咕嘟咕嘟灌下肚。 “无妨,陈充那杂碎已死,咱这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挠头道: “只是这几日,可否差人多送一些酒肉,嘿嘿...这土牢里甚是无趣,咱老马卵子都快憋爆了。” 徐晋无奈一笑,表示这都是小事,并命看守喽啰在无人时多放他出来透透气。 而关于今天杀陈允这件事,其实是两人合伙演给大家看的。 陈允此人相当狡诈,要拿到他的确凿证据十分不易,可眼下徐晋却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了。 更不想黑风寨因为这件事继续内耗。 与其与此人这样纠缠下去,不如快刀斩乱麻来的干脆一些。 如今好歹有雷老豹这个人证,自己可以说是稳占道德的制高点。 而这件事,甚至连罗延康他们都不知道。 眼下大明的局势极其混乱,不知还有几年活头。为了将来能在这乱世存活,应尽快打造出属于自己的一支武装才行。 扶明?亦或者投清,这两条第一时间都被徐晋否决了,至于农民军那边更不用多说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此些封建势力,一定会被更加先进的体制所取代,这是历史的必然,无人可以阻挡。 既然来到这个时代,那就不要将身家性命寄付在别人身上。 勃勃野心早已在徐晋的胸中迸发。 第8章 夜半实验 要说这黑风寨上,多的是悍勇之辈,但脑袋灵光的却基本上没有几个。 这几天徐晋一直在思考未来的发展方向,凭借着自己对于未来局势的了解和徐大胡子的记忆,倒是已有了一些想法。 寨子里的百十多号人马中,除了陈充遗留下的势力和那些骑墙派外,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不过五六十人而已。 在这些人中,武力尚可又对自己忠心耿耿就更少了,马户和罗延康两人便是其中佼佼。 如今寨子,力量还是过于弱小了,否则怎么会连一个卢家堡都拿不下来。 要真的运气不好引来大明官兵的围剿,那是万万抵挡不住的,只能跑路。 明军虽然因为缺乏饷银导致战斗力低下,但对付他们这些小规模山贼还是摧枯拉朽的。 别的不说,裴山县只需从府里请来百十号营兵便能将这黑风寨连同附近的山头一起收拾了。 因此,眼下一定要低调发展,闷声发大财。 然后趁此时机招兵买马,等到有了一定的实力后,也就有了自保之力。 官府那边对于剿匪这种没油水的事情一向兴趣不大。 只要不是闹得太过分,养尊处优的大人们才懒得搭理。 这思明府盗匪多如牛毛,天天剿匪的话就不用干别的事情了。 但眼下“招兵买马”谈何容易,这可是需要巨量的银子的。 裴山县赤贫,民不过两万户。 普通民户个顶个的都是穷鬼,吃饱饭都是奢望,哪有油水可榨。 也就那些大户们家产颇丰,可人家又不傻,一般都会花点银子雇上一些乡勇。 正面相斗的话,这山匪根本讨不了什么好处,就如那卢家庄一样。 思来想去,徐晋觉得这打家劫舍并非长久之计,最起码在当下的情况是不划算的。 抢点财货便死几个弟兄,实乃下策。 不过这他琢磨了一番后,倒还真想出了一个生财的法子。 自古以来,什么行业最为暴利? 无非是铁.茶.盐三样。 前两者自不必多说,无论是门槛还是技术都不是一个小小的黑风寨能够掌握的。 但盐不一样啊。 思陵州临海,海盐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而且晒盐这东西没啥技术含量,基本上是个人一看就会。 不过大明如今私盐横行,导致盐价被也压下去了不少,在这思明府境内,市面上一担盐大约在一两三钱银子左右。 但海水可谓取之不尽,这个时代的人力成本极低,几乎全是利润。 要知道灶户们生产出来的盐只能以一钱出头的低价卖于官府,再由后者加价批发给专门的盐商。 经过数轮提价后,才能呈在市面上。 当然普通民户直接跳过中间商,从灶户那里买盐肯定更为划算。 不过大明律有云: 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诬指平人者加三等,拒捕者斩。 而徐晋本身就是个山匪,他会怕大明律么。 他琢磨着,如果要晒海盐的话那就得招揽一批灶户,还得花时间建造一块盐田。 前者没什么难度,渔民困苦,只要管饱饭再给一定的报酬,不愁招不到人手。 但这个盐田嘛,选址啥的都得好好搜寻一番。 就算价格比市面上稍低一些,只要产量提升上去,利润也是非常巨大的。 徐晋打算先去伙房实验一下,看看以前学的化学知识还好使不。 此时已是深夜,寨子里十分安静,举着一个火把,不多时他便来到了目的地。 沿途遇见几名巡逻的喽啰,看见竟然是大当家后虽然心中奇怪,但只得问了个好。 黑风寨的伙房设施十分简单,两口漆黑的大锅架在黄泥土灶之上,一旁还有个小灶。 角落里堆积着一些劈好的柴薪,旁边坐着两个巨大的粗瓷水瓮, 另一处的大缸中,则是稻米和谷子之类的粮食。 白日里,那几个伙夫便是在这里造饭,然后众人前来分食。 徐晋用手中的火折子燃灶台上的油灯,屋里稍微明亮了一些,他扫了一圈后便朝灶台旁的木桌走去。 那里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皆是些酱醋之类的调味品。 在一个黑陶小罐中,他找到大半罐粗盐。 实际上大明的制盐技术已经比较先进了,完全能够生产出比较细腻的食盐,市面上称之为青盐。 只不过限于人工成本和提纯成本的问题,青盐价格十分昂贵,不是寻常百姓能吃得起的。 而这粗盐,价格要便宜很多,但其中的杂质也比较多,入口之后甚是苦涩。 徐晋将所有的粗盐都倒进了那个小锅中,然后加入适量清水,点燃灶膛里的柴火之后,水温上去没过多盐晶便全部融化。 他又低头搜索了一番,在墙角一个脏兮兮的罐子中找到了了白色的粉末。 山中蚊虫蛇蚁众多,生石灰乃是常见之物。 将其中一些倒进粗瓷大碗中,用清水搅拌之后,再将其加到了方才那口小锅中。 不多时,一些黄褐的杂质便从水面析出。 用粗麻布将其杂质过滤一遍后之后徐晋并没有着急,而是将粗盐溶液静静的晾了一会。 果然,不一会黄褐色的杂质再次出现,只不过这次少了许多。 他心中暗道这“培根”先生诚不欺我,知识就是力量啊。 随后那些杂质进行多次过滤之后,盐溶液已经十分干净了。 架起火将其熬煮了一会,待水分蒸发殆尽,方才斑驳的粗盐如今已经变成了雪白色的盐块。 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口中,苦涩感已经完全消失。 看着这些盐块,徐晋就像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 接下来只需再经过一次研磨工艺便能成为市面上最高级的“青盐。” 第二天一早。 黑风寨的伙夫们来到厨房见到这副狼藉之后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又在锅中惊奇发现那些雪白的盐晶。 一名胆大的厨子尝了尝后顿时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这可都是上好的精盐,咱黑风寨啥时候这么奢侈了? 不过他只是一个伙夫,也懒得想那么多,反正这玩意既然出现在锅里,那也就正好用了。 于是在饭时,罗延康和“郎中”乌仁吉之间传来这样的对话: “咦我说,今儿这菜汤格外鲜美,你感觉到没有?” “诶...好像还真是,往日这饭菜里多少都有些苦涩,如今却一丁点都没有了。” 乌仁吉咂了咂嘴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这伙夫厨艺见长啊,回头得夸他几句。” 第9章 物资统计 “什么?大当家你是说咱们要去贩那私盐?” 屋子里,马罗延康瞪大眼睛,一脸懵逼的看向徐晋。 “没错...” 徐晋面带笑意,并将自己的考虑讲了出来,比如“可持续性发展”的意义。 罗延康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这倒是个好法子,眼下那些大户们都雇佣了大批乡勇,兄弟便是下山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不瞒您说,这几日那账房的老于还忧心忡忡,要是再这样下去,寨里的钱粮怕是撑不过两个月了...” 黑风寨的这点家底,徐晋大致清楚,他便问道如果将私盐制出,可能找到销路? “这点想必问题不大。”罗延康笑道:“只要价格比那官盐低廉,质量又上乘,自不会缺乏买家。” 他表示可以将联系销路的事情交给自己。 “好兄弟!” 徐晋乐呵呵的拍了拍对方肩膀,随后话锋一转: “不过据我所知,那海边零星散落着一些大明官兵,这倒是个麻烦...” 裴山县靠海,为了防范海患这里的确存在着几个百户所,真指望他们对付穷凶极恶的海盗不太现实,纯粹是起到一个预警作用。 “无妨...” “那些军户皆是些穷鬼,俗话说靠海吃海,私下里岂能不贩那私盐?” “双方平安无事便好,若是挡我等财路,便托人去府城状告一番,谅他们也不敢闹得人尽皆知。” “实在不行...使些好处罢是了。” 这黑风寨上,罗延康是少有脑袋灵光的土匪,与马户那种只管杀不管埋的主不同,他做事一向考虑比较周全。 此人早年随徐大胡子一同落草,也算是元老级的人物了,两人乃过命的交情,忠诚方面自不必多说。 这也是徐晋之所以会找他商议的原因。 说干就干,秃子岭上很快便摸下了几人,都是胆大心细的家伙,他们便是去寻找适合做盐田的地方。 不过要到那海边,还得翻过几座山才行。 同一时间,寨子里一场“肃清”行动也在进行中。 对于陈允遗留下的手下,徐晋本着能用就用,用不了就滚蛋的原则。 “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要是有人以后愿意跟着我干,一切过往既往不咎。” “只有一样,便是要严守黑风寨的规矩。” “不愿意的,现在便可自行下山另谋它处,我徐某人绝不为难。” 寨里的议事堂中,徐晋稳稳的坐在太师椅上,身旁则是一众目光不善的手下。 站在他面前共三十四人,皆是昔日陈允手下的喽啰。 这些家伙正惶惶不可终日,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 只怕这徐大胡子再拿他们开刀。 听到这番话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皆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一名汉子了畏畏缩缩的站了出来: “那陈允不义在先,我等也无话可说,只要您日后不拿此事来兴师问罪,我...我愿意给您卖命!” 说罢他便单膝跪下,拱手向徐晋抱了一拳。 徐晋走向前将其扶起,在对方惶恐的表情中正色道: “我徐某人说到做到,昔日的一切过错既往不咎,愿意跟着我的,以后都是好兄弟。” 众人闻言后目光闪动,不禁寻思这徐大胡子昔日的名声确实不错,行事向来都是光明磊落。 如今话都说道这份上了,不少人已然意动。 很快,有了几人带头之后,众人接二连三的跪下效忠。 不过还有五六人不愿意留下,而徐晋也没有为难,他制止了几名蠢蠢欲动的手下,并拿出一些碎银当作盘缠。 而后只是抱拳淡淡的说了句: “一路顺风。” 说实话,这几人可杀不可不杀,但如今正是需要收买人心的时候,放其一条生路倒也无妨。 这些归顺的这些人难道就真的是被自己“王霸之气”折服的吗,其实多数也是形势所迫,总不能都杀了吧。 思想嘛,总会改变的。 大伙落草为寇,无非在这乱世之中求条生路。 等过上几年好日子,谁还记得那死鬼陈允? 目前寨子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只要有用,那便可以暂且拿来用一用。 杀人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傍晚,罗延康送来了一份清单,上面是有关于寨子里各类物资的详细数目。 这也是徐晋要求的。 以往。徐大胡子这家伙向来对此事不甚关心,反正没钱了就下山捞一把便是。 不过既然如今自己要实现“稳定.可持续性发展”,就必须得改变一下管理政策了。 清单的大体内容去下: 黑风寨的总人口共有一百二十六人,但今天有五人选择下山,还剩一百二十一人。 其中包括两名伙夫和两名打下手的小厮。 还有账房一名.“郎中”一位,和照顾牲畜的“马倌”两人。 剩下这百十人里头大多只能打打顺风仗,或者在一旁摇旗呐喊。 如果遇见恶战,怕是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也就是说,真能武艺娴熟,善使刀枪的不过区区三四十人左右。 这也是为何徐晋要尽量将陈允那些手下拉拢过来的原因。 除此之外,寨中还有鸡鸭三十余只.驽马三匹.土猪和老牛各两头。 牲畜的来路自不用多说,反正不是山里头捡的。 钱库内另有铜钱数十贯.碎银若干和少量金锭及一些珠宝,总价值不超过三百五十两白银。 粮库中的稻谷杂豆还剩下寥寥数石,以山上这百十张嘴来算,若是拌些野菜也只能维持差不多两个月。 至于武器方面嘛,那可就五花八门了。 各式短刀扎枪共计六十四把,老掉牙的火铳三支.弓弩九张.还有锈迹斑斑的步面甲半副。 要知道这可都是黑风寨多年来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当。 其中大多都是采用“零元购”的方式。 要么就是从那些破落军户手里淘到的。 “就这些么...” 徐晋脸上写满无奈,他知道自己很穷,可没想到这么穷…… 罗延康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这已经是连破烂都一起统计进来的... 两人相顾无言,短暂的沉默了片刻。 “可能大批量搞到那鸟铳?不知要价几何。” “大当家...这...” 罗延康先是一愣,随后面露难色: “这火器乃朝廷严格管控的武器,一两支还好,要大批量买到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能买到,也都是军营里淘汰下来的老古董了。” 他心中奇怪,大当家没事搞这么多火铳作甚,莫不是想要造反? 徐晋当然看出了他的疑惑,不过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深知火器的威力,虽然单个鸟铳存在精度差.装填慢等缺点。 不过一旦形成规模之后便可以大幅度缩小这些缺陷。 要知道同样作为远程武器,训练一名合格的火枪兵可比弓箭手容易多了。 前者随便拉一队乡间老农,系统化的训练三月便能形成战斗力。 而训练一名合格的弓箭手少说也得数年时间,期间所耗费的时间和资源差距非常大。 按照徐晋的想法,其实他是想尝试着弄出所谓的“米尼”步枪。 不过以眼下黑风寨的“工业”能力,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第10章 大明匠户 次日一早,徐晋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自己胸前的箭伤竟然已经痊愈了大半,伤口处已隐隐长出肉芽,如果不剧烈运动的话几乎察觉不到痛楚。 要知道,离柳济文拔箭这才过去两天的时间。 这个愈合能力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到到底是什么原因,只当自己两世为人体质比旁人特殊了那么一点吧。 反正是个好事。 徐晋打算等伤势彻底痊愈之后,便开始将武艺操练起来。 虽说这徐大胡子生前武艺高强,但自己毕竟是鸠占鹊巢,还需要习惯一下这具身体。 这些天中,他怕露出破绽让旁人察觉,一举一动都在模仿徐大胡子这个死鬼。 不过实际上两人已经进行了某种玄妙的结合,徐大胡子的一些生活习性已经逐渐开始影响徐晋,比如抠脚丫子。 作为一个现代人,每日早晨起床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当然是洗漱了。 尤其是刷牙,否则要不了几年便生的一口烂牙,严重影响生活质量。 尤其是在古代,食物大多粗砺,更是加重了牙齿磨损的情况。 徐晋没有办法忍受自己一张口便臭气熏天,于是他拿着一张歪七扭八的“示意图”来到了老赵这里。 赵良屯是个巧匠,至少在这黑风寨上称得上一句“巧夺天工”的名号,是不可多得的技术性人才。 此人在落草之前便是“匠户”出身,不知犯了什么事后来辗转逃到这秃子岭上。 山上的一应物件,几乎都是他带着几名瘸腿小厮一同打造。 一所棚子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老赵啊...” 徐晋咧嘴一笑,将草图递上前:“这玩意你能不能造出来?” 赵良屯身材粗短,还有些秃顶,见来人是大当家后慌忙擦了擦手然后将那张抽象的图纸接过。 片刻后,他奇怪道: “依小人看,这图上画着的应该是牙具吧...” “呃...” 徐晋愕然,他哪知道这牙刷作为明孝宗发明的物件,早已在大明的达官显贵中盛行。 不过那些牙刷都是以象牙做柄的高档货,辅以各种中草药和珍珠粉制成的牙粉,哪里是寻常人用得起的。 但老百姓显然也有这方面需要啊,制个木柄猪鬃的牙刷又便宜又好用。 “那就麻烦你了!” “只是区区小事而已。” 赵良屯惶恐道,然后给徒弟叮嘱了几句,后者便一瘸一拐的朝远处跑出。 看那方向,应该是去猪圈拔猪毛了。 徐晋饶有兴趣的看着赵良屯师徒干着木匠活,对方眼下似乎是在打造几把桌椅模样器品。 闲来无事,他便和对方唠起了家常。 “我说老赵,你有如此的好手艺,怎会沦落到这秃子岭上?” 徐晋一屁股坐在那张新太师椅上,感到四平八稳.而且周遭打磨的非常光滑,只需刷上桐油之后晾足几日,再细细涂上生漆,便是上好的家具。 “唉...大当家说笑了,小人这点贱术,养家糊口都难啊...” 赵良屯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随后便将昔日的过往悠悠道来。 原来,他本是南宁府的一名“匠户”,擅长打造一些木工活,大明的匠户们分类繁多,有铁匠.木匠.糖匠等等。 按理来说这些手工业的匠人们为大明的方方面面付出了太多,应当享有相应的福利才对,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与“军户”一样,都是世袭的,生生世世都无法无法摆脱这个几乎等同于奴隶的身份。 唯一逆袭的方式就是科举。 更别提像现代一样发明出什么好东西,一下就能地位超然了。 有功劳那是你的本分,说明上官管理的好。 这赵良屯一家五口,生活十分的困苦,每日都要早早的前去“坊上”报道,然后开始一天的繁重工作,直至夜晚才能回去休息。 匠户们日常所需的盐粮,皆是由官家发放,只够勉强维持温饱而已。 听到此处,徐晋不禁叹了口气。 难怪工业革命会诞生在另一片土地上,而不是华夏,实在是非人的制度将人才给牢牢禁锢住了。 是我中华人比那蛮夷愚笨吗? 并不是。 合理且公正的社会制度可以极大的激发创造力。 徐晋琢磨着,如若自己以后打下一块地盘,首先要干的便是大幅度提高匠户的待遇。 大明视匠户为粪土,他视之如珍宝。 开玩笑,这些可都是个顶个的“栋梁之材。” 接着,赵良屯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继续讲述了起来,只不过目光变得暗淡。 原本他们一家五口还能凑和着活下去,可惜这赵良屯有个女儿模样生的秀美,被那坊上小官看上。 原本,这倒是一件好事,要是对方能将他女儿纳为妾那一家人的生活无疑会好很多,也算是有了出头之日。 谁料那小官只是贪图美色而已,将赵良屯的女儿玩腻了之后便转手卖到了青楼,不堪受辱的小姑娘最终自缢而亡。 于是赵良屯的两个儿子便去找对方讨要个说法,谁知竟被打断了腿丢了出来。 老婆受不了刺激,整日变得疯疯癫癫。 赵良屯本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可再老实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欺负啊。 于是他便在一日在坊上干活之时,趁那小官不备,用木棒猛砸其后脑,将其击晕之后又用刨子把这小官的脸细细的“刨”了一遍。 这血肉模糊的景象把一旁干活的工匠们吓的够呛,于是清醒过来的赵良屯趁乱跑了出来,又回家将两个瘸腿儿子和疯老婆带上。 在捕快前来捉拿之际,一家人亡命天涯。 一路逃窜到这思明府境内后,疯老婆经不住折腾也咽气了,后来辗转之下,父子三人这才落草为寇。 赵良屯语气平静,但眼角已微微湿润,看来是昔日家破人亡的惨剧又让他伤心不已。 “对不起...老赵,我没想到你身上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这两个徒弟就是你的儿子吧。” 徐晋深深的吸了口气,情绪也有些低沉。 这老赵落草之路,与徐大胡子何其相似。 类似这种官逼民反的情况在山上数不胜数。 当然了,也有许多家伙本就是好勇斗狠之辈,在乡间杀了人或者犯了什么大罪不得已才从匪。 第11章 喜忧参半 “大当家说的哪里话...” 赵良屯抹了一把眼泪后勉强一笑,他拱手道: “离开那坊上以后,虽说当了匪,可小人觉得比之前痛快多了!” “大当家仁义,从不会欺辱我等卑贱之人,寨子里的兄弟们虽看似凶神恶煞,实则可比大明的官吏和善多了。” “唉...” 徐晋只能微微一叹,而后轻轻的拍了拍对方肩膀。 这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老赵,你可知道有没有办法为咱这山寨上招纳来一批铁匠,或者炮匠之类的人才?” 赵良屯闻言顿时吓了一跳,他连忙摆了摆手: “可不敢啊大当家,匠户虽说卑贱可都是登记在册的,要是肆意抓来定会惊动官府,到时候只引官军前来围剿啊。” 他心里犯起了嘀咕,以黑风寨这点破瓜烂枣,只怕一个回合便被官兵给连人带寨全给拔了。 “这样啊...” “那要是有私自逃跑的匠户前来投奔呢?” 徐晋笑道:“如此可会引来官府的注意?” “这个...” 赵良屯微微一怔,匠户私逃并不罕见,一般情况下官府也不会花大力气搜寻。 不过这些人身背贱籍,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大多也都会被捉住,下场自不用多说。 徐晋点了点头,示意如果对方有办法联络之前在坊上做工的“同乡”,可以许以重利将其拉拢过来。 别的不敢说,在这黑风寨上,匠户们的人身安全绝对有保障,而且不会受到歧视,干得好的话还会有奖励。 听完这些话后赵良屯沉吟了片刻,表示自己可以试一试,但成功与否就不能保证了。 毕竟落草为寇,对于一般的老百姓来说还是无法接受的。 除非是真的活不下去。 这时,瘸腿小厮已经回来了,手里攥着一把猪鬓,赵良屯动作麻利的将其熬煮了一番后又用碱水浸泡,随后进行了精细的修剪。 另一名瘸腿儿子已经将牙刷的柄打磨完毕,不消片刻,一个与现代牙刷差不多样式的物件便出现在徐晋手中。 如今牙刷是有了,牙膏倒是个难题。 不过可以用碳粉来代替。 山上有一小片竹林,折下一根将其烧制碳化之后,徐晋仔细的研磨了一点竹炭粉。 不久后,口气清新.通体舒泰的他暗自下了决心,从明天开始,一定要让这黑风寨的所有人都每天至少刷一次牙。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么多臭气熏天的大嘴。 ...... 大明京师,紫禁城中。 此处金碧辉煌.庄严肃穆,乃永乐大帝始建,征民夫三十万,历时十四载,花费材帑不计其数,方才建成了这么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 乾清宫中,崇祯皇帝朱由检佝偻着身子,身穿明黄色的五爪龙袍,那上面还能隐约看见几枚补丁。 此时他正一脸疲惫的批复着各省呈上的奏折。 微微泛白的双鬓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 大明内忧外患之下,他每日忧心忡忡,为了修补这满目疮痍的江山,朱由检堪称皇帝里头的“劳模”。 每日闻鸡起舞,夙兴夜不寐。 可即便如此,大明还是江河日下,情况一天天的坏下去。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做那个虽无实权,却可以无忧无虑的信王。 只是... 这大明的担子,终归是要有人来挑的啊。 朱由检叹了口气,随后疲累的揉了揉太阳穴。 年初,“闯贼”高迎祥与那贼酋张献忠一同裹挟数十万流民围攻滁州,所幸被卢象升率精锐击溃,斩获无数。 可接着,这高迎祥逃窜至密县、从登封西入嵩县,大败官军,更是斩杀了总兵汤九州。 崇祯帝大怒,立即调派了大量精兵,势要将这个掘自己祖坟的恶贼抓至京师凌迟,方可泄恨。 但高迎祥被再次击溃之后竟然突围了出来,而后更是流窜到陕西境内,祸乱一方。 朱由检将全部的希望放在了新上任的陕西巡抚孙传庭身上,盼望着他能与洪承畴一起,早日将这高迎祥等部彻底绞杀。 眼下,他便是正在为此事忧愁。 不过还有一件同样让崇祯皇帝雪上加霜的事情,前不久关外建奴的贼酋“黄台吉”竟然继帝位,建国号为“大清。” 当朱由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暴怒不已,一怒之下将那盏心爱的青瓷茶碗都摔的粉碎。 可恨! 这“建奴”与“闯贼”皆是大明的心腹大患,前者口数只有区区数万,堪堪八旗而已。 却精兵将猛,打的明军落花流水,各地守军一触即溃。 如今朝廷文武,已然是“闻奴色变。” 而那些各地祸乱一方的贼军呢,却是你刚唱罢我便登场,让朝廷疲于奔命。 朱由检知道,如今许多地方都生了天灾,百姓们活不下去,才会让高迎祥这种人坐大。 可赈济的银两每年都没有缺少,奈何流寇却越剿越多。 无需多说,定是被各级官吏层层拨扣,根本到不了灾民手中。 他有心想要整顿朝纲,将那些贪官污吏全部杀个精光,只可惜难如登天啊... 满朝文武皆贪,即便作为皇帝,又能如何? 这时,司礼太监王承恩提着一个金丝漆盒垂手走来。 “万岁爷,该用膳了。” 他将一应膳食呈到案子上,皆是些苦菜.米粥之类的小食,最奢侈的是半只炙鹅。 “朕还不饿。” 朱由检摇了摇头,王承恩是他在这宫里少数能信任的人。 “万岁爷日夜操劳,老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王承恩偷偷的抹了一把眼泪,心中一阵悲哀。 “唉...以后将御膳再缩减一些吧,朝廷如今上下都需要银子。” 见拗不过对方,朱由检只好拿起筷子。 ...... 裴山县,秃子岭上。 昨日那下山选址的几个山匪,今日已经风尘仆仆的回来了,众人给徐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几经辗转后真的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晒盐处,此地地势平整.三面环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如若不是来到近处,很难发现这里。 徐晋听闻后很是高兴,如此的话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引来官府的注意,就能闷声发大财了。 不过接下来的坏消息却让他眉头紧皱。 这晒盐处到这秃子岭上,只有一条小道可以供人行走,期间必经那熊耳山的“龙虎寨”。 第11章 奸细 这“龙虎寨”也是与黑风寨齐名的匪窝,人大约在一百五十号左右。 大当家的诨名唤作“下山虎”,身手也极为了得。 不过虽然都是在这十万大山中混饭吃的,双方却没有多少交情,属于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那是因为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如果让他们发现黑风寨的“生财之道”,岂能不眼红? 也许有人好奇,为何那龙虎寨离海边更近,却不贩卖私盐来敛财。 首先他们是山匪而不是“豪强”,没有银子花了,大不了下山打打秋风,或者绑些肉票。 这属于专业技能。 再者那下山虎和徐晋两人的“追求”不同,让他造反那是万万没有胆量的。 很快,黑风寨议事堂中,一干小头目皆已到场。 徐晋将大家召集到这里,便是准备商量一下如何对付那龙虎寨。 “听闻这下山虎极其贪财,这事让他知道了不来插一脚才怪。” 罗延康属于寨子里头消息比较灵通的人士,对周围的人情世故也比较熟悉。 “怕甚?管他是猫是虎,一刀砍了便是!” 马户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脾气,刚从地牢里被放出来的他此时正一肚子的邪火没处发。 这时,一名黑脸土匪开口,他本是陈允的手下,不过并不得到重视,因此不属于心腹。 “依我看,这龙虎寨是定然要拔的,不过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 “咱们只能智取,不可强攻。” 徐晋点了点头,他并不想己方到时候损失惨重。 “不如让那雷老豹走一趟,咱们来个里应外合。” 此人的计划也很简单,先让雷老豹带上几个手下假意去投奔龙虎山,而后在夜晚时分,趁对方防守松懈的时候将大门打开。 这时,潜伏在外面的黑风寨众人冲进去,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说的轻巧,那雷老豹就甘心给咱卖命。” “到时候要是来个瓮中捉鳖怎么办?” 众人纷纷投来了反对的意见。 “无妨...” 黑脸土匪邪魅一笑,表示那雷老豹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过此人在那青楼里有一相好... 傍晚,被严加看管的雷老豹看着桌上的酒肉,不禁陷入沉思。 面前是一盘糟鱼.半只油滋滋的烧鸭,让人垂涎欲滴。 此外还有美酒一壶。 在黑风寨,这属于“国宴”级别了。 “难道是断头饭?” 雷老豹自嘲的笑了笑,临死之际能吃上这么一顿吃食也算不错了。 只是苦了英子了... 他微微一叹,然后风卷残云般的吃了起来。 柴房外,徐晋使了个眼色,两名看守便连忙将门锁打开。 “雷老豹,别来无恙。” 雷老豹正吃的畅快,见来人后顿时一愣,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这徐大胡子身受重伤,此时出手的话应该有六成把握将其拿下... 到时候便可将其作为人质,逃下这黑山寨... 他太阳穴青筋鼓起,双拳已经微微攥紧,眼看就要暴起。 突然,雷老豹紧绷着的身体骤然放松... 这徐大胡子既然敢一人前来,岂能没有防备… “徐大当家,我什么时候上路?” 雷老豹淡淡的问道。 “上路?” 徐晋微微一怔,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 “谁说要杀你了?” “不过眼下的确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哦?我这阶下之囚能帮得上你黑风寨什么忙?” 徐晋笑了笑,而后给自己倒了一盅酒。 一盏茶过后... “你是说,想让我去那龙虎寨做奸细?” 雷老豹冷笑道:“你就不怕我反水。” “怕!当然怕。” 徐晋正色道:“所以我才来与你商量嘛,有人建议我将你那青楼里的相好绑了,以此来要挟你。” 雷老豹闻言面色剧变,当场就要爆起。 “别急。” 徐晋的手掌虚虚压下,示意对方先不要冲动。 “我认为不妥,这种事情徐某做不来。” 在对方充满怀疑的眼神中他自顾自的说道: “况且你也不会真心为我卖命。我今日前来,是想招揽你,另外还有一幢交易。” 徐晋知道,对付这种老辣果决的匪徒,与其玩阴谋诡计,不如敞亮一点。 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离了此人黑风寨还不活了? 但眼下正是缺人之际,要是能将其收服的话也是极好的。 “什么交易?” “你就不想将那相好赎出来。” “当然想...” 雷老豹将一盅酒咽下,而后声音低沉的说道: “怎么不想,日日夜夜都想。” “只是那赎金足足要二百两银子...” “这些年我也只积攒了区区几十两而已…” 徐晋点头,而后将酒给对方续上,又给自己添了一盅。 “明人不说暗话,我有心助你,但眼下寨子里的银子也不充裕。” “如果你肯效忠于我,我保证在半年之内出钱将你那相好赎出来。” “徐某人在此对天立誓,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雷老豹呆呆的看向他,心绪颇为复杂。 沉默半晌后,他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好!” “徐大胡子的义名雷某素有耳闻,今日便信你一回!” 徐晋微微一笑,然后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次日。 十万山脉中,一道崎岖的小径上,雷老豹带着两名弟兄疯狂逃窜,身上布满了伤痕。 在他的身后,则是十几名黑风寨的山匪,正穷追不舍。 “别让这厮跑了!” 几名喽啰气急败坏,今日一早,这雷老豹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打晕了守卫,偷偷跑下山了。 大当家大为震怒,命令他们务必将此人活捉回来。 雷老豹气喘吁吁,为了演的更逼真些,他甚至用刀在自己的身上划了几道口子。 再翻过一个山头,便是那龙虎寨的地盘了。 “站住!什么人?” 熊耳山下,五六名名精干打扮的土匪从树林里钻了出来,目光不善。 有两人已经将弓拉开,一言不合就准备将其射杀。 “别动手!” 雷老豹喘了几口大气,连忙摆手道: “可是龙虎寨的弟兄?” “我是来前来投奔的!” 第12章 龙虎寨 “哦?” 龙虎寨的喽啰对视一眼,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有人前来投奔倒是好事,寨主向来“求贤若渴”。 不过一番盘问自是少不了的。 “你从何处来啊,为何这般狼狈。” 雷老豹惊魂未定的望了眼身后,连忙抱拳说道: “实不相瞒,我本流匪,并未拜山山头。” “因前些日子得罪了那黑风寨,只好舍弃了据点在这山中逃窜。” “眼下,一干追兵就在身后...” 龙虎寨的喽啰们不置可否,这种来历不明的人自是要禀告上头才能做定夺的。 以免寨子混进什么心术不正的人士。 几人商议了片刻,决定先由一人上山禀告。 正在此时,只见不远处杀声震天,黑风寨的十余名追兵凶神恶煞的赶了过来。 “站住!”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龙虎寨的几名喽啰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连忙拿起家伙什壮胆。 不过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要是对方敢硬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黑风寨众人中发出一道有些极其败坏的声音: “可是那龙虎寨的兄弟?实不相瞒,此人乃我黑风寨的追击的贼人。” “能否交予我等,也好回去交差。” 龙虎寨的众人听了这番话后心里顿时有了底,只见一人发出了嘲弄的语气: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熊耳山!不是你们的秃子岭!” “识相的赶紧退走,免得我吹起号角,惊扰了山上的弟兄。” 这副话显然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绿林中的规矩就是在谁的地盘听谁的。 黑风寨众人皆露出了不甘的表情,但也无可奈何。 若是因为此事引起双方势力的大战,那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算你狠!” “撤!” 熊耳山之名顾名思义,因远远看去,那山形犹如黑熊的耳朵一般。 山林中葱葱郁郁,一片生机勃勃。 龙虎寨便是盘踞于此,凭借着打家劫舍的勾当多来年倒也拉起了一大帮好汉。 寨主“下山虎”是一名在大明少有的“秃头”形象,脸上布满癞疤,十分丑陋。 不过在这熊耳山上,可没人敢开他的玩笑。 此人向来阴狠,谁要是得罪了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是说,那雷老豹竟无故来投奔我龙虎寨?” “没错,听说是得罪了那黑风寨。” 一名心腹答道,其实这本来是个小事,不过他觉得此事非同寻常,这才将其告知寨主。 “有点意思...” “下山虎”面无表情的开口:“且把他带上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中午,正在熊耳山下休息的雷老豹接到了消息,他们可以上山了。 在两名喽啰的带领下,众人沿着七拐八拐的山路一路攀登,半个时辰后才上了山。 雷老豹目光闪动,将沿途的路线牢牢记在心中。 “你就是那雷甚么豹?” 片刻后,在龙虎寨中,他终于见到了这里的大当家,此人是个光头癞脸的汉子。 这副尊容,绝对能止小儿啼哭。 雷老豹露出讨好之色,连忙拱手拜了拜。 “免了。” “下山虎”饶有兴趣的盯着对方,他身旁则是龙虎寨的二当家和三当家,皆不怀好意。 “你究竟是如何得罪了那黑风寨?” “竟惹得人家追杀你几十里地。” 雷老豹一声长叹,而后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挂满了懊悔不已的神色。 随后他将自己与那黑风寨陈允的勾当全盘托出。 这些内容基本是属实,只不过夹杂了一些事前编排好的内容,但经得起推敲。 在他的讲述下,龙虎寨三人时不时交换了一下眼神。 “下山虎”听的十分认真,甚至逐渐露出了狂喜之色。 这雷老豹竟敢勾结陈允谋害那徐大胡子,难怪被一众喽啰追杀至此... 不过,他真正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是说...那徐大胡子此刻身受重伤,二当家陈允也死了?” 下山虎目光灼灼。 “是啊。” 雷老豹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不明白对方为啥关心这个。 这时,龙虎寨的三位当家围在一起嘀咕了一阵。 这雷老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只要派人去那卢家庄打探一下便知,想来他不敢撒谎。 不过若真是如此... 那这可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如果趁此时机去偷袭那黑风寨,定十拿九稳。 不仅可以将其地盘和钱粮给占了,还能扩充势力顺便清除一个竞争对手,称的上是一石三鸟。 那徐大胡子再是生猛,重伤之时能发出几成实力? 挥手让手下将雷老豹先安顿下来之后,龙虎寨三人便细细议起对策。 “大哥,如若此人所言属实,那的确是个好时机。” “二哥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一些才是。” “嗯...不错。” “下山虎”沉吟片刻,开口道: “还是先让人去那卢家庄打探一下。” “这个雷老豹要好生看管起来,到时候会有大用...” ...... 清晨,黑风寨上。 一众山匪都愁眉苦脸,手上皆拿着一个木制牙刷。 大当家下了令,以后每个人都要刷牙,如果敢偷懒的话就大板子伺候。 这山上皆是些粗劣之辈,长这么大都没用过牙具,实在是有些为难。 还好,徐晋给众人当众示范了一遍,并将自己用竹炭制作的“牙粉”纷发下去。 “你说,大当家这是搞什么鬼...” 寨子里的水渠处,马户蹲在地上口齿不清的说道。 他随意抓起一把碳粉便用猪鬃牙刷大力的搓着,没几下便满口鲜血。 “你这厮!都说了要动作轻柔。” 罗延康瞪了对方一眼,表示大当家说啥你照办就行了,哪有那么多问题。 反正肯定不会是害你。 吃过午饭之后,徐晋将大伙都叫到了一起,除了几名放哨的兄弟。 “弟兄们,咱们寨子要是想长远的生存下去,离不开大家每个人的力量。” “因此,我决定从今日开始,将所有人分为三波。” “皆需日日操练!” 第13章 黑风寨的军事制度 “这操练的目的嘛,自然是为了提高我们黑风寨的战斗力。”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反正从死而复生之后,大当家好像就性情大变。 很快,徐晋将寨子里这一百二十来号人分成三组。 第一组,皆是山寨中武艺最为娴熟的家伙,作为战时的中坚力量,一应刀枪也是优先供给给他们。 眼下手中缺乏火器,此部又作为尖刀部队,皆以冷兵器厮杀为主,固对个人武艺有很高的要求。 因此一些桀骜不驯但有本事的刺头被徐晋挑了出来。 加上经过层层选拔后的喽啰,加起来近三十人。 这支小组被他命名为:“冲锋队。” 所有“冲锋队”的成员每日的粮米供给将会比其他人高一个档次,肉食也是优先供应。 徐晋知道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是行不通的。 想让人家给你卖命,就必须得提高待遇,画饼虽好,吃多了也是索然无味的。 他本想仿照大明军队,给这冲锋队的队员们定期的饷银或者奖金,不过眼下寨子里并不宽裕。 只能等私盐的生意做起来之后了。 被选进“冲锋队”的一众人皆十分喜悦,其实在这大明朝,大多人能够吃饱饭就已经很满足了。 偶尔来两片颤巍巍油腻腻的肉片,便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许多人都是因为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的。 当然了,“冲锋队”也要承担相应的义务。 那便是专门打恶仗,并且严格遵守命令。 如果敢私自逃跑,那可是死罪。 冲锋队的队长由马户担任。 由自己的亲信掌握,徐晋心里才能踏实点。 为了尽可能的提高“冲锋队”的战斗力,徐晋不但将质量最好的刀枪都配给了他们,还将那具破烂不堪的步面甲经过修整后发给了队长马户。 第二组,则是负责防守.追击以及支援的常规军事力量。 选拔的标准比“冲锋队”要低一些,只要使得动刀枪,不是老弱病残即可。 没办法,现在的标准就只能这么低。 毕竟人员素质摆在这里。 经过挑选之后,共有六十二人被编入。 此队由罗延康担任队长,唤为“游击队。” 而最后一队,则是由伙夫.郎中.木匠.马夫之类的老弱病残组成,这一共三十八人皆归于“后勤队”。 负责在“战时”为前方运输各类物资,以及平时维护武器装备。 后勤队由木匠赵良屯担任队长。 一系列任务下去之后,原先散沙一片的黑风寨竟变得井井有条。 这套以“精锐部队”.“常规部队”.“辎重部队”所构成的军事结构在日后将一直延续下去。 那徐晋负责做什么呢? 他啥也不干,但啥都得管。 负责掌控全局,以及当一名救火队员。 很快,各“单位”的专项训练便开始进行,为了使得不那么拥挤,徐晋又令大家在寨子旁边开辟出一大块平整的土地。 要说这秃子岭的确神奇,除了山顶之外都葱葱郁郁。 但这样也省了许多功夫,只需将地面的杂草清理一下便成了一个简易的“校场”。 “冲锋队”的训练内容自然不用多说,都是些搏斗和砍杀之术,不过徐晋又让马户在这些基础上加入了跑步等练体能的项目。 另外还有俯卧撑.铁板桥.马步等提高气力的动作。 基本如此,徐晋还觉得不够,如果能挖到一个明军的将官来负责训练就完美了。 最好再给冲锋队每人都弄上一副重甲。 不过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先不提如何招揽正规军出身的将官,就那盔甲,都不是寻常势力能够染指的。 明军军纪涣散,如今使些银钱从黑市上买几支淘汰下来的鸟铳并不算难。 但唯独这甲,即便是有钱也难以买到。 在大明,甲胄大体分为“明甲”和“暗甲”两种,前者包括“扎甲”.“鱼鳞甲”等。 “明甲”属于铁盔.铁甲组成的重装甲,重量在四十五斤左右,对冷兵器的防护力极其出色。 像那辽东的关宁铁骑,之所以战斗力凶悍,能与那满洲建奴打的有来有回。 除了兵员本身素质过人外,“备双马”.“披重甲”.“足饷银”是最重要的三个原因。 一副上好的铁甲,需要数十名熟练的工匠协同打造。 从熔铁开始,历尽铸甲.裁剪.粗磨、穿孔、错穴、裁札、错棱、精磨等十余道工序,方可完成。 成本极其高昂。 因此,这玩意根本不可能流到寻常市面上。 明军自己还不够用呢。 不过由于火器的广泛使用。 古人发现造价低廉许多的布面甲却可以大大减少弹丸的伤害。 这玩意属于“暗甲”的一类,其实制作起来也是比较繁琐的。 毕竟一件上好的棉甲,棉片的夹层之中得细细缝上一层铁甲片,如此便加强了对冷兵器的抵御能力。 至于“丐版”的,比如马户身上那件,也要以七斤棉花填充,缝制完成再以水浸泡。 之后用重物将其仔细压实,形成紧实的棉片。 循环几次后,再加以晒干方可大功告成。 看起来是不是廉价多了? 但制造一副“丐版棉甲”所使用的棉花,相当于一床上好的双人棉被。 而寻常的贫苦百姓家里,这一床被子可能就是最值钱的家当了。 往往能够传承数代。 总而言之,甲胄这东西实在太奢侈,对于眼下的黑风寨来说还为时过早。 几天过去,黑风寨上的群匪们整日操练的汗流浃背,叫叫苦不迭。 徐晋胸前的伤口竟然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要是让那柳济文知道,定然大吃一惊。 说到这个小老头,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了人家那个如花似玉的闺女... 好像叫什么柳蝉云来着。 一阵胡思乱想过后,徐晋将目光投向远处。 那个方向正是那熊耳山“龙虎寨”的盘踞之处,也不知道雷老豹这家伙在里面混的怎么样了。 两人之前的谋划,可能顺利进行下去? 当然了,他并没有将全部希望放在此人身上,万一此事不成的话再另寻它法便是。 或者那雷老豹叛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此,这几日他才操练众人,无论结果如何,要不了几天,这秃子岭上定然有一场血战。 眼下只能静静等待了... 熊耳山,龙虎寨中。 雷老豹在这里混的还不错。 下山打探的喽啰已经回来了,那徐大胡子当时果真被一箭射中,险些命丧当场。 第14章 自投罗网 得到准确的消息后,下山虎喜出望外。 果真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他立刻将另外两名当家叫来一同谋划,三人是拜把子的兄弟。 “大哥,时不我待!” “没错,咱们将那黑风寨拿下之后,不但可以将其人马收编,一应钱粮也都是我们的。” 下山虎点头表示赞成,他开口道: “只要雷老豹这小子配合,咱们的人马趁着夜色偷偷潜上那秃子岭,定能打他个出其不意!” 三人意见一致,琢磨了片刻后便下了决定。 事不宜迟,就于今夜行动吧! 龙虎寨的西头,一所小屋内。 “老雷,你可愿协助我等,将那黑风寨拔了?” 下山虎语气亲热,甚至换了个称呼。 雷老豹心中一喜,不过双眼中却闪烁出仇恨的目光,他猛地站了起来。 “此话当真!” “那黑风寨仗势欺人,十分可恶!老子早就想报仇了,只可惜身单力薄啊...” “哥哥岂会消遣你?” 下山虎心里都要乐开花了,表示只要拿下那黑风寨,雷老豹想杀谁就杀谁。 并且,以后他就是这龙虎山上的四当家! 两人可谓是干柴巧逢烈火,一拍即合。 ..... 秃子岭,黑风寨上。 夜色快要降临,山上一片寂静。 但徐晋却有些心神不安。 这几日里,他已经加强了山下的岗哨,让他们密切关注熊耳山方向的动静。 如果有什么异常的话,只管往山上逃便是。 算算日子,那雷老豹在龙虎寨也待了一周了。 如果对方真的中计,打算来偷袭黑风寨的话应该就是这几日了。 否则难道等徐大胡子将伤势全部养好? 他与雷老豹之间并没有联系的渠道,因此一切只能凭自己的判断。 琢磨了一阵后,徐晋下令让“冲锋队”沿山中大道的两侧潜伏,这几日里采取夜出昼伏。 一旦发现不明人马,务必不要冲动,而是注意听山上的号令。 马户沉沉点头,他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于是便立刻去执行命令了。 而“游击队”这边,则采取两班轮换着在寨子里值班的制度。 一旦发现什么异常动静,立刻通知其他人。 而休息的那一半人则武器不可离身。 至于“后勤队”这边,一切照旧。 如果真打起来的话,他们也要协助防守。 这几日,除了操练众匪之外,徐晋又让大家将寨子的围墙加固了一下,并挖了一些陷阱。 另外还搭起了两个简易的箭楼,上面可以容纳两三人。 秃子岭山下,两名黑风寨的喽啰一脸倦意,靠在树上百无聊赖。 近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当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又是修筑围墙,又是操练大家。 唉,这世道。 当个土匪都得勤快啊...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却突然一滞。 只见不远处,一大群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林子里钻出之后,便沿着那条上山的大道快速摸上去。 这些人行进间虽是散乱,却很是警惕,甚至连火把都没有带。 如果不熟悉路况的话,非在这山中迷路不成。 没错,这便是那龙虎山上的一众“悍匪”,乃下山虎的前锋部队。 共不到五十人,由二当家亲自率领。 这些人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除了武艺娴熟外,还要脑子灵光。 雷老豹此时便混在其中,充当向导的角色。 至于“下山虎”本人,则带着六十来号人紧随其后,只要前锋部队将黑风寨大门攻破之后,自己便率人一同杀进去。 三当家此时则带着一干老弱病残在寨子里翘首以盼。 “雷老豹,那黑风寨还有多远?” “为何这一路上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岗哨?” 快速前进的龙虎寨先锋部队中,二当家见一路安静的过分,心中不免打鼓,便向对方问道。 “快了快了!” 雷老豹露出讨好的笑容,认真道: “那哨子兴许已经发现我等了。” 二当家皱起眉头,这雷老豹所言不无道理。 不过就算这哨子发现异常,想要传递回山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到现在,他还没听到任何锣鼓之类的报信声。 因此,眼下只需加快速度行进便是。 二当家打了几个手势,众人顿时了然,脚下的动作又快了一些。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又令几人将这雷老豹好生看管。 此时,藏在半山腰两侧密林中的黑风寨“冲锋队”已经发现了这群不明人士。 这些家伙鬼鬼祟祟,显然不是干什么好事的。 “大当家真是料事如神...” 马户情不自禁的感叹道,他心中焦急,现在就恨不得冲出去跟对方大战三百回合。 不过大当家再三叮嘱,没有听到信号的话,不许擅自出动。 “冲锋队”员们将身子趴低,目光灼灼的盯着不远处那队人。 很快,他们又发现了后面跟随的大股人马。 “二当家请看,前面便是那黑风寨!” 雷老豹气喘吁吁的指向前方,大约数百步外,一道低矮围墙的轮廓出现。 龙虎寨二当家露出喜色,终于到了! 眼看众人此事都是气喘吁吁,他却不敢耽误。 越早进攻,损失就越小。 一旦被对方有所察觉之后,肯定少不了一场恶仗。 “兄弟们,跟我上!” “只要将这黑风寨拿下,大当家大大有赏!” 说着,二当家猫着腰,率先士卒的朝着那围墙冲了过去。 众人一言不发,皆紧随其后。 雷老虎随着人流冲了一阵后,见周围无人注意,脚下的动作便越来越慢... 就在他落在最后一名时,一个翻滚便朝着旁边遁去。 龙虎寨二当家此刻哪有心思关注一个雷老豹,他见离围墙只有区区数十步,便抽出了自己的腰刀。 几名土匪将带着铁爪的绳索在手中晃了两圈后,就准备待会利用此物攀爬进去,然后将大门打开。 突然,情况发生剧变! 那围墙上骤然升起数十道火把! 一时间照的龙虎寨一行人双眼发懵。 不仅如此,数道利箭从黑风寨的箭楼和围墙上射出,瞬间便扎死了三人。 龙虎寨二当家脸色巨变,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一切,只见他声嘶力竭的喊道: “不好,有埋伏!” 第15章 战损和俘虏 这道凄烈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良久,后方的下山虎亦听得真真切切,当即心头一沉。 此时,他面临两个选择。 其一,不顾一切,众人一拥而上,强攻黑风寨。 如此,即便成功拿下,龙虎寨也必然损失惨重。 其二,立刻收兵回营,再谋他法。 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二当家率领的那队“精锐”又有数人折损。几轮羽箭射出,虽准确度欠佳,但因对方阵型密集,黑风寨这边仍杀伤七八人。 此间,徐晋甚至端起火铳瞄准试射了一发。强大的后坐力令他浑身一颤,可惜此铳在三十步之外只能听天由命。 然而,他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难以名状的笑容... 现今,龙虎寨的“先锋”小队在前,“大军”理应紧随其后。 只要“冲锋队”趁此时机突然发难,必能让那“下山虎”吃不消。 果然,不远处传来喊杀声! 听见那发火铳传来的“信号”,马户知道时机已至! 寂静的林子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数十个彪悍的身影骤然钻出! 为区分敌我,众人皆在双臂缠上染了鸡血的红布条。 “冲锋队”队长马户,身穿布面甲,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刀,狞笑着朝前方的龙虎山大部队冲了过去。 在他身后,则是一众冲锋队员。 那下山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正要收兵,却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 只见数十道身影挟杀气急速冲来,龙虎寨众匪顿时大乱。他们本是来偷袭,不料竟落入陷阱。 即便官军精锐遇此情况也难免慌乱,何况这些欺软怕硬的山匪。 尽管下山虎竭力安抚手下,让众人稳住,以对方人数,定然不如自己人多势众。 但一些胆小的山匪已瑟瑟发抖,连武器都拿不稳。他们本就不是“精锐”,只是普通土匪罢了。 双方相距不足两百步,须臾之间,黑风寨的“冲锋队”便冲杀过来。 马户身披步面甲,左右劈砍.如虎生风,瞬间砍死两人。 其余人在他带领下,亦受其悍勇无畏激励,一时间竟将对方打得七零八落。 下山虎脸色一沉,这群人武艺精湛,绝非普通山匪,想必和老二带领的先锋队一样,乃是黑风寨的精锐。 他当即抽出双刀,疾步迎战马户。此人已连杀数名手下,若不将其除去,己方士气迟早崩溃。 “好刀法!” 见一光头大汉手提双刀扑来,马户毫无惧色。 眨眼间,双方已过五六招,下山虎虽略占上风,但对方有铠甲护身,越战越勇。 他心中焦急,眼看手下被杀十余人,队形已然溃散。 不少龙虎寨的山匪已毫无斗志,纷纷扔下武器,慌不择路地朝林子里逃窜。 一溃千里,两军交战,只要有一兵逃跑,便会引发一连串反应。 由于心中焦躁,下山虎竟挨了马户一刀,大腿顿时血肉模糊。 此时,龙虎寨二当家所率的“先锋”小队,已有十余人遭依托围墙据守之敌射死。 虽他亦下令以弓箭回击,但因对方有掩体,所以效果并不怎么样。 短暂思考后,二当家急忙改变方向,欲率众逃离。然而前方忽然传来喊杀声,他面色瞬间惨白。 莫非大哥那里也遇见了埋伏? 这狗娘养的雷老豹! 他此刻恨不能将其剥皮抽筋,但环顾四周,已不见此人身影... 不容多想,二当家即刻率众欲援救下山虎。 可徐晋岂会如他所愿? 黑风寨大门骤开,六十余名“游击队”员,在罗延康带领下,手持各式兵器,杀声震天而出。 此时,龙虎寨众人已遭黑风寨前后夹击,结局已定... 这场战斗持续至清晨。 正午时分,寨边“校场”上,人满为患。 群匪虽疲惫不堪,却皆兴奋异常。 徐晋端坐太师椅上,面上亦难掩兴奋之情。 在他示意下,罗延康快步向前,抱拳朗声道:“大当家果真神机妙算!昨夜之战,我等大败那无耻的龙虎寨!” “此战共斩杀敌匪三十一人,俘虏六十二人,其寨主下山虎和二当家当场伏诛!” 一阵冲天的欢呼声响起,众匪们发出各种“鬼叫”之声。 大家看向徐晋的目光皆十分钦佩,若是没有大当家布下的后手,昨夜到底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多半是自己等人在睡梦中便被那龙虎山小人给砍了。 “大当家万岁!” 不知是谁起了一句,顿时引来了众人狂热的附和声。 徐晋面带微笑,手臂虚虚一按,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我黑风寨折损如何?” “这...” 罗延康语气低沉的说道: “寨子的兄弟们死了七个,重伤三人。” “妈的!” 徐晋猛地站了起来,怒声说道: “这龙虎寨当真是卑鄙,我黑风寨向来与世无争,跟他们更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灭那龙虎寨,难以祭奠这七位弟兄在天之灵!” 除了少数知情者外,众匪们皆一脸气愤。 是啊,我们黑风寨招谁惹谁了? 罗延康眼珠子转了转,他哪不明白大当家的心思,于是便朝着众人吼道: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大伙的怒火终于被成功点起,现在谁要是敢说个“不”字,肯定会被唾沫淹死。 徐晋一脸沉痛的表示,报仇雪恨是必须的,不过眼下,还是先将一干俘虏安顿好才是。 对于如何处置这些家伙,他心中早有盘算。 先将这些人关上一阵子,而后等修筑盐田的时候正好进行“劳动改造”。 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大部分人差不多也就“醒悟”了,少数刺头就继续当苦力吧。 反正活儿这东西是永远干不完的。 杀掉实在是太浪费了。 至于到时候偷奸耍滑,不肯好好劳动改造? 他有的是办法! 第16章 收益颇丰 熊耳山,龙虎寨中。 一众老弱病残在三当家的带领下翘首以盼。 这回的行动算得上倾巢而出,想必定能将那黑风寨拿下。 此时,三当家正悠哉的喝着小酒,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喽啰们惊慌的声音: “不好了!” “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战死了!” “咱们的人都被杀了!” 三当家微微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随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慌乱声,他手上的酒盅开始颤抖。 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 “什么!” 大哥他... 来不及细想,三当家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抓起那名喽啰的衣领便厉声喝道: “说!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喽啰被他这狠厉的眼神吓了一跳,连忙交代是听逃回来的那些弟兄们说的。 一炷香后。 三当家眼神颓败,浑身好似失去了力气。 在他面前的是七八名狼狈不堪的喽啰,众人皆跪在地上埋头痛哭。 这些家伙都是昨夜随大哥出战的,出的时候一个个龙精虎猛,怎么回来时就变成这样了... “三当家的,兄弟们损失惨重啊!” “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当场身亡,余下的弟兄不是被抓了便是被那黑风寨砍了。” “我等实属运气好,这才跑回来...” 三当家烦躁的挥了挥手,事情的经过他已经从这些人口中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件事定跟那挨千刀的雷老豹脱不了干系。 如今寨子里区区数十人,还都是老弱病残,万一黑风寨来攻,可如何是好! “传令,即刻收拾细软!” “只带值钱的东西!” 没错,三当家已经想通了,眼下固守寨子少不了被团灭的下场。 还是先跑路吧,反正这十万山脉够大,大不了重新找个地方东山再起便是了。 由于只带武器和金银以及少量的粮食,龙虎寨众人慌乱之间收拾的速度倒很快。 两个时辰后,五十多号人便大包小包的准备逃命去了。 而徐晋又岂能没有料到这点。 在战后统计之时,“冲锋队”一边进行追杀,顺便向那龙虎寨的方向潜进,此时已在熊耳山下恭候多时。 他们经过一夜酣战之后体力已经有些不支,此时正在轮番休息。 如果凭这几十号人强攻龙虎寨的话定然久攻不下。 因此,徐晋给他们的命令是守株待兔,如果对方要逃跑,就将其拦着。 等“游击队”来支援便可。 “弟兄们,打起精神!” 马户双眼布满血丝,却像吸了福寿膏一样亢奋。 只见那熊耳山山腰之处,稀稀疏疏的人群出现,其中还混有一些骡马之类的车子。 正沿着大道快速下山。 三当家不是不想走小路,可他实在舍不得这些钱粮。 没了这些东西,就如同无根之萍。 眼下他只能赌一把,赌那黑风寨的动作没有这么快。 只可惜,对方早有准备... “弟兄们,将这些人货全部留下!” “事成之后,大当家大大有赏!” 等了一会后,见对方已经快到山脚处了,马户怪叫一声,便提着那柄长刀冲了上去。 身后的“冲锋队”员们听到“大大有赏”之后也是十分兴奋。 “不好!” “有埋伏!” 龙虎寨三当家双眼一黑,这真是怕啥来啥。 好不容易有惊无险的走下山,谁知这里却埋伏着数十名悍匪。 不用说,定是那黑风寨的人。 而且看这些家伙膀大腰圆的模样,根本不是自己手下这些人可以对抗的。 “快!” “所有人拿起武器!” 慌乱之间,几道命令发下之后响应者寥寥。 不少人已经浑身打颤,随时准备逃命。 马户一马当先,由于他冲在最前面,倒是被几支歪歪扭扭的箭矢击中。 不过由于身穿棉甲,却基本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妈的!有盔甲就是好!” “回去之后让大当家给每人整一套!” 随着双方接近之后,一场厮杀终于展开。 由于士气.装备以及战斗力有明显差距,这场战斗不到半个时辰便宣告结束了。 三当家在开战不久便被马户一刀劈开了脑壳,死的不能再死。 随着几名心腹被接二连三的砍死之后,剩下的喽啰们吓的体若筛糠,哪里还有还击的勇气。 皆纷纷扔下武器,磕头不止。 口中大喊“好汉饶命!” 所幸徐晋下达的命令是尽量抓活口,因此马户倒也没有为难他们。 只是将他们几人一组捆好之后,分出一半人手将其带回寨子。 包括缴获的物资。 而他,则准备率领另外十几人先将那龙虎寨给占了。 荒野中,十几名“冲锋队”员们兴奋不已,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但却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众人首尾相接,中间夹杂着龙虎寨的俘虏们,后者皆是心惊胆战。 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十分担忧。 “老疤,你说这回咱们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大当家会怎么奖励大伙?” 两名冲锋队员闲着无聊,便就此事开始了讨论。 “要我说啊,到时候估计能赏个几钱银子吧。” “嗯,那也不错了,不过大当家为人豪爽,说不定能赏个一两银子呢...” ...... 傍晚,黑风寨上。 “好!” 徐进大喝一声,兴奋的看向眼前的一众俘虏。 这下,龙虎寨这个山头可以说是完全成为历史了。 自己的贩盐的事情也不会再有人阻碍。 “大当家。” 罗延康欣喜的说道: “咱们这回真是大获全胜啊。” “除了这么多俘虏之外,还把那龙虎寨多年积攒下的财货全给拿下了。” 他抱拳道: “经过清点之后,那些骡车上的箱子里共有银子六百多两.金锭三枚.珠宝少量。” “还有几幅字画,不过咱山上没人懂这些,日后得找个行家看看。” “总价值在一千两白银以上!” 徐晋只觉得浑身躁热,一颗心脏砰砰直跳。 这龙虎寨果真是盘踞多年的势力,家底比黑风寨厚多了。 竟能搜刮出上千两银子! 只可惜这几个寨主目光短浅。 不将这些搜刮而来的钱财用来武装手下,而是当作自己的私藏。 最后却被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实在可悲可叹。 第17章 怕个球 大战之后,众人都很是疲累,徐进便让大家轮流休息。 并吩咐伙夫宰了一头土猪给弟兄们祭祭五脏庙。 颤巍巍.油亮亮的五花肉炖的软糯无比,那肉香味在山脚下都闻得见。 不得不说这中华土猪虽然长得慢,出肉率也低,但味道却比后世的饲料猪不知道好多少。 连徐晋都猛干了两碗稻米饭。 事后,便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俗话说赏罚分明,才能让手下怀威戴德。 同时,也能极大的提高士气。 因此,徐晋并没有省下这笔开销,经过一番商议。 待消息证实之后,黑风寨上下,除了俘虏之外都欣喜若狂。 此次战斗中,“冲锋队”可谓立下汗马功劳,这点不容置疑。 因此,徐晋决定给每人奖励二两银子的赏钱,其中表现突出的提高到三两。 队长马户身先士卒.含不畏死,更是获得了八两银子的赏。 “游击队”这边,所有参战的人皆可领到一两银子,有杀敌者一个人头额外奖励一两银子。 队长罗延康指挥有方,奖励五两银子。 至于后勤队,虽然大多老弱病残,没有直接参战。 但也是出了力的,因此每人可获得五钱银子。 百花花银子发下去之后,黑风寨的士气提升到了一个极其旺盛的程度。 以往按照规矩,赏钱是只有寨主心腹才能拿到的,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喽啰。 能在山上吃饱饭就别无所求了。 更何况如今竟然有真金白银的赏钱,而不是画大饼。 现在,除了直接跟大明官军作战,大当家让往东,他们绝不往西。 因此现如今,徐晋在这黑风寨的威信也大幅度上升。 “老罗啊...” 屋子里,徐晋沉思片刻开口道: “眼下咱们已经把那龙虎寨占领了,日后不妨作为运输私盐的中转站吧。” “另外有件事得劳你费神。” 他表示想从外面购得一批鸟铳和配套的弹药,质量方面尽可能的好一些。 如果能弄来几个“铳匠”和“炮匠”就完美了。 再一个就是粮食,需花钱购买一些。 罗延康想了想后说道: “这买粮之事问题不大,只要有银子,哪里买不得。” “只是这铳匠和炮匠...” “想来也只有那思明府甚至南宁府或太平府境内才能找到。” 徐晋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办的,只是叮嘱对方留意便可。 “至于那鸟铳。” 罗延康思索了一阵后表示,此物虽不好搞到,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可以通过一些渠道从明军那里买。 不过要是想弄到质量上乘的,怕是不易。 就只能从海上想想法子了... 徐晋知道,罗延康的意思是去找那葡萄牙人进货。 从北部湾穿过海口便离澳门不远,只是这海上风浪骤大,又有海寇肆虐,此事实在太过于凶险。 “不如换个思路...” 徐晋神秘一笑: “普通市面上搞不到,不代表从某些商人手里搞不到啊。” 要说这明末的商团可以相当之多,尤其是那所谓的晋商徽商。 这两大群体的业务范围极其广泛,从衣食住行到铁炭茶盐无不涉足。 可谓是富可敌国。 他们连大明都能卖,一点军火就卖不得了? 徐晋才不相信明末的这些商人都是些遵纪守法的良民,只要银子给足,别说火铳了,怕是大炮都能拉来几门。 “嘶这...” 罗延康眼睛一亮,大当家所言的确不无道理。 这思明府虽是蛮荒之地,可一旁的南宁府可是十分热闹,商贾众多。 想来一定能找到卖家。 接着他便询问道: “不知大当家想买多少支鸟铳?” “先来个一百支吧...” 徐晋想了想后补充道:“七八十支也行,最好不要少于五十支。” 这是考虑到目前自己手里只有千余两银子的资金,不然的话他还想买更多。 罗延康心头一震。 小心的将门窗掩好,而后在对方诧异的表情中颤声道: “敢问大当家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 徐晋摸了摸下巴奇怪道: “当然是造反了!”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卖那私盐,还不是为了积累资金。” 听到这番话后,罗延康的一颗心怦怦直跳,说不上来是惊慌还是兴奋。 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担忧。 他虽是桀骜不驯的山匪,但要真跟大明这个庞然大物作对还是心里打鼓的。 反而,徐晋就没这么多心理压力。 反正这当土匪,被官军抓住之后只有砍头的下场,造反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再说了,凭着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和对未来历史发展趋势的了解,这造反就未必没有活路。 大明已经烂透了,没有什么抢救的必要。 只要有足够的资金和时间,他徐晋定能拉起一支强悍的兵马。 罗延康失魂落魄的走出屋外,心中惆怅无比,刚一拐弯却碰见了马户。 后者瞅了他一眼后笑道: “老罗你吊着一张脸,怎么跟死了儿子一样。” “去你娘的!” 罗延康怒不可遏的骂道:“你这莽夫懂个甚!” 两人在这黑风寨上感情深厚,打打闹闹乃是常事。 “我问你啊,如果大当家要造反,你怎么想?” 罗延康环顾四周,见无人之后小声问道。 “甚?” 马户眼睛一瞪: “那可太好了!” “这狗日的大明早该改朝换代了,没说的,俺老马第一个跟大当家的干了!” 罗延康一阵无语,不禁问道: “你就不怕...” “怕个球!” 马户咧嘴一笑,叹道: “老罗你这人啥都好,比我有脑子,就是想太多了。” “咱们皆是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粗汉,有甚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个人头落地罢了。” “说实在的,自打上山之后俺早就想明白这一点了。” “更何况大当家仁义,俺老马这条命早就卖给他了。” 罗延康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 一轮淡黄色的月牙稳稳挂在天边,夜色也格外寂静。 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不禁自嘲一笑。 看来官府的权威让他这个遁于深山的土匪都惧怕。 这一点,确实不如那看似鲁莽的马户。 “好兄弟!” “你说的对,咱怕个球!” 第18章 海边渔民 彻底拿下龙虎寨之后,俘虏了八十多人,眼下黑风寨的总人口已经突破两百。 这些俘虏也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啊。 于是修筑防御工事的任务便交给了他们。 徐晋琢磨着,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黑风寨都是自己的大本营。 原先低矮的围墙得加固一下,不说垒的一丈高了,两米总是要有的吧。 材料的话就用黄泥加坚石,厚度至少得有半米。 这样一来,抵御小口径的火炮应该不在话下。 这可是个大工程,预计最快也得三个月才能完成。 刚开始,那些俘虏听说要做苦力都不太配合。 都是好吃懒做的主,哪里遭过这罪。 徐晋可没有惯着他们。 开玩笑,都封建社会了你还跟我讲人权? 于是,原先一天一顿的伙食变成了两天一顿,皆是些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没几天俘虏们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再也不敢讨价还价。 而后,徐晋又将他们分成两组,每日会有专门的人员对施工进度和质量进行考核。 赢的那一组可以将另一组的食物拿掉一半。 而输了的,便只能饿着肚子了。 就这样,原先一个寨子里称兄道弟的好汉们,为了一口吃的直接变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当然这种情况之下,自然会有人反抗。 但还等几人计划好,便被告密者泄露。 而后者,也只不过是为了领到一个窝头的奖励而已。 命令监工们好生看管之后,徐晋便在马户等人的带领下,乘着马一路穿梭抵达了龙虎寨。 此处的格局与黑风寨大同小异,一些歪七竖八的屋舍外围圈着一道青石垒成的围墙。 围墙上有一些小洞,想来是射箭的地方。 大门以坚实的硬木制成,上面镶着铁钉。 这里已经不复昔日热闹的场景,除了几个看守此处的黑风寨山匪。 “嗯,可有细细搜寻?” 徐晋扫了一眼后随口问道。 这下山虎经营多年,说不定还有些财宝之类的好东西藏在暗处没有发现呢。 马户摇了摇头,表示他带人几乎将每一寸土地都翻了个遍,并没有什么额外收获。 “行吧...” 徐晋叹道,看来这下山虎是比自己富裕,但也富裕的有限。 简单的巡视了一遍后。 徐晋盘算着日后要是找到几名铳匠或者炮匠,倒可以将此地作为自己的“工业中心”来发展。 龙虎寨的地盘在这山脉中要比秃子岭更隐秘,很难被外人察觉。 离开这里之后,徐晋便打算去那盐田附近看看。 众人坐下的坐骑五花八门,只有他和马户骑的是正经的马。 其余人则是骡子.驴之类的牲畜。 皆是缴获而来的。 一阵暖风袭来,北部湾的海面上潮汐慢慢涌上。 赤脚赶海的渔民们对这种情况显然已经司空见惯,撇了一眼后便不慌不忙的继续在海滩上搜寻。 他们腰上别着一个小竹笼,手里则抄着一把小铁铲,表情十分专注。 只见泥沙翻飞之际,一条蛏子或是一只螃蟹便被活生生提溜了起来。 徐晋在远处看的有趣,一行人便站在石头后面观望了片刻。 俗话说靠海吃海,这大海里的鱼虾众多,而且又不像种田那样要购买种子播种。 为何古代渔民们生活还是如此穷苦。 这是昔日他曾有过的疑问,后来才知道,这捕鱼和种田一样,都是要交税的。 这是,有几名渔民注意到远处骑马走来的几人,脸色顿时一变。 “山匪来了!” “快跑!” 众人听见之后慌张的望了一眼,连忙收起东西朝着海边聚集的渔船跑去。 不多时,当徐晋几人抵达此处时,一大群手持鱼叉的渔民熙熙攘攘的围了上来。 他们心中虽然紧张,但瞧见对方只有区区数人,胆气瞬间壮了不少。 领头一人皮肤黝黑,站出来喝道: “好汉止步!” “我等皆是些穷苦人家,已无甚多钱粮了。” “还望好汉们另觅他处。” 徐晋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把自己当成来打秋风的了。 不过身后几人那一身装扮,和凶神恶煞的模样,当下也就释然。 还没等他开口,马户气呼呼的指着那人叫道: “你这厮,谁说要抢钱粮了?” “我等是那山匪不假,不过却是从此经过而已。” “休要胡言乱语!” 渔民们依旧是气势汹汹,见此情况,徐晋沉吟片刻后下马抱拳道: “我等确是路过于此,不过眼下有一桩赚钱的买卖,不知你们感兴趣不?” 渔民的头人打量了一眼这个体格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家伙,充满警惕的问道: “什么生意?” 徐晋笑而不语,示意此处人多眼杂,还是找个僻静处说话的好。 那头人犹豫了片刻,心中闪过一丝将这些人捉住送去官府换钱的念头,可随即一想,将这几人擒住倒好办,万一遭到其余土匪报复怎么办,实在是划不来。 想到此处,头人表示可以随他们进村,不过不能携带武器。 “岂有此理!” 马户张口便准备骂娘,被徐晋制止,而后他淡淡一笑: “无妨,阁下请带路吧。” 这座不知名的小渔村主体部分建立在一座座小木船上,同时岸边也搭建着棚架之类的物什,上面稀稀疏疏的晾着一些鱼干海货。 沿路中,许多浑身不着片缕的孩童好奇的打量着这群陌生人,一些皮肤黝黑的妇女连忙躲进了船里。 徐晋等人上了那艘最大的渔船,这便是头人的住所。 经过攀谈之后得知此人名叫郑元秋。 “诸位随便坐。” “不知是何买卖?” 郑老大屏退手下之后,沉声问道。 徐晋笑了笑,将一个粗瓷小瓶从怀中掏出递了过去。 “这是...” 郑元秋露出一丝疑惑,而后在对方的示意下将瓶中的白色粉末往手掌上倒了一点。 “咦...” 渔民对于盐是十分熟悉的,只瞧一眼便认了出来。 不过让他讶异的是,这盐的成色竟然如此好。 品质比那最为昂贵的“青盐”还高。 “怎么样?” 徐晋扬了扬下巴: “这东西有没有搞头?” 郑元秋闻言顿时大吃一惊,他慌张的四下扫过之后低声道: “阁下可是要贩那私盐?” 第19章 施工 徐晋点头,随后在对方慌乱的表情中问道: “这种品质的盐在市面上值银几许?” “每石应在三两到四两银子左右吧...” 郑元秋想了想后表示,如果是普通的粗盐,还得对半折价。 “才这么点?” 徐晋彻底无语了。 大明的一石大约在150斤左右,一斤将近600克,比后世稍重一些。 换算下来每斤盐也就区区几十文而已。 这可跟他原先准备发大财的想法背道而驰啊,这下自己不成了卖苦力的么?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郑元秋解释道眼下正是因为私盐泛滥,这才将盐价拉下来了。 “明白了...” 徐晋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向对方托出。 待他说完之后,狭窄的船舱内顿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郑元秋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如今渔户的生活愈加困苦,海上不仅有噬人的大浪,还有残忍的海寇。 就算回到岸上,也少不了官府的盘剥。 仅剩的那点海货,亦要拿去换回粮布之类的必需品,维持生计都十分困难。 毕竟每年能出海的时间就那几个月。 作为头人,郑元秋肩上扛着这百十多号人的生计问题,压力不可谓不大。 只是这贩私盐... 搞不好可是掉脑袋的啊。 徐晋见对方迟迟不肯答话,心中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 “老郑啊,贩盐这事是掉脑袋的勾当不错。” “可是照这样下去,你们还有活路吗...” “眼下私盐猖獗,只要咱们保密得当,官府那边一时半会是查不到的。” 外面传来一阵嬉闹的声音,几个浑身赤裸的小孩正在淤泥里打滚,活像一条泥鳅。 郑元秋深吸了一口气,小声的问道: “如果我们加入的话,你能给什么好处?” 徐晋和马户对视一眼,心中甚是喜悦。 不怕你问,就怕你不问。 “这样吧,所有盐工每天两顿管饱,月薪一两银子。” “不仅如此,如若表现特别突出,或者有重大贡献的,还额外有赏钱。” “你看这样如何?” “此话当真!” 郑元秋面露喜色,这个待遇的确不错。 每天能吃饱饭对大明的百姓们来说是非常有诱惑力的,更别提每月还有薪资拿。 “当真!” 徐晋正色道:“如果做不到,就将我这颗头颅拿去抵债。” 从渔村出来后,黑风寨一行人向另一个方向前进,那里正是之前勘探好的盐场。 此处被十万山脉环绕,面朝大海,是个少有的宝地。 粗略望去,这里的面积足足有两百亩左右。 “好地方啊!” 几人连连赞叹。 方才郑元秋表示他需要说服一下族人,不过想来问题不大。 像这些制盐之法,渔民们怎会不懂,只要有了他们的加入,进展定会快许多。 一日后。 海边传来消息,郑元秋表示自己那里已经没有问题了,询问何时开工。 于是,在将五十名龙虎寨的苦力押送过来之后,与一百多号渔民一起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施工。 首先要将这里的地面清理.夯实一些,再取来上好粘土等材料,铸成一个个盐池。 盐池的制作也是极有讲究的,内部还要制作一些引流的通道。 所幸这大山中,粘土等物数不胜数,否则还真是个大麻烦。 不过看到这里,徐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何将海水一个个灌进这些盐池呢... 这要靠人力一桶一桶提的话,那成本也太高了... 他将自己的疑惑与郑元秋讲了后,后者嘿嘿一笑,表示可以通过修筑几条引水渠,等到涨潮时,海水便会自动流进盐田。 这下最大的问题终于被解决了,徐晋不禁喜悦道自己真是找对人了。 而郑元秋则笑道,他们常年在海边打渔,各种盐田的构造都见多了,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按照计划,整个盐田的施工进度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是构筑盐池和配套的设施,到时候晒出来的盐晶属于粗料,也就是市面上最普通的盐,其中蕴含多种杂质。 而第二部分则是在盐田附近建造专门熬煮精炼的盐灶,粗料运到这里之后会进行深层加工,最后经过粉碎研磨之后成为最高品质的食盐。 一期施工计划预计在半个月后完成,加上二期差不多得一个月。 与此同时,徐晋还令人去山中探寻,找到了两个石灰岩矿,后者经过烧制以后便会成为生石灰。 邓元秋告诉他,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每亩盐田大约月产粗盐一石五斗左右,两百亩便是三百石。 三百多石的粗盐经过精炼之后,最多也就损耗个十分之一,不值一提。 徐晋美滋滋的盘算了一下,三百石的精盐的价值就在一千两银子左右,除了必要的开支和盐工的工资外。 净利润至少在六百两。 一年可就是七千二百两! 乖乖! 这得买多少火铳啊。 不过郑元秋无情的告诉他,晒盐跟打渔差不多,一年中产量高的就那几个月。 因此,七千二百两的预计实在太过于乐观了,应该不会超过五千两。 徐晋顿时了然,不过总算有个稳定的收入来源了。 这不比打家劫舍来的强? 随着施工进度逐渐完善,他又连忙回到山寨,琢磨起销路的问题。 一个月数百石的产量显然不是小小的裴山县能够消化的了,因此必须找个一个稳定的渠道。 徐晋盘算着,南宁府那边商业发达,别说数百石了,就是翻十倍也吃的下。 不过将这些“违禁品”悄无声息的运过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罗延康表示可以派几个机灵的兄弟带上样品,然后去州里或者府里向那些盐商打探一下。 徐晋想了想后表示同意,并表示火铳的事情也一样重要。 须派人去南宁府那边悄悄探查一番。 罗延康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这就去办。 待他走后,徐晋再次陷入沉思。 如果火铳的事情落实之后,待第一批火枪兵训练完毕的话,倒是可以想办法在这十万山脉中以“剿匪”之事发发横财... 第20章 打探 “立正!”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徐晋看着眼前站的歪歪扭扭的手下,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谁!” “立正的时候两脚并拢,你腿叉那么开作甚?” 众匪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大当家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 一大早就把大伙都集合在一起,说是要操练什么队形。 当个土匪还要操练,那不跟明军一样了? “不站好队形,今天没饭吃!” 训练一支火枪兵,可是徐晋思量许久的事情。 眼下火枪虽然还没搞到,但提前训练一下队形.纪律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第一步嘛,就从站姿练起。 只不过黑风寨这些夯货们实在是狗肉上不了席面,不是在那抓耳挠腮便是几人一伙窃窃私语。 沉思了一阵后,徐晋打算换一个方式。 他将“游击队”的六十多人经过精心挑选,淘汰掉对训练满不在乎的家伙,以及不遵守纪律的刺头。 这样就只剩下了一半的人。 而这入围的三十人,只要最后的考核合格,便可以每月领取一两银子的饷。 目前黑风寨上还没有饷银这么一说,只有赏钱。 因此,在这点上,火枪队的福利甚至比冲锋队还好。 不过随着后续的正规化,冲锋队员们也是可以领取到饷银的。 此消息一出,大伙顿时哗然。 那些方才被淘汰掉的家伙现在纷纷哭着喊着想要进来。 另外,徐晋让木匠那里连夜打造了几十杆“木铳”,这些器材自然是不具备杀伤力的,但却可以用来训练。 这三十人的“火枪队”队长叫做赵仁毅,之所以选此人原因很简单。 老实.听话,对上级的指令一丝不苟。 属于八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 至于稍微缺乏了点灵活的头脑,在这些优点面前可以选择性的忽略。 徐晋给他的任务是,务必在一个月时间内将这几十号人练的板板正正,不说战斗力了,最起码队形要达到自己立下的标准。 赵仁毅个头不高,皮肤黝黑,闻言后只是憨笑道: “大当家放心。” 另一边,去思明府打探“盐况”的几人也在这几日里有了一些进展。 刚开始,他们托人找到了一名专业的盐商,待将带来的“样品”呈上之后,对方顿时大吃一惊。 如此高品质的食盐,怕是在江南和京师都甚为少见吧。 “这位兄弟,敢问此盐从何处而来?” “产量如何?” 盐商屏退了小厮后,连忙将门窗掩上。 他虽有大明官府特许的贩盐资格,但官盐的进货成本毕竟太高,私下里自然也会悄悄的进一些低价私盐。 黑风寨一匪拱手答道: “产地在裴山县,详情恕我不能泄露,不过这产量嘛...” “大约在三百石左右。” 盐商倒吸一口凉气,三百石?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了。 此盐观之雪白,丝毫没有杂质,可谓是比那最高等级的“青盐”还要好,价格自然也会很昂贵。 思明府的百姓是吃不起,不过那两江与京师都很是富庶,想来如果运到那边去肯定能大赚一笔。 不过想着想着,他还是又开口确定了一下: “敢问可是年产三百石?” “月产。” “......” 这下,盐商彻底愣了。 众所周知,这品质越好的盐就要经过愈多的工序才能生产出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 不过他并不知道这盐实际的生产成本并没那么高,一切都是化学的功劳。 “实不相瞒。” 盐商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如果是年产三百石,我还吃的下,这要是月产嘛...” “凭我一人是根本吃不下的。” 看来得想想法子了... 他知道,要将如此数量的白盐运到两江和京师,必须得依靠徽商.晋商这些大型财团的力量方可完成。 也就是说,这些盐只能卖给他们,也只有他们这个能力一口吃掉。 两名黑风寨山匪面面相觑,他们今日是普通老百姓的打扮,因此并不引人注目。 “不知这盐价,大约几何?” 盐商沉吟了片刻,表示如果品质稳定的话,每石可以给到三两五钱银子。 两人听后顿时一喜,这个价格已经高出了大当家三两银子的心理底线。 实际上那盐商才更是高兴,他花三两五钱银子进货之后,转手再卖给商团,每石最少有个一两五钱的赚头。 这个过程中,他只需要当个中间商就行,啥都不用付出。 至于那商团将这些盐卖到什么价,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只有一点,盐商很清楚。 这盐压根就不是给普通人吃的,专门面向官宦富豪。 只要进行一番运作,即便在两江和京师卖到七八两银子也一点都不奇怪。 几人都十分欣喜,但此时还有一个问题。 “裴山县距此七八十里,沿途少不了官兵的盘问。” “如此大量的货物如何送过来呢?” 一匪面露疑惑的问道。 “哈哈,小事而已。” 盐商淡淡一笑,表示自己在那裴山县也略有一些人脉,到时候只要“打点”一下即可。 问题不大。 到时候他会派人手去裴山县将“货”押回来。 “如此甚好!” “可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是自然!” 送走两人后,盐商坐在太师椅上陷入沉思。 这二人虽是平民装束,却难掩满身匪气,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头。 裴山县? 难道是当地的豪强势力。 算了,先不想这些了,只要有钱赚,管那么多作甚。 他摇了摇头后,朝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备马!” 同一时间,罗延康几人风尘仆仆的抵达了南宁府境内。 这里不愧是商业中心,沿途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好不热闹。 老百姓虽然也是衣不遮体,面有菜色,却比思明府好了不少。 几人像没头苍蝇一样转悠了半天,一无所获。 罗延康琢磨着,还是得找个本地人打听一下,不然纯属浪费时间。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到。 这南宁府的市集上外地人十分常见,这些对当地商情不太清楚的人士便需要一位消息灵通的掮客。 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中介。 第21章 门路 “几位大哥,可是有什么货源找不到吗?” “别的不敢说,在这一片,我可是熟悉的很。” 商坊街上,王小二一身小厮打扮,不时朝着行色匆忙的路人打量。 他是这条街上的掮客,平日以此为生。 见罗延康几人脚步迟缓.左顾右盼,当即心中一喜,便知道生意来了。 “真的?” 罗延康压低了斗笠,自己毕竟是山匪,说不定在这官府上都有通缉告示,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瞧见此人贼眉鼠眼的模样,他本不想搭理,不过对方的一席话却让他有些意动。 “那是自然!” 王小二嘿嘿一笑,当即便拍胸脯保证,只要是这南宁府里的商家,自己门儿清。 包括盐.铁.茶.粮这些大宗买卖。 这下,罗延康是真的来了兴致。 他环目四顾,见无人注意便一把将掮客拉进拐角处。 在对方有些紧张的表情中沉声问道: “你可知道哪里能买到上好的火器?” “什么...” 王小二大吃一惊,脸都吓白了。 好家伙,他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生猛的主儿。 见对方悉悉索索的不敢说话,罗延康顿时不悦道: “哼,你不是说啥都能找到么,怎么连点火器都搞不到。” 王小二连连作揖,表示自己只是在这市场上混口饭吃的,这种掉头的买卖打死也不敢干啊。 “我问你...” “你一天能赚多少银子。” “小人...生意好的时候一天也就赚个一钱吧。” “我给你一两。” “这不是钱的事情...” “二两。” “几位好汉饶了我吧,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三两!” 王小二口中发干,喉咙一顿抽动,心脏更是砰砰直跳。 这可是三两银子啊! 他内心不禁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之中... 妈的! 干了! 有道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想到这里,王小二深吸一口气后猛的点头。 罗延康也松了口气,要是这家伙不愿意的话,还得费工夫将其“处理”了,免得泄露消息。 达成口头协定,几人来到一家酒肆。 在包房中,罗延康令手下在门口把守,而后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向王小二吐出。 后者咽了口唾沫,只能连连咂舌。 上百支火铳.... 这可不好搞啊。 “我当然知道不好搞,不然何必找你?” “是...是...” 苦思片刻后,王小二表示如果只是几支火铳的话问题不大,虽然这玩意属于违禁品,但私下里也偶有交易。 只是见不得光便是了。 可如果一口气要买上百支,质量又得上乘,便只有一个地方能满足这个条件了。 “何处?” 罗延康屏住了呼吸。 “军营。” ...... 在对方暴怒的目光中,王小二连忙小声解释。 原来,眼下的大明武备松弛,南宁府这里也不例外。 那大营中有一辎重官姓毛,据说乃是毛知府娘舅家的表侄,为人十分贪财。 借着这层关系,时常从军营里倒卖物资。 包括军粮等。 如果能走这层关系的话... “这些消息你是从何处听来的?靠谱吗?” 罗延康心想,这关系还真他娘的够远…… 王小二笑道,自己这行就是靠情报吃饭的,在业内大家也会经常进行分享,因此大致是靠谱的。 “嗯...” 罗延康点了点头,随后又陷入沉默。 要怎么样才能见到此人呢。 毕竟人家是官,自己是匪。 以防不测,还是找个非正式场合见面来的好。 “对人,此人除了贪财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爱好?” “这个...” 王小二皱起眉头寻思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 “好像还真有一个...” 他表示,据坊间传闻,这营兵中的将领平日都酷爱逛窑子,皆是那怡红院的常客。 想必此人也不例外。 ...... 裴山县,黑风寨。 这几日里,徐晋一直在紧抓火枪队训练的事情。 盐田那边正在施工,目前进度顺利。 不过眼下的人手还是不太够用,必须再设法弄一些。 要知道,这盐田上除了需要上百名盐工外,还有盐灶那边精炼的也需要数十名。 更别提在山中开采和烧制石灰的。 全都是些力气活。 徐晋琢磨着,等火枪兵具备战斗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这十万山脉的同行全部清扫一遍。 不禁能发财,还可以俘虏许多人手。 实在是一举多得。 不过眼下他的伤势已经完全痊愈,因此徐晋也开始了每日的打熬筋骨。 这徐大胡子的一身本领倒是被他继承了个七七八八,虽然眼下还不太适应。 不过相信也要不了多久。 还有那个狗日的卢家庄,迟早要去报那一箭之仇。 根据徐大胡子的记忆,这卢家庄在裴山县可是一等一的富裕。 那卢员外名下良田数千亩,佃户上百名, 其子乃是举人出身,据说也是在这广西某地为官。 值得一提的是,在封建社会中,考取功名实际上便是保护财产的一种方式。 否则,如果连个秀才都不是,哪怕你有万贯家财,也如履薄冰。 搞不好哪天就被别人巧取豪夺了。 据说这卢员外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见不得以自家宅子为中心,方圆五里内有穷人。 因此,所有的佃户和贫民自然不敢越雷池半步。 不然卢老爷虽善,手下的家丁可不是好说话的。 由于其子乃是举人,一般情况下也没有山匪敢去打人家的注意。 不过这徐大胡子偏偏就是个不信邪的。 举人怎么了? 老子要是没落草,搞不好都是进士了! 这不,本来想去发比横财,结果有目共睹。 徐晋对这个富庶的卢家庄也是馋的紧,不过眼下却只能稍安勿躁。 可以想象,一旦将此地掳掠之后,卢员外的举人儿子该有多暴怒,恐怕会动用关系举兵来剿匪。 因此,此事还是先放一放。 徐晋的计划是这样的... 如果罗延康在南宁府那边一切顺利的话,等那批火器回来,火枪队初具战斗力之后,先将山里的同行剿灭。 然后以贩盐赚取的利润不断购买火器,暗自积蓄力量。 然后再灭的卢家庄。 到了那个时候,即便大明的官军前来讨伐,他也全然不惧了。 第22章 鸟铳 半个多月的时间很快过去,盐场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 这期间,罗延康等人也有惊无险的回到山寨上。 “大当家,事情办妥了。” 罗延康兴奋的告诉徐晋,他在南宁府那边找到了一个稳定的卖家,对方的关系很硬,只要银子到位啥都好说。 “哦?说来听听。” 徐晋闻言兴致勃勃的开口询问。 原来,在半个月前,罗延康自打得知了那毛姓辎重官的存在后,便一直在找机会和对方接触。 可像他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自然不便去人家府上拜访。 探查到此人除了贪财之外还有好色这个特点,罗延康便带着几人天天泡在怡红院里守株待兔。 当然了,他们经费有限,可不敢乱来。 几天后,还真蹲到了。 根据那王小二提供的信息以及旁人的称呼,罗延康在一天夜晚终于见到了目标。 此人个头不高,模样平庸,留着一副显眼的老鼠胡。 罗延康琢磨片刻,便托那老鸨给对方递了一张纸条。 大意是有一桩大生意,约对方到僻静之处谈谈。 如今就看对方是否如传闻那般贪财了。 二更时分,那姓毛的果真如约前来了,几人在一所冷清的巷子里碰头。 “兄弟,说吧。” “大半夜的把我叫到这,到底是有什么生意谈?” 斗笠下毛姓辎重官对面前几人不停的打量,只不过对方和他的装束差不多,想来也不是什么良善百姓。 不过这年头,有银子赚才是王道。 他之所以敢孤身赴约,便是凭借着腰上那把精钢短刀和袖中隐藏的短铳。 罗延康沉默了片刻,然后拱手道: “抱歉,本该与您在那上好的酒肆会面,不过您也知道,这种事情还是越隐蔽越好。” “嗯...” “我想要买上好的火铳,可能搞到?” “什么?” 姓毛的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这几人是想从自己这里弄点刀枪之类的违禁品,没想到玩的这么大。 空气逐渐凝固。 在罗延康等人有些紧张的时候,对方淡淡的开口了: “五两银子一支,不议价。” 这个价格十分昂贵,远远的超出了市场价。 毕竟一支上好的新铳造价也就三四两银子左右,这姓毛的手里能拿出的肯定都是二手货,竟然还要五两银子。 罗延康吸了口气,表示这个价格方面是不是还可以谈一下,毕竟自己要的量大。 “哦?你要多少支?” “先来个一百支吧。” “后面还会继续从你这里买。” 毛姓辎重官吃了一惊,他还以为是几支最多十几支的小生意,没想到对方竟然张口就要一百支。 只不过眼前几人,要这么多火铳作甚呢。 不过这些问题不便开口,况且对方也不会告诉自己。 双方经过几轮交涉后,最终将单价定在了四两五钱银子。 随后便是最头疼的运输问题,不过这个对于毛姓辎重官来说只是小事。 他告诉罗延康等人,三天后会将一应物资准备齐全,到时候去走水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安全方面不用担心。 但出了这南宁府境内,就不敢保证了。 不得不说此人虽然贪财,实为大明的蛀虫,但还比较有契约精神,三天后的傍晚果真赴约。 这次下山,徐晋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的经费,下山之后在思明府境内罗延康又将其换成了银票,否则太过引人瞩目。 顺利拿到货后,黑风寨一行人仔细的检查过后皆兴奋不已。 这些火铳大部分的品质都不错,油光水亮的,只有十来杆已经濒临报废,铳管上已经有了裂纹,想来是用来凑数的。 “很好...” 听到这里,徐晋欣喜的表示,贵点就贵点吧,毕竟这玩意可不是别的东西,目前还没处买呢。 实在不行,以后设法搭上葡萄牙人的线便是。 说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准备去查看这批军火。 大明的鸟铳也就是后世俗称的“火绳枪”,长三尺.重三斤有余。 其属于没有拉制膛线的滑膛枪,因此射程有限,精确攻击距离大约在三十步以内。 在明军中,南方的军队装备此物最多。 不过这种鸟铳还是有许多缺点的,首先发射工序较为繁琐,这就导致射速快不起来。 发射之前要先填装火药,然后墩实。 火药的质量以及多少都会严重影响射程和威力,因此熟练的射手平均每分钟也就能打个一发。 要是生手,两分钟一发就不错了。 一旦在临敌之际过于紧张,能不能听个响都是问题。 另外,火绳会受阴雨天等因素影响,产生受潮无法点燃的可能性。 直接导致在这种天气下,火枪兵的战斗力将大打折扣。 后者暂时没法解决,不过前者,徐晋心里倒是早就想好了法子。 他随手拿起一杆鸟铳细细的打量着,简直爱不释手。 “哎对了。” “火药和子弹呢?” 罗延康连忙表示火药也一同从对方那里购买了一些,不过那姓毛的说此物查的太严了,只给了他们一桶的分量。 铅子也附送了一些。 “靠!” 徐晋暗骂一声,这个奸商。 二手货当一手货买就算了,连火药都不多送些。 幸好这玩意的配方已经深深的刻在他脑袋中,无非就是一硝二硫三碳嘛。 来到黑风寨外的“校场”上。 徐晋先用搠杖将铳膛清理干净,然后填装黑火药,将火药捣实。 随后填装铅子,将铅弹捣入膛底后填上一团纸,用搠杖将纸团捣入膛底。 这些流程完成后,他打开火门盖将引发药倒入。 然后关上火门,安装火绳。 至此已经填装完毕。 这些动作他不是非常熟悉,算下来竟然用了两分钟还多。 端枪瞄准几十米外的一颗小树,扣动扳机之后只听见“砰”的一声响起。 铳口冒出一股白烟。 而那小树,依旧是毫发无伤... “打歪了...” 徐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随后又重复过程再来了一枪。 这一次倒是没有让他失望。 “砰”的一声过后。 树身被铅子打出了一个深深的小洞。 第23章 盐田产出 又换了其他几把鸟铳实验之后,徐晋对这些货的品质还算满意。 最起码没有出现炸膛之类的事故。 不过他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些鸟铳的口径有些细微差别,做工方面也是。 这大概就是纯手工制作的坏处了,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这大概主要是因为铳匠的技艺差别和材料差距吧。 其中的坏处是显而易见的。 打个比方,同样的装药量在上一把鸟铳中可能就刚刚好,但另一把因为口径和做工的问题就容易炸膛。 为了减少这种事故,明军只能尽量减少装药量。 这也直接导致鸟铳的威力大大下降,以及士兵更为信赖自己的冷兵器。 徐晋琢磨着,如果将来自己要造铳,一定想办法进行标准化作业,就像富士康的流水线那样。 他将十多把不堪大用的鸟铳挑了出来,然后令人将“火枪队”队员们叫了过来。 “兄弟们,好东西到了。” 徐晋乐呵呵的笑道:“往日你们都是拿木枪训练,现在终于有真家伙了。” 火枪队这段时间在队长赵仁毅的带领下一直在进行着严苛的训练,目前已经初见成效。 最起码稍息.立正.向左向右转等口令大伙都基本上可以整齐划一的做出来。 当然那些发射鸟铳前的操作还不甚熟悉,主要是因为缺少样品。 赵仁毅黑了一大圈,他摸了摸脑袋憨笑道: “有真铳了吗?” “没错!” 徐晋指了指旁边两口大箱子,随后罗延康将一支铳随手拿了出来。 火枪队的队员们顿时两眼发直,他们天天抱着一把木头训练,早就厌烦了。 如今看到货真价实的铳,怎能不兴奋。 “大家别急,每人都有。” 片刻后,分到鸟铳的人都喜滋滋的将手里的家伙翻来覆去,怎么看怎么顺眼。 待赵仁毅将操作鸟铳的手段学熟悉后,徐晋交代道接下来可以带大家进行实弹训练,不必在意弹药损耗。 另外,他还让众火枪队员们肩并肩站成一排,然后举枪齐射了一波。 浓密的硝烟过后,前方一大片的树木都被打的木屑四溅。 众人吃了一惊,原来火铳齐射的威力竟然这么大。 徐晋还给火枪队定了一个规矩,每天训练完毕后手里的铳一应要上交到军械库,第二天再去领。 如此,也是为了防止出现什么危险的事故。 这批买来的鸟铳皆没有刺刀,其实在大明晚期,这玩意已经出现了,只不过不太受到明军的重视。 这其中的原因比较复杂。 首先刺刀这个东西看似简单,实际上对冶炼工艺的要求很高。 如果质量不过关,可能在拼杀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断了。 再一个由于重心的原因,鸟铳上装刺刀远远没有长枪那么顺手。 综上所述,在明军中大家基本上还没有意识到刺刀的重要性。 但即便有这么多的缺点,徐晋却深知刺刀是火枪发展史的必然,将来还是要想办法朝这个方向发展。 在线列步兵时代,交战的双方的火枪兵往往在近距离进行两到三轮齐射之后,便会端起刺刀进行冲锋。 实际上,敌军的大规模溃败也正是从此时开始。 装上刺刀之后的火枪兵就不单单只是远程作战单位了,而是兼顾着近战属性。 不过目前的话,只能用长枪兵和刀盾兵与其进行搭配了。 否则一旦被敌军近身,这些娇贵的火枪兵们只能伸长了脖子等着被砍。 很快,徐晋令人将马户等人叫了过来。 黑风寨上的“冲锋队”员们皆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武艺娴熟之辈,尤其擅长近战,用来训练成刀盾兵再好不过。 在战时,他们可以凭借着优秀的机动能力和防御能力,在火枪兵齐射过后突入敌营进行收割。 实际上这种事情一般来说是骑兵干的,不过这黑风寨如今哪有骑兵,只能凑合着用了。 “大当家的,这刀好办,可这每人一把盾实在是...” 马户为难的表示寨子里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盾牌。 “无妨,正经的军盾自然是搞不到,不过普通的轻盾只是木头上包了层铁皮而已,咱自己就可以试着造。” 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徐晋来到吴木匠这里,将打造盾牌和一批长枪的任务交给了他。 后者很干脆的表示木头倒是好办,可山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铁。 “这点不必担心,我自会令人买来。” 将规格和要求告诉对方之后,徐晋便离开了此地,顺便让对方想办法多搞几个匠人上山,他会大大有赏。 至于长枪兵的话,就只能先让“游击队”来充数了,这三十多人将来可以作为火枪兵的辅助。 又过了几日,海边盐田那头终于完工了,可以正式进入生产阶段。 只见几名工人将引水渠的阀门打开之后,趁着涨潮时海水便迅速的涌进一个个盐池中。 接下来只需要通过暴晒将水分蒸发掉,便可以得到大量蕴含杂质的盐晶。 后者会被盐工送到盐灶那里进行提纯和精炼,便成了上好的食盐。 如若想让速度加快,也可以将盐池中的卤水直接倒进大锅中煮,这样虽然耗费人工,但却会节省一半的时间。 不过强盐对铁锅的腐蚀性很大,煮不了几锅就得报废。 因此这只能作为应急之用,毕竟一大口铁锅也是十分昂贵的啊。 二十来天的时间很快过去,盐场的第一批成品终于出货了,足足有一百七十二石。 换算成后世的重量大约在一顿半左右。 如此数量的盐凭人力搬运出这十万山脉自然不太可能,因为前些日子徐晋派人从思明府购置了一些驴子.骡马之类的牲畜。 一共二十二只,算上原有的和从龙虎寨缴获的,目前已经达到了三十多只。 原本他是想再制作一些板车之类的玩意,凭借这么多的牲口,基本上每月的盐田的产出只需拉三四个来回就够了。 但不幸的是,山中许多地方太过于险峻,板车根本无法通行。 只能靠牲畜们扛盐包的方式运出,这样一来效率就大大降低。 光这个月的产出,便得运上六七次才行。 第24章 交易 夜晚,一队人马沿着十万山脉脚下缓缓朝裴山县边境行去。 这正是黑风寨运输私盐的队伍,此次共有二十多匪,由罗延康亲自带队。 他们要将这些货物运到裴山县和罗庆县交接的地方,在那里会有盐商派来的人手进行交接。 此时,一支负责夜巡的巡检司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几人对视一眼后便打算上前盘问一番。 “站住!” “你们是什么人?运的是什么东西?” “可有凭书?” 那领头的小吏身穿官服,腰中别着一把长刀,正趾高气昂的嚷道,说着便要亲自动手查验货物。 见此情形,黑风寨众匪立马狠狠的盯向对方,许多人已经悄悄摸上了短刀。 不过由于夜色,这几名裴山县的巡检并没有注意到众人脸上的表情。 “这位大人...” 罗延康跳下马背,连忙抱拳道: “小人都是个顶个的良商,这次运送的货物皆是些稻谷之类的粮食,还望大人能行个方便。” “良商?大半夜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小吏冷哼一声,并不为之所动,马上就要招呼手下仔细盘查。 袖中却突然多了两锭沉甸甸的物件。 “大人为裴山县的百姓日夜操劳,这是小人的一点心意,还望笑纳。” 罗延康凑上去笑嘻嘻的说道。 “嗯...” 那小吏暗自掂了掂,根据他的经验,至少得有个三两银子吧。 这帮人出手倒大方的。 这时,他瞧面前的罗延康都顺眼了许多。 虽然这群人大半夜的押送货物赶路,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商。 不过如今究竟是做什么的,他才不感兴趣。 违法乱纪的人多了,自己一个小官能管得过来? “以后还少不了麻烦您老人家。” 罗延康又凑上前在其耳边低语了一阵,顿时听的那小吏眉开眼笑。 “行了!兄弟们可以撤了。” 小吏歪着脖子朝手下叫道:“这些都是一等一的良商,不必盘查了。” 待对方走远之后,几名黑风寨土匪气呼呼的骂道: “老子刚才就想一刀活劈了这厮!” 罗延康笑了笑,安抚了众人几句。 “俗话说阎王易躲,小鬼难缠。” “这种小吏砍了也就砍了,可下回还会换一个不是。” “你们应该庆幸,要是没有这种贪财枉法的家伙,咱们的生意可就做不成喽。” “哈哈,老罗说的是!” 除了这个小插曲外,一切都很顺利。 三更天时,黑风寨众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双方对了一下暗号之后,那盐商派来的手下便从林子里钻了出来,粗略望去,竟有三十多人左右。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辆驴车。 罗延康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心中却十分警惕,担心对方来个黑吃黑。 他已经在刚才暗自命令所有人都做好准备,时刻注意对方的异动。 反观盐商的手下也都差不多,见面前的这些家伙虽然人手比自己少,但却都精悍无比,一看就是刀尖舔血的家伙。 因此也都十分警惕。 毕竟这是大家第一次做生意,还不太清楚对方的“人品。” “货都带来了吗?” 良久,盐商手下那边发出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想来便是这次负责押送货物的头人。 “银子带来了吗?” 罗延康指了指骡马身上挂着的硕大盐包,沉声问道。 “当然。” 在对方的示意下,立刻出来了几人过来检查成色。 罗延康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而后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几人的动作。 “没问题,都是一等一的好货!” 听见这幅话后,盐商派来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好了,你们也可以过来检查银子了。” 罗延康微微一怔,便带着几人朝林子里走去。 黑风寨众人不由的大为紧张,担心他出什么意外,纷纷大眼瞪小眼起来。 一炷香后,罗延康平安的归来,脸上却难掩兴奋之色。 他刚检查过,银子也是没有问题的,都是上好的雪花银。 这下,双方都彻底放心,看来对方是有诚意的,没有黑吃黑的打算。 经过清点之后,两拨人很快便将财货交接,随后各自离去。 至于那些盐究竟会被运到什么地方,那就不管黑风寨的事情了。 此次交易,一百七十二石盐共获得了六百两银子。 这可是六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以往黑风寨要抢这么多银子得死多少弟兄啊。 况且这还是因为盐场刚开工,效率没有提上去,否则按照之前计划的月产三百石,那可就是一千多两银子。 罗延康涨红了脸,他现在无比佩服大当家的英明决断。 只要有了充足的银子,在这年头拉起一支人马不是什么难事。 “造反?” 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回寨!” 第二天中午,一众匪.畜终于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尽管大家都很劳累,但神情却十分亢奋。 “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这是大伙的第一个年头。 而徐晋在见到那些银子后也十分高兴,顿时便赏了每人一两的奖金。 众人直呼大当家仁义。 待罗延康将这一路的经过细细说来之后,徐晋沉吟道: “这裴山县的官府的确是个麻烦。” “要是能和巡检的管事的搭个线就好了...” 他琢磨着一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将来走漏了风声,上面有人兜着底也是个好事。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做杀官兵之类的事情。 因为这就意味着双方彻底撕破脸皮,自己的私盐生意也不会太好做。 罗延康听完他的话后表示,可以试着与那裴山县相关的官员接触一下,看看对方的态度。 如果使些银钱便能办妥此事就再好不过了。 徐晋点头表示同意,这罗延康的确是这黑风寨上少有的交际型人才,不但脑子转的快,而且行事不拘小节。 在这点上,那夯活马户可就差多了。 如果是后者,他可以想象,昨夜黑风寨众人定然与那盘查的小吏有一番血战。 因此,像这种生意上以及拉关系之类的事情,交给罗延康来办徐晋很是放心。 第25章 巡盐道台 往后的日子里,黑风寨上时常会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铳声,火枪队也终于可以拿上真家伙来训练了。 徐晋一方面根据自己掌握的知识对手下进行指点,而另一方面则关注着盐田那边,毕竟这是自己来钱的路子。 不知不觉,他的身份已经从山匪变成了拥有一支百十来号武装力量的乡间“豪强”了。 不过这天,火枪队队长赵仁义前来报告,火药和铅子已经所剩不多了。 徐晋点了点头,表示让他们不要着急,先省着点用,自己会想办法的。 众所周知,传统的黑火药主要成分为硝.硫磺和木炭三种成分。 按照七十五.十.十五的比例配制出来的成品质量最为上乘。 徐晋前世也是一个狂热军事爱好者,在某些论坛上也着实学到了不少有用的知识。 在明代以及清代,火药的配制比例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这也和各地材料的纯度不同有关。 如果硝石中杂质比较多,那就要经过数次澄清提纯,这是很耗费人力的。 换句话说是很烧钱的。 因此明军中一般没有人愿意把白花花的银子浪费的这上面,只要能用便好。 这就导致在相同时期,欧洲的黑火药质量要远胜于中华,这一点表现在火器的威力上就很明显。 徐晋深知火药配方的重要性,因此即便麻烦,他也决定要制造出质量上乘的黑火药。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硝和硫磺这两样东西可不好搞。 此两物皆是大明严令禁止的“违禁品”,通过正常途径是买不到的。 即便能买到,其价格也可想而知。 至于木炭,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想了想后,徐晋打算采用“土法制硝”的方式。 很快,他颁布了一条“严苛”的法令,山寨上下所有人禁止随地大小便,必须去专用的公共茅房。 这茅房四周用泥墙筑成,上面盖有茅草,不受风吹日晒。 如此一来只要粪便积累的够多,在墙角等一些位置便能源源不断的生出硝土。 当然了,这种硝土的产量不会太高,还要经过提纯等工序,不过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一下火药欠缺的压力。 毕竟目前黑风寨上使用的也就火枪队那几十人。 至于硫磺,徐晋琢磨着此物和硝石一样作为药材,也许在某些中药铺子能买到少量的。 实在不行,派人去南宁府或者广东那边打听打听,据他的了解,那边的海上贸易好像甚为繁盛。 这期间,盐田那边又产出了两百七十多石的细盐,与那盐商交易之后便获得了九百多两银子。 除去给盐工的工资和兄弟们的赏钱后,徐晋还有近两千两银子的存货。 此时,在这十万山脉深处的长青峰上,“野人洞”老大“孙蛮子”正坐在虎皮太师椅上若有所思。 他刚才收到的消息,着实让自己大吃一惊。 那最为强盛的“龙虎寨”竟然已经易主了。 “孙蛮子”与那死鬼“下山虎”颇有一些交情,本来他眼瞅山寨里没钱了,准备联合对方一起下山干一票。 幸好前去报信的喽啰机灵,发现异常后便立马赶了回来。 “你可有看清,那龙虎寨中如今都是些什么人?” 孙蛮子满脸横肉,个头不高,一双眼睛却噔的跟铜铃一样。 “回大当家的,依我看不像是大明的官军,倒像是咱们的同行。” “什么?” 孙蛮子再次吃了一惊,要说这十万山脉里的情况,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虽说有名有姓的山头数不胜数,可这方圆百里内除了自己的“野人洞”外,也就只有“龙虎寨”和那“黑风寨”。 难不成是后者干的?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龙虎寨什么实力,孙蛮子再清楚不过了,那可是有一百五六十号人,比自己都稍强一筹。 “再探!” 预感到危机的孙蛮子将打探消息的喽啰打发走后,在屋子里阴沉着脸渡了一会,而后吩咐手下近期要加强警惕,多派些暗哨。 他不禁寻思着,如果此事真如自己所料,那黑风寨吞并了龙虎寨后自然实力暴涨,万一来攻野人洞怎么办。 跑路的话也舍不得经营这么多年的家业啊。 也许依托险峻的山势而守也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孙蛮子觉得,那黑风寨暗地里肯定是使了什么手段,否则龙虎寨岂会如此容易就拿下? 更重要的是,此事自己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与此同时,另一名探子被他派下了山。 根据那喽啰的提高的情报,此人发现从那黑风寨以及龙虎寨的方向时常有一大队山匪押着数十辆骡马等牲畜穿梭山林,朝那海边徘徊。 往往归来时,骡马上大包小包的看上去沉重无比,不知是何东西。 只是对方戒备森严,野人洞的喽啰怕被发现所以不敢接近。 “这黑风寨到底在搞什么鬼呢?” 孙蛮子摸着下巴陷入思索之中。 根据他一贯小心的做派,先派人去探查一下总归没有错。 与此同时,在思明府贺知府的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正是广西巡抚手下负责盐政一事的谢道台,如今恰好巡到这思明府境内。 贺知府面白清瘦,身穿绯红官袍,头戴镶有金线的黑色乌纱帽。 这一切的服装都表明,此人乃是大明的正四品大员。 “不知谢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贺知府微笑着拱了拱手,旁边的仆人很有眼色的立刻将茶奉上。 两人的品级虽一样,但对方毕竟是从桂林府来的,也就是所谓的“上官”,因此贺知府的姿态放的很低。 “嗯...” 谢道台横眉竖目,一副浓密的苒须令旁人十分羡慕,闻言后只是淡淡的回应道: “贺大人客气了。” 原来,近些年中原地区刀兵兴起,这两广地区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广西以及云贵几省,此地多山,容易滋生匪盗,时常又有不服管教的土司势力蠢蠢欲动。 可大部分的明军拖饷极其严重,士兵根本没有战斗的欲望。 第26章 南澳雪盐 可这广西境内多如牛毛的匪盗和海寇又不可不管,否则像陕西或者河南那边再弄出个闯王就糟了。 因此,饷银是个最大的问题。 于是便有人将主意打到了盐铁上面,眼下这广西境内私盐盛行,如果能将盐政全部收回来,每年额外获得几十万两银子不成问题。 如此一来,便能解决许多问题。 经过多方运作后,谢道台这才被派了出来,来查验各府的盐政事宜。 值得一提的是,在明朝,“道台”一职并不是常设的,有点类似于省级特派员的意思,临时专项负责盐政.粮道等事宜。 而桂林府作为广西巡抚衙门的驻地,相当于后世所谓的“省会”,谢道台便是从此处前来的。 因此,他与知府虽然都是正四品大员,互不管辖。 可在盐政一事上却可以代表巡抚的意志。 这也是贺知府如此不敢怠慢的原因。 将谢道台及一行人安排进驿站后,贺知府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收回盐政一事,岂是那么好办成的? 就光说自己治下的思明府境内吧,私盐横行之下不知有多少官员与那些盐商相互勾结,否则怎会如此猖獗。 动他们的蛋糕,就连自己这个一府最高长官也是有心无力啊。 贺知府捻着胡须恶意的想道,这个谢道台看上去副死人脸,肯定是在上头得罪了谁,否则怎会派他来办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回到府里,仆人已经为他准备好了饭菜。 贺知府心中烦闷,以往最爱吃的烧鱼胡乱夹了几下后也没了胃口,只觉得寡淡不已。 一旁的老管家十分清楚自家老爷的爱好,便使了个眼色,片刻后一名小厮将端上一个小碟。 上面是三颗煮好的鸡子和一小撮细盐。 这是他最爱吃的小零食。 鸡子的皮已经被细细剥去,贺知府随意的瞥了碟中的细盐一眼,便立刻发现了不同。 “此盐甚为雪白,好像比那青盐还要精细,是何处得来啊?” 他一边随口问道,一边拿起鸡子沾了一些盐粒塞入口中。 一股咸中有鲜的味道从舌尖传来,与往日大为不同。 “回老爷的话。” 老管家见自家老爷吃的高兴,便将此盐的来源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最近的市面上出现了一种名为“雪盐”的高级货,据说产地是来自什么南澳,因此价格十分昂贵,每石要价足足九两银子。 贺知府听到此处吓了一跳,嘴里的鸡子差点噎住。 好家伙,这什么南澳的雪盐竟如此昂贵,自己堂堂知府一年的俸银才多少? 区区七八十两银子而已。 加上各种津贴也不会超过百两。 当然了,如果仅凭这点钱过日子,一家老小早就饿死了。 那管家继续说道,这南澳雪盐固然昂贵,普通百姓肯定吃不起,不过却受到了达官贵人们的追捧。 一些风流才子甚至做出了“雪盐颂”等文章。 这现在要是谁家宴请之时用次一等的青盐,都会被人背后嘲笑抠门。 老管家听说了此事后,担心老爷有损颜面,便托人购了几斤“南澳雪盐”回来。 “原来如此!” 贺知府听见此物竟然如此昂贵,嘴里的鸡子似乎也变得异常鲜美。 他默默的观察了一番盘中的盐粒,心中暗道此盐来自南澳恐怕是假的,不过将盐粒制作的如此雪白精细而没有一丝杂质实在难得。 想来必要耗费巨量的人工。 黑风寨众人不知道是,那盐商以三两五钱每石的银子从他们那收购到盐后,转头便以五两的价格卖给“徽商”和“晋商”。 而经过后者的“包装”之后,这种“南澳雪盐”已经风靡了江南和京师地区。 寻常人只怕难得一见。 没有人知道,其实这玩意的产地就在鸟不拉屎的裴山县,是由一帮臭气熏天的土匪和肮脏不堪的渔民手工生产出来的... 数日后,野人洞的探子回来了,并且带给了“孙蛮子”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黑风寨的人竟然在海边暗自开辟了一片盐田,每日有上百名盐工在此地打点。 孙蛮子听闻后顿时目瞪口呆,这徐大胡子玩的这么大吗... 私盐之事大家都知道挣钱,可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如果没有足够的武力和白道关系支持,辛苦打造的盐田也只不过便宜了其他人而已。 哪有当土匪来的自在。 “你可看得仔细?” “千真万确,小的一路尾随,便来到了一个三面环山的盆地,此地地势开阔,只有一面靠海,十分隐蔽。” “据小的观察,定是盐田无疑...” “看那面积,足足有两百亩以上。” 孙蛮子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 两百亩的盐田... 这得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徐大胡子哪来这么多人手? 就算把黑风寨和龙虎寨加上也不够啊,制盐可是要耗费大量人力的。 那探子很快将他的疑惑解答,据其观察,那些盐工中有不少人是渔户的打扮,估计是黑风寨不知从何处招揽的。 “行,你先下去吧。” 孙蛮子若有所思的挥了挥手,一股叫做贪婪的情绪在他的心中快速滋生。 妈的,同样是落草为寇,自己的野人洞和人家一比还真是名副其实。 那徐大胡子其人他是见过的,一个糙汉而已,怎么突然间脑筋如此灵光了。 难道是有高人指点? 孙蛮子阴沉着脸,片刻后一个阴险的计划便在他的脑海中诞生... 这天,黑风寨上。 徐晋正聚精会神的捣鼓着一包黑乎乎的粉末。 这碾子里乃是上好的木炭,经过仔细的捣碎后便成了细细的碳粉。 旁边则是一小堆白色的结晶和黄色的块状物。 土法制做的硝还没有那么快出产,因此他派人去山下碰了碰运气,重金奉上之后还真在几个黑药铺中买到了少量的硝石和硫磺。 不过每样加起来只有堪堪一斗而已。 徐晋闲来无事便是打算先做做实验,看下按照比例配制的黑火药好不好使。 第27章 颗粒火药和纸壳定装弹 徐晋将三种材料分别在小秤上过了一遍,然后将其倒进石碗里小心的搅拌均匀。 然后用木勺舀了一些倒在地上点燃。 “哧...” 调制出的黑火药遇火瞬间便被点燃,一阵白烟过后,只剩下了少量的残渣。 "嗯...燃烧的还算充分。" 见此情形,徐晋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愧他将那硝石再进行了一遍提纯,杂质已经大大减少。 眼下这些调制出的黑火药虽然已经可以直接使用了,但还差最后一道工序。 只见徐晋将一颗鸡蛋打碎后只取蛋清,然后与石碗中的黑火药进行充分的搅拌。 之后将其置于一面小筛上,轻轻颠抖之后便得到了许多形状统一的火药颗粒。 到了这一步,只需将这些成品进行阴干之后便可堪大用了。 徐晋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传统的黑火药粉末有许多缺点,其中最大的缺点是不方便运输和储存。 由于在运输途中经过颠簸之后,密度最大的硝粉会沉到底部,而最轻的碳粉则会跑到上面。 原本混合均匀的三种材料会因为各自的重量分层。 这就会导致在使用的时候出现威力不足甚至无法点燃的现象。 再一个,粉末比起颗粒来说更容易受潮。 这些知识都是徐晋逛论坛时看到的,抱着猎奇的心理倒也牢牢的记在心中。 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用到。 “来老赵,试试这个。” 徐晋捧着一碗阴干的颗粒火药乐呵呵的开口: “这玩意劲大,得挑一把好铳。” “大当家,这是?” 赵仁毅伸着脖子瞅了瞅,不解的问道: “这是火药吧,怎么都凝结成块了,受潮可就用不了啦。” “你懂个锤子!” 片刻,随着一记清脆的枪响过后,赵仁毅目露惊奇的看向黑乎乎的铳口。 “怎么样?” 徐晋有些紧张的问道,虽说他知道颗粒火药要比粉末好用,但用起来到底如何还是要实践才能知道。 “嘿!” 赵仁毅砸了砸嘴,表示这“受潮”的火药还挺好使,竟然能点着。 “谁问你这个了?” 徐晋一脸严肃的让他多试几次,看看这颗粒火药和原来的存货用起来究竟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 傍晚,他得到了相关的“实验数据”。 原本使用传统黑火药的鸟铳射程大约在三十步,使用了颗粒黑火药后威力明显增加。 射程大约提高了不到十步。 另外,由于颗粒黑火药在填充时中间有一定的缝隙,氧气较为充足,因此燃烧相对来说比较充分,残留物极少。 由于缺乏实战数据,目前只得出了这两个结论。 不过这已经让徐晋很满意了,接下来他还有一项工作。 那就是“定装纸壳弹”。 众所周知,传统的火枪发射之前要往枪管里倒入一定的火药,然后才能进行装弹等一系列的繁琐工作。 但在实战中,士兵会因为紧张.手抖等各种因素导致填装火药的分量多了或者是少了。 这将直接影响子弹的威力,甚至会产生炸膛等事故。 因此,如果用纸壳将一定分量的火药和铅子包裹好,使用时只需咬破纸皮将里面的火药倒进枪管。 然后连同纸皮与铅子一同塞进去,这样的话比传统的繁杂工序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 “定装纸壳弹”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技术,相反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思路便可。 往后的数日里,徐晋让黑风寨的“后勤队”制作了数百枚这样的纸壳弹。 “火枪队”队员们一开始对这个古怪的玩意还较为陌生,不过经过大当家的讲解后,众人很快便明白,这玩意可真是方便多了。 一名年轻的火枪兵用腰间掏出一枚纸壳弹,按照流程将其咬碎后把火药与纸皮.铅子一同塞入枪管,然后用捅条细细的压实。 只见他往远处的木靶虚虚一瞄,“砰”的一声过后木屑四溅! 接着,他将枪管内的残留物清理一遍后又重复了这个过程。 短短一分钟之内,竟然射击了两次。 而且这还是不太熟悉的原因,至少稍加训练后,一分钟射击三次问题不大。 一旁观摩的黑风山众匪吃惊不已,如此犀利的火器真乃生怕第一次见到。 想必即便那明军中的精锐射手,也无法拥有这等射速吧。 “好啊!” 马户咧嘴一笑,高兴的嚷道: “以前觉得鸟铳这玩意鸡肋,射速慢不说,准头还不好。” “现在看来,这东西真是打家劫舍的利器啊!” 罗延康也一脸膛目结舌,这火铳是什么射速,基本上大家都很清楚。 如果不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两分钟能打一发就不错了。 可自己现在看到了什么? 正在演示的这名火枪兵罗延康是认识的,此人在一个月前还是个愚笨的劣汉,如今竟然能一分钟打出两发。 看来,问题就出在那奇怪的弹药上面。 这几天大当家捣鼓的玩意看起来出奇的好使啊。 “大家都看到了吧。” 徐晋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轻咳一声后说道: “以后这颗粒火药加定装纸壳弹就是我黑风寨火枪兵的标配了。” “只要勤加训练,到时候即便是那官军来了,也打的他落花流水。” 众人听罢后心中都涌出了自豪之感。 要说以前,与大明的官兵作战,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可现在看来嘛,自己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啊。 晚上,徐晋躺在床上陷入思索。 如今火枪兵的训练已经步入正轨,接下来只需要继续筛选人手,然后补充进去便可。 他已经令人去南宁府与那毛姓辎重官联络了,第二批鸟铳应该很快就能拿到手。 如果可以的话,能通过此人的路子买到一些铁甲和小炮就更好了。 不过徐晋对此没有报太大希望。 他琢磨着再多攒点钱,派人去广州那边找找葡萄牙人。 只要钱到位,对方应该是愿意出售一些小口径火炮的。 眼下虽然大明还没有注意到自己,但一定不能松懈,短时间内必须发展到能够自保。 第28章 孙蛮子的敲诈 当然了,这里所谓的“自保”并不是指能与军的主力正面对抗。 而是要让那些官员觉得讨伐自己既费力,又不落好,还得花大把银子。 第二天一早。 黑风寨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寨中的会客厅内,徐晋大大咧咧的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此人生的贼眉鼠眼,一副八字眉,正是那野人洞“孙蛮子”的一名心腹。 “孙老哥可安好?” 良久,徐晋淡淡的开口,那野人洞山匪听到后笑咪咪的回道: “承蒙徐老大惦记,我家寨主素来强健,托小的向您问个好。” 徐晋点了点头,对此人的来意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黑风寨与那野人洞并无什么交情,两者充其量是井水不犯河水。 顶多也就是互相知道对方寨主的大名而已。 这时,那匪眼珠子转了转,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上: “这是我家寨主的问候。” 徐晋迟疑片刻后将其接过,而后眯着眼神仔细的看了一遍。 其上面所写的内容让他怒火中烧! 去掉客套话之后大意如下: “徐老弟啊!哥哥我听说你黑风寨最近有了新的发财路子了?” “唉,不瞒你说,我这山寨上都快揭不开锅了,许多弟兄都对咱这个大当家有所不满啊。” “不怕你笑话,有啥发财的路子将老哥也一同带上呗。” “要不然下面的弟兄妒忌你那黑风寨的产业,一个冲动将盐田之事泄露出去,引来官兵围剿就不好了。” “你说是不是?” “孙寨主真是好计谋啊!” 徐晋气极反笑,将那张信纸揉成一团。 妈的! 这个孙蛮子竟然如此阴险,与其绰号完全不相匹配。 竟然以盐田之事来要挟自己。 对方不知是如何发现了自己的盐田,定然是看的眼红无比,想进来分杯羹。 如若自己不同意的话,他便会此事泄露出去。 相信定然会引起裴山知县的重视,到时候引兵来剿极有可能,最差也是将辛辛苦苦建成的盐田破坏或者收缴。 虽然孙蛮子这种行为在绿林中会让所有人都不齿,但此人显然不在乎,否则也不可能送来这封信。 想通了个中关节后,徐晋淡淡的对那野人洞的山匪说道: “你家寨主的意思我知道了,此事关系甚大,容我商议几日。” “徐老大自便。” 那匪拱了拱手,随后小声说开口道: “只是我寨中近日不太平,恐怕寨主也按压不住那些不听话的人...” “时间一长,坏了您的大计可就不好了。” “嗯,我明白。” 徐晋笑眯眯的点头道:“最多三天,一定给孙老哥一个满意的答复。” “另外...” 他在一旁阴沉着脸的罗延康耳边低语了一阵,后者尽管讶异,迟疑了一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从命令。 片刻后,几名黑风寨喽啰抬上了一口木箱。 看那样子十分沉重,将几人累的够呛。 “一点薄礼,劳烦转交给孙老哥。” 徐晋指了指地上那箱子。 那孙蛮子的心腹疑惑的打开看了一眼后,顿时瞪大了双眼。 里面竟是满满当当的银两。 看这样子,最起码有个三四百两。 他心中十分激动,看来孙大当家所料不错,这黑风寨还真是发达了。 竟然随手就拿出了这么多的银子。 随后,那野人洞山匪受宠若惊的拜了拜,一张脸因为兴奋而变得通红。 徐晋好心的表示,是否需要派几个黑风寨的兄弟帮忙送上山。 对方沉默了片刻后笑眯眯的表示自己有弟兄接应,就不劳烦黑风寨了。 “那好,祝我们两家合作愉快。” 徐晋微笑着说道。 在此人走后,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起来。 “老罗!” “派人跟着他们,将那野人洞的路线摸清。” 罗延康正欲言又止,听见此话后顿时一怔,随后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遵命!” “这孙蛮子以为我黑风寨的银子真是这么好拿的吗?” 徐晋冷哼一声,心中已经做好决定,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这“野人洞”彻底铲除。 他刚才之所以拿出这么多银子,就是为了稳住那孙蛮子。 只要有还有从盐田那里分杯羹的可能性,想必此人不会轻易将消息泄露出去。 否则对孙蛮子没有半点好处,却无故结下了一个仇敌。 傍晚,常青峰上。 孙蛮子目光灼灼,正仔细听着那名心腹的讲述。 “你是说,那徐大胡子先是愤怒,而后又服软了?” “没错。” 贼眉鼠眼的心腹敬佩的表示,大当家此计真是妙,实乃一等一的阳谋,让那徐大胡子只能生生吃瘪。 “呵呵。” 孙蛮子抖了抖脸上的横肉,心中也难免有些得意。 自己这种强行“入股”的方式恐怕前无古人了吧。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严肃的问道: “你这一路上回来可有被人跟踪?” 心腹怔了怔,表示自己走的很小心,好像身后并没有“尾巴”。 “算了!” 孙蛮子爽朗一笑,他知道那徐大胡子肯定不甘心,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就算给他一张长青峰的详细地图,黑风寨就能攻上野人洞了? 大家都是山匪,顶多黑风寨实力稍微强那么一点。 他孙蛮子就不信了,凭借着险峻的地势和一干防御工事能挡不住百十来号人的进攻? 就算打不过,从容撤退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只要那徐大胡子敢耍花样,到时候就别怪自己了。 平心而论。 孙蛮子觉得如果自己遇见了这种事情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不过这徐大胡子还真是大方,他已经清点过,那箱子中足足有四百两银子。 看来那盐田的利润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丰厚! 孙蛮子随手抓起一锭白银在手中抛了抛,歪着头陷入了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 黑风寨上。 雷老豹最近的心情非常不错,闲暇之余常常哼些不知名的小曲。 自从上回顺利将龙虎寨拿下之后,徐大胡子便很快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私下交给了他二百两银子。 这些钱,加上自己的积蓄,将那英子赎出应该不是难事。 第29章 袭击野人洞 由于他的身手还不错,自然轻松的通过考核进入了黑风寨的“冲锋队”。 要说这上山入了伙确实有它的好处,不仅每月都有一笔饷银,每天也能睡得踏实。 比自己当流匪时东躲西藏好多了。 因此,雷老豹想通了各种关节后也就在这黑风寨上踏踏实实的干下去了。 不过那“英子”之事,却让他陷入为难。 如今有了银子,将其赎出来自然好办,可又如何安置呢。 总不能带上山吧... 这寨里的汉子个个龙精虎猛,到时候还不看的两眼发直.裤裆发鼓? 正在雷老豹苦恼之际,队长马户走了进来。 两人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之后性情倒也颇投,皆是豪爽之辈。 “老豹,收拾一下家伙,今晚有行动了。” 一进门,马户咧嘴一笑,随后神秘兮兮的开口。 “啥?” 雷老豹一愣,奇怪道: “行动?莫不是下山去打秋风?” 他心中疑惑,那盐田有多赚钱大伙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给山寨不知道进账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 还有必要冒着风险去吃大户么。 马户笑了笑,却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他抓紧时间收拾一下,一炷香后到外面集合。 片刻后,雷老豹别着一把乌黑的精钢腰刀来到了“校场”。 而此时,这里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 他定睛环顾,发现除了少数的老弱病残外,寨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连在海边盐田处看护的几十名弟兄都到齐了。 看来,今晚真是要有大动作... 这时,徐晋在几名喽啰的拱卫下,缓缓从人群中走出。 众人的面容顿时肃穆起来,看来大当家要训话了。 “兄弟们,相信大家都看出来了,今晚有一场至关重要的仗要打。” 徐晋扫了一圈,随后沉声说道: “那野人洞见我黑风寨的盐田肥沃,十分眼红。” “竟然妄想进来分杯羹。” “甚至还以此来威胁,如果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便会将我等贩私盐之事告官!”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白日里那名野人洞的山匪之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因此大部分黑风寨的匪都是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 “妈的!这狗日的野人洞真不是个东西!” “眼红就自己去开盐田啊!” “凭什么进来横插一脚!” “竟然还敢告官?亏他们也是绿林中人!” 周围立刻响起了许多愤慨的声音,大家此刻恨不得一把火将野人洞那群小人杀的一干二净。 眼见情绪酝酿的差不多了,徐晋使了个眼色后,罗延康顿时会意。 他长叹一声后沉痛的说道: “咱山寨以前啥光景不用多说,兄弟们大多都待了好些年了。” “自从有了这盐田之后,大当家不但给咱们吃饱穿暖,甚至每月还有饷银发。” “须知,即便在那明军中,能要来欠饷都是一件稀罕事。” 说到这里,罗延康顿了顿,只见许多黑风寨的山匪们低头不语,似是陷入了沉思。 突然,一道声音如炸雷般响起。 “跟那狗日的野人洞干了!” 马户红着眼睛大吼一声,立刻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 徐晋赞叹的瞥了他一眼,这家伙看似鲁莽,实则情商极高,往往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他语重心长的朝众人说道: “这盐田是咱们黑风寨安身立命所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出去。” “因此,事不宜迟。就于今夜出动,将那野人洞彻底灭了!” 他这席话出口后,没有一人反对。 相反,经过前面几轮的情绪铺垫后,众人此时都是怒火中烧。 野人洞?你们凭什么啊! 很快。 夜色中,从秃子岭上下来了大股山匪。 领头的数十人右手提着一口寒光闪闪的钢刀,左手则持一面轻便的木盾,自是黑风寨的“冲锋队”无疑。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几十个背着一把鸟铳的“火枪队”,也以他们的纪律最为突出,行进间几乎没有人说话。 贴近火枪队的则是数量差不多的“长枪队”,这些人皆手持一杆两米多将近三米长的竹枪。 由于这山林中树木众多,因此长枪队的行进速度要稍微慢些,渐渐便落在了最后面。 徐晋与罗延康.马户几人,各自骑着一匹骡马,处于大部队的侧翼。 从秃子岭到那野人洞,最近的路线也许多二十多里地。 如果加速行军的话,天亮之前肯定能赶到。 这个时间也是对方最松懈的时候。 但由于连续赶路,黑风寨的众人定然也十分疲惫。 因此,此战必须速战速决。 一旦拖久了,会对己方不利。 徐晋已经想好了,只要迅速将野人洞拿下,将对方所有人全部击杀或者俘虏。 盐田那边的情况应该就不会泄露出去。 不过,这孙蛮子搞不好还留有什么后手也说不定。 但徐晋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生平最讨厌别人威胁。 更何况孙蛮子这家伙如此贪婪,日后定然还会借此来敲诈自己。 叫他如何忍受的了。 万一将来真引来明军的注意,那也没办法了。 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常青峰,野人洞。 如今已是深夜,山下的暗哨在打瞌睡之际终于迎来了轮换的弟兄。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见众人都一脸困顿的模样,小队长低声喝骂道: “寨主交代了,这两天一定要多注意那西北方向的动静!” “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我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大伙听到这话后连忙打起精神,有一人疑惑的问道: “西北方向...莫不是那黑风寨的地盘?” 小队长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咱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不过此事是寨主亲自交代的,马虎不得。” “反正尔等警惕一点肯定没错,一旦发现什么异常,立刻敲响这个。” 他指了指一旁,那里的树背后正挂着一面发黑的破铜锣。 山中的夜晚十分寂静,只要敲响了此物,山上熟睡的弟兄顷刻间便会被惊醒。 这也是大多数山寨的暗哨用来报告敌情的方式。 几名闻言连连点头,但在队长走后又恢复了那副无所谓的屌样。 第30章 秘密武器 他们认为寨主完全是杞人忧天。 那黑风寨的实力比自家野人洞高不了多少,如若是野战也就罢了,谅他们也不敢上山强攻。 这倒也不怪几人会有如此想法。 众所周知,依托防御工事,防守的一方是要比进攻的一方更占据优势的。 换句话说,如果黑风寨要想攻破野人洞,怎么着也得两到三倍的人马吧? 否则岂不是白白过来找不痛快么。 山林中,黑风寨上百号人正借着月色悄悄的行军,上次那孙蛮子的心腹下山之时,徐晋曾派人跟踪过对方。 由于担心被他发现,这名“尾巴”跟的很远,但却将沿途的路线熟记于心。 有了此人的指路,黑风寨众人行军的速度无疑加快许多。 寅卯交替之时,徐晋吩咐大家原地休整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准备干活。 他们现在快到常青峰的山脚下了。 众人赶了一夜的路,此时都甚为疲惫。 不过大当家已经说了,打完这场仗,每人至少能领一两银子的赏钱。 因此,众匪们倒是没有人叫苦。 片刻后,见大家缓了口气,徐晋立即对身旁的罗延康.马户几人低声说了几句。 后者听的连连点头。 只见黑风寨众匪在几名队长的催促下,很快便转换了队形。 以手持刀盾的“冲锋队”在前,火枪手紧随其后,身旁则是拱卫他们的数十名长矛手。 按照事先制定好的计划,待会在那野人洞山寨外定然会遭到对方的强力抵抗。 因此,作为一柄“尖刀”的冲锋队他们需在最短的时间内突入敌寨,然后将寨门打开让后续部队进入。 只要完成了这一步,凭借火枪队的犀利,这场战斗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后续,无非就是些扫尾的工作,以及尽量不要让对方逃跑。 一切妥当之后,众人便沿着一条小路缓缓向山上行进。 此时,在山脚下放哨的几名野人洞山匪都已经昏昏欲睡,但这么多人行进间发出的动静还是将他们惊醒了。 几名暗哨吃惊的朝着不远处那一大片人影望了一眼,而后互相对视一眼后陷入了挣扎之中。 敲还是不敲? 一旦敲响那面破锣,山上的弟兄自然会被惊醒,可前面那群人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野人洞的暗哨。 到时候,自己能跑得掉吗? 可若是不敲的话,事后定然会被寨主以渎职之罪处死。 横竖都是个死。 几名野人洞的喽啰从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么难以抉择的一天。 他们落草为寇也只是混口饭吃而已。 几人犹豫之间,那群不速之客已经走了一大截。 这时,想起寨主平日里的手段以及权衡利弊之下,他们对视一眼后猛的点头,然后猛的将那面破锣敲了三下。 随后扔下家伙连忙逃离此地。 不管怎么样,先去山里躲一躲吧,想必那群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自己。 寂静的山林中,黑风寨众人正沉默不语的在行军。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几声“铛!铛!”之声。 这动静犹如晴天中的霹雳一般,在这山谷中回荡许久。 徐晋脸色一变,意识到这是对方的暗哨已经发现了自己。 不过,他早有心理准备。 要想先将对方的暗哨拔掉,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没有准确情报的情况下,要将其一个个找出来十分困难。 而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因此只能快刀斩乱麻,以碾压性的实力将野人洞拿下。 徐晋见手下的弟兄们被这几声锣响震的有些慌乱,便大喝道: “怕什么!” “即便是正面强攻,那野人洞也不会是咱们黑风寨的对手!” “砍下孙蛮子人头者,赏银五十两!” 不得不说他最后这句话顿时让众人心中的慌乱消失的无影无踪,五十两银子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要知道在这思明府,一户五口之家的寻常百姓,五六两银子便可省吃俭用的花一年。 一匹不错的马,也只要二十两银子左右。 因此,大当家许诺的这五十两银子,不可谓不丰厚。 孙蛮子此刻正在熟睡,睡梦中却突然被几声锣响惊醒。 他恍惚片刻,随后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竟然被我猜中了,这徐大胡子果真咽不下这口气。” 孙蛮子冷哼一声,然后胡乱的批了一件衣服便快步出门。 寨子里早已是人声鼎沸,一干山匪都被那山下的动静从梦中惊醒,此时正手忙脚乱的拎起刀枪。 响锣必有敌袭,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孙蛮子随手拦下一名喽啰,令其将自己的几名心腹叫了过来。 徐大胡子不会善罢甘休,他早有预料。 不过,凭着自己的那样宝贝,恐怕对方今日是有来无回了。 孙蛮子露出一丝狞笑。 只要今夜将那黑风寨的主力击溃,那海边的盐田就彻底成了自己的产业了。 那徐大胡子,还真以为自己只是想分口食而已? 不,他的野心更大。 孙蛮子对几名亲信低声说了些什么,对方惊讶的点了点头,随后几人一路小跑来到了寨里的秘库中。 这里的空间不大,四周摆放着一些刀剑之物,看那品质十分精良。 甚至连铁甲都有两幅。 不过几人的来意可不是为了这些,他们扫了一圈后很快便锁定了角落中那口大箱子。 小心的打开之后,里面正是一架黑乎乎的铁炮! 炮身上刻有“万历四十六年制”等字样。 此炮长两尺半,重一百三十多斤,观其喇叭状的炮口,懂行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此物正是所谓的“碗口炮”。 碗口炮作为一种短炮身,大口径的火器,其射程虽然不远,但确是十足十的近战火炮。 将铁棘碎石等物填充之后,有效射程大约在四五十步内。 但此炮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杀伤面积的巨大,尤其是对无甲人员。 可谓是一炮下去倒一大片。 因此,在明朝早期,碗口炮在军中也是得到相当重视的。 后来,戚继光将其改善为虎蹲炮,更为适合在地势复杂的地方使用。 不过这传统的“碗口炮”在明军中还是有许多部队在继续使用的。 只是不知道这孙蛮子是从何处搞来此物。 第31章 交替射击 “好!此物一出,定叫那黑风寨有来无回!” 几人对视一眼后发出一声狞笑,随后将那口箱子合力抬了出来。 顺便将那两副铁甲一同带了出来。 此时,徐晋望着不远处那野人洞的低矮围墙皱起了眉头。 经过半个时辰的行进,黑风寨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山顶,但眼下的状况却不容乐观。 那孙蛮子并没有跟他们野战的打算,而是紧闭寨门,打算据险而守。 “大当家,怎么办?” 罗延康心里没底,小心翼翼的问道。 徐晋沉吟片刻后说道: “按原计划行事!” 很快,处于队伍前端的三十多名“冲锋队”员们将精神打起,他们此战的任务是突进这堵围墙,掩护大部队的进入。 队长马户在两名后勤队人员的帮助下将那身棉甲迅速穿上。 之所以没有事前着甲,是因为穿上此物赶路实在是太过于消耗体力。 一刻钟后,众人已准备完毕。 徐晋眼中寒芒闪过,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将手臂用力一挥! 三十多名冲锋队员得到命令后,一脸凶神恶煞的朝着前方快速袭去。 而此刻,野人洞那堵围墙上已经聚集了大股的喽啰,正严阵以待。 瞧见一群黑乎乎的人影快速朝自己这边行进,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弓箭手准备!” 孙蛮子此时正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冷眼观察,瞧见此幕后也迅速的下达了命令。 话音未落,身旁的喽啰中就站出了十余个手持长弓的山匪。 他们体格粗壮,神情冷酷无比。 从背后的箭壶中随手拔出一支长箭便搭在弓上将其拉满。 要知道孙蛮子可和其他山匪头子不太一样,因为早年的一些经历,他十分清楚弓箭手在对战时的重要性。 但这种兵种培养起来毕竟太过困难了。 因此,多年经营下来,也只不过训练出了这十来名弓箭手而已。 这些人与正规军中的精锐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但个体的箭法也达到了老练猎户的平均水准。 瞧见对方已经离寨墙只有五十步之遥,孙蛮子冷笑一声便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嗖!” 十几道利箭立刻朝黑风寨的冲锋队袭去。 而马户等一行人,方才瞧见野人洞围墙上似是有人拉弓射箭,早已暗生警惕。 方才进入相应的距离后,早已将手里的那面轻盾举起护住要害。 尽管冲锋队员们都是武艺娴熟之辈,而这夜色也降低了对方弓箭手的威力,但这一轮箭射来之后,还是有两人不幸中招。 其中一人被射穿了肩膀,当场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趔趄。 另一人则是雷老豹,他凭着多年锻炼出的危机感在关键时刻将脖子一偏,虽然堪堪避过但也被那道利箭在脸上犁开一道血痕。 此刻雷老豹脸色发白,顾不上脸上传来的剧痛,连忙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见此情形队长马户目眦欲裂,这可都是平日里交好的两个弟兄,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马户朝着身边几人发出一道低喝,随后一旁背着一个神秘"包裹"的冲锋队员狞笑着点了点头。 在此战之前,由于黑风寨缺乏火炮这种攻坚武器,徐晋很是担心手下在对方的顽抗下死伤惨重。 要知道,封建社会时期的军队对伤亡率的承受能力并不高。 一般普通的军队达到百分之五的伤亡比例便已经崩溃,剩下的只是一边倒的屠杀。 而能达到百分之十伤亡率才开始溃败的,无疑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虽然有重金悬赏,但无论如何徐晋也不会认为自己的手下能和正规军中的精锐相比。 这一百多号人要是此一下子死个七八个估计就可以宣告战败了。 因此,绞尽脑汁之后,他还真想到了一个“破城”的办法。 那便是将二十斤黑火药制成一个炸药包! 想必一击之下定能摧毁那道围墙。 此时,那名背着炸药包的冲锋队员在几人的掩护下迅速的朝着三十多步外的围墙奔去。 而方才射了一轮箭雨的野人洞弓箭手已经准备开始第二轮的搭箭拉弓。 徐晋将方才一幕看的仔细,如今透过寨墙上的火堆瞧见对方又要故技重施,他顿时阴沉着脸命令道: “火枪队准备!” 很快,在队长赵仁毅的指挥下,三十多名手持鸟铳的黑风寨火枪队员们迅速的站成前蹲后立的两排。 这个队形在平日的训练中早已十分熟练,因此不到两分钟,所有人就准备完毕。 此时,黑风寨的火枪队离那墙头还有六十步左右,而鸟铳的精确射击距离却只有三十步。 也就是说,这个距离之下就不要奢望准确性了,只能凭借着齐射的威势将对方的弓箭手压制一下。 很快,就在苏蛮子指挥弓箭手进行第二轮打击的时候。 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了密集的“砰!砰!”声。 这声音连成一片,几乎没有先后之分。 听到这个动静,孙蛮子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分明就是火铳! 而且还不在少数。 还没轮得到他多想,十几枚铅子已经在夜色的掩护下疾速射到了寨墙上, 由于距离太远,黑风寨这一轮齐射只击翻了两三名运气不好的野人洞喽啰。 野人洞的弓箭手们大吃一惊,瞧见一旁东倒西歪的几人,手里的动作不由的迟疑起来。 “妈的!不要停,给我射死他们!” 孙蛮子气急败坏的大叫一声,但黑风寨火枪兵的第二轮齐射又来了,顿时让他目瞪口呆。 一众喽啰更是慌忙四处躲避,不敢露半个头出来。 方才那几个被打的脑浆迸裂的弟兄大伙可都是看在眼里。 孙蛮子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火铳这玩意他又不是没有接触过,射速怎会如此之快。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提高压制能力,徐晋已命令将火枪兵分成前后两排,由第二排齐射完毕后向前推进十步。 随后继续装弹瞄准。 而第一排在此过程中朝寨墙上一轮齐射也重复同样的动作。 如此一来,两队交替齐射,加上定装弹的优势,射速间隔极短。 几乎是连绵不绝。 第32章 火炮之威 这是徐晋琢磨出来的战术,他的想法是只要将对方的弓箭手压制的没法还手便可。 不得不说,这个简单的战术还是非常奏效的。 最起码,野人洞的山匪们此时在寨墙上的确是不敢露头,任凭寨主孙蛮子不断喝骂。 在接连砍了两名吓破胆的喽啰后,那十多名弓箭手终于迫于淫威哆哆嗦嗦的开始反击。 只不过,他们刚一露头便被一轮鸟铳的齐射打死打伤了三四人。 而随着距离的推进,黑风寨火枪手的命中率也直线上升。 与此同时,冲锋队中那名身背炸药包的山匪也终于跑到了寨墙下。 只见他飞速将二十多斤重的粗布包置于墙根,而后从怀里掏出一枚火折子,摸着引线之后一咬牙便径直点了上去。 “嗤!” 随着一股细细的白烟冒出,那名冲锋队员扔下火折子玩命般的朝后方奔去。 大当家说了,一旦点燃此物,有多远跑多远,否则定被炸的爹妈都不认识。 见大功告成,马户也连忙指挥其余手下向后撤。 方才他们齐奔便是为了在混乱中掩护此人,如今目标已经达成,只要往回退个十几二十步就没啥问题了。 孙蛮子方才悄悄朝下面张望了一眼,却看见对方竟然朝后撤去,心中不禁疑惑万分。 难不成这徐大胡子见久攻不下,打算撤兵了? 没道理啊... 正在他疑惑之际,只见野人洞寨墙下一道惊雷般的爆裂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火团! 那个精心准备的炸药包,在徐晋等人期待的目光中终于爆炸了! 野人洞单薄的寨墙直接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掀塌了一个一丈长的大口子,遍地散落着碎石和残骸。 其周围的喽啰也被当场被炸死震死了七八个。 剩余的人也都被这巨大的动静震得气血翻涌,耳鸣不已,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孙蛮子运气很好,离爆炸点稍微远些,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被炸死。 但此刻也是七窍流血,脏腑疼痛难忍,想来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他原地呆滞了须臾,瞧见周围惨状后目呲欲裂。 只见遍地散落着残肢断骸,大量的手下已经被吓破了胆,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窜。 一连发号了好几条命令后竟无人搭理,孙蛮子的内心变得慌乱起来。 众人眼下只想抓紧时间逃命,再也不肯在这个鬼地方待上片刻。 “将火炮给老子抬出来!” 孙蛮子持刀拦住了几名正准备逃跑的亲信,在他充满杀意的眼神中,几人只好苦着脸连连称是。 那门万年年间的老古董立刻被抬到了围墙的缺口处。 本来孙蛮子是准备等黑风寨众匪抵近寨墙之时再祭出这座神器的,一炮下去定能让对方死伤惨重。 可没想到,这徐大胡子竟然又将围墙给活生生炸开了,直接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老子还没有输! 孙蛮子一脸狰狞,待会一旦黑风寨的人想从这个缺口涌进来,定让他们尝尝这铁炮的威力。 此时,冲锋队员们已经持刀携盾,小心翼翼的朝着方才炸出来的那道缺口行去。 紧随其后的则是严阵以待的两列火枪手和长枪兵们。 此时,东方泛起鱼肚白,天色已经微亮。 徐晋知道,野人洞在这一发炸药包的威势下定然已经溃乱。 但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下令让手下小心行事。 果不其然! 突然,那道硝烟弥漫的缺口处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事物。 徐晋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瞧那模样,分明是一门火炮! 尽管小,但也是火炮啊! 他离得远,只瞧了个大概脸色顿时一变,而那些处于前端的冲锋队员们则是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许多人虽然听说过火炮,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 前头的几人不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 “快跑!” 就在徐晋朝着前方声嘶力竭的大喊之际,异变突发! 那门喇叭状的“碗口炮”引线已被点燃,孙蛮子那恶狠狠的眼神在细密的硝烟中若隐若现。 “全都给老子死!” “轰!” 一道沉闷的炮声响起,无数的碎石铁棘之物被火药气体疾速射出,顿时将炮口前方一大片的范围笼罩。 那五六名正对着炮口冲锋队员首当其冲,直接被这些炮子打成了马蜂窝。 这还幸亏众人比较小心,队形没有那么密集。 否则恐怕这一炮就得报销十几二十个好汉。 黑风寨剩下的冲锋队员们见此一幕,双腿忍不住的打颤,脸色惨白嘴唇也哆嗦起来。 紧接着慌不择路的四散而逃,根本不理会队长马户的嘶吼。 只剩下身后的火枪兵和长枪兵们还能勉强维持队形,但也满脸都是胆颤心惊的表情。 徐晋脸上一片铁青,没想到眼看胜利在望,自己竟然吃了个这么大的亏。 这狗日的孙蛮子,没想到竟然有此等利器。 来不及追究那些临阵脱逃的冲锋队员罪责,他连忙下令火枪手朝着那道缺口处交替射击。 务必将对方死死压制住。 否则,只要再来一炮,自己的这群手下绝对要全部溃逃了。 徐晋第一次感受到了打仗的残酷,和战场上的瞬息万变。 也许上一刻还处于优势,但下一秒很可能就会被别人翻盘。 孙蛮子和几名心腹躲在缺口处的墙后,他们虽然惊魂未定,但脸上却出现了极度亢奋的红晕。 这火炮果真是行军打仗的头号利器! 要是多来这么几门,别说那黑风寨了。 就是那裴山县衙,自己也能轻易的坐一坐。 孙蛮子忍不住胡思乱想,做着“县太爷”的美梦,耳边却传来了“劈里啪啦”的鸟铳射击之声。 “寨主,怎么办?” “那黑风寨的火铳甚是犀利,数量又多。” “我等被压制在此处,根本无法冒头啊!” 手下慌张的声音传来,让孙蛮子一阵心烦意乱。 他此刻也十分焦急,如今再想来一炮,估计会被对方的鸟铳直接打死。 可若是啥都不干,等黑风寨的人在鸟铳的掩护下涌进来后自己还是个死字。 孙蛮子不禁陷入了为难之中。 第33章 斩杀 与此同时,黑风寨一方的火枪手们已经从慌乱中稳住,在队长赵仁毅的指挥下交替进行压制射击。 不得不说这样做的效果的确不错,最起码野人洞那门火炮附近根本没人敢露头。 徐晋铁青着脸,将方才逃窜的冲锋队勉强组织在一起,然后命令他们在鸟铳的掩护下突进。 马户的脸上也阴云密布,自己这回算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平日里号称黑风寨精锐的冲锋队竟然被一炮就干的崩溃了,这让他如何面对大当家。 不过眼下,倒也顾不上这些了。 先将那杀千刀的孙蛮子活捉再说。 而另一边,眼看黑风寨那群人越来越近,孙蛮子内心焦躁不已。 他现在十分后悔。 后悔的不是敲诈之事,而是小瞧了那黑风寨。 原以为有一门铁炮这种大杀器,只要不是明军的营兵来攻袭,几发炮弹下去就足以奠定胜局了。 可没想到这徐大胡子手里的火铳竟如此犀利,而且数量恐怖。 着实让他大为吃惊。 他咬牙思索片刻后,在身旁亲信不解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早晚回来报此大仇! 只是可惜这门炮了... 孙蛮子不舍的看了一眼这门万历造,紧接着头也不回的朝着寨后飞奔而去。 “大势已去,尔等各自逃命去罢!” 那几名亲信对视一眼也慌忙四散而逃。 一刻钟后,马户铁青着脸朝徐晋禀告到: “大当家,那孙蛮子跑了!” “追!” 徐晋怒气冲冲的吼道: “掘地三尺也要将此人找出来。” “活捉此獠者,赏银六十两!” 他深知,若让此人从这山中逃跑,定会将盐田之事泄露来报复自己。 常青峰山腰处。 孙蛮子提着一柄马刀在密林中快速穿梭,气喘吁吁的模样十分狼狈。 他时不时的回头观望,心底却越来越沉。 黑风寨的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犹如附骨之蛆般的穷追不舍。 一旦被身后追兵包围的后果是什么,他很清楚,那徐大胡子断然不会放过自己。 不远处,马户.雷老豹及其余五六个武艺出众的冲锋队员面无表情,正在沿着那孙蛮子逃跑时留下的踪迹一路追寻。 大当家已经给他们下了死命令。 务必抓住此人,死活不论。 如果没找到,众人就不用回去了。 “孙蛮子这厮还真是能跑,要是让此人逃下山一头扎进这苍茫山脉之中,若想擒住可就难了。” 雷老豹气喘吁吁的说道。 马户沉着脸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脚下的动作却快了几分。 他今日必活劈了这厮。 为了轻装上阵,黑风寨众人都只提了一口钢刀,连平时视如珍宝的木盾都没有带。 就这样,孙蛮子一路仓惶逃窜,马户等人在身后穷追不舍。 直至傍晚,逃无可逃的孙蛮子终于在一处陡坡处停了下来。 本来,此地并不在他的逃跑路线中,但惊慌之下却不知不觉中在这密林里走错了路,这才陷入了如此困境。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大口大口的喘气。 今日怕是无法善了了,孙蛮子回头一看,身后的那群追兵已经发现了自己,正朝这边狂奔而来。 “老子英雄一世,今天却要葬身于此了...” 几分钟后,经过数个时辰的追逐,他们终于在这里将其截住。 “奶奶的,还想跑?” 马户瞪着一对牛眼,恶狠狠的骂道。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其实比对方更疲惫。 “呵呵...” 孙蛮子倒也是条汉子,眼见无路可逃,冷笑一声后开口道: “怎么?那徐大胡子不敢亲自来,竟派你们几个夯货?” 雷老豹嗤笑道: “你这条丧家之犬由我们几人料理绰绰有余,何需劳烦大当家亲临。” 孙蛮子闻言目光冰冷的看了对方一眼,随后脸上的表情一变,身形骤然暴起,竟猛的持刀冲了过来。 他知道多说无益,此些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还不如殊死一搏,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胆!” 马户眼中寒芒一闪,狞笑着提刀迎上。 雷老豹几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抽出了腰刀。 孙蛮子暗骂一声,十分不服气。 没想到这群黑风寨的家伙如此不讲绿林规矩,竟一拥而上。 看来今日真是凶多吉少了。 一阵刀剑碰撞的铿锵声过后,孙蛮子脸色苍白,已是身受重伤。 左肩上那一刀入肉极深,险些将他的锁骨砍断。 他牙关紧锁强忍剧痛,盯向马户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忌惮。 这几人,包括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都不足为虑。 只有这个凶神恶煞的黑脸大汉,实在让他心惊肉跳。 此人武艺虽稍逊自己,但一身怪力却奇大无比,而且招招凶狠只取命门,完全不考虑防守,属于玉石俱焚的刀法。 肩上那一刀便是拜此人所赐。 幸好关键时刻避了一下,否则恐怕已经落得脑浆迸裂了。 要说这孙蛮子着实不凡,在五六人的围攻下竟将一名黑风寨的冲锋队员重伤,后者捂着伤口倒地不起,发出阵阵闷哼。 短暂的沉寂后,打斗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孙蛮子终于没有那么好运了。 在几人的围攻之下,体力不支的他被马户看准时机一刀斩下了首级。 孙蛮子双眼瞪大死不瞑目,脸上还带着一丝惊骇。 夕阳的余晖下,黑风寨几人脱力的坐在地上。 终于完成任务了。 若今日来的人少,还真不好拿不下此贼。 即便如此,想要活捉孙蛮子也是不太可能的。 因此,方才眼见生擒不能,几人只好合力将其斩杀。 “走吧。” 马户少见的露出和煦的微笑,随后一瘸一拐的拎起孙蛮子的头颅。 夜晚,野人洞寨中灯火通明。 一群哆哆嗦嗦的山匪被五花大绑的聚拢成一团,身旁则是杀气腾腾的黑风寨众匪。 这群俘虏,自然是白日里那些溃逃的野人洞山匪。 经过整整一天的追击后,已将大部分的人都抓了回来,不过还是有少数已经逃之夭夭。 徐晋面无表情的扫了俘虏们一眼,然后沉声说道: “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所有人就地活埋,黑风寨不养闲人。” 第34章 缴获 众俘虏听到这番话后体若筛糠,一些胆小的家伙已经开始大声求饶。 “饶命啊!我等都是奉那孙蛮子的命做事,实在无心与诸位好汉作对。” 徐晋可不会同情他们,毕竟这野人洞让自己今日损失惨重,他心里一股邪火正没处发呢。 “二,做一段时间的苦力赎罪,如果表现良好兴许有重归自由的机会。” 众俘虏正哭爹喊娘的告饶,听到此话后顿时一喜。 这还用选吗。 只要不被活埋,别说苦力了,就算当牛做马他们也愿意啊。 “我选第二个!” “对!我也选!” “......” 处理好这些俘虏后,徐晋来到了野人洞的库房中,毕竟这孙蛮子能拿出铁炮这种杀器,好东西应该还有不少。 在他身旁则是两名被五花大绑的山匪,其中一人正是那天去黑风寨送信的。 这两人被黑风寨追兵俘虏之后,经过确认,他们都是孙蛮子的亲信。 “我问你们,那门火炮是从何处得来?” “谁答的上,便能活下去。” 徐晋背对二人,声音十分冰冷。 这两名孙蛮子的亲信方才还支支吾吾,听到此话却一下子慌乱无比,连忙叫道: “我说!” “我知道!” ...... 片刻后,徐晋总算知道了自己最感兴趣的情报,不过心中却无甚喜悦。 他原以为,有什么路子可以买到此物呢。 原来,那孙蛮子在落草之前履历十分丰富,最开始他曾是庆远府境内营兵中的一个把总,手下掌握着四五百的兵力。 不过孙蛮子此人好酒,一次大醉过后,他负责守卫的县城竟被当地的起义军攻破,连他本人也被捉了去。 好在凭着一身武艺,和昔日的军官身份,倒也保住了一条小命。 日后更是在那贼军中混的如鱼得水,成为了一名中层头目。 不过孙蛮子此人还十分好色,竟与同僚的老婆搞起了私情。 原本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没过多久朝廷的大军杀到,将这股起义军打的四崩五裂。 孙蛮子本来能够带着一队人从容撤退的,日后东山再起也不是难事。 谁料竟被那绿帽同僚将了一军,对方把他的情报故意泄露给了明军。 这一下,孙蛮子可就惨了。 好不容易从明军手里逃出生天,手底下的弟兄却都死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寥寥十多人还跟着自己。 仓皇逃窜许久之后,孙蛮子一行人终于在这十万山脉中落了脚。 将野人洞原来的寨主杀死之后,他便独揽大权。 那门铁炮和两幅铁甲便是孙蛮子一路携带的,若不是此物实在难得,他早就想将这累赘扔了。 “原来如此...” 徐晋沉吟片刻后继续问道: “你们说当初有十余人随孙蛮子一同上山,可是你们这些亲信?” 两匪连忙表示,当初那些孙蛮子的嫡系这么多年都死的差不多了,自己等人是后头才成为此人的心腹。 “如此一来,你二人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徐晋疑惑的看了他们一眼。 “实不相瞒,那孙蛮子平日酷爱饮酒,酒醉过后嘴上便没个把门的,时常将往事挂在嘴上,并以此炫耀。” “因此,这些内容都是小的们这些年听到,再加上自己的脑补得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禀报声。 一名黑风寨喽啰跑了进来,喜气洋洋说马队长一行人回来了,并且带来了那孙蛮子的头颅。 “哦?真的!” 徐晋喜出望外,连忙快步走出。 “大当家的,我回来晚了。” 马户咧嘴一笑,一身凶气,左手一抛后将一个圆滚滚的事物扔了过来。 徐晋定睛一看,顿时露出喜色。 正是那野人洞寨主孙蛮子的项上人头。 “好!” 这时,徐晋注意到马户和身后的雷老豹几人似乎都十分狼狈,甚至身上还带有一些伤势。 “怎么回事?那孙蛮子竟如此难缠吗?” 雷老豹连忙沉声将事情的过程托出。 “嗯...你们辛苦了,这孙蛮子的确武艺过人,早知道我就亲自去追了。” 徐晋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先下去休息。 与此同时,一众黑风寨的喽啰正在对野人洞的战利品进行统计,经过清点之后,罗延康拿着一张草纸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这回可真是所获甚多啊。 “大当家,这野人洞可比那龙虎寨富裕多了...” 此次大战,共俘虏八十六人,当场击毙十五人,另有二三十人不知所踪。 想来是趁乱逃跑了。 除此之外,在财货方面共缴获了金银共计八百多两,各式珠宝和字画数量也不菲。 当然了,当初从黑风寨送过来的那四百两银子并没有算在战利品中。 顶多算是物归原主。 那些大量的珠宝书画,徐晋估摸着是这孙蛮子落草时带上山的。 当初被明军打散之后,应是携带了一些细软之物的。 不过,让徐晋更高兴的还是那门小铁炮,和两幅铁甲。 前者他已经细细看过,此“碗口炮”应是从明军中流出,只是不知道那孙蛮子是如何拿到的。 而那两幅铁甲,也是正儿八经的明军装备。 一套为鳞甲,一套为扎甲,除了少量破损之外,其余地方皆都完好无损。 论起对刀剑的防御力,可比黑风寨那套丐版棉甲好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孙蛮子当时让亲信将这两幅铁甲拿出来的时候,本是准备给自己穿上的。 谁料战事发展的太快,仓惶之下他还没来得及着甲便已然陷入了绝地。 只好无奈的逃跑。 不过即便多了这两幅铠甲,恐怕对野人洞的结局不会有太大影响。 徐晋知道,在二十步之内,鸟铳是可以击破单层铁甲的。 此时,他已许久未合眼,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一股浓烈的困意顿时席卷全身。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时分。 黑风寨的喽啰们经过轮流休息,已将所有财货整理的差不多了。 原先寨子里留守的后勤队,此时也赶着大量的骡马牲畜抵达。 这里的一应战利品,会先拉回山寨再做处理。 第35章 冯知县 十万山脉中,两名衣衫褴褛的男人惊魂未定,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此时正趴在一条小溪边上痛饮。 此二人便是那常青峰野人洞的山匪,寨破之时见势不妙便撒丫子跑了。 运气爆棚之下,倒也真的捡回了一条性命。 两人坐在地上歇息了一会,传来了气喘吁吁的对话: “癞子,咱们虽逃了出来,可往后日子又该怎么办呢?” 瘦小的野人洞逃匪哀叹一声,忧心忡忡的说道。 眼下这山里是待不得了,凶神恶煞的黑风寨就不要说了,十万山脉中大虫毒蛇甚多,实难生存下去。 体格粗壮,但满头瘌痢的丑陋汉子闻言后沉吟了片刻,随后一脸阴沉的开口: “孙寨主对我有恩,这次从黑风寨手里逃出,凭我二人报仇自然是不可能。” “不过,他们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嘿嘿...” 瘦小山匪吃了一惊: “你是说,咱去将那黑风寨的盐田之事...” “哼,没错。” 癞子冷笑道: “这个消息除了孙寨主外,只有我等寥寥十余人知晓。” “这正是苍天有眼啊,竟让我二人逃了出来。” 瘦小山匪目光闪烁,其实按照他的想法,孙蛮子死都死了,大不了大家再找个山头讨得一个去处即可。 何必多此一举呢,传出去有损自己绿林好汉的名声。 不过,谁知道这癞子竟对黑风寨如此仇恨,宁愿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他也只好勉强答应了。 否则,以这位的身手和狠辣,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到时候被一刀噶了可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 裴山县府衙中。 浓眉长脸的中年男子习惯性的抚向长须,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他身着青袍,胸前绣有鹭鸶弄云图,头戴长翅乌纱帽,举止之间尽显威仪。 此人正是裴山县知县冯敬云,乃天启二年的举人出身。 于崇祯四年时,被委派到这裴山县担任知县一职。 官居正七品,至今已有五载岁月。 裴山县赤贫,民不过万户。 又因盗匪猖獗,周围土司林立,乡中豪强盘踞。 让冯敬云这个知县当的并不是很顺心。 方才廖县丞的讲出的一个消息,让他大为吃惊。 “消息可靠吗?” 冯敬云放下手头的案牒,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据廖县丞所说,临时得到消息。 那十万山脉中有一伙匪盗,竟私自在海边开辟了一块盐田,声势甚为浩大。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如今私盐盛行,他冯敬云自然知晓,即便贵为堂堂知县,有些时候也是有心无力。 就拿那卢家庄来说吧,卢家诺大的家业除了巧取豪夺之外,很大一部分也是靠这私盐发的家。 此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卢员外之子卢衡与身怀举人功名,据说在上面还有一些关系。 因此,即便看卢家再不顺眼,也是万万动不得的。 可如今,竟连匪盗都敢大张旗鼓的开辟盐田了,这还了得? 自己要是不将这货贼人铲除,万一其他人有样学样,到时候这裴山县可就出名了。 传到知州或者知府耳中,至少得落得一个管教无方的罪名。 冯敬云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随后吩咐廖县丞去传唤程千户。 不久后,一个圆脸牛眼,体格粗壮的汉子快步走进县衙。 此人身着绘有熊罢的青袍,腰间腰挂有犀角带,足登一对皂靴。 依大明律,文官绘禽,武官描兽,从此人的服装来看,乃是正五品武官无疑。 比那冯知县的品级还要高。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这程千户一进门后便满脸堆笑,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 哪里有堂堂五品大员的样子。 “来了,坐吧。” 反观冯敬云稳坐太师椅,只是不咸不淡的客气了一声,后者这才敢落座。 如此奇怪的场景或许别的朝代兴许难得一见,可在这大明,尤其是明末乃非常正常的事情。 大明虽以武将立国,但如今文官的地位确是要比武将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往往在战时,正七品的知县临时指挥一两个正五品的守备并不罕见。 甚至正三品的总兵也免不得被低他两级的知府呼来喝去。 毫无面子可言。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十分复杂,暂且不议。 因此,这程千户在冯知县面前只能唯唯诺诺。 一盏茶过后。 程千户苦着一张脸,陷入沉默... 此次冯知县传唤他来的目的是剿那十万山脉中的匪,可这匪岂是那么好剿的…… 眼下,在这裴山县中虽有七个百户所名义上归他统御,可拢共加起来能不能拉出五百军丁都是个未知数。 这其中这还包括那些老弱病残。 个中原由嘛,都是老生常谈之话了。 无非就是军户逃亡和各级武官吃空饷造成的。 至于军户为何逃亡,自然是因为上司和绅贵们侵占其名下田地,实在活不下去。 军丁不足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问题。 那所里的军户皆是以屯田为主,常年武备松弛,哪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手里的刀枪都是锈迹斑斑,又有的年头都可以追溯到土木堡之变时期了…… 程千户踌躇片刻,面露难色的说道: “冯大人,下官并非推脱,只是这出兵一事实在难办啊...” 冯敬云闻言后冷哼一声,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话,他哪里不知道此人要说什么。 叫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提出问题的。 “此事至关重要,还望你全力配合。” “至于饷银那边,本官会想办法的。” 冯敬云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 冯千户喜出望外,有银子就好。 他本担心那些破落军户们到时候出人不出力,强行拉出去也只是敷衍了事。 可若是有了白花花的银子拿,相信下面的人办事也会用心。 “如此,可就太好了!” “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将那些胆大妄为的匪盗彻底剿除!” 冯敬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知道那些军户的战斗力贫弱,可眼下又不能直接去府城里请营兵来援,否则定在上官那里落得一个“无能”的印象。 况且只是一群寻常的匪盗而已,还未成气候,屯军虽弱,想来也能十拿九稳。 到时候让廖县丞润色一份奏报递上去,言辞只管夸大,兴许也能捞个功绩呢。 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于一个月后正式出兵。 至于剿匪会不会失利,冯敬云根本没有考虑过。 顶多就是些许死伤而已嘛,使些银钱抚恤即可。 与政绩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第36章 筹银剿匪 冯敬云挥手将程千户送走之后,便坐在太师椅上陷入沉思。 方才他虽然将银子包在自己身上,可实际统筹起来也是很有难度的。 裴山县百姓赤贫,衙门的财政也十分困难,夏秋两税从来就没足额过,至今都是笔糊涂账。 只有那以卢.吴.赵三家为首的一干乡绅豪强家产颇丰。 尤其是那卢家,其田宅绵延不绝,偌大的庄园可比自己这个县衙气派多了。 看来筹银之事,还是要从这些人身上想办法。 冯敬云思虑了一阵后,便吩咐小厮备上轿子,他要先去那卢家庄走一趟。 ...... 黑风寨中,众人欢庆胜利,喜悦氛围浓厚。 此番攻占野人洞,众匪皆十分高兴,这意味着,在方圆百里之内,黑风寨已无竞争敌手。 然而,在这热闹之余,亦少不了事后追责之事。 当时,孙蛮子的一炮致使徐晋寄予厚望的“冲锋队”瞬间溃散,兵士们四散奔逃。 这令他大失所望,但失望之余,又深感无奈。 毕竟,这些人不过是一群土匪,难以与所谓的军中“精锐”相提并论。 虽经一段时间操练,但其士气和纪律皆与徐晋的目标相去甚远。 况且,遇到孙蛮子这种不按常理出牌之人,即使是相同数量的明军,在毫无防备之下,恐怕也会遭遇挫折。 因此,经深思熟虑,徐晋仅对逃兵略施薄惩,扣除临阵脱逃的冲锋队员全部赏金,并每人重责二十棍。 毕竟现今根基未稳,不宜施以重典,以免引发众怨。 除少数人外,其余人对此并无太多异议。若在军中,此种行为必将被督战队当场处决。 而今头颅尚安,些许银钱与痛楚何足道哉? 于是,众人再度高呼“大当家仁义!” 此外,马户·雷老豹及另两人,因诛杀孙蛮子有功,徐晋亦未食言。 在每人十五两赏金基础上,又多加五两。 如此,众匪皆获真金白银,自是欢天喜地。 徐晋深知,现今唯有靠这些黄白之物提升手下士气,此乃典型军阀所为。 若某日无银可出,这些人战斗力必将直线下降,甚或阳奉阴违亦有可能。 开玩笑,无实际好处,谁肯为你卖命? 某些空谈奉献、不论待遇之资本家,恰为反例。 “思想觉悟”这种高级概念,在黑风寨还尚无生存土壤。 大家都很现实的。 而此战中野人洞之俘虏,一部分正于监工呵斥下筑围墙,另一部分则发配至海边盐田。 徐晋思量,待过些时日,便从俘虏中挑出些听话者。要知此次战斗,“嫡系”阵亡数人,实乃伤筋动骨。 如今正是缺乏人手的时候,哪怕是死一个人都得让他心疼半天。 此外,当下有一事需要解决。 徐晋不知逃跑的野人洞山匪中,是否有人已将盐田之事泄露。 如今,只能做最坏打算。 若引来官军进攻,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大不了,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实话说,他并不想如此早地与大明为敌,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明军虽被在建奴那屡战屡败,但对付自己这种小规模匪盗,应是轻而易举。 但是呢,有时并非所有事都能按计划进行…… 稍加思索过后,徐晋决定近期不仅要加强“城防”,也不能放松喽啰们的操练。 另外,于那进山必经之路,设置陷阱障碍,放出暗哨,时刻留意裴山县异常。 如此,十几日转瞬即逝。黑风寨一切事务皆有条不紊地进行,众匪得享难得的平静。 而此间,又与盐商又顺利交易一次,获银七百余两。 同一时间,通过南宁府渠道,徐晋派人从毛姓军官处购得火药若干,鸟铳五十余支,已于数日内成功运上山。其实,他本欲单独购置硝石、硫磺等物,自行配制火药。然对方称仅有成品,硝石硫磺等物不好搞到。 徐晋虽不信他的说辞,但眼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不过他已经派了两个机灵的喽啰去广州那边打探了,正是寻找那葡萄牙人。 此去甚远,走水路来回也至少得两个月的时日,要是路上耽搁一下,三四个月也是正常的。 因此短期内,一应军火还是得从南宁府搞。 而另一头,裴山县知县冯敬云也没有闲着。 那日他去卢家堡后,便以统筹兵饷之事望卢员外捐些银子出来,谁料对方竟哭起穷来。 说什么连年灾荒,卢府已是入不敷出,而自己又乐善好施,平日里没少救助乡间贫民,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积蓄。 卢员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让冯敬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他要真信了此人的话,倒真枉自己朝廷命官这个身份了。 好说歹说下,才让此人跟死了儿子一样,淅淅索索的掏出了四百两银子。 这是看在他冯敬云的面子上,而且还是以“借”的名义。 “这老登真是厚颜无耻,竟以甚么大善人自居...” 一出卢府,冯敬云的脸上立刻多云转阴,上轿之后忍不住爆起了粗口。 随后他叹了口气,眉头不由得又皱了起来。 这卢家家富庶一方,自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借”到了四百两银子。 而那吴.赵两家又岂是省油的灯,纯纯一个光吃不拉的貔貅。 也不知道给不给自己这个知县面子。 烦闷之下,冯敬云挥了挥手示意轿夫去那吴家堡。 吴员外那厮,家中虽没举人儿子, “员外”之名也是乡间的奉承之称,但也并非浪得虚名。 吴家以经商为主,在州府里有好几家米行,数代传承之下不知赚了多少黑心钱。 除此之外,还涉及布匹.牲畜等营生。 常年“打点”之下,与各级官吏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当听到堂堂知县大人竟然亲临吴家堡后,吴员外吃惊之余还有些疑惑。 但也丝毫不敢怠慢。 他对此人的来意还是一头雾水,总不能是恰巧路过吧。 “哈哈,吴员外的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啊,让本官着实羡慕。” 一进府,瞧见迎接自己的几人,冯敬云抚须爽朗一笑。 吴员外今年已六十有余,双鬓已然泛白,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也算是难得的高寿了。 闻言后他连忙拱手笑道: “冯大人说笑了,老朽已是半截身子入土,活一天算一天喽。” “能有现在的精神头,可都是凭着从柳神医那习来的养生之术啊。” “哦?” 冯敬云正色道: “莫不是那圣手柳济文?” 第37章 战前会议 “哈哈正是。” 吴员外哈哈一笑,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一进客厅,大堂的墙壁上上挂着一幅偌大的仙鹤戏水图,看那落笔定是名家真迹。 价值不菲。 下方则是一座紫檀太师椅,上面镶有一面上好的青色美玉。 这里本是主位,但今日贵客来访,吴员外是不敢托大的。 三推五让之下,冯敬云也只好神态自若的坐下。 两人寒暄了一阵,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本官今日本是路过这吴家堡,便过来搅扰一番,想必吴员外不会介意吧?” 冯敬云抚须一笑,言辞很是温和。 “冯大人这是哪里的话...” 吴员外有些惶恐的拱了拱手: “您能亲至陋舍,乃是我吴家的福分才对。” 冯敬云闻言连忙摆了摆手,随后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皆端起茶碗吖了几口。 再称赞了一番茶叶的美妙后,冯敬云终于话入正题: “实不相瞒,此次前来贵府,还真有一件事要需要吴员外出力。” “哦?却是何事?” 一盏茶过后,大堂内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 良久,吴员外这才面露难色表示: “要说这剿匪一事,我等作为大明子民,又稍有些家产,捐些银钱出来也是义不容辞的。” “只是...” 冯敬云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他不禁脱口问道: “只是什么?” “唉!” “这些年兵荒马乱的,我们吴家的生意也不是很好做啊,米行布行都倒闭了好几个。” “眼下,这资金周转都是个难题了。” 吴员外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只是不知道此番话几成真几成假。 冯敬云暗骂一声老狐狸,却苦口婆心的劝导起来,大意是一旦山匪做大,恐怕最先对付的就是他们这些大户。 同时,他还话里有话的表示此事乃是难得的政绩,希望对方可以配合一下。 吴员外听完后默不作声,再三思虑过后终于下了决定。 只是一脸肉疼的模样跟那卢员外差不了多少。 片刻后。 冯敬云终于一脸春风的在吴府众人的恭送下离开。 身后的几名小厮手上则多了一口箱子,看上去沉甸甸的模样。 此次从吴员外这老鬼手里搞到了五百两银子,比那卢家还多一百两,实在是意外之喜。 不过这也看出来一件事。 在大明,像吴家这种商贾是轻易不敢得罪实权官员的,即便在那州府里有些关系,遇见这种情况也只好破财消灾。 只当是卖个人情了。 而卢家就不一样了,虽也从商,但家中毕竟有个举人老爷,已经算是妥妥的特权阶级了。 已经不太惧怕区区一个知县,当然了,如非必要,还是不要交恶的好。 从政治待遇上来说,举人老爷更是有着免徭役.四百亩免税的田地。 不仅如此,其举人身份的这些特权甚至可以庇护亲近的人,这才有许多地主抢着将土地挂在举人老爷的名下,贫困农户更是争抢为其家奴。 更别提一旦哪里的官职有空缺,举人老爷拿到文牒之后是可以直接赴任的。 这就从特权阶级直接变成了统治阶级。 像那冯敬云当年中举之后便是家族上下打点,这才捞了个七品知县。 虽位于这岭南隅之地,却也是堂堂朝廷命官。 俗话说灭门县令,破家知府。 在这裴山县的一亩三分地里头,冯知县便是普通百姓们唯一能见到的官老爷了。 在皇权难以下乡的年代,用“土皇帝”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至此,冯敬云已经从卢.吴两家凑到了九百两银子。 眼下,还得去那赵家屯走一遭。 拿下这三家大户后,剩下的普通乡绅们也就没有什么推脱的理由了。 与卢.吴两家不同的是。 这赵家明面上是做木材生意的,但只是掩人耳目,实际上却是在那海上发财的。 大明的海禁时松时紧,很长一段时间只有朝贡贸易,私人是不得下海的。 期间虽有短暂的松弛,又因嘉靖年间的倭寇之患,海禁政策又严格起来。 一直到隆庆年间,这才将其解开,允许民间人士下海贸易。 不过据冯敬云所知,那赵家在海上做的可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啊... 若要细究下来,一个“走私”之名是轻而易举的。 一周后。 裴山县衙门中众人正襟危坐,皆看向主位上那名青袍官员。 此人正是知县冯敬云,在他面前散座的则是程千户以及手下的五六个百户。 至于总旗.小旗这些人,是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种规格的会议。 再次重申了一下剿匪的重要性.以及迫切性,众人这才制定起详细的战术来。 实际上,对于具体怎么打,就连程千户这个世袭武官也是一头雾水。 他虽是堂堂千户,但这么多年世袭下来,祖上传承的兵法战术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 反倒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剩下的几个百户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默不作声。 冯敬云对此很不满,脸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但也凭借文人特有的涵养没有当场发怒。 他岂会不知大明的军户制度早已名存实亡,这些个军官们个个都是酒囊饭袋。 否则,朝廷又怎会允许各地招募营兵。 不过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在座的出了冯知县之外可是足足有七个“臭皮匠”呢。 换算下来那也是两个半的诸葛孔明。 迫于知县大人的压力,一阵窃窃私语过后还真被他们商议出了一个貌似比较靠谱的战术。 说来也很简单,便是以枪兵在前,箭手在后,临敌之际先射上那么几轮,定扎的那些山匪们抱头鼠窜。 若是贼匪惧怕官军天威,龟缩不出的话那也好办。 只需祭出那几门虎蹲炮,定可令其肝胆俱裂! 冯敬云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虽看不起这些武夫,此计划粗看之下也是漏洞百出。 但杀鸡焉用牛刀,只是剿灭一股寻常匪盗而已,又不是与那悍勇的建奴作战。 不过沉吟过后,他想到了几个问题。 第38章 官军来袭 “一应军丁的武械可都齐备?” “后勤辎重又当如何运转?” ...... 一阵沉默过后。 李姓百户挠了挠头,他算是程千户的副手。 此人坦然道这两个问题的确是个问题,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 眼看冯知县脸色逐渐阴沉,双眼中闪过出骇人的寒光。 正是暴雨来临之兆…… 李百户连忙解释道: “冯大人息怒,各屯所武备松弛您是知道的……” “不瞒您说,朝廷已经许多年没有补充过军备了。” “现如今可堪一用的那些刀枪,年头已经可以追溯到嘉靖年间。” “因此,这五百军丁的武械短时间内,是万万难以凑齐的,不过嘛...” “不过什么?” 冯敬云面无表情的开口,只把那李百户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言语。 这时,程千户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他朝主位之上拱了拱手正色道: “下官经过统计之后,已经搜罗出了三百余把武械,足够让青壮们人手一把。” “那余下的百十名军丁呢?” “莫不是要赤手空拳与那恶匪作战?” 冯敬云冷哼一声,髯须顿时剧烈的抖动起来。 直接将众武官吓得噤若寒蝉。 “那倒也不是...” 眼见冯大人真的发怒了,程千户只好干笑一声。 他表示自己已经慎重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短时间内凑齐一应军械是不大可能。 不过,倒也可以用“粪叉”.“连枷”之物暂且充数... 到时候将这些“家伙”发给军丁中的老弱们即可。 反正也不靠这些人正面作战。 只要在官军后面摇旗呐喊,能壮壮声势就算完成任务了。 “粪叉?” 冯敬云脸色铁青,简直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堂堂七品知县,竟指使一群手持农具的老弱去剿匪,传出去岂不是让同僚笑掉大牙? 但无能狂怒过后,冯敬云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无力的坐下。 裴山县是个啥情况,他岂能不知道。 在不想惊动州府的情况下,也只能仰仗这些乌合之众了…… 剿匪会议结束之后,程千户便喜滋滋的来到了衙门的后堂。 冯大人已经将饷银筹备完毕,自己只要将其落实便是。 当然,大明上下官员都是精通雁过拔毛之道。 尤其是平日里很少有油水可捞的程千户。 他又岂能坐失良机? 经过这段时间的走动,冯敬云共筹到了两千多两银子,这其中有大半都是那卢.吴.赵三家贡献的。 特别是那赵家,在他“刚柔并济”后,十分“爽快”地拿出了七百两银子。 冯敬云原打算将此款全部发放给军丁,如此每人可得四两银子,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但转念一想,县衙已多年未修缮,自己此番运作亦是功不可没,便心安理得的截留了四百两银子供己用。 如此一来,倒仍有一千六百多两剩余。 平均到每名军丁头上也有三两,依旧数目可观。 程千户从冯大人手中接过这一千六百两银子后,不敢有丝毫耽搁,即刻召集手下军官进行分配。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众百户听得如痴如醉,满心欢喜地领得总计一千二百两的银子。 随即高呼圣恩。 各部唯有尽心剿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能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这裴山县百姓! 回到卫所后,各百户丝毫不敢松懈,立即召集下属,言说那八百两赏银之事。 手下的总旗们自然感激涕零,直称圣上洪恩。 几经辗转,小旗兴高采烈地领到一两纹银,回去后连忙叫来五个袍泽,随后严肃道: “承蒙冯大人恩赐,给咱发了五钱银子的赏”。 “哥几个每人一钱,只管拿去挥霍!” “从此往后,咱这条贱命就卖给大明了!” 军丁王大宝喜不自禁,家中正为无米下锅发愁,这些碎银便可解燃眉之急。 回家后,他将此事乐呵呵地告知妻子翠花,并如实上交五百文。 岂料,翠花听闻后脸上毫无喜色,反而转身抽泣。 “山匪凶悍,你这庄稼把式如何斗得过他们?” “万一遭遇不测,我和娃儿可怎么活啊!” “呜呜呜...” ...... 且说,冯知县这边调兵遣将,黑风寨上的徐晋也未消。 近日,裴山县境内戒备森严,人员往来频繁,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经探查,他发现各处军所异动,军户们放下田间农活,聚集某处,时而传来喊杀声,似在操练。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徐晋估摸,多半是冲自己而来。 不然,在这裴山县境内,不知还有何事需如此大动干戈。 果然,就在这一天。 黑风寨的一名哨子慌里慌张的跑上了山,同时传来了尖细的叫声: “大当家不好了!” “官军来了!” 这声音高亢至极,顿时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说什么!” 马户牛眼一瞪,便冲上一把攥住了此喽啰的衣领。 徐晋制止了他的动作,而是对其劝慰一番,后者这才脸色苍白的讲了起来。 一盏茶过后,黑风寨众匪的脸上都是阴晴不定。 此人近日乔装打扮,在那裴山县打探消息。 近日听闻冯知县要将那十万山脉中的贼匪彻底铲除,便暗自心惊。 结果昨日,还真在街上见到了衙门张贴的告示。 果真与坊间传闻一样,并且号称拥军千人! 这还了得? 黑风寨探子惊骇之下连忙一路跑回了山寨,正巧在路上便已经远远的看到了大股官军。 那旗号上正是“剿匪”二字,朝着这十万山脉中进军。 若无意外的话,明日便可抵达。 听到此处,众匪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是千余名官兵,区区黑风寨如何抵挡得住? 此时已有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只是见气氛沉重,不敢擅自开口而已。 这时,一个佝偻着腰的清瘦老者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正是那账房老于。 徐晋此时也被这个消息震撼,见此人似乎有话要说不禁心中奇怪。 但接下来,老于的一番话却让众匪心中稍安了一些。 “官兵虽号称千余,但依我看,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老余说起话来文邹邹的,语调极慢。 让人好生着急。 在徐晋的追问下,他表示早些年在外闯荡之时,官军剿匪也见过甚多。 皆是夸大兵员人数而已。 号称领兵数万,实际上能有两三千战兵就不错了。 剩下的都是将辎军和民夫算在内,然后再乘以数倍。 第39章 真人不露相 徐晋暗骂一声,自己怎么忘了这茬了呢。 古人的确是非常喜欢将军士的数量进行夸大的,想那三国时期的赤壁之战,曹军号称雄兵百万,实际上连这个数目的三分之一都没有。 目的也很简单,便是对敌军进行震慑。 不过... 这老于的来历的确有些神秘,此人在这黑风寨上也有些年头了。 当时见这老者略通笔墨,为人又十分低调,徐大胡子也没多问来历。 只是经过考察之后,便放心的将账目一事交给了他。 在此之前,这黑风寨上可到处都是糊涂账。 不过在老于成为“账房先生”之后,的确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徐晋目光闪动,不禁脱口道: “老于,你怎么对明军的事情这么清楚?” “说来话长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既然大当家想听,那小的今日便如实相告吧。” 老于轻叹一声,饱经风霜的脸上闪过一丝追忆。 原来,这老于本是南阳府人士。 崇祯元年时陕西大旱数年,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朝廷对灾民的惨状视若无睹,各级官吏依旧卖力的搜刮贫苦百姓。 饥荒归饥荒,“三饷”是万万少不得的。 时有一名叫王二者,愤而起义,一时间灾民纷纷响应。 所到之处无不是杀知县.开粮仓以赈济灾民。 极短时间内便聚拢了数千饥民。 那时,这老于在老家犯了点事被通缉,听闻王二的大名后,仰慕之下便从河南来到了陕西投奔。 不过,王二的起义很快就被扑灭,两年后便死于刀兵之下。 解决掉一个王二之后,更让朝廷头疼的闯王高迎详之辈又杀了出来。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当初王二兵败之时,老于此前因为作战有功已经当上了一名什长,手下也有八九个步卒。 这首领一死,大部队也随之被朝廷剿灭。 只有寥寥数十人成为了漏网之鱼,老于便是其中一个幸运儿。 他一路躲避官兵的搜捕,千辛万苦的回到了老家南阳,不久之后又流窜到了湖北加入了当地的一支小规模起义军。 听到这里,徐晋不禁一头黑线。 此人还真是个造反专业户... 后来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老于的新首领同样在官兵的围剿下战败身亡,在此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他只好仓皇而逃,机缘巧合下才辗转流窜到了这思明府。 众匪听完后一阵唏嘘,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账房先生,当年竟也是一条轰轰烈烈的汉子。 “呵呵,从那以后,俺便厌倦了打打杀杀,只想找个安稳之地了此残生。” 老于背着手苦笑道:“可这外面哪有什么安乐之地,俺的身份又不光彩,无奈之下只好进了这山中。” 徐晋闻言甚是动容,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情很好奇。 与其他人大字不识一筐的喽啰不同,老于似乎有一定的学识,举止也是彬彬有礼,实在不像佃户出身。 “让弟兄们见笑了。” “俺少时曾为东家公子做过几年伴读书童,耳濡目染之下倒也稍晓一些文墨。” “实在是不值一提...” 既然有这个“经验丰富”的造反前辈存在,徐晋又怎会不参考一下他的意见呢。 “依我看,此战不足为虑。” 老于听完他的疑虑后稍加思索道: “这裴山县乃兵乏将少的荒凉之地。” “那知县老爷即便想剿灭我等,一时间又能从何处筹集兵马?” “能指使的无非是这当地卫所的屯丁而已。” “也就仗个人多势众了。” 众匪听到他的分析不无道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罗延康眉头一皱,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万一来的是明军的营兵呢。” “咱们又该如何抵挡?” 这番话让众人心头再次一沉,连忙看向一脸淡然的老于。 要知道营兵可是明军的正规部队,与羸弱的卫所军不同。 对付鞑子可能够呛,但剿灭这山上的诸位好汉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看不会。” 老于无所谓的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营兵调动何其繁琐?岂会为了咱们这区区山匪而来。” 他解释道,像营兵这种正规军调动起来需要各级官员的批准核实,然后再通告沿途境内官员为其提供粮草。 再者,大军出动“开拨银”和“安家费”是万万少不了的。 这套程序下来,最起码也得一两个月。 这还是不涉及调动异地兵马的情况下,否则要等多方汇聚,这个时间还得翻个好几倍。 因此,从时间上来看,这回的剿匪之军自然是那知县老爷仓促之下召集的。 岭南之地素来不太平,比黑风寨规模大的匪盗.流寇多的去了,只要不是杀死朝廷命官或者攻占县衙.高举反旗之类的恶性事件。 基本上不会引来营兵的重视。 “原来如此...” 徐晋见此人的分析的井井有条,心中不免赞叹。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看来让老于当个区区账房实在是屈才了。 就这份老辣的造反经验,在这山上可没一个人能够比得上。 见众人心中稍安一些后,徐进便立即指挥他们进行大战前的准备。 与此同时,十万山脉东北方向,一支浩浩荡荡的剿匪大军已经逐渐逼近。 不过这群军户都衣衫褴褛,脸上充满菜色,四肢皆是干巴巴的瘦弱不堪。 看上去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吃饱饭了。 若不是举着那杆“剿匪”的大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哪里的灾民又起义了。 领头的几个百户精神面貌稍好一些,孔武有力谈不上,但也颇为壮实。 身上褪色发白的鸳鸯战袄让人一看望去便知道这是大明的官兵。 冯敬云骑着一匹矮小的西南马跟在大军的后面,身旁则是五名身穿棉铁甲的精悍亲兵贴身护卫。 官军中,除了这几人之外,也就程千户有骑马的待遇了。 值得一提的是,岭南之地缺乏良马,当地的西南马耐力不错,但身材有些矮小,用来当骑兵坐骑的话冲锋起来威势有些欠缺。 因此,当地的官军主要还是以步卒为主。 另外,明末的文官是可以领兵打仗的,因此像冯敬云这个知县,有几个亲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冯大人。” 程千户一夹马腹跑了过来,他尴尬道: “将士们已经连续行军近十里,甚是疲累。” “不如就地歇息一晚,明日再一鼓作气将那山匪剿灭。” 冯敬云闻言冷哼一声,却也只好勉强同意。 要知道,一日行军四十里乃是常事,这群乌合之众只是慢吞吞的走了十里便叫苦不迭。 纷纷呼天喊的的表示着走不动了。 这让冯知县很是无奈。 不过转念一想,此些军户体格羸弱不堪,与那营兵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倒也不好催促的紧,否则以疲累之躯在那恶匪手中吃个大亏,可就划不来了。 第40章 剿匪大军 次日清晨,剿匪大军继续朝着那十万山脉方向前进。 因其声势浩大。 所到之处,乡民无不出门相望,朝着大军指指点点,脸上挂满了看热闹的神情。 对于剿匪之事,他们在精神上是支持的。 但无论知县老爷与那恶匪胜负如何,自己该交的租子还是一斤都不能少的。 于是,看了会稀奇后,百姓们又开始为自己的生计操劳。 今天的剿匪军还算给力,竟跋涉了足足二十里。 直至傍晚,终于赶到了十万山脉下。 可冯知县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他本来的计划是今日便上山讨贼的,结果这一耽误又只能歇息一晚了。 程千户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也不敢恼怒。 只能一个劲的陪笑。 发作过后,冯敬云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跟这夯货多说无益。 于是便吩咐对方加强营地的警戒,以防匪徒偷袭。 破烂的营帐中,军户王大宝耳边鼾声如雷。 一日的长途跋涉让他十分疲惫,但此刻却久久无法入睡。 明日便要与那恶匪作战了,不知道自己能否斩获一两人立些军功回去。 兴许百户大人高兴之下,能赏个几百文也说不定。 此次大战可是有千户大人和冯大人在旁督阵的,如果表现出色的话说不定日后就飞黄腾达了。 就这样,王大宝在一阵胡思乱想过后终于带着笑意沉沉睡着,嘴角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唾涎。 而他即将要面对的黑风寨恶匪,此时正有两名探子猫在山顶偷偷观察着官军的动静。 “嗯,做的不错。” 黑风寨中,徐进拍了拍一名探子的肩膀,并对其勉励一番,顿时让后者受宠若惊。 “小的这就回去,继续死死的将官军盯住。” 此人走后,徐晋陷入沉思,在他面前还有数人。 “看来偷袭是行不通了。” 罗延康开口道: “对方有所防备,只能明日苦战一番。” 徐晋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投向另一人: “老于,你有什么看法?” 老于抱起粗瓷大碗饮了一口,里面是半碗粗茶,咕嘟了两口后将嘴一摸,这才慢吞吞的说道: “如今的局势是官军在明,我在暗。” “若要取胜,便应以此为突破口。” 随后,他表示那讨贼大军误以为黑风寨只是寻常山匪,却不知己方火器之利。 只此一事,便注定无功而返。 届时,己方无需与官军野战,只需龟缩山寨示弱即可。 待对方强攻之际,瞬时百铳齐发! 对方大意之下,定会被杀个猝不及防。 如此,大局可定。 众人闻言抚掌称善,心道这读过两年圣贤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而徐晋也是听的连连点头,称赞先生大才。 老于的计划跟他的打算不谋而合。 只是一些细节上的差异而已。 时间缓缓流逝,这一晚对于黑风寨众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而对于大当家徐晋来说,能否实现自己的宏图大愿,或是被就此剿灭在青史上不留半点痕迹。 这一战至关重要。 第二日正午时分。 冯敬云骑在马上,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秃子岭,山顶上草木稀疏隐约可看见一些围墙.箭楼之物。 不用说,这定然是山间匪盗的大本营。 最起码也是一个据点。 宜先将其拔除为上。 根据事前得到的消息,穿过十万山脉过后便可抵达那盐田之处。 这山中似有几股恶匪,不过一一剿灭即可,顺便将其营寨焚烧殆尽,以免日后滋生流寇。 冯敬云认为,匪盗再是凶恶,那也只能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黎庶。 若是官兵所至,自然一触即溃。 尽管这次组织的剿匪大军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也足足有五百人呢。 拿下几个山寨应该不成问题。 很快,军士们在各小旗.总旗的指挥下悉悉索索的改变了一番队形。 由手持长兵器的兵丁在前,例如镋钯.马叉.枪矛这些。 十余名手持火铳的军士紧随其后。 两翼则有上百名挂着腰刀的近战兵勇呼应,用以防备小道两侧密林中有匪偷袭。 再后方则是三十来名弓手和五六个炮兵。 至于那挥舞着粪叉等物的老弱,则被安排在旁边辅助弓.炮手。 以及呐喊助威。 见此盛状,冯千户十分满意,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阵型。 用来剿匪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列阵之后,官军便沿着小路缓缓向那秃子岭推进,走的十分小心。 军户们的脸上都挂满凝重之色,此次虽是剿匪,但毕竟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都是初次作战。 平日里与乡间老农无异。 “啊!” 大军行进至秃子岭山脚下时。 前方突然传来几声惨叫,让后面的军士们顿时紧张起来。 片刻后,满头大汗的程千户骑着马向冯敬云禀报。 原来是几名军户不小心踩中了陷阱,被利竹扎穿了双足,这才惨嚎不止。 冯敬云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严肃的嘱咐道: “恶匪狡诈,需谨慎行军!” 接下来的路途中,不时有一两名官军踩中陷阱,惹得身后的人踌躇不前,大大影响了行军速度。 程千户再次被知县老爷骂了个狗血淋头,恼怒之下不禁在心中对那卑鄙的贼匪好一阵污言秽语。 不过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随后他便吩咐手下的百户们,派几个胆大心细的将前方的路仔细探一遍。 这个方法的确奏效,接下来的路途中一切顺利。 两个时辰过后,军官已经抵达了秃子岭上。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一片被碎石夯土以及木头等物修筑的寨墙,其高度不足一丈,厚度暂时看不出来。 在那寨墙之间有一门楼,想必是那山匪平时进出之路。 只不过此时门楼处寨门紧闭,只能看见背后的两个箭楼。 似有两丈之高。 墙垛之上,隐约间可以看见许多贼匪慌里慌张的跑动,不知在忙些什么。 冯敬云见此情形暗自点头,看来自己的运气不错。 此地定是那山匪的老巢。 将这里拔除之后,便可直奔盐田之处。 “大人,何时攻寨?” 程千户朝他一拱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冯敬云沉吟道:“事不宜迟,便速将这股贼匪铲除。” “如此,我等今夜便可在此休整一晚,于明日继续进发。” “大人英明!” 程千户奉承过后,连忙召集手下训话。 不久后,数百名步兵开始向那营寨的大门处缓缓推进。 弓手和炮手速度要慢一些,离前面步卒始终有二十步的距离。 程千户的计划是,待到前军离那营寨只有七八十步之遥时,先用那小炮轰击一番,将那寨门打烂。 对方在火炮的威势下定然被吓得肝胆俱裂,官军的步卒趁机一鼓作气冲进去便可将贼匪杀的落花流水。 至于那数十名弓手,则是用来压制匪寨的墙垛。 以及必要时候,与火铳一起对前军进行火力支援。 程千户心中一阵得意,他认为这套战术完美至极。 心道即便那孙武在世.韩信复生也不过如此吧? 第41章 官匪大战 此时,站在墙垛之上的徐晋看到官军列阵推进,便知道这是要进攻的前兆。 双方的距离只有两百多步,不消片刻便会短兵相接。 这官军的阵型以枪矛手在前.弓手和铳手在后,旁边还有一些手持“奇门兵器”的老弱。 至于两翼,则有上百名刀手掠阵。 徐晋有些奇怪,莫不成官兵就准备靠这个队形强攻山寨吗。 似乎是不太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这时,随着身旁老于遥遥一指,徐晋朝官军右后侧投去的目光顿时凝固。 只见,七八人从骡车上吃力的将几个黑乎乎的铁疙瘩抬了下来。 “火炮!” 徐晋吃了一惊,心中不免有些惊慌。 也是,连他们这群上不了台面的山匪都能拉出一门碗口炮,大明的官军又怎会没有呢。 这时,程千户便指挥炮手将三门小炮再往前抬一抬。 这几门炮都是短身炮,射程有限,和那动辄射程三四百步的长身炮不能相比。 后者的重量也太大,不适合在这山地中机动。 当然了,最主要的是程千户他拿不出来。 要知道就这三门小炮都已经是卫所费劲巴拉找到的老古董,其中有两门发射实心弹丸,一门发射霰弹。 前者的射程可以达到百米。 与此同时黑风寨这边突然发生异动,只见箭楼之上七八名山匪慌里慌张的搭弓朝官军射去。 见此情形,最前方的军户们心中难免有些紧张,这恶匪的弓手虽不多只有寥寥数人,但谁都不想中这个奖啊。 不过随后发生的一幕却让他们松了口气,同时发出一股哄笑。 那七八支箭在射出之后歪歪扭扭的插在地上,离官军至少还有二十步的距离。 李百户哈哈大笑: “兄弟们,这贼匪是不是没吃饱饭,连弓都射不远。” 此番话顿时让众军户神情轻松起来,看来,这剿匪也没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嘛。 在官军们看不见的寨墙之后,黑风寨众匪此时正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一干冲锋队员正猫在寨门两侧的背后神情严肃,每人腰间还挂着两个密封的陶罐,只是不知道用途。 其中有三人身披铠甲,自然是队长马户和罗延康.雷老豹几人。 待会若是官军冲进来,他们要负责与其正面缠斗。 若是败退,便对其掩杀。 而寨墙的墙垛后头,数十名火枪兵正躲在此处,旁边还有相同数量的辅兵。 后者自然是寨中的长枪手,不过长枪这种东西在营寨里施展不开,因此众人手中与火枪手一样都拿着一把鸟铳。 身旁还有许多弹药。 为了提高射速,徐晋的计划是等官军临近之后,火枪手对其齐射,然后再由后面的辅兵将装好弹药的枪交予他们。 如此往复,可以在短时间内使火力大大提升。 至于寨墙上来回跑动的那些老弱,则是徐进放出来的烟雾弹。 目的就是示弱,让官军大意。 程千户见距离差不多了,便吩咐炮手朝着那寨们开炮。 那两门发射实心弹的炮手不敢怠慢,连忙手脚麻利的进行装药.填弹。 准备完毕之后,操炮手做了一个手势。 “放!” 随着程千户的一声令下,黑风寨外瞬间发出了两声巨响。 这声音不禁让徐晋等人心里有些发毛。 火炮这种东西,只有真正面对了才知道它的可怕。 只见两颗实心炮弹准确的击中了那扇木门,以往无比坚实寨门瞬间被打出了两个窟窿。 这还不算,其强大的势能让整个门板都有些微微裂开。 见此情形,官军们的士气更甚,有了火炮的帮助,他们冲进这贼营中易如反掌。 程千户见效果不错,便吩咐炮手继续射击。 而那门发射霰弹的铁炮,则在他的指挥下跟着大部队一同前进。 若恶匪待会从那寨门中逃出,此物便可派上用场。 徐晋已经冷静了下来,他令寨中的一干老弱在墙垛后继续来回跑动,并不时发出惊惶的叫声。 果然,见到这动静后,位于官军后方在几名亲兵护卫下观战的冯知县有些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将大军筹集而来,可不能就这么让恶匪跑了。 否则,到时候呈上去邀功的首级从何处而来? 于是,冯敬云连忙让一名卫兵去向程千户传令: “贼匪惧我天兵神威,须速速进攻,将其一网打尽!” 程千户接到命令后有些傻眼,他原本还想多来几炮将那寨门和两个箭楼都给击毁,然后再让步卒冲击。 谁曾想冯大人见对方有逃跑的迹象便坐不住了,催促自己进攻。 也罢! 谁让人家是大人呢。 于是,程千户立刻传令全军出击,剿匪军顿时杀声震天,吩咐朝着前方的寨门之处冲了上去。 由于怕误伤友军,炮手也只好停止了射击。 “来了!” 见此情形,徐晋瞳孔一缩,官军终于要冲击了。 八十步! 六十步! 四十步! 就是现在! 待官军冲至离寨墙只有三十步距离,已经可以清楚看见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时。 徐进猛的将手一挥! 躲在墙垛后面的火枪手接到命令之后迅速的站起身来,端上鸟铳便瞄准了官军的前锋。 手持长枪的军户们方才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只消片刻过后便能将这伙恶匪杀个一干二净。 谁料面前那寨墙之上竟突然出现了数十名手持火铳的匪徒,这些人目光中露出的寒意让官军的前锋们不寒而栗。 一时间,前方的长枪手呆滞了片刻,脚下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后面的人猝不及防之下直接撞了上去,整个阵型为之一顿。 程千户躲在最后面,此时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妈的!” “不是说只是寻常山匪吗?” “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火器!” 就在他破口大骂之时,只见那墙垛之上一个虬髯大汉一声令下,随后百铳齐发! 一时间,“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 官军的前锋瞬间便倒下了二十多人!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见那寨墙上的铳手射击之后转身又从后方接过一杆新的鸟铳,不由分说便进行第二轮齐射! 第42章 二次进攻 “妈呀!” 再又一次倒下十几人后,剿匪军的士气瞬间崩溃,乱哄哄的朝着后方逃去。 冯敬云此时的脸色一片铁青,他前一刻还在后面悠哉观战,顺便做一做请功的腹稿。 谁曾想转眼之间敌我优势竟翻了过来! “什么情况?” “不是一股寻常盗匪么,怎会有如此多的火铳?” 况且,看那恶匪射击之时训练有素,即便是寻常营兵怕也不及吧... 冯敬云阴沉着脸,心中出现了无数的疑问,但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黑风寨是个硬茬子。 不久,程千户哭丧着脸跑了出来。 刚到冯敬云面前,他就连忙叫苦不迭: “大人!那恶匪竟如此狡诈,故意示弱引得官军接近之后这才放铳,实在是太阴险了!” 程千户捶胸顿足,心中一阵后怕。 方才那两轮齐射,直接让自己手下的百户当场报销了两个。 冯敬云知道此事不能全怪他,便罕见的没有发怒。 他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心中却琢磨起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照常理来说,对付这种持有众多火铳,火力极其凶猛的贼人,又有高墙隐蔽。 派步兵冲上去简直和送死差不多。 唯一的办法便是用大军将其围困,截断水源粮道。 然后拉来大量的火炮远距离对其轰击,要不了多久,匪徒受不了只能出来找自己决战。 这是比较稳妥的办法,只不过比较耗时耗力。 不过,眼下却没有这个条件啊... 裴山县哪有那么多火炮,就算各大富绅员外愿意将护院的小炮暂借出来,他冯敬云一个个去游说不也得花时间么。 有这个时间,这群贼人早就跑路了。 是的,在冯知县心中,徐大胡子这帮匪盗已经升级成了“贼寇”。 若非如此,如此多的火器又当作何解释? 寻常山匪会置办这些东西? 但损失引大军来围困的话,且不说贼寇可能见势不妙突逃,再者也需要从临县借调,单单一个裴山县可拉不出这么兵马。 能折腾出这五百军户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这个时候,冯敬云的目的还是想着如何将这群贼人一网打尽。 这原因嘛,倒不是真的为了裴山县百姓考虑。 而是如果将黑风寨铲除之后,有了相应的首级和一干缴获的火器,他这个知县便可以在给上面的奏报中好好的的润色一下。 例如,把这群人的来历归到某些有名有姓的反贼下面,并称这是其中的一支骨干老贼。 反正眼下大明的起义军多如牛毛,就光这两广和云贵之地,打着各种旗号的反贼就数不胜数。 有了这么多的首级和缴获,再稍作打点,是不怕旁人推敲的。 原因很简单,寻常山匪能有这么多火器? 既然不能,那肯定就不是山匪,而是反贼。 还是有名有姓的反贼骨干。 反正到时候也死无对证不是? 他冯敬云也能以此升个一官半职,便有可能调离这鸟不拉屎的裴山县了。 是的,这事还得从冯知县的举人身份说起。 按照正常情况下,明朝的知县一般都是进士,少数情况.或者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举人才有机会赴任。 当然了,其中自然是花费不菲。 否则,大明那么多的举人,凭啥轮得到你来当知县老爷? 再怎么偏僻,那也是一县之尊啊,手底下管着数万人呢。 这冯家花了许多银子上下打点之后,这才让其补了裴山县这个缺。 不过,通常情况下,像他这种以举人身份的知县,在仕途上也没啥指望了。 除非能力特别出众。 那种三年一小升.五年一大升的情况是对“进士”而言,人家进士的能量可比举人大多了。 其师友搞不好就是吏部或者地方的实权官员,提拔一下后生不是很正常吗。 冯敬云倒没有有生之年入阁的野望,能离开此地,去一个富庶之县,继续担任县尊一职便是他朝思暮想的事情。 好了,长话短说。 冯知县在思虑过后决定搏一搏。 黑风寨这群贼人手里的火器尽管犀利,但人数却处于劣势,也没有骑兵之类的精兵存在。 方才官军溃败只是因为大意之下吃了个闷亏而已。 一旦小心一些,再随便死个几十号人,这寨就攻进去了。 冯敬云可不同情那些兵将,这些军籍贱夫本就该为国杀贼。 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应该感谢自己才对。 万一真的阵亡,他也不是无情之人,定会对其夸耀一番。 兴许心情不错之下,发下些许抚恤金也说不定。 于是,程千户再次接到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冯大人让他收拢好溃兵后再次组织进攻,务必在傍晚之前将这黑风寨拿下! “尼玛!” 程千户恨得牙痒痒,感情您老人家躲在后面看戏,我等军士就要在那贼人的火铳之下送命? 不用说,按照他多年的经验,如果到时候真的将此地铲除。 那功劳也是知县大人的,他作为实际指挥者,能顺带在奏报中顺便提一嘴就不错了。 顶多就是: “贼军强悍,火器十分凶猛,下官冯敬云幸不负圣恩,为求裴山县数万百姓之安平而亲临一线指挥,鏖战之下最终将其尽数歼灭。” 最后,在结尾有可能一行小字: “此战中,我部千户程安国听令行事,于追击之时阵斩数贼。” 这行小字大概率也会被上头的大人忽视。 因此,程千户现在对攻下这黑风寨实在兴趣不大。 要知道这死的可都是自己的手下,那些军户们阵亡之后虽说可以抓其家中男丁充军,但何其难也? 人家聪明的早就跑路了,甚至干脆投了贼。 反正横竖是个死,跟着贼说不定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当了这屯军之后,可是与农奴无疑,饭都别想吃饱。 即便是家中一贫如洗的佃户,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军籍者。 也就是说,这五百多人要是打光了,他程千户可就差不多成了一个光杆司令了。 再想补充兵力的话是难上加难。 但程千户又不敢对冯敬云的命令视若无睹,否则人家恼怒之下朝州府里参自己一本,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将几个硕果仅存的百户叫到一起后,程千户无奈的给他们下达了组织二次进攻的命令。 “冯大人下了死命令,傍晚之前必须拿下这黑风寨!” 第43章 冲寨 “大人,贼匪甚是凶悍啊!” 李百户惊魂未定,方才进攻之时他跟几名同僚一块冲在最前头,原本是想在上司面前表现一下。 谁曾想黑风寨恶匪一轮排枪下去,当场打死了三个百户。 李百户是运气好,这才捡的一条性命。 “废话!” 程千户脸色阴沉的说道: “贼人强悍,本官岂能不知?” “不过这是冯大人的命令,尔等须竭力而为。” 接着,他犹豫了一下,小声的交代道: “若事不可为,则以保全性命为主...” 几个百户先是一怔,对视一眼后瞬间领会了上司的意思。 冯知县在后面督阵,大伙不出力是不行的,不过若是实在打不过,逃命便是了。 “千户大人...” 一百户踌躇道:“若那冯大人事后追究该如何?” 程千户脸色阴沉的朝后方看了一眼,凶狠的表示若那冯敬云丝毫不顾及我等弟兄的性命,便趁乱将其一刀砍了。 然后嫁祸给黑风寨恶匪便是。 不过如此一来,他们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甚至被下狱问斩都极有可能。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程千户并不愿意这么做。 几人的密谋非常隐秘,并没有引来旁人的注意。 片刻后,官军将残兵收拢,再次组织进攻。 黑风寨众人一直在注意着这里的动静,瞧见官兵再次摆好进攻队形推进之时,也丝毫不敢大意。 程千户命令手下的炮手调转方向,朝那寨墙上轰击,他知道如今最大的威胁是贼匪中的那些铳手。 不过官军只有三门短炮,其中一门还是发射霰弹的,射程又近。 因此能出力的只有两门实心炮,压制能力嘛自然不怎么样。 黑风寨的寨墙厚度虽然没有城墙那么夸张,但也有一米左右。 这都多亏了俘虏们的辛勤劳动。 墙的内芯是以夯土制成,外面则由坚石垒叠,辅以黄泥做粘合剂。 若是上千斤的重炮,自然是挡不住的,可抵御官军的百斤小炮并不在话下。 只见圆滚滚的炮子打到寨墙上之后顿时碎石四溅,把站在墙垛上的徐晋等人吓了一跳。 随后仔细一瞅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那实心炮子直接镶进墙中,开了一个三四寸长的小洞。 见打击效果并不好,冯千户无奈之下只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步兵身上了。 “放!” 眼见官兵又踏入了三十步的距离,火枪队队长赵仁毅一声令下。 砰砰砰的声音再次响起。 前排的瞬间又倒下十几人,不过这次因为有几个百户带着向前猛冲,军户倒还没有崩溃,只是咬着牙朝那寨门狂奔而去。 只要冲进去,就不用一个劲的挨打了。 火铳再是犀利,近身也干不过自己手里的刀枪啊。 于此同时,程千户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连忙让弓手和铳手朝那寨墙上射击,能不能打中不重要,目的是为了压制贼匪的火铳。 这个办法的确凑效,军户们虽疏于训练,弓.铳的准头都不足,但也侥幸击中了几名黑风寨的火枪手。 趁对方迟疑之际,官军的前锋部队已经跨过这三十步的死亡距离,奔袭到了寨墙之下。 在这个角度,对方的火铳很难击中自己。 见此情形,徐晋冷笑一声。 而早早隐蔽在寨门两旁的冲锋队队员们已经拔出了腰刀,只等一声令下。 而在寨门的侧方,一门黑乎乎的碗口炮已经被两个炮手填装完毕,正对准了那门洞之处。 之所以不在正后方,是担心官军透过炮弹打出空洞察觉到。 而这个角度,由于有寨墙棱角遮挡,是完全看不到的。 官军见在弓手的掩护下成功突过对方的火力封锁,顿时士气大振。 前锋部队立即以肉身对寨门进行撞击,人多势众之下很快便将那扇木门撞的摇摇欲坠。 “弟兄们,再加把劲!” 一百户大喊一声,众人使的力气不由打了几分。 木材断裂的戈巴声响起,黑风寨的寨门终于承受不住这么多人的撞击,轰然倒塌下去。 “冲啊!” 李百户大叫一声,脚下的步子却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 开玩笑,他才不冲到最前面呢。 谁知道那贼匪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但其他几名同僚显然已经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还真身先士卒的从那门洞之处跑了进去。 “咦...这是?” 一百户跑的比较快,是率先几个冲进贼寨的人,可一进来目光恰好投向了某处。 那里,一名举着火把的贼匪对众人笑了笑,然后在官军们呆滞的目光中将碗口炮的引线点燃。 “轰!” 白烟伴随着巨响,数百枚炮子将寨门洞顿时笼罩。 领头的十几名名官军惨叫一声,全身布满了窟窿眼,瞬间便一头栽下没了气息。 “不好!贼匪有火炮!” 李百户躲在后面看的真切,发出一道高亢至极的叫声响彻战场! 这一瞬间,他心中有无数念头升起,但最先想到的还是: 幸亏老子没跑到最前面去。 与此同时,早已埋伏好的冲锋队员们从寨墙内部的两侧嘶吼着杀来。 官军闯过火力封锁之后本就是强弩之末,谁知好不容易冲进匪寨之后又挨了当头一炮。 这一下,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这仗谁爱打谁打去吧! 于是,官军的前锋部队立马原地掉头朝着后方逃去,后面的人心中虽然恐惧,但因为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内心还在摇摆不定,不知是进是退。 猝不及防便于前锋部队撞在一起,乱哄哄的十分热闹。 许多军户一个不小心便被挤倒,然后被无数双脚踩踏,再也站不起来。 程千户此时正在战场上的安全位置,与冯敬云在一起,在这里贼匪的火铳是打不到的。 他贵为千户,岂能与士卒一同冲阵? 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是大明王朝损失啊。 方才,他见官军已经成功冲进贼寨,心中大喜之下便忍不住脱口而出: “大局已定,我官军此战必胜也!” 冯敬云也欣慰一笑,抚须道: “贼人虽猛,如今却也黔驴技穷,此次剿杀恶贼,程千户劳苦功高啊。” “哪里哪里,都是冯大人指挥得当。” “下官只不过照章行事而已。” 第44章 惨败 心情大好之下,冯敬云很难得的与程千户恭维起来。 不过只是片刻,两人脸上的表情却如同死了爹妈一样。 只见官军刚冲进那寨门,便听得一声巨响,随后一窝蜂似的又朝后方溃逃而去。 冯敬云脸上的笑容凝固,他看见从那门洞之处瞬间冲出了好几十号手持刀盾的彪悍贼匪。 领头三人甚至还身披铠甲! 只见这数十名贼匪冲上去后不由分说便对着官军一阵乱砍,如同羊入虎群一般。 士气已然崩溃的官军丝毫没有抵抗的意志,一连被砍翻十几人后连忙扔下手里的家伙仓惶逃窜。 “这...” 程千户瞠目结舌,目光也变得空洞起来。 今日一战他忽惊忽喜,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此时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黑风寨这边。 马户和雷老豹.段延康几人一马当先,接连砍死了十几个试图反抗的官军。 他们三人身上都穿着棉甲铁甲之物,在这溃军之中简直势如破竹。 不过几人倒也遇见了两三名“硬茬子”,正是那李百户等人。 这几个军官一身武艺颇为不俗,生死之下爆发出了强大的求生欲,几人背靠背警戒,让冲锋队员们竟一时难以将其拿下。 这时,雷老豹狞笑着从腰间将那陶罐拿出,在几名百户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火折子。 “轰!” 陶罐爆炸之后,里面的碎石和破碎的陶片被火药的动能朝着四周激射而出,无数的破片瞬间就将两名百户扎成了刺猬。 此物乃是大战之前,徐晋为了提高手下近战火力制造出来的。 这种原始“手榴弹”其实制造起来也十分简单,只要将定量的火药塞进陶罐,再配上一些碎石.铁棘之类玩意,然后进行密封。 使用时点燃引线,看准时机朝敌群密集的地方扔去便是。 就威力而言,离后世的手榴弹差得远。 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对于无甲人员而言,爆炸后的破片还是挺有威慑力的。 尽管很难将其直接炸死,但破片扎进身体之后却能让其瞬间丧失战斗力。 就算跑了,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这年头可没啥青霉素之类的抗生素,这么多伤口不感染才怪。 随着雷老豹一发“手榴弹”扔下去后,两个百户瞬间便被破片扎的鬼哭狼嚎,其中一人运气比较差,直接被扎瞎了一只眼睛。 马户见状冲上去便一刀一个将其砍死,随后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了硕果仅存的一人。 李百户现在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 刚才与几名同僚结阵之下,凭着一身武艺,对付这群贼匪一时间倒也拿几人没办法。 眼看马上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谁料那贼人中,有一披甲的大汉竟从腰间掏出了一个不知名的玩意,随后朝几人扔了过来。 爆炸后的巨响让李百户瞬间失聪,脑袋里一阵嗡嗡嗡的声音。 由于大部分的破片都被两名同僚给挡了,因此李百户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 不过还没来得及高兴,一名凶神恶煞的黑脸披甲大汉便冲上来将两名同僚砍死,然后冷冷的盯着自己。 李百户被这凶狠的目光盯得腿肚子只打哆嗦,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便连忙扔掉武器跪下,口中直呼: “好汉饶命,小的愿降!” 马户几人没有理会此人,只是顺手将其腰刀缴了,随后冲向那些溃兵。 至于这俘虏一事,自有其他寨子里的兄弟负责。 “大人,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几名亲兵脸色发白,连忙低声向冯敬云说道。 冯敬云看的口中发干,他声音嘶哑的开口道: “本官有保境安民之责,怎能就这样逃了...” 几名亲兵对视一眼,领头一人抱拳道: “大人,得罪了!” 随后他们不由分说的将冯敬云抬上马背,一鞭子抽下去马儿吃痛立刻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冯敬云趴在马背上,手中则牢牢纂着缰绳。 亲兵们这才纷纷上马,连忙追了上去。 至于程千户,见势不妙早就跨上马溜了... 直至夜幕降临,这场官匪之战终于宣告结束。 除了少数军户借助天色的掩护成功逃脱之外,大部分的官军都被随后追上来的黑风寨山匪给俘虏了。 寨中,徐晋和其余众头目齐聚一堂。 众人脸上皆是喜悦无比。 此战,共击毙和斩杀八十七人,俘虏三百一十六人,并缴获刀矛数百把.弓二十多张.铳十几支.炮三门,骡马二十余匹。 另有“粪叉”.“锄头”等农具若干…… 除此之外,还俘虏明军千户一人.百户一人,旗官七人。 可谓大获全胜! 大家可能要奇怪了,官军中的千户只有程千户一人,此人不是早就溜了么,又骑着马,怎会被黑风寨捉住。 其实说来也算程千户倒霉,他本来见势不妙便悄悄的骑上马逃走,只不过出于谨慎,并没有走那条下山的小路。 而是绕到密林中,朝裴山县的大致方向一路小心行进。 谁曾想在一个下坡之时,马儿的前腿不小心踩进了蚁窝,“嘎巴”一声顿时便瘸了。 程千户被摔了个七晕八素,躺了半天才缓了过来。 他只好扔下受伤的马,独自一人在山林中穿梭。 结果七绕八绕再加上密林中没有什么参照物,竟在这秃子岭上迷了路。 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去了... 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追击溃败的黑风寨众匪很快便发现了此人,并将其押了回来。 “此战多亏众弟兄拼死搏杀,才大败官军。” 徐晋笑着说完这句话后,罗延康顿时抱拳正色道: “全赖大当家指挥有方,我等不过是听令行事而已。” 马户撇了段延康一眼,心想这家伙真是会说话。 要搁自己的话,恐怕只会来一句: “这有甚难?一群软脚虾而已,还没打就跑了。” 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只见老于佝偻着背站了起来,一脸忧愁的说道: “此战我黑风寨虽大获全胜,却不可大意。” “损失如此惨重,那明军岂会善罢甘休?” “假以时日,定当卷土重来。” 第45章 宁死不屈程安国 “没错。” 徐晋点头补充道: “于老言之有理,眼下我黑风寨虽大败官军,但此次前来的都是寻常卫所军而已,须知那营兵才是我等劲敌。” 这次的胜利实在是太大了,黑风寨以区区不到两百人战胜五百人的官军,徐晋发现许多手下的脸上都写满了趾高气昂。 大有明军不过如此的想法。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古人常说骄兵必败。 不过也不能一个劲的将对手抬高,否则容易让手下生出无力对抗之感。 眼看众人都一脸凝重的陷入沉思,徐晋招了招手,随后对一喽啰说些什么。 片刻后,程千户及一干人被带了上来。 黑风寨议事堂内,一众骨干皆兴致勃勃的打量着眼前几人,眼神中充满了好奇.不屑等情绪。 “见到我黑风寨大当家还不跪下!” 马户发出一声冷哼,继而目光不善盯着垂头丧气的几名明军军官。 程千户低垂头颅,现在的心情如丧考妣。 自己这么倒霉,本来都跑了,结果还是被恶匪逮住。 贼老天玩我啊! 旁边的一干百户.旗官等人也和他差不多,现在的心情自然是战战兢兢,不知道这群恶匪会如何处置他们。 “本官乃大明千户,岂可...” “哎呦!” 程千户实在难以拉下脸,在这么多手下的面前朝拜贼。 只见他脸色通红,昂起头便准备来一波义正言辞的演讲。 结果话刚说到一半,被身后的两名黑风寨喽啰一脚踹向膝盖。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马户便抽出腰刀朝程千户走了过来。 当然了,他只是想吓唬一下此人。 毕竟大当家还在这呢。 程千户见状吓了一跳,再也不敢摆什么大明千户的架子。 连忙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好汉饶命!” 李百户等人方才还为他宁死不屈的气概有些动容,此刻撇了撇嘴后也连忙拜了下去。 “呵呵好了,马队长你就别吓他了。” 徐晋笑道:“此人留着还有大用呢。” 一顿威慑过后,程千户等人十分配合的将对方的情况吐的一干二净,可以说是有问必答。 在这些纷杂的信息中,徐晋经过整理后得到了一些非常有用的情报。 跟老于的猜测相同,此次进山剿匪果真是那裴山县知县冯敬云筹集的,对方已经知道了盐场存在的消息。 冯敬云是想借剿匪向上请功,但据程千户推断,此人真实的目的可能是为了那盐场。 这就让徐晋十分意外,他知道大明的官员从上贪到下,但没想到胃口这么大。 程千户表示,冯敬云如何拿下盐场之后自然不可能亲自插手,却可以让心腹去掌握,如此一来钱财岂不是源源不断。 退一步来说,即便他不想淌这趟浑水,也可以将其转私下给豪强。 岂能少的了他的好处? “原来如此...” 另外,经过审讯得知。 这裴山县的确兵疏将乏,这一战将几个百户所都给打光了,短时间内冯敬云是不可能再拉一队人的。 不过,此人这次在秃子岭上栽了个跟头,应该已经知道但凭自己是没办法对付黑风寨了。 所以他很有可能会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州府,到时候定会引得官兵再次围剿。 而这一次来的,自然是那营兵了。 据程千户几人所说,负责思明府辖内军务的林守备麾下大约有三千左右的兵马。 “这么说来,如果那林守备率军来攻,我黑风寨竟要面对数千官兵?” 徐晋脸色阴晴不定,这可不是数千卫所军,而是正八经的营兵。 程千户目光闪烁了片刻后还是决定老实交代,毕竟这伙贼人要是见势不妙打算跑路,顺便将自己一刀嘎了咋办。 所以,他必须给这徐大胡子一颗“定心丸”。 只有这黑风寨到时候被官兵攻破之后,自己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非也,林守备要负责整个思明府的防务事项,岂会将所有兵力全部派来。” “依我看,能出动三成兵马就不错了。” 黑风寨众头目闻言这才送了一口气。 敌我差距依旧悬殊,却也好歹能有一线生机不是。 徐晋又询问他那林守备麾下兵员的装备信息,想以此来推断出战斗力。 结果程千户无奈的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值得一提的是,裴山县因为贫瘠,向来不受省府的重视,连带着程安国这个千户也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 人家都混得好的都在营兵里当个千总啥的,次一点也是个哨官。 只有程千户还在这鸟不拉屎的裴山县厮混,手下满打满算也就五六百卫所“农奴”。 说白了,他根本进不去人家那个圈子。 “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这裴山县何处有手艺精湛的铁匠?” “最好是能打铳造炮的。” “这...” 程千户与李百户几人对视一眼后陷入沉思。 要说这裴山县嘛,再怎么贫瘠那也有足足好几万的人口,铁匠自然是有的。 不过大部分都在那官坊之中,怕是不好找。 至于能不能造铳.炮,这就不得而知了。 徐晋听罢后摸了摸下巴,眼下他还真的急需铁匠这种高端人才。 别的不说,每次大战过后寨中的武器都会有一些损耗,比如卷刃.折断之类现象。 这肯定不能直接扔了呀,修补完成后又和新的一样。 可打铁毕竟是个技术活,寻常人哪里做的来。 因此,不提徐晋心心念念的自产鸟铳一事,光着修补武器一项就必须拐几个铁匠上山。 “大当家,咱们何不趁机将那官坊给劫了?” 罗延康抱拳说道: “眼下官军大败,自然没有足够的人手警戒,我等只需派出一支精兵,把那伙工匠一股脑的全带回来便是。” “哎...这个主意好!” 马户嘿嘿一笑: “老子早就想给冲锋队人手一件铁甲了。” 老于闻言也是点了点头,罗延康这小子说的不错,现在确实是劫持工匠的良机。 眼见众人都纷纷开口,徐晋不禁将目光投向了火枪队队长赵仁毅,后者呲牙一笑,木讷的说了句: “大当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46章 绑工匠和屯田 说起这个赵仁毅,虽然作为黑风寨火枪队队长,也算是高层之一了,不过他却很少在这种场合开口,大多时候都是默不作声。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论悍勇他不如冲锋队队长马户,论智谋他也比不上游击队队长罗延康。 唯一的特点就是无条件执行大当家的命令,这也是徐晋看重此人最重要的一点。 能力不足,可以慢慢培养嘛。 听话才是最重要的。 火枪队与其他队伍不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战术都比较死板,无论是排队枪毙也好,还是拼刺刀也罢。 要的是军官的执行力和勇气。 无论是什么人,都会有自己擅长的一面。 合格的管理者可以将每个人放在最适合他发挥才能的位置。 将程千户等人押下去好生看管后,黑风寨众头目又商议了一下具体的行动方案。 最终,大当家徐晋拍板。 马户.罗延康率领五十名精锐去那裴山县的官坊将工匠绑回来,能绑多少是多少。 木匠.铁匠.泥水匠,总之有一技之长的都要。 另外,徐晋还抽调了十名枪法精湛的火枪手同他二人一起,为其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凭他们的战斗力,只要不是去强攻那卢家堡,寻常衙役哪里是对手。 另外,徐晋还吩咐罗延康,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将工匠的家属也一同带上山。 有了人质之后,他们才不容易有逃跑的心思。 干活也会尽心尽力。 马户.罗延康二人领了命后便立马去准备召集人手准备办事,其余人也各自离去,议事堂只剩下徐晋和账房老于两人。 “大当家,你可想过这寨上的弟兄,加上一干俘虏,以及即将到来的工匠和家眷们,加起来恐怕得有六七百号人了吧。” 老于忧愁的开口道: “这么多的人,山上的粮食够吃多久?” 徐晋一拍大腿,他还真差点把这事给忽略了。 按照山寨上如今的制度,像火枪队.冲锋队的队员们每日要提供三顿饭,分别是两干一稀,人均每天大约要消耗两斤以上的粮食。 像这两队人在非作战情况下,每天都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吃的少了人根本顶不住。 游击队和后勤队则稍微差些,只有两顿干饭。 训练强度也没有前者那么大,毕竟都是一些老弱,经不起像青壮那么练。 至于俘虏,也是分档次的。 表现好,干活卖力的那些家伙每天的伙食是一干一稀,表现一般甚至抗拒干活的就只有两稀甚至一稀了。 只要饿不死便好。 实际上,黑风寨对俘虏已经算是非常优待了。 要知道在陕豫之地,由于连年征兵导致粮价飞涨。 像这些俘虏两日能吃到一碗稀粥就不错了。 更多的时候直接就地砍了。 毕竟连人家粮食都不够吃呢。 多少饥民蹒跚数十里甚至上百里,路上一个个的饿死,还不是为了粥铺赈济的那一碗稀粥。 徐晋作为一个现代人,脑子里的某些思想还是与其他人不同。 只要能干活,能为黑风寨造反事业添砖添瓦的俘虏他也轻易不会杀了的。 当然了,那些怂恿别人暴动的刺头都不用说了。 这几个月间,徐晋已经亲自动手砍了好几个。 老于作为黑风寨的账房,一应物资的多寡自然是最清楚的,因此方才那番话倒是提醒了徐晋,得多琢磨琢磨粮食的来路了。 “于老,咱寨子里的粮食还够吃多久?” “若是之前嘛,可以维持三个月有余。” 老于叹道: “这次又俘虏了数百人,再加上即将到来的工匠和家属们。” “怕是只够一个月的开销吧。” 徐晋点头,之前他已经派人去收购过两次粮食了。 只不过担心数目太大引起官府注意,基本上都是一两石的买。 有了盐场之后,银子他暂时倒是不缺。 不过... 一味的买粮总归不是办法啊。 徐晋隐约记得,崇祯年间因为战乱等因素,各地粮价飞涨,尤其是京师和陕豫之地。 另外,明末还是着名的小冰川时期,异常的天灾导致粮食大幅度减产。 再加上粮商故意囤积,许多时候甚至有钱都很难买到粮食。 因此,这种战略物资还是得自己生产啊。 如今黑风寨的人口还不多,依靠购粮来维持问题不大。 但今后随着势力发展壮大,人口自然也会暴增。 届时,如果还靠购买粮食的话,无疑是将命根子交到别人手里。 人家明军都不用打,只需围困个数月。 黑风寨自然因为缺粮而瓦解。 想到这里,徐晋不禁琢磨着自行种田的可能性,昔日的徐大胡子没有那么大的抱负,没粮食了要么去抢要么去买。 反正也就百十号人,吃不了多少。 后来,一直忙着整备训练和“剿匪”之事,同时也缺乏人手,因此便将屯田之事搁置了下来。 将此事与老于说了后,后者沉吟片刻,表示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可以在秃子岭或者熊耳山和常青峰上屯田,尽管山中的地势起起伏伏,林子也密。 开荒的确很有难度,可这不是有好几百的俘虏么。 怎么着也能折腾出几百亩的地吧。 顶多就是东一块西一块,不像平原上那么集中便是了。 两人合计了一下后,徐晋打算等马户.罗延康二人回来后便立即开始屯田事宜。 同时,他还将自己的另一个计划讲了出来,让对方帮忙分析分析。 “劫了那卢家庄?” 老于沉思片刻后有些迟疑的开口道: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那卢家庄坐拥数千亩良田,在这裴山县的确是一等一的富。” “不过那庄子可不好攻啊,大当家你上次可就吃过亏。” 徐晋冷哼道: “还不是陈允那个奸人设计害我。” “这回咱们手上有好几门炮,精兵齐出之下我就不信攻不下那卢家堡!” 老于见他气呼呼的模样,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当作大当家上回中了那箭后怨恨至今。 至于能不能攻下卢家堡,老于认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要知道,如今的黑风寨可是今非昔比。 单那些铳.炮就够卢员外喝一壶的,卢家招募的乡勇怎么可能挡得住如今势头正旺的黑风寨呢。 第47章 剿匪奏报 裴山县县衙。 冯敬云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廖县丞也很识趣的不敢多嘴,生怕惹恼了知县大人。 秃子岭上官军大败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县城,让无数百姓为之震惊。 当然了,还有对那伙黑风寨“贼寇”的担忧。 “这贼人着实凶悍,只怕区区一个裴山县是拿不下了...” 冯敬云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当时为何不再慎重一些。 最起码再召集个几百人也行啊。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换做任何知县恐怕都得大意。 毕竟根据事前掌握的情报来看,黑风寨之匪也就是一众寻常的山匪而已。 这时,廖县丞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的说道: “大人,此次事件闹的人尽皆知,恐怕是遮不住了。” “只是这奏报方面嘛...” 冯敬云神色复杂,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若是寻常的死个十几二十个军户,那倒也无所谓了。 这回几乎是全军覆没,怎么可能遮盖的住。 再者说了,那些军户的家属会不会将这件事传到州府里? 到时候上官怪罪下来,可就不好办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自己还是先将这奏报呈上去吧。 只是这措辞方面... “廖县丞,此事就劳烦你了...” 冯敬云有些低沉的说道。 “下官遵命!” 两天后,一份由廖县丞亲自操刀,冯敬云审批的剿贼通报被送到了思明府同知大人的案子上。 此文大意如下: “裴山县东南四十里处的山中忽起一支贼寇,约数百人上下。” “此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时常肆意屠杀百姓。” “近日得到消息,那贼人准备大举进攻我县。” “下官惶恐,立刻召集境内卫所军户誓死抵抗。” “官军虽奋勇杀敌,怎奈贼人武器精良,苦战之下虽将其成功击退,但五百官军也几乎死伤殆尽。” “下官才疏学浅,又怕那贼寇卷土重来,只好将此事呈于同知大人,望大人定夺。” 另外,冯敬云心中对那率先逃跑的程千户还有些不爽,便顺便参了此人一本。 “我部千户程安国贪功冒进,不幸毙于乱刀之下,致使贼人声势大振,下官虽竭力收拢残兵,却也无能为力,请同知大人责罚。” ...... 思明府同知杨思远身穿青色官袍,看向此报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作为大明正五品的朝廷命官,又为知府的副职。 杨思远只是粗略扫过,便对那裴山县知县冯敬云的话半信半疑。 此报中提到,贼寇不但装备了大量火铳,甚至还有火炮。 作战时也进退有度,十分森严。 这让同知杨思远十分疑惑,裴山县那种地方怎会生出如此恶贼? 要按那冯敬云所说,此寇乃是某支义军的骨干成员,这也不太合理啊。 他们流窜到这鸟不拉屎的裴山县作甚? 另外,军户是个什么战斗力作为总管一府军籍的杨思远岂能不知,若贼寇真如此凶猛,恐怕冯敬云召集的那些乌合之众将一触即溃。 因此,短暂的沉思过后,杨思远便对此事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裴山县有贼人是真,但肯定不像冯敬云说的那么强悍。 此人战败之后只是担心州府治罪罢了。 才将贼匪夸大,希望州府能够出兵剿灭而已。 至于几百军户的死伤,这只是小事而已。 这本就是他们应尽的职责。 杨思远立刻叫来了下属攥写了一份通告送至裴山县。 首先,他肯定了冯敬云此战守土有功,同时表示会尽快派兵前去将贼人剿灭。 另外,杨思远也不痛不痒的斥责了几句,毕竟说的再怎么好听,那也是战败了。 至于那个所谓的“程千户”,杨同知对此人没什么印象。 念在对方已然“战死”,便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了。 冯敬云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己的手下,堂堂的七品朝廷命官。 最重要的是,人家是文官。 那个程安国,又是什么东西? 卑贱武夫罢了。 三两下处理完这件小事后,杨思远在下人的伺候中换上常服,待会还有一个饭局等着他呢。 至于出兵剿灭裴山县那支所谓的贼人,早就被同知大人忽略了。 开玩笑,思明府境内哪个深山里没有啸聚山林的贼匪。 都要剿,官兵忙的过来吗? 你冯敬云慢慢排队去吧。 就在思明府发生了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之时,京师之地却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紫禁城乾清宫中。 崇祯皇帝朱由检铁青着脸,眼中闪过一瞬而至的疯狂杀意。 但片刻后,他只能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脸色的表情由愤怒转为哀伤。 他最疼爱的五子朱慈焕死了。 宫中传闻是那九莲菩萨来索命了。 对于真正的凶手,朱由检又岂能不知。 可他虽贵为皇帝,却也无法将满朝文武杀个一干二净吧。 真要这么干的话,先后诡异落水的正德.天启二帝便是前车之鉴。 朱由检只能将满腔怨气宣泄在与此事牵连的那些太监宫女身上,一时间这宫中杀的是人头滚滚。 此事还得从武清侯说起。 近些年,大明各地民变骤起,贼寇层出不穷。 为了将其剿灭,朝廷花了巨量的银子。 可由于民生凋零,再加上有些乱战之地的赋税根本收不上来,就导致财政一直处于亏空状态,许多时候连军饷都发不下去。 当然了,造成这种现象的一大原因和各级官吏层层扒皮脱不了干系。 无奈之下,朱由检只好将主意打在了大臣的身上。 这些家伙虽一个个都装穷,但实则身家丰厚无比。 这些钱,可都是从大明百姓的民脂民膏啊。 很快,崇祯皇帝将目光锁定在了武清侯的身上,此人乃是皇亲国戚,算是朱由检的表叔,府内积银如山,其富庶自不用多说。 利用武清侯家分产不均的矛盾,朱由检将其四十万两银子的家产全部夺走,直叫朝中百官和宫中太监都战战兢兢。 尝到甜头的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老丈人周奎。 周奎何许人也?乃是铁公鸡一个。 自然不肯掏银子,只是一个劲的哭穷。 顺便替那倒霉的武清侯求情,这下好了,崇祯皇帝怒不可遏,深感这些家伙都是一伙的。 于是盛怒之下便连武清侯的爵位也罢黜了。 这还了得? 朝中大臣和宫中的太监见朱由检对自己的亲戚都这么狠辣,于是便把心一横,打算“劝劝”圣上。 既然陛下无情,那也休怪我等无义。 第48章 军俘安置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同年六月中旬,皇太极以满洲着名猛人阿济格为将,率军绕开关宁防线,一路势如破竹。 此时,明军的精锐都在关宁防线和边镇地区,因此阿济格并没有遇见什么像样的抵抗。 清军直指北直隶京师地区,将外围扫荡一空后扬长而去。 阿济格甚至还立了一块:“诸官免送”的牌子。 此已是清军第三次入关了,依旧是满载而归。 清军裹挟数十万大明百姓,沿途所掠夺金银无数,得用几百辆马车拉。 七月,在各地掠夺的清军于延庆会师,又经居庸关攻下了昌平,总兵巢丕昌兵败投降。 阿济格离去之时顺便将熹宗朱由校的德陵焚毁殆尽。 此消息传到宫里后,崇祯帝大怒。 可以想象的到,又有一批大明官员要人头落地了。 裴山县,黑风寨。 经过数百俘虏的辛勤劳动,徐晋终于在山中开出了总计近三百亩的农田。 由于特殊的地势,这些农田是按照梯田的方式建成的。 不过荒地初开,土壤的肥力比较匮乏,这也会影响粮食的产量。 在没有化肥的时代,人畜的屎尿便是上好的肥料,因此黑风寨又颁布了相当严苛的规矩。 如若不在指定的茅坑拉屎,发现一次罚款两百文。 徐晋对喽啰们肚子里的食物残渣相当感兴趣,毕竟实施了“官办”茅房之后,寨子里已经收集了一些硝土。 这玩意在外面可不好买,得找到路子不说,还得花大把银子。 一月前,罗延康与马户等人率精锐去裴山县“寻找”技术人才,还真成功的拐到几人。 其中有两名铁匠.三名木匠.五名泥水匠和一名篾匠。 当然了,还有他们的家眷。 加起来浩浩荡荡的几十口人,好不热闹。 工匠们自然是不肯上山为贼效力,不过黑风寨好汉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威逼利诱之下还是成功的完成大当家交代的任务。 当徐晋见到这些急需的技术人才后自然是非常高兴,立刻组织人手在黑风寨上修建了一个小型打铁铺。 顺便将吴木匠的工坊也修整了一遍。 两名他最看重的铁匠中,年纪大些的姓李,擅长打造和修补兵器,盘问之下得知,此人亦会制铳,只不过耗时甚多。 幸好罗延康当时留了个心眼,将工匠们的吃饭家伙也顺便带了回来。 否则日后还得想办法给他们寻找打造所用的工具。 而另一黄姓铁匠比较年轻,技艺也一般,火铳是没造过,但打造一些冷兵器和农具还是不成问题的。 既然是技术性人才,为了让其好好为自己效力,徐晋自然也不会亏待这些工匠。 他承诺只要肯好好干活,除了三餐管饱之外,每月还有数两银子的工资。 另外,其家眷的人身安全问题也无需担心,徐晋已经召集了手下严肃的讲过此事。 同时黑风寨除了各兵种外,又多了一个“匠部”,由吴木匠担任“总工”一职,李老铁匠为“副总工”。 听闻这群贼人竟让自己当什么官,李铁匠顿时大惊失色,连连表示自己年岁已高,实在无法担此大任。 开玩笑,这些贼人虽然与寻常毛匪不同,看起来组织严明的样子。 但也早晚得被官军剿灭。 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铁匠,到时候还能说是被这贼人强行掳来得。 若是当了那个什么“副总工”,一听就是个大头目。 那才是说都说不清了。 徐晋哪里不知道此人的花花肠子,他笑了笑便让老于去处理此事。 也不知老于对那李铁匠说了些什么,只是一番交谈过后,后者“欣然”上任。 另外,徐晋还从俘虏和寨里挑了一些脑子机灵的家伙,去给工匠们当下手学习技艺。 他相信,随着黑风寨越来越强大,这些朝秦暮楚的工匠们迟早会转变心思。 为了防止这些顽固的家伙不肯将手艺交给学徒,又立了一条规矩。 每个学徒每个月都得学会至少一项工艺,否则“师傅”便会受到责罚。 虽不至于人头落地,但也不是那么好混过去的。 除了“匠部”之外,徐晋又将战俘们进行统计后收编为“工程队”。 此队的主要工作是负责屯田.开荒.修筑防御工事以及日常杂务。 数战下来,两寨加上那些俘虏的军户,目前徐晋手下已经有六百余名的战俘。 这个数目已经是黑风寨总兵力的五六倍。 原先龙虎寨和野人洞的那些战俘们一部分被发送到盐场做苦力,那里有一支二十人左右的巡逻队负责监督他们。 加上郑元秋及手下,这些苦力被看的死死的。 能送到盐场去的那些家伙都是比较顽固的份子,基本上每日只有一餐,还得干重活。 要是偷懒不干活,饭都没得吃。 铁打的汉子都经不住啊。 没几天,那些顽固份子便哭喊着要“洗心革面”。 但徐晋岂会相信他们的鬼话,只是在一餐之外额外加了一顿稀粥,至于到底是不是洗心革面,还得观察观察。 而战俘中,比较听话老实的便被留在了山上负责城防等事。 这里的条件无疑好很多,虽然休息时也是几十人一起的大通铺,每日只能混个半饱。 但比起在盐场动辄挨鞭子的苦力来说,已经算是天堂了。 由于官兵随时会再次进攻,徐晋深感手下的人手不够,急需补充兵力。 可这深山老林中哪有什么兵源,无奈之下他只好将目光放在了这些战俘身上。 经过观察,战俘中以那些军户最为老实。 这些苦哈哈可是能平日里被剥削惯了,很快便适应了俘虏的生活,每日老老实实的搬石头种地,勤快的让人汗颜。 只要能吃饱饭,军户们甚至觉得这山上的生活比平时还惬意些。 除了没有人身自由。 要知道,平日里他们作为军官或者乡间地主的“农奴”,操劳一年也收不到几粒粮食。 饿的是前胸贴后背。 这才有了许多军户无奈之下卖儿卖女,只求换些米粮下肚。 第49章 扩军 如遇战事,军户们还得自备口粮。 徐大胡子本就是军户出身,因此徐晋对这些情况十分了解,也对这些苦哈哈有了那么一些同情。 思虑过后,他决定从这些军户中招揽一批愿意献身于造反事业的先进分子。 这天,徐晋召集人手,将三百多军户俘虏聚集到一起,在众人慌乱的表情中沉吟道: “我黑风寨准备扩军,因此将从尔等中选出一些兵士。” “如果成功经过考核,那便是自己人了,待遇方面与寨子里的弟兄们一样。” “当然了,此事全凭自愿。” “如果不愿意效忠徐某的话,便继续在这战俘营做事。” 这番话过后,数百名衣衫褴褛的军户们面面相觑。 随即又发出了嗡嗡的小声讨论。 老实说,大部分的人还是不愿意当这个什么贼兵的。 毕竟这个所谓的黑风寨,虽然行事颇有章法,也不虐待俘虏,一点都不像寻常山匪。 但毕竟做的是占山为王的勾当,能蹦跶多久还不知道呢。 换句话说,就是没啥前途。 但那自称姓徐的山大王方才提到的“待遇”问题,却着实让不少军户为之心动。 在这山上待了一个月,耳濡目染之下大伙倒也知道这黑风寨悍匪们的待遇相当优厚。 不仅能吃饱肚子,甚至还有饷银拿。 初听此事时,军户们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想那州府之地的营兵,也没有这个待遇吧。 一年的饷银能发三个月就不错了。 当然了,饷银尽管诱人,但更诱人的是填饱肚子。 毕竟后者是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 军户战俘们嗡嗡的讨论了半天,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徐晋倒也没有制止,反正他要的是自愿加入黑风寨大家庭的人,这种事强迫也没啥卵用。 不久后,还真有数人畏畏缩缩的站了出来。 “大王,从贼...不,当上这兵之后果真能吃饱饭?” 刘二咽了口唾沫,眼神中带着一丝希冀。 他知道其他人担忧的原因,自然是怕从贼之后官府会拿家人问罪。 可他刘二孤家寡人一个,父母早就饿死了,大哥也重病而亡。 如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没有什么牵挂。 徐晋打量了一下这个率先开口的家伙,此人个头不高却颇为敦实,身上的衣服补丁摞补丁,连腚都露出来了。 如同野人一般的赤脚上角质层极厚,一看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苦哈哈。 “没错!” 徐进微笑着点头,随后将目光朝众军户扫了一眼后说道: “加入我黑风寨之后别的不敢说,一日三顿管饱!” “我徐某人向来不说大话。” 听到这山大王肯定的答复后,刘二不再犹豫,连忙跪下道: “小人愿意效忠大王!” 见此情形,方才那几名跟他一同站出来的军户也有样学样的跪了下去。 “好!” 徐晋喜出望外,这事只要有人开头接下来便好办了。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 果然,接下来又有几十人犹豫过后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朝徐晋跪下。 王大宝便身在其中。 为了翠花和娃儿,他得好好活下去。 虽说在这战俘营一时半会也生命无虞,但搞不好这山大王啥时候一发怒将不愿意效忠的人全砍了也说不定。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当个贼兵,日后再找机会将婆娘和娃儿接出来。 至于这黑风寨能蹦跶多久,会不会被官兵攻破。 王大宝不愿意想,也不敢想。 为了奖励这个率先向自己效忠的刘二,徐晋高兴之下更是当场赏赐了此人一个“百户”的头衔。 这也是黑风寨唯一一个官爵。 当然了,对于这个有名无实的“百户”头衔,就连刘二本人都没有太当回事。 包括王大宝都一脸懵逼的混了个“总旗”。 眼看三百多俘虏有差不多一半都站了出来,徐晋已经十分满意了。 剩下的那些人在担心什么,他岂能不知。 无非就是怕从贼后家人被牵连。 不过徐晋也不着急,反正这山上的杂活总归是要有人干的不是。 当然了,要当上这黑风寨的兵,光效忠是不够的,还得通过考核。 这个考核是徐晋和几名头目商议出来的。 他可不想招一些身有疾病,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来充人数。 一百二十多名愿意效忠的军户被黑风寨喽啰组织成几个队列,排着队依次去寨外校场那里接受考核。 考核的主要内容是体能和身体健康方面。 最后还要经过“面试”。 众军户着眼前搭在树上的那根杆子,心中不禁十分疑惑。 这是搞什么花样? 一黑风寨喽啰面无表情的向众人解释道,此环节考验的是上肢力量,大当家命名为“引体向上”。 一口气做六个算是及格,十个以上为优秀。 说着,他还亲自演示了一遍。 刘二等人这才明白,原来此关是考验膂力的。 很快,军户们依次上前抓着那根木杆做引体向上,而一旁负责监督的黑风寨喽啰则是认真的数着数。 “八个,合格!” “过!下一个。” “五个,不合格!” “下一个...” 军户们常年挨饿,体力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许多人只能勉强做两三个就再也提不上去了。 不过他们倒也不是完全被淘汰了,一个月后还有第二次考核,到时候通过也算。 这是徐晋考虑到具体情况做的决定。 毕竟如果每天让自己饿着肚子,恐怕也和他们差不多。 刘二和王大宝的体格要好一些,虽然两人也是瘦骨嶙峋,身上却还有有些力气的。 分别做了十个和八个。 最终,这一关只有五十多人成功通过,不足总人数的一半。 而后众人则在黑风寨喽啰的带领下来到了校场的另一处,这里是考验脚力的。 他们需要围着校场跑半个时辰,期间只能慢不能停。 不多时,王大宝便跑的两眼发黑,但为了翠花和娃儿,他依旧咬牙坚持,最终成功通过脚力测试。 此关又刷下了十多人,还剩四十二个气喘吁吁的军户。 稍微休息并饮了一些清水后,便到了体能测试的最后一个环节。 众人需按要求的姿势,在这烈阳下一动不动的站上半个时辰。 这是为了考验士兵的服从性。 没过一会,就有两三人腿肚子直打哆嗦,受不了后倒地。 此关又刷下了七八人。 至此,便来到了下一关,由军户们依次前往寨里的一间屋子,将衣物脱个精光。 “郎中”乌仁吉会检查其身体有无隐疾。 这一关只有一人被淘汰,还剩下三十一人。 到了这个环节,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告顺利通过了。 而接下来的面试,则是根据个人的脾性,来将其安置到不同的军种。 比如,大当家徐晋就要求,火枪队招收的兵员一定得“老实听话”,最好是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那种。 有无特殊本领不重要,那怕胆小一些都无所谓。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畏军法如虎,才会严格执行军官的指令。 徐晋可一直想弄出一批线列步兵呢,纪律是重中之重。 第50章 攻打卢家庄 这天,秃子岭上众匪聚集,像是要准备一场大的行动。 没错,徐晋见山上的杂务处理的差不多了,便打算率兵下山来一次零元购。 此次的目标正是那卢家庄。 据可靠消息,卢家在冯敬云筹银剿匪一事中出力颇多。 再加上当初那一箭之仇,自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为了接收卢家的钱粮,黑风寨已经准备好了二十多辆骡马车,甚至还临时从盐场那边调了十来头牲口。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一听说要掠夺那富庶无比的卢家,黑风寨群匪的兴致顿时高昂了起来。 一时间摩拳擦掌,恨不得肋下生出两翅。 毕竟比起与官军干仗,抢劫.绑票才算是黑风寨的主业。 这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干正事,叫那些喽啰们还有点不太适应。 此次攻打卢家庄,由大当家徐晋亲自带队。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届时他不会亲临一线,而是在大军后面督阵。 这也是众头目的意见。 毕竟,如果大当家再出个什么意外,那这好不容易扬眉吐气的黑风寨不是一哄而散就是被官兵绞杀。 清晨,上百名山匪浩浩荡荡的下了秃子岭。 其中包括三十名持刀盾的“冲锋队”,三十人的“火枪队”。以及相同数量的“长枪手”和十来个“炮兵”。 没错,为了尽快将那卢家庄拿下,徐晋甚至将“镇寨重器”拉出了三门。 其中一门是发射霰弹的碗口炮,来自于那死鬼孙蛮子的野人洞。 孙蛮子虽死,可总归留下了个念想供后人瞻仰。 不知其泉下有知,是否会深感欣慰。 另外两门则是从攻寨的官军那里缴获的,当时一共缴获了三门。 其中一门发射霰弹,类似于碗口铳,另外两门则是发射实心弹的短炮。 而前者,由于年头和制作工艺,其炮膛已有了细微的裂缝,已经不堪再用了。 只能先拿去让“副总工”刘铁匠回炉重造。 黑风寨众匪自秃子岭而下,沿着山道前行十余里后便走出了这十万山脉,进入裴山县的平原地区。 由于十万山脉中此前匪窝众多,时常下山祸害周围百姓。 臭名昭着之下,附近几乎没有什么人家敢在此居住。 这一路上,时常能见到几处荒地废宅。 正午时分,黑风寨众匪在大当家的示意下就地歇息,顺便补充一下体力。 卢家庄距此地还有不到二十里地,按正常的行军速度,下午肯定能到。 一黑风寨喽啰从怀里拿出干粮咬下一块,随后又抓起水壶猛的朝嘴里灌去。 嚼了两口后这才口齿不清的对身旁同伴说道: “嘿,我可听说那卢家庄不但富得流油,就连人家的丫鬟都是貌美如花...” “啧啧,老子都憋了三十多年了!” 另一个喽啰闻言只是不屑的摇了摇头: “我说黑子,你这家伙头上顶的是卵蛋吧。” “大当家说了,这回咱们的目的是抢银子抢粮食,不许滥杀无辜更不许行奸淫之事。” “否则,寨法伺候。” “你有这么大的胆子?” 黑子讪笑一声道: “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有了银子啥女人找不得。” “此前几次作战的赏银倒也攒了一些,山上又没个花处,不如改天咱两兄弟乔装打扮去那怡红院走一遭?” “恩...这倒是个好主意...” ...... 卢家庄,卢家内宅中。 卢员外一脸愁容,身旁则是管家和一众家丁。 方才在庄外农田干活的佃户慌里慌张的跑回来报信,说是从西南方浩浩荡荡的杀过来一群山匪,已距此不过四五里。 看样子是直奔这卢家庄而来。 西南方? 那定是十万山脉中的贼寇无疑了。 此前冯知县率五百军丁前去剿匪,竟被人家揍的是落花流水。 去时黑压压的一片人,回来时只有阿猫阿狗三两只。 此消息虽然被冯敬云竭力的按压,并没有声张出去。 但又岂能瞒过有心人的打听? 尤其是忍痛借出了足足四百两银子的卢员外。 “此次贼寇来者不善,尔等有何退敌良策?” 卢员外焦灼不安的走来走去,心中不禁埋怨起那冯敬云。 妈的,收了那么多银子,连一群山匪都剿不了,真是个无能的狗官。 这时,管家眼珠子转了转,随后看了看自家老爷的脸色小声道: “贼人来袭定是为了钱粮,不如我们破财消灾?给他们施舍一些便是了。” “什么!” 卢员外双眼一瞪,气呼呼的叫道: “敢情不是你银子你不心疼。” “这群贼人声势浩大,没个几百两能打发的掉?” “老爷说的是...” 管家讪笑一声,再不敢多嘴了。 “立刻召集佃户和家丁死守外寨,务必要挡住这群贼寇。” “顺便将库房里那门铁炮拉出来。” “只要成功将贼人击退,事后每人赏一两银子!” 卢家庄占据了裴山县最肥沃的一块土地,田宅加起来足足有四千多亩。 庄园外正好有数条小河流淌,因此取水灌田十分方便, 按照乡间老农的眼光来看,卢家这数千亩田地中有大半都属于高产的上等田。 这么多的土地都是卢家数代人“运营”得来的。 有些自耕农种着种着,就稀里糊涂的成了卢家的佃户。 而后儿子是佃户.孙子也是佃户。 如无意外,将世世代代给卢家干活。 徐晋看着眼前绵延不绝的农田,不禁陷入沉默。 只是区区一个卢家,便有如此大的家业。 在大明,像卢家这种规模甚至超过的地主们何止千万。 扫了一圈,徐晋发现卢家的农田种竟空无一人,只剩下一些匆匆忙忙扔下的农具。 “看来,对方已经发现了我军了。” 听到此话,众匪却并不意外。 此次出动了上百号人,光天化日之下又没法掩饰踪迹。 这卢家要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才奇怪呢。 “传我命令。” 徐晋沉吟片刻后冷声道: “全军准备进攻!” “敢有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一声令下之后,在各头目的指挥下,黑风寨的山匪立即开始组织队形。 由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居中,火枪手在后。 结阵之后,这一百多人开始缓缓向那紧锁大门的卢宅推进。 第51章 卢府保卫战 卢家宅子内,此时已经聚集了庄园里的三百多名佃户和六十多名家丁。 卢员外承诺赏银一两后,果然九成以上的佃户都动了心。 他们在地里操劳一年给东家交完租子之后十不存二,别说吃饱饭了,能糊弄一下肠胃就谢天谢地了。 这一两银子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老爷!” 管家惊慌的瞅了一眼几百步开外的贼军,又连忙将脖子缩了回来。 “这贼人与寻常山匪不同啊!” “他们竟然会列阵...” 卢员外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心底愈发沉重。 如果说此前他觉得冯敬云竟然被那所谓的山匪打的落花流水还有些不屑的话,此刻却一点都敢轻视。 眼前这些贼军,虽然看上去只有寥寥百十号人。 但却是全副武装,长枪短刀应有尽有。 行进时也不是乱哄哄的一拥而上,而是像官军一样列阵而行。 由于距离问题,卢员外此时还没有看到黑风寨的几十名火枪手,否则对其评价还要再高许多。 卢家属于深宅大院,外宅的围墙高约两丈,厚约两尺。 修建时为了防御功能又在围墙上造了一些墙垛。 如遇流匪来袭,家丁们可以站在墙垛上,以胸墙为掩护,朝贼人远远的射箭。 如今,卢员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擅使弓箭的家丁身上。 至于数百名佃户,虽然也为其临时发放了一些刀枪。 但这些人更多只是壮壮声势而已。 黑风寨的众匪自然不知道卢家庄内的异动,只是按照长官的命令继续向前推进。 一直到距离卢宅还有八九十步,能够清楚的看见墙垛上的人影之时方才停下。 而后,三门拉在马车之上的短炮被二十多个来个炮手七手八脚的卸了下来。 开始进行清理.装填等工序,然后将炮口对准卢家宅门。 卢员外躲在墙垛上瞧的仔细,待他看见贼人竟拉出几门黑乎乎的火炮时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这贼人怎会有如此多的炮...” 卢员外惊骇之下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管家的心情也和他差不多,此时腿肚子直打哆嗦。 如果这群贼人只是拿着刀枪等冷兵器进攻,那么依托卢家外宅的厚实围墙,是完全有把握将其死死挡住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贼人竟带来了火炮! 而且卢宅中的人还看到了,那贼人中甚至有数十个手持火铳的贼军! 竟如此阔绰! 这还怎么守? 要是事前知道对方的装备,卢员外说不定此时已经带上家中值钱的东西跑路了。 其实卢员外有些过于惊慌导致判断失误。 实际上徐晋压根就没指望这几门小炮能产生多大作用。 原因很简单。 他手里这唯一两门射程比较远的短身铁炮,发射的炮弹不但小,而且威力也跟长身炮相差甚远。 可以想象的是,一发实心炮弹打过去,别说轰塌院墙了,大概率是直接镶在墙壁中。 当然了,如果是数千斤重的红夷大炮则不可相提并论。 而要彻底轰塌一截城墙,得动用多少重炮先不说,即便是成功达到目的也并不是就这么容易能冲进去。 为何? 物质是守恒的。 你把一截墙壁轰塌了,其建造所使的砖石之物并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而是会化作残骸停留原地,依旧有着一定的阻拦作用。 况且,作为守城一方,自然会提前准备碎石包.木栅栏之内的杂物,用以快速封堵缺口。 因此,在没有发展出“榴弹”这个技术之前,传统发射实心弹的前膛炮实际上在攻城时起的作用很有限,更多是压制和牵制作用。 除非用量变引起质变,或者用重炮对着城墙的腰部饱和轰击,便有可能使塌下一面角度理想的斜坡,己方的士兵才好冲上去。 反而是在守城之时,由于炮台居高临下.射界广泛,打击效果会更好。 言归正传。 徐晋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还要炮轰卢寨,莫不成是闲的没事干? 当然不是了。 他真正的破墙手段是“炸药包”。 此物已经在上次进攻野人洞之时用过一次,效果还是不错的。 以黑火药的威力,做成炸药包之后对付货真价实的城墙够呛。 但炸这些乡间地主之类的薄皮院墙还是不成问题的。 顶多加大药量便是。 那两门火炮便是用来震慑对方和误导,来给携带炸药包的冲锋队员做掩护。 只要成功进入卢宅,此战可宣告胜利。 徐晋知道不能在这里拖太久,须速战速决。 此处乃是平原,可不是山中。 万一那冯知县或者其他什么人率领兵马赶来支援就不好了。 首尾相击之下,黑风寨就陷入了被包围的困境。 尽管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也必须提防。 “老...爷,咱们打不过啊!” 卢宅内,管家哭丧着脸,直撮牙花子。 只剩院子里那些还不知道外面情况的佃户们,依旧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这庄子被山匪袭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基本上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佃户们见多了也就习惯了,只是之前都是给参与守卫的佃户们发几升小米而已。 这回一毛不拔的卢老爷倒是大方的很,竟破天荒的拿出银子做赏。 卢员外原本就白白胖胖,如今脸上已已没有半点血色,活像个棺材铺里的纸人。 形势紧迫,他也来不及心疼钱粮了,连忙吩咐几个嗓门大的朝着前方喊道: “好汉们不要冲动啊!” “卢家愿献出丰厚的钱粮,还望阁下退兵另寻他处...” 这几人的嗓门极大,连身在远处的徐晋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不禁脸上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卢宅内喊出这番话后,还真起到了效果,只见那贼军停下了脚步,而后跑出一人直奔大后方。 “大当家,那卢家告饶了,怎么办?” 罗延康满头大汗,嬉笑着问道。 “按原计划行事!” 徐晋轻蔑一笑: “卢家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卢老爷方才见到喊话过后,面前的贼军果真停了下来,他心中顿时一喜。 看来听到自己愿意拿出钱粮,这群贼人果真意动了。 他心中心痛不已,但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 就当作破财免灾了。 大不了从佃户身上再赚回来就是。 卢员外已经做好决定,此事过后一定要让儿子通过关系给那冯敬云施压一下,让其尽快将裴山县的贼匪剿灭。 否则,让他们这些乡绅还怎么活。 “老爷,看来他们同意了。” 管家吊着的一颗心逐渐放下,不由的欣喜道。 卢员外沉着脸点了点头,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贼军的一举一动。 此时,情况突然发生异变! 在卢老爷及一干家丁不解和惊骇的表情中,只见那方才停滞原地的贼军突然又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而后,随着两声巨响过后,对方的火炮也开始发威。 将这卢家的院墙打的砖瓦飞溅! “不好!” 卢员外惊恐的大叫一声,连忙离开墙垛上这个是非之地。 第52章 攻入 卢家的家丁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以往他们碰到的都是些寻常的毛匪。 只要站在寨墙上远远射上几箭,对方见讨不到什么便宜便会知难而退。 可此次面对的这群贼匪,竟如此凶猛。 几轮炮击下来,虽然没有对卢家的围墙造成什么实质性损伤,但炮弹打在墙上后溅起的碎石等物还是将卢家家丁们吓了一跳。 连忙蹲在墙后,丝毫不敢露头。 而这时,庄子里的佃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充满惊恐之色。 听见外面的炮声,众人再笨也知道外面的根本不是寻常山匪。 慌乱过后,顿时就有几个佃户想撂挑子不干了。 可卢家家丁们对付别的不行,揍起佃户们还是非常得心应手的。 几鞭子下去,众人皆畏畏缩缩不敢多言。 几轮炮击下去,徐晋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黑风寨群匪立即在头目的带领下嗷嗷叫的向前方冲去。 领头的依旧是数十名冲锋队员,其中有两人分别背着一个包裹状的玩意。 不用说,这肯定是徐晋攻宅拔寨的利器: “炸药包!” 卢员外听到外头喊杀声震天,腿一软差点没吓晕过去。 只见他声嘶力竭的喊道: “射箭!” “否则等贼人进来全部都得死!” 家丁们这时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慌里慌张的搭弓瞄准。 只是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山匪杀气腾腾的模样十分吓人,惹得不少家丁双手打颤,竟一时连弓都拉不开了。 好一阵忙活后,只见从卢家寨墙上飞出几十支箭,歪歪扭扭的插在地上。 离那正在冲锋的敌匪还有数十步距离。 “妈的!” 卢府的家丁总管怒了,朝着身旁的倒霉蛋就是一巴掌,然后朝众人骂骂咧咧道: “贼人还在百步开外,谁让你们射箭了?” “都以为自个是李广?” 家丁总管心里其实也怕的要死,不过他受卢府恩惠多年,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此时,马户带领着数十名冲锋队员直奔那卢宅大门之处。 显然如果在这里安放炸药包的话产生的效果会好一些。 卢寨的大门乃是上好的硬木制成,外面包有一层铁皮,铁皮之上又镶有铜钉。 这个配置比某些偏僻县城的城门还要高。 别说刀斧了,怕是寻常的火攻都难以奈何。 不过一道门再怎么结实,强度终究与寨墙无法相比。 卢府的家丁们瞧见贼军准备攻向大门,连忙拉弓进行第二轮的打击。 这个距离上射出的箭矢完全能够打击到对方。 只见家丁总管一声令下,数十道利箭破空而来,朝着黑风寨的前锋部队袭去。 冲锋队员见状后不慌不忙的举盾遮挡,不过即便如此倒还是有几人不幸被射中。 而在几十步之后的火枪手们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损伤,箭矢即便飞到这里威力也大大丧失。 “妈的!” 马户身着铁甲,歪头避开一道利箭后吼道: “麻子.黑子!” “给老子把这卢府的门炸开!” 那两名身背炸药包的冲锋队员闻言后在几名同伴的掩护下疾速朝着卢家大门奔去。 两人从腰间取下一个小铁铲,随后便在大门下面进行挖掘。 大当家说了,这样可以让炸药包的威力加大。 二人的动作麻利,很快便在左右各挖了一个小坑。 对视一眼后迅速的将身后的包裹放了进去。 “嗤......” 随着长长的引线被点燃,空气中弥漫着细密的白烟。 “跑!” 麻子和黑子见大功告成,连忙头也不回的逃离此地。 附近的同伴看到后脸上的表情一变,也迅速朝着远处撤离。 “咦...” 正在卢府寨墙上指挥家丁射箭防守的总管眉头一皱,心中十分讶异。 这贼军的前锋部队方才已经明明冲过来了,怎么突然又撤了? 看那狼狈的模样,像是身后有豺狼追赶一般。 莫不是知难而退了? 就在卢员外听闻此消息后心中惊疑不定还掺杂着惊喜时。 “轰!轰!” 突然传来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这声音是如此之大,七八个大门附近的家丁猝不及防之下直接从数米高的墙上摔了下来。 无数的木屑和砖石如同暗器一般在院子内疾速溅射,当下便有不少倒霉蛋中了招。 十几个佃户浑身血肉模糊,疼的在地上乱滚。 管家更是倒霉,当场被一块碎砖击中了头颅,大半个脑袋在这一击之下变得像烂西瓜模样,露出里面的红白之物。 “妈呀!” 见到这一幕,佃户们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扔下手里的家伙慌不择路四散而逃。 只是身处于这卢府之中,再怎么跑也还在卢府啊。 他们却不管这些,只要能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就行。 卢员外脸色苍白无比,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嘴里悉悉索索的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从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卢宅的大门之处已经被炸的稀碎。 不仅如此,旁边的寨墙也塌了一小截,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些残砖断瓦,浓密的烟尘从废墟中升腾而起。 此时,家丁们早已被吓得七晕八素,从墙垛上跳下之后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宅子里乱窜。 “老爷!” 家丁总管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见卢员外失魂落魄的呆在原地,连忙将其扶起: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咱们还是先撤吧,贼军实在是太凶悍了!” “啥...” 卢员外眼珠子动了动,这才从呆滞的状态回复正常。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沙哑的开口道: “对!” “先撤向内宅,那有一门火炮。” “实在不行便从暗道逃走。” 拿定主意后,卢员外不再犹豫。 在家丁总管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朝内宅跑去。 与此同时,黑风寨以冲锋队为首,火枪队紧随其后。 从炸出的大门窟窿处朝卢宅鱼贯而入。 马户身披铁甲,手持一把精钢腰刀,眼神冰冷的朝四周扫射后撇了撇嘴: “兄弟们,这卢家的软蛋应该是向内宅跑了!” “追上去,将敢反抗的全都给砍了!” 第53章 巨富 卢员外逃向内宅之后,便慌忙命令家丁们将那门火炮祭出。 当然了,他才不会以为只凭一发炮弹能将贼军击退。 卢员外真正的想法是趁此时机带上家丁总管从密道逃走。 然后投奔远在梧州府的儿子。 至于宅内的财货,此时也就顾不上拿了。 对于为何要带上家丁总管一起跑路,其实原因很简单。 这年头,外面兵荒马乱的。 要是没有此人,卢员外这细皮嫩肉的怕是跑不了二里地。 攻入卢家外宅后,黑风寨众人没有在此停留,而是稍作调整后再次向内宅袭去。 与这年头大多数地主的宅子一样,卢家也是分为外宅和内宅两层。 外宅主要是为了防御流匪的,修筑有坚实的院墙。 同时,家丁和奴仆们平日也是生活在此处。 而内宅,则是卢家人自己的住所,大多数的粮钱之物都储在这里。 此时,卢家的内宅同样大门紧锁,而这里无论是院墙还是门的高度和质量,都比外面那道差得多。 见此情形,雷老豹快步向后跑去,不多时又从大后方抱来了一个炸药包。 为了此次行动的顺利实施,大当家徐晋一共准备了四个炸药包。 直接消耗了山上火药库存的小半。 “兄弟们都躲远点!” 雷老豹嘿嘿一笑,然后掏出火折子将引线点燃。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卢家内宅的门成功被炸开。 不得不说炸药包这东西用来拔除一些防御寻常的民宅效果还是十分出色的。 见此情形,黑风寨众匪喜出望外,连忙跳上残骸朝着内宅杀去。 此时,十来名魂不附体的卢家家丁正操弄着那门铁炮,而随着刚才那声巨响,不远处已经传来了喊杀之声。 “妈的!” “老爷自己跑了,留我们几个在这里送死!” 一名家丁体若筛糠,嘴里却不依不饶的骂道: “咱们要是给那贼人一炮,今天就别想活了...” 此话一出,正举着火把准备点燃引线的家丁不禁一阵迟疑。 这兄弟说的不错啊! 若是投降,兴许还有活路。 可要是一炮下去打死七八个贼匪,人家不把他们扒皮拆骨都算慈悲为怀了。 既然老爷自己都跑路了,又何必负隅顽抗呢。 这名家丁脸色闪过一丝犹豫,然后连忙将手中的火把扔的远远的。 当然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睿智。 依旧有好几个脑子抽了的家伙打算死守。 不过显然想要活命的家丁是多数,他们对视一眼后趁其不备,迅速将这几人制服,而后扔下武器战战兢兢的趴伏在地上。 “嗯?” 身穿铁甲的马户率人冲过来后,远远便瞧见那门火炮,还有旁边趴着的一群人。 他瞳孔一缩,不久前在野人洞发生的那一幕又出现了眼前。 “快散开!” 黑风寨众匪不敢大意,连忙分散而后朝着前方小心的走了过去。 尽管那火炮旁边的一众人像是投降,可大伙却不敢大意。 担心对方耍什么花样。 直至逼近,卢府那十来名家丁依旧是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这才让马户松了口气。 “尔等...这是为何?” 最先萌生降意的那名家丁闻言后浑身一颤,抬头看了一眼后又连忙将头低下,而后小心的说道: “小的们自知不是好汉的对手。” “而今放下武器投降,只求留个活路。” 马户扫了这些家丁一眼,脸色不善的冷哼道: “你这厮,投降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实在是个软骨头。” 那家丁苦笑道: “这位好汉,我等食卢家之米粮,自该为其效力。” “但如今,连老爷都跑了,小人们也只想活下去而已。” 马户原本面无表情的听着,突然脸色大变: “卢员外那个狗东西跑了?” “没错。” “估计这会已经跑出二里地了。” 众家丁七嘴八舌的开口。 “妈的!” 马户暗骂一声,他原本打算将这卢员外抓住之后点了天灯呢。 竟让这老小子跑了。 如今追怕是追不上了,黑风寨也没有所谓的骑兵。 将这里的消息传到后方后,徐晋闻言后表示那卢员外跑就跑了,反正这回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命令各队立即查抄卢府的钱粮,然后将府内的一干人全部控制起来。 由于大战已经宣告结束,徐晋便在几名喽啰的拱卫下来到了这卢府中。 “他娘的,这卢家真是有钱!” 徐晋一路来到内宅之后,短短的一截路竟出现亭台楼阁数座。 各式假山.人工湖应有尽有,院子里葱葱郁郁好不热闹。 看这意思,卢府内宅是仿那苏式园林而建的,不知花费了多少银子。 此时,在黑风寨众匪的搜寻下,卢府的一应家眷和家丁以及数百名躲起来的佃户都被一一揪了出来。 胆敢反抗的,直接一刀砍死。 同时,在那几名率先投降的家丁带领下,马户等人已经找到了卢府的银库和粮库。 这里的规模之大,物资之丰盛着实让黑风寨这群穷鬼为之震撼。 卢家的银库建在地下,由花岗岩加三合土造成,虽然不算大但却十分坚固。 怕是能经受住七八级的地震也安然无恙。 穿过数道铁门之后,眼前的一幕让众人呼吸急促起来。 一堆上好的漆箱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墙角,另一头还有数个小箱子。 雷老豹颤颤巍巍的撬开锁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满是白花花的银锭。 马户显然是众人中情绪比较稳定的,他对钱财这个东西的态度与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得。 够花就行。 银子嘛,得花出去了才能起到作用,弄大把银子放家里吃灰有啥用。 又不能下崽。 因此,他对于卢家这种守财奴的做法极其不屑一顾。 众人检查过后,那些大箱子中全是银锭,除了一些空箱外,大部分都装的满满当当。 而那些小箱子中则装着不少的金锭! 单单论起价值来,恐怕和银子不相上下甚至更高。 “这下发了!”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卢家银库内顿时传出了此起彼伏的鬼叫声。 第54章 巨额财富 经过清点,卢府银库内共查抄出白银八千七百二十五两,黄金一千二百两。 按照崇祯九年间的金银兑换比例,一两金子可以换十两银子。 也就是说,打下这个卢府之后,黑风寨直接缴获了两万多两的银子! 这可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一支鸟铳的造价约为三四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买五千把。 当然了,火药.铅子.士兵的饷银和口粮另算。 当正在卢府内到处转悠徐晋从前来报信的雷老豹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自然是激动无比。 好啊。 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这些钱可顶的上盐场那边数年的收益了。 在兴奋过后,徐晋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卢府的粮食。 卢家庄园的富庶是出了名的,这年头的大户人家又喜欢没事在家里屯点粮食,在灾年加价卖出便能大赚一笔。 有了卢府内众多的带路党献殷勤,找到这粮仓自然不是难事。 没多久,徐晋带着十几个喽啰便一路跟随来到了卢家粮库。 尽管事前已有所心理准备,但这里的粮食之多还是着实让他吃惊不已。 只见一个个鼓囊囊的麻袋被堆的整整齐齐,都快叠到房梁上了。 偌大的粮库内只有一小块地方能落脚,其余之处全部堆满了米麦稷豆。 用积粮如山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徐晋拔出腰刀,随意的朝着一口麻袋捅下。 顿时里面稻谷如同小瀑布一般淌下。 旁边的罗延康激动的满脸通红,他捧起一把落在地上的稻谷仔细的瞧了瞧,而后又捏了一些塞进嘴里咀嚼。 “大当家!” “这都是上好的粮食啊!” 徐晋收回腰刀,兴奋的说道: “好!把这些粮食都搬上山,连地上的都不能浪费!” “如果牲口不够用,就用肩膀给我扛回去!” 众匪顿时一阵欢呼雀跃,连忙出去张罗了。 经过统计,卢府粮库内米.麦等各式杂粮总计三千六百五十二石。 行军打仗中消耗比较大,如果不克扣口粮的话,那么一石粮食够一名士兵吃差不多四十天。 也就是说,光这些米粮就足够供应一支四千人规模的军队消耗至少一个月。 不过在兴奋之余,黑风寨众人倒是发现了一件让他们十分愤慨的事情。 由于卢家粮库中的存粮实在太多,不少被深压在下方的粮食竟然变质发霉了! 经过检查后,大约发现了数十石这样的变质粮食。 大伙见到这样情况自然是心痛无比,尤其是那些底层的黑风寨喽啰。 他们在落草之前,往往都是一些贫苦人家出身。 换句话说就是天天和土地打交道的,岂能不知道粮食的珍贵? 在这乱世中,一碗清粥便可使人活命。 寻常农户忙活一年后交完田租或者赋税之后,也只得勉强混个半饱,这还是风调雨顺的年头。 若是遇见什么荒年.灾年,别说吃个半饱了,野菜.树皮恐怕都被抢光了。 到时候只怕也只能卖儿卖女来来换一斗米粮了。 黑风寨众人默默的看向那些霉变粮食,心中五味杂陈。 徐晋见状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尽管他来自另一个时代。 那个时代中物资比较充裕,至少饿肚子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可他却差不多能理解这些喽啰们此刻的心情。 大明不是没有粮食,大明也不是没有银子。 只不过都聚拢在乡绅豪强和贪官污吏手中。 这些人,宁愿看见贫苦农户因为口粮短缺而饿死的惨状,也不愿意从手里挤出哪怕一粒的陈粮。 即便是在仓库里头堆着发霉,也不会便宜那些苦哈哈。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时代。 又怎会不灭呢? 安抚了一下众人的情绪后,徐晋便离开了此地。 这次攻入卢府后,除了米粮之外,还俘虏了数百佃户和许多卢家的家眷。 其中光卢员外的小妾就有三个。 除此之外,还有数十名奴仆.丫鬟之类的下人。 如何处理这些人,徐晋早有打算。 他虽然是黑风寨匪首的身份,但与那些无恶不作的流寇不同,倒也没必要去为难这些下人。 数百名卢府佃户和奴仆家眷们被凶神恶煞的黑风寨喽啰们带到院子里,他们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些匪寇会如何处置自己。 按照常理,女眷之流的结局是最为凄惨的。 落到贼军手中的下场不必多说。 而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被拉去当炮灰,便是做苦力活活累死。 在卢府众人惊恐的眼神中,只见一名龙行虎步威风凛凛的虬髯大汉迈着大步迎面而来。 此人扫了一圈后眉头一皱,像是陷入了思索。 从那些贼军对其恭敬的模样和称呼来看,这名汉子明显便是黑风寨贼首徐大胡子。 徐晋沉吟片刻后朝着卢府众人大声喝道: “今日我等乃是替天行道,这卢家为富不仁是罪有应得!” “不过尔等下人,本寨却无意为难。” “如今有两个选择。” “一是随我上山从军,到时候不但能吃饱饭还有银子拿。” “二呢,便是领些盘缠自谋生路。” 徐晋瞧见众人吃惊的模样后微微一笑,顿了顿他补充道: “当然了,以上两点皆凭自愿。” 听到此话,卢府众人意外之余还有些迷惑。 这群山匪怎么跟传闻中烧杀抢掠的恶贼不一样? 非但不杀了大伙,竟然还能领点盘缠拍拍屁股就走? 就算那个什么上山从贼,听这大汉的意思也是完全自愿的,丝毫不勉强。 于是,卢府中的数百人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显然大家目前对于徐晋刚才所说的话还是半信半疑。 毕竟大明朝廷以前还还说过永不加税呢。 税的确是不加,可各种杂赋和摊派层出不穷。 只是换了个名头而已。 而这帮人只是一群山匪而已,翻脸不认账乃是常事。 不久后,几个赤着双脚,衣衫褴褛的卢家佃户壮着胆子慢吞吞的站了出来。 “这位大王,上了那黑风寨之后果真能吃饱饭?” 这几人面带菜色,瘦骨嶙峋的模样活像一个骷髅。 “没错!” 徐晋扫了一眼众人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第55章 黑风寨的未来 随后他表示,如果通过考核参军之后不但每日三餐管饱,时不时还会有肉食吃。 另外,还有数额不等的银子拿。 听到“肉食”这两个字,许多佃户都暗自吞了吞口水。 果真如此的话,那岂不是神仙一般的快活。 于是,在吃饱肚子的诱惑下,立刻有十几个佃户接二连三的站了出来。 徐晋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些人的体格都羸弱不堪,明显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 恐怕连考核的第一关都过不了。 实非优秀的兵源啊。 只不过,此时大多数佃户还处于观望和犹豫的态度。 对于“从贼”,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内心还是十分抗拒的。 另外,别看这山大王说的这么好听,众人实际上对于上山后究竟能不能吃饱饭还心存疑虑。 若一样是饿着肚子,倒还不如在这乡间厮混。 好歹还落个良善之名。 徐晋见状倒也没有勉强,若是强征上山的话,此些人心中肯定不满。 打仗不出力不说,恐怕日后还是个祸患。 接着,他向卢府众人表示,只要帮自己把一应物资背回山寨,到时候是去是留全凭自己做主。 听见这山大王说的铿锵有力,相貌堂堂又不似什么奸邪之辈。 众人悬起的心稍安了一些,尽管绝大多数人并不想搬这个什么物资进山。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匪首徐大胡子虽看起来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可那些手下却都是只管杀不管埋的主。 一旦惹怒了对方,后果就不用说了。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但黑风寨众人并没有打算在这卢府过夜。 而是准备迅速将这里缴获的物资转移到大本营,以免夜长梦多。 为了接收卢府的钱粮,此次行动前徐晋共准备了二十多辆骡马车。 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卢家竟然如此富庶。 幸好这卢府中也圈养着相当多的牲口用来耕作,否则这一搬还不知道搬到猴年马月去。 于是,在六十多辆马车的拉载.五百多男女老少的背扛肩挑之中,卢家数代人积攒的巨量财富被一点点的挪了出来。 见到如此多的粮食,那些佃户们震撼之余露出一丝苦笑。 现在他们才彻底相信了上山之后确实能吃饱饭。 别说就这点人了,就算再来个几倍也吃不完啊! 于是,让徐晋等人没有想到的是,方才还在犹豫的佃户们此时竟然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的转变。 纷纷表示要加入这黑风寨,以后就跟着徐大当家混了。 徐晋自然十分欣喜,有了这三百多人的加入后,无疑可以从中选拔出更多的兵员。 将可以大大的加强黑风寨的军事力量。 应允过后,众人这才热火朝天的朝着那几十里开外的十万深山行去。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时代的老百姓由于营养不良,大多都患有夜盲症。 在晚上基本上与瞎子无异。 而黑风寨众匪平日里的伙食要好得多,如今更是偶尔还能弄点海鱼吃。 因此除了少数人外,大多都能在夜间趁着月色正常行走。 在他们举着火把的带领下,这支“运输队”虽然速度很慢,但进度却没有停歇。 只是忙活了一晚上,也才将卢府中的财富拉了一小半。 看样子,还得再忙活一个白天才行。 第二天清晨,回到山寨之后,徐晋让辛劳了一夜的卢家佃户们先自行歇息。 而后让一应战俘和留守山寨的弟兄们接手继续运输。 至于卢家的女眷和家丁,除了少数家丁愿意加入黑风寨外,其余人都领了数百文盘缠后被遣散了。 徐晋这么做自然也是大有深意。 远的不提,就拿这裴山县来说吧。 日后定然是要拿下的,维持一个好的名声对于以后继续招募兵员十分有利,也能更好的统治。 否则,若是老百姓一听到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恶匪来了,别说投奔了,恐怕得连夜收拾铺盖跑路。 而那些愿意上山的女人,也可以给大伙洗洗衣服做做饭啥的,若是与哪个喽啰日久生情也是极好的。 当然了,黑风寨目前远远还称不上什么正规军,许多山匪骨子里头不但桀骜不驯,而且还准备奸淫那些卢家的女眷。 为此,徐晋狠狠的惩戒了这些人一番。 甚至亲自出手将出言顶撞的刺头狠狠的揍了一顿,鼻血淌了一地。 大当家的身手和滔天淫威让黑风寨的喽啰们暗自心惊。 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动什么歪心思。 否则,现在已经鼻青脸肿不省人事了。 群匪心中隐约觉得,这山寨和以前似乎不太一样了。 大当家也不太一样了。 昔日,大伙只是一群聚啸山林的毛匪而已,过着活一天算一天浑浑噩噩的日子。 那会,对于未来,对于以后,众人并没有仔细想过。 山上的每天都一样,今天是什么样,明天还是什么样。 只是会不会饿肚子的区别。 而现在,就算再笨的喽啰也看的出来。 大当家所谋甚大啊... 具体谋的是什么不好说,但肯定不是这一个黑风寨甚至十万山脉能容得下的。 想到“造反”这个字眼,黑风寨的底层山匪不禁心肝一颤。 大多数人对此并不怎么害怕。 反正这当山匪被抓住了也是个死,造反也是个死,既然横竖都是个死,没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大当家好像从上次大难不死之后就性情大变了,不过这个不重要。 对于黑风寨的所有人,包括大小头目来说,山上的日子可比以前好过太多了。 大伙不但有吃有穿,手里还有精良的武器。 就连“大仗”都干了他娘的几票。 这次更是从那卢家庄缴获了几年都吃不完的粮食。 在这乱世之中,还有什么比吃饱肚子更重要的呢。 徐晋自然不明白众匪的心思,他只是觉得,既然迟早要走下山,就一定得转变众人的思想。 不能一直跟匪寇一样行事,否则定然难成大器。 一支精锐的部队一定要有相当严苛的军法。 否则,那只是兵痞.兵贼而已。 由于这次缴获的物资实在太多,山寨上原有的粮库是远远无法容纳的。 于是徐晋又紧急令人修建了几座粮仓。 缴获的那两万多两的银子,在加上盐场积攒的数千两,这笔巨款得花在刀刃上才行。 于是,他想了想后,立刻召集众头目。 打算琢磨一下这笔款子究竟该怎么花。 第56章 造反大业 “要俺说,咱现在有大把银子了,就该招兵买马,最好拉个它几千人。” 马户用指甲剔了剔牙,大大咧咧的说道。 “你这厮...” 罗延康瞥了对方一眼后无奈的摇头道: “不妥,先不提这几千人如何招纳,即便是招到了也没有足够的钱粮维持。” 徐晋点了点头,随后又将目光投向老于。 此人见多识广,想必思虑的比较周全一些。 只见老于沉吟片刻后,轻叹一声后目光灼灼的看向徐晋: “大当家,在下斗胆问一句。” “咱可是要造朝廷的反?” 此话一出,黑风寨议事堂内顿时变的鸦雀无声。 其实各大头目又不傻,岂会不知道大当家的意思,只不过谁也没有挑明罢了。 “不错!” 徐晋扫了一眼众人后爽朗一笑。 他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这年头是个什么局势不用我多说,大明已然是垂死之相。” “且不提那满洲建奴,单单各地的义军便让朝廷焦头烂额。” 徐晋顿了顿了,而后继续说道: “我等虽在这一山之地逍遥快活,目光却也不能短浅。” “要是这大明真的亡了...” “兄弟们就甘愿以贼匪的身份被新的朝廷剿灭?” 众人听完这席话后不禁陷入沉思。 大当家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这年头手里有兵将有粮草有地盘才是王道,否则即便在这十万山脉里闹得再凶有啥用。 辛苦积攒下来的钱粮迟早还不会便宜别人。 山中虽好,易守难攻。 却也有着先天性的不足,那就是无法承载更多的人口。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继续在这十万山中厮混,黑风寨的势力很快将到达瓶颈。 那么别说逍遥快活了,只怕大明一旦重视起来,随便派个几千营兵过来就轻易收拾了。 届时,在座诸位的下场也不用多说。 从黑风寨大败冯敬云率领的五百军士后,在“造反”这条路上便已经没有退路了。 除非甘愿扔下这里的一切,扭头遁入某个深山之中藏上几年。 别说这些头目了,恐怕连黑风寨的喽啰们都不愿意。 众人心情复杂的想了片刻,造反的心思却更加坚定了一些。 这时,徐晋笑了笑开口道: “都是些大老粗,那些个穷酸话也说不出来。” “往后只要一心跟着咱干,徐某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当然了,这毕竟是杀头的买卖,诸位可要想清楚,一旦上了船便没有退路。”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道粗犷的笑声响起。 “行了大当家,净整这些没用的。” 马户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俺老马跟你一块上山,一块杀人,一块抢银子,啥事都没落下。” “这以后,自然也少不了俺。” “反正这大明也是烂到骨头里了。” “那紫禁城的龙椅,崇祯老儿坐得,咱弟兄就坐不得了?” 这番话成功将众人逗笑,气氛也舒缓了一些。 罗延康随后也表示一切听大当家吩咐。 至于老于,听到徐晋肯定的回答后甚至还有些激动。 一张老脸哆哆嗦嗦的,好似焕发了第二春。 没想到啊... 没想到他造了大明半辈子的反,被官兵追的东躲西藏。 如今在这岭南之地竟然还有机会干上一次。 说来也怪,老于对于“造反”这件事有种病态的执着。 一听到这两个字,他仿佛就回到了曾经年少轻狂的岁月。 小插曲过后,众人接着讨论银钱的事情。 徐晋表示,招兵肯定是要招的,府州里的官军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来攻。 但一下子就招个几千人显然不太现实,除非去裴山县拉壮丁。 那样的话战斗力和后勤都没法跟上。 若遇见硬茬子,恐怕刚一交手就溃败了,反而影响大局。 因此短期内,除了从山上的战俘和卢家庄佃户中选拔兵员外,还可以派人暗地里去裴山县招募一些贫苦百姓。 虽然比较困难,但有了填饱肚子这个有力武器,想来多少还是能招募一些的。 众人深以为然。 这时,老于表示短时间内再扩充个几百号兵力应该问题不大,但武器方面装备起来却有些难度。 刀矛等寻常冷兵器还好说,之前缴获已经缴获了许多,再加上山上铁匠的打造,暂时还是不缺的。 不过比较难办的就是火铳.火炮.盔甲之物。 这些装备从寻常路径上很难买到,尤其是后两样。 明军中负责管理火炮制造的炮局官吏虽然也会私下倒卖,然后被各路义军花大把银子买去。 别问为什么,人家炮局官吏不用吃饭啊? 还要养活一家老小呢。 但这条路子却不是黑风寨目前能够接触到的。 至少,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线索。 徐晋细细听完后开口道: “这几样东西的确比较难办,咱们黑风寨之所以能数次大胜,火器可是立了大功的。” “火铳的话每月能从南宁府那边搞个几十支,再加上这段时间积攒的,武装两百人左右的火枪队应该问题不大。” “至于火炮嘛。” “算算日子,去找那红毛洋人的弟兄再有个把月应该就回来了,希望能给咱们带来好消息吧。” 众人连连点头,事实上他们此前没有太过重视火器。 但没想到这玩意用好了竟然如此犀利。 大当家所创的那个让火枪兵列队齐射的战术在战斗之时便让所有人大为震撼。 几十把鸟铳一同开火,即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要变成筛子啊。 值得一提的是,“排队枪毙”也就是“线列步兵”战术,看起来虽然没有什么难度。 但对于士兵的纪律性和勇气考验却十分巨大。 如果没有满足这两点,那么这种战术便是个笑话。 骑兵一个冲锋便能将其击溃。 明军虽然也比较重视火器,像鸟铳之物在军中也装备了不少。 但更多时候“铳手”是和刀盾手及其他兵种组成一个个小团队来迎敌。 况且,由于品控堪忧,明军大多不太信任火铳这种东西,反而觉得刀剑这种冷兵器靠谱些,此物更多时只是个辅助作用。 而徐晋之所以将火枪手集中在一起,便是为了让局部的火力密度达到极限,虽然滑膛枪时代的精准度不高。 但形成弹幕后却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个缺陷。 第57章 扩军和待遇 一番讨论过后,黑风寨众人基本达成了共识。 首先,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搞到更多的精良火器,再一个便是继续屯田屯粮了。 从卢府缴获的粮食虽然多,但随着继续扩军,吃饭的嘴也会越来越多。 这玩意是谁也不会嫌多的。 另外,徐晋还打算购买一些战马。 山中虽然崎岖,骑兵施展不开,但若是将来拿下裴山县后便能用得上了。 没有骑兵这种快速机动力量的话,己方在作战之时始终陷于被动。 当然了,战马虽然不好搞,但舍得花银子的话还是能买到可堪一用的。 可这骑兵却不好培养啊。 别说那种射术娴熟的精骑,能在追击之时挥刀收割的普通骑兵没个一两年时间也很难训练出来。 不过徐晋倒也没有气馁,大不了慢慢培养就是了。 短期能训练出一支“骑马步兵”也不错,最起码能追上敌人不是。 至于盔甲之物,目前是实在没啥办法。 这玩意基本上买不到,就算自己打造的话难度和成本也不低,而且耗时耗力。 以山上这两个铁匠的技术水平,材料充足的话也只能造出“布面甲”。 像“鳞甲”.“链甲”那种高端货,是想都不用想。 尽管如此,徐晋还是吩咐“副总工”刘老铁匠要抓紧时间打造一批布面甲出来,所需的棉.铁之物,会有人下山搜集。 而当初投奔黑风寨的那些卢府佃户们,经过一天时间的休整也都缓了过来。 山上给这些人的伙食供应是浓粥,这倒不是小气。 许多佃户都处于饥饿状态,不知多久都没有吃饱饭了。 若是来碗干的,不得吃到肚皮涨破才肯罢休。 老于在这方面很有经验,他曾经参加义军时就见过饥民被撑死过。 这时,一名黑风寨的喽啰过来传令,说是寨子里招募兵员的考核马上开始了,让大伙去寨外的校场上集合。 听到此话,众佃户连忙抹了抹嘴你推我搡的跟上。 与军户们上次的考核相同,还是之前那一套项目。 主要是测试体力.耐力和服从性以及身体是否健康。 不过让徐晋没有想到的是,这批佃户的通过率竟然相当之高。 最终有一百四十人成功达到标准。 这个比例竟然比那些军户高出许多,已经达到了四成。 这让徐晋惊喜之余还有些意外。 被淘汰的佃户们自然是垂头丧气,生怕将自己赶下山去。 毕竟在这黑风寨虽然说起来是“从贼”,可的确能实打实的吃饱饭啊。 就算将来被官兵砍死也总比饿死强。 但随后一名小头目表示,一个月后还可以再次进行测试,通过的话依旧作数。 并且就算两次考核都失败也没关系,战兵是当不了了,却可以去后勤或者其他部门做工。 一样能吃饱饭。 只是饷银会大大减少而已。 听到此话,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跟吃饱饭这个头等大事比起来,些许饷银又算得上什么。 由于现在的黑风寨上人口实在太多,原有的房舍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为了容纳这么多的人,徐晋甚至连地牢和马棚都向外开放了。 即便如此,却还是不够。 许多人晚上只能睡在地上。 如今天气炎热倒也还好,但长此以往难免会患上疾病。 因此,在数百俘虏的辛勤劳作中,黑风寨的规模又被扩大了一番。 同时,从佃户中选拔的一百四十名兵员和军户中的三十一人也被补充到了各个军种中。 迄今为止,黑风寨共有战兵三百余名。 其中以“火枪队”人数最多,已经足足有一百五十人。 “冲锋队”约八十人。 “长枪队”的数量与冲锋队大致相同。 总兵力数量已经占到黑风寨人口的近三分之一,若是等那些佃户和军户们二次考核过后,应该至少还能再补充个百十来号人。 至于在待遇方面,也算得上是非常优厚了。 此前,只有火枪队每月有一两银子的饷银。 如今徐大当家大手一挥,豪迈的表示每个战兵都能领到一两银子的饷银。 包括冲锋队和长枪队。 能够三餐管饱,而且还有货真价实的银子拿,从不拖欠。 这传出去不知得羡煞多少大明官军。 此消息得到证实后,山寨上顿时一片喜气洋洋,徐晋的在士兵中的威望瞬间再次提升一大截。 许多新兵也开始觉得,这从贼倒也不错嘛。 反正比给大明卖命好多了。 赵狗剩此前是那卢府庄园的佃户,从他太爷爷那一辈便开始给上一代卢老爷干活了。 就连他这个名字也是卢家给取的,说是贱名好养活。 自打记事起,赵狗剩一家的生活就没有脱离过“饥饿”这两个字。 他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 二弟早夭,父母又都逝去多年,这次上山他便将幼弟一同带上。 赵狗剩从来没有吃饱,舀饭之时若是不小心捞了勺稠的,全身浮肿的老父便会瞪着那对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他: “给幺儿留条活路吧...” 而这个时候,赵狗剩也只能默默的将饭倒回锅中,然后重新从上头舀一些稀薄的。 他不怪老父,老父辛劳一生拉扯着自己弟兄几个长大十分不易。 向来都是先让娃儿先吃。 然后自己才凑合着对付几口。 但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太久,他父亲最终还是没能挺住,兄弟两个只好继续为卢家卖力。 赵狗剩不认字,也从来没有出过裴山县。 但闲暇之余这个年轻的后生也会产生一丝困惑。 为什么自己天天辛勤劳作,从不偷懒。 却还是吃不饱饭。 卢家的田租虽然重,但比起朝廷的杂税乱赋也好许多。 若不是如此,怎会有那么多的人甘愿将田地挂在卢老爷名下。 这个问题赵狗剩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索性也就不再琢磨了。 直到前几日那群自称黑风寨的好汉攻破卢府,竟将平日里受人景仰的卢老爷逼得落荒而逃。 在跟其他佃户来到卢家粮库之后。 赵狗剩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多的粮食! 如果自己有其中的万分之一,不! 十万分之一就行。 也许幼弟和老父就不会死吧。 赵狗剩上山之后,竟顺利的通过测试,最终被分配到火枪队。 黑风寨的大王说了,当上这火枪兵后不但每天三顿管饱,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饷。 原本,他是心存疑虑的,不过在入队之后便彻底相信了。 那天中午除了一大碗干饭,甚至还分到了两片薄如蝉翼的肉片子! 这还有啥说的? 赵狗剩满含热泪的在心中发誓,以后一定要在这黑风寨好好干。 谁要是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生活,谁就是他的生死仇敌! 第58章 葡萄牙商人 这几日,卢家庄被贼匪攻破后洗劫一空的事在裴山县传的沸沸扬扬。 据传那股恶匪来自秃子岭,山头叫什么黑风寨。 卢家被攻破之后,当时徐晋只带回了钱粮之物和一些文玩漆具,许多桌椅板凳之类的家具并没有带走。 于是,在他们走后。 附近村庄的一些村民壮着胆子便溜进了卢府,而后便欢天喜地的抬着太师椅.八仙桌等物件跑了出来。 大伙一看顿时红了眼,一时间几百号村民熙熙攘攘的涌进卢府,将所有能搬的东西皆拿了个干净。 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打那些砖瓦的主意了… 好景不长。 裴山县的衙役连忙过来驱赶这些村民,并当场抓捕了数十人带回去问罪。 衙役们虽然在那黑风寨恶匪面前不够看,但对付平头老百姓还是得心应手的。 而此时。 知县冯敬云呆坐在太师椅上,脸上一片颓败之色。 自打上次他率官军进山剿匪大败而归之后,便担心那贼人会不会趁机攻打县衙。 若是如此,他这个堂堂七品朝廷命官也只好跑路了。 前几日,在十万山外围盯梢的探子回报,贼匪果然大举出山。 上百号人浩浩荡荡的朝裴山县境内杀来。 这可把冯敬云给吓坏了,此前一战后他手里已无甚兵力。 光凭着上百号衙役想挡住恶贼,岂不是痴人说梦? 正当他收拾当家之时,探子又报,那黑风寨山匪似是直奔卢家庄而去。 冯敬云松了口气后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你说你打谁不好,非要去攻这卢家庄。 那卢员外的儿子可是堂堂举人,据说这两年还会参加殿试。 万一中了进士,其政治能量是相当之大。 到时候随便通过师友将此事捅到圣上面前,顺便再参他冯敬云一本,那就完蛋了。 冯敬云失魂落魄,心中不禁对那黑风寨怨恨无比。 可惜他一心想将这群为非作歹的恶贼剿灭,思明府杨同知那边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为官多年的冯敬云岂会不知,如今各地匪盗多如牛毛,上头一时间也抽不出兵力来助阵啊。 不过... 这黑风寨还真是自寻死路,要是攻占了吴.赵两家也就罢了。 此二者都是贱商而已,顶多有点臭钱和一丁丁关系而已。 可灭了那卢府,卢员外之子卢衡岂能善罢甘休。 冯敬云琢磨着,估计要不了多久杨同知那边就要迫于桂林府巡抚衙门那边的压力出兵了。 正如他所料,当日卢员外仓皇逃出之后,便直奔梧州府而去。 不过他来的不巧,儿子此时正好进京备考去了。 卢员外无奈,只好暂时在此住下。 如今乃是重要时期,他可不想为了这点区区小事影响了儿子殿试。 要是中了进士,卢家这点钱粮算得上什么,不消数年便能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寻思了一下后,卢员外便设法找到负责一省学办的学道大人,将家中惨状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此人算是他儿子的半个老师,有提携之恩。 果不其然,学道大人在听闻此事后当即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 “裴山县生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贼寇,思明府那边竟不知?” 卢员外见状又连忙假惺惺的抹了两把眼泪。 大明的文官之间官官相护是很正常的,大家都是读书人嘛,学的是圣贤之道,与那些泥腿子或者卑贱武夫自然不同。 当然了,最重要的原因是学道大人很看重卢员外的儿子,觉得此子若是考中进士之后,仕途上肯定一片光明。 到时候,有了如此多的恩情,对方岂能不投桃报李。 反正帮忙给巡抚说句话也不过是动动嘴的事。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一阵,转眼之间已然立秋。 徐晋敏锐的察觉到,这入秋之后温度下降了许多。 尤其是夜晚。 不过这也不奇怪,明末乃是小冰川时期,最低气温骤降,导致各种灾害和粮食减产。 这也加速了大明朝廷的灭亡。 “看来得多搜罗一些棉花了,否则这冬天可能不太好熬啊...” 徐晋正在沉思棉花的事,这时罗延康一脸喜悦的跑了过来。 “大当家,去广东打探消息的弟兄回来了!” “哦?” 徐晋欣喜的开口道: “太好了!咱们这就过去!” 黑风寨议事堂内,两名风尘仆仆的喽啰一脸卖弄的朝众人吹嘘着这一路的见闻。 尤其是那广州城里有多繁华熙攘的场景。 据说那边的官绅流行吸食一种叫什么“福寿膏”的玩意。 完事后以后真的犹如亲临仙界。 两人七嘴八舌的话将众人唬的一愣一愣,尤其是没出过远门的山匪们都艳羡无比。 徐晋脸上露出奇怪之色,这“福寿膏”不就是所谓的鸦片嘛。 还“成仙”,成鬼还差不多... “行了,这些轶事待会再说。” “交代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两喽啰听到大当家发话,这才嘿嘿一笑,连忙言归正传。 原来,他二人乔装之后从北部湾登上了一艘前往广州城的商船。 在那里打听了一阵子后,倒真跟一个叫“米格尔”的红毛夷鬼搭上了线。 此人掌握着一支小型商队,主业是瓷器.丝绸.茶叶之类的买卖。 当然了,红夷商人在做正经买卖之余顺便兜售一些武器也是十分正常的。 只要银子到位,他们甚至能将商船上的舰炮拆下来卖给你。 起初,这个米格尔对黑风寨二人口中的小生意兴趣比较匮乏,这几百两银子的买卖还不值得自己往北部湾跑一趟呢。 两喽啰见状只好进行了一番吹嘘。 反正意思就是俺们的老大有钱的很,只要你物美价廉,以后订单大大的有! 而且你就算是独家供应商了。 米格尔这才被说动,若是一次能赚个几千两银子的话,对他这个商队来说是很可观的利润了。 徐晋听到此处,不禁给二人竖了个大拇指。 “你们是懂画饼的。” “这么说,这次你们是乘坐葡萄牙人的商船回来的?” 两喽啰连忙点头,表示那红夷人的商船就停在北部湾上。 第59章 采购枪炮 北部湾上,“玫瑰号”葡萄牙商船正静静的停在岸边。 这是一艘大型民用“盖伦船”,长约四十米左右,排水量约五百多吨。 一个红发鹰钩鼻的洋人拿起单筒望远镜正不时往前眺望。 米格尔心中诧异,此地十分荒凉,与广州府相去甚远。 海岸之上又是一道大型山脉,连个像样的码头也没有。 “该死的明人,难道是在欺骗我?” 一阵母语咒骂过后,米格尔将刚准备放下的望远镜又举了起来。 “有人来了!” 罗延康乘坐着一艘小船朝前面不远处的帆船驶去。 小船中除了五六名黑风寨喽啰外,还有海边渔人的头目郑元秋。 盐场那边的事务几乎都交给了此人运营,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因此,徐晋对他也很是信任。 郑元秋在踏上黑风寨的贼船之后,倒也不知不觉成为其中的一员。 对于大当家徐晋,他是十分佩服的。 不但有胆魄,还有能力。 就连官军都无法奈何此人。 跟着这种厉害的角色,以后才不会受欺负啊。 “泥壕。” 罗延康一上大船,迎面走来一个红毛洋人满脸堆笑,嘴里吐出生硬的汉语。 此外,甲板之上还有许多洋人水手正在忙碌,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两名黑风寨喽啰见状连忙介绍了一番,双方这才知道彼此之间的领头人是谁。 “你好。” 罗延康笑了笑,有模有样的跟对方握了个手。 进入船舱之后,他直接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目的说出,表示想要从对方手上购买一些火器。 火枪的数量越多越好,如果再有火炮就更好了。 米格尔闻言自然很高兴,看来自己这一趟是来对了,这可是个大主顾。 他表示这次一共带来了三百多支火枪,都是正宗的葡萄牙货,质量皆是上乘。 “那么,价格方面还希望能给我方一个公正的数字。” 罗延康与郑元秋对视一眼后笑道。 “当然了先生,我可是一名真正的商人,与那些奸商不同。” 米尔格夸张的耸肩,随后表示火枪的价格是六两银子一支。 “什么?” 罗延康当即大怒,连声音也冷了下来。 “造价不过三四两的玩意,你竟然卖我六两银子!” 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米格尔哈哈一笑,用生硬的汉语表示这些可都是正宗的葡萄牙货,价格高一点也是正常的。 不过鉴于双方是初次交易,为了表示诚意他愿意让一让价格。 就定在五两五钱好了。 米格尔心知眼前这些明人是不太好糊弄的,算了少赚点就少赚点吧。 罗延康还是觉得贵,经过半个小时的拉锯战后终于在这个红毛洋人难看的表情中将价格定到了每支五两银子。 当然了,这个价格依旧不便宜。 但黑风寨正在扩军,急需补充火器,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火枪的事情达成共识后,罗延康又顺带从对方手里买了两百多斤的火药,这也是徐晋交代的任务。 这玩意在大明境内可不好搞,山上的存货用一点少一点。 能在洋人这弄一些最好不过。 短时间应该足够使用了。 待以后地盘大了之后便能设法自行生产。 随后双方又讨论了一下火炮的事情。 米格尔表示这玩意自己手里也没有几门,但如果价格满意的话,他倒是愿意将舰炮拆下一些。 购买火炮,乃是大当家交代的重大任务。 罗延康不敢怠慢,他甚至亲自下舱近距离观摩了一下这艘盖伦船的舰炮。 其中大多以铸铁长身炮为主,块头要比黑风寨那几门小炮大得多。 罗延康越看越满意,此等重炮虽然过于沉重,不利于机动作战。 但用来防守乃是一件利器啊。 但在随后的谈价中,双方又产生了一番激烈的争论。 一门四磅舰炮,米格尔竟然狮子大开口要四百两银子! 而口径更大一些的八磅炮他竟然开价一千五百两。 黑风寨众人虽然没有从明军手里买过火炮,但对于造价还是大致清楚的。 四磅炮差不多就是明军中的“三斤炮”,是指炮弹重约三斤左右。 作为轻型火炮被各地流寇和明军大量装备。 打造这样的一门炮.铁料和工匠的成本顶多不会超过八十两银子。 就算加上海运,成本也不过百两而已。 这狗日的红毛洋人竟敢开口要四百两? 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奸商! 经过一番辛苦的讨价还价之后,罗延康终于将“三斤炮”的价格砍到了两百两。 这也是极限了。 再往下砍,这洋人还不愿意卖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急需大量火炮呢。 但“六斤炮”的价格却停在九百两银子的价格上一直下不来。 一头红发的米格尔诚恳的表示,炮的磅数越大,制造时的废品率就越高,成本极其高昂。 这个价格自己只有那么一丁点利润而已。 罗延康岂会相信他的鬼话,沉默过后他语重心长的向对方说道,双方以后不止这一次生意… 只要价格公道些,以后大把银子等着赚。 言下之意便是,你要再这么玩,我可找别人了啊。 反正广州府那边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红夷商人。 而且国家的洋商也是大把的,还愁银子花不出去? 米格尔闻言后脸色阴晴不定,犹豫良久后这才一咬牙将六斤炮的价格降到了六百两银子每门。 但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了。 这桩贸易洽谈持续了两个时辰才圆满结束,而后黑风寨众人乘坐着小船回到岸上。 为了公平起见,以及防止对方黑吃黑。 双方约定由各自划着小船到海面上一手银子一手货的交易。 此次与葡萄牙人的贸易中,黑风寨共购得火枪三百五十支.火药两百六十斤.“三斤炮”十门.“六斤炮”三门。 价值近六千两银子。 不过在经过沟通后,这米格尔同意了用“雪盐”来顶替一部分货款。 作为一个商人,他敏锐觉得这玩意似乎有不小的市场,可以当奢侈品来卖。 最终,罗延康付给了对方四千两银子和若干食盐。 这也是至今为止,黑风寨最大的一笔花销。 事实上,徐晋还想从这米格尔的手里买到更多的火炮呢,有了这玩意对付明军心里才有底啊。 不过对方说商船还需要留下一些舰炮用来护航。 否则要是遇见海盗就麻烦了。 不过这红夷洋人表示过几个月还会再来一趟,到时候会多带些火炮过来。 第60章 打造炮营 秃子岭上,徐晋看着寨外校场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军火,不由长舒一口气。 有了这些玩意,抵御明军的进攻应该不成问题了。 葡萄牙人的鸟铳制作工艺的确要比大明的好一些,经过测试发现,同等威力下,前者的重量更轻.射程也更为精准。 “副总工”李老铁匠表示,这其中的原因主要是在铁料上的差距。 红夷人制铳所用的铁料更加精良,所以火枪的重量和耐久性都控制的比较好。 而大明的许多火铳都是粗制滥造而成,用的铁料也不过关,极其容易炸膛。 要么为了避免炸膛就只能减少装药量,但会直接导致弹丸的威力不足。 因此,明军士兵更加信赖箭弩这些冷兵器。 但徐晋却不这么觉得。 根据他掌握的知识,欧洲铁矿的品质的确要比大明高一些,比较适合制造枪炮。 但同时代的欧洲火器炸膛事故也并不少,在这方面谁也没比谁强多少。 明代着名火器专家赵士帧认为,“闽铁”之所以质量上乘,主要是因为南北冶炼工艺的区别。 北地炼铁多用煤炭,南方多用木炭。 而煤炭冶炼的铁料中含硫.磷等杂质过多,这品质嘛自然就高不到哪里去。 而木炭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不过成本却要高许多。 古人虽然不懂化学,但却也总结出了这个规律。 眼下的十万山脉中要啥没啥,就是树多。 烧制木炭从成本上来说不值一提。 反而是如果要开矿挖煤,这才比较难办。 将李老铁匠赶走之后,徐晋将目光灼灼的看向那十几门火炮。 将这些大家伙抬上山可十分不易啊,动用了上百号人手和牲畜才做到。 这葡萄牙人的“三斤炮”重约四百斤左右。 有效杀伤距离在两百步左右,超出这个距离后炮弹虽有余力,但威力却会大大减少。 而那三门“六斤炮”每门的重量差不多都有一千斤,是典型的中型欧炮。 有效杀伤距离能达到三百五十步,用现代的距离单位换算大约相当于五六百米。 “好啊!” 徐晋默默的抚摸着冰冷的炮身,心里打定主意等自己拿下一块地盘后也要尝试着自产这火炮。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火炮,如何使用倒是个问题。 经过讨论之后,大伙一致认为应该学习明军,将火炮部署在寨墙上用来抵御敌军。 徐晋琢磨了一阵,心想这样的确不错,但若是能给三斤轻炮加上两个轮子变成跑车,不就可以机动作战了么。 众人听罢觉得十分有道理。 事实上,炮车这玩意人家明军已经玩了很多年了,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不过这山中地势复杂,三斤小炮人拉马驮之下倒是可以行动自如,但那千斤之重的六斤炮却显得有些笨重了。 于是,徐晋决定让铁匠铺那边紧急赶制一些炮架安装在三斤炮上,然后将寨墙加固一番,修建三个炮台,用来部署六斤炮。 如何使用的问题解决了,但接下来还有一个难题。 黑风寨根本没有那么多炮兵啊... 以前玩的都是“碗口炮”这种没啥难度的袖珍炮,只要瞄个大概就行。 可这回弄来的这十几门大家伙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不打个几十炮哪能那么容易掌握弹道和装药量之间的比例。 众头目也是愁眉苦脸,让他们提刀砍人行,炮兵这种技术活实在是干不来啊。 这时,老于开口道: “此前我寨俘虏明军的武官数名,想必这些人应该懂得一些操炮之道。” 徐晋顿时眼前一亮,此言有理啊。 明军再怎么样,人家也是玩炮多年了,相关的知识储备大抵还是有的。 作为武官,应该多少掌握一些吧。 哪怕少点也没关系,至少比自己这些手下强。 匆匆散会之后,徐晋立刻找到了那个程千户。 后者与李百户等人近期正在战俘营里面干一些修筑.开荒之类的苦力活,据监督的喽啰们所说目前表现还不错。 程安国正奋力的搬起石头,然后将其整齐的垒在一块。 近日黑风寨又扩建了一番,自然要再修筑一些防御工事,这让他们这些战俘们累的够呛。 不过还好,只要干活卖力,基本上也能吃饱。 程安国抹了一把额头淌下的汗水,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也不知道冯敬云那狗官是如何给上头奏报的。 自己究竟是“战死”还是“临阵脱逃”。 若是前者还好,家中的婆娘还能领到一点抚恤银,自己也就保住了“忠义”的名节。 若是临阵脱逃嘛... 依大明律,这是要问斩的。 不过依他对冯敬云的了解,估计多半是后者。 程安国越想越怕,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忧虑。 “大当家!”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黑风寨喽啰的问好声。 程安国回过神来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名英挺魁梧.满脸札髯的短发大汉朝自己走来。 此人他认得,便是黑风寨的贼首徐大胡子。 “老程啊,在这山上住的可习惯?” 徐晋笑眯眯的替对方掸了掸肩上的尘土。 程安国脸上不禁露出惶恐之色,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不是这徐大胡子看自己没啥油水可榨打算砍了? 他连忙挤出一丝笑容: “小人...在这寨里过的很好,每日也兢兢业业的干活,从不敢怠慢...” 徐晋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关切的说道: “山上条件是比较艰苦,程千户还是要保重身体啊,才好为我黑风寨继续发光发热。” 随后,他话锋一转,询问起有关于操炮的事情。 “这...” 程安国想了一阵后有些为难的说道: “小人的确粗懂一些操炮之道,却上不了什么台面。” 他心中不由奇怪,这徐大胡子问这个作甚,就那几门小炮根本没啥技术难度啊。 “行,懂一点就好。” 徐晋松了口气,表示他准备建一个炮队,目前急缺这方面的人才。 因此,如果对方愿意效力的话,将可以从这战俘营离开,成为一名光荣的黑风寨喽啰。 第61章 保乡军 程安国只得唯唯诺诺,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就凭你手里那几门老掉牙的小炮,也学朝廷组什么炮队,这不是开玩笑嘛。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他却不敢表现出来。 眼前这徐大胡子可是个狠角色,万一惹怒了对方难免得当场血溅三尺。 只要能离开这战俘营,别说当炮兵了,就算卖屁股他程安国也愿意啊。 想他贵为堂堂得的大明千户,啥时候干过这种重活。 这一阵下来,整个人都瘦了十几斤。 徐晋见此人爽快的答应,便索性将那个李百户也一同从战俘营带了出来。 后者名叫李征,一身武艺十分不俗。 据他的询问,此人亦懂一些操炮之道。 至于这两人是不是骗自己,那也无所谓。 大不了一刀砍了便是。 就这样,徐晋带着二人直接来到了校场,当见到眼前大大小小十几门火炮之时。 程安国和李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区区一个山匪窝,如何能弄到这么多的火炮? 而且还都是大家伙。 难怪这个徐大胡子大言不惭的准备组建炮队。 徐晋自然不会给他们说这些炮的来源,而是询问二人是否能够将其操纵。 两位大明的武官在仔细的瞧了瞧后,不禁再次惊叹这些火炮的精良。 随后恭敬的回道,这些炮伺候起来与大明的火炮没什么区别,只要再摸索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徐晋送了口气,表示会调拨一些兵士过来学习,半个月后他要见到效果。 准确性先不论,只要士兵能熟练的掌握开火便可。 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程安国和李征二人却打了个寒颤。 “小人自当竭尽而为!” “很好!” 离开此地后,徐晋将各头目叫到一块,打算商议兵种编制的问题。 他的打算是改“队”为“营”,并且在三营之外再设一“炮营”。 “如此甚好,我黑风寨已有数百号兵士,将来还会更多,这队一词嘛确实应该换一换了。” 老于稍加思索后抚手称赞。 “大当家说得对。” 马户向来干脆,简短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至于罗延康和赵仁毅,就更没什么想法了。 反正只是改个名号,区区小事而已。 “另外..” 徐晋扫了一眼众人开口道: “我军的建设已逐渐步入正轨,将来肯定是要走出这十万山的。” “继续沿用黑风寨这个匪名显然不利于团结群众。” “因此,便将这番号改一改,就叫保乡军如何?” 众人闻言都表示赞同。 “保乡军”这个名头一听就正规多了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官兵来了。 以后再与那明军作战就更有底气了。 番号既然变了,这称呼也该变一变。 原先的什么“大当家”.“寨主”之类的名号自然需要舍弃。 徐晋脸不红心不跳的自封为“保乡军”大将军,然后分别给马户.罗延康.赵仁毅三人分别封了“前”.“后”.“左”三个将军之称。 如此,众“将军”齐聚议事堂中,一时间皆是欢天喜地。 当然了,老于虽然年迈,不堪厮杀。 徐晋也给其封了个“军师”的名头。 另外,他还琢磨着以后是否可以给有功的士兵封一些“百户”.“千户”之类的名头。 反正都是不要钱的画饼,下面的人也开心不是。 当然了,随着“保乡军”的地盘越来越大,兴许有一天这些一文不值的官爵会变成实职。 会议中,倒也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众人对大将军的新造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徐晋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表示,山中蚊蚁众多又缺乏上好的洗剂,这头发太长不但肮脏不说,还容易长出痈疮。 他指了指自己头上那几个红肿的小包。 “呵呵,这头发一剃舒服多了。” 马户闻言眼前一亮,他近日也被这头顶恼人的痈疮困扰,想来这剃头的确是个好法子。 让徐晋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个无心之举,日后却在“保乡军”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像军队这种等级森严的团体,上行下效是非常自然的。 不久后,先是“前将军”马户.“后将军”罗延康两人图省事剃了个光头,随后“左将军”赵仁义也紧接着将头发剃了个精光。 好家伙! 上面的头头都这么干了,下面的喽啰自然是有样学样。 一段时间之后,没剃光头的反而成了异类。 但徐晋他们剃头主要是身在这深山之中,物资匮乏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此举纯属自愿行为。 此举如果换做是读圣贤之书的文人,会高呼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剃头与砍头无异。 但秃子岭上皆是一群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自然就没有这个心理负担了。 当然了,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话说那日卢员外在广西学道面前卖惨之后,后者果真将用手中的能量向思明府那边施压了一下。 其实无非就是在广西巡抚那吹了几阵风,说这思明府的官员如何尸位素食。 导致一个良善之家被贼寇攻破之后屠杀殆尽。 梁巡抚本来对这种芝麻小事不感兴趣,不过在听说了那卢家之子乃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并且殿试有望后倒也重视了几分。 再者,也不乏卖这学道一个面子。 于是,一纸辞字严厉的公文被快马加鞭的送到思明府。 贺知府接到后不敢怠慢,连忙将杨同知叫了过来。 后者心惊之下,不禁感叹那卢家的能量之大。 竟能引得巡抚大人亲自关注此事。 看来,继续装装聋作哑是不行了。 于是,杨思远立即传唤了思明府守备林从之,后者乃是正四品的卫指挥佥事出身。 负责这一府守军的统御调遣。 这林从之虽在品级上要比杨思远高整整两级,但奈何他是个武官。 大明武官的品级就是个笑话。 因此,在接到消息后,林从之不敢怠慢,连忙骑着一匹快马来到了同知府中。 客套过后,杨思远直接将大致情况给对方说了说。 林从之听罢后面露难色: “大人,眼下能挤出用来剿匪的兵力不多啊。” 第62章 明军营兵 这倒不是他这个思明府守备故意推脱。 本来嘛,林从之的手下有三千左右的兵力,这其中包括辅兵两千余,战兵八百。 辅兵的作用是开战之前打头阵,消耗对方箭矢储备以及摸清敌军虚实。 俗称为“炮灰”。 不过即便是炮灰,倒也比破落军户组成的乌合之众好一些。 最起码人家毕竟属于“营兵”系统的一员,战斗力自然要高不少。 而那八百战兵,才是林从之这个守备将军真正压箱底的宝贝。 是他的心头肉。 要是一战报销个成十上百,林从之比死了爹娘还难受。 当然了,作为堂堂守备,大明的正四品武官。 他还有一支亲兵,大约在数十人左右。 再多,林从之就养不起了。 要知道这些亲兵可都是正儿八经的骑兵,胯下的战马和身上的甲胄皆昂贵无比。 养这数十号骑兵,已经几乎把他的家底掏空了。 言归正传,林从之无奈向杨同知表示,自己虽有数千兵马,但眼下能调动的却寥寥无几。 否则容易出岔子啊。 这思明府周边大大小小的贼匪多如牛毛,人数少的几十,多的成百上千。 他这个守备的压力很大啊。 杨思远面无表情的听完这席话,随后把二郎腿一翘,不紧不慢的喝起了茶。 本官叫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提出问题的! 个中干系,他堂堂同知岂能不懂? 轮得到你这粗坯多嘴。 “林守备啊...” “此事是巡抚大人交代下来的,梁巡抚可是极为重视的。” 说罢,杨同知微微一笑,便不再言语。 林从之心中一叹,犹豫片刻后只得无奈道: “遵命!” 回到大营,林从之立刻将几个亲信叫了过来。 吩咐哨官李忠平领战兵两百.辅兵八百,总数为一千人的大军去那裴山县剿贼。 另外,他还拉出了十五名亲兵,供那其驱使。 “忠平啊,此役还需速战速决!” “一应粮草与民夫,自会有沿途的官吏送上。” 林从之语重心长的说完后,将一沓文书递给对方。 ...... 秃子岭上。 经过徐晋近日的一番折腾,“保乡军”又组建起了一个“炮营”。 总编制在七十人左右,另配有相应的骡马牲畜供其驱使。 除了四十多名炮兵之外,剩下的三十多人则充当杂役。 “炮营”中,目前拥有三斤炮十门,短身小炮三门,其中一门便是得自那卢府。 至于剩下的火炮,比如那三门六斤炮由于机动性比较差,已经安放在寨墙上作为炮台使用。 而之前屡立奇功的“碗口炮”,由于射程有限,只适合做防守武器。 因此也被临时安置到了寨墙上。 有了程安国和李征作为“保乡军”的炮营顾问,炮兵们已经可以慢吞吞的操炮了。 虽然还没有准头可言,但最起码是可以打响了。 另外,徐晋还交给了“匠部”两个重要的任务。 一个是想办法把“土制手榴弹”的威力再提升提升,另一个则是看有没有可能造出“弹簧”这种玩意。 徐晋之前虽然琢磨出了“手榴弹”这个玩意,但那会条件不足。 只能用将火药填充至陶罐中,再配上铁棘碎石之物,点燃引线后看准时机扔向敌群中。 这种武器虽然在打那些军户时露了个脸,但大家却对其效果不是很满意。 因为缺陷实在是太明显了,抛开威力不谈。 陶罐这东西,是非常之脆,如果时间没掌握好扔在地上就直接碎了,里面的火药自然也就不会爆炸,根本没有杀伤力可言。 在阵战之时能掌握好引线燃烧速度的,无疑不是心理素质极其出众的家伙。 换句话说,这玩意根本不适合普通士兵使用。 惊慌之下估计连自己都炸了。 因此,徐晋命令匠部研究用铸铁做壳的“手榴弹”,如此一来不但威力更大,使用起来也更为的安全。 这个在技术上没什么难度,用黏土或者沙子做个模具,浇灌铁水进去即可。 反正这玩意对那层铁壳的质量要求不高,若质量太好的话,以黑火药的威力很难炸开。 没过几天,“副总工”李老铁匠便做出了一个样品。 此物的外壳上有许多的纵横交叉的预留槽,虽然看上去十分廉价粗糙,但爆炸之后便会溅出无数的破片来杀伤敌人。 其内部可以填充一斤的火药,加上这个薄薄的外壳,总重量差不多在两斤半。 一番测试过后…… 新式铸铁手榴弹的威力让徐晋十分满意,这东西要是扔进敌群里,一下让七八个人失去战斗力没问题。 只不过要把这玩意扔出十几二十步,没点臂力还真不行。 他琢磨着是时候得训练出一批专业的“掷弹兵”了。 而“弹簧”这个东西,徐晋之所以如此重视,原因无它。 此物乃是“燧发枪”的核心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在火绳枪时代,由于枪支先天的缺陷,火枪兵们的队形并不能很密集,兵员之间最起码要间隔一个身位。 否则将会大大影响装填速度和火绳的使用,还会有安全隐患。 而燧发枪却不存在这个问题,如果点出这项科技之后。 火枪兵们完全可以肩并肩列队,局部的火力密度何止提升数倍。 并且,在减少弹丸散布面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提高了精准度。 这也是为何欧洲的军队在燧发枪时代酷爱“线列步兵”这个战术,实在是太好用了啊。 李老铁匠接过徐晋递来的草纸,上面画着一个螺旋状的简单图案。 在询问了参数后,他不禁面露难色: “大将军,此物看似简单,实际打造起来却很难呐...” “要能稳定的击发至少两百次,这对铁料的韧性和硬度要求太高了!” 李老铁匠琢磨着打造这种名为“弹簧”的玩意,用精铁恐怕都不行,至少得用“百炼钢”。 “没事,你先研究研究。” 徐晋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鼓励对方多琢磨琢磨,若是真的造出来了,他定然不吝啬于奖赏。 “用不了两百次,一百次.五十次也行。” 李老铁匠这才领命,着急忙慌的回匠部叫人一起研究。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岭南之地的秋意也越发浓郁起来。 在这段日子中,“保乡军”又从裴山县招募到了一些吃不起饭的佃户.军户。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再加上顺利通过了军测二次考核的此前淘汰的人。 徐晋麾下的兵力又增长了一截。 第63章 进山讨贼 至此,火枪营的人数已经有足足两百.“冲锋营”一百二十人,长枪营一百五十人,炮营则没什么变化。 保乡军的总兵力已经突破了五百,这还没算上所谓的辅兵。 在这裴山县乃至整个思明府,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了。 而经过这段时间行军,由哨官李忠平率领的一千营兵也终于抵达了裴山县境内。 知县冯敬云老早就从州府里得到了消息,因此他对这官兵的到来并不意外。 上次被那黑风寨贼寇揍的屁滚尿流之后,回到这县衙中冯敬云依然是提心吊胆。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攻占县衙的准备,这才让他舒了口气。 冯敬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援兵。 见到这位裴山县的知县,哨官李中平丝毫不敢怠慢。 对方虽然只是个七品绿豆官,但那也是文官。 而文官是什么? 那是掌握了大明话语权的一撮人。 “冯大人。” 李忠平拱了拱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冯敬云“嗯”了一声作为回应,随后不紧不慢的询问对方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士兵长途跋涉甚是些疲累,不如暂且休整几日,也好一鼓作气将那贼人彻底绞杀。” “此言谬矣!” 冯敬云脸色一变,连忙摆了摆手。 开玩笑! 这大军在裴山县待一天,他就得提供一天的粮草。 上千号兵士,人吃马嚼之下每天得消耗多少银子? 不消几日,就得把自己这个知县吃成穷鬼一个! “常言道兵贵神速,一旦那贼寇有所察觉,兴许会逃窜至异地继续危害一方。” 冯敬云四五十度仰望天空,双眼中透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看他这副样子,不少低级军官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这话该不该信。 李忠平深吸一口气,他本想争辩两句,又强忍了回去。 跟这些文官斗嘴,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这冯知县兴许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但却能给同知或者知府大人告状,到时候随便给他李忠平扣个三五顶帽子再参上一本,那可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就依大人所言,我等暂且休整一日,明日便出兵剿贼。” 傍晚,秃子岭上,议事堂中已然汇聚了保乡军的一众头目。 光各式“将军”就有好几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了紫禁城。 众人此刻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因为刚刚收到了线报。 明军终于来了! 根据在裴山县边境活动的探子紧急报告,从思明府方向来了一大队官兵于今日清晨抵达了裴山县。 观其人数,恐怕不下于一千之众。 这伙官兵个个精神抖擞,行军时十分森严,从旗号和武备来看,应是府里来的营兵。 “明军这是来者不善啊...” 大将军徐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脸凝重的道: “不用说肯定是奔着咱们来的,诸位可有什么退敌良策?” 众人对视一眼后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可事到如今,哪有什么退敌良策,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怕甚?那明军还能比俺们多两条腿不成?” 马户撇了撇嘴,倒是很无所谓。 见这几位“光头将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徐晋只好将目光投在了“军师”老于身上。 “对付这次的明军,寻常阴谋诡计恐怕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老于慢吞吞的说道: “唯有堂堂正正之战,方能彻底摧毁敌军的士气。” 他表示,如今保乡军的兵员不少,像以前那样遇见袭击就缩进寨里打反击是行不通了。 寨墙上能容纳的士兵就那么多,剩下的火力完全浪费了。 不如在十万山明军必经之路的沿途之处设下几道卡子,不但可以大大减缓明军的行军速度,还可以对其造成一定的伤亡,令其士气下降。 如此,等各处关卡被一一突破,再缩进寨子里打反击不迟。 老于的看法顿时让众人连连称赞,徐晋想了想发现也没啥问题。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当然,万一连山寨都被攻破了,他就只能带上嫡系兵马朝安南北境跑路了。 只要骨感未失,不消几年又是一条好汉。 这一晚,对于保乡军众人而言注定是个不眠夜。 次日,徐晋对手下的兵员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调动,他采用了老于的计划,在入山处到秃子岭这短短十几里的距离中设下了两道“关卡”。 不过由于时间仓促,这些准备能够造成多少杀伤就不好说了。 据探子报告,明军那边已经开始朝十万山的方向行军了。 浩浩荡荡的上千人,后面还有着许多押送粮草辎重的民夫,好不热闹。 哨官李忠平身穿制作精良的鳞甲,胯下骑着一匹毛色黑亮的华北战马,身旁则是二十名同样骑马披甲的亲兵。 这些亲兵有十五名是守备大人派与助阵的,只有五人是属于他自己的。 而在大军的后侧,身穿青袍,头戴乌纱帽的冯敬云也一脸悠闲的骑在马背上,身边亦有五名骑马的亲兵护卫。 只不过他胯下的马是典型的西南马,体型紧凑,与高头大马比起来有些气势不足。 但,他冯知县又不用亲自上阵杀人,只需在后面督阵即可,苦差事自有那些泥腿子干。 不得不说,营兵的兵员素质要比此前那些乌合之众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三十里的路硬是没有一个人掉队。 傍晚之时,大军便已经抵达了十万山外。 同样的路程,那些军户们可是走了足足两天。 李忠平瞧了眼天色,表示需要扎营就地休整一晚。 冯敬云倒也反对,他虽没看过什么兵书,但也知道这“夜袭”尤其是大规模的夜袭,不是一般军队能玩的了的。 黑灯瞎火的,别说发号施令了,能不能辨识敌我都是个问题。 “也好,那就在此休整一夜吧。” 李忠平松了口气,命令放出侦骑外围警惕,然后手下的明军也有条不紊的忙活着扎营的活计。 一夜无话,并无那山中的贼寇侵扰。 这也说明那贼首非同一般,知道来偷袭的话落不了什么好。 李忠平的心中不由对那所谓的黑风寨重视了几分。 据冯知县所言,此贼巢坐在那秃子岭上,大小贼约一二百号人,手里的火器极其强悍。 不过在李忠平看来,守备大人竟然派出了一千兵马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区区数百贼而已,只是有一些寻常的火铳和短炮罢了,也就只能为患一县之地。 朝廷的天威一至,还不是顷刻间溃散。 第64章 李忠平历险记 次日清晨,明军终于开始朝十万山中进军。 抬头望了一眼峡谷两侧的山脊之上,哨官李忠平传令大军减缓速度,并放出几名侦骑去探察贼寇的动向。 此峡谷处乃入山必经之路,在兵法中乃是一道险境。 因此,李忠平丝毫不敢大意。 不过他这番举动着实让冯敬云这个知县大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便派亲兵前来询问。 李忠平虽然懒得跟这对方解释,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也不好逆了这裴山县知县的面子。 “哼,这个哨官也太过谨慎了吧。” 冯敬云听完亲兵口述后瘪了瘪嘴,在他看来这山中贼寇只不过是仗着火器之利而已。 不久后,前去查探的侦骑悠悠归来。 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传令!继续进军!” 李忠平将手一挥,大军前进的速度马上快了许多。 此时,峡谷山脊之上,正埋伏着上百号“保乡军”。 众人以树枝和杂草遮身,紧紧的趴在地上。 若不是抵近十步之内,都很难发现这里的异常。 方才见到明军中竟分出了几个侦骑,漫山遍野的查探,“保乡军”众人心头一紧,担心暴露踪迹。 不过还好,明军终归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王大宝将头上的枝叶稍微拉了拉,悄悄的朝山下望去,只见大队的明军正列着整齐的队伍扎进峡谷之中。 他摸了摸身旁的一枚“手榴弹”,冰冷的触感让其紧张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这便是徐晋给明军设置的第一道关卡。 眼见明军已然首尾全至峡谷之内,正是最好的打击角度。 山脊之上立刻有人发出低喝: “扔!” “往人群里头扔!” 王大宝心肝一颤,连忙掏出火折子将“手榴弹”的引线点燃,大概的瞄了一下便朝山下方扔去。 与此同时,他附近的同伴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不过这铸铁外壳由于匆忙之下赶制,因此他们这些人分到的数量并不多,也就够投掷一轮的。 不过在这些圆滚滚的炸弹之中,却夹杂着几个“炸药包”。 一时间,明军的头上出现了许多不起眼的小黑点。 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顿时在人群中响起,无数的明军在懵逼之际被炸的人仰马翻。 尤其是那几个炸药包,爆炸后产生的气浪将周围一小片人全部掀翻。 许多明军即便没有被当场炸死,却也被震得七窍流血,内脏受到了严重伤害。 无数的惊慌的惨叫响彻峡谷,这一轮的打击之下直接让明军的队形变得杂乱不堪。 许多人都慌不择路的乱跑,生怕头顶再掉下刚才那种玩意。 一连抽刀砍死了五六个逃兵后,李忠平手下的亲兵这才止住了这种现象。 而哨官李忠平本人,则是目光阴寒的望了眼山脊,随后将方才那几名侦骑斩首。 妈的! 山上明明有埋伏,你们竟然没有发现! 受此打击,明军不敢在此地多加停留,连忙加快了行军速度。 直至全军通过峡谷,李忠平这才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查验起大军的损伤情况。 经统计,方才在峡谷中大军共死七十八人,重伤者上百。 这些死伤者中大部分都是辅兵,只有少量战兵。 而那些运送辎重的民夫却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李忠平眉头一皱,看来这山中的贼寇的确值得重视,这还没碰面呢就给自己造成了如此多的死伤。 不过,那秃子岭已经遥遥在望了。 区区一些阴损小计,便想挡住官兵,真是痴人说梦。 简单的休整过后,明军又继续沿着山道朝前方行去。 而此时,在秃子岭山脚之下,保乡军的炮营正严阵以待。 除此之外,还有火枪兵和刀盾.长枪等兵种配合。 总计五百多人。 这便是第二道关卡。 徐晋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而是准备在山下与明军较量一番,最好能将对方击溃一次。 “后将军”罗延康目光沉静的望着前方,一名骑马的侦骑回报,那明军已经穿过峡谷,目前距此还有五六里的路程。 罗延康点了点头,同时将消息传给“左将军”赵仁毅和“前将军”马户。 “保乡军”的兵士们立刻开始了繁忙的准备。 一段时间后,远处出现了一大片人马。 明军终于抵近了。 这一路上,李忠平走的很小心,由于担心再次遇见埋伏,短短五六里的路程他竟走了一个时辰。 前方便是那秃子岭了。 山顶之上隐约可以看见许多人为的建筑,应是那匪巢无疑。 一侦骑来报,前方山脚下发现了大股贼寇的踪迹。 对方似是想与官兵正面交战。 听到此消息后,李忠平顿时脸色一喜。 正面作战?这可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若是对方龟缩不出,凭借火器之利抵挡,要将其彻底剿灭着实得费一番手脚。 可若是野战嘛,堂堂天兵还能干不过你一个寻常贼寇了? 要知道,为了这次得剿贼顺利完成,李忠平可是带了各式小炮二十余门,甚至连三斤火炮都有四门。 后者是准备用来攻破那山寨的。 如此多的火炮,那贼寇用什么来抵挡? 因此,李忠平轻蔑一笑后便下令向前进军。 于此同时,那二十多门炮也被炮兵向前推去,打算布置在大军前方先轰上一轮。 “来了!” 保乡军的几名将军瞳孔一缩,看来明军终于发现了自己。 “炮营准备!” 作为临时指挥的罗延康将手一挥,命令各部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与明军将火炮部署在大军前侧不同,保乡军的火炮是安置在两翼的位置。 中军则是以长枪.刀盾在前,火枪居后。 眼见明军的大部队逐渐逼近了两百多步,保乡军的炮兵们举着火把的手不由的紧张起来。 他们都是第一次上战场,心中难免有些害怕。 瞧见明军终于踏进了二百步之内,罗延康用力将手一挥: “放!” “轰!轰!” 秃子岭山脚下两侧的树林中,突然发出一阵阵巨响,直把明军吓了一跳。 这动静,自然是那十门“三斤炮”发出的。 第65章 惨烈 而随着这轮炮击,明军前方推着那些小炮的炮兵大意之下可就遭了殃。 官兵带来的这些小型火炮射程都在一百步左右,原来准备拉到前面先给贼人来一轮炮击,谁曾想这对方竟有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重炮。 一颗拳头大小的实心弹丸从膛口射出之后狠狠的砸向明军,在直接将两名辅兵拦腰打断之后余势不减。 又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凹槽。 一名辅兵身形一晃,眼中闪过茫然之色。 他低头一看后竟发现自己的右腿竟然从膝盖处直接被截断,露出了白花花的骨茬子。 炮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断肢之处的瞬间涌出大量的鲜血,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剧痛。 “啊!” 这个倒霉蛋大叫一声后便昏死过去。 说实话,这保乡军炮兵的专业水平的确不咋地,一轮炮击之下大多都射偏了。 只有三四发结结实实的落在人群中。 尽管如此,可这骇人的一幕还是让明军的前军一时间踌躇不前。 哨官李忠平瞪大双眼,这跟自己想象的剿匪完全不一样啊! 想他也是战阵厮杀多年,亲手砍下的头颅早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至于那种流寇和义军,更是数不清剿了多少波。 可除非是遇见那种有名有姓的“反贼”主力部队,否则根本不可能遇见这么凶猛的火力。 冯敬云本来正悠哉的在大军后头督阵,听见这炮击声后顿时脸色一白。 心道这贼人果真厉害,一段时间不见实力又大涨了一截。 这炮声一听就不是那些小炮能发出来的,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从何处弄来。 罗延康见一轮炮击之后,对面的明军竟然还能稳住阵型,缓缓前退,丝毫没有溃乱的迹象。 他心中一紧,看来这大明的营兵果真不容小觑。 在一道命令过后,保乡军的炮兵们又开始了手忙脚乱的填装。 以明军推进的速度来看,至少还能再射一轮。 “轰!轰!” 十门三斤炮再次开火,这次的准头好了许多,除了两三枚外,其余的炮弹都准确的落在敌群中。 其中一发炮弹更是直接将七八人的身体打断之后在地上弹起,然后又将两名明军的头颅砸碎。 这场面让李忠平憋屈无比,对方的火炮够大够猛,而自己完全够不到。 他心中不禁有些后悔,这次为何不多带些重炮前来。 可转念一想,这山路崎岖,重炮实在难以携带。 况且,如果事先知道这十万山中的贼竟如此凶悍,恐怕广西巡抚早就派游击将军率五六千兵马来围剿了。 两轮炮击过后,位于明军前线的辅兵部队肉眼可见的有些混乱。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火炮这种东西,永远是所有步兵心中的梦魇。 不过碍于严苛的军法,明军此时依然没有溃乱,而是咬着牙继续前行。 终于,双方的距离仅仅只有一百步之遥。 明军这边的炮兵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 一阵轰隆隆的炮声过后,十几颗炮弹径直射向保乡军的队形中,当场便打死了七八人。 罗延康眼中闪过寒芒,随着己方炮营的一轮反击之后,他将腰刀一挥,数百士兵齐刷刷的向明军冲去。 趁着几轮炮击将对方的士气打的有些低落,正是全军冲锋之时。 此时,保乡军以一百五十多长枪手在前,两百多火枪手居后,一百二十名携刀持盾的近战精锐布于两翼。 这近五百人几乎是保乡军的全部兵力,其中许多还是未经战阵厮杀的新兵。 不少人在冲刺的路上已经双腿直打哆嗦,也是咬牙强撑。 哨官李忠平瞧见那贼军喊杀声震天的冲了过来,不由心中一紧。 方才对方最后那轮反击的炮击已经将辅兵们的阵型打的杂乱不堪,某些局部区域已经出现了短暂的兵力真空地带。 看来对方这个指挥官倒也不是庸人,知道此时冲锋是效果最好的。 不过紧张归紧张,李忠平却并不害怕。 从入山到现在,官兵虽然已经死伤许多,但绝大多数都是辅兵,那两百战兵几乎没有太大损失。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精锐,余者不过是些炮灰罢了。 很快,秃子岭山脚下两军正式短兵相接。 保乡军在冲刺至距明军还有二十步之时,前方的长枪手突然身形一滞朝着两边散开。 露出后面一大片举铳瞄准的火枪兵,明军的辅兵们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转身逃跑便听见对方的敌将大喝一声: “放!” 噼里啪啦的铳声顿时连绵不绝,直接将明军放倒了一大片。 许多人被铅弹直接打死,更多的人则是捂着血窟窿躺在地上翻来覆去的哀嚎。 几轮炮击再加上这一轮齐射过后,明军的前军终于大规模溃散,辅兵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 纷纷哭叫着一头朝后面逃出。 李忠平见此情形冷哼一声,身旁骑马披甲的亲兵立即上阵,接连斩杀了好几名逃兵,这才将局势稳住。 明军终于开始反击了,密集的铳声从中军里发出,朝着对方射去。 火铳这种东西,在明朝的南军中早已大规模使用,并不是保乡军的特色。 只不过,双方的对于如何使用此物的战术不太相同。 徐晋认为,在滑膛枪时代要尽可能的将火枪兵集中在一起,可以在局部形成密集的火力网。 而明军那边,则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火枪兵往往是与其他军种相互搭配,形成一个十人规模的小团体拒敌。 此阵名为“鸳鸯阵”,乃是戚继光抗击倭寇时所创。 由于战术效果极佳,便被沿用至今。 因此,李忠平麾下的明军便使用的是此阵。 只不过由于鸟铳过于分散,其火力密度却无法与保乡军相比。 因此,两者造成的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 罗延康瞳孔一缩,见明军的后方突然冲出了许多精悍的兵士。 这些人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披甲,头戴“飞碟帽”,大多持一把扑刀。 浑身的杀气和装备都要比那些辅兵强上许多。 没错,哨官李忠平已经将那两百战兵派了出去。 方才贼军那一轮铳击让自己损失惨重,若是再这么来几轮,只怕全军都得溃败。 第66章 苦战之后 “来的好!” 马户大喝一声,便抄起腰刀就要率冲锋营的手下冲上去与那明军的战兵交手。 罗延康连忙拦住对方,向赵仁毅使了个眼色后,后者顿时意会。 只见保乡军的火枪手迅速装填完毕之后,将枪口对准了那些明军的战兵。 后者正在朝这边疾奔,打算一举击溃贼军。 猛的看见如此多的火铳,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明军战兵们也是头皮发麻。 不过他们的军事素质的确要比辅兵好的多,心中紧张归紧张,脚下的速度却没有减缓多少。 瞧见距离差不多后,随着罗延康一声令下,噼里啪啦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百明军的战兵中,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粗略望去,至少有三四十人。 若不是因为位于前排的战兵们着甲,一定程度上挡住了铅子,否则恐怕光这一轮齐射就能将其击溃。 当然了,许多身披铁甲的家伙照样有可能被开个窟窿。 完全看运气和角度。 反而是那些穿着廉价一些的棉甲战兵,倒是损失少一些。 李忠平在后面看的仔细,心中顿时一痛。 这些战兵可都是林守备的家底,寻常死五六个都心疼的要命。 这一下子报销三五十个,回去之后守备大人还不把他活剐了? 他脸色阴寒,心中不禁对那贼军怨恨无比。 而冯敬云此时,早已被这惨烈的厮杀吓得脸色苍白,在几名亲兵的保护下又往后退了数百步。 常言君子不立围墙之下,砍杀之事还是让这些卑贱武夫去做吧。 见扑上来的明军在这轮齐射下损失惨重,罗延康脸上一喜,这才允许冲锋营前去营地。 马户嘶吼一声,抄起腰刀便率先向前去。 身后则是上百号持刀携盾的精锐,虽然人数要比明军的战兵少一些,但气势却完全不虚。 “妈的!” 雷老豹顶着光头十分显眼,刚一冲进去立刻就有好几名明军战兵将他围攻。 这些人的武艺十分不俗,而且招式老辣,一看就是久经厮杀之辈。 一时间雷老豹被打的只有招架之力。 同样顶着光头的马户一刀劈死一名明军战兵后,这才将他救了出来。 “哈哈,你这豹子不行嘛,我看干脆以后叫雷老猫好了!” 随着双方精锐的交手,战阵之上也逐渐变得混乱起来。 保乡军的长枪手也和对方的辅兵们短兵相接,一众火枪手则在护卫之下时不时的朝明军的密集之处射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皆损失惨重。 两边的指挥官都知道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的话恐怕损失会大到难以承受的程度。 随着哨官李忠平铁青着脸下令鸣金收兵之后,罗延康也连忙将残兵收拢起来,而后带上一应辎重朝着山上撤去。 “大人,要不要追击?” 一亲兵目光森然的盯着那些正拉着炮车朝山上撤去的贼军,朝李忠平问道。 后者犹豫了一下,果断的摇了摇头。 “穷寇莫追。” “贼军撤离之时进退有度,强行追击是讨不了什么好的。” “若对方在山上设有埋伏,我军定当损失惨重。” 李忠平能当上这个哨官,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之辈。 相反,此人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与这贼军一战后令他已经完全不敢小觑这群所谓的“山匪”。 无论是对方表现出的兵员素质和战术素养都让他不得不重视。 李忠平心中不禁埋怨起这个裴山县知县冯敬云来。 不是说只有区区一两百贼寇,几十把火铳和数门小炮而已吗? 这特么再乘于几倍也不止吧... 当然了,此事可怨不得冯知县。 人家前不久进山剿匪的时候敌情的确如此,谁料这匪寇的发展速度竟然如此生猛。 只是两三月未见,其势力便翻了几番。 傍晚,明军向后退了数里,就地安营结寨,士兵们轮流休息。 大量的侦骑则被散了出去,以防贼军夜袭。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李忠平面无表情的坐在帐中,面前则是有些气急败坏的冯敬云。 “李哨官啊,今日我军虽损失惨重,可那贼寇亦然,为何不趁机追上去将其一举歼灭?” 冯敬云冷着一张脸,言辞间已经有了几分质问的意思。 李忠平藏在袖子里的拳头越握越紧,若不是此处人多眼杂,他真的想一刀将这狗官砍了,然后将罪名安在贼军身上。 不过此事也就是想想罢了,万一走漏消息,别说自己这个小小哨官了,恐怕连林守备也得一同连累。 “冯大人。” 李忠平的拳头逐渐松开,语气温和的向对方解释了一番。 “哼...” 冯知县听罢觉得有几分道理,但面子上却有些过不去,便随口斥责道: “照这么说,剿灭那黑风寨贼寇岂不是遥遥无期?” “我裴山县民贫财困,如何供得起这么多军士吃喝拉撒。” 这番话倒不是信口雌黄,冯敬云虽贵为知县,却也有他的难处。 这上千号官兵每日消耗的粮草近二十石,若是在此驻留个把月,非得给裴山县吃穷了不可。 因此,冯敬云才如此着急。 要知道这几日充军的粮草还是他将粮库翻了个底朝天,然后又厚着脸皮从那些大户手里筹集的。 他敬云就算再有面子,人家也经不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筹集”吧? 李忠平沉默了片刻后,无奈的开口道: “冯大人的难处下官自然知晓,明日我便亲自率军攻向那秃子岭。” “务必将这群贼人一网打尽!” “好!” 冯敬云松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一些: “有这句话,我这个裴山县的父母官也就放心了。” 秃子岭议事堂内。 “大将军”徐晋正一脸凝重的听着战报。 今日与明军交战,保乡军死伤上百,足足损失了五分之一。 其中大部分是与对方短兵相交的长枪兵和刀盾手,火枪兵倒是没有损失太多。 而明军那边,死伤的数量恐怕是己方的两倍以上。 虽略占上风,但众“将军”的脸上却无甚喜悦。 明军的营兵远远比他们想象要的顽强。 这种战损之下,若是军户那样的乌合之众,早就被打的溃不成军了。 “你们说说,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 徐晋皱着眉头扫了众人一眼。 第67章 攻寨 众人一阵沉默,良久后军师老于悠悠道: “今日一战,我保乡军虽亦损失惨重,但将士们的军心尚可一用。” “反观明军那头,俗话说一鼓作.再而衰.三而竭。” “眼下虽还没有溃败,却已是强弩之末了。” 保乡军的各将军原本心头还有些沉重,听到这番话后心头倒是轻松了许多。 徐晋听罢缓缓点头道: “此言有理,那我军便固守此寨而拒明军。” “以坚墙利炮之威定能大获全胜!” 次日。 哨官李忠平望着不远处那道寨墙陷入了危难之中。 今日一早,他便率领士兵扑上这秃子岭,所幸没有遇见什么阻碍,贼寇似乎都缩进了老巢。 上山的确很轻松,但李忠平的心情却越来越差。 这仗,越来越不好打了... 若对方意图与官兵野战,那么即便是损失惨重,他也有把握凭着人数上的优势将其拿下。 但贼寇明显学聪明了,玩起了“守城”的那一套。 “李大人。” 冯敬云的一名亲兵快马跑来,随意的拱了拱手后问道: “冯大人问你为何踌躇不前,而今已抵达匪巢之处,应是一鼓作气之时。” 李忠平缓缓吸气,将情绪平稳一些后勉强笑道: “劳烦告知冯大人,下官正在苦思破敌良策。” 亲兵走后,李忠平冷哼一声,一拳狠狠的打在身旁的树上。 妈的! 这“攻城”哪有那么容易。 没有五六倍的兵力加上大量的重炮,想破城? 做梦去吧。 这所谓的黑风寨虽远远无法与城墙相提并论,但经过贼人长期的经营之后倒也称的上坚实二字。 想到这里,李忠平心中更加后悔为何没有带上几门重炮。 若是有个三五门六斤炮,破开这寨应该问题不大。 “传令!” 李忠平琢磨了一阵后,终于想到了个可行性比较高的法子。 经过与贼寇的交锋,他也算是当面领教了对方的火器之威。 主要是那些手持鸟铳的贼军,官兵的伤亡至少一半都是他们造成的。 说来也怪,至少李忠平没有看见对方的鸟铳有什么特别之处,与明军所使用的没有什么差异。 但在战阵之上,火枪贼军队形密集,铅子连绵不绝如同瓢泼大雨一般细密,往往一轮齐射便能直接将官军的队形打出一个空缺。 而反观明军,虽也装备了大量鸟铳,却与对方的战术不同。 当然了,这其中还有许多复杂的原因。 但李忠平经过此战后心中已然有了些许感悟。 因此,为了对付贼军中的火枪手,他下令让那些民夫和辅兵们就地取材,赶制一批简易的“盾车”和“云梯”之物。 当然了,时间紧迫之下,李忠平的要求也不高。 连盾车的轮子都可以不要,只要能抵御大部分铅子即可。 只要官兵顺利的抵达那寨墙下,设法将门破开一拥而入即可。 他的计划与昔日败北的程千户不谋而合,在缺乏重火力和有效的反击措施之时,进攻一方的确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此时,徐晋站在墙垛之上,眺望着远处。 明军上山之后竟没有立即攻寨,而是不紧不慢的在原地警戒。 同时,他还观察道对方似乎分出许多人手像是在砍伐树木。 一旁的老于瞧见这副情景后眉头一皱: “大将军,明军这是准备就地打造军械强行攻寨了。” “哦?” 徐晋有些诧异,像投石车之类的攻城器械他倒是知道一些,但明军似乎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啊。 他有心想破坏对方的行动,比如来一轮炮击之类的。 但眼下双方间隔至少五百步,实在是鞭长莫及。 “也好,且看明军到底在玩些什么花样。” 直至下午,上千民夫和上千辅兵一同协力,终于匆忙赶制出了十几把一丈长的云梯和八九座简易的“盾车”。 说是盾车,其实称之为盾牌更合适。 因此这玩意是没有轮子的,而是需要十几名明军一同将其抬起然后掩护后面的部队。 李忠平经过测试,这种加厚的木盾完全可以在二十步之外抵御火铳的射击。 很快,明军终于开始了进攻。 在徐晋等人吃惊的目光中,只见明军的大部队在十几块超大型木盾的掩护下缓缓朝寨墙推进。 其余的兵丁基本上都处于木盾的掩护之下,可以隐约看见许多明军吃力的抬着十几架云梯紧随其后。 见此情形,徐晋脸色十分凝重。 这要是真被对方攻进来了,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他立即下令,命令炮兵做好准备。 此时的寨墙之上,除了那三门固定的六斤炮外,十门三斤炮也早已被拉了上来。 “四百步!” “三百步!” “三百五十步!” “轰隆隆”的炮声瞬间响起,三门六斤炮怒吼一声便将实心炮弹射了出去,强大的反作用力让炮身都猛的朝后一退。 一颗沉重的炮弹很幸运的扎进了明军的前军之中。 结实的木盾在其面前如同一块豆腐一样被瞬间洞穿,从缺口处爆溅而出的木屑瞬间将附近几人扎成了刺猬。 这发炮弹穿过木盾之后余势不减,一口气打爆了七八人后又砸在地上狠狠一跳,再次轻易的收割了几个生命后这才完成了它的任务。 除了一门六斤炮打偏之外,光那两颗炮弹便给明军造成了二十多人的伤亡。 李忠平心中一紧,这炮声他再熟悉不过了。 贼人有三斤炮就算了,怎么连六斤重炮都有! “给我顶住!” “只要冲过去,咱们就胜了!” 明军中的一名把总挥刀将身旁的一名逃兵砍死之后大吼一声,但话音未落便很不幸的被贼寇第二轮的炮击带走。 没错,眼见对方竟然还能继续推进,徐晋立马下令让十门三斤炮开火。 此时两方的距离已经两百步之遥,已经进入了后者的火力打击范围。 一阵连绵的炮击声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发射的炮弹数量要比上一次多的多。 七八枚拳头大的弹丸直接将明军的前军犁出数条血线。 而明军的士气,也终于崩溃了... 前军的辅兵开始大量的逃亡。 第68章 活捉冯知县 见此情形,李忠平脸色十分难看,他将腰刀抽出遥遥一指。 身旁的亲兵一夹马腹便冲上前斩杀了几名逃兵。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这才将辅兵们散乱的局势堪堪止住,随后在战兵的吆喝下不情不愿的向前冲去。 保乡军的火炮又射了一轮,打的官军血肉横飞。 即便如此,明军倒也是堪堪的冲了过来。 有了那些前排“炮灰”的掩护,明军的战兵倒是没有受到太大损失。 徐晋见状将手臂挥起,一排火枪手顿时将枪口瞄准了前方的敌人。 双方的距离只剩下最后的几十步,即将到达鸟铳的射程之内、 而这时,明军中手持鸟铳的枪手也不断的朝寨墙上射击,以图能够压制住对方的火力。 他们的武官很清楚,一旦近距离吃对方一轮齐射,死伤会极其惨重。 一名保乡军的火枪手被流弹击中,胸前顿时一片殷红,他闷哼一声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身旁的同伴虽然害怕,但却不敢私自躲避。 火枪营的军法极其严苛,若是作战时某士兵扰乱了队形,那么等待他的很有可能是斩首。 “放!” 随着左将军赵仁毅的一声暴喝,上百杆鸟铳瞬间发威,如同雨点一样密集的弹丸向明军扎去。 只是瞬间,明军的前军又倒下了一大片。 余者皆是脸色苍白,浑身打着摆子。 “妈呀!” 辅兵终于彻底失去斗志,顿时扔下武器后化作鸟兽状的四散而逃。 身后的战兵即便是将刀刃砍卷也无法阻止这些已经吓破胆的逃兵。 此时,只见眼前的寨门缓缓打开,上百号彪悍的身影一跃而出,领头几人更是披甲持盾,朝着明军疾速杀来。 不过,他们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解决这些战兵。 对于那些已经溃逃的辅兵,短时间内倒是没有时间搭理。 方才,徐晋见明军终于顶不住了,于是便不再犹豫,立即派出了冲锋营。 而火枪营和长枪营的士兵也紧随其后的冲了出去。 为了鼓舞士气,他甚至喊道: “斩杀战兵一名赏二两,甲士赏四两!” “俘获亦算!” 听到这席话,保乡军瞬间沸腾,那些明军也仿佛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 后将军马户一刀劈死一名战兵之后,见对方剩余的人竟然以五六人为一组结下了军阵。 一时间,冲锋营倒是拿他们无可奈何。 马户冷笑一声,朝着后方吼了一嗓子,很快便奔来了几名手持“铸铁手榴弹”的兵士。 “轰!轰!” 两声巨响过后,那些结阵对抗的战兵顿时被炸死炸伤了一大片。 终于,在辅兵全线溃败之后,明军的战兵也丧失了斗志。 许多人扔掉武器后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更多的人则是慌不择路的逃跑。 不过由于身上的甲实在太重,很快便被追了上来。 李忠平呆呆的看着眼前一幕,一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大人!” 亲兵惊恐的望向前方,身下的马儿也是焦躁不安: “再不跑来不及了!” “跑?” 李忠平惨笑一声: “今日全军覆没,即便回去也是死罪难逃。” “本官戎马一生,葬于刀兵之下倒也是死得其所!” “尔等,各自逃命去罢...” 说着,他便抽出腰刀,目光决然的朝着贼军迎了上去,很快便被吞没。 亲兵们一阵犹豫,除了三两人跟了上去外,其余人连忙调转马头准备逃离此地。 直至深夜,这场战斗终于完全平息。 秃子岭上也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此时的议事堂内,一片喜气洋洋。 众人脸上和身上都伤痕累累,但亢奋的神情却将疼痛压了下去。 “此次战斗我保乡军大获全胜!” 徐晋话音未落,周围便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 接着,老于笑吟吟的念道: “此役我保乡军共斩杀明军五百余人。“ ”俘虏一千余人,其中包括明军战兵六十八名,” “另,阵斩明军哨官一名,把总两名,所获军辎无数。” 徐晋十分高兴,连忙令人将酒水呈上。 他要与众“纮股”一醉方休。 这场狂欢一直持续到次日。 第二天,徐晋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消息。 裴山知县冯敬云竟然被山下的弟兄给抓住了... 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见官兵已然大败,冯敬云来不及多想便连忙随几名亲兵朝山下跑路。 这种事他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反正这仗败了,跟自己又没一毛钱的关系,完全是那李忠平指挥不当。 谁料在下山之后,这冯敬云却十分倒霉的踩中了一个陷阱,连人带马摔得五荤八素。 他乃堂堂文官,何时吃过这种苦头。 亲兵在费了大把工夫后总算将其拖了上来,不过由于这段时间的耽误,漫山遍野的逃兵也迎了上来。 由于冯知县受了些伤势,亲兵心中虽然焦急却也只好减缓速度。 直至夜幕降临,便找了个旮旯打算藏一晚上,第二天再上路。 谁知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差,正巧被在山中搜寻逃兵的保乡军发现,当场便是一番恶战。 亲兵死伤殆尽,于是这知县大人便被送到了秃子岭上。 大伙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心中虽然鄙夷,却也十分好奇。 想那堂堂知县大老爷,平日里寻常百姓哪里见得着。 可现如今,众人身边便有这么一位。 只不过此人正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的。 秃子岭上。 徐晋好奇的打量了一阵。 此时的冯敬云正被两名膀大腰圆的汉子反剪双臂,那顶乌纱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一身的青袍也是被挂的破破烂烂。 昔日养尊处优的脸蛋如今也变得灰头土脸,看起来好不狼狈。 “好了。” 徐晋一挥手,示意那两名汉子松手。 冯敬云痛呼一声,两个膀子像要被掰断了一样。 他抬头一看,只见眼前一光头札髯的凶恶大汉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 “你就是那裴山县知县?” 徐晋扫了一圈,见此人平平无奇,不由有些失望。 说来,两人算是老相识了。 上回率官军来攻打自己的也是这家伙。 第69章 抢大户 “本官乃大明裴山知县,足下何许人也?” 冯敬云心中一凛,强作镇定的问道。 “我?” 徐晋微微一笑: “徐某正是知县大人一直要剿灭的黑风寨匪首。” “不过...” “现在应该叫做保乡军大将军。” 冯敬云闻言有些慌神,这贼人做的是杀头买卖,自己这条小命还能保得住吗。 想到此处,他不禁有些害怕。 “尔等打算如何处置本官?” “本官素日略有积蓄,若肯献出的话,能否给予一条生路。” 见这家伙沦为俘虏还一口一个本官,身旁那两两名保乡军汉子顿时来了脾气。 其中一人将袖子撸起,抡圆了朝这家伙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甚官?” “鸟官!” “啪!”的一声过后,冯敬云摸着脸上的红肿,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尔等...” “吾乃堂堂朝廷命官,尔等岂敢...” 话音未落,又挨了一巴掌。 “罢了。” 徐晋佯怒道: “怎可如此对待冯知县?” “简直有辱斯文!” “将其送至战俘营吧,以观后效。” 这档子事过后,徐晋陷入思索之中。 这次明军战败之后,定然会引起上头的极度重视。 假以时日,明军定会卷土重来。 不过,到时候来的恐怕就不是这点人了,而是集结几府甚至一省之地的军力。 怎么着也得有万八千吧。 眼下保乡军便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迅速拿下裴山县然后募兵。 只有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加强军力,方有可能抵御明军。 拿下裴山县,这件事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眼下此地已经没有什么兵力了。 几日后,零星的明军溃兵逃回思明府,顺便将这个噩耗带了回去: “数千官兵被贼人尽数击破,哨官李忠平当场战死!” 此消息顿时在整个思明府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一时间人心惶惶。 百姓都知道了裴山县那边出现了一群了不得的贼人,竟三番五次大破官兵。 思明府同知杨思远获悉此事后更是大惊失色。 连忙将此事呈给贺知府。 “什么!三千营兵尽被歼灭?” 贺太升身穿绣有云雁的四品绯袍,腰缠素金带,一副红光满面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此人竟已近花甲之年。 可即便他再是精通养气之术,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一阵气血翻涌。 这思明府境内,什么时候竟然诞生了这么厉害的贼寇? “贺大人。” 杨思远拱了拱手,露出思索之状: “看来我等是错估这群贼寇的实力,眼下恐怕得将此事禀告于巡抚大人了。” 贺太升闻言后默不作声,算是认同了对方的意思。 若凭借思明府一府之力围剿此贼的话,只怕没那么容易啊... 到时候官兵尽出之下,若是引得其余强人.流贼的惦记,那城里可就少不得一场祸乱。 作为知府的他,岂能有好果子吃? 两人权衡之后又琢磨了一阵,这才拟出一篇奏报令人送于桂林府那边。 而此时的裴山县境内,秃子岭上的“保乡军”已然倾巢而出,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攻占了县衙等地。 无数的老百姓见外头的乱象连忙将门窗紧闭,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心道这山贼真是好生大胆。 不过,保乡军倒是没有像寻常流寇或者义军一样对这些老百姓下手,而是强行雇佣了一些嗓门大的家伙在乡间大声宣传、 “乡亲们,咱们保乡军军纪森严,绝不侵扰百姓!” “若有品行不济者,可随时去县衙状告!” 嚎了大半天,裴山县的老百姓还是半信半疑。 没办法,他们跟大明打交道太多了,朝廷的官老爷都不靠谱,这山贼岂不是更不靠谱么。 眼见说教无用,大将军徐晋也就索性不再理会。 反正他们总不可能在家里躲一辈子吧? 迟早不得出来继续进行生产活动。 眼下,虽然已经基本将裴山县控制,但却还有几个刺头不好处理。 这便是以那“吴”.“赵”两家为首的裴山县乡绅。 这些家伙都是家大业大的,自然与那些贫贱百姓不同。 听闻山中贼寇在大败官兵之后如今竟然连县衙都给攻占了,这让他们这些乡绅担忧不已。 紧急磋商之下,乡绅们决定抱团取暖。 这个时候大伙都别心疼银子了,赶紧花大价钱招募乡勇。 如遇强攻,则四方来援。 即便那“保乡军”觊觎众人的财富,那也得掂量掂量。 当然了,这个想法本身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说是当下最适宜的对策。 但... 大伙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万一保乡军来攻,其余乡绅们真的会四方来援吗... 答案是不会。 这一带,从吴家堡在半个时辰内被攻破便得出结论。 原本,那吴家家主还妄想凭借数百号乡勇及家丁挡上那么一阵。 结果,当保乡军拉出七八门三斤炮打了一轮后,堡内顿时一片哭爹喊娘。 不消片刻,灰头土脸的吴老爷便被乡勇们绑了出来。 而带队的罗延康也表示不会为难这些百姓。 此言一出,众人自是松了口气。 而后欢天喜地的为保乡军带路去了。 经过一番查抄,这吴家数代积累的财富可谓十分可观。 虽没有像“卢家”那样拥有数千亩的良田,但黄白之物的数量却更胜一筹。 足足缴获了两万多两银子和上千石稻米。 除此之外,由于这吴家涉及布行的生意,缴获的布匹也不在少数。 统计下来足足有千匹之多。 这些东西,自然被保乡军搬之一空,充为军用。 这深秋之后便是寒冬,大将军徐晋正愁将士们的御寒冬衣呢。 谁曾想这么容易便解决了。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那做“木材生意”的赵家。 徐晋琢磨着,这些个大户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为富不仁的典型,油水又出奇的多。 不榨你榨谁? 但没曾想,还没等他派军去攻打这赵家屯,赵家家主竟然亲自登门了。 “小人见过大将军。” 赵元基一进县衙纳头便拜,他自知这贼寇的头目以甚么大将军自居,自己投其所好想必不会出错。 只是没想到,此人竟如此年轻... “起来说话” 徐晋淡淡的扫了一番此人。 第70章 分土地 赵元基趴伏在地,用余光偷偷的打量着面前之人。 此人体格魁梧,一脸英雄气概,可观其行事作风狠辣果决,称得上步步为营,实非寻常莽汉能够相比。 短短时日,竟以区区数百山匪,连败朝廷官兵几次,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说实话,初闻“保乡军”及“大将军”之名,彼时正坐在宅内悠哉饮茶的赵元基差点将茶水一口喷出。 在他看来,这不过又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匪而已。 硬是给自己冠上名头,令人思之发笑。 可现在,整个思明府从上到下,没人笑得出来了... 见“大将军”自顾自的拿出匕首修整指甲,似乎将自己当作空气一般,赵元基终于忍不住了。 他踌躇半刻后,讪笑道: “久闻保乡军义名,大将军之威亦如雷贯耳。” “我赵家愿献上三成家财,以慰军中兵勇...” “望大将军笑纳!” “什么?三成?” 徐晋停下手上的活计,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赵元基暗自窃喜,看来此人是被这三成家财给震撼到了。 山贼就是山贼,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虽然要大出血一把,让他心痛无比,但怎么着也好过全部家产都被充公来的好。 正在他折服于自己的英明果决之时,一道晴天霹雳当头而来... “怎么才三成?” 徐晋不满的皱起眉头,冷哼道: “你当我们保乡军是叫花子不成?” “大将军!” “三成已经不少了...” 赵仁康满头大汗,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赵家在海上深耕多年,田宅地产虽比不上卢.吴两家,但数代人积累下的钱财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献给将军的三成足有数万两白银之多!” 徐晋听的暗自咂舌,这做海贸走私的生意就是赚钱,这么说来这赵家的家产岂不是至少有十多万白银。 况且赵家也不敢在此事上做文章,是假是真,派人去赵宅一搜便知。 “三成太少了,八成吧。” “这个数字吉利。” 端坐高堂徐晋不假思索的说道: “以后海上的渠道便用作为我保乡军运输物资之用。” “不会让你白忙活的,该付的银子一分都不会少。” “你没有意见吧?” 赵元基脸色苍白,苦笑摇头,他哪敢有什么意见。 之前他打的算盘的是,如果以后朝廷的官兵打回来,到时候就可以反咬一口说是这伙贼寇强占了自己的家财。 只需要再打点一番,到时候他赵家还是良善人家。 可如今却偷鸡不成蚀把米,且不论八成家财之多,就拿这替保乡军运输物资来说,少不了一个落得从贼之名,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赵元基倒也是个人物,想到这里干脆将心一横,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他拱手一拜,表示自己还有两名犬子,希望能在保乡军中为大将军效力。 对于这个请求,徐晋自然是很痛快的答应了,随即给那两位赵家公子安排了军中闲职,并赏赐了“百户”的爵位。 至于赵元基,则因其慷慨之举,特意赐予其“千户”之爵。 反正这些名头在保乡军里不值钱,又没有什么俸禄可拿,完全就是一种名誉。 那些打过几场仗的老兵中,许多都是“百户...” 当然了,随着保乡军逐渐壮大,这些头衔就不能乱发了,自然会越来越值钱。 且不论十万山里的这群贼寇占据裴山县之后在州府里闹出了多大动静,那些朝廷大员又该如何人心惶惶,反正保乡军这边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大肆扩张起来。 此次招募兵员之事由“军师”老于全权负责,而大将军徐晋也给了他非常大的权限。 无论是银子还是别的,可谓有求必应。 只有一点,所招兵员必须得是“良家子”。 换句话说就是老实人,最好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 只有这样的士兵才会畏军法甚过战死,能够听从上级的指挥。 自古以来,“良家子”便是一支军队的纮骨,不过在封建王朝时期,所谓的良家子多指那些拥有自己土地的自耕农子弟。 如今的年代,土地是第一生产资料,而为了保护自己的生产资料,良家子便能爆发出极大的战斗力。 可裴山县毕竟赤贫,豪绅累年吞并之下,哪还有几个自耕农可言。 因此,在徐晋眼中,那些身无分文,家徒四壁的佃户也是争取的对象。 没有土地是吧,老子分给你们。 于是乎,一个极其震撼的消息在裴山县境内开始疯狂传播。 “贼军正在招募兵员,一旦被征上,不仅有五两银子的安家费,每月还有一二两的饷银可拿!”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银子,没有上下盘剥,就算在大明的军中,边军能不能有这待遇都很难说。 当然了,如果仅凭这点的话,老百姓虽然眼馋,但大多处于观望之中。 银子固然诱人,但有命拿也得有命花才行。 说到底,百姓对大明朝廷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几乎没人相信这伙贼人能在官府面前抗衡多久。 到时候光一个从贼之举便少不了杀头。 因此,此消息一出,虽然极大的鼓动了乡亲们的热情,但数日之下自发去征兵处报到的汉子也不过一两百人而已,离徐晋计划的一千五百人还差得远。 这些敢领这份银子的家伙,基本都是死了爹娘无牵无挂的那种,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大多数人还得考虑家眷的安危不是。 终于,在徐晋放出分土地这个大招之后,整个裴山县的百姓彻底沸腾了! “凡应征成功者,赏田十五亩并免赋税两年,战时再立新功者加赏!” 此前徐晋从那些乡间豪绅手中拿下了大批耕田,加上各种官田和从富农手里强行充公的,总数约在七万亩上下。 这还没算上那些漏网之鱼,据估算,整个裴山县的耕田大约在三十万亩左右。 此外,如果大力开荒的话,还能增长不少。 这只是一个岭南偏僻小县,土地赤贫,大明内地一个上等县耕地通常在七八十万亩左右。 因此,徐晋现在手里完全有充足的土地能分给这些兵员。 接下来的几天内,乌泱泱的人群从裴山县的各个方向朝征兵处而来,其中不乏有一些自持老当益壮的老叟混入其中,仅仅第一天,来老于这报名参军的便有七八百之之多。 第二天直接翻倍,甚至连隔壁县的不少人也偷偷跑了过来... 第71章 抄家 裴山县小庄村。 罗阿牛从床底下那口破箱子中翻来覆去,半晌才找到一件补丁摞补丁的土布棉袄。 这玩意平时可舍不得穿,算是这个家里最贵重的一件衣裳。 将棉袄穿上之后又仔细的整理了一下,随后低头一看他心里却又犯了难。 两条黝黑干瘦的大腿上套着一条破烂不堪的棉裤,缝缝补补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长度到半截小腿那里便戛然而止,屁股上还缝着两个硕大的补丁。 这裤子算是他和弟弟二牛的共同财产,一般谁出门见人的时候谁穿。 罗阿牛喜欢夏天,因为夏天的时候大家在地里干活都是光膀子,这样谁也不会笑话谁。 他家里现在一共三口人,除了罗阿牛和罗二牛这兄弟两外,还有一个患病的瞎眼老娘,整天躺在床上疼的哼哼。 家贫如洗,兄弟俩根本没上过一天私塾,自小便为村里的李老爷家放牛放羊,长大了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李家的佃户。 李家虽比不过吴.卢那等豪强,但也拥良田八百多亩,还在府里做着米粮生意,李老爷的侄子在裴山县衙任职,是一名典史。 虽然官不大,甚至称得上不入流,但对于小庄村的这些佃户而言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大人物。 罗家两兄弟空有一膀子力气,可整日埋头苦干,在交完田租之后却也所剩无几,一家人每年近半的时间都饿的前胸贴后背。 这还是年景好,风调雨顺的时候。 若遇灾年不但交不起租子,甚至还得问李家借粮度日。 罗阿牛曾在瞎眼老娘絮叨时听见,自己祖上,大概是爷爷那辈吧,家里还有薄田二十亩呢。 虽然日子过的紧紧巴巴,但也比现在强得多。 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这些耕田到了李家的名下。 憨壮的罗阿牛偶尔会在梦里,梦见自己买下了十亩薄田和一头老牛! 还帮二牛和自己每人娶了个膀大腰圆的婆娘! 他心情颇为复杂,前几天一伙自称为“保乡军”的贼寇攻占了县衙,活捉了知县大人,随后更是将裴山县的豪强洗劫一空。 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此时却只敢摇尾乞怜,据说敢反抗的,立刻就被贼兵砍了脑袋。 这其中就包括那李老爷一家... 贼兵来小庄村的那天,罗阿牛可是看了个真真切切。 刚开始,大伙还对这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害怕的紧,此些山匪打架劫舍无恶不作,连朝廷的官兵都杀的落花流水,寻常老百姓哪招惹得起。 随后,罗阿牛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贼兵,这伙人并不像坊间流传的那些长着三头六臂,虽然穿着五花八门但行径森严,纪律也很是严明。 完全没有那种乱糟糟的景象。 难怪官兵被人家打的屁滚尿流,如果换上一身行头的话,这群贼兵才更像是官兵吧... 这时,一个贼兵头子对大伙喊了一阵话,罗阿牛没太听清,但从旁人的描述中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大意是说: “乡亲们不要害怕,咱们保乡军向来对贫苦百姓秋毫无犯,这回来小庄村呢,是为了打击豪绅,为大伙出头。” 闻言,刚才还对着贼兵端茶倒水的李家管事顿时面如土色。 打击豪绅? 这小庄村称得上豪绅的也就只有李家了吧。 “军爷...” 李家管事连忙凑上去挤出一副讨好的笑脸,熟络的往贼兵头子手里递上一块沉甸甸的银子。 “我们李家可是十里八乡的良善人家,嘿嘿...还望军爷明察。” “嗯?” 贼兵头子诧异的看了此人一眼,将手里的银子掂量了几下,但却突然脸色一变: “你这厮,竟敢当众做行贿之事?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几个膀大腰圆的贼兵立马上前将李家管事按在地上,后者连忙求饶道: “饶命啊军爷!” “我家老爷的侄子是县衙的典史,在府里也有许多故交,军爷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 “狗屁典史!” “老子回去就把那个典史给砍了!” 贼兵头子脸一寒,两个大耳光直接抽了上去。 见到这一幕,周围的村民在幸灾乐祸之余不禁咂舌,看来这群贼兵是要动真格的了。 李家危矣! 这里发生的场景很快便传进了正在堂厅里坐立不安的李老爷耳中,一听家丁的话,两道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滴下。 这可如何是好? 这贼人所图,无非就是李家的田宅细软,可李老爷是真的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啊! 这些东西可是李家好几代人积攒下来的。 “马上把库里藏着的刀枪拿出来,还有那门铁炮!” “所有家丁每人赏银五两,给我死守院宅,绝不能让一个贼人踏入!” 李老爷脸上露出狰狞一笑,敢来抢自己的东西,那就准备付出代价吧。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本来丝毫不敢跟保乡军作对的李家家丁此刻为了这五两银子也是豁出去了。 纷纷抄起长枪短矛虎视眈眈,其中甚至还有十来把火铳。 而那门三斤小炮则被架在了院墙之上,由李老爷亲自管控。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这次能击退贼兵的话,立马收拾细软跑路,绝不在这裴山县多待一刻。 很快,一群杀气腾腾的贼兵抵达李家外,身后还跟着诸多看热闹的村民。 这支保乡军人数不多,只有五十人左右,因此李老爷才敢生起抗争之心。 他的家丁数量与对方差不多,在他看来就算战斗力大有不如,但依托着院墙等工事就算打不过,守住也不是很难吧。 唯一要提防的便是贼兵的援军,不过消息灵通的李老爷早就知道,保乡军的人数并不多,只有几百人而已。 何况他们刚拿下裴山县,用人的地方多着呢,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多余兵力支援。 罗阿牛在人群中看的热血沸腾,他见到那个贼兵头子先是扯着嗓子向李家喊话,数落了一番罪状。 其中出现了“鱼肉相邻”.“为富不仁”等字眼。 李老爷听到这些话脸上露出冷笑,也不搭话,干脆直接命令家丁朝院墙外回应了一箭。 “妈的!” 贼兵头子见对方准备来负隅顽抗那一套,索性也就不再废话了,将手猛的一挥: “给我杀!” 第72章 参军 随着一声令下,七八名贼兵慢悠悠的从后面拉来了两门粗壮的铁炮。 炮口直指李宅的朱漆大门。 围观村民见此情形大吃一惊后连连后退,没想到这伙贼人的实力如此凶悍。 连火炮这种大杀器都能随手拉出两门。 当然了,实际上这玩意在保乡军中也紧俏的很,平时根本舍不得轻易动用。 考虑到可能会遇见负隅顽抗的劣绅土豪,大将军徐晋才大手一挥,随便拨了几门三斤小炮。 “轰!” 随着火药引线被点燃,一阵“嗤嗤...”的声音伴随着细密白烟过后,炮口一声巨响然后猛的朝后一退。 两颗圆滚滚的炮弹狠狠的轰在李家大门之上! 宅子内的李老爷被外面的动静吓了一跳,瞬间脸就白了。 他如何听不出来这声音正是火炮发出的。 贼兵有此等利器,自己这宅子还能守得住吗... 不光是他,此刻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吓的缩了缩脖子,这些家丁平日里欺辱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行,如何见过这种场面。 外面的贼兵虽然不多,但一个个凶神恶煞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好不骇人。 “怕什么!” 李老爷知道这个时间自己再不说两句恐怕对方再来一轮炮击,自己这些手下就直接崩溃了。 “他们有炮,咱们李家也有!” “快快朝那贼人开炮!” 一听这话,家丁们可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几个汉子连忙哆哆嗦嗦的操弄起那门三斤小炮。 不过由于手法生疏,再加上被保乡军的气势所摄,等他们刚准备点燃引线之时,对方的第二轮炮击已然到来。 又是接连两声巨响,李宅那造价昂贵的朱漆大门已经被打出好几个拳头大的透明窟窿。 爆炸产生的木屑更是在院子里乱射,径直将一名倒霉蛋扎的面目全非。 “啊!” 此人捂着脸疼的满地打滚,殷红的血液从指缝里止不住的淌下。 这一刻,不少家丁都心里打起的退堂鼓,眼神也有些畏畏缩缩。 银子固然好,可也得有命花不是... 好在此刻,方才那几人终于将三斤小炮操弄好,顷刻后李家院墙上一声巨响,炮弹径直砸向保乡军中。 一名士兵运气不好,炮弹砸在地上之后猛的弹在他的小腿上,顿时下半身血肉横飞。 此人失衡之下一头栽倒在地,等周围的同伴反应过来后一看,这家伙的整条左腿已经消失了。 “妈的!” 这一下保乡军算是彻底被激怒了,贼人非但没有开门投降,竟敢朝我军开炮射击。 “杀进去!” 李老爷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识到了家丁和成建制军队之间的差距。 听着外面的喊杀声,他连忙爬上墙垛定睛一看,只见五六名膀大腰圆的贼兵杀气腾腾的朝府门冲来。 而其余贼兵则是分成几个小队,举起手里的火铳便齐齐瞄向这墙垛之上。 “不好!” 李老爷大叫一声,刚准备跳下梯子,外面的贼兵却率先开了火。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七八名家丁当场被弹丸击中,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明。 就连李老爷的肩头也被弹丸犁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顾不上吃痛,看着院子里乱糟糟的模样,李老爷已是面无人色。 此刻家丁们被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彻底吓坏了,纷纷从墙上跳了下来,随后像没头苍蝇一般在院子里横冲直撞。 “快跑啊!” “咱们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更有甚者,更是直接冲进了内宅一阵哄抢,顷刻间便传来李家女眷呼救之声。 李老爷颤抖的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他惨笑一声,发现身旁的狗腿子管家也早已不知道趁乱跑到哪里去了。 “完了...” 此时,随着一枚炸药包在李府门前爆炸,那两扇厚实的木门顿时被狠狠掀飞,灼热的气浪席卷院内,顿时将好多人震的耳鼻流血。 硝烟还未散去,只见一个个手持火铳的贼兵鱼贯而入,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支保乡军是动了真火,冲进李府之后几乎见人就杀。 半个时辰后,一切恢复平静。 由于家丁早就崩溃,冲进李宅之后保乡军几乎没有遭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对于那些跪地求饶的家伙他们只是将其缴了械然后绑了起来。 而剩余那些没眼力劲的,则是抬枪就射,生死不论。 很快,灰头土脸的李老爷被几名士兵押了出来。 看见这往日里高不可攀的东家竟然沦落至此,小庄村村民们顿时一阵唏嘘。 当然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罗阿牛看见,那贼兵头子揪着李老爷的头发就是“啪啪!”两下,大耳光将其扇成猪头。 在数落了一番罪状之后,一名贼兵快步向前,直接抬枪扣动了扳机。 “砰!” 随着这发正义的子弹射出,鱼肉乡邻多年,不可一世的李家终于宣告破灭! 这一幕对于小庄村的所有人来说都是极其震撼的,大部分人拍手称快如同过年一样高兴。 而保乡军的举动也无疑将他们与贫苦百姓的距离拉近不少,更是引起不少年轻汉子参军的冲动,而罗阿牛就是其中一个。 很快,他瞒着母亲和二牛,便来到了保乡军征兵的地方。 这里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四里八乡过来的汉子,大多都是衣衫褴褛,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想来应是佃户无疑。 由于场面比较嘈杂,罗阿牛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心中难免有些焦急,而其他人也跟他差不多。 大伙乱哄哄的挤做一团,好似圈里的牛羊一般。 “挤什么?” “排队!” 不一会,一名膀大腰圆的军士走了过来,皱着眉头对众人狠狠的呵斥了一番。 在他的竭力组织下,众人这才勉强排成了两支歪歪扭扭的队伍。 天气有些寒冷,大伙又都衣衫单薄,不少人都冻的哆哆嗦嗦。 可即便如此,依旧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去。 毕竟一旦被选上,不但自己可以吃饱饭,就连家里的日子都能好过许多。 “姓甚名甚?何方人士?” “小人贱名叫做罗...阿牛,世居裴山县小庄村...” 第73章 青眼秀才 罗阿牛挠了挠头,随后咧嘴憨笑道: “当兵真的会分耕地和饷银吗?” 见大伙目光齐刷刷朝自己瞅来,军士没好气的说道: “啰里八嗦的,大将军岂能戏耍尔等贱民不成?” “不过看你这体格,将来砍起人来想必也是一把好手。” 军士在罗阿牛的全身打量一番后微微点了点头,像这种体格魁梧的汉子,在赤贫的佃户中可不多见。 大部分人都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瞪着一双死鱼眼,活像半个野鬼。 “军爷...” 罗阿牛一听“砍人”二字顿时有些慌了神,谁料对方却大咧咧的摆了摆手: “老子跟你说,这砍人可比种地简单多了!” 此话一出,顿时将周围还在排队的乡民惊的目瞪口呆,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便一个个悄咪咪的朝这边拱了过来。 而那名军士,见众人目光中满是畏惧和艳羡之色,自然也很是受用,便摇头晃脑的指点起江山: “要说这种地一事啊,实在是难!几时播种...何时施肥?完了还得看那贼老天的脸色,好不容易熬到秋末,那点粮食还未必能吃到自己肚皮里。” “不过这砍人就简单多了!你只管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大不了是个人死鸟朝天,一刀捅进去粮食有了,嘿嘿...这女人嘛自然也就有了...” 军士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常。 “哎呦!” 正当他继续向众人吹嘘之时,屁股上却挨着重重一脚,猝不及防之下顿时摔了个狗吃屎。 “妈的!我说这里怎么乱成一团,原来是你小子在此胡言乱语!” 来人正是“前将军”马户,众人见这光头汉子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身旁还跟着两名军士,想来自是那保乡军中的大官。 于是便连忙一哄而散。 而那名被一脚踹飞的军士也只能嘿嘿一笑,装模做样的拱了拱手: “小的不知马将军亲自前来,该死...该死。” 马虎瞪了此人一眼,倒也没有真的惩罚他。 毕竟是黑风寨时期的老兄弟,一点小错而已长个记性就行了。 “此次招兵买马对我保乡军意义重大,大将军非常重视,你小子把眼睛放亮点,要是混进来什么贼人,到时候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马将军放心!” 军士一听这话连忙收敛了身上的匪气,正色道: “有小的在此,绝不会让这里混进一个心怀不轨之徒。” “是不是贼人,咱这双眼睛一瞅就知道,毕竟咱们以前...嘿嘿。” “放你娘的狗屁!” 马户恶狠狠的剐了此人一眼,刚准备出口训斥几句,目光却又被不远处的嘈杂吸引。 此时,在不远处登记名册的木桌前,一个身穿长衫,头戴儒巾的男人正与几名保乡军大眼瞪小眼,目光中有按捺不住的怒火。 此人身上的长衫肮脏无比,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上的方巾也是破烂不堪,隐隐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不过这副文人打扮在这拥杂的乡民中无异于鹤立鸡群,于是便瞬间将大伙的目光吸引。 “咦...” “这不是青眼秀才吗...” “莫不成此人也打算从贼?” 有好事者立马认出来了这家伙的名讳,语气中难免带着三分嘲弄。 “你说话可当心点吧!” 身旁之人压低了声音,同时周围人像避瘟神一样连忙离这家伙远远的。 这时,方才说话那人才意识到“从贼”二字的不妥,一股冷汗顿时就从额头淌下。 偏偏此时,他发现几名“贼兵”恶狠狠的眼神已经钉在自己身上。 “好哇!我说怎么找不到贼人呢,原来在这里!” 那名被马户踹了一脚的军士正窝着一肚子气,见此情形冷笑一声,不由分说便将此人擒住。 “大人饶命啊!” 那名多嘴的乡军都快被吓哭了,顾不上膀子的疼痛连连求饶: “小的真不是贼人!” “你不是贼人?那意思就是我们保乡军是贼人了?” “啊...这?” “哼!押走!” 马户皱了皱眉,并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而是将目光投向那名书生身上。 “青眼秀才”此人的名头他倒是略知一二,在这裴山县的一亩三分地里头倒也称得上一句“赫赫有名”。 只不过并非寻常文人雅士的贤名远播,此人之所以有名是因为被当作笑话在乡民中传播许久而已。 所谓“青眼秀才”,本名唤作颜昭,乃裴山县颜家村人士。 此人自小聪慧好学,有过目不忘之能,据说十岁便取得“童生”。 本来,像这种能人博个秀才功名应该不是难事,甚至更上一层也说不定。 奈何颜昭的脸上生着一块硕大的胎记,乌青一片盖住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脸,与那传闻中的“青面兽”杨志颇有几分相似。 这胎记说来也怪,孩童时不显,但随着年纪增长却越来越明显。 这也就导致颜昭的功名之路戛然而止,无论他笔试有多出色,到了面试之时,始终过不去学道那一关。 用对方的话来说就是: “此子之貌,有辱我大明官威。” 而颜昭这家伙偏偏不信邪,既然一次不成,那就两次三次,他认为总有一天学道大人会被自己的诚心所感动。 圣人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于是乎,好好的一个家被他考的家徒四壁,差点妻离子散,一对年迈双亲也早就被活活气死。 时间久了,此人便成了当地的笑话,“秀才”之名也是揶揄之称,众人都觉得这家伙是想当官想疯了。 所谓富贵有命,生死在天,没这个命就趁早放弃,干些别的营生也未免不能养家糊口。 想起这些传闻,马户心里对此人倒生起了一丝同情。 而“青眼秀才”延绣此时正在与负责登记名册的保乡军争吵,引来众多看热闹的人士。 “何事喧哗?”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顿时让众人侧目看去。 只见一名身披铁甲,光头牛眼的大汉腰间斜挎着长刀朝这边缓缓走来,其身上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煞气,光往那一站别引得许多人噤若寒蝉。 而此人身后还跟着两名膀大腰圆的军士。 “参军前将军,这家伙八成是来找事的!” 见到马户,那两名负责登记造册的士兵连连大倒苦水。 第74章 难题 原来,这颜昭久考未中,虚度光阴三十二载之后终于想明白了,决定脚踏实地的谋个营生。 否则怀才不遇事小,那对妻儿迟早要饿死。 想起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妻子,颜昭终于放下颜面决定去裴山县衙谋个小吏的差事。 虽然收入相当微薄,但也好歹比天天坐家里长吁短叹来的好。 只可惜他托关系,又借了不少银子打点之后终于如愿以偿之时,保乡军却从山里杀了出来。 这下可好,连冯知县都被人家活捉。 县衙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可怜颜昭还没干几天,这回又失业了。 他不敢回家面对妻子幽怨的目光,在痛骂了一番这操蛋的命运后索性将心一横,决定干脆在保乡军这里谋个差事。 也就是“从贼。” 实际上,此番前来颜昭也算是深思熟虑,在他看来,这伙所谓的“保乡军”与其他贼人不同,甚至比大明的官兵还像官兵。 且不论战斗力如何,就以军纪而论,称不上严明但观其行军进退有度.武器精良,且对百姓秋毫无犯。 完全没有那种乱哄哄的模样。 如此看来,那个什么“大将军”也并非常人,此人的心思恐怕不只是当一名贼寇头子那么简单。 颜昭熟读四书五经,对历史典故更是信手拈来,因此内心还是对“保乡军”相当看好的。 即便这群家伙成不了太大的气候,但大明官军恐怕一时半会也无法将其剿灭。 当然了,这些话一半是事实,一半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 若是能继续在大明博取功名,傻子才来参加这个劳什子保乡军... 即便混成这副落魄的模样,颜昭还是没有忘记当官的理想,只可惜“投贼”无门,他也根本见不到那位传说中的大将军、 无奈之下,只好伙同乡民一起来到这征兵的地方,打算碰碰运气。 “哦?” 听完士兵的话后,马户诧异的朝“青眼秀才”瞥去。 这家伙根本看不上普通的大头兵,一来就放言必须给自己个大官做,起码得管百八十号人。 如此胆大包天之徒,倒也是头一次见。 若大家都有样学样,这还了得? 想到此处,马户不禁冷哼一声,方才心里生起的那丝同情早已烟消云散: “你这酸儒,好大的胆子!” “须知保乡军从上到下,哪个官职不是兄弟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你可倒好,凭一张嘴就要当官当!” “不如把我这前将军给你当怎么样?今日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马户的脸上似笑非笑,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对方,听到这番话,周围顿时就一片哄笑。 众人无不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早就听说这保乡军皆是凶星下凡.杀人不眨眼的猛人,这青眼秀才竟然来这里讨官做,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 在周围嘲弄的笑声和光头大汉带来的威压面前,颜昭顿时脸色一白,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 拱了拱手后朗声道: “颜某虽无大才,却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正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将军方才粗鄙之言,实非礼贤之道。” “本将军是粗鄙之人不假,这么说你是贤人了?” 马户的话语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杀意。 这种狂妄之徒,若是以前在黑风寨上,早就被他捅的透心凉。 而颜昭却仿佛没有感受到杀意一般,依旧梗着脖子说道: “所谓文武有别,颜某一介布衣手无缚鸡之力,虽不能上阵杀敌,却可运筹于帷幄之中,为大将军分忧。” “莫不成,只有上战场杀人才能做官?” 这席话说的不卑不亢,言辞间有理有据,倒听的马户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聒噪!” “这里是征兵的地方,休要妖言惑众。” “左右何在?将这恬不知耻之徒轰走!” 很快,颜昭便被几名膀大腰圆的士兵推搡出人群。 无奈之下,他仰天长叹道: “天不容我啊...” 说罢,便在旁人嘲笑的目光中失魂落魄的越走越远。 傍晚。 卢府灯火通明。 大将军徐晋稳坐高堂,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众人商议起一些琐事。 目前征兵工作还算顺利,照这个样子下去要不了多久保乡军的人数将迎来暴涨。 现在银子倒不是啥大问题,武器方面的话也能从红毛夷鬼那里买到。 有了深耕海运多年的赵家“鼎立”相助,交货的速度将会大大提升。 因此短期内,枪炮弹药这些消耗品也不是问题。 不过据省府里的探子回报,明军近期正在频繁调动,似乎有了出兵的打算。 按照最乐观的情况来说,恐怕众人的好日子也过不了两个月。 在吃过几次苦头后,这回前来讨伐的明军肯定更难对付,搞不好都是精兵悍将。 这也成了笼罩在保乡军一众骨干头上的阴霾。 大伙都知道,此战可能是下山以来最关键的一战。 胜则天高任鸟跃,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说说,除了招兵买马之外,还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对付明军。” 良久后,大将军徐晋缓缓开口。 在他看来,这些新招募的兵员要形成有效的战斗力还需要时间,而眼下自己最缺的便是时间。 如果有什么方法能延缓明军的讨伐,那可就解了燃眉之急了。 众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让他们上阵砍人还行,思考这种问题却是有些为难。 就连“造反”专业户老于也只是紧皱眉头,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咱们这群人啊,都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粗汉。” “要说这运筹帷幄.跟人玩心眼子,还是那种酸臭文人最为擅长...” 徐晋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这群家伙是指望不上了。 现在保乡军里最缺的就是人才。 只是这人才,实在难以招纳啊。 这时,听到“运筹帷幄”几个字后,急得抓耳挠腮的马户不知怎么地就突然想起白天那个狂妄书生。 “大将军...今日...” 他想了想后将今日遇见的事情告诉了徐晋。 第75章 听君一席话 深夜。 裴山县西北方向的颜家村,突然闯进了一群不速之客。 这伙人个个膀大腰圆,为首那名大汉甚至还披着重甲,一看就是前将军马户。 外面的嘈杂声和火把发出的光亮瞬间便把睡梦中的村民惊醒。 许多人吓得连忙钻进床下或者炉灶里头。 “颜昭那小子在哪?” 不久后,体若筛糠的里正被两名军士架了过来,一见到身披铁甲的马户纳头便拜: “不知军爷来此,小的罪该万死!” 同时,里正心里也打起了鼓,深更半夜的,这帮贼兵莫不是来屠村的? 只是不知道颜家村何时得罪过这群山大王。 “少啰嗦,把颜昭给老子叫出来!” 马户不耐烦的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汽,刚才他被大将军训斥了一番,这会正一股子邪火没处发呢。 一听到军爷们指名点姓的要颜昭,里正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道陪笑: “我当为何,如此区区小事何须军爷亲临。” “只需知会一声,小的便差人将那颜昭绑去军营。” 颜昭平日狂妄之名远近皆知,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这里正还以为这家伙是得罪了这群瘟神。 “放肆!” 马户牛眼一瞪,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将里正差点扇的背过气去: “你这老贼,好生无礼!” “颜昭乃是大将军的客人,你竟说什么将其绑了?”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灰头土脸的里正丝毫不敢发怒,连忙陪笑道: “小的这就让人将颜先生请过来...” 不久后,睡眼惺忪的颜昭被带了过来,当他看见这架势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瞬间睡意全无。 尤其是那名正在打量自己的光头凶汉,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好意。 “诸位这是...” “颜先生,本将军有礼了。” 马户尴尬一笑,伸手抱拳道: “白日之事,还望先生海涵,此番深夜搅扰,实在是军令在身不得不来。” 随后,他便把大将军徐晋请对方去攀谈一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 颜昭一听竟然是贼兵头子请自己去,心里自然是雀跃无比,不过作为久读圣贤书之人,些许的矜持还是该有的... “不太好吧...在下只是一介酸儒.身无寸功,怎好劳烦大将军亲自邀请。” “还请先生不要让弟兄们为难。” 听见“酸儒”两个字,马户还以为这家伙是在消遣自己,因此语气中难免带上三分威胁.四分恳求: “大将军说了,如果先生不肯去,那我也就不用回去了。” 这话半真半假,徐晋的原话是,如果这家伙不肯来,就将其绑回来。 想让他效仿刘玄德三顾茅庐,那是想屁吃。 老子不是刘备,此人更不是诸葛卧龙。 “既如此...那将军且在前带路吧。” 一番沉吟过后,“青眼秀才”终于不再矜持了。 裴山县中部,两条河流从此交汇而过,两岸水利便利,沃田千亩。 作为首屈一指的乡绅,卢家庄便位于此地。 只不过沧海桑田,这里如今却成了保乡军的总部所在。 大堂上,为首者乃是一名气宇轩昂的光头大汉,他体格挺拔,双目似电,身旁还站着几名卫兵。 下面则坐着诸多保乡军的骨干,只不过大家现在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客人”身上。 徐晋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含笑着看颜昭狼吞虎咽。 这家伙想必是太久没见油水了,一只烧鸡上桌瞬间便只剩下了骨头渣滓,一旁的仆人很有眼色的又连忙端上牛肉和一壶酒。 “颜先生慢点吃,不急。” 颜昭朝那高堂之人拜了拜,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了两句,而后又继续胡吃海喝起来。 良久,他终于吃饱喝足,看着剩下的半盘牛肉,心中暗道一声“可惜”,随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自顾自的将其倒进自己脏兮兮的袖子里头。 “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颜昭自知天下没有白吃的酒肉,这贼军头子深更半夜叫自己过来,肯定不是请他吃饭这么简单。 “呵呵...” 徐晋爽朗一笑: “先生快人快语,实在是个妙人。” “不知先生对我保乡军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似笑非笑的盯向颜昭,大将军的这个问题可不是那么好回答的啊。 弄不好,当场被砍头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将军让我说,那我就直说了。” 颜昭拍拍滚圆的肚皮,自顾自的渡了几步: “将军早年落草.啸聚山林,又以数百杂匪接连大败朝廷官军,如今更是占据这一县之地,实非寻常流寇能够相较。” “纵观保乡军上下,武备精良.士气高涨,兵员数量虽不济,但却可堪于苦战.恶战,假以时日,定成大明心腹之患。” “不过...阁下之兵虽然悍勇善战,然匪气未泯,乡民皆视之如洪水猛兽,如此一来,难免人心不稳.根基虚浮。” “一旦天威所至,恐后院起火.手足相残...” 一番话还未说完,整个大堂已然鸦雀无声。 众人皆没有想到,这个不起眼的书生竟然能将保乡军的问题分析的这么透彻。 有些东西他们也只是隐隐约约能察觉到,可经这么一点拨后顿时宛若拨云见雾一般。 “好!好!” 徐晋听的连连喝彩,心底对这个家伙的评价不由高了几分。 谁说乡野无遗贤,广大的人民中还是藏着海量的优秀人才的。 老实说,自从成功拿下裴山县这块基本盘之后,不少将领的心态依然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原先,大伙只是黑风寨上的毛匪,过着有今朝没明天的日子。 但接连几次大胜之后,虽然士气高涨,但许多人却认为明军也就不过如此,对其产生了轻视的想法。 这种想法是致命的。 除此之外,徐晋还察觉到,大部分骨干成员已经被山下的花花世界所消磨,甚至抱着维持现状的心理。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偷偷搜集民脂民膏,以谋取将来的退路。 眼下,保乡军虽然表面上看起来铁板一块,实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毕竟人心都是自私的。 共患难容易,共享福很难。 这也是大部分农民起义军到达一定规模后便会自我崩溃的原因。 第76章 三品参政大臣 “如此说来,先生胸中定然有一番良策了?” 老于站起身来,收起轻视的表情,而是凝重的了冲对方抱了抱拳。 徐晋也连忙将目光投在颜昭身上。 “并无良策。” 谁料颜昭接下来的话令所有人大为失望: “大将军,大伙跟你混,要么图财,要么图官,是人就有私心,这是自古以来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 “钱权之诱惑犹如滚滚浪涛,与其堵塞不如疏导,如果我军上下能公平分配,一视同仁的话一些难题定会迎刃而解。” “据在下观察,即便是在保乡军中,也是有疏有近,那些早期上山的士卒,不但待遇丰厚,往往犯错也不会受到惩罚。” “而随后招募的,尽管也奋勇杀敌,可却难以得到应有的待遇。” 这时,马户“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放你娘的狗屁!” “那些老兄弟都是跟我们从山上一块打下来的,些许殊荣如何享受不得?” “你这书生懂个卵子!” “呵呵……如果大将军所求不过是这一县之地,此举自然无妨,可若是另有雄图大志,如此所为无异于自散人心!” 面对马户的破口大骂,颜昭只是冷笑一声,随后对高台之上朗声道: “在下话已说完,还请将军治罪!”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半晌后徐晋沉声道: “先生何罪之有,今夜所言简直令人茅塞顿开。” 思索片刻后他抛出橄榄枝: “颜先生可愿做我的幕僚?” 老实说,徐晋还是很欣赏这种铁骨铮铮的文人,酸不酸臭不臭的先不说,最起码这家伙是有真材实料的。 而不像那种满口之乎者也的傻子。 再者,他此番也打算效仿古人礼贤下士,以求未来有更多的读书人愿意投入自己麾下。 目前保乡军的班子里,皆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让他们打仗还行,用来管理或者别的行政工作实在是强人所难。 士兵扫盲的话,不是一两天能够见成效的。 而根据他的计划,未来地盘只会越来越大,到时候还是需要大量的读书人来驱使的。 听到这话,颜昭愣了一下,随后欣喜回道: “敢不效命?” “好!从现在开始,阁下便是我保乡军的三品参政大臣,月俸十两,领千户爵。” “与其他几位将军皆以平级相交,任何时候都能见我。” 徐晋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空头支票不要命的抛了出去。 心情大好之间,不但赐予了对方“三品”大臣的名头,甚至还封了一个“千户”。 反正这都是虚的,如果有需要的话,他甚至可以封其正一品的“三公”,比如什么“太尉”.“太师”之流。 唯一实打实的便是那每月十两的俸银,不过这些对于保乡军来说只是毛毛雨而已。 “谢大将军!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颜昭大喜过望,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的晕晕乎乎。 方才说的那一大堆他啥也没听清,只听见了“三品大臣”“千户”和十两俸银这几个关键词。 此时此刻,他只想捶胸顿足。 苦读了数十载圣贤书,今日终于有了回报。 相信凭着自己的满腹才华,日后定然会在“朝廷”...啊不对,保乡军这里有一番作为。 哼!这大明的朝廷看不上老子,老子就扶持一个新的朝廷! 天色渐亮,忧心忡忡的妻子终于等到了男人回来。 望着破炕上蓬头垢面的婆娘和饿的哇哇大哭的儿子,颜昭顿时鼻头一酸。 “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他轻轻将妻儿揽入怀中。 “颜郎...” 女人显然对丈夫的举动显然还不太适应,一听这话眼中的担忧更是增添了几分。 “以后咱们就要过好日子了!” 颜昭知道她在担忧什么,柔声道: “我此番前去,非但完好无损,还当了大官。” 说着,他把今日在卢府发生的事情给妻子讲述了一遍,言语间不乏一些添油加醋。 “什么?每年足足有十两银子!” 女人吃了一惊,被这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晕,话一出口又连忙压低了声音担忧道: “那将军可是要你行那杀人越货之事?” “哈哈非也。” 颜昭被逗的哈哈大笑,纠正了一下是每月十两银子: “为夫一介读书人尔,怎会去干那操刀弄枪的行径,大将军封我为三品参政大臣,实则只是出谋划策的幕僚而已。” 听到没有危险,妻子终于放下了提起的心,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眼神中的色彩又黯淡几分: “颜郎能实现满腔抱负,我自是满心欢喜,只是万一朝廷大军所至...” 犹豫了半天,她还是没将“从贼”之罪那几个字说出来。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无妨!” 颜昭那半张狰狞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像是在安慰妻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为夫观那保乡军的大将军实非常人,不但对我这样微末之辈格外尊重,而且此人治军有度,手下又有一群悍将。” “依我看来,当得起明主两个字。” “哼!朝廷?” “大明想剿灭他们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如今自有为夫鼎力相助。” 读了这么多年书,连个秀才都没混上,要说颜昭心里对大明朝廷没有一点怨恨那是假的。 甚至这种怨恨已经从学道身上转移到远在紫禁城的崇祯皇帝头上。 说到这里,颜昭才想起自己从宴席上带回来的牛肉,连忙招呼妻子拿来了碗筷。 这肉此时已经捂的有些异味,但一家人还是吃的狼吞虎咽,十分香甜。 次日晌午。 保乡军中的唯一一名“三品”参政大臣前来报到,琐事繁忙的徐晋特意给其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以示重视。 任何人都有欲望,对于颜昭这种起于微末的人来说,给予充足的尊重是很有必要的。 甚至...可能比封官的效果更好,这也是以上驭下之道。 这不,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待遇的颜昭顿时热泪盈眶,当即便立誓要为保乡军的造反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句话他昨夜说过一次,但徐晋知道,那只是场面话,而此刻,这家伙应该就是真心的了。 第77章 弹簧和燧发枪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之间天气已经极为寒凉。 再过寥寥数月,便是岁末了。 这段时间内,保乡军的力量一直在有条不紊的发展中。 目前,全军的总人数已经正式突破两千大关,当然这只是作战部队的数量,并没有算上后方那些辅兵和杂兵。 保乡军的建制很是奇特,与其他势力大有不同。 除了明军中常见的“战兵”.“辅兵”之类角色外,还拥有一支大约三百人左右的“开垦团”。 此团的人员大多是之前明军的俘虏,还充斥着一些山贼.流寇之类的角色。 平日里开垦团的任务是负责修筑防线以及开山通路之类的杂活,俗称“苦力”。 而若是勤勤恳恳干个几年活,说不定这些俘虏们还能获得自由身。 目前,开垦团的事务由老于全权负责,而前大明“千户”程安国则作为他的副手负责具体工作。 而近期,这支特殊的“工兵部队”正在为裴山县的乡民修筑一些“水车”.“水渠”以及“挖井”之类的事务。 要知道,大将军可是打算从这些刁民头上收税的,那不得先想办法把粮食产量给搞上去。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保乡军中几位老铁匠的潜心研究和大量实验,第一批已经具有实际作用的“弹簧”终于被生产出来了。 而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徐晋大喜过望,第一时间便来到了铁匠作坊。 “小人见过大将军。” “匠部总工”吴木匠见到来人之后连忙纳头便拜,声音中有按捺不住的喜悦: “幸不辱命,这种叫做弹簧的东西已经被造出来了。” “虽然还达不到将军的要求,呵呵...但也可堪一用了。” 吴木匠满脸自豪,仿佛这功劳是他自己的一样,谁料徐晋只是微微点头勉励了几句后便将视线投向另一人身上。 此人正是李老铁匠,官至保乡军“匠部副总工”。 只见他干巴巴的老脸上愁云遍布,丝毫不见一丁点喜悦。 不过这也难怪。 与吴木匠不同,李老铁匠一家是被强行拐上山的,本来不情不愿。 在生死威胁之下这才无奈从贼。 尽管保乡军已经数次大败明军,但在内心深处,李老铁匠还是不看好这群贼寇,认为总有一天会被朝廷剿灭。 因此,自打来了这里之后,他甚至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此物虽是小人所造,但全赖吴总工管理有方。” “因此,这桩功劳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小老儿的。” 李老铁匠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这番话却听的旁人一愣。 徐晋哪里不知道这个老匹夫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想把自己和保乡军摘干净。 万一将来明军来了,还可以说自己不愿意为贼效力。 想到这里,他语气温和但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呵呵...李副总工说的是哪里话,这弹簧可是你一锤一锤敲出来的,首功无论如何也要算在你头上啊。” “不仅如此,本将军还要广而告之,将此事大肆宣扬,绝不可让有功之士默默无闻!” 李老铁匠眼角一阵抽搐,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大肆宣扬?” 这贼首好生恶毒... 如此一来定然名声在外,到时候明军还能信自己是个清白之人? 而一旁的吴木匠却是羡慕无比,甚至还有一丝嫉妒。 早知道,当初学什么木匠! 说完这些话之后,徐晋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哈哈一笑,正色道: “此番大功我正愁不知如何奖赏,本将军记得你好像还有个女婿对吧。” “嗯...便将其安置在我火枪队吧,此事就这么敲定了!” “大将军,这...” 李铁匠简直欲哭无泪,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了,快把东西拿上来给我看看吧。” 看见这老匹夫的模样,徐晋很是畅快,他如何不知其实弹簧根本没有那么难造,只怪这老家伙一直在偷奸耍滑。 否则,应该早就造出来了才是。 不多时,李老铁匠哭丧着脸端上一盘东西走了出来。 徐晋伸出双指,从盘中夹出一枚黑黝黝的弹簧,用手指轻轻捏了一下。 此物虽然还有些粗陋,但外观上与后世的弹簧已经没有太大分别了。 手指松开之后,缩成一团的铁丝又立即恢复了原样,看起来质量尚可。 “嗯...手感不错。” “只是不知质量如何?” 听见大将军开口询问,吴木匠连忙凑上前陪笑道: “小的专门测试过,这弹簧至少可以使用五十次以上,而超过八十次之后则会轻微变形。” “不过,若是后续的工艺能够改进的话,应该还能提高使用寿命。” “不错。” 徐晋微微点头,这玩意的性能说实话真不咋地,甚至可以称得上“垃圾”二字。 不过这可是保乡军从“零”到“一”的突破,他也不太好打击大家的积极性。 寿命只有区区五六十次确实太短,不过短期内应该是够用了。 大不了多生产一些备用就是了。 “好啊,匠部每人赏银二两!” 徐晋大手一挥,立刻迎来数十道喜笑颜开的感恩戴德声。 自从拿下裴山县之后,保乡军又在这一县之地中来回搜刮,官坊和民间的匠户几乎尽数都被带来。 因此,整个匠部中总人数已经接近五十人了。 其中铁匠十九人,木匠十五人,泥瓦匠九人,还有数名铳匠和一名炮匠。 这些人中技艺优秀者寥寥无几,大多手艺稀松平常。 这也难怪,谁叫这裴山县只是偏远之地。 兴许未来只有拿下府城之后还能获得大量的优秀匠人吧。 在勉励完众人后,徐晋又交给了匠部一个重要的任务。 前些日子,他刚花费重金从葡萄牙人那里购买了一批燧发枪,总数量约在两百支左右,另外还有少量火炮。 燧发枪这玩意的价格可比火绳枪昂贵多了,一支足足要十二两银子。 经过艰苦的谈判这才砍到十两而已。 徐晋不是不想买更多,如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给手下的两千人全部换上燧发枪。 届时,火力密度将可以大大提高,对抗明军的把握无疑更大几分。 可惜葡萄人手里也没有那么多存货,仓促之下也来不及找别的买家。 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批武器运回来,也是多亏了赵家在海运走私上的路子比较广。 第78章 短枪和马场 事实上,同时代的欧洲军队已经普遍装备了“燧发枪”,这种依靠燧石来点燃火药的枪械比起“火绳枪”来说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首先,火绳枪的操作较为繁琐,在射击完毕之后还要进行清膛.装药.填子.瞄准等一系列动作。 并且由于枪身上火绳的存在,也就导致士兵之间必须间隔一步的范围,否则容易发生安全隐患。 因此相同人数下,装备火绳枪一方的士兵队形也就更加分散,以至于区域火力密度远不如燧发枪一方。 在滑膛枪时代,二十步之外的命中率完全靠“随缘”二字,由于没有膛线的存在,弹丸在射出枪口之后很容易偏离弹道。 不得已之下才有了“线列步兵”这种战术,依靠士兵之间的密集队形从而进行齐射,以达到火力覆盖的目的。 这种战术很大程度上弥补了滑膛枪准头不足的缺陷。 而燧发枪的存在,便可以将“线列步兵”的战术发挥到极致。 士兵之间再也不需要间隔一步之遥,甚至可以肩并肩而站,如此一来单位面积的火力密度直接提升了数倍不止。 另外,火绳枪还有一个较大的缺陷,这玩意的使用是很看天气的。 若是遇见风雪天或者大雨,基本上跟烧火棍没什么两样,击发率低的令人发指。 这也是明军之所以没有大规模装备火绳枪的原因之一。 毕竟中华大地幅员辽阔,什么样的气候都有可能遇见。 而燧发枪则不同,可以在击发装置外加上一个牛皮制成的防护罩,一定程度上能够免疫这种气候变化。 作为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军迷,徐晋如何不懂这些道理,因此他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对全军的火器进行升级了。 只可惜目前只能搭上葡萄牙人这条线,而像佛朗基人.法国.英国这些势力,他还没有接触的机会。 当然从长远来看,生产武器的技术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外购只是发展初期不得已的选择。 “此铳造型奇特.鬼斧神工,个中细节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摸着手里的这杆燧发枪,保乡军“匠部”的一名资深铳匠发出感叹: “夷人也不尽是愚钝之辈,此种击发装置真是巧妙无比。” “行了,待会再夸。” 徐晋摆了摆手,正色道: “匠部可能仿制此等火器?” 这玩意自然是他令人拿过来的,正是从葡萄牙人那里买来的,还热乎着呢。 “这...” 铳匠闻言面露难色,表示此物看似简单,那个击发装置却十分巧妙,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仿制出来。 听闻此言,徐晋略微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自己现在手下就这么几个铳匠,天天没日没夜的打造火枪,工作量已经趋于饱和,也根本没有时间来研究这个玩意。 其实他知道,燧发枪这东西在大明已经有人研究出来了,正是火器专家“毕懋康”。 只是此物目前还没有得到重视,自然也就没有大规模投入使用。 如果有机会的话,徐晋打算绑也得把这个尖端人才给弄过来。 “没指望你们短期能仿制出来,这回是有别的任务。” 接着,徐晋接过那支燧发枪,用手指丈量了一番后大咧咧说道: “从这里给我锯断。” 铳匠一听这话都懵了,哪有这么糟蹋东西的。 好好的火铳从中锯断,只剩下三分之一,这还能用吗? “大将军,若只是如此倒也简单,只是...” “别废话了,先给老子弄一支试试!” “小的遵命...” 叹了口气后,铳匠只得无奈从命,不一会他便抱着锯短后的燧发枪跑了出来。 “你来试试。” 徐晋朝身旁的卫兵使了个眼色,后者不敢怠慢,连忙快步上前接过短枪。 见此情形,徐晋连忙后退了几步。 倒不是怕这家伙脑子一抽给自己来一下,而是担心炸膛伤到自己。 那名卫兵握着手里怪模怪样的短枪心里也没底,深吸一口气后猛的朝一棵大树扣动了扳机。 “砰!” 一阵火光伴随着巨响,二十步外的大树毫发无伤... “这...” 徐晋皱了皱眉,开口提醒到: “你再凑近点试试。” “遵命!” 这回,卫兵又缓缓向前走出五步,与那大树之间的距离已然只有十五步了。 又是一声巨响,大树躯干被弹丸打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 又经过几轮测试,短枪的最终数据终于被呈现出来。 这玩意由于锯短了枪管,因此射程和准头都大大降低。 普通火枪能在二十步的距离上保持精度,但短枪要想达到同样的数据需在十二步之内。 短短十几步,敌人近乎两个呼吸便能冲上来。 因此,这种短枪近乎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但徐晋可不是这么想的。 这玩意,他并不打算配给普通士兵,而是准备组建一支特殊的骑兵部队。 由于枪身大幅度缩短,因此短枪的重量也十分轻巧,完全可以在身上随意的别上几支。 交代铁匠将那两百支燧发枪全部锯短之后,徐晋又来到了马场。 此地位于裴山县西南,大山脚下,这里的草料较为丰富,十分适合喂养牲畜。 目前,除了专门用来运盐和生产的上百头骡马之外,徐晋手里还养着八十七匹“战马”。 这些马儿一部分是缴获明军的,另一部分则是“后将军”罗延康费劲从外省买来的。 云贵川不产良马,本地的西南马体格矮小,肩高通常在一米二左右。 除了性情温驯.吃苦耐劳之外几乎没有其他优点。 这也是西南地区甚少出现精锐骑兵的原因之一。 按照明军的标准,这种马根本称不上“战马”,属于正规骑兵根本看不上的品种。 不过明军家大业大的,保乡军自然不能与其相比。 就这几十匹马儿,可是大将军徐晋的心头肉。 朝思暮想的骑兵部队,还得指望着这些牲畜呢。 马场的马政一听说大将军要来,早就带着几个马倌在此恭候,就连满地的粪便都铲的干干净净。 第79章 胸甲骑兵 “小的见过大将军...” 瘦瘦小小的马政那双小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连忙凑上前满脸堆笑。 “嗯...” 徐晋淡淡点头,示意无须多礼: “马养的如何了?可堪一用?” 众所周知,战马的喂养是极为讲究的,甚至称得上“烧钱”二字。 若是像寻常野马一样只给其喂草的话,马儿的体力根本无法应付高强度的战争。 因此,这种大牲畜平日里还要以大豆谷物好生伺候,如遇操练或者大战前夕,还得喂上几个珍贵的鸡蛋。 大牲口食量惊人,养一匹战马大约需消耗五名士兵的口粮。 若是那种精锐骑兵,往往一人二马甚至三马,这账根本不敢细算。 “回大将军的话,这些马正劲头十足,个个膘肥体壮。” 马政表示,自从来到这马场之后,他每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怠慢这些牲畜,简直比养自己的老母亲还用心。 徐晋听闻后非常满意,便决定亲自去马厩看看。 放眼一看,正如这马政所言,数十头战马或是啃草,或是在渡步,有的干脆朝天打了一个响鼻。 看起来精神头都不错。 “嗯不错...” 在徐晋的示意下,没过多久便从马场内部快步走出了一群汉子。 不用说,这些人自然是保乡军培养的“骑兵”。 自从拿下裴山县之后,徐晋便命人四处搜集马术熟练的人,倒也聚集了这上百号。 这些人大多以前是给豪强喂养马匹的贱民,极为通晓马性。 为首者是一名叫做“罗真”的年轻人,此人之前属于卢府的奴隶,如今却成了这支骑兵的头目。 见到大将军之后,他连忙单膝跪下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礼。 徐晋勉励大家勤加操练,并表示想见识一下这段时间训练的成果。 既然大将军都发话了,那还有什么说的。 不到片刻,众人便齐齐上马,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来到了马场附近的校场上。 这些骑兵跨上战马之后丝毫没有不适,反而在剧烈的颠簸中如鱼得水。 只见罗真一声令下,众骑兵抽出马刀然后拉动缰绳组成了两列密集的“墙壁”。 随着第二道命令,第一列骑兵开始缓缓朝着远处的稻草人移动。 他们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马儿也从碎步变成小跑再到冲刺。 而此时,第二列骑兵也紧随其后。 轰隆隆的马蹄声给人的压迫感十足,伴随着喊杀声骑兵们猛的抽出马刀朝着稻草人挥去... “我的乖乖...” 徐晋有些吃惊,这不到一百号人的半吊子骑兵在冲锋时便能发出如此威势,若是成千上万的精锐骑兵朝自己奔来,那得多吓人。 难怪步兵在遇见骑兵冲锋后几乎都是一触即溃,能够坚持一时半会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普通人见到这场面恐怕屎尿都得吓出来。 在表演完横队冲击这种传统战术后,骑兵们又演示了楔形突击战术。 只不过后者的难度要大得多,而士兵们的配合度和熟练度还不够,因此效果并不理想。 但总的来说,大将军徐晋还是对他们的表现相当满意的。 反正之前遇见的明军骑兵也没强到哪里去。 随后,大将军徐进向众骑兵表示,这几天将会有一批短枪送来,届时每人可以分到两支。 并且,关于骑兵所需的盔甲之事,水力磨坊那边也是在日夜加班的生产之中,想来应该差不多了。 听闻此话,满头大汗的罗真不禁疑惑道: “大将军,这骑兵作战向来是弯弓搭箭亦或者是挥刀砍杀。” “那短枪又有何妙用?” “呵呵...” 徐晋阴险一笑,神秘道: “尔等只管操练,具体的装备和战术会有人前来教习。” “只要你们勤加练习,寻常明军的骑兵绝对不是对手。” 离开马场之后,大将军徐晋又带着一众喽啰来到了上阳河岸边。 此河水源充足,两条支脉贯穿裴山县中心地带,称得上乡民们的“母亲河。” 而在这大河岸边,则坐落着两座占地数亩的水力磨坊。 一丈多高的水车被湍急河水带动,慢悠悠的转个不停。 又经过几道硬木齿轮的传动,将机械能传递到内部的水锤之上。 磨坊内,“乒乒铛铛”的声音不绝于耳。 早在拿下裴山县之时,徐晋便令人建造这种水力磨坊,目的正是为了打造军械。 踏入之后,一股热风迎面而来,这里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上不少。 数十名匠人赤裸着上身,挥舞着手中的铁锤正干的热火朝天。 一处铁砧上,烧红的铁板被固定在上面,上方的用水力驱动的大锤猛的砸下,一旁的匠人则用火钳夹着铁板使其可以被大锤均匀的锤到。 有了水力锤的存在,匠人们再也不用辛辛苦苦的手工敲打熟铁,而是负责做那些比较精细的工作。 很快,一名匠头带着一副制作好的铁甲来到了徐晋面前。 这是一副典型的“胸甲”,与大明传统的“札甲”和“锁子甲”大有不同。 其外形看起来与人的胸腔轮廓相似,铁板的正中间则有一道隆起的穹顶结构,使得两面呈现于微微倾斜的角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增强对抗钝击的能力。 其表面的金属还有些毛毛躁躁的,颜色灰不溜秋,乍一看相当丑陋。 不过这打造这玩意的成本低啊,徐晋不是不知道板甲更好。 只是打造一套板甲需要的人力和铁料,足够打造十套这样的胸甲。 甚至为了节省铁料,这副胸甲只有正面一扇,后背则是需要用牛皮绳进行捆扎。 简直丐版到不能再丐的盔甲。 不过就这玩意,防护力还是不错的。 匠头表示,之前他们进行过测试,这种胸甲在百步之外火铳几乎无法对其造成威胁,弹丸打上去只有一个小白点。 八十步之内则会出现凹陷,佩戴者不至于丧命。 只有到达五十步的距离,才会被火枪直接击穿。 当然了,如果继续加厚胸甲的话,防护能力也会相应提升,只不过就太重了。 即便是这简化之后的单面胸甲,其重量也差不多有十斤左右。 “五十步?” 徐晋皱了皱眉道: “足够了。” 第80章 掷弹兵部队 五十步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也只是瞬息之间而已。 随后,徐晋询问起了胸甲的产量,这也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匠头表示,如果昼夜不停赶工的话,两座水泥磨坊大约能月产六十套左右。 预计再过一阵子,所产的胸甲便足够骑兵使用了。 “十天时间。” 徐晋不容置疑道: “无论想什么办法必须完成,所需人力物力有求必应。” “另外,如果能超量完成,届时每人赏银三两!” 此话一出,匠人们的眼神都变得激动起来。 三两赏银差不多相当于他们一个月的薪水。 匠头咬了咬牙,沉声道: “大将军请放心!小的一定完成任务!” “只是这铁料,却有些不足了...” 裴山县这地方并没有什么铁矿,保乡军所需的铁料大多是从外界购得,价格十分不菲。 而且铁料本身也是战略物资,明军对其十分重视,因此每次只能小批小批的走私。 通过海运却虽也能搞到大量的铁料,只是这一来一去时间却有些长。 “这个你不用管,我已下令所有的铁料优先供应这里。” “如此,小人就放心了。” 随后徐晋又去士兵的操练的地方巡视了一番,眼前的场景也很是让他满意。 目前保乡军全军上下的战斗人员大约在两千人左右,分为“长矛兵”.“火枪兵”.“刀盾兵”三大军种。 其中长矛兵大约五百人左右,火枪兵最多,人数接近一千,而刀盾兵则只有区区二百人。 炮兵加起来差不多也有两百人。 除此之外,保乡军还建立了一支百人规模的“掷弹兵”小队。 这个特殊的军种在作战时负责将炸弹投掷进密集的敌群之中,因此对勇气和体格的要求极高。 层层选拔之下,也就只有堪堪百人而已。 必须得是体格魁梧的汉子,并且还需蛮力过人,否则是无法将四五斤重的炸弹扔到二十步之外的。 因此,这群家伙可以说是保乡军上下最为强壮的士兵,他们的待遇也要比其他士兵高一些。 以普通火枪兵为例,每月的饷银是三两,而掷弹兵则有足足五两。 不多时,“左将军”同时也是“火枪营统领”赵仁义快步赶来。 战火的磨砺已经让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军官。 如今,他不仅整个人昂首挺胸,眼神中也充满了斗志。 “这些新兵训练的如何了?” 徐晋立刻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赵仁义表示,新兵被火枪营收编之后他立刻严加操练,目前已经大部分人已经能够熟练的使用火枪,只是队形方面还需要继续训练。 “做得很好。” 徐晋勉励了一番,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把一群乌合之众训练成熟练使用火枪的士兵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个赵仁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 至于队形的问题,再勤加操练便是了。 很快,其他几个军种的负责人也连忙前来报到,分别是长枪营统领罗延康.刀盾营统领马户.掷弹兵队长马有田.炮营统领王大柱。 除了罗延康.马户.赵仁义这几个黑风寨时期的元老,其余二人皆是从普通士兵中选拔出来的。 或是战功卓越,或是身怀绝技。 就拿马有田来说,这家伙自小给豪强家放牛放羊,练得了一手用石头赶牲畜的绝技。 能在五十步之外将一块石头扔进小小的筐里,准头在九成以上,令人瞠目结舌。 而且这家伙生的人高马大,即便是四斤多的手榴弹,他也能轻易扔到三十步之外,并且保证准头不失。 这种人简直天生就是做掷弹兵的料。 再说回那个炮营统领王大柱,此人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却天生对火炮的弹道有一种直觉性的天赋。 几乎只是瞥一眼双方的距离,脑海中便会出现炮子出膛后坠落的曲线。 这种直觉,甚至比起专业炮兵的计算能力也不遑多让。 之前与明军的交战中,王大柱所操弄的那门三斤炮大发神威,几乎占据了炮营一小半的斩获。 对于“人才”,大将军徐晋向来是极度喜爱的。 因此,他才力排众议将这两人放在如此重要的位子上。 此番行为,自然会有人不喜。 炮营统领和掷弹兵队长这两个位置可是有许多人盯着的。 谁都知道,一旦将来保乡军发展壮大,那么这两支精锐部队自然也会随之扩展。 到时候,其统领不但与几位“将军”平起平坐,而且也会在大将军心中占据重要的位置。 巡视了一天保乡军的各类事务,傍晚徐晋才回到了卢府。 只是这一进门,却发现颜昭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见过大将军。” 颜昭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俯身一拜。 他如今的形象可与之前大不相同,脏兮兮的长衫早就被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现在身上穿着的,乃是用上好绸缎制成的官袍,头上则戴着一顶不伦不类的方帽。 为了彰显自己三品大臣的身份,他甚至效仿那诸葛卧龙手持一柄羽毛扇子。 “免礼了。” 忙了一天徐晋也有些疲惫,随手抓起茶壶灌了两口后奇怪道: “有事吗?” 这两天事务繁忙,差点将这家伙忘了。 说起来这个三品参政大臣也算是自己的幕僚,不过自打上任开始却没处理过一件具体的事情。 “臣来此的确有话要说...” 颜昭顿了顿后竟原地渡起了步子,似乎在酝酿什么,手里的那把羽毛扇也随之扇动。 眼见对方打起了官腔,徐晋一阵头疼,无奈道: “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就不用端着架子了,你我虽是上下级,但咱保乡军可不兴明军那一套。” 他心中暗道,这家伙真是想当官想疯了,到哪都要端着那副架子。 谁料此话一出,颜昭的脸色瞬间大变: “大将军所言非也!” “君臣父子.尊卑有别,此乃纲常所在,岂可儿戏乎?” “行行行...” 徐晋连连摆手: “到底有啥事?” 第81章 汝妻子吾自养之 一番交谈之后,徐晋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个三品大臣是为明军的事而来。 近些日子据探子回报,府城那边的明军调遣明显频繁了许多,甚至正有数支规模的明军正从外地朝思明府行军。 这些动作虽然隐晦,但成千上万人的调遣又怎能瞒过有心之人的窥视。 眼下,正是风雨欲来之际。 而这些日子里,颜昭也没闲着,他身上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务,但却私自去府城那里窥探了一番。 原因很简单,他不想失去来之不易的“官爵。” 万一保乡军真在明军手里栽个大跟头,那到时候搞不好自己这条小命都得交代了。 “大将军,依我推测,明军最迟再过一月便会前来讨伐。” “此次明军集结了好几府的兵力,恐怕不下一万之众。” 说完这些时,颜昭连忙挂满了忧虑之色。 “哦?何以见得?” 明军的兵力徐晋自然是知道的,探子早就把大致情况传回来了。 只是这何时发动进攻,却还没有准确的情报。 不知此人是如何知晓的。 “此次明军来袭,除思明府外更是集结了太平府和镇安府的官兵,西南三府的兵力可谓尽出。” 颜昭眯起眼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这三府可都不是什么太平之地,那太平府的壮人土司桀骜不驯,早就不服管辖。” “镇安府匪盗横行,如今更是出了一个诨号常天王的贼寇,麾下贼兵足有数千之众。” “明军从此二地抽调兵马,若是速战速决还好,一旦拖延的时日久了...” 徐晋眼前一亮,这家伙还真是个人才。 自己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明军身上,却没有太过关注别处,却没有颜昭这个家伙看的清楚。 “你说的很对!” “有土司和这个什么常天王存在,明军一定想速战速决。” “只是这一月的时间是如何推算出来的?” 见大将军发问,颜昭不敢隐瞒,表示自己是根据明军行军速度以及大军汇集后的休整时日与赶来裴山县的时间算出来的。 虽然不可能百分百准确,但应该与真实情况差别不大。 “先生大才!” 徐晋正色道:“可有何妙策能解燃眉之急?” 俗话说人无完人,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他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局限性,往往会忽略许多细节。 不过作为一个领导者,具有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和识人之明却更加重要。 当然了,即便没有颜昭告诉自己这些事情,再过一阵子他也能知道。 “妙策谈不上。” 颜昭微微叹了口气,随后轻轻摇动羽毛扇子: “明军是以堂堂正正之师而来,我军也需以堂堂正正之势与其相抗。” “不过些许小动作却是可以做一做的,应该能消弱一些明军的力量...” 他表示,可以携上重金去拜访那壮人土司和“常天王”,如果能说动此二者在后方作乱的话,明军自然首尾难顾。 最不济,也会分出一部分兵马回师镇压。 如此一来,保乡军的胜算就多了几分。 好一个“围魏救赵”之计! 徐晋猛的一拍大腿,果然读圣贤书的心都脏。 一心发展自身实力没有错,但必要时候也可以借别人的“势”用一用。 这不,今天就被上了生动的一课。 看来,日后还是要多读读兵法才行。 “此计甚好,只是不知该派何人前去当这个说客呢?” 徐晋佯装苦恼,目光却隐隐落在颜昭身上。 计是你提出来的,这个说客由你来当很合理吧。 颜昭却没有半分意外,笑道: “臣愿往。” 其实这也是他今夜来此的目的,如今刚加入这个保乡军,正需一桩所谓的“投名状。” 如今虽也顶着“三品参政”大臣的头衔,然寸功未立,这让一心想做大官光宗耀祖的他心有不安。 若是此事能够办成,那日后就再无旁人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了。 徐晋对此人的表现十分满意,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抓起颜昭的双手动情的说道: “此番前去,无异羊入虎穴九死一生。” “若是事情办妥,来日定有高官厚爵奉上,本将军在此立誓,若爱卿不幸被擒,改日我自当挥师向那明军复仇...” “汝妻子吾自养之,勿虑也!” 说到动情之处,徐晋甚至不假思索将曹丞相的名言脱口而出,但颜昭并深究这句话,只是饱含热泪的回道: “臣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敲定完具体事宜后,颜昭立刻回家与自己的妻儿含泪告别,次日便踏上了去太平府的路途。 而大将军徐晋为了护送他与那数量庞大的金银,更是派出了一支二十人规模的精锐士卒。 并承诺等大家回来后全部官升一级。 而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思明府衙门中,一群大明的文官武将正聚在此地,商议起讨贼的事宜。 此番讨伐,是由梁巡抚亲自过问的,与前几次地方自发剿匪大有不同。 往严重点说,裴山县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广西官僚系统的高度重视。 因此,此次讨贼的阵容堪称“豪华”。 在场众人有思明府知府贺人杰.同知杨思远.守备林从之,游击将军毛勇以及从桂林府赶来的谢志昌谢道台。 这些人可全都是三四品的大员,最不济的也是杨思远这个正五品的同知。 不过众所周知,大明轻武重文,因此守备林丛之尽管还有一层身份是正四品的卫指挥佥事,但在比他低两级的杨思远这里却只能唯唯诺诺。 而毛勇贵为正三品的游击将军,在正四品的贺人杰面前也显得格外客气。 而地位最高的便是谢道台了,尽管谢志昌的品级也只有正四品,与知府贺人杰平级,但此人可是梁巡抚的嫡系,相当于“京官”。 此前负责的乃是“巡盐”之类的肥差,而这回则是奉梁巡抚之名前来行“督军”之实,相当于他的眼睛。 而像寻常哨官.把总之类的武官,是根本没有资格踏入此处的。 在场众人的座次也大有讲究,大堂之上稳坐于主位的自然是谢道台。在他下方左右分别是知府贺人杰与游击将军毛勇。 再下去才是同知杨思远和守备林从之。 第82章 葡萄牙人的条件 “毛将军,此番起兵讨贼汝可有何歼敌良策?” 谢道台眯起双眼状若假寐,手里则慢悠悠的搓着两颗文玩核桃。 核桃被盘了许多年,已经变得通体圆融隐隐有着玉石般的质感。 此话一出,打破了屋子里沉闷的气氛,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到了毛勇身上。 “依下官愚见,那裴山县的贼人不过数百之众,即便这些日子继续招兵买马也不过数千尔。” “而我官军可是足足有一万两千之众,可战之兵亦有七成。” “既如此,不如以铁炮开路.战兵冲杀,而下官届时则会率一队骑兵直取那贼酋之首。” 毛勇生得体格粗壮,但长相却平平无奇,而说出来的话就更平平无奇了。 因此,这番话过后,众人皆是一片沉默。 本来嘛,官军讨贼也差不多就是这么个路数,光是凭借碾压性的火力和兵力便能将其绞杀,根本用不上什么计策。 正所谓流寇流寇,难的是“流”而不是“寇”。 大部分贼寇在正面作战之时是打不过明军的,但只要精锐不失便可以流窜至异地继续作威作福。 而那些炮灰般的喽啰,只要你有钱有粮,想招多少就能来多少。 不过谢道台知道,裴山县的这伙贼寇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根据他长久以来的调查,如今在两京等地大名鼎鼎的“南澳雪盐”亦是从此流出。 “贺知府,你在此为官多年,想必最是了解这群贼寇。” “可否给诸位讲讲?” 贺人杰闻言尴尬一笑,连忙给同知杨思远使了个眼色,后者顿时会意。 “贺大人公务繁忙,这裴山县之事向来是由下官负责的。” 谢道台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什么想法,只是挥手示意杨思远继续讲。 这一讲,足足便是半个时辰。 要说这杨思远也并非常人,虽然前裴山知县冯敬云在与他上报的公文中多有隐瞒,但真正的事实也被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当听到裴山县的那群贼寇竟数次以非常低的战损大败官军,甚至连知县冯敬云都被齐捉去后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内幕消息一直被杨思远有意识的封锁起来,除了知府贺人杰之外,甚至连守备林从之都不甚清楚。 尤其在听说这贼人下山之后竟摇身一变,成了自诩保境安民的“保乡军”,甚至在裴山县大肆杀害“良绅”之后,谢道台的脸色终于变得阴沉下来。 之前在发往桂林府的奏报中,可是丝毫没有提及此事。 这伙从黑风寨下来的毛匪,已经不能算是寻常的贼寇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反贼”! “此等狼子野心的贼子,定要将其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谢道台猛的一拍桌子,语气中满是森森寒意。 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一个不小心被捅到京师那边,陛下震怒之余连梁巡抚都吃不了兜着走。 “太平府和镇安府的官兵还需多久才能会师?” 毛勇连忙道: “下官已令将士们加速行军,预计还需半月的时日,只是...” “只是什么?” “道路崎岖,大军的一应辎重却运输艰难,最快也得二十多日才能抵达。” 谢道台脸上阴晴不定,他虽不通军务但也知道毛勇说的是事实。 而官兵大多疏于操练,这接连下来的急行军恐怕得要了他们半条命,到时候难道拖着疲累之躯与那反贼作战? 最起码得原地修整个好几日吧,再从这思明府向裴山县进发又得耗费几日时光... 算下来,真正开始讨贼也得至少一个月了。 事到如今,谢道台知道拿毛勇这个游击将军出气也没啥意义,只好催促其继续加快行军。 而他之所以如此着急,则是有两个原因。 一则是因为裴山县的那群反贼一日不除便会继续做大,再过些日子说不定得双倍甚至三倍的兵力才能将其绞杀。 而第二个原因则是正如颜昭判断的那样,太平府和镇安府也并不太太平,一下子抽调了七成的兵力过来实在是无奈之举。 这日子一长,很容易后院起火。 因此,谢道台的计划是先拿保乡军开刀,随后再去率大军去征伐那不服管教的土司和贼首常天王。 而这三者中,他最为重视的便是保乡军。 无它,只因这群贼人干什么不好,竟然打着保境安民的旗号成了裴山县的事实统治者。 这个性质比寻常的起义和反叛恶劣多了。 且不论明军这边正在紧锣密鼓的张罗着讨贼事项,而裴山县这边,意识到风雨欲来的徐晋也加强了对士兵的训练。 这段日子里,他更是通过海运从夷人那里进口了许多硫磺和硝石,以做好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如果此次能击败明军的话,保乡军将不会只局限于这一县之地,而是会趁机攻占“太平”和“镇安”两个府。 在跟夷人的商贸中,有一件事情让徐晋非常不爽。 本来,他想从其手中购得一些优质的燧石,用以给那些燧发枪替换,要知道这玩意可是消耗品。 但一向很好打交道的葡萄牙人这回却说什么都不肯卖,表示优质燧石乃是他们国家的战略物资,哪怕给的价再高都不会卖。 除非从他们这里继续买制作好的燧发枪,每支会附带着送上几块替换的燧石。 除此之外,要想买优质燧石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答应他们两个条件。 第一,如果保乡军日后打下更大的地盘,比如一府甚至一省之地的话,要允许葡萄牙的传教士进来传教。 第二,放开口岸,允许葡萄牙商船自由贸易,并且在陆地上建立商行。 如果保乡军同意这两点诉求的话,不但可以获得优质燧石的供应,而日后的购买的一概军械都会大幅度优惠。 此条件一出,把徐晋气的简直七窍生烟。 这是把丧权辱国那一套玩到自己身上了,他如何肯同意这样的无礼要求。 早知道这红夷人不安好心,原来在这等着自己呢。 而面对徐晋的气愤,葡萄牙商人米格尔摊了摊手无奈的表示,这是他们国王制定的规律,自己也没有办法。 第83章 罗阿牛的军营生活 将这群红毛夷鬼轰走之后,大将军徐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没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 既然他们不愿意卖,干脆找红夷人的死对头“佛郎机”人试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整个东亚区域都比较缺乏优质的燧石矿源呢,这玩意大多分散在欧洲那边。 凭借穿越前所掌握的那点化学知识,保乡军若是不计成本和时间的话,倒也有可能制造出少批量的“雷汞”。 此物乃是“火帽”击发的前置科技,比燧发枪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如今,徐晋最缺的便是时间。 所以这个想法,只能等日后打下更大的地盘,招揽来更多的人才再实验了。 没有一套相应的化工体系,大规模制造火帽是痴人说梦。 而在这个时代,甚至还不曾出现“化学”这个概念。 裴山县东北部,保乡军的军营中。 不远处那几口大锅中飘出的香味令人垂涎三尺,不过即便如此,士兵们还是在老老实实的排队。 保乡军军法严苛,极其强调“纪律”二字。 每日的操练自不必多说,光是“内务”方面就让不少新兵吃尽了苦头。 叠成“豆包”状的被褥,一度成为了所有人的噩梦。 每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军营中便会响起大鼓的声音。 听到这声之后,所有士兵和将领必须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完成“穿衣”.“洗漱”.“收拾被褥”等内务,并且抄起吃饭的家伙去校场列队。 若是有人一不小心扣错一枚扣子,都不少了一番责罚。 至于迟到,那就更不允许了,很有可能被当场“开除”。 大部分士兵包括将领都对这严苛的条例深痛厌绝,但没办法,这便是大将军一再强调的“纪律”。 而纪律,也是古典军队与近现代军队的最大区别。 徐晋是很开明的,如果哪个士兵或者将领接受不了,随时可以走人,他保证不会为难。 但长久以来,除了那寥寥数人外,大伙也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到了如今俨然养成了习惯。 不客气的说,仅从仪容仪表这块来看,他们不知强了明军多少。 当然了,人都是很现实的,尤其是老百姓。 大家之所以铁了心要留在保乡军中,自然心里都有着各自的盘算。 普通的将领及低级军官们,自然想多立点功升官发财,而士兵们之所以愿意忍受这严苛的军法,也并不是什么被所谓的“王霸之气”折服。 无它,实在是这里的待遇太好了。 好到让他们再也不想回到乡下当佃户了。 掷弹兵罗阿牛站的端端正正,冲打饭的伙夫呲牙一笑后递上手中的木制饭盒。 早上的操练下来,他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每天最幸福的事情,便是随其他同袍一起排队打饭。 在这里,罗阿牛头一次吃到了精米制作的“米饭”,那香甜的滋味让他恨不得立马从家里将二牛和瞎眼老娘接过来。 可惜军营有军营的规矩。 以往在乡下当佃户的时候,他何时吃过这种“珍馐”,罗阿牛的记忆中只有各种杂豆和野菜混成的稀粥。 能有一把糙米下锅已经是值得全家人高兴的日子了。 碰上年景不好的时候,断粮几月乃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个时候大伙只有挖野菜啃树皮,不被饿死就谢天谢地了, 那个时候,罗阿牛从来不敢想日子竟然可以这么过,自己也能吃上只有李老爷才能吃的“干饭”。 至于肉类,那是比白米更加珍贵的东西。 罗阿牛只有在好多年的冬天前伙同其他佃户给李老爷家修房子的时候,才被赏下一块骨头。 尽管上面已经没有什么肉,但他还是视若珍宝般的将其捂在怀里,带回家与二牛和瞎眼老娘一块品尝。 他想,如果老爹也活着就好了,这样一家人都能尝尝肉的滋味了... 负责给士兵们打饭的伙夫面无表情,对罗阿牛的示好无动于衷,只是机械性给给他的餐盘中扣上一勺米饭。 然后又从旁边的大桶中捞出一勺土豆和南瓜混成的菜羹浇在米饭上头,里面还有一些黄豆和蔬菜。 至此,这饭菜的质量已经达到了乡间小地主的水平,甚至连小地主也不敢顿顿吃白米饭。 但罗阿牛知道还没有完。 果然,那伙夫又熟练的抄起筷子,从一旁盖盖的大盆中夹起两块颤巍巍的肥肉片子... 罗阿牛咽了咽口水,双眼死死盯着肉片,一颗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禁在心中祈求这伙夫夹筷子的手稳一些,不要将这珍贵的肉掉在地上。 “下一个!” 伙夫不耐烦的将餐盘往前一递,随后接过另一个餐盘重复起之前的动作。 罗阿牛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态度,而是仔仔细细的将饭菜护在怀里,就像那个冬天一样。 士兵们在打完饭之后,会集中在数个大帐里进食。 这里的面积极大,整整齐齐的摆着数十张桌子和长板凳。 每个桌子则可以容下六到八人,这里也是保乡军的“就餐区。” 罗阿牛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然后开始专心享用起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放眼望去,整个大帐里竟无一人交头切耳,而是一片狼吞虎咽之状。 所有人此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饭菜身上。 在这军营中,不必担心饿肚子的情况,保乡军的规矩是能吃多少吃多少,如果这餐盘里的饭菜不够,还可以继续去打。 只是有一条,每人每餐的肉食是限量的。 像普通士兵的午餐能分到约半指厚.小半个手掌大的肉片子,按明制每斤十六两算下来差不多有三两左右。 大将军徐晋深刻的明白,要想让士兵快速形成战斗力便需要高强度的操练,而高强度的训练就意味着需要给士兵补充相应的营养和热量。 因此,他才在士兵们的伙食上花费了大把的银子。 许多皮包骨头的新兵在这优质饭菜的充足供应下,也变得强壮了许多。 而寻常的明军,为何疏于操练? 原因很简单,他们的伙食标准本来就不高,还被层层扒扣,军饷更是几年都见不着一回。 长此以往,能指望这群皮包骨头的家伙去打仗? 临阵对天射上两箭都算对得起皇上了... 第84章 大战前夕 自打下山开始,徐晋便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建设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必须要让士兵们畏军法甚过于战死。 因此,在保乡军中有这么一桩条例。 若临敌之际,有人不战而退甚至当场逃窜,那么周围的任意士兵可以随时将此人斩杀。 此举不但无错甚至还会受到嘉奖。 若下级军官临阵怯逃,那么斩杀他的士兵将会自动上位。 如此一来,保乡军虽无所谓的“督战队”,但实则人人都是督战员。 当然了,光有惩罚还不够,必须有相应的奖赏和抚恤。 大将军徐晋规定,若是有士兵在作战时负伤,则会由保乡军全权负责治疗,若是不幸战死,则会有至少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 除此之外,战死者的家属将可以免三年赋税,十年内赋税减半。 如果战死的士兵立下战功,这些抚恤还会大幅度提升。 这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保乡军可以保证每一枚铜子都能落在战死者的家人手上。 而明军对战死的士卒们虽然也会有不菲的抚恤,但真正能落实的有两成就不错了。 更多时候,士兵的家人什么都拿不到。 个中钱银嘛,自然是被诸大人层层分润了。 罗阿牛运气不错,由于他体格健壮又老实巴交,经过选拔之后便被分到了掷弹兵队。 月饷有足足三两银子,比普通士兵多了一两。 当然了,大家都知道掷弹兵拿这么多银子也无可厚非,因为他们在战场上的死亡率要比其他人高的多。 这多出来的一两银子,是拿命换来的。 罗阿牛没有想那么多,保乡军完备的奖励和抚恤系统让他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即便战死沙场,二牛也能领上一笔丰厚的银子。 况且,大将军让能自己糙米饭吃到饱,甚至每天还有肉吃,此恩简直等同再生父母。 将来打仗的时候,管它明军还是暗军,谁要是退一步就是孬货! 而在这军营里的两千多号士卒中,大约也都是抱着和罗阿牛一样的心思。 时间一晃而过,半月多的日子很快便过去了。 这期间,汇集思明府的几支明军官兵已经陆续抵达,除了少数辎重部队外,基本已经集结完毕。 此番讨贼而来,明军的总兵力约在一万三左右,“思明府”.“太平府”.“镇安府”这西南三府几乎倾巢而出。 其中战兵三千.各大人的亲兵八百.杂兵五千,剩余的则是各卫所的老弱军丁。 而一应负责运输粮草辎重的民夫并没有算在里头。 除此之外,游击将军毛勇麾下还有着一支三百之众的铁骑,身披铁甲的足足有三成之多。 而战兵这头就寒酸多了,披甲率只有两成,至于那些军户更不用说,能拿得动枪矛都算烧高香。 只有各大人的亲兵堪称豪华,披甲率足足有七成以上的水准,并且不少都是骑兵。 此些装备,不知是从多少军户和普通的士卒饷银里克扣出来的。 此番讨贼,明军可谓兴师动众。 在这股不俗的力量面前,寻常数万规模的流贼都只能落荒而逃。 因此,望着这宏大的场面,诸位大人们也是豪情万丈。 “此番剿贼,我军须以雷霆之势将其尽数斩杀。” “复我裴山县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谢道台养气功夫极好,一开口便是中气十足,话语中的自信心更是爆棚。 试问,在这广西西南之地,何人能与这万余精卒相抗? 答案当然是没有! 而贺知府则是微微一笑很有眼色的附和道: “有谢大人在此坐镇,何愁贼人不灭?” “呵呵下官已经做好在这思明府大摆庆功宴的准备了。” 同知杨思远何许人也,拍马屁他服过谁?于是在贺知府的话音刚落他便连忙进行了补充: “贺大人所言极是,待我天兵一至,那裴山县的贼人定然肝胆俱裂!” “我看,不消一日,便能活捉那贼首献于谢大人。” 一旁的游击将军毛勇不善言辞,但这种场合他也明白该说什么,否则又怎会混到这个位子上呢。 之见此人双手抱拳,铿锵有力的说道: “诸位大人所言极是,届时下官定当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将那贼人头目的首级亲自斩下!” 守备林丛之的官职最小也最不起眼,通常也不敢妄自开口,不过此时也赶紧有样学样的连忙表起忠心。 而在这热烈的气氛中,被众星捧月的谢道台却突然发出一道冷哼。 这下子,可把林丛之吓的战战兢兢,他寻思着自己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此些贼人目无君父,竟敢行那谋逆之事,实在是胆大包天!” “如此十恶不赦之辈只落得个枭首怎可?” “尔等务必将那贼首生擒,再由本官亲自于至巡抚大人,将来也好押送到京师受那凌迟之刑。” 说到这里,谢道台拱手朝北方遥遥一拜: “如此,才算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百姓!” 谢道台为官数十载,那水平自然非常人能比,这一套官话既冠冕堂皇又行云流水。 而贺知府和杨同知则对视一眼后心中暗骂。 看这架势,等这谢道台将会回到桂林府之后,肯定将所有功劳全揽在他身上。 对于自己,能顺嘴提一句就不错了。 按照计划,再过一两日等官军全部抵达之后,先原地休整两日,随后便直奔裴山县。 而这一万三千之众,人嚼马咽之下每日消耗的粮草也十分庞大。 尽管谢道台以巡抚之名从中协调,又有各地豪绅“踊跃”捐助,但筹集下来的粮草也顶多只能维持一个月。 如果算上班师回府的损耗,也就能够支持这一万大军作战十来天而已。 当然了,诸位大人肯定希望这个时间越短越好,这样自己便能从这些粮草中做做文章。 而官兵这么大规模的动静,保乡军那边又怎会不知,于是这几天里一波又一波的探子被派了出来。 “诸位,此战不可谓不险。” 就在明军众文武豪情万丈的时刻,远在百里之外的裴山县卢府中,保乡军大将军徐晋也在做着战前总动员。 大堂中,十余名将领正襟危坐,视线全部集中在主位那个满脸威严的男人身上。 第85章 明军交锋 “官兵之众,甚我保乡军六倍不止。”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二字,气氛也显得有些压抑。 明军再弱,那也是一万三千多人啊,就算是一万三千头猪,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何况据大将军所言,此番来袭的明军中可是有着足足数千的精兵。 这时,前将军马户冷哼一声,眼中射出两道凶残的光: “大将军,不如由我率一些死士去将明军的狗官给宰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将明军的将领杀死,那么剩下的兵卒只是一盘散沙而已。 徐晋古怪的看了这家伙一眼,无奈道: “杀几个将领有屁用,杀一个姓李的再来个姓张的。” “再说了,此举实在是太过凶险,而且成功率很低。” 马户不服,还想再说,却被一旁的后将军罗延康及时制止。 见此情形,徐晋不由想起自己的三品参政大臣颜昭了。 若此人在的话,说不定能提供一些比较有价值的策略。 只是这颜昭一去未还,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不知道事情办的到底怎么样了。 这几日裴山县的老百姓几乎都察觉到了有大事要发生,消息灵通一些的更是已经将明军来攻的事情传了出去。 一时间,无数人心怀鬼胎。 许多被保乡军镇压过或打击过的家伙皆是幸灾乐祸,甚至开始得意忘形起来。 而更多的人则是心情复杂,尤其是那些家中子弟参加保乡军的。 一旦明军战胜,那自己这些贼军家属多半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说实话,普通老百姓大多觉得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在大将军徐晋统治下的他们不但没有各种苛捐杂税,甚至这段时间连粮也只是象征性的交一些。 而且保乡军还常常为这些乡民们修筑水渠和打井,日子一久嘛,大伙也就忘了他们本来的身份。 且不论普通百姓如何想,保乡军这边也早已紧锣密鼓的行动起来,各路人马很快便在集结在裴山县的东北区域。 奔腾大河从西向东将裴山县与外界隔开,这道十多里宽的口子可谓咽喉要道。 明军来袭必然要走此地,否则就得绕一大圈从隔壁的罗庆县由东向西而攻。 这一绕可就要多走好几天的路程。 因此,徐晋早就派人在此构筑了一条由“拒马”和“陷阱”构筑的防线。 时间仓促,修筑坚墙自然不太现实,不过他倒是为明军准备了一些额外的“惊喜”。 与此同时,思明府那边的明军也已经完成集结,在游击将军毛勇的率领下迅速朝着裴山县的方向行军。 三天后,望着裴山县外湍急的大河,明军的文武官员陷入了为难之中。 看来让大军渡水过河是不太现实的,且不说如何找那么多筏子,即便是就地取材现场制造也得耗费数日。 再者万一渡河之时贼军炮击的话,那损失可就大了。 游击将军毛勇瞅了瞅滔滔河水,又望了眼远处那道隐约的防线,一时竟有些左右为难。 可想而知,这伙贼军以逸待劳,又修筑了这道防线,如果官军从此处攻入的话,少不了许多死伤。 不过他犹豫归犹豫,马车上坐着的杨思远可不管这些,在他看来死一些士卒怕什么,只要能剿灭这群贼寇比什么都强。 “毛大人,事不宜迟啊。” “以我官兵一万三千之众,即便从这防线攻进贼寇又能奈何?” “还是不要再踌躇了。” 杨同知的话不能不重视,否则一个“贻误战机”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因此毛勇也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明军这边便开始发动进攻,一大群人便乌泱泱的朝着前方的防线走去。 只是细看之下,会发现这打头阵的官兵全都老弱不堪,身上更是衣不遮体,比起官军更像是叫花子。 这些人个个骨瘦如柴,面有菜色,抓着矛杆的膀子都哆哆嗦嗦,眼神中满是忧虑和犹豫。 没错,这四千军户便是毛勇的试探之举,也是“炮灰”般的存在,他们的目的便是探查敌军的火力部署,以及尽可能的消耗对方的箭矢.炮弹。 一旦防线在这些炮灰的冲击下有一丝松动,那么明军后方的杂兵和战兵便会立刻冲上去撕开一个口子。 而此刻,保乡军一方。 亲自前来督阵的徐晋则是微微眯起双眼,以这些老弱军户打头阵,他一点也不意外,这也算是明军的老传统了。 那些什么“闯王”.“天王”之类的起义军,大多也是这个路数。 他知道,这一波交锋只是开胃菜而已,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而保乡军的普通士兵脸上,此刻则是神色不一,那些打过几次仗的老兵见此情形只是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而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内心却还有一丝激动和害怕。 明军的先头部队逐渐逼近,而保乡军的炮兵营也已然就位,分别部署在左右两侧。 火枪手和长矛手以及刀盾兵也已经结成了十余个小方阵严阵以待。 而在他们的侧翼,则是骑兵统领罗真率领的七十多个骑兵。 而他们皆穿着单面胸甲,手持一把马刀,腰间和大腿上别着两支短铳。 至于铁盔,由于工期紧任务重,匠人们根本没时间给每个骑兵都配上,因此只有寥寥十多人有而已。 很快,双方已经即将到达接战的范围,而那些军户的脚步也越来越慢。 此时,两者之间只有三百余步,已经快到到达火炮的攻击距离。 经过这段时间的贸易,保乡军炮营的力量也是发展迅速,如今装备着“六斤炮”八门.“三斤炮”十六门,而像碗口炮这种小玩意则拥有二十多门。 这么多火炮仅靠那两百余名炮兵操作是不现实的,因此在作战时,会从后方再调来数百青壮帮忙进行一些搬送炮弹之类的琐事。 望着数百步外阵型严密的保乡军,明军的军户们却是犹犹豫豫的踌躇不前,前面的人一停,后面的再一撞顿时乱哄哄的挤成一团。 见此情形,十几名骑兵顿时冲上去朝着这些家伙就是一阵劈砍,同时高呼道: “后退者死!” 第86章 敌我悬殊 这一番恐吓下去,军户们只好咬牙继续向前逼近。 “大将军,要不要?” 一旁的罗延康凑了上来,手里做了一个点火的动作。 “不急,还没到时候。” 徐晋摇了摇头。 “轰!” 随着明军的军户踏入两百步的距离,保乡军的炮营率先发动了攻击。 八斤炮齐齐发出怒吼,硕大的炮弹从炮膛中射出之后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狠狠的砸在明军之中。 这种前膛炮时代的实心炮弹对于散兵战术来说无异于大炮打蚊子,但对于这么密集的队形可谓杀伤力巨大。 炮弹落在地上之后并不会就此停止,而是在坚实的地面上弹跳过后又砸进人群之中。 一时间,明军的军户中血肉横飞,遍地残骸。 这一轮炮击至少带来了一二百人的伤亡。 不过这些死伤明军还能承受住,虽然心中惊惧,但在后方骑兵的虎视眈眈下,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 一百八十步! 一百六十步! 明军刚刚冲进一百五十步,只见保乡军的炮营中又是一轮齐射。 只不过,这次的声势要比之前大的多。 因此这个距离已经到了“三斤炮”的攻击范围。 在总共二十多门火炮的轰击下,明军的先头部队终于顶不住了,扔下数百具尸骸后乱作一团。 无数人抱头鼠窜,争先恐后想要逃离这片区域。 这四千军户还没与保乡军正式交锋,便在炮击下彻底崩溃。 这也不怪他们,本来这些军户们的军事素养也比乡间老农强不了多少,再加上长期贫苦不堪,也就战前才喝上两碗稀粥而已。 哪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没在第一轮炮击面前就崩溃,都算是给毛勇这个游击将军面子了。 “毛大人,你怎么看?” 杨思远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杯中的香茗,一旁的仆人很有眼色的递上一块上好绸缎,他擦了擦嘴奇怪道: “这贼寇的火力怎会如此强横。” 方才那阵势,即便是远在后方的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贼寇手里若是没有二三十门火炮他是不信的。 游击将军毛勇心里也是十分诧异,这贼人的火炮数量几乎和官兵差不多了,甚至在质量上还略有胜出。 要知道,此次明军携带了差不多四十门左右的各式火炮,其中一些还是从城楼上临时拆下来的。 剩余的也大多都是些老古董,甚至最远的能追溯到嘉靖年间,啥时候炸膛谁都说不准。 炮手惧死,只好减少装药,可如此一来火炮的射程和威力也会大大减少。 因此,深谙军中事务的毛勇一眼便看出来这贼寇的火炮相当犀利,皆是上等货色。 “杨大人勿虑。” “这四千军户虽溃,但下官也摸清了贼寇的虚实。” “只要大军齐发,将那防线撕开一道口子,骑兵便可趁机杀入将那贼寇的炮营消灭。” 原本,毛勇是打算摸清对手的火力部署后,用火炮来压制对方的炮营的,这样一来失去火炮的帮助后,即便依靠人海战术也能轻松将其拿下。 只是如今看来,尴尬的是对方的火炮貌似比自己的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如此便只能采取别的战术了。 见他说的胸有成竹,杨思远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此番他这个同知大人亲临火线,虽是苦差却也是机遇,只要这场仗打的漂亮,得到巡抚大人的赏识,那自己这个位置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这个游击将军毛勇,区区武夫尔! 仗打赢了跟他有什么关系?明明是自己统筹得当。 万一输了,作为武官你不顶罪谁顶罪? 明军的四千军户溃败之后很快又被收拢了起来,不过他们现在都吓破了胆,即便是拿刀架在脖子上恐怕也不敢再打头阵了。 第一波小胜,很大程度鼓舞了保乡军的士气,尤其是那些新兵。 这官军似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嘛,几发炮子打下去还不是照样屁滚尿流? 而大将军徐晋和诸位将领,此刻却丝毫不敢懈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明军便要发动总攻了。 果然! 只见明军那头的官军再次乌泱泱的动了起来,这次的人数更加庞大,称得上倾巢而出。 毛勇杀伐果断,就地斩杀了数十名怯战的军户后,又将这些残兵与五千杂兵编在一起,而那真正的三千战兵精锐则紧随其后。 三百骑兵则部署于侧翼虎视眈眈,寻找合适的时机杀入。 至于那八百亲兵,基本上要用来拱卫杨思远这个同知大人,轻易是动不得的。 明军的动作不紧不慢,很快便列队再次朝前方的防线逼近。 见此情形,不少保乡军的新兵都腿肚子打起了哆嗦,手里的火枪和长枪都险些抓不稳了。 如果不是惧怕严苛的军法,恐怕此时便会有许多人萌生退意。 敌我力量实在是太悬殊了啊。 从保乡军的视野望去,河对面漫山遍野全是明军,怎叫人不惧怕。 即便是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兵,这一刻内心也是相当沉重。 这么多的官兵,他们真的能击败吗... “兄弟们!” 正在大家忧虑之时,大将军徐晋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保乡军从区区一个黑风寨百十余人发展至今,击败明军数次!” “哪一次不是以少胜多?” “即便这回,官军数量远胜我等,我保乡军也绝不会败!” “吾将与你们一同杀敌!” 听闻此话,所有士卒的情绪都被鼓动了起来。 是啊,这一回的明军数量是多了一点,但那又怎么样,何况连大将军都亲临一线与大伙共同浴血奋战。 “杀一官军赏银一两!” “甲士五两!” “活捉五品以上大官的赏五百两,封千户!” 随着这句句重磅炸弹抛出,保乡军士卒们的士气被彻底调动了起来。 话说得再好听,也不如白花花的银子货真价实。 “杀!”“杀!” 一时间,保乡军的阵营上喊杀声震天,就连明军前进的步伐也为之一滞。 毛勇的眼神惊疑不定,他实在无法想象,在如此悬殊的兵力面前,对方为何仍能保持这么高的士气。 第87章 炮击明军 不过惊诧归惊诧,仗还是要打的。 即便已经知道裴山县的这伙贼寇不容小觑,但无论是杨同知还是毛勇都认为最终的胜利将属于自己。 毫不夸张的说,假如给毛勇和保乡军同等的兵力,那么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带上麾下的亲兵逃命。 若是二倍三倍兵力嘛,则可以战上一战,实在打不过然后跑路也来得及。 可如今己方乃是五倍甚至六倍兵力优势,根本没有道理会输,即便用人命填也填赢了。 因此,游击将军毛勇深思熟虑后便跨身上马,在亲兵们的拥簇下竟亲临火线。 不过久经杀伐的他十分清楚战场上刀枪无眼,枪子炮子可不认识自己这个游击将军,因此毛勇一干人只是藏在那精锐战兵的后排,这个位置相当安全。 “弟兄们,为陛下分忧的时候到了!” “今日便彻底剿灭裴山县的贼寇” 此番举动当然是做给杨同知和谢道台看的,后者虽没有亲临战场,但却派来了几名心腹。 他毛勇可是亲率士卒与那凶悍恶贼厮杀,一旦打了胜仗,天大的功劳是少不了的。 乌泱泱的明军漫山遍野,虽然前进的速度不快,但这近万人的声势显得极为浩大,徐晋甚至觉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他脸色不变,对着一旁的亲兵说了几句后,后者跨上马儿迅速的来到了炮兵阵地。 “大将军有令,此战炮营无需节省弹药,一定要给明军造成最大伤亡!” “遵命!” 炮营统领王大柱神情凝重,思索片刻后吩咐士兵们将火炮尽量向前推进一些。 为了应付日后的“野战”,徐晋早就令工匠们造出了几十付炮架,将火炮安装上去后便可以具有一定的机动性。 三斤炮的炮身轻一些,用木头加少量的铁便能打造出能堪一用的炮架,而六斤炮则极为沉重,因此炮架的机构也几乎通体采用了铸铁。 不过即便如此,这些炮车还是相当笨重,往往需要好几头牲畜来拉。 很快,交战双方的距离便逼近两百步,而在他们前方一百多步的距离则堆放着大量的拒马。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明军能突破保乡军的炮火封锁,待抵近百步之后大军的速度便会被这些障碍物减缓片刻。 这个时候,例如碗口铳之类的小型霰弹炮便能借此发威。 “轰!”“轰!” 保乡军的炮营再次发威,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战场,携带着恐怖动能的炮弹顿时在明军的阵型中犁出了好几道口子。 以明军的密集队形而言,几乎每一发炮弹砸下之后少则杀死数人,多则数十人。 顷刻间便又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 一名军户运气很好,硕大的实心炮弹砸死前面十多人之后恐怖的速度终于为之一缓。 周围遍地残骸,侥幸捡下一条性命的他也是浑身血肉模糊,这些都是昔日同伴的血肉,上面还带着一丝温度。 突然,军户眼睛瞪大,只见那枚炮弹竟径直朝着自己这里滚了过来。 他想躲,可周围全是人根本退无可退。 惊骇之下他急中生智,连忙用手中的长枪朝那枚炮弹挑去,可就是这看起来在地上滚得慢吞吞的铁球却依旧携带着恐怖的能量。 奇异的一幕发生,只见枪杆在接触炮子的瞬间便猛的炸裂,枪头猛的弹出,扎进了数十米外一人的大腿。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军户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那半截枪杆发出怪力猛的一扯,顿时身形一个趔趄。 看着离自己只有数步的炮弹,他只好本能的伸出右腿想要将其踢走,但两者接触的瞬间,整个右腿便活生生从膝盖被折断,小腿以下直接化为肉泥。 随后,在他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这枚炮弹直接将栽倒的军户整个人拦腰打断,这才耗尽了最后一丝势能,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保乡军的火炮给明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但放眼整个战场来看,这些伤亡又好像微不足道,至少杨同知和毛勇是这么认为的。 在随时都有可能死亡的情况下,明军爆发出了最大的潜力,加速朝着前方的阵地冲去。 见此情形,徐晋意识到自己等待的机会来了。 战前,他曾从葡萄牙人那购买了大量的火药,除了给炮营和火枪兵留下必备的之外,剩下的几乎全被拿来造了炸药包,总数约有五六十个。 而这些玩意,全被他分散的埋在了那片地里,以引线连接,为了防止受潮引线外面还会用竹管保护。 而这片区域,就在拒马前方。 徐晋的这番布置是从现代的“地雷”上得到的启发,交战之初罗延康曾他要不要点燃引线,但他认为还不到时候。 明军真正的精锐乃是那数千战兵,而前方的杂兵和军户只是炮灰而已。 俗话说的好,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明军很快便冲到了那些障碍物面前,而此时他们离保乡军的距离也只有区区七八十步。 在这个距离上,明军中的弓箭手在军官的命令中已经开始朝着对方反击了。 密集的箭雨在空中划过曲线之后径直扎进保乡军的阵型中,尽管有所提防,但还是有几十名士兵不幸牺牲,受伤的也不在少数。 这也是交战以来,保乡军首次产生伤亡。 见此情形,明军的士气更甚,心里的郁闷也一扫而光。 只要等前面的杂兵们将拒马等物移开,大军便能冲进去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而此时,徐晋也终于给罗延康下达了点燃引线的命令。 因此。 他观察到明军的战兵们已然踏进了那块方圆两百步的区域。 在吃了明军一轮箭雨之后,保乡军这边也迅速的展开了反击,炮营更是调转炮膛,将火力宣泄在方才射出弓箭的地方和那些战兵头上。 而部署在长枪兵和火枪兵周围的碗口铳也开始发威,小小的炮膛里一次便能塞进数百枚石子或者铁藜棘。 在火药的推动下这些霰弹能在六七十步外洞穿铠甲,百步外的余势亦能杀伤无甲人员。 密集的炮子更是能覆盖数十人的面积。 这玩意绝对称得上“近战利器”这几个字。 第88章 明军总攻 碗口铳看似不起眼,但这一轮打击下来却直接让明军的前排割麦子一样倒下了一大片。 无数伤员扭曲着身体哀嚎不已,身上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洞。 这些伤兵虽然侥幸的活了下来,但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死亡也只是几天的事而已。 碗口铳的炮身较小,装填也很是方便,因此保乡军这边又很快便开始了第二轮打击。 接连受到两次重创后,明军的阵线已经肉眼可见的乱了起来。 负责打头阵的几千杂兵和军户已经吓破了胆,畏畏缩缩的不敢再前进一步。 岂料这样却又成了那些霰弹的活靶子,眼见周围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许多杂兵怪叫一声便扔下武器逃命去了。 由于前排的阵型大乱,导致明军的主力部队进攻的势头为之一顿。 后方骑着高头大马的游击将军毛勇见此情形顿时火冒三丈,还没等他下令,几十名负责督战的具甲骑兵立刻冲了上去。 对着那些逃兵就是一阵乱砍。 过了好一阵,才堪堪将阵型维持了下来。 那些萌生退意的杂兵在具甲骑兵滴血钢刀的威慑下这才收起了逃命的打算。 不过大伙心里现在对游击将军毛勇皆是相当不满,甚至有人已经将此人的祖宗十八代从坟里揪了出来。 贼寇的火力如此凶悍,这不是摆明让自己这些人找死吗? 此时,这些人已经放弃了立下战功升官发财的打算,都盘算着待会怎么捡下一条小命。 毛勇知道这些杂兵不堪一用,真正作战还是要依靠那些战兵,不过他原本的打算也就是让前者当炮灰而已。 些许卑贱士卒而已,不足挂齿。 很快,在督战骑兵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明军的“炮灰”们又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朝前方进军。 而这时,交战双方的距离已经直逼五十步,而此时,保乡军的掷弹兵营也终于得到了大将军允许出击的命令。 作为统领的马有田,心中对战斗的渴望早就饥渴难耐了。 早就多次向大将军请示率领掷弹营出击,但都被干脆的拒绝了。 不过急归急,马有田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要想让手里的炸弹发出威力,必须得明军靠近。 否则,还没冲上去便会被弓箭手射成刺猬。 因此,四五十步,是他们掷弹兵发挥威力的最佳距离。 言归正传,正在明军的大部队咬牙往前逼近,已经能模糊看见贼寇们的容貌。 不少低级武官心中一喜,看样子只要片刻后冲上去双方短兵相接,那么这群依仗火器犀利的贼寇优势便会荡然无存。 一个人我打不过你,三个人四个人总行了吧? 此时不仅他们是这么想的,大部分普通官兵也是同样的想法,甚至连游击将军毛勇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欣喜。 但众人还没高兴多久,只见从那贼寇中骤然冲出上百名人高马大的汉子,手里还提着一两个怪模怪样的玩意。 定睛一看,那东西上丝毫还有引线,不断冒出细密的白烟。 见此情形,明军也是大吃一惊,虽然没有见过这种阵仗,但直觉告诉他们这些人肯定没安好心。 于是不少弓箭手连忙拉弓搭箭,准备先给这些家伙来上一箭再说。 此时,这支由百十人组成的掷弹兵营完全成了战场上的焦点,那种一往无前的精神和高大威猛的形象几乎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这里。 掷弹兵统领马由田身先士卒,两条大长腿迈的飞快,短短数十步的距离也只是他两个呼吸间的事情。 只见他在明军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怪笑一声,然后毫不迟疑的将手里提着的炸弹朝某个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投去。 而其余掷弹兵也紧随其后,纷纷抡圆了膀子。 一时间上百枚炸弹便在明军中开了花! “轰...” 保乡军的土制“手榴弹”重约四斤有余,里面的填充物多半都是火药,掺杂着不少铁蒺藜.石子之类的小玩意。 粘土烧制的外壳上则包上了一层粗糙的铁皮。 若是被这些东西扎进体内,可谓生不如死。 密集的爆炸声从明军中不断发出,即便有不少哑弹,但整体的成功引爆率依然有七成之高。 顿时,战场上一阵哭爹喊娘,这些明军的杂兵也是倒了血霉,好不容易挨过了火炮的轰炸,结果又在这些手榴弹上栽了个跟头。 一轮手榴弹下去,效果竟然出人意料的好。 位于明军前排由杂兵和军户组成的炮灰部队这下直接彻底崩溃了,纷纷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即便督战的骑兵将马刀砍的卷刃也无法阻止溃败。 见此情形,所有掷弹兵脸上皆露出了兴奋的笑容,而保乡军这边也是士气大振。 游击将军毛勇的脸色阴沉无比,他没想到这群贼寇的花样竟然这么多,还没有开始短柄交接自己的前锋部队就完全崩溃了。 “哼!” “不过是些旁门左道而已,接下来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尽管战争的发展偏离了明军的预想,但无论是毛勇还是杨同知对那些杂兵的溃败都没有太大反应。 此举虽然影响士气,但毕竟主力部队的元气未伤。 胜算还是在自己这边的。 就在士兵们都欢呼雀跃的时候,徐晋却只是目光冷漠的盯着前方。 他知道接下来才是明军的总攻,能将其击退的话自己还有胜算,如果挡不住则万事休矣。 果然,在他的注视下,乌泱泱的明军战兵突过那些逃兵,从后方迅速的冲了过来,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这些明军装备精良,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其中不少冲在前面的家伙还穿着盔甲。 而三千战兵两翼则是明军的数百骑兵掠阵,一旦被他们冲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准备射击!” 眼见敌人逼近,保乡军的火枪兵迅速端起了手里吃饭的家伙,而长枪兵则护在他们身前如临大敌。 为了最大程度的杀伤这些明军精锐,徐晋从开战之初一直没有动用那些埋下的炸药包,而此时正是最好的时候。 “点火!” 第89章 溃败 战场上,一名正在朝前奔袭的明军战兵步伐突然一顿,他疑惑的嗅了嗅后目光朝脚下望去。 松软的土壤中冒出了一股隐约的白烟,伴随着细微的“嗤...嗤”声。 “这...” 战兵有些疑惑,用手里的刀将脚下的土一挑,只见下面埋着一根细细的竹管,那白烟正是从竹管的破损处喷出来的。 片刻的愣神后他脸色大变,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在心头。 “不好!地下埋着火药!” 可惜这道声嘶力竭的呼喊瞬间便淹没在了喊杀声中,一旁的同伴只是向这里投来了奇怪的目光。 “轰!” 地动山摇的能量从明军脚下迸发,震耳欲聋的动静令人肝胆俱裂。 不仅是这三千战兵,就连保乡军的普通士兵也是脑袋发懵。 从他们的视角望去,只见正在奔袭的明军脚下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泥土被猛的掀翻,连人带兵器被炸飞。 一时间血肉横飞,到处都是断胳膊断腿。 如此骇人听闻的一幕好似天公发怒,又像传闻中的地龙翻身,一时间令所有明军都胆颤心惊。 眨眼间,那三千战兵便被地下埋着的炸药包炸死了数百人,士气降到了极点。 游击将军毛勇目眦欲裂,他的心都在滴血。 “好狠毒的贼寇!” 任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对方竟然会在地下埋了那么多火药,专门用来对付自己的精锐。 想到此处,毛勇不禁一阵悲哀。 堂堂朝廷天兵,无论是火炮还是火药竟都无法和贼寇媲美,难不成大明真的气数已尽? 即便是自己,想要搞到这么大批量的优质火药也不是一件易事。 而明军的三千战兵在受到如此重创后战意全无,而那些奔袭在前面的官兵一时刹不住,便径直冲进了火枪的射程范围。 “射击!” 随着火枪营统领赵仁义一声令下,保乡军的前排火枪手猛的扣动扳机,火药被火绳点燃后瞬间变成了高压气体,将弹丸推出枪膛。 “砰!砰!砰!” 保乡军火枪兵防守时采用了三段击式的战术,整个队形大致分为三排,第一排的士兵蹲下,第二排站立,第三排则可以透过前两排士兵间隔的空隙进行射击。 而最外围则是由长枪兵构成一道防御圈,刀盾兵则伴随左右,准备随时袭杀那些突破进来的敌人。 整个军阵相当于变异般的西班牙大方阵,而保乡军则以五百人为一阵,构成了四个这样的小方阵。 密集的弹丸构成了一道覆盖范围极大的弹幕,明军的战兵像撞上墙壁一样瞬间倒下一大片。 “砰!”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保乡军火枪手的第二轮射击又紧随其后。 两轮打击间隔很短,瞬间便击毙了一二百人。 而少数从弹幕中突围的幸运儿,迎接他们的则是一脸狞笑的刀盾兵,甚至第三排的火枪手都没来得及射击。 “啪!” 精美的青花瓷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杨同知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指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好端端的,仗就打成了这样... 即便他再不懂战事,也非常清楚官兵已经被贼寇击溃了。 在他面前,漫山遍野的逃兵被吓破了胆,四处横冲直闯,对督战骑兵的呵斥不闻不问。 乱了!全乱了! “毛勇呢!快叫他来见我!” 不久后,灰头土脸的游击将军毛勇终于好不容易从遍地的逃兵中穿插了过来。 “你好大的胆子!携万余官兵之众,竟将仗打成了这个样子!” 杨同知一见此人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下完蛋了,自己升官发财的梦也破碎了。 即便他可以将战败之罪推到毛勇身上,但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想必此时,这里的情况已经快马加鞭的传到了谢道台那里去了。 “杨大人息怒!” 毛勇也是有苦难言,仗打成这样在他看来跟此人有一定关系。 若不是这狗官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自己何必贸然出击。 只不过,这些话是不能说的,自己知道就好。 “贼寇虽凶悍,却只是逞一时之能而已。” “待末将将残兵收拢,我官军依然是稳操胜券!” 杨同知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当即不顾读书人的颜面对着毛勇就是一阵臭骂,后者的脸色也愈发的阴沉下来。 良久,他终于骂累了。 冷着脸思索片刻后,杨同知的语气有所缓和: “毛将军,你我二人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此番若是最终成功将这群贼子剿灭还好,否则...哼哼。” “本官大不了不要这顶乌纱帽便是,而你...” 毛勇心中一禀,他自然知道败将的下场是什么,自己要么葬身于沙场刀枪之下,要么被朝廷羁押后斩首。 而对方毕竟是个督战的文官,战败的第一责任并不在他身上,又有众多官场上的师友相护,恐怕最后顶多就是被革职。 甚至只是自罚三杯也不是不可能。 深晓要害的毛勇深吸一口气,向杨同知做了一番保证后迅速跨上战马率领亲兵去收拢残军去了。 瞥见此人走远的身影后,杨同知不满的啐了一口,嘴里咕噜着饭桶之类的词汇。 这时,一旁的亲兵凑了上来: “大人千金之躯,沙场刀枪无眼,还是远离此处为好。” “嗯...也好。” 杨同知点了点头:“便先退避三里吧。” 这场仗从清晨持续到傍晚,眼见明军的攻势被彻底击溃,保乡军这边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除了少数被明军流矢射中的倒霉蛋外,保乡军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伤害。 而反观明军,今日可谓损失不轻,少则七八百,多则千余的伤亡总是有的。 夜晚,虽然知道溃败的明军不太可能夜袭,但大将军徐晋还是没有放松警惕,将探子派了出去。 同时,还留下了少量士兵作为警戒。 而他则回到了卢府,与麾下众将一同商议起之后的事项。 如今,保乡军看似占尽优势,实则不然。 个中因由别人不知道,但作为首领的徐晋可是清楚的很。 因此,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战胜之后的欣喜,反倒是一脸愁容。 第90章 后院起火 “诸位,此番交战虽然成功将明军击退,但咱们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 “情况不容乐观啊...” 大将军徐晋的一番话顿时给兴高采烈的众人泼了一头冷水。 这时,负责统筹物资的老于也开口道: “不错,那些炸药包虽然给明军造成了极大杀伤,但也几乎将我军的火药库存用尽。” “短期内很难补充。” 众人面沉如水,一时陷入了无奈之中。 “哎,明军虽然被击溃,但将残兵收拢之后却依然有一战之力。” “若是我们就这样啥也不干,无异于坐以待毙。” 罗延康皱了皱眉,说出自己的担忧,顿时引来了众人的赞同。 “我去!” 马户猛的站起来,朝徐晋抱拳道: “大将军,我愿率一队兄弟,趁明军大败去取那狗官首级。” “虽不能奠定大局,但却可使其在群龙无首下混乱几日。” “如此,咱们便有了喘息之机。” 这番话立刻迎来了众人的低声讨论,都在琢磨着此举的可行性。 “不妥!” 徐晋缓缓摇头: “明军白日大败,夜晚定然有所提防。” “而那大明狗官身侧皆有亲兵拱卫,成功率极其渺茫。” “况且,你我肝胆相照,又为保乡军的一员大将,吾怎愿让尔孤身犯险,自投罗网...” 听到大将军这么说,马户一双牛眼里饱含泪水,他刚想开口,却被一旁的罗延康及时制止。 就在保乡军的众人为战事发愁时,明军这边同样也是头痛无比。 游击将军毛勇率领麾下亲兵,好不容易聚拢了数千逃兵后却从信使手里接到了一个令他和杨同知魂不守舍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 毛勇站在篝火之前,看着信中的内容一颗心如坠冰窟,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而杨同知跟他比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的眼神都晦暗无光,张着嘴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几日“太平”.“镇安”二府接连发生叛乱,当地的土司和贼首常天王聚众作乱,不但将许多村庄掠夺一空,还大肆破坏城防,甚至接连杀死上百官军。 当地县令被吓得都不敢在衙门待了,扔下家眷连夜逃命。 当地大户更成了贼人的重点关注对象,有的甚至被全家灭门,百年基业付之一炬。 贼寇之所以能如此猖獗,自然是因为这二府的官兵被抽调到思明府,因此拿他们根本没有办法。 一时间,众多告状的声音顿时传进了梁巡抚耳中,而负责统筹裴山县战事的谢道台自然成了众矢之的,那些遭到贼寇迫害的大户恨不得饮其血,生啖其肉。 而大为震怒的梁巡抚一纸公文直接将谢道台骂了个狗血淋头,并表示,如果镇安.太平两府的叛乱不能制止,将会拿他和思明府的一众官员问罪。 谢道台本就胆颤心惊,又得知了官军大败的消息,险些一口血喷出,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此事,一个处理不好,自己乌纱帽事小,恐怕得人头落地。 即便是梁巡抚也护不住自己。 满肚子邪火的他立刻令亲兵将梁巡抚的公文送到阵前,并命人狠狠的抽了毛勇二十鞭子解气。 “嘶...” 毛勇摸了摸背后的血痕后倒吸一口凉气,方才他一声不吭,但此刻眼中却难以察觉的露出了一丝怨毒。 妈的! 这些狗日的文官就知道拿自己撒气。 抽调两府兵马的命令又不是自己下的,战败也不是与那杨同知脱不了干系,凭什么自己却成了背锅的那个。 而杨同知虽然免于被鞭打之痛,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谢道台的意思说的很明白: 谁让他不痛快,他就让谁痛快不了。 要是因为这里的战事被梁巡抚治罪的话,一定拉上他们两个。 良久后,这一文一武二人只能无奈的商量起来,但对于接下来的打算却出现了很大的分歧。 杨同知认为当务之急应当班师回援,先将镇安.太平两府的叛乱解决了再说,反正看样子裴山县这群贼寇短时间里也很难将其消灭殆尽。 等解决完后院起火后,再做好充足的准备二次讨伐便是。 如此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两人的乌纱帽和性命也能保全。 而一向唯唯诺诺的毛勇此刻却只是冷笑一声: “杨大人,今日之战我军虽然有所损失,但并未伤及筋骨,而裴山县贼寇如今也是黔驴技穷,虚张声势而已。” “只需继续收拢残兵,我便有信心在数日之内将其彻底歼灭!” 游击将军毛勇毕竟久经战阵,对战局的判断相当准确,只可惜杨同知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呵呵...毛将军还真是大言不惭。” “本官虽然不通战事,但今日所观那贼寇悍勇无比,火器之犀利更是罕见,区区几日你便能将其歼灭?” “简直是笑话!” 毛勇知道跟这家伙谈论军事乃是对牛弹琴,无奈之下苦笑道: “若是就此退去,待这贼寇坐大,下回就得拿出数倍甚至十倍的兵力。” “杨大人就甘心坐失良机?”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唱反调直接将本来就一肚子火的杨同知搞毛了,他气急反笑,甚至连文人最后的一点素养都消失不见。 “狗屁良机!” “尔等卑贱武夫懂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本官做事了?” “若是不班师回援,不光你的脑袋,就连我的脑袋也保不住!” “本官有督军之权,现在我命令你立即收拢残兵班师平叛,有什么话去跟谢大人说吧!” 说罢,杨同知一甩袖子气呼呼的走了。 听到卑贱武夫几个字,毛勇的一双拳头捏的嘎巴响,半晌才缓缓松开。 说实话,若不是顾及家眷,他现在真想将这狗官一刀砍死,然后他娘的反了! 心如死灰的他只得吩咐左右,加速收拢残兵,明日一早准备回师。 而不久后,明军这边的反常举动便被保乡军的大将军徐晋获悉。 “什么?” “明军要撤退了?” 第91章 颜昭历险记 “回大将军,的确如此。” “小人看的千真万确,明军撤的十分着急,连许多辎重都抛下不要了。” 平民打扮的探子单膝跪地,将自己的见闻娓娓道来。 听完这些话,徐晋皱了皱眉思索道: “不应该啊...明军明明还有一战之力,难道...” 他的脑海中突然蹦出了“颜昭”这两个字。 这几天忙于战事,差点将此人忘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喜上眉梢。 “你且退下,去领赏吧!” “谢大将军。” 话说,这颜昭一行人带着大批金银财宝从裴山县出发,一路疾驰丝毫不敢耽误。 途中还遇见了几波劫道的匪寇和官差,在死伤数人后终于来到了第一站,太平府的土司。 此地乃西南偏隅,又多山林,当地汉夷混居,又多僮瑶,向来容易滋生事端,不服官府管辖。 寻常汉人官僚下乡,不但说话不好使,甚至连自身安全都很难保证。 因此,自有明以来,便以夷治夷,当地土司便成了基层的实质性统治者,只不过在名义上要接受大明朝廷的调遣而已。 早年,朝廷余威尚存,这些土司自然不敢太过放肆,而如今国力亏空.战力锐减,对偏远地带的控制力已经十分薄弱,因此土司们也是蠢蠢欲动,阳奉阴违。 颜昭历尽艰辛,又撒下大把银子打点,这才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僮人的土司。 此人性情暴戾,对汉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因此不等颜昭将话说完便直接拒绝了。 如果不是颜昭有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恐怕连这个大门都走不出来。 不过他也没有气馁,既然搞不定僮人,那就去说服瑶人。 颜昭打听到,此二族时常因为地盘.水源的问题争斗,算是世仇,而且瑶人桀骜不驯,有明以来多次受到官府打击,对大明更没有什么认同感。 瑶人的首领以侬倒是对兴兵作乱的提议很感兴趣,此人好勇斗狠,但也不是一个头脑简单之辈。 以侬的族群本就多次受到大明官府的打击,可谓穷困不堪,只好居住在地势险要的山林之中。 他表示,只要保乡军这边能拿出大把银子让他给手下分,瑶人不介意下山闹上一闹,正好抢些银钱牲畜和女人回来。 两人一拍即合,颜昭更是大方的表示,以后保乡军可以为他们提供上好的兵器,这不禁让以侬喜上眉梢。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银子,再者就是兵器了。 太平府这边的事情办的相当顺利,虽然也有挫折,但还是圆满办成了。 颜昭并不怕这个以侬食言,收了银子后不办事。 原因也很简单。 瑶人在与僮人的斗争中长期处于劣势,生活困顿不堪,其民十之八九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早就怨声载道。 即便自己不来,这群人也绝对按捺不住太久。 使些银子,只是将这个作乱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而不久之后,随着以侬率领族下山后大肆劫掠所获甚丰,眼红的僮人也迅速加入了这场狂欢,顿时将太平府搅了个乌烟瘴气。 而镇安府那边的事可就有点不好办了,坐拥数千兵马的巨寇“常天王”对颜昭的话是嗤之以鼻。 “老子想抢就抢,想啥时候抢就啥时候抢。” “轮得到你这个臭儒指手画脚?” 常天王一声冷笑,手下的十二金刚顿时涌上来将颜昭一行人里里外外的围了起来。 “不要轻举妄动...” 颜昭示意周围的侍卫不要跟这些地头蛇发生冲突,随后他抖了抖袖子,径直推开人群走到了常天王面前。 “在下不才,却也通晓一些谋略之道。” “如今明军正在与我保乡军焦着,镇安.太平二府的官军已经被抽之一空。” “而如果我保乡军战败,那么明军下一步便会围剿大王。” “此可谓唇亡齿寒。” “况且明军战胜后士气大涨,大王虽然神勇,麾下也皆是能兵强将,但在官军的围剿下也定然损失惨重。” “个中厉害,还望大王深思。” 颜昭不卑不亢,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常天王原本脸上还挂着不屑的冷笑,随后表情逐渐变得阴沉下来。 他死死的盯着颜昭看了半晌后,同时大脑也在飞速的运转,分析着对方话语中的漏洞。 明军的举动常天王是清楚的,他们这些大寇如果消息不灵通早就被灭了。 此次集结三府官军他原本还有些疑惑,什么样的贼寇能让明军这么重视,经过颜昭一说,好似拨云见雾。 如果是为了将三府之地的贼寇全部荡清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如此看来,这臭儒所言不虚,他现在和那个什么保乡军还真是唇亡齿寒。 “嗯?不对...” 常天王戏谑道: “差点被你这臭儒骗了过去。” “明军是要荡平三府贼寇不错,但如果和你们保乡军两败俱伤的话,对我才是最有好处的。” “反而现在出兵作乱才是引火自焚。” 他嘴角挂着冷笑,似乎已经看穿了眼前这个丑陋书生的把戏。 “呵呵...两败俱伤?” 颜昭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后有些低沉的说道: “大王真是高看我等了,想我保乡军从上至下,人马不过两千,老营只有数百,大多都是些新兵。” “如何挡得住七八倍之甚的官军?” “能支撑几日便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颜昭没有说半句假话,保乡军在扩招后也只有两千人马,与明军对比可谓是少的可怜。 只不过,这两千人装备精良,军事素养高,火器覆盖率更是达到了七成以上。 寻常官军完全不是一合之敌。 而常天王自然不甚清楚其中内幕,他还以为保乡军是和自己麾下一样,拿着破刀烂枪的贼寇部队。 因此,他的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如此说来,尔等的确撑不了太久了...” 开玩笑,自己统领着四千多的人马,遇见这股明军也只能暂避锋芒,这什么狗屁保乡军只有区区两千人,能撑得住就怪了。 第92章 喘息之机 回到临时住所后,颜昭面不改色,但手心和后背皆是汗水。 常天王杀人如麻又久居上位,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不是开玩笑的。 方才他要是一个回答不好,估计早就身首异处的。 不过,事情应该是办妥了。 这世上,阳谋最是无解。 很多时候,对方即便知道你心里的小算盘,但迫于形势也不得不那么去做。 果然没过多久,常天王就再次召见颜昭。 表示经过深思熟虑后同意了保乡军的请求,全军会立刻出动,将镇安府闹上个鸡犬不宁。 不过他有两个条件。 第一,常天王很欣赏颜昭的胆色和学识,希望他可以留在麾下效力,为自己出谋划策。 颜昭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知道自己一旦拒绝的话,很可能惹来此人的恼羞成怒,到时候功亏一篑。 不如先委身事贼,日后找到机会再逃回裴山县不迟。 想到这里,颜昭连忙挤出笑容: “能为大王效命是在下的荣幸,我想大将军那边应该也会同意的。” “嗯...很好。” 常天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说出了第二个要求。 只是这个要求却略微有些过分,甚至让颜昭十分为难。 “等此事一过,我欲邀请九岭十八山的好汉,届时好选出一位盟主出来...” 他的话有些隐晦,但却透露出勃勃野心,颜昭何许人也,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此人想效仿那闯王,做这西南之省的群寇之首。 只不过,此事光凭常天王自己的实力难以做到。 想那天下贼寇,哪个不是桀骜不驯之辈,如果没有实打实的能力,哪个肯服你。 常天王虽称得上兵强马壮,但在这广西境内跟他差不多实力的也有好几支。 因此,他才想拉上保乡军这两千人马,为自己壮壮声势。 倒也不需玩称臣纳贡那一套,只要叫声大哥,在关键时候撑撑场子即可。 话虽这么说,但依旧让颜昭十分为难。 大将军何许人也,那可是从山上一刀一刀砍下来的,说句心高气傲也丝毫不为过,手下又皆是些刀头舔血之辈。 此举就算他同意,那些手下能同意吗。 绿林中尊卑分明,莫不成真让大将军被这甚么常天王呼来喝去? 颜昭即便再聪明也毕竟有着时代的局限性,他想的很多也很长远,但对于徐晋本人来说,常天王这个看似过份的要求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求。 甚至还没有送出两箱财宝让自己难受。 不就是认大哥嘛,认就是了。 又没有掉两块肉。 不怕对方有要求,就怕无欲无求。 有野心正好,省的自己大费周章了。 只是这颜昭被扣住让徐晋实在难受,此人这番可谓劳苦功高,况且日后用的上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琢磨着等下回见那什么常天王的时候便设法将自己的三品参政大臣要回来。 双方送信的喽啰一来一回便是好几天,而这期间明军的确是匆匆撤军了。 不得不说常天王那边还是很有效率的,几乎在与颜昭谈话之后便迅速的开始了行动,一时间将镇安府的好几个大户抢了个一干二净。 甚至连衙门里县太爷昔日坐的那把椅子,常天王都亲自去体验了一番。 且不说明军这边如何手忙脚乱,而保乡军这边同样也没有闲着。 大将军徐晋直接率兵将隔壁的罗庆县也一并占了,不过此县甚小,不仅贫瘠,面积和人口也只有裴山县的六成而已。 同时,他还令人大肆抓捕明军的逃兵,这些家伙在作战溃败后慌不择路,事后又惧怕军法处置,因此很多都躲藏在山林中。 明军走的急,只是收拢了大半残军而已,附近的山林中少说还藏着一两千的逃兵。 如今裴山县百废待兴,保乡军更是极度缺乏干苦力的壮劳力,因此对于这些“野人”自然要善加利用。 不听话不要紧,打一顿就行了,实在不行杀几个便是。 一边是冷冰冰的刀枪,一边是囫囵半饱的活着,相信脑子正常的人都会知道怎么选。 而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徐晋依旧没有停止扩充实力,保乡军的第二次征兵很快便再次展开。 由于这次成功将官军“击退”,导致民间对这支匪军的信心增长不少,所以此次前来报名的青壮可谓络绎不绝。 但来的人多了,保乡军这边自然就要精挑细选了,毕竟此番扩招的名额只有区区一千而已,而想要加入光荣造反事业的有为青年早已超过了数倍之多。 不是徐晋不想多扩充一些兵马,实在是目前他的胃口只能吃下这么多。 虽然与葡萄牙人加强了武器贸易的频率,装备方面暂时没有太大问题,但钱总有花光的那一天,军队上下都要吃饭发银子,之前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家当早就所剩无几了。 如果两个月内再不得到补充的话,保乡军上下就真得饿着肚子了。 到时候,哗变也不是不可能得事情。 当然了,从长远来看,武器装备这些东西自己制造自然是最为划算的,也能提高麾下工匠的制造能力。 但由于此前保乡军一直没有一块稳定的基本盘,所以只能小批量的进行生产活动。 否则,明军一旦攻入,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工业雏形便会付之一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徐晋原本的打算是一旦不敌明军,便退回山林徐徐图之,不过如今只要给自己一段喘息的时间,他有信心将裴山县这个基本盘牢牢守住。 并以此向外一步步蚕食大明的领土。 程安国最近可谓是混的风生水起,他原本是堂堂大明千户,被俘后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不过老天有眼,自己的一身才华到底没有得到浪费。 如今他已是保乡军开垦团的二把手,近日得到补充后,麾下更是管理着近两千的苦力。 开垦团作为半军事化组织,平时负责修筑工事以及水渠水车等等,全是些脏活累活,美曰其名劳动改造。 实则病死累死也是常有的事。 第93章 龙场悟道 而开垦团的人员构成也基本都是来自明军的降兵败将,在这里程安国见到了许多从前的老熟人。 比如,前裴山县知县大人冯敬云,以及一些昔日的军中同僚。 这些人员都要接受为期二到三年的劳动改造,表现好的话会适当减刑,重新当一名良民也不是不可能的。 或许会有人说,那我就是不接受劳动改造行不行? 这自然是不行的嘛。 大将军仁慈,手下的爪牙可都是管杀不管埋的主。 往往饿上几天,或者一顿棍棒下去,大部分负隅顽抗的家伙也就脑子转过来了。 当然了,像冯敬云这样养尊处优的大明官员,肯定不能其采取这么粗暴的方式。 你敢打,他就真敢死。 为了将这个被封建糟粕荼毒多年,满脑子纲常伦理的家伙彻底改造,开垦团总领老于可谓煞费脑筋。 一开始,冯敬云被俘后极不配合,非但不好好干活,还时常煽动其余明军降兵作乱。 被马户抡了几个大嘴巴子后老实不少,但要让他这个千金之躯去做那筑墙修路的贱活,那实在是强人所难。 而开垦团里的明军降兵,慢慢的也不再喜欢听此人吹牛皮,大伙的思想觉悟也在“丰盛”饭菜的腐蚀下越来越高。 那远在京城的皇帝老儿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开玩笑,皇帝不能让他们吃饱,但是仁慈的大将军能。 而大家对冯敬云的称呼也从一开始的“冯大人”到“老冯”再到“那谁”,最后干脆不搭理,完全将其无视。 这让冯敬云很是受伤。 就在前几个月,他还是那么风光,裴山里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想要巴结自己的人都得排队。 而现在,就连自己的亲兵也不再嘘寒问暖,偶尔见面也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几句,语气极为不耐。 “唉,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大起大落之下,冯敬云也算尝尽了人间冷暖,如今的他除了黑一些瘦一些之外,精神层次倒也达到了一个极高的水准。 整个人少了些庸俗鄙陋,却多了几分潇洒俊逸。 而这开垦团,又何尝不是他冯敬云悟道的龙场呢。 “哪个是冯敬云!” 相貌凶恶的兵丁一声吼叫,将正在神游的冯敬云吓了一跳,刚搬起的石头险些砸在脚上。 "我便是,不知有何吩咐?" 冯敬云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显得格外平静,而周围的人已经向他投来了同情中夹杂着一丝嘲弄的表情。 看着面前这两名凶神恶煞的士卒,冯敬云一阵恍惚,这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人生的许多经历仿佛像画卷般在眼前平铺然后消散。 从小时候的勤读苦耕,到三十中举,千里赴任,那时的自己是何等风光,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这一生,酸甜苦辣都尝过,似乎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吧。 想到此处,冯敬云缓缓闭上双眼: “富贵不过云烟尔...两位好汉,动手罢。” “只求能给冯某一个痛快。” 此情此景,可谓惹人唏嘘,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贪生怕死的县令,此刻却能够如此从容的面对死亡。 “神经病!” 两名保乡军对视一眼后皱起眉头,一口浓痰狠狠的吐在地上。 这家伙莫不是做苦力把脑子做傻了? “少他妈废话!大将军有令,传你去问话。” “若敢拖延,腿给你打折!” “嗯?” 冯敬云一脸诧异,敢情这两人不是来要自己命的? 可惜! 他差点就成了苏武.张骞那样的大英雄,对一个文人来说,还有什么比青史留名更满足的呢。 不过话说回来,要真让他在生和死之间选一个,那多半还是会选生,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引刀成一快虽好,可忍辱负重的活着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就这样,带着一丝窃喜,冯敬云在两名保乡军的带领下来到了卢府所在。 而这里已经物是人非,昔日的"卢府"两个漆红大匾已经换成了“大将军府。” 旧人相见,倍感唏嘘。 两人也算是死对头加老熟人了,徐晋打量了这家伙一眼后笑道: “冯大人无恙否?不知在开垦团可待的习惯?” “一切都好,承蒙大王挂念。” 冯敬云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光头大汉,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这个所谓的大将军。 他不由想起昔日的荆轲刺秦,只可惜自己只是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而这回来,也没有时间准备燕国地图。 两人随口客套几句后,徐晋却对冯敬云的淡然有些诧异,这家伙眉眼含笑,似有些大彻大悟的意味在里头。 看来,开垦团还真是个磨练人的好去处。 徐晋暗自思量,日后要是抓到大明的文臣武将,不论品级,先扔进开垦团再说。 当然了,思想教育方面也得继续加强... “实不相瞒,本将军唤你前来,还真是有事相求...” 原来,随着明军撤走,保乡军全面占据“裴山”."罗庆"二县,拥地数百里,统治人口也达到了十几万之多。 由此可见,此二县是何等贫瘠,大明寻常的一个县人口通常在十几二十万,中原人口稠密的地方甚至能达到三十万以上。 而裴山县的总人口只有十万出头,隔壁罗庆县就更不堪了,粗略统计只有六万多人。 这两个县的人口,加起来还不如一个正常的内地县。 更不用提物产.资源了。 当然了,这其中自然有一些大户隐报.瞒报,而徐晋的目的便是将这些不在统计数据里的奴籍.贱籍全部揪出来,以求将有限的人力资源完全发挥出来。 而这也正是他唤来冯敬云的原因。 此人身为前大明官僚,对这些勾当最为清楚,如果他肯配合的话,保乡军这边便会少费许多力气。 “什么?” “要将所有奴籍贱籍一同揪出来何等艰险,大王莫不是在说笑?” 听闻徐晋的想法后,冯敬云大吃一惊。 简直是要得罪全天下的官绅阶级。 第94章 稽税大队 自古以来,封建王朝发展到一定阶段时都会出现大量的奴籍贱籍,这部分人口难以统计,属于“暗户”,导致朝廷能够从基层收取的税银越来越少。 这其中原因也很简单。 小农经济下,普通农民对天灾人祸的抵御能力几乎为零,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如遇什么天灾人祸亦或是兵荒马乱,破产者十之八九。 但官府可不管这些,农民破不破产跟大人们有啥关系,该交的粮是一定得交。 否则,难道让官老爷替你交不成? 于是,苦不堪言的农民为了生存,只好向大户去借子钱,利滚利之下,爷爷那辈的债到了孙子手里都还不清,甚至越滚越多。 没钱还怎么办?这还不简单,干脆拿家里的耕地抵债就是了。 乡绅们也是很通情达理的。 就这样,失去土地这个唯一生产资料的农民为了躲避苛捐杂税,只好卖身为奴,或者干脆将田地挂靠在官绅之家名下。 如此一来,倒也能少交些银粮,比给朝廷直接纳税划算多了。 要知道,大明一朝的官员和身怀功名的读书人何其之多,而这部分人作为特权阶级,是享有一定程度的免税特权。 而免税特权虽然有相应的规章制度,不是你想免多少就免多少,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也不是那么严谨。 朝廷规定免五百亩是吧,大家都是同僚,那我多免几百亩不过分吧? 俗话说皇权不下乡,官绅们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指望他们对自己秉公执法是不现实的。 而挂靠的隐田以及卖身的暗户越多,朝廷能从下面收到的银子越来越少,只好巧立各种杂税,一两银子的摊派到了基层就是十两。 中间层层经手的官僚便要吃上九两。 如此,农民起义络绎不绝,朝廷又得派兵镇压,这打仗可是最烧钱的,没钱了怎么办呢? 那就继续摊派! 这一系列现象最终成为完美闭环,也是历代封建王朝难以跳出的死胡同。 当然了,徐晋目前还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把这些隐田暗户全部揪出来,为保乡军创收而已。 要供养几千人甚至更多的军队,光靠抢大户是行不通的,必须找到一条可供长期发展的路子。 这收税嘛,自然是最稳定也最长远的了。 目前,保乡军已经紧急成立了名为“稽税队”的专项机构,用以贯彻将税彻底收到基层的精神。 为此,大将军徐晋任命程攸为稽税总领,冯敬云为副领,率领百十号由青皮流氓以及匪盗寇兵组成的稽查大队。 俗话说,恶人还需恶人磨,如果遇见那些土豪劣绅,讲道理大概是行不通的,得讲物理。 稽税大队可谓时间紧.任务重,因此大将军徐晋特许该部门诸多特权,若遇负隅顽抗分子,可视情况灵活处置。 关键时刻,还能向保乡军驻地求援。 而稽税队总领程攸何许人也,此人原本乃是裴山县一个普通生员,久试未中下迫于生计便成了一名私塾先生。 年近知命,但胸中仍有一腔宏图,只可惜报国无门。 后巧遇保乡军占据裴山县,这小老儿将心一横干脆从了贼。 反正在哪干不是干! 徐晋观其效力后兢兢业业,与老于一同将后勤打理的井井有条,便有心提拔,因此特任命其为这稽查队的总领。 而冯敬云这边,原本对于稽税副领一职是万万不肯接受的,可以想象此职简直是众矢之的,大明朝所有官绅的唾骂对象。 他冯敬云原本就是官员,如何不知让那些乡绅缴税比杀了他们爹妈还难受。 此仇简直不共戴天。 面对冯敬云的拒绝,徐晋只是笑了笑告诉他一个消息: "你的妻女就在裴山县,目前过得很好。" 人嘛,就没有买通不了的,除非是你给的价不够高,亦或者是没有拿捏到对方的软肋。 而这冯敬云的软肋就是妻女,他战败被俘后原本以为此生便要和她们天人永隔,亦或是流利失散。 却没想到保乡军在攻入县衙后第一时间便将他的家眷控制起来,并没有太多为难。 “罪...冯某多谢大王!” 就这样,在徐晋软硬皆施下,稽税大队最终还是圆满的组建起来,而他们的第一站,便是隔壁的罗庆县。 “速速开门!” “耽误了正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玉梁堡墙垛上,几个巡逻的家丁探头一瞅,看见下面的阵仗后都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穿的五花八门,嘴里骂骂咧咧,手上还提着兵器。 领头二人则身穿长衫双手背负,颇有文人风雅,其身后还跟着几名拿着算盘的小吏。 从上往下看去,乌压压一片,像是有上百人之众。 “敢问是哪路好汉,小的也好回禀家主。” 墙垛上的家丁冲下面干笑一声,打探起这群人的来意。 心中奇怪道,这两县境内的山匪不都被那甚么保乡军扫之一空了,怎么还有余孽尚存。 只是见此些人气势汹汹的模样,怕是来者不善。 突然,这家丁仔细一瞅,竟从下面的人群中看见几个熟面孔,皆是乡间的青皮流氓。 “牛二,你小子不是开赌局的吗,来我们玉梁堡凑甚么热闹?” “你忘了,前些日子咱还在一块喝过花酒,那饭钱还是我掏的呢!” “少他妈废话!赶紧开门!” 一看自己成了焦点,最重要是总领和副总领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自己身上,牛二顿时急了,连忙跟对方撇清关系。 他好不容易混了个编制,还想继续上进呢,万一在两位大人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以后的升官发财的梦想可就泡汤了。 “老子现在是大将军的人,谁他妈跟你这厮喝过酒!” 那家丁脸一红,梗着脖子便要和牛二争辩几句,而这时,冯敬云皱了皱眉终于缓缓开口。 “我等乃保乡军稽查队,奉大将军之命特来贵堡执行公务,还望速速通禀。” “诸位稍候,小的这就去禀告家主。” 一听是保乡军派来的人,家丁不敢怠慢,嘱咐了同伴几句后连忙朝堡内跑去。 第95章 上门催缴 “什么?” “保乡军的人来了...” 听完家丁的话,梁震远陷入沉默之中。 梁家虽然在这罗庆县经营许久,但像保乡军这些强人他可是惹不起的。 前些日子,他还以犒军之名向往裴山县那边送上了一些金银绸布,以表恭顺。 原以为意思意思就行了,却不知对方此次前来究竟是何目的。 “老规矩,让他们进来吧。” “小的遵命。” 不久后,在外面等的不耐烦的稽税队员正准备发火,只见那两扇包铁木门吱呀一声被两名家丁缓缓推开。 “诸位请进吧,不过入我玉梁堡须将武器留在外头,还望海涵。” 一听这话,稽税队的青皮流氓们立刻炸开了锅,就连一向气定神闲的总领程攸都不满的皱了皱眉。 “呵呵...你玉梁堡好大的架子啊。” “我等是来执行公务,可不是来你梁家做客的。” 家丁们见身穿长衫的清瘦老者开口,自知此人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但想了想家主的吩咐后只得干笑一声: “还望大人不要为难我等,小的也是听命行事。”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堡子里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哈哈,贵客远来,我梁某真是不胜荣幸。” 众人聚睛望去,只见一名体格矮壮,身穿绛紫长袍的中年男人快步迎来,身后还跟着几名精干打扮的小厮。 此人正是梁家家主梁震远,他瞪了一眼守门的家丁,佯怒道: “放肆!” “怎敢怠慢贵客?” 随口呵斥两声后,梁震远满脸堆笑,目光在眼前的人群中扫了又扫,最终将目光停留在那名文士打扮的老者身上。 心机一动,便连忙走上前施了个礼。 “鄙人梁震远,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大人称不上,我乃稽税队总领程攸,此番前来你玉梁堡是奉大将军之命。” 程攸淡淡一笑,随后朝不远处示意道: “这位是副领,冯敬云。” “嘶...” 在听到前面的时候,梁震远原本还算平静,而在听到“冯敬云”三个 字,他脸上不禁露出吃惊的表情。 冯敬云? 此人不是裴山知县吗? 怎么跟这群人混到一起去了。 带着疑惑的表情,梁震远奇怪的朝旁边看了一眼,而冯敬云则只是面无表情,朝他微微一笑。 “不知诸位大人来玉梁堡有何公干?” 尽管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但梁震远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开始套起对方的话来。 “我等乃是奉大将军之命,前来贵堡稽查税务丁口,希望阁下配合。” 程攸简短的回答了此番目的,同时呵呵一笑有些不满的问道: “梁家主难道准备在此处与小老儿说话么。” “哈哈岂敢!岂敢!” 片刻后,一行人终于踏进了这玉梁堡内。 放眼观去,只见这堡子里尽是坚墙硬地,其布局更隐约契合兵法,不但水源齐备,不远处几个大大的粮仓更是有专人看守,实在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看来这玉梁堡的建造是请了高人规划的。 程攸和冯敬云对视一眼,心中暗道今天这事恐怕不是那么好办。 这梁家乃是罗庆县正儿八经的豪强之一,名下的田地虽然没有卢家那么夸张,但却在府里经营着牛市.马市。 最重要的是,这梁家还坐拥一座小规模的铁矿,可谓是富的流油。 不过这家伙可不好对付,来之前稽税队已经做过调查了,这梁震远手眼通天,不但在这罗庆县说一不二,光堡子里就养着两三百号家丁。 走了许久,众人终于来到了客堂外,程攸示意闲杂人等留在外面,然后与冯敬云一同随梁震远走了进去。 一盏茶过后,双方终于谈论起了正事。 待听到这个所谓的稽税队是专门查抄历年欠税.隐田暗户后,梁家家主梁震远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了。 “两位大人,梁某心直口快,便有话直说了。” ”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像我等家大业大的,谁又没有一些隐田.奴仆,此举虽有违律法,却合乎情理。” “须知,若不是我梁家收留,那些卖身为奴的贱民如何苟活至今。” “大将军志存高远,所思所想皆非我等俗人能够揣测,但如此不通情理,就不怕与天下人作对吗?” 梁震远皱起眉头,虽然话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自古以来哪有把税收到豪绅身上的道理,更何况还要查抄暗户.隐田,这不是夺人基产的勾当吗。 你们保乡军这么做,就不怕与天下豪绅势同水火。 “阁下所言差矣,自古纳粮上税乃是本分,官绅也好,小民也罢,皆是大将军的子民。” 冯敬云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更何况,梁家主应该代表不了天下人吧。” “你...” 梁震远一时语塞,盯着两人看了半晌后缓缓道: “那两位大人就好好查吧,梁某身体不适,就不奉陪了。” “管家会配合你们。” 言罢,他冷哼一声便挥袖离开,将两人晾在原地。 “哼!这个梁震远真是不知死活。” 程攸眯起双眼,慢慢的抿了口茶。 “呵呵,且让他再蹦跶几日吧。” 冯敬云笑了笑,随后吩咐稽税队的一干人等开始干活。 而梁震远虽然对保乡军把税收到自己头上的事情相当不满,但也不敢不配合,他知道这群人不从自己身上扒层皮下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肉疼,但也不能直言拒绝,万一惹恼了对方,到时候那个大将军把兵丁派来就麻烦了。 因此不到片刻,梁家的管家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诸位大人,小的一定会全力配合。” 稽税队的青皮流氓很快便行动起来,满堡子的搜查梁家财产,而那几名小吏,则根据历年账目拨起算盘飞快的清点起来。 这场清查从午到晚,又从晚到早,直到众人都困顿不堪,这才将总账目囫囵的算了出来。 “两位大人,小人已经清点完毕,请过目。” 小吏打了个哈欠,然后将一沓厚厚的草纸递出。 第96章 专业团队 “这么多?” 只是大致的扫了一眼,程攸与冯敬云两人便面面相觑。 保乡军徐晋定下的税务制度也非常简单粗暴,在查抄这些豪绅之时,须先把总资产换算成银子,然后按照五取其一的比例进行抽税。 当然了,历年欠大明王朝的税银也得补上,只不过是补给保乡军,包括府内暗户隐田所欠的税赋。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豪强们七成以上的家产都得充公。 但这只是补税而已,接下来还会根据这些大户们做的营生每年收取一定比例的年税和田税.丁税。 寻常生意只抽取一两成而已,若是名下田地甚多,将需要阶梯性的缴纳大笔税银。 府中名下人丁众多的话也是一样的道理,光每年需要缴纳的税银就能让任何一个大户破产。 不合理吧?大家都这么觉得。 但大将军徐晋觉得非常合理,他没有将这些豪绅全部抄家充公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收点小小的税怎么了? 为了将官绅一体纳粮,和摊丁入亩贯彻到底,这些乡绅豪强死不足惜。 当然了,对待那些普通农民,甚至无地贫民,保乡军收取的税银又相当的轻,大约只有十五税一而已。 甚至后者还会分得免费的耕地,只需过几年将欠税一同补上即可。 洪武初年,明太祖体恤百姓,因此田税十分之低,只有三十税一,并立下规矩永不加税。 但随着大明王朝日渐飘零,朝廷也越来越缺银子,但祖制不可违背,税是不能涨了,但可以加赋啊。 后来,甚至出现了辽饷、剿饷与练饷三项,到了地方上,另有层层摊派的各式赋捐和徭役。 百姓可谓苦不堪言。 往往一年收成交完各种苛捐杂税后,连果腹都是个问题。 因此,保乡军虽在田税上十五抽一,但于百姓而言,已经算是仁政中的仁政了,最起码不会有各种巧立名目的杂赋。 即便需要征调徭役,保乡军也会给民夫按天发饷银绝无克扣,并且还管吃管住,算下来甚至比种地还划算许多。 但给保乡军当徭役,那可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想去呢。 得排队! 而当稽税总领程攸和副领冯敬云看到这一沓计算出来的账目后,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梁家竟然富到这种程度。 经过清点统计,整个梁家连同田宅.矿产.生意.府库在内,共计为白银三万五千七百二十八两。 一干家眷与家丁在内共有三百一十八口。 金银财宝这些好计算,像田宅矿产这些不动产,小吏们则是根据一个市场价和每年产出大致估算出来。 相差不会太多。 而经过计算,梁家需向保乡军缴纳包括丁口税.欠税.补税.田税.罚息等在内的多项税银共两万七千八百四十一两。 当梁家管家听着这一串天文数字顿时脸色发白,一个趔趄险些晕了过去。 “大...大大人,是不是算错了...” “要交这么多银子,把我们梁家卖了都交不起啊!” “不会错!” 冯敬云扫了一眼账目认真的说道: “每一项税银都有理有据,只会少不会多。” “你还是赶紧去通禀家主,将一干税银速速补交为好。” “这拖一天,可就多好几百两的利息...” 管家哭丧着脸,连忙跑去内宅报信。 “你说什么!” “哐当”一声,梁震远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他呆若木鸡,霎时间如同五雷轰顶。 “老爷!千真万确...” “呜呜...这保乡军的人让咱们速速补缴两万七千多两银子,还说拖一天就是几百两的利息呐!” “岂有此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梁震远脸色铁青,眼眶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 他梁家世世代代在这罗庆县耕耘,五代人的经营,这才积累下了万贯家财。 拿出么多银子充公,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们还说...” “说什么!” “他们说梁家要是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可以拿铁矿来抵债...” 管家小声抽泣着,眼见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闭嘴。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梁震远牙关紧咬,太阳穴更是爆跳不已。 突然,他喉头一甜,竟喷出一道鲜血。 “老爷?” “不好了!快来人啊!老爷晕过去了!” 无论梁震远是真晕也好,亦或者是假死也罢,反正稽税队的工作并没有因为此人的昏迷而停下。 他们是来执行公务的,可不是来跟谁商量的。 不多时,青皮流氓们从玉梁堡内牵来十几辆马车,吭哧吭哧的将梁家府内库的金银细软搬了个一干二净。 包括府库内的大量铁锭,兵器等物,也被尽数充公。 经过严谨的计算,所有东西的价值大约在一万二千两,因此梁家还欠税银一万五千八百四十一两。 欠这么多银子怎么办?梁家可是一个铜板都找不到了。 连最后一缸米都被搬了个干净。 这也好办,拿铁矿还债便是,保乡军给的价格也是很公道的,梁家有望在三十年后重新拿到铁矿的归属权。 一碗汤药服下,悠悠醒来的梁震远听到堡里的惨状,气急败坏下又是一口老血喷出。 而堡子里的一干家丁,也对蛮横的稽税队敢怒不敢言,没有一个人敢去阻拦。 开玩笑,以卢家为首那几家豪强下场早就传到罗庆县了,谁敢跟这群活阎王来硬的? 眼前这些青皮流氓倒是好说,可收拾了这些人,那杀人不眨眼的保乡军来了怎么办。 朝廷的官军都屡次吃瘪,这谁惹得起。 再说了,连老爷现在都生死未卜,自己这些做奴仆的还是趁早做打算吧。 心思闪烁之间,梁家的不少家丁已经悄咪咪的行动起来,纷纷搜罗着府中值钱的物件。 而稽税队押着一架架载满金银珠宝的马车出堡,顿时引来了许多周围的乡民看热闹。 众人议论纷纷,瞅了瞅鸡飞狗跳的堡子内后皆是幸灾乐祸。 第97章 押宝 “嗯,办的不错。” 裴山县卢府,大将军徐晋静静的听完程攸的报告后说道: “匠部的人会立即接手铁矿,咱们现在对铁料的需求很大啊,正好可以解一下燃眉之急。” 这时,一旁的冯敬云思虑片刻后开口: “炼铁需要大量的煤炭,光是靠烧制木炭的话恐怕不够。” “裴山县这地方不产煤,不过隔壁的安南国可就不同了...” 有道是干一行爱一行,冯敬云这个前大明知县如今却也彻底想通了。 自打战败之后,朝廷那边肯定将自己被擒视为耻辱,即便侥幸逃回,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非但乌纱帽不保,就连这条小命多半都得交代了。 如此,倒不如归降这所谓的保乡军罢。 冯敬云之所以下了这个决心,也正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这保乡军虽然只是一群山贼出身,但观其进退有度,军纪森严,还是非常有发展潜力的。 短短半年里便拉出了数千号人马,凭借勤操苦练和火器犀利,更是让朝廷屡次吃亏。 作为官僚阶级的一员,冯敬云最是清楚如今的朝廷腐朽到什么程度。 保乡军虽数千之众,但朝廷要是想彻底将其剿灭,非十倍兵力不可。 如今妻女健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快哉。 想起之前的日子,自己虽然贵为知县,但也根本放不开手脚,而为官之初那股为民请命的初心也早就在官场洗礼中烟消云散了。 罢了! 命数天注定,也许他冯敬云这辈子注定就这样了。 “哦?” 徐进闻言诧异的向冯敬云看去,他之所将其安排在稽税队中,也是打算观察一下此人可用否。 能用的话就用,毕竟自己手下读书人还是太少,许多具体的事情没文化是很难办的,要是不能用的话,随便找个由头砍了完事。 “安南是一定要去的,不过咱们现在根基未稳,还是等彻底在这思明府站稳脚跟再说。” “目前,库里的银子不多了,稽税队要多为我保乡军分忧啊...” 而与此同时,罗庆县的豪绅们也获悉了玉梁堡的消息,纷纷唏嘘不已。 当然了,内心更多的是害怕。 想那梁家乃罗庆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却落的如此下场,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于是乎,在这高压之下,战战兢兢的豪绅们连忙商议起了对策,众人七嘴八舌却始终没个可行的法子。 抗税这种硬办法估计行不通,那保乡军可都是土匪出身说杀就杀,凶的不行。 银子虽然珍贵,可再珍贵也比不上命啊。 要么赶紧收拾家当逃离此地,可这个办法也是风险极大,且不说那些最为珍贵的田宅如何带走。 万一被人家听到风声,到时候可就长八张嘴也说不清了。 无奈之下,罗庆县的豪绅们最终分为了妥协派和造反派。 前者痛定思痛,琢磨着反正这银子保不住,还不如主动上缴,把事情办的漂亮一点。 要是讨得那保乡军大将军的欢心,说不定以后的日子比从前还好过。 些许身外之物迟早能再赚回来。 而造反派则不同,这帮人在豪绅中也占大多数,他们认为自古以来,无论哪个朝代,就没有官绅交税的道理。 这保乡军倒行逆施,定然会遭致天下人的愤怒。 再者,他们毕竟根基不稳,若是想长治久安下去,就必须考虑他们这些豪绅的态度。 如果大家联合起来抗税,那么对方为了稳定很有可能选择息事宁人。 两派的人在缴税这个问题上产生了极大的分歧,最终不欢而散。 随后几日,罗庆县王.蔡.钱这三家妥协派达成共识,在家主的押送下将一车又一车的银粮拉向裴山县。 一时间车队络绎不绝,令人叹为观止。 这三家人自是心痛不已,但为了小命起见,也只好忍痛割肉了。 大将军徐晋对他们的到来十分意外,在听说了来意后顿时心情大好。 “好哇!尔等都是我保乡军治下的良善人家。” “从前之事便既往不咎,日后只要好好效力,本将军不会亏待你们的。” 高兴之余,徐晋为了表彰这些自觉的豪绅,同时也为了梳理“典型”,更是赐予了三家家主“千户”的荣誉爵位。 同时表示,将会开放一些名额供其子弟在保乡军治下任职。 只要干得好,日后前途大大的有。 听到大将军的亲口许诺,这三家家主皆是感恩戴德。 “小人斗胆一问,不知将军婚配否?” 这时,一直偷眼打量着徐进的蔡家家主蔡邵突然谄媚一笑: “小人家中有两女,相貌皆是上乘,呵呵...自小便崇拜像将军这样的大英雄...” 此话一出,不禁徐晋愕然,就连王.钱两家的家主也大吃一惊。 这蔡邵是真狠啊,竟然押这么大的宝,把自己女儿都要送出去了。 他就不怕这保乡军以后万一倒台了,蔡家会被牵连吗? 像他们这种主动缴银示好还能说成是“被迫”,可一旦成了姻亲那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 徐晋面露难色,自己最近正跟那柳蝉云打的火热,若是将这蔡家二女收了不得把醋坛子打翻。 但也不好一口回绝,否则会打击对方的积极性。 “蔡老的好意我心领了,实不相瞒,本将军常忧怀天下,一想到普天之下还有这么多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便寝不成寐。” “根本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啊。” 徐晋考虑到对方的面子,话说的比较委婉,但正常人一听就知道这是拒绝了。 不过蔡邵却不死心,他呵呵一笑后说道: “将军心怀苍生可敬可佩,不过成家也并不耽误立业,将军整日操劳,府中自然无人照料。” “便暂且将小女收为婢女吧,也好服侍将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晋也只好同意。 婢女而已,想必柳蝉云应该不会吃醋吧... “老蔡,你小子真是把浑身家当都搭进去了啊。” 回罗庆县的路上,王.钱两家家主打趣道: “就不怕鸡飞蛋打?” 第98章 武力镇压 “呵呵...尔等懂什么。” 蔡昭轻抚长须,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 “蔡某略通一些相面之道,向来不会看走眼。” “这徐大将军虽是草莽出身,可观其容貌伟岸.气宇轩昂,额头之上更是隐隐透出一股冲天的紫气...” “假以时日,定然是贵不可言。” “嘶...” 听到这话,王.钱二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蔡邵的相面之术他们是听过的,只不过两人都不太信这些东西,但看对方说的煞有其事,又不似作假。 “你们以为,我就这么容易将二女随便送出?” “蔡某也是刚刚那会才下定决心而已...” 三家豪绅主动缴银的事还没让徐晋高兴多久,结果便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罗庆县那边出乱子了! 以黄家为首联合其余大大小小十多个豪绅发动乡民聚众抗税,并且与稽税队的人发生了冲突。 “好大的胆子!” 徐晋冷笑一声: “叫程攸和马户来见我!” 不多时,稽税总领程攸心事重重的来到府中,近日他偶感风寒便坐镇本部,具体的事情便交给副领冯敬云去办了。 他也是刚刚得知此事。 “大将军息怒。” “只是些许宵小祸乱乡林而已...” “哼!这可不是祸乱乡邻了,这是武装抗税,是货真价实的造反。” 徐晋见他一直咳嗽,倒也不好责备,只是令其将详情讲给自己。 原来,那日商议之后,这黄家便与其他几家大户联合起来准备抗税,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又软硬皆施的将罗庆县其余的七八家豪强拉拢进来。 这些人抱成一团后道也不容小觑,光家丁便有六七百号。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点力量在人家保乡军面前屁都不是,于是便在恩威并施下将名下的佃户和周围乡民绑上战车。 这一套操作下来足足拉来了两千多号人,声势极为浩大。 俗话说法不责众,他们就不信面对这汹涌的民意,那保乡军能视若无睹。 即便以前在朝廷统治下,玩裹挟民意这一套也是百试不爽。 甭管再大的官儿,最后也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以安抚为主。 当然了,这些豪强们倒也不敢真的跟保乡军对着干,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少交些银子而已。 最好意思意思一下就行。 但徐晋是什么人,那是吃软不吃硬的主,你要敢跟他玩硬的那就做好最坏的打算。 总的来说,聚众抗税虽然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当冯敬云带着手下的青皮流氓抵达那黄家之后,却直接吃了个闭门羹。 黄家表示,要想让他们交银子也行,得让其他人先交了。 冯敬云在警告无效之后,便命令手下强行破开黄家大门,怎料却遭来对方的射箭反击,当场死伤好几人。 无奈之下,这才派人将消息送了回去。 这时,前将军马户也已经抵达,当听到罗庆县发生的事后顿时火冒三丈。 “大将军,这些腌臜货都该杀!” “老子这就带人将他们的脑袋提回来!” 徐晋沉吟道: “我叫你来便是为了此事。” “现命你带一营兵将前去镇压,此些人若是束手就擒也就罢了。” “胆敢反抗的话,生死勿论!” “遵命!” 马户猛的抱拳,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大将军还是最宠信自己啊,但凡有这种杀人的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对了!” 徐晋连忙嘱咐道: “其余从犯,尤其是百姓,以说服为主,不要枉动杀念,明白吗?” 见马户这厮答应的痛快,他有些不放心的说道: “让左将军与你一同去吧。” 徐晋之所以让脾性稳重的赵仁毅同往,是怕马户这家伙在罗庆县杀的血流成河。 此人胆大包天,杀性又极重,冲锋陷阵自不用说,绝对是保乡军第一大将,但生平却最是护短讲义气。 万一麾下的士兵被哪根流矢射死,这家伙一怒之下八成会把聚众抗税的人灭个满门。 罗庆县。 黄家庄前枪刀攒动,寒风啸啸。 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只留给旁人无穷的压迫感。 马户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镜像,一旁则是略有所思的赵仁毅。 “这黄家庄还真是造的结实,院墙的厚度都快赶上寻常的县墙了...” “哼!不知这厮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此番定让他全部吐出来。”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黄家院子里则是一片鸡飞狗跳。 黄家族长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活像热锅上的蚂蚁。 院子里的上百号家丁此刻也是战战兢兢,心虚不已。 “那几家的人马还没过来吗!” “没有,父亲...” “派出去的家丁已经回来了,连人影都看不见,那几家都闭门不出!” 黄家长子哭丧着脸,瞅了一眼外面的军队后更是体若筛糠。 “妈的!这群背信弃义的小人!” 黄家族长气的破口大骂,之前他们几家商量好,若是一家有难,其余人得鼎力相助。 当时诸位不仅饮了血酒.立了毒誓,甚至还有字据为证。 结果现如今连狗屁都不是! “昨天是哪个挨千刀的朝稽税队的人放箭??” “老子恨不得杀你全家!” 黄家族长仰天长啸,内心的悲愤无从言表。 本来要是没有跟稽税队的人发生冲突,也许事情还能有转机,可如今倒真是迎来了灭顶之灾。 当时负责处理此事的二儿子已经被他打了个半死,扔在柴房面壁思过。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我黄家今日便要毁于幼子之手...” 片刻后,保乡军的人开始架起铁皮喇叭在外喊话。 大意是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马上开门投降并交出杀人犯,不然一炷香后大军便会进攻,到时候庄子里鸡犬不留! 黄家的家丁被这杀气腾腾的话吓得半死,不少人手一抖连刀剑都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见庄子里没什么反应,马户眼神一寒。 在他的示意下,三门炮车便开始轮番朝着黄家的大门轰击。 片刻后,那道大门已经被打的破破烂烂,而成群结队的家丁跑出大门后,硬着头皮朝保乡军冲了过来。 “好胆!” 马户轻蔑一笑,胳膊上的青筋已然暴起。 “准备射击!” “预备!” 赵仁毅神色冷峻,然后将右臂高高扬起。 第99章 土改行动 "预备!" 眼见黄家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反抗,保乡军的战士立刻将火枪抬起,对准了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丁。 但接下来却出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场景,只见黄家家丁冲出大门后哆哆嗦嗦的朝前冲了数十米,随后突然叽里哇啦的乱叫一通四窜而逃。 只剩那几十个傻乎乎的家伙,没反应过来,当看见其余人全都逃命之时已然来不及。 顿时便被上百杆火铳打成了筛子。 “杀!” 随着一声令起,保乡军的士兵纷纷将矛头式刺刀插进枪口,随后朝着黄家院子冲了进去。 “啊!不要杀我!” “军爷饶命啊!” 保乡军进院之后见人就刺,只要手上有武器或者有小动作的家伙顿时便会迎来好几根刺刀。 片刻后,便将黄家完全掌控。 经过搜寻,几名士兵在后院发现了黄家家主的尸体,此人是被乱刀砍死,现场十分诡异。 不过他的两个儿子却还活着。 在现场完全稳定之后,稽税队的人也迅速赶到了这里,紧锣密鼓的开始统计起来。 与此同时,罗庆县其余几家豪绅们在得知了黄家的惨状后皆是心惊肉跳,心底那最后一丝不甘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保乡军是来真的啊! 他们可没大明朝廷好说话! 几乎就在当天,那些聚众抗税的人群就一哄而散,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而那几家本来打算抗税的豪绅也连忙主动将一车一车的金银送到裴山县,一时间车队络绎不绝。 “看来杀鸡儆猴还是很管用的嘛...” 裴山县卢府,大将军徐晋呵呵一笑,仔细看起眼前的奏报。 这回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库房里的银子已经见底了。 稽税队一共从罗庆县的豪绅那里收缴了十万余两税银,粮食也有上千车,布绢亦不在少数。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那一座铁矿.一座制糖工坊以及那数量可观的牲畜。 这铁矿嘛自然是得自黄家,虽然规模不大,但好歹基本解决了自给自足的问题,至于制糖工坊,则是另外一家豪绅“主动”贡献出来的。 此家一直垄断着这罗庆县的制糖业,家资颇财丰,这回也算是舍财保命了。 岭南之地很适合种植甘蔗,所榨取的汁液经过过滤和熬煮加工之后便成了琥珀色的珍贵“蜜糖”。 此物价值极高,与那盐.茶一样,利润相当之高。 徐晋命令匠部要善待那些工匠,争取将产量大幅度扩充一番,另外,可以实验一下将蜜糖提纯成白糖的流程。 后者的成本损耗更高,但也更稀缺,将与那“南澳雪盐”一同包装成奢侈品,贩给大明的有钱人,可为保乡军提供源源不断的经费。 最后,便是此次收缴上来的几百头牲畜和若干家禽了。 要知道,为了让士兵更加强壮,大将军徐晋可是定下了每日必吃肉的规定,可以说仅仅这一条便为保乡军吸纳来了许多兵员。 虽然每天只后薄薄的两片肉,但也架不住人多啊。 以前几百上人也就算了,现在可是有三千多张嘴,即便伙夫的刀工再厉害,这一天也要吃掉好几头猪。 之前从裴山县缴获的猪羊早就被吃的差不多了,只好花费大把银子去外地购买。 自行发展养殖业已经刻不容缓了。 思索片刻后,徐晋打算从民间招纳一些贫民出身的“猪倌”.“羊倌”,在山下给他们划一块地,专门用来养殖牲畜。 那上千只鸡鸭鹅等家禽,也照这个法子办。 大将军一发话,下面的人自然得跑断腿。 匠部得到指示后不敢怠慢,连忙开始搜罗起这周围十里八九擅长养殖的专业人才、 这养猪放羊看似简单,但给保乡军做事肯定跟自家不一样的,寻常人家顶多养个一两头猪,可这牲畜的养殖密度要是一高,便容易害病,这就对排污.预防.的经验要求很高了。 一听到给大将军养猪不但管吃管住,每月还能领到一两银子.管事的还翻倍,乡民们顿时炸开了锅。 这种好事可不常见。 这一下子,跑到匠部报名的百姓足足有好几百号,上至六七十岁的老叟,下至七八岁的孩童,皆挤了进来。 为难之下,匠部只好通过“策论”.“实操”以及体力这几道关卡来层层选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上头一共只给了五十个名额。 而就在养殖业如火如荼的同时,裴山县与罗庆县也展开了惊天动地的“土改”政策。 徐晋对此事极为重视,因此专门成立了一个专项工作小组,名曰:“均田处”。 由于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好将刚刚病愈的程攸调了过来,负责全权督办此事。 同时,醉心医学的柳济文也被徐晋安插了进来,目的是为了为他和柳蝉云的二人世界创造机会。 这小老头将女儿看的极紧,导致二人虽然两情相悦却始终没有迈出最后一步,不过当柳济文听到这土改政策后,顿时便将防狼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在徐晋的花言巧语下,这小老头乐呵呵的表示均田乃是天下最大的仁政,自己必须要亲眼目睹才是。 裴山县,杨家村。 几名均田处的吏员来到这里后,立刻将管事的召了过来。 “去!把乡民都叫过来。” 待衣衫褴褛的村民聚在这里之后,吏员清了清喉咙,便开始大声宣讲起来: “奉大将军命,专为无地百姓分拨善田,凡家中赤贫者,皆可认领...” 吏员文邹邹说了一大堆,把百姓们听的云里雾里,不过大伙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 凡是穷人,都可以去大将军那领到耕田? 乡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满是震惊和激动。 “大人...你刚说的可都是真的?” 一个胆子大的百姓畏畏缩缩的走了出来,他咽了口唾沫迟疑道: “只要像我等贫民,都可以去领耕田吗...” “不错!” 小吏点了点头,他扫了一眼攒动的人群后笑道: “均田处会根据各户的人口给拨下一定的耕田,从此以后这地便是你们自己得了,除了该交的田税之外,无需给再谁交租子。”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这群灰头土脸的百姓做梦也没想到,天底下竟然会有此等好事! 第100章 工匠待遇改革 寒风萧萧,百姓们的心却格外火热。 在这均田的天大仁政下,大将军徐晋的威望也达到了极点,无数的贫民无不对其颂功颂德,甚至在民间已经有人为其建下生祠。 按照标准,每个无地贫民可以领到五亩耕地,按照一家五口算,大约能领到二十五亩旱田或者十二亩水田。 在目前的税收下,基本能够保证百姓安居乐业,只要不是遇见大旱饥荒,勉强吃饱是不成问题的。 保乡军从两县的豪绅的手里收缴了许多耕地,分给贫民之后还略有富余,其中一小部分则是由军队的后勤部门来打理,主要是种植一些蔬菜瓜果用来改善生活。 另外一些则被徐晋留着,打算专门用来赏赐。 而战斗人员则不参与种田之事,为了保证战斗力,保乡军的士兵皆是脱产训练,属于职业军人。 同时,为了振兴工商业,徐晋是非常鼓励老百姓在农忙之余从事养殖.手工业等营生。 这一系列组合拳打下去之后,效果那是相当的好。 原本,保乡军中的大部分士兵都是裴山县子弟,原本从军之后家中便能分到耕地,此次土改政策再次落实之后,家中又得到了大量耕田,战士都是欢天喜地。 在小农经济下,没有什么比土地更为重要的了。 土改政策看似跟军队没什么关系,实则却让保乡军的士气提升了一大截。 如果以前杀敌只是为了立功封赏,那么现在他们便多了一个原因: “守护自己的土地!” 无论是明军还是什么人,都不能夺走他们的土地。 原本,乡民们对这群土匪出身的兵马还略有微词,不少人都是实在混不下去了才从军。 而现在,几乎所有的父母都会私下嘱咐儿子们一定要在大将军手下好好干,将来混出个人样。 而徐晋在百忙之余,也抽时间下乡巡视了一番民情。 主要是工坊.铁矿.制糖坊以及养殖场等战略意义比较重要的地方。 其中,工坊经过数次改造后规模直接翻倍,占地面积达到十几亩,在大水车的驱动下,里面的水力锤每天乒乒乓乓的响个不停。 目前,工坊每月可生产出单面胸甲三百副,火铳二百条,土制手榴弹五百多枚。 至于技术难度比较高的火炮,匠部这边已经着手开始试验了,副总工李老铁匠乐观的表示,最多月余,工坊便能造出第一门碗口铳。 “诸位都是我保乡军的栋梁,辛苦了!” 站在水力工坊内,徐晋环首看去,四周皆是人群攒动,无数道热切的目光将他围绕。 而十余名武力出众的亲兵则如临大敌,以身体为墙将大将军牢牢护住,目光更是仔细扫来扫去,以防有什么贼人趁机发难。 能够见到大将军本人,匠人们都十分高兴,如今他们可比以前给朝廷干强多了,不但能吃饱饭有银子领,还有最为宝贵的尊严。 “下官见过大将军!” 匠部吴总工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兔子岭上的落魄木匠,而是手底下管着好几百人的保乡军匠部总工! 吴木匠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也十分清楚如今的一切是谁给的。 “呵呵...免礼。” 徐晋单手虚虚一压,工坊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清了清喉咙后说道: “吾对工坊的进度十分满意,大家的辛劳我也是看在眼里。” “为了让大伙更有干劲,这匠部的晋升奖励机制将会改变一下...” 待大将军说完,一旁的亲兵立刻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拿起一张绢布开始宣讲。 大意是为了提高匠人的待遇,以及彰显充分的公平.公正,匠部将会采取阶梯性的工薪结构。 俗话说技艺有高下,根据熟练程度,匠人们将会分为“大工”.“中工”和“小工”三个等级。 而相应的薪资待遇也会有所差距,其中小工每月只有七钱的银子,中工一两五钱,大工三两。 一旦成为“大工”,那么还会增加一项分房的福利,并且保乡军会无偿负担其子女的学业。 这话不仅听的众工匠欣喜若狂,就连两个总工也是一脸震惊,工薪制度改革这个东西,大将军并没有跟两人说过。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大工”的待遇也太好了吧。 三两银子,一年便是整整三十六两。 而即便是五口之户,在这岭南地区一年花上个十五两银子即可衣食无忧。 当然了,前提是物价不大幅度波动。 银子当然重要,但对这些工匠来说,最让他们激动的是大工的另一项福利:“子女免费就学。” 他们这些下苦人,谁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能过的好些,最起码不要像自己一样大字不识一个,只知道敲敲打打。 但在当朝,读书对于底层百姓来说,依旧是遥不可及的。 这意味着家中不但少了一个劳力,而且私塾的费用相当不菲,不是贫民老百姓负担的起的... “大将军真是我等的再生父母啊!” “是啊!小的一定肝脑涂地,方可报将军之恩!” 一时间,众工匠喜不自胜,许多人甚至涕泪满面,皆朝着那道人影纳头便拜。 徐晋安抚了几句后向两位总工发出指示,希望工坊接下来能够继续蓬勃发展,最好月产能大幅度提升,另外关于匠人们定级和晋升的细节,则由匠部自己去研究。 吴木匠开心的表示,有了罗庆县铁料的补充后,目前经费和材料都足够,但要说这困难嘛,倒也不是没有。 主要就是人手不足的问题。 工坊早已采取了流水线式的制造模式,即由学徒和普通匠人完成初级流程,重要的地方再由技艺娴熟的老师傅掌控,每人只负责其中一个环节。 此举虽然大幅度提升了产量和品控,但毕竟根基尚浅,匠部一时也找不到那么多老师傅,否则产量提升一番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这个好办,近日我便命人去思明府抢上一些工匠回来。” 徐晋接着指示道: “自行制造火炮的进度还要再加快些,如果需要样品的话随时可以去炮兵营借阅。” 第101章 铁矿和制糖工坊 离开工坊之后,大将军徐晋的下一站是位于罗庆县西南区域的铁矿。 这里以前是黄家的产业,如今已经被保乡军收缴了。 这是一座小型露天浅矿,位于山腰之中,在四周林被的掩护下从远处很难发现。 抵达此地之后,几名矿监连忙出来迎接。 “参见大将军!” “免礼。” 徐晋放眼看去,只见数个矿坑中,许多工正在用凿子等物一下下的捶打着矿石,叮叮当当的声音传个不停。 良久后,一块铁矿石终于被开采出来,随后被其他矿工装进背笼,只待积攒一些后再用人力驮到固定的地方。 矿工们皆是黝黑干瘦,寒冷的天气下依然累的满头大汗。 “目前的人员和产出如何,可有什么困难?” 徐晋心中微微叹气,这黄家铁矿还真是原始,人家同时代许多矿场都用上了木轨车来运送矿料,这里还是人工搬运。 矿监被派到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对于这些信息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于是不假思索道: “回大将军的话,此矿共有矿工三百一十八人,卫兵二十名,我等负责管理上报的矿监三人。” “每月可产生铁二石有余,小的们来到这里后兢兢业业,产量应该还能再提升一石...” 矿监一边说着,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 “三石...” 徐晋在心里默默的计算起来。 如此说来,这铁矿每月大概能产生铁不到四百斤,一年便是近五千斤。 听起来似乎还行,实际上少的可怜。 要知道这生铁是无法直接用来打造武器的,须经过炒钢法才能将其炼成不同等级的钢,这跟匠人的水平有很大关系。 如果技术不行,只能炼出低碳钢,还需要数道捶打的工艺。 总的来说,从生铁到熟铁之间,损耗约在三成左右,十斤的生铁只能炼出七斤熟铁。 这种熟铁用来制造铁锅农具差不多够用了,但要想打造武器.盔甲甚至火铳还差得远。 须过“五火”经过五次锤炼,最终那七斤熟铁只剩下三斤能打造武器的钢料。 也就是说,在不考虑其他因素的情况下,此矿每年可产钢料一千五百斤,合到每月也就一百二十斤左右。 然而,一门三斤炮的重量便差不多有四百斤,六斤炮更是超过千斤... 这铁矿的产量一年顶多只够打造二百杆火铳.四门三斤炮或者一门六斤炮... “就这点?” 徐晋挠了挠头,沉吟道: “不如修建一些运送铁料的木轨,用牲畜来拉车,冶炼的规模也要扩大,如果有必要的话,匠部会为你们建造一个用水力驱动的炼铁工坊。” “另外,这开采工艺也需要升级一下,实在是太落后了...” “如果需要火药,军队会给你们挤出一些。” 矿监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这办法好啊。 若是如此,最起码短时间内这铁矿的产量翻番是不成问题的。 “大将军所言甚是,小的们会仔细规划这些设施的。” “不过还有一件难事...” 他咬了咬牙后决定如实上报。 原来,这铁矿里的矿工情况比较复杂,其中一些是黄家曾经的佃户,另外一部分则是从外地拐卖过来的,甚至还有一些是因为一些小事得罪过黄家的乡民。 采矿不但辛劳无比,还很危险,再加上长期吃不饱饭,这些矿工都是瘦骨嶙峋,身上布满了鞭痕。 矿监的请求是,能不能给他们拨来一些年轻力壮的工人,顺便提升一下待遇,这样的话产量肯定还会大幅度增长。 “嗯...你说的有道理。” 徐晋的目光从那一个个矿工身上扫过,沉吟道: “咱们保乡军的宗旨就是劳动最光荣,这些矿工如此辛苦,本将军自然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 “从今日起会有专项经费拨下,必须保证每个干活的矿工都能吃饱。” 矿监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身旁的几个同伴也是同样的表情。 “另外,我会从开垦团调来一些人手,将这里年老体弱的工人换掉。” 徐晋补充道: “至于那些被淘汰的矿工,须好生安顿才是。” “小的领命!” 前世,徐晋曾见过新闻报道里的黑煤窑,其中乱象可谓触目惊心。 但即便是这黑煤窑,也比这封建时期的私矿不知道好了多少。 最起码,前者中的矿工吃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而这黄家铁矿中的工人,一个个眼神呆滞麻木状若死尸,对他这个大将军的到来也视若无睹,只是呆呆的做着那些机械系的工作,与牛马牲畜无异。 徐晋深刻意识到,解救广大劳动人民的理想刻不容缓。 来到制糖坊之后,这里的景象同样令人唏嘘不已。 十几口大锅上架在火上咕嘟咕嘟冒个不停,灶台上乃至地上到处都是黑褐的糖浆,工人们赤裸上身,一条条肋骨清晰可见。 不远处则堆放着大量的甘蔗,几名工人将其折断投进石磨,顿时甜腻的汁液便会流进大桶里。 所有人看起来都疲惫不堪,只能强撑着精神来完成这繁重的制糖工业。 糖监表示,此地的甘蔗向来是三四月份种,十一二月收,因此目前乃是最为繁忙的时期,所以这些工人已经连续干了一天一夜了。 “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徐晋眉头一皱,随口问道。 “大约两百有余,除了制糖的人外,另有一百多专门收割甘蔗的。” “产量如何?” 限于种植技术的原因,此时的甘蔗亩产约在五六百斤,而这制糖坊旗下共有二百多亩田地,专门用以种植甘蔗,年产量十万多斤。 按照不到一成的出糖率,则可年产糖万斤有余。 而如今市面上的糖价在每担二两,年产量折合银子约一百两左右。 虽然平均到每斤不过七八文,但也不是普通老百姓舍得吃的。 岭南等地的气候比较适合种植甘蔗,因此糖价才相对便宜,如若运送至中原,价格还会暴涨。 但徐晋表示,这点收入实在是太少了,跟盐田的产出差的远。 第102章 目标:思明府! 在视察完制糖坊和养殖场后,繁忙了一天的徐晋终于回到了府中。 而此时,一身素衣的柳蝉云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洗脚水,不过这小妮子不似昔日的活泼,撅着小嘴看起来颇有怨气。 徐晋挠了挠头,琢磨片刻便猜出了其中缘由。 自从那日回去之后,蔡邵几乎立刻将两名如花似玉的女儿叫到跟前,语重心长道: “蔡家之运皆系于尔等之身...” 大女儿蔡姝却不以为然,撇嘴道: “父亲莫不是昏了头,那保乡军虽势大,却也是逞一时之威,下场如何还不从得知。” “万一被朝廷剿灭,蔡家又当如何?” 蔡邵瞪了眼大女儿,不满道: “吾向来不会看错人,此人容貌丰毅.精气充盈,假以时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现在不押宝,到时候去提亲的人都能踏破门槛!” 一旁的二女儿蔡宛生性恬静,跟泼辣姐姐个性正好相反,闻言只是垂泪抽泣道: “爹爹把姐姐和我送过去,连个名分也没有。” “传出去岂不沦为笑柄……” 蔡邵见二女对自己的安排颇有微词,于是只能叹了口气解释道: “尔等虽说起来只是婢女,不过据我所知,那将军未曾娶妻。” “况且此人虽出身草莽,却并非粗鄙之徒,观其治军.施政皆严明有道,尚且体恤黎民百姓,自不会欺辱汝等姐妹……” 蔡邵的意思很明白,这保乡军大将军是经过自己仔细考察的,不但前途无量而且人品也是上上之选。 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锦上添花,等人家真的成就一番功业之时,再想送上门可就难了。 搞不好就真的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婢女。 当然了,人家大将军虽未娶妻,但据蔡邵所知,私下里却和那神医柳济文之女打甚为亲密。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自己这两个女儿不仅容貌过人,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哪里是一个乡下野丫头片子能比的。 如此,蔡家二女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被其父送到了大将军府。 可这一连好多天,她们连正主的人影都没看见。 徐晋也都快忘了这茬了…… 而此刻见到柳蝉云不满的表情,才想起这档子事: “吃醋了?” “妒妇才吃醋!” 柳蝉云脸一红,气呼呼的模样十分可爱: “再说了,我跟你又没关系!” “没关系?” 徐晋嘴角勾,一把将此女横抱过来,房间内顿时发出一声惊叫。 “那就赶紧发生关系吧...” 次日一早,屋外有卫兵禀报,原来是蔡家二女倍感冷落,竟壮着胆子找了过来。 徐晋望了眼一旁熟睡的柳禅云,穿好衣服便走了出去。 “你便是那个大将军?” 蔡姝见一个体格魁梧.容貌威严的粗犷男人推门而出,再结合卫兵们恭敬的态度,顿时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一旁的蔡宛胆子比较小,连忙像受惊的小兔一样躲在了姐姐身后,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她眨巴着眼,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哈哈……应该就是我,你们是蔡邵的女儿?” 徐晋打了个哈欠,随后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两位佳丽。 嗯...不错。 这蔡昭活像一颗发霉的老番薯,两个女儿倒的确是上等货色…… 就拿前面这个,虽然说看起来凶巴巴的,不过这高耸的胸脯和在马面裙下若隐若现的大长腿却让徐晋微微有些失神。 而此女脸上秀挺的鼻梁与那对炯炯有神的凤眼,却为其凭空增添了几分英气。 这般模样,令徐晋的大脑中立刻冒出了“御姐”两个字。 至于后面那个,体格甚为娇小却肤若凝脂,气质温婉恬静,真是我见犹怜。 “对!” 见这所谓的大将军正色咪咪的打量着自己,蔡姝狠狠的瞪了这家伙一眼,又不留痕迹的把妹妹往后拉了拉: “即便是婢女,也没有如此冷落的吧?” “我们已经到了好几天,连你人影都没有看到过!” 自从当上这土匪头子以后,许久没人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了,不过徐晋此刻却没有半分生气,而是哈哈一笑道: “本将军近日繁忙,的确是轻慢了你们姐妹。” “眼下府中缺人,你们倒是来的正好……” 随后,他便表示等这几天忙完了一定会去看望二人,这段时间就让她们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说实话,自从来到了这个时代,徐晋心里早就摒弃了一夫一妻的制度,最起码,在自己这个位置上不太可能。 位子越高,所承担的责任就越大,政治联姻这种东西便会随之出现。 就像这蔡家献上二女作为投名状一样。 不过在他心里,未来妻子的位置肯定是柳蝉云的,但是也不可能没有别的女人。 一周后,保乡军又迅速恢复了战备状态,全军上下摩拳擦掌,准备迎接一场新的战斗。 近日探子回报,明军在班师便迅速回到了镇安和太平二府,镇压作乱的土司和流寇。 由于此前打了败仗,再加上长途奔袭,明军的战斗力下滑许多,虽然勉强将这两地的叛乱平息,不过官军亦死伤甚多。 俗话说趁其病要其病。 徐晋琢磨着,反正明军迟早也会来讨伐自己,还不如趁其疲软的时候主动出击,占下地盘和人口之后便能继续扩充实力。 而眼下,以裴山和罗庆二县供养这三千脱产士兵也就差不多到头了。 再多,保乡军就要破产了。 当然了,如果现在去攻打思明府,其弊端也是非常大的。 首先,如此大的阵仗肯定瞒不住,一旦思明府丢失,乃至文武官僚被贼寇所擒,恐怕这种大事是瞒不住的,甚至这个重磅消息会直达京城。 崇祯老儿一怒之下多半会砍了广西巡抚,然后换上更有能力的人选,令其限期歼贼。 保乡军将面临更加强劲的对手。 不过徐晋认为,这种风险是值得也是必须去冒的。 造反,从来都是把脑袋别裤腰上的事情。 一旦拿下思明府,接壤的太平府和镇安府也如同囊中之物,保乡军实力定然还会暴涨。 到时候明军若想围剿自己,仅凭一个广西省的力量肯定不够,最起码得集合两广的兵力才有胜算。 而眼下大明烽烟四起,各地叛乱层出不穷,要集合两省的兵力又谈何容易。 保乡军要去讨伐明贼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两县,百姓们在喝彩之余内心也十分担忧。 万一此去打了败仗,那他们的好日子恐怕也过不了几天。 朝廷可不会认保乡军给大家分下的田产,甚至将他们视为反贼同党砍了都极有可能。 “儿啊!一定要给大将军好好杀敌,否则咱们这好容易分到的几十亩地可就泡汤了...” “放心吧,父亲大人!” 一时间,诸如此类的对话,在两县之地频繁发生。 对于百姓来说,无论是大明还是大暗都无所谓,只要能让大家吃得饱穿得暖就是众望所归。 大多数人在官老爷多年的横征暴敛下,对这个朝廷并没有什么归属感。 第103章 梁巡抚的烦恼 而就在保乡军蠢蠢欲动的同时,桂林府的巡抚衙门里却阴云密布。 梁谨虞这几天的心情不太好,应该说是非常不好。 前一阵子,听说思明府那边滋生了一群匪寇,势头不小。他便派出自己的亲信谢志昌前去督促平叛。 这事本来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处理得当那也算一桩政绩,届时发往京城的奏报会顺嘴提一句。 类似某某年.某某月,思明府滋生匪患.扰境乱民,臣幸不辱命,以摧枯拉朽之势将其尽数剿灭,并活捉匪首某某,请陛下发落。 顺便用春秋笔法在贼匪的数量上做做文章,一百就说一千,一千就说一万。 这也是老传统了。 如此一来,陛下高兴,百官高兴,他梁谨虞更高兴,称得上其乐融融。 可令梁谨虞这个广西巡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集结了三府兵力的上万大军竟然在裴山县那栽了个大跟头! 不但损失惨重,而且还没有人家造成什么伤亡,甚至之后更是为了会师平叛而疲于奔命。 那两府的骚乱暂时是平息了,可这万余的官军也是彻底被打废了。 当然了,梁谨虞不是心疼那些死伤的战士,也不是体恤百姓,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这顶帽子。 要是这消息被人传到京城,那他可就完蛋了。 崇祯皇帝八成会将其革职然后押解至京师问罪,运气不好的话便是午门问斩。 怎么办? 梁谨虞现在对裴山县那群匪寇恨得是牙痒痒,顺带连曾经的知县冯敬云以及思明府的文物也一块恨上了。 奶奶的! 不是说只是一丁点匪患吗?思明府上下都是干什么吃的! 不过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唯今之计是先把按察使司那边稳住,此司掌管一省的刑.名.按.劾,不但有监察官员的权力,还有上书弹劾的能力。 而那按察使乃是正三品的级别,只比他这个从二品的巡抚低了一级而已,来硬的恐怕是行不通。 再者,便是那些人见人厌的锦衣卫了,这些家伙属于京师安插在各地的眼线,亦有给皇帝老儿告状的权力。 一纸密报,便能将朝廷大员送进昭狱! 不过梁巡抚倒不担心他们,毕竟现在是崇祯年间,锦衣卫早不不复早年的兢兢业业了,而是从上到下腐朽不堪,最大的爱好就是敲诈官僚和商户。 此地的锦衣卫千户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需使些银子打点一番即可。 当然了,这些手段只能暂缓一下病痛,纸里始终是包不住火的,要想坐稳这个位置必须把裴山县的那伙贼寇剿灭。 梁谨虞思来想去,自己手下似乎并没有多少兵马能调去平叛了。 乍一看好像各地的兵力不少,除了驻军之外还有富余,可他这个当巡抚的最清楚,纸面数据始终是纸面数据,如今吃空饷严重,报上十个人能有一半就算老实人了。 而广西境内的兵力分布大致如下: 各府视地盘大小和位置险要分别驻有五千至一万左右的兵马,比如像那思明府,由于地盘小位置偏,只有五千的驻军,实则根本达不到这个数量。 太平和镇安二府也是如此,但像南宁府.桂林府这种比较重要的地方,驻军则超过一万。 除了各地的驻军之外,理论上来讲广西境内还有三股名为游兵的机动作战营,专门用来在战时支援局部,其统领名为游击将军。 不过,负责北部诸府巡防的游兵营早就名存实亡了,其中原因主要是因为饷银和累年伤亡过大的原因,其麾下的兵卒与军户已经无异。 仅剩南部和东部的游兵营还能打仗,此前率军攻打裴山县的毛勇便是负责南部诸省作战的游击将军。 而东部亦多山区,匪盗横行,当地驻军拿他们没办法,只能靠游兵来围剿,不过这些贼人也聪明,每次大批官军一来,他们就往山里跑,这也导致根本无法将其彻底消灭。 因此,这东部游兵也是轻易动不得的。 总体来说,不统计军户的情况下广西境内的总兵力大致在十八万左右,名义上皆受广西“总兵”杜湛统领。 为啥是名义上呢,这就说来话长了。 洪武年间,朱元璋为了简化繁琐的战事流程,设下“总兵”一职,但为了防止武将割据一方,此职乃是临时加身,也并无品级。 直至永乐一朝,总兵才成了正式的官职,其权力也是相当之大。 军户的军籍和屯田、卫所士卒的操练、衣甲兵器的修补、城堡墩台的修筑和战马的饲养都归总兵掌管,并且总兵还可以自行决定战守。 宣德年间,同样为了防止武将割据,又设下了“巡抚”这个临职,用以节制总兵,到了天顺时期亦成为固定官职。 一直到弘治一朝,随着武将地位的下降和文官地位的崛起,原本总兵与巡抚平级的规定被打破,总兵成为了巡抚的下级。 万历皇帝在位的时候,宣府总兵李如松仅仅因为邀请宣府巡抚许守谦同坐就被弹劾、罚俸。 期间虽然有过刘瑾向明武宗提出召回天下巡抚的建议,但是随着刘瑾以谋反被诛,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巡抚终于成为明代名副其实的地方最高军政长官。 到了如今的天启和崇祯这里,由于农民军起义和辽东屡败,这官职从只在重要地区设置变成泛滥成灾,甚至出现了一个地区有四个总督、六个巡抚、八个总兵的奇闻,恐怕连崇祯他自己都记不清这些官员。 总而言之,杜湛这个总兵实则是梁谨虞的下属,专门负责统筹战事而已。 而梁谨虞算是比较幸运的,最起码现在没有其他野生巡抚跟自己分权,在这广西境内他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组织起一支可战之兵,目前唯一的法子就是募兵,那就得去凑大把大把的银子。 梁巡抚扶额一叹,决定把这个苦差交给杜湛算了。 至于自己,还是先去拜会一下那个老不死的按察使吧。 此人以顽固着称,向来不是很听他的话,看来要将其说服的话要另辟捷径了。 有一说一。 他梁谨虞打仗不行,但搞政治玩阴谋绝对是一把好手。 否则,也不会坐到这个位置上。 第104章 倾巢而出 而与此同时,裴山县那头,保乡军也在紧锣密鼓的做着战前准备。 此前库存的火药几乎已经消耗殆尽,没了这玩意,士兵们手里的火枪就成了烧火棍,不得已之下,徐晋只好又令人高价从红夷人和佛朗机人那里买了一些回来救急。 由于目前比较缺乏硝石,保乡军的自行生产火药的能力十分有限,基本上都是靠着收集那点可怜的土硝和一部分走私来维持产量。 至于火药三元素之一的硫磺,此地虽然也比较缺乏,但却可以通过海船从爪哇和柔佛那边运来,暂时的话完全能够满足需求。 有时候徐晋不禁庆幸,虽然这裴山县人口稀薄又赤贫偏僻,但好歹临靠北部湾,只要肯花银子,许多紧俏的物资都能通过贸易或者走私搞来。 才得以让军队维持战斗力。 若是生在中原的山沟沟里,再想这么猥琐发育就不太可能了。 要么立马被官府剿了,要么成为众矢之的。 而来往通道一旦被封锁便只能坐吃山空,这也是那些农民起义军大多看起来比较寒碜的原因之一。 他们只能不断的打仗,然后攻城滚雪球,一但安于现状,各种层出不穷的内部矛盾便能将其彻底瓦解。 对于徐晋来说,即便他打不过明军,只要骨干尚存,便可一头扎进安南北境的丛林里,喘上一年半载的气又能出来继续造反。 实在不行,还能去海上当个海盗头子,可谓狡兔三窟。 而李自成.张献忠支流,他们别无选择,要么割据一方,那么死无葬身之地,没有其他退路、 以崇祯老儿的脾性是不大可能招安此二人的,尤其是刨他家祖坟的张献忠,简直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 崇祯九年,腊月初二。 保乡军终于开始向思明府的方向挺进,据目标约在百二十里,预计三天抵达。 每天行军四十里路对这些营养充足的职业军人不算什么难事,如果不是炮兵营和辎重后勤走的比较慢,他们的速度还能再提升一些。 为了拿下思明府,徐晋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兵力,并亲自督阵,大本营则交给了后将军罗延康坐镇。 此番“北伐”,可谓兴师动众,其中包括火枪兵和长矛手.刀盾兵在内的近三千步兵。 而骑兵通过这段时间的发展已经有了二百多骑。皆装备了单面胸甲.铁盔.马刀和短铳。 至于炮营,各式火炮也已经扩充到了七十多门,其中包括六斤炮十门.三斤炮二十三门.而发射霰弹的碗口炮就更多了,足足有四十六门。 不过考虑到实际运用,这数十门碗口炮则被配给了步兵部队,用以打击密集的敌群。 除了这些作战部队之外,另有运输粮草辎重的民夫两千多人,牲畜上百余头。 与大明不同的是,保乡军征调民夫都有有偿的,不但有银子拿而且如果押运有功还有格外奖赏。 并且这种“徭役”形式的劳动还能抵掉一部分的田税,因此两县百姓的态度一改从前,再也不是那种听见徭役两个字就如同死了爹娘一般,而是争先恐后的前去报道。 没办法呀,不你争先恐后哪轮得到你。 这年头的老百姓赚点现钱可不容易,男人种一年的地长出的庄稼都不一定能填饱肚子,妇人们辛辛苦苦织的土布也只够换些油盐酱醋之类的必需品。 卖粮食倒是能见到现钱,那也得有粮食卖不是。 走街串巷的商贩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光本钱这一项就难倒了绝大数人,更别提这个时代大家普遍看不上商贾之流。 一般老百姓只要还能活得下去,就不会选择从事这种“低贱”的工作。 不过,在徐晋的统治下,这些陋习早晚肯定是要改变的,工商业的繁荣才能成为资本生长的土壤,这也是工业革命的基础之一。 当然了,徐大将军愿意给老百姓发真金白银倒也不是做慈善,他虽对金融一知半解,但也有着自己朴素的想法。 货币这东西,如果不流通就没有任何意义。 而老百姓的消费需求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苦于没有银子。 刺激消费便能刺激工商业的发展。 言归正传,当裴山县这数千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目的地行军之时,思明府这边也迅速的收到了这个情报。 此前虽然战败,但明军可是在裴山县附近留下了许多探子用以监视。 保乡军设法捕捉过这群人,但往往捉完一批又来一批,后来干脆任其窥探了。 反正出兵这种大阵仗也不可能瞒得过有心人,而且裴山县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当得知贼军大举出击,疑似攻打思明府,这下可把贺知府和杨同知吓了个半死。 妈的!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们还正在发愁如何才能彻底消灭裴山县贼寇呢,结果正主直接找上门来了。 “赶紧把毛勇和林丛之这两个没用的东西给本官叫过来!” 贺知府有些不顾形象的扯住杨思远的官袍,咆哮道: “立刻!马上!”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二人骑着快马从军营匆匆赶来,一下马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迎来了贺知府的唾沫星子: “你们知不知道,贼寇要打过来了!” “赶紧给我想办法,要是思明府丢了本官的脑袋不保,尔等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毛勇和林丛之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脸上的忧虑。 贼寇攻过来的消息他们也是刚知道,结果还没商量出对策呢便被喊了过来。 “大人息怒!” 林从之定了定神,表示眼下思明府只有不到五千的兵力,而且皆是疲惫之师。 那贼寇相当凶悍,又仗火器犀利,实在不适合与其野战。 不如,以这思明府的城墙为据,坚守不出,再用火炮和弓箭来消耗对方、 这贼寇远道而来又是仓促之间,定然没有携带什么攻城重器,咱们只需要固守待援即可。 “嗯...这倒是个办法。” 贺知府捋了捋胡须,脸上的表情稍微好看了一些。 他虽不通军务,但守备林丛之看起来挺老实的,所说的话应该大致靠谱。 “办法嘛倒是个办法,只是...” “这援军从何而来?” 同知杨思远的这句话让众人顿时愣神。 第105章 兵临城下 “这...” 林丛之语塞,稍加思索后表示,这思明府附近虽然没有可以支援的友军,但不如立即向桂林府那边求援,同时征召城内青壮拒敌。 依他估计,只需扛上十天半个月,贼军定然会自行撤离。 “嗯...也只好如此了。” 贺知府与杨同知对视一眼后微微点头,同时将目光投向游击将军毛勇的身上: “毛将军怎么看?” 心里有底之后,贺知府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否则就直呼其名了。 毛勇露出苦笑,他一个败军之将哪有什么好办法,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林从之的法子的确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了。 “既然如此,那就速速去办吧!” 贺知府当即拍了板,他犹豫了一下后说道: “兹事体大,我等性命皆系于此。” “本官决定将麾下家丁拨出一些,供尔等驱使,勿要让我失望...” 毛勇和林丛之闻言大喜,连忙抱拳道: “大人英明!” 贺知府可是养着好几百号家丁呢,若是杨同知也愿意如此的话,那守城的话无疑压力会减少许多。 果然,见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向自己投来,杨思远也抹不开面子,轻咳一声道: “本官...本官也会拨出两百家丁,令...愿捐出纹银三百两犒军。” “嗯...杨大人是识大体的。” 贺知府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此举便是有抛砖引玉之意,只要他和杨思远开了头那就好办了。 连知府和同知都出钱出人了,你们这些城里的商贩和狗大户还不意思意思? 人出不了,银子总有吧? 他琢磨着,麾下家丁皆是花了大把银子养出来的,万一到时候死几个自然心疼的要死,不过要是能借此机会让城中商户“踊跃”捐款,那倒是让坏事变成了好事。 搞不好自己还能小赚一笔。 很快,思明府城中的百姓便得知了贼寇欲来攻城的消息。 一时间人心惶惶。 官府的告示中,对保乡军的描述极其夸张,声称这股恶贼不但喜欢烧杀抢掠,还喜欢生啖人肉,尤其是十岁以下的孩童。 据说,那贼寇头子乃九幽黄泉中的饿鬼转世,每日必食三个童男童女,还必须清蒸。 老百姓一听这话顿时吓了个半死,心里对那保乡军的抵触也就到了极点。 这个时代,消息还不是很灵通,再加上官府有意的封锁消息,也就导致裴山县那边的具体情况极少有人知道。 眼看目的达到之后,思明府衙门再次张贴告示,言说这为了抵御恶贼护我思明百姓,特此号召我大明子民协助守城,各商户则可捐赏犒军。 就连衙门里的大人也都出钱出人了,甚至贺知府本人都准备奋战在第一线。 这一套操作下去,仅仅两天时间,便从城中筹得三万多两银子,另有粮布米肉许多。 效果如此显着,思明府衙门上下顿时乐开了花。 不过这百姓中也不尽是些傻子,许多行脚商或者在裴山县有亲戚的人家自然对官府的说辞嗤之以鼻。 他们不但知道这保乡军并不是什么生吃活人的怪物,反而还是给贫民分地发银子的大善人。 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替保乡军发声,即便是有,也很快便淹没在了人海中。 而商贩们也不尽是些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些大户,一个比一个的吝啬,随便掏几两银子便如同死了爹娘一样。 为了从这些人手中榨出银子,贺知府也是六亲不认的直接派出了衙役和兵卒,按家产多寡给这些大户定下了硬性的捐献指标。 哼哼! 要是敢不捐,直接将名下店铺产业全部查封。 此举,顿时惹的众人敢怒不敢言。 当然了,若是寻常时候,给他贺太升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得罪全城的大户,这里边搞不好哪一家就有人能在上面说上话,到时候告状的多了,就算他是知府也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现在是什么时候?这是战时! 非常之时须用非常手段! 只要他贺太升能守住这思明府,那便是大功一件,些许流言蜚语怕什么。 顶多私下里如数奉还便是... 而对于这搜刮而来的三万多两银子,经过贺知府和杨同知的磋商,决定拿出一万两银子用以犒军。 剩下的两万两银子里有一半是不能动用的,须托人再奉还给那几家有权有势的大户。 而最后这一万两,自然是由此二人三七分润。 毕竟,大人们养家丁也是很花钱的。 那一套盔甲兵器再加上战马,就得好几十两银子。 如此一分,便还剩不到一千两的银子,便留给下面的师爷.典史.衙役喝点汤,要是一毛不拔,那以后下面的人可就不会尽心办事了。 总而言之,这一番操作下来,整个思明府除了老百姓外,从上到下都很高兴。 大户们没损失银子,老爷们分到了大把的钱,就连下面跑腿的都能吃个半饱。 而数日后,保乡军也终于兵临城下。 望着不远处那充满肃杀之气的保乡军,城墙上稀稀疏疏的明军则如临大敌,许多被征召来的青壮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心里顿时便打起了退堂鼓。 对这饱经风霜的城墙凝视片刻后,徐晋心里不由有些唏嘘。 “真是造化弄人...” 昔日,他还是那黑风寨上的山匪,手下只有百八十号弟兄,那时候大伙听到“官军”这两个字都会惊惧不已。 谁能想到只是区区半年时光,却是攻守异形。 今日他却率领着数千的兵将前来攻打这大明的城池... 岭南多峻岭,这思明府城更是位于群山峦绕之中,就地形而言甚为易守难攻。 很快,保乡军中便冲出一骑来到思明府城墙下开始喊话,大意是什么速速开门投降,否则一旦攻入便将尔等杀的鸡犬不留! “呔!” “尔等叛贼倒行逆施,祸乱一方,本官身为思明知府,堂堂朝廷四品命官,岂能任其祸乱一方!” “如今速速退去也就罢了!” “否则,这城下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地!” 城墙上,在一干家丁的拥簇下贺知府堪称雄赳赳,气昂昂! 此刻则意气风发,口中咆哮如雷。 他精通养气之道,这一声声对贼军的呵斥自然是正气十足.响彻苍穹,顿时赢得了无数兵.民的喝彩。 第106章 破釜沉舟 贺知府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脸色更是涨的通红。 飞快的吖了一口茶后又对着城下的贼军怒斥了起来,浑身弥漫着浩然之气。 与那诸葛孔明大骂王朗颇为相似。 见城墙上似乎有个小人儿骂个不停,徐晋皱了皱眉仔细一看,此人身穿绯袍.头戴金丝乌纱帽.一副长髯更是油黑发亮极具光泽。 看这架势,应该是个大官。 于是,他便对着身旁的卫兵吩咐了几句,后者顿时朝兵士们朗声道: “大将军有令!” “先登之士赏银三百两,晋一级!” “活捉此獠者,赏五百两!” 一听这话,保乡军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动静之大顿时将城墙上的斥责声淹没。 众兵士无不瞪大眼睛,仔细将那城上红衣小人儿的面貌牢牢记住。 贺知府耳朵也不背,当听到自己在贼军这里只值五百两银子后鼻子都气歪了,“啪”的一声将茶盏摔得粉碎。 “活捉贼酋者赏银两千!” 气急败坏之下,他也不心疼银子了,只求能将这贼首抓住方能泄恨。 “全军出击!” 很快,骑在马上的徐晋猛的将军刀一挥,保乡军上下顿时熙熙攘攘的行动了起来。 以往打的都是伏击和野战,这攻城倒是头一次打。 因此,要想让大军顺利攻入,便必须以火炮来开路。 接到命令后,一架架沉重的炮车咯吱咯吱的被牲畜拉动,部署在大军的两翼方向,离那城墙只有区区两百步。 与此同时,步军开始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城墙逼近,一时间脚步如雷。 攻城战中骑兵起不到什么作用,因此便被部署到侧翼伺机而动,一旦破开城门,便可随步军一同杀入。 “快...放箭!” 贺知府毕竟养尊处优惯了,哪里上过真的的战场,甭管他方才多意气风发,此时见到这数千敌军一同逼近的阵仗顿时慌了神。 情急之下便开始胡乱指挥起来。 还是游击将军毛勇连忙解释道: “大人,贼军还有数百步之遥,此时放箭实在是白费力气,不如再等一等...” “奥...” 贺知府定了定神,严肃的点了点头。 “是这个理...此处便交予毛将军和林守备统筹罢,本官便与杨大人一同在城中安抚百姓...” 说罢,他便在几名亲兵的搀扶下匆匆离开。 见此情形,毛勇和林丛之二人对视一眼后皆松了口气。 俗话说得好,这战场上就怕外行指挥内行。 “轰!” 一声巨响发出,顿时将城墙上的明军吓了一跳。 只见保乡军的火炮已经开始了试探性的打击,一枚沉重的弹丸在空中划过弧线,猛的镶在了那砖墙之中,顿时尘烟飞腾。 砖砾四溅之下民壮受惊,纷纷抱着头躲在了墙垛之下。 “临阵退缩者,斩!” 林丛之见状发出一声怒吼,在他那充满杀意的眼神中,那些被征召来的青壮这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毛勇眉头紧皱,同时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力感。 这贼军的火炮的确棘手无比,这玩意虽然不可能将城墙轰塌,但对己方士气的影响却是相当大的。 尤其是这几千名被征召而来协同守城的青壮,打打顺风仗都够呛,一直被这么轰的话恐怕都不用贼军攻入,便自行崩溃了。 要说这思明府城墙上倒是也有十几尊火炮,不过毕竟上了年头,无论是射程和威力都与保乡军无法相比,甚至还有炸膛的风险。 “轰!轰!” 保乡军的火炮接二连三的开始发威,虽然没有对明军造成什么伤亡,却将其死死的压制住了。 与此同时,步军也加快了进军的攻势。 “这么打是不行的啊...” 苦思之下,毛勇决定兵行险招。 打算亲率一队精骑杀出城外,将那贼军的炮营拔掉,否则这样下去,守城的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毛将军!万万不可!” 林丛之在得知这个消息顿时大惊失色,且不说这一队精骑能不能拔掉贼军的炮营,恐怕一旦冲出去便是十死无生。 但毛勇心意已决,他皱了皱眉: “非如此不能将这城守住啊...” 林从之动情之下虎目含泪,哽咽道: “即便如此,那也该林某前去!” “将军若是被擒,贼军定然声势大震。” 毛勇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 “能擒住本将军的人还没出生呢,放心吧!” “况且,汝本就擅长防守,而我乃是游击,因此于情于理都应该我去。” “将军!” 林从之还想争辩,却被毛勇挥手打断: “我意已决,无须多言!违抗军令者斩!” 不多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思明府的城门被缓缓推开一道口子,数百号披甲骑兵呼啸而出,马蹄声震耳欲聋。 “杀!” 毛勇怒吼一声,他身披双甲.头戴铁盔,手里提着一柄马刀,身先士卒的朝着部署在两翼的保乡军炮营冲去。 此刻的他,宛若天神下凡,气势如虹。 见此情形,大将军徐晋吃了一惊,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思明府中竟然还有这种猛人。 待看清对方的目的后顿时心中一个咯噔。 妈的! 这家伙是奔着自己的炮营而去的! 此时,撤军回防已然来不及,步军的火铳在这个距离上也很难将其击中... 只能看己方侧翼的骑兵能不能反应过来,将其阻截住! 那些炮兵可跟普通士兵不一样,每一个都是徐晋的心头肉,尤其是老炮手,随便死几个就让他难受的要命。 而此时,保乡军的部署在侧翼的骑兵也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其统领罗真脸上顿时出现诧异的表情,他也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明军敢冲出来。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便猛的一夹坐骑,率领麾下的兄弟朝着明军骑兵迎了上去。 虽然没有得到出击的命令,但大将军战前曾许骑兵队便宜行事的权力。 而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在徐晋欣慰的目光中,只见保乡军的骑兵队终于和明军骑兵撞在了一起。 如果再晚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嘶!” 战马相撞之后,顿时脑浆迸裂,上面的骑兵也被强大的冲击力瞬间甩了下去。 双方骑兵的前军皆损失惨重,顿时便有数十骑倒地不起,不过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后,终于将明军骑兵给截了下来。 “杀!” 眼看马上就要冲进对方的炮兵阵地,却横空遭来截击,毛勇顿时气急败坏,挥手一刀便将一名胸甲骑兵斩于马下。 第107章 毛勇之死 双方骑兵一触即分,稳住马蹄之后与对方遥遥相对。 而此时,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下了好几十人,不过大多都是保乡军的骑兵。 毕竟他们的训练时间很短,可以说都是新兵蛋子。 能硬着头皮与这群明军的老骑兵冲撞在一起已经是胆魄过人了。 骑兵统领罗真一拉缰绳,双腿用心一夹,躁动的马儿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望了一眼地上那些死去的兄弟,顿时眼眶发红。 “弟兄们!用短铳!” 罗真知道,与明军的这些骑兵白刃战的话,己方肯定要吃大亏,因此如今一有机会,他便准备采取“抵进射击”这种手枪骑兵的经典战法。 随着一声令下,保乡军的骑兵纷纷从腰间的皮夹子里抽出那支提前装好药的短铳,而在右边大腿之上还别着同样一支。 “冲啊!” 短暂的平静之后,双方骑兵又开始催动胯下马匹,一开始是小跑,随后很快便成了“哒哒哒……”的冲刺。 此时,这双方加起来的几百号人完全成了战场上的焦点,不仅大将军徐晋在密切的关注这里,就连城墙上的守备林从之提心吊胆。 “毛将军,你可一定要胜啊……” 罗真身穿单面胸甲.头顶铁羽盔,随着马背的颠簸上半身有节奏的起伏,整个人如同长在了马铵上一样。 他左手挽缰绳,右手中则紧握着那支短铳,将枪稳稳朝上,这是因为担心弹丸在剧烈的震荡中滑落。 双方骑兵的冲刺极其迅捷,眨眼间便已到百步之内。 这个距离,对于这群轻骑兵来说几乎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游击将军毛勇手持一柄长刀,此刻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满脸癫狂的朝着向前冲猛冲。 在他的鼓舞下,明军骑兵都迸发出了极其旺盛的战意。 “杀!” 轰隆轰的马蹄声夹杂着无数道喊杀之声,双方的距离在极速接近。 但此时,情况突变! 就在双方骑兵刚刚抵近五十步之内,只见保乡军骑兵突然将手中的短铳略微瞄准,随后不假思索的朝着前方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毛勇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贼军骑兵竟然有这样的战法,此举与那辽东关宁铁骑的战术颇为相似。 大意之下,明军的骑兵吃了个大亏,前排的二三十人瞬间便被击落马下,然后被密集的马蹄踩的血肉模糊。 毛勇闷哼一声,他方才肩头也被一发弹丸擦中,此时正不住的往外冒血。 强忍剧痛,他用腿紧紧夹住马腹,然后迅速换为左手持刀。 毛勇的一系列动作刚刚完成,还没缓过气,却又遭到了贼军骑兵的第二轮铳击! 保乡军的骑兵在方才射毕之后便顺势将短铳丢下,然后飞速的从大腿皮夹中抽出第二支短铳。 这种动作在平日的操练中已经重复过无数遍,因此除了个别人外,大家基本都是在同一时间拔出短铳。 而根据昔日的操练经验来看,这第一轮短铳只是开胃菜,第二轮才是杀招! 果然! 由于双方此时只有二十多步,保乡军完全不需要考虑瞄准的问题,朝着前方直接抬枪就射。 由于双方的距离十分之近,弹丸的准度和杀伤力也大幅度增加。 “砰...砰...砰...” 明军在两百多支短铳的打击下,直接倒下了七八十人,是刚才的两倍不止。 在这个距离上,火枪的破甲能力终于被发挥出来,明军身上的锁子甲只要被击中,立马就是个血窟窿。 而游击将军毛勇由于一马当先,更是成了短铳的重点照顾对象,身上瞬间便挨了十多发枪子。 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被受惊的马匹直接甩落在地。 两轮射击已经将明军骑兵的士气彻底击溃,战损也达到了三成之多,其队形更是为之一顿,后面的人仓促之间便与前面的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场面极其混乱。 而眼看连游击将军毛勇都毙命了,群龙无首的骑兵顿时惊惧万分,心里只剩下逃命这个念头。 而保乡军骑兵怎会给他们机会,在统领罗真的带领下纷纷抽出马刀追上去就是一阵砍杀。 “好样的!” 徐晋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他现在对这个自己发掘出来的骑兵统领十分满意。 此人不但勇武过人,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是极强,初露峥嵘便称得上一个智勇双全的美名。 而思明府城上的明军此时却如丧考妣,尤其是守备林丛之,当看见毛勇跌落马下被铁骑肆意践踏之时,顿时发出一声悲呼。 两人虽然共事不久,但却有些惺惺相惜。 他知道,毛将军是一名真正的战士。 而战士,也许就注定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传令!炮轰贼军!” “所有弓手准备!” 两支骑兵的交锋只是战场上的一个缩影而已,虽然令人瞩目,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大部队的步伐,保乡军的步军们依然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城墙推进。 “轰!” 明军部署在城楼上的火炮开始发威,一枚黑乎乎的弹丸砸进人群,瞬间便将几名长矛手打成肉泥。 血浆和碎肉溅在周围的人身上,场面极其骇人。 终于找到了明军火炮的位置,保乡军的炮手也连忙调整炮口角度,朝着城墙上明军部署火炮的地方猛烈轰击,一时间直接将其压制的熄了火。 林丛之冷哼一声,挥刀砍死几名怯战的炮手后,己方的火炮终于又开始了稀稀疏疏的射了起来。 而数百弓箭手则在他的命令下迅速的搭弓进行抛射,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中划过弧线径直扎进下方的人群中。 只是一炷香的时间,保乡军便承受了极大的伤亡,明军的火炮和弓箭已经造成了一两百人的死伤。 步军统领马户身批双甲,见状十分焦急,他知道要是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一咬牙便举着盾牌穿过人群,朝那城门处径直冲了过去。 其余披甲刀盾兵们顿时会意,众人连忙跟上去。 马户之所以如此,便是打算抵近那城门之后将炸药包埋下,如此便能将那城门炸出一个缺口。 这也是大将军交代下来的任务。 眼见上百名披甲悍贼朝着城下猛奔,其中一些身上还背着豆腐块状的古怪布包,对头顶飞来的流矢视若无睹。。 守备林丛之心中有些惊疑不定,完全不知道对方的目的。 不过贼军的手段层出不穷,若是大意肯定是要吃亏。 “弓箭手,快!” “把这些披甲贼兵全都给我射死!” 在林丛之的命令下,明军的弓箭手迅速调转目标,朝着城下的刀盾兵们就是一轮密集的箭雨。 “啊!” “老子跟你们拼了!” 尽管保乡军披甲刀盾手早就把盾牌举在头上,用以抵御弓箭。 但在如此饱和的打击下还是有不少箭矢从盔甲和盾牌的缝隙中钻了进来,瞬间便将十几人射翻。 有的甚至身中好几箭,直接被钉在了地上。 就连步军统领马户也猛的一个踉跄,幸好他刚才反应够快,仓促间的将头一偏,否则定被这道流矢穿颅。 第108章 破城之战 马户连忙一个鹞子翻身,摸了摸血淋淋的左耳后双眼顿时射出怒火。 那里只留下了一个轮廓和挂着的一些烂肉。 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人何时吃过这种大亏。 马户阴冷的盯了一眼城楼上的弓箭手,随后将地上那半截血肉模糊的耳朵捡起,张开大嘴嚼巴嚼巴后直接咽了下去。 他面无表情的做完这一切后,丝毫不顾及伤口处传来的阵阵剧痛,继续朝着城门冲去。 守备林丛之心头剧震,方才那一幕他看了个真真切切,同时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征战多年,不管多凶恶的匪寇都见过,但这种绝世猛人还是让他的心头久久不能平静。 这裴山县的贼寇之悍勇,真是闻所未闻! 如今他总算知道了,为何毛将军率着六七倍的人前去讨伐,却依然没有讨得什么便宜。 在死亡的威胁下,刀盾兵们的奔袭速度极快,明军还没有来得及射出第二轮箭,便有几十人已经跑到了城门下。 这个角度寻常的武器不好用,反倒是滚石木擂效果极佳。 因此,在林丛之的命令下,城上的青壮连忙将一块块大石头朝着下面扔去。 而刀盾兵们的盾牌在此物面前可如同纸糊的一般,顷刻间便被砸死好几人。 不过此刻,马户等人也终于在坚实的城门下刨出了好几个坑。 “埋!” 众人动作十分娴熟的将一个个炸药包堆放在门下,然后将引线串联起来,用火折子点燃。 做完这一切后,他们连忙顶着盾牌朝两边散开。 而随着“嗤嗤...”冒出的白烟,正在观察下方贼军举动的林丛之不由大惊失色。 脸上露出骇然的表情。 他虽没见过炸药吧,但从这架势来看肯定是要破坏城门。 否则这些刀盾手又何必冒着如此大的伤亡抵近此处。 “快!带人去支援城门处!!” “给本官把缺口牢牢守住!” “否则我等今日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林丛之一把抓过手下的哨官,脸上露出癫狂的表情,他此时是真的绝望了。 话音刚落,城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这动静之大导致许多官兵都被震的一个趔趄。 而那道坚实的城门,也终于被炸开了一个可供三人并肩踏入的口子! “杀!” 见此情形,马户顿时大喜,率领着剩余的刀盾手连忙冲了出去。 而见城门已被破开,保乡军的数千步军也顿时声势大振,纷纷朝着前方急奔而去。 “大局已定矣!” “马户真乃冲锋陷阵的绝世猛将...” 大将军徐晋骑在高头大马之上,被数十米亲兵拱卫。 看见这一幕,脸上阴沉的表情终于消失、 这攻城仗的确是难打,难怪往往需要比守城方多几倍的兵力才有胜算。 这还没攻进去呢,保乡军便已经死伤数百人。 就在前将军兼步军统领马户率着上百号刀盾兵冲进城门之后,立刻便与数百号明军战在一起。 保乡军的刀盾兵虽然都是武力极其出色的近战精锐,但这些明军此时也是死战不退,双方一时间陷入了胶着之中。 不过七八名脑子机灵的刀盾兵不等统领发话,便已经合力将这城门朝两边打开了许多。 而就在这个时候,明军又从楼上往下支援了好几百人,顿时将这块狭窄的门洞堵得严严实实。 在密密麻麻的枪矛下,就连天悍勇过人的马户也陷入了为难之中,根本拿这些明军没有办法。 突然! 只见保乡军正在冲刺的步军中分出一队彪形大汉,这群人的脚力极其出众,几步便将大军甩在身后,径直朝着刀盾兵那边支援了过去。 “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为大将军杀敌的时候到了!” 掷弹兵统领马有田发出一声怪叫,提着两枚手榴弹便朝着城门处冲了过去。 在他身后则是整整一个队的掷弹兵,足足有上百号人。 听到这动静,马户回头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是掷弹兵!” “兄弟们,坚持住!” 而此时保乡军炮营的轰击愈发密集起来,几乎是毫不留惜炮弹的朝城墙上射击,这凶猛的火力直接将明军打的根本不敢抬头。 林丛之自知大势已去,顿时悲从心来。 向手下交代了几句后便抄起长枪朝城下冲去。 而城门洞处的明军依托狭窄的空间,竟靠着长矛将刀盾兵打的节节败退,往往一个不小心便会被扎出好几个血窟窿。 “前将军勿忧!老马来助你!” 掷弹兵统领马有田抡起胳膊将点燃的榴弹在空中甩了两圈后,猛的向前一抛,精准的砸进了二十步外的明军中。 “轰!” 这狭窄的地形中根本避无可避,以榴弹落点为中心的十几名明军瞬间便被炸翻在地,溅射的铁痢和碎石更是扎的对方成血葫芦。 其余掷弹兵也有样学样,纷纷将榴弹扔进密集的明军中。 看着数十个黑乎乎的炸弹被扔了过来,不仅明军惊骇欲绝,就连保乡军的刀盾兵也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架起盾牌头也不回的朝门洞外跑去。 开玩笑! 掷弹兵是友军不错,他们手里的炸弹可是六亲不认。 方才已经有好几名兄弟不小心中了招,被溅出的碎石扎得鬼哭狼嚎。 “你他妈扔准点!” 马户呲牙咧嘴,捂着屁股上的血窟窿朝着马有田发出不满的怒吼。 这时,只见城墙的楼梯上冲下一名体格挺拔的明将,身后还跟着数十名手持火铳的亲兵,此人身披锁子甲,手持一柄长刀,眼中更是弥漫着浓重的杀意。 “给本官顶住!” 林丛之见这里已经有了溃乱的迹象,顿时焦急万分,连忙朝着周围的官军喊话。 而这番举动,自然牢牢吸引住了保乡军的目光。 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此人定是个大官。 马户狞笑一声,便想冲上去将此人斩杀,但眼下根本过不去。 而此时,随着一声令下,林丛之身边的明军数十名火铳兵迅速朝敌军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这一轮打击下,十多名刀盾兵顿时被射成了筛子。 正在此时,只见掷弹兵中冲出一人,大叫一声后便拎着手里的榴弹向前冲去,随后猛的扔出。 这家伙正是掷弹新兵罗阿牛,裴山县小庄村人士。 此时,他还不知道扔出的这一枚榴弹将会改写自己的人生... 第109章 入城乱象 “砰!” 榴弹应声而炸,还未落地便猛的爆开,无数铁痢和碎石四处飞溅。 罗阿牛的运气相当好,平时投掷技术一般的他这回竟然超常发挥。 以爆炸点为中心的包括守备林从之在内的十多名明军顿时被掀翻在地,浑身上下血肉模糊。 而剩余的明军见状无不惊骇欲绝,心中再无半分战意,马户则立刻率人突了进去,抡起大刀便是一阵凶残的砍杀。 此时,保乡军的大部队也冲了过来,但碍于门洞狭小竟挤得乌泱泱一片。 在掷弹兵和刀盾兵的勇猛攻势下,守卫城门的明军很快便彻底溃散,死的死跑的跑,剩下的则干脆扔掉武器投降。 保乡军也没有为难这些俘虏,而是用绳子将其捆住后留下些许人手看住。 而破城之后,马户则立刻率领刀盾手沿着砖梯朝城墙上突进,掷弹兵紧随其后。 此时,除了许多溃逃的官兵外,城墙上还有着上千名明军,即便大局已定但他们的抵抗依然没有停止。 刀盾兵刚一冲上去,顿时迎来了上百杆火铳的迎击,当场被打死十几人。 这还是他们普遍穿着棉甲甚至铁甲的原因,像一些体格健壮的甚至披了两层甲,否则伤亡更是恐怖。 而掷弹兵们则连忙向明军的那些火枪手脚下投掷榴弹,在炸死了一些人后才将明军的队形破坏掉。 而这时,保乡军的长枪兵与火枪兵也终于赶来增援,“劈里啪啦”的枪响中,这最后一支顽强守城的明军终于被彻底击溃。 拿下这里之后,保乡军立即将所有城楼接管,并分出人手继续搜寻那些逃兵,而罗真率领的骑兵则会配合他们。 “万胜!万胜!” “大将军威武!” 当身披甲胄的徐晋在卫兵的保护下踏进城门的那刻,整个城墙和城楼上顿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 无数保乡军士兵高举着枪矛,兴奋的满脸涨红。 而此刻,大将军徐晋的心中也是喜不自胜,此战虽然损失颇大,但好歹终于顺利的将这思明府拿下了。 他朝着士兵们用力的挥舞了一番手臂,朗声道: “我保乡军战无不胜!” “尔等入城之后,勿要侵扰百姓,违者军法处置!” 贼军破城后发出的动静瞬间便传到了城中,而此刻,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老百姓躲在屋里无不战战兢兢。 尤其是那些颇有家财的人,更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这城,怎么就破了呢... 是啊,这城怎么就破了呢! 贺知府和杨同知二人闻讯后犹如五雷轰顶,险些晕了过去。 “该死!” “本官早就知毛勇和林丛之这两个人靠不住,竟连一日都未能坚守下来!” 贺太升脸色发白,嘴唇一阵哆嗦,踉跄之下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杨思远内心焦急万分,这贼军破城之后定然会搜寻他们,此刻再不跑便来不及了。 说罢,他便对家丁们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架起精神恍惚的贺知府。 而与此同时,破城后的保乡军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在全城进行了搜索。 为了防止有人藏匿逃兵,各小队也对城中的每家每户开始盘查。 “老乡开门!” “我们是保乡军...” “大将军有令,反窝藏明军者视为同罪!” “再不开门,我们就破门了!” 见对方不为所动,一名火枪兵皱了皱眉,他后退几步后朝着门栓猛的踹了过去,“砰!”的一声,木门被这一脚直接应声踹开。 而里面藏着的三名明军逃兵见状立马便抄起武器准备拼命,还没出门便迎来了七八杆火枪的射击。 “小的愿降!” “饶命啊...” 见两名同伴顷刻间暴毙,令一人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连忙扔下武器跪地求饶。 “绑了!” “是!” 将此人俘虏之后,火枪兵们谨慎的踏进了屋内,放眼一扫,只见这阴暗的土坯房中,地上正躺着一具平民打扮的男尸,一旁的墙角中则畏畏缩缩的躲着一名妇人。 怀中还抱着一名瘦弱的幼童。 “你叫什么名字!” 见这妇人虽然故意把脸上搞得乌漆嘛黑,但身段却凹凸有致,几名保乡军对视一眼后皆咽了咽口水。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还未曾尝过女人的滋味呢。 营中军法森严,像凌辱妇女这种行为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过眼下城中一片混乱,想必不会有人发现吧... “嘿嘿……兄弟们速战速决...” “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火枪什长黑子露出淫鸷之色,示意手下将门掩上... 不多时,屋内便传来了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和衣服被撕破的声音... 而此时。 恰好一队保乡军骑兵从外面路过,耳畔传来的呼救声顿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走!去看看!” 黑子正撕开女人的衣服,正欲趴在那白花花的身子上行不轨之事时,只听“哐当”一声!木门被再次踹开。 “什么人!” 这动静将里面的几人吓了一跳,顿时刀剑出鞘,待看清楚对方的打扮后,双方皆十分意外。 “你们是步军的人?” 骑兵什长韩挺看见这副场面后心中顿时了然,脸色顿时变的铁青。 “军法第十一条,奸淫妇女者,杀无赦。” “尔等真是好大的狗胆!” 听到这话,那些火枪兵脸色瞬间惨白,腿肚子更是一阵哆嗦。 “这位兄弟...你听我们解释...” 黑子干笑一声,慌忙从怀里掏出两枚银锭哀求道: “咱们都是大将军的人,还请高抬贵手放过我等。” “这自古以来破城后,大伙狂欢几日也算合乎情理是不是...” 周围那几个火枪兵见状,也连忙七嘴八舌的讨饶。。 听着对方的诡辩,韩挺却寒着脸不为所动,冷声道: “尔等皆伶牙俐齿,这些话还是留着向大将军说吧……” “你们是自己负荆请罪,还是要被我绑着去?” 此话一出,双方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见这狗日的骑兵完全不讲手足情谊,几名火枪兵也顿时恶向胆边生。 此事要是传上去,后果不堪设想,倒不如…… “跟他们拼了!” “反正被横竖都是个死!” “不如杀了这几个骑兵哥几个去山里快活!” 第110章 军内纠察司 见讨饶不成,那几名火枪兵顿时暴起,打算进行殊死一搏。 可论起近战他们又哪是整日操劳砍杀的骑兵对手,双方的人数差距也不大,不消片刻,被砍死几人后,这群火枪兵便被对方摁住。 “赶快放了我!老子可是从秃子岭上便跟着前将军混了!” 尽管已被擒住,但那名领头的火枪兵依然破口大骂,并叫嚣着要让前将军将这几名骑兵砍了。 “聒噪!” 骑兵什长冷哼一声,一个大嘴巴子将前者的牙直接打飞了出来。 “老子只知道大将军,跟那什么前将军并不相熟!” “带走!” 而与此同时,思明府城中无数百姓的大门被保乡军敲开或是强行冲进,尽管军法极其严苛,动不动就是砍头,但这好几千人中难免会有几颗胆大妄为的老鼠屎。 而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中,兴许也正在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或是凌辱妇女,或是抢夺钱财... 两日后,正在与几名骨干商议要事的徐晋突然被身旁卫兵的耳语打断,他细细的听完后瞬间脸色一寒: “带进来!” 各营统领瞧见大将军难看的脸色后顿时心里一个“咯噔”,莫不是明军的援军到了? 片刻后,几名身穿单面胸甲,头戴羽盔的士兵走了进来,身后还押着数名鼻青脸肿的家伙、 众将领只是简单一扫服饰,便明白了这些士兵的身份。 前者乃是骑兵,只有他们会配备胸甲和羽盔,但那几个被押着的似乎是步军的人... “小的见过诸位将军。” “你们这是干什么!” 还未等徐晋开口,前将军兼步军统领马户便一瞪牛眼,脸上的表情甚为气愤。 这骑兵的人抓步军,算怎么回事? “让他说。” 徐晋淡淡开口: “一个字都不要隐瞒。” “遵命!” 那名骑兵什长抱拳后便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细细的讲述了一遍,包括双方在屋内火拼。 听着此人的话,房间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默,众将领心情复杂,十分担心自己的部下也犯下了此等大罪。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状被告到了大将军这里。 “真是胆大包天!” 徐晋猛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暴怒道: “来人!将这几名胆敢凌辱妇女的狂徒拿下,斩首示众!” 众人心头一震,有些坐立不安,而那名骑兵什长则目露崇敬之色,心道大将军果然治军严明。 一听要被处决,那几名被五花大绑的火枪兵顿时吓得磕头如捣蒜,一阵苦苦求饶。 “大将军饶了我等吧!” “小的再也不敢了!” “前将军!您帮忙说句话啊!以前在黑风寨里我可是跟着您混的!” 见大将军脸色铁青,对他们的求饶不为所动,其余将领又不关己事高高挂起。 绝望的黑子几人把马户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们知道前将军此人尤为讲义气护短,兴许能仗义执言。 果然! 马户在厌恶的扫了他们一眼后,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 “大将军,此些人虽触犯军法,但却是跟着咱们一同从秃子岭上打下来的。”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初的那些弟兄还活着的已经不多了。” “能否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留他们一条狗命...” 徐晋在心中微微一叹,这马户啥都好,重情义.悍勇过人,但也正是这“情义”二字,却容易让他被别人利用。 “前将军,如今咱们是兵,不是匪。” “军法无情,没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今日我放了他们,来日再有触发军法者,又当何为?” 听到此话,马户眼神一黯,到嘴边的话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他知道,大将军说的很对,但毕竟是一起下山的老兄弟,眼睁睁看着被砍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大将军,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咱老马懂。” “可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此几人罪无可恕是应当处死,但与其斩首不如让他们战死沙场,也不负多年兄弟情谊啊...” 那几名罪兵听到前将军的话无不痛哭流涕,纷纷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眼见马户愈发激动起来,而大将军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旁的左将军赵仁义连忙将其拉住后小声道: “前将军,听大将军的吧...” “我意已决!” 徐晋冷声道: “再有任何人为这些罪兵求情,视为同罪!” 一个手势后,门外驻守的十多名卫兵立刻冲了进来,将那瘫倒在地的几人拖了出去。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韩单名一个挺字,罗庆县人士,在罗统领麾下担任什长一职。” 骑兵什长见大将军问话,顿时受宠若惊,连忙飞快的答道。 “不错,此事办的很好...” 徐晋赞赏的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骑兵统领罗真: “便由此人担任副统领一职如何?” “一切听大将军吩咐。” 罗真笑了笑,朝徐晋抱拳道: “营中事务繁忙,末将也正缺一名副手,韩什长甚为正直,乃上佳人选。” “嗯...那就这么办吧。” 听到这番对话,在场的兵将无不对这个韩什长的投来了艳羡的目光,此人真是气运过人,只不过抓了几个罪兵而已,便一跃升骑兵营副统领。 最主要的是给大将军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而韩挺则被这个天大的馅饼砸的晕晕乎乎,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谢大将军赏识!” “小的定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由于如今城内的局势混乱,为了防止有人侵扰百姓,徐晋在经过此事后连夜成立了“三军纠察司。” 此部专门负责整顿军队内部的违法乱象,有先斩后奏之权。 他们的装束与普通士兵差别不大,铁盔上则用红色的颜料写着“纠察”两个大楷。 而在之后很长的岁月里,这些冷酷无情的纠察兵一直让军队内部的将士闻之色变。 而又过了几日,整个思明府的城中终于平静了下来。 经过这些天的搜寻,城中藏匿的溃兵基本上都被抓了起来,至于少数侥幸逃出城的,也很快被骑兵营逮了回来。 令城中百姓诧异的是,这群所谓的贼寇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生啖人肉.渴饮人血,而是基本对他们秋毫无犯。 往往搜寻溃兵时,就连百姓家中藏匿的钱财也视若无睹。 偶尔有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也很快便会被另一群戴着红字铁帽的军士抓走... 而此刻,思明府衙门中。 徐晋看着眼前这两名被五花大绑的明廷大员,眼中露出玩味之色。 “尔等是何人,在这思明府担任何职?” “小人贺太升...望大王饶命...” 第111章 大获人心 灰头土脸的贺知府心中一阵酸楚,为了逃命他甚至狠心割下了自己最为珍爱的美髯。 在家丁的保护下他与杨同知沿着暗道溜出城外,没曾想因为一群人目标太大很快便遭到了贼军骑兵的追击... 杨思远更是不慎摔下马,直接晕了过去。 “原来是贺知府,失敬失敬...” “还不给贺大人松绑?” 徐晋哈哈一笑,一旁的卫兵手起刀落间便将此人身上的绳子砍断,这举动顿时将贺太升吓了一跳。 “赐坐!” 两人都坐下之后久久无语,徐晋只是在神情自若的打量着对方,反观贺太升却有些局促不安。 简直比见了崇祯皇帝还紧张。 “两位大人匆忙出城,却不知为何?” 徐晋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语气中满是揶揄。 “这...” 贺太升干笑一声,脸色露出尴尬的表情。 “天高气爽,我与杨大人出去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 “哦?是吗...” “那日城楼上舌战大军的可是贺大人?” 听到这话,贺太升脸色的尴笑瞬间凝固,连忙摆了摆手: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 徐晋无所谓的笑了笑,他还没想好如何处理这两个大官,打算暂且关押起来再说。 就这样,满心忧虑的贺太升在几名膀大腰圆的军士“陪同”下被带了出去,只是这刚一出门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贺...大人?” “你这是...” 一身精干打扮的冯敬云愣了愣,瞳孔中满是茫然。 此番他是从裴山县过来述职的,却未曾想见到了曾经的顶头上司... 虽然以前只有幸见过思明府贺知府一面,但冯敬云记忆力极好,况且背熟每一张面孔也是为官最基本的能力。 “额...” 贺太升定神一看,只觉得此人分外眼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阁下是...” “前裴山知县冯敬云啊!” 冯敬云见到熟人难免激动,不由替对方整理了一下杂乱的衣领,显得极为热情。 “哦哦...” 贺太升干巴巴一笑,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没想到这“已故”的裴山知县冯敬云竟然还活着,看着样子在贼军中混的还相当不错。 这时,一名卫兵小声说道:“冯大人,我等还有要事在身...” “既如此,在下便不叨扰贺大人了,改日再去拜会。” 冯敬云冲着卫兵客气的使了个礼,随后看着贺太升的背影露出冷笑。 哼!你这狗官也有今天。 他可没忘了以前进府述职的时候被此人骂的狗血淋头,不就是嫌例银没缴够吗。 此刻,冯敬云的心中无比畅快,他甚至想仰天长啸。 这天。 思明府城西的菜市场聚集了无数来看热闹的百姓。 一时间人山人海,乌泱泱一片。 据那保乡军张贴的告示所言,今日便会在这西市执行军法,任何人都可以来参观。 另外,如果有百姓存在冤情,则可以现场指证,大将军会替他们做主。 不一会,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下,几十名五花大绑的罪兵在被红字铁帽的稽查兵押进了西市。 这些自知下场的罪兵有的面白如纸.有的痛哭流涕,还有的目露凶光。 而百姓中,大部分人只是对着这些罪兵指指点点,一小部分被侵害过的则“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 随着犯人入场,一名黑脸小吏张开绢布开始朗声念了起来: “兹大军入城以来,不曾侵扰黎民。吾保乡军向来法度森严,然此些罪兵恶性未泯.行淫辱劫财枉杀之事,实为恶贯满盈.天理难容。” “今奉大将军之命,将其就地正法,以告苍天.以慰黎民...” 黑脸小吏洋洋洒洒的念了好久,看热闹的老百姓们都听的云里雾里,不过有一件事大家知道。 今天肯定要见血了。 在这基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的年代,观摩行刑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场面,也是日后与人吹嘘的资本。 不久后,口干舌燥的小吏终于念完了告示,而负责此事的行刑官瞄了眼太阳,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对使了个眼色。 “行刑!” 很快,第一名罪兵被两个纠察兵架了上来,此人双腿瘫软面如死灰。 黑脸小吏又照着文书宣讲了一番罪状,大意是奸淫妇女.掐死还在襁褓中的幼童... 围观的百姓听的是群情激愤,各种污言秽语不要钱的朝这家伙骂了过去。 数落完罪状后,一名负责行刑的刀盾兵眼中闪过复杂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后扬起长刀猛的砍下! “噗通”一声。 血淋淋的人头落地从行刑台上滚了下来,那具无头的躯体则猛的一个抽搐后才缓缓倒了下去。 这血腥的场面极为吓人,但老百姓却没有一人离去,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这里。 还有甚者从悄咪咪从怀里掏出两个黑乎乎的窝头,准备待会等行刑完毕后偷偷去蘸点地上的血... 民间传说,这种浸了人血的馒头能够治疗痨病... 随后,其余罪兵也被一个个的带上来处以极刑,而大将军徐晋的露面则将现场的氛围推到了高潮。 他向众人表示,保乡军不是那些穷凶极恶的贼寇,有着严苛的军法束缚。 日后只要大家安分守己,不行违法乱纪之事,是不会遭到为难的。 希望城内的工商业尽快恢复,当然如果有人敢捣乱的话那么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有思明府城中的老百姓都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贼首”徐大胡子,可令他们诧异的是,此人除了体格魁梧.面容丰毅外与常人无异。 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青面獠牙,一副要活吃小孩的模样。 而这股所谓的贼寇,入城之后的所作所为却比官军还像官军,几乎不曾侵扰百姓。 不得不说,徐晋下令当众处决罪兵的行动让保乡军大获人心,一举扭转了绝大多数老百姓的对他们的看法。 就算一些心怀鬼胎的大户,在看见这种场面后也是大为震撼。 这保乡军对自己人都这么狠,他们要是落在人家手里还不得扒层皮? 第112章 搜刮大户 随后几日,保乡军也是彻底将这座府城控制,并执行了宵禁制度。 一干吏员火速上任,被安排进了各处关节,班子在经过磨合后也很快便适应了起来。 根据衙门里所存的户籍统计,这思明府城连同周围的乡民共计约有二十多万的人口,比裴山.罗庆二县加起来还多。 不过徐晋知道,实际人口肯定远不止这些,那些暗户并没有被统计在内。 他琢磨着如今手下的地盘越来越大,区区三千兵马可谓捉襟见肘,如果刨去给各地留守的兵员,那就更是少得可怜。 因此,大规模扩军的计划已经迫在眉睫了。 不过与此同时,还有一些事情也非常重要。 首当其中的便是论功行赏与发放抚恤,此次与明军作战保乡军各部重伤与战死者加起来共三百一十八人,轻伤约两百多,损失不可谓不重。 但这毕竟是攻城战,作为守城一方是具有绝对优势的,因此徐晋在大战之前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而保乡军内部的惩戒奖励机制也是极为严格,每战后所有立下战功的将士都能马上得到奖赏,力求不遗漏任何一人。 而那些战死的兄弟,则会根据军职与战功向其家中发放五十至一百两银子的抚恤金。 这些银子也可以换成土地,一切看家属的意愿。 大将军徐晋靠在衙门里的太师椅上,头顶是写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乌漆鎏金匾、 此刻他拿起桌案上那张黄色的报表开始细细看去。 “前将军兼步军统领马户立先登之功,此战毙敌一十八人,亲率士卒击破城门...” “骑兵营统领罗真率军大破明骑,手刃明军五人,令率队俘虏数百明军...” “刀盾兵什长雷老豹,此战毙敌三人.斩杀明军哨官一人...” “......” 徐晋眯着眼睛一行行的看下去,将每个人的名字都牢牢的记在了心中,这些将士都是为保乡军立下了汗马功劳,如若不是他们恐怕自己能不能进城还是个问题。 尤其是马户和罗真这两员猛将,能够封赏给他们的也只有土地和爵位了。 突然,他瞳孔一缩,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掷弹兵罗阿牛,于思明城下毙敌五员,含明军正五品守备一人...” “这家伙...真是走了狗屎运...” 大将军徐晋哑然失笑,再结合这个罗阿牛的军种便将当时的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此人应该一发榴弹正好扔到了那明军守备的脚下... 当然了,战场上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甭管人家是不是走了狗屎运,但立下大功那是有目共睹的,不赏不足以服众。 很快,徐晋便拿起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后在每个人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圈,接着写上“已阅”两个大字。 这表示他已经读过这份报表,并且没有异议。 而接下来的封赏则会由手下的人来完成。 而那份战死者的报表,徐晋也同样的审读了一遍。 他微微一叹,眼下要封赏这么多的将士与战死者的抚恤,再加上那些伤兵的医药,没个几万两银子恐怕是打不住的。 这还不算火药.兵器.粮草这些物资的损耗。 掏这么多钱恐怕又要把那点攒下来的家当掏空了,必须从这思明府再捞回来才是。 这钱从哪捞呢,当然从那些商户和官绅手中了... 稽税队这边很快便接到指示,大将军有令,即刻彻查城中各户的税务问题,包括名下的隐田暗户.奴仆家丁以及历年的欠税。 如遇抵抗,可随时向城内驻军求援,生死勿论! 开玩笑,保乡军没来前你不缴税,保乡军来了你还不缴税,那保乡军岂不是白来了? 只要还在大将军徐晋的统治下,连呼吸都得缴税! 目前,在徐晋的高压政策下,作为最早的“龙兴之地”,裴山县和罗庆县已经基本完成了“土改”的计划,豪绅手中大量的田产皆被充公。 而那些挂靠在名下的暗户奴仆也被强制登记册编。 当然了,徐晋是讲道理的,如果有哪位豪绅大户就是舍不得田产和奴仆也不是不能商量,前提是你能承受那阶梯型增长的巨额田税。 一年交的银子绝对从地里挣得多。 而奴仆这个身份虽然已经被严令废禁,但却已经逐渐萌生出了“雇佣”这个概念。 在给无地百姓均田之后,还剩下了许多官田,这部分留为封赏之用。 与此同时,保乡军也在鼓励百姓垦荒,并且自己开垦的荒地是两年内都不用缴税的。 深夜。 徐晋拎着一坛酒与两只烧鸡,来到了一所老旧的宅子,门口两名把守的卫兵看清来人后顿时大吃一惊。 “参见大将军!” “嗯...辛苦了。” 走进院子之后,徐晋扫了一圈,目光便停留在某间屋子。 昏暗的灯光透过窗户,一名大汉正在独自喝着闷酒。 “吱呀”一声。 “一个人喝呢?我来陪你。” 徐晋哈哈一笑,将手中的烧鸡和酒坛扔在桌上。 “大将军...你怎么来了?” 马户愣了愣,随后甩了甩有些发懵的脑袋,耳畔传来的疼痛又让他一阵呲牙咧嘴。 “我就不能来了?” 徐晋撕下一只鸡腿扔给对方,然后又扯下另一条大口大口的嚼了起来,眼中露出一丝追忆... “咱俩兄弟,多久没这么喝过酒了。” “差不多半年了吧...” 马户说完这句话后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他瓮声瓮气道: “大当家...不...大将军,咱老马不是怪你,可这人心都是肉长的...” “眼睁睁看着老兄弟因为这点事被砍了,实在于心不忍呐。” 徐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饮了一口: “老马呀,你一向重情守义,我徐某人是佩服的。不过还是那句话,今时不同往日,咱们现在是兵而不是匪”。 “是兵就得守规矩,这规矩不能因为他是黑风寨上的老兄弟就网开一面...” “哦...如果这人是咱老马呢?” 徐晋听了这句明显带了情绪的话后,哑然失笑: “你我兄弟这些年出生入死,皆深知彼此脾性,你又怎会做下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见马户还是生着闷气,他叹道: “若你有妻女.姐妹,被歹人奸淫凌辱,你会不会冲上去跟他拼命?” “那些老百姓不敢!因为咱们是兵,手里有刀.有枪,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掉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 “没有人会在乎他们,更没有人替他们出头……”。 徐晋自嘲一笑,自顾自的道: “可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咱们保乡军要做的,便是替天底下的所有百姓出头!” 第113章 封赏大典 听到这番震聋发聩的话,马户犹如被醍醐灌顶一般。 不禁露出羞愧的表情。 他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以前黑风寨上那个徐大胡子,如今也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将军”。 不但所思所想令人汗颜,其目光之深远.胸怀之辽阔,也绝非旁人能够比拟。 他所图谋的,早就不是那一府一郡了。 而自己,一直以来却还是山贼的思维,根本没有追上大将军的步伐。 “啥也不说了,俺老马都明白!” 马户胡乱的抹了把鼻涕,严肃道: “从今往后,你让咱干啥咱就干啥,绝无二话。要是说半个不字就把这颗脑袋砍下来给大伙夜壶!” “呵呵,你这厮...” 徐晋见他终于开窍了,顿时开怀一笑: “此几人天怒人怨.死有余辜,若为其影响了咱们兄弟间的情谊却是不值。” “来!喝!” “喝!” “......” 次日晌午。 当徐晋回到衙门后,却发现这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原来是那神医柳济文从裴山县赶了过来,此刻这小老头坐在椅子上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柳老,你这是...” 徐晋讪讪一笑,有些不自然的搓了搓手。 “大将军打算何时迎娶小女蝉云...” 柳济文气呼呼的问道,语气中满是愤慨。 前不久,他刚参与了那钧田善政,刚一乐呵呵的回到家,便总觉得这丫头神色慌张,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再三追问下,这才得知了实情…… 后来一把脉,竟发现蝉云这丫头有喜了... 这道晴天霹雳让柳济文一阵头晕目眩,指着女儿更是哆哆嗦嗦的半晌说不出话。 柳家有后本是好事一桩,可这未婚先孕实在是败坏门风! “什么?” “蝉云有喜了?” 徐晋恍若隔世,这事情也来的太突然了。 “老夫行医数十载,绝不会搞错!” “的确是喜脉无疑”。 “小女自幼便没了娘,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柳济文苦笑一声,叹道: “既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老夫就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 “大将军意欲何为?” “这...” 徐晋终于把心情平复了下来,连忙对自己的老丈人尴尬一笑: “柳老放心,徐某会给蝉云一个交代的,自不会任其受人耻笑。” “如此甚好...” 柳济文松了口气,他就怕眼前这个家伙拔屌无情,那他还真拿此人没有一丁点办法。 “哦……对了。” 这时,徐晋突然想起马户受伤的耳朵好像有些感染,军中的医师没啥太好的办法,或许自己这个便宜老丈能够处理。 很快,耳朵上缠着布条的马户大咧咧的跨进衙门。 “呦!柳神医来了。” “见过马将军。” 柳济文笑呵呵的朝他拱了拱手。 “好了,待会再叙旧,先让柳老帮你看看伤势。” 徐晋摆了摆手,示意马户将耳朵上的布条先摘下。 “嘶...” 布条被扯下的同时牵动了伤口处黄褐色的血痂,顿时让马户倒吸一口凉气。 柳济文凑过去仔细的看了看后,皱眉道: “马将军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这创口生了疮疡,已有许多脓血。” “若是放任不管,则愈加糜烂。” 这时,缺了一只耳的马户奇怪道: “咱明明用烈酒淋过创口,为何还会生出疮疡…” “莫不是这酒不够烈?” 徐晋闻言一阵无语,这个土包子… 能用来消毒的酒精都是七十五度左右的,这岭南所谓的烈酒顶多也就二三十度,差得远了。 在仔细查探过伤势后,柳济文略加思索,便准备设法先将那脓血引出,再辅以几味草药敷在创口处。 “老夫这回走的匆忙,却不曾携带麻药,不如派快马去取如何?” “神医尽管施展手段便是,些许创伤要甚么麻药!” 马户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扛得住。 古有那关二爷刮骨疗伤,咱老马也是刀山火海滚过来的。 这点疼痛怕什么? 柳济文闻言也不再多说,而是从随身背着的箱子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布搭链,摊开后里面别着各式各样的刀具和银针。 看见这些熟悉的家伙什,徐晋的胸前便开始隐隐作痛,他怪笑一声,不怀好意的向马户看去。 将一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后,柳济文全神贯注的开始为其清理伤口。 先是将那烂肉割开,顿时鲜血混着黄白色的浓汁便淌了出来,滴在地上啪啪作响。 马户牙关紧缩,他闷哼一声后脸涨的通红。 虽然非常疼,但他还能挺住。 谁知那柳济文接着又对创口使劲挤压起来,瘦巴巴的手指像练过鹰抓功一般,力气颇大。 随着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多,马户再也忍不住了,这简直比耳朵被整个砍掉还疼。 “啊!疼死老子了!” ...... 思明府城东市中,这里平时乃是一片商坊,亦有许多小贩在此兜售瓜果席履,十分热闹。 不过今日,这里却被保乡军临时征用了一天,用以举办封赏典礼。 这也是老传统了,每次大战后徐晋皆会当着全体兵将的面封赏有功之士,用以来激励其他士兵。 而这回,就连城中的百姓们也可以在外围跟着热闹。 当瞧见那数千名威武不凡.队形森严的士兵,不但站姿一致,甚至连表情都一模一样,老百姓们都由衷的发出感叹。 难怪朝廷的官军打不过人家呢... 过了一会,大将军徐晋便隆重登场,他今天身披明亮的锁子甲,头戴一顶彩羽盔,腰间则斜挎着一把长刀。 在这套甲胄的衬托下,那本就魁梧挺拔的身姿显得更加气度不凡。 见到大将军,保乡军的士兵顿时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宣讲完毕后,封赏的环节也正式开始。 在吏员的朗诵中,作为先登功臣的前将军马户也是第一个登场,此时的他头上还缠着纱布,模样十分狼狈,但可没有一个人敢嘲笑。 前将军的悍勇众所周知,可以说是大将军座下第一猛将。 “兹步军统领马户立先登之功,阵斩一十有八...” “奉大将军令,今加封千户,赏银一千两,赐宝刀一口.地二百亩...” 马户嘿嘿一笑,便从小吏手中接过那张绢布。 封赏什么的其实他并不在意,反正孤家寡人一个,属于有钱也没处花。 不过能在弟兄们面前亮个相,还是让他十分兴奋的。 接下来,便轮到了骑兵统领罗真,他也获得了五百两银子的赏钱,以及一百亩的赐地和快马两匹... “还愣着干啥,叫你呢!” 罗阿牛一脸憨笑的站在兵群之中,看的如痴如醉,这时他似乎听到了小吏在喊自己的名字,而身旁的什长以及其他同袍则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第114章 冯敬云的大官梦 他只觉得双腿发飘,晕晕乎乎的便走出了人群。 那名正在宣讲的小吏羡慕的看了他一眼,确认无误后朗声道: “罗阿牛,毙正五品守备一名,另杀敌四人...” 此话一出,保乡军的士兵皆一片哗然,那可是明军的守备啊,就这么被一个小兵给拿下了? 许多人对那日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因此目光中满是吃惊。 “奉大将军令,赏银三百.赐地八十亩.布十匹,擢晋为什长,领百户爵!” 好家伙,这下子全体士兵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么多赏赐谁不眼红? 罗阿牛听罢后瞬间呆滞,满脸的不可置信,原本他以为能领到几十两银子的赏钱就不错了。 他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确认是否在做梦,这举动顿时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的谢过大将军!” 徐晋笑了笑,觉得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蛮有意思,也正是赶上了好时候。 他之所以着重奖励此人,便是在军中树立一个“典型”,让其他普通士兵也知道,原来不止是那些统领才能得到封赏。 即便是他们这些小兵只要肯拼命,能立功,大将军同样不会亏待。 而接下来随着一个个有功之士轮流登台,这场封赏大典最终圆满结束。 领到赏的将士自然是兴高采烈,一脸意气风发,而其他士兵在艳羡不已的同时,也极度渴望立下战功。 罪兵处决与封赏功士这两件事瞬间给这思明府里带来了一阵狂风,也成了百姓们在茶余饭后的谈资。 由于在此二事上徐晋有意识的对外公开,也就给老百姓脑袋里种下了保乡军赏罚极其严明的概念。 这也使扩军的进度非常顺利,每日都有无数乌泱泱的青壮来到招兵点报名。 无论这些人是为了填饱肚子还是想搏个前程,但保乡军的目的已然达到。 本次大将军徐晋准备招募三千的新兵,从思明府的青壮中择优而选,预计未来如果顺利拿下太平与镇安二府,那么保乡军的战斗人员将会轻松上万。 徐晋向来是严格执行“精兵”政策的,如果学农民起义军裹挟民众那一套的话,手下早就好几万人了。 但这种数量无甚意义,那些被强征来的百姓也毫无战斗力可言。 且不说如此多的人消耗的粮食物资会暴涨,必要时候,还得分出人手来防止其暴乱,实在是弊大于利。 当然了这只是他的想法,人家李自成和张献忠那些人可不这么认为。 管饭是不可能管饭的。 那些流民在人家看来只是攻城的炮灰,消耗的差不多了随便抓一些回来补充便是,反正这世道别的没有,人丁多的是。 破了城后,流民能吃两顿饱饭就得谢天谢地了,平时就自个想办法吧。 随着手下的地盘越来越大,徐晋时常会觉得力有不逮,如今不像在秃子岭上了,打下的地盘也得需要专业人士去管理,保障各项正常运转。 原先这些事是大明官吏干的,不过现在,就必须他这个大将军自己解决。 但徐晋的精力毕竟有限,他目前的侧重点放在军队上,也就需要一些掌握知识的文人替自己分忧。 这时,他不禁想到三品参政大臣颜昭,想必以此人的能力,完全可以将这思明府治理的井井有条。 只可惜,如今这家伙还在那镇安府的流寇群中厮混。 看来,必须找机会向那个常天王把人要回来了... 就在他思索此事之时,门外卫兵来报,稽税副领见。 “见过大将军。” 冯敬云拜了拜后将这几天的工作进度简单的陈述了一遍,虽然过程艰险,但目前城中的大户豪商已经基本老老实实的将税银补齐。 目前已收足白银十六万两.布匹.粮食无数。 还有少数人则打起了马虎眼,推三阻四但又不敢跟保乡军来硬的,很是浪费时间。 “给他们规定最后的时限。” 徐晋指示道: “若不按时缴纳税款的话,后果自负!” 冯敬云闻言连忙点头,实际上这种事他自己完全可以做主,但万一引起大规模冲突的话,容易成有心人攻击。 如今知道了大将军的态度,那就好办了。 “还有何事?” 徐晋见他吞吞吐吐,不由大为奇怪。 “大将军,眼下稽税队人手甚为不足,平日又时常与豪强发生冲突,臣建议再增添一些人员,另外,是否可以配备一些火器?” “此事我知道了。” 徐晋淡淡道: “增添人手的事你看着办就行,这火器暂时就不要装备了。” “此物,还是掌握在军中比较好。” 待对方走后,徐晋看着此人的背影不禁眯起了双眼,这个冯敬云到底想做什么? 给稽税队的青皮流氓装备火器,亏他想的出来。 莫不成是想造反?... 有一说一,在这件事上,徐晋确实想多了,冯敬云是有野心不假,但他也不会自大到靠手下的青皮流氓就敢乱来。 此人只是想多掌握一些实权,有资格进入保乡军的核心决策层而已。 自打担任这稽税副领一职后,冯敬云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绝对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试问,那些豪绅大户如何肯乖乖将银子交上,但又不敢跟大将军作对,只能怨恨他们这些“基层”工作者。 如今稽税总领程攸病愈之后身体每况日下,稽税队的工作基本全压在冯敬云这个副领身上,他担心等以后得罪的人越来越多,大将军会不会为了平息众怒而将祭出自己... 思考过后,他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大,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如今选择只有两条,要么辞官不干,要么进入保乡军的核心,成为大将军真正的心腹。 冯敬云自幼苦读圣贤书,又与其它读书人厮杀多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做官吗。 如今他在大明已经混不下去了,再放弃如今的官职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的。 因此,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 他冯敬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还要当保乡军里面的大官! 第115章 军制改革 冯敬云在想什么,并不重要。 但其“酷吏”之名早已传遍整个思明府,“刻薄.冷血”之亦名广为人知,民间甚至给他起了个“冯扒皮”的绰号。 更有传言,向大户索取重税的主意正是由此人提出... 可想而知,那些官绅豪强有多怨恨冯敬云,毫不夸张的说,如果现实允许,他们恨不得将这家伙抽筋断骨.大卸八块! 黑市里,这冯敬云的一颗脑袋已经价值纹银两千... 而保乡军内部,大多也对此人无甚好感,甚至称得上厌恶,包括几位将军和各部官吏。 一方面是受到舆论影响,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此人的履历着实不太光彩。 不过作为统筹全局的大将军,徐晋难道就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他当然知道,甚至喜闻乐见。 这冯敬云的风评越是差,愈是惹得怨声载道,才说明此人在用心办事。 否则,就该考虑换人了。 但就稽税队这个挨千刀的活儿,一般人根本干不了,也不愿意去干。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六亲不认的“孤臣”,一条恶狗。 越是这样用着越放心,才能将每一文税银收回来! 徐晋琢磨着,军队扩充的同时,各部吏员也急需增加,原先只是二县之地,如今占据了整整一个府,这可是数十万人的人口。 目前,他有几个打算。 第一步,改变军队的建制,如今保乡军扩充后约有六千人,如果依旧延续此前的习惯便显得有些不符合战争需求了。 原先的编制很简单,军队中十人一什,百人一队,再上去便是营。 而各营人数差距极大,显得尤为混乱,统御起来亦诸多不便。 像那火枪营的人数便是炮营的五倍不止。 关于这个问题,徐晋再三思索,还是决定采取一套新的建制。 即:“镇.都.协.司.标.队。” 以一队十五名士兵为基础,采取三三制,即三队一标.三标一司.三司一协.三协一都... 各级副官.主官从低到高分别为:队头.队统。 标头.标统。 司头.司统。 协尉.协统。 都尉.都统。 以上军职带“统”字的都是主官,其余皆是副官。 而“镇”一级,主副手则称之为“统督”与“统制”,不过这种大型兵团还暂时还用不上。 如此算下来,一个步兵“都”的战斗人员约有一千二百多。 而明军的营兵制下,一般而言五人为伍,五十人为队,五百人为司,千人为哨,三千为一营。 就纸面数据而言,保乡军的“都”与明军的“哨”同级,“镇”与“营”同级。 在改变军制的同时,徐晋打算将训练新兵这项工作彻底从军内分离出来,专门设置一个“操练司”。 以后作战部队专心搞训练即可,那些招募进来的新兵便由“操练司”负责,等到训练期结束,再视情况向各单位补充。 此举也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如果各部将领在外作战如果遭到伤亡便可就地招募兵员补充的话,长期以往将会是极大的隐患。 士兵只知将领而不识他这个大将军是极有可能的。 为了防止出现这种情况,同时为了牢牢把控住军队,徐晋又将“发放饷银”这项工作从军内分离了出来,设置了“给饷司。” 如此一来,便彻底断绝了手下将领尾大不掉的情况。 只要把补充兵力和发放军饷控制住,即便那些掌握一镇之军的“统督”有什么异心都难以成事。 恐怕手下的将士当场就会哗变。 另外,像“司统”.“协统”这些低级军官的人事任命和培养工作也是极为重要的。 不过眼下一切靠战功,如今保乡军里的低级军官基本都是从士兵晋升上来的。 但未来要想获得充足的低级军官,光靠战功晋升是不够用的,必须建立一个完备的培训体制和机构。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虽然军队的自主性会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但从长远来看,是利大于弊的。 “操练司”与“给饷司”设立了,那“参谋”的制度自然刻不容缓。 于是,徐晋又额外增添了一个“军机处”,并加封马户等人为军机大臣。 在大将军的指示下,保乡军开始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从上到下焕然一新。 这期间并没有遇见什么阻力,众将领一致认为,还是这新军制比较好,不但磅礴大气,读起来也朗朗上口。 预计改革成功后,保乡军将拥有五个步军“都”,一个工“协”和一个辎“协”.另有炮“协”.骑兵“协”.两个掷弹“司”。 此外,还设置了一个负责刺探军情的“侦查司”。 再加上宪兵性质的“纠察司”,以上便是保乡军的所有军内单位。 按照计划,一个保乡军标准步军都中,将会由两个火枪协.一个重甲司.两个长枪标和一个掷弹标构成。 不过这未来的步军都中,能够达到这个火力配置的暂时只有三个主力团,其余的的则需要慢慢补充。 而军衔方面,徐晋暂无改动计划,依旧沿循明制即可。。 而这回打进思明府之后,保乡军自然接管了许多官府的产业,包括“铁匠坊”.“制弓坊”.“制铳坊”.“木工坊”等等,得到了数百名掌握着各式技艺的工匠。 另有火药库和军械库两座。 不过前者的火药大多受潮,无法直接使用,后者的兵器年久失修,亦不堪大用。 此战中,从明军身上扒下不少甲胄,基本都是那些精锐战兵与家丁身上缴获的,足足有数百具。 大将军徐晋略加思索过后,便将这些东西全部拨给了刀盾兵,再加上此前从明军那里缴获的,几乎能达到人具双甲的程度。 这种变态的防御力下盾牌除了增加重量外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因为已经被其舍弃。 而刀盾兵则有了一个新的名字:“重甲兵。” 在战场上,重甲兵将与掷弹兵一样,是两柄锋利的尖刀,专门用以破开死局。 ...... 广西桂林府。 梁巡抚在得知思明府被贼军攻占后只是陷入沉默,并无太多吃惊。 此前上万官军在裴山县外战败后他便有这个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贼军的动作如此之快,据可靠消息,思明府数千兵马依托城墙拒守,竟连一日都没挡住。 游击将军毛勇.守备林丛之战死,知府贺太升与同知杨思远下落不明,想必是被人家擒住了。 这毛勇和林丛之还好说,区区武夫死了就死了,但贺太升和杨思远可是朝廷命官,影响甚大啊... 梁巡抚陷入焦灼,决定看看能不能将此二人从贼军那里弄出来。 第116章 铁公鸡藩王 “大人,杜总兵求见。” “让他进来吧...” 梁谨虞随口应付了一声,他现在心情很不好,思明府那边的匪患已经迫在眉睫,实在令他夙夜难眠。 “下官见过巡抚大人。” 杜湛身着绯色绣有金线银丝的狮子补服,他的个头不高但格外壮实,一对铜铃般的牛眼炯炯有神,两腮的短髯亦十分浓密。 此人还有着另一层身份,乃是广西布政司都指挥使,统辖一省的卫所军户,乃正二品的武官。 仅从品级上来看,甚至要比梁晋虞还要高一级。 “嗯...杜总兵有何事?” 杜湛踌躇片刻后为难道: “梁大人,眼下已募到两万余兵,皆是可战之士,所需刀枪.辎重.甲胄箭矢也基本够用,只是...” “这饷银,实在是缺的紧啊...” 梁谨虞听到已经招募了两万多营兵后,顿时喜上眉梢,可听到缺银子后,脸色又沉了下来。 缺银子?这年头谁不缺? 没银子就不办事了? “眼下财政吃紧,各府匪乱肆虐,衙门的确拿不出银子了。” “不知杜总兵有何良策?” 梁巡府这番话直接反客为主,表示自己手里一文钱都没有。 要饷银是吧?自己想办法! 杜湛并不意外,他早知道对方会如此回答,不过他说这番话却是另有目的。 “下官斗胆请巡抚大人下令,命桂林.南宁.梧州的富商.豪绅踊跃捐献,只要此时办成凑齐饷银定不成问题。” 此前为了募兵剿贼,梁巡抚便给桂林府和南宁府的摊派了“剿贼捐”,一时间搞得两地百姓怨声载道。 大伙头上的杂捐巧税已经一箩筐,平白无故又增添一项,这谁受得了... 这“剿贼捐”落实之后,见效也是极快的,短时间内便凑了五六万两银子,因此才能招募到那两万兵勇。 当然了,老百姓兜里掏的的肯定不止这五六万。 不过人家基层官吏忙里忙外,“稍微”截流一部分也是合乎情理的嘛…… 五六万银子虽多,却也只能给两万兵勇发个月饷,勉强维持操练而已。 要想大军出击那可不容易,“安家费”.“开拨银”是万万少不得的。 缺一个,这些招募来的兵勇就能当场哗变。 杜总兵若真想发动这些兵勇去平叛的话,银子方面的缺口是极大的,预计还需筹集三十万两…… 梁巡抚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想凑够银子的话,最快的方式就是从大户身上榨。 只是……要从这些人手里抠出银子,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此事,不好办呐...” 杜湛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道: “若能够说服靖江王带头捐献,大户便无人再敢推辞了...” “啥?” 梁谨虞闻言大吃一惊,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杜湛,你疯了?” “让靖江王带头捐献,你好大的胆子!” “若不如此,实在难以凑够饷银啊大人!” “匪患之恐愈发不可收拾!” 杜湛争辩道: “自我大明立朝以来,这靖江王已传承两百年有余,可谓富甲一方。” “而藩王亦有戍边守土之责,家国有难接济钱粮乃天经地义!” “哪怕从靖江王府随便扣点,亦能轻易供养五六万兵马吧!” “大胆!” 梁巡抚猛的一拍桌案,胸膛一阵剧烈起伏,那张大饼脸也涨的通红。 他冷笑道: “杜湛,靖江王愿不愿意拿银子暂且不论,这个说客谁来当?” “我告诉你,本官是不会去的!” “我去!” 杜湛沉声道: “既然大人有难处,便由下官去办这门差事吧!” 看着此人远去的背影,梁巡抚的脸上突然阴转多云,内心一阵得意。 好一个杜湛,竟然跟自己想一块去了... 要想发动大户踊跃捐献,没靖江王带头的话还真不好使。 可这藩王银子是这么好要的么,他梁谨虞可不想平白受一顿冷嘲热讽。 便由这个杜湛去探探口风也好,即便有什么事,也轮不到自己担责。 反正这衙门里的人可都看见了,是那杜总兵要一意孤行的…… 桂林,独秀峰。 王城占地三百亩,城外一座巍峨牌楼,以明黄色点缀,“靖江王府”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府内处处雕梁画栋.极具奢华,参天古树拔地而起,金碧辉煌之下又透出一丝静雅别致。 此王府乃是依南京皇城之等比例缩小而成,城墙各殿应有尽有,极富皇家威仪。 靖江王朱亨嘉正斜卧在软榻之上,醉眼惺忪的欣赏着美貌歌姬的舞蹈,数十名乐师则是跪在两旁吹笙抚琴。 这时,有下人来报,门外有人前来拜见王爷,自称是什么广西总兵杜湛。 “他来做什么...” 朱亨嘉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便打算让管事将此人轰走。 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此人来拜见自己应该是有事相求。 “回王爷的话...那人说了,你要是不肯见他,他就一直在府外站着。” “真是麻烦!” 片刻后,杜湛终于如愿以偿的进了府。 “下官参见靖江王!” “免礼...” 朱亨嘉淡淡道: “杜总兵不在军营中指点江山,来我这王府有何贵干?” “王爷请恕下官冒昧搅扰之罪,此番前来,的确有事相求...” 说罢,杜湛将思明府那边的叛乱老老实实的讲了一遍,忧心忡忡的表示若是放任下去的话迟早生成大患。 到时候,这群贼寇恐怕连桂林府都敢打了。 朱亨嘉发了个哈欠,阴阳怪气道: “这思明府的贼寇目无朝廷,的确该剿!不过……此事又与本王有何干系?” “汝为统筹全省兵将的总兵,为何不去招募些兵勇去平息祸乱。” 靖江王朱亨嘉又不是傻子,一听此人的话便将他的目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缺军饷找朝廷,王府里也没余粮啊。 “实不相瞒。” “下官已经招募了数万讨贼兵勇,只是如今急缺饷银,实在没有法子。” “若王爷肯捐些军饷的话,将是我广西黎民之幸.大明之幸!” “只有王爷带头了,才能说动其他官绅...” 杜湛推心置腹的说了半天,态度极为恳切,不过朱亨嘉听罢却冷冷一笑: “我这王府上下几千张嘴,每日人嚼马咽所耗甚多,朝廷每年就发那点俸禄,本王还为钱粮发愁呢。” “不过……杜总兵既然开口了,吾是应当做这个表率。” “来人...带杜总兵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以示本王抗贼之心!” 第117章 拯救大臣颜昭 听到五十两银子,杜湛顿时错愕,连忙道: “饷银的缺口足有数十万两啊...还请王爷明察!” “既如此...” 朱亨嘉思索片刻后说道: “去给杜总兵支一百两银子!” “本王还有要事处理,就不留你了,杜总兵请自便。” 被扫地出门的杜湛站在美轮美奂的王府外一阵失神,他呆呆的望着手中那张壹百两的银票苦笑一声。 这些大明的藩王个个富得流油,却一个赛一个的铁公鸡。 靖江王说自己囊中羞涩,可谁不知道王府名下的良田何止数百顷,店铺典当更是数不胜数。 难道他们就不明白一旦大明完蛋了,作为藩王也会陪葬的道理? 杜湛总算知道为何梁巡抚不愿前来当这个说客了,这一两百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 就这样,由于饷银一时难以凑齐,等保乡军已经开始准备向镇安太平二府进军时,明军这边却还是没有动静。 而对此情形,徐晋心中却毫不意外。 大明从上到下早就烂透了,这么久没出兵也算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天,他却收到了一封意料之中的来信。 写信的人语焉不详,似乎不愿暴露身份,但却表示愿意拿一万两银子赎回贺太升和杨思远二人... 徐晋稍加思索后便同意了,反正这两个家伙待在思明府也只会浪费粮食,实在是无甚屌用。 他一直没将此二人斩首便是等着明军那边来消息呢。 堂堂知府和同知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官,若是被贼寇给砍了,那定然引起明廷朝野震荡,作为广西的巡抚,他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不过这一万两银子有点少,徐晋挥笔又给对方回了个信,意思是两万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而保乡军在将思明府稳定之后,便派出了两个步军都.骑兵协.炮兵协去攻打太平府,由一都都统马户和二都都统赵仁毅率领。 而第三步都则继续驻守在原地,其都统由罗延康担任。 在这两千多号满编精锐军的攻击下,太平府的明军守兵几乎不堪一击,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降。 此地本就只剩下一两千老弱驻军,又怎会是保乡军的对手。 区区数天的时间,一都和二都便已将太平府基本控制,但此期间倒也不是没有遇见过抵抗。 当地憧人土司对保乡军的高压统治极其抗拒,因此爆发了剧烈的冲突。 二都在牺牲了十几名士兵后成功将其首领击毙,并将憧人的武器全部收缴一空。 瑶人头领以侬本打算坐观虎斗,却没想到憧人竟然一触即溃,深晓厉害的他连忙带着族人投诚,并献出许多掠夺来的金银。 见此人如此识相,保乡军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将他们的武器全部收缴起来,并责令其搬迁至山下居住。 而在占据了太平府的同时,由几十号文吏组成的班子也迅速上位,竭力维持着此地的运转。 这也是保乡军的老传统了,往往大军出击之时,一干吏员便会紧随其后,攻占一地后直接火线赴任。 两者之间近乎无缝连接。 顺利拿下太平府后,保乡军便打算以此作为跳板去攻打镇安府,不过这时,当地的流寇头子常天王早已得到了消息。 “妈的,这保乡军的实力怎会扩充的如此之快!” 常天王坐在虎皮大椅上骂骂咧咧,脸上满是愤愤不平,一旁的十二金刚则大气都不敢出。 “给老子把那个书生叫来!” 片刻后,颜昭被几名喽啰带了上来,而常天王一看见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这保乡军究竟要做什么。” “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攻打这里了?” 常天王语气森严,他早就将镇安府视为囊中之物,俗话说的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如今那保乡军不但占据了思明府,连隔壁的太平府也收入囊中,着实令他感到不安。 “大王息怒。” 颜昭闻言一身冷汗,他知道此人喜怒无常,因此一定要慎言。 “保乡军虽然占据了思明.太平二府,不过却未必会攻打我镇安府。” “大王想想,思明府沦陷后广西巡抚自然震怒,定然派出大军前来平叛,那保乡军本就兵力紧缺,又怎么敢占据这么多地盘。” “况且...大王与那大将军徐晋以兄弟相称,此人也是绿林出身,尤为重情信义,自不会觊觎大王的地盘。” 常天王眯着眼睛,刚开始只是冷笑,到后面却慢慢陷入了沉思。 这颜昭虽然花言巧语,意图蒙蔽自己,但有一点没说错。 眼下那个广西巡抚肯定在准备调兵讨伐思明府,此时保乡军在占据了太平府后应该不太可能来攻打镇安、 否则,这岂不是将本就奇缺的兵力分散,乃取死之道。 据常天王所知,此前保乡军只有区区两三千人而已,就算入主思明府后扩充也顶多和自己麾下差不多。 只是他实在想不通的是,这区区两三千人是如何将思明府拿下的。 眼见自己的话术已成功将对方忽悠住,颜昭不禁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此地已经月余,朝夕相处之下自知这个常天王性情暴戾.短视桀骜,难以成就大事。 与之相比,大将军真乃英明神武.睿智果决。 只是,根据颜昭的判断,保乡军的下一步计划应该正是这镇安府,届时这个常天王自然会大发雷霆,自己恐怕性命难保。 “看来...必须要逃走了...” 他回到住所外,用余光微微一看,天上星光点点而周围依然守备森严,数十名喽啰将这所房子看的很紧,想要逃脱恐怕比登天还难。 颜昭将“咯吱”一声将门掩上,目光扫了扫后最终投在了地上,他无奈的想着,难道真的要挖地洞才能逃吗。 且不论外面的喽啰是否会发现,这房间里也没有趁手工具啊。 在忧虑之中,他想起来远在裴山县的妻小,不由悲从心来。 难道自己真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时,屋外传来叩门声: “先生,小的给您送饭了...” 颜昭皱了皱眉,只觉得这名小厮眼生的过分。 “这桂花糕滋味甚美,先生可要好好品尝...” 第118章 凶险万分 颜昭双眼微眯,随后起身朝门外瞥了一眼,只见外面的喽啰正说说笑笑,并无人注意这里。 他只觉得方才那位小厮似乎话中有话... 将一块块桂花糕掰开之后,果然发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将军召,速归!三更接应先生。” 颜昭强忍激动,将纸条一口吞了下去。 大将军到底没有忘了自己这个三品参政大臣啊。 由此看来,保乡军对这镇安府是志在必得了。 深夜,一轮弯月高挂,伴随着几声老鸦的啼鸣。 王九猛的睁开双眼,蹑手蹑脚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他扫了一圈,只见周围的喽啰鼾声如雷,正睡得香甜。 两周前,他调入保乡军侦察司担任队统一职,随后便接到了一个特殊的任务: “去镇安府营救颜昭先生。” 王九是刀盾兵出身,武艺十分娴熟,此人机敏多变.亦沉稳果决,从军前还有着一手做菜的技艺。 因此,在抵达这镇安府后,他便设法混进了常天王的麾下,在伙房当了一名杂役。 一同前来的“麻子”.“龅牙”这两名斥候则是摇身一变成了常家军中的喽啰。 经过这几天三人交换情报,这才终于见到了颜先生。 王九谨慎的走出营房后,从站岗喽啰的视野盲区溜开,随后来在一棵大槐树下,将食指弯曲塞进口中,发出两声鸠鸣。 “布谷...” “布谷...” 过了半晌,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也朝大槐树这边摸了过来: “队统。” “嗯...” 王九小心的观察了一下周围,低说道: “时辰差不多了,开始行动吧,切记,谨慎行事!” “放心吧队统。” 个子比较高的麻子笑嘻嘻表示,这常家军守备松懈,那些流寇睡的比猪还沉,绝对不会发现他们的。 不多时,三人避开几队巡逻喽啰,一路潜行到了颜昭住所附近。 王九探出脑袋瞅了一圈,只见房屋周围正有七八名喽啰把守。 其中大部分已经拄着武器打起了瞌睡,毫无防备意识。 他们对视一眼,随后交换了一下手势。 王九从腰间摸出一条细绳,不动声色的潜到一名喽啰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此人的脖子套住,然后猛的一拽。 那喽啰遭袭后惊恐万分,只是喉管被死死勒住,顿时脸色青红一片,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嗬……嗬“声。 与此同时,那根短矛却由于脱力猛的一歪,就要掉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王九连忙伸出一条腿,脚背一勾正好将矛接住。 他一阵后怕,若是此物不慎掉落,发出的声音定然会将那些打瞌睡的喽啰惊醒。 接着王九故技重施,接连勒死三人,而这时候,麻子和龅牙也将剩余的喽啰全部解决了。 正在焦急之中的颜昭只听见“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了一道口子。 “先生,在下保乡军侦查司队统王九,这两位弟兄亦是侦察司的斥候……” “事不宜迟,咱们得赶紧上路了。” “到了边境,便会有军中兄弟接应的。” 王九飞快的介绍了一下几人的身份,不过这个什么侦察司却听到颜昭有些迷糊。 “此事说来话长,等安全了再给先生慢慢解释...” 不知为何。 宋子义今夜一阵烦躁,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跳来跳去的右眼皮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在十二金刚中排行老三的他向来以机敏嗜杀着称,属于常天王的嫡系,十分受其信任。 这常家军便是靠那几百老寇起家,一路裹挟着青壮才发展至如今的五六千兵马。 因此,常天王深知老寇才是自己的根基,扎营之时向来是将其保护在最里头,外围则驻守着各营杂兵喽啰。 平日,麾下的十二金刚会轮番去外围值守,今日正好轮到了宋子义几人。 宋子义久久无眠,决定去外面营地巡查一遍,以防手底下那些喽啰磨洋工。 说起来,他此前也算是常天王手下一大智将,为其出谋划策,指点江山。。 只是,自从那丑陋书生来了之后,宋子义的地位便岌岌可危,常天王对那家伙的话言听计从,眼里再也没有自己。 因此,器量极小的宋子义自是将这颜昭恨之入骨。 这时,一队巡逻的喽啰低着头从宋子义数丈外经过,匆匆步伐顿时令其心生警惕。 “站住!” “尔等是哪营的人?” 王九吃了一惊,循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名高鼻深目的披甲贼将正打量着几人,语气中满是寒意。 此人身旁还跟着两名亲兵,虽然没有披甲但胸前却写着“忠勇”二字。 “回……三爷的话,小的是长胜营的人,刘标头手下...” 这几日,王九将这常家军的建制也大致摸得差不多了,这常天王麾下十二金刚,每人统领一营兵马,皆冠以“奋武”.“先锋”.“长胜”等名。 每营又分为十标,标头便相当于小队长的角色。 这长胜营便归五金刚的统辖,而那个所谓的刘标头则是他随口瞎编的。 反正,这姓刘的多了去了。 之所以确定此人是那三金刚,则是根据两个喽啰胸前“忠勇”二字猜的。 王九皮肤黝黑.身材干瘦,他虽其貌不扬但却心细如丝,机变能力着实过人。 一番滴水不漏的回答,让宋子义打消了心中疑虑。 “嗯...原来是五弟的人。” 他淡淡的点了点头,今夜值守的正是他与老五.老七,各营皆会派出兵卒巡逻。 不过生性谨慎的宋子义还是随口道: “山中无老虎?” “黄金两万五。” 王九连忙笑嘻嘻的回答,这正是常家军今夜的暗号,不过他方才已经从一名喽啰嘴里撬开出来了。 “行了,尔等继续巡逻吧。” 宋子仪摆了摆手,便准备转身离开。 而此刻麻子龅牙几人早已是一身冷汗。 不愧是王队统,这机变能力的确让人大开眼界。 放做是自己,恐怕早就露馅了。 “是!三爷。” 王九心中大喜,那颗砰砰狂跳的心脏也终于趋于平缓。 可几人刚走出几步,却听见身后发出一声厉喝: “慢着!” 原来。 在他们走开的同时,宋子义习惯性的用余光在其身上扫过,瞳孔顿时猛的一缩。 那名面孔肮脏看不清长相的喽啰竟然踩着只有文人才会穿的菱纹翘履! 此履虽庄重风雅,但却不利行军作战,因此普通士卒是断不可能这番打扮! 第119章 吏部尚书 而整个常家军,平时穿着此履的只有一人! 王九转过身,挤出一丝憨厚: “三爷有何吩咐?” 见对方脸上露出的冷笑,他顿时心中一沉。 完了,被发现了! 还没等对方回答,王德发却骤然暴起。 只见他一个黑熊打滚,顺势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然后猛的朝宋子义的脸上抛去。 身形不减的同时,右手则紧握一柄利刃朝对方的喉咙疾速扎下。 这一系列动作在电光火石间完成,快到连麻子和龅牙二人都没反应过来。 宋子义也是刀枪箭雨中爬过来的,一身武艺极其过人,却没想到眼前的喽啰竟也是个高手,而且还用上了扬沙子这种下三滥手段! 猝不及防之下,他来不及躲避,只好伸出右臂抵挡沙土。 察觉到一股寒意朝咽喉处袭来,宋子义连忙架起另手臂格挡。 这凶狠的一刀直接扎进了他的小臂。 还没来得及发出痛呼,王九便压在他的身上死死掐住喉咙。 这时,麻子和龅牙惊骇之下也终于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去将那两名吓傻了的寇兵解决。 不过他们的打斗还是发出了很大动静,立刻引来了别处巡防喽啰们的察觉。 “还他妈愣着干啥!” 王九哀嚎一声“赶紧把这家伙解决了!” 宋子义被一双大手狠狠掐住脖子,顿时眼冒金星翻起了白眼,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只能一拳一拳的打向对方的肋部。 王德发强忍剧痛,他死死咬住牙关,手指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发白。 麻子见状捡起匕首连忙给宋子义脖子上来了一下。 而此时,这里的打斗声已经引来了好几十号喽啰。 “快撤!” 几人迅速朝营外奔逃,在杀死几名贼骑后抢过马匹,猛的冲出了贼营,朝着太平府的方向疾奔而去。 外面嘈杂的动静将熟睡的常天王吵醒,在听见颜昭竟然趁夜逃走,并杀死三金刚宋子义后更是怒不可遏,眼中的杀意升腾而起: “该死!” “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 暴怒的常天王立刻命令“骁勇”营的骑兵追击,务必将那颜昭生擒。 王九几人一路狂奔,身后追兵如附骨之蛆,几经险象,麻子和龅牙也负重伤,直至天亮,这才抵达两府交界之处。 此刻,胯下的马儿口吐白沫,已然是跑不动了。 不过他们好歹暂时安全了,因为前方的乡野间,数百名保乡军正严阵以待。 二都三协协统黎忠此刻正焦急万分,瞧见不远处几人骑着马朝这边狂奔,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流寇,其中还夹杂着不少骑兵。 黎忠心中一喜,看来立功的机会到了。 在他的指挥下,数百名保乡军立刻展开队形,由长矛司和重甲标在前,两个火枪司则居后,朝着常家军缓缓推了过去。 负责统领“骁勇”营的二金刚一看这架势,心中顿时打起了退堂鼓,不过常天王可是给他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将那颜昭擒回。 一想到无功而返的后果,二金刚遍体生寒。 “妈的!跟他们拼了!” 眼看对方只有数百步兵,而自己身后连骑兵带步军近千人,足足是对方的好几倍,他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杀!” 见到这群流寇非但不投降,竟敢朝自己冲击,营长黎忠的脸上露出冷笑。 看这数百骑兵,此些寇兵应该是那常天王手下的精锐。 不过那又如何,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二金刚率领数百骑怪叫着朝保乡军冲来,却被一头撞在了密密麻麻的长枪上,这冲击力一被卸掉之后,径直成了火枪的活靶子。 “砰!砰!砰!” 两轮齐射过后,“骁勇”营的骑兵扔下七八十具尸体后四散而逃。 二金刚心中大骇,他从没想自己手下到百战百胜的骑兵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幸好他刚才留了个心眼,并没有亲临火线,否则,被打成筛子的可就是自己了。 “风紧!扯乎!” 此人惊吓过度,连以前当土匪时的黑话都喊了出来。 见眼前的流寇已然溃败,黎忠一声令下,全军顿时朝着对方冲了过去,喊杀声响彻天际。 此战共俘虏寇兵二百多人,阵斩一百四十八员,并缴获战马五十七匹,刀枪无数。 黎忠皱了皱眉,对这个结果显然不太满意,那些贼骑跑到太快了,他们这些步兵根本追不上。 否则,这个战果还能扩大一番。 不过即便如此,二都三协也应该能立个集体战功吧。 “黎协统,多亏了你们啊!” 王九大难不死,心有余悸的说道: “再晚一会,哥几个可就要要交待了。” “客气了兄弟!” 黎忠笑呵呵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你们几人能从狼窝虎穴中把颜先生成功救回来才是令在下钦佩。” 几人互相恭维,一路说说笑笑的朝营地赶去。 而颜昭,在感谢了王九人后便马不停蹄的回到裴山县,与许久未见的妻小一阵温存。 而这次归来,周围的许多变化都让震撼不已。 如今,裴山.罗庆二县的百姓无不称颂大将军美名,自从官绅一体纳粮和摊丁入亩后,大伙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太多了。 无数贫民.佃户被解放,并分到田产,到处都是一片繁忙而热闹的景象。 河流边,各种工坊拔地而起,巨大的水车“哗哗哗”转个不停,敲敲打打的声音不断传出。 乡间街头,许多小贩忙着向行人兜售着各种手工品... “大将军真乃圣人也...” 见到这副繁荣景象,颜昭心中顿时有感而发。 而据他所知,保乡军更是在前些日子攻克了思明府,兵力又得到了大肆扩充。 “大将军所思,实非我等能够揣测啊。” 带着满心的感慨,颜昭换上那身官服,乘坐马车一路来到了思明府。 “颜先生。” 一见到他,徐晋立马紧紧攥住他的手,沉声道: “让你受苦了!” 在大将军这副举动下,颜昭顿时感动不已,泣声道: “此乃臣子的本分,何苦之有。” 徐晋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颜先生于我保乡军有大功,本将军自不会亏待。” “从现在开始,卿便为吏部尚书,统御治下一干文吏,兼军机大臣,擢升为正奉大夫。” “月俸五十,另赐纹银五百,布五十匹,亲兵十人,宅一座。” 第120章 第一届科举 “臣叩谢大将军!” 颜昭愣了愣,随后抹了把鼻涕的纳头便拜。 大将军出手实在太阔绰了,直接就是一个吏部尚书兼军机大臣... 而那正奉大夫也甚是了得,依明制乃是从二品的荣誉头衔。 更别提那些赏银和宅子护卫了。 此前他虽贵为三品参政大臣,但手底下却一个人都没有,属于光杆司令。 而这个吏部尚书可是总管所有文吏的迁升任免,乃是文官系统里面说一不二的存在,实权颇大。 “呵呵...起来吧。” 徐晋爽朗一笑,将颜昭扶了起来。 如今军制已然改革,大的框架搭起来之后,日后只需要查漏补缺即可。 只是这治理百姓的文官系统,却还是一片混乱,行事也没个规章制度。 此事正好交给自己这个“吏部尚书”着手操办。 不过,眼下明军那边依然不可大意,想到此处他不禁开口询问道: “不知颜尚书对眼下的局势有何见解?” 颜昭闻言思索了片刻: “思明府失陷,于明廷而言自然是晴天霹雳,此等事若是被上传至京师,这广西巡抚恐怕得掉脑袋了...” “不过此事过后,吾保乡军定然会引来两广之兵的围剿,极其凶险啊。” 徐晋点了点头,他也很赞同颜昭的看法: “那依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颜昭渡了几步,斩钉截铁道: “大将军需站稳思明府这个立足之地,据此地而抗明军,短时间内切不可攻打南宁.桂林之地,但...” “恰当之时可以向明军示弱,绝不能将其全歼,如此,那巡抚才会认为我保乡军不过尔尔,只需广西之兵便足以平定。” “这样一来,大将军也就有了喘息之机...” “唔...” 这番话把徐晋听的茅塞顿开,这简直是未曾设想的道路啊。 按理说像一州之地失陷这种大事,定然引起崇祯老儿的震怒,广西官员不知要掉多少脑袋。 可是看现在这情况,只能说是古井无波吧。 似乎这思明府根本不是大明的领土一样。 由此可见,应该是那广西巡抚惧怕皇帝降罚而将此事隐瞒不报... 此人的心理也很好揣测,肯定是想私下里解决,到时候就算消息传到京师,也可以说只是一群寻常反贼而已,已被官兵绞杀。 如此一来,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而颜昭的意思也很明白,可以概括为三点:“高筑墙”.“光积粮”和“缓称王”。 “妙计!” 徐晋心中大定,他打算将镇安府拿下之后便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等实力积攒的差不多了,再一鼓作气攻占南京.梧州.桂林! 到那时,就算两广明军想要围剿保乡军,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 颜昭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后,办的头件事便是依照明制设置了一套文官系统。 以百户为一甲,推选一些“德高望重”者设为甲长,总管人丁琐事.政策宣传。 每月还有一点象征性的俸禄可领。 这也算是保乡军治下最基层的官吏。 若有家中子弟从军,挑选选甲长时会受到优先考虑。 而原先的大明知县一职依然照用,只不过保乡军治下的知县并无军权与司法权,只需要贯彻上级政策和管理各“司”即可。 其政绩考核的重点便是民生建设与发展经济两大项。 而每个县中又会有“巡捕司”.“税课司”.“教谕司”.“农事司”.“建工司”五大部门。 巡捕司很好理解,专门负责一县之地的缉盗.盘查.治安与刑名,人员配置约两百左右,其司务长麾下管理着六个捕头。 税课司则负责收取商税.田税.丁税几项,约一百余名官吏。 教谕司则专门负责教化百姓,不过在到底教四书五经还是格物之道上,大将军徐晋不容置疑的选择了后者。 让颜昭这个尚书令颇有微词。 至于农事司,则是负责一县的灌溉.垦荒.增产等事,并教习百姓耕种之责,名副其实的苦哈哈。 不过此部门却在随后的日子中口碑极好,农吏们在乡野间亦是深受百姓爱戴。 而这最后的建工司,顾名思义,便是拥有修筑水车.打井.堤防.抢险等几大职责,其职能范围极广,亦惠及百姓。 此司人数也是最多,足足有一千多号人,许多都是从旧时的开垦团拨过来的。 这一衙五司的制度基本上涵盖了一县之地的方方面面,各司责任清晰,互不管辖,再也不复往日混乱的场景。 而在县之上的“府”一级,主官则继续沿用“知府”的名称,虽然没有军权和司法权但依旧不容小觑,掌管一府的财政.税课.知县以下官吏的人事任免。 而每个府,除了“五司”之外,又多了一个“监察局”,除了刑.名.狱.囚的的权力外,亦有监察一府官吏是否有贪污受贿.渎职抗令之行为。 此部门亦是巡捕司的直属上级,一把手名为“御史”,直接向更高一级的“监察院”负责。 至于原先的“稽税队”如今已改为“稽税局”,属于县级税课司的直属上级,从原先的事无巨细中解放了出来,专门负责缉取“难税”.“重税”。 此局和“冯扒皮”的名字一样,一度成为了所有豪绅大户的噩梦。 意识到如今手下急缺能识文断字人手,各地官吏亦有许多空缺,尚书令颜昭在请示过徐晋后立马命人在各府张贴告示。 保乡军的第一届“科举”就这么展开了帷幕。 此消息一经传出,顿时引得民间议论纷纷,不过大多读书人人都是把这事当成了一个笑话。 一支贼寇而已,还学朝廷张榜求生。 实在是令人笑掉大牙。 这普通老百姓大多都是穷人,确实从徐晋的治理下得到了不少好处,因此对保乡军也逐渐有了认同的心理。 而那些读书人可就不同了! 这个时代能上得起私塾的可没有穷人,最差也是小地主级别。 别看颜昭投军时落魄成那样,乃父健在时家里也是有百余亩地的好吧! 第121章 今科状元 之所以沦落成如此模样,那是因为久试不中的缘故,家里的田产都被变卖的差不多了。 而对于那些绝大多数都是豪绅出身的文人来说,他们可对这个保乡军没有一点好感,甚至不少人此前还被“冯扒皮”登门拜访过。 因此,这第一届的“科举”场面显得极为冷清,响应者寥寥无几。 除了有七八名实在吃不起饭的穷书生一咬牙前来报考外,整个考场的监考官比考生还多... 据说,一旦通过这“科举”考试,便能火速赴任,不但有官当,还有银子拿。 这么大的诱惑下,这些人倒也无所谓这科举的“合法”性问题了。 而接下来,随着试卷发下,考生们一头雾水的看向这些题目。 小小的脑袋中满是大大的疑惑。 左玉清眉头紧锁,盯着眼前的这道题目陷入了纠结之中... 选择题一: 汝为一县之尊,忽有流寇兴风作浪,县中兵勇老弱不堪,难委大任,然隔壁知县王大有表示愿率兵勇前来支援,此时该当如何? 甲:让王大有滚回去。 乙:重金收买流寇,让他们去隔壁县作乱。 丙:在火速禀报上级的同时,与王大有一同剿贼。 丁:以县尊之威招募乡勇抗贼,等待上级命令。 ..... “这是什么鬼试题...” 左玉清一边嘟囔着,一边又将这些字眼仔细咀嚼了几遍,脸上逐渐出现凝重之色。 此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却不是那么好答的啊... 这县中有流寇作乱,按理来说应该派出兵勇绞杀,只是这里已经设定了兵勇老弱不堪,无法作战的情形。 隔壁的王大有倒是愿意来帮忙,可若是同意了,难免有僭越之嫌,且落人把柄。 很容易被扣上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 因此,甲和乙这两个选择不用考虑.再刨去丙之后,便只剩下了一个比较符合章程的丁。 琢磨了片刻后,左玉清缓缓提起手中的毛笔... 这回的科举考试中,诸如此类的题目足足有数十道,有的是测试考生的政治敏感性,有的是测试应变能力.责任心.是否了解基层民生以及逻辑思维能力。 当然,还有服从性测试。 另有一些算数与基础的格物之道和施政策论。 考生们苦读了多年的圣贤书,到头来却发现人家根本不考八股文。 反而平时那些喜欢算术.通史.格物.农桑的儒生答的不假思索。 保乡军要招的是愿意深入基层.能办实事的官吏,因此所有考题皆是从现实角度出发,只会四书五经的话那肯定是过不了关的。 第一届科举很快结束,本次共有四名考生入围,由于试题还算简单,录取率便达到五成。 落榜者也无需妄自菲薄,预计第二届科举很久就会举报,到时候再来应试即刻。 思明府城中张榜处,观者寥寥无几,穿着一套破旧长衫的左玉清连忙凑了上去,竟欣喜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榜上。 而且还是“甲等第一。”! 欣喜若狂的他跌跌撞撞,一路狂奔到家,上气不接下气的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妻子。 谁料,脾性凶悍的胖婆娘却只是冷笑一声,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还甲等第一...有甚鸟用?" “我且问你,此次应考的有几人?” 左玉清老脸一红,讪笑道: “不算多,数十人还是有的...” “放你娘的屁!!” 胖婆娘双手叉腰,粗鄙之言夹杂着唾沫星子喷涌而出: “你当老娘是好糊弄的?隔壁的王婆子都说了,这回的考生连你在内一共才八个!” 她用食指狠狠的怼了怼左玉清的脑袋,训斥道: “早就让你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你可倒好,竟然偷偷跑去,这保乡军的官是那么好当的?” 话音未毕,胖婆娘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这个挨千刀的~万一朝廷打过来...你死了倒落个痛快...可叫这一家老小怎~么~活呀~” 此时,床上那两个被惊醒的幼童也哇哇大哭起来,屋内顿时吵闹无比。 左玉清头痛欲裂,却也不敢对这母老虎发火,万一激怒对方,他这小身板可顶不住揍。 “呵呵...月娘勿虑,依为夫看,这保乡军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剿灭的...” 胖婆娘一听这话,哭闹声又高了几个八度。 这下,连内屋打瞌睡的老爷子都被吵醒了,在了解完前因后果后顿时气急败坏,手里那根拐杖更是狠狠的在地上墩了两下。 “逆子!为父供你读书是为了出人头地.光耀门庭。” “你竟敢!去考那保乡军的劳什子科举,真是个短命鬼!” 说着,左老爷子眼睛一瞪,抄起拐杖便冲了过来。 左玉清一阵头大,又不敢顶撞老父,只好在家中闪躲腾挪,来躲避身后那根如影随形的包浆拐杖。 好不容易应付了一晚,结果清晨时分,家中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张屠户拎着二两猪下水,乐呵呵的推开了左家的破门,一看见自己这个窝囊女婿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这厮!不出门寻觅活计,整日躲在宅中却是为何?” “月娘跟了你这个丧门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左玉清尴尬一笑,在膀大腰圆.胸毛旺盛的岳父面前,丝毫不敢造次。 这父女俩性情凶悍,皆是活阎王,自己实在开罪不起。 张屠夫对自己这个窝囊女婿本就一肚子火,结果此时月娘又嘟着嘴给他添了些油。 “甚?” “你这丧门星,真是想做官想疯了!” 张屠夫勃然大怒,撸起袖子便扑了过来。 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活像老鹰抓小鸡,同时破口大骂道: “亏你还是孔孟门生.有学识的秀才!” “你死了倒好,连累我家月娘实在可恨!” “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你这尊瘟神!” 见岳父杀气腾腾的样子,左玉清吓了一跳,连忙屁股一扭转身就跑。 接着,两人在家里玩起了秦王绕柱。 就在此时,一队披甲军士踏进左家院子,一同跟着的还有两名小吏,牵着一匹高头大马。 “哪个是左玉清?” 领头的队统容貌粗犷,瞥了眼屋内的乱象后顿时眉头紧锁。 光天化日之下,竟在家中打斗,这成何体统? 张屠户一惊,待看清对方的身份后连忙陪笑道: “军爷有何贵干?” “你就是左玉清?” 队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瞅这黑厮袒胸露乳的模样也不像个读书人啊。 “正是在下!” 左玉清连忙从地上将遗落的鞋捡起穿上,随后飞速的整理了一下头上的方巾。 他心中不由大喜,原来是救兵来了。 “嗯...” 保乡军队统确认无误后抱拳道: “汝为今科状元,按例应即刻启程去吏部听命,不得有误。” 说完,几名甲士便不由分说将一颗大红花给左玉清绑在胸前,然后奉上一盘银子: “这是大将军的赏赐!” 第122章 镇安战事 这一幕顿时将张屠户等人看呆了,那盘子里至少有上百两银子,他吞了吞口水谄笑道: “军爷莫不是认错人了,我这傻女婿何德何能受到大将军的赏赐...” 这时,左邻右舍的百姓也凑过来看热闹了,众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惊讶.有艳羡.还有怀疑。 “不会有错!” 队统没好气的回道: “老子这对招子出了名的亮堂,你这黑厮休要胡言乱语。” 见军士语气不耐,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张屠户此刻却如同阉鸡一般乖巧,低着脑袋连连点头。 就这样,十里八舍有名的穷酸书生左玉清便骑着高头大马,以状元郎的身份在城中闹事游行了一圈。 两个小吏在前开路,一个敲锣.另一个打鼓。 身后一队披甲军士个个威风凛凛,目不斜视。 见围观的老百姓越来越多,甚至堵得水泄不通,左玉清面露难色,心中亦有些惶恐。 他本想低调行事,奈何小吏不由分说道: “状元游街重事,不可简!” 一时间,看热闹的群众对马背上的那名“状元郎”指指点点。 而一些不屑于去参加“科举”的读书人则像看笑话一般嘲讽道: “这穷鬼,还真以为自己是登科状元了。” “哈哈!在下今日总算领会了沐猴而冠的神韵。” “我到要他这个状元郎能当多久,等朝廷打过来了嘿嘿...” ... 这些读书人嘲弄的声音虽小,但却依旧被一名耳力过人的军士听了个清楚。 他迅速向队统耳语了一番,后者的脸色顿时铁青一片: “来人!给我拿下这些反贼!” 此话一出,只闻得刀剑出鞘,十多名如狼似虎的保乡军恶狠狠的扑向人群。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将看热闹的老百姓吓了一跳,皆是战战兢兢不敢动弹。 直到身着儒衫的读书人被揪出来,众人这才又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自己啥事… “军爷,饶命啊!” 青衣书生吓破了胆,脸上的表情比死了爹妈还难看: “此戏尔,无反心啊!” “妈的!” 保乡军队统抡起蒲扇般的手掌就给他来了个大嘴巴子,青衣书生直接被扇的眼冒金星,险些晕死过去。 “方才,是谁说等朝廷打过来?” “是他!是他!” 被两名军士按住的那名皂衣书生,慌忙歪着头朝旁边努了努嘴,表示这话绝对不是自己说的。 “汝为何名?” 被这道冰冷的眼神扫过后,白衣书生如打了个寒颤,不禁为方才的戏言而感到懊悔。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先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小生梁休,刚才只是酒喝多了胡言乱语而已,还请军爷见谅。” 说着,他连忙搬出自己的救命稻草,表示梁家世代从商,前段时间给保乡军缴了不少的银子。 其父更与那大名鼎鼎的冯敬云是旧识,希望能看在这个面子的份上上放过自己。 “冯敬云?” 队统皱了皱眉,陷入沉默之中。 而眼见对方露出思索的表情,梁休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道: “况且梁某身怀秀才功名,依律可免刑名...” 话音未落,只见队统冷哼一声: “好一个依律!” “不知你这律是那大明的律,还是我保乡军的律?” “汝果真是狼子野心之辈,来人!将此獠押送至监察局拷问!” 左玉清看的目瞪口呆,此三人名儒生他认得,家境殷实。 平时没少奚落其他的穷书生,只是没想到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 这可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这段小插曲很快平定,并没有影响这次游街。 而吏部之所以将其安排的如此隆重,也是基于宣传的角度考虑,你们这些书生不愿意参加科举是吧,那就眼红别人去吧! 只要这种场面来上个两三次,那些想做官都快想疯了的儒生,就自己受不了了。 寒窗十载为了甚? 还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这保乡军的官难道就不是官了? 片刻后,左玉清站在一所青瓦大宅外,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 此宅不知是哪位大户曾经的府邸,如今却挂上了写着“吏部”两个大楷的描金漆匾。 门口有四名卫兵把守,不断有抱着文书的小吏进出,步伐匆匆。 “汝便是今科状元左玉清?” 吏部尚书颜昭放下手中的毛笔,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个戴着大红花的白净书生。 “回大人的话...” 左玉清连忙跪下一拜,心道眼前这名容貌怪异之人,应该就是那传说中的“青眼秀才”颜昭了。 此人的故事甚为传奇,已在民间广为流传。 而且据说,这颜昭可是那大将军座下第一谋士。 有着鬼神莫测之能。 “嗯…甚好。” 颜昭见这左玉清皮肤白皙.体型修长,容貌也俊秀,便生起爱才之心。 接着随口考了几个问题,此人依然对答如流。 “祁松县尚缺知县一员,汝可愿往?” 左玉青闻言微微一怔,这祁松县便在太平府。 当地民风彪悍,荒芜赤贫,夷人比汉人还多。 他前些年正好去过此地走亲戚。 “下官愿往!” 听到这个回答,颜昭不禁露出欣慰的表情。 实际上,空缺的知县还有好几个呢,但他想将这左玉清好好磨砺一番。 玉不琢,不成器。 若此人贪图享乐,不愿前去贫瘠之地赴任。 吏部虽不能勉强,但也说明这个这家伙不堪大用,随便安排个闲散官职混吃等死即可。 “祁松为治不胜难也,汝有据乎?” “无以为据。” 左玉清拱手一拜,不假思索的补充道: “但愿试之以力!” ...... 与此同时,保乡军第一步都与第二步都已经向镇安府展开了全面的进攻。 这里的明军早就跑的一干二净,在太平府失陷后,当地驻军便当场哗变,杀死哨官后四散而逃。 因此,保乡军几乎没有遇见什么像样的抵抗,直到与那“常家军”相遇。 常天王派人送来一封书信,言语间满是威胁之意,表示这太平府以南是自己的地盘,双方可以南北为界互不侵扰。 否则,便是鱼死网破的局面。 “鱼死网破,他也配?” 第一步都都统马户冷笑一声,将这封信撕得粉碎。 “全面攻占太平.镇安两地,乃是大将军的命令,若是与那流寇弄得划界而治,叫他怎么有脸回思明府?” 第123章 常天王的抉择 眼见谈判无果,对方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常天王简直怒不可遏。 他发誓,一定要将徐晋那个小人碎尸万段。 “大王息怒。” 十二金刚中的老二连忙道: “那保乡军火器十分犀利,连官军都吃尽了苦头,一旦开战,我常家军即便取胜也是惨胜啊...” 他这番话说的极其委婉,甚至还用了“惨胜”一词,好像真的有可能打赢一样。 但与其交战过的二金刚却心知肚明,这要跟人家作战,岂止是胜不了,恐怕十二金刚都得折损过半。 现在已经死了一个老三了。 不过这种大实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否则定会被暴怒的常天王扣上一个“扰乱军心”的罪名,然后拉出去祭旗。 “是啊,二哥说的有道理。” “我等只能智取,不可力敌...” “老子就不信了!” 常天王气急反笑: “这保乡军难道都是三头六臂?” “尔等鼠辈休要乱我军心!区区官军而已,本王又不是没打过。” 常天王如此生气是有原因的,自从上回二金刚率兵与那保乡军交战之后,便被吓破了胆,再也不复昔日的锐气。 在得知实情后,常天王却是有些不信,他认为是这二金刚大意之下遭到了伏击,又怕自己降罪,这才将对方吹的神乎其神。 若是如此下来,那还了得? 整个常家军都会“闻保色变”。 因此,常天王迫切的需要一场胜利来告诉手下,所谓的保乡军没有甚么可怕的! “传令!各营即刻启程,明日便与那保乡军分个雌雄!” “本王将亲自披甲上阵。” 听到这话,二金刚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他心中一阵忧虑,暗道这大王实在是刚愎自用,不听劝啊。 看来...自己得多留个心眼了。 镇安府,崇明县,大东山下。 马户与赵仁义望着眼前乌泱泱的流寇久久无语。 二人实在想不通,这常家军竟然会亲自找上门来。 他怎么敢? 而另一头,常天王骑在一匹雄壮的骏马之上,被数十老寇众星捧月般的围在中间。 而那十二营喽营的六千喽啰,则是乱哄哄的挤做一团,手里的武器亦是五花八门。 常天王今天的装扮堪称豪华,他身披山文甲.头戴飞碟帽,手持一柄马朔,在威风凛凛的同时却显得有些另类。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哪位戴错头盔的明将呢。 此刻,他双眼微微眯起,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对方的火铳是真的多啊... 在常家军面前六七百步外,保乡军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密集有序的队形与这边一相比便立分高下。 突然,常天王瞳孔一缩,发现保乡军的左翼有些异常,仔细一看,原来是十几架炮车被推了过来。 “妈的...” 他暗骂一声,这二金刚真是诚不欺人。 他怎么就不多劝几句呢? 要说这火炮,常家军也不是没有,像那种老旧的三斤炮还是能拉出七八门的,可跟人家的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啊。 常天王面沉如水,对方的战阵以长枪手和披甲兵居前火枪手居后,又分成了三个小方阵,左右翼则分别部署着一队骑兵和火炮。 几乎无懈可击。 要破掉对方的阵型除非用大量的火炮轰击,或者大股骑兵的集群冲击。 可这两个条件,常家军显然都不符合。 要不然,还待在这山沟沟里头当流寇作甚? 早就盘踞一省做个土皇帝了。 思来想去,常天王决定兵行险招,待会由他亲率一队精骑直取中军,一旦对方的将领毙命,保乡军自然大乱。 “哼!这流寇的数量倒是不少,不过也无甚鸟用,两排枪打出去管叫他们哭爹喊娘。” “还是先用炮轰一轰吧...” “也好!” 马户与赵仁义简单的交流了一番后,便命令手下的士兵准备列队出击。 而这时,常家军也动了起来。 “杀!” “大王有令,斩杀敌将者,封金刚!” 一听这话,流寇喽啰们顿时兴奋的发出各种怪叫。 谁都知道,“金刚”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不但要银子有银子要女人有女人,还能掌握一营的兵马,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寒风萧萧,双方的兵马开始迅速接近。 常天王的战术很简单,他打算先让手下的喽啰们消耗一下对方的弹药,然后找准机会率精锐老寇突进去。 反正这些喽啰死再多他也不会心疼,随便抓点青壮便能得到补充。 而那些老寇,可都是跟自己身经百战的弟兄,不能轻易折损。 “放!” 见距离差不多了,保乡军的火炮率先发威,炮弹砸在地上之后顿时掀起了大片尘土。 随着这一炮打响,轰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瞬间在流寇密集的队形中犁出了几道血肉横飞的死亡地带, 常家军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许多喽啰脸都被吓白了。 妈的!打明军也没这么难打啊... 常天王脸色一寒,目光灼灼的看向那些炮车,心想若是自己有这么多火炮,什么城池打不下来? “老二。” “你去给本王把那些炮给灭了!” 二金刚闻言呆若木鸡,面露难色道: “大王,人家也有骑兵的...” 他心中一阵惊惧,虽说麾下的骁勇营有数百骑兵,但这保乡军的火力实在太猛了。 且不说能不能穿过枪林弹雨冲到那炮车跟前,只怕在半路上就遭到对方骑兵的截杀。 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你敢抗命?” 见他踌躇不前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常天王眼中顿时闪过冰冷的杀意。 他当然知道此举九死一生,但若是能将对方的骑兵牵制住,那么便可为直取中军创造了良机。 哪怕骁勇营全军覆没,若能击败保乡军缴获那些火枪炮车,也是相当划算的。 “小的不敢!” 二金刚打了个寒颤,连忙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骁勇营的弟兄们,随我杀!” 很快,常天王露出狂喜之色,情况与他设想的差不多,随着骁勇营朝着炮车冲去,保乡军侧翼的骑兵也反应了过来,迅速冲上去拦截。 “天助我也!” 常天王仰天大笑,可突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老二怎么率着数十骑从骁勇营的骑兵中分离出来了... 而且一头朝着西边的山里扎去... 第124章 骁勇无双 “本王誓杀汝!” 待反应过来这老二欲逃之际,常天王怒不可遏! 恨不得即刻追上前去将此人碎尸万段! 然目睹骁勇营已与对方骑兵交战,尚未完全失去理智的他深知,此时并非追责之时,眼前之机若失便再难有。 “随本王冲锋,直击中军!” 此时,双方军队已然展开大面积交战,一时间枪炮声不绝于耳。 这刚一接触,常家军便领教了何为降维打击。 常家军十二营中,虽不乏火铳乃至弓箭手,但无论数量还是兵员素质,皆无法与保乡军相提并论。 这前方两千喽啰挥舞刀枪,尚未近身,便被密集的弹雨放倒一片。 与刀剑等冷兵器相比,火器的杀人效率显然更高更快。 前一秒,这两千喽啰尚在冲锋,须臾间便死伤逾两成。 “妈呀!” “打不过啊!快跑……” 这些乌合之众本就毫无战斗欲望,见身边之人如麦茬般倒下,士气瞬间崩溃。 众人哇哇乱叫,四散奔逃。 常家军十二营中,眨眼间便有三四个营溃不成军,其余人马亦是畏缩不前,已生退意。 唯大金刚和四金刚仍在竭力组织反击。 在二人呼吼声中,混乱的常家军中总算射出数百支箭矢,直朝保乡军射去。 此二人分别统领“忠勇”与“虎威”二营,与骁勇营一样属于“精锐”。 两人手下,可是有着不少的弓手的。 此时,濒临崩溃的常家军中突然杀出一队精骑,为首者正是那身披重甲、手持长槊的常天王。 马蹄声如雷贯耳,烟尘滚滚如霾,其势宛若长虹贯日,又似闪电破空! 保乡军士兵面色骤变,长枪手匆忙举起手中的兵器,指向这些不速之客。 然而,面对如猬毛般密集的枪矛,常天王毫无惧色,眼中甚至闪过一丝癫狂。 只见他单人单骑,如疾风般迅速逼近人群。 常天王怒吼一声,手中缰绳用力一扯,连人带马跃起冲入保乡军中。 马蹄刚落地,他手中的马槊便如旋风般挥舞起来,瞬间连斩三人,鲜血如泉涌般顺着锋利的槊刃滴落。 此刻的常天王仿若修罗降世,又似天神临凡。 不断刺来的长枪,根本无法击穿他身上的铁甲。而周围的火枪兵刚刚射击两轮,正手忙脚乱地装填弹药。 一些新兵惊恐万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立原地。 一时间,保乡军士兵对这员猛将无可奈何。 “大王威武!” “所向披靡!” 见此状况,那些老寇兴奋地发出各种怪声。他们驱策战马,纷纷从刚才的缺口涌入。 此时,附近保乡军的重甲兵终于赶来支援。 这上百个大汉皆身披双重铠甲,身形魁梧,手持一把精钢铸造的长刀,气势汹汹地向那些胡乱冲杀的贼骑扑去。 通常而言,步兵绝非骑兵的敌手,然而保乡军中的这些“铁罐头”却未必如此。 他们身上的两层甲胄,内层为棉甲,外层为铁甲。就连头盔也是特制的,作战时可以拉下铁面罩,仅露出双眼和呼吸口。 此等堪称奢华的装备,基本可以免疫冷兵器的攻击,连火枪都难以穿透。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 重甲兵的一身装备重达七八十斤,对体力的要求极高。 常天王愈战愈勇,长枪手的刺击在他眼中犹如儿戏。他手中马槊一挥,便能轻易斩断几根枪杆。 见到铁面披甲兵冲来,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甚是轻蔑。 雷老豹双眼微眯,紧紧凝视着眼前这位身披甲胄、手持长槊的骑将。 虽然他尚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但刚才展现出的武艺绝非泛泛之辈。 以此人的勇猛,恐怕就连最擅长厮杀的前将军也未必是其敌手。 若是往昔在十万大山中。 雷老豹遇到如此绝世猛将,定然会转身逃离,毫不犹豫。 然而如今,他可是保乡军第一步都的重甲司司统,麾下统领着一百多名重甲兵。 身份不同,思考方式自然也不同。 此时,雷老豹便在这员骑将身上看到了立功的契机。 他扬起手臂做了个手势,附近的四名重甲兵没有丝毫犹豫,与他一同向常天王扑杀过去。 雷老豹不敢掉以轻心,即便他身有两层甲胄,也绝无可能是此人的对手。 所以,为了保住性命,还是围攻更为稳妥。 常天王在连斩二人后,发现有五名甲士从数十步外朝自己冲杀而来。 非但不惊,反而狂笑道: "来的正好!" 他夹住马腹,毫不迟疑地扬起马槊,猛然劈下。 面对这凌厉一击,雷老豹避无可避,只得咬紧牙关,架起长刀抵挡。 “铛!” 常天王精于骑战,居高临下,又以重型兵器马槊攻击。 这一劈之力,雷老豹虽竭力招架,却仍被巨力撞倒,跪地不起。虎口剧痛,钢刀亦现大口。 他心中暗惊,此人马战之能,世间鲜有人能与之抗衡。欲斩此獠,须将其拉下马来… 常天王一劈未中,微感惊讶。他猛抽槊杆,直刺雷老豹腋下。此为防护薄弱之处,中之即死。 然而,槊至中途,常天王身躯一晃,跌落马下。 原是其余几名重甲兵见这骑将难缠,趁其不备,砍断马腿。 常天王猝不及防,遭此偷袭。但他反应迅速,一招乌龙搅珠,稳稳立于原地。 而此时,保乡军的火枪手已经稳住,开始朝那些骑马老寇射击。 瞬间便对其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这些人虽然大多也披甲,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却跟纸糊的差不多,中弹即死。 在爆竹般的枪声中,顷刻就倒下了五六十人。 但为了防止误伤友军,火枪兵并没有朝重甲兵交战区域射击。 常天王最善马战,但步战亦不弱,落地就被五个重甲兵围攻,却依然打的有来有回。 甚至还略占上风。 一些忠心的老寇想要过来支援,却被其余重甲兵和长枪手死死困住,心中不由大为焦急。 实际上到了现在,他们已经明白直取中军是不太可能的了。 别的不说,就这一大群铁罐头要如何解决? 刀砍不进!枪刺不透! 跟狗皮膏药一样,又黏又难缠。 若是在空旷的地方,自然可以仗着骑兵的机动性将这些笨重的铁罐头好生戏耍。。 但这毕竟在保乡军的战阵中,周围密密麻麻的长枪像牢笼一样,将老寇的活动空间限制死死的。 保乡军在经过短暂的慌乱过后,已然镇定了下来,诸兵种之间的配合极其严密。 长枪兵直接将贼骑控制在一小块区域,再由火枪兵枪毙。 少数突破封锁的贼骑,便会遇见迎面而来的数个重甲兵。 雷老豹支着长刀气喘吁吁,喉头一阵腥甜。 五人围攻了半晌,体力也消耗大半,却依没有将这贼将拿下。 甚至连雷老豹自己都受了些轻伤。 而常天王虽然看似气定神闲,实则也上是强弩之末。 同时,心底也越来越沉…… 面前这几个甲士相当难缠,武艺虽稀松寻常但胜在配合默契。 往往刚找到机会,准备斩杀一人,便迎来其他四人的劈砍。 常天王暗自心惊,这保乡军的精锐甚至富裕到披双甲的程度... 往往自己一槊砍下,除了火星四溅之外根本无甚鸟用! “……” 第125章 发展水师 暗骂一声败家玩意后,常天王扫了眼四周的情形后心中一惊。 跟自己冲进来的那些老寇,如今死的死伤的伤,还活着的那些则是陷入泥沼之中,在围攻中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事已至此,这仗已经没什么可打的了。 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兄弟死伤惨重,常天王简直心疼的快要滴血。 这些可都是常家军精锐中的精锐,死一个少一个,若是全被杀了,那他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争霸天下的美梦也会随之泡汤。 心里萌生退意后,常天王手里的马朔也不负方才的凌厉,而是且战且退,意图聚拢仅存的老寇突围出去。 雷老豹几人压力骤减,一看这架势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们哪里肯放过此人,当即扑了过去。 良久,在五人的密切配合下,常天王一个不小心被砍伤小腿,顿时血流如注。 身形一个趔趄的同时,身上又中了好几下。 虽然都不算致命伤,但三名重甲兵却找准时机飞扑而出,将此人死死的压在地上。 见此情形,雷老豹心中大喜,连忙将踢飞马朔后将刀架在常天王的脖子上: “再敢动一下,老子砍了你!” 常天王怒目圆睁,他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嘶吼一声便要从地上爬起。 眼看那三名重甲兵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个个涨红了脸,死死咬牙。 雷老豹自知若是任此人起身恐怕又是一场恶战,焦急之下放弃了生擒此将的打算,只好一刀斩下。 可怜这常天王征战多年,亲手斩杀的官军何止数百,哪怕是明将也向来在他手中撑不过十个回合。 到头来,却死的如此仓促。 虽身亡,他却依然牛眼圆睁,凶狠的盯着杀死他的人。 雷老豹不敢与之对视,只好将常天王的头颅从尸体上斩下: “贼将已死!” “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一听这话,那些正在厮杀的老寇如坠冰窟,待看清那颗人头的模样后,皆失魂落魄。 大王他... 真的被枭首了! 这主心骨一没,那些老寇再无战意,除了少数还在负隅顽抗外,大多都扔下武器跳马投降了。 “雷司统威武!” 附近的保乡军士兵皆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大战,见自己人赢了,纷纷兴奋的大叫起来。 听见军中同袍的欢呼声,雷老豹脸上难得一红。 足足五个人攻了半天才将这贼将拿下,实在是有些丢人。 而在之后打扫战场的时候,他才从俘虏的流寇口中得知此人正是那大名鼎鼎的常天王! 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而就在常天王毙命的同时,常家军也打的落花流水,十二营兵马全线崩溃,当场战死好几个金刚。 而保乡军的骑兵在击溃骁勇营后,马不停蹄的便追上去收割。 这场大战在持续了整整一天后终于落下帷幕,以保乡军的大获全胜宣告结束。 常家军除了几个见势不妙溜之大吉的金刚,以及少数逃进深山的喽啰,其余的皆被生擒活捉。 事后根据统计,此战击毙贼寇八百余人,阵斩贼酋一员.贼将五人。俘虏贼将两人,贼兵三千五百余人。 另缴获战马两百六十八匹.炮七门.火铳一百四十二支... 而保乡军各部亦有不同程度的死伤,绝大多数都是那支由常天王率领的老寇造成。 共战死八十六人,轻伤一百三十九人,枪兵标统与铳兵标统各战死一人。 当镇安府的战况传到徐晋耳中,他仔细看了看具体军报后只是微微点头,对这个最终结果并无意外。 第一步兵都与第二步兵都皆是满编状态,老兵的比例极高,无论是人员编制还是武器配给都是优先供应的,绝对算是精锐加嫡系了。 反观那常家军,只能算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要是这都打不过,马户与赵仁毅这二人还是趁早回山里继续做土匪算了。 对于己方的战损,虽然超过徐晋的预期,不过也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 军报中提到,那常天王骁勇无双,亲率领一队精骑突入大军之中,这才造成如此大的伤亡。 徐晋皱了皱眉,看来以后必须得在抵御骑兵这方面下下功夫了,保乡军如今的大小方阵还是有不少缺陷的... 他提笔向镇安府那边回了一封公文,命令保乡军将这里的流寇彻底扫清,随后更是着重勉励了雷老豹几人斩杀贼酋的功绩。 当然了,只是勉励肯定不够,不拿点实在的出来谁肯替你卖命? 稍加思索后,大将军徐晋便决定了对战功最大的雷老豹几人奖励如下: “每人赏银三百.布二十匹.宝刀一口。” “首功者雷豹授千户,其余四人授百户,均晋一级,赐田五十亩。” 这五人为镇安府之战立了大功,而作为亲手斩杀常天王的人,徐晋又额外给雷老豹追赐了两百两银子。 除了银子布匹.耕田这些硬通货外,雷老豹这回可是从百户升到了千户。 今时不同往日,彼时的裴山县千户遍地走,百户不如狗。 但随着保乡军的制度愈加完善,这千户百户的头衔也变得极为难得,根本不会随意赏赐,需立下战功才能得到。 军千户和军百户的含金量越来越高,不是民间那些,早期巧得此衔的幸运儿能够比拟的。 而按照保乡军的传统,这千户之上便是各种杂号将军了,而这些头衔也只有靠积累战功才能得到。 这天,大将军徐晋在上百亲兵的拱卫下回到了裴山县,此地作为他造反事业的第一站,也是所谓的“龙兴之地。” 此次回来,除了看望身怀六甲的柳蝉云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成立造船局,发展水师。 如今保乡军的许多物资都需要通过海运这种方式,无论出于保护航道还是战略角度来看,发展海军已经刻不容缓了。 要知道,这北部湾可是盛产海盗,就连拥有坚船利炮的夷人都头痛不已。 万一明军水师把这条与外界连接的通道一断,那保乡军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局势。 “参见大将军!” 将军府中,郑元秋几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第126章 买船和造船 说来话长,这保乡军的第一桶金便是从贩卖私盐开始积累,如今那海边的盐田规模已经经过数次扩建,足足有一千余亩。 盐工.护卫等杂七杂八的人员约六七百名,像牛.骡等牲口也有好几百头。 这一年下来,扣掉各种开销和成本后,利润足足有五万多两。 而这渔人头领郑元秋,之前便是负责管理这盐田的一概事务,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作为最早的从龙之臣,徐晋对他也是极为信任。 这盐田运转的过程倒也不是一帆风顺,期间遇见过好几次海盗侵袭。 最厉害的一回大约在两个月前,北部湾上一支数百人规模的海盗杀上海岸,冲进盐场之后见人就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情况危急万分,保乡军当时又在和明军交战,根本无暇顾及此地。 最终还是郑元秋力挽狂澜,率领由渔人组成的盐场护卫和诸盐工将海盗击退,盐场足足死了上百号人,就连他自己也是身负重伤。 徐晋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火冒三丈,不过介于当时的处境,也根本没有精力和资金去剿灭海盗。 不过现在总算是站稳脚跟,这水师的事情也应该提上章程了。 “别来无恙,老郑。” 徐晋笑呵呵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郑元秋心中一暖,笑道: “不碍事,呵呵…多亏了柳神医啊。” 徐晋微微点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此些海盗伤天害理,死有余辜,不仅是盐场,就连我保乡军的货船都曾遭其多次袭扰...” “我意组建一支水师,由汝统御兵将。” “如何?” 听见这话,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郑元秋还是欣喜万分,如此一来自己便是水师的一把手了。 盐场虽好,但他更喜欢乘风破浪,于大海上遨游四迹。 此为渔人的天性,沁入骨血的本能。 “敢不效命?” 听见这个回答,徐晋非常满意。 他表示,鉴于目前的财政状况,最多给水师一个“都”的编制,也就是千余号人。 等日后打下来的地盘大了,再继续扩张。 而水师所需的一干兵卒,即日便会开始招募。 如果,郑元秋看上步军中的哪个军官.将领,也可向自己申请,将其调到水军中。 兵员编制的的事情,相对来说好办一些,毕竟徐晋也没打算让郑元秋立马就和明军,或者夷人水师作战。 还是有一段时间可以操练兵员的,等初步形成战斗力后,先把北部湾的的海盗荡平再说,也算是实战演练了。 而这郑元秋虽说只是渔人身份,但其爷爷和父亲皆在广东水师担任过低级军官,后因战败被杀,这才家道中落。 此人也算是水师世家了,自幼耳濡目染,虽只习得纸上谈兵之法,并无实操。 不过,眼下保乡军中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兵卒的事儿相对好办一些,末将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大将军操练出一支可战之军。” “不过...” 郑元秋犹豫道: “这战船的事该当如何?” “此物造起来不但费工费力,还需有技艺精湛的各种船匠,短时间内难以见效...” 徐晋深以为然,别说战船了。 就是一艘普通的大型商船,从龙骨船架的选材打磨到船体的加固.封漆,没个一年半载别想下水。 尤其是像“宝船”那种大型远洋海船,造价极其高昂不说,那船身所用的龙骨就难倒一大片了。 能给这种巨船做龙骨的木材,可是极为稀缺的。 非倾国之力,不可造成。 故此,才有了“百年海军”这句话。 对于这个问题,徐晋胸中早已有了对策,那就是“买!” 从夷人手里买。 战船估计够呛能弄到,老旧一些的武装商船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商人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的。 话说回来,其实大明的造船技术已经是封建王朝的巅峰。 尤其是在明朝早中期,其海船领域在全球范围都是首屈一指。 绝对的遥遥领先。 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时,宝船大福号长约一百五十米,宽六十米,载重八百吨,吃水两千多吨。 与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把同时代的欧洲海船放在跟前,就跟竹筏差不多。 只可惜,随着海禁政策,大明的海船优势逐渐丧失。 到了十六世纪的时候,甚至被欧洲反超,从而错过了大航海时代。 言归正传,回到买船这件事上来。 此前,保乡军与红夷人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葡萄牙商人一直保持着紧密联系,双方交易频繁,彼此都还算满意。 保乡军这边向来结账爽快,属于优质客户。 而红夷商人也是极有信誉,轻易不会耍什么花招。 直至后来,红夷人想以“燧石”.“硝土”为筹码来换取在保乡军治下的传教权,以及建造教堂。 却被徐晋直截了当的拒绝,连商量的机会都没给。 红夷人自然心中不忿,便大幅度缩减了与保乡军之间的贸易往来。 向来不会坐以待毙的徐晋,却找到了他们的死对头佛郎机人。 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西班牙人。 好事从天而降,直把佛郎机商人乐的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 这钱你不挣是吧? 我挣! 商人都是理性的,见“制裁”这个手段没用,红夷商人连忙又全面敞开了贸易。 如此,徐晋如今便有了两个可以选择的商家。 “买船一事需卿多加留意,最好货比多家,挑些船况好的。” 徐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郑元秋: “暂且以大小船十艘为标准,预算控制在三万两银子之内。” “遵命!” 郑元秋不敢怠慢,连忙回家简单收拾之后,便立刻就准备带人去与这两名商家谈判。 看看哪家的性价比更高。 船的问题总算是有了解决办法,不过,这毕竟只是权宜之计。 若从长远来看,自行建造海船才是正道。 徐晋自不会将自己的命门让别人掌握,因此在郑元秋带人出海买船之时。 他便在裴山县沿海成立了,集研发.制造为一身的,造船机构。 并命名为: “南部造船局”。 第127章 安南土人侵袭 不过... 这造船局的名头虽然是有了,却缺少工人和船匠,整个部门上下只有十来个从工部挖来的匠人,场面极其冷清。 此些匠人算是稍懂一些“造船”术,可以说是保乡军治下唯一的专业人才了。 经过徐晋乐观的计算得出结论: 南部造船局如果产能全开,且不缺银少料的话。 每月应该能勉强下水两艘小型渔船。 随便遇见点海浪便能掀翻的那种... “水师尚未建成,诸位仍需努力啊!” 勉励了一番造船局的匠人后,大将军徐晋便来到了上阳河边的火铳制造坊视察。 如今这里的规模已经颇大,光水锤便增添了好几个,工坊内的匠人赤裸着上身,干的热火朝天。 “乒乒乓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自打攻占思明府之后,保乡军便将一干官匠全部控制起来,并将其迁至裴山县。 得到了这一大群专业人才后,匠部的人员总编制已过千余,不过大多都是学徒。 这其中,光是铳匠.铁匠和炮匠加起来便有五百余人,其中小工占了八成。 大将军徐晋此前曾对匠部进行了改革,采用流水线式的生产模式,为那些老匠人强行分配学徒。 这徒弟要是上手快,作为师傅自然有功,保乡军自不会吝啬赏钱。 若是不肯用心教的话,那就对不住了。 匠部会从他们每月的饷银中按照相关标准直接罚掉一部分。 有人会说了,那这徒弟愚钝关我这师傅啥事啊? 匠部挑选的学徒都是极为聪颖的小伙子,如果真的愚钝不堪连当学徒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了,此等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如果真的出现,那上面自会派人来实地调查缘由。 徐晋对这铳坊的产生活动还算满意,这个时代还没有兴起“摸鱼”那一套,只要银子给到位,待遇没问题,大伙还是很有干劲的。 甚至有不少工匠,每日天不亮就来,下班时间到了也不肯走。 敬业程度令资本家汗颜。 为何? 原因很简单。 匠人们在除了根据职称发放的每月工银外,另有一项额外的绩效收益。 在铳坊内,往往是一个师傅带几名学徒,各自负责不同的造铳流程,一干人算是一个小的团队。 根据这个团队每月的产量及良品率,如果超标完成的话,还能获得一些赏钱。 虽然不多,但也极大的鼓舞了匠人们工作的热情。 在这里的生活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不但能吃饱穿暖,每月还有不菲的工银,只要肯努力干活就一定会有回报! 再反观以前做官匠的时候,那简直是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故此,才有许多人不愿收工,想要早日将技艺提升上去,以获得更好的待遇。 “此物,铳坊可能造出?” 徐晋从怀中抽出一张图纸,向匠头问道。 那纸上画着一个圆柱形的铳管,内部螺旋状的排列着数条有规律的刻线。 这正是膛线,如果能给燧发枪中弄上这玩意,其射程和精度会有质的提升。 徐晋便是打算借此组建一支“猎兵”部队,专门用以狙杀敌军将领。 匠头是一个有些脱发的中年男人,他用粗糙的手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后,眉头逐渐紧缩: “敢问大将军,给这铳管里刻线却是有何妙用?” 徐晋只好将膛线的作用给他大概讲了一下。 “大将军真乃神人也...” 匠头借机拍了个马屁,随后沉吟道: “要蚀刻这膛线,技术层面上不是绝无可能,只是...” “此物极其耗工费时,这铳坊的产能恐怕难以为继啊。” 徐晋自然明白这个问题,目前的工业水平只能采取最原始的“拉削法”制造膛线,极其耗费时间,而且成品率也不高。 其具体方式,便是在拉床上固定一个带螺纹的铁杆,杆子末梢镶上一个坚硬带凸起的钢球。 前后拉动铁杆时,螺纹便会匀速在拉床卡门的固定下匀速旋转,而匠人通过控制钢球上凸起的角度便能慢慢搓出膛线。 说来简单,实则做起来并非易事。 膛线是何等精密的结构,稍微错一点这根铳就废了。 在听完“拉削法”后,匠头不禁对徐晋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将军不但会带兵打仗.竟在这制铳上还有如此高的造诣。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命令铳坊尽快做出一支成品后,徐晋便回到了府邸之中... 而与此同时。 刚到祁松县赴任没几天的知县左玉清却遇见了极为棘手的情况。 前文说道,这祁松县向来民风彪悍,夷人比汉人还多,十分难以管辖。 左玉清赴任之后,还没来得及将夷.汉的矛盾处理掉,结果边民却遭到的安南土人侵扰,这数百安南贼寇足足屠杀了两座村庄三百余口,并将其付之一炬。 另掳走妇女百余名。 见到现场惨状的人无不咬牙切齿。 说起来,这安南侵犯广西不是一回量两回了,双方称得上有血海之仇。 早在北宋之时,安南陈朝便集结十万大军杀入广西,屠杀南京城近六万官民,再加上其他地方的,总计屠杀十余万人,掳走妇孺近八万。 当时的南宁府等地,可谓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永乐年间,安南又大肆侵犯思明府和云南等地,不仅杀朝廷命官,甚至连他们的妻女都被凌虐至死,安南王陈天平也被其袭杀。 帝怒,令成国公朱能.右副将军张辅率军八十万,与云南镇守西平侯一起出征安南。 明军一扫多邦.筹江.困枚.万劫.普赖各城,斩首三万七千有余,溺死无数,接着又将安南权臣黎氏父子及其宗族百官一扫而光,斩首数万。 随后连克安南二京,斩俘无数。 张辅后接任主帅一职,更是在安南大开杀戒,诸城寨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抽肠系树.积尸为山... 不过此举也的确极大的震慑了周边小国,后有暹罗国侵占彭亨,欺压真腊.满刺加,横行苏门答腊,还拘留占城使者。 朱棣遣旨道:“安南黎贼父子覆辙在前,可以鉴也。” 就这十几个字,便吓得暹罗国王心惊胆颤,连忙将所占城池还了回去,并向天朝上贡谢罪。 一时间,南海之地廓然肃清也... 第128章 越境剿贼 祁松知县左玉清思来想去,觉得这事自己没有把握处理,便连忙派人向思明府那边报告。 接着他召集百姓,将那些死难者的尸体全部就地掩埋。 愿意来帮忙干这个活的人,都是胆子比较大的妇.男。 即使如此,也当场被吓晕了几个。 而左玉清一介书生,杀鸡尚且不敢,又何时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只看了一眼,便脸色惨白的干呕起来。。 在他的正前方的水井边,地上躺着一具老农的尸体。 其头颅早就不翼而飞,胸腔被利刃破开一个大口,五脏六腑胡乱的散落在周围。 地面那层厚厚的血浆已然凝固,变成了黑褐色,散发出腥臭难闻的味道。 里屋的墙角处,一名农妇怀抱婴儿,母子胸前皆出现一个血洞。 据仵作分析,应该是被贼人一矛刺穿。 农妇的面孔已然灰白衰败,两颗眼珠也浑浊暗淡。 脸上依稀能看到恐惧和哀求的表情。 即便如此,她依然紧紧的抱着怀中幼子。 仵作费了好大的劲都没将这妇人的胳膊掰开,叹了口气后便干脆将其一块给埋了。 院子中的石磨上,梳着羊角辫的少女静静的躺在那里。 她衣衫不整,裙子早就被撕成絮状,胸前被利刃穿过,而下体则一片狼藉… “该死!” 左玉清眼中噙满泪水,他再也控制不住了。 一拳狠狠的捶在旁边的枣树上。 “嗒!” 几滴血浆落在左玉清肩上,他精神恍惚般的抬头一看。 只见那枝丫正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像风铃一般来回摆动。 那对灰青色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在场的百姓只是默默的收敛那些尸首,时而发出几声抽泣。 安南土贼经常犯境作乱,此等场面他们许多百姓见了不是一回两回了。 为了防止惨剧再次发生,左玉清把心一横,决定招募青壮组成乡勇,在边区地带的村庄巡逻警戒。 祁松县百姓对成立乡勇团的事十分赞赏,并踊跃参加。 甚至连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汉都跃跃欲试… 左玉清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已经严重违规了。 往严重点说,绝对能扣上个“图谋不轨”的帽子。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真会遇见考卷上那道选择题。 而如今的现实却比试题更加残酷。 隔壁也并没有那个热心肠的“王大有”。 保乡军治下的知县有着诸多限制,这私自招募乡勇的权利早就被剥夺了。 此举有利有弊,但从长远来看利却大于弊。 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知县若掌握乡勇团,则很容易以公谋私。 成为当地的土皇帝也说不定。 左玉清自恃是个理性的读书人,但他首先是个“人”。 他无法接受这些同胞被安南土贼随意虐杀。 意气用事过后,左玉清也冷静了下来,心里已经做好了被革职查办的准备。 当大将军徐晋得知祁松县发生的事情后后怒不可遏,随即发出一封军令: “命第一步都火速前往祁松县剿贼,对越境的安南土人重拳出击。” “就地斩杀,生死勿论!” “必要时刻,可以突进安南北境,将贼寇荡平。” 接着,他又补充道: “安南土人生性狡诈,歹毒异常,国境密林.沼滩甚多,不可大意。” 徐晋深知这些东南小国的脾性,畏威而不怀德。 需施以铁血手段方可令其为戒。 目前,保乡军的头号大敌依然是广西境内的明军。 否则,就不会只派一个步兵都南征了。 徐晋思索着,日后若是将南宁.柳州各府拿下,便可以腾的出手去收拾安南。 此等狼子野心之徒若不清理,简直是如芒刺背。 随后徐晋想到,这思明府周围向来易生匪寇。 再加上以后占领的城池也需要维持秩序。 看来,必须得组建“卫戍军”了。 他心里有这个计划许久,但碍于财政等原因一直被搁置。 如今确实不能再拖。 在徐晋的设想中,“卫戍军”作为二线部队,属“驻军”性质,并不参与攻城掠地之事。 只需保境安民,维持当地治安即可。 其职责范围包括:镇暴.戍边.剿贼.荡寇四项。 如无以上情形,不得擅动。 并且,严禁参与当地政务,违者军法从事。 他早就给保乡军定下规矩,军.政这两项职能必须分开,不可僭越。 卫戍军若是能对当地政务施以影响的话,日子久了一个活生生的军阀便会出现。 到时候,驻地也就成他们的一言堂。 而关于具体事项,徐晋是这么打算的: 暂时先招募两个“都”的卫戍军,也就是两千多号人。 毕竟不是作战部队,装备保乡军淘汰下的刀矛和老铳.小炮即可。 听起来寒酸,但也比寻常的流寇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在兵员待遇方面,卫戍军只有保乡军的一半。 当然了,士兵的选拔方面自会适当放宽,不需要太严格。 其余规章制度照搬保乡军,表现优异的卫戍兵可以从二战部队升级到一线部队。 徐晋一声令下,下面的官吏就得跑断腿。 募兵司还没喘口气呢,便又接到了这个任务,上百军吏不敢怠慢,连忙开始在各地设下征兵处。 与预想的情况差不多,这卫戍军的招募相当顺利,放出消息后从者如云。 甚至在很多人看来,当这卫戍兵比进保乡军还要好。 毕竟,后者虽然待遇更好,但毕竟是要打硬仗的啊,伤亡率也高。 募兵司招到这些符合条件的青壮后,又会将其交给操练司。 在这里,青壮们会接受一些基础的军事训练,为期一至两个月,直至通过考核。 这背熟军规便也是考核内容的一项,只有所有项目都及格,操练司才会将兵员下放到军队。 而另一边,保乡军第一步兵都在接到命令后迅速出动,不到三日便抵达祁松县境内。 一千多士兵立刻在边区地带搜寻起安南土贼的踪迹。 而作为都统的前将军马户,在亲眼目睹那些被屠光的村子后,顿时火冒三丈。 当即对着当地百姓指天发誓,要让这些狗贼血债血还。 话说回来,徐晋岂会不知这马户好杀的脾性? 之所以派他来,而不是赵仁毅,那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徐晋将性格较为沉稳的罗延康也派了过来,由他担任临时的副手。 另外,还为南征的第一步都,临时增援了一个骑兵司和炮兵司。 而近些天,知县左玉清组织的乡勇团亦在边境地区与小股的安南贼寇厮杀了几场。 双方各有死伤。 此地百姓民风彪悍,将其组织起来后倒也颇为可堪一用。 毗邻边境,便很容易找出懂土话的人。 从俘虏口中得知,此些贼寇多是安南国内的溃军。 如今安南国处于割据混战时期,许多败军.逃兵为了活命,便遁进了深山中化作贼寇。 在得到这个重要的线索后,第一步都立即越过边境线,呈扇面铺开,在安南北境的雨林中展开了搜索。 很快,他们便发现了第一个目标。 这个贼巢生的十分隐蔽,在一个山洞里,沿着一些林中遗留的生活痕迹,保乡军才找到了这里。 山洞外建着一些树屋和茅屋,围栏里拴着几十匹骡马,一些浑身肮脏的土人正在附近活动。 马户与罗延康对视一眼,看这规模土贼的人数应该有三四百,不足为虑。 而面对突如其来的天兵,这些安南贼寇在惊惧的同时也是格外的迷惑。 大明不是也在混战吗?怎么还有余力进军安南! 保乡军自不会向他们解释,在都统马户的命令下,立即展开了行动。 炮司的士兵将那由骡马拉着的三斤炮和碗口炮卸下,而后便开始布置炮兵阵地。 这雨林中植被茂盛.道路崎岖,重炮会大大拖累行军速度。 因此第一步都干脆舍弃了笨重的六斤炮。 “开炮!” 第129章 时代变了… 面对这二十多门火炮的轰击,山洞内的安南土人被吓得魂飞魄散。 在他们的不远处,有几十名被掳来的妇孺,听见外面的炮声,她们麻木的眼神不禁慢慢转动起来。 在炮子的不断打击下,碎石不断从岩壁砸下。 虽然没有太大伤亡,但给人造成的心理压力却是非常之大。 “大哥,怎么办?” 洞内的土人用安南语正在焦急的交流着。 一名披头散发.皮肤黝黑的安南土人闻言陷入沉默,此人上身披着甲胄,腰间挎着一口长剑,乃是这些土人的头领。 “冲出去!跟明军拼了!” 土人头领狞笑一声: “把这些明国女人都给我杀了。” 很快,数百名黝黑瘦小的安南土人便乌泱泱山洞里冲了进来,嘴里不断发出叽哩哇啦的怪叫。 “预备!” 保乡军本就恭候许久,听到命令后,数百名火枪手立马瞄准了前方。 “放!” “砰!砰!砰...” 爆竹般的铳声瞬间响起,那些冲过来的土人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壁,瞬间便栽倒了一大片。 南安土人何时见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屎尿齐流。 许多人直接武器一扔后,连滚带爬的往密林中逃去。 见此情形,保乡军的上百号骑兵一夹马腹立即追上去收割。 两条腿又怎能跑过四条腿,在马刀的劈砍下,那些安南土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跑!” 见此情形,那土人首领如遭雷劈,趁着战场混乱,连忙带着身边的十几名亲信就往林子里逃去。 如此犀利的铳阵他还是头一回见,冲上去只能白白送死。 “全给老子抓回来!” 都统马户一直在观察战场局势,此时他发现竟有一小股土人想趁机溜掉,冷笑一声后便将剩余的几十名骑兵派了出去。 那土人头领在树林埋头狂奔,身后的马蹄声却如同催命符一般令他惊惧万分。 回头一看,竟有数十骑追了过来。 定睛一看,这些骑兵胸前皆挂着一个模样奇特的铁甲,头戴翎羽铁盔,马刀斜挂在腰间,手里还拿着一个古怪的玩意。 他心想,今日恐怕是跑不了了,不如拉上几个垫背的。 土人头领恶向胆边生,怪叫一声便抽出那柄长剑朝着迎面而来的骑兵袭过去。 他自信凭着这身武艺绝对能拼死杀掉几骑。 在此人的鼓舞下,其余人也干脆不再逃了,而是向面前的骑兵冲去。 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眼见一名披头散发的披甲土人不退反进,脚下用力一蹬猛的跳起,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径直向自己刺来。 其癫狂的眼神以及狰狞的面孔已然清晰可见。 骑兵杨满囤面无表情,只是微微调转手中的短铳,随后不慌不忙的扣动了扳机…… “砰!” 铳口冒出白烟,土人头领惨叫一声。 从半空中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其胸口处已经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弹孔。 即便是那甲胄,也被直接击穿。 此人尚未气绝,但眼神中满是惊惧和困惑。 什么时候,骑兵也能也能这么玩了? “时代变了...” 杨满囤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而后抽出马刀将干净利落的将其头颅斩下。 片刻后,所有土人皆被剿灭,除了留下几个“舌头”外,其余的全被斩首。 罗延康本想以杀降不详来劝阻马户,结果却想到祁松县百姓的惨状。 轻叹一声后便不再作声。 待他走进那土人居住的山洞一看,只见尸横遍地,皆是些妇孺弱小。 观其装扮,定是被掳来的思明府百姓。 那些土人在冲出山洞之前,便已将这些百姓全部砍死。 “这安南土贼死有余辜啊...” 短短几日内,保乡军便在安南北境扫荡出好几股土人,其规模有多有少,最小的只有数十号人,最大的一支约七百多人。 结果自不用多说,这些凶恶的土贼在全副武装的保乡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往往一轮铳打下去便树倒猢狲散,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随后的追杀里。 而在这热带雨林中,环境十分潮湿,毒虫也四处都是。 再加上瘴气,外人来了根本吃不消,大量的非战斗减员就足以令其头疼, 不过,保乡军的兵员本就来自这思明府周围,毗邻安南。 大家对这种环境还算适应。 再加上士兵都携带了能够驱虫的药囊,甚少有人被毒虫等物袭扰。 偶尔出现一两个,也会及时被送到大后方。 而第一步都能在安南北境横行无阻,与充足的后勤保障脱不了干系。 负责运输粮草的辎协,从祁松县招募了数百乡民辅助。 由于大伙都恨透了安南土贼,再加上还有银子拿,百姓皆踊跃为保乡军运输粮草。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第一步都处于战斗状态。 士兵却依旧能一日三顿热饭,甚至还能吃到油汪汪的肉片子。 后勤充足自然会让整个军队的士气大增,接下来的半月之中,马户直接将这安南北境挨着思明府周边的区域全部扫荡一空。 只要是手上拿武器的,一概格杀勿论! 不仅如此,马户还令人将这些土人的头颅都斩下。 然后搭成了一座丈许高的小型“京观”。 并在一旁就地立碑,上面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犯我者,覆辙如此。” 北境发生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黎朝官员的耳中,令众人瞬间慌了神,明军莫不是又要打过来了? 想到一百多年前的场景,便令这些官员不寒而栗。 此时的安南处于南北对峙,郑阮纷争的混乱时期,黎皇只是名义上的统治者,而真正掌握实权的两大权臣分别为“郑主”和“阮主”。 前者控制北境,后者掌握着南境。 双方都有开府任官之权,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相当于土皇帝。 此时的“郑主”为清都王郑梉控制着北方,此人在听到有汉人从边区杀入后大为吃惊,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与那些百官差不多。 心道难道真的是明军打过来了? 可稍加思索后,他又觉得不太可能。 此时的大明与安南差不多,甚至更加混乱,哪有余力征伐外国。 “传令,立即遣五千大军。” “将那些犯境的汉人全部消灭!” 第130章 安南大军 而就在安南郑主紧锣密鼓的调集人马之时,保乡军第一步都已经一路杀进了县城。 安南与岭南毗邻的地方做叫“谅山”,下属一府十县。 马户率军从雨林处走出后,便干脆直接来到这长定县县城。 “老马,咱们这么多人越境讨贼”。 “如今还要进人家的县城,不太合适吧?” 看着眼前这个破败不堪的县城,罗延康心中有些忧虑。 保乡军在越北的密林中剿贼,还能用戍边安境这个借口。 可这现在,都剿到人家县衙了... “怎么不合适了?” “我看就很合适嘛!” 马户牛眼一瞪,气呼呼的说道: “这狗官管不好自己的地盘,老子只是警告他一下而已。” 而此时,安南长定县的县令已经吓了个半死。 前些天,县中有猎户禀告,说那山林中有大股汉人军队越境,不由分说见人就杀。 县令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将这个情报传给州府。 可没想到,汉军的动作如此之快,竟然已经来到这长定县外。 不一会,一名衙役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大人!” “那汉军将军叫你去问话呢。” “什么?” 县令吃了一惊,不过那颗悬在空中的心也终于落下。 看这情况,汉军应该不是来攻打长定县的。 否则,又怎么会浪费口舌。 都统马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不耐的灌了口水,心道这县令老儿怎么还不来。 莫非是要老子亲自去请他? 正在胡思乱想,那县城的木门却咯吱吱的打开了。 一名圆领青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吏畏畏缩缩的朝保乡军这边走来,在其身旁还有几个抬着箱子的随从。 待其走近,马户扫了一眼,只觉得此人的官袍着实有些怪异。 那布料上绣的虫鸟兽禽,他虽然不识几个,但却觉得怪模怪样,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汝为何名?” “可是此地的官吏?” 一旁的人连忙将这话翻译给长定县令。 后者一愣,先是叽里哇啦的说了一大堆,见这骑马的独耳凶将听的眉头紧锁,他又连忙换上了生硬的官话: “小人潘庄,乃长定县令。” “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奶奶的。” 马户骂骂咧咧道: “你这厮,明明会说汉话,尽说这什么鸟语...” “我且问你,那林中藏着许多贼寇,屠戮我百姓,你可知晓?” 潘庄闻言心中一惊,却不知这些汉军究竟想做什么,只好老实道: “小的倒是知道,不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只听见马户咆哮如雷: “汝本县令,实为犬吏也!” “贼寇侵我思明,戮我黎庶,汝又何为?” 不等那战战兢兢的县令回话,马户直接开始向他讨要说法: “寇戮我百姓甚多,何以偿?” 潘庄眼珠子转了转,连忙讪笑道: “小的备了些金银,还望将军笑纳。” 见此情形,那几名随从连忙将箱子打开,里面正是一锭锭的银两。 马户冷笑一声,一个大嘴巴子就抽了上去。 “啪!” 后者捂着肿胀的腮帮子,一阵头晕目眩。 匍匐在地上一堆也不敢动,只是怨毒的看了这汉将一眼。 谁料,正好与其目光撞了个结实。 “汝尚敢瞋我乎?” 马户气极反笑,他本打算教训一下这安南县令即可,这下看来此人是留不得了。 “来人,将这狗官砍了。” 听到这话,潘庄闻言目露凶光,歇斯底里的叫道: “尔汉军擅杀安南官吏,郑王必为我复仇焉!” 说罢,他竟抽出随从的腰刀,脸色狰狞的朝马户扑了过来。 “好胆!” 不等前将军动手,身旁的亲兵冷哼一声便迎了上去。 手起刀落犹如微风拂过,一颗上好的人头便干净低落的掉在了地上。 “什么狗屁郑王。” 马户不屑道:“不过蕞尔小邦,我保乡军何惧之有。” “来日定将那郑王捉去裴山县垦荒!” 说罢,他便命令全军将士出动,将这长定县洗劫一遍。 “前将军,这...” 罗延康不满道: “如此行径,与那贼寇何异?” “自然大有区别!” 马户满不在乎的说道: “老子抢这银子是为了分给那些受土贼侵袭的百姓,何错之有?” “这安南狗官不做的事情,我便替他做了。” 罗延康微微一叹,他自知这老马的脾性极为强势,也只听大将军的话。 他虽觉得此举欠妥,但对方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连忙低声道: “老马。” “此次所获金银,绝不可擅发于百姓,需交于大将军定夺。” “嗯?” 马户微微一怔,瞬间明白了自己这个好兄弟的意思。 这老罗说的有道理... 将领擅自给百姓和士卒发银难免有收买人心之嫌,实为大忌。 大将军虽说对他信任有加,但自己也要守规矩才是。 “好兄弟,多谢提醒...” 而就在第一步都在长定县搜罗银子之际,郑主手下的大将彭於,也率领着五千人马朝这边快速行军。 安南本就是小邦,只区区两日便抵达了这长胜县。 “将军,据探子回报,汉军正在城中搜刮。” 彭於身披鱼鳞甲,脸型极为瘦长,两条扫把眉挂在那对狭长的眸子上。 他的皮肤黝黑,身材亦比较矮小,但却显得尤为结实。 作为清都王郑梉的亲信之一,此人参与过数次与南朝阮军的作战,战绩斐然,素有“冷面鬼将”之称。 “是明军?” 手下闻言连忙答道: “据说是大明岭南的一支起义军,乃山中匪寇出身,自称保乡军,已占据了思明.太平等地,声势颇大。” “嗯...” 彭於陷入思索,看来这大明是真不行了。 如果能趁此时机将“桂.滇”二地拿下,这巨量的土地和人口自会让清都王实力大增,届时,击败阮军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从头到尾,这彭於都没考虑这保乡军的存在,在他看来这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他打算立刻向清都王修书一封,将自己的战略计划呈上。 只要主公同意,那这彭於在剿杀这所谓的“保乡军”后,便会立即朝岭南进军! 第131章 谁说火枪兵不能近战 而在安南北朝大军来袭之时,保乡军也早已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的踪迹。 若干斥候早已放了出去,时刻盯着四周的异动呢。 此刻,保乡军第一步都的营地中。 “来者不善啊...” 一边听着斥候的报告,马户从盘中的稻谷饭上夹起一扇颤巍巍的猪肥膘,吃的满嘴流油。 军伍中禁止饮酒,这让他抓耳挠腮十分难受。 无奈之下,只好用食欲来对抗酒欲。 “你才是来者。” 罗延康无奈道: “大将军曾言,安南土人狡诈,不可大意。” “打算怎么应付?” 马户撩起袖子,胡乱的擦了擦嘴角,不假思索道: “正面交锋呗。” “我倒想看看这土人有何厉害之处。” “若不是大将军严令不可深入,老子这就去把那狗屁郑王捉回裴山县垦荒。”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马户心中却并未大意。 无论如何,这安南北朝军也足足有五六千,在人数上是有绝对优势的。 而清都王座下大将彭於也很快做出行动,命令手下的五千大军正式朝那些汉军发动进攻。 交战之前,双方并没有什么书信往来,甚至连使者都不曾派一个。 两日后的清晨,这场大战终于在长定县外的荒原上拉开帷幕。 而保乡军依旧采用传统的战术,将第一步都又分为三个小方阵。 炮兵压制,枪兵拒敌.铳兵射击.甲士掩杀.骑兵收割。 经过大量的战斗,各兵种之间的配合已经极为熟练,很多时候不需要上级指示,各自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安南军这边,大将彭於瞳孔一缩。 眼前的汉军战阵看起来十分陌生,与他见过的皆不相同。 但作为一个久经战阵的军人,只一眼,彭於便看出对方的与众不同。 汉军的士兵将队形保持的十分紧密,并且神情自若毫不畏惧,那星罗棋布般的火铳,令人一阵头皮发麻。 而其两翼的精骑与那十几门火炮亦是巨大的威胁。 “为何如此...” 彭於眉头紧锁,他心道这大明难道真是就是天朝上国,连一支地方贼军都有如此豪华的装备? 此时的安南国内混战中,火器的使用亦很频繁,甚至一度成为战场上决定性的力量。 不过毕竟国土狭小.人丁稀薄,技艺方面也要落后一些。 无论是从火器比例还是威力上都与保乡军有云泥之别,甚至都比不过明军。 安南军大多装备的还是“神机铳”,此物还是“胡朝”时期从大明流入的,距今已有两百年历史。 所使之炮也皆是小口径的铁炮,威力极其堪忧。 与这北方郑军相比,反而南方阮军的火力要更加强悍一些,他们控制了沿河口岸,能从外界购得优质枪炮。 保乡军可不管这安南土人如何讶异,第一步都开始主动向敌军推进。 一阵沉稳有力的鼓声在天际响起,保乡军的士兵们闻声神情一肃,坚定而沉稳地向前迈进。“咚!咚!咚!”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与鼓声的频率完全一致。 安南郑军面对这一景象,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纷纷面面相觑。汉军每一步踏在地上发出的轰隆声,都让他们的心脏为之颤抖。 “故弄玄虚!”大将彭於冷笑一声,他没想到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汉军竟敢主动向自己发起进攻。 “自寻死路!”当保乡军逐渐逼近时,郑军也毫不示弱,如潮水般向前涌来。 随着距离的拉近,双方的火炮开始轰鸣。震耳欲聋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刚一交手,双方火力上的差距便立刻显现出来。 郑军的小炮威力有限,精准度也不足,即使侥幸射进人群中,也最多只能杀死两三个人。而保乡军所携带的虽然是三斤炮,但都是精良之选,威力和射程都比对方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每一炮下去,都会在人群中犁出一道血痕。 很快,郑军的箭手开始仰天拉弓,密密麻麻的箭雨在空中划过弧线,朝敌群射去。保乡军的长枪手见状,急忙挥动手中的武器,奋力拨开落下的箭矢。 尽管如此,仍有数十人被射倒在地。见到终于对汉军造成了伤亡,大将彭於心中一喜,连忙命令弓手继续压制。 但俗话说得好,临阵不过三箭。还没等郑军射出第二轮箭雨,他们的弓手就被保乡军的十几门火炮压制得无法抬头。 此刻,双方之间的距离仅剩七八十步。 “杀!”“杀光这些汉狗!”郑军士兵发出阵阵嘶吼,气势汹汹地冲向对方。 土人士兵手持各式刀枪,如潮水般汹涌而出。“预备!”保乡军这边毫无惧色,随着各队统一号令,层层叠叠的火枪立即瞄准了这些土人。 “放!” “砰砰砰!” 枪炮声如雷贯耳,伴随着浓密的白色硝烟,那些正在奔跑的郑军突然感觉如遭重击,纷纷倒地。 “放!”又是一轮齐射,而此时,由于硝烟太过浓烈,保乡军几乎已经无法看清前方的情况。 在这两轮火枪齐射的威力下,郑军瞬间倒下四五百人。 那些还在冲刺的士兵惊恐万分,双腿颤抖不止,但即使想逃也被后面的人挤得只能向前。 此时,保乡军中各队统领下达命令:“上刺刀!”火枪手们闻令而动,毫不犹豫地将腰间挂着的矛头式刺刀插入铳口之中。 在他们的战术中,如果两轮排枪无法击溃敌军,那么火枪手将会装上刺刀集体冲锋,给对方致命一击。 而郑军大将彭於也被这汉军恐怖的火力惊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将火铳集中使用后竟有如此威力,险些将自己的大军一举击溃。 此刻眼见双方即将白刃战,他终于放下悬在空中的心。 汉军的火器再怎么犀利,也在近战中无法使用。 彭於的判断没啥问题,但却有些过于乐观,他还并不知道有刺刀这种东西。 在郑军惊恐的眼神中,只见从前方那浓密的白烟中,汉军骤然冲出,喊杀声冲天。 领头的是一群披重甲的持刀大汉,拿着长枪的紧随其后。 而一向被认为无法近战的火枪兵,手中的铳口都插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矛头。 这些铳手肩抵肩,排着密不透风的队形朝己方快速冲来! 第132章 喜迎王师 保乡军火枪兵平日里刺刀训练之内容甚为简洁直接,无任何华而不实之动作,唯重一“刺”字! 常言道,不招不架,只此一下。 于平日操练中,火枪兵已养成条件反射,无论对方使出何等招数,他们只会紧握铳把奋力向前一捅! 此等不要命的战术几近玉石俱焚,然而效果却出人意料之好。 但见那七八百名火枪手集群冲刺,安南军起初尚能硬着头皮迎上,然而一接触即土崩瓦解。 “杀!”一名土人面带狰狞,挥刀劈向面前的持铳汉军。 这名火枪兵年纪不大,模样略显稚嫩,嘴角还生着淡黄色的绒毛。 面对如此凶狠的土人,其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却迅速镇定下来。 此刻,他脑海中唯有一念头,便是向前刺! 火枪兵牙关紧咬,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喉咙中不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其五官扭曲,眼珠上布满血丝,双臂青筋骤然暴起! “杀呀!” 几滴温热液体溅在他稚嫩的脸上,带着一丝腥甜的味道。 那土人惨叫一声,手中之刀“哐当”落地,在其胸口,被刺中的地方顿时血流如注。 这名年轻的火枪兵有些发懵,竟呆立在原地看着那痛苦倒地的土人不知所措。 这还是他首次杀人,却才知杀人竟如此简单,不比杀鸡宰鸭难上多少。 “虎子!” 火枪队统乃一胡子拉碴的汉子,个头不高却甚是粗壮,其刚刺死一名土人,瞥见自己手下的这名新兵失魂落魄,连忙吼道: “还不补刀!” 此时,那名叫做虎子的火枪手才如梦初醒,四周的厮杀声和惨呼声终于将他拉回现实,这就是生死相搏的战场! 大喊一声壮胆后,虎子冲上去一刀将地上哀嚎的土人刺了个对穿。 火枪兵端起刺刀后战力不俗,而保乡军的重甲兵更是锐不可当,如同一架绞肉机般直接冲入安南军中,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安南土人惊恐地看着这群如杀神般的铁甲壮汉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他们手中的刀枪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重甲司统雷老豹挥刀杀敌后,将目光投向几十步外。那里,一名披甲土人正在哇哇乱叫,似乎是一名军官。 “随我上!” 他举起右臂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两名重甲兵与他一同朝那土人军官冲去。 “杀!” ...... 夕阳西下,长定县的郊外荒原上横尸累累。 一阵寒风吹过,沙尘卷起烧焦的安南旗帜,漫漫的沙石中,腐朽的木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几个尚未断气的土人士卒横七竖八的躺在荒草上,发出微弱的呻吟,而脑袋上却已经盘旋着几只心怀不轨的秃鹫。 “我们赢了。” 罗延康凝视着眼前这惨烈的景象,不禁慨叹: “人命竟是如此卑微……” 马户颔首表示认同,淡漠地道: “打仗厮杀本就如此,见多了便也习惯了。” “你很久没有杀人了,却是失了锐气。” 这场激战持续了整整两个白日,最终以安南军狼狈逃窜告终。 事后统计,此战共斩杀安南军八百三十二人,俘虏一千四百七十一人。 此些死伤,约一半是头日的排枪齐射和刺刀冲锋造成,以及那些火炮轰击。 另部分则大多是第二天保乡军骑兵追砍的战果。 此战缴获战马三百余匹、杂炮十六门、老铳二百余支、粮五十八车、甲四十六副。 各式刀剑枪矛不计其数。 “我第一步都伤亡几何?” 都统马户皱起眉头,此战可谓惨烈,保乡军想必也有诸多死伤。 “回前将军。” 捧着名册的军吏赶忙回话,“我第一步都亦有不小损伤,各步战死者一百六十三员,轻伤三百余人,亦有四名队统阵亡……”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随后,马户与罗延康商议起接下来的计划。 如今,这支安南军已仓皇逃窜,甚至许多辎重都未来得及焚毁。 有了这些补给,第一步都甚至可以继续作战。 不过,这安南土人比寻常流寇更为难缠,此战虽获大胜,但第一步都也损失了许多士兵。 本来兵力就有所欠缺,若再深入敌境,恐怕会有覆辙之危。 深思熟虑之后,两人一致决定还是回师为妙。 反正安南军就在这里,不会逃跑,等搬师回府后再等大将军做决断。 临行前,都统马户特意交代道,将那土人的头颅全部砍下来就地垒做“京观”,以震慑安南宵小。 “遵命!” “前将军,那些俘虏当如何处置?” “皆斩了!” 马户冷声道:“难道还要吾等供养他们不成?” 待首战告捷,第一步都回到太平府境内之时,整个祁松县的百姓都沸腾了,乡民们纷纷箪食壶浆,喜气洋洋的以迎王师。 “后生可畏啊!” “好样的!叫那安南贼寇长长记性!” 一名须发皆白的儒衫老叟在旁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一支保乡军面前,他张开那仅余两颗牙的嘴,含混不清地说道: “杀得好哇!” “老夫膝下幼子早年便遭那安南贼寇残害,一户七口尽遭毒手,吾只恨,不能生啖其肉,寝其皮!” 老叟想起伤心事,不禁悲从心来,几滴老泪从那满是沟壑的脸上滑落,他挣脱开旁人的搀扶,朝着这些为乡民们报仇的士兵拜了一拜。 保乡军的这名司统一惊,赶忙将对方扶起: “老人家,我等保乡安境乃分内之事,万不可行此大礼。” “当真受不起啊。” “受得起!” 儒衫老叟双眼一瞪,随后叹道: “吾老矣…” “若余力尚在,定弃书从戎,与尔辈共讨安南土贼。” 一时间,祁松县的无数百姓纷纷带着各种“佳肴”前来犒军,场面壮观至极。 家境殷实的人家出手阔绰,雇上三五壮汉挑着酒、抬着肥猪,身后众人吹着唢呐、放着鞭炮,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普通百姓囊中羞涩,便几家一同凑钱置办些好酒好肉亲自送来。 至于那些家徒四壁的贫民,也不甘人后,从所剩无几的口粮中匀出一些装进篮子提上。 或是将平日里舍不得吃的鸡子抄上三五个。 而第一步都的士兵自然不敢乱收百姓的东西,保乡军的军法对此可是严令禁止的。 一旦被那些冷血无情的“纠察兵”发现,就等着挨收拾吧! 但乡民实在太过热情,你不收是吧,那我们还不走了! 纷纷往保乡军营地外面一坐,说啥都不好使。 最后,无奈的马户只得与罗延康商量出了一个较为稳妥的解决方案: 将这些犒军的酒肉粮食集中起来,在祁松县城连摆三天宴席。 到时候,此县所有百姓无论贫富都可以来参宴。 而知县左玉清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十分赞同,并迅速从辖内找来了百余名手艺不错的厨子。 第133章 香皂和海贸 而远在百里之外的思明府,当大将军徐晋收到战报后也是非常高兴。 第一步都不愧是保乡军的精锐,马户也没有让自己失望。 这回的死伤虽然多了些,但安南军毕竟有五六千之多。 已经算是大获而胜了。 当听到都统马户名士兵将安南土人的头颅垒做京观,并将长定县洗劫一空后,徐晋微微皱眉。 马户此举,虽深得他心,不过亦容易激起安南土人的同仇敌忾,不利于日后的统治。 看来,得适时敲打一番这家伙了。 此战中,立功者亦甚多,需好生赏励,不可令有功之士心寒。 而这段时间,出海买船的郑元秋几人也顺利归来,经过与红夷人和佛郎机人的谈判,最终从各自手中共购得武装商船十二艘。 其中大船四艘,皆是载重五百吨的“盖伦”帆船,船的两边配有炮门二十四个。 此船一艘卖价三千两白银,四艘便花了整整一万两千两。 好说歹说下,佛郎机人这才不情不愿的给每船附带了两门三斤炮。 剩余八艘小舰从红夷人手中购的,其中三艘是载重三百吨的桨帆船,另五艘属于航速快.吃水浅的小型快船,载重只有两百左右。 购买以上的船舰花了两万五千多两银子,剩下的则被郑元秋从夷人那里全部买了火炮。 毕竟这武装商船虽然火力猛,但那是建立在拥有足够的火炮上。 得知舰船归来的大将军徐晋十分重视,同时内心也一阵澎湃。 这保乡军终于可以拥有水师了。 为了将这些船顺利开回来,郑云秋只能雇佣夷人的舵手帮忙,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少数想打秋风的海盗一看这么多船,倒也不敢冲上去劫掠。 “泥嚎,尊敬的领主阁下。” “窝们由见面了。” 一身绅士打扮的红夷商人米格尔摘下帽子,优雅的向徐晋行了个礼。 双方的贸易持续了这么久,已经不是头一次见面了。 “你好。” 徐晋微微一笑,与这红发洋人握了个手。 他敏锐的察觉到,这米格尔可比以前阔绰多了,光手上戴着那枚“鸽子蛋”就价值不菲。 看来,这家伙从自己身上没少赚钱啊。 双方短暂寒暄后,徐晋便开始打量着那些停泊在岸边的船只。 这些舰船虽说看似破旧,但质量还算不错,并无漏水开裂等现象。 由于前世的见闻,徐晋看仔细看了一番后也只是微微点头,心中并无甚波动。 这可让本来想吹嘘一番自家舰船的米格尔倍感失落。 “米格尔先生。” 徐晋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借一步说话。 “你可能弄来技艺熟练的欧洲匠人?” “如果可以,我绝不会吝啬银子。” “领主阁下,恕我冒昧...” 米格尔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个 弄 是什么意思?” “这个...” “就是拐卖,或者诱骗也行,反正就是你给我人,我给你银子。” 徐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来这米格尔也不是货真价实的中国通啊。 “明白!明白!” 米格尔恍然大悟,心道这不就是贩卖黑奴嘛,跟自己属于专业对口了。 “我会留意这件事的...” 随后,徐晋又令人跟这夷人舵手谈好,准备将其雇佣两三个月。 在此期间他们负责带着水师的人熟悉船只操作。 裴山县大将军府。 赵元基恭敬的站在原地,向大将军徐晋报告着商队的详细状况。 他本是裴山县有名的豪绅,其家族以海上走私发家,颇有家姿。 后保乡军占据裴山县后,大肆搜刮官绅,这赵元基十分果决,还没等兵勇上门拜访,便自行献上八成财产,名曰犒军。 徐晋很是满意,亦对其投桃报李。 不仅令此人继续运营海贸事项,并赐了个“千户”的名头,赵家的两个儿子也被吸纳到军中当两个吏员。 而随后的日子里,赵元基亦兢兢业业,并无异心。 通过赵家在海上的路子,为保乡军搞来了许多诸如“硫磺”.“硝土”.“铁锭”之类的紧俏货。 “赵千户,如今海贸的怎样,利润几何?” 听到大将军问话,赵元基连忙道: “回大将军,小的手下商队约有三百来号人,大小船十五艘。” “主要靠倒卖物资和走私茶.丝.盐.皂这四样盈利,尤其是后两样。” 徐晋点了点头,这盐场每年产出不少,仅靠陆路运输已经很难消化,并且运费成本极高。 因此,其中有六七成都是靠通过海运走私到两京等地。 “南澳雪盐”这个商品已经在内地站稳了脚跟,其鲜美洁白.入口没有一点苦涩,已赢得大明达官贵人.豪绅富商们的青睐。 徐晋深知广告的重要性,于是便将此商品好好的包装了一番。 如今的雪盐用上好的宣纸包着,每包重约二斤,宣纸外用雕版印着各式花鸟鱼虫等山水画和历代文豪的诗句,十分精美。 又以红绳将其呈十字状缠绕,打上一个蝴蝶结。 最后,在包装上还用朱砂印有“南澳雪盐”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这一招下去,雪盐的销售额顿时暴增,盐场的产能都快跟不上了,只得继续开垦盐田。 一时间,用风雅的南澳雪盐来送礼待客成了极为有面子的事情。 而这赵元基所提到的“皂”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玩意也是徐晋令人研究出来的,香皂这东西制造起来非常容易,将猪胰子或其他油脂经过熬煮.融化.滤汁等工序,在添入皂角.碱水.食盐等辅料。 油脂皂化之后便成了一块“胰子”。 此物不算罕见,商周时便已被皇室官宦所用,价值不菲。 但徐晋在其基础上做了一些改进,在制皂的过程中加入了各种色彩的天然或植物颜料,最顶级甚至还用上一些名贵的香料。 将其用雕花模具压成椭圆形的小块,彩皂上便会被印出精美的山水.鸟兽图案。 再用印花宣纸细细包上,辅以红绳缠绕,一块保乡军出品的“香皂”便制成了。 此物质感细腻,颜色艳丽,异香扑鼻.去污能力极强,一经推出顿时成了市面上的紧俏货。 成了那些夫人.小姐的心头好,许多人买来都舍不得用,当作收藏。 据赵元基所说,这普通香皂在两京能卖到二两银子一块,最顶级的香皂能卖到五两,而且有价无市。 他略带担忧的表示,此物的工艺不算困难,目前民间已经有人开始仿制。 第134章 三棱军刺 “无妨。” 徐晋微微一笑,语重心长的告诉对方,与其担忧人家仿制,不如自己把产品的品质做上来,让这“南澳出品”四个大字成为金字招牌。 随后赵元基向大将军报告,海上商队倒腾盐.皂.茶.丝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每年大约能盈利八九万两银子。 接着他表示,那些欧洲夷商最是喜欢瓷器和丝绸.茶叶这几样,如果能自行生产这些东西,或者拥有稳定的收货渠道,将能得到暴利。 徐晋深以为然,他知道在这个时期,瓷.丝.茶这这些东西在欧洲的宫廷十分流行,备受皇室.官僚的青睐。 “我知道了。” “以后这海上商队就叫赵氏运司吧,汝为总司务,统御一切事务,日后需尽心尽力,为我保乡军多赚些银子才是。” “除了该拿的俸禄外,根据运司的总盈利还会给与汝相应赏银。” 赵元基闻言一喜,有了大将军这句话,以后他再也不是寻常的民间走私商了。 背靠着保乡军这棵大树,那些献出去家财,赚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过了一会,匠部来报,原来是那拉膛火枪的样品已经做出来了。 “哦?快去看看。” 徐晋听到这话心中一动,连忙在亲卫的陪同下来到上阳河畔。 此时,铳坊外,头发稀疏的匠头几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小的参见大将军。” “免礼了,东西呢?让我看看。” 在匠头的示意下,身旁的学徒连忙从工坊里将一支火枪拿了出来。 徐晋接过一看,此枪正是之前从红夷人手里购得的燧发枪,制作精良,手感极好。 而这枪管中,隐约能看见四根螺旋状的线条,虽然还有些毛躁,但已经可以称得上是“膛线”了。 匠头表示,自从上回听完大将军的话后他就茅塞顿开,立马找来几个帮手一同先将那拉床做了出来。 这拉床别的都好说,就是膛刀的硬度始终不够,后来经过不计成本的实验,这才造出了可堪一用的镗刀。 限于材料问题,这镗刀的质量很不稳定,基本上钻上两支火枪就要报废。 徐晋听的默默点头,随后问道: “这线膛枪的废品率如何?” “这...” 匠头踌躇片刻叹道: “不瞒大将军,就算不考虑刀头消耗,十支铳也只有三四支能成功。” “余下的,皆废了...” “不计成本的话,月产几何?” “大约二十来支吧,若是多增派点人手,应该能提高到三十支。” 徐晋默然,如今铳坊的各级匠人约有两百多名,升级工艺和管理之后,普通的火绳枪可月产三百支。 至于燧发枪,簧片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主要是缺乏优质燧石,不过此物虽然难买,但也多少能从夷商那里搞到一些。 目前,铳坊已经在仿制红夷人的燧发枪,质量还不错,平均一支的造价大约在三两银子左右。 按照七成的废品率来算,这每支线膛枪的成本已经有差不多十两银子了。 “先造五十支吧。” 徐晋想了想后问道: “若是将铳坊产能全部用来造燧发枪,月产几何?” 匠头闻言,连忙在心里计算起来。 “约一百七八支,不超过两百支。” “明白了,那就这么办吧!” “品控上要多加把关,出现炸膛.开裂的质量情况军中可是会追责的。” “小的明白!” 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徐晋连忙补充道: “所有火枪,口径都需相同,最好分毫不差。” “遵命!” 匠头连忙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尽责。 两人沟通了一会后,便到了试射的环节。 在徐晋的示意下,一名亲兵将那支钻了膛线的燧发枪抓住,好奇的打量了片刻后,端起来直接瞄准了五十步外的一棵杨树。 “砰!” 木屑四溅,如雪花般飘落,铅弹如闪电般疾驰而出,直直地嵌入树干深处,仿佛要将整个树干穿透一般。 \"大将军,这铳实在是太准了!\" 那名亲兵瞪圆了双眼,满脸惊愕之色,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的火枪。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子弹击中的位置竟然与他瞄准的地方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这种准确度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如果换作是寻常的火绳枪,铳子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不错!” 徐晋眼前一亮,表示让他再试试更远的地方。 过了一阵,意犹未尽的亲兵这才依依不舍的将火枪放下,然后满脸兴奋的报告起来。 经过测试,此火枪的最大射程约四百步以外,在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尚能保证一定的命中率,能够击中人体大小的目标。 一百步之内,可谓是指哪打哪,几乎不用考虑弹道下坠的问题。 而那几个匠人看的一脸惊叹,原来在铳膛中凿出这线条竟有如此妙用,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们不禁为大将军的博学.睿智而感到深深的敬佩。 徐晋听完很是高兴,这玩意虽然还没法和后世的枪械相提并论,但也最起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为了以示区分,他便为其取名为:“猎枪”, 正是用来猎杀敌军的军官。 接着,徐晋又来到铁坊,这里是负责打造刀剑枪矛的地方,数百匠人赤裸上身挥汗如雨,那一块块烧红的铁坯在大锤和小锤的锻打下逐渐成型。 在这里,套筒式刺刀已经正式开始投入生产,准确的来说,应该称之为军刺才恰当。 此前保乡军使用的正是矛头式刺刀,这玩意虽然能让火枪兵拥有近战能力,但却先天性有着致命的缺陷。 这种刺刀由于结构问题,在枪口加装十分不便,稍微细一些便会掉落,粗一些又塞不进去,而且装上此物,就没有办法射击。 而套筒式刺刀便可完美解决这两点,因此徐晋早就命匠部着手研究此物,如今总算有了成效。 限于工艺,如今的刺刀无法做成匕首的模样,否则会因为材料不过关而导致制造困难.稍有碰撞便容易损坏。 即便不计成本造出来,其高昂的造价根本无法用来大面积列装。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徐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三棱军刺”。 这玩意对材料的要求不高,以目前的冶炼技术基本可以满足。 强度.杀伤力.成本控制都很出色,除了不能劈砍外几乎没有缺点。 第135章 明军又来了 保乡军所产套筒式军刺,安装简便,其后部装有弹簧卡扣,可支持数百次拆卸。目前铁坊产能与铳坊制造燧发枪速度基本持平,可确保每支枪皆有刺刀装配。 但徐晋仍觉产能太过不足,保乡军急需全面装备升级。 “吾将令匠部增派人手,务必大幅提升刺刀产能!” 只要刺刀不缺,燧发枪则可先从洋人处多购以应一时之需,同时铳坊亦在加紧生产。 保乡军若能全面升级此二者,长枪手等古典兵种基本可淘汰,在总人数不变的情况下,火力密度与烈度皆将有质的飞跃。 当然,战术亦需相应改变,明军将得见真正的线列步兵。 最终,徐晋来到炮坊,此地稍显破败,连带师徒不过六七十人,主要原因是缺少技艺精湛的炮匠。 这些人还是保乡军费尽心力从三府辖下搜罗来的。 “炮坊月产量多少?有无棘手难题?” 大将军发问,炮坊匠头赶忙答道:“回大将军,如今铁料充足,只是人手短缺,目前每月可产三斤炮四门,每年可产六斤炮三门……” 见大将军眉头微皱,匠头又笑着说,如果全力生产碗口炮这类小炮,月产二三十门不在话下。 “要这小炮何用,我保乡军需要的是重炮、大炮!” 徐晋冷哼一声,心中无奈更甚。 这传统火炮以金属铜打造,有铸造容易、寿命长、易养护、精度高四大优势。 但缺点是造价高昂,华夏自古缺铜,很长时间都将其铸成货币,一尊铜制火炮的成本可想而知。 况且,铜炮耐高温高压能力欠佳,铸造时必须加厚炮管,以防炸膛。因此,看似粗壮的炮身,其炮眼实则仅能容纳一拳,威力自然有限。 鉴于此,明早期已开始使用铁铸炮,因铁造价低廉,且承压能力更强,在相同重量下,铁炮价格更低,威力更大,极宜大规模装备。 保乡军家底薄弱,无自然力负担铜炮。 然而,此时铁炮的性能和寿命不及铜炮,铸造时易出现气泡,引发炸膛,对生产工艺和炮匠技艺要求颇高。 思明府地域狭小,炮匠技艺平庸,几乎无铸造重炮的经验。因此,徐晋虽心存不满,亦未过分苛责这些匠人。 “欲实现重炮批量生产,必先拿下广西乃至两广地区……” 此前,徐晋曾疑惑,此时欧洲应仍流行铜炮,为何红夷人卖给他的皆为铁炮。 后经调查,他发现这些铁炮的源头在澳门,那里有一座“卜加劳铸炮厂”,由嘉靖年间的葡萄牙人卜加劳创立,规模较大。 大明所称的红夷重炮,几乎皆购自此处。此炮厂原只生产铜炮,后引进大明的铁炮技术,交由华工铸造,品质优良,胜过明廷自产火炮。 也就是说,那狡猾的葡萄牙商人米格尔说甚么火炮铸造难,海运成本高都是骗人的,这家伙从卜加劳炮厂进货,再倒卖给保乡军,利润翻番都不止。 初闻此消息,把徐晋气的够呛,他意图绕过米格尔这个中间商直接从炮厂进货,但却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 此时的葡萄牙人有求于明廷,主要是为了澳门租住的合法化,甘愿每年给大明交数万两银子的税。 甚至,在某些时候,葡萄牙人还会出动舰船帮助明军镇压叛军。 在这种情况下,卜加劳炮厂又怎敢将火炮卖给保乡军这种叛军性质的地方军阀呢。 与这点利润相比,他们并不想冒这个被大明知道后斥责的风险。 当然了,米格尔从炮厂进货再倒卖给谁,那就不关炮厂的事了。 思来想去,徐晋只好让赵元基以海商的身份找机会跟那炮厂的人谈谈,看看能不能搞到一些... 时光荏苒,须臾之间,已至三月中旬。 保乡军经数时经营,现已有六个步兵都。其中四个装备齐全,人员满编。 炮协新增七八门三斤炮,火力更猛。且此前缴获众多战马,骑兵虽仍为一协建制,却已人均双马,一骑一战。 重甲兵无大变化,仅多一标数十人。 工协、辎协亦各自扩充若干人。 至于地方治安部队,两个卫戍都已建成,以司、协为单位,分驻各府各县。 尤其毗邻边境之地带,如祁松县,驻扎整整一协,有四百余名卫戍军。 明军沉寂多时,终有动静,数万大军自桂林、柳州、南宁等地,向思明府方向徐徐进军。 此次,梁巡抚势在必得,务必剿清贼寇,还岭南大地清明。 为解决军饷问题,他不惜屈尊,对大户富商软硬兼施,“借”来子钱,又将部分地区赋税征至数年后,方筹得三十多万两银子。 当然了,梁大人也从自己的小金库拿了些钱出来。 银钱一到位,广西总兵杜湛终于松了口气。 此前,营中兵勇日日闹饷,令他头疼不已。如今,问题虽得解,然这三十万两银子,亦撑不了多久。 但明军的兵力为何是五万呢? 本来,杜湛从各地便招募了三万兵勇,皆是打过仗杀过敌的老兵,战斗力不俗,其中还有一万骁勇善战的土司“狼兵”,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梁巡抚更是直接咬牙将柳州和南宁等地驻军也调了一部分过来协战。 如此一来,这两地的兵力自然空虚,若保乡军击破明军后趁机袭取,将易如反掌。 梁巡抚自然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他心里比谁都亮堂。 此战,如果能一举荡平贼军,那柳州.南宁二府自然高枕无虞。 若不能... 到时候自己都被钦差捉回京城砍了,即便整个岭南皆沦陷又与他梁谨虞有何干系? 不得不说,梁大人的思路基本上没啥问题。 眼下当地按察使已被他使了手段堵住了嘴,锦衣卫那块也用银子给摁了下去,短时间内,思明府失陷的消息应该不会传到京城去。 那按察使膝下有一子,甚是疼爱,不过此子却生性浪荡,好行奸淫民女之事,与那昔日高衙内颇为相似。 梁巡抚便是以此要挟,让这又臭又硬的老东西把嘴闭上。 这天底下,谁没有点把柄了? 若是连这点手段都不会,还当甚么鸟官。 第136章 战前大规划 思明府,原知府衙门。 如今这里已经成为了保乡军的权力中枢,那块描金黑漆匾也改成了“大将军府”四个大字。 此时,保乡军参谋司众参谋大臣皆齐聚于此,分别是吏部尚书颜昭.前将军马户.后将军罗延康.左将军赵仁义,以及水军都统郑元秋和辎标标统老于。 以上的人员可以说都是保乡军的核心骨干,旁人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这个会议。 值得一提的是,在场众人皆留着一两寸的短发,在这个时代看起来倒是有些不伦不类。 那会在山上的时候,卫生条件堪忧.头皮容易生疮,徐晋便带头给自己剃了光头,众人也随之效仿,后来条件好些了,但大伙倒也是习惯了留短发,主要是省事。 “呵呵...都来了。” 人还未至,爽朗的笑声却先到,徐晋进屋扫了一眼后微微点头,随后坐在大堂中央的太师椅上。 见大将军来了,众人连忙站起身来拱手参拜。 “不必多礼。” 徐晋将手掌虚虚一压,示意大家坐下说话,随后便直接步入正题: “明军终于要来了,这回咱们的压力很大啊,诸位有甚么看法都可以畅所欲言。” 此话一出,众人皆露出了思索之状。 “咱老马没啥想法,大将军让咱咋办咱就咋办!” 这种场合前将军马户向来是第一个说话的,而紧接着一旁的后将军罗延康沉声道: “明军此次兴师动众,广西兵力几近倾巢而出。我意凭依思明城坚守,待其锐气耗尽再行出击!” “嗯…此想法甚为稳妥。”徐晋面色如常,将目光投向颜昭。 “大将军。” 吏部尚书颜昭起身拜揖,道: “吾亦赞同后将军之见,然此计稍显被动,我保乡军若欲彻底击败明军,须将主动权紧握在手。” 他面带沉思,踱了几步后接着说道: “常言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明军五六万之众,所需辎重庞大,可在固守城池之际,遣一支奇兵突袭明军后方,将其粮草尽数焚毁!” “若事成,明军不战自败!” “好主意!”徐晋抚掌一笑,颜昭所言正合他意。 此时,左将军赵仁义开口道:“颜大人善谋能断,令在下钦佩不已,适才所言令我顿开茅塞。” “是否可遣一队斥候,潜入敌营设法将那明将暗杀,如此一来,明军必乱。” “法子是个好法子,不过...” 老于皱了皱眉:“要在敌营中将敌将袭杀,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 “之前明军与我保乡军交战,皆败于大意,这回恐怕长记性了...” 徐晋深以为然,这事要办成确实很有难度,不过可以试试。 一旦成功,回报将是相当之大。 边想着,他顺便勉励了赵仁义一番,这家伙太过老实,执行能力没问题,但却有些缺乏主见性。 此次能提出自己的想法就很好,看来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学会阴谋诡计了。 而此刻,正在闭目沉思的颜昭却猛的睁开双眼,颤声道: 诸位可曾想过……明军或会遣水师偷袭我后方?” 其声不大,却犹如洪钟大吕,震醒众人。 “嘶……” 徐晋倒吸一口凉气,险险忘却此节! 长期陆战,使他陷入思维定式,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种可能。 虽岭南水师精锐皆在广东,但北部湾海盗猖獗,南宁府与梧州府仍保留少量兵力。 即便再不堪大用,合数千水兵、十几二十艘战船还是有的。 若其水师登陆裴山县或罗庆县,与那围困思明府的数万明军形成夹击之势,此城危矣! 保乡军本就兵寡,守城且难,若分兵回援后方,后果可想而知… “颜大人一言,如醍醐灌顶!”徐晋向颜昭竖起大拇指,朗声道:“水师都统何在?” “臣在!”郑元秋“噌”地站起,适才那番话,亦令他心惊胆颤。 “汝须时刻警惕明军水师来犯,若有陌生舰船靠近海岸,即刻操炮击沉!” “遵命!” “此役,汝肩上的担子很重啊……”徐晋一脸忧虑,上前轻拍他肩,叹道:“水师新成,兵员未满,舰炮亦刚磨合,仓促应战……” 郑元秋面色凝重,心中自然明白其中深意,咬牙道: “只要郑某一息尚存,必不让一兵一卒登岸!” “好!” 而在明军这边,于军营之中,广西总兵杜湛及各部将领也在连夜商讨讨贼事宜。 “杜大人...” 副将孙洪抱拳,他头戴红缨明铁盔,身披金色山文甲,此人面容消瘦,个头不高,但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末将认为,我军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可分兵两路,攻城之际可派奇兵从上恩州直袭罗庆、裴山二县。” “贼寇兵微将寡,自然无力留守大军防御。” 杜湛闻言缓缓点头,欣然道:“孙大人与我不谋而合。” “此二地乃贼军本部,亦是关键所在,若能顺利攻克,我军便可在思明城下将贼人首尾夹击。” “届时,思明府便如同布下天罗地网,贼军再是悍勇,也只能困在城中等死。” 听到这话,帐中其余三名参将皆表示赞同,此次率五六万大军剿贼,断无失败可能,他们唯一担心的是对方到时打不过便弃城逃走。 只要贼军骨干尚存,过几年怕又是一场大祸。 这时,一名李姓参将思索片刻后道: “不如在奇袭罗庆、裴山两地的同时,令水师从海上发动进攻,如此一来,即便贼军有所准备也难以分身。” “好主意!” 杜湛眼前一亮。 此前,他曾仔细剖析过前几次官军失败的原因,大多是因为轻视了这群贼寇,才会在大意之下一败涂地。 如果那裴山知县一开始就谨慎对待,在其还未成长起来之时就全力绞杀,事情万不会发展至如此难以收拾的局面。 但……世上并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唯今之计,唯有全力以赴,方可革除顽疾! 而对于这所谓的保乡军,杜湛也仔细研究过,甚至还颇有心得。 第137章 做官一事 思明府之贼寇异于常贼,其火器锐利,士卒悍勇,相同数量官军实难与之抗衡。 此外,杜湛还发现,保乡军不仅兵强将勇,且善用谋略,之前毛勇所率游击军便中其计,疲于奔命。 所以他决定吸取教训,全力以赴,绝不轻视此寇。 此次招募的三万兵勇皆为精锐,尤其一万“俍兵”,人人英勇善战,以一当十,临阵杀敌,勇往直前,素有“狼兵”之美誉。 此些兵勇皆来自田州、那地、南丹等地土司,嘉靖年间抗倭便屡立战功,实为大明之砥柱。 至于那保乡军的火器,杜湛更是气恼。据其调查,这些火器皆来自夷商,贼寇耗费大量银钱,将兵将全副武装,其火器威力和质量均胜于官军。 目前,梁巡抚已尝试与夷人交涉,欲堵截贼寇购买火器之路。 明军五六万之众,规模浩大,远望如黑云压城,运输辎重粮草之民夫更是多达十几万。 按预计,大军最多七八日便可陆续抵达目的地。如此阵势,自然搅得满城风雨,各州府皆知裴山县生了群异常厉害的贼人。 “好女婿,听说朝廷要打过来了,此为真假?” 思明府城西,左家宅子里。 张屠户拎着两斤猪肥膘,谄媚中透出一丝担忧。 “所谓军机要事,汝自不可妄自揣测。” 左玉清眉头一皱,心中亦有些沉重。 他如今是那祁松县的县令,今日正好回府述职,而这一回来却发现往日蛮横凶悍的岳父竟变得十分乖巧。 以前见了自己都是“丧门星”.“活瘟神”。 如今却成了“好女婿”。 实在令人啼笑皆非…… 而自己的胖婆娘也一改往日的泼妇模样,甚至开始对着铜镜描眉抹腮,说甚么现在咱也是县令夫人了,自然要好生打扮。 就连个性刚强的老父见了他也十分拘谨,令左玉清颇为不适。 “嘿嘿…好女婿。” 张屠户将拎着的猪肥膘放下,而后紧张的坐在凳子上搓了搓手,他飞快的瞥了一眼屋外低声道: “万一...俺是说万一,这保乡军若败了,咱们一家老小不就完蛋了?” “不会!” 左玉清心中也有些没底,但眼下也只好自我安慰道: “大将军广施仁政受万民景仰,绝不可能败!” “俺觉得,还是多准备条后路的好…” 张屠户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大人死了也就死了,皆命数也,娃儿毕竟无过。” 听到这话,左玉清在心里轻轻一叹,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此番吏部述职,颜大人先是斥责了他擅自招募乡勇的越矩之举,责令其罚俸三月。 然后话锋一转,对左玉清一心为民、不顾仕途的无畏精神予以肯定。 并言明大将军知悉此事后,对他甚是赞赏,赞其为真正的“父母官”,期望吏部好生培养。 左玉清本已惶恐不安,做好革职罢黜的准备,不料事情竟出现转机,连大将军都对自己夸赞有加。 随后,吏部尚书颜大人语重心长的表示,日后处理此类事情务须慎之又慎,以免背后遭人口舌。 这做好官并不容易,稍有疏忽便会遭人抨击,致使仕途毁于一旦。 “汝当切记!” “若欲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必先身居高位!” 颜昭对左玉清的才干和为人颇为欣赏,所以希望他能仕途坦荡,不要落人把柄。 “下官自会铭记于心。” 述职完毕,左玉清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留任祁松县县令,二是赴石西州担任知州。 在保乡军这里,知州与县令同级,不分上下级,皆受府城管辖,但其辖区和治下人口不可同日而语,从县令升任知州,无疑是升职。 且石西州离裴山县不远,同属大后方,民心基础良好,易出政绩。 若换作他人,此刻必定感恩戴德,毫不犹豫地选择去石西州任知州。 但左玉清略加思索后,却拱手道: “下官愿继续留任祁松县做县令。” 闻此,吏部尚书颜昭微微叹息,目光复杂地问道: “汝可要想好了?若任石西知州,数年内有望成为一府之尊。” “看来仍未谨记我方才所言啊……” “不!” 左玉清正色道:“尚书大人所言,令下官醍醐灌顶,然比起石恩州,祁松县百姓更需要我。” “居高位者,可为黎庶谋福,县令虽小,亦能治一县之地,使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 见此人顽固不化,颜昭无奈,只得黑着脸示意这家伙赶紧滚蛋,同时心中暗骂一声“犟驴”! “此子……” 望着左玉清远去的背影,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若大明之官吏皆如此,天下岂能烽烟四起? 风雨将至,大军压境,近期保乡军人事变动频繁,不仅军中士兵晨兴夜寐,每日加紧操练,就连思明府城内亦实行临时军事管控,闲人禁止出入,宵禁亦十分严格。 “干什么的?” “自己人...自己人!” 思明府城门前,程安国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递给站岗的卫兵。 “哦...进去吧。” 卫兵仔细的核对了一番后,发现此人来自裴山县,亦是保乡军的吏员,便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程安国松了口气,随后大摇大摆的走进思明城。 作为前大明千户,他被俘后由于表现良好,又略懂一些炮术,当时正值保乡军人丁匮乏之际,这程安国便一路爬上了开垦团的二把手位置。 不过如今,这开垦团已被撤销建制,此人也就无所事事了,只能在家中抓心挠肝。 这几天,程安国收到吏部的文书,让其担任什么“宣慰使”,因此他便马不停蹄的从裴山县赶了过来。 当官好啊...谁不想当官。 思明府城中的景象与从前没有太大变化,不一会程安国便来到了吏部门外,只是这一瞥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冯大人?” 冯敬云正抱着一沓文本低头走路,作为稽税局的一把手,这些琐事本不应该由他亲自前来,交给属下便是。 只是这回的事务比较重要,他需当面与颜尚书商谈。 “程千...安国?”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冯敬云茫然回头,随后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良久,他清了清喉咙尴尬道: “你怎么来了...” 第138章 飞雷炮 程安国局促的搓了搓手,表示自己是来述职的,随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不一会,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吏部大门。 “参见尚书大人。” 瞧见眼前这个青眼官吏,程安国精神一振,心想这肯定就是那吏部的天官了。 “嗯,你可愿当那宣慰使?” 颜昭正捧着一门发黄的古卷,见到来人后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小的愿意!” “只是不知这宣慰使究竟是做什么的...” 程安国讪讪一笑,他起初听到“宣慰使”这三个字吓了一跳,自己虽不学无术但一听这名字是个了不得的大官。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自己在保乡军中虽说勤勤恳恳,却也没立甚么大功,天上又怎会突然掉这么大的馅饼。 “这个宣慰使嘛...” 颜昭抿了抿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而今我保乡军麾下战俘甚多,夷汉兵匪皆有,汝此前在开垦团做得很好,这回也算是重操旧业了...” 他表示,此职便是专门在战俘营负责教化俘虏,令其改过自新,早日走向光明正途。 程安国一愣,宣慰宣慰……原来是干这活的... 不过如今有官就不错了,因此他连忙道: “下官定当肝脑涂地,为尚书大人分忧!” “不是为我分忧,是为大将军。” 颜昭虎着脸纠正了一下他的话。 “对对!为大将军分忧!” 顶着个宣慰使的头衔后,程安国昂首挺胸的走在思明城中,一脸春风得意。 这官职看似不入流,实则权力不小,能够管理许多俘虏,每月还有数两银子的俸禄,可比在开垦团好多了... 而在百里之外的裴山县,长枪兵王大宝正与家人辞别。 他原是屯所军丁,后在冯敬云率军攻打黑风寨时被俘。因在开垦团表现出色,获得自由身,并通过征兵测试加入保乡军。 此刻,妻子翠花坐在凳子上,掩面而泣,身旁的幼童不知所措,紧紧拉住娘亲的手。 王大宝抱起胖乎乎的儿子,安慰道: “哭甚?我这条贱命早已卖给大将军了…” “从军后,月饷银钱从未拖欠,另分下数十亩耕田,每日在军中能饱腹且有荤腥,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大将军待我等如此,岂敢不奋勇杀敌?” 适才,翠花听闻朝廷大军将至,瞬间慌神,欲让丈夫带她们母子逃命,遭王大宝斥责。 “大将军不会败!” 王大宝斩钉截铁的反驳道,然后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 “若有万一...你带娃儿逃走,家中已积攒了些碎银,足够盘缠。” 说完,他微微一叹直接走出了屋门。 近日,保乡军辖区内百姓人心惶惶,各地戒备森严,似有山雨欲来之势。 明军率数万之众,欲来攻袭的消息不胫而走,此事也难以隐瞒。 百姓心情复杂,虽为大明子民,但大明官吏除了横征暴敛、苛捐杂税外,未为百姓做什么实事。 保乡军虽出身草莽,但对乡民一视同仁,军纪严明,从不扰邻,广施仁政,在其统治下,日子不知好过从前多少倍。 底层百姓务实且有良知,虽目不识丁、人微言轻,却知晓是非善恶。 昔日遇贼,唯盼朝廷速灭之。 而今,多数人则认为朝廷莫来扰为好。 明军至,好不容易得到的耕地将被收缴,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亦将不复存在。 受此观念影响,众多百姓自发为保乡军运输辎重粮草,甚至有人捐钱捐粮。 裴山、罗庆、祁松三地百姓,因受保乡军恩泽最多,抗明之心尤为坚定。 无数男女老少前往县衙,表示愿协助大将军守城。 前二者作为所谓龙兴之地,率先享受到均田等福祉,匠部亦提供了众多职位。 例如,雇佣乡间农妇包装纸壳定装弹,此活计不但轻松且能赚得工钱,故而深受民妇青睐,成为她们眼中的香饽饽。 在这个时代,农闲之余能挣些小钱补贴家用的机会甚少,每逢匠部放出一个名额,便会有十余人报名竞争。 而那祁松县曾屡遭安南土贼侵扰,民众对其深恶痛绝,保乡军不仅为大伙出头,还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 此前,第一步都将安南长定县劫掠一空,斩获金银数车、粮食众多。 大将军徐晋将其中大部分财物分发给受土贼袭扰的百姓,作为抚恤之用。 此举起到了收拢民心之效,乡民齐赞保乡军真乃王者之师。 当百姓自发拥军的消息传到徐晋耳中,令他在意外之余亦深感欣慰。 看来这一系列安民举措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治下群众基础相当好。 数日后,保乡军第一步都完成装备更新,皆换上了燧发枪,少数人还配有刺刀。 这些火枪多紧急加购自各路夷人,亦有部分为旧日所存。因铳坊产量不足,自行生产仅占小部分。 岭南多雨,所在保乡军在燧发枪上加了个手工缝制的牛皮保护罩,以防被雨水灌入药室。 此装置可一定程度抵御雨水和大风侵袭,而那火绳枪遇风雨天就废了,犹如烧火棍一般。 此外,铳坊已造出二十二支“猎枪”,保乡军挑出同等数量的精锐火枪手相配。 这二十余名特殊火枪手被称为“猎兵”,于战时专职狙杀敌方将领。 然徐晋对其并未抱有过高期望,只当是锦上添花。 盖因一役之胜负,非取决于数十人之力。 此外,保乡军几乎将所有重炮皆部署于思明府城之上,其中六斤炮便有十六门之多。 但徐晋仍觉此火力不足,遂命匠部造出所谓“飞雷炮”。 严格而言,此器实难谓之“火炮”,而更似一种炸药包抛射装置。 其制作工艺及原理并不繁复,先将铁水熔化,倒入模具,待冷却后,即得一外皮浅薄、形似长身铁桶之物。 或将硬木掏空,外扎数道铁箍,亦可为救急之用。 飞雷炮膛压甚低,对炮身强度要求不高,使用时于地上挖坑,将炮筒埋入大半,周围土壤可吸收大部分冲击力。 此器制作简便,威力可观,但亦有两大缺陷。 其一,飞雷炮射程虽可轻易达百步开外,但精准度实难恭维,仅能瞄准大致方向,爆炸点与目标点之误差或可达十几步之多。 故其最佳用途乃是攻城,用以对付固定目标,于此情形下,其性价比甚至高于笨重的臼炮。 第139章 攻城激战 若对方为小股或如骑兵这般移动迅速的目标,则飞雷炮作用甚微,效果也差强人意。 此外,虽然这玩意造价低廉,但发射成本却不菲,甚至高于火炮。 飞雷炮发射时,须先装填发射药并夯实压紧,再紧压一块木制隔板,然后塞入裹成圆盘状的火药包。 因黑火药威力不足,欲达到理想杀伤力,便需加大火药用量,故每次发射都要耗费数十斤火药。 徐晋此前不愿使用,原因正是如此,火药这东西对保乡军来说也是不够用的。 平日的操练中,亦损耗甚大,能够自行生产那部分的比例很小。 但现在,此仗实在至关重要,乃生死存亡之战,他已顾不上心疼了。 况且此番来袭的明军人数众多,攻城时必定密集成一大片,近乎相对静止,飞雷炮只需瞄准某一区域发射,不愁打不中人。 崇祯十年四月中旬,明军终于抵达思明府城外。 “贼寇踞城死守,看样子是打算负隅顽抗了,呵呵...这城看着倒是有些不好攻克啊。” 听到孙副将的调侃,总兵杜湛微微一笑,继而道: “李参将已率一万大军自忠州直袭罗庆.裴山二县,南宁水师十八艘舰船五千水兵亦将在数日内抵达。” “破城,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眺望片刻,只见这思明城四周群山环绕.地势险峻,颇为壮观,不过附近山岭上的植被却稀稀疏疏.青黄不接。 想必是被周围百姓砍伐用作柴火了。 杜湛缜密审视了周遭地形,心下稍安,贼军想必不会亦无余力在山中设伏,趁交战之机偷袭官军。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对方溃败后逃进深山之中,这才是比较麻烦的事情...... “传命!大军即刻原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明日发动进攻!” 官军数万人的大营绵延十几里,遮天蔽日,缕缕炊烟袅袅升起,宛如一幅上好的水墨画卷。 而明军警惕性也颇高,即便深夜,仍有众多兵勇来回巡视戒备。 保乡军本欲效仿陆逊火烧连营,却根本无机可乘。 兵勇虽多,却进退有据,诸事井然有序,足见总兵杜湛治军极其严明。 此时此刻,徐晋心中却无比沉重。 方才,斥候禀报,忠州方向有大批明军来袭,约万余众,其中骑兵众多,预计三日内便会抵达罗庆、裴山二县。 保乡军现有六个步都,好几个都不满编,加上骑兵、炮兵等战斗人员,总兵力不过八千。 即便算上新建水师,亦不足一万。 兵力如此有限,既要守城,又要防偷袭,着实有些左支右绌。 徐晋无奈,只得令第五、第六步兵都回援,与水师共同守住后方。 不放心的他思考片刻后,索性连卫戍都也调遣一个前去协助。 如此一来,能够守城的便仅余四个步都,所有战斗人员加起来不过五千七百余人。 而城墙之上,早已备好滚石、木擂等守城利器,城中存粮大约可支撑一月... 这一夜,对交战双方而言,皆是无眠之夜。 天亮之后,太阳从东方升起之时,注定血雨腥风,无数人将毫无意义的死去。 次日,明军终于发动进攻! 此战,总兵杜湛摒弃了以炮灰充当前锋的惯例,直接将精锐战兵部署在最前沿,狼兵紧随其后。 距城墙数百步之遥,数十门炮车早已就绪,一旁是虎视眈眈的千余名骑兵。 此番,梁巡抚痛下狠心,甚至拆下桂林府城墙上的部分重炮,以致杜湛麾下的火炮在数量和威力上,与保乡军不相上下。 双方的火炮实力近乎相当。 杜湛仔细研究过保乡军的战术,其多依仗火铳之利,临阵时先放两轮排枪,待敌方士气溃散后,再出动骑兵收割。 为在火器上与这些贼寇相抗衡,杜湛为数千狼兵配备了火铳。 土司狼兵善用火铳,早在抗倭时便屡立奇功,只是因大明火铳质量不佳,他们平日更倚重冷兵器罢了。 思明府城墙上人头攒动,站满了保乡军,人人手持火枪,腰间挂着装满二三十发纸壳定装弹的粗布弹囊。 周边还有不少长枪手,和少量重甲兵,大多在城门处防御,以防明军从此处突袭。 凝视着眼前铺天盖地的明军,众人心中皆无比紧张。尤其是新招募的士兵,个个嘴唇发白,身体微微颤抖。 “咚!咚!咚!”明军鼓声大作,喊杀声震耳欲聋,如汹涌的潮水般向思明城扑来。 密密麻麻的战兵手持腰刀,其中不乏披甲者,十余人合力抬着云梯等器械,疾速冲向城墙下,而这样的云梯足有四五十个。 “开炮!” 保乡军炮兵发动攻击,城垛上的十几门六斤炮猛然震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 炮弹接连砸入密集人群,犁出一条血胡同,满地碎肉和血浆令人毛骨悚然。 然而,这点伤亡对明军而言只是九牛一毛,战兵们依旧如潮水般涌向思明城。 很快,明军的火炮开始压制,实心铁球带着恐怖的势能狠狠砸在城墙上,砖瓦四溅,炮子直接嵌入其中。 城墙上,十多名保乡军炮兵正在匆忙操作一门六斤炮,不料一颗明军炮弹正中炮管! 炮身破裂,溅出的铁片锋利无比,将附近的十多人扎成血葫芦。 “啊!我的胳膊!” 一时间,城墙上哀嚎声四起。 “放!” 眼见明军大军逐渐逼近城墙,一脸凝重的徐晋大吼一声。 听到命令,操作十五门飞雷炮的士兵立即点燃引线。 这些飞雷炮安放在城墙之上,尾部被大量土壤掩埋,短粗的炮口斜指天空,呈四十五度角。 沉闷的炮声过后,十几个装满黑火药和碎石铁棘的包裹被猛力抛向半空。 一些正在奔跑的明军见状一愣,心中诧异这是何物,转眼间,一个炸药包落地爆炸! 巨大的响动和冲击力瞬间掀翻一片,十几名明军被炸得血肉模糊,另有数十人被冲击波震得七窍流血,倒地不起。 看似表面无伤,实则内脏已破碎大半。 第140章 猎兵出击 “此乃何物!” 后方指挥的总兵杜湛与副将松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惊诧。 明军对于炸药包并不陌生,以前在作战时也尝试用过,不过因为火药威力不足,只将其视为鸡肋。 但贼军的火药又为何如此犀利,威力胜官军数倍不止。 又用何种方法将这炸药包抛出如此之远? 杜湛微微一惊,心想他们莫非是用了投石车这种大型器械... 但他定睛一看,思明府城上好像并无此等物,这就怪了... “杀!” 身着鸳鸯战袄的明军战兵如潮水般涌向那道城墙,即便接连遭受重创,也毫无溃散之象,不愧是广西最后的精锐之师。 保乡军的六斤重炮和飞雷炮仍在持续轰击,却只能让明军的攻势稍作停顿,无法逆转危局。 见此情形,炮兵们果断调整角度,将目标瞄准了明军的火炮阵地。 由于居高临下,射界广阔,守城一方的火炮在射程和精准度上都占据绝对优势。 起初,明军的炮营还能与保乡军打的有来有回,不多时便已经落于下风。 而这个时候,明军的战兵已冲至思明府城下,那数十架云梯等物也被手脚麻利地架了起来,在其顶端有两个铁钩子,一旦钩住墙垛便极难取下,攻城一方的士兵便可借此源源不断地爬上城。 “扔啊!” 面对如蟑螂般顺着云梯攀爬的明军,保乡军迅速展开反击,一块块沉重的石头或木擂等物被数人合力扔下,一砸便是一大片,往往能将梯子上的五六个明军砸得血肉模糊。 城下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与此同时,火枪手举枪齐射,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城下明军倒下一片。 然而此时,数千名手持火铳的铳兵自乌泱泱的战兵中分离出来,这些人肤色黝黑,体型紧凑而结实,着装与其余明军迥异。 一身装扮富有俍族特色,显然是那土司狼兵。 此些人神情彪悍,眼神冰冷,首领一声令下,“唰唰唰”的声音不绝于耳,层层叠叠的火铳立刻对准城墙上的保乡军火枪手。 “放!” 随着对方的铳兵开始还击,徐晋心中不由大惊,此次明军竟有如此多铳手! 他转头看去,周围满地皆是横七竖八倒下的保乡军火枪兵,明军此轮铳击下,己方直接报销一二百人! 许多受伤士兵躺在地上哀嚎不止,血流如注,已丧失战斗力。 城墙上亦被弹幕扫出一块真空地带。 “妈的!” 徐晋双眼通红,向炮兵怒吼: “给老子使劲轰这些铳手!” “快!” 他心急如焚,若再来几轮,保乡军士气必将崩溃。 所幸,此时城墙上第一步都的火枪手已开始向对方还击,他们皆装备了燧发枪,使用纸壳定装弹,射速大幅提升,平均每分钟可射三次。 而明军狼兵这边,完成射击后,尚需清理枪膛、填装火药、然后用铁条将铅子捅进去,一分钟能射出一发已算不错。 这射速上的优势,迅速转化为火力的密度。 装备燧发枪保乡军火枪手肩并肩,分为两队交替射击,几轮齐射下,直接将那狼兵扫倒一大片。 紧接着,双方轮流交替射击,各有伤亡。 徐晋牙关紧锁,他还是头回见到能与保乡军对射的明军,即便伤亡惨重,这些彪悍的明军铳手依旧毫无畏惧,全然没有崩溃之象。 而保乡军这边,也是在勉力支撑,火枪手顷刻间便又战死百八十号人。 “轰!” 城墙上那十几门重炮开始向狼兵铳手的队形轰击,因其站位密集,一发炮弹下去便可轻易杀死数十人。 在六斤炮的猛烈轰击下,这些狼兵的阵型才逐渐有些维持不住了。 而这一分散,其火力密度大大降低,保乡军的火枪手压力骤减。 “杀!” 此时,七八名披甲的明军战兵已顺着云梯爬上城墙,见此情形,严阵以待的保乡军重甲兵立刻迎上。 因敌军数量实在太多,扔滚石、木擂的速度甚至远不及对方攀爬的速度。 而这个时候,随着保乡军的火炮调转方向,明军的火炮又开始朝城墙上猛轰以作压制。 “杀贼将!” 三名明军战兵爬上城墙后跳下垛台,正巧看见正在指挥的徐晋,见其衣着华贵,身旁贼兵对其亦众星捧月,心想此人必是贼酋,亦或贼将。 这几人对视一眼后便迅速朝着徐晋杀了过来。 “找死!” 徐晋眼中寒光一闪,抽出卫兵腰间的刀迎上前去,双臂青筋暴起猛地劈下,直接将一人的首级砍下。 其他卫兵见状,迅速围攻剩下的两人。 城墙角落里,猎兵赵狗剩躲在墙垛后,紧握着一支猎枪,他锐利的目光扫向下方如潮水般的明军,很快锁定了目标。 此人身披鳞甲,头戴红缨铁盔,手持一柄华贵的长刀,周围还有数十个披甲亲兵护卫。 看这架势,他的官职定然不小,起码也得是个守备。 赵狗剩连忙抓起猎枪,让枪口朝上,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枚纸壳定装弹,咬开火药纸壳,熟练地将火药.纸皮和铅子依次装入枪膛。 由于猎枪拉了膛线,为了保证射击时的气密性,所用的铅弹也是特制的。 其直径比膛径略小一丝,这样上弹就毫不费力,铅弹的尾部呈凹状结构,发射时火药气体会将其瞬间撑开,使弹头边缘能够紧紧的贴合住膛线旋转。 赵狗剩将这些步骤快速完成,在此期间目光从未离开过目标。 紧接着,他端起猎枪,将准星牢牢对准那名明将,然后果断扣动扳机! 后者此时还站在人群中声嘶力竭的指挥进攻,丝毫没有察觉到大难临头。 “砰!” 随着一声枪响,硕大的铅子从枪膛中猛的射出,犹如钻头般在空气中急速旋转。 须臾之间,那正在挥舞长刀的明将身躯一震! “哐当!”一声,手中的宝刀直接掉在地上。 此人双目圆睁,直直地倒了下去。 在其眉心处,一个硕大的血洞正不断涌出红白之物。 “大人!” 见此情形,周围那数十名亲兵惊骇欲绝! 众目睽睽之下,守备大人竟然就这么被流弹击中了? 这流弹也太准了吧… 他们并不知道保乡军中有猎兵的存在,只当是守备大人运气不好,被不知道哪里蹦来的流弹击中。 一枪射出,赵狗剩脸色不变,而是飞快的进行再次填装,同时犀利的目光在敌群中来回搜索。 此刻,思明府城上,那二十多名猎兵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他们稀疏的枪声在嘈杂的大环境下几乎微不可闻,但战果却是出人意料的好。 第141章 暗怀鬼胎 “大人,不好了!” 广西总兵杜湛在大军后方督战,一名传令骑兵却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 “何事如此惊慌?” 杜湛心中疑惑,官军原本即将冲上思明城,为何突然混乱不堪,仿佛无人指挥一般。 “杨参将、张守备、钱守备战死!操守和把总亦有七八人丧生!” “什么?” 杜湛脸色铁青,嘴巴大张。 “怎会如此!” 这些军将皆有亲兵护卫,又藏身于大军之中,怎会死这么多!” 一旁的孙副将亦是惊骇至极,此事完全不合常理。 那骑兵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哭丧着脸道:“小人不知,但战况确凿无疑。” “这些大人似乎皆被流弹所杀……” “放你娘的屁!” 未等总兵大人开口,性急的孙副将怒喝道: “哪来如此多流弹!为何这么凑巧全杀我官军将领!” 传令骑兵被吓得瑟瑟发抖,心中虽有委屈却不敢还嘴。 这时,只见杜湛眉头紧皱,冷声道: “我看,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传令!鸣金收兵!” 思明府城墙上,保乡军人人狼狈不堪,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明军,心中并未感到丝毫轻松。 大将军徐晋深呼一口气,目光凝重。 其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血污,刚才已有数百明军冲上城墙,怒而亲自上阵杀敌数人。 他心想,明军队形突然混乱,随即鸣金收兵,想必与狙杀敌军将领的猎兵有关。 那些组织进攻的基层将领暴毙,致使攻城战兵瞬间群龙无首,陷入混乱。 看来,那后方总统战局的明将并非庸碌之辈,见势不妙便果断退兵,以免徒增伤亡。 不过这会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也逐渐黯淡,即便无此变故,双方也会默契的保持短暂和平。 组织大规模夜战对于攻守双方来说难度颇大,不是一般人玩的了的。 思明府城中的大将军府内,一众参谋大臣悉数到场,众人身上血迹斑斑,或为己血,或为敌军之血。 “大将军,此仗甚为艰难啊!” 罗延康眼中忧虑甚浓,今日明军攻城异常勇猛,士气如虹,不仅人数众多,且火力也十分强大。 “嗯...” 徐晋沉凝点头,此番明军皆为精锐,若能战胜,保乡军便可在广西称雄。 若战败... 则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老于叹道:“如今唯有死守城垣,拖延至明军难以支撑。” 颜昭拱手言道: “道理虽如此,恐难以实现。今日一战,我保乡军伤亡五六百,明军伤亡更是数倍于此。 即便如此,明军依仗人多势众,仍可不断攻城。” “况且,明军水师和奇兵或将在一两日内抵达裴山、罗庆二地,若留守军士无法抵御,后果不堪设想...” “传命!” 徐晋思考片刻,冷然下令: “派三百骑兵趁夜袭扰明军大营,协统罗真率二百精骑绕至敌后,伺机截断粮道! 另遣一队斥候,伺机潜入明军大营,见机行事!” 今日大战之后,思明府城中百姓自然人心惶惶,尤其担忧自身的命运。 尤其听闻此次攻城的官军之中有众多土司狼兵,这种情绪更是化作极度的恐惧。 狼兵虽勇猛善战,悍不畏死,然军纪极差,极其跋扈。 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与流寇无异。 因其恶名远播,许多地方官员严禁狼兵入境。 百姓更是闻风丧胆,比见了活阎王还害怕。 总而言之,思明城中多数百姓还是心向保乡军的,希望这城能守得住。 之所以如此,实在是大因为明的官员不得民心,贺知府与杨同知在任时,只知剥削敛财,并无善政,致使此地乌烟瘴气,民间怨声载道。 保乡军进驻后,百姓的生活好了许多,虽还谈不上吏治清明,但起码没有诸多巧立名目的赋税,许多无地贫民亦获分田。 更别提,本地便有许多百姓的子弟在军中为大将军效命。 然有得利者,必有失利者。 此时此刻,思明府城中西南的梁府内正有几人密谋。 “大哥,观这贼军之势,应该撑不了多久,今日之战,官军甚勇啊……” 闻二弟之言,梁家家主梁思成微眯双眼,缓缓点头。 其面容在闪烁的油灯下若隐若现,令人有些琢磨不透。 前些时日,他的爱子梁休遭保乡军抓捕,后被送入监察局。 究其缘由,乃其子多嘴,当众说了一些比较敏感的话。 得此消息,梁思成心急如焚,赶忙托人找关系,欲将儿子救出。 谁曾想,却碰了一头的钉子。 那绰号“冯扒皮”的冯敬云,与梁家略有渊源,此人之前的小妾乃梁思成的远房表亲,不过他被保乡军擒获后,那小妾便席卷家财跟别人跑了。 虽理亏在先,但梁思成还是想到向冯敬云求助,对方如今在保乡军中也是一个大官,定能说上话。 希望他能念及旧情,顺手搭救一下。 岂料,冯敬云听完来意后,直截了当的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梁思成无奈,又不敢发作,只得亲赴监察局,缴纳了三千两银子的罚款,方将爱子赎出来。 原本保乡军入城后,就剥夺了梁家诸多产业,而今又发生这等事,梁思成对这群贼军简直恨之入骨。 于是,今夜他与二弟商议该如何迎回王师。 “不如待明日官军攻城之际,伺机开启城门,如此,贼军必败!” “此计甚妙……” “但城门乃是要地,贼军必会重兵把守,汝欲如何施行?” 梁家老二思索片刻后言道,“城门处确有众多军士把守,白日自是无机可乘,或可趁后半夜贼军疲惫之时,趁机袭杀守军。” 如此,待官军进城后,梁家必为首功一件。 “贼军颇为悍勇,如何袭杀守军?” 梁思成仍觉不妥,主要是怕事情败露。 但二弟表示,府中的秘库下藏有上百强弩,可重金收买一队死士,令其偷袭贼军守军。 若操作得当,即便事情败露,亦与梁家毫无干系。 “甚好!” “不过当下,需与城外官军取得联系...” 梁思成琢磨着,此时思明府城中戒备森严,若想通过正常途径传递消息,恐怕难以办到。 不过梁家在此经营多年,岂能没有后路? 常言道,狡兔三窟,其祖爷辈便在宅中隐秘处留下了一个密道,可直通城外。 本是为了躲避刀兵所用。 却未曾想,今日竟能派上用场… 第142章 大雨困境 夜中,狂风大作。 而此时,明军大营帅帐内,众武将正在热议白日的战况。 “杜大人,我军今日伤亡千余,贼军虽据城坚守,伤亡略少,但已是强弩之末。” 周参将声如洪钟,其人身材瘦长,身披精良鳞甲,头戴红缨铁盔。 “依末将之见,只需再强攻一日,必能攻克思明府城!” 杜湛微微颔首,周参将之见与他不谋而合。 贼军虽勇猛,然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伤亡超出一定比例,再精锐之军亦会崩溃。 不过…… 他想起白日那桩奇事: “诸位可知,今日一战,我部杨参将战死,另有守备、操守十余人相继阵亡……” 闻杜总兵之言,帐内诸将皆沉默不语,他们早知此消息,却对贼军是如何办到的苦思不解。 那些流弹为何能只杀军中将佐? “哼,依我之见,城中贼军当装备有一种神铳,能于百步之外取人性命!” 孙洪孙副将看似粗犷豪迈,实则心细如发,他从寥寥线索中推导出大致真相: “此神铳数量定然极少,否则我官军今日伤亡更甚。” 此番话令陷入忧思的杜湛豁然开朗,孙副将所言甚是,观几位将佐遗体,皆为明显铳伤,非炮弹或其他溅射碎片所致。 想到这里,他连忙道: “各部听令!” “明日攻城时,命麾下将佐卸去甲胄,皆着鸳鸯战袄!” 晨曦初现,东方渐露鱼肚白。 交战双方又开始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纷纷列阵调兵。 思明府城上,一群黑白相间的燕子从徐晋头顶掠过,近在咫尺,仿佛伸手便可捉到。 他仰头远望,天际已然乌云密布。 岭南多雨,此乃降雨之兆。 “难道天要亡我……” 徐晋面色阴沉,心中暗叹,明军的运气竟如此之好。 保乡军除却第一步都全面换装外,其余各部仍装备火绳枪,此枪尤为害怕风雨天。 原本击发率仅七八成,若遇狂风大雨,则彻底化作烧火棍。 保乡军本就依赖火器,而明军却可仍 以冷兵器为主,且人多势众... 若真的下雨,徐晋最后一丝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而第一步都千余名士兵虽装备了不惧风雨之的燧发枪,但仅靠他们,岂能抵挡数万大军? 反观明军这边,此刻却欣喜若狂。 “哈哈哈!果真是天助我也……” “思明府贼军气数将尽!” 杜湛出帐后,见到如此天象,先是一愣,继而仰天大笑。 一旁周参将奇怪道: “杜大人为何如此高兴?” “要下雨了。” 杜湛脾性内敛,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却激动得满脸通红: “贼军屡胜官军,无非仰仗火器犀利,一旦阴雨将至,其枪炮之利将大打折扣。” “当然,官军亦如此,但我数万战兵之众,远胜贼军数倍不止,本就擅使刀枪弓弩,又得天助,破城易如反掌也!” 周参将瞬间明白了总兵大人的意思,自然是喜不自胜,连忙道: “大人所言令末将茅塞顿开,如此,今日我官军还出战否?” “不急。” 杜湛嘴角微扬,脸色从容的说道: “静待天时即可,雨至之时,便是攻城之机!” “遵命!” 这时候,帐外一卫兵禀报,营外有一小厮,自称来自城中,并称思明城中数家官绅已私下联合,欲与城外朝廷王师里应外合。 “哦?速速带此人进来!”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接连两件大喜事简直让杜湛喜不自禁,连心中多日以来的阴霾也一扫而光。 而保乡军这边,徐晋见明军晌午时分仍未发起进攻,心中不禁一沉。 想来,对方必是在等待那千载难逢之良机啊... 两军就这样在沉寂而诡异的氛围中僵持了一个时辰,忽地天空一声巨响,一道惊雷炸裂,细雨飘洒,瞬间洒满大地。 轰隆隆的雷声犹如冲锋号角,半个时辰后,思明府城前已站满密密麻麻的明军。 “杀啊!” 与昨日的情形一样,乌泱泱的战兵抬着云梯、推着撞车等物,呐喊声震耳欲聋。 “开炮!” 炮兵协统王大柱高声喊道,亲自操弄着一门六斤炮瞄准敌群点燃引线。 “轰!” 数十名战兵当场血肉横飞。 徐晋心中焦急万分,清晨察觉天色变化后,他赶忙命令士兵紧急制作一些简易帐篷,以竹木为架,上铺油布等物,试图罩在火枪兵头上遮挡雨水。 不过,由于时间紧迫,所制帐篷数量极为有限,大部分都供火炮使用,留给火枪兵的寥寥无几。 “放!” 明军沿着云梯鱼贯而上,迎面却遭城上砸下的一颗颗大石。 与此同时,保乡军的燧发枪手也开始了交替齐射,雨水对他们影响甚微。 不过今日,却未曾见到那狼兵铳手与其对射,此些人已干脆已经弃用了火绳枪,手中的家伙也换成了锋利的腰刀。 “砰砰砰!” 在火炮与燧发枪的猛烈射击下,明军成片倒下,但攻势却愈发凶猛。 他们深知,此雨不知何时停歇,如果此刻不以命相搏,届时只会填进去更多的性命。 城楼之上的不起眼处,那二十余名猎兵的目光在敌群中穿梭扫射,却鲜有人扣动扳机。 他们无奈的发现,那些明将学乖了,不再“盛装打扮”,而是穿着普通,混迹于涌动的人群中,难以分辨。 不过,尽管有防备,明军的将领佐官还是露出了一个明显破绽。 这些人麾下都有数量不等的披甲亲兵,虽自身穿着与普通士卒无异的鸳鸯战袄,但那些亲兵却不敢离自家大人太远,往往围成圆圈将主子护在中间。 很快,几个机敏的猎兵就发现了这一现象。 城下密集的敌群中,那些身着明晃晃甲胄的亲兵格外显眼,从高处看去,宛如一个银白色的圆圈标记。 有了这个明显的征兆,猎兵的目光只需在那些“银圈”中来回搜索,往往无需费太多功夫,就能看见一名身穿鸳鸯战袄正冲着其他人大吼大叫的“战兵。” “妈的!” 眼看麾下守备、操守、把总等人,接二连三被“流弹”击中,暴毙倒地,负责指挥进攻的周参将险些咬碎钢牙。 他暗暗发誓,待攻破城池后,定要将那些贼军“神铳手”千刀万剐! 第143章 夜间诡事 交战双方,在攻城守城的拉锯战中,伤亡人数不断增加,而这场雨也愈下愈大,从起初的淅淅沥沥,转眼便成了滂沱大雨。 雨水如注,冲刷着明军战兵的双眼,让他们难以睁开,云梯也因湿滑而难以抓稳。 然而,所有人却依然拼命进攻。 城墙上,保乡军燧发枪手们艰难支撑,不少人扣动扳机到手指麻木,腰间的弹囊也几乎耗尽。 而由于火药供应不足,飞雷炮早已熄火。 至于第二、三步都的火枪手,手中火绳枪在这种环境下已无法使用,他们只好暂且化身长枪兵,紧握枪矛,对着不断爬上的明军猛刺! 双方僵持不下,此时,已有上百名战兵冒着枪林弹雨,将撞车缓缓推向城门。 见状,保乡军的火炮立即调整方向,向这群明军轰击,但仅能稍减其速度。 刚击毙数十人,周围的明军便迅速补上,继续推撞车。 “弟兄们,扔啊!” 保乡军掷弹司司统马有田见此情形,眦目欲裂。 他深知城门若被明军撞开,后果将不堪设想。 对方可借此缺口不断涌入,届时思明城必亡! 正因如此,马有田站在城楼上,率领麾下两百余名掷弹兵,将榴弹朝明军撞车处掷去。 “轰轰轰!” 百余名喊着号子的战兵瞬间伤亡大半,撞车也即刻停滞不前,然而,旁处的明军在佐官的喝令下,迅速向此处扑来... 而此刻城墙上,已有接二连三的披甲明军攀爬而上,与保乡军的重甲兵迅速的杀做一团... 是夜,思明城大将军府内。 外面雨声哗哗,徐晋与诸位参谋大臣正在紧急磋商。 今日一战,保乡军竭尽全力守城,直至夜幕降临,明军才自行收兵。 这个时代,无照明弹、夜视仪,甚至电灯也没有,指挥效率又低下,夜间想让数万规模部队攻城,仅凭火把,无异痴人说梦。 混战中,自相残杀之概率极高,而且还有相互践踏、跌落沟谷之伤亡,实在不划算。 比较可行的是集结少数精锐,以有效指挥、严明纪律为保障,实施夜间骚扰、奇袭,给敌方造成巨大混乱。 如徐晋所派截断明军粮草之数百骑兵,便属此类精锐,然效果如何,尚未可知。 面对如此瓢泼大雨,保乡军众骨干束手无策。 常言道:人算不如天算,个人之力在此自然气候下,微不足道。 “若事不可为,我等当伺机突围,竭力保留精锐……” 徐晋微微叹息后,道出最后打算,众人闻之,亦沉默良久。 虽舍弃费尽千辛万苦打下的地盘,着实令人心痛,但若城守不住,仅凭一腔血勇,也只是徒增伤亡而已。 大丈夫能屈能伸,所谓进退有据,今日之失,他日必能取回。 算算日子,裴山、罗庆二地守军恐怕已与明军交战,战况如何,尚不得而知。 且不论保乡军如何忧虑,城外明军大营中,孙洪孙副将却一脸悠然,甚至坐在帐中,就着美酒佳肴,哼唱起家乡小曲。 他将壶中最后一滴酒倒入嘴中,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军中虽禁酒,但对他这级别将领而言,只要不喝醉,一般无大碍。 “大人,小的给您送酒菜来了。” “嗯,进来吧。” 孙洪随意一瞥,见四名身穿扎甲的亲兵低头恭敬走来,其中一人端着黑漆食盘,上面是几道热气腾腾的小菜和一壶酒,皆为佳品。 对于这几个颇有眼色的家丁,他甚是满意,不过心中却有些诧异,区区一盘酒菜,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刹那间,他瞳孔骤缩,酒意全无。 孙副将麾下家丁百余,他对心腹几乎都熟识,可这四人却极为面生。 “站住!” “你们究竟是何人!” 孙副将冷笑,“噌”地抽出宝刀,遥遥指向这几个不明身份的歹人。 他自恃杀敌无数,刀法刚猛绝伦,这几个狂徒绝非对手。 “怎么了大人?” 王九见身份被识破并不惊慌,反正目的已达成,他幽幽一笑,将食盘放在地上,继而从怀中飞速掏出一支短铳。 其余三人亦如此。 “你们...” “砰!” 孙副将双眼圆睁,满脸惊骇,他万没料到这些无耻之徒竟敢耍阴招。 他刚想呼救,却被两颗铅弹击中头部,直挺挺地倒下。 外面大雨如注,哗哗的雨声完全掩盖了铳声。 “撤!” 王九确认孙副将已死,急忙向其余三人使了个眼色。 他们皆隶属保乡军侦察司,都是斥候,而王九是标统,都是实打实的精锐,此前曾远赴镇安府营救过吏部尚书颜昭。 这几人从昨日起,便在明军大营四周伺机寻找潜入的时机,今日趁着夜晚明军收兵,终于找到机会。 雨势太大,负责检查身份的军吏也只是敷衍了事,这才让他们几人混了进来。 明将的帅帐很好辨认,与普通军帐大有不同,因此王九很快锁定了几个目标。 然而,其他营帐都戒备森严,只有孙副将的营帐外只有七八名百无聊赖的亲兵守卫。 当然谁也想不到贼军竟敢如此大胆,只派几人就来大营袭杀朝廷官员。 在雨声的掩护下,这几名斥候悄悄解决了那些打瞌睡的亲兵,才有了后面的事…… “什么!” 总兵杜湛正在伏案读书,听到这个消息,怒发冲冠! “杀害孙副将的贼人在哪里!可曾抓住!” “回大人……” 亲兵单膝跪地,惶恐道:“营中士兵正在搜寻,只是雨势太大,贼人恐怕一时难以抓住……” “饭桶!一群饭桶!” 孙副将之亲兵何在?速将此等玩忽职守之辈押来见我!” 杜湛此时怒不可遏,他万没料到,此贼竟敢在大营之中将副将孙洪杀害。 如此奇耻大闻,传扬出去,必让旁人笑掉大牙。 此前,他与思明城梁家之人会面后,已遣一队精锐沿密道潜入城中。 然此密道狭窄曲折,至今仅送入一两百人。 有此等死士内应,明日攻城应当会轻伤许多。 孰料,在这军营重地,竟发生如此诡异之事...... 第144章 天崩地裂 雨势愈发凶猛,丝毫没有停歇之意。 天亮后,明军再度发起猛烈攻城,双方士卒皆已疲惫至极,精神高度紧张,但无人敢有丝毫松懈。 因为,这注定是一场生死之战。 总兵杜湛心中焦虑不安,此次筹集的粮草仅够大军维持不到十天。 他本欲速战速决,待破城后再行补充,岂料贼军抵抗如此顽强。 如今,连孙副将都遭袭身亡,参将、守备等中级官佐亦多有死伤。 近两日的激战,官军已伤亡数千,如此巨大的损失却未曾见效,梁巡抚那边定然大怒。 思明府城上,徐晋已一日一夜未合眼,他站在瓢泼大雨中,竭力指挥周围士兵作战。 这支明军的坚韧超出他的预料。 此时,一名亲兵神色慌张,匆匆赶来: “大将军,不好了!城门处守军遭受重创!” “什么!” 徐晋大惊,明军尚未破城,城门守军怎会遭袭? 他瞬间明白,城中有内奸! 果然,亲兵紧接着道: “一群蒙面人与数百明军忽从城内杀出,他们手持强弩,又是偷袭,城门守军猝不及防,伤亡惨重。” 双方此刻激战正酣。 “快!命前将军速速带人支援!” 徐晋连忙下令,让长枪兵分出一部分,赶赴城门援助。 马户此时正站在思明府城上一角奋力杀敌,接到命令后,不敢怠慢,带着一标重甲兵和数十个长枪兵迅速下楼。 而此时,明军进攻愈发猛烈,大股战兵冲向城门,撞车等物也被缓缓推来。 徐晋眼中一冷,心道这明军把里应外合,玩得倒是高明。 若今日能守住城,定要将那奸细揪出! 他放眼望去,保乡军士兵一个个倒下,墙垛处的士兵已换了几批。 由于战斗激烈,一些人的火枪出现故障无法击发,只得装上三棱军刺近身肉搏。 不过,让徐晋感到欣慰的是,战至如此惨烈,竟无一人逃跑。 若此仗能胜,这些人皆可成为军中精锐。 前将军马户率部冲杀而下后,立刻与这群突然冒出来的敌军陷入鏖战,而此时,城门处尸横遍地,多为保乡军,许多尸体上皆插有弩箭。 仅剩的两百士兵正在勉力支撑,若再迟来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杀!” 马户身披双层重甲,内层锁子甲,外层棉甲,其身形魁梧,力大如牛,率重甲兵冲入敌群后,顿时杀翻一大片。 那些蒙面人手中弩箭对他们毫无办法,而那二百从地道钻入之明军皆轻装而来,并未携带甲胄,故马户等人犹如虎入羊群。 一番激战过后,战局已基本稳定... 又一日过去,天色渐暗,明军只能选择暂时撤退。 而此刻城楼上之保乡军士兵亦狼狈不堪,如劫后余生般或坐于地,或双眼无神倚靠于墙。 “大将军,我军今日又折损七百余,如此下去,恐怕支撑不住了……” 将军府内,众人皆叹息不已。 短短数日,保乡军已有一千好几的士兵阵亡,其中第一步都的损伤尤为严重,已经死了好几百人了。 而此次守城之兵,总计才五千七百余人。 “后将军所言甚是。” 颜昭忧虑道: “再战的话,恐兵力难以继。” “即便守城成功,我保乡军精锐尽失,又有何用?” 徐晋闻之沉默不语,他深知众人乃劝自己弃城,是为了保存有生力量。 然而此等好不容易打来下的地盘,轻易放弃,又如何甘心? “明日……” “明日再守一天,若事不可为。” “便弃城突围吧...” 保乡军伤亡惨重,而明军一方又何尝不是,自古以来攻城一方便要付出六倍以上的伤亡,几日激战下来,明军亦死伤近万人。 而今日一战后,夺取城门的计划并没有成功,杜湛无奈,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支奇兵身上。 伤亡如此惨重,明军营中兵勇自然是怨声载道,不少人已经有了怯战的心理。 妈的! 早知道这群贼军这么难打,他们才不会为了这几两银子卖命呢。 而次日清晨,郑元秋率领的保乡军水师也在北部湾上与明军水师展开了激战,双方舰船加起来近三十艘,火炮更是有数百门。 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 明军水师虽然人多势众,但在舰船和火炮上却处于下风,而郑元秋仗着船坚炮猛倒也能和对方杀的有来有回。 同一时间,罗庆县驻守的保乡军第五.第六步都与卫戍都近四千人也与明军李参将率领的万人大军遭遇。 由于火绳枪不堪使用,致使保乡军的驻军损失惨重,只好且战且退,一路撤进了裴山县境内。 李参将首战大获全胜,心道这贼军也不过如此,但眼下杜大人正在猛攻思明府城,必须尽快赶去支援。 想到这里,他便命令一干兵勇继续朝裴山县猛攻。 由于连日大雨,思明府城的积水已有一寸多高,几乎没过了士兵的膝盖。 接连数日的炮火连天,老百姓皆战战兢兢的躲在家中不敢出门,少数胆大些的,便蒸了一些饼子.杂面馒头之类的东西送去犒军。 “后生,你们可要挺住啊!” 而明军这边,总兵杜湛已经下了死命令,今日必须将此城攻下,否则一干将佐军法从事! 明军今日的攻势猛烈至极,保乡军已经快有些支撑不住,不消片刻城楼便已攀上上百穿着鸳鸯战袄的战兵。 这些人一登上城楼,便立即朝着那些火枪手扑了过去。 徐晋挥刀斩杀一人后心中一沉,看情况今日应该还能守住,但晚上必须得率兵突围了,再打下去自己得家底都要打光了。 突然! 思明府城外的群山之中,骤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其声震耳欲聋,宛若千军万马在驰骋,又如天地崩裂! 交战双方的士兵皆大惊失色,满脸疑惑地望向那边,心中暗想这是怎么了? 在后方统观全局的总兵杜湛亦是微微一怔,随即下意识地向群山扫了一眼。 仅仅一眼! 他的面色霎时变得惨白! “不好!!!” 第145章 天命所归 只见山峦中怒洪裹挟着泥石流倾泻而下,引动大面积山体滑坡,无数翻涌的巨石被强大劲道裹挟着,朝思明府城滚滚而来! 此等骇人的场面犹如末日降临一般。 仿佛苍天也对这场战争忍无可忍,发出雷霆之怒将闹剧结束。 “跑啊!” “快逃!!” “我的妈呀...” 数万正在攻城明军惊恐万分,这泥石流和山洪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疾速袭来。 此刻,徐晋也是心惊胆战,仅看了一眼后便打了个寒颤,声嘶力竭地喊道: “撤啊!” “快进城!!” 他不知道在如此猛烈的泥石流面前,这思明府城墙能否抵挡得住,只是本能的发出呼喊。 这时,众士兵才如梦初醒,惊叫一声后便头也不回地朝城里狂奔而去,连城墙上那些面色如土的明军都不管了。 而城下战场上,无数惊慌失措的明军扔下武器,漫无目的的四处逃窜。 广西总兵杜湛瞪大双眼,如泄气般瘫倒在地,嘴唇毫无血色,惨笑道: “天要亡我!” “何其不公啊!” “大人,快撤!” 亲兵们见他如此失魂落魄,拉也拉不动,一咬牙干脆纷纷跃上战马自顾逃命去了。 须臾之间,汹涌的洪流卷着大量泥石流奔涌至思明府城前,乌泱泱的明军顿时被冲得七零八落,发出无数绝望的惨叫声。 更有甚者,直接被泥石流中的巨石砸死,涌出的猩红的鲜血瞬间便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在这磅礴天灾之下,思明府城墙只是勉强支撑片刻,便轰然坍塌出一道数丈长的口子,大量泥浆汹涌而入…… 一日后,大将军府。 保乡军骨干面色狼狈,坐在太师椅上相对无言,心情颇为复杂,而这场持续数日的暴雨终也于停歇。 “这就是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性……” 大将军徐晋轻咳一声,严肃道: “日后,务必严禁百姓砍伐山上植被,而且还需多种树!” 闻得大将军之言,心有余悸的众人连忙点头。 颜昭咽了咽口水,急忙道: “大将军,虽明军已遭天灾击溃,伤亡惨重。” “但我裴山、罗庆二地战况依旧焦灼,必须调遣兵力增援。” “颜尚书所言甚是,就让俺老马前去增援吧。” 徐晋微微点头,示意前将军马户率三千士兵赶回去增援,其余人便留在城中救灾。 此次泥石流来袭,思明城亦有上千百姓丧生,许多房子被掩埋甚至冲垮,这都是需要善后的。 另外,城墙也需要修补,包括清理那些积石淤泥和遍地的残骸。 此时,后将军罗延康抱拳笑道:“明军本已稳稳占据优势,眼看着即将攻下思明府城,却遭天谴,致使大军伤亡惨重。” “大将军实乃天命所归!”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纷纷附和起来,大有黄袍加身之意。 这不是神迹是什么? 就连向来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的颜昭,此刻也不禁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眼看场面逐渐失控,徐晋只得抬手虚按,沉声道: “明军虽败,我等却不可掉以轻心,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补充兵力。” 接着他表示,在招募民夫修补城墙、救灾的同时,要将城外残存的明军全部捉回,如果有反抗者,就地斩杀。 此时正需大量苦力进行灾后重建,这些俘虏正好能派上大用场。 此外,待解决掉裴山县的明军后,大军便立刻挥师进攻南宁府,进而拿下思恩府和田州府! 此次明军精锐尽出,这几座城必然兵力空虚,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 听到大将军的话,众人皆表赞同,颜昭思考片刻后补充道: “攻下南宁府后,我军需大量招募兵员,目前兵力仍显紧缺。” 徐晋微微颔首,言道: “届时,保乡军至少要扩充到三万人的规模,并且要大力发展军备!” 两日后,还在裴山县与保乡军激战的李参将才得了这个令他如雷轰顶的噩耗。 思明府城外忽有巨洪袭来,数万官军精锐伤亡惨重,已经彻底崩溃。 杜总兵下落不明,疑似葬身于泥石流之中... “大人,怎么办?” 听到这消息,李参将万念俱灰,他设想过无数种情形,但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 手下的一干守备和操守更是瞠目结舌,瞬间变得不知所措。 “大人,贼军脱困,此刻定然会朝裴山县支援而来,如今杜总兵生死未卜,我等还要继续作战吗?” “战个屁!” 李参将怒吼道: “传令!” “全军后撤,退回南宁府!” 经数日激战,保乡军在此地伤亡惨重,六百余人阵亡。 幸得见势不妙后且战且退,方得以最大程度保障有生力量,并缠住明军。 否则,伤亡更甚。 见明军欲撤退,第五、第六步都统喜出望外,果断转守为攻,欲将其死死拖住,以待思明府援兵。 而随着雨一停,保乡军的火力优势也得以发挥出来,明军又毫无战意,只想一心撤退。 数日后,前将军马户率三千大军抵达裴山县,同行还有数百骑兵。 这回骑兵在思明府那边表现欠佳,原计划截断明军粮道,然对方守备森严未给其机会。 不过,追击敌军正是骑兵所长。两日之后,这支明军被彻底击溃,李参将被保乡军骑兵生擒。 与此同时,未占到便宜的明军水师扔下几条舰船后,也灰溜溜地撤退了。 然郑元秋手下士兵亦伤亡惨重,三艘舰船被击沉,士卒阵亡三百余。 事后,经过长达十余日的收尾,大战才彻底结束,保乡军辖地已满目疮痍。 虽有运气成分,然不可否认,保乡军终获胜利。 “此战,我军斩杀明军一万一千二百零九人,俘虏八千七百四十二人 ,另有数万明军不知所踪。” 思明城大将军府中,军吏念出此封战报,众人皆聚精会神聆听。 “捕获明军参将一人、守备三人、操守七人。” “缴获大小火炮三十八门、铳一千余支、其余刀枪军械不计其数...” 由于明军众多火器被泥石流掩埋或进水故障,此部分损坏者未计入统计。 “好!”徐晋点了点头,而后道:“我保乡军伤亡几何?” 第146章 划时代的抗菌药 “回禀大将军。” 军吏清嗓后,沉声道: “此役,我保乡军战死一千九百二十六人,重伤六百一十八人,轻伤者上千……” 语毕,厅堂内鸦雀无声,众人心情沉重。 这是保乡军迄今规模最大、损失最惨重的一仗。 阵亡将士占总兵力近三成左右,尤其是最为精锐的第一步都,战损超四成。 而重伤者,如无意外,多数将死于后续的严重感染。 “速将立功将士名册整理出来。” “是!” 徐晋忧心忡忡,如此多士兵阵亡,抚恤金可是大数目,加之应该奖励立功士兵的那部分,总数极为惊人。 当然,他可选择拖欠或不发。 但这样的后果十分严重,士兵的战斗欲望大减,军心也会不稳。 此战虽艰难无比,但无一兵怯战逃跑,何也? 只因保乡军在待遇、抚恤和赏赐三方面,向来言出必行,士兵无后顾之忧,自然奋力作战。 徐晋思量,此前虽从思明城搜刮约二十万两银子,但经大规模扩军消耗颇多,加之各类开销。 而今他手中如今仅有数万两。 看来,必须尽快攻下南宁府,此地比思明府富饶许多,搜刮数十万两银子并非难事。 但在此之前,需要解决抚恤金和赏金的问题,还得先从思明府大户手中“借”些银子以备急用。 “大将军放心,下官定将此事办妥。” 稽税局总务冯敬云奉命而来,徐晋对其嘱咐数句,后者听的连连点头。 而将军府侧房内,神医柳济文正全神贯注地摆弄着一堆散发刺鼻气味的瓶瓶罐罐,面露欣喜之色。 “妙哉,老夫终于成功了!” “何事如此欢喜……” “吱呀”一声,徐晋推门而入,与激动的老丈人险些撞个满怀。 “你快看!” 柳济文手捧一个黑色小陶盘,内有米浆制成的培养液,已变得浑浊不堪,上方漂浮着一些金黄色菌群,此刻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分割成许多小块,极为萎靡不振。 “这是……” 徐晋定睛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看来,土制大蒜素终于研制成功了,且抑菌效果很不错! 此事说来话长。 早在裴山县时,徐晋就苦思冥想,想借前世所学的知识,捣鼓出一两个实用的药物。 每场战争过后,那些重伤的士兵大多会因严重感染而亡,着实令人惋惜。 这些士兵往往都是作战勇猛之辈,若能痊愈,必成军中精锐。 实际上,依靠现有的条件如果不计成本.勤加实验,是有可能生产出微量的青霉素。 不过,保乡军现在需要的是能够大批量制造.快速投标且成本低廉的药品。 只有满足这几个条件,才能够迅速推广到军中甚至用来兜售赚钱。 思来想去,徐晋还真想到了一个后世极其常见的药物: “大蒜素!” 此物属于抗菌药品,虽然没有抗生素那么强大,但放在这个时代也是一等一的神药,毕竟如今的细菌几乎都没有抗药性。 其起效机制是用大蒜发酵.提取出的硫化物来抑制细菌.真菌以及常见的寄生虫病。 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即便在医学发达的后世也会经常使用。 此物的制作方法十分的简单,先将新鲜大蒜去皮洗净,晾干切片,再以石磨研磨成粉末状,浸于高度白酒中三日。 蒜头这种东西在明朝已经得到广泛种植,成本极其低廉。 而蒸馏白酒也并非难事,唯一的难点在于如何精确控制度数。 接着,将麻布、粗布、丝绸三种网眼大小各异的布料和棉花缝合制成滤网,然后将大蒜浸泡液过滤十几遍,仅保留纯粹液体。 此些液体中便富含大量的大蒜素。接下来,经过加水稀释、加热浓缩、放置沉淀、晾晒干燥等步骤,即可得到呈粉末状的纯净大蒜素。 若大规模生产的话,成本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确认此法可行后,徐晋赶忙告知了老丈人柳济文。 而这柳济文本就是名医,闻听这蒜头经过萃取后竟如此神奇,当即兴致勃勃开始实验起来。 然此法看似简单,实际操作中却有诸多需注意之处,而徐晋也仅对这些事情记了个大概。 后来,柳济文历经百余次试验,方逐渐有所心得。 而测试这大蒜素是否管用的方法也非很是简单,只需从那些伤兵感染的患处弄下一些病理组织,里面就有金黄色葡萄球菌等细菌,随后将其放在米浆制成的培养液中繁殖一段时间。 接着,向每个培养皿中分别投入剂量不等的大蒜素,以观察在不同变量下的抑菌效果与反应。 柳济文这段时间将自己封闭于屋内,废寝忘食,历经足足两个月,终于得偿所愿。 “甚好!” 徐晋目光炯炯,凝视着那些令人作呕的培养皿,但却恨不得将其抱在怀中亲两口。 有此等神物,保乡军不知能存活多少伤员,更更别提其中蕴含的巨大商业价值。 可想而知,那些在战场上身负重伤、只能躺床上等死的欧洲勋贵骑士,或是大明的文臣武将,若知晓世上竟有此神奇药物,将会何其疯狂。 就算暂时用不到,也绝对愿意花大把银子买来珍藏。 与自己的性命相比,些许身外之物又算什么。 “柳先生,此研究成果,当享太庙,受后人瞻仰啊。” 闻得徐晋此言,柳济文收起笑容,连连摆手道: “老朽岂敢居此功,若非大将军点拨,谁能想到区区蒜头竟有如此妙用,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徐晋闻言一笑,言称当以伤患试药,察此药效究竟如何。 “正有此意!” 随后,二人行至城内一隅宅落,此处本为十数户百姓居所,后为保乡军所购,专以救治负伤将士。 现今,军中培养出来的医师已逾两百之数,经柳济文短期教习,已通晓些许简易包扎、清疮、敷药之道,足够救急,但遇伤势严重者,亦束手无策。 刚一进门,徐晋便闻得了无数呻吟哀嚎之声,伴以扑鼻腥臭。 院中竹架上,晾晒诸多血迹斑斑之纱布,一股难闻的味道挥之不去。 踏进屋子后,他的目光略微一扫,即看见许多伤兵双目无神的躺于床上,不时发出几声痛苦呻吟,身上的疮口已是红肿不堪。 而面对那些高烧不止陷入昏迷的病患,医师们只能以浸了凉水的粗布给他们敷在脑门上,以降体温。 柳济文医者仁心,见此场面,自是叹息不已,遂挑了三十名伤势较重之伤兵。 此些人,或被利刃砍断了胳膊,或被铅子击中,或被弓箭射中,最甚者腹部被溅射的锋利铁片破开,半截肠子外露外面,散发出一股恶臭,眼看随时都要一命呜呼。 不过他们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创口已然感染,严重的已经化脓甚至开始腐烂。 第147章 战争债券 这三十名伤兵被送进一个较大房间后,柳济文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青色小瓷瓶。 他小心翼翼地拔出软木塞,里面是大半瓶灰白色粉末,还能闻到刺鼻的大蒜味。 徐晋看得兴致勃勃,心想这便是老丈人最近的劳动成果了。 他灵机一动,心道若日后出售此物,可将一些气味浓烈的中草药打成粉末,与药粉拌匀用以混淆视听。 如此,他人即便想仿制,也无从知晓其中究竟有哪些药材,何种成分起作用。 柳济文自然不知自己的好女婿正在琢磨着如何发财,否则定会嗤之以鼻。 他先在伤兵疮口处仔细将药粉撒下,再用水在碗中化开一些,给众人轮流灌下。 “如此外敷加内服。” “接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完成一切后,柳济文擦去额头细密的汗水,将小瓷瓶郑重的放入药箱。 “此物制作工艺还请保密。” 听见徐晋认真的话,他微微叹息道: “这是自然,严格来说,此物乃是由汝所创,老朽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不过,若要保密,这药名便需改一改了。” 徐晋闻言,暗赞还是老丈人考虑周全,若仍叫大蒜素,傻子一听都知道此物源于蒜头,或许真能胡乱捣鼓出来。 “柳老所言甚是。” “不如就叫还魂散吧。” 数天以来,柳济文日日为这三十名伤者上药从未停止。 但到了第三日,一名伤势最重者还是死了。 此人正是那名肚破肠流者,其脏腑已然感染发臭,纵使神仙看了也直摇头。 但可喜的是,在这大蒜素的作用下,八成以上的伤兵,感染迹象迅速得到抑制,高热也逐渐退去。 “这…真乃神药也!” 柳济文不禁发出由衷的慨叹,所谓医者仁心,他非常想将这“还魂散”的制法大力推广出去,如此,不知能救多少条性命。 但站在好女婿的角度上,他又绝不可如此,这让小老头心内备受煎熬。 又过两日,二十九名伤兵中又死了一人,余者皆苏醒,除了个症状严重的还需要继续用药抑菌外,剩下的人疮口都消肿结疤,隐隐有生肉芽的迹象。 “没想到俺竟能捡回一命,多谢先生了!” 一伤兵退烧苏醒后,先是一怔,继而大喜过望,挣扎着下床便要向柳济文叩头。 此人左臂中箭,深可见骨,血虽止,但没过两日却感染严重,高烧不止,本以为必死,孰料竟从阎王手里生生讨得一条性命。 “万不可如此。” 柳济文连忙让这伤兵不要乱动,欣喜道: “壮士可不应该谢我。” “若不是大将军创出这还魂散,对于尔等的伤势,老朽也是无能为力啊...” 此消息迅速传到徐晋的耳中,令其欣喜若狂。 好哇! 有这么管用的抗菌药,保乡军伤兵此后便能活下大半,这对于鼓舞士气的作用相当之大! 看来,得大规模种植蒜头了,另外甘蔗榨糖后的残渣亦可用以蒸馏高度白酒。 此一来,这还魂散的成本将会低到极致。 随后徐晋急忙找到柳济文,嘱咐他近日多淬炼一些还魂散,若人手不足,可让蝉云和蔡家二女先来相助。 不过,最后得关键步骤,需避开旁人,以免泄密。 如今保乡军正缺钱,而如还魂散此等神药,其销路必然广阔。 徐晋恶狠狠的想着,迟早要从夷人手里把自己失去的银子加倍赚回来! 而与此同时,稽税局也不负众望,而冯敬云亦不愧有着“扒皮”的美誉,又从思明府各大户身上活生生榨出了十万两银子。 此人是那石头缝里都能抠出油水,铁公鸡头上也能拔下几根翎毛的主。 这一下,可把那些富商大户搞得怨声载道,天天都有人去衙门和将军府告状。 不过,凡事讲个名分,人家冯敬云这回可是采用了一个非常新潮的名头: “债卷。” 这个概念当然是徐晋教给他的,而这东西的玩法也很简单。 例如,张三家拿出了一千两银子,保乡军会发给此人一张相同面额的纸质债券,类似银票的模样,上面盖有公章和简单的防伪,还会在衙门留档,以防冒领。 这债券又以一年.两年.三年为其,主要用来给保乡军充当军费。 到期之后,购买债券的人可以领到本金和一定的利息,另外还有一项收益可观的分红。 比如在此期间保乡军攻下一座城池,缴获了许多财物和田产,便会根据总价值按照一定比例给债券持有者分润红利。 兴许张三这一千两银子的债款,过个一两年直接翻番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了,战争债券这种金融概念对于如今的大明百姓来说还过于抽象,几乎九成九的人都嗤之以鼻。 开玩笑,你一个地方贼军,搞不好哪天就被朝廷收拾了。 还他妈的给我分红? 本金都够呛拿回来! 但冯敬云可不管这些,大将军交代的任务那是必须得完成的,于是乎他便将这总计十万两银子的债券强行分摊到思明府那些大户富商的头上。 有人说了,你摊归摊,老子就是不买你能拿我怎么样? 呵呵,那就不好意思了… 稽税局.监察局的酷吏会立刻组团登门拜访,将此人的税务状况和政治立场好好的审查个三五七八遍。 只要用心查,总能查出些东西。 一旦有什么问题,先进监察局的牢房待十天半个月再说。 要是实在受不了想出来也好办,缴纳罚款吧。 不多,也就几千两。 正因为这些层出不穷的手段,稽税局与监察局两个部门如今已是臭名昭着。 当地的大户可谓闻风丧胆。 不过,寻常的老百姓却啥太大感触,正常情况他们根本接触不到这些酷吏。 而徐晋自然知道这些大户不情愿,但没办法保乡军现在确实需要银子。 况且,随着时间推移他相信战争债券这种优良资产会成为香饽饽,到时候你想买还得托关系呢! 不过在众多不情不愿的豪门大户中,倒是有那么一小撮人自愿购买了一些债券,有些是看好保乡军的潜力,打算拿些小钱出来赌一把,而另一些则是纯属关系比较亲近,不支持说不过去。 例如那罗庆县的蔡邵,也就是蔡家二女的父亲,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力排众议拿出了两千两银子购买了债券。 此人深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纯当是在大将军这露个脸,至于这笔钱能不能收回来其实不抱什么希望。 两个闺女在将军府待了这么久,还未被大将军宠幸,这让蔡邵十分着急。 私下里更是不止一次的训斥过蔡姝和蔡宛二姐妹,将后者弄得心中颇为委屈。 第148章 两广总督 思明府监察局刑讯室内,两名浑身血迹、披头散发的汉子被绑在木桩上,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御史苏循推门而入,他面色苍白剑眉星目,双唇微抿,俊美中透着一股冷峻。 此人乃思明府监察局御史,素有“活阎王”之称。 “招了吗?” 苏循声音低沉,不怒自威。 两名小吏惶恐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小声回道: “回大人,这两人嘴硬得很,一个字都不肯说。” 苏循面无表情,眯起双眸,仔细打量着木桩上的二人。 此前,在与明军交战时,有一队人从城中钻出袭击保乡军,造成百余士兵伤亡。 大部分凶手已经伏诛,不过却抓到了两个活口。 大将军下了死令,让监察局务必查出幕后主使,然而,数日折磨,各种刑具用尽,这二人仍牙关紧闭,啥都没问出来。 “尔等果真是硬汉,本官深感钦佩。” 苏循微微一笑,话锋一转, “但本官也有手段,让你们生不如死。” 两名犯人无力抬头,眼神空洞,他们早已料到被捕的结局。 “吾知道一种极有趣的刑罚,不知尔等可有兴趣一试?” 苏循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丝丝寒意。 他缓行几步,沉凝说道: “嗯……需先找一根外表光滑的五尺长棍,以枣木或榆木为佳,否则易断。” “将其浸泡于香油中两日,使之浸透,然后从犯人谷道插入,深入脏腑,若遇阻力,则用锤子在后端轻砸几下……” 闻及此处,那两名囚犯面如死灰,其中一人甚至欲咬舌自尽,却被机敏的小吏瞬间卸脱下巴。 “听闻技艺高超的刑匠,可使这根棍子不差分毫地从犯人口中钻出,如此,尚能存活三五日。” 苏循越说越是亢奋,甚至舔舐嘴唇,似有跃跃欲试之意。 “尔等谁先来一试?” “罢了,那就抽签决定吧……” 言罢,此人将一枚铜钱抛掷于地,恰是正面朝上,他欣喜地看了一眼左边的犯人,对身后小吏朗声道: “还不快去取棍子?本官欲亲自一试。” “是……大人。” 小吏浑身一颤,走了两步后又突然驻足,哭丧着脸道: “咱们监察局似乎并无香油……” “那就不必了!” 苏循眉头微皱,沉声道: “此二位皆为一等一的好汉,必然撑得住,对了,顺便取一柄铁锤来!” “小人...遵命。” 此时,那两名犯人终于无法忍受,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 “杀了我……杀了我吧!” “你这酷吏,必定会下地狱!” “借你吉言……”苏循冷笑道,“不过在那之前,本官先让二位好汉尝尝地狱的滋味。” 不多时,那名出去找棍子的小吏回来了。 苏循先是命人将左边那名犯人放倒,在其剧烈挣扎中,用绳子将其牢牢捆在刑床上,然后扒下裤子。 接着他微微点头,随后手持木棍和铁锤,低头仔细琢磨起该从何处下手。 这名犯人吓得屎尿失禁,刑讯室里顿时臭气熏天。 “我招!我全都招!” 木棍的冰凉触感让他浑身一颤,想到那种生不如死的场景,此人的精神瞬间崩溃,哭喊着求饶。 “这么快就招了?” 苏循倍感无趣,扔下手中的刑具,吩咐道:“将此二人分别审讯,若供词不一致,你们知道该如何处置吧?” “小人……知道。” 一日后,大将军徐晋手执秘折,面色铁青,这城中果然有内奸。 在其授意下,两百余全副武装的士兵,直驱已经闭门谢客的梁家、程家、李家三府。 冲入府中,厮杀一阵,将家主及儿孙尽斩,财产尽数充公,足足抄出了七八万两银子。 此等血雨腥风之事,须臾间便在思明城引发轩然大波。 不过众人闻听此三家不但暗通城外明军,还袭击保乡军后,皆大骂乃是咎由自取。 与此同时,徐晋亦抓紧时辰,审问明军诸将佐俘虏,此些人对岭南地区明军之兵力分布,定然了如指掌。 包括各府驻军人数、战斗力等,皆为保乡军所需之重要情报。 其中,以李参将官阶最高,正三品武官,然此人十分硬气,一问三不知,只得先发往战俘营劳动改造,以观后效,若仍顽固不化,一刀斩之。 然非人人皆如此硬朗,有几贪生怕死之守备、操守,没费太大功夫便将所知全盘托出。 徐晋据其所供情报,分析出诸多关键信息。 目前,南宁府驻军约八千,其中战兵仅两千,余者皆辅兵及老弱。 原本,此地驻军有一万五千之众,梁巡抚临时抽调众多精锐,不过南宁虽兵力空虚,但那城墙却极为坚实。 思恩府与庆远府之驻军兵力,分别为三千、五千,微不足道。 此三地与思明府紧邻,亦为徐晋必得之地。他深思熟虑过后,决定执行原先计划,攻取南宁府。 若占据此城,所获的大量人口与财富,皆可壮保乡军之势。 此一来,那另外两地也只是囊中之物而已。 此外,他还获悉一重要消息,明廷于广西境内,已无足够精兵应对保乡军,除非调云、贵、广东大军围剿。 然多地联合作战,涉及指挥问题,彼此掣肘乃是大忌,通常这个情况,大明会派一名总管数省军务的总督前来协调战事。 而这两广地区,自然也一直有总督存在,其名叫做熊文灿,总督衙门驻于肇庆。 不过巧的是,此时这熊文灿已受崇祯封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理南京、湖广、山西、陕西、河南、四川多地军务,驻襄阳。 换句话说,岭南两广总督一职,暂时处于空缺状态,即便朝廷任命下达,到官员上任,起码也需两三月。 这对于徐晋而言,无疑天大之好消息,保乡军便可有至少数月喘息之机,借此招兵买马,扩张势力。 而另一边,广西总兵杜湛数万大军败亡之讯传至桂林府,翘首以盼的梁巡抚如遭晴天霹雳。 他知道自己要完蛋了,天王老子也保不住... 第149章 南宁城 时光一晃而过,转眼间已至五月,思明府之战至今,已有近一月了。 在此期间,保乡军未有懈怠,积极整军备战,抚恤赏赐,一应俱全,正值士气高昂之际。 而就在今日,大军正式出征南宁府,此役保乡军可谓倾巢而出,其中步军五千四百余人,火炮六十八门,骡马牛驴等牲畜八百余头。 水军九百余人,舰船八艘,另有胸甲骑兵四百余,皆配二马,一乘一战。 此外,尚有两万余名百姓在后方协助运输辎重粮草。 除了没有动用卫戍军,几乎把能动员的力量都动员了。 大将军誓师完毕后,大军开始进军,预计五六日便可达目的地。 如此重要的战役,徐晋打算亲征,命后将军罗延康留守思明府。 保乡军阵势浩大,消息自然不好封锁,不久便传至南宁城,城中百姓闻之,人心惶惶。 虽听闻贼军所过之处,对黎庶秋毫无犯,甚至分地与贫民,但毕竟耳听为虚,不知真假。 通常城破之后,遭殃者都是他们这些百姓。 而南宁城的官绅富商,消息最为灵通,也是对保乡军抵触心理最重的。 开玩笑,一旦被这群贼军打进来,数代积累下来的家产可就不保了! 而且他们还知道那保乡军已经玩起了官绅一体纳粮,甭管你是什么身份,该缴的税银一文都别想少。 还有那所谓的摊丁入亩,简直是岂有此理! 据悉,那思明府的保乡军废除了自古以来的丁头税,将征税对象由人转为耕地,田多者多缴,田少者少缴。 且禁止蓄奴,找人干活还他妈的得需付工钱,美其名曰“雇佣”! 此等苛政,让人家这些田产丰厚的大明官绅还怎么活? 而南宁驻军这边,抵抗欲望却并不大。 前些日子那数万大军在思明府败亡的消息,已令他们胆战心惊。 虽知官军死伤惨重是因突发巨洪和泥石流,但这何尝不是天意? 于是,关于杜总兵逆天而行、反遭天谴的流言,在南宁城官兵中迅速传播,许多人对此深信不疑。 传言愈演愈烈,竟衍生出十几个光怪陆离的版本,有的甚至说那保乡军的大将军乃是天上的蛟龙所化,欲与紫禁城的真龙一决雌雄。 而此时,南宁府守备黄言煦召集了手下的操守、把总在营中紧急磋商。 “大人!” “保乡军兵强将勇,连杜总兵数万兵马都能击败,我等如何能是对手?” 黄言煦脸形瘦长,一对吊梢眉,听了手下话语,叹息道:“吾何尝不知?” “虽说数万官军是遭天灾才溃败,但贼军凶悍、铳炮犀利,乃不争事实。” “我等虽可据城而守,然四顾无援,败局已定……” 这番话令众将佐深以为然,如今广西境内的官军精锐尽失,各地都自顾不暇,南宁城亦是孤立无援。 若有希望,他们自会为朝廷尽忠,可眼下局势,是否该为自己谋条生路…… 我意……当降,以免徒增伤亡。诸位意下如何?” 黄言煦沉默片刻后言道。 他知道众人的想法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只是不敢说而已。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口,便有四五人急忙附和道:“但凭守备大人做主,我等并无异议。” 其余几个操守、把总虽有抵贼之意,见此情形,亦只得无奈抱拳道: “悉听大人做主!” 然此时,有人言道,降是必降,但如何降,还须磋商。 若轻易开门乞降,贼军必轻视之,日后岂会善待我等? 不若先抵抗一阵,令保乡军遇碰个不硬不软的钉子,乘其着急之际,再送上降书,如此,不异于雪中送炭。 亦可借机提些许有待的条件。 “倒是个法子...” 黄言煦听罢部下之言,微微颔首,不过心中却有些忧虑,一般像他们这些降军,定然会被打散,将佐之兵权亦会被夺。 但他却仍渴望保有编制甚至兵权,只是不知保乡军能否应允... 如今正是兵荒马乱之际,手中若无兵力,夜间岂能安然入眠? 且不论南宁府守军现正惶恐,保乡军则稳步向此城进军,一应斥候、哨骑早已放出,警戒四方。 同时,红夷海商米格尔已上岸,与在此等候的赵氏运司总司务赵元基会面。此次双方乃洽谈深度贸易合作事宜,然一向着装得体的米格尔此刻却略显狼狈,红发乱糟糟的像极了鸡窝.一身面料考究的衣服也是肮脏不堪。 “这是...” 赵元基有些诧异,目光稍微扫了扫,只见这红夷人的商船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船身上还有许多被炮弹轰出来的破洞,连桅杆都被打断了一支。 数十名红夷水手互相搀扶,其中许多已经负伤。 “别提了!我们遭到了海盗的袭击。” 米格尔眼中冒出怒火,鹰钩鼻也微微抽动了起来: “我一定要让这些杂碎付出代价!” 原来,近来米格尔一行人在南海和北部湾活动频繁,这两处之间有若干岛屿,岛上盘踞着众多海盗。 其中最大的一伙有数千人之众,拥有数十艘大小舰船,极其凶恶。 他们不仅欺压那些以海为生的渔民,就连过往的商船途经此处,也必须呈上一笔银子。 这些海盗才不管你是大明人还是外族人,只要从他们的地盘经过,就必须交钱,而后者通常是不肯交钱的。 此前,米格尔率领的商队船多且人众,海盗深知夷人的舰船坚固,炮火猛烈,一般不敢轻易动手。 然而这次,由于有几艘船需要修缮,米格尔的商队只剩下四条船,结果遭遇了海盗的袭击。 经过一番苦战,他们扔下一艘船后才得以脱身。 “原来如此。”赵元基心中明了,他此前也曾率领商队从那片海域驶过,也交了不少银子。 “你们有医生吗?” 米格尔的声音略带低沉: “商队随船的医生不幸被炮弹碎片炸死了。” 接着他指了指身后那些伤痕累累的水手,其中不少人脚步踉跄、头重脚轻,表示船舱里还有几个昏迷不醒的。 第150章 卖药 “医生?”赵元基眼珠一转,心中暗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下他便有一极为重要的任务,便是将那“还魂散”推广出去,为大将军赚取银子。 他曾亲眼目睹此药之神效,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那些伤口溃烂、红肿流脓的伤兵用了此药后,效果立竿见影,八成以上患者数日内逐渐痊愈,迅速消肿退烧,疗效极其显着。 “还魂散”之威力令赵元基大开眼界,他当即便自费购买一瓶珍藏。 俗话说人在海上飘,哪能不挨刀,有此等神物,无异于多了几条性命。 他瞬间便明白了此药的巨大商业价值,尽管内心好奇,但赵元基深知,不当问之事不可问。 “还魂散”配方乃绝密,估计唯有大将军与柳大夫知晓。 思绪飞转后,他微微一笑,对那红发夷人说道: “实不相瞒,本地郎中也只能听天由命。” 赵元基指着那些相互搀扶的红夷水手,“尔等身上伤势已生疮疡,寻常药物作用不大。” 米格尔叹息,他知对方非故意推辞,此时代水手重伤后存活率极低,船上的环境又不好,即便欧洲医生亦束手无策,此问也只是侥幸心理。 或许神奇的东方大夫有什么办法。 “不过……” 赵元基面露难色:“我保乡军近期研制出一种名为‘还魂散’之神药,对此等症状可谓药到病除,疗效显着,只是……” “你说的是真的?”米尔格本来还垂头丧气,这些水手都是商队的精锐要是死几个实在可惜,一听这话瞬间眼睛就亮了。 “没错,但此药需用到天山雪莲.千年灵芝.五百年的何首乌以及十余种极其珍贵的药材,所以成本十分高昂啊...” “汝为了区区一些下人,掏这么多银子实在是划不来。” 赵元基眉头紧锁,一脸诚恳的模样仿佛真是在替对方做打算。 “不要紧!” “银子不是问题。” 米格尔可是个真正的商人,几乎刹那间便明白了此药蕴含的价值,如果自己将这个什么还魂散带回欧洲的话,还愁赚不到银子? 恐怕立刻就会成为王室勋爵的座上宾! 不过,前提是这个明人没有骗自己。 不一会,双方已经来到了红夷人的商船上,居住舱里正躺着五六个陷入昏迷的水手,身上皆是伤痕累累,已经捂出了一股难闻的气味。 赵元基对着身旁的保乡军医师点了点头,后者将随身携带的药箱放在地方,郑重其事的从里面托出了一个纯银打造的匣子,雕龙刻风十分精美。 见此情形,米格人等红夷人对视一眼,这明人的药竟然奢侈的用银制匣子封装,可见其珍贵异常。 他心里已经盘算着,如果这玩意真的像对方说的那么神奇,自己带回欧洲后卖多少钱合适... 那医师将银匣子打开之后,里面填着厚厚的松软丝绸,在其中间则躺着一个小小的青瓷瓶,瓶口用软木和红布做塞。 将其打开后,一股异香顿时发出。 这是因为柳济文在大蒜素里加了一些气味浓烈.类似薄荷这种可以缓解疼痛的辅料。 这些辅料不但能在一定程度让疗效更好,还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这么一小瓶还魂散需要多少钱?” 见红夷人开口问价,赵元基故作豪爽道:“不急,还是先看看效果再说吧。” 米格尔闻言点了点头,他也想看看这玩意是不是如明人说的那么神奇。 随后,保乡军医师仔细查看了一番那几名水手的伤势,然后将还魂散小心给这些人红肿发脓的创口处撒了一些,随后又在碗中化了少许,给他们服下。 “好了。”赵元基见流程无误,对着红夷人开口道: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几天即可。” “好的。” 米格尔点头道:“我们的商船遭到炮弹的破坏,需要一些材料修理,还希望贵方给给予帮助。” “当然,我会掏银子的...” 接下来的几天,红夷人便在海边停驻了下来,一边修缮船只的损破处,一边等待水手恢复健康。 而三天后的早上。 一名水手跌跌撞撞的冲进船长室,兴奋的大叫道: “船长先生,伤员都苏醒了!” 米格尔先是一愣,随后心中大喜过望,两人连忙跑进船员居住的舱室。 而那五名受重伤的水手正在同伴的照顾下进食,见到他后连忙问起了好,虽然还是十分虚弱但脸上已经有了血色。 “威尔,你感觉如何?” “我感觉非常好,船长先生!” 这名体格健壮名叫威尔的红夷水手长恢复的最快,他一脸欣喜的表示,这明人的药品实在是太神奇了! 自己腿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消肿了,而且现在已经退烧。 并且刚刚还胃口大开的吃了一盘炖豆子。 “太好了!” 米尔格开心极了,因为其他几人的状态也是相当不错,看来这神秘的还魂散疗效确实厉害。 自己去过那么多地方,从来没有听说如此神奇的药物。 “船长先生。” 水手长威尔认真道:“明人的这种药品会让许多人为之疯狂。” “是的。”米格尔深以为然,因为奇迹就在自己眼前发生,吩咐这些伤员好好休息后,他步伐匆匆的下了船。 “尊敬的赵先生,我对贵方的神奇药品非常感兴趣,能否开个价?” 在赵氏运司的衙门,即赵家大院中,米尔格如是问道。 对于此人的来访赵元基毫不意外,开口道: “还魂散的疗效相信你也看到了,说实话我们生产这么一小瓶成本也需要三千两银子...” 米格尔闻言大吃一惊,他想到此物会很贵,可没想到会这么贵。 这一瓶药大概是三人的分量,平均治疗一个人的费用换算成葡萄牙银币就是近一千四百枚。 几乎相当于一艘中型商船。 “这个价格实在是...” 见这红夷人眉头紧锁一脸纠结的模样,赵元基却只是不紧不慢的端起了茶盏,润了润喉咙后开口道: “没办法,这东西的成本在这摆着呢,已经是良心价了。” “当然,如果银子不够的话,我们也接受以物易物的方式,比如用火炮.燧发枪.火药等物资交换。” 第151章 攻城之战 经谈判,双方终将一小瓶还魂散定价为三千两银子,米格尔从赵元基手里咬牙购买了十瓶,但他此次未带足现银。 无奈之下,只得从几艘舰船上拆下二十多门火炮,抵了大半的货款。 如此一来,红夷人返航时若遇海盗袭击,将难以抵御。 不过,赵元基贴心的表示可雇佣赵氏运司的武装商船护航,价格不贵,只要一千两银子。 最终,米格尔只得黑脸接受好意,并暗自想着,若在那十瓶珍贵药品中掺入一些佐料,便可兑出十几二十瓶..... 疗效可能会略差,但带回欧洲亦不愁销路。 即便降低每瓶得价格,自己仍可获利不少... 总而言之,双方对此次交易皆甚为满意。 数日后,保乡军抵达南宁府境内,大战一触即发。 “诸位,对攻城可有良策?可以畅所欲言。” 帅帐中,大将军徐晋沉声道,各部将领旋即陷入沉思。 “不如派一队精锐斥候,趁夜潜入南宁城伺机行事,若能刺杀明将,城内驻军必乱!” 左将军兼二都都统赵仁毅沉声道:“届时,我大军便可趁虚而入。” 见这家伙越来越不老实了,徐晋深感欣慰,看来打仗真是磨练人的最好方式。 “此计或可一试,但切不可将全部赌注押于斩首之术。” “尔等可有其他破敌良策?” 此时,水师都统郑元秋心中一动,因上次击退明军水师之功,他已获封千户之衔。 “大将军。” 郑元秋言道:“末将以为,南宁城明军抵抗之欲应不强,或可在城中散布谣言,使其不战而降。” “嗯,此计亦可一试。” 徐晋微微颔首:“不过仍需做好苦战的准备!” “传令!” “原地休整一日,明日辰时正式攻城!” ...... 而此时,南宁城中已是一片混乱。 如郑元秋所言,此地驻军早已人心惶惶,毫无战斗欲望。 然而,城中的士绅富商们却因恐惧心理,极力抗拒保乡军的到来。 为此,他们甚至自发组织了一支以家丁、奴仆、护院为主的武装民团,协助官军守城,人数竟达三千之众。人。 不仅如此,甚至还筹集了数万两银子作为赏赐给兵勇,用以激励士气。 由此可见,保乡军的土改政策着实令这些大明的官绅们深恶痛绝! 而南宁城守备黄言煦的态度着实令人费解,他一方面欣然接受了城中官绅协助守城的好意和银子,另一方面却暗自盘算何时投降更为妥当。 此人琢磨着,还是先抵抗三五天,让那贼军吃些苦头,接着再派人与对方商谈条件和待遇,如此便可自抬身价。 夜晚,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 次日清晨,保乡军正式向南宁城发起进攻。 此城城墙高耸,高达三丈,厚一丈半,由坚石和土坯砌成,设有角楼、城楼、护城河、瓮城等防御工事,而思明府的简陋城墙与其相比,简直如同篱笆一般。 在这种情况下,强行攻城必然会导致惨重伤亡,绝不可行。 于是,大将军徐晋决定先用火炮和飞雷炮猛烈轰击一天,打击一下明军的士气再见机行事。 此前,在清扫战场时,保乡军从明军处缴获了大量辎重,包括硝土、硫磺等战略物资,再加上这段时间从外界补充的火药,足以支撑保乡军在高强度战斗下坚持十天半月。 如今手头宽裕,徐晋便不再吝啬弹药,反正攻下此城后定然还能得到补充。 很快,近百门杀气腾腾的炮车对准了南宁城墙,其中包括四十一门三斤炮、二十三门六斤炮,另有二十门飞雷炮,这攻城利器效果显着。 见到如此众多的火炮,南宁城上的明军吓得脸色苍白,守备黄言煦更是魂魄离体,原本他还打算坚守三五日,现在看来恐怕难以实现了。 “轰!” 第一门火炮率先发出怒吼,炮弹击中城头,顿时砖瓦四处飞溅。 其余火炮随即齐射,一时间炮声如雷,震耳欲聋,城内百姓惊恐万分,纷纷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城头上的明军更是惊恐,早已蜷缩在墙垛下。 “废物!” 守备黄言煦怒不可遏,拔刀命令那些惊恐的炮手还击。 南宁城规模宏大,城楼上设有众多炮台,尽管许多火炮不堪使用,但仍有二十多门可用于守城。 尤其是那三尊大将军炮,又称红夷大炮,重达数千斤,炮子九斤重,炮身一丈长,威力巨大,素有“一炮糜烂数十里”之誉。 当然,这只是夸张说法,但其有效射程确实可达七八百步,最大射程超过千步。 很快,明军开始还击,三门红夷大炮也在炮手手忙脚乱的操作下,向保乡军的火炮阵地轰击。 “该死!” 保乡军炮兵协统王大柱眉头紧皱,明军的守城重炮果然厉害,一轮轰击便致使己方六七十人丧生,连炮车也损毁数辆。 他目光冷峻地望向城上明军,接着命令飞雷炮向城上重炮炮台还击,这玩意打移动目标不行,攻城可是一把好手。 “嘣!” 那二十门半埋于土中的飞雷炮相继开火,声音沉闷,效果却比那些重炮还要好得多 在高压气体推动下,一个个炸药包在空中划出弧线,径直砸向城楼。 “轰!” 明军猝不及防,被巨大冲击力掀倒一片,口鼻流血不止,四处溅射的瓷片和铁棘将许多人扎成血葫芦。 城楼上横七竖八的躺了数百人,在地上扭曲翻滚疼,惨嚎之声不绝于耳。 尤其是那三门红夷炮的周围,挨了最起码七八个炸药包,几乎变成了真空地带,一应炮手全都被炸死。 见此情形,守备黄言煦面如土色,放眼看去,周围尽是些畏畏缩缩的兵勇和哭号奔逃的民勇。 尤其是后者,本就是家丁.护院出身,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何时见过此等阵仗。 这时,几个操守.把总跌跌撞撞的跑到他的跟前大叫道: “大人,这贼军的火炮实在太过犀利!” “弟兄们实在顶不住啊!” 第152章 政变 “敢有后退者,格杀勿论!” 黄言煦面色阴晴变幻数瞬,而后“噌”地抽出佩刀。 既已决定要让贼军尝尝苦头,就必须咬紧牙关支撑数日,否则岂不是前功尽弃。 在其淫威之下,明军炮手虽心有不愿,也只得不情不愿的继续操作火炮,只是还击之声甚为稀疏。 徐晋见此,遂令二十门飞雷炮持续轰击城楼,同时,命炮兵集中所有六斤重炮,对城腰某区域进行密集打击。 如此,前者可最大限度杀伤城楼守军,使其士气溃散,而实心炮弹轰击城墙则是为后续工作铺垫。 一般来说,要炮击摧毁如此坚城实非易事,但若能破坏其主体结构,之后的爆破工作便可事半功倍。 为攻下此城,他此番特意准备了大当量的“炸药包”。 正当攻守双方激战正酣之时,南宁城中衙门的马棚内,被五花大绑的毛知府眼前忽然一亮。 “大人,末将迟来,还请责罚。” 只见一披甲明将推门而入,身后跟随着数十名兵勇。 此人浓眉大眼,生的仪表堂堂,正是南宁城操守周宜,以勇猛善战闻名。 “呜呜呜...” 见毛知府说不出话,他赶忙上前低声道“得罪了,大人”,随即将堵在其口中的破布取出,又用腰刀割断身上绳索。 “这黄言煦简直狗胆包天!” 这一脱困,毛知府稍作活动被勒得生疼的膀子,便即破口大骂。 数日前,闻听贼军欲攻城,他即刻传唤南宁守备黄言煦共商应敌之策,不料却遭此人亲兵冲进门来五花大绑。毛知府又惊又怒,当即质问缘由。 那黄言煦却脸不红心不跳的表示,南宁城肯定是守不住了,反正都要投降,不如将大人献给那贼军搏个前程。 而此人的麾下的将佐中,虽大多也是想着投降,但却有一人誓与那贼军抗争到底,便是这操守周宜。 他假装愿降,随后却将这个消息暗地里传给城中的豪门大户,此些人对保乡军最为抵触,也是最希望这城能守住。 一听知府大人竟然被黄言煦那个王八蛋给绑了,后者打算开门投降,这些大户瞬间便炸开了锅,纷纷骂其无耻之尤。 在他们的支持下,周宜斥巨资买通了此地的看守,且已将那支由各户家丁、护院组成的三千民团悄然掌控。 此人深知,只要毛大人出面,必能将那意图叛变的黄言煦拿下,并重掌军权,如此南宁城或可守住。 想到此处,他赶忙开口道: “大人,当下该当如何?” “今夜之况,你且如此这般……” 听着毛知府的吩咐,周宜面色凝重,连连点头。 夜晚,攻守双方暂且偃旗息鼓,城内呈现短暂的平和,城楼上,众多明军士兵或东倒西歪地倚靠墙角,或满脸忧虑。 白日的猛烈炮击,已使他们士气低落,且伤亡二百余人,守备黄言煦巡视一周后,下令手下保持警觉,虽贼军夜袭可能性不大,但仍需防备。 回到府中,他脸色阴沉,对风骚小妾的讨好视而不见,甚至抬手就是一巴掌。 他不禁陷入沉思,看来计划需要改变。原本打算多抵抗几日再投降,可贼军火力过猛,城内守军最多再支撑一两日,便会迎来总攻。 “大人!不好了!” “毛知府正率上千民壮向我方府中冲来,马上就到了!” “什么?” 黄言煦大吃一惊,刚拿起的茶盏应声落地。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毛大人不是被自己绑了,另有数十人看守,怎会突然脱困。 不过眼下,黄言煦自知此事难以善了,赶忙命令府中数十名家丁做好战斗准备,同时派人赶往城楼处求援。 常言道,谋定而后动。毛知府深谙此道,对此人的打算早有预料,事先便吩咐周宜做好了安排。 后者用重金收买了伙夫,在饭菜中下药,将那些操守和把总全部麻倒,此时正沉睡如死猪。 不多时,外面人声嘈杂,火把通明。 毛知府见黄府大门紧闭,冷喝一声,命令民团青壮强行破门。 黄言煦心惊胆战,府中数十家丁虽是精锐,但恐难敌携怒而来的毛大人。 不一会儿,黄家大门就被强行破开,乌泱泱的民团青壮一拥而入,仗着人多势众,将那些惶恐的家丁打得屁滚尿流。 “咄哉!尔母婢也!” 看着被捆成粽子的黄言煦,毛知府冷笑一声,冲上前去,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起来。 “大人!末将并非不敢死战,可这城实在是守不住啊!” 黄守备被打得惨叫连连,仍不忘哀声求饶。 “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本官今天非要打死你!” 毛大人气喘吁吁,但仍觉得不解气,示意手下继续打,打死也无妨。 这场南宁城中的政变迅速平息,毛知府重掌大权,回到衙门后,他便传唤自己的亲信。 片刻后,一个留着山羊胡、尖嘴猴腮的武官匆匆赶来,此人是他娘舅家的表侄,在军营中担任辎官,保乡军的首批火铳便是从其手上买到。 虽说血缘关系略远,但毕竟沾亲带故,毛知府对他十分信任。 “城中粮草还能支撑多久?” 毛大志闻言心中一紧,陪笑道: “供守城官军维持十天半个月应该没有问题……” “啥?” 听见这话,毛知府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南宁城乃是大城,日常所储的粮草足够两万官军维持数月有余,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肯定是被这狗胆包天的家伙给倒卖了! “你好大的胆子!” 面对这雷霆怒火,毛大志趴伏在地颤抖不止,同时心中一阵委屈,自己倒卖军资是不假,可平日也没少给衙门送银子啊,难道大人不知道这钱从何而来吗。 毛知府当然知道,因此他雷声大雨点小的喝骂一阵后淡淡道: “罢了,眼下正是要紧关头,暂且不与你计较。” “明日之内,将所有粮草军械都清点一遍,登记在册,不得耽误!” “小的遵命!” 毛大志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嘿嘿一笑后低声问道: “大人,咱可是要死守城池?” “守什么城?” 毛知府慢条斯理的吖了口茶水:“拿什么守?” “要不汝来做这守城大将?” “大人,这...” 第153章 献城投降 闻听此话,毛大志瞠目结舌连忙摆了摆手,自己倒卖军资是一把好手,若是带兵打仗只怕是惹人笑话。 毛知府瞪了他一眼,幽幽道: “你以为本官不知道这南宁城根本守不住?” 他心里敞亮着呢,若是发动全城百姓的话倒有可能守上个十天半个月,可这又有啥用? 这广西境内已经没有援军来解围了。 到时候那贼军破了城,不但百姓受灾,自己能有好果子吃?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这毛知府的想法其实与那守备黄言煦差不多,都是坚定的投降派。 只是他还没有想好具体细节,却被这厮直接给绑了,着实令人气恼。 要投诚,也是他毛文庸牵线搭桥,你一个区区守备算哪根葱? 次日,保乡军再次发动进攻,轰隆隆的火炮不绝于耳,城楼上的明军已经被炸的七荤八素,眼看这贼军又开始玩炮,众人连忙纷纷找个旮旯拐角躲起来。 “怯战者死!” 见此情形,操守周宜简直火冒三丈,提刀便将一名畏畏缩缩的兵勇斩杀。 作为守城一方,这些没用的东西连还击都不敢,简直是岂有此理! 此人的家眷早年被山贼所害,因此对贼匪出身的保乡军深痛厌绝,乃是这南宁城里坚定的主战派。 而如今,此地的守备黄言煦以及众多操守.把总皆被夺了兵权,因此这周宜也是火线赴任,成了负责守城的总指挥。 在他的逼迫下,城上的炮台终于开始朝保乡军还击。 徐晋眼神一冷,心道这明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说抵抗吧又不好好抵抗,投降吧也没有迹象。 不一会,在他的命令下,数百名工兵在火炮的掩护下开始朝着护城河飞速前进,他们中有人拿铲.有人拿镢头,还有许多人抬着厚实的木板。 工兵的任务是在在护城河上搭一座简易的木桥,然后在城墙下挖一个三尺深的大坑。 只要这两项任务完成,那么破城指日可待。 接下来,重甲兵会抬着“棺材雷”将这城墙炸塌,一个不够就多来几个,反正徐晋准备的很充分。 此物说白了就是在棺材里填装上大量的火药,与那炸药包的原理差不多,只不过当量大了许多而已。 后世的太平军曾用此物连破鞑子的许多城池,屡试不爽。 城楼上,见到有数百名贼军奔来,周宜露出冷笑,命令弓箭手准备拉弓。 这种情况下,贼军要么是填护城河,要么便是搭桥让后方的大军能够顺利通过,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而就在此时,毛知府冷冽的声音却骤然传来。 “来人呐,给我将周操守拿下!” “遵命!” 一声令下,数十名披甲军士便直接将周宜围了个结实,后者先是一怔,继而诧异道: “大人,这是为何!” 他现在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自己将毛大人解救出来,乃是同一战线的盟友,对方还语重心长的表示很看好自己。 怎么现在... “没什么。” 毛知府面无表情,似乎不想跟此人多浪费口舌,只是示意那些亲兵动手。 “噌!”的一声,周宜将腰刀猛然抽出,带着三分不解四分愤怒的大叫道: “末将犯了何罪?大人若是说个明白,周某必定自缚双臂!” 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难道说知府大人也与那黄言煦是一丘之貉?之前所说的话只不过是稳住自己? “聒噪!” 只见毛文庸冷哼一声,将袖子猛地一甩,那数十名亲兵立刻挥起了刀剑。 “啊!” “你这狗官!” 周宜自不甘心就此被擒,立刻挥刀朝冲来的亲兵砍去,其刀法极其凌厉,寻常人根本近不了身。 而城楼上的明军兵勇也被这一幕惊得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按理说,他们应该帮周操守解围,可知府大人的虎须谁又敢捋。 “妈的!” 眼见数十人竟久攻不下,毛知府也来了脾气,情急之下甚至爆出粗口。 “给本官放箭!” 而城下,徐晋见自己的工兵竟没有遭到攻击,在诧异之余大为奇怪。 眼看那木桥已经搭起来了,工兵已经抄着家伙开始挖坑,后方的重甲兵也做好了爆破的准备。 可就在此时,南宁城上突然伸出一柄白旗,仔细一看原来是矛头上绑了一件亵裤,正在拼命的挥舞... “我等愿降!” “...” 见到这副情形连保乡军的大炮都哑了火,众人不禁交头接耳皆指着前方议论纷纷。 “大将军,会不会有诈?” 听见赵仁毅的话,徐晋稍加思索后淡淡道:“且看看明军要耍什么花样吧...” 在万众瞩目中,那南宁城的吊桥被铁索牵着缓缓放下,随后城门也打开了一个口子。 只见一名身着绯袍头戴乌纱帽的白胖文官抱着一沓不知名的文卷快步而出,身后还跟着几个畏畏缩缩的官吏。 一名保乡军骑兵立刻一夹马腹迎了上去,抽出马刀遥遥一指后叫道: “站住!汝等何许人也?” 毛知府定了定神,清了清喉咙后大声答道: “本官乃是南宁知府毛文庸,此番出城是为乞降而来。” 那骑兵立刻叫道: “只许汝一人过来,余者皆待在原地。” “否则刀枪无眼勿谓言之不预也!” 片刻后,大将军徐晋终于见到了这南宁知府,此人相貌普通长着朝天鼻,不过却甚是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许久。 “见过大将军。” 毛文庸见眼前这名容貌威严的大汉生的龙精虎猛,又被众多贼军众星捧月,心道这肯定就是那贼酋。 “所为何事?” 徐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上,目光在此人的身上来回打量。 毛文庸神色如常的拜了拜,接着将自己的来意说出,语气极为谦卑。 他表示,城内的官军已然投降,南宁城的大门也向保乡军敞开,还请大军入城后不要为难百姓。 当然了,也包括他自己。 并且,那些冥顽不灵的军中将佐已被他毛文庸拿下,等待大将军的发落。 “既如此,便令城内官军缴械出城吧。” 徐晋心中大喜,没想到此城竟能兵不血刃的拿下,这简直是瞌睡了便有人送来枕头。 不过,为了防止诈降,该有的防备还是得有的。 毛文庸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绝对是真心实意的投诚。 第154章 大军入城 不一会,南宁城门缓缓走出数百穿着鸳鸯战袄的明军,身上的衣服大多褴褛发黑,他们一出城门便纷纷将手中的刀枪扔在地上,片刻便堆成了一座小山。 紧接着,又有更多的明军重复这个过程,小山也变成了大山,这些人皆是畏畏缩缩,眼中满是担忧。 见此情形,徐晋这才相信这南宁知府是真心投降,于是便吩咐骑兵先将这些降兵的双手缚起来,又令重甲兵谨慎入城确认有无埋伏。 过了半个时辰,就在徐晋心底逐渐下沉之际,一名报信的哨骑从城内跑了出来。 “禀大将军,城内明军的确尽降!” 这骑兵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中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雷司统已率人将城楼周围仔细搜了一遍,并无埋伏!” “好!” 徐晋闻言抚手称善,对一旁的亲兵喜道: “传令!全军有序入城!” 夜晚,南宁城内。 经过这大半日,保乡军入城后便很快展开了搜寻,主要目的是将个别遗漏的逃兵揪出来,这些人虽然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若放任不管的话恐生祸乱。 常言道,癞蛤蟆不咬人,膈应人。 而在此期间,城内也不是那么风平浪静,那些大户富商组成的民团抵抗竟比守城的明军还顽强几分,足足被剿杀了数百人后才一哄而散。 可想而知是,下令开城投降的毛知府祖宗十八代这会已经被无数人问候了成千上万遍! 而此人显然不甚在意这些流言蜚语,此刻正乖巧的站在知府衙门中,准备聆听着这保乡军大将军的训话。 在他身旁则是心腹辎官毛大志,后者则颇为拘谨,正低着头偷偷打量面前这位体格雄壮的贼酋。 徐晋大马金刀,坐在原本属于知府大人的椅子上,随手便从桌案上拿起一沓文册仔细查阅起来。 “尔等倒是有心了。” 他看了一阵后微微点头,这些文册非常详细,包纳了南宁城的户丁.粮草.军械.辎重.库银.匠坊等等。 倒是为接下来的工作省了许多力气。 可见这毛知府是费了心思的,此人甚至贴心的将城中大户的名单整理出了一份,包括名下基产.社会关系以及府中家丁的大致数量。 徐晋不禁深深的看了这家伙一眼,此人恐怕早有降意,否则又怎会在区区一两日内将这么繁杂的名册整理出来... “此乃份内之事。” 毛文庸语气十分谦卑,他稍作踌躇后指了指身后的毛大志: “大将军,此人乃罪臣的远亲,此前于营中担任辎官,在统计粮草军械一事上也是用了心的....” 而正战战兢兢的毛大志闻言心中一暖,满怀感激的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 没想到即便身陷困顿,大人却依旧没有忘了自己这个远亲。 “汝等皆有大功,本将军自会封赏。”徐晋笑道:“日后只要用心办事,自不必为性命担忧,吾并非嗜杀之人。” “多谢大将军!” 听到这话,提心吊胆的二人心中一喜,连忙纳头便拜。 徐晋当然知道此二人的担忧,不过正如刚才所说,他并没有将这毛知府和毛辎官砍了的打算,相反还要好好封赏。 人家刚立下献城大功,你回头便将其杀了,如此一来,日后各城池的大明文武谁敢投诚? 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不跟你拼了才怪。 这样的话,保乡军日后将会遭遇更猛烈的抵抗,亦会造成许多没必要的伤亡,实在划不来。 随后,这二毛皆得到了大将军德封赏。 前南宁知府毛文庸因献城有功,擢授为“正议大夫”.赏银一千.宅一座。 前南宁大营辎官毛大志迎师有功,擢授为“武德将军”.赏银五百.宅一座。 此二头衔皆属于明制中的散阶官职,虽有荣誉加身却并无实权,而这所谓的正议大夫按制乃是正三品,比起毛文庸原先的四品知府算的上连升两级了。 而那武德将军则为正五品,虽听着威武实际上却相当于杂号将军,只是个荣誉头衔罢了。 跟马户.罗延康.赵仁毅这几个在保乡军中手握重权的四方将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说白了,大将军徐晋唯一掏出的便是那些银子,至于宅子这东西人家本来就有,只不过算是给了个合法的居住权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毛文庸和毛大志二人还是喜不自胜,连忙千恩万谢,这所谓的散阶官衔和银子宅子他们并不在意,只是此举代表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对方并没有过河拆桥的打算。 否则,这贼酋根本没必要跟自己废话,还封赏个甚? 据这些统计出来的名册所示,南宁城内的人丁大约在十五万左右,加上外围村庄的百姓,总人口大致在三十九万。 当然了,毛文庸这个知府定然没有将那些挂靠在官绅身上的暗户和山中野人统计入内,因此徐晋认为总人口应该在五十万上下。 而城内的粮草一项仅有数万石,少的可怜,其中还有不少皆是难以入口的陈粮,新粮早就不翼而飞。 库银也只有不到一千两,不知道是被哪个王八蛋挪做他用了。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此地的匠人不少,各式匠坊中的匠工足有五六百号,这让大将军徐晋很是高兴。 银子.粮草两项可以从城中大户身上榨出来,可这匠人却十分难得,有了这些补充,保乡军的装备升级无疑会加快许多。 占据此城后,保乡军依照惯例没有侵扰城中黎庶,只是将那些躲藏的明军逃兵都揪了出来,而见这些贼军军纪森严,与那些流寇大有不同,老百姓也慢慢放下了戒心。 众人不禁暗道,看来传闻是真的,这保乡军果真是王者之师。 这时代,无论是兵是匪,破城后皆会狂欢数日,至于是怎么样个狂法,有一句话说的很好,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而官匪破城后纵容军士掠杀数日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这攻城一方向来死伤惨重,这些军士平日里又很难拿到饷银,甚至饱受虐待。 这些军士早就一身负能量,为了激励士气.也为了稳定军心,主帅才会拿入城后纵情掠杀数日作为奖励让这些人发泄怨气。 而保乡军并不需要这么做,士兵们的待遇都非常好,好到大明境内都很难找出第二支这样的军队,无论是饷银还是口粮从来没有克扣拖欠这一说。 他们是脱产训练的职业士兵,纪律二字早就深深的刻在脑海中。 即便出现几颗老鼠屎,那些冷血无情的纠察兵便会教其做人。 第156章 稽税局出击 而入城以后吗,士兵维持治安的同时,数十名保乡军的大小官吏也是火速赴任,在他们的努力下,也迅速让这座城正常运转起来。 而与此同时,远在思明府的稽税局总务冯敬云也收到了通知,令其即刻赴南宁城查抄历年税赋。 接到大将军的命令后,他不敢怠慢,连忙将局里的精干税吏全部召集起来,一行人乘着马车浩浩荡荡朝东北方向进发。 值得一提的是,稽税局在经过发展之后,目前在编人员已经超过三百之众,这还是经过精简过后。 许多手脚不干净的家伙已经被开除了,否则总人数恐怕会堪破一千。 而这些税吏也不复昔日吵吵闹闹乱哄哄的景象,反而一个个正襟危坐,看上去神情十分肃穆。 此些人皆身着灰色的窄袖紧袍,辅以白色布制腰带,头戴黑色忠靖帽,脚上踩着一双短腰官靴,这也算是稽税局的标准制服了,看起来十分精干。 人员精简过后,稽税局虽然人数大为减少,但效率却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有所提升,毕竟留下了的人皆是所谓的“精锐”。 个个眸光似电宛若苍鹰,心细如发的同时沉稳老练。 数日后,这支专业团队已然抵达南宁城中,总领冯敬云在见过大将军后马不停蹄,立刻指挥麾下吏员按照毛知府提供的那张大户名册挨个查。 众人虽舟车劳顿甚为疲乏,眼中亦布满血丝,然却亢奋无比干劲十足,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而南宁城中的那些个官绅富商,这几日以来却惶惶不可终日,整日在府中心惊胆颤。 “速速开门!” 城北,郑府朱漆大门外,左右两侧蹲着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冯敬云率着众多税吏,将第一站便选到了此处,这郑家乃是当地有名的望族,族中子弟数人皆在朝廷为官,地位最高的已经在京中为官,似乎还是个侍郎。 因此,即便是昔日的毛知府亦对这郑家客客气气,以交好为主。 而此时,族长郑文翘则在几名族老的围绕下陷入纠结,后者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更有甚者甚至使劲墩了墩拐杖咒骂道: “冯獠,定不得好死!” “此人也算是官宦出身,读过圣贤书的人,何故如此相待我等官绅世家!” 在广西当地的官绅大户之中,这“冯扒皮”之名简直如雷贯耳,所施的破门抄家事迹早就传遍了各府。 郑文翘体态丰硕,身着绘有山水的青袍,其双鬓已然灰白,显然已到了知命之年,此人听见这些族老的喝骂不禁露出苦笑。 “开门吧。” 他自知这一劫是躲不过的,这贼军进城说啥都晚了。 不一会,随着郑府的大门打开,冯敬云便带着一众税吏乌泱泱的踏了进来,他放眼一看暗道这郑家果真是相当殷实。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敞的庭院,地上铺着光滑的青石板,四周坐落着许多制作考究的花坛,莺莺燕燕.香味扑鼻,花坛中央,赫然是一道宽敞的走廊。 冯敬云眺望片刻,只见不远处筑有数个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上面的瓦片五彩缤纷好生耀眼,仔细一看原来是琉璃瓦。 “草民见过冯大人,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不消片刻,郑文翘便带着几名奴仆快步走来,脸上的笑容十分和煦。 “免了。” 冯敬云点了点头,随后淡淡的将此行的目的托出。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郑文翘听到这冯扒皮表示要彻查府中的税务,甚至连历年的欠税都需要补缴,顿时脸色一僵。 “冯大人,郑某该缴的银子定然不会少,只是...” “这补缴历年欠税是否有些欠缺妥当?” 苍天可鉴! 郑家作为特权阶级,多少年没给朝廷纳过银粮了,当地官吏自然也不敢来收,这要是细查下去还得了? 再说了,欠也是欠大明朝廷的,跟你们保乡军有什么关系! “此规矩也,不容商榷。” 冯敬云闻言后只是冷冷的回应了一声,随后命令手下税吏开始清点工作。 眼看着那些酷吏将府中翻个底朝天,不时在小本本上记来记去,又有十多人手持算盘,拨的“啪啪”响,郑文翘不禁坐立不安,心中又惊又怒。 而家中的那些女眷则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郑家何时受过如此对待,再看见那些人竟然连自己的床都翻过来摸来摸去,他终于忍不住了! “冯大人!” “汝保乡军如此行径,莫不是要与这天下官绅作对?” “冯某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冯敬云抬起头淡淡的扫了此人一眼,接着道: “先不用激动,郑族长组织民团抵抗王师的账还没算呢。” 一听这话,郑文翘顿时面如土色,一股冷汗顺着脊背往上冒,这保乡军竟然已经知道了民团是由自己促成,这下可完蛋了。 “既如此,冯大人可否通融则个...” “这是草民的一点薄礼。” 说着,他便慌忙从袖子里抽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塞到对方手中。 冯敬云低头一看,又用两根手指搓了搓,心中暗道这此人还真是出手阔绰,这些银票最少也有三千两了。 心中一阵纠结过后,他挥手召来一名小吏道: “将这些银票一并统计。” “遵命!” 这银子拿着太烫手,他冯敬云不能也不敢收... 一旦翻车,别说仕途了,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见此情形,郑文翘脸色阴晴不定,他实在想不到天底下竟然还有人将送上门的银子推出去。 足足耗费了一个时辰后,众多满头大汗的税吏终于将郑府的税务情况统计了出来,一名小头领捧着文策朗声道: “禀总务大人,小的们已经清点完毕。” “郑府内存银.田契.财帛.店铺总价值约十六万七千二百两,粮仓内另有稻谷.豆稷五千余石。” “另查抄出火枪.刀剑.甲胄等物四百余件,弓弩一百余张。” “府内奴仆.家丁.女眷共六百四十九人...” 税吏小头领念的口干舌燥,咽了咽唾沫后表示,关于历年欠税一事,这郑家已欠了大明七八十年的粮银赋税,实在是一笔糊涂账,自己也只能算个大概出来。 而根据以上数据,郑家需缴纳的税银总数为十三万三千七百六十两。 “老爷?” “快来人呐!老爷晕过去了!” 闻听此话,郑文翘眼前一黑顿时从太师椅上瘫倒在地。 第157章 成婚 当然,冯敬云手下的税吏是非常专业的,无论对方晕厥或者假死,都绝不可能蒙混过关。 而郑家除了该缴纳的各项杂税外,还得掏额外的两万两银子,所谓: “议罪银。” 此项是专门针对那些组织民团抵抗保乡军的大户,算是一点小小的惩罚。 大将军徐晋还是很仁慈的,只是略施惩戒,若换做流寇.义军,十有八九会将这些官绅全砍了。 这郑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银子肯定也不现实,其产业大多都是田宅.店铺之类的不动产,现银很少。 但税吏也不是不懂变通,没现银是吧,那就拿不动产抵债。 而经过整整七八日后,稽税局已从南宁府治下的大户手中收缴了现银三十六万两,田宅无算,后者的价值亦超过二十万两。 徐晋对这冯敬云的表现很是满意,勉励之后赏了此人五百两银子,擢为正六品的承德郎。 如今保乡军正在大肆招兵买马,此些银两便可解燃眉之急,在命募兵司和操练司尽快招募一万兵员的同时,全面升级工业体系也是刻不容缓了。 原先,匠部的在编人员虽已突破千余,但大多都是学徒,技艺娴熟的匠人只有三百多名,有木匠.铁匠.铳匠.炮匠还有什么泥瓦匠篾匠之类的,三百多人分到每一项上就很少了。 因此,大将军徐晋痛定思痛,采取了流水线.标准化.学徒制的生产模式,如此一来生产效率确实大幅度提高,不过还是不够。 预计此番扩军后,保乡军的总兵力将接近两万大关,而与之相比的是,裴山县铳坊的产能也就月产两百来支燧发枪而已,炮坊更是不堪,月产是个位数。 但这回从南宁府内,搜集到了整整五六百号工匠,其中光铳匠就有近两百人,炮匠亦有五十多人,铁匠一百多人,剩下的则是杂匠。 有了这些人员的补充,短时间内将枪炮的产能翻一番应该不成问题。 不管这样一来,原先的几座工坊就不够用了,必须进行大规模的升级改造。 这南宁城中是有官坊存在的,徐晋特意去参观了一番,又从匠人口中获知了他们制造铳的流程。 总的来说,明军对于造铳十分不严谨,由于铁料质量和匠人技艺参差不齐,在纯手工打造下,导致每杆铳的口径.重量包括威力都有所不同。 这铁料要是质量好,自然可以将铳壁造的薄一些.口径也会大一些,反之便只有尽可能的加厚铳管.导致口径缩小。 即便如此,炸膛事故也时有发生,不过同时代的欧洲也没好到哪去,就连保乡军中也出现过好几例枪管炸膛将士兵炸伤甚至炸死的情况。 “咱们造铳不能仅凭口感和眼力了,需严格遵循标准化。” 在视察完明军官坊后,徐进对匠部副总工沉声说道: “日后我保乡军匠坊造出的铳,必须确保口径一致.重量上下浮动不能超过一两。” “大将军放心!” 李老铁匠表示,目前铳坊锻造枪管时,皆会用一根尺寸固定的铁棒来测量铳壁的口径是否合适,匠部已执行了严格的标准。 锻造出来的铳管会经过三道检测,品质.重量.口径这几项但凡有一个不满足便会被回炉重造。 他一脸认真的拍着胸脯道: “咱们铳坊造出的枪就算比不过从夷人手里买来的,却也比明军的强十倍不止。” 接着,李老铁匠一脸为难的告诉徐晋,有了这些熟练铳匠的加入,再招纳一些机敏的学徒,他有信心将铳坊的产能提升到每月五百支。 如果两班倒,昼夜不停的话,这个数字还能继续上升。 只是,现在的燧石极为匮乏,已经快赶不上燧发枪的制造了。 徐晋闻言眉头紧锁,东亚的燧石质量欠佳,对击发率的影响很大,优质燧石都在欧洲那边,不过这群夷人不肯轻易出售。 偶尔费劲巴拉的也只能买到很小批量的优质燧石。 “你且退下吧,此事吾自会会令人解决。” 他心想夷人不肯售卖优质燧石,主要因为此物属于珍贵的战略物资,而另一方面,保乡军除了银子之外也无法拿出等价值的商品。 葡萄牙人那些派人传教.建立教堂.建立商行的政治诉求徐晋自然不会同意,但眼下他却能拿出一样价值很高的东西。 那便是大蒜素,又称还魂散。 凭借此物连舰炮都能换来,还弄不来区区燧石了? 他稍加思索后,提笔给赵元基发了一道令,命其将还魂散尽可能的销往各地,无论是大明.欧洲夷人甚至包括建奴和内地的义军。 只要能掏出银子,无论买家是谁都照卖不误,如果银子不够也可以用等价值的战略物资来换。 燧石.火药.粮食.乃至铳炮来者不拒。 目前,柳济文那边每月可生产出二十斤的还魂散,价值十五万两银子,成本可以忽略不计,只有区区数两。 只要这玩意能广开销路,产量是随时可以提升的。 而随着这一系列号令发下,匠部和赵氏运司的人忙的不亦乐乎,前者连忙在思明.太平.镇南.南宁各地选址,寻找水力充足,最适合建匠坊的地方。 后者则是派出许多小厮与各方联系,并将还魂散一事添油加醋的宣扬出来。 与此同时,思明府中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因为保乡军大将军要成婚了。 这柳禅云已经怀了好几个月了,肚子也慢慢隆起来,此事实在是拖不得了。 这些日子中徐晋一直如履薄冰,与明军数番大战,根本无暇顾及此事,因此这一拿下南宁府,他便连忙将自己的婚事解决掉。 正所谓成家立业.修身治国安天下,这大将军一成婚再诞下子嗣,保乡军的众骨干才会心里踏实。 总而言之,这场婚事便在众目睽睽下开始进行,排场极其之大,按徐晋的打算他本想从简即可,奈何手下的将领死活不同意。 尤其是吏部尚书颜昭,为此事甚至跟他闹得脸红脖子粗。 此人认为,作为保乡军主心骨的大将军成婚乃是天大的喜事,一定要大操大办,且需按照诸侯的标准来。 否则别人定会在背后笑话,说山贼就是山贼,一点礼数都不懂。 第158章 民间商业雏形 徐晋觉得这个诸侯的标准实在是有些铺张浪费,省下来的银子少说也能扩充一两千的兵力。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决定按照明制大礼即可。 按照流程,这一步便是订婚,由双方长辈择一吉时确定婚期,但徐晋父母皆亡,只能让老于便作为长辈与那柳济文早就将大致时间确定了,便是攻下南宁府之后。 接着便是双方互送聘礼和彩头,而到了六月初,这场宏大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一时间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引得无数百姓围观。 光迎亲便出动了各部军士一千名,皆是保乡军的精锐十分的威风凛凛。 而今日的柳蝉云也被婆子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本就天生丽质,此一来更是闭月羞花,将徐晋都看的有些愣神。 夜宴过后,他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屋内,此女正披着红盖头静静的坐在床边,两只柔夷在膝盖上搓来搓去显得有些紧张。 徐晋微微一笑,随后走上去将红盖头掀开,露出了柳禅云的蛾眉皓齿,此女正眉眼含笑,脸上还挂着一坨红晕。 这个夜,两人注定无眠... 而与此同时,作为陪嫁丫头的蔡姝与蔡宛两姐妹却在将军府的偏房中大眼瞪起了小眼,一脸气鼓鼓的模样。 这么久以来,他们不但没被大将军宠幸过,连面都不曾见过几回。 老爹蔡邵私下里呵斥过她们好多次,大意是再不加把劲,以后就没你们啥事了! 他可听说了,如今有许多官绅大户都想跟大将军联姻。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听到妹妹微弱蚊呐的话,蔡姝秀眉微皱,冷声道: “容我想想法子。” 她心中暗道,这大将军显然已将自己姐妹二人抛之脑后,若想在这将军府站稳脚跟的话,恐怕得主动一些才行... 次日一早,徐晋脚步虚浮的来到思明府衙门,如今治下的地盘越来越大,每日都有许多事务需要他处理。 他拿起案桌上的文书挨个翻阅起来,其中大部分是各县的近情和人事调动以及生产活动,大多已被吏部批过,但仍会送来这里做最后定夺。 其中一项内容引起了徐晋的注意,有有关于养殖方面的。 保乡军的伙食标准十分严格,必须确保士兵每日能够吃到定量的肉食,为了保障牲畜能够供应得上,目前已在各地建造了大大小小的养殖场十多个,包括猪.鸭.鸡.羊等等。 不过随着兵力逐渐增多,这些官方的养殖场逐渐有些供应不上了。 徐晋在了解完事情后,批示道:各地官吏可大力鼓励当地百姓在农忙之余养殖牲畜,种苗可由官府低价提供,长成之后保乡军则会以市场价进行统一收购。 同时,各县农务司需教习百姓蓄养牲畜的注意事项,最好手把手教,对其中那些表现出色的养殖能手可给与一定的奖励。 另外,渔民捕获的海鱼也可由官府派人收购,这东西虽然放不了几天就会发臭,但可用来做盐进行腌制。 虽然口感比不上新鲜的肉食,但在如今的时代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徐晋一直想让治下的经济繁荣起来,只要工商业能够蓬勃发展,他便可抽出源源不断的税收。 商税这个东西发展潜力是很大的,未来必将成为保乡军的税收大头。 想到这里,他琢磨着眼下自己已经占据了四府之地,治下百姓百万有余,这么多的事项光靠一个吏部已是独木难撑。 因此,必须得再立一个主管户籍.财税的班子,此机构便命名户部,由老于来担任尚书一职。 这样一来,吏部就能从繁杂的事项内抽出身来,大家各司其职。 再过些日子,最先占据的裴山县就该收取田税了,保乡军的政策是十五抽一,没有其他杂赋,因此百姓的负担并不重。 而商税方面,暂时则是十抽一,以后再根据情况灵活变化。 而为了鼓励民间的商业,徐晋出行了许多政策,比如百姓皆可以下海捕鱼甚至经商,百无禁忌,如果能搞来粮食或者其他的物资保乡军会进行收购,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而在这种情况下,各地倒也掀起了一股做生意的热潮,尤其是那些昔日的地主乡豪。 在保乡军的政策下,他们如果想要保留大量田产的话每年需缴纳一笔天文数字般的税银,田税这玩意是阶梯型增长的。 比如你只有十亩地,可能每年只需要缴一两银子即可,如果有百亩地那就变成数十两,千亩地就更不用说了。 反正从地里种出来的粮食根本不可能足够缴纳。 徐晋此举便是要将那些以兼并土地为目的的地主阶级逐渐淘汰,反而鼓励其创办工厂.商队.雇佣工人。 在这一系列政策下,各地已经陆续出现许多中小型作坊,主要以纺织业.手工业.制造业为主。 规模大的雇佣了数百人,小点的也有数十人。 例如罗庆县的岭南纺厂,其创办者乃是数家当地大户,出资最多的便是那蔡邵。 此厂目前还处于试验阶段,主要生产各式粗布.麻布以及丝绸,雇佣了三百多名工人。 他们从乡间将这些原料收购之后进行生产,所制造的产品大部分又会被保乡军收购,亦有少部分流入民间商铺售卖。 再比如那太平府罗阳县的马六罐头厂也是十分红火,雇佣了上百名工人。 这马六也是个奇人,竟研制出将炖煮好的肉食放在密封的陶罐中隔水蒸煮的保鲜技术,味道还非常不错,若是存储妥当,二三个月都不会坏。 食用时只需将封盖弄开,架火加热即可,十分方便。 因物美价廉.营养丰富,其生产的罐头不但被保乡军大批采购,就连民间那些经常出海的船商也经常会购买一些当作储备。 就连大将军徐晋也品尝过这马六罐头厂的猪肉罐头,并且大为赞誉,言称此物乃是行军打仗的必备品。 等日后的工业发展起来,能够大批量生产马口铁的话,这马六罐头绝对能成为海内外的驰名商标。 第159章 督师杨嗣昌 时间匆匆流逝,一月的时间飞快的过去了。 这期间保乡军的扩军一事进行的很是顺利,征兵的消息一经放出后,响应者顿时乌泱泱的一大片。 无它,实在这保乡军的待遇太好了! 目前,一名保乡军普通士兵的月饷是二两银子,像骑兵.重甲兵.掷弹兵这些特殊兵种会有额外的补贴,算下来差不多是二两五钱到三两。 就饷银这一项来说,放在整个大明境内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因为这些钱没有人敢去克扣,都是实打实落在士兵手中。 当然,放眼全世界的话不算高,同时代的西班牙士兵能拿到四两。 保乡军每年会为士兵发放两套衣服,一夏一冬,包括鞋子之类的耗损品,此前大将军徐晋从那些大户手中收缴了许多布帛,总量极其庞大。 后来他干脆雇佣了一些农妇专门将这些布料给士兵做成衣服。 而在这饮食方面,就更不用提了,军营中每日都要操练,对体力消耗很大,因此给士兵提供的是一日三餐,每餐的主食管饱,有肉有菜还有海带汤。 这些待遇对于那些饥一顿饱一顿的百姓来说,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因此保乡军每次扩军都会吸引来无数的人报名。 只是,募兵司的眼光很高,向来都是择优而选,能过第一道关卡的都是体格最为健壮且没有隐疾的那些人。 随后才是各项测试,通过第二道关卡的青壮才能进入操练司,不过这里的日子十分不好过,每日的训练量相当之大,大部分人都是咬牙硬撑。 保乡军尤为重视纪律二字,因此那些在操练中不服从命令的刺头将会被毫不留情的剔除来,只有通过操练司最后的考核后才能下放至作战部队成为一名新兵。 总的来说,大将军徐晋养一名士兵平均下来每年要花费四十五两银子,包括饷银.弹药消耗.武器装备以及口粮等开销。 这次征兵过后保乡军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两万,一年的军费便差不多得百万两了。 当然,卫戍军也扩招了两千多人,已经拥有四个都的编制,将会分别驻守在各地维护治安。 有道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广西数府失陷的大事终于掩盖不住了,还是被传到了京城,顿时引得朝野一片哗然。 本来嘛,像岭南这种地方沦陷几县几府也不算什么大事,这年头连中原地区都自顾不暇呢,广西本就是偏隅之地,土地贫瘠人丁稀薄,每岁也给朝廷交不了多少税粮。 其重要性与两江等地有着云泥之别。 但让众人震惊的是,这所谓的保乡军在攻占县府后并没有像寻常流寇那样一阵烧杀抢掠,到处搞破坏,而是派出贼吏将当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大搞建设。 甚至于说,当地百姓还对这群造反的贼军极其拥戴.从者如云,大有喜迎王师的味道。 这可就不是一件小事情了... 因此,崇祯帝在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于今日早朝时对着满朝文武大发雷霆。 “岂有此理!” “这广西巡抚简直狗胆包天,如此大的事情朕竟然闻所未闻。” “若不是广东巡抚密奏,朕还被蒙在鼓里!” 此时一名身穿绯色官袍,居于众官之首的耄耋之人随即开口,此人正是当朝首辅温体仁,于数月前加封太子太保.左柱国。 “陛下息怒,广西巡抚渎职枉法.欺君罔上,致使我岭南数府沦陷,依律当诛九族!” 温体仁在位崇祯时期在位最久的首辅,一手察言观色的本领十分高超,此人在重大事项上向来没有任何建树和对策,但却十分懂得迎合皇上的想法。 而此时,满朝文武皆战战兢兢,亦无一人替那梁谨虞求情,即便是昔年的师友现如今也恨不得将关系撇得越远越好。 崇祯发完火之后也冷静了下来,开始琢磨着如何处理此事。 眼下大明还一大堆的烂摊子呢,今年正月时,伪清贼酋黄台吉率大军攻打朝鲜,朝廷虽派出总兵陈洪范援朝,却落得大败,如今朝鲜已被建奴占据。 同月,李自成率军从凤翔渡渭河,在宝鸡击败明军,进至泾阳、三原,虽在孙传庭与曹变蛟的围攻下兵败,但李贼却于五月份率众逃入生天。 二月份,张献忠攻皖不克,退走庐江,史可法与左良玉率兵在击败献军,后献贼退守于潜山,本是将这股贼军彻底剿灭的好机会,奈何左良玉在当地烧杀抢掠,屯兵月余,竟北去。 三月份献贼自潜山而出,连破太湖、蕲州、黄州,与明军大战于太湖之鄷家店,农民军从四面进攻,短兵相接,斩明将潘可大等四十余人。 明军大败,损兵六千余。献忠率军乘胜东取和州、含山、六合等地。 总的来说,大明如今是每况日下,崇祯帝每日忧心忡忡,最难受的时刻就是听各地的战报,不是这里出反贼了.就是那里的官军又大败了。 “尔等有何剿贼良策?” 沉默片刻后,崇祯对着满朝文武冷声问道。 原两广总督熊文灿已被他调到湖广一带,卢象声如今在宣大屯田练兵忙得不亦乐乎,孙传庭和洪承畴又在陕甘之地追击闯贼,实在是无可用之人啊。 “陛下,这岭南贼军兵微将少,与闯贼.献贼不可比拟,此前于思明府大破官军也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兵部尚书杨嗣昌拱手道: “若集合云.贵.广三省的兵力自可将此贼轻易剿灭。” 此人向来主张与伪清议和,全力剿杀起义军,并提出增设剿饷一项。 “朕意如此。” 崇祯闻言微微点头,随后将目光在众文武身上扫了一圈后停在杨嗣昌的身上: “卿可愿为三省督师,剿灭粤西贼军,复我大明河山?” “臣愿往!” 杨嗣昌闻言大喜,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陛下已经逐渐对温体仁那个老不死失去了兴趣,这内阁首辅一职随时都有可能空缺出来,只要自己将剿贼一事办的漂亮,这首辅的帽子还能跑得了? “甚好。” 崇祯一直对这杨嗣昌的观感很好,此人一向工于笔札,富有辩才,于军国大事上才思阔达,侃侃而谈。 实在是难得的肱骨之臣。 第160章 洋商蜂拥 就这样,于崇祯十年六月十二日,兵部尚书杨嗣昌正式成为滇.黔.粤东三省督师,赐尚方宝剑,负责统筹三省兵力围剿粤西的贼军。 同时,崇祯令太监吕直作为监军,与其协同处理军务。 他虽说很信任这杨嗣昌,但为了保险起见,作为眼线的监军还少不了的。 当然,此人还有另外一个任务,那便是以钦差的身份将那广西巡抚梁谨虞押回京师问罪。 杨嗣昌接到命令后不敢怠慢,立刻回家匆匆收拾过后,在数百家丁的护送下动身朝广东出发。 只是这天高路远,各地又是烽烟四起,光路上恐怕都得耽误两三个月,抵达之后再协调各地军务以及筹饷又得花几个月,正式出兵剿贼最快也得半年以后了。 而对于这剿贼的饷银从何而来,崇祯直截了当的表示朝廷没有银子,让督师杨嗣昌到时候自己想办法,并给了他便宜行事的权力。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裴山县。 十多条夷人的商船停泊在北部湾上,海中还有许多乘小船捕鱼的百姓,场面极其热闹。 葡萄牙商人米格尔自打上回从保乡军这里买到那批神奇的东方药粉后,倒卖回欧洲后赚了不少的银子。 这一算下来,可比卖什么军火利润大多了。 他先是用淀粉.香料将那十瓶还魂散勾兑成二十瓶,然后再以每瓶八百两银子的价格卖给欧洲的勋爵,尽管药效大为降低,但在那些客户的眼里依旧是绝佳的疗伤圣药。 众人不禁为这神奇的东方医学感到震撼,毕竟这个时期放血疗法还在欧洲风靡一时呢,显微镜这种东西也刚出现不久。 总而言之,这米格尔用一万两银子买了十瓶还魂散后,转手便赚了整整一万六,刨除成本和各式开销后,也有整整五千两的利润。 大喜过望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百花花的银子,因此将那些存货兜售完后便迅速开着商船来到北部湾,准备再大批量进口一些神奇的东方药粉。 这当倒爷实在是太香了。 不过,米格尔此刻正站在船上眉头紧皱,脸色十分难看。 因为此刻裴山县海岸边除了他的商队外,还停泊着西班牙人.荷兰人乃至英国人的船只。 他心中暗骂一声,看来药粉的消息应该是走漏了,现在这些人都知道从保乡军这里能够买到,这下银子可不好赚了。 不一会,赵府中便出现了一群红毛.黄毛的夷商,这些人个个惴惴不安,并对身旁的商人怒目相视。 “你这奸商怎么也来了?” 米尔格站在人群中,很快便瞥见了一个老熟人,正是英国商人史密斯,这家伙正与其他人一同盯着紧闭的赵家宅门翘首以盼。 其商队的主要业务是从明国收购茶叶丝绸再贩卖回欧洲,以此赚取暴利。 “原来是米格尔先生。” 史密斯个头不高,生着浓密的络腮胡,闻言冷哼一声: “听说你们商队这回可是赚了不少银子啊。” 米尔格见对方脸色不善,干笑一声后不再言语,他心中一阵焦虑,这赵氏运司的人怎么还没出现。 而且这回有这么多商人来哄抢,自己还能买到多少。 不一会,赵家大院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名头戴方巾的小厮探出头扫了一眼后,面无表情的对着这群夷商叫道: “都进来吧。” 闻言,众人顿时喜笑颜开,熙熙攘攘的挤了进去。 赵元基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水,看着眼前这十几名夷商心中微动。 看来,这还魂散的吸引力还是相当之大的,竟引得这些商人蜂拥而至。 而关于此事的消息,便是他派人宣扬出去的,有了葡萄牙人卖往欧洲的药粉做背书,那些利益熏小的夷商又怎会错过捡银子的机会。 若是仅凭一个小小的米格尔,如何消化的了这么多药粉。 “实不相瞒,这还魂散的分量并不多。” 他慢条斯理的解释道,这东西不仅成本高昂,生产起来也是相当麻烦,除了保乡军内部消化外,能用来出售的并不多。 因此,这回只有二十斤的存货。 听闻此话,众夷商不禁一阵交头接耳,他们这么多人二十斤确实有点少,平均每人只能拿到一斤多的货。 “尊敬的赵先生。” 英国商人史密斯灰蓝色的眼珠子转了转,询问道: “阁下打算如何向我们出售这二十斤神奇药粉呢,是根据人数平分吗?” “自然不是。” 赵元基微微摇头:“我们华夏有句老话叫做价高者得。” “此物会采用拍卖的方式,每斤的起拍价为一万两银子,卖完即止,每次加价不能少于一百两。” “好了,各位可以在思考过后进行报价了。” 这十几名夷商一片哗然,这神奇药粉实在贵的令他们难以想象,但细细算下来如果将其罐装进小瓶中再进行勾兑,仍有巨大的利润。 “哦对了!” 赵元基表示道,如果现银不够,可以用等价值的火炮或者火药.燧石等物资来交换,保乡军很希望能够获得这些东西。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厅堂中的夷商操着乱七八糟的母语吵得不可开支,甚至有几人已经发产成了肢体冲突。 他们所争执的,自是那总计二十斤药粉的份额,所有人都想多买一些。 因为这东西已经在欧洲掀起轩然大波,为王室宫廷和勋贵骑士所疯狂,根本不愁买。 经过一阵激烈的竞标后,英国商人花了三万六千两银子抱着三斤还魂散心满意足的离开,剩下的则被其余商人你二斤我三斤的分走,轮到米尔格这里只拿到了一斤而已。 甚至有的人还没有买到,只能干着急。 而对于这部分人,赵元基表示下个月的份额将会优先向他们供应,听到这话,那些空手而归的夷商脸色才好看些。 经过竞拍之后,每斤还魂散的价格已经被拉高到了一万两千两银子,相当于在原先每瓶一千两的基础上又加了好几百两。 将这二十斤药粉卖出去后,赵元基从夷商手里得到了二十四万两银子。 不过其中三分之一皆是以火炮.枪支以及燧石.火药.硝石.硫磺等物来抵货款,而水师的人会在那些夷商的协助下将那总计四十多门的舰炮卸下来。 保乡军现在可是很挑的,三斤炮已经看不上了,最低也得是六斤炮,当然九斤炮更好。 不过对于这些夷商来说掏出点舰炮也并不会心疼,反正他们赚了银子之后又能从澳门的炮厂购买。 第161章 扫盲和第二届科举 “你好,尊敬的赵先生。” 等众人都散去后,葡萄牙商人米尔格眼珠子一转,随即凑向前满脸堆笑道: “我已完成了领主大人委托的任务,四十二名欧洲工匠现在就在船上。” “哦?” 赵元基一愣,这红毛商人说的领主大人自然就是大将军了,此前曾拜托这米格尔从欧洲拐些匠人过来,并叮嘱自己留意。 没想到这么快的弄来人了。 紧接着,米尔格自豪的说道,这些欧洲工匠都是被他用高薪等手段骗来的,有些则是绑过来的,其中光炮匠就有二十多名。 “太好了!” 听闻此话,赵元基大喜过望,如果大将军得知此事后一定会很高兴。 眼下,保乡军正是需要大批匠人的时刻。 这时,红毛鹰钩鼻的米格尔狡黠一笑,用生硬的汉语表示,他们商队从欧洲将这些工匠带过来可不容易,当然,以后还会想办法拐来更多。 希望保乡军能多卖些神奇药粉给他。 “这个好说。”赵元基沉吟道:“我会将此事禀告大将军,如果没问题的话,以后你甚至可以用欧洲工匠来当货款。” 两人一拍即合场面极其融洽,随后结伴朝那海岸边商船停泊的地方行去。 不一会,一群高鼻深目毛色各异的欧洲工匠被带下船,大多人都面色苍白脚步虚浮还时不时干呕,显然被这远洋海船折腾的不轻。 这一落地之后,周围陌生的景象和军士让这群工匠大为紧张,纷纷瞪着眼珠子打量着四周,目光中满是迷茫。 “米格尔!你不是要带我们去澳门赚钱吗,这是哪里?” 一名身形单薄,生着浓密卷发的英国工匠皱起眉头,心中已将这该死的葡萄牙奸商骂了几百遍。 “呵呵,这里离澳门很近。” 米格尔干笑一声,随后装作有事拿到货款后直接开船溜了,将这群对着他不断咒骂的工匠们直接撇在原地。 赵元基见状也十分头疼,这些欧洲工匠五花八门,听口音有葡萄牙人.英国人.西班牙人甚至还有几个法国人。 他长期在海上行商自然稍微懂一点夷人的语言,但也只能简单的沟通,稍微复杂一点的词汇可就说不出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对着这群夷匠连说带比划的表示: “你们滴,以后好好干活滴知道?” “每个月有这个...”赵元基掏出一锭银子晃了晃后又指着自己的嘴道: “偷懒滴木有饭吃!” 见这数十名欧洲匠人大眼瞪小眼皆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有的还在用母语低声嘀咕些什么,赵元基一阵无奈,心想必须得给这些人加急培训一下汉语才行。 而就在这四十多名欧洲工匠苦学汉语之际,保乡军的内部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扫盲班已在各标队全面展开。 这个时代九成九的百姓都不识字,根本没有条件读书,保乡军的士兵亦是如此,全军上下会写自己名字的简直屈指可数。 如此便产生了一个极为尴尬的现象,很多时候各部标统.队统只能接受上级的口头命令,一旦给他们发一张军令或者秘信,简直如同看天书一般只能干着急。 这种全军皆文盲的现象极其不利,可想而知是随着日后的武器越来越先进,士兵们要学习的知识也就越来越多,不识字简直是寸步难行。 尤其是作为技术兵种的炮兵,不能光靠那几个有经验的炮长来轰击吧,类似炮兵操典这种玩意是不能少的。 因此,在这情况下,大将军徐晋痛定思痛,决定向全军展开扫盲教育,包括匠部的工人。 他坚信,一支有一定文化程度的军队,哪怕只有小学水平,定可吊打那些文盲军队。 而这么大规模的识字班,自然是需要许多儒生协助的,因此徐晋已经令人从治下各地招纳了两百多名家境贫寒的读书人,绝大多数皆是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童生,但对于扫盲一事来说绝对够用了。 反正保乡军的士兵又不需要研究什么四书五经的释义和八股文,只需要学习那些常用字便是了。 在得知这保乡军大肆招募私塾先生,而且月饷足足有一两五钱后,各地的穷酸书生闻风而动,乌泱泱的赶来报名。 不过此情此景也引得那些大户豪绅与自持清高的书香门第议论纷纷,绝大多数人都只当看个笑话,心道这大将军真是有钱没处花。 让那些泥腿子大头兵识字有甚么用。 而随着打下的地盘逐渐保障,原先的文吏已经完全不够用了,许多地方都是一个人当三个人使,吏部尚书颜昭在请示过大将军后立即展开了第二届科举。 地点依旧设立在思明府。 此消息一出,顿时引得各府州县的读书人蠢蠢欲动,尽管那些耕读世家和书香门第依旧将保乡军视为贼寇,但对于绝大多数贫寒书生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 君不见,上一届被众人所嘲笑的那几名考生,人家如今皆是手握实权的官员,尤其是那个运气极佳的穷书生左玉清,坊间传闻此人要不了几年便是一府之尊。 这种夸张的对比下,要说这些儒生不眼红那是假的,众人不禁想道,若是这保乡军能够顶住朝廷的围剿,将来极有可能与大明分界而治。 到时候,谁还敢说他们这个官是沐猴而冠? 于是乎,这第二届科举的风声刚放出来没几天,各府的儒生闻风而动,带上一点盘缠和干粮后便踏上去了去思明府的路途。 短短的时间内,吏部的监考司便有三百多名书生来报考,而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从柳州.桂林各地偷偷跑过来的,大多都是贫寒出身。 真正出身于书香门第或者官绅家族的寥寥无几,即便有也是家族中的旁系子弟,也算是风险投资了。 经过上届的科举后,许多有备而来的书生已经仔细研究过保乡军的试题,尤其是上回落榜的几位仁兄,回去之后更是痛定思痛,好生恶补了一下格物.算术等道。 为了当官,他们也只能好生琢磨这些旁人眼中的奇巧淫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