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鲁菜大师，你让我强宋？》 第一章 打工者 宋，政和元年二月末，东京汴梁城外。 东水门至虹桥的七里长街上商铺林立，行人来来往往。 冬末的余寒不能阻止人们为生活劳碌奔波，许多店家站在门口吆喝着揽客,声音嘈杂。 “新出笼的烫手热炊饼~店里有猪杂、咸豆干，两位客官，走的乏累，进小店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垫垫饥再走也不迟，咦~这不是朱老三···” 这是街上一家临河的普通脚店，位置不算优越，店门口搭了个露天的柴火灶，灶上几层蒸笼弥漫着白色的雾气，闻起来麦香扑鼻。 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站在店门口揽客，她穿件交领窄袖袄，头上插个簪子，颧骨高高的，脸上涂了厚厚的粉。 大约是在户外坚持了了一个冬天的缘故，双手冻得红肿，看起来就像是小馒头一样，因为痒，有些地方还被抓挠出了龟裂。 “掌柜的要招人，这不老汉今个给你领来一位。” 被称作朱老三的是牙行的中人，指着跟在身边的年轻人介绍道：“这位小郎君京东路人氏，家里在奉符东岳庙附近做吃食的，也能调和的好汤水。” 得知她就是这里的掌柜，年轻人上前一步唱个喏，谦虚的说道：“掌柜的好，晚辈换做柳慕远，初来乍到，以后请多多关照。” 晚辈？难道不应该自称小人的吗？ 女人一听这话，心中已经有了几分不喜，沉着脸打量一番。 见他穿一件洗的发白的旧袄，消瘦的脸庞虽然表面谦和，眉宇间却浮现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孤傲来，整个人浑身上下自带一种浓浓的书卷气。 “切~这哪里是什么做吃食的乡下人，分明是来蹭吃蹭喝的落魄书生。” 女掌柜阅人无数，心中有了自己的判断，本想几句话将他给打发了，转念一想，“算了，先收下给老朱一个交代，随便使唤上一天让他知难而退，反正也不给工钱，顶多赏他碗剩饭吃罢了。” 想到这里挠一下发痒的手，嘴里先责怪牙人说：“朱老三啊朱老三，你这人办事也忒不讲究，奴家托你给寻个帮厨，怎地就给弄了个要饭的过来。” 老朱跟她早有默契，只是尬笑着说道：“娘子这话说的，人家柳小郎君真的会烧菜，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说完，冲她挤挤眼。 女人薄薄的嘴唇一撇，颧骨高高更显面颊无肉，很不屑说道，“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就先留在这里打杂看看吧，日后要是做得好，那再另签契约。” 然后瞥一眼这位衣着寒酸的年轻人，“那后生，咱可是丑话说在前面，这月试用期，工钱看情况给，若是中途吃不了苦想走，可是一文钱也不给的，愿意干不？” 见这娘们张口就是羞辱人的话语，柳慕远心中愤怒，本待扭头就走，究竟是心疼那交了的百文中介费，又想着这是自己来大宋后的第一份工作，不该知难而退。 于是点点头，“好的，那我试着干干看。” “读书人的骨气在哪里？这人看来真是饿疯了。” 女掌柜见自己已经出言不逊，而他依旧没走，心中对其更加的鄙视。 “那行，老三你先去忙吧，后生跟我来。”打发走了牙子，领着他经过店里，穿过稀稀拉拉的几名食客身旁，径直来到后厨。 店里暂时没人叫菜，一个胖厨子坐在胡凳上百无聊赖的抠指甲。 灶台上并排两口大铁锅，一口空着，一口加了水，一个妇人正在往灶台里添柴。 墙角蹲着另外几个妇人，在那里磨磨唧唧的摘菜刷碗吹牛，见掌柜的带人来，眼睛齐刷刷的朝着柳慕远打量。 “张局，你不是嫌累要帮手，今儿奴家又给你找来了一个。” 女掌柜将柳慕远领到厨子跟前，“朱老三说是上过灶台的，先跟着案子上切菜打杂，你忙不过来的时候，可以让他顶一下。” 然后怒其不争道：“现在城里头都开始流行炒菜了，你有了帮手，空闲时用心琢磨一下，省的老是糊锅让客人们都嫌弃，看看店里冷清的样子！” 胖厨子听见点头哈腰，一脸都是笑，“掌柜的放心，有了帮手，小人就能抽空专注些厨艺，总要研究出几个新菜品来，嘿嘿。” 女人叹口气，眼瞥一下柳慕远，吩咐说：“来了要守规矩听吩咐，你不宿在这里，也得等到店里打烊，然后收拾干净再走，先做几天看看，吃不了苦奴家可是要撵人的！” 又跟厨子交代两句，慢悠悠的走去了店里。 见东家走人，胖厨子面皮瞬间变得傲慢无比，手指着一桶撒发着难闻脏器味的猪下水，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那谁来着，先把这桶下水拿河边给收拾干净了，麻利点，这里等着用呢！” 汴河上船只来来往往，河水很清澈，近岸处却还有许多冰碴。 触水就感觉到刺骨寒意，柳慕远拿把剪刀，轻车熟路的将下货分解开，认真清理着。 待到脚蹲麻了才处理的差不多，此刻一双手已经冻得通红通红，完全失去了知觉。 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然后交叉用力揉搓了半天，瞬间变得一团火热。 将猪内脏放回到木桶里，看着河上美景，不由得感慨一句：“果然万事开头难啊~” 没错，他其实是一位穿越者，灵魂来自于现代社会。 而这具身体的本尊，则是一名来自京东路兖州府，落魄中客死京城的落第举子。 不过这身份目前对柳慕远来讲没啥用。 就算是融合了此君的记忆，他也知道就凭此人的水准，再考一百回也中不了，原因无他，文章写的太平庸。 所以科举这条路子就别提了，也不能跟前身那般去街头给人代写书信，否则怕是还要再饿死一次，所以还是干回老本行为好。 在现在社会时，柳慕远中专上的厨师学校，因为天分高，被当时的校长，著名鲁菜泰斗所钟爱，收做关门弟子。 期间精心学习，专攻鲁菜烹饪技法，三年后拿着省技术能手证书毕业。 毕业后分配到一家著名老字号饭店，也是从打杂开始，脚踏实地一步步凭本事升到副厨、主厨乃至行政总厨的位置。 从业五年后，神州烹饪大比武考核，鲁菜系一举夺冠。荣获全国鲁菜特级烹饪大师称号。 随后选择自己开店创业，生意火爆的一塌糊涂，来采访、探店的几乎踏破门槛，人生步入辉煌，谁知世事难料，意外病故魂穿到了大宋。 所以说，多庆幸能够有了个轮回，让他重生在这个北宋最美好的时代，能够重新来过。 不过因为没钱，魂穿后不久他就开始在沿街商铺挨家找工作，却都无一例外被人家给拒绝了。 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这个时代找工作需要去牙行，也就是北宋的中介，那才行。 没奈何，只能回到出租屋翻出那件本尊饿死也不肯变卖的白澜，去当铺当了几百钱，然后找到牙行付了费用，就有一人领着他来到这里。 勤劳不能使人致富，但起码能保证暂时温饱，欺生也是正常现象，人到了新的地方工作，基本都能遇到这样的角色。 老板娘看上去很刻薄，但这也许是因为常年操劳却依旧赚不到钱的缘故，说话说看人不能看表面，接触七天后显真容。 日后有机会了给她露一手看看，若是重用咱，那就选择先留下，不吝回报她一场财源滚滚，当然要是本性悭吝，那就选择离开就好。 咱也没别的本事，就是烧制出来的菜品出类拔萃，保证吃一口就能把人给香迷糊了，自信源于实力，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人就一下畅快了许多，起身拍拍屁股，将木桶提回到厨房。 “洗个下水都能这么墨迹，还能做些什么呢！” 胖厨子见他很快的就弄好回来，开始没事找事，没错，就是所谓的欺生，顺带立威。 桶里的下水挨个的翻看，见他清理的干净，心中愈发不爽，拿起一条大肠，作色道：“会干活不！肠油弄掉作甚，就指着那个提香呢，以后记住要留着。” 柳慕远诧异的瞪大眼睛，“肠油留着，里面会沾着脏东西的。” “你懂个屁！” 厨子一脸教训人的表情，“我这里的老客，就爱这一口，吃起来臭香臭香的，你这样弄了，人家吃一回，下次没准都不来了呢，懂了没？！” “嗷~” 某人被他熊的一脸懵逼，以至于怀疑起来这个时代的客人味蕾还没进化成功，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唯唯诺诺敷衍了事。 胖厨子训完人，将那套猪下货一股脑的放进半开的铁锅里，然后撒把粗盐，丢了几段葱姜，等到开了锅，任凭满屋子的腥臊味弥漫开来，浮沫都不撇，盖上锅盖，小火慢慢的炖起来了事。 柳慕远看了一阵反胃，刚要提示点什么，又被吩咐缸里捞萝卜咸菜去河边洗好回来切，完了继续去洗藕，就是不能让你闲着。 每弄完一样那死胖子都要找茬，一会说咸菜丝切的细，莲藕剁的太规整，反正就是无中生有的挑毛病，而且连喊带吼，一副吓死人的模样。 这里好歹的忙活完了，一个正在洗碗的妇人却又喊道：“那后生，来这里帮喃们将盆里的水倒河里，再接盆新的回来。” 都这样了，柳慕远干脆很直接的答应一声，走过去将那一大盘水艰难的端起来，然后一边顶在肚子上借力，咬着牙往外挪，待出了院子，就听见厨房里嗤笑声一片。 第二章 欺负人 这家脚店的活儿，在柳慕远眼中其实就不算事。 毕竟他曾经的工作量，比这多太多，只是现在这具身体太弱，加上饿，大半天忙活下来，有些吃不消了。 等到那些人实在再也找不出杂务让他做来的时候，找了个角落蹲下来，头靠在墙上，眯着眼先缓一缓。 “哎吆我去，这谁呀？怎么还在厨房睡上了呢？” 一下就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瘦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跟前，相貌磕碜了点，尖嘴猴腮的，说话的口气倒是跟长相挺配，阴阳怪气。 “咱家掌柜的男人~” 耳中传来胖厨子的声音，不屑一顾的那种。 猛的站起来，柳慕远有些头晕，但还是扶着墙，赶紧解释说：“东家，暂时没事情做了，我这才···” “后生你真扯，哪里就没有事情做了呢，”老男人手指外头的偏房，“去，先将爷们的房间打扫干净了。” 这可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但是在这里，好像没处说理去。 打工者无可奈何，只好拿了扫帚簸箕走去偏房。 我去，一推门一股子酸腐恶臭扑面而来，柳慕远差点吐了，赶忙的后退几步，敞着门，等了半天才掩鼻而入。 是真恶心，吃完后的破碗碟丢在桌子上结了一层污垢，桌子上剩的半个炊饼都干巴了，桌子底下满是各种垃圾。 床上脏被子也不叠，胡乱推做一团，这人到底是怎么过的啊。 尽量的屏住呼吸，先将垃圾给清理了，收拾了碗碟给厨房，人家那边不收，只好又给他原样端了回来。 男人明显的面露尴尬之色，却又命令让去河边给洗了。 柳慕远翻了个白眼：“东家，你这吃饭家什都包浆了，想洗干净得用碱面，要不就是放河里泡上一天也行。” 碱面要不来，泡河里耽误吃饭，这所谓的东家只好作罢，就继续拿腔作势，指点着这个新来的伙计给屋里的桌椅板凳挪地方。 从左挪到右，再从右边放到左，主打一个瞎折腾。 终于又有人能使唤了，男人看见这个新人不甘而又无奈的样子，心情那叫一个舒畅，一种强烈的优越感由然而生，摇头晃脑，陶醉的眯上了眼睛。 “新来的后生呢？！” 伴随尖锐的声音，女掌柜急匆匆的寻到院里，见这情形，顿时明白了什么，斜眼看着自己的男人，眼中满是蔑视。 当着外人也不好训斥他，只是对柳慕远说道：“趁着没客人，你去店里帮着打扫一下，然后回厨房吃饭，一会就要忙起来了。” 如蒙大赦，他赶紧答应一声，拿着扫帚簸箕赶明退出那臭烘烘的偏房，又跑去河边洗了手，这才来到店里头。 “大哥是新来的吧？” 女人自去店门口招揽生意了，店小二正闲得发慌，见来个新人打扫卫生，顿时就有了精神。 “是的呀，来打杂的，小二哥以后可要多照顾啊。”柳慕远很客气的回答说。 “是不是做的很不爽利？”冲他挤挤眼，店小二一脸的坏笑。 柳慕远轻声叹口气，“去哪里打工还不都是一样，将就着混口饭吃呗。” 或许是听见这话深有感悟，店小二先是很认同的点点头，看着这个新人瘦弱的身躯，起了同情心。 于是声音压得低低的告诫道：“大哥，在这个店里做活，饭倒是能勉强吃饱，但是这工钱，可是不一定拿的到手啊，我看你是实在人，才好心的告诉你。” 心里一惊，柳慕远一边扫地，一边悄悄说道：“真的吗？望小二哥能告知详情。” “嗯，是这样的···” 也是多亏了这个店小二，他才明白了，跟附近的店铺一样，这店一年到头都在招人，打工的换了一批又一批，就没有干足一个月的。 但凡招到新人，大伙就一起欺负，直到人家受不了走人为止，这样既省了工钱，又给干了最脏最累的活，正所谓两全其美。 至于那些受害者，在他们看来纯属活该，都给饭吃了，还想怎样？ 店小二有点特殊，虽然也是招来的外人，但人家能说会道，这边还真离不了他，反正给的工钱很低，主要靠打赏吃饭，也就因此得以在此容身。 听了这些告密之言，柳慕远心里顿时凉半截。 手里的扫帚随意摆动，沉吟道：“按照小二哥的说法，去别的店也是一样的下场，那还不如现在这边将就几天，先混口吃的，然后看看能不能把交牙行的那一百文赚回来。” “也行，”店小二点点头，然后提醒他说：对了，“后院那个瘦子是个孬种，不用鸟他。” “他不是东家？” “屁的东家，切~”说的口滑，将店里的那点实底，都给抖露了出来。 原来女掌柜的就是这家店的东家。 店铺是她爹那时候置办的，厨子跟帮工的妇女也是他们一个家族的，都沾亲带故。 尖嘴猴腮的男子以前做帮闲，因为能说会道，被他爹相中招来做了个赘婿，当时表现良好，老人家很满意，提拔他当了掌柜。 数年前老人病故，遗产都给了独女，那人没了约束，就逐渐的原形毕露，每每拿了店里的钱去博，又总是输了个精光。 店里生意本来就一般，哪经得起这人如此霍霍，没多久，连买菜进货的钱都付不起了。 女子怒极，就联合店里的厨子、妇人将他痛打一顿，免了掌柜职务，安排后院一间偏房给他住，每日里只是跟那些族人一样，领些客人吃剩的饭菜度日。 那赘婿从高处跌落到店里人人嫌，加之断了财源，心理发生极度的扭曲。 干脆破罐子破摔，白天在家里睡觉，醒了吃点东西，赶进城里继续做帮闲，算着店里打烊，才回来搞点剩饭，吃完继续睡觉 这里正说着，女掌柜见街上没什么人，从门外回来歇脚，这俩立刻分开，各忙各的。 等倒完垃圾回到厨房里，就见几盘剩菜早被那几个妇人给吃个精光，而胖厨子则是吃着一碗猪下水，再喝一口小酒，优哉游哉的，人家地位高，谁都不敢跟他理论。 而给自己留的，就一个头天卖剩下的炊饼，跟碟子里的几根咸菜，都快饿死了，柳慕远几口吃完，不饱。 过一会天色渐晚，店里开始上客。 不多，但陆陆续续有来吃的，基本都是些附近的小摊贩跟码头那边的做工的。 一般是打上一角酒，然后切点下水跟豆干之类的，最后吃俩炊饼，就算一顿晚餐。 虽然说这家店的菜品口味那叫一言难尽，但胜在价格便宜，一餐下来花上个十五六文，也不觉得肉疼。 也有赚的多的，就呼朋唤友，猪下水、豆干之外，再点上几盘烧菜，畅饮着打发时间。 “这个胖厨子连起码炒菜基本功都不会！” 客人点烧菜的时候，柳慕远厨房里打着下手，暗中观察了一下，一眼就看出这人是个棒槌。 其中一份是烧豆腐。 就见大厨起锅烧油，锅热后不存在最起码的葱姜蒜爆香，豆腐、葱段一股脑倒进去就炒，没几下，糊锅了。 然后就见他直接加了半瓢水，再抓上一把盐，一看就是能齁死人的那种，接着倒酱油，继续鼓捣。 等到水收的差不多就好了，装盘、喊一嗓子，小二哥走来，将那盘带着浓烈焦糊味，黏糊糊黑漆漆的物件端去上桌。 下一盘藕片烧肉更惨，完事后都成了藕碎，白瞎了自己的刀工，肉黏在锅底，铲完后成了碳，等菜盛盘后，锅都没法用了。 完了，还要倨傲的训两句，“偷看啥！这是烧菜，看了也学不会的，好好干吧。等十年八年后，爷高兴了了，就收你为徒。” “嗯嗯。”一旁的柳慕远虚心受教，然后惭愧的将脸别去另一边，打心眼里为这位同行感到羞耻。 这个时期的人们都是一日两餐，就是早饭跟晚饭，午餐极少有人吃。 而汴梁城又不实行宵禁，所以说人们都爱晚上出来娱乐消遣，混到三更半夜才散。 现在天冷人少，就算是这样，这家脚店也要墨迹到一更左右打烊关门。 都饿的前心贴后心了，支撑着帮着收拾完，来到厨房，就见那赘婿拿着包浆的碗盘，将留给自己的吃食扫荡一空，见他来了，还得意的一甩头，才得意洋洋的走了。 算了，不跟这厮怄气了，柳慕远离开脚店，还好自己带了钱，就在不远处买了几个肉馒头，拎着走回出下处，这一天算是熬过去了。 如此过了三五天，天气骤暖，河边的柳树枝最先泛绿。 阡陌的野花还没开，但是已经挡不住城里人荡漾的春心了。 憋了一个冬天，这就陆续有人出城郊游，这天晌午刚过，脚店里就开始上客。 都是春游的走饿了，来这里吃点东西先垫垫，然后站在门外欣然迎客的女掌柜，就不断听见店里头传来此起彼伏的骂娘声，接着，一波一波的客人找她理论。 原因无他，城里人口味多刁钻，胖厨子的手艺，给贩夫走卒吃还行，摆在这里给文人墨客品尝，人家可真的不乐意了。 掌柜的不为所动，因为年年都这样，反正不指望他们当回头客，不爱吃，你走就是了，正好给别的客人腾位置。 于是客人走一波来一波，到了下午，厨房里都是端回去的剩菜，这下可把几个妇人高兴坏了，笑嘻嘻的吃着残羹剩菜，还一个劲夸张院长手艺好。 赘婿也不去街上了，拿着自己的碗盘，一次一次的将残羹剩饭往自个屋拿，被人骂，也觍着脸不觉羞愧。 被夸奖的胖厨子此刻汗流浃背，他本来就虚，加上平时懒散惯了，猛然间出菜这么多，身体有些承受不住，更何况出菜再多，也一样是每月三贯钱的薪水，所以就不乐意了。。 这不，又有人来点葱烧豆腐，这还早呢，天都没黑，还不知要忙活多久。 大厨越想越气，正要发脾气撂挑子，猛然就想起一件事来，冲着身旁的帮厨试探道：“兄弟，我记得掌柜的说你上过灶台是吧？” “嗯，”柳慕远点点头，“家里人在东岳庙摆摊做小吃，我也跟着学了点。” 胖厨子大喜：“兄弟，这豆腐帮我烧一下，爷坐下喘口气，”接着安慰道：“别怕，烧糊了也没事，那厮们不吃，顶多端回来你吃，反生他已是付了钱的。” 第三章 家常菜 “局长，这不好吧，我就一打杂的？” 机会终于等来，柳慕远故意的矫情下。 胖厨子不耐烦的挥挥手，“啰嗦个屁啊，叫你做就做，不见爷口干舌燥的乏累了。” 说完，拿毛巾擦脸上跟脖颈里的汗，离开灶台走到墙角的胡凳上坐着，顺手摸来酒壶，痛饮上几口，舒服的仰头闭目叹息。 劳累后的放松最舒服了，胖子头枕着墙皮，没一会就进入梦乡。 行，那就开始吧。 忍了这几天，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柳慕远走去灶台，见锅里黑乎乎脏兮兮，布满食物残渣和油渍，转身拿来锅刷狠狠地刷洗了几回，才又回到案板前。 老豆腐切成三角块备用，整根的大葱斜刀切段，然后拿个碗放入少许的霜糖、盐、酱油，倒上水搅拌好了。 这锅没养好基本等于废了，炒菜必黏锅，拯救的办法就是热锅冷油，油里撒点盐。 先下豆腐，等煎成金黄色，捞出来备用。 接着放蒜片、葱段爆香，加豆腐、料汁，拿锅铲快速翻炒，炒到汤汁粘稠了，滴上几滴香油，出锅装盘，这一刻，整个厨房里，香气四溢。 几个洗刷的妇人刚才见他上灶，都聚在一起在那里眉来眼去，小声嘀咕着等着看热闹呢。 谁知人家须臾就烧制出一盘金灿灿的美食出来，都不用吃，光闻味就能馋死人，一下都闭上了嘴巴，大眼瞪小眼，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柳慕远也不理她们，喊一声，小二哥过来端菜，进门就惊呼，“我类个猴，怎地恁香呢？” 却见是那个新来的帮工在主厨，再看看还在墙根垂头打呼噜的胖厨子，有些吃惊的小声问道：“大哥，这菜你烧的？” 点点头，柳慕远笑着朝他摆摆手，意思是快端上去吧。 孙长明是一名太学生，今日放假，眼见春光明媚，一大早欣然出城郊游。 出门后才发现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他就随大流跟着来到东水门外。 到虹桥看了一回走船，就觉着腹中饥饿，于是就又折返走了一段，进了柳慕远打工的脚店，打算吃点东西垫垫，然后继续逛。 一进门，就看见几个同窗拍着桌子，正在用最文雅的语句谱写最恶毒的篇章，“彼其娘兮,似有疾兮!”之类不绝于耳。 先是吃一惊，再看看他们桌上几样菜肴，心里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也不怪人家骂，那碟子猪杂碎散发弥漫着一股子猪身上特有的腥臭味，别说吃，闻见就让人想吐。 烧豆腐也是闻着就是一股子糊味，卖相更是不忍直视。 转身想离开换一家，却被女掌柜有意无意的遮拦住，面皮上有些抹不开，只好找个位置坐下来。 也真是有点饿，就点了一壶酒，一个炊饼，下货没敢点，最后也点了个豆腐，打算只是解解渴，然后吃了炊饼就走。 “客官，你的烧豆腐来了~” 欣赏着店外的风景，慢悠悠喝了几杯，就见店小二托着盘子来到自己跟前，期间空着的那只手似乎还抹了一下嘴。 “葱烧豆腐好了，客官您慢用。”说完，将菜品摆在桌上。 一股子浓郁的葱香首先钻入鼻孔，孙士子惊讶的看向自己跟前的盘子。 “这~” 就见自己的这份同学那桌比，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豆腐被煎的金黄，上头都吸满了浓郁的汤汁，而环绕在它四周的葱段，如白玉、如翡翠一般晶莹剔透，此刻肉眼可见的往上飘散着勾人的香气。 这菜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士子咽口口水，肚子不争气咕咕叫了两声。。 “上错菜了？”望着自己的豆腐，再看看同窗的那桌的同样菜品，他忍不住发出疑问。 “没~”小二哥见多识广，颇懂人情世故，满脸堆笑的讨好他说：“小人见公子面目俊朗，将来必定是一名相公，想必是吃不来这边的粗鄙食物，所以叫店里隐藏的高厨给你特意烧的。” 一脸神秘兮兮，声音也放的低低：“人家是在泰山上，跟仙长们学的烧菜手法，出师下山来京城闯荡没几天，您这盘是他来小店后烧制的第一道菜呢。” 孙长明一下就信了，谁让人家夸咱帅呢，先是点点头，然后夹起一块豆腐来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品味。 “哇~”一口炸浆啊！ 豆腐经过煎炸，使得每一口都充满了浓郁的葱香味道，外表略脆，轻轻一嚼，里头却又滑嫩多汁，咸香中带有一丝丝的甘甜，鲜明的层次感让人回味无穷。 果然是不同凡响，吃罢一块美味的豆腐，从怀里摸出十几个钱来，“赏你的。” 店小二大喜，连声说了许多句的谢谢，这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人间美味啊，泰山，仙长，这两句词语加起来就变得高大上，没成想今天出来游玩，就能遇见这样奇妙的事情，难道我果然不凡，来秋必定高中?” 美食美景再加上好心情，孙长明畅快极了，然后再看看邻桌吃的猪食，忍不住得意的摇头晃脑。 他高兴有人可是不乐意了。 那几位早就闻见香味，见小二走了，其中一个站起来径直的来到他跟前，眼睛往那盘豆腐上瞅半天，口中喃喃自语，“这店里也不是没好菜呀。” 拱拱手问道：“兄台，你这品味的豆腐要价几何？” “十文啊。”孙士子样子很无辜的回答道。 空气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那位问价的太学生茫然站立了半晌，然后手脚就开始抖个不停，面皮紫成了茄子色，一直蔓延到了脖颈，大声喘息着，耳目口鼻都要冒出火焰来。 “欺人太甚！！！” 他终于爆发了，面红耳赤朝向同伴，跺着脚，手指别人家的美食吼道：“一样的菜，一样的价钱，看人家的，看人家的！！！” 其他同伴也都围了过来，瞅了瞅那盘色香味俱佳的葱烧豆腐，其中一个阴森森的低吼道：“小二~你给老子滚过来！” 看着店小二应一声心虚的走来，指一指那盘豆腐：“去，给我们换一盘一样的来。” “客官，”小二哥陪着小心：“上桌的菜品不退，要不你去找喃家掌柜的，她说行就给你们换，咦~掌柜的呢？” 女掌柜已经溜了。 她站在门口揽客，耳朵却一直在听店里的动静，这时候听见有人暴怒，要打起来的样子，就决定走为上策，这情形这两天见多了，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老娘先跑路，天塌下来自有小二顶着。 店小二又不傻，见事情闹大，自个马上要被打，只好作揖求饶，将柳慕远来帮厨，然后今天顶替主厨上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交代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 那几个太学生得知原委后，气都消了，都重新回到自己座位上。 当中那个领头的说道：“瞧不起谁呢，十文钱而已，这样吧小二哥，豆腐重新给我们上一份，要邻桌那样的，然后随便再弄上肉菜来吃，我们真的有点饿，这钱另算。” “好嘞~豆腐马上就来，肉菜小人去问问能做不？您几位稍等。” 脱了一顿打，店小二赶紧的去了厨房，没等多久，果然端了盘一样的葱烧豆腐来，“葱烧豆腐来啦~客官，后厨说是弄个酱爆肉丁，要价三十文，可否？” 做东的太学生点点头：“听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麻烦大厨上快点，我们都饿的心慌。” 见小二去了，跟同伴客套几句，自己先尝上一块豆腐，顿时眉开眼笑，口里发出“呜呜”声，“大家快尝尝，这豆腐巨香！巨香啊~” 那几位只一尝，顿时风卷残云，片刻扫了个底朝天，大葱都没剩下半片。 这也不过瘾啊，眼巴巴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那盘色泽红润，酱香味浓郁的酱爆肉丁来，一看这卖相就都大喜过望。 还是领头那位士子先尝一口，直接翘起大拇指，有点不可思议道：“潘楼的名菜瓜齑咱也吃过，怎么味道就比不过这两道所谓家常菜呢？！真是奇了个怪，难道是小弟的味觉哪里出了毛病？” 另一位听了笑道：“老兄，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这位新来的大厨，烧的菜就是比潘楼的好吃，今个咱们算是来对地方了。” 第四章 危机感 胖厨子这一觉睡得很舒坦。 期间做了一个特别香艳而又甜蜜的美梦。 梦中的女掌柜已经将那个尖嘴猴腮的赘婿给休了，转而嫁给了他。 还将钱财交出，让自己掌家。 这可真是太好了，终于熬到头，不用整天价站在灶台跟前烟熏火燎了。 店里头新聘了美貌的厨娘，做出香甜美味饭菜的同时，还不时扭头对着他暗送秋波。 女人也变得贤惠起来，这不，正拿着调羹，舀一勺刚出锅的美味汤羹，先吹一下，才温柔的往自己嘴里送。 “好香啊~馋的口水都流了出来，论做菜还得是厨娘，手艺就是高超。”他享受的张开嘴巴，却是接了个寂寞··· “我去，还真有香气？” 胖子终于醒了，口涎打湿衣领，先是懵逼的擦一下嘴，然后揉揉眼，发现自己依旧身处在厨房，刚才就是一场黄粱美梦而已。 “哎~”带着几分失落叹口气，又感觉不太对，鼻子嗅一嗅，才发现梦里的香气就是来自这里，眼珠子一下睁的老大，朝灶台那边看去。 就看见新来的帮厨依旧是站在灶台前，手拿锅铲行云流水般的翻炒着菜品。 俩摘菜的妇人菜也不摘了，站在边上围观等着。 没多久，一锅香气四溢的菜烧好，年轻人拿个大勺盛了往边上摆好的盘子里送，一锅菜出了十几盘。 喊一声“好了！”旁边等着的妇人端起托盘就去了店里，半道上还不忘偷吃点，一脸满足的样子，随后店小二也跑来端，居然忙成这样了。 “啥情况？” 看着那年轻的帮厨接着开始下一道菜的制作，胖厨子心中有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慢慢站起身来。 也没往他跟前凑，径直来到洗碗的跟前：“他婶儿，什么情况，怎么恁忙？” 碗碟堆了一箩筐，妇人正没好气，白一眼，张口埋汰他道：“老张你完了，给你切菜的帮厨，人家是个高手，平时不显山露水，随便露一手就把菜给做绝了。” 指一指店里：“不信你出去看看，都排上队了，”继续埋怨说：“都怪你偷懒，这下好了，俺们怕是要忙活到三更半夜了。” 埋怨完了觉得不解气，开始幸灾乐祸起来，“高人来了，店里要发达了了，张局，等掌柜的回来，就等着卷铺盖走人吧，哈哈。” 脑瓜子“嗡”的一下，胖厨子眼前一黑，有种被响雷劈中的感觉。 人跟着晃了晃，下意识的用手扶墙，这才站稳了。 “这个新来的帮厨是个烧菜高手？” “这平时也没看出来啊，人蔫不拉几的，切菜倒是有两下子，难道厨艺一样不凡？” 带着这些疑问慢慢的走近柳慕远，见他握着铁铲，手腕灵活地翻炒着锅内的菜肴，兴起处，锅铲撩一下柴火，顿时铲子着了火。 然后用着火的锅铲猛的一抖，铁锅里噌的一下闪出一团火焰来，菜肴则是围着锅边飞速旋转，飞转几圈火焰熄灭，菜肴落回到锅底，颜色一下变得鲜亮无比，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气。 完蛋，真是高手，超级厉害的那种，胖厨子站在帮厨身后瞠目结舌，人被唬的脚趴手软。 这种类似场景他平生只见到过一次，就是在著名的白矾楼后厨。 原因是有一年掌柜的收了几条金黄色的鲤鱼，然后被白矾楼采购的给相中了，就高价转卖给他们了。 鱼是他跟着送去的，然后看见厨房里有一位年级很大，据说是宗师级的神厨恰好在炒菜，因为好奇，就凑过去观摩了一番。 就是跟这个年轻帮厨几乎一样的手法，菜肴围着锅旋转，只是没有喷火。 那情形，当时他就呆了，惊为天人，回来后跟人吹嘘了好几年。 所以说，眼前这个帮厨难道是那人的徒弟？不对，他做菜的手法，貌似比那位厨神还要高妙唉，我勒个去，那他是？？？ 脑海里顿时就浮现出了这样一番场景：“不久后，这脚店在这个年轻人高超厨艺的帮助下的日进斗金，不几年就重新翻盖，升级成了有名的正店。 掌柜的也因此休了那赘婿，以身相许给了身边这个年轻人，自己则是被降格成帮厨，然后每日价眼看人家两口子打情骂俏···” “你这菜烧的不合规矩！” 强烈的危机意识，让他张嘴吼出一句大瞎话，将正在全神贯注做菜的柳慕远吓得一哆嗦。 先不理他，菜正在收尾呢，等到装盘了，才擦一把汉，一脸欣然的样子说道：“呀，局长休息好了啊，我刚才就说弄不好，您都吩咐了，这才赶鸭子上架胡乱的烧了几盘，正好，您接着做，我去案板上切菜。” “兄弟你行啊~”胖厨子啧啧嘴：“是爷眼拙，以前小看你了，不过嘛，凡事都要有个规矩，以后让你帮忙，要按我的烧法来弄，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偏差。” “抱歉，兄弟人笨，局长的手艺学不来，还是老实的切菜好了，再让帮忙，也只能是刚才的手法。” 柳慕远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都亮牌了，谁还跟你装孙子。 并且很含蓄的告诉他，咱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满级玩家新手村里学打怪？不存在的。 “行，小子你本事大，不过，明天不用来了，就目无尊长这一条，爷做主把你给开了，工钱一文也不给！”胖子决定下下手为强。 “好的局长，那我明天不来了。”柳慕远说完不再理他，就在案板上慢条斯理的切菜。 外面催着菜呢，还是葱烧豆腐，要七八份，胖子被逼无奈，就硬着头破也跟着炒大锅菜，弄好后都端了出去。 然后店里头就炸了锅。 先骂娘声此起彼伏，然后就听见有摔盘子的响声。 紧接着店小二身上淋着一些黏糊糊的东西，貌似就是大厨烧的豆腐残留物，哭丧个脸，跑进厨房哀求道：“张局，还是让柳哥烧菜吧，你做得没人吃，还都急眼了，人家要退钱，这掌柜的又不在，咱也没办法啊。” 没等胖子发脾气，就有一个书生端着盘子进了厨房，后面跟着几个同伴，说道：“麻烦问一下，这豆腐谁做的？” “是小人烧的，”大厨点头哈腰一脸假笑，“几位爷，刚才有点走神，因此有点糊锅，海涵啊海涵。” “就你小子做得是吧，”书生走到他跟前，将那盘菜劈头盖脸怼过去，然后伸腿踹裆，低吼道：“叫你给老子吃猪食，叫你给老子吃猪食，哼哼，弟兄们，砸店！！！” 大厨吃疼，捂着裆蹲在地上叫唤，书生几个同伴跟着义愤填膺，就要撸袖子动手拆家。 “几位小相公息怒，”柳慕远看了半天热闹，转过身来打圆场，“我家局长今天身子不爽利，因此没发挥好，要不还是让某来代劳给各位再做上一盘赔罪吧，你们的跟刚才其他客人要的豆腐，都不算钱。”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这一拨，刚才的其他菜品都是你做的？” “嗯~”柳慕远老实的回答说。 第五章 幸福来得太突然 书生不去理会趴在地上装死的胖厨子。 朝柳慕远拱拱手，“局长，实不相瞒，下午遇见同学，说你烧的菜品是绝味，我们才慕名来此，刚两盘吃的不过瘾，谁知再点就上来盘猪食，这一看就不是你做得，对吧。” 接着一脸责怪的样子，“还是劳驾你亲自掌勺吧，以后不要叫这个打杂的上灶帮忙了，是真给贵店砸招牌啊。” 柳慕远听了，挠挠后脑勺：“小相公您说错了，这位才是我们的主厨局长，我只是个打杂的帮厨。” “···” 书生一时语塞，然后看看他，再看看死胖子，心里头就琢磨出个大概来，试探道：“劣币驱除良币？” “没没没，”柳慕远接连摆手，“我才来没几天，只是个帮厨，下午局长累了，才头一回上灶，帮忙胡乱炒了些东西。” “这么有趣的吗？” 读书人笑了，从怀里摸出几颗碎银子，“都说真人不露相，今天算是有幸见识到了。” 将银钱塞到他手里，改了称谓，“如此就劳烦郎君了，刚才的那几份菜钱某包了，打碎的盘子也算上，看在郎君的份上，这事就这么算了，我们还是出去等。” 说完再次拱拱手，几个人说说笑笑讨论着这件奇事，一起回到店里。 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胖厨子见人都走了，才重新站起来，擦一把脸上的糊汤，冲着柳慕远，很无奈妥协道：“今天的剩下的菜品，你都做了吧，其他事情等打烊后再说，对了，银钱给我，等有空给你交柜上。” “放到手里就是柳哥的！”还没走的小二哥，因为今天得了好多的打赏，心里着实感激柳慕远。 眼见他要被坑，不由得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按规矩，放在桌子上的赏钱大家分，放头巾上或者放手里的都算头彩，就该归人家自己所有。” 戳一戳柳慕远：“大哥，你只把菜钱盘子钱算了交柜上就好，多的自己收起来。” 我去，这赏钱加起来大概能有一两多银子，抛去菜钱盘子钱也能剩个整数，那就是一贯足钱啊，胖厨子本想糊弄这个不懂行的新人，好黑了独吞，却不料被人一下戳破谎言。 他不甘心，脑子转了转，笑道：“兄弟，得了好彩头，何不给大伙都分分利市，你看，出力不是你一人，对吧。”扭头朝几个妇人扫一圈，祸水东引。 柳慕远也不含糊，见几个女人都在看自己，就拿了一颗碎银放到其中一位手中，“大姐们辛苦，这点小意思，诸位换成钱分了，至于这剩下的，小弟我的房租都拖欠数月了。” 见妇人们眉开眼笑，胖厨子觍着脸伸出手来，“我的呢？” “不好意思你没有，”柳慕远将剩下的银钱收起来，“梦里啥都有，局长刚才，想必已经发家致富。” 厨房里的人听见这话一愣，随即都哄堂大笑，小二哥咧着嘴跑去店里，妇人们笑够了，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那一颗碎银子上，叽叽喳喳讨论着去金铺能换出多少钱来。 大厨吃瘪，却又不敢发怒，人家前面等上菜，指望眼前这小子呢，只能冷哼一声，继续坐到那把胡凳上，吃酒生闷气，心里算计着等打烊后如何跟掌柜告状。 “店里头应该是消停了吧。” 话说女掌柜当时见势不妙，就溜到了虹桥一带躲了起来。 看河看水看风景，流连了有个把时辰。 算计着时间，约莫着风波已过，才慢吞吞的往回赶，近了，先躲在一棵大树后头，探头探脑的往自家脚店方向张望。 “坏了！这是得罪了哪家的衙内，事情闹大了？” 就见自己的脚店门口，聚集着许多人，看衣着读书的、商贾、贩夫走卒都有，这是要给拆家？ 妇人心慌，双股打颤，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就有邻居朝着她揶揄道：“娘子还不赶紧的回去收钱，你家买卖今天爆棚了。” 然后一脸羡慕嫉妒恨的问：“这是从哪里请来的新大厨啊，做的菜，香味飘满半条街，搞得那厮们宁可挤在你那里排队，也不肯来我们这边将就一下，哎~这事闹得。” “啊啊···” 女掌柜根本搞不清是怎么个情况，只从邻居这女人口中猜测到，门口的那些人不是来拆家，而是排队等着吃饭呢。 有点懵，但肯定不是坏事，于是支吾两声，腿也不抖了，抬脚就往店里赶。 店里店外都是人，女人挤进去，喷香喷香的味道直冲鼻孔，店里七八张桌子都满员，边上许多站着等的。 一个位置有人离开，边上的立刻有几人一起抢座，然后开始吵架。 柜上有个摘菜的在帮忙收钱，走过去看看钱柜，铜子堆了一大堆，也不知有多少，都加起来怕是有好几贯钱之多，然后，摘菜的还递给她一小块碎银子，说是东西摔坏了，客人陪的盘子、菜钱。 幸福来得太突然，女人有点懵，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挠一下手背还是很痒，确定不是在梦中，问帮忙收钱的摘菜妇人。 “娘子，这回咱们店可是真要发达了，”摘菜的眉开眼笑，“新来的小哥是位神厨，炒了一回菜，光凭着香气，就把客人都勾进咱家店里来了，你瞧瞧这些人。” “打杂的那个后生？” “对呀娘子，就是他！” 人家小郎君家里在奉符东岳庙附近做吃食的，也能调和的好汤水··· 听摘菜的这么一解释，她终于想起柳慕远刚来时，牙子给介绍的话语来，原来朱老三没说谎，这人是有真本事的啊。 三步做两步走进厨房，果然，一眼看见那曾经被自己无视的后生，正站在灶台前，全神贯注的料理着食材，手法轻车熟路，还不时玩出些花活来，一看就是个烧菜老手。 而老张则是无聊的坐在胡凳上发呆，见她回来，一下跳起来，慌忙解释说：“掌柜的，就是让他上灶台练练手，不承想学的恁快呢。” “人家用得着你来教？” 女掌柜厌恶的看了自家大厨一眼，心说可拉倒吧，每次烧菜都糊锅，还有脸教人家，呸！你也配。 挥挥手让他一边待着去，一边站在原地观察柳慕远炒菜，越发的心惊，“这个真难，炒的是大锅菜，一次出十几盘，既要出量，还要保持味道不失，极少人能够做到的。” 不过想起他家是在东岳庙开店，也就释然了，“那里游人香客众多，不这样弄根本供应不上，想必他这本事，就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此人本事大概也就到此为止，再高端的料理应该做不了，但是已经足够，咱家又不是正店，这地界也没人吃得起羊肉。 话说刚才出了多少钱的菜品来着，她掐着指头，“半天卖了大约五贯钱，这还没到天黑，那么今天到歇业时，能收入十来贯，抛去所有费用，最少能获利六七贯，我的天，老娘平常一个月也赚不到这些啊~” 再算算，“如此一来，店里头每月岂不是能赚差不多二百贯钱？！” 天降横财！！！！这一算不要紧，女掌柜人直接麻了，激动的双拳紧握，身子不由自主颤抖个不停。 第六章 大冤种 察觉到女掌柜来到厨房。 柳慕远不慌不忙，继续将那一锅菜炒完，等装盘后，才放下手中家什，回头冲她很谦虚的说道：“掌柜的回来了啊，张局累了，我帮帮忙。” “啊啊~”女人瞬间变了面皮，一脸假笑道：“那啥，没事没事，你继续忙。” “可是豆腐跟肉都用完了，”柳慕远摊摊手，“你看这？” “老张还不快去买，还坐在那里干啥呢，真是的。” 等胖厨子慌忙的起身去店里拿钱买菜，女人这才来到他跟前，“后··兄弟，大姐以前小瞧你了，以后好好干，咱不会亏待你的。” “可是局长让我明天就滚蛋呢，说我不尊重他，”柳慕远趁机告状，“要不，明天就不来了吧。” “他敢！”女掌柜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立刻假装给他撑腰的样子，冷哼一声：“明天安心来，这个店的事情，还由不得他做主。” “多谢掌柜的看重，可是你应该知道，这帮厨跟主厨或者副厨的待遇是不一样的，所以说···” 本事已经给你亮出来，剩下的看你给多少了，柳慕远含蓄的明示，看看她能给自己开多少工资。 老江湖了，女人笑眯眯的先稳住他，“好说好说，你辛苦点先忙着，等打了烊，容姐好好的想想，明个给你个交代。” 那行，他听了这话不再言语，歇一会，等豆腐、肉买来了，继续开工，一直忙到三更，还要去店里帮着收拾完了，这才回家安歇。 “今天的情况都看到了，你们是怎么想的？” 打烊了，因为都是光盘没剩菜，掌柜的破例让把卖不出去的猪下水拿来吃。 完了打发店小二去柴房睡觉，剩下的自己人都不要走，先开个会。 洗涮的妇女心直口快，一脸兴奋的说道：“还能怎么想，掌柜的，咱店里这是财神进家了，有这大兄弟在，想不发达都难呢。” 女掌柜听了这话，脸上也是难掩笑意，点点头：“她婶说的不错，可是该给这后生开多少工钱好呢，人家昨晚可是问了呢？” “就按照城里大师傅的工钱给开呗，五贯差不多，不行就加码，好歹要将人给留住，要晓得，咱店里昨个一天，就赚了差不都这些呢。” 这也是掌柜的心理价位，她正要点头，就听见一声阴阳怪气传进耳朵里来，“瞎扯淡，啥玩意就能一个月拿五贯工钱，传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扭脸看时，却见正是自己的男人，此刻用指头从牙缝里抠出一块肉丝来，还要放到鼻子上嗅一嗅，摇头晃脑，重新丢进嘴巴里咀嚼起来。 一阵反胃，女掌柜待要训斥，随即想起他曾是帮闲，应该是见多识广，于是耐着性子问他，“你这话怎么个意思？是说我给多了？” 男人“切~~”了一声，“见识短了吧，爷当年在城里馆子帮闲时，什么样的菜没品过，就他做的这种大路菜，尝都不肯尝一口，也就是你们这些乡下人，才当了好东西。” 所以那些士子、文人墨客都来吃算是怎么一回事？ 白天是在冬眠，然后醒了去偷鸡摸狗，这一切都没看到，菜都光盘也没剩下的，尝都没尝到，但是这都不耽误他信口胡说八道。 那个新来的前几天还被自己耍的团团转，谁知转瞬就要发迹，这让他打心里不爽，说啥也要给搅黄了，至于店里兴衰，干自己屁事。 好像有点道理，掌柜的听了他的话，心中犹豫起来。 胖厨子见机会来到，也跟着插话，“姑爷说的没错，那厮不过就是会烧几个大锅菜罢了，哪里值得这些薪水，依小的看来，给个三两贯就算是高的了。” “少来，”女人白了他一眼，“老张啊，是不是怕人家抢你饭碗，急眼了啊？” 心思被看破，胖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慌忙摆摆手：“没有没有，大不了小的跟他换换位置，咱就是说，他烧的那几个菜，喃看上几次就能学会，所以说姑爷说得对，你给的太多了。” “此话当真？！”女人眼睛盯着他看，十分的认真严肃。 胖厨子低头躲避那吓人的眼光，嘴里还在犟。“也没啥花样啊，调料、材料还是那些，就是手法快了点，小的偷学上几天，然后抽空练一练，也就掌握的大差不差了。” 都是亲戚，其他妇人见两个男的都不同意给新人高薪，也纷纷改了口径，说没错，就是几个大锅菜而已，都是厨子，局长看上几天，一定能学得会，那人就无关紧要了。 你一言我一语，掌柜的渐渐开始被说服，低头沉吟。 尖嘴猴腮男见状，乘机添油加醋，还是那股子洋腔怪调，说道：“那厮要是真有本事，早就去城里的正店掌勺了，哪会来咱这小店将就呢，爷们说对吧。” 谎言说的人多了，貌似就成了真的。 女人不再怀疑，只是恍然大悟般，感谢起别处来：“怕是奴家年前去大相国寺上香时，感动了佛祖，因此赐我一场富贵，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说完低头浅笑，这一屋子里的人，都跟着欢喜附和。 欺压人惯了，格局摆在那里，有时候就会形成一种固定思维模式，总觉得别人的付出理所应当，自己这边多给一点都难受的要命。 于是当柳慕远第二天来上工时，女掌柜的将他领到后院河边，要单独说话。 “兄弟啊，昨个你走后，姐呢，就给大家开了个会，提一下给你涨薪水的事情，奈何大家都不服气啊~” “那我走好了。”这边也不废话。 “唉~瞧你这话说的，”女人变得慈眉善目起来，“姐是这么想的，既然他们不服，那兄弟你就更该拿出些本事来，做事给那些人看看，等到月底，店里好起来时，咱们再算账，到那时他们也无话可说了。” 继续的怂恿道：“柳兄弟啊，姐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但是呢，你既然来到这里做事，就不要心里只想着自己的那点薪水，凡事要先为店里着想，你想啊，咱家小店要是好了，你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 “掌柜的讲得好！”柳慕远闻言连忙点头：“那我先干到月底看看。” 见真给忽悠住了，女人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兄弟一看就是个懂事礼的，那行，你还是先去店里帮着打扫下，咱一会就开业。” “这是真的把我给当成大冤种了啊，呵呵！” 等她走远，柳慕远嘴巴瞥到后脑勺，满脸都是失望的表情。 心想我好心送给娘子一场花开富贵，你却拿我当了棒槌，只想着摘花除根，如此苛刻无情，此地不留也罢。 眼见要被坑，心里当然不甘，他眼望着流淌的河水沉思良久，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计划来。 第七章 龙游浅滩 跟往常一样，柳慕远还是拿一挂猪下水去河边清理。 回来后，胖厨子没了从前的趾高气扬，默不作声的拿到锅里煮了。 然后居然很自觉的去案板上切菜。 柳慕远也没吱声，拿了扫帚去店里打扫卫生，气氛就是这样的诡异。 半道遇见那个阴人赘婿，依旧让去那间脏屋里给打扫了。 这次可没惯着那厮，回一句，“抱歉，不得闲。”就径直往前走。 那人见他这次居然不听话了，自尊心受到严重打击，气得直跳脚，嘴里不停咒骂些恶毒的语言。 柳慕远回身要打他，赘婿就怂了，回屋一下把门关上，别了门栓。 “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但是只要在爷们店里一天，是龙是虎都得老老实实盘着卧着，直到不干了滚蛋那天再飞再跑。” 关好门有了安全感，一张臭嘴从门缝里继续的恶心人。 “就是个欠揍的。” 嘴里嘟囔一句来到店里，掌柜的依旧是习惯性站在门外揽客，小二哥看见他，先朝门口看一眼，然后神秘兮兮凑了过来。 “哥~”声音压得低低的，“掌柜的叫你过去，说了给加多少钱没？” “没~”柳慕远摇摇头，也是小声回答道：“就让我好好干，说是到了月底再算。” 店小二头一扭、嘴一歪，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大哥你又上当了，那鸟男女们就没打算给，想着先稳住你，让姓张的偷艺罢了，等他学会了，就撵你走。” 原来小二哥姓丘，无大名，就叫小乙，也是外来人，平时住店里的柴房。 凌晨时那伙人开会，将他赶了出去，柴房里躺了一会哪里睡得着，强烈的好奇心使得他就忍不住的跑去门口，将那些人说的都偷听进耳朵。 回房后心中不岔，心说好你们一群腌臜鸟人，老子头一回得了上百文彩头，眼见着要发迹，又要被几个蠢货给搅黄。 你们眼瞎，老子惯走汴京饭圈，一双招子可是明亮的很，人家柳大哥那是一般人嘛。 早听正店的大厨们说过，家常菜最难烧，技法、调味、火候的掌握缺一不可，家常菜能做出极致美味的，非顶级大师莫属。 所以说这帮子人到底得有多蠢，财神到家，居然就给当成要饭的往外撵，“啧啧，”合该这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那我该怎么办，难道要眼看着他离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猛然醒悟，一拍床板，“你傻啊丘小乙，刚说过那厮们是蠢货，你又如何犯浑，机遇稍纵即逝，敢不牢牢把握住了！” 就这样兴奋上头，一晚上没睡，上工后顶着黑眼圈在等，见财神大哥来到，立刻告状。 柳慕远手里拿着扫帚画圈，轻声说道：“谢谢小乙哥，这掌柜的刚才说辞虽巧，但是我也猜到了个大概，不过~你为何要将真相泄露给我，有点好奇？” “小二哥嬉皮笑脸：“只因大哥人长得出挑，说话又好听，见面感到亲切，所以将此事告知。” “好好说话···” “好吧，”小乙叹口气，人变得正经起来，“这店里的人都沾亲带故，时刻防着我这个外人，小弟在这里住柴房、睡草铺，吃剩饭，何时才是个头呢？ 好容易到昨天有了些盼头，谁知那厮们又使坏，眼见要被断了财路。” 挠挠头，鼓起勇气，“所以将事情告诉大哥，只是希望你走时，能带上小弟做一名伴当，陪大哥闯荡江湖。 柳慕远闻言，诧异的瞪大眼睛：“小哥这是觉得我能成事？貌似直到现在，我还是店里一名打杂的啊。” “龙游浅滩而已，”丘小乙神情坚定，“昨天我就知道你的本事了，小弟把话撂这里，将来大哥要是发达不了，这双招子丢地上任你踩。” 这人不简单，头脑灵活还讲义气，反正将来自己要是开店离不开必要的帮手。 于是点点头，“我不久以后真想盘个小店做吃食，赚多少不谈，至少不用受别人的气，否则，你无论在那里给人打工，都会被人给压榨欺负，到时候愿意来，咱们同甘共苦。” 小二哥大喜：“太好了大哥，咱们今天就走吧，离开这鬼地方，从此天高任鸟飞，小弟早就呆够了。” 柳慕远无奈苦笑：“可是现在没钱啊，所以还要给这边干到月底。” “啊~干到月底也白搭，那厮们不会给几个钱的，而且还要偷学你的本事。”丘小乙连连摆手。 “那就更应该努力的工作了，”柳慕远意味深长的笑了，“否则的话，咱们的左邻右舍能被逼疯？” 安慰他说：“小乙哥就放心吧，我已经筹谋好了，如果一切顺利，就能拿到一笔钱，足够去城里租个地方开店了。” 小二哥闻言喜上眉梢，冲他暗暗翘起大拇指，“就说大哥是龙游浅滩吧，如此小弟也不急了，静等你的好消息，到时候咱们一起走。” “一定。” 从此后，柳慕远就占据了这家脚店的主厨位置，每天从晌午忙到半夜三更，中间几乎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没办法，只能改良了烧菜工艺。 葱、花椒放入麻油中熬制成一大盆，调料什么的也是先调制好了弄成几盆，炒菜时随用随放，简单快捷而且味道不变，如此一来，效率倍增。 名声已经打响，店里生意持续火爆，每天的吃客都要排队，哪怕期间掌柜的趁机涨了价格，生意也没造成多大的影响。 到了快月底。正是春暖花开时，虹桥附近游人如织，生意更盛。 女掌柜依旧是站在店门口，却是穿上了新买的织锦褙子，脑门上插了许多金的、银的配饰，打扮的花枝招展揽客。 不为别的，就是给街坊邻居显摆，故意的气人，很贵是吧，可是谁让喃们店里赚的实在太多了呢，老娘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她得意忘形了，四邻八舍可是倒了大霉。 原来的时候，各家虽然竞争激烈，却因为基本上料理水平相当，大家还能过得去，而且，就她家最差。 谁知人家上月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请来个高厨，一下就成了垄断半条街的火爆局面，那边排长队，自家这边门可罗雀。 硬撑了大半个月，谁都受不了了，大家各自想办法，开始自救。 对面的吴家脚店改卖早餐，但是生意不尽如人意。 食客们早饭一般比较简单，价格上不会超过十文，再贵人家就不吃了，也就是六文三个肉馒头，再配上一碗粥，这样的水准。 吴掌柜趴在柜台上愁容满面，这样下去别说盈利，连本钱都保不住。 昨天倒是跟家里人商量，打算高价从城里聘请一位大厨，来跟对面一较高下，但是这也很难做到。 因为不管是脚店还是正店的主厨，都是跟店里签了契约的，你就是花大价钱，人家也不敢来，半路跳槽不够赔钱的。 哎~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一切都指望着这个店呢，这可如何是好，不行就转让了吧，咱去别的地界重新开，不受对面那个娘们的鸟气了！ 第八章 推销员 话说吴家掌柜正愁眉不展，打算放弃经营，转让自己的店铺。 店小二走过来跟他说：“东家，门外来了个小哥，也不吃早点，说是找你有点事情谈谈。” “叫他进来吧~” 谁呀这是，凡是店铺开久了的都知道，只要店开着，每日里中有些不相干的闲杂人等进来，各种算计。 所以这次也一样没在意。 没一会，一个顶着黑眼圈的年轻人走进店里，手里拎着个竹篮子，见到吴掌柜，点头微笑，“掌柜的好。” “客官来找老汉，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老吴淡淡的问道。 年轻人笑容不减，“我这里还好，倒是觉得贵店最近大概有些不顺，所以这里看看，考虑能否帮忙解决一下问题所在。” “客官此话何意？”掌柜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年轻后生不慌不忙的将竹篮放在柜台，先掀开盖着的布，然后再将包裹的干荷叶打开，露出两碗做好的菜肴来，尚在散发着热气，热气里透着奇异的香味。 “这是晚辈熬夜做出来的几样熟食，他自己用手先放到嘴里吃了一点，才继续说道：“掌柜的尝尝，这味道如何，能跟对面菜品掰掰手腕不？” 见小伙子自己都吃了，老吴不再犹豫，叫小二给拿双筷子来，就在柜台上，每一样都夹着尝了几口，然后忍不住满脸的惊喜“小郎君，快请里屋坐，咱们慢慢说话。” 这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传说中的救命稻草啊！ 掌柜的不该怠慢，将年轻人让进里屋里，叫那一壶上好的酒来，先给他满上。 指着其中一碗请教道：“此菜内容丰富，吃起来香而酥烂、咸鲜味浓、其中膏腴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回味无穷，不知道如何称谓，老汉从未见过此菜品。” “这个源自青州，叫做颜神店酥锅，是我们家人当年游历当地时，用别的做菜技术换来的，”年轻人继续指着另一个碗，“这一碗是冰糖煨猪头，我们家秘制独创，掌柜的觉得比之大相国寺的烧猪头肉如何。” 老吴听了这话，那筷子夹了片猪头肉细品了半天，放下筷子点点头：“相国寺的烧猪头肉老汉也吃过，是加了杏仁酪遮腥，所以大伙都去买，就成了名菜。” 然后点评这一碗猪头肉，“郎君此菜烧的这道菜，则是色泽深红，但看卖相就胜过一筹，吃起来则是肉质酥烂，香味浓郁、甜中带咸，比之相国寺的要高上一大截。” 点评完，看着年轻人试探道：“所以郎君此来小店的目的是···？” “当然是来卖技术啊，包教包会。” “价值几何？” “一百贯一种，总价两百贯。” “太贵，太贵。”，老吴摆摆手，跟他还价道：“总价五十贯吧，行咱就成交。” “不可以还价的，”年轻人笑笑，“晚辈选的这俩菜品，每一样都能镇店，而且保证你买了之后，不卖第二家，这里敢说句大话，这个可以传世，从此子孙无忧。” 这价格还真没超过老吴的心理预期，他干餐饮多年，知道哪家要是有一道镇店的菜品，那可是打死也不会出售秘方的，就跟这后生说的一样，要留着传世。 况且这两菜不论从卖相和口味上都没得挑剔，绝对可以凭此发家致富，说起来两百贯买来已经超值，他肯出售秘方，那一定是遇到困难了。 于是跟着笑笑，“这江湖规矩，买卖无论如何都要还一口的，老汉也就随便这么一说，既然郎君不肯松口，那就成交罢。” “且慢~爹爹休教那厮给骗了！” 一声娇嗔，打厨房里走出两男一女来，说话的小娘子面容姣好，正是老吴的小女儿，那俩男的则是她的兄长。 这小娘子不简单，单名一个霞字，小名三娘，今年虚岁十七，早在灶台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志向是成为一名京中小厨娘。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个时代的厨娘地位很高，不论去了正店还是朝中相公家工作，月薪都是百贯起步，是个让人羡慕的职位。 当然条件也很苛刻，心灵手巧能做出好的料理不算，人还的长得好看。 因为不论正店还是官员，请客都是要面子的，上菜的厨娘尚若长得不好看，就会被认为是很丢脸的事情，相互攀比，当时就这风气。 吴三娘长相上具备了条件，心里头怀揣梦想，奈何平日却因为没有名师传授，料理水平太差，一直郁郁不乐。 加上这个月对面的脚店突然就请了个手艺高超的大厨来，生意碾压了附近半条街的同行，自家生意跟着一落千丈，就埋怨自己没本事，委屈的哭了好几场。 今天起个大早，跟兄长蒸好了肉馒头，在厨房正无聊闲坐，就听见老爹领个人进了里屋。 因为好奇，兄妹三个一起走过去，隔着门帘偷听，才知道是来了个卖秘方的。 也不知道那人究竟卖的什么东西，就听出有个是猪头肉，然后就开出了总共两百贯的天价出来。 我了个天，这人是穷疯了吗？两碗食材你敢这样的叫价，碗里的东西金子还是银子做的？貌似喃们家累死累活，忙上个一年也赚不来这么多钱啊。 越听心里越气愤，而且见老爹居然就这样答应了下来，急忙掀开门帘喝止这场交易。 吴掌柜跟年轻人都吓了一跳，老吴见是自己的几个儿女，就作色道：“休要胡闹，厨房里呆着去。” 三娘梗着脖子。“爹爹，咱家才不景气，这人就适时来这里推销秘方,他哪里有这好心，分明是趁火打劫，休要上当。” 这边老吴还没搭话，年轻人不乐意了，一撇嘴,“小妹妹说话请注意分寸，我到底是来趁火打劫还是来雪中送炭，要分辨清楚再讲才好。” 这是将自己给当成不懂事的小屁孩了，小娘子愈发的愤怒，“就你这口音，一听就是打京东路来的，怕是跟对面的那个厨师是一伙的，商量好了来喃们家坑蒙拐骗。” 对面请了厉害高厨，大家早就打听了，说是人家里泰山脚下东岳庙附近开馆子的，厨艺都是跟庙里头道长学来的，端的厉害，这是才来京城落脚。 所以现在听这人口音，小娘子断定这俩人之间一定有瓜葛，大差不差是师兄弟什么的。 年轻人听了这话，脸上露出迷之微笑来，“小妹妹说得好~但是你有没有想到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万一我就是对家的那个厨师呢？” 第九章 火苗上的舞蹈 屋里人沉默了半晌。 还是吴掌柜率先开口：“原来郎君就是对过酒店新来的主厨局长，老汉早该猜到才是。” 然后恍然大悟般，“哎~我刚才还寻思到底是谁，才能将那两般菜品做的如此的精致美味，这下终于茅塞顿开。” 小娘子吴霞叉着腰，瞪眼抢白道：“哼，就是你小子先是抢了喃家的生意，又吃里扒外的来此讹诈钱财，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柳慕远一听这话不乐意了。 正色跟她辩解道：“小妹妹这话说得，这首先呢，自信凭我的本事，不管去到哪个店家，他家生意一定火爆，至于你家买卖淡了，难道不该从自身找下原因，又何必埋怨上了我呢？” “还有就是，我在对过就是炒几个家常大锅菜，而卖给令尊的菜品是另外两类秘制料理配方，完全属于我个人所有，一丁点都没对不起现在的东家，何来吃里扒外一说。” 一番话怼的小娘子哑口无言，脑子里打一个转，反问道：“那你为何不卖给现在的东家？” 柳慕远笑着摇摇头，“店里现在忙都忙不过来，她现在月赚三两百贯，哪里还会将这个看在眼里，而卖给贵店，既能雪中送炭，又可以平衡一下这条街上的生意，免得一家独大，对谁都好。” 两三百贯！ 一句话惊的一家人头皮发麻，心说我类个乖，怪不得那婆娘现在这么抖，原来人家是真的发了横财，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位年轻人所赐。 “那我花的的两百贯，岂不是几个月就能回本，然后坐享其成。”老吴按耐住心中狂喜，沉声问道,“郎君保证不再将方子卖给别家？！” 柳慕远点点头，郑重其事的回答他说：“当然，而且以后连我自己都不会再做这两样菜品，晚辈会的东西很多，不靠这一两样吃饭。” 这也太牛了，老吴满意的搓搓手，“郎君，酥锅跟猪头肉的烧制配方老汉要了，只是···” 犹豫一下，说道：“这事要是让你家掌柜的知晓，那边怕是存身不得。” “不用担心的”柳慕远苦笑着回答，“我就是不卖方子给你，那边恐怕也是待不成了。” “啊~这又是为何？” “薄情寡义，大概是给不了我多少工钱，要不能来这边买配方。” “郎君要离开？不怕那娘子去官府告你违约？”吴掌柜担心道。 “她没跟我签订契约，说是先试用一个月再说，”柳慕远耸耸肩，“而且，原来的主厨还在不断的偷学我的炒菜技法。” “那娘们是不是傻？居然敢这么对待郎君。” 柳慕远无奈的耸耸肩，“她格局摆在那里，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认为理所应当。” “啊这···”吴掌柜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张家婆娘你可真是个寡福的，这泼天的富贵砸到你头上，接都接不住啊，哈哈哈！” 将面孔朝向柳慕远，“那妇人向来如此，人刻薄也还摆了，每每的耍心眼骗人给她白干，只是这回怕是要失算了，你走后，有她后悔的那天。” 兴高采烈拉着他的手，“那啥兄弟，下月来小店将就吧，老汉给你开二十贯，不不，开三十贯月薪，每年还都涨一回，咱们签长约，如何？” 柳慕远笑着就拒绝了：“谢谢掌柜的好意，只是晚辈是想着自己去城里盘个小店来闯一闯。” 年轻人就是志向远大啊，老吴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有些遗憾，但也不再强求，于是将三个儿女往厨房赶，打算跟他谈谈钱存在哪里，菜品几时传授这类具体细节问题。 吴三娘此刻早就在心里将此事信了个十成，人往厨房里走，小嘴却依旧在死犟，“切，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那人派来的掮客。” 这样啊，反正离上工时间还早，对面的人此刻还都在睡觉呢。 于是柳慕远也不急了，眼睛看着小娘子的背影，“小妹妹，你家灶台开火没？” 这是要露一手给她看啊，老吴顿时也来了兴致，慌忙说道：“开了开了，局长自去，老汉也跟着长长见识。” 于是众人一起来到厨房，柳慕远见他家也有洗好的猪下水，点点头，过去挑了几个猪腰子，说道：“给诸位一道我们家乡那里的一个基础菜，爆炒腰花。” “基础菜?”吴小娘子疑问道：“南菜还是北菜？” “北菜的一种，我家乡在鲁中，所以做出来的菜品也俗称鲁菜。” 这样啊，吴三娘不吱声了，跟一家人旁观他的操作。 只见柳慕远麻利的将猪腰对半切开，去除腰臊，清水漂洗干净放到案板上。 随后手里的菜刀横竖不停，交叉改出花刀，一番操作行云流水，没多久，八条麦穗状猪腰子改好摆在案板上 此时，一旁观看的吴小娘子，早去了当初的小觑之心，眼睛直溜溜的看他操作。 柳慕远表情淡然，将腰花腌制好了，起锅烧油。 油热后先点醋，下腰花迅速划散，待腰花定型后加入葱花等配料迅速滑炒，过程不过十数息，最后淋一点花椒油，出锅装盘。 “献丑了，大家尝尝看，味道如何。”说完，将那盘形如麦穗，色泽鲜亮的爆炒腰花放在了案子上。 吴掌柜也不尝菜，只是笑着揶揄自己的宝贝闺女，“我的儿，这回长见识，知道什么叫做高人了吧，你们兄妹慢慢吃，老汉要跟局长去说些其他事情。”拉着柳慕远，径直的去了里屋。 “原来这世上竟然真有这样高妙的刀工技法。”望着眼前的这盘爆炒腰花，吴小娘子目瞪口呆。 她早已被刚才那位大哥的高超厨艺所折服，以至于看他去屋里时的背影都心存敬畏。 脑海中不停的在复盘他刚才的操作，“复杂的花刀改的顺畅自然如行云流水，烧菜时技巧娴熟潇洒万分，这哪是在炒菜，分明是在刀尖和火苗上的舞蹈。” 她是个有志气的，人勤奋上进，就是没有人教授厨艺，天天在厨房里自己摸索，始终不得要领。 经旱逢甘露，这回终于是看见真正的大厨示范烧菜技艺，一下就被折服，心生向往。 “我可以拜他为师吗？” 脑海中猛然就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来，在心间迅速的生根发芽，乃至枝繁叶茂，再也挥之不去。 胡思乱想间，才发现俩兄长已经是将那盘菜给吃的只剩一片腰花，一吃一个不吱声。 赶紧的将最后的腰花抢来，小心的放进嘴里细嚼几下，“喔~”的一声，小手捂住了嘴巴瞪大双眼，这也太美味了吧。 第十章 长生库 该做工还得要做工，因为来的客人多，脚店女掌柜新添了不少桌椅板凳，而且都摆在了店外面，占道经营。 这下柳慕远更是每天忙的不可开交， 一锅接一锅不停歇的炒菜，加上最近几天睡眠不足，身体越发觉得有些支撑不住。 于是跟掌柜的请假，想要休息一天。 女人一听这话，立刻本着个脸，颧骨绷的高高，冷嘲热讽道：“柳兄弟，不见大伙都在忙碌，同样是人，怎么就你弱不禁风了，既然来到咱们这里做事，就要遵守店里的规矩，别矫情了，只要人没死，手里的活计就别停！” 说完，甩一下袖子走了。 “我···” 收回一句脏话，柳慕远深吸一口气，真想这就撂摊子走人。 谁知一下瞥见在一旁正在往这边偷看的胖厨子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心中一转念有了主意。 叹口气对他说道：“张局，你也别每天往这边张望了，要不干脆来上灶，想学我来教，很简单的，会了好让我歇会，小弟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哈哈，你小子也有今天啊。”老张心中得意洋洋，心说叫你非要抢老子主厨的位置，这下好了，累到了吧。 本待不搭理他，但转念一想，这倒是个学活的好机会，前些天掌柜的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务必将这厮的烧菜本事学到手，到时候给自个涨两贯工钱，然后就撵他滚蛋。 这不机会就来了，于是先假惺惺的谦虚道：“怕是下锅就烧糊了，客人退货，不好跟掌柜的交代。” “局长放心，多放点油就好了，你来试试吧，小弟身体真的有些不适，呶，料汁什么的都弄好了，就按照我说得做就好。” “哎哎，那我试试。”终于等到机会，胖厨子上了灶台，按照柳慕远说的，将豆腐小心翼翼放进锅里。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豆腐真的没粘在锅底，等到炸黄了翻面，一点糊的迹象都没有，老张大喜过望，按照他教的方法翻炒、加调料，一切都顺风顺水，不多一会，一锅葱烧豆腐就做好了，品相差了点。 盛盘端进去店里，一个往回退的都没有，期间有老顾客吃的不太对味，但又找不出什么毛病来，也就这样算了。 就这么简单？！ 胖大厨心中狂喜，顿时信心倍增，接着上手下一个菜品，柳慕远就在边上不厌其烦的教导，何时该放酱汁，什么时候停，菜品上店后，也没啥问题。 我勒个去，这也太简单了吧，枉我老张偷看了大半个月还多，合着就这？一上手就会。 扭过脸去疑惑道：“兄弟，以前老糊锅，怎么现在就没事了？” 柳慕远扶着案板，懒洋洋的回答他说：“以前你炒菜舍不得放油，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心里却一脸无奈，“大哥~那是重新给养护好了的，但是这个不能让你知晓。” “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老张恍然大悟，“那行兄弟，眼见你的真的疲乏了，就在案板上轻快一晚上，剩下的我来。” “那就多谢张局体谅了。”柳慕远说完，没精打采的开始切菜切肉。 果然，晚上余下的时间都是胖厨子在灶上主厨，而且工作的比较兴奋，到三更都没有一点疲劳的样子。 到了打烊后，他就迫不及待的跟掌柜的表功，说那小柳的烧菜秘方也不过如此，自己已经都给学会了。 女掌柜开始还不相信，然后胖子就拉出洗涮的妇人给作证，几个人异口同声，说晚间的菜品真就大多数是张局亲手烧制的，而且食客们吃了也没说好，可也没说不好。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吧，”听到这里女人一拍桌子，“就是烧个大锅菜罢了，哪有什么技巧可言，是个厨子上手几回就能做到。” 跟着脸上浮现出一种嘲讽至极的表情来，“可笑那个打小县城出来的土包子，居然就想凭这个跟老娘索要高薪水，你们说可怜不可怜？” “哈哈哈~”一屋子的人都跟着拍手叫好。 她的男人此刻坐在角落也跟着笑，不过，心中的嘲笑对象，却是自己的女人。 没了心事，女掌柜冲着胖子点点头：“差几天就到月底了，你还是要多上灶，这个主要是熟练了就很容易，到了下个月，就给你加薪。” “哎哎，掌柜的放心，从明天起我一直主厨。” “老张，要不咱们这样，”女人若有所思，“从下月起我跟牙行的说说，咱们店里不但招帮厨，主厨也招，等到来人拿出好的菜品来，你还是跟着偷学了，然后如法炮制的让他月底走人，如何？” “掌柜的高明啊~既白赚了技术还不用花钱！” 这话一出口，胖厨子马屁连连，几个妇人都跟着一起喝彩，七嘴八舌的恭维。 吃完宵夜，两个男人各自去睡觉，女人们意犹未尽，聊的兴起时，一个说道：“娘子的新衣裳着实好看，不过呢，咱们现在店里兴旺了，您老人家住的地方，是不是也该重新打理下呢？” 另一个立马接茬：“就是啊掌柜的，你屋里的家具还是太公在世时给你置办的，有的地方都坏了，咱现在身份不一般，也该换上一换了，不要的就丢给我们好了。” “换，马上就换！” 一下成了暴发户，女人心里早就飘了，正不知道该怎么花钱，被这些人一怂恿，就有了消费目标。 果然到了翌日，女掌柜先跟柳慕远说道：“晚上的时候想了想，是姐姐的不是了，兄弟这个月劳苦功高，不该乏累了还上你上灶，从今个起你切菜歇着吧，凡事让张局来，抽空替换下就可以了。” 挺好的，身体机能可以得到充分的调节，不至于因为抵抗力下降而感冒发烧，要知道这个时代，普通的感冒没准就能让人丧命，自己倒是知道方子，但是还没机会配好解药，于是立刻应诺了下来。 女人点点头，却没有继续去店门口显摆，而是叫了两个妇人，陪她一起上街。 第二天上午，赘婿正在自己的房间酣睡，就被院子里的一阵嘈杂声给吵醒。 恼怒的起身披上衣服，打开房门一看，好家伙，来了一伙人，正七手八脚的将一座雕花的红油绣床往女掌柜的屋里般，边上还有梳妆台，桌椅什么的，一看就是一整套。 他可是个识货的，急忙走到女人身边问道：“大姐儿，怎么就想起置办家具了？” “又不给你睡~”女掌柜鄙视的白了他一眼，“怎么着，不行吗？” “姐儿这是说的哪里话，”尖嘴猴腮男陪着小心，“我的意思是，这一套总加起来，怕是要有上千贯了吧，咱家里哪有这么多的钱？” “要你管~”女人不耐烦的回答他说，“奴家去长生库借了点钱。” 一脸嫌弃的样子，“店里生意这么好，几个月不就赚出来了，醒了就出去玩吧，别在这里添乱！” 第十一章 工钱四十文 “醒了就出去玩吧，别在这里添乱！” 耳朵里传进自家女人不耐烦的嫌弃声。 男人应一声，识趣的走出院门，却没有去街上，径直来到了河边。 果然，就看见柳慕远正在慢悠悠的清理着猪下水，于是站在身后观看了片刻，开口道：“兄弟~” 柳慕远闻声回头，看见居然是此人来找自己，眉头皱起，“想刷碗的的话，拿来给你泡着，卫生你自己打扫。” “那婆娘买了一套家具，花了上千贯。”谁知赘婿摇摇头，一下变得很正经，沉声说道。 “看见了，我出来的时候，正往院子里搬呢。” “她去借了高利贷！拿店铺抵押的。”男人攥紧拳头。 柳慕远依旧在淘洗那挂下水，闷声闷气的说道：“店里生意很好，人家有分期的底气。” “你下月走了，店里哪会继续红火。” “那点东西张厨不都已经学会了，店里有我没我还不都一样。” 赘婿笑了，笑的高深莫测，“兄弟，那些人犯浑，不代表老哥也是傻子！” 柳慕远诧异的回过头来，心说可以啊，这人不一般，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拿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东家要是能说服她给我满意的薪水，兄弟愿意留下来干上一两年。” “不能，”尖嘴猴腮男直截了当的回答说：“某在这个店里没有任何地位。” “那不就结了，”柳慕远耸耸肩，“小弟约摸着到了月底就会被撵走，从此与贵店再无瓜葛。” “哎~不是这个意思，话说兄弟，你最近几天是不是下了工，老去对面的店家勾当啊？” 柳慕远一惊，蹭的站了起来，随即恢复了平静，淡然的说道：“去了又如何，这边不要我，总得去寻找一个下家啊。” “兄弟大概也知道，老哥我从前是，现在也是在做帮闲，所以休要瞒我了，你根本不是去寻找下家，而是···嘿嘿。” “所以你想干嘛？！”这边见被戳穿，就要撸袖子。 “兄弟莫要动手，咱有话好说，”赘婿有些慌张，冲他连忙摆手，“老哥的意思，见你最近劳乏，想着帮忙跑跑腿做个中人，兜里好落下几个银钱而已。” “不需要了吧，”柳慕远摇摇头说：“吴掌柜那边已经谈好了，不在需要东家去费心了。” “哎~兄弟这话说的，左邻右舍谈过没有？”赘婿伸过头来怂恿道：“一家都找了，老哥帮你去谈剩下的店家，赚钱吗，哪个能嫌多呢，你说对吧。” “我考虑下。” 转眼就到了三月的最后一天。 柳慕远来上工时，手里拎着两斤羊肉，说是感谢大家一个月以来的照顾，等打烊时包上一顿角子请大伙。 我去，现在的羊肉可是要五十文一斤，平常人吃不起的。 这下店里人包括女掌柜都高兴极了，心里头甚至有些过意不去，一瞬间有种想给他加薪的念头。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然后没了然后。 开始洗菜切肉，跟着忙活到快打烊，见胖大厨累了，还帮着炒了最后的几个菜。 终于等到收工，几个妇人忙着包角子，柳慕远将大锅洗了，洗刷的很认真，认真到将那层养好的油膜都给蹭掉，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倒上半锅凉水烧着。 又饿又馋，妇人们都等不及了，见锅里的水开始沸腾，包好的羊肉角子赶紧下，都等着吃呢。 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些角子不够大家抢的，等到柳慕远刷完锅来到店里，一个都没给他剩下。 叹口气，只好还是拿个炊饼配咸菜吃，这边掌柜的抹抹嘴，拿个算盘给大家算账结工钱。 “张局三贯，小乙一贯，扣除借店里的的还剩两百七十文，他婶子六百文···”给各人支了钱，拍拍手，“行了，就这样吧。” “我的呢，掌柜的？”都有，就余下一个柳慕远跟边上坐着喝角子汤的赘婿，俩人都被没念到名字。 “你的下个月结，”掌柜的面带微笑，“来时忘了跟你说了，咱们这里都是压一个月才结上个月工钱，免得有意外发生。” “原来是这样的啊，”打工者有些无助的看看正在数钱的众人，“那也行，只是我想知道这个月有多少薪水可拿，还有到了下个月按多少算，毕竟再干就要签合约了。” 女人点点头，“也行，那就先给你算算吧。” 划拉一下算珠，“说好的试用期给三到五百文，算多的，按五百给吧。” “然后呢，”手一扒拉，“饭钱每天十文，要减去三百一十文，洗菜时菜叶去的太多，减五十文，烧菜油放的超级多，减去一百文，所以算下来的话，兄弟该领到，嗯，该领到四十文钱。” “不是说好的管饭？” “对呀，说好的管饭，但又没说不收钱。” “噗嗤~”有人止不住在偷笑，然后捂住嘴巴偷着乐。 柳慕远一脸无奈，“那好吧，敢问下个月掌柜的给开多少工钱？” “官钱一缗，就是七百七十文，能干不？” “不能！”这边拒绝的直截了当。 “那你明天就不用来了，”女人态度也是斩钉截铁，缓一缓，“算了，念你本月没什么过失，这四十文给兄弟结了罢。” 点出四十文制钱来，做一小摞摆在他的跟前。 吃完最后一点炊饼，柳慕远拍拍手，很珍惜的将桌子上的薪水收入怀中，这可是打自己魂穿大宋以来第一份工资，务必要留着纪念下，虽然期间的付出跟收人太不成正比。 起身唱个喏，“娘子做事有点忒绝了，不过还是要祝贵店生意兴隆，咱们就此别过。”就这样离开店里，从后门走了。 “切~老娘还以为他有骨气，四十文不要就走人呢，高看他了。” 女人见他究竟是领了薪水，心有不甘的撇撇嘴。 “也行了，”赘婿此时喝完角子汤，起身拍拍肚皮，“这人是第一个在咱们店里干完满月的杂工，结果是不但赔了手艺，最后还倒贴进两斤羊肉去。” 说完，晃晃悠悠没正形的走去自己屋里睡觉，此刻，店里这些人，才感觉脸皮有些臊得慌。 没了竞争对手，学了对方的手艺，还给加了薪，胖厨子志得意满，到了第二天，亲自的在案板切完肉菜，就要准备调料酱汁。 “坏了！这几样都是怎么配比来着？” 一下就有些蒙，因为以前都是柳慕远给配好的，直接用就是了，他也没问过。 管他呢，反正就是那点东西，盐，酱油，糖，还有什么不知道，都弄了些放进大碗里头，拿个勺子搅合几下完事。 然后看了看干净大大锅，满意的点点头，“这小子不错，临走知道给刷的干干净净。”接着起锅烧油，油热了豆腐搞里头。 “滋啦~”看这面煎的差不多了，拿锅铲翻个，一下子没铲动，我再铲。 一用力，许多半截豆腐露出白花花的里层来，而底下的都粘在了锅底，胖厨子惊得张大嘴巴，脑门上的汗水，一下子冒了出来。 第十二章 被耍了 “老兄何故带我们来此，要不今天小弟掏钱，咱们找家正店去吃上几杯？” 李贾商今天请客，邀请的是外地来的几位生意人，期间有位很不待见这家脚店，认为这里档次太低，没面子。 “我说诸位，可别不高兴啊，这店虽小，但是人家有名厨坐镇，几个特色菜葱烧豆腐、酱爆肉丁、油爆双脆以及炒木须肉，味道都是一绝。” 贾商一脸自豪，“都是在正店都吃不到的美食，晚了排不上队，所以才请大家来吃，可不是为了省钱啊。” 客人们听说，都是左右看看，果然已经坐满各色人等，其中不乏衣冠华丽的有身份者。 才都满意的点点头，“老兄说的在理，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今天算是有口福了。”点了菜，先把酒拿来吃着等。 谁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上菜，老李不耐烦，连声催促店小二，店里的其他客人跟着询问怎么还不上菜。 “张局，菜还没烧好吗，客人们都在催了，咳咳··” 小二哥走进厨房，一股子焦糊味扑鼻而来，忍不住一阵咳嗽，定眼一看，就见十几盘烧的一塌糊涂的豆腐摆在案子上，而更强烈的焦糊味道从大锅中传来。 走近了一看，胖大厨正满头大汗拿锅铲翻炒另一样菜品酱爆肉丁，一坨黏糊糊的面酱，半锅焦了的肉丁，真正被他做到了酱肉分离，形状惨不忍睹。 嘴里兀自嘟囔着：“，？” “啊哈哈哈，谁给你的天真，让自己觉得别人能将吃饭的的本事轻易教授？” 丘小乙心中舒坦极了，心说柳大哥端的厉害，明明看上去已经让这人能熟练掌握了这几个菜的烧制技法，可是偏偏等他一走，一切又恢复如初。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谁却是都不晓得，高人啊，果然是高人。 憋着笑，等着他的暗黑料理出锅，才很恭敬的问道：“局长，菜可以上了吗？” 见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叫了两个妇人帮忙，自己也托着两盘，进店来到贾商这一桌跟前：“客官久等，这是你们要的葱烧豆腐和酱爆肉丁，其他的一会就好。”转身再去厨房拿菜给别的客人。 “特色菜？”几个外地来被请客人，都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跟前两盘物件，陷入沉思。 黄的，糊的，炭黑的，烧的没卖相也就罢了，关键是那一股子烧焦的味道直钻鼻孔，令人感到窒息，就如同人被困在狭小的房间里，无法逃脱。 “老哥选的好馆子！” 一声“请”之后，先前嫌弃那位，忍不住先用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尝一下，“呸”的一下直接吐在了地上。 随后用水酒漱漱口，翘起大拇指，“老哥，原来你们京城人都好吃这一口啊，小弟虽然住的偏僻，好歹也是吃过几年正经粮食，这玩意在我们那边，可是喂狗狗都不吃。” 另一位也嘲笑道：“行了老兄，我猜大概是李豪商认为咱们这小地方来的乡下人，就该吃这样的猪食，怕是咱们带的钱少人家看不上，要不算了吧，大伙去别家进货好了。” 一顿冷嘲热讽，贾商被臊的无地自容，当下压住心中的怒火，陪着笑脸：“各位兄弟，今天是大哥的不是了，一会你们说去哪个正店，我继续请！” 招招手将小二哥叫到身边，“去，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 女掌柜正打扮的花枝招展在店门口显摆呢，当下笑盈盈走过来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请问掌柜的，”老李指着盘子说道：“你们家，今天还不是换主厨了？” 女人顺着他的手往盘子里一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强作笑颜，“客官说的哪里话，我们家的厨子一直都在呢。” “啪！！！”孙贾商将盘子直接扣翻在桌子上，“说瞎话会倒霉的，兄弟们走，大哥请你们去正经馆子吃去！” 站起身来，跟那几个客人一起拂袖而去，跟着店里其他客人也都急了眼，有骂娘的，有摔盘子的，有人趁机起哄，将桌子都给掀了，然后骂骂咧咧的走出这家脚店。 “哎哎哎，都别走啊，今天我家厨子不舒服···” 女掌柜慌了，正在无效的劝慰，却听见街上“噼噼啪啪”响起爆竹声。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谁家放爆竹，难道是有新店开业，不见近几日哪家装修啊？自己一直在街边站着呢。 带着这些疑问，她也跟着来到街上，却看见自家的左右邻居，以及对过的吴家脚店，都是门前挂了新的招牌，街上点了火，正兴高采烈的往里头丢竹节。 对过老吴放完爆竹，口里高声叫道：“本店重装开业，新上颜神店酥锅~冰糖煨猪头，好吃不贵，大家先尝后买~” 而这边的邻居们也不甘示弱，一个喊道：“新上的美味卤煮火烧，一碗只要十文，好吃管饱，大家都来尝尝啊！” 另一家则是喊着卖济南府油旋、甜沫外加油煎包，也是先尝后买。 李贾商几个出了店门，正要寻思着去哪里吃，就碰见这样的巧事，顿时都乐了，一听就有食欲的，于是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街对面那家尝尝。 然后出店的那些其他食客，听说是先尝后买，就走马灯一样围着三家去尝个遍，才都点点头，纷纷选择心仪的那家进去坐了。 女掌柜傻愣愣站了半天，见那些食客进去后就没出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多了三家强劲的竞争对手，以后自己的脚店不再是一家独大了。 “呸呸！” 还一家独大呢，这都走没人了好不，她再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是店里的菜品又出现问题了，于是扭头疾步的回店进厨房，看见正在发呆的胖厨子，厉声质问道：“张局，菜怎么又糊锅了？！” 老张汗水马上又下来了，磕磕巴巴回答说：“我也不晓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昨天不还好好的！还有，就算是糊锅，那酱汁的颜色也不该是那样的啊。” “酱料原来都是他给调制好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调和，直接用。”大厨挠挠头，“煎豆腐跟炒肉丁，以前多放油就可以了，谁知道今天照做就不成了。” “也就是说，那后生走时阴了咱们，他的手艺你根本没学会？” “大概就是他在其中留了一手。” 我的天，合着是被人家给耍了啊！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看着自家厨子的狼狈样，再联想起外头那三家店在自家倒霉时突然同时重装开业，她终于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巧合。 “坏了，我是借了高利贷的，这下该如何是好？” 想起这事女人一阵惊恐，身子不稳就要往地上瘫，手扶着墙勉强站住，嘴唇开始打起哆嗦来。 第十三章 赘婿 此时赘婿睡到自然醒，溜达进了厨房，本意是找点吃的。 却看见胖厨子一脸尴尬的呆站在灶台前，而女掌柜瘫坐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几个摘菜洗刷的妇人都蹲在那里劝她。 当下饭也不找了，面无表情的经过的众人身边，来到店里头，嘴角方勾起一抹阴笑。 看见空荡荡的桌椅跟那些不堪入目的菜品，亲自尝了尝，“呸”了一口吐地上，甩着袖子，嘴里哼着小曲就上了街。 先去左右邻居的店前尝了尝免费的新制美食，然后扭头看看没人注意，朝街对过的吴家脚店走去。 吴家店铺的布局跟女掌柜家的几乎一样，就是后面少了一条河。 男人轻车熟路，走胡同进后院，来到厨房，看见灶台上四口铁锅，一锅是酥好的菜，另一锅小火煨着猪头。 另外两个锅里都蒸着肉馒头，已经解开了笼屉，整个厨房雾腾腾的，弥漫着馋人的肉香。 吴小娘子正在忙着厨房抱柴火，她的俩兄长都在忙，见到他来到，脸上绽出笑容来，“王官人，肉馒头都是蒸好了的，饿了可以吃上几个垫垫饥。” 赘婿听了这话，咽一口唾沫，“拿去店里吃，再来一壶酒，今天的事情好玩，柳郎君呢？” 小娘子努努嘴，“师父教我们手艺忙到天亮，此刻正在里屋休息呢。” “行啊吴家小妮子，这师父都喊上了，人家可是还没认你这个弟子哦~” “那还不是要劳烦王官人给说合做中人，” 吴小娘子忍不住的兴奋，“去店里坐下吧，尝一下我们的新菜，奴去叫醒师父。” 没错，吴霞小娘子此时已经成为柳慕远魂穿大宋后的预备开山弟子，这一切说起来，还多亏了此人从中帮忙撮合。 至于原因，就是那天他在这个厨房亮了一手，被人家给惊为天人。 等前脚刚走，小娘子就跑去找老爹，将想要拜其人为师的想法给讲了出来。 吴掌柜听了女儿的诉求当然是很乐意，家里本来就是想将她培养成一名厨娘的，奈何寻不见名师。 而这位柳小郎君是谁？是凭借一己之力，仅仅用几个家常烧菜，就能让对过的小馆子从默默无闻转而迅速的火爆乃至霸占半条街，挤兑自家店铺差点转让的那位高手！ 这叫什么？这就是实力的表现，更何况人家在厨房随手就烧出一个大家从未见过的惊艳菜品来，还有他转让过来的酥锅跟煨猪头，哪样都能称得上镇店之菜。 这人太厉害了，深藏的绝技不知还有多少，吴霞要是能拜他为师，那将来妥妥能成为一名身价不凡的京中小厨娘。 于是就在柳慕远收了转让费，赴约前来传授酥锅、猪头制作工序的时候，老吴就正式的提及了此事，并上了递贴。 这边不收，只是推脱说：“掌柜的慎重，晚辈眼见要离开那家店，不知去何方谋生，怎肯误了令千金的前途，您还是给她另谋良师为好。” 被推辞了，不过很正常。 不可能乱收徒弟的，任何时候拜师都要经受考验，柳慕远的拒绝是正常现象，开口就答应下来才是瞎胡闹。 老吴见他不收，当时也没说什么，回头将此事告知了女儿，说人家为人靠得住，不胡乱收徒的。 扎心了，吴小娘子自诩相貌出众、干活手脚麻利，是到哪里都能拿的出门的。 本以为那人会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收了呢，甚至还想着到时候要不要提防他一二，谁知却是想多了，人家压根不鸟她。 先是脑瓜子“嗡”了一下，然后瞬间破防，委屈的泪水夺目而出。 整个人蹲坐在地上泣不成声，抱着膀子，脸伏在膝盖上，身子跟着抖个不停，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老吴赶紧的劝，结果一点用没有，小娘子哭够了，就跑去床上躺着，一天水米未进。 这下可要老命了，正在束手无计时，恰好遇见对过脚店的赘婿来帮柳慕远沟通。 得知此事后，嘿嘿一笑，说道：“吴掌柜，只要你肯出些辛苦费与我，保证将此事给你做成了，还有就是，我跑腿左右邻居的事情，你最好也别介意，柳兄弟想的很周全，卖给那里的菜品，跟贵店不冲突。” “那哪能，”老吴忙不迭的摆手，“他已经将此事跟我讲清楚了，虽是你的主意，但美食店铺多几个，吸引的人就会更多，长期发展下去，对各家都有好处。” 然后笑眯眯说道：“那小女的事情就拜托官人了，事成之后赠谢仪五贯如何？” “十贯吧~”赘婿叹口气，“你要晓得，我那女人千不该万不该的去借了高利贷，拿店铺做的担保，过几天眼见就要破家，凡事该为自己着想了。” “哎~”吴掌柜跟着叹了口气，“那好吧，咱也没啥可说的，或许有些事情不破不立。” 就这样，男人回去后找到柳慕远，开始软磨硬泡威逼利诱，说谁叫当初给人家炫技显摆来着，那家女儿现在是铁了心的跟定你了，不愿意的话人家可能上吊抹脖子，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之类云云。 最后搞得他不厌其烦，想想自己开店的话，后厨总得需要个帮手吧，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约定月底离店后就收她为徒。 吴小娘子得到回信后，喜从天降，兴奋的一宿没睡着觉，再次见到柳慕远来店时，也不敢问，只是人变得腼腆了许多，还有点敬畏的样子。 “可惜个标致的小妞，到底是便宜了那个小子，哎~” 赘婿心里头嘀咕一句来到店里，吴掌柜见他来到，特意的给加了个小长桌子，然后将吩咐将酒菜端上来。 没一会，柳慕远揉着眼睛从后头走来，拱拱手，两人坐下吃酒，眼睛都看着对过的脚店。 “所以兄弟现在对这件事有什么感想？” 两个彼此都反感对方的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坐在了一起，赘婿表情有些复杂的问道。 看着自己曾经工作的地方现在门可罗雀，而它的左右邻居那边却是人满为患。 柳慕远托着腮，缓缓的说道：“我来贵店一个月，期间辛苦打拼，给你们创造出一片欣欣向荣来，然而最终只是拿到了四十文钱的薪水，随后被撵走，所以，还有必要表达些什么吗？” 第十四章 错过了什么 “这事究竟因你而起，何不将烧菜的方子留在那边？” 赘婿问完，拿筷子夹一片猪头肉放嘴里咀嚼，顿时陶醉的闭上了眼睛，是真香啊~ “老兄这话问的好奇怪，”柳慕远惊奇的瞪大眼睛，“那是我的东西，走时当然要拿着了。” 然后反问道：“倒是王官人明明已将事情看破，怎么不念夫妻之情，将事情原委告知与她？” 男人笑了，笑的有些无奈，“呵呵，夫妻之情，不存在了，爷当初犯了错，被他们一顿拳脚打下十八层地狱翻身不得，只好混吃等死到现在，那女人现在都正眼不看我一眼。” 接着摇摇头：“她被突来的财富给迷失了双眼，买家具时我已经劝了，但是被当作狗放屁，这不只好放下身段来给你做事，混点盘缠将来能租个地方安身。” 柳慕远闻言点点头，不过随即笑道：“我本来可以留下来的，但听小乙说，当初掌柜的想要给我五贯薪水来着，是你跟老张极力劝阻的对吧。” “没错，”赘婿饮一杯酒，放下杯子理直气壮道：“就是见不得你这样的下等人翻身，爬到我们头上拉屎撒尿。” 五十步笑百步，这是个真小人，柳慕远笑着摊摊手，“可我还是翻身了。只要离开你们那个地方。” 男人撇撇嘴，“嗯，这个没办法，你是个能人，但是只要那个店里一天，就得活该被我们欺负。” “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想低头那就走。” “所以这些都过去了，”赘婿秒变脸，笑逐颜开道：“咱们还是确定一下吴家小娘子拜你为师的事情吧，正所谓夜长梦多，今天就收了呗。” 街对过这边，女掌柜哭闹了半晌，好歹是被几个妇人给劝了过来。 跌跌撞撞的来到店里，就见一个顾客也无，盘子碗倒扣着，饭菜撒的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店小二慢吞吞在打扫，见到她来，一声都没吭。 女人失魂落魄，随意的找个地方坐了，就呆呆的看着对面店里热闹的场景。 她现在终于开始后悔，后悔不该撵走那个后生。 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一个月下来就给自己创造了几百贯的财富。 照这样算下来，哪怕是只干上一年，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人是有点犟，还不怎么太听话，这是他最不让人待见之处，话说，你就不能唯唯诺诺的，真是的，想起来就让人生气。 本来算计着这样的人开就开了，毕竟咱这边离开谁都照样运转，不过现在才发现，那些顾客的嘴都吃刁了，真的离开了他，店里的经营状况连以前都不如，好吧，是直接没人了。 最可怕的是，四邻貌似都请了大厨来坐镇跟咱这里较量，现在这边老客户都被吸引到他们那边去了。 哎~真是悔不当初啊，那时候但凡给开个五七贯钱，忍一下他的小脾气，后生大概就会签约留在这里了，然后发家致富不在话下。 可惜的是这世间没有治疗此类疾病的灵丹妙药可卖，娘子想起借的高利贷，然后想到将来会发生的那些可怕事情，身子不由自主又开始抖了起来。 正在绝望抹泪，就瞥见了正在低头扫地的店小二，脑子里顿时灵光一现，喊道：“小乙，过来过来，奴家有话问你。” “掌柜的有何事吩咐？”丘小乙见叫他，放下扫帚来到她跟前。 “你是不是跟走了的那个柳慕远很谈得来？” 店小二点点头，“嗯。” 女人大喜过望，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声音急切的继续问道：“知道他的住处不？” “知道。” “那你去将他叫回来继续干吧，奴家这边给他开三贯，不，开五贯月薪，来到就签约！” 丘小乙闷声闷气的回答她说：“不可能了掌柜的，人家柳大哥要去城里开店自己干。” “啊~”女掌柜吃惊道：“他不是穷的饭都要吃不上了，哪里来的钱财开店。” 不装了，小二哥决定跟她摊牌，“娘子可知咱们左右跟街对过的新增菜品是怎么来的不？” “那后生教的？”直觉让她居然一下就给猜对了。 “是的，就是柳大哥收了转让费，然后将方子传授给他们的。” 女人又抖了起来，不过这回是气的，“好你个吃里扒外的柳慕远，老娘平日里对你不薄，谁知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已经说好要跟随大哥去勾当，丘小乙也不在乎什么了。 干脆直接嘲讽她道：“每天累死累活的，你给人家吃剩炊饼配咸菜，就这还要算钱，这叫不薄啊，人家菜品配方都是自己的，你不识货或者假装不识货，大哥当然要卖给识货的人了。” 诛心了，女掌柜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要发作，但是想到自己的处境，终于还是忍住了。 强忍着怒气妥协道：“去请他回来吧，奴家加码，给他开十贯工钱，不能再高了。” “怕是不中，”丘小乙慢条斯理的回答她：“听对面吴掌柜说，就柳大哥这手艺，“”去城里哪个正店做主厨，月薪都是百贯起步，就这还是往低里说。” “这也太扯了吧，”女人嘲笑道：“就会烧几个家常菜而已，哪家大冤种肯出百贯给他。” “几个家常菜，还而已？”这回换成了店小二嘲讽她，“看起来娘子对柳大哥的实力果然是一无所知。” “哦~难不成他还能包办宴席？”女人故意往难里说。 “那都是小意思，”丘小乙得意洋洋，“我问过的，大哥说他煎炸烹炒无所不能，然后光是有名的硬菜都能烧制上百道，然后经过延伸技法，就没有不能做的食材。” “你就替他吹吧。” “有啥可吹的，实话告诉你吧娘子，”店小二如数家珍，“那天大哥去了吴掌柜店里，下厨仅用了一道叫什么爆炒腰花的基础菜品，就让他家女儿惊为天人。” 继续说道：“然后就有咱们的左右邻居去那边做客，商谈买菜品的事情，他又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的硬菜请客。” 说到这里一脸自豪的样子，“然后大家傻了眼，说是这些菜不管从色香味型来讲，都是出生以来从未见过的高端美食，就这手艺，去到城里哪家正店一亮，那家的掌柜都得不惜重金的铁定将他留住。” 接着嘚瑟道：“那桌子菜最后被吃的汤都没剩下，他家吴小娘子更是疯了，觅死觅活的非要拜柳大哥为师不可，现在你知道他究竟有多厉害了吧。” 听他说的不像假的，女掌柜脑子被震惊的嗡嗡作响，一屁股又坐回到椅子上，口里喃喃自语，“天可怜见，奴家究竟是错过了什么？” 第十五章 休书 “奴家究竟是错过了什么？！” 女掌柜神情呆滞的瘫坐在椅子上，心态直接崩溃。 错判了~而且错判的太厉害。 那后生根本就不是什么在东岳庙摆摊炒大锅菜的小摊贩，而是一名身怀绝技，平时深藏不露的厨艺大师。 至于他年纪轻轻为何具备这样的水准，鬼才晓得。 或许就是丘小乙平时跟人吹嘘的，他大哥厨艺是庙里的仙长给传授的。这也不无可能。 但都没什么关系了，女人只是想到，但凡昨晚给他五贯的薪水，几乎一定能将他留在店里签约，有他在，不用一年的时间，自己的财富就能累积到令人咋舌的程度。 所谓长生库什么的都不在话下，还清后绰绰有余，然后坐享其成，开始享受奢华的人生。 可惜啊，自己那晚不该听取店里那两个自私男人的建议，以至于就把他判断成一个只会炒大锅菜的傻小子，然后只想着偷取人家的烧菜技术。 哎~人的一生总在不断的犯错。 有些错误你觉得很小，但其实能改变你的人生走向。 而且每次想起来时都会特别的后悔，这种心酸能够陪伴你一辈子，不因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退。 女人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听完店小二的话，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昨晚的认为很对的决定，却是彻底的将进门的财神给送走，而且人家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天界跟地府的距离好近，近到只需要一个错误的选择而已。 她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半分嚣张刻薄模样，就瘫坐在椅子上，颓废的问道：“你也要跟他走，是吧？” 丘小乙点点头，“是的，但是掌柜的，柳大哥说是人这一生最好心存善念，即使你这般对他，还是不忍看娘子破家，所以让喃给带个话，凡事你自个决定。” “他肯回来吗？！”如同打了一剂鸡血，女掌柜猛然坐直了身子，“快说，要多少的薪水？” “不，”小二哥摇摇头：“他说你是薄福之人，担不住太多的财，所以回来也没用，说事已至此，娘子最好将家具折价卖掉，还一部分钱，然后若肯给他一百贯，就把不糊锅的法子跟那几个菜的调料的配方给你。” “大哥说了，这一百贯是他惩罚你的，你们有了这方子，虽是不能跟他在店里时那般红火，但来的客人总不会掀桌了，然后诚信经营，慢慢累积数年，债总能还清，家跟店铺也就保住了。” 最后交代说：“柳大哥说他最近几天只在吴家那边，娘子想通了可以去找他，否则过期不候。” 说完朝她唱个喏，终究害怕将这只母老虎给彻底惹毛了，自去柴房收拾了随身行礼，匆匆的从后院离开脚店，直到上了街，才长出一口气，径直的去寻柳慕远在外城边上的出租屋落脚。 女掌柜这回可没发怒，看都没看店小二一眼，等到他走了没了人影，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不是悲伤，而是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原因无他，就是感激那位后生慷慨的放过了自己，重新给予了店里所有人一条活路。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 绝处逢生使得女人的心境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早就忘了当初因为多出几个钱而心疼不已的事情，反而觉得柳慕远此时的一百贯要价简直不要太合理。 通过店小二的话，她听出了人家是用一种长辈的的口吻在训诫自己，而自己的内心也完全接受了他的训话。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奇怪，仿佛理所应当一样。 店保住了，女人如释重负，不过嘛，气总还是要出的。 到了三更，等到自己男人进家，立马打烊关门，然后将大家都叫在一起。 期间痛斥了赘婿跟胖厨子联合阻止了自己给柳慕远加薪，以至于人家负气出走，造成今天这种不可收拾局面。 胖厨子理亏，干脆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只顾着干饭。 赘婿倒是顶了几句嘴，说：“这个都要怪老张，他说能学会，结果是自己笨叫人耍了，还有你，老张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怎么就轻易的信了他的鬼话呢，活该！” 正在气头上呢，这东西居然敢顶嘴，女人勃然大怒，张厨子不能动，将来还的指望他呢，那就只好教训这男人了。 于是吩咐一声，店里的几个男女一拥而上开始群殴，又将此人给打了个鼻青脸肿。 男人跌跌撞撞逃回自己的狗窝，睡在床上直哼哼，等到身上的痛楚轻了些，怒火烧身。 “这些人都该死！！！爷老子在这个鬼地方窝囊这么久，不就是盼着你忍不住合离，好歹得些钱财罢了，如今你们自己放走财神，反倒是拿老子来出气，合着都是爷，就我该打是吧？！” “还好你们爷爷我多了个心眼，如今跑腿做中人赚了好多的银钱，稀罕留在这里不成。” “那行吧，老子现在就休了你，去那里不能安身立命。” 赘婿义愤填膺，加上现在有了钱底气十足，决定不再忍了，于是咬紧牙关爬起身，摸黑寻个火折子点了灯，先收拾好行李，然后找出一张废纸来。 狠心咬破手指，歪歪斜斜写了一张休书，然后回到店里，见众人还没散伙，正在意犹未尽的讨论刚才揍人的感受，说到有趣时，一起哈哈大笑，猛然见他来到，都败了兴致。 “你不去好好将息，如何又回到这里？”女掌柜沉着个脸，“莫非是刚才打的轻了，要过来找补？” 有人没憋住，又是一阵大笑，赘婿面红耳赤，声音嘶哑道：“爷是过来休你的。” 女掌柜听了这话，瞪大双眼，表情夸张的赞道：“小子好肥胆，你有种！” 男人不管那套，将休书丢在她脚下，说道：“夫妻一场，如今分道扬镳，日后若再相见，请称呼我一声王官人！” “狗屁，穷措大！”女人恶习的用鞋子将血书踩踏一番，说道：“行李不许拿，你给我净身出户，滚吧！出去饿死活该。” “娘子果然是绝情之人，今日的恩怨爷记住了！” 撂下一句狠话，此人果然什么都没拿，从后院走到漆黑空旷的大街上，心中生出滔天的恨意来。 仰天发誓道：“都等着吧，我王冕他日若是发迹，定要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第十六章 算错了 张家脚店第二天关门歇业。 女掌柜匆匆的去了城里，到了午后，就来了一帮子人，将她才睡了没几天的绣床跟那些红木家具都装上驴车拉走。 然后派了个洗刷的妇人，去对过寻见柳慕远，将一叠钱引交给了他。 就算是被坑过也要信守承诺，更何况自己也没打算幸灾乐祸的看着她家破产。 何必呢，都是为生活而打拼的人，想起女人那双生了冻疮的手，柳慕远叹息着摇了摇头。 跟着妇人回到自己工作过的地方，女掌柜在店里等着呢。 再看到他时，表情异常的复杂。 怎么形容呢，是既欣慰，又难过，包含几分怨恨，还带着些许的不甘。 柳慕远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是让她派人重新的去买上一口铁锅回来，原来那口已经保养不当已经废了。 等着锅买回来，就一起来到厨房开了火，当着他们的面开锅，并且将开锅的技巧都教给了胖厨子老张。 然后回到店里，让女掌柜拿来纸笔，亲自写了七八种家常菜的烧制菜谱，里面的调料配比详细而又清楚，写完后递给她。 说道：“娘子收好了，让张局平时多练，炒菜技术就是熟能生巧，有了这菜谱，你不但能解困，诚信经营的话，下半辈子也能衣食无忧。” 女人赶紧的拿个锦袋装了塞到衣袖里，想了想不放心，又拿出来放进怀里的暗兜中，这才神情落寞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柳慕远站起来告辞，转身走到店门口，终究还是折返了回来。 将那一叠子张钱引放在桌子上还她，“娘子拿回去吧。” “啊~” 女掌柜诧异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你不要了？” 柳慕远点点头，“你现在落难，咱不能趁机欺负人。就是临走时劝你一句，做生意为人太刻薄处处算计，往往更加适得其反，望你好自为之。” 朝她拱拱手，走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说道：“对了娘子，猪脑子一个,陈醋泡透,文武火煎成膏药样，取出，细布摊，随疮大小贴之，能治你的冻疮。” 说完离开脚店，径直的去了对过。 “他··他居然将钱还给我了？！！！” 这可是一百贯巨款啊，女人被震惊的瞳孔瞬间放大，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那些银票。 “你人为何这么好呢？” 想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羞恼的鼻子一酸，眼睛一红，跟着豆粒大的泪珠噼啪往下掉，嘴角颤抖着，哭泣的无比委屈。 这回她是在怪自己，责怪自己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人家一个高风亮节的人，居然肯将已经属于自己的巨款再给还了回来。 放眼整个大宋，怕是能够做到的也没几个人吧。 人家当初莅临这小店，给咱带来滚滚财源，可是我又做了些什么呢，满心里只想着压榨算计人家。 然后遭报应了，直到如今才追悔莫及，对不起，奴家真的知错了~ 忙完这事天色渐晚，吴家店铺生意兴隆，客人已经坐的差不多满员。 老吴单独留了一张桌子在等，他闺女跟丘小乙也在，见到师父回来，吴霞小娘子起身去端来酒菜。 “忙完了？” “嗯。” “那就恭喜郎君又赚到百贯银钱。”老吴笑呵呵的祝贺道。 柳慕远笑了笑，“我没要，钱引还给她了，那长生库利息忒高，怕她吃不消。” 吴掌柜父女闻言大惊失色，顿时对他重新的刮目相看，小处看大，这人是个纯粹的真君子。 尤其是吴家小娘子，一句话听得心生摇曳，看师父的眼神已是充满了崇拜跟敬仰。 只有丘小乙不一样，听见这话后懊恼的直拍桌子，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大哥你怎么想的，那娘们当初是怎么对待你的难道忘了，这可是一百贯啊！能让她心疼一辈子，真是的，没法说你。” 吴霞小娘子白了他一眼，“闭嘴，你如何晓得喃师父的高风亮节，再瞎说奴可就打你了啊~” 然后殷勤的给柳慕远倒了杯酒，“师父辛苦了，吃一杯酒解解乏。” 原来昨天的时候，她在那个赘婿的撮合之下，已经正式的拜师成功，到现在兴奋劲还没过。 “这女子完蛋了，现在满心里装的都是她师父，没救了。” 小乙心里头吐槽一句，不敢得罪她，笑道：“三娘子说的小的能不懂，就是有点气不过罢了。” “师父吃菜啊，尝尝喃兄长弄得酥锅可还行。”吴霞不理他了，果然一心只扑在师父身上。 吴掌柜对于现状那是相当的满意。 柳郎君传授了手艺，店铺生意蒸蒸日上，等将来两个儿子也能讨上漂亮的媳妇，自己就退下来，一心的带孙子，安享晚年，如此一来，也就对得起那逝去的妻子了。 想起亡妻有些伤感，觉得不合时宜，忙换了笑颜，问道：“郎君接下来打算去城里盘店？” “嗯，”柳慕远点点头，“想着明天开始跟小乙去城里逛上几天，一边是品尝对比下那些酒店的味道跟价格，心中好有个数，然后看着寻找合适的店铺，等定下来了，就过来接吴霞。” “师父带上我！” 早就被小乙将消息透露给自己了，逛京城下馆子，都兴奋的一夜没睡呢，一听师父不带她，小娘子急了眼。 “城里大得很，我跟小乙逛完了可以去城边租的地方睡，到时候你怎么办？”柳慕远摆摆手说道。 “我寻客栈住，”小娘子咬咬嘴唇，“奴自己出房钱。” “不用，房钱爹给你出了。”老吴笑眯眯的说道：“郎君就带着她去见见世面吧，说句不好听了，孩子长这么大，汴京城没进过几回呢，每天就围着厨房打转了。” 见吴掌柜这样说，柳慕远点头答应了下来，当然，她闺女住客栈的钱当然不能让人家出了。 吴霞见师父肯带她，高兴的差点蹦起来，眉飞色舞的打开了话匣子，不断地询问丘小乙汴京城里的各种酒店摊点分布情况。 到了翌日一早，柳慕远跟丘小乙来这边接她，小娘子换了身平时不穿的新衣裳，告别了老爹，高高兴兴的跟着他俩出了门。 就在这时，对面脚店开了门，女掌柜疾步朝着这边走来，后头跟着胖厨子，手里拎着个小包裹。 女人来到柳慕远跟前，双手果然已经包了猪脑膏，毕恭毕敬的朝他行了个深蹲万福礼，柔声说道：“好叫郎君得知，上月的工钱是奴家给算错了。应该是足钱五贯，都在这里了，请郎君拿去吧。” 这是自己该得的，柳慕远从胖厨子手中接过有些沉重的包裹，顺手递给了小乙。 询问道：“这猪脑膏可有效果？” “舒服多了，也不痒了，”女掌柜回答道，忽然就泪眼婆娑，哽咽道：“多谢郎君高义，奴在家中，已经为您设了长生牌，每日供奉。” 第十七章 新生活 “哎~怎就恁难，哥哥，要不歇完了去万胜门外头看看吧，城里的门脸怕是租不到了。” 汴京西南郑门，宜秋坊一颗老槐树下，柳慕远三人坐在石鼓上歇脚，说话的是丘小乙，有些气馁。 从女掌柜那边拿了五贯钱，吴霞拜师，他爹给了十贯谢师礼。 大头都放在了出租屋，三个人就拿几贯上街，在城里转悠了好几天。 期间品尝了路边摊的平民美食如旋煎羊白肠、鲊脯、冻鱼头还有盘兔肉、旋炙猪皮肉、野鸭肉等等，评价是太一般，重口味。 价格上倒是便宜的很，每份不过十五文左右。 他们三个又去了一家有名的正店，没敢进门，就叫了个闲汉，打听了一下价格。 然后请他去里头帮着点了两样菜，拿出来在外头找个地方吃。 点的其中一份是羊肉，蒸的，上面也是加了杏仁酪遮膻。 吴霞小娘子吃的直撇嘴，“这都什么呀，味道比起师父传给喃家的冰糖猪头差太远，的亏敢卖这样的高价。” 另一份是当时流行名菜：瓜齑，其实就是酱瓜丝、笋干丝炒鸡肉丝，也是近现代炒菜的雏形鼻祖。 丘小乙吃了给出的评价是：“兄弟我现在算是弄明白了，怪不得当初哥哥开店时，客人挤破头，原来城里正店售卖数百文上贯的菜品，味道上居然还比不上咱们小店区区二十文的一道家常菜。” 不过这一切都在柳慕远预料之中，毕竟这里离着现代社会有着千年时间差的，烹饪时代烹饪手法跟水平不可同日而语。 在这个连炒菜都被那些正店藏着掖着的时代，自己带来的近现代鲁菜制作技术，属于一种崭新的存在。 基于这样的判断，三人信心大爆棚，对于未来充满憧憬和期待，开始兴致勃勃的寻找地方盘店。 不过就在这个事情上遇到了麻烦。 此时的汴京城里人口百万，商业餐饮业异常发达，跟现代社会差不多，竞争激烈生意上也都卷的很。 城里头到处都有干不下去转让的店铺，但是几乎无一例外，你想接得话，需要出一笔高额转让费。 柳慕远卖配方给三家，总共拿到了五百贯，本以为不少了，谁知来城里后才发现，这点钱连支付给人家的转让费都不够。 或者顶多只能接一个路边摊，转悠了几天打听遍了都是如此，三人得没了当初的心气劲，个个垂头丧气。 这不，今天就转悠到了城西南的宜秋坊，这边环境倒是很好，挨着汴河远离闹市，就是人流量有点少。 坊间的街道边也都是门头房，但建的都是雕梁画栋，很高级的二层小楼，商家有绸缎庄，生药铺这类高利润营业场所。 其中也有一家酒店，貌似已经倒闭，从落满灰尘的欢门上判断，应该是歇业好久都没租出去了。 这样的肯定盘不起，但是不影响三个人在边上的槐树下歇脚闲谈。 “几位郎君、小娘子，你们可是要租店铺？” “吱扭”一声，酒店二楼的窗子被推开，一颗脑袋探了出来。 柳慕远闻声仰头看去，见是一个头顶双丫髻的女孩子正凭栏朝他们问话呢，神情上颇有些期待的样子。 没等他吱声，丘小乙口快，回答说：“姐姐，我们不富，怕是承受不起你们店的转让费。” “没有转让费的，”女孩子的声音急切，“这是我们自己的门脸，几位别走啊，奴这就下去给你们开门。” 急匆匆的下楼脚步声从外头都能听见，没一会，尘封已久的大门终于被打开，女孩子等了一会，才挥着手出来，走到三人跟前。 “请问郎君租店是要作何生意？” 这个女孩子看上去比吴霞要大一点，身份应该是个丫鬟，人很机灵，须臾认出柳慕远是他们中领头的，就直接的跟他交流。 “我们是城外虹桥那边的，攒了几个钱盘算着来城里开家店做吃食。” “哎呀那太好了，”女孩子立刻笑容满面，“这里原来就是个酒楼，郎君，外边风大说话不方便，咱们屋里谈吧。” 说完，领着三人进了店里。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店里很干净，看样子是这位女孩子经常来打扫。 上下两层，下面是散客区，长桌方桌都有，楼上有包间，可以凭栏观景。 酒店后门就是厨房，进来就能看见四口锅的大灶台里面的厨具都有，就是比较脏。 来到后院看见有水井、磨盘，厢房柴房一应俱全，左右都有门，一个通巷道，另一个小门可以去到主人家的一进，不过门锁在人家那边。 偏房里堆着各种碗碟等厨房用品和其他杂物，上面都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打听了一下，那位丫鬟无可奈何的告诉他，上一任做的菜品都是按照正店的价格售卖，死贵烂贵的还不好吃。 结果当然是没人买账了，装修开业几个月就支撑不下去，几个人折了本钱，欠着她们几个月的租金提桶跑路，走的时候这些笨重物品都没带。 柳慕远听了嘴角浮现出谜之微笑来，心说这就是所谓的低不成高不就，你想一口吃成吃个胖子，那得需要具备相应的实力才行。 把别人当作大冤种可还行，大家都不傻，拿质次价高的菜品宰客，人家消费上一回就再也不来了。 这地界本来人流量就少，没了回头客，你不跑路谁跑路。 转悠一圈回到店里，女孩很有眼色，烧好茶水给三人分别点上，这才坐下来陪着说话。 “请问这位小姐姐，我们租赁这个店铺的话，要价几何？” 茶汤很苦，柳慕远很不习惯喝这个，尝一口放下，打听起租房价格来。 “月租金六十贯，半年一付。”丫鬟看出他们几个并不富有，所以说的小心翼翼。 果然，看到那个跟着来的那个漂亮女孩脸上的汗水都出来了，慌忙解释道：“真的不贵，别家都要九十贯呢，不信你们可以去打听下。” “我勒个猴，这都跟抢钱差不多了。” 丘小乙以前倒是在城里做过酒保，但也只是在一家脚店干了几个月，哪见过这场面，听见叫价，不由自主的跟吴霞对视一眼，均看出了彼此脸上的窘迫。 第十八章 宜秋坊 柳慕远想的可不一样。 综合评估后认为，这就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店铺。 至于原因，其一呢，是吴霞只是个学徒，还上不了灶台。 现在店里炒菜就是靠自己，而且基本都是小炒，客人多了根本忙不过来。 再一个就是这边的房子都是三进带门头的高档房产，住户非富即贵。 而且这里的男人们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晚饭一般都在外头吃，或携带一家老小，或呼朋唤友，吃饭逛街，潇洒得很。 所以说只要笼络住这些人成为老客，这个店就基本上就能稳稳的实现盈利。 这是白天，他们都在工作，点卯的点卯，开店的开店，等到掌灯时刻，估计就开始出来找吃的了。 六十贯真的很良心，颇具性价比，这价格甚至比街心夜市那边路边摊的价格都低，他问过的。 咱出身老字号名店，难不成要去做路边小吃？ 既然来到了大宋，就应当将那块响亮的招牌在这里挂起，总要干出些名堂来，所以说，这个位置真的刚刚好。 心里有了意向，就开始讨价还价，假装很担忧的样子说道：“太贵了，而且地方也偏僻，要不上一家能干不下去。” 丫鬟肉眼可见的显露满脸失望来，轻咬一下嘴唇，“郎君，真的很低了，要不是家里有些周转不来，我们是打死也不肯这么便宜往外租的，要不每月再降下一贯来，不能再低了。” “果然是好门头，只便宜一贯钱，”柳慕远笑了，“好吧，总是要还一口的，六十就六十，这门口我们租了。” 咦~居然就这么成交了，他人还怪好嘞。 女孩子大喜过望，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来，“真的？那太好了，奴这就进去跟主人说，你们坐着吃茶稍等。”，说完匆匆离去。 “师父真的决定租这里？好贵的了。” 吴霞小娘子摸出块手帕来，擦一下脑门上冒出的冷汗，不无担忧的问道。 “不贵的，”笑着安慰她说：“那个小丫鬟没骗咱们，给的租价已经是很低了，而且你就放心吧，这点租金，咱们肯定能够赚出来的。” “师父这么说奴就放心了，”说着抚一下胸口，“不赔就好，去了房租，咱们没几个钱了。” 边上的丘小乙可是对柳慕远一直信心满满，给她打气道：“姐姐甭担心，咱家哥哥只是随便的烧个家常菜，就能给那家女人赚个盆满钵满，来这边可都是烧制硬菜的，你不是没吃过，怕个啥。” 是啊，怕个啥呢？小娘子回想起师父曾经做过的那桌宴席菜被哄抢一空的场景，面颊上顿时浮现出笑意来。 等了老大一会，丫鬟终于回来，笑盈盈的说主人已经同意了，跟他们约好第二天签订契约。 柳慕远象征性的交了一点的定金，带着吴霞、小乙告辞离开，然后各自回家准备。 等他们走后，那丫鬟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心说快一年了，好歹的给租出去了，为了维持生活，主子让当了几回家里的衣裳了。 到了翌日，是柳慕远一个人先来到，此时那位丫鬟已经带了个婆子在等，一起的还有牙行的中人。 吃了杯茶交谈几句，双方就签订了契约，柳慕远拿出一叠钱引来，先期支付了三百缗的租金。 等女孩子高高兴兴走后，那个牙人问道：“郎君既盘了此店，请问还需要什么人手？小人记一下，回去就给你推荐。” 寻思了一会，他回答说：“目前来讲缺个收钱的掌柜，至于打杂的什么我们几个可以先对付，日后要是真的忙起来，再麻烦你给推荐不迟。” “这个好说，今年落第举子求职的多得很，听了你这里招聘掌柜，怕是要挤破脑袋来抢这个职位了。”牙人笑呵呵的说道。 埋汰谁呢，貌似喃也是其中一员好不，柳慕远哭笑不得，问他说：“给开多少工钱为好？五贯可以不？” “忒多忒多，”牙子笑着摆摆手，“郎君只需出到三贯，要是能管住的话，小人定能给你寻到一个最清廉可靠之人。” “行，如此就麻烦你给多操心了。” “郎君这是哪里话，就放心好了，此事小人一定给你办的妥当，日后需要人手的话，到河边牙行去告知一声即可。” 说完，寒暄几句，也就告辞而去。 没事了，尘埃落定，接下来就等着采买、装修开业。 酒楼里现在就剩下柳慕远一个人，他拿着个喝剩的茶盏发呆。脑子里思考着菜品定价的问题。 这可是门大学问，几天考察下来，他总结出了此时汴京里的美食价格跟现代社会来比几乎没什么不同之处。 平民小吃很便宜，脚店的价格也很亲民，正店食材主要以羊肉为主，能自己酿酒，还开始研究炒菜，价格走高端。 当然还有高级的娱乐场所，比如潘楼，以及最著名的白矾楼，现在改名叫丰乐楼。 在那里三两个人吃一顿要花上百缗以上，你要是再点位名妓唱词，那花费可就海了去了。 而自己现在租赁的这家酒楼，比正店差，但是比起普通脚店又高级许多，所以结合这里的居民富裕程度，最佳定位就是走中段路线。 鲁菜就是有这么个好处，下到平民家常菜，上至国宴美食都可以制作。 那就先隐藏起那些高端料理，走白蓝领路线，先让这里的人们吃得起吃的好，实现轻松盈利再说。 当然，也要提前备下点高端食材，以防万一有达官贵人进店消费，这边措手不及。 “哎呀呀~你看这茶水都凉了，奴再给郎君重新烧一壶。” 清脆的女声打断他的思路，回头就看见那个丫鬟去而复返，嘴里道声歉，就忙着煮茶点茶，等一切流程完成，才停下来陪他说话。 “柳郎君请吃一盏新茶，既然已做了店主，奴儿不敢请教仙乡何处？” 写契约时已经看到他的名字了，看来是主人派她来打探一下他的底细，也好心头有个数。 “哦，我来自京东路奉符县，家里东岳庙附近买吃食的。跟着学了点手艺，就想着来京城碰碰运气，还没请教姐姐芳名？” “郎君称呼奴为抱琴就好，”女孩自嘲道：“人家只是个丫鬟罢了，哪里配有什么芳名。” 富贵人家的丫鬟等级可不低，柳慕远唱个诺：“原来是抱琴姐姐，以后可要多加关照啊。” “郎君做吃食出身，怎地这字写的恁好？” “也胡乱读过几年书。” “胡乱嘛~”丫鬟抱琴笑的一脸狡黠，“那行吧，等郎君酒店开业，奴先来品尝一回，要是行的话，往后家里的饭菜都在你这里订，可好？” 第十九章 闻教授 丫鬟抱琴打探完底细，陪坐一会就找个借口告辞而去。 店租下来了，柳慕远心情愉悦，寻了个扫帚，去门外打扫门窗上的灰尘。 正忙着，吴霞和丘小乙一起来到，吴掌柜后头跟着，雇了两头驴子，上面放着他俩跟自己女儿的行李。 知道这边没开火，还拎着个食盒，里头有刚做好的肉馒头跟酥锅。 “啧啧啧，看来郎君这是要大干一场啊~” 看见这气派的酒楼，老吴不住的点头称赞，心说可以啊，还得是年轻人，上来就要做大事。 柳慕远丢下扫帚，客套几句，领着从巷道来到后院，卸下行李，帮吴掌柜付了钱，打发走了赶驴的。 老吴放下食盒，拎着被窝卷来到女儿住的西厢房，左瞅瞅右看看，心里满意极了。 心说不愧是城里的酒楼啊，住人的地方都如此这般的高级。 边帮着打扫，得意道：“三娘，当初爹爹花了两百贯给咱家买来一场富贵，如今店中生意兴隆，你两位兄长都是有媒人上门提亲了。” “真的！”吴小娘子欢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爹爹盼着抱孙子都有好几年了吧。” 吴掌柜叹一声，“是啊，那边心愿将了，你这里可是要争气啊，眼见你师父是预备着往大里弄，要跟着好好学。” “女儿就是有点担心，怕自己笨，学不来师父的手艺，给咱家丢人。” “不怕，”老吴给她打气说：“一步步来，只要不怕苦怕累，总能学的几样拿手菜。” 吴小娘子点点头，“嗯，女儿的秉性你也知晓，不是懒散的人。” “所以说好好干，”吴掌柜拍拍女儿的肩膀，“等到出师了，万一机缘巧合被哪位相公看上了，就能被带进府中享受荣华富贵，呵呵。” “爹你瞎说什么呢！” 正得意呢，就看见闺女对她怒目而视。 “你以前不就是这样想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女儿现在只想跟着师父将手艺学好，然后留在店里做事。” 怎么了这是，当初不就是一门心思的要去个相公家给人做厨娘，然后进一步的高升，如今怎么就转了性？ 老吴被怼，一边尴尬的帮着铺床叠被，一边在心里犯嘀咕。 “话说不会是看上人家小柳了吧，没准还真有这可能，几天前就看出她的不对劲来，哎~闺女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 说起来这门姻缘倒是真不错，至少从现在的情形看来，两人十分的般配。 但是~ 这酒店一旦火起来，到那时人家小柳郎君可就要被人尊称一声员外了。 他长得不赖，还是单身，将来发财了，那城里来提亲的媒婆恐怕要踏破门槛，女方非富即贵，咱家三娘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想到这里叹口气，心里开始为闺女担忧。 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自己从心里安慰自己，“柳郎君人品好，将来就算是是家产万贯了，也不会亏待的了这妮子，我这操的哪门子闲心呢。” 想到这里心情顿时释然，笑着对闺女说道：“那就跟着你师父好好的学艺，等将来成了学的好了，回家看望爹爹时，别人也要高看咱们一眼。” 这话才是说了到吴小娘子的心坎里了，点点头，抚去心中刚才的不快，开始用心打理自己的房间。 赶了一上午的路，打扫完卫生，大家早就饿了，老吴将食盒拿进酒楼里，跟他们三个一起吃了，也就拎着空食盒告辞而去，那边店里忙，着急赶路。 柳慕远几个送出去，回店待了一会，先开始清理厨房，还要将杂屋那些厨具一并清洗出来。 正忙得灰头土脸，上午那个门牙子带了个人，从后门来到院子里。 “员外忙着呢，您不是要寻个掌柜的，小的这带来一位。” 介绍说：“这位闻教授，为人正直极了，以前在城外做馆，如今不做了，要来城里寻一个差事，咱看他人好，就领来推荐给您。” 那人三旬出头，穿一件洗的惨白的直裰，对柳慕远唱个喏：“小可闻焕章，见过员外。” 员外？ 吴霞跟丘小乙听了这称呼，心中得意洋洋，顿时感觉自己也跟着上了档次。 柳慕远回了个礼，问道：“敢问教授，为何要选择小店来屈就？” 那人果然实在，叹息着说道：“小可在京蹉跎十数年一无所成，身边只有一女，从小体弱多病，坐馆的钱有限，都给了她买药吃了也不见好。” 摇摇头，“这不就寻思来城里找点事做，多赚上几贯给孩子治病，见今客住了些时日，事情没找到，盘缠已无。” “师父，聘了吧~”吴小娘子同情心泛滥，打后面悄悄拽了下柳慕远的衣襟，“怪可怜的。” “那行，正好我的弟子一个人住西厢孤单，令千金可以跟她作伴。” 柳慕远从谏如流，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月薪暂时三贯，店里以后兴旺了还会加钱，愿意的话，就回去搬行李吧。” 这么顺利？ 闻教授惊喜交加，自己其实已经失业三个月了。 打年后跟村里的的里正吵了一架之后，人家就不让他教了。 那时候天气冷，就来到城里租了个地处，边给孩子买药治病，边寻找工作。 很难，去年是应试年，落榜的应届考生扎堆，比如柳慕远的前身。 所以说但凡有个能凑合点的岗位，大家就一起去抢，闻焕章有个生病的女儿拖累，根本就没人要。 耗到现在，已经花光所有积蓄，最后终于咬牙将亡妻留给女儿的银钗卖掉，多给了牙行几百文，才换来优先被推荐工作的机会。 这家主人看上去人很好的样子，边上跟着干活的女子也很善良。 这让尝尽人间冷暖的他心里十分感动，谢过之后，跟着牙人一起告辞，回去退房搬行李。 “这个人的名字我听得有点耳熟。” 等他走后，柳慕远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 大概过了有个把时辰，教授背着好大包袱，领着个年纪看上去比吴霞小一点的女孩子，气喘吁吁的来到。 这边帮着接了行李，闻教授被安排去跟丘小乙搭伙。 他看见放厨具的杂屋已经被清理了出来，非要住那里，说是清净惯了，这边劝不听，也就只好由他。 他女儿被吴小娘子领着去了西厢房，厢房都是两头有炕，不用挤在一起睡。 店里还没开火，眼见人多没吃的，柳慕远拉着小乙上了街。 不久后买了半袋子白面跟一些鸡蛋蔬菜回来，到晚上开火煮了些手擀面，此时叫汤饼，拿到店里一起吃。 第二十章 归属感 手擀面做的很普通，就是加了菠菜鸡蛋做的卤子。 吴霞小娘子却是吃的津津有味。 她对柳慕远产生了盲目崇拜心里，认为只要是师父做的饭菜，那一定是人间美味。 现在已经没了对这个酒店前景的担忧。 因为师父做事有条不紊，表现得相当老到，这与他的年级可是一点都不相符。 怎么说呢？ 跟他在一起，就跟在爹爹身边一般无二，总能感受到自己一直被照顾，被关心，满满都是安全感。 师父人可真好，好到连那个一向刻薄的女掌柜都被他感化。 这样的人间真君子太难得了，要是能一直跟着他到老就好了。 想到这里不由自主的看了师父一眼，心尖没由来就被什么东西给撞到似的，猛的颤了一下，然后感到脸上一热，好像是红了。 那感觉说不上，就是很美妙，很愉悦，怕被人发现，赶紧低下头吃汤饼。 丘小乙狼吞虎咽的吃完一碗，接着盛上第二碗，浇了好多的卤子，继续闷头干饭。 以前都是吃的剩饭剩菜，跟着大哥混，才终于吃上了几顿正经粮食，必须的多吃点，可不敢亏待了自己。 闻教授父女初来乍到，表现得十分拘谨。 虽然看上去很爱吃，都在努力克制着，一小口一小口的细嚼慢咽，十分斯文的样子。 柳慕远暗中观察，只见他的女儿脸色苍白，人很瘦，记得来时走路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脑子里思索了一回，感觉她应该是属于缺铁性贫血表现出来的症状。 说白了就是营养不良引起的并发症。 他爹在村里做馆，能有多少收入，平时应该相当的节俭，一年能不能吃上几回肉，都得另说。 再加上这几年花了大价钱，胡乱的给闺女买药吃，好人都能给治趴下了。 于是等到都吃完饭，开口对他说：“闻掌柜，令千金的面色刚才我也看了，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多服伤身，以后先停一停吧。” “可是东家，”闻焕章愁容满面，“小可视璎儿为掌上明珠，此来贵店高就，就是想着多攒上点钱，城里寻个名医，早晚将她给医好，方能了却这番心事。” “我很理解你的意思，”柳慕远微笑道：“这样吧，以后单独的给她安排下饭菜，咱们食补一段时间，不好的话，那在另说。” “东家也懂岐黄之术？” “小弟在家乡奉符时，跟东岳庙里的道长很熟。”柳慕远信口瞎掰，“时间久了，他们传给我一些食疗方子。” “原来是这样！”闻教授，不过现在该称呼为闻掌柜了，听后大喜过望。“如此就劳烦东家了，尚若日后稍有起色，这工钱不给也罢。” “掌柜的这话说的，就算令千金真的康复，那工钱还是该给就得给。” 他女儿闻璎从小在父亲教导下知书达理，听了这话，走过来翩翩行礼谢过。 还是拘束啊，柳慕远虚扶一把，请她回去坐下。反正大家都在，就准备讲上两句。 酝酿一下情绪，开口说到：“闻先生，你应该可以看的出来，这个酒店是我们刚盘下来的。 小弟我来自京东路，上个月还在给别人打工，这位小乙哥也是那个店里的一名伙计。 这是我徒弟吴三娘子，他们选择跟我闯荡，无非就是想摆脱从前那种窘迫，过上更好的生活。” 眼睛扫一圈，见那俩都在点头，继续说：“众生皆苦，尤其底层人更难，包括先生你在内，大家都想着翻身。 小弟也是如此，所以才选择开了这个店，目的就是能够终结以前那种拮据生活。” “吾身安处是吾乡，那么既然来到，后头那个小院，就是咱们从今往后很长一段时期的家了。 咱们来自五湖四海，有缘相聚在一起，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大家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争取早日翻身发家致富，好不好！” “好！！！” 一席话说的在座之人心潮澎湃，闻掌柜跟女儿对视一眼各自欣喜，心中对这个酒店顿时有了归属感。 开业前要筹备的东西很多。 到了翌日一早，柳慕远先去找来了工匠，要重新的砌两个柴火灶。 然后出门去了镔铁局，拿出画好的图纸来，让匠人给打造炒锅，鏊子等器物。 接着马不停蹄，领着小乙、吴霞去市场采买花椒大料等原料，让吴小娘子拿了先回家。 吩咐小乙去找人买两担藕，自己则是去了定了块招牌，然后来到油坊，让人给担了两桶麻油回来。 院子里的碾盘咯吱咯吱作响，柳慕远卖力的推着转。 他徒弟吴霞拿个小扫把，细心的将碾成粉末的香料再次扫起来，等着继续碾压，这个没人敢过来帮忙，是人家师徒俩在搞绝密配方呢。 小娘子动作一丝不苟，师父说了，这叫五香粉，鲁菜当中必须用到的配料，他原先做的菜缺几道流程，不中吃。 我的天，都香成那样了还说不中吃。 要是再添加上这些独家秘料，那菜品的好吃成个什么样子，真的不敢想象。 随后藕也被送来。柳慕远付了钱，叫大家洗干净了，都切成片，摆在院子里晒干，这个也是要等干了后上碾子，碾成粉末，然后淘洗出生粉来。 这期间，那个叫抱琴的丫鬟又走来串门，见他们都在忙碌，也没敢打扰。 却是一眼看到了蹲在厢房门口，不知作何是好的闻璎小娘子，就走过去跟她说话。 得知是新来掌柜的女儿，以后就住在这里了，顿时就开心起来。 原来抱琴跟主子在后宅居住，平时也不出门，院子里除了她俩，就剩几个看家种花的婆子，平时寂寞的很。 昨天店面终于给租出去了，这一下就解决了宅子里所有人的生计问题。 衣食无忧了，她就算计来这边找那个很漂亮的小娘子玩，谁知人家很忙，根本没空搭理自己。 还好还好，这不今又多出一位来，而且看上去蛮知书达理的，于是就走过去跟她搭讪。 算是找对人了，闻小娘子帮不上忙，正在茫然，见从小门进来个丫鬟，扫一圈就直接冲自己这边走来，赶紧的站起身来。 一番简单的交流，两个无聊的女孩就成了好朋友，一起蹲在那里看院子里的人忙碌，不时交头接耳。 晚饭的时候，柳慕远专门给闻璎做了红枣猪肝汤和炒猪血。 然后也端给了吴霞两份，数量甚至还要多一些。 “师父，这是给闻妹妹的食补之物，奴不要，都给她吃掉吧。” “她现在身子弱，不能吃太多。” “那师父你吃。” “师父吃了没用，你长身体，吃这个能补很多东西。” “嗷~” 几句话说的吴小娘子心里美滋滋，歪着脑袋品尝起猪肝汤来，那种幸福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第二十一章 鲁菜正宗 院子里几块石头上架着个铁鏊子，底下点了柴火。 闻璎正在慢条斯理的摊煎饼，边上帮忙的好友抱琴已经趁热吃上了。 没错，就是闻璎。 炒锅跟鏊子都取了回来，柳慕远先开好鏊子，就在院子里点了火，用磨好的小米面摊煎饼。 期间吴霞过来尝试了好几回，都是刮成了一大坨，最后气馁了，走去厨房洗肘子，明天就要开业，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大哥，要不让奴来试试？” 七八天食补下来，闻小娘子气色明显的红润了起来，感觉到全身有了气力。 见连父亲都在帮着干杂活，满院子里就自己一个人闲着，心里内疚的很，就想也找点事情做，省的被人瞧不起。 这活不累，柳慕远见她主动请缨，说声：“好啊，那妹子你来试试。” 也不知道是她有天赋还是心灵手巧，反正一次就刮成型了，第二张做出来的时候，已经非常完美。 厉害，柳慕远冲她翘起了大拇指，弄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恰好此时丫鬟抱琴从小门进来找她，见状惊喜的凑了过来，得到新玩具一般，两女孩子玩的十分开心。 柳慕远告诉她俩别忘了添柴，也去了厨房。 “佛佛，好烫” 抱琴卷起一张才出鏊子的煎饼就啃上了，然后被烫的龇牙咧嘴，就这样还舍不得放下。 “姐姐，柳大哥说这个要抹了酱，然后卷了甜葱才好吃呢，少吃点啊，这个是明天给客人准备的。”闻小娘子慢悠悠的说道。 “切，真抠门，不就是吃你一张煎饼吗，就替人家心疼上了。” 然后酸溜溜的坏笑道：“一声大哥叫的好甜啊，说说看，是不是看上人家了？看上的话，姐姐替你牵红线。” “姐姐别瞎说，”闻璎一本正经的说道：“人家柳大哥给我食疗治病，可是个大大的好人，万不可亵渎，再说了，难道你没看出来，吴家姐姐对他早有心意。” 抱琴笑着摇摇头，“不般配的。” “郎才女貌，人家哪里不般配了。” 抱琴笑盈盈的，“没猜错的话，郎君应该跟你爹爹一样，也是一位读书人。” “姐姐如何得知？” “他写的一手好字，还有单从气质上看，市井人物哪来他那般修养。” 闻小娘子听罢，恍然大悟般，“姐姐说的好对，怪不得吃饭时，听他谈吐平易近人且不凡，与吾辈没有丝毫的隔阂。” “所以说，你俩才是天生的一对。” “姐姐别瞎说，再胡闹小妹跟你急眼啊~” 此刻厨房里热气腾腾的，一口大锅里加了料包，煮着十几只鸡，另一口煮着许多大肠。 吴小娘子已经清理好了肘子，见师傅来到，俩人一起将肘子抬到灶台上，逐一放进加了干荷叶和黄酒的另一口大锅里慢慢煮着。 这都是弄成半成品备用的，要提前准备。 酒店现在的定位是中档为主，所以开始没打算上那些高端菜品，几样硬菜撑场子，剩下的就靠炒菜为主了。 “师父，咱们做的这个是什么，为何要加荸荠。” 忙完了这些，柳慕远在案板上剁好肉馅，然后又开始剁洗好的荸荠，吴霞在一边认真看着，虚心求教。 “咱们现在要做的是鲁菜吃席时必上的硬菜之一，叫做四喜丸子，加荸荠是增强咀嚼时的口感，而且这样做，吃起来不腻。” “这样啊，那咸蛋黄呢？” “也是为了让丸子吃起来层次更加的丰富，否则的话，丸子做出来，咬两口就想吐。” “其他的秘诀就是要加生粉跟五香粉对吧。” “对，”柳慕远笑着点点头，“咱们鲁菜每一样菜品，都有独特的秘诀，我不教，别人根本学不会。” “他们买去研究仿制，就算做出来也不好吃，对吧。” “没错，就跟当初我在你爹对过打工时一样，那些家常菜看起来简单，真正上手做，那就觉得考验真功夫了。” 听他这么说，吴霞小娘子想起刚才连煎饼都摊不好，自责道：“师父，奴太笨了，将来恐怕给你丢人。”说着，眼睛里就泛起了泪花。 “哎哎，怎么还掉起金豆子来了呢？” 柳慕远哄孩子一般，“好了好了，咱这不是先从简单的开始嘛，这几个硬菜跟你家的酥锅差不多，工艺上不复杂，你先掌握了再说。” “嗯，”吴小娘子抹一把眼泪，“奴听师傅的~” “别小看哦，学会这几个硬菜，你以后出门就可以横着走了，”柳慕远乐呵呵的，“贪多嚼不烂，先专精这几样，等空闲了，师父慢慢传授你炒菜技术。” “嗯嗯。”吴霞听后心里暖暖的，也不哭了，一切听师父的，开始死记硬背这几个菜的配方比例，以及烧制时的火候跟其他技巧。 第二天是个黄道吉日。 过午之后，酒店即将开业。 吴掌柜跟其他两家邻居的掌柜都来祝贺。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位衣着华丽之人，送了一件礼物，却是架天平。 自我介绍说自己姓钱，是附近金银铺的老板。 说了些祝贺生意兴隆的话，让店里收了银两可以送他店里兑换出铜钱来，然后就告辞而去，说晚上再来尝尝鲜。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女掌柜也来了，还带来不少贺礼。 “现在店里生意如何？” 跟其他人寒暄几句，送走那位钱员外，柳慕远走到她跟前，主动搭话。 “拜郎君所赐，一切都很好，”女人毕恭毕敬的回答说：“得了你的菜谱，奴家逼着老张苦练一段时间，店里重新有了回头客。” “现在的情况就如同你说的那般，我们四家都成了气候，半条街的客人都在那里消费，生意红火的很。” “那就好，”柳慕远放下心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男人那边，以后对他好点吧，都挺不容易的。” “好不了一点，”女掌柜一脸的无所谓，“他把我给休了，奴家现在没男人。” “啊~” “就是那天晚上，奴家知道是他在给你加薪的事情上从中作梗后，叫人打了一顿，然后他就写了张休书，离家出走了。” 说完展颜一笑，“今天是个好日子，这些糟心事不提也罢，郎君去烧爆竹吧，奴家还等着吃席开开眼呢。” 人都聚在一起了，欢楼上挂了彩旗，门楼下挂了披着红绸的木质招牌，上面刻着“桃源春”三个大字。 低垂的酒招上，则是写着他亲手题写的四个字：鲁菜正宗。 这就是他在现代社会，曾经工作过的老店啊，可惜是，从自己离职几年后再次经过时，发现已经落寞的不成样子。 望着招牌柳慕远心中感慨万千，“这里我说了算，那咱就在宋朝，重新树立起这块响亮的招牌来，将其发扬光大！” 第二十二章 低调开业 开业了，但是没人光临。 时间太早，而且这里的人也没吃午饭的习惯。 到了晌午头，二楼临窗的包间里还是开了一桌。 就是招待吴掌柜几个，毕竟大家吃了还要往回赶，顺便让给点评一下。 先上来几碟子凉菜，然后烧鸡、肘子摆了上来。 然后就是四喜丸子，九转大肠。 除了女掌柜，大家都是吃过一次的，菜上了桌，说声“请”，就开始不约而同的抢大肠吃。 她本待矜持一下，奈何发现大肠消失的太快。 当即不再犹豫，一筷子夹了一段色泽红亮的大肠放到自己的碗碟里，再想继续抢时，已经没有了。 抢是有道理的，女人将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夹起来细嚼慢咽，才惊奇的发现，原来猪内脏还能做出这般美味来。 枣红色的外皮被煮出了许多的褶皱，大肠处理的相当好，吃起来没有一点脏腥气。 咬上一口既有韧性又有嚼劲，肉质鲜嫩多汁。 口感更是丰富多样，细品之下，包含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 三味不压酸甜，肥而不腻，鲜美可口，吃后果然还想再吃，那叫一个回味无穷。 太吃亏了，女人眼睛刀子般剜向众人，这厮们好卑鄙，吃东西不顾人，没一个讲究的。 就在这时，曾经是自己家小二的丘小乙又托来两盘热菜，介绍说是芫爆肚丝和爆炒腰花，让趁热吃凉了不好。 这回可是不能让了，她也加入了抢夺大军里头，筷子不停，碗碟须臾叠的老高，眼见着两盘都空了，这才心满意足的慢慢品味。 “长见识了吧张家娘子，当初你若是肯花那五贯钱···”老吴吃了几杯，开始埋汰人。 “给他十贯也白塔，”女掌柜心中豁达了，说道：“人家柳郎君有大志向的，不是多少钱能留住的问题。” 白了他一眼，刻薄道：“倒是吴掌柜有心眼子，早早的将闺女送了出去，可惜的是到老了，人家也会不养你。” “别瞎说啊，”老吴慌忙辩解道：“三娘就是跟着郎君学艺的，不信你尝尝这丸子，就是喃家小霞亲手做的。” 真的？听他这一说，大家都来了兴致，吴掌柜拿调羹压碎了，请大伙舀着放嘴里品尝。 女人品一下，点点头，“你这闺女送的值了，对了，刚才那大肠，跟这个丸子，现在要卖多少钱，得老贵了吧。” “不算贵，”老吴摇摇头：“小霞说肠子售卖八十八文，这丸子是六十文四个。” 差不多是两倍的利润，大家都是做餐饮的，对这个价格非常认同，毕竟这边是豪华地段，卖低了，房租都不够。 “那就很良心了，”女掌柜说道：“跟这一带脚店价格持平，比正店价格低太多，但是呢，这口味却是超一流的，看着吧，用不了多久，你闺女跟她相好的就要忙不过来了。” 说的真损，但是老吴爱听，乐呵呵的跟她斗嘴，这一餐大家吃的心满意足，告辞时，这边每人还送了一只荷叶包好的烧鸡。 “师父，这就是咱们店里菜品的全部了吧。” 送走女掌柜他们，大过午的店里也没顾客，大家随便吃了点煎饼垫垫，闻掌柜跟小乙在柜台边聊天。 柳慕远和吴霞停了火来到院子里歇息，闻璎给烧了茶水，完了手里拿个帕子在绣东西，旁听他俩说话。 “只是一部分罢了，说白了就是平民菜，”他解释说：“像爆炒腰花腰花和九转大肠这类是上不得正经宴席的，腰子上大宴那得另做，叫做蜈蚣腰身，是炝菜，做工更加精细。” “啊~”吴小娘子听得目瞪口呆，“师父，都这么好吃了，只是平民菜？” “对，咱们鲁菜的特点就是下从家常小炒，然后中档平民菜，高档官府菜，上至国宴大菜都可以做得来，分层级的，越高档的菜用料越高级，当然了，价格上也是天价，普通人根本吃不起的。” “师父都能做的来？” “那是自然。” 哇~简直是太厉害了，听了这番话，吴小娘子觉得自己的师父在厨艺方面真的是无所不能，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 “柳大哥，你的厨艺真的是从东岳庙道长那里学来的？” 闻璎一边绣着东西，忍不住搭话。 “对呀。” “小妹不信。”闻小娘子笑了，心说你骗谁啊。 见被人看破，柳慕远叹口气，“好吧，我的恩师姓颜，已经仙逝了，你们知道就好，不要透露给别人。” “果然是有名师指点，我们会替大哥保守秘密的。” 闻璎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很认真的说道：“柳大哥，看看小妹能帮着做点什么不？” “你不是在摊煎饼。” “那才多大点活，”她依旧是声音缓缓的，“大家都在努力，小妹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否则老是闲着，心里头难受。” 见她说的真诚，柳慕远寻思了一回，说道：“你身子弱，废气力的活肯定干不了，至于炒菜之类，那就更不要提了，要掂锅的。” 这一说，闻小娘子觉得自己毫无用处，神色黯淡的垂下头去。 谁知柳慕远话锋一转，“不过嘛，看妹妹你心灵手巧的，要是选择做个凉拌菜，或者冷拼，没准能有惊喜。” “真的？”闻璎喜上眉梢，“那奴就试试看，要是成的话，跟爹爹说说，也进厨房给你们帮忙。” “那也行啊，一会教你弄几个凉菜，不成的话，也没人说你。” “要不现在就去，反正现在店里也没客人。”闻小娘子有些等不及了。 主打一个中端平民菜，这是柳慕远给店里的定位，但是他太小瞧自己的实力了。 因为他所谓的这些大众菜品，就目前这个时期，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出现过，真正算是崭新的产物，亮瞎眼一般的存在。 天色渐晚，店里头终于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一个身穿绸衣的胖子，先是在门口看了看店招，又瞅了瞅酒招上鲁菜正宗四个大字，琢磨一会，探头探脑的走进了店里。 第二十三章 不好吃 胖子就是临街绸缎庄的老板，姓邵。 几天前就看见一年前倒闭的那家酒店又被人给接了。 他很高兴。 这下子可好了，晚饭不用再跑大老远去吃，人胖了，就是不愿意走道。 唯一担心的是价格问题，因为原来那家店主人卖的饭菜老贵了，味道寡淡不说，量少还吃不饱。 那时候他去了两次，就再也没光顾过。 可能这条街上的人都是这样想的，大伙宁肯去走远路去别的店家或者干脆去夜市消费，也不再迈进他家门槛。 眼看着没撑到三个月就倒闭掉，然后就闲到了现在。 上午爆竹响时他出门看了一会热闹，见到来祝贺的好像不是城里人，就一个女的穿的衣裳贵一点。 判断是城外来开店的乡下人，估计饭菜好吃不到哪里，心中有些失望。 他人胖，天还没黑就饿了，叫伙计看着店，自己走了没一会就到了店门口。 先看看招牌，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再看一下酒招上写的鲁菜正宗四个字，心说京东路的东西能有啥好吃的。 嗨，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再说，讹人的话，咱还是就吃亏这一回，没有下次了，于是探头探脑的就走了进去。 丘小乙见到店里来了第一位主顾，忙将他迎到个靠窗的位置坐了。 然后去柜台那边托着几样菜品过来放在了他的桌子上，一卖是冰糖肘子，一卖是山东烧鸡。 原来这时候去酒店吃饭，要先上看菜，就是只能看不能吃，点了菜小二要收走的，就是表示厨师很有实力。 然后两碟子刀工精美的凉菜，一碟子是姜汁藕片，另一碟酸甜萝卜丝，是赠给他的。 色如琥珀甜如蜜，柳慕远没有选择那种花里胡哨的拼盘，而是选了卖相最佳，香气最足的冰糖肘子来馋人。 上午招待吴掌柜的时候，上的是扒肘子，因为颜色黑黢黢的，反响一般。 于是他立即整改，决定以后就上任何人看一眼就不可能拒绝的冰糖肘子，经商嘛，一切原则就是要勾引起顾客的购买欲才行。 果然，看盘一上来，邵胖子的眼睛就没有离开那喷香的肘子片刻，嘴里努力咽着口水。 然后问小二哥：“这肘子售价几何？” “冰糖肘子八十八文一份，这烧鸡只卖六十六文一只，店里还有各种炒菜。” “要一壶酒，一卖肘子，其他先不要了。” “好勒~客官你稍等，酒菜马上就来。”小二哥唱一声诺，先把看盘收走，转身去了后厨。 可以啊，这家店的价格还真不算贵，人家这菜卖相可真是太好了，闻起来就是一股子香甜味道，丝毫没有一丁点猪身上的腥臊。 当然，最关键的是，太馋人了。 “咦~”这小菜还怪好吃类，白送的东西还有这品质，可以可以。 吃了几杯酒，尝了点酸甜可口的开胃小菜，小二哥将肘子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那四溢的香气。 问要不要帮他切开，胖子摆摆手，看样子是打算自己撕着吃。 红亮的肉皮还往下滴着粘稠的糖汁，胖子忍不住了，拿筷子拽下一块肥美的肘子，颤巍巍连肉带皮塞进嘴里。 “哇~” 甜蜜的生活来到了，一口下去嘴巴里满满的胶质感，肘子皮肉软烂香甜，卤汁如胶，味道香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啊，纯纯幸福的味道。 还没等他多嚼几下，打喉咙里伸出一只小手来，一下将肘子皮拽进肚子里，里头的虫儿都馋坏了。 当下也不管那些了，放下酒杯，先将肘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一大半，这才满意的叹口气，开始吃一点藕片解解腻。 然后吃上一杯酒，心说咱老邵是个俗人，每日价饭菜无肉不欢，肉吃的多了，就没有尝到过这样美妙口感的。 这京城做肉类一般都是清蒸，猪头也好，羊肉也好，肘子也好，都是蒸熟了以后再浇上一层杏仁酪完事，大家都是这样弄，也没人觉得难吃。 自己也吃了很多年，觉得是美味。 好吧，直到今天在此吃到了这个冰糖肘子，才体会到原来真正的人间美味是这样的标准，以前太肤浅了，没见过世面。 人家这店里的大厨太厉害，手艺高到做出来的菜品几乎已经跟原料无关了。 猪肉的腥臊味根本就没有，也不知是怎么处理的，入口只有甜蜜的肉香和让人超级满足的口感，而且价格还这样的实惠。 这一餐胖子吃的心满意足，从此以后，就成了桃源春的铁杆拥趸。 每天到了饭点，雷打不动的来抢这个靠窗的位置，然后看风景品美食，一直墨迹到很晚才离开。 生活很累，一天最惬意的时光都在这里了，品尝着美食，看着路上的行人匆匆，听听其他食客谈天论地，所有的烦恼都不复存在了。 稍后来的客人，就是开业时送天平的钱员外。 来到这边还没进店，就闻到了浓浓的肉香，隔着纱窗，就看见绸缎庄的邵胖子在造一只卖相颇佳的猪肘子。 “老邵，这家店的东西好吃不？”随后问了一句。 “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胖子含糊的回答说，然后手拿骨头棒子，继续埋头啃食剩下的肘子肉。 不好吃你啃得如此欢实，果然是个无耻奸商，员外隔窗白了他一眼，径直走进店里，就挨着他坐了下来。 那俩老演员又被摆了上来，员外有钱，听小二哥唱完菜谱，先点了一道九转大肠，然后又点了个特别贵的豆腐箱子，完了要了一壶女儿红，还打赏了小二哥几个钱。 等到九转大肠先上来，老钱一看这菜卖相，就有十分的欢喜，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顿时惊讶的“嚯”了一声，“这大肠料理的，也太好吃了！” 细品慢咽落下肚，吃一杯酒，才对胖子鄙视道：“邵掌柜，你这个骗子~” “就是讨厌你身上的铜臭罢了，谁让你赚的比我多。” 胖子终于造完了一整只大肘子，打个饱嗝，懒洋洋的回答他，然后目光又看向那盘子九转大肠，问他：“这个好吃不？” “不好吃，一点也不好吃。” “那行，明天早点来，点一盘这个尝尝。”胖子厚颜无耻道。 第二十四章 美味新天地 邵胖子吃饱了，就想起身去结账。 谁知店小二又端来一个盘子放在他跟前。 一瞅，里面放着两张叠好的薄饼，里头还夹着东西，看样子是大葱。 “客官，你的饭来了。”小二哥说道。 “我没点啊~”胖子挠挠头。 丘小乙一脸都是笑，“跟小菜一样，都是咱店里送您的，不要钱。” 还有这好事，邵掌柜大喜过望，大方的摸出几个钱来赏了小二哥。 也不急着走了，坐在那里细嚼慢咽，一边连连称奇，人家这主食搭配的真好，吃起来清香解腻。 钱员外一脸鄙视的瞥了他一眼，喝一杯女儿红吃一块大肠，等了老半天，他点的豆腐才给端上来。 “这豆腐多少钱？” “二百八十八文一份。” “啊~”一听价格，胖子彻底的傻了眼，吃惊道：“里头掺了金子？” 老钱笑而不语，只是将包扎豆腐的葱丝提断，然后表皮一掀开。里面就显露出暗藏的馅料来。 然后将这个破了的，拿调羹舀到邵掌柜的盘子里，说道：“这个请你。” 毕竟是太贵了，虽然已经是吃撑着了，但他还是没有客气，将整块的豆腐箱子都塞进了嘴巴里。 咽下去以后，吃口酒，评价说：“豆腐是炸过的，里头的肉馅加了河虾仁，吃起来外酥里嫩，很鲜亮，也很多汁，但是太贵了，不值，肘子多合算。” 果然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懂什么叫高档料理不，钱员外打心里鄙视了这厮一番，也不再让他了，开始一人享受起这高端美食来。 人都有从众心理。 他俩靠窗吃的快活，肉香菜香顺街飘散，路过的大老远就能闻得见。 于是想去吃饭的人们先是被香气吸引，然后抬头看见这边新开了一家酒店。 而且有人已经在里头吃饭，也就没了抵触心理，迈步就走了进去。 然后，就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美食天地，这店里的菜品，以前闻所未闻，而且价格适中不说，道道都美味可口。 有人喜欢吃独食，比如邵胖子。 有人却非常的愿意跟朋友分享，吃着东西，见外头有朋友问的，就翘起大拇指，招呼进来赶紧进来抢座坐。 现在不到四月中，正是一年最舒服的季节。 店里门窗都开了，吃饭的人一多，再借着微微吹动的春风，酒肉香气更是弥漫的半条街都是。 就这样不到天黑，店里一楼散客区基本就坐满了客人，许多没找到座位的，就一起拼桌去了二楼。 这样倒是也有个好处，就是花最少得钱能吃到更多的美食，还能顺便交到朋友，正所谓两全其美。 从清闲到忙的不可开交，店里的火爆程度，再后厨的柳慕远他们，能后充分的体会到。 点菜单子摆在跟前，他倒是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按部就班一样样烧制着。 而且是一人操作着两个炒锅，一个菜品出锅，洗涮一下，下一道接着炒，动作规范的跟流水线一般，这就是多年练就的功底。 其他人可就不行了。 肘子跟烧鸡早就卖没了，就连那俩看盘都被人给强行的买走，只好给他们加热一下，就这那几个食客还很高兴。 原料还是备的太少，那就只好现做四喜丸子了。 这个需要包好了先油炸再炖，吴霞身上扎一个围裙，一个人忙的鼻尖上都是渗出的汗水。 闻璎小娘子也没闲着，调好了凉菜，分成小碟装好，完了还要往煎饼里抹酱，包大葱。 大葱剥皮时有点难受，呛的眼泪都出来了。 就他们三个人，以至于送回来的盘子碗堆了一盆都没人洗，正发愁时，还好来了救星。 抱琴拎着个空食盒寻进了厨房，本意是给她家主人买晚餐的，进来后才发现这几个都忙的不可开交。 这么火的吗？ 放下食盒，她溜到门口偷瞄了一眼，就见酒店里座无虚席，食客们边吃边谈，嘈杂声一片。 就赶紧的缩头退回了厨房，眼见那一盘碗碟没人洗，征得柳慕远同意，匆匆往食盒里放了份刚做好的丸子，然后拿了两碟子小菜，再放了两张煎饼，匆匆给主人送去。 过了没多久，就带领两名看家的健妇返回，说是主人吩咐了，东西不能白吃，派两个人给郎君帮忙。 吩咐一声，俩妇人抬了木盆去院子里的水井边洗刷碗碟，她自己则是帮忙传菜到柜台，这下可以了，整个后厨工作一下子就顺畅了起来。 头一拨客人吃的很慢，他们走后，来了不多的散客，厨房里一下就闲了下来。 而下一波客人集中在初更左右，都是听完曲、逛完街回来肚子饿了来吃宵夜的，最墨迹客人到二更左右才走，就可以打烊了。 厨房这边，头一拨客人走后，抱琴跟那两个妇人帮着洗好碗碟，就在后厨吃了点东西，就告辞走了。 硬菜都卖没了，柳慕远等店里打烊后，就烧了一锅肉沫豆腐，盛做五碗，又拿了些煎饼，叫小乙托到店里大家一起吃，店面先不急着打扫。 大厨做的菜就是好吃，加上都饿了，几个人先不说话，都是埋头猛造一气，就连闻氏父女二人，也都没了原先那股子斯文相。 “哥哥，看来咱们店真的要发达了，”丘小乙吃饱了，拍拍肚皮，兴奋的显摆道：“小弟光打赏钱，就收了不下百文呢。” “关我们屁··什么事，”吴霞小娘子白了他一眼，“我们只是觉得累，但感觉很值得，这回可不用担心房租钱付不起了。” 闻璎也很高兴，问他爹：“父亲，咱们今天卖了多少钱。” “还没细算呢，”闻掌柜寻思一下，回答她说：“八十到百缗总是有的。” “哇~那咱们岂不是赚大了。” 闻焕章很稳健，不想让她们知晓店里的真实盈利数目，省的到处乱讲招来无妄之灾，呵斥闺女道：“小孩子家懂个屁，前期投入太大，加上房租，咱们店这个月保本后，挣不了几个钱。” 训完女儿，跟柳慕远提议说：“东家，明天招几个洗碗传菜的吧，花不了几个钱，主要是咱们几个人，真的忙不过来。” “多谢先生的提醒，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等明天买菜时，顺道去一趟牙行，让他们抓紧给找几个过来。” 第二十五章 女儿心思 也不用去牙行了。 第二天他起的有点晚，洗把脸来到院子里时，牙子已将在院子里等了。 闻璎小娘子跟抱琴早就点了柴火在一起摊煎饼，鏊子旁边的竹篾上堆了好大一摞。 见到柳慕远出来，牙人跟他唱个喏，说明来意。 原来是想组织商贩往这边送货，还说送的东西都很便宜。 一听这个柳慕远心里有了数，不就跟前世一样吗，就是代理商，他们还是从中赚差价。 于是正色说道：“送货上门可以，毕竟店里对肉类需求很大，但是我们这边不要便宜的东西，价格可以贵一点，品质上必须保证是新鲜的。” “小人明白郎君的意思了，您是要往正途上走，那没问题，立刻将杀猪巷最好的屠户介绍给你，这点我们行里能做到。” 接着问：“时蔬之类的呢？” “那个用量不算大，我们自己去采买就好，顺便还能逛逛街，还可以送些鸡子来，现杀好的就行，记得保留鸡胗和鸡肝，对了，豆腐跟莲藕可以送来。” “那行那行，”牙子一一记下，接着问他还需不需要人手。 柳慕远刚想说要，就看见鏊子前的闻璎和抱琴两个人拼命的朝自己摆手，也就推脱说现在暂时不需要，等以后忙了再说。 等到牙人离开院子，抱琴放下手中的家什，神秘兮兮的将他拉到一边。 悄悄的问道：“听闻妹子说，郎君打算招收几个洗碗传菜的？” “没错，昨天要不是你们来帮忙，都没盘子上菜了。” “要不还是让我们几个给你干吧，不要去外头招人了。”抱琴说道。 柳慕远听了这话吃一惊，连忙摆摆手回绝说：“姐姐别闹，你们什么身份，昨天给帮忙已经是给我们天大的面子了，哪敢再继续麻烦。” 俏丫鬟脸上笑吟吟的，“奴刚才回去问过主子了，她说可以。” “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就是反正晚上无事，后宅还有两个看家的婆子陪着呢，让我们几个来帮帮忙，然后郎君给管顿饭吃就可以了。” “不怕让人知道了笑话？” “嗨，笑话个啥，就是在院子跟厨房里做事，哪个能看得见，看见了也无妨，给家里酒楼帮忙，那还不是应该的。” 看起来这家就属于外表光鲜而实际家里窘迫的那种情况了。 否则她们也不会选择放下身段来做这样的粗活。 柳慕远分析后，心里有了数，也就笑着说道：“姐姐愿意来帮忙那当然欢迎，这样吧，忙不能白帮，每月给你们一人两贯的辛苦钱，然后管吃，这样行不？” 这一说可把抱琴给高兴坏了，她理论上月钱二两银子，但是一直都没发过，没办法谁让家里没钱了呢，这下可好了，人家管饭还给钱，多好的事啊。 正在心里偷着乐，却见柳慕远寻思了会，嘴里嗨了一声：“酒楼里就是不缺吃的，要不这样吧，姐姐以后下午来时，先挑点吃食给你家主人跟那两位看家的送去，这样她们就不会责怪你了。” “郎君你真好！” 抱琴脱口说出一句发自肺腑的感谢话来，差点就要抱上去，好歹是止住了这丢死人的冲动。 低下头兴奋道：“先不跟主子说，回去再给她个惊喜，郎君你忙去吧，奴继续帮闻妹子摊煎饼去了。” 然后抬头看一下柳慕远，又展示出她那招牌似的狡黠一笑来，“郎君，以后在你手下做工了，可不许再称呼人家姐姐了哦~” 说完，转身去了闻璎那里，等柳慕远出门后，闻小娘子急忙问她的闺蜜，“成了没姐姐？” “成了，”抱琴一挥小拳头，“郎君给开两贯工钱呢，哎，你是不知道，昨晚在厨房传菜时，我觉得可有意思了，可比在后宅每天发呆强上千万倍。” “主子不伺候了？” “伺候啊，不是就晚上才来，人家柳郎君想的周全，让送饭过去，钱也不要。” “姐姐貌似对柳大哥颇有好感。”被她埋汰过，闻璎这次想找回场子来。 谁知抱琴一仰头，“岂止是有好感，实话告诉你吧，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不？头一次见面，姐姐我就喜欢上他了。” 闻璎小嘴夸张的张开，“姐姐慎重，人家吴姐姐对柳大哥早有情谊，你想棒打鸳鸯？” “都跟你说了他俩不般配的，”抱琴一脸的无所谓，“我跟她一样，都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利，但是呢，也不刻意去追求些什么，毕竟身份在这里摆着呢，咱只是个丫头，只是喜欢想他时，心里那份荡漾的感觉罢了，懂了没？” “懂了，”闻璎小娘子慢悠悠的说道：“所以姐姐只是在享受那种怀春的感觉，对吧。” “懂得不少啊。” 抱琴冲她翘起大拇指，“看来你也没少看画本。” “小妹没看过画本，父亲管教很严。” “要不要听，姐姐给你讲讲。” 聊着悄悄话，等煎饼摊完，拍拍手，“行了，主子也该睡醒了，姐回去瞅瞅。”顺了几张煎饼，从小门走了。 来到自家院子里，脸上露出憧憬的笑容来，自言自语道：“难道你就不喜欢？郎君耐看，他身为一名读书人，能放下身段经商，为人处世却碾压了那些没良心的京城士子太多，而且单身，将来又多金，这样的男儿，哪个女子不心动。”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不见，低头感叹道：“要是花主子容颜如当时那般，我一定会给你们撮合成一对，到时候跟着当个陪房，该多好，可惜呀可惜。” 牙行办事效率很高，没过个把时辰，就有几伙人推着车子来送货，柳慕远亲自验货之后，让给送到厨房里，然后写了个明天的进货单给他们，让他们去前面结账。 吴霞小娘子已经去柴房抱来好多的柴火，跟师父一起开始一天的准备工作。 到了中午大家都休息时，也不闲着，一个人来到厨房练习掂锅、切菜，就是这么的勤奋。 店里的主食不能老是煎饼，于是打算从今天起增加炊饼和肉馒头，柳慕远上午忙完，带着小乙去街上买了些新鲜的蔬菜回来，休息一会开始在厨房里揉面。 肉馒头吴霞做的好啊，她家原来就卖这个，于是堂而皇之的挨着师父坐下来，一边揉面，一边跟他闲聊，心情舒畅，一点都不觉得累。 第二十六章 庆功宴 到了晚饭时间，店里上客速度明显的比昨天要快很多。 开门不久，就陆续有人来消费，一楼散客区还是那些街坊先来捧场。 钱员外跟邵掌柜几乎是同一时间来到，抢了最佳位置，然后点的菜跟昨天不一样。 老钱点了肘子和一个炒时蔬，胖子则是要了九转大肠，跟昨天正好反过来。 俩人吃的很慢很慢，就是等着感受店里人满为患的那种氛围。 其实等了也没多大会儿，不到天黑，一楼客人基本上就已经坐满了。 冰糖肘子是最受欢迎的菜品，几乎做到了每桌必点，其次就是九转大肠，人们本性就爱吃肉和内脏，但是以前的做法普遍口感欠佳。 这回行了，终于在这里寻到了能超级满足味蕾需求的神仙菜品，任谁都不可能放过的。 更何况，人家店家还会赠送开胃小菜和免费主食，这样的好店，不来那得多亏。 没几天功夫，宜秋坊这边有家风味口感超一流，但又十分经济实惠的酒楼新开业这一消息，很快的就在附近传播开来。 有人来这里消费后，隔天被邀请到一街之隔的清风楼吃席，然后将那里的菜品贬的一无是处。 坐在那里夸夸其谈，说人家宜秋坊那边的肘子大肠有多好吃，弄的大伙都下不来台。 做东的没了面子，一气之下，第二天还是邀请了这帮人来到桃源春，非要尝尝他说的菜品究竟有多好吃。 然后大伙就心服口服，纷纷夸赞那人有眼光，说以后请客就选这里了。 汴京人爱吃，同时口味也十分挑剔，能够被众口一词称赞的，那这家酒店绝对不一般。 于是就有更多的美食客专门来这里寻味。 结果都是带着惊喜满意而归，回去后就跟朋友炫耀这桃源春的菜品到底有多让人惊艳。 这下更不得了，都要来尝尝，酒楼就那么大地方，一下就人满为患了。 于是就有人想到了预约，先是邵胖子等人，一次没排上队之后，就直接存一笔钱在柜台里，让每天给留座。 这个要求被满足，然后就有更多的人开始跟风，特别是二楼，有请客的提前几天就派人来定下了位置。 经营到四月末，只要天一黑，桃源春的门口必然放上一块客满的牌子，直到初更才被撤掉，重新纳客。 这样也挺好，柳慕远在后厨可以按部就班的烧菜，有效避免了有客人临时起意点蹊跷菜而来带的手忙脚乱。 到了四月最后一天，酒店打烊后，大家伙简单打扫一下，然后兴冲冲坐在一起，等着领薪水。 不过整月，也就干了十七天，但柳慕远还是让闻掌柜按照足月给大家发钱，酒店生意红火，务必让跟着自己打拼的人们，也跟着沾光，拿到红利。 闻掌柜的工钱已经暗地里支给他了，月薪到了十贯，对外说是五贯。 接下来吴霞劳苦功高，领了五贯，小乙三贯，其他人包括闻璎，抱琴给那两个婆子，都是给了两贯。 这下子满屋子里的人都喜形于色，特别是抱琴，已经在盘算怎么将这些钱霍霍出去了，闻璎也激动不已，拖累父亲这么多年，终于凭本事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份收入。 她现在身上脸上长肉了，原来的症状消失不见，人变得出挑了许多。 好吧，其实包括柳慕远在内，整个桃源春的人都增肥了不少。 以前是没那条件，现在生意红火了，他每天都会挑出些好菜来备着，等打烊后大家一起补充营养。 这不，今天又留了一个肘子跟一只烧鸡，还让吴霞炒了几个菜，烧了个汤，她练得可以了，除了店里人，一般顾客吃不出什么毛病来。 炊饼剩的最多，一人分了好几个，今天也算是庆功宴，人们围坐在桌，大快朵颐。 “郎君，奴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吃的差不多了，抱琴率先打开了话匣子。 “妹妹但说无妨。” 俏丫鬟一手托着腮，说道：“店里每天都往外头撵顾客，损失可是太大了，要不咱把院子里也摆上桌椅，那样的话，就等于多了一层楼，这主意好不好？” 然后看着柳慕远，心里说道：“哥哥快夸我，快夸我啊。” 这边没吱声，吴霞听了倒是眼前一亮，“抱琴姐说得好啊，那样的话，咱们一月能多赚好多呢。” “你就不怕把咱俩累趴下了，”柳慕远哑然失笑，“信不信就算将抱琴家一进的院子都安排上，客人也能坐满，但是谁叫咱们能力有限呢。” “哎，还真是呢，”抱琴马屁没拍成，不服气道：“那郎君你可以招人啊，多收些跟吴霞姐这样的弟子，教授培训一段时间不就可以了。” “现在晚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信不信，我要是再收徒弟，来的八成都是别家派来偷学咱们技术的。” 嘶~几个人听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心说大哥心思可是太缜密了，我们怎么就没往这地方想呢。 这事其实已经有了苗头，就是丘小乙上菜时，听客人说，就是那个叫清风楼的正店，已经在模仿他们的冰糖肘子和九转大肠了，但是做出来的成品让人笑掉大牙。 虽然沦为笑谈，但是这一点难道不值得警惕。 随着桃源春越来越出名，想必这些菜品的制作方法和配方配料，一定会被众多同行所觊觎，然后想方设法，不择一切手段也要搞到自己手中。 “那你先上来就跟新徒弟签订契约，这样就不怕她们学成之后跑掉。”抱琴振振有词。 柳慕远笑笑：“有用吗，我要是那个学徒，只需要将方子探亲时拿回去，然后人留在这边继续学本事就好。” “那就真完了，难道这店里以后就你跟吴霞姐两位大厨了吗，还是真的忙不过来呢。” “谁说的，不是还有好几个都能学的。” “人在哪里？” “你，宋嫂，李婶，不都可以。” “啊~”抱琴三个一听都傻了眼，那个宋嫂吃惊道：“郎君，我们都是老婆子了，上灶台不得年轻漂亮的小娘子才可以嘛。” “宋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柳慕远诚心实意的说道：“一个人年纪大了，就更应该掌握一技之长，这样的话，走到哪里都能有口饱饭吃，否则只能给人看门扫地，何况你才三十出头，晚辈说的对不？” “郎君说的太对了！”宋嫂感动道：“您这是要教授我们生存之道啊，要不我们抽空跟着练练，只要您愿意。” “不愿意能跟你们说，大家在一起时间不短了，相信诸位都是可靠之人。” “那我们没事就跟着练练，”抱琴替大家回答道，“不过郎君还是买上几张桌椅备用吧，以备不时之需。” “可以，明天就去买了，先放到厢房里，反正不碍事。”柳慕远接受了她的建议。 抱琴跟李婶只是说说而已，后来练了两下就选择了放弃。 只有宋嫂认了真，学习摸索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专门的做起了羹汤，柳慕远见状，不吝将许多真本事传授给她。 第二十七章 美食客 抱琴的建议很快起到了作用。 这天晚上，一群人簇拥着一位老者路过这里。 然后就被这家酒店的兴隆景象所吸引。 店里的门窗都开着，外头挂着灯笼，从外头看进去，店里头座无虚席，热闹非凡。 “咦~这家酒店怎么又有人接了，这里离老夫家倒是挺近的。” 这人六旬左右，身着一身内敛的镶边直裰，神情上有些颓废，但依旧透着上位者自带的威严。 “好叫相公得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赶忙回答道：“据说这家调和的好汁水，尤其是肘子最出名。” “肘子？”老者摇摇头：“猪肉腥臊，肘子皮厚难烂，做出来的东西能有多好？” 此时另一个身穿便装的宾客笑道：“相公，这家店学生来吃过一回，他们家虽然不是正店，但是做的菜品非凡，尤其是那一道冰糖肘子，至今想起来还要让人咽口水。” “冰糖肘子~不臊？”老者疑惑道。 “并无半点腥臊味，那肘子色如琥珀汁如蜜，吃到嘴里香甜软糯，真正可以称得上人间美味。”这人如数家珍。 这老者可是位真正的美食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加上本来就饿了，没忍住咽了口吐沫。 “走，那就看看去。” 随口招呼一声，一众人来到店门口，却看见有个牌子立在门口，上面写着“客满”两字。 这么牛，这个点就已经没座了啊。 大家都很失望，于是有人提议道：“究竟是一家脚店罢了，东西能有多好吃，相公，要不咱们还是去遇仙楼正店那边吃去吧。” 老者没理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店门口那块在灯笼照耀下异常扎眼，写着“鲁菜正宗”四个字的酒招，点点头：“敢这么写，这家店主人很狂，他好狂。” 还就是不走了，手指撵人牌子，对宾客说：“不行，它不合正挠到老夫的痒处，不进去一探究竟哪能甘心。” 吩咐管家说：“去找店家谈谈，给我们安排一桌，店里没位置，哪怕在他住的屋子里吃也可以，多给钱就是了。” 头一拨客人的菜上的差不多了，柳慕远在厨房里刚喝了一口水，丘小乙就进来找他。 “哥哥，有客人要咱们再给安排一桌。” “不是没地方了。” “人家非要吃，说多给钱。” “那也没地方安排了啊。” “人家说可以在院子里吃，哥哥，咱们不是新买了桌椅。” 柳慕远白了他一眼，“你收了多少好处？” “给了一块碎银子。”小乙挠挠头，一脸尬笑。 “那你去厢房把桌椅摆到院子里去吧，我忙着呢，没空帮你。” 丘小乙听了欢天喜地，别人喊不应，叫了宋嫂她们给帮忙抬一下。 然后来到店外，将客人从巷道引进院落中，点了灯笼，先给摆上酒和凉菜、看菜。 “这多好，凉快还安静。” 落座后，老者满意的点点头，他跟许多士大夫一样，都喜爱户外宴饮，此番操作很符合自己品味。 小乙过来撤掉看盘，然后就去店里忙活了。 柳慕远安排抱琴给这边上菜。 客人们见到这家脚店居然是厨娘给端来的菜品，心情更加的愉悦。 本来没什么期待的，谁知处处是惊喜。 头菜是四喜丸子跟烧鸡，随后就是红烧鲤鱼和传说中的冰糖肘子。 接着两道热菜上桌，分别是芫爆肚丝和爆炒腰花。 肚丝脆爽，老者有点咬不动，尝一下摇摇头，让给宾客们吃。 腰花很合他口味，爽嫩鲜香，人家处理的很好，一点脏器味都出不出来，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点点头，手指一下居中摆放的肘子，身边就有侍者给盛了一碟放在他跟前。 用调羹崴了一勺颤颤巍巍抖动的肘子放到嘴里，顿时感觉到一种粘粘的胶质感。然后就是那种软烂香甜的奇妙味道弥漫味蕾，不等多嚼，就滑进喉咙里，停都停不住。 “妙哉~”老者被这道肘子彻底征服，放下调羹夸赞道：“名不虚传啊，这才是人间真美味，大厨手艺高超至此，以至于食材本身完全无关。” 听他这样称赞，宾客们跟着将肘子分食的只剩下一根骨头，吃罢都是连连叫好。 其他菜品陆续的上桌，老者与众人边吃边品评，“肘子就不用说了，那果然是一绝，大肠和肚丝还有那个油爆双脆老夫嚼不烂，你们吃可以。” 然后继续评价道：“烧鸡一般，对平常人家来讲是好东西，但拿到这里只能沦为看盘，丸子挺好，口感丰富，豆腐箱子很不错，多汁又鲜亮。” 然后指着剩下半条的鲤鱼问大家：“诸位觉得这鱼如何？” “很好吃啊，肥美无比，跟吃膏腴差不多。” “那薛侍郎你就多吃点。”老者笑着说道。 到后来看到抱琴端来一盆汤羹，知道这是上齐了，就问她：“小娘子，你们店里的菜品就是这些吗？” 俏丫鬟可是见惯过大场面的，早看出这桌客人不凡，就笑盈盈的回答道：“那得问问我们东家，也就是主厨大师傅。” 嚯，那这店家可是真不简单，看来是凭着真本事撑起来一个店，老者听了更加感兴趣，就让她回去请大厨过来一下。 抱琴回到后厨，见柳慕远暂时没事情做，就走过去说道：“郎君，院子里的客人让你过去一趟。” “菜做的不好吃？” “不是，”抱琴摇摇头，“看样子是想再点一些别的菜品。” 然后提醒他说：“哥，目测都是当官的，要小心的应付。” “我晓得了。”说完整理下衣服，洗罢手，走进了院子里，朝上首的老者唱个喏：“相公召唤小子，不知有何吩咐？” 呀，这人很年轻啊，老者温和的跟他说道：“小郎君，你这菜也是做到极致了，果然好味，但是老夫前几年苏杭居住，就爱吃那里的湖鲜。” 手指一下那盘红烧鲤鱼，“这是城外打上来的河鱼吧，你这样做，吃起来味道肥美，没有土腥气，但也同时没了鲜味。” “相公说的极是，”柳慕远回答说：“河鱼短肥，就适合红烧，我们这缸里倒是养了两条从黄河那边拉来的车鱼，要不给重新给你做一条，就是价格昂贵。” “休提价钱，”老者矜持道：“活的车鱼可是好东西啊，我们这边人多，就劳烦小郎君将那两条给一起做了吧，好吃的话，咱才另说话。” 第二十八章 葱油鲤鱼 柳慕远拿个网兜，去水缸里捞出那两条鲤鱼。 敲晕了，拿给在座各位观看，果然是身段瘦长，尾巴金黄的黄河鲤鱼，一条有一斤半左右。 然后对老者说：“既然相公爱吃鱼，小子就给弄一道葱油鲤鱼，但是需要稍等一会儿。” “我们等得起，且先吃酒，小郎君自去料理。” 鱼拎进厨房，吴霞奇怪道：“师父为何不在井边直接处理好？” 柳慕远笑的神秘兮兮。“那可不成，这鱼从清理到蒸煮，学问太多了，是一道真正的镇店菜。” 这么牛，一边偷吃东西的抱琴听见，就要往这边凑，被吴小娘子摆摆手劝退，翻个白眼继续满厨房里找吃的。 先让吴霞去那两个鱼盘来，里头铺好葱丝备用。 柳慕远将鱼拍死去鳞去腮，然后挑去腥筋骨，清洗一下，这才开始去内脏。 完了告诉徒弟说：“记住了啊，鱼肚子撕掉黑膜就好，然后保留鱼血，也不能洗鱼腹。” “那岂不是很脏，也很腥气。” “不会的，”他谆谆教导弟子，“按照咱们鲁菜做鱼的方法，鱼洗掉血，那就死了，蒸出来发柴发硬，带着血，蒸出来过油，那鱼肉就是软的，是嫩滑的，懂了没。 ”懂了，这是个大秘密，“”吴小娘子兴高采烈的说道：“也就是以后没人能仿制成咱们这么好吃的蒸鱼了，是吧师父。” “聪明，”柳慕远赞许道，然后继续教导她，“蒸鱼有严格的时间控制，只有精准把握，才能让腥味转换成鱼鲜。” “为什么呀？” “就是水火达到一定的状态，鱼的腥味就去掉了，然后转化为鲜，去腥增鲜，是通过加热产生的。” 然后指着盘子，“为什么开始要垫葱，就是要留有空隙，以防上边蒸老了而下面没熟。” 一道鱼就要这么多学问啊，吴霞一时叹为观止，反正一下子学不会，那就看先看着开开眼，等以后让师父慢慢教。 教导完弟子，柳慕远熟练的将鱼身改刀，然后依次铺垫上切好的姜片。 随后放置热气腾腾的蒸锅内，在这个过程中，来到案板上，切好葱白和香菜备用。 蒸制时间达到后，立刻将两盘鱼取出，用筷子拿掉姜片，将切好的葱白丝香菜段铺到鱼身上。 烧好的滚烫花椒油“滋啦”浇上去，最后将配好的调味料均匀浇到盘中，厨房中顿时葱香椒四溢，葱油鲤鱼就好了，所以你学废了吗。 一人托一盘，柳慕远和抱琴两个将鱼送到院子里餐桌上，唱一声：“鱼来了~各位请慢用。” 放下鱼转身就要走，被老者给叫住了，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小郎君莫慌，待我们尝尝再走不迟。” 抱琴见势不妙，扭头就溜了，回到厨房，躲在门口探头看热闹。 “姐姐在干嘛呢？”吴霞见状也走了过来。 俏丫鬟慌忙朝她摆手，意思不要大声说话，压低了声音：“祸事了姐姐，你师父被人给留住了，那鱼要是不中吃，怕是要挨打。” “啊~”吴小娘子惊呼一声，急忙用手捂住嘴巴，也凑过去观看，一看外头那阵仗，小心肝砰砰直跳，好为师父担心。 正在调凉菜的闻璎听见了，也凑到窗口暗中观察。 两盘子鱼，一盘摆在宾客中间，一盘就放在老者跟前，他可是资深美食客，筷子扒拉两下葱白，直取一块最不好的脊背肉放进嘴中品尝。 “嘶~”一口下去，首先被那浓郁的葱香，霸道地侵占了鼻腔，让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紧接着，鱼肉的鲜美紧随其后，那细腻、滑嫩的口感如同丝绸一般在舌尖上滑过，带给他前所未有的享受。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鱼没有一丝土腥气，而且仅仅是鱼背，口感就这般美妙。” 带着这些疑问，接着夹了一块多汁的鱼腹。 才进嘴，感觉鱼腹直接就融化掉，然后就觉得有一股子极致的鲜美直贯脑壳，整个人身心一下子就愉悦的起来。 这鱼每吃一口都是一次美妙的体验，老相公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一个人享用了半条鱼，惊得旁边的侍者目瞪口呆，暗中提醒。 他这才反应过来，“哦呵呵，老夫失态了，来来来，大家都尝尝吧。” 众人这才敢动筷子，一人一碟子，将另外一条鲤鱼分食干净，会吃的，将这道菜夸上天，不懂美食的，词汇就两字：好吃。 “此乃人间真滋味。” 老者等宾客们都吃完了，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然后对着傻站老半天的柳慕远称赞道：“郎君是我大宋做鱼第一人！” 这可不是捧杀，而是自己的亲身体会。 他平生酷爱美食，这鱼鲜不知吃过多少回，家里厨娘就有十几人专门负责做鱼，但是，做的这样鲜美无比的，还是头一回吃到。 这不由得让他感叹高手在民间，这家店不仅仅是肘子好吃，鱼做得更加美味鲜亮。 “老相公谬赞了，”柳慕远站的腿发麻，敷衍道，“那没事小子就回去了，怕是厨房里面忙不过来。” “唉~别急着走嘛，”老者兴致盎然，问他，“小郎君还会做别的绝技菜品不？” 因为不耐烦，小柳用最恭敬的语言，说出了最狂妄的话语来，“这只是中等料理，小子会的绝活很多，有名堂菜能出不下百十道，相公要是有空，随时可以来小店品尝，不好吃不要钱。” 牛逼！老者表情夸张的冲他翘起大拇指来，然后乐呵呵的说道：“仅仅是中等料理吗？那就劳烦小友准备一桌高端菜品，我们明天还来这里品尝，如何？” “嗯~那个价格超贵的。” “千贯一下莫提价格，”边上的管家先替主人发话了，傲然道：“你准备就是，好吃不好吃我们都给钱，若是真美味，那另当别论。” 柳慕远的嚣张气焰终于被打压，瞬间笑的春风满面：“好的管家，小子明天早起，一定为各位贵客精心准备一桌上好的宴席。” 这可是大买卖，人家根本不在乎钱，这样的客户哪里去找，赚钱嘛，不寒碜。 于是询问了一下，说是鱼和肘子保留，其他菜品明天都换新的，就告辞回到了厨房里。 “他好狂，他真的好狂。” 管家替大伙扳回一城，见他走进厨房，在座宾客异口同声的跟老者抚掌大笑，同时挺期待的，都想要看看明晚的料理，究竟是怎么个高端法。 第二十九章 上厅行首 回到厨房，这俩就围了过来。 “师父，过关了没？”吴霞小娘子关心的问他。 “哪有什么关可过，好吃就完了。”柳慕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哎呀，那快让小妹给你擦擦汗。” 抱琴笑盈盈掏出块手帕来，当场拆台，然后呢，踮着脚尖，还真的给他脸上抹了好几把。 贴上了呢，柳慕远心中一荡，只能岔开话题，“他们明天还要来，我争取做的好一点，拉住这家回头客，这可是个大买卖。” “有多大？”抱琴狡黠的问道，眼睛盯着他看。 “一桌顶半个店的客人，人家要求吃高档宴席，我明天要早起，去市场上采购原料，行了，大家去忙吧。” 好吧，俩人皆是答非所问，心知肚明。 闻璎小娘子没往前凑，弄好了煎饼，叫抱琴过去拿，然后趁人不注意，指尖刮刮自己的脸皮，“丢丢~”。 俏丫鬟才不在乎呢，反正沾光的是自己，你们一个个藏着掖着的压抑情感，那就慢慢的等吧。 吃了点煎饼，院子里那桌也就散了，柳慕远去收拾桌子，吴霞也跟过去帮忙。 然后小声的嘀咕道：“师父，抱琴姐好像是喜欢上你了。”那语气，明显是吃醋了。 “好好学手艺，不要瞎琢磨。” “嗷~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咱们才创业，才刚刚温饱呢，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这样的情况在现代社会时，他遇到过很多次，原因很简单，就是一个人稍微有点金钱地位了，就会有各种女孩子开始追求你。 穷人不配谈恋爱，可是你一但有了钱，有了地位，就有人跟你谈理想谈人生。 很残酷，可这就是现实。 解决的方法就是你需要一定的自制力，那就无事发生。 如果定力不够强，那就等着各种沦陷吧。 不过这回是重生到了北宋，情况允许有些不一样。 看见她不开心的样子。暗示说：“有什么可担心的，师父的毕生所学不是正在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你，只要你愿意留下，咱们可以成为一家人的。” 吴小娘子面颊噌的一下红了，还好是在黑夜，她垂下头，扭扭捏捏的说道：“只要能跟着师父就好，其他的，奴不在乎~” “那就好好努力，咱们这才刚刚开始呢。”说完，有意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下可好了，吴霞脚一软，几乎出溜到地下。 一场小小试探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所有人的心理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高兴的是吴霞小娘子，师父一诺千金，将来肯定会收纳自己的，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她本来的初心，就是学成了手艺去某个相公府中做一名最低等的厨娘，又不愿意嫁给普通人。 所以压根就没往正妻什么的这方面考虑。 而到了现在，满心里只被师父一人所占据，那就是她的天，之所以这么努力，无非就是想跟他久远的在一起罢了。 抱琴大胆，见刚才的举动没被排斥，心中顿时就有了数，知道柳慕远不是什么冥顽不化的朽木之类。 人家只是跟闻璎妹子那般有修养罢了，就是心里喜欢也不说的那种，将来自己有机会。 闻璎看见闺蜜捣鬼，倒是没啥感觉，她对柳慕远的情感多是敬仰和感激，所以甚至还觉得这样挺好玩。 反正柳慕远认为现在不是谈感情的时候。 就没睡觉，四更来到了集市，叫了个推车的帮闲跟着，就开始转悠着采买。 这里居然有卖蛤蜊的，不过是按个售卖，一个五文钱。 也不能嫌贵了，谁知道人家是怎么将这东西活着运到京城来的。 就挑了百十个放在了独轮车上继续逛。 干货摊上买了些干贝和干鲍鱼，价格不便宜。 干海参、鱼翅，燕窝都有，这个时代的人们还不大吃这东西，但是售价依旧昂贵。 他还发现了干海肠子，这个可是好东西，没味精的时代，前辈们一直用这个做增鲜剂。 活螃蟹买了一些，这个季节的不肥，好在只是将它当成一种原材料。 剩下的林林总总搞了一车子，那闲汉见状临时涨价，他又被坑了几十个铜钱。 不管这些了，赶回去付了车钱，柳慕远将干货放到木桶里泡发，蛤蜊用盐水养着。 又做了些别的准备工作，这才睡眼朦胧的爬到床上休息。 “花主子，宋嫂给你弄了从柳郎君那里新学的羹汤，还拿了几个肉馒头，呶~还有你爱吃的酸甜小菜。” 酒店后头的宅院深处，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正在庭院呆坐赏花，听见抱琴在叫她，才轻叹一声，起身回到房中。 “催这么急，是不是想着早点打发我吃完，好抓紧去那边厨房会你的情郎啊~” “主子这话说的，只要是今天有桌重要的客人定了餐，奴不能去的太晚了，要帮忙上菜的。” “行了，天天耳边就听你唠叨那位柳郎君了，喜欢就成全你呗，反正你家主子现在见不得人了，有那两个婆子陪着就好。” 说完，坐上餐台，一下显现出正脸来。 很遗憾，一张本来无比精致的五官，现在扭曲变形，嘴是斜的，却是得了面瘫之病。 她叫做花想容，曾经人如其名，是白矾楼一位著名的上厅行首。 因为善于唱慢词，声如百灵，曾被称作汴京第一歌姬，两年前名声鹊起，一曲价值数百缗。 同时也被朝中一位相公看中，打算给她赎身，收作身边一名侍妾。 挺好的，这本是她梦寐以求的最佳归宿，谁知这人为了显摆，非要她去参加当年的勾栏唱词大赛，要夺一个大行首之位，以图名动京城，给自己仕途添彩。 本来不想参加的，但是为了有个好归宿，她还是去报了名，并且一举杀到了前四。 半决赛时出了意外，那日天气骤冷，穿着薄纱的她被冻着了，到了晚上就得了面瘫之症。 朝堂之人多是没良心的，那人本来就是见她人美歌好敛财多，没安好心的想弄个人财双得，一见有意外发生，立刻毁约跑路。 还好花行首那时心高气傲，只答应接进府中才肯行礼，保住了白壁之身，没有让他占到任何便宜。 不过她也因此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破了相，没法继续唱词了，楼里也开始撵人。 就花了很少的钱自己给自己赎了身，因为几年行首做下来，积攒的钱财很多，就动用了八千缗在宜秋坊买了这座院子隐居。 由奢入俭难，当时大手大脚惯了，吃东西都是在正店点最贵的外卖，府中还配置了不少乐师，好几个丫鬟。 两年下来积蓄见了底，最后无奈将大多数人遣散，只剩下抱琴和几个婆子愿意跟她同甘共苦。 只有自己落魄了，才知道谁是真心待你，谁是逢场作戏，人家愿意无偿的留下来陪伴自己，已经是很不错了。 所以今天看到她这般猴急的样子，知道是心里有人了，干脆直接挑明道：“喜欢就成全你呗。” 这下可把俏丫鬟搞得很不好意思，脸蛋一下就红了。 第三十章 吃不起的样子 正所谓人穷七分彻骨寒，落魄冷暖见人心。 宅子里前些天已经靠当衣裳度日了，突然就来了个救星。 有个姓柳的郎君将前面的门头给租了下来，解决了燃眉之急。 自己现在无脸见人，一切都是抱琴跑前跑后给操劳的 据她说那位郎君也是个天涯沦落人，带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底层男女一起来这边创业。 开始她还挺替他们担心的，因为这里位置不是很好，怕跟上家一样干不了多久。 那样的话，他们的结局会很悲惨。 穷人没有太多积蓄，选择创业一定都是一锤子买卖，不成功就基本再也无法翻身了。 还好还好，打酒店开业后，据抱琴说一下子就火了起来，而且是一种客人爆满的状态。 这可真是个好事情，正所谓两全其美，他们成功赚到钱，自己这边也有了稳定的租金。 紧接着抱琴说要过去帮忙，那边根本忙不过来，人家管饭给工钱的。 挺好的啊，她们几个过去半天，咱这边又省了一笔费用，家门口就能打工，多好的事，于是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意外的是到了下午，就给拎来一盒子晚餐，说人家郎君心眼好，怕饿着主子，所以以后连这里的饭都给管了。 人在低谷时，最能看清人性。 自从得病之后，她就万念俱灰，每日里只是在庭院中发呆，想到过死，但是不具备自挂东南枝的勇气。 每当想起从前的辉煌，在看看现在，心中更是落寞无比。 更加让人难过的是，这种状况将要一直延续下去，没有尽头，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不过自从前面的酒店租出去以后，花娘子又一次感觉到了来自人间的一丝暖意。 首先是抱琴变了。 从以前的百无聊赖愁眉苦脸，一下就活跃了起来，每日又能听见她的欢声笑语了。 然后自己的伙食也得到很大改善，从那边买回来的菜品不贵，但是特别的好吃。 好吃到胜出以前自己在白矾楼所有料理，这回更好，人家那里都给免费了，想必那位东家真心不错，或者就是在打自己身边这个丫鬟的主意。 因为她最近都魔怔了，回来后絮絮叨叨，口中句句不离那位柳郎君，对自己这位主子，倒是敷衍了许多。 她多聪明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位妹妹铁定是看上人家了，想到在低谷期一直默默陪伴自己，打算成全她，这是“良心债”，该还的。 于是今天见她猴急的样子，直接挑明了：“喜欢就成全你呗，但是认人不明的话，将来祸福自担，小心被人无端玩弄。” 我又不是你，这是当初差点被人给祸害，有了子。 抱琴在心里头吐槽一句，脸上却依旧是那出死相，“主子在说什么呀，人家郎君一门心思只是想着将酒店经营的更好，再说了，就算是与他有了瓜葛，将来还是要回来伺候你的啊。” “切~你给人家当了二房三房，那时候心里怎么还会想到你家主子。” “拉着你一起嫁过去啊，奴做个陪房就好。” 一句话戳到了花娘子的痛处，怒目指着她道：“给我滚！快去找你的相好去，别打扰老娘吃饭。” 这是真急眼了，抱琴见势不妙，瞎扯几句，赶忙开溜。 甩着手，迈着欢快的步伐来到酒店后院，推开门一看，昨天的那位管家已经来了，还带了不少侍者，男的女的都有。 院子里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七八个食盒，而他们一行人，已经在另外一张桌子吃喝上了。 好大的阵仗，三五步进了厨房，就见案台上摆满了各种半成品食材，里头的人都在井然有序的忙碌。 店里已经开始陆续的上客，她赶紧洗把手，开始帮着传菜。 院子里那帮客人来的很晚，此时两张桌子被拼成一张，上面铺了锦缎，摆满了人家自带的瓜果和高级点心。 桃源春这边也给上了爽口凉菜，柳慕远这回认真了，制作了一个花开富贵的看盘，摆在了正中央。 老者被宾客们簇拥着来到，落座之后，先欣赏了一下那个看菜，感觉这店家是真有两把刷子。 见客人齐了，管家进去招呼一声，抱琴过来撤了看盘。 走回去端出来一道头菜，摆在了老者跟前，柔声介绍道：“一品豆腐，贵客请慢用。” 宾客们听说，一齐朝着那菜看去，见一盘圆圆的豆腐菜，雪白的豆腐上浮雕一支盛开的腊梅花，边上四个小字：官居一品。 嚯，这个厉害，一看就是吃不起的样子。 这可是地道的官府大菜，寓意吉祥，老者示意一下，就有侍女将那连带一品两个字的豆腐，盛在碗碟中端给他。 尝上一口，点一点头，对宾客们说声，“请~大家都尝尝吧，滋味如何。” 侍者这才给大家分好，有人一看里面的馅料，见有蛤蜊肉、鲍鱼肉，河虾仁，火腿片等等，顿时就挺直了腰板，很庄重的将豆腐放在嘴中细嚼慢咽，然后不住的点头称赞。 “烧菜的小郎君是个烹饪大家啊，咱们昨天都小看他了，”老相公品完头一道菜，说道：“狂是道理的，人家具备那个实力。” 头菜吃完，抱琴将他们昨天保留的冰糖肘子和葱油鲤鱼端了过来，这两道没的说，大家吃的就剩个盘底，人多，根本没吃够。 随后上了个葱爆羊肉和蜈蚣腰身，老相公头一次吃这样料理的羊肉，评价道：“羊肉滑嫩，鲜香而不腻，可谓上品。” 然后尝一下腰身，笑道：“这不就是昨天的爆炒腰花，为了能上大宴改良了手法和做法，口感变得更加精致。” 所以接下来他能给大家带来怎样的惊喜呢，宾主吃酒聊天，心中对下面的菜品充满期待。 没让大家失望，柳慕远跟抱琴一人托着个盘子走了过来，亲自报上菜名，“硬菜来了，白扒熊掌~” 然后笑嘻嘻的打趣道：“仿的，然后这一道是黄扒鱼翅~各位请慢用。” 御膳啊！ 这下可把众人都给惊着了，有人耐不住站起身来观看，觉得不妥，才赶紧重新坐下来。 大家来头都不一般，知道这样的菜品就只有皇宫里的尚食才能做得出来，他们家里的厨子根本就不会做。 那位老相公也是震惊不已，家里上百厨娘也做不出这个来，就是曾经在御宴上吃过几次，这几年被贬去杭州后，就再也没品尝过。 “狂小郎，你的师父曾经是御厨？”趁没走，笑吟吟的打趣道。 “哪里狂了，可不敢，”柳慕远憨态可掬，“下山前师父不让说。” “你师父对你讲了什么？” 他说：“哪里什么恩义？你这去，定生不良，凭你怎么惹祸行凶，却不许说是我的徒弟，你说出半个字来，我就知之，把你这猢狲剥皮锉骨，将神魂贬在九幽之处，叫你万劫不得翻身” 啊这~老者抚掌大笑，“看来你师父还是懂你的品性，那行，咱就不问了，先尝尝这高端大菜再说。” 第三十一章 便宜了不行 “相公，这熊掌跟真的有何区别？” 除了老者，在座的都没吃过这样高级东西，有宾客请教道。 “做的比御膳都好吃，熊掌难料理，做不好有股子臭脚丫味，他做的这个皮肉跟真的类似，但是汁水调和到了极致，口感更好。” 原来如此，宾客们听了，都细细的品味，好回去跟别人吹嘘。 惊喜还在后头，接着上来是葱烧海参，柳慕远亲自托着来的。 跟大家介绍说，这个要一口海参一口葱，这样吃才是最佳，等他走后，老相公依照他说的品尝完毕，睁开眼睛评价说：“海参价格昂贵，可是太难做了，就没有人做到这般入味的，其实，大葱比海参还要好吃。” 宾客们跟着品尝后，发觉果真如此，纷纷称赞老相公才是我朝第一美食家。 落后抱琴又给上来一盘芙蓉花蟹，又是一道吃不起的东西，真的，螃蟹被做成一朵大个的芙蓉花，看着就感觉这菜肯定贵的离谱。 还是老者先尝，吃一口赞叹道：“肉嫩似脂玉滑软又鲜甜，我家的蟹黄馒头算是白做了，白做了。” 一桌高端宴席吃的大伙陶醉不已，最后上来的黄金疙瘩汤也是鲜美异常，一大盆须臾被分食一空，再看桌面上空空如也，真正做到了光盘的境界。 而摆的那些糕点、果子动都没人去动一下。 尝罢人间珍馐，老相公心满意足，这是他三年以来最快活的一天，直接让管家喊来柳慕远。 兴致勃勃的问他：“狂小郎，我们这一餐吃了多少钱？” 柳慕远伸出三根手指头，意思三十贯，成本摆在那里了，要的不能太低。 “三千贯？那是略微贵了点，就是老夫，也只能个把月来吃上一回。”老者点点头，有点遗憾。 ··· “没，没有三千贯，”狂小柳懵了，果然是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力，“只要三··”看见管家拿眼睛使劲瞪他，改口道：“只要三百贯就好。” “三百贯？”老者也懵了，随后就勃然大怒，“简直是岂有此理！老夫何时吃过如此便宜的高端料理，别的不说，就是那豆腐里的蛤喇，就要一贯钱一个，你就不怕赔死？” 管家脸上的汗都下来了，还好这时其他宾客也跟着帮腔。 其中一位振振有词道：“我们平时去丰乐楼吃喝，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这些就用掉了近百两银子，你敢欺人太甚！” 然后很认真的跟他说：“他家菜品的成本才有几何，但是非要卖到天价，我们也不傻，可还是要去吃，为的不过是争一个牌面而已，懂了没。” 懂了，柳慕远听后，对这位佩服不已，还真是呢，你口里喊着高端，最后就收那点钱，叫人家面子往哪搁。 急忙见机行事道：“鱼翅海参我们家乡给寄过来的，没花多少钱，就是蛤蜊螃蟹这些贵，见诸位都是贵客，就没敢多要，想着保本就行。” 这还差不多，老相公听后消了气，沉吟道：“那也不能让你吃亏，我们以后要常来吃呢，阿福，你觉得这餐能值多少钱？” 那管家躲过一劫，装模作样盘算一会，回答道：“千缗的样子，或者再低一点点。” “那就这样好了，以后咱们就按这个价格来吃，”然后说一句：“今晚吃的畅快，赏吧~” “赏多少？” “照例即可。” 被称作阿福的管家听了，就拿出一百缗钱引来，一张张塞在柳慕远的头巾、衣领上，算作头彩。 “给你多少？”完了跟着头顶都是钱的他去柜上结账，走到后厨僻静处，开口询问。 柳慕远又不是雏，笑着回答他：“管家看着给就是了。” “那就二一添作五，咱们一人一半。” “就不多拿点？” “够了，为人不能太贪，”阿福数出五百缗，递到他手里，“你这人能处，以后安排相公常来贵店，咱们相互成就。” 必须要常来，他去别的正店结账，抽成不过一二，这里都对半了，不常来能行，谁跟钱有仇啊。 管家出去了，后厨的都围了上来，带头的抱琴一脸坏笑，“哈哈，哥哥得了头彩啊，可惜你妹子跟着忙活了半天，到头来啥都没捞着。” “抽呗~”柳慕远撇撇嘴：“别太过分就好，剩下的我都要给柜上。” 哇，这话一出，大家都围过来摘他头巾上的钱引，见抱琴拿了两张，就都跟她一样，没敢多取。 就在这时，丘小乙闻讯从店里赶来，猴急道：“哥哥，还有我，我还没拿。” 院子里的客人都散了，大家又一股脑的跑出去，兴高采烈抢夺留下来的点心和果子。 “师父尝尝，可好吃了。”吴霞小娘子抢了不少，拿来给柳慕远分享。 谁知这时候就有几位宾客去而复返，也不管那些抢果子的，将他拉到一边，说道：“郎君，到时候我们也来这边请客，一样的菜，要价三百缗可以不？” “好吧，”柳慕远已经开了窍，很诚实的跟他们说：“老相公那边不要让他知晓就好，你们懂得。” “那必须的，我们都懂，明后天就来预定。”说完，一路交头接耳，兴冲冲的走了。 “东家，咱们发达了？” 将钱都送到柜上，闻掌柜瞠目结舌，悄悄的询问他。 “这回是真的赚到暴利了，”柳慕远点点头，“现在才体会到，京城很大，有钱人太豪横。” 真的不能比，现在店里两层，每天能营收一百贯左右。 就这样他们已经相当知足了，平时还藏着掖着不敢往外说。 结果今天就院里这一桌，顶上了大家辛苦忙活好几天的收入，这个任谁知道了，心里都会产生极度的不平衡，包括柳慕远在内。 于是到了打烊后，他来到闻焕章的小屋里，俩人要商讨下怎么应对这突来的巨富。 闻先生的屋子里整理的很干净。 书桌上摆满了笔墨纸砚，但是现在放着一壶女儿红，两盏酒杯。 他平时不喝酒，柳慕远也一样，说是为了庆祝下，其实就是拿来压惊的。 “也就是说，加上你的彩头，一桌宴席就净赚了五百贯？” “是的。”小柳也不狂了，喝口酒压压惊。 “那人还会经常来这里光顾？” “一定会的，我留住了一位挥金如土的大客户。” 闻焕章哆嗦着拿起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就是说光伺候他，咱们不用一年就能混的家财万贯？！” “差不多是这样的。” 老闻又倒了一杯酒，这下哆嗦的更加厉害，“能担得住吗，要是让有心人知晓，来个杀人越货，咱们这一院子人可就都完了。” “不是都存到钱庄了。” “那也不成啊，咱们今天的到明天才能去存，要是人家当晚就来，这该如何是好。” 柳慕远挠挠头：“要不能让你给那个主意。” 闻先生放下酒杯，沉思了老半天，终于一拍桌子：“有办法了！” 第三十二章 陈留招聘 闻先生放下酒杯，沉思了老半天，终于一拍桌子：“有办法了！” “先生快说。” “我坐船去一趟陈留，柜上让闻璎先顶着，三两天时间回来吧。” “去那里做什么？” “招人啊，”闻焕章解释说：“我以前在那边做过馆，那边人好武，基本都是练家子，过去找几个来看家护院。” “不是太好，”柳慕远担心道：“咱们院子太小了，那些男的过来太多，不怕就将来你闺女遭殃？” “啊~”一下戳到了老闻的痛处，“那算了，你说该怎么办？” “嗯~你看这样行不，”他斟酌道：“我这里忙不过来，又不敢在城里胡乱的收徒弟，你去那边帮着找几个过来，反正都会武，或者招收一家人来住也行，女子当厨娘，她爹娘老子帮着砍砍柴，洗洗碗的干点杂物，一个月也能混上一两贯，总比待在村里强。” 闻先生大喜，直接翘起大拇指来：“东家说得好，一家人都会武，住在这里人多势众，而且齐心，哪里来的歹徒都能给降服了。” 主意已定，俩人将那壶吃完，都有些晕晕乎乎的，柳慕远告辞，说回去睡觉。 回到房间里躺下，翻来覆去的失眠了。 太兴奋，能睡着才怪呢，于是开始胡思乱想。 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回顾一下这几个月以来的经历，他抿嘴笑了。 入宋以来，从一名卑微的底层打工者，到成功经营起一家红火的酒楼，用了大概三个月的时间。 期间被人坑过，被人嘲笑过，被人各种瞧不起，就是没有选择沉沦躺平。 只因为坚持，因为努力，终于等来今天的成功。 然后呢，跟上一世一样，又开始有钱了，开始被同样还处于底层的女孩子倒追。 看起来这个社会一千年以来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你要是没个一技之长，到哪里也只能沦为一个卑微的打工者。 然后被资历老一点，等级高你一丁点的同时嘲讽欺压，至于原因，无非就是他们从中能得到一种欺负人的快感，优越感罢了。 现代社会尚且如此，这里阶级意识更高，所以，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闻先生担心的没错，现在的状况就是，一但赚的太多，就会被无数居心不良的人们给盯上。 就跟金庸小说里讲的那般，宛若一个三岁小孩，头顶一个金元宝在闹市闲逛，任谁看见都要临时起意。 请了护院也白搭，你防了毛贼，还要被官府中人惦记。 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上门找茬，连官都不用，就凭几个小吏，就能祸害的你倾家荡产。 就问你的靠山在哪里，到时候没有一点依靠，那还不就是任人宰割。 所以他要投机一把，因为这个机遇就出现在昨天和今晚。 没错，柳慕远已经大概猜到那位老相公是谁了，昨天就是激将试探一下，到了今晚，就已经能够确定是他了。 这人已经退隐三年，这是刚被官家给招回来，仕情未定，正焦虑落寞，心情处于最低谷的时刻。 因为酷爱美食，每日里只是邀请那些同样被打压已久的旧部吃喝玩乐，为的就是舒缓一下心情，解解闷。 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机会摆在眼前，此刻不去结交他，等人家权势滔天时，哪里还会记得你这个小小的店家呢。 所以说，不管你内心情不情愿，就算是为了保住现有的成果，保护这院子里所有你喜欢的人，也要尝试一把。 人家闻先生都在努力，你柳慕远怎敢有一点拉胯。 想通了，终于安心的睡去。 说走就走，到了翌日上午，闻焕章先去了趟钱庄，回来后拿了些盘缠，就往码头赶。 到第三天赶回来，却是走的旱路，领来一个推车的男人，独轮车上边放着满满的行李，后头跟着五个年轻女子，还有一个年纪大的，应该是他老婆。 柳慕远望过去，见来的那几个女子相貌一般，虽然低眉顺眼，但是骨子里自带一股子英气，那两口子也是一样。 院子里的人也都出来围观，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 就在这时闻璎惊喜的喊出声来，原来这些人她几乎都认识。 急忙走过去跟她们说话，这下好了，气氛一下子就融洽了起来。 “这么顺利，我以为没人愿意来呢。”柳慕远跟闻先生道声辛苦。 “嗨，别提了，都抢破头了···”老闻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之色，将此行经过讲述一遍。 原来他回到陈留那个曾经教过书的村子，找到里正给了他一张钱引。 这人见他发达了，立刻代为上宾，邀请他住在家里，然后上街，帮着满村吆喝了一遍。 这下子可就炸了整个的村子，啥意思？教授现在发达了，在城里酒楼当了掌柜的。 然后念旧，想招一家人去那边工作，管吃管住，顿顿都有肉，据说打杂都能每月给两贯工钱呢。 我累个乖，里正家过年过节才能吃上肉好不，进城那不是去打工，那是去享福的。 还要招年轻女子做厨娘，头一个月就给三贯，最后能上灶台的每月给五贯起步。不会是骗人的吧，咱们在乡下，一年忙到头也就是这个数。 不能，人家教授以前为人正直，不会专门来骗咱们这些穷苦人。 所以还等啥，赶紧报名去啊，就招几个人，去晚了能后悔一辈子。 头一天还好，因为吆喝的晚，人们还在家里头商量，到了第二天早上，里正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有闺女的都来报名。 大概几十户吧，反正是基本有适龄女子的都一家来到，客住在此的老闻一时挑花了眼。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就是想着撑到年底，东家发了大财，到时候看看，城里守不住的话，就撺掇他回自己老家，在那里买地当财主。 自己跟着，然后将闻璎许配给他，安心的当一世土财主。 院子里愿意去的都带着，反正自己女儿跟东家门当户对，当个大的是一定的。 就是抱着这样的思想，他出挑的不选，就选那些长相过得去，但又不出众，而且武艺高强些，还要在家经常做饭的女子。 一番淘汰下来，选了一家爹娘身手好人实在，女儿会功夫也能上灶台的，先定了下来。 然后还有十几个备选的女子，要隔天再考察一番，顺便摸一下底细，省的去了管不住手偷鸡摸狗，到时候自己可就在东家面前丢人丢大发了。 于是到了晚上，拿出写的单子来，详细的询问里正，哪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当时就剔除了几个已经订婚的和平日里不安分的。 到了第二天，剩下的七八人竞争更加激烈，他们的家长都不是吃素的，差点当场火并，这样的机会太难得，哪家都不肯放弃。 第三十三章 时疫 谁肯放弃改变命运的机会呢？ 没听说吗，去到那边天天吃肉，就凭这一条，大家不去抢都不行。 还有工钱，最高能给到五贯，这是啥概念，那就是能买一亩地啊，一年下来家中就是小地主了。 七家人抢四个名额，谁也不让谁，都是红了眼。 闻先生无奈，就开口吓唬他们，说去了要签订长期契约的，就是五年起步。 期间女子不能嫁人，怕自家闺女被耽误的，可以退出来，结果是没一个退出。 这招不灵，又说去了那边但凡手脚不干净的要被抓进官府坐牢，泄露秘方的罚钱还是送官府，就问你们怕不怕。 没一个怕的。 最后没了招，跟里正商量一下，那就干脆抓阄吧，命运天注定。 随后中彩的欢呼雀跃，不中的在家长的声声叹息中，哭哭啼啼跟着黯然离开。 这个村里的人基本都姓杨，那个被选中的老杨一家，看到结果后，回家跟两个儿子交代一番。 第二天贡献出家里的独轮车，推着所有人的行李，怀揣对好日子的向往，一行人跟着闻教授往城里赶。 见闻焕章顺利带人回来，柳慕远喜出望外，就组织大家先给人家腾房间。 闻璎搬去吴霞的房间一起住，腾出来的那间跟西厢客厅给她们五个。 院子里杂屋有两间，一间住着闻掌柜，现在另一间的东西都给堆到柴房里，收拾出来让杨家两口子住。 让闻焕章去街上买几张床板和垫凳让人给送过来，就算是安排妥当了。 随着这些生力军的到来，后厨工作顿时轻松了很多。 新来的一个跟了闻璎，剩下的都跟着大师姐吴霞勾当，她们不怕苦不怕累，也是先从打杂干粗活开始，工作很卖力。 吴霞小娘子也不用洗肘子蒸馒头了，得出空闲来，专注灶台，厨艺猛进。 最沾光的就是柳慕远，除了高难度菜品亲自下厨外，平常工作变成在后厨教导徒弟们，或者外出采购稀缺材料这类的工作。 酒店那边也变化不少。 来了帮闲，多了卖唱和说书的，对于这些底层穷苦人来这里讨生活，柳慕远不收他们的份子钱。 只是告诫他们别惹事就行，给帮帮场子更好，否则的话就别在这里待了，顶替者多得很。 二楼自从有宾客请了几次高端宴席之后，消息就传了出去。 京城贫富差距极大，有钱人多的让人想象不到，否则人家丰乐楼菜品那样昂贵，去消费的客人都络绎不绝。 但是大家也不傻，相比那些一人花百贯吃半饱的正店，桃源村三百贯一桌的高端宴，那可是太具有性价比了。 花不太多的钱，请所托之人吃一餐据说比御宴都高级的菜品，岂不既有面子，又能极大提高办事效率。 于是慢慢的二楼升级成了高级消费区，就有附近青楼的女子来上面等客人点曲唱词，人不出名，但是唱的挺好，花费也不高。 这就是所谓的产业带动吧。 一家酒楼兴盛了，就能提供很多人来此就业，从而产生更多附属效益，一条街的店铺都跟着兴旺了不少。 一切都很顺利，那位老者隔三差五的来这边吃一顿，慢慢的大家也就熟了，老相公很随和，没事就爱跟柳慕远开个玩笑，当然，这是喜欢上了他的厨艺，连带着起了爱才之意。 这天情况有点不妙，才起来洗漱完，就看见也是刚起的丘小乙慢吞吞的擦着鼻涕慢慢朝这边挪。 一看情况不对头，就问他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小乙懒洋洋的回到说头疼嗓子疼还流鼻涕，还说昨天店里好多客人都这样，没精打采的。 完，这是流行感冒啊，现在被称为时疫，这玩意现在这个时代不好治，能死人的。 还好他在那个时代时，伯父是中医医院的老中医，自己年轻时严重偏头疼，被他用针灸治好除了根。 于是就对中医来了兴趣，除了跟他学会针灸外，还得了不少方子，那时候一旦有点毛病，都是自己去中药店抓药熬制，也没将自己治死，感觉良好。 当然，除了最后那一次，中药也治不好。 没多久，宋嫂过来请假，说抱琴不舒服，要歇一天，问一下情况跟小乙一样，这就不能耽搁了。 柳慕远走去闻掌柜的房间，提笔写了个方子，然后去柜上支了一些钱，才来到大街上，就看见两个闲汉趴在槐树下的石桌上睡觉，看来是老早的在占地方。 叫醒他们，那俩认识柳慕远，赶忙唱个喏：“员外有何吩咐？” “你俩给我去河边搞些柳树条来，放到酒店院子里，一人给五十文辛苦费。” 闲汉大喜：“员外要搞几十斤？” “一人背一趟就行了，好了去厨房找我拿钱。”说完，先去了不远处的生药铺。 药材买了好多，一个伙计帮着给拿回来的，等他走后，柳慕远直接丢弃了一半，剩下的先放到厢房里搁着。 “怎么都丢了，多可惜啊师父。” 吴霞小娘子事情也少了，那几个女子在忙活处理食材，她没事，出来帮忙。 “我在配个治病的方子，不能让他们看出来。” “原来是这样子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些被丢弃的纸包一一捡起来，放到了柴房里，万一以后有用到的呢，都是花了钱的。 柳树条被送来了，一人背着一大捆，柳慕远给了钱，示意杨叔去关好门。 叫上他老婆，三人一人一把斧子，粗暴将树枝都剁碎了。 吴霞见状，抱了一些拿进厨房里，用刀在案板上帮着剁，更加的精细。 弄好后，就放在磨盘上碾压，这次不用自己动手推了，老杨两口子轮换着来，他就负责将压好的枝条放到一口大缸里，用水泡着。 这才去厢房将药材拿出来，因陋就简的去厨房让弟子们放下手中活，先帮忙都剁碎了，越碎越细越好。 弄好的继续上磨盘，扫出来叫吴霞拿个细箩一点点的筛，得到才是需要的药粉。 最重要的东西是柳树条，浸泡几个时辰，然后拿来闻先生的宣纸过滤掉悬浮物，得到柳树条的浸出液。 厨房里腾出一口大锅来，倒进去慢慢熬制，直到打烊后熄火不管了，到了翌日，锅底结晶，用清水洗净，得到高纯度的水杨酸。 也就是这个时代最有效的抗生素。 第三十四章 小鹿乱撞 “师父，这就做好了？” “嗯。” 第二天柳慕远起得很早，跟吴霞将混合好的药粉做成蜜丸。 先让睡在床头的小乙吃了一丸。 然后熬了蜜蜡，将剩下的封成蜡丸，留几个新鲜的给他放着，叫来宋嫂，让她给抱琴送几丸过去。 丘小乙睡到晌午，被窝里发了一头大汗，然后就爬起来了，发觉自己并没被毒死，周身爽利。 到下午，抱琴也喜滋滋的来上工，柳慕远告诉他俩，病没有除根，要吃上三天才能停药。 “郎君你出来下，奴有话要跟你讲。” 俏丫鬟先将给后院准备的晚餐放进食盒，叫上柳慕远，说是有事。 跟着进了她家的一进院落，抱琴随手将小门带好，食盒就搁在一边。 “哥，这药是你自己配的？” “对啊，跟小霞忙活了两天才弄好。” 拉着找个石阶坐下，抱琴紧紧挨着他，这里没人，天王老子也管不着。 “大哥医术很高明啊，给闻璎妹子食补好了，现在连时疫这样的大病都能治，这岐黄之术跟谁学的。 ”我家伯父，"柳慕远很实在，“但是对外要宣称是东岳庙道长给的方子。” “嗯嗯，那样比较唬人，”抱琴听了频频点头，然后歪头看着他，试探道：“哥，有种病你能治不？” “啥病症？” “嗯，就是类似于歪嘴巴、吊线风这样的病，知道这个没人治得了，就是随便问一下。” “面瘫是吧，那的看得病多久了。”柳慕远随口说道。 咦~好像有门！ 俏丫鬟一下紧张了起来，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大，大概有两年时间了吧。” “拖延的时间长了点，但也可以恢复的，就是有风险。” “大哥能治？！” “这个我伯父治好过很多例，也教过我，会，但没临床过，所以说有风险，怕给人治不好。” “哥你太厉害了！！！” 她激动的一下豁然起身，围着柳慕远走来走去，搞得他眼晕，然后又坐了回来，一下就搂住了脖颈。 趁着这股子兴奋劲没过，鼓起勇气问心上人：“哥，你也喜欢我，对吧？” “嗯~喜欢。” 我就知道~，见他承认了，俏丫鬟心中乐开了花，大胆将头靠在他的怀里。 悠悠的说道：“告诉你吧哥哥，我家主子就是得了这样的病，她见我吃了你拿来的药，病就好了，所以托奴儿来问一下，看看有一线希望不。” 柳慕远其实已经判断出来了。 早就听她说家里主人有病，但是一直也不好问，这是别人的隐私，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意思掺和进去。 刚才听她这样问，觉得得了面瘫的，大概率就是她家主人。 不意外，也没敢将她给推开，怕伤其自尊，当然，这感觉很美妙，自己不是圣人，就一个厨子，干嘛非要装高尚。 于是轻轻攥住她另一只手，说道：“我已经猜出来了。” “哥哥好聪明，”抱琴闭目享受这春意盎然的一刻，“帮着治治吧，若是好了，怕是有意外惊喜。” “我不敢打包票，只能试试看，”柳慕远谨慎的说道：“真的治不好，那也没办法，要有心理准备。” “琴儿相信哥哥，一定可以的。” 话挑明了，心扉被打开，里头小鹿乱撞，俏丫鬟变了自称。 “哥哥何时喜欢上奴的？” “不知道，”柳慕远挠挠头，“打头一次看见你就有好感，要不然也不能轻易租下这个酒楼了。” “琴儿也是一样，那天初见，就在心里头想着将你留住。” 果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四目相对，一对男女不约而同的微笑起来。 “琴儿想着一直伺候你，做个贴身丫头，可好~” “你家主子不会愿意的。” “她答应成全琴儿的，说只要将来郎君不将奴送人就好。” 说到动情处，抬起头来，红着脸往上凑：“哥哥，谢谢给琴儿治好了病，奖励你一下~” 却是被柳慕远扭头避开了。 这就怒了，小妮子挣脱开，杏眼瞪圆：“嗯~哥哥这个是怎么个意思？” “你时疫没好，会传染人的。” 切，俏丫鬟不服气，就在他腮帮子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起身寻到食盒，脚不沾地，如小鸟一般欢快的飞走了。 该来的总要来。 她走后，柳慕远拿袖子使劲的擦拭腮帮子上的胭脂印，坐在那里没挪窝。 他是真心的喜欢这个俏丫鬟。 跟这个时代的其他女子的内敛不同，抱琴活泼开朗，有她在，厨房里总能听见欢声笑语。 这性格跟现代女孩很相近，很大胆，敢爱敢恨。 人长得不如吴霞、闻璎好看，但是也算上佳，否则没资格给人家当贴身丫环。 所以现在如何是好？ 一妻多妾外加通房丫鬟什么的在这个时代太常见了，你要真的就娶一个老婆，那才是个异类，出门上街都要被人笑话。 只是他的灵魂来自于现代社会，心理这一关还没过。 平时想想挺好的，一旦来真的，就开始犯怵。 “嗨~别想美事了，答应了给人家治不好，或者治出事，怕是要被打出酒楼，买卖也就别干了。” 想到这里有些后悔，心说就不该多管闲事。 但是貌似已经晚了，他叹口气，起身拍拍屁股，开门回到了酒店院子里。 “问了？” 后宅的膳厅里，抱琴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好，花娘子没抱什么希望，随口问了一句。 “嗯。”她强忍着，假装很忧伤的样子，给主子盛饭。 “难过什么呀，这个治不好的，我也就是让你随便问问罢了。” 花想容叹口气：“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天妒红颜吧，赐予我一张姣好面孔，最后看不惯，又亲自将她毁掉。” “主子不要灰心，这天下之大，总有神医能给你医好的。” “不可能了。” “医好了怎么办？” “医好了那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老者给他当干闺女，年轻的给他做妾，服侍一辈子报恩。”花娘子发下狠话来。 抱琴终于笑了，笑的不怀好意，“这可是主子你亲口说的啊~” “你什么意思？” “奴的意思就是，刚才问过柳郎君了，他说大概能给你治好。” “啪~”粥碗落地，碎的四分五裂，花娘子呆呆坐着，宕机了许久，落后，眼中滑落出两行清泪来。 第三十五章 时疫清瘟丸 “哥，明天上午我来喊你，我家主子请你去后头吃杯茶。” 丫鬟抱琴送罢晚餐回来，跟已经在后厨忙活的柳慕远发出邀请。 “行，今晚那位老相公又要来，等弄完了我早点睡。” “那咱们岂不是又要发财了。”笑眯眯的说完，还想乘机撩拨一下他，去看见吴霞用余光往这边瞥，只好作罢。 这边干货刚泡上，管家阿福就匆匆赶来。 进了厨房就喊道：“赶紧捞出来吧，我家相公染了时疫，今晚的宴席取消了。” 说完，他自己也打了几个喷嚏，这事也传染上了。 抱琴见状，用眼神询问他，征得同意后，拽拽管家的衣脚，俩人去了院子里。 柳慕远让徒弟们将泡上的干货收了，其他材料也不用准备了，落后跟着走出去。 “听丫头说，郎君这里藏有泰山道长制成的仙丹？” “不是仙丹，”眼见是抱琴在替他吹法螺，柳慕远也不否认，说道：“就是从家乡带过来的，名字叫时疫清瘟丸。” “那还不就是仙丹，丫头说她也染病了，今天吃两丸就好了，是真的吗？” “奴好没好，管家又不是看不出来，”抱琴一脸嘚瑟样，“但是我家郎君说病没有除根，好要再吃两天才行。” 接着又说道：“不信你去问下小二哥，他也一样，一天就吃好了。” “信了信了，”阿福很急切的说道：“先来几丸救急，好的话还剩多少，我们府里都收了，这个我能做主。” “好贵的喽~这个是仙家宝贝，我们存的也不多。” 抱琴小财迷，想趁机漫天要价。 想法不一样，柳慕远将她扒拉到一边去，很诚恳的说道：“药丸的确不多，也没法卖，但是既然管家跟相公都有恙，那就送上几丸，交个朋友罢了。” 阿福大喜，“够意思！郎君这个朋友咱是交定了，以后遇到什么事说一声，哥给你帮场子。” “都是应该的，大哥不是也给小弟带来滚滚财源。” 柳慕远笑着说完，就走去自己房间里，拿出个葫芦来，“这里共有十八丸，每日服用两丸，够三人用，请你收好了。” 管家拿到葫芦，先摸出个手帕来，倒上六丸，包好了揣怀里，拿上葫芦，就匆匆告辞而去。 “哥为何这样大方，好端端的买卖被你给搅黄了，这病除了咱这里没人能治，能卖上大价钱的。” 抱琴在一边气鼓鼓的抱怨道。 “卖上千贯又如何，咱们现在缺的不是钱，是人脉。” “哥哥的意思是？” 柳慕远意味深长的笑了：“知道那位老相公是谁不？” “不知道，”俏丫鬟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是哪路神仙？”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曾经的国相，蔡京蔡相公。” “啊~”抱琴小声惊呼，“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蔡相公啊，可是，不是都致仕很久了？”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不能起复。” “你在赌？” “赌什么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现在的地位足够高。” “说的也是，”俏丫鬟点点头，“跟着来蹭吃的那些宾客，看上去也是些官员，虽然都身穿便服。” “那不就结了，关系维护好，一来人家给店里带来财富，二来有他们在，那些找事的都不敢来，这不就是一举两得。” “原来哥哥是想给店里找个靠山啊，想的可还是真周全。” 抱琴听了很欣慰，她当然知道，开酒店的倘若没点过硬的关系，肯定会被人欺负，被敲诈勒索。 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趁机在他手心画了个圈，这才喜滋滋的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有些话柳慕远不能说罢了。 难道要告诉她，这位几个月以后就要复相了，而且从此以后权势滔天好多年。 这小妮子到时候发现自己说的都对，那还不得将自己当做做妖怪看待。 这一晚店里的生意很淡，除了院子里这桌，二楼也有不少退订的，一楼来的客人罕见的没满座，看来这场流行感冒真的很厉害。 也好，那就趁机都歇歇吧。 于是早早的打烊，烧鸡丸子什么的剩了不少，都拿到院子里的两张桌子上，一众人大快朵颐，吃一个痛快。 好容易能够多睡会，其他人吃完饭，收拾下就去洗漱休息。 到了第二天上午，抱琴果然来这里找他。 一起吃了点早饭，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她家院子。 到了二进，将他请进中堂落座，然后自己就去找人去了。 等了老半天，终于有了动静，却是抱琴先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然后一个柔美的声音传入耳中，“妾花想容，见过柳郎君，郎君万福~” 影影绰绰中，屏风后一个婀娜的人影冲着他行了个万福礼。 柳慕远慌忙起身还礼，那人不现身，却是责怪道：“怎地就没给郎君烧茶，如此失礼。” 俏丫鬟撅着个嘴嘟囔，“不是说好的主子给献茶···” 屏风里一声叹息：“郎君休怪，本来是该妾身给您烧茶的，奈何这面目，实在是无颜见客。” “娘子就不必这样客套了，”柳慕远正色道：“总得让某看下你的症状，行的话咱就开始治，太严重的话，那再另想法子。” 花想容这才从屏风后转出来，依旧是那衣袖遮面。 吩咐抱琴去煮茶，见打发走了，这才坐下来，落下袖子展示真容。 柳慕认真的观看，见她并没有出现面部痉挛现象，顿时就放下心来，还好，没损伤到面部神经。 好端端的美人成了这般样子，让他顿生怜悯，决定冒着风险也要给她治一下。 说道：“情况不是太坏，可以尝试恢复，但是有几个前提。” “郎君但说无妨。” 柳慕远逐句逐字的斟酌，“首先我要给你配药，但是那药物中含有致死成分，火候不够，就可能撒手西去，希望娘子考虑清楚后果。” 花娘子听后苦笑道：“奴家现在生不如死，郎君但配无妨，不怕，生死由天。” “落后还要针灸治疗，然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还得给你做面部推拿，能接受不？” “无妨，您现在是郎中，不必有什么顾忌。” 然后悠悠问道：“大概要治疗多久。” “看情况而定，快则个把月，慢要三四个月，就这样。” “那需要多少费用，奴家将宅子卖了够不？” “啊~”柳慕远挠挠头，“不要钱。” 第三十六章 小柴胡汤 “不要钱？”花娘子吃惊地看向柳慕远，有些不敢相信。 “买药花不了几个钱，娘子家中状况我也有所了解，所以就算了。” 花想容脸红了，心说家道破落这种糗事，抱琴这小蹄子也跟人家乱讲，等会看怎么收拾她。 支支吾吾道：“那，那让奴家到时怎么谢你呢？” 昨天已经在抱琴嘴里知道她家主子的往事了，柳慕远对其的遭遇非常同情。 他知道一个人从高处骤然跌落的那种痛苦和折磨，何况她更惨，不治，以后连翻身的机会都不存在。 很真心的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柳某也是刚摆脱贫困，从租了这个酒店开始，所以说，该谢的应该是你才对。” 这人可真会说话啊，娘子心里头暖洋洋的。 低谷期的人，特别敏感。 谁帮了你，你会感觉特别暖，但是谁冷了你，你也会特别寒。 今天她就被暖到了，对柳慕远一下有了特别好的印象，认定这绝对是个难得的大好人。 于是别的事情也就没再提，先放一放，跟他约定好了从明天开始治疗。 抱琴也端着茶具适时出现，看来是早就掐好了时间。 轻轻的品了几口，这边告辞。 俏丫鬟送出来，到了一进，就开始问这问那，做了一些亲昵的举动，这才将他放走。 从此柳慕远又增加了一份新工作。 起床后要先去后头给那后头的花娘子医治。 流程很烦琐，用时也很长，完了，还要去街上采购一些必备的食材，麻烦都是自找的。 到了下午，酒店刚开门，那位老相公就来了。 管家带路，后头跟着几个侍者，担着许多礼物进了院子。 “老夫是来特地感谢你的，小友所赠，端的好丹药！”老相公乐呵呵的，眼见病情大有好转。 说完示意一下，阿福让侍从将礼物担进了厢房。 宾主落座，客套几句。老者笑道：“今晚单独跟小友吃杯酒，说几句知心话。” 柳慕远心中暗喜，起身要去厨房准备，却被他拦下，“不必这么麻烦，让你徒弟给烧两样小菜就好。” “要不晚辈给你简单弄个葱油鱼，相公不是爱吃。” “也好，看来又要劳烦小友了，好了咱们就在这里吃，不用到院子里。” 柳慕远应了，还是让人在院子里摆了一桌，是款待随从的，不能让人家饿着，还能随时观察厢房里的情况。 鱼，肘子，还有两样时蔬小炒摆到桌上，他给老者斟满酒，陪着坐下。 “呵呵，终于能品出味道来了，”老相公吃了几口鱼，放下筷子，“小友是一名举人？” 被查身份了，柳慕远点点头，答非所问，“嗯，闻掌柜也是，他都考好几次了，都没中。” “你在家乡跟随父母摆摊卖吃食，晚上还要读书，能考上发解试，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相公查过学生的身份了？”柳慕远改了称谓。 “就是好奇，所以着人查了查，”接着问道：“小友打算继续考？” 柳慕远摇摇头，“不考了，再考也中不了。” “也罢，那就安心经营这个酒店好了，你厨艺高超，经营个数载就可以自己买楼开一家正店了。” “不想做那么久。” “这是为何？” 柳慕远挠挠头，“就想着干上个一年半载，然后回家买房买地，在那里干，没压力，还能孝敬父母。” 这是典型的小富即安思想，你跑了老夫上哪里再寻找这样的美食吃。 老相公怒其不争，斥道：“没骨气！就不想谋一个前程，将来也好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想啊，要不能来考试，这不是科举这关走不通，才经营酒店。” “你可知老朽是谁？” “知道，没猜错的话，您是蔡相国。” “好眼力！”蔡京翘起大拇指，“不过老夫已经致仕很久了，这相国二字不提也罢。” “哪里，相公既然已经回京，起复那还不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说得好~”蔡相公合掌微笑道：“老夫现在需要小友的帮助，待起复后，定不会亏待你。” “学生能帮相国做什么，烧菜？” “你那丹药还有多少？” 合着还是来打这药丸子的主意啊。 柳慕远指指睡觉房间里挂着的葫芦，“一共带来百丸，除了用的和送人的还有五六十丸的样子。” “你留几个备用，剩下的都给我。” 说道：“宫里包括官家在内，很多人都染上了，听说已经罢朝好几天了。” “那我还有个方子，”柳慕远好人做到底，“叫做小柴胡汤，疗效不比时疫丹，但是能预防和缓解病症。” 蔡相公大喜：“如此甚好，这样我府上和宫里人都能吃上了。” “我去给相公抄了来。” 说完起身来到闻掌柜的屋子里，细细给他抄了一份药方。 这小郎君真心不错，怪不得阿福老是夸奖他。 蔡京此来收获满满，又吃了几杯，起身告辞而去。临走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他一走，柳慕远叫上看门的老杨，俩人推着车子就去了生药铺，回来时，车上堆满了各种药材。 “哥哥攀上这棵大树了？” 今天店里来的客人更少，抱琴没事干，等他买药回来，就出来帮忙。 “差不多吧。” “买这么多药作甚？不像是那天的东西。” “这个从明天开始，熬了给咱们自己和店里的客人喝，能防病治病。” “为何要买这么多？”抱琴好奇道。 柳慕远龇着牙，“现在不买，过两天就是天价了你信不信。” 蔡京回府后，令人打造几个精美的小木匣子，上面都刻阴阳图，每匣放上九丸，去延福宫里献给官家。 赵佶服用三天后，果然药到病除，顿时龙颜大悦，将剩下的两匣当宝贝一般珍藏起来。 蔡京见状，又将小柴胡汤的方子拿出来，并且提及到了柳慕远。 几天以后，这方子不知怎么的就从宫里流传出来，弄到满京城尽人皆知，这些药材直接卖断货。 生药铺有货的，囤积居奇，几样平常的草药被炒成天价。 而桃源春酒楼，依旧是免费提供这小柴胡汤给客人喝，以至于食客又爆满了。 因为效果真的很好，期间有很多人还带了葫芦，偷偷装了，拿回去给家里人喝。 这场时疫，闹腾了好久才被彻底的压了下去。而这小柴胡汤，却成了经典，一直流传了下来。 第三十七章 暗流涌动 又失败了。 清风楼正店，一盘山寨版葱油鲤鱼摆在萧掌柜的跟前。 只吃了一口就撂下筷子，气鼓鼓的看着桌对边低头站着的年轻女子。 她扎着个围裙，更显身段挺拔，脸蛋标致，属于百里挑一的那种，只可惜，现在耷拉个脑袋，面色一片灰暗。 “自己就没尝尝？只吃一口，鱼腥味就直冲天灵盖，肉还老了。” “奴再去蒸上几条，总该有条成功的。”女孩说的很没有底气。 “啪！”萧掌柜直接摔了筷子，“一条车鱼买来就要百十文，你都白瞎几十条了，还有脸说再去尝试。” 冷笑道：“彩娘，你一直那么傲气，口口声声说凭本事吃饭，这就是你的本事？！来，自己尝尝看。” “糟蹋的东西从工钱里扣除就好，掌柜的放心，桃源春的几样拿手菜，奴早晚能掌握！” 她叫张京彩，是店里的首席女厨娘，因为人美手艺精湛，拿着五十贯的高薪，却是为人恃才傲物，谁都瞧不起。 是的，丰乐楼又如何，那里的菜品也吃过，没一样水准高过自己的。 所以，在这里干算不算屈才，还有就是，眼前这个老男人总是想霸占自己的身子。 狗东西，也不找下镜子看看长啥样，就你也配，要不是有契约在身，老娘早就选择跳槽了。 最近两个月情况有点不妙，来店里吃喝的客人开始不断地给自己的菜品挑毛病。 不管上什么精致美味，都众口一词的说不如人家桃源春的东西好吃，根本配不上这超高的价格。 开始还不屑一顾，直到后来，店里的超级大客户，就是那位致仕的蔡相公再也不来了，打听后说是人家就在桃源春那里吃了，大家这才慌了神。 究竟是什么样的美味，能让挑剔讲究的蔡相公选择去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脚店去逗留。 这里头应该大有学问，于是他们派人去探了探店。 回来说没吃上，客人太多，得先预定才好使。 这么牛，不甘心的派人去交了定金，几天后几个东家跟店里的高级厨娘一起去那边消费了一次。 然后，他们的内心是崩溃的。 所吃的菜品几乎都是大家从未见过的新样式，而且从色香味上来讲，都要甩他们店八条街，除了形。 关键是价格还很便宜，不坑普通人。 当然就说也有高端官府菜，那个其实也不是很贵，甚至比自家一桌普通宴席都便宜得多。 所以怎么跟人家竞争，股东们傻了眼，厨娘也没了自信。 灰溜溜的回来后，就开始模仿人家的菜品，然后丢了大人。 经过很多次的努力和尝试，除了九转大肠能够被客人勉强接受外，其他都是仿的一无是处。 这鲤鱼也是如此，不管怎么努力，也根本做不出来人家那种鲜美的滋味来，端上桌去，客人根本不买账，换来的只是无情嘲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奴希望你找机会派人去他家厨房看看，或者能找到秘密所在。” 挨了一顿训，张京彩低着头发恨。 “这就对了嘛~他家厨房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食物不可能做的如此鲜美。” 萧掌柜一边赞许，一边将粗糙的老手隔着桌子伸过去，试图攥住人家的柔荑。 彩娘子不动声色缩回了手臂，恭敬而又冷漠的告辞道：“奴先回厨房做事去了。”说完，转身就走。 萧掌柜目光淫邪的看着她下楼的曼妙姿态，口中止不住咽下一口口水。 自言自语道：“真稀罕人啊~话说年底契约就到期了，之前无论如何也要让你乖乖就范，到时候成了爷的女人，看你怎么跳槽！” “咳咳。” 正在得意，耳中传来自家黄脸婆的警告声，他立刻挺直腰板正襟危坐，拿起筷子，装模作样研究起那条眼中无神的死鱼来。 弹指两年间，而今已忘旧时颜。 花娘子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出水芙蓉一般的娇艳容颜，一时神情恍惚。 照看良久，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郎君，奴家这模样，可还能入你法眼？” 一个月里，柳慕远给她用心治疗，合理安排膳食，如同家人一般精心照顾。 努力没有白费，花想容面目恢复如初。 治疗期间，俩人从开始时的拘谨，到后来时的慢慢熟络，再到后来彼此心中都没了隔阂，玩笑都能开了。 日久见真情，落难知人心。 她悲苦两年，心中早就万念俱灰，谁知就在最绝望的时候，命运悄然改变，一个救星来到了自己跟前。 不但免费帮忙治病，还想像大哥一般关怀照顾，体贴备至。 图自己的身子？ 别扯了，都丑成那个样子了，让人一看掩面就走的那种，这话说出去连自己都不信。 那么真相就只能有一种，他就是一个心存善念的大好人，人家不作假，很坦荡，跟他相处几天后，就能切身的感受到。 认定他是君子后，娘子就撤掉了心理防线。 早就不是当初孤高的花行首了，憋了两年的苦闷，需要找人倾诉。 于是柳慕远就成为了唯一的受众，也不需要插嘴，默默感受就好，她需要的，只是个发泄窗口而已。 一来二去。两人似乎就成了可以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边上伺候的抱琴看到，暗暗称奇。 “恭喜娘子，终于恢复成让人高攀不起的样子了。” 听她得意的问自己，柳慕远半开玩笑的回答道，起差距了，到了事了拂衣去的时候。 花娘子浑然不知，依然美目流转，笑道：“那让奴家如何感谢郎君呢？” “要不少收点租金。”他说出一句大煞风景的话来。 果然，娘子娇嗔的白了眼前这个傻瓜一眼：“那奴家岂不是就没了财路生活，要不你养我？” “都说了高攀不起的，”柳慕远讲了真心话：“怕是误了娘子将来的前途。” 没错，恢复了花容月貌，她接下来难道甘心继续待在这个后宅里头闷着？ 抱琴都跟自己说了，她家主子当初唱一阕词要五百缗起步，钱这么好赚，当然会选择复出，将失去的一切拿回来。 果然，听见这话后，娘子冷静了许多。 斟酌片刻，笑道：“看来是奴家多情了，不过还是要谢你的。” 打怀里摸出个锦囊来，往他手里一递，“郎君身边无人伺候，就送抱琴给你做个贴身丫鬟吧，呶~这是她的卖身契。” 第三十八章 郎情妾意 “婢子愿意一辈子伺候主子？” 这里还没开口，抱琴在一旁假惺惺的表决心。 白了她一眼就不再搭理，娘子继续说道：“这妮子我太了解，就是个实心眼的，望郎君将来好好待她，不要耍够了就送人。” “这不是我能做出来的事情，家训里不允许的。”柳慕远其实早从抱琴以前的言语中猜中了结果。 也不矫情，说道：“谢谢娘子好意，这契约我收了，但是，还是让她跟在你身边吧。” “这是何意？” “她跟着我，你身边就没人了。” “这不是还有两个婆子。” “那也不是个事啊。” 推来推去的，两边相互谦让。 眼见俏丫鬟都要哭了，柳慕远挠挠头：“不是不要，主要是在前头不能跟她一起睡呀，都住着人呢。” “噗嗤~”花娘子没忍住，直接笑了起来，“你干嘛这么实在，哈哈。” 抱琴羞红了脸，拿双手捂住，胸口跳的扑通扑通的。 “要不打扫一下，你俩住在二进的厢房里吧，反正那边都空着呢。” “现在不是贪欢的时候，等我们都有点成就了再说吧。” 一句话让花想容肃然起敬，点点头，“那好吧，人归你了，咱还是跟从前一样，听你这么一说，就是奴家，也该好好的考虑下自己的前途了。” 说罢，锦囊给了他，让抱琴替自己送客。 一到二进，手就被签上了，俏丫鬟快活的像只小鸟一般，走路都是飘飘的。 然后绕道身前，一双杏眼盯着他看，还眨了几下，开口叫道：“老爷~” 柳慕远一个趔趄，赶紧站直了身形，“不许瞎称呼。” “不都是这样喊得嘛~”俏丫鬟夹子音都出来了，听起来腻歪得慌。 “你还是跟以往那般的喊声哥哥吧，行不行啊，抱琴姐姐~” 魔法打败魔法，她一下就老实了，然后就开始瞎寻思，“哥，你将婢子留在主子身边，是不是想将她也一起收了啊？” “没那个想法。” “可是她现在那么美，你就不动心？” “动心也白搭，身份摆在这里呢，高攀不起。” “怎么就高攀不上呢，哥哥可是举人出身。”抱琴十分的不服气。 拉着她找个地处坐了，柳慕远语重心长的说：“女人长得美，那是上天的恩赐，但是如果长得太美，那可就麻烦了，你没听说过红颜祸水这个词。” “哥哥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要是纳了她，养活是没问题，但是保护她的能力根本不具备，将来眼看着被人给夺走，那得多么的痛彻心扉。” 一句话点醒了俏丫鬟，是啊，不比在丰乐楼那时有人保护了。 娘子现在如此美貌，只要一现身，怕是就要被人给惦记上，除非她不走出后宅一步。 哥哥的身份只是个商贾，根本没能力跟那些相公、衙内们去争，所以只能隐忍，不过还好，最近这不是就攀上了一棵参天大树，发迹就在眼前。 想罢安慰道：“放心吧哥哥，你若有心，我家主子早晚是你的人，婢子会暗中帮助你的。”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能看上我。” “切~”俏丫鬟吐槽道：“她脸蛋天天被你摸，一个月过去都被盘的包浆了，看主子那享受样，不跟你可还行。” “哎哎，”柳慕远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别瞎说，那是治病。” 趁机亲了一口，见他拿开，小丫头得意道：“盘了就是盘了，有什么好说的，哥哥你就认了吧。” 一番话说的他竟然无言以对，只好将锦囊递过去，打岔道：“给，你自由了，从此就是良人。” 紧紧地将锦囊攥在手中，抱琴心中感激万分，也不说话，一下坐到心爱男人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颈，仰着脸，双目紧闭。 晚上有几桌官府宴，柳慕远还是到街上逛了一圈。 等回来后，院子主人将抱琴赠给他做贴身丫鬟的事，已经被这小妮子宣扬的满院子皆知。 很奇怪的是大家反应不能说是异常平静，那也只能说是毫无波澜。 原因很简单，这样的事情在大宋司空见惯，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一个丫鬟而已，早就该配置上了，要是换成同样的商贾，一旦有了点钱，身边那就要侍妾成群了。 闻璎和吴霞倒是很高兴，过来恭贺了好姐妹几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个丫头的身份，不值得大惊小怪。 “探过没有，郎君的心意如何？” 回到了后宅，花娘子就有些心神不定的询问小密探。 抱琴笑眯眯的，“别瞎猜了主子，你俩就是所谓的郎有情妾有意，正是天生的一对，柳大哥就是考虑的多些罢了。” “他都跟你讲了些什么？” “他说你现在太美了，加上曾经是位行首，身份也高，怕纳了你，到时候罩不住，就这样。” 花想容听了不住点头，心说这还真是一位正人君子，不跟那些无良人似的，只是猴急的想着先占了人家身子再说，而是一直在替所有人着想。 再说了，给自己医治期间，他有的是机会，想占便宜的话，那早就的手了。 当然了，盘脸蛋子不算，那是治疗的一部分，虽然自己很受用。 “你说他最近依附上了当年的蔡相国。” “嗯，”抱琴点点头：“他说为了酒楼的安全，必须要抱上棵大树，当然了，人家蔡相公也肯花钱消费，是咱们酒店的最优质客户。” “很好，”花娘子听后喜形于色，“柳郎君将来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奴家等他功成名就那一天。” “可是娘子，”抱琴担忧道：“那样的话，闻璎就跟他门当户对，你可就只能做个小了。” “奴家宁可当个侍妾，也要让郎君成为一名相公，”花想容斩钉截铁道：“没事的，你不是说闻小娘子性格温顺，这样的大妇挺好，不会欺压人。” “妾不靠谱啊，不怕玩够了将你卖掉。”俏丫鬟说的没心没肺。 “滚，人家郎君是这种人吗，连你这种货色，都能答应养到归西，像老娘这般秀色可餐的，那还不给养到天荒地老。” 然后想了想，“这样吧，晚上请郎君来这里一起用餐，有事想跟他探讨一下。” “嗷~~”抱琴答应了，出来后嘀咕道：“看来闻璎妹子铁定要成为家里的老大，还好跟她关系好，看来以后要多多巴结讨好才行。” 第三十九章 天下父母心 “哥，娘子说了，晚饭让你过去一起吃，有话要跟你讲。” “晚上还有三桌官府宴呢，吴霞她们做不来，那咱们现在就去，趁早。” 抱琴嬉皮笑脸，“娘子说她胃口不好，让你给整点好吃的，肘子啊，熊掌啊都行。” 胃口不好吃肘子？ 柳慕远看着她哭笑不得，“怕是你自己馋了吧，你家主子倒是真有可能没胃口，行吧，给她做道开胃菜。” “哈，还是哥哥知道疼人。” 就这样说笑着，主仆俩走进了厨房里。 闻掌柜去钱庄刚回来，活动下筋骨来井边洗手，正好就看见这一幕。 心里头顿时“咯噔”一下，“不好！璎儿的正妻位置怕是要不保。” 给院主人治病的消息他当然知道，当时跟大家一样，都没多想。 到了这两天，丫鬟抱琴被院子主人送给了柳慕远，这也没什么，病好了感谢而已。 今天的情况可就不同了，早听闺女说这家主人原来是丰乐楼中的一名上厅行首，是中风嘴巴歪了不能见人。 上厅行首是个什么概念，那是万里挑一的青楼女子。 她们精通琴棋书画，而且还要貌美如花，唱功卓越，一颦一笑都经过苛刻训练，总能恰到好处。 就这样还要激烈竞争，能成为行首的，哪个不是花中翘楚。 所以说病治好了，这个没问题。 问题是病好了还要请小柳去吃酒，这下麻烦可就大了。 酒店现在每天赚钱无数，那行首据说现在生活比较窘迫，所以一定是看上这里的钱财了，加上东家又年轻，嫁给他，果然是能够人财双得。 璎儿长得也算出挑了，但是恐怕不能跟那个女子去比较，比也比不过。 东家现在没啥身份，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做商人妇，这可是香山居士写的，她是有资格做正妻的。 想到这里心中慌乱起来。 因为从来后不久，他就铁定的认为，柳慕远会成为自己的未来女婿。 原因太简单了，两家门当户对。 都是读书人出身，女儿贤惠，东家人好又多金，俩人真是绝配。 为此他就将酒店打心里当成了家族产业，每天兢兢业业，就是为了让宝贝女儿将来有个好归宿。 谁知这就有人从中横插一杠子，要夺取璎儿的大妇之位，这让他如何承受的了。 急的脸也不洗了，围着水井转圈圈，这可把他闺女给吓坏了，以为老爹想不开，赶紧的过来扶住。 “来的正好，来璎儿，咱们去爹爹屋里说话。”拉着闺女回到自己的小屋。 “爹爹这是怎么了，以前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动如山呢。” 闻璎给父亲倒水，搞不懂这是遇到了怎样的惊天大事，才如此的失态。 “嗨，火烧眉毛了，让人能不急。” 闻焕章叹口气，“璎儿，爹爹问你，东家这人，你觉得怎么样。” “啊~”闻璎见父亲突然问起柳慕远来，一脸茫然，“大好人啊，还是女儿的恩人呢，怎么了。” “想不想嫁给他？” 闻小娘子脸蛋一下红透，懵逼了老半天，支吾道：“女儿今年才十六岁，没想过谈婚论嫁。” “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了，喜欢这里的生活吗？” “喜欢。” “喜欢就听爹爹的话，嫁给小柳，晚了就没机会了。” “可是吴霞姐姐怎么办，她也喜欢柳大哥。” “那个咱们不管，”老闻蛮横道：“爹爹要是只是一纸婚约，至于他将来有多少女人，那个无关紧要。” “大哥会同意吗？” “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交给爹爹就好。” “那好吧，闻璎但凭父亲做主。”就没怎么想，她只是觉得不该让爹爹焦急，同时觉得，将来嫁给柳大哥，貌似是一件蛮好的选择，就这样。 芥末鸡丝、咸水河虾，木须肉，还有一个大肘子。 “这个是郎君做的瓜齑吗？” 拎着食盒来到后宅，花娘子拿出瓶梅子酒来，给他倒上。 “不是，这叫芥末鸡丝，抱琴说你今天没胃口。” “那你怎么还弄了个肘子来？” “抱琴说你没胃口要吃肘子。” 娘子听了，似笑非笑的看了俏丫鬟一眼，“一会拿别处自己吃去，别再这里碍事。” 冰糖肘子瞬间就被端走了，过一会她又回来伺候这俩。 “煎饼拿上两张，去吃吧，这里不要你站桩了。” 打发走了碍眼的，两人谦让一下，各自浅尝一下梅子酒，就放下了酒盏。 “是这样的郎君，”没胃口且不吃菜，花想容轻启朱唇，“酒店的二楼现在也有人唱词是吧。” “有啊，附近青楼过来的，怎么了？” “要不奴家也去你那里唱唱吧，好补贴一下家用。”说完有点脸红。 “啊~”柳慕远闻言一愣，然后直接摆摆手说：“行首何必自降身价，我楼上的客人给不了几个钱的。” “那怎么办呢，丰乐楼是不可能回去了，就想不离开这个院子也能赚点钱。” 然后看着他，使出手段来，美目流转，“要不奴单独唱给郎君听吧，每回看着打赏点就行。” “店里的收入闻掌柜保管，都存钱庄了，”他挠挠头皮，“再说也不能找我当大冤种啊。” 见她哭笑不得看着自己，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嗯，要不蔡相公来消费的时候，我看着给你安排下，他钱老多了，打赏一次，就够娘子在家吃半年的了，这主意怎么样。” “好是好，蔡相公当年也常去丰乐楼吃饭听曲，只是那时奴家还不出名，待出名了，他已经致仕去了外地，因此不曾谋面。” 这是怕唱不好没赏钱，是啊，跟餐饮一样，汴京的青楼行业也特别卷，大家为了压过同行，都是不惜重金请名人填词，所以说曲目迭代非常迅速，跟现代的流行音乐几乎一样，传唱一段时间就过时了。 花想容在家窝了两年，已经落后这个时代的流行词曲很多，能唱的，无非就是柳三变跟晏几道的那些名曲而已，因此焦虑。 这样啊，柳慕远寻思了一回，犹豫道：“我家乡有一种词曲，被称为国风戏腔，要不有空教给娘子，择机唱出来，有把握能够打动那位老相公。” “哦~郎君家乡的歌曲啊，那奴家必须要好好的学学了。” “小心被惊艳到。” 他家乡不就是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好听的歌儿。 花行首不信，又不好意思打击他，于是拿起筷子来夹了点鸡丝放入口中。 “嘶~”他的芥末鸡丝，色泽金黄，鸡肉鲜嫩多汁，芥末味浓郁却不刺鼻，一口就让人食欲大开。 还是被一盘看上去不起眼的鸡丝给惊艳到了，所以，他家乡的歌曲呢？ 第四十章 娶妻娶贤 闻焕章在柜上焦虑了一晚上。 打烊后，饭都没心思吃，看大家吃完收拾好了，拉着柳慕远来到自己屋里。 直接开门见山的劝阻道：“东家，后院那女子不简单，你可要防着点。” “当然不简单了，”柳慕远耸耸肩“否则人家能买下这么大的院子来。” “不是这意思，”老闻稳定下情绪，“又送婢女又请吃饭，当心她在勾引你。” “你凭什么不让人家勾搭，没准我还能把这个院子骗来呢。” “嗨！”闻焕章气的直跺脚，“东家糊涂啊~你士子出身，怎么可以娶个青楼女子做正妻，这于理不合！” “人家从良了。” “那也不行！将来说出去咱们都抬不起头来。” 没等柳慕远言语，问道：“小可在店里的表现可还行？” “岂止是还行的问题，先生现在是酒店的顶梁柱，一切经营方面的事情，都指望你呢。” “那东家觉得小女闻璎如何？” “闻璎？挺好的呀，性格温和，知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你减轻负担。” 老闻脸皮也不要了，一咬牙，“那就好，既然东家不嫌弃，焕章做主，将她许配给你，如何？” “啊~”柳慕远傻了，半晌没吱声。 “东家有什么可犹豫的，你俩成为眷属，正可谓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可是，年纪那么小，我是一直拿她当作妹妹看待的。” “等上一两年不就长大了，”闻掌柜循循善诱：“咱们之间先定下婚约，等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再成婚也不迟。” 然后继续吐槽道：“那个什么行首做个侧室可以，但是真的不能掌家，倘若挥霍无度，咱们整个院子的人都要跟着倒霉。” “先生想多了，”柳慕远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解释说：“花娘子只是想在咱们这里唱词，补贴下家用，下午找我是商量这个的，先生多心了。” “那东家跟小女的事情？” “就依先生之言吧。” 知道倘若自己要是不答应，闻教授一定会羞愧难当，大概率会领着闺女不辞而别。 读书人最要面子的，人家拉下脸来求着送女儿，你要是敢不答应，那后果可是太严重了。 所以说不管你喜欢喜欢，这事没得推辞，更何况闻小娘子性格温顺和善，家教又好，将来绝对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 俗话说娶妻娶贤，加上这个时代讲究门当户对，所以对他跟闻焕章来说，这就是最佳选择。 答应了这门婚事，有些不放心的提醒道：“最近这几个月有些关键，我正在谋划一件事情，好了的话，咱们能一起发迹，所以说目前店里的情况要稳定，不能出乱子。” 知道他指的是吴霞，闻掌柜拍着胸脯打包票，“东家放心，这事就是咱们之间的秘密，至于你徒弟那边，早晚安抚好，给她个名分就是了。” 最后俩人击掌为誓，闻焕章荣升成为柳慕远的未来岳父，这酒店，也逐渐转变为一个真正的家族企业。 “璎儿进来吧。” 待东家走后，吃了定心丸的老闻又恢复到了从前那种沉稳，招招手，将躲在暗中听信的闻小娘子喊进屋，父女俩密聊了很久。 到了第二天，小娘子再看柳慕远的眼神，已经骤然变成妻子看自己夫君时，那种独有的温柔。 女儿家的心思多缜密。 闻焕章自以为将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知早就被吴霞小娘子给察觉到了。 她跟闻璎一起住。 到打烊后就看见掌柜的将大哥拉进了自己的小屋里， 开始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以为他们在商量店里的事情。 然而当闻小娘子借故去了院子里好久都不回来，她就感觉到不对劲。 然后等大哥走后，她也去了父亲的小屋，老半天才回来，然后脸红脖子粗，扭扭捏捏的，一看就是喜事临头的样子。 心里顿时就凉了半截。 完了，人家她爹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一定是给女儿做主，托付终身大事成功，要不妹子能那样。 想想一起跟着创业的这些老人，抱琴姐成功当上了大哥的贴身丫鬟，闻璎妹子成了他的未婚妻。 只有自己最早跟着混，却是到现在都跟师父没有什么结果，于是暗地里破防了。 难过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着，到了第二天，强忍着将店里的事情做完。 等到打烊后，也是没心思吃饭，帮着收拾完了，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找个黑暗的地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发呆。 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将头埋在膝盖上，无声的哭泣。 “霞儿，是师父错了，这个事不该瞒着你的，怕你伤心，结果还是伤心了。” 不知何时，柳慕远已经坐在了她身旁，腾出一只手来，轻轻的搂住了她的肩膀。 “师父~”这下可好，小娘子更加委屈了，眼泪汪汪的看了一眼，然后就将头伏在他的怀抱里呜呜大哭。 “跟闻璎的婚事我是无法拒绝的，”抚摸着她的肩膀，柳慕远惭愧道：“以前就想着把你教导好，能挑大梁，感情上怠慢太多。” “不过早就跟你讲过了，师父不会舍弃你，咱们早晚都是一家人。” “师父，”吴霞小娘子依然眼泪汪汪，“要不霞儿将身子给了你吧，省的整天担惊受怕，心里老是空落落的。” “别瞎说，”柳慕远拿袖子帮她擦去面颊上的泪水，“那个对你多宝贵，师父将来要拿轿子抬你进门的。” “可是抱琴姐跟闻璎不是已经跟你··” “啥事都没发生，你师父现在没心思想这个，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说完，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这回放心了吧。” “嗷~”这就不哭了，扭扭捏捏的，“奴安心了，那就回去了。”起身逃也似的跑了。 偷看的人其实很多，但是大家都没敢吱声。 闻掌柜轻轻带上门，长出一口气，坐回到书桌，拿起一支毛笔来，在一张废纸上挥洒抒情，心事没了，该喝上一杯的。 吴霞逃回房间，也不看闻璎，一头就扎进了杯子里。 闻小娘子趴在她耳边，“姐姐，妹妹刚才看见有人亲你了。” “以后你才是家里的姐姐。”一句话，怼得闻璎跟着脸红了，但是心里特别高兴，感激吴霞没有恨自己。 第四十一章 最是人间不能留 今晚蔡相公又要来办宴席请客。 只是到了五月底，天气有些不太好。 于是柳慕远跟管家蔡福提议，说是二进的中堂收拾出来了，可以将酒宴安排在那边。 跟着去看了看，蔡福比较满意，就将位置确定了下来。 蔡相公晚上如约而至，身后的宾客却都是换了些年纪较大的。 形貌上看个个威严稳重，走路从容不迫，一看就是久历仕途的高级官员。 当然，在蔡京面前却都表现得唯唯诺诺，显然是他的旧部。 柳慕远迎过去，老相公笑着跟他寒暄几句，然后附耳低言道：“饭后让别人收拾，老夫有话要跟你讲。” “好的相公，咱们去院子里二进坐吧，眼见都滴答雨点了。” “你贿赂人家什么了，居然说服院子主人将家里中堂给改成了饭厅。”蔡相公乐呵呵的问道。 “嗨，”柳慕远笑道：“上回相公不是问学生院子里的毒药是给谁熬得吗，就是熬给这家主人喝的。” “毒死了？” “没，以毒攻毒，将她的面瘫给治好了。” “呜呼呼，有趣。”蔡相公笑的很开心，跟在管家身后往一进走。 那些宾客本来对柳慕远正眼都不带看的，一见自己老大居然对此子青睐有加，态度顿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纷纷露出慈眉善目的表情来，跟他嘘寒问暖，还要聊一下家常，打听下生意如何，就差称兄道弟了。 中堂改成的客厅刚落座，天上就开始打雷了。 蔡相公见状，让抓紧的将酒菜上齐了，省的来回跑被雨淋到。 柳慕远跑回去，让将做好的菜品赶紧给送过去，他自己则是在厨房里争分夺秒的一通忙活，终于将最后几道大菜做好。 托着最后一道菜来到正堂，刚放好说声齐了，外头一阵急雨落下。 回不去了，他出门来到屋檐前，一边跟几个随从聊天，一边欣赏着灯笼映衬下的夜雨。 这雨来得急停的也快，约莫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停了，剩下就是雨后清新的凉爽。 正待回去，管家出来叫他：“郎君，相公请你进去一下。” 柳慕远走进厅里，就觉得气氛比较压抑，菜品罕见的剩下大半桌，这是没做好？ 不能吧，正在瞎猜，见蔡相公朝他招手，就走了过去。 “酒店那边是不是有唱曲子的？” “有啊，怎么了？” “要不你去传一位过来，跟大家唱下解解闷，今晚的心情有些不爽利。” 原来这个月里，朝堂之上正在展开一场激烈的党派之争。 官家赵佶因为宰相张商英政绩平庸，因此早在几个月以前，就召蔡京回京待命。 两派人马从那时就开始了一系列的明争暗斗，一直胜负未决。 今天大家又聚在这里商讨计策，因为陛下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加上天气的原因，心情都很烦躁，就想着听个曲解闷。 “相公，店里的女子唱曲粗鄙不中听的，要不小子给你请个人来唱词吧。” 机会来了，柳慕远果断的开始推荐。 “这附近有名家？不会是会仙楼那边的吧。” “就是这家的主人啊相公，她以前是很出名的一位上厅行首。” “你差点将人家给毒死的那位？” “嗯。” “那感情好，”蔡京觉得有点意思，“那就请她来给大伙唱唱吧，行首级别的人物，唱功应该差不了。” 柳慕远出去了。 过了一段时间，自己抱着个古琴进来放在了屏风前的案几上，等了一会，丫鬟抱琴跟一个女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抱琴手里拿根萧，女子蒙着薄纱，先给宾客们行个万福礼，然后就跪坐在了古琴前。 “好像是花行首！” 宾客里已经有人在小声惊呼，“她不是毁容了？” “被这位柳小郎君给治好了。”蔡京替大家解开了疑惑。 不过他不认识花想容，但是听见宾客这口气，应该的确是很有名。 花娘子等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才缓缓说道：“奴家许久不唱了，只是最近从柳郎君那里，学到了一阕新词，今天唱给诸位相公鉴赏，词中可能有冒犯到的地方，万望谅解。” 说罢示意一下，抱琴就拿着洞箫呜呜的吹起了前奏，她也拨弄古琴，轻启朱唇唱道： 一曲定重楼 一眼半生筹 看的全都是那诡谲云涌 入得此门不回首 无需宣之于口 我对案再拜那风雨瓢泼的残陋再聚首 前奏一起，众人就觉得此曲不凡。 等到主歌唱起时，就明白了这阙词是以一名戏子的身份，来表达作词者对人生的感慨。 花想容唱的很慢，语调舒缓而略带伤感，加之她的声音这就如同百灵一般清澈，以至于在场的人瞬间鸦雀无声，都在安静的聆听。 戏子多秋 可怜一处情深旧 满座衣冠皆老朽 黄泉故事无止休 戏无骨难左右 换过一折又重头 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 听到这里时，蔡京相公一时痴了，眼中止不住流下两行浊泪来。 呵呵，满座衣冠皆老朽，换过一折又重头，这不就是唱的老夫嘛。 "看的全都是那诡谲云涌"，描绘是人生中的变幻莫测和纷繁复杂。 “入得此门不回首，无需宣之于口，”说的是人一旦踏入某个领域就无法回头。 "满座衣冠皆老朽，黄泉故事无止休" 揭示了无论身份如何，最终都难免衰老和死亡，同时人间的故事也在不断上演，无始无终。 "只道最是人间不能留"，表达了对人间美好事物短暂易逝的无奈和遗憾。 所以说，这阕词表面上是在唱一名戏子，实则说的就是所有人的人生经历和感悟。 其他宾客也是一样，他们都曾是朝中高官，三年以来或被打压，或被罢官，可谓是受尽了屈辱。 如今被这代入感极强的曲子感染到，都是止不住的跟着掉了眼泪。 误闯天家 劝余放下手中砂 张口欲唱声却哑 粉面披衣叫个假 怜余来安座下 不敢沾染佛前茶 只作凡人赴雪月风花··· 听到这里大家跟着释然，于是心情忽高忽低的，跟着入戏听完了整首曲子，都是良久无语。 “此曲可入乐府~” 蔡相公意犹未尽，发出邀请道：“没听够，行首可否再唱一遍？” 花想容微微一笑，“就是奴家，刚听此曲时，也沉迷其中，良久不能自拔。” 于是又接着重唱了一遍，大家还是没听过瘾，直到唱了第三遍。 “初闻不知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蔡相公合掌感叹道：“听了此曲顿悟人生，所有烦恼也就不存在了。” 第四十二章 君瞎 “好曲当赏~” 蔡相公合掌说道，“听得此曲顿悟人生。” 蔡福听见吩咐，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千五百缗放在案几上。 花想容盈盈谢过，告一声辞，就跟抱琴前后脚从屏风后离去。 真的赚大了，她以前唱一阕词虽然收五百缗，但是拿到手里的不过三成。 这回可是实打实的都进了自己腰包，能保证一段时间衣食无忧了。 宾客们意犹未尽。 “哎呀，柳兄弟这里可真是人间宝地啊，” 其中一位羡慕道：“不仅有美食珍馐，还有厨娘上菜，院中还卧着一位上厅行首，这不妥妥的一家正店。” 另一位听了反驳道：“老兄此言差矣，不谈花行首，人家这桃源春菜肴品味要比其他正店强太多，要不咱家相公能留恋这里，别家直接都不去了。” “诸位还少说了一点，”蔡相公补充道：“刚才那位行首的面疾就是小柳给医好的，诸位喝的小柴胡汤，也是他给的方子。” 啊~原来让京城人受益良多的神方是出自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店家之手。 果然能被蔡相公看上眼的，那一定是出类拔萃之辈，既然入了他的法眼，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也就不顾身份了，又开始主动的跟他搭讪攀谈。 蔡京因得了柳慕远的丹药，见状也就投桃报李，跟来宾们介绍道：“柳郎君是个有趣的人，老夫很是喜欢他，大家以后可以常来这里吃饭，照顾一下他家的生意。” 老大都发话了，桃源春的饭局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二楼跟后院，天天预定满了来此请客吃饭的蔡党，跟他攀交情做朋友的同时，还要请后院的花行首来唱上一两阙词助兴，以为荣耀。 当然这是后话了，饭后送走了宾客，蔡京留下来他说话。 “你这里过几天不要纳客了，官家要过来吃饭。” “啊！”柳慕远吓了一大跳：“这是为何？” “官家崇信道教，那天吃了你的丹药病愈十分高兴，问是哪里得到的，老夫提到了你，他就非要过来看看。” “那学生到时候该怎么做？” “咱们统一口径，编一个故事，让他高兴就行，这对你我的将来都有莫大好处。” “学生听相公的。” “你们那里的道长那边，真有可以强身健体调和阴阳的丹药？” “有啊，听说名字叫六味地黄丸。” “这名字不中，到时候要改一下，来，我教你那天该怎么说···” 交代完了，突然就好奇的问道：“听那位行首的唱功，好像还是处子身啊，你给她医了病，就没有以身相报？” “人家想报恩咱也不敢接纳啊，”柳慕远自嘲道：“学生现在就一商贾，高攀不起人家。” “这话说的，”老相公不喜道：“岂不闻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拍拍他的肩膀：“此时不趁机折取，将来怕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学生听相公的。” “孺子可教也~”蔡京笑道：“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过些时日，只怕是她高攀不起小友呢。” 教训完了，跟着蔡福等人飘然而去。 “哥~帮婢子将古琴送回后头去呗”桌子收拾完，抱琴来了。 “你名字叫啥来着？” “哈哈，主要是花主子今天高兴，要你过去吃几杯呢。” 花想容今晚特别兴奋。 多好的事，从今以后在自家院子就能赚钱。 而且接待的客户是曾将的相国，还顺带了一众潜在大客户。 都是些老头子了，没人会想着要打自己身子的主意，就是纯粹的听歌要牌面而已。 就是想也没用，有蔡相公这棵大树震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最重要的是，她看见那些相公们都在跟自己心中的情郎攀交情。 当时她就心花怒放，试问那个女子不期待自己喜欢的男人出人头地，不是为了什么，世人都这样。 这下可让她真心的爱慕上了柳慕远，以为这就是她心目中的最佳归宿。 关键是他很疼人、很负责的，不跟别家相公那般，只是将自己的侍妾当作玩物，耍够了就要送人，然后再换一批新的，真是太恶心了。 当初或许是想着感恩，现在却是动了真情。 花行首不想再等下去了，觉得应该在郎君崛起前，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或者是先将俩人的关系确定下来也行，省的夜长梦多。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她已经十九了，在这个时代算是大龄剩女了，换到别人家，孩子都好几岁了。 “郎君刚才应酬的怎样？” 等柳慕远来到这边放下古琴，娘子笑盈盈的问道。 “不怎么样，假惺惺的伺候服侍人，心中能痛快到哪里去。” “哈~郎君教奴的那阙词里怎么唱来着，粉面披衣叫个假，人生如戏，就是刚才那些相公们，哪一个有在说真话。” 被她一下说的心里就舒服了，柳慕远点点头，不客气的吃了半盏梅子酒，伺候了半天人，口渴得很。 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过两天陛下要来咱们这边吃酒。” “啊~”花娘子和抱琴都惊呆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落后，娘子慌忙说道：“郎君到时候可要好好的表现。” “跟蔡相公都商量好说辞了，”柳慕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要是行当个妃子啥的，到时候可以过去唱词。” “切，傻瓜才愿意进宫呢，”花行首一脸不屑，“进去后争宠会死的不明不白，不争下场更惨，哪比的在这里自由自在。” 吐槽完以后更高兴了，“琴拿回来了，奴家给相公唱词吧，开开嗓。” 说罢，手拨动琴弦，一双妙目直视柳慕远，轻启朱唇，用惊艳的戏腔唱道：君不见妾起舞翩翩 君不见妾鼓瑟绵绵 君不见妾嫣然一笑醉人容颜 君不见妾翠消红减 君不见妾泣涕涟涟 君不见一缕青丝一生叹~~ 一手他亲自教授的青丝，被花行首示爱般的回赠给了自己，不由得有些心乱如麻。 “君瞎！” 一边伺候的抱琴止不住吐槽，柳慕远羞愧的拿手捂住了双眼。 “哎呀坏了！” 花行首一声惊呼，手离开古琴，“郎君，奴家面颊突然又有些不舒服呢，怕是刚才在院子里受了凉。” “真的？！” 柳慕远一下惊得站起来。 “真的郎君，要不你赶紧再给奴家按摩一下吧。”花行首演的非常像。 第四十三章 惊魂 抱琴见状，已是很有眼色的悄然离开。 等了老半天去门口偷看时，见一对男女已经拥吻在了一起。 红着脸逃出了老远，她坐在栏杆旁的木头联椅上，既害羞又欢喜。 主子终于得逞了。 任由哥哥的定力如此强大，还是没能躲过她随意施展的小小手段。 人家可是从小练过的，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勾引的男人魂飞魄散，哥哥不是柳下惠，逃不出她手掌心的。 哎~这俩终于算是修成了正果，看起来这个院子要有男主人了。 娘子刚才唱词回来的时候说了，现在不缺钱了，要把原来会弹奏的几个丫鬟都叫回来。 这可真是太好了，将来自己就成了哥身边唯一的贴身丫鬟了。 “郎君过几天搬到二进来住吧。” 一吻定情，花行首搂着男人的脖颈，开始撒娇。 “行，小心我到时候会办坏事。” “就怕你不敢~”，娘子笑靥如花，“要不今晚别走了。” “我还没洗澡···” 柳郎君总是在关键时刻败兴。 “你真讨厌~” “柳某人就一普通凡人，何德何能让娘子青睐。” “郎君是神仙下凡，”花想容夸奖他道，“知恩图报总可以吧~” 说完一撸袖子，展示出手臂上的守宫砂来，“叫哥哥看看，奴至今守身如玉。” 这个不用解释，越是高级青楼女子，一般越不是随便的人。 她们从小就被教育不可以轻易付出。 当上行首的，那要求就更加的严格了，客人付出高昂的赏金，本身也是有精神洁癖的。 若是知道你已经不是处子，谁肯再花这冤枉钱。 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花瓶就是给人欣赏的，一旦上头有了缺口裂痕，后果往往是被丢弃。 所以她们的生活非常单调，除了等待上场，剩下的时间就是在不断地练习中度过。 除非你被人看中，能高价赎身，那就一了百了，谁都不管了。 自证清白后，美目中秋波荡漾，“奴以后只归郎君私人所属，勿负。” “那要我对天发个誓吗。”柳慕远动情了，将她揽进怀里。 “誓言都是假的，奴只是在豪赌，赌你永不变心。”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又拥在了一起。 一阵甜蜜过后，花娘子轻轻请他推开，柔声说道：“来日方长，时候不早了，郎君回去吧。” “嗯，娘子也要好生养护，刚才虽是玩笑，也不可轻易的受寒了。” 说完，两人并肩走出屋外，抱琴等他走出月亮门，才嬉皮笑脸的过来恭喜主子。 雨又开始下了，路不长但是柳慕远走的很慢，就是想要清醒下脑子。 花想容人长得太美，再加上精通媚术，一旦施展起来，让人简直毫无抵抗之力。 就跟自己做出的高端料理一样。 华贵且价格高昂，但又时刻诱惑着你，任谁见到都想花钱消费。 但是档次和价格也是摆在了那里，平民百姓望而却步，属于达官贵人的专属之物。 倘若你真的斗胆叫上一盘，一旦端在你跟前，就不能退货了，吃不起，那就需要借钱分期付款。 得用很久的辛劳去还，或者从今以后一直都还不起。 刚才自己已经亲了人家，感觉是如此的销魂，好吧，也就是斗胆消费了，那么，接下来就到了该付出的时候了。 也就是说，以前创业收获的这些都不算什么，一切还要往前看。 出人头地是必须要达到的目标，不管你心里情不情愿，回乡当土财主的想法，已经很不现实了。 她做的没错，这样的女子只是一株娇柔的菟丝子，想要找到合适的树木供养自己而已，否则就不好存活。 所以说既然相中了咱柳慕远，那就只能努力的成长，敞开胸怀让她缠绕就好。 更何况还有这一院子的人，将来都要让他们生活的更好。 想到这里仰起头来，接受雨水的洗礼，拿手抹一把脸，长呼一口气，心中畅快了起来。 “哎呀~看师父淋成这个样子了，快去换件衣裳吧，厨房里给你留了饭，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等回到院子里已经成了落汤鸡，店里早已打烊，吴霞拿把油纸伞迎着。 “怎么还不去休息？” “知道师父没吃饭，就想着等你一会。” 刚想着去屋里换衣服，“扑通，扑通”打外墙上就跳下几个蒙面贼子进来，手里都拿着雪亮的刀子。 原来是早就踩好了点，看准了今天雨急风高，乘机来这里抢掠，地上水流成河，杀人正好冲淡了血迹。 “有贼子！！！” 柳慕远见状将吴霞往厢房里猛的一推，“插上门！”然后俯身去地上摸石头反击。 那几个见行迹被人撞破，做扇形朝他包抄过来，当场就要杀人灭口。 “啪”一根劈柴旋转着飞过来，正打在其中一人的脑壳之上，那贼子一声没吭，丢了刀子，噗通一下栽倒在满是水流的地上。 黑暗中，就见老杨夫妇手拿了棍棒，从杂屋中飞身跃出，近了，抡起棍子，劈头盖脸朝剩下的歹人砸去。 就在这时，西厢房几声娇嗔，那几个陈留过来的厨娘，也都是拿着家什，呐喊者冲出来，加入战阵。 “打！往死里打！！！” 柳慕远墙角摸到一块石头，站在门口呐喊助威。 这时候，闻掌柜开了门，手里拎着把胡凳，就站在东家身边护着观战。 吴霞根本没关门，喊了小乙，一起夺门而出，要去厨房里寻菜刀。 其实用不着了。 老杨夫妇都是一招制敌，一人一棍放翻两个歹人，剩下那个最倒霉，被陈留五姐妹毫不留情的群殴，被打的最后只剩下一口气，倒在雨水里，口中吐着血沫子。 柳慕远见状，吩咐老杨他们将贼子五花大绑了，都丢在泥地上。 见他们这样子，明显就是抱着来杀人越货的目的来洗劫酒店的，众人不解恨，晚上也不睡觉了，轮番着拳脚踢打，到了天亮，这几个贼子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闻掌柜飞奔去报了官，公差过来时，见到这情形啧啧称奇赞叹。 这个时代，私闯民宅那是可以打死勿论的，公人走了程序，勘探完现场，叫人将凶器收了，几个半死不活的歹人套了铁链子，拖死狗一样的拖走了。 抱琴过来时，听闻此事，吓得跑回去给花娘子叙述了一遍经过。 行首听后也害怕极了，叫她将柳慕远喊来，要去想办法加强院子里的安保。 前头的人家各司其职，不能调过来，他跟老杨商量一下，叫回陈留，去将以前抓阄被淘汰的女子聘来给花娘子当护院。 第四十四章 得不到就毁掉 那几家人已经懊恼了一两个月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责怪女儿没用。 人家都进城赚大钱享福去了，你倒好，当初连抓阄都能输给人家。 就在这时候老杨回村了，还是推着那辆独轮车，走到村路故意的将遮挡掀开，露出一串串的铜钱来。 都是那几个跟着过去的厨娘托他送回家里的工钱，这下子村里又炸了，大家纷纷站在路边看热闹。 那四家的爹娘拿到钱喜出望外，这回可有的吹了，务必要在街坊邻居面前使劲的炫耀。 老杨分完钱，将自己一家人赚的拿回家里，交给两个儿子，吩咐不要乱花，要留着娶媳妇用。 然后才去到那几个被淘汰女子的家中，说东家因为去的那批人表现良好，特地扩招，让去给宅子里的娘子当护卫。 下午他回来时，这几家人已经羡慕到要眼中喷火了。 跟着去的那几家女子没有被骗，反倒是给家里赚了大钱回来。 乡下人眼界浅，回家后又开始责骂女儿，就在这时，喜从天降。 啥都不说了，赶紧的给女儿收拾行李，还要拿些特产，让带给好心的东家。 所以老杨头天去，第二天就领着那几个女子回来了。 独轮车上装满了那几家给送的土特产，卸下来后，里头露出枪头、弹弓跟刀子。 几个女子安装完毕，就跟着抱琴去后宅报道去了。 “师父，厨房里抓到一个小偷！” 发生了那档子事，柳慕远重赏了陈留来的那些人。 同时，大家都心有余悸，无论做什么事都提高了警惕。 又来了，这是要没完没了啊，他听后憋着一肚子气走进厨房。 就看见自己的厨娘擒拿了一个人蹲在地上。 “这位员外，奴跟着家人来送货，只是馋了，想抓点糖霜尝尝，没有想偷你家的东西。” 听声音是个女的，放眼看过去，见她蹲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脸上吓得冒出冷汗。 柳慕远看看调料区，见拿的是生粉，然后发现五香粉也有被抓过的痕迹。 再看看她的面孔，汗水冲去了故意涂抹的灰渍。显露出清秀的五官来，哪像个平民家的孩子。 当下心里有了数，这分明就是同行派来刺探商业秘密的。 问一下带她过来的那个送豆腐的，这人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侄女，跟着过来玩，顺便长长见识。 那就不要怪咱不客气了，这事要是不惩戒一下，将来还不知带来几家探子呢。 这种事没法子送官，一般就是打一顿完事。 不过这人是个女子，也下不去手啊。 柳慕远不动声色的让送豆腐的去柜上结了账，然后让女子起来，自己亲自送他们出了大门口。 这才对他下了逐客令，“明天就不要来了，我们这里另找一家送。” 然后也不看那人懊恼的脸色，对女子说道：“这次就饶了你吧，再有下次的话，抓住了打屁股。” 这就被记仇了，女子朝他怒目圆瞪，端详记住了这张脸，然后撂下一句狠话：“咱们走着瞧！”说完转身就走。 “喂~”见她这狼狈样，男人突然就起了顽心，冲她背影喊道：“我叫柳慕远，记住了，一辈子别忘啊~” “这个粉面应该是增香用，里头成分有花椒，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清风楼里，几位东家正在研究张京彩拿回来的一丁点粉末。 “然后还有一种很丝滑的白色粉末，尝了一下，没有什么味道，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还有其他发现吗？”萧掌柜问道。 “有，”她如实回答道：“他家除了正常的大锅，还有几个很小的带手柄铁锅，大概是专门用来炒菜的。” 萧掌柜如获至宝，“看，我就说一定有不一样的地方吧，对呀，那样用起来多方便，咱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然后肯定了她的行为：“做的不错，粉子你拿去琢磨，看看能还原出配方来不，先下去吧，我们还有事要商量。” “是~”张京彩答应一声，转身走下楼去。 “你要她去参加御厨选拔大赛？”等她走后，一个股东问道。 萧掌柜点点头：“没错，七十二家正店都得到了邀请，咱们当然要派最好的代表参加了。” “可是，前十名胜出者要跟着贺寿团去契丹的，那里人听说很野蛮，她一个女子，此去恐怕有危险。” “这个不重要了，”萧掌柜断然说道：“别家能去她就不能去，再说了，店里现在离了她一样运转。” 冷哼一声：“她就是做菜好看一点，口味上与其他厨娘差别不大，却拿着高出别人几倍的工钱，还傲的不得了，这样的人，不用也罢，省出钱来，我们能招好几个这样呢。”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听掌柜的，你做主。” 几个股东见他说的有道理，就都表示了赞同的意思。 “得不到的，那就理所当然的要毁掉！”等东家们也走了，萧掌柜陷入沉思。 桃源春那边不可小觑啊，人家院子里有好手，花钱故意走漏消息，怂恿过去的可是东京城里有名的盗贼，结果是四人都受了重伤。 还好自己没亲自出面，否则被供出来，这麻烦可就大了。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不出意外的话，那几个人已经出了意外。 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那边是不敢动了，店小神仙多，不但做的菜好吃，里头的伙计也不是吃素的。 看来当初大意了，没搞明白情况就草率下手，以至于打草惊蛇，人家必是有了防备。 还有就是这个张京彩，现在表面温顺，却是处处防着自己，而且到年底不像能跟店里续约的样子。 这样的人必须毁掉她！ 这不就正好来了机会，辽主下了邀请，要大宋派使团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 官家已经答应了，到时候要派遣一个庞大的使团去赴邀，其中就有展示厨艺这一项目。 消息说是从民间酒店里选拔，然后打着御厨的旗号赴辽，要是立下功劳了，那就真的可以被封官。 可这真的是什么好事吗？ 去的可是辽国啊，大家都惧怕的地方，听说那里的人粗鲁野蛮，张京彩若是选上了，哼哼，怕是此行有去无回。 要是没选上，那就更好了，可以名正言顺的以降薪为威胁手段，逼她乖乖就范。 这可真是两全其美呀，萧掌柜浮想联翩，“嗯，要是桃源春的人能去那就更好了，据说那个厨子就是东家，他要是一去不返，可就太完美了。” 第四十五章 赵官家 张京彩一路沉默走回厨房。 其他厨娘见状，纷纷避让，敬而远之。 这位在清风楼属于超然的存在，地位最高，但是为人太傲慢。 眼见是又生气了，惹不起，大家还是躲着她点吧。 她直接来到自己的灶台边，开火随意烧了一道菜，然后，将好不容易偷来的那点粉末撒进去。 香气一下就出来了，弥漫到四周，那些小姐妹们都敬畏的朝这边看。 盛进盘子里，她品尝了一下，叹口气，将菜直接倒掉。 不这样做不行，加上那点粉末，口感一下增加了好多层次变化，菜的档次一下就上去了。 这要是让掌柜的尝到了，那就非得逼着没完没了的破解，不想去惹那个麻烦。 现在自己的前途有些复杂。 会仙楼已经暗中派来跟自己洽谈过了，五年合约，给的是百贯的月薪。 她知道这是京城正店里封顶的薪水，再想往高里拿，那只能去三品以上的相公家做厨娘，薪水是一样的，但是往往宴会时有赏赐。 本来差点就去了蔡相公府里。 他那时候经常来清风楼请客吃饭，每每称赞自己做的菜好吃又好看。 期间几次询问过萧掌柜，却都是被这糟老头子支吾过去。 然后就不来了，打听后，才知道离他府邸不远处的宜秋坊新开了一家酒店，做出来的菜肴独具特色。 人家在那里吃，几乎很少去别家了。 这下可就没了指望，剩下的也就只能选择去会仙楼了。 几个东家可能察觉到了什么，老早的就找自己续约，她拒绝后，就发现自己被孤立了。 形势很不妙，不过这两天有了个好消息，那就是官家下旨要举行一次御膳选拔赛。 获胜的前十名可以随队去契丹给辽皇贺寿，回来后，表现优异的就能直接获封尚食官，然后可以选择进宫给皇家服务。 萧掌柜打算派她去参赛，这倒是正好称了自己的心。 在这里已经很不如意了，那还不如选择进宫，毕竟里头待遇优厚，俸禄工资、折食钱、逢年过节的补贴、君王的赏赐等等，加起来羡慕煞人。 想到这里开心了不少，然后，就突然想到，上午欺负自己的那个家伙，会不会也去参赛呢？ 一想起那个叫柳慕远的家伙，想想他当时那种嘲讽自己的表情，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 他太狂妄了，当时的表现，就跟大人抓住了调皮的小孩一般教训，而且，居然还说要打自己的屁股。 太气人了，知道打屁股意味着什么吗，简直是不可饶恕。 张京彩越想越气，顺手摸了一把韭菜，将它当作那厮，丢在案板上，拿刀狂剁了一气，就是要将此人给碎尸万段才好。 两天后。 晚上的桃源春张灯结彩，但是店里并没有一位客人。 原因很简单，这里被包场了。 老槐树下的帮闲不见了踪影，换作几个身穿便服的坐在那里闲聊。 酒楼的四周，也有不少人在暗地里来回的巡视。 没过多久，一位头裹小帽，头顶簪花的雍容男子骑马而至，身边随从数人，也都是帽上簪花。 近了，有人过来服侍下马，此人正是赵官家，他抬头望一眼写着鲁菜正宗的酒招，莞尔一笑。 门开了，蔡相公亲自迎了出来，君臣说两句话，前后脚走进酒楼。 二楼刚落座，就想着找柳慕远上来看看。 “官家莫急，且尝尝这里的东西，垫垫饥再说，他正在厨房忙着呢。” “也好，早听卿家说这里的菜品不凡。” 蔡京没说假话，今晚所有的菜品都是柳慕远亲自掌勺，因为吴霞她们，听说菜是做给赵官家吃的，直接吓得手哆嗦腿发麻，根本不敢上灶台。 这次做菜很有讲究，先上六个荤素搭配的小菜，这个是闻璎做的，她倒是没害怕。 自己慢条斯理的就给做好了，样式还十分的美观。 然后上的头菜是黄扒鱼翅跟葱烧海参，接着两个菜是芙蓉花蟹葱油鲤鱼。 赵佶见了，每样吃一点，然后啧啧称奇，赞道：“怪不得爱卿要来这家吃，原来将朕的御膳都给比下去了。” 指着那盘鲤鱼说道：“这鱼算是给他做绝了，入口没有半丝土腥味，只有鲜滑软嫩，特别是这个鲜味到了极致，朕没有吃过第二条这样的。” 蔡京笑着附和道：“就是老臣酷爱江河之鲜，在杭州数年，也不曾遇见比他做的更好的。” 赵佶点点头，突然问道：“你不是说他家肘子是一绝，怎么不见端上来。” “宫里不是不让吃猪肉，所以就没让他上。” “这话说的，”官家笑道：“这不是在外头嘛，去，叫他给上一份来，管它甚肉，好吃不就得了。” 你想吃，那就必须给上啊，蔡京吩咐一句，没多久，抱琴真的给端上来一卖冰糖肘子。 “哇~”碟中的皮肉两口吃尽，赵佶被香迷糊了，果然是色如琥珀甜如蜜，一口下去满满的胶原蛋白，肥而不腻还解馋。 但是不能再吃了，他放下手中的调羹，称赞道：“这菜做的已经跟食材几乎毫无关系了，” 评价道：“就跟朕的书画一样，这位小郎君的厨艺已经到达了一个至高境界，真可谓京都无双！” 这话蔡相公打心里认同，很中肯的附和道：“官家说的没错，他能将最普通的食材，做出极致美味来，这一点，京城里所有的店家都做不到。” “他得到过名师指点？” “是的陛下，据老臣所查，他师父姓颜，但是已经作古。” “那真是太可惜了，”赵佶欣慰道：“不过有他在，这手艺也就能一直传承下去了。” 菜还在继续上，赵佶边吃边点评，最后上来一盆汤羹，他吃的口滑，连干了三小碗。 “这疙瘩汤为何如此鲜亮，竟叫朕不知不觉吃了这么多？” 蔡相公陪笑道：“老臣当时跟陛下一样，也是一下就吃了好几碗，他这样很古怪。” 赵官家放下碗勺，“吃饱了，将这位柳小郎君叫上来吧，朕很好奇，他这里头究竟放了些什么东西。” “草民柳慕远拜见官家~” “平身吧，柳郎君，朕有点好奇，你这汤羹里究竟是加了什么作料，以至于滋味如此的鲜亮。” 赵佶说着，将他打量一番，见其举止温文尔雅，心中已有八分的欢喜。 “禀官家，就是添加了河虾脑熬制的虾油。” 那就怪不得了，赵佶跟蔡京相视而笑，让侍从给重新盛了两小碗，认真的品尝，终于辨别出来里头细微的虾脑味道。 第四十六章 八仙过海 既然来了就别下去了。 赵佶本意就是来见他的，于是赐座，闲聊一会，就开始打听起他的身世来。 这个可不能说谎。 柳慕远就把自己的那些励志故事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你很不错啊，没有因为不中就沉沦下去，反倒是凭本事创出一番事业来。” “官家谬赞了。” “还要不要再考了？” “文章写的太差，不打算再去应试了。” “那倒是有些可惜，对了，你的丹药是从哪里得到的？” 重点来了，那就需要半真半假的吹了，柳慕远回答道：“就是当初一碗馄饨一丸换来的。” 赵佶瞠目结舌，“咋就恁的便宜？” “是这样的官家，东岳庙东南附近有个升元观，里头的道长据说是吕祖的传人，他就爱炼一些丹药。” “完了呢，还卖不出去，因为馋喃家做的馄饨，就经常的拿了来换，这样就攒下了一些。” “你们那边修道的有很多吗？” “非常多，都知道泰山是灵山宝地，所以山上山下的道观不下几百家。” 赵佶听了心驰神往，对蔡京说道：“可惜朕不能去封禅一次，否则必定在那里结些仙缘，方可以返回京都。” 蔡相公急忙奉承道：“官家已经是道骨仙风了，在哪里修炼都是一样。” 赵官家听了暗自得意，又询问柳慕远，吕祖在那边可留下什么仙踪神迹。 这回可问着了，柳慕远就从虎山旁边的吕祖洞开始，慢慢的将话题往八仙过海的传说上引，开始讲故事了。 八仙传说对于宋朝来说，那就等于咱们的现代都市修仙传，里头的曹国舅就是本朝人，所以讲起来非常的有代入感。 这部电视剧就是在泰山拍摄的，他以前看过不下十几遍，讲起来跟说书一样。 这下可把赵官家听得痴迷了，谁说凡人没有得道升仙的，曹佾不就是一个例子，人家就成仙了不是。 故事跌宕起伏，其实就是一个引人入胜的爽文连载。 不但他，就连蔡京跟那些侍从，一个个听得如醉如痴，没一个吱声的，都完全入了戏。 “咳咳，”讲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柳慕远停下来提示道：“官家，时候不早了，草民有机会再往下说吧。” “再讲一会，再讲一会。”赵佶不耐烦的摆摆手。 一看那些侍从也没催促的意思，他只好又说了老半天的书。 看到天色实在太晚，这才有人提示陛下该回宫了。 意犹未尽啊，赵佶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回到延福宫翻来覆去的到天亮没睡着觉。 自己心心念念的修仙得道有了明证，怎能不让他异常兴奋。 撑着上完早朝，回来补了一觉，命人将蔡相公招来说话。 “卿家做的很不错，凡事都能让朕称心，你准备一下，等着复相吧。” 蔡京听了心中狂喜，慌忙再三的谢恩不已，表了半天忠心。 “仙人的故事朕没听够，也不能常去那边，有什么办法解决？” 就知道会是这样，他假装沉思良久，方开口斟酌道：“倒是有个办法。” “卿家说说看。” “他来这延福宫肯定是不行，那会惹出非议的，但是陛下可以去老臣家去听啊，那样的话谁都说不出什么来。” 赵佶大喜：“嗯，这主意好，还可以让他在你家厨房里给烧两道菜给咱们吃，只要那鱼跟肘子就好，不要耽误说八仙，其他的让你家厨娘给弄。” “可算是伺候走了，吓死喃们了。” 店里一天没营业，就是为了赔钱伺候赵官家。 当时的情形可是非常的紧张，不但全院子里的人出动，将厨房，院子跟酒店里头擦拭打扫的一干二净。 就连送来的食材，都有派来的太监全部检查。 做完了菜，厨房里就有试吃的，完了等半天才能往楼上送，一番折腾下来，众人备受煎熬。 “官家再来几次，咱家就要破产了啊，哥哥~” 抱琴在背后拿手攀着柳慕远的肩膀，一个劲的推着走，借此发泄心中压抑。 “放心吧，蔡相公说以后不来这边了，但是我要去他府中伺候一段时间，随叫随到的那种。” “那挺好啊，”抱琴欢喜道：“相公还是为咱们着想。” “可还是有个问题，”柳慕远愁眉不展，“吴霞她们对高端菜品有抵触心理，老是不敢做。” 说的没错，挣钱的就是官府菜，可能是因为出身的原因，几个徒弟见了这样的高档食材就望而却步，连上手都不敢。 所以平时这个只能由他自己动手，可现在不行了，那边会随时传唤的，这下可怎么整。 “还能怎么整，赶鸭子上架呗，”俏丫鬟趴在他耳边：“告诉吴霞，不敢做，将来就不跟她睡觉了，她就没啥顾忌了。” “你怎么就这么龌龊呢。”柳慕远弹了她脑瓜一下。 抱琴捂着脑袋，“你不说我去跟她讲，婢子说的话糙理不糙，不信你等着瞧。” 果然，没过一天，吴霞小娘子就主动的开始学做高端官府菜了，不讲究什么技巧，一切全靠死记硬背，师父怎么教，她就怎么学，一丝一毫都不敢有差错。 闻掌柜的心情有些复杂。 这一晚没他什么事，官家走后，大家都开始放松心情的分作几伙闲谈。 他将女儿叫到自己的小屋里，爷俩谈下心。 “璎儿，以后的日子跟当初爹爹想的不一样了，你要将礼仪学起来。” “父亲，那些你不是从小就教授给女儿了。” 闻掌柜摇摇头：“你将来可能成为命妇，现在还可以，跟郎君成婚后，行为举止都要端庄起来。” “女儿谨遵父亲的教诲，您的意思是，大哥将来能够入仕？” “八九不离十了，”老闻点点头，“虽然不是走的正途，但走哪条途径入仕都是可喜可贺的，只要能出人头地就好。” “哎~”闻小娘子叹口气：“其实还是按照父亲当初的愿望，跟他去老家做一个土财主，守的岁月静好，那才美哉~” “我们都是这么想，可是人在世上，一切往往不由自主，所以，随遇而安就好。” 拍拍女儿的肩膀，“放心吧，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要咱们以后过的更好罢了。” 闻璎听了展颜一笑，“父亲说的是，相比起以前来，咱们现在已经是过上很好的日子了，璎儿将来会努力给大哥做个贤内助的。” 第四十七章 简在帝心 位于金梁桥街附近的蔡府邸规模非常庞大。 这是六七年前，官家来过一次，看了蔡京的府邸，觉得还不够宏伟。 便直接命人拆毁了周围的数百间民宅进行扩建，那时就宠信成这样。 柳慕远隔天就被通知来这里给人家做菜说故事。 跟着蔡福从侧门进去，觉得里头的格局布置错综复杂。 但是人很少，正所谓人走茶凉，他去了杭州三年，里头的宾客差不多都走光了。 这才隔了一天，自己就被叫过来，看来官家听书上瘾了。 这也不怪他，在宫里娱乐项目很单调，平时就是写字作画打发时间，或者偶尔偷偷摸摸去外头潇洒一回。 难得能听上一出时代修仙爽文，就跟人被关在一个房间好几年，有人突然丢给你一本小说，不欣喜若狂才怪。 七拐八拐的跟着来到一个大厨房，里头宽敞通透，十几位厨娘见他们来到，一起行了礼，场面煞是壮观。 “桃源春的柳郎君来了，你们以后都要听他的吩咐，人家可是官家钦点过来做菜的大厨。” 蔡福给她们介绍完，笑着对柳慕远说：“这厨房是专门为郎君配置的，里头缺什么，跟她们说一声，马上从别处调来。” 人家这边的厨房可不止一处，原来府中兴盛时，养着一千多人，厨房也分等级的。 这间看样是闲下来的，然后调集些无事可做的来给帮忙。 “我们这么多人就搞俩菜？”柳慕远挠挠头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官家吩咐的，说是怕耽误了听你说八仙，”蔡福笑道：“府中要的就是这排场，其他菜品会安排给别的厨房做。” “可是也太清闲了，”他询问道，“要教会这些娘子吗？” “教会就更好了，相公说了，这鱼跟肘子，郎君若是肯教，到时候你可以随便挑几个厨娘领回家。” 可拉倒吧，还领回家呢，人家能愿意才怪，一个月拿着几百贯的工钱跟打赏，哪个愿意跟你去受苦。 想罢，扭头去看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果然都是不情愿的将脸别到一边去。 对吧，心说人家在这里做事多轻松啊，谁肯跟着再去民间酒店去受苦受累。 反正自己的手艺早晚要传承出去，那还不如先做个顺水人情。 “那就教教这些娘子好了，只要她们能看上眼，其他就算了，我家的店铺太小，很拥挤了。” 柳慕远很委婉的拒绝了。 “哈哈，郎君还是胆量不够啊，白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蔡福替他可惜，“那行，你先在这里收拾吧，时候还早。” 说完，离开厨房去忙自己的事情。 缸里养着几条鲤鱼，其中一条已经翻了白肚皮。 案板放着好几只猪肘子。 柳慕远点着了柴火，放上一只肘子燎猪毛，那十几个小厨娘看见，都围过来看热闹。 “郎君，听说你做的肘子是一绝，这是真的吗？”就有人开始发问了。 “官家吃了都说好。” “猪肉不是很骚气，还有腥味？” “有办法去除的。” 叽叽喳喳问的开始多了，他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那么随和。 终于熬到了天黑，等着官家来到，肘子跟鱼已经弄好。 一起品尝了两盘样品，将那些厨娘惊艳的目瞪口呆，看他的眼神早就变成了崇敬。 蔡福来了，跟他在厨房抓紧吃了点肘子垫一下，俩人就匆匆去了饭厅。 “你是说还有唱仙人的词曲？” 这天晚上柳慕远讲了很久，依旧是所有人都听得入迷。 到最后，为了增加故事的真实性，他就放了大招，说山上有道长能唱仙歌。 “是的，不过草民就记得几句。” “郎君唱来听听！” 柳慕远清清嗓子， 唱道：“蓝采和啊醉酒当歌~~ 红颜易老转眼桑田泛清波 邯郸梦啊古今同 荣华易去青山处处英雄冢~~” 短短几句，被他用正宗的道家腔调缓慢而悠长的唱出来，声音清澈直贯云霄。 赵佶跟蔡京击掌附和，闭目倾听。 完了，心灵被洗涤震撼到，都是唏嘘不已。 “哎~听得朕几乎是要看破红尘，这就想要归隐去休。” 蔡京笑道：“官家年轻鼎盛，在当政五十年归隐不迟，可惜老朽不能陪你到那时候了。” 一句话扎心了，看着他满头白发的样子，赵官家打定主意，要马上起复这位心腹老臣。 当然，柳慕远此时已经简在帝心了。 这小郎君时时刻刻到挠到了自己的痒处，烧的一手好菜，本人来自灵山脚下，与道家颇有渊源。 那么自己不能亲自去实现的愿望，可以由他来帮着完成。 半月来了五六次。 八仙的故事终于讲完了。 官家叹息不已，心中求仙的愿望与日俱增。 那些十几位厨娘也学会了做冰糖肘子跟葱油鲤鱼，那个厨房就归了她们，分工合作，每次就做这俩菜，别的不用管。 “让你挑几个厨娘你不要？” 府里厨房学会了这两道名菜，蔡相公为了感谢他，要送美女，还是被一口拒绝了。 “学生那里女孩子不少了，再说人家根本就不愿意跟着过去。” “哼~都是些没眼光的，你选就是了，看她们谁敢说个不字！” “强扭的瓜不甜，再说学生真的不能要，现在家里没地方养。” “那算了吧，老夫早晚保你一个前程，到时候说给她们听，看后悔不。” 六月，甲寅，天子复蔡京为太子少师。 这天对他说道：“朕很是喜欢那位柳小郎君，欲提拔他一下，让他回奉符替朕拜访山中的道长，寻找长生的丹药，奈何他是白身，你考虑下有什么办法。” 蔡相公假装沉思一会，奏道：“可以让他参加光禄寺主办的御厨选拔赛，到时候随使团出访辽国，回来后授官就好。” 官家闻言大喜，让蔡京抽空去找他知会一下。 然后没过几天，汴京城门就贴了告示。 正式通知城里的店家，说京城御厨选拔大赛即将开始，本次比赛由光禄寺、太官局和辽国使馆的代表一起主持，凡是城里的脚店以上酒店都可以报名参赛。 前十名获胜店家，可以穿宫服，随使团一起奔赴辽访问，归来后论功行赏。 第四十八章 都要去参赛 蔡相公晚上来过了，也没带宾客。 就是吃了个便饭，将消息告诉柳慕远，然后就走了。 到了打烊吃宵夜的时候，闻掌柜当着大家的面询问起此事来。 “东家这是要跟着去辽国？” “不一定的事，那么多报名的，轮到咱们还早呢。” “蔡相公不是说咱们桃源春不参加初赛，直接进正赛？” “凡事都有意外发生的，”柳慕远懒洋洋的回答道：“百家进正赛，还要淘汰九成呢，保不齐咱们就落选了呢。” “不可能，师父是最棒的！”吴霞信心满满的给他打气。 “那你就得抓紧时间练习烧制官府菜了，我要是走了，厨房就靠你撑着了。” “霞儿会努力的，从今往后加倍练习，哪怕晚上不睡觉！” “别别别，睡好了才有精神做事情，”柳慕远接着鼓励其他的几个徒弟，：“你们也要加油哦，到时候要多帮帮师姐。” 那几个娘子很脆生的答应下来。 只有闻璎担忧道：“听说契丹人很可怕的，去了不会发生什么危险吧。” “博取功名嘛，总是要冒险的，”老闻安慰女儿说：“那么多人一起去怕什么，总比去西边打仗强，人家西军将士们都不怕死，咱们有啥好怕的。” 他这一说，大家就都觉得很有道理，也没人担心了，吃吃喝喝，就聊些关于比赛的话题。 “哥~花主子让你过去一趟。” 第二天刚买了些东西回来，抱琴已经在等他了。 “你把比赛的事告诉她了？” “嗯，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跟你说，哥哥去吧。”说完，将买来的材料接了，拎着进了厨房。 天气热了，花想容穿一件清淡的襦裙，在二进的大树下吃茶乘凉呢。 见柳慕远走过来，那几个陪说话的护院和婆子都一哄而散，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俩。 “郎君，奴家听抱琴说你要去参加个比赛？” “嗯，是蔡相公的意思。” “那就基本上是已经成了，先提前恭贺你一下。” 他们都知道，其实所谓的比赛，基本上不存在公平可言，里头都是有许多的黑幕。 你要是真没后台，哪怕水平再高，被淘汰也是评委一句话的事。 到时候都没处讲理去，抗议也没用，人家早就准备好了各种淘汰你的理由跟说辞。 “不一定的，”柳慕远摇摇头，“蔡相公还没有正式复相，朝里多是张相公的人，谁知道主持官是哪派的。” “这也无妨，反正你现在官家都见到了，到时候还出人头地有很多种方法，这个不成，咱们还可以靠别的途径不是。” 然后将一份请柬递给他，“郎君看看这个。” 柳慕远接过来，打开见是一张她们行会的一份邀请函，是邀请她参加今年勾栏唱词大会的。 花娘子撇着小嘴：“哼~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奴家的面疾好了，就托人送来一张这个。” 伤口上撒盐啊，明明知道她就是两年前折戟于此，偏偏再一次发函来邀请，这分明就是红果果的羞辱人。 “所以娘子还想再次参赛吗？” “其实想参加的，”她咬一下朱唇，“不为别的，就是因为颇有些意难平，所以想征求下你的意见，奴家听郎君的。” “我支持你去参赛，几月开始？” “八月中。” 柳慕远掐着指头算，“我参赛是八月初，还行，赶得上给你去助威。” “好的，”花想容见他痛快的答应了，兴奋的一挥小拳拳，“那些人以为奴家人老珠黄，没人给填新词，就想着找个失败典范给人看，哼哼，到时候奴用你教的新词唱傻她们，哈哈。” “所以娘子万一获得大行首之位后，该怎么办？” “立刻隐退啊~”她得意道：“这就叫急流勇退，一点机会都不要给那厮们留，让他们给奴家找麻烦。” 她一兴奋就容易动情，憧憬道：“然后奴家就再也不抛头露面了，在家安心等郎君从辽国归来。” 一双妙目盯着柳慕远，开始施展媚术，“郎君，奴家什么时候，可以称呼你一声官人呢~” 又来了，他赶紧将脑袋别到一边，“想叫的话，现在就可以。” “官人~你懂奴家的意思。” “蔡相公说了，娘子现在还是童子功，真要行房了，恐怕音色就不好了，你还得参赛呢。” “相公还跟你说什么了？” 这个真不能说，柳慕远只好瞎掰道：“他说娘子最好不要将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 花行首噗嗤一笑，“一听就是你瞎说的，插牛粪上怎么了，那不得更加的滋养。” 然后笑吟吟的提议说：“官人还是搬进来住吧，眼见天气热了，你不为自己，总得为别人着想啊。” “这话什么意思？” “抱琴说，你家的那几个小厨娘，抱怨说挤在一起太热了，然后就有后半夜跑到院子里睡，你不知道？” 这个他还真的是不知道，因为累，晚上睡得很死，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这事。 听她这么一说，就开始自责了起来。 心说都怪我矫情，人家都邀请几次了，而今这么大地方空着也不搬进来，浪费不说，还让大伙一起跟着受罪。 反正嘴都亲过了，官人也叫了，木已成舟，早晚是一家人了，那就这样吧。 于是当场认错，说马上就搬过来住。 花娘子见计策成功，不由得心花怒放，“官人，咱们可是挨的很近了哦~” “你还要参赛··” “那就先便宜了抱琴这个小蹄子吧，”娘子叹口气，“有些情谊终究是要还的。” 柳慕远终于要搬了。 搬去二进，住在东厢房。 花想容派抱琴来前面商量，让他搬到那里去住。 意思很明显，是告诉大家，柳慕远将来就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了。 闻掌柜心中有些不爽，但闺女现在没嫁人，西厢的几个厨娘欢呼雀跃，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过从心里觉得这也是应该的，毕竟人家是东家，老跟大家一起挤着睡，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小乙也跟着搬了出来，跟闻焕章一起去一进，住在那边的倒座房里，一人一间，还挺好。 腾出来的地方分给了陈留来的厨娘。 原来的西厢房闻璎和吴霞依旧一人一间，这样的话，大家都不挤了。 二进的西厢已经住了人，就是从陈留过来看家的那几个姐妹。 抱琴最幸福了，喜滋滋的将行李搬来，将自己那间整理好，又来帮柳慕远打理。 心里头欢喜道：“谁能想到呢，当初只是在楼上多看了一眼，现在居然就跟他住在了一起。” 第四十九章 亲情攻略 “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夏日的上午还不算炎热，一对男女尚没有起床。 “那时候家里不是穷疯了，好容易见到几个来租房的，当然不能放过了。” 抱琴依偎在柳慕远怀里，一脸狡黠的回答道。 “然后呢？看着我们好骗是吧。” “对呀，看上去就是傻不拉几的样子，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就那样的走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 “也就是说还是将你家哥哥给当作冤大头，痛宰了三百贯对吧。” “对呀对呀。” “但是没想到吧，终究有一天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其实已经想到了，奴对哥哥一见钟情~” “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不？” “哥哥也相中婢子了！”抱琴自信满满。 “错了，”柳慕远说道：“当时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在这里开店，一定可以成功。” “然后哥哥就成功了，还顺带将这家人的主仆一起给拐带成了枕边人是吧，所以说婢子当初不算坑你。” “那也不行，必须要严惩。” “哥想干嘛~”俏丫鬟假装很害怕的样子，但是身子很诚实的贴了过来。 “报仇啊，谁让你当初坑了哥哥的一大半积蓄呢，嘿嘿~” “婢子认罚···” 搬进来一段时间了，这样没羞没臊的生活总是没够，两人又欢愉一回，这才起床洗漱，恢复成正经人的样子。 院子里有丝竹声歌声传来，打开门一看，是花娘子在练嗓。 她现在富裕了，聘回了原来的乐师，加上那几个护院跟柳慕远都住了进来。 现在宅子里没了原来的冷清，一下就热闹了许多。 娘子用余光瞥见那主仆二人凑过来听曲，且不搭理，先将那一阕曲子练习完。 这才将两人周身打量一番，嘴一撇，似笑非笑道：“适可而止就好，休要过度劳累。” 抱琴扭扭捏捏，柳慕远脸皮厚，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夸赞说：“娘子唱的真好。” “好也没有观众。”花想容伸出一只手来拉他坐下，然后奉上一杯香饮子，见柳慕远递给了抱琴，翻了个白眼。 “要不咱仨一起喝？”俏丫鬟见主子吃醋，龇着小白牙建议道。 “就嘚瑟吧，小蹄子留心点，当心怀上了，到时看你该如何收场。” 然后不理她了，对柳慕远说道：“官人，前头酒店开那么久了，奴家还没见过你徒弟和未来的大娘子长啥样呢。” “娘子的意思是？” “天色尚早，要不让抱琴前去将前院的都请来，大家聚一聚，奴家给他们唱几首曲子听，好不好？” “太贵了，我们听不起。” 又挨了个白眼，娘子直接吩咐道：“抱琴你去吧，请大伙过来听曲，顺便都认识一下。” 俏丫鬟听见，拿着香饮子颠颠跑了，柳慕远挠挠头，“这个想给大妇敬茶？” “总是要见见的嘛，”花想容目视远方的酒店楼顶，“她爹现在给你做掌柜，掌握着我等命运的生杀大权呢，要是让他在女儿跟前说奴家几句坏话，那还了得。” “好消息，好消息，大家快来呀，拿好小板凳，咱们一起去后头听曲子，五百贯一首的那种免费听~” 一回到前院，抱琴就吆喝上了。 “真的假的？抱琴姐，咱可不许骗人啊。 闻璎正在院子里帮老杨夫妇摊煎饼，听见喊，起身就跑过来了。 打小就听过乡间卖艺的唱过，就那还是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也听不清楚。 城里的这种高级唱词，那属于闻所未闻。 更加上抱琴的原主子人家是位行首，在大家眼中属于那种高不可攀，看一眼就觉得荣幸那种角色。 突然就肯邀请大家去免费听曲，这怎么不令人欢欣鼓舞。 “花主子不是在进行赛前训练嘛，就是想请大家过去给评判一下，璎子姐，咱们都去，叫上你爹和小乙，老杨叔也去，都过去给捧个场。” 她年龄比闻璎大好几岁，可不敢再称呼人家妹妹了，这可是家里未来的老大，得巴结好了才行。 “吴霞姐，走咱们听曲去。”闻小娘子见吴霞也凑了过来，走过去跟她手牵手，俩人原来住一起，非常的要好。 一众人浩浩荡荡跟着来到一进，拉上欢天喜地的丘小乙和一脸不情愿的闻掌柜，跨过垂花门，来到二进正院。 陈留来的几个护院、乐师看家婆子，以及花想容，对大家的到来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来。 嘘寒问暖，聊家常攀交情，没一会就打成了一片，哪里有半点高傲的表现。 柳慕远在边上尬笑着，心里头直犯嘀咕：“真会演，一院子的戏精，也就屋里的抱琴诚实点。” 花娘子很会抓重点，先是稳重的给闻掌柜行礼，然后拉过她女儿和吴霞，送上两杯香饮子，三人须臾就聊到了一起。 吴霞和闻璎一见花娘子惊为天人，再加上人家主动的过来攀交情，顿时感觉受宠若惊，不论她说什么，嘴里只管嗯嗯的答应。 闻焕章见状，打心里认输了。 心说这位娘子不愧为上厅行首，人漂亮也就罢了。 做事一举一动，都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自家闺女跟人家比起来，啥都不是。 这样的女人，基本上是属于朝堂相公家的专属宠妾，人家肯屈尊，放下身段服侍小柳，已经是给了天大的脸。 而且人家连院子都送了，自己还有什么可阻拦的呢？ 一曲五百贯的行首，来这里给当妾，对外说出去，这都是未来家族值得炫耀的地方。 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看来当初自己见识短，是想多了，人家根本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风尘女子，而是属于能给家里长脸的拔萃人物。 想到这里长呼出一口气来，决定以后再也不掺和这档子事了。 东家看上的女人差不了，人家心里头有数着呢，自己操的哪门子闲心。 老闻被搞定了，他闺女跟吴霞也跟着上道。 花娘子察言观色，余光一扫就了解到了大概，眼见亲情攻略大获成功，言语上更加的热情起来。 厨房的陈留女子跟护院的姐妹见面，先是兴奋的攀谈的老半天，然后开始相互的看不起了。 小厨娘们嘲笑这边工钱低，看院子的埋汰她们工作累，反正是谁都不服谁。 “打起来，打起来~”倒是抱琴在一边幸灾乐祸的小声拱火，然后挨了主子轻轻的一巴掌。 第五十章 听听曲儿 天气有些热，花娘子在抱琴耳边吩咐了几句，摸出一张钱引给她。 俏丫鬟就将马上要开掐的陈留女子都领着出去，老半天，带回来好多的香饮子分给大家解暑。 “看起来该熬点绿豆汤了。”柳慕远分到一杯，自顾自的说道。 院子里的人拿了饮料，都找阴凉的地方坐了。 闻璎跟吴霞有特权，挨着花娘子坐在了树荫下。 柳慕远主仆现在没了地位，干脆回到自己的屋门下，就坐在了门槛上，嘀嘀咕咕的抱怨。 “看见了没，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叫做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对吧哥哥。” “没错，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所以你干嘛埋汰自己。” 抱琴悄悄的扭了他一下，“人家不一样的，孔子说的就是花主子那种类型的。” “孔子说的很对。” 俩人的小动作早被花想容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但肯定没啥好话，于是刀子一般的眼光就剜了过去，那边立刻不吱声了。 见都安静了下来，她抬手示意一下，几个乐师就开始演奏起来。 娘子掐准节拍，开口唱道：“庭中梨花谢又一年，立清宵，月华洒空阶··” 这也没什么呀，好听是好听，但也不能一阙价值五百贯，有点言过其实了吧。 闻璎小娘子听得只想挠头，当着许多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 大伙差不多都是这样想的，心说没准就跟咱们家的官府菜一样，看上去豪华的很，能卖上高价去，但一桌子成本不过二十贯打住，也就这样了。 正当人们心里头略微觉得失望时，花娘子唱到副歌部分，嗓音忽然就转调成一种令人惊艳而又诧异的戏腔出来，“我心匪石不可转，我心匪席不可卷~” 醍醐灌顶一般，闻小娘子当时就觉得脑门被开了窍，然后全身被一股子清凉之水灌入，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灵魂神游天外。 “看见了没，这就是所谓戏腔的魅力所在。” 见听曲的都成了呆头鹅，柳慕远坐在门槛上，慢条斯理的给自己丫头解释。 “婢子好像懂了，你教授花主子的曲子，都是前半部分陈述铺垫，然后副歌就到了高潮，猛然间听到，任何人都要被惊得头皮发麻。” 柳慕远赞许的点点头，“对的，就跟我们做的一些菜品一样，看上去普普通通，吃上一口，那就要终生难忘其中的绝妙滋味。” “比如说葱烧海参。”抱琴笑嘻嘻的回答，“看上去黑黢黢的，谁知却是顶级的高档料理。” “聪明如你。” “哥哥过奖了，嘿嘿。” 主仆俩的交头接耳并没有影响到别人，娘子一曲唱罢，现场先是鸦雀无声，随后才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来。 “花姐姐，能再唱一首吗？”闻璎激动的捂着胸口，眼中都是小星星，俨然已经成为了她的小迷妹。 “可不敢这么喊，闻姐姐既然吩咐了，那奴家就再唱上一曲给大家听。” 看人家多懂事，从现在就知道有些礼节不能逾越，闻掌柜听了花想容的话语感觉十分的满意，岂不知这话就是说给他听得。 “有最奇崛的峰峦，成全过你我张狂，海上清辉与圆月，盛进杯光~” 又是一首副歌戏腔更加惊艳的国风词曲，这下子在场的人都听得如痴如醉，除了柳慕远和抱琴。 这俩天天在院子里听，已经对这些歌产生了免疫能力，依旧是坐在门槛上大煞风景的交头接耳。 “果然是天籁啊，可惜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了。” 闻璎轻叹一口气，无比遗憾的说道。 “五百贯一曲呢，”吴霞戳一下她的手臂，“姐姐醒醒，你还想听多少回？” “啊~”闻小娘子这才惊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是啊，一辈子听上这一回，就该知足了。” “这话说的，”花娘子笑吟吟的拉着未来小老大的手，“本来就是一家人，你跟吴霞妹子没事就来，奴家天天在这里练习，听到腻歪了为止。” 闻璎将脸朝着老爹看去，见他没有责备的意思，顿时就开心起来：“嗯，我们以后早起点，然后过来找你玩。” 花娘子见目的已经达成，朝东厢房那边看过去，口里发话道：“柳大官人，给钱吧，两首总共一千缗。” 柳慕远主仆听见，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跳起来，立刻转身回屋，将房门紧紧地给关上。 “哈哈。”院子里欢笑声一片，酒店里的人都起身拍拍屁股，向行首告辞。 “哼~叫你们不好好听曲，还捣乱。” 娘子白了那边一眼，这才重新重展笑颜，将客人亲自送到垂花门，这才转身往回走。 柳慕远主仆已经幽灵般的坐回到了门槛上，他伸出拇指称赞道：“美人心计，果然名不虚传，娘子端的厉害。” “官人是在骂奴家吧~” 她扒拉一下柳慕远，见腾出空来了，跟着坐在了一起。 “你俩刚才嘀咕啥呢，说了奴家多少坏话？” “我们哪敢说你坏话，”这俩急忙否认，“就是夸你厉害，将闻璎吴霞都搞定了。” 花娘子摇摇头，“她俩心思单纯，你岳丈才是个老狐狸，不过现在可以了，他应该不会在你耳边说奴家的坏话了。” 柳慕远听了这话，心里讶异极了。 心说这女人可真是太聪明了，老闻当初反对他俩在一起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她竟然自己就能猜出来。 人家能够出类拔萃是有道理的，这要是换作自己，打死也不可能考虑到这一点上。 “官人想什么呢？” “就是觉得你冰雪聪明啊。” “这个不值一提，”娘子笑一笑，“当初在丰乐楼，天天都在明争暗斗，所有的心机，都是在那里磨炼培养出来的，在那里做事，其实跟上沙场没啥区别，一样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说完，给他讲了几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典型的案例，每一个都可谓步步惊心，一步错万布错的那种。 柳慕远听了敬佩不已，想想也是，她在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不但要防着自己的所谓好姐妹。 还要不断变着法的戏弄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既要让他们舍得花钱听曲，还的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白壁之身。 所以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哪个不是心怀万般应变的本事，对付老闻这样的书呆子，那还不就是小菜一碟。 “可是，听抱琴说，娘子最后还是差点落入人家的圈套，最后还是这面疾救了你。” 柳慕远嘴贱，哪壶不开提哪壶，花行首顿时恼羞成怒，用一双素手使劲掐他的脖颈。 第五十一章 没有灵魂 柳慕远缩着脖子也不成，花娘子已经发了狠。 眼见要被掐死，伸手这么一揽，美人趁势就倒在了怀里。 不掐了，改拿小拳拳锤他。 丫鬟抱琴见状，站起来拔腿就往前院走，人家在打情骂俏。这时候不能跟着掺和。 就让她俩去闹吧，花主子年纪不小了，到现在也没品尝到男欢女爱的滋味，想想也怪可怜的。 她自己才得逞不久，就开始同情起主子了。 不过看着架势应该也快了，正所谓干柴烈火一点就着，她的好日子也要到了。 哎~这样的话，自己的快活时光就要结束了。 到时候她得了妙处，霸占哥哥不撒手，那咱可就只剩下捡点残羹剩饭的份了。 “不行，趁着现在独自服侍哥哥，我可得好好的珍惜这剩下几个月，抱琴正值妙龄，哪能错过享受人生呢！” 想罢，龇牙一笑，就在垂花门掐了一枝绽放的蔷薇花别在发髻上，甩着衣袖去了酒店院子里。 娘子还在假意挣扎，柳慕远将她搂的更紧些，然后手不小心就搭在了某个位置。 花行首不动弹了，头枕在男人胸膛上，只是柔声埋怨道：“以后不许提那档子事了，怪丢人的~” “抱歉，以后不嘴贱了，”柳慕远道声歉，手还是不老实。 见她无动于衷，奇怪道：“咋就不反抗几下？” 娘子悠悠的说道：“脸蛋都被你摸多久了，还在乎其他地处，早晚是你的人，官人喜欢就好~” “那是给你治病，”一句话说的他不好意思了，见西厢房人影晃动，嘴贴着她的耳边，“喂，貌似有人在偷看呢。” “看就看呗，”花娘子一脸无所谓，“就是让大家知晓，奴家与官人之间的关系，省的以后见到没大没小，这个院子里将来还的是你做主。” 方才拿开他的手，“知道有人偷看还这样，要不奴家去你的房间？” “不行啊，一会还得上街去采买东西呢。”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娘子一撇嘴，“去吧，晚上给人家带点好吃的过来，记得要你亲手做，吴霞弄的不中吃。” “人家做的怎么就不好吃了。” “模版里刻印出来的味道，没有灵魂。” “嘴真刁，那我要是真的去了辽国，你吃什么？” “那就不一样了，什么都吃的来。”花娘子仰起脸来，冲他嫣然一笑。 气氛都渲染到这份上了，下一步怎么也该亲个嘴了。 奈何大庭广众之下，加上还有偷看的，俩人对视了一会，都是微微一笑，然后搀扶着从门槛上站起来，各奔东西。 “咱家娘子跟前院酒店的郎君，究竟是什么关系？” 刚才散场后，后宅的人都去了西厢房吃茶，见花想容送客回来后就跟柳慕远坐在了一起，就都没敢出来。 然后，大家就看见了那喜闻乐见的一幕。 那几个乐师刚回来不久，还摸不清这边的情况，见状就好奇的发问。 两个看家婆子可是底细的很，其中一个笑道：“又不是看不出来，郎君是这宅子将来的主人。” “娘子做了他的大妇？那感情好啊，听说前头酒店老赚钱了。” “给人家做个妾而已，就这还要搭上个宅子。”婆子戏谑道。 “啊~”问话的乐师听了惊讶万分：“娘子这样的身份，给他做正妻还不够资格？” “不够~柳郎君已经被赵官家喜欢上了，将来要当官的，”婆子劝她道：“以后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这里闲事少管。” 几个乐师听了不明觉厉，从此以后见到柳慕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出些麻烦来。 回到前院，人们还在兴奋大吹特吹，恨不得跑去街头跟人宣扬自己刚听了俩首价值千贯的唱词。 见到柳慕远，吴霞跟闻璎牵着手就跑了过来。 “师父，我们真的可以去后院找花娘子听曲吗？” “当然可以了，她跟咱们作息不一样，一大早就在树底下练嗓子，跟鸡打鸣一样，吵的我都睡不好觉。” 鸡打鸣可还行，这俩听得脸都黑了。 吴霞心说师父你真行，我们见一面花娘子都觉得很荣幸了。 你倒好，将人家的天籁之音贬低成这个样子。 那花容月貌奴看到都心颤，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姣好面容，跟她一比自惭形秽，师父却好像不当一回事，这眼光也太高了吧。 她哪里知道，柳慕远这是用坚强的意志在忍着呢。 有了前世的经验，花想容的性格他太了解。 这样优秀的女人，基本上是任谁看到都会动情，然后就坏了。 你开始对她朝思暮想，忍不住地想找机会接近她，或者跟她表白。 “表白我就讨厌你！”，却在无形中受到了她的反感。 关键是你根本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反倒是更加一腔热血的去讨好她，对她有求必应，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她的喜欢。 可实际上你这样的行为，在她眼里只能沦落成一条舔狗。 她尽管享受着你的好，却只是跟你游戏，压根就不想接纳你成为她的另一半，你做再多的努力都没有，最后能感动的也只有自己。 所以面对这样的女人，你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舔狗状态，否则的话，她一定会瞧不起你。 爱情是相互吸引，而不是徒劳付出。 她本身就出类拔萃，所以更欣赏强者。 该做的，是忍住内心的火热，在她面前表现的平平淡淡。 但是呢，又得能让她感受到你发自内心的在爱她，也就是可以很自信的适当撩拨她一下，那就更能勾起她征服你的欲望来。 柳慕远就是这样做的，而且看起来效果显著。 单论拿捏这一项，他比任何同龄人都有经验。 一只千年老妖了，就是披着一张年轻的外皮而已，平时装装傻没问题，到了真事上，一点都不能含糊。 吴霞和闻璎思想单纯，哪里晓得其中的许多道道。 闻小娘子声音都有些怯怯的，“我俩明天早上去，不会打扰到她吧，只是想安静的听听曲子就好。” “放心大胆的去，我回去跟她说一声，没准她还给请你们吃果子。” 然后给她壮胆道：“记住你的身份，去了不要喊她姐姐，叫娘子就好，要不你爹知道了又要不乐意。” 第五十二章 仇人相见 柳慕远从街上回来了。 还带着一个推车子的，上头放着七八个竹篓子，大老远就闻见一股子鱼腥味道。 闻璎和吴霞过来帮忙卸货，一看篓子里的东西，尖叫一声，直接就吓跑了。 “不就是黄鳝嘛，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屋里的几个陈留厨娘闻讯赶过来一看，直接拎下来放在井边等着处理。 还有几篓子螺蛳，柳慕远让倒木盘里，点几滴麻油先养着，等吐吐脏东西再说。 黄鳝也倒在了另一个木桶里，送货的去柜上结了账，将空篓子放回车上，唱个喏就走了。 原来今晚蔡相公又要来吃饭，这回客人很多，后院都给包了，排了八张桌子。 蔡福传话说给上两样蹊跷玩意吃一下，他就买来了这个，其他的比如河蚌什么的没要，怕他咬不动。 抱琴找了根树枝子，蹲在那里扒拉黄鳝玩。 柳慕远拿了把刷子，一把剪刀，过去用手掐住黄鳝的颈部抓出一条来，蹲在地上直接开始处理。 俏丫鬟胆子大，就在边上兴致勃勃的看着，看一会，悄悄对他说道：“哥~这就要补了啊。” “补你个头，先收拾出几条来，给你家花主子做了吃，她晚上还要出来卖唱，得先填饱肚子。” “那哥哥多做两条，”抱琴低下头嘿嘿笑着：“你也跟着吃点，听说吃了这个晚上气力大。” 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柳慕远警告说：“小妮子，当心自作自受。” “婢子好怕啊~” 就在这时，吴霞大着胆子往这边凑，俩人立刻不吱声了。 “师父，这老多的鳝鱼要都清理出来吗？” 柳慕远点点头，“等晚点我回来弄，你就别管了，这几条做了给花娘子送过去，她晚上要过来唱词。” “鳝鱼也不冲血？” “不冲，血要是洗掉了，这鱼怎么做都是硬的，没法吃。” 又学到一招，她也不走了，蹲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师父清理。 抱琴心中十分的不爽，心说这里正调戏你师父呢，咋就这么的没眼色。 你还小，好事现在轮不到，乖，快哪凉快去哪玩吧，看这个干嘛，怪吓人的。 谁知人家就是不走了，是认真的在学本事呢。 没办法，寻思了半天，干脆起身去捞螺蛳，帮着洗干净了，又换上一遍水养着。 大蒜烧鳝鱼，葱烧蹄筋。 下午柳慕远烧了两道精致的菜肴放到食盒里，然后放了两碗蒸好的白米饭，自己拎着去了后院。 后头那些人看到他过来，招呼一声，都呼呼啦啦往前边走，就剩下花娘子一人。 原来是聚会时已经说好了，从今往后，这里的饭酒店管了，到点就去前头一起吃。 “呀~今天这菜可有些不同凡响了，官人还是心疼人家的。” 然后一双美目看向他，笑吟吟的说道：“这鳝鱼听说很补的，官人不一起吃点？” “要不我能多盛一碗米饭来，”柳慕远大刺刺的坐在她对面，“抱琴也是这么说的。” “那官人就光吃白饭好了，”娘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怕你将来被小蹄子折磨的骨瘦如柴。” “咳咳，好好吃饭吧，尝尝这蹄筋，配米饭最好了。” “嗯，爽口润滑，芳香绵柔，跟吃海参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花想容吃一口，就拿个调羹汤汁浇在米饭上，拌一下，送到嘴里细嚼慢咽，不住的点头。 气氛还是很温馨的，娘子闷头吃了多半碗饭，就饱了，剩下的都扒拉给了柳慕远。 托腮看着他吃完，起身去烧了水，给他点茶，俩人慢慢吃着茶消食。 “晚上奴家过去唱几阙？” “两阙，一阙晏相公的鹧鸪天，一阙辞九门回忆，反正他就老点那几样。”柳慕远说道。 “官人都听吐了吧？” “我吐不吐没关系，客人没听够就行，干嘛跟钱过不去。” “是的攒点钱了，”娘子撇他一眼，“省的到时候有人不肯养着奴家，还是有点积蓄才安心。” 又来，柳慕远无奈道：“养，等到咱们比完了赛，不管成不成，我都开始养你。” “这还差不多。”花娘子洋洋得意，“要说话算话哦~” 夜幕降临，酒店后院挂了许多的灯笼。 客人陆续从后门直接进来，有熟面孔有生面孔，然后谁都不肯坐下，认识柳慕远的就过来跟他攀谈聊家常，问今晚都做了些啥好吃的云云。 随后一群德高望重之辈，簇拥着蔡京来到，等他落座了，大伙才纷纷找寻自己该坐的位置。 这次宴会就是蔡党来庆祝他重新被官家起复，所举办的一次小型宴会，因为还没有被正式的复相，所以没敢太张扬。 菜品还是官府宴，就是其中换了些菜品，老是重复人家会吃腻歪的，必须经常的推陈出新才行。 “呵呵，今天的鳝鱼跟螺蛳好啊，咱们平时都吃不到的。” 蔡相公拿起一个炒螺蛳来，学着别人那么一吸，肉就进了嘴里，那味道鲜美极了。 “尾巴还都敲掉了，这得多费事。”吃完几颗，啧啧称奇。 见相公都下手了，其他人也跟着下手拿着吸起来，这个真的美味，而且能吃上瘾。 陪顶头上司吃饭不是什么美事，酒局很漫长，人人都要察言观色，一院子人小心翼翼的跟着吃喝了个把时辰，蔡相公终于放下了筷子。 接下来就到了奉承的环节，宾客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表忠心献计策。 其中有个年轻的小官口才最好，说话滔滔不绝，马屁拍的响亮，蔡相公听后微笑不已。 折腾到初更时分，相公示意大家安静一下，开口说道：“听听曲吧，这院子的花行首，唱词功夫，跟柳小郎君烧的菜品一样，都是出类拔萃，精妙绝伦。” 终于轮到自己出场了，花娘子不熬夜，都等困了，让几个乐师先去将场地弄好，自己才从一进小门走进来。 来到场地中央，对着宾客们团团一拜，就等着丝竹声开始。 “花想容？！你的面疾好了？” 就在此时，一句不和谐的声音惊呼道。 娘子一愣，循声望过去，顿时柳眉倒竖，眯着眼冲着那人怒斥道：“王小相公，原来是你~没想到咱们在这里又见面了！” 蔡相公被人打搅了兴致，阴沉着脸，跟在场所有宾客一起，朝着那个惊呼的人齐涮涮的怒目而视。 第五十三章 恼羞成怒 “坏了，闯大祸了！” 这人叫王黼，现任左司谏，是一名正七品的小官。 就是他，两年前做校书郎时，被朋友邀请去丰乐楼吃酒。 朋友好面子，就花钱点了花行首出来唱词一阕，王黼一见惊为天人，顿时就动了歪心思。 他自己没钱，从那以后，三天两头忽悠朋友去那边请客点曲子。 然后就在席间凭借口才优势，发挥自己特长，说的天花乱坠，向花想容灌输各种心灵毒鸡汤，展开爱情攻势。 他人很年轻，长得也帅，再加上能说会道，信誓旦旦承诺会跟她白头偕老之类，时间一长，花娘子就真的动心了。 想着这人很年轻有为，现在虽然官职小，但是这样的人一般会很有前途的。 做了他的侍妾，正符合这个时代所谓才子佳人的标配，没考虑太久，就暗地里答应了下来。 见他没有钱，慷慨的答应自己给自己赎身，情愿倒贴着跟过去。 然后王黼非要她参加那年行里举办的花魁大赛，认为花娘子一旦夺冠了，然后再跟了自己，那这事就能轰动京城，成为美谈，对自己的仕途助力非常大。 所谓好事成双，他知道花想容不但人美，而且很有钱，将她骗到手，那就真正做到了财色兼收。 理想很丰满，奈何天不遂人愿。 花行首一路杀进半决赛，却折戟在萧瑟秋风中，只能黯然退赛，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那女人已经成了个丑八怪，纳进家里还不得被同僚笑话死，加上现在一看见她的脸心里就犯恶心，所以说还是算了吧。 于是从那以后，王黼就再也没去过丰乐楼，一个月后，听说花娘子自己赎身不知去向，他在心里甚至耻笑了那个女人许久，很后悔，觉得当初应该先骗了钱色才好。 有点遗憾，但他是个花心的，随后就另寻目标，两年间，家中已经纳了多名侍妾。 就当他将此事差不多忘干净的时候，今晚忽然在这里又遇见了她。 相比两年前，花想容成熟了许多，脸上的症状消失不见，面部轮廓看上去更加完美，一颦一笑间，彰显出迷人的绝代芳华来。 王黼见到人家病好了，顿时萌生旧情，忍不住脱口而出叫喊伊人的芳名。 然后就知道自己鲁莽了，见蔡相公正一脸阴沉的朝着自己这边看，明白已经闯了大祸。 他本来就是个墙头草，前几年依附的是宰相张商英，一直不怎么被待见。 如今观察风向，见蔡京有被起复的势头，立刻托关系走后门，终于在蔡党中立住了脚跟，仍然是最靠末尾的那个。 刚才奉承最起劲的那人就是他，眼见相公被捧得高兴，心中还暗暗得意呢。 谁承想见到美人，一时忘情就说秃噜了嘴，闯祸了。 “该怎么办？” 他急中生智，干脆决定搏上一把。 一下子站起身来，不顾别人的异样眼光，对着花想容捶胸顿足道：“娘子！可是在这里看到你了，小生找寻了你足足两年了啊！” “哦~”花娘子被他拙劣的表演给气笑了，“是吗王相公，奴家病后，可是在丰乐楼足足等你你老人家一个月，怎么就不见人来？” 原来花行首说的那个背信弃义之人就是这小子啊。 这事包括蔡京在内，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有所耳闻，但是问她也不说是谁，到了今晚，负心人终于自己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于是一个吱声的都没有，都在默默吃瓜看热闹。 “我那是四处奔走给你去寻医了啊~”王黼拍一下大腿，“然后再去，人家楼里的说你赎身走了，我就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 “真的吗？”花娘子冷笑道：“可是奴家曾经派丫鬟去你家，怎么就将她给赶出门外了呢？” “啊这~”王黼跺跺脚，“那是我家下人擅作主张，当时不在，回去后已经处罚他了。” 见花想容还要继续戳穿自己的谎言，从席间走出来，伸手要扯人家衣袖，“娘子，小生寻你良久，咱们回去叙话。” 吃席的宾客见状都傻了眼，见过无耻的，可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物，所谓的廉耻呢？有官员沉不住气，就要当场发作。 “这位相公，天子脚下，谁给的底气，让你胆敢当众抢夺别人家的女子！” 柳慕远从厨房走过来，花想容见状，闪在他的身后。 “你是谁？”王黼头一次来这边，没见过他。 “我叫柳慕远，是这家酒楼的主人。” “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家的女人，相公连问都不问一声，下手就要硬抢是吧。” “呸，就你也配？” 王黼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一个不入流的商贾，也配娶这种级别的女人做老婆？不看看你身上的油污！” “鲜花一般都是插在了牛粪上，”柳慕远声音淡淡的，“我倒是个商贾，但是趁钱啊，能养得起人，不跟有的人一样，骗色也就罢了，还想着骗别人的钱来养活自己。” “哈哈~”在场的人都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王黼恼羞成怒，红了脸，脖颈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怎么证明她是你的女人？” 心说你可拉倒吧，就你这样的货色，人家能看得上你。 不过是一时血气上涌过来强出头罢了，傻货。 柳慕远也不多话，转身正对花想容，用指尖勾起了她的下巴。 娘子配合的抬起头来，垫着脚尖，闭眼当众跟他亲吻了一下。 “好！！！”院子里好多鼓掌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深呼一口气，王黼调理一下即将爆炸的肺部，不理会柳慕远，当场质问花想容说：“你真的已经嫁给了这个做饭的？！” “哪有这么好的福气啊，只是给他做了一名妾室而已。”娘子慢悠悠的说道。 “啊~”王黼顿时惊呆了，“你凭什么给他做妾？！” “有人给牵线搭桥呗~”说着，身子故意的贴到了柳慕远身上，就是要气他。 “是哪个王八蛋给你牵的线！！！”这女人当着大家的面跟眼前这个不入流的男人卿卿我我，王小相公急火攻心，眼中要喷出火焰来。 “是老夫这个王八蛋给他们牵的线，怎么了！” 拍的一下，蔡相公将手中的酒盏掼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第五十四章 尔虞我诈 “哎呀呀，恭喜花行首入住富贵人家~” 王黼变脸比翻书还快，“怪不得如今气色这么好，原来是得了贵人相助啊。” 要死翘翘了，骂蔡相公是王八蛋，人家摔杯子急眼了。 这是能得罪的人物吗，自己挖空心思耗费了家底，不就是为了来巴结这位谋求仕途坦荡。 这下可好了，因为一个女人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今天这道坎要是过不去，那就老实的准备回家种地去吧。 关键时刻发挥出了自己的急智。 他已经意识到刚才被自己看不起的这个店家肯定不是一般人物，要么是蔡京的亲戚，要么是跟其有密切利益关系的人。 要不相公能摔杯子。 道歉也没用，老人家正在气头上呢，都不用他发话，周边这些大佬分分钟就能将自己给收拾的欲哭无泪。 为今之计只有猛捧这二位了，还要暗地里将蔡相公捧上天才行。 于是很真心的对花想容说道：“其实娘子应该谢谢我才对。” “哦~王小相公这话什么意思？谢你强抢民女？” “非也非也~”王黼一脸正气的样子，“刚才那都是玩笑话，你真的应该谢我，那年要不是非让你去出风头，也不至于历经坎坷，然后有了今日的美好姻缘，对不对啊。” 见把她给说愣了，指着柳慕远说道：“你男人刚才敢于给你出头，说话沉稳老辣，是个一顶一的真汉子，而且还拥有一家这样的豪华酒楼，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娘子跟了他衣食无忧，还能在家里赚点零花钱，最关键的是结缘了蔡老相公，这一切的因果，说起来都与小生有关，对吧。” “奴家好像真该谢谢王小相公。”花娘子笑了，打心里佩服他的见风使舵能力。 同时也庆幸不已，庆幸自己当初的亏没跟了这个无耻之徒，否则的话，怕是将自己给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王黼朝在座宾客拱手一圈赔罪，“王某今晚不合做了一回篾片人，让诸位相公见笑了，但是当初是真心喜欢花行首的，否则也不会这样失态。” 然后才朝着蔡京行大礼赔罪：“宰相肚里能撑船，相公大人不记小人过，您老人家牵线的姻缘，那就是天命，别说花行首，就算是学生的发妻，该舍也能舍得。” 道德绑架都用上了，蔡京为了面子，只好笑道：“王小相公起来吧，既然是玩笑中的事情，那就过去罢了，以后不要再提。” 真恶心，老婆都能送，在座的蔡党们嘴里不说什么，打心里都盘算着以后要离他远点，这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挽回了局势，他又对柳慕远作揖道，“得罪了郎君的如夫人，小可改日定担了礼物来赔罪。” “相公尊姓大名？” “小可王黼，现任左司谏，望郎君在以后在老相公跟前多多美言。” 我去，原来是这个人渣啊，那就难怪了，柳慕远听他报上名号，心里头一激灵。 这不就是后来宣和年间最无耻的短命宰相，一心巴结宦官梁师成，最后坏事做尽，被人干掉那位。 所以凭他的性子，怕是在内心已经深深的恨上了我。 “那将来还不得被他给搞死，”想到这里，柳慕远觉得一种恐惧笼罩全身，随即释怀，“怕个毛，来都来了，斗就斗，将来时间很长，看看谁的法力更高深！” 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也跟着假笑道：“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蔡相公都说这事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提。” 出口成章，这店家不简单！ 王黼心中也是一惊，想想也是，他要是没点本事，能获得蔡相公的青睐。 当下就没了小觑之心，十分恭敬的跟他交流一会，就很知趣的先行告退，知道自己现在待在这里，人家都没心情听曲了。 回家后，想办法借了许多钱买了礼物，亲自去蔡京府中赔罪，相公见他有诚心，这才重新的选择相信他。 膈应人的终于滚了，现场一下就炸了锅。 宾客们憋了老半天，都开始不顾形象的嬉笑怒骂，以此来表达心中对此人的鄙视程度。 “好了好了，”蔡相公摆摆手，“都过去了，咱们还是听花行首唱词吧。”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娘子整理下心情，随着丝竹声边舞边唱，声如天籁，舞姿优雅动人，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 两阙唱罢，相公招手示意柳慕远来他身边，附耳问道：“不是让你折枝，怎么她现在还是童子功？” “过段时间吧，她不是要去参加今秋的花魁唱词大赛，学生怕影响她的唱功。” 相公捻胡微笑：“你真能忍，得亏老夫年纪大了，换到当年，哪里能把持得住。” 然后沉吟道：“到时候老夫要是复相了，就亲自去给她助威去，花娘子夺魁了，咱们脸面上都有光，你也得加紧准备比赛，不要让老夫跟官家失望。” “学生到时候会尽力去发挥的，努力不让您失望。” 宾客们见到自家老大居然跟他在说悄悄话，都在暗地里相互的使眼色。 “官人，亲亲奴~” 曲终人散，花想容落在最后往回走，柳慕远陪着她，过了垂花门，娘子一下就搂住了男人，浑身都在抖。 知道这是遭受到感情折磨跟打击了，这个时候说啥都没用。两人相拥在一起，激情热吻。 “这不是王官人？” 第二天的时候，王黼真的过来赔罪了，柳慕远迎出去，见到担礼物的汉子，正是以前那个赘婿。 “柳郎君果然发迹了，你就是个能人，”赘婿放下担子，笑容可掬道：“小的跟王相公是同族，因此现在跟着做个伴当。” 好，果然是物以类聚，现在这俩坏种待在一起，将来那叫坏上加坏。 吴霞见是他来到，倒是真的很高兴，特地烧了几个菜请他们吃，临走，柳慕远让放上些肘子烧鸡之类的当作回礼。 “都丢到街上给要饭的拿去吧！” 拿到后头，花娘子对负心人送来的赔罪礼物看都不看，吩咐直接丢弃。 柳慕远也没说什么，倒是吴霞她们有些舍不得，然后将礼物都给拆开，自己人分吧分吧。 赘婿担着回礼走到半道，王黼吩咐一声，他就将东西都倾倒在路边上，俩人过去，一齐用脚踩踏个稀巴烂。 第五十五章 夺妾之恨 “你是说那个人，半年前还是你家店里一名打杂的？” 踩踏完那些食材，王黼见赘婿认识柳慕远，就直接打探起他的底细来。 谁知这一问，把自己给吓了一大跳。 “还不到半年，”赘婿王冕回忆道：“大概是二月底来的，不久后就开始作妖。” 将那段往事详细的讲述了一遍，王黼听后，眉头紧皱，“这人不是泛泛之辈，而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他到现在也还是个开酒店的，不过是赚的多些罢了，有啥难对付？” “你不懂~”王黼分析说：“首先，他是个落地的举子，这样的人我太了解，一般都很能忍耐，而且一肚子坏水。你当时就没斗过他吧。” “你不是在说自己吧？或者你俩根本就是一路货色。”赘婿心里吐槽，表面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王黼见他点头，继续说道：“然后仅用了半年不到或许更短的时间，就搞起一家像模像样的酒店，更说明他本事很大。” “然后呢，他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居然就获得蔡相公的青睐，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所以说，此人相当的阴险狡诈。” “是挺阴险的，要不当初我家那蠢女人能栽在他手里。” 王黼叹口气，“你那算什么，我曾经心爱的女人，如今也落入了他的魔掌，一想到已经被这厮玩弄，简直是痛的撕心裂肺啊！” 貌似是你当初不要人家的，赘婿试探道：“要不咱们想办法给相公夺回来？” “愚蠢！”男人冷笑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事了，你信不信，我们只要轻举妄动，下场一定会很惨的。” “那相公的夺妾之恨怎么报？” “一个女人而已，暂时不用放在心上，那人虽是白身，但有蔡相公护着，我们斗不过他。” 眯着眼睛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慢慢来吧，蔡京这条路还是要铺，等时机到来，咱们再找别的路子试试，我听说官家身边的内侍都很贪财，到时候从他们身上找缺口。” “相公高明，到那时鸡犬升天，就是小的，也要回虹桥那边去解决曾经遗留下来的一点小怨恨。” “柳郎君，我家有一女儿，今年及笄，长相出挑··” 你看，自从那天宴会后，这效果就显现出来了。 只限于院子里，每晚宴席都排的满满当当，来的都是蔡党和一些找关系谋求入仕的候补官员。 桃源春不坑穷人，有钱你可以吃一桌三百贯的高端宴席，没钱的，花不到一贯钱也能请客，而且，东西一样好吃。 柳慕远也开始被人惦记上了，原因无非是那晚蔡相公跟他讲悄悄话了，这就引起了大家注意。 回去后派人四处打探，才知道他有一段时间，经常去蔡府给相公和官家做饭。 这还了得，于是就有人开始提前布局，有介绍女儿的，有送丫鬟的，都被他婉拒了。 只是很真诚的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只是个白身，跟相公们交个朋友，已经是很荣幸的事情了，其他的受不起。 这种行为颇得大家的赞赏，交朋友是一件多简单的事情，于是柳慕远的人脉关系迅速的积累。 以至于到后来，但凡来院子里吃饭的，都要跟他称兄道弟。 倒是花想容那边，最近出场比较频繁。 每每让柳慕远在二进安排一两桌官府宴，要点曲的那种，她就出来唱上几阕。 也不知道是有了惊底子还是觉得即将归隐，反正就是想抓紧时间的多敛点钱财。 “联姻拒了也就罢了，人家送你丫鬟，为何不收呢？” 经过那次事件后，花想容现在爱煞了柳慕远，关键时刻为自己挺身而出的，那才是个真男人。 后来也问过的，得到的答复是：“我就是个护家的大公鸡，不管是长虫还是老鹰，有敌来犯就要硬上，斗个你死我活，死了也要拿翅膀遮住你们。” 这话一出口，花娘子心都被融化掉了，官人果然就是奴家的一直苦苦追寻等待的梦中情郎啊。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加的强大，然后下能守住这个小家，上呢？将来或许可以定国安邦吧。 所以说，做他身边的一只小母鸡该多有安全感。 现在娘子都不避人了，就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倚在他的怀里，享受幸福时光。 “想要丫鬟那还不有的是，买也行签契约也行，干嘛非得要人家送的？” “不花钱啊，多好的事。”娘子笑道。 “可拉倒吧，”柳慕远嘴快撇到后脑勺了，“那些官宦人家的丫鬟有几个省心的，不是跟她家老爷，就是跟奴仆暗通款曲，要来搞事情啊。” “懂得挺多啊，以前小瞧官人了。”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官人可没少吃猪肉，对了，你丈人那边怎么样了，最近这许多要跟你联姻的，里头不乏朝廷高官。” “闻掌柜沉稳得很，知道你家官人是个守信用的人。” “那件事之后，没埋汰奴家吧？” “没，人家夸你是贞洁烈女，还拿这事教育闺女呢。” “那奴家的表现官人可否满意？” “娘子说的是哪种表现？”这就开始玩歪里引了。 花想容咬一下嘴唇，媚眼如丝，“奴家可是学过的，到时候官人就晓得厉害了。” “你又让我增添了许多的期待。” “切~登徒子。” “登徒子其实是个好人··”柳慕远说着，就开始走神了。 蔡相公最近没来，据来吃饭的蔡党官员透露说，现在朝堂上的两党之争进入白热化阶段。 不过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谁让咱是个穿越者呢。 没有什么意外会发生，用不了一个月，蔡京就会复相，并且在十年内权势滔天，所以，傍上这棵参天大树就对了。 现在已经处暑，民间选拔结果已经出来了，加上这边，共有三十六家脚店入选。 将跟七十二家正店一起进入复赛，一起角逐十家赴辽名额。 当然，前三名去的时候，有资格穿宫里的衣服，好消息是太官局是官家安排的自己人，坏消息是光禄寺的评审是张商英的旧部，而且人家似乎知道这边是跟蔡京一伙的。 原因很简单，他没事就来这边吃饭，还有那些跟班，桃源春的酒招，就差换成：蔡党培训基地，这几个字了。 “官人在想什么呢？” 花想容见没动静了，抬头看了下，拿纤纤玉手勾着他的下巴问道。 “想比赛的事呢。” 娘子修长的手指在他脖颈上抚摸。 “美人在怀，官人想那么多作甚，不去辽国更好，省的人家提心吊胆，头低下来，看看奴家美不美~” 第五十六章 去比赛 “师父今晚别忙了，可要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去参加比赛。” 时间来到了八月初四，天气已经开始凉爽起来。 吴霞见柳慕远还在厨房做事情，就好心的提醒他 本来是要带她做助手的，谁知小娘子有个缺点，就是心理素质太差，一到关键时刻，就紧张的不能正常发挥。 知道这次比赛很重要，她就慌了，万般推脱不想跟着去。 没办法，只好选了老杨的闺女杨云做自己的助手。 杨云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听跟师父去比赛做助手，兴奋的好几天没睡好觉，到了今天，早早的去休息了。 复赛的地点定在了丰乐楼，因为那边规模庞大，有足够多的厨房供选手使用。 为了不影响大家正常营业，光禄寺的人将比赛时间定在了上午举行。 就算是这样，因为比赛选手太多，比赛也被分成两拨次进行，原则是先到的分成一拨，晚来的等人家做完后，再另组一队参赛，没来的算是弃权。 柳慕远今晚不打算睡觉了，因为这边离丰乐楼很远，走过去需要半个多时辰的样子。 所以打算工作到打烊后，吃点东西歇会，然后五更天就出发，等着回来后再补一觉。 “没事的，我今晚不睡了，天不亮就出发，明天赶早。” 主要是二进那边今晚还安排了一桌高端宴席，花娘子也要出面献唱。 自己老早的回去也没法睡觉，与其是在那边干耗着，还不如在厨房将菜品做出来，好打发时间。 “那好吧师父，你要是困了就说一声。” 吴霞心里头很内疚，说完后低着头忙活自己的事情。 其实在责怪自己太不中用，关键时刻掉链子，往往辜负了他的一片栽培之心。 “别瞎想了，菜都要烧糊了。” 柳慕远一下就看出她的不对劲来。 心说这孩子们什么都好，就是心理太脆弱了。 这样的女孩子往往看上去平时不声不响的，其实内心情感丰富，是很容易受伤的那种，以后可得好好待她。 果然，吴小娘子“啊”了一声，眼泪就开始在眼圈里打转。 “奴太没用了，对不起师父~” “这样弄我明天可就没心思比赛了啊。” 柳慕远见她又要来，只好使出杀招吓唬人。 果然，吴霞全身一激灵，抹一把眼泪，将锅里的菜倒掉，重新再来，这回就行了。 闻璎的凉菜早就弄完了，正无事可做。 见状就慢悠悠的来到她的跟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吴霞脸上有了笑容。 等到柳慕远的官府菜全都做好，她又拉一下他的衣袖，俩人一起来到此时无人的西厢房。 “大哥，要不今晚你在奴家的房间里休息吧，等早上小妹准时叫醒你。” 闻璎看着他，满眼都是柔情。 “不用了，”见她说完就要给自己铺床，柳慕远制止道：“都是夜猫子，一晚上不睡没什么的，要不你陪我聊会天解解乏。” “那也行，”小娘子给他倒了碗水，陪着坐在炕头上。 这貌似还是跟未婚妻第一次独处呢，柳慕远一时觉得有种不真实感，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有种挺突然的感觉。 这让他有些拘束，闻璎倒是表现得非常自然，还伸手帮他撸一下衣服上褶皱。 “还是在这里睡会吧，后头那桌这才上完菜，怕是要吃到很晚。” 然后看着他询问道：“要不然让抱琴姐过来陪你。” “你不吃醋？” 闻璎惊讶道：“那是你的贴身丫鬟，伺候大哥不是天经地义，小妹吃的哪门子醋。” 然后微笑道：“将来咱家要枝繁叶茂，靠小妹一人怎么能行，所以说大哥将来身边有多少女子都行，只要不是那种很坏很坏的就可以。” 这可恶的封建思想！简直是太好了吧。 柳慕远心中乐开了花，这可是真正的贤妻良母，话虽然这样说，自己以后还是要自律些才好，初心不能忘。 心情这一放松，他就有了睡意，跟未婚妻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会，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闻璎用力的帮他躺平，给盖了床褥子，然后就托着腮静静地看着进入熟睡状态的未婚夫。 看了一会，扭头瞅瞅窗外没人，就慢慢的凑过去，在他面颊上轻轻的亲了一口，然后，满脸都是笑意的退了出去。 五更的时候柳慕远被准时叫醒，见身边是闻璎，一时恍惚，不知身在哪里。 愣了一回神，这才不好意思的起来洗漱，然后跟已经在等他的杨云先吃点早饭。 墨迹了老半天，俩人才上路，进了内城门，顺着踊路街就往丰乐楼方向走，杨小娘子进城后头一次出门，一路上只是好奇的东张西望。 走着走着就累了，还口渴。 师徒俩买了饮料，找地方坐了歇脚，等到磨磨唧唧的赶到丰乐楼，人家第一拨已经进去了。 起个大早赶了晚集，柳慕远叹口气，跟那些来晚的店家，一起坐在酒楼外围的连廊上等，手里还拿着没喝完的香饮子。 “这下咱们该怎么办师父，就在这里傻等？” 他耸耸肩，“还能怎么办，就是得干等了，你看，周围不都是跟咱们一样迟到的懒蛋。” “哈，师父说话真有趣，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怕是要等好久。” 怎么感觉脖颈凉飕飕的？ 柳慕远左顾右盼，就看见离着自己不远处，坐着个美貌厨娘，正用十分凶狠的眼神在刀他。 不自信回顾四周，发现那女子就是在瞪自己。 于是很莫名其妙的问她：“我与娘子素昧平生，往日无怨明日无愁，为何？？？” “你也不就是桃源春的那个店家柳慕远？！” “娘子怎么认识我的？” 小厨娘冷冷的回答道：“我叫柳慕远，要一辈子记住啊，这话是哪个混蛋曾经说过的。” 晕，想起来了，上次抓住她的时候，脸上脏兮兮的抹了东西，这回正常了，一时没认出来。 他恍然大悟般，“你不就是上次拿喃家东西的那个小偷吗，又要来这里作案？” 张京彩气极而笑，“谁稀罕你家那破玩意，送给姑奶奶都不要，有本事，一会赛场上见个高低！” 第五十七章 化腐朽为神奇 “看来我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 柳慕远摇晃着手中的香饮子，“那时候就该让人把吊起来你打一顿，或许能长点记性。” “你敢！” 张京彩朝他怒目而视：“不就是在你家厨房顺了点东西，那是看得起你，有啥大惊小怪的。” 她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去探探店那还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拿就拿了，不就是一点增香的粉末，用一次就给丢了，眼见那厮又开始出言不逊，她针锋相对的反击。 “娘子要是这样认为，那咱们可就得好好的说道说道了。” 柳慕远意味深长的直视着她，“就比如说我看到小娘子你长得很好看，瞅准时机就把你给非礼了。” “你觉得受到了侮辱，要找人抓我，然后我就可以说，非礼你是看得起你，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对吧。” “你！！！” 张京彩被他怼的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作何作答。 顿时就恼羞成怒，跟自己的搭档气势汹汹的站了起来。 “师父，要不奴现在就过去教训她一下。” 杨云在一旁插嘴，两只手拢在一起，捏的骨节嘎嘣响，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现在不行了，过去打她会被抓的，好好喝你的香饮子吧。” “嗷~” “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不像是个好人。” 她倒是真的想过去打人，但是看到他身边的女子，一副很凶的样子，心里立刻没了底气。 “强词夺理！” 说了句连自己都觉得不靠谱的话，干脆就不理他们了，一脸不服的样子，转头跟自己的搭档说话。 “出来了，出来了。” 经过长时间的等待，第一拨比赛选手终于陆续的从楼里走出来。 看表情，有沮丧的，也有欢欣鼓舞的。 这里还在看热闹，就看见刚才跟自己斗嘴的小厨娘一下子站起身来，跟搭档手拉手，朝楼前飞奔而去，跑的比兔子都快。 不止是他们，其他等候的店家也都一样的反应，都是一窝蜂的朝前面奔跑。 柳慕远没参加过初赛，哪里有比赛经验，见状跟徒弟大眼瞪小眼。 见都落在最后了，干脆就起来不紧不慢的跟着来到门口，将自己的参赛证交上。 事实证明人家跑是有道理的。 来到厨房，就看见堆放食材的区域一片狼藉，东西都被人给抢光了。 摆在这师徒俩面前的，就剩下一些烂菜叶，碎肉，碎鸡蛋，还有几节折断的莲藕。 复赛的原则就是每家做一道菜，然后端出去，由评委给打分。 这么多家来参赛的，丰乐楼的做法就是将食材都放那里，然后就不管了。 头一拨比赛的最沾光，连拿带浪费，已经消耗了一多半。 第二拨只能靠抢了，所以到了最后轮到柳慕远师徒拿的时候，就剩下了这些垃圾。 “师父~要不咱们回家吧。” 杨云一看就傻了眼，心说这怎么搞，直接就打算放弃。 柳慕远琢磨了一会，叫她去拿了几个盘子来将碎肉挑好的捡了一些，半截藕拿了两节，还捡了半根葱和一块被踩踏过的生姜。 随后那个瓷盆，将碎鸡蛋里头能用的蛋清，一点点的往里倒。 台子边有个箩筐里放着一些干巴炊饼，看样是用来做面酱的原料，这个没人要，他走过去拿了几个。 “哈哈~” 张京彩跑的飞快，抢到了一大块羊肉跟其他相关食材，现在正在做造型，准备一会上锅蒸。 都忙活半天了，才看见那个男人，拿着些边角料，来到跟自己相邻的灶台前，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下傻眼了吧，蠢货。” 最爱看仇人出糗了，这点垃圾能做点啥呢？ 这点垃圾能做点啥呢？ 藕炒肉？肉丁炒藕？嗯，差不多也就是这个了。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花样来。 但是这玩意做出来也不出彩啊，平时烧出来就是不值钱的家常菜。 这可是比赛，大家做的都是拿手菜，你弄个这玩意，评委哪个能看上眼。 想到这里心里头舒坦极了，一扫刚才被这厮羞辱所造成的心理阴霾，冷笑着看他如何进行蹩脚的操作。 “精力要集中，你刀剁到手了。” 柳慕远好心的提醒看戏者一句，俯身跟助理杨云说了些什么，就开始起锅烧水，下了花椒、葱姜熬汁。 “啊~”张京彩低头一看，果然手上已经被刀给拉了一道口子，都出血了。 慌得赶紧让搭档拿手帕给自己包上，这就是幸灾乐祸的报应。 柳慕远不鸟她了，将面粉放入加了蛋清的瓷盆里，加水搅拌。 杨云则是手上拿了个干巴炊饼，用力一握，“啪”的一下就碎了，然后使劲的攥，无数粉末顺着手掌往盘子里掉落。 这女子真会功夫啊！彩娘子跟搭档惊诧不已。 见那个男人已经转身在案板上剁肉馅了，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稳定下情绪，开始认真的打理自己的参赛作品。 花椒水熬好了，柳慕远盛出来倒入切好的肉馅中养着，然后开始将洗好的莲藕去皮切片。 没错，他就是打算用这些残次食材，做一道经典鲁菜：炸藕合。 “不是藕炒肉啊。” 张京彩将羊肉上了笼屉里蒸，这一会没事了，又开始走神。 就见他将肉馅包在了两片藕中间，然后一个个的在盘子里排好。 接着起锅倒上宽油，等油热了，夹起一个来，放到瓷盆里粘满面糊，然后拿出来再往炊饼渣上滚一滚，就放到油锅里开始炸。 如此往复，锅里头满是翻滚的藕饼，停了火，又一个个捞出来晾着。 “这就完了？” 彩娘子嘴上犯贱问了一句，见人家不搭理自己，无趣的开始给自己的菜品的盘子上做花边。 挺好看的，但好像是没熟的样子。 想提醒他一下，但是看到那俩人只是在吹牛聊天，心说一句“关我屁事~”也就不鸟那厮了。 羊肉要蒸半个时辰，期间的配料都已经弄好，她跟搭档现在很闲，也开始聊起天来。 就在这时候，就看见那个男人又开始点火了，等到锅里的油热了，将藕饼一个个放进去复炸。 他这时候的样子很认真，盯着锅里藕饼的变化，看见好了的就一个个的捞出来，放到盘里摆着。 炸出来的饼子颗粒饱满，颜色金黄诱人，闻起来香气扑鼻。 “给试试毒呗，别烫着了。”炸的多了，柳慕远递给她一个。 张京彩翻了个白眼，还是用抱着手帕的那只手给接了过来，必须要试吃一下，否则又怎么能搞清楚竞争对手的实力呢。 第五十八章 并列第一 “咔嚓” 彩娘子小心的咬了一口。 外皮是酥脆的，居然发出了声响。 咬开这层金黄色的外壳，里面的莲藕和肉馅的香立刻充盈口腔。 藕是清甜的感觉，有点像是在吃煮熟的荸荠。 馅料里头充盈着甘美的汁水，肉馅的成熟度刚刚好，鲜嫩中感觉出椒香和葱香。 姜丝拿住了腥膻气，吃起来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香，特别特别的香。 藕饼有点烫嘴，她本想只吃一口的。 奈何肚子里有馋虫，一个劲的说还要。 以至于她将一整个的藕饼三两口吃进肚里，觉得意犹未尽。 吃了还想再吃，就是这样的真实感受。 她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这人是真的厉害。 厉害到硬是将一些残次食材给做成了一道大菜。 试想这要是换成自己，一定做不出这样惊艳的料理来，大概就要被淘汰掉了。 “好吃吗？怎么不吱声了，毒哑巴了？”柳慕远还是那出死相 张京彩白了他一眼。 心说可惜了这样的手艺，为何说话就那么的损呢。 从第一次见面就不说好话，刚才在楼外头更是出言调戏自己。 以为人家听不出来，还择机非礼，就你这样的坏人，非一个给老娘看看，打不死你才怪。 嗯，还有他身边的那个搭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你俩物以类聚，蛇鼠一窝。 她在这里嘀咕着，柳慕远已经将盛藕合的盘子摆在了托盘上，底下压着自己的家的店名。 伸一下手臂，就有人过来给端走了，他今天的比赛结束，可以走人，等午后来看结果。 但是先不走，跟杨云默默地将人家的灶台给清理干净了，厨余垃圾装好，这才转身离开。 藕合还剩了不少，都装在一个盘子里在案板上摆着。 见他们已经离开了厨房，张京彩跟搭档过去拿了，就毫不客气的开吃。 “美味啊娘子，”搭档吃了个藕饼，惊讶道：“这人好厉害的，咱们这回算是遇见对手了。” “所以要更加的努力了！” 俩人都没有觉得他这次会被淘汰，东西摆在这里呢，所谓色香味形俱全，想被刷下来都没有可能。 不过最好能在下一场就将他给干掉，这是张京彩的心愿。 她想的很长远。 这次比赛自己至关重要，只要能够夺冠，她就具备了进宫做御厨的资格。 但是失败了的话，就只能跟着使团去辽国碰运气了。 当然不愿意去冒险，她听到消息说，来比赛的正店当中，只有他们清风楼派了主力参加，剩下的都故意派些新手来参加此次大赛。 人家都算的很清楚，台柱子夺冠了被宫里挖走，不夺冠进前十跟着去辽国，对店里一丁点好处都没有。 所以，为什么要跟着掺和，大家都要赚钱，机会就让给那些脚店和想出风头的正店好了。 那么为什么萧掌柜会派自己来参赛呢？ 原因无非就是他已经知道了她想着要跳槽，故意的使坏罢了。 不过这倒是一桩好事，大家都有各人的小心思，谁也不用迁就谁。 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这个柳慕远了。 有他在，对自己的夺冠之路是个重大的挑战，因为他做出来的菜品，很多都是大家闻所未闻的，关键是，还都非常的好吃。 这有些就棘手了，她不能承认技不如人，只是想着回去后，要好好的考虑一下对策。 丰乐楼的一间大厅里，坐着举办方的十名评委。 其中有太官局的两名内侍，光禄寺一名少卿，一名主簿，然后就是辽国使馆的六名契丹官员。 每样菜品端上来后大家都要尝一尝，然后打分，最后拿掉盘子看店名，这样做是为了公正。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今天参赛的第一拨选手，基本没发挥出什么水平来。 那么多的正店，菜品做的可谓一塌糊涂，甚至都比不上来此参赛的许多脚店。 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去契丹为大宋争光难道不好吗，非要整这些幺蛾子来糊弄人。 就是人家会仙楼的还算是有良心，派来的厨子发挥出了正常水平，拿到了一个高分的成绩。 “这个菜品好啊~” 当柳慕远的这盘炸藕合端上来后，得到了评委们的一致肯定。 光看形象就可以打高分，能上宴席的。 然后十位评委一人吃了一个，一下就跟张京彩一样，被香迷糊了，开始争夺盘子里剩下的那两个。 “满分~”一个辽国官员直接喊了出来，然后就在纸上写个十。 “一样的。”其他人跟着打了同样的分数。 直到打分后，盘子被拿开，光禄寺的两位官员，见上面写的是桃源春，这才面露不悦之色。 心说这桃源春可是有名的奸党汇聚之地，做的东西再好，也不能让他家夺冠啊。 这已经跟美食无关了，咱们作为张相公的手下人马，岂能让此类无良店家扬名立万，那绝对是万万不可。 但是分数已经不能改了，只好想着在以后的比赛中阻止他。 柳慕远跟杨云赛后没走多远，就在这附近逛街，中午在路边摊上吃了点东西。 到了下午，掐着时间赶去看，跟清风楼并列拿了个第一，当时就领取了下场比赛的参赛证。 “耶~奴跟师父拿了个并列第一！” 回到酒店后，杨云就跟大家吹嘘上了。 “怎么还并列了？”吴霞问道。 “因为我们两家都是拿了满分啊，”杨云得意道，“另一家拿满分的是清风楼的厨娘，其实大家都见过她呢。” “哪里见过了？她来这里吃过饭？” “吃什么饭啊，就是上次来厨房偷东西，然后被咱们抓到的那个小偷，那个女的~” 一听这个，后厨都炸了锅，搞半天，正店的女厨娘也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也太丢人了吧。 休整一天后，柳慕远师徒继续去到丰乐楼参加复赛，这回行了，参赛的店家就剩下了四十个，还都是以脚店居多。 走进厨房后，主办方宣布今天要做的是定向菜品，以此来考察大家的应变能力跟实力。 因为到了辽国后，要做的菜品食材跟中原有诸多不同。 然后就展示了今天所要比赛的新鲜食材，上次拿到并列第一的张京彩一看就当场石化在了那里。 因为食材很特殊，一池子张牙舞爪的活甲鱼，她哪里做过这玩意。 第五十九章 抄作业 “完了完了，这回可是死定了。” 看到这满池子乱爬的活甲鱼，张京彩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这可如何是好，别说拿来烧制，抓都不敢抓啊。 心情也从来时的信心满满，一下就沉入谷底。 完了，要被淘汰了。 计划就此破灭，规划中的美好未来就此画上句号。 落选后会怎样，这个她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因为觉得那是不可能存在的结果。 不过现在可以想想了，因为她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萧掌柜那张橘皮般的淫邪笑脸。 太可怕了，因为来比赛之前，那老东西就故意的膈应人，问她这回要是给清风楼丢人该咋办。 自己很傲气的跟他讲，要是进不了前三，那就任由他来处置。 “那行，彩娘子这回要是输了，老汉在外头包个地处，你去陪我几天就好。” 这就是那个老东西说的原话，悲催的是，自己当初可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的。 所以说，难道这场比赛是个局？ 知道我对此一窍不通，故意的跟这边串通了弄些甲鱼来难为人？ 还真有这种可能，都是行内人士，他们彼此之间都是经常联络的。 张京彩越想越心慌，以至于脖颈处都往下流汗，一直渗进了衣襟里头。 正在彷徨无计，就看见了坏人师徒正在池子边笑嘻嘻的抓甲鱼，感觉一下子捞到了救命稻草。 她急忙凑了过去，稳一下心神，说道：“帮我抓上一只来。” 柳慕远跟杨云诧异的回头看了一下，见是她，理都没理，转过身去继续的在池子里翻腾。 杨云倒是嘟囔了一句：“没礼貌~” 求人办事，也高傲不起来了啊，张京彩深吸一口气，放低姿态，轻声细语的求道：“柳郎君，这个我不敢下手，麻烦你帮着给抓一只吧。” “帮不了一点。” 柳慕远嘴里说着拒绝的话，却是捅了一下徒弟，师徒俩一人掐着一只甲鱼，站起身来朝灶台方向走，彩娘子跟搭档见状，紧紧地跟了过去。 柳慕远拿根筷子，逗一下甲鱼，等它伸头咬住，杨云手起刀落把脖子斩断。 他就用小碗接血，完了开始清理内脏，接着起锅烧水要烫一下。 张京彩跟她的搭档在另外一个灶台旁，假装很忙的样子，眼巴巴的看着他将甲鱼处理好了，就在那里咳嗽。 柳慕远端着瓷盆从她俩身边走过，趁人不注意，放在她们案板上一份，然后去食材区寻找别的配料。 彩娘子也拿个盆子跟着，见他挑肉，自己也跟着挑选，见人家拿鸽子蛋，自己也跟着拿，完了又前后脚的走回来。 知道这个女人对这个菜品的制作一窍不通，看样子就是打算抄作业。 “我该不该让她止步在今天呢？”他心中恶意满满的想着，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还是非常有才华的。 上次能跟自己并列第一，说明非常的不简单了，所有评委都给的是满分，就是对她做菜技巧的高度认可。 的确，她很傲，但是有才华的人一般有会恃才傲物的毛病，包括自己在内，这应该是人们生来就具备的东西，有点本事了，就会不自觉的狂妄起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至于偷东西这回事，想来也是因为桃源春的生意太过火爆，以至于影响到了他家的经营。 她作为那家的台柱子，应该是受到了东家的训斥，不服气，才来一探究竟，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原谅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柳慕远觉得这个小娘们其实跟自己的性格有一点类似。 都是属于极度不服输的那种人，就在心里对她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才在比赛中保证晋级的情况下，处处都让着她。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张京彩在这次的选拔赛中不能失败，否则就要自身难保，被淘汰除了跑路避祸，就没第二条选择了。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这小娘们挺有意思的，想抄作业就让她抄吧，他最后是这样想的。 于是在配菜时，故意的动作放缓，磨磨叽叽让在一边伸着脖子观看的她好跟着学会。 张京彩毕竟也是烧菜好手，跟着他将甲鱼肚子里塞进调好味的肥瘦肉条，然后放入汤碗中，加入鸽子蛋，葱丝、姜丝、花椒等调料，再添入清汤，放到笼屉上去蒸。 “所以一会评委们吃到两碗一样的甲鱼会有什么感受呢？”柳慕远龇牙笑着悄悄的问道。 彩娘子依旧是脸上冷冰冰的，“比赛中重阳的菜品那不有的是，能有什么感受，凭口感打分呗。” “就不感谢区区在下一两句？” “哼~”女人高傲的扬起了脖子，果然是传说中的那啥无情。 好你个老六，柳慕远哭笑不得，心说行吧，等会还得让你输给我。 大约要蒸上不到小半个时辰，火候的掌握异常重要，他默默的掐算着时间，眼中还在盯着蒸笼上的热气。 算的时间差不多了，用脚轻轻的踢了一下身边的杨云。 杨小娘子蹲下去，不动声色的抽柴灭火，逐步降低炉灶的温度。 张京彩光顾着跟搭档聊天，对此一无所知。 “起笼屉了！” 随着柳慕远一声吆喝，杨云拿着毛巾过去迅速的掀盖将那碗鸽子蛋甲鱼给端了出来。 那边见状，跟着手忙脚乱的进行了相同的操作。 完了都是同时伸一下手臂，等着有人过来端走，一起完成了比赛。 “同样的菜品，为何你的得了满分，而我们做的只得到了九十分？” 成绩出来后，张京彩将柳慕远断住，很不甘心的问道。 “你作业抄的不够好，做出来的甲鱼有腥味，刚出锅的时候，我就闻见了。” 彩娘子美目瞪着他：“都是一样的流程，你在哪里悄悄做了手脚？” “你猜？” 柳慕远龇着牙，一副很欠揍的样子。 “猜你个大头鬼，小娟，咱们走！”带着搭档，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得了个第二啊，是输给了桃源春，娘子看起来还是要努力啊~” 回到清风楼，将这次的比赛结果告诉给萧掌柜，他假惺惺的惋惜道。 “是啊，让掌柜的失望了，没事的话奴先下去了。”张京彩抄作业成功，汇报完后仰着头离开。 第六十章 欠收拾 “不可能啊，甲鱼她都会做，真是见了鬼。” 等张京彩走后，萧掌柜一脸颓废的瘫坐在交椅上，心情沮丧极了。 没错，这回就是他给搞的鬼， 算计好了她不会做这玩意，才跟丰乐楼那边商量好了，自己花钱买了些给送过去。 然后赛前故意的刺激张京彩，让她在没防备的情况下，脱口说出不经大脑的许诺来，等她归来后，就无话可说了。 当然，她也许会选择跑路，但是自己已经布置了一枚暗棋，保证她半路走不掉。 还有就是，她的积蓄没存钱庄，都藏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想跑也得先回来拿。 一切计划都很完美，就是没想到这小浪蹄子不但将菜品给做出来了，还拿到个第二。 这让自己谋划了好久，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瞬间破灭，又被她给逃掉了一次。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啊，就像你看到一盘很贵的菜品，但是一直没机会吃到，心中就会一直念念不忘。 这辈子怎么着也要吃上那么一次，方才没了遗憾，哪怕那菜其实不好吃。 所以这小蹄子越是躲避，爷们的心中就越馋她的身子，不占有她，心里终究不可能甘心。 这回可是太遗憾了，她已经鲁莽的做出了承诺，只要是被刷下来，那自己朝思夜想的愿望就能实现。 奶奶的，地处都选好了，定金也交了，最后还是弄了个蛋打鸡飞。 越寻思越不甘心。 起身走到楼梯口朝下头吩咐了一句：“把小娟喊上来，我有话要问她。” 张京彩的搭档没一会就来到了楼上，神色却是与众不同，上来后就冲他抛了个媚眼。 “爷~是要问比赛的事情吧。” “对，你说说看，她究竟是怎么完成比赛的？” “有人帮她了呀，桃源春的那个厨子帮我们杀了甲鱼，然后彩娘子就照搬了他的操作。” “也就是说，你们就是完全照抄了桃源春那店家的作业？” “嗯嗯，”小娟一个劲的点头，“要不是那样，我们直接就被淘汰了，娘子甲鱼都不敢抓。” “我就说！”萧掌柜气的闭上了眼睛，“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还没走呢，就跟别人勾搭上了。” 又是那个桃源春。 因为挨得近，这半年以来，已经对这边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许多老客户都去了他那边，咱这里人员多成本高，都开始亏损了好不。 东家们已经很不耐烦，来找自己好几次了，再这样下去，他们怕是要盘算着换掌柜。 哎~黑手不好下，那就只能从官府人员身上打主意了，那些人很黑，要他们配合，那得大出血才行。 缓了半天睁开眼，勾勾手，小娟乖巧的来到他的跟前，男人将她搂着，树皮般的老手伸进衣襟。 “你很好~以后她有什么动静，要及时的告诉我，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爷~奴最近几天缺钱了呢。” “好说。”萧掌柜另一只手摸出张钱引拍在桌子上，“来，看看你的表现如何···” “师父啊，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个漂亮的小娘皮了？” 师徒俩比完赛往家走，路上杨云就忍不住的问了起来。 “就是欣赏她做菜的手艺好而已，”柳慕远微笑道：“一看就能学会，这就是有本事的。” 杨小娘子挠挠头，“可是师父，那个女人好像也开始喜欢上你了耶。”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柳慕远吃惊道，“不可能吧，看她那熊样。” “真的师父，”杨云笑嘻嘻的说道：“喃爹说，以前他跟喃娘也是谁都不服谁，见面就要打一架，然后就打成一家人了，嘻嘻。” 接着给他出主意说：“要不这样师父，她要是再来咱们店里，奴就把她给捉住绑了弄进厢房里，然后你进去给收拾了，这小娘皮就成你的女人了。” “咳咳，”柳慕远一个趔趄，“你这损招跟谁学的？” “村里说书的都是这样说的啊，”杨小娘子理直气壮道：“说是有泼皮路上见到美娇娘，就过去给上一闷棍，然后扛到家了就成了他老婆。” 好吧，这就是宋朝的爽文，这个时代的评书话本都是这样的风格，鼓励人们办坏事，教坏了好多的小孩子。 “那都是说书人瞎编的，真这样做会被官府捉去坐牢的。”柳慕远必须将她的思想给掰直了。 “那咱们去辽国的时候择机下手，那边是外国，出了事情没人管。”杨云贼心不死。 “你干嘛非要想着祸害人？” “师父喜欢嘛，奴就想着要帮帮忙，再说了，小云看不惯她那个熊样子。” “所以就想着让师父给你出出气，对吧。” “嗯嗯，”杨云频频点头，“抱琴姐以前也很嘚瑟，你看现在变得多好了，女人就是欠收拾。” 柳慕远无言以对，这个时代的教育就是这般红果果，跟现代社会大不相同。 那就难怪就连小人都很真诚，一点都不装，朝堂上的相公们争斗也都出于明面，没有人觉得不妥。 老鼠从不认为自己吃的东西是偷来的，苍蝇从不觉得自己脏。 这里阶级明显，强者享受着所有奢华的生活，而弱者只能在泥泞中挣扎，就是遵循了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 杨云就是这种封建教育下诞生的怪物，正所谓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那种，哪管什么天理王法。 “师父，是小云说错了吗？”见他不吱声了，杨小娘子以为惹师父生气了，心里有点慌。 “没，”柳慕远摸一下她的头，“师父想的是，要是有一天我出人头地了，你说是不是不用那样的手段，她就能自愿的跟着我了？” “那是自然，就如咱家花娘子那样的角色，当初也不是非要去给人家小相公做侍妾，更别提她一个烧菜的厨娘了。” “那咱们就好好地准备下一场比赛吧，赢了什么都好说，输了老实回家干饭店。” “哪里会输，”杨云一脸骄傲道：“师父就是把鞋子脱了做一下，那口味也比大多数酒楼做的菜肴好吃。” “回去就给你做红烧鞋帮子，不吃可不行啊。” “吃就吃，到时候记得弄一碟酱油，奴蘸了吃的香甜。” 这妮子很不错，一点都不矫情，柳慕远决定要是最后胜出了，就带着她去辽国，别的不说，起码她身手好，人还实在。 第六十一章 淘汰 “你怎么又挨着我们，就不能换个地处？” 二十进十，今天是一场关键的比赛，柳慕远决定做一道他们的镇店菜，冰糖肘子。 结果就是他们师徒刚选好位置，那个被称作彩娘子的厨娘就领着搭档，挨着他俩占据了另一处灶台。 “管得着嘛，挨得近是看得起你！” 是啊，为什么非要挨着这个讨厌的家伙呢？ 嘴硬一句，张京彩自己都在心中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比赛中挨着他，就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这与讨不讨厌无关，仿佛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而然，看不到他那欠揍的嘴脸，心中总感到缺了点什么一样。 踏实，对了，就是这个词汇，挨着他做菜，心里觉得踏实。 这就是彩娘子内心的真实感受。 她不知道的是，经过两次的比赛切磋，特别是上次抄作业之后。 其实她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已经悄然转变，从一开始的鄙视，瞧不起，把他升级成了一个厨艺值得尊重，级别跟自己一样的竞争对手了。 “郎君今天是要烧制你们店里那个著名的冰糖肘子吗？” 看到他徒弟拿个肘子在灶台下烤火去毛，她反问了一句。 “是啊，”柳慕远承认道：“你们家都要仿制的东西，我觉得拿来参赛，效果应该不错。” 彩娘子送他一个白眼，然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一会人家在边上观摩，应该不算偷艺吧。” “我正打算大规模的收徒弟呢，要不娘子优先报名，费用可以少交点。” “德行，”张京彩傲娇道：“可以啊，不过你的先过了比赛这一关再说，赢了我，可以考虑。” 自信源于实力，今天的比赛至关重要，她要制作的菜品是自己最拿手的五珍脍。 五珍脍其实就是现代咱们吃的生鱼片，生肉片，最考验的是制作者的刀工。 每一片都要切得半透明，然后根据颜色拼成花朵的形状，再雕点蔬菜花边摆边上，最后放蘸料里涮一下吃。 这个对她来讲轻而易举，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刀工，做出的菜品画卷一样美不胜收，要不然，怎么能拿到五十贯的高薪。 “你这菜不好，客人吃多了肚子里会生虫子。”柳慕远看到了，嘴巴里吐出蛇信子。 “哪里有虫？！”彩娘子怒道。 “你看不到的，但是真的有，不骗你，以后少做这玩意。” “一派胡言。” 她根本就不信，脍菜自古就流行，到了这个时代更是被许多人追捧，她在店里天天做这个，也没见吃死过人。 嫉妒，自己的刀工天下无双，他一定是因为技不如人而选择胡说八道。 想到这里彩娘子心中舒服极了，这可是头一次在厨艺上压过他，优越感又有了。 害怕分心再噶到手，于是说完一句就不搭理他，开始用心的片肉，她搭档小娟则是在拿些荸荠在雕花。 柳慕远嘴里碎碎念，手上却没有闲着。 冰糖肘子好吃，制作起来却相当麻烦，他拿刀将皮上的碳灰清理掉，然后清洗干净，放进锅中，加上、大葱、姜片、干荷叶，倒入黄酒加水煮。 比赛的人少了，他去另一个灶台上炒糖色，杨云在一旁配佐料。 时间足够用，张京彩停了刀，用余光暗中朝那边观察。 见到他将肘子煮一会捞起来之后，又在锅中倒入宽油，等油热后开始下锅炸，这才恍然大悟。 “归不得我复刻的肘子老是不烂呢，原来秘密都在这里啊~” 随后见他将炸过的肘子放到加好作料的锅中再次卤煮，心里头暗暗吃惊。 这还没完，锅里收汁，那师徒二人再次配合，将肘子放到蒸笼里蒸了起来，这下心里头可算服了气。 工序太复杂了，要不是亲眼所见，就在店里凭想象闭门造车，哪里能够复刻成功。 “这菜究竟是怎么研究出来的呢？简直是不敢想象。” 就像一名武功高手，猛然看见对手使出一招自己从未见过的绝技时的感受一样，张京彩心中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慌。 她哪里知道，这道菜是沉淀了上千年的经验才由人们慢慢摸索出来的，现在觉得震惊那都是正常现象。 终于出锅了，柳慕远将再次加热的糖色浇上，一道琥珀色的冰糖肘子终于做好了。 彩娘子故意磨磨唧唧的等他，见他终于完成，两个人都是让助手托着菜品，出了厨房，前后脚来到大厅。 就他俩最慢，前头的选手都已经打完分数在等最后的结果了，这回是评委当众打分，打立出局。 有人已经当场被淘汰，那就会仙楼正店的那名厨子。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菜品烧糊了，有人认为他是故意这样做的，但是大家都没有证据，问就是发挥失常。 那么目前还在参赛，能晋级的正店，就剩下清风楼独一家了，而且成了夺冠大热门。 情况也是这样，张京彩的五珍脍一上桌，立刻得到了评委们的大加赞赏，光凭这形，心中就已经给了高分。 十个人一人一口，盘子就空了，没有意外，包括辽国评委在内的都爱吃，一致给了十分的满分。 柳慕远的肘子是最后一个端上桌的。 那些契丹官员一看这颜色，已经忍不住食欲大动了。 跟宋朝爱吃羊肉不同，那边是牛羊肉的产地，价格低廉，他们天天吃，早就腻歪了。 但是那里很少养猪，猪肉反而成了比较珍贵的肉食，大家都以能吃上猪肉为荣，辽上京的猪肉都是卖到了天价。 “我去这比肉皮熊掌还粘稠，而且入口是如此的软糯鲜甜，他就是上次做炸藕合的那个店家吧，这菜品果然不同凡响。” 一位辽国使馆官员品尝之后，心中欢喜无限。 心说原来猪肉还能被做成这个样子啊，一点腥臊味都没有，有的只是说不出的美妙口感。 这才是美食该有的样子，要是让国主尝到了，想必一定欣喜若狂，必须要把这位高厨带过去，将来升迁就要靠他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给这道冰糖肘子打了个满分，在座的其他人也是一样，除了光禄寺的两位评审。 “淘汰！” 光禄寺少卿一语震惊四座。 柳慕远目瞪口呆，“这位相公，你甚至都没有尝上一口，怎么就宣布我们梨园春被淘汰？” “御厨不吃彘肉~” 早知道他要问原因，尹少卿淡淡的回答他，“饮食不贵异品，御厨止用羊肉，此皆祖宗家法。” 冷笑一声：“我们选拔的是御厨，你用这贱肉来参赛，不淘汰你淘汰谁！” 就在这时候，辽国评审忍不住起身抗议道：“少卿说错了，选的是去辽国给我们陛下贺寿的代表，猪肉我们那里人都吃，包括延禧陛下。” 少卿变了面皮笑嘻嘻的说道：“那不是晋级了好几家做猪肉的脚店，尊重贵国的饮食习惯。” “别家做猪肉晋级了，相公为何偏要淘汰我家？”柳慕远没见过这么黑的，直接质问他。 “还是那句话，御厨不登彘肉。” “那为何别家能晋级？” “照顾辽国人的饮食习惯。” 晕，合着就这两条理由来回循环啊，柳慕远气笑了，“相公想淘汰我家，那就直接说好了，何必找这种牵强的理由呢。” 那位少卿直接别过了头去。 辽国使馆的官员也继续提出异议：“比赛不公，相公若不收回这个决定，我们会去御史台投诉交涉！” 尹少卿低下头，摆摆手说道：“不是已经晋级好几家烧猪肉的，名额已经满了。” 第六十二章 峰回路转 尹少卿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政和元年八月，乙未，官家复蔡京为太子太师。 同时，尚书右仆射张商英罢相。 他是张党嫡系，心中自然愤愤不平，早知道桃源春跟奸党有瓜葛，这就要借机报复。 而且他觉得这是正义之举，哪怕是因此官位不保，也要为民除害。 可是，桃源春那里欺压祸害百姓了，反倒是为许多的底层人士创造了众多的就业岗位好不好。 尹少卿不管这个，在他心里，非黑即白。 淘汰就淘汰了吧。 柳慕远倒是很看得开，制止了杨云想要当场干掉那狗官的冲动，朝着大家拱拱手，直接转身离开。 “柳郎君！” 张京彩快步追了出来，她已经晋级，但是心里头很不是个滋味。 见到男人停住了脚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张了几下嘴，才遗憾道：“这不公平。”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可言，”柳慕远耸耸肩，“那人就是想着淘汰我，做出龙肝凤髓给他都吃不出个好来。” 彩娘子默默的看着他，“以后我们大概就见不到面了吧。” “差不多是这样的，”柳慕远龇牙笑道：“除非你愿意再去我店里拿东西。” “不可能了，”她摇摇头，“郎君保重。” “恭喜娘子晋级，我被刷下来你该高兴才对，不要兴奋到晚上失眠，再会。” 那个男人走了，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人流里。 张京彩的心中无比的失落，晋级了固然可喜可贺，但是，她更加愿意跟他在决赛中一较高下的。 赢了，证明自己就是京中第一厨娘，败了，也没有什么遗憾，证明那个男人比自己更加的强大。 但是没机会了，他就被那样一个小官，如此明目张胆的给一票否决，果然如他所说，这个世界不存在公平可言。 哎~ 叹口气，后头看着手里挥舞决赛证书，朝自己跑过来的助手，心中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官人就这样被那狗官一票给淘汰了？” 师徒俩一脸沮丧的回到店中，全院子的人知道这个结果后都给气炸了。 大伙骂骂咧咧发泄了半天，还是在柳慕远的劝导下都该干嘛干嘛，知道骂破天也没用，只能认栽。 抱琴气鼓鼓的跑回后院，然后花娘子就喊他过去。 “是的，他甚至没有动筷子尝上一口。” “那花魁大赛奴也不参加了，”娘子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去了怕是跟官人落个一样下场。” “想好了，这可是你扬名立万的机会。” “都不用想，”花想容嫣然一笑，“人家给奴家发请柬，本意就是要做一名垫脚石的，那样的话，他家女子夺冠了，会更加彰显实力非凡。” “娘子真的想好了？” “嗯，不去了。” “那今晚咱们洞房吧~”柳慕远寻求安慰。 “好啊~但是过几天吧，奴家现在身子不舒服。” 这么倒霉，他挠挠头，“那行吧，反正以后怕是要老老实实的窝在这里好好经营酒店了，到时候轿子抬你进门，然后办个酒席，宴请下亲朋好友。” “官人是不是很难过？” 柳慕远承认道：“说真的有点沮丧。” 花娘子笑着安慰他，“没事的官人，这样其实更好，咱们小富即安，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其实也不错啊。” 蔡京复相，郑居中协助有功，朝中官员任命即将有大变动。 这日天子早朝，就有御史奏报，说是辽国使节前往御史台抗议。 在此次赴辽前的御厨选拔大赛上，有光禄寺少卿营私舞弊，在没有品尝参赛作品的情况下，擅自将一店家满分菜品一票否决。 使得该店家落选，不能随队赴辽，此举行为恶劣，将严重影响到两国正常关系云云。 “落选的是哪个店家，上的什么菜品？”赵佶问道。 御史上前一步奏道：“启禀官家，尹少卿淘汰掉的店家叫做桃源春，参赛作品是冰糖肘子。” 我勒个去？！ 赵官家闻言，立刻跟站在他不远处的蔡京对视一眼，俩人表情都是哭笑不得。 “好你个姓尹的，故意的搞朕难堪是吧，那是朕要提拔的人，还要靠他去泰山给找仙丹呢，你上来就给拆台。” 赵佶气不打一处来，吩咐道：“传他上殿~” 过了老半天，尹少卿来了，梗着个脖子，一看就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和下场。 “尹卿家，跟朕说说你淘汰桃源春的理由，”赵官家和颜悦色问道，“毕竟人家辽国官员都抗议了。” “御厨不登彘肉，这是祖制。”还是那个理由。 “可是卿家，咱们这回只是以御厨的名义厨房，选择的还是民间店家，你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牵强了吧？” “启禀官家，他若是拿了冠军，太官局还是会给他授官，所以说臣就做主将其给否决掉了。” 这时候御史出来反驳道：“那请问尹少卿，据辽国官员说，别的脚店也有烧猪肉参赛，你却没有淘汰他们，这是为何？” “要照顾他们的饮食习惯。” “那你为何单独淘汰掉桃源春？！” “御厨不登彘肉！” 御史听见他这样狡辩，气的要疯了，真想拿笏板敲他脑壳。 赵佶点点头，“卿家的意思朕听明白了，就是你认为他进了决赛有可能夺冠，而其他脚店进去也没夺冠的机会，对吗？” “官家英明~” “所以卿家为何要阻止他家夺冠呢？据朕所知，这桃源春的许多菜品颇具特色，不谈猪肉，其他的有许多完全可以进御膳房的。” 尹少卿闻言大惊失色，心说不好，官家没准是吃过他家的饭菜呢。 心一横，奏道：“臣观那店家心术不正，不配进入御厨房行走。” 一旁的蔡京早已胸中大怒，因为有官员暗中跟他打手势，意思这位是张商英的手下。 于是他上前一步，慨然奏道：“官家，这人公然在比赛中营私舞弊，其恶劣行为跟科考舞弊一样恶劣！” “试想要是主考官都跟他一样，只凭个人喜好，就断然否定一个人的毕生努力，这要是传出去，得让天下人多么心寒耻笑，朝廷颜面荡然无存。” 然后怒斥那人：“我朝官员倘若都跟少卿这般肆意妄为，这国运不久就被消耗的一干二净了！” 尹少卿鼻孔朝天，“那也比奸臣当道强上百倍！” “说老夫是奸臣对吧。”蔡京拂一下袖子，冷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面对这个二货，赵佶其实已经非常生气了，点点头，风轻云淡道：“朕闻，当年苏学士在琼州时，曾称赞那里有一种叫做蚝的食材异常美味，如此尹少卿就去那里替朕印证一下真伪。” 当场下旨，夺取此人光禄寺少卿之职，贬为琼州参军，即日前往赴任。 尹参军谢旨后，踉跄着走出朝堂，回去后学着苏学士当年的举动，将家中侍妾或送人或遣散，最后只身离开了京城。 “蔡卿家，这厮将此次美食大赛弄得乌烟瘴气，你看该如何的挽回由此造成的不良影响？” 贬完光禄寺的官员，赵佶又提到了比赛的事情。 蔡太师上前奏道：“可将此次成绩作废，不是还剩二十家，那就一起在御厨房直接进行决赛，到时百官一起评审，看看谁家做的真好吃。” 赵官家闻奏笑逐颜开，“不错，就当举办一次宫廷宴会了，咱们一起品尝一下来自民间的美食究竟如何。” 官员们察言观色，纷纷上前表示附议，然后就开始热烈的讨论起决赛时，每家上几道菜，上什么菜不违忌的话题来。 第六十三章 鲁菜的牌面 “彩娘子，咱们又见面了~” 六尚局御厨房前，十几支参赛队在门外头等候。 一场颇具争议的淘汰赛惹人非议，随即被庙堂之人拨乱反正。 那些被刷下去的店家占了大便宜，跟着一起直接进入决赛。 不过还是有缺席的。 会仙楼的厨子因病退赛，还有几家不知是害怕或者是别的原因，也都直接放弃了今天的决赛。 余下的十五家酒楼摩拳擦掌，但是正店就只剩清风楼一家，成了夺冠大热门。 “很好，这回终于撩拨起了我的斗志来。” 张京彩跟柳慕远对视了一会，很默契的会心一笑。 不知为何，再见到他时，心里头一下子就觉得踏实了许多，而且有一种很温馨的情绪产生。 “怕不怕？我回来了，娘子夺冠的机会渺茫。”男人挑衅道。 彩娘子一撇嘴，“奴家今天斗志昂扬，定要你输个心服口服。”咦，她头一回改称自己为奴家了。 “你要是败了咋办？” “不可能的，”娘子学精了，“真败了，输给你一文钱，赢了你给我一贯，怎么样？” “成交！”柳慕远张口就答应了下来，知道这女人是个老六，就爱沾便宜。 “那好极了，到时候就让你领教下老娘的手段，看看到底厉害。”说秃噜嘴了，老娘又出来了。 他怎么不吱声了？ 张京彩见到柳慕远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知道这厮一定是想歪了，俏脸一下就红了。 “不许瞎想！” “娘子怎么知道我在瞎想？” 切，你脸上就差写上：我是登徒子，这几个大字了。 彩娘子知道自己说错话，让这人抓到把柄，一扭头，不再搭理他，但是很奇怪，心里头的感觉是既羞耻，又快活，真是见了鬼。 尴尬的时间不是很长，没多久，有人验明正身，领着他们进了御厨房。 情绪好了，比起赛来就带劲。 来到御厨房，她自然而然的选择了挨着柳慕远，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的天经地义。 这场决赛规定是每家出两道菜，尽量的不用猪肉，用了也可以，但是最后要被扣分。 菜品端上去后，官家跟百官每人都要打分，综合成绩最高者夺冠。 身为一名正店厨娘，张京彩自然选择了做自己最擅长的菜品，要烧制的头一道菜品是五味杏酪羊，然后另一道叫做间笋蒸鹅，都是有名的大菜。 这两道都是蒸菜，工序不是很烦琐，娘子跟搭档认真忙活了一会，两道菜一起上了蒸笼。 暂时闲下来的她，开始关注隔壁，想要看看柳慕远要制作的菜品是什么。 一眼看见他那个很凶的助手，正在摧残一只老母鸡。 就见她将那只可怜的鸡用力揉捏了一会，然后顺着周边开出的小口，用手那么一拽，鸡骨头一根根的就出来了。 再把鸡脖子那边嘎开一刀，掏出内脏，去里头的鸡架子，忙活了半天，鸡没了骨头，成了一个肉布袋。 “这鸡肚子里头应该是要灌进去其他东西进去的。” 果然，就跟她猜测的一样，女孩子开始往填充刚才炒制好的馅料，填的满满的，然后又从鸡脖子那里打个扣系好了，保留着鸡头。 “这菜厉害，是个功夫菜。” 看着她用开水定型后，放进砂锅，加了葱姜开始小火慢炖，张京彩心中佩服不已，想必这菜出品后，应该比自己的蒸鹅得分要高。 那么就靠只有下一道来决胜负了，于是将关注的目光放在了柳慕远身上。 一看吓一跳，就见他那边的盘子里，一条裹着面糊炸好的鲤鱼色泽金黄，造型两翘四张开头尾向上，立而不倒，仿佛是活的，正要跳跃到龙门之上。 鲤鱼跃龙门？！ 张京彩大惊失色，这又是一道她闻所未闻的崭新菜品，而且还没制作完成，那人正在低头调汁水。 我去，一开始就看见他选了条鲤鱼，还以为他又要做那道很出名的葱油鱼，不承想人家放大招了，搞了个大家从未见过的菜品出来。 “这人到底会做多少菜品啊！”彩娘子心中骇然。 她自己会的拿手菜不过七八种而已，剩下的可以做，但是品质一般，就这样，已经是店里的顶级厨娘了。 而这人可不一样，因为是竞争对手，清风楼早就派人去摸清了他的底细。 传回来的信息很吓人，说是桃源春就是他凭借自己一己之力创建，然后店里出的菜品也都是他的独创。 从便宜的家常菜，到价格昂贵的高端料理，加起来能有几十个品类，而且不论价格高低，样样好吃，这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啊，简直就是个怪物。 开始她是不信的，然后通过几次同场竞技，彩娘子对于这人的态度，由藐视，质疑，逐渐转化为警惕，怀疑，以至于到后来开始钦佩，再到惺惺相惜。 这个过程她自己毫无察觉，直到今天亲眼看到这种从未见过的高端菜品出现在眼前，心里头，第一次对自己的烹饪技巧产生了质疑。 “我一直在坐井观天孤陋寡闻吗？不应该啊，咱也是经过名师指导的科班出身，天下菜系都了解一二。” “鲁菜也有所耳闻，可是，哪里见过品质如此之高的杰作？” 想到这里沉不住气了，直接的问柳慕远，“郎君这是做的什么菜？” “糖醋鲤鱼？” “糖醋？奴家怎么从未听说有人用过这样的烹饪技法，而且，这菜也没在市面上出现过吧，你家店里也没这个菜。” 柳慕远点点头，“是的，跟另一道菜八宝布袋鸡一样，这几样菜品制作工艺烦琐复杂，是我们鲁菜的牌面，轻易不拿出来的，否则大家都点，我们别的菜都没法做。” “也就是专门拿来参赛的？”彩娘子恍然大悟般。 “是用在最高端的宴会上的，比如国宴，王府宴，这种菜代表了鲁菜的雍容华贵，缺点是用时太长，得有人专门费时做才可以。” “原来是这样，受教了。”菜还没做完，她在心里已经认输了，因为自己的菜品跟人家不能比，根本没法比。 随着比赛的深入，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有内侍开始提示参赛者，说一炷香后，比赛结束。 八宝布袋鸡已经煨好，杨云将鲤鱼复炸一下，放在盘中摆好造型。 柳慕远恰到好处的将滚烫的糖醋汁浇上，滋啦一阵响，一道开胃大餐就做好了，一伸手臂，表示自己的菜品全部完成。 “哎呀你干嘛~” 陆续的出来后，大家坐在外头等结果，彩娘子摸出一文钱来，塞在他手里。 “输了呗，赌注给你，省的说人家赖账。” “不是还没出结果？” 张京彩叹口气，“不用等了，赢不赢你，奴家难道心里没点数，不过拿个第二也不错，穿上宫服，回去后没人敢动我了。” “是谁对你心怀不轨？”柳慕远一下就猜出来答案。 “这个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奴家以后有了很多条的道路可以选择，这就足够。” “早知道是这样，就该换两道菜随便做做，我反正是只要能进前十就行。” “别假惺惺了，嗯，不对，”彩娘子突然醒悟过来，“为何你只要能进前十就满足？” 被发现了，柳慕远信口瞎掰道：“辽国人喜欢吃我做的大肘子啊，去了直接炖上一锅，我就立功了。” “信你个大头鬼。”娘子白了他一眼。 垂拱殿里君臣落座，已经吃了一会酒，然后参赛菜品被陆续的端上来，柳慕远的和张京彩的参赛作品，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显然，就连内侍也认为冠亚军就在这两家之间诞生。 第六十四章 水涨船高 菜品一上齐，众人眼光齐涮涮的朝着那盘糖醋鲤鱼看过去。 原因无他，就是这菜太扎眼了。 “这不会是看菜吧？”有官员提出疑问。 随即就被自己否定了，要是看盘，早就撤回下去了。 “蔡卿家，你来猜猜看，这条跃龙门的鲤鱼是哪个参赛店家做的？” 赵佶觉得有趣，饶有兴致的考起了蔡太师。 蔡京笑呵呵的回答道：“官家，这鱼一看就是出自桃源春那狂小柳之手。” “卿家为何如此的肯定。” “这颜色也太眼熟了，除了他，哪个店家还能调制出这样鲜亮的汁水来啊。” 赵官家哈哈大笑，没错，这鱼颜色跟冰糖肘子有的一比，他们经常吃，所以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那剩下的几样菜品呢？” 蔡京指着那两道五味杏酪羊跟蒸鹅，“那俩菜是清风楼的名菜，老臣以前经常去吃，所以认的。” 然后指一下那盆八宝布袋鸡，“这个鸡应该也是小柳做的，跟鲤鱼一样，都是头一次面世，以前藏着掖着的。” “那咱们就先从他的两道菜品开始品尝评判吧~” 赵佶发话，就有内侍先将鱼分了，除了给官家的碟子里放的多些，剩下的一人就能分上一小口。 “这鱼原来是开胃菜啊，”官家点点头，评价道：“咬一口嘎嘣一下，却是外焦里内，酸甜适口，食罢唇齿留香，关键是这寓意好啊。” 蔡京牙口不好，只是蘸汁吃了点里头的鱼肉，点点头，“鱼肉不腥，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 百官也都跟着称赞，而且还都是真心，这鱼的口感很绝妙，就是以前嫌腥不吃鱼的，也都觉得非常好吃。 “这菜是可以上国宴的~” 官家这样评价道，然后给了个十分，百官无异议，对这道糖醋鲤鱼都给到了满分。 接着内侍给大家拆分八宝布袋鸡，见到里头的馅料，才都面露惊诧之色，“这是功夫菜啊~” 蔡太师自言自语道：“跟他家豆腐箱子差不多，但是这个难度可要大太多。” “豆腐箱子是什么？”赵佶没吃过。 “就是豆腐块炸了，里头掏空放进去虾仁肉丁什么的，然后蒸出来吃，味道类似于汤包。”蔡京解释说。 “原来是这样，抽空去他家吃吃看。” 鸡分好，官家调羹舀一勺放嘴里，半天没品出啥味来，就是觉得鸡香浓郁，爽嫩滑口，就用眼神来询问蔡京。 蔡太师闭目细品，然后睁开眼睛，慢慢的回答道：“有河虾仁，干贝，干鲍鱼，海参丁，香菇、鹌鹑蛋，鹌鹑肉，鸡肉丁，哦，还有几个鲜蛤蜊肉这八样。” 然后笑道：“里头其实应该配有火腿丁跟猪肉丁的，他怕被扣分，给换成别的的。” 赵佶满意的点点头，太师却又说道：“官家，这汤才是精华，您尝一下。” “果然~”赵官家一口喝不够，示意内侍再给盛一盏，喝完赞道：“好滋味都在这里了，比菜品本身还美味。” 又是一个全场满分，剩下的参赛作品倒了大霉。 因为鸡汤实在是太靓丽夺味，嘴一下就被养刁了，以至于他们吃到其他人的菜品都味如嚼蜡。 就是吃完张京彩的拿手菜，也觉得无非如此，只是因为出名，才勉强给打了个八九分，剩下的脚店更惨，好多不及格的。 比赛的这伙人等了好久，正在不耐烦，终于看见内侍带着许多人过来宣旨。 让大家安静下来，先是宣读了比赛成绩跟结果，从后往前念的，被淘汰的五家唉声叹气的走了，剩下的店家喜形于色。 这下好了，已经扬名立万，然后再跟着去辽国镀一层金，归来后每个人都要身价猛涨。 内侍念到最后两名，宣读道：“清风楼张京彩，总得分九十二分，获得本次御膳选拔大赛亚军，晋尚食局膳工，赐宫服两套~” 彩娘子大喜过望，当时就谢旨，领取了宫服跟腰牌。 “桃源春柳慕远，厨艺出神入化，总分满分夺冠，特晋御厨副使，恭喜柳小相公，接旨吧。” 晕，这小子当官了啊，张京彩顿时傻了眼，刚才还美滋滋的呢，一下就变为羡慕嫉妒恨。 御厨副使，属东班诸司使，从七品武阶，多不领本职，仅为迁转之阶。 简单点说，就是柳慕远一下成为宋朝体制内的一名储备干部，能随时升迁的那种。 见他谢旨领了腰牌官服，酸溜溜的恭喜道：“奴家恭喜柳郎君，一下就成了一名小相公，就差了八分而已。” “夺冠你也拿不到这个官职啊。” 柳慕远心里头嘀咕一句，心说知道啥叫黑幕不，这就是。 表面上依旧是乐呵呵的说道：“原来娘子闺名京彩，那么就恭喜彩娘子心想事成，回到清风楼可以横着走了。” 俩人正在进行商业互捧，猛然间撇见她的那个小助理面孔扭曲变形，释然只是一瞬间，足够惊得柳慕远心里头一激灵。 啥情况这是？ 主厨拿了好成绩，助力应该跟着高兴才对，不见我家杨云都欢喜的身子开始打摆子，你家这位什么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柳慕远不好当面去提醒张京彩，只是将这事记在了心里头，跟她道别后，各回各家。 杨云出了大内，就撒丫子跑回酒店报喜去了。 等他抱着官服走到店门口，爆竹声早就响起来，满院子的人都跑来门口迎接他，几个帮闲也都围了上来，口里说着恭维话，伸手讨要喜钱。 花想容不好意思抛头露面，在酒店院子里等了老半天，这回可算是遂了自己的心愿。 好半天见他被家人簇拥着进来，喜滋滋的道个贺，忙不迭的非要他去屋里换上官服。 柳慕远不乐意，满院子的人都跟着起哄，未来老丈人更是激动，拽着就往女儿房间里走，非要他在那里当场穿上才行。 没办法，只能换上出来走了一圈，大家就开始老爷、相公的乱叫，他现在才知道，众人对自己披的这身绿蛤蟆皮官服，竟然是这般的痴迷。 不痴迷才怪。 这伙跟着他创业人全部来自社会底层，都是非常渴望改变人生阶梯的群体。 他有了这身官服，就算是正式的步入了仕途，虽然只是刚踏进门槛，但是这一步迈进去有多难，大家心里头都很清楚。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未来老丈人，在门口徘徊了十几年，还不一样是只是原地转圈圈，就是迈不进那一只脚去。 柳慕远踏进这一步，就表明阶级身份从此不同，就算是永不升迁，那也是个京中的士绅，地位已经变了。 而且通过这一次的比赛夺冠，桃源春一下就升级成了汴京城里的顶级酒店，就算是立刻将菜品涨价，食客也会趋之若鹜，虽然他并没有提价的打算。 还是要庆贺一下的。 打烊后下厨房，亲手烧了两个菜，来到闻焕章的小屋跟他吃了几杯。 然后就回到自己房间里倚在炕上，从怀里摸出那一枚铜钱来，那在手里把玩了半天。 “哥哥~这是那位娘子送你的定情之物啊~” 抱琴不知何时已经回来，挑帘子进了他的屋里。 “就是拿亚军那个厨娘输给我的赌注。”这边也不瞒她。 俏丫鬟听见，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偷咱家东西的那个？” “嗯~” “搞了手了没有？” “别瞎说，我只是欣赏她的才华，想着将来试试看，看能不能将来挖过来，专做高端菜品。” “然后择机睡了她？” “你这小脑瓜里每天就想些这个啊？” 抱琴撇着嘴，“男女之间不就这么点破事，哥哥干嘛不大方承认。” “你不会将咱们之间的故事当做典范了吧？” “本来就是典范，”俏丫鬟推了他一把，“哥哥，水烧好了，婢子去伺候你洗澡。” 清风楼那边的情况却是跟这边大不相同。 张京彩是换好宫服后，很招摇的回到了那里，然后，股东们紧急开会商讨对策。 “别家正店都是选择故意的退赛，就你非要让彩娘子去比，这下好了人家成了宫里的御厨，咱们的台柱子就这样没了！” 一个股东恼怒的责怪萧掌柜。 “进不了御厨房的，只是个荣誉，她还得跟着使团去契丹。” 股东跺跺脚，“那也不成啊，以前还能咬牙跟她百贯续约，现在人家水涨船高，再加五十贯也难办。” “那就不用续约了，”萧掌柜抖着腿，“现在先打着她的旗号，将菜品价格涨上去，赚上一大笔再说。” “以后怎么办，她一定会跳槽去别家。” “我不会让她轻易得逞的，虽然咱们都看出来，那个贱人早就不想在这边待了。” “萧掌柜有什么好计策？” “哪有什么好计策，无非是契丹苦寒之地，她要是路上有个病有个灾，或者被野蛮人掳走什么的，反正就是回不来了，这个总不能赖到咱们头上吧。” “哦，对对，”股东听了这话，桌子拍的啪啪响，“她自己出事可就怪不得咱们了。” 第六十五章 心猿意马 “彩娘子，掌柜的说，那杏酪羊跟蒸鹅要再各做上五份。” 传菜的见她很不高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是的，自从夺得亚军后，经过酒店的宣传，她参赛的作品成了客人们的必点之菜。 价格上也翻了好几番，但是架不住这几样菜品名声在外，大家都想尝一下御厨娘获奖的佳肴到底有多好吃。 就连抄作业学会的甲鱼都成了名菜，还有那个生肉片，这四样成了清风楼正店的看家菜。 于是她就悲催了，每天从上工开始就忙的不可开交，一直忙到店里头打烊还没完，这不，都两更天了，还有客人在点。 张京彩冷着个脸，身边的助理都轮换了好几茬，就她从下午忙到现在，饭都没吃，就是尝菜时多抿了几口，才算撑了过去。 工钱是不会多给的，想都不要想，早就跟那个混账萧掌柜闹翻了，他这是故意的在整自己。 所以忍着吧，再过上不到一个月，就要离开这鬼地方去辽国了。 “哼~到那时又能见到那个讨厌的男人了。”想到柳慕远，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来。 说起来好奇怪，这两天总是梦到他，梦到他冲着自己笑，还是那种自负的欠揍表情，当时就气的上去打他。 但是一下就被这厮给攥住了拳头，然后将自己拉进他的怀抱里，低下头来要非礼。 然后她就被惊醒了，这才发现刚才只是做了场春梦而已，那感觉羞耻且销魂。 他其实是个好人，这一点张京彩心里头非常清楚，否则的话，也不会在比赛中帮助自己了。 就是人太自负，跟自己的性格有点类似，但是说他一本正经吧，猛不丁的还喜欢捉弄人，这一点真让人讨厌。 还好梦里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只是爱占口头上的小便宜，总的来说这人是蛮不错的。 所以在旅途当中，有他作伴不寂寞，那个很凶的女孩子要是能跟着一起去就更好了，她会功夫，关键时刻能挡一下坏人。 心早就不在这里了，彩娘子心猿意马，强打起精神来，用这些能想到的好事情来支撑自己将工作进行下去。 “柳小相公，这个八宝布袋鸡跟糖醋鲤鱼真是绝品啊，今晚我等都跟着太师沾光了。” 桃源春今晚宾客云集，这回请客的钱都是别人给出的，一起来高调庆贺蔡太师复相。 蔡相公这桌上的是双鱼，他只是爱吃那盘葱油鲤鱼，糖醋鲤鱼并不下箸，倒是鸡汤已经喝尽。 听了宾客的话，捻须微笑道：“狂小柳的烹饪手艺不是盖的，大家且吃且珍惜，怕是他入仕后离开京城，咱们就再也吃不到了。” “那不是还有徒弟，她们一样能做出来。”柳慕远在一边伺候着，一脸职业假笑。 “那可不一样，”蔡京摇摇头，“就拿这葱油鱼来说，你倒是教会了我府上的厨娘，可是她们做出来的，老夫吃进嘴里，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除却巫山不是云。”一位陪坐高官立刻作出了这样的解释。 “对，就是这么个道理，”蔡相公点点头，“一个人认准的东西，就刻画进了脑海里，稍有一点不同，就立刻分辨得出来。” 然后就跟他说：“小友不必将此事放心上，老夫也只是感慨一下而已，难能耽误了你的仕途，说说看，这回去辽国，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柳慕远挠挠头，“做好分内的事情，然后带点特产回来，就这样。” “这样做很好，无过就是功，你打算带些什么回来？” “嗯~人参、天麻什么的女真特产，那个用来炖鸡非常补。” “可以搞点毛皮，咱们这边缺这个，就是不太好往回带。” 柳慕远想了想，说道：“要不叫老杨推着车子一起过去，这样的话可以多带些回来。” 蔡京点点头，“你看着办，到时候给老夫府上送过去几张就好。” 随后转个话题说道：“你现在出了名，这边是不是该升级成正店了，里头都弄成吃饭的地处，然后再买个新宅子住人。” “倒是想，可没那个实力啊，”柳慕远摊摊手，“才干了几个月，哪里弄钱去买新房子，就是这边装修也是个大数目，先凑合着干吧。” 他这样一说，刚才那个官员左右看了一下，提议道：“郎君其实可以将这边的厢房什么的都改造成包间，你找人将后院再盖上几间房子让伙计们住，这样的话，花钱不多，问题能解决不少。” “好主意，”立刻就有宾客附和道：“现在天气凉爽，我们还能在院子里吃，过些天冷了，没包间不成，你酒楼里才能装几桌。” 柳慕远从谏如流，“好，某明天就跟房东商量下，她同意的话，离京前争取改造好。” “郎君不就是房东？”几个宾客吃惊道，大家一直以为这宅子是他买的。 “房子是人家花行首买的，小柳还没骗到手呢，”蔡相公笑着跟大家解释，问他，“娘子还去参加比赛吗，听说是弃权了？” “去，那天我夺冠后，她又改主意了。” “那行，抽空老夫过去给她捧捧场。” “都去，都去！”见太师这么给面子，宾客们齐声附和，都是文人，勾栏听曲这样好事，谁肯错过呢。 “官人要改院子？” 翌日下午，柳慕远给花想容送去饭菜，陪着吃喝，将这事告诉了她。 “是蔡太师提议的，”他抗出蔡京做大旗，“昨天来吃饭，认为天气凉了，以后不能在院子里吃，需要包间。” 果然，花娘子都没有丝毫的犹豫，笑道：“改吧，钱够不，要不要奴家赞助点？” “不用，花不了几个钱，”柳慕远摆摆手，“就是打算在垂花门那一排墙这边盖几间房，让大家有地方住就行。” 花想容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突然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听抱琴说，你给人家正店的一位美貌厨娘搞大了肚子？” 啊~小柳直接惊呆了，夸张的长大了嘴巴。 娘子吃吃笑出声来，埋汰道：“作孽了吧，这该如何是好呢。” “她说的疯话你也信？” “不信，但奴家猜测你们之间已经有了瓜葛，故事说出来听听吧。” 说就说呗。 柳慕远从在酒店里抓到张京彩开始，期间发生了点什么，直到比赛结束，俩人分获冠亚军的事情，从头到尾给她讲述了一遍。 花娘子边吃边听得津津有味，随后放下筷子，说道，“很出彩的一位女郎啊，值得我家官人拥有，所以说，你打算把她挖沟来？” “现在不太可能了，”他泄气道：“她现在身份高了，没个三两百贯的薪水，恐怕是不会轻易的跳槽。” 娘子听了一撇嘴，“五百贯又如何，官人着相了，她要是真如你说的那样有本事，多高的价钱都要挖过来，别忘了，将来你可是要出京做官的，这店里难道就不需要一个顶梁柱？” 第六十六章 鬼使神差 终究是累病了。 这天上午，张京彩一个人萎靡不振的从清风楼后门出来，顺着西角楼大街往前走。 拐个弯来到兴国寺路，路尽头就是一家生药铺。 她此刻心里头感到无比的委屈，自己病了，店里一个管的都没有。 而且，到了下午还要继续回到厨房工作，再不来拿点药吃，恐怕非要死在那里了。 “娘子这是操劳过度了，要不吃上几副小柴胡汤吧。” 药铺掌柜给她把把脉，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然后又说道：“这是桃源春献给宫里的方子，效果好得很。” 一提起桃源春，彩娘子就信了，交了钱，拎着掌柜的给包好的三副药，慢吐吐的走出了生药铺。 “拐过去不远，就是他家酒楼了吧。” 娘子不愿意回自家酒楼，由着性子，鬼使神差般的朝着桃源春酒店的方向挪步。 近了，看见酒店关着门，边上的石鼓上没人，就走过去坐着，将药包放在了石桌上，眼望着他家的酒招发呆。 原来的时候，看见这狂妄的酒招就气不打一处来，今个再见，却是一下就有了一种亲切感。 这个地方要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该多好。 为了摆脱那个老东西的魔爪，她现在已经跟清风楼那边彻底闹翻，现在的情况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雏鸟落巢无依无助，就是自己目前最真实的写照。 早听送货的说过，这桃源春里头的工作氛围很好，他们非常团结，就跟一家人一样，自己要是能遇见这样工作环境，哪怕薪水低点也能来，主要是干的舒心才是关键。 当然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里有个他，那个让自己老是在梦里吃亏的男人。 “这不是彩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好熟悉的声音啊，张京彩诧异的扭头去看，就见巷道里走出俩人来，一个推着小车，另一人可不正是那个自己魂牵梦绕的柳慕远。 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此刻，她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我病了，没人管~呜呜。” “那啥老杨，要买的那几样你都知道，钱拿着，自己去买回来吧，我就不跟着了。” 把钱给了老杨，他快步的来到张京彩跟前，关切的问她：“这是什么了，拿的什么药?” “他们欺负人！”彩娘子委屈的梨花带雨，“比赛后天天指使人从头忙到尾，还要加班，都病了也不让休息，呜呜~” “这里不好说话，咱们去我家院子里谈。”柳慕远帮她拿了药，张京彩抹着眼泪在后头跟着。 “完了，我就说大哥给人家搞大了肚子，现在女的找来了吧，还拿着药呢。” 抱琴从厨房里刚要出来倒水，见状吓得立刻退了回去，在后厨小声惊呼。 惊天八卦啊，厨房里的正要开始一天的准备工作，叫她这一嚷嚷，一下都拥挤到窗台门口偷看。 眼见着那女人一边跟他哭诉，一边被他搀着跟着往后院走，都吐了下舌头，看来抱琴姐说的没错，这女人怕是真有喜了。 “小老大，你看这下咋整？” 俏丫鬟叉着腰，气鼓鼓的询问她家未来的老大。 闻璎还是那副天塌下来不归我管的态度，斯斯文文的说道：“愿意打下来咱不管，要是能留是宅子里的喜庆事。” “早这样说我也要了。”抱琴怒其不争，摇摇头，“不行，我的跟过去看看。”说完，不理大伙夺门而去。 “这药别吃了，我这里有更好的。” 柳慕远将张京彩搀扶进自己的卧室，让她先倚在床上，自己去墙上的葫芦里取药。 然后给到了一碗水，将一枚时疫清瘟丸塞她嘴里，“喝了躺着睡上半天，发一下汗，下午就能好很多。” “可是，奴家下午还要去上工。” 很听话的吃了药，彩娘子担心的说道。 “没事睡吧，我到时候叫醒你。” “那好吧~” 她其实已经有点发烧了，吃完药没一会，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大哥，你们~” “嘘~” 柳慕远将急吼吼赶来的抱琴拉到门外，这才跟她解释道：“发烧了，刚吃了药，不要打扰人家休息。” “没怀上啊？”俏丫鬟小声的嘀咕道。 “净瞎扯。” “那婢子就放心了。” 正说着见花想容远远的朝这边走来，她就飞跑过去告状。 “别听她胡落落，张娘子就是病了出来拿药，刚好让我遇见而已。” 柳慕远赶过去，抢先解释道。 “娘子快看，哥哥心虚了吧。” “承认吧官人，都睡你屋里了，还解释个什么。” 花想容见男人那副窘迫样，忍不住故意的逗他。 “有啥好承认的，这才认识几天，哪里存在你们瞎想的事情，有点常识好不好。” 抱琴这才挠挠头，“好像是真的耶，对呀，你们这才认识几天···” “逗你玩的，”花娘子好奇道：“屋里睡的真是张京彩？” “嗯。” “那奴家一会过去看看她长啥样，咱们昨天不是才提到她。” “下午吧，她发烧了，需要休息。”柳慕远说道。 张京彩迷迷糊糊的睡了不知道多久，然后她又做梦了。 梦见的依旧是那个男人在非礼自己，不过这一次，感觉很清晰。 不对！ 这不是梦，她猛然间就清醒了，感觉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水给湿透了。 有人拿个毛巾在给自己擦拭，不过，衣衫好像都被解开了。 她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了自己是在那里，没错，就是在他的卧室里睡觉呢。 所以··· 她面颊热的厉害，整个人轻微的颤抖了起来，身上的汗水又出来了一层，心说完了，这下该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的给了他？ “不要这样~” 彩娘子声若蚊蚋，做出了最后的口头抵抗。 “哈哈~小妹妹，你不会是将奴家给当成了那个男人了吧~” 一声好听的女声传进耳朵里，她诧异的睁开双眼。 就看一位任何人看一眼就要心颤的美貌的女子，正戏谑的望着自己，一边还在用毛巾给自己擦汗。 啊这~ 张京彩羞愧不已，很不好意思的接过毛巾，害羞的说道：“谢谢娘子，请问你是~” “我叫花想容，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花想容~你是丰乐楼那位著名的上厅行首？”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行首，小妹曾经有幸听过你唱词呢，”彩娘子一下就坐起来，整理好衣服，“我曾经去那里帮忙做过菜，有幸听你唱过，只是没见到真人。” 原来她居然是行首的小迷妹。 “然后就听说我病了是吧。”花娘子笑道。 “嗯，当时还遗憾了好久呢，”抬起头来欣慰道：“原来都是假的，行首一点事都没有，这是故意隐退了？” “是真的病了，不过是最近才被人给治好的。” “哪里请的神医？” 花娘子看着她只是在笑，“就是刚才妹子认为是他在非礼你的那个男人呗。” 第六十七章 暗中跳槽 张京彩脸又红了。 很羞愧，因为刚才就算是那人在给自己擦拭，她甚至都没挣扎一下。 是认命还是心甘情愿，自己都不知道，也没有想过此事如果发生，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是这样的情节在梦中出现过很多次，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成为现实也可以接受。 然而现实是帮自己擦汗的另有其人，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一位高贵的上厅行首。 刚才的丑态怕是早就被人家看在了眼里，要不能用那种戏谑的神情嘲笑自己。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传出去苦心经营的人设就此崩塌，以后再也没脸见人了。 不，被非礼不反抗，现在已经没脸见人好不，她臊的用双手捂住了脸。 花想容察言观色，知道这个女孩子心里在想什么，笑道：“这有什么啊小妹妹，那个女子不怀春，说说看，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面对这位比自己高贵不知多少倍的美人，张京彩没有丝毫的抵抗意图。 只是羞涩道：“说不上，有时候觉得他很讨厌，但是又经常在心里头想他，时常还能梦到他欺负人家。” “这小娘们完了。” 行首心里头吐槽一句，笑吟吟的拉着她的手，“为何会觉得他讨厌呢？” “老是口头上占人家的便宜。” “那是因为他欣赏你才会这样，”花想容轻叹一声，“也只有奴家跟娘子你，有这个资格被他这样对待，嗯，还有他的贴身丫鬟，其他人可没这个待遇。” 张京彩大惊失色，“他敢调戏行首？！” “奴是他的小妾，人家为何不能调戏？” “啊~~”彩娘子闻言五雷轰顶，结结巴巴道：“行首，你，你不是该去当朝一品相公家讨宠？！” “奴家为何要去讨那些糟老头子的欢心，”花想容淡然一笑，“我家柳官人人中龙凤，对人又好，跟他过日子不比在相公府做一只金丝雀强。” “他只是个开饭店的···” “妹妹是不是对他的事迹一无所知？” 张京彩一只手擦一下额头渗出的汗水，摇摇头，“就是半年前这里起了一家酒店，然后我们清风楼的生意受到影响，从那时起，掌柜的就注意到这里了。” “要不姐姐给你讲一下他的发家故事吧~” 行首娓娓道来，将这半年柳慕远的传奇经历，从头到尾给她描述了一遍。 同时也将自己这两年的不幸遭遇，以及遇见他后发生的那些改变，都说了出来。 “怪不得姐姐肯屈就做他的一名侧室，原来他人这么厉害，而且还是个古道热肠。” 听了励志故事，她从此对柳慕远有了新的认识。 这就是个好人，一个处处为别人着想的有本事的好人。 至于爱耍贫嘴，那是因为他在心里把你当成一个很亲密的人，挺好的。 “所以缘分到了，就不要轻易错过哦~”行首捏了她手掌一把，笑道：“有没有兴趣来我们这里做事？” “小妹跟清风楼的合约到年底才到期。”她羞答答的回到道。 好，就差说出我愿意这几个字了，花想容心中暗喜，加一把力度，“年后来吧，要多少工钱随便开口，姐姐给你做主！” “京彩到时候一定过来~” 人有时候就在等这一两句温暖的话语，张京彩等到了，然后也作出了自己的承诺。 一身本事，只卖给识货的！这是阮小七说过的话，放在这里刚好合适。 见终于给她拉过来了，花行首脸上笑靥如花，“妹妹里头的衣裳都湿透了，姐姐去给你拿一套没穿过的换上，等会啊。” 下午的时候，彩娘子神清气爽的走出了桃源春的后门。 病情好太多，怀里还揣着几丸神药，行首给的内衣穿在身上丝滑柔顺，是自己从来都不敢问价的高级货。 这回出来买药，收获可是太大了。 不但病好的差不多，关键还在暗地里完成了跳槽，并且结识了花想容这样一位上厅行首。 自己的确很傲，但是那得看面对谁。 别人可以瞧不起，在行首跟前，却是哪有半分骄傲的资格，人家是高贵的凤凰，自己仅仅是一只小小的麻雀而已。 凤凰都选择栖息在此了，我这只小雀儿，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发出的邀请。 所以来就对了，来到后就能见到行首，也能见到那个爱耍嘴的男人了。 想到柳慕远，一下记起上他上午认真安慰自己的样子，以及跟之前形象判若两人，贴心给自己服药时的情形，心中顿时一团火热。 想一想，或许这就能解释认错人时，不曾挣扎的原因了吧。 “坏人~为什么对人家那样好。”娘子抿着嘴走在路上，快到清风楼时，骤然又转变成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来。 “你们都要多练，她就要走了，以后店里的菜品就要指望大伙了，好好干，年后就给大家涨薪水。” 清风楼里，萧掌柜正在给厨娘们训话。 一个厨娘站出来说道：“掌柜的放心，她那几样，我们早就学会了，就是不好当场驳她的面子罢了。” 另一个也附和说：“就是，凭什么领那么高的薪水，就那高傲样，早看她不顺眼了，走了更好。” 挺好，这钱花的值，没白玩，见帮腔的几个都是跟自己有染的，他心中暗自得意。 心说看见了没，你要想让女人帮你，最好是先要了她的身子，然后，她们自然而然就成了你的心腹，赶走赶不走的那种。 不就是要钱吗，爷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她们很好上手，而且物美价廉。 所以那个小娘们会开价多少呢？ 她薪水高，小钱看不到眼里，花的太多，咱这边又肉疼，可真是难办啊。 算了，权当省钱好了，反正去了辽国，她大概率是不能囫囵的回来，回来也没用了，成了不值钱的东西。 想到这里，心情平复了许多。 “彩娘子回来了。”就在这时，有人进来汇报说，“刚进店，正往这边来。” “大家都散了吧，我去看看。” “去作甚了，要这样久的时间，大家都等你开工呢！” 一见面，萧掌柜就显露出那张面目可憎的嘴脸质问她。 “病了，去拿药，在那里熬着吃的，所以这时候回来，再说也没耽误事啊。”张京彩冷冰冰的回到道。 “怪不得昨天见你没精打采的，不过现在看来神色不错啊，吃什么药好的那样快？” “小柴胡汤。” “你早说啊，”萧掌柜拍一下大腿，“店里有上回用剩下的，拿来熬一下多好，省的上街让人担心。” “不劳烦，我去灶上了。” “不知道好歹的东西！”目视她离开，掌柜的在背后狠狠地骂了一句。 柳慕远没有去送张京彩，而是让抱琴代劳。 然后他在厨房里头，将那群八卦的家伙们，好好的训斥了一顿。 众人不服，都低着头嬉皮笑脸，有的还在小声议论。 杨云仗义，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都别瞎想啊，那个小娘们不是什么好人，偷咱家东西也就罢了，比赛时还处处的跟师父作对呢。” 然后龇着牙，“奴跟师父商量好了，要在去辽国的中途下手搞定她，大家都散了吧。” 厨房里的人哄堂大笑，柳慕远没了面子，作势追了她两步，拎着食盒去给他相好的送饭。 “娘子厉害啊，居然哄得她答应来咱们这里了，说说看，她要多少薪水。” 花想容摇摇头，“她没说，”然后瞥一眼男人，“放心吧官人，将来人都是你的了，还在乎什么工钱。”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小娘们怕是心里已经有了你，奴家身边将来会多了个妹妹。” “还有这种好事？”柳慕远脸上乐开了花。 “就嘚瑟吧你，”白了他一眼，花娘子邀功道：“台柱子给你挖来了，怎么感谢人家啊~” “送你一张花行首唱词大赛的门票。” “我去你的，讨打是吧。” 第六十八章 请柬 “员外开的这个方子是作什么用的？” 生药铺的孙掌柜见柳慕远过来抓药，又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上回的小柴胡汤配方可让他赚的盆满钵满，知道他拿来抓药的方子，必定不是凡品。 “我的房东不是要去参加勾栏唱词大赛，煮点汤水给她润嗓子的，这个你也惦记？” “一百缗，卖给我吧，只要不给第二家就行。” “三百。”有钱干嘛不赚，关键是这钱不用入柜，属于自己的私房钱。 “一百五。” “二百不能再低了。” “成交！” 两人当面做了交易，老孙给他点出一叠子钱引来，又帮他抓了药，包起来。 作为感谢，柳慕远送给他一张后天比赛的门票。 这下可把孙掌柜给高兴坏了，“早听说花娘子的词要五百缗才能点一阕，这回好了，不花钱都能听上，后天打死也要去，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的别家行首要出场。” “后天晚上在我家酒店一起吃个饭，请的是咱们这里的街坊邻居，不要钱，完了一起去听曲。” 柳慕远龇着牙说道。 “还有这好事，到时候老汉饿上一天，晚饭管够是吧。”说到这里，他自己都笑了。 “管够，别吃撑了就行，要不掌柜的从今天开始绝食，我先走了啊。” “吆喝~勾栏听曲去喽~”男人至死是少年。 等柳慕远拎着药走出店门，孙掌柜情不自禁的扭了起来。 回去放下药，他又去临街的门头发了一圈门票，且不回去，顺着梁门往太师府方向走去。 “这不是柳郎君，太师现在不在家啊~” 看门的人认识他，柳慕远摸出一缗钱递过去，“兄弟们拿去吃酒，帮我去喊一下蔡管家。” 领头那个欢天喜地收了钱，派一人跑去通报。 蔡福不久后从侧门出来，寒暄了一下，将他让到府里，就在一进的耳房里坐下谈话。 “这钱你拿回去，不就是写个帖子去清风楼请人听曲，老哥这就给你去办。” “要不晌午去小店坐坐，小弟给你弄几个好菜，咱们吃上几杯。” 柳慕远见他不要钱，就发出这样的邀请来，哪能让人家白跑腿。 “这就对了嘛~”蔡福笑逐颜开，“你家东西那么好吃，不比给钱强，走，既然有相好的在那边，老哥去将事情给你办了。” 这个其实是花想容的意思。 为了拉拢张京彩，同时知道她现在被欺压，很累很辛苦，就给柳慕远出了这么个主意。 “哎呀呀，这不是蔡管家，这是多久没光临小店了，快请去楼上坐。” 清风楼的萧掌柜亲自迎了出来，人家现在不一般了，蔡相公已经复相，宰相家的大管家，哪个能惹得起。 蔡福来到楼上，大刺刺往交椅上一坐，这边立刻马上摆了点心果子。 “管家这是来包办宴席？”萧掌柜一脸都是笑，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家菜品一般，我们现在都在别处吃了。” “管家稍等。”萧掌柜匆匆的下楼，不一会拿了五百缗放在了桌子上。 “菜品质量小店会改进的，这个是孝敬您的。” 还凑合吧，再说也不能老在桃源春吃，偶尔给家住换个地处也行啊。 他想了想，就把钱引收下了，点点头：“我会看着安排相公来这里吃饭，毕竟你们这次美食大赛拿了个亚军。” “那是那是，小店的菜品其实还拿得出手。” 蔡福不等他继续奉承下去，直接提出要求，“得奖的厨娘是叫张京彩吧，叫上来吧，找她有事。” “找她做什么？”萧掌柜一脸疑惑。 “我家相公请她去勾栏听曲~” “啊~”掌柜的呆住了。 他想起来了，太师一起来吃饭的时候，夸奖过她做菜好吃，并且还有要挖走这个女人的意思。 但那时他只是个闲人罢了，就是看在肯花钱的份上才奉承几句而已。 所以当时就很委婉的拒绝了他的要求，这回貌似又来要人了，时过境迁，已经是惹不起了。 “彩娘子是小店的台柱子，人离不开的啊。” 蔡福冷笑一声，“那她去了辽国，你们酒店岂不是马上就要破产？！别瞎扯，快去把她叫来吧。” 萧掌柜忍气吞声，磨磨唧唧的下楼来到厨房，“京彩，外头有人找你。” “去桃源春的事情被发现了？他不会这么傻吧。” 张京彩心中一惊，假装很平静的样子，“什么人会来这里找我？” “太师府里的人，随我来吧。” “来挖人？不过还好不是桃源春的。”想到这里心里松了一口气，跟着他来到楼上。 “某叫蔡福，是蔡相公家里的管家，娘子就是张京彩？” “奴家正是张京彩~” “那好极了，”蔡福笑眯眯的站起身来。打怀里摸出一张请柬递给她。 “太师托我来邀请娘子去观看花魁唱词大赛，从后天开始，连续三晚上都有比赛，不可推辞，否则你们清风楼离关门不远。” 我去！这也太给面子了吧。 激动的问道：“管家，奴何德何能，会受到太师的邀请？” “欣赏你的才华呗。”蔡福笑道：“一定要去的哦~否则我家相公会生气的。” 这话其实是说给萧掌柜听得。 果然，他听了这话，立刻表态道：“蔡太师邀请，那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娘子从后天开始放假吧，手上活交给别人，安心的去听曲就好。” “好的蔡管家，奴到时候一定早点去。” 哈~三天不用被指使还能去勾栏听曲，这也太美妙了吧。 张京彩心花怒放，谢了蔡福，拿着请柬喜滋滋的跑回了厨房，就开始显摆上了。 很遗憾，除了小娟，其他人连个恭喜她的都没有，各人脸上的表情，除了嫉妒还是嫉妒。 夏虫不可语冰，好心情一下没了，她哼了一声，扭头就走，要去屋里将请柬藏好，刚离开厨房，小娟的面皮骤变。 “成了？” 看着蔡福走进自己藏身的茶馆，柳慕远起身问道。 “这事哪有不成的，”蔡福笑道，“还顺手讹了他五百缗，这趟没白来，走，去你家吃饭去。” “官人这是拿来的什么汤水？” 要比赛了，花想容到了下午还在练嗓，嘴上说的很轻巧，实际是一点都不能大意。 “给你养嗓子的，尝尝看。” “官人有心了，”娘子正好有点疲惫，将汤汁喝了一口，深吸一口气，惊喜道：“好凉爽。” 然后就拉他坐下来，急切的问道：“那事成了没？” “那有什么不成的，蔡管家拿太师的头衔去压人，谁敢多放个屁。” “给了管家多少钱？” “人家没要，刚才来这里吃了顿饭。” “官人是个会做事的。”娘子将头靠在他身上，脸上笑眯眯的，“张京彩那妮子有点崇拜奴家，所以要给她个脸面。” “她是你的粉丝，这个我知道。” “什么粉丝粉条，官人瞎说什么呀。” 好吧，这是那个时代才发明的词汇，现在叫崇拜者没错。 柳慕远耸耸肩，“总算是知道你为何喜欢她了，怕是要给自己在宅子里找个小跟班对吧。” “切~”花想容撇撇嘴，“官人又不是不喜欢人家，休要占了便宜还要卖乖啊。” 第六十九章 虚荣心 这天张京彩上午老早就起床了。 换了身好看的衣裳，将请柬贴身藏了，然后上了街。 她很聪明，直觉中感到有人在后头跟着自己，就开始在街上瞎逛。 拐弯抹角，时快时慢的，一会身后就没人了。 随后快步转过街角来到宜秋坊，紧走几步，进了巷子，从后门进入桃源春的院子里。 “彩娘子来了，正好，过来看热闹。” 跟她说话的是闻璎，正跟吴霞在那里帮老杨夫妻摊煎饼呢。 店里从今天开始直接停业三天，就晚上用库存随便做些菜招待一下街坊。 放假了，那几个陈留来的小厨娘都闲得很，加上精力旺盛，都在院子里打斗切磋。 “不营业了？”接过一张吴霞递过来的热乎的煎饼，问一声就放进嘴里嚼起来，正好早饭没吃。 闻璎摇摇头，“不了，放假三天，大哥说是为了不耽误晚上去看比赛，主要是想让大伙休息放松下。” 真好，看人家这里的工作氛围，张京彩心里羡慕极了。 “你们店主呢，怎么没看到他？”看了会打斗，吃完一张煎饼，她假装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还没起来呢。”吴霞说道：“除了院子里这些，其他人都在睡懒觉。” 然后对她说：“姐姐还没吃饭吧，等等吧，一会就都起来了，咱们一起吃。” 果然，到了饭点，后头的人陆续出来，直接去厨房拿了肉馒头打了稀饭，走进店里坐下慢慢吃。 “呀，这不是彩娘子，”抱琴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揉搓着眼睛走进小院，见到张京彩，立刻发出邀请，“走，一起去后头吃去。” 肉馒头，煎饼，稀粥还有小咸菜。 四个人一起围坐在后院的大树下吃早饭。 “这娘们可真实诚，都找来家里吃饭了，可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抱琴嘴里嚼着肉馒头，心里头暗暗嘀咕。 想了想，往柳慕远粥碗里头放了两根小咸菜，以此来宣示自己在这里的地位。 张京彩毕竟是有些局促，默默吃着饭，一声不吭。 气氛一度尴尬，花想容看在眼里，主动的递给她一个肉馒头，“妹子干嘛光喝粥，馒头多吃点，下一顿到晚上才吃呢。” “谢谢行首姐姐~” 彩娘子受宠若惊，接过馒头小口吃着，假装很斯文的样子。 柳慕远实在看不下去了，埋汰她道：“那个一口一个老娘的傲娇女子去了哪里，怎么来了个假货？” “姓柳的你什么意思！看老娘不顺眼是吧？！” 张京彩顿时就不装了，朝着他怒目而视。 “哈哈~”花行首跟抱琴笑作一团，彩娘子朝男人翻个白眼，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行首，奴无缘无故收到一张请柬，你能给看看是什么意思不？”饭吃完了，她将怀里的请柬小心的掏出来。 花想容微笑着摆摆手：“不用看了，就是姐姐看你劳累，让你家柳哥哥去太师府找人做的人情。” “啊~”张京彩惊讶道：“他跟太师府的人也能说得上话啊。” “岂止是说得上话，官人曾经在太师复相的过程中出过力，不但蔡相公，就连官家都很欣赏他呢。” “原来你这么的有实力啊~” 张京彩眼望着柳慕远，“奴家明年要是来这边，是不是有些高攀了？” “我就是开酒店做饭的，哪里存在高攀这一说，别听她吹牛。” “就是啊，奴家刚才就是瞎说的呢，”行首很给男人面子，“妹妹今天就在这里玩，晚上吃了饭跟大伙一起去给姐姐我捧场就好。” “好，奴听姐姐的。” 彩娘子很脆生的答应了下来。 等着碗筷收拾了，就坐在一边，听她咿咿呀呀的练嗓子，魂魄却早已魂游天外。 心说柳慕远这个家伙，看起来是前途不可估量啊。 他虽然是极力的隐瞒，还是花行首给说漏了嘴。 怪不得厨艺比赛得了个冠军，圣旨就给了个御厨副使的出身。 原来他已经得到了官家的赏识了啊，而且还交好了蔡太师。 去辽国就是镀金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归来后就要正式的步入仕途了。 怪不得花行首这么的体贴他呢，原来是早就心中有数了，这就叫提前下注，厉害厉害。 想到这里心中欢喜无限，“那么，我张京彩是来对地方了啊，行首会选，咱这是知道了内幕，当然也不能落下。”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尤其是她，这种爱慕富贵、权势的欲望更加强烈。 萧掌柜那样的当然看不上，一个丑陋的老商贾而已，趁几个臭钱有何用，平时还抠抠搜搜的。 自己又不是没有钱，每月赚的也不少，她不会嫁给普通人，因为追求不限于此。 其实最终的目标跟花行首当初一样，就是进入某个相公家，给人家做个侍妾，一等丫鬟什么的都行。 但是起点太低，只能从厨娘开始，一步步的往上爬。 所以她才特别的崇拜花想容。 认为这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女人，是自己学习的榜样。 一身内衣就要数十贯起步，更别提那一身镶嵌蜀锦的彩裳，别说问价，摸一下都不敢。 锦衣玉食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物，当然了，人家本事大，唱一阕词，就快能顶上自己一年的收入了。 不敢比，所以只能崇拜。 还好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了。 花行首倾心的那个男人，现在应该也欣赏喜欢自己。 柳慕远现在一只脚已经踏入仕途，离着腾飞近在咫尺，很快就要成为一位年轻的小相公了。 这样的机会要是错过了，将来没地处后悔去。 信男人不好色，还不如相信太阳能从西边出来，他也一样，要不那个贴身丫鬟能如此的成熟。 还有他那平时跟自己说的那些挑衅话语，看似玩笑，但已经证实他在惦记着自己呢。 所以说，只要我张京彩愿意，当上他的一房侧室，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还是又不能轻易的给予，那样的话，他往往不会珍惜，该怎样选择恰当的时机呢？ 这不是正要一同赴辽，期间看看吧，如果可以的话··想到这里张京彩脸红了，嘴唇紧咬，目光含春。 第七十章 作死小能手 “来来来，这边还是咱们的老位置。” 容纳数千人的大型勾栏院里，今天座无虚席。 柳慕远带着酒店跟街坊一大票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里头卖什么的都有，大家轻车熟路，都掏出零钱来，卖零食吃着玩。 今晚是唱词大赛的最后一天，先是十二进六，随后直接决赛。 前两天的正赛、复赛花想容轻松晋级，甚至没有摘下蒙在脸上的面纱。 今天她第八位出场，现在正在后台坐着化妆。 柳慕远每人手里都拿着三朵绢花，分为红黄蓝，代表不同的给分，红花十分，黄花八分，兰花只有五分。 每位选手唱完，就有人抬着箱子来收花，去台前当场统计。 投过一轮后，有人过来将剩下的收走，然后再给三个新的，如此往复循环。 不过大众评审的权重比很低，只有两成。 然后还有十位专业评委，他们的打分权重占比为八成，最后综合得分最高的选手，获得此次大赛的冠军。 “我们这次比赛内定的冠军，是会仙楼的赵元奴。” 赛前，会长正在跟评委们暗地里交涉，“亚军定的是丰乐楼的李师师，她年纪尚小，过两年再给她做花魁也不迟。” “第三名给哪个？”有个评委问道。 “那个无所谓，给别的哪家都行，就是不能给桃源春的花想容。” “可是花行首夺冠的呼声非常高。” 会长冷笑道：“所以十二进六就要淘汰她，人家那两家给了那么多钱，咱们必须要力捧他们家的行首上位。” “还有就是，她卖唱得了钱财，都进了自己腰包，我们行里一毛钱份子都得不到，哪有这样的好事！” 那个评委担忧道：“今天贵宾包厢里头的宾客来头看起来不一般啊，虽然个个身穿便服，但是能看出来都是朝中显贵，这些行首里，不会有他们要捧的人吧？” “花想容仗着一家脚店存身，没什么靠山，放心吧。”冷哼一声：“所以当初才发请柬要恶心她一下，没承想就真的来参赛了，真是自不量力。” “哥，花主子前两场为啥不唱戏腔？” 抱琴磕着南瓜子，翘着二郎腿问道。 柳慕远拿着一罐桂花饮，边晃荡边回答：“前面保存实力，戏腔用在半决赛和决赛中，这样才有杀伤力。” 挨着抱琴旁边落座的张京彩面色凝重，问他说：“要是评委跟上次对你那样，该咋办？” “那他们就是找死了，”柳慕远优哉游哉的：“一大半朝廷官员都在包厢呢，他们为谁捧场你还不知道吗。” “不会都是来给咱家花行首捧场的吧？！” “猜对了~”抱琴龇着一口小白牙，“太师最爱听咱家花主子唱词了，今天特意过来镇场子，那些官员都是跟着他过来的，厉害吧。” “花行首这么牛的吗！”彩娘子惊诧的吐了下舌头，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稍后比赛就正式开始了，这么多高手中，能挺进半决赛的唱功自然了得。 选手们谁都不服谁，争相将最擅长的词曲拿出来演唱，这才是真正的群芳争艳。 正当台下看官们纷纷叫好之时，让人不快的事情发生了。 前几位选手明明唱的很好，观众打分都很高，但是评委们普遍的给了低分。 会仙楼行首赵元奴出场，可能是因为紧张过度，词曲唱了一半时，突然咳嗽了起来，致使演唱中断。 观众们惋惜声一片，这属于重大事故了，要被直接淘汰才行。 谁知道打分时专业评委发表意见，说赵行首的唱功满分，小失误属于正常现象，就都在满分的基础上，轻飘飘的扣了一点失误分，算是交代了过去。 观众席顿时一片哗然，嬉笑怒骂了半天，见主办方无动于衷，就纷纷将手中的低分蓝花往投票箱里扔。 但因为权重比太低，还是让她排名高出前头的选手一大截，进了六强是稳了。 起哄声一阵又一阵，任谁都看出了这次比赛当中有黑幕。 “坏了彩娘子，还真让你给说对了。”柳慕远跟着大家起了一阵子哄，才坐下来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哼，早知道今天一定会出幺蛾子，”张京彩摇摇头，“咱家花姐儿有麻烦了。” “嘲笑老娘又如何，还不是照样的晋级！”赵元奴铁青个脸走回后台。 确实很丢人，但这是花魁大赛，只要能晋级，用什么手段都是应该的。 自己最大的对手就是那个前年得病的花想容，虽然依旧是唱的陈词滥调，但音色太绝妙，这点自己承认比不过她。 “所以下一个被淘汰的就是你了”，她瞥了一眼即将上场的花行首，心中恶意满满，最大的竞争对手要是没了，夺冠就能说的过去。 不过还要等一会。 下个出场的是李师师，她人虽然稚嫩，但是因为长得很美，加上音色很好，唱得别有一番风味。 获得台下看官们的一致叫好，评委这次给打出了高分，压过赵元奴，以暂时第一的名次挺进了六强。 下一个就轮到花想容了，没等出场，台下的观众们就都开始欢呼雀跃，都期待一睹伊人的风采。 谁料主持人显然是被什么人挑唆过，不待她出来，就开始在台上大放厥词。 “好的各位看官，下一位即将出场的，就是前年比赛中因为惊吓而变成了丑八怪，至今无脸见人的花想容~” “哄~”台下顿时一阵哗然，柳慕远那一伙人，直接都愤怒的站了起来。 “行了，膈应她一阵，怕是一会气的都唱不出声来，哈哈。” 主持人不知死活，心中得意极了，继续在那里嘚瑟道：“人丑了躲家里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来这花魁大赛的舞台上来丢人现眼，大家说，好笑不好笑啊！” “哈哈~”有几个人在随声附和，但是更多的观众已经开骂。 这厮不管不顾，继续作死道：“来这里显眼恶心人也就算了，关键是下面唱的这首破曲子，居然叫什么《难却》，大家说这算啥破歌，意思是很难摘掉那张烂脸上的遮羞布吗，是这意思吧，哈哈哈~” 第七十一章 好戏开场 虽然她曾经是一名上厅行首。 但现在听说只是在一家脚店里头卖唱而已。 都混到这种地步了。 说明已经沦落到了最底层，肯定没有势力保护。 会长刚才吩咐了，戏耍一下她，就能得到五贯，这钱挣得也太容易了吧。 所以为了显示自己的高超口才，他决定要尽兴发挥一下。 侮辱一个落魄的穷女人而已，不正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情嘛。 而且也是自己最拿手的，欺负人多快活。 于是他越说越兴起：“她来了，她来了，她顶着一张丑脸出来了，要唱一首艳词来勾引大家呕吐了。” “花行首出来吧，怎么还没脸见人了呢，哈哈~” “嗖~”一个饮料罐子从观众席飞了过来。 主持人眼疾手快，一闪身就躲开了，恼怒的朝罐子飞来的方向观望。 罐子是柳慕远砸的。 他这一带头，其他观众们都跟着按捺不住了，手里的杂物纷纷朝他抛过去，场面一度混乱。 “护卫~护卫呢，快点将这些闹事的都抓起来赶出场去！” 主持人见惹了众怒，慌忙呼叫看场子的。 果然，那些看场子见勾栏里开始乱起来，出去招呼一声，就进来了一帮打手，气势汹汹的准备开干。 “都住手！！！” 从贵宾席下来七八个公差打扮的，身后跟着一位貌似官员的中年人。 几声呵斥，唬得打手们都退到了老远的墙根。 “大庭广众之下，出言不逊侮辱参赛的良人，给我掌嘴！” 中年人一声令下，官差们气势汹汹的来到台上，两个人很麻利的将那主持人拿了，其他人轮流上前，大嘴巴子扇的“啪啪”作响。 “好~”台下观众喝彩声此起彼伏，大家都觉得扇的太过瘾了。 门票很贵的好不，还抢不到。 很多人都是花高价从贩子手中买的，来到这里，不过是要欣赏一场大型演唱会，图个乐而已。 而且好多人就是冲着传说中的花行首而来。 你侮辱人家偶像，打死活该。 “你们欺负人，我要报官··” 主持人嘴里吐出几颗带血的牙齿，含混不清的抗议着。 “报官好啊，”中年人捻一下短须，笑道：“某就是开封判官，正合接你的状子，请问是要告我着你殴打你吗？” “冒充的吧！”那人还在嘴硬。 判官将腰牌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冷哼一声，吩咐道：“侮辱良人，扰乱治安，先将这厮拿去牢里关上几日，等空闲了再审。” 几个公人听见，就要架起来往外拉。 “惹错人了。” 主持人魂飞魄散，知道一旦是进了牢房，不死也要先丢上半条命，吓得赖在地上挣扎不起，嘴里含混不清的苦苦哀求。 “长官，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大动干戈呢？” 会长见势不妙，硬着头皮出来打圆场，尬笑道：“一个落魄的女人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落魄女人？” 那判官笑了，笑的阴森森十分渗人。“蔡太师认的干孙女，阁下觉得很普通对吧。” 没错，花想容确实认了蔡京为干爷爷。 一次唱词结束后，蔡相当众对她夸赞有加。 当时就有宾客怂恿，叫她认干爷爷。 娘子多聪明，立刻半开玩笑的借坡上驴表示要认，太师很高兴，当场认了她为干孙女。 这可不是什么玩笑之举，她以后只要一提这个身份，那个官员听见，都要恭恭敬敬的，甚至要上杆子的巴结。 这个蔡太师当然知道，就是因为欣赏行首的才艺，才故意的送她一个保护罩。 腿一软，会长差点也跪了，战战兢兢的小心求证道：“说的是花行首？” “阁下又没眼瞎，不见今个来了多少朝中官员，连相公都亲自来给娘子捧场，你家这主持人太牛了，居然敢当众出言侮辱她。” “完蛋，这下可得罪大人物了！” 压根就惹不起的那种，脑子里开始快速的飞转，要想对策。 “朝奉换个主持人吧，我们只是来听曲，又不是砸场子的。” “好的好的。” 那会长立刻传了另一人过来主持，判官又来到评委席这边。 说道：“前几天美食大赛就出了评审不公的丑闻，几乎让朝廷脸面无存，那位犯事的光禄寺的官员，已经流放海岛。” 眼睛威严的扫了一下，“诸位要是摊上事，下场可就没他那般幸运了！” “小可家中有事，这就退出评审团。” 一人脑子灵光，听了这话立马站了起来，告一声罪，直接撂下摊子跑路。 剩下那些吓破胆的评审见状，都学他那般，纷纷借故离席，瞬间走的一个人都不剩。 “你看这~”会长无奈的摊摊手。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既然如此，某建议今晚的比赛，就用大众评审的打分来计算成绩就好，朝奉觉得如何？” “这个建议好极了，公平公正，”会长见风使舵，一脸讨好道：“那就依长官的。” 去掉评审团的打分，比赛成绩被重新统计，赵元奴立刻被淘汰掉，看官们在台下兴奋的大呼小叫。 今天来的太值了，听曲之外，还观看了一场脍炙人口的大戏。 戏台被重新的打扫干净，原先那个已经吓半死的主持人还是要被带走。 有些事既然敢做，必须要承担后果，口嗨时就应该判断到危险的存在，你不去想，那也没办法。 “等一下~” 就在这人要被拖走时，蒙着面纱的花想容从后台走了出来。 开封府的通判，立刻满脸堆笑的询问道：“请问娘子有何吩咐~” 先是谢过了他给住处公道，然后才瞥一眼堆在台上成一坨烂泥的那人。 开口道：“这位主持人既然说奴家人丑唱歌难听，那就请他去评委席就座，让这位郎君待会好好欣赏下奴唱词时的丑态。” “好~” “合理~” 台下又是一阵叫好声。 女人的报复心多强烈啊，好好的非要惹人家干嘛。 特别是像花想容这样集才华与美貌于一身的傲娇女子。 自出道后，就从没被人这样的恶心侮辱过。 就连柳慕远这样的大男子主义者，都知道要哄着糊弄着，开玩笑都不敢太过分，都是适可而止。 就是怕她真生气，给哄不好了。 只有这位牛人，拿了五贯钱，也不打听一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给人家做枪手使唤。 所以说，他不倒霉谁倒霉。 判官欣然从命，让人将这厮押解到空荡荡的评审席上，坐下来，静待好戏开场。 第七十二章 惊世 戏幕开戏幕落 低眉将水袖轻弄 台下看官攒动 只为睹佳人惊鸿~~ 宛转悠扬的歌声响起，像百灵鸟一样在人们耳边回旋。 这是一种从未听过的曲调，旋律优美动听，每一个音符都如同天籁之音，让人陶醉其中。 一时间整个勾栏里头鸦雀无声，人们伸长了脖子，真的就是为了一睹佳人的芳容。 可惜的是行首带了面纱，看不出模样来，这不免让人有些遗憾。 难道真如那个主持人说的，她面疾未好，要是那样的话，就是太可惜了。 花想容继续唱道：“细把眉眼描摹 额间点朱砂的红 腰如细柳扶风 几回眸舞尽痴人梦~” 唱到此处，猛然将遮面的纱布扯掉，随手那么一抛，显露出本来面目，台下顿时惊呼声一片。 天仙啊！！！ 她本人素颜就已经美的不像话。 这次比赛化了妆容，更是给世人呈现出一张无可比拟的完美面孔来。 评审席的那位主持人离得最近。 抬头看一眼，然后就垂下头去，一时间心如死灰。 那就是个纯粹的骗局，价值仅仅值五贯钱。 然后自己就傻不拉几的上了当，给人家做了一回出头鸟。 然而付出的代价不是一般的大。 刚才已经听见了，台上那位行首是人家蔡太师的干孙女，啥意思，意思就是告诉大家别惹她，谁惹她谁倒霉。 可是自己已经惹到她了，刚才骂的不是一般的难听。 所以这后果是什么，不用想就该知道。 关键是惹了事没有人会来救自己，那会长早就将自己给摘出去了，没有证据，这就是个人行为。 所以，自己的结局，应该就是在牢里不明不白的死去。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瘫软在了评审席上。 就在众人沦陷在这张惊世面孔时，花想容水袖一甩，用了一种惊艳的戏腔。 唱道：待上浓妆好戏开场 台上悲欢皆我独吟唱 翩若浮云着霓裳 落幕鬓边皆染霜 丹青入画身轻如纱 台上风光台下诉断肠 难却十数载满袖盈暗香~~ “天哪，这是什么神仙曲调！！！” 后台的比赛选手坐不住了，纷纷的用到台幕两边观看。 花想容且歌且舞，唱的十分投入。 两年来受到的那些苦楚，在这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 丰乐楼小行首李师师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心中的底气，瞬间泄的一干二净。 夺冠？别闹了，也不看看眼前这是面对的什么人物。 唱腔惊艳全场，舞姿行云流水。 加上那张倾城的面孔，她觉得，眼前这就是一位下凡的仙女，在傲娇的展示天庭的各种美好。 “好想拜她为师啊~谁知道人家肯不肯教授。” 她已经被眼前人彻底折服，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要跟她一较高下的丁点念头。 赵元奴坐在后台一动不动。 今晚的比赛跌宕起伏，强烈的心理落差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按照早已安排好的剧本，她应该毫无悬念的夺冠，然后接受看客们的欢呼。 从明天起就要身价倍增，一阕词千贯起步，事业从此步入到巅峰状态，并且在行内傲视群芳。 可惜呀，会长千算万算，就没算到花想容有了大靠山。 本来是想拿她做个垫脚石的，谁知一切的准备，最后却是给人家做了嫁衣裳。 真是可笑啊，费尽了心机，最终成为众人笑柄的是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呢？ 一曲三叠，花想容唱完后，全场鸦雀无声。 她明眸四顾，在观众席上扫了一圈。 “行首在看我！” 所有的看官都是在心里这样认为的，有人就忍不住呐喊出声，但是立刻遭到旁边人的无情鄙视。 心说你就别多情了，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啥样，人家行首看得是老子好不。 娘子找了半天，终于在某个位置看见了一脸死相的柳慕远以及表情被震撼成呆若木鸡状态的张京彩等人。 得意的朝他们笑了一下。 “行首冲着我笑了！！！” 人成癫狂状态的张京彩站了起来，振臂高挥。 随后被抱琴一把给拉回了座位，然后她又站了起来，兴奋的小脸通红，在那里大声尖叫。 说好的矜持呢，柳慕远惭愧的拿手遮住脸，这一定不是我们一伙的，不认识。 她的这个行为终于引爆了观众席。 人们从沉迷中惊醒，满勾栏的观众起立欢呼，将手里的红花都投到了投票箱里的同时，跟着大呼小叫。 行首谢场三次，大家这才逐渐的安静下来，毕竟后头还有选手要参赛呢。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所有在场观众，满脑子里还是花行首的那阕词在环绕，别人的曲子根本听不进去。 最后结果就是她以最高票，获得了半决赛的第一名。 本晚上是要决出冠军来的，她将压轴出场。 “太师，花行首果然是才艺无双啊，仅用一曲就折服了全场。” 包间里头，有宾客感叹道。 另一人却是想到了柳慕远，说道：“柳郎君厨艺无双，行首这次要是也拿了冠军，他家可就是出现双冠了。” 蔡京微笑着点点头，“说得好，她跟小柳郎才女貌果然是绝配，将来会成为一段佳话的，传出去咱们脸上也有光。” “那是那是。”一众官员跟着附和。 决赛随后开始了，观众们耐心等待，就是为了等花行首最后出场，再目睹一下佳人芳容，同时见证下她夺冠的历史性时刻。 终于，前五名唱罢，娘子换了身衣裳，却是抱了一张古琴登场， 贵宾包间里的宾客们相视而笑，大家看家娘子这个举动，就知道她决赛的曲目，必然是那一阙《辞九门回忆》了。 果然，等看客们安静下来后，她拨弄下琴弦，轻启朱唇，平心气和的唱起来：“一曲定重楼，一眼半生筹，看的全都是那诡谲云涌~” “入得此门不回首，无需宣之于口~”包间里的人，在蔡太师的带头下，情不自禁的跟着合唱起来。 他们受了三年的排挤打击，期间局势诡谲云涌，最终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一朝翻身。 而这一阕词，就是大家的精神支柱，也算是一首战歌，在困难时，支撑着大家战胜对手，从而重霸朝堂。 第七十三章 大行首 “现在我宣布~” 后换上的主持人声音高亢，奋力喊道：“本届唱词大赛的总冠军，是~~” “来自桃源春酒店的花想容！！！” “大行首！大行首！！” 全场观众挥舞手臂高声呐喊，这个结果才是真正的众望所归。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偶像。 而花想容的表演深入人心。 她无论从相貌和唱功上来讲，都符合大众的最高审美标准。 至于那些正店或者是青楼里的其他行首，因为表现的过于孤高，反而引起人们的反感。 所谓平民女神大概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人们总是喜欢看到同一阶层的逆袭者。 柳慕远他们所在的区域，大家已经处于癫狂状态。 街坊邻居们都在兴奋的扭屁股，然后嘴里头啊啊的乱吼。 闻璎、吴霞跟来自陈留的几个小厨娘欢呼雀跃。 张京彩站在原地发呆，眼光中满是崇拜，正在幻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大行首这样高贵的人物。 抱琴则是激动的流下了眼泪。 花主子太不容易了，这期间经历了怎样的心酸，她比谁都清楚。 要不是当初骗大哥租了房子，她们主仆还会在后宅里头为吃喝发愁呢。 她能站在今天的舞台上，也都是多亏了他给治好病，这才等到苦尽甘来，完美了的弥补了两年前的遗憾。 一旁的柳慕远见证这一时刻后，欣慰的笑了。 很高兴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这里头也有他的一份功劳，不算多，一丁点而已。 人们在做事情时，常常会尝试实现自己的价值和意义。 而帮助别人就是一种很好的方式。 治好了娘子的面疾，使她的生活从此变得美好起来，对自己而言也是一种特殊的快乐。 当初可是不图什么回报，纯粹是心存善念而已。 结果超值的回报不是就要来到，想到台上这位新晋大行首，不久后就要永远的跟自己在一起，他终于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颁奖仪式已经开始。 冠军奖品很丰厚，花想容得到金杯一只，上面刻着：“艳压群芳”四个字。 金牌一块，牌子上浇筑：“京都大行首”五个夺目的金字，另有奖金三千缗。 奖金不算太多，但通过比赛，主要提升的是人气，她拿了这个称号，身价直接翻倍。 娘子在台上含笑接受观众们的欢呼，一而再再而三的谢场，最后才消失在了幕后。 曲终人散。 因为时间太晚，张京彩要先回去。 跟前两天一样。还是让杨云送她回清风楼。 紧接着，包间里的相公们率先退场。 然后观众们才意犹未尽的说笑着离开勾栏散场。 柳慕远一伙跟街坊们等到了最后，接了花想容。 等她出门后跟抱琴上了预定好的一辆香车里，这才簇拥着，浩浩荡荡一起往宜秋坊方向赶。 “过瘾啊~” 绸缎铺邵掌柜这些天胖了不少，边走边擦脑门上的汗水。 嘚瑟道：“正店的行首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样甘拜下风，咱桃源春这回可是真的威风了。” 生药铺的老孙得意洋洋，“那是必须的，一店拿双冠，放在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家来，话说大行首唱的是真好听啊。” “好听也没机会听第二回了，以前五百缗你都听不起，以后要涨到一千了。” “就知足吧，都连看三天大赛了，还想怎地。” 车里有些颠簸。 花想容将头枕在抱琴的肩膀上，懒洋洋的问道：“官人刚才什么表情，有没有被我给迷住？” “才没呢~”俏丫鬟老实的回答说：“就是在宣布你第一的时候笑了，其他时间跟个大傻子一样无动于衷。” “不许瞎说，官人那叫老成。” “主子，都夺冠了，这么高兴的时刻，你怎么一直还在想着他呢？” “不想他想谁？”娘子捏了她一把，“奴家现在的心里头，可是只有官人啊~” 轻叹一口气，“作为一个女人，丑也罢，好看也罢，终究是要依附一个男人的，一旦认准了，必然要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他身上了。” 抱琴眨眨眼，“也是哈，主子都老大不小了，也该尝尝做真正女人的滋味了。” “真正女人的滋味~！”娘子埋汰道：“看来我妹妹这是食髓知味，深陷其中不可自拔了啊。” “有什么不好的，”她一仰头，“不快活几日，以后哪还再有机会。” “我看这段时间你是快活过头了，也该歇歇了，别将身子骨给累坏了。” “不累~”俏丫鬟龇着小白牙。 “真的吗？”花想容来了兴趣，坏笑道：“将你跟官人的那点事，说出来听听呗，给咱也传授点经验。” “这不好吧，怪害臊的。” “少来，快点讲！” “那好吧。”抱琴凑到她耳边，讲起了不可描述的悄悄话来。 这些街坊都是商贾，平日里走道不多，这才没一会，邵胖子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 他抱怨说：“咋就又饿了呢，这都快三更了，也没地处吃饭去了。” 这个话题一开，其他人也都跟着说饿，他们平日里自己都不做饭，回到家也没得吃。 “花娘子，你饿不饿？” 柳慕远听见，就想起花想容唱了大半晚上，期间也没吃东西，应该是也够呛。 果然，车里那俩都说也饿。 他见状跟大伙说道：“我跟小乙吴霞几个先回去，开火给大家烧两个大锅菜，起一坛酒，咱们干脆在店里庆祝一下得了。” “好~”这下街坊们都乐了，胖子说：“你们先走吧，最好等大行首回到店里，菜已经出锅。” 几个人急匆匆的一路小跑往店里赶，开门后就去了厨房。 果然，等大队人马赶到时，两个大锅家常菜已经烧好了，店里剩了些煎饼也都拿了出来。 人饿了吃嘛嘛香，包括花行首在内，大家都聚在一楼，不顾形象的猛吃一阵子，这才抽出空闲来吃酒吹牛，看样子是打算玩乐个通宵。 娘子见大家这么热情，加上心情好，干脆站起来给清唱了一段。 然后就坏了，大伙觉得不过瘾，没一会就要怂恿她再来一段。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唱道天色放亮，才都打着哈欠，心满意足的告辞，白天的生意是顾不上了，都要回去睡懒觉。 第七十四章 纳妾 “蔡卿家，听说前几日你去勾栏看花魁大赛去了。” 这天早朝后，天子对蔡京抱怨道：“这样的雅事，怎么就不叫上朕一起呢。” 蔡太师谦逊的微笑道：“就是给人去捧个场，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朕听人说，那夺魁的行首，有天仙一般的颜色，是哪家的？要不有空带朕去看看。” 蔡京听了这话，顿时万分警惕，反问道：“官家这是听谁说的？” “郑居中啊，”赵佶随口说道：“是一个叫王黼的小官跟他讲的，说那个大行首他以前认识，并且一个劲的夸赞她长得有多美，所以就引起了朕的好奇心。” “果然是那个混账小子从中作梗！” 太师心中大怒，马上恍然大悟般的回答道：“官家，那个叫行首就是桃源春酒店的房东，以前在丰乐楼勾当，后来得了面瘫退役了。” “那她还能去参赛？” “几个月前被柳慕远给治好了，但是五官还是有缺陷，是化了妆才看不出来的。” 蔡京瞎掰道：“她贪图小柳有钱，就给当了个小妾，老臣这回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去给捧的场。” 一听五官有缺陷，赵佶立刻没了兴趣，挥挥手，“她夺冠是你的功劳吧，嗨，看来别人的话真是不能信，面瘫之人都能给说成天仙，真是的。” “就是小柳讨好他小妾的闹剧罢了，”蔡京立刻祸水东引，“对了官家，那个王黼真的认识那个行首，并且当时还打算纳她做妾，就是因为得了面瘫，他就撒手不管了。” “看来是那小子吃小柳的醋了，”官家笑一笑，“朕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蔡太师见状，决定再次转移他的注意力，说道：“老臣在赛场看见会仙楼的行首赵元奴跟丰乐楼的李师师，这两位才是真正的色艺双绝，官家有兴趣可以抽时间去探访一下。” 果然，赵佶闻言大喜，“还是卿家你懂朕的心思，那行，有空去微服私访，看看卿家的眼光如何。” 一场隐藏的危机被化解，太师在心里头问候了王黼的祖上很多代，从此后，果断将此人从自己的队伍中剔除。 “太师让你明天就纳了大行首，避免夜长梦多，他要亲自登门来贺喜。” 蔡福跑来桃源春找到柳慕远，将早上的事情给他讲述了一遍，并且下达了蔡京的命令。 柳慕远吓出一头冷汗，心说那个王黼果然歹毒，居然拿那个郑居中当枪使，还好蔡太师老谋深算，危机给他巧妙的化解了。 “好的，兄弟明天就纳了花娘子，太师晚上来时，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他老人家。” 这一回，他可是真心的感激。 忠奸姑且不论，但是他跟官家赵佶一样，对待自己人是真的能护犊子。 你对他好拥戴他，他会用很多种方法回报你。 比如柳慕远给丹药，讲故事帮助他复相有功，他就开始暗中维护提拔他，并且极力促成他跟花想容的一段姻缘。 现在有人在暗中捣乱，他毫不犹豫的出面制止化解。 这样的老人，固执而有人情味，这是让柳慕远敬佩他，依靠他的重要原因。 当然不只是他，还有其他助力翻盘的那些旧官员，现在也都是受到了他的提拔和重用。 说明人家是很信守承诺的，否则也不会成为国之栋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官家重用。 当然，对于那些曾经背叛他的人，也真能下狠手。 现在的王黼就是一个例子，蔡京一党没了他的位置，剩下的选择，只能依靠郑居中。 当然，有他柳慕远在，这个结果是提前给出来了，否则的话，蔡太师要在几年后，才能够发现这人是个无耻的小人。 送走蔡福之后，柳慕远就去后院找花想容，将情况给她说明了一下。 大行首听后柳眉倒竖，冷哼一声，“老娘当年眼睛有多瞎，才看上了这个奸妄小人，得病时走的人影不见，如今却又见不得奴家的好。” 愤愤然对柳慕远说道：“既然如此，明天就给小老大敬茶，奴家晚上与郎君颠鸾倒凤，一定好好的伺候官人尽兴，非要气死这个混账东西！” 于是到了第二天，一顶青衣小轿抬着花想容，从侧门进了酒店小院。 然后小轿落下，大行首一身红嫁妆走下来，抱琴在一边扶着，轿夫抬着轿子，随后就出门走了。 闻璎小娘子心惊胆战的坐在一把椅子上，院子里所有人都站在周围观礼。 花想容跪坐在一旁，面色凝重的烧好一壶水，开始点茶工序，等点好了，举着来到闻璎跟前。 柔声说道：“姐姐请用茶~” 闻小娘子看了一眼老爹，见他微微点头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茶盏，象征性的抿了一口，纳妾仪式就宣告结束。 就是这样的简单，侧室没地位，这样已经算是最隆重的了。 中午柳慕远亲自做了几桌高端宴席请大家吃喜酒，花想容陪着，接受的大家的祝贺，然后就回到了后院。 到了晚上，蔡相公带了很多官员过来，就是要让大家故意看看的。 院子里摆了几桌，大家用餐的时间并不长。 吃饱喝足后，相公笑道：“咱们这些老东西，还是识相点赶紧的跑路吧，休要耽误了一对新人的千金时刻。” 于是跟宾客们笑呵呵的恭喜了柳慕远一番，劝他晚上手下留情，休要张狂之类，也就告辞离去。 “哎~数月前还在这里给娘子医治，不曾想，今天你却成了我的女人。” 又一次来到花想容居住的正屋，柳慕远坐在销金帐前的床沿上，握着她的修长素手感慨道。 娘子笑靥如花，“其实从你触摸奴家脸蛋的那一刻起，这缘分怕是已经注定了，都被你轻薄成那样了，人家还有别的选择吗~” “别瞎说啊，那只是为了给你治病。” “真的吗，”娘子看着男人，似笑非笑道：“那官人的手，当时怎么就发抖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 花娘子咯咯笑了起来，“承认了吧，让你再装。” “那你家官人现在能原形毕露了不？”柳慕远假装很凶的样子。 “听抱琴说，官人很厉害的，不知道能不能降服的了奴家~”娘子看着她，眼中含春，面颊绯红。 “娘子是在自讨苦吃。” “来呀，看看奴家曾经学过的那些手段好使不~” 一番相互的撩拨，俩人拥吻在一起，随后，娘子动情，搂住他的脖颈，一对男女朝着床上倒了过去。 第七十五章 赚外快 日上三竿，美人慵懒的在梳妆台前打扮。 镜中看到男人正在挣扎着起床，她嘴角泛起迷人的笑容。 官人可是个会疼人的，昨夜百般体贴，用心呵护。 让人体验到的，只是那刻骨铭心般的销魂滋味。 抱琴说的对，官人真的很棒，无论做什么，都跟他烧的菜一样，美味到了极致。 这样的男人万里挑一，或者一万个人里头也未必能挑出来。 所以多庆幸能够结识他，跟了他，然后开开心心做一个幸福的女人。 唯一遗憾的过些天他就要去辽国了。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那么，剩下的日子可要好好的珍惜了。 “娘子在想什么呢？” 镜中的柳慕远弯着腰，扶着她肩膀问道。 “想着奴家才品人生真滋味，官人就要赴辽，所以有些落寞~” “要不咱不去了？” “少来，”花娘子回过头来，“前日之事记忆犹新，官人不求上进，如何在将来力压狂徒，保的家人平安。” 柳慕远无奈的耸耸肩，“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娘子羞涩的一笑，美目勾魂夺魄，“只求官人在余下的时光里，好好的心疼人家就好。” “这个要求提的好，一定如卿所愿。” “坏官人~” 前头院子里开始人声嘈杂，柳慕远走出去，出了月亮门，见到闻掌柜带了许多泥瓦匠，开始在一二进动工刨土。 院落的改造已经开始。 一进那边因为有酒店，剩下的空间，只占了三分之一。 是准备在那边靠墙再盖上两间小屋子，让老杨两口子住里头。 过了垂花门，也是挨着墙，修一排违章建筑，约莫能有十几间的样子，住人放东西都有富余。 今天那些人是来打地基的，将墙边上的花花草草都给刨了，正在挖坑。 站在跟前观看了一会，老杨从前头过来，说有人找他。 柳慕远跟着来到前院，见是一个穿搭很上档次的中年女人，身边还带着俩丫鬟。 “夫人找晚辈有事？” “这位就是柳郎君吧，”那妇人一脸都是笑：“叫一声大姐就好，奴家是会仙楼的一名管事。” “大姐请屋里坐。” 领着她来到自己住的东厢客厅，抱琴过来给他们煮了茶。 客套一番，那管事笑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奴家这次来，是因为花大行首在比赛时唱的两首曲子着实好听，我家赵行首就想着学唱一下。” “她过来学？” 当时比赛选手很多，柳慕远不知道说的是谁，就知道这会仙楼是几碗菜卖人家一百两的那家黑店。 “我们是想请大行首过去教授半天就好，酬劳很丰厚的。” “抱歉，我家娘子不方便抛头露面。”他断然拒绝。 见她面皮上有些挂不住，风轻云淡道：“花想容唱的那歌就是我教的，大姐何必舍近求远。” “啊~原来那词曲的作者都是郎君啊，”妇人作恍然大悟状，“失敬失敬，那就更好了，就劳烦郎君去教教我女儿，酬劳三千缗如何？” “会不会给的太多了？！”柳慕远惊讶的问道。 “不多不多，”管事笑眯眯的，“她几天不就赚出来了，这都是小事，只要郎君赏脸肯去就好。” “那我再搭一首给她，不占你们的便宜，”柳慕远说道：“不过我的先去问问花娘子，只要她愿意就行，大姐稍等片刻。” “好的好的，郎君请自便。” 这钱必须得赚啊，家里装修，出国旅游都是花销，就从这里头出了，省的再去钱庄。 急匆匆的来到花想容这里，将事情告诉了她。 “可以啊~”娘子笑道：“反正这都是你的作品，能卖点钱当然是好事情，就是不卖，早晚也要流传出去，何乐而不为呢。” “那我去了。” “去吧，早去早回，反正你现在也不下厨房了。” 是的，柳慕远已经决定不再亲自下厨，过些天就要走，现在必须要培养吴霞她们的独立操作能力。 “郎君既是得了御厨选拔大赛冠军，为何不将酒楼升级成正店呢？” 几个人在路上走着，管事好奇的问道。 柳慕远笑一笑，“先这样维持着吧，马上要去辽国了。” “也是，”妇人点点头，“依奴家看，郎君是志不在此吧。” “大姐好眼力。”他赞叹道。 “既然如此，郎君有没有想过售卖些店里的食材配方，或者收些别家的徒弟之类，以此获得些钱财。”管事的试探道。 “等从辽国回来再说吧，”柳慕远点点头：“我的店只能容纳有限的客源，是想着将来要广收门徒，以此传播我们鲁菜精髓。” 管事的大喜道：“如此甚好，到时候我们会仙楼派几个厨娘过去，做郎君的弟子，价钱随你开。” “这个好说，”他承诺道：“我们那边厨房小，不行就去你家教。” “好的柳郎君，咱们一言为定。” 会仙楼不是很远，说着说着就到了。 进去以后，柳慕远先等了一会，然后被安排进了一个雅间里，说晌午了，吃点饭，完了再教授不迟。 “我可没带钱啊~” 想起这是家黑店，他心惊胆战道。 “哈哈，来都来了，那就从郎君的酬劳里头扣除好了，”女管事忍不住笑了，“开玩笑的，哪能让你出钱呢。” 陪坐的除了她，另一人就是上厅行首赵元奴，此刻正在暗中观察，听他说的有趣，抿着嘴也笑了。 菜品上桌，柳慕远只吃不吭声，说实在的，这里的菜品很一般，花里胡哨玩的都是噱头。 “不中吃吗？” 管事见状眉头一皱。 “挺好的，”他很含蓄的指着其中一道菜，“这个咸菜烧海参是富贵菜，炒的时候，加一点肥瘦相间的肉条，会更加完美” “现在就去重做！”女人凶狠的对上菜的厨娘下达指令。 厨娘唯唯诺诺，回去后果然按照柳慕远所说，重新又给炒了一盘端上来。 “现在知道什么是烹饪大师了吧。”管事的尝后赞叹不已，教训厨娘道：“就学好这一招，够你吃一辈子的。” 饭后管事的领着赵元奴出去了一会，不知道跟她讲了些什么。 随后进来两个记录词谱的女子，将桌子收拾干净了，铺上宣纸，放了笔墨，行首也跟着进来，准备学唱，她很独，并没有叫来其他人一起学。 说实在的，这个女孩子，除了长得好看，唱功跟嗓音都很一般。 而且悟性也不怎么好，许多转折点她都学不到位。 柳慕远只好自己唱一句，让她跟着学一句，哪里该升调，哪里应该转音都要一点点的耐心教授。 结果是一下午就学成了一首，没办法了只能跟女管事说，让行首先练熟了，明天再来教一天。 “那女子这么笨啊，奴家可是只学两遍就会了呢~” 回家将今天当老师的经历一说，花想容撇起了嘴，这个赵元奴比赛时她有印象，好像就是因为紧张咳嗽的那个。 “所以说赚钱不易啊，”柳慕远感叹道：“估计明天三首也教不完。” 让他说准了，就是一天一首，直到第三天快晚上了，赵元奴可算是将三首古风歌全部给学会了。 他长舒一口气，任务完成，可以拿钱回家了。 “郎君急个啥，坐着再聊会嘛，奴家又不会吃人。” 雅间里头现在就剩他俩，娘子在这几天里，通过边学边聊，已经套出他的底细来，其实有点心动。 “这人要去做官了啊。年纪轻轻的，该多有前途啊。” 再加上管事的吩咐过要教好他，赵元奴决定要有所行动。 那就晚点回去吧，反正还没给钱呢，柳慕远没起身，坐着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闲聊。 “郎君是当初就是无意间租的花大行首的酒楼，然后给她治好了面疾？” 女人嘛，最关心的永远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在她不断地套路之下，终于将两人结识的前因后果给搞清楚了，在听到花想容已经被他纳为小妾之后，心中妒火熊熊燃烧。 好事都让这个娘们给独占了。 她几月前，只是一个病成歪瓜裂枣的丑女而已，遇到这个男人之后，就开始转运了。 不仅好了病，拿到了大行首的尊称，还得到一家爆火酒店，跟了这样一个有前途的男人，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这个真不能忍，你的男人就在我身边呢，她决定狠狠的报复一下。 赵元奴有意无意的挪到男人身边，施展出法术来，媚眼如丝道：“郎君，那个女人伺候的你舒坦不？” “哦，还好。” “奴家虽是完璧，但也有一些手段，要不给你快活一下，看谁伺候的好？”说着，就开始有所动作。 怎么个意思？命犯桃花了这是。 柳慕远通过这几天的接触，知道这位行首绝对不是个善茬。 不但贪财，而且自私，心胸狭隘，说白了，就是极度利己主义者 一旦跟她有了瓜葛，将来怕是就摆脱不掉了，这样的人前世新闻上有太多的案例，是万万不可招惹的。 想到这里，他一把攥住女人的那只手，“行首，你信未卜先知吗？” 第七十六章 延福宫 果然，赵元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疑惑的问他：“郎君这话什么意思啊？” “意思是我在泰山学过道的，可以算出行首今后的一些遭遇。” “奴家不信，”赵元奴笑道：“郎君休要糊弄人，是不是怕今晚不行了，让你家小妾笑话。” “可别瞎说啊，这个不存在的，刚才我说的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那你说说看，奴家近期会有什么奇遇？” “娘子会遇见天子来此听曲，希望你能把握住机遇。”柳慕远胸有成竹。 赵元奴听了这话，喜从天降，激动的捧住心口窝：“这是真的吗。郎君算的准不准啊？” 男人露出迷之微笑来，“不准，到时候你往喃家丢石头，这总成了吧。” “那行，”行首心花怒放，“要是真应验了，到那时候，奴家一定想法子谢谢你。” 眼珠子一转，冲他媚笑道：“现在就要谢，继续刚才的好事吧~” “好吧，”柳慕远立刻妥协，“娘子刚才说对了，就是怕回家给人家笑话。” 赵行首闻言，格格娇笑了起来，“男人就是嘴硬，行吧，说的奴家高兴，今天且饶过郎君一回。” 这才放弃了刚才的报复计划，欢天喜地的送他去找管事的拿红包。 “真的假的？”送走柳慕远，女管事听了她的话，也是半信半疑。 “等几天就知晓了，万一是真的，那女儿可就要将清白之身献给官家了。” “那是自然~” 真让他给说准了，没七八天功夫，赵佶真的微服私访来到会仙楼，点名要听赵行首唱曲。 从那以后，会仙楼的知情人，提到柳慕远，都是啧啧称奇。“” 特别是赵行首，每每的想再次在此跟他相见一回，到那时，一定要好好的问一下自己未来有什么吉凶祸福。 “官人这是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对头。” 回到家中，天已经黑的很彻底了，花想容留着饭，等他一起吃，然后就看出些端倪来。 “别提了，说出来都是泪啊，”柳慕远将怀里的大红包摸出来，拍在桌子上，“赚钱不易，险些卖身。” “也就是说，那位赵行首，表面干净，其实暗地里已经不知做过多少回龌龊的勾当了，对吧。” 听了男人的坦白，她很是冷静的分析道。 然后冷哼一声：“这娘们真是我辈当中的败类，钱不少赚，还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这样的人，将来没有好下场的，傍上官家也白搭，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安慰柳慕远说：“官人先吃饭吧，你克制的辛苦，她那点小伎俩，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教坊司里都学过的，奴家今晚伺候你时，也使出来，看谁厉害。” “唉唉~”男人心中乐开花，大口吞咽着饭菜，一定要保存好体力才行。 此事过后，消停了没两天，又有人来店里找，是个年轻太监。 这人柳慕远认得，他叫梁师成，在太师府讲故事的时候，就在官家身边伺候着，才得恩宠不久。 “原来是梁内侍，来小店有何贵干？” “官家惦记郎君比赛时做的布袋鸡和糖醋鲤鱼了，让你去教授一下宫里的膳工，这就随我去吧。” “好的，内侍稍等，我去拿点东西就回来。” 过了一会，俩人一起走出院子，柳慕远将一百缗塞给他，“一点小意思，不能让你白跑腿。” “郎君够意思！” 太监哪有不贪财的，梁师成乐呵呵的收了，承诺道：“咱家会在官家面前多给你美言的。” “多谢梁内侍了，咱们这是去大内？” “去延福宫，那里有小厨房，官家下朝后就在那里住，不在宫里了。” 然后跟柳慕远商量说：“你那八仙过海的故事讲的真好啊。官家至今念念不忘，要不抽空你再讲述一会，咱家给他记载成书籍，官家肯定欢喜，郎君觉得如何？” “就依梁内侍的。”知道他是苏学士的私生子，文笔很好的，好像还中过进士，这书写出来，对他俩都有好处。 绕过大内，两人来到延福宫，梁师成去禀告后，官家接见了他。 也没多客套，直截了当的问道，“柳卿家，朕听闻你的小妾拿到了此次花魁大赛的冠军，据说其中两首参赛曲目十分的惊艳，怎么不见流传在世面。” 柳慕远回禀道：“官家，那两首曲子，小臣已经售卖给了会仙楼，他家行首赵元奴唱的非常好，人长得也出挑，就是这个样子。” “赵元奴~蔡卿家提到过的那个。”赵佶点点头，“朕记住了，这事你做的很好。” 然后就说到去辽国这事上，“跟派你去那边，无非是跟着混功勋，去了胡乱烧几个菜应付一下，回来就有晋升，卿家可懂朕的意思？” “小臣了然与胸~” “很好，这事朕已将跟生辰使郑允中讲过了，到时候他会护的你周全。” “小臣感恩不尽~” 赵官家笑眯眯的，“说说看，去泰山后，能得长生药的概率有几成？” 柳慕远正色回禀道：“官家，自古以来，求长生不老丹者，无一成功，那个太过虚无缥缈，但是这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的草还丹，小臣有十足把握为陛下寻到。” “好~那就足够了。”赵佶满意的点点头，“卿家不负朕，朕到时候自然不负卿。” 就在这时，梁师成趁机将柳慕远口述，自己负责撰写八仙过海，并刻印成书的事情，向他汇报。 官家龙颜大悦，就让柳慕远每日来这里，务必要在赴辽前，俩人合作完成一两卷出来，其他等回来后继续编撰。 这些都完了，梁内侍给了他个进出这里的腰牌，然后领着去了后头的所谓小厨房。 哪里小了，而且已经有一大票人，备好了材料在里头恭候多时，这边也不废话，先从八宝布袋鸡教起。 这菜不难，主要是怎么剔除鸡骨头。这些拿人十几只鸡做试验，有人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精髓。 柳慕远见行了，又开始教授难度较大的糖醋鲤鱼，膳工们都是高手，学着学着就基本能上手了，大家当场做了几盘成品试吃，都觉得十分的满意。 “从明天起，你每天要去延福宫公干？” 回来后，将这事先告诉了闻焕章，这下可把未来老丈人给激动坏了。 “就是去讲故事好不。” “那叫著书立说，是正经的公干。” 在这个时代，出本书那可是一件相当有成就感的事情，闻焕章不觉得这是闹着玩。 “行吧，公干就公干，那酒店里的事情，一切都交给掌柜的管理了。” “这里你就放心好了，”闻掌柜打了包票，“东家安心去那里著作。” 从那以后，柳慕远每天去那里的繁英殿上班，他缓慢的口述，梁师成逐字逐句的用心记录，边上一群伺候的。 官家下了早朝，也要去那里旁听，亲自校对写好的书稿，可见对其重视的程度。 当然，来这里讲故事也获得了很大的好处。 不久后就跟梁师成等人很熟络了，官家没事就来这里，谈谈心聊聊天，也将他当作心腹看待。 然后他还结识了爱听故事的老太监杨戬，打通了这些高端人脉，自己将来的仕途之路又平坦了许多。 等出发前几天，头两卷终于完稿，官家立刻下诏，命官刻数千卷，分赠给百官跟城里的道观，顿时引起了极大地轰动。 柳慕远跟梁师成也随书出了名，只是那时候，他已经随着大队人马出发了，对此一无所知。 第七十七章 宿营 老杨推着那辆已经包浆的独轮车，上面堆放着各种行李物品。 闺女杨云想在前头用绳子帮着拉，被他拒绝了，说是才上路，不费气力。 柳慕远穿一身朴素的衣裳，身边是来自清风楼的张京彩和她的助理小娟。 俩人紧紧跟着他，一行人混杂在庞大的队伍末尾。 宣和元年六月远在西北的童贯，得知朝廷收到邀请，要派使团去契丹祝贺辽主生辰。 上奏官家，请求随队出使辽国考察，获得了皇帝的批准。 赵佶并加封童贯为检校太尉，以端明殿学士郑允中为大使，童贯为副使，于九月出使辽国。 出发前，一院子的人为他们进行了精心的准备。 穷家富路，听说钱引辽国也能用，柳慕远拿出来一千缗作为路费和采购费，跟老杨和他闺女分别的贴身藏了。 一人还分了两贯铜钱，路上做零钱花的方便。 车子上一边装了衣裳，被褥，还有两顶简易小帐篷，是抱琴跟花娘子亲手给缝制好的。 另一边放了炒锅，支架还收各种调料，另外就有许多的煎饼，这个能放很久，还有些大葱跟熏好的猪肉条。 柳慕远说了，到了路上，不会有人管咱们，一切都要自力更生。 期间张京彩也偷偷来过一次，小娘子很鸡贼，带个小包袱找到花想容。 “大行首，这是小妹这两年赚的积蓄，想放在你这里给保管着。” “鼓鼓囊囊的，看来没少赚啊。”花娘子调笑道。 张京彩一脸惭愧的样子，“别笑话小妹了，都没大行首唱两阙词赚的多。” “不少了，”花娘子收起笑容，“不要跟我比，前头的吴霞她们，辛苦一个月，工钱不过五七贯，就这样还都高兴地不得了。” “那小妹将来这边做事，薪水让她们知晓了，会不会引起纠纷？” “问就说给你十贯，闻璎他爹月薪都五十了，对外也说是十贯，瞒下不瞒上。” 说完拉着她的手，画饼道：“官人现在天天去延福宫，这次回来后就能外出做官，以后这边就靠你给顶着了，好好干，将来未必不能得到一身诰衣。” 高官的侧室也能得到封诰，这话暗示的很明显。 张京彩心花怒放，扭扭捏捏道，“小妹以后在这里，只是跟在姐姐左右，一切都听你的。” “那姐姐托你一件事行不？” “大行首请讲。” “就是托妹妹在路途上，照顾一下官人，可以吗？” 张京彩奇怪道：“他还需要人照顾？活蹦乱跳的。” “不是这个意思，”花娘子暗示道：“妹妹要晓得，这猫儿一旦尝过腥了，就会忍不住一直想吃。” “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官人已经得了奴家的好处，怕他在路上会忍不住的想要。” 彩娘子终于明白了这话的含义，白皙的面颊一下变得粉红，半天没吱声。 最后终于似是而非的回答道：“看缘分吧，这世上的事情，总得有缘有分才可以圆满的。” “那好吧，妹妹要是觉得缘分不到，路上离着他远点。” “好的姐姐~” 男欢女爱真的有那般好吗？回来的路上，她心里头犯了嘀咕。 难道就不能有正经的男女交往了。 看他这样子也不像个色痞子啊，应该不会有大行首说的那种事情发生，没准就是她自己乱了心境。 我张京彩得有自己的选择跟判断，正好要同行，那就多接触一段时间，到时候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否值得依靠了。 想到这里，心里头觉得踏实多了。 所以队伍一上路，她就心照不宣的跟在柳慕远的身边。 这次童贯为了立功，从民间搜罗了许多的稀罕玩意，包括大量的漆器，都是北国没有的东西，光运输的车辆就有上百。 柳慕远这一伙人不被重视，旅游一样的跟在了大部队后头。 这些店家有骑毛驴的，有走路的，就他家想到了推个小车子。 队伍前头很有秩序，越往后越乱，以至于行进身份的缓慢，出京不到二十里，天色已经暗下来，前头来了命令，就地安营。 “伙食的不错啊，闪开，这些东西军爷都征用了！” 出门在外，各人顾各人。 柳慕远他们有条不紊的将折叠帐篷打开支好，那石块压住周边。 然后取了锅子、支架，找了点柴火，在锅里头煮熏肉。 几个官军闻着味就寻了过来，领头一个虞候看见他们打扮一般车子上有许多好吃的，就打算就地抢夺。 “你们吃不起的。” 柳慕远抬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人，你要是跟他软弱了，那就等着被欺压吧。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够资格。” 虞候夸张的笑了，“不就是个开饭店的，怎么就跟爷们狂妄了起来！” “都说了你吃不起也拿不起，不信可以试试看，拿了我们的东西，一炷香之后就要后悔莫及，别说没提醒你啊。” 不叫长官，还这么嚣张，虞候听了这话，心虚了起来。 心说能跟着来的，惹不起的都在前头呢，难道他也有后台？ 不能吧，但是多了个心眼，说话客气了一些，“你哪来的底气？” 柳慕远也不愿跟这人废话，亮一下进出延福宫的腰牌，“我是朝廷任命的御厨副使，日常在延福宫行走，是官家派来混履历的，你看着办吧。” 然后捅一下张京彩，让她也亮个牌子，“这位是御厨房的，也是官家要提拔的人，所以阁下好自为之。” “打扰长官了。”我勒个去，果然能跟着去辽国的，就没有几个能惹的，虞候变了面皮，赔礼道歉。 然后小心翼翼的打探道：“周围的那些店家？” “那个我们不熟悉，也管不着。” 行，可算是找到能欺负的了，那虞候离开这边，气势汹汹的找别的店家去给他们做饭。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他们走后，张京彩愤愤不平道。 柳慕远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在哪里都一样，你在厨房里平时不出来，知道的太少。” 看着那些被欺压的店家，彩娘子叹一口气，“是啊，咱们要是没点后台，车上的东西就要被那厮们给抢光了。” “你也会被调戏~” 心里头咯噔一下，张京彩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想着这才是出京头一天，心里担忧了起来。 “娘子，要不咱们去给郑相公去做菜吧，”小娟出主意道：“然后住在他那里，就没人敢惹咱们了。” “晚上是不是还要陪他睡一起？！”柳慕远眼光冷冷的看着她。 “我们可以在别的房间睡啊。”小娟心虚的低下了头。 张京彩也跟着瞪了她一眼：“害怕就回去，现在走还来得及，何必大惊小怪。” “奴就是为娘子着想。”她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就不吱声了。 煎饼卷大葱，肉片切好了搞里头，谁让咱是厨子呢，哪里解决不了一顿饭，几个人闷头痛吃。 “东家，老汉觉得彩娘子身边那个小女子，不像是个好人啊。” 晚上老杨跟柳慕远住一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且看她走道的样子，不像是个黄花大闺女了。” “我早看出来了，上次京彩获奖，她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那她还跟过来作甚？” 柳慕远一撇嘴，“没猜错的话，她是清风楼安插在娘子身边的卧底。” “那要不要在辽国时，择机除掉她！” 我去，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爷俩都是狠角色。 “老杨啊，”柳慕远悠悠的问道：“跟我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东家，老汉以前跟人走镖的，所以江湖上的事情，多少懂一点。” 郑允中跟童贯霸占了一处民房，晚上煮了羊肉，正等着大快朵颐。 进来一个都虞候，跟他投诉道：“相公，刚才手下人让两个跟着来的店家给做饭，他们不肯，说是官家派来混履历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问清是哪家，老郑拉下脸子：“老夫劝你少惹事，那柳慕远是陛下亲自跟我交代过要照顾的人，你们去招惹他作甚，人家回来后就要被提拔，就不怕他将来报复你！” 都虞候惶恐，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童贯在一旁沉默不语，不想掺和进去。 他知道，这次访辽，朝廷安排了一大帮官员跟随，都是各派安插进来混功勋的。 就比如都虞候刚才说的那人，看着不起眼，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是官家派来的亲信。 还好没冒失得让他给这边烧菜，否则的话，回去后他给陛下告状，咱这趟没准就算白跑了。 郑允中心里也犯了嘀咕，亲自走出去现场视察，果然见到那些官兵正在强迫那些京城的店家给他们烧菜做饭，当时就勃然大怒。 立刻就找来都虞候，说那些店家也是使团成员，去到契丹，要在辽主生辰那天做菜呢，不是给你们瞎使唤的。 立刻下令，这一顿后，让这些官军以后自己做饭吃，并且给这些店家匀了一口行军锅，解决了他们的生火做饭问题。 最沾光的是柳慕远一伙。 从此后，就没人管他们几个了，每天跟在队伍后头，游山玩水一般，悠哉悠哉的。 第七十八章 珠联璧合 走了十来天，这日到了大名府。 大名府又叫北京，是宋朝的陪都，人口百余万，属于富庶之地，队伍要在这里休整一下。 柳慕远有钱，找个像样点的客栈，安顿了自己一伙人。 随后说有点事，怀揣一封书信上了街，打听着找到府衙。 也没拜帖，就对门子说道：“我是随使团赴辽的一名官员，有蔡太师的一封家书给梁夫人。” 门子听了不敢怠慢，进去一会，知府梁世杰亲自迎了出来。 两人道了情谊，知府说道：“原来是泰山的门下，快请去里头坐。” 来到正堂，分宾主坐下，就有人献上茶来。 梁世杰收了书信，叫婢女去后堂交给夫人，自己在这里陪他说话。 “柳兄弟既然得泰山抬举，归来后必然飞黄腾达，老兄现在这里提前恭喜你了。” “不敢，一切全仗着太师的栽培··” 说了半天没营养的客套话，柳慕远心中厌烦，反正信送到了，就打算告辞离开。 “相公，夫人请柳郎君内堂说话，说太师信中有吩咐。”一个婢女走来说道。 不知道信里说的啥，梁世杰陪着他去了里头。 “你就是柳兄弟吧，”蔡夫人一脸骄横，“父亲心疼奴家久没吃过京中的食物了，说你烧菜手艺好，让你给做个鱼吃，然后还要来几样其他拿手的。” 原来蔡京的这个女儿，性格上嚣张跋扈，为人又极其的悭吝。 见到柳慕远，就说了思念女儿，让给做菜的事情，只字不提老爹让她资助一些路费的话语。 “请问夫人家中可有活鱼？” “并不曾备的，父亲只是让你做，信上不曾提过让奴家提供食材。” “那下官回去找个搭档来，路上顺便买了食材，下午给夫人做上一桌家宴吧。” “那就这样吧。”蔡夫人大刺刺的说道。 将柳慕远送出来，梁世杰一脸尴尬的说道：“难为兄弟了，泰山的女儿，老哥我也惹不起。” “了解了解，”他笑道：“为相公和尊夫人做一桌家宴，那还不是应该的。” 水浒曾经看过很多回了，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个好东西。 悭吝不说，还心狠手辣是个妒妇。 貌似因为嫉妒，后来将梁世杰的小妾都给打死，然后就埋在了后花园里，也不知道受害者是不是刚才那个婢女。 相比来讲，这个梁知府倒是个好人，只是太害怕老婆，这个也真没办法，谁让那个女人的老爹权势太大呢。 这回应该是赔了，还得上街去给她买食材，说出去真让人笑掉大牙。 上门做菜，主家还不备东西，貌似也不打算给钱，这事闹得。 “泰山这信上不是让咱们资助些钱财给他，将来也好结个善缘。”送走柳慕远之后，梁世杰回来看了信，有些无可奈何。 “随便个人就能来咱们这里打秋风啊，”蔡夫人冷哼一声：“让做菜是看得起他，来打秋风，老娘这里钱都不够花的。” “张京彩，别睡了，起来起来，来活了。” 终于有了个安乐窝，彩娘子心情放松，倒下就睡着了，正做着美梦，被他给敲门吵醒了。 揉着眼打开门，恼怒道：“要做什么?” “去给蔡太师的闺女做菜去，就是这里梁知府的夫人，咱们走吧。”柳慕远打算临死拉个垫背的。 “凭什么叫上我，你自个去就是了。” “人家点名要吃你做的生肉片。”他信口胡诌。 虽然是一脸的不情愿，但是彩娘子觉得这是一项政治任务，也就不再推辞，匆匆洗把脸，跟他上了街。 “为啥要我们自己买鱼肉。”来到一个市场，她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 柳慕远一撇嘴，“架子大呗，调料都是我自己带的。” 张京彩突然就笑了，“柳郎君，这次可是赔大了啊~” “蔡太师信里交代过的，赔也没办法啊，行了，东西帮我拎着点。” 忙活了半天，来人都是手里拎的满满的，来到了府衙。 不得不说，这俩人搭配起来，那叫一个珠联璧合，柳慕安负责制作热菜，彩娘子花刀冷拼。 糖醋鲤鱼，芙蓉鸡片，豆腐箱子，看上去色泽诱人，闻起来香气扑鼻。 而张京彩主刀的冷盘旋鲜肥羊，五彩脍等，看上去更是美轮美奂，画卷一般。 鲁菜本身是不讲究搞些花里胡哨的九看一吃的玄虚玩意，所以菜品主要以实惠好吃为主。 而彩娘子的刀工，完美的弥补了这一缺陷，所以这两人将菜品都做完摆在一起后，相视一笑。 “太完美了，果然咱俩才是天生的一对，”柳慕远赞叹道。 “又开始贫嘴了，”张京彩虽是这样说，，嘴角依旧泛起微笑，“是啊，完美的搭档，以后咱们店里出这样的菜品组合，汴京第一。” “咱们店？所以，将来桃源春就靠你挑大梁了。” “给多少薪水？” “你开价。” “月薪三百贯！”张京彩狮子大张口。 “成交！”柳慕远一锤定音。 “话说，奴家是不是要少了？”她突然想反悔。 柳慕远龇着牙：“再搭配个很帅的男人给你，这总成了吧。” “就跟人家多稀罕你似的，”彩娘子一撇嘴，“说好了啊，回去我只做高端菜品，剩下的让你的小妾吴霞来弄。” “人家还没答应跟我呢。” “奴家也没答应，”张京彩微微一笑：“所以，郎君还要加把劲。” 打情骂俏中，菜品全部端上桌，梁世杰两口子哪吃过这个，一时间被惊呆了。 “夫人，这六道菜，在京城里吃，怕是要几百上千贯了吧！” 蔡夫人傲娇的点点头，“差不多吧，父亲推荐的名厨，手艺能差到哪里去，咱们先尝尝。”其实她一样没吃过。 “喔~”吃一口最亮眼的糖醋鲤鱼，梁世杰陶醉的闭上了眼睛，“人间美味啊~” 夫人也是吃的眉开眼笑，边吃还边夸赞，不知不觉，六个菜吃的几乎没剩多少，真撑着了。 “话说咱们是不是应该给他们点钱啊，”梁世杰很惭愧，“这种美食京里的时候也没吃过，人家用心给做的。” “滚一边去，”蔡夫人一瞪眼，“老娘可是跟你讲啊，敢都用私房钱，腿给你打断！” 天色黑了，柳慕远跟张京彩肩并肩的站在府衙前，墨迹了很久，也没见有人送钱出来。 “走呗~”彩娘子失望的叹口气，“白瞎了咱们得好手艺，就没见到过这样抠门的。” “也只能这样了，”男人跟着叹了口气，“行吧，就当咱俩这是第一次磨合练手。” “你还怪想得开来。”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去告诉那个女人说，夫人，三百贯，也不多，付了吧！” “真有你的~”彩娘子咯咯笑了起来，居然噘着嘴撒娇道：“我饿了，去店里还是街上吃。” “街上吧，顺便逛逛。”柳慕远说着，假装很自然的去牵她的手。 张京彩稍微犹豫了一下，也就默许了，两个人就这样手拉手，漫无目的，但又心情愉悦的走在大名府的石板路上。 第七十九章 蹭饭 “慕远，听花姐姐说，你其实是一位举子，对吧。” 手牵着手，张京彩低头用脚踢踏着路上的小石子，开始询问起她感兴趣的话题来。 “你不提我都要忘记这件事了，是的，那又如何，那个身份一无是处。” “不一样的，读书人，上九流呢。” “那也不能当饭吃，”柳慕远讪笑着：“开酒店多好，钱赚到了，你也快被骗到手了。” 在他手心里挠了两下，彩娘子嘴硬道：“不要以为牵了人家的手，就算得逞了，要努力的地方还多着呢。” “那以后咱俩多搭档着做几回菜，没听人家说，这就叫日久生情。” “嘴脸，谁跟你日久生情了，”她一咬嘴唇，“不过，你要真的想要我去你家里做事，最好在路上教教我怎么做鲁菜，回去后就能直接上手了。” 柳慕远风轻云淡道：“这个小意思，你这样冰雪聪明的，还不是一学就会。” 手被攥的更加紧了一些，张京彩掌心出了汗，想放开，又有点舍不得，就开始满脑子里寻思其他话题。 “你的家乡是在奉符吗？” “嗯，这次赴辽结束后，大概率要回那里做官。” “衣锦还乡？” “是去那里替官家寻仙访道，寻找益寿延年的仙药。” 张京彩点点头，“那里仙山宝地，找些丹药应该不难，再说你也熟悉，应该可以完成任务的。” 抬起头来，扭脸看着他：“然后你就要当大官了，到时候还会稀罕我跟花姐姐吗？” “你猜她为何能看上我，”柳慕远神情坚定的说道：“我是要出人头地，但目的就是为了让家人们过的更好，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嗯~”女孩有些羞涩的重新垂下头去，“大行首是不会看错人的，奴答应先跟你交个朋友。” 心扉都已敞开，张京彩其实已经进入了恋爱阶段，这种感觉很美妙，她心里头酥酥的，脸早就红了，还好是天黑，看不出来罢了。 前头灯火通明。俩人早就饿了，以为是买东西的夜市，松开了手，加快了脚步往那里赶。 走到跟前才大失所望，原来是一所高宅大院里有人结婚，门前巷子里摆了好多桌流水席，一些人正在胡吃海喝。 “要不要坐下蹭点？”柳慕远脸皮厚，龇牙说道。 “快走吧，怪丢人的。”彩娘子拽着他衣角，拉着就要走。 “客人，来都来了，怎么就不坐下吃席呢，莫不是嫌弃喃家的饭菜不好？” 见这两人穿搭整齐，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口齿伶俐的对他俩发出邀请。 张京彩尴尬道：“小兄弟，我们京城随队赴辽的，晚上来街上买点吃的，走错了地方。” “原来是京城来的贵客，请也请不至，今天我家主人大婚，二位这是来添喜庆的，这里没甚吃头，快去院子里坐吧。” 这俩见他能说会道，对视一眼，就跟着来到院子里，果然，里头更加的热闹。 少年跑去喊人，没一会，过来个管家，点头哈腰道：“贵客来自哪里？” 柳慕远亮了下腰牌，说明了身份，他们是刚从太守府出来，然后被邀请到这里的事情，简单了描述了一下。 宫里出来的御厨啊！ 管家李固大惊失色，说声稍等，匆忙的去屋里头汇报家主。 不一会，他家主人穿着大红婚衣就慌忙的走出来迎接，唱个喏：“怪不得这两天家里喜鹊闹，原来果然是有贵客莅临。” 自我介绍道：“小人卢俊义，今日恰好大婚，二位贵客先请去贵宾席就座，一会前来敬酒。” 原来此人这时候是如此的年轻。 柳慕远见自己就是出来逛个街，也能遇见如此的人物，而且还是刚结婚，心里头暗暗称奇。 那个少年应该就是浪子燕青，而管家就是将来会跟他老婆通奸，栽赃陷害谋取他家产的李固，于是在心里给新郎官默哀了片刻。 客套了几句，说些祝福的话语，就拉着张京彩，俩人厚着脸皮在人家这里白蹭了一桌上等婚宴。 吃饱喝足了就要跑路，卢员外有心结交这俩京里来的御厨，问清楚寓在哪里，这才放他们离开。 “哦~”打了个饱嗝，彩娘子对他们俩人的身份表示很满意，感叹道，“原来有了这牌子，外出这么被人待见啊。” “那是一般的腰牌吗，能跟官家说的上话的人，出门在外，知县见了都要敬三分。” “那个新郎打听咱们得住址做什么？” “想结交咱们呗，不信看看，明天一准来店里找。” 到了第二天，先是来了个师爷模样的人。 找到柳慕远，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夫人觉得你们做的菜很好吃，让走之前，每天去给做上一回。” 来了，人就是这样的贪得无厌，而且觉得理所当然。 他一脸都是笑：“这位幕宾，请转告你家夫人，昨晚给她做菜那是情谊，太师书信上提到过的的。” “但是呢~”话锋一转，“下官这次的任务是去给辽主做菜展示我大国厨艺的，所带调和有限，盘缠也带的不多。” “给蔡夫人做菜，食材都要自己采购，这样吧，你回去跟她讲，去给做可以，每次只收个成本费，不多，也就要三百缗，否则的话，我们没了盘缠。辽国都去不了了，只好打道回京。” “郎君不怕相公跟夫人生气！” “那也比让官家龙颜大怒强啊~” 还拿他们来压我，不存在的，好东西谁都想吃，你倒是给钱啊。 “慕远好样的！” 师爷悻悻走后，张京彩从隔壁走过来，显然已经偷听了半天，冲他翘起个大拇指。 柳慕远没好气道：“这娘们一点数都没有，要是答应了，咱俩就成她家的奴隶了！” “那你说，她还会再派人来找咱们不？” “不会了，她不知道轻重，他男人总是心里有数的。” 果然，师爷回去将事情告诉蔡夫人之后，女人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之余，气势汹汹的要派人去找老爹告状。 梁世杰这次终于硬气了一回，指责她道：“我劝夫人好自为之，泰山刚重掌朝纲，立足未稳，你休要去给他惹祸，那一对男女是官家派出来混履历的心腹，给咱们做一回菜，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俩男女既然不能惹，就在后衙摔东西打丫鬟出气。 第八十章 水性杨花 “二位贵人，住的这地方也太寒酸了吧。” 师爷走后不多久，卢俊义就打听着找上门来，身边跟着管家李固，带了些礼物。 柳慕远笑道：“已经很好了，前几天还露宿荒野呢，出门在外，不就是这样。” 卢家是当地豪强，生意遍布四方，他爹死后，卢俊义继承产业，家财岂止数十万贯。 这样的人，有财无势，是千方百计要攀附找个势力来依附的，这样才能有些安全感 梁世杰这边不靠谱。 有他老婆管着，属于只拿钱不办事的那种。 上行下效，州府里头其他官员也差不多，基本一样的德行。 属下的小吏那就更狠了，卢家每年四下里打点，就是保个平安罢了。 所以刚才经过攀谈，他了解到这个柳慕远不但是官家钦点去辽国的心腹，而且家里有个小星还是蔡太师的干孙女，顿时就坐不住了。 “使团还要几日出发？” “三五日吧，辽皇的生辰还早。” “这里不能待，人多眼杂影响休息。” 卢俊义热情的邀请道：“相公去小人家中住吧，虽然也是简陋，却也有许多空房，总比这边清净。” “这不好吧，”柳慕远假惺惺的，“员外正新婚，我们如何去打扰。” “正是要相公过去增添一下贵气。”卢俊义说完，直接让管家去柜上退房。 这边一看，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开始收拾行李，等退完房，几个人跟着来到他的豪宅安顿下来。 果然是简陋，占地十亩，四进四出的大宅而已。 里头雕梁画栋，花园、水池。游廊一应俱全，在京城这样的宅子要价十万贯不止。 卢员外热情的招待，到了晚上，还要丢下新婚妻子，来陪他们说话。 有了这几天空闲，柳慕远借了他家一个厨房，要趁机教授高端鲁菜给张京彩。 卢俊义人很仗义，听说后，叫写个清单，着人采购了好多食材堆在厨房里头。 光活鱼就有几十条，弄来时已经嗝屁了不少，那就先从糖醋鲤鱼开始吧，他让彩娘子拿死鱼练手，掌握基本刀法。 厨娘都被赶走了，新媳妇因为无聊加好奇，带来个丫鬟在里头观看。 “娘子不害怕吗？” 张京彩连续祸害了几条死鱼，拿一把刀子，手上全是血。 卢俊义的新婚妻子长得貌美如花，笑眯眯的回答道：“就是有些血腥气，看着挺好玩的。” “为何不去与你的夫君玩耍？” 新娘贾氏一撇嘴，“我男人倒是长得伟岸，只是平日里只爱舞枪弄棍，或者出外交友，不太亲近女人的。” 张京彩目瞪口呆，“娘子如此美貌，还吸引不到他？” “例行公事一般，没甚乐趣。” “看我干嘛？”一旁的柳慕远见彩娘子拿美目瞪自己，挠挠头，“回去问问你花大姐就知道了。” 又小声嘀咕一句。“要不你自己试试也行啊~” 张京彩拿血手要抹他。 “柳相公一看就是个懂情趣的~” 贾氏也不害臊，“京中的仕子跟相公，哪个不是伺候女人的好手，只是奴家无福享受罢了。” “相公这样的，哪天跟着欢愉一回，就满足了” 说罢，眼看着柳慕远，其中居然就飘出一抹春意来。 彩娘子看在眼里，当面没说什么，等女人好歹走后，鼻孔里冷哼一声。 “姓柳的，那个小媳妇在勾搭你呢，上不上？！” “她只是无聊罢了。” “哼，看着吧，这娘们水性杨花，早晚会红杏出墙的。”张京彩说出来自己的判断。 “清官难断家务事。” “对呀，她出她的墙，关我们屁事，老娘何必操这闲心。” 说这话时，还是气鼓鼓的，无他，就是因为那女子当众勾搭她认定为自己的男人，醋坛子摔了。 洗一下手，坐下来歇息，问道：“我跟那个女子，谁长得好看？” “你~” “那我跟花姐儿比呢？” “彩娘子何必自取其辱···” 张京彩终于笑了：“算你老实，没在我的面前说大行首的坏话。” “小跟班~”柳慕远嘀咕道。 “哼~那是我偶像，做个跟班是奴家的荣幸。” “来之前她跟你交代过什么没有？” 张京彩不吱声了，心说交代我代替她取悦你，但那是不可能的，奴家的清白，可不能轻易的交给你这个坏男人。 糖醋鲤鱼的成品做出了两条，剩下的都被柳慕远给红烧了。 不到饭点，也不能浪费了，叫人拿去给大伙分吃，自己跟张京彩端了两盘来到前头。 “来来来，尝尝御厨娘的手艺~” 卢俊义正在跟老杨较量棍棒，玩一样，杨云跟他爹轮番上阵也打不过人家。 这人武艺可不一般，经过多位名师指点，号称枪棒河北第一，这爷俩根本不是对手。 “哎呀，这如何使得。” 员外见人家亲自给做了鱼拿过来，顿时受宠若惊，丢了棍棒，双手接了放到石桌上。 随即叫拿了酒来，请二位上座，自己亲自把盏。 “不中吃，奴家跟副使学做的试验品，鱼是死的。”彩娘子笑道。 “哪里不中吃了，”员外吃的津津有味，“此乃御膳，多少人一辈子尝不到一口的。” 和这人交往有百利而无一害。 既有钱，武艺又好，还是个没有官职的豪强，跟自己一样属于地主阶级，所以算是同一类人。 而且他将来的下场可以说十分的悲惨，那么，为何不跟他结交一回，这样的话，对双方都是有益的。 或许这样一来，他的命运就此改变，至少不会被人坑骗去梁山了，有自己在，到时候难道会眼看着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眼看着他很激动的吃完鱼。 诚意满满道：“这几日感谢招待，我与员外一见如故，今欲与君结拜为异性兄弟，不知能否高攀的上？” 这话说的很突然，在场人士没一点心理准备。 张京彩睁大了眼睛，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卢俊义惊的呆坐了半晌，这才满脸惊喜交加的回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承蒙哥哥高看，小弟哪敢不从。” 当时就去祠堂里打扫干净了，上头挂了关公像，下摆三牲。 宅子里头男女都来观礼，俩人每人拿一炷香和“金兰谱”，喝了金兰酒，歃血立盟。 卢俊义今年二十四岁，柳慕远比他大一岁，员外叫一声大哥，彼此结为异姓兄弟。 第八十一章 一点心意 “说说看，为何想着跟这位员外结拜？” 下午又来到厨房里，张京彩发问道。 “好处多着呢，”柳慕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世人都爱锦上添花，我独喜欢雪中送炭。” “这话什么意思？” “他家钱多，有没什么官场上的势力来保护，能不担惊受怕。” “你才多大的官，人家能指望上？” “我能跟太师个官家说上话，这就足够了。” 彩娘子思路清奇，追问道：“你不会要对那个小媳妇下手吧？” 点点头，“一定是这样的，她说过喜欢你这样的小相公，你就跟他男人结拜，然后就有机会跟她苟合。” “我还不至于那样龌龊，”柳慕远摇摇头，“你说的这事恐怕早晚会发生，不过不会发生在我这边。” 担忧道：“百万家财早晚毁在一个女人手里，这个不能看着不管，到时候一定要适时出手的。” “真的没惦记那个水性杨花的？” “一个冰清玉洁的出挑大美人在身边呢，打你的主意不是更好。” 彩娘子一撇嘴，微笑道：“没听清，再说一遍。” “娘子貌美如花，一路上有你陪伴，就足够了~” “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 就是要被人夸才好，特别是被中意的男人夸赞，甜言蜜语永不过时，彩娘子心里抹了蜜一样甜。 花姐儿的眼光是毒辣的。 这个男儿真心不错，经受住了考验，送到嘴边的鱼腥都不吃。 想到这里瞥了柳慕远一眼，心说这人倒是个君子。 跟他一起走了这么久，要是想下手有的是机会，人家把持住了，到现在也不过是牵了一下手而已，是个值得托付的。 柳慕远心无旁骛，这只是在奉行宋朝的结拜文化罢了。 未来会有大事发生，国将不国。 别人不知道，可他是一位穿越客，能不早做准备。 所以有机会就广积人脉，捏合起来构建命运共同体，自然需要这样的仪式来补充。 到了天晚，他将张京彩制作的高端鲁菜成品，用来宴请自己的结拜兄弟。 卢俊义将此当成了一件很有面子的大事，请了当地的吏员来作陪，目的性很明显。 柳慕远很配合，自己换上了官服，让张京彩也穿了她那身红色的宫装。 “这位柳相公是官家的心腹，派去契丹给辽皇贺生辰，归来后就要高升。” 卢员外用心的给那些吏员介绍，“这位是御厨张娘子，也是跟着去壮观国威的，回来后也要被重用。” 笑吟吟的，“柳相公与小人一见如故，已经是结拜为了兄弟，所以请张娘子做了一桌御膳宴请诸位。” 那些小吏都是见风使舵，八面玲珑的人物，见他找到了靠山，变了面皮，假模假样的恭贺一番，就都来恭维柳慕远和张京彩。 彩娘子冷若冰霜，气质这方面拿捏得十分到位，好吧，其实她平常就这德行。 柳慕远则是笑里藏刀，谦虚道：“小官，不值一提，只不过蒙官家厚爱，也跟蔡太师有些情谊罢了。” 对卢俊义笑道：“既然已经结义，兄弟将来有什么难处，来京城找我，就是犯了事，大哥也能给你摆平了。” “前日给太师的女儿做了一回饭，谁知就吃上瘾了，还让做，我哪里有这闲工夫，所以就回绝了，让她想吃去找乃翁请示去，你说可笑不可笑。” 可笑？那叫可怕好不。 几个小吏目瞪口呆，心说这人可太牛了，知府相公的面子都不给，可见他的能量有多大。 柳慕远看得仔细，跟这些人说道：“我兄弟在这里勾当，一切还要仰仗各位老兄的帮衬，有些话不用多说，省的到时候大家面皮上都过不去。” 这些人精见他说话绵里藏针官威十足，本能的心生恐惧，纷纷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护着这边，坚决不给找麻烦。 菜品出锅很久，都已经凉了，一桌子的人还是吃的喜气洋洋，毕竟是御膳啊，平生哪的吃上一回。 “挺能装啊，是个做官的材料。” 送走这伙人后，俩人回去换了衣裳，坐下来吃茶聊天。 “还好吧，”柳慕远伸一下懒腰，“对这样的人，必须要在气势上压过他们，否则就难办了。” “你这么年轻，为啥如此的老成？” “我说自己是千年老妖转世，你信不？” “哼哼，”彩娘子笑了，“妖精好啊，跟在你身边当个小喽啰，也能成精。” “那还不在老妖面前表现一番。” “我困了，”彩娘子打个哈欠，“梦里给你表演，慢慢等哈~” 说完，真就起身回屋梳洗睡觉去了。 柳慕远是夜猫子，此时毫无睡意，就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溜达，走一会，坐在石鼓上发呆。 “哥哥还没睡啊~” 卢俊义从月亮门走出来，见状过来陪着聊天。 “我是习惯了，兄弟才结婚，怎么不去陪嫂嫂？” “女人没意思的，”员外讪笑一下，“不过哥哥要是觉得寂寞，小弟可以领你去附近的青楼里消遣一下。” “算了吧，要是让京彩知道，那不得直接翻脸。” “哥哥对她有意？” “她是答应以后来我酒店做事的，嗯，还有别的原因。”柳慕远说道。 “小弟了解了。”卢俊义犹犹豫豫，最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凑在他耳旁小声说道：“你弟妹想请哥哥去内堂吃杯酒，说是想表达一下谢意，你偷偷过去，不要让张娘子知晓。” “员外何必要坏了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柳慕远冷了脸。 “她说京城里都这样的，那些人找到靠山，都要将自己的娘子带去相公家拜访。” “不存在的，”柳慕远警示他，“女人的话可不能全信，否则到时候吃了大亏都没处说理去。” 语重心长道：“我要是真过去了，你们两口子今后心里难免有疙瘩，就是你我，再见时难免尴尬，我与兄弟结拜，完全属于意气相投，不要想的太多。” 这样一说，卢俊义心里头更加的感激，琢磨了一会，说道：“要不等哥哥走后，小弟亲自去京城一趟，帮你壮观一下酒店。” “兄弟好意哥哥好意心领了，”柳慕远摆摆手，“那边经营的很好，不要你去给破费，咱们交往的日子长着呢，到时候难免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 “小弟听大哥的。” 所以等柳慕远走后，他还是去了一趟汴梁城，将万缗银钱交给了桃源春的闻掌柜，说是结拜兄弟的一点心意。 第八十二章 真金白银 “不错哦慕远，居然忍住了。” 卢俊义前脚刚走，张京彩就从黑暗中走了过来。 她也压根没睡，洗完脸后，见他在院子瞎逛，就打算过去陪他聊一会。 毕竟是已经恋爱了，有空就想跟他多呆一会。 来到近前，躲在树后头，要吓他一大跳，听见有脚步声，就没出来。 然后将他俩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颇为感动。 “大半夜能不能别扮鬼吓唬人。”柳慕远真被吓一跳。 “刚才谁说自己是千年老妖来着，”彩娘子笑容可掬的挽着他的胳膊，“走，去你屋里聊。” 拖拽着去了他的房间，然后拉他坐在床头上，歪着脸看着男人：“奴家好看不？” “好看啊，干嘛又问？” “跟花姐儿比如何？” “···” “说假话！” “你好看~”柳慕远昧着良心夸赞道。 “以后不在她跟前时，就要这样夸奴家啊~”这个男人屡次经受住了考验和诱惑，张京彩心满意足，决定对他敞开心扉。 “来，奖励你的。”红唇主动凑了过来。 这可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知道她是受到了刚才事件的刺激，但也决不能放过。 柳慕远拥她入怀，毫不犹疑的夺取了张京彩的初吻。 脚踩云端一样的奇妙感觉，彩娘子面红耳赤，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男人越来越过分，她恢复了理智，一把推开他，娇嗔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哥~” 这就算正式的确立了俩人的情侣关系。 从那以后，张京彩变了个人似的，看柳慕远的眼神是含情脉脉的，也不避人了，总爱在他面前撒娇卖萌。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哪有猫儿不吃腥的？” 翌日卢俊义带着柳慕远等人去了城中游玩，贾氏趁宅子里没人，找到管家倾诉心中的懊恼。 “据说那个御厨娘子是他的相好，管的严，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贾氏气鼓鼓的，“不一样都是女人，奴家长得不比他差，柳相公也是，她又不晓得，偷摸来奴这里又如何。” “大概是不想坏了兄弟义气，人家考虑的长远。” “哼，奴家不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贾氏一扭头，“伺候好了他，就是送上投名状，省的再花那些冤枉钱。” 贾氏去年就住在这里了，李固也正壮年，早就在暗中倾慕这位主母。 见状假惺惺的劝道：“是那人没福气罢了，员外还是很疼你的。 一听这话，贾氏更加的来气，“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他若会伺候女人，奴家至于朝三暮四！” “是啊，娘子这般貌美如花的，就是小人见到也要把持不住，我说怎么老是愁眉不展，原来是家主的问题啊。” 听出了弦外之音，贾氏瞥了他一眼，“管家莫不是想着勾搭你家主母？” “不敢~”李固惶恐道。 又不能出门，这院子里能选择的男人，貌似也只有他了。 娘子微微一笑，“员外常外出经商的，到时候，可要看你的表现了~” 李固闻言大喜，马上开始用暗示的言语来撩拨她。 这女人也不害臊，很受用的听着，然后笑着跟他讲述丈夫的许多无能时刻。 一对狗男女聊着聊着，都起了非分邪恶的念头。 卢俊义带着柳慕远等人出城观看了名胜古迹，下午回城后选了一家有名的正店请客。 他心中觉得从此后有了依仗，因此心情十分的愉快。 酒菜都是选最贵的点，其中有一盆十几斤大鱼炖的鱼头，价格十数贯，不为好吃，就是要这个牌面。 “哥哥归来后要回奉符做官？” 柳慕远点点头，“这是官家的意思，要不也没机会去辽国混履历。” “慕远是去老家替陛下寻仙访道的。”张京彩在一旁替他明说了。 “那好啊~”卢俊义兴奋道：“上任时给小弟来封信说一声，咱也跟着过去看看能做些什么生意，就是游玩一番，能陪陪大哥也不错。” 彩娘子很担忧他家的那位，告诫道：“卢大哥有空还是在家多陪陪嫂子吧，看她怪寂寞的。” 员外摆摆手，“大丈夫行走天下，哪能被女人牵挂住，我家生意门路很广，大半年都不能在家了。” 完蛋，这是真的没法拯救了，张京彩寻思了半天，摇摇头不吱声了，开始闷头吃鱼。 他将来好像也真的要去泰山避难来着，那还不如趁萧墙祸起之前，帮他转移下资产，省的篮子掉地上，鸡蛋全碎。 笑道：“可以啊，京东路民风彪悍，哪个山头都有打劫的，有兄弟跟着，老哥这条小命就有保障了。” 卢俊义大喜，“那咱们一言为定，到时候一定给小弟写信来。” 柳慕远答应下来，并且告诉他，奉符东岳庙一带非常的热闹，一年到头香客不断，去那边做生意，一定很能赚钱的。 就是他，回去后也打算在那里买块地，建一家像样点的酒店，给家中亲人养老。 人多肯定就有钱赚，卢俊义听后，心里就开始盘算，去到那里一定好好的考察一下，看看哪个生意好赚钱。 又听柳慕远说那里还有东岳庙擂台赛，这下就更高兴了。 他就是个好武之人，心说到时候怎么也得观摩切磋一下，看看能不能结识些英雄豪杰。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又在他家逗留一日，明天队伍要继续开拔。 晚上卢俊义设宴给柳慕远送行，完了给随行的老杨等人，都送了十两白银做盘缠。 随后拿出两个沉重的小包袱来，“给大哥和大嫂的路上花销，怕钱引那边不能用，这个哪里都能花。” 张京彩很无耻，京城来的时候一文钱都没带，就是打算白吃白喝柳慕远的。 一听他称呼自己为大嫂，而且一下给了这老多的金银，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甚至连假惺惺的推辞一下都没有。 柳慕远也没推辞，接受士绅的赠送是正常现象。更何况这是自己的结义兄弟，说声谢谢也就笑纳了。 完事后张京彩跟着他来到房间里，打开包袱后，里头都是黄澄澄的金子，还有一些白银。 彩娘子眉开眼笑，兴奋的亲了柳慕远一口，笑道：“哥啊~路上多结义几个兄弟啊，老娘辛苦一年，也没这几天赚的多呢。” 第八十三章 小娟的任务 “小娟，你在做什么！” 张京彩发了财，当晚居然毫不提防，在屋里得意洋洋的把玩那些金银。 她的搭档虽然也得了十两银子，依旧是在一旁羡慕得要死。 本是穷苦人出身，来到清风楼给彩娘子帮厨，每月所得不过三两贯而已。 因为穷怕了，所以在她眼里只认识钱。 童贞很贵吗？ 当初只是被萧掌柜用几缗就给换走了。 然后一次次去那个糟老头子租的房子里，被他肆意玩弄，完事就给个一缗纸币。 她已经不在乎了，因为有几个姐妹也是跟自己一样，拿身子来换钱。 就是想在清风楼干上几年，然后等合约到期了，攒一些积蓄回村里找个老实人嫁了的。 然后，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过自己的田园生活。 小娟当然很羡慕张京彩，人不但长得好看，还有一身的好手艺。 随随便便在店里做上一个月，赚的就要顶上自己一年的的薪水了，就这还要加上兼职才可以。 不过她还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萧掌柜那是你能惹得起的人物吗，人家在清风楼一手遮天，跟外头也有联系。 这不，故意的给你弄来这里，还要派自己跟着，然后伺机下手，行吧，富贵险中求，为了那一百缗的许诺。 说实话，张京彩这娘们还真是个有本事的，凭着脸蛋好看，比个赛就能勾搭上柳慕远这个有钱人。 将来做了他的小妾，一辈子衣食无忧，尽享富贵荣华。 更可气的是，这还没进人家被窝呢，就赚到了一包的金银，最少得值一千贯了吧，这是什么概念，掌柜的要她的性命，不过才出了一百缗而已。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一想到屋里有那么多的钱财，她再也按耐不住。 到了半夜，她趁彩娘子熟睡，就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准备将拿包金银拿了，直接的远走高飞。 杀死她才能拿多少钱，她不傻，知道事成后，自己怕是有钱拿没命花。 谁知张京彩因为兴奋过度，根本就没睡踏实。 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下了床，人就醒了，睁眼看见自己的助理正蹑手蹑脚的往放包裹的地方去摸索，马上出言呵斥。 “娘子，奴就是想去小解。”小娟慌忙的辩白说。 彩娘子披上衣裳，冷冷的在黑暗中看着她，“你走错地方了~门不在那边。” “嗯嗯，奴刚才将鞋子给落到这边了。” “哼~今晚的事情我不想声张，说出去丢咱家的人。” 张京彩长呼一口气，警告她说：“再有下一次，我可要叫老杨他们把你打死啊！” “谢姐姐饶命，奴一定改，再也不手贱了。” 家丑不可外扬，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娘子好心饶过了她一次。 不过也还好，从那以后，小娟或许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直表现的老老实实。 不过彩娘子还是有了惊底子，就将这包金银放在小推车上，让柳慕远给代为保管了。 一路上，依旧是蹭吃蹭喝柳慕远，还撒娇要他给买新衣裳，说是天气凉了。 这个对于她来讲，那就叫一个天经地义，毕竟人都快是他的了，没钱花，那不得找自己的男人要啊。 九月底，柳慕远等人跟着队伍过了河间府。 进了西塘，也就是现在的白洋淀，目前是宋辽两国交界的地方。 路况很差，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 车马很难行，赶车的都让伙计下来推着走。 就这样，一天也就走了不到十里地，傍晚只好在淀子里露营。 值得一提的是，到了这个时候，跟着来的其他店家，已经跑的一个人不剩。 走了没几天，就有人开始当逃兵。 根本就不受待见好不。 住处没人提供，盘缠都要自己出。 跟着也就是来镀层金，又没别的好处。 这些人在自家店里呆惯了，出来风餐露宿，风吹雨淋的个个叫苦连天。 有人就寻思，就是个打酱油的，还跟着干嘛呢，不如回家老实的烧菜赚钱，于是率先跑路。 郑允中他们根本就没管，这些人无关紧要，爱走不留。 于是剩下的店家跟着坚持了一段时间。 看到不是个事，跟着陆续的离队，最后只剩下柳慕远这几个人。 这一带都是芦苇荡子，中间很多空地，四周都是些小水塘。 他们找了地处支好了帐篷，芦苇挡着，影影绰绰能看见大部队，也都是分散了露营。 “今天搞点鲜鱼做汤吃吧。” 走了一圈，见到小水塘里有许多的游鱼，柳慕远回来提议道。 张京彩不想让他下水胡闹，说道：“咱们不是有买的驴肉，水太凉了，冰脚。” “水浅的很，驴肉哪有鲜鱼好吃。”柳慕远龇着牙，这是童年的乐趣，男人哪有不爱抓鱼的。 杨云也爱玩啊，拉着老爹，跟他一起走去了远处的小塘，也不怕冷，都脱了鞋，挽起裤腿下水就开干。 张京彩也有些意动。 小娟在一边笑眯眯的说道：“娘子去玩吧，奴给你们生火做鱼汤，那个很简单的。” “嗯，别忘了先过油，那样做出的鱼汤才是奶白色的，鲜亮且好喝。” 彩娘子交代一句，就走过去看热闹，然后捡了鱼，拿把小刀子，就在水塘边处理好了。 这边荒无人烟，鱼虾多的很，她分几次拿来给小娟，正要帮着料理，就听见那边快乐的大呼小叫。 原来是那几个摸完鱼，又发现了不少的螃蟹洞，柳慕远去抠，被夹到手了。 “那你自己来弄吧，我过去看看。”张京彩说完，又疾步走了过去。 终于就剩下小娟一个人了，她用心的将鱼汤烧成奶白色，看看远处的那几个正在嘻嘻哈哈的玩耍的愉快。 小脸一下子扭曲了起来。 机会终于等到，而且不容错过。 再往前走就是辽国地界，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怎么从那里回来。 而且这边荒无人烟，还有芦苇荡挡着，死上几个人不会被轻易的发现。 那些相公只会以为他们也是跟前头的店家一样，是不想去辽国，选择逃走，应该不会理会的。 杀人越货后，往回走不远就到了河间府，只要到了那边，就可以取道直接回家了。 两包金银，还有他们身上带的财物，加起来得有好几千贯啊。 这可是大一笔横财，拿到手后，一辈子吃穿无忧了，加上萧掌柜早就交代过了，所以诸位啊，那就对不起了。 想到这里，她在自己的行李里，拿出那包萧掌柜给她的白色药粉，来到铁锅跟前，一咬牙，将毒药全部的倾倒了进去。 第八十四章 诈尸了 “鱼汤做好了呢~” 见到几个人用青草绑了有些螃蟹回来，小娟脸上努力的露出她认为很自然的笑容来，却是因为心虚，显得无比僵硬。 为了遮掩，紧忙说道：“你们先吃，奴内急，先方便去了。” “回来别忘了洗手。” “嗷~”应了一句，赶忙的拔脚就走，躲到了芦苇荡的深处。 “很不错呢，”张京彩盛了一碗，“这鱼汤做的，闻起来很是鲜甜。” 柳慕远微笑道：“是啊，砒霜放的多了，喝起来甜的腻口。” 手抖了一下，彩娘子瞠目结舌的看着他，疑惑道：“放砒霜了！你怎么晓得？” “你应该记得我是一位制假药的，曾经用毒药治好了你家花姐儿的面疾。” 伸手将那碗鱼汤夺过来，自己闻一闻，摇摇头，“这傻孩子，怎么整包的就往锅里倒呢。” “她为什么这样做，老娘待他不薄？！” 张京彩气的怒不可遏，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柳慕远朝着小推车那边努了努，“跟薄厚没啥关系，关键是财帛动人心啊。” “就为了这些金银，她能狠下心来要了咱四个人的命？” “早晚要下手的，除了你，我们早就知道她早晚要下手害你？” 张京彩目瞪口呆，“你们何时看出来的？” “所以她为什么要带砒霜？”柳慕远指着地上散落的残余粉末说道。 “是萧掌柜指使的？”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然后她看见咱们获得了这么多金银，就更加的下定了害人的决心。” “那我们现在该咋办，去抓住送官？” “拿贼拿赃，”柳慕远拍拍她肩膀，“布置一下，咱们睡一会。” 小娟躲起来之后，墨迹到天要黑了才敢回来。 毕竟是头一次干伤天害理的坏事，战战兢兢在大老远观察。 就看见炒锅被打翻在地，四个人横七竖八睡在地上，身体扭曲，可见毒发时，十分的痛苦。 “柳相公，彩娘子，你们怎么了~” 装腔作势的喊了一会，见他们一动不动，这才慢慢的靠了过来。 “彩娘子，你没事吧？” 看见张京彩头朝下趴着，她走过去用脚踢了踢，见果真是一动不动，心中大石落了地。 再看看柳慕远，见他用手捂着肚子，五官痛苦的扭曲着，嘴角流出许多白色的黏液，这是鱼汤喝多了，中毒太深。 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想找到刀子，一个人再给捅几下，究竟是没那个胆量。 然后，找了个小石头，朝柳慕远丢了过去。 “我去，不带这么玩的！” 装死的男人胳膊上挨了一下，疼的差点跳起来，还好强行忍住了，幸好天色差不多彻底黑了，就是稍微动一下，估计她也看不出来。 小娟彻底放心了，快步来到小推车旁边，里头扒翻了半天，拎出那两包有些沉重的小包袱来。 想走，却是天黑不认路，就靠着车子坐下来，寻思一下是摸黑走，还是挨到天色放亮再赶路。 金银到手，人彻底的放松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睡着的张京彩，她没由来的笑了起来。 出言讽刺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都没被男人睡过，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多亏呀。” 然后嘲讽柳慕远道：“放着身边的大美人不祸害，现在好了吧，白花那么多钱养她，到头来艳福也没享受到，就落得跟她一个下场。” 继续自言自语道：“你家里不缺这点钱，喃家里穷，就勉为其难的笑纳了，回去找个好看的郎君，买上几亩地，等当上地主婆过上好日子后，每年这个时候，会给你们烧纸的。” 魔魔怔怔絮叨了老半天，天上挂起一轮弯月，大地被映衬的惨白一片。 能看见路了，小娟大喜过望，两只手拎着小包袱就要跑路，突然间就想起来，柳慕远身上貌似带着好多钱引呢。 巨大利益诱惑下，她胆子陡然变得很大。 放下包袱，来到男人跟前，壮着胆子就开始在他身上摸索了起来。 “哎呀你干嘛，怎么乱掐呢。” 柳慕远装了半天死人，被她摸中要害部位，终于没法再忍，一把将她给抱住了。 诈尸了··由于惊吓过度，小娟甚至都没叫一声，白眼一翻，趴在了他的身上，晕了。 等到吃疼悠悠醒来时，睁眼就看见那个活死人在掐他的的人中。 “别尖叫啊，一咋呼官兵就过来给你抓走了，那时候谁都救不了你。”柳慕远龇着大白牙跟她说道。 她惊恐的一个劲无声低头，此刻已经明白过来，自己下毒的事情已经被人家给识破了。 果然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觉得天衣无缝，到底问题出来哪里了？ 她不知道，当然，也不需要知道了，因为一切都为时已晚，到了这时候，只能任人宰割。 “说说看，为什么给我们下毒。”柳慕远问道。 “看到那两包金银，起了贪心。” “哦~来的时候就带了砒霜，这是未卜先知啊。” “是萧掌柜给我的，因为记恨彩娘子不从他，说契约年底就到期，不想她跳槽到竞争对手那里去，因此要我跟着，择机下毒。” “给了你多少好处？” “说是事成之后给一百缗。” 为了保命，她竹筒倒豆子，将前因后果都给抖了出来。 “你真蠢，”张京彩来到俩人跟前，怒火冲天道：“就是毒杀了我，回去也拿不到钱的。” “奴知道~”小娟低声回答说，“所以就想拿着金银回老家。” “可我们这是四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你可真下得去手！”彩娘子越说越生气。 “师父，豁了她吧。”杨云手拿一柄剔骨尖刀，一脸狞笑的走了过来，她可不是吃素的，刚才差点被毒死，当然要报仇。 柳慕远冲她摆摆手，“不值当的，杀了她，咱们早晚也要被牵连进去，到时候，一切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不要图一时之快。” 对被吓坏了的小娟说：“现在证据确凿，要是将你送到不远处的官军手里，不出两天就会被他们给折磨死。” “只要饶了奴一命，天天跟着伺候你，怎么着都行~” “这就是你活命的最后本钱了吗?”柳慕远怜悯的摇摇头，“你走吧~” “啊，你肯放我走？！”她本已经万念俱灰，正等着闭目等死，只是再做最后的挣扎，谁知人家一下就放过自己了。 男人从身上隐秘处掏了半天，摸出一叠钱引来，递给她，“金银你不能带，那样会给你招来灾祸，这是一百缗，你拿着回老家，清风楼千万别去了，去就要没命。” 小娟接过钱引，跪在地上咚咚给他磕头，“相公，萧掌柜曾经派人去桃源春杀过你，奴跟他睡觉时，那老畜生说漏了嘴。” 说完爬起来，额头流着血，就这样头也不回的往河间府方向走了。 “就这样放过她了？”张京彩一脸的不服气。 柳慕远耸耸肩，“那还能将她怎样，杀又不能杀，抓也不能抓，还不如让她走了，大家都能安心。” “师父应该将她拉到芦苇荡那边祸害一番，才好放过她，一点事都没有。” 杨云惋惜道，他老爹也很赞同的样子。 “对了，就应该这样呢，这小蹄子刚才出言侮辱我来着。”彩娘子这才想起来，居然也没反对。 “对那个女子没兴趣，不过她说的都是实话。” “啥意思啊你！” 柳慕远龇着牙，“她刚才以为咱们死了，说的一点顾忌都没有，京彩啊，这世上真是很危险的，说不定咱们哪天就嘎了，话说，你不会是想在临死之前，还要保持处子之身吧，” 彩娘子经受了刚才的事件，果然是心有余悸，所以居然就没反驳他的话。 只是白了他一眼，“猴急什么，到了辽国后，安顿下来再说。” 第八十五章 小师娘 “行了，这里远了不少，搭帐篷吧。” 小娟走后，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们换了地方。 炒锅里头有毒，柳慕远舍不得丢，拿去水塘洗刷了好多遍。 “就没想到她会害我们，”张京彩蹲在他旁边，情绪低落，“看人家杨云父女，对你多忠心。” “你搭档根本就和你不是一条心好不。” 他慢悠悠说道：“跟你家萧掌柜是一伙的，她若是真有良心，也就不会接受任务跟你来了。” “那你还放她走，还给了那么多钱！” 柳慕远一撇嘴，“她跟你一样一文钱都没带，哦，卢俊义那里给了十两银子，京城回不去了，给个安家费还不中。” “哼，就你好心，”彩娘子冷哼一声，“就不怕她半路给人掳走了，到时候人财两空。” “那有什么办法，我没义务跟着送家里，做到这样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了。” “哎~”她耷拉着脑袋叹口气，“今晚我想跟你睡一起，说说知心话。” “啊~”柳慕远一扭头，“杨云，晚上你跟老爹睡，彩娘子跟我在一起。” 杨云张嘴哈哈着，脆生的回到道：“好嘞，我们将帐篷挪远一点，不耽误师父跟小师娘的好事。” 张京彩脸一红，“别瞎想啊，就是心里头难受，想跟你聊聊而已。” “那必须的，谁让咱们人都那么的正经呢。”柳慕远拍着胸脯保证道。 还饿着肚子呢，锅不敢用，弄好了丢在另一处水塘泡着，打算明早看看，有鱼被毒死就不要了。 他们在河间买了驴肉和大饼，杨云点火烧了点开水，然后将驴肉和大饼放在柴火上烤，四个人围在一起 “叹什么气啊师娘，其实小娟走了，对咱们来讲这都是好事，” 杨云见张京彩依旧是很忧伤的样子，直接改了称谓。 “她都跟着我两年了，就从没想到会这样的对待我，哎，被最亲的人给下毒。” “还好这次被师父给识破了，”杨云翻一下大饼，“有句话不是叫，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她要是不走，咱们会一直处于危险中。” 张京彩点点头，“妹妹说的是，通过这件事情，奴家算是跟清风楼那边划清界限了，再也没有瓜葛。” “这就对了啊师娘，去咱们桃源春干多好，那边盖新房子了，回去后随你挑。” “奴家是怕那个萧掌柜还会暗地里来找事，那人很坏的。”张京彩担心道。 “我不会放过他的，”柳慕远眼光冷了起来，“原来那个雨夜的劫杀，是这厮派人干的，这笔账回去再算。” 肉和饼子都烤好了，杨云一一分给大家，问道：“报官还是奴去给他家酒楼点了？” “你别掺和了，我会将此事禀告官家，皇城司不是吃素的。” “嗯嗯，徒弟明白了。” 杨云说着，将大块的驴肉往张京彩饼子上放，“师娘可要多吃点，一会好有气力跟师父打架。” “打什么架？”彩娘子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低头红着脸瞥了她跟柳慕远一眼。 “不要乱讲。” “嗯嗯，不乱讲，你们就是在一起聊聊天，吃饭吃饭。” 所以吃完晚饭后，杨云跟老爹扛着帐篷，走的无影无踪，将这一片良辰美景都留给了这对男女。 “你徒弟跟她爹，都不是啥好人，”张京彩依偎在男人身上，“奴身子冷，咱们去帐篷里吧。” “那就走吧！” “要你抱着人家进去呢~”她撒娇道。 氛围都烘托到这份上了，柳慕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个公主抱，在她吃吃的娇笑中，咬着牙抱着娇躯钻进去，然后将她放倒在地，脸跟着凑了过去。 彩娘子今晚就没打算抵抗，配合着跟他热吻在了一起。 她处于心情低潮时期，极其需要这个人给予安慰，也渴望被他疼爱被他哄。 毕竟俩人在一起这么久了，柳慕安的表现早就俘获了她的芳心。 那就给他吧~ 男人开始不安分了。 彩娘子紧闭双眼瘫在地上，心里头春意浓浓的，任由心上人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 “小师娘，昨晚快活不？” 日上三竿，四人已经尾随着大部队赶路，杨云口无遮拦道。 “哼，到时候你自己感受去，”张京彩娇羞的白了她一眼，“听你师父说，是看上店里的小二哥了？” “昂~”杨云也不否认，“小乙哥挺仗义的，那回贼子来了，还拿刀冲出来了呢，而且还攒了不少的钱，说以后都交给我来管。” “真的啊，官人，你看看人家，所以咱家的钱··” “可拉倒吧，”柳慕远一撇嘴，“你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再说了，咱店里的钱要养活那么多人，我可动不了。” “切，真抠门，官人，人家走累了，要你背着~” “还是喜欢你当初冷若冰霜的那张臭脸，让人比较有征服欲。”柳慕远吐槽一句，无奈的背起她往前走。 “对啊，”彩娘子趴在男人背上，突然就想起来了，“当初咱们可是有大仇来着，奴怎么就糊里糊涂的成了你的女人了呢？” “这就叫做欢喜冤家啊。” 杨云在一边笑道：“比赛时，奴就跟师父讲过的，说你们未来铁定能成为一对呢。” “这么厉害的吗，你怎么算的到？”彩娘子夸张的张开了小嘴。 “喃爹跟喃娘，就是这么成的，是吧老爹。” 老杨含笑不语。 柳慕远点点头，承认道：“她说的是真的，但是当时我一点都不信。” 缘，果然是妙不可言， 张京彩怕给他累到，没一会就下来自己走了。 回想着她跟柳慕远从相识就结仇。 然后恨他，鄙视他，到后来慢慢的谅解他，开始喜欢上他。 哎，老天果然爱作弄人，报仇不成，最后反倒成为他的新娘了，真亏啊~ 西塘很大，今天露营的地方有很多的荷花，他们几个又下去摸鱼，这回不用害怕有人给下毒了。 “那锅还行不？”手里剥着莲蓬，张京彩在荷塘边担心道。 “放心吧，早上看了，一条鱼也没毒死，油膜都刷没了，以后只能煮东西吃了。” “说好了，鱼汤做出来你先吃啊，没事的话我们再下嘴。” “谋杀亲夫对你有啥好处？” “谁让你昨晚欺负的人家那样厉害呢？”娘子抿着嘴笑道。 “那你今晚等着瞧！”柳慕远冲她眨眨眼。 “官人饶了人家吧·~”张京彩将一颗莲子塞到他嘴里，“去了芯的，很鲜甜呢。” 第八十六章 析津府 原来析津府居然是如此的繁华富庶。 贺寿队伍跨过边境，来到了辽国南京。 童贯等人受到了南京留守魏王耶律淳的热情接待。 柳慕远他们就在驿馆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来。 问了一下，大宋的货币果然跟这边通用，而且还很受欢迎。 放心了，四个人东西都没吃，一起出门逛街，然后，就被这里的繁华程度给惊到了。 因为拥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南京城跟北宋之间贸易往来非常密集。 光一年收取的赋税，就占到了辽国总税收的一大半，是契丹人的经济中心。 也是人口最为稠密，经济最为富庶的区域。 城北有个大巨型市场，陆海百货山积，几个人逛得晕头转向。 柳慕远感叹道：“啥都有啊，咱们何必跑到辽上京去买毛皮、人参，空手去算了，回来的的时候，就在这边买了带回去。” “这里的货物要比上京贵不少吧，”张京彩摆摆手，“还是去那边买比较便宜。” “好远的，这边有就行，到时候你推车回来啊。” “那好吧，反正你有钱。”她轻轻挎着男人的胳膊：“慕远，给买件裘衣呗~” “两件也行啊，只要你不怕起痱子。” 这玩意在大宋属于奢侈品，冬天的时候，保暖最好了。 因为这时候棉花还没普及，人们过冬，穷人是麻布里头塞芦苇絮，或者鸡毛什么的。 有钱人穿木棉，或者羊皮、狗皮袄，其他的市面上买不到。 杨云也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毛皮，这里头属羊皮最便宜了，她问了下价钱，打算给自己和爹娘都买上一张，拿回去做袄。 柳慕远关心的是人参、天麻价格。 那些生意人鬼精鬼精的，见他们的打扮知道是宋朝过来的，张口漫天要价。 “不成啊，”问了几家，他跟那仨说道：“这边的欺负外地人，要价都顶上咱们京城了，走吧。” “就说了吧，”张京彩笑吟吟的。“人家一看咱们的穿搭，一准就要磨刀霍霍了，真想买的时候，换一身这边的衣裳再来。” “算了，吃饭去吧，”柳慕远摇摇头，“咱们看看这边的美食物价如何。” “好，这才是咱们得本行呢，官人，走吧~” 因为是边贸城市的原因，这里聚集了大量宋朝来做生意的。 所以这里的羊肉也没便宜多少，卖到了三十文一斤。 不过猪肉价格来到这边之后，买的是真叫一个贵，肥膘肉每斤五十文，跟大宋的羊肉等价。 还有在那边不值钱的猪下水，来到析津府，价格翻了好几倍。 而且这边人的做法，基本就是靠煮，就跟自己当初在张家脚店一样，手段十分原始。 反正他们四个是吃不下去，还是在一个摊位上要了几斤白煮羊肉，沾了盐巴和作料吃。 “师父，要不咱们来这边开家分店吧，生意一定好的不得了。” 杨云整天在厨房偷吃，嘴巴也变得叼了起来。 这个建议从纯商业眼光来看，其实是很好的。 要不是知道这座富庶而又繁华的城市，要早好几年被女真人给灭掉，他还真想来这边经营一番。 “嗯，这边开着酒店，然后赚了钱买了毛皮弄到汴京去，咱们两头赚。”柳慕远笑眯眯的说道。 连张京彩听了就觉得眼前一亮，“官人，好像真的可行呢？” “那你就留在这边镇场子吧。” “切，人家才不做猪肉呢，脏兮兮的。” 柳慕远点点头，“嗯，高贵的人就适合做高端料理。” 一句话就夸到她心坎里了，彩娘子矜持的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杨云对老杨说道：“他们不爱来，爹，要不将来我来这里摆摊，你用车子推了毛皮回去。” 他爹黑了脸，训斥道：“能死你了，一个月五贯还不满足，回去后好好在店里头做你的事情，不要胡思乱想。” “喃就是这么一说，你咋就当真了呢。”杨云低下头，老实的吃起羊肉来。 “这边也应该有个很好的正店，反正要在这里待几天，今天晚了，明天带你们去尝尝味道怎么样？” 钱应该是花不完了，柳慕远底气很足。 “不值当了，”张京彩摇摇头，“正店的那些东西你我能不晓得，都是些糊弄人的玩意。” 嗯，貌似这位就是爱玩花活的，他乐了，“好吧，忘记你就是正店主厨了，还去做什么大冤种。” “官人什么意思，”彩娘子眯眼看着他，“欺负老娘只会片生肉是吧？还说有虫呢。” 这是记仇了，柳慕远赶紧的呲牙道：“哪里有虫了，生肉片好吃，反正就吃死过一个太守，一位皇帝，也不多。” 娘子扭脸不理人了。 其实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面子必须要，生气了，你可以哄啊。 “好，还是喜欢你这幅熊样子，跟跑喃家去偷五香粉被抓到时，一毛一样。”柳慕远打算气死人不偿命。 “对对，”杨云龇着牙，“当初还是奴家将小师娘给拿住的呢，啊哈哈哈，对不住了啊。” 果然，张京彩的笑了，笑的有些阴森森的，“柳慕远~晚上不要跟老娘一个被窝了，自己再去租一间房，单独睡吧。” 事实是不存在的，她不久后就被哄好了，然后该干嘛干嘛，晚上啥都没耽误。 到了翌日吃早饭的时候，有位辽国官员，带着几个人找到了这里。 “请问阁下可是打东京汴梁来的御厨副使柳郎君？” “正是在下。” 那官员自我介绍道：“下官是魏王府的，我们王爷昨日宴请郑相公，听他介绍说是郎君厨艺精湛，尤其烧的一手好猪肉，所以派我来接你到王府里面，给展示一下手艺。” “可有食材？”柳慕远害怕又要自己给买单。 官员笑道：“专门买了一头从南朝运过来的生猪，等着你过去后现杀。” “那行吧，不过我的带上个伴当，只有他会杀猪。” 说的是杨云他爹，张京彩这回去了也无用武之地，她貌似连猪肉都不爱烹饪，于是跟她商量了一下，让杨云在客栈陪着。 自己则是带着老杨，拿了些五行粉和生粉，就这样跟着那官员离开了客栈。 第八十七章 魏王府 “学生柳慕远，见过魏王，见过郑相公·” 郑允中也在，他学识渊博，跟耶律淳聊的十分投机。 童贯因为刚破西夏有功，在朝堂的地位如日中天，为人十分的倨傲，昨天在这里吃过饭就走了。 他瞧不起人，不愿意跟郑允中掺和在一起。 老郑倒是十分的热心。 因为临来前，官家交代过，要他照顾柳慕远，因此在昨晚的宴会之上，就当场夸赞他烧菜是如何的好吃云云。 耶律淳听后十分的感兴趣，就打算邀请他来王府做做看。 要是真的美味，打算在城中推广一下，升级析津府的烹饪水平，毕竟是辽国最重要的边贸城市，饮食文化也要跟得上趟才行。 他笃好文学，思想严重汉化，曾经当过储君。 是辽帝国难得的贤王，假如能顺利登基换掉那个不靠谱的耶律延禧，契丹王国应该会继续的兴盛强大。 然而没有什么如果，去年的时候，其父魏王耶律和鲁斡去世，天祚帝当即让耶律淳承袭其父的职务，担任南京留守。 每逢冬、夏两季，耶律淳两次进京朝见天祚帝，宠幸冠于诸王之上。 老魏王在世时，仁政爱民，使得析津府成为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子承父业后，耶律淳继续延续了其父的贤明政策，并且还在不断探索着如何改善这里的民生。 见到柳慕远来到，他一脸和煦的笑容，“郎君身为庖丁国手，面相居然是如此的斯文。” 郑允中给他解释说：“柳郎君也是一名举人，后来因为生活所迫，才开了家酒楼，以此营生。” “原来如此~”魏王听后更加的欢喜，“既然同是吾辈中人，说话就方便了很多。” “王爷召唤学生过来，是想吃猪肉料理？”柳慕远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这样的柳郎君，”耶律淳斟酌道：“我国少生猪，大家都很稀罕，所以跟南朝的羊肉一样，物以稀为贵。” “中京，上京那边的猪肉都是从这里运过去的，南京城里不缺，但是大家都不怎么会做，煮了后吃起来很腥臊，真所谓既贵又难吃。” “本王昨天听郑相公夸赞郎君烧的猪肉香甜且美味，这才特地请你来这边，看看能不能帮忙传授一下猪肉料理的正确做法。” 说完，笑吟吟的等待他的答复。 又一个想白嫖喃家技术的，柳慕远为难道：“猪肉的做法有很多，要是都教会了，没个三五个月可不成呢。” “唉~本王的意思，不是要求那种极致的美味，而是让这里的人，学会将猪肉那难闻的腥臊味道去掉就好，口感上一个层次就可以了。” 见他有些不情愿，笑道：“不会让郎君白忙活，到时候感谢地礼物是一定有的。” 郑允中也帮忙劝道：“你来辽国捞功勋，这边给帮着将菜品升级了，回去前王爷写一封感谢信，功劳不就到手了，连上京都不用去。” 也是，柳慕远变了笑脸：“王爷都吩咐了，敢不从命。” “这样吧，做猪肉好吃又简单的办法就是卤煮，那猪杀了，肉留着，咱们先做卤煮猪头下水什么的，这样可以吧。” “好的很，那么本王今天跟着吃一回猪下水，尝尝南朝大厨的手艺如何。”耶律淳笑道。 “府中可有黄酒跟干荷叶？” “有上好的女儿红，干荷叶街上包东西的小摊有售，本王这就派人给你买来。” 一头大肥猪叫唤挣扎着被绑到了桌子，老杨手起刀落，结果了它的性命，然后还要拿盆子接血。 脱好毛后，肥猪被大卸八块，柳慕远干起了老本行，鼻子上包了布，认真的清理那一盘下水。 围观者很多，郑允中跟魏王指指点点，看着猪肉被拿走，剩下些猪头猪脚。 柳慕远弄好后来到厨房，先将锅中放入干荷叶，生姜、大葱，然后将猪头下货放进去煮一下，倒了不少的黄酒。 王府厨房的香料倒是有很多，主要是丝绸之路在宋朝时分两条。 一条是经青塘进入北宋，另一条则是经过西夏进入辽国。 进辽国的物资还要更多些，主要是这时候的大食商人认为契丹比宋朝更加的强大。 柳慕远做了个料包，放进另一口大锅中，然后倒上水，继续往锅里放冰糖，酱油等调和。 等那边煮到七分熟，捞出来晾着，先将猪头剔骨。 最后将这些猪头下水放入那口放了料包的大锅里头，开始小火卤煮。 “放干荷叶跟黄酒就是去除猪肉的腥臊吗？” 耶律淳一直在观看，忍不住开口问他。 厨房里蒸汽弥漫，下水要卤煮很长时间，柳慕远示意大家出来说话。 “是的王爷，”他回答道：“然后还要加这些东西来增香上色。” “还要煮多久？” “半个时辰左右，根据猪肉的特点，就是要软烂了才好吃。” 耶律淳点点头：“果然行行出状元，处处皆学问。” 接着询问道：“郎君是怎样知道用这个去腥臊的？” “就是学生在家乡时，东岳庙边上做吃食，跟着那边的长辈学的。” 差不多快中午的时候，下水卤好了，魏王跟郑相公不是太饿，还是让人将桌子摆好。 柳慕远砸了一碗蒜泥，然后将卤煮切好了，分成好几盘摆上去。 “好味！”王爷先吃一块肥硕的猪头肉，交口称赞道：“一点腥臊都吃不出来，猪肉软烂鲜香，比羊肉好吃多了。” 郑允中蘸了蒜泥，跟着尝一块，说道：“这也罢了，他家的冰糖肘子跟九转大肠，那才叫一个真正的美味呢。” 接着补充道：“葱油鲤鱼极其鲜亮，是我朝蔡相公的最爱，还有许多名菜，都是出自柳郎君之手。” 耶律淳动了心思：“本王有个不情之请。” “王爷请讲~” “是这样的，”他说道：“孤也是要去上京给我主贺生辰的，不如让郎君就住在这里，到时候我带他一起过去，这样如何？” “也不是不行。” 郑允中直接将柳慕远给忽略掉了，做主说：“反正没人管他，只要不耽误给辽主烧菜就行。” 这才吩咐他，“时日还早，你就留在这里吧，无事逛逛街，回来给王爷做上几个菜，教授一下这边的店家，就是功勋一件，到时候老夫会给官家禀报的。” “那好吧，”都这样了，柳慕远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我还有几个伴当，一会回去叫过来。” “孤王单独给你们安排一所小院，”耶律淳笑道：“有郎君在，这下可要享福了。” “咱们要住进王府里？” 回到客栈后，他将事情经过给他们几个说了一下，让准备退房。 “慕远，这事是好是坏？”张京彩搞不清楚，询问起她男人来。 “好事啊，”柳慕远十分肯定的告诉她，“住这里多好，不用跟着大部队墨迹，住上一段时间后，骑马几天就到了。” “你会骑马？” “不会，但可以学啊，这边是契丹，每家都有马匹的。” “也就是说我也要跟着学。” “那当然，或者咱们两个骑一匹也行。” 张京彩白了男人一眼，“那算了，奴家还是老实的学着自己骑吧。” “住王府啊~” 杨云倒是很兴奋，好奇道：“里头什么样子，金砖碧瓦？” “你又不是没去过大内比赛，”柳慕远笑道：“比起那里要差好到，不过王爷答应给咱们单独安排个院子住。” “那行，怎么也比住在这里强，咱们赶紧的收拾行李吧。” 外头还有几个护卫在等着呢。 四人收拾一会，退了房，还是老杨推着车子，几个人跟在护卫身后，不多久就来到了魏王府。 有个幕僚接着，引着来到一处院落，说让先安顿下来，王爷晚点过来看看。 “正屋吧，咱俩住那里头。”等人走了，张京彩说道。 “随你，”柳慕远笑道：“让你也体验一下做大妇的感觉。” “哎~”彩娘子叹声气，“那有什么用呢，想我张京彩貌美如花，终究还是要给人家做了个小妾。” “我倒是想给你们都安排成正妻，可是法律上不允许啊。”柳慕远一脸委屈的样子。 “少来了，想想还有花姐儿垫背，老娘这心里头就舒坦多了。” 然后一脸的不服气，“你说闻璎那个小娘子，要不是有他爹那一层身份，是不是连个侍妾都当不上？” 柳慕远耸耸肩：“知足吧，闻璎性格柔和，真要是换成花想容来当老大，你绝对不好混。” 想想也是，她不吱声了，直接拿了自己的行李往屋子里走。 这可还是一段时间中俩人的安乐窝了，张京彩开始铺床叠被，像布置新房一样精心的打理。 旅途真的是很累人的，一路都是用脚丈量，虽然没人管他们，一样要跟着跋山涉水。 就是住到客栈里头，跟他欢愉时也不敢出声。 老是这样憋着很不爽，这下可好了，俩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 还有一段闲暇的好时光，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当是新婚度蜜月了。 想到这里，彩娘子心情愉悦，甚至哼起了从大行首那里学来的戏腔。 第八十八章 忘年之交 “咦~这位娘子是？” 下午的时候，魏王果然来到小院里。 见到张京彩长相出众，有些疑惑的她的身份。 彩娘子给他行个礼，“御厨房娘子张京彩，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耶律淳赶忙回礼，问柳慕远，“你的下属？” “不是，这位彩娘子原来是清风楼正店的台柱子，这次御厨选拔大赛的亚军，跟我一样，代表皇家来给辽主贺生辰的。” “原来也是位厨艺出类拔萃的，娘子擅长做哪一类菜品？” “奴家脍菜做的好一些，擅长花刀，羊肉也是强项。”张京彩回答他。 魏王点点头，“典型的南朝正店主厨，娘子能够选拔上御厨娘，可见功底是何其的深厚。” “奴家晚上给王爷做两道尝尝。”张京彩挺会来事。 “哎呀，孤王那可担待不起了，娘子做的菜，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 彩娘子笑道：“所以才要做给王爷吃啊，您可不是一般人。” 然后瞟了一眼柳慕远，嘚瑟道：“王爷，他烧的猪肉菜品，售价的很便宜的。” “那是你没吃过贵的，”柳慕远反驳她，“高端鲁菜是你企及不到的向往。” 这俩人看起来怎么有点不对劲呢，耶律淳见他们对话中，分明包含着小情侣打情骂俏的意思。 等到张京彩进屋后，问他，“郎君跟那位御厨娘住在一个屋子里？” “嗯，怎么了？” “你俩不是一家酒店的啊，还怎么了。” “哦~”柳慕远一龇牙，“她跳槽了，回去后就要来我的酒楼里当主厨。” 原来是怎么一回事啊，指着他笑道：“来的路上给人家欺负了吧，所以只好跟着你做事了。” “两厢情愿，谁也没强迫谁。”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孟浪轻狂，不过看上去你俩挺合适的，正所谓郎才女貌。” 然后问道：“晚上给孤王做点什么猪肉菜品解解馋，简单点的就好。” “那就弄个爆炒腰花和九转大肠吧，不过下货没了，还要去街上买。” “这个好说，”吩咐手下，“速去买些猪腰子和大肠来。” “等等。”又问了屋里的张京彩需要什么食材，才让一起去买了。 然后让侍女拿来许多的辽国蜜饯跟点心，几个人的屋子里都放了，这才告辞去忙别的事情。 “依奴看，晚上咱们也不用做饭了，光这点心就能吃饱。” 杨云从自己屋里抓了一把蜜饯，边吃边开心的说道。 柳慕远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子，笑道：“给王爷做菜的时候，多做出一点来，咱们的晚饭不就有了，咋就那么想不开的。” “听见没小师娘，师父要你多做点，也尝尝你的手艺，老贵的了。” “不怕吃到虫子就行，”张京彩就爱跟自己的男人作对，“这可是你师父说的啊。” 柳慕远认真的点点头，“我们鲁菜做菜三原则，第一就是断生，因为那样可能吃出毛病来，你师娘不听，大家也爱吃，那就真没办法了。” “师父能配出打虫子的药来不？”杨云战战兢兢的问道。 “能啊。” “那不就得了，”他徒弟顿时来了底气，“吃，凭什么不吃，肚子里有了虫子，有师父给配药呢，怕什么。” “行，一会大肠买来了，你去洗啊。” “啊~”杨云挠挠头，“行啊，本就是徒弟应该做的事情。” 王府的一间厨房里，小两口又开始工作了。 不过就是一人制作两个菜而已，简单而又轻松。 张京彩的围裙开了，柳慕远过去给她系上，然后亲吻了她耳垂一下。 娘子扭过脸来，回赠了他一口，然后幸福的相视而笑，好吧，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菜品没多久就做好了，送过去，魏王很好客，非要留下他俩一起吃。 架不住人家的热情，柳慕远先坐了下来，彩娘子出去跟老杨父女交代一下让他们自己吃，然后又赶了过来。 “嚯，这四道菜风格迥异，但菜形都很美啊。” 耶律淳评价道：“那两道画卷一般，美不胜收的脍菜，一看就出自御厨娘之手，这菜是文人菜，一种高境界的美。” “慕远做的呢？”张京彩得意的问道。 “柳郎君的猪肉菜系，属于艳俗之美，一看就解馋，也就是最受大众喜爱的菜肴。” 总结道：“好吃解馋还得是郎君这个，娘子虽然心灵手巧，但菜品究竟是入口的，你拿了亚军，比不过他一点不冤枉。” “其实他还有很多的高端菜品没做，”张京彩很服气，“是奴家已经在学的，那种鲁菜，是真正的好吃还好看，端出来一入眼，就是吃不起的样子。” 耶律淳讶异道：“售卖的话，得更加的昂贵吧？” “是的，”张京彩点点头，“主要是食材本身就特别的珍贵，用的市面上稀缺的东西。” “那就是所谓的珍馐了，”魏王感叹道：“我这个老家伙可是不敢这么的奢侈，看这大肠就很美味的样子，价格还便宜。” 说着，夹了一块大肠，放到嘴里咀嚼，“哦~就是说这才是解馋的美味。” 柳慕远尝试吃了一口彩娘子做的鱼生，还好吧，只是心理作用让他觉得有些想干呕。 看她期待的眼神，只好强颜欢笑，违心的夸奖了两句，然后再也不去夹了。 张京彩多聪明，一看就知道这厮是嫌弃自己做的菜中看不中吃。 就瞪着他，似笑非笑的用口型无声的告诉他，“不吃今晚不许上床。” 这还了得，柳慕远也不惺惺作态的，很听话的将那盘好看的生鱼片给消灭了半盘子。 “同行是冤家啊，你俩当初是怎么认识的，就在比赛当中？” 耶律淳早就看在眼里了，饶有兴致的问道，这人嘛，都有八卦之心，哪怕王爷也不例外。 “事情是这样的王爷，话说我们店里，有一天进来个小偷···” “柳慕远你闭嘴！” “哈哈哈~原来你俩是不打不相识啊，果然是一对欢喜冤家。” 阻止也没用，在耶律淳的催促下，他们两个还是交代出了事情经过。 魏王此刻也来了兴致，将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风流债也给抖搂了出来。 而且还得意洋洋，说这样的人生往事，才有被回忆的资格。 四个菜，三个人，边吃边聊，人要是投机了，就开始无话不谈，只是一顿饭的时间，他们似乎已经成了忘年之交。 吃的差不多，张京彩先告辞走了，这俩继续聊。 等了一会，魏王柳慕远的肩膀，“去吧兄弟，你的爱妾大概已经准备好了，人不风流枉少年，莫要辜负了好时光。” 第八十九章 柔情蜜意 十月的析津府，天气有些微凉。 柳慕远穿的有些单薄，张京彩都套了两件衣裳了。 决定入乡随俗，带他们三个一起去街上买几件厚一点的契丹服饰穿。 “慕远啊，我这才发现，这南京城里的居民，怎么大多数都是咱们汉人呢？” “是的，”男人给她解释说，“辽国实行的是南北两面官制，这析津府就是汉人的聚居区。” “也就是说，再往北，就是契丹人占到大多数了，对吧。” “没错，这边原来叫做幽州，至今还有许多名门望族的后裔再给辽国人服务。” 张京彩好奇道：“他们为何不去咱们大宋落叶归根。” 柳慕远面带鄙夷的表情，“人家一直把自己当成辽国人，根本看不起咱们大宋朝。” “数典忘祖？” “这个倒是不至于，他们祖辈都生长在这里，地盘被谁占了跟谁混，有奶就是娘。” 辽国必亡，陛下念旧民遭涂炭之苦，复中国往昔之疆，代天谴责，以治伐乱，王师一出，必壶浆来迎··· 说到这里，他一下就想起了那段即将发生的历史事件。 童贯回来的时候，将有一个叫马植的人来投奔他，然后会提供一个臭名昭著的联金灭辽政策。 他的建议很有蛊惑性，忽悠赵佶说，这边的汉人百姓都是向往大宋的，王师只要一打过来，就都要拿着酒菜来大街上迎接。 结果就是赵官家信了，然后派童贯引着十几万大军过来讨伐，结果就是被人家几万临时纠结起来的汉人辽军，给打的满地找牙。 可惜的是自己知道了也没法阻止这段历史，说出来谁肯相信，弄不好还要得罪那位一心要立不世之功的童太尉。 所以还是算了吧，他这只小蝴蝶，翅膀目前还没有煽动历史偏转的能力。 辽国人的穿搭一样分成南北两班服饰。 辽代北班服饰辽代服装以长袍为主，男女皆然，上下同制。 服装特征一般都是圆领窄袖。袍上有疙瘩式纽襻，袍带于胸前系结，然后下垂至膝。 南京城成衣店售卖的是南班服饰它与契丹族的北班服饰有所不同，不是圆领，而是左衽窄袖袍。 这种服饰不仅百姓，汉族的官吏也同样可以穿。 “好看嘛，官人~” 换了一件蓝色的窄袖袍，张京彩拼命眨着眼，等待着自己男人的夸奖。 话语里，有着一种小娇妻特有邀宠之意。 她已经完全的将自己当成了一位新婚的小媳妇，无论白天黑夜，就是要粘着他撒娇。 女人一旦真心投入了，那种柔情蜜意，是任何人都无法抵挡的。 柳慕远也只是个凡夫俗子，现在心中有种很强烈的恋爱感，见她问，很温柔的一笑，“胡服汉家子，微微一笑很倾城。” “不愧是奴家的好男人，夸人都这么有水准。” 这下子彩娘子更加得意了，叫了成衣店老板娘过来，拿了好几件成衣，在他身上来回的比划，看样子是要整一套情侣装。 杨云跟老爹也是一人一身新衣，穿在身上觉得别别扭扭，吐槽道：“穿上这玩意怎么下厨干活，算了，就当是一件袄了，干活的时候换下来，还的是穿着旧衣裳舒坦。” “没穿过好衣裳是吧，”老杨瞪了闺女一眼，“很贵的，又不要你花钱。” 父女俩很有眼色，换了新衣，就要先行一步回去，张京彩冲他们挤挤眼，也没挽留。 付了钱，一对情侣走出成衣店在街上闲逛，人多，这回没好意思手牵手。 “要是永远的这样在一起该有多好啊~”彩娘子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猛然间感叹起来。 柳慕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说：“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回去后你要去奉符呢~” 张京彩贴着他撒娇，“也不知要去多久，人家那时候，心里会空落落的。” “也就在那边待上个一年半载，又不是不回来。”男人安慰她说。 “要不带着我一块去吧，酒店后厨还是交给你小妾吴霞她们管。” 娘子早有预谋，“去了见见公婆，伺候好你的起居，然后生个大胖娃娃也行啊。” “我看你这是急不可耐的想篡位，”柳慕远直接拒绝道：“别想了，老老实实在桃源春当你的台柱子。” “你在路上要是想了，该如何是好？”张京彩诱惑地说。 “抱琴会跟着我的，她是我的贴身丫鬟。” 彩娘子撅了嘴，“新欢不比旧爱强？她又跑不了。” “我谁也不能辜负，”柳慕远很认真的跟她说，“将来要是冷落你了，会有什么感想。” “会暗地里恨死你，”张京彩展颜一笑，“那好吧，就凭官人这句话，奴家放下自己的小心眼。” “所以不要杞人忧天，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到了晚上，可就要辛苦官人喽~” “都是男人应该做的的事情，彩娘子也辛苦。” “死相~”张京彩一咬嘴角，眉目含春，歪着头，似笑非笑的欣赏着眼前的男人。 还是逛到了菜市场，秋天到了，这里挨着西塘，水产品丰富。 “官人，这边有活鲤鱼，要不买上条大点的，回去弄个你拿手的葱油鲤鱼，奴家也跟着沾光尝尝。” “不好拿，先逛一会，回来再买。” 这时候的蟹子最肥了，柳慕远挑挑拣拣，选了一竹篓肥硕的，还买了一些野生大钳子河虾。 最后买了那条红尾巴鲤鱼，拿绳穿了，拎着往王府方向走。 “为什么不让卖鱼的杀好清理了？”张京彩疑惑道。 柳慕远微微一笑，“话说，你在清风楼的时候，是不是尝试着做过这道菜？” “嗯，就是怎么弄都没成功过，”彩娘子有点惭愧，“白瞎了几十条好车鱼。”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何不让卖鱼的给弄了吧。” “秘密在这里？”张京彩恍然大悟一般，“里头放了什么东西？” “是有些讲究，关键还要精确的掌握火候，鱼才能从腥气转化为鲜美。” “奴家可要学啊，回去快教给人家。”困扰她多时的难题即将解开，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第九十章 萧王妃 “道友请留步~” 柳慕远拎着鲤鱼，正跟张京彩边聊边往回走。 耳中有声音传来，扭脸一看，是个道人，正冲着他们招手。 “你哪位？要钱的？” 彩娘子一脸警惕的望着那人，“买完东西没剩几文了。” “非也非也，”道人摆摆手，只是跟她男人说话，“朋友可是从泰山来的柳郎君？” 柳慕远大惊失色，“道长如何认得我，还知道我来自哪里？” “贫道来自附近的二仙山，师尊说我只要一提起自己名字，你应该知道的？” “道长尊姓大名？” “小道公孙胜，江湖人称入云龙。” 我勒个去，这不是罗真人的那位徒弟，所以他干嘛不去找晁盖商量打劫生辰纲的事情。 对了，应该是时间不到，还要过几年。 “什么入云龙，官人别信他，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张京彩护夫心切，拉着他就要走。 “没事的，我真听说过这位道长，”柳慕远拍拍她的肩膀，问公孙胜：“道长不去京东路找该找的人？” “哈哈哈哈~”入云龙大笑道：“师尊说的不错，道友果然能未卜先知。” “所以咱们这是偶遇呢，还是你有意来这里找我？” 公孙胜朝他行一个揖礼，“师尊算准道友这段时间要待在南京城里，是专程派贫道来寻，请你去二仙山讨论一番道法。” “我只是一个炒菜的厨子，哪里懂什么道法。” “师尊说你有道心，且已在人间修行千年了。”入云龙微笑道。 张京彩闻言，目瞪口呆。 没错，官人真的曾跟自己开玩笑说他是个千年老妖，当时就以为他在瞎掰。 现在可不一样的，这位道长的师父都给证实了，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应该啊，夫妻都有一段时间了，也没见他施展过什么法术，是怕吓到我吗？ 这么一寻思，心里头开始打鼓，用惊疑不定的眼神往男人身上乱瞅。 “娘子别闹，”柳慕远顺手将手里的鲤鱼递给她，问公孙胜，“罗真人觉得我能改变些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师尊说你懂得。” “可以~二仙山远吗，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不到二百里，”公孙胜说道：“贫道寄居在城里的紫阳观，你得闲了过去找我就好。” “我的先教授了这里的店家烧猪肉，然后才能跟你去拜访罗真人，怕是要等上两天。”柳慕远说道。 “无妨，贫道就在那里等你，不出这个月就好。”说完行个揖礼，跟他告辞。 等道人走后，柳慕远拿回了自己的鲤鱼。 张京彩却是好奇的快要疯掉了，望着他转了几圈，还顺手触摸了几下。 一脸很崇拜的样子，“嘿嘿，官人，如何才能长生不老？” “官家也曾这样问过，我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奴家不信，道长都说你有千年修行了，”撒娇道：“教教人家嘛，老神仙~” “你想长生？” “那当然啊，凡人哪有不想韶华永驻的。” “附耳过来~” 等她凑过来，柳慕远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张京彩面红耳赤，撅着嘴疑惑道：“真的假的，不是你故意在骗人吧。” “八仙传说里都这么写的，信不信由你。” “那，等晚上的时候，奴试试好了。”她终究是没抵挡住长生的诱惑。 鲤鱼拎回王府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葱油鲤鱼要用活的做，柳慕远来到厨房抓紧处理，一边教授彩娘子其中的关键技巧。 耶律淳听说后，决定中午吃一餐，为了共享美食，还叫上了王妃萧普贤女。 芙蓉花蟹，盐水河虾，葱油鲤鱼，还有张京彩制作的杏酪浇羊肉。 夫妻二人这一餐吃的兴意盎然，王妃称赞道：“这回算是见世面了，吃上了南朝御厨制作的的顶级美食。” 魏王让他俩也上桌一起吃，期间感叹道：“这鱼究竟是怎么料理的，不觉丝毫的土腥气，入嘴只有极致的鲜美，怪不得是你朝蔡太师的最爱。” 柳慕远谦逊的微笑着，“王爷要是爱吃，学生可以教授给王府里的大厨，没什么可保留的。” “这多不好意思，你吃饭的绝学。” “住都住了，不留下几样拿手菜，学生也要觉得惭愧呢。” 这小两口很懂事，也很会说话，萧王妃甚是喜欢，想了想，命侍女去自己屋里拿一只金镯子过来，亲手给张京彩套上。 王妃赏赐啊！ 彩娘子受宠若惊，行了个大礼答谢。 萧普贤女笑吟吟的拉着她的手说话，问明了情况，脸色变的有些担心起来。 语重心长的劝告她，“小娘子，这建立功勋的事情，应该是让男人去出头的，这上京之行，劝你还是不要去为好。” 张京彩一愣：“王妃娘娘这是何意，去到那里有什么危险吗？” 萧普贤女叹口气，“怕你去了凶多吉少，北部的契丹男人很粗鲁的，就连我们的陛下都是个不靠谱的，你长得这般出挑，又是南朝人，到了那里，难免有人不动心。” 她这一说，耶律淳也觉得很有道理，附和妻子的话说：“是啊，到时候陛下要是想临幸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们两口子说的可是大实话，彩娘子汗都下来了，咬牙道：“那还不如去死！到时候奴藏身上一把刀子，真那样就自刎。” “这又是何必呢，”王妃劝道：“那样的话，双方都颜面无存，其实你去不去都无妨，依照妾身的意思，你不如留在这边，到时候就让王爷跟你男人他俩去就好。” 彩娘子看向柳慕远，见他点头了，加上刚才听了那话是真怕了，就答应说，“奴听王妃娘娘的，到时候留在这里给你做好吃的美食。” “嗯，是个明白人，”萧王妃笑着夸赞她，然后说道：“当初也不知怎么想的，一个女孩子，大老远跑这边来作甚，不是找罪受。” “她是被原来的掌柜给坑过来的。”柳慕远解释道。 “小郎君这话什么意思，”王妃疑惑道：“这里有难言之隐？” “是这样的王妃娘娘··”他将清风楼掌柜看上彩娘子，然后被拒开始心存报复的歹意。 先是让她故意的去参赛，然后中途派人下毒等等经过，详细给他们讲述了一遍。 萧王妃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妾身就说吧，这女子一旦长得好看了吗，在哪里都会被人给惦记，图谋不轨不成，就要辣手摧花。” 一拍桌子，“你就在这里老实的待着吧，有妾身在，保你平安，其他的事情，让男人们去做！” 第九十一章 温饱思那啥 见到王妃劝住了张京彩，柳慕远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自己要是跟她说，一准是不会听的。 这是个大犟种，必须要有权威人士跟她解释一下，就老实了。 “要不让杨云留下来陪你，我跟她爹一起去就好。” 柳慕远想的很周到，“她会武功，平时陪你上个街，也安全多了。” 张京彩点点头，“那不错，身边有个伴，没事可以聊聊天，也就不寂寞了。” “王爷，怎么时候出发去上京?” 耶律淳笑道：“还早呢，这都还没入冬，你们小两口只管在这里卿卿我我就好。” “不是这意思，”柳慕远解释说：“过两天学生要去蓟州走一趟。” “去那里做什么？”魏王惊诧道：“你人生地不熟的。” “是这样的王爷，那边二仙山上有个罗真人，派一个徒弟来寻我，说让去山上谈点事情。” 耶律淳恍然大悟，“罗澄啊~那可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道长，他肯找你，那一定不是坏事，去吧。” 接着关心道：“来回四百里呢，你会骑马不?” “不会，”柳慕远老实的回答，“我们一起来的这几个人，一个会骑的都没有。” “等明天吧，孤王让人给你牵一匹温顺的马来，先在院子里尝试着骑一下。” “那我什么时候开始教那些店家做猪肉？”柳慕远寻思着赶紧的将这个事情搞定，也就没什么心事了。 “不是还放着两片猪肉，”耶律淳知道他的意思，“我晚上让王府的厨子来学，学会后让他们去传授就好，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 “好的，学生教完后，写个料包方子给他们。” 结果是饭后不久，就有王府侍者牵了一匹马来到他们的院子里头，说王爷吩咐了，反正也没事，让郎君这里骑着玩一下。 柳慕远胆子很大，就在那人的搀扶之下上了那匹温顺的五花马。 然后在侍者的教导之下，学着怎么驾驭马匹前行转头。 也没什么难度，他小心翼翼的带着缰绳，那马儿很听话，驮着他在院子里头缓慢的兜圈子。 张京彩看得眼热，问那人，“这位大哥，奴家能试驾一会吗？” 侍者笑道：“王爷吩咐了，要小人将你们几个都要教会，说回南朝的时候，每人都要送一匹马给你们。” “真的呀？！” 一旁看热闹的杨云首先高兴的一蹦老高。 送马呀，这玩意在大宋老稀罕了，一匹要价何止几百贯，关键是辽国严控马匹出口，有钱也买不到。 “骑回去咱们也没地方养，而且养不起。”老杨给闺女泼凉水。 “回去可以卖掉啊，换成钱花多好。” “那我的车子怎么办？说好的要弄些毛皮，还要装咱们的行李。” 杨云挠挠头，“对呀，这该如何是好？” “给就牵着，”张京彩一伸手，显露出手臂上那亮瞎人眼的金镯子，“先学会骑马再说。” 完了兴奋的催促柳慕远，“官人快下来，让奴家也试试。” 这可是个祖宗，大家怕她摔着，都围在四周，提心吊胆的看她在马上招摇。 “一会往哪个身上倒啊~” 彩娘子又菜又爱玩，额头上冒着冷汗，眼睛却往她男人身上瞅。 “老实点，掉下来我可不接你啊。” 柳慕远吓唬她说，身体却很诚实的时刻做着准备，生怕这娘们真的玩大了。 还好她只是口嗨，马稍微打个喷嚏，就吓得老老实实趴在了马背上，腿肚子都在哆嗦。 所以没一会就下来了，杨云上，她被男人给搀扶进屋里喝水压压惊。 “这回老实了吧。”柳慕远给她倒好水，嘲笑道。 “又没有掉下里，”彩娘子嘴硬道：“小小马匹，拿捏拿捏，嗯，就跟拿捏你一样。” 男人哑然失笑，“除了在嘴上说，你啥时候拿捏住我过，白天不成，晚上也白搭啊。” 娘子白了他一眼，“知道官人做啥都很强，就不能给人家一个面子~” “哎呀~” 外头的杨云胆子太大，一上来就野蛮驾驶，激怒了马匹，撩蹄子一仰头，真的将她给摔了下来。 柳慕远一个箭步从屋里头冲出去，看见她爹已经接住了，这回真给吓得不轻。 “娘子，”侍者好心的劝她说：“对待马儿，要跟待人一样，它也是有脾气的，你对它好了，才能不撅你。” 杨云惊魂未定，羞恼道：“这马跟奴家不对路，以后不骑它就是了。” “换了一样撅你，”老杨训斥闺女道：“听长官的话没错，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不要毛手毛脚的。” 真骑不了了，那马儿见到她靠近，就开始发脾气，柳慕远过去抚摸了马脖子几下，渐渐地安静下来。 “你看，这位长官说的很对，”他也告诫杨云，“以后记住了，万物皆有灵，对待动物不要粗鲁，它就会拿你当亲人看待。” “知道了师父~”还是柳慕远说话管用，她噘着嘴，“徒儿以后善待自己的马匹。” 这一闹大家都没了兴致，看着天色不早，他让侍者将马匹牵走。 对同样跑出来的张京彩说道：“去厨房吧，人家王府的厨子怕是在等我们了。” 彩娘子摇摇头：“烧猪肉与我有什么关系，你跟杨云去就是了。” “就不弄点别的菜品？” “两大片猪肉呢，你们弄好了，全王府的人都够吃了，觉得腻歪，可以多捣点蒜泥。” “吃多了蒜泥不好亲嘴···” 哭笑不得的白了他一眼，彩娘子妥协道：“你们师徒先过去，奴家晚点去给弄个时蔬。” 果然，到了晚上，包括魏王在内，所有人吃的都是卤猪肉，很香很香的那种，佐料也只有蒜泥。 不过大家都跟过年一般，个个吃的兴高采烈，这边猪肉本来就贵，卤煮出来的口感还这么好，谁都愿意多吃几块。 只有柳慕远的房间里，除了卤猪肉之外，还有一盘青菜。 张京彩慢条斯理的吃着，不时给男人碗里夹菜，“官人少吃点大肥肉，会腻的。” “香啊，没听人家说，这叫膏腴。” “那也不能这么个吃法，奴家看见你吃都觉得害怕。” 柳慕远不听劝，狼吞虎咽，含糊道：“民以食为天，吃饱了才有做事的气力，俗话说得好，温饱思那啥。” “思你个大头鬼~”彩娘子夹起青菜来，塞进他的嘴巴里。 第九十二章 天机 “官人起这么早作甚？” 春宵苦短，彩娘子还在被窝里赖床。 见柳慕远已经穿戴好了，伸出手臂慵懒的拽住他的衣角。 “给你做早饭，然后去找公孙胜，王爷让他来王府住一天，然后我们明天出发去二仙山。” “非去不可吗，大老远的来回好几天呢。” “魏王给准备了两匹马，我们骑着去，时间不会很长的。” “那官人去做早饭吧，人家觉得饿了~” 几天过去，期间还去了一次城外练习。 柳慕远的驾驭技术已经可以了，紫阳观也去过，问了公孙胜，人家长期在辽国混，很自然的会骑马。 耶律淳虽然信奉佛教，出于尊重，还是托他去请这位道长来自己府中住一晚，也好尽一下地主之谊，主要是考虑到时候一起出发更方便一些。 这时候一天就吃两顿饭，早餐就显得相当重要。 柳慕远来到院子里的小厨房，杨云也打着哈欠跟着走进来，师徒二人开始忙活起来。 徒弟熬粥烙饼，师父负责炒菜，俩人各有分工，搞完了，做两托盘各自端走。 托着自己的那一份回到屋里，彩娘子已经梳洗打扮好了，美滋滋的坐等吃现成的美食。 “辽国王府的生活就是好啊，一大早就能吃到美味的羊肉。” “喜欢的话，回去后也给你天天做。” 柳慕远应一句，将葱爆羊肉卷到饼里递给她，自己也弄一份，咬一口再喝点小米粥。 细嚼慢咽的吃完一份，张京彩自己卷了一张，摇摇头，“去到桃源春，怕是就没这待遇了，我的跟大伙吃一样的东西。” “你可以跟花想容一起吃，她待遇特殊，光吃好的。” 娘子一撇嘴，“人家挣多少钱，再说了，那才是你的心头肉，待遇当然不一般了。” “我敢保证，回去后一准是你俩一起吃饭，不信走着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柳慕远都不用脑子去想，就能得出结果来。 “也可能吧，”张京彩嘟着嘴，“其实都不想回去了，就愿意这样跟你整天在一起。” 人不自私是不存在的，回京后既的重新开工，男人也不能独霸，她恨不能在此待上一辈子。 柳慕远摊摊手，啥都没说，但是好像什么都说给她听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来到紫阳观，道人已经打包好了自己的行李。 俩人出来，一起朝王府方向走着，看见宫墙的时候，公孙胜愣住了，“这里怎么会有紫气东来？” “也许王府中将来会出现一位皇帝。”柳慕远神秘兮兮的预测说。 因为他知道，大约十年后，耶律淳会在宰相李处温、林牙耶律大石等人的拥立下耶称帝。 改元建福，号天锡皇帝，建立与天祚帝二分天下的北辽政权。 然后等他病逝后，这些人会继续的拥立王妃萧普贤女为皇太后，制摄国政，直到她之后被杀。 “道友为何要泄露天机呢？”公孙胜调侃道。 “不说你师父也能算的出来，”柳慕远龇牙笑道：“罗真人跟你怎么说的我？” “借尸还魂的有道心居士，来自千年之后~” “这么厉害！既然如此，那老弟我就有个疑问了。” “道友请讲。” 柳慕远杀人诛心，冷冷的问道：“令师既然道法无边，为何不尝试去阻止一下将来会发生的巨变？！” 公孙胜平静的回到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既然要遵循自然而然的规律，那还来找我做什么？” “你是异数。” “那好吧，”柳慕远耸耸肩，“都不愿出头，就来找我这个炮灰是吧，说好了啊，我到时候尝试一下，不行的话，一样带着老婆孩子跑路。” “师尊让我到时候帮你，不行咱们一起遁走。”道人认真的答复他。 说笑着来到魏王府，耶律淳请到客厅，说些客套话，笑道：“道长来的正好，晚上尝尝我们厨房刚学会的卤猪肉，端的好味道。” “正是小道也要品尝一下王府美食。” “道长应该感谢柳郎君，正是他的来到，改变了我南京的猪肉味道，从此再无腥臊，”耶律淳自豪的说道。 “是啊，”公孙胜点点头，“柳居士人间修行，又得功德一桩。” 行，至少今晚不用自己再亲自下厨忙活了。 柳慕远坐享其成，到了晚上，跟着公孙胜蹭了一餐丰盛的辽国饭食。 晚饭过后，魏王又拿出些金银给公孙胜，说是帮助修缮道观的功德钱。 见他堂而皇之的收下，柳慕远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毕竟道士也要吃饭，更何况这位还是缺钱了，就要盘算去打劫人家生辰纲的主谋。 回到自己小院时，张京彩没了指望，终于肯自己下厨，烧了些菜，正跟老杨父女一起吃呢。 见到他回来，非要让一起吃点，柳慕远不饿，还是坐下来，陪他们说话。 “东家，明天还是让老汉陪你一起走一遭吧。”老杨有点担心他的安全。 “不用，那个公孙胜会法术，有他在，一点意外都不会发生。” “官人确定去了之后，他们不会做法拿住你？” 彩娘子果然是思路清奇，这也不能怪她，谁让柳慕远承认自己是个妖怪呢，还是千年的那种。 “也有这种可能，所以万一我被什么铁塔给镇住了，娘子可以找到那里，用眼泪给它哭塌了。” “行，要不不塌，奴家就一直在他那里哭，见到香客也哭，没了香火钱，他们会很知趣的将你给放了的。” “然后就过去放一把山火，将他们那鸟道观跟那个什么二仙山一起给点了。” 杨云在一边发狠道。 “女娃子，你们为啥都是这么狠毒的心肠呢？” 正说得畅快，一个声音从不知哪里飘了过来，吓得她俩汗毛都炸了起来。 张京彩立刻改口：“道长恕罪，奴家不去哭了，去那里守着，给官人做做饭什么的，总该行了吧。” “然后逢人就说，铁塔下压着你夫君呢，对吧。”公孙胜乐呵呵的从月亮门走进来。 笑道：“娘子就放心吧，你家官人去了那里，不但不会被镇住，没准还能学的一身道术归来，到时候，你可能有万般惊喜~” 第九十三章 羊肉汤 公孙胜的早餐是在柳慕远的小院里头吃的。 魏王上午有公务在身，就不再过来送他们了。 “原来道长也食人间烟火啊~”张京彩见他吃的不少，埋汰道。 “所以小娘子觉得贫道该吃点什么？” “仙人不都是渴了喝点露水，饿了啃一块石头就够了？” “哦~贫道还没有修炼到那种地步。” “去了不许给我家官人做法啊~”原来她一直是在担心这件事情。 “娘子别瞎说了，”柳慕远给他们打圆场，“罗真人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见到的，哪里可能害我呢。” “道长不许骗人，官人回不来，奴家可要抹脖子的。” 吃人嘴短，公孙胜无可奈何，打包票道：“行行行，道爷要是有害你家官人之心，叫天打五雷劈，这总成了吧？” 早饭后，公孙胜将行李放在马背上，柳慕远啥都没带，就打算空手出发。 “等等。”张京彩跑进屋子里，一会拿个小包袱出来，递到柳慕远手里。 “官人太粗心了，出门在外居然行李都不带。” 认真的给他整理下衣襟，“里面有你的衣裳，天冷了记得换上啊。” “里头藏了一块碎银子，怕你路上万一用得到··” “不至于这样吧，”柳慕远将包袱背在身上，“就是几天而已，好好的，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啊。” “嗯~”她眼中泛起了泪花，依依不舍的看着两个男人牵着马离开院子。 “老弟啊，你这位如夫人纳的可是太值了。” 出了王府来到大街上，公孙胜感叹道：“她心里头装的全是你啊，以后可得好好的对待人家。” “那是必然，正是因为想着让她长命百岁，才要跟你去拜见罗真人。” “兄弟下定决心了？” 柳慕远苦笑，“下不下决心无关紧要，该来的早晚会来，我逃避有用吗。” 指着街上的行人，“你看这十里长街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簇锦团花，繁华安乐，谁知道十年后就要生灵涂炭了。” “所以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种烦恼。”公孙胜冲着他微微一笑，“走吧兄弟，咱们去尝试逆天改命！” 出了城，俩人上马，不徐不疾的朝前赶路，不两日，来到蓟州。 “怎么还要住店，二仙山不是就在这附近？” 柳慕远见公孙胜下马往一家客栈里头走，跟着下来，疑惑的问道。 “城外四十里才是，而且还要上山，所以今天在这里住了。” 店家却是人的公孙胜，慌忙笑脸相迎，“原来是清道长莅临，快请里头坐。”让进店中，然后跟小二一起，帮他俩将马匹牵着栓好。 原来罗真人跟他在当地的声望很高，蓟州人都知道他们是现世的活神仙。 跟着来到楼上，俩人将行李放好，聊一会，来到楼下找吃的。 店里就是供应羊肉汤，要了两大碗，又要了几张烙饼，柳慕远端起羊汤，顿时觉得膻气味扑鼻而来。 看来这边也是美食荒漠啊，居住的是汉人，而且不怎么会做菜，主打一个能吃就行。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就算在大宋，只要离开了京城，去到一个小地方，基本就不存在美食这个概念。 都没有丰衣足食，能吃饱就很好了，而且那里的人们，也没有什么闲心去研究菜品，跟这家店一样，羊肉羊杂煮熟了拉倒。 “不中吃是吧？”公孙胜见他皱着眉头，笑道：“在这边已经算是好东西了。” “没说东西不好，烧制就是手法不对，白瞎了这羊肉，清汤寡水，味道还难闻。”柳慕远吐槽说。 店家听见不乐意了，站在柜上回怼道：“我们这边上百年都是这样的煮法，你一个外乡人瞎胡扯什么！” “一千年前照样有人这么煮，”柳慕远一扭头，“难吃就要改进，墨守成规可不成，大家都不是野蛮人了。” “听你这口音像个南蛮子，”店家一脸鄙视的样子，“不是看在清道长的面子上，直接将你赶出去！” “店家好没福气啊~” 公孙胜摇摇头，“人家本来要送你一场泼天的富贵，谁知你连接都不想接。” “道长这是何意？”那店家瞠目结舌，“他说俺们这里的羊汤不好吃，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没错，你知道这位郎君是何人吗？” “南朝过来的汉人。” “猜对了，知道人家什么身份吗？” 店家摇摇头，公孙胜介绍道：“这位柳郎君，乃是大宋官家委派来给辽主生辰时做菜的御厨副使，现在你知道了吧。” “啊~给皇帝陛下烧菜，那就是御厨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人家只要略微出手给你指点一下，这羊汤的味道，怕是要上几个档次，所以说你没福气啊。” 那人懊恼的一拍脑袋，“我就是说，跟清道长在一起行走的，哪能是一般人？” 从柜台急忙走出来，跟柳慕远唱个喏，“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回的住店钱跟饭菜钱都给你们二位免了。求郎君去后厨给指点一下。” “道人瞎说的，我只会吃，不会做。” “别别别，来都来了，郎君好歹去给指点一二。” 店家是个精明人，刚才清道长都给了明确的提示，这要是再错过，可不是什么后不后悔那样简单了。 跟小二哥递上一个眼色，俩人将柳慕远架起来，直接给请到厨房里头去了。 “好吧，没什么复杂的，”他无奈道：“羊肉羊杂煮之前，锅里炒一下就可以了。” 那店家不信，非要让他给示范， 柳慕远不矫情了，找个围裙系上，熟练的切一些葱姜蒜，让店家起了火，他倒上点麻油，开始爆香。 “怎地恁香~” 厨房里头一下弥漫出浓烈的香气来，店家赶走小二，眼睁睁看着他将羊杂下锅煸炒，随后倒了些水开始煨煮。 “就这么简单，剩下的跟你平日里的操作是一样的，好了，煮出来跟我们重新上两碗。” 是简单，但是没人传授的话，一百年也想不到。 店家眼看着锅里的羊肉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逐渐的变成奶白的颜色，心中欢喜无限。 “羊汤来喽~” 算好了时间，柳慕远跟公孙胜两个，已经在外头逛了老大一圈。 赶回来不久，店家兴高采烈的托着两大碗奶白的羊汤，放在他们的桌子上。 “如何？自己尝了没。”柳慕远问道。 “太香了，真好喝，膻气味都没有了。”店家乐呵呵的说道。 第九十四章 沧海桑田 十月的二仙山少了些苍翠，增添了几许淡黄。 柳慕远牵着马儿，信步在山路上蜿蜒前行，此刻的心境，变得异常清澈。 仁者乐山，或许真的跟道教有缘，也或许纯粹是受这景色的影响。 让他忍不住的高歌一段：“蓝采和啊，醉酒当歌，红颜易老转眼桑田泛清波~ 邯郸梦啊古今同，荣华易去青山处处英雄冢~” “唱得好啊~”一个好听的女声入耳。 柳慕远抬头看时，见岩石上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貌美女子，头顶发髻，余发垂至腰，其衣有文章，而非锦绣，光彩耀目。 “原来是麻姑真人，”跟着的公孙胜作个揖，“那股仙风将你吹来此处？” 麻姑仙子？见证沧海桑田的那位吗。 柳慕远给惊到了，还说这位得有好几千岁了吧，果然是驻颜有术。 然后，他似乎明白这里为啥叫二仙山了。 麻姑道人微笑着对公孙胜说道：“山中好容易来一个客人，妾身当然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这样吧，跟你师父说一声，让郎君先到我麻姑洞做客一天，明天将他送还与你们，可行？” “悉听尊便，如此贫道先回紫虚观跟师尊回禀一声。” 公孙胜说完，两匹马一起牵着，自顾自的走了。 “她想干嘛？!”剩下一个傻了眼的柳慕远在那里心惊胆战，心说我只是个凡人，不够你老人家补的。 “仙姑娘娘，我承认是投错胎了，但是来都来了，也不能一年没过完，又被接着送走啊，你看，我还这么的年轻··” 麻姑道人噗嗤一笑：“妾身没你想的那么老，身份是传下来的，不过也不年轻了，郎君跟我来吧，不会害你的。” 山路更难走了，女子身轻如燕，跳跃着玩一样的往上走，不时还要停下来，等候累的气喘吁吁的柳慕远。 “果然色是刮骨钢刀，”仙姑嘲笑累成狗的男人道：“这么年轻就虚成这个样子，不应该啊~” “大概是最近没吃水鱼的原因，嗯，鳝鱼也好久没吃了。” “没用的~”道人笑着说道：“随我来吧，去到洞里，赠你几本修身养性的小册子，比吃什么都强。” “真的！”柳慕远一下就站起身来，努力跟随着仙人的脚步。 “要不能叫你来做客，为了将来千百万生灵免遭涂炭，送郎君一些奖励，那还不是应该的事情。” “想叫马儿跑的好，就得给它多喂草，是这个道理吧。”男人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道。 “虽不中亦不远矣。” “那行，东西可以收的心安理得了。” 道观建在一处山峰之上，小巧而雅致，边上有一处山洞，那应该就是第一代麻姑道人曾经修行的地方。 观里还有几个女道士，见到客人来到，拿出一些新摘得野果子摆到他跟前。 “所以仙姑们平常都吃些什么东西呢？没有肉的话，身体不好抗的。”柳慕远三句话不离本行。 “不是养了许多的跑山鸡，平时煮鸡蛋，偶尔也杀一只鸡打打牙祭。”麻姑道长这样回答道。 “有油没有，没有肉的话，菜里头多放些麻油也行。” “麻油倒是有，但是平常点灯用的，种的菜只是拿来水煮，然后放一点盐巴就可以吃了，有时候也做豆腐。” “交给你们炒时蔬吧，烧豆腐也行，都是可以改善生活的美食。”柳慕远很认真的建议说。 “那可是太好了，”仙姑眼中多了许多期盼，“算起来，倒是真有几十年不食人间烟火了。” 缺少肉类的话，豆腐是最好的蛋白质补充品。 正好他上山后，天色已经不算早了，说了几句后，索性来到这里的小厨房，要亲自给她们烧几道家常菜，测试一下这些人的味蕾。 事实证明，好味是人人都喜欢的，完成后的几盘家常菜，被吃的汤汁都没剩。 “哎，吃的妾身都想要去人间修行了，可惜情况不允许啊，还是要守在这里才行。”仙姑感叹道。 柳慕远早就想好了，“无妨，一会借笔墨一用，给你们写一份菜谱，照着做就行，多练习几次，就能炒的有模有样。” “那感情好，”她会心一笑，“这下子，我的那些徒儿们，可就不会抱怨这里的生活太清苦了，请你上山是对的。” 让徒弟们收拾饭碗，自己领着柳慕远来到一间书房模样的小屋里，找出笔墨来，他认认真真将菜谱书写好，放一边晾着。 仙姑找出一个木盒子给他，“算准你要来，这里头是妾身手写的几本心经，各有用途，郎君拿回去好好修习，对你的身体有极大的好处。” “能跟仙姑这般驻颜长生吗？” “回去试试吧，至少能让你身子不虚，龙虎精神。” 柳慕远秒懂，满心欢喜的将盒子抱起来，然后，不知该往哪里去睡觉。 “道观小，没地处去，郎君今晚就睡这里吧，妾一会让人给你拿被褥来。” 那还抱着盒子干什么，他又放了回去，四处瞅了一下，貌似只能睡在书桌上，还的蜷着腿才行。 “一会会跟你拿床板来的，”看出来他的窘迫，仙姑给他解释。 然后指着木盒说：“里头有两本一样的心经，一本你自己修习，一本可以献给南朝的皇帝，作为晋身之用。” 对呀，还的是人家想的周道，自己大话都吹过了，最后总得拿出些货真价实的东西来交差才行。 这不正要瞌睡来枕头，他隐约记得历史上是有某个官员送了本这玩意给赵佶，然后就获得了官家的宠信。 不会是王黼那厮吧，管他呢，先走别人的路，让那人无路可走就是了。 想到这里感谢道：“多谢仙姑给喂草，我回去后一定好好修炼，让那个老是不服气的张京彩领教一下厉害。” “说得好~”麻姑道人笑道：“好处给你了，十几年后不要忘记你的初心就行。” “不会的，”柳慕远认真道：“我的魂魄从来到大宋不久，就在默默的做准备了，要不能一门心思的要算计着出人头地。” “这又是何苦呢，没有那些野蛮人虎视眈眈，安心的经营酒店，做一个身边妻妾如云的富家翁，岂不是更美哉。” 麻姑道人也感慨道：“是啊，你说那些人狠辽国，将来霸占了他们的家园，也算报仇雪恨了，何必又要去惦记南朝呢？” 柳慕远一撇嘴，“贪婪是一种无限的欲望，那些野蛮人不懂得控制，在他们心里只想着抢夺和霸占，没完没了，直到有一天因此而毁灭为止。” 第九十五章 小师叔 “好了，前面就是紫虚观，你自去寻找真人就好。” 因为有天缘，仙子昨晚亲授了些心法给予柳慕远。 到了翌日，送他来到山腰间的岔路口，就要告别回山。 “仙姑就不再挽留我几日？” 遇仙得研道法，男人觉得身体脱胎换骨，不禁对此地有了留恋的心思。 仙姑面颊微微一红，似笑非笑的跟他调侃道：“怕郎君忘记人间的荣华，还是去休。” “哎~将来我们还会再遇见吗？”他终究是有许多遗憾。 “郎君不是有千年的修行，怎么这回就算不出来呢？” 柳慕远挠挠头，“那都是瞎掰的，我前世今生都是个普通的厨子罢了。” “若真是凡人，你我怎会有缘聚在这里呢，郎君不必妄自菲薄。” “至于将来的事情嘛~”麻姑仙子送出四句偈语，“缘来则聚，缘去则散，随缘自适，烦恼自去~” 随后就这样飘然而去，甚至没有停下来回头看他一眼。 “算了，毕竟是黄粱一梦罢了，山下的红尘才是我的归宿。” 安慰自己一句，他顺着山路，朝着另一处山脊间的道观走去。 远远的有人坐在山石上等他，近了一看果然是公孙胜，道人先祝贺他：“恭喜郎君得遇仙侣奇缘。” “你们怎么啥都偷看呢，真是不讲究。” “还用得着偷看，看你上山的步伐，就知道仙子已经将你的慧根贯通，跟我来吧，师尊已经在等你了。” 进了紫虚观，来到真人居住的松鹤轩，柳慕远恭敬的拜见了罗澄老神仙。 罗真人盯着他观看良久，说道：“郎君，既然来到，今天咱们就开门见山的聊一聊，那些虚头巴脑的就不要说了。” “请真人赐教。” “你我都是明白人，知道将来这世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对吧？” “是的，野蛮人将横扫辽国，然后鲸吞半个大宋，期间人口消亡岂止千万！” “你曾嘲笑我只顾自己偷生，不管天下百姓死活，对吧。” “乱世道士下山救世，和尚才关门避祸。”柳慕远耿直的说道。 “说得好~”真人师徒异口同声的称赞。 “贫道老了，所以是想派我徒弟去京东路，”罗澄正色说道：“纠结那里的豪强义士，成立起一支义军，为将来的抗蛮做准备。” 原来梁山好汉这事，是这位的主谋啊，想想还真就是这么一回事。 先是公孙胜去找村霸晁盖报信，七个人一起打劫了生辰纲，然后就跑到梁山去扯起了替天行道的大旗。 事情开始是很完美的，后来的发展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宋江一伙半道上了山，而且人多势众，不久就把晁盖这一伙人给孤立起来。 后来为了夺权，还设计将晁天王给害死了，将黑锅甩给了曾头市的史文恭，让人家那个老实人给硬背上。 从那以后山寨里就彻底变了天，公孙胜没了晁盖，无法实现对大局的控制。 山上那伙人，后来变成了纯粹的抢劫犯，他看到局势无法收拾，直接借故跑路回了老家。 这是一次非常失败的筹谋，老罗不食人间烟火，想的还是太天真，也将人性看得太单纯了。 “所以真人是不是改主意了？” “是啊~”罗澄撸一把白须，“有人借尸还魂，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晚辈现在没有一丁点改天逆命的能力。” “所以贫道才要帮你啊，昨天麻姑道长不是也给了你好处。” “这是确定要将晚辈往火坑里推啊。”柳慕远苦笑道：“试试吧，反正也是我的心愿，说好了啊，不成的话，我就逃跑。” “到时候只要尽力而为了，失败也能名垂青史。” “那好吧，”他挠挠头，“现在要我做什么？” 老神仙笑道：“传度、授箓，让你做公孙胜的师叔。” “啊~”柳慕远惊得掉了下巴，“晚辈哪有这样的资格做老神仙的师弟？！” 然后看了公孙胜一眼，见他嬉皮笑脸，“师父说我不能压过你的，所以前几日趁机占了你的便宜。” “不用看他了，你需要这个名分，如今南朝官家信道，道录院给的官阶权利巨大，要抢的先机才行。” 这真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历史上，在未来的十多年中，道官权威高高在上，有了那个头衔，文官都可以不放在眼中。 罗真人果然还是棋高一筹，知道早早的利用优势布局，不服不行。 “你将来是要回奉符对吧。” “嗯，那边道观众多。” “再多也没用，”罗澄微微摇头，“一盘散沙而已，你过去后，可以张罗着收一些有志的野道士成为你的帮手。” 接着说道：“开春后你师侄也会过去帮你，可以让他在那里带着那些人。” “那我何时接受传度授箓？” “就是现在~” 观里也没几个人，还有俩童子，柳慕远就在他们的见证下，接受了真人的传度，正式成为了公孙胜的小师叔。 “所以师兄不传给点法宝什么的，比如说天罡五雷法，”完事他就贪心的开始讨礼物，“或则仙丹灵药什么的也行啊。” “哈哈哈，那些你自己不就会弄。”罗真人大笑道。 “真抠门，”柳慕远小声嘀咕说，“人家隔壁还给了好几本小册子呢，这边倒好，大老远来一趟，就混了个身份。” “这就足够了，有了道家身份，难道你就不想谢谢师兄？” “册子给你？” 真人摆摆手，“谁要那个，师弟到了哪里都要露一手烧菜的绝学，怎地来到这边，居然就无动于衷了。” “原来师兄馋了啊，这个好说，”柳慕远龇牙笑道：“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吃美食，首先要去你家厨房看看有什么食材才行。” “有大半只野猪，”罗真人说道，“打了以后，发现肉很难吃，就将剩下的留给师弟你来料理。” “八角，桂皮，黄酒，冰糖这些调料有没有？” “有一点糖，其他你说的这些厨房里都不曾备得，嗯，葱姜倒是不缺。” 柳慕远听后，有些难为道：“那就给师兄做个把子肉吧，肉片薄了，才好去腥臊。” “可以啊，师弟去弄吧，我们就等着解馋了。” 来到厨房，他挑了些肥一点的野猪肉，都给切成薄片，洗去血水，放进清水里面泡了一段时间。 锅中加水，将野猪肉放进锅中煮至变色，捞出肉，在凉水中将野猪肉清洗干净，这样的话，没有佐料辅助，腥臊基本上也去除干净了。 锅加热，将切好的野猪肉倒入锅中翻炒，爆炒至表面出油，由于野猪没有多少肥肉，因此油不是太多。 然后加入糖水，葱姜片继续翻炒，最后加水就这样小火焖着。 调和太少，只能多闷一段时间，等到猪肉软烂了才好吃。 “还没好吗？”小道观里头弥漫着肉香，真人都进来问过好几回了。 “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师兄稍等，还需要小半个时辰。” 所以等把子肉出锅后，几个人都饿的前心贴后心了，柳慕远连汁水带肉，都是舀一勺浇在黄粱米饭上，给他们一碗碗端过去。 最后自己也弄了一碗，去饭桌上跟大家一起吃，“不够自己去盛啊，锅里还有很多。” “香得很~”真人饿了，不顾形象吃的酣畅淋漓，没一会饭碗见底，果然又去盛了半碗饭，舀了一大勺肥肉浇上头。 “师弟要不多住几天，将剩下的野猪吃完了再走。”饱了，也过瘾了，仙人摸着自己的肚皮建议道。 “可以交给公孙师侄，或者两位仙童，很简单的，我顶多明天在这边再住一晚上。” “那也行，到时候还是让公孙胜送你回去。”罗真人说完，起身去山中健步消食去了。 俩道童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一人吃了两大碗，都要吐了还在吃。 柳慕远怕将他们给撑着了，劝说道：“行了行了，天气凉，肉坏不了，差不多就得了，实在不成，等半夜再来厨房搞点。” 公孙胜也呵斥道：“别这么没出息，看看那肚子鼓的，听你师叔的，先出去玩耍吧。” 那俩方才罢手，吃完碗里的最后一粒米，其实已经撑着了，就相互搀扶着，哼哼着去找地方蹦跶消化食。 “小师叔，回去后，要我陪你去一趟上京吗？”收拾了碗筷，公孙胜回来陪他说话。 柳慕远摇摇头：“不用，我跟着魏王，身边还有个会武功的老杨，安全上没问题。” “那好吧，等送你回去南京后，我在山上待几天，然后打算去宋朝那边游历一番，然后慢慢的走去奉符，在那里等你。” “身上盘缠可够用？这里身上没带多少，不行的话，回去的时候我给你拿一些。” “足够了，”公孙胜笑道：“魏王不是给了一些金银，我留给师父一些，剩下的拿着做盘缠，根本花不完的。” 柳慕远点点头，“那挺好的，要入冬了，南边的天气，可比这里要好很多，那么，咱们到时候在东岳庙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