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 分卷阅读1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1 《草长莺飞》林子律 文案: 少年情怀,无惧岁月更改。 晴空万里,草长莺飞。 校园文。 本文中出现地名大部分有迹可循,看文图一乐切勿太认真。 大概是一篇“苦尽甘来的甜宠”。 又名学霸情侣虐狗记,生命不息发糖不止的……童话(?) cp:纪宵x楚澜(犬系x猫系) 关键词: 校园,同级生,单恋变互宠,直掰弯(也不怎么直) 也许是排雷: 前期小虐怡情/不是初恋胜似初恋/志在互宠不动摇 家长里短有少许/细水流长没有波澜 内容标签: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宵,楚澜 ┃ 配角:同学们 ┃ 其它:冬日特供 第1章 分手 黑板左侧的高考倒计时刚挂上去,鲜红的数字“100”赫然如同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横在了众位学子细弱的脖子上。 地理自习课明明应该鸦雀无声,教室却从角落开始传起了小道消息。一个接一个,仿佛什么大新闻似的,飞快地传遍了每一双耳朵——用小迎春的话来说,“这群兔崽子,平时关心这关心那的心思多放在背书上现在个个都能上北大。” 翟辛恩正专心致志地写卷子,忽然飞了一张小纸条在面前。她到底没按捺住好奇心,只打开瞥了一眼,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忙不迭地转头看向后座的少年—— 他长得不能说不好看,从这角度望过去,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角搭配出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欠揍模样。 少年写作业时没什么表情,眼眸低垂,睫毛便如同鸦羽一般,显出十二分浓密,唇角微微上翘,本应是很愉快的弧度,却看不出半分的开心。这张小白脸纸糊的一般,活像个精致的假人。 班上悉悉索索的小话都快飞上天了,唯独这位八卦当事人置若罔闻地奋笔疾书。翟辛恩意图所指地看了一眼,哦,还是本厚得跟砖头似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她正想着要不还是别打扰,等到了时候作为朋友对方自然会跟自己透露一些内|幕,要是八卦属实,赶上趟的找他不痛快——以后就别想借钱了。 就在这当口儿,旁边一组的女生却压抑不住声音,方圆两米听得清清楚楚:“真的假的啊?楚澜和外校那女的分手了?” 那女生前桌连忙把手指压到嘴唇上,拼命地朝惹祸精“嘘”。然而终于还是迟了一步,翟辛恩眼见后桌的冤家行云流水般的字迹一顿,白纸上出现个偌大的墨点子,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冷若冰霜。 翟辛恩倒抽一口冷气,先行息事宁人:“阿澜,你冷静。” 楚澜同学修养很好,没和喜欢聊校园八卦的女生一般见识。他默不作声地扫了那两只瑟瑟发抖的鹌鹑一眼,清了清嗓子:“关你屁事?” 同窗整整三年,翟辛恩是知道的。楚澜虽然话少,在同学中却十分有威严,究其原因主要还是此人吵架向来兵不血刃,这会儿爆了个脏字,可见已经极度愤怒。 眼看两个女孩子被楚澜难得的爆发吓得快哭了,翟辛恩双手掩面,脚下踹了她前桌一脚——除了班主任小迎春,只有这位能充当楚澜发作的救星了。 然而救星没感觉到似的,不动如山。 翟辛恩使了点力,又踹了一脚。 这回倒是有了回应,可惜尺度太大。该救星一把拽下自己的耳机——敢情他刚才压根没听到——万分不耐烦地扭头,以不大不小刚够引起整个教室注意的音量疑惑地说:“辛恩你干嘛踹我?” 讲台上戴着啤酒瓶底厚眼镜的地理老师抬起头,慢条斯理地晃了一圈。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耳背,否则也不会才知道小兔崽子有动静。 啤酒瓶底后头的目光扫了那少年一样,停留在他还挂着的一只白色耳机上,老师旋即拖长了声音:“吵吵什么?纪宵,自习课不能听音乐不知道呀?” 全班同学配合地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眼看那位被点名的小倒霉不知廉耻地笑着收好了耳机,清脆无比说“以后不会了”。 同学甲说:“纪宵啊,你可长点心吧!” 同学乙说:“也就纪宵,老师才不会生气。” 小倒霉脾气温和,同学们在高压下嘲讽他两句他也不生气,歪着头一吐舌头,连忙伏案用功状,老师宽容地一笑,挥挥手让大家安静。 居然也歪打正着地转移了注意力,达到了救人于水火的目的。 高中时代每个班上总有那种人缘特好的男孩儿,和所有人都熟悉,好似整个班都能和他称兄道弟。这种人从不到处碰瓷,说的话无比熨帖,行为处事更是挑不出毛病,因此赢得了广大群众的心。 纪宵就是这种人。他不仅从不表现出和“愤怒”沾边的情绪,成绩不错,又长得人模狗样——虽不是万里挑一的英俊帅气,可怎么看怎么舒服——因此人气更高,同学时常把他当开心果,老师也尤其喜欢。 也无怪随时能缓和气氛。 翟辛恩扭头瞥了一眼楚澜,小祖宗翻了个白眼,继续埋头写题。而前面那位却也转过来,抓起了翟辛恩课桌上一颗大白兔。 “怎么谢我?” “大佬,你刚听到了啊?” “我又不聋。”说得理直气壮仿佛刚才戴耳机的人不是他似的,随后纪宵脖子扭了一圈,侦查四下没有敌情,又说,“瞧你那样,什么新八卦,小迎春终于结婚了?” 翟辛恩心好累,所以纪宵还是没听清真相。 她朝对方勾勾手指,附耳过去蚊子般细声细气地说:“不是肖老师,是楚澜。” 纪宵装模作样地面露惊恐之色:“楚澜结婚了?他不是还差半年才十八吗!” 翟辛恩面无表情:“去你的,是楚澜和宋诗咏分手……” 一个“了”字意犹未尽,她已经从纪宵脸上读出了明显的震惊。翟辛恩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总觉得自己夹在他们中间有点难受,于是故作矜持地扶了扶眼镜,默默地说:“有人不小心说出来,楚澜就险些爆发了。” 他点点头:“哦……哦,好,晓得了。” 要不是此人扭头的角度过于僵硬、之后一系列手忙脚乱的动作过于反常,翟辛恩差点就信了他的邪,以为他早就心如止水。 可拉倒吧,翟辛恩想,纪宵都快上天了。 下课铃解放了一群百无聊赖的少年少女,各自作鸟兽散,又整齐划一地汇入了通往食堂的人流中。饥饿冲淡了八卦的兴奋,再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2 加上又是旁人的八卦,楚澜分手这事,很快就没人放在心上了。 教室里的人只剩稀稀落落的几个,纪宵和往常一样蹭过两排座位,往楚澜身边一戳,静静地等他写完最后一道题。 作为一个处女座,楚澜有着所有处女座的通病,包括强迫症。他不写完卷子是不会吃饭的,亏得纪宵还有耐性饿着肚子等。 他习惯了这样的等待,正如习惯了长久以来在楚澜身边陪着,几乎寸步不离——翟辛恩曾经酸不拉几地说:“这要换楚澜是个女孩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你的心思。” 纪宵只笑笑,没有评价——这有什么好评价的,搞不好别人还说他变态。 他心里的小九九与性别无关,但楚澜从名草有主重新回归单身狗的大队,纪宵无疑是最高兴的那个。他对楚澜的某种企图呼之欲出,无奈对方是正儿八经的异性恋,使得纪宵同学日复一日的暗恋只能寄托给空气。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如今沟渠没了,纪宵于情于理都该欢欣鼓舞,可惜他也不能欢欣鼓舞地太过,他和楚澜还是名义上“形影不离”的好同学。 于是等楚澜写完了作业,纪宵不失时机地问:“分手了?” 腔调是恰到好处的,不会显得过于八卦,也不会太揶揄亲昵,透着某种正经的关心。楚澜不反感他,只点了点头,看不出心情。 纪宵只得随机发挥,陪着他往食堂走,慢悠悠地说:“其实你不用太难过,马上就到毕业季了,不一定两个人以后在同所学校,异地更辛苦……” 楚澜说:“我都知道,但不是因为这个。” 他千万年难得一见地多给了话茬,纪宵从善如流地接了,知道这人也要一个倾诉对象,就坡下驴地说:“那是因为什么啊?总不会她看腻了?” 这个玩笑成功地讨了楚澜的欢心,他波澜不惊地看了纪宵一眼,然后伸出一只手,在自己头顶划拉一圈,顶着张尤其严肃的脸,声音却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绿了。” 纪宵变色:“啊?她给你戴绿帽?”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含蓄,甚至有失水准。纪宵叫苦不迭,正要找话弥补,头顶草原的那位却就着他的大惊失色笑出了声。 纪宵:“……” 他是越来越搞不懂楚澜的笑点了,平时无数个冷热笑话加在一起都换不来他嘴角波动片刻,现在一句胆大包天的嘲讽效力居然堪比烽火戏诸侯。 楚澜轻轻拿脚尖踢了他一下,力道正好地抵在小腿肚,纪宵装模作样地揉了揉,知道楚澜这是没往心里去,于是得寸进尺地说:“为什么啊?” 说话间走到食堂窗口,楚澜拿出饭卡刷了,回答他说:“嫌我不陪她,去年秋天和她同校的一个体育特长生有点暧昧,然后过完年确定了关系吧,一直没跟我说。前两天问起高考的事,才跟我摊牌,其实我……” 纪宵端着盘子跟在他身后,唉声叹气地打断他:“所以你这顶绿帽子戴了半年?天哪阿澜,你脾气也太好了。” 楚澜和“脾气好”三个字沾不上边,他有自知之明,闻言只当纪宵开了个玩笑,平静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太伤心。” 纪宵:“你们不是在一起好多年了吗?好像是上高中前就勾搭上了来着,她还是你初恋吧?这样你居然能心平气和?” 楚澜:“……我的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纪宵打哈哈:“听辛恩说的。” 然后楚澜就不说话了,埋头吃饭。他看不出情绪,只是明显有点低落。纪宵按例伸筷子,去把楚澜盘子里的冬瓜夹了——这人有毛病,爱喝冬瓜汤不爱吃冬瓜。自从学校出了剩菜罚款的奇葩规定后,楚澜对纪宵这种越界简直求之不得。 纪宵想了想,不走心地说:“那你也别太往心里去,马上高考了……等以后的,反正不可能没人喜欢你。” 楚澜说:“先吃饭。” 纪宵听话地闭嘴,一边压抑心中飞速生长的阴暗面,一边若无其事,只觉得一顿饭下来,自己快要精分了。可他实在太高兴,当即在下午体育课买了一打雪糕,分给平时玩的不错的几个同学吃,也不说原因,只笑得满面春风。 翟辛恩咬着冰棍儿,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纪宵同学,这还没到夏天就请吃雪糕,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纪宵胡诌:“我生日!” 捧着一盒八喜慢慢吃的楚澜突然抬起头:“你生日不是上个月刚过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纪宵装作没听到,楚澜看出他只是心情好,难得识趣地没追问。翟辛恩似笑非笑地踢了纪宵一脚,凑过去和他讲小话:“熬出头了啊,加油啊。” 被踹的那位瞪了她一眼,点着翟辛恩的鼻尖说:“唯恐天下不乱!” 可她是真没说错。 纪宵暗恋楚澜两年零三个月,从来都恰如其分地维持在了好朋友的界限中。他没想过要破坏楚澜的恋爱,也不乐意做备胎,于是控制着自己,只能趁他不注意时才得以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腔热忱的深情。 如今他不用瞻前顾后,纪宵想,可能也没有那么兴奋。 毕竟在纪宵的认知里楚澜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而掰弯直男太有罪恶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几点抢先说明,介意者慎重: 1、不是强强,不是小白兔男主。 2、受在喜欢攻之前有女友。 3、前期受不一定讨喜,忍不下去请不要攻击人物。 4、日更时间不定,大约在中午or晚饭后(。有事评论请假。 第2章 出柜 往前倒两年半,纪宵刚接到五中的录取通知书,拿回家顾不上炫耀,先挨了一顿暴打。 一线城市都有那么几所以数字命名的重点高中,被录取约等于半只脚迈入了重点大学,连带着门楣生光,父母说起来都带了喜色:“哦哟,考得不好,才刚上分数线!”然后在亲戚朋友的“恭喜”中飘然而去。 第五中学就是这么一所学校。不仅录取分数线一点也不和蔼,还制定了诸多政策,从根源上杜绝了掺水的后患,保持着非常高贵冷艳的态度。 纪宵中考超水平发挥,不仅上了五中的分数线,还能一进校就念实验班。他拿到成绩单时已经十分开心,彼时亲妈笑逐颜开,说他出息大发了。 录取通知到手,纪宵刚推开门,一个烟灰缸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撞在玄关处的墙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3 上,稀里哗啦碎了个彻底。 他的通知书轻飘飘坠在地上,整个人愣了,望向眼前怒发冲冠的男人,小心地问:“叔叔,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称呼出来,男人大约想起不是亲生的,手下留了情面。纪宵这才忙不迭地往客厅看,亲妈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通红,明显刚哭过。 纪宵自小敏感,一下子浮现出好几种危险的猜想,是他妈又要离婚?还是初中老师告御状?种种想法吓得他自己毛骨悚然,站在原地不敢动。 刚要说话,亲妈开了口:“宵宵,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儿?” 一句话五雷轰顶,顷刻间劈碎了纪宵所有的猜测。理智立刻闻声下线,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先本能地点了点头。 男人巴掌落下来的时候,纪宵顶着火辣辣的左脸,想:“卧槽,完了。” 后来他没数清到底挨了多少个巴掌和拳头,只记得最后脸肿了嘴角破了,身上还有好几个地方隐隐作痛。当家作主的继父让他罚跪,他就老实地跪在亲妈面前没敢吱声,然后从亲妈的数落里,自行理出了来龙去脉。 纪宵苦中作乐地想,“……不是亲生的还这么严,也太抬举我了。” 纪宵现在法律意义上的爸爸姓邱,他跟他妈姓。父母自小离了婚,后来念到小学三年级,母亲再婚了,对方和她一样拖家带口。 于是两个支离破碎的家庭拼成了一个,纪宵多了个大一岁的姐姐。 大约自小家里没有男性又是单亲,纪宵小时候就懂了纪楠女士的苦处,表现得非常乖巧,在对方提出给他找一个爸爸时也接受得飞快。刚开始磨合痛苦,纪宵不得不接受突然多了两个家人,好在邱志军先生和姐姐都很好相处。 平静的生活持续到纪宵上初中,被骤然降临的青春期打破。 纪宵自小的教育环境宽松,父母对于早恋并不十分苛责,甚至是默许鼓励的态度,认为这对孩子取得关爱有所帮助。 初二那年,纪宵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情书。幼稚的粉红色信封,芬芳扑鼻的信纸,写得堪比中学生优秀作文。他从此对那个女孩儿多看几眼,那时候的恋爱都谈得偷偷摸摸,肢体接触也少,更多时候只一起肩并肩地走。 他的初恋好似并没有许多青春小说中的那样充满甜蜜的悸动,女孩儿很喜欢他,总是黏人,纪宵起先不放在心上,后来渐渐开始觉得有点烦。 相处的第五个月,女生趁纪宵猝不及防时亲了一下他。 大约是这一刻,纪宵心里的“有点烦”放大成了一万分的烦躁。而这仅仅是导|火索,班上的男生不懂事,却又仗着青春期做些大人明令禁止的事。 纪宵有次不小心撞见班上几个男生在午休时间偷摸看小黄录像,他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旋即越来越沉重——似乎那画面对他没有任何的吸引力,而其他同学表现出来的兴奋和女孩子落下来的吻一样索然无味,莫名其妙。 饶是他再不懂事,此时也默默地认识到了什么。 经此一役,十四岁的纪宵花了半个月去市立图书馆,把关于同性恋的科普读物都翻了个遍,在脑子里装满了这样那样的理论,最终绝望地承认了事实。 他是同性恋,天生的那种,被电成发光体都拧不过来。 这个天大的秘密纪宵谁也没告诉,包括他无疾而终、仿佛一个笑话的初恋。 纵使书上说这很正常,没有谁能控制,但那会儿同性恋刚从精神病名录中剔除没几年,彼时没有全民大同的玩笑风潮,没有吐槽君下同性劝和的氛围,大部分人——尤其是大人——闻之色变,第一反应就是“能治吗”。 纪宵的日记里写的清清楚楚,害怕,忐忑,还有纠结和自我折磨。 他妄想是自己出了问题,可不敢找人派遣,那会儿他不认识翟辛恩,只得自己默默咀嚼,在“病态”和“正常”中反复拉扯,最终人越发沉默疏离,把自己搞得很忙。闲下来的深夜,这些怨念与纠结落在笔头,写了厚厚的一本日记。 这本日记他一直上锁,纪宵不太相信家长口口声声的“尊重”——他的预感是对的,这天出门前忘记锁,于是被打扫房间的母亲好奇心发作翻了两页。 全家人以一种近乎赤|裸的方式分享了他的秘密。 那天纪宵没吃饭,反锁了房门,坐在床边揉跪得酸痛的膝盖。他脱了长裤,看那上面一片淤青,罪恶感和愤怒一起涌上来。 “我的真实想法都被她看见了,她为什么还觉得是我的错?”纪宵嘲讽地想,动手揉了揉淤青,又是一阵锥心的疼。 他纠结到11点半,走出房间拿了消肿的药。 起先,纪宵还天真地以为和以前每一次吵架一样,只要过了夜就好了。他没事人似的睡了一觉,然后从第二天|朝阳初升开始,所有的都变了。 最明显的是邱志军,起先他对纪宵很是和蔼,拼命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烟灰缸砸偏后,邱志军便再也不跟纪宵说话,每次看他都斜着眼睛,甚至把纪宵喝水的杯子放在一边,好似他不是心态与众不同,而是得了什么无药可救的传染病。 纪楠女士连续几天不和纪宵聊天,看到他只唉声叹气,那张五中的录取通知书也没能治愈,说两句话就能泫然若泣。 纪宵看得懂脸色,心想,“哦,这是没有回转余地了。” 好在他跟母亲单亲久了,遇到这种冷暴力还不曾放在心上——总比以前那些街坊邻居背地里说他没爸好,喜欢同性的癖好还不至于被拿到明面上说,只要家人不到处扯着嗓门喊“咱们家小纪是同性恋”,方圆五十里都不定有人知道。 平时边缘得如同透明人,暑假时常闷在房里,遇到客人来访,才忙不迭地装出父慈子孝的样子。 纪宵真是受够了,生平第一次这么渴望开学。 他申请了住校,然而因为说得太晚没有成功。更可怕的是五中没有晚自习,这意味着他每天得住在家中,与最初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 纪宵借口想补习,每天放学独自在教室待到七点多才回家,途中又磨蹭好几次,非得十点落脚,然后忙不迭地洗漱完毕,又闷回房间——于是干净利落地把所有的笑和好心情都隔绝在了家门外,权当自己懒得给父母添堵。 就是在日复一日的磨蹭中,他认识了翟辛恩。 纪宵不怎么想和女孩儿接触,怕彼此都尴尬,但他每天在教室待那么晚实在太反常,翟辛恩是学生会纪检部的,巡查教室时常看到。时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4 间一长,反而先和他聊了起来,问他为什么不回家。 纪宵承认,第一次和翟辛恩说话,他有点破罐破摔。 一个暑假的孤僻和封闭让他非常想和某个人倾诉,正好翟辛恩不在他们班上,素不相识,就算觉得他恶心以后也不定能见到。 满肚子怨言抖露出来,翟辛恩既不可怜他也不嫌弃他,只轻描淡写说:“那你可真是倒霉催的,又不丢脸,心疼你。” 纪宵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试探着点头:“你不觉得我……奇怪?” 翟辛恩理所当然:“很正常啊,我可是21世纪新青年,对这种事接受度很高的。你以后要不跟我混算了,我不调戏你。” 纪宵:“……” 此人真乃奇女子。 而后纪宵总算有了个可以说点心里话的朋友,虽然大多数时候,他正儿八经的心声依旧自己闷着。对方见他孤僻,总变着法逗他开心——纪宵一直疑惑,他平素在同学面前开朗得不行,这小丫头怎么看出他不高兴。 翟辛恩对此解释:“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吧,对了,你要不要来学生会玩一玩?这边很多都不是同班同学,而且人挺不错的。要不顺便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人?学生会小帅哥不要太多。” 纪宵:“可别,太后,您千万不要屈尊帮小的说媒拉纤。” 翟太后瘪嘴说好吧,但仍旧仗着职务便利,隔三差五地把纪宵往学生会领。 五中的学生会独占两间办公室,平时没什么事时也常常聚众赌博……哦不,聚众玩棋牌类益智游戏。有事时分工明确,彼此之间熟的不行,纪宵作为一个编外人员,帮忙搬过两次晚会要用的东西,便赢得了诸位精英的心。 个高话少脾气好,简直是最理想同学的模板。有个别春心萌动的,鉴于他成天跟在翟辛恩屁股后面,渐渐也死了心。 纪宵大约是喜欢这种氛围的。所以圣诞晚会之前,他接到一个电话让帮忙拿校门口的外卖时,纪宵一口答应了。 五中学风严肃,活动贼多,有文化节有新年歌会有校园十大,还有这样那样的比赛,每个月都定了主题,羡煞其余几所高中。 然而苦了学生会,忙得要死,老师还催命似的。 学生会长是个高二的学姐,害怕饿着一群苦力,在晚会开始前自作主张用公费叫了外卖。彼时所有人忙得脚不沾地,学姐只得给编外人士打电话:“阿宵,江湖救急!” 纪宵到达目的地时,两手都被外卖袋子占满。他拉开热腾腾的垃圾食品,学生会的兔崽子们嗷嗷待哺,立刻一拥而上。 他无语凝噎:“诶,你们吃慢点……哦同学,这个你拿着。” 随手将一个汉堡塞给旁边某个人,纪宵也不管认识不认识。他感觉那人犹豫片刻这才接过,又说:“不用跟我客气,公费!” 说完,他感觉到手上一轻,本能地抬头往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已经接了他的汉堡,礼貌地道谢,正慢条斯理地剥外面的包装纸。后台灯光不比前面灿烂,几盏暖黄色照明灯尽职尽责地铺开一室温暖。 拥挤而温暖,说话声沸反盈天,而一抬眼,纪宵看见了楚澜。 他收了汉堡就往旁边钻了些,斜倚在一张桌边。不算特别高,应该刚到纪宵的下巴,肤色白皙,穿一件藏蓝色的大衣,显得愈发弱不禁风。唇角有点上挑,漆黑的碎发刚好扫过眉毛,一双温柔的眼角微微下垂。 他此时专注于汉堡,修长手指和包装纸过不去,沾了一点沙拉酱,他自然而然地举到唇边抿掉,全程没有表情。 身侧的喧嚣突然消失了一般,纪宵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那少年吃掉了小半个汉堡。他偶然一抬眼,正好看向纪宵的位置。 纪宵想错开目光,可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动,终于看见了这人的正面——五官各自只能说端正,搭配在一起却衬托得这人无处不好看。 他那一抬眼很快就收敛,可纪宵被那一个眼风扫得神魂颠倒,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浑身上下都不属于自己支配了,他甚至背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纯属激动的。 纪宵同手同脚地走出人群,抓住翟辛恩,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都是抖的:“旁边那个……那个蓝大衣的,哪个部门的啊?” 翟辛恩咬着鸡翅,无所谓地说:“宣传部的楚澜啊,每次开会都不来的那个。” 纪宵眨眨眼,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翟辛恩看在眼里,哈哈笑着打趣他:“好看吧?学生会的吉祥物啊,可惜有主了。” 心里刚燃起来的小火苗猝不及防熄灭,纪宵脚一软,连忙撑住墙。 他听到了一颗少年心破碎的声音。 第3章 抉择 翟辛恩轻飘飘的几个字直接掐死了纪宵心中还没来得及放肆的欲念,他整个人哭笑不得,后来整台圣诞晚会都魂不守舍。 楚澜仿佛惊鸿一瞥,整整一夜他没有再见到过,纪宵偶尔怀疑自己是看错了,可翟辛恩那几个字如雷贯耳。 纪宵想,“起码我知道他叫什么了。” 他和翟辛恩不是一个班,却经常聚在一起吃饭。 五中的校园建设很是漂亮,堪称春满乾坤,尤其有一簇紫藤,每年两个花季开得最灿烂。每到花季,石头架子底下时常人满为患,可眼下是寒冬,没人愿意去那四面透风的地方休息,反倒便宜了翟辛恩和纪宵。 纪宵第二次小心翼翼地问起楚澜这个名字时,翟辛恩明显怔忪了:“你想干什么?” 纪宵闪着一双诚恳的眼:“只是觉得他好看……哪个班的?” “好看”两个字砸得她短暂眩晕,翟辛恩好一会儿才找回神志:“我们班的,他是好看……小基佬你别这样啊,人家有女朋友的。” 纪宵:“我知道。” 翟辛恩一颗心从嗓子眼回到肚子里,她觉得自己了解纪宵,他人品不错,掰弯直男这种事应该做不出来,于是欣慰地说:“你真是个好人。” 猝不及防被发了张卡,纪宵没往心里去,过了会儿,又问:“他以后读文科理科?” 翟辛恩想了想,说:“文科,他上次月考政史地总分年级第三。哎,我也想念文科,家里不给——眼看着就要分科了,我得快点搞定我爸妈。阿宵你打算好了么?” “嗯……”纪宵老神在在地说,“我也念文科?” 翟辛恩:“别逗了,物理老师不会同意的,再说你到底哪里想不通要给自己找罪受。”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5 纪宵戳着饭盒里的菜:“反正我自己选。” 翟辛恩知道他在家里猫嫌狗不待见,绕过这话题,正要吃饭,忽然慢半拍地惊悚了,颤抖地说:“喂,你不会是……为了楚澜临时改了主意吧?” 她又说了大实话。 纪宵成绩不差,尤其是物理,他们两个班是一个老师教,该老师很赞赏纪宵,时常也在辛恩他们班提起。再加上每次单算理科成绩纪宵的年级排名都在前二十,翟辛恩一直理所当然地觉得他肯定会去理科班的。 何况五中虽然表面上没有偏心,理科班的配置到底要好一点。 她见纪宵埋头不说话,语重心长地说:“阿宵,我跟你说实话,楚澜不念理科是因为他化学很差,真的很差,念不动。你这是何必呢?” 纪宵朝她笑了笑:“晓得的,你不要太担心嘛。” 翟辛恩翻了个白眼:“反正你自己拎拎清,楚澜又不认识你,何况分了班他肯定是去最好那个的,你文科成绩……考得上么?” 这下戳到了痛处,他脸上一点笑彻底没了。纪宵抬起头,屈指在翟辛恩额头上弹了一下:“话怎么这么多。” 翟辛恩嘟嘟囔囔,到底因为没立场指点他,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纪宵有自己的打算,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他当然很理智地知道选理科是对自己负责的表现,和翟辛恩说过就算,把它当作一次临时起意。 可第二天早晨五点,纪宵睡觉睡到一半突然醒来,整个人愣在被子里。他伸手摸了摸双腿间,一手冰冷的黏腻,他不算克制,但还从未因为做梦有过这样的经历。这好似是他成了个大人的标志,本不应该惊慌失措。 纪宵努力地去回忆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直觉和楚澜有关,但始终想不起来。 那天清早他没有再睡,趁一家人都没起床,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中洗了睡裤。大冬天的水冷得入骨,纪宵没开热水,任由两只手被冻得通红。 他搓着那一块冰冷的地方,布料浸透了之后粗糙地摩擦着手掌,很快感觉到了痛。 水流声哗啦啦的,纪宵抬起手,捏了一把鼻尖,旋即连眼睛都有点酸胀发疼。他说不上来这突如其来的伤春悲秋的原因,可又排解不得。 这天刚好报分科,他心情糟透了,思来想去,黑字落在白纸上,还是选了文。 距离分班考还有半个月。 五中规定奇葩,一般学校高二才分科,这一届碰上教改,于是格外的早。纪宵政史地不差,但正如翟辛恩所说,要上重点班还是很艰难。 班主任吃惊于他的决定,私下找他谈过几次,言下之意不过劝他依然学理科。大约做出去的决定泼出去的水,纪宵不知道什么叫后悔,意志坚定地罗列出一堆莫须有的理由,最终老师尊重他的意见,喊他加油。 变本加厉地学习起来,纪宵连学生会办公室也很少去了。他落下了许多重点没背,仅仅靠主课的优势仍旧徒劳。 翟辛恩感到无语凝噎,想骂他几句,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索性木已成舟,她又不忍心看纪宵从重点班沦落去普通班混日子,被对方找到时只得尽力帮纪宵把拖欠的功课补上——每天的学生会办公室再次被占用,冬日天黑得早,时常灯都会亮到七八点。 不知是不是应该感谢辛恩给的便利,纪宵得以又一次见到了楚澜。 一月份的某天傍晚难得地出了太阳,纪宵背着书包和翟辛恩往学生会办公室走时感叹说:“今天天气真好。” 翟辛恩正专心致志地吃外卖,含糊地一点头,正要拿钥匙开门,忽然停住了。纪宵凑过去问她:“怎么了?没带钥匙啊?” 学生会办公室的钥匙不是什么宝物,再加上大家其乐融融,彼此都成了一家人般熟稔随意,基本上只要有正当事由,找内部人员借就拿得到。 翟辛恩白了他一眼:“没锁。”她轻轻一推,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里头灯亮了半边,角落的一张办公桌边坐了个人。 那人听见动静后抬头看了看,认清了对方的脸,眯起眼睛问:“是辛恩吗?” “是啊小祖宗,”翟辛恩随口回了一句,她打开另外一侧的灯,仔细打量一番,问道,“你怎么今天过来了?” “今天轮到我值日,打扫完暂时不想回家就打算先把作业写了。”他的目光落在辛恩背后的人身上,思考片刻,似乎想起见过,于是恍然大悟,“你男朋友也来啦?” 翟辛恩一脸“服了你了”:“不是男朋友,谢谢。哦对了正好,你们俩不认识,我介绍一下,他是隔壁班的纪宵,咱们的固定劳力,这个是……” 纪宵心猿意马地接口:“楚澜,我知道。” 他难得说话没紧张也没结巴,透出很是平常的寒暄。办公桌边的人遂露出个吝啬的礼貌微笑,朝他点点头:“你好。” 纪宵也说:“你好。” 客套得翟辛恩看不下去,历史书往桌上一放:“不打扰你了阿澜。纪宵你过来,我把那几个知识点给你讲了,然后我要回家。今天这么冷,回去晚了我爸担心。” 纪宵听出她话中含义,连忙挨着翟辛恩坐下,把目光从楚澜那边收回来,在心底有点雀跃地想,他和楚澜搭上话了,以后遇见也能彼此问候,挺好挺好。 他兀自听着翟辛恩梳理脉络,仔细咀嚼楚澜那句“你好”——每个知识点却仿佛左耳进右耳出,始终没往心里去。 楚澜很安静,在偌大的办公室中他仿佛不存在一般,偶尔从那边传来笔尖接触白纸的沙沙声,挠得纪宵一阵说不出的难耐。 所幸他还知道要做正事,连忙抓住没听清的尾巴问翟辛恩:“等一下,辛恩,我刚才没听懂,这里为什么要答经济原因?” 翟辛恩被他问得一愣,她也是老师讲什么就是什么的,不曾深入思考,蓦然被问倒,整个人有点懵。好在此地有学霸坐镇,她眨了眨眼,连忙转向楚澜的方向,喊:“阿澜,有个东西想问你。” 那人不聋,洗耳恭听状,翟辛恩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楚澜先是略一思考,然后平静地解释完,不问纪宵有没有听懂,也没表现出任何来自优等生的鄙夷和被打扰的不快,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他说话不快不慢,但有些飘忽,稍微一分神就错过重点。 纪宵心头乱成一锅粥,从楚澜开口起,就自行切换了频道:从“历史题好难”切换到“他真好看”,然后不负众望地又没听懂。 看他满脑袋都是问号,又一副魂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6 不守舍的表情,翟辛恩思及纪宵那异于常人的性取向,立刻恨铁不成钢,就差没一巴掌呼在这死颜控的脸上。 楚澜全然不知道自己寥寥几句话引起了那边某人心中的一场轩然大波,他没在办公室多待,把作业写完就离开了,临走前不轻不重地揪了一把翟辛恩的马尾,平淡地说:“明天把欠我的钱还了。” 翟辛恩嬉皮笑脸:“哥,你还差那十五块早饭钱呢?” 楚澜没理会她的求饶:“我想买本政治习题册,刚好缺十五。” 翟辛恩说好,等楚澜走了,纪宵才揶揄地说:“他还是你的提款机小金库呢?” “去你的。”翟辛恩瘪嘴,“阿澜他爸赚得多,平时偶尔急需用钱大家都蛮喜欢找他借的,反正他人好,对这个不怎么吝啬。” 人好,颜好,成绩也好。 纪宵露出个白痴般的笑容,心道,“这可怎么办,我要配不上他了。” 这念头一经冒出便不可打压,且不提有多么荒谬,但的确激发了男孩子固有的一点争强好胜。纪宵进步神速,分班考成绩出来那天他险险地挤进了文科重点班,翟辛恩作为半路师父,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上供。 “所以说,人不逼是不行的,虽然你差楚澜还有那么一大截,但可喜可贺啊。”翟辛恩吃着纪宵买的麦当当,正儿八经地说。 纪宵陪她喝可乐:“咱们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 翟辛恩冷笑:“你是想说,‘我和楚澜以后就是同班同学了’吧?别以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丑话说在前头,阿宵,我和他初中同校高中同班,算得上关系不错——阿澜有女朋友的,你不要作妖,起码现在绝对不可能。” 说的无非就是让他别招惹楚澜,纪宵点点头,表示自己理会得,主动转移话题:“对了,楚澜他这次考了第几名?” 世界上成绩好的人分两种,要么特别聪明,要么特别用功。楚澜既聪明又用功,人生仿佛开了挂似的,在学业上顺风顺水,从不栽跟头。 分班考时,楚澜的数学稍微拖了一下后腿,文科综合一共三百分他考了270,英语接近满分,语文也不差,在分班考试的成绩单上堪堪排在第四位。前三名属于奇葩中的奇葩,比楚澜用心,几乎都要学傻了。 纪宵对着成绩单感叹:“他有不擅长的事吗?” 翟辛恩沧桑地说:“不擅长谈恋爱……我也是听人说的,移动冰山楚澜同学,虽然有点夸张,但他简直是偶像剧男主人设,难怪泡到了别人家校花。” 那几年最流行冰山系男主角,翟辛恩跟他念完楚澜,又忙不迭地说了一耳朵楚澜他女朋友的八卦。 对方念的私立学校,和楚澜不知道怎么认识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勾搭上了一起早恋。虽然谈不上品学兼优,但确实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脸,饶是楚澜这种除了性格其他条件都优质到不行的人也动过心。 纪宵食不下咽,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再给自己点上一支蜡烛——他还凑什么热闹,能跟楚澜同班已经菩萨保佑了。 在他们如此这般地感叹了一番上帝造人的不公之后,寒假如约而至。 纪宵想起那堆家长里短,又开始头疼了。 第4章 开春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锦城飘了两三场雨夹雪,冻得大街上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影,连热闹的旅游景点都门可罗雀。 大年三十当天,纪宵没在家,他裹成了一个球,奉命去家附近的商场买点东西。 临近年夜饭时突然发现少买了食材,烫火锅这种事虽然随意,可邱榆一定要吃的香菇却不在,纪宵自告奋勇担下这个苦差事。 他在家中的变化亏得纪楠女士从中斡旋,纪宵再怎么也是她亲生,性取向虽然有点出格,好在平时不惹事,一个学期愈发沉默也让她稍微不安。于是私底下向邱志军多说了两句,纪宵在家依然难受,但总算能够若无其事地说上几句话了。 他拉了拉围巾,把下半张脸都遮起来,提着购物袋往回走。 家住的小区在城东交通不太便利,但如今四处开发,渐渐地变得非常热闹。他挤在一堆人中,数着对面红灯的倒计时,百无聊赖。 出门时没带手套,拎着袋子的那一边冻得几乎没了知觉。纪宵悄无声息地换了只手,慢慢缩进羽绒服口袋,叹了口气,心想今年真的好冷。 倒数完毕,他随大流迈过斑马线,左边一个公车站。由于这里几乎等同于起始站,等车的人并不多,尤其年三十,站台上的几条人影便显得尤其突出。纪宵路过时随意地瞥了一眼,立刻仿佛被施了定身法,浑身僵硬地杵在斑马线尽头。 他用力眨了眨眼,发麻的手指一掐自己掌心在逐渐找回知觉,纪宵确认了自己不是做梦后一个激灵,想,“我是看错了吗?” 站台上人烟稀少,于是吊儿郎当倚着广告牌玩手机的少年愈发惹眼了。 纪宵先是看清了他的装束,又想,“他不冷的吗?” 还是圣诞节那件藏蓝色大衣,从上到下都单薄得一阵风都能刮走,还好加了一条围巾。大约放假没修剪过,头发长了些,细碎地遮住了耳朵尖,侧面线条颇为温和,带着点没长开的青涩,却已经有了日后锐利的雏形—— 是楚澜。 纪宵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停在了楚澜旁边两步远的地方,好似许久不见他……其实也就一个多星期。 这时一阵西北风扑面而来,纪宵清晰地看见楚澜缩起肩膀,把手揣进兜里,脸埋在围巾中,然后侧头望了望公车来的方向,皱起眉。 他组织了片刻的语言,突兀地说:“楚澜。” 听见自己的名字,那人扭过头,没什么表情。纪宵看着他冻得有点微红的鼻尖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突然尴尬地想,“万一他其实不认识我怎么办?” “是你。”楚澜的声音打断了纪宵兀自的胡思乱想,他瓮声瓮气地说完后,又点点头算作和他打了招呼——大约实在太冻人,他觉得张嘴都会被灌风。 可他记得我。想到这一层时,他被冻僵了的思维迅速地活泛起来。纪宵于是得寸进尺地蹭了过去:“你在这儿干嘛呢?好冷啊。” 楚澜的下巴朝路上轻轻一扬:“等车回家。” 纪宵:“是啊,今天三十了嘛……你怎么跑这边来?” 楚澜:“坐车坐过站了。” 纪宵:“……” 他有点想笑,但拼命地忍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7 住了,楚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解释。 冬天的公交车中多少温暖些,如果坐的站多,当然很容易打瞌睡。纪宵表现出一万分的理解,连忙问道:“那你家住哪个区,这边都快到城边了。” 楚澜说了个地名,纪宵的嘴角实在绷不住翘的老高。那地方虽然在市中心,听上去离得不远,可和此间只有两班公交车能够到达,细细算来如果因为坐过站的话,楚澜大约是真睡着了。纪宵的表情扭曲,对方始终含着一点无奈,没生气,可也不说话。 气氛不至于冷凝,纪宵很快调整了表情,诚恳地说:“难怪我突然看到你,我家住这边——哦,你的车来了。” 楚澜抬眼一瞥那公交的号牌,对他说了声谢谢,礼貌得近乎疏离。 公交车停在他们面前,楚澜上车前,纪宵突然前言不搭后语:“诶楚澜,新年快乐——那什么,反正大年三十了,提前讲。” 一只脚踩上了车的少年闻言偏过头,虽然表情变化不大,但眼神分明柔和许多,起码不再结了一层冰似的看着难受。楚澜天生上扬的唇角让他说话时怎么样都像在笑,纪宵以为他就这么一回头,仍旧待在原地目送。 就着公交车微微的轰鸣,楚澜突然说:“新年快乐,纪宵。” 他回过神时,公交车喷了一屁股灰烟欢乐地向前奔去,而路口的红绿灯换了一茬又一茬。纪宵抬手捏了把睛明穴,温热的手指和冰冷的皮肤接触,对比鲜明。 “不仅记得我这个人,还知道我的名字。”纪宵一步三跳地蹿进自家小区大门,乐呵呵地与门房的保安打了个招呼,整个人都沉浸在无边的喜悦中。 也许楚澜那平淡无奇的两个字真有魔力,纪宵连带着觉得年关都好过了不少。 他们家人少,两边亲戚鲜有串门的。纪宵的外婆本来打算来一起团年,后来临时被小姨接走,最终坐到桌边的仍旧是平时吃饭的一家四口。 年夜饭比平时多了几个菜,做的火锅,方便而且不容易凉。锅底在商场买回来的连锁牌子——纪楠的手艺其实不算好——五花八门的肉菜浸透了,闻着一股香味。房子里开着暖空调,若不是各怀鬼胎,看上去也算心平气和、其乐融融。 邱榆和纪宵刚好对着坐,他自知邱榆虽然嘴上不说,心底仍旧嫌弃自己,自觉地不去招惹她,只埋头吃饭。 他不挑食,夹到什么就吃,本以为能够安然无恙地度过,邱志军却先跟他说了话。 听到自己名字时,纪宵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仿佛有点受宠若惊。他的疑惑看在邱志军眼里就成了鹌鹑炸毛一样,那中年男人眼观鼻鼻观口,平常地说:“开学你要申请住宿了吧?我听说下学期开始你们学校有晚自习了。” 邱志军在教育部门上班,算是公务员,得知这消息不奇怪。 纪宵于是点点头:“要报住宿的,太晚了回来不方便。”而且和同学一起自在些,他的后半句被自己咽了下去。 邱志军脸色微微松和,破天荒地给纪宵夹了块排骨:“行,住宿的话学习氛围也好。看到你成绩单,好像分班考得还不错吧?” 纪宵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开始关心半路儿子,只得问一句答一句:“就那样,之后应该念文科重点班……我之前跟妈妈说了报的文科。” 邱志军只皱了下眉,说道:“这种事么,自己感兴趣最重要,选文科还是理科只要你喜欢就行了。纪宵啊,其实是这样,前几天你姐姐说不想在国内念大学,高中毕业之后打算出国,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以后可能就照顾你少一些了。” 纪宵一愣,手差点直接伸进了火锅里。 其实这话说得着实委婉,邱榆出国和他受不受看重完全是两码事。邱志军和纪楠工作都是铁饭碗,吃工资的生活,供小孩出国也不困难。而比起纪宵,邱榆的成绩可以说惨不忍睹,重点大学是没戏,出国镀个金回来再安排工作也容易。 本来与他无关,可邱志军现下说这话的意思,纪宵稍微一思考就能明白。 无非是“以后对你咱们就爱管不管了,你好自为之吧”的扩句,褪去那些客套的寒暄,纪宵想,他们到底还是有点排斥自己。 火锅突然变得索然无味,而他依旧懂事,没表现出任何会让人为难的行为,点点头说好。这餐年夜饭的小插曲没有影响整体的氛围,纪楠紧张观察,可纪宵之后无比正常,甚至吃完后收拾了自己的碗筷,礼貌地道了声“你们慢慢吃”。 直到反锁了房间的门,纪宵才没来由地有些郁闷。 因为被发现的日记,他从此在这个家里就是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他一时半会儿无法从这种“多余”的愤懑中解脱,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嗡”的一声,接着震动不停。 此时21世纪刚刚迈过第一个十年的门槛,智能手机还没来得及大众化,各式各样的品牌也不算普及。信息交流织成的大网不至于无孔不入,而普通的青少年也不能预知仅仅两三年,这变化就会翻天覆地。 纪宵用的手机是最简单的一个直板机,功能有收发短信、接打电话、听音乐和聊胜于无的浏览网页以及玩一个叫做doodle jump的小游戏——操控黄鼻子绿裤衩的小人往上跳,纪宵还挺喜欢的。 他坐到床沿接了电话,没好气地说:“辛恩,怎么了?” 那边少女的声音很是喜气洋洋:“没什么,跟你说新年好!待会儿12点怕打不进电话!” 纪宵笑了:“发短信也行啊。” 翟辛恩立刻奋起反击:“短信无法传达我的问候嘛。出柜儿童这个年好过吗?假期打算去哪里玩呀?” 纪宵发愁地说:“也就那样,假期我找了个老师补习英语,应该不出去了。” 翟辛恩“噢噢”了两声,又和他找了其他话题。一通电话东拉西扯地打了快半个小时,翟辛恩那边好像父母催,她才恋恋不舍地挂掉,跟纪宵说:“那就开学见啦。” 和她聊天心情变得好多了,纪宵带着点笑意说:“好的,开学见。” 挂掉电话后,世界好像又剩他一个人了。纪宵翻着通讯录,好整以暇地给几个平时玩的不错的好友发去新年短信,又开了电脑挑了部普通美国大片看,中途出去若无其事地洗漱完毕,等到十二点,往被窝里一卷就睡了。 大约是旧年的最后一天见到楚澜的缘故,新年的第一个夜晚,纪宵做了个美梦。 五中的寒假放的时间不长不短,刚好卡着正月十五报道,而住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8 宿的学生更要提前一天。而纪宵上学的校区是老校区,因为历史悠久位于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扩建不能,床位有限,每个学期新登记的住宿名额就少得可怜。 纪宵这次提早打了报告,在上学期末就找到新班级的班主任,从源头上搞定了学生宿舍自己的床位。 他谢绝了邱志军要帮自己搬行李的要求,自己打包了从商场新买的床垫,一路捆在硕大的行李箱上,愣是坐了近两个小时公交车,优哉游哉地晃荡到学校。他难得地觉得没那么气闷,仿佛淤积一整个寒假的沉默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纪宵终于承认,他果然还是不喜欢在家的……纵然纪楠尝试着表达某种理解,可她对自己要是真的疼爱,怎么会顺着丈夫和继女一样不闻不问呢? 他拖着箱子,先找后勤处领了宿舍号,拿着单子缴了费,独立自主地到达即将在未来两年半中度过大部分时光的宿舍楼。 五中作为历史悠久的名校,宿舍楼从外观上也饱经沧桑,侧面一排爬山虎的藤蔓在冬天的尾巴上装死。男女生宿舍相对而立,纪宵抬头看了眼那虽然很有岁月痕迹、但依旧修缮完好的门框。 宿管阿姨正在一张小桌后打毛线,带着点审视的目光看了纪宵的后勤证明,拿了张单子给他确认,又发了固定的床褥给他。 行李箱滚轮在水磨石地板上发出轻微响动,纪宵站在二楼某间宿舍前,深吸一口气,对了对房号,装作自己并非第一次住宿。 四人间,上床下桌,光照条件良好。 纪宵的床位临窗,他径直走过去,前面两位室友还没有到,而他对面的床位已经铺好了,桌边坐着一个人,听到有人来,他扭过头,眼神不可避免地闪烁了一下。 “诶,纪宵?” 被叫到名字的这人手中枕头差点轰然坠地,声音都颤抖了:“楚楚楚楚……楚澜?” 楚澜裹在一身军绿色的羽绒服里,彻底地摒弃了风度,屈服于冬天的余威。闻言他弯了弯眼角,原本的弧度扩大,看上去像是笑了,他桌上还点着一盏台灯,旁边转头厚的练习册与辅导书相得益彰。 楚澜淡定地对纪宵说:“这么巧,你这学期也住校。” 窗外恰巧垂下一枝爬山虎藤,末梢奋力挣开严寒的一只嫩芽绿得几乎透明。 已经立春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用给我砸雷啦 有这个零花钱去买奶茶喝多好~ 我没跟jj签约所以这个真的无所谓(′?ω?.) 喜欢文的话大家多向亲朋好友推荐 多收藏评论就行 比心 第5章 友人 住校的第一个夜晚,纪宵意料之中的失眠了。 他其实很认床,纵然床单被褥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依旧辗转到了凌晨两点。纪宵翻了个身,面朝床外,隔着影影绰绰的蚊帐望向另一边。 宿舍的另两个室友也到了,因为学校床位僧多粥少,免不了偶尔要不同班的混杂一处。另两个室友都是理科班的,戴着厚厚的眼镜,打了个招呼便再没有言语。看着虽然好相处,但纪宵已经断定和他不是一路人了。 他懒得经营同学关系,于是对谁都笑脸相迎,时间久了竟然人缘不错,索性继续当个好好先生,反正翟辛恩也说了,谁也不得罪最好不过。 又一次数羊失败,纪宵叹了口气。 锦城夜晚很少有月光,今天阳光灿烂,可到了夜间还是沉沉的,看着像是要下雨。纪宵睁着眼睛,楚澜的床位几乎咫尺可及。 他飘在云里雾里了一天,终于在熄灯后脚踏实地,从堪称惊喜的激动中回过了神。他们不算太熟,不过时间还长,他甚至尚未弄懂自己对楚澜的感情是因为喜欢,还是单纯想靠近长得好看的人。 就算当好朋友也行啊。 纪宵这么想着,没来由地露出一个笑,正是自己乐颠颠得近乎傻了,楚澜突然翻了个身,不知是做梦还是怎么的,轻轻哼了一声。 纪宵:“……” 他连忙收敛了所有黑夜中放大的痴心妄想,把被子往头顶一罩,生怕被其他人看见自己像个神经病的样子。 呼吸温暖而湿润,他笼在黑暗中,静谧得只听得见轻微的喘息。纪宵闭上眼,快速地在心里过了一遍第二天要做的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安然地睡了过去。 刚洗过的枕头上残留着一点香气,即便睡得仍旧不够安稳,总算得以入眠。 第二天纪宵被闹钟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听到手机震动不停的声音,伸手一抓,象征性地按下停止,却并没有终结这种无形的骚扰。 纪宵用尽全力撑开眼皮,自己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枕边,时间还没到他定的时。 他顶着一头因为静电作用炸起来的短发坐起,打了个哈欠,然后意犹未尽地拖起被子裹住自己。震动声还没停,理科班的那两个同学已经不在宿舍了,纪宵僵硬的脑子转了转,旋即扭头望向楚澜的方向。 狭窄的单人床上蜷缩着一个被褥卷起来的球,对不停震动的手机充耳不闻,反而把自己裹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与世隔绝。 纪宵愣愣地看了半晌,那震动心有不甘地自行暂停,他哭笑不得地开始换衣服。 直到他洗漱完毕,楚澜的闹钟锲而不舍地开始第二次响彻天际,这回换了个铃声,走的依然是重金属风,唯恐叫不醒人。 纪宵一边整理课本一边看向楚澜的床位,蜷缩成球的被褥里终于伸出一只有气无力的手,瞎子走路一般摸了两下,仍然找不到来源。纪宵差点笑出声。 楚澜刚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般从被窝里探出一个头,睡眼朦胧地摸到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睡意立刻消散了一大半,他的衣服整齐地叠在床头,换起来稀里哗啦打仗一样。 紧接着一阵风似的冲进卫生间,动静大得吓死人。 楚澜头发尖还在滴水地走进来时,纪宵正从抽屉里取出两个提前买好的牛角包,悄无声息地递过去一个,用目光示意是给他的。 楚澜一愣,手下动作停顿片刻,接了过来。 早起时没喝水,他的声音还有点哑:“谢了。” 纪宵咬着牛角包含糊不清地说:“要不以后我喊你?” 大约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楚澜呛了口热水,衣襟湿了一片,他扯了张纸巾手忙脚乱地擦,百忙中抽空说了句好。 第一个早晨于是就在好整以暇和手足无措中度过。怀着某种不可说的原因,他愣是等着和楚澜一起出门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9 ,走到半截突然打了预备铃,操场上寥寥数人,楚澜一看手表,和他对视一眼,两人电光火石间参透了彼此眼里的意思:“卧槽!要迟到了!” 纪宵与楚澜最终踩着上课铃声跑进教室,累得几乎喘成狗,然后在翟辛恩见了鬼一样的目光里默契地在最后一排入座。 同学大部分来自楚澜他们班,好多人都习惯了这人的踩点。楚澜落座后,前排的同学一扭头,笑他:“住校还迟到?” 楚澜面色如常地说:“起晚了。” “天哪,学校早晨的起床铃都叫不醒你。” “闭嘴吧你。” 听着这堆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纪宵在一旁装作若无其事地收拾课本,心里早已掀起滔天巨浪——他印象中的楚澜不是这样来着。 他印象中的楚澜,分明高贵冷艳得多说一个字都是吝啬,可藏着若有若无的温和有礼,成绩好长得也好,万事都进退有度。这种人怎么会早晨睡过头、跑着来教室、然后和同学无伤大雅地吵几句关于“迟到”的问题? 而且还…… “哎呀,我好像忘记带课本了。”楚澜垂着眼,半分听不出悲痛地说。 坐在楚澜同桌的纪宵捂脸,他感觉自己美好的文科班生涯开始于一场幻灭。 新班级的班主任很快就到了,是个身材矮小但十分有活力的年轻女老师,姓肖,教政治的,成天把思想道德修养挂在嘴边。翟辛恩说这位老师以前就教他们政治,同学们取了名字谐音,私底下喊她小迎春。 新官上任三把火,小迎春先调了座位,把全班三十六个同学重新洗牌。 他们是二班,属于文科重点培育的对象。整个班大约一半的同学来自原先的文科实验班,还有一半则是理科班和普通班过来的。小迎春快刀斩乱麻,简单粗暴地按身高排序,个别视力情况不好的除外,迅速地制定了章程。 虽然纪宵刚十六,他的身高已经逼近一米八,在一群同龄男生中不得不说格外瞩目。他任劳任怨地搬着自己的新书坐到最后一排,同桌就是刚才和楚澜插科打诨的男生,此人坐着不显个子,站起来才发现有双大长腿,比纪宵都还要高。 那男生很自来熟,热情洋溢地和他打招呼:“纪宵是吧!你好,我叫周扬!” 纪宵被他拍了下后背,险些咳出肺来,苍白着一张脸说:“你也好……你劲儿可大,是篮球队的么?” 周扬笑出一口大白牙:“火眼金睛啊兄弟,我是校篮球队的,有空一起打球啊。” 纪宵说好,周扬又自顾自地说:“以前好像在排名上看过你啊,你以前是三班的吧,哎,好像还是学生会的?上次运动会看你跟在莫学姐身后来着……” 莫学姐就是高二那个学生会会长,纪宵点点头:“我常去帮忙,不是学生会的。”他指向翟辛恩的方向,说:“辛恩喊我去。” 周扬先是愣了下,旋即露出一个“我懂得”的表情。 纪宵:“……” 完了,他和翟辛恩好像又被人误会了。 正想着如何解释,一个人影风似的刮到他们座位旁边:“阿宵,你吃早饭了吗?我妈今早非要我多带俩牛肉包子,一直藏在书包里还热着呢,吃吗?” 纪宵听了这熟悉的声音,一抬眼见到满面红光的翟辛恩,突然沧桑地想,这下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最后那两个牛肉包子还是落到了纪宵手里,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早餐分了楚澜一半后他上了半节课就饿了。 五中的春季学期省去了开学典礼这种繁冗的环节,大课间去国旗下集个会,校长简短地做两句报告,回顾往昔展望未来。纪宵一边听他总结着上个学期取得的优秀成绩,一边低头小口小口地吃包子,余光偶尔瞥到小迎春,就连忙藏好。 小迎春走过来时,纪宵以为自己偷吃早餐的事被发现,后颈上汗毛根根竖立。岂知小迎春停在了离他两步远的地方,没好气地在某人胳膊上拍了一下。 纪宵旁边就是周扬,等小迎春一走,他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楚澜,又偷睡,第五次了!” 前面刚被班主任拍了一下的人扭过头,脸上总算有了别的表情——他恶狠狠地用目光无声地把周扬千刀万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瞪得杀气腾腾,然后没好气地又转了回去。 纪宵问周扬:“你和楚澜关系很好?” 周扬不以为然地说:“还行吧。我们上个学期是同桌,迟到二人组,哈哈!楚澜家不是住在一环路内么,明明离学校很近了,他还每天踩点,后来班主任就说,‘让你们俩坐一起去,看谁来得晚’。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熟了。” 纪宵:“这样……他跟同学关系都不错?” 周扬:“看着不错而已,但其实说得上话的没几个。” 牛肉包子几乎噎在喉咙,纪宵没来由地觉得有些气闷。 周扬和楚澜看上去关系很好,这让他嫉妒。可纪宵归根结底地思虑半晌,觉得牛肉包子索然无味之余,又感到十分遗憾。 因为那是自己缺席了的时光,他并没有一开始就认识楚澜。 被别人捷足先登说不上,可想起来时总觉得失落。无论是高中之前的校花女友,还是高中第一个结识的同桌好友,都和纪宵没有半点关系。 这种感觉和此前出柜的尴尬屈辱相比其实并不算什么,但纪宵的郁闷更胜之前,他食不下咽了好几天,最终承认,自己是有点阴暗。 而这点不为人知的阴暗他连翟辛恩也没告诉,哪怕是当事人楚澜,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些年了。 分科之后的课程安排明显发生了变化,即使在正式的结课考试前理化生仍然要上课,受重视程度却也显而易见地一落千丈,而政史地的排课量增加,纪宵有点吃不消了。 他原本的确更喜欢理科,上午的课一结束,纪宵差点开始思考现在转理科的可能性。 把这想法抖搂给了翟辛恩后,纪宵意料之中地被她狠狠地嘲讽了一番。理性讨论已经不可能,纪宵用筷子戳着饭,叹气说:“我还是不太习惯吃食堂。” 以前他更喜欢买了饭去小卖部外吃,而不是混在食堂大军中,随时会因为地太滑而跌倒,还得忍受周围喧嚣嘈杂的人声鼎沸——从这程度来说,纪宵发觉自己也有点洁癖。 翟辛恩置若罔闻,挑着饭菜里的花椒扔到纸巾上,垂眼说:“这学期开始整改小卖部,还不就是学校见不得你们这些泡面仙人成天吃垃圾食品,不过我怀疑还是食堂承包商的阴谋,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10 再过两天连便当也没得卖了,你还指望他帮你加热?” 纪宵哀嚎,认命地和食堂的饭菜作斗争。 平心而论他们食堂的伙食还是不错的,便宜大碗,有肉有菜,荤素全凭自己搭配,除了用餐环境略显险恶之外堪称上品,纪宵拼命说服自己。 他苦大仇深地喝了口汤,正要和翟辛恩理论,突然看到窗边一张单桌上坐了个人。纪宵戳了戳翟辛恩的手臂:“楚澜也吃食堂?” 言下之意我以为他这种大少爷应该瞧不上凡人的食物才对。 翟辛恩咬着筷子:“是啊,他一直都吃食堂的……而且每次都是自己吃。” 纪宵:“啊?他不是和周扬关系好么,怎么都不约着一起吃饭?” 翟辛恩似笑非笑地说:“关系好,和做朋友是两码事……大家都想和楚澜好好相处,而楚澜也的确没怎么得罪过人,同学关系不算差,但他其实没什么朋友。” 刚戳进饭碗里的筷子陡然停下了。 他因为翟辛恩无意中的一句话心里忽然有些酸楚,却不是为楚澜,而是隐约觉得这样的楚澜和自己有些相似。 可纪宵会装作若无其事,去适应去融入他并不喜欢的集体,楚澜选择的是任由发展,享受孤独。 后来纪宵想起他们之间的每一点联系,感觉似乎就是那个午后,吵吵嚷嚷、人来人往的学校食堂中,他望向楚澜坐在窗边安静斯文地独自吃饭的侧影,开始有种“无论如何很想了解他再多一些”的向往。 第6章 惊蛰 听到一声春雷的时候,纪宵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一年的大年初一好像是情人节。 但也与他无关,那时候纪宵沉浸在年夜饭的郁卒中,同翟辛恩没头没尾地聊了几句,编辑了拜年短信发出去。甚至没等到新年的烟花放完,他就已经睡着了。 而现在,纪宵躺在被窝里神游太空。这学期开学晚,三月的第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时,他条件反射地想要去翻手机查万年历。 手机扔在下头的书桌上,纪宵坐起来又认命地躺下去——被窝太温暖,虽然立春很久了,农历还没出正月,手脚冰凉地蜷缩起来就不想动。 结束了一天课程的折磨,他回到宿舍后俨然累成了狗。 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其他两个室友也各自入睡,起了微微的鼾声,可楚澜的台灯还亮着。纪宵扒着床沿探头去看,对面的书桌边坐着个人,脊背微微驼着,单手托腮,却没奋笔疾书,而是在看什么砖头本。 楚澜穿着一身厚实的睡衣,脚上也套了绒袜子,整个人温暖得叫人看着就像拥抱。从第一次看见楚澜冬天保暖的行头开始,纪宵就无数次这么想。可能是他小众的爱好作祟,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楚澜无论从外貌还是气质都符合纪宵开窍之后的审美。 换而言之,如果此前纪宵只是懵懂地知道自己喜欢男生,那见到了楚澜的一刻,他就突然转过一根筋,清晰地晓得了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这会儿纪宵就着一个可怜巴巴的姿势,近乎贪婪地望着楚澜的背影。 他裹得严实,惟独露出一片白皙的后颈,剪短的黑发稍扫过显得愈发对比鲜明,台灯暖黄,翻书时隐约可以看到侧面,逆着光,毛茸茸的温柔。 楚澜的头发一定很软。 这念头从纪宵脑海里甚嚣尘上的时候,被他一直暗中注视着的人突然抬起头,把纪宵吓了一跳。 他望了望窗外。宿舍的窗帘聊胜于无只是个摆设,如今山雨欲来,风吹得窗外葱郁的树木哗啦啦直响。纪宵的嘴唇动了动,刚要说什么,一道闪电照亮了半个天空。 雷声宛如要唤醒整个大地一般,而楚澜没有任何波动,他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对上纪宵的目光,状似在和他说话、又像自言自语:“今天好像是惊蛰?” 又是一道闪电,比先前的更加声势浩大,纪宵见那白光把楚澜的脸都映亮了片刻,突然也跟着空荡了。 他没有回应,楚澜也不强求,转过头去继续看书,纪宵却忽然有了动静。 声音压得很低唯恐吵醒了另外两个室友,纪宵说:“楚澜,明天中午吃食堂吗?一起吧。” 逆着灯光的楚澜的目光依然明亮,和他四目相接时纪宵心里狠狠地跳了一下,接着乱了节奏,仿佛被惊蛰的几道春雷也劈得七零八落一般。 楚澜抬手给他比了一个“ok”。 纪宵压抑着那场兵荒马乱,心满意足地缩回被子里,不一会儿听到关灯爬床的动静。他含着一点笑想,惊蛰惊蛰,可不就是春回大地了么。 窗外的春雨酣畅淋漓地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醒来时,连植物都绿上了几分。 开学的前几天纪宵将将适应了文科班的排课,甚至捞了个地理课代表来当。地理老师是资深的老教师,经验丰富而且脾气好,年纪大了又耳背,上课只要不闹翻天老师都能宽容地不计较,故而课代表的任务也跟着轻松了。 和楚澜在食堂的那次相遇让他莫名的心疼了一会儿,然后义无反顾地像个跟屁虫似的,每天等着楚澜慢条斯理地收拾,再不疾不徐地缀上他到食堂,打完菜装作“偶遇”地坐到楚澜对面,一起心平气和地吃个饭。 翟辛恩矜持地点评纪宵:“矫情。” 纪宵乐颠颠地摇头晃脑却并不反驳,他图个自己开心而已。 蓄谋已久的一起吃饭的邀约终于在某个雨夜发出去,纪宵顿时感觉先前的企图都成了鄙视自己的理由:楚澜明明这么好约!垃圾!胆小鬼! 他整个上午都无心听讲,却也没有打瞌睡,神采奕奕地盯着黑板,全然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数学老师频频侧目,觉得这孩子真是乖巧。 周扬对他的反常也尤其感受得深刻,一敲他的胳膊:“哥们儿,你今天吃错药了?” 纪宵意味深长地笑:“没有,我饿了。” 周扬:“……” 他觉得今天的纪宵特别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只好讪讪地闭嘴。 上午五节课,最后一节属于班主任小迎春。她永远听不见下课铃,在群众们的哀嚎声中拖足了十分钟堂,再布置作业飘然而去,众位文科尖子生们即刻冲向食堂,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恃才傲物的高贵? 纪宵看向楚澜,他的座位离自己有点远,隔着两个组。 楚澜仿佛一点没受群情激愤的影响,在每本练习册里折起作业的页码,再整齐地排列在课桌左上角。这一系列动作做完,楚澜才慢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11 吞吞地站起来往外走,纪宵不失时机地跟上,楚澜侧头瞥了他一眼,唇角轻轻拉扯,是个不怎么明显的笑。 纪宵有点想问楚澜是不是从来都不笑,可他突然自取其辱地想起了楚澜的女朋友——他在对方面前肯定会笑吧。 于是雀跃的心情沉闷起来,直到一路无言地走到食堂这才稍微好转。 他们和往常一样单独刷卡单独点菜,唯一不同的是纪宵打完菜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到楚澜端着盘子,傻不愣登地在旁边等他。 纪宵看着他,就笑了——他承认这样的自己太白痴,可又掩饰不住。 楚澜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落座之后才问:“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相识以来,这大概是楚澜第一次主动问他什么,纪宵连忙回答:“大概是今天天气不错,所以心情也很好。” 然而这都什么跟什么,完全没有因果联系可言啊。楚澜愣怔了片刻,纪宵又以一种分外严肃的口吻说:“空山新雨后,值得放飞一下自我。” “现在是春天好么。”默默地吐槽完那首诗的后半句,楚澜的筷子敲了敲碗边,像个大人一样,“吃饭。” 纪宵得令,唇角依然愉快地上扬着。 得以近距离观察楚澜,隔着一道狭长的餐桌,他做贼似的、又胆大包天地不时盯着楚澜看一会儿。明亮的窗户大开着,树木被雨水洗净后的草木味道,混在潮湿的泥土味中无孔不入,分明只是平凡的午后,纪宵却分外的开心。 楚澜吃相很斯文,垂眼时睫毛就搭下来,天光鼎盛,旋即在下眼睑映出小片的阴影。少年的轮廓还残留着青涩,没长开似的脸上还有婴儿肥。 纪宵想上手捏,这渴望如影随形了好一阵子。 下午本来有体育课,结果突然下了雨,一群少年人只得唉声叹气地被体育老师带回教室自习。楚澜回来得晚一些,不知他跑去了哪里,头发被濡湿了,没好气地往位置上一坐,动静之大险些惊动老师。 纪宵戳了戳周扬:“他怎么了?” 周扬闻声望过去,只见楚澜的侧脸紧绷着,整张脸上阴云密布,和外头雨天的铁灰色苍穹一样沉闷。他瘪嘴:“不知道,心情不好吧。” 可刚才不是还和同学准备打羽毛球么?纪宵白了周扬一眼。 别人的事他管不着,总不能在一个宿舍、吃两顿饭就觉得自己和楚澜好得不行,能够去关怀他心情如何了。他低头看书,把语文课本中没学到的课文当小说般走马观花了一通,仍旧放不下,只能等到下课。 一下课,楚澜就出了教室,接着不见踪影,直到最后一节历史上课他也没回来。 纪宵没办法,跑去找翟辛恩:“楚澜不上课了啊?” 翟辛恩习以为常地说:“上学期有次也这样,后来跟我们的解释是哄女朋友去了——那女的简直不要太会作妖。” 纪宵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太久,完全忘记了楚澜有女朋友这回事,更别提去想象他哄人。 五中晚自习一共上三节,最后一节课并非强制的。住得远的同学一般打个报告就能早退,而住宿的则是宁可在教室多学一点,翟辛恩管这叫“学霸的倔强”。 班里走了大约一半的人,翟辛恩家住的倒不是特别远,可她爸爸担心女儿放学太晚路上危险,硬是让她早退。 翟辛恩走了后没多久,最后一趟上课铃打响,而楚澜就在这时裹挟着一身潮湿的雨水走进教室。他对同学们的侧目视若无睹,径直坐到了自己的位置——这节课没有老师看守,理所当然地引起一点小骚动。 楚澜没和任何人说话也没表现出情绪起伏,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动静有点大之后,埋头认真地翻开了一张新的卷子——也没向同桌道歉。 他像一个拒绝与外界沟通的纸片人,对周遭的所有都置若罔闻。 纪宵凝视他久了,发现楚澜头发都没干。 体育课开始的那场春雨淅淅沥沥、绵绵长长地下到了现在,楚澜又去了哪,为什么淋成了这幅鬼德行?他衣服上那一块也是水渍吧?……没带伞么? 问题胡乱地占据了他所有的理智,纪宵无心预习,只得随便查了查单词。 这节自习课因为纪宵的心不在焉变得像是短了很多,下课铃响起时,纪宵还有些不知所措。他望向楚澜的座位,那人好似从下午黑脸的状态中剥离了,成了他熟悉的模样…… 其实也不尽然。纪宵想,他一点也不知道真正的楚澜。 他走过去,敲了敲楚澜的桌子,在对方茫然的目光中说:“一起回宿舍,我等你。” 不听楚澜的回答,纪宵径直在他空下来的前桌坐下,随手翻着别人桌上一本练习册,真的等起了磨蹭的楚澜。 “你等我干什么?”并肩走在灯光昏暗的校道上,楚澜突然问。 “顺路。”纪宵撒谎面不改色,“你饿了吗,我想去小卖部买个夜宵。” 楚澜无可奈何地说:“那还不是得我等你……走吧。” 买完夜宵和第二天的早餐,纪宵忐忑半晌,见楚澜心情好似没那么糟糕,试探着开口:“今天下午……还有晚自习,你去哪儿了?” 楚澜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眉头轻轻蹙起。饶是这个动作幅度很小,纪宵已经悔不当初,恨不能把时间往回拨一分钟,打死他也不问了:“呃,不方便就不说,反正我只是随口一提,肖老师晚自习的时候问了一下来着……周扬说你去洗手间了。” 楚澜:“……” 他被这借口弄得哭笑不得,低头望着两个人被灯光拉长的影子,用听不出心情的平淡语气说:“我去找她了。” 纪宵:“谁啊,女朋友?” 楚澜点了点头,他的影子忽然因为灯光折了一半,上半身顿时湮没在浓重夜色中。纪宵以为自己问了个糟糕的问题,可一时半会儿就扯不开,捧着两杯酸奶不知如何是好。片刻后他傻瓜一般递给楚澜一盒。 楚澜把那盒酸奶往上一抛,在纪宵的提心吊胆中准确接住,半晌后没事人似的说:“我跟她吵架来着,原本也吵了好一阵子了。今天她突然提出想见一面,我刚开始觉得烦,后来还是去了——去了,也没什么大事,陪她吃了个晚饭,看了场电影。” 纪宵:“……” 楚澜:“我跟她说下次不要怂恿我逃课了,她又嬉皮笑脸的……没办法。” 他说到最后三个字时甚至露出一点微笑,语气中也沾染上了宠爱的腔调。纪宵觉得心头酸楚,只得装作很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12 忙地拆开蛋糕的包装咬了一口。 纪宵心情复杂,开口时连自己都觉得神经质:“你这么喜欢她啊?” 楚澜:“……是不是特别不像话?” 纪宵不知他希望得到什么评价,心里想着可不是么又有点酸楚,难受得喉咙发紧。左右点头摇头都是错,趁着已经到达宿舍门口,他直接扔了毛巾在楚澜头上:“淋了一下午雨,去洗洗,当心感冒。” 楚澜说哦,鼻音很重几乎就是生病的前兆了。 他离开后,纪宵趴在书桌上,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说楚澜从来没讲过这么多话,另一个说你智障吧人家说的都是女朋友听众换成谁都一样,两边吵吵嚷嚷,他眼睛一闭,想要逃离的心情愈发昭彰。 之前看过一本书上写,嫉妒是喜欢的雏形。 纪宵重重地磕在桌面上,额头一阵爽快的痛感。他拿手掌垫着那块稍微有点肿起来的地方,脑海中飞速掠过的,全都是楚澜。 楚澜提起那个女孩儿会笑,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无原则,分明还在冷战可又穿过好几个街区去别的学校见她,翘了课,淋了雨……也许还会生病。 “我是在嫉妒,我可能也是在喜欢。” 他不愿意掺和任何人的感情,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 ……越陷越深迟早要完。 第7章 偶遇 纪宵愁眉苦脸地说:“我好像真的喜欢上楚澜了。” 翟辛恩一听这怎么行,反手一本练习册往他脑门扇。这状似打情骂俏的行径被刚从外面回来的周扬看在眼里,兔崽子“嘿嘿嘿”笑了几声,自觉地走了。 等他一离开,翟辛恩立刻严肃地吼纪宵:“你疯了啊?楚澜,直的,有女朋友!” 纪宵的脸上简直堪称愁云惨淡万里凝:“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没办法控制。他提到他女朋友,我特别嫉妒。” 翟辛恩反倒冷静下来,她往周扬的位子上一坐,没好气地说:“你嫉妒宋诗咏?纪宵,喜欢一个人和喜欢他对别人的好是有区别的,后面这个叫寄情你懂吗?” 他暗自记下这名字,叹息:“换做是别人,我照样会觉得难受。不在于楚澜是怎么对她的,而是……对她好的那个人是楚澜。”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翟辛恩伸手在他脑门上重重地弹了一下:“没得救了。” 纪宵留给她一个郁闷的发旋,双手抱头极其委屈:“怎么办?” 他承认得这么爽快,翟辛恩不免有些心疼,可她到底有原则,就算纪宵是好朋友也不能幸免。于是翟辛恩非常马后炮地说:“跟我抱怨也没用,反正你和楚澜又不可能……你还是趁早移情别恋吧,把持不住自己尴尬。” 纪宵抬眼看她,满满的都是怨念。 翟辛恩:“你瞪我做什么,难道还指望楚澜回应你吗?我跟你举个例子,当初我们初中的时候,楚澜有个女同学,连着一个月给他写情书,后来依然被发了好人卡。对他来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朋友和恋人之间有很明显的界限。” 纪宵:“……连着一个月写情书这么肉麻的事我可做不出。” 翟辛恩:“那个女生后来和楚澜没联系,这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别学了。何况那时候楚澜没女朋友,现在你再巴巴地凑上去,你觉得他会给你好脸色么?” 纪宵哑口无言地再一次瘫倒。 他心里有一根刺,之后再无法直面楚澜了。每每和楚澜对视,纪宵便觉得他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内心的丑陋与恶毒。 他盼着楚澜早日单身,可又觉得谈起“喜欢”的楚澜鲜活美好。 还不等纪宵纠结出结果,翟辛恩又抛出一个问题:“何况你就真的喜欢他么?” 纪宵下意识地说:“不然呢?” 翟辛恩满脸严肃地说:“也许你只是把之前的不愉快都寄托在他身上……我看心理学书上这么说的,你可能觉得楚澜太过理想,但接触过后,会幻灭也说不定。” 纪宵心想我已经幻灭过一次了,却又觉得翟辛恩说的有道理,于是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他不敢保证什么类似“不会打扰”的话,毕竟和楚澜同在一个宿舍这事已经够打扰了,楚澜像是习惯了他的存在一样,两个人如今时常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他为数不多的期盼中,有一大半都是楚澜给的。 让他突然放弃,犹如割舍掉心头那点宝贵的希冀,又疼又不情愿。 纪宵想了想,对翟辛恩说:“他还是别人的男朋友一天,我就不会让他为难。但他要是不再有人陪着了……或者不再喜欢她了,我不一定坐得住。” 翟辛恩咬着筷子,唉声叹气:“要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说不定还是会支持你。” 一句“谢谢”卡在喉咙,纪宵最终觉得矫情,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尚未搞定自己混乱的内心,转眼开学一个月时限已到,五中登时砸下来大堆的月考卷子,让纪宵短暂地忘却了楚澜和他的喜欢。 月考整整两天,纪宵头晕脑胀地打算趁着周末放松一下。 周扬约他去附近的一个电玩城,纪宵想了想,多和同学相处没坏处,加上周扬喊了班里其他几个玩心大的优等生,大家一起走得堪称浩浩荡荡。 五中本来就坐落于市中心,离吃喝玩乐的地方不远,很快到了周扬说的那个电玩城。这边临近商圈,同学几个约定了一会儿晚饭的会合地点和时间后四下散开,翟辛恩紧紧地黏在了纪宵身后,同行的还有另一对男女同学。 那对是小情侣,背着班主任谈恋爱,这会儿如同囚鸟出笼,跟翟辛恩打了个招呼,去另一边的老虎机了。 看翟辛恩的眼神一直在瞟某个娃娃机里的皮卡丘,纪宵上下抛着兑换的游戏币,朝她一挑眉:“带你去夹娃娃么?我玩这个还挺强的。” 她说那敢情好,两个人买了饮料过去,翟辛恩顺从一手拿一个,刚要看纪宵大展身手,却忽然愣住了。她手上不空,眼瞅着纪宵直直地走向娃娃机,灵机一动踩了纪宵的鞋子,对方仿佛被扯了尾巴的狗,几乎炸毛。 “你干嘛啊?” 翟辛恩拼命冲他使眼色,纪宵疑虑重重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眼睛直了:“我去……楚澜,旁边那是宋、宋诗咏吗?” 翟辛恩意味深长地点头:“没想到楚澜都学坏了,还来这种地方。” 纪宵:“那不然呢?” 翟辛恩:“听说以前他们约会都在图书馆咖啡厅,楚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13 澜往那一坐,就开始写作业。” 纪宵:“……” 他由衷地感叹:“楚澜真奇葩。” 而奇葩不太适应电玩城的环境,背着双肩包靠在一面墙上,看着面前的少女在跳舞机上玩得不亦乐乎。他平均半分钟细微地变换姿势,连“待不下去”的情绪都表现得非常小心,生怕惹来又一场狂风暴雨。 再怎么说不能言而无信,“月考完了陪你去玩”可是楚澜自己说出口的承诺。 他百无聊赖,以一种严肃的态度打量着光怪陆离的周遭,然后几乎是理所当然地和满脸玩味的翟辛恩对上了。 楚澜对这个初中同校高中同班的女生没有任何偏见,由于接触不多,他和普罗大众一样被翟辛恩娴静的外表迷惑,以为此人骨子里也乖巧懂事,在这种地方遇见,自然而然地挑了挑眉,由心底生出一种疑惑来。 这两人竟然短暂心灵相通地给对方下了一个“他/她也学坏了”的印象。 不等楚澜想好打不打招呼,翟辛恩已经大方地站在他面前:“好巧哦,你陪她来玩?” 毕竟当初三个人在一个衔接班上过课,翟辛恩认识宋诗咏,但也仅仅停留在“人和名字对的上号”的阶段。楚澜一点头承认了,翟辛恩背后还有个熟人,他直接抛开和女生的寒暄,招呼道:“纪宵也在。” 纪宵仍旧一副好相处的样子,单肩挎着翟辛恩的背包,手中攥了几个游戏币,而翟辛恩举着两杯饮料——证实了这两个人的确在一起玩。 楚澜觉得自己窥见了什么秘密,但他天生不是喜欢打趣同学的人,于是尴尬地沉默着。恰好某人从跳舞机下来,擦掉额角的薄汗,娉娉婷婷往他身边站好,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像是宣誓主权。 翟辛恩笑得无比得体:“哎楚澜啊,不介绍一下?” 楚澜只好百般不情愿地开了尊口:“这是宋诗咏。嗯……我同学翟辛恩,室友纪宵,他们正好也在,遇到了。” 顶着楚澜女友头衔的宋诗咏有着精致的五官,她是个外貌和气质都很出众的少女,闻言却轻轻皱眉,花瓣一般的嘴唇撅起:“什么宋诗咏,叫得好疏远哦。” 楚澜:“……嗯。” 宋诗咏于是更生气了:“嗯什么嗯!你是闷葫芦吗?” 她一把甩开楚澜,自己朝别处走了,翟辛恩憋笑憋得难受:“你不去追啊?” 楚澜理所当然地说:“不用啊,等会儿她自己就回来了。” 目睹了全过程的纪宵别开眼,他如今觉得楚澜不止是约会方式奇葩,还有点低情商。他都看出宋诗咏一定是嫌弃楚澜和别的女生说话而不满,他偏偏还介绍得波澜不惊,仿佛一切与他无关,换谁都得不高兴。 翟辛恩和楚澜理论不清,纪宵闻言救场,把刚买的果汁递给楚澜:“还没喝过。” 楚澜“哦”了一声,大约实在是不适应环境,整个人都显出了与平时大相径庭的局促,咬住吸管不吱声,翟辛恩问什么他就答。 像只被抱离了生长环境的猫,要是有尾巴都得立起来了,纪宵没来由地想。 “那我们先走了,待会儿周扬喊我们一起吃饭呢。”翟辛恩和楚澜寒暄完毕,手肘点了点纪宵的胳膊,朝他使了个眼色。 纪宵连忙说:“周一再见!” 楚澜难能可贵地朝他弯了弯眼角——他很适合笑,虽然次数不多,但着实真心实意的好看——声音险些淹没在突然放大的电子音乐里:“下次请你喝饮料。” 周末返校时,纪宵果然收到了楚澜带给他的星巴克。装在一个纸袋里,安静地放在他的书桌上,拿出来时还有点余温,杯子上写了个“楚”字,打开就嗅到了香味。 纪宵喝了口,奇怪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摩卡?” “直觉吧。” 楚澜洗了头发,正弯着腰在旁边吹,说的话完全被吹风筒的声音掩盖,纪宵问了句“什么”,他关掉后又回答了一遍。一滴水顺着脸颊滑落,纪宵见他吹得毫无章法乱七八糟,忽然心旌一动:“诶,你后面头发都翘着,我帮你弄。” 楚澜不疑有他,顺从地交出电吹风,自己也坐到椅子上,稍微低着头,留给纪宵一个好伺候的姿势。 温暖的风微微烘着,纪宵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明显加快,在他手指覆上楚澜湿润的发梢时达到一个巅峰,旋即又缓慢归于平常。 他垂着眼,专心地按下楚澜后脑勺翘起来的一撮黑发,伴随着暖意升腾起的,还有他洗发水中独特的香味——闻着倒是很清爽,适合他。 纪宵心不在焉地想,楚澜的头发果然很软。 “后来你女朋友没跟你闹吧?”吹风筒的风力被调到最小,纪宵装作无意中问起,觉得这个话题似乎也不算太突兀。 楚澜自然地说:“闹了啊,晚饭都没吃就气得回去了。我都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怎么问都不说,最后还嫌我烦,说永远都不要理我了——女生真的很奇怪,她们每次都说什么‘永远’,但是‘永远’都特别短,也不知道这算不计较呢,还是太把承诺当儿戏。” 他好似很少说这么大段的话,还充满哲理。 纪宵略一停顿:“唔,可能只是嘴上说说吧,也不指望这个年纪就想到以后的。” 楚澜:“……可能吧。纪宵,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纪宵差一点就想说“我不喜欢女生”,而他也知道这话太出格,于是收好了吹风筒还给楚澜,顺手捞过他买给自己的摩卡喝了口,不紧不慢地说:“没有遇到。” 楚澜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我以为你和辛恩是一对呢。” “好朋友而已。”纪宵朝他眨了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说,“辛恩性格太活泼了不适合我,再说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某颗窝边草听不出此人言外之意,自然也无法分辨他的真心和假意。这时他还单纯得很,一门心思地相信纪宵每一个字,闻言难得八卦地问:“你喜欢安静的?” 纪宵笑了,又在楚澜脑袋上意犹未尽地摸了一把:“我喜欢长得好看的……楚澜,有比你还好看的给我介绍个呗?” 经过吹头发一遭,楚澜似乎变得不在意他偶尔的亲密,只是瞪了他一眼,语气却有些调侃地说:“眼光还挺高。” 纪宵捻着自己指尖那一点湿润,趁楚澜扭头看课本时飞快地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他记起来了,这香气有点像晒过太阳的槐花。 作者有话要说: 这进度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14 真让我心焦 第8章 紫藤 月考成绩出来得很快,文科班里除却第一第二那两个成天只知道学习的书呆,楚澜几乎是当仁不让地占据了第三,政史地还没合卷,他的优势已经很明显了。 周扬长吁短叹地感慨:“要说上帝造人就是偏心啊,楚澜文综三门都在90以上,我却还要纠结为什么历史选择题错这么多……阿宵你告诉我,这里为什么不选b?” 纪宵扫了一眼他的卷子:“因为b是错的。” 周扬:“……你学坏了。” 纪宵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否认他关于自己学坏的定论。 起先找楚澜问过一次试题,纪宵给他下了个“乐于助人”的印象。后来每次厚着脸皮再去,楚澜却没有了长篇大论的兴致,总是瞥了一眼,然后快刀斩乱麻地解决,譬如历史:“a本身错误,b表述不对,c不符题意,所以选d。” 哪知自己竟然也被潜移默化了,纪宵检讨了片刻,转头去和翟辛恩聊天。 小迎春制定的换座位方案在第二个学月开始就由成绩定了,由高到低自选座位,考得好的飞快占据风水宝地,没考好的只得愁苦地坐到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勤学苦练状,直到下次月考一雪前耻。 翟辛恩这次侥幸排了前十,和纪宵坐了前后桌——她对纪宵非常嗤之以鼻,仗着楚澜先选了座,纪宵直接落户在和楚澜一过道之隔的地方。 “你这次考得不错啊。”她拿着纪宵的数学卷子,“要不怎么说算半个理转文,数学题思路好清晰,我不懂的地方一看你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纪宵毫不羞愧地照单全收:“这次题比较简单。” 翟辛恩:“所以考满分就是情理之中了?” 纪宵点点头,脸上的笑都要藏不住,成功吸引了旁边楚澜的注意。在他拼命想要掩饰而未果的得瑟里,楚澜和翟辛恩异口同声地说:“无耻。” 楚澜还意犹未尽地补充:“这种人就该被拖出去接受群众的谴责。” 然而纪宵还没来得及再怼楚澜的数学成绩——他在短短几天内发现楚澜意外的好脾气,起码不会因为口头上的占便宜就生气,顶多瞪他几眼——对方却站了起来,在劳动委员一脸“可快点吧我的小祖宗”的表情里拿了扫把。 纪宵:“……他这是去做什么?” 翟辛恩幸灾乐祸:“轮到他们组打扫公共区域,最近紫藤花架那边落叶不少,辛苦的。我仿佛第一次看楚澜拿扫把,好违和。” 眼看是晚饭前的休息时间,纪宵索性把数学卷子往课本中夹好就也起身离开了,翟辛恩对此见惯不惊,无奈地继续改错题。 她想管也管不着,索性把这两人之间奇妙的“友谊”当某种热闹看了。 最近连下好几场绵绵细雨,整个锦城都沉浸在一种温润的潮湿中。这天难得出了太阳,到了黄昏,厚重云层却又卷土重来。 刚晒干的地面上黏着枯枝残叶,虽然不懂为什么到了春天还有这么多落叶,楚澜也只得任劳任怨地扫地。公共区域的角落里垃圾总是多一些,即使三令五申爱护环境,随手扔个纸团之类的大有人在,素质啊…… 他一边担忧校友们日后的行为举止,一边和一团黏在花坛边的纸巾纠缠。楚澜是个不折不扣的家务废柴,此时竟然先出了几分执拗的无措。 纪宵把这一切都收归眼底,看他笨笨的样子,自己忍不住地想笑。好像对方是楚澜的话,做什么都会显得可爱,让他饶有兴味地看上很久。纪宵这么想着,走过去毫无预兆地拍了拍楚澜的肩膀,然后在他的错愕中蹲下身捡了那团纸。 “用手啊,祖宗。”轻声调侃了一句,纪宵走开几步去找垃圾箱。 他回头时,瞥见楚澜的脸悄无声息地红了。 大约真的从没干过这种活,没一会儿同组的女组长就受不了楚澜了,她好脾气地走过来让楚澜拿装了半筐落叶的垃圾篮倒,自己则接过了他的扫把。 那垃圾篮有半人高,又因为直径太大,楚澜一个人抱不起来,拖着走会损坏公物,一时间他和半筐落叶面面相觑,有点想打人。 旁边看着的纪宵不失时机地上前:“那我陪他去了,回头让劳动委给我加操行分啊,这也算互帮互助。” 组长“嘁”了纪宵一声,挥挥手让他赶紧滚。 两个人分别拎着一个边就抬起来,有了纪宵之后好像也不是很困难了。楚澜的耳朵还有点红,因为小事上的失败而感到内疚和羞愧好似也挺正常。 去垃圾处理点要穿过篮球场,纪宵和楚澜选了从边上绕过,他突然问道:“你在家也这样啊?”言下之意不做家务当大少爷,听着颇有点刺耳,可楚澜不知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是怎么,愣是不觉得尴尬。 他承认得很大方:“家里……一直有来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什么家务都包了,洗衣做饭向来不用我动手……最多也就自己扫房间、叠衣服还有浇花。” 纪宵:“你爸妈也很宠你嘛。” 楚澜嗤笑一声:“我爸工作太忙,早出晚归的,我妈比我还十指不沾阳春水。” 纪宵由衷地说:“那你家一定很有钱。” 楚澜被他话语中的慨叹闹得之前的坏心情都灰飞烟灭,他换了只手提着垃圾筐,多说了几句:“也算吃工资饭的,比不上土豪。我妈说男孩子要穷养,上高中前要买的东西全得打报告。” 纪宵:“现在呢?” 楚澜:“每个月发一笔生活费,此外就不管我了。你呢?” 猝不及防被问倒,纪宵的家庭在他心中一直是个伤疤,楚澜毫不知情地揭开了。他暗自捧着鲜血淋漓,面上自然地说:“和你差不多,我爸妈离婚很多年,妈妈又再婚了。” 楚澜“啊”了一声,想必虽然情商低也知道这是不好提及的事,于是沉默半晌,突兀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者不罪嘛。”纪宵大度地原谅了他,“本身也没什么。” 再回到公共区域时,其他组员已经打扫好了。正好自习结束到了吃饭时间,楚澜便提议要请纪宵的晚餐,他自是欣然接受。碍于食堂的拥挤,两人绕到小卖部买了便当,再晃一圈回来时,黄昏正施施然降临。 坐在花架下,石凳冰凉,在暮春时节驱散了整天的温暖。 纪宵控制自己不看楚澜,这画面在脑海中自行加工,显得充满了偶像剧氛围。而旁边那个不解风情的直男,没有任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15 何表情地用心吃饭。 他好像做什么都专心致志的,纪宵想,余光扫过楚澜的侧脸,腮帮子正鼓起来一块。 连忙转开,沉寂了好几天的“想要捏他脸”的想法迅速冒出个头,然后在心底蹦跶着跳起了迪斯科,纪宵简直无地自容,只得抬头望天。 紫藤已经开始生长了,枝条柔软,映衬傍晚的天幕,硬是多了几分鲜艳。纪宵一瞥之下疑惑地“诶”了一声,楚澜偏过头:“什么?” 纪宵指向花架的一角,最上头那支紫藤上撑开一朵花苞:“好像快开花了。” 然而真正开花时候,先发现的人却是楚澜。 纪宵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午休时分照例洗了把脸,回到宿舍时却发现喜欢赖床看砖头书的楚澜不知道何时不见了。同宿舍另个室友说他出门了,纪宵突然就有种福至心灵的了然——就好像他早该知道楚澜去了哪里一样。 他披上校服出宿舍,躲开值班阿姨的眼线,然后顺着林荫路一路拐到了图书馆前面。 五中的图书馆很有历史,一栋三层小楼,建筑风格还是民国的,透出一股子书香气息。楚澜点评过正门挂的对联,说那字写得很好,可能是哪位优秀校友题的。 而图书馆对面是小花园,穿过一条被桂花和栀子围绕的小道,就能看见教学楼旁的紫藤花架了。 今年的春天来得晚,已经四月下旬,阳光依然含羞带怯地藏在云层之后,不肯普照大地。正午的风都带点凉意,纪宵拉上校服的拉链,惊奇地睁大了眼。 那紫藤花仿佛是一夜春风吹开的,先前惊鸿一瞥时还只有孤零零的枝条和几朵细弱花苞,这天没有阳光,它们却铺开一大片,灿烂得夺目。纪宵蓦然想起那篇经典的课文,他没有文艺细胞,此前觉得这些修辞过分的句子都不过因为文人丰富的联想才让人过目不忘,可亲眼见了,才发现语言的确有美妙之处。 比天光都吸引眼球的紫藤花,正在南风中轻盈地颤动,有一簇一簇地垂下,又有蔓延开来的,在教学楼米白色的朴素的墙面对比下,愈发的鲜艳活泼了。 纪宵从头到尾扫视一圈,然后看到了楚澜—— 不知从哪搞来的梯子,搭在花架的尽头,正在往上爬。 他连忙跑过去,生怕楚澜一个不小心摔跤,朗声问他:“你干嘛呢楚澜?” 梯子上那人不理他,直到整个人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花架边缘,这才摇晃着腿,得意地说:“我跟保卫处说羽毛球落到上面来了,快来,风景这边独好。” 纪宵没动,楚澜又催了他一声,他才跟回过神一般,学着楚澜的样子坐过去。 花架不算太高,但他们坐下的地方实在太狭窄,纪宵不得不和楚澜挤在一起,肩并着肩,藏在校服里的手臂紧贴着。纪宵感觉口干舌燥,偏偏楚澜还毫不自知地往他这边靠,他似乎是觉得两个人中间隔着手臂太难受,往后一撑,像个半搂着的姿势。 纪宵整个人都不好了,彻底无心欣赏美景。 “我跟你说,”楚澜难得的开了话匣子,一刻也停不下来,“最开始报考前踩点,我来五中看了一眼,就看到这个花架,当时想开花的时候一定很好看,我要找个梯子爬上来坐一坐。好不容易等到了,总算实现一个梦想……” 纪宵被他近在咫尺的话逗笑,侧脸去看楚澜,唇角的弧度却又慢慢拉平了。 他从没这么近地看过楚澜,那人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短发,精致端正的五官,还有一点若隐若现的笑意。 好像做梦一样的场景,纪宵却没头没尾地想起某个夜晚自己无聊时找来看的日本电影,他今天才发现楚澜原来长得很像其中的男主角,但却死活记不起电影名字了。 紫藤花很好看,可我觉得不如你笑一笑。 原来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乖,原来也会叛逆,偷偷做一些违反纪律的事。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加真实地让人想靠近,想拥抱。 ……想捏一下你的脸啊。 纪宵的嘴唇蠕动,什么无法无天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楚澜,我……” 楚澜眨了眨眼,他的双眼皮很是含蓄,近距离看时才发现睫毛也很长,风送来他的声音,弄得纪宵耳朵尖都快红透了:“你怎么了?” “我想捏你的脸”或者“我喜欢你”都不重要,他们俩还没来得及从花丛中眺望整个校园的美好中回过神,就被闻讯而来的保卫处老师赶走了。 纪宵那句结巴的话后半段自然也被他咽了回去——遗憾大约是没有的,反倒有些庆幸,没有那时候就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单恋→互宠,前面必然会有点酸楚,按现在的进度算,最虐的地方应该在17、18章左右,之后就岁月静好了(不),莫方呀。 第9章 夜话 纪宵习惯了和楚澜当室友的日子。 紫藤花架上蓦然被打断的告白对他而言反倒像一次警告,他无数次地想要僭越,又被现实打回原地,反复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他还有女朋友”。 楚澜无疑喜欢宋诗咏的,纪宵看得出来。他会每天睡前给宋诗咏发短信,周末时间合适的话,会和宋诗咏一起出去逛逛街,甚至会任劳任怨地帮她写作业——宋诗咏不是个好学生,但她长得美,楚澜看上去陷得有点深。 偏偏没有影响学习,于是纪宵唯一的吐槽理由也没有,只能在旁边心如死灰地看,心酸,偶尔还要听楚澜多说几句关于宋诗咏的话。楚澜把他当朋友,他没理由亲手打破这种平衡,翟辛恩说得很明白,论天时地利人和,纪宵现在一样也没有。 他和海阔天空差着一步之遥,却宁可尴尬地停顿在中间,高不成低不就。因为既不想放手,又不忍心勇敢。 纪宵有时候对自己说,“楚澜有什么好?” 楚澜的确是那种越了解越幻灭的人,远观的时候看他简直如同言情小说里男主角的模板,长得帅又多金,虽然是面瘫冰山系也挡不住狂蜂浪蝶。可熟悉了之后,才发现这人第一不会做家务,第二喜欢赖床,内心藏着许多想法,其实十分离经叛道,喜欢哲学史学,对人文有自己的理解。 旁人说楚澜不太会给人留余地,不开心时会直接说出来叫别人下不了台。可纪宵觉得他教养很好,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 和“大众印象”比起来,唯一的共同点大约就是话依然很少。 纪宵扶额,“这样的确……很好。” 不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16 仅是长相,仿佛连性格都准确无误地戳中了纪宵的萌点,他戚戚然地想,就算放了手,此后的几十年里也很难再有一个楚澜给他喜欢了。 于是退而求其次,继续和他当好同学好朋友,直到哪一天楚澜厌倦,或者他先离开,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两不亏欠,也无愧于心。 翟辛恩听了纪宵这一堆掏心掏肺,发自内心地说:“你可真是当备胎的命……给我来分双吉套餐,可乐去冰。” “你来大姨妈了吧……”纪宵瞥了她一眼,在翟辛恩满脸不耐烦的“滚滚滚”中,熟练地下单,然后大爷似的一摊手,“拿钱。” 他最近在麦当劳打工,下午和晚班,这样周末早上补完英语之后刚好过来,不用回家。纪宵愈来愈讨厌家中的氛围,邱志军自从一门心思要送邱榆出国之后对他更加爱答不理,有时候都觉得家里少了个人,而纪楠工作开始忙碌,在家的时间很短。 于是他找了个兼职,算不上多么缺钱,只是打发时间聊以自欺欺人罢了。 麦当劳离翟辛恩家很近,她听说后兴致勃勃地经常光顾,时常还给自己妈妈一起打包回去。纪宵对此无语凝噎,他工作状态被看到还是蛮丢人的。 翟辛恩来得早,还有时间和纪宵插科打诨。点完单,她心满意足地打包走了,可她一走,餐厅的人就开始变得非常多。 此时正是饭点,麦当劳位于商业区,又是周末,客流量大得惊人,排队的人有增无减。纪宵脚不沾地,偏偏还要笑,他觉得自己脸都僵硬了。 习惯性地说出“欢迎光临”后,纪宵头晕眼花还没看清来人,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纪宵,你怎么在这里?” 穿着蠢得要死的制服、戴着帽子的纪宵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如果只是楚澜还好,偏偏他旁边还站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她牵着楚澜的手,在暮春时节已经换上了迷你裙和七分袖,打扮得青春靓丽。 就打扮而言,和情敌见的第二面,纪宵完败。 他努力挤出个微笑来:“我打工……你要吃点什么?” 楚澜挑了挑眉,侧身让开一点给身边的女孩儿。她说话细声细气的,已经全无那天在电玩城的跋扈样子,也瞧不出泼辣,似乎心情不错。 纪宵机械地点,机械地收钱,像个一板一眼被设计好程序的机器人。宋诗咏点完单摇了摇楚澜的手,催他去那边等,楚澜却突然说:“我好像没有你电话,给一个?” 纪宵如蒙圣眷地报出一串数字,楚澜也没记,只听了一遍就点了头:“那待会儿再跟你联系。先去等吃的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纪宵来不及多想,背弃理智后他笑逐颜开地说好。 工作时间来不及看手机,等纪宵轮到休息的时候,忙不迭地查看,果然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简短地写着“我是楚澜”。 他想了想,存号码时备注打上“阿澜”,这样在他不多不少的通讯录里刚好能排在第一位。纪宵的小心思让他有些雀跃了,旁边一起打工的姐姐看他笑得不自知,多嘴问了句:“女朋友发短信查岗?” 纪宵摇摇头,又说:“是暗恋的人。” 那姐姐抿嘴笑,大概记起了别的什么事,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纪宵给楚澜回了个短信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一整天都沉浸在莫名的愉快中。他下了班坐公交回家,耳机里的音乐放过三首,停在《ented》上。 我也很高兴能遇见你。 纪宵沉默地想,随着鼓点轻轻地敲打车窗的框。 周末的最后一个下午,他照例在麦当劳打工。三点到四点最是清闲了,纪宵坐在点餐台下的一个小马扎,无聊地打手机里的小游戏。他已经能够轻松地跳到万米高空了,每一次都在打破自己保持的原有记录。 纪宵就是这样的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万分执拗,对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放手,也永不满足既定现状,有着一腔少年的孤勇。 听到脚步声时纪宵猛地站起来,低血糖瞬间侵袭了他。一阵轻微的眩晕后,纪宵连忙露出个微笑,舌头打了个结,“欢迎光临”到底没说出口:“楚澜?” 楚澜这次是一个人,他穿了件简单的灰色长袖t,外罩针织衫,原本就有点溜肩这下更显得单薄瘦弱了。随便点了份薯条,两杯可乐,然后他说:“现在不忙?” 纪宵给他配好餐:“好了……对,现在人少,他们都偷懒去了。” 楚澜:“那你也可以偷懒吧,请你下午茶。” 纪宵:“麦当劳啊,真寒碜。” 楚澜:“因地制宜而已,要不下次你找个哈根达斯店打工?” 纪宵哭笑不得,可他内心雀跃,于是绕到旁边和值班的姐姐说一声,对方连忙接了纪宵的活计,任由他去放松片刻。 放在几个月前,他大概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和楚澜一起坐在麦当劳里。春日的下午阳光灿烂,而落地窗边被晒得暖烘烘的,坐一会儿就有了困意。 纪宵没指望楚澜多跟自己说什么,他可能是恰好路过,就算过来,也应当不是专程来看自己——纪宵有这个自知之明。 他喝了口可乐,摇晃杯子的时候听到冰块的哗啦声,楚澜的安静恰到好处。两个人一句对话也没有就分完了薯条,楚澜擦干净手指,想了想,说:“和诗咏吵架了……觉得可能我不太适合谈恋爱。” 纪宵垂着眼,他的心脏很用力地跳动,扑通,扑通,却还要装作没事人一般。他忍不下去,最终低哑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人可说啊。”楚澜咬着吸管说,声音模糊不清,“你要是觉得烦就算了。” 翟辛恩和周扬都说过楚澜没什么朋友。纪宵蓦地想起这句话,原来已经被他放到了一个贴心的位置,立刻收敛起方才的酸味:“不烦,作为朋友这是应该的。” 楚澜露出一个疑惑的“不然呢”的表情,继续说:“那天不是跟她来这边买吃的么,后来电影开场前我接了妈妈的电话,要我回家办点事——我在准备雅思,以后可能要出国——她听了就不开心,扔下我自己走了。” 纪宵:“呃,我不太懂女孩子,但听起来好像不是你的错。” 楚澜没表达不赞同,他叹了口气:“……很累。” 纪宵桌下的手指握紧了又放开,竭力让自己把酸溜溜的话说得平常些:“那你为什么不和她分手?” “啊?” “就那么喜欢她吗?” 楚澜眨了眨眼,不知是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17 否咀嚼出了不寻常的气氛。他似乎很认真地在思考,直到纪宵发觉自己好似说错了话时,楚澜才说:“暂时没想过……其实我怕你笑话,这种事,我觉得男生提不太好,她同学会对她说七道八的……就想着,等她腻了就分手吧。” 纪宵直视他说:“所以,还是很喜欢吧?” 楚澜稍微缩了肩膀,看上去有点沮丧:“不讨厌她,应该也算喜欢。” 好似就此打开了一个话题,楚澜和他讲宋诗咏。 他们是在初升高的衔接班认识的,宋诗咏高挑漂亮,符合十五岁男生对于理想女友的标准,连任性都成了加分项。她主动接近的楚澜,每天下课和楚澜一起坐公交。而楚澜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和自己根本不同路。 然后在国庆节时一起去郊外爬山,宋诗咏跌伤了脚,楚澜索性背她上山顶。她坐在那里,一边揉着伤了的地方一边对楚澜说:“其实我喜欢你,刚才本来想拉你的手。” 就这么在一起了,水到渠成,之后也常常约会。如今刚过了半年的热恋期,于是隔三差五地开始吵架,宋诗咏性格毕竟骄纵,可她又爱撒娇,要楚澜迁就她。一次两次还行,时间一长,楚澜也腻了。 “先……先拖着呗。”楚澜最后说,他打量了纪宵的表情,忐忑地问,“你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 纪宵摇摇头,对方明显不信的表情,他又说:“我没经历过。” 楚澜就小幅度地笑了下,带着一点揶揄:“纪宵,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我不信。” 纪宵也笑了:“你怎么不信?” 楚澜:“肯定很多女孩儿喜欢你的,他们都这么说。” 这句带着点戏谑,可是又诚恳,纪宵分明不懂他是在打趣还是说实话,做出个求饶的手势:“别夸我,会骄傲自满的!” 楚澜单手托着下巴,朝他挤了挤眼睛——这个小表情实在太可爱,好似这副皮囊下还藏着另一个他不知道的楚澜,好似纪宵就此能窥探到楚澜真实的内心世界的一角。他不由得愣住了,反复在脑海中回味。 “谈恋爱真的太麻烦了。”楚澜也没抱怨许多,只是最后感叹道,“以后你还是挑个懂事贴心的吧,别像我。” 纪宵不置可否,那边经理在喊他回去上班,于是楚澜大度地挥挥手,说等他忙完了一起返校。他坐在落地窗边,从随身的单肩包中摸出一本薄薄的书,纪宵临行时翻了一下书皮,是莎士比亚戏剧的原版。 他忙里偷闲地看向楚澜的方向,光晕罩着楚澜,他垂下眼睫的侧脸线条如春山起伏。而落地窗外人来人往,指示灯变红又变绿,一切又仿佛与他无关。 纪宵站在麦当劳的点餐台后,专心致志地凝望他,突然想了起来之前的回忆残片。 楚澜和《情书》里的男孩藤井树像极了,他坐在那里看书的时候,与电影中那个经典镜头竟然能够在楚澜的意识海中重叠。 可又太不真实,让人不禁担忧这也许只是个精致的梦境。 纪宵终于心甘情愿地承认,他喜欢楚澜,喜欢得诚惶诚恐,步履维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跟你们港哦,楚澜(的原型)长得巨像柏原崇,赏心悦目! 第10章 幻灭 五月向来是明媚的季节,伴随着开始喧嚣的蛙声虫鸣,浓烈过分的阳光和越来越茂盛的树荫——以及瞌睡虫满天飞的每一个乏力午后。 数学课,老师拖长了声音讲解第二种解法,同学们鸦雀无声,小动作不断。 楚澜正襟危坐,左手支着侧脸,看上去无懈可击。旁边隔了一个过道的纪宵却清晰地看到这人闭了眼,偶尔撑不住头的重量会稍微清醒,却是在打盹。纪宵扫描了楚澜全身,对方背后有一块灰色,在雪白的校服上格外显眼。 楚澜一直有洁癖,这点纪宵已经领教过了——他的校服永远干净整洁,不管是课桌还是宿舍的书桌上物件都有一种奇妙的秩序,他们和楚澜的一丝不苟一起构成了纪宵关于“强迫症”最初的印象。 所以下了课,他跑到楚澜面前,带着点促狭。 “你校服上哪里蹭了好大一块灰?”纪宵自然地搭住楚澜的肩膀,把他翻了个身,然后手掌拍了拍对方肩胛骨的位置。 楚澜努力扭头看,角度问题他始终找不出端倪,于是放弃一般塌下肩膀:“完了,我校服还没晒干。下午集会则么办?” 这天正逢五四青年节,高三年级要宣誓成人礼,而他们这群高一小崽子也得以看个热闹。左右离典礼开始还有一点时间,纪宵说:“我还有一件校服放在宿舍,要不去拿过来你将就下?这件没法穿了,看着都不舒服。” 他说的是实话,不知在哪蹭的一大片不像是灰尘,反倒有些类似水泥糊了上去,纸巾是擦不干净了,楚澜想着就难受,纵然他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此时两害相权取其轻,只好同意纪宵的主意。 纪宵从教室到宿舍跑了个来回,典礼差一点就迟到。他火急火燎地把那件外套往楚澜身上披,然后拉住了他的手臂。 两个人跑得气喘吁吁,一前一后地入列,站在了方阵的最后一排。楚澜把校服袖子卷起来,然后往兜里一插,眉峰微微蹙起:“纪宵啊……” 纪宵:“干什么?” 楚澜从他外套兜里摸出五块钱,过了水的,显然是上一次洗时忘记拿出来。他板着脸,很正经地说:“天降横财,一会儿请你喝奶茶。” 纪宵先是发愣,等楚澜把那张纸币塞到他手里时,突然低着头开始笑,肩膀颤抖,几乎就要蹲下去了。旁边楚澜不再严肃,颇为戏谑地看他:“要是红票就好了,这样还可以请你吃饭。” 纪宵:“……我发现你这人,贫起来也很不像话。” 楚澜只分给他一个得意的小眼神,他似乎被刚才跑到操场的那一通活动弄得心情放飞,一时间很不像平时的样子。纪宵的眼神巡视一圈,最后默默地落到楚澜肩头,他穿着纪宵的校服,大了一码,袖子会遮住手指。 他本来就瘦,而校服外套普遍宽大,套在身上仿佛麻袋一般。纪宵看着楚澜,他肩膀比平时显得更窄了,单薄的身板,可能一箍住腰整个人就没有了。 所有的向往和憧憬一下子放到最大,周遭突然安静了须臾,稍纵即逝的心痒难耐。 后来即将毕业的学长们宣誓说了什么,纪宵一句也没听进去。他被温暖的阳光和微醺的南风合在一起搅得心神不宁,胆大妄为地私自做了个决定。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18 “如果毕业的时候他分手了,我就向他告白。” 纪宵安静地想,余光仍旧瞥过楚澜的侧脸。那人正低着头,争分夺秒地背小本子上新学的几个单词,阳光和他在一起,纪宵的心情不自禁地跳得快了。 他凑过去,几乎贴上了楚澜的太阳穴——他比楚澜高太多了,对方好似还没开始长个,刚好到纪宵的下巴。 纪宵感觉他隔着空气蹭了蹭楚澜的脸,呼吸能够为对方感知:“背到哪里了?” 楚澜头也不抬:“treasure。” 这亲密稍纵即逝,纪宵在小迎春巡查过来时退回自己的位置作洗耳恭听状,他暗自一拉楚澜的手腕,对方连忙收好单词本,也平视前方。 “诶楚澜。”他趁着小迎春走了,压低声音喊。 被叫到的少年疑惑地偏头看向他,从纪宵的角度,楚澜抬起眼皮,原本似乎总困顿的眼睛睁开了不少,显得更大,黑亮的瞳仁中映出日光鼎盛,一时间璀璨得夺人心魄。他下垂的眼角轻轻地抽动,不太习惯这样的角度似的。 纪宵坏笑:“你有一米七吗?” 楚澜:“……” 楚澜:“绝交吧。” 纪宵憋不住了,这次是真的笑得不可开交蹲在地上,还险些没起得来——因为楚澜睚眦必报地踹了他一脚,在深蓝色的校裤上留下了半个脚印。 翟辛恩听说这事时,夏天已经悄然来临了。 她吃着纪宵买的雪糕,然后埋汰纪宵:“你嘲讽他的身高?你还活着真是万幸啊。”纪宵抬手在自己下巴处比划一下:“他可不是只有这么高么。” 翟辛恩怒目而视,毕竟楚澜都被嫌弃的话,只能仰着头和他说话的自己在纪宵眼里更是基本上“不在水平视线内”,于是怼之:“楚澜当然有一米七!” 纪宵身上穿的是那天楚澜临时借去的校服外套,他对自己的东西有着很清楚的区分,哪怕是两张一元纸币都能准确无误地记忆。这项技能翟辛恩嗤之以鼻,说他简直痴汉,纪宵懒得反驳,再丢人的事他都做了。 雪糕的棍儿抵着舌面,时间久了有点渴水般的疼,窗外忽然飞过一只鸟。纪宵恋恋地说:“那天我帮他把校服洗了。” 翟辛恩:“真小媳妇儿……我是夸你贤惠。” 纪宵笑了一下,他当然不会告诉翟辛恩,他的衬衫和楚澜的校服一起放在盆中,安静地纠缠成了一团。 还没放水时,他有点神经质地拿起楚澜的校服,想要讨要一个似是而非的拥抱,最终因为这行为太过肉麻而停下了,等全部浸湿了,纪宵又有点后悔——多么罗曼蒂克的一个情节啊,他居然因为嫌恶而放弃了。 后来两件衣服湿淋淋地滴着水,挂在宿舍阳台上。等收回衣柜时,是一样的洗衣粉清香。 纪宵很是魂牵梦绕过一阵子,他觉得自己快对楚澜着魔了。 随着时间,这种病态的迷恋并未愈演愈烈,可也从不消停过,总是在纪宵试图放弃的时候重新冒头,以快乐的痛苦来折磨他,身心俱疲。他偶尔会在夜里十分放肆地想楚澜,听着咫尺之隔的呼吸声,抚慰自己,然后困顿的梦里,又伴随了深重的愧疚。 他觉得自己仿佛玷污了楚澜,而这些隐秘的愉悦和罪恶瞒着所有人。 在长久的相处中,纪宵逐渐发现楚澜也不是很乖。 他早上总是起不来床,赖在被窝里半分也不动弹,每到这时纪宵只好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喊。有次另外的舍友看见,只笑着说你真有耐心。 人形闹钟当的时间久了,竟然也从中捞到了楚澜的感激。他并非睡不醒,就是懒而已,以前就是迟到专业户,如今住了校变本加厉,恨不能在床上直到天荒地老。纪宵听他理直气壮地自我辩解,哭笑不得。 楚澜还喜欢逃课,但逃课也不去做什么,有时候到图书馆看书,有时也直接回家去吃一顿晚饭。他在闲聊时说起过自己的家人,纪宵酸不拉几地说羡慕时,楚澜又闭了嘴,用一种带着歉意的目光望向他。 夏去秋来,时间过得永远比想象中更快。 纪宵依然在麦当劳打工,每周末的两个下午。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家并不住在附近的楚澜也逐渐喜欢和翟辛恩一起过来,享受麦当劳的免费冷气,选一个靠窗的位置写作业——后来翟辛恩说,她主动约的楚澜,理由就是“去看纪宵的热闹”。 纪宵对此不置可否,只打趣他:“你女朋友呢?” 楚澜闭口不谈,翟辛恩倒是不避讳这些,一摊手说:“人家看不惯我们这种周末只知道学习的书呆子,自己去玩耍了。” 这仿佛是换来了一点幸运和独处的空间,翟辛恩毕竟偏向纪宵,偶尔会借口早退,于是一起回家的任务就交给了纪宵去提议。他和楚澜这次得以坐同一辆公交,不同的是,纪宵得坐到终点站,他知道了楚澜在哪里下车,也趴在窗上看他走去的小区。 剔除掉纪宵对楚澜的种种不可说的念头,看上去他们过的是十分朴素的高中生活:充满了试卷和考试,也有文艺晚会与田径比赛,周末能够一起等公交,似乎平庸朴素得过分,也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 纪宵几乎要忘记之前的烦恼了,他开始觉得,如果能这样平淡地一直到毕业,那应当是他值得用一生来怀念的时光。 他喜欢十六七岁的楚澜,明亮鲜活——即使这两个形容词与他不那么贴切——并且笃定以后再也遇不到让他这样动心的人了。 高二那年的圣诞,纪宵想,刚好是他见到楚澜一周年,而他们已经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变成了……至少在楚澜口中,他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莫学姐因为升毕业班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学生会主席,新上任的这位是理科班的优等生,过去的生活部长。既是看着纪宵干活的,他理所当然地继承了上一任学生会主席的意志,把某个义工抓来了。 楚澜已经升职当了宣传部长,作为整个学生会都心知肚明的“甩手掌柜”,此人依然履行着靠脸吃饭的吉祥物职务,在干事们为了圣诞晚会忙得脚不沾地时,他抱着一打卷子在办公室优哉游哉地做。 纪宵知道他并非完全甩手,重要的东西依然亲自过目,但仍旧忍不住酸:“你这部长当得多悠闲,学弟学妹忙前忙后的。” 楚澜抬起眼皮,手中笔耕不辍:“干事干事,就要使唤去干事的。” 纪宵:“去年当干事的时候,圣诞晚会也没见您屈尊啊?” 楚澜振振有词:“哪有,外卖就是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19 我打电话订的。” 纪宵:“……” 他亲自拿回来的外卖出自楚澜的口味,难怪对方在接过汉堡时排队那么积极,想必等了很久。纪宵把这些话全都咽下去,卷起手头一张海报没好气地在楚澜头上敲了一下:“懒死你得了吧,祖宗。” 楚澜对这个略显诡异的称呼安之若素,他放下笔,过目了海报,然后大发慈悲地站起来:“那行,动弹一下……你陪我去贴海报吧?” 纪宵还能说什么,他对楚澜好像永远没有“不”字。 每层楼都要贴上海报,不管选择自上而下还是自下而上都显得非常疲劳。等海报贴完时,离晚自习还有不到半小时,吃饭显然要如同作战。 楚澜欲言又止,纪宵晓得这时候去食堂多半没好吃的,于是拉着松开楚澜的手,好整以暇问他:“怎么了?” 楚澜开口就惊天动地:“要不我们逃课吧。” 纪宵一愣,没问他原因,反倒先做完了决定,才说:“逃课去做什么?” 楚澜听他不反对,说:“市中心开了一家店,我上次吃过了,感觉还不错,正好优惠券明天要过期……所以,去么?” 猝不及防接到了邀请,纪宵不知所措,直到楚澜有点不耐烦地蹙眉,他才僵硬地点点头。接下来一串动作他都沉浸在空白的虚无中,怎么骗到的假条,怎么走出的校门,又是怎么被楚澜拉上出租车,他都再记不清了。 汽油味刺鼻,身侧楚澜拿出mp4听歌,耳机只带了一边,留着耳朵要听他说话。纪宵如梦初醒,回头望向越来越远的校门。 好似一下子逃离了日常,陷入某种未知的转折。 纪宵不知道楚澜为什么开始叫上自己“做坏事”,大约他被楚澜当成同谋或者同盟,至少这一席之地短期内不会消弭。他心情复杂地感慨了一番,趁着楚澜不注意,突然伸手,无法无天地满足了自己许久之前的愿望。 迅雷不及掩耳地在楚澜脸上捏了一下。 楚澜:“干嘛!” 纪宵装作若无其事地看车窗外倒退的风景。 楚澜:“……神经病。” 终于有了情绪变化的语气,纪宵默不做声,只是笑,楚澜无可奈何地扫了他一眼,扭过头去把另一只耳机也戴上了。 纪宵摘掉他那只耳机,在楚澜还没发作时大胆包天地塞到自己耳朵里,朝他非常温暖地一笑。他一旦笑起来便显得十分无辜和诚恳,叫人没脾气了。将就这个别扭的姿势,楚澜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人,竟然破天荒的决定跟他“算了”。 后来想起,大约是钢琴间奏足够柔和,舒缓了出租车中的汽油味和马达轰鸣声。 纪宵和楚澜当中连着一条白色耳机线,他不动声色地朝楚澜的方向挪了挪,感觉对方并不十分抗拒这种亲密。 第11章 误解 回忆到这儿突然断了线,在楚澜不耐烦的“你要吃什么”中,纪宵总算拉扯到现实——现实就是,快高考了,楚澜分手了,而他还在担忧分数线。 纪宵低头扫过一眼菜单,心不在焉:“你点喜欢的就行。” 这是他们第一次逃课出来时的西餐厅,楚澜其实也不是特别中意某道菜,他本身是长情的人——他自己说因为懒得换地方,纪宵却想楚澜对所有的人和事都念旧,这听上去有种“将就”感,而实际上则得益于他长久的忍耐。 楚澜主动找他聊天了,楚澜借他的数学练习册订正了,楚澜和他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甚至肩并肩站在水池边洗一样制式的校服…… 楚澜开始依赖他了。 纪宵说不清他是高兴还是失落,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情很复杂。这好像是他一直期待的事,可又隐约地觉得,楚澜到底把他当朋友。 他心思单纯得很,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旁人说他脾气差只是因为不了解。无奈楚澜不怎么有主见,有时候的寡言就成了高贵冷艳的伪装。只言性格,他不过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兴许多了点吸引人的气质。 纪宵还记得自己当初说的“要是毕业楚澜分手,我就告白”,这决定在过往的岁月中一次一次地叩打心门,成了个日积月累的疙瘩横亘在内心深处,不触碰则已,一旦想起又是椎心泣血的复杂疼痛。 然后楚澜就毫无预兆地、以一个十分哭笑不得的理由和宋诗咏分手了,如他所愿。告诉他,“我其实也不是特别难过。” 还怎么拿你当朋友呢楚澜?这不是在戳我的心吗? 纪宵盯着楚澜,他的坏心情表达得并不明显,仍旧温文尔雅地跟服务生点了单。旁边坐着的翟辛恩眼观鼻鼻观口,低头作认真研究桌布状——终归对当时教室里的低气压犹记于心,她不太敢触楚澜的霉头。 而分了手的当事人头顶一片绿光,悻悻地叹了口气。 “你还在为今天下午李雪君的事恼火吗?”翟辛恩小心翼翼地问。 楚澜摇头:“早气过了。” 言下之意还是生了气,纪宵用叉子戳着碗底——招致楚澜不满的白眼一枚后他收了手——然后说:“大家也是关心你……好吧,八卦你,毕竟楚大校草美颜盛世,于是格外受人关注……我变相夸你帅,你把刀放下。” 他们在高考的紧要关头肆无忌惮地逃了课,全然没有紧张感,仿佛即将在一百天后进行的不过是与平常并无二致的模拟测验,甚至这都不是当下最烦恼的东西。 心情复杂的楚澜单手托腮,说:“是我不解风情也就罢了,偏偏先绿再分,破罐破摔,感觉自己被玩弄于鼓掌,非常讨厌。” 纪宵:“是,宋诗咏真讨厌。” 楚澜:“我说我自己。” 纪宵:“……” 他对这人不合时宜的省略关键句感到无语凝噎。 可阴差阳错的理解错误让楚澜不自禁地翘了翘嘴角,纪宵看得直翻白眼。他还要趁机挤兑楚澜,正巧前菜上来,看着令人食欲大增。 于是翟辛恩息事宁人:“难得来这家餐厅吃一次饭,阿澜你买单我就多吃点了。” 楚澜冷静地说:“当心长胖。” 纪宵拦住辛恩行将举起的刀:“他的意思是……其实你不胖,这个也没多少脂肪!” 翟辛恩愤愤地说:“你就惯着他吧!” 当事人之一完全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另一个则心安理得地接受谴责,然后得寸进尺地把自己盘里一块虾放到了楚澜的盘中。 翟辛恩:“……哦哟。”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20 这顿饭吃得各怀鬼胎,纪宵还是拦不住的开心,楚澜也好过一些了,而翟辛恩觉得自己好辛苦,拼命地假装不存在。 可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纪宵不再揣着暧昧往楚澜身边凑,他们看上去就像亲密些的朋友——楚澜总算在班上有个说得上知心话的人了。 翟辛恩应该为楚澜开心。 高考迫在眉睫,可越是紧张的氛围就越多乱子。这天纪宵与楚澜回到学校,寄宿生活要求他们还得继续上晚自习到十点钟。 教室气氛很不安稳,纪宵刚坐下,就有人在门口叫他。抬头一看,竟然是很久没打过招呼的姜星河,这人是理科班的尖子生,皮相和名字一样的好,同时也在各种谣传中成了楚澜竞选校草的有力竞争对手。 纪宵在分班前曾经和他是同学,而之后也好几次一起打过篮球,关系算不上差。可一般姜星河没事不会找他,纪宵印象中他不是无聊到处骚扰旁人的性格,于是与班委打了个招呼,就从容走出门。 他前脚刚走出教室,后脚就起了纷纷扰扰的议论。楚澜喜静,闻言皱起眉,想从抽屉里摸耳塞,却突然从四通八达的流言蜚语中捕捉到了敏感的字眼,和姜星河的名字挂在一起,就变得十分不堪了。 楚澜蓦地把练习册用力一翻,发出剧烈的响声。全班的八卦心被他这一下震慑,想起此人刚才惨遭失恋心情很差,又是个爱学习的——原本自习课就不该喧哗,立刻从善如流地缄默了,楚澜冷眼扫过四周,心如乱麻。 他的座位离周扬很近,对方以为他听错了,写了张纸条:“他们讨论姜星河呢,没在说你的事,别生气了。” 楚澜在纸条上回:“知道,他怎么了?” 周扬写:“还能怎么,搞同性恋被老师发现了呗,不过没法处分,快高考了他成绩又好。无奈闹大了,说出去也太恶心了点,你说他为啥就想不通。” 楚澜矜持地画了个问号。 周扬愤愤不平地写:“全年级……全校多少妹子暗恋他啊,他怎么就去喜欢男的?” 楚澜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没理会周扬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和亟待回答的渴盼,径直把纸条团成球扔进了课桌旁的迷你纸篓。 他没来由地觉得心口有点闷。 姜星河是不是同性恋和他楚澜有什么关系? 可他找纪宵干嘛?他和纪宵很熟吗? 猛然有个念头袭击了楚澜,他不开脑洞则已,偶尔一次的发散性思维仿佛用光了所有的理智。楚澜抓着笔想,“他难道是喜欢纪宵吗?” 就宛如……晴天霹雳。 事实证明楚澜这次想得确实有点多。 纪宵跟着姜星河一直走到紫藤花架下,花季还没到,枝条萧索,在夜里张牙舞爪分外狰狞。姜星河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后火光明灭。 “你少抽点。”纪宵本能地说,被对方瞥了一眼后发现自己太过多余,紧紧地闭了嘴。 姜星河似笑非笑,他有双形状优美的桃花眼,看谁都含情脉脉。纪宵身为性别男取向男的普罗大众之一,出于对美的欣赏,立刻狠狠地心旌一动。他旋即恢复正常,感觉自己被色|诱了,于是看姜星河就横竖不顺眼起来。 而对方还不知自己境遇,咬着烟说:“你一直都知道的吧?” 纪宵还没来得及听闻八卦,反问:“知道什么?” 姜星河:“我是gay。” 纪宵纠结片刻,选择说实话:“我看得出来。” 姜星河笃定地补充:“那是因为你也是。” 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始终带了点捉摸不透的玄机。纪宵确实早就知道,同类中有着敏锐的嗅觉,他仅仅与姜星河在理科班同窗半年,就彼此看透。只是一直没机会对暗号,心知肚明的话也懒得提到台面上——纪宵并非混在同取向人群中才有安全感,何况姜星河长相太有攻击性,一看就是1。 可他依然不懂为什么对方这时提出来,总不可能是要告白。 被星河指尖那团火光烫了眼一般,纪宵别开视线,无辜地说:“以前就知道的事,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喜欢你。” 姜星河说:“这张好人卡总也发得诚恳一点。” 纪宵:“……” 他没往对方喜欢自己那边想,只觉得姜星河有病。 果然下一刻,姜星河笑了,他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叼着烟的缘故差点呛了自己一口。纪宵面色不善,他便挥挥手:“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有男朋友的。” 纪宵脑中迅速地把姜星河在自己回忆中的种种过了一遍,实在察觉不出除了篮球场、短跑跑道和数学题之外与姜星河的交集,可对方好整以暇看他的样子又太过诡异。纪宵最终自暴自弃:“想不出来,有什么话直说。” “你喜欢楚澜吧?” 他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真相砸懵了,毕竟头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既定事实,纪宵难免感觉秘密被人偷窥,情不自禁地拔高了声音:“什么?!” 姜星河慢条斯理地学他说话:“以前就知道的事——你对楚澜那么好,别人看不出我还看不出?纪宵,咱俩一类人。不过今天是想……劝你,我被老师撞见了,小道消息传得最快,不一会儿全校就能知道,楚澜肯定也会听见。” 纪宵大脑转不过来:“什么,你怎么了?” 姜星河:“冲动,不值一提。性取向的事我一向放得很开,恐怕楚澜不这么想。” 他点到为止,纪宵却电光火石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姜星河这似是而非的性取向一旦曝光,势必在五中掀起一场话题。还具备当下最火的几个元素,看上去简直能被口口相传个三年五载的,成为校园传奇。 只是楚澜,他一直想得简单,全然不会把纪宵的感情往“暗恋”“喜欢”上靠,那是因为没人提点过。倘若流言蜚语让给他醒悟,就此发现不妥,会怎么看自己……和自己对他的好呢? 姜星河拍拍他的肩膀:“我挺喜欢你的,所以提一句。看你对楚澜死心塌地,是真心疼——不过楚澜知道也没事,反正快毕业了,桥归桥路归路。” 他说完这些话就走了,纪宵在夜色中站到膝盖痛,感觉被冷风吹得晕乎乎的。 回教室甫一落座,他就察觉不对。 楚澜的位置和他隔着过道——每次月考后精心套路的结果——这会儿他正泄愤似的往草稿纸上写着什么,纪宵探头一看,乱七八糟,仿佛是政治必背考点。 他蓦然抬头对上纪宵的视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21 线,皱起的眉间让纪宵的心脏顿时悬到嗓子眼。他装作不知怎么回事,手指间转着一只墨水笔,还嬉皮笑脸地压低声音和楚澜说好,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而楚澜的坏心情……他下意识地以为还因为宋诗咏。 “背政治呢?” 楚澜不声不响只是看他,眼中蕴藏着什么复杂的情绪,直到纪宵心里发毛,他才说:“待会儿下课陪我去小卖部买瓶水。” 纪宵猜不透他,只能先答应为上。 他答应完毕,楚澜心情好似又阴转多云了,看着依旧不高兴,却多少比刚才的黑云压城城欲摧缓和得多。纪宵心道我没得罪他吧,又把姜星河的那番心灵鸡汤拿出来喝了口,慌忙地压下全部的不安,决定不管楚澜如何说话如何做事,他都装傻充愣。 毕竟楚澜从来不和傻缺计较。 周末学校少人,而还未彻底回暖的时候,校道上人烟更加稀少。纪宵亦步亦趋地跟着楚澜,昏黄灯光罩出一层模糊不清的轮廓,他望着楚澜的后脑勺出神。 楚澜没去买水,他走到一半就停了,恰逢两盏路灯交汇处,阴影和灯光混乱不堪。 他突然问:“姜星河是同性恋你知不知道?” 这话问得十分匆忙,楚澜脱口而出时,发现自己不光损口德,语气也非常欠揍。可对他而言,说出去的话万万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能怒目而视,等着纪宵的回答。 对方还没来得及回味,本能地点了头,楚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还和他出去?他万一喜欢你怎么办?” 纪宵:…… 他哑然失笑:“他不会喜欢我的。” 楚澜没料到这话题的跳跃度,无名火走得飞快,只剩下满肚子疑惑,全写在了脸上。路灯幽暗不明,楚澜就这么望向他,带着八分的疑惑和两分未消的愤怒。看着楚澜,纪宵没头没脑地想,他这么久还是没长多高嘛…… 可他眼睛真亮,好像什么都能告诉他。 于是纪宵当场被美色迷了心窍,理直气壮也说不出口,其他情绪更是九霄云外去了。他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仿佛只是顺理成章。 他说:“你别生气……其实我也是,我跟他一样。他不会喜欢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收获一枚帅比酱油君~ 此帅比纯属路过,不要爱上他2333 第12章 摊牌 后来楚澜想起纪宵跟自己坦白性取向的那个晚上,只觉得满满都是不合逻辑的跳跃。 首先他因为某个无关紧要的人发了一通无名火,平时总是以和为贵能笑着沉默绝不主动嘚啵的纪宵破天荒地跟他解释。 然后是春风沉醉的夜晚,树影婆娑,路灯幽深,篮球场上传来空旷的回音。教学楼的灯火通明,有些干燥的喉咙,还有纪宵望过来的,很认真的目光。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楚澜喜欢哲学,于是被这种理智之外的发展彻底弄得懵了。 他长久地没有说话,纪宵先开始心慌。他以为楚澜接受不了,手足无措地原地纠结一番,最后两只手小学生罚站似的规矩背在身后,拧来拧去的,关节都响了好几声,弄得又痛又爽,可他心里依然难过。 纪宵喉结微动,小心地问:“……你觉得恶心吗?” 楚澜仿佛被他这一声轻唤从外太空拉回地球,打了个寒战,后知后觉地怪罪起锦城春天的昼夜温差。他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没有,我很意外。” 纪宵:“……” 楚澜阴差阳错地从纪宵脸上读出了“自卑”二字,立刻说:“我真的没觉得恶心,这是很私人的话题你能跟我分享说明你把我当好朋友……” 纪宵叹了口气,朝旁边退了一小步,微微错开目光。他什么也没说。楚澜却突然如鲠在喉,自行打断了长篇大论。 上课铃骤然打响,可谁都没心情去听。 楚澜心乱如麻,他对这种事本能地慌,又不知自己到底在解释什么——他不想被纪宵讨厌,可也的确在紧张。于是楚澜自暴自弃,不打算回去继续自习了,跟纪宵摊牌。他深呼吸三次,总算平静了点。 “我妈当初念了个应用心理学的硕士,她对这个很感兴趣,后来也一直在保持学习。”楚澜说话慢了,心情就也缓缓地回归平时的状态,“有一天,我也不知道怎么聊到这个话题了,她教我,性取向没有什么‘主流’和‘异端’的区别,只有大众与小众。而任何一种取向都被尊重和理解,所以遇到这样的朋友,如果他和你分享,应该值得高兴——他的确出于信任你。” 纪宵安静地听他说,蓦然眼眶有点热。 发现性取向异于常人之后,他从未主动告知过谁,做到的极致无非是被询问后承认。他当然知道这很正常,可所有的自我安慰都敌不过楚澜这么几句话。 纵然楚澜只是说说而已,或者真的觉得没什么,纪宵仍然以为,他破罐破摔到一半的不堪,突然就被楚澜接住了。 于是纪宵点点头,尽力掩盖掉鼻音和呜咽:“嗯,谢谢。” 感谢对楚澜而言从来都接受得非常不自在,他说不出“别客气”,只得别扭地也“嗯”了一声,想岔开话题,提议回去上课。 纪宵突然跟个神经病似的问:“楚澜,你看得这么透,也说尊重和理解。那如果有一天,同性向你告白,你会怎么想?你还是会觉得恶心。” 楚澜摇头,说:“我不会恶心,但……” 会拒绝。 他隐约猜到什么,到底没说出戳别人心窝的话。断在半截,显得前面的坚决也无力极了,他皱着眉,然后飞快抬眼扫过纪宵的表情。 纪宵苦笑:“你看我做什么?” 他仿佛霎时被架上了审判庭,楚澜手握判决书,悬吊吊地捧起他的一颗真心。不过几个字的事,要么万劫不复要么翻天覆地,听上去轰轰烈烈。 然而现实总是云淡风轻的,纪宵心跳如擂鼓,脑海空白,已经开始后悔。他见楚澜不知想了些什么,再望过来时眼中竟有悲悯。 楚澜的嘴唇抿紧又放开:“纪宵,别问不可能的事。” 说完这话,他仿佛找不回刚才长篇大论的从容或者安抚了,落荒而逃。纪宵留在原地,他在一天之内第二次被抛下,境遇却大不一样。 他相信楚澜这么聪明不可能不明白,楚澜没装傻也没生气,甚至堪称和颜悦色。而这话却说不出的、前所未有的刺耳,把纪宵打入地狱了。 明明三月已经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22 开始回暖,他却如堕冰窟。 后来的晚自习楚澜没跟他说话,虽然仍旧坐在原位,可连半个眼神都再没分给他过。余下的几天,他们依旧朝夕相处,只是失去了所有的交流。 纪宵是过于难受与后悔以及许多愧疚交杂在一起,而楚澜……他只是太迷茫了。 周末的到来恰如其分拯救了心绪不宁的少年。五中作为人性化的学校,越是临近高三越是放松,首先取消了周六的补课,改为自习。而好学生总是拥有特权,楚澜等来周六,立刻给小迎春申请了假条,逃也似的回了家。 家对他而言是彻头彻尾的避风港,母亲则成了能安抚一切的存在。楚澜在过去几天内憋着全部的无措,伪装出若无其事的皮囊,回到家后骤然崩塌。 他刚进门,楚夫人李文茵正开着电视,和旁边小沙发上坐着的客人家长里短。楚澜不知道谁来,放了包过去一看,却是个久违的人。 他额角隐隐作痛,口气就不太好:“神烦,你怎么来了?” 李文茵立刻批评说:“你干妈让小樊送两瓶酒过来——小楚同学,多大的人了,老是喊人家外号,会不会说话?” 小楚同学嗤之以鼻,倒了杯茶,沙发上的女生趁他背过身时抓紧时间瞪他。楚澜仿佛背后长眼,立刻扭头,对方的表情还来不及管理,顿时定格在一个扭曲的愤怒上——楚澜绷着脸,不想说话。 这姑娘姓樊名繁,发音一模一样。不知道父母怎么想的给起这么个倒霉名字,到了楚澜嘴里,一路喊成了“神烦”。 说得文艺点,樊繁是楚澜的青梅竹马。父辈们有大学好友的关系在,两人还没上小学就认识了。奈何不管是楚澜还是樊繁,好似天生都少根筋,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坚定地达成共识,觉得彼此碍于小学初中都同班才算熟稔。 楚澜的朋友不多,说得上真心话的更少,纪宵算一个,辛恩算一个,但他打心眼里觉得十几年来最信任的还是樊繁。 而现在,他扫了一眼茶几,上面摆了切好的苹果和刚泡没多久的红茶,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李文茵对樊繁特别好,她因为喜欢女儿,认了樊繁当干闺女。那么刚巧,樊繁他妈——也就是李文茵的大学闺蜜——喜欢儿子,故而两家亲近得不行,楚澜也要管樊夫人叫“干妈”的。 他没心情去计较这些微不足道,索性端起自己的茶回屋了。 楚澜刚坐下,脑子里一团乱麻。他妄图从中理出头绪,然后迅速拟定一个方案,让他能够在毕业前的这几十天还能正常面对纪宵。 理到一半,好不容易揪住了苗头,却传来了敲门声。 楚澜习惯白天敞着房间门。出于礼貌和隐私,李文茵一般不进来,有什么话站在门口就说了,所以敲门的只可能是别人。 他的椅子转了一半,没好气地说:“进来。” 外面站着的樊繁本也就跟他客气一下,闻言不客气地瘫在楚澜房间的一个懒人沙发上,坐没坐相。 这么多年的默契,楚澜和她习惯互相鄙夷。此刻他的目光扫过樊繁四仰八叉的死狗样,出言提醒:“你能坐得像个姑娘吗?” 樊繁“哦”了声,从善如流地改了,双手抱膝,整个人陷进懒人沙发中。她火眼金睛,不会找楚澜只是闲聊,当即开门见山:“阿澜你不开心?” 楚澜:“……” 樊繁:“有人欺负你吗?” 倒也不是欺负,楚澜垂着眼睫,樊繁以为他默认,唉声叹气:“有什么事忍一忍嘛,反正都快毕业了,你的这个脾气哦……” 眼看她又要老妈子附体来个三千字碎碎念,楚澜打断说:“不是。” 樊繁眼睛一亮:“难道你终于摆脱宋诗咏的阴影,决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又有喜欢的人了吗?不要愧疚,这很正常。” 楚澜:“也不是。” 樊繁自诩他的娘家人,比谁都关心他的恋爱状况。大约记起楚澜和宋诗咏那段到了后半程便能用“貌合神离”和“名存实亡”来修饰的恋爱,樊繁紧张地说:“……儿子,你不会是把择偶范围扩大到另一个性别了吧?” 她异想天开,刚好戳中痛处,楚澜忍无可忍,指向门口:“出去。” 樊繁:“我错了,你就大发慈悲满足我的好奇心吧。” 她把八卦心说得这么诚恳,楚澜一时都想不起拒绝。他开始思索到底从哪里开始说,好似全部连在一起,是个很长的故事。 春日的余晖透过窗棂,楚澜盯着地板上一块暖色光晕,想起前几天的那个夜晚,蓦然发现,他认识纪宵原来也这么久了。 楚澜决定从最近的情节开始,正要长话短说,又觉得有点舍不得“背景铺垫”中纪宵对他的好。他在这一刻涌起了无尽的惭愧,为自己的私心,也为纪宵。 “我们班有个男生,他是……嗯,他是同。”楚澜最终摒弃了他妇人之仁的纠结,简短地说,“我觉得他喜欢我。” 樊繁一愣,反问道:“是那个叫什么,星河的吗?” 楚澜:“姜星河——你怎么连我们学校的事都知道?” 樊繁:“就前几天传的。大家现在紧张地复习,听点八卦当调剂咯。毕竟‘五中校草去搞基了’这种破碎少女心的消息好几年内也不见得再有——他喜欢你?” “……没。”楚澜伸手端起杯子,茶水刚送到嘴边,又放下了,“是我室友。之前我没往那方面想过,觉得他人不错,当他是好朋友。姜星河那事一出,我觉得不对,但还是对他抱着‘是我想太多’的念头。” 樊繁洗耳恭听,直觉后文不简单。 楚澜喝了口茶水,今天的苦丁仿佛滋味格外足,他舌根的涩一路传到心底:“我其实想逃避不去问,但他立刻跟我坦白了他的取向。” 樊繁:“告白?” 楚澜摇头:“没有,但已经很接近了。我怕他真的告白,就跑了。后来不敢跟他说话,也不太敢直视。他大概喜欢我,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暂时躲开。” 樊繁托腮说:“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他……他帮我洗过校服,等我去上学,还会提前买好早饭——我不爱吃早饭你知道的——平时我借他文综笔记,他数学很好,讲题清晰。冬天我早上起不来,他还会喊好几次。有时候晚上回宿舍迟了,他帮我打热水……” 在樊繁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楚澜放弃一般叹息道:“他对我真的挺好的。” 所以这碎片一样散落在日常中,好似微不可察,细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23 细算来又无处不在的“好”拼在一起,有条不紊地凑出了楚澜羞于企及的真相。 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竟然是个十分脆弱的姿势:“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他仍然珍惜和纪宵的友情,可这友情要是早就变了质呢?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楚澜还能怎么揭过这一页? 就算他们维持着尴尬毕业了,以后再不见面,漫长人生中,他想起这件事悬而未决,难道就真的无愧于心? 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自己还会讨同性的喜欢,楚澜首先如鲠在喉,接着茫然。 换做其他人,兴许他就冷笑一声,以平时在人前任何的冰山脸留下句“滚”,然后再不相见,偶遇了也能装作不认识,把这当成人生的某个调剂。 可偏偏是纪宵。 楚澜觉得他快头疼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不是最虐的…最虐的在18章左右 之后就甜甜甜啦 比心~ 第13章 破冰 樊繁安慰不了楚澜。 她从楚澜家告别的时候,出于礼貌,李文茵让楚澜送她到公车站台。春天的傍晚,恰逢周末,所有人看上去都懒懒散散,有着说不出的满足感。惟独身边清秀的少年,本来也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有些颓唐。 樊繁要坐的那一班公交不知怎么回事,连着十几分钟也不来。她见楚澜等得不耐烦,鞋尖蹭了蹭地面,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到家跟你说一声。” 和女生一起出门,就算送不回家也要送上车,等人家走之后要询问到家了没,这是李文茵教他的“绅士风度”,在长久的言听计从中早就成了他的习惯。于是楚澜摇摇头:“没事,我等你上车了再回家。” 樊繁和他两厢沉默,过了会儿,他突然说:“我说得上话的朋友真的很少。” 樊繁:“是啊,你高贵冷艳。” 楚澜:“……所以,算了算也就你和他了。” 樊繁无言以对了一会儿,说道:“我可真是谢主隆恩——你就别自欺欺人了。咱俩性别不同,上高中之后哪来那么多知心话,我猜,除了这些不能跟他说的,平时在学校,你什么事都肯告诉他的,我算个球。” 她见楚澜如临大敌地愕然了,晓得自己一定说到点子上,叹了口气。正巧公交终于来了,樊繁一拍楚澜的肩膀:“阿澜,你心里有数,何必要在我这里找答案呢?我又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樊繁哼着歌跳上车,欢快地跟他挥了挥手。 她最后说的话还在耳边徘徊不去,楚澜把手抄在兜里,慢悠悠地往回走,只觉得举步维艰——樊繁了解他,心里有数,但还是不知所措。 他被告白的经历从初中开始就不计其数,后来即便有了宋诗咏,其他女生的情书也一封一封地往抽屉里塞。楚澜应对“拒绝告白”得心应手,知道如何不伤对方的心又断绝她的希望,而此时平时熟稔的招数都被一一化解,只因为那是纪宵。 他与纪宵心平气和地相处两年,对方的好润物细无声地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环节,乃至于楚澜凭借绝佳的记忆力,看到类似的行为事实,首先想到的就是“纪宵会怎样”“纪宵曾怎样”。 当这些“好”全都成了“喜欢”的表象,楚澜甚至说不出自己的心情。 他应该讨厌的,然后再跟纪宵说清楚,甚至不吝惜伤他的心也要断干净。因为楚澜知道自己的取向,和纪宵道不同不相为谋,纵然勉强维持着同学或好友的关系,迟早也要形同陌路,相忘江湖。所以没必要拖着。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应该”,而理智在感情用事面前常常溃不成军。 放置处理在任何时候都靠谱,于是楚澜选择在高考面前让步给沉默。他猜想纪宵也是这么想的,因为至少再一次的周末返校,纪宵难得地比楚澜去得晚,他们在到教室前成功地没有碰面,即使遇到,也飞快地擦肩而过。 谁先开口谁尴尬,理所应当地就展开了一场相互较劲。 结果事与愿违,小迎春作为班主任,非常关心她带的第一届毕业班学子们的心理状态,并且认为高考前太大压力会造成孩子们过于紧张,然后发挥失常。小迎春在各位科任老师中斡旋,成功在周二下午讨来了两节课的休息时间,要大家放松放松。 文科班男生不多,足球赛是搞不起来的,好在大家对篮球都兴趣不错,很快组了个五对五,剩下的跑去羽毛球场和女生抢场子。 小迎春满意地看着她收拾出来的一切,正感叹年轻人真有活力,一扭头发现有个死气沉沉地靠在树上背单词的,顿时无语,再仔细一看,果然是楚澜。 小迎春自认从教时间不长,从未在学生面前拿腔拿调,所以学生虽然对她喜欢拖堂颇有微词,其他方面还是十分满意的。她对此有成就感,因材施教,也很能跟学生打成一片,可惟独对楚澜,她实在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楚澜成绩完全不用老师操心,数学虽然弱一些也没到偏科的地步,而且平时不惹事,尊师重教,同学关系就那样但这不是大问题——好似一切都无懈可击,但小迎春觉得他身上始终有种与少年人不太相符的气质。 他还是太深沉了,小迎春觉得楚澜有点早熟。 正好今天是个绝交的拉心机会,她刚要走过去,却见楚澜跑去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又向翟辛恩去了——拉心泡汤,小迎春失落不已。 翟辛恩刚输了一场羽毛球的“11-9”,累得不行,她见楚澜拿着水过来,仿佛见到救命恩人。刚要旋开盖子,楚澜说:“给纪宵。” 翟辛恩:“……” 她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于是重复一遍:“你买给纪宵?我呢?” 楚澜面不改色地说:“我再去给你买一瓶,这个你帮我给纪宵。”要不是他平时就很正经,翟辛恩几乎要以为这里面下了毒。 她不知这两人之间正尴尬着,脑补纪宵得知这是楚澜买的时欢喜雀跃,连忙满口答应,楚澜又麻烦事一大堆地补充道:“别跟他说我买的。” 翟辛恩二次沉默,她怔怔地盯着手中的矿泉水:“你不是真的下了毒吧?” 楚澜翻白眼,懒得再说话。 翟辛恩神经总是在不该大条的时候犯傻,见他说没下毒就欢天喜地走了,去篮球场找纪宵。她自然也就没看见,楚澜慌不择路一样,在她转身后就朝教室跑,仿佛一点儿不担心翟辛恩半路私吞。 被当成传递员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24 的翟辛恩早已忘了楚澜欠她一瓶水,跑到篮球场边高声喊:“纪宵!” 纪宵刚进了一个三分,在同学们心照不宣的起哄中笑着说“好烦啊你们”,没事人一样走向翟辛恩。他脱了校服外套,里面是件黑色背心,此时露出胳膊上的肌肉线条,靠近时翟辛恩蓦然脸一红,旋即交出那瓶水。 “给你的。” 纪宵说谢谢,拿过来喝掉小半瓶,打趣她说:“你今天良心发现啊,还给我买水?以前体育课不见你这么积极,想泡我?不可能的事啊。” 翟辛恩本来是打算隐瞒来源,见纪宵误解这么大,明知他随口开玩笑,依然冷笑说:“哦,给你买水就是泡你?那这是楚澜买的,他也想泡你?” 纪宵被一口水呛住,咳了个半死不活。 翟辛恩没想到这句话引发了如此猛烈的蝴蝶效应,一边给纪宵顺气一边说:“不至于吧?知道楚澜给你买瓶水这么高兴?” 纪宵咳得脸都红了,他怔怔地盯翟辛恩:“真是楚澜买的?你别骗我。” 翟辛恩指天发誓,要不是楚澜让她给的她就高考330分,这么毒的誓都发得下去,更何况翟辛恩说:“他还让我别告诉你。” 于是纪宵就信了,拿在手中剩下的大半瓶矿泉水登时沉甸甸的,他举目四望,没看见楚澜。整个操场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翟辛恩始终没弄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见纪宵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一路烧到耳朵根,偏偏表情又十分凝重,两厢矛盾非常精彩。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和楚澜……是怎么了吗?” 纪宵条件反射地矢口否认:“没有,没事。” 我信了你才有鬼。翟辛恩暗自腹诽,嘴上却说:“哦,没事就好,我看他还挺关心你的,临近毕业了别闹崩啊。” 纪宵想把矿泉水瓶往她脑袋上怼,伸到半截又舍不得,尴尬地拿回来背到身后,无所谓地说:“知道了——你还去不去打羽毛球?” 翟辛恩蹦蹦跳跳地跑回女生堆里,一时半会儿打篮球的也没催他。纪宵回头一看,他们中有人补上了自己的空缺,索性吼了声“我先回教室”,把校服外套从地上捡起,拍掉灰尘,正要往回走…… 然后一个趔趄崴了脚。 这天晚自习,平时下课总会到处蹦跶的纪宵破天荒的坐在位置上,仿佛突然要做安静的美男子了。 周扬坐楚澜后座,正滔滔不绝地和朋友聊天:“今天纪宵真的太倒霉了,平地走都能崴脚,后来篮球也没打成,光送他去医务室了……” 男生嬉笑着说:“还好不影响高考,过两天就好了。放假了再打呗,也是心疼他,脚踝肿得老高——诶纪宵,下回走路记得看路啊!” 从那边的座位扔来一本砖头厚的数学五三,被多嘴的男生笑着接住,又给他扔回去。纪宵佯装恼羞成怒:“就你话多!” 几个男生的打闹声传进楚澜耳朵里,他烦躁地从课桌抽屉里扯出耳机,却又没打开ipod,鬼鬼祟祟地扭头瞥了纪宵一眼。 纪宵正苦大仇深地咬着水性笔的笔帽,一脸烦躁地与数学模拟卷大眼瞪小眼。楚澜的眼皮一搭,目光不声不响地落到了他的脚上。 校裤的裤脚挽到膝盖,露出来的左脚踝果然肿了好大一块,涂了药膏看上去颜色有些奇异。楚澜说不上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有点想了解来龙去脉,但又开不了口,于是赶在纪宵察觉之前转开视线,手伸进衣兜里按了播放键。 和平时给人印象不同,楚澜喜欢听的歌比他本人接地气多了。曾经纪宵第一次借他ipod去听,一边拨播放列表一边啧啧称奇。 “想不到你和我的歌单契合度这么高啊?” 楚澜最喜欢《晴天》,自己没事洗衣服的时候偶尔哼两句,如果遇到纪宵在旁边,便默契地变成个哼唧二重唱,模糊了歌词,跑调也无所谓,着实是调剂学习压力的闲适时光。他如今回想,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纪宵那句话是随口敷衍还是在顺着他。 他对纪宵知之甚少,始终处于高高在上的位置。他没来由地对自己感到厌恶,生平头一次发现自己太过不在意旁人了……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宋诗咏所言“你太无趣了”,当真不是空穴来风。 眼看周董的歌循环了好几遍,楚澜从自我拉扯和嫌弃中回过神来,先写了两道选择题,又偷摸往纪宵那边看了眼。 自从纪宵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之后,他们本来中间只隔了一个翟辛恩的座位就显得非常不是滋味。于是纪宵主动和隔壁组的一个同学换过,离楚澜十万八千里固然谈不上,但也是有限范围内能拉开的最大距离了。 他以为纪宵还在打滚,这一眼没头没尾的,来历不明地扫过去,却不想这回蓦然和纪宵的视线撞在一起了。纪宵盯着他,先迷茫,而后露出点愉悦的欢快来。楚澜没来由地感到因紧张而带来的口干舌燥,以及莫名的羞愧感。 ……这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我只是看你脚好么! 很快说服了自己,楚澜用力地瞪回去,纪宵被他这么一瞪,忍不住似的“噗嗤”笑出声,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儿,唇角险些都要绷不住了。 楚澜扭回头,觉得刚才仿佛被纪宵那个笑闪得一阵头晕眼花。 他后来把这归结于起先纪宵对他莫名其妙的暗示。人总归不会对喜欢自己的人有太大恶意,楚澜再不食人间烟火,也成不了九天之上一尊神,到底还是肉体凡胎,在这些凡人的七情六欲上没有特权,和其他人一样俗气得很。 他埋头写习题不一会儿,后座传来小纸条,楚澜指了指自己,周扬万分肯定地点头。 展开那张揉皱了的、随手撕下的草稿纸,上头纪宵的笔迹端端正正:“下晚自习要去吃夜宵吗?”讨好地跟了个微笑的颜文字。 楚澜:“……” 他偏过头,纪宵正趴在桌面朝这边望。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晚自习下课,纪宵单脚站着,一只手撑在桌面,等楚澜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过来时,一句话也不说,跟在他身后跳出去。 他走得太过磕绊,楚澜忍无可忍,扭过头去示意纪宵过来让他扶。 纪宵露出个揶揄的表情:“怎么?不怕我对你有非分之想了?” 其实脸一红,楚澜仗着教学楼外灯火昏暗看不清晰,只冷淡地“哼”了声。他站在原地,手仍然朝那边伸着,感觉到纪宵搭过来,勾过他一边肩膀,大半的重心落在他身上了。 楚澜这才事后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25 诸葛、慢条斯理地说:“平地也能摔,敢问你拿的是女主剧本吗?” 纪宵:“……” 继矿泉水破冰之后,总算短暂地恢复了正常——起码已经是看上去的正常。其实打了什么算盘,谁又说得清呢? 第14章 试探 人间四月是个好时节。 如果说文科班的学子们刚入学时还带着满腔风花雪月的热忱与浪漫,在被政史地轮番轰炸了三年后彻底沦为了应试考试的小喽啰——终日对数学势力奴颜婢膝,迷信各种锦鲤,忙碌得脚不沾地,恨不能一头扎进试卷堆吃得“满腹经纶”,这样满打满算到毕业,那点文艺细胞基本上也都被消磨了。 比如此时,窗外的八重樱开得如火如荼,教室内的学子们没一个愿意在课间欣赏。 号称“全城最美”的校园终于迎来了又一个姹紫嫣红总是春,而这已经是纪宵在五中待的最后一个四月了。 他把数学卷子推到一边,抬头不经意一瞥,惊讶地发现了盛放的樱花。 据小道消息说,这是当年和某所日本高中建立友好联系时国际友人送来的东洋品种,却不想竟然奇迹般地在锦城扎了根,不仅没受半点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影响,还开出了轰轰烈烈的架势,倒很不像它在故土时,就算绚烂如斯也总有一点点委婉。 花是有性格的,纪宵这么想,随手在草稿纸上涂了行字,揉成一团后准确无误地扔到了楚澜桌上。 他凝视着那人先是皱眉,然后举目四望,锁定罪魁祸首后露出个熟悉的“你神经啊”的表情,最后拆开那张纸。 纪宵托腮,意料之中见楚澜依他纸条上说的话去望樱花盛景,嘴角轻轻地上挑了须臾。 纸条扔回来,楚澜的笔迹看上去有点潦草,带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矜持倨傲,因为用钢笔,边缘锐利得几乎割破了草稿纸。 楚澜用一种老学究般的口吻写:“不务正业。” 纪宵把那张字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珍而重之地夹在了课桌最上面一本练习册中,仿佛那上面一字千金。没过五分钟,他思来想去,又拿出来继续品咂,最终放在了笔袋中一拉开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了,不然怎么就觉得楚澜那四个字里带了点笑意? 之前校道上彼此尴尬得不行的经历好似被两个当事人默契地选择了遗忘,就如同它随着逐渐吹面不寒的杨柳风一起飘散天边。 纪宵看得出,楚澜应当挣扎过,但扔选择握手言和,于是就和楚澜一起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们岌岌可危的友情。仿佛那是个潘多拉的魔盒,不打开时世界和平,一旦戳破了窗户纸,还不知要面对什么妖魔鬼怪。 他经历过楚澜一言不发的冷暴力,短暂地收敛了自己全部的旖旎心思,乖顺地退回“朋友”的合法合理范围,和楚澜一道揣着明白装糊涂。 若干年后,被翟辛恩知道了高三最后日子诡异气氛的来源,女生狠狠地“啧”了一声,点评道:“都是吃饱了撑的!” 纪宵哈哈一笑,毕竟他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又如何知道当年自诩聪明隐忍,实则是在作茧自缚呢? 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在四月中旬,由于高考的越发临近,这次测验并没有在学生中激起多么大的水花,如同平时每天做的卷子一样,麻木地写完了。 成绩出来后,重点班旋即陷入了老师挨个谈话的喝茶时间。 楚澜没能看久一点樱花,就被小迎春叫到走廊上——老师总显得比学生更担心高考,于是在教室外按了套桌椅,方便时时刻刻关注心理状况。 楚澜往小迎春旁边一站,略低下头:“肖老师。” “这次你考得相当好。”小迎春把一张成绩排行单铺在桌上,楚澜瞥了眼,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全班第二的位置,他“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排名,发现纪宵在十三位。无功无过的位次,和他前几次测验都差不多。 “……平时大家做题都很努力,现在这个时间基本上已经算是稳定下来了,高考只要不出意外,你应该会有很不错的成绩。”小迎春唠叨了一通,话锋一转,突然道,“不过楚澜,你高一高二都是学生会干部……咱们班现在有好几个省优干的名额,这几天就要报上去了。你成绩好可能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老师认为,加分这种事还是很稳妥的。高考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你说呢?” 楚澜一愣。 小迎春的意思他明白,有几个名额,他当过干部成绩又好,理所当然的是首选。锦城是省会,五中是名校,听上去好像没什么不妥。 可他又说不出地觉得不太舒服,其中关节,他始终想得多了。 见他长久地不答话,小迎春疑惑地问:“……楚澜,是有什么问题吗?” 楚澜到底没问出大逆不道的话,只摇摇头:“肖老师,您还是把这个名额给其他同学吧,我不太需要这个加分,而且我觉得凭加分上大学,听着……不太好,是我自己的问题,和您还有其他人都没关系。” 这也是他的心里话,听上去十足的楚澜风格。 说得更难听些,楚澜是看不起加分的。 他自小顺风顺水,没在学业上栽过跟头,也不需要特权来证明自己。在学生会打酱油似的两年也能让他评优干,估计明里暗里会有无数的人不服,楚澜纵然不在乎这些“不服”,说到底仍旧是嫌弃。 他家境优渥,于是理所当然地觉得未来的前途能够靠自己,任何的加分都会成为人生中算不得污点的一块黑印子,不上不下地吊在那儿,膈应得慌。 用樊繁不怎么客气的话说就是“已经身为特权阶级还装白莲花,阿澜你做人不要这么自打脸”。 小迎春深知楚澜性格拧巴,看他说得坚决,把劝他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又提点了一些老生常谈后结束了这次并不成功的谈心,挥挥手:“你把纪宵叫出来一下吧。”随后状似意犹未尽,当着楚澜感叹了一句:“纪宵这个孩子,太让我操心了。” 不爱多事的楚澜却停下,眨了眨眼:“他怎么了吗?” 小迎春宽容地笑笑:“纪宵啊,感觉有点眼高手低。他成绩不能说不好,但就是悬吊吊的,上次班里不是办那个‘第一志愿’吗,后来我和他有次聊天,他说想考f大……哎,他这个水平,要上f大还是有点悬。你们有空也帮我劝劝,有理想是好事,但高考怎么能当儿戏,还是稳妥点。” 楚澜不知道还能怎么劝,他觉得别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26 人自己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该插手,又不好当着老师的面反驳,于是匆忙一点头,回了教室。 等纪宵一脸茫然地挠着头发出去,楚澜用墨水笔抵住下巴,在脑袋和桌面之间撑出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顶天立地”,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了什么。 好像当时那个大家调侃助兴用的简短班会上,楚澜说的第一志愿就是f大。 墨水笔“啪嗒”一声倒下,顺着桌面骨碌碌滚出好长一截距离,然后不情不愿地摔下了桌子。楚澜揉着刺痛的下巴,皱起了眉。 中午本来楚澜习惯了和纪宵一起吃饭,这天他却被姜星河提前拎走。楚澜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联想到姜星河那异于常人的性取向,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了憋屈。 “阿澜吃饭吗?”翟辛恩先是随口一问,然后被他似乎要把墙面戳出一个洞的目光吓到,问他,“你这是在仇恨谁啊?” 楚澜如梦初醒,从善如流地搭下眼皮:“没事,走吧,请你改善伙食。” 高三生有办出入证的特权,虽说五中外头濒临市中心,但学生们最爱的依然是重油重盐的苍蝇小餐馆。改善伙食指的是走出一条街,有家相对干净的港式茶餐厅,翟辛恩一听楚澜有意请客,立刻兴高采烈地背叛了革命,把刚才的奇怪抛在了脑后。 饭点遇到排队,又磨磨蹭蹭地吃完回学校,午休时间都过了一大半。 楚澜不习惯在教室睡觉,想了想,仍然同辛恩告别,决定去宿舍打个酱油。 午休时间大部分同学都会抓紧小憩,楚澜走到宿舍门口,听到了隐约的水声。他推门而入,狭窄的洗手台前纪宵正在搓衣服,楚澜往门框一靠,见那人转过头来。 起先虽然恢复正常,到底都是在有别人的场合。现在四下安静,除了水声偶尔轻轻地撩起一波响动,只剩下呼吸声。 纪宵面色如常地转回去,把校服白衬衫展开,平静地说:“刚看到你挂在衣柜前的外套,我拿来一起洗了。” 楚澜:“我……” 纪宵飞快地打断他,好似生怕楚澜受不起他的好,下一秒就会把那件湿漉漉的衣服拎起来:“别跟我客气,不就一件衣服么。” 楚澜:“……我兜里有钱。” 纪宵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等回忆起了楚澜说的是什么,他满头黑线地又看向楚澜:“你那一把毛票我放在桌上了。上哪搞那么多一毛两毛?你是打算积少成多吗?” 楚澜反驳:“是为了化零为整——之前买酸奶找的,反正存着。” 没头没尾的对话看上去倒是很平常,楚澜没质问纪宵怎么突然帮他洗校服,纪宵也懒得辩解理由,让往事随风而去。只是楚澜没回自己床位边坐,硬是守在狭窄的门口,随后又跟着纪宵去阳台晾衣服,收拾完一切,才心平气和地试图挑起话题。 “今天中午去吃什么了?” 纪宵一笑:“查岗?” 楚澜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不屑”。他心头当然有一点疙瘩,那也是在和姜星河暗中过不去,只是纪宵现在偶尔越界的玩笑话听着却没那么刺耳,所以楚澜索性装傻充愣,当作自己听不懂。 纪宵见他沉默,不打自招道:“他找我有事,本来后来说给你提一下,但是没带手机,他又没你号码。反正就是一顿午饭。” 楚澜一挑眉:“我问你吃了什么,你提姜星河干嘛?” 全然好整以暇的姿态,他唇角上扬的弧度看上去像只志得意满的猫。纪宵耸耸肩:“我随口说几句,快上课时间了——去教室么?” 笨得很的聊天,两边都各怀鬼胎。而纪宵却敏锐地感觉到楚澜在向他示好。 楚澜这个人实在很矛盾,一方面他心高气傲得十分欠揍,把普通同学都当傻逼看,另一方面他对朋友又掏心掏肺,有话就说,有求必应。这种好与通俗的温柔不同,来得沉默又尴尬,楚澜根本不会委婉地表达自己,于是直眉楞眼地把想说的话、想送的礼物都一股脑儿地塞到对方手中。 他心知肚明纪宵无疑对他有好感,先入为主地觉得自己亏欠纪宵十二万分,所以就格外地关照——“你今天去哪儿了”“怎么不跟我一起了”,他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这话中隐含的在意简直令人浮想联翩。 纪宵哑然失笑,顿觉楚澜实在是太可爱了。 可想到这日子几乎成了分别前最后的“蜜月”,纪宵又忍不住唉声叹气。 中午姜星河约他去吃饭,真没楚澜想得那么多,只聊了志愿和未来,他颇有些迷茫,再加上近来由于取向曝光压力很大,于是只能找纪宵。纪宵与姜星河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类,再加上以前也算熟悉,聊起来很容易无话不谈。 姜星河和楚澜其实很有些相像,同样都是天之骄子,用鼻子看人的优等生。而他又比楚澜更加放肆,说话也从不顾他人的心情,是个各种意义上都不讨喜的家伙。 这个不讨喜的家伙约他出去,以一种不知是安慰还是激将的语气说:“你要不还是算了吧,f大能不能考上还是个问题——哦,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考上,也不知道楚澜能不能考上。” 纪宵:“我只是想跟他念同一所大学。” 姜星河嗤笑一声:“你不要让他讨厌你才是。” 纪宵条件反射地说:“他不会。” 这三个词脱口而出时尚且颇为心虚,可说完却又十分坦荡。纪宵笃定地望向他,又强调了一遍:“他不会的。” 他盲目地信任楚澜,一方面是出于了解,另一方面,从这两天楚澜对他既小心翼翼、唯恐伤了他的心,又拿捏得手足无措的“界限”,大约并不只是因为善良。 纪宵敏锐地觉得,楚澜大概也没那么直。与其说他是在害怕纪宵因为他的言行伤了心,不如说是在害怕自己。 像站在深渊边上,不敢窥伺,生怕只看一眼就想跳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尼采 第15章 前夕 小迎春说得没错,高三的最后100天什么也改变不了。譬如楚澜依然只能和数学压轴题大眼瞪小眼,而纪宵面对错误率高得离谱的文综卷也是一头雾水。 随着一张一张的倒计时被撕下来,越变越薄的日历仿佛无形中紧锣密鼓地把各位学子脑子里的一根弦崩到了极致。 等临界点一到,撕下的日历上鲜红的数字变成了“5”,就永远的停留在了这一张。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27 每年高考前十天开始停课自习,等到五月底便会直接放回去。这一次倒不是为了什么更好的复习了,而是要调整状态,切勿一路紧张兮兮地上考场,最后平时会的都做不出来。家长这时也噤若寒蝉,生怕扰了情绪。 可楚澜他妈除外。 李文茵很尊重楚澜,但没把高考太当回事,用她的话说:“平时练了三年,如果真能因为这几天就弄得重大失误没有大学收你,那说明你还是太脆弱了。” 至于楚澜他爸,常年工作繁忙,就没几天能在家里安稳吃个饭的,儿子即将面对“人生的转折点”,等来的也无非就是某天百忙之中抽空陪他吃顿午饭,最后拍拍肩膀,喊句“儿子加油”的口号。楚澜时常怀疑他爸连他念的是文是理都不知道。 “我爸过年时听说我要高考,还愣了一下,他以为我念初中呢……也不知道这几年都活到哪里去了,难为他日理万机还想陪我吃饭。” 他抱怨这话时,正和纪宵在宿舍整理东西。 按理说,是可以高考之后再搬走的,反正也不急,可楚澜不走寻常路,他想先搬大部分,学校给了时间,立刻归心似箭地准备走。 “……樊繁说要来我家一起复习,不过估计她来了也只沉迷撸狗。这时候复习都没用,所以我要认真地放松几天,再背一背英语作文和综合——你呢?” 楚澜絮叨完自己的事,目光投向纪宵。 他的黑眼睛认真地注视谁时会格外深沉,弧度柔和地下垂的眼角,浓密的睫毛,楚澜的眼真的很好看。纪宵为这个眼神心猿意马了须臾,强迫自己从各种浮想联翩中抽身,把手中的书递给楚澜:“你就不用担心我了,老师有安排。” 楚澜莫名其妙:“客气一下,谁担心你了?” 纪宵笑而不语,让他赶紧滚蛋。 他高考期间也住学校——他们的考点在隔壁四中,公交两站路就到了——于是暂时地放下课本,帮楚澜整理衣服。 大少爷搞不定家务事,而纪宵自小独立,做这些鸡零狗碎是一把好手。每件衬衫沿着既定褶皱折好,整齐地收进行李箱,把最后一件衣服放完,纪宵扣上盖子,侧着把它拎起来:“走吧,帮你拿出去。” “不用……”楚澜说,“我妈开车来接了,就在校门。我自己拿出去就好,你待会儿还要吃饭呢。” 纪宵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目光幽静,眼底一点点亮,仿佛在期待什么。楚澜第二句拒绝如鲠在喉,他错开眼神:“你要拿我也没意见。” 纪宵笑了:“也只有这次了,你就行行好吧,祖宗。” 他话里有话,楚澜只“唔”了声,没有坚持。纪宵便拉过他的箱子,在他肩上轻轻一拍:“走吧,把你送到阿姨那我就回来好好学习。” 旅行箱的轮子在地面滑过,发出骨碌碌的响声。楚澜亦步亦趋,跟着纪宵,几乎不错眼珠地凝视着他的后背。 纪宵现在身高一米八二,肩宽且平,一直在打篮球,手长脚长,是天生的衣架子,穿麻袋似的校服都显得挺拔如松。由于备考来不及剪头发,原本清爽的短发如今看上去有些毛茸茸,发梢柔软地扫过后颈和耳朵。骨架好看中透出一丝锐利,却赫然因为这不伦不类的发型而温和了。 和他这个人一样……长着张轮廓凌厉不好相处的脸,结果却仿佛总是在笑,总是不会生气,不知道他恼羞成怒会是什么样? 楚澜心不在焉地想七想八,可这条路实在太短,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尽头。 他脚步没停,猝不及防鼻子撞上纪宵的肩膀,痛得楚澜差点要发作。越过纪宵的肩,他的眉毛蓦然皱在一起,声音都沉了一个八度:“你来干什么?” 校门近在咫尺,五中复古风格的侧门边站着个穿短裙的女生。她实在漂亮,这时脸上的表情却委屈,她一见楚澜,即刻往这边走了两步,听到楚澜这句话,顿时停在了原地,眼睛微微睁大,好似很不能接受楚澜的态度。 “楚澜……”宋诗咏双手在身前交叠,修长的手指拧在一起,“我……对不起……” 她生平没学过如何道歉,骄傲得像一只孔雀。但之前的确做错了事,分手后的这段日子坐立不安,依旧想要见楚澜一面。 打过腹稿的话这时在楚澜的冰冷前彻底地被遗忘了,宋诗咏的“对不起”憋在喉咙里,像哑了火。而纪宵下意识地去看楚澜,他退开一步,本能地留给这对曾经的怨偶一些私人空间,正要自觉地说“我先回宿舍”却突然被楚澜一把拽住。 楚澜接过纪宵拖着的行李箱,客客气气地说:“我自己过去就行,你先回吧。” 纪宵听出他语气中的冰,还没反应过来,先点了头,眼看就要从善如流地回去。他走出几步,立刻回头。 楚澜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平稳,几乎没有任何迟疑,跟不认识宋诗咏似的从她旁边掠过,然后嘴角扬起,仿佛很开心,和他的妈妈打了招呼,把行李箱搬进后备箱,一气呵成之后绝尘而去。 留下宋诗咏站在原地,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她在锦城高中生的圈子里几乎无人不知,漂亮,家境好,有气质,所有的一切都能弥补成绩不那么优秀的缺憾。而她和楚澜的事也很闹了一阵笑话,现在她拉下面子来找楚澜,还被对方当成空气,好像她是来求复合被拒似的。 宋诗咏几乎要哭了。 她低着头,竟有一张纸巾递到眼皮底下。宋诗咏愕然地抬头,见是去而复返的纪宵,秀气的柳叶眉微微上挑:“你是……?” 纪宵笑得温暖和煦:“既然都已经结束了,其实你没必要来见他的不是吗?” 宋诗咏拒绝了他的纸巾:“我们两个的事轮不到别人评头论足。” 纪宵不恼,把那包纸巾收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做了错事这么久,巴巴的来求原谅。早就知道结果,这又是何必呢?放过自己也放过楚澜——他从不回头的,你应该比所有人都明白吧。” 这话不知是哪个字触到了宋诗咏,她对纪宵怒目而视,只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整洁清秀的男生说话实在太难听,恨不得揍他一顿。可他说的又没有一句不对,一次次戳在痛处上,揭开了宋诗咏不忍彻底放弃楚澜的心思。 她最终把书包往肩上一背,扭头就走。 走之前还不忘留下狠话:“那也是我甩的他!” 纪宵目送她离开,背影看不出任何逃避和溃败。他没来由地想,或许宋诗咏真是来道歉的呢,毕竟楚澜头顶呼|伦贝|尔大草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28 原整半年,着实气得不轻。事到如今,还谈什么对得起对不起?反正楚澜不会回头。 起先翟辛恩对他说,纪宵不信,他知道楚澜心软。现在目睹他心冷如铁的一面,竟又有些动摇了。纪宵叹了口气,把手抄进裤兜,慢慢地往宿舍楼走。 是非分明的人,他更加不能放手了。眼看楚澜对他一步步地解除心防,纪宵原先那“安静做他最好的朋友”的宏愿魂飞魄散,取而代之的是他许久都不曾有过的强烈占有欲,想要直接将楚澜变成最亲密的人。 “我喜欢楚澜,很喜欢,不至于茶饭不思,但我每一刻每一秒都想着他。” “想要爱他,拥抱他、亲吻他,让他永远都离不开我。” 纪宵深吸一口气,头一次领略到了生性温吞的自己原来还有“占有欲”这种激烈的感情。而这种激烈一旦被发掘,即刻如同释放了心底的猛兽,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只猛兽被他苦心孤诣地压抑了两年半,随时都在折磨他,拉扯他。 狭窄的笼子已经装不下了,到了极致跃然而出,才发现已经生长成了傲慢又美丽的模样。仰天嘶吼,全都是他心底的渴盼。 不能不说的,但如果楚澜再拒绝,纪宵没脸、也没可能再当他的朋友了。暧昧不明的状态总有一天要挑破,与其把主动权让给楚澜挑挑拣拣,不如自己推个难题给他。 左不过是道选择题,好歹还有一半的胜率。 纪宵抬起头,五中的紫藤花在一场雨后凋零了,稀稀落落地铺满一地,香气混合在潮湿的空气中,泥土与花成了浑然一体。 他歪歪扭扭、站没站相地靠着一棵树,发了半晌的呆。 纪宵安稳地度过了高考前最后的日子:六点半起床,去操场跑三圈,再做二十个引体向上,回宿舍冲个澡,买好早餐去教室自习。一天的学习张弛有度,偶尔还放松看两集灌篮高手找找热血沸腾的感觉,等到6月5日晚上,他的状态不能说不好。 翌日被闹钟打断了美梦,纪宵又检查了一遍考试要带的证件和文具,换了件纯色t恤,混在寄宿学生的大部队里上了学校专门准备的大巴。 前一天踩点时他专程注意过,他和楚澜的考场隔得不远,于是几乎理所应当地,纪宵在刚进考点不久就遇到了楚澜。 他大概早上刚洗过头,发梢还是湿润的,提着一个透明的塑料文具袋悠然地往教学楼走。四中的校园不如五中漂亮,建筑冷硬,很有铁血风格。 而楚澜仿佛误入战场的诗人,披着一身飘逸的长衫广袖,不疾不徐,好似没有能够动摇他的任何,闲庭信步一般,看不见隐藏的烽火狼烟。 他几步跃上台阶,看见纪宵时,冲他眨了眨眼睛。 四下人潮涌动,到处都是满脸沉重的考生。也有左顾右盼的,不多时就被严肃的气氛传染,跟着端正起来。高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调动大家的紧张感,可楚澜看上去仿佛愉快过头了。 纪宵停下来等楚澜,两个人肩并肩,周围偶尔有小声的谈论,但更多人沉默不语。 他撞了下楚澜的肩膀,轻松地说:“休息得好吗?” “不怎么样。”楚澜难能可贵地笑了笑,天生上扬的唇角使得这个笑显得格外真诚,“三点多醒了一次,五点多醒了一次……不过这样总比睡过头好。” 纪宵表示赞同,接着又是无言。 人流在每一层楼分出一股,活像逆流的河水的分支。他们的考室楼层到了,纪宵还要往后走一些,他往走廊窗外一瞥,看见了锦城旧城区的建筑,鳞次栉比,看上去有种陈年的颓废美感。 楚澜已经排在了安检队伍的最后,微微抬着下巴,去窥视那张表。纪宵停下来,放轻了声音:“楚澜,考完有什么安排?” 他不明所以,先是疑惑,到底回答了:“还没想好。你呢?” 纪宵摇摇头:“我也没有,可能待会儿写作文就想到了。” 插科打诨最放松气氛,楚澜闻言踢了他一脚,鞋尖抵在纪宵小腿上稍纵即逝。一切都是熟悉的,包括楚澜带笑的声音:“混蛋吧你,好好写,别想七想八。” 他被监考老师催着走开,背过身去倒退着前行时,非常夸张地朝楚澜敬了个礼,成功收获了他骂“神经病”的口型。纪宵觉得霎时间全身上下哪里都舒坦了,差点吹着口哨进了考场,连带着拉长一张脸的陌生监考老师都那么可爱。 铃声响,纪宵蓦地有种预感,他会考得非常、非常好。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楚澜的确不讨喜 我承认 但他会变可爱的(。 第16章 毕业 每个人对于高考都有不同的印象。 盛夏的炎热,空调轻微的轰鸣,窗边滑过的风,前桌同学的马尾辫,监考老师严肃的脸……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有着特殊的意味,在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对于楚澜而言,高考在中途拐了个弯,从麻木的闷热变成了一场雷雨。 数学比他想象中简单很多,想必是捡了天大的便宜。第二天的文综和英语只会更加愉快,楚澜用了一个多小时写完英语试卷,然后趴在桌上,手中黑色水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勾出几道不明所以的线条。 他没有提前交卷的习惯,靠窗的座位,楚澜侧过头,天空阴沉沉的,好像快塌下来了。 楚澜突然有些困,他闭上眼,意识游离在清醒边缘。不知过了多久后,忽然天边响起一道惊雷,楚澜猛然坐直,不可思议地望向窗外。 旋即大雨倾盆,成了这场高考留给楚澜最终的印象。 交卷铃声险些被哗啦啦的雨声掩盖过去,监考老师站起来,前排的女生伸了个懒腰。楚澜收敛好自己的东西,忧心忡忡地想他妈到底来不来接他。 混在人群中茫然地走下楼梯,楚澜拿出手机,却暂时没有信号,好不容易刷出未读消息,却是樊繁,哭天喊地说预定好的狂欢因为大雨泡了汤。 楚澜莫名地想起纪宵,他为对方胡乱闯入自己脑子的行径先是惊愕,随后万分的不安。他漫无目的地走,和人群一道被大雨堵在了教学楼的楼梯口。 有许多家长来接的学生大义凛然地把书包往脑袋上一遮就冲向校门,这些人成了大多数,等他们一通狂奔完毕,楚澜环顾四周,稀稀落落的人也结伴着聊天。他像是一个多余,不受待见也不合群。 楚澜起先不觉得,眼下看到平时同校隔壁班的人,一声招呼都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29 打不出来,终于心平气和地承认自己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好相处。 可是纪宵他……喜欢什么呢,他不说不代表楚澜不知道。 心乱如麻,与这个疙瘩比起来高考简直太过小儿科了。楚澜唉声叹气,手机里李文茵刚发来消息,说就不来接他,让他打车赶紧回家,楚澜一瘪嘴,想,“我果然不是亲生的。” 他又抬头望了望密集的雨幕,紧锁眉头,盘算着要不还是等一会儿。 目光从铁灰色苍穹游离到了教学楼外一棵茂盛的梧桐树,顺着枝干一路向根部望过去,楚澜居高临下,台阶尽头,纪宵正站在那儿,手中擎着一把伞。 他好像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了楚澜,于是轻轻地笑了。 楚澜心头紧绷的一根弦到了极致,忍无可忍,焦躁与不安放到了最大——他无法说服自己对纪宵冷言冷语,总是发不起脾气,不情不愿地接受纪宵的好,这样实在不是楚澜的风格,连他自己都看不起。 他尚沉浸在难以言喻的纠结中,纪宵却轻快地上了台阶:“你家长呢?” “放养了。”楚澜无奈地说。 “那我送你去打车?”纪宵撑开伞,“正好,刚才就在想要是遇到没带伞的同学可以送一程,你就出来了——还好没提前交卷。” 楚澜“唔”了一声,和他肩并肩地走向校门。 这会儿该走的考生也走得差不多了,教学楼里隐约传来没放完的广播,和监考老师的动静。而四下仿佛只剩他们俩,雨打在大黑伞的伞面,噼里啪啦,竟然也能惊天动地。 “对了,”楚澜突然问,“之前我听辛恩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文科……” “嗯,我物理最好,其次是数学。” 楚澜没有看他,平视前方,语气平淡:“那你为什么后来选了文科?” 那是很早的事了,楚澜对纪宵不算熟悉,甚至一无所知。他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拎出一个看似最不靠谱的猜测,妄图得到纪宵的确定。然而确定了又能怎样,好似也无法下定论,左不过从“狠心断掉联系”变成“愧疚地断掉联系”。 倘若最开始他们的相遇就不是意外,楚澜不知道还能不能果决地跟他说再见。 纪宵不知他想了什么,闻言只笑了一声,闷在喉咙里含糊地说:“谁知道,脑子进水了呗,不然你想听什么理由?” 楚澜什么都不敢问,还好说话间已经到了校门。 出租车很会招徕生意,楚澜逃避似的上了其中一辆,敷衍地朝纪宵挥挥手。车开出很远,楚澜掐着自己的手心,脑中一片空白,倒是前所未有。 盛夏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楚澜到家时,已经从倾盆状态转为了淅淅沥沥,他淋了点雨,刚到家,才发现樊繁也在。 他弯下腰换鞋,问她道:“考得怎么样?” 樊繁:“就那样——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没考好啊?没写完?” 楚澜:“不是,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樊繁担忧地说:“儿子,你怎么了?我没欠你钱吧?” 她平时嘴上占便宜的行为楚澜统统不能忍,今日破天荒地把出言不逊憋了回去,打了个手势让樊繁到房间,然后啪地锁了门。 楚澜直接在地板上坐下了,樊繁见他今天一切都很反常,不由得也跟着蹲下身,拎过一个抱枕:“怎么了?真没考好?也没关系吧,你闭着眼考都比我分数高……不然难道是因为监考老师长得太丑?阿澜,你倒是说句话。” 他打量自己的房间,衣架上挂着件衬衫,还是当天纪宵叠好放进他箱子的。 “就……还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同学……”楚澜嗫嚅半晌,磨磨蹭蹭,总算把这些天来的心理活动抖落了,他并未像想象中那般出了口气似的轻松,反而愈发沉重,表情没落地补充,“我要怎么跟他说……我……以后就不联系了。” 樊繁白眼:“所以这么久以来,你对他不拒绝、不接受、不承认——楚澜,你这态度叫渣男知道吗?” 楚澜对这个头衔全无异议:“是太过分了,所以我才想现在赶紧断掉。” 樊繁头一次发现他在不容让步的问题上如此有自知之明,先惊讶,然后慢慢地说:“其实我总觉得你还是对他有好感的吧?” “怎么可能!” 樊繁拿了个石榴剥,一边小心地削一边说:“不要反驳得这么快,用你的脑子想一想,随便换个别人对你好,哪怕这么久了,然后你不喜欢的话照样发卡,至于拉扯成这样吗?楚澜同学,你就是太古板了,以前跟我谈平权时候不是一套一套的吗,怎么落到自己身上就封建了——哥,大清早就亡了,是男是女重要吗?” 楚澜:“……” 樊繁:“话说回来他长得帅么?” 楚澜:“还……还行……” 樊繁露出一种“还说没好感”的表情,似笑非笑。 楚澜险些被她套路进去,反应过来后怒不可遏,一指门口:“你出去。” 樊繁无所谓,把一半的石榴放进楚澜手中,蹦蹦跳跳地滚了。他坐在原处,吃着石榴,又酸又甜的汁液在口腔中爆开,倒很符合现在的心境。 “我对纪宵会有好感吗?就算有,又能怎么样呢?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不喜欢同性,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窗外的雷雨听了,银杏树叶被洗刷出干净的绿色,但雨后未必总会放晴。 后来楚澜回宿舍搬走剩下东西的时候,纪宵已经走了。另外的室友说纪宵考完过了一夜,第二天就自己搬东西回家,特别独立自主。 楚澜心不在焉地想,他当然很独立,他什么都游刃有余。 高考的答案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楚澜对过答案,和翟辛恩聊了几句闲话。女生刚换了手机,兴奋地把几个相熟的同学拉进微信群,楚澜作为最先入群的那个,在看到纪宵进来时,正在吃饭的他差点呛到。 李文茵无比鄙夷:“吃饭时不要玩手机啊,小楚同学。” 楚澜装作没听见似的,在聊天框中打出一个微笑的表情,随后纪宵回了个“可爱”。 在旁边偷窥到楚澜的屏幕,李文茵夹了块牛肉在他碗中,平常地问道:“这都是你高中同学吗?纪宵也在?” 楚澜奇怪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纪宵?” 李文茵:“不是你经常在家爱提他?纪宵帮你买早餐,帮你打热水……时间长了,你其他同学我不认得几个,倒是对这个名字熟得很。关系很好呀?” 事到如今楚澜也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30 不知道该算关系好还是不好了,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把手机放到一旁继续扒饭。李文茵不喜欢教育他,一向崇尚让楚澜自行发展,见状猜想儿子大概有心事了,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便也随他去。 她没有见到楚澜一瞬间阴沉的脸色,自然也读不懂那是他在自我嫌恶。 “樊繁说得没错,我就是个人渣。”楚澜想。 已经按照之前所想安安稳稳地相处到毕业,此后不出意外,就该逐渐断掉和纪宵的联系,遑论未来想起来会是何种心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感情用事听着太过懦弱,他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倘若要改变,也别是因为纪宵。 他心底有个声音问,“万一会后悔呢?万一突然发现其实并不是非要这么绝情呢?” 楚澜把筷子放下:“我吃饱了,妈妈慢慢吃。” ——长痛不如短痛。 毕业生的狂欢这才拉开序幕。 在家瘫了两天的纪宵被翟辛恩一个电话喊去海底捞,他抱着“兴许楚澜”也在的心情,好不容易将自己从床板上撕了下来,一路缥缈地腿儿到约定地点。 整个年级人虽然多,但文理两个重点班却熟到不行。分科前共享同样的科任老师,分科后时不时的活动中也有合作,因此一起吃散伙饭几乎顺理成章。 几个主科老师都在,小迎春乐得合不拢嘴,好似终于卸下了一个重担,连带着看他们的目光都变得谜之慈祥。纪宵跟老师纷纷打过招呼,自觉地躲到有周扬的那一桌坐下,他环顾四周,没见到楚澜,问周扬他人呢。 “我还想问你呢!”周扬正拿筷子戳着碗,心不在焉地答,“你不跟他最好吗?” 纪宵:“……考完就没怎么联系,我还担心他是不是出去玩了,看微博都没动静。” 周扬奇道:“楚澜有微博?快,给我围观一下。” 这会儿微博刚兴起没多久,纪宵有次看到楚澜在用,顺手也下载了个。他不习惯用太多社交软件,平时也就一个ins账号,偶尔发点手机摄影当存档,微博就关注了几个服务号,然后是楚澜与辛恩。 纪宵把手机给周扬,对方翻了几页,索然无味地说:“楚澜还是这么无趣啊。” “境界不同。”纪宵趁机嘲讽了他一句,“他看的书你又看不懂——诶,你怎么来了?” 他后一句话是对姜星河说的,对方刚从包围圈中走出来,自然而然地在他们这桌落座,掀起倒扣的杯子,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般倒了杯茶。 姜星河吹了口气:“班聚干嘛不准我来?你们家楚澜呢?” 纪宵:“……” 怎么一个二个都喜欢问他楚澜的事。他一方面尴尬,另一边却又莫名乐不可支,笑着锤了下姜星河:“别乱说,什么我家……他没来,我发个信息问问。” 楚澜的回复很快,姜星河挤过来看,逐字逐句地念:“晚饭没空,待会儿续摊我再来……好冷淡哦。” 纪宵把他的脑袋推开:“别看了,他就是这样的。” 周遭熙熙攘攘,要好的同学已经各自开吃。他们这桌仿佛并没因为姜星河和其他两个理科班男生的加入显得冷场,大概吃火锅就是这样永远不会尴尬,连之前觉得星河横竖不像正常人的周扬都破天荒地闭了嘴。 纪宵嘴角噙着笑,替几个哥们儿涮嫩牛肉,偶尔插两句话,气氛融洽又欢乐。 姜星河唯恐天下不乱,凑到他耳边,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纪宵的手机,小声说:“你还没跟楚澜告白呢?再不告白,楚澜要甩了你了。” 纪宵疑惑地偏头,示意他继续说。 “趁现在还没填志愿,赶紧啊。”姜星河一双桃花眼促狭却真诚,“我觉得他对你应该有点意思的……毕竟现在看楚澜和你,越看越有戏。” 纪宵说别添乱,把漏勺里刚烫好的牛肉分给众人,心头却因为他的这句话变得活泛起来。 从上考场开始,从楚澜目不斜视地路过宋诗咏开始,纪宵想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猜测起了楚澜的心思。 如果旁人有同样的感觉,是不是说明他真能试一试? 反正总要说出口。 第17章 冰水 纪宵对楚澜打着什么主意一无所知,当楚澜依言到了他们续摊的ktv时,纪宵正和姜星河闹——此人吃火锅时喝了点小酒,非常没出息地微醺了。 “阿澜,你来啦!”纪宵按住姜星河的头,把他扔到旁边的沙发上。 对方点了头,一反常态的高贵冷艳,平时上挑的唇角弧度扩大,是个不怎么明显的客气微笑:“你们刚才吃好喝好,现在就开始发疯了吧?” 纪宵把一堆杂物挪开,在包厢拥挤的沙发上给楚澜腾了个位置。他不客气地坐下,目光冷淡地扫过群魔乱舞,脸上就带了点鄙夷。 纪宵在他旁边坐了,倒了杯果汁:“好不容易毕业了,这群优等生压抑得太久——你也别苦大仇深的,以后聚的时间越来越少。” ……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这么齐了。 纪宵这么想,到底没说出口。 楚澜闻言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眼前的玻璃杯。橙汁在里头随着调到最大声的音乐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他参禅似的,在哄闹的环境中对走音惨烈的车祸现场充耳不闻,纪宵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只玩手机。 他们待的这个小角落仿佛与世隔绝的尴尬,翟辛恩过来时便看到这一幕。 她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你们俩还真是遗世独立的两朵奇葩,不去凑热闹嘛?他们待会儿还玩游戏呢,输的要喝酒。” 楚澜冷静地说:“我在外面不喝酒。” 这话声音有些大,周遭好几个都听见了,投来疑惑的眼神,纪宵摆摆手,提高了分贝:“楚澜还差一个多月才成年,你们自己玩!” 于是立刻引起一阵哄笑,楚澜自己都有点面热。翟辛恩这才想起,楚澜好像着实比班上很多人年纪都小,只是平时不苟言笑又生人勿近,很容易让人忘记事实,全然想不到眼前这个颇为稳重的人还是个未成年。 以周扬为首的男生还嫌不够添乱的,七手八脚架走了纪宵:“楚澜不喝酒,那你这个已满十八岁的赶紧来——” 纪宵无力反抗,声音险些淹没在如雷贯耳的音乐伴奏里:“阿澜救我!” 翟辛恩带着一丝笑意望向楚澜,上扬的嘴角慢慢地垮下来。只见楚澜一丝波动也没有,安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31 静地坐在原处,好似完全没听到纪宵的呼救。 她心中直觉不好,蹭过去戳了戳楚澜的手:“见死不救啊?” 楚澜冲她非常礼貌地皮笑肉不笑:“没义务。” 翟辛恩:“……阿澜,他们真要灌的,阿宵喝不了酒来着。” 楚澜悠哉地拿出手机,兴许旁人都没看出他手指其实在颤抖:“嗯,待会儿大不了把他送上车。喝不了多少,周扬说得热闹。” 看他如此淡定,翟辛恩只觉得当头棒喝,先替纪宵感受了一把寒冬腊月冰水当头浇下的滋味。她面露茫然,只觉得现在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浑身僵硬地呆在沙发上,如芒在背地想,“楚澜这是……为什么突然态度变得这么快?” 不就是高考完了吗,这才过了多久,他怎么对纪宵的态度却从排行第一的好朋友变成了个与他无关的陌生人呢? 高中生的把戏能有多少?排来排去依然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幼稚游戏,楚澜冷眼旁观,只觉得他们都有病。 他的注意力情不自禁地落在纪宵身上。纪宵的眼笑起来时会像月牙儿,弯成细细长长的一条,看上去诚恳又真切的开心,很有欺骗性。楚澜皱了眉,心想他到底是不是装的,谁也看不出来,所有人都说他好,可他究竟有没有真心呢。 他胡思乱想,又忍不住嫌弃自己。 时间过了九点钟,有的女生提前撤退,包厢里依旧热热闹闹,沸反盈天。楚澜看了看表,自觉无聊,想提前离开,刚走到门口猝不及防被按住了肩膀。 “楚澜不能走!”周扬把他拖回人群当中,“起码听完这个问题再走——你最好的朋友中招,怎么着也要看他出糗吧!” 楚澜眉梢一挑,掰开他的手,当即在场中央坐下了。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别人都把纪宵认定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但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之前的游戏只是真心话大冒险,也不知道纪宵是不会玩游戏还是怎么着,被灌得满脸通红。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没几个会喝酒的,只凭青春正好可劲儿折腾。楚澜见了他眼皮沉重,撑着额头坐在旁边的样子,没来由先听到自己脑中“喀啦”一声。 就像突然踩中了一枚尖锐的小石子,隔着鞋底都感觉痛。 周扬还很得意纪宵现在的模样,拿着酒水单卷起来凑到嘴边:“纪宵别装死了啊,宁愿喝酒都不讲真心话,怎么能这么敷衍!这次必须大冒险!” 旁边姜星河醉得不轻,喜气洋洋地起哄:“大冒险,大冒险!” 楚澜瞥了他一眼,浑身上下的刺都要立起来了,只觉得头痛欲裂,心中充满了不好的预感。他站起来要走,忽然被不知道谁拉下了。 “……随便吧。”纪宵撑着墙壁站稳,冷气充足的包厢中他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根。 周扬仿佛因为他这句含糊的应答获得了某种免死金牌,立刻把所有的签放到他面前:“抽一个,快抽快抽别犹豫!” 纪宵皱着眉,随手摸了一张,交给他打开。 周扬:“哇哦——” 姜星河:“什么什么?” 周扬:“纪宵,你先老实回答,有喜欢的人吗?” 纪宵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清醒些,半眯着眼还嘲讽他:“你管我喜欢谁,反正不喜欢你女神……和大冒险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周扬坏笑着把纸条展开在众目睽睽之下,“你挑中了‘告白’。” 这下纪宵酒醒了大半,他难以置信地接过那张纸条,摊开又揉皱了,仔仔细细看过许多遍,眼底都是震惊。他顿时手脚不知道怎么放,一抬头迎上姜星河玩味的目光,本能地想要看向楚澜,但中途又生生地自行掐着手心遏制下去了。 他目光闪烁,又舔了舔嘴唇,再紧张不过的样子了,周扬没想到一语成谶,收获了如此大的惊喜,不可思议地说:“真的有?!大好机会,纪宵别浪费啊!” 四周显然也十分关心纪宵的感情状况——高中三年无论是对谁都温柔以待的少年心头竟也藏着一个意中人,这个八卦堪称当初姜星河出柜的爆炸性。 同窗的日子不长不短,纪宵同学关系良好,女生们当他是中央空调,暗恋他的早早死了心,觉得此人是永远不解风情;而男生则因为终日厮混也没探到口风,更好奇纪宵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 一时间,包厢中只余下背景音乐,周董还在尽职尽责地唱:“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楚澜蓦地站起来,抓过纪宵一条胳膊,斩钉截铁道:“他神志都不清醒了,我带他去醒醒酒,你们要打电话也好,要当面看热闹也好,待会儿再说。” 他说话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周扬被楚澜当中截断,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任由楚澜直接把纪宵抓到包厢自带的洗手间,然后狠狠地关上了门,发出“啪”的巨响。周扬浑身一抖,心有戚戚地望向姜星河:“我、我说错话了?” 姜星河醉意消退大半,他喝了口水,盯着那扇门,桃花眼中闪过一点光亮:“老周,纪宵一辈子的幸福都靠你了。” 听完他这番乱七八糟意味不明的话,周扬露出个黑人问号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跟姜星河称兄道弟,一时表情非常精彩,连纪宵都忘记了关心。 包厢的洗手间装修风格很受土豪青睐,到处都是金灿灿的,楚澜甫一进去,先被闪得眼睛疼,随后情不自禁地用力闭上眼。 纪宵自知有愧,坐在旁边,用力地把脸埋进手心。 他心里乱得都快锣鼓喧天了,偏偏手脚都跟锈住了一样,脑子也因为过度摄入酒精而变得迟钝。楚澜在他旁边坐下,默默地递过来一瓶水时,纪宵甚至忘了去接。 “醒醒酒。”楚澜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好似刚才拉起纪宵摔门而出的人不是他一样,“……别人给你就喝,也真是蠢到家了。今天大家都是熟人还好,不会真坑你,以后呢?你酒量又不行。” 纪宵算个三杯倒,楚澜说的都在理,他听进去,模模糊糊地“嗯”了声。 但即使他现下再神志不清,也觉得楚澜有点反常。平时的楚澜哪会说那么多大道理,他唯一不停地长篇大乱只有他心慌的时候,譬如那次纪宵在他面前坦诚性取向。 纪宵喝了一口冰水,直接凉到了心底。 “你刚才什么意思?”他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问楚澜道,“你慌什么?” 真是喝了酒的缘故,平时给纪宵一百个熊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32 心豹子胆他也不会这样对楚澜说话。果然,过分冲的语气让楚澜愣怔了,他喃喃:“什么……我做什么了?” 纪宵单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尽可能地维持着一个可笑的平衡:“他们不是要我大冒险吗,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楚澜:“……” 纪宵:“是怕我出糗?还是怕我真的告白?” 楚澜倏地直起身,浑身的毛几乎都炸了,伸手就要拉纪宵:“你喝多了,话都说不清,冲一把脸。” 纪宵顺着他,真就靠着洗手间的墙站直了。他感觉一阵头晕,包厢里头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隐约的歌声,还有当下镜子里反射的刺眼的闪光,都让他觉得不舒服,他心口有两股气反复胶着,一边让他恼火地烦躁,一边让他不安地忐忑。 着实是甜蜜的煎熬,但纪宵见楚澜的态度,也知道他今天为什么反常了——这人从高考结束后就在躲他,估计要结束某段心照不宣的绮念,但又一直开不了口。 此前暗自下的决心,包括两年前自己立的誓言“等他分手我就告白”统统在这一刻风起云涌,纪宵看着楚澜欲言又止,终究是情感占了上风。他压抑得太久,倘若都到了现在这个田地,还藏着满腔热忱任由楚澜宰割,他还是纪宵吗? 纪宵虽然不爱单刀直入地叫人为难,但也绝不喜欢拖拖拉拉。他的目光萦绕楚澜转了一圈,终究了结了对方的犹豫不决。 纪宵突兀地开口:“楚澜……” 声音轻得仿佛耳语,楚澜却一下子往后退了一步,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干什么?” 纪宵很想趁机摸一摸他的头发——他还没正儿八经地摸过呢——但抬起的手只拧开了水龙头,沾湿了往自己脸上一抹,仿佛短暂的清醒能让他把接下来的感受都刻骨铭心一般。 “你早就知道吧,”纪宵波澜不惊地说,“我一直都喜欢你。” 从前在书中看到过无数次这样的描写:“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世界万籁俱静”。楚澜曾经想,这种违背科学的感官体验究竟是什么样?如果那时候的他知道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知是在被好友告白的场景,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楚澜手脚冰凉。他是打定主意要和纪宵断了,可无论如何找不到开口的契机,现在拼命压抑着的想法被纪宵证实,他该拒绝的。 他忍不住望向纪宵,那双总含着满腔温柔和耐心的眼睛依旧是熟悉的模样。 楚澜只觉得四肢发软,但他站得很稳,拼命整理着思绪,想要从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虚浮感中抓住一个支点。他伸手撑着墙壁,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然后楚澜听到自己降到冰点的声音,竭力掩饰着战栗——自他懂事以来,父母反复教育做人要留三分余地,而他从未对别人说过这么重的话。 好似只有下了狠手,才能让他的心虚和犹豫不那么明显。 “纪宵,不可能的,你死心吧。” 话音刚落,楚澜来不及观察纪宵还能有什么表情,立刻夺门而出。 他落得个意料当中的结局,倒没想过如果楚澜立刻答应的场景。纪宵撑在洗手台前良久,又拿水冲自己的脸,搞得一身狼狈,这才抬起头,望向镜中。 狼狈至极,喝了酒的脸红得不正常,而纪宵就这么看着,叹了口气。 眼睛酸涩良久,有什么东西堵着亟待发泄,纪宵情不自禁伸手去揉,却突然掉下来一大串眼泪,紧接着跟决了堤似的。纪宵一声不吭,任由它们安静地顺着脸颊淌。又过了许久,他才慌忙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好掩盖住轻声的抽泣。 即使早就设想过,本身就不该抱有期待……但他还是难过,好像凭空送出去一颗真心,结果被楚澜狠狠扔在地上,滚了一圈泥泞,再捡起来的时候已经遍体鳞伤了。 等纪宵从洗手间出去时,看上去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他坐到姜星河旁边,神色如常地问:“楚澜回去了?”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看到方才楚澜的反应也猜出了大概,姜星河仔细地打量他通红的眼睛:“你还好吧?” “没事。”纪宵飞快地说,随后又重复一遍,笃定地,安慰自己似的,“我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彩蛋1: 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樊繁扎了个丸子头。 纪宵: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扎头发? 楚澜:是怕我们发现她没洗头。 缓解一下气氛=-= 20章就甜甜甜了 第18章 颠倒 这个小插曲让进行得正到□□的最后狂欢突然冷却下来,音乐还在放,但已经鲜少有人的注意力在吃喝玩乐上了。 纪宵人缘不差,又几乎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同学们顿感奇怪,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他怎么了,牛头不对马嘴地劝他想开点——倒是阴差阳错地戳中了命门,纪宵心不在焉地听,感觉更委屈了。 他吸了口气,强颜欢笑:“我没事,喝多了点酒……想到家里的事,有点难过。” 倒是大部分人都对他的家庭情况有所耳闻,想来并不是每个重组家庭都像《家有儿女》那么和谐,接着又挨个安慰他一遍,这才慢慢地回归了此次狂欢的正轨。 翟辛恩陪着纪宵,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俩说什么了?” 纪宵稍微抬了抬眼皮,凝视面前楚澜留下的一杯橙汁,再开口时都有气无力:“我说我喜欢他,他让我死心。但有什么办法,我怎么可能死心?” 翟辛恩:“……你,你别太……楚澜他……” 纪宵叹息道:“不用安慰我了辛恩,你觉得我是傻逼也不要紧。我就是很蠢,还妄想他会不会在这么久以来的相处里,哪怕被打动一点点呢?我猜他早就知道,只是他心软,不肯见面尴尬,现在毕业了,没顾忌了,他都不愿意先开口。” 翟辛恩忍无可忍,提高了声音:“都这样你还护着他!你还帮他说话!” 声音过大引来小范围的侧目,她连忙露出懊恼的神色,纪宵朝那几个看过来的同学一笑:“你们玩。” 只是他表现得这么颓废,熟悉的人都不可能当没事发生过。旁边看了良久戏的姜星河不知想了什么,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哑声道:“我出去抽根烟。” 他推开门,绕过装修华丽的走廊,一直走到ktv门口,刚掏出烟盒,还没点火,余光却瞥见有个人靠在门外的一根柱子上,侧脸看着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33 尤其熟悉。姜星河叼着烟挪过去,看清是谁时意料之中地震惊了一下。 “楚澜?”他喊,看到那人浑身一抖,扭过头来时,眼中竟然满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见到是姜星河,楚澜好似松了口气,整个人肩膀立刻垮下去,没了平时的骄傲,看上去比纪宵好不了多少。姜星河心下一沉,问他:“你还没回去啊?” 楚澜摇了摇头。他平时可不待见姜星河,这会儿心平气和地打量他半晌,犹豫地指了指他手里的烟盒:“能……给我一根吗?” 姜星河诧异:“你抽烟?” “之前不抽。”楚澜想了想补充道,“我心里烦。” 放在此前楚澜肯定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和姜星河一起坐在ktv大门外的台阶上,前方车水马龙,正是夜生活开始的起点,而姜星河给他递过来一支点燃的烟。 楚澜定定地看了那点摇曳红光片刻,状似下了决心,只吸一口——他根本不会——于是理所当然地被呛得死去活来,生理性地涌出泪花,拿手去摸,乱七八糟毫无形象。姜星河叼着烟在旁边看他出洋相,乐不可支。 “你刚跟纪宵说什么了?”他手臂支着下巴,露出个很痞的笑,用一种万分欠揍的语气说,“他都哭了你知道吗?” 楚澜掐着那支烟,到底没勇气再被呛一次,只被味道熏得眼睛酸,他的睫毛低垂,挡住了眼底的光:“……我不是故意要伤他的心,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姜星河好整以暇:“为什么?” 楚澜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好似在疑惑为什么他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是异性恋。” 姜星河笑了声,不说话,和楚澜一起等他的烟烧完。 沉默让夜色里的情绪得以放大,方才说出狠话时尚不觉得多么伤人,后来回忆知道了不妥,但始终不肯认错。直到姜星河轻描淡写地说,“纪宵都哭了”,楚澜的心才后知后觉地猛地跳动几下,好似突然被抽空了一瞬间。 他心里很乱,所有的原则与情感反复胶着,唯一能够清晰地认知的,是他的确没有喜欢同性的先例——他没欣赏过同性的美,更别提产生兴趣,他对朋友好,可不代表他就能爱上自己的好友。 “爱”这个字,有时候想起来真是令人胆战心惊。 正当楚澜觉得坐得无聊,姜星河慢慢地开口,却是个新话题:“知道么,我男朋友之前也信誓旦旦,说他是直的,不可能喜欢男生。” 楚澜眨了眨眼:“你男朋友?” “s大的学生,大二,认识两年多,是我喜欢的类型,很早之前我就开过玩笑说你要是我男朋友多好。他一直说自己异性恋,结果去年九月我生日他告白的——打脸吗?”说到这,姜星河跟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笑了,桃花眼弯起来,在朦胧的夜灯下的确是很吸引人的弧度,“我还问他,‘你他妈怎么突然喜欢老子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感情的事瞬息万变,谁说的清?’说得理直气壮的,搞得我不答应他都不行。” 楚澜似懂非懂地“哦”了声,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星河突然聊自己的事情。 “所以啊,楚澜,”姜星河扭头看他,喷出一口烟,看楚澜眉皱得越紧他就越开心似的,“话不要说太死——我回去安慰纪宵了,你路上小心,不送。” 他没理楚澜有没有其他话要说,站起来弹了弹烟灰,抵在墙上径直摁灭了烟头,潇洒地一抛,闪身又回去了冷气充沛的ktv。 楚澜感觉背后有点发热,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仰头望向天空。 锦城夜间多雾,夏日晴朗,偶尔也有月光。楚澜与天边新月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带着满肚子的慌张走了。 楚澜睡眠很好,他是早睡晚起的典范,每天夜里11点准时犯困,不躺在床上就不舒服。这天大约是ktv的光太炫目,闭上眼后仍旧陆离又生动地自行回味,扰得他不得安眠,只能辗转反侧,后来怎么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梦一个接着一个,混乱不堪,掺杂了人生各个阶段的烦心事,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剐一般,折磨得楚澜不能解脱,梦到深处,居然满头冷汗地醒了。 空调还在微微轰鸣,楚澜捂着头呻|吟了一声,全身每个部件都不对劲,累得他仿佛刚跑完万米长跑似的,埋头就能咳出肺。他从床上坐起,去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却再也捡不回困意了。 家中静悄悄的,父母都没到起床的时候,养了两年的那只大金毛趴在自己的窝里安稳地打鼾。楚澜在客厅中站了一会儿,没想去阳台叨扰狗的睡眠,狠狠灌了自己一杯冰水。 落地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无比清晰,楚澜适应了黑暗,眯着眼往那边看,竟然才凌晨四点半。他暗道真的烦死了,回房间关掉空调,又打开窗,草木气息涌进来,平时挺喜欢,现在只觉得难受。 楚澜心口闷,他坐在床上,两条腿曲起来,拿过手机,居然有未读信息。等看完了这条短短的信息,楚澜顿觉他所有的不自在都有了合理的源头。 就在半个小时前,纪宵发来的。 他说,“我没法死心。” 楚澜在黑夜中微微叹气,百般无奈地想,这人怎么这么倔。他复又躺下,扯过被子遮住头,数了许久的羊也没能成功地会周公。 他知道自己害纪宵失眠,也知道他伤了纪宵的心。 映着手机屏幕的光,楚澜终于找到了一个骚扰对象。他发完消息,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总算觉得舒服了些。 翌日八点,樊繁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想把手机摔在楚澜脸上。但她权衡了手机的价值和殴打楚澜的解气度后,很没节操地选择了向金钱低头,于是改为恨恨地把手机时间推到楚澜面前,脸如锅底黑:“江湖救急,睡不着觉,半夜四点——你真会折腾我啊哥哥!” 楚澜斯斯文文地说:“我比你小三个月呢。” 樊繁懒得和他废话,娴熟地翻了个白眼,一边撸楚澜的狗,一边吃楚澜买的早餐:“长话短说吧,我待会儿还有约。你昨天怎么了,四点还不睡觉?” “我被告白了。”楚澜果真如她所愿,言简意赅地说,“就是纪宵。” 她手下一抖,险些扯下几根狗毛,难以置信地拔高了音量:“达成了‘被同性告白’的成就啊!——你答应他了吗?” 楚澜用眼神默默地表达对她的鄙视,樊繁“哦”了声,乖巧地改口:“那你不喜欢的话,不答应也是应该的。以后毕业,不会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34 再有多的见面机会了,你还纠结到半夜不睡觉,难道是有别的心事吗?” 楚澜托着下巴,声音仿佛蚊子哼:“……我没有讨厌他。” 对于他十八年如一日的“非黑即白”世界观,樊繁曾经表达了强烈的鄙夷,说楚澜念的书都吃进肚子里而不是脑子里,如今听到他说这话,樊繁毕竟了解楚澜,惊愕之下迅速地调整了心情,从他千回百转的几个字里,窥探到了某个令人震惊的真相。 她斟酌词句,半晌才说:“真的对他有好感?” 楚澜:“我不知道。” “很难吗,就按你以前的标准,喜欢或者不喜欢?” 这次楚澜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对结果他难以接受。樊繁见他的表情就懂了,冷笑一声,说:“你要是不喜欢就好好拒绝,少去戳别人心窝子。‘死心’?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真的觉得他打扰你了,认真地谈,不要冷战也别似是而非地给希望。楚澜,你马上就是成年人了,不要再幼稚了好不好,这话说出去都笑人……” 楚澜被她一通教训,快要无地自容了,弱弱地反抗:“我没有给希望……” 樊繁柳眉倒竖:“可你又说不讨厌他!他要真的厚脸皮,继续找你聊天,装没事人,你能狠得下心拉黑吗?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吗?” 楚澜:“都这么说了他还不死心,我有什么办法……这件事难道只能选和他绝交或者和他在一起吗?” 樊繁:“那你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又能跟他当朋友又让他停止泡你。” 楚澜:“……” 刚才的话着实难听了,樊繁见他难过,又温声软语,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退一万步说,你要是实在有好感——阿澜,你看你平时想得那么开,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成封建遗老了?二十一世纪了,你真喜欢他的话,又不丢人。” 楚澜摇头,吸了吸鼻子错开目光。不知是樊繁的错觉还是怎么,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向来要强且骄傲,怎么会流露出任何与“脆弱”“动摇”有关的神色呢? 她的早饭最后没吃完,赶时间要走:“反正阿澜,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不就是出柜嘛,我会保护你的!” 豪言壮语说得轻巧,楚澜的困意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他趴得舒服,脚搁在金毛背上,朝樊繁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他的困惑依然没有得到解决,樊繁的话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安抚作用,楚澜心想,纪宵对他来说,还只是朋友吗? 他反应慢半拍,是从姜星河出柜的消息传入耳朵开始,才发现原来对同性的喜欢也能够切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纪宵对他掏心掏肺的好,对他的言听计从,对他的百般照顾。他从来是半个“不”字都没有,楚澜怀疑自己哪天冲动杀人,恐怕还是纪宵递的刀。 他什么话都肯跟纪宵说,俨然将他当做了特殊的存在。起先,楚澜想是他朋友太少,纪宵便独一无二。现在他突然想透了,这份“独一无二”明显超出了友情的范畴。 他和纪宵,早就是“朋友以上”,可楚澜犹豫再三,始终不敢踏入“恋人未满”的境界。楚澜瞻前顾后,生怕越界,却不知他早就在自己尚未察觉之时,引诱纪宵越发沉沦其中,倘若现在装无辜,楚澜都觉得自己恶心。 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因他以为那是万丈深渊。 楚澜趴着,眼中的世界横了过来。他眨了眨眼,觉得脑中一阵“嗡嗡”声,过去的想象在这一个五光十色地迸发,而在一片混乱中,他拷问自己。 “颠倒过来的世界,依然是世界。” 樊繁说得对,纪宵死心与否压根不是楚澜能决定的。他自作聪明,哪知到最后画地为牢,反而让自己困在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感情的事莫名其妙,谁又说得清?” “那你真的对他有好感吗?” 在所有的牵肠挂肚中,楚澜惊讶地发现,他对于前一夜最深的记忆,不是呛得他死去活来的烟,不是锦城罕见的清冷月色,甚至不是纪宵可怜巴巴的笑—— 他说:“你早就知道吧,我一直都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好像也没有很虐(。 第19章 转圜 再次和纪宵有联系的场景,楚澜压根没想到。 他开始陷入了频繁失眠,偶尔在朋友圈刷到纪宵的动态,看他和辛恩、周扬等等在评论区互动,只有自己仿佛隔绝在小团体之外似的。 于是夜间睡不着的时间加在一起,楚澜看完了一整套西方哲学史。距离成绩出来还有十天,同学们躁动不已,三三两两地约着出去玩,楚澜昼伏夜出,精神十分萎靡,险些都要惊动家长。 这天他惯例看书到了一点多,读书笔记写了好几页,仍然毫无睡意。楚澜不敢停下思考,关于纪宵的一切总是在他无意识时立刻钻进他的脑子,然后拼命叫嚣着宣示存在感,他进退不得,只好装鸵鸟,暗示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楚澜把空调关掉,锦城的夏夜偶尔有雨,过后会凉爽一些。他打开窗户,家中是一栋三层小别墅,他的房间在顶楼,颇有点高处不胜寒,而这时窗棂竟然有月光。 他难得地有了伤春悲秋的气氛,诗情画意还没能脱口而出,放在枕边的手机却疯狂震动起来。楚澜一看时间,顿时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屏幕上“纪宵”两个字明晃晃的,只开了一盏台灯的房间内更加刺眼。 楚澜犹豫了片刻,鬼使神差地摁了接听。他把手机凑到耳边,却并不说话,想听纪宵预备找他深夜说什么聊斋。 那边只剩喘气,偶尔夹杂着奇怪的脚步声,楚澜直觉不对,喊道:“纪宵?” 脚步停了,可仍然听不见对方的声音,楚澜又喊了两声,这下电话直接挂掉了。他心跳如雷,没能按捺住心绪飞快地拨了回去。 这次却只听到冰冷机械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他奇怪地放下手机,又不死心地再打了一次,仍旧无法接通。楚澜本就不是有耐性的人,再加上到点了困顿,索性调大了音量,想着纪宵有什么事找他就行,便去睡了。 直到翌日,楚澜睡到中午起床,也没接到过纪宵的任何消息。要不是手机通讯录里自己拨过去的两个电话,楚澜差点就以为那些全是南柯一梦,他果断地认为黑夜欺骗了感情,而他依然应该向之前一样,彻底放下纪宵。 生活还要过下去,不可能为任何一个人改变。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35 两天后楚澜接到李文茵女士的懿旨,奉命陪樊繁去医院看她生病的外公。其实樊繁说只是点小毛病,老人家年纪大了总会不舒服,但楚澜以为是礼节,尽职尽责地买了水果和鲜花,一路提着去了病房。 樊家外公有陪护的,两个女儿轮流陪他看电视说话,根本轮不上小辈。左右跟老人家没什么好聊的,楚澜被樊繁拉到病房外面透透气,打算等大人们一完事就回家。 住院部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味,楚澜小时候身体不好,基本每个月都要跑医院,闻到这个气味几乎就本能地难受。他低着头玩手机,听樊繁在耳边抱怨因为要考驾照,原定和楚澜一起去的毕业旅行也泡汤。 楚澜有个表姐在欧洲念硕士,和樊繁也沾亲带故的。高考前说好大家毕业去,她负责招待和导游,现在樊繁去不成,简直捶胸顿足。 “我姐还说想你了,要给你买包。”他随口敷衍,“到时就我自己去,她都不乐意看到我。” “你帮我带回来就行了嘛……”樊繁笑着锤了他一下。 楚澜宽容地朝她弯了弯眼角,目光径直越过樊繁,在某间敞着门的病房前一扫而过。他只顺便看一看,结果却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露出个不解的神色,樊繁问:“怎么了阿澜?” 楚澜错开目光,片刻后又朝那间病房走了两步,丝毫不理会樊繁的问题,反倒站在门口,背着手朝樊繁一招,嘴上说:“你怎么住院了?” 她走过去,见那间病房中三个床位,最靠近门口的床位上躺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见了楚澜,他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情不自禁地坐直了,状似扯到哪里,发出“哎哟”一声痛呼,只得捂着肚子躺平了。 樊繁以一名外貌协会荣誉会员的身份发誓,这男生绝对是讨人喜欢的类型。 长相中规中矩,鼻梁很挺,眼睛也明亮好看,虽然不算英俊出众,可就是给人很舒服的感觉,想要多和他聊聊的讨喜。他穿着病号服也看不出孱弱的样子,只是脸色苍白,经由刚才的大动作,这会儿正龇牙咧嘴,有点好笑。 她正要揶揄几句这是谁,就听到病床上的少年开口,声音略沙哑,大约长久地没喝水:“楚澜,你怎么来医院了?不舒服?” 楚澜置若罔闻,扭头对樊繁说:“这是我同学纪宵。” 樊繁立刻挺直了身板,肃然起敬:“久仰久仰!” 纪宵:“啊?” 等弄清了楚澜来医院不是因为生病之后,纪宵明显松了口气。他不愿在这种情况下与楚澜尴尬地相处,但对方又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叫樊繁的女孩非常自来熟,跑出去后拿了个苹果回来,坐在陪床的凳上:“吃不吃苹果,你和阿澜一人一半。” 纪宵苦笑:“我忌口,刚做完手术。” 这话倒是引起了楚澜的注意,他往门边一靠,总算顺着纪宵给的台阶问出心塞了很久的话:“你怎么了?” “急性阑尾炎啊……”纪宵无所谓地说,他尝试着坐起来,被楚澜发现意图后勒令躺好,于是望着天花板,平静地说,“前天半夜突然肚子很痛,实在受不了,就打了救护车进急诊。刚做完手术不久,还得观察几天。” 楚澜想了想,问道:“是你给我打电话的那天吗?” 纪宵望向他的位置,妄图从那张永远淡定的小脸上捕捉别的情绪:“我打的是你的电话吗?不知道,那天太疼了,抓住手机就直接拨了个号码……半晌没人说话,我又摔了一跤,电话挂断了,才打了120。” 他说得好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突发事件,并且已经稳妥处理。樊繁在一旁听得却是心惊胆战,阑尾炎虽然已经不是大病,但突然发作,如果没能得到及时治疗,后果仍然不堪设想。她忍不住问:“你生这么严重的病,你爸妈呢?” 此言一出,不管是纪宵还是楚澜都脸色一遍,楚澜叹了口气,对樊繁道:“你少问这些,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家庭美满。” 樊繁说“哦”,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问错话,只得埋头切苹果。她把苹果一分为二,确认了纪宵真不能吃后,将其中一半递给了楚澜。 他啃苹果不说话,樊繁倒憋了满肚子的八卦想问,无奈当着楚澜不敢造次,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和纪宵聊了起来。纪宵动完手术依然活蹦乱跳,他躺平了和樊繁聊天,从念书时的糗事聊到考试的压轴题,颇有点相见恨晚。 “……后来楚澜就选了五中,没跟我一个学校。”樊繁咬着苹果模糊不清地说,“你都不知道,阿澜可淘气了,以前大家去一个山庄度假,他非要去人家的果树上摘橘子,后来又抓了两只螳螂,点了堆火烤。” 纪宵笑得见牙不见眼,捂着伤口防止抽搐:“真的啊?” 樊繁:“可不是!后来念小学的时候,我们俩在一个班,他都不认识我。还是干妈介绍,他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所以这人的记性啊,他说的话你就当耳旁风听了算了,三天反悔五天遗忘,比金鱼还过分。” 纪宵隐约觉得她话里有话,含糊地应了。 他不知道樊繁对自己了解多少,直到对方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阿澜经常跟我提起你啊,你对他这么好,真是他的荣幸。” 纪宵心中“咯噔”一下,情不自禁地看向楚澜。对方仍然保持着站不直的姿势,靠着墙壁,小口小口地吃苹果,好似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他静静地凝视楚澜,目光中泄露了太多的情绪,看得樊繁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荡漾。 那眼神非常专注,又含着一点期待,和嘴角暖融融的笑意天|衣无缝地搭配在一起,共同勾勒出了无尽的温柔。 她咬着苹果想,“这么深情,阿澜是要完了。” 从医院回家时,楚澜和樊繁坐在出租车后排。他一上车就拿耳机堵住了外界的杂音,樊繁懒得理他,玩着手机——她刚和纪宵交换了微信,聊得不亦乐乎。 “我看他人挺好的。”樊繁说,仿佛自言自语,余光瞥到楚澜一愣,手指微动好像按了暂停,于是继续说,“而且是个挺会和人相处的朋友,情商高,刚认识他我已经觉得他特别可爱了。你何德何能哦……” 楚澜眼角抽动:“神烦,你什么意思?” 樊繁:“有个这么优秀的人喜欢你,你却如临大敌。恕我直言,阿澜,你之前对宋诗咏也就那样,拉拉小手的。这么恐同,难道你是深柜——” 楚澜猛地拽下耳机,樊繁连忙闭嘴,事不关己地扭开了头。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36 “他好,所以我就要接受他?你到底有没有替我想过?”楚澜的声音拔高了些,出租车司机不失时机地关掉了电台,整个空间狭窄又逼仄,他突然的爆发让樊繁吓了一跳,噤若寒蝉,望过去的眼神都充满了疑惑。 樊繁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不喜欢就不喜欢嘛,你生什么气?” 这才意识到失态,楚澜朝后一仰,头重重地磕在了后座上。他维持这个姿势,盯着出租车顶,感觉眼睛有点酸。 “对不起,我不是冲你。”他轻轻说,“我是在怨自己。”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特别好,才怨自己回应不了他的喜欢?” 楚澜一愣。 就在方才他看到纪宵带着病容躺在床上时,看到他和樊繁聊得开心、眼神却不时朝这边看时,心里其实飞快地掠过了一个念头:“对,我要是喜欢他就好了,就没这么难过了。” 他的摇摆简单明了,舍不得,还要强迫自己割断联系。 要是能喜欢上纪宵他还会这么痛苦吗? 心里的隔阂到底是什么,是纪宵,还是同性?如果是后者,为什么不行? 楚澜拍了拍额头,感觉这辈子如果想不透的话,是要困扰到死了。答案呼之欲出,他再没有了埋在沙漠中装聋作哑的理由,届时对纪宵,好像只剩下一个选择。 他真的需要时间去接受真相。 纪宵在医院住了五天,期间几乎每天下午,他都会在短暂的午休后迎来准点的楚澜。樊繁有时会来,给他带水果,然后一边聊天一边自己吃了。 楚澜总是不说话,往那边一坐就开始看手机。不提此前纪宵失败的告白,也不说来干什么,他换了个地方换手机似的,带着十二万分的随意。 纪宵根本不知道楚澜什么意思,只能没话找话,每次都惨遭冷场。 有次樊繁不在,纪宵自己起身困难,不抱希望地尝试着喊楚澜递水,对方居然一句废话都没有,打了杯热水来要喂他喝——纪宵受宠若惊,然后被楚澜灌得呛了水,吐了一床,还弄湿了楚澜的衣服。 后来熟能生巧,倒是体会到楚澜此前所说“我不会照顾人”是什么意思。他真切地痛并快乐着,觉得父母不闻不问、家人不管不顾也不是坏事了,恨不能多在医院赖几天。 可惜事与愿违,阑尾炎不是大病,纪宵总要出院。而他一出院,就不得不面对另一件沉重的大事—— 高考成绩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的男主的经历其实取材于我一对好朋友=-= 其中涉及到的城市、学校都来源实际,不过大家看看就行不必过分代入 第20章 岔路 纪宵考得何止不错,他放下查成绩的电话,不死心,又拨回去重新查了一遍,接着反反复复把总分加了十几次,拍了自己两巴掌——生怕在做梦。 如果没记错,这是他高中三年以来分数最高的一次。数学接近满分,文综创了历史,而语文和英语发挥稳定——他最差的英语,得益于今年考题简单,分数也达到了一个平时很难考的层次——全部加在一起,纪宵连高兴都忘了。 不过今年一本线也往年的平均水准高了小三十分,纪宵实在不敢拿捏自己的水平。这个分数放在往年,大约是全国重点随便挑了,可他高出一本线六十分,差不多成了最尴尬、最难填志愿的分数段。 他打开翟辛恩建的微信群,几个玩得好的都在里面,互相唉声叹气。 纪宵:“我查成绩啦,数学145!” 立时被群起而攻之。尤其今年理科数学难到爆炸,姜星河声称要代表理科班的同学们打死他,翟辛恩与周扬齐齐嗤之以鼻,对纪宵表示了无比的愤慨。余下几个人里,除却没考好不吱声的,就剩了个楚澜。 翟辛恩艾特了楚澜,问他考得如何。楚澜回以郁闷的颜文字:“高一本线七十五,很生气了,我文综刚好250,简直嘲讽。” 换做平时的小测,楚澜要是文综二百五,八成会被小迎春如临大敌地请去喝茶。作为一个历次平均分都高于260的优等生,楚澜数学一般,语文拉不开差距,唯有英语和文综能够傲视群雄。这下文综没了优势,想必郁闷之极。 微信群你来我往,大家都考得算不错,虽然颇有些不满意,实属正常。翟辛恩查到了排名,贴在群里。 他们这群人里考得最好的应该是姜星河,全省理科排名前十。楚澜在文科中排名落到了二十以外,但文综大家都考得不好,于是矮子堆里拔高个,他排名仍然很高。 正当七嘴八舌地聊天时,翟辛恩单戳了纪宵的微信,问他打算志愿怎么填。 22号出成绩,28号就要报第一批次极其以上的志愿,时间不能说充裕。纪宵家里人对他不闻不问,他心已经冷了,自然不会腆着脸找继父商量,无非到时先斩后奏,翟辛恩怕他乱填,连忙来出谋划策。 “我还是填上海的学校吧……”纪宵想了想,飞快地查了历年f大的录取分数,感觉今年应当是考不上,连带着楚澜也有点悬吊吊,“楚澜要是非要去f大,同校我大概蹭不上了,蹭个同城呗,比如c大和t大。” 翟辛恩忧心忡忡地说:“万一楚澜去北京呢?” 纪宵:“他不喜欢北京,除了f大估计连家都不愿意离。本省的s大和n大,他的分数读着又委屈……所以应该会努力一下去f大吧。” 翟辛恩:“楚澜会不会出国?” 纪宵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他从头到尾没想过这种可能性,立时惶恐不安。眼瞅纪宵半晌不回复,翟辛恩无奈地说:“好吧,我帮你问问楚澜。” 有任务在身,说话不得不步步为营。好在楚澜本质有点天然,对她基本不设防,翟辛恩稍微多提几句,楚澜便坦诚了。 “打算就还是先报f大,能不能上再说吧……大不了服从调剂,然后进了学校转专业。”楚澜的长篇大论看上去和他本人的气质极不相符,“不过我还没怎么想过其他志愿的事,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复读。” 翟辛恩原话向纪宵转述,对方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楚澜实在太死脑筋了,f大作为他梦中情人一样的存在,再加上他本就执着得近乎死板,弄不好真能干出复读的事。纪宵无言以对,他真不想陪着楚澜复读。 就这么一拖再拖,等到填志愿的最后一天,纪宵拿着电脑和翟辛恩一起在一家星巴克,把自己的未来四年交代了。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37 夏至刚过,微雨的天气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艳阳高照。蝉鸣与树荫交织在一起,行人越穿越清凉,走过商场时会被冷气扫到赤|裸的小腿,柏油路上蒸腾起了高温,在正午时分看上去,灼热甚至有了形状。 纪宵等着辛恩来之后,把草稿本给她过目。 他近日查了上海几所大学的分数线,除开f大也许上不了,其他几所重点院校都能够稳扎稳打。专业问题上,纪宵犯了难。 他咬着笔帽:“真不知道能学什么……辛恩,你打算学什么?” 翟辛恩心念一动,平和地说:“家里打算让我念商科,不是会计就是金融,说这样以后找工作方便。这次我考得不错,父母想的也是在本省n大和上海的c大选一所吧……你呢,想好了吗?” 不知道她哪个字打动了纪宵,他猛地在纸上画了个圈:“金融你觉得怎么样?c大分数线没那么高,况且我数学成绩也好——不知道收人的时候看不看单科成绩,但应该没问题吧?” 接近满分的数学单科的确不错,翟辛恩点点头:“你要报第一志愿吗?” 纪宵:“第一志愿还是f大,我试试看,万一没上调档线就能读c大,也挺好。” 翟辛恩见他上官网填报志愿,手轻轻地点了点纪宵的胳膊,碰上他疑惑的眼神,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笑:“反正现在楚澜分手了,你不放弃的话,我会多帮你关心他的。争取早日把楚澜追到手,我看你幸福也开心了。” 她很少说这么肉麻的话,眼神亦是十分诚恳,与平时有些微妙的不同。纪宵突然有些不忍与她对视,只得笑了笑:“谢谢你辛恩。” 总有一句说腻了的话,“喜欢是捂住嘴还会从眼睛里溜出来”。 同窗三年,最初打开心防时认识的少女,纪宵看得出,辛恩应该是喜欢他的——总是在他和楚澜的事上恨铁不成钢,却又一次一次地放下偏见帮他,从开始到现在,纪宵不知是什么时候她有了别的心绪,自己一门心思在楚澜,发现不对,也没有问过。 辛恩知道纪宵喜欢不了异性,才一直都埋在心里吗? 纪宵忽然觉得十分对不起她。无奈他对女生真的无感,只好装作看不出,若要因此远离翟辛恩,恐怕她并不比被楚澜拒绝的自己好受。 切肤之痛,于是宁可春风化雨地让它逐渐消失,纪宵和楚澜终归不一样。 “那我就和你报同城的大学啦,不看着你我怪不习惯的。”女生的语气听上去活泼又随意,一扫刚才有些悲悯的恳切,“我报c大了。” 他垂眼,页面上已经提交成功了的志愿,唇角弯弯:“行,大学了还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太后你喊一声,小的一定到。” 翟辛恩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去你的吧!” 纪宵朝她无比开朗地一笑,妄图宽翟辛恩的心。他们背后的落地窗无法隔绝阳光,在咖啡店的地面拖出明亮的痕迹,街上人来人往,晴空万里。 填完志愿后,纪宵象征性地通知了自己家人一声,转身找了两份工打,异想天开地想要更加独立。仿佛不接受邱志军的生活费,他就有些底气一样。 同学们大抵不乐意直接在群里报自己的志愿,姜星河这个脑子缺根弦儿的除外。该傻缺甫一填完志愿,就愉悦地宣布:“我第一志愿填s大的生物医学!” 纪宵:“不是能上清华吗,恕我直言你有毛病吧?” 姜星河得瑟地说:“不要看不起s大,好歹也是排全国前十的大学,专业也是一流的……再说了,你个单身狗懂什么,我这是为了爱情。” 微信群里一片默契的省略号,单身狗们用实际言行表达着对学霸的不理解,以及深深的被无意秀一脸的牙疼。但这种事由不得别人,姜星河现在的男友是s大的学长,他既然执意如此,那必定谁都没法劝的。 楚澜始终没冒泡。 纪宵想私聊他,又怕到时候楚澜说戳他心窝子的话,比如张口就是“你死心吧”,之前的疤还没好全,纪宵一点也不愿再鲜血淋漓一遭。 后来他才知道,那段时间,楚澜反复埋怨自己没考好,在严肃认真地考虑复读的事,坚决不愿意讨论任何与大学相关的话题,志愿还是最后樊繁和他妈一起,瞒着楚澜帮他填的……也是任性到了极致。 他的阑尾炎刀口已经大好,整天奔波在两个打工地点也没有任何问题。纪宵从此记得要按时吃饭、不能吃饱就运动,否则说不定下次会胃出血。 就是在这样忙碌的时刻,他突然在打工的甜品店里,迎来了楚澜。 纪宵记得那是个非常炎热的午后,连梧桐树上高声喧哗的蝉都失去了力气,高亢地尖叫两声后归于沉寂。甜品店兼卖冰饮与冰激凌,在夏季生意兴隆,他忙得脚不沾地,完全没注意来往过客中是否有认识的人。 店长大叔把雪顶咖啡与布丁放在盘子里:“纪宵,送去六号桌。” 他“哦”了一声,单手端着,稳稳地穿过店里错综复杂的过道,然后在最靠里的单人座上,看到了熟悉的侧脸——单手托腮,拉开百叶窗的缝隙,呆呆地望着马路,他的眼皮睡不醒似的,额角有汗,衬衫脱下来放在一旁,露出内里的短袖tee。 纪宵听到自己的心跳又没出息地加快,最后几步他走得踉踉跄跄,狼狈至极。 他状况外地想,原来不管过了多久,再一次见到楚澜,依然会像初见他一样,觉得整个世界的光在一瞬间熄灭,只剩下他的眼睛,成了指路的灯。 而纪宵顺着这条路,看不到前方的景色,摸索着前行,坚定又委屈,忍受着诸多不确定,仍旧毫不退缩。这些构成了纪宵为数不多经历中,对于“爱情”最初的印象,它一点也不浪漫,甚至不动人,只余下满腔热忱,以及他前所未有的勇敢。 听上去颇为悲壮,他只知道自己早就一败涂地,没法对楚澜放手。 他把咖啡和布丁端到桌上:“……楚澜,好巧啊。” “我听辛恩说你在这儿打工,今天路过,来坐坐。”楚澜省去了寒暄的细节,喝了口咖啡,喊住准备扭头逃走的纪宵,“对了……我被港中大录取了。” 那个七月的星期三,直到黄昏,纪宵都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似的彷徨。 他脑中反复回荡着楚澜的话。 楚澜句句在理,字字珠玑,而纪宵听着,脑中只有一片空白,耳畔全是轰鸣声。 “当时我妈看到港中大今年在内地招生的通知,提前批第一志愿就报了。好似我们省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38 报的人特别少,我分数最高,就直接录取……不过我差三分才能上f大,现在录取通知书到手,再闹着要复读,感觉对不起我妈。” “我看到c大的分数线了,你没问题的。以后你在上海我在香港,挺好的,不是吗?假期回来,遇得上合适的机会,大家再一起坐坐——我们还是朋友,好么?” 纪宵应该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店长叫他,他便如蒙大赦地跑了。 录取通知书到手,又是几天后了。纪宵说不上自己的心情,仿佛一切都变得十分麻木,全然无法释怀,可他奈何不得,只能屈从于现实。 c大的通知书喜气洋洋,安安稳稳地躺在书桌上,而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 每年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人千千万,他或许是最不开心的一个了。 他和楚澜即将相隔千里,每每想到这层,纪宵便如同被扼住了喉。 第21章 重逢 七月,夏日炎炎,大家都陆续收到了通知书,决定了此后的命运。 翟辛恩与纪宵继续是同校同系的好友,前往长江三角洲。姜星河留在省内知名学府,做他们的后盾。周扬北上,考了京城某重点大学,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为社会主义法制建设奉献青春与热血,而樊繁则南下继续学业,成了离楚澜最近的人。 纪宵感到颇为安慰的是,至少楚澜录取的消息,他第一时间从楚澜口中听到,而非等到许久之后,才从旁人处得知。 他能理解楚澜的心情,但不代表他就爽。纪宵也是普通人,难免颇有微词,谁都不喜欢被吊着,可他日复一日地在跟自己的“算了”中,继续犯贱——哪怕很多年后,纪宵想起这段时间,都会心有戚戚。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隐约有着某种预感,并凭借这渺小的希冀支撑着,还能继续与楚澜谈天说地,惟独不谈感情。 自从那天在甜品店短暂的寒暄后,楚澜仿佛人间蒸发了。此人不喜欢社交,朋友圈偶尔发的照片,全是他家的狗和读书笔记,无聊得很,这下连狗都不发,纪宵不得不奇怪,他给楚澜发过几次信息,对方也无一例外的没回。 纪宵满脑子被“楚澜被绑架了”和“楚澜生重病了”充盈,直到樊繁主动联系了他。 加了微信以来,纪宵倒经常被樊繁刷屏——照理来说,他们两个不太熟,但日复一日互相点赞,偶尔评论交流,竟然也算作好友了。 私信框中,樊繁发来的第一条消息,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阿宵,是不是特别纳闷最近怎么都看不到阿澜?” 吊足了纪宵的胃口,她才说:“阿澜去欧洲散心啦,七国自由行,特别酷。” 纪宵那些关于绑架和绝症的韩剧猜测立刻化为泡影,他松了口气,给樊繁发去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本来吧,我是觉得咱俩的关系略诡异的。”樊繁发来一大段话,“我是楚澜的好朋友,于情于理都应该替他说话,但这件事他跟我说了之后,我感觉很愤怒,他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跟他说了也没用,于是厚脸皮来找你了。” 纪宵发过去一个问号:“什么事?” 樊繁:“你有多喜欢楚澜?” 纪宵:“……” 他被问蒙了,一时竟不知该先质疑楚澜的嘴上没门还是愤慨樊繁的开门见山,等他纠结半晌也没结果,樊繁幽幽地说:“算了吧,我看你嘴上说着喜欢楚澜,实际上他一不理你,就要放弃了。但人之常情,不怪你,就这样也挺好。” 纪宵打字的手指忍不住一顿,旋即加快了速度。 “你别这么说。” 樊繁摆出长谈的姿势:“我希望他过得好,但也不愿意他不明不白地就陷进一段太过小众的感情。楚澜长情,执着,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他会难过的。” 最后几个字看得纪宵心头一疼,他几乎是本能地输入:“非要听实话,我不知道有多喜欢他,但每次见他,都像第一次见他一样。路不会走,话不会说,变得完全不像自己。至于‘多喜欢’,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楚澜不一样。” 樊繁来了兴趣:“哦,一见钟情?” 纪宵:“不止——如果只是一见钟情,我不会想方设法地理转文,不会大清早地陪着他迟到罚站,给他抄数学作业,用各种理由借他的试卷来订正只是为了多和他说点话。我也不会听他喜欢的歌单,不会看他喜欢的书,不会帮他洗衣服洗袜子,打热水,补笔记,替他做一切能办到的、不能办到的,只要他开口。” 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仿佛他守着这个秘密好久,总算等到有人来问,忙不迭地证明自己绝不是闹着玩,生怕对方冰冷的否决,于是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 你看,我这么喜欢他,我绝不会再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我付出的除了物质与时间,还有我的整个青春中,全部的勇气与耐心。当他的陪衬也不要紧,他看到了不回应也不要紧,只要他还在,我就还能为他做一切。 因为是他,我心甘情愿。 他的喜欢压抑得太久,没有任何的浪漫与承诺,剖开心腔,□□裸地展露出来。过于澎湃,又过于激烈,一时连纪宵自己都不敢再看第二遍。 樊繁很久都没有回复,纪宵以为她被肉麻到了,一句“对不起”打了两个字,对方突然发过来一张聊天记录截图。纪宵揉了揉眼,哪怕是模糊不清的小图,他也认得出图上樊繁聊天的人是楚澜。 那张截图里樊繁就发了两排省略号,余下的都是楚澜的嘀咕:“真的不知道,我对不起他。但是他特别好,我每天都在想要是能接受他会不会对他公平些?但感情的事,又不是公平就能说定的,否则宋诗咏就不会给我戴绿帽了。” “我不想出柜,如果是纪宵,可能我犹豫个十天半个月的,就没这么坚定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出来玩也不舒坦,看到什么都想起他。昨天路过米兰城,特地去圣西罗看了一下,我记得他说喜欢ac米兰么,想买件球衣带回去给他,又不知道他喜欢谁的……神烦,我这样,是不是特别渣,特别讨人厌?” “他会不会不理我了?” 纪宵看着这些记录,忽然觉得有点鼻酸,他揉了揉眼睛,手背上登时湿润一片。 他像是突然等到了一个含糊的回应,纵使并不明确,起码也不必再在黑暗中摸索。楚澜在考虑他,还有什么比这个事实更振奋的吗? 樊繁抖他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39 :“反正楚澜不是真的讨厌你,他对你有意思,只是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还需要时间消化。” 纪宵:“……嗯,我理解,我不是故意要掰弯他。” 樊繁嗤之以鼻:“掰弯?你还差得远,他本来不是100%异性恋,只是自己不承认,还坚定地觉得钢管直呢。阿宵,你不用有负罪感。” 他还没找到回应的说辞,樊繁又发来一串,也不知她打字速度怎么这么快:“你看时间,国内凌晨四点,大半夜把我喊起来拉心结果说的全是你……这还不够明显吗?他应该是后天早晨回锦城,你看着办,我就帮你到这儿了。” 除了“谢谢”,纪宵说什么都太过徒劳,他狠狠地扑到床上,抱着枕头,整张脸埋进去,聆听自己的心跳,嘴角上扬,兀自高兴了好久。 按樊繁所言,纪宵并不知道楚澜的航班号,他上网查了许久从巴黎回来的航班。因为还没有直达,中途在北京转机,如此算下来,加上转机时间,旅途长达近二十个小时,着实疲倦得很。纪宵关上电脑,下了一个决心。 晚上十点,他的闹钟响起来。 纪宵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他随意地擦了擦,换了身衣服,怕机场冷气太足带了件外套,和充电宝、无聊时的读物一起一股脑儿地装进了背包。 他蹑手蹑脚地出门,继父他们都已经休息,出国一年的邱榆最近刚回来,还在倒时差。纪宵自以为动静够轻,等他预备开门时,身后突然传来“嘎吱”一声。 他扭头,邱榆穿着睡衣端了个杯子,似乎正好出来接水喝。 四目相对了片刻,纪宵先不自然地错开了。邱榆大他一岁,本就关系疏远,对方得知他同性恋之后更加避如蛇蝎,任何意义上都不是会关心彼此的人。邱榆出国前,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然后形同陌路,现在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 纪宵继续换鞋,邱榆却轻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见个朋友。” “男朋友吧——”她拖长了声音,颇有些调侃,只是阴阳怪气的,听着却刺耳,“今晚在外面过夜?” 本也没指望她说什么关切的言辞,纪宵换好了鞋,拎着背包,拿起鞋柜上放着的自己那串钥匙,笑得客套:“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他反手关门,下楼,打了个出租车。被晚风一吹,才如梦初醒地发现自己方才是不是对邱榆不礼貌了,接着又冷笑,纪宵本也没把她当家人,毫无血缘关系,有什么的。他只想见楚澜,至于家,早在他们对他说“今后可能少照顾你一些”时就不放在心上了。 夜色中他感觉到半开的车窗外涌进来一股一股的风,夏天放晴后昼夜温差有些大,凉爽的天气再一吹风,甚至算有些冷。 司机师傅健谈,跟着夜间电台有一句没一句地评论,看上去精神不错。 纪宵很久没在这么晚的时候出门了,他玩着手机,偶尔抬头望向窗外,辨认着只剩影影绰绰形状的建筑,判断走到了哪里。 人烟稀少,他恍惚觉得这座城市已经睡去。等驶上了通往机场的高速路,他几乎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闪烁的机尾灯在一片近乎黑色的深蓝夜幕中落地。 而此时楚澜应该还在巴黎到北京的飞机上吧,他会睡一觉,还是孤单单地在高空,欣赏对流层上端的星辰或者日落。 深夜的候机大厅,行人神色匆匆,并未因为时间关系放慢步伐,好似这里永远都忙碌,24小时不停歇地上演着离别与重逢。 纪宵找了个空位坐下,拿出手机查了查航班,楚澜大约会在凌晨五点左右降落,离现在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左顾右盼,旁边亦是等待归人,或者过夜的旅客,一脸疲态,唯有纪宵兴奋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他插上耳机,无聊地打了两把连连看,索性开始听音乐。 纪宵喜欢的歌算不上小众,他爱听早些时候的粤语歌,一首一首地放,暗自计算时间流逝,好像这样做,等待便有了规律的速度,变得并不难熬。 纪宵不敢睡觉,他怕自己算错,一个打盹楚澜就走了。每当听到从北京飞来的航班将落,他便起身在到达口等一会儿,反复地看,直到确认楚澜并没有回来,才又坐回原地,一边听歌一边心无旁骛地发呆。 机场外面的夜幕深沉得恍惚打翻了墨水瓶,浓重化不开。 他想要做楚澜的长途旅行后看到的第一个熟人。独在异乡后归来,无论这个人是谁,只要是熟悉的并且抱有一点点感情的,那一定都会使旅者留下愉快的心情。 并不觉得累,相反,纪宵感受到了近乎自虐的幸福。 凌晨五点十三分,等的航班终于落地。 楚澜出来时打着哈欠,时差和长途飞行必然带来的不适应压迫在人的身上。 这并不是一个拥挤的时刻,原本似乎每一秒都人流量巨大的到达大厅突然间门可罗雀,巨大的寂静伴随着广播里机械的播音扩散开来。楚澜捋了捋因为睡眠而凌乱的刘海,习惯性地想要抬眼看一下天蒙蒙亮的城市。 在地平线上泛起第一丝灰色的亮光,紧接着缓缓涌到头顶,如同北方冬天的海洋迎来了宁静又压抑的早晨。 他的手机里有父亲发来的消息,说时间太早就没有派车接他,希望理解。楚澜没有回复,又一一翻过未读消息,确认没有错过重要讯息后,他深深呼吸,空余的那只手揉着肩膀,习惯性地往的士候车点走去。 楚澜以为他将会自己再坐半个多小时的车,回到家,然后安稳地睡一觉,之后无论是持续纠结还是神清气爽,都不是现在该担心的事。 他抬起头,却看见出口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不觉睁大了眼睛,脑中“嗡”地一声,仿佛一下子丧失了语言功能,连走路也不利索。他感觉喉咙不舒服,随着吞咽动作,钝痛一直传递到心口,然后心跳扑通扑通,眼眶都有些热。 那人在到达大厅几盏亮如白昼的灯光照耀中,朝楚澜微微笑起来。 纪宵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张开双臂期待一个不会发生的拥抱。 “嗨,楚澜,欢迎回来。” 那个人明显有着不输于自己的疲倦,然而他打招呼时的语气却一点也和“困倦”相近的词沾不上边,依旧是神清气爽的模样,甚至说完那句话,笑容更加灿烂了些。 楚澜没有说话,嘴角却已经不自觉地扬起来。他向纪宵走过去,纪宵伸手接过他的行李箱,楚澜跟在他身后,直到他顺手叫了一辆车。 一切都水到渠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40 成,默契十足。 楚澜坐上车后,直视纪宵的眼睛:“谢谢来接我,辛苦你了。” 纪宵胆大包天地抬手揉楚澜的头发,对方瑟缩了一下,没有躲。他笑着说:“应该的,你一路也辛苦了。” 好像就是从这时开始,ktv洗手间的尴尬烟消云散,虽然没有如同小说中一样转折开来成为彼此重要的人,可却也是另外意义上的逆反。 楚澜脑袋歪在车窗上补眠,一只手拍了拍他,又指向自己的肩膀,他顺势靠过去,比车窗安稳许多的地方,靠着的时候,旅途结束的后遗症袭来,十几个小时没有睡熟的觉,在微微轰鸣着的汽车后座席卷了他。 纪宵看着窗外慢慢亮起来的天空,质量不太好的车窗上倒映出他的表情。他尝试着扭向楚澜,目光沉静,唇与他的额头咫尺之遥,最终轻轻地贴上去,稍纵即逝。 意识不清醒的楚澜皱起眉,反而朝他颈窝又贴近了些。 晨光终于忍不住露了头。 第22章 暧昧 “你行不行啊,放开方向盘让我来。” 樊繁白了楚澜一眼,不死心地踩了两下油门,死活点不上火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和副驾驶的楚澜换了位置。说来也怪,车到了楚澜手里,就跟见了亲人似的乖巧,一路顺畅无比地拐上了大路,挤进车流里。 见此情状,樊繁唉声叹气:“不行,跟我八字不合,枉费时间拿驾照。” 后排坐着的三个人齐齐嘲讽她,完事后姜星河补充:“樊同学,你们一中的教学不够全面,太过死板了,我们学校就很活泼大胆,像楚澜这种驾照都没到手的还敢上路。” 他最后一句话刚落,车内出现了尴尬的寂静,翟辛恩颤抖着问:“阿澜,你没驾照吗?” 楚澜打着方向盘,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我早会开了。年纪不够拿不了,等过完生日我一天就考完了。” 几个年纪比他大还不会开车的人选择了沉默,都很疑惑此人如何在忙碌的学习中抽空把车都学了。果然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自从楚澜从欧洲旅行回来之后,整个人开朗了一圈。樊繁知道内情,笑而不语。其他人被蒙在鼓里,但乐见其成,于是周扬趁机约大家去爬山增进感情,顺便也当做一次毕业的三天两夜短途旅行。 云黛山海拔三千多米,从山脚一路设有登山道,夏天清凉,最适合徒步。周扬外婆家就在山脚下,他自小就喜欢在山上野,这回更是拍着胸脯保证给大家一次难忘的经历。 这才有了樊繁开不动车、楚澜勉为其难地坐上驾驶座的一出——周扬倒是只喊了纪宵和翟辛恩,然后你喊我、我喊你,大家约时间排档期,终于在七月底定了下来,加上已经提前去准备的周扬,一共六个人。 从锦城出去,开车向南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便能够抵达云黛山。 楚澜开车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稳,而且心无旁骛。姜星河抓紧时间打盹,樊繁紧张地抓着安全带,不敢动,纪宵则一路都在和翟辛恩聊天。 “你们两个又和好啦?”翟辛恩问完这话,抬眼瞥楚澜,他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没说话,于是她大胆了些,“之前的矛盾都说开了?” 纪宵点点头,话里有话:“他还生气,所以才出来增进感情。” 一车晓得他狼子野心的人笑得“嘿嘿嘿”,揶揄他这话说得怪含蓄,楚澜装作听不见——他还不会拿捏自己的心情。 自从纪宵清晨五点在机场等到楚澜,就开始觉得他们的关系变得说不出的奇怪。楚澜不再抗拒他的亲近,彼此心平气和地聊天,纪宵发出去的消息他必然会回,有时睡前拿出来看,才发现从早安聊到了晚安。 纪宵没着急,楚澜越来越黏他是好事,有了樊繁那一出助攻,他更加觉得楚澜口是心非而已。设了个套等他钻,纪宵难得偏执,一定要等楚澜自行承认。 开车到周扬外婆家,又换了周扬的舅舅当司机,拐过一截柏油山路,把挤在后座的几个人送到了登山道的入口。 此时云开见日出,山间阳光并不灼热,早晨清凉的风穿花拂柳,山下游人稀少,大都是进香的老人,因此几个少年少女便显得格外出众。 “我可提前跟你们说好,”周扬从外婆家拿了几根竹杖分给他们,“登山道只能上不能下,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咱们出发了就只能上到索道那边到山顶……别打退堂鼓啊。” 少年满腔意气风发,姜星河最先走在前面:“那行啊,不喊累。” 周扬经过毕业这段时间的聊天相处,对姜星河戒备心放下了大半,虽然仍然觉得这人是个异类,但大无畏地决定学会和异类相处。翟辛恩曾暗自揣测,要是被这直男知道自己好兄弟纪宵也是“异类”,表情恐怕非常精彩。 刚开始出发时,大家还有心情游山玩水,路过溪涧时休憩片刻。 走到半途,纪宵和周扬负责了两个女生的包,姜星河带的东西少,一骑绝尘地跑在前面。林间凉爽,汗水很快被吹干,路过泉水时洗一把脸,登时神清气爽。翟辛恩拍了不少照片,只是山间信号微弱,微博发不出去,有些郁闷。 高中生体力都不错,即使被如今的高压政策和学习时刻表把空闲时间挤得聊胜于无,依然仗着青春正好,一路说说笑笑,居然也没有喊累。 登山道两侧有护手,偶尔遇到濒临陡坡的也没有问题,到了后来纯属赶路,总算在下午五点左右抵达了半山的寺庙。 寺庙一家独大,设有客舍,搞得颇有点六根不净。这儿虽然没有竞争对手,但也鲜少有登山游客,房间不多,刚好够用。 他们抵达的时间有点晚,剩下两个单间和一个标间,单间都是大床——其实也不怎么大——除此之外就只有大通铺了。 翟辛恩和樊繁两个女生自然要了一间大床,余下四个男生。鉴于其中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怎么分都很尴尬,于是樊繁闭了嘴,把房间钥匙往几位面前一放,任由他们自己闹。 生怕被抢走团队吉祥物似的,周扬连忙勾过纪宵的脖子,宣布:“标间还是单间都无所谓,但我要跟阿宵睡。” 他对姜星河的谜之恐惧大家都理会得,虽说不太理解,但却没放过任何一个嘲讽的机会。翟辛恩装作无意道:“说得跟人家星河看得上你似的……” 姜星河很配合地发出了一声嗤笑。 周扬脸红,梗着脖子不说话,仍然抱住纪宵不撒手,弄得樊繁在旁边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41 啼笑皆非,目不忍视地转过了脸。 楚澜一路都没有什么话,乖巧又配合,还从不喊辛苦,这会儿破天荒地主动开口:“我和姜星河不对付,没法一起睡。” 他们“不对付”这事没人知道,连姜星河都一脸愕然,满头问号地反省他到底何时和楚澜过不去了。楚澜避开众人的目光,盯着自己鞋尖,一言不发。 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有时候让人头疼,周扬还没说话,姜星河先作西子捧心状:“天哪,你们都这样对我,好难过!阿宵,我看还是咱们一起睡吧,你人最好了,这两个没良心的让他们滚。” 掰开周扬的手,纪宵径直拿了单间的钥匙:“得了,你们两个去住标间,迟到二人组。我和星河凑合睡一晚——饿了没,吃了斋饭咱们回房间打牌,完了早点休息。” 听了纪宵条理清晰的话,楚澜的眉峰蹙起,好似很不满这个决定,但他找不出反对的理由,于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他故作潇洒的背影,闲来无事喜欢看戏的姜星河踩了纪宵一脚:“我怎么觉得楚澜要恨死我了——你们俩那一腿到底成没成?” 纪宵:“八字没一撇呢。” 他话说得暧昧不清,姜星河的眼神反倒意味深长:“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放弃。” 远处楚澜已经绅士风度地替两个同行的女生拿了碗筷,他抬眼,见这边还有没过去吃饭的,朝纪宵挥了挥手。纪宵立刻回以一个放心的笑,搂过姜星河的脖子把他拖走,说话声轻轻地,却又笃定坚决:“是嘛,碰上一个这么喜欢的人不容易,要是这时松了手,我真不知道去哪找了。” 晚餐在寺庙吃的斋饭,全素,当真一点荤腥都没有。长身体时期的少年们经过一天跋涉,结果看到没有肉的盘子,脸上写满了愤懑。 楚澜夹起白菜混米饭毫不含糊地吃,抽空对表情悲壮活像要闹革命的樊繁说:“庙外有个小卖部,泡面25一桶。” 樊繁义愤填膺:“说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呢!” 纪宵下箸如飞,全不介意:“是俗家弟子的店。将就吃吧,我包里带了压缩饼干和巧克力,打牌的时候补充能量。” 说完这话,他这才发现原来挑剔的不是楚澜。他看上去平和极了,对这些斋饭一点也不在意。纪宵试探着给楚澜夹了个馒头,楚澜略一停顿,伸手接了。 余光瞥到纪宵满足的表情,楚澜脑子里仿佛冰火两重天,情感在想“他这样挺好玩的”,理智则大声咆哮:“有病!” 一顿饭吃得意犹未尽,食不甘味地填饱肚子后,纪宵首先离席。 山里没有灯,寺庙的昏黄成了唯一的光源。纪宵站在庭院中,听过了暮鼓,风掠过松柏树叶。青瓦白墙围出的四方天地,与后面依山而建的客舍又不一样,在夕阳西下之后竟然也显出了肃穆庄重的气势。 翟辛恩在后面喊他,纪宵结束了与自然短暂的交流,重新回到年轻人热火朝天的世界。 他们在周扬和楚澜的标间,周扬拿出一沓扑克,开始打斗地主。六个人有六个人的玩法,大家高兴就行。 没有输赢面的牌打着无聊,于是翟辛恩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一次一轮,没有选择的余地,赢家提问。在座的除了樊繁,都是五中的学生,而锦城高中圈子就那么大,说起一些趣闻和特立独行的老师学生,基本都能对上号,聊得多了笑得东倒西歪,是常有的事。 楚澜不会打斗地主,即使姜星河主动教了,他仍然秉持着一个臭牌篓子的节操,每次都坑,让队友恨不得杀之后快。 从小到大的八卦被问了个底朝天,其他人真心话只会回答一个,可楚澜不知是天然还是玩得起,只要赢家没喊停,他就敢一个一个地说下去。诸如“你有没有做过弊”这类老掉牙的问题,楚澜回答得脸不红心不跳,至于是否真实,不得而知。 终于这一把赢家轮到了樊繁,此人熟知楚澜本性,打蛇要打七寸,在人民群众殷切的目光中戳了戳他:“什么时候打算再交女朋友?” 楚澜:“……你有毒吗?” 樊繁:“那你就是对宋诗咏余情未了?” 楚澜脸上看不出表情,手里翻着两张牌:“过去这么久,早就结束了。她对不起我在先,难道你要听我现在还喜欢她这种话吗?再问这个我就算你已经完成惩罚了。”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樊繁当即露出不怀好意的真面目,贼笑着说:“好的,你诚实回答,和宋诗咏接过几次吻?” 房内一阵起哄,楚澜先是一愣,随后耳后泛起了害羞的粉红。大约当众谈论这种事还是太困难,在樊繁的再三怂恿下,输得起的楚澜先递给她一个“你给我等着”的凶恶眼神,然后义无反顾,把脑袋往旁边被子里一埋,伸出两根手指。 樊繁:“诶……才两次,阿澜你不行啊……记得这么清,看来你还是很喜欢她嘛?” 楚澜:“滚!早就不喜欢了,记性好也怪我!” 他说得几乎绝情,旁边纪宵却是心念一动。 早就知道的,楚澜这种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断然没有“若即若离”的前科。可他却一再因为纪宵让步,留在似是而非的边界上,学会了宽容和视而不见。 樊繁狞笑着抛出最后一问:“阿澜,再额外附赠一个呗——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动心的也算,被告白了还没答应却已经觉得有好感的,也算。” 纪宵猛地抬起头。 房间里寂静得能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动静,窗下的蛐蛐儿尖着嗓子嘶鸣。楚澜换了个坐姿,眼睫飞快地翕动,目光看哪儿都不舒服似的游离,就是不肯回答樊繁的提问。他的局促在座的都看得真切,谁都不愿出声,生怕惊动了楚澜。 纪宵以为楚澜会避而不答,可他没想到楚澜这么输得起。 手指攥住被单一脚又迅速松开,楚澜细声细气地、近乎气音地答了个“有”。 纪宵突然感到强烈的不安。眼看楚澜已经面红耳赤,樊繁还要继续坑他,纪宵再也听不下去,坐在靠近门的地方,把拖鞋一勾,闪身出了房间。 寺庙中万籁俱寂,只剩山中带露的月色清清冷冷的。夏夜没有霜花,纪宵在大殿外一侧的长凳上坐了,双手掩面,心脏急促地跳动。 毕业聚会那晚ktv的场景几乎倒转过来,纪宵的期待被无限放大,他却选择了逃跑。究其原因,想必是经不起第二次失落,倘若楚澜被逼急了,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那纪宵很可能当场崩溃。 他在外头想七想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42 八,没去在乎自己逃走后房间内的场景又如何。 长凳另一头微微一沉,纪宵疑惑地抬起头望过去,楚澜事不关己,揉着自己通红的耳朵,好似是出来透气,朝他弯了弯眼角。 他们旁边就是大殿的正门,里面点着长明灯,守夜的僧侣却已经开始打瞌睡了。隔着庭院,照壁上“晓看烟雨”四个字勾勒出无尽的遐想。后院的客舍里偶尔传来的说话声、洗手池前的水声、还有风声,纪宵侧过头。 楚澜直视前方。他的轮廓比起一起在紫藤花架上晒太阳的时候,愈发的分明了,眼中泛着微光,唇角依然上挑着,只是脸上疑似的婴儿肥被时光打磨消失不见,侧脸线条如春山起伏,带着十几岁末尾的锐利。 这是我喜欢的人。纪宵想。 他移不开眼,楚澜却突然扭头,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纪宵尴尬极了,为了不让楚澜一开口就破坏难得静谧的氛围,他立刻脱口而出,寻找话题:“你刚才在想什么?” 耳畔掠过晚风,他听着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 他喜欢的人轻声说:“今天夜色很美,有月亮。” 第23章 心弦 如果纪宵知道让楚澜告白比上天还难,他憋出一句极为含蓄的引经据典已经非常不容易,想必会捶胸顿足,恨自己看的书少,不知道夏目漱石的名言。 他听完楚澜那句话,认真地点点头,观望了云间月,附和说:“嗯,是挺好看的。” 楚澜奇怪地看他,隐晦地欲言又止了。纪宵见他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不着痕迹地往楚澜那边挪了挪,又说:“明天早上周扬说可以晚些起来,有雾不好看路。今天要是太累了,你要不好好休息……” “你和姜星河今天真要一起睡?” 纪宵:“随便挤一挤,他有男朋友又不会对我做什么,你不要太矫枉过正了。” 楚澜不说话,纪宵以为他介意,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补充说:“其实你觉得……我可以理解。但我喜欢男生,不代表随便谁都可以,我……” 楚澜不耐烦地捂住耳朵:“好了,知道了。说这么多干嘛。” 他这副模样越是少见越是可爱,纪宵忍俊不禁,两人距离不到小臂长,他顺势揉了把楚澜的头。手掌蹭过他捂着自己耳朵的指尖,纪宵装作不在意地开玩笑,好让一切都那么自然:“楚澜,你这样特别萌知道吗?” 从不知道自己还能和“萌”字沾边,楚澜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纪宵得寸进尺,趁他迷糊着直接戳了一把脸:“更萌了。” 做完这些,他生怕楚澜反应过来要炸毛似的,跳起来就往客舍的方向逃窜。刚跑出两步,被楚澜一把抓住了手:“你说清楚,谁、谁……” 他险些被门槛绊倒,无可奈何地定格成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的姿势。楚澜的手微冷,掌心却温暖地贴着他的手背,纪宵愣怔,他们背后是释迦牟尼佛像,表情悲悯。 楚澜蓦地收回手,突然不再纠结萌的问题,大步向前,背影略有狼狈。 纪宵抬头,和普度众生的佛陀静默对视了片刻,突然笑出来——已经快一个月了,他第一次觉得这么开心。 因为第一天的累死累活,翌日不必赶路。但早晨也无需放任睡得太久,姜星河睡觉不老实,后半夜纪宵忍无可忍把他踹到地板上,砸了一床被子,才换来半宿好眠。 楚澜把他们的门推开来喊纪宵起床时,看到的就是姜星河从地上爬起来的场景。 他刚醒,脑子还迷糊着,拿了条裤子往自己身上套,喃喃道:“怎么睡的半夜掉地上了……”姜星河抬头见了楚澜,还没反应过来,直接说:“早啊。” 楚澜愣了,也非常配合地回了一句早上好。 床上隆起一个蛋卷,姜星河视若无睹地越过,径直拿了水杯出去刷牙。楚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伸手推了推那个蛋卷,听到里面传来不耐烦的哼唧声,他抓住被褥的一角掀起来,看见了纪宵毛茸茸的蓬乱短发。 纪宵睡觉穿背心,有一半都卷了起来,腹肌隐约可见,常打篮球手臂线条流畅,此时正枕在自己脖子下。楚澜稍微移开目光,又把被子给他盖了回去。 突然变亮的环境让人本能地想要逃避,纪宵先是翻了个身,立刻把脸往被子里埋,像只不肯面对现实的小狗,磨蹭着就是不肯醒。楚澜铁石心肠,又抓起旁边的枕头,朝纪宵身上就是一下:“起床了!” 他的声音不大,纪宵却一翻身就坐了起来,紧接着拢起被子把自己卷好,表情惊恐:“楚澜,你怎么进来了?” 恰逢姜星河不在场,楚澜毫无压力地甩锅:“姜星河起来了啊,都起床就等你了。” 纪宵说哦,他慢吞吞地直起身子,从旁边的椅背上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然后露出个挺讨好的笑:“那个……你方便出去下吗?” 楚澜皱眉,仍然依言转过身朝门外走:“怕什么,你有的我都有……神经。” 然后替他关了门。纪宵松了口气,脑袋耷拉,再次把自己埋在被褥里,他坐在原处,静静地等早晨的生理反应消退,才面色如常地换衣服。 “你有的我都有。”纪宵嘟囔,“被你看见还得了,不知道又要脑补什么。” 休整一夜继续上路,第二天的行程不需要赶时间,但随着海拔变高坡度变陡,登山的难度丝毫没有降低。越往高处走,云遮雾绕,往往背后汗湿了,迎面而来的风却颇有秋色正浓的凉意,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体验了。 到了中高海拔的登山道,渐渐地人变多,时常爬几截就能遇到小卖部,有冰好的矿泉水、饼干薯片、放在泉水中的西瓜。 “阿澜要么?”樊繁托老板娘切好了瓜,递过去一片。 楚澜拿在手里局促不已,他一扭头就看到纪宵,于是顺理成章地送到纪宵眼皮底下。这暗示再明显不过了,纪宵左手是樊繁的背包,右手是矿泉水瓶,一时腾不出位置接下,又觉得这片瓜来之不易,如果摇头有点可惜。 他站的位置比楚澜矮一个台阶,纪宵略一思索,就着楚澜的手在中间咬了口,飞快咀嚼吞咽,然后又是一口:“好甜。” 楚澜:“……” 纪宵动作迅捷,他已经来不及抽身,只好尴尬地别过脸,维持这个奇怪的姿势等纪宵把这片西瓜吃完。旁边樊繁脸上写满了“哎哟卧槽”,翟辛恩则忍俊不禁。 他一手的西瓜汁,面无表情地洗了手,不声不响走在前面,提前结束了短暂的休憩。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43 楚澜大步领路,纪宵赶上去和他并肩挤在狭窄的登山道上,一只手扶着护栏,稍微探头打量楚澜,心虚地解释:“生气了?生气了以后我不这样了。” 楚澜瞥他,竟然有点嗔怪的意味。大约是前夜他含义不明的那句话气氛暧昧,纪宵总觉得楚澜没那么躲着他,试探着朝他那边靠,两个人肩膀蹭肩膀,□□的手臂相接触,楚澜瑟缩片刻,感觉纪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越来越没分寸了,他想,快步地往前跑了两步。 朝露待日晞,只是这天太阳不好,云雾缭绕的局面直到午后两点也没有分毫改善。台阶边缘长着青苔,湿滑无比。 楚澜一个没踩稳,猛地感觉失去重心,他刚伸出手想攀住旁边护栏,脚下已经滑得整个人往后摔去,手上划破血痕。他脑子里蓦然冒出一个念头:“摔傻了怎么办!” 到底没能如愿地体验电视剧中脸先着地的感受,楚澜失重到一半,跌入某人的怀里,撞得对方朝后退了一步,手臂牢牢地箍在他身前,另一只手撑住了护栏——却也头晕目眩,楚澜立刻站直,身前那只手却没放开。 纪宵把他抱得很紧,几乎要靠在楚澜肩上了。 他不自然地推了推纪宵:“我没事……谢、谢谢你。” 立时如梦初醒,纪宵松开他,看到楚澜手上的伤,利落地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碘酒与创可贴:“我给你处理一下,不要感染。” 生活不能自理、户外独立生存能力负十级的楚澜不疑有他,直接将手举到纪宵眼皮底下。 他皮肤白皙,手臂内侧隐约能看见青紫的血管,手掌关节虽不夸张,也足以说明是男生的骨骼了。这会儿大拇指根部划出一道口子,断断续续,最深的地方擦伤在手腕附近,正一刻不停地淌血。 纪宵三下五除二地拿创可贴在他指根贴好,然后把碘酒递给楚澜,自己则倒了水给他洗干净伤口——登山道的护栏是铁质的,常年没人清理,细菌繁衍得能组好几个合唱团。 “忍着点。”从楚澜手中拿回碘酒,纪宵丝毫没留情,直接倒上去。 他攥着的手臂轻轻颤抖,楚澜却一点声都没发出来,真就如纪宵所言“忍字头上一把刀”了。纪宵跟个机器猫一样掏出绷带和药膏时,周扬惊叹:“阿宵,你的口袋是百宝袋吧,真像个老妈子了。” 纪宵半假半真地呸他:“出来登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受伤,这东西又不重……好了,晚上洗澡多注意,不会留疤的你放心。” 楚澜点点头,收回手后摸着被他抓住的地方,发现纪宵捏过的位置留着两个浅粉色的指印。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樊繁喊他,才跟上大部队。 两千米的海拔还不足以触发高原反应,因为行程较短,第二天走走停停,仍然提前许多时间来到乘索道的地方。 这地方是盘山公路的最后一站,离索道只有半个小时步行的距离,再往上就是山顶了。大部分打算直接上山顶礼佛、看日出和云海的游客全都在此处落脚,旅店和饭馆生意红红火火,周扬想看日出,又笃定楚澜为首的懒东西铁定不肯三点半起床爬山,便直接将酒店定在了贵一些的山顶。 索道等待的人奇多,临近关闭时间,越发的心思躁动。 纪宵站在楚澜背后,许是机场接到他那个凌晨偷来的吻与两天来和谐共处让他胆子大了不少。仗着四周人头攒动,纪宵靠近,下巴蹭了蹭楚澜的头顶。 他在高中着实窜了一截个子,而楚澜保持每年一厘米匀速生长,到现在两个人拉开了非常——用樊繁的话说,“萌”——的身高差。纪宵高了楚澜一个头,他心念微动,拎着一瓶矿泉水的手突然伸到楚澜眼皮底下,形成了诡异的环抱。 “喝水吗,累不累?”他偏过头说话时,看见楚澜刹那通红的耳朵。 以前楚澜还天然着,对他全部的心思无动于衷,纪宵就懒得撩拨他,觉得不仅没意思,还破坏他们的“友谊”。现在楚澜心知肚明,一遇到他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睁着好奇的眼睛探头探脑,快被抓住时转头就溜,反倒激起了纪宵想逗他的心思,混合在他的喜欢里,烧出燎原之势。 这样的楚澜他从没见过,可比任何一面都让他想要宠爱。 纪宵移开目光,手环在楚澜身前拧开了矿泉水瓶盖,表情无比正直严肃。楚澜稍微朝后一退,单薄的脊背就撞上他的胸口,闹得陷入维谷,只得翻了个白眼,拿过纪宵的矿泉水瓶,手肘在他肋骨位置轻轻一碰:“别闹了,有意思吗?” 没有半分阴阳怪气,却近乎耳语,像恋人之间的悄悄话,纪宵被楚澜这一声说得浑身舒服,从善如流地退回安全距离:“挺有意思的。” 楚澜:“……” 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周扬疑惑地皱眉:“我怎么觉得,阿宵和阿澜之间气氛怪怪的?是我的错觉吗?姓姜的你觉出诡异没,哪有哥们儿这样……” 姜星河无言以对,只好给了他一个谜之微笑。 索道等了足足半个小时,而后找到预定的旅店入住都顺理成章了起来。翟辛恩领了钥匙,打算按照第一天夜里来分,于是拿给姜星河和楚澜。 谁知姜星河扭头就拐走周扬:“标间单人床,我跟你住吧,不然阿宵要揍我了——你都不知道,昨晚我抢了他被子,他直接把我扔下床,太无情了!” 最后一句话模仿台湾腔,说得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周扬毫无戒备地被他掳走,后知后觉要抗争已经来不及,因为他的盟友楚澜朝纪宵晃了晃钥匙,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周扬四面楚歌,孤立无援,扒拉着墙壁生怕被姜星河一口吞了。 樊繁安慰他:“放心吧,你这样的……星河吃不下去。” 周扬嘤嘤嘤着被拖走,墙壁上几乎留下他的爪痕。楚澜这才事后诸葛亮、慢条斯理地说:“是该多让他和姜星河相处,不然这么恐同,哎……这样不好。” 他拿着钥匙,脚步轻快,留下最后三个人面面相觑。 翟辛恩颤抖:“楚澜……楚澜转性了?” 樊繁忐忑:“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阿宵,你今天睡的时候盖好被子。” 纪宵:“呵呵。” 他全然不放在心上,只跟着楚澜去,和他并肩时一只手搭上了楚澜肩膀,对方浑然不觉,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拧开了房门。 某种欢欣鼓舞在升腾,以跃然而上的趋势迅速地完成了从萌芽到参天的全过程。高中五个学期的远观而不亵玩,毕业一个月有余的挣扎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44 与苦痛,都在楚澜润物无声的默许中骤然分崩离析,一片废墟中,希望欣欣向荣地破开土壤。 “我可以不再小心翼翼了。”纪宵心想,“他对我有好感,我可以……可以开始追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扬以为四个人里只有一个gay,但最后只有他是直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句话我能笑到明年!! 第24章 日出 夏天夜幕降临格外迟,这群落脚很晚的少年吃完饭,还有时间上山顶去看一看那尊巨大的四方普贤。台阶漫长,黄昏极美。 楚澜和纪宵缀在队伍最末,前头姜星河和翟辛恩聊着五中同届的八卦,樊繁与周扬保持着默契的“还有这事”惊讶表情,心无旁骛地听,没人在意他们。汉白玉的石阶铺陈,护栏雕刻精美,连装饰物都是白象。 “所以你什么时候开学?”楚澜难得地主动起了话头。 如今八月已经开头,暑假的余额便屈指可数起来,纪宵忧愁状:“下个月才开学呢,但是我想早点过去。家里一天都不乐意多待,我妈看到我就唉声叹气。” 楚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原因,于是撇开话题:“你们不军训吗?” 纪宵:“联系到的学长说一般明年暑假军训,也好,起码不是三伏天。” 他想要聊起某个话题时轻车熟路,既能表达自己的意见,又给了对方空间。楚澜一向赞同和纪宵说话很舒服这种观念,于是接了他的话头:“多注意一下别中暑……你们学校,我记得好像和……” “和你梦中情校非常近,到时候还可以跨校辅修,我都打听好了。”纪宵一笑,顺手勾过楚澜的肩膀,小声地咬耳朵,“你不是喜欢新闻吗?我选修一个,同步给你转播,怎么样?一节课不落下。” “拉倒吧!”楚澜一脚踹在他膝弯,纪宵揉着那儿,单脚跳开了。 被他凑拢了说话的那半边耳朵热得几乎冒烟,楚澜捂住,不自然地转过身,佯装欣赏黄昏的山色。天是苍蓝的,另一边的夕阳被云海挡去了大半。 纪宵见他停下,索性也站在了高几级台阶的地方。其他人互相推搡着爬到高处,纪宵背对夕阳,而楚澜神游好久,才重新跟他走了。 “那你呢?”纪宵换了个方向,绕到楚澜右边,把他往远离护栏的地方推,“听说你学校挺漂亮的,还特别大。” “没看过……”楚澜说,“好像还要入学考试,我都没弄懂是个什么模式,挺着很有趣的样子,也算是难得的体验了。” 纪宵听他录取之后就偷偷查过,这会儿派上用场:“应该是书院管理的模式——之前看过介绍,好几个书院,能自己考。” 楚澜:“有斯莱特林吗?” 纪宵故作严肃:“我觉得你应该去格兰芬多。” 片刻后,两个人一起笑了。他仿佛从没见过楚澜笑得这么开怀的样子,因为一个小玩笑,弧度温柔的眼成了两弯月牙儿,从中漏出一点光来,总是被紧抿的唇藏起来的小白牙终于显山露水。温暖的夕照使得他柔和了不少,这么一笑,从未有过的少年意气。 纪宵看得有些怔忪,情不自禁地先停下,楚澜的唇饱满,是曾听翟辛恩说过的标准“m”形,此时真心实意地笑着,格外好看。 纪宵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好不容易抑制吻他的心情。 “他们还在等我们。”纪宵说。 当把他和楚澜划为“我们”的时候,纪宵挺直了脊背,不着痕迹地顺着楚澜的肩往下拂过腰线,察觉到对方的诧异,又递过去一个微笑。 楚澜长眉一挑:“乐什么啊?” 纪宵卖关子地保持了沉默,抵着楚澜的后腰把他往前面一推。正好踏上最后的台阶,霎时见了山顶全貌,纪宵叹了口气,眼中全是向往。 霞光万丈,四方普贤佛像下,他六根不净,身旁站着他牵挂的滚滚红尘。 第二天要早起看日出,于是牌也不打了,游戏也不玩了,周扬尽职尽责地把每一个熬夜成瘾的小青年赶到床上,恨不能没收掉手机。 撂下一句“记得早点睡”,周扬走得干净利落。纪宵缩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隔着一条过道望向另一张床上仰面躺着、还在玩手机的楚澜,用被子遮住大半张脸,正大光明地偷窥。 窗帘没有拉严实,苍白的月光在房间里投下绵长的绶带一般,曲曲折折,带着幽微的光。纪宵就这么看楚澜,恍惚间以为回到了还在五中念书的日子——他从上铺偷看还在读书的楚澜,就着锦城的夜色,和楚澜台灯笼罩出的一小团暖意,然后楚澜毫无预兆地抬起头,一双眼在黑夜亮得出奇,问他:“今天好像是惊蛰?” 于是一道闪电撕破了阴沉的天幕,春天第一场甘霖漱漱而下。 纪宵沉浸在酸涩的回忆中,冷不防地楚澜突然坐起,探着身子把手机插上充电线。睡衣单薄,他努力去够数据线的时候,下摆被带起,露出白皙清瘦的一截腰肢,线条柔弱,脊骨凸出,在藏着欲望的暗夜能够激起无穷的遐想。 楚澜偏偏毫不自觉。他一次没能够到,又往外挪,整条被子卷到腰部以下,要命的诱惑。 纪宵眼看他锲而不舍地拽数据线,最后成了整个人跪在床上的姿势,不由得猛然翻身,被子遮住整个头,在隐秘的空间里不断平复呼吸。 猝不及防遭到这种程度的撩拨,罪魁祸首偏偏一点意识都没有,简直太糟糕了。 纪宵想,“还不如被姜星河一脚踹飞呢。” 楚澜对此一无所知,他好不容易弄好了数据线,满足地躺回被窝,大约是听了动静以为纪宵这边还没睡,楚澜放轻了声音,说:“纪宵,晚安啊。” 纪宵瓮声瓮气,堵着鼻子,以防突然上火出糗:“……嗯,晚安。” “你感冒了吗?” “没有,”纪宵内心在淌血,“我困了。” 他做了一个混乱的春梦,形形色|色的画面绮丽又不堪地重复,主角全是楚澜。纪宵从不怀疑自己对楚澜有非分之想,只是当切实地有了梦境的记忆,再次醒来,负罪感与愧疚汹涌地席卷,让他再不敢睡了。 睡了四个小时,纪宵睁着眼等看日出的闹钟响起。 “……真难熬。” 念高中时和楚澜同宿舍,空间狭窄还有旁人,平常楚澜睡觉时放下蚊帐,看不清里头的画面。起床又跟打仗似的自顾不暇,纪宵很少有机会能够窥探他,这下是完了。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45 他喊楚澜起床倒是得心应手,只是没掀他的被子——这种缺德事也只有楚澜做得出。 快到时间,纪宵先提前五分钟起床洗漱好,站在楚澜床边拍了拍他:“楚澜……阿澜,起床了,看日出了。” 楚澜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充耳不闻,仿佛纪宵是只讨人厌的蚊子。被窝温暖,楚澜一张小脸也泛出好看的粉红,纪宵看着这个前天晚上扰了他一宿睡眠的人,被未得逞的占有欲侵袭了理智,直接上手。 他捏着楚澜的脸,对方瘦得只剩一点肉,手感刚好:“楚澜,快起来了——快点——” 拖长声音叫魂似的,纪宵锲而不舍喊了五分钟,他知道楚澜已经醒了,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实。过了好一会儿,赖床的人才慢慢地挪了出来。 楚澜没有起床气,但每天晨起都会迷茫一段时间,他半闭着眼摸去洗手间,等拾掇完毕才清醒。纪宵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一边睡一边刷牙的,追去狭窄的洗手间门口,见楚澜果然半眯着眼睛挤牙膏,差点弄在手上,他噗嗤地笑出来。 这场景像五中的学生宿舍,纪宵魂不守舍,出了门被晨风一刮,才醒过来。 纪宵捂脸,“我真是太龌龊了。” 清晨,夏天虽然没过完,山顶却很冷,南风嗖嗖地蹭过时让人错觉已经入秋。楚澜功课做到家,他怕冷,在住的酒店前台租了件军大衣,虽说看着不伦不类,保暖性能倒是优秀。 日出的最佳观景点人不算多,许是时间仍然太早。月亮留着一个半遮半掩的圆,在天际线上与启明星配在一起,昭示着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即将来临。 纪宵靠着护栏站没站相,楚澜在他旁边,趴在护栏上,试探着拿手机拍深渊和翻涌的云海。纪宵目光说不出的柔和,盛满了全部深情。他的手脚都被山顶凌冽的风吹得冰凉,惟独胸口仿佛烧着一团火,暖融融的。 空气清新,晨曦迷人,东方一点一点泛起鱼肚白。 这是他第二次目睹天亮了,纪宵想,忽然转向楚澜,对方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彼此都十分尴尬,但却没人扭开脸。他笃定楚澜记起了一样的事。 云海尽头缓慢地点亮暖色调的光,随后层层叠叠地被镀上金边,旁边的游客欢呼雀跃,同行的少年拿着相机与手机狂拍,纪宵却只拉了拉楚澜的袖口。 “太阳出来了。” 楚澜冲他笑,纪宵不合时宜地想似乎毕业之后楚澜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握着手机,不自禁地调出拍照功能,冲着楚澜闪了几张。 楚澜一愣,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却没反对,宽容地扭头看日出,不计较纪宵的动作。 课文里的海上日出波澜壮阔,现下他们居于高山之巅,濒临万丈深渊,面前是不逊于任何一片大洋的云海。火红的朝阳就从这苍茫的云海中露出了头,随后越来越亮,混合着山间清凉的风声,逐渐露出了真容。 那感觉无法言喻,世界当真在一瞬间变得远了,只有眼前的风景与身边的人真切存在。 纪宵猛地抓住旁边人的手,他见到楚澜眼中映出的霞光,鬼使神差一般低声说:“我们以后有机会再来好吗?” 楚澜疑惑地偏过头,片刻后说:“不让我爬山就再来。” 纪宵强调:“是我们来。” 这话说得含蓄又直白,楚澜再没装傻,被他握住的手挣脱,但指尖在纪宵手背上蹭了一下,声音又轻又软:“可以,我和你来。” 朝阳终于蓄足了力,一跃而出,灿烂的金光穿透云层,穿透山石与人海。 纪宵还有什么话想说,喉咙却如同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他后来记不得那场日出最终的画面了,晨光中的楚澜却定格成了他印象最深的样子,日久弥新。 他认命地想,“就是他了,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从景区回到锦城后,一行人纷纷作别。楚澜开车开得脚麻,他最后送的纪宵,等他下车后,突然喊住后座的另个人:“神烦,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樊繁以为他被纪宵调戏了要找撒气桶,浑身一个激灵:“我不想跟你坐。” 楚澜不和她理论,熟练地一踩油门,隔绝了任何的抗拒。樊繁缩在后座,想把自己变成尽可能小的一团:“我看你和他玩得挺开心的……” 楚澜心情不错,纠结也变得不那么烦躁:“是挺好的。” 樊繁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地咀嚼了好几次,发觉楚澜并没有言行不一或者处于发作前夕在说反话,放心下来:“他还挺照顾你的,而且我见你也没有很抗拒,之前的担心都没有,不如认真地考虑一下他?” 楚澜沉默,这的确是他一直在考虑、但没有结果的问题。 自纪宵熬了一夜在机场等到他,有某个时刻楚澜的确感动。他的理智反复强调不能把一时的感动与长久的喜欢混为一谈,但他学着多与纪宵相处。然而越相处,越发现了他羞于企及的真相—— 朝夕相处时的关照,似是而非的暧昧,他不仅不恶心不抗拒,还颇有些沉溺其中。 “你说得对。”楚澜关掉车内的音乐,一时安静的空间让他的表达也变得严肃了,“我的确对他有好感……对,我喜欢他。” 樊繁惊讶地睁大了眼,一直小动作不断的手也蓦然放好了。 “可我不是同性恋,”楚澜微微叹息,“……这和喜欢他矛盾吗?如果以后别人因为这个指着我骂,我能说什么好?” “不矛盾呀,阿澜。性取向并非重点,你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和别的都没关系。”樊繁苦口婆心,往前一跃靠在两个前排中间的位置,探过头和楚澜说话,“感情本来就不是建立在性取向之上的,你没错,别自责。” 楚澜觉得樊繁总算说了几句人话,欣慰地一推她脑袋:“后边儿去坐好。” 樊繁说:“哦。” 大约是心头的疙瘩解开,楚澜说话也没了平时的分寸:“但是两个男生在一起,又都是成年人了,以后他要跟我上床怎么办,我可不知道——” 樊繁登时刮目相看了:“哎哟儿子,你这想的可真够远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呗。你都因为纪宵弯了,还纠结这个?” 楚澜:“对了神烦,你平时不是老看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个,你有没……” 樊繁:“……我看上去那么不正经吗?” 楚澜忸怩:“你有没有……嗯,就是那个……可以借我观摩一下?” 樊繁电光火石地明白了他省略的部分,立刻恼羞成怒,狠狠一踹驾驶座的椅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46 背:“没有!滚!”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了……_(:3」∠)_ 明天要是到点没更就是请假…… 第25章 归宿 话虽那么说,让楚澜告白仍然是天方夜谭。他从出生开始,字典里就没有“主动”这个词,在从云黛山回锦城之后,楚澜依旧窝在家里装死,成天除了撸狗就是看书,读书笔记写了一沓,惟独不出门找某人玩。 樊繁问过他,楚澜信誓旦旦地说他已经跟纪宵表态了,不知道纪宵为什么还是不主动来找他。从六岁到十八岁,樊繁被他坑了无数次,这人的德行她了如指掌,对他所说的“表态”樊繁一个字都不信,直接扭头问了纪宵。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那种悄悄话呀?比如他对你还是有意思的?” 纪宵以为樊繁是在关心他们的进展,回忆了三天两夜旅途之后,一脸懵逼地说:“没有……我还在想理由见他……” 樊繁无语凝噎,她不知道“月色很美”这一出,信了纪宵的话,更加认定楚澜又在糊弄她。夹在两个人中间难受得很,揣着满嘴的狗粮无处发泄,樊繁气得踢翻狗碗,索性装聋作哑,任由这两个白痴闹别扭。 但她尽职尽责地提醒楚澜:“你在家看书也是看,干嘛不去纪宵打工的地方看?” 纪宵仍然在打工,他一直安排到了暑假结束,竟也挣了不少零花钱,省吃俭用的话,起码能独立自主好一段日子。他的学费还接受的邱志军的恩惠,上海这种一线城市的花销纪宵暂且没有数,于是忍气吞声,亟待某天能够解放。 解放不过就是自己搬出来住,经济独立,不必受继父的冷眼,确实任重道远。 他对于“家庭”的概念淡薄到了冷漠的地步,任谁听了都会觉得纪宵没有人情味。而他又是个温柔的人,这两厢矛盾在他身上居然显不出对立,以至于无论老师还是同学,第一次听到他家庭经历时,都抑制不住惊讶。 纪宵是个例外的好孩子,规规矩矩,却又不合人性地有点冷血。 后来楚澜偶尔光顾纪宵打工的甜品店。 他带着高中时的习惯——砖头似的大部头书和一本很薄的线圈笔记本——安顿在采光好的单人座,一坐就是整个下午。楚澜点杯咖啡或者奶茶,不问世事地看自己的书,偶尔纪宵过去,就聊聊天。 他来的时间久了,甜品店的其他服务生也认识了这个长相英俊的少年,并深深地以调戏纪宵他们两人的关系为乐。 “纪宵,楚澜来啦!”正在擦桌子的服务生姐姐朝制作台后面喊了一声。 系着围裙的人很快钻出来,此时甜品店难得清闲,楚澜甫一见他,先露出点温和的笑意,朝纪宵点头致意:“还是老样子。” 他把雪顶咖啡送过去,特意说:“今天他们教我做的,给你试毒。” 楚澜端起杯子的动作有了一瞬的迟疑,他的眼皮微微掀起,似笑非笑:“好吧,我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听辛恩说,你不是会做饭吗?” 纪宵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单手托腮,放肆地凝视楚澜:“对啊,我会的很多了,家常菜只要给个菜谱都能做。西点还在学,等以后买个烤箱,应该问题不大。不过最会弄的还是早餐,中式西式都没问题。” 他如数家珍,恨不能把“跟了我以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这句隐藏含义一股脑儿塞进楚澜怀里,抛出杀手锏:“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学。” 楚澜矜持地提出意见:“学校前门那家米粉,多加份煎蛋。” 纪宵一哽:“那……还是有点难,人家的独门手艺,做不出一模一样的。”接收到楚澜的揶揄,纪宵连忙补充:“不过我可以早上提着保温壶给你买回去。” 楚澜含着咖啡好一会儿才咽下去,慢吞吞地说:“不用,我家离那边就半个小时公交。” 你来我往,纯属互相试探,段位别提多幼稚了,要是其他人在场,估计会被这两位的太极急得上火。纪宵手指点了点桌面:“那……我先去忙了,你玩着,有事再叫我。” 楚澜:“请我喝咖啡?” 他表情无辜纯真,语气自然诚恳,纪宵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当然满口答应。他退回制作台内,帮调咖啡的前辈擦杯子。那前辈姐姐看了几天的戏,眼见纪宵和楚澜关系微妙,终是压抑不住好奇心:“那是你什么人啊?” 纪宵垂了垂眼:“好朋友。” 前辈见他不耿直,只好笑嘻嘻地把杯子递到他手中:“好朋友能每天定时定点地来看你?看书怎么不去图书馆?你就说实话吧,阿宵,那是你对象呢?” 纪宵活泛的心思因为这句话雀跃到一个顶点,他摇头,嘴角的笑却憋不住。 “你继续装!”前辈瞪他一眼,“把这个送到后面去。” 以往楚澜的作息一般到四点多就会走,安静的美少年临窗而坐,画面不得不说赏心悦目。他来得规律,甚至吸引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小姑娘,每天大言不惭地往甜品店凑,正大光明地坐在楚澜邻桌,一边玩手机一边看他。 这天也不例外,那两个小姑娘踩着点来,没进店门前看见他在才放心地光顾。 纪宵的雷达嘀嘀作响,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小姑娘之一凑向楚澜说话时,他的警报尖锐鸣叫,纪宵险些就没法再装作不在意了。 楚澜对外人很有礼貌,客气中透出一点疏离,但鉴于此人皮相太好,总让人原谅他的爱答不理。他和那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对方满脸沮丧地坐回原位,同伴激动地上前询问,却只得到无比郁闷的回应。 纪宵再也按捺不住,按了一张纸币给收银台:“我请我朋友一份布丁。” 然后他轻车熟路地端出布丁,淋上焦糖,快步走到楚澜跟前,堂而皇之地问:“魅力不减当年,到处都是狂蜂浪蝶来扑——请你吃。” 楚澜拿勺子把布丁挖下一块,点头:“她找我要电话,我没给……又不认识。” 纪宵的小心思暴露无遗,可楚澜偏偏等他先溃不成军。两个人心怀鬼胎地对视片刻,纪宵破罐破摔地往楚澜对面一坐,压低了声音——他仗着樊繁给开的后门有恃无恐,不怕楚澜再戳他痛处:“商量一下。” 楚澜咬着铁质小勺,表示洗耳恭听。 “之前是我胆小……”纪宵不自禁地开始快速眨眼,坦诚他的紧张,“能不能看在我好歹暗恋你这么久的份上……这段时间,先不给别人机会?” 楚澜奇怪地挑起一边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47 眉毛:“不给别人,给你吗?” 纪宵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准备好的腹稿立时成了废话,他抠着桌布边缘,小心翼翼地、讨好地笑,跟楚澜一样直接:“行吗?” “……”楚澜打量他的目光和表情都颇为嫌弃,纪宵的自信心顿时碎成渣,只想把时间往回拨一分钟,然后再不去自讨没趣。他在心里飞快地思考怎么结束才不尴尬,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感觉自己像个不会说话的智障。 大约有千万年那么长,楚澜叹了口气:“我过两天就要去学校报道了。” 纪宵:“啊……啊?” 楚澜:“不是很会做饭吗?晚上我家没人,正愁找不到饭吃,赏脸下厨?” 后半程的工作都轻松愉快起来,调咖啡的姐姐不再多问,眼里看得一片笑意,破例早放了纪宵的假,让他赶紧滚。纪宵换下围裙,又变回了那个熟悉的阳光模样。 等着他的楚澜意犹未尽地感叹:“围裙多好看啊。” 纪宵瞪他,楚澜不为所动。 两个人并肩沿着街道慢慢地走,不说话时总嫌弃时间无限拉长,但又怕一瞬间就结束两人独处的机会。他在街边买了两个冰淇淋,递给楚澜,吃东西就能弥补沉默,纪宵揽过楚澜的肩膀,把他往里推。 这种类似保护的动作他做得顺手无比,楚澜却接受得一身鸡皮疙瘩。 他是谈过恋爱的人,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多照顾女生,于是此前对宋诗咏很是绅士,现在角色调换,自己成了被照顾那一方,楚澜一边迅速地全身发麻,一边又难能可贵地原谅了纪宵。“我脾气是越来越好了。”楚澜想。 他觉得自己彻底被纪宵温水煮青蛙了,从金光灿烂的洗手间的告白、从校道夜色中的坦诚、甚至更早,在他日复一日地叫早和等待中,楚澜便将他的好当成了习惯。 养成一个习惯很容易,戒掉却是难上加难。 楚澜咬着冰淇淋的蛋卷,沾上唇角的部分他条件反射地去舔,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纪宵轻轻地一拉他的手:“诶……你看,姜星河。” 对这个名字楚澜颇为鄙夷,但他满怀好奇,果然在街对面,姜星河双手抄在裤兜里,顺着街沿坎一路往巷子里钻。他走得心无旁骛,比平时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气场—— 他走到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身边,登时笑开了。姜星河挂在那人身上,那无法无天的气焰顿时消失了一大半。两人黏黏糊糊地走远,头都没回。 楚澜:“那是谁?” 纪宵拿纸巾给楚澜擦手:“他传说中的男朋友吧。” 楚澜不置可否,直到他们坐上地铁,才慢半拍地说:“我觉得那个男的配不上姜星河,姜星河看到他那么高兴,他却无动于衷。” 那时纪宵还以为楚澜只是随口说说,于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提醒他抓好扶手。后来过了一年半载,姜星河来找他诉苦,纪宵想起楚澜这话,惊讶于楚澜看人的目光比他认识的任何一个都要精准。 两个人一点不在乎浪费时间,去超市买了新鲜肉菜,慢慢走到楚澜住的地方。 楚澜家庭条件好,纪宵是知道的。饶是如此,在被楚澜领进那个以贵闻名的别墅楼盘时,他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阿澜,你家是资产阶级啊。” 楚澜笑了一声,掏钥匙开了小花园的门。纪宵一条腿迈进去,倏地从不知哪儿窜出一团金色,风驰电掣地滚到他面前,他一愣,旁边楚澜直接蹲下张开手臂:“布丁乖,来哥哥抱。不要闹,这是哥哥的朋友。” 那团金色扑到楚澜身上又蹭又舔,纪宵这才看清是只半人高的金毛。他生平喜欢养宠物,无奈从未得逞,这会儿满腔对犬类的热爱都泛滥了,径直也蹲在楚澜旁边,试探着揉了揉金毛的头。 他没有恶意,楚澜指了指旁边一袋狗零食,让他拿来喂。有奶便是娘的金毛迅速地认定纪宵是他的同盟,欢快地上蹿下跳,又是直立行走又是摇尾巴致意。 楚澜开了大门:“这是我妈的亲儿子布丁,两岁多了……之前她说我在学校,没人陪她玩,就自己买的,带回来以后我跟我爸都失宠了。” 纪宵试图把布丁抱起来,宣告失败。他碰了一鼻子灰,跟着楚澜进屋,换了楚澜拿给他的拖鞋,认真地打量起了对方的家。 对于纪宵而言,这的确看上去像一个“家”。窗明几净,花园里的绿植茂盛,茶几上摆放有水果,阳台上吊着兰草,摆了一个看上去价值不菲的茶桌兼一整套功夫茶具。布丁摇头晃脑地往地毯一趴,开始舔爪子。 客厅颇为凌乱,楚澜迅速地把沙发上的几件衣服挂去了衣架,然后解释说:“我爸的,他估计今天又起晚了……那边是我妈的茶具,我不会弄。” 厨房收拾得整洁,但毫无烟火气。楚澜靠在门口:“我们家没人下厨……平时要么去爷爷那蹭饭,要么吃外卖。” 纪宵熟能生巧地已经开始淘米,问道:“那阿姨怎么办?” 楚澜:“她跟我一起蹭饭和吃外卖。” 纪宵:“……” 他对着桌上刚买回来的菜,想起方才楚澜分不清各类青菜的局促样,由衷地觉得在这样的家里长成现在的性格,也不知该说长歪了还是顺理成章。 这天纪宵做了两人份的家常菜,荤素齐全,还煲了个排骨汤。楚澜夸他手艺好,布丁在旁边端正地坐着讨吃,两个人谈笑甚欢,这一切都让纪宵陷入了令人眩晕的幸福。 他自小没有“家”的概念,只知道寄人篱下与相依为命。坐在楚澜家里,环境很陌生,氛围偶尔也生硬,可纪宵没来由地心安,仿佛所有的事都十分自然地发生,楚澜留他吃饭,把他送到小区外看他上车,对他说再见。 纪宵回到住处,发了条微信给楚澜:“谢谢。” 对方过了很久,才回复道:“后天早上十点我飞香港,来送吗?”后头跟了个两颊泛红的害羞emoji。 纪宵一头栽在床上,受到十万点暴击,萌得肝颤肺摇。 第26章 离别 送别楚澜的场景并没有纪宵想象中的那么难受,楚澜行李很少,办了托运之后就剩一个背包。李文茵陪他去香港,对外宣称是要替楚澜料理内务。 楚澜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跟纪宵说:“她就想找个机会去购物。” 他其实没怎么跟楚澜说上话。樊繁也在,对楚澜千叮咛万嘱咐,唯恐他被资本主义社会勾去了魂,不然就是担心楚澜因为个性得罪同学,比李文茵还像楚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48 澜的妈。纪宵目不忍视,趁着最后的时间争分夺秒地看楚澜。 大约他的目光太过赤|裸,楚澜有所察觉,朝他挥了挥手机示意待会儿联系。 他进安检前,樊繁嘤嘤嘤着和李文茵告别,一口一个干妈喊得好像这是生离死别。她们在那互诉衷肠,纪宵见楚澜无奈地站在一旁,蹭过去悄声说:“抱一下嘛。” 楚澜一拍他的背,然后拒绝了他。 纪宵挂在眼梢的笑意立刻消弭,他委屈地望向楚澜,一反此前逆来顺受绝不顶撞半句的常态,声音软得仿佛一块海绵,随意都能捏出各种形状:“你一走我们大概要寒假才能见面了,总不能老让我睹物思人。” 楚澜先疑惑他哪来的“物”,想起看日出时纪宵拍的照片,脸上红红白白地变化,思绪飞到外太空,不知想了什么,最终耳朵也通红了。纪宵随口一句话掀起这么大的风浪,他顿觉不好:“诶,我随便说的,你……你差不多该走了吧?” 他往后退,预备随时对楚澜说出准备好的“后会有期”,连挥手的弧度都了然于心。 楚澜揪着背包带的手放开,突然往前,直挺挺地抱住了纪宵。手掌贴在他脊背,下颌在纪宵肩头停留了须臾,旋即放开,然后楚澜一言不发地跟着他妈妈进了安检。 纪宵全身僵硬,他和樊繁目送楚澜消失在磨砂玻璃后头,才发现他压根不记得和楚澜之间的第一个拥抱——这一切都太过突然,他还来不及回味就结束了。 “诶,阿宵。”回程的车上,樊繁突然轻声道,“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捅破窗户纸啊?” 纪宵懵懂地摇摇头,樊繁又说:“阿澜很笃定地跟我说他有提示你的……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他跟你说过的话?” 好在他对和楚澜的每个独处瞬间都铭记于心,楚澜说过的每个字他能重复个囫囵吞枣。回程的车上,纪宵将那天真心话大冒险失败、两人在寺庙大殿外枯坐的半个小时细细说给樊繁,从女生脸上看到了讶异。 纪宵挠了挠后脑的短发:“……怎么了吗?” 樊繁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扇在他头顶:“他那算告白你知道吗!‘今晚月色很美’这算告白你知道吗!你不是文科生吗!” 纪宵挨了她这一下,表情依然茫然又无辜,樊繁与他大眼瞪小眼,隐约猜到了根源,试探道:“你不会从来没看过夏目漱石吧?” 纪宵:“不看。” 樊繁:“……” 她不曾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不解风情的文科男生,看纪宵的目光仿佛他和楚澜不是一个物种。直到把纪宵看得内心发毛,战战兢兢地问“夏目漱石怎么了”后,樊繁翻了个白眼,拿出手机摁出一个页面,然后咣当一声砸在纪宵身上。 半分钟后,她听着纪宵发出的惨烈嚎叫,事不关己地扭开了脸。 事已至此就算是天皇老子都帮不了你,人啊,还是要多读书。樊繁想着,顿觉纪宵的绝望看着趣味十足。 而这一切,楚澜浑然不知。他从落地香港开始,仿佛迈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楚先生在当地有个大学同学,姓郭,是证券公司高管,听闻楚澜要来念书开始便十分热情,从接机到送进学校报道都亲力亲为,弄得楚澜十分不好意思。 宿舍条件别提多好,当初五中难得的四人间已是国内很多老牌大学比不上了,这边竟是两人间。自行选择室友时,楚澜一个人都不认识,只填了希望室友也来自内地,再加上有诸多手续要先办理,楚澜便跟着李文茵去了酒店。 李文茵此行的目的是购物,入住后约了同行郭先生的夫人,手挽手逛街去了。楚澜深知自己亲妈的本性,在这种事上从不与她计较。 他一个人待在酒店无聊,拿出手机,纪宵居然没发来任何信息,他戳开朋友圈,一直到他出发前看的那里,纪宵仿佛人间蒸发,其他人倒是活跃得很。 楚澜在群里报了个平安,发了张宿舍设施给昔日同学,立刻被列位体会着“八人宿舍、公共澡堂”的学子们讨伐,众口一词地仇恨起了资本主义。楚澜优哉游哉:“没事,祖国终究是要统一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姜星河掏出s大的公共浴室,连发五个大哭表情:“我要想办法去我男人校外的出租屋蹭床了,这条件还不如五中呢。” 周扬:“这算什么,北方学校都大澡堂,我去的是老校区,宿舍还有耗子!头天晚上我都觉得它从我被子上跑过去,吓死人了!” 他心有戚戚,旁边去了沿海的某人这才幽幽地补充:“听说c大男生宿舍条件都不错,比不上楚澜那儿,但是秒杀你俩绰绰有余了。” 姜星河与周扬首次结为同盟,非常想把这两人按在地上踩得与天际线平行。 楚澜:“你什么时候去报道?” 纪宵和他平静地聊起来:“下周五,我和辛恩一起去,她爸爸陪同。” 周扬大笑着耍贱:“翟叔叔怕女儿被你这只大灰狼拐走吧,你倒是好好表现!” 看来强调了两年多的“我和辛恩并不是一对”原则,周扬并没有当回事。纪宵唉声叹气,琢磨如何接话,翟辛恩倒是先发了一个“汉代石俑去死吧.jpg”,严肃地表达了对周扬的鄙夷。要是站在面前,估计她就会动手了。 在石俑表情包下,周扬没回应时,先弹出一条消息,楚澜顶着q版大金毛的头像说:“纪宵不是大灰狼,是大狗。” 群里各位抚掌而笑,赞叹楚澜不愧是常年被老师当堂讲评的优秀作文作者,比喻如此传神,以至于很快姜星河还找出了纪宵和金毛的对比图:“像,真的很像,你看那水汪汪的委屈眼神,和宵宵完全一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也算组织起了小团体,在高中后一刻不停地联系着,以免同学情谊在互联网发达的时代却日渐消亡。微信变得流行起来,人手一个智能机,纪宵却没来由地记起,当初楚澜拿着他的手机玩涂鸦跳跃。 他动了心思,戳开楚澜的小窗:“我那天在应用商城看到小黄人打豆豆的版本了。” “小黄人打豆豆”是楚澜对那个游戏的称呼,高二时无意用纪宵手机打发时光玩过一次,后来不可收拾地爱上。无奈楚澜以前用的黑莓现在用了苹果,一直没能找到,听纪宵这么说,他立刻去搜,满足了一个小愿望。 楚澜玩过三局,纪宵又发来一条消息,却是图片,一本书的样子,写着“夏目漱石文集”。 楚澜:“……你这是干什么?找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49 我咨询买书吗?” 他这次并非装傻,一是没想起自己当初那句随口的引经据典,二是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楚澜的记性并不足以支撑他事无巨细地回忆说过的每个字。纪宵顿觉挫败,支支吾吾地遮掩:“对啊,那不是……神烦说我没文化。” 楚澜:“对,你是该多看点书,被应试教育毒害了的小可怜。” 纪宵自知理亏,期期艾艾地应了,然后继续跟楚澜没话找话说,让他列一个书单。直到李文茵打电话让楚澜去吃饭,这番不知所云的对话才勉强结束。 路过便利店,楚澜顺手买了张电话卡,他功课没做到家,很多都是飞机落地时从樊繁发来的攻略上习得。但甫一装上,楚澜掂着通讯录里形形色|色的名字,先给纪宵发了条短信,让他记下,等正式办了上台再联系。 纪宵成了他生活中时常会想到的人,楚澜对此毫不怀疑。 在楚澜办好入学手续后,李文茵就彻底地不管他了。至于后来的分配书院与宿舍,得益于学校对于个人意愿的尊重,都是最理想的结果。 楚澜的室友是一位经济学系的大二学长,整间宿舍就他们两人。他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身份证,拉了网线,然后对着课表不知所措。这种模式与楚澜认知中的大学都不同,新生手册上写得虽然明白,实际操作仍旧一头雾水。 他作为一个自小被宠坏了的小少爷,在这方面没少吃苦头。 这也是楚澜头一次切实地体会到了背井离乡的滋味,他当然不会主动跟父母提起,倾诉对象便成了纪宵,每天语音絮叨好几条。 好在纪宵肯听他说话,两个人日复一日的交流,比旁的都要多。 纪宵开学了,他和翟辛恩一同去报道,宿舍四个人全是同班,来自五湖四海。他每月生活费恰好够用,加上纪宵省吃俭用,节余下来的全都贡献给了和楚澜的电话费。 “有一个是东北的,”纪宵笑着站在阳台上和楚澜打电话,“人特别耿直,今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他非要吵着喝酒。” 楚澜记起某人三杯倒,担心道:“你应该没醉吧?” 纪宵知道自己的水准,说:“我没喝,我跟他们说酒精过敏。嗯……你在那边还好吗?应该已经开始上课了吧?” “还行,能够适应。”楚澜仰面躺在床上,“就是有两个教授上课英语夹杂粤语……我听了第一节课,然后报了个粤语培训班。” 纪宵大笑,他仰头看向上海灰蒙蒙的夜色,远处的天边泛起霓虹的光,勾勒出了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那世界离他很远,纪宵抠着阳台上的瓷砖,夜风还带着暖意,不同于锦城的气候,秋天仍然有些潮湿。 “你呢?”楚澜的声音很轻,像是当初他给纪宵讲历史题那样,飘忽不定地,稍不注意便错过了重点,“我看辛恩经常发朋友圈,你怎么不发?” “我没怎么出去呢……”纪宵情不自禁站直了,汇报工作似的,“今天去院学生会面试了,明天打算试试青协和别的社团,我们大一的课不算太多,可以找点事做。多交点朋友没坏处,反正家人我是靠不上了。” 楚澜:“嗯,你在外要注意身体。” 他简单的一句叮咛,听在纪宵耳中远胜于这话本身的含义了。纪宵放柔了声音答应,又跟耳鬓厮磨般,小声地说:“诶楚澜,你想我吗?” 他等了良久,并不知道对方翻了个身,因为这句话,贴着听筒的那只耳朵瞬间红透了。楚澜侧躺着,把手机拿远了些,直勾勾地盯着他给纪宵设的来电图片——布丁的玉照——接着鬼使神差地说:“有点想,寒假才能见面,还是只能先惦记着。” 楚澜的话分明带着笑意,纪宵却听得无比的苦涩,他含糊地应下,到底没敢再说“我也想你了”——无时无刻都在想你,这种话现在说还太肉麻。 结束了这天的通话,纪宵走进宿舍,立刻被以东北大哥张一帆为首的严刑逼供了。 张一帆身为宿舍年纪最大的“大哥”,奸笑着勾过纪宵的脖子:“阿宵,和谁打电话呢?还‘你想我吗’——我可都听到了,坦白从严抗拒更严,什么时候脱团的?怎么有女朋友都不汇报?” 纪宵死命推开他:“我没有女朋友。” 张一帆不信,宿舍其他人也摇头:“没女朋友打半个小时电话!你和普通朋友这么聊,不能吧纪宵?” 眼看百口莫辩,他只好退而求其次,省略了楚澜的性别,支吾道:“是喜欢……但我……我还在追,没追到呢。” 这听着倒是靠谱许多,张一帆好为人师,结合了听得似懂非懂的纪宵的电话,诚挚地建议:“高中同学吧?人现在还肯和你联系,说明心里是有你的,你小子不会还没告白?这可不好,得抓紧了。” 纪宵哭笑不得地点头,他拉开凳子坐下,恰逢楚澜发来消息问他前段时间买的书有没有看,要他查个东西。 按楚澜说的找到那一页,拍照发送,楚澜道谢后,又说:“刚才电话的时候你那边怎么这么吵,被室友欺负了记得找辅导员。” 这话落进了几个围观室友眼底,纪宵腹背受敌,生平第一次希望楚澜能够少说点话。 张一帆:“哟,这妹子挺有个性的啊——阿宵,你可真得抓紧,万一人家被别人捷足先登,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 他咬着钢笔帽,认真地回想楚澜那句残缺不全的想念,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doodle jump巨好玩! 第27章 告白 楚澜今天心思一直很不平静,从早上起床开始,他始终觉得某种说不出的预感如影随形。但身边的事进展顺利,他早晨吃了饭去上课,教授和颜悦色,同学聚精会神,连平时看不太懂的参考资料里陌生词汇都比平时少。 他挑不出刺,只好梗着一口气,继续按部就班。 带着咖啡去图书馆时,楚澜收到了纪宵的微信,提醒他注意冷热交替,容易感冒。他回了个最近有些火的熊猫头表情:“知道了,纪大爷。” 纪大爷过的纯粹养老生活,c大对新生堪称宠溺,每周五天的课,有三天都能睡到九点半才起床,课时少得令人羡慕嫉妒恨。纪宵以前就属于晚上熬夜学习,早读能睡则睡的奇葩,现在没了限制,更加如鱼得水。 每天楚澜去吐露港散完步,吃了早餐,回到宿舍带课本去教室时,纪宵才慢条斯理地起床。而从他起床的那一刻起,便展开了对楚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50 澜的……写作骚扰读作关怀。 楚澜怀疑纪宵的手机里随时都接收香港各类新闻,他推送给楚澜的除了天气预报,还有各类美食小铺,假以时日,恐怕他能以这种机会“云旅游”。 最近临近黄金周,高中同学群里整天邀约互相招待。 “樊繁那个没出息的,国庆节就跑回家了。”楚澜发完,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们是不是也要放假了?什么安排?” 纪宵:“没什么安排,我懒得回家讨嫌。” 于是话题就此打住,楚澜还有一大堆资料要查,正事上纪宵从不打扰他:“你先去吧,晚点再说,我这边也上课。” 在中大上学的第一个月,楚澜适应得很快。他曾得到李文茵的表扬,说“我家孩子什么都不好,就是特想得开,特别能适应环境”。他被应试教育浸淫多年的心思在短短的二十天内涤荡干净,然后开始了如饥似渴的阅读。 楚澜暑假看的那几本书派上了用场,他这才发现原来以前的自命不凡都是放屁,比他优秀比他努力的人不在少数,自己不过是最普通的芸芸众生。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谦逊”怎么写,并且自觉地将这个词奉上了人生字典的第一页。 过去的楚澜是个高傲的混蛋,他这么想着,又疑惑地拷问灵魂:“纪宵到底喜欢我什么?时刻给他甩脸色吗?” 人在成长后蓦然回首,才发现以前的自己俨然井底之蛙,看过去哪里都不顺眼,恨不能回炉重造。 可惜时光惟独无法倒转,只好从当下开始,缓慢地改正每一处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以前在五中念书,他仗着老师宠爱,颇有些傲气。那时班上同学会跟他主动打招呼,他点点头回应,一来二去地就熟悉了。如今中大没人在意他是谁,过去成绩如何,一切人际关系都得靠自己打开,一开始充斥着尴尬,后来竟也磕磕绊绊地有了几个时常互相交流学习心得、约着一起吃饭运动的好友。 现在是国庆假的前一天,楚澜结束了所有的课程,被李承启——他的学长室友——约去健身房跑步——地点就在宿舍楼下,设施一应俱全。本来他对健身没有任何兴趣,耐不住同学成天劝说,到点就来拖他,坚持了一个多星期,每天出身汗也变成了习惯。 李承启和楚澜在相邻跑步机上挥洒汗水,他抽空对楚澜炫耀道:“我女朋友明天就来看我了,她们这学期课少,放了九天假呢!” 楚澜点点头,后知后觉地想起,竟然也到国庆假期了,怪不得这两天群里躁动不已。 “今天晚上我不回宿舍了,她晚上就到,订好了酒店。对了,楚澜,看你老是一个人,到时候咱们去中环那边吃好吃的,一起吗?”李承启笑着发出邀请,“反正我和她老夫老妻的,不怕你当电灯泡。” 此人在高中时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地违背了不许早恋的校规,和他们班花谈起了恋爱。后来毕业,班花考上了师范大学,两人天南地北,异地到现在感情仍然很稳定,他对楚澜说起这些,纯属平时没机会秀恩爱。 “不用了学长,”楚澜一看腕表,到了他锻炼的点,按停了跑步机,“你们玩得开心点,我放假在宿舍还能多看两页文献,教授等过完国庆要做一个presentation的小组作业,分数太低会被他怼。” 李承启遗憾地摊手:“好吧,心疼你……有空去进学堂那边坐坐,说不定能遇到梦中情人,就此脱团。” 楚澜微笑:“再说吧,我先走了。” 许是高中时收到的情书太多,提前透支了余额,楚澜到中大这么久,只有一个女孩儿前来搭过讪,要走了他的邮箱。楚澜从此偶尔收到叫韩霭的香港女孩发来的邮件清一色的学习问题,他回复过两次,人家大抵看出楚澜对她没意思,索性转变自我定位,专心和楚澜交流书单。 自健身房回到宿舍,楚澜倒了杯水,冲完澡后检查邮箱。 韩霭发来一封邀请函,她们书院国庆假期要举办一个读书活动,楚澜看过出席嘉宾,回她说有时间就去。楚澜删掉垃圾邮件,做完了自己的ppt,写好演讲稿,时针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过了十一点。 整天徘徊不去的预感到底没成真,楚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算躺回被窝结束这天,桌上的手机却疯狂震动起来。 他疑惑地蹙眉,屏幕上那只熟悉的大狗憨态可掬——居然是纪宵。 楚澜以为纪宵默认了他们两个一定每隔几天便要通电话,这暧昧并不过分,加之如今异地着,对他这种行径几乎是纵容的。 “喂?”楚澜听电话,另只手加速整理着桌上散落的文件。 纪宵那边很安静,楚澜被他上次阑尾炎碰到电话吓怕了,连忙又说:“喂?纪宵吗?” 约莫过了十几秒钟,时间的流逝几乎趋于实体,他终于开口,竟然带着十足的笑意:“怎么办,楚澜,你们学校太大了……我找不到你在哪。” 楚澜一愣,条件反射道:“……你别闹了。” 听筒里传来类似脚步声,纪宵走了两步又停下,分明有恃无恐:“我刚从机场坐大巴到市区,又从市区坐地铁过来,差点就没赶上最后一班……没换港币也没订酒店,你要是不收留,我就得露宿街头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低声地叙说仿佛那是个很安静的故事。楚澜却如雷贯耳,他猛地跳到宿舍门口,手忙脚乱地换鞋,砸出巨大的动静。 他对面的床位乱成一锅粥,楚澜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才拿上钥匙:“真的来了吗?你不要骗我。” 纪宵一字一顿地念着公交站牌上的站名,兵不血刃证明了发言的可靠。楚澜关上宿舍的门,放弃一般叹了口气:“你在那儿等着我,别乱跑。” 彻底拿纪宵没办法了。楚澜一路狂奔下了楼,吐露港的晚风吹得他激灵地清醒,他停在原地,校道灯光影影绰绰。 “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踢了脚小石子,吞咽动作让楚澜感觉喉咙都快要烧起来。仿佛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人,在意识海中徘徊不去。困扰他整天的心绪不宁有了答案,楚澜加快脚步,从宿舍楼到港铁站,那么长的一段路,他却感觉时间飞逝。 每迈出一步,他便想,“我的确喜欢他,兴许从很久之前开始就这样。羞于承认,耻于面对,但真相永远无法逃避—— “出柜而已,我是自由的,以后再也不用自欺欺人。 “憋在心里没用,要当面告诉他。 “我喜欢纪宵。”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51 楚澜气喘吁吁地赶到校门时,还不曾觉得累,先看到了街边坐着的熟悉身影。 他的背包放到一边,心无旁骛地望向中大的门。见到楚澜时,他并没有和以前一样起身,反倒张开了双臂,路灯昏黄,熏得笑容也暖洋洋的。 他们之间的距离分明有几千公里,但早上还对他说“最近升温要注意冷热交替”的纪宵,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了。 亦步亦趋地走向他,楚澜鼻尖一酸。 他狠狠地抹了把眼睛,许多画面冲击着他的回忆——在五中爬上紫藤花架的午后,一起抄作业的周末,校道上安静的彼此坦诚,小心翼翼的试探,稍纵即逝的拥抱,以及黎明时与太阳一起跃然而出的欣喜心情。 这些全都是爱情的雏形,埋藏在青涩的岁月,如今已开出了灿烂的花朵。 楚澜停在纪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拼命咽下那点哽咽:“你真是太烦人了。” 他穿的是单薄的睡衣,肩膀有褶皱。纪宵的目光温柔地垂下,落在了楚澜的鞋面上,大约出来得太过匆忙,他的鞋带都没系好。 纪宵蹲在那儿,单膝跪下,自然地替楚澜绑好了鞋带,然后站起,唇角弯弯的。他喜欢的男孩表情复杂,曾经高傲淡漠的面具一击即碎。 “但你还是来了呀。” “有病吗?”楚澜说,声音几不可察地颤抖。 纪宵的手指轻柔地蹭过楚澜的脸,被风吹得有些凉,他的声音与平时电话里没什么两样,只是当面听总是亲切得多:“嗯,我喜欢你啊。” 楚澜没有动,但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里已经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你不是说想我吗?”纪宵语调愉快地上扬,“虽然可能表达得比较别扭,但你应该没骗我吧?所以我就来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神经啊。” 纪宵来不及咀嚼其中的含义,突然被楚澜抱住了。 不同于临别时在机场的那次,这一回拥抱的时间更久,楚澜抱得也更近。他不是没有恋爱过,可他却仿佛第一次同人亲近一般笨拙,把纪宵两条手臂都箍在了怀里。纪宵只愣怔了片刻,旋即抽出来,环住了楚澜的背。 他们的影子被街灯拉长了,树影婆娑,他们在午夜空无一人的街头紧紧依偎。 “你小声点,别吵到隔壁。”楚澜轻手轻脚地关上宿舍门,对纪宵说,然后指了指靠窗的桌椅,示意他过去坐。 楚澜这才觉得有点不舒服,他被风吹得头疼,桌上的水已经凉了。纪宵倒是不介意地往他凳子上一坐,点评楚澜的宿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床无论如何挤不下两个大男生,楚澜在暑假终于长了点个子,再加上看着纤细,比他实际给人的感觉要高点。他拉开床下的箱子,拖了一条很厚的棉被出来往地上一扔,又从被窝里拽出个枕头,打了个简单的地铺。 “你明天还是去睡酒店吧,我们学校附近也有,不是很贵……就当我请你了。”楚澜垂着眼,半跪着帮纪宵铺好临时居所,自己往床上一倒,“洗手间在那边,特别小,不好转身,洗澡的话动静轻一点。我室友的床,他没同意我也不敢轻易给你睡。” 纪宵说好,从背包里抽出睡衣,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他快刀斩乱麻地洗漱完毕,丝毫不介意睡觉环境似的,往楚澜铺的那个地铺里一钻,然后看了看手机时间:“对了,你明天上课吗?” “放假。”楚澜还坐在床上,不知跟谁发消息,“明天带你去维港看看,还有趁这几天想去哪跟我说,好问别人攻略……别指望我,地皮还没踩熟。” 纪宵点头,只看着他笑,半晌没有困意。 楚澜放了手机,无奈地望向他,对视良久,他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似的——也可能受不了纪宵的傻笑——说:“诶,纪宵。” “嗯,怎么了?” “虽然现在这么说有点马后炮,对你不太公平……但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楚澜认真地说,“我希望你也是最后一个。” 他被彻底砸晕,幸福地分不清东西南北。纪宵忘了自己如何回应他,又是如何躺下,唯一的印象是灯关掉之后的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楚澜的声音仿佛叹息。 “……之前的事是我的错,对不起。” 他来不及说话,楚澜又匆忙地补充:“我会学着对你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鸡年大吉(吧),新年行大运,人人发大财! 第28章 新生 纪宵一夜没睡好,他反复地徘徊在梦境与清醒的边缘,唯恐这一切都不真实,半小时翻一次身,一个小时坐起来看看,唯恐自己睡了一觉楚澜就不见了。 他忐忑了整晚,早晨七点便起了床。纪宵收拾好那个地铺,没吵醒楚澜,先出门去买早餐——纪宵暗道他养成了习惯,明明楚澜什么都不需要他做。 中大校园错综复杂,纪宵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到食堂,将就着以前在五中的习惯带了小笼和豆浆。回到宿舍时,正好看见一脸懵懂的楚澜,坐在床上挠头发,见了他,先迷糊地眨了眨眼,打哈欠。 昨天夜里种种立刻潮水般席卷了两人,纪宵情不自禁错开目光,倒是楚澜分外坦荡。他站在床尾,把被褥整理好,但也不知该说什么。 情感酝酿到顶点的爆发之后,平静得甚至有点尴尬了。 纪宵蹭过去,把早餐放在了楚澜的书桌上,然后拿起了他手写的一份作业装模作样地看。楚澜吃到一半,忽然问:“想好去哪里玩没有?” “没……”纪宵见他表情诧异,又道,“只想陪着你。” 一句“我不需要你陪”眼看就到了舌尖,被楚澜生生吞回去。他的上一份恋情结束得几乎算作狼狈,而好不容易有了新着落,起先被遗忘的喜欢去而复返,再不能自己想到什么就说——他不是能任性的年纪了。 楚澜嘬了口豆浆:“那待会儿……你陪我去一个读书会吧,晚上我们去维港。” 从他口中说出的“我们”无比顺畅,远超纪宵的想象。他以为楚澜十分勉强,没抱太大的希望,听他承认自己的男友身份已是喜出望外,纪宵努力控制不要笑得太过分,以免发生傻不愣登结果被嫌弃的惨剧,拼命点头。 两人瓜分了早餐,仿佛与当好友时没什么两样。楚澜免去了早晨散步,把手头的一本书摊开,继续查文献做笔记。 纪宵坐在他室友的椅子上玩手机,偶尔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52 目光瞥过楚澜,继续无言。他打游戏到一半,楚澜问:“你过来的事没人知道?” “告诉辛恩了。”纪宵说,“我买的是后天的机票回去……” “那么早回去做什么,”楚澜截断他的话,发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之处,又及时改口,“我的意思是,可以多留一会儿,现在是假期。” 纪宵挪着椅子朝他靠拢,手在楚澜头顶按了一下,接着停留在他的肩膀:“我怕你不高兴,不喜欢见我,这样及时回去,免得长期滞留讨人嫌。” 楚澜好奇地扭过头,勾了勾纪宵的手指:“讨谁嫌?我还以为樊繁给你告密呢。” 纪宵:“……” 他总不能直接问夏目漱石那件事,想起来简直堪称耻辱。于是纪宵含糊地嗯了两声,直接把椅子搬到他旁边,楚澜看书,他看楚澜。 文献查找完毕,楚澜收到了韩霭的短信,通知他准点去读书会。这时正值上午茶时间,楚澜一拉纪宵的胳膊:“走吧,去见识一下别的书院活动——我还没去过呢,也不知你这个c大的能不能进。” 事实是可以的,并非必须凭借每个人的邀请函。韩霭在报告厅门口等楚澜,远远地见他带了个人,以为是同校好友,先打了个招呼——此人是香港土著,与楚澜邮件交流时十分顺畅,可普通话带着口音,听得纪宵云里雾里。 楚澜礼貌地向她介绍纪宵:“我男朋友纪宵,刚从内地过来看我。” 他看到韩霭脸上明显的震惊,原本想先问好的心思蓦然退缩。纪宵还记得一直以来的阴影,他曾以为都过去了,却在别人流露出分毫诧异或者惊愕时死灰复燃,几乎将他一击必杀。哪怕楚澜介绍他的定语也无法驱散。 紧接着韩霭却笑了,面前的女生有着一双月牙儿般的眼睛:“你好,我是楚澜的同学,我叫韩霭——就是雾霭的霭。” 她友好地伸出手,又说:“难怪楚澜一直对所有人都不咸不淡,原来是有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我若有个这么好的男友,眼里也容不得旁人了。” 起先的退缩被温柔以待的致意润物无声地吞没,纪宵终于和她握了一下手:“你好。” 他想起了曾经的翟辛恩,樊繁,姜星河,还有得知他出柜消息时的楚澜,不合时宜地在心底感叹,原来他把自己置于一个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境地,走出画地为牢的小圈子,外头或许偏见仍在,鄙视俯拾皆是,但他依然被善良的人们安慰。 楚澜见纪宵表情动容,不由得微微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一层。 韩霭转头去给他们领路,他还未意识到自己方才轻描淡写地出了个柜,先拉住了纪宵的手。起先他们的牵手充满了意外和小心,轻拿轻放地触碰禁忌,这会儿楚澜自然无比牵起他,手心贴手心,他对纪宵宽容地笑笑。 他甫一喜欢上同性,就有纪宵无微不至的关怀。可当初纪宵惶恐地发现自己与“正常人”不同时,谁有给过他开解? 没有认识楚澜,甚至没有认识翟辛恩的时候,纪宵到底是怎么过的? 楚澜意识到他从未听纪宵提起他的苦难,心思复杂了片刻,不知如何安慰。他陪纪宵在最后一排的两个位置坐了,握紧他的手。 “以后会好的。”楚澜想不出华丽的辞藻,嗫嚅半晌,“……我陪着你。” 纪宵眉清目秀,看上去很好相处,而他看楚澜的眼神却与看其他人都不同,颇有些旧时代美男子的顾盼生姿,透出款款深情。 “都过去了阿澜,”纪宵换了称呼,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他感受到楚澜还在适应,又说,“以前的事,现在有你,都值了。” 读书会这天的书目是科幻小说《海伯利安》,楚澜高中时看过,故而听得有一搭没一搭。他垂着眼,和纪宵交握的手置于膝盖上。 他仔仔细细地,仿佛看不够一般。男生的手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还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但骨节分明,指甲剪得很短。纪宵手指修长,指根处因为打篮球磨出来的薄薄一层茧蹭着粗糙,没有女生那么软那么细腻。 楚澜默默地把他和宋诗咏比较,末了得出结论,他好像更喜欢纪宵给予的踏实。 他的指尖在纪宵手心蹭来蹭去的,认真听发言的纪宵偏过头,对他温和地笑,用气音说:“不耐烦了吗?” 楚澜当然不会说自己看过书,他见纪宵听得津津有味,摇了摇头。现在气氛不错,楚澜琢磨着以前被耳濡目染的经历,觉得自己应该适当撒个娇,但太过肉麻,光是想想他都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于是玩着纪宵的手,楚澜怎么也说不出软话。 他表情变化多端,纪宵见着有趣,掐了掐楚澜的脸:“想什么呢?” 楚澜自暴自弃,脑袋往纪宵肩上一靠,额头抵着他的肩骨,然后撒了个不熟练的娇:“我们等下去吃云吞面好不好?” 这一下杀伤力爆表,纪宵直接死机了。他按着楚澜的脑门儿推开他,认真地打量了许久,又试了试额头的温度,直到楚澜翻了个白眼,纪宵恍然大悟他刚才是在做什么,躬下身子,脸埋在手中无声地笑。 楚澜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纪宵笑够了,拽着楚澜起来,顺着过道闪出了读书会的报告厅。走廊上人烟稀少,远处有个学生状似等人,纪宵掐着楚澜两个耳垂说:“你不用想着非要示弱或者撒娇才像恋爱——阿澜,我喜欢的是你,所以你怎么样我都会很高兴的。” 他说话总是含着蜜糖一样甜,反观自己就什么也憋不出来。前任说他无趣,现任这么说着,归根结底还是无趣。楚澜检讨,然后默默地扭头走了。 纪宵:“诶,你走什么啊,我说错话了?” 楚澜大步流星,郁闷得头顶都要阴云密布了。 所有人都说谈恋爱好,碰上可心的人,立时什么烦恼都没了,成天听又软又甜的情话,恨不得一辈子只羡鸳鸯不羡仙,还像盛夏去泡海水浴场一般,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飘飘然地,不知今夕何夕。 可没人跟楚澜说讲甜言蜜语也是技术活,愁死了。 楚澜用了个洗手间的时间把这个问题发给了樊繁,对方回他一个“爱情中常用的五十句话”微信推送。楚澜耐心地看到第十一句,被恶心得一塌糊涂,拉黑了樊繁。 他从此前纪宵发给自己的那些旅游攻略里挑了家云吞面,纯粹因为纪宵发这个的时候额外加了句“好想吃”。衣食住行里,楚澜惟独对吃不是特别上心,许多大学生离乡在外不习惯饮食变化的问题,他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53 压根无所谓。 纪宵见楚澜心事重重地出来,从碗里夹了个虾仁给楚澜:“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搞得我好紧张。” “不是……”楚澜把那个虾仁吃了,身侧浓重的烟火气让他找回了一丝生活感,“我就是在想,怎么跟你说话比较……嗯,比较像男朋友。” 纪宵忍俊不禁,笑到一半,楚澜狠狠地瞪他。于是纪宵连忙把笑意憋回去,端着碗从楚澜对面的位置坐到了他旁边:“搞得跟学习似的,你要不下次拿本笔记本出来记要点?阿澜,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楚澜怨念地说:“谈恋爱当然要有谈恋爱的样子。当初我跟宋诗咏还在一起时,她想要什么我都给买的,她想去哪我也陪着,这都是义务。” 纪宵好整以暇地放下筷子:“你喜欢她吗?” 楚澜:“……我那时是她男友,她提出的要求当然要尽可能满足,这是妈妈教的。” 言下之意现在不喜欢了,这番话让他心底很舒服。纪宵想现在就亲亲楚澜的额头,但他忍下来,放长线钓大鱼,于是刮了把楚澜的鼻尖,笃定地说:“傻傻的。” 楚澜没听出他的意思:“所以你也要礼物吗?” 纪宵生平第一次觉得和楚澜沟通困难,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彼此都不见外,怎么关系进一步了反而陌生起来。他无言以对,只是摇头,又从楚澜脸上看到了迷茫,只得暂且妥协给楚澜的三观:“……好吧,那我要一个礼物。” 这句话让楚澜看上去自然不少,后来的半天假日,他们在街头的手工艺品店逛了许久。最终纪宵选了个小小的陶瓷猪,憨态可掬,笑眼弯弯。 他把这只猪往楚澜脸上一蹭:“像你。” 楚澜当即翻脸:“哪里像我了?” 纪宵熟练转移话题:“好了,礼物送了,能谈恋爱了吗?” 所在的位置面临港湾,能够闻到海水的腥味,风稍微有点大,远处隐约能看见繁华的维港。这里靠近一个码头,不断地有游客穿梭,各地的方言与口音不一的普通话交杂在一起,纪宵身临其境却格格不入。 楚澜愉悦地冲他招手:“埋下来点。” 周遭熙熙攘攘,红绿灯变换,他们身侧等候的行人穿过斑马线。阳光鼎盛,高楼大厦与斑驳的建筑一街之隔,白云低矮,被光染成了近似于粉红的暖色调。 楚澜的嘴唇在他脸颊上一碰,然后他揪了把自己吻过的地方,下定论道:“和你谈恋爱也没那么奇怪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噶森年fai咯(是这么说的吗! 总之新年好啦 年假要跟家里人一起出去玩几天 所以从初二到初五的更新暂且请个假断个更 非常不好意思 希望大家谅解过年身不由己的我qwq初五要是能赶回家我晚上更一章 初六恢复正常更新~ 再次祝大家!新的一年!财源广进 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嘻嘻嘻嘻(*/ω\*) 第29章 初恋 樊繁最近很郁闷。 她接到楚澜一条没头没尾的信息,本着乐于助人的精神上百度给他找了个推送文章发过去,居然惨遭拉黑了三个小时。放出黑名单后,樊繁也没再多问——她以前作大死时楚澜每天拉黑她八百次——直到她吃宵夜时刷了刷朋友圈。 她刚回家第一天,幸福得几乎昏阙,磨蹭了许久约高中的闺蜜去撸串儿。喝了两口可乐,刚好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上来,樊繁把手机放在一边,一手串一手往下滑。 三秒钟后,她的五花肉轰然坠地,在闺蜜的“你干嘛呀”中,樊繁颤抖着举起手机,凑到眼皮底下,不错眼珠地盯了足足半分钟,发出一声尖叫。 闺蜜:“你老公结婚了啊?怎么一惊一乍的?” 樊繁颤抖着把手机举起来,放大了的照片背景是绚丽的夜色,维多利亚港海风吹拂,画面正中两个少年,稍高的那个搭着另一个的肩膀,脸上虽然看不出十分甜蜜的表情,氛围却着实黏人。 闺蜜仔细地分辨了样子,发现她居然认识一个:“……这是楚澜?!” 与此同时远在锦城千里之外的上海,翟辛恩结束了一天的休闲,愉悦地敷好面膜躺倒在宿舍床上。她举起手机刚看了不到五分钟,猛地坐起来,面膜立刻歪了。 她迅速地戳开同学群,十指翻飞地打字:“纪宵你们什么情况?!” 樊繁回了几十个“啊”,排列三行,触目惊心。 翟辛恩癫了:“我宵哥是不是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樊繁点头:“是是是!”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周扬闻讯赶去看了朋友圈,仍然一头雾水:“纪宵不就是去找楚澜玩了吗,这不是很正常吗?” 当事人对此浑然不知,纪宵的手机调了振动,但却屏蔽了同学群的消息提示。楚澜做得更绝,他直接摁了勿扰,哪怕天塌下来他也能装作不知道。 别的同学也许只惊叹他怎么突然飞到了这里,和楚澜发的也是无比正常的游客照。可樊繁和翟辛恩当下应该会懂,纪宵宣示了主权,目的达到,分外得意。 他从楚澜那个似是而非的亲吻开始神志不清,效力堪比喝了酒,被维港夜风一吹,熏熏然得灵魂已然满足到极致。人多的地方,纪宵先尝试着拉楚澜的手,对方反而握住了他,两人面上平静,衣角遮住的地方十指交缠,暗潮涌动。 纪宵一朝美梦成真,总忍不住动手动脚,楚澜脾气出奇的好,一一忍了。直到纪宵想捏他耳朵,被楚澜一巴掌拍掉。 沿着星光大道走了一小段,被周围的导游小旗子包围,纪宵感叹:“你还真是做的游客攻略啊。” “他们说来香港必须来这里踩几脚,不然都感觉没来过……”楚澜弱弱抗议,“我早跟你讲做不了功课,入学到现在去过最远的就是7-11,只能带你走游客路线。要是觉得不舒服,我……只好再去问韩霭了。” 正说到这儿,楚澜身后拥挤的人群推搡了他一把,没站稳时纪宵手忙脚乱,身体先于理智做了决定。他一把勾住楚澜的肩膀,把他带到自己怀里。 距离蓦然拉近,纪宵视野仿佛天翻地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楚澜身上,而这会儿看不见楚澜,他才得以一刻喘息,被密密麻麻的黄金周游客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手不觉往下挪,放在了楚澜的后心。 比在山上那次突然意外害怕楚澜出事轻得多了,可楚澜竟然自然而然地环住了他的腰,他们之间的身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54 高差让这个拥抱顺理成章地成型。 楚澜掐了一把纪宵,在他的“哎哟”声中得瑟地说:“你太高了,这样我不习惯。” 纪宵睁大眼睛:“这也怪我?小矮子你有毒吧?” 楚澜眉眼飞扬地脚底抹油,纪宵连忙拨开人群去追。 他一把拽住楚澜的手,往后拉,楚澜猝不及防险些滑倒。他们跑到了一处休憩的长凳旁,树影婆娑,被风吹得发出了类似耳语般的声音。纪宵睚眦必报地在他头顶狠狠揉了把,按着楚澜坐好。 他顺势在旁边落座,所有的不真实经过方才的追逐黯然退场。这一处喧嚣中圈出的安宁使得纪宵能清晰地认知到当下发生的事,虽然仍觉得像一场梦。 “说真的,”楚澜还有点喘,“你不要着急回去,正好这几天假期,我们可以到处转转。去澳门也行,到深圳广州也行——” 纪宵心里想“我讨厌人挤人的地方要不咱们在你宿舍联机打游戏吧”,嘴上却说:“你说了算,我都行。” “那一会儿要去太平山吗?”楚澜眼睛亮亮的,“我还没看过夜景。” 纪宵不忍拒绝他,却没忘贯彻他的得寸进尺精神,凑过去,手按在楚澜的手上,不由分说地在他额头上亲吻。他轻轻地闭上眼,感觉接触的皮肤有些凉,放开时看楚澜一脸愕然,纪宵这才说:“陪你玩我要收福利的——难受吗,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楚澜呆滞,片刻后脸颊绯红,在隐约的灯光下都看得分明。 他们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偷偷分享了一个不成形的吻,隐秘的快活足以激发基因中的黏腻,使之迅速发酵,立刻放不开手了。 牵着手坐上巴士,一直到摩肩接踵的太平山观景台,纪宵都死活不放。楚澜觉得他突然变得无比黏人,说了两次,纪宵不反驳他只是笑,于是第三次觉得有点尴尬时,楚澜都说不出责怪的话了。 他想,“纪宵一定很希望我肯定他,反正只是牵手而已,那么多人都牵,这里没人认识我们,怕什么?就算在锦城,他要牵就牵了,我和他又不丢脸。” 楚澜依然是刚满十八岁的少年,骨子里保留着一份单纯和固执。他不喜欢顾忌外人的眼光,在任何事上都是如此,我行我素惯了,此刻心房中央住进一个人,楚澜便把连同纪宵的那一份一道与世俗划清界限。 说到底,都是年少轻狂。可这个年纪再不放肆,往后还能怎么疯? 他们混在一大堆人群中快要窒息,纪宵一手牵着楚澜,一手揽在他肩头,避过了到处开着喇叭宣扬各类思想的教徒,小心翼翼地见缝插针,好不容易挤到观景台最前面。 楚澜摇了摇他们仿佛长在一起的手掌:“这风景真是名不虚传。” 纪宵却问:“你以前没来过?” 楚澜:“我妈喜欢到处跑,但她嫌我累赘,从不带着……国内的景点大都是小时候我爸带着去的,他工作开始忙之后,我就没什么机会去太远的地方……后来,学习任务就重了,成天宅在家里。” “那咱们差不多。”纪宵说,“三年级的时候,我妈和叔叔结婚了。小学还能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去一下云南、三亚,再到以后……我妈以为我看不出来,其实我知道,她和邱叔叔彼此安慰而已,她只是不想再折腾了。” “听上去你妈妈很不容易。” “是啊,我挺理解她的。小时候我爸酗酒,一喝醉就打她。酒醒之后又后悔,哭着求她原谅……我妈也是忍无可忍了。”好似想到了伤心事,纪宵的睫毛低垂,藏起了他的情绪,“其实除去这点,我爸是个好父亲,起码他会关心我在想什么,出差总带玩具——我妈只爱她自己。他们离婚之后,她不许我爸见我,已经十年了。” 楚澜低低地问:“想他吗?” 纪宵眼底有光一闪而过:“想有什么用?之前有次去看爷爷,他给了我爸的地址。念初中时我尝试过给他写信,只收到过一封。他说也很想我,他在h市找到一份好工作,收养了一个孤儿,有空就回来看我。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了。” 自小生活幸福美满的楚澜当然无法理会这种酸涩,他思来想去,不知如何终结纪宵突发的难过。楚澜拉着纪宵的手抽出来,碰上他的脸。 纪宵诧异地看向他,楚澜眼底都是心疼,他说不出话,笨拙地用指尖擦过纪宵的眼睑。纪宵连忙埋下头,擦了擦眼角:“我哭了吗?” “红的。”楚澜说,“下次你再想办法联系一下他,我陪你去找。再怎么说,小豆丁长这么高了,他一定也想见你吧?” 纪宵因为他的话心头一软,却故作严肃地蹙眉:“说谁小豆丁呢?” 楚澜但笑不语,抬起纪宵一条胳膊,自己钻到他怀里。这动作看上去有点幼稚,纪宵也莫名其妙,楚澜说:“以前宋诗咏喜欢,她说这样特别满足。” 纪宵几乎要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了:“咱们一起时,不要老提你前任,行吗?” 楚澜说“哦”,然后掏出手机。他无视了那么多未读消息,径直点了备忘录,认真地记下了这条守则。目睹了一切的纪宵这下是彻底无语了,偏偏楚澜一点也不想在逗他玩似的,从表情到动作都无一不端正。 “……你干嘛?” 楚澜:“你不是说,可以记点笔记吗?我以前和……反正我以前都不是很懂到底怎么相处,任由对方做决定。这不好,我得改。” 他说完这话,蓦然和纪宵贴得很近。纪宵霎时紧张起来,他以为即将发生一个吻,可周围人太多了,余光瞥到港岛夜景璀璨又明亮。 楚澜看进了他的眼底:“冒昧问一句,你是初恋吧?” 他来不及反应,先点了头,紧接着楚澜爆发出开朗的笑声,他退回安全的距离,然后尤其活泼地说:“我真的赚翻了。” 初中时的早恋被纪宵抛到了九霄云外,想起就是一阵膈应,某种意义上,楚澜的确是他的初恋了。没有任何杂质,第一次全心全意地喜欢一个人。 可……纪宵复杂地望向楚澜,不晓得他在高兴什么。 夜里在中环附近一处酒店住。楚澜订了房间,纪宵看到账单时叫苦不迭,楚澜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他玩着手机往房间沙发上坐:“我跟我妈说了,同学找我玩,找她要赈灾款。二话不说打了钱过来,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纪宵一脸血地感受到了富二代的腐败,怒而怼之:“你妈的钱是天上掉的吗?我们随便找个一般的酒店就行了。”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55 楚澜茫然地说:“我妈的钱……是我爸给的啊。” 他立刻想起翟辛恩在许久之前就说过楚澜像个隐形财神爷,谁缺钱都能找他借的事,纪宵顿时感觉他理解不了楚澜的脑回路。偏生无法反驳,只能在楚澜脸上掐了把:“你就败家吧,以后我挣不了那么多钱。” 楚澜从善如流地改过:“之前没听你有意见,下次不这样了。再说了,以后也不要你养我啊,没钱就少花点。” 三观倒还能再交流,纪宵心口的憋屈消了一大半,他说:“我去洗澡,你玩一会儿。” 楚澜却喊住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俩之间有差距?” 纪宵:“啊?” 楚澜放了手机:“我承认,之前对你家里情况不了解,也不知道你过得很辛苦……同样你不了解我,咱们可以再沟通。纪宵,我不会为了你迁就一切,改变太多,也希望你不要这样。两个人恋爱并不代表一味妥协,你觉得我哪里不够,可以提,我能调整。我们都是平等的,好么?” 这番话把纪宵绕得晕头转向,他没料到自己表现出的迟疑让楚澜这么在意。仔细一想,楚澜说得的确很对,兴许他的心理早就成熟。 纪宵一直膈应着宋诗咏,岂料楚澜的初恋竟也教会了他不少。 楚澜远比他看上去的要令人惊喜,纪宵唇角微扬,朝楚澜挤了挤右眼:“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我故意黑楚澜,设定里他就175(。 第30章 礼物 房间订的标准间,随便哪张床都比楚澜宿舍的要软要宽。 楚澜无聊地在沙发上继续涂鸦跳跃,浴室水声哗哗,他听在耳里,起先没觉得有什么。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涌上,接着楚澜就尴尬了。 他无意中透露了今晚和纪宵住一起,樊繁在私聊框炸出满屏幕的烟花,动静活像点燃了一串小鞭炮:“什么!这么快就睡在一起,你们俩尺度太大了,我不听!” 楚澜无奈地说:“是两张床……” 樊繁:“不是床有几张的问题,是你们俩到底有没有非分之想的问题!如果你们俩非要睡在一起几张床都成了多余啊哥!” 楚澜想叫她去死,可又想起他们刚在一起第一天,自己就主动亲了纪宵的脸。虽说那时是抱着试探的心思,但到底是他先拉拢了两人的距离。楚澜立时没了反驳的勇气,只能装聋作哑,放樊繁自己上蹿下跳。 他站起来环视一圈,打开电视调出晚间新闻,仿佛这样的喧闹能够让安静不那么难堪,免得放大暧昧。楚澜想起之前自己问樊繁的那件事,顿觉颇为羞耻,他来回踱步,妄图从脑海中搜寻出一个可以分享这些隐秘的人。 要理解他但不会嘲笑的,还能给出实际建议,好像有点难找。 楚澜想到了个不怎么合适的人,他纵然不将与纪宵以后迟早要做的事放在心上,但问出口还是太有冲击力。 他握着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一抽鼻子,从通讯录中翻找姜星河。 然后楚澜发现由于他对姜星河诡异的敌意,他压根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更别提私下聊天。楚澜想,那就先加吧。 在群里找到姜星河的微信号,他发送了个好友申请,还没等到对方接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门响,楚澜连忙收好了手机,转过头去。 纪宵拎着衣服,抱歉地朝他说:“……我睡衣丢在你学校了。” 他穿了长裤,上身却□□,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短发湿漉漉地,水滴从发梢坠到肩膀。楚澜怔怔地盯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可以穿刚换下来——” “全是汗。”纪宵简单地掐断了他的后文,往床上一坐,“我给洗了,晾在阳台明天能干。你……要不要去洗澡?” 楚澜“哦”了声,同手同脚地走出一步,拿睡衣时他余光扫过纪宵。少年的身体方才长开了不少,骨骼却还带着点青涩和稚嫩感,宛如蓬勃生长的白杨,他浑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四肢舒展,胳膊与胸腹的肌肉线条优美,一点也不夸张。 纵然对同性还不太有欲望,直面这样的冲击,楚澜仍觉得纪宵的身体是好看的。原本他乖乖地去洗澡就什么事都没有,楚澜偏要嘴欠:“你那个,腹肌怎么练的?” 纪宵先迷茫,反应过来后立刻坐起来低头看了眼,接着脸上蓦然红了。他自己的不在意被楚澜一句话弄得无所适从,盘腿坐在床上,拉过被单裹住自己:“没怎么练,就……以前打篮球,后来做点基础的……你要练吗?” 他说得诚恳无辜,楚澜惨遭鄙视,抓起衣服猛地摔上浴室门。 纪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发现无法习惯这种氛围。他从姜星河的闲聊中听了不少关于同志情侣相处的日常,可无论是哪一种,貌似都不太适合他跟楚澜。 他们年纪不大,但已经是成年人,碍于头一次学着相互陪伴,还有许多不足。纪宵暂且没思考过更深的欲望,只是楚澜刚才问那一句,没来由地让他跟着想歪了,曾经做过的梦去而复返,闹得他一阵诡异的脸红心跳。 纪宵拿过手机,姜星河的未读消息显示十分惹眼。 “什么情况啊?”姜星河发过来一张截图,楚澜请求加他好友,然后火急火燎地一连弹了纪宵好几个问号,“他吃错药了吗?我一点都不想加他好友吧?楚澜和你是不是有问题啊?你去找他是被打出来了然后他打算骂我一顿解气吗?” 且不说为什么他会被楚澜打出来,楚澜为什么要找他解气,果然姜星河的脑回路一般人理解不了。 纪宵也纳闷:“不知道,我刚在洗澡,可能他手抖了。” 姜星河:“……洗澡?你们俩在一块儿?” 纪宵提到这个就得瑟了:“对啊,他跟我在一起了,他自己说会对我好的。” 这个语气加上层出不穷的波浪线成功恶心到了姜星河,半晌后,纪宵对着手机里对方贡献的整个表情包中的愤怒和鸡皮疙瘩,笑得倒在了床上。 姜星河最后说:“你悠着点儿,他们这些直男不能操之过急。” 纪宵:“滚蛋吧你,满脑子废渣。” 姜星河哈哈大笑,说:“这很正常的嘛,楚澜说不定比你想的都多。对了,微信你别问他了,还是不太敢加他,生怕楚澜被我的朋友圈弄得尴尬。哦对了纪宵,你在香港没事做帮我买个东西吧,我男人生日要到了。” 纪宵满口答应,看到姜星河发过来的信息,自己随手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56 记了一下,预备拖楚澜去看。这一系列事做完,楚澜刚好洗漱完毕,打着哈欠出来了。 他穿着宽松的长袖长裤睡衣,没了平时的冷峻气质,一下子柔软不少。睡衣是灰色细条纹,使楚澜看上去仿佛凭空年少了好几岁。纪宵裹着被子,和他相顾无言,过了会儿,盯得彼此都面红耳赤的,楚澜舔了舔嘴唇:“我睡了。” 纪宵干脆伸手关了灯。 黑暗让他们都得以有喘息的机会,纪宵不紧不慢地说:“你加星河微信了?” 楚澜那边传来床褥摩擦的声音:“有点事想问他。” “你们俩不是‘不对付’吗?”纪宵故意拿他之前爬山时的话反驳,哪知楚澜却说:“所以关系才不能继续僵着,你说对吧?” 纪宵无言以对,他静静地躺了会儿,瞥见楚澜还在那边玩手机,不报期待地说:“阿澜我去你那边睡好么?” 楚澜的呼吸都停了半拍,他不直接表态,反倒灭了手机屏的光。这种态度让纪宵正以为有戏,楚澜吞吞吐吐地说:“不、不好吧,你那个……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你睡衣还……进展太快了这也。” 纪宵:“……” 他果然还是不该抱有期待,如姜星河所说,这些直男只能潜移默化,不能急躁。 后来让楚澜回以第一次过夜,他准会捂着耳朵说忘记了。同窗时当过室友,爬山出游也同住过,惟独这夜让楚澜有了局促感。 他过去玩游戏一般的恋爱并未有过任何实质的接触,哪怕接吻都少之又少,并且如同蜻蜓点水的亲近对方。这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楚澜不会应对,也没有教程给他现学现卖,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纪宵脾气真不错。 翌日楚澜不负众望地赖了床,纪宵记得姜星河拜托他的事,摇了摇楚澜:“咱们今天找个商场呗,我买个东西。” 楚澜的眼睛半睁不睁地:“不用你给我买东西……” 纪宵笑了:“帮别人带的,星河他男朋友快过生日了,他想买个手表,在内地买不到这个款,拜托我去看看。你也帮他参考下,行吗?” 他讲道理时根本让人无法拒绝,楚澜也并非完全不懂事,闻言翻身起来。纪宵递过一杯温水,他换了身衬衫,看上去平整又帅气。他上大学的时间不长,可楚澜就是感觉气质变好很多,也许有纪宵在社团经历的缘故。 他们还是头一次去买东西,楚澜看了姜星河给纪宵的那款表后,笃定地说:“这个有点贵的,而且耐久不如另一个,待会儿我挑了你拍个照给他,让他赶紧回复。” 熟悉的滋味,纪宵心道他的软萌果然都是偶然现象,这样雷厉风行又说一不二,惜字如金却无论何时都端肃认真的楚澜才是常态。 严肃的楚澜让店员拿了另外两个,伸手示意纪宵交出手机。 他处理事情很快,翻出微信把三款手表的照片都发给姜星河,收到回音却沉默了。纪宵见楚澜神色不对,又想自己手机里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情不自禁问:“怎么了?” “姜星河说不用买了。”楚澜哽了一下,“……他说分手了。” 纪宵一愣,拿过手机,上头姜星河的对话框看不出大概,头像和昵称也没换,活像跟他们开了玩笑:“不买啦,昨天晚上谈了谈心,今天和平分手,老子又是单身贵族啦,替我谢谢楚澜,眼光就是比你好哈。” 他所知道的姜星河,的确有些没心没肺,可对在乎的人从不吝啬付出感情,这又是突然闹的哪一出呢? 纪宵颇为憋屈,又有点恼火。哪知他还没发作,楚澜先愤愤不平了——楚澜当初听姜星河说起他,那人的神色他至今都记忆犹新,突然被告知分手,再一结合起先的为爱走钢索,楚澜他要是只猫,全身的毛都能炸三尺高。 “那男的什么意思?”楚澜招呼柜员拿回手表,“姜星河脾气再差,对他也是真心的吧?他要告白就告白,要分手就分手——他怎么不先赔人家没上清华的损失?” 姜星河为了和他同校,放弃了全国顶尖的大学,留在锦城,就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对楚澜而言,放弃更优质的接受教育的机会简直天方夜谭,做出这样的决定固然需要勇气,可倘若没有更加值得的原因,一切放弃都让人不解。 这才过了多久?几乎是毫无预兆了,姜星河的付出不就成了个笑话吗? 纪宵揽过他的肩头,低声凑在耳边说:“好了,你小声点。” 楚澜这才意识到自己发了一通无名火,忍了又忍,还是翻了个白眼。 纪宵安抚他,楚澜却突然掰开他的手,扭过头对柜员说:“刚看的那个表,麻烦您再拿出来一下——纪宵,你试试。” 纪宵:“啊?不是说好不买礼物了吗?” 楚澜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娴熟地将手表扣上去,认真端详后,不给纪宵任何发言的机会,对柜员说:“就这款,刷卡。” 柜员对这样的场面屡见不鲜了,没有任何波动地应下:“我给您包起来。” 发生得太过迅捷,纪宵拉住楚澜:“你这是干什么?!”他刚瞥了一眼价格,够自己一个多月生活费了,楚澜居然跟买白菜似的。 “你拿好。”楚澜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戴着合适,而且……怎么想的……我没法跟你说,反正就是这么觉得,有个东西当凭证,你就知道我把你放在心里了。哪天你觉得咱们不合适了,这东西也挺实用的,不像首饰看着尴尬。” 纪宵:“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突然……” 楚澜朝他笑了笑:“你就当我被姜星河的事刺激了,缺失安全感吧。你不要笑我,纪宵,我不会像那个人一样的。” 他静静地凝视楚澜,商场灯光太亮,晃得纪宵眼睛隐隐作痛。他妄图从楚澜眼中看出别的情绪,可对方和他对望了须臾,即刻别开了头,纪宵不曾料到他也缺安全感,更不知道看上去仿佛一直被动着等他的楚澜原来是真的喜欢他。 千言万语整齐地排列在舌尖,纪宵憋着一口气,楚澜说要对他好,就是真的会去做到。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每句话都是承诺。 “那我收下了。”纪宵说,“不过之前你生日,我还没……” “你不是给我做饭了吗?”楚澜低头输着密码,说,“而且生日当天我已经走了。阿宵,我乐意的事你就不要计较了——哦对,我们可以一起送星河一点小东西,祝他分手快乐,以后还有更好的。” 纪宵几乎要偷笑,他想,以前翟辛恩说楚澜不擅长恋爱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57 ,这男友力不是很足吗?他没变,之前只被害羞和忐忑掩盖了。 他一直是纪宵在晚会后台一见倾心的模样。 趁楚澜拎起袋子往回走,纪宵忽然一时兴起,飞快地往前跑了两步,双臂环在楚澜身前,把他旱地拔葱地提起来:“你太好了!我家阿澜全世界最好!” 楚澜惊魂未定,对这份“surprise”敬谢不敏:“……你少给我发卡。” 一路你挠我、我又挠你地走远,南方的空气湿润,在金秋十月没有遍地落黄,依旧阳光灿烂。楚澜跑了一顿背心发热,他卷起袖口,手腕上空空如也,纪宵看了好久,最终解了自己的一条手链给他。 中间挤着三颗佛珠,因为经年佩戴打磨得光华,泛出深沉的光,纪宵帮楚澜戴上:“本命年的时候爷爷拿的,说是去什么什么寺求来保平安、转运用……我戴了好几年。不贵重,但是还挺管用的,我从小运气就特别好。” 楚澜对着日光端详了片刻,分辨不出佛珠质地:“你运气怎么好了?” “刚好上五中的分数线、分班考踩线进重点班、和你当室友当了这么久、高考成绩是三年来的巅峰……”纪宵笑起来时眼角有一个小小的凹陷,“还有你也喜欢我,你说我运气好不好?” “你就傻吧。”楚澜摸着那串佛珠,刚从纪宵身上摘下来,他始终感到莫名的拘束。 但这拘束令他安心。 第31章 明天 本来打算和纪宵趁假期去澳门转转,结果事与愿违,没有成行。纪宵的机票没法改签,退票再买的话,用纪宵的话说,“那都是我的伙食费啊哥!” 楚澜委婉地表示他可以先借钱给纪宵,再次被拒绝:“我找了个短工做……” 闻言楚澜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你还有事,没法退票都是借口。” 纪宵险些五体投地才换来了楚澜的原谅,他没料到楚澜变得这么黏人。在香港的最后一天,由于纪宵誓死不去迪士尼——他觉得人太多——两个人照着韩霭给的攻略,尝遍了街头巷尾的小吃店,一路走马观花,算是体验了风土人情。 “你可以下次再来。”楚澜送他去机场,途中地铁人太挤,他不得不和纪宵贴得很近,约等于耳语,“我们坐船去澳门,我想去看《客途秋恨》的取景地。还有那边,上次樊繁去玩给我发过一张照片,看海很安静……” 纪宵听他说这么多话颇为新奇,唇角一直保持愉快的上扬弧度,他微微垂眼,就能看到楚澜头顶的发旋儿。他抬起手,按在那个位置,楚澜说着说着停了一刻,仿佛一个开关。 身高差让纪宵偶尔会觉得楚澜看向他时表情特别专注,比如现在。楚澜的眉峰轻蹙,天生下垂的眼角无比温柔:“干什么?” “觉得你可爱。”纪宵小声地说,差点淹没在车厢内的喧嚣中,但他从楚澜迅速泛起一层粉红的耳根看出,楚澜其实是听到了的。 楚澜听了这话,不敢再看他了,连说话也越发小声,最后索性直接闭了嘴。纪宵目不转睛,目光恍若有形,盯得他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他从未被这般长久地凝望,自纪宵向他坦诚心意,时常会用这种目光看他。楚澜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岂料每次被他注视,都会压抑不住地心跳加快,不敢对上他的眼神,生怕被其中的炽热吞没了理智。 纪宵一只手拉着车厢扶手,另一只则贴在楚澜背后,他们形成了拥抱的姿势。楚澜被挤得东倒西歪,心一横,双手抱住纪宵,整个人埋在他身上。 他的个子到纪宵的鼻尖,这样刚好能听到纪宵的心跳也快得不太正常。 “可能我也是初恋。”楚澜莫名其妙地想,“之前和宋诗咏在一起,时间虽然长,却从没有这样的感觉,想依赖他,也想照顾他,把许多事都同他分享,带他去我梦想过的每个城市每片海滩,然后再……说我喜欢他。” 纪宵,这个名字太像魔咒了。 “楚澜,”他兀自沉溺在遐想中,纪宵的声音沉沉,“我能问个问题吗?” 他略略分开了些,又觉得不舒服,于是靠回去,抬起下巴搁到纪宵肩上:“你问。” 纪宵说:“你喜欢我什么?” 楚澜先是沉默,却反问他:“那你又喜欢我什么?” 贴在他后背的那只手五指张开,一点一点地数给他听:“长得好看,脾气对胃口,有点骄傲但是不会装逼过头,对人礼貌客气,有风度,成绩又好,还懂得基本的有求必应。即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暖男,但挑不出大毛病——我曾经想,楚澜有什么好,他对你不过是在尽普通朋友的义务,但后来啊……” 楚澜听得出神,蓦然被报站名打断,不满地皱起眉:“后来呢?” “后来,”纪宵笑了一声,胸腔的共振传到楚澜耳朵里一阵□□,“我发现楚澜什么都好,其他小缺点——比如爱睡懒觉、写题省略关键步骤、衣服洗不干净——我就都能忍了。” 楚澜:“……” 纪宵拍拍他:“那你呢,你喜欢我什么?想问很久了,我和你差那么多。不知道这个我可是会睡不着觉的。” “别闹了,哪有差很多?人和人不能这么比。好吧,起先,我发现你好像喜欢我的时候,其实我很着急。”楚澜停顿了很久,才在纪宵鼓励的回应中继续说,“真没恶心,就觉得……你脑子有病。” 纪宵:“啊?” 楚澜声音又变小了,他不自信时会这样:“因为樊繁说过,正常人和我朝夕相处,只会越来越幻灭,然后彻底死心。但我这个人比较矛盾……对我有好感的人,一般我不会跟他生气,后来……想起了许多你照顾我的地方,可能老早就把你放在了特殊的位置了。你……嗯,你人很好。” 话不算太好听,但是十足的楚澜风格,纪宵理解地点点头,良久等不到下文,于是问道:“后来呢?” 楚澜想了半晌才找到个合适的词:“被潜移默化了。樊繁老在我耳边絮叨要尊重所有人的性取向,喜欢就上,不喜欢就拒绝。辛恩也说过类似于‘你喜欢的是这个人不是他的取向’的话。渐渐地就想明白了……很多和你相处的情绪,宋诗咏不能给我,其他人也不能,只有你,我觉得这就是喜欢的表现。” 独一无二的,除了你就不行。 这是楚澜的处世态度,未察觉时保持着疏远,兀自忐忑和纠结。一旦发现确有其事,情感不能隐藏也无法割舍,立刻就倒转过来,每个小动作都在说明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58 他的心思。 而纪宵来不及说一个字,机场快线就到了站。人群一涌而出,楚澜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到了,走吧。” 分明是再次离别,可纪宵却觉得心满意足,他在安检口和楚澜拥抱。 纪宵的手自肩膀往上,按住了楚澜的下颌,他有些情不自禁了,但楚澜使了个巧劲儿,把他推开,反握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我……我还是需要时间。”他喃喃地说,“比如接吻,还有别的什么……我可能没办法一下子全盘接受,但你得相信我。” 纪宵噗嗤一声,在楚澜的好奇中忍着笑点头。他觉得楚澜真是太乖了,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真的不想走,于是轻快地一颠背包:“那我走了,下次再见。” 楚澜忙不迭地、仿佛一个必需步骤似的说:“我会想你的。” 退出几步,纪宵幅度很大地挥手:“我也想你,现在就开始想你!” 他欢快地小跑,排进了等待安检的队伍,身影迅速消失在磨砂玻璃后。楚澜站在原地,感觉到四周偶尔会有各样目光投向他,有的善意,有的带着嘲笑,他不置可否,把手抄在裤兜里,转过头平视前方,大步离开。 分离有时也不令人难过,每个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回到上海时已经过了晚饭点,纪宵坐上回往学校的地铁,在拥挤的人堆里给楚澜报了平安。他被挤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找到角落站稳。 楚澜的电话却在这时拨了回来,纪宵连忙把包背到身前,接起:“阿澜?” 那边很安静,纪宵猜测他应该在宿舍了。楚澜带着笑意说:“你有一件衣服忘记拿走了,要我给你寄过去吗?” 他鬼使神差先说出了拒绝:“不用,你留着吧,等寒假记得就带回家,不记得算了。” 楚澜说“哦”,末了两厢沉默了许久,他听到纪宵这边报站名的广播,说:“你在地铁里吗,那我待会儿再跟你联系,这算越洋电话了,略贵。” 然后干净利落挂电话,纪宵和余下忙音的手机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笑了。 他的心情好到顶点,一路听着歌,几乎三步一蹦地回了宿舍。春风得意的样子让整个宿舍都不约而同地惊讶了,纪宵灿烂地笑出了一口小白牙,把行李放下,回头对大家说:“都看着我干嘛?” 大哥战战兢兢地问:“弟啊,这么早就回来,是不是不顺啊?” 纪宵为爱走钢索,掏空两个月零花钱跑去香港的事几个室友略有耳闻,再加上此人回来后居然显得这么不正常,大哥首先想的就是纪宵被发卡了。 纪宵笑着说:“是啊,他说我是个好人。” 宿舍老小倒抽一口冷气,站起来给了纪宵一个拥抱,安慰他说:“宵哥,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咱们隔壁f大就有漂亮妹子,回头我替你介绍去!” 纪宵抚摸老小的狗头,然后宣布:“我——追到人啦!” 宿舍诡异的静默后,齐齐地为他欢呼起来。纪宵拉了凳子坐下,接受老小的朝拜,末了马后炮地说:“早就知道他喜欢我了,一直没戳穿而已……这回虽然时间不长,过的是真舒坦。哎,我家宝贝儿真可爱。” 三人“噫”着表示对恋爱的酸臭味十分鄙夷,大哥说:“有照片吗?看下长啥样呗?” “就是!照片照片照片!” “你不是说弟妹超好看的嘛,没照片不足以取信于人啊!” 这可不行,任由他们各种起哄,纪宵只笑眯眯地摇头,被推搡得前仰后合,惟独捂紧了手机,坚决不能落入敌手。 几个人也就起哄,他们闹了一会儿就笑骂纪宵“不够意思”纷纷作鸟兽散了。纪宵慢吞吞地收拾行李,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后,才收到了楚澜的微信。 纪宵对他说已经收拾好了,刚躺下。 楚澜:“九点半就躺下,你也太懒了,我还在图书馆,预备今晚通宵。” 纪宵吃惊:“通宵做什么?再不好好休息你黑眼圈都要成国宝级了。” 楚澜:“这两天光顾着带你玩,教授布置的作业都没做,后天要上讲台做课堂展示,结果我的ppt还没开工。” 纪宵检讨了自己,也向楚澜诉苦马上开始在学校附近一个咖啡店做兼职辛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半个多小时,纪宵才以不打扰楚澜学习为理由结束了谈话。他在小床上翻了个身,手指划过和楚澜的聊天框,简单的话都透出柔情蜜意来。 这就是夙愿得偿的滋味,怪不得所有人都说恋爱好得很。 他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将被子拖过来盖住了头,憋在黑暗里一直傻笑。 翌日纪宵和翟辛恩碰了个头,两人在学校操场上走路,他对翟辛恩提到了这几天去香港发生的事情。 “楚澜不是很黏我,但恰到好处,你之前的担心现在不用再去顾虑了……”纪宵埋着头,沿着一条白线笔直往前,“他不是那种会将就的人,更不会因为我对他好就答应交往。我相信这是他仔细思考过的结论,所以……总之我相信他。” 翟辛恩说:“你觉得好就行了,至少楚澜,我也了解他,知道他为人。” 纪宵踢飞小石子,点点头,整颗心也随着飞了。 这导致他当天午后去咖啡厅报道,整个下午打工都充满干劲。因为咖啡店开在学校附近,规模不大生意却不错,纪宵忙得脚不沾地,直到下班才有机会看手机。 他刷着朋友圈走回宿舍的路上,不自觉地往下滑屏幕。 樊繁在家折磨她的泰迪,翟辛恩感叹路上遇到的外国小哥好帅,姜星河估计去买醉了自己喝了整三瓶啤酒,周扬和同学一起爬野长城,七零八落的城砖仿佛被遗忘的历史。 然后他继续下拉,就看到了楚澜。 记忆中的楚澜不喜欢发照片。他的朋友圈更新勤快,但常见的是分享的各类链接,或者读书笔记以及摘抄内容,除此之外,偶尔发几张他家布丁的玉照,连风景与美食这类活跃于广大小青年们朋友圈的内容都少见。 这天楚澜发了张自拍——他们的共同好友点赞和评论刷出老长,其稀有度可见一斑了。 纪宵先是按了个赞,然后迅速地发现了这张自拍的不妥。楚澜的水平不怎么样,得亏硬件过关,怎么拍都不丑。 照片想必是在宿舍拍的,毫不吝啬地展示了资本主义社会的腐朽,把一群住着多人宿舍的同学们嫉妒到不行。他靠在椅子上,照片框进了半个书桌,电脑屏幕还亮着,楚澜一如既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59 往地没什么表情,抿着唇,大约在紧张。 纪宵:“……啊。” 他的衣服是纪宵的,留下的那件t恤多半楚澜多半洗干净了,这张照片纪宵看了良久,赶在楚澜删之前存了。他揣在手机里反复地看。 楚澜穿深蓝色也挺好看的,显白。 第32章 前行 以前听人说,恋爱的最高境界在于能够为了对方变成更好的自己。这话纪宵当时嗤笑,以为太过天真,等实际和楚澜谈起来,他悔不当初,觉得鄙夷这句话的自己实在是图样图森破,非常的乃义乌。 异地恋向来最能考验人,纪宵却从甫一开始交往,便不觉得这是个问题。 楚澜作为处女座,那些在互联网上被诟病的瑕疵他全都有,但其他诸如时间观念精确、护短、长情的优点也一样不少。他爱吃五中正门外的一家米粉,就能三年如一日地每天光顾,喜欢一个人,也能做到“对方不说分手绝不主动伤人”。 纪宵向来觉得楚澜心肠很软,他哪怕连拒绝的话都说得无比得体,生怕对方听了难过。这样的人固然好,有时候想起又太过薄情了。 这点薄情在纪宵每天被楚澜从早问候到晚后,轰然崩塌。 楚澜起得早,也不闹他,就发条信息提醒纪宵记得出门前看天气预报。纪宵睡眠浅,被这么震动一下,立刻就醒了,打着哈欠和他聊几句,远程送楚澜去教室上课后,再手一松睡个回笼。 他发信息楚澜一定会回,整个状态显得非常平衡,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尴尬,觉得在自说自话。他们更多时候在群里和大家东拉西扯,楚澜本来话是不多的,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月,居然也每天没事就在群里调戏周扬了。 周扬学法,要背的东西只多不少,楚澜的几门课程和他所学沾的上边,就发点教材过来——偏偏是英文,周扬吱哇乱叫着抗议,下一次楚澜照发不误。 常人道高中毕业后,关系好的越来越好,至于其他的,就日渐分道扬镳,到后来几年不联系,等不到大学毕业,对着高中的相片,人和名字已经对不上号。这话不假,纪宵整天腻在那个微信群里,大家还建了个qq群,小日子过得爽快极了。 班群偶尔有动静,更多时候一声不吭。 纪宵对楚澜感叹:“当时其他人说得热闹,毕业了就不联系了。” 楚澜给他发了句“人生得知己者不过二三”,文绉绉的,纪宵没有这个细胞,看着除了觉得楚澜可爱,还是觉得楚澜可爱。 纪宵加了社团,课余时间积极勤工俭学。他家条件不是特别差,现在天高皇帝远,不知是什么原因,继父和妈妈觉得他竟然顺眼起来,偶尔嘘寒问暖,纪宵却一点也不受宠若惊。 少年时的阴影无论多大了提起来依然心有余悸,随时都会沉浸在那种灰暗的情绪中。纪宵深知这一点,于是这会儿家长们的示好也显得无比的世俗,让他不能坦然接受。他甚至不会主动跟家人联系,更别提说自己的事了。 课业越到期末就越紧张,入冬之后,他时常接收到楚澜秀温度的优越感。每次裹着大衣看穿短袖的楚澜,纪宵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南北温差都快分裂祖国了。”他这么对楚澜说,对方笑得不可开交。 工作日上课,没课的时候在校内报刊亭做兼职。纪宵与大学同学相处融洽,c大校内气氛颇为务实,倒也与他十分投缘。 楚澜无数次地说过,纪宵这人当文科生实在是屈才了。他没有故意酸不拉几地嘲讽纪宵,只是当年某人选文的理由本就不单纯,这会儿学金融如鱼得水,联想起纪宵高中背政治死去活来的样儿……楚澜就想笑。 每天聊两句,数着日子过,竟然也有了时光飞逝的感觉。 楚澜大学的学期设置跟纪宵不尽相同,因此假期也错开了。他圣诞节有近半个月的寒假,之后又一个小学期,直到春节回家。暑假很长,四月底考完试后,一直到九月开学,中间漫长的时间要做各种社会实践,或是别的课程,自由度极高,却也要求很严。 “所以你圣诞假的时候要过来吗?”纪宵夹着手机,还在不停地写高数。 “你想我去吗?”楚澜说,“昨天群里你还在说期末修罗场。” 纪宵:“是啊。” 楚澜幽幽地说:“那我去了还打扰你学习……我跟学习小组的同学要尽快完成一个社会调查,后期还有调查论文,估计弄完了也就开学了。” 纪宵呆愣地说:“……哦。” 然后在他的失落里,楚澜才说:“时间是在圣诞前,地点,鉴于我的强力游说,韩霭跟f大一个同学取得了联系,我们去上海在你们附近那三个高校里做调查。” 纪宵彻底失语,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太痛快了。 楚澜的小组一共六个人,研究方式虽不一定要实地面谈,但几个人来自五湖四海,以前被学习高压逼着十年寒窗,这会儿是借着调查名义出来玩,故而才千里迢迢地到达上海了。 他没去机场借楚澜,因为楚澜说没必要。他们的事韩霭后来问过楚澜几句,他回答得十分坦荡,反倒让女生刮目相看了。这次过来,其他几个同学却并不知晓楚澜的男友也在上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楚澜和纪宵约好后面没事去找他。 在住处安顿下来,韩霭便打电话约了那个f大的同学。 他们在酒店大堂等了大约二十分钟,门外蹿进一个女孩儿,韩霭眼前一亮,朝她挥手,喊道:“王同学,这边!” 那女孩儿一见韩霭,笑得露出八颗牙。她戴着圆眼镜,像根竹竿儿,身高大约有一米七,手长脚长,肤色十分健康。可能为了让韩霭好辨认,她穿着f大的t恤,马尾梳得高高的,大冬天不怕冷地套了条破洞牛仔裤和加绒棒球衫。 f大的女孩儿说话带着软糯的南方口音,跟她过于摇滚的外表不太相符:“你们好,我是王景瑗,叫我景瑗就行了。” 一行人做了自我介绍,又被王景瑗带着当了半天游客。她待人热情,晚上特地找了个颇具特色的中餐馆做东。 那地方离f大不远,楚澜心念一动,问她道:“我有个朋友就在你们学校隔壁,好久不见了,能喊他一起么?” 王景瑗说:“真的嘛?他是c大的吧,喊来喊来,大家认识一下。” 于是纪宵风驰电掣地赶到吃饭地点时,看到的便是楚澜笑着跟其他人说话的场景。他不由得疑惑了片刻——过去的楚澜会这么笑吗?大学真的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60 能有大变化? 他们重逢得颇有戏剧性,得益于平时总在联系,这下毫无热泪盈眶的久别定番。纪宵走过去,在楚澜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成功收获一枚白眼。他在楚澜旁边的空位落座,对韩霭笑笑:“又见面了。” 韩霭神经大条,却也知道不能贸然介绍,便朝纪宵一笑:“小纪哥。” 楚澜把茶壶放在纪宵面前,说:“我高中同学纪宵。”大家一番称兄道弟后,他在桌下轻轻扯了扯纪宵的衣角,他靠过来后,楚澜问:“我叫你把辛恩也喊来,辛恩呢?” 纪宵失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辛恩最近在被一个隔壁经管的男孩儿追,约她去看电影了,我怎么好去打扰他们?” 楚澜恍然大悟,他又忍了会儿,把椅子往纪宵那边挪了挪。 还以为小心思别人看不见,楚澜一抬头,没挪过来的碗筷被纪宵轻描淡写地拖到了面前,然后空碗里立刻多了个小笼包。 楚澜:“……喂。” 纪宵置若罔闻,又给楚澜剥了个白灼虾,径直塞进他嘴里。这会儿没人注意他们,楚澜的话全被堵了回去,他怨念地咬着虾,只觉得味道有点淡。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完毕后王景瑗跟他们核对了之后的行程,答应第二天带几位去上海的其他几个景点看一看,然后互相道别。 韩霭悄悄地把楚澜拉到一旁,说:“你跟纪宵去玩吧,我带他们回酒店就行了。不远,走路半个小时也到了,很方便的。” 楚澜刚要反驳,韩霭又说:“来了不就是因为小纪哥吗?快去吧。” 这话说得楚澜都不知从何拒绝,尴尬地笑了两声。韩霭眉眼弯弯,把他往纪宵那边一推,招呼剩下几个同学先走:“我们先回去吧,阿澜要和他高中同学去散散步的。” 见他们脸上纷纷露出很懂的神情,楚澜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哪里露了馅儿。 其他人嘻嘻哈哈走远了,只剩下他们两个还站在餐厅门口。方才倒是相处得颇为顺畅,不太有小动作,纪宵一直给他夹菜、递纸巾,照顾得无微不至,他从前就这样,楚澜并未觉得哪里不自然,这会儿安静下来回忆,才觉得是有点诡异。 哪有两个男生这么亲密? 他们就算看出来也不奇怪了,何况韩霭还老怂恿他俩说以前的事。 楚澜脑内乱七八糟地纠结,纪宵靠近,轻轻地一揽他的肩:“这边离你住的地方也不远,你是……想到处走走还是直接回去?” 楚澜反问他:“走去哪?” 纪宵低头看表,故意亮给楚澜:“才七点多,你要愿意,我们坐车去外滩。” 楚澜:“又看夜景?” 意料之中地,纪宵露出局促的神情。楚澜满意地往前走,让他自己追上来,才说:“随便走一走得了,料想这地方你也不熟,每天活动范围就在学校附近——对吧?” 纪宵被他说中,摸着后脑勺不吭声。他悄悄地伸手,先拽住了楚澜的袖子,察觉对方一点也不介意,再慢慢往下,直到牵住了他的手。 冬天的上海湿冷,室内开有空调,但从出了餐厅开始吹了会儿风,楚澜的手冰凉。纪宵试图暖暖他,这动作他从未做过,笨拙无比,他握着楚澜,开始回忆那些曾零星看过的偶像剧片段,把楚澜的手整个包住,放到眼底,哈气。 路灯照亮了一团暖黄,星罗棋布地落在了街道上。行道树安静地垂着头,马路上车水马龙,偶尔堵上一段。 楚澜看他垂着眼,灯光与夜色交叉的阴影让纪宵的轮廓格外深,被他哈过气的皮肤感到潮湿的温热,手还没暖,心底却已经先一步地春风十里。 最后还是没走远,两个人扣着手,终于找到一丝恋爱的感觉,慢悠悠地挪回了楚澜住的地方。离c大只一站路,纪宵便先送他了。 路上,楚澜对纪宵说:“我们明天和几个f大的同学约了时间做面谈,要收集一些资料,然后下午借他们学校图书馆把数据整理出来。顺利的话明天就做完了,然后直到下周三——就是圣诞节,都没什么事。就算不顺利,最晚周末也能搞定。” 纪宵:“挺好的,难得看你对一件事这么有热情。” 他说的是大实话。高中时楚澜固然学习认真,但给人感觉像个机器,发下卷子就做,写完看自己的书,纪宵有次趁楚澜去洗澡,翻了翻他的书架,全是诸如《利维坦》《社会契约论》之类的专业启蒙书籍,看的他一个头两个大。 想到这儿,纪宵禁不住莞尔:“你还记得咱们高二的时候,小迎春那个班会吗?” 小迎春基本每个月都开主题班会,楚澜怔怔地说:“肖老师……哪一个?” 纪宵提醒他:“以后最想做的事。” 楚澜“哦”了一声,诚实地说:“我好像有发言,但记不得了。” 那会儿小迎春喜欢点人发言,她看楚澜始终沉默是金,最后喊了楚澜,问他以后想要学什么方向。在许多同学“想当老师”“想做历史学家”“想当地质勘探人员”“想要开宠物店”的或为朴实或为浪漫的梦想中,楚澜义正言辞地说—— “我想学社会学。”纪宵重复道,“你当时是这么说的,后来又说f大的话,想学新闻。最后还是如你所愿,不过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想学这个?” “……忘了。”楚澜想了很久,说,“我只跟我妈提过一次……不过对这方面确实挺感兴趣的。当时被录取,爸爸说这是‘不务正业’还被我妈骂得狗血淋头,他就想我子承父业去学金融——哦,挺好,你学了,以后带你回家我爸估计还挺欣慰。” 挨过一烟灰缸的纪宵完全理解不了他的坦然,只能归结于这是楚澜幻想出的乌托邦情节,语重心长地说:“出柜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楚澜偏头看他:“嗯?” 纪宵:“你是研究这个的话,应该更清楚。目前大部分人还是不赞同,更别提合法化了。我们的感情小众、不被认可,阿澜,不要太理想主义。” 纪宵从没这么端正地跟他提严肃的话题,楚澜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正经。他的确从未考虑,只想当然地认为“父母爱我的话就能认可”,完全不曾思考还有更多的人——老师、同学、朋友、未来的同事与所有人际关系——能否理解与宽容以待。 他被这个问题难倒了,陷入冥思苦想中。 纪宵看楚澜又要钻牛角尖,连忙改口说:“不过也不一定啦,你看辛恩和樊繁不就支持吗,韩霭也对你挺好的……对吧?”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61 “纪宵啊,”楚澜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说道,“你说什么时候,我能带你回家见父母,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们,我和你要生活一辈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在爆字数,谁还记得我当初的愿望只是每天3k5(手动再见 第33章 玫瑰 他的问题来得太过突然,是纪宵完全没有想过的事。 且不说“见父母”这个命题不属于纪宵现阶段思考的范畴——他和其他很多同类一样被这份懦弱禁锢,无形的枷锁勒得他不敢再向长辈提起这件事——从楚澜说出的“一辈子”已经足够让纪宵震惊了。 从一开始他抱着试探告白了两次,被楚澜接受后试探着与他肢体接触,察觉他不反感就能高兴好久。即便不是将自己放到了卑微的位置,亦是因为想要和楚澜长久。 但他没想到楚澜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他们俩扣上“一辈子”的头衔,说得无比正常,仿佛这就是应该完成的事。 一辈子,这三个字有时候比“我爱你”还要沉重。 纪宵不由得眼眶一热,他故作玩笑地缓和气氛:“你在说什么啊,别闹,这才在一起多久,就想着见家长了。” 楚澜说:“我在网上看了许多期刊和论文,国内外的都有,还约见了香港一个口碑不错的心理医生咨询。他们都说越早坦诚越好,拖久了不仅父母不好接受,两个人也会因此心生隔阂,这样不是与出发点背道而驰了么?” 纪宵跌跌撞撞地说:“可是、可我们在一起才……几个月呢。” 楚澜料到他会拿这个说事,叹了口气:“时间长短不是问题啊。我知道你对我有顾虑,你怕可能你吻我……或者别的什么……我就会被吓到,会不习惯,然后咱俩玩儿完。阿宵,我也这么想过,你一定要相信我。” 纪宵想说的都被他抢白了个干净,楚澜犟起来十头驴都拉不回,仔细一想,又没有任何不妥,听着还非常科学。 于是纪宵妥协了:“至少再等一段时间吧,等我们俩稳定了?” 楚澜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再说和纪宵什么都没做就见父母,没有崩盘一切好说,真要生理不和谐,到时候怎么跟他妈解释? 他思考的太多也太远,纪宵掐了掐楚澜的脸,说:“都喊我相信你,你也相信一下我好不好?” 楚澜不服,脱口而出道:“你在学校各种受欢迎。” 这话让两个人都是一愣,纪宵首先回味出这句话里千回百转的醋意,笑出了声。街灯虽然昏暗,他仍旧看到楚澜眼尾羞得红了一片。 大概平时发的朋友圈惹了祸,大家活动之后的合照纪宵向来都搬过去。他没想到楚澜会因为这些介意。 “这说明你眼光好。”纪宵老神在在地说。 楚澜无言以对,憋了好久的老坛陈醋猛地倾巢而出,他自己都被酸得头晕眼花了一阵。他只好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不愿再跟纪宵讨论这个问题了。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楚澜想的太简单了。 他们几个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年,第一次独立地做实践调查,完全忽略了其中整理数据时的难度。王景瑗替中大的几位同学找了合作对象,面谈花了大约一天的时间,然后做问卷调查,f大的学生乐于配合,但数据整理花了更多的时间。 纪宵正在期末备考期,好几门选修课要提前考试。楚澜没喊他,他便知道对方没空,安心地自己复习。 圣诞就在两人的忙碌中施施然来临。 这天楚澜和韩霭几个同学好不容易把基本的前期工作搞定,余下分工写论文就变得容易许多。他掐指一算,剩下两天的时间,结束后须得返校了。 同学们说想要去附近诸如杭州和舟山之类的地方转转,于是分道扬镳。楚澜留在上海,和他们约定届时到虹桥机场会和,一同乘机回香港。告别了同学,楚澜直接打电话给了纪宵,告知自己总算结束了。 平安夜,纪宵恰好有一门考试,楚澜便在c大校园里散步,等着他交卷。 他打量着被纪宵和翟辛恩说“又小又破”的学校,感觉没他们鄙视的那么夸张,只不过建筑中规中矩,设施一应俱全,风骨上差一些学术氛围,不说与中大比,哪怕与隔壁的f大对比,也不太像一所大学。 楚澜照着路边的指示牌,走到了纪宵考试那栋教学楼下。他手抄在兜里,被上海冬天的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 算来这不过是他跟纪宵确认关系后的第二次单独相处,中间隔开了几个月的时间,千里之外的朝夕相处,楚澜想着就抑制不住唇角上扬——他起先抱着“要不试一试”的态度,岂料后来对纪宵反倒愈发依恋了。 铃声响起后,不多时从教学楼里涌出许多人来。大部分都一脸疲惫,或者兴奋地表示又结束了一门考试。 纪宵出来的时候楚澜一眼就看到了,他做不出跳起来挥手大喊“我在这儿”的事,往旁边站上了花坛。对上纪宵的目光,楚澜的手从兜里抽出来,朝他比了个v字。 人海中无法有一个浪漫的拥抱,纪宵快步过来,拉着楚澜的胳膊把他拽下来,问道:“咱们去哪儿过节?” 楚澜板着脸说:“西洋节日,过什么过。” 纪宵:“……那你们学校还叫‘中文大学’呢,放什么圣诞假。” 他被纪宵夹着走,楚澜却还在抗议说:“我们那个是‘中国文化’的意思,不是中文!你到底懂不懂啊……诶,好好说话别拎着我……” 纪宵抓他的帽子,不由分说扣在楚澜头上,然后整个人搂过他的肩膀,仗着身高优势拖着人往前走:“饿死了,我们去吃垃圾食品吧!” 楚澜几乎看不见路,任由他搓揉,一句反对的话也说不出。 c大的地理位置良好,比起被楚澜戏称为“穷乡僻壤”的中大来说,大学城首先便代表着基础设施齐全。刚出校门,纪宵想起楚澜这段时间基本都在f大,调侃他说:“在梦中情校呆了几天是不是特别美满?” “是,”楚澜点头,“感觉此生圆满了。” 他们高中那会儿就臭味相投地喜欢吃垃圾食品,彼时五中坐落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虽然周围没有地铁站,但公交很方便,走路的话,二十分钟能够到市博物馆。纪宵不怎么喜欢逃课,但楚澜干什么都拉着他,两个人时常用各种理由和优等生的特权向老师请一节晚自习的假,跑到繁华的商圈吃饭,再买点零食回去。 他纵着楚澜,对方做什么他都陪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62 ,日积月累,到现在已经成了习惯。 纪宵把番茄酱撕开递给楚澜,喝了口汽水,说:“放着正餐不吃,还喜欢吃这些。” 楚澜不回答他只是笑,他眼睛弯起来时尤其迷人,因下垂眼的关系,这么一笑,比普通人的眼更像月牙儿。以前的楚澜哪来这么活泼,纪宵不晓得他在大学之后短暂的时间里检讨过自己,自然十分诧异。 他们坐的位置在餐厅最里头的一个角落,暖气充沛的快餐店里熙熙攘攘全是人,其中有不少小孩,声音又脆又甜,听在耳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楚澜脱了外套搭在一旁,灰色的高领毛衣看上去很是温暖。纪宵“诶”了声,说:“这件好像是上次咱们去逛街你说喜欢的。” “后来去买了。”楚澜埋头吃东西,“平安夜人太多,待会儿我们去哪?” 纪宵:“你要是喜欢人挤人呢,我们可以四处走走,要是不乐意跟别人撞来撞去的,不如回酒店我陪你打游戏。” 楚澜斟酌后选了后者,他从纪宵表情里看到了满足,心道,“之前从樊繁朋友圈看到纪宵评论不喜欢人多,搞半天之前在香港玩了两天他其实不怎么开心。” 吃完饭后时间还早,两人刚走出餐厅,便有几个卖苹果的小女孩围上来,叽叽喳喳:“哥哥买个苹果吧,平安夜快乐!” “只要十块的,大哥哥,苹果很甜很好吃!” “大哥哥买一个好嘛,卖完这些我们就能回家啦!” 纪宵被她们围着走不动路,朝楚澜投去求助的目光,哪知楚澜一副看好戏的促狭表情,挑挑眉,说:“大哥哥,买一个嘛。” 他彻底没法,何况一个苹果也没多贵。纪宵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块递给小女孩,从她手中接了包装精美的苹果径直递给楚澜:“行了,阿澜,咱们先回去吧。” 走出几步,楚澜却突然回头,指着其中一个小姑娘说:“妹妹,你那花儿多少钱?” “玫瑰花二十一朵。”小女孩回答了,立刻看到商机,又小跑过来,“哥哥,要买花吗?这个能拿去送给大姐姐的!” 楚澜哑然失笑,付了钱后顺手把玫瑰花往纪宵帽子里一放,摸了摸那小女孩的头:“我送这个哥哥。” 女孩儿没听懂这话,旁边怕冷把帽子戴好的纪宵没来由被楚澜插了支玫瑰花在头上,分外憋屈地红脸,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知是激动的还是怎么。 楚澜端详了纪宵这样,不慌不忙地把那个苹果从包装的玻璃纸袋中拿出,在袖子上擦了擦,一点也不讲究,直接咬了口苹果。 纪宵把花拿下来仔细研究,他生平没收到过玫瑰花,楚澜刚才的态度随便,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朵花已经插在了头上。纪宵这会儿把它翻来覆去地看,过了一整天,玫瑰蔫了,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 “我第一次收到花。”纪宵想了想,说,“一点也不好看。” 楚澜:“还敢嫌弃……” 纪宵:“不过主要得看谁送的。” 他话音刚落,眼见楚澜啃苹果的动作不太利索。纪宵拉过他的手腕,对着楚澜咬过的地方直接啃了口,对自己买的苹果挑三拣四:“还是不太甜。” 楚澜:“得看谁送的。” 他们对视了片刻,一起笑出声来。楚澜空余的一只手自然地插|进纪宵的口袋,捏住了他的手,纪宵忍不住说:“又来冰我?” 楚澜得意洋洋地和他继续走,口袋中的动作旁人都看不到,他摸住了纪宵的手指,脸上波澜不惊,却又慢慢地从指缝将自己的手指卡了进去,然后定格成了十指相扣。这感觉不太糟糕,楚澜埋着头,只看向脚下踩过的花花绿绿的砖。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即使有很多共同话题,但闲下来,不约而同地更喜欢保持缄默,就着一个牵手或者勾肩搭背的姿势,一步一步地踩着街灯的光晕。 那朵花后来被纪宵珍而重之地用一个空的可乐罐当花瓶养着,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宿舍其他人表示非常不解,都枯萎了的花,怎么还放着呢? 纪宵对此解释道:“因为我不会做标本。” 在一起的初次过圣诞,两个人在楚澜住的酒店房间打了一晚上游戏。楚澜之前玩暴雪的炉石和魔兽,纪宵不怎么玩网游,当天建了个部落小号,跟在楚澜屁股后面瞎蹦跶。男生的本性作祟,最后玩到两点多,疲惫不堪地互道圣诞快乐。 楚澜过完圣诞就走了,纪宵对辛恩说:“什么都没捞到,我就想亲他一下……之前还挺主动的,这次费解了。” 他说这话时,还在看被设为手机屏幕的照片——楚澜大部分时候都不太设防,尤其对信任的人有点天然呆,纪宵趁他斜靠在床上玩手机时拍了张照片,看不太清脸,动作现实的状态却极为放松。 翟辛恩嗤之以鼻:“算了吧,人家喜欢你,什么事不能来日方长?” 她最近被经管的那个学长追的有点烦躁,于是看纪宵这种恋爱中人,浑身都散发着“去死去死团”的火焰,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纪宵见好就收,转移话题说:“那你高数复习得怎么样了?” 翟辛恩顿时更火大,拎起自己的背包往纪宵身上砸:“滚滚滚!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34章 家人 俗话说得好,每个大学生基本都在一棵树上吊死过,此树免贵姓高。 “吊死个鬼啊,”樊繁单手打字,另一只手端着奶茶喝,“我们就没这门课,要我说还是学语言好,看辛恩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翟辛恩淹没在线性代数和微积分里,百忙中抽空感慨:“是啊,老娘都瘦五斤了。” 姜星河:“你们好歹还有个就业方向,我现在学得云里雾里,还觉得特别没前途,干我们这行的以后估计只能倒腾医疗设备了。” 众人知道他惨遭分手,之后学习一起提不起劲,而现在复读又总觉得有点亏,于是谁也不敢说什么,生怕刺激了姜星河。唯有楚澜不怕得罪他,幽幽地说:“谁让你自己当初瞎了眼,大家劝你还是去北京,周扬哪儿比不上那货了?” 猝不及防被拉郎配的周扬一口水喷上电脑屏幕,扯了纸巾手忙脚乱地擦:“阿澜你这是诽谤!不能侮辱我的名节!” 纪宵:“……” 他的省略号发出去,余下看戏的纷纷复制粘贴。 楚澜:“阿宵,我们私聊。” 樊繁不遗余力地开始起哄,不明真相的周扬好像窥探到了一点天机:“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63 怎么了?神烦,你吼什么啊?不是,你们怎么都一副很不得了的样子?纪宵和楚澜咋啦?吵架了?” 这人单纯得让毒舌如姜星河都不忍心骂他。 纪宵却已经无暇理会,他径直问楚澜:“怎么了?” 楚澜冷静地说:“我大年三十回家,初七走。” 纪宵:“……垃圾学校。” 打出这句话时,纪宵正处于考高数的前期。这是他大学第一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就能和翟辛恩一起回家。他满心欢喜地觉得自己回家就能开始浪漫的寒假了,刚恋爱,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楚澜这句话如同当头一盆冷水。 寒冬腊月,没有暖气的长江以南,纪宵的心拔凉拔凉的。 他在这种冷漠凄清又惆怅的气氛中考完了高数,回宿舍收拾东西,被翟辛恩催命连环电话扯到校门口。 纪宵的表情过于凝重,导致两人上了地铁后,翟辛恩小心翼翼地问:“阿宵,你……和楚澜吵架了吗?还是家里出事了吗?” 他拿给辛恩看聊天记录,然后唉声叹气,终于调整过来后,第一句话却是:“辛恩,你有认识的什么店找短工吗?” 翟辛恩无语:“你就这么不乐意在家?” 纪宵勉强地笑笑:“邱榆她这个假期回来了啊,我妈和她爸肯定关心她多些。她不喜欢看到我,在家一遇到就冷嘲热讽,虽然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长进,我也指望不到的。左右在家闷在房间里,还不如赚点零花钱,给我男朋友买新年礼物。” 前面听着还有模有样,翟辛恩频频点头,最后一句蓦然转弯,给她喂了口狗粮。翟辛恩翻白眼:“我问下我妈吧,她之前说公司招实习生,还问我去不去。” 翟辛恩妈妈在证券公司上班,还能算是专业对口,纪宵听了很高兴。 两人没坐飞机,而是选择了高铁,首先因为春运期间机票买不到折扣,第二是纪宵买票是刚好看到了高铁,问过翟辛恩后索性体验一下。 虹桥发车,最终抵达锦城东站。 到达时已是凌晨,翟辛恩困得哈欠连天,她那个女儿奴老爸开车来接人,一边埋怨辛恩怎么不好好买票一边帮她结果行李。 “还不是想早点回来!”翟辛恩说完,招呼纪宵一起,“爸,纪宵家在城东,先送人家回去嘛。他不陪着我也没胆子自己坐高铁。” 翟爸爸喜笑颜开:“诶,对,谢谢纪同学。” 纪宵忙说没事,翻出手机。微信对话框里,楚澜两点多发来消息,问他到没,他那时睡得太熟,后来赶着下车一直没回。纪宵按下几个字发过去,心想,“阿澜不会这个点还在等吧,这都快天亮了。” 这想法方才落进心里,手机微微一震。 楚澜:“到了就好,我睡了。” 纪宵满心的疑惑不敢再说,按楚澜的性格,他不管发什么,哪怕是一个表情,楚澜都会回复。怕吵了楚澜睡觉,纪宵扭头望向车窗外,强迫自己不去想。 他那么贪睡的一个人,天气冷了就犯懒,每天11点准时钻被窝,十几分钟能开始做梦。就算香港,一月也不如之前温暖了,楚澜怎么会等到现在呢? 纪宵心疼他,又有点隐隐的开心。 夜里的锦城依稀是记忆中困顿的样子,影影幢幢的建筑几乎没有灯光,融入了墨蓝的暗色中,天边星辰暗淡,被流云遮住了光辉。他凝视着光秃秃的树影,注意力一个恍惚,从车窗上看到了倒映出的自己半分疲倦都没有的神情。 纪宵回到家时轻手轻脚,仍然惊醒了妈妈。纪楠披上外套来到客厅,见到他时,先是唱出一口气,又道:“我还以为进了小偷,怎么这么早回来?” “我前天跟您说过的。”纪宵回了一句,换了鞋进自己房间。 他对着没有铺的床,默默地拉开椅子坐下。心里的种种委屈与愤怒翻江倒海,一同涌在喉咙里,没来由地想起自己对楚澜说,“妈妈只爱她自己。” 纪宵把手机接上电,反复把玩,他低头,在与楚澜的对话框里打下几个字,看了良久,又挨着删掉了。他怕楚澜当真,这种脆弱的时刻纪宵除了久未谋面、只剩下个模糊影子的父亲,只能想起楚澜了。 那行字在他舌尖徘徊良久,好容易说出来,又怯懦地挨个删除。 “要不你还是带我回家吧?” 这天纪宵收拾了自己的衣服,换上一身厚实的冬装,在清早几个人都没起床后出了门。他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坐过这趟公交了,纪楠自从离婚后急切地要割断与夫家的一切联系,为此不惜跟父母都闹翻了。 纪宵刚上初中去过一次,岂料到现在为止,又过了六年。 这趟公交晃晃悠悠,沿途从新开发的城区到了最陈旧的地方。纪宵跳下车,晨光熹微,他伸了个懒腰,依照记忆里的方向七拐八拐,在巷口买了油条豆浆,想了想,又去隔壁的门市小吃店中打包了绿豆粥跟肉包子。 他拎着冒热气的塑料袋,走进了一个小巷。 小时候纪宵住在这里,老城区的道路又窄又复杂,和小伙伴玩的时候偶尔还会迷路。纪宵越走越觉得熟悉,他停在一个单元楼前,抬头看了看二楼的花,露出个笑来。 敲门时忐忑的心情在翻覆,纪宵的心跳很快,他没打过招呼,贸然来访,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高兴。可是太久不见,好多话可以说,之前没联系,他们会介意吗?在家里感受不到的氛围,纪宵想,“这是最后的港湾了。” 很快他听到了里面的猫叫声,还有脚步,老式的铁门打开时发出“嘎吱”一声。 头发花白的老人拢着外套抬起头:“……这么早,谁啊?” 他拼命压抑自己的声音,让它听上去不至于颤抖:“奶奶,是宵宵。” “上大学了啊……”奶奶摸了摸他的头,把早餐放在桌上,“也不说来看我们。你爷爷之前生了场病,现在还虚着呢。” 纪宵从厨房里摸出碗碟,替奶奶把豆浆倒好:“您喝。之前妈妈不许我来,和他们……闹了点矛盾,不想再惹她生气了。以后我一定常来,奶奶,我现在是大人了,什么时候来都行。您存一个我电话,想我了就打,我马上来。” 奶奶笑着牵过他的手,纪宵眉目低垂,注视到手背上的皱纹和老年斑。他太久没跟老辈亲近,从前还记得的时候,奶奶是个精神矍铄又十分泼辣的中年女人,因为父母的事没少发脾气,对他要求也严格,一言不合就要拿鸡毛掸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奶奶竟然学会了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64 宽容大度,可也真的变老了。 “在上海念书啊?好好好,我就知道我们家宵宵会有出息的。老头子开春就全好啦,我们身体还硬朗,等你以后孝敬我们呢。” 纪宵连忙点头:“会的,我学金融,以后好找工作的。等我大学毕业就回锦城来,到时候买套大房子,把您二老接过去住。” 闻言,奶奶却露出了局促不安的样子:“这……不好吧,当年法院是把你判给纪楠的……你也跟她姓——” “没事儿的,”纪宵从容地把包子也拿出来递给奶奶,“法院判了是法院的事,她现在改嫁,对我又不好,只是尽义务而已。她继女会赡养她和叔叔的,等我开始赚钱,就陆续地把大学学费还给我妈,然后大家没什么关系了。” 奶奶好像不太能理解纪宵的想法,只是茫然地望向他。 纪宵并没打算多说什么,他站起来,把另一人份的豆浆和小笼包放在盘子里端着走:“您先吃早餐,我去看看爷爷。” 他在奶奶家待到了中午,又陪着老人去附近的菜市买菜。纪宵在做菜上挺有天赋,小时候只会煮点面条,炒饭之类简单的花样,他被指导着下厨房,倒腾出了一桌荤素搭配的菜。纪宵满意地拍了照,发给楚澜。 正在吃饭时,楚澜给了回复,简单的两个字:“想吃。” 纪宵突然发笑,奶奶好奇地问:“宵宵,在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我一个……跟我最好的一个男生。”纪宵拐弯抹角,偷换概念,说得无比委婉,有没有哪里不对,“他还没放假,等他回来之后我带他来您这儿玩。” 他和爷爷奶奶已经多年不曾一起坐下来吃饭,可其中并未因为时光产生疏离感。纪宵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落脚点,除了陪伴楚澜的时候,他头次觉得安心,能够放松地去谈天说地,不必如履薄冰,也无所谓他人怎么看自己。 直到黄昏降临,纪宵才回到住的地方。纪楠和邱志军没问他去了哪,他们并不在意,只是想把纪宵这几年供完,之后两不相欠。 他能从他们的眼里看到失望,纪宵无数次地想,“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他终于等回了楚澜。 又是机场,纪宵这天是中午到的。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从清凉的盛夏黎明变成了灿烂的冬日午后,纪宵把自己裹在黑色长大衣里,不怕冷似的,站在到达层。 楚澜的航班到达后,他收到了对方的微信。又心无旁骛地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背着一个大背包的楚澜便混在人群里出来了。纪宵看到他,只目不转睛地凝望,楚澜有了感知,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先挥了挥手。 到达出口人潮涌动,纪宵等他出来,张开双臂。 半年前在同样的位置,他忐忑不安,害怕楚澜不高兴,揣着满心的犹豫和喜欢,不知道如何表达。而今他才作出一个未成形的拥抱,楚澜疾走几步,毫不犹豫地抱住了纪宵。 来往人太匆忙,没人在意他们的亲密。 楚澜侧过头,他稍微踮起脚,在纪宵脸上亲了一口:“男朋友,想我吗?” 纪宵老脸一热,手还搂着楚澜的腰,情感先于理智地收紧了,却不说话,脸埋在楚澜肩上。他的鼻尖嗅到楚澜头发里清爽的洗发水味,纪宵记得这个味道,他在楚澜宿舍住的那晚,他看见这瓶洗发水放在淋浴间里,瓶身贴着楚澜的名字。 他没回答关于想念的问题,放开楚澜,说:“带你去我奶奶家吃饭。” 楚澜一愣:“……这算见家长吗?” 纪宵哑然失笑,仍旧点头说:“当然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论文ddl越近我越浪(哭出了声 某天猝不及防断更估计是写论文然后通宵昏死了 第35章 焰火 楚澜一直不怎么在纪宵面前提过家人,岂料今次纪宵却主动带他去见家长。他跟李文茵报备自己先去玩,对方什么都没说,只当他是孩子大了管不着。事实上,楚澜从小到大被放养,他但凡不干犯法的事,李文茵一准拍着巴掌叫好。 小时候练钢琴,烦了不愿意学,李文茵说:“没有音乐细胞就算了,本来也是陶冶情操的,不必太认真。” 后来学书法,他倒是有兴趣,一直坚持到高中,为此得罪过以前的老师,要喊家长,李文茵说:“我儿子字写得好不也是优点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哪怕他当初跟他爸因为专业问题吵架,坚持不干金融行业,李文茵还帮着他怼他爸:“老楚同志,您当年也没跟着我公公去下海经商啊,做人不能双重标准。”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导致如今楚澜永远都是先斩后奏,他爸对此苦不堪言。 于是当纪宵忧心忡忡地看着楚澜打电话,听他对他妈说“我去同学那玩,几点回家我也不知道,你饿了就叫外卖吧”的时候,衷心地觉得楚澜长这么大还没被打死,说明家里实在太宠他了。 纪宵问:“你对阿姨都这么说话?” 楚澜一脸懵逼:“不然呢?” 纪宵无言以对,拉着他的手,左右摇晃得好像癫痫了。 楚澜:“你爷爷奶奶姓什么?” 纪宵心道想得还挺多:“奶奶姓黄,爷爷姓陈。” 楚澜顿时不知想了什么,如有所思地笑。纪宵问他,他却捂着嘴不说话,纪宵猛地觉得自己参透了,估计楚澜想到他没跟妈姓时的名字,自己先说道:“我出生就跟妈妈姓,那会儿他俩还没结婚呢。” 楚澜竖起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哥。” 他比纪宵小六个多月,这声哥喊得纪宵浑身舒坦。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老居民区。这边的楼房虽然陈旧,但内部装潢仍旧现代,整齐又干净。楚澜没有半点局促,跟着纪宵进了门。 原本照他平时的态度,纪宵以为楚澜会往沙发上一坐开始玩手机,哪知楚澜换了鞋,逗了逗阳台的笼子里,纪宵爷爷养的鸟,然后亲热地对纪宵奶奶说:“黄奶奶,您好,我是纪宵的高中同学。” 他长得就很有欺骗性,看着温和又善良,再加上现在刻意卖乖,纪宵在旁边被萌了一脸血,强装镇定地剥橘子。 楚澜教养好,对长辈又会说话,让黄奶奶喜欢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纪宵把橘子塞了一半给楚澜,看他要借花献佛,连忙说:“我奶奶不吃凉的,你自己吃吧。” 楚澜说“哦”,一扭头说:“奶奶,纪宵跟我说他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65 小时候都是跟着您和爷爷长大的,那时候他是不是特别淘?” 黄奶奶笑了:“他那会儿可乖了,整天跟着爷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们街坊四邻都夸宵宵听话,后来他跟着他妈妈去住,好几个阿姨都舍不得,说这么乖的孩子,都不来了。” 她大抵是许久没与人说过这些话,一唠叨起来就没完。纪宵生怕楚澜听得烦,结果看了好几眼,楚澜不仅没有表露丝毫的不耐烦,反而和黄奶奶聊得开心,不时接几句话,一老一少言笑晏晏。纪宵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起身去帮爷爷做饭了。 当天中午在纪宵爷爷家吃,许久没有招待客人,陈爷爷精神很好,亲自下厨做了糖醋鱼。纪宵在旁边帮忙,他听着客厅里的动静,说不出的满足。 老小四口人一起吃饭,反倒比平时在家都要舒服。黄奶奶很喜欢楚澜,俨然将他当成了半个孙儿,被楚澜一口一句“奶奶”哄得心花怒放。 听完楚澜在大学的经历,她握着楚澜的手,笑眯眯地说:“要是阿澜也是奶奶的孙儿就好了。宵宵他爸是独生子,宵宵也是独生子,一直不知道儿孙绕膝是什么感觉。今天你们过来陪我们老两口吃饭,倒真是很满足了!” 楚澜接不上话,只是笑,纪宵夹了块鱼给黄奶奶,说:“只要您不嫌我们吵。正好,快年三十了,陪您两位吃顿饭,以前一直没来……您就原谅我吧,之后我常把阿澜抓到这儿陪您聊天。” 黄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劝他们多吃。饭桌上一派和睦,饭桌下,楚澜空余的左手偷偷抓住了纪宵的,对方一愣,他抓紧时间,朝纪宵挤了挤眼。 饭后因为楚澜还要回家,纪宵便和他告别了爷爷奶奶。 老城区也在市中心,楚澜提议走一段路再坐地铁。纪宵于是和他散步,他见楚澜始终沉默,以为他不开心了,说:“下次要是不高兴,就不来了。” “没事儿,我挺高兴的。”楚澜捏了捏他的手心,“就是觉得……也不知道怎么说,有点惆怅?感觉你爷爷奶奶太寂寞了,应该多陪陪才是。以后要来就来吧,今天你搞得这么突然,我也没买礼物。” 纪宵说“嗯”,他低着头,眼见楚澜强迫症发作似的,非要去踩同个颜色的地砖,伸脚绊了他一下。 楚澜猝不及防被他暗算,抬头就是一个眼刀,纪宵视若无睹,继续使绊子,两个人幼稚地较起了劲,越走越快,差点一起摔倒。 撑着旁边居民楼花园的铁栏杆,楚澜先喊了停:“不来了,你多大了啊纪宵?” 纪宵不言不语,又踩了脚楚澜,然后赶在他发作前搂过他的脖子,按在自己胸口。 小花园支棱出的三角梅在冬天掉光了叶子,四仰八叉的树枝恰好也能当做掩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纪宵放肆地在大马路边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抱住了楚澜。 他太需要这样的安慰,放假以来许多复杂的感情——愧疚、怨恨、感激——统统挤在心口横冲直撞,将他快要拉扯成好几块了。楚澜和他的爷爷奶奶像是整个混乱世界中唯一能看到的明灯,前者照亮了他混乱且自卑的青春期,后者则撑起了他阴影丛生的童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妈这么恨他们,她恨我爸,于是也不待见爷爷奶奶,不待见我。她始终觉得,养我是义务,知道我取向之后,我就丢了她的脸。于是最后的感情也没法支持她继续爱我了。” 楚澜听着他掏心掏肺的话,不擅长安慰人的少年只能缓慢地拍他的背:“以后不是有我呢吗,大不了你跟我过啊。” 纪宵点点头,松开楚澜,已经看不出脆弱了:“所以等到你的时候,我真的觉得……” 全世界都亮了。 楚澜:“觉得什么?” 纪宵:“……没,觉得太好了。” 后来楚澜觉得纪宵突如其来的人生感慨有点好笑,在一起后的许多日子里,但凡纪宵自吹自擂还算有男子气概,楚澜必定翻出旧账,来嘲笑他多愁善感。 但当下,他只是发现原来这是纪宵心头的一块疙瘩,从此不遗余力地呵护着,不许别人提这个,也不让纪宵再去面对血淋淋的疤痕,生怕他受伤。 大年二十九,上班族们终于结束了一年的工作,满心欢喜地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新年气氛中。学生党打着哈欠在群里互相问候,菜市场开始充满了年味,超市挤满了采购年货的人,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姗姗来迟。 锦城周边一个县城,临江,大年二十九会举行烟火表演,来庆祝新年到来,也驱逐晦气,是传说中赶走“年”的仪式。此前这场表演都是在年三十或者正月初一,可后来大概是觉得除夕夜和初一大家都忙着团圆,索性提前到二十九。 楚澜回家匆匆放了行李,便又和纪宵一起跑了。 他们约了几个同学,楚澜开车,和毕业旅行时一样,去看烟火。翟辛恩碍于家里有聚会没法出来,周扬一听辛恩不来,就推辞说没意思。最后碰头时只有四个,樊繁和姜星河同时露出了“辣眼睛”的表情。 姜星河拉着樊繁的胳膊:“哎哟,姐姐,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车底不该在车里。” 樊繁立马捂住了姜星河的眼,十分戏多地配合说:“就是,要不我们还是去酒吧钓小哥哥吧,不跟他们俩待在一起。” 此言正中姜星河下怀,他兴高采烈:“走啊走啊。” 楚澜干咳几声,作妖的这俩立刻安静如鹌鹑。楚澜仿佛一根定海神针,有他在,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就说不出口了。 姜星河转移话题:“周扬怎么不来,他是不是喜欢人家辛恩啊?” 转折如此生硬,几乎都要断了。纪宵看不过眼,私心也不愿被他们俩盯着:“先去河边占个地方吧,阿澜你找个停车场。” 后来由不得纪宵拜托这两人,江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险些连车位都找不到。四人匆忙吃了晚饭,只沿着河堤走了一段,纪宵他们便跟姜星河樊繁走散了。 电话联系了樊繁,对方表示:“你们俩玩儿吧,表演结束了停车场见。” 他原话转述给楚澜,从对方脸上看到好奇的神色,说道:“他们大概是想单独去溜达……怕当,那个,电灯泡。” 楚澜明了,“啊”了一声,不再说话。 此时天幕已经缓缓地低沉,几颗明亮的星辰点缀于蜿蜒山线之上。河堤人群拥挤,纪宵拉紧了楚澜的手,找到个相对宽敞的地方。 楚澜站在他身前,任由纪宵两手换在自己腰间。他放松地往后靠,享受久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66 违的亲密。大概人群中反而愈发有了想要接近的心思,楚澜并不觉得尴尬,他覆上纪宵的手,四处都是高声喧哗,主办方的声音太大,他不得不提高分贝,才能让纪宵听到。 “什么时候开始?”楚澜问。 “快了吧,”纪宵越过楚澜的肩膀看了眼手表,抵在他肩头太舒服,他索性不放开了,“说是八点开始,现在已经到了。” 楚澜还想说什么,纪宵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江面上突然蹿起一道金光,片刻后当空炸开,立时绯红烟花照亮了半个夜空。 楚澜发出一声欣喜的感叹,纪宵察觉到他难以自已地稍微跳了跳,把楚澜抱得更紧。他当然知道或许会有人看他们,或许会说恶心什么的,或许还有赞叹、好奇的目光,但他统统都不在乎,只靠在楚澜肩上,不时嘴唇擦过他脖颈的皮肤。 烟花表演名不虚传,映衬着仿古式的凉亭,与江岸连绵起伏的矮山,变化多端,五光十色,夜空被妆点得热闹非凡,星辰失去了光芒,唯有不绝于耳的爆炸声,次第绽放的焰火令人目不暇接。 纪宵的眼底映出光彩,他的心底却只有楚澜。 从前想念只是虚幻地存在于他们日复一日的聊天中,唯有此刻他抱着楚澜,才能感觉到从每一寸皮肤中渗透出来的思念,源源不断地缠绕着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纪宵一直沉默,他侧过脸,看楚澜因为绚丽焰火而变得丰富的表情。 他的唇饱满,此刻弧度愉快,与眼角相映成趣。脸颊泛起健康的光泽,睫毛微卷,翕动时眼底流光溢彩地泄出兴奋与欢喜。 “纪宵,快看,那个是金色的——” 楚澜扭过脸,想要跟喜欢的少年分享美景,却毫无防备地被吻住了嘴唇。于是剩余的话语全都咽回了肚子,楚澜的瞳孔微微放大,余光还扫过了夜空里的焰火。 纪宵吻得很认真,他闭着眼,手依然揽在身前,有一只向上按住了楚澜的肩膀。他在楚澜唇上轻啄,发现对方并不反抗后,大胆了些。 他的手稍用力,双唇分开,楚澜尚未作出反应,纪宵搂过他的腰,又不依不饶地吻了上去。他试探着去亲楚澜的唇角,舔开他的唇缝,舌尖小心翼翼地探入,楚澜突然按住了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纪宵愣住了,他不想做让楚澜不舒服的事,于是撤出亲密的距离。 楚澜的眼角微微红了,随着焰火不断炸出光芒万丈,纪宵看到他的眼底有水光。他情不自禁,却说不出话,捧着楚澜的脸,拇指擦过他的唇角。 “我……” 他以为楚澜生气了,却不想下一刻,楚澜主动凑上来,含住他的嘴唇。只稍作停留,他便长驱直入,笨拙又深刻地吻他。纪宵反客为主,牢牢地按住他后脑,不许楚澜再退缩了,反复卷住他的舌纠缠。 这次楚澜闭了眼,睫毛颤动。 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发生的场景颇为浪漫,却毫无蜻蜓点水的偶像剧风度。谁都不肯先停下,像渴水的人遇到了泉眼,吻得缱绻极了。 纪宵后来才知道,楚澜那一刻的迟疑是太意外了。他以为会是自己默许,却不想纪宵居然还搞了突然袭击。可接吻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糟糕,纪宵也并未生涩,于是很快地沉沦其中,两颗心迅速地贴在了一起。 回程的车上,姜星河开车,他们俩坐在了后座。 当着同学不太敢放肆,只能在车厢的阴影处十指紧扣。 楚澜大概记起了自己和纪宵在公共场合接吻,搞不好多少人都看到,脸上一直红着,手却被纪宵握着,他扭向窗外,装作看风景,唇角一直没捋平。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我已经在想啥时候能完结了……= = 第36章 生活 纪宵很久没认真过年,他不喜欢熬夜,此前高中,他都是困了就睡,故而记忆中也没有守岁的时候。这年看春晚,纪宵坐在小沙发上,不停地跟楚澜聊天。 “刚那个小品都没意思,我没笑。” “朝廷台的特效就是做得好啊,效果太棒啦。” “诶楚澜,你想我了吗?” 他发出这条消息时不小心笑出了声,惹来邱榆奇怪地瞥他一眼。 自从烟花表演那天接吻,两人的感情肉眼可见地迅速升温。旁人恋爱升级,自然会蜜里调油好一阵子,恨不能天天粘着。可大年三十楚澜要回爸爸的老家去吃年夜饭不在锦城,骤然见不到人,纪宵光是想他,都要食不下咽。 他等了一会儿,楚澜的消息发来:“这不是正想着吗?” 片刻后图片显示出,是大金毛布丁,楚澜按着狗头,恰如其分露出手腕那条红线,纪宵正心头一暖,甜言蜜语酝酿到半截,楚澜说:“看到他就想到你了。” 纪宵:“……” 楚澜:“哈哈哈,本来就很像。” 他早该记起楚澜念高中时参加辩论赛的事。那会儿楚澜还没现在这么活泼,端着冰冷严肃的一张脸,活脱脱的高岭之花,自由辩论时间被对方四个人轮番轰炸,条理清晰,语气不疾不徐,绵里藏针,冷嘲热讽,最后逼急了对面一个小姑娘,当场眼圈都红了。 如今严肃地把他和布丁对比,语气好似恋人的悄悄话。纪宵苦笑,这是不是代表他以后还是别跟楚澜吵架? 他无可奈何,回了楚澜一句“汪”。 楚澜笑得不可开交,一时玩心大起,又连着给纪宵发了好几个布丁的小视频。有他喊布丁握手的,有揉布丁屁股差点被反咬的,纪宵感觉楚澜估计是喝多了。 “你是不是年夜饭喝了酒啊?” “就两杯嘻嘻。” 第六感很准,纪宵戳着手机,问楚澜何时回锦城,对方前言不搭后语,一个劲地继续发□□布丁的小视频。他倒在沙发上,想,“果然还是喝多了吧。” 这一年的零点是在跟楚澜的电话中迎来的。他依然躲进房间里,早早地钻了被窝,台灯开着,氤氲出温暖的淡黄色光。 锦城重新有了烟花燃放禁令,夜里迎接零点的烟花比前些年少了。 他们聊天南地北,纪宵刚说完和辛恩去外滩时差点被偷了手机的事,楚澜的声音蓦然温柔许多。他听到楚澜那边的烟花爆竹声,却模糊了他的话,情不自禁地问:“……什么?” “新年快乐,纪宵。” 他突然感慨万千。 三年以前的除夕,买菜回家的纪宵在小区外偶遇了等公交的楚澜。他们聊了几句风马牛不相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67 及的天,楚澜看上去冷冰冰的喜怒不形于色,带着点无奈,好似并不介意他听了坐过站的事而发笑,一句“是你”就能让纪宵高兴了。 接着一辆公交停在他们面前,楚澜转身后,听到他的问候扭过头来,是个不怎么明显的笑。他以为楚澜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那是纪宵第一次从楚澜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一千个日夜转瞬即逝,再说出这句话时,当年的陌生人已经能够拉着手走过河堤,看江水东流。 “你什么时候回来?”纪宵问,“不是初七就要走吗?” 楚澜大约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爆竹声霎时远了:“嗯……对,明天得走亲戚,然后一大家人吃顿饭。估计后天就回来了吧,我爸还有其他事呢。” 纪宵说话都不觉轻了:“那我等你回来。” 楚澜欢快地说:“行啊,到时哪儿都没开门,还得麻烦你给我做饭了。” 纪宵接到他的邀请,哪还能拒绝:“你想吃什么提前说,然后咱们去超市买菜。” 这话让楚澜真的认真开始思考,年夜饭吃得太撑,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还能吃什么。楚澜放弃了一般说:“明天睡醒了再说……阿宵我好困,我们睡了吧。” 他意思含糊,纪宵正当思念成疾,情不自禁地想歪了。先为自己满脑子的豆腐渣害臊,纪宵说话都磕磕巴巴了:“……行,先、先睡。” 楚澜:“你怎么了?你以前说话不结巴啊?” 纪宵:“我没、没事……你睡吧,晚安。” 楚澜:“你还没跟我说新年快乐。” 纪宵被他几句话轻飘飘地撩到上火,他坐在床上,将头发往后捋,末了才说:“行了,阿澜,新年快乐,快睡吧。” 照以往他们聊天的状态,到这就算结了,楚澜今天喝了酒,他不容易喝醉,也不像纪宵三杯倒,只是有点亢奋,许久都安静不下去。酒壮怂人胆,楚澜平日里想三句话,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更加少有情话。 他不肯挂电话,吸了吸鼻子,纪宵一愣:“感冒了?” 楚澜:“新年新气象,纪宵,还有句话你也没跟我说。” 纪宵这下一头雾水,他揉着太阳穴,发觉楚澜喝了酒好像会黏人一点,声音都软软糯糯的,说:“还有……哪句话?晚安?我说了。” 楚澜接着他的话音,正儿八经地说:“你还没说你爱我。” 几个字丝丝入扣地钻进了耳朵,纪宵刹那间仿佛被一颗名为惊喜的糖砸中了天灵盖,先是眼前一黑,而后脑海迸发出五光十色,不知名的旋律萦绕在耳边,喉咙发紧,舌头仿佛被猫叼走了。他的五感都叫嚣着愉悦,惟独表达不出。 “爱”这个字,纪宵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渴望了许多年,却不想来得这么轻易。 我当然爱你。他这么想,张了张嘴,要说出来却远比想象中难。 没等来纪宵的话,楚澜以为他是害羞了,自说自话道:“哎,说不出来啊?那算了,那我说了,纪宵我爱你,晚安,别脸红啊。”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微信发来一个捧心的小兔子。 纪宵盯了很久,手机哐当一声砸在床头。他整个人埋进被子里,连滚了好几圈,被子全都散开来,毛毯也半掉在了地板上——真实地诠释什么叫“被萌到打滚”。 滚来滚去,忘了跟楚澜补一句话,导致第二天楚澜直接气了三个小时不理人。 樊繁知道这事后,酸不拉几地说:“三个小时,好久哦……” 结果新年第三天,纪宵仍是一个人买菜去了楚澜家。某人前一天晚上点完菜,约好早上八点见,纪宵到了商场门口,打电话时听到楚澜明显没睡醒,也是彻底没话说了。 楚澜冬天喜欢赖床,会装作听不懂人话。直到他按响了楚澜家的门铃,等了足有十分钟,才听到拖沓的脚步。 开门的人裹着厚睡衣,全身毛绒绒的,颜色又像极了身边布丁的毛色,纪宵有一秒误会自己看到了成精的布丁。连帽的睡衣,楚澜好像还没清醒,纪宵进了门,侦查四下没有敌情,不放心,问道:“阿姨呢?” 楚澜迷迷糊糊地说:“我妈?她去打麻将了。” 纪宵早知道楚澜他妈的作风,对此只惊讶了片刻,立即将楚澜搂在怀里,撸下他的帽子,在楚澜唇上轻轻地吻。 他欠的那句话憋了足足两天,这下说出时裹挟着一颗真心,深情又严肃:“除夕夜忘说了,今年第一次见面——阿澜,我也爱你。” 楚澜被这句话彻底喊醒了,他揉着惺忪睡眼,露出一个笑来。 他见楚澜睡衣裹得严实,脚上却还赤|裸,连忙一拍楚澜后腰:“去把衣服换了,想赖床就再睡会儿,我把早饭做好给你端上来。” 楚澜连忙说“你最好”,末了一扭头就跑,看样子是冷得够呛。 纪宵目送他离开,自行打量起了楚澜家。阳台上的洗衣机在运转,布丁的狗盆里空荡荡的。他看见了旁边的狗粮袋,给布丁添了一盆,又倒满了水,这才进了厨房。 他给楚澜煮了碗水饺,刚准备起锅时,楚澜就下楼了。他夸张地说:“哇!好香!”走到厨房里,从纪宵胳膊下穿出两条手臂,隔着个人拨弄漏勺:“还有多久?” 纪宵:“……你别拦着我,马上盛给你吃了。” 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里说,做饭给喜欢的人吃不会觉得累。纪宵感同身受,尤其是他看楚澜吃得腮帮子鼓起来,不断吹气时,没忍住揉了揉楚澜的头发。 “新年好。”纪宵说,想了想又补上,“以后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楚澜咬着饺子:“那可真是太好了,昨天我妈还批我什么都不会。现在你什么都会了,那我还学来干嘛。” 他好似从来不曾想过“吵架”或者“分手”这样的字眼,分明是聪明得很的一个人,这会儿却单纯得近乎天真了。纪宵心头掠过一阵阴影,他收回手,开玩笑一般问道:“怎么就不学了,万一哪天咱俩掰了呢?” 楚澜:“……现在还没想过那么久远的事。反正不会主动跟你说分手,你要是哪天不乐意了,好聚好散,别用‘掰’这么难听的字眼。” “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不乐意。”纪宵说,“我只是担心,比如某天你发现你还是喜欢女生……就跟姜星河他男朋友一样,我会难过的。” 楚澜停下吃饭的动作,认真望向他,眼里的不解一闪而过。他似是也记起了姜星河最近半年来要死不活的状态,难以想象纪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68 宵也会那样,主动握住他的手,像在坚定自己一般,说道:“我不会让你难过。” 趴在桌下的布丁听不懂海誓山盟,它懒懒地伸长了前爪,嗷呜一声,仿佛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纪宵伸手挠了挠它,布丁又舒服得哼了两声。 那年他住进宿舍,楚澜对他说:“真巧啊。”从那以后原本不相关的两个人生有了交集。 而今又是一年立春,楚澜说:“我爱你。” 早饭后纪宵听到洗衣机的提示音,顺便把衣服晾在了阳台。而后他发现地板积灰,又洁癖发作,自觉地找出了吸尘器和拖把,将一楼收拾得干干净净。 楚澜全程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纪宵拖地路过他时,还没说话,他的脚就从善如流地抬起来。纪宵无可奈何,揪了把楚澜的脸,点评道:“懒死你得了。” 楚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么么哒。” 他谈恋爱后又软又乖,虽然以前也很好说话多少有点不亲近。纪宵觉得楚澜像极了猫,高傲且矜持,彻底地把他当做自己人后,伸了个懒腰,翻过身来露出柔软的肚皮,去揉揉他的下巴,捏捏他的耳朵,他也毫不介意,甚至十分依恋。 是只猫科动物。纪宵这么想着,放好了拖把,问道:“现在去干嘛?” 楚澜一翻身从沙发上爬起来:“我带布丁出去转一圈——你跟我一起吧。” 他做了半天的家务活,此刻任劳任怨陪楚澜遛狗,还挺开心。三岁的大金毛拉力惊人,楚澜牵着狗绳仍然被布丁拖得满小区跑,纪宵在后头优哉游哉地观赏“金毛遛人”,笑得几乎合不拢嘴,被楚澜迁怒,只得接过了狗绳。 小区绿树成荫,南方城市里并不常栽种落叶林。锦城的行道树偶尔是大片的银杏与梧桐,冬天枯枝切割铁灰色苍穹,居民区里,冬青树与香樟衬托着凌寒独自开的梅花,既有春意盎然,又不让人觉得冷。 布丁拖着纪宵走在前面,这次换楚澜双手插兜嘲笑他。 纪宵正好不容易盼到布丁兴致阑珊,准备打道回府,它却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猛然拽着纪宵向前狂奔。纪宵险些栽了跟头,他见布丁义无反顾地冲向一位女士,连忙拉住它:“诶诶,布丁,你不要激动!” 那位女士笑得前仰后合,纪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近视三百度,平时打死不戴眼镜,远处的细节根本看不清——待到女士走近了些,他顿时尴尬了。 以前家长会上见过几次,眉眼间和楚澜十分相似,纪宵连忙立正:“李阿姨好。” 看热闹的楚澜这才缓缓而来,他先嬉皮笑脸地喊了声妈,又献宝似的说:“这是纪宵,他待会儿给我们做午饭吃。” 李文茵笑抚布丁的狗头,全然没有正常家长该有的疑惑:“好啊,儿子你可真是出息了,大年初三拐人家来做饭,德行!” 纪宵站在原地,觉得头顶冒出了一排问号。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太忙了希望45章能写完吧(捂脸 第37章 担负 “你向阿姨出柜了?”纪宵偷偷拉过楚澜的胳膊问道。 楚澜一脸的无所谓:“没有啊,她知道其实没什么,就怕我妈一个多嘴告诉她老公,然后她老公就会打断我的腿了。” 李文茵拉着布丁在前走,没听见楚澜这番大逆不道的推理。纪宵深感头疼,他以前从没见过谁形容自己亲爹是“我妈她老公”。而楚澜随意的态度更让他笃定,此人是泡在蜜罐里,才长成了这个没大没小的样。 于是纪宵禁不住感叹:“这下是真的见家长了。” 楚澜:“你好好表现,我妈爱吃红烧肉。” 纪宵笑出了声,惹得李文茵奇怪地回头望了他们一眼,连忙摆手。 回到家中,李文茵奇怪地“诶”了一声,眼看不复之前出过远门回来的处处积灰,屋里窗明几净,茶几上新洗了水果,餐厅的椅子被拖开了,明显早上有人坐过。她目光移到阳台,竟然晾着洗好了的衣服,正在风中微微地荡。 李文茵一见楚澜换完鞋就去拿橘子吃的样子,更加疑惑,问道:“阿澜,你早上起来收拾了房间吗?还做了早餐?” 楚澜是个诚实的孩子,他严肃地说:“不是我,妈,今早纪宵买菜过来给我煮了碗水饺。然后我吃饭的时候,他就把衣服晾了,地板拖了,桌椅擦了。” 布丁突然嗷呜一声,楚澜马上补充道:“还把狗喂了。” 楚澜自小优秀,成绩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业余爱好广泛,还不闹腾。这些优点掩盖了楚澜的不足,以至于他一直都是李文茵闺蜜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她由此疏于对这小子生活自理能力的管教,直到楚澜上高中,才学会了自己洗袜子。 李文茵心情蓦然复杂了片刻,纪宵乖巧地说:“阿姨,我先去淘米煮饭,您想吃什么冰箱里有,到时候您说就行——我答应阿澜的。” 她被这句话打击得体无完肤,再看楚澜理所应当的样子,生平第一次气不打一处来,对亲儿子说出了父母育儿的经典台词:“你看看自己,你再看看人家!” 楚澜眨了眨眼睛,连忙把剥好的橘子掰了一半给李文茵,比纪宵更乖地讨好李文茵:“你吃,这个挺甜的。” 李文茵吃着儿子剥的橘子,还把儿子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遍。 早上睡懒觉,起床不叠被,出门没礼貌,见着人不会打招呼,从不主动做家务,买水果挑最贵的,看完的书随手扔,我行我素惯了不喜欢接受教育,没事就折腾布丁……开车还经常不系安全带! 吃都堵不住妈妈的嘴,楚澜委屈死了。 因为家务与厨艺,李文茵先入为主对纪宵充满好感。她身为全职太太,平时先生不常回家吃饭,故而懒得下厨——纪宵后觉得楚澜的天然呆和懒癌简直与她一脉相承。 这天家里除了“洗水果”和“煮面条”之外其他功能被冷落了许久的厨房重新找到了它应有的位置,李文茵仿佛十分好奇,跟在纪宵身后,竟一板一眼地学起了他如何做饭。纪宵刚把菜拿出来,李文茵立马说:“纪宵你给我,我来洗。” 未来的丈母娘亲自动手,纪宵诚惶诚恐只得让开。 他切菜时,李文茵称赞:“哇,你好厉害,切的土豆丝也太细了吧!” 他娴熟地处理好鸡翅下锅,李文茵忙前忙后:“阿宵,要做可乐鸡翅还是蒜蓉鸡翅,要不还是可乐鸡翅吧,我给你拿可乐去。” 等纪宵把一桌荤素搭配齐全的家常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69 菜端上桌,李文茵拿着筷子站在旁边点评:“红烧肉是我爱吃的,鸡翅那臭小子喜欢……阿宵,你怎么不做自己爱吃的菜啊?” 纪宵忙说:“我也喜欢吃鸡翅,还有那个酸辣土豆丝,我挺爱吃的。” 他说这话时,正好端着一大碗海带排骨汤放在正中央。李文茵叹为观止,猛然一筷子抽在预备偷吃的楚澜手上:“就知道偷吃,你跟人家多学着点!” 才刚从被亲妈怼了好几遍的失落中回过神来,楚澜顿时又进入委屈模式,李文茵被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无可奈何妥协:“算了,指望你还不如指望外卖小哥。看见没,你以后找媳妇儿,给我照着这个标准找,要贤惠的。” 楚澜戳着米饭嘟囔:“那让他给你当儿子算了。” 李文茵“哼”了一声,说:“我要能生出阿宵这种儿子,还要你干什么?不过你……既然长这么大了,我也就凑合要了。” 楚澜自出生起没有这样被鄙视过,顿时恶向胆边生,口无遮拦地说:“这样吧,我和纪宵处对象,你就多个贤惠懂事做饭还好吃的儿子了,怎么样?” 他这话堪称性质恶劣,纪宵不知道李文茵什么性格,只暗道要是他在家敢这么说,马上就是一顿板子伺候。脑内充满残忍的画面,纪宵看向李文茵都忐忑无比,不敢直视。他镇定自若地加了块排骨,对楚澜说:“你胡闹。” 不料李文茵却坦然道:“行啊,不过我估计人纪宵看不上你,你会什么啊?” 楚澜冷静地分条缕析:“我长得好看。” 李文茵沉默许久,漠然地说:“……楚澜,你妈的脸都被你丢光了。阿宵来吃,别理他,出生的时候脑袋嗑到手术床了。” 纪宵:“……” 他和楚澜对视一眼,对方耸耸肩,不置可否。 纪宵猜不准李文茵到底怎么想的,只得埋头吃饭,平时给楚澜夹菜勤快,今天也收敛得多,不敢放肆,连带眉目传情的次数都十分有限,生怕被提醒出两人还能滋生不正当关系的李文茵看出端倪。 饭后纪宵主动提出收拾残局,李文茵推辞两句,然后把楚澜抽到厨房跟他一起洗碗了。 纪宵不让楚澜动,自行擦碗,借着水声压低了声音:“你刚才胆子太大了,就不怕阿姨看出我们两个不单纯?” 楚澜无所畏惧,他手头端着一盆刚洗出来的草莓心无旁骛地吃,抽空说:“看出来就看出来,我妈很开明的,她是心理学硕士,心特别宽。以前我跟宋诗咏交往的时候,有次看电影散场才发现我妈就在我们后一排,当时吓得魂飞魄散,结果她和蔼可亲地请宋诗咏吃了一盒哈根达斯,回家后委婉地跟我说,眼光不太好。” 纪宵差点笑出声:“阿姨真行。” “她对我的教育从来都是听之任之,有段时间,我干妈——就是樊繁她妈——搜出了樊繁买的耽美小说,付之一炬,樊繁来找我妈哭诉。她走了之后,我妈特别正经地跟我说,‘你要想看妈妈绝不拦你,但自己性取向不要受这些影响。’我当时也是事多,就问她‘如果我喜欢上男生怎么办’——那会儿我初三。” 纪宵顺从地问:“阿姨回答你了么?” “当然了。她说,‘无所谓,你喜欢又不是我喜欢,你受罪也跟我没关系,那个人的性格与品行远比性别重要’。”楚澜说完,咬了口手头的草莓,“噫,这个甜,你吃。” 被他塞了半个草莓,水果汁液在舌尖爆开,满溢的甜蜜顿时充盈了五感。纪宵把最后一个碗擦干:“那你打算就这么说?” 楚澜:“你是我男朋友,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纪宵沾着肥皂泡的手指在楚澜鼻尖一点,那里立刻也沾上了泡沫。 楚澜抹掉,他看纪宵带着颇为腻歪的笑容,一边收拾流理台一边哼歌,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拥抱他的冲动。 他已经是在逆境中开朗地长大了的小白杨,只在孤独的夜里显出仅存的脆弱,无人问津的时候久了,他不一定能总是微笑面对生活。如果和自己在一起,能让纪宵彻底抹去最后一点阴霾,从此变得乐观活泼,对谁都和善温柔,好像也不错。 楚澜倚着墙,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水果筐,他剩下几个看上去就很甜的草莓,目光依恋地流连在纪宵身上。 纪宵当时问他喜欢自己什么,楚澜说得太自我。 “其实是喜欢你的积极和温柔,善于倾听,还有强硬的执拗,在你身边,连我都不再刻薄,也学会了怎样待人接物。你让我变得更好,所以我日复一日——从最初走投无路只能面对,到现在心甘情愿——更加爱你。” 他把这些心情整理完毕,当天晚上睡前编辑成长长的一条信息发给纪宵。 对方看了很久,直到楚澜困意上涌,纪宵才回复他:“知道吗,那时我不爱与人交流,自卑又沉默。直到遇到你,整个人生都因此改编了。你才是我的光。” 楚澜无法想象认识之前的纪宵是什么样,但他是个铭记“珍惜当下”的人。 多年不曾记得自己的梦境,楚澜向来睡得很沉,这天他却清晰地记得,梦里他跟纪宵在维港手牵手,纪宵指着对面的灯火说:“看,真像你的眼睛。” 许是互诉衷肠有些肉麻,直到楚澜返校,纪宵来送时,两个人还有些不自在。这点害羞冲淡了离别的愁绪,楚澜暑假五月就开始,大大缩短了见面的间隔。 纪宵强迫自己习惯长久异地,这很考验感情,但对他们二人而言,好像不是什么难事。本是喜欢细水流长的,隔着千里的距离,交流也如同朝夕相对。 “我之后应该还要留在香港找点实习做,我们专业得实地研究才能更好地进行学术思考。”楚澜和他说话,来送他的只有纪宵,这短暂的二人时间便弥足珍贵,“不过六月……应该也结束了,你要是不烦,我可以去上海,但你宿舍太不方便了。” 纪宵接话说:“住酒店成本也高。我们大二就可以搬出去住,到时候我找找学校内或者附近有没有租房,再买辆二手单车。” 楚澜捏他脸,仍是公事公办的口吻:“男朋友可以提供金钱支持。” 纪宵理解地笑笑:“知道,不会吝啬向你开口的。这些都算你借我,以后慢慢还。” “路还长着,”楚澜轻松地说,“今年也请你……多照顾我了。” 纪宵摸摸他的脑袋:“一定。” 在机场当众虐狗太不道德,楚澜看时间也差不多,他还要过一遍海关,需要去得更早,便朝纪宵挥挥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70 手:“暑假见了。” 纪宵后退一步,送他的心情已经在多次磨炼中成了习惯:“嗯,一路平安。” 他转过身走向海关,纪宵站在原地,没动。楚澜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说:“你头发该剪了,还是短点好,很帅。” 纪宵说:“好,都听你的。” 楚澜:“我……那天问我妈妈和以前差不多的问题,她的答案没变。” 纪宵不懂他的意思,疑惑地蹙起眉。 楚澜脚尖不安地碾着地面,舌尖稍稍吐出一点,飞快地说:“所以,下个暑假,我带你去见家长——她说,就算是突然变同性恋了,找你这样的男生,她挺满意的。” 纪宵:“……啊?” 楚澜:“不过我还不敢跟老楚同志提,他个老古板肯定会生气,怕他迁怒你,我妈会先做他的工作,所以可能很久之后你才能以男朋友的身份见我爸了……我听辛恩说,你叔叔和妈妈都对你不太好,希望能在我家弥补吧。” 纪宵:“什么啊……” 楚澜望向他,眼角弯弯,说不出的深情:“我觉得有个家很好,所以也想你感受得到,别一到假期就去打工,得回家才行啊。” 他悄无声息地出了个柜,当中虽然没遇到多少阻碍,可心理压力纪宵可想而知。他总算后知后觉地明白,前两天没能见面,楚澜到底去干什么了。那会儿楚澜有点躲着他,想必也是在自己认真思考。 这番掏心掏肺话说得小声极了,乃至于很久以后,纪宵想起这天的楚澜——他还不到十九岁——仍然觉得,他到底没看错人,楚澜值得他付出所有。 第38章 春来 第三十八章春来 正如楚澜所说,长久的别离与异地也许就成为考验感情的难关,但要是这么轻易地放弃了,说明自己还是不够认真。 而无论纪宵还是楚澜,都是长情的人。见不到面有视频,上课暗度陈仓发微信,偶尔打个长途电话,日常琐碎都事无巨细地道来,短则十几二十分钟,长不过半个多小时,你一言我一语,竟也没人觉得烦。 这年开学早,纪宵刚到学校,就过了十九岁生日。他出生在二月底,没告诉任何人,宿舍的大家认识不过一个学期,又都是男生,并未熟到这也记得的地步。 纪宵没觉得生日多么与众不同,他许久未曾隆重地庆祝,因此早起后与楚澜互相问候,便一如往常地去上课了。 这天的老师课堂氛围轻松,课间时,纪宵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他推开正缠着自己记笔记的张一帆,站起来接:“喂,您好?” “哎,您好,是纪宵……先生吗?” 很少被这么称呼,纪宵愣怔道:“……啊,是的,您是哪位?” 那人说:“有您一个快件,麻烦您告诉一下在c大哪栋楼,我现在给您送去。” c大所有快递都有专门的收发点,不至于送到楼下。纪宵以为遇到电话诈骗,沉声说:“不用了,您……送什么东西?我不记得买过东西,要不您放收发点吧。” 那人好似急了,说道:“这个不能放收发站,会坏掉的。哎,我真不是骗子,纪先生,您在哪栋楼,我马上给您拿过去签收就行。” 纪宵:“好吧,那麻烦送到三教这边来,我下去拿。” 他挂了电话,张一帆好奇道:“谁啊,你说话平时没这么有礼貌,老师?家长?” 纪宵无奈地说:“是快递,但我好像没买东西,也没什么快递非要当面签收吧……不管了,待会儿就知道了。” 他很快接到了第二个电话,纪宵于是跟老师打了个招呼,下楼去拿。他越往下走,心中越有了某种奇特的预感,最后几步台阶是跳下去的。纪宵一眼便看见了等在教学楼外、骑着小电驴的快递员,可又不是任何一家“什么通”的标志,顿时更疑惑了。 纪宵小跑过去:“您好,我就是纪宵。” 那快递员一脸终于等到你的感慨,转身从巨大的包里提出一个浅粉色和紫色交错的盒子:“给您,生日快乐。” 纪宵懵逼地签收了,直到快递员一溜烟地骑车离开,他提着那个巨大的盒子,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传说中的生日蛋糕。 提着巨大物件走进教室,纪宵其实感觉有点丢脸,因为整个教室的人在三秒内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爆发出一阵“生日快乐”。 纪宵连连道谢,拎着蛋糕盒赶紧回到位置上坐好。 某东北大哥八卦心发作,连忙凑过来:“谁,谁给你送的,这么惦记你,女朋友啊?” 纪宵否认不了“女朋友”,只好含含糊糊地曲线救国:“嗯,我对象送的……也不跟我说一声,这么早就送来,吓死了。” 张一帆啧声道:“这多浪漫啊!” 纪宵仔细想想也是,摸出手机悄然把蛋糕店名字拍下来,然后发给了楚澜。对方可能一直等着,秒速回复:“好吃吗,不好吃我揍樊繁去,出什么馊主意。” 纪宵:“还没吃,宝贝儿我还在上课。” 楚澜对于他脱口而出的“宝贝儿”三个字既没否认也没抓着不放:“那你等下再吃。这个天气不怕坏,明天还能继续吃。” 纪宵憋笑憋得非常辛苦,张一帆好奇地探头,光明正大偷看起了他们的聊天记录,不时发出“唉呀妈呀”这类地道东北腔的感叹词。 纪宵扭头,学张一帆的语气说:“你瞅啥?” 张一帆:“你这女朋友……不光名字好听,还挺实在的哈。” 他闻言去看,当初加了楚澜微信,却一直没改备注,只后来置顶聊天框的时候放了点标识聊表私心,楚澜的名字又颇为中性化,以至于张一帆看到了这十分闷骚的得瑟:“楚澜”后,跟着两个小桃心。 给恋人特别的备注这事本没什么,但正经中透出的一丝腻歪,唯有纪宵这种看上去不太在意风花雪月的人,做出来才分外让人心动。 纪宵脸上蓦然红了,张一帆还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哥懂你,小别胜那啥,异地辛苦嘛,没事儿看着小桃心还能开心。” 纪宵:“……你少说几句吧。” 他嘴上装作很头疼,一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的样子,心底却止不住地欢呼雀跃,连上课时间都偷偷拽着蛋糕盒子上的缎带玩。 大课结束,纪宵被几个室友簇拥着推回了宿舍。以张一帆为首的觊觎此蛋糕已久,询问纪宵的同意后,一分钟也不能等,自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71 作主张地帮纪宵拆开。蛋糕外还罩着一个塑料壳子,里面的蛋糕不算太大,制作精美,造型简单。 端起来放上书桌的时候,一张卡片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纪宵没理他们起哄要点蜡烛唱生日歌,弓下身将硬卡片捡起。蛋糕店通常会附赠一张祝福卡,不过是打印出来的标准字体,看着虽然冷冰冰,到底一份情谊尚在。 他翻过来,看到那上头的笔迹,不觉突然失语。 曾无数次见这个笔迹,高中时抄过的地理考纲,上课传过的小纸条,教室后黑板上偶尔出现的板报。大学之后不常用钢笔,即便卡片上只是打印出来,但这笔迹一如当年似的,撇捺锋利,横平竖直。 “纪宵,生日快乐。陪你过第三个生日,先送个蛋糕吧。——楚澜” 他反复看这张卡片,坚硬的边角抵在掌心。张一帆率先发觉纪宵不对,凑过来,看到熟悉的名字,哑然失笑,拍着纪宵后背,对其他人说:“就是他那个高中同学,现在的对象,人家送的蛋糕。诶,老小,你可别动,怎么着也让你宵哥先来!” 纪宵被他一嗓子吼得找回理智,把那张卡片往兜里一揣,遂室友的愿先把蛋糕分了。 他只拍下自己分的一小块,然后并卡片一起拍了照,发到朋友圈。纪宵咬着塑料勺子,终于心甘情愿地承认他是有点想炫耀。 五分钟后再去看,翟辛恩愤怒地说:“蛋糕好歹给我留点啊!”樊繁一脸冷漠地连发三排微笑表情,姜星河无语凝噎只能隔空喊话:“宵哥你生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送你东西现在还要吗?不然我硬盘寄给你啊?” 惟独楚澜,发了个爱心。 周扬:“怎么回事?阿澜突然这么肉麻了?” 发爱心的某人压根不理周扬,直接敲了纪宵视频。他望了一眼瓜分蛋糕的室友,捧着手机爬到床上,才打开了镜头。 楚澜大约用的电脑,摄像头要明亮清晰得多,他背后貌似有个人影,纪宵疑惑地问道:“你室友还在啊?” 楚澜回头看看,又跟李承启打了招呼,才说:“对,学长在赶论文。蛋糕吃了吗?” 纪宵颔首,调整了角度:“挺好吃的,你别去找樊繁了。对了,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视频,以前不都打电话吗?” 楚澜大言不惭,说情话不打草稿:“我想你了嘛。” 纪宵露出颇不自在的神情,他插着耳机,但室友都在下面,虽然心中窃喜,脸上却不知该如何反应,一时有点扭曲。楚澜一句话惹得他浑身手脚都不会放,只得说:“这才多久,一个多星期而已,那离暑假还早着呢。” 楚澜的椅子往后退,他仿佛在仔细端详,片刻后对纪宵提意见:“头发剪太短了吧。” 闻言,纪宵摸了摸自己头顶,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是有点短。之前楚澜返校时,跟他说以前短发好看,纪宵经过寒假没注意自己的形象,任由头发长得飞快,转眼就快要遮住眼睛,楚澜又这么说,他一出正月十五,在回学校前,找了家理发店处理了。 回想起这事,自己当时跟发型师说了两个字:“剪短。”纪宵如实告诉楚澜,对方捂住脸,看不出在笑还是无语凝噎了。 纪宵看上去不怎么gay里gay气的,翟辛恩跨国他很多次衣品好,不娘也不是直男审美的灾难,加上硬件条件不错,平时不折腾,结果发型一变,立刻就悲剧了。 楚澜把手拿下,对纪宵毫不留情地给出了一个字的评价:“丑。” 他说完这字,忽然又笑了。楚澜笑的时候越发多,纪宵能分辨出来,只动了嘴角就是客套,眼角更加下垂些说明心情不错,而像现在这样,露出一点点牙,连睫毛的阴影都看得分明,眼睑处稀罕极了的卧蚕也终于显山露水—— 楚澜是真的挺开心的。可能因为碰上戳笑点的事,也可能是打心底觉得快乐。 纪宵顶着这个后来被楚澜戏称为“劳改犯”的短发造型,莫名有了种能理解当年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搏美人一笑的固执了。 春天来了又走,短暂得仿佛一个美好的梦境。夏日炎炎,纪宵的短发终于长到了楚澜喜欢的长度,侧面稍微剪短些,拿发胶往后捋,精神又帅气。 他同时也在找租房的事。对纪宵而言,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只够基本开销,利用勤工俭学和周末打工可以赚一些,纪宵不怎么花钱,多余的基本都存下来,如此一学期,也有了一笔可观的积蓄。 邱志军到上海出差时找他长谈过一次,大意不过是邱榆现在国外上学,开销很大,她又不愿自己打工,假期还到处去玩,希望纪宵能理解他们的苦处。纪宵当然和颜悦色地送走了继父,心头生出一点恶毒的快感。 那是邱志军的亲女儿,而他是家中顶梁柱。邱榆本身性格孤僻古怪,小时候看不出来,以为只是内向,长大后发觉不对已经晚了,只能继续供她念书。而据纪宵所知,她念的学校是不入流的野鸡大学,未来回国工作估计也要邱志军一手安排,如此对比之下,邱榆让邱志军夫妇心力交瘁,纪宵却自己活得自在。 他从不找家里要生活费和学费以外的钱,也不惹事。等邱志军意识到性取向并不能成为评价一个人的标准,他想要重新付出父爱,可被凉透了的心怎么还能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呢? 纪宵对楚澜提起这事时,对方远程给了他一个抱抱。 “不过还是有好事,”纪宵低头写写算算,开着视频跟楚澜聊,“你猜怎么着?我昨天看房子的时候,发现有套就在我们校内,按着那个电话打过去,居然是认识的人。” 楚澜因为夜深人静而犯困眯起来的眼睛睁了:“谁?” 纪宵笑道:“王景瑗,那房子是她妈妈的,更巧的是——她妈是我们学院一个老师,下学期我可能就有她的课了。” 楚澜:“啊?什么?” 纪宵捂脸:“不过那房子她现在偶尔会住,比如那种有早课来不及的时候。也就是说,我要是租了她们家的房子,有时候会比较尴尬,你……你介意吗?” 视频里的楚澜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不是知道你只喜欢男生吗,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纪宵:“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澜:“我上次找过你之后回来,她问韩霭我们是不是一对来着。” 纪宵:…… 仔细回想之前跟王景瑗全部的交集不过就一顿饭,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火眼金睛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没什么精神,内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72 容枯燥求原谅 第39章 沙溪 最后纪宵仍决定租王景瑗家的那套房子。不过房子还不能立刻入住,得等到大二时跟辅导员和系主任都写了申请才行。最近c大抓校园安全抓得很紧,对外宿资格审查严得很,纪宵没有特别正当的理由,能不能顺利批下来是个问题。 王景瑗倒是随意:“反正那房子不着急出租,先给你留着,你要不能申请外宿,再联系别人就是了。” 于是此事被暂且搁置,迫在眉睫的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 大一的上学期,纪宵靠吃高中的老本过了英语四级,成绩不算差,于是跟着大家一起报了六级的名。而六级考试和几门专业课考试加在一起,纪宵光顾着怎么不让高数和宏观经济学挂掉,考前一夜做了两套题就上了。 考完后他对楚澜说:“听力结束的时候我满脑子的,‘我是谁这是哪我在干什么’。” 楚澜——他现在作业大部分用英文写——理解不了纪宵的困窘,说:“你高考英语不是135吗,六级有这么难?” 纪宵椎心泣血继续说:“然后看到阅读,我觉得刚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那么几篇,问题我都懂,找不到答案啊。作文更懵逼,那几个小人在跳舞,我怎么知道传递了什么思想?谈恋爱不如跳舞吗?还是大家一起来尬舞?” 楚澜:“……” 他转手把这段截图发到高中同学群,正要开嘲讽,结果除了不考六级的樊繁,其他几个人都嘤嘤嘤着轮流要跟纪宵握手,吐槽大学六级“高考完的人都能过”全是扯淡。 姜星河:“宵哥,我觉得六级吧,应该比我们专业课难一百倍。” 周扬:“我宁愿去背民法通则!至少那字我认识!” 几个没出息的人抱在一团哭,楚澜看完文献,回来翻了翻聊天记录,有点想退群。 彼时纪宵还不知道大学六级将会成为他在c大四年生活中最大的坎,后来提起,比专业课和论文实习之流都更加让人心痛。他只欢欢喜喜地把剩下的课考完,然后拿着上学期成绩优异的奖学金,飞云南了。 这趟旅行是楚澜提的,他放假得早,两个人回锦城还得偷偷摸摸谈恋爱,不如找个地方做义工也好,纯旅游也好,耗个十天半月再回家,纪宵了无牵挂,楚澜一说他就同意了。 楚澜在当地已经呆了一周,大理阳光炽热,原本白皙的楚澜被晒得有点黑,肤色比以前更加健康。从机场接到纪宵时,对方尚是睡眼朦胧。 楚澜自然地牵过他的手:“休息得怎么样?” 纪宵打了个哈欠:“刚考完就过来,感觉像做梦一样。” 早晨还只是存在微信里的恋人突然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纪宵站在楚澜左侧,改左手去牵他,右手却搂住了楚澜的肩膀。他低头把下巴搁在楚澜肩头,朝他颈窝蹭了蹭,在他下巴轻轻地吻。 头稍微偏开些,楚澜说话仍是带笑:“差不多得了,公共场合,小心有人看不过去当众替天行道。我们俩还没到殉情的时候。” 连楚澜都会说笑话了,纪宵见好就收,但仍黏着他,慢半拍地从长途飞行的疲倦中品咂出了一丝喜悦,要是有尾巴估计能当场摇起来。 两人先乘坐了从大理到剑川的班车,三个多小时的行程里,楚澜和纪宵共享一副耳机,靠在他肩上睡觉。他睡着不规矩,大巴偶尔刹车,楚澜便往前倒,整个人摇摇欲坠,纪宵干脆拉过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两只手抱着,这才舒服了些。 他毫无困意,耳机里听着年代久一点的情歌,低头凝视楚澜。 好像他还没有仔细看过楚澜的睡颜,说来也好笑,他们高中是室友,而楚澜每天赖床,光是喊他起来就能耗尽力气,拼了命跑去教室才不会迟到,哪来的时间偷看他睡觉;毕业旅行爬山那晚,两人还没在一起,只能惊鸿一瞥。 纪宵的手指轻轻蹭过楚澜的额头,顺着描绘他的眉眼,越看越觉得喜欢。 车上纪宵不敢造次,只能将手指抵在他的唇上,偷一个间接的吻。 到了剑川又换了绿色的客运小面包车,楚澜大约没受过这种罪,一上车就悄声抱怨道:“早知道我让老张把车借我,他非说我要给他爱车蹭掉一块漆。” 纪宵深知此人本性:“你肯定把他车弄坏过。” 楚澜:“……就不小心扎破了轮胎。” 纪宵点着他的鼻子,又不过瘾地揪了一把,才说:“这样也挺好,坐车好看风景。” 楚澜虽还在纠结车厢里的劣质皮革味,只得往纪宵肩上一靠,十指潦草地抓紧,哼唧几句表示不放在心上了。 至于楚澜之所以会早早从香港到云南,竟然还是公事。 从五月的暑假开始,韩霭便邀约楚澜与她的几个相同爱好的朋友一起进行社会实践。韩霭的专业是语言文学,而其他几人,有的研究民族学,有的方向是历史,楚澜的作业在哪都能做,便欣然加入。 一群人里年纪最大的是个即将去美国读硕士的学长,最小的就是韩霭与楚澜。他们最终把目的地定在了云南大理,事实证明,待在这里一个月收集资料非常值得。 沙溪有着石窟与白族文化,相对于丽江和大理,这里尚未被完全开发,还保持着古朴的风貌。旁有河流,游客不多不少,大都慕名而来,待一段时间又走。 同学当中并非每个人都像楚澜一样家庭富足,于是他们选择了一边做义工一边留在沙溪。等结束就走了,惟独楚澜留着,把纪宵一起喊来。 楚澜住的地方是一家民宿客栈,大胡子老板姓张,不到四十的年纪,看着却更沧桑些。他原本是个背包客,后来路过沙溪,觉得这边不错,用全部积蓄盘下了一套老房子,一楼开了小型清吧,二三楼住宿,定居至今。 小面包车又开了四十分钟,一趟行程比纪宵从学校飞到云南花的时间还久。面包车里有点异味,窗户还打不开,憋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到车站,纪宵差点喜极而泣。 下了车由楚澜领着,两人说些闲言碎语,比如看了什么电影、记得哪句台词,考试怎么难、看到监考老师的衣服穿反了,一路说说笑笑拉着手,竟也很快到了客栈所在的那条小街。铺着干干净净的青石板,每家店外都栽着几盆植物,清爽明快,很有当地风情。 大胡子老张正站在一家装饰古拙质朴的店外浇花。他远远地看到楚澜,大嗓门儿毫无顾忌地跟他打招呼:“小楚,你怎么还带个小帅哥回来?”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73 楚澜闻言眼睛睁大,百口莫辩,还好街道上四下无人,他瞎嚷嚷也没人理。 而走近了点,本来以为已经没事,老张突然再接再厉,更大声地说:“哦!我想起来了,你说去大理接男朋友,这是你男朋友啊!” 这下不仅楚澜无语,纪宵也彻底地说不出话了。 老张一把搂过纪宵的肩膀,拍着他的后背:“哥们儿叫什么?多大了,念什么专业啊?你真是这小子的男朋友啊?难怪他来了之后人家小姑娘的情书都没收过,之前还以为他单身,看到没完傻笑着玩手机,就知道有情况,果然!” 这自来熟的热情让纪宵莫名想起了姜星河,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最后一句话,扭头去看楚澜。对方置若罔闻,上前去一脚踩在老张鞋面:“你小声点,他害羞。” 说他没准备好承受这样山呼海啸般的调戏还好,说他害羞,纪宵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他打了楚澜好几年的注意,最近却仿佛在主动上比不过楚澜,这样下去,年少做过的春梦中画面只怕要反过来。 楚澜小可爱也许以后捏着他的下巴喊媳妇儿?想到这层,纪宵莫名地觉得违和。 于是纪宵彻底丢掉矜持,大马金刀往前一站,搂过楚澜的腰把他抱回来,然后凑在耳边说:“好好说话,不要踩别人的鞋。” 末了他熟练地拿过楚澜的包挎在自己背上,和老张握手:“张大哥好,我叫纪宵。” 又跟客栈里几个工作的人打过招呼,楚澜方才带他去了住的地方落脚。 楚澜虽然是做义工,住的地方却不比来的客人差。客栈工作的人有两个是当地的中年阿姨,负责打扫卫生,打扫完后便结清工资回家了。另外记账与管酒吧的姐姐不到30,叫夏琳,住在客栈里。 一楼后面有个庭院,他们和老张、夏琳姐共用洗手间和浴室。 “床还挺舒服的。”纪宵往铺好的床上一躺,被楚澜拽起来,顺势抱住他的腰。楚澜一时重心不稳,膝盖一软,径直坐在纪宵身上。 他脸微微热了,纪宵仍把他抱得很紧:“刚被你接到我就想这样,你都不知道,刚在大巴上,隔了过道坐着的那个小妹妹一路都拿手机拍你。然后我把你拉过来靠着睡,她还冲我翻白眼。阿澜,老实交代,刚从老张说的情书是怎么回事?” 楚澜被他从背后抱着,一时的尴尬过了之后,坐着纪宵的腿却还将就自在,伸手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看:“嗯……就是刚来的时候,我跟老张说过韩霭不是我女朋友,所以就有玩耍来听歌的女孩儿,接着吧台纸条写情书……毕竟我妈说我靠脸吃饭。” “所以,情书呢?”纪宵凑在楚澜耳边,见他装得无比镇定,忍不住叼住耳尖密语,“我这个人很爱吃醋的,之前宋诗咏的醋我喝了三年,阿澜,你知道嘛。” 楚澜的书看不下去,耳朵的通红一直蔓延到脖子根:“……我没收,她们写得又没你好,我就吃你这套。” 与此前斩钉截铁说“别问不可能的事”相隔能有多久,一年而已。纪宵默默地分析楚澜说的几分真几分假,但又无可奈何地发现他压根没法不信楚澜。 “好吧,”纪宵说,“以后每个月我都给你写封情书,免得你哪天一时兴起收别人的。” 楚澜从他身上站起来:“收拾下,我们去吃饭,然后带你去个地方。” 纪宵却不起,拉住楚澜。早就馋老张手艺的楚澜对此种行为非常不满,他扭头不解地问:“怎么了,你腿断了啊?” 纪宵认真地说:“亲一下。” 他向上看时眼睛会显得更圆,真诚又无辜。纪宵其实长相很端正,是家长们心中对于“帅”的标准,偏偏他薄唇,下巴与侧脸的轮廓都棱角分明,故而使这张看上去周正的脸有了一丝凌厉,不笑时格外严肃。而他这样看着楚澜,几乎让人无法拒绝。 楚澜在心里鄙视“你多大了还撒娇”,却又忍不住被他撒的娇征服,碎碎念了两句不正经,搂过纪宵的脖子。 他吻下去时,纪宵恰如其分摸上楚澜的腰。这动作让楚澜一个激灵,险些紧张得咬住了他的嘴唇,腰属于敏感带,楚澜怕痒,因此格外受不了触碰。 纪宵按住他的后脑,舌轻巧地探入,把原本楚澜打算的浅尝辄止变作深吻,手则放在腰上反复摩挲。楚澜有些受不了,又本能地想笑又觉得羞赧,他刚放开手,忘了自己是俯下身的姿势,立刻被纪宵在后腰一带,跌倒床上。 楚澜好歹是快二十的人,纪宵手来不及支撑,两个人软软地陷在被褥里。楚澜刚想爬起来,那人却不依不饶搂住他继续吻,仿佛要把分开的四个月都在这时补回来。 他在恋爱上颇为慢热,唯有长久的分别与思念才能勾起埋藏在心里的喜欢。被纪宵热烈地吻,楚澜后知后觉进入状态,半压在他身上,顺从地配合。夏天轻薄的t恤被掀起下摆,纪宵发出一声嗤笑,吻落在楚澜嘴角。 他突然在楚澜腰上掐了一把,随后坐起来整理头发。 楚澜茫然地问:“你怎么了又?” 纪宵严肃地扣好衬衫扣子,把楚澜也拉起,用朗读语文课文那样的口吻说:“不能再摸了,再摸就要出事故了。” 一开始楚澜还异常呆萌地没明白,走到吃饭的餐厅时还缠着纪宵问:“能出什么事故?是地震吗?还是你快缺氧了?” 纪宵拿过筷子,意味深长地做了个手势。 楚澜:“……哈哈哈不至于吧,你也太敏感了。” 纪宵点点头:“至于,我觉得正常男青年都会这样,我那么喜欢你。” 听了这话,楚澜仿佛想到了什么,干笑了两声。眼看老张把菜端上来,楚澜坐在四方桌一侧,用两根筷子戳碗,戳不了几下又面红耳赤地放好,开始了眼神飘忽不定、手脚得了多动症的开黄腔后遗症了。 老张:“阿澜,你怎么不跟你男票一起坐?” 楚澜:“男朋友就男朋友,还‘男票’。一把年纪了装嫩,天天跟来旅游的小姑娘们学,人家说出来那叫萌,这话经你嘴说出来就特别恶心知道吗?” 老张一颗玻璃心碎成了八瓣,差点跪在地上。他回头对上纪宵戏谑的目光,顿时跟找到救星似的,仿佛会哭倒长城地说:“阿宵——你男票这样对我,你不能看着不管啊,你不在的时候,这毒舌天天嘲讽我,从胡子嘲讽到我的鞋……到底我是老板他是老板!他可只是来做义工的啊,怎么老欺负我!” 纪宵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老张的鞋,又见他凄惨的样子,把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74 那句“我觉得也很丑”咽了下去。而老张如此委屈,应该不是空穴来风,想必这些日子没少被楚澜口头欺凌,刚想出言相助,楚澜说:“你帮谁? 纪宵只得给老张投过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目光,然后笑脸而对:“当然帮你了。” 从前楚澜自己在的时候,老张每天只承受他的鄙视,偶尔楚澜干活不利索,他还能翻身农奴把歌唱地以牙还牙,现在纪宵来写作帮忙读作虐狗,找不到对象的老张欲哭无泪。 这样的生活还得持续十几天,老张且行且珍惜。 第40章 绯色 夜里清吧有驻唱歌手,听说是到处流浪后,被老张用一碗阳春面勾搭来的。常驻“老张驿站”后也不收钱,一日三顿地来蹭饭就算衣食无忧了。 “都让我们叫他李傲,大概不是本名,我每次一嘴瓢就喊成了台湾那个李敖。”楚澜端着一叠瓜子嗑,偶尔塞给纪宵吃,“听老张说,来得比我早,四个多月了,每晚都唱《一生所爱》,粤语发音又不标准。” 纪宵听他说,不发表任何意见。晚饭时间听老张说这儿旅游淡季生意一般,唯有夜里清吧还算热闹,酒吧又没有常客,都是路过的人,所以李傲每天干嚎一首歌也不会有人察觉出端倪。此人长得人模狗样,偶尔还能靠皮相吸引小姑娘多坐一会儿。 于是当晚,他和楚澜靠在旁边吃瓜子,听李傲一脸苦情地唱“相亲竟不可接近,或许我该相信缘分”,他心中悸动,默默地勾了勾楚澜的小手指。 楚澜低头从兜里摸出一颗柠檬糖,剥了糖纸递到纪宵嘴边:“最后一颗了,给你。” 他哑然失笑,突兀地很想把他这副样子拍下来,然后穿梭时空,给高中时期的大家看,再说这是楚澜,会不会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曾经喜欢耷着眼皮看人、说话永远板正的楚澜也有歪歪扭扭、站没站相靠着墙吃瓜子的样子吗?纪宵咬了口楚澜的耳尖:“高岭之花怎么这么接地气了?” 楚澜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为了看起来跟你配,换做以前我才不来这些地方。” 他并非是真的上了大学突然改变,而是想要体验纪宵原来的生活才这样吗?试着做义工也好,跟着同学努力打好关系也好,甚至一个人到了陌生的云南,一年前楚澜还连被子都不会装,现在每天跑上跑下,这么多天不也过来了么? 他又不是缺钱,干嘛非要受苦? 要做社会实践,他说一句话,他爸爸人脉那么广,还不会安排么? 在楚澜眼里,纪宵“独立自主、从不拜托别人、什么事都能做、什么事都能做好”,所以他不能一直生活残障九级,分不清白菜和菠菜,在父辈的荫蔽下过一辈子。 他不能看上去让纪宵“高攀”,或者别人提起他和纪宵时,总说是纪宵照顾他。 纪宵并非蠢人,他心思敏感,转瞬便想通了各种关节,霎时压抑不住鼻酸和上扬的嘴角。好在清吧内光线昏暗,他很快地调整了表情,心想,“要让楚澜看到,又得拿这个嘲笑我多愁善感好多年。” 他的确想跟楚澜过很多年,未来都想好了。等本科毕业要是能保研,再读两年出来社会,回到锦城在四大银行或者证券公司能找到一个工作,然后楚澜乐意读研读博都行,他慢慢地挣出他们一个家,安稳又平淡地过一辈子。 要是楚澜腻了也没关系,要分手就好好地说。他可以守着回忆过完一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了楚澜,这辈子不会再有人让他这样用力地去爱了。 都是年少轻狂,而唯有青春时,才有孤注一掷、义无反顾的勇气。 思及此,纪宵低头喝了口水,又把玻璃杯凑到楚澜唇边,柔声说:“是我得配得上你,口渴吗?” 楚澜就着他的手喝,周遭少了他的小声絮叨蓦然安静不少。清吧内今天客人挺多,大胡子说都是冲着楚澜的脸和李傲的歌才来,纪宵凝视台上,抱着吉他的李傲和他素未谋面,可他的声音却让人禁不住沉浸其中。 虽然楚澜老说李傲唱歌故作苦情,但他唱到这句词时,纪宵竟也抑制不住地有些动容。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当天客人不多,夜里老张值班,轮不到楚澜,遂打发他们早些休息,提醒楚澜第二天早上起来烧水。因为条件限制,老张又执着地觉得小情侣睡一起没什么,硬是劝纪宵去和楚澜一起睡,理由是反正楚澜床大。 纪宵无所谓,把换洗衣服拿出来后便去洗澡了,楚澜心里忐忑不安。他本就对两个人接吻以上更高程度的接触怀着害怕与惶恐,此时更加无所适从。一个人在房间等得心焦,楚澜直接扑到床头,戳开了樊繁的微信框。 楚澜先卖了个萌,然后乖巧道:“小姐姐,有点事请你指教。” 樊繁秒回:“你一叫我姐就没好事……说吧,怎么了?” 他等到救星似的先发出去“今晚我真要跟纪宵一起睡了”后,又飞快用语音把下午两个人在房间里接吻,结果纪宵说他差点擦枪走火的事告诉樊繁。语音一共十几秒,樊繁却沉默了三分钟,楚澜追问:“我怎么办啊!你说话啊!他要真的想那什么,我该怎么办!” 连标点符号都不爱发的人用上了三个感叹号,十万火急程度可想而知了。 樊繁:“……你们之间这种事不用告诉我的,反正我看他想搞你也不是一天两天。” 楚澜:“这也能看出来!?” 樊繁:“对啊,当年一起去爬山,你一踩空,他手马上就伸出去,抱得那么紧,简直不想松开;后来你们确定关系了,纪宵各种盯你盯得深情又火热,总觉得马上就会把你拖走锁起来只给他一个人看……你感觉不到他对你的占有欲么!” 楚澜:“感受不到。” 樊繁发给他一排省略号,觉得此人无药可医,只能被纪宵反复搓揉了。 楚澜愁眉苦脸地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办,科学的说法是,不能拒绝你喜欢的配偶的求欢,但是我就……心里有道坎过不去。” 樊繁已经放弃治疗了:“那你试一试就知道能不能过去,老娘要睡美容觉,晚安。” 然后任凭楚澜如何提醒,樊繁只当做看不到。他再试了几次后彻底放弃,转而又没有其他人能亲近到分享这种事。 他纠结得扭成了麻花,在床上滚来滚去,正当还想把樊繁戳起来,门口突兀地传来熟悉的声音:“阿澜,你干嘛呢?” 楚澜人生的前十九年恐怕少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75 有如此窘迫惊慌的时候。他抬起头,见纪宵拎着换下来的衣服,站在那儿表情无辜,楚澜先不自禁地做了一个吞咽动作。 早听翟辛恩和樊繁花痴说过纪宵身材好更胜过高中校篮球队的周扬,他身高不至于让人“望而却步”,高考后好像又窜了点个子,如今一米八四,因为长期保持着夜跑和基础健身的习惯,练出了宽肩窄腰。 连姜星河有次也说:“纪宵的话,脸只是一般,但加上身材,就是超好看了。希望宵哥早日练出六块腹肌,给我当榜样。” 他当时听到这些对着自己男朋友流口水的言论,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已经十分复杂:既觉得这些人垂涎纪宵美色说明自己眼光好,又很不爽地吃醋——这也是你们能看的? 然而现在被觊觎的好身材就展现在楚澜眼前,他却目光躲闪不敢正视,自知在云南晒了几天还远不到脸红看不出的地步,只得低头作专心看手机状。为了逼真,楚澜还点开了一个游戏app,心无旁骛地戳屏幕。 纪宵穿着黑色工字背心和一条松松垮垮的长裤,普通的打扮恰如其分勾勒出少年趋于成熟的身体,锁骨与肩膀线条分明,胳膊肌肉轮廓毫不夸张,看了只觉得赏心悦目。 他擦了擦短发,水珠不断往下淌,好好的背心被晕开点点深色痕迹。他单膝跪在床边,凑过去,洗发水的清新味道便无孔不入地包围了楚澜:“玩什么这么专心?” 楚澜一推纪宵的头:“你头发湿的就往我身上靠。” 纪宵笑出一排小白牙,顶着毛巾故意在楚澜后背上蹭。他玩心大起,楚澜被撩拨片刻就忍不住,立刻扔了手机还击。 他无意顾及到底有没有扔到地上,因为纪宵很快拽起一个枕头朝楚澜打过来。楚澜连忙站到床上,居高临下抢了另一个枕头,打下去时被纪宵绊了一跤,好在他赶紧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撑住了床面,免得被纪宵抓过去一败涂地。 枕头打飞后落到桌上发出响声,惊动了隔壁的夏琳姐。她知道两人的关系,隔着墙板大声吼:“小点动静,小情侣悠着点儿!” 楚澜与纪宵同时停下,面面相觑了片刻,纪宵率先笑出声来,一把抱住了楚澜。 他不肯屈服,蹬开了纪宵,转身跳下床,一边拿毛巾一边妄图冲去浴室结束这场混战,然而纪宵拽住了他的毛巾,整个往回一拖,楚澜立刻被他抓得倒在床上。 “过分了你!”楚澜说,手上还作势要打人。 纪宵捋了把垂在前额的头发,湿漉漉地滴水:“你还没见我更过分的时候。” 双人床占据了小房间的大部分区域,换下来的衣服被两个人的动作挤到床与衣柜的窄小缝隙中。很快这种小猫互打的游戏变了质,楚澜微弱的反抗立刻被纪宵镇压。 纪宵单手抓住了楚澜两只手腕压上他的头顶,整个人跨坐在楚澜腰上,眼看他又因为挠到痒处一直发笑,不假思索地俯身含住楚澜的唇。辗转缠绵时,另只手顺着他的腰摸到牛仔裤前,拧着扣子胡乱地解。 楚澜被他吻得又是慌乱又是享受,手被制住无法抵抗,膝盖甫一抬起又被纪宵的腿压下去。他一睁眼,灯光眩目令人头晕,而腰间的动作楚澜明知道他要做什么,也知道只要自己喊停,纪宵肯定不会坚持—— 但始终不能硬下心肠拒绝他,这么些日子的两地相隔,这么长时间不曾肌肤相亲。 楚澜想,“他那么喜欢我。” 他电光火石地与自己的纠结作斗争时,纪宵试了好几次终于解开牛仔裤扣子。动作却突然变慢了,纪宵埋在楚澜耳边,手顺着他的裤腰往下褪:“没事吧……?” 楚澜搂过他的脖子,叼着纪宵的耳垂,摇了摇头,配合他的动作抬起腰。 氛围顿时变得暧昧了。纪宵得了允许,呼吸都放轻了,他不断地吻楚澜,额头,眼睛,鼻尖,还有嘴唇,像是要留下自己的标记。 牛仔裤褪到膝盖,纪宵的手在楚澜腰间游走,他知道这里楚澜最敏感。果然他一触碰,楚澜就会微微颤抖,发出小声的嘤咛,埋在喉咙里那样动人。纪宵的心砰砰直跳,他像是终于走到了梦境的真实前面,但紧张失措了。 他试探着去吻楚澜的脖子,感觉对方仰起头,十指顺着他的头发一路抚摸到了后颈。像受到鼓励一般,纪宵轻轻地啃咬,留下很浅的痕迹,又去吻他喜欢的锁骨,隔着t恤亲近楚澜单薄的胸口,按部就班地挑逗他。 楚澜被他的动作弄得一直轻喘,抓住纪宵仿佛他是唯一的浮木一般,从只是搂着脖子,到整个人全身发软,只得紧紧地抱住了他。 勾住底裤边缘时,微冷的手指碰到皮肤,楚澜喉咙里憋出闷哼。纪宵连忙停下,又问:“是不是不行,不行就算了?” 楚澜心里有点拒绝的意思,却因为屈膝时碰到纪宵下身,运动长裤质地柔软,什么都感觉得到。都是男人,他自然也懂现在有多难熬,于是轻声道:“行,你……你来。” 他的手向前,摸到楚澜似乎也有了反应,但什么也没说,他知道楚澜才是害羞的那个,于是轻轻吻他的颈侧,舔过他的耳垂。手上动作继续,小心翼翼地探入,碰到了已经开始有点兴奋的器官,纪宵吻住楚澜的唇,舌尖扫过他的贝齿,开始撸动。 “嗯……”楚澜轻轻地呻||吟,但有日子没自己打发过,又被恋人亲密地抚摸,他很快有了感觉,顺着纪宵的动作小幅度地动腰,又被按住深吻。 双唇分开,纪宵小声说:“隔音不太好,忍着点。” 他在楚澜即将抵达顶点时停下,起身脱了长裤,扯过凉被遮住两个人,在黑暗中头抵头,偶尔接吻,下身也挨在一处,一起胡乱地抚摸。 这样的兴奋与近距离令两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很快地高||潮,楚澜喘着气,把头埋在纪宵颈窝,脸烧得发烫,贴着同样微微出汗的皮肤,心头却没有一丝的抗拒或者恶心。他闭着眼想,“和他这样……似乎也没什么。” 还没做到最后,但光是这样就已经满足地一解相思苦。纪宵搂着他,凉被透出一点灯光,足够看见睫毛下的阴影。而古镇夜间安静,偶尔从窗外漏进一声蟋蟀的鸣叫。 眼见楚澜快要睡着,纪宵推了推他:“你还洗不洗澡的?” 楚澜闭着眼摇头,他没有多困,主要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于是在撒娇。但怎么能不洗澡,全身都是味儿,纪宵任劳任怨地起床,把裤子复又穿上,出去提了盆热水回来,给楚澜翻来覆去地擦干净了。 等擦过小腿,纪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76 宵突然听到一声嗤笑,他抬起头,故作生气道:“你就懒吧,明明不想睡还让我给你擦,自己起来去洗。” 楚澜顺着床铺爬到他面前,不由分说抱住纪宵,乖得纪宵一点脾气也没了。楚澜换了件睡衣,跟在纪宵屁股后面去倒水,又跟着到庭院中刷牙。 两人吐掉漱口水,口中全是柠檬味,互相对视片刻,自然地打了个啵。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有段小小的脖子往下 注意避让~ 被河蟹只能到时再改 无奈脸 第41章 假日 翌日楚澜醒的很早,他并没觉得不适。只是楚澜平时少纵欲,很少有兴起的时候,樊繁曾开玩笑说他“性冷淡”,楚澜想过这个问题,但觉得不是冷淡,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人。 昨天纪宵还没往他身上靠,他就把持不住,等纪宵亲两下又摸几把,彻底缴械投降,躺平了任人鱼肉。纪宵没做到最后,楚澜还有些疑惑,可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不会问出口,后来睡觉,听着纪宵的小呼噜,甚至还觉得挺可爱。 “彻底被温水煮青蛙地弯了。”楚澜翻了个身,满足地搂着纪宵,“管他的呢,男朋友是纪宵,气死一大堆人。” 抵住纪宵的颈窝,楚澜蹭了蹭,一不小心又睡了个回笼。 等闹钟没眼色地满室大作后,纪宵几乎是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坐起来,带着楚澜撞到桩头,发出“哎哟”一声,瞌睡全被疼没了。 昨夜如果还沉浸在余韵与后来正常范围的腻歪中,第二天清醒后,两个人才真正地开始尴尬了。纪宵盯了楚澜片刻,便从他过于宽敞的睡衣领口里看到了荒唐的痕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红,原本觉得都是人之常情的楚澜也在纪宵的感染下,莫名开始红了耳朵。 两人就这么害羞地对视,谁也不肯挪开眼睛,直到纪宵试探伸手,在楚澜耳根处揉了一下,又按着他轻轻接吻,才从梦中醒过来一般。 蜻蜓点水的双唇触碰,楚澜错开目光,转身拉开衣柜拿换洗的衣服:“不行,起晚了,待会儿遇到阿姨来没人开门了。” 他迅速脱掉睡衣,纪宵趁机摸了把楚澜光裸的背,收到一个眼刀。楚澜皱眉说:“有正事的时候你就别捣乱。” 纪宵断章取义:“那就是闲下来就随便我了?” 楚澜套上件暗红色的t恤,头发凌乱地支棱着,嘟嘟囔囔道:“我可没说过。” 他穿衣速度堪称神速,牛仔裤昨天落在地上被踩了两脚,楚澜直接换掉。云南的天气温差大,白天炎热,夜里却很凉爽,他刚套了条七分裤,便听到了敲门声,立刻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 纪宵伸了个懒腰,看眼手机,竟然还不到七点——以前楚澜才不会这么早起床,他也不会。可纪宵犹豫了一会儿,仍然换衣服起身,预备去帮楚澜的忙。 推门而出,小院中晨光正好。 他脖子上搭着毛巾站在池边洗漱完毕,楚澜才蹬着拖鞋从前厅拐到小院来。客栈结构颇为曲折,客房的二三楼只有一面能看到后院。 楚澜刷了牙,嘴唇边一圈白沫,他却没感觉似的就要去干活。 “诶,”纪宵叫住他,见楚澜还迷茫着,径直上手,拽过他用自己毛巾抹去,全程楚澜都状况之外,他忍俊不禁道,“还没睡醒?” 诚实地摇了摇头,楚澜告状道:“其实我没哪天是睡醒了的,有时候还要守夜。” 纪宵:“没几天也就回去,我陪你守夜陪你早起。” 在被强迫早起好几次、终于憋出了起床气的楚澜看来,这八个字可真是比什么样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要来得感人至深。他揉着肩膀,侧眼见镜子中照出的吻痕,指着那处对纪宵说:“我要换个衣服吗,看着有点显眼。” 没经验的纪宵强装镇定:“不用吧,待会儿就没了。” 他的“待会儿”是多久,两个人心底都没数。楚澜无条件地相信纪宵,穿着那件衣服在客栈招摇了一上午。直到午后,守了夜的老张起床,对着他一通啧啧:“小楚,虽然我知道小别胜新婚,但你这也太……这不是欺负我们单身狗吗,是吧夏琳?” 正任劳任怨洗衣服的夏琳差点一盆水给他泼过来:“你就你,别扯上我!” 楚澜于此道上小白兔一只,别人说什么他都信,立刻纯良道:“真的很显眼吗?要不我去换件有领子的衣服?” 其实老张只是想调侃几句,没想到楚澜如此认真,没有台阶下,硬着头皮说:“对,有点太显眼了。隔壁米酒店的那个小姑娘喜欢你好久,可能看到,少女心就直接碎了。” “谁心碎了?”纪宵非常“恰好”地路过,再非常自然地把楚澜一把揽过,和蔼可亲地问老张。 明明从表情到语气都风度翩翩堪称温柔,老张却夏日里无端起了一身冷汗,连忙说:“就是隔壁那个小姑娘,高中生,天天变着借口来找楚澜。” 楚澜却说:“你瞎讲,她不是喜欢我,她是听说我有个男朋友,好奇心发作才经常来问的。现在的小女生……没辙。” 纪宵:“……” 老张:“……” 普通人提到孤男寡女凑做一团,想到的无非是些桃色新闻。纪宵心生感叹,离他当初在图书馆偷摸翻阅诸如《心是孤独的猎手》《同性恋亚文化》时,偶尔从各种渠道听说的鄙夷言辞,过去也仅仅五六年,世界的变化真有那么大吗? 他们已经不再传小纸条,听说高中学弟们带手机上课的情况也很普遍,没什么人抱着按键手机玩贪吃蛇……置身其中还不觉得,偶尔听到只言片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发现与自己印象中的形象大相径庭,才发现“过了这么久”。 青春原来就在这样的不经意间转瞬流逝,仿佛感情并不能看出长短,唯有从其他物事身上才能一探究竟,然后恍然大悟。 这种人生感悟纪宵很少去深思,他只捉到个尾巴,想得似懂非懂,就松了手,继续享受起他和楚澜感情迅速升温的日子。 在老张的客栈做义工待遇不错,包吃包住,没生意的时候还能在古镇上走走。沙溪镇中没有河流,只有到了外头,才能看到浅滩。这天纪宵无所事事,夏琳又是个踏实能干的大姐,不让他们在跟前碍眼,索性打发了出去。 楚澜领着他逛,两人仿佛又更粘了,手指交缠,出汗了也不愿意放开。 相聚的日子实在太少,除开寒暑假,几乎只能靠网络维系着这段来之不易的恋情。可一旦两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77 边都忙碌起来,也有几天都除了问好再无其他言语的时候。以后或许这才是常态,当下时光正好,于是一定得好好珍惜。 沿着沙溪弯曲的小路走出了古镇,河流便在数十米以外。 有山有水的地方怎么看都令人心旷神怡。山是与大理、丽江甚至泸沽湖都差不多的模样,水却十分清澈,几乎成了碧色,在日光下泛出粼粼波光,应和着哗啦啦的水声,光是往河流浅滩上一站,就能彻底忘记烦心事。 然而纪宵最近一帆风顺,没有任何值得他操心的。他蹲在河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捡着石头,又半直起身子,尝试起了打水漂。 他们的位置好像调转过来,以前楚澜少言寡语,纪宵总找话题,才能使两个人在一起不至于冷场。现在纪宵安静地当他的倾听者,而楚澜却像要把以前没说够的话都补上一样,往旁边一靠就小声地、絮叨地说很久。 都是些琐事,还有些是纪宵听不懂的专业知识之流,配合楚澜十年如一日的不快不慢又飘忽平缓的语气,催眠效果一流。 纪宵突然说:“阿澜,下次你干脆给我讲睡前故事吧?” 楚澜行云流水的碎碎念停了,疑惑地吐出个单音节:“啊?” 纪宵低下头偷笑:“没什么,我喜欢听你说话。” 楚澜立刻反应过来,恼羞成怒了一把,随手捡起小石子,朝纪宵轻轻一扔。打在后背的力度堪比隔靴搔痒,纪宵借题发挥,撩起水往楚澜身上泼。 酒红的衣服衬得楚澜皮肤好看,可惜没有沾水必透白衬衫那么清纯诱惑,纪宵有意挑起战争,楚澜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他睚眦必报,脱了脚上的鞋,踩进水里占据地利,索性弓下身往纪宵身上泼水。 小河水浅,流速平缓,向来是夏日玩耍的好地方。下午三点正当温度最高,少年心性未泯的两人小学生似的一通胡闹,最后湿淋淋地回了客栈。 夏琳姐正在引客人入住,见了楚澜两个,眉间几乎皱出个“川”字:“你们俩下河游泳了?怎么湿成这样?” 纪宵一指楚澜:“他先动手的。” 楚澜想要反驳又找不到正当理由,无可奈何地认了,被夏琳一通数落,末了各打五十大板地赶到后院去洗澡。纪宵先洗了,等楚澜拿换衣服进去,他怕了拍楚澜的头:“这边哪儿有那种稍微大一点的超市?” 楚澜不明就里,说:“拐两个路口能看到,往左。” 纪宵点点头,报备说:“我去买点东西。” 楚澜以为他没带够日用品,还顺口损了两句:“从学校直接飞也能漏带东西?” 纪宵只是笑,推着他进了浴室。 而纪宵买了什么,楚澜直到入夜准备睡觉了才知道的。 老张大约被纪宵傍晚帮忙招徕客人的勤奋度感动,大发慈悲地又放了楚澜去早睡。隔壁米酒店的小姑娘夜里溜过来,拿了自家存的米酒分给众人。老张心安理得地收了人家的米酒,招呼纪宵一起来喝。 楚澜拿下酒杯,抢白道:“他三杯必倒,别让他喝了,回头做出什么丢人的事。” 纪宵:“我喝了酒做的最丢人的事就是跟你告白好不好?” 先是万籁俱寂,而后夏琳第一个反应过来,开始起哄鼓掌,老张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加入:“当时什么情况啊?说说,诶,楚澜,不要那么慌嘛!” 楚澜嘴硬道:“谁慌了,当时丢脸的事他又不是我。” “是这样的……”纪宵抿了口米酒,说道,“当时我们高中毕业,也就去年的事,抽到个不怎么好的签,非让我找个人告白。那会儿暗恋他两年多,每天|朝思暮想,又在一个班一个宿舍,早就有点憋不住,于是顺水推舟,跟他说我喜欢他了。” 夏琳被他讲故事一样的语气吸引,追问道:“那他就答应了?” 纪宵意图所指地望着楚澜,好似眼前又浮现那日ktv包间中的光怪陆离,姜星河怂恿他,周扬跟着凑热闹,翟辛恩一脸忧心忡忡,还有其他同学的千姿百态……他以为他除了楚澜什么都记不住,而回忆起来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得很。 那是他曾经以为的,人生当中最灰暗的时刻之一,近乎于绝望。 之后悉数种种,让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柳暗花明。” 答应与否,他们到底没让夏琳和老张知道。有的记忆告知了旁人,反倒会被他们想象成一个浪漫的故事,不管怎么样,总比真实要美些。 结束了夜里的插科打诨,纪宵被楚澜拖回去睡觉。他见楚澜在床上换了睡衣,两颊微红,灯光下熏得温暖,心念一动,又想起昨夜亲昵的时刻来。 纪宵半跪着,手撑在楚澜腰侧,凑上去吻他的脸颊,含着耳垂模糊地说:“你是不是看过什么,知道要怎么做的?” 楚澜瑟缩片刻,敏锐地领悟了他的意思,没好意思开口,只能点点头。 纪宵的吻移到脖子,覆盖住前一夜印上去的痕迹:“那你怕吗?” “……有点。”楚澜说,但没有躲开,“可能你要关了灯,我有点怕痛。” 纪宵犹豫片刻,选择说实话:“下午我去买套,其他东西从学校带过来的。” 于是楚澜看他的目光就有点像看神经病了,纪宵不打自招道:“算是时刻准备着……毕竟我……你不觉得这总比哪天咱俩一时兴起裤子都脱了,然后大眼瞪小眼的好吧?诶,你干嘛,你不要动——!” 他立刻拖住了楚澜的手,反手关了灯,在黑暗中,纪宵已经业务熟练,拽下楚澜的睡裤,把他牢牢地按在床上。吻的力度是与动作不相符的轻柔:“……轻点就没事了。” 楚澜眨了眨眼,暂时信了这听上去比较靠谱的话,放心地让纪宵来。扩张磨磨蹭蹭,两人出了一身汗,然后在生命大和谐之前,楚澜一直鬼哭狼嚎,哪怕最后,也没有谁感受到了小黄文里描写的快感。 一点也不美好的初夜一如他们一点不美好的告白,完事后楚澜一推纪宵,有气无力地说:“大骗子,鬼才信你说不痛,滚。” 纪宵侧身躺着,无辜道:“我也不知道,要不……下次你试试?” 楚澜:“麻烦。” 他懒得跟纪宵争这个,止住了全部的后文,然后闭上眼睛,很快睡得呼吸都平稳,可能真是累着了。纪宵趁楚澜睡得熟了,钻进被窝仔细地摸了摸他后面,确认没受伤后,一颗心才放下来,然后发现自己刚才仿佛缴械得略快。 不过姜星河说处男第一次是这样,没什么好丢脸的。思及此,他连忙拿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78 出手机,发了条分组可见的朋友圈,完毕后搂过楚澜。 躺了一会儿,纪宵听到楚澜居然迷迷糊糊地说梦话,险些憋笑憋出内伤。 楚澜在背化学方程式,皱着眉纳闷怎么配不平,可他们分明是文科生。 第42章 欢喜 姜星河这天起得很早,他已经习惯了大学生活,蓦然放暑假回家,反而不太自在。左右爸妈常年出差,他起来煮了碗面条,端到餐桌边吃。 大学整一年,慢慢地姜星河已经从失恋的痛苦中走了出来。他之所以受伤太深,归根结底正如楚澜当初说的,“放着清华不上非要为了男人留在原地”。要说喜欢,也是真心喜欢过,可时间越长,越觉得那会儿太傻了。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道理姜星河都懂,追他的人也不少,就是始终没能有当时的感觉。光这样也没什么,s大男女比例如此平衡,还有不少人选择单身,他何必强求。不过最烦的是好基友纪宵居然一言不合就脱团,还泡到了楚澜,整天在群里一副痴汉笑的傻样,看着就觉得心烦,辣眼睛。 想到楚澜,姜星河脑海中莫名浮现纪宵说他要去云南的事,心念一动,拿了手机用朋友圈里整一夜的八卦与美景下饭。 他翻了翻朋友圈,发现纪宵一点多发了条,仔细阅读完内容,姜星河“嚯”了一声,连面条也顾不上吃了,连忙噼里啪啦打字,简直眉飞色舞。 算了,平时觉得辣眼睛,看他们俩真心过得挺好的时候……其实还是会跟着高兴。 这条评论直到十点多才被纪宵看到,彼时他刚钻出被窝,身侧的半边床已经凉了,料想楚澜早起去干活没喊他。晨起的关怀没能问出口有点点遗憾,纪宵慢条斯理地整理自己,反应过来他们昨天做过的事,然后突然记起发的朋友圈。 “可别被楚澜看到了!”纪宵心想,抓起手机去翻未读消息。 他朋友圈那条洋溢着满满得意与幸福,在“阿澜真软啊人生太圆满了/流泪”的内容下,几个高中好友在瞬间明白了此中深意。 樊繁:……你拱了我辛辛苦苦养到大的小白菜?! 翟辛恩:天哪!三岁的我看不懂! 姜星河:吃掉了?!吃掉了?!好吃吗?! 纪宵想了想,懒得回复他们,直接删了朋友圈,然后出去找楚澜了。 在沙溪的这段日子颇有些人间仙境的味道,不管老张还是夏琳,对他们的关系都相当认同,纪宵不禁感叹果然常年在外漂泊的人三观的确开放。 楚澜经过最先的彷徨与犹豫,终于放下心来,一天24小时都恨不得黏着他。最初对他“像猫”的判断果然十分正确,挂在纪宵背上的楚澜一刻不停地骚扰他,纪宵却还只能埋头擦桌椅,甘愿被这种甜蜜的痛苦百般折磨。 白日里四处走走,没事还去了一趟丽江,结果充满商业气息的“古镇”令人失望,返回沙溪。遇到值夜班,纪宵就在旁边打游戏,陪楚澜写实践报告。幸运地能够早睡的话,大床足够宽敞,能滚好一会儿,再相拥入眠。 呆了十几天,楚澜的义工做到头,老张也知道他们都很忙,强留不得,与纪宵互换了联系方式,开着他的小破车把两人直接送到剑川客车站,免去了受小面包车的苦。 回程有了期盼,于是等待并不难熬。楚澜买的机票从大理出发,待到将落在锦城时,恰逢夜幕深沉,树梢雾气缭绕。 在云南呆的太久,蓦然回来还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天气。纪宵打车将楚澜先送回家,正当要走,楚澜却付了司机钱,拉住纪宵:“过去住啊。” 纪宵愣怔的功夫,便被楚澜直直拉出了出租车。 有了前些日子的如胶似漆,纪宵已经准备好回来后分居两处,没料到楚澜却这么直接地开了口,一时做不出反应,就这么直愣愣地被拉到了楚澜家,听楚澜喊了一句“妈我们回来了”后,全身的毛孔都渗出战栗。 他还记得楚澜跟李文茵出柜的事!他拐了人家的亲儿子! 李文茵走出来,和蔼可亲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异常熟稔地说:“纪宵也来了,这段时间臭小子没少烦你吧?” 纪宵立正,立刻涌上对她无尽的惭愧来,声音发抖:“阿、阿姨……对不起——” 李文茵躬身端起一碟樱桃塞到楚澜手中,疑惑道:“对不起什么?” 纪宵觉得突然间说话对他就成了很困难的事了,无法正确地表达自己所想,譬如“楚澜出柜其实都是我的错”,临到了喉咙口,却说不出来。 他站在原地局促且尴尬,布丁亲热地蹭过来时,纪宵竟然往后退了一步。这狼狈样子尽数落进李文茵眼中,她微笑着拉过纪宵,身高差太多无法顺畅地摸摸纪宵的头,于是改为拍着他的肩,将他拉到客厅沙发上坐好。 “怎么,之前还和阿姨相处挺融洽的,怎么这个假期变得很不想来阿姨家似的?”李文茵柔声说,一边给楚澜使了个眼色,对方知情知趣地把樱桃交了出来。 李文茵拈着瓷盘中通红的小果子,等了良久没等来纪宵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小楚同学已经全部招供了,阿姨知道你们俩的关系,也知道……你不容易。我呢,也不是老古板,就前些日子还跟研究生时的导师交流过lgbt相关权益的课题。这些问题很复杂,不能随便怪谁,我理解得很。” 纪宵低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脊背微微佝偻,就着这个拘谨的姿势轻声说:“本来我想更正式一些,等时机成熟再告诉您和叔叔…” 李文茵笑了,索性放下樱桃,倒了杯茶给纪宵:“告诉我就行了,时机无所谓。我听阿澜说,他对你也很有好感,都快一年了,从没吵过架,三观也挺一致的?” 纪宵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点头。 李文茵说:“让阿澜直接带你回来也是我的意思,因为阿姨想第一时间跟你聊聊。纪宵,你是个好孩子,你们在一起,我嘴上说着懒得管他,还是想多听听你的意见——不是什么‘喜欢他’‘对他好’,阿姨不用你给他承诺,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纪宵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您问。” “真的不怕以后被说闲话么?这在国内还是很小众的,你在c大念书,前途很好,万一因此工作受到影响怎么办?” “阿姨,我中考完的时候,自发现取向以来一年多写的日记被家里人看到,他们对我已经很失望了,不在乎以后还能怎么坏。我之前没遇到过真心喜欢的人。阿姨我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79 不知道您会怎么想,但我的确是第一眼见楚澜……觉得‘就是他了’。后来跟阿澜的接触,我承认一切都是为了让他知道我的心思,但我从没强迫他。”纪宵淡淡地说,做了很长的停顿,才复又说道:“所以我从开始,包括以后,在乎的只有他一个人。工作没了可以换,被邻里瞧不起可以搬家,但楚澜我没法放手。” 话里对“喜欢”与“爱情”只字不提,毕竟在大人看来,这再肤浅幼稚不过了。他把自己私下的打算换了种方式讲出来,说完后,纪宵望向楚澜,对方唇角弯弯,朝他无声地说了一个字:“傻。” 李文茵似笑非笑,终是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孩子,他以后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别惯着。阿澜要跟谁过是他的自由,但看到他选了你,我挺欣慰。” 楚澜帮腔说:“可不是嘛,二十四孝好男友。” 纪宵本意是和丈母娘见个面后就回家去,无奈李文茵非要留纪宵住,说晚上回家不安全,楚澜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让纪宵陪李文茵看肥皂剧。 他不知这到底算不算幸运了,只是当晚跟楚澜躺在一起,又更加心安,好像之前受过的委屈和辛苦,在现在的回报面前都不算什么。 “阿澜,有话对你说。”纪宵兴奋得毫无困意,推了推身侧的人。 楚澜都快睡着了,翻了个身抱住他,喃喃道:“爱妃,有事……明天再启奏吧。” 他闭着眼,呼吸绵长,微卷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纪宵侧身躺好,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也能看见楚澜的轮廓,那句话想了想还是没憋住,倾身在楚澜耳边道:“爱死你了。” 楚澜鼻尖抽动,嘟囔着往他怀里缩。 他俩还没回来的时候,鉴于全国大学基本都放暑假放了一段时间,周扬这个好事者又开始张罗着高中几个玩得好的一起吃顿饭玩玩桌游,互相交流心得。也就是纪宵和楚澜在云南,才拖到了现在。 翌日十点,樊繁便来楚澜家敲门了。她可能没预料到开门的是纪宵,状况外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纪宵手里还捧着个玻璃碗,正在拌麦片,开玩笑说:“昨天我送他回来,你干妈说太晚了担心我安危,让我留下来凑合一夜,今天她又早起去打牌——可能不是让我凑合,主要想让我打扫卫生吧。” 他侧身让樊繁进屋,给她倒了杯酸奶,楚澜正站在电视前,边看早间新闻边啃三明治。樊繁一见他,青梅竹马的情谊首先涌上心头。 她和楚澜向来不怎么注意亲密度,但一般朋友也知道这俩还算远方亲戚,也不说什么了。以前樊繁见了楚澜,偶尔会给他一个拥抱,今天见楚澜,全须全尾地站在客厅,樊繁立即扑上去,从背后狠狠地抱住他:“儿子!你回来了!” 楚澜拍拍她的手:“没吃早饭那边还有多的,去拿一点。” 这种关心实在太久违,樊繁差点喜极而泣,刚想发表感言,连帽衫的帽子被人拽住,用一种“拎”的手法将她提开了。 纪宵皮笑肉不笑地塞给樊繁麦片:“吃归吃,别动手。” 樊繁:“……哦。” 等他们收拾好后,纪宵便接到了周扬的电话,催他们快去集合。楚澜家在市中心,周围不少吃喝玩乐的据点,几个人便挑了个最近的地铁站会合。 纪宵以为周扬既然是组织者,可能比较积极,哪知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约定地点,一出站,看到的却是姜星河。 他好像已经完全走出了当时失恋的阴影,就算寒假去看烟火表演,纪宵都觉得姜星河眉眼间还是有阴翳,现在倒是恢复了高中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看着更沉稳些了。 纪宵与星河打了个招呼,两人默契地和从前在篮球场上一样击掌。 姜星河看了一眼楚澜,带着调侃的语气和表情说:“可圆满了吧?” 纪宵故作恼怒让他闭嘴,看了看四周,问:“周扬和辛恩呢?” 樊繁捂着脸笑,掩盖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今天不是七夕么,他约辛恩去广场那边的小喷泉了,还带了一束玫瑰花。” 姜星河配合点头,纪宵和楚澜齐齐地“哦”了一声,半晌没人说话。然后姜星河向往地说:“年轻人,真好——去看他们热闹嘛?” 其余几个异口同声道:“去!” 结果刚走到了广场边的大马路,就看到周扬和翟辛恩两个人在对面。翟辛恩的脸通红,手里抓着一小束玫瑰花,另只手被周扬握紧,一米九二的大男生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别过头去数红绿灯倒计时。 过马路时,翟辛恩看到了等在这边的几人,正要往他们的所在小跑,突然一辆车尖锐地鸣笛,周扬连忙一把抓住辛恩,把她拖到自己怀里。翟辛恩的头刚到周扬胸口,活生生地一出小鸟依人。 樊繁西子捧心:“30厘米最萌身高差,名不虚传。” 姜星河:“所以我也想找个一米五的对象,可惜符合这条件的男的……算了。” 楚澜:“我男朋友可能要两米,我们才有他俩站在一起那种萌感。” 纪宵:“……对不起哦,我太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 完结倒计时 大家情人节快乐~ 第43章 往后 对于每个人而言,成长都是漫长而纠结的历程。当中既有欢声笑语,也有苦痛与妥协,以其独有的方式,将自诩无法无天,一身戾气的少年逐渐磨炼成懂得进退、知晓是非的青年,从横冲直撞到了知晓世故,从固执己见到了善于沉默。 而成长虽漫长,其中总有一个或几个节点,让少年蓦然有了具体的感知,深深地觉得,从这时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对纪宵,也许是在当日的山间拉住楚澜的手,从此彻底摒弃犹豫不决,对人生有了新的规划。 对楚澜,大约当在中大门口看见蹲在马路边的纪宵那一刻,他便有了改变。 姜星河的成长从走出失恋阴影、重回学业正轨开始,樊繁起始于对自己未来的笃定,而翟辛恩与周扬则是坚定了彼此的感情后,决定一起向前走。 他们俩到底什么时候看对了眼,又如何选择这年七夕在一起,其他几个人只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樊繁说辛恩对纪宵死心后,周扬一直慰问着,可能高中那会儿就动了心,这版本听上去稍微靠谱,大家便默契地缄口不问。 谁都有瞒着朋友的秘密,所幸这次是个好结局。 暑假时,楚澜打了人生中的第一份短工,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80 和纪宵在当时那家甜品店。甜品店做大了些,在市中心开了一家分店,毕业时老打趣纪宵的女前辈分管了这家店,纪宵前去时,两人被认出,紧扣的十指还让前辈激动了一下。 夜里偶尔他会跟楚澜一起回到对方家里住,更多时候是去照顾爷爷奶奶。纪宵终于见了父亲一面,然而因为长久的离别,他们之间变得有些疏远,却也已经胜过那个冷漠的家了。至此,他的心愿都已经成真。 楚澜在八月底过了十九岁生日,那天李文茵把家里打扫出来,让几个少年少女来玩,自己选择了避开。 樊繁少女心爆棚,跟翟辛恩买了十九个氢气球来,抵在天花板上,说不出的浪漫。 他们打趣楚澜,玩毁灭友谊的uno,输了的男生罚做俯卧撑,然后意外地发现楚澜在此道上竟很可以。夏天炎热,大家都穿得单薄,方才发现楚澜以前瘦弱得很的身材因为和纪宵到处端盘子、被纪宵押送健身房锻炼而有了好看的线条。 生日蛋糕是纪宵亲手做的芒果慕斯,端上来时挤了樊繁抢白道:“我昨天晚上给他发的教程,阿宵,你是不是得感谢我?” 她如愿以偿分到了一大块蛋糕,附赠楚澜鄙视的一坨奶油擦在了脸上。樊繁尖叫,顾不得礼貌了,径直以牙还牙,满客厅追着楚澜打。 当奶油蹭到纪宵头发上之后,战火迅速蔓延。 最后芒果慕斯被祸害了一半,吃掉了另一半,偃旗息鼓之时,所有人狼狈不堪站在原地。翟辛恩用餐巾纸擦了擦沾上了长发的奶油,试探说:“咱们刚才,没唱生日歌……也没吹蜡烛,还没让寿星许愿……吧?” 纪宵见剩下半截,叹了口气:“阿澜,你凑合许个愿吧,明早我再给你做个小的插蜡烛。” 楚澜状似非常开心,双手合十状说道:“我以前不喜欢过生日,因为我妈会请很多她的朋友来,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这是我第一次跟朋友们一起过,所以我第一个愿望就是以后咱们每个人的生日,大家都聚在一起打蛋糕战。” 姜星河拉长声音作悲痛状:“那得每年来六次啊——” “还有,第二个愿望,”楚澜低垂眉眼良久,就是抿着唇不说话,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这才悠哉道,“……说出来就不灵了,我放在心里,实现了你们自然会知道。” 樊繁:“不就是跟你家宵哥长长久久吗,你那点小心思,在座的各位不说只是因为低调,不想拆穿你。” 楚澜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不全是,我哪有那么儿女情长。” 没说出口的生日愿望,除了希望能跟纪宵好好地过下去以外,楚澜还默默地对自己说:“遇到了就应当好好珍惜。他等了这么长时间,以后不管人生有多长,都尽力地在一起,不要任性,不要遇困难就退缩——你得不辜负他的等待和所有喜欢。” 这句话并不算得愿望,更像是告诫,让自己能够时刻记住。 人人都说楚澜长情,其实他并非一个能坚持的人,只是有意义的事每分每秒都放在了心上,自然每年每月都去反复琢磨。 他们相爱的日子虽不长不短,可到底分居两地的时候更多。纪宵的英语六级一次一次地不过,遭到了楚澜无情嘲笑,两人因此冷战过三小时,到头来楚澜先道歉妥协。 每一次的小矛盾都像这样,因芝麻蒜皮而起,然后等不了多久,就被两个善于自责的人化解,又回到了恋爱中的状态。如果这也算吵架,那纪宵和楚澜倒是三五天就起摩擦,但一般人看来,这跟什么劈腿出轨之流相比,简直像小学生闹着玩。 楚澜说:“我生气了,真生气了。” 于是纪宵连忙打电话哄,三言两语搞定一切,连誓言都不必。 假期他们一般不呆在锦城,总是全国各地游玩,还出过几次国。纪宵从高中之后就没再琢磨的摄影技术也捡了起来,留下不少照片。只是此人非常小心眼,每次在朋友圈只发一两张给大家饱眼福——还大都是风景照,想吃狗粮的围观群众相当愤怒。 锦城的朋友们一年聚几次,相互交流彼此学习和感情经历。有人又被甩了,有人的暗恋夭折在萌芽状态,这样的聚会到最后,总会变成讨伐某两对情侣的大会,樊繁与姜星河两个单身狗沆瀣一气,抱团作妖。 在他们各自的诉说中,姜星河大学三年级去清华交换了一年,变相地让他当初的遗憾稍稍不那么如鲠在喉。翟辛恩与周扬约定一起考雅思,申请国外大学的offer。樊繁追了一年多的星,最后买上了考研的漫漫长路。 就在这样的状态中,纪宵最终也在大三结束那个学期过了英语六级,他一共考了三次,最后被楚澜鞭挞着背单词,分数奇葩,555,总算迈过了这个坎。 大学的最后一年就在这样的状态中,施施然来临。 有时候纪宵会想,当初他因为楚澜一句话难过得直哭的时候好像并不远,怎么眨眼间,樊繁就说他俩已经“三周年”了呢? 时间太奇妙,想做的事也太多,于是所有加在一处,变成了白驹过隙。 “我妈想让我出国深造,我们学校申请英国的offer会很容易。”楚澜夹着手机,键盘上十指翻飞,一心二用地边写论文边跟纪宵打电话,“然后我说跟你商量一下,你想出国念研究生吗?上次不是说你们学校正在评保研资格,你进了吗?” 纪宵坐在自习室外的凳子上,尽量小声,不影响里面的同学:“我之前实习的公司还打算找我毕业实习继续去呢,估计找工作是没问题的。保研资格我还没看……我们系竞争太激励了,没准儿的事。” 楚澜停顿了一下,单词眼瞅就拼错了。他戳了几下删除键,又说:“我心里是这么想的,如果你能保研……我就申请f大的研究生,这样咱俩以后两三年能在一起非法同居。”说到最后,他轻轻地笑了。 纪宵“嗯”了声,被“非法同居”四个字搅得一阵心旌荡漾,柔声道:“那我待会儿就去看看,应该是这几天,没通知我。其实我也不打算考研,想早点工作,经济独立了再读研也没事,最重要的是得先离开我妈。” 他想经济独立想了四年,换来的是邱志军对他越来越父爱泛滥。邱榆不成器,往后只有纪宵这个儿子能仰仗,可对方偏偏不领情,这本难念的经纠缠了三年多,如今也没个结果。 楚澜只能安慰他,便说定下来再谈。 刚挂掉电话,纪宵站起身回到自习室。他打着哈欠看文献,突然电话又不依不饶地震动了起来,却是翟辛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81 恩。 他捂着听筒出了教室,心头暗道今天真的不宜自习,说:“怎么了?” 翟辛恩的声音听着都泛出了喜气洋洋:“阿宵!我在学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遇到徐教授,他说让我联系你——你保研啦!” 没来得及放下就拿出了教室的笔记本轰然坠地,自习室靠近门口的同学小声地抱怨一句,纪宵却如坠云中,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了。 “我从小运气就特别好。”他莫名想起曾经说过的这句话,情不自禁地捂住脸。 保研的事情定下来,是在国庆之后了。 曾经上纪宵两门专业课的徐教授与他进行了一次长谈,最后说服他研究生期间的学习方向定位了金融分析师。纪宵大学的时候利用课余时间考过中级会计师从业证,之后受楚澜的鼓动,打算研究生期间考个注册的。 纪宵彻底地闲下来了,他继续在暑假实习过的证券公司工作,拿了实习生工资,就此搞定了毕业实习。 鉴于港澳学士学位的人考内地大学研究生的方式与内地不同,楚澜问了多方,才开始着手准备申请材料。他在中大学习期间发表过两篇关于□□关系心理的论文,从中受到了一个任课教授的赞赏,主动替他写了推荐信。 等校方的录取信息送到楚澜手中时,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而这次是他大学四年自己所完成的学术研究一步一步地使他迈向了梦想的学府,故而越是理所应当,越不会激动了。 楚澜未来将在f大度过,两个人合计之后,决定一起租王景瑗的房子。听说是合租,王景瑗倒也不为难他们,两居室的房子痛快地都租给了两人,价钱也便宜。 纪宵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留卧室,王景瑗似笑非笑地说:“怕你们两个吵架,这不是给你留个房间,有回旋余地嘛。” 听到这里,纪宵便尾巴翘上了天:“我们从不吵架的,他真的很乖,又心软,平时遇到矛盾都是当天解决……阿澜他桃花旺,和我在一起之后从来没收过别人的情书,其他告白也都拒绝了,根本没有情敌这种东西。” 他得意洋洋地给王景瑗细数两人相处的种种,听得对方从好奇到一脚踢翻狗粮,扬长而去。纪宵还挺骄傲的。 只是对王景瑗炫耀完刚过了两天,纪宵就迎来了他最大的情敌。 该情敌来势汹汹,出现得如此突兀,以至于纪宵差点措手不及。情敌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迅速地夺走了楚澜的宠爱…… 毕竟谁不喜欢猫呢。 事情还得从韩霭说起,大四的分水岭上,这个香港女生选择了出国。她英语很好,迅速地通过了托福考试,并受到了美国一所名校的offer。 韩霭那会儿刚养了一只美短,才半年大,本意是打算带到美国去,可最后在父母的执意拒绝下选择了放弃。韩霭父母不喜欢宠物,她也不放心将猫交到父母手中,万般不舍下,只能将猫送给了最好的朋友楚澜。 猫是好猫,纪宵刚开始也觉得没什么,可见不爱在朋友圈发生活状态的楚澜连着三天发了十几条撸猫的小视频、各种猫的照片后,纪宵慌了。 楚澜顾着撸猫都不理他了,每当纪宵说话过后,很久楚澜都不回复,纪宵问他在干嘛时,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我在和猫猫玩”——多可怕啊,楚澜这么正经的一个有为青年,人生中头次用连词称呼的,竟然是只猫。 不理他,那视频总行吧,摄像头一开,楚澜那张精致好看的小脸倒是没变,肩膀上蹲着一只肥猫,楚澜还一直挠它下巴! 双十一,纪宵问楚澜买什么,楚澜沉思片刻后,买了猫爬架、猫零食、猫厕所和一堆猫衣服,更别提那猫粮猫砂都是最贵的,简直过得比人还奢侈。 死猫还跟楚澜睡一个被窝!是可忍孰不可忍! 临近年末,楚澜说:“我去上海陪你跨年吧,咱们好几年没一起跨年了。” 纪宵:“那你不许带猫来。” 楚澜:“qaq” 纪宵:“……好吧好吧,带吧。” 他一头栽倒在书桌上,自己搬家已经够筋疲力尽了,还要面对情敌,宝宝心里苦。 作者有话要说: 计算失误= = 明天完结 第44章 尾声 纪宵抱着“带猫来上海还得过那么多手续楚澜怕麻烦肯定最后不会带”的侥幸心态,最终按照约定时间去了虹桥机场。 他等待楚澜时总心无旁骛,从一堆玩手机或者百无聊赖走来走去的人中脱颖而出。纪宵双手插兜站在远处,直直地盯着航班到达时刻表,每当楚澜的航班从那上面出现一次,他就离自己更近了一点。 许久未见,楚澜出来时,纪宵首先眼前一亮,接着皱起了眉—— 他看到楚澜提了个猫包,还有个灰色的猫头从里面伸出来抖耳朵,被楚澜一把按回去了。 满腔思念与私心酿成的热血霎时化为了一团泡影,纪宵无可奈何,不得不迎上去,直面情敌:“阿澜,宝贝儿,这边!” 楚澜走过来,径直把装着猫的包往纪宵胳膊上一挂,不顾周遭人多人少,在他唇上吻了口。楚澜行李中包括了过年时要带回家的,坐地铁和快线便不那么方便了。等出了机场坐上出租车,他不顾纪宵凑过来要靠肩,先从包里提出了那只猫。 楚澜捏着猫的一只前爪,说话的语气和表情都不约而同地柔和了:“这个就是韩霭送我的,辛巴,来给他打个招呼。” 纪宵一点都不想跟猫打招呼,他已经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师傅憋笑的表情了。但楚澜认真地望向他,纪宵又不能当猫不存在,硬着头皮摸了把猫脑袋:“为什么叫辛巴?” 楚澜:“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像小老虎吗?” 和这只品种目测为美短的猫大眼瞪小眼许久,纪宵诚实地摇了摇头。 楚澜:“真的不像吗?你再仔细看看?” 他的目光中隐约有丝寒气,纪宵违心地改过:“像。” 他见楚澜一副终于满足了的样子低头戳猫,还喵喵叫了几声,可惜猫主子不领情,自顾自地舔着爪。高冷如楚澜都被猫主子降服,纪宵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憋回去了后半句吐槽:“可辛巴明明是狮子王,这谁起的倒霉名字。” “……房间有点小,家具是早就置办好了的,我前几天请老大他们帮忙,只把我的行李和书拿了过来,又去宜家重新买了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82 床上用品。”纪宵把楚澜的行李箱放在玄关,叹了口气,说道,“然后……把网络弄通了,随时能入住。” 楚澜搂着猫,随手放在了沙发上,打量四周,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心中所想。他毕竟娇生惯养,纪宵生怕楚澜不习惯,问道:“你看还行吗?” 两室一厅的学区房采光良好,本是作为教师公寓,故而装修风格并不独特,中规中矩的板型。厨房里空空如也还没有任何添置,另一间卧室的家具上蒙着防尘布,显得灰扑扑的。唯有剩下一间卧室,似是重新布置过,贴了墙纸,窗台上放着盆绿植,书桌收拾好了,电脑与专业书籍摆的整齐。 空间虽小,却看得出用心布置过,显得温馨而干净。 楚澜去到卧室门口瞅了一眼,退回玄关开始换鞋:“我看行,以后这就是咱们家了。” “家”是纪宵的心结,他亲手把一件一件的小玩意儿装进这个空间,直到从楚澜口中听到那个字,才仿佛努力都落到了实处。 于是纪宵站在原地笑了,辛巴顺着他手边的鞋柜爬上去,站在纪宵肩膀。 他抬手挠了挠猫下巴,辛巴发出一声奶气的“喵”,又蹭着纪宵的脸,尾巴从他后颈绕过去长长地搭在另一侧肩上。 纪宵想,他可能知道楚澜为什么喜欢猫了—— 世界上竟有如此治愈的生物! 没等纪宵内心柔软的时间超过24小时,他与辛巴和平共处的氛围又被打破了。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常言又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纪宵与楚澜上次见面时还是他保研的消息刚出之后,仗着大四没课偷偷跑去香港,以为至少能待到国庆结束,结果被教授一个电话拖回来复试,聚了不过两三天而已。 如此别离,真要按三秋的算法来,在纪宵心中,简直如同相隔一个世纪了。 之前自从他与楚澜在云南开窍,没羞没臊地尝试过滚床单的滋味,两人便如同打开了某个隐藏开关,乐于更加亲近地接触彼此了。起先野火燎原来势汹汹,结束时却食髓知味,意犹未尽,等到毛头小子积攒经验成了熟练工,亲亲摸摸又搞搞,每天都能是“如此良夜”。 正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好不容易又能睡到一个被窝,楚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纪宵想干什么。他立场十分不坚定,通常纪宵亲两下,就没节操地妥协,于此道上并没有“禁欲”的自我节制,归根到底,还是躺在一起的时间太少。 夜幕降临,楚澜洗了澡,让纪宵替他吹了头发,坐在床上,架好小书桌开始看文献——他的offer虽然收到,毕业论文还得交,早写早轻松。 楚澜的脚缩在被窝里,身上披着纪宵的羽绒服,辛巴便乖巧地踮着猫步过来,自觉缩进了出来怀里,如在香港时的每一夜,替他充当暖手宝。 上海比香港冷得多了,12月的南方还阳光充足,穿着短袖,长江沿岸的城市,光是风衣已经不足以抵御西北风。楚澜听着空调微微的轰鸣声,左手撸猫,右手滚动鼠标,一目十行地阅读着。 纪宵洗完出来,楚澜只看了一眼,便挪不开视线—— 这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连藏都懒得藏,大冷天地穿着单薄的睡衣跳上床,毫不在意地展示好身材,笑得一脸谄媚:“阿澜……” 连尾音都是波浪形的,楚澜不动声色地掐了他下巴一把:“又饱暖思□□了?” 纪宵点头,连忙钻进被窝,抱着枕头,用脚趾碰了碰楚澜的小腿,靠在他肩上低声说:“有道是,什么都不如老婆孩子热炕头,咱们暂时没法有孩子,和你一起睡呢,就是大冬天最舒服的事了……” “你不是想和我一起睡,”楚澜也跟着他不正经起来,调笑道,“你是想睡我。” 他说这话时,纪宵的手已然顺着楚澜身上的羽绒服摸进去,在腰际游走。腰窝是他最敏感的地方,纪宵了如指掌,感觉楚澜有点发软,得寸进尺地帮他合上电脑,细碎地吻侧脸,另只手正要去脱楚澜的衣服。 正是“洞房花烛夜”,灯光暧昧得刚好,两人稍微互相爱抚便起了兴。小书桌被推到一边,纪宵抱过楚澜坐在自己身上,已经发硬的下身抵住他,两人缓慢接吻。 楚澜的上衣脱了一半,欲拒还迎分外诱人。他这些日子学习辛苦,瘦了不少,下巴越发尖了,此时下垂眼角一片绯红,眼中泪光盈盈,看着就是动了情的样子。纪宵在楚澜后背轻轻地掐,嘴上没门起来:“阿澜,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欢你这样了……” “而且只有我能看”,甜言蜜语没说完,一声尖利的猫叫突然响起。 床尾蹿起一团灰白色,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向纪宵,举起了爪子—— 纪宵挨了辛巴一爪,所幸楚澜临行前才给猫大人剪了指甲,没伤到,可吓得也没了兴致,坐在床边郁闷地叼着棒棒糖作抽烟状。 楚澜拉好衣服,又打开了文献,看得出也有些不爽。 “好了,”纪宵息事宁人,“它可能以为我在欺负你,这是护主来着,没事儿。” “……烦死了。”楚澜低声抱怨了一句。 灯光还是暖黄,空调逐渐升温,只是谁都没了□□的心情。辛巴心满意足地趴在楚澜腿上,冲纪宵耀武扬威地舔爪子。 纪宵恼怒,果然还是情敌! 两人一猫斗智斗勇的生活就此展开,辛巴进可攻、退可守,必要的时候还会丧权辱国地卖萌求生存,搞得不管纪宵还是楚澜都始终对它下不去狠手。 就这么打闹着,圣诞悄然而至。 这对于两人——尤其是纪宵——来说,是个值得铭记的日子。在高一的圣诞他初次遇见了楚澜,随后以“挚友”的身份陪伴,而感情也在润物无声地滋长;刚在一起的那年圣诞,楚澜惊喜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给楚澜买了一朵玫瑰花。 见到外滩汹涌人潮时,纪宵正盘算着要不要买个爱心氢气球,让楚澜拴在小指上,把那些被少年少女们向往过的浪漫都重演,楚澜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想到那次咱们在维港了。” 被红白两色的圣诞标识装点得节日气息浓厚的街道,摩肩接踵,而江对面是标志性的夜景,令人想起了许多有关上海的代名词。 在这座城市待了快四年,纪宵第一次有了关于上海的切身体验。 他像他们初吻的那个夜晚一样,从身后抱住楚澜,问他:“维港怎么了?” “去年圣诞,我在做课题就没回家。听韩霭说维港圣诞有音乐会,便跟他们几个一起乘车去了,那天人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83 真的很多,后来我们就走散,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到哪里。于是我自己闲逛,最后挤到了舞台边。”楚澜拿出手机,语音备忘录里面有一条很长的消息,“当时有个小姐姐在唱歌,我觉得很好听,就录下来了——你听。” 耳机一人一只,前奏响起的那一刻,纪宵心念微动,竟不自觉地酸了眼眶。 他想起了在五中的日子,那时他们是好友。午休时间楚澜睡不着,跑去洗衣服,纪宵便跟着他去,楚澜不会做家务,肥皂泡搓得到处都是,他接手了那盆校服,两件衬衫彼此交缠在一起。 楚澜戴着一只耳机,站在他旁边哼歌,哼到一半时,纪宵默契地接上。 那是《晴天》,楚澜最喜欢的歌之一。 里面在唱,“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对那时怀着满腔的暗恋无处诉说的纪宵,不吝于情感的最佳表达。 “圣诞快乐。”楚澜说,嘴唇开合间一点点白雾呼在纪宵的侧脸,温暖湿润,更加是万分亲密,“我会爱你很久。” 至于后来纪宵趁机把辛巴缩在房间外,终于将楚澜就地□□后,如何因为虐待小猫挨了一顿训,那又是一件啼笑皆非的事了。 他的毕业论文总算通过了开题报告,纪宵得以被教授放行,回到了锦城。 这个寒假他见了楚澜的父亲,是个严肃的人,本质却有些天然呆。在听说纪宵是学金融的之后,楚先生热情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解决工作的事,又夸他做饭好吃,去哪儿都带着两个人,和樊繁父母的聚会上更是笑呵呵地说“我有两个儿子”。 樊繁吓了一跳,戳楚澜问:“你爸知道了?” 楚澜冷静道:“我爸听说了阿宵凄惨的家事,父母离婚、不受继父待见、家中不愿他继续念书,顿时同情心泛滥,争着要资助他读研,还要替他安排工作……这他妈要是被他知道我们俩的不正当关系,可能会把我打出家门。” 樊繁额边三条黑线:“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坦白啊?” 楚澜:“管他的呢,有我妈在,他不敢把我怎么样。等纪宵找到工作,羽翼丰满,我就不怕他了——他年纪大了,新观点接受不来,愿意自己怎么想就怎么想。” 樊繁叹了口气,望向酒席中与自己老爸谈笑风生的楚先生,莫名有点无语。 至始至终,楚澜没见过纪宵的家长。他说没必要,去了也是给纪宵亲妈添堵,好比他们总算强迫自己遗忘儿子是个同性恋,快要成功时,蓦然将男朋友带了回去,不仅打脸,还有点不识趣,实在不是好事。 既如此,寒假与年节,纪宵便留在了楚家。 大四开学晚,楚先生带着夫人大年初三刚过,便出去弥补他们的什么“银婚纪念日”,跑去日本度蜜月了。楚澜与纪宵终日厮混,在家看“辛巴大战布丁”解闷,不时将姜星河与樊繁几个好友拉出来调戏一番。 姜星河最近同时被两个人追,好不郁闷,纪宵玩笑道:“从前都是你被甩,现在轮到你甩人了,不要大意,上吧哥们儿!” 他郁闷地嗑瓜子:“我才不招惹直男呢,又不是你,我是个有节操的小基佬……何况考研成绩快出了,终日寝食不安、彻夜难眠,我还去谈恋爱,谈个屁。” 楚澜:“你真的不考虑那个大你两岁的啊?我看他人挺好的。” 姜星河:“不考虑。” 楚澜:“……那你昨天还去吃人家请的烤串。” 姜星河:“管得着吗你?” 眼看这两个总是一言不合就互怼,翟辛恩连忙息事宁人道:“对了,我听说五中的那棵紫藤好像要被移植了,打算重新种别的,要不改天咱们回去看看?” 纪宵连忙望向楚澜,他一笑:“何必改天,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呗?” 正是刚开学的日子,几人回校时又是黄昏。当五中古朴的校门出现在视野里,身边偶然走过一两个穿着熟悉的麻袋款校服的小男生小女生时,纪宵捏了捏楚澜的手。 转眼间过去六年了,重游故地,还好身边都是故人。 爱情固然值得铭心刻骨一辈子,可人生中拥有这么几个能推心置腹、遇到困难必定义不容辞的好友,更加珍贵。 进学校没什么难度,五中现在依旧除了高三没有晚自习,走读的同学已经回去了不少,剩下一些住宿生,大都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回到宿舍。翟辛恩卖了个萌,保安大叔一见几人中大部分看着还像学生,便放行了。 五中仍然是记忆中的样子,高三楼与世隔绝地伫立在篮球场旁,是全校唯一安装有空调的教室所在,令学子们又嫉妒又感慨。银杏树早在他们念书时便是参天模样了,走了这么几年也没变化。 石碑尚在,一丛小竹林勾勒出古拙之意,看着让人有点向往最初的五中到底会是怎样。穿过层层叠叠的小花园,知名校友题字的图书馆、被爬山虎覆盖了一整面墙的宿舍楼、桂花与石子路…… “还是原来的样子啊。”翟辛恩感叹道,“真的一回来就觉得,自己还是十七岁。” 周扬指着篮球场说:“以前我们在那比赛,辛恩给我递过矿泉水。” 翟辛恩:“……那是我给纪宵拿的,他没要。” 姜星河哈哈大笑,樊繁却指着另一边的楼房说:“诶,我以前来你们学校的时候怎么感觉那栋楼不是这样?” 几个人簇拥着她说“哪里哪里”,蹦跳着走远。姜星河非要拉大家去看他以前的教室,嬉闹着的童心未泯的青年人跑掉,只剩纪宵和楚澜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十分巧妙,抬眼便可见当年的紫藤花架。长得更加声势浩大了,覆盖住整个石头架子,还垂坠下不少来,难怪校方要将它移植开。 立春,可紫藤的花期未到,花架上一片萧瑟,偶尔有两三朵刚发出的新芽。 纪宵静静地凝视许久,忽然对楚澜说:“你以前爬上去过。” 楚澜点头,纪宵又说:“现在还敢去爬吗?” 从前是他怂恿纪宵,现在居然反过来了。楚澜奇怪地一蹙眉尖,刚用沉默表示了赞同,纪宵扔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后,转身就跑。 楚澜愣怔在原地,不多时,见纪宵扛着个梯子来,哭笑不得地说:“你这是又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保安大叔啊?” “我说我对象的东西丢到上面去了。”纪宵把梯子架好,拍了拍,“上次是说的羽毛球,怕他看出不对来……估计两次来爬这个的,古往今来也只有咱们俩。” 楚澜嘟囔“这可说不好”,掩饰不住兴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84 奋,三下五除二地上去,坐好后觉得花枝的确繁盛,这才发现时间带给紫藤的变化来。容不得他感叹春秋,纪宵也坐在了他旁边,身后的教学楼被粉刷一新,不是以前斑驳的灰白色,可两人的姿势却那么相似。 五中校园绿树环绕,在南风乍起的早春更显出蓬勃生机。 “真好。”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了楚澜口中这句短短的包罗万象的感叹。 纪宵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低头端详着,突然说:“阿澜,你知道吗?上次我和你坐在这儿,其实我有一句话特别特别想说,差一点就说出口了。” 楚澜的手指勾着纪宵的小拇指,不明就里道:“你是想说风有点大吗?“纪宵哑然失笑,在他额头弹了个脑瓜崩儿,正当开口时,又渐渐地端正了眉眼:“我……我那时想说,‘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喜欢你’。可没说,你那时有宋诗咏呢。” 他的尾音被一道风卷过,话音刚落时,纪宵眨了眨眼,扭头凝视楚澜。他不再是十六七岁的青涩模样了,他变得更好看,也更加吸引人,可眼底的那份纯良却一直没变,笑起来时,唇角一个小小的、与梨涡又有不同的凹陷显山露水,恐怕楚澜自己都不知道。 “谢谢你没有放弃。”楚澜说完后,觉得这句话颇为肉麻,自己抚平一身鸡皮疙瘩,故作轻松道,“你那会儿告白,我可能觉得你是插足人家感情,是个神经病。” 纪宵欲言又止:“……就算是吧,你那时真的太好看了。” 楚澜:“你的意思是我现在长残咯?” 纪宵的一句“不”刚要出口,忽然见了从远处巡逻而来的保安大叔,他与对方遥遥四目相对,猛地一拍楚澜:“快走!保安来了!” 两人迅速爬下花架,撒腿就跑,纪宵拉着楚澜的手,灵活地穿过小花园错综复杂的道路。保安大叔一路追赶,气喘吁吁地喊:“站住——哪个班的——小兔崽子!” 校园中十年如一日的洋溢着活力,而紫藤花架悄然伫立,仿佛无声地微笑,注视一对情人手牵着手狂奔。 他们笑得放肆极了,不一会儿就躲进了教学楼里,留下保安茫然地举目四望。 这里还将发生许多许多的故事,有人爱而不得,有人终成眷属。而每一句简单的“喜欢”都将青春定格在了人间好时节—— 四月天,草长莺飞。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之所以理想化,是因为它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整个故事的真实性大约七成。楚澜与纪宵,是我认识的两个朋友,他们的人生经历大部分如文中所写,个别细节是我添油加醋,大大地缩短了时间线,其实这俩当时纠结了很久才啪啪啪(这不是重点。 之前对纪宵(的原型)说:“我给你写个故事吧。” 他欲拒还迎,说了半天,最后留下一句:“你得给我看啊。” 现在我终于可以拿给他看啦。 谢谢大家一路陪伴,么么哒。 会写一篇题材特殊的番外,届时大家可能会更理解写这篇文的初衷吧w狗粮不能我自己吃(x 第45章 番外 我跟纪宵说:“我给你和他写个故事吧。” 那会儿正是大学的某个暑假,纪宵听了这话,以为我又在开玩笑了。自认识以来,我曾经说过无数次要将他们虐狗的每个瞬间记下来然后整理成文,但始终未能落实到行动,于是他理所当然地觉得我又在“一期一会”。 但他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媳妇儿肯定不会喜欢你这样,我只能装作不知道咯。” 我说:“随便你,写了也不是要给你看。” 然后纪宵跳脚:“那怎么行,必须给我看。这都是值得记住的。” 等我终于在某个初冬的晚上,百无聊赖,打开文档后,又发现他们之间的事,我知道的还是太少。那段时间每天戳纪宵聊天,又被他以“你快去学习”的借口打发掉,直到最后成品,因为以前没想过真会写,许多细节经不起推敲。 比如他们两个的大学生活,鉴于大家相隔千里,只能凭借他们自己的说辞了。 楚澜那段时间很好奇我为什么一直问cuhk的事,比如怎么招生、学校书院制是怎么样的、上课在哪、有没有通宵教室……问得他烦了,就说,“你去百度吧。” 当中出现过一段很有趣的对话,我问楚澜:“你是哪个书院来着?” 楚澜说:“我是斯莱特林的。” 纪宵立刻拆台:“什么斯莱特林,他是格兰……不是,他是xx的,小坏蛋把我绕晕了。” 我和楚澜是青梅竹马,可惜并没有滋生出什么大人臆想的美好情愫。小时候互看不顺眼,时常有掐架告状之事,长大后懂事了,各自收敛小九九,相安无事地当了三年初中同窗。 我那时性格孤僻,楚澜怕我受欺负——虽然他后来说都是他妈千叮万嘱的——每天一起骑车回家,慢慢地竟比小时候要亲近些。无奈那会儿的旖旎暧昧被掐灭在摇篮,楚澜和隔壁学校一个校花早恋,我安稳地继续学习。 上的不同的高中,他认识了纪宵。听我的好闺蜜小棉袄翟辛恩小姐姐说,楚澜在学校,其实是人际关系很一般的,他在学生会混了一年就撤退,醉心他那些高深晦涩的专业书籍里。 辛恩说,那会儿他们分文理,原来理科班转文的并不多,因此纪宵甫一到他们班,就吸引了绝大部分女生的注意,理由倒不是帅,而是纪宵高。十六岁便凭借180的身高在一群没发育好的男生中鹤立鸡群。 纪宵最初也是阴沉的,不太爱说话,唯有对上楚澜有点笑脸,同学喊他帮忙的时候,倒是二话不说。辛恩说对他最初的印象只觉得是个实干派,成绩也不错。 他们两个住进一个宿舍后,感情就莫名地好了,只是我在认识纪宵之后才晓得的事。 之后便如同文中所写,纪宵对楚澜是一见钟情(脸),然后步步为营。既是小说,自然有艺术加工,譬如他其实没那么大度,成天见楚澜和女友卿卿我我也不见怪,心里早就吃味吃了千百遍,差点成了个怨夫。 后来的事迹,便是我们厮混熟了,楚澜毕业前与初恋分手,纪宵乘虚而入,不多时两个人纠结了大半年,楚澜终于决定接受他。 当中拉扯的时间两人想了什么,我没问,也觉得没必要。毕竟世界上所有的暗恋与自我折磨都是,“喜欢不喜欢”这个问题。 想明白了当然在一起,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85 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不过是性别。 我认识的楚澜,远不如写出来那么软萌。 他是个对自己要求很严的人,在同龄男生中,大概只有他会每天制定严格的日程表,然后按部就班分毫不差地按照上面的安排做事。他学过钢琴,也练过软笔书法,写字很好看,现在改写硬笔,每逢过年负责写红包。 所以想明白了一件事就一定会去做的,楚澜的人生里没有“犹豫”也没有“后悔”。 而比起楚澜,我相信每个春心萌动的少女会比较喜欢楚澜和姜星河这种款……提名后者的原因稍后再讲。纪宵着实是无意中讨人喜欢的那种,高中不少女同学曾经表白,被他哭笑不得地拒了。 宵哥这种天生弯,拿女生实在没辙。他和楚澜一样绅士,出门会帮女生开车门、拉凳子,手掌盖住车门框防止碰到头,说话轻声细语的,虽然不是成天阳光灿烂的样子,但脾气很好,认识这些年,我好像没见他生过气。 两个懂礼貌的人谈恋爱,一开始是相敬如宾的。楚澜给我看过他们最开始确认关系后的聊天记录,客套得简直不像情侣。 “我早上吃过云吞面了,你吃了吗?”“食堂的小笼包,下次你有机会来我请你吃。” 满屏幕都是这样干巴巴的对话,没有卖萌颜文字,没有表情包,甚至那会儿他对纪宵的备注都是一丝不苟的全名。 值得一提的是,纪宵本名三个字,常人会觉得既然是恋人,那亲亲热热地喊名字就很正常。楚澜不,他直到交往的第三年,都还连名带姓地喊:xxx。 他们仿佛直接跳过了热恋,径直进入老夫老夫的状态。可能在两个人心里,恋爱都不是第一要务,纪宵忙着过六级和保研,楚澜做课题考雅思准备出国。前不久,楚澜才对我说,其实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把对方看得很重,也知道会异地甚至异国很长时间。 我问他:“那你不怕又被戴绿帽?” 他瞪了我一眼,又“呸”了一句,才说:“他敢!” 好的我知道了,他是真的喜欢纪宵。 楚澜当然喜欢纪宵,不然他不会一到假期便香港上海两边跑。纪宵跟他家人矛盾最重的时候,他继父放话说不给纪宵生活费。 那时他在上海开销都很高,纪宵又在保研的紧要关头,分不出身去打工,一度十分窘迫。楚澜怨他不先跟自己说,然后从生活费里自己扣了一大部分打给纪宵。当时我听说这件事,作为一个无法视金钱为粪土的俗人来说,被深深震撼了。 我和辛恩算过一笔账,当时楚澜每个月生活费是八千,他拿出了一半借给纪宵,又自己存下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我发自内心地对楚澜说:“你对他真好啊。” 楚澜认真地说:“我对他不算好,他对我才是特别好,真的特别好。现在借钱给他,我以后还能让他还吗?我现在能给,肯定要给。不仅是因为我喜欢他,而且这是一种必须履行的责任,我给他花钱都是应该的,互相扶持。” 我感动得涕泗横流……然后果断告密……把这茬立刻通知了纪宵。 然后纪宵说:“我一定会好好念书好好工作,以后和他认真生活,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赚钱养家都归我,他爱干啥干啥。” 对纪宵而言,他觉得遇到楚澜是他最幸运的事。 他对楚澜说过的最让人心动的一句告白,是去年生日时,在一大段朴实无华的铺垫后,蓦然映入眼帘:“你的名字真好听。” 真希望他们能够长长久久,毕竟认识的小基佬不多也不少,可这是唯一一对现在还死乞白赖在一起虐狗的了。 接下来说说姜星河,与《草长莺飞》中写的不一样,我直到不久前才正式地与他认识。之前彼此都只存在于“听说”中。 这个当年出柜出得大半个年级都知道、放着清华不上为爱走钢索的摇滚boy,着实不简单。聊得不多,感觉他实在是言行都透出叛逆。 第一次见面在锦城最冷的几天,楚澜小可爱彻底摒弃了风度,裹成了一个圆润的球,姜星河同学风风火火、叼着根烟,从街的那边走来。 破洞牛仔,飞行员夹克,铆钉马丁靴,右耳一个黑色耳钉,头发略长略颓废——后来我跟辛恩一起怂恿他留长了扎个辫儿——但眼睛很亮。 从头到脚gay里gay气,然而帅得一比。 再见到他的时候我总算懂了为啥小可爱当年只是“x中柏原崇”而不是校草,高中女生最喜欢的就是姜星河这种看起来痞痞的但成绩好长得帅的款,冷面闷骚早就过时了嘛。 然后那天,他完全不把我当外人。 纪宵楚澜在旁边打阴阳师,我和他聊他以前的事,我说就当积累写作素材了,他说:“哇你会写小说啊,太厉害了!求拜读大作!” 我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姜星河倒是不怎么介意别人拿他开涮,据说以前随便谁说他性取向,他都不会生气,但要说句别的不好,立刻跟你掀桌子。那天我们一起玩桌游,纪宵作为他的好基友,无意中提到:“他好像被甩了三次,你以后看到漂亮小哥哥可以介绍给这位天煞孤星。” 姜星河勃然大怒:“什么三次!五次!老子大学四年就被甩了五次啊!” 说完后,他就掰着指头跟我们数是怎么一一被甩的,高中的初恋男友puppy love,毕业没多久就因为对方家庭原因掰了。 大一认识的小0后来觉得他大男子主义,掰了。 最喜欢的那个人是个大六岁的已经工作的白领,同居了一段时间,特别喜欢,甚至对方说床上不想做0,星河这个1竟然忍辱负重被他上了一年多。结果是个渣男,玩够了就拜拜,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 后来两个不值一提,一个不爽他性格。前段时间追的那个研究生学长给他发了张好人卡,说:“我一直都把你当弟弟。” 姜星河同学承认自己花心,可能因为他见一个爱一个,老天爷就用孤鸾折磨他。 之后互换微信,看他在朋友圈发的自拍,倒不觉得很gay,只是角度真的很谜。 他不常发朋友圈,听民谣也听重金属。 我在文中写他的那位人渣男友,其实有综合初恋与真爱的两位,姜星河听说我写了,非常惊讶地表示:“我靠你还真写啊?!” 然而他现在自顾不暇,没有心思拜读,毕竟同时被两个人追,还挺烦恼的厚。 其中一个是他的直男大学同学,毫无预兆地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草长莺飞 作者:林子律 分卷阅读86 在约他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天商场后告白了。 告白的形式是电话,姜星河转脸把他晾在那儿,挂掉后在我们几个的群里怒怼纪宵:“什么意思啊?楚澜招基佬喜欢,我招直男喜欢?!” 纪宵没理他,继续跟楚澜把群聊当私聊么么哒。 我:“这么突然?” 姜星河一脸惊恐:“难怪下午不管是选耳钉还是别的都会问我‘你觉得怎么样’……麻痹,我就不该情人节之前出门作妖。” 辛恩:“那你说什么了?” 星河:“老子说我觉得不怎么样……最后他就什么也没买回家了。本来是约我看lalaland,我对这种片没兴趣。” 辛恩:“有戏的,你的春天来了。” 姜星河说:“老子不想招惹直男,直男破事一堆。而且老子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纪宵突然说:“你上他一次就有感觉了。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白莲花,人家和你同学这么多年必须是知道本质才敢下手。” 辛恩添油加醋:“他是不是你的忠实备胎啊,就跟当年宵哥一样默默守护。” 姜星河说:“????我们就一起上了两年大课?分到一个组作报告??他加了我□□我们都不怎么聊啊?他就节日给我发祝福语???” 全群大笑。 楚澜说:“这么闷骚。” 我:“一定是攻……你还是走炸毛受路线吧。” 姜星河挨个呸呸呸,教育我说看人不能这么肤浅,互攻才是常有的事。 后来他跟我们说: “我跟他说睡醒了再答复现在脑子不太清醒,靠,老子想一觉睡到地球毁灭。” 他第二天睡醒,前脚刚拒了这位直男,转脸就又被一个认识很久但不是很熟的人告白了。姜星河处于炸毛边缘,非常不爽,逮谁都看不顺眼要发作一番,纪宵安慰他说:“你要这么想……至少没有女生跟你告白。” 楚澜说:“女生跟他告白是自取其辱,我觉得他比较美。” 然后姜星河彻底炸了。 《草长莺飞》大概是去年到现在我写得最顺畅也没怎么卡壳的一篇文,毕竟披着原耽的皮内里还算纪实文学(楚澜语),都是亲历的故事自然不会纠结。 他们的感情就像是旧时的童话,起承转合里,唯有开头略微苦涩。 而初恋哪有不苦涩的呢?年少无知有时候也不算坏处,至少那时候的感情没有掺杂任何利益计较和太多心眼,单纯又不做作,最大的纠葛就是“早恋如何防着老师”和“一起考同所大学”。虽然初恋大都以悲剧收场,但那段记忆足以刻骨铭心了。 纪宵后来感叹说,他在以为自己人生最悲催的时候遇到楚澜,那时候简直觉得楚澜是小天使,虽然小天使嘴巴有点毒。 小天使即将去国外念书,而纪宵也还得继续奋斗,祝他们百年好合厚! 也祝我们天煞孤星的星河宝宝早日遇到真爱,不要再被人渣骗了,么么哒。 分卷阅读8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