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妖孽一样纵横官场》 第1章 跟丁家摊牌 2007年10月,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上证指数在摸到6124点的高位之后,急转直下,裹挟着无数韭菜的信仰直奔万丈深渊。 不知道有多少人跑天台去排队。 二是陈长安重生了,从2024年重生到2007年,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权力攀登者即将踏上征途。 吕州栖霞庄园。 陈长安捧了把自来水浇在脸上,认真审视着镜子里的帅气青年。确定自己重生的事实之后,陈长安决定给丁家一点颜色瞧瞧。 今天是他跟丁红订婚的日子。 当他从洗手间出来时,远远便看到丁红挺着个大肚子在前厅挑婚纱,旁边那位贵妇是丁红的妈妈,杨晓霞。 而站在窗前喝茶的那个中年男子,是丁红的父亲丁永春。 丁永春在吕州深耕多年,现在已经是吕州市的常务副市长,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威势。 看到丁永春向自己招手,陈长安心里五味杂陈。 前世。 他之所以忍气吞声留在丁家做赘婿,就是想证明给这个世界看:来自于大山深处的草根,一样可以在政坛斡旋风云。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丁家的水比沧海还深。 人家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可丁家人眼中没有半个儿的概念!丁家只想要一条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忠犬。 丁红对他也没感情,连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都是别人的种。 他为丁家鞍前马后地忙活了十六年,却换不来枕边人的半句温暖。在看不到半点希望的情况下,他原本想跟丁红离婚,摆脱丁家的控制。 那天恰好大舅哥丁勇摊上了大事。 随后,他便被丁家当成替罪羊推上了风口浪尖,连个自证清白的机会都没有。没等专案组来抓他,丁家便抢先制造了一场车祸,杀人灭口。 回想自己被混凝土罐车撞死的那一幕。 陈长安心如刀割,恨不得立刻提刀血洗栖霞庄园!但理智又告诉他,这不是一雪前耻的正确姿势。 拔掉眼中钉肉中刺,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更有尊严。 如果血洗栖霞庄园达不到这个目的,甚至会倒把自己送上刑场,那说明这是一种极其冲动且愚蠢的行为。 想到这里,陈长安把前世的种种屈辱强压心底,定神向丁永春走去。 丁永春目光如炬,开口便道:“今天是你跟红红订婚的日子,你的情绪看起来好像不高,心里有委屈?” “没有,只是昨晚没休息好。”陈长安忍怒含笑。 丁永春颇为满意地赞道: “我听红红说,你祖上三代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能凭一己之力考进市卫生局,你的个人能力还是相当不错。” “还行吧。” “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考进卫生局,这只能代表你的理论水平还行。雄关漫道真如铁,能走好未来的每一步,这才叫实力。” “伯父有什么好的建议?” “坦白说,以你现在的条件,距离我的择婿标准还有相当大的差距。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往后该怎么做,你应该有自知之明。” “听您这么一说,差距确实有点大。” “你明白就好。” “伯父请放心,虽然你家丁红配不上我,但我还不至于为了寸厘之间的得失而跟你们斤斤计较。” “你说什么?!” 原本谈笑风生的丁永春,脸上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许多。 他像审视政敌一样审视着口出狂言的陈长安:“你说我家红红配不上你,谁给你的自信?说说看,我爱听。” “就事论事,你家丁红确实配不上我。” 陈长安淡然一笑。 不急不躁地切入核心重点: “虽然您稳坐吕州市的第四把交椅,但你们丁家的家教真的不怎么样。” “您儿子的私募基金公司已经爆雷,随时会牵连到您。还有您女儿肚子里怀着的那个孩子,也不知道那是哪个杂碎播下的野种。” “我在这种环境下入赘你们丁家,保你丁家声誉,说是屈尊降贵也不为过。” 话音乍落,整个大厅一片死寂。 不管是久历浮沉、见多识广的丁永春与杨晓霞,还是恃宠若娇的丁红,这一刻都被震惊得神经紊乱。 丁家上下,完全想不到平日里像条哈巴狗一样跪舔丁家的陈长安,竟然会在定婚之日直戳丁家的痛处。 当场揭露领导的家丑,这不仅是官场大忌,也是做人的忌讳! 这小子活腻了? 丁永春锋芒内敛,并没有急着反击。他坐回沙发上,先给自己沏上了一杯西湖龙井,茶能安神定志。 半盏茶的功夫。 丁永春已然有所思悟,他意味深长地试探陈长安:“我很欣赏你的勇气,说说看,你的底牌是什么?” “说真话不需要亮底牌,守住底线就行。”陈长安泰然自若。 丁永春忍不住轻笑:“底线?大明时代的方孝儒死守底线,最终换来十族被诛的厄运!你要知道,朱棣也有朱棣的底线。” “我不爱听这个故事。” “怕了?” “不是怕,而是这个故事没有参考性。因为您不是权力无边的朱棣,我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方孝儒。如果有条疯狗扑过来咬我,我会躲,实在躲不掉的话我会拔刀自卫。我没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打过狂犬疫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知道我在说什么,这就够了。直立行走的两脚兽,哪能被狼心狗肺的畜生踩在脚下?这不符合自然法则。” “你的口才不错。” “您的情绪控制能力也不错,就是笑得有点假。我看您也别死撑了,既然谈不到一块,那就退婚吧!” 陈长安抛下一线嘲讽的笑容,转身便走。 这种不屑一顾的高姿态,令丁永春的怒绪久久不能平复,气得就差没把手中的紫砂茶杯捏成粉沫。 官场不是打打杀杀。 如果是,他今天铁定不会让陈长安活着走出栖霞庄园。 站在一边的杨晓霞也同样气得不轻,她轻戳丁红的脑袋:“看看你找的什么狗东西!搞得全家都被他羞辱了一遍。” “妈,这事怎么能怪我?之前他真的是个软蛋,就算我当众扇他两耳光,他都不敢吱声,鬼知道他今天撞了什么邪。” 丁红也惊得一脸懵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她并不在意陈长安的去留。 在她看来,就凭她的姿色,还有丁家所掌握的权力,要找个比陈长安更懂事的男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不以为然地对父母说:“既然他这么不识抬举,那你们把他废了吧。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愁找不到爹。” “废了他,说得轻巧。” 阅人无数的杨晓霞,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十分理智。 杨晓霞谨慎地跟丁永春商议:“陈长安那个狗东西,今天连你这个常务副市长都不放在眼里,是不是他背后有人?” 这话戳中了丁永春的心事。 刚才他反复探问陈长安的底牌,就是怀疑这一点。哪知陈长安即不承认也不否认,虚实莫测,把心理战玩得炉火纯青。 搞得他堂堂一个常务副市长,全程都处于被动状态。 丁永春望向做事不靠谱的女儿:“红红,你确定你真的了解他?就他刚才那一系列表现,可不像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杮子。” “你们想多了,他就一乡下土鳖。” 丁红不屑一顾地说道:“他父母十几年前出去打工,车祸双亡,家里就剩一个老不死的爷爷。” “他爷爷是做什么的?”丁永春问。 丁红回道:“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郎中,在村里帮人把把脉看看病。巴掌大的山旮旯,平时也挣不了几个钱,更不认识什么大人物。他家要人脉没人脉,要资源没资源。如果不是看他好拿捏,我哪能找他入赘。” “如果他背后没人,那他今天这么做可真是蠢得无以复加。”杨晓霞如释重负,摇头笑骂:“不自量力的狗东西。” “越是没本事的人,越是爱惜自己的面子。”分析至此,丁永春也笑了,料想陈长安刚才应该是虚张声势。 两夫妻笑归笑,心里还是余怒难消。 杨晓霞又对丁永春说:“老丁,我们丁家可不是他脚下的烂泥,由不得他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这事好办。” 丁永春拿出自己的洛基亚,当场拔通了卫生局领导的电话。 丁永春在电话里指示: “王局长,全市开展医疗规范工作已经有段时间了,你们可得抓紧点。尤其是民间那些土郎中无证行医的乱象,必须全面肃清。” “这事牵系着广大群众的生命安全。” “最近市里接到匿名举报,说你们单位有个叫陈长安的人顶风违纪,纵容家属无证行医,你们好好查查。” “如果举报属实,务必从严从重处理,给广大群众一个满意的交待。” 第2章 欲擒故纵,玩的就是实力 从2024年重生到2007年,两世为人的阅历,让陈长安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自信。 前世为丁家鞍前马后跑了十几年腿。 丁家那些人的底色是什么,陈长安心知肚明。这次跟丁家撕破了脸,他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丁永春下一步会怎么做。 回到自己的廉租房后,陈长安换了身运动服,一路小跑着奔向青名山。 相比于爬山,陈长安更喜欢骑着自行车在风景优美的盘山公路上穿梭。但今天,这山是非爬不可。 他得去堵一个人,得找条活路。 前世的坎坷人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宦海中摸爬打滚,可以假装自己没有底牌,但不能真的没有底牌。 在关键时候,那张底牌就是古代的免死金牌。 如果没有那块免死金牌,丁永春随便一挥手就可以把他拍死在起跑线上。双方的权位差距摆在这,那是一条普通人无法逾越的鸿沟。 青名山。 这里是市区的最高点,曲折迂回的山径有一千多个台阶。 沿途风景也不错,山上种满了坚韧挺拔的松柏,地上也常年铺着一层厚厚的松针,偶尔还可以看到松鼠在树梢跳跃。 爬上山顶的凉亭,可以俯瞰全城风貌。 陈长安胜在年轻气壮腿脚好,一口气蹬上山顶,背上虽然汗湿一大片,但并没有那种胸闷气短的不适感。 等了两个多小时。 下午五点左右,终于看到一个白衫老头三步一停五步一歇,气喘嘘嘘地登上山顶。 老头后面跟着一个青年男子。 陈长安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个老头就是自己要堵的韩东海。不过,此时的韩东海显然还不认识他这个无名小卒。 只见韩东海脸色苍白,双手撑着膝盖直喘粗气。 山风一吹。 一股病理性的气息扑鼻而来。 陈长安随手递上了一瓶矿泉水,并笑道:“老头,就你这状态,只适合去钓鱼,不适合来爬山。” 韩东海讶异地打量了陈长安一眼,没接陈长安递来的矿泉水。 他转身给了个眼色,后面那个青年立马心领神会地迎上来。一手递上擦汗的毛巾,一手递上泡着枸杞的保温杯。 喝了两口温水。 等缓过劲来之后,韩东海这才客气地向陈长安道了声谢:“谢谢你的水,我不能喝凉的。” 说完便开始俯瞰全城,无视陈长安的存在。 陈长安也不急。 他很清楚,像韩东海这种位高权重的人物,对每一个近身攀谈者都会心存戒备,因为他们不相信这世上有纯粹的偶遇。 破局时机未到,陈长安也不再废话,转身欣赏另外半城风景。 没多久。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病咳声。 陈长安淡然一笑,顺势便点上一支烟。刚刚吸上一口,那个青年男子便走过来拍肩膀:“兄弟,麻烦你把烟灭了。” “这里没有禁烟令牌。”陈长安不予理会。 青年严肃地说:“这里是没有禁烟令牌,但是这里有病人。刚才没听到咳嗽声?麻烦你照顾一下他老人家的感受。” “我也有病,精神上的病,不抽就会生不如死,想跳崖!如果我照顾你们的感受,那谁来照顾我的感受?” 说着,陈长安又自顾自地吸了两口。 青年气得脸色怒沉,正想强行夺烟,被韩东海制止。 韩东海颇为关切地问陈长安:“刚才你说你想跳崖,是怎么回事?生活中遇到了困难?” “谁的人生中还没点糟心事?没什么好说的。” 再吸一口烟,陈长安便把烟扔在地上拧了一脚,表示自己的大度。 他转头又对韩东海说:“老头,我看你这人还不错,奉劝你一句:以后多钓鱼少爬山,体力透支得越多,你会死得越快。”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旁边那个青年怒了,当场就想给陈长安一点颜色瞧瞧,又被韩东海拦了下来。 韩东海示意青年男子去亭子外面等自己。 随后便把目光转回到陈长安身上:“刚才你说你不抽烟就活不下去,现在又把烟给掐灭了。怎么着,同情我这个糟老头子?” “同情谈不上,主要是怕你突然死在这儿。”陈长安道:“到时你家里人若是把这事怪在我头上,讹我一把,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听陈长安这么一说,韩东海乐了,同时也放下了戒备心理。 自打离开基层起,他便鲜少听到这种接地气的市井腔调,平凡而真实,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韩东海靠着栏杆坐了下来。 随口感叹:“我这条老命,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高估自己,看来你也没活明白。”陈长安毫不客气地嘲讽,韩东海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容满面。 被20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嘲讽,这是人生头一回。 在韩东海看来,这种戏剧性的经历,也不失为人生中的一道美好风景。一朝回到官场上,这种话就是想听都听不到。 韩东海饶有兴趣地问陈长安:“你铁口断命的依据是什么?” “望闻问切这四个字,我用前面两个字就可以断个八九不离十。”陈长安自信十足地回道。 韩东海满脸疑惑:“你是学中医的?” “算是吧,打小跟在我爷爷身边,耳濡目染。”陈长安凝视着韩东海那副苍白的脸色:“最近,头晕眼花的情况是不是越来越严重?” 闻言,韩东海心下暗惊,脸上的笑容也一扫而光。 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年轻人。 韩东海伸出右臂,怀着沉重的心情对陈长安说:“望闻问切,你干脆把最后一个字也用上,给我切个脉。” “用不着切脉,你脱衣服趴凳子上,我给你推拿一下经络。” “这行吗?” “别废话,想多活几天就赶紧趴下。” “那行。” 在陈长安的督促之下,韩东海也没怎么犹豫,权当试试对方的手法。 虽说是个糟老头子,脑顶上的头发也掉得没剩几根,但他今年才58岁。这个年龄去见马克思,多少有点不甘心。 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需要他,又不是无牵无挂。 之前刚爬到山顶的时候,他真有种快要原地去世的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很吃力,就像胸口压着一块千斤重石。 后来虽然缓过来了,但那种身体被掏空的亏虚感,还是让他感到很无力。 正如陈长安所说。 头晕眼花! 站在山顶上俯瞰全城,远方都是迷糊的马塞克。迎风咳一嗓子,脑子里也是瞬间一片空白。 令他感到震惊的是,陈长安的两只手就像拥有神奇的魔力。 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 只感觉那种身体被掏空的无力感减轻了许多,就好像体内那些原本准备罢工的气血都被赶回了工位,该跑哪条流水线就跑哪条流水线。 “人体如机器,转着转着就转不动了,好在有你这样的修理工。” 韩东海惬意地享受着陈长安的推拿。 此时陈长安已经累出满头大汗,他轻轻一巴掌拍在韩东海背上:“起来把衣服穿好。” “这就完了?” “免费帮你维修,你还想怎样?做人别太贪。” “哈哈,有点儿意思,我又落了个贪字。加上之前你说我没活明白,今天我从你嘴里得到了两个负面评价。” 韩东海起身穿衣,脸上洋溢着意犹未尽的笑容。 但陈长安却没有再接韩东海的话茬,他沿着下山路边走边挥手:“老头,我们有缘再见……” 韩东海随便甩个眼神,前面那个青年男子立马将陈长安拦了下来。 陈长安故作惊讶,转头问韩东海:“老头,这人是你儿子还是你孙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他是我的司机。” 韩东海笑了笑,又道:“你的推拿手法不错,指不定哪天还得劳烦你,请把你的名字和电话留下。” “你想巴结我?” “就当我是巴结你吧,谁叫我还想多活几天,下次我付你工钱。” “那行。” 陈长安大大方方地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今天这趟也算没白跑。 吕州的水虽然很深。 但现在的丁永春还没有强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只要拿住韩东海这张底牌,便可以把丁永春打个措手不及! 第3章 老头的求生欲 不出所料,陈长安一回到单位便被领导约谈。 吕州市卫生局局长王应龙同志,旁敲侧击地询问:“小陈,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我只是说了句实话。” “糊涂!” 王应龙气得把茶杯重重地搁回桌上。 又恨铁不成钢地训了起来:“整个基层卫生科,我对你的期望是最高的!你倒好,哪块钢板硬你就往哪踢。” 期望最高? 听到这四个字,陈长安感觉好讽刺。 基层卫生科的那几个同事,人到中年还没解决掉副科级的问题,一个个早就躺平了,每天混水摸鱼,根本就叫不动。 就自己这个年轻后生还干劲十足,手机从不关机,说加班就加班,说下乡就下乡,像头全年无休的驴一样连轴转。 试问这样的驴,哪个领导不喜欢。 陈长安定神回道:“王局,既然您知道我是得罪了人,那您应该也知道,针对我的那些举报,都是无中生用。” “无中生有?” 王应龙气笑了:“知道举报内容是什么吗?你连什么情况都没搞明白,跟我在这说无中生有?” “举报我什么?” 陈长安知道丁永春会为自己量身订做一双小鞋,但这双小鞋到底是个什么颜色,陈长安还真没揣测过。 面对陈长安的询问,王应龙避而不答。 他反过来套问事情真相:“我问你,你爷爷是不是一个无证老中医?他现在是不是还在给村里人看病?” 闻言,陈长安心下暗惊。 丁永春这把刀,算是磨到了极致,不仅要斩他陈长安,连带他那个九十多岁的爷爷也要一块收拾。 “你不否认,那就说明这不是无中生有。” 王应龙望着沉默不语的陈长安。 又提醒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你自己清楚。现在去给人家道个歉,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你要知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王局,让您费心了,道歉是不可能的。” “前途不要了?” “我相信组织会给我一个公平公正的审查结果,如果组织认为我有错,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说完,陈长安转身便走,懒得跟王应龙作任何解释。 因为说了也没用。 今天只是办公室私谈,不难看出来,王应龙也不想听任何解释,他不可能为了底下的一个小科员而跟丁永春对着干。 事实上也是这样。 就在陈长安离开办公室之后,王应龙无奈地摇了摇头,当即拿起电话通知秘书科的人整理材料,启动问责调查程序。 另一边。 享受过免费推拿服务的韩东海,也对陈长安念念不忘。 今天早上去公园打太极,一个不小心把腰给扭了,现在韩东海连走路都有点吃力,得用手撑着。 走到客厅。 看到孙侄女韩思瑶还待在家里没走。 韩东海催道:“你赶紧去上你的班,我不需要你伺候。待会有人来帮我,人家比你专业。” “就是你昨天在青名山遇到的那个人?” 韩思瑶,人如其名,如同陨落凡间的瑶池仙子一般,不仅人长得好看,个人气质也不俗。 刚毕业不到半年的她,现在供职于市委办公室,起点极高。 她属于那种比较典型的文科生。 骨子里自带清高与傲慢。 听到韩东海“嗯”了一声,她立马就来劲了:“你把自己的健康交给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生小郎中,合适吗?” “人家的推拿手法很正宗,我感觉得出来。” 韩东海用右手撑不得力的老腰,在韩思瑶的搀扶下终于走到了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去的感觉别提有多舒坦。 韩思瑶道:“你就不担心他接近你另有目的?” “人家一开始压根就不想留联系方式,是我死皮赖脸要来的。”韩东海仔细回想,又笑道:“如果这真的是个局,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这是什么逻辑?” “你爷爷我是什么人?他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这个局布起来,这说明他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可造之材。” “那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小毛神。” 韩思瑶也跟着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副不打算去单位上班的样子。 韩东海催道:“我的事你别管,赶紧回单位去。你们单位不是要派人去驻村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去基层锻炼锻炼。” “您还真想把我赶乡下去啊?”韩思瑶搂着韩东海的胳膊撒娇:“就没有别的选择?我听说乡下连路灯都没有,晚上可吓人了。” “你这话说得,一样很吓人。” 面对这个“不懂事”的孙侄女,韩东海一阵头疼,哪天自己要是两腿一蹬离开了这个世界,她可怎么办? 韩东海收起愁绪。 耐心地给韩思瑶上课:“青名山上的松柏和北湖公园的花草,都见过吧?谁的根系更发达、谁扎根更深,谁就可以高耸入云。我国人口有一大半是农民,你若不去基层扎根,不懂群众疾苦,那你一辈子都是帮人写稿的命。” “我去,我去还不行?您别生气。” 见韩东海一脸失望的样子,韩思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当即不再撒娇玩闹,准备回单位主动请缨,下乡锻炼。 韩思瑶离开不到半小时,陈长安来了,今天他带了一包银针。 韩东海趴在沙发上招呼:“我的腰使不上劲,家里保姆也买菜去了。你要喝茶还是喝白开水,自己倒。” “老头,你家还有保姆?挺有钱的嘛。”陈长久故意调侃。 韩东海回道:“别高估我的家底,我比你富裕不了多少。这不是病了嘛,请不起也得请。” “管你富不富,一会记得给我工钱,趴好别动。” 陈长安撩起韩东海的衣服,先触摸他的腰部,确定是否存在骨折与脱位等情况,随后摊开银针包,往他腰部施针。 突如其来的疼痛感,令韩东海有点不适应。 韩东海问:“今天不推拿?” “专业领域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别多问。” 打小跟着爷爷学手艺,陈长安用银针刺穴的手法很娴熟,也很精准,不一会儿就把韩东海治得服服帖帖。 最初的疼痛感已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舒服两个字。 韩东海感慨道:“我要是早点遇到你,说不定我这病就不会越拖越重,现在搞得生活自理都有点难。” “你的脊椎骨是老伤,有多久了?” 说着,陈长安已经把手按了下去。 他谨慎地掌控好力度,从韩东海的腰椎位置开始往上推,一路推到颈椎的位置,反复重来。 韩东海趴着回忆往事: “几十年了。” “当年我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去一个山区煤矿当矿工。后来发生了矿难,我被活埋,是我大哥把我从矿坑中刨出来的。” “那年我才19岁。” “我哥把我背到乡里的卫生院,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脊椎骨严重移位。” “当年的医疗条件有限,又是在乡下,根本就治不了。等后来回城时,已经错过了正骨的最佳时机。” “医生说,像我这种情况,没瘫痪已经是个奇迹。” 听韩东海这么一说,陈长安不由得心生敬意。 在那个上山下乡的知青时代,像韩东海这种流过血、流过汗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们唯一对不起的,大概只有他们自己。 现在韩东海已经不仅仅是脊椎骨严重错位的问题。 他的肝脏与肺脏受到脊柱的长期压迫,受损严重,衰竭迹象已经很明显。一般的中医遇到这种问题,估计碰都不敢碰。 陈长安问:“现在的医疗水平比以前先进得多,你去医院看病时,那些西医也没办法帮你手术正骨?” “他们说手术成功率不超过10%,那我还折腾个什么劲。”提起这事,韩东海的语气中明显透着一丝失望。 陈长安直言:“我也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痛苦,不过……” “别卖关子,说重点。”韩东海催道。 陈长安淡笑:“我估计我爷爷有办法,不过他现在已经90多岁,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力气干这活,改天我帮你问问。” “改天是哪一天?给个具体时间。” “主要是我们那村子太穷,连个电话都没有,我又联系不到他。看明天有没有空,不忙的话我请假回去一趟。”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行。” 人,在面对病痛与死亡的时候,果然很难淡看一切。即便是在宦海中浮沉了大半辈子的韩东海,也一样想脱离苦海。 这也令陈长安踏实了许多。 只要韩东海还想多活几年,那在这吕州便没人能动他陈长安,也没人能动他远在乡下的那个爷爷。 丁永春! 常务副市长又怎样?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第4章 被责令停职检查 “停职检查?不会吧,他那点破事有这么严重?” “是秘书科老李说的,错不了。陈长安那家伙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眼看着有机会升副科,这回直接被拍死在地板上。” “这就是只顾低头干活,不抬头看路的结果,不稀奇。” “可惜了,之前我还想着等他升了之后,把我外甥女介绍给他。” 又是崭新的一天。 日常工作还没展开,基层卫生科那几个早已经躺平了的大叔大妈,已经在办公室里聊起了八卦。 有人兴致勃勃,也有人叹然惋惜。 蓦然看到陈长安走进来,大伙又迅速收紧了口风,各回各位,假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不聋也不瞎的陈长安,为了不让大家感到尴尬,只好装聋作哑。 没过几分钟。 陈长安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是王局长打来的。卫生局的党委书记,上个月猝死在工作岗位上,位置空缺。现在由王应龙党、政一把抓。 王应龙让陈长安去趟办公室。 刚挂掉电话。 刚才说要把外甥女介绍给陈长安的那个张姐,凑了过来,她难以置信地问陈长安:“真的停职检查?” “嗯。” “你到底得罪了谁啊?这点破事,怎么搞得这么严重?” 既热心又八卦的张姐,揣着一副好奇心态把陈长安给问得一阵无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她。 现在是07年,国家对乡村老中医无证行医的管制没有后世那么严苛,相关的法律法规也不健全。 按照以往惯例。 乡村老中医无证行医,只要没有闹出特别严重的医疗事故,被查到头上时顶多也就罚点款了事。 而作为主管单位的公仆们。 被问责时,通常只要做个书面检讨就行,既不会记入档案,也不会对个人的晋升与调动产生直接影响。 现在上面直接来个停职检查,下手确实有点重。 从程序上来讲,停职检查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停职阶段,一是检查阶段。停职阶段不算是处分,真正的处分是检查之后的事。 但在现在这种高压状态下,检查结果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陈长安对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纵观丁永春的一贯作风,如果他一刀落下来不能见血,那才是真的活见鬼。 “回头再聊这事,王局在等我。” 陈长安懒得应付张姐的八卦心理,拿起桌上的记事本与圆珠笔直奔王应龙的办公室。 与王应龙打照面的一瞬间,双方都有点无语。 王应龙从局长宝座上站了起来。 他把一份停职检查决定书推到桌子前端,一脸遗憾地安慰陈长安:“你还年轻,未来还是有机会的,振作一点。” 机会? 如果换作是普通的小公仆,这就是一份死亡通知书! 陈长安心下暗笑。 可惜我不普通,我两世为人!年轻不是我的资本,预知历史走向与你们这些人的底色,这才我的终极资本。 我需要振作吗? 好戏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暗笑至此,陈长安镇定自若地把那份停职检查决定书拿起来瞄了两眼:“既然停职了,我能不能请假回趟老家?” “组织上还在调查你的事,这事牵涉你爷爷,你不能回去。” 说着,王应龙递了一把钥匙给陈长安。 又吩咐道:“从今天起,你吃住都在2号会议室,闭门反省。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不能离开,这是组织的决定。” “行。” 此时此刻,如果非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陈长安唯一的遗憾就是低估了这群人的玩法,刚才来单位时忘了带两套换洗衣服。 2号会议室是个很少启用的小会议室,里面没啥东西,就一大长桌与十二张椅子,以及一台立式空调。 幸好手机没有被没收。 也不知道王应龙是忘了没收,还是有意放水。 陈长安在这熬了两天两夜,无聊时光只能跟老同学发短信互聊。是的,这是2g时代的末期,3g与4g、5g网络还在未来排队。 第三天早上。 陈长安终于等到了韩东海的电话。 韩东海在电话里发牢骚:“小陈,这都三天了,你还没回老家?我这病,你爷爷到底能不能治?给我个准信。” “老头,不好意思,我回不去了。” “怎么就回不去呢?你是腿残了还是不懂怎么坐车?实在不行的话,我派辆车送你回去。” “派车也没用。” “怎么了你?” “因为我爷爷无证行医的事,我被人举报,现在已经被停职检查。这两天我一直待在单位反省,哪也不能去。” 陈长安一吐出真相,对方立马沉默了。 过了好一阵才传来韩东海沉闷的声音:“你是哪个单位的?” “市卫生局。” 陈长安故作苦笑:“人倒霉的时候,悬壶济世都有错!你自求多福吧,这回我真帮不了你。” “你布的这个局我已经看懂了,赶紧收起你的套路,我认输。” “哈哈,此时此刻我好想录音留个纪念。” “胜败乃兵家常事,不丢人,随便你录。其实我早就怀疑你在引我入局,只是一直没挑明。我问你两件事,你如实回答我。” “行。” “第一件事:你爷爷是不是真有把握治好我的病?” “打包票的话我肯定不敢说,估摸着应该有六七成的把握吧。他以前治好过类似的病症,不过,那人的病没重到你这种程度。” “那行,再说第二件事:如果你有机会恢复工作,你愿不愿意主动请缨下乡去做驻村干部?” “哪里需要我,我就愿意扎根在哪里,听组织安排。” “那就这么说定了。” ”嗯。” 挂断电话后,陈长安也松了一口气。 韩东海识破密局,竟然主动认输。这是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韩东海已经认可了他陈长安的个人能力。 不过,要想得到韩东海的全面认可与信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估计下乡驻村就是韩东海布下的一道考题,这道题考得好不好,将直接影响到自己将来的仕途。 思量再三,陈长安给同科室的张姐发了条短信:“张姐,麻烦你帮我送点驻村资料过来。” “你都停职了,就算你现在献殷勤表决心,心甘情愿地去乡下填坑,王局也不会批的,瞎折腾。人家压根就不想再给你机会,要不然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点破事让你停职检查?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张姐回话永远都是这么直。 与人交流,毫不设防,也不怕别人把她给卖了,这大概就是她奔四的年龄还没解决掉副科级问题的主要原因。 陈长安笑笑地回了条信息:“事在人为嘛,路还没走到尽头,谁知道终点是地狱还是天堂。” 第5章 以民意终结一切 张姐到底是个热心肠,嘴上不支持陈长安瞎折腾,最终还是把驻村资料送了过来,还夹带了一张驻村申请表。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 陈长安就专心研究驻村领域的那点事,为下一站工作做准备,力求做到不去则矣,去了就要干出一番业绩。 一个星期后,关于“纵容家属无证行医”的审查结果终于出来了。 但组织没有就地宣布怎么处置陈长安。 工作组在陈长安老家陈家村的村小操场上,搞了一个“乡村医疗规范现场工作会”,并采取强制措施把陈长安带到了现场。 陈长安从车上下来,一眼便看到了权力的碾压姿态。 操场周围,围满了陈家村的父老乡亲。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是看着他陈长安从小长大的人。 临时铺出来的政台上则坐着各级领导。 现场工作会的主持人是王应龙,常务副市长丁永春也来到了现场,他坐在主席台中间听取工作汇报。 看到这一幕,陈长安立马便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丁永春铺出这么大的阵仗,其目的不仅仅是想废了他陈长安的政治前途,他还想当着全村父老乡亲的面,让他陈长安身败名裂! 说白了,就是要把他陈长安当作“顶风违纪”的典型处理。 这样一来。 即可以让他陈长安永无翻身之日,又可以踩着他陈长安的尸骨拿下“亲民务实”执政口碑,可谓是一举两得。 “丁永春啊丁永春,为了整死我,你也算是煞费苦心。”陈长安望着台上的丁永春,心中怒意难平。 坐在台上的丁永春,此时也盯着陈长安。 当然,陈长安愤怒的心声,丁永春是肯定听不到的,他只能看到陈长安嘴角上扬的那一丝轻笑。 也是这一丝轻笑,让丁永春倍感不适,心想死到临头还狂妄!笑吧,我看你还能笑多久。 等王应龙作完工作总结报告。 丁永春正准备叫王应龙切入审查主题,向全体村民通报陈长安顶风违纪的恶劣行为,开除公职!以示警戒。 徐秘书突然走过来附耳提醒:“省卫生厅的张书记来了。” 丁永春起身一瞧。 只见一辆满身泥泞的公务车,缓缓地停在陈家村小学门口。从车上下来的那行人,领头的正是张正元。 这一出把丁永春给搞懵了。 省厅的人下来视察工作,居然直接搞现场突击,连个招呼都不打。 什么情况? 丁永春来不及多想,匆匆迎上去握手:“张书记,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听说你们在陈家村开展乡村医疗规范现场工作会,我正好路过,顺道过来看看。”张正元回道。 “您能莅临现场指导工作,那是我们的荣幸,欢迎欢迎。” 丁永春客客气气地把张正元请到主席台就座,心里面却犯起了嘀咕:“顺道路过?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山沟,顺的哪门子的道?”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丁永春心里油然而生。 丁永春瞧了瞧台下的陈长安。 心下暗疑:“难道是为了他?” 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陈长安这小子一没人脉二没资源,他这点事哪能惊动省厅的张正元。 想到这里,丁永春又感觉自己是多虑了,示意王应龙宣布审查结果。 市卫生局的王应龙见省厅来人,也是心里发悚。 回想陈长安在禁闭期间有恃无恐的种种表现,王应龙不得不怀疑:张正元今天空降现场,极有可能跟陈长安的事有关。 这令王应龙无比郁闷。 丁永春是他的上级领导,省卫生厅的张正元也是他的上级领导。这两尊大佛他谁也惹不起,现在真的是骑虎难下。 听到丁永春催促:“王局长,你发什么愣?赶紧公布审查结果。” “嗯。” 高压之下,王应龙没辄,只好硬着头皮念稿子: “现在我宣布一下组织对陈长安的审查结果。” “陈长安身为公职人员,不履行公务员义务,顶风违纪!任职期间,长期纵容家属无证行医,且经教育之后仍不思悔改。” “现在组织决定,给予陈长安开除公……” “等一下。” 没等王应龙宣布完,张正元突然开口。 王应龙吓了一跳,匆匆闭嘴,心想张正元果然是为陈长安来的,这下马蜂窝捅大了,怎么收场? 王应龙下意识地瞧了瞧丁永春的反应。 丁永春也是脸色微惊,他问张正元:“张书记,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听听陈长安自己的说法,以及周边群众的声音。”张正元向台下群众喊话:“哪位是陈长安?” “我是陈长安。” 陈长安举手回话,缓步走上政台。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陈长安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张正元绝对是韩东海派下来的人。 不得不说那老头很会玩。 自己藏锋在家不露面,派个比丁永春高半级的人来压场子,关键是这个人对市卫生局的工作拥有指导权,出现在这合情合理。 到了台上。 陈长安笑呵呵地向丁永春请示:“丁副市长,我可以说实话吗?” “这什么混账话?!不说实话,难道叫你上来说假话?”丁永春那脸色绷得别提有多难看。 想不到陈长安居然敢当众挑衅! 丁永春警告道: “陈长安,关于你顶风违纪的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如果你想用欺上瞒下的手段来蒙混过关,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丁副市长,别急着下定论,先听听他怎么说。” 张正元淡然一笑,明摆着要给陈长安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丁永春也不好再说什么。 张正元又问陈长安:“先说说看,你为什么支持你爷爷无证行医?” “首先声明一点:我不是支持我爷爷无证行医,而是支持他行医,支持他造福一方老百姓。” 说着,陈长安转身望向了那些围观的父老乡亲。 慷慨激昂地说: “陈家村,地处大山深处,距离市区有100多公里,即便是到镇上跑一趟也有30多里地。” “村里人又没有车,全靠两条腿翻山越岭抄近道。” “半夜三更,谁家孩子要是有个感冒发烧,或是谁家老人上吐下泻,送医院根本就来不及,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如果我阻止我爷爷行医坐诊,请问全村老小怎么办?” “躺在床上等死吗?!” 说到最后一句时,陈长安的情绪明显激动了许多,语气也加重了许多。在这顷刻间,周围村民寂不成声,甚至有老人抹起了眼泪。 陈长安转身望着丁永春与张正元等人。 又接着说: “我爷爷已经九十多岁了,世世代代祖传的医术。他给人看了一辈子病,从没出过任何问题。” “现在说他没有证,就没资格给人看病!” “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领导,你们让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去考资格证,简单粗暴地用一个证来衡量他是否具备行医资格,这合适吗?” 在座的领导们被问得哑口无言。 眼看情况不对。 丁永春拍着桌子怒斥陈长安:“不要忘了,你是一个公职人员!遵章守纪这是底线!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胡来,岂不全乱了套!” “丁副市长,陈长安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眼下我们在执行相关政策时,确实还有考虑不周、做得不足的地方。该接受的批评,还是要接受。” 张正元的一番感叹,又把丁永春的节奏给打乱了。丁永春这回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张正元就是冲着陈长安这事来的! 一怒之下。 心有不甘的丁永春对张正元说: “张书记,乡村缺医少药与陈长安违纪,这是两件事情,不能混为一谈。违纪就是违纪!陈长安这件事情必须严肃处理。” 话音刚落,围在操场上的那些村民突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从台上看去,黑压压的一大片。 这一幕把在座的领导们震惊得不轻,尤其是张正元,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张正元匆匆站起来喊话:“乡亲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如果你们要抓小安,那就把我们全村的人一起抓走!” 老村长领着全村人跪地不起。 小安。 这是陈长安的小名,村里人一直这么叫唤。 陈长安是陈家村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外人根本就无法理解村里人对陈长安寄予了多少希望。 在这种偏居山沟的独姓小村子,往上数几辈,都是一个老祖宗。 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村民们,固然也有麻木不仁的时候,但当他们意识到眼下这事事关自身的利益时,心里也端得明白。 “老人家快请起,没有谁说要抓陈长安。” 张正元带头走下政台,将老村长等人扶了起来。村民们若是再跪下去,张正元真担心自己会吃不了兜着走。 等大伙都起来之后。 张正元又感慨万端地对丁永春说:“丁副市长,那种违背民心民愿的事,咱们可不能做。” “张书记说得是。” 丁永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民意给吓到了,低着头不敢再大声说话。 第6章 老头把陈长安当磨刀石用 丁永春原本以为。 以自己今时今日的权位,在这吕州地界上,随便抬抬手就可以把陈长安那种小蚂蚁拍死在起跑线上。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半路竟然会杀出个张正元。 更没有想到。 陈长安也是个见缝插针的狠角色,逮住发言权便火力全开,直接拿捏现场群众的心态,令村民们反过来跪地施压! 纵横官场这么多年,他丁永春还从来没有败得过这么狼狈。 好好的审查结果,仅公布到一半,竟然演变了成一出闹剧,差点令他这个常务副市长下不来台。 晚上回到家里,丁永春气得连饭都吃不下。 得知事情原委的杨晓霞。 也是痛恨不已:“想不到陈长安那个狗东西,背后还真的有人,难怪他连你这个常务副市长都不放在眼里。” “张正元也是够无耻,今天刚到现场的时候,他还假装跟陈长安不认识。” “照我说,你今天输就输在气势上。” “这话怎么讲?” “张正元虽然比你高半级,但这吕州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插手。如果你坚持要开除陈长安的公职,我看张正元也得咬着牙根认命。” “你不懂当时的情况。” 回想当时的现场,丁永春恨意难消,俨然把碗里的米饭当成了陈长安与张正元,往嘴里狠狠地扒了两口。 咽下这两口恶饭之后。 丁永春这才解释:“当时全村人都跪在现场,如果我坚持给陈长安处分,张正元必然会往我头上扣顶不顾民意、一意孤行的大帽子。” 稍作顿言。 丁永春又继续说:“眼下正处于竞争市长一位的关键节点,我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小的陈长安,赌上自己的政治前途。” “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回想陈长安当初退婚时羞辱丁家的情景,杨晓霞一脸的不甘心。 丁永春不假思索地分析:“张正元又不是什么封疆大吏,护得了他这次,护不了他下次。这饭,要一口一口地慢慢吃,别急。只要他陈长安还想在吕州混出个人样来,他便翻不出我的五指山,往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来,尝尝这个,你最爱吃的油焖大虾。” 确认丁永春还留有后手,杨晓霞心里也舒坦了许多,连连往丁永春的碗里夹菜,以示体贴。 今天儿子和女儿都不在家。 杨晓霞不仅亲自下厨,还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 岁月是把杀猪刀,徐娘半老,杨晓霞不怕精神上无法与丈夫产生共鸣,怕就怕自己会败给那个正值青春的小妖精。 与此同时。 陈长安也正在饭店用餐,宴请单位的同事。 在张正元的干涉下,单位已经撤销了对陈长安作出的开除公职处分,改为书面检讨,不记入档案。 这无异于走个形式。 陈长安自己也知道,要想完全不受任何处分,那是不可能的。不管他是不是事出有因,他违纪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现在做个书面检讨,已经是相对较轻的处罚。 张姐提杯起身:“那俗话都有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提议,大家一起敬小陈一杯,一起沾沾他的好运。” “这必须得敬一杯。” “小陈,我今天算是重新认识你了,真人不露相啊。” 单位里的几个老油条,不管是30多岁的老大哥还是奔四的张姐,杯子一端起来,能不能沾到好运暂且不说,敬的就是一个刮目相看。 却之不恭,陈长安也只能一饮而尽。 喝完这杯酒,张姐的八卦天赋便展露无遗:“小陈,说说呗,你跟省厅的那个张书记,是啥关系?” 这是在座同事们都关心的一个问题。 一个个翘首以盼。 陈长安很想说:其实我跟张书记也是今天才认识,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但这话说出来肯定没人信。 关键是这样说不能满足大伙的预期心理。 陈长安只好笑呵呵地打马虎眼: “张书记看不得民生疾苦,而我又恰好是个愿意为民生呐喊的愣头青。大概是这个原因,他才站出来匡扶清正。” “其实这事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懂的都懂,多说反而有对人不敬之嫌。” 懂的都懂。 一听到这个措词,老油条们当场含笑打住,再问下去就是忌讳。 但大伙都琢磨出来了,陈长安这小子是真有靠山。 张姐道:“你的驻村申请表,今天下午我已经帮你提交了。我估计王局现在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卡你,你等通知就行。” “谢谢我张姐,来,敬你一杯。” 陈长安的酒量并不怎么好,刚才那一杯喝下去,肚子里已经翻江倒海。 但在他看来,这一杯必须喝,他得让在座的各位同僚都知道,他陈长安不是一个攀上高枝就过河拆桥的人。 玩转官场离不开资源的支持,不论职位高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此时…… 顺利完成任务的张正元,并没有急着离开吕州。 张正元独身一人来到了韩家,一是想当面向韩东海述职复命,二来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探望一下韩东海的身体。 这些年,他从一个副处级干部一路升到正厅级,可谓是平步青云。 这里面少不了韩东海的提拔。 自从韩东海回吕州老家养病以来,张正元由于工作繁忙的缘故,一直抽不出空来探望老领导。 “老领导,人我已经给您约好了,但陈老爷子年岁已大,不方便出门,可能需要您亲自登门求医。” “陈长安他爷爷,在村里的口碑怎么样?” “我已经在村里打听过,那个陈老爷子确实是有些本领。他在陈家村也是德高望重,村里人都很倚重他。” “只要不落个病急乱投医的嫌疑,我亲自登门求医也是应该的。” 谈笑间,韩东海沏了两杯热茶。 撇开私事不谈。 韩东海又问张正元:“今天你跟陈长安也算有了正面接触,你说说看,你觉得他有多少可塑性?” “慧眼识珠,这是您擅长的事,我哪敢班门弄斧。” 张正元先赔上一副谦逊的笑容,谨慎托住老领导的权威。 末了再客观评价: “就今天现场的情况来讲,陈长安那小子确实不简单。” “我给他一个发言机会,后半场翻身仗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在独挑大梁。是个很懂得把握机遇的人。都不需要点拔,申辩时句句都能抓住重点。” “当时丁永春铁了心要开除他的公职。” “那种环境下,如果他没有唤醒村民的民意,我还真拿丁永春没办法。客观地说,当时我只是起到一个辅助作用。” 听到这番话,韩东海欣慰地点了点头。 韩东海很清楚。 张正元也是一个高眼于顶的人,今天张正元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那说明自己没看走眼,陈长安那小子确实有过人之处。 一个人,在身陷困境时有贵人相扶,固然是件好事。 但若自己一点实力都没有,贵人把路铺好都不懂怎么迈腿,那人家就是想扶你也扶不起来。 很庆幸,陈长安那小子不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想想陈长安的过人之处,再想想自己那个不懂事的孙侄女,韩东海一个头两个大,甚至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韩东海感慨万端地说:“就我这身体,只怕免不了要提前退休。眼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思瑶。虽然她是我的孙侄女,但我一直把她当亲孙女看待。当年如果不是她爷爷把我从矿坑里刨出来,我也活不到今天。” “思瑶不是一毕业就进了市委办吗?这起点可不低。” “起点是不低,但有件事,说出来我都嫌丢人。我叫她去基层锻炼锻炼,她居然跟我说乡下没路灯,晚上好吓人。” “呵呵,女孩子怕黑也正常。” “乡下没有路灯,太阳还会在第二天早上照常升起。但一个人的人生若没有灯塔指引,那真的就是一条道走到黑。” “这倒是。” “那丫头眼高手低,又不懂基层的复杂性,估计连稻苗和稗草都分不清。这次下乡驻村,如果没有人照应她,十有八九会捅篓子。” “那您现在的意思是?” “吕州市卫生局的王应龙,也算是你的下属。你去打个招呼,看能不能把陈长安派驻到涧溪村。” “待会我就给王应龙打个电话。” 张正元万万没想到,老领导一个电话把自己叫到吕州来捞陈长安一把,原来还有这方面的考量。 张正元笑问:“这事,要不要我去点拔一下陈长安?那小子跟思瑶不是一路人,我担心他们会在基层干架。” “千万别点拨,顺其自然。” 韩东海若有所思地笑道:“如果说思瑶是把开错刃的刀,那陈长安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磨刀石。”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还是您老想得周到。” 张正元嘴上带笑附和,心底却在替陈长安暗自叫苦。 心想陈长安小子到底走了什么倒霉运? 祖坟冒黑烟? 这边刚躲过丁永春的铡刀,转身又陷入了韩思瑶的坑人塚!那位省部级的千金大小姐,可是政圈出了名的大坑王。 就连吕州市市委书记见了她都头疼,从不选用她写的发言稿。 第7章 翻阴沟里的女司机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太平日子,陈长安的驻村任务终于下来了。 涧溪村! 在此之前,陈长安听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通过资料才了解到,这是贫困村中的贫困村,地处大山深处,距离市区有一百多公里,具体什么情况得去了才知道。 为了表彰陈长安那颗勇敢的心,单位组织了一场欢送会。 王应龙亲自帮陈长安戴上鲜红的表彰带。 随后又激动地握着陈长安的手说:“小陈啊,下了基层好好干,咱单位的荣誉就全托付给你了。”言外之意,陈长安感觉王局更像是在说:“滚吧,千万别回来!你一回来,我又会变成夹心饼干,里外不是人。” 陈长安顺势回了一个热情的拥抱。 贴面小声耳语:“王局,你跟我透个底,你们把我弄去全市最穷最偏的一个穷山沟,这事是不是姓丁的在暗箱操作?” 嗯? 王应龙一脸懵圈。 什么情况? 难道这小子不知道这是省厅张书记的安排? 王应龙正寻思着要不要解释一下,陈长安已经松开了怀抱,笑得像个身经百战的勇士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就欣赏你这种永不认怂的个性,去吧,如果你真是一条蛟龙,小小的涧溪村也困不住你。” 王应龙金口一赞,直接把想吐的真相憋回了肚子里。 此刻王应龙感觉自己这个小局长,真的是越来越难当。不仅得罪不起丁永春和张正元,现在就连陈长安这样的小咔啦米都惹不起。 这小子自信十足,连常务副市长丁永春都不放在眼里,鬼知道他背后的人到底是张正元还是另有其人。 神仙斗法,殃及池鱼。 你小子误会事实的真相,那是你的事,我不多嘴就对了,与其把自己卷进是非中,还不如明哲保身打马虎眼。 慎思至此。 王应龙又把单位的司机叫了过来:“小易,你去送一送小陈。” “谢了。” 陈长安也看出来了,自己想从王应龙嘴里撬出真相,是不可能的。 涧溪村就涧溪村! 那地方不就是穷点吗?不就是偏点吗?管你谁挖的坑,有两世为人的经历在这垫底,谁怕谁! 此行,陈长安没带多少东西。 就一个大号双肩包,里面装着几套换洗衣服与日常用品,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另外带了一辆新买的二八大杠。 之所以带一辆跟不上时代步伐的二八大杠,有两个原因。 一是有骑行爱好,二是穷山沟里交通不便,这是可以预见的事,唯有二八大杠才是羊肠小径上的王者。 陈长安打开汽车后备箱,把二八大杠往里一塞。 看到刮掉的车漆,司机小易一阵心疼,想吐槽又不敢吐。只好硬着头皮拿来物料带,把露在外面的一半自行车车身缚牢。 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过了双林镇没多远,前面有个分岔口。 小易停车指着侧方小道说:“陈哥,车开不进去,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我只能送到这里。” “这路可以进啊,你怕翻车的话,我来开。” “陈哥,不是我技术不行,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种山路都是越走越窄,前面根本就没有掉头的地方。” “前面还有多远?” “不是很远,大概也就十公里左右。” “那行,我自己走。” 看眼小易的郁闷表情有点绷不住,再强求下去铁定会现场泪奔,陈长安也不再为难他,搬下二八大杠骑行进村。 没多久陈长安便想问候一下小易的祖宗十八代。 山路确实越走越窄。 但前面五公里是可以勉强进车的,而且中途也有可以掉头的地方,就是比较考验车技。 比如前面那位看起来十指不沾羊春水的女司机,大概就是车技不行。 坐驾是一辆红色的雷克萨斯,中型suv。 侧翻在阴沟里。 前面还躺着一头被撞死的老黄牛。 被十几个村民团团围住。 女司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大叔,刚才我都说了,该赔多少我就赔多少,实在不行赔双倍也可以,但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金。这地方连个手机信号都没有,电话也打不通,你们先让我走好不好……” “那不行,你跑了怎么办?” 领头的大叔手舞锄头,挡在前面寸步不让。 女司机近乎崩溃:“大叔,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的车都在这,我能跑哪去?难道我的车还抵不上你们一头牛?” “我的牛能下崽,你的车能下崽?今天你不给钱,别想走!” “……!!!” 面对这神一般的下崽逻辑,美女司机彻底崩溃了,急得眼泪打转,她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看到有人骑着二八大杠过来,长得挺像个见过世面的城里人。 女司机匆匆伸手拦截:“帅哥,你带钱了吗,能不能借我点?江湖救急,我跟这群愚昧无知的村夫真的是没法沟通。” “你刚才说什么?” 陈长安将二八大杠刹停在女司机面前。 厉色质问:“村夫?愚昧无知?” “难道我说错了吗?”女司机理直气壮:“我说我把车押在这,他们居然怕我跑了不给钱,还说我的车不会下崽。” “闭嘴吧你!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不会放你走。” “什么意思你?” “纯粹就是看不惯你这副趾高气昂的嘴脸,你一辆破车翻在这阴沟里,对他们来讲有屁用?他们即不会开车,也不能倒手卖掉。但牛不同,牛可以下崽可以耕田,这是他们实实在在的财富,他们这样说有什么问题?” “你!” “我有钱,但我就不借给你,闪开!” “有病吧你?不借就不借,轮得到你来教育我吗?你算个什么东西,有本事你别走!你给我回来……” 陈长安猛蹬几脚踏板,甩开气得面红耳赤的女司机,扬长而去。 领头的那个大叔听了陈长安这番话,就像遇到了知音。 大叔当场拦住想去追打陈长安的女司机:“瞧瞧人家再瞧瞧你,都是城里来的,做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给钱!今天你不给钱,哪也别想去……” “我受够了,别碰我!!!” 女司机突然一声咆哮,像疯子一样,惊得周围人愕然后退。 但她并没有走。 她随后又蹲下来抱头抽泣:“不就是撞死了一头牛吗?你们欺人太甚了,就算我不小心说错了话,那也罪不至死吧……” 这一出,一下子把周围的村民们给整不会了。 领头大叔一脸尴尬:“我们可没说叫你去死,只是叫你赔钱。要不,你把你的身份证押给我们也行,知道你是哪里人,我们心里也有个底。你这车真不能抵押,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在这盯着,谁知道你会什么叫人拖走。” “你不早说!” 女司机抹了把眼泪,起身便掏出自己的身份证。 领头大叔接过身份证瞧了瞧,这才知道这姑娘也是吕州本地人,韩思瑶,长得倒是挺有仙气,就是人不怎么聪明。 大叔诚恳地说:“姑娘,你真得好好谢谢刚才那位小伙子,人家是真的通情达理。你若瞧不起我们,我们也没必要迁就你,就是这么回事。” “行,我谢谢他了!” 韩思瑶一肚子的怨愤。 心想我谢他什么? 谢他骂我趾高气昂?谢他有钱也不借,故意恶心我?谢他仪表堂堂,却没有半点君子风度? 那纯粹就一混蛋,以后最好别让我碰到他,不然有他好看! 第8章 她只能做备胎 陈长安来到涧溪村的第一天,被这里的贫穷给震惊得头皮发麻。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穷山沟! 村落四面环山。 但那山也不是什么奇峰险岭,只是南方丘陵地带最平凡的那种山头,从文旅角度来讲毫无半点开发价值。 全村有96户人家。 站在高处俯瞰全村,都是一些砖瓦结构的村屋,东一座西一座,毫无规划地散落在山脚下。 现在可是07年末! 全村竟然看不到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平房,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风貌,甚至还有土坯房。 傍晚时分。 炊烟从瓦房顶袅袅升起,这大概是村中唯一的原生态美景。 从城市来到这里。 有种恍如隔世的穿越感。 就连二八大杠也无法在这畅通无阻,村委会的最后几十米路,是陡峭的泥泞台阶,得扛着自行车往上爬。 下乡之前,单位领导说村里会安排好食宿。 结果这也只是领导画的一个大饼,食宿都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村主任马志远给了个解决方案:要么住他家里,要么住村委会。经过实地考察,陈长安决定还是住村委会比较妥。 马主任家也不怎么宽敞。 他家中间是一个厅堂,摆着古老的八仙桌。左右各有两间房,屋后配套着厨房与猪圈,属于典型的南方村居结构。 乍看之下整整齐齐。 但四间房住着一家六口,也是挺挤,总不能把人家闺女赶去跟哥哥睡,那像什么话。 “马主任,我先回村委会收拾一下。明天早上,你把村里的干部和党员都叫过来,开个会。” “吃了饭再走。” 马主任对新来的包村干部抱有很大的期望,他曾听镇上的人说过,上头下来的人都有自己的门道,能带来福利资源。 知道陈长安抽烟。 马主任都不好意思把兜里两块一包的烟拿出来,特意去村口小卖部买了包五块的白沙。 这烟一派到陈长安面前,见陈长安没拒绝,马主任便觉得倍有面子。 马主任又道:“我已经叫我老婆做饭去了,今晚先在我家对付一口。待会村里那几个干部都会过来,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 “这样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考虑到错过这顿饭,今晚可能得饿肚子,陈长安只好笑呵呵地应承。 “你先坐坐,我去安排一下。” 马主任拿了几张竹椅放到门口小院,回头又去抓了一只自家养的土鸡,拎后面厨房去宰杀。 没人聊陪,陈长山只能坐在小院抽烟。 想想村里有许多老人都是这种常态,每天独坐在家门口望着大山发呆,陈长安这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同样是孤独。 但这村里没有李白笔下那种“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的诗意,这里只有青年外出务工,家中老小望眼欲穿的无奈。 怎么让这个村子富起来? 怎么让那些背井离乡的青年都回到自己的家乡? 这一系列问题徘徊在陈长安的脑子里,想来想去,茫无头绪。初来乍到,他实在想不出这个穷山沟有什么资源可以利用。 等到晚上开饭,村里的几个干部齐聚一桌。 在互相认识之后,陈长安开门见山地问:“村里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你们没向镇里反映过?” “反映过。” 马主任给陈长安倒了杯酒。 坦言道:“市里面去年就开始搞‘村村通’工程,说要对所有行政村进行路面硬化改造,这些政策我们都知道。” “那你们村为什么还是老样子?”陈长安问。 马主任道:“每次去反映,镇上都答应得好好的。但每次拨款一下来,都轮不到我们村。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也没办法。” “现在陈书记来了,他肯定有办法要到工程款。” 村里的会计毛有财,笑眯了一对小眼睛,仿佛已经嗅到了人民币的味道,端起酒杯便敬陈长安。 在座的其他村干部也跟着献热情。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从修路扯到各种补助款,一下子就把“大能人”的高帽子死死地扣在陈长安脑袋上。 归纳起来就一句话:只要他“陈书记”出面,没有申请不到的款项。 陈长安尴尬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坑是自己挖的。 陈长安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些村干部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纯朴,一个个都是见缝插针的主,脑子里就想着吃现成的。 晚上八点多,酒足饭饱。 陈长安在马主任的搀扶下,迈着醉悠悠的步子回到了村委会。 床是临时铺出来的。 下面是两张长条木凳,上面搁几块木板,再垫上一层稻杆,接着把席子往上一铺,这就是村里人的席梦思。 马主任吃力地把陈长安扶到床上:“小陈,你的酒量是真不行,我家闺女都比你能喝……” “你说什么?天亮了?” “离天亮还早着呢,睡一觉就清醒了,明早我再过来。” 马主任安顿好陈长安,转身便走。 听到关门声,这时陈长又坐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清醒的笑容。他的酒量确实不行,但还不至于真的把自己弄成一摊烂泥。 村里几个干部都是人精。 跟这群人玩,装醉也是迫不得已,只有醉了才能合情合理地不承认自己在酒桌上答应过的任何事。 否则分分钟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沦为他们捞好处的工具。 陈长安摸着黑走到村委会大门口。 解开裤头撒尿。 刚撒到一半,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吓得陈长安一哆嗦,尿都憋了回去。 “谁?” 陈长安瞪大了眼睛,乌漆抹黑的什么人也没看到。 回屋拿手电筒一照才看到,白天遇到的那个翻车女司机,提着个行李箱在爬村委会前面那段陡峭的泥泞台阶,刚才脚滑摔了一跤。 “喂,你是不是村干部?” 对方看到有手电光射过来,抬手挡了一下刺目的光芒。 陈长安反问:“你叫什么名字?来这干嘛?” “你没接到上级通知?我是新来的包村干部,韩思瑶。”韩思瑶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拉我一把。” “我本来是想拉你一把,就冲你态度,我实在找不到拉你的理由,自己爬上来吧。” 不管对方的表情有多愤怒,陈长安照样端起袖手旁观的笑容。 韩思瑶! 韩东海的孙侄女! 以前陈长安虽然没有见过她本人,但也听人说起过她的一些事情,政圈出了名的大花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她。 如果一切按照前世记忆中的历史轨迹发展下去,韩东海会在59岁病逝。 而韩东海病逝之后,韩思瑶也没机会调回市委办公室,会一直卡在基层,后来死于山洪爆发,被泥石流活埋,享年25岁。 像韩思瑶这种花瓶,毫无生存能力。 她在市委办写不出让领导满意的稿子,下了基层,也照样很难交出一张令人满意的答卷。 深谙游戏规则的韩东海应该能预料到她的政治前途。 这一刻。 陈长安也终于明白了韩东海让自己下乡驻村的意图,毫无问题,韩东海就是想他扶助韩思瑶,帮韩思瑶稳扎稳打地熬过基层这一关。 他把韩东海当成是扶摇直上的政治资源。 反过来,精明老练的韩东海也同样把他当成是一种政治资源,想借助他的能力为韩思瑶打下基础。 双方各取所需。 “韩老头,你偷偷背着我布局,把我当棋子也不打声招呼,就不怕我拐了你的掌上明珠当老婆?” 陈长安暗自窃笑着。 仔细想来。 陈长安又含笑摇头,把这位不知江湖险恶的省部千金拐回家做老婆,多少有点碍事,她顶多只能做个备胎。 第9章 老支书的下马威 韩思瑶拉着在泥泞中打过滚的行李箱进屋。 打开灯。 在看清袖手旁观者的具体长相时,韩思瑶立马怒怼:“我说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原来又遇到了你这个瘟神!” “本瘟神要睡觉了,你自便。” 说着,陈长安倒头就睡。 韩思瑶也不想再看到陈长安,拉着行李箱去找别的住处,很快便陷入了崩溃之中。 村委会不大,是公社时代留下来的老房子,连排三间。 最末端那间是肯定不能住的,里面堆满了废弃杂物,屋顶的瓦片也破得没剩几块,抬头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 中间那一间倒是干净,但是没床,是个开会的地方。 崩溃之下,韩思瑶拉着行李箱回到第一间,走到床前对陈长安说:“你去隔壁睡,让我睡这里。” “凭什么?” 陈长安双手垫着后脑勺。 闭目不睁。 韩思瑶气得怒提声调:“就凭我是个女人,你是个男人!你就不能有点君子风度?” “我是瘟神,不是君子。” “你!……” 面对无动于衷的陈长安,韩思瑶心态彻底崩了,转身蹲床前屈抱着膝盖,委屈巴巴地哭泣着。 陈长安道:“要哭滚远点哭,别吵我睡觉。” “滚就滚,迟早有你求我的时候!” 韩思瑶抹了把眼泪,端得跟个永不言败的烈女一样。然而,她拉着行李箱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烈女秒变怂包。 她眼泪汪汪地走到床边。 轻轻推了推闭目装睡的陈长安:“我想上厕所……” “出门左拐。” 陈长安闭目不动。 韩思瑶的眼泪一下子又掉了下来,拉着一副可怜巴巴的腔调:“那茅房连个灯都没有,你能不能站门口帮我守着……” “要不要我替你擦屁股?” “你!” 韩思瑶尴尬得满脸通红。 她想不明白这个鬼地方为什么连个正常的厕所都没有,那蹲坑臭点脏点也就算了,四周还一片漆黑,阴风阵阵。 想不明白这个瘟神为什么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 想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今生,竟然会遇到这一系列不可理喻的倒霉事。 人有三急,这个事是憋不了的。 当无助到绝望时,韩思瑶又轻轻推了推装睡的陈长安:“我错了,你起来陪我上个厕所好不好……” “真是烦人!” 陈长安起床把韩思瑶推出门外,扔给她一个手电筒,直接闩门。 韩思瑶在外面拍着门板大喊:“陈长安,你别太过分了!我都已经向你道歉认错,你还想怎么样……” 陈长安搓了两团卫生纸往耳朵里一塞。 隔音效果十分有限。 只能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放空大脑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 当陈长安起来时,只见隔壁会议室亮着灯,韩思瑶抱膝蹲在墙边哭泣。像是一晚没睡的样子,两只眼睛已经哭肿。 陈长安提醒道: “一会村干部会来开会,初次见面,如果你不想给人留下难看的印象,我建议你最好去洗把脸。” 韩思瑶抹干眼泪,一声不吭地将陈长安赶出会议室。 关起门来收拾自己的仪容。 上午九点。 村主任马志远,村会计毛有财,村妇女主任马春梅,还有刚卸任的村支部书记毛家旺与几个老党员,陆续到齐。 陈长安给大伙介绍了一下韩思瑶。 随后直切主题: “今天叫大家来开这个会,主要是想谈谈咱们村的发展问题。到底要怎么搞才能脱贫致富?希望大家群策群力,各抒己见……” “到任第一天,按程序,需要先挨家挨户地走访!” 韩思瑶突然打断陈长安的话。 正色凛然地质问陈长安:“村里有多少个贫困户,你知道吗?都建档立卡了吗?村里有多少栋危房,你登记造册了吗?村里的主要产业是什么,你深入了解了吗?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大谈发展,谁给你的勇气?” 在座的几位村干部。 有人听了发笑,有人听了后尴尬紧张,急观陈长安的反应。 陈长安像瞥白痴一样瞥了韩思瑶一眼,又切回自己的主题:“马主任,你先说说看,我们村适合往哪个方向发展?” 马主任也是个人精。 见韩思瑶与陈长安的意见不统一,生怕得罪人。 他谨慎地把这烫手山芋抛给已经退位的老支书毛家旺:“在这方面,我觉得老支书比我更有发言权。他毕竟当家二十年,一直是我们村的领头羊。” 听到这番赞捧,毛家旺很是受用地笑了笑。 但毛家旺却不正面回话。 他端起姿态反将陈长安一军:“陈书记,你初来乍到,对我们村的很多事还不了解,没钱寸步难行啊。真要谈发展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先把本该属于是我们村的那些工程款、补助款、救助金都申请到位。” “对对对,没钱什么也做不了,说也白说。”毛有财也跟着打起了会计的算盘珠子。 陈长安镇定自若地笑道:“老支书,咱们今天的会议主题,是为涧溪村的未来发展作规划。” “对呀,没有钱,你规划有什么用?”毛家旺理直气壮地反驳:“比方说我儿子养牛那件事,养殖规模也不算小,上面本该给养殖补助,但这补助款却一直申请不下来。你说以后我还敢动员谁去搞养殖?那不讨骂吗?” “您儿子的事我记下了,现在我们能不能回到主题,谈谈未来的规划?” “光记下没用,替群众办事,要把事情要落到实处才行!等你什么时候把补助款申请到位,我们什么时候再开这个会。” 毛家旺撂下几句冷话,起身便背着两手,扬长而去。 陈长安现在算是领教到了什么叫做“领头羊”,老支书毛家旺一走,其他人也跟着拍屁股走人。 转眼间,就剩马主任和韩思瑶还坐在原位。 韩思瑶嗤笑道:“我怎么说来着?村里什么情况都没摸清楚,你开这个会不是自讨没趣?” “你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长安转头又问马主任:“马主任,老支书刚才说的养牛补贴,是怎么个情况?” “这个事……” 马主任一脸尴尬,不敢直说。 回头见外面的人都走了,这才吐露真相:“按上面的政策,要养30头牛才能申请补贴。刚开始的时候,毛有方确实养了30头牛,但后来死了四头小牛犊子。上面来核查的时候数量不够,这补助款也就泡了汤。” 顿言片刻。 马主任又提醒陈长安:“他今天把这事拿出来噎你,我估计他也是心里面窝着火,他那个人好面子。” “我有损他面子?”陈长安越听越懵。 马主任尴尬地笑道:“昨天你刚到村里的时候,你先来找的我,又是在我家吃的饭。你没有先去拜访他,他当然觉得没面子。” 闻言,陈长安一阵无语。 虽然早有料到基层的工作不好做,却也没想到,这屁大点的事也会成为工作上的一道阻力。 到任第一天,居然被退位老支书来了个下马威! 稍作思索。 陈长安起身吩咐:“马主任,麻烦你找几个人把隔壁那间屋收拾一下,帮韩思瑶搭张床,我去一趟镇上。” 第10章 得罪他又怎样! 涧溪村最富有的一户人家,毫无疑问,是毛家旺一家。 他家房子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虽然也是砖瓦房,但有上下两层,当年刚建成的时候也是村里最气派的一栋房子。 毛家旺当了二十年的村支书。 他大儿子毛有亮,曾是附近十里八村第一个买小货车的人,以前专门帮人拉河沙、水泥、石料等建筑材料。 后来业务扩大,毛有亮便在外面做起了小包工头,已经在城里买房。 老二毛有方也是个见缝就钻的主。 上面出台种植补助的政策,他就圈地搞种植,上面出台养殖补助的政策,他就占山搞养殖,这些年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现在寒露时节已过。 田里的晚稻都已经收割完毕,村里人也没闲着,已经开始翻地种菜油。 村民种油菜不是为了欣赏金黄的油菜花,而是为了收割油菜籽,榨油,这关系着他们来年饭桌上的油水问题。 不过,毛家旺没有油水方面的担忧。 他躺在摇椅上晒太阳。 右边搁着一杯香椿茶,左边搁着正在放京剧的收音机,一摇一摇的,跟着收音机唱《霸王别姬》的片段。 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惬意。 村里会计毛有财突然兴致勃勃跑过来汇报:“二叔,你今天那个下马威可算是把陈长安给镇住了,高!” 毛有财笑得睁不开眼,对毛家旺直翘大拇指。 这时毛家旺也收起了京剧腔。 他端起那杯香椿茶喝了一口,颇为自豪地说:“不管我做不做村支书,这涧溪村终了还是我说了算。” “那是肯定的。”毛有财笑道:“刚才村委大会一散场,陈长安立马就骑着自行车奔镇上去了,估计是去帮你申请养牛补助金。” “动作倒是挺麻利,行,那我也不躺着了,出去活动活动。” 心情一好,毛家旺起身便舒展了两下老迈无力的臂膀。 迈开健步直奔村口。 村口有棵一千多年历史的老樟树,树下有个小卖部,每天都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闲聊打牌。 毛家旺向来就对打牌没什么兴趣,觉得没技术含量。 不过。 今天他还是凑了个局,主要是想等陈长安回来。 他想把陈长安堵在这个人多的地方,让陈长安当众把养牛补助金拿出来,好让全村人都看看陈长安是怎么为他毛家旺跑腿。 这样一来。 到时村里人便都会知道:就算他毛家旺不做村支书,照样是村里的第一号人物,没有人可以动摇他在村里的地位。 令毛家旺感到郁闷的是。 一直等到中午,始终不见陈长安回来。 无奈之下,毛家旺回去吃了顿午饭,下午继续来村口小卖部打牌。 等到下午五点多。 终于看到陈长安骑着辆二八大杠回来,后面还拖着三个大麻袋,装得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毛家旺立马起身笑喊:“陈书记,一天都见不到你人,这是上哪去了?” “去了趟镇上。” 回话间,陈长安也下了自行车,很是礼貌。 这让毛家旺倍感舒坦。 见周围支棱着耳朵的观众也不少,毛家旺也不含糊了,当场切入主题:“我家养牛的补助款,是不是有了着落?” “呦,你瞧我这脑子。” 陈长安猛拍脑门,故作遗憾地回了一句:“今天实在是太忙,把你这事给忘了,改天有空我再帮你问问。” “忘了?” 顷刻间,毛家旺那脸色拉得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难看到了极点。 也尴尬到了极点。 他黑着副老脸把手中扑克牌往桌上一扔,背负着两手转身便走:“我也差点忘了,我还得回家喂牛!你们玩……” “老支书这是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就甩脸子走人?”目睹毛家旺走远,陈长安又揣起了一副懵逼的姿态。 一个牌友嘲笑道:“输不起呗,浪费我一把好牌。” “老支书不玩,我玩。” 眼看大伙的兴致都挺高,陈长安干脆把自行车停一边,捡起毛家旺扔下的那副牌,接替他的位置坐了下来。 “小陈,你别搭理毛家旺,帮他申个屁的补助款。”坐对面的老头说:“他家养牛,纯粹就是割社会主义羊毛。” 小卖部老板娘也兴致勃勃地插了一嘴:“村里有些人确实不要脸,上午拿到养殖补助金,下午就把畜牲给卖了,回回这么捣腾。” 听到这些群众声音,陈长安乐得眉开眼笑。 这村口小卖部不愧是全村的信息中心与文化中心,屁股都还没有坐热,各种内幕情报已经扑面而来。 陈长安拿着一把烂牌,跟大伙边打边聊。 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天黑。 陈长安没算过自己到底输了多少钱,反正是输得很彻底。但收获也很多,村里的村风民俗与那些是是非非,基本上已经摸透。 晚上七点多回到村委会,把车上三个大麻袋卸下来。 麻袋里装着电饭煲与电磁炉、电水壶,锅碗瓢盆等餐饮用具。除此外还买了部数码相机,这年代的手机虽然也有拍照功能,但像素低。 韩思瑶突然走过来质问:“今天你在小卖部打了一下午扑克?” “嗯。” 陈长安没空搭理她,今天晚饭还没吃,拿出电磁炉准备煮火锅。 “我整天都在挨家挨户地走访建档,累死累活,腿都快跑断了,你居然跑去打扑克牌,你可真行!” “你怎么做,那是你的事。” “现在我们都是包村干部,有些事能分得清你我?我问你,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又得罪了老支书?” “大概是吧。” “什么叫大概是?他刚才跑村委会来把手电筒拿走了,说那是他家的!还有晾衣竹竿、躺椅、取暖电炉等东西,拖走了一板车!” 提起这事,韩思瑶满脸都是崩溃之色。 村委会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小窝被老支书这么一掏,现在更是家徒四壁,连手电筒都不留,晚上怎么上厕所。 韩思瑶急令:“你赶紧去跟他道个歉,把东西要回来!” “那些破东西,他要就让他拿走好了,又值不了几个钱。”陈长安盛来一锅水,放入烫料包,开始熬制火锅汤底。 韩思瑶气道:“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我叫你去道歉,仅仅是为了要回那些东西吗?他在涧溪村做了二十年支书,很多群众都看他的脸色做事。如果他以后处处跟我们对着干,以后我们怎么开展工作?” “什么叫很多群众都看他脸色做事?你接触过几个群众?” “今天早上开村委大会,他一撂挑子,其他人都跟着拍屁股走人!这还不够说明问题?” “你信不信?现在我只要拿着大喇叭一喊,全村人都会围过来开会。” “吹牛不打草稿!” 韩思瑶怒目一斜,又转身背对着陈长安,摆出一副不想看陈长安那副无耻嘴脸的模样。 陈长安停下手中的活,正色回道: “我是不是吹牛,你过两天就会知道。” “现在你只需知道两件事:” “第一,在我们来涧溪村之前,毛家旺表面上是主动辞去村支书一职,实际上是镇上找他谈话了,他不得不辞职。” “这事让他没面子。” “现在他心里憋着火,你以为顺着他,他就不会给你添麻烦?” “另外就是,他儿子毛有方搞养殖是为了套取专项补助金。” “之前毛有方养过猪,拿到补助金就把猪卖了,接着再养羊。拿到养羊的补助金之后了又把羊卖了,接着再养牛,虚报养殖数量。” “村里人管这叫割社会主义羊毛。” “你叫我去向他道歉,就等于叫我去帮他申请养牛的补助款。你也是在市委办待过的人,真的看不懂这是个自焚坑?” 陈长安的声调并不高,却自带震耳欲聋的力量,直冲韩思瑶的心灵。 韩思瑶虽然对体制内的游戏规则不是很懂,但她再傻也明白一点,用无耻手段套取养殖补助金是不对的,谁支持谁就要背锅。 韩思瑶尴尬地低下了脑袋,弱声弱气地问:“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晚饭都还没吃,现在没力气跟你聊对策,你去马主任家的菜地里帮我割两颗大白菜过来。” 陈长安是真的饿了,肚子已经发出警报声。 第11章 给千金小白痴上一课 自从把老支书气得抽梯拆桥之后,陈长安也没急着推进扶贫工作。每天啥事不干,就凑在村口小卖部打扑克牌。 几天下来,跟小卖部老板娘也混成了老熟人。 这让陈长安省了不少做饭的功夫,老板娘每天做饭都会预他一份,端起碗来吃就行。 一晃眼就过了半个月。 这天,韩思瑶实在憋不住情绪,火冒三丈地冲过去把牌桌给掀了:“你到底是来工作还是来打牌?!” 这阵势把老板娘与一桌牌友都给吓得不轻。 大伙还真的想不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像个无害小天仙一样的城里姑娘,居然也有这么泼辣的时候。 老板娘怕事情闹大,笑劝陈长安:“小陈,你还是先回去想想辄,把咱村的路修起来吧,别惹韩书记生气。” “路是肯定要修的,你们等我通知。” 说罢,陈长安抓着韩思瑶的手就回村委会。韩思瑶一路奋力地甩,愣是甩不开陈长安的铁腕手段。 到了村委会,陈长安把韩思瑶往屋里一扔。 带怒责问:“我打牌,碍着你什么事了?居然当场掀桌子,你好大的本事!你当你是我什么人?” “你当然碍了我的事!” 韩思瑶不甘示弱地怒斥:“我天天走家串户,不是摸排危房就是照顾孤寡老人,晚上十点多还要填报表做台账!你天天跑小卖部打牌,一天天啥也不干,回来倒头就睡,我还不能掀桌子?我警告你,再有下次,小心我检举你!” “检举我?” 听到这么暴怒的字眼,陈长安真的是被气笑了。 人家文科生都是以史为鉴、以人为镜,最擅长的就是玩心术,也就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蠢货,脑子里压根就不知道人心有多复杂。 想按部就班地把工作做好? 行! 爷今天就陪你玩一次,让你长长见识。 想到这。 陈长安又一次拉起她的手。 刚迈出村委会大门,韩思瑶便开始奋力挣扎:“你想干嘛?放开我!再这样我喊人了……” “你不是要走访调查吗?我带你去走访!” 涧溪村有两大姓,马姓多住在村头,毛姓多住在村尾。 陈长安拉着韩思瑶先来到了村尾的毛三楞家。 但陈长安没有进去。 陈长安指着毛三楞家的大门,问韩思瑶:“你不是走访过吗?我问你,毛三楞家的家境怎么样?” “哼,你考不倒我。” 韩思瑶自信回道:“上次我跟毛三楞聊了很多。据我所知,他家两个老人都卧病在床,毛三楞自己也有肺痨,干不了重活。全家老小就靠毛三楞老婆一个人养活着,平时卖点鸡蛋鸭蛋过日子,属于典型的贫困户。” 闻言,陈长安一阵无语。 陈长安抬手便拍门大喊:“毛三楞,出来!” “谁啊?拆家是吧,使这么大劲……” 毛三楞打开门一瞧,见是陈长安和韩思瑶,吓了一愣,匆匆赔上一副廉价的笑容:“原来是你们啊,有什么事吗?” 陈长安正色道: “毛三楞,我问你,你是不是有三个孩子在外面打工,而且每个月都有往家里寄钱?” “你听谁说的啊?这不胡说八道嘛!” “别管谁说的,正面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这个……” “这什么这?说实话!” “我家那几个孩子确实是在外面打工,但他们可没往家里寄钱。他们自己都养活不了自己,我哪能指望他们。” “那这张汇款单,你是不打算要了吗?” 说着,陈长安直接把今天从邮递员那里代领的一张汇款单拿了出来,毛三楞瞪大眼睛一瞧,伸手就抢。 陈长安哪能让他如愿,怒笑道:“既然不是你的,你抢什么?” “怎么不是我的,上面有我名字!” 毛三楞再次伸手抢夺汇款单。 这次陈长安没有再闪躲。 毛三楞拿到汇款单便手捂胸口,用力地咳了几嗓子:“你们懂个球!我有肺痨,这点钱还不够我买药……” “忘了告诉你,我家祖传中医,要不要我给你开几副药?” “这……” 毛三楞一时语塞。 但他很快又像个无赖一样,厚颜无耻地腆着脸笑:“陈书记,我知道你这人有能耐,我也就不装了。我是吃低保,那是国家给我的,又不是掏你的腰包,你说你着个什么急?闹僵了,对你又没什么好处,你说是吧?” 听到这里,韩思瑶的肺都快要气炸。 韩思瑶怒问毛三楞:“毛三楞,你太过分了!敢情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没有一句实话!” “韩书记,话别这么说,我愿意讲,也得你愿意听才行。”毛三楞嬉皮笑脸,全不当回事,真是把无赖本色演绎到了极致。 “毛三楞,过几天我再找你算账!” 陈长安懒得跟这种无赖浪费口水,拉着韩思瑶又去村头的马常生家。 马常生今年61岁。 是个退伍几十年的老兵,当年曾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身上还有好几块弹片没取出来。 他的老伴也在前几年驾鹤西去,现在他独居在家,膝下无子无女。 陈长安指着门口问:“这家是什么情况?” 有了上一家的残酷教训,这次韩思瑶懦弱了许多,她小声回道:“上次我来走访时,马常生说他的生活条件还行。他每个月都有退伍补贴,再加上自己种了一些烟叶,日常开销没问题,算不上是贫困户……” “白痴!” 陈长安怒道: “他每个月的退伍补贴,不到一千块钱!” “另外,他是种了一些烟叶,但烟叶是禁止私人买卖的农作物,你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他那烟叶是种来自己抽的。” “我想问问你,单靠那点退伍补贴,能用几天?” “他身上还有三块弹片,几十年的老伤!一到刮风下雨就疼,每个月买止痛药又要多少钱?你帮他算过这笔账吗?” 韩思瑶被骂得哑口无言,低着头不敢说话。 她就想不明白了,陈长安每天坐在小卖部打扑克,从没去任何一户村民家走访过,为什么这家伙什么都知道? 百思不得其解。 韩思瑶鼓起勇气把头抬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在诓我吧?马常生的生活如果真的这么窘迫,那我上次走访时,他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贫困户?” “说你白痴,你还真是个白痴!” 陈长安怒气难消: “人家是退伍军人,战场上流过血流过汗,铁打的汉子!人家不想给我们添麻烦,这是他的骄傲,你懂吗?” “……!!!” 这一顿怒骂,彻底击溃了韩思瑶的心理防线。 她本来就眼窝子浅。 心里一委屈,那眼泪便像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按部就班地去调查走访做工作,还不如一个每天坐在小卖部打扑克的人? 越想越崩溃。 韩思瑶又习惯性地在墙边蹲了下来,抱着膝盖低声幽泣。 陈长安也靠着墙点了根烟,猛猛地吞吸了两口,随着呼吸动作,胸中那口闷气也消散了许多。 陈长安心平气和地说:“你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做工作,想法是没错。但你要知道,说谎是人类的天性。唯一区别在于,有些人的谎言是善意的,有些人的谎言是恶意的。你只有看透人性的本质,你才能驾驭这一切。” “……!!!” 韩思瑶依旧抱膝蹲着,把脑袋埋在膝盖上。 陈长安低头一瞧。 忍不住又笑道:“你这人傻是傻了点,不过还有自救的余地,只要你以后每天帮我洗衣服洗袜子,我可以假装你很聪明,不骂你。” “做你的春秋大梦!” 韩思瑶擦干眼泪,起身便揪着陈长安的臂膀掐了一把。 下手不轻。 陈长安痛得直眉愣眼:“又找骂是吧?” “哼!” 韩思瑶端起省部千金大小姐的姿态。 娇哼不羁。 第12章 小白痴无法想象的贫穷真相 大概韩思瑶有人格分裂的一面。 她一边恨陈长安把她当傻子一样玩得团团转,恨不得把陈长安掐死;一边又在反省自己跟陈长安的差距到底在哪里,怕陈长安真的视她为傻子。 回村委会的路上。 韩思瑶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她抱着学习心态问陈长安:“村里大大小小的事,为什么你什么都知道?你不是每天都待在小卖部打牌吗?” “这个问题有两个答案,一个复杂,一个简单,你想听哪个?”陈长安笑问。 韩思瑶不假思索地回道:“你先说简单的。” “简单的答案,就是我去小卖部打牌,不是为了打牌,而是为了听他们聊家长里短,聊谁是谁非。” 顿言片刻。 陈长安又接着说:“那是个八卦聚集地,也是涧溪村的信息中心、文化中心、甚至是政治中心,在那里没有秘密可言。” 韩思瑶越听上越上头:“那复杂的答案呢?” “复杂的答案就是:究竟是什么样的认知,让我选择了去小卖部打扑克?如果你能明白这一点,那你也不算傻。” “认知?不就是你对小卖部的认知吗?你知道那是个八卦聚集地,那里有你想听的声音。” 韩思瑶疑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含笑解释: “假如认知有多重境界,那你说的这种,只是最肤浅的一种。” “更深层次的是对事物本质的认知。” “人类是种群居性的动物,聚集在一起的目的,要么是为了抱团取暖,彼此共鸣,要么是为了互相抵毁,彼此伤害。” “如果你确信这就是一条真理。” “那你也应该相信,你给别人一团火焰,当对方感到温暖之后,对方一定会从你身上找到某个共鸣点。” “一个共鸣点,便像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只要你耐着性子多下几颗棋子,那你便可以玩活整盘棋,乃至掌控全局,操控最终的胜负。” “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他们畅所欲言,那不是我的终极目的,我真正要做的,是让他们无条件听我指挥,为我们的扶贫事业冲锋陷阵。” 听到这里,韩思瑶整个人都处于震惊之中。 在聆听的过程中,她有想过从陈长安的解答中挑点毛病出来,以此证明自己不是个傻子,可结果却是无能为力。 听陈长安的一席话,整个人犹如经历了一场神圣的智慧洗礼。 彻底颠覆了她的三观。 与陈长安相识相处,至今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 她曾一度认为,陈长安这家伙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混子,而且是毫无责任感的那种混子,胸无大志,无知又无趣。 想不到在他面前,自己才是一个真正无知的小学生。 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 年纪轻轻,居然玩起了掌控人性的游戏,像他这样的人,平时应该活得很累吧?脑子里每天都要想这么复杂的事。 想着想着,韩思瑶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情。 快到回村委会的时候,韩思瑶忍不住又停下脚步问陈长安:“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带领大家脱贫?方案想好了吗?” “暂时还没有想好方案。” “真的假的?” 韩思瑶凝望着陈长安眼睛,试图看穿真相。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种回答,她会毫不犹豫地瞪陈长安一个小白眼,就算这家伙说自己已经想好了方案,她也会保留质疑的权力。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了质疑的勇气。 面对这种把人性操控于股掌之中的妖孽,她真的看不出来这家伙到底是在逗自己玩还是真的没想好扶贫方案。 “真的没想到方案。” 陈长安指尖的那支香烟已经烧到了烟屁股。 吸完最后一句。 陈长安把烟屁股扔地上拧了一脚。 灭熄火种隐患之后。 陈长安这才轻松地抛出一个全新的命题:“在确定扶贫方案之前,我们需要先弄清楚贫穷的本质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意思?” 韩思瑶听懵了,心想贫穷不就是没钱吗?还能有几个意思。 陈长安显然也预料到韩思瑶会一脸懵逼。 淡然笑问: “我问你,农村跟城市最大的差距是什么?” 韩思瑶认真想了想。 回道: “城里人的生活条件好,不管是医疗还是教育、娱乐,衣食住行,都有一定的保障。相比之下,农村的条件差了许多,要什么没什么。” 陈长安摇了摇头:“但凡是能用钱摆平的差距,都不叫真正的差距。” “不是财富上的差距,那是什么差距?”韩思瑶端起了小学生的好学心态,仰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若有所思地分析: “以前,农村人还在用竹篾擦屁股的时候,城里人已经用上了草纸。” “后来,农城人紧追慢赶,终于用上了梦寐以求的草纸,却发现城里人已经在用卫生纸擦屁股。” “再后来,农村人又奋起直追,好不容易把擦屁股的纸换成了卫生纸,抬头一看,又一脸懵逼地发现城里人居然在用卫生纸擦嘴巴。” “是不是很滑稽?” “真正的差距,我想应该是文明进度上的差距。” “城市与农村的差距,就像摩托车的前后两个轮子,后轮永远只能辗着前轮的车辙走,就像一个无思无想的追随者,它缺少创造力。” 听陈长安这么一说,韩思瑶感同身受。 回想当初刚到涧溪村的那天晚上,她人生中第一次蹲茅坑,本来就怕黑,想着深憋一口气速解速决。 哪知“咚”的一声,水花溅了一屁股,当时崩溃得就差没有哭死在茅房里。 像那样的事情,在城市里是断然不会发生的。 仔细想来,如果现在给涧溪村的这些村民家中都装上干净的马桶,大概他们也会觉得城里人好奇怪,居然用这玩意儿。 说不定有人会抱怨: “我们练了一辈子的亚洲蹲,四平八稳,压水花的技术也是一流,现在你让我坐着方便?这不符合我们村里人的精神需求!” 而抱怨的根源只有一个:这一切,超越了他们的文明进程,他们需要时间去适应。 深思至此。 韩思瑶又问陈长安:“那照你这意思,我们真正要扶的贫,是思想认知上的贫穷?” “这么讲,也不够全面。”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个人认为,真正的扶贫,即要解决掉乡亲们口袋里的贫穷,也要解决掉乡亲们脑袋里的贫穷。” “那是先从口袋下手,还是先从脑袋下手?”韩思瑶虚心请教。 陈长安淡然回笑:“棋盘上的棋子还不够多,不足以谋篇全局。我们需要先修路,让大伙感受到第一团火焰的温暖。” 第13章 村民大会上的征服 为了修路的事,陈长安已经跑了两趟镇政府,上面也解释了为什么一直没有拨款给涧溪村。 原因很简单。 吕州市的村村通工程,并不是由政府全额补助。 按当地的物价水平来核算,就算是修一条只有5米宽的村级公路,每公里的造价也要40万左右。 而政府的补助标准是:5米宽的村级公路,每公里补助25万元。这还是加持了贫困村的待遇,非贫困村的补助比这还少。 如果要硬化涧溪村的出行通道,需要从双林镇的三岔口开始修起,可谓是山长水远,全程长达10公里。 按一公里15万的差额来算,村民需要自筹150万。 整条公路的沿线,共有两个行政村,一个是位于中段的青梅村,一个是位于末端的涧溪村。 两个村各摊一半,这意味着涧溪村需要自筹75万。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涧溪村的村民不愿出这个钱。因此镇政府才一直压着没拨款,因为拨下来也没用,差额太大。 这段时间陈长安也仔细核算过。 村里96户人家,除去已经建档立卡的低保贫困户,在籍人数有600,75万平摊下来,每个人要出1250块。 除了老支书一家,村里大概没有谁能轻松拿出这笔钱。 有的一家七八个人,那加起来就是一万多,如果他们能拿出这么多钱来,那这涧溪村还叫贫困村?那叫小康村。 这75万自筹款,还得由村委来解决。 这天晚上。 陈长安打开村里的大喇叭,向全村喊话:“关于修路的事,今晚七点要召开一个全村代表大会,每家最少要派一个人过来。希望大家能跃踊参加,准时签到的人,可以免费领取一袋洗衣粉。我再重复一遍……” 在洗衣粉的强力召唤下,大部分村民的腿脚都很利索。 晚上七点不到。 村委会的会议室已经聚满了人。 韩思瑶仔细检查了一下签到本,发现少了个重要人物。 她匆匆跑去跟陈长安汇报:“老支书没来,要不要派人去叫一下他?” “腿在长他身上,他要是想来,早就来了,不用叫。” 在陈长安看来,现在还不到虎口拔牙的时候,毛家旺不来开会也挺好,现场少了个唱反调的刺头。 陈长安走上台。 对在座的各位村民说: “今天叫大家来开会的目的,大家都知道。” “我再简单说两句,由我们村负责修的这段路,是从青梅村到涧溪村的这一段路,全长五公里。” “政府拨款125万,自筹75万。” “现在镇里也已经表态了,只要我们把自筹款筹到位,那125万修路补助金随时都可以拨下来……” “砰!!!” 陈长安正说着,还未切入真正的主题,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是毛三楞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毛三楞火冒三丈地咆哮着:“筹钱?你把我的低保补贴都取消了,是不是想逼着我一家老小去卖血?!” 不等陈长安回应。 韩思瑶率先作出解释:“毛三楞!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我们什么时候逼你去卖血了?别在这胡搅蛮缠,下午取消你的低保资格,那是因为你谎报实情!” “我胡搅蛮缠?陈长安刚才说要自筹75万,这不是逼我们去卖血是什么?”毛三楞理直气壮地威胁:“把老子逼急了,老子明天就拖副棺材去镇政府门口讨公道,到时不是你躺里面就是陈长安躺里面!” “你这人还讲不讲理!” 韩思瑶气得想冲上前理论,被陈长安一手拉住。 陈长安不急不躁地回道:“我今天开这个会,不是叫你们来掏钱,而是想征求你们一个意见。” “大家都别急,先听陈书记把话说完。” 眼看陈长安胸有成竹,村主任马志远立马站了出来。他的脾气很稳定,玩的就是既不失职,也不得罪各位乡邻。 可惜毛三楞不给他这个面子。 毛三楞猛呛陈长安: “不叫我们掏钱,谁掏钱,你掏?” “陈长安,你也别在这假惺惺地演戏了。依我看,你还不如痛快一点,把政府拨的那125万补助金拿出来,按人头分。” “我们不想修路。” 韩思瑶怒道: “毛三楞,你没完没了是吧?!要想富,先修路,难道你耳聋没听过?你不想修路,别人想修!” “我说分钱也有错?” 毛三楞当场跳上了桌子。 他站在制高点问在场的村民:“你们都说说,花那么多钱去修一条破路有什么好处?难道走水泥路就不会崴脚?毛马两家的祖祖辈辈,都是走那条泥巴路去镇上。老一辈都能走,凭什么我们不能走?” “陈书记,我能不能说两句?” 一个皮肤黝黑的糙脸壮汉,很有礼貌地把手举了起来。 陈长安点头道:“马老七,你说吧。” 马老七认真表态:“我觉得毛三楞这回说得没错,政府的125万都不够修那条路,还要自筹75万,那加起来就是200万。花这么多钱去修条路,确实不划算,还不如直接把那125万分掉,这样比较实惠。” 话音乍落,周围的村民们也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也有几个人直接发声,支持分钱。 “韩书记,看到了没?”毛三楞理直气壮地冲着韩思瑶冷笑:“这回可不是我一个人不想修路,赶紧分钱!” 面对这种情形,韩思瑶沉默了,心里说不出的心痛。 不是因为受辱而心痛。 而是为村里人的愚昧感到心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泼皮无赖发出来的无知之谈,居然会引发这么多村民的共鸣。 这些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专款专用。 修路补助金,你们说分就能分?别说她和陈长安没有这个权力,就算有,这种损阴折寿的事也万万不能干。 想起陈长安之前曾说贫穷的根源不是在口袋,而是在脑袋。 这一刻。 韩思瑶深有体会。 她绝望地望向陈长安,看着看着又泛起了一丝苦笑,对于村民们脑袋里的穷病根,她是真的束手无策。 此时陈长安却是镇定如山。 在现场,大概也没有谁比陈长安更沉得住气。 不管谁想发言。 也不管大家是褒是贬,陈长安都不会打断他们的声音,也不会急着去反驳他们什么,只是安静地听着。 直到没人再吱声。 陈长安这才开口:“我也想把那125万分给大家,我算了一下,全村六百多个人,每个人可以分两千左右,不少哦。” “这就对了嘛。” 毛三楞以为这就是自己的胜利。 兴奋地站在桌子上自嗨:“我家有七口人,加起来可以分一万四。如果我拿一万四去修一条破路,那不是脑子有病吗?” “陈书记,真的分钱?”妇女主任马春梅,一脸讶异。 陈长安淡笑道:“尊重民意嘛,既然大家都想分钱,那就分。但现在有个问题,那笔钱不在我手上。之前我已经说过,上级政府要我们先筹齐75万,然后他们才会把那125万补助款拨到我们村里。” “白高兴一场,75万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就算把全村人的血都抽干,估计也卖不了这么多钱。”一村民打趣说道。 陈长安笑问毛三楞:“毛三楞,现场就你最能折腾,你说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我哪知道。” 毛三楞从桌子上一跃而下,整个人生就像在坐过山车,上一秒还在巅峰狂浪狂浪,这一秒直坠死气沉沉的低谷。 这时陈长安也收起了笑容。 陈长安道:“既然大家都没办法,那我支个招。村集体不是有几座竹山吗?拿竹山去农村信用社抵押贷款。” “山也能抵押贷款?”毛三楞惊得一脸懵逼。 陈长安道:“山上有竹子,竹子可以卖钱,当然可以抵押。细节上的事你们不用管,你们只要告诉,同不同意拿竹山去抵押?” “你该不会是在耍我们吧?”毛三楞疑道:“到时那125万到账后,你不分给我们,拿去修路怎么办?” “放心,等钱一到账,我立马就会分给你们。”陈长安道:“至于修路的钱,我会另外想办法,不需要你们操心。” “修路要那么大一笔钱,你上哪去搞?” “你等着分你的钱就好了,管我上哪去搞修路款。反正不会要你出钱,更不会逼你去卖血。” “你不把话说清楚,那我不同意拿竹山去贷款。”毛三楞轻笑道:“我吃不到的肉,你也别想吃,要馋大家一起馋。” 面对毛三楞的无赖本色,陈长安始终保持着见怪不怪的笑容。 陈长安对在座的各位村民代表说:“我是诚心诚意地想帮大家搞点钱,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既然毛三楞不相信我,那我也不多管闲事了,散会……” “陈书记,别,我还没表态呢!” 马老七突然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一米九的大块头,鹤立鸡群! 他走过去怒揪毛三楞的衣领:“你不想吃肉,那是你的事!但你连累全村人跟你一块饿肚子,这事老子不同意……” “哎呦,马老七打人了!” 在一米九的马老七面前,毛三楞就是只发育不良的野猴子,胸领被揪,毫无半点反抗的余地。 但毛三楞的呐喊声很有冲击力,惊慌中带着一股泼皮劲。 陈长安呼道:“马老七,你想干嘛?别乱来。” “陈书记,这事你别管,私人恩怨!” 马老七强行把毛三楞拖出会议室,出门时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也不知道在外面捣腾什么。 只听到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 没多久。 外面突然又一片死寂,像是整个世界都死掉了一样,听不到半点声息。 这时马老七推门走了进来。 他瞪着两只大牛眼,问在座的各位村民代表:“毛三楞已经同意了陈书记的抵押方案,还有谁反对?” 现场的反应十分默契,一个个别说是吱声,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第14章 杞人忧天 毛三楞被马老七拖出去之后便没再回来开会,在座的村民代表也都达成了统一共识,用实际行动表明立场。 在接下来的表决环节中。 村民代表大会应到96人,实到94人,全票通过陈长安提出来的方案,用村集体的竹山去信用社抵押贷款。 在座的村民代表,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见。 散会之后。 韩思瑶整理好村民代表大会的决议文书,忙碌的一天,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望着在门口抽烟的陈长安,韩思瑶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开局就一片混乱,她曾一度以为:今天的村民代表大会将会像上次一样,演变成一出无疾而终的闹剧。 一个上蹿下跳的毛三楞,再加一群掉钱眼里的村民。 这就是王炸组合! 屋外的白月光,照不亮这漆黑的小山沟;五公里长的待修公路,也铺不到村民的心坎里。 当时她已经绝望到心如死灰。 村民们紧盯着“125万”那个数字,就像一群狼,虎视眈眈地盯着山沟里仅有的一只猎物,铁了心要分食干净。 没有人在乎那只猎物是不是可以下崽,就想着先吃了再说。 万万没料到: 即便是情况糟糕到了那种地步,陈长安照样可以轻松扭转局面,一切,看起来毫不费力的样子。 高明的猎人,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现在想来。 这话倒是照进了现实。 陈长安就是那“125万”的代言人,他一开始就是以猎物的姿态上场。不管周围的狼群有多贪婪,由始至终,都没有脱离过他的掌控。 毛三楞上蹿下跳时,他笑而不语。 村民们附和毛三楞,他也笑而不语。 他只在关键时候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我诚心诚意地想帮大家搞点钱,既然毛三楞不相信我,那我也不多管闲事了,散会……” 上蹿下跳的毛三楞,立刻便沦为全民公敌。 最终收拾毛三楞的人究竟是马老七还是王小二,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全在陈长安的预料之中。 这即是陈长安对人性的了解,恐怖如斯! 再想想自己这花瓶般的人生经历。 韩思瑶甚是惭愧。 她摇了摇头。 暗暗提醒自己:“韩思瑶,以后不要再蹲在墙脚哭鼻子了,丢人。与强者为伍,就算不能变成强大的战斗天使,那也不能变成一个小废物……” 此时此刻。 同样被陈长安这波操作所震惊的人,还有老支书毛家旺。 毛家大厅。 脚盆里的水已经凉了,毛家旺都忘了拿出来擦脚,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坐在对面的毛有财:“他真的同意分钱?” “会上是这么说的,他当着全村代表做出的承诺,应该假不了。”对于村民大会上发生的事,毛有财没有丝毫隐瞒。 毛家旺仔细一琢磨。 开口便骂:“蠢货!亏你还是村里的会计,你这脑子还不如毛三楞,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专款专用,这里面的道道你不懂?他陈长安要是会顶着被革职的风险把那125万拿出来按人头分,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不分就不分呗,修路也是好事。”毛有财被骂得头皮发麻,说话的底气也弱了许多。 “你是不是缺心眼?” 屋里没外人,毛家旺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给毛有财上了一课:“你以为陈长安真是为了咱村好?他要的只是政绩!等路修好了,他拿着漂亮的成绩单拍拍屁股走人,直接回城里升职!我问你,欠信用社的那一屁股债谁来还?” “这……” “不是我说你们,整个村委会,全是一群傻鸟!我一下来,你们没有一个能扛事,全被姓陈的牵着鼻子走。” “那你说现在咋办?” “即然他把咱村当成是升官发财的垫脚石,咱也没必要跟他客气!他不是承诺分钱吗?等上面把那125万修路补助金拨下来之后,你第一时间通知我,到时我叫全村人去领钱!他若不兑现承诺,有人会收拾他。” “万一他真的分钱呢?” “分钱?那他就是挪用专款,上面自然会有人请他去喝茶。” “哈哈,二叔,还是你高明!这回陈长安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分不分钱都是死路一条。” “你二叔我做了20年村支书,这里面的事没有谁比我更清楚。” 毛家旺把脚从盆里拿了出来。 边擦边说:“我都办不成的事,是他陈长安想办就能办成的?拿村集体的竹山去抵押贷款,亏他想得出来!那山上的竹子,还是我当年亲自带人去种的,要收割也是我收割!他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捡便宜,门都没有。” “陈长安也是傻,来村里这么久了,还分不清谁是村里的大小王。”毛有财笑呵呵地附和着,心里却满腹郁闷。 村里好不容易来了个有魄力的人,把修路的事提上了议程。 竟然会遇到这么多阻碍。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叫做“废物”的东西,毛有财觉得,自己应该就是“废物”的真实写照。 他是一个村干部,有义务支持陈长安的修路计划,那是利在千秋的事。 可此时此刻。 面对毛家旺对陈长安的围剿,他却不敢说半个不字。 回到家后,毛有财喝起了闷酒。 不解风情的老婆开口便怼:“这酒不要钱是吧?喝这么多!”说着便把剩下的半瓶酒收了起来。 毛有财将整杯酒一饮而尽。 满脸痛苦地诉道: “因为山路窄,咱村现在都没通车,孩子们得走路去镇上读初中。每次看他们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我这心里就特难受。” “你想修路,不想分钱了?” “一个个就知道钱钱钱!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会生在这个鬼地方,村头村尾全他妈不是东西!” “喝酒喝懵了吧你?谁惹你,你找谁撒气去,冲我发什么火!” “懒得理你!” 毛有财气呼呼地出了门,想去跟陈长安提个醒。 到了村委会门口,没上几步台阶便看到陈长安和韩思瑶正在吃火锅,俩人有说有笑,无忧无虑的样子。 只听到陈长安对韩思瑶说: “常务副市长丁永春都拿我没办法,毛家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在我眼里,他的种种做法就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多瞧他一眼都算我输。” 常务副市长! 听到这个头衔,毛有财震惊得酒气全消,连往前迈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心想自己到底是杞人忧天,低估了陈长安的实力。 二叔啊二叔! 人家压根就不把你当盘菜,也就你自己觉得自己很牛逼!这回你算是踢到钢板了,希望你能杠住得陈长安的大脚丫子,顶住! 心思至此,毛有财笑容满面。 第15章 老支书当场气吐血 陈长安用村集体的竹山作抵押,在农村信用社顺利拿到了贷款。 贷款金额为200万。 审核时所申报的用途并不局限于修路,包括产业投资与改善民生,贷款期限为一年。这意味着,他会在自己任期内清账,没想过要把这笔债留给下一任村书记, 他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雷厉风行是他的一贯作派。 拿到贷款再去镇政府,请求拨付那125万修路补助金。事情办完后,镇长苏华生亲自把陈长安送到了门口。 苏华生问陈长安:“小陈,你不让村民出一分钱,用村委名义背下一笔这么大的债务,有没有想过怎么还?” “想过。” 陈长安淡然一笑,没想多作解释。 苏华生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就此打住这个话题,他意味长地提醒陈长安:“你在市里的一些事,我都听说过。我马上就要调走了,新的双林镇镇长,很快就会到任。听说是丁副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你自己小心点。” “你跟我说这些,是看好我,还是不看好我?”陈长安笑问。 苏华生拍了拍陈长安的肩膀,转身回政府大楼:“我只能祝你前程似锦,一路保重。” “谢了。” 前世,陈长安没跟苏华生正面接触过,只知道他也是个倒霉蛋。 回顾前世记忆,涧溪村会在明年爆发山洪。 在那次灾难中,韩思瑶被泥石流活埋,从镇级到区级的几位分管领导也被问责,其中就包括双林镇镇长苏华生,被免职处理。 现在,因为他陈长安的重生,部分历史正在被改写。 丁永春报复心切,为了在双林镇安插自己人,把苏华生从双林镇调走,这对于苏华生来讲也不算是坏事。 万一山洪在明年如期而至,终究还是要有人背锅。 走出政府大院之后。 陈长安编辑了一条短信:“丁永春正在往双林镇安插自己人,职位还是镇长,这事您知道吗?” 准备发给韩东海。 仔细一想,陈长安又把短信给删了,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留。 韩东海派他来涧溪村,本身就是对他的一场考验。如果他连一个小小的镇长都应付不了,只怕韩东海也会重新评价他。 事关前途,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搬救兵比较好。 陈长安改变思路。 给韩东海发了条调侃短信:“老头,我家老爷子的医术还行吧?你可得多活几天,等看到了我的丰功伟绩之后再躺平也不迟。”主打一个秀肌肉。 果然不出所料。 韩东海对“丰功伟绩”这四个字很重视。 他在回复中写道:“别光顾着吹牛,你要是真能建立丰功伟绩,我就算死了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给你庆功,助你连升三级!” “一言为定!” 连升三级,这样的春秋美梦,陈长安以前想都没有想过,但他可以确定一点的是,这绝不可能只是韩东海的一句戏言。 官场有官场的游戏规则,韩东海应该很清楚,双方都是在玩筹码。 有了韩东海这个承诺。 陈长安干活也特有带劲,当天便从银行提取了125万现金,装了满满两大皮箱,直接拉回涧溪村。 路过村口小卖部时。 老板娘看到陈长安的自行车上拖着两个大皮箱,含笑调侃:“陈书记,你买两个皮箱干嘛?该不会是想跟韩书记卷铺盖跑路吧?” 周围人也都跟着起哄。 有个老光棍笑老板娘:“人家韩书记长得跟天仙似的,不跟韩书记跑路,难道跟你跑路?” “会不会说人话?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老板娘的嘴也够毒辣,直戳老光棍的痛处。 “我如果卷铺盖跑路,一定把你打包带走,回家当厨娘供着。” 陈长安随口一句,把老板娘逗得眉开眼笑。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说的就是小卖部老板娘。但陈长安并没有停下来,两脚蹬着脚踏板,驾驶着二八大杠直奔村委会。 老支书毛家旺得知陈长安已经回村,连《霸王别姬》都不唱了,当场回屋拿出了自己的小喇叭。 他一路边跑边喊:“各位村民,立刻到村委会集合!发钱了……” 陈长安回到村委会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只见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就连那些在田地干农活的村民,也扔下了手中锄头,打着赤脚奔过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的魅力比钱的魅力更强大? 韩思瑶都快被气炸了,拿着村里的新喇叭怒怼毛家旺:“老支书,你也是村里的老党员,做事怎么这么过份……” “韩书记,这话我可不爱听!” 毛家旺也拿着喇叭回怼:“分钱,这是你和陈长安之前承诺过的事。现在上面的拨款下来了,我把大伙叫过来领钱,这是替你们分担政务!你不感谢我也就算了,还说我没党性!怎么着?难道你们的承诺都是假的?” “你!……” 吵架不是韩思瑶的专长,小姑娘一下子被怼得面红耳赤。 毛家旺又操着喇叭大喊:“陈长安,你出来给大伙解释解释!这钱到底分还是不分……” “啪!” 没等毛家旺吼完,陈长安从屋里扔出一串点燃的鞭炮。 正好扔在毛家旺脚下。 噼哩叭啦的爆竹声与滚滚硝烟,把毛家旺惊得阵脚大乱,差点把老命丢在这儿,闪一边缓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等到硝烟散尽。 村委会门口便多了两张桌子,连成一排,是村主任马志远与村会计毛有财合力抬过来的。 陈长安把两个大皮箱往桌子上一放。 接着打开皮箱。 看到那一沓沓崭新的钞票,周围的村民们别提有多兴趣,一个个的瞳孔都放大了一圈,喜上眉梢。 毛家旺却是满脸尴尬之色。 在他的计划中,剧情不是这样发展的,他曾料想陈长安不可能会把钱出来分给村民,因为那不仅仅是违纪的问题,搞不好会违法。 为此他召集全村人来这分钱,就是想让陈长安下不来台。 没想到陈长安还真敢把125万摆到台上面! 毛家旺忍不住冲陈长安怒笑:“陈长安,你是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有胆量你分一个给我看看!” “老支书,我劝你还是回去唱你的京剧比较好。” 陈长安笑了笑。 又接着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若是分钱,那就是挪用专项资金,所以你料定我不敢分。但我若是不分,那就是失信于民,你们照样会砸我的台。” “很遗憾地告诉你。” “你的想法,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的认知,也只是你自以为然的认知。它既不是事实,也不是真理。” “告诉你吧,这是我们村里自筹的钱,它不是政府的专项资金。” “我用竹山抵押,直接从信用社贷了200万出来。我拿125万出来给全村派发红利,改善民生,有什么问题?” 做了20年村支书的毛家旺,在这一刻面如死灰。 他无法回答陈长安的问题。 现在他就像是树上那片摇摇欲坠的黄叶,做梦都想留在树上呼风唤雨,可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一口气没捣腾过来。 毛家旺“噗”的一声,血喷二两,当场倒地。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老支书死了!”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陈长安蹲下身子把了一脉,只是晕厥而已。 陈长安叫了几个人把毛家旺抬回去。 此时心情最复杂的人。 非毛有财莫属、 毛有财望着被抬走的二叔,心下感慨万端:“地头蛇,终究还是斗不过过海蛟龙,没死就好……” 第16章 村里的四大傻子新鲜出炉 毛家旺吐血后被抬人走了,丝毫不影响村民们“领钱”的心情。在韩思瑶的呼吁下,大家规规矩矩地排起了长队。 125万红钞票堆在桌子上,码得像小山一样。 村里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这个时候大家也开始念陈长安的好,说陈书记有魄力,说分钱就分钱。 一个两个,仿佛都忘了自己当初也曾跟在毛家旺屁股后面,给初来乍到的陈长安一个下马威。 似乎那已经是历史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崇尚雅致儒风的韩思瑶,是个理想化的浪漫主义。看到村民这副现实主义的面孔,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闷感, 但她也只能恪守自己的本份。 因为陈长安早就说过,人类脑袋里的穷根,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拔掉,得给彼此一点时间去成长。 上次被马老七收拾得鼻青脸肿的毛三楞,躲在家里好几天没出来见人。 今天听到人民币的召唤。 毛三楞不仅来到了村委会,还挤到了最前排。 他迫不及待地问陈长安:“是不是一个人发两千?我家有七个半人,你给我一万五就行。” “哪来的半个人?”陈长安问。 毛三楞理直气壮地回道:“这个月,我老婆没来大姨妈,我估计她已经怀上了,怎么就不能算半个人?” “楞逼,你还要不要点脸?”马老七笑骂:“你老婆比你大好几岁,少说也有五十岁,她那是绝经了吧?” 一听绝经,现场顿时哄堂大笑。 毛三楞胀得面红耳赤,想怼又不敢怼,马老七那一米九的大体格,揍他就跟揍小鸡崽一样,上回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尴尬之下。 毛三楞硬着皮头对陈长安说:“陈书记,你别听他们瞎扯,我老婆还不到五十岁,不可能绝经……” “行了,这个钱是按在籍人口发,没户口的都不算。” 陈长安直接用“户口”堵住了毛三楞的嘴,随后又把韩思瑶和会计毛有财叫到了左右,让他们一个负责登记,一个负责发钱。 在正式发钱之前。 陈长安对大家说:“今天借这个机会,我跟大家宣布一件事,村里即将成立一家公司,主营发展与投资,我希望大家能够踊跃入股。” 小店老板娘兴致勃勃地问:“陈书记,这个入股要多少钱?” 陈长安道:“我的建议是这样,今天你们能领到多少钱,就入股多少钱。当然了,如果大家家里有存款,想多投一点也行。” 话音一落,底下噪议一片。 有人比划两手模拟陈长安的套路,左手领钱,右手又送出去,这不就过个手瘾?钱又回到了陈长安的手里。 毛三楞道:“陈书记,你把我们都当傻子是吧?我不入股,你赶紧把钱发给我。” “我也不入股。” “开公司,万一赔了怎么办?陈书记,我也不入股。” …… 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表态。 差不多有一大半人表示要钱不要股,还有一小部分人在观望,现场明确表示想入股的人,一个都没有。 陈长安见怪不怪地笑了笑。 对大伙说:“要钱还是要股权,这都是你们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不过我想提醒大家两点:一,这件事,事关全村的发展问题,启动资本越多,发展速度也会越快;二,想拿股权,只有这一次机会,你们想清楚。” 见大伙还是死心眼,权衡不清这里面的得失。 村主任马志远忍不住开口: “你们这些人,现在不入股,将来看到别人分红可别后悔!刚才陈书记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机会只有这一次。” 毛三楞硬怼: “你不眼红,那你倒是把家底都投进去啊!别当我傻,你们现在合起伙来搞这一出,无非就是不想分钱,想变相地把钱收回去!” 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 被毛三楞这么一曲解,现场的村民们也都犯起了嘀咕,交头接耳地议论谁是谁非,一个个都端得跟个醍醐灌顶的大聪明一样。 这时,年逾花甲的退休老兵马常生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马常生对陈长安说:“陈书记,我相信你,这钱我不领了,你帮我入股吧。” “大伯,这事你可别犯糊涂。”马老七劝道:“整整两千块呢,万一办公司亏了咋办,到时你上哪去找补?” “这笔钱本来就是陈书记帮我们争取来的,人家把钱摆在桌子上,让我们自己选择要钱还是要股,能坑我们?”马常生严厉地对马老七说:“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大伯,你也别拿这个钱,我马常生丢不起这个人。” 马老七被训得一脸郁闷。 在这村里,马老七从没服过谁,心目中唯一敬畏的人,就是眼前这位上过战场杠过枪的亲大伯。 犹豫来犹豫去。 马老七硬着头皮对陈长安说:“好吧,陈书记,我听我大伯的,入股。” 这伯侄俩一带头,小店老板娘又紧跟着站出来支持陈长安。老板娘不仅不领钱,她还特意跑回去把家底拿了过来,整整一万八。 她笑呵呵地对陈长安说:“家底全押给你了,你悠着点,要是亏了,你这辈子别想离开涧溪村,得永远留在这给我们当村书记。” “谢谢各位乡亲对我陈长安的信任。” 自从来到涧溪村,陈长安还是头一回端起优雅绅士的礼仪,手贴胸口向在场的支持者鞠躬致谢。 人类有潜在的从众心理。 如果说马常生伯侄俩的表态只是一根导火索,那掏空家底来捧场的老板娘就是一颗重磅炸弹。 在村民眼里,老板娘是个会赚钱、有头脑的小富婆。 想赚钱。 跟着小富婆走,肯定比跟着那个无赖毛三楞要强得多。 一时之间。 大家都争相表态,要股不要钱。 毛三楞又一次沦为众矢之的,他义愤填膺地笑骂周围人:“有钱不要,要股权!你们这群大傻缺,早晚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说着,毛三楞一拳捶在桌子上。 伸着手对韩思瑶说:“给钱,一万四!” “毛三楞,他们后不后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肯定会后悔。”韩思瑶数好一万四,又指了一下毛有财那边:“先去签字按手印。” “谁后悔谁孙子!” 毛三楞拿起笔杆子,将大名签到一半时,又被毛有财按住。 毛有财看在同姓宗亲的份上,苦心相劝:“楞老三,别傻,就算你不信陈书记,那你总该相信我吧?” “我信你个锤锤!村头村尾就数你毛有财最不硬气,谁的大腿粗你就舔谁的臭脚丫子,闪开!” 毛三楞拨开毛有财的手,签名,盖拇指印,两个动作一气呵成。 随后又有三个村民走上前来,表示要钱不要股权。 一个是村尾的毛大,三四十岁的老光棍,每天唯一的活法就是去村口小卖部看人打牌,责任田里的杂草长得比庄稼还高。 一个是村头的马长根,他老婆出去打工后就没再回过来。 有人说他老婆跟人跑了,他也不在乎,每天开口就是国际风云。相比老婆在哪的问题,他对美利坚和伊拉克交火的事情更有兴趣。 一个是住在土地庙的马尚书,邋里邋遢,每天漫无目的地在村里游荡着,谁见了都可以调戏他几句,他也总是含笑把人当知己,人家问啥他就答啥。 譬如人家问他:“你的门牙是被谁打掉的?” 他会紧张得茫然四顾,并如实回答:“那天我爬树上摘柚子,三楞子非说我爬树上偷看他老婆洗澡。我说我没看,他非说我看了。然后他就打我,门牙掉了。”村里人都喜欢把他当傻子捉弄。 晚上。 韩思瑶与毛有财核算账本,还有120万余留资金。 面对这个振奋人心的数字。 毛有财笑眯了眼睛:“除了村里的四大天王以外,其他人都选择了股权。咱今天也算是超额完成任务,没拖陈书记的后腿。” 韩思瑶却高兴不起来,想到四号天王那傻样就心酸。 第17章 捉不到的白月光 陈长安用短短七天时间,成立了“涧溪村发展投资股份有限公司”,并启动了第一个风投项目——股市。 这个项目在内部会议上一提出来,引起了大家的强烈反对。 由美利坚次贷危机引发的一场金融风暴,正在全球蔓延。国内的沪深指数,也从6124点的高位急转直下,有猛扑深渊之势。 截止到07年12月,已经有好几个私募大佬爆仓跳楼。 现在的股市。 大家躲都来不及,你还要往里跳? 韩思瑶斩钉截铁地对陈长安说:“我坚决反对!你这不是投资,你这是拿着全村的血汗钱去豪赌!” 村主任马志远与会计毛有财,还有妇女主任马春梅。 都在这一刻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陈长安,自从共事以来,他们对陈长安的印象一直不错,冷静,智慧,有魄力,有担当。 今天陈长安这个提案,确实有点出人意料。 毛有财硬着头皮说: “作为村里的会计,炒股这事,我多少也懂点。就目前这种形势,都已经定性为股灾了。陈书记,要不,这事你再考虑考虑?” 陈长安点了一根烟,有些事,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总不能空口白牙地跟大伙说:“请相信我,我是重生者,我有两世为人的经历,我可以捕捉到记忆中的那只妖股。” 那样就真的会被人定义为神经病。 也不能变相地跟人说自己有内幕消息,操纵内幕属于违法行为,做为一个体制内的人,一言一行尤其要谨慎,绝不能给人留下半点把柄。 思来想去好一阵。 陈长安对在座的各位说:“当初我拿村集体的竹山去信用社抵押贷款,一贷就是两百万,你们知道苏镇长见到我后,说了什么吗?” 众人洗耳恭听。 陈长安吸了口烟,又对大伙说: “他问我:‘小陈,你不让村民出一分钱,用村委名义背下一笔这么大的债务,有没有想过怎么还?’当时我只回答两个字——想过。” “200万不是个小数目,你们应该能明白我的压力。” “我以村委的名义去贷两百万,本身就是一场豪赌。赢了,全村脱贫致富奔小康。输了,我陈长安不仅会身败名裂,还要赔上自己的前途。” “现在,我的命运已经跟涧溪村绑在一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眼下留存的这120万启动资金,是我们手中唯一的撬杆。命运只给我们一年的时间。如果我们不能在短时间内撬起一块大蛋糕,一年后我们拿什么去偿还信用社的巨额贷款?拿什么去开发产业?拿什么去给村民分红?” “就当我是豪赌,恳请各位再支持我一次,谢谢!” 说着,陈长安已经掐灭了手中的烟头,起身向在座的各位鞠躬。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马志远与毛有财、马春梅,都沉默了,不约而同地望向韩思瑶,想看看韩思瑶的态度有没有变化。 韩思瑶犹豫半天,最终也没有草率反对。 她很矛盾。 如果从常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那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必须果断且坚定地阻止陈长安豪赌! 可是。 回想陈长安过去的行事风格,有哪件事没超出了普通人的常规认知?到目前为止,涧溪村所发生的一切,还没有哪件事能脱离陈长安的掌控。 陈长安既有洞悉一切的眼力,也有运筹帷幄的谋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当她和陈长安在“豪赌”这件事情上发生意见分歧时,这恰恰说明她与陈长安之间存在认知上的差距。 至于谁的认知高,谁的认知低,这事说出来就是自取其辱。 既然常规认知不能衡量一切,那就感性点吧,韩思瑶如此开导自己,随后起身对陈长安说:“如果你非要赌,那我陪你一起赌。” “有你这句话,我这个腰也算没白弯。” 陈长安淡然回笑。 陈长安感觉这妞最近的变化还是蛮大的,几乎每天都在成长,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不会再随随便便地蹲墙角哭鼻子。 收起杂绪。 陈长安接着给各位安排工作: “我们这次投资股市的时间周期,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我会在08年的春节之前收兵,到时要给股东们派发过年红利。” “在新年来临之前,我们同时还要做好以下几件事:” “第一、路必须修好,村里村外,过年时我不想再看到泥巴路。马主任,你组织一下前期的路线勘测与招标工作,尽快开工。” “第二、村里的卫生环境,必须实现360度无死角的清洁,设立定点的垃圾回收站,这事由妇女主任马春梅负责。” “第三、要深入山中,实地调研可以开发利用的自然资源,为下一步产业开发做准备。这事由韩思瑶负责,毛有财从旁辅助。” 本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安排。 考虑到人手不足,不宜施加太多的压力,陈长安暂时只布置了一些迫在眉睫的大任务。 等大伙都领命履职之后,陈长安自己也没闲着。 陈长安直接把120万启动资金全部投进股市,全仓押在一只股票身上。他这次赌的不是运气,而是赌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 虽然眼下大环境不好,正处于股灾进行时,人人自危的时代。 但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妖股,通常都是在这种环境下诞生的。它们无视大盘一泄千里的走势,一天一个一字板,逆风而上! 也是因为这种逆天的走势,令人印象深刻,即便是转世为人也忘不了它。 陈长安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妖孽的代码。 人生一世,能够豪赌的机会并不多,只要赌对这一次,后半生便可以躺在战功簿上扶摇直上。 想起自己当年爱而不得的那个白月光——舒岚。 陈长安操作完自己的股票之后,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重仓00052x,14个一字板之后撤退。” 等了半天。 对方回了句:“你谁啊?做人别太过份,我好不容易才把韭菜根拔出来,你又叫我进去挨刀,脑子欠锤!” 陈长安那个郁闷啊。 我将财富密码寄明月,可笑那明月一心照大江!给你机会你也抓不住,注定是随波逐流的命。 “我,高中坐你后面,玩你头发的那个!” 陈长安最终还是忍不住自报身份。 这次,舒岚过了好久才回复:“你不是跟丁红结婚了吗?往后余生,你做你的高官梦,我做我的总裁梦。道不同,不相为谋,相忘江湖吧。” 看到这里,陈长安一阵郁闷,千头万绪无从解释。 陈长安几乎可以想象到,如果自己回一句:“我跟丁红已经分手。”对方肯定会直接怒怼:“分手了才想起我,我是你家备胎吗?滚!” 所以,还是顺其自然吧,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陈长安打开村里的广播,把全村村民当成是自己最忠实的听众,用心唱了一首充满遗憾的流行音乐——《城里的月光》。 村里众生相,有人侧耳聆听,也有人暴跳如雷。 “啪!” 毛家旺一掌拍在收音机上,关掉了正在收听的京剧。 他从屋里出来,冲着正在院里写作业的大孙子喊话:“你的弹弓呢?去把村里的那个破喇叭打掉,我给你五毛钱。” “先给钱。” 大孙子立马搁下作业,把手伸到了毛家旺面前。 第18章 跟傻千金玩个赌约 “啪!” 电线杆上的喇叭,应声而碎。 村里的熊孩子,也许不知道玩网游是种什么样的体验,但他们玩弹弓的技术通常都不差。 从弹弓的制作到弹丸的挑选,再到实战演练。 每一个环节都是亲力亲为。 树上带翅膀的鸟都能轻松打下来,打个不会动的固定喇叭算什么。那只喇叭爬在电线杆上也有些年头了,每天风吹日晒,皮脆得很。 妇女主任马春梅正准备去号召村民开展全村大扫除。 出门便看到电线杆上的喇叭被打爆。 马春梅抡起扫把就骂:“有娘生没娘管的小王八糕子,你别跑,站住!”追了好几十米,距离越拉越远,马春梅不得不放弃。 她回头仰望着电线杆上那只破喇叭。 越看越恼火。 那只破喇叭的声音本来就又粗又哑。 这下好了,直接被打成了名副其实的病秧子,就像一个快要断气的糟老头子在向全村交待临终遗言,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马春梅支棱着耳朵仔细听。 隐约可以辨别出来,陈长安并没有换歌,依旧在唱《城里的月光》。 “失恋了?” 放眼全村。 现在不仅仅是马春梅一个人在犯嘀咕,村里面但凡是有点感情细胞的人,现在都在揣测广播里的那点故事。 没过多久。 关于陈长安失恋的事,便成了村口小卖部的热聊话题。 别看这些村民的脑袋里连26个英文字母都凑不齐,在男女问题上,他们的联想力可一点也不逊色于那些泡在实验室的科研大佬。 他们可以从“城里的月光”联想到“村里的女人”。 然后认为:村里的男人们都想跟小卖部的老板娘上床,就跟陈长安想和城里的月光一起睡觉,是一样的。 结论就是: 他们睡不到小卖部的老板娘,陈长安也泡不住城里的月光,这是个悲剧。 而可喜可贺的是,这个悲剧极大地满足了全村的娱乐需求,打牌时可以拿出来聊一聊,端着碗扎堆吃饭时也可以拿出来聊一聊。 在大山里搞资源调研的韩思瑶,今天在西山发现了一个可利用的资源点,本来心情挺好。 傍晚回村时,只是在小卖部买了瓶水。 然后便心神不宁。 晚上洗漱完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跟陈长安一起共事,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从没听说过陈长安有女朋友。 那家伙怎么就失恋了呢? 韩思瑶裹着睡衣下床,想去问问陈长安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走到门口时看到陈长安躺在摇椅上看月亮,她又怯步不前。 “有事吗?” 陈长安显然听到了脚步声。 韩思瑶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听说村里的喇叭被人打烂了,要不要叫毛会计去买个新的?” “要换就换一套高档的广播系统,跟机场的广播系统接轨,让村里的每个角落都可以听到高音质的立体环绕声,咱村不差钱。” “……!!!” 陈长安的回答,让韩思瑶一阵无语。 眼下还没爆富吧?120万砸进股市,也不知道是盈是亏,这么快就端起了一副暴发户的嘴脸,活该你失恋! 韩思瑶拧着眉头问:“换这么好的,就为了满足你的k歌爱好?” “在我国,每个村都有自己的广播系统,彼此的差距在哪里?你怎么体现出你治下的村子比别人治下的村子更牛逼?” 陈长安惬意地摇着躺椅。 望着满天繁星。 又道:“如果拉不开明显的差距,那我们跟那些平凡的包村干部便没什么两样,市委组织部凭什么高看我们一眼?” 一个不小心,又被这家伙上课。 韩思瑶郁闷地责问:“你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升官?” “如果不想升官,那你考什么公务员?回家种红薯算了。”陈长安道:“做村长,你便只能造福一个村,但你若能做到省长,那你便可以造福一个省。要想真正实现自己的价值,为更多的人谋福祉,那你便必须努力往上爬!” “……!!!” 韩思瑶被说得哑口无言。 以前她曾一度认为,那些一门心思只想着升官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狭隘了,格局小了点。 韩思瑶搬了张竹椅出来。 坐陈长安身边说: “以前在市委办的时候,我的工作就是给领导写稿子。” “有时,一份发言稿改来改去,按领导的指示精修了好几十遍,可最终还是被扔进了粉碎机。” “那时我真的觉得,我的工作毫无意义。” “后来到了这里。” “看到大家的日子都过得那么苦,我才真正找到工作的意义。能当好这个小村长,造福一个村的老百姓,我已经很知足。” 这是韩思瑶第一次向陈长安坦露心声。 陈长安就像她人生中的一个导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教了她不少东西。但她同时也希望这个妖孽般的导师,能够多了解她一点。 见陈长安笑而不语。 韩思瑶又自嘲地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陈长安又笑了笑,没急着回答她这个问题。 在陈长安看来,她确实是个小废物,如果她背后不是有个韩东海,就凭她自己的实力,她根本就进不了市委办,到了基层也是死路一条。 不过她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尽管她曾十指不沾阳春水,高傲自大且无知。但她也有优点,她会反省自己的过失,然后不断地提升自己。 陈长安笑道:“庄子说:知其愚者,非大愚也!当你能察觉到自己愚顽不灵的一面,说明你已经开悟了,这叫自知者明。” “你居然敢在中文人面前卖弄庄子思想,就不怕被我碾压?”韩思瑶一下子就燃起了斗志,笑靥如花。 陈长安当然也知道她是中文人,在校主修的还是古典文学。 多年泡在书海中,固然开卷有益,可惜她的人生阅历不过区区24载,怎么跟两世为人的重生者相提并论? 陈长安都懒得打击她。 陈长安点了根烟,望着璀璨星空说:“村里的喇叭被打烂了,是老支书派孙子下的手。气氛都到这了,有没有兴趣跟我打个赌?” “你想赌什么?”韩思瑶兴致勃勃。 陈长安说:“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就躺在这里看星星。不出三天,毛家的人会带着厚礼来村委会赔礼道歉。” “就老支书那犟脾气,不可能!”韩思瑶笃定地说。 陈长安笑道:“所以我想跟你打个赌,我赌毛家人会来赔礼道歉。” “你输了怎么办?”韩思瑶道。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如果我输了,我学张无忌,答应你三件事。” “行。” 作为一个中文人,韩思瑶对《倚天屠龙记》的剧情自然是耳熟能详。在原着中,张无忌就是因为答应了赵敏三件事,最终撇了周芷若。 这条感情线,令韩思瑶想想都脸红心跳。 韩思瑶故作镇定地笑道:“到时你若输了,你可别后悔。” “这辈子,我的字典里没有那个输字。”陈长安道:“如果我赢了,我的要求很简单:以后我躺在这里看星星时,你别来烦我就行。” “如果我赢了,第一件事就是不允许你看星星!” 上一秒还心花怒放的韩思瑶,这一秒直接瞪起了恨怒的小白眼。 既然被嫌弃。 她当然不会留下来讨人嫌,起身便提着竹椅回屋。 但她坚信,自己这次一定不会输给陈长安。原因很简单,老支书是一个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的犟种,老犟驴不可能会主动赔礼道歉! 第19章 送礼也没用,不吃这套 跟陈长安立下赌约之后,韩思瑶彻底失眠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眼圈都是黑的,只能用化妆技术掩盖人生中的遗憾。 尽管她坚信自己这次一定不会输给陈长安。 但她还是很纳闷:陈长安凭什么料定毛家的人会来赔礼道歉?他做出这个判断的逻辑是什么? 就因为这个问题,她整整一夜没睡着。 这几天,她本来要跟毛有财一起去山里做实地调研,寻找可以开发利用的自然资源。 现在这事不得不暂搁几天。 她现在哪也不想去,就想蹲守在村委会,看毛家的人是不是真的会来赔礼道歉。 第一天,毛家的人没露脸。 两二天,毛家的人还是没露脸。 第三天。 韩思瑶一大早起来,心情极好,站门口深吸一口气,感觉今天的空气都比平时要清新许多。 见陈长安蹲在屋檐下刷牙。 韩思瑶正准备提醒陈长安,今天是赌约的最后一天,如果今天毛家的人再不来赔礼道歉,就算他输。 话还没出口,韩思瑶下一秒便心如死灰。 只见毛家的人真的来了,但来的这个人不是老支书毛家旺,而是毛家旺的大儿子毛有亮。 之前毛有亮一直在城里做小包工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毛有亮的右手搂着一个看起来很精致的纸箱,通过包装盒可以看出来,是一个新买的大喇叭,名牌。 他的左手也没闲着,拿夹着一个黑色皮包。 “陈书记,韩书记,早。” “前几天我不在家,听家里人说我儿子打坏了村里的喇叭,今天我特意买了个新的送过来,你们看看这尺寸合不合适。” 毛有亮不愧是在外面混的人,彼此都没见过几面,一上来就像阔别已久的老朋友似的,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陈长安还在刷牙,没吱声。 韩思瑶已经脑袋发麻,她问毛有亮:“村里没让你赔喇叭啊,谁让你把这东西送过来的?” “孩子淘气不听话,给你和陈书记添麻烦了。你们不计较,那是你们宽容大度。可我不能当没事发生,该赔的还是要赔。 毛有亮把新喇叭放进屋里。 又从皮包里拿出一套还没有拆封的高档化妆品给韩思瑶:“韩书记,冬天气候干燥,伤皮肤,我们这村里的交通又不方便,买个东西也没地方买。这次回村,我顺道帮你带了点化妆品,愿你青春永驻。” “这我可不敢要,太贵重了。” 韩思瑶吓得连忙推了回去,她虽然也用化妆品,但像这种一万多块钱一套的进口化妆品,她从没用过。 不是舍不得买,而是不敢用,要顾及爷爷的身份。 毛有亮见韩思瑶拒收,连忙打乡情牌:“韩书记,这就一伴手礼,你来了我们村,就是我们村的人,跟我客气什么,拿着。” “这个我真不能要,谢谢你的好意。” 韩思瑶将礼物推了回去,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现在终于明白了陈长安为什么料定毛家的人一定会来赔礼道歉。 村里修路,预算高达200万,在小包工头眼里这就是块肥肉。 毛有亮肯定是为这事登门。 想揽工程! 这也令韩思瑶意识到。 跟陈长安相比,她终究还是棋差一着,看问题看不了陈长安那么长远,没有陈长安那么开阔的宏观视角。 怕毛有亮强行推送豪礼,韩思瑶以换衣服为由,匆匆回屋关起了房门。 见此情形。 毛有亮也一阵尴尬,没辄,只好把化妆品收起来,转头又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给陈长安:“陈书记,这是我儿子写的检讨书,你看看。” “山里的小孩,哪有不玩弹弓的?检讨书就不用写了,俗气。”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陈长安特意加重了语气。 尴尬之下。 毛有亮只好把信封收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平时在市里面揽些小工程,毛有亮也没少接触体制内的人,听听陈长安的弦外之音便明白,自己这是被拒绝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毛有亮还是想再争取争取。 他跟着陈长安一起进屋,对陈长安说:“陈书记,你来我们村已经有一两个月了,你应该也知道,我一直是在外面搞工程。” “听过。” 陈长安沏了两杯茶,示意毛有亮坐下说话。 毛有亮道:“现在村里要修路,我作为咱村的一份子,也想出把力。你看这事……能不能通融通融?” “这话言重了,你如果够资质,没人可以剥夺你的竞标权。”陈长安道。 毛有亮苦笑:“你们列出的那些竞标条件,说实话,我连门槛都摸不到。我是这样认为:修条村级公路,没必要搞那么严吧?附近几个村修路,哪个不是随便找个工程队?省掉一些不必要的环节,你们的工作也轻松许多。” 这话他算是说对了一半。 许多村子修路,确实都不会走招标流程,一为省事,二为迁就“自己人”,讲究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之前,陈长安也想过让村里人在家门口把钱挣了。 后来之所以决定走正规流程,一是这条村级公路长达五公里,初步预算高达200万,达到了需要招标的规格。 二是双林镇的镇长换人了,新来的许丛林是丁永春提起来的人。 很明显。 丁永春把触须伸到双林镇来,就是想盯死他陈长安。 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必须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确保每一件事都做到合规合矩,绝不能让人抓住半点把柄。 否则他的政治前途就会毁在涧溪村,搞不好韩东海也会视他为无用的弃子。 这一局。 他说什么也不能输! 陈长安对毛有亮说:“我相信你是真的想为村里做点事,但竞标一事,这是上面的规定,我无权改写规则,希望你能理解。” “真的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坦白讲,我也想涧溪村出个大富豪,好带领全村一起致富。可眼下这件事,我真的是爱莫能助,要不……你再去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唉,可惜了。” 毛有亮叹息连连地摇了摇头,带着一肚子失落情绪回家。 老支书毛家旺一直在门口翘首以盼。 见儿子回来。 毛家旺匆匆上前询问:“谈得怎么样,陈长安把工程给你了吗?” “爸,不是我说你,你以后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得罪人?”毛有亮有气没处撒,对着老父亲一顿输出:“人家来到咱村的第一天,你就拆人家的梯子!后来人家贷款帮村里修路,你又带头搞事情!你的面子比我的事业还重要?” “你跟谁说话呢!” 毛家旺就像一个不带阀门的煤气罐,一点就炸。 他怒吼道:“我仅仅是为了我的面子吗?第一次开大会,我给他下马威不也是想帮老二拿到养殖补助金?混账东西!为了你们俩兄弟,我把着村支书的位置干了整整20年!现在我一下台你就拿不到工程,你好意思怪我?” “事实上现在就是你把人给得罪死了,人家故意提高门槛,让我想插一脚都插不进去!” 毛有亮也气得脸红脖子粗。 扯着嗓门大吼:“你看看双林镇的其它村,哪个村修路会像我们村这样走招标流程?这道门槛摆明就是专门为我设置的!” “他不把这个工程给你,这条路他就别想修成!” 毛家旺丢下狠话,转身就从厅门后面摸了一把长柄镰刀。 这一幕把毛有亮吓得手忙脚乱。 毛有亮一个箭步闪到前面,欲哭无泪的道歉:“爸,你没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没本事拿下村里的工程,你把刀放下……” “没用的东西,滚开!我去给牛割草。” 毛家旺随手一拨,把毛有亮拨开跌跌撞撞地闪退了好几步。 所谓的心碎一地,形容的就是毛有亮现在的心情,他也摸不准这头蛮不讲理的老倔驴是真的去割草,还是想去砍人。 为了安全起见,他只能一路跟在后面。 第20章 恩威并施唱双簧 毛家旺并没有提着镰刀去砍陈长安,他是真的去给牛割草。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想法,他在等一个机会。 而就在几天之后,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村委经过实地考察与勘测,本着尽量少占用耕地的原则,有部分路段撇开原来的小道,重新规划了新路线。 其中,进村的那段路恰好要经过毛家的菜地。 要征用两尺菜园! 这天早上。 当施工队开着推土机进场铺设路基时。 毛家旺召集十几个毛姓族人,以“维权”的姿态赶到现场,强行阻止施工队现场施工,并命人在菜地边打了几个木桩。 他挥着镰刀扬言:“谁敢碾压我家菜地里的小白茶,我就砍谁!” 见此情形,施工单位的负责人也不敢乱来,匆匆找到村主任马志远,问马志远推还是不推。 马志远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带着民兵队赶往现场。 村里的民兵队是陈长安一手组建起来的。 成立时间不到一个星期。 民兵队长由马老七担任,主要负责村里的治安,以及组织群众参与公共事务的建设,协助村委开展工作。 有牛高马大的马老七带人撑场面,马主任的胆气也壮了些。 马主任对毛家旺说:“老支书,村里修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你也是个老党员,这么干也太不体面了,你怎么能带人阻工?” “占的不是你家的菜地,你少在这说风凉话!”毛家旺道。 马主任道:“村里又不是白占你家的菜地。” “怎么不是白占?你们没经过我的同意,开着推土机来推我家的菜园子,这就是土匪行为!”毛家旺怒道。 马主任一脸郁闷:“昨天,陈书记跟你谈征地补偿,你说土地是无价的,给再多钱都没用!后来陈书记退了一步,提议从别的地方重新补块菜地给你,你又说你家的菜地土壤肥沃,别的菜地没法比!你这不是存心抬杠吗?” “你说谁抬杠?有本事你再说一次!” 毛家旺挥举手中的镰刀,吓得马主任急退两步,当场不敢吱声。 马老七上前道:“老旺,现在理亏的是你,狗急跳墙了是不?陈书记敢下令开工,就不怕你闹事,识相的话赶紧带人滚开!” “你个驴逼崽子,你刚才说谁狗急跳墙?有本事你再说一次!” “怎么着?你还想砍我?来,往这砍!”马老七伸出自己的脖子,说道:“使劲砍,不敢砍的是孙子!” “你!……” 毛家旺胀得老脸通红。 眼看周围这么多人看着,骑虎难下,毛家旺也是怒昏了头,当场就一镰刀砍了下去。 “小心!” 马主任眼疾手快,一把将马老七拽了回来。 不过,马老七的脖子虽然逃过了一劫,却不幸被砍到了左臂,鲜血一下子就把袖子染得通红。 “老旺!你太过分了,等着蹲大牢吧你!” 马主任丢下一句气话,匆匆搀着马老七回村委会找陈长安。 坐牢! 毛家旺听到这两个字时,仿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手中镰刀也掉在地上。 后面那几个撑场面的毛姓族人,一个个也吓得脸色惨白。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也没有想到,毛家旺竟然会真的挥刀砍人。 村委会。 马主任一迈上台阶便急呼:“陈书记,马老七被砍伤了,流了好多血,你快帮忙看看……” “扶他进来。” 陈长安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又转身回屋找药材。 幸好入了冬。 马老七穿了件老旧的军大衣。 在军大衣的保护下,毛家旺那一镰刀砍下来也没伤到骨头,只是造成皮肉上的伤害。 陈长安帮马老七敷上药草,随后将伤口包扎好。 马老七都气笑了:“那个老犟驴,简直就是个疯子。如果不是看他年纪一大把,我真想一脚踢死他……” “别碰水,回去休息两天吧,”陈长安道。 马主任问:“陈书记,这事要不要报警?” “马老七伤得也不重,我个人认为,还是别把事情闹大比较好。” 陈长安有两方面的考虑。 一方面,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不宜将事态升级。 另一方面,涧溪村在他的治理下如果发生了刑事案件,新来的那位镇长大人指不定会逮着这事大作文章,于己不利。 陈长安问马老七:“你自己觉得呢?” “陈书记,这事我听你的。” 自从当上村里的民兵队长,荣耀加身,马老七不仅对陈长安心存感激,思想觉悟也提升了不少,把村里的维稳工作看得格外神圣。 马主任是想报警,趁机灭掉毛家旺的村霸气焰。 碍于陈长安和马老七都不计较,他也只好作罢。 他又问陈长安:“现在老支书跟只拦路虎一样拦在那里,施工队根本就没法开展工作,要不要改道?” “改道,路就弯了,牵连太广。” “如果不改道,那这路怎么修?老支书那人油盐不进,根本就做不通他的思想工作。” “这事我会处理,你们先去忙吧。” 在陈长安的眼里,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征服不了的人。 晚上。 陈长安带着韩思瑶一起去找毛家旺,同时带上了村里的土地确权资料,以及两瓶老白干、两斤花生米、两包牛肉干。 一进门就看到毛家旺像惊弓之鸟一样,操起扁担摆出防御姿势。 “干嘛?白天那一架打得不过瘾,还想再跟我干上一架?”陈长安含笑展示左右两手的东西:“要走流程,还是要喝酒吃肉,你自己选。” 毛家旺听懵了,没弄明白陈长安是什么意思。 他试探性地问:“你说的走流程……这是个什么意思?报警?难道……你们白天没有报警?” “真要是报了警,今天来你家的人就不是我,而是民警。” 陈长安把右手提来的酒和花生米、牛肉干放在餐桌上。 随后。 陈长安又将左手拿的土地确权资料展示在毛家旺面前:“我说的走流程,是指这个,重新丈量你家的菜园。” 毛家旺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难看到了极点。 村里的耕地也好、菜园也好,平日里不是你占我的就是我占你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看谁的锄头更硬。 尤其是靠近路边的菜园。 与菜园毗邻的那条小路曾经宽达两米,现在却只剩半米宽,至于剩下的那一米五到哪去了,毛家旺比任何人都清楚。 真要是重新丈量土地,那他就没资格“维权”。 因为村里现在要征用的那两尺土地,本来就是属于公家的,根本就经不起土地确权资料的核验。 毛家旺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他对陈长安和韩思瑶说:“自从你们俩个来了我们村之后,我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你们这样欺负我一个老头子,不怕遭报应?” “老支书,说话可要讲良心!” 韩思瑶上前两步,配合着陈长安唱黑脸。 她对毛家旺说: “我们早就知道你不占理,但我们并没有拿着皮尺去丈量你家的菜园!甚至给你提出了各种补偿方案,是你自己不要。” “白天你砍伤了人,陈书记知道你是一时气晕了头,也没想深究。” “现在陈书记亲自提着酒和肉来你家里,台阶已经铺在你面前!你不顺着台阶往下走也就算了,还说我们欺负你。” “我们欺负你什么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如果你还是这么冥顽不灵,就算陈长安不想走流程,我也会坚持走流程!让你把吃进去的土地都吐出来。” 第21章 充满死亡气息的洗脑大餐 韩思瑶的一番话如雷贯耳、如剑悬顶!把毛家旺给震慑得坐立不安,即便是有20年的村支书经历也招架不住。 重新丈量土地! 如果真让韩思瑶这么干了,那可就不仅仅是失去土地、失去“维权”资格的问题,还有面子问题。 他毛家旺若是落魄到像砧板上的肉一样任人宰割。 以后还怎么在村里背手挺胸地走路? 正当毛家旺苦思对策时,陈长安已经把买来的花生米和牛肉干摆好,并倒了两杯酒。 陈长安反客为主。 坐下来对毛家旺说:“老支书,别听韩思瑶瞎说,好端端的走什么流程。听说你酒量不错,能不能赏脸陪我喝两杯?” “喝酒你肯定喝不过我。” 在没有想出对策之前,毛家旺也学聪明了,他就坡下驴,在桌餐的主家位坐了下来。 俩人先干了一杯。 不胜酒力的陈长安,脸色立马飘红,好在事先吃了解酒药,脑子不至于浑浑噩噩。 韩思瑶也跟着坐了下来,不过她没喝酒,只嗑花生米。 她的黑脸角色已经唱完了,接下来,她只想保持清醒,好好偷师,看陈长安怎么征服这头蛮不讲理的老犟驴。 “谢谢老支书赏脸,来,我再敬你一杯。” 一杯消化完,陈长安又倒满了两杯酒。 毛家旺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的酒量确实还行,两杯高度老白干下肚,依旧面不改色,跟喝白开水一样。 他夹了一块牛肉扔嘴里。 边吃边说:“看在你今天不报警抓我的份上,我才喝这两杯酒。有什么话就说吧,别像个娘们一样藏着掖着。”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家常。” 陈长安又把两只空酒杯倒满,但他这次没有接着喝。 虽然事先吃了解酒药,若是一直这样猛灌,只怕也会醉得一塌糊涂。 倒满酒后,陈长安吃了点花生米。 这时情绪也酝酿得差不多。 陈长安问:“老支书,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人活这一辈子,到底图个什么?” “能图什么?”毛家旺说:“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穿,走到外面有人冲你翘大拇指,谁都不敢小瞧你,不就图这些?” “我不这么认为。” “那你说图什么?” 毛家旺被吊足了胃口,两眼直盯着陈长安,等下文。 陈长安仔细想了想。 讲道: “有一年春节回老家,我闲得没事,晚上去同学家串门。” “走进他家的小院时,我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惨白的月光下,竟然摆着一副黑漆漆的棺材。” “同学跟我说,那是给他爹准备的。” “当时他爹还躺在床上,哼喘不息地吊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远在异地打工的小女儿回来见上最后一面。” “但是没过多久。” “屋里便传来了悲天悯人的哭喊声,老人没能等到小女儿回来,当天晚上便躺进了那口漆黑而肃穆的棺材里。” “那件事情,给我带来了不小的心理冲击。” 毛家旺听到这。 不以为然地笑陈长安:“年轻人,真是没见过世面,死个人也心理冲击,这世界上谁能长生不死?” “死人确实很正常,冲击我的,是逝者对子女的不舍与担忧。” 陈长安拿出香烟,派了一根给毛家旺,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吸上一口。 陈长安又继续说道: “农村的葬礼跟城里的葬礼不一样,净身、含米、装棺小殓、守灵、放路灯、祭孝、吊唁、封棺出殡、下葬,每一个环节,即悲怆又震撼。” “令我印象最深的是祭孝。” “在那场肃穆的仪式中,亲友挨个跪在灵前,听着哀泣的祭文。末了,亲友们依次绕棺而行,再看逝者最后一眼。有些儿女会趴在棺边号啕大哭,拉都拉不住,哭喊着一些安慰逝者的话,叫逝者安心上路,不要为后人担忧。” “人生在世,为谁辛苦为谁甜?许多人也许不需要思考就能给出答案。” 陈长安停下来吸了一口烟。 又百感交集地接着说: “我有个远房表姑,病重时,子女把她送到了大医院。她没住几天院,病情刚有好转就强行出院,她说在医院躺不习惯。” “结果回家没几天就死了。” “临终的前一天,子女要再次送她去医院治疗,她坚决不去。她选择放弃治疗,是因为她担心人财两空,怕拖垮子女。” “生死看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志力?” “为了养儿育女,她活着的时候晴天戴草帽、雨天披蓑衣,在田地里磨出两手两茧也从不退缩。收到那几斗米,自己也舍不得多吃一口,平时连喝碗米汤都要舔碗边,生怕浪费,有什么好吃的也都是留着给子女。” “割不断舍不下的,不仅是血脉亲情,也是责任与担当。” “她操劳一生,攒了一些零碎钱,自己却一直舍不得用,总是用手绢包得严严实实,藏在最贴身的口袋里。” “直到临终时她才把那些贴身钱拿出来,趁大儿子不在的时候,紧紧地塞在小儿子的手里,到死都在担心小儿子没钱娶老婆。” “生前像牲口一样劳作,到死方休,支持她这样活下的原动力,就是膝下的儿女,一生无怨无悔。” “说实话,我很敬佩这样的父母,这无疑是人性中最闪亮的光点。”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素有人文情怀的韩思瑶已经泪流满面,连花生米也不吃了,光顾着低头擦眼泪。 毛家旺也沉默了,久久没有吱声。 陈长安吸了一口烟。 又对毛家旺说:“老支书,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两个儿子,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也同样敬佩你。但是你要想想,你不仅有两个儿子,涧溪村的许多晚辈也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趟过的泥泞小道,何苦让晚辈们再趟一遍?” “……!!!” 毛家旺没有答话,端起酒杯一口闷。 放下酒杯后。 他进厨房端了两盘菜出来,一盘是烟熏腊鸡,一盘是萝卜丝。随后他又拿来了三副碗筷,并给不喝酒的韩思瑶开了一瓶橙汁。 这突如其来的盛情款待,让韩思瑶受宠若惊。 不过韩思瑶也清楚,自己只是个沾光者,陈长家这家伙才是个王者! 一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故事,轻松激活人性最闪亮的一面。 “谢谢老支书。” 见毛家旺给自己倒橙汁,韩思瑶匆匆伸手扶杯子,以示礼貌。 毛家旺给韩思瑶倒满橙汁,又给陈长安倒酒。 他满怀愧疚地对陈长安说:“昨天我脑袋一热,去镇上扔了封举报信,现在拿是拿不回来了,你自己想想对策吧。” “……!!!” 陈长阵当场无语,千算万算,没算到老犟驴还有这套玩法。 第22章 山行合影埋下了祸根 这天晚上,陈长安到底还是醉成了一滩烂泥,事先吃了解酒药都不管用,是被韩思瑶扶回去的。 后半场被毛家旺强行劝了好几杯,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陈长安也不是一个不懂得拒酒的人。 只是想起了“大海不拒细流,所以成其大。”他觉得做人也该如此,想做高官更应该如此。 官场也是一场修行,放得下成见才抓得住权柄。 再者,乡村基层只能算是一块试金石,它不是真正的血淋淋的战场,跟遍地都是坑的市直机关相比,这里可以说是一方净土。 既然视为净土,自然也就没必要玩得太血腥。 第二天上午。 当陈长安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口干舌噪,起床揉了揉太阳穴,脑袋也还有些昏沉,那酒的后劲可真烈。 简单洗漱完,陈长安用决明子泡了杯茶,清热明目。 村主任马志远突然跑来汇报。 说毛家旺今天见鬼了,一大早不在家里翘着二郎腿听京剧,居然跑去菜园里把昨天打下的那几个木桩都拔了。 不仅如此。 毛家旺还在现场监督施工队平整路基,把质量一关盯得死死的,施工队见了他就跟见了瘟神似的,一点也不敢马虎。 马主任纳闷不解地问:“他这觉悟,怎么一下就上来了呢?” “人家本来就是老党员,别小瞧人家。” 陈长安笑了笑,没有坦白自己昨晚跟毛家旺喝酒的事。 因为解释就等于抹杀毛家旺的党性、抹黑毛家旺的人格。村里人的嘴巴都不带把门的,就爱嘲讽这个鄙视那个,添油加醋。 陈长安跟马主任交待了一下,年底前必须全线竣工,要抓紧。 这条路不能修成普通的乡村公路。 得铺上沥青,划上彩虹线,两边也要种上法国梧桐!要把它当成是涧溪村的通天大道来打造,建成一条风景优美的景观大道。 马主任不知道景观大道是长什么样子,他也没见过。 不过他从陈长安的描述中感受得到,这条路一旦修成,那绝对是双林镇最美的乡村公路,说不定比城里的公路还美。 马主任带着对未来的期待,转身又投入了工作当中。 韩思瑶今天没去山里搞实地调研,周边围着涧溪村的那几座大山,能去人的地方她都已经去过。这些日子,她不仅磨破了一双鞋,也被山里的荆棘挂烂了两条裤子,现在能掌握到的资源信息,都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 早上起来整理了一下村里的台账。 她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数据化的台账很容易掌控,但人心是不可控的!陈长安那家伙,昨晚却用酒局把冥顽不灵的老支书拿捏于股掌之间。 那个酒局的核心力量,到底是什么? 想不明白。 等忙完手上头的活,韩思瑶把陈长安叫到了外面,沿着清澈见底的山涧一路往上走。 一边欣赏霜叶欲燃的山景。 一边问陈长安:“昨天你只是跟老支书讲了一个关于死亡与执念的故事,你为什么能确定他听了之后,一定会屈服?” “他最渴望的是什么?” “利益。” “利益分很多种,菜园是利益,养殖补助金是利益,这些都是看得见的,而看不见的利益,是名望与地位。” “你的意思是说,他真正想要的是名望与地位?可你也给不了这些啊。” “对你我来讲,名望与地位来自于职位,但老支书不同。他现在退位了,只能把个人在村里的面子视为名望与地位。但面子这种东西,又分虚实两个面。假客套是虚的一面,他是可以看穿的,他真正想要的是实。” 顿言片刻。 陈长安又道:“往细了说,他本质上是渴望被认可,因为只有被认可,他才能从中找到那种不枉此生的成就感。” 韩思瑶若有所悟了点了点头。 陈长安又道: “昨晚那个局,其实就是个死局,他根本就出不来。” “一开始我叫你跟我唱双簧,让你用走流程、丈量土地吓唬他,那一刻他已经濒临崩溃,因为那不是他愿面对的结果,他承受不起。” “那种情况下我再跟他讲故事,有理有据地认可他为子女操劳一生的种种做法,他立马就会有一种从地狱飞上天堂的感觉。” “说白了,那个局的重点就只有四个字:先抑后扬。你给绝望的人抛出一根救命稻草,那你就是他的救世主。” 说完,陈长安停下了脚步,像看自己的学生一样看着韩思瑶。 韩思瑶笑道:“你把你的局说得这么透,就不怕我将来草船借箭,用你的箭来对付你?” “我不是生性多疑的曹操。” 谈笑间,陈长安点上了一支烟,沿着山涧继续往上走。 韩思瑶心潮澎湃地愣了两秒,脑子里冒出了曹孟德的粗犷形象,感觉陈长安这家伙可比曹孟德要帅得多。 这时她也悟到了,陈长安这话有两层意思: 一是这家伙自认比曹操更牛逼,不怕她玩草船借箭;二是这家伙在借此传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观点。 这也就是说,在陈长安这家伙的眼里,她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想到这里。 韩思瑶的心情也飞跃了一个台阶。 她匆匆追上陈长安的脚步,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关于老支书去镇里举报你的事,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到目前为止,陈长安可以确信一点:自己在涧溪村所做的一切,都经得起组织的考核得审查,谁若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必受其辱! 丁永春把许丛林安插到双林镇来当镇长,固然其心险恶。 不过,现在许丛林也是初来乍到,对镇上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再者他又不是一把手,上面还有镇党委书记。 在没有一定的把握之前,许丛林肯定也不会冒然出手。 生死博弈才刚刚开始,谁先自乱阵脚,谁就会失去掌控节奏的先机!在这件事情上,陈长安玩的就是静观其变。 陈长安撇开这个话题,问韩思瑶说:“那个新来的镇长,许丛林,我听说他以前追过你,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追我的人多了去。”韩思瑶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反问陈长安:“现在全村都说你失恋了,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村里人就擅长捕风捉影,无中生有。” “那你那天为什么《唱城里的月光》?这不科学。” “就是单纯的兴致来了,想一展歌喉,表示我也是一个有才艺的人。”陈长安按捺着内心中的那人、那事、那遗憾,面带三分微笑。 韩思瑶也不再追问,她知道,再问下去就有吃醋的嫌疑。 她拿起数码相机,快步往前走了一段,随后转身把镜头定格在正在步行的陈长安身上:“别动。” 陈长安很配合,止步叉出一个土掉渣的v字手势。 拍完之后。 韩思瑶又调出自拍功能,随后把相机搁到一块被涧水冲刷得光溜溜的大石头上,匆匆跑过来挽住陈长安的臂膀,来了一张合影。 这是陈长安第一次跟韩思瑶合影。 闪光灯闪过的那一刹那,陈长安心底也泛起了一些禁忌,这张照片要是流传出去,只怕自己这辈子又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软饭男。 上辈子入赘丁家,一错误终身。 相比之下,韩思瑶的背景比丁红还要高出一个阶层,省部级的千金大小姐!虽说韩家跟丁家不是一路货色,但软饭男的名声总归是不好听。 “你怎么了?” 韩思瑶察觉到陈长安有心事。 陈长安连忙扬起一丝笑容:“我在想,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男人想跟你合影,我是不是很荣幸?” “那肯定。” “既然是一种荣幸,等照片洗出来之后,你留一张做纪念,底片给我,我得好好珍惜。” “行,本村长今天就满足你这个小小的要求。” 韩思瑶就像那腊月里的梅花,娇艳动人,骨子里又带着几分傲雪凌霜的高冷气质。 但在此时此刻。 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在陈长安面前尽情地绽放着自己的笑靥。 直到一个月以后。 当陈长安被调查组的人带到镇上隔离审查,她才意识到,她今天拍的这张照片究竟触动了谁的神经。 第23章 隔离审查 初到双林镇任职的许丛林,在没有站稳脚跟之前,本来没想过要对陈长安动手,这一点很符合陈长安的预判。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有些事一旦触及到许丛林的核心追求与利益,许丛林也会当机立断,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气,直接开干! 而许丛林追求的这个利益点,就是韩思瑶。 韩思瑶初到市委办的时候,许丛林在人事局工作。当时一看到韩思瑶天仙般的长相与强大的出身背景,许丛林便产生了执念。 只要能娶到韩思瑶,这辈子平步青云,没有任何悬念。 在韩思瑶没有下乡之前,许丛林经常去市委办献殷勤,时常蹲点守着韩思瑶,想请韩思瑶吃饭看演唱会。 尽管韩思瑶一直没给他半点机会,但他的执念从未消失过。 元旦过后没多久。 许丛林以视察工作的名义,带着镇政府的几个人来到了涧溪村。 他下来有两个目的: 一是想找机会接近韩思瑶,二是想看看陈长安到底是个什么角色,竟然能躺进常务副市长丁永春的黑名单。 结果…… 许丛林在韩思瑶住的地方,看到了韩思瑶与陈长安的那张合影照。韩思瑶把那张照片装裱在相框里,放在工作台上。 那一刻,许丛林怒血冲冠,差点绷不住。 近水台楼先得月! 这个道理,许丛林怎么可能不懂,他当场就意识到:如果再不把陈长安解决掉,那傍着美人平步青云的人就是陈长安,而不是他许丛林。 回到镇政府之后,许丛林一刻也不想再拖。 他向镇党委书记李云河汇报:“李书记,今天我下去走访了一下,关于毛家旺实名举报陈长安一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毛家旺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自从被免去了村支书一职,他心里一直憋着火,在村里专跟包村干部唱反调。他的话不能尽信。” 李云河在双林镇主持工作已经有四五年了,有些事心如明镜。 许丛林正色凛然地说: “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所以我才亲自下去走访调查。”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 “陈长安为了个人政绩,在涧溪村大搞面子工程,寅吃卯粮,举债为村民发放福利,这是事实。” “另外,陈长安违规使用免息助农贷款,把本该用来发展乡村产业的贷款资金挪来炒股,这也是事实。” “如果我们放任不管,只怕很难跟上面交待。” 面对振振有词的许丛林,李云河也头痛,一时难以抉择。 站在个人角度。 李云河一直都很欣赏陈长安的魄力。 像涧溪村那种穷山沟。 如果没有陈长安这种敢想敢做的人去破局,想在短时间内修出一条高规格的景观大道、想改变村容村貌脱贫致富,那是不可能的。 可惜……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李云河收起遗憾,对许丛林说:“陈长安是市卫生局派下来的人,镇里若是直接审查他的问题,恐怕不妥,回头我先向上级请示一下。” 李云河还是想保陈长安。 他寻思着,上次陈长安之所以能摆脱丁副市长的恐怖铡刀,就是因为陈长安上面也有人。 把问题捅到上面去,这有利于陈长安。 至于上面的人会不会再次站出来保陈长安,那就看陈长安个人的造化了,有些事也不是他这个小小的镇委书记可以控制。 令李云河没有想到的是。 当他把事情捅到上面去之后,不到24个小时,市里便派了一个调查组来双林镇。 调查组二话不说,直接对陈长安采取了隔离审查的措施。 韩思瑶看到陈长安被带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她追到镇政府询问情况,被许丛林拦在政府大楼的门口。 许丛林道:“思瑶,你是不是傻?这个节骨眼上你跑到这来,小心把自己卷进去。” “许丛林!”韩思瑶怒问:“这件事情,是不是你在后面搞鬼?” 许丛林故作无辜,端起一副苦笑姿态:“思瑶,你这是往我心坎上扎刀啊。我是双林镇的镇长,你们出成绩,我脸上也有光,你们若是出了事,我也同样脱不了干系。好端端的,我会傻到给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那为什么你一去涧溪村,陈长安就被隔离审查?”韩思瑶质问。 许丛林道:“有人实名举报陈长安,上面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现在把他规起来也不奇怪。” “你让开,我要见调查组的组长!” “是不是傻?你若现在冲进去,那只能说明你跟陈长安同流合污,你以为你能救他?别天真。” “我确实有点天真。” 韩思瑶想起一些事情,又冲许丛林冷冷一笑:“那天你去涧溪村,是不是看到了我桌上的照片?姓许的,可以啊!”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丛林又是一脸苦笑:“把陈长安带到镇上隔离审查的人又不是我,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冲我发脾气,我招谁惹谁了?” “卑鄙小人,你还真没资格让我生气,让开!” 韩思瑶突然一声怒喝。 许丛林顿时又恨又气又无奈,虽说韩思瑶现在是他的下属,架不住韩思瑶有弄死他的实力,他也只能咬着牙根让开一条道。 韩思瑶进了政府大楼之后,并没有直接去看被隔离的陈长安。 陈长安那边,门口有人守着。 她找到调查组的刘组长,开口便问:“涧溪村的所有事情,都是我跟陈长安共同决策!你们为什么搞区别对待?” “韩思瑶,请注意你的态度。” 从涧溪村到双林镇,乃至到市里,知道韩思瑶身份背景的人并不多,市纪委的刘组长也同样不知道。 下来之前。 刘组长本来也想调阅韩思瑶的政审资料,但被市委阻止,市委的说法是被举报的人又不是韩思瑶,没必要把事情扩大化。 考虑到韩思瑶是市委办派下来的包村干部,刘组长也给几分面子。 他温和地提醒韩思瑶:“我们做事,不需要你教。快走吧,别傻乎乎地往枪口上撞。” “行,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韩思瑶从镇政府出来后,没有回涧溪村,直接开车回到了市区家中。 发现爷爷不在家,一问家中保姆才知道,她爷爷韩东海一直在陈家村治病疗养,已经在乡下住了一个多月。 韩思瑶拨通韩东海的电话。 开口便诉苦:“爷爷,我的包村搭档被人诬陷,你管是不管?” “诬陷?” 为了磨砺韩思瑶,韩东海一直对韩思瑶有所隐瞒,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告诉韩思瑶:陈长安其实是他派去涧溪村的一个辅助。 此时韩东海正坐在陈长安老家的院子里晒太阳。 他打开手机的免提功能。 假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问韩瑶:“上回打电话,你不是说你那个搭当很有谋略吗?” “再有谋略也架不住小人有心构陷,这事你管不管?” “这芝麻大点的事也要我这个省长去管,那我不得累死。况且,你怎么知道他是被诬陷,万一他真的违纪了呢?” “他当然是被诬陷!我的搭档我最清楚。” “如果他真的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是个有勇有谋的人,那他一定有办法自证清白,犯不着你这种傻子替他伸张正义。” “我怎么就成傻子了?” “你还别不服气,体制内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谁会动不动就把王炸搬出来大杀四方?好好反思一下。” 不等韩思瑶反驳,韩东海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韩思瑶打电话之前,其实韩东海已经知道了涧溪村所发生的一切,虽然他在深山养病,他的耳朵可没闲着。 在韩东海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恰恰相反。 韩东海认为,这是检验陈长安的一次绝佳机会!如果陈长安连村支书那碗小米饭都端不稳,将来也很难委以重任。 第24章 丁副市长被蠢货气到暴走 如果说韩东海是一座高山,那韩思瑶便只是高山下的一棵小草。 小草从萌龄之年便开始仰望高山,足足仰望了20多年,终究还是无法理解山颠上的风云为何而动、又为何而静。 “动不动就搬王炸大杀四方!” 韩思瑶对老爷子说的这句话很不赞成,也无法理解这句话的逻辑。 在韩思瑶看来: 你是省长,是封疆大吏,是王炸!那又怎样?谁规定省长只能管省里的大事,不能管村里的小事? 古人说千尺高台,起于垒土! 如果没有无数默默无闻的基层小干部在下面支撑着,你省长也不过是座空中楼阁,凭什么说基层人的事就是芝麻大点的事? 韩思瑶很想据理力争,不料重拨电话竟被拒接。 接着再打。 老爷子便直接关了机,根本就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顷刻间。 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像决了堤的洪水般把韩思瑶推向了绝望的深渊,连带着她的自尊心也一起被淹没。 韩东海! 这个人可是她的爷爷啊,虽然不是直系亲爷爷,可她从小被韩东海带在身边当亲孙女抚养,也算是疼爱有加。 现在这是怎么了? 求他这么点事,他为什么见死不救? 韩思瑶越想越委屈,抑制不住的眼泪在眸子里蠢蠢欲动。 眼看那泪珠即将掉下来。 忽然想起陈长安曾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流眼泪能解决问题,那流血、流汗便毫无意义!” 韩思瑶又默默告诉自己要坚强一点,把眼泪抹得不留半点痕迹。 她很庆幸,在自己尚带青涩的年纪遇到了陈长安,而陈长安也乐于把她小傻瓜一样耐心引导,教会了她不少东西。 她仔细分析了一下。 现在王炸虽然指望不上,但自己手上也不是真的一无所有,涧溪村的那些村民就是自己手上的牌。 牌虽小,玩好了照样可以力挽狂澜,杀出一条血路。 为此,她决定先回村等消息。 如果陈长安最终没事,那皆大欢喜!倘若陈长安被免职,那她就带着全村百姓去市政府联名申诉,为陈长安讨个说法! 尽管这一步很危险,搞不好会搭上她自己的政治前途。 但她已经顾不了这么多。 在她看来,如果这是一个替老百姓谋福祉都不得善终的舞台,这样的舞台不要也罢,我自去留肝胆两昆仑! “韩思瑶,这次你无论如何都不能退缩!” 在回村之前,韩思瑶先洗了一把脸,默默地鼓励着镜中的自己。 回涧溪村的路上。 有一辆帕萨特与韩思瑶驾驶的红色雷克萨斯擦肩而过,不过,满脑子都是陈长安的韩思瑶,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驾驶帕萨特的人是双林镇的镇长许丛林。 许丛林一路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也是郁闷不已。 为了一个陈长安,韩思瑶今天在镇政府不顾个人形象,不仅当场骂他是个卑鄙小人,甚至连市纪委的刘组长都不放在眼里。 这令他不得不怀疑: 韩思瑶跟陈长安的关系,可能不再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妈的,老子看上的女人你也敢碰,找死!”许丛林越想越气,一脚油门踩到底,直奔市政府大楼。 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吕州市政府就要进行换届选举。 为了拿下市长一职。 最近丁永春做事也低调了许多,很多事都是放权让下面的人去做,尽可能地凝聚向心力。 丁永春的主要竞争对手,是市委的专职副书记杨敬林。 杨敬林到吕州任职的时间虽然仅有三年,但杨敬林是从省厅空降下来的,在副厅级的位置上待得比较久,有能力有资历,在党内的地位也高一点。 丁永春现在唯一的优势在于,他是从乡镇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在吕州深耕几十年,根系四通八达。 听到敲门声,丁永春喊了声进来。 见来人是许丛林,丁永春已经料到了是什么事,他提醒许丛林:“你们镇上那点事,用不着反复跑来跟我请示,自己拿主意。” 说完又低下头签公文。 许丛林也是不知进退,愣是凑上前汇报:“老大,陈长安……” “啪!” 丁永春突然把手中签字笔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一股愤怒的气息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许丛林噤若寒蝉,吓得连头都不敢抬,想说的话也憋回了肚子里。 丁永春怒训: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洪兴帮会还是东星帮会!” “跟你说过多少次!做人民公仆,就应该有人民公仆的样子!如果你想找所谓的老大,麻烦你从我的办公室滚出去!” 许丛林战战兢兢地回话:“我记住了。” “说,什么事?” 丁永春能把怒火降下来,也是不容易。 省里前天才开会,谈到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的问题! 许丛林这个蠢货,今天就跑来喊老大,哪有死胡同他就往哪钻! 有那么一刻,丁永春真想一巴掌把这废物拍死在地板上。 见许丛林低着头不敢吱声。 丁永春又问:“你是聋的还是哑的?说!到底找我什么事?” “我刚才是想说,陈长安跟韩思瑶走得比较近。” 许丛林鼓足勇气把头抬了起来: “韩思瑶的背景,您也知道,我担心韩思瑶会把省里那位请出来。因此我想加点黑料,直接将陈长安送进监狱里,您看这事……” “我什么也没有听到,滚出去!” 丁永春转身端起来桌上的茶杯,才发现杯子已经空了,气得就差没把茶杯捏碎。 他当然不是气杯子里没茶水。 而是气许丛林这个混蛋怎么这么死心眼,你想加什么黑料,你自己去加就好了,跑这来请示什么? 你怎么做是你的事,跟老子有半毛钱关系? 一点事都不懂! 忍无可忍,丁永春转身又是一声怒喝:“还愣在这做什么?找骂?从这一刻开始,你不要再进我的办公室。往后,你也别对人说是我把你提起来的,我受不起那个恩!如果不是看你姐的面子,我现在就摘了你的帽子!” “……!!!”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许丛林,走出市政府大楼之后,往自己的爱车上狠狠地踹了一脚,捶了一拳。 心里一边骂丁永春是个反复无常的王八蛋,翻脸比翻书还快。 一边又在盘算着到底该怎么整死陈长安,不把陈长安整死,没办法咽下这口恶气。 第25章 颠倒审判角色 陈长安被规起来的第三天,双林镇迎来了2008年的第一场雪。 天寒地冻。 临时隔离室的门口,24小时都有人轮班值守,禁止陈长安与外界的任何人接触,手机也被没收。 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桌上放着一本印有“吕州市人民政府”字样的材料纸,材料纸上搁了一支墨水充足的圆珠笔,写个几千字没问题。 这三天,一直没有人过来盘问。 陈长安自己也知道,这是调查组有意消磨他的意志力,想他主动交代问题。 那就交待一下吧。 陈长安在材料纸上写了一句话:“坦白说,今天晚上的水煮白菜没放盐,咱双林镇现在穷得连包盐都买不起?” 写完便往床上一倒,裹着被子蒙头大睡。 睡梦中。 陈长安梦回长安。 他梦到自己穿越成了唐明皇李隆基,脱掉龙袍往华清池一跳,与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舒岚同学在华清池嬉水同浴。 是的,在他的梦中,舒岚就是国色天香的杨贵妃。 魔性的浪笑声。 很快便打破了现实世界的宁静。 守在门口的那个大哥推开房门看了一下。 见陈长安睡着了还在笑。 守门大哥不禁开始怀疑人生,这他妈是第几层境界? 自从成为纪委的一员。 他见过许多被双规的人,大官小官都有。 以往那些被双规的官员,个个都是寝食难安,一朝从恶梦中惊醒,满头都是冷汗。 像陈长安这种在睡梦中浪笑不羁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等天亮之后。 守门大哥向刘组长反映了一下陈长安在睡梦中大笑的事情,刘组长听闻后蹙眉无语。他进屋拿起桌上的材料纸瞧了瞧,无语的表情中又多了些郁闷。 什么问题都不交待,还嫌弃白菜的咸淡! 当这是度假村? 刘组长望着还没睡醒的陈长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像陈长安这种心理素质强悍的人,以往的套路用在他身上根本就不管用。 正当刘组长愁眉不展时。 身后传来许丛林的呼声:“刘组长,您现在有没有空,我想反映些事情。” 刘组长与许丛林来到隔壁房间。 面对面坐着。 “许镇长,你想反映什么?” “您看看这个。” 许丛林将精心整理好的资料递给刘组长。 刘组长仔细一瞧,原本很淡定的小心脏一下子就像打了亢奋剂一样,心跳速度蹭蹭蹭地往上飙。 许丛林递过来的材料,是陈长安的银行流水清单。 在最近这几个月的时间里。 先后有三个人向陈长安的私人账户汇入巨款。 第一笔转入金额为60万,第二笔转入金额为190万,第三笔转入金额是300万。 这三笔来历不明的财产,累计高达550万! 刘组长喝口茶水定了定神,意味深长冲许丛林笑问:“许镇长,为了弄到这份账单,费了不少心思吧?” “确实很费神,为了这事,这两天我就差没把腿跑断。” 许丛林端得跟个大功臣一样。 刘组长却百感交集,这年头,落井下石的人他见多了,却也没见过比许丛林更恶心的人。 真的很恶心! 自己镇上的包村干部出了问题,许丛林不惋惜也就算了,还搞这一出。 这550万来历不明的巨款,与工作组现在调查的案件毫不相干。 现在把它搬出来,这不摆明着要将陈长安置于死地? 诚然,从纪委工作的角度来讲,他欢迎大家踊跃地提供腐败线索。但从做人的角度来讲,许丛林这种做法难免令人心寒。 “谢谢你给我们提供这些资料。” 刘组长收起杂绪,起身与许丛林握了握手。 撇开私人情绪。 刘组长又希望官场上能多些像许丛林这样的官场小白,这样一来,那他们纪委的工作就会轻松得多。 当天上午十点。 刘组长带着一个初入市纪委的新人,对陈长安展开了面对面的询问,由新人负责做笔录。 “你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这三天就没做过恶梦?” 在切入主题之前,刘组长还是先想探探陈长安的虚实,想看看陈长安这副镇定从容的姿态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 陈长安蹙眉回怼: “刘组长,你什么眼力劲?我都瘦了好几斤,这也叫气色好?” “我虽然没做恶梦。” “但你们每天送来的饭菜,一点油水都没有。有时我都怀疑,你们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不挑食的猪。” 听到这番话,刘组长表面上笑而不语,神经却绷得紧紧的。 他看得出来。 陈长安这家伙是真的心无畏惧! 这家伙表现出来的气场,毫不逊色于市里那些厅局级的领导。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是个乡村基层的小人物。 这回真是遇到了对手! 刘组长定了定神,抛出第一个问题:“我们为什么把你请到这里来,相信你自己也明白,有没有什么想交待?” “抱歉,我不明白。” “陈长安,对抗审查,这么做对你没什么好处。你是个聪明人,我希望你能主动坦白,争取组织上的宽大处理。” “我有错?说来听听,让我反思反思。” “我们接到群众的实名举报,你在涧溪村任职期间,为了个人政绩大搞形象工程,寅吃卯粮,举债为村民发放福利。举报信中同时提到,你还把国家的免息贷款资金挪来炒股。针对这两件事情,你打算怎么解释?” 刘组长全程紧盯着陈长安的眼睛,试图在精神上给陈长安施加压力,让陈长安趁早打消侥幸心理。 陈长安却云淡风轻地回笑: “先说第一个问题。” “什么叫大搞形象工程?给村里修路,这叫形象工程?给村民发放福利,改善民生,这叫形象工程?” “我以村集体的竹山作抵押,从信用社贷款两百万,期限为一年。” “而我下乡履职之前,上级领导跟我讲,这次下乡最少要干两年。这意味着我会在自己的任期内把债还清,我借的钱,我自己还。” “请问刘组长,我吃了谁家的卯粮?” 陈长安回答一个问题,却同时抛出两个铿锵有力的反问句,一下子把刘组长问得哑口无言。 坐在刘组长右手边的那位女专员,发现这笔录没法做。 她搁下了手中的笔。 反问陈长安:“如果你在任期内还不清,到时你拍拍屁股走人,这笔账烂在村里,最终不还是由全村村民承担后果?” “你叫什么名字?”陈长安问。 女专员毫不示弱地亮出自己的工作证:“沈薇。” “沈薇同志,请问你认为我还不清的依据是什么?”陈长安追问:“你们纪委做事,难道全凭个人的主观臆测?” “你!……” 才说一句话就被陈长安逮住了逻辑漏洞,沈薇怒得面红耳赤,把余劲地撒在笔杆子上。 咔嚓一声,圆珠笔断成了两截。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对沈薇说:“刚进纪委不久吧?别慌,我既不是吃人的老虎,也不是叮人的苍蝇。” 老虎,苍蝇! 这两个熟悉的敏感词一下子就打开了刘组长那闭塞的脑回路。 刘组长淡笑道:“陈长安,就算目前寅吃卯粮是件子虚乌有的事,那违规挪用国家的免息贷款,这件事情你又怎么解释?” “我能抽根烟吗?”陈长安问。 沈薇正色凛然地回绝:“不能!” “那我可就要开怼了,你们都忍着点。” 陈长安把烟盒塞回衣兜里,突然又一巴掌拍在桌上。 砰的一声巨响! 把对面两位纪委工作者吓了一跳,陈长安哪像是个被审者?这家伙更像是一个不容亵渎的审讯官! 第26章 纪委被团灭 “砰!” 陈长安这一掌拍在桌子上,虽没有地动山摇的效果,那也是震耳发聩,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不等刘组长等人反应过来。 陈长安已经开始自证清白,确切地说是颠倒审讯与被审的角色,直接来了招反客为主,对刘组长和沈薇发起反击。 他抑扬顿挫地说: “我从信用社贷款了200万,其中75万投入了修路工程,另外125万留余资金当成改善民生的福利,全部发给了村民。” “账上资金一分不剩,请问我上哪去挪用免息贷款?” “简直是莫名其妙!” “刘组长,你们纪委在不做调查、不明事实原委的情况下,限制我的人身自由长达72个小时,还让我吃那些连猪都不吃的饭菜。” “这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合法权益!” “如果你今天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有权提起行政诉讼!” 这一刻,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声音比陈长安的咆哮更有冲击力,要不然刘组长不会被震慑得一脸死灰。 行政诉讼! 陈长安这家伙敢理直气壮地扔出这个雷,显然是有十足的把握,难道查账环节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刘组长不由得神经紧绷。 当初对陈长安采取双规措施之前,他曾命沈薇亲自去涧溪村查账,弄清楚那两百万贷款的具体去向。 当时沈薇的调查结果显示,其中有120万留余资金被陈长安用来炒股。 现在怎么就对不上号了呢? 刘组长怒不可遏地把沈薇叫到外面:“这怎么回事?!我叫你去涧溪村清查账目,为什么现在对不上号?” “我查了啊。” 沈薇一脸无辜地解释: “陈长安刚才说的那125万,只是名义上发给村民当福利,但真正把钱领到手的村民只有四户。” “其他村民都没有领钱,总计120万留余资金。” “然后陈长安便把那120万资金,全部注入了新成立的涧溪村发展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接着再转投股市。” “组长,你可别被他给唬住了,他现在明显是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 现在刘组长想死的心都有。 沈薇看不懂的套路,刘组长一眼就看到了底,他现在终于弄明白了陈长安为什么无畏无惧,那家伙简直把游戏规则玩得炉火纯青。 陈长安先以发福利改善民生的名义,将免息贷来的剩余资金全部清零。 这个时候。 不管涧溪村的村民有没有把钱领回家,只要在认领薄上签了名,那些钱的性质便彻底变了样! 它不再是免息贷款的剩余资金,而是村民自己的钱。 紧接着。 陈长安再吸纳村民手中的钱,组建投资公司。 也就是说,现在被陈长安用来炒股的那120万,与免息贷款无关,与政府也无关,它是属于涧溪村发展投资股份有限公司的私有资金。 “沈薇啊沈薇,我这次被你坑惨了。”刘组长一脸郁闷之色:“陈长安那小子不是一般人,这回咱想不认栽都不行。” “组长,我做错什么了?” 沈薇直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亮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看她是真的脑子不灵光。 刘组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了一下陈长安的玩法。 只见沈薇越听越震惊,陈长安的套路,显然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末了。 刘组长感慨万端地补充了一句:“陈长安那小子,一招偷梁换柱,把我们所有人都拐进了坑里,没被他活埋已经是万幸。” “那现在怎么办?”沈薇也慌了神。 刘组长苦笑:“还能怎么办?我们有失察之责,他若真的提起行政诉讼,我们都得吃不兜着走。你去道个歉吧,他应该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姑娘。” “就这样结案了?” “放人。” “我们手上不是还有一份银行的流水清单吗?他银行卡上有550万来历不明的资金,一个小小的包村干部,哪来那么多钱?” “许丛林那个人自作聪明,想借我们的手整死陈长安,我们可不能被人当枪使。”刘组长谨慎分析:“从操作免息贷款资金一事来看,陈长安那家伙做事滴水不漏。他不可能会轻易让许丛林抓住把柄,搞不好这里面也是个坑。” “那他这550万巨额资产的来历,还查不查?” “你若是看他不顺眼,我不妨碍你去调查他,但不是现在。现在,你得先去给他道个歉,息事宁人,以大局为重。” “……!!!” 不知道为什么,沈薇总觉得陈长安是个坏蛋。 虽然陈长安那家伙长得很帅,也算是年轻有为吧。 但是,那个家伙实在是太嚣张了,全凭一张嘴,灭了整个纪委调查组。 强大的正义感,原则上不允许沈薇向这种坏蛋低头认错。 所以…… 沈薇回到询问室没待两分钟便出来了,不过,她这次是哭着出来,眸子里那泪光跟不要钱的山泉水一样。 在吕州市,能在市纪委茁壮成长的女人并不多,抗压能力弱的,根本就待不下去。 沈薇抹掉眼泪想假装自己很坚强,可还是被刘组长看在了眼里。 刘组长惊讶地问:“他不接受你的道歉?” “他又问我能不能抽烟,我说不能。然后他就当着我的面点了一根烟,还把烟喷在我脸上。没有半点君子风度,简直就是个人渣!” 说着说着,沈薇那不要钱的眼泪便淌了下来。 她匆匆把头扭到一边。 抹了一把泪痕。 刘组长一脸无语状:“他又不是你男朋友,你管他抽不抽烟!我交给你的任务是让你去道歉,让他别提行政诉讼。” “今天你就是把我开了,我也不去!” 应该是委屈到了极限,沈薇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鼻子也开始抽吸,刚抹干的眼眶又有眼泪掉下来。 就不该带她出来! 刘组长郁闷地想着,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一点抗压能力都没有。 无奈之下。 刘组长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回询问室。 一进去就看到陈长安嘴上叼着烟,肆无忌惮地把两腿翘搁在桌子上。而且陈家长这家伙现在所坐的椅子,是他刚才所坐的那一张审讯椅。 端得跟个社会大佬一样,蔑视一切。 “小陈,人家小姑娘都被你气哭了,你看这事……还是算了吧,你大人有量量,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刘组长努力堆出一丝笑容,渴望把窘迫的气氛搞轻松点。 陈长安回笑:“请神容易送神难,听过没?我,陈长安!一个全心全意为百姓谋福祉的村官,你们居然把我当老虎苍蝇打,还让我吃那些连猪都不吃的水煮白菜,连盐都不放。我就问你,你的良心真的不痛?” “……!!!” 刘组长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位置,良心这种东西,他感觉自己应该有,至于痛不痛的问题,现在确实有点痛。 毕竟现在惹了一身臊,搞不好回去就得写检讨。 见陈长安抽的烟不怎么好。 刘组长麻溜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华子,递给陈长安一根,接着再恭恭敬敬地帮陈长安点上:“都是为人民服务,还望高抬贵手。” 第27章 一年内摘了你的乌纱帽 有华子递过来,陈长安当然不会拒绝,怎么着也比自己兜里的芙蓉王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况且,递烟点烟的人,还是市纪委的刘组长。 陈长安叼起华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他看出来了,放低姿态当孙子的刘组长,现在是真的很绝望。 既然绝望了,那不妨再绝望一点,要绝望就绝望到底。 陈长安笑道:“老刘,你居然抽华子!” “这包烟绝对是我自己掏钱买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街上那家烟酒专卖店问问。”刘组长指了一下门口,表示随时可以去对质。 “既然你连华子都舍得抽,看来你是不差钱。” “勉强能活下去。” “你能活下去,可我活不下去啊。我被你们关三天,最少瘦了三斤。你说说看,我瘦掉的那三斤肉该去哪里找补?” “双林镇的所有饭店,随便你选,今天我买单。” “双林镇的饭店档次太低。” “只要你赏脸,去市区也行。” “太远,没空,改天吧。” “那行政诉讼的事……以后就不提了吧?我们也是凡人,工作上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希望你能谅解……” “谅解?没这么简单。” “……!!!” “你关了我三天,一天三顿饭,加起来就是九顿饭。记着,你总共欠我九顿饭。等我哪天饿了,我再来找你买单,这是你欠我的。” “……!!!” 刘组长一脸懵逼地望着陈长安,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又崴脚了,一个不小心就掉进了陈长安的深坑中。 这世上,没有什么债比空头债更可怕。 这不就是预支未来? 绝望之下,刘组长很想跟陈长安再商量商量,想问问他能不能把九顿饭折算成现金,现在一次性付清,从此两不相欠。 可陈长安没给他这个机会。 陈长安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刘,别老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群众的事没有小事,尤其是像我这种受了委屈的群众。” “好吧,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刘组长欲哭无泪地讪笑着,此刻他对委屈两个字是深有体会。 想不认怂也不行。 如果陈长安一怒之下真的递上一纸行政诉讼,到时他的工作履历上将会多了一个污点,以后就是想抹也抹不掉。 等送走陈长安之后。 刘组长把沈薇叫了进来:“陈长安那家伙往我脖子上扔了个绳套,想一直套着我,这就是你工作不认真的后果!” 感受到刘组长的郁闷和愤怒,沈薇低着头不敢吱声。 刘组长又接着训斥: “因为你一个人的工作失误,你哭了,我也陷入了被动状态。以后做事机灵一点,这不是你耍个性的游乐场,这是官场!” “官场就是战场!” “能进入我们纪委视线的人,没有哪个是泛泛之辈。你不让他抽烟,他就让你泪流满面。” 这回沈薇是真的泪流满面,抬手一抹,手背湿了一大片。 沈薇低声回道:“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工作方式……” “之前你说你要查陈长安那笔来历不明的巨额资产,我劝你最好想清楚再做决定。”刘组长提醒道:“陈长安这个人,他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明面上能轻易让人查到的事,一般都是他不怕别人知道的事。” “我明白了。” 沈薇虽是市纪委的一个新人,也并不是完全不懂官场的险恶。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跟许多初入职场的年轻人一样,自信过高,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而最终结果往往是撞个头破血流。 刘组长这番训斥,在她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令她不得不进行反思。 另一边。 陈长安一迈出镇政府的大门,便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许丛林。 许丛林看到陈长安自由出入,旁边也没有纪委的人跟着,惊讶得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人。 许丛林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等他定睛细瞧时。 陈长安的淡笑声已经扑面而来:“许镇长,改天回市里汇报工作时,麻烦你代我向丁永春副市长递个话。就说算命的说了,我陈长安虽然流年不利,屡犯小人!但好在我命硬, 一时半会死不了,叫他务必放心!” “……!!!” 纪委的人是干嘛吃的?这家伙怎么出来了呢? 还有! 这家伙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挑衅常务副市长丁永春? 面对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许丛林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不过他从陈长安轻蔑的眼神中看出来了。 陈长安这家伙不仅蔑视常务副市长丁永春,连带着他这个镇长也一块蔑视。 根本就没把他许丛林放在眼里! 顷刻间怒气贯顶。 许丛林的脸色立马阴沉了许多:“陈长安,我劝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让我给你传话,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你瞧我这脑子。” 陈长安故作健忘姿态,一掌撑拍在脑门上。 恍然大悟地说:“我差点忘了,你是坐镇一方的镇长。对了,许镇长,请问你有没有想过你这顶乌纱帽还能戴多久?” “你什么意思?” “我会看相,你信不?你印堂发黑,我感觉你不出一年就会乌纱不保,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 “放你娘的狗屁!” 许丛林从不相信命理玄说,更不相信有人能摘掉他头上的乌纱帽。 虽然他现在已经意识到自己追不到韩思瑶,想上韩家那艘大船,这辈子怕是没希望,但他还有一个会来事的姐姐。 而他姐姐,是丁永春的女人。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几个月以后,丁永春升市长应该没太大的悬念! 有丁永春那棵大树在,谁敢动他头上这顶乌纱帽? 这么一想,许丛林的怒气消了许多,反而觉得陈长安很可笑。 他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陈长安: “不知深浅的东西,你一个小小的村支书,也敢在这预言我的前途!自己先活下去再说吧,来日方长。” 说到来日方长时,许丛林毫不掩饰自己的冷笑,警告味十足。 陈长安含笑反击:“行,那咱就走着瞧好了!一年之内,如果你能保住你头上这顶乌纱帽,我陈长安从此退出官场,永不从政!” “这可是你说的。” “就是我说的,你的智商,不配听我说为什么!” 说着,陈长安无视怒形于色的许丛林。 他扭头便朝政府大楼怒喊: “纪委的那个老刘,你给我滚出来!你把我弄到这里来,不送我回去?” “来了来了……” 刘组长屁颠屁颠地从大楼里跑出来,像极了一个没脾气的跑腿车夫。 许丛林看到这一幕,先是懵逼了片刻,随后便捏紧了愤怒的拳头。 当然,他不是想跟谁单挑,只是因为无法承受陈长安的花式羞辱。 如果说双方的互讽是道开胃菜。 那陈长安这家伙使唤车夫一样把市纪委的刘组长呼来唤去,这无异于陈长安摆出来的一道满汉全席,秀的就是实力。 许丛林也想大呼一嗓子:“丁永春,赶紧滚出来给老子舔鞋!” 可惜他不敢。 退一步讲,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喊一嗓子,丁永春也听不到。 第28章 生命中最好的防腐盾牌 刘组长亲自开车把陈长安送回涧溪村。 随行的还有沈薇。 刘组长特意把沈薇叫上,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怕陈长安在路上怼人,想多个人分担陈长安的火力。 现在村里的路已经修得七七八八,村里村外都铺上了沥青,只差绿化工程还没有完工,车子可以直接开到村委会的大院。 三人一下车,十几村民便围了过来。 韩思瑶独自站在村委大门口的台阶上,笑盈盈地看着陈长安,像个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仙子。 聒噪的村民们,则不像韩思瑶那般端庄优雅。 有人放鞭炮,硝烟滚滚。 有人用柚子叶往陈长安身上撒水,民间相信这样做可以除秽避灾,相信这样就能清除陈长安身上的秽气。 也有几个义愤填膺的村民,围上来声讨刘组长和沈薇。 领头的声讨者。 是由陈长安一手提拔起来的民兵队长马老七。 马老七仗着一米九的身高俯视着刘组长:“你们放着真正的贪官不去抓,把我们陈书记逮过去往死里整,这是人干的事?!” “都是误会。” 除了硬着头皮尬笑以外,刘组长也无话可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他现在不占理。 在这场特殊的迎接仪式中。 陈长安是绝对的主角! 而刘组长和沈薇则是不该出现的两个灾星,愤怒的村民们,就差没往他俩的脑袋上扔臭鸡蛋和烂番茄。 这荒诞的一幕,让刘组长感觉很不真实。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心理。 这些村民又不是傻子,理论上来讲,他们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外来的小村官而攻击市里来的领导。 可眼下。 这种通常只会发生在脑残神剧中的剧情,正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上演,甚至威胁到了他和沈薇的人身安全。 简单与陈长安道了声别。 刘组长和沈薇便转身钻进了车里,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多少有点逃命的味道,一脚油门直接踩到底。 回程路上。 沈薇闷闷不乐地发牢骚:“组长,您一直是我心目中的楷模,我是真搞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陈长安要提行政诉讼,就让他去提好了。我们又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大不了检讨一下工作上的疏忽。” “以大局为重。” 刘组长搬出万能的答案,细节上避而不谈。 陈长安拿行政诉讼相要挟,后果的严重性,并不是取决于行政诉讼本身,而是取决于提起行政诉讼的人。 基层有两种人需要敬而远之,这是刘组长从政多年的领悟。 一种是心如死灰、破罐子破摔的人,那种人不再渴望升官发财,惹急了,舍得一身剐,敢把高官拉下马! 另一种,就是那种令人摸不透、看不穿的角色。 陈长安显然是第二种人。 在市内,手握实权的常务副市长丁永春,曾是他的手下败将。到了基层,他更是威风八面,现在堪称是涧溪村全村的信仰。 如果说他与丁永春对抗是靠背后有人撑腰。 那他现在玩转基层,则完全是靠自己个人的实力!大家都知道他的炒股本金是从信用社贷来的免息助农款,可谁也奈何不了他。 在这场游戏中,镇长许丛林玩了个寂寞,还被人看穿了底牌。 纪委调查组也同样被耍得团团转。 放眼整个吕州市。 除了陈长安以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基层小吏。陈长安没有把自己定义成棋盘中的一枚小棋子,而是把自己定义成了下棋的人。 而比这更恐怖的,他下赢了这盘棋! 今天如果不息事宁人,搞不好陈长安真的会跑到市里去上诉。每每想到这件事的后果,刘组长总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行政诉讼这种事,有时就跟古代告状差不多。 你一普通老百姓蹲在官道上高举状纸喊冤,跟某官吏亲自冲进衙门喊冤,性质是不一样的,上级的查处力度也大不相同。 更何况。 陈长安也不是一个普通小吏,那家伙极有可能穿着隐形的黄马褂。 “眼下换届在即,上面鹬蚌相争,形势还不明朗。有些事情,如果上头没有明确指示要立案查处,你也太别较真。” 车子一驶出涧溪村,刘组长放慢了速度,稳中求进。 沈薇听出了刘组长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陈长安那几笔来历不明的巨款,颇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味道。 在这件事情上,沈薇选择了沉默。 不较真是不可能的。 不管是心中的正义感,还是陈长安喷她脸上的那口二手烟,都不允许她承认陈长安是个清廉无私的小村官。 回到市里之后,沈薇立刻着手调查陈长安那几笔来历不明的巨款。 她想揪住陈长安的小辫子。 然后把陈长安那颗高傲不羁的脑袋按下来,让陈安长当面向她道歉。如果能让陈长安跪地求饶,那就更好。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沈薇可谓是废寝忘食。 她查到了陈长安名下的所有银行卡,随后便开始核查账单上每一笔流水的来龙去脉,每一个细节都不敢遗漏。 就在她信心满满地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把陈长安打个措手不及时。 这天上午。 一条重磅新闻传到市纪委,震惊了全体反腐精英。 有同事说:“昨天,陈长安向组织申报了个人通过炒股获得的合法收入,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那家伙狂赚三千万。”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当他是股神?这绝不可能是合法收入!” 坐在电脑前的沈薇,霍然而起。 她这种近乎崩溃的激烈反应,一下子就勾起了大伙的同情心。 同科室的人都知道,她最近一直在究查陈长安的老底,也知道她做梦都想报陈长安曾喷她一脸二手烟的宿仇。 现在这个消息一出来,那意味着她查了个寂寞。 刘组长把沈薇叫到办公室。 感慨万端地安慰沈薇:“你先冷静一下……” “组长,你也信他那三千万是合法收入?”沈薇目不转睛地望着刘组长,想听他吐出“不信”两个字。 刘组长蹙眉不展:“陈长安曾批评你滥用主观臆测,这么快就忘了?我们是纪委部门,凡事要讲证据。” “我会整理证据!” “怎么这么犟?如果你是只猎鹰,那陈长安就是传说中的大鹏鸟。你根本就达不到他那个飞行高度,你怎么去啄他?” “……!!!” “放手吧,陈长安的财产申报资料,我看过,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不信!” “你又想干嘛?” “我是猎鹰,但他绝对不是大鹏鸟,他顶多就是一只食腐乌鸦!” 沈薇愤怒地离开了刘组长的办公室。 没多久。 她收到了陈长安发来的短信:“小薇薇,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说像我这种骑二八大杠的小村官,怎么就这么有钱呢?” “贪官!你最好别让我逮住把柄,不然有你好看!”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告你诽谤?” “哼!你去告吧,抓不住你,我活着也没意思!姑奶奶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喷我一脸二手烟,这辈子跟你没完!” “那就好,好好监督我,千万别让我犯错误。” 吕州市的奔驰4s店,陈长安靠在新买的爱车旁边,发完最后一条短信,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人类的欲望,永无止境!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男人,陈长安感觉沈薇就是上苍赐给自己的一块防腐盾牌,一盾便可挡杀心中的万恶之源。 第29章 春心萌动 08年的2月1日,距离农历春节还有六天。 出去打工的年轻人,陆陆续续地回到了涧溪村,让这个小村子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许多。 清晨。 田野里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草色枯黄的田间小道也冻硬了许多,踩在上面有嘎嘣脆的声音,像春冰破裂。 陈长安拿着数码摄像机,对全村展开了摄影行动。 不管是冰霜覆盖的田间小道,还是冒着炊烟的瓦房,亦或是扛着锄头去田野里干农活的老农,都是他镜头下的焦点。 他拍下这一切,只是想留下一些纪念。 因为新的一年即将来临,而眼前的这一切旧貌,也将会在新的一年里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趴在办公桌上的那份商业计划书,足以支持他展开这样的了望。 “长安,你在这干嘛?”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韩思瑶改变了对陈长安的称呼,不再叫他陈长安,也不喊他陈书记,更不会叫他人渣。 韩思瑶以田间散步的休闲姿势,慢慢闯进了陈长安的镜头。 陈长安按下快门键。 定格了韩思瑶最丑的一面。 他拍风景还行,拍人,他真的很不专业。他把能宛若天仙的韩思瑶拍成黯淡无光的村姑,还是需要整容的那种。 “干嘛?不许拍我。” 韩思瑶对陈长安的摄影技术了如指掌,上回洗出来的那张照片,直接让她变成了全村的笑话,至今刻骨铭心。 “不让拍拉倒。” 陈长安转身又把镜头瞄准了水田中的一群白鹭,迅速按下快门,捕捉白鹭展翅惊飞的一幕。 “别拍了,我问你个事。” “说。” “上次你轻轻松松就赚了三千万,真的收手不炒了?我钱都准备好了,带我一起炒呗,我也想尝尝一夜暴富的感觉。” “带不动。” “为什么?” “你没发现?最近你胖了不少。” “瞎说,我哪胖了?现在是寒冬腊月,穿着羽绒服,当然显胖。” “那你脱掉羽绒服让我瞧瞧。” “想冻死我你就直说。” “不脱拉倒。” “你一直把我当猪队友,我跟你计较过?你倒好,动不动就无视我,让你带我炒股,你又不损失什么。” “真的带不动,说什么也没用。” 在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从股市狂赚三千万! 这并不意味着陈长安对股市有多了解,他甚至对金融知识一窍不通。这一切全靠前世的记忆,侥幸赚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但记忆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模糊。 股市中的事,要精确地记起哪一天哪只股一定会涨,这基本上办不到,只有个别逆势而上的超级妖股才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操作完这一波,陈长安真的想不起来08年还有哪只股必涨。 退出股市。 这是陈长安现在已经决定了的事。 陈长安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投机客。 手上的三千万,拿一部分去一线城市买几套房子,留一部分享受生活,每隔半年向组织申报一次财产变化。 没有了经济上的后顾之忧,接下来便可以卯足劲爬官梯。 陈长安打开自己的股票账户,直接展示给韩思瑶看:“看到没?我早就清了仓,里面一分钱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炒了?”韩思瑶难以理解。 陈长安坦言:“很简单,接下来的行情,我看不懂。我虽然喜欢搏弈,但我不打没把握的仗。” “唉,看来我命中注定做不了富婆。” 这一声充满遗憾的叹息,让韩思瑶想起了已经回省里工作的爷爷,她寻思着做不了富婆也挺好,免得给爷爷添麻烦。 好在工作上不是一无所获。 过去这两个月。 陈长安不仅自己赚了三千万。 在他的操作下,涧溪村发展投资股份有限公司那120万本金,也在加杠杆的情况下翻了十几番。 现在公司账目上已经有1500万资金。 想到这,韩思瑶又有点期待明天的分红大会,拿三分之一出来分,那就是五百万啊。 韩思瑶问陈长安:“明天的分红大会,要不要请市里的领导?” “请他们来干嘛?”陈长安反问。 韩思瑶柳眉蹙眉:“明天我们把500万巨款往桌上一码,像小山一样高,前面排着人山人海的队伍。领导们看到那壮观的一幕,大概率会惊掉下巴。到时领导激动地握着你的手,对你一顿猛夸,那你不就前途似锦?” “傻得可爱。”陈长安笑道。 韩思瑶悄翻白眼:“傻吗?我不觉得,酒香还怕巷子深呢,既然我们做出了政绩,凭什么不能炫耀?” “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摔倒了,有人扶了你一把。然后他在你面前絮絮叨叨地说他扶了你,问你懂不懂感恩,你爽吗?” “不爽。” “那如果他扶完你之后,转身就走呢?” “那我追也得追上去谢谢他。” “这不就结了,道理是一样的。做出政绩很重要,假装不在乎这点政绩,更重要。你如果炫耀,只会适得其反。到时上面觉得你这人的功利心太重,周围人也眼红你、妒忌你、处心积虑地挖坑埋你,就问你死不死。” “这……” “记住一点,村里脱没脱贫,不需要你去大力宣扬。等有一天全村上都开上了奔驰宝马,村口立着用整块大理石雕刻出来的高大牌坊。人家一路过这里,自然知道全村都是土豪,跟贫穷两个字没有半毛钱关系。”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有点傻乎乎。” 韩思瑶展颜一笑,两只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瞳孔中透着清澈的傻劲。 不过。 她也仅在陈长安一个人面前承认自己很傻,在其他人面前,她就是那宛在水中央、遗世而独立的绝色佳人。 有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是因为相处久了,对陈长安了解越深,越觉得这家伙的思想与认知,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一座高山。 韩思瑶兴致勃勃地问:“过年你回不回去?” “废话。”陈长安望着远方感慨:“我爷爷九十多岁了,看一眼少一眼。如果不是工作牵制,我早就想回去。”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韩思瑶道。 陈长安愕然回头:“你跟我一起回去?几个意思?你家人知不知道你胳膊肘往外拐?” “你这又是几个意思?不欢迎我?”韩思瑶双手叉腰,已经顾不上窈窕淑女的端庄与优雅。 陈长安摇了摇头。 转身便走:“以前我在列祖列宗的坟墓前发过誓,没有当上市长之前,不带任何女人回家。” “那你把我当男人,我不介意。”韩思瑶紧跟陈长安的步伐。 陈长安婉言拒绝:“不行,你长得太有气质,一看就是出身豪门的千金大小姐。你若跟我回去,不知情的还以为我靠女人上位。” “陈长安,你能不能自信点?我可没说我是豪门千金。”韩思瑶气道。 陈长安大步不停: “别废话,赶紧回村委发广播。明天上午十点,准时召开分红大会。顺便发挥一下你的特长,帮我写份演讲稿。” 第30章 分红大会 2月2日上午10点。 村民期待已久的分红大会,终于在村委会大院拉开了帷幕。 桌上摆着500万现金。 如韩思瑶之前所说的那样,成捆成捆的崭新钞票,码得像小山一样高,足以震撼现场每一个人的眼球。 在拥挤的人群后面,凑来了几个打扮成普通老百姓的政府要员。 一个是吕州市的专职副书记杨敬林,一个是市纪委书记李清明,一个是双林镇的党委书记李云河,以及其他随行人员。 杨敬林对陈长安的名字并不陌生。 早在陈长安为乡村老中医没有证能不能行医的问题,舌战常务副市长丁永春时,杨敬林已经开始暗中关注陈长安。 纪委书记李清明,更是对陈长安印象深刻。 就在前不久,陈长安把纪委的工作组耍了个团团转,刘组长被迫欠下九顿饭的空头债,纪委专员沈薇也因此得了抑郁症。 每每回忆起这件令全体纪委工作者没面子的事,李清明的那颗老心脏便隐隐作痛,他早就想来会会陈长安。 此时,台上的陈长安显然没注意到他们这群人。 “大家静一静。” 简陋的主席台上,陈长安隐坐中心,左边是韩思瑶与妇女主任马春梅,右边是村主任马志远和村会计毛有财。 陈长安不喜欢坐着讲话。 他站了起来,先将话筒升高,调到适合自己的高度,接着再拿起韩思瑶昨晚熬夜帮他写出来的那份发言稿。 “分红之前,我先讲两句,咳咳!” 陈长安清了清嗓子。 拿起稿子开始念:“尊敬的各位村民,大家好!感谢大家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念着念着,陈长安便把发言稿扔到了一边。 坐在旁边的韩思瑶,气得那个咬牙切齿啊,那可是她熬到晚上三点多才完成的稿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改了好几次。 陈长安这混蛋居然当垃圾随手一扔。 怒火升腾! 韩思瑶好想伸手掐陈长安的大腿,又怕被底下的人看到。她只好努力挤出一丝有容奶大的笑容,假装云淡风轻。 陈长安也没意识到韩思瑶的小宇宙已经爆裂。 他直接拿起话筒开讲: “废话少说,都竖起耳朵给我听清楚,重点只讲一遍:” “第一、通过这次创收,我希望大家认识到一个核心问题:财富!不是靠占人便宜占出来的,而是用脑子、用双手挣出来的。” “第二、还是财富,桌上这500万只是物质财富,比物质财富更宝贵的是精神财富,都懂我的意思?不懂的,散会之后去问韩思瑶。” “第三、你们的素质,会直接影响到将来你们能挣到多少钱,这不是跟你们开玩笑。就跟你们去某个景点旅游,如果当地人黑了你一回,你肯定不想去第二回。全村人,务必把素质课提上议程,这也是精神财富的一部分。” “第四、快过年了,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也都回来了,我希望你们都能留下来为涧溪村的发展作贡献。 别问我留在村里有没有前途。 我只能告诉你们,现在我们村的路是全市最牛逼的景观大道,没有之一!豪华跑道已经给你们修好了,就看你们上不上道。” “第五、散会……不对,排队领钱!” 陈长安本来还想多讲几点,不过他已经看出来了,讲再多都是废话,没必要浪费口水。 讲前面四点的时候。 底下好多村民们都是一副懒散样,不是交头接耳就是东张西望。要么,两只眼睛就只盯着桌上那些钱,根本就不看他陈长安的脸。 土生土长的劣根性,一下子拔不掉。 只有听到“排队领钱”这四个字时,他们才会跟打了鸡血似的,那精神劲一下子就抖擞得满地都是。 混乱的人群后面。 那几个政府要员却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好像没听够。 市纪委书记李清明满面堆笑:“涧溪村发投公司的账本上,总共有1500万的流动资金,陈长安这小子却只拿500万出来分红。” “能拿500万出来分红,也算是尽力了,先给村民一点盼头。年后,陈长安应该还有大动作,没启动资金可不行。” 作为市委的专职副书记,杨敬林考虑更多的是村里未来的发展,他很是欣赏陈长安的做法。 李清明跟着点了点头:“能看到这场面,我们今天也算没白来。” “之前,陈长安把你们纪委的调查组耍得团团转。听说你们单位有个叫沈薇的专员,还因此得了抑郁症。”杨敬林笑问:“自古以来,都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怎么突然欣赏起陈长安来了?真的不想办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清明不想去回忆那件令全体纪委工作者丢面子的事,但也不至于小气到斤斤计较,他依旧面带微笑。 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双林镇党委书记李云河身上:“云河,这村里的人,真像陈长安说的那么没素质?” “刚才陈长安有说村民没素质?”李云河故作懵逼。 李清明笑了笑,没有反驳。 心想陈长安那小子在讲话中说了五点,前面那三点,哪一点不是在强调素质与思想觉悟的重要性? 不过李清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话方式确实欠妥。 毕竟民心浮躁,人言可畏,那句欠妥的话一旦传到村民耳朵里,势必会给陈长安带来麻烦。 李清明转头又问杨敬林:“要不要找个地方跟陈长安聊聊?” “算了吧,走得太近反而对他不利。”杨敬林转身边走边道:“咱们吕州的乡村产业几乎为零,如果他真能带着这个贫困村打出一片天下,那也是好事。怕就怕江湖鱼龙混杂,大家不是一条心,搞不好他会栽在半道上。” “现在钟书记怎么看涧溪村的问题?” 李清明所说的这个钟书记,是吕州市的市委书记钟耀祥。 杨敬林淡笑:“钟书记马上就要退居二线,许多事,他现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到。” 李清明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仔细一想便明白了钟书记在权衡什么。现在丁永春跟杨敬林为了角逐市长一职,明争暗斗。钟书记马上要退居二线,他才懒得趟这浑水。 而涧溪村的陈长安,是躺在丁永春黑名单中的人。 钟书记自然也不可能针对涧溪村的事作出指示。 如果他抬举陈长安,那就等于在丁永春的伤口上撒盐。反之,如果他贬低陈长安,那就等于拆杨敬林的台柱子。 日前。 杨敬林已经在常委会上明确表态,支持像陈长安这种有魄力的年轻人,打破陈规去发展乡村产业。 当时曾引发丁永春的强烈反对,双方就差没有当场翻脸。 第31章 女人们各有千秋 村里的分红大会一结束,身心疲惫的陈长安直接收拾东西回老家过年。 回家路上。 他接到村主任马志远打来的电话,说村里分红的时候,市委副书记和市纪委书记偷偷来村里转了一圈。 陈长安并没有感到意外。 一个小村官,突然向组织申报财产,数额高达三千万。 如果上面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才不正常。 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涧溪村这块政绩蛋糕总得有人来切。来了之后不吱声,这就表明接下来可以甩开膊子干下去。 陈长安已经规划好了,年后就启动村里的野味振兴项目。 而眼下。 最重要的是先把这个年过好。 陈长安开着新买的奔驰,先去市里的大商场扫了一些年货,顺道去了趟出版社,约大学时的班花秦槿汐吃饭。 爷爷已经九十多岁,对吃的穿的,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医术能不能一代代传承下去,心里就这点执念。 现在陈长安已经从政,改行做中医是肯定不可能。 无法传承他的医术。 陈长安只能改变思路,请老同学秦槿汐帮忙。 秦槿汐是出版社的一个策划编辑,到时由她执笔、爷爷口述,把爷爷的医术和一生的从医经验记录下来,汇编成书。 这样既能完成爷爷的心愿,也能更好地把中医技术发扬光大。 和漂亮时尚又健谈的女孩子坐在一起吃饭,真有种白驹过隙的感觉,不知不觉就聊了两个多小时。 陈长安还是第一次有那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 买完单。 当秦槿汐笑呵呵地站在门口问:“不打算送我一程?”陈长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人情世故,有损君子风度。 “哪能不送,秦大美女请。” 陈长安端起绅士般的优雅,挥手引路,把秦槿汐请上自己的车。 大概秦槿汐自己也料不到,她成了第一个坐在陈长安副驾驶位上的女人。车上淡淡的烟味,都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想起一去不返的大学时光。 秦槿汐笑谈:“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没看出来你跟别人有什么不同。这才毕业多久啊?你居然成了身家千万的土豪。” “瞎猫碰到死耗子,之前炒股挣了点钱。” 陈长安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秦槿汐眼里只是个平凡人,以前根本就入不了她的法眼。 今天也算扬眉吐气了一番。 不管是饭桌上价值两万八的红酒,还是现在开的百万豪车,都足以令这个自视甚高的女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陈长安把她送到丽景花园:“到了。” “要不要上去坐坐?” 秦槿汐下车后没有急着关车门,她俯下身子撩了一把长发,一切看起来很自然,万种风情展露无遗。 陈长安回道:“下次吧,今天还得赶路回老家。” “那行,年后见。” “嗯。” 眼看着时尚性感的班花走进小区,窈窕倩影渐行渐远,陈长安又满腹遗憾地叹了口气:“装什么正人君子……” 遥想当年。 秦槿汐在学校的舞台上大放异彩,自己不也对台上那个男舞伴心生妒忌?曾恨不得把那家伙一脚踹下台,自己取而代之。 大学时代的回忆,如潮水般涌起。 陈长安也跟着心潮澎湃,现在,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只能站在台下驻足远观的小透明,真是世事如棋,人生如梦。 陈长安收起杂绪,驱车踏上了归途。 村里留不住漂亮的女孩子。 这次赶在过年时回家,进村倒也看到了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但她们的打扮与质气,跟秦槿汐没法比,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秦槿汐的脖子上,永远不会围十几块钱一条的劣质围巾。 就算她围了,她也能把十几块钱一条的围巾穿搭出时尚芭莎的精致感,所以她走到哪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在陈长安所认识的所有女人中。 颜值上能跟秦槿汐抗衡的只有省部千金韩思瑶,但韩思瑶是文儒思维,更倾向于对古典美的追求。 而且,韩思瑶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时尚两个字。 为了保暖御寒,她甚至可以用羽绒服把自己包成一只白白胖胖的粽子。那种自毁形象的事,在秦槿汐的世界里是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 事业心能碾压秦槿汐的,大概只有爱而不得的那个白月光——舒岚。 那个女人为了事业,什么都可以放弃。 每每想到舒岚。 陈长安的心脏便隐隐作痛。 当年如果不是舒岚突然提分手,他也不会破罐子破摔,直接扑倒在丁红的石榴裙下,做丁家赘婿,幻想着借丁家势力扶摇直上,让舒岚后悔莫及! 这一世重生为人,规避了错误的选择。 态度更成熟。 也不再有让舒岚后悔莫及的嗔念。 不知道这一世,还有没有机会跟舒岚重逢,又或许,将来即便有缘在路上碰到,也会形同陌路吧? 陈长安坐在家门口,一脸惆怅地望着城市的方向。 屋里突然传来爷爷的呼声:“长安,明天你三婶会带人过来相亲,女方的父母都会来,你把屋里收拾收拾,别让人嫌弃。” “相亲?给谁相亲啊?” 陈长安一脸懵逼,三婶的儿子,也就是堂弟,不是刚上初中么?小屁孩毛都没长齐,相什么亲? 老爷子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 虽是九十多岁的高龄,他的身子骨还是很硬朗,不像村里的其他老人一样都驼着个背。 老爷子愁容满面地劝陈长安:“你都满了25岁,过完年就是26。我托你三婶给你说了门亲事,这个事不能再拖。” “……!!!” 陈长安直接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爷子又道:“别不好意思,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可以上山采药。” 这话没毛病,陈长安大姑出生的时候,老爷子才18岁。 现在大姑已经走了,享年77岁,在村里也算高寿。但老爷子现在还能拄着拐杖满村转,这才是他最牛逼的地方。 陈长安扶着老爷子坐在太阳底下:“爷爷,相亲这个事,我看就算了。我现在事业刚起步,没心思谈情说爱。” “不用谈情说爱,明天见个面,如果双方不嫌弃,过年就把婚事办了。”老爷子说:“结完婚,你该忙什么还忙什么,不碍你事。” “……!!!” 在政坛上,不管面对多强大的对手,陈长安从来没有自乱阵脚。 也就在家里,面对爷爷的催婚令,他是真的脑袋发麻、束手无策!纵使胸中有万千韬略,现在也使不上半点劲。 直接无视相亲令,肯定不行。 老爷子已经是九十多岁高龄,万一气出个好歹,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思来想去。 陈长安只好硬着头皮先退一步:“那好吧,听你安排,明天我先看看那个女孩子长啥样。” “听你三婶说,是挺漂亮的一姑娘,之前在莞城打工,前两天才回来。”老爷子拿起旱烟斗,开始填装烟丝。 陈长安琢磨着莞城的底色,脑袋里就七个字:声色犬马一条龙。 第32章 相亲 第二天上午,三婶果然带了一行人过来相亲。 陪着女方一起来的,还有女方的妈妈,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这个女孩子长得也挺漂亮,表面看起来很文静,不怎么说话。 刚踏进小院时,她与陈长安有短暂的目光接触。 随后她便把尴尬的目光转向一边,一会看陈长安家的破房子,一会看院里的奔驰车,一会看晒在旁边的药材。 三婶忙着给大家介绍了一下,紧接着便把人请进屋里。陈长安配合三婶,端了茶水与花生瓜子过来,尽量做到不失礼于人。 这时。 也不知道三婶跟女方的妈妈嘀咕了几句什么,女方妈妈笑呵呵地出去了,只留下女孩一个人坐在屋里烤火吃瓜子。 三婶把陈长安拉到一边小声提醒:“长安,我们先出去,你们自己聊。待会约她去城里转转,如果她不拒绝,那这事就成了。” “嗯,谢谢三婶。” 等三婶出去之后,陈长安在女孩对面坐了下来。 人生中的第一次相亲。 虽然没有半点经验,但陈长安也不至于紧张到不知从哪说起。毕竟是两世为人,官场上摸爬打滚,什么场面没见过。 陈长安问:“刚才听我三婶说,你叫杨qian,哪个qian?” “上面一个草头,下面一个西字。” 女孩捧着可以暖手的半杯热茶水,搓来搓去,显得很拘谨,没有直视着陈长安的眼睛回话。 她低着头问:“门口那车是你的?” “嗯。” 藏不住的土豪气息,陈长安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杨茜抬头看了陈长安一下,笑得有点腼腆:“你这么有钱,怎么不把房子修一下?你家这房子,建了有几十年了吧?” “房子是我爷爷建的。” 陈长安一直盯着对方的表情反应,不禁怀疑自己的预判,难道错了?让自己遇到了一个正经且单纯的莞归女孩? 陈长安抓了一把瓜子。 边嗑边聊:“你在莞城做什么工作?” “在一个鞋厂打工。” 提起这个卑微的工作,杨茜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在这个年代。 像陈长安这样的公务员,不管官职大小,在乡下人眼中都是端着铁饭碗的大能人,可不是打工妹可以相提并论。 杨茜忽然又羞涩地抛出一句:“我以前没交过男朋友。” 陈长安顿时眉头微蹙,他忽然又觉得这个女孩子的本质,并不是自己眼前所看到的这么单纯与矜持。 男人在婚恋关系中最在乎的是什么? 是女人的贞洁。 而眼前这个看似单纯的杨茜,居然懂得直取男人的弱点。 陈长安仔细看了看她的十根手指,十指纤纤,美甲也做得很漂亮。再看她羽绒服上的logo,好像是价值上千的名牌货。 沉思片刻。 陈长安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了一根:“我对你挺满意,你呢?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今天就可以把婚事定下来。” “随你。” 杨茜又抬头看了陈长安一眼,颇有一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意思。 陈长安突然又话锋一转:“既然咱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能不能先借我五万块钱?救个急。” “什么?” 杨茜愕然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端起一脸尴尬的笑容:“事情是这样,我不是买了奔驰嘛,之前手头上的钱不够,跟朋友借了点,现在过年了,人家在催账。” “那奔驰是你借钱买的?”杨茜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失望之色跃然于脸上。 陈长安道:“落地一百多万,如果不借,我上哪弄那么多钱?我买车也是为了方便相亲,等我们结婚时用奔驰做婚车,你不也有面子?” “穷逼!谁稀罕你这点面子?浪费老娘的时间!” 一朝发现陈长安是个没什么实力的债奴,杨茜连逢场作戏的兴趣都没有,搁下半杯茶起身便走。 那愤怒的姿态,不亚于一条被踩到了尾巴的响尾蛇。走到门口时,她还转头冲陈长安比出了一根中指。这副市井人的市侩嘴脸,把陈长安看得哑然失笑。 没多久。 三婶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长安,这怎么回事?杨茜怎么气呼呼地走了?我拉都拉不住……” “三婶,等会说。” 恰好这时候,陈长安的手机响了,是出版社的那个时尚美女秦槿汐打来的。 陈长安冲三婶比了个噤声手势。 拿起电话问:“老同学,有事吗?” “我到你们村了,不知道哪座房子是你家。现在我在村口这个位置,你出来一下。”电话里传来秦槿汐的声音。 陈长安一脸惊讶:“不是说过完年来采稿吗?你怎么现在就跑来了?我都还没跟我爷爷说出书的事。” “别废话,赶紧过来。” 对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陈长安一溜烟跑到村口,秦槿汐果然站在三岔路口等着,手里还拉着一个行李箱。 “你们这村子也太偏了,路也不好走,计程车司机都不想来。后来我说我付双倍的钱,人家才跑这一趟。”秦槿汐一看到陈长安便诉苦。 “谁叫你不先跟我打声招呼,你……” 陈长安正想追问她为什么搞突然袭击,杨茜跟她妈妈突然走了过来。 杨茜余怒未消。 路过陈长安身边时,她狠狠地“呸”了一嘴:“穷逼!” 这一幕,把初来乍到的秦槿汐给看懵了,秦槿汐问陈长安:“这人谁啊?怎么这么没教养。” “我三婶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陈长安拉起秦槿汐的行李箱:“不用搭理她,走吧,这不是聊天的地方……” “等等。” 一听是相亲对象,秦槿汐立马来劲。 她追上两步喊了一嗓子:“站住!你刚才呸谁呢?” “关你屁事?八婆!” 杨茜转身便骂,八婆,这是莞城比较流行的骂人词语 秦槿汐听不懂这个词的具体意思,不过猜也猜到这是在骂她,看对方这副没素质的姿态就知道,卑贱到了骨子里。 对骂? 这种拉低个人素养的事,秦槿汐可不会做。 她把陈长安拉到自己身边。 随后庄重地挽起陈长安的胳膊,给予杨茜一个灵魂考问:“你眼中的穷逼,家产也不过三千万而已。请问你有多少家产?说出来让我开开眼界。” 三千万? 听到这个恐怖的数字,杨茜的脑子里大概已经冒出了巨大的惊叹号,要不然她的脸色不会如此震惊。 旁边,她妈妈也是一脸懵逼,纳闷不解地问女儿:“茜茜,你不是说他那车都是借钱买的吗?” “哼,少在这装逼!” 恼羞成怒的杨茜,没心思回答老妈的疑问。 她冲着陈长安和秦槿汐冷然嗤笑:“他要是真有三千万,早就住城里去了,还会回这鬼地方,住那样的破房子?” “你说得对,他放着市区800平米的大别墅不住,跑回村里来过年,确实有装逼嫌疑,这个逼装得太低调了。”秦槿汐和颜悦色:“老天爷也算开眼,知道你这个人有眼无珠,配不上她,所以派我来这里。”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放开我老公!” 杨茜突然冲上来动手,想把秦槿汐拉开,不让她挽着陈长安的胳膊,想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男人。 人类是如此的善变! 秦槿汐抬腿就是一脚,直接把杨茜踹倒在地上。 秦槿汐冷视着跌了一身泥巴的杨茜:“谁是你老公?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再敢舔着脸凑上来,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越是贫穷的人,往往越是爱惜自己的面子。 杨茜妈妈看到女儿被打,心里也憋着劲,但看到不断有村民走过来围观,她这张老脸又挂不住。 尴尬之下。 她匆匆把杨茜从泥泞中拉起来:“丢人现眼的东西,赶紧跟我回家!” “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秦槿汐天生就是一副庄端大气的姿态,豪迈且奔放,她驱散周围那些围观的村民,转身又挽起了陈长安的胳膊。 陈长安一脸无语状:“你到底想干嘛?” “本来呢,我是来工作的。既然你家里人在给你安排相亲的事,那我也免为其难凑个数。走吧,带我去见长辈。” “玩我呢你?” “我秦槿汐,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我的条件,怎么着也比你村里那些女的强吧?我爱财不假,但我更爱有才华的人。” “你这路子太野了,明摆着抢亲。” “我就抢亲了,怎么着?如果你怕我只是贪财,你可以做婚前财产公证。你现在的三千万,我可以一分不要。” “别闹。” 陈长安试图扒开搂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撇开相亲话题。 秦槿汐反而越搂越紧,满面亲昵的笑容。 第33章 秦槿汐一招搞定陈家 好不容易张罗了一场相亲,没聊几句就把女方气得甩脸色走人。 闷闷不乐的老爷子,叼着旱烟杆坐在家门口。他抽的仿佛不是旱烟,而是惆怅与落寞,连目光中都带着一丝迷茫。 在陈家村这种传统观念比较深的农村地区。 男的到二十五六岁还没结婚。 已经算是大龄剩男。 哪怕你是一个捧着铁饭碗的公务员,在周围邻居的眼中,没有媳妇也是一个笑柄,免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 陈长安父母早亡,逼婚任务落在九十多岁的爷爷头上,由三婶当参谋。 老爷子参考了三婶的意见,选孙媳妇的要求很简单,不求门当户对,但求贤良淑德!最好是屁股大,好生养。 因为陈长安是一脉单传,婚后生子的重要性被摆在第一位。 乡下有种传统经验,说是娶妻先看丈母娘,认为丈母娘若是贤良淑德、勤俭持家,一般闺女也差不到哪去。 杨茜的妈妈是个本分人,嫁到隔壁村二十多年,从没跟周围邻居红过脸,家里的大小事也是操持井井有条。 这一点很符合老爷子的要求。 再者,杨茜长得还算漂亮,屁股虽然不是特别大的那种,但也是浑圆有肉,用三婶的话来讲,那就是个生儿子的屁股。 鉴于以上这两点,老爷子对杨茜不是一般的满意。 哪曾想。 家门口停着一百多万的小汽车,居然也留不住杨家母女,临走时那气呼呼的样子,拉都拉不住。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琢磨来琢磨去,老爷子又沉闷地吸了两口烟旱,直怀疑可能是陈家祖坟没有葬中地,不旺人丁。 他这辈子一共养育了九个孩子。 前八个都是女孩,年近半百才添一儿子。结果那儿子也不长寿,三十来岁就死于车祸,就留下陈长安这一根独苗。 现在陈长安又娶不上媳妇,这是要断老陈家的根啊。 “唉!” 老爷子一声愁叹,那种对不起列祖列宗的负罪感也油然而生,紧跟着胸口一闷,咳得面红耳赤,差点葬送了这条老命。 他把烟斗嘴往地上磕了磕,灭了烟丝火。 一筹莫展地嘀咕着:“就算是豁出这张老脸,今年也得把孙媳妇娶上门,陈家的香火不能断……” 他起身拄着拐杖,准备亲自去杨家问问为什么不同意这门婚事。 刚走出院门口便看到陈长安领着一个漂亮的城里姑娘回来,手里还拖着一个行李箱,俩人一路有说有笑。 看到这一幕。 老爷子生命中仅剩的那点残血,顷刻间又焕发出了强悍的生命力!就像傍晚的夕阳,虽然即将落土,依旧霞光万丈。 “他三婶,干嘛呢?快出来迎客。” 老爷子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嗓子。 “来了。” 三婶闻声跑出来,心里也嘀咕着春节还没到,家里哪来的客人?当看到陈长安领着一个绝顶漂亮的女孩回家时,瞬间茅塞顿开。 三婶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快快快,快屋里坐。姑娘,这大冷天的,你咋穿这么少?快进屋烤烤火……” “这是我三婶。”陈长安介绍:“那是我爷爷。” “爷爷好,三婶好,我叫秦槿汐。” 虽是初来乍到,秦槿汐对这类迎来送往的人情世故并不陌生,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简直就一社牛附体。 她笑呵呵地回应三婶的关切:“婶,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冷。”她穿得虽然很单薄,其实是昂贵的保暖丝袜。 谈笑间。 她又上前搀扶着老爷子:“爷爷,外面风大,咱进屋聊。” 这下反倒把老爷子给整得一脸尴尬。 虽已九十多岁的高龄,老爷子向来都是拒绝任何人的搀扶。 在老爷子看来,当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需要被人搀扶着走路时,说明这个人已经废了,跟社会累赘差不多。 但老爷子今天破了个例,他没有拒绝秦槿汐的搀扶。 等秦槿汐把老爷子扶进屋里。 三婶迫不及待地把陈长安拉到了一边:“你跟婶说实话,你把杨茜气走,是不是为了这个姑娘?” 这哪跟哪啊? 陈长安顿时觉得三婶即好笑又可敬,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爷爷以外,也就三婶是真心实意地替他操心这操心那。 记得以前读初中时,早上八点上学。 如果他睡到七点还没起床,三婶立马就会拿着鸡毛掸子过来掀被子,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抽,附带各种亲妈式的叨唠。 当初他能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离不开三婶的鞭策与教育。 陈长安坦诚布公地对三婶说: “三婶,杨茜跟我不合眼缘,这事就不要再提了。有些事我也不好拿出来评头论足,各有各的活法。” “至于秦槿汐,她是我的大学同学。” “虽说她对我是有那么点意思,但我现在真的不想结婚。你能不能帮我劝劝爷爷?先把结婚的事放一放。” “再给我点时间。” “我答应你们,等过了三十岁的时候,我一定找个人结婚。” 三婶一听陈长安说要等到三十岁才肯结婚,低下脑袋左右一瞧,操起墙角旮旯的扫把就往陈长安屁股上抽。 “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 “全家省吃俭用供你上大学,支持你去考公务员!你现在端上了铁饭碗,翅膀硬了,我们说话不管用了是不?” “等你到了三十岁,还有哪个姑娘肯嫁给你!” 鸡毛掸子和扫把,是三婶最擅长的教育武器。这一顿狂扫,把陈长安扫得跃地三尺,一点脾气都没有。 坐在屋里陪老爷子烤火聊天的秦槿汐,听到三婶暴跳如雷的训斥声。 扭头往屋外一瞧。 见陈长安被收拾得上蹿下跳,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陈长安啊陈长安,你也有不敢顶嘴的时候? “长安那孩子真是当官当傻了,姑娘,其实他以前不这样。”老爷子怕进了门的准孙媳妇又跑了,连忙打掩护。 秦槿汐趣笑:“爷爷,他现在官场得意、财源就手,确实有点飘。我还想收拾他呢,可我管不了他,三婶教育得好。” 闻言,老爷子也跟着笑了笑,对秦槿汐越看越顺眼,感觉秦槿汐比杨茜好一万倍都不止,不仅人长得水灵,说话也中听。 老爷子试探性地问:“你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我爸是大学教授,我妈是舞蹈老师,家里就我一个独生女,现在我在出版社工作。”秦槿汐直接进入了相亲角色。 老爷子惭愧地说:“这么说来,你们也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书香门第。让你大老远地跑来我们这小山沟,委屈你了。” “爷爷,你家长安的条件也不差。虽然他现在的职位不是很高,但他的脑子灵活,而且有上进心。怕就怕他瞧不上我。” 秦槿汐不卑不亢地表明自己的心迹。 老爷子当场打包票:“姑娘,你若不嫌弃他,其它的事你别操心。只要我还有口气在,他就翻不了天。” “谢谢爷爷,有您替我作主,我什么也不怕。” “你先在这坐坐,我去安排一下。” 老爷子是个心明眼亮的人,在确定了秦槿汐的心意之后,他这心里便打起了生米煮成熟饭的主意。 第34章 寡妇年 老爷子把秦槿汐的行李箱拉进了陈长安的卧室。 回头又叫三婶帮陈长安收拾了一下床铺,换上一套农家自弹的新棉被。房里的梳妆台、衣柜、红漆木箱也是擦得一尘不染。 一切当新房布置。 房里这些家具,都是陈长安妈妈当年嫁入陈家时的嫁妆。 弹指一挥。 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 陈长安小时候也调皮,时常拿着小刀在梳妆台和衣柜、木箱上刻刻画画,许多地方的油漆已经脱落。 现在不管怎么擦,依旧是陈旧不堪。 为了看起来更体面些。 三婶把自家用来盖电视机和桌子的装饰布全部拿了过来,仔细地铺盖在梳妆台和红漆木箱上面。 给家具家电穿上漂亮的衣服,这是三婶最爱干的事。 晚上。 老爷子又发挥自己精湛的中医技术,特意熬了锅补气益精的大补汤,把陈长安当猪一样喂。 等到晚饭过后。 陈长安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苦海,不料老爷子又来了一句:“跟我来。”那语气颇有一丝不容违抗的意思。 老爷子把陈长安带到了老祠堂。 他先让陈长安给祖宗们上了三柱香,随后又严厉地警告陈长安:“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我今天跟你把话说清楚:不管你在外面当了多大的官,你都是我陈劲松的孙子!你若敢断我陈家的香火,我就打断你的腿。” “……!!!” 陈长安站在祖宗牌位前,面对老爷子搬出来的宗族礼法,以及传宗接代的腐朽思想,心里面十分抗拒。 在他看来,这是传统文化中的糟粕。 可他无力抗拒。 他可以无视已故的列祖列宗,但不能无视健在的爷爷。老爷子年岁已高,经不起一次次的心理打击。 有些事也没法沟通。 他很清楚。 他脑子里的那些先进思想,在老爷子眼里只是离经叛道,说多错多,搞不好就会把老爷子直接送走。 月上眉梢时。 陈长安在老爷子的监督下,硬着头皮走回自己的卧室,一进屋便看到换好睡衣的秦槿汐坐在梳妆台前盘头发。 陈长安转身把房门关好。 小声地问秦槿汐:“白天你跟我爷爷聊什么了?” “也没聊什么,就聊你有多讨人厌。” 秦槿汐自顾自地把头发盘好,又接着往手上涂抹护肤霜。 陈长安把屁股一抬,坐在梳妆台的一角,眼巴巴地望着秦槿汐:“如果你没说什么,那我爷爷怎么会把你安排到我屋里来?” “他想抱孙子呗。” 秦槿汐淡然一笑,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 见陈长安点烟不说话。 秦槿汐又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我看你家还有好几间空房,如果这事让你觉得很尴尬,那你卷床铺盖去别的屋睡。” “正有此意。” 陈长安仔细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等到晚上九点多,外面传来吱呀一声,陈长安的小心脏也踏实了许多,那是老爷子回房关门的声音。 陈长安单手搂抱着一床旧被子。 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打开,不让破木门发出半点声音,接着再蹑手蹑脚地摸进隔壁房间,全程搞得跟做贼一样。 在躺下来的那一刻,陈长安这才长松一口气。 大学毕业后,秦槿汐利用家里关系,轻松进入青年出版社混了个事业编。俩人虽然在同一座城市,但也只在同学聚会上闲聊几句。 这次如果不是为了给爷爷编写医书,两人之间大概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现在发生的这一切。 来得太突然了,现在老爷子已经认准了这个孙媳妇,如果她一直住在这里不走,这个年该怎么过? 陈长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夜深人寂时,陈长安刚刚困乏出了一点睡意,突然又收到秦槿汐发过来的短信,秦槿汐说房里的灯泡坏了,让他过去看一下。 陈长安一走进她的房间。 漆黑中。 秦槿汐突然扑进他的怀里:“有花堪折直须折,你不懂?”说着便疯狂地吻住了陈长安的嘴,根本就不给陈长安发言的机会。 在这推不开的零距离接触中,陈长安瞬间被她的热情所感染。 再加上晚上被爷爷逼着喝了好多补气益精的药膳。 陈长安一时没有把持住,很快便化被动为主动,跟秦槿汐突破了同学之间的界线,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天。 俩人睡到上午十点多才醒来。 老爷子和三婶也像约好了似的,都没有来叫他俩。等俩人起床洗漱时,三婶正在院子里杀鸡,说秦槿汐有点瘦,要给她补补身子。 老爷子也没闲着,在忙着抓配大补药。 这阵式,陈长安真有点招架不住,他几乎可以预见,照这节奏发展下去,下一步就是结婚办喜酒。 下午的时候,趁着家里没其他人。 陈长安无奈地对秦槿汐说:“市区那套800平米的大别墅,一会我把钥匙给你,但我现在真的不想结婚。” “不想结婚,那就不结呗。”秦槿汐似乎早料到一切,笑得很开朗:“我要你别墅干嘛?又不是没地方住。” “真不要?”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从不认为婚姻可以牢牢地把两个人栓在一起,我也不认为只要我够执着就可以改变你的人生轨迹。因此我会为我自己的疯狂行为买单。现在我的诉求很简单,好好陪我过完这个年,别撵我走,也别让你家人失望。” “嗯。”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陈长安想都没想都应答了下来。 而比这更关键的是,陈长安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尤其是她说“别撵我走”时,情绪显得很低落。 陈长安若有所思地探问:“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秦槿汐泛了起一丝苦笑。 她坦言相告:“我父母正在闹离婚,家里每天鸡飞狗跳,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我在那个家是真的待不下去,所以才来你这透透气。” “你来对了,山里的空气好。走,我带你去山里玩玩。” 陈长安拉着她的手起身,顺道从门角旮旯里拎了一把锄头,直接带她去山林竹海中挖冬笋。 秦槿汐跟许多城里女孩一样。 进了山便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 一根从岩缝里长出来的竹子,她可以盯着研究老半天。最终,她也没想明白岩缝里为什么能长出竹子。 陈长安通过竹子的生长方向就可以判断出冬笋的大概位置,几锄头下去,一挖一个准。 在秦槿汐眼里,这同样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完全埋在土里的冬笋,都没有冒尖,她实在想不明白陈长安这家伙为什么能这么牛逼,就跟有透视眼一样。 接下来几天。 陈长安除了带秦槿汐去山里玩,给她科普山里的各种新鲜事物,同时也跟她商量了一下怎么敷衍固执的老爷子。 俩人一合计,决定以“寡妇年”为借口,顺理成章地把婚事推掉。 寡妇年,就是全年没有立春日。 农村人普遍信这个。 认为不吉利。 老爷子见陈长安跟秦槿汐每天睡在一起,俩人活脱脱就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小情侣,心下也没多想什么,同意了把婚事往后推。 心想生米都已经煮成了熟饭,结婚也只是迟早的事。 短暂的春节假期,很快便接近尾声。 秦槿汐要留下来帮老爷子编稿出书,一时半会走不了。初七这天,陈长安临行前把城里那栋别墅的钥匙交给了秦槿汐。 他对秦槿汐说:“给不了你婚姻,便只能给你房子。拿着吧,将来回城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说了不要你的房子。”秦槿汐淡然拒绝。 陈长安紧紧地拥抱着她。 顺势把钥匙放进了她的上衣口袋,并在她耳边轻语:“用不了几年,那栋别墅最少可以卖一千万,别犯傻,把钥匙拿好。” 第35章 陈长安的婚姻观 陈长安在前往双林镇的路上,收到了秦槿汐发来的信息。 秦槿汐在信息中问:“你是真的不想结婚,还是不想跟我结婚?”陈长安没有急着回复这个问题,一时之间也没法回复。 前世。 九维集团的老总余闻念,有一天得知两个儿子都不是自己亲生的,突然间就放下了一切,半道上剃度出家。 有一天,陈长安去法承寺拜访余闻念。 俩人坐在禅房外对饮清茶。 余闻念曾问陈长安:“婚姻的本质是什么?” “利益交换。” 陈长安吐出自己的答案时,可以说是没有半点犹豫,脱口而出。 当时陈长安自身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入赘丁家,渴望借丁家的资源扶摇直上。而丁家也需要一枚可以自由操控的棋子,大家各取所需。 这一世陈长安虽然换了种活法,不再做丁家赘婿。 但答案还是一样的。 早在封建时代,国人就讲究门当户对、讲究强强联姻,就连帝王家都有“和亲”的做法,屡见不鲜。 一介布衣想娶豪门千金,比登天还难,根本原因就在于:布衣在豪门眼中,毫无半点价值。 利益思维就像一个癌细胞。 它可以在人体内无限繁殖,不会因为人类文明的进步而凭空消失。 余闻念后来感慨说:“还是恋爱更纯粹一点。” 陈长安深有同感。 恋爱,通常是建立在“情感交换”的基础上,这跟以“利益交换”为基础的婚姻关系,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 恋爱凭的是感觉。 不管是颜值也好、才艺也好、魅力也好、人品也好,只要有一个点能吸引对方,双方关系便有发展空间。 而一旦上升到婚姻的世界里,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 陈长安有个叫周南的好友,吉它弹得特别好,高中时抱着吉它往操场的台阶上一坐,弹唱一首beyond的歌,能迷倒一大片女生。 周南后来娶了其中一个小迷妹——方芸。 刚开始的时候,方芸特别欣赏周南的才艺,觉得他弹唱的时候特帅,每天把他当男神供着。 结婚之后。 周南也依旧保持着弹唱爱好,没事还跟朋友组个乐队,不是去公园唱歌就是去地下通道唱歌,渴望被人传到网上一炮而红。 没过多久,方芸便心如死灰。 因为周南把业余时间都给了吉它,事业上没突破,没挣到什么钱,家里的家务活与接送孩子之类的琐事,也全都落在方芸头上。 方芸立马不干了,每天一口一个废物,天天吵着要离婚。 这便是恋爱关系晋升为婚姻关系的结果。 情感交换转化为了利益交换。 当自己本该躺在床上睡懒觉的周末,却要爬起来忙这忙那时!当自己本想用来买妆品的钱,却要节省出来维持家里的油盐酱醋时! 方芸真切的感受是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了,凭什么要为周南的弹唱兴趣买单? 每天抱着把破吉它,家务不干,孩子不管,钱也挣不到。 此时周南的吉他与歌喉,在方芸的眼中已经一文不值!每次只要一吵架闹离婚,方芸都是拿起吉它就砸,一点也不顾及周南的感受。 在这个世界上,尽管也有许多人愿意为婚姻牺牲一切,任劳任怨,忠于婚姻中的另一半。 可是“牺牲”两个字,同时也是“不公平”的代名词。 这世上有“不公平”的地方,便一定会有抱怨。而抱怨一旦无处安放,抱怨者往往会用一些极端的方式去寻求补偿。 最终一地鸡毛,谁也别想好过。 在过年的这段时间里,陈长安虽然跟秦槿汐同盖一床被,每天朝夕相处。 但到目前为止,陈长安还不知道秦槿汐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不知道她需要什么,便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去满足她的利益诉求。 这个时候谈结不结婚的问题。 在陈长安看来,这是一种十分冲动且盲目的行为。 这一世。 他不想再拿自己的婚姻作赌注,他还想爬到高位上去。 而体制里也有一些心照不宣的潜规矩,当爬到一定的高位时,组织上也会关注婚姻的稳定性,对前途会有一定的潜在影响。 这事又让陈长安想起了熟悉的丁家。 杨晓霞给丁永春生了一儿一女,虽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她已经不能满足丁永春的审美,丁永春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女人。 这些事,杨晓霞自己也心知肚明,只是不挑明而已。 杨晓霞之所以不跟丁永春闹离婚,根本原因就是丁永春位高权重,能给她带来高人一等的地位与荣耀,乃至事业与财富上的灰色利益。 反之。 丁永春为什么不跟杨晓霞离婚?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担心婚姻的负面性会影响他的晋升。 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杨晓霞情绪稳定,不吵不闹,人也聪明,有着常人无法替代的存在价值。 岁月消磨了杨晓霞的青春,同时也增长了她的阅历。 她对事物的认知与思维深度,远不是外面那些年轻女孩可以相提并论,她能给丁永春提供精神价值。 精神价值也是利益的一种,甚至比物质上的利益更宝贵。 通过多维度的对比,陈长安现在基本可以断定,秦槿汐有情绪稳定的优点,同时也善解人意,这方面丝毫不逊色于杨晓霞。 可秦槿汐同时也在藏拙,始终不肯暴露自己的利益诉求。 令人捉摸不透。 陈长安坚信一点:这是一个充满酒色财气的世界,如果有个天生丽质的女孩突然扑进自己的怀里说我们结婚吧,我什么都不要,那一定是谎言。 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谈什么纯爱。 “丁永春现在盯我盯得没那么紧,不是因为他不记仇,而是因为马上就要换届了,他不想节外生枝。等他当上市长之后,他立马就会对我动刀子。我这边步步危机,如履薄冰!眼下真的没心思谈结婚的问题,希望你能理解。” 车子开进镇政府的大院之后,陈长安终于腾出手给秦槿汐回了条信息。 很快就收到了秦槿汐的回复: “加油,好好工作,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在编稿出书的这段时间里,我会照顾好爷爷。” “麻烦你了。” 面对字里行间这满满的情商,陈长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简单回了四个字。 镇里的新年工作动员会马上就要开始,陈长安快步进走政府大楼,在楼梯口碰到了丁永春的狗腿子许丛林。 陈长安对婚姻的思考也在瞬间消失,瞬间被拉回现实而残酷的官场。 第36章 人生小颠峰 “陈长安!” 新年期间,许丛林似乎捞了不少好处,养得红光满面,嗓门也高。 他把陈长安堵在台阶上。 意气风发地给陈长安抛出了一丝嘲笑:“你不是会看相吗?不是说一年之内我会乌纱不保吗?还记不记得你下过什么样的赌注?” “当然记得。” 这种事陈长安哪能忘记。 陈长安泰然自若地回忆原话:“当时我说:一年之内,如果你能保住你头上这顶乌纱帽,我陈长安从此退出官场,永不从政。” “记得就好,把你的辞职信拿来!” 说着,许丛林把手伸到了陈长安面前,仿佛已经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真是难以置信! 陈长安讶异地问:“过年的时候,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鞭炮炸过?从我说那话开始,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有超出一年范围?” “过了年就是一年!” “许镇长,你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可能真的是你家祖坟在冒青烟,把组织部的领导们都给熏得迷迷糊糊。” “什么意思你?” “领导们的眼睛可能被熏瞎了,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会把一个不识数的匹夫提到这个位置上?这不合逻辑。” “陈长安,你别太嚣张!” 许丛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长安拐弯抹角,真正鄙视的人并不是组织部的领导,而是在嘲讽他许丛林。 盛怒之下。 许丛林直接放起了狠话:“你不要忘了,我是镇长,你他妈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村官而已!如果我要整死你,就跟整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呵呵,随时奉陪。” 陈长安越看越觉得,这许丛林是真的很脑残,而且是脑残中的脑残。 如果不是脑残到了极限。 他怎么可能会顶着镇长的身份说这么猖狂的话?祸从口出,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 但凡是脑子正常的人,想弄死谁,那也是在心里想。 只有眼前这个极品脑残才会一见面就梗着脖子大呼小叫,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心胸有多狭隘似的。 这种脑残也能爬到镇长这个位置,丁永春真是功不可没啊! 陈长安向来没兴趣跟脑残争长论短,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去回涧溪村逗逗小孩玩玩。 陈长安绕过许丛林,直奔三楼的会议大厅。 镇里新年工作动员大会的主持者是镇党委书,李云河。会议内容都是些陈词滥调,无非就是“六稳”、“六保”等基调,扶贫助农,安全生产。 会上。 李云河同时也提到: “去年,涧溪村在陈长安与韩思瑶的带领下,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让村容村貌焕然一新。” “五公里的村级公路,修成了全市最美的景观大道。” “村里的小巷小道也都铺上了沥青,既干净又整洁,不论是村里的环境卫生还是民风素养,都有显着的提升。” “更令人欣喜的是。” “在陈长安与韩思瑶的全力带领下,村里的经济面貌,也同样取得了飞跃式的提升。”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有听过涧溪村的分红大会。” “今年2月2日,涧溪村全村合资的发投公司拿了500万出来分红,稳扎稳打地把脱贫工作落在实处。” “新的一年,我希望各村的包村干部多向涧溪村学习。” “脱贫致富不是一个口号,只有群众的口袋富了,让群众得到实惠,我们的工作才算不负众望……” 李云河这番话,直接把涧溪村定性成了一个模范标杆。 作为涧溪村的一号掌舵人。 这一刻,陈长安的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两。等到散会之后,不断有包村干部过来跟他握手攀交情。 有人是真想向他取经学习,也有人是纯粹来混个脸熟。 当然。 陈长安这风光无限的人生小巅峰,也深深地刺痛了许丛林的心脏。 许丛林原本想趁发言机会挑挑涧溪村的刺。 给陈长安一个下马威! 不料被李书记抢先定了个一个调,搞得他发言时想挑刺都没法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陈长安包揽模范荣耀。 “妈的!” 回到办公室里,许丛林气得一拳捶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一跃而起。 思来想去好一阵。 许丛林把郑友明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郑友明是青梅村的包村干部,而青梅村位于涧溪村与双林镇之间。 地理位置上,青梅村恰好可以卡住涧溪村的咽喉。 “镇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们青梅村跟涧溪村,处于同一条主干道上。人家那五公里村路修成了景观大道,你们那五公里村路修成了一坨狗屎!人家过年拿500万出来分红,你们过年连个屁都没有,村里人熏块腊肉都得想想会不会透支孩子的学费。” “镇长,新的一年,我会再接再厉。” 郑友明被评批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全程低着个脑袋,手心直冒冷汗。 这大概就是许丛林想要的效果。 许丛林撇下一抹轻笑,忽然又话锋一转:“我问你,你想不想打场漂亮的翻身仗,把陈长安踩下去?” “这……” 郑友明吱吱唔唔,一时没敢回答这个问题,摸不准许丛林在想什么。 说不想是假的。 人生一世,谁不想出人头地? 他之所以会被派到那么穷的青梅镇当包村干部,就是因为朝中无人,别人不愿干的脏活累活,全都落在他头上。 在这个体制内,政绩,是他唯一可以伸手去抓的救命稻草。 若能把政绩搞上去,或许能让上头高看他一眼,否则他就是咸鱼一条,这辈子永难翻身。 思虑再三。 郑友明干脆豁出去,直接向许丛林示忠:“请镇长给我指条明路,不管刀山火海!镇长,以后您指哪我打哪,决不含糊。” “就冲你这态度,我不拉你一把,谁拉你一把? 许丛林乐得眉开眼笑。 他把一份商业计划书扔在郑友明面前:“你们村的山水资源,比涧溪村更多元化,优势摆在这里。你先把这个拿回去研究研究,到时我再通知你下一步该怎么做。只要你听我的,我保你可以截取陈长安的大蛋糕。” “谢谢镇长栽培,我一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干,不负您的厚望。” 原本毫无底气、战战兢兢的郑友明,这一刻就像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一样,兴奋得热血沸腾。 当他从许丛林的办公室出来时,在走廊上碰到了陈长安。 陈长安也刚从李书记的办公室出来。 “陈书记,今天韩思瑶没来开会,涧溪村的模范风头都让你一个人给占了,你这福运可不小啊。” “命好,没办法。” 面对连讽带酸的郑友明,陈长安很是讶异。 在陈长安的印象中,这个郑友明向来都是一个唯唯诺诺的人,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明目张胆地摆出酸讽姿态。 陈长安试探性地问:“刚去见了许镇长?” “呀,时间不早了,村里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郑友明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这回又端得跟个老油条一样,抬腿便走,直接无视陈长安的试探。 陈长安含笑不语,心里已经亮堂得跟明镜似的。 第37章 村里四大天王的作妖人生 “郑友明这家伙,大概是被许丛林‘重用’了。要不然,给他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当面酸讽我。” 心下暗笑时,陈长安并没有深猜郑友明被“重用”的细节是什么。 想来也就四个字——狼狈为奸! 俩人指定没憋什么好屁。 像许丛林那种说话不经过大脑的冲动派,其行为特征,最显着的特点就是做事出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放马过来吧! 陈长安的心情很不错,甚至对接下来的戏码充满了期待,很想看看这两个炮灰能在临死前挣扎出多大的动静。 回到涧溪村之后。 陈长安按照年前制订的工作计划,井然有序地推进下一步工作,完全不受外部因素的影响。 在正月初十这天,韩思瑶也回到了涧溪村。 她搁下行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床上发潮的被褥拿到院里晒晒,南方气候潮湿,晒晒更保暖。 半个月不见。 目测这位省部千金大小姐胖了好几斤,胸看起来好像比以前更大一点,浑身都是肉嘟嘟的即视感。 就像《长恨歌》里写的那样——鬓发腻理,纤秾中度! 多一分显得太胖,少一分又显得太瘦,一切恰到好处!她不去做演员实在是可惜,给她一套华丽古装,她妥妥的就是飞天嫦娥。 “思瑶,你晒完被褥之后,把年前那份商业计划书整理了一下,我去通知村干部来开会。” “行。” 陈长安交待完便去广播室,准备用广播系统发出召集令。 村委大院的东南角有棵很大的柚子树。 毛有财眼中的四大天王,即群众眼中的四大傻子。 今天凑齐了俩个。 二号天王毛大,不改老光棍的本色。他叼着根烟靠在柚子树下,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正在院里晒被褥的韩思瑶。 邋里邋遢的四号天王马尚书,今天也没有窝在土地庙睡大觉。 他刚从马主任家的酒席上摸了只烧鸡腿,现在正啃得津津有味,黑乎乎的两手也布满了油渍。 “书呆,韩书记漂亮不?” “漂亮。” 马尚书望向美若天仙的韩思瑶,脸上堆满了憨厚的笑容,看起来既纯真又无邪。 毛大拍了拍马尚书的肩膀:“想不想娶韩书记做老婆?” “老婆……”马尚书抬起油腻的左手挠了挠后脑勺,脸色始终洋溢着憨厚无邪的笑容:“想。” “想就对了,把你兜里那一百块钱给我。” “哦。” 马尚书从脏裤兜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红钞票。 当毛大伸手来抢时,马尚书突然又恍然大悟地把手缩了回去:“我都没有欠你的钱,你为什么要我的钱?” “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毛大抠起指关节,用力地往马尚书脑袋上来了两个爆粟子,瞬间把马尚书敲得缩头缩脑,匆匆抬手护头。 趁此机会。 毛大迅速将那张百元大钞抢到手里:“没钱你娶什么媳妇?回家等着,我去帮你找个媒婆。” 毛大抢到钱就准备去村口小卖部打牌,想着把过年输的钱都赢回来。 没走两步。 村里的广播系统中响起了陈长安的声音: “村里某些人是真的不要脸啊!好吃懒做、坑蒙拐骗、样样不落!限某人十秒钟之内把钱还回去,否则,别怪我点名曝光!” 毛大仔细一听,顿时有点懵,这他妈说谁呢? 他东瞧瞧西瞧瞧。 蓦然发现电线杆上那个摄像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个方向,此时此刻,摄像头的猫眼正瞄准他的脑袋。 顷刻间,一股心如死灰的郁闷劲跃然于脸上。 “妈的!” “村里装这玩意儿干嘛?一点自由都没有!” 毛大低头瞧见旁边有块石头,二话不说,当即弯腰把石头捡了起来。 就在他举起石子准备砸摄像头时。 广播系统中又响起了陈长安的警告声:“你砸一个试试!不让你赔到倾家荡产,我跟你姓!” “……!!!” 一听到要赔钱,毛大顿时便慌了手脚。 他望着摄像头喊话:“谁……谁说老子要砸摄像头?神经病,我捡石头挠痒痒不行?你别冤枉好人!” 说着,他真的用石头挠后背,以示清白。 不过他没挠几下就发现,这石头是真他妈硌硬,挠哪哪疼。他随手把石头一扔,转身又把那张百元大钞搓成团,郁闷地砸在马尚书脸上。 马尚书一脸迷糊地挠着后脑勺,似乎没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广播系统又响起了陈长安的声音: “全村的村干部,还有村集体发投公司的股东代表,下午两点,到村委会来开会!我再重复一遍,全村的村干部……” 这是过年后,村里召开的第一次大会。 没有人缺勤旷工。 主要是过年前大家都分到了不少钱,有好处落袋。现在,但凡是事关村里发展的大事,村民代表都很积极。 下午两点。 众人到齐后,韩思瑶把商业计划书的复印本拿出来,给每人发了一份。不管是识字还是不识字的人,都有模有样地翻开看了看。 “陈书记,这个野味振兴项目,真的行得通?” 小卖部老娘板第一个发言。 当初入股村集体发投公司的时候,她为了支持陈长安,硬着头皮把家底全掏了出来,现在她占有的公司股份比别人多。 “行与不行,都得这么干。” 关于村里的发展问题,陈长安没少熬夜思考。 这个南方小山沟,村里人的人均耕地少,每个人才五分地(半亩),传统农业这一块是肯定没搞头,种农作物只能勉强糊口。 村里山地多,但又不是什么奇峰险岭,没什么开发价值。 年前,陈长安曾让韩思瑶与毛有财去山里实地调研过,村里唯一可以大作文章的资源就只有水资源。 西背山有个山泉眼,地下出水量很大,汇聚成池。 泉池水顺着峡谷往下流,长年累月,冲刷出了一条宽阔的山涧,从涧溪村的腹地穿流而过。 山涧的河床上也没有淤泥和水草,全是奇形怪状的岩礁与鹅卵石。 水质清澈见底。 这大概就是上苍对涧溪村唯一的眷顾。 陈长安道: “野味振兴的本质,说到底其实就是搞度假村。与普通度假村不同的是,我们这个度假村是以美食为主、游乐为辅。”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 “那些口袋里不差钱的城里人,他们也许可以忍着不去游山玩水,但他们对美食的抵抗力真的很一般。” 听陈长安这么一说。 老支书毛家旺突然规规矩矩地举手发言:“陈书记,我们村里连个像样的大厨都没有,怎么搞美食?” “我只会做青椒炒蛋。”一村民撇着嘴说。 韩思瑶笑道:“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专业的事会有专业的人来做。” “韩书记说得没错,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你们只需跟着村委的最高指示走,别跑偏了就行。” 陈长安喝了一口水。 又继续说道: “今天我要讲的重点,总结起来就三个问题:” “一个是村里的水资源。” “我们要把山涧打造成峡谷漂流,所以水源水质很重要。从现在起,禁止去上游放养鸭子,放牛也不行,违者重罚。” “第二个是山地资源。” “村周围的那些山头,从现在起禁止采伐!要让一切回归原生态,方便豢养可食用的野生动物,实现资源自给。” “第三个就是你们现在住的房子,要全部翻新修装,打造成民宿风格。资金这一块,可以从村集体的发投公司贷支。” “记着!” “不久的将来,外来游客就是你们的衣食父母!” “以后谁若是在村里搞坑蒙拐骗的事,抹黑村里的形象,我会直接把他的劣迹贴到公告栏上,到时后果自负……” 陈长安正说得慷慨激昂。 村里四大天王之一的毛三楞,突然提着把菜刀冲了出来。 毛三楞把刀菜往自己脖子上一搁,带着哭腔冲陈长安咆哮:“陈书记,你今天要是不让我入股,我就抹脖子给你看!” 第38章 老支书的酒局 “我想看菜刀抹脖子。” “我也想看。” “马老七、老板娘,你们还好意思笑!你们这叫落井下石,违反了陈书记定下的自律条例,这叫没素质!” “你愿意抹,我愿意看,怎么就落井下石了?” “对,这叫你情我愿。” “真是搞笑,老子凭什么抹脖子给你们看?买门票了吗?老!子!就!不!抹!” 以上就是毛三楞以抹脖子威胁的结果。 陈长安都还没有开口,仅是马老七与老板娘调侃了几句,他便气得把手里的菜刀往地上一扔。 接着又像只蹿天猴一样,跳上了会议桌。 他扯着哭腔大吼: “你们不让我过好日子,那你们也别想过好日子!凭什么你们能入股,我不能入股?我也是涧溪村的人,凭什么?!” 这个年,他确实过得很郁闷。 年前分红。 500万堆在桌子上,全村鞭炮齐鸣。 就他毛三楞和村尾的老光棍毛大、村头跑了媳妇的马长根、还有住在土地庙的傻子马尚书,他们四户啥好处也没捞着。 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全村人领着大把钞票回家过肥年。 每每想起这事。 他那心尖肉便一阵一阵地疼,跟针扎一样难受。 听到陈长安呼令:“毛三楞,你给我下来!”毛三楞气红了眼睛,眸子里悔泪盈盈。 他蠢蠢欲哭地回吼着:“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不下来!” “马队长,把他给我扔出去!”陈长安怒令。 见马老七起身动手,毛三楞急吼:“陈长安!你敢扔我出去,我立马就去市里上访,不信你试试……” “扔出去!” 上访这一招,如果是用在别的村干部身上,也许管用。 可惜陈长安不吃这一套。 在陈长安的命令下。 马老七像巨人捕手一样,直接把毛三楞抓扛在肩上:“不要脸的无赖!当初全村入股,就你们四大傻子要钱不要股,现在后悔了?活该!” “陈长安,我要去市政府告你!” 毛三楞声嘶力竭地咆哮着,终究还是改变不了什么,被马老七扔了出去。 会议继续。 但老支书毛家旺却闷闷不乐地皱起了眉头,会上也不再发言。 涧溪村毛、马两姓,都有自己的领头羊。 作为毛姓的第一号人物,族人现在闹出这样的笑话,这让毛家旺有种丢脸丢到了姥姥家的羞耻感。 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 毛家旺现在也清楚一点,陈长安这人软硬不吃,只吃一个有理有据。 等散会之后。 毛家旺意味深长向陈长安和韩思瑶发出了邀请:“陈书记,韩书记,你们为村里做了这么多事。年三十的团年饭,本来想叫你俩一块吃,可惜你俩都不在。现在回来了,晚上能不能赏脸去我家吃顿新年饭?” 毛家旺这话术拿捏得很到位。 意外之意就是把陈长安与韩思瑶当成是村里人,当成是自家人,因为团年饭是自家人的专属大餐。 从情理上来讲。 陈长安和韩思瑶没有拒绝的理由。 俩人互视一眼,什么也没说,默契地答应了毛家旺的请求,都知道毛家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宴请一事比较敏感。 为免落人话柄,晚上登门时,陈长安和韩思瑶都带上了新年礼品,以晚辈给长辈拜年的方式去赴这个局。 进门客套一番,没多久,热腾腾的酒菜便端上了桌。 毛家旺给俩人斟满酒: “去年我给你俩添了不少麻烦,还连累陈书记被上级隔离审查。今天我先自罚一杯,希望你俩别跟我这个老头子一般见识。” “老支书客气了。” 陈长安陪着喝了一杯。 出门之前忘了先吃两粒解酒药,酒精瞬间熏红了陈长安的脸色,全靠强撑。 韩思瑶知道陈长安酒量不行,开门见山地对毛家旺说:“老支书,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犯不着铺垫这么多。” “既然韩书记不想绕弯子,那我就直说了。” 毛家旺搁下酒杯酝酿了一下情绪。 一脸感慨地说道: “关于脱贫致富的事,我的理解是这样:村里有96户人家,落下任何一户都不叫真正的脱贫,你们认为呢?” 陈长安淡笑:“老支书,你的意思我明白。” “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毛家旺又端起酒杯:“来,喝酒吃菜,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这回毛家旺是真的把官术发挥到了极致,玩的就是点到即止。 只要陈长安给了一个态度,那细节就没必要多说,他相信陈长安一定会妥善处理好村里那四大傻子的事情。 他很清楚。 说多了,陈长安会不高兴,同时他自己也可能会落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他给陈长安夹了一块烟熏牛肉下酒,又给漂亮的韩思瑶舀了一碗鲜香浓郁的土鸡汤。 热情地招呼着: “这可都是乡下的好东西,你们在城里,平时很难吃到。” “这牛肉,是我家老二自己养的小黄牛,嫩而不柴。这土鸡,也是我们自己家里养的,养了三年多,今天下午刚宰杀。” 陈长安嚼着肉牛说:“味道确实不错。” “好喝。”韩思瑶喝了一口鸡汤后,也觉得味道很香醇,跟自己在城里喝到的鸡汤相比,味道要鲜美得多。 借着这机会。 陈长安对毛家旺说: “老支书,明天我要去出拉投资,村里有些事还得劳烦你帮忙盯着点。主要是村民素质的问题,素质这一块务必提上来。” 见毛家旺含笑不语。 韩思瑶连忙配合陈长安做了一个补充: “我们打算在村里建个数字图书馆,破除村里的信息壁垒与知识壁垒,全面提升村民的认知与素养,不知道老支书有没有兴趣担任馆长一职?” 馆长! 这顶官帽算是砸到了毛家旺的心坎上。 毛家旺乐得又是夹菜又是敬酒:“我这把老骨头能为村里发挥余热,那是我的荣幸。来,喝酒吃菜。” “不用客气,我自己来。” 酒劲上头,陈长安怕撑不下去,使劲地吃菜。 散宴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韩思瑶与陈长安漫步在回村委的路上,她束手无策地问陈长安:“现在你打算怎么解决四大傻子的入股问题?” “还能怎么办,只能去做其他股东的思想工作,让大家同意他们入股。毛家旺说得没错,96户村民,落下任何一户都不叫脱贫……” “叫你别喝那么多,你非要再陪他干一杯,现在连路都走不稳。” 见陈长安差点一步迈进路边沟,韩思瑶匆匆扶了一把。 在韩思瑶的搀扶下。 陈长安的步子迈得稳健了许多,边走边道:“喝酒是我的软劣,我得抓紧练出点酒量,把这个软劣解决掉。” “不喝又不会死。” “不喝确实是不会死,但你只要走出这个村子,到了外面,你不喝,人家就不给你批项目,不给你投资,这就是国情。” “歪理邪说。” 从来没有在外面应酬过的韩思瑶,完全无法理解陈长安这番话的底层逻辑。 她把陈长安扶回村委会宿舍。 又给陈长安冲了一杯醒酒茶:“你这个样子,我不放心。明天我跟你一起出去拉投资。村里的大小事,先交给马主任来主持。” 第39章 余总,我们没喝酒 “陈书记,韩书记。” 韩思瑶与陈长安正聊着明天去拉投资的事,村里民兵队长马老七,打着个手电筒走了进来。 陈长安搁下还没喝完的半杯醒酒茶。 随后又掏出香烟派了一根给马老七:“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之前开会,楞老三不是搞事情嘛,他说要去市里上访。”马老七把烟夹在耳朵上,一脸忧虑之色:“明天要不要我盯着他?” “不用管他。”陈长安淡笑着把香烟点上。 马老七顿时犯起了迷糊:“之前我听马主任说,上访是大事,闹大了影响不好,真的不用盯着楞老三?” “放心吧,他玩不出什么花样。” 这回不仅陈长安笑了,韩思瑶也是含笑展颜。 之前他俩在老支书毛家旺那里吃饭。 陈长安给毛家旺派了个任务,让毛家旺帮忙抓一抓村民的素质问题,随后韩思瑶又给毛家旺送了顶数字图书馆馆长的高帽。 当时他俩默契地打配合,目的就是要把毛家旺赶上战场。 村里搞产业项目,讲究的是因地制宜;村里抓民俗民风,同样讲究个因人而用。 这就是陈长安的玩法。 村里四大天王,就数老光棍毛大和上蹿下跳的毛三楞最扯皮,但这俩人都有同一个弱点:他们都姓毛,而且都怕毛家旺。 现在毛家旺领了馆长的头衔,则必然会担起抓村民素质的任务。 如果毛大和毛三楞以后继续胡搞瞎搞,那打的就是他毛家旺的脸!那种有伤面子的事,毛家旺肯定不会让它发生。 陈长安拍拍马老七的肩膀:“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不用你出面,自然会有人教育毛三楞。” “那好吧,我先回了。” 马老七回家路上还在嘀咕着究竟谁能管得住毛三楞,他想到了毛家旺,但仔细一寻思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毛家旺跟陈长安有过节。 他却不知道,毛家旺早就成了一枚被随意调用的棋子。 韩思瑶目送马老七走远。 回头又笑问陈长安:“你这人,做什么事都利用人性的弱点,还老是让我配合你一起做坏事,不觉得很过份?” “这怎么叫利用人性弱点?这叫知人善用。” “好吧,你怎么说都有理,我说不过你。你早点休息,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拉投资,免得你喝醉了没人扶。” 韩思瑶现在是越来越懂陈长安。 她甚至觉得,就算把陈长安这家伙放到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去,让孔孟老庄一起上,这家伙一挑四,都未必会落下风。 这家伙就是有这么逆天的思辩技能,主打一个舌战群雄。 次日。 韩思瑶起了个大早,跟着陈长安一起出发。 上午十点。 俩人抵达了吕州市的法承寺。 初春时的法承寺。 跟陈长安想象中差不多。 寺院里的那棵千年古桃树虽然冒出了很多的花苞,但桃花还没有盛开,寺中游客也是寥寥无几。 陈长安进殿上了三柱香,再添上一笔丰厚的香油钱。 转身再找住持方丈详聊今天的行程安排。 住持方丈念了声:“阿弥陀佛。”随后便派了两个小沙弥出来,把古桃树下的石桌石凳打扫得一尘不染。 韩思瑶打量着寺院中的环境:“人家请客拉投资都是去五星级大酒店,你却把大财主约到这种地方来吃斋,你确定不会出问题?” “放心吧,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 陈长安这次约的大财主不是别人,而是九维集团的老总余闻念,一个三十多岁便已经开始秃顶的男人。 前世。 陈长安跟余闻念是生死之交,俩人之间达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包括内心深处的阴暗,都不需要在对方面前遮遮掩掩。 不过,这一世重生为人。 就目前而言,陈长安跟余闻念暂时还只是乏乏之交,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因此一切都得布置妥当,不能出半点岔子。 上午十一点。 一辆黑色的埃尔法停在寺庙前,从车后排走下来的人正是余闻念,身边跟着他的女秘书唐冉秋。 余闻念先去正殿上了三柱巨无霸式的大香。 随后才在陈长安的接引下,到千年古桃树下小坐。韩思瑶像个侍应生,在旁边沏茶倒水。 陈长安把商业计划书递了过去:“余总,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佛祖面前不打狂语,您先看看这个。” 余闻念拿起商业计划书。 翻开后随意扫了两眼,前后不到十秒钟便又扔回在石桌上,也不吱声。 站在旁边的韩思瑶心头一紧,心想看不上?她好想问问什么原因,但又不敢冒然开口,怕打乱陈长安的节奏。 这时她也注意到了,陈长安始终面带微笑,并不焦急。 陈长安向殿阶前的小沙弥招了招手:“小师傅,麻烦你通传一下,可以上菜了。” 不一会儿,八道斋菜摆上了石桌。 “余总,请。” “你知道我这人忌杀生,只吃斋。你今天把我约到法承寺,可你跟我谈的却是野味振兴项目。让我当着佛祖的面杀生,怎么想的你?” 余闻念没有动筷子,两眼直盯着陈长安,一派肃穆之色。 陈长安也不急。 他转身一招手,又叫旁边小沙弥把自己带来的那箱茅台搬了过来,并当场开了一瓶,给余闻念满上一大杯。 余闻念惊蹙两眉:“陈长安,你当着佛祖的面跟我谈涉及杀生的项目,这还不够,还把酒端上来?” “你的意思是说,佛祖不吃肉,不喝酒?”陈长安笑问。 “佛门有佛门的清规戒律。” “你见过佛祖?” “没有。” “既然你没有见过佛祖,你怎么知道佛祖不吃肉不喝酒?” “清规戒律,是一代代高僧传承下来的,溯源有根。” “溯源有根?那请问佛祖是哪个朝代的人?您去过那个朝代吗?你确定佛祖真实存在?你怎么证明佛祖不是后人编出来的?” “你的怀疑论,不适合用来讨论这个问题。” “那我们就假设佛祖是真实存在。《金刚经》提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你是否赞同?” “应作如是观,当然赞同。” “所谓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果我没有理解错,它指的应该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你继续。” “什么是虚妄?虚妄就是不存在。” 说着,陈长安端起前面那杯茅台一饮而尽。 接着把空杯展示给余闻念看: “酒,既有名相,也有物相。根据‘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佛论,那它就不是真实存在的,它只不过是我们主观意识中的一个幻念。那么,我是否可以这么理解:我刚才根本就没有喝酒,我只是喝了个寂寞。” “……!!!” 余闻念蹙眉无语,开始用震惊的目光打量陈长安。 陈长安拿起茅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继续说道: “既然我没有喝酒,只是喝了个寂寞,那你以为的杀生,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那只是你个人的主观意识?因为众生根本就不存在。” 余闻念辩道:“忌杀生,重点的不是存在与不存在的问题,而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传导一种善念。” “所以,你没杀过生?”陈长安笑问。 余闻念肯定地回道:“没有。” “你这是在自欺欺人。” 陈长安辩道:“你的身体里有无数细菌,每一个细菌都是一条生命。而你每次生病的时候,你都会用药物把不利于你的细菌杀掉。” “……!!!”余闻念满头黑线。 陈长安侃侃而谈: “你应该庆幸,几千年前的人类还没有发现细菌的存在。” “当时他们能看到的最渺小的生物,可能就是蚂蚁。所以,拯救脚下那只小蚂蚁,便成了他们普渡众生的标志性动作。” “如果那时他们知道细菌的存在,那就没蚂蚁什么事,他们得拯救细菌。” “这样一来,那你今天病了就不能打针吃药,你得任由细菌在你体内慢慢地吞噬你,直到你死去为止。” 余闻念:“……!!!” 这一刻,余闻念整个人都已经僵化了,脑子彻底凌乱。 他试图从逻辑上推翻陈长安,可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切入点。想着用佛理去论证,可佛法又悟得不深,无从说起。 这时陈长安又笑呵呵地端起了酒杯:“勇敢地把酒杯端起来吧,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我喝的不是酒,是寂寞。” “……!!!” 余闻念低眉望着前面那杯茅台,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喝完这杯酒。 他直接从箱子里拿了两瓶茅台出来。 摆陈长安面前。 反将陈长安一军:“既然你认为没有喝酒,喝的是寂寞,那你把这两瓶全干掉!干完了,一滴不剩,那我就考虑看看你的商业计划书。” 第40章 陈长安搏命一战 陈长安的酒量不行,三杯必倒! 眼看余闻念把两瓶茅台摆在陈长安面前,韩思瑶心急如焚。她不是怕陈长安喝趴了之后自己扶不动,而是一种莫名的心疼感在作祟。 “余总,他这人喜欢较真,什么事都要论个输赢。我喝了这杯,替他向您道个歉。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实在想不到别的救场办法。 韩思瑶想把陈长安面前那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利用自己的女人身份,寻求余闻念的谅解。 就在她端杯子的时候,陈长安却一手按了下来。 陈长安含笑起身:“余总,我相信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这两瓶茅台,我喝。”说着便叫人在前面摆了一排杯子,将两瓶茅台全部倒完。 200ml的大杯子,总共倒了五杯。 余闻念淡然一笑:“既然你有这底气,那再加五杯。只要你喝十杯,你的商业计划书免看。喝完直接约时间,去你们村实地考察。” “一言为定!” 陈长安俯下身子,这回他亲自从箱子里拿了两瓶茅台出来。 韩思瑶泪光盈盈地望着陈长安摇了摇头,无声之中,似乎在央求陈长安别犯傻,这哪是喝酒,这分明就是玩命! 但陈长安没有理会这种无声的哀求。 两世为人。 陈长安比任何人都了解余闻念。 余闻念是个有信仰的人,而他的信仰就是佛教!三餐吃斋,月月礼佛,他甚至坚信天地间有因果报应。 要让一个崇信因果报应的人拿几个亿出来,投资涧溪村的野味渡假村,这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野味涉及宰杀野生动物。 那种带着血腥气息的项目,违背了余闻念的信仰。 要拿到他的投资,必须先让他怀疑自己的信仰!所以陈长安刚才才会硬着头皮跟他谈佛论世。 而一旦这么做了,则必然会触发他的愤怒。 今天这几瓶酒全是罚酒! 如果不喝完,别说是从他手里拿投资,往后大概率也没机会建立更深一层的交情。 等余闻念的秘书唐冉秋把空酒杯摆好。 陈长安又开始倒酒。 全部倒完,前后总共是十杯,都是200ml的大杯子,一共摆了两排。 “余总,我相信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陈长安端起第一杯,隔空相敬,随后便仰起脑袋一饮而尽。 酱香茅台的口感,比老支书毛家旺家里自酿的那种谷酒要好得多,口感更绵醇,也没有那种入喉滚烫的灼烈感。 但后劲很大。 陈长安的酒量本来就不行,后劲来得快,也来得凶猛异常。 三杯下肚,陈长安便感觉脑袋昏沉,两腿发飘。 他撑扶着石桌缓了一下,趁着脑袋还清醒,又一鼓作气,接着喝第五杯、第六杯…… 试图速战速决。 喝到第八杯的时候,陈长安终究还是顶到了胃。腹中一股酸辣的酒气逆涌而下,差点吐了出来。 他死咬牙根,强行把那股酸辣的酒气压了下去。 酒精在体内挥发。 当他把手伸出去端第九杯酒的时候,端了好几次都没有端到。他的视线已经十分模糊,根本就辨不清酒杯的具体位置。 旁边的韩思瑶,心疼得泪眼朦朦。 她好几次都想拉住陈长安别再喝,可又不敢把手伸出去。因为她一旦伸手拦阻,极有可能会导致陈长安前面这些酒都白喝。 余闻念见陈长安单手扶桌,右手伸了好几次都没摸到剩下的两杯酒,便开口说道:“事实证明,你喝的是酒,不是寂寞。” “我喝的是寂寞!” 陈长安用力晃了两下脑袋,还是看不清酒杯的位置,只看到重重叠影。 他把右手伸在空中怒喊:“韩思瑶,把酒端给我!” “……!!!” 韩思瑶噙着两眼泪光,把第九杯酒递到了陈长安手里。 陈长安端起酒杯咕噜咕噜几口。 喝得一滴不剩。 他又伸出手:“还有几杯?端过来!” “……!!!” 见陈长安迷糊得连自己喝了几杯酒都记不清,却意志坚定地想着一定要把所有酒喝完,韩思瑶心如刀割。 如果陈长安也有自己的信仰。 那此刻。 陈长安的信仰大概就只有三个字——涧溪村! 为了那个村子,为了那96户村民,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当然,这是一种比较高大上的解释。 韩思瑶知道,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理想的凡人。 他一直都想证明给这个急功近利的世界看,他陈长安这辈子单枪匹马,不靠女人上位,照样可以在官场杀出一条血路!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一种意志力,永不妥协。 “这是最后一杯。” 韩思瑶强忍蠢蠢欲落的知心泪,把最后一杯酒递到了陈长安手里。 陈长安摇摇晃晃地把这杯酒端在手里,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笑完便仰起脑袋一饮而尽。 大概两三秒的时间,陈长安张嘴便是“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当场昏倒在地上。 “陈长安!” 韩思瑶的眼睛再也憋不住了,扑下去扶陈长安时,那眼泪像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掉。 余闻念看到这一幕,也哑然无声。 他给站在旁边的秘书唐冉秋使了个眼色,唐冉秋心领神会,当场掏出手机拨打120急救电话。 十分钟后,陈长安被抬上了担架。 在这辞别之际。 韩思瑶含着眼泪向余闻念深深地鞠了一躬:“余先生,长安今天若有得罪您的地方,希望您别往心里去,同时也希望您能履行自己的承诺!” “谈不上得罪,信仰不同而已。” 余闻念把桌上那份商业计划书拿了起来。 又对韩思瑶说:“我余闻念,向来说一不二。这份计划书我先收下,三天后我会亲自去你们那实地考察。你们回去准备一下。” “谢谢余先生。” 韩思瑶又给余闻念鞠了一个躬,转身匆匆登上救护车。 到了医院后,陈长安被医护人员推进了抢救室。韩思瑶秃丧地守候在抢救室外面,等到半个多小时。 看到医生出来。 韩思瑶匆匆迎了上去:“医生,情况怎么样?” “他本来就有胃炎,怎么让他喝这么多酒?”医生道:“他现在是急性胃出血,情况不容乐观,你先去办个住院手续。” 第41章 半道截人 因为出血量大,要对陈长安进行手术止血,医生拿出了病危通知书,让家属签名。 韩思瑶知道陈长安没什么亲人,直系亲属就只有一个九十多岁的爷爷。 这么远,别说老爷子没法来签名,就算能来,韩思瑶也不会草率地把这件事情告诉老爷子。 要是让老爷子知道陈长安病危,那还不得急死。 无奈之下,韩思瑶假以陈长安老婆的名义,在病危通知书上签了字。在陈长安住院期间,韩思瑶每天都守在病房里照顾。 到了第三天早上。 陈长安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但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不能办理出院手续。 陈长安担心村里那几个干部接待不周,会把事情弄砸,对韩思瑶说:“余闻念不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到了他那个阶段,他对精神价值的追求远高于对物质财富的追求。你赶紧回村里去,好好安排一下接待事宜。” “你就捧着他吧,我可看不出他有什么精神追求。” 因为余闻念以酒逼人,把陈长安搞进了医院,余闻念给韩思瑶留下了极差的印象,简而言之就两个字——奸商! 在韩思瑶的眼里。 但凡是以酒逼人的角色,不管他是高贵还是富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他们酒桌上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韩思瑶问陈长安:“如果他实地考察之后,拒绝投资怎么办?” “有什么事情,你给我打电话,现在你赶紧回去安排一下。” 陈长安凝望着闷闷不乐的韩思瑶。 又提醒道:“现在是谈工作,不是谈恋爱,别掺杂个人喜好。余闻念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如果他到了你还没到,那我这酒就白喝。” “那好吧,待会你记得按时吃药,别抽烟。” 临行前,韩思瑶又去帮陈长安打了一壶热水,放在床头柜,并把陈长安那半包烟和打火机都收进了自己的包包里。 面对无情没收,陈长安愣眉无语,这回想偷偷蹲厕所抽都不行。 另一边。 双林镇的镇长许丛林,也在盯着余闻念的行程。 许丛林接到市人民医院打来的电话,得知陈长安还在住院的消息之后,兴奋得眉开眼笑:“老周,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镇长,陈长安没回涧溪村?” 等许丛林放下电话,坐在对面的郑友明赶紧起身递上了一根华子,躬身哈腰地帮许丛林把烟点上。 许丛林深吸两口烟。 意气风发地说道:“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这叫什么?这就叫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你们青梅村那边的欢迎仪式,都安排好了没?” “都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安排妥当。中午饭也安排好了,我在市里的红景大酒店订了个包厢。” “你小子会办事,走,跟我去接余总。” 许丛林亲自带队,在双林镇的三岔口守着余闻念。 随行迎接者除了青梅村的包村干部郑友明以外,还有镇里的几个副职干部与科室主任,总共七个人。 三岔口,是通往青梅村与涧溪村的必经之路。 上午十点左右。 一辆黑色的埃尔法驶向了分岔口,后面跟着两部奥迪。 郑友明认准车牌号码,转头便向后面那两个打杂的村名喊话:“你们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把横幅举起来!” 俩村民一个站在马路左边,一个站在马路右边。 闻声而动。 立马将红色横幅举得高高的,横跨在马路上空。 横幅上写着一行醒目的欢迎词:“欢迎九维集团董事长余闻念先生莅临双林镇实地考察。” 九维集团的车队看到迎接横幅,缓缓地停了下来。 在余闻念推门下车的一瞬间。 许丛林匆匆带人迎了上去:“余总你好!欢迎来我们双林镇实地考察,我是双林镇镇长许丛林。” “许镇长,你好。” 余闻念下车后跟许丛林握了握手。 见陈长安不在现场。 余闻念讶异地询问许丛林:“陈长安呢?” “他还躺在医院里。”许丛林笑道:“那家伙的肚子也是不争气,那天我叫他去法承寺拜访你,他居然把自己整进了医院。” 余闻念笑了笑,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许丛林又赔着一副笑脸恭维:“承蒙赏脸,今天你亲自来我们双林镇实地考察,我这个镇长也理当亲自来迎接你。” “客气了,这里距离涧溪村还有多远?” 余闻念望向一眼看不到头的山村公路,直蹙眉头。前面连个村庄的影子都没有,两边全是山,可真够偏僻。 许丛林道:“涧溪村距离这里还有十公里,我先带你去青梅村看看。青梅村更近一点,只有五公里。” “青梅村?”余闻念微微一惊,之前听都没听过这个地名。 许丛林早就想好了说词:“镇上各个村子的发展,是由我们镇里统一规划。不瞒你说,涧溪村只是野味项目的备选地。论地理位置与生态环境,青梅村更有发展潜质。我们临时改变考察点,也是想把最优质的资源展示给你。” “那行,麻烦你们前面带个路。” 余闻念对双林镇的情况本来也不怎么了解,当即也没多想什么。 在许丛林的带领下,余闻念等人来到了青梅村。 青梅村的迎接仪式是真的下足了功夫。 余闻念等人一下车便踩上了直通村委会的红地毯,现场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并有戴着红领巾的小朋友跑过来给献花。 这一幕,一下子就让余闻念等人有了荣归故里的亲切感。 此时。 涧溪村的村口,韩思瑶也领着村里几个干部翘首以盼。 村主任马志远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他纳闷不解地问韩思瑶:“韩书记,都这个点了还没来,那个余总该不会放我们鸽子吧?” “再等等看。” 韩思瑶的心里也是没底,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直等到上午十一点半,还是没看到考察团的影子。这时韩思瑶脸上的焦虑之色也越来越凝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这可是几个亿的大投资啊,陈长安用命拼来的机会! 正当韩思瑶寻思要不要打电话跟陈长安汇报时,只见老支书的儿子毛有方骑着摩托车从镇上回来。 摩托车都还没停稳。 毛有方扯开嗓门便喊:“你们还在这等,青梅村把考察团的人给截走了!赶紧去青梅村拉人……” “什么?!” 马志远闻声色变,上前问毛有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同样脸色大惊的韩思瑶,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一刻她就像个愤怒的战士一样,转身便往村委会跑,开上自己的车直奔青梅村,一路将门油踩到底。 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当她赶到青梅村的时候,山村不见余闻念,只剩一地鞭炮灰。 在许丛林等人一系列的精心安排下,余闻念的坐驾,已经行驶在前往市区红景大酒店的半道上。 韩思瑶急忙给陈长安打了个电话:“许丛林半道上截人,把野味项目拉到了青梅村!快把余闻念的电话号码发给我……” “草!” 躺在病床上的陈长安闻声惊坐,恨不得把许丛林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遍。 第42章 砸场子 “陈先生,药水都还没打过完,你怎么把针拔了?” “我要出院!” “出院?开什么玩笑,你那可是胃穿孔,你当是胃溃疡?王医生说了,手术后最少要留院观察一个星期。” “我死不了!” “陈先生,你上哪去?快给我回来!” …… 还处于实习阶段的护士小姐姐,把敬业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她一路追到电梯门口,终究还是没有拉住去意已决的陈长安。 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把陈长安拉回病床上。 对于陈长安来讲,眼下已经不是胃穿不穿孔的问题!别人在后面推他的水晶塔,再躺下去,老巢都会被人端掉。 衣服都没换。 陈长安穿着一身病号服出门打了辆车,直奔红景大酒店,这是吕州市为数不多的五星级大酒之一。 九楼的包厢里,金碧辉煌。 觥筹交错的酒桌上,不乏各种马屁与敬词,在余闻念这种身家千亿的大富商面前,许丛林也得先干为敬。 “余总,我们双林镇就是只小麻雀,你这大手一挥,随便投喂点口粮,这只小麻雀立马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大恩大德,我许丛林记下了,我先干为敬。” 已经有七八分醉意的许丛林,拍起马屁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端起酒杯一饮而下。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包厢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在座的各位见陈长安穿着身病号服冲进来,无不震惊失色。 一个侍应生追了进来,本想强行把陈长安拉出去。见余闻念挥手示意让陈长安进来。侍应生这才作罢,知趣地退出去把门关好。 “陈长安,谁让你进来的?” 意外来得太突然了,许丛林也没关注到余闻念的态度。 许丛林指着门口怒喊:“出去!” “许镇长,你就是这样对待招商引资的大功臣?”淡笑间,陈长安上前端起一杯白酒,啪啦一声拨在许丛林脸上。 力量恰到好处! 许丛林被泼了个激灵,大脑似乎也短路了,愣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二话不说。 伸手怒揪陈长安的衣领:“你他妈是不是找死!” 如果说陈长安拨酒那一幕震惊了大伙的眼球,那许丛林怒揪陈长安衣领放狠话,这一幕则重新定义了智商的重要性。 席上陪饭局的这几个人,都是乡镇干部。 身在官场,他们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陈长安这是在有意激怒许丛林。 而许丛林这个蠢货也不动动脑子,竟然直接往陷阱里跳。 当着投资方的面搞引资功臣,这不就是过河拆桥?试问哪个投资方会跟一个过河拆桥的人合作?这又不是一个人傻钱多的舞台。 见余闻念满脸都是郁愤之色,似乎察觉到了事件事情的原委。 双林镇妇联主任匆匆上前拉劝:“镇长,别冲动……” “滚开!” 许丛林还是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怒臂一拨,把妇联主任拨得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在地上。 没有人可以把许丛林智商洼地拉起来。 他的右手依旧紧揪着陈长安的衣领不放:“很能耐是吧?现在老子给你两个选择:你要么把桌上的酒全喝完,要么跪下来给老子把鞋舔干净!” “许镇长,今天你把我当猴一样耍,搞得我两脚全是泥巴,我是不是也可以要求你跪下来把我的鞋舔干净?!” 突如其来的警告声,瞬间把现场震惊得一片死寂。 许丛林望向突然起身的余闻念,一下子没了底气。犹豫片刻后,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陈长安的衣领。 为了挽回一点面子。 许丛林理直气壮地对余闻念说:“余总,我这是在教训下属!如果你非要保他,我可以给你这个面子……” “谢了。” 什么面子不面子,余闻念压根就没把许丛林当根葱。说声谢谢,纯粹是因为他深谙君子易处、小人难缠的道理。 虽然他不喜欢装逼,但他的实力却是摆在这里。 像他这种身家千亿的集团老总,随便划拉一个项目出来,分分钟都可以带动一个地方的经济命脉。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镇长。 就算是吕州市的市长,见了他也会把他当祖宗一样托着。 吕州既不是中心省会,也不是什么沿海发达城市,全年gdp总量还不到一千亿,拉投资的难度不亚于老太太啃骨头,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余闻念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迈开大步就走,陈长安也不失时机地跟了出去。 眼看投资方的人都走光了,许丛林还一脸懵逼地愣在原地。 他迷迷糊糊地问各位同僚:“余总这是什么意思?投资几个亿的合约,不签了?” 同僚们不是摇头就是叹息。 妇联主任更是憋着一肚子闷气,心想就你这种动不动就狗急跳墙的傻逼还想签几个亿的合约?回家吃屎去吧你! 红景大酒店门口。 余闻念突然停下脚步对陈长安说:“上次我把你搞进了医院,今天我又帮了你一把,咱俩清了,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说得轻巧。” 陈长安笑道: “我的人在村口等了你一上午,你却跑到隔壁村去踩点。如果不是你跑偏 了赛道,我今天根本就不会跑这来砸场子。” “……!!!” 余闻念蹙眉无语,仔细想想,陈长安这家伙说得好像也没毛病。 陈长安又自信十足地摆出一个请的手势:“请吧,这回我亲自带路,让你瞧瞧什么叫做吕州第一村。” “你跟许镇长的关系闹得这么僵,而他又是你的上级,随时随地都可以压制你。”余闻念忧道:“你让我怎么放心把钱投到你们村?” “他头上那顶官帽戴不了多久,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都只是双林镇的一朵小浪花,压不了我。” “你这话毫无说服力。” “所以,你想违背你的承诺?” 陈长安不急不躁地保持着微笑,以此证明自己跟无脑且冲动的许丛林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段位。 余闻念也直视着陈长安,似乎有所领会。 他抬腕看了一下时间:“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吧。我可以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去证明你是一个值得被投资的人。” “有没有带投资协议?” “带了,你能不能拿到那份协议,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带了就行,跟我来。”陈长安在前面带路:“我有个朋友在东风路开了家面馆,正好我也饿了,去给他捧捧场。” “路边小面馆?” “对,路边小面馆,它的档次虽然没法跟五星级的红景大酒店相比,但是能让你尝到原汁原味的家乡味道。” 第43章 陈长安的价值自证 红梅面馆,好平凡的一个店名,铺面大小仅有30来个平方,摆着十张长方形的木桌。 南方人习惯于吃米饭,面馆一般都是做早餐生意。 中午吃面的人很少。 余闻念已经有十来年没进过这种小店,见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心里反而放松了不少,他喜欢清静。 “老板娘,四碗牛杂面。” “行,你们先坐一下,马上好。” 店里就老板娘一个人忙活,连个打下手的人都没有。 余闻念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陈长安:“四碗……你属猪?” “一人一半,两碗是标配。” 谈笑间,陈长安的烟瘾又犯了,伸手往裤袋位置一摸,病号服根本就没有口袋,才想起自己的烟和打火机都已经被韩思瑶没收。 余闻念蹙着眉头:“我最多只能吃一碗。” “一百多斤的纯爷们,就吃一碗?你这饭量多少有点拖老板娘的后腿。”陈长安笑道:“我如果不是胃穿孔,两碗也只能垫垫底。” “……!!!” 余闻念将信将疑地望着陈长安,没有尽信。 不一会儿。 老板娘先端了两碗香气腾腾的牛杂面上来。 陈长安拿了双一次性筷子,捅破塑料膜之后又用热茶水烫了一下,甭管能不能消毒,主打一个习惯性动作。 “凉了会影响口感,趁热吃。 见余闻念坐着不动,陈长安提醒了一下。 余闻念看看那一次性筷子,又看看那色泽浑浊的茶水,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无奈感,这一切完全不符合他对饮食卫生的标准。 见陈长安低下头猛唆一口,那声音与劲道,就像在吃天下最美味的美食一样。 余闻念也被勾起了一点食欲。 他看看碗里的面。 汤色还行,铺在面条上的牛杂看起来也挺美味的样子,上面还带了一点香菜碎沫,这都是他喜欢的调料。 经过一阵心理挣扎,余闻念最终还是拿起了筷子,先尝了一小口。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吃着吃着就跟陈长安一样,大口大口地嗦,连汤底都不想放过。 陈长安笑道:“好吃吧?” “还行。” 还行这两个字,在余闻念的饮食世界里已经是顶级评价。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评价体系中只有三个答案:这不是人吃的东西、一般般、还行。 吃完第一碗。 余闻念主动把第二碗端到了自己面前:“量太少了。” “不是量少,是你以前没体悟过食欲被打开之后的那种神奇感。想想红景大酒店餐桌上的那只澳洲大龙虾,美食家告诉你,那玩意儿尝的就是一个鲜字,讲究原汁原味。但民间大厨会告诉你,龙虾就应该做成麻辣味。” “也许吧,不同阶层,有不同的饮食文化。” 余闻念往嘴里嗦了一口汤汁饱满且劲道的面条。 咽完又不忘提醒陈长安:“别忘了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赶紧证明你是一个值得被投资的人。” “这件事我没法证明。” “耍我呢?” 余闻念抬头瞄了陈长安一眼,一脸无语,低下头又继续吃面。 这时陈长安已经吃完了第二碗面,他转头朝老板娘呼喊:“老板娘,再来四碗,多放牛杂少放面。” “我最多只能再吃一碗,你叫这么多,待会你自己搞定。” 余闻念像挑豆子一样,把沉在汤底的牛杂碎全部挑进嘴里,一点也舍不得不浪费,他在五星级大酒店吃澳洲大龙虾时可没这么珍惜过。 陈长安笑呵呵地望着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吃相: “要不,你给我出个题?如果我盲目地证明我是一个值得被投资的人,到时你又该说我是自吹自擂。” “毕竟你我对事物的认知不同。” “就像吃面,刚开始我说两碗面只能打底,你不信。你只有自己吃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我没瞎说。” 在陈长安解释的过程中,余闻念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也不吱声。 就光顾着吃。 等到把第二碗面的汤都喝完,余闻念抬头往里一瞧,发现第三碗面好像还在老板娘的锅里,待会才能端上来。 余闻念这才暂时把手中的筷子搁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对陈长安抛出了第一个考题:“什么是生意?” “创造价值,交换价值。”陈长安仔细想了想,又补充道:“说到底,是人与人之间的人性博弈。” 余闻念蹙眉追问:“既然你提到人性博弈,那人类诉求的本质是什么?” “你想听简单的答案,还是想听复杂的答案?”陈长安反问。 余闻念认真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要听系统化的答案,总结性的名词概念谁都会讲,我对那些没兴趣,我只对你的底层逻辑感兴趣。” “人类诉求的本质是什么……呵呵,以前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稍微等我两分钟。” 陈长安起身去隔壁小店买了包烟。 香烟一叼嘴上。 陈长安的思维也像也被激活了一样,在吞吐烟雾的这个过程中,他的神情也变得肃穆了许多。 他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人类的骨子里有一种永恒不灭的基因,我想,那种基因应该就是对抗与战争。” “对抗与战争?” 余闻念一脸迷惑地望着陈长安。 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明白这两个词跟人性诉求有什么关系,特么的,但凡是个正常人,谁会渴望对抗和战争? 余闻念郑重其事地提醒陈长安: “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直接影响我对你的价值判断,关系着你能不能拿到我的投资,我希望你想清楚再回答。” “听我说完。” 陈长安不急不躁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古希腊时期的斯巴达战士,曾被誉为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类。” “当他们穿着厚厚的铠甲走向战场时,他们的父母会对他们说:要么胜利归来,要么战死在沙场。” “为了培养一个强悍的斯巴达战士。” “他们会把刚出生的孩子扔到酒缸里,让孩子在酒缸中浮沉,通过这种方式来鉴定孩子的生存能力。” “把孩子养到七岁的时候,孩子便要离开父母的庇护,去接受残酷的军事训练,与其他孩子进行残暴的肢体对抗。” “再长大一点。” “到十二岁,与同龄孩子对抗已经不能满足训练的需求,他们又会把孩子送到野外去,与凶猛的野兽进行对抗。” “孩子们只能通过自己的力量去获取食物资源。” “为了在残酷无情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他们必须让自己成为最勇猛、最强悍的战士,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正说着,老板娘又端了两碗牛杂面上来,老板娘很给陈长安面子,这回果然多放了很多美味的牛杂。 余闻念拿起筷子就吃:“你继续。” 陈长安弹了弹指间的烟灰,用力吸上一口烟。 继续分析: “如果说斯巴达战士是被逼着为生存而战斗,那春秋时期的华夏贵族们,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战?” “刚才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在春秋时期,贵族是礼乐的践行者,战争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礼仪与仁义的规束。” “他们以宗族道德为核心。” “两军约战,敌军还没上岸时不能搞偷袭,不能放冷箭。” “等两军都摆好了阵势之后,接下来再谈谈我为什么要打你。谈完之后这边射一箭,那边再回敬一箭,主打一个有来有往的回合制。” “而且不能对老人和小孩动手。” “对方受伤之后如果逃跑,追赶的上限也只有五十步,不能往死里追,意思是落败一方只要跑到五十步开外就算到了安全地带。” “然而。” “即便是有这么多的礼仪规束,春秋贵族们仍然没有放弃对战争的热爱。” “昨天你说我长得丑,我都听到了,别解释,接战书吧!明天你若越界摘了我家的桃子,那不好意思,咱们照样战场上见。”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春秋时代的贵族们,他们乐于用战争的方式去解决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冲突。” “就像小孩子喜欢在操场上玩‘攻城游戏’、‘斗鸡游戏’一样,撸起袖子即分高下,也决荣辱,玩的就是征服。” 听陈长安说春秋贵族像小孩一样无聊,余闻念忍不住抬头瞄了陈长安一眼。 余闻念疑道:“难道你认为我华夏春秋时代的贵族们,不如古希腊的斯巴达战士?” “不是这个意思,重点是人类为什么而战。” 陈长安吸上一口烟。 又继续说道: “随着科技与文明的不断攀升。” “当今世界,理论上来应该四海泰宁,岁月静好才是人类的普遍诉求。” “可事实上不是这样。” “人类并没有把‘战争’与‘对抗’这两个词遗忘在历史的角落里。只要人类还有征服欲,这种基因便不会被岁月所淘汰。” “为了满足那种与生俱来的征服欲,人类先后发明了象棋、军棋等对抗性游戏。” “尤其是步入网络时代之后。” “人类,更是把这种对抗精神发挥到了极致。” “现实中没有战争,那就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模拟出战争。各种集竞技与视听体验于一体的竞技性游戏,热度居高不下。” “杀戮停止了吗?” “没有,它只是被虚拟所取代,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刚才你问我人类诉求的本质是什么。” “我想,其本质大概就是一个字‘赢’字。战争、杀戮、征服,这些字眼都只是实现‘赢’的一个过程。” “就好比我跟许丛林,他越界摘我桃子,我就往他脸上泼酒。“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征服对方,摘下胜利的果实。你现在考证我的实力与价值,不也是为了赢得生意场上的利益?” 第44章 大灾前夕 余闻念原本只打算给陈长安半个小时自证价值。 话题一打开,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直到女秘书唐冉秋过来提醒,他这才意识到已经聊了两个多小时。 黑色的埃尔法行驶在回公司的路上,余闻念一路摸着已经撑大的肚皮。 心下感慨万端。 他23岁毕业于清北大学,随后开始创业,现年34岁!仅用11年便掌控了许多人穷其一辈子也掌控不到的财富,他的人生可以说是一部传奇。 作为一个远离了喧嚣市井的资源掌控者。 他的太太曾这样调侃他:“像你这种站在摘星楼上的成功人士,眼中只有辽遥的银河与变幻莫测的风云。” 当时他深以为然。 好不容易爬上了摘星楼,谁会对脚下的尘埃感兴趣?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今天他竟然会坐在一个街边小面馆,跟一个村官级的小人物讨论人性诉求的本质,而且一聊就是两个小时。 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 他今天居然在这家小面馆吃了四碗杂牛面,四碗啊!还是连汤带渣干得一滴不剩的那种。 “小唐,你知不知道固有认知突然被人颠覆,是种什么感受?” “余总,有人能颠覆你的认知?” “上次跟陈长安喝酒聊天,是在法承寺。今天跟陈长安吃面聊天,是在红梅小面馆。我不得不承认,这两次交流改变了我对一些事物的看法。” “改变了什么?” “比如,在两个小时以前,我做梦都想不到我原来这么能吃,一顿可以吃下四碗牛杂面。” “你不知道,难道他知道你能吃这么多?” “他知道,一上来就点四碗。” “那他可真神。” “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刚才听他论述完人类诉求的本质,我想都没想就给了他五个亿的天使投资。” “你认可他的观点?” “谈不上认可与不认可,他旁征博引,从古希腊的斯巴达战士说到古中国的春秋贵族,最后只概述了一个字——赢。我感觉他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意志力,就好像他曾经失去过什么一样,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赢回一切。” “那你给他投五个亿,是同情他,为了完他的梦?” “我自己也不知道,或许两者都有。一是被他的意志力所感染,为了赢,他喝酒可以喝到胃穿孔,敢穿着病号服去五星级酒店砸场子。当然,比这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有一定的才华,我相信他有支配五个亿的实力。” 聊着聊着,余闻念闭上了眼睛,静休养神。 秘书唐冉秋也不再说话,一路专心地开车,她通过车内后视镜观察老板的神色,一眼便可以断定,老板是真的把陈长安列入了信任名单。 聊完重大决策就闭目养神,这是他身心完全放松时才会出现的状态。 另一边。 陈长安拿到五个亿的投资之后又回到了医院里,继续输没有没输的液,顺带着给那个尽职尽责的护士小姐姐带了一份小礼物,以示歉意。 五天后。 陈长安办完出院手续,回到涧溪村正式对全村展开了大改造。 修建数字图书馆。 打造原生态的峡谷漂流。 把全村民房翻新改为民宿风格。 围山修建原始森林式的牧场,豢养可以合法食用的野生动物。 在资金充裕的情况下,前期规划中的所有项目工程同时开工,全速运转,几乎把效率两个字提升到了极致。 五个月后。 所有基础工程都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试营业的日子也定下来了,选在暑期档的8月8号。 但村里几个干部却开心不起来。 眼看距离试营业的日子只剩了半个月,接连几天暴雨,豢养在北尾坡的野猪野兔和傻狍子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都疯了似地往山下冲。 有好几个村民在拦截时野猪拱伤。 “陈书记,你看,前面那个豁口就是被野猪冲开来的,根本就拦不住。” 暴雨下个不停。 陈长安与韩思瑶、马志远三人,穿着雨衣站在北尾坡的山脚下,顺着马老七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山脚下的金属围网,被野猪拱得面目全非。 村主任马志远悔道:“这种围网的铁丝太细了,我们低估了野猪的实力,当初应该用粗一点的铁丝网。” “陈书记,这好端端的,这些畜生为什么疯了似的往山下冲?”马老七问陈长安。 陈长安凝眉无语,有些动物对自然灾害有着敏锐的感知能力,这是自然灾害即将爆发的征兆。 此刻陈长安已然意识到。 不管他怎么努力,该发生的自然灾害还是会发生,不是他想阻止就能阻止得了!十个小时后,晚上八点,山洪与泥石流将会如约而至。 前世的记忆中。 这场自然灾害带走了几十个村民的生命,包括刚满25岁的韩思瑶在内。从镇里到市里,相关负责人也会被革职问责。 这是一次灾难! 也是收拾许丛林的一次绝佳机会! 陈长安转身便吩咐马志远: “马主任,你跟马老七立刻组织村里的民兵队,疏散山下的村民,不管男女老少,全部转移到涧溪南岸。” “行。” 马志远也不问为什么,反正陈长安怎么吩咐就怎么干。他精着呢,不管什么事情,知道得越多,要承担的责任就越大。 等马志远和马老七走后。 陈长安又郑重其事地叮嘱韩思瑶:“你现在回村委会发广播,通知全村注意山洪和山体滑坡。另外,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待在村委会做总指挥。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去现场,尤其是不能靠近北尾坡!听到没?” “如果真的会发生自然灾害,我身为干部,怎么能一个人躲在安全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 韩思瑶淡笑着谢绝了陈长安的关照。 她哪里知道,如果一切按照陈长安前世记忆中的历史轨迹发展下去,她将会死在这场灾难中。 年纪轻轻,香消玉殒! 陈长安郁闷地蹙起了眉头:“懂不懂什么叫服从组织、服从命令?现在我是涧溪村的第一书记!” “你生气了?” “别跟我嬉皮笑脸,执行命令!” “好吧,你老大,我服从你的命令就是了,别生气。” 韩思瑶嘴上被迫妥协,心里却甜滋滋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在陈长安眼里永远都只是一个拖后腿的傻子,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陈长安是如此在乎她的安危。 第45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在陈长安的部署下,村里居民陆陆续续地往涧溪南岸转移。 因为暴雨一直下个不停。 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待在家里不想走。 甚至有老人笑马志远:“真是没见过世面,不就是下了几天雨?我家的房子地势这么高,这点雨还能把我家房子淹了不成?” “这是陈书记的命令,所有人必须转移到涧溪南岸!” 马志远知道自己人微言轻。 每次遇到阻碍,他便把陈长安的名号搬出来压场子,百试百爽!只要他这么喊一嗓子,没有哪个敢不服。 在村民眼中,陈长安已然是一种信仰。 下午两点。 陈长安站在新修建的吊索桥上俯瞰涧溪,涧溪,从地理科学的角度来讲其实不是溪,而是一条可以纵情漂流的山川。 现在不论是近看还是远看,都是险象环生。 水位不断高涨,河床变得越来越宽,水流速度也越来越快,夹杂着从两岸冲刷下来的山泥与杂木,水质变得黄浊不堪。 有种“黄河在咆哮”的即视感。 “想不到山洪这么猛……” 第一次身临其境地看到山洪的全部形成过程,陈长安心里头五味杂陈,在大自然的面前,人类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好在他有前世的记忆。 在他的部署下,涧溪村的人应该可以逃过这一劫。 至于下游的青梅村。 那就不好说。 上世纪五十年代,青梅村的人为了方便浇灌耕地,在村庄上游修建了一座一字型的蓄水堤坝。 青梅坝是老一辈肩担手抬,用石料和泥土垒砌起来的,坝体中既没有钢筋也没有混凝土,搁现在属于典型的危坝。 然而,青梅村村民的脑子里并不存在“危坝”的概念。 许多村民坚定地认为: 老一辈有老一辈的智慧,就算没有钢筋水泥,没有科学的工程设计图,老一辈修的堤坝一样比现代化的三峡工程更牢固。 青梅坝,在他们眼中就是老一辈智慧的结晶。 他们做出这个判断的逻辑很简单:从上世纪五十年代到现在,在这将近六十年的时间跨度中,青梅坝从没出现过任何问题! 这是令人很无奈的一件事。 在悲剧发生之前,他们不会相信在恐怖的山洪面前,那就是个不堪一击的泥菩萨! 人命关天。 陈长安匆匆开车往镇政府跑了一趟,不料扑了个空,镇党委书记李云河在外地考察调研,手机也打不通。 档案室的工作人员说:“李书记要过几天才回来,现在镇上的事由许镇长全面负责。” “许镇长现在在哪?” “那边。”档案室的工作人员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又小声地提醒陈长安:“别说是我说的。” “谢了。” 陈长安过去敲了两下门,里面没人吱声。 干脆推门而入。 只见许丛林正在打麻将,陪玩的还有青梅村的包村干部郑友明。另外两个男的陈长安也不认识,素未谋面。 四个人一边打麻将,一边争论着吕州足疗城哪个技师更漂亮。 “许镇长,我有紧急险情要汇报。”陈长安客客气气地站在门口。 许丛林阴阳怪气地扔出一张幺鸡:“老子最烦这种鸟人,一天到晚的,到处找存在感。” 闻言,郑友明等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陈长安没有理会这种无知且无聊的轻笑声。 他不卑不亢地汇报险情:“这几天暴雨下个不停,涧溪水位上涨得很快,青梅坝极有可能会被山洪冲垮。许镇长,郑友明,我希望你们能重视这件事,尽快将青梅村的居民转移到安全地带,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陈长安,你不就是拉到了五个亿的投资吗?瞧把你给能耐的,居然敢跑到这里来教我和许镇长做事。”郑友明轻笑道:“我劝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青梅坝横在那几十年都不垮,你说垮就垮?你以为你是谁啊?” “姓陈的鸟人,老子今天赢了钱,心情还不错!趁我没发火之前,我劝你最好滚出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许丛林光顾着摸牌,瞄都懒得瞄陈长安一眼。 面对许、郑二人无知无畏的态度,陈长安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时便在心里磨起了屠刀。 外面还在下着倾盆大雨。 陈长安没有急着回村里,在车上躺了两个小时。 傍晚六点。 陈长安再次进入镇政府大楼,像上次一样推门而入:“许镇长,今晚极有可能会暴发山……”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行。” 陈长安把没说完的话收回了肚子里,回到车上继续等。 晚上八点。 陈长安收到了韩思瑶发来的短信:“跟你预料中的那样,北尾坡被山洪冲垮了,好恐怖!山脚下的土地庙被泥石流冲得稀碎。” “注意安全,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离开村委指挥部!” 给韩思瑶回完信息,陈长安又一次走进的镇政府大楼。 这一次。 他刚把麻将室的门推开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 暴跳如雷的咆哮声已经扑面而来:“滚!!!”紧接着,一只八筒便飞砸在他的胸口上。 “好,我滚。” 退出麻将室的时候,陈长安顺手把门给带上了,表情上无悲无喜。他可以确定的是许丛林输了钱,所以才会退化为暴躁的野兽。 陈长安连夜驾车赶回涧溪村。 途经青梅村时,陈长安把车停在地势相对较高的一个地方,夜幕中远望,青梅村所在的位置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但夜幕下的村庄并不宁静。 一切都是历史走向,青梅坝显然已经被冲垮,咆哮的山洪夜袭小村庄,此起彼伏的嘶叫声与哭喊声,如雷贯耳。 陈长安几乎可以想象到夜幕中的画面究竟有多恐怖。 其残酷程度,就像一个顽劣的孩子把一盆滚烫的开水浇进蚁穴。顽劣的孩子也许觉得这很好玩,但蚂蚁们却要在生死边沿挣扎。 而现在。 青梅村的村民,就像那些无人怜悯的小蚂蚁,生与死只能听天由命。 “抱歉!” 站在暴雨中的陈长安,怀着沉重的心情向青梅村鞠了一躬。 十分钟后。 陈长安回到了涧溪村的村委指挥部。 看到韩思瑶乖乖在待在指挥部哪也没去,陈长安也松了口气:“有没有村民受伤?” “没有,都安全转移到了涧溪南岸。”韩思瑶拿了一条干毛巾给陈长安:“一身都淋湿了,快擦擦。” “嗯。” 陈长安先把淋湿的头发擦干,又抹了一把脸。 韩思瑶遗憾地说:“可惜土地庙被冲垮了,重修又得花好大一笔钱。” “人活着就好。” 陈长安心下暗想:跟青梅村相比,涧溪村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可怜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46章 破格晋升 青梅村的包村干部郑友明,是在晚上八点零七分才接到村干部的电话,得知青梅村被山洪淹没。 这个消息,令郑友明和许丛林当场惊傻了眼。 等他们俩个把救援力量组织到位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救援队在夜幕暴雨中紧急转移幸存者,本身也有一定的危险性。 凌晨四点多。 睡梦中的市委书记钟耀祥被电话声叫醒,惊得一刻也不敢再睡,连夜赶到青梅村现场指挥救灾。 灾情比大家想象中更严重。 三天后。 救灾指挥中心公布的初步统计数据显示:青梅村全村,共有46户民房被冲垮,33人遇难,伤254人。 市领导召集全镇包村干部,在双林镇召开了灾后检讨会。 马上就要退居二线的钟耀祥,原本不想插手双林镇的事,因为双林镇正在往产业化的方向发展,是杨敬林与丁永春互扳手腕的核心阵地。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钟耀祥也怕自己会晚节不保。 钟耀祥被迫拿出老骥伏枥的魄力。 他在检讨会上怒拍桌子:“涧溪村是山洪的起点,同时也存在山体滑坡泥石流!为什么涧溪村一个受伤的人都没有,而青梅村却死伤这么多人?!” 在座的大小官员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谁也不敢吱声。 钟耀祥把愤怒的目光锁定在许丛林身上。 不掩怒色: “我们有些干部,打起麻将来积极得很!人家跟他汇报险情,他把麻将子往人家脸上扔,把人赶出门!” “而且不是赶一次,是连赶三次!!!” “你脑子里装的是粪便吗?!如果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人家会一次又一次地跑到你跟前来看你甩脸色?” “简直是猪狗不如!” 说着说着,钟耀祥便忍不住破口大骂,就差没有现场点名。 许丛林如坐针毡,被骂得连头都不敢抬。 钟耀祥怒不可遏地宣布:“经过组织研究决定,就地免除许丛林与郑友明的一切职务!” 就地免职! 许丛林与郑明友听到这个结果,就像突然被雷劈中,当场面如死灰。 坐在台上的常务副市长丁永春,此刻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所谓的经过组织研究决定,实际上是钟书记单方面就地拍板,程序后补。 丁永春正想开口说话。 专职副书记杨敬林突然开口: “这次灾难既是一场自然灾难,也是人为的灾难,可以说是草菅人命!这件事情必须一究到底,从严从速处理!” 见钟耀祥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丁永春又把想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丁永春猛然意识到: 这次就算他有三头六劈,也保不了许丛林。 陈长安曾连续汇报三次险情,都被许丛林那蠢货拒之门外!在组织眼里这已经不是轻描淡写的失职行为,而是草菅人命! 按照正常程序走下去。 市委应该很快就会成立调查组,从严从速处理许丛林的一系列问题,结局已经没悬念,肯定是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眼下更令丁永春头疼的是: 许丛林是他一手提起来的人,也是他亲自把许丛林按排到双林镇镇长这个位置上,现在这蠢货捅出这么大的窟窿。 如果今天不把许丛林这个污点撇干净,搞不好会影响他的前途。 市政府下个月就要换届选举。 在濒临换届的这个节骨眼上,杨敬林把许丛林的问题上升到“草菅人命”的高度,大谈“一究到底”,摆明了是要借题发挥。 思来想去好一阵。 丁永春一脸诚恳地发言:“虽然防灾减灾这一块工作不是由我分管,但这件事情也给我们全体干部敲响了警钟。我们有些干部,一到基层便像脱疆的野马一样,无视组织无视纪律,或许我们应该加强对基层干部的监管力度。” 这番话一下子就把杨敬林的节奏给打乱了,失去了“一究到底”的目标,令杨敬林眉头郁锁。 杨敬林从丁永春这段话里听出了两个重点: 一、他不是防灾减灾的分管领导,这次自然灾害与他无关。 二、他把许丛林提到双林镇镇长这个位置上之前,许丛林是个合格的干部;许丛林到基层后违法乱纪,那是组织对基层干部疏于监管。 真是只老狐狸! 三言两语,不仅把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还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善于反思的先进分子。 杨敬林忍无可忍地挤出一丝笑容: “也不是个个基层干部都像脱疆的野马一样,比方说涧溪村的第一书记,陈长安,他就做得很好嘛。” 闻言,丁永春脸上那笑容瞬间僵到了极点。 丁永春突然提议: “陈长安在涧溪村的政绩有目共睹,各方面确实做得很不错。我提议,让陈长安代理双林镇的镇长一职。钟书记,这事你怎么看?” 如果反杀有段位的话,丁永春这一招以退为进,堪称是王者式的反杀! 整个吕州市的官场都知道,陈长安一直躺在丁永春的黑名单里,谁能想到丁永春会把陈长安推出来担任双林镇的镇长? 现场在座的各位,无不暗惊失色。 被打个措手不及的杨敬林。 更是哑然无语! 现在丁永春对陈长安破格重用,把陈长安推上双林镇镇长的位置,以后还有什么理由去指摘丁永春用人唯亲、拉帮结派搞小团体? 杨敬林败了。 在这场针锋相对的对决中,杨敬林几乎被丁永春碾压得尸骨无存!这是钟耀祥目睹全程后的无限感慨。 钟耀祥瞧了瞧神色失落的杨敬林。 又把目光转回到丁永春身上,正面回应丁永春的问题:“既然你和杨副书记都欣赏陈长安,我没什么意见。” 会议大厅的最后排。 陈长安一直安静地看着杨、丁二人扳手腕,此刻陈长安也是一脸无语状,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杨、丁二人一决胜负的关键性人物。 “天呐!是我听错了吗?” 坐在身边的韩思瑶,仿佛在做梦一样。 韩思瑶轻轻扯了扯陈长安的衣袖,兴奋得眉开眼笑:“他们把你提到镇长的位置上,那你不是跨过副科级,直接升正科?” “……!!!” 陈长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连升两级! 这确实是个很刺激的消息,看周围那些包村干部的表情反应就知道,一个个都是羡慕妒忌恨。 但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杨敬林今天拿不下丁永春,那下个月市政府换届,便没有人能阻止丁永春爬上吕州市市长的位置。 散会后。 陈长安跟着杨敬林走进了男厕所。 趁厕所里没外人,陈长安问杨敬林:“丁永春推荐我代理镇长,你为什么不见招拆招?你可以拿我的资历说事。” “难道你不想做镇长?”杨敬林含笑反问。 陈长安道:“当然想。” “想就对了,好好干。”杨敬林似乎想开了许多事,对陈长安说:“你能跟着我来厕所,说明你也不糊涂。今天这一战,我虽败犹荣!” 第47章 傻千金智商上线 虽败犹荣! 这四个字从杨敬林的嘴里吐出来,颇有几悲壮的气息,就像烈士暮年,终遇知音。 如果把吕州官场比作一个鱼塘。 那丁永春就是鱼塘里那条适应性极强的本地塘鲺,游到哪都不怕缺氧,而且天性凶猛,几乎没有天敌。 而杨敬林则只是蹲在荷叶上的那只青蛙。 就算他一头扎进水里,他也无法真正融入水下的世界。因为没有哪条鱼会把他这个外来者当同类。憋不住时,他迟早还得跳出水面。 自从被调到吕州任职以后,杨敬林一直都是单枪匹马的光杆司令。 在他最失意的时候。 陈长安突然来到他面前,话里话外都表示:“你不应该轻易认输!”他的切身感受就是自己终究没有看错人。 这象征着他终于告别了单兵作战的时代! 杨敬林跟陈长安在男厕所互留了联系电话,临走时,杨敬林还特意交待了陈长安一句:“我在市里等你。” “嗯。”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并不是叫陈长安改天去市里聚一聚,而是叫陈长安好好干,以便尽快调回市里。 另一边。 丁永春在回市区的路上,接到了许霏林打来的电话。 许霏林是许丛林的亲姐姐。 近几年,许霏林在吕州地产界混得风生水起,社会关系也是极其复杂,吕州地产界的人都喊她一姐。 她在电话里大吵大闹:“双林镇有那么多的干部,一把手是李云河!凭什么让我弟弟一个人背锅?凭什么!” “就凭他是吃屎长大的,主动躺在地上当陈长安的垫脚石!这个答案可还满意?真他妈烦人!” 丁永春气得横眉怒目,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徐秘书把车速控制在60km\/h,并时不时地通过车内后视镜,关注着丁永春的反应。 见丁春永气得不行。 徐秘书谨慎提议:“市长,要不……回头我去跟霏林姐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她们许家全他妈脑残,没一个正常人!”一想到自己今天差点被拖下水,丁永春这心里便恼火。 为了自保,他被迫送了一个镇长职位给陈长安。 严格意义上来讲,今天他和杨敬林都是输家,真正的赢家只有一个,那就是陈长安那小子。 “陈长安那小子,现在跟韩思瑶是什么关系?” “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那就好,回头你想办法挪个空位出来,把韩思瑶调回市里。” “市长,韩思瑶是市委办那边派到基层去的。要调她走,得先征求钟书记的意见,这事恐怕不太好办。” “钟书记再大,能大得过韩东海?做事别畏首畏尾。现在涧溪村已经被定性为脱贫致富的标杆,我们借这机会把韩思瑶住上提一提,合情合理。钟书记也不是个没眼力劲的人,他不可能会伸手阻挡省部金千大小姐的前程。” “那给她挪个什么位置?” “只要是不需要跟乡镇基层打交道的部门,挪哪都行,尽量给她安排一个既轻松又有前途的岗位。” “行。” 跟了丁永春这么多年,徐秘书一听这话便明白,丁永春不仅仅是想切断陈长安的人脉关系网,同时也想向韩东海示好。 韩东海位高权重,平时做事也谨慎,每次回吕州养病都很低调。 从不允许任何官员上门探病。 以往,丁永春就是想接近韩东海都无缝可钻,根本就没有机会!现在有机会提拔韩思瑶,也算是得偿所愿。 此时。 韩思瑶是肯定想不到自己即将被调回市里。 她同陈长安走在双林镇的大街上,连日暴雨虽然落下了帷幕,街上的行人并不多,许多人还在收拾满地狼藉的家园。 面对这萧条的大街。 韩思瑶忧道: “双林镇本来就穷,现在又被洪水淹了一大片。许多农作物颗粒无收,房屋也是倒的倒、塌的塌。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一夜返贫。” “你管好涧溪村就行,其它的不用你操心。” 陈长安拿出香烟想点一根,翻开烟盒又犹豫了一下,重新塞回口袋里。不是不想抽,是怕韩思瑶夺过去往地上一踩,浪费。 韩思瑶止步望着陈长安:“我替你操心不行?现在你当了镇长,同时还兼任涧溪村的第一书记。这么多事,你顾得过来吗?” “怕我顾不过来,那你就管好涧溪村。” “跟你这人聊天真没意思,今天你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除了叫我管好涧溪村以外,就不会说点别的?” “那你想我说什么?”陈长安笑道:“哎呀,傻不啦叽的韩大漂亮,谢谢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这样行吗?” “你才傻不啦叽,哼。” 韩思瑶的心花大概已经全面绽放,她脑袋一扭,带着满面笑容走向前面的山货店,叫老板称了一些淮山和莲子。 陈长安的胃不好。 她听涧溪村的老人说,用淮山和莲子煮粥,可以健脾养胃。 买完淮山和莲子。 回头见陈长安在偷偷地抽烟。 她立马又蹙起了两弯柳眉:“你是不是嫌命长?每次我一转身,你立马就偷偷地抽……” “我是胃不行,又不是肺不行!” 眼看韩思瑶走过来夺烟,陈长安赶紧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后自觉地扔地上踩上一脚。 韩思瑶显然不吃这一套。 她直接把手伸进了陈长安的裤兜里。 没收香烟和打火机。 铁面无私! 陈长安满脸无语的表情:“韩思瑶同志,这就有点过分了,我妈活着的时候都不会这样管着我……” “随便你怎么说,抽烟就是不行。” “我考你个问题,如果你智商在线,我就依你。” “说。” “假设你前面有一堆细细的流沙,你只能抓一次,要怎么抓才能抓得更多?” “用……” 韩思瑶本想说用力抓,话到嘴边,蓦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沙子啊! 用力一抓,那不是全从指缝间溜走了? 再仔细一想。 她顿时便明白了陈长安这家伙的意思,陈长安这是把他自己比作沙子,隐晦地警告她:抓得越紧,溜得越快! “陈长安,你是不是真以为我傻?” “别说废话,说答案。”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茫茫沙海,我只需抓一粒就够了,不贪。” “……!!!” “没话说了?” “变聪明了,行,今天我不抽烟。” “什么叫今天不抽烟?明天!后天!后后天!以后的每一天都不许抽!是你自己说的,我若智商在线,你就依我。” 自从认识陈长安以来,这是韩思瑶第一次在智商上扳回一局。 突如其来的成就感,让她几乎忘了自己现在所面对的人,是一个能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内连升两级的官场怪物。 第48章 韩思瑶升迁 陈长安升任代理镇长之后,住还是住在涧溪村。 每天开着车往返两地跑。 镇党委书记李云河实在是看不下去,叫社会事务办公室的人帮陈长安在镇上租了一套房子,报销房租水电。 令李云河意想不到的是,陈长安并没有搬进去住。 依旧每天往涧溪村跑。 这天中午。 李云河饭后约陈长安散步,意味深长地问陈长安:“小陈,韩思瑶马上就要调回市里,这事你知道吗?” “她下基层还不到一年时间,没这么快回去吧?”陈长安道。 李云河笑道:“时间不是问题,有政绩就行。你都做了代理镇长,还不允许人家回市里?” “她没跟我说过这事。” “大概她也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调回市里。” “她是回原单位还是?” “不是回原单位,是升迁,拟任春江区的团委副书记。” “那得恭喜她。” “说到恭喜,我都还没有恭喜你。”李云河含笑展望:“一般人,从科员升到副镇长,少说也得四五年,从副镇长到镇长,快的也要两三年。你现在是一步到位,26岁就做了双林镇的镇长,前途不可估量啊。” “只是代理镇长。”陈长安谦虚地笑了笑。 李云河笃定地说:“你是由丁副市长和杨副书记同时举荐,最终由市委钟书记首肯,转正是早晚的事。” “但愿吧。” 一说到丁永春,陈长安脸上的笑容便收敛得一干二净。 丁永春随手扔出一个镇长的职位,只不过是为了弃卒保车。真正的恶战还在后面,往后必须如履薄冰,步步谨慎。 李云河突然又问:“涧溪村的野味度假村是什么时候开业来着?” “八月八号,下周五。” “等涧溪村上了轨道之后,我看你就别再兼任涧溪村的第一书记了,集中精力布局一下全镇的产业发展。” “李书记,你有什么想法?” “既然你已经搞了美食,我在想,能不能直接把双林镇定位为美食小镇?从种植养殖到半成品与成品加工,打造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可以试试。” 李云河的这个想法,跟陈长安这些日子的想法不谋而合。 现在的问题是,搞产业链需要先把龙头做大做强,只有龙头强大了才能产生辐射效应,进一步带动上下游产业链的发展。 尤其是像双林镇这样的小地方。 如果没有引人瞩目的龙头,人家投资商根本就不会多看你一眼,又不是每个人都是情怀至上的余闻念。 这也就意味着: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先把手上仅有的涧溪村做大做强。 让涧溪村成为万众瞩目的饮食巨星。 陈长安若有所思地说:“八月八号,我打算在涧溪村搞个美食节,第一届双林美食节,到时请一些美食博主和明星大腕来捧场。” “烧钱啊?”李云河笑道。 陈长安不置可否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想做成产业链,我们必须打造出独特的饮食文化。” “饮食文化,这是不可或缺的底蕴。”李云河深以为然。 陈长安畅想联翩:“第一届双林美食节,先打响第一炮。然后再找水果台合作,共同推出一档美食节目,深化推广。” “看来我真的是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 李云河一脸惭愧地笑了笑。 当李云河再次凝望时,看到陈长安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他终于明白了陈长安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上爬上镇长的位置。 这不是幸运。 而是陈长安这家伙确实是有一定的实力。 陈长安的思维,一直都跑在大家的前面。 他敢想别人不敢想的事、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时而深沉得像个看尽世态炎凉的老人,时而又狂放得像个满怀激情的少年。 这家伙身上有种很独特的人格魅力,非一般人能比。 李云河感慨万端地说:“这次洪灾,导致青梅村有46户民房被冲垮,这件事情我来解决,你专心抓产业发展。” “行。” 陈长安原本还担心李云河太过保守,不会支持自己这么干。 现在听他这么表态,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所有顾虑烟消云散。 第二天。 在陈长安的主持下,涧溪村发展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了一个传宣小组,主干成员都是过年后留在村里的年轻人。 由发投公司自行操办第一届双林美食节,可以节省镇政府的人力物力。 当天晚上。 韩思瑶也接到了市里的调任通知。 她一个人坐在村委会大院,仰望着满天繁星,不知道在迷茫些什么,也不知道在惆怅些什么,情绪很低落。 连晚饭都没吃。 陈长安搬出摇椅在她旁边躺下:“升迁是好事,犯什么傻?春江区的团委副书记,相当于干部保送通道,多少人想挤都挤不进去。” “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走?” “何出此言?” “我走了,你就可以随便抽烟,你不就这么想?”韩思瑶蹙眉不展,两眼直盯着陈长安的脸。 陈长安笑道:“瞎说什么大实话。” “我,就算走到天涯海角,这两只眼睛都会死死盯着你。”韩思瑶两指如钩,比划着双眼,颇有一丝傻劲。 陈长安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初刚见到她时的样子。 傲气凌云,眼高手低,然后因为撞死一头牛,被青梅村那帮村民整得蹲在地上哭鼻子,傻里傻气。 一晃眼,过去了大半年光景。 她也已经从一个只会蹲在地上哭的傻妞,变成了一个会仰望星空的思考者,进步不小。 陈长安淡笑:“你知不知道,当初我之所以会来涧溪村,是因为你爷爷。他担心你在这混不下去,派我给你保驾护航。” “早就猜到了。” “什么时候猜到的?” “过年回家,我跟他聊了你的一些事,看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你俩肯定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他现在的病好了没?” “没有。” “那真是遗憾,看来我爷爷也不是什么再世华佗。” “不说这些了,你记不记得你曾跟我打过一个赌?你说如果你输了,你就学张无忌答应我三件事。” “当时我赢了。” “我们再赌一次,赌注不变,你若是输了,你答应我三件事。” 韩思瑶满怀期待地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我若不想你赢,你永远都赢不了,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说,赌什么?” “赌我今天晚上会不会哭。”韩思瑶窃笑。 第49章 人就是从颠峰走向死亡 盛夏的夜晚。 在涧溪村不仅能看到璀璨的星空,也能听到大自然的协奏曲。 有青蛙在田野里鼓噪,也有许多陈长安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在草丛里鸣叫个不停,声音此起彼伏。 听惯了这些声音的村民,耳朵里似乎没有这些声音。 一群人扎堆坐在村口小卖部的大樟树下,手里摇着蒲扇,聊着青梅村的悲惨洪灾,没有什么可以妨碍他们探讨“别人家”的悲剧。 跟热闹的小卖部相比,村委会的大院显得格外清寂。 清寂得除了大自然的声音以外,便只有仰望星空的陈长安、以及一个正在凝视着陈长安的韩思瑶。 俩人都没有出声。 韩思瑶在等着陈长安下注——赌她今晚会不会哭! 这一辈子,她做不成《倚天屠龙记》里那个会武功的赵敏,但她感觉,自己跟赵敏的身份也差不了多少。 赵敏是汝阳王的女儿,她韩思瑶也是封疆大吏的孙女。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高干子弟,赵敏可以用“三件事”拿住张无忌,她韩思瑶凭什么不能用“三件事”拿住陈长安? “快说,今晚我到底会不会哭?” 韩思瑶迫不及待地想成为一个像赵敏那样的足智多谋的人生赢家,她把黄瓜当倚天剑,轻轻顶住陈长安的太阳穴。 微笑中似乎在警告陈长安:“别试图撒丫子开溜,小心剑下无情!” 这个时候的陈长安,迫切地想要点根烟来提神醒脑。可惜,那半包烟早就被韩思瑶给没收了,只能干熬着。 ——她今晚会不会哭! 赌局上开个这样的盘口,简直是毫无人性。 赌她会哭吧,她铁定会死撑着,坚决不流半滴眼泪。 赌她不会哭吧,估计她就算是心里乐开了花,她也会努力挤几滴眼泪出来。 哭与不哭,全凭她的心情。 陈长安一脸迷茫地仰望着星空,脑子里蓦然冒出了秦槿汐的模样。 这半年多的时间,秦槿汐一直待在陈家村帮老爷子编稿出书,也不知道那部医书什么时候可以编完。 “你在想什么呢?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韩思瑶察觉到陈长安有点走神,用手中黄瓜轻轻戳了一下陈长安的脑袋。 陈长安若有所思地回道:“我赌你会哭。” “哈哈,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哭?你输定了。” 韩思瑶回手便咬了一口清脆的黄瓜,两只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看到她笑得这么真实。 陈长安也跟着露出了一笑容,脸上没有丝毫的战败感,仿佛这就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人生在世,一场游戏一场梦,别太较真。” 说罢,陈长安又仰望着星空。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比辽遥的星空还深邃,那这种东西大概就是陈长安的目光,明眸不动,一眼万年。 韩思瑶喜欢看陈长安思考时的样子。 但她对陈长安的这个观点不赞同。 她笃定地说:“你现在真实地躺在摇椅上,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一切很真实,不是游戏也不是梦。” “那是你不知道人生就是一场不断颠覆自我的旅行。”陈长安道。 韩思瑶又咬了一口黄瓜:“我为什么要颠覆自我?莫名其妙。” “有的时候,不是你想不想颠覆的问题。而是你走到了某个阶段,你的认知与三观,必然会被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所颠覆。” “我信你个鬼。” “……” 聊到无语时,陈长安扭头看了看韩思瑶。 见她无忧无虑地啃着黄瓜,俨然依旧是一副我行我素、不把世间苦难当回事的样子。 陈长安忍不住又给她上课: “人在顺风顺水的时候,确实很难认同我刚才提出来的观点。” “想想自己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兜里不差钱,眼前也不缺人……这一切的一切,跟苦难两个字毫无半点关系。” “然而,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 “当有一天你起床照镜子,发现上帝已经把皱纹布施在你脸上、发现桌上那些昂贵的化妆品也拯救不了你的青春时。” “你最终会认识到,人生并不是你一开始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这番话让韩思瑶略有感思。 但她依旧不认为人生就是一场不断颠覆自我的旅行。 她一边啃黄瓜,一边反驳陈长安:“到了那一天,我肯定会接受我脸上的皱纹,人生还是很美好。” “这不仅仅是脸上那几道皱纹的问题,刚才我所说的皱纹,它只是人世间无限变量的一个小代表。“ 陈长安料想这傻妞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又继续说道: “在你青春年少时,你怀揣着猎奇心理去到一个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看到一些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美丽风景,遇到一个相见恨晚的人。” “这一切,是如此的美好,你感觉人间就是幸福的天堂。”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的阅历会不断提升。” “你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遇到过的人也越来越多。” “后来你会发现,原来天下的风景都是大同小异,你所遇到的那些人,也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骨子里流露着相差无几的平庸资质。” “那时那刻。” “你也许会觉得自己这一生寻寻觅觅,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心底也不再有那种热血澎湃的兴奋感,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与沮丧。” “再后来……” “也许你会认识到:世间的一切,时刻都在变化着,一切不可知;人类的成长,就是一个从‘求知’走向‘无知’的过程。” “这个时候。” “你会发现人类出生即巅峰,在求知阶段心怀宇宙,不得了的伟大!到了无知阶段则心如深渊,想装下万物,却又什么也抓不住。” “最终……” “你又会痛苦且遗憾地感受到:人生,其实就是一个从颠峰走向死亡的缓慢过程,如此简单。” 听着听着,韩思瑶便没心思再吃黄瓜。 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陈长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一切一切,完全打破了她对“人生”两个字的美好定义。 陈长安望着辽遥的星空做总结: “所以我说人生在世,不妨当作一场游戏一场梦,别太较真。” “你渴望抓住的东西越多,最终你的痛苦也会越多,因为你永远抓不住不可预知的变量。” “人,最终还是要确信自己‘无知’的一面。” 听到这里,韩思瑶什么也没说,她起身回屋里冲了两杯咖啡,一杯放糖,一杯不放糖。 她把甜的那一杯递给了陈长安。 陈长安浅尝一口便搁在一边:“有毛病吧你?我喝咖啡从不放糖。” “所以你觉得人世间只有苦难,以后可以尝尝甜的。”韩思瑶笑道:“不管你怎么说,你今天赌输了,欠我三件事,这事不能赖账。” “……” 陈长安仰望着星空,一言不发。 第50章 来自纪委小姐姐的警示 以赌注形式存在的“三件事”,其实就是三张空白支票。 没有严苛的规则与约束。 只要不违法违纪,将来韩思瑶想在支票上填什么,就可以填什么,到时陈长安需要信守承诺,给予兑现。 不管人生是不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在这个繁星璀璨的晚上,韩思瑶只想把这份来之不易的战利品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 星空下,搁下手中的咖啡杯。 韩思瑶又想起了陈长安一开始所说的那句话:“我若不想你赢,你永远都赢不了……” 从彼此对事物的认知差距来看,她相信陈长安真的可以做到这一点。 但她现在却赢了,陈长安输了,这是否意味着陈长安不想看到她哭,所以才故意放水让她赢一次? 想着想着,韩思瑶的脸上又泛起了纯真的笑容。 这个幸福的晚上。 韩思瑶没有回屋睡觉。 她陪着陈长安,躺在星空下的摇椅上,摇着摇着就进入了梦乡。 等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她欣喜地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毛毯,也不知道陈长安跑哪去了,屋里屋外都没看到人。 涧溪边的村居屋顶,升起了袅袅炊烟,宛若世外桃源。 卧室的笔记本电脑上贴着一张便签,上面写着四个字:“一路顺风!”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今天要回市里履新。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想起苏东坡的名句,韩思瑶自嘲地笑了笑。昨晚还想否认陈长安的“苦难世界”观,今天就被“苦难”砸了个满满当当。 韩思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 村里人得知韩思瑶要走,有不少人跑过来送行,乌央乌央的,手里都提了好多东西,没人空着手来。 “韩书记,要走怎么也不说一声,搞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我也没啥准备,临时割了二十斤烟熏腊肉,韩书记别嫌弃。” “以后常回村看看。” “韩书记,你这车屁股上的门怎么打不开啊?你开一下。” …… 有人往韩思瑶的车里塞鸡蛋、有人塞腊肉、有人塞笋干等山货、甚至还有人往她车里塞活鸡活鸭…… 鸡脚鸭脚虽然被绳子绑着,在后备箱里依旧挣扎得很厉害。 搞得满车都是毛。 按照正常节奏,韩思瑶本想委婉地拒绝这些礼物。尤其是又腥又脏的活鸡活鸭,都把爱车折腾成啥样了? 但她仔细一想。 如果是陈长安那家伙遇到这种事,那家伙肯定是来者不拒,不是因为那家伙贪图这点小利,而是那家伙主打一个不矫情。 明知拒不了还拒绝,那叫浪费时间假客套。 “哈哈,你们现在送礼,出手就是二十斤烟熏腊肉,还有活蹦乱跳的土鸡肥鸭,太豪横了,我喜欢。” “这说明现在你们兜里不差钱。” “所有礼物,我全都收下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工作上的支持,我还会再回来的,再见。” 临别时有这么多人来送别,这一幕让韩思瑶感觉有点不真实。 她想着或许是因为自己升官的原因,陈长安曾说这个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强者,一种是弱者,攀附心理是弱者很难戒掉的瘾。 但村里也有朴实的一面。 看到村里那个每天被人当傻子一样捉弄的马尚书站在路边,一直含笑望着自己,也像是在为自己送别。 韩思瑶又觉得人间必有真情在,就在眼前这些形形色色的面孔中。 “我走了,记着,你欠我三件事。” 韩思瑶给陈长安发完信息,随后便把手机扔到一边,启动汽车缓缓地踏上另一段政途。 共青团春江区委副书记! 韩思瑶知道这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位,现在她也开始重视自己的前途,不想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以前她没有想过要爬到多高的位置,甚至鄙视那些一心只想升官的人。 现在她不这么想。 陈长安一步跨上两个台阶,震惊全市的基层干部。 那件事给韩思瑶带来了不小的触动,她意识到如果自己再不努力往上爬,那她跟陈长安之间的差距就会越拉越大。 将来,极有可能会无法融入陈长安的世界。 在前往春江区政府报到的路上。 韩思瑶的手机屏幕亮了,是陈长安回复的短信:“你也记住,三件事,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你不可以叫我戒烟。” 韩思瑶专注地开车,没有拿起来看。 此时。 陈长安刚从政府大楼出来。 举办第一届双林美食节要先跟有关单位通气,把该走的程序走完。 这一上午的功夫,他已经拜访完了市里的商务局、市场监督管理局、文化和旅游局、生态环境局。 “陈长安!” 在陈长安步入停车场的途中,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呼声。 陈长安回头一瞧。 蓦然有点惊讶,竟然是市纪委的反腐专员沈薇。 陈长安趣笑:“逮着我贪污腐败的证据了?咋咋呼呼地叫得这么粗暴,万一把我吓死了,到时谁给我收尸?” “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做贼心虚,如果你心中没鬼,你怕什么?” 沈薇径直走到陈长安面前,用一种与腐败不共戴天的犀利目光盯着陈长安的一举一动。 陈长安不惊不躁:“说,喊我什么事?”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许丛林涉案太多,现在已经被逮捕。他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放话说要弄死你,你最好小心点。” “既然他已经被逮捕,恨我又能怎样?我还怕他从看所守跑出来咬我不成?” “他姐姐是许菲林!”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没有为什么,就是看你不顺眼,想让你寝食难安。如果哪天让我发现你也是个贪官,我一定亲手抓你。” “我能不能抽根烟?” “不可以,这是公众场合!” “哦。” “你还有没有公……” 见陈长安把香烟往嘴上一叼,说点就点,沈薇正想骂陈长安没公德心,一口二手烟已经扑面而来,直接喷她脸上。 “咳咳咳咳!……” 沈薇被喷得连咳好几声,挥着手拨烟扫雾。 两次了! 这是她第二次被陈长安喷一脸二手烟,一样的经历!一样的体验!在脸色被胀红的那一刻,她最真切的感受就是出门不能忘带防毒口罩! 反正被喷了,还矜持给谁看? 沈薇怒咬牙根,抬脚就是一脚,不料被陈长安预判式躲开。一脚踹空,由于用力过猛导致身体失去平衡,差点栽倒在地上。 陈长安望着狼狈不堪的沈薇,笑道:“小薇薇,你这三寸金莲多少有点不自量力,不陪你玩了,再见。” “混蛋!!!你最好别让我逮住你的把柄!!!” 沈薇像头发怒的母狮子一样,大声地咆哮着,小心脏气得急剧起伏,也不知道血压飙到了什么级别的高位。 第51章 如无必要,勿惹麻烦 陈长安没有理会沈薇的咆哮,转身一个电话,把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王队长约到了红梅面馆。 王队长,全名王勇! 去年五月的时候,王勇还不是刑侦大队长。 他在一次扫黄打非行动中,由于信息误差,冲进酒店把一位光着屁股的政协大佬从床上揪了起来。 那位大佬一个电话打到市公安局领导那里。 王勇差点背处分。 当时陈长安还跟丁红在一起,是常务副市长丁永春家的准赘婿,在外面说话也挺好使,于是出面帮王勇抹平了政协大佬的愤怒。 俩人也因此结下了交情。 平时大家都工作挺忙,差不多有大半年没在一起聚过。今天突然接到陈长安的电话,说饿了,王勇感觉怪怪的。 王勇进了红梅面馆。 一脸郁闷地问陈长安:“你是瞧不起我还是咋的?叫我请你吃饭,居然约在这种地方,我王勇会穷得连顿饭钱都付不起?” “余闻念,听没听过这个人?” “废话,身家上千亿的土豪,富豪榜上有名,连我儿子都知道。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儿子已经上幼儿园了,你也抓紧点。” “我约余闻念谈五亿个的投资,也是在这里。” “扯蛋!” “不信拉倒。” 陈长安转头便喊,叫老板娘来四碗牛杂面。 见陈长安开口便叫四碗,王勇笑了,也懒得再纠结余闻念是不是真的在这种街边小面馆谈过五个亿的投资。 王勇笑道:“当了镇长就是不一样,胃口贼好。” “你不也升了刑侦大队长?”陈长安含笑点上一支烟:“这四碗是我的,你要吃多少,你自己叫。” 王勇转头便喊:“老板娘,我也要四碗。”颇有一点互相较劲的意思,仿佛少吃一碗会很没面子似的。 不一会儿,便有两碗牛杂面端上来。 俩人一人分一碗。 王勇用筷子在碗里搅和着,尽量让每根面条都吸满美味的高汤:“你大半年才约我一次,不会单纯地为了吃碗面吧?” “我想见见许丛林。” 陈长安也在搅面,没急着开吃。 刑侦人天生的敏锐神经,让王勇一下子就提高了警惕,他试探性地问:“只是单纯地想见他,还是想知道些什么?” “单纯地见一面。” 如果可以知道具体案情,那自然是更好,不过陈长安也清楚,在案件还处于侦查阶段时,打听案情是种犯忌的行为。 那样不仅会让王勇为难,自己也会落个不知轻重的嫌疑。 陈长安补充道:“别多想。” “你为什么想见他?”王勇追问。 陈长安笑道:“我曾跟他说过,一年之内,他会保不住头上的乌纱帽。现在我赢了,我当然得去调戏一下他。” “逗我玩呢?你不像这么无聊的人。” 王勇低下头,抄起一筷子牛杂面美美地嗦了一口,那爽感,从舌尖一路爽到胃里。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陈长安为什么把自己约到这里。 这牛杂面,真他妈劲道! 关键是这汤底,估计是用真材实料的大牛骨熬出来的,味道特别浓郁,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杂面。 “我真是眼瞎,土生土长的吕州人,今天才知道东风路藏着一家这么绝的宝藏小面馆。” 王勇抄起面条一口接一口地嗦,根本就停不下来。 陈长安也低着头在吃:“直接一句话,我能不能见许从林?” “你如果非要见他,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王勇道:“但你只能跟我一起去见他,待会我以提审名义,把他带到审讯室。” “行。” “你知不知道许丛林的姐姐是谁?” “许霏林。” “知道就好,如无必要,最好别给自己惹麻烦。现在你只是个小镇长,胳膊拗不过大腿,懂没?” “如果别人说这话,那可以理解。” “我不能说?” “作为一个除暴安良的刑侦大队长,你叫老百姓夹着尾巴做人,别惹惹不起的人,我觉得有点不妥。” “你又不是普通的小老百姓。” “我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又没长三头六臂,我怎么就不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我也有受法律保护的权力。” “这样杠,没意思。” “没词了?” “谁说我没词?你们官场上斗的是背景,斗的是智商和手段,又不是街边小混混打架,这事不归我管,我也管不起。” “我竟无言以对。” 谈笑之间,陈长安又低下头狠狠地嗦了几口牛杂面,爽。 陈长安知道王勇也是一片好意,王勇说得没错,一般人,还真的惹不起许霏林,那个女人的社会关系,不是一般的复杂。 前世做丁家赘婿,陈长安跟许霏林也有过几次接触。 许霏林最初只是ktv里一个推销酒水的女人,素质一般,但口才极好。而比口才更重要的是她身材好,前突后翘,妩媚动人。 后来许霏林有幸走进了丁永春的视线,从此便一路狂飙。 许霏林现在不仅是吕州地产界的一姐。 同时也是丁永春背后的财柱子,为丁永春搭桥铺路。在一定程度上,丁永春的步步高升也有许霏林的一份功劳。 试想一下。 一个能为丁永春搭桥辅路的人,必然是可以接触到丁永春接触不到的人,这才是她最恐怖的地方。 可惜…… 陈长安前世直到被车撞死的那一刻,也不知道许霏林为丁永春搭的那条通天大道,究竟是通到了哪座大神庙。 这一世,只能一步一步去摸索。 陈长安问王勇:“现在许丛林被逮捕,许霏林没给你们施压?” “明知故问。” 提起这件事,王勇满肚子都是郁闷。 昨天黄局长还愁容满面地找他谈过话,要他尽快收尾。言外之意就是快要扛不住了,别把案情扩大,别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人。 目前逮捕许丛林的原因。 是许丛林在双林镇担任镇长期间,聚众赌博加蓄意伤人,被打伤的那个人还是个地产投资商,被打断了一条腿。 凭借刑侦人的第六感。 王勇一直都觉得,许丛林殴打地产投资商那件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的两车相遇,因为互有刮擦而伤人那么简单。 王勇道:“我想了想,待会我把他带到审讯室,我就不在现场盯着了,还是你俩单独聊比较好,我要是在旁边盯着,估计你也不自在。” “行。” 陈长安笑而不揭穿。 陈长安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王勇让他单独跟许丛林见面,怕他不自在是假,想让许丛林放下戒心才是真的。 到时他一刺激许丛林,指不定许丛林那傻子就把老底掀了出来。 第52章 看所守套话 吕州市看守所。 陈长安走进审讯室时,许丛林已经坐在固定的金属椅子上。 虽然许丛林的双手被铐着,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之色,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蔑视的笑容。 这种狂妄的状态,跟他在外面做镇长时没什么两样。 唯一的差别在于他现在没有自由。 “来看我笑话?”许丛林冷笑:“别急,过不了几天老子就会出去,到时看我怎么弄死你!” “听你这么一说,我得抽根烟压压惊才行。” 陈长安在许丛林对面坐了下来,再点上一根香烟。 彼此间虽然隔着一张桌子。 缭绕的烟气,依然把许丛林刺激得不行。 许丛林以前在外面打麻将的时候也是烟不离手,打一夜麻将最少要抽掉两包烟,还不包括别人派发给他的烟在内。 自从被逮捕,已经有好些日子没闻到烟味。 许丛林双手一抬,重重地捶在桌子上,像野兽一样冲陈长安咆哮:“你他妈有种让老子也抽一根,那我敬你是条汉子!” 陈长安没有理会许丛林对香烟的渴望。 一口烟直接喷过去。 不慢不急地说:“我早就说过,我会看相,我说过你印堂发黑,说过你头上那顶乌纱帽戴不了多久,你不信。” “那你现在看看,我他妈现在想不想弄死你?!” 刚刚勾起的烟瘾还没压下去,许丛林心底的恨意又升腾而起! 如果不是身子被束缚在固定的椅子上,他早就像野兽一样扑向陈长安。 他那双瞪大的眼睛里,充斥着人类最原始的鲁莽与无知。 愤怒吧! 陈长安不理会这种无知的咆哮。 他意味深长地吸了一口烟,然后舒缓地吐向许丛林,整个过程仿佛就是在诠释什么叫做精神粮食。 这种无形的刺激。 让许丛林那满脸愤怒之色,瞬间进化为崩溃之色。 此时此刻。 陈长安吞吐的仿佛不是香烟,而是许丛林的灵魂。 许丛林又一次抬起双拳怒捶桌子,扯着嗓门朝门口大喊:“管事的!你他妈死哪去了?我要回监室!!!” 隔壁的观察室。 王勇看到这里也忍不住也点了根香烟,虽然他经历过严格的训练,但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如果要给陈长安一个评价,王勇觉得只有“变态”两个字最适合。 人家哪里痒,这家伙就往哪里撩! 从许丛林这种濒临绝望的临场反应来看,估计许丛林宁愿挨上两个大嘴巴子,也不想承受陈长安这种恐怖的精神攻击。 “真他妈会玩,之前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 王勇笑着笑着,心里又对陈长安腾起了一丝敬佩之情,在吕州的官场上,陈长安无疑是生命力最顽强的一个人。 丁永春玩不死他,反而被迫送了一个镇长的位置给他。 每每想起这事。 王勇便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离奇的事情,估计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搞不明白陈长安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王队,许丛林大吼大叫,要不要送他回监室?”一个狱警过来问。 王勇道:“不急,再看看。” 审讯室。 陈长安突然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 伸到许丛林面前说:“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想听你说一句‘我服了!”简单三个字,你说,这支烟就是你的。” “管事的!!!你他妈死哪去了?聋了是吧?老子要回监室!!!” 许丛林捶着桌子咆哮。 崩溃情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当初青梅村是怎么被淹没的,现在他也是被怎么被淹没的。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陈长安一脸遗憾地说:“给你机会,你也抓不住。真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你就憋着吧……” “服了!我他妈服了!” 眼看陈长安要把烟塞回烟盒里,许丛林突然服软。 陈长安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起身把烟递他嘴里,接着再帮他点火。 就在火焰快要碰到烟丝时,陈长安突然又把火给灭了。 许丛林叼着烟急吼:“你他妈几个意思?点火啊!” “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犯罪嫌疑人好像没权力抽烟。” 说着陈长安便把叼在许丛林嘴上的那支烟拿了回来,扔地上拧了一脚。 许丛林那眼珠子瞪得,真的就像牛眼那么大。 就这样惊瞪着陈长安。 大概是神经短路,许丛林迟疑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随后便像彻底暴走的野兽一样,双拳往桌子一捶,想冲起身子把陈长安掐死。 终究是起不来,身子被束缚在固定的椅子上。 只有崩溃的咆哮声不绝入耳:“陈长安!!!我次奥你姥姥!!!老子若是不搞死你,誓不为人!!!” “搞死我?” 陈长安见时机成熟。 果断带上三分冷笑进行讥讽:“就凭你这个阶下囚?不自量力的废物!你倒是说说看,你怎么搞死我?” “老子就算人在里面,搞死你也是分分钟的事!”许丛林怒得面红耳赤:“你他妈给老子等着!等我姐来了,看我怎么弄死你!” “你姐,不就是许霏林?贱人一个!她除了抱丁某人的大腿以外,还会点什么?丁某人也拿我没办法,你心里没数?” “你他妈别得意!丁永春拿你没办法,不代表我姐拿你没办法!不管黑的白的,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你姐想玩黑的还是想玩白的?说来听听,我陪奉!” “就你这种芝麻大点的小官,够资格让我姐动用官场资源?不知死活的东西!回家买好棺材等着受死吧你!” “呵呵,你还真是个天才!” 陈长安大拇指一翘,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审讯室。 王勇也从隔壁观察室走了出来,在走廊上跟陈长安会合:“好不容易打开了切口,你怎么不多套点话?” “套什么?你又没跟我说你们在查什么案。”陈长安理直气壮地回道。 王勇郁闷地把手伸到陈长安面前:“把你的录音笔拿出来吧,我去拷贝一份录音资料,将来也许用得上。” “你若拷贝了我的录音资料,那我们今天就两清了,我不欠你人情。”陈长安笑呵呵地把录音笔递给王勇。 王勇道:“我就知道,在你这永远占不到便宜。” “亲兄弟明算账,官场最忌讳的就是沾亲带故打感情牌。” 见王勇一脸无语的表情。 陈长安又淡笑道: “世人以为的朝中有人好做官,那只是弱者想往上爬的攀附心理。” “站在上面的强者,他们奋斗大半生才结出丰硕的果实,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让弱者随便采摘他们的果子?” “如果有一天他们送出了自己的果子,那他们必然要从其他地方找补损失。” “就像一棵大树。” “秋天来了,当你把它的果子摘掉时,它蛰伏一个冬季后,一定会比以前更贪婪地从大地中汲取养份,重新让自己的生命力恢复到鼎盛状态。” 王勇听得头皮发麻。 他纳闷地问陈长安:“那你是把我当强者,还是把我当弱者?” “强与弱是相对而言,没有人是永远的强者,也没有人是永远的弱者。” 在耿直的王勇面前,陈长安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 陈长安点上一根烟又接着说: “在我请你带我来见许丛林时,你是一个强者。现在你要从我这里复制录音资料,那你就是弱者。” 第53章 内涵的重要性 今天陈长安来看守所跑这一趟,先发制人,一切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陈长安原本还担心: 已经沦为阶下囚的许丛林,也许会吃一堑长一智。要想撬开他的嘴,让他说点不该说的话,可能会有点难度。 不料蠢货永远都是蠢货,随便刺激一下就口无遮拦地自曝幕后亲姐。 现在有录音资料在手。 便等同于有了一件护身符,接下来不管许霏林的手段有多黑,陈长安再无任何顾虑。 原因很简单。 往后他陈长安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第一嫌疑人就是许霏林!许丛林在审讯室说的那些“豪言壮语”就是证据。 许霏林若是知道这件事情,多少得承受一点心理压力。 她得重新掂量一下到底能不能出手。 主要在于她跟官场的勾连太深,各路关系盘根错节。 就算她铁了心要一条黑道走到底,她背后的大佬们也不会答应!万一她不小心栽了,到时拔出萝卜带出泥,大佬们都得跟着进去。 大佬们不会允许她毫无节制地玩黑活。 陈长安把录音资料拷贝了好几份,当天下午便踏踏实实地回到了涧溪村,继续筹办第一届双林美食节。 08年8月7日。 距离举世瞩目的京城奥运会开幕,还有1天时间。 与此同时,距离涧溪村野味渡假村揭牌营业,暨第一届双林美食节,也是还有1天时间,主打一个为祖国献礼。 美食节现场的大舞台,早在两天前就已经搭建完毕。 只要钱给到位,没有请不动的大神。 邀请的十几位明星陆陆续续地登上舞台,现场彩排。包括那些受邀的美食博主和文化名人,都在为第一届双林美食节措词发力。 省电视台也派了新闻记者驻扎在现场。 涧溪村的村民在自家门口看到那么华丽的大舞台,看到那么多平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名人和歌星,一个个都激动得不行。 最兴奋的人当数老支书毛家旺。 自从被委任为涧溪村数字图书馆的馆长,毛家旺便沉浸在当官的快乐中。村里的名气越大,他觉得自己这个馆长的影响力也会越大。 从这个思想角度出发,他在整顿村里的民风时也是用上了铁腕手段。 不求村里的每个土鳖都进化成道德至尊。 但求不要丢人现眼! 足矣。 这天晚上八点,毛家旺在征求陈长安的意见之后,主动召集村里人开了一个紧急动员会。 他在会上连放狠话: “明天有两场大活动!一是上午十点的揭牌仪式,我估计镇上和市里的领导都不会来,到时都给我放老实点!” “第二场大活动是晚上七点的庆典晚会,场面好大。” “今天我看到村里有些年轻人一直追在明星屁股后面凑热闹,不是叫人家签名就是叫人家合影,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很招人烦?” “简直一点规矩都不懂!” “明天!”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机灵点,别在外人面前做丢人现眼的事!” “陈书记说了,以后每一个来我们村的人,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丑话说在前头,谁敢对衣食父母不敬,开除族谱!” …… 在座的村民们,有人在笑,有人一脸无语。 陈长安突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把民兵队长马老七叫了出去。村里的日常治安与维稳工作,都是由马老七负责。 陈长安问马老七:“给你们发了统一的治安服,你们怎么都不穿?” 马老七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他硬着头皮笑了笑:“明天才是正式的大场面,如果今天就穿,我怕大伙把衣服弄脏了,到时穿出去不体面,所以我叫大伙明天再换正装。” 这答案真是令人无语,又不是只有一套治安服。 陈长安吩咐道:“明天你要抽调一部分人,在村口设卡检查,严禁携带危险物品进场,一定要确保安全。” “我明白。” 马老七想了想,又好奇地追问:“陈书记,明天的庆典晚会,真的会在省电视台直播?” “砸了那么多钱进去,请这么多明星大腕和文化名人,当然要直播。” “哈哈,陈书记,还是你厉害。” 马老七敬佩万分地翘起大拇指。 他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在镜头上露个脸,然后出现在千家万户的电视荧幕上,兴奋之色跃然于脸上。 “场面越大,现场越容易失控。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有可能导致我们砸出去的钱打水漂。明天你一定要把好关,别麻痹大意。” “明白,陈书记,我能不能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 “你请明星是对的,明星的名气大,但你花那么多钱请那些文学教授、历史教授和网络博主,这是做什么?都没几个人认识他们。” “他们很有名,只是村里人不认识他们而已。” 面对一脸懵逼的马老七,陈长安除了笑一笑以外,也没别的招,有些事说了他也不懂。 这场直播晚会。 确实如马老七所说的这样,陈长安不仅请了许多明星助演,也请了不少饮食与文化界的名人前来助阵。 这些日子。 陈长安也在村里听到了一些非议声,许多人都跟马老七一样,认为花大价钱去请这些“没什么名气”的人,纯粹是花钱打水漂。 这件事情,陈长安也没法跟村里人解释,说了他们也不懂。 在陈长安眼里。 那些衣着光鲜的明星,都只是这场盛宴的陪衬。只有会编故事的美食博主与文化名人,他们才是这场盛宴的真正主角。 说到底,文化底蕴才是重中之重。 全国有八大菜系,国人的嘴早就被养刁了,大家什么样的美食没吃过?凭什么来你双林镇吃那一口野味? 这是陈长安思考最多的一个问题 陈长安以股市为参考,一只爬在深沟里半死不活的股票,某天突然就被各路资金热捧,一飞冲天! 那不一定是因为这只股票的业绩有多牛逼。 往往是因为讲了一个切合时宜的好故事,只要故事讲得好,适当地给资本市场一个撬动的支点,那自然会有人跃跃欲试。 美食也是一样。 你把一盘豆腐端上桌子,如果你告诉食客这就是一盘小葱拌豆腐,那这盘豆腐就平凡到了极致,在自家就可以吃到。 但你若是给这盘豆腐编一个跌宕起伏的起源故事。 或编爱恨情仇、或编家国春秋,那食客们吃的就不仅仅是一盘豆腐,而是在感受一种饮食文化。 从物质到精神上的升华,这就是陈长安思考的重点。 可是这样的文化内涵,村里那些大字都不识几个“小股东”们,他们是无法理解的,在他们眼中,小葱拌豆腐永远都是小葱拌豆腐。 第54章 陈长安反灭乌合之众 08年8月8日。 当全世界都将目光聚焦在京城奥运会时,涧溪村的野味度假村揭牌仪式,暨第一届双林美食节,也顺利地拉开了帷幕。 市委副书记杨敬林,代表市委来参加了揭牌剪彩。 杨敬林在陈长安的带领下,顺便参观了村里的数字图书馆、民宿与私厨、峡谷漂流、可食用野生动物豢养基地。 一路上不知道被震撼了多少次。 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陈长安愣是把一个贫困村,打造成了独具野味风情的度假村。 放眼全市,乃至全省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成功的案例。 杨敬林在感慨陈长安有魄力的同时,也感慨资本力量的强大!余闻念那五个亿的力量,壮了陈长安的胆,也拯救了一个村。 甚至,间接地提振了他杨敬林对未来的自信。 杨敬林找机会与陈长安单独在涧溪边漫步:“等今晚这台盛况空前的晚会拉开序幕,涧溪村大概率也会一炮而红,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之前我跟李云河书记已经聊过这个问题。” 知道杨敬林不抽烟,陈长安强忍着想抽烟的冲动。 沿着涧溪边走边解释: “我打算跟水果台合作,进一步推广涧溪村的饮食文化。先把它打造成双林镇的龙头产业。然后再辐射上下游,打造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有规划就好。” 杨敬林若有所思地追问:“丁永春把韩思瑶从你身边调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跟韩思瑶就不能牵手往前走一步?” “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陈长安含着笑容打太极。 杨敬林现在在吕州市势单力薄,如果能把韩思瑶拉进队伍里,兴许能引起省部领导的重点关注,以后跟丁永春扳手腕也会更有底气。 对于杨敬林现在的心情,陈长安很是理解。 但在个人感情问题上,陈长安从没想过要妥协。如果他把个人婚姻当作政治资本,那他又回到了前世的老路上。 那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陈长安委婉地提醒杨敬林:“据我所知,韩思瑶爷爷的身体好像不太行,明天是晴是雨都不知道。” “……!!!” 杨敬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照陈长安这说法,陈长安就算娶了韩思瑶也沾不了什么光。哪天韩老爷子撒手西去,树倒猢狲散,脚下这一路坎坷终究是无人来扶。 杨敬林似乎已经看到未来的战争,也做好了遍体鳞伤的准备。 晚上七点。 第一届双林美食节的庆典晚会,准时拉开了序幕。 现场人山人海,荧光挥舞。 省电视台的主持人也走向了灯光璀璨的舞台,说完简单的开场白,接下来便按程序邀请市委副书记杨敬林上台致辞。 陈长安站在台下鼓掌。 毛三楞突然跑过来大喊:“陈书记!不好了!出事了!……”幸好所有直播镜头都切换到了舞台上。 如果不幸被直播镜头捕捉到,那这篓子可就捅大了,搞不好之前的所有付出都会打水漂,功亏一篑。 陈长安匆匆捂住毛三楞的嘴巴,把他拖到一边。 “你是不是想被老支书开除族谱?大呼小叫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陈长安怒斥。 毛三楞吓得压低了嗓门:“急事!” “说,什么事?”陈长安直视着毛三楞的眼睛,不难看出来,毛三楞这家伙今天不像是在没事找事。 毛三楞比手画脚地解释: “刚才有两辆面包车想冲卡进村,被马老七他们拦了下来。然后车上下来十几个人,都打着这么粗的钢管,见人就打……” “……!!!” 没等毛三楞说完,陈长安转身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村口。 老远便看到现场一片混战! 一方是穿着黑色背心的社会人,一方是穿着治安服的村里人。 马老七凭着一米九的身高优势,一脚把冲上来的那家伙踹翻在地上。结果没防到后面偷袭,背上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钢管。 “住手!” 陈长安呼喊一嗓子。 马老七等人倒是想停手,但对方那十几个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马老七等人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干倒一个是一个。 “我是陈长安!谁是老大?是男人就站出来跟我对话!” 陈长安自报姓名,对方那十几个人终于收手。 一个右臂上纹着“忍”字的社会男走了出来,用钢管指着陈长安:“是你自己上车,还是要老子请你上车?!” “出来混,我劝你说话最好客气点。”陈长安泰然自若地点上一根烟。 纹臂男轻笑:“你他妈装得还挺像个纯爷们,不上车是吧?行!兄弟们,给我好好招呼一下他!打死打伤算我的……” “许霏林是不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就在对方十几个人挥着钢管往上冲时,陈长安猛然一声怒吼。 许霏林这三个字。 就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把乱乱哄哄地场面给镇得鸦雀无声。领头的纹臂男也被惊得脸色骤变,匆匆拦住手下先别动手。 纹臂男显然没想到自己的来历会被揭穿。 他两眼直盯着陈长安:“你他妈唬我是吧?我劝你少在这装逼!我们跟许霏林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会你就知道是不是唬你。” 陈长安冷视着这群上不了台面的乌合之众,当场拿出手机,把事先储存好的一条短信发出去。 大概过了半分钟。 纹臂男的手机响了,来电号码显示“菲姐”。 纹臂男接通电话之后也没吱声,只是静静地听了两三秒,随后便收起手机转身走人,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没走两步。 纹臂男突然又止步回头,一脸疑惑地望着陈长安:“什么情况?为什么你手机一掏就变了风向?” 这个疑问,不仅仅是纹臂男一个人脑子里的疑惑。 马老七等人也同样是一脸懵逼地望着陈长安,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打生打死,风向说变就变。 陈长安没兴趣做一群乌合之众的人生导师。 他指了指现场被打烂的那些设施:“你们刚才打伤了我的人,也砸坏了不少设施,先把赔偿费结一下,总共十万。” “你说什么?” 纹臂男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深吸一口烟:“十万,一分都不能少!少一分,今晚这事就会在明天的报纸上出现,包括许霏林的名字。” “……!!!” 纹臂男气得暗咬牙根,好想一钢管劈向陈长安的脑袋。 又提不起这个勇气。 憋来憋去。 纹臂男最终只憋出一句:“去取十万现金过来!” “虎哥,你还真的赔他十万啊?”旁边小弟表示无法理解。 纹臂男暴躁怒吼:“叫你取你就取,哪来那么多废话?滚!!!”说着,一脚把小弟踹得拔腿就跑。 这无疑是纹臂男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心如死灰! 他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霏姐竟然被陈长安给拿捏了!现在不仅不能对陈长安动手,还得像孙子一样任由这王八蛋宰割。 十万! 十万啊! 这王八蛋一开口就是十万,讹人没底线! 太过分了! 纹臂男越想越崩溃,回想过去,他讹别人钱的时候就没超过五万!跟陈长安这家伙一比,他简直就像只没见过世面的菜鸟,啥也不是! 第55章 许霏林的补脑人生 吕州,真正的有钱人都住在紫湖林,这里总共有36座独幢别墅。 陈长安也在这里买了幢别墅,连同花园草坪总共有800多平米。但他自己从来没在这住过,别墅钥匙也交给了秦槿汐。 大概陈长安也想不到,许霏林其实是他的邻居。 许霏林住在8号别墅。 屋里金碧辉煌的装修风格,无法用优雅的文字来形容。小到墙壁上的一个开关都是镀金的,土豪气息无处不在。 当初丁永春第一次走进许霏林家时,评价就两个字——庸俗! 那一刻。 丁永春心里甚至冒出一句俚语:“狗改不了吃屎!”他看到这金碧辉煌的装修风格,首先想到的就是许霏林曾是ktv的卖酒女郎。 然而,碍于这个女人的交际能力确实很强,也有赚钱的头脑。 所以丁永春也勉为其难地把她揽入了怀中。 今天是丁永春第七次来许霏林家,电视上播放着奥运开幕式,但音量调到了零,没声音发出来。 丁永春与许霏林,今天都收到了匿名者发来的音频邮件。 大厅里回响着许丛林的咆哮声。 也就是许丛林在看守所审讯室发出来的那些“豪言壮语”,这些声音是通过桌上那台笔记本电脑发出来的。 那刺耳的脑残言论,深深地刺激着丁永春的心脏,他的脸色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看过,愤怒中夹杂着一些说不清的深沉。 他怒视着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的许霏林。 忍无可忍地发出了责难声:“你弟弟是个人才啊,进了看守所还扬言要搞死这个搞死那个!你也是个人才,杨敬林今天亲自去涧溪村剪彩致辞,人都还没有走,你居然派几个小混混去涧溪村搞陈长安!砸场子……” “我不知道杨敬林在涧溪村。” 许霏林一直低着头,俨然不敢直视丁永春那愤怒的目光,声音也是怯弱到了极限。 丁永春气得一拳捶在笔记本电脑上。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电脑火花四溅。原本循环播放的录音文件也中止了运转,电脑中不再有刺耳的声音传出来。 取而代之的是丁永春的怒骂声: “难道杨敬林不在涧溪村你就可以乱来?!” “你若把陈长安弄死了,到时这份录音文件一公布出来,你以为你能逍遥法外?你那个傻逼弟弟现在已经公告全天下,你有杀人动机!” “你以后最好祈求陈长安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 “哪天陈长安要是出点什么意外,刑侦大队第一个找的就是你!到时不是你的锅你也得背,这就是你那个傻逼弟弟的杰作!” 自从跟了丁永春,许霏林还是头一回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且。 骂她的这个人还是丁永春。 这让她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她只是一件工具!如果有一天她侵犯到了主人的利益与安危,主人会毫不犹豫地废了她。 她低头忏悔道:“我听你的,以后不动陈长安。”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伐兵攻城!”丁永春怒火难消:“你倒好!每次一上来就伐兵攻城!专玩下下策!” 许霏林:“……!!!” “你那一套下三滥的招数,用在普通人身上还行,用在陈长安身上,那就是找死!”丁永春道:“如果他有这么容易对付,我还用得着送他一个镇长?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许霏林:“……!!!” 丁永春似乎骂累了,口也干,转身去倒了一杯红酒。 这时许霏林也手机也响了,是黑虎发来的信息,说赔了陈长安十万块钱,问为什么突然又不能动陈长安。 许霏林正准备回复。 耳边又传来丁永春的警告: “你现在已经不是ktv的卖酒女郎,你是地产大享!人家身后跟着一群白领精英,你身边天天围着一群小混混,像什么样子?从今天起,我不想再看到你跟那些小混混有任何来往!没事多看书,把你的脑子补起来。” “我知道了。” 许霏林把刚打的几个字删了,顺便删了黑虎发来的短信。 丁永春又提醒道:“愿意为你铤而走险的人,身边留一个就够了。他最好是个透明人,不需要频繁地来往。” “黑虎行吗?” 许霏林终于鼓足勇气,抬头望向丁永春。 黑虎就是那个手臂上纹了一个“忍”字的纹臂男,已经跟了许霏林好几年,以前许霏林在ktv卖酒时,黑虎曾是ktv的保安。 丁永春黑着脸没说话。 他端着半杯红酒转身走到了窗台边,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窗外那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 这种窒息式的恐怖沉默。 让许霏林心弦一紧,当即又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 许霏林跟着起身走到了丁永春身后,轻轻搂抱着丁永春的腰,把脑袋紧紧地贴在丁永春的背上。 “好吧,我找一个你不认识的,有事绝对牵扯不到你。” “以后做事放聪明点!” 丁永春轻晃杯中红酒,浅尝了一口。 想到下周市政府就要换届选举。 丁永春又吩咐许霏林:“市人大的张主任,听说他儿子在文化宫搞了一个个人画展。你明天去捧捧场,买他几幅画。” “昨天已经买了两幅,这事不用你提醒我” 花钱这种事,许霏林向来都很在行,迎来送往,从没让丁永春失望过。 终于不用再挨骂了,许霏林的神经也放松了许多。 第二天。 她遵照丁永春的训诫,解散了手下那帮小混混,并给了黑虎20万块钱,双倍弥补黑虎的损失。 随后又戴着墨镜去了书店。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该看什么书才能补脑子,于是在书店里随便逮了个看起来长得像大学生的看书小伙,随手扔出一万块钱。 她霸气侧漏地问看书小伙:“给姐介绍几本可以补脑的书,这钱就是你的。” “……!!!” 刚开始的时候,看书小伙以为自己遇到一个神经病。 仔细把许霏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后,看书小伙又嗅到了一丝富婆气息。 小伙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三国演义》给许霏林:“卧龙和凤雏都在这本书里,看这个可以补脑。” “三国演义?” 许霏林把墨镜往上抬了抬。 望着既熟悉又陌生的书名问小伙:“这本书讲的不是古代打仗吗?我要的是可以补脑的书,官场斗智斗勇的那种。” 小伙满头黑线:“姐,打仗拼的是战略思维,斗智斗勇,补脑。” “那行,你再帮我找一本没这么厚的,这本太厚了,我怕我看不完。” 许霏林摸着厚厚的《三国演义》,感觉罗贯中真是不干人事,没事写这么厚干嘛?没有个十年八载,谁能把这么厚的书看完。 第56章 市长角逐落幕 许霏林在经历陈长安的反杀与丁永春的责骂之后,彻底想明白了,官场真的不是打打杀杀,而是斗智斗勇。 为此她也想开了,弟弟的仇要报,但不是现在仇。 补脑需要时间。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等到她可以看懂陈长安的套路之后,然后才能思考报仇的问题。 但是面对那本厚厚的《三国演义》,她还是头皮发麻。 每次把书本翻开来。 没看几行字便昏昏欲睡,她感觉自己像是受了什么诅咒一样,书里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有点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折磨。 太痛苦了! 感觉天下就没有比读书更痛苦的事。 她想方设法弄到陈长安的手机号码,给陈长安发了条短信:“姓陈的,你退出官场,我给你两百万,足够你过好下半辈子。——许霏林。” “丁永春没告诉你?我是身家三千万的土豪。” 看到陈长安回复的这条信息,许霏林郁闷得生无可恋,拿起《三国演义》直拍自己的额头。 再这样下去,她感觉自己非疯掉不可。 痛苦好一阵。 许霏林又给陈长安发了条信息:“陈长安,你就算留在官场上,你也不会再有晋升空间,何必呢?我现在放低姿态跟你谈,纯粹是不想跟你斗。” “我从没招惹过你,是你自己非要跟我过不去。你弟弟进去了,那是他自己犯了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初你不去向他汇报山洪险情,他就不会进去。” “青梅村有33个人遇难,属于特别重大的事故!市里,应急管理局的谢局长、水利局的朱局长都被免职,分管这一块的袁副市长也背了一个处分,难道你不知道?别装无辜,就算我不出现,你弟弟也照样会进去。” “我问你,当初我弟弟不理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向市里汇报险情?” “那你去问问你丁永春,他有事会不会越过他的上级直接向省里汇报?挑刺之前,麻烦你先搞清楚体制规矩。” “陈长安,你自己玩的什么黑招,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有功夫跟我扯这些,还不如去看守所教教你弟弟怎么做人!我这人脾气好,不代表我没脾气,希望你自重!” 双林镇镇长办公室。 浮生偷得半日闲,这句话用在此刻的陈长安身上,再适合不过。 陈长安回完许霏林的信息后,拿起了桌上的报纸。 头条新闻好醒目。 第一届双林美食节通过省台直播后,取得了不错的市场反响,有不少官媒跟进报道。 现在涧溪村的游客也是络绎不绝。 民以食为天,人类对于美食的抵抗力,真的是弱得不能再弱。 只要价格亲民接地气,大家还是很愿意尝尝鲜。 “镇长,结果出来了,丁永春当选市长。” 党政办公室的小姜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递给陈长安一份从市人大那边传过来的换届资料。 陈长安仔细瞧了瞧,一切都在预料中。 在本届市长的角逐中,杨敬林终究还是败给了丁永春。 从得票情况看,丁永春的赞成票具有碾压性的优势,杨敬林就一炮灰。 外来的和尚想在本地当住持,真是难如登天。 市人大的那些人,这些年也是抑郁不得志,都憋着一口气,情感上也倾向于拉一位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上位。 多少有点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 空缺了将近一年的市长职位,现在被丁永春补上。接下来,市政府各部门的要职应该也会有相应的人事调整。 可以预见,杨敬林以后的日子将会越来越难过。 除非等钟耀祥退入省政协之后,杨敬林能补位接上市委书记一职。 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很难砸到水土不服的杨敬林头上。 陈长安仔细搜罗前世的记忆。 丁永春当上市长之后,杨敬林没过多久就得了抑郁症,服安眠药自杀。 好在现在情况不同,现在有他陈长安陪着一起作战,杨敬林现在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就是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只要他能撑下去,陈长安觉得还是有翻盘的机会。 因为现在许多人的命运。 已经因为他陈长安的存在而改变。 最明显的就是省里的韩东海。 如果他陈长安这一世不出现在韩东海的世界里,那么,韩东海早在今年四月份就会病逝,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现在韩东海不仅活了下来,职衔也变长了许多,汉南省代省委书记兼省长。 这样一来。 汉南省未来的政治格局肯定也会发生变化。 吕州市的下一任市委书记究竟会从外地调来,还是从本地把副职提正,现在都是未知数。 思来想去好一阵。 陈长安给杨敬林发了一条壮胆信息:“别急着趴下,丢了市长,说不定能捡个市委书记回家。”附带一个大笑表情。 杨敬林直接回了个电话:“这算不算往伤口上撒盐?” “我是说真的,只要韩东海还活着,一切皆有可能。”陈长安笑道。 杨敬林开口便是沮丧的语气:“陈长安啊陈长安,你这回想天真了。丁永春逮着机会就把韩思瑶往上提,仅仅是为了分开你们俩?别这么单纯。他那是逮着梯子就往上爬,韩东海总不能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吧?” “你不了解韩东海。” “你了解?” “比你了解。” “那你说说看,韩东海会怎么看待丁永春提拔韩思瑶一事?” “我只能告诉你,韩东海只要活着,大概率会提你当吕州的市委书记。否则吕州市就会彻底失去平衡,省里可不想看到丁永春只手遮天的局面。” “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不是有点道理,这就是官场上亘古不变的真理。现在你只要咬牙熬下去就行,千万别想不开。” “放心,我还没有懦弱到想不开的地步。” “想得开就好,在市里等我,我努力爬格子去了,再见。” 感受到杨敬林的情绪越来越稳定,说话的腔调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沮丧,陈长安也松了口气,这江湖,要找个信得过的队友可不容易。 丁永春新官上任,那三把火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泼到双林镇来。 为了安全起见。 陈长安也不敢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消磨时光,当场打了个电话约了九维集团的余闻念,准备跟他谈谈a轮投资的事。 第57章 拜访余闻念,杠精附体 长南市,是汉南省的省会,也是汉南省的政治与经济中心。 纵横交错的交通大动脉,穿插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之间。那些衣着光鲜的精英白领们,几乎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欣赏这座城市的繁华。 天桥下川流不息的车影,仿佛就是他们的人生写照,主打一个快节奏。 陈长安自驾两个多小时来到这座城市,放慢了车速,缓缓地把车开进毗邻江畔的cbd商务中心,停入a区停车场。 九维集团的总部就座落在中心大厦的a座66楼。 陈长安上楼之前先去商场买了两枚鸡蛋。 一枚是普通鸡蛋,蛋壳偏白。 另一枚是所谓的土鸡蛋,蛋壳偏黄,个头比普通鸡蛋更小一点。 把鸡蛋提在手里有点不好看。 陈长安干脆将商场给的袋子扔进了垃圾筒,直接将两枚鸡蛋揣在修身款的西裤口袋,一边揣一枚。 在陈长安挤入中心大厦a座的电梯时。 那些气宇轩昂的白领精英们大概也不敢想,前面这哥们的口袋里居然揣着两枚生鸡蛋,而且这哥们的脑子里还在盘算着用两枚鸡蛋换10亿a轮投资。 “叮!” 每天承载着无数精英梦想的电梯,终于爬到了66楼。 66层全域,全是九维集团的办公区。 这里没有其它公司能插足进来。 一走出电梯就可以看到九维集团的“九瓣莲花”logo,磨沙颗粒质感的海蓝色墙体上,镶嵌着米白色的字体,很醒目。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漂亮的前台小姐姐很热情、也很礼貌,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余闻念信佛崇善,不仅对自己要求高,对属下员工也是一样。 “我姓陈,约了你们余总,麻烦帮我带个路。” “先生请稍等。” 前台小姐姐先打电话向唐秘书确认了一下。 随后便挥手引路:“陈先生,这边请。” “谢谢。” 在前台小姐姐的带领下,陈长安穿过了格子式办公区。一眼望去,每一个人都是忙得四脚朝天,办公区却出奇的安静。 如果有一根针掉到地上,大概都可以听出声音。 此刻。 陈长安真切地感受到,余闻念的文化理念不仅仅是佛文化,更重要的余闻念舍得砸钱,就连配给员工的电脑键盘都是无声静音键盘。 当陈长安走进余闻念办公室。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明心见性”四个字,这幅书法采用的是古朴隶书,看起来比那些高挂“厚德载物”的老总好像更见真性情。 明心见性,讲的是发现自我,提升自我,返璞归真。 而厚德载物,意喻的是自身像大地一样能承载一切,能化育万物。 然而,现实中又有几个人真能做到像大地一样,担起化育万物的重任?能把自己的小日子整明白,已经是很不容易。 从这个角度看,余闻念的理念似乎更务实,也更接地气。 “自己开车来的?” “不然呢?坐高铁的话,出了站还得自己打车。” “坐。” 余闻念搁下手中的签字笔,起身招呼陈长安。 他的办公室很大。 大概是双林镇镇长办公室的十倍左右。 左边是琳琅满目的书架,书架的空白处摆了几盆万年青,而书桌上则摆着精修过的文竹盆栽。 右边是待客区,摆着简约的布艺沙发。 全景落地窗的视野也十分开阔,拉起百叶帘,可以俯瞰蜿蜒的江景与高低错落的城市建筑群。 余闻念引领陈长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秘书唐冉秋端了两杯咖啡进来,并端了一个大大的水晶烟灰盅放在陈长安面前。 既然摆好了烟灰盅。 陈长安便不客气地点了一根烟:“我记得你以前也抽烟,现在怎么了?说戒就戒。” “我就是想挑战一下自己的意志力,看能不能成功。” 余闻念端起前面那杯咖啡,用小勺地轻轻地搅拌,让糖与咖啡粉、以及上面那层奶沫彻底地融合在一起。 陈长安现在的精神状态正处于巅峰状态。 对加了糖的咖啡没兴趣。 陈长安吸上一口烟,笑容中满面春风:“你成功了,是个狠人。” “对自己狠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余闻念也是如沐春风,很享受跟陈长安聊天的时光,因为日常工作与生活中很少有人能真正听懂他在说什么。 余闻念浅尝一口咖啡。 又接着说:“第一届双林美食节的直播晚会,我看了,办得不错。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为了a轮融资?” “我是穷官,你是富商,互补互惠。”陈长安笑谈。 余闻念意味深长地说道:“a轮融资,不是想拿就能拿到。眼下有件事情我很纳闷,你先给我解答解答。” “说来听听。”陈长安自信地直视着余闻念的眼睛。 余闻念道:“你在前一轮推广中,植入了大量的饮食文化元素,涧溪村真的有那么深厚的文化底蕴?” “余总。”陈长安笑道,“墙上挂着‘明心见性’,你可别瞧不起山村,这属于世俗成见。” 余闻念抬头看了看墙壁上那幅书法。 淡然一笑: “你们的食单上,有种美食令我印象深刻——烤野兔。” “把野兔洗剥干净,去头去尾,用秘制调料腌制半个小时,然后再放篝火上进行烤烤,中途再次刷上各种调料与蜜酱。” “你们管这叫‘太祖穿杨兔’,高端大气上档次。” “故事我都背下来了。” “你们说,明太祖朱元璋当年还没起事的时候,拿着碗沿途行乞。途经涧溪村时,发现那里的村民比他那个乞丐还穷,饿得易子而食。” “于是老朱便带着村里人上山打猎。” “老朱以身示范,百步穿杨,连射好几只野兔。打到猎物之后,老朱又亲自教村民怎么烤兔子。” “此后代代相传。” “烤技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提炼,味道也是越来越鲜美。村民们为了纪念明太祖朱元璋,便给这种烤兔子取名叫太祖穿杨兔。” “我承认,这是一个很励志的美食故事,也是一个懂感恩的美食故事。” “但历史上真的发生过这种事?” “明太祖真的是个美食家?” “我们从逻辑上思考一下,如果老朱会打猎,会做美食,那他为什么要拿着一个破碗到处讨饭?” 质疑的精髓就在于,余闻念已经确信了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 但他还是满怀期待地望着陈长安。 想听到一个令他耳目一新的解释。 就像古希腊的大哲学家苏格拉底与柏拉图,就像古中国的大思想家庄子与惠子,经常在对话与互怼中产生思想火花。 陈长安没有令余闻念失望,他若有所思地反问了余闻念一个问题:“历史故事的真与假,重要吗?” 第58章 大中华的文化自信 面对陈长安的反问,余闻念面带微笑,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 他不是历史专业出身。 平时,他虽然也喜欢看经史子集,喜欢看诸子列传,但他充其量只是一个兴趣爱好者,仅此而已。 他信奉开卷有益,讲究学以致用。 “我个人认为,历史的真实性并不是很重要。” “首先,我们谁也无法回到古代去验证历史的真实性。其次,研究历史的主要意义在于通过历史经验来指导现实、为现实服务。” 稍作顿言。 余闻念又笃定地补充了一句:“但是历史事件的发生逻辑很重要,如果历史事件没逻辑,则很难令人信服。” “朱元璋四处行乞,是因为战乱,被迫逃离寺庙,成为一个云游僧人,是不是这样?”陈长安问。 “是。” 余闻念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陈长安又问:“在古代,难民逃难的首选方案,是不是都往南方地区的深山老林里逃?” “是。” 余闻念又一次点头。 陈长安笑道:“既然这两件事都可以成立,那朱元璋逃到南方的涧溪村,有什么问题?” “我现在质疑的是朱元璋在会打猎、会做美食的情况下,为什么要拿着一个破碗到处讨饭?他完全可以躲进某个深山老林自力更生。”余闻念辩道。 陈长安道:“对呀,所以他躲进了涧溪村,在这自力更生。后来他觉得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太屈才,于是又出山打天下,有问题?” “……!!!” 余闻念一下子被问懵了,他总感觉陈长安这回答有点偷梁换柱的意思,可就是没法从中挑刺。 他把咖啡杯端到嘴边。 神魂离索。 吸了一口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杯子里的咖啡早就已经喝完。 “说到底,你们贩卖的根本就不是美食,而是瞎编乱造的故事。”余闻念搁下空杯子,力挽机锋。 陈长安把抽剩的烟屁股掐灭在水晶烟灰盅,端起已经放凉的咖啡喝了一口。 美食与故事。 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有很多人不明白这两件事互为关联的重要性,但陈长安十分确定地坚信一点:余闻念肯定懂。 而余闻念在懂的情况下,之所以还一分为二拆开来质疑。 无非两种可能性: 他要么是无聊,想就着话题聊下去,不想做话题终结者。 要么就是他的投资思维在作祟,他在试探自己的底层逻辑,这是他考核一个人是否值得被投资的常用手段。 也就是说。 余闻念在投资一个项目时,他首先看重的是人,其次才是项目本身。 陈长安心明如镜,不急不躁地回道:“没有故事的美食,等于没有灵魂,不值得贩卖。” “我刚才喝的咖啡,它就没有故事。”余闻念道:“但它照样可以卖到20块钱一杯,比有故事的狗不理包子更值钱。” “那是吃狗不理包子的人更多,还是喝奶盖咖啡的人更多?” 这个毫无悬念的答案,显然把余闻念给噎住了,令余闻念一时无话。 陈长安谈笑风生: “全世界的人类,他们也许看不起我国的足球水平、也许看不起我国的教育水平、也许看不起我国的工业水平。” “但是,谁敢瞧不起我国的饮食文化?” “如果地球上有一个这么无知的民族,我们完全可以慷慨大方地赠送他们一句:‘野猪吃不了细糠!’这就是我们的文化自信。” “我们之所以拥有这样的自信。” “归根结底,在于我们桌餐上的美食它不仅仅是美食,它包含但不限于礼仪传承、精神传承和工艺传承。” “这也是我国的美食能与异国美食拉开差距的主要因素。” “刚才你说,一杯西方传来的奶盖咖啡可以卖到20块钱一杯。咖啡跟我国的茶叶文化相比,咖啡也就是个loser。” “你敢不敢告诉我,你书架上那罐武夷山大红袍多少钱?” 余闻念扭头看了看书架上那罐大红袍,笑而不语,他不得不承认,在饮食文化这一块,我国确实可以吊打全球。 而从一个投资者的角度来看。 余闻念更关心的是一个项目的可持续性发展,这不是一锤子买卖,那么多钱砸下去,光是成本回收都得好几年。 余闻念若有所思地说: “你把一盘‘太祖穿杨兔’端上餐桌,利用文化自信,把物质粮食与精神粮食打包一起卖,开局是不错。” “可是单凭这一点,它值不了十个亿。” “现在涧溪村之所以人潮涌动,是因为新鲜劲还没过去。等风头一过,所有的一切都会裸露在沙滩上。” 十个亿的a轮融资,哪是随便扒一扒文化自信就能拿得下来,陈长安早就料到余闻念会这么说。 陈长安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把那两枚鸡蛋拿了出来。 并排放在桌子上。 余闻念的笑容中顿时多了一些疑惑之色:“想干嘛?你这两个鸡蛋更换不了十个亿,它只能换个韭菜盒子。” “大的偏白,是普通鸡蛋。小的偏黄,是土鸡蛋。” 陈长安指着鸡蛋简单介绍了一下。 又继续抛出一个灵魂拷问:“土鸡蛋比普通鸡蛋更小,价格也更高,为什么大家还是热衷于购买土鸡蛋?” 余闻念沉思好一阵。 慎重地吐出两个字:“信仰。” “没错,就是潜在的价值信仰,大家普遍认为土鸡蛋的口感更好,营养价值也更高。”陈长安道。 余闻念意味深长地望着陈长安:“说完了?” 陈长安笑道:“当信仰两个字演变为价值信仰的时候,其实就是无信仰,说到底就是实用主义。” “你继续。” 余闻念越听越有兴趣。 陈长安道: “就像大家进庙烧香。” “求神保佑孩子考个好大学,大家会去拜大智大慧的文殊菩萨。求神保佑生个儿子,会去拜送子观音。求神保佑升官发财,又会去拜财神爷。” “所谓的信仰,其实就是谁对我有利,我就信谁。” “实用为上!” “但是文殊菩萨真的能保佑大家都考个好大学?观音真的能保佑大家都生儿子?财神爷真的能保佑大家都发大财? “还有,土鸡蛋真的能给大家提供更丰富的营养?” “从客观条件上来讲,普通老百姓根本就没有鉴别营养成份的条件,他们只是习惯于跟着主流意识走。” “譬如:以前跑出一个做鸡精的人,他说味精不利于健康,一传十,十传百,味精产业很快就被干得屁滚尿流。” “而事实上,味精是鸡精的物质成份之一。” “这就是社会主流意识的传导力量。” “所以……” “如果有一天社会的主流意识认为:吃了‘太祖穿杨兔’能让孩子学会感恩,那‘太祖穿杨兔’就会跟土鸡蛋一样,成为大家生活中的理想首选。” “概括来讲。” “双林镇的美食发展,它就是分两步走。” “一、先讲故事,打造文化底蕴,类似于给大厦打地基。” “二、全方位推广,把文化内涵推广为社会的主流意识。” “现在你告诉我,我这两枚鸡蛋,够不够换你的十个亿?” 面对陈长安那自信的目光,余闻念久久没有吱声。 作为一个商人,余闻念无法否定陈长安的市场运作逻辑,这里面涉及了对人性的利用,陈长安的各方面都结合得很好。 但作为一个朋友,余闻念又觉得陈长安对世事的洞悉有点过深。 强极必辱,物极必反! 余闻念仿佛已经预见了陈长安的未来,感觉有那么一天,陈长安会倒在他自己亲手所铸的屠龙刀下。 第59章 戏耍女王 商海中摸爬打滚十几年,余闻念早就习惯了商战中的各种打法。 人性博弈、物尽其用! 这些事情他一直在玩,再熟悉不过。 然而。 前后三次与陈长安面对面交流,每一次聊完,都会让他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错谔感:自己真的是在跟一个人类聊天? 陈长安! 年仅26岁的一个小镇长! 大学一毕业就考公,进入体制内,从来没有过经商经验。 为什么这家伙敢自信地拿着两枚鸡蛋来换十个亿? 为什么这家伙不去找别资本大鳄? 这两个问题,就像两个黑洞一样盘在余闻念的脑袋里,一时之间无法探索出其中的奥秘与真相。 余闻念仔细琢磨着陈长安对社会意识形态与人类心理的洞悉。 那种前所未有的心灵冲击感,也是越来越强烈。 余闻念感觉自己现在不是在跟一个人类对话,而是在跟“神”对话。 但“神”也不是一种常态。 行差踏错,一步走偏,那“神”就会变成“魔”,继而反噬自我,最终将会陷入一种需要自我救赎的绝境中。 作为一个平凡的人类,余闻念并不认为自己拥有承担一切风险的能力。 尤其是与“神魔”共舞! 现在余闻念脑子里考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自己会不会被“神魔”所吞噬?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是需要规避。 一个成熟的项目,本来也应该由多方实体共同承担风险。 吃独食的人胖得快,死得也快。 想到这里,余闻念对陈长安说:“我认可你对市场的解构逻辑,也认可美食项目的可行性,但我不能给你十个亿。” “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陈长安也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余闻念拿起桌上那两枚鸡蛋。 对陈长安说道:“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现在你们双林镇的项目像这鸡蛋,而我是篮子,你得多找几个篮子来放鸡蛋。” “似乎挺有道理。” 谈笑间,陈长安也领教到了余闻念说话的艺术水平。 余闻念这番话,表面上是提醒他陈长安要规避风险,以防有朝一日篮子不小心破了,落个满盘皆输。 但反过来看。 多拉几个投资商过来一起分担风险,这才是余闻念真正的本意。 陈长安道:“资本大鳄,我只认识你一个,你指条路。你觉得谁行,我就跟你去拉谁。” “真的假的,只认识我一个?” 余闻念将信将疑地望着陈长安。 心想这就是你老是盯着我一个人要钱的原因?这事太不科学了,神魔级的人物!菜单里怎么可能只有一只资本大鳄。 见陈长安笑说:“真的。” 余闻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直觉告诉他,陈长安这家伙没说实话。 不过这事已经不重要。 他在涧溪村投了五个亿,现在发展壮大搞a轮融资,新入局的合伙人够不够格,得先过他余闻念这一关,这事本来也由不得陈长安作主。 余闻念问陈长安:“梁茵,知不知道这人?” “曾经是珠宝界的女王,36岁,两年前进军地产界,转型成功,顺利挤入福布斯富豪排行榜。去年遭遇家变,后来就很少看到她的新闻。据说独进独出,性格孤僻。”陈长安如数家珍。 余闻念笑笑地说:“我就知道,你的菜单里不可能只有我一只大鳄。” “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陈长安道。 余闻念起身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会会她。你如果能够拿下她,她投十亿亿,我也追投十个亿,一步到位。” “这条件,听起来诱惑挺大。” 陈长安蹙眉不展。 梁茵,那可不是一个想见就能见到的女人。单身打天下还那么成功的女人,心里多少都有点不近人情的怪僻。 陈长安道:“去见她可以,你得配合我,由我主推进度。” “放心,在这件事情上我不会抢你的主导权。”余闻念直言:“万一待会吃个闭门羹,我也怕没面子。” 听到这么扎心的真相,陈长安也只能笑笑不说话。 当天下午三点。 陈长安在余闻念的带领下,来到了长南市城东的沐森庄园。 私家庄园。 门口耸立着欧式合金大门。 透过大门的栏栅格可以看到里面古堡似的建筑,以及精致的花园草坪,还有正在修剪花草的白衣花匠。 “你好,我们想拜访一下梁茵小姐,麻烦通报一下。” 陈长安客气地喊话。 那个白衣花匠是个大叔,看起来有五十多岁,高高瘦瘦。 他搁下手中那把大剪刀走过来,将陈长安和余闻念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你们等一下。” 见俩人气度不凡,白衣花匠转身便去通报。 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你们走吧,梁小姐没空。” “我们是来找她谈合作,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拿给她看。” 陈长安从余闻念的公文包中拿出一本书,里面夹着余闻念的身份证。 白衣花匠见书名是《国富论》,拿着书转身又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 白衣花匠又把书拿了回来:“不好意思,我们小姐没空。” 陈安长把书翻开来一看,余闻念的身份证还夹在里面,但位置变了,之前是夹在88页,现在是夹在65页。 这说明梁茵已经核实过余闻念的身份。 余闻念一脸郁闷地对陈长安大吐苦水:“我就说这招不行,你非得让我丢这个人……” “别急。” 陈长安又从余闻念的公文包中拿出一支签字笔,并在《国富论》的第一页写了几句话,然后又把食指上的黑金戒指取下来夹在书里。 “麻烦你了,再帮我们通传一下。” 陈长安把书递给白衣花匠。 白衣花匠跑来跑去早就跑烦了,他一脸郁闷地瞅了瞅固执的陈长安,无奈地转身再跑一趟。 这一次。 陈长安和余闻念在外面等了四五分钟,却始终不见白衣花匠出来回话。 余闻念惴惴不安地问陈长安:“刚才你在书上写了是什么?该不会把人激怒了吧……” “没写什么。”陈长安不以为然地笑道:“就是请梁茵帮我鉴定一下,我那枚黑金戒指是金还是铁。” “这下没戏了。”余闻念苦笑:“她是干珠宝起家的,懂珠宝鉴定。但你问他黑金戒指是金还是铁,这不是耍她吗?” “如果你要这么认为,也没问题。” “……!!!” 面对“神经病”一样的陈长安,余闻念一阵无语。 余闻念紧盯着院内的动静。 现在他什么也不担心,就担心梁茵会不会在家里养了大型猛犬,万一放狗咬人,到时跑都来不及。 第60章 孤寂的梁茵 余闻念跟陈长安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 他所担心的大型猛犬最终还是没有出现,迎面而来的是那个白衣花匠,对方手里依旧拿着那本《国富论》。 “梁总现在有空吗?”余闻念迫不及待地问。 白衣花匠打开了大门,把书还给陈长安:“你们进去吧,梁小姐在一楼的会客厅等你们。” “谢谢老哥。” 陈长安把书接过来,发现书里什么也没有,那枚黑金戒指已经被梁茵拿走。 余闻念好奇地问陈长安:“你那枚黑金戒指,究竟是什么材质?” “我是个公务员,能戴什么好戒指?十几块钱的地摊货,做做样子。”陈长安径直走在前面。 一脸无语的余闻念紧随其后。 其实陈长安在书里写的话,不仅仅是让梁茵鉴定那枚戒指,重点他还写了一句:“材质不重要,戴在谁手上才重要。” 言外之意,金戒指戴在平庸之人的手上,未必能体现出金的价值。 相反,如果这枚戒指戴在一个强者的手上,即便它是一块废铁,它也能引领一个时代的潮流,体现出非凡价值。 陈长安写这句话的时候,赌的就是梁茵心如劫灰、无人能懂她。 他寻思着珠宝行业又不是什么夕阳产业。 梁茵在事业稳步上升期突然全面放弃珠宝行业,转型搞其它产业,兴许是看透了这个虚有其表的世界。 世人都渴望把最昂贵的珠宝戴在自己身上。 用珠宝彰显自己的身价。 却很少有人愿意承认:在这个明码标价的世界里,真正无价的是自身的人格魅力。 靠商品衬托出来的身份。 其人免不了要像商品一样任人标价,打折出售是早晚的事。 陈长安感觉自己应该是赌对了,走进大厅时,看到梁茵挽着长发,正在用毛巾擦拭脖子的汗珠,似乎刚做完健身运动。 梁茵还很热情地招呼了一声:“随便坐,别客气。” 陈长安跟余闻念坐下来没多久,梁茵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下人也端来了刚泡好的茶水。 梁茵开门见山地问:“找我合作,做什么?” “吕州双林镇这个项目,前期我已经投了五个亿,现在a轮融资。”余闻念把事先准备好的商业计划书递给了梁茵。 梁茵仔细看了看。 抬头问陈长安:“你就是双林镇的镇长,陈长安?” “嗯。”陈长安诚恳地说:“《国富论》上的那枚戒指是我的,如果有冒昧冲撞的地方,希望梁姐别见怪。” “确实有点冒昧。” 梁茵似笑非笑地把把计划书放回桌上。 又问陈长安和余闻念:“你们说说看,我为什么要放着形势大好的房地产不做,跑去双林镇搞美食?” “梁总,投资美食,并不影响你搞房地产。”余闻念纠正道。 梁茵把目光转向了陈长安,似乎在期待陈长安的解释。 陈长安仔细想了想。 认真回道: “《国富论》中有一句话是这样说:一个国家的富有,不在于货币的多少,而在于生活必需品的丰富。” “衣食住行,这些就是民众生活最基础的必需品。” “你现在在做的地产项目,和我们双林镇的美食项目,在人类需求层面的地位是平等的,我们谁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随着国民生活条件的不断提升,大家对美食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这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食,将不再是单纯地解决温饱问题。” “大家对美食的口感、卫生、品质、营养、文化内涵等等,都会有相应的追求。” “既然有市场需求,我们为什么不去布局?” “相对来讲,你现在所做的地产项目,其生命力,也远不如美食项目那么强大。” 若有所思的梁茵,又拿起桌上那份商业计划书翻看了两页。 她问陈长安:“现在地产行业如日中天,你说它的生命力不如美食产业,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这下可问到了枪口上。 陈长安笑道: “我国为什么搞地产?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 “我们只是跟在西方发达国家的屁股后面,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老路。现在美利坚的地产泡沫有多大,将来我们的地产泡沫就会有多大。” “这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听陈长安这么一说,梁茵柳眉微蹙,沉默如雪。 余闻念趁热打铁,出声抬了陈长安一把:“梁总,陈长安是体制里的人,他对形势的预判确实有一定的参考性。” “那你认为地产的生命线还有多长?”梁茵问陈长安。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撑个十年左右吧。” “十年!” 没人知道梁茵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是信,还是不信。 她低下头思索了片刻。 忽然起身对陈长安和余闻念说:“谢谢你们的盛情邀约,两位请回吧。投资美食项目的事,我需要慎重思考一下。” “那行,你想清楚再联系。” 道别时,陈长安跟余闻念依次和梁茵握了个手。 走出沐森庄园之后。 余闻念忧心忡忡地问陈长安:“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也没个明确的态度,你说她这是不是拒投的意思?” “顺其自然吧。” 相比一愁莫展的余闻念,陈长安要乐观得多。 陈长安并不认为梁茵不表态是一种委婉的拒投,因为梁茵没有把那枚黑金戒指还给他,梁茵甚至提都不提。 像梁茵这种级别的大富婆,她这辈子什么珠宝首饰没戴过? 她不可能会贪留一个小镇长的廉价戒指。 现在她留着黑金戒指不归还,大概率还有后文,或许…… 想到梁茵家变后心如劫灰,独进独出,性格孤僻,又瞧不上这个虚有其表的浮躁的世界。 陈长安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孤独的女人! 寂寞的心! 唉! 陈长安一阵无语,希望自己是想多了,少妇虽好,却并不是每个少妇都能接受一场游戏一场梦…… “你在想什么?” 余闻念被陈长安深沉的表情所吸引。 陈长安勉为其难挤出一丝笑容:“我在想,你跟梁茵的年龄差不多,如果你现在跟你老婆离婚,把梁茵娶进门,应该很般配。” “你这个皮条拉得有点过份,我不仅有老婆,还有两个儿子。”提起家里两个儿子,余闻念满脸都是自豪之色。 陈长安却只能在心里嗟叹。 总不能直接告诉老余:“醒醒吧,那两个儿子都不是你亲生的,你跟你老婆离婚是迟早的事,何苦逼到自己剃度出家?” 要是这么说,余闻念铁定会一脚踹过来。 陈长安无奈地把真相压在心底。 继续给余闻念洗脑:“梁茵虽然已经是36岁,但姿色与气质都不错。你把她娶了,到时你俩资产加一起,那你们就是华人首富。” “如果我现在退休,你觉得一千亿资产跟一万亿资产有区别吗?”余闻念一脸鄙视之色。 把陈长安鄙视得无话可说。 不置可否,如果直接躺平养老,放下一切理想与幻想,那一千亿跟一万亿确实没啥区别,反正都是到死都花不完。 第61章 上帝之手搬蛋糕 自从韩思瑶被调走之后,陈长安也搬到了镇上,方便工作。房子是单位出钱租的,水电都报销。 陈长安从长南市回来后,哪也没去。 夜深人静。 洗完澡便垫高枕头躺在床上。 想想被调到市里的韩思瑶,陈长安现在还真有点羡慕。韩思瑶调回市里后基本上没什么工作压力,也不愁没机会晋升。 相比之下。 他这个镇长只能用苦逼两个字来形容,每天都被各种事推着往前走,稍微慢半拍就会被卡在基层上不去。 还有已经站在吕州金字塔顶端的丁永春,也在高处死死地盯着他。 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陈长安望着墙壁上那根光管,就像望着一个无奈的男孩。它绽放出来的光芒越强烈,扑向它的苍蝇和蚊子也越多。 在这种身不由己的环境中。 它能怎么办? 要么收敛光芒,在黑暗中躺平装死;要么承受苍蝇和蚊子的叮咬,在光明中爆发永不磨灭的意志力。 “我是电!” “我是光!” “我是唯一的神话!” 脑袋下的枕头垫得很高,陈长安嘴角扬起的那一丝淡笑,多少也有点自嘲的味道,可惜屋里没有播放设备,无法播放《super star》。 没有音乐,便继续反观现实。 考虑到自己现在所处的险境,陈长安还真有点担心引资结果。万一被余闻念说中了,梁茵拒投怎么办? 梁茵若是不投资双镇林的饮食项目,余闻念也不会继续往里砸钱。 手头上没钱。 跟水果台合作推出饮食节目的计划便会胎死腹中,同时,其它新媒体推广计划也会夭折。 不进行深度推广。 怎么把双林镇的野味文化打造成社会的主流意识? 不掌控主流意识。 怎么把涧溪村打造成野味龙头? 涧溪村成不了野味龙头,便无法辐射上下游的产业链,继而无法带动全镇经济的发展。 一步卡,步步卡! 陈长安拿出那部用了好几年的诺基亚手机,给韩东海发了条骚扰短信:“老头,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我东西?” “我欠你什么?” “之前你曾说,我要是能建立丰功伟绩,你就算死了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给我庆功,助我连升三级。” “丰功伟绩在哪?” “上次山洪爆发,青梅村有46户民房被冲垮,伤254人,33人遇难。我治理的涧溪村却毫发无损,这不叫丰功伟绩叫什么?” “这叫小功小绩。” “所以,你是打算赖账?” “话不能这么讲,你不是已经连升两级?这事已经过去这么久,我不信你是个不知足的人!说吧,到底找我什么事?” “我想邀请你来双林镇视察工作。” “视察工作?” “对,我代表双林镇的所有小老百姓,诚挚地邀请你来双林镇走一走,看一看,顺便尝尝山里菜。” “想借势?” “别揭穿好不好?这样很没劲。” “我就知道你小子又想把我当棋子用,没安好心。说吧,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我先分析分析。” “市里刚换届,新上任的市长不怎么重视我们双林镇的产业发展,现在我们基本上是在唱独角戏。没政策扶持,投资商有顾虑。你看这事,你能不能抽空下来走走?我不要你给什么政策优惠,只要你过来露个脸就行。”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可以让你借势唱高调,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件事情电话里说不方便,以后再跟你讲。总之,我会一直盯着你,希望你好自为之。” “行。” 回完这条信息,陈长安彻底无眠。 好自为之! 这无疑是一种警觉。 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想了一夜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第二天早上去单位上班时,路上看到一对腻歪在一起的小情侣,陈长安恍然大悟。 信息里不方便说的事,肯定是私事。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韩老头居然怀疑我脚踏两条船。” 陈长安站门口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惆怅得一塌糊涂,这南方的盛夏就是雷雨多,天空说变脸就变脸。 趁着暴雨还没落下来,陈长安赶紧跑到了镇政府。 屁股都还没坐热。 党政办公室的小姜突然过来传话:“陈镇长,市商务局的人已经在接待室等了好一阵,李书记叫你过去招呼一下。” “商务局的人?谁啊?” “内资科的张科长。” “张少华?我知道了,麻烦你帮我泡壶茶。” 陈长安把保温杯递给小姜,转身去了趟厕所。 见陈长安的保温杯有点旧。 小姜二话不说,当场便打电话给叫自己老婆去买了个新的保温杯送过来。他老婆在双林镇中心小学教书,一直想调市里去。 陈长安蹲个坑的功夫,回来便发现自己桌上的保温杯变成了新的。 里面也泡好了茶水。 还放了枸杞。 这一幕把陈长安给整无语了,水也不喝,转身就去招待室招呼张少华。 “张科长,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让你久等了。”陈长安跟商务局的人并不是很熟,上前握了个手。 双方都是正科级。 张少华也是端着一副客客气气的笑容:“陈镇长言重了,早就听说你是个大忙人,能见到你已经很幸运。” “坐。” 陈长安随口扯了个话题:“今天怎么有空到我们双林镇来走动?” “为了招商引资的事。” 张少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开门见山地对陈长安说:“你的工作也挺忙,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听说你昨天去长南市见了余闻念和梁茵,项目谈得怎么样?” “没谈成。”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吐出答案,心里已经猜到对方的来意。 “没谈成?” 张少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晴不定。 张少华追问:“ 这不太可能吧?你跟余闻念又不是第一次合作,如果他没投资意向,他怎么可能会带你去见梁茵?” “张科长不愧是招商局的精英骨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陈长安忍怒含笑:“连我陈长安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一清二楚。” “陈镇长,跟你说实话吧,你们双林镇吃不了十个亿的大投资。” 张少华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并端起一副上峰姿态:“昨天市里开了会,决定在城东打造一个美食城,助推中心城区的经济发展。因此余闻念和梁茵的投资项目,也要落户城东。” “我辛辛苦苦地在双林镇做蛋糕,蛋糕一出炉,你们突然伸手说要把它搬到城里去,给城里人吃!”陈长安的笑容几乎已经凝固:“张科长,这合适吗?” “做大中心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张少华自视甚高:“现在不只是你们双林镇要为中心城的经济发展让道,周边乡镇也一样,希望你能配合。” “我非常赞同做大中心城的重要性。” 陈长安点上一根烟。 脸上再无半点笑容:“提前是你们得自己去拉投资,我双林镇没义务从自己身上割肉养你们!” “陈镇长,你这话说得太没水准了,狂得没边。”张少华轻笑:“别说是一笔投资,就算是涧溪村的发投公司,市里说要搬,你也得搬!” “大门在那边,不送!” 陈长安指了一下门口,一刻也不想再忍下去。 第62章 赴美人局 张少华回到市商务局,第一时间向董小婷汇报陈长安的态度,添油加醋地渲染了一下“狂傲”两个字。 董小婷一下子沉默了起来,她十分理解陈长安的心情。 市里有那么多的机关单位,如果搞个苦逼排行榜的话,那她们商务局绝对是榜上有名。 招商引资是她们商务局的重点工作之一。 但招商引资这四个字的真正内涵,其实就是伸手向别人口袋里要钱。 这年头。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说给就给。 你吕州市只是个内陆四线小城,一没地缘优势、二不是交通枢纽中心,三没产业优势,人家凭什么来你这投资? 自从坐上商务局局长的位子。 董小婷的酒量越来越好。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组织了多少次招商饭局,反正是数不清。 回头看看这一路走来的坎坷路,白吃白喝的投资商占了大多数。每次只要一提签约,投资商就说还要再考察考察,然后就没了下文。 招商的难度,不亚于唐僧去西天取经。 当初陈长安为了给涧溪村拉投资,喝酒喝到胃穿孔,躺进了医院里,董小婷听闻后曾感同身受地叹息过。 后来得知陈长安顺利拿到了五个亿的投资,董小婷也曾暗暗妒忌过。 有段时间,董小婷曾想找机会约陈长安吃饭,聊聊人脉共享!后来也是怕卷进派系斗争,所以才一直没敢接近陈长安。 现在陈长安刚去长南市撬a轮融资的大蛋糕。 市里跟着召开紧急会议,会上凭空出现一个“美食城”项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丁市长这招玩的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董小婷并不想卷进这场斗争中。 她一直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丁永春的屠刀斩不死陈长安,陈长安一定会强势崛起,把丁永春搞下去! 最近她有关注到,陈长安跟杨敬林也走得很近。 一场没有硝烟的派系战争,已经拉开了序幕!像她这种没什么背景与实力的小局长,卷进去铁定尸骨无存。 董小婷硬着头皮找了个借口。 对张少华说:“明天我要去外地拉投资,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双林镇的事,你请示赵副局就可以,不用向我汇报。” “那行。” 张少华从董小婷的办公出来后,疑惑不解地犯起了嘀咕。 美食城是丁市长亲自拍板的重大项目,投资商也被陈长安拉到了半道上,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在这个节骨眼上。 董小婷不牢牢抓住,居然把这大好机会让给赵卫国,脑子有病? 想不明白的事,张少华也懒得再想,心道:“谁不要这机会,谁傻逼!”迈开大步直奔副局长赵卫国的办公室。 就在当天晚上八点。 不想卷入斗争中的董小婷连夜“遁逃”,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吕州。 在副局位置上憋了整整五年的赵卫国,却在这个晚上心情大好,亲自掏腰包在城南土菜馆摆了一桌,请内资科的几个属下吃饭。 “这年头比努力更重要的是什么?是机会!” 赵卫国端着酒杯起身。 内资科的张少华等人也匆匆跟着端杯起身,不插话,不急着敬酒,先让领导把调定好,这是他们统一的觉悟。 赵卫国还没喝已经快要醉了,调门挺高。 他一脸激动地说: “余闻念十个亿,梁茵十个亿,加一起就是二十个亿!” “拿住这二十个亿!” “我们就是美食城的奠基者,是吕州功臣!”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拖丁市长的后腿,明天都给我行动起来,干!” 听到干杯令,张少华等人终于可以开始拍马屁。 这是个拼酒量的局,也是个拼话术的局。 在张少华看来,怎么把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还能让人觉得这不是在拍领导的马屁,这是门值得深思的技术活。 此时此刻。 陈长安也在赴局的路上,但不是赴饭局。 一个小时前。 陈长安接到了梁茵打来的电话。 梁茵只说一句说:“我在红景大酒店的1808房,你过来一下。”没等陈长安开口,梁茵便挂断了电话。 刚开始的时候,陈长安犹豫了一下。 但当他站在政镇府大楼的天台上,看着夕阳下的破落小镇时,又泛起了一丝悲悯之心,感觉就像回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这么多年来,双林镇就没怎么变过。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大时代里,如果有个地方可以常年保持不变,那只有一个字,就是穷。 毕竟人类是种有欲求的生物,也是一种有羞耻感的生物。 但凡是口袋里还有买衣服的钱,没有谁愿意光着屁股在时代的浪潮中裸奔,谁都想把日子过好。 为了这个破落的小镇! 同时也为了自己的理想与前途! 陈长安把车速飙到了120km\/h,好在傍晚的乡镇公路没什么车流,路上也没有电子眼测速抓拍。 “咚咚!” 陈长安站在1808房的门口,轻轻敲了两下。 里面传来梁茵的声音:“请进。” 当陈长安推门进入时,裹着浴巾的梁茵刚从洗浴间出来,长发盘挽在脑后,手里拿着一瓶香水,随手往空气中一喷。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氛围有些旖旎。 “梁总,要不……你先去换个衣服?我待会再进来了。”陈长安保持着对一位女士应有的尊重。 梁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换衣服。 她像是很疲累的样子,直接爬在床上说:“听说你会推拿,帮我按按,今天不小心把脖子扭了。” “……!!!” 陈长安什么也没说,脱下西装去洗手间洗了双手,擦干。 随后撸起袖子就干活。 想想自己这双手,曾经按过省委书记的背,现在接着按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女人,这辈子又算没白活。 “是不是觉得很委屈?”梁茵突然问。 陈长安直言不讳:“你的投资,关系着双林镇五万多人的未来,也关系着我的前途,我做这点事不算什么。” “你倒是想得开。”梁茵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陈长安用标准的中医手法,用力揉捏着她的颈椎:“忍着点,有点疼……” “我不一定会给你投资,具体情况,要等明天现场考察完才知道。”梁茵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帮我推背。” “……!!!” 陈长安望着裹在她身上浴巾,一时犹豫不决。 第63章 寂寞的资本家 在博弈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强者,一种是弱者! 这是陈长安坚定不变的一个观点。 而此时此刻。 趴在床上享受按摩的梁茵,无疑是强者角色!她手上掌控着资源,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决定弱者的命运。 身为一个被动的弱者。 陈长安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了余地,因为选择权是强者的专利。 大概十几秒的犹豫。 陈长安果断抽走了梁茵身上的浴巾,梁茵也一直趴着,闭目不动,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但这一切显然是假像。 当陈长安推拿她的背部时,她发出了难以自制的嘤咛声。 按了十几分钟。 梁茵似乎有点受不了,突然问陈长安:“只要满足你的愿望,是不是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我的愿望,不是砸钱就能满足。” 陈长安不卑不亢地回应着,推拿手法始终没有偏离中医之道。 独身打天下能打上福布斯排行榜的梁茵,对世事的洞悉并不弱,她稍稍琢磨一下便明白,陈长安的言外之意就是叫她别太高估自己的实力。 她的事业确实很成功。 拥有许多人穷其一生都掌控不到的财富。 可她的人生也是苍白的,她除了钱以外什么也没有。 这样想下去,梁茵的情绪也低落了许多:“我早就应该确信,一个敢在我面前把地摊戒指当钻戒用的男人,绝不可能轻易地向这个世界低头……” “也不能这么说,我也有低头的时候。” “是吗?” “比如现在,我在给你推拿。” “你能接受这个,是因为这些事还没有突破你的底线。如果我想生个孩子陪陪我,想让你做孩子生物学上的爸爸,你能接受?” “婚外生子,官场大忌。” 陈长安停止了推拿。 他捡起扔在旁边的浴巾,盖在梁茵身上,转身去洗手间洗手。 梁茵趴在床上没动:“你不觉得吗?我们是同一类人,灵魂是孤独的,没有朋友……” “现实点,谈谈投资的事,我不能白帮你按摩。” 陈长安洗完手回来,靠在房门口点了根烟。 梁茵回道:“你把余闻念约过来,明天实地考察。另外,我对你们吕州的营商环境还不了解,你需要准备一份政策资料。” “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有。” “一次说完。” “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聊孩子还是聊投资?想清楚再回答我,只聊投资的话,明天我会公事公办。” “什么叫公事公办?” “综合评估你们双林镇有没有投资价值,如果达不到我的预期,你可能一分投资都拿不到。” “明天见。” 陈长安转身离开时,梁茵依旧趴在床上没动。 直到听到关门声。 梁茵这才发泄失落的情绪,一拳拳地拍打着床铺。 闷在床上想了十几分钟,梁茵起床裹上浴巾,从包包里拿出一瓶精神镇定类的药物,连倒两颗吞进肚子里。 这个世界上追她的男人有很多。 但是在她的眼里,那些穿上西装便以为自己就是一个绅士的男人,都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笑话。 在商海打拼这么多年,她也从来没对哪个男人动过心。 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直到看见夹在《国富论》里的那枚地摊戒指,还有写在首页的那句话:“材质不重要,戴在谁手上才重要!” 当时她便有种不枉此生的知己感。 可惜…… 这个男人高傲得有点过分,唾手可得的财富,他一点也不在乎!躺在他面前的女人,他也不想按摩正面! 是个太监? 想到电视剧里的那些小邓子小卓子,梁茵气笑了,当场打开手机通讯录,把陈长安的名字改为了小安子。 “咚咚咚!”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梁茵以为是小安子迷途知返,裹着浴巾就跑过去开门,连拖鞋都没穿,打着赤脚。 门开了才发现,是酒店服务员。 幸好是个女的。 梁茵问:“什么事?” “尊敬的梁女士,您好。”服务员问:“大厅有两个人想拜访您,请问要不要叫他们上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梁茵肃冷面色:“作为一个五星级大酒店,你们泄露顾客的住房隐私?叫你们经理过来!” 这一刻的梁茵,无疑是霸道总裁的升级版。 一个眼神便足以令服务员不寒而栗。 女服务员战战兢兢地回道:“他们是商务局的人……” “就算是你们的市长来了!你们也没有权力泄露我的个人隐私,马上把他们给我赶走!” 梁茵说完便转身回房,不想再理会,也没兴趣跟一个小服务计较。 楼下大厅。 市商务局内资科科长张少华,与一个男同事坐在沙发上等消息。 看到服务员下来。 张少华连忙起身迎了上去:“梁总怎么说?” “你们走吧,搞得我被骂了一顿。”女服务员气愤地说:“她说就算是你们市长来了,也不是想见就能见。” “……!!! 张少华与同事面面相觑地互望了一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们原本跟副局长赵卫国在饭店里聚餐,临时收到消息,得知梁茵来到了吕州,所以才匆匆赶过来拜访。 张少华有点想不明白,陈长安那家伙能上去,为什么自己连人都见不到? 难道一个小镇长比商务局的面子还大? 商人在商言商,无非是求财。 一个小镇长能给她带来什么政策优惠?看来这个梁茵也是天真,还不知道吕州市的水有多深。 张少华思忖着,要不要跟赵卫国汇报一下。 如果汇报,会显得自己没能耐,连人都见不到,传出去丢人。如果不向上级汇报,万一没截住这笔投资,到时上面肯定也会大发雷霆。 就在张少华犹豫不决的时候,吕州地产一姐许霏林走了过来。 “许总,你怎么也来了?”张少华匆匆打招呼。 许霏林摘下墨镜。 冲张少华轻笑:“蠢货,在这等有什么用?明天直接带人去考察现场,当着陈长安的面把投资商挖走,难道不爽?” “也对哦。” 在许霏林面前,张少华一点脾气都没有,即便是被骂蠢货,也得陪着一副笑脸。 第64章 省委来压场子 9月3号上午10点,两辆车缓缓地开进了涧溪村。 前面那辆车,车里坐的是梁茵;后面那辆车,车里坐的是余闻念。 两个资本大佬,约好了时间一起来。 陈长安站在村委会门口等着。 “就你一个人?” 梁茵下车时,被陈长安单兵作战的模式给震惊到了,睁着眼睛往周围扫视了一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紧随其后的余闻念也是一脸郁闷:“怎么连个欢迎仪式都不搞?” “玩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 谈笑风生的陈长安,完全没把梁茵和余闻念的嫌弃表情当回事。 像梁茵和余闻念这种级别的资本大鳄,以往去到无人问津的四线小城搞投资调研,当地政府一般都会当大神供着。 陈长安也很清楚这一点,官场最不缺的就是排场。 但今天。 陈长安想让这两位大佬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用实力说话。 不管今天是刮风还是下雨,陈长安坚信自己可以稳压大局,因为省委书记韩东海正在赶来的路上。 “跟我来。” 陈长安领着梁茵和余闻念实地考察,从数字图书馆开始,民宿与私厨、峡谷漂流、可食用野生动物豢养基地。 一站一站走下去,村里的游客很多,民宿爆满。 余闻念被现场这种浓浓的商业气氛给震撼得热血沸腾,这就是他那五个亿砸出来的效果! 之前在电视上看,感觉也就那样。 现在来到现场才知道,那五个亿砸得还是挺值,感觉陈长安这家伙确实是有一定的财富支配能力,钱都花在刀刃上。 余闻念对梁茵说: “梁总,现在野味度假村的基础都打好了,就差文化推广与扩大化经营,打造品牌效应。” “你若投十亿,我也追加十个亿。” “咱们联手把这块蛋糕做大,你看怎么样?” 梁茵没有回答余闻念的问题,她迈着步子向数字图书馆去走,是高冷还是孤僻,旁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余闻念给陈长安使了个眼色,示意陈长安赶紧上,别把煮熟的鸭子放飞。 陈长安想起梁茵昨晚在酒店说的话,如果达不到她的预期,她一分钱都不会投,公事公办! 那么她的预期是什么? 从投资角度来讲,无非就是商业前景与优渥的营商环境。 前景这一块已经无须多作解释。 关键是营商环境。 双林镇现在不仅得不到市里的政策照顾,市里反而立项美食城,无耻抢夺双林镇现成的蛋糕,这事也没法拿出来讲。 眼下就一个字——拖! 等省委书记韩东海来了之后,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陈长安紧紧跟上梁茵的脚步:“梁总,要不要先去尝尝太祖穿杨兔?细节上的事可以慢慢聊。” “政策资料。” 梁茵直接摊出右掌要政策,无视陈长安的美食计。 就在陈长安头皮发麻,寻思着该怎么把这事忽悠过去时,满头大汗的张少华突然冲进了数字图书馆。 他把一份政策资料递在梁茵手里。 擦着汗对梁茵说:“梁总你好,我是吕州商务局的张少华。政策方面你大可放心,绝对让你满意。” 梁茵翻开资料看了看。 发现后面还有吕州美食城的立项资料。 梁茵问张少华:“你们这些优待政策,只适用于美食城?” “梁总,事情是这样,现在我们吕州的重点是做大做强中心城。”张少华笃定地说:“到时,双林镇这边的产业都得搬到美食城。” 梁茵和余闻念不约而同地目光望向了陈长安。 唯一不同的是。 梁茵的表情很复杂,没人知道她是喜是怒。 而余闻念则是一副头皮发麻的样子,仿佛已经预见前面那五个亿打水漂的悲剧。 梁茵问陈长安:“我的时间很宝贵,你没什么想说?” “我想说,没人能动双林镇的资源,一草一木都动不了,就怕你们听了也不信。”说着,陈长安把目光转向了张少华。 他刚才之所以不插嘴,就是想看看张少华怎么表演。 “张科长,市中心所谓的美食城,现在还只是ppt上的一个概念,连影都没有,谁跟你说双林镇的产业要搬过去?” “搬过去是迟早的事情!” 张少华转头又对梁茵说:“梁总,你千万别被陈长安给骗了。美食城已经正式立项,现在就差资金。还有,美食城的优待政策刚才你也看了,三减两免都是最基础的政策保障,后面我们还会出台更多的惠商政策……” “小陈,省委韩书记叫你过去一趟。” 没等张少华推销完市里的政策,突然有人过来喊话。 救星啊! 大粗腿! 来得真是时候! 陈长安无视张少华,对梁茵和余闻念说:“梁总,余总,走吧,韩书记在等我们。” 梁茵和余闻念互望一眼,双方心里多少有点震惊。 虽然他们都是资本大鳄,平时也没少跟各级官员打交道,但省委书记韩东海这个级别的人物,他们还真的没有接触过。 俩人跟着陈长安来到村委会,张少华也跟了过去。 一上台阶便看到村委大院里聚了十几个人,个个都是身穿正装。 代省委书记兼省长,韩东海,被众人簇拥在正中间。吕州市市委书记钟耀祥与市长丁永春、副书记杨敬林也在场。 什么叫排面?这就叫排面! 韩东海把这些人全都叫到这里,显然是想撑腰撑到底。 陈长安努力压制着兴奋的情绪,不卑不亢地上前回话:“韩书记,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要不要我带你们去村里转转。” “不必了,刚才杨敬林已经带我们转了一圈。” 韩东海轻拍陈长安的肩膀。 赞道:“短短一年的时间能把一个贫困村弄成这样,干得不错!年轻人就应该有敢想敢做的拼搏精神。” “谢谢韩书记的谬赞,我再接再厉。”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陈长安表现得十分谨慎与谦虚,此刻心里没有“韩老头”,只有“韩书记”。 韩东海也玩起了明知故问:“现在你当了双林镇的镇长,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治理这个镇?” “回韩书记,简单来讲就四个字——美食小镇。”陈长安道:“现在,我们正在着手把涧溪村打造成龙头企业,然后依托它的辐射力量,进一步带动上下游产业链的全面发展,稳步推动双林镇的产业化转型。” “不错。” 韩东海赞不绝口。 陈长安又借这个机会跟韩东海介绍:“韩书记,这位是元物地产的创始人梁茵女士、这位是九维集团的创始人余闻念先生,他们是我们双林镇的投资商。” “韩书记好。” “韩书记,您好。” 余闻念和梁茵相继与韩东海打招呼。 这无疑是他们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俩人心里都很清楚,陈长安冒着风险给他们引荐,既是想成全他们,也是想套牢他们。 韩东海也是同样看出了陈长安的小心思。 他全当送给陈长安一个顺水人情,含笑对余、梁二人说:“谢谢俩位对我们双林镇不遗余力的支持。” 与二人握完手。 韩东海又转头望向了钟耀祥和丁永春、杨敬林三人。 郑重其事地说: “看到现在的涧溪村,就像看到了未来的双林镇。美食小镇,是种不错的突围转型思路。你们市里也要加把劲,在政策方面多点照顾。” 听到这番话,丁永春的头皮都快要炸裂。 丁永春现在全看明白了,韩东海绝对是陈长安请来的! 难怪陈长安一直有恃无恐,原来早就搭上了省里的大船。 韩东海立场这么明确地支持陈长安,那市中心的美食城还搞个屁。 此时比丁永春还郁闷的人,无疑是张少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为了抢投资商。 张少华这几天东奔西跑没少忙活,刚刚才推销了一波美食城,结果这么快就被打脸! 桃子没摘到,反而惹了一身猴骚气。 第65章 官场人的底层逻辑 韩东海简单丢下几句话便离开了双林镇,逗留时间不到半个小时。 那简单的几句话看起来稀松平常,就像是上下级聚在一起闲聊,说的也都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的事,没有任何亮点。 然而。 一个省部级的高级干部,在工作期间带着一大帮干部出现在公众面前,其本质也不存在闲聊,只有工作部署和指示。 韩东海在现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以现实情况为依据,正常推进。 平凡得让人无话可说。 没有任何亮点,这就是它的亮点! 这也是让丁永春内心崩溃的主要原因,在这种环境下,他丁永春就是想提城中心的美食城项目也没那个胆。 城中心那个所谓的美食城,现在还只是趴在ppt上的一个规划。 现实中连个影都没有。 怎么拿出来跟已经有一定基础的野味度假村掰手腕? 做大做强中心城,这个理由也不是铁桶一只。现场若是冒然提出来,人家指定会反问:“乡镇经济就不需要发展?” 而更令丁永春崩溃的是。 回到市里之后,市委书记钟耀祥也不敢怠慢省里的最新指示,在杨敬林的建议下紧急召开了一个项目研讨会。 在这场项目研讨会上。 平日里抑郁不得志的杨敬林,突然就像从深渊中爬出来的一个勇士。 杨敬林在会上中气十足地说: “省委韩书记今天亲临双林镇现场,可见涧溪村的发展与第一届双林美食节都搞得很成功,已经引起了省里的高度重视。” “现在的双林镇,就像一棵茁壮成长的小树苗。” “如果我们放着这棵树不去好好培养,非要把他砍了,强行掐头去尾移栽到别的地方,这棵树还能活?” “我个人建议,我们市里应该适当地把政策向双林镇倾斜一下。” “如果我们继续漠视乡镇经济发展的客观需求,到时我们怎么向双林镇的五万群众交待?怎么向省里交待?” 杨敬林这番掷地有声的反思式语调,不仅仅是说给在座的各位常委听,更主要的是想震慑丁永春。 今天这场项目研讨会。 说白了就是杨敬林为丁永春量身定做的,杨敬林紧跟双林镇镇长陈长安的反击步伐,都是在借势扬威。 此时此刻。 在座的常委们,都有意无意的瞧了瞧丁永春的反应。 只见丁永春落寞无声。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丁永春现在除了沉默以外,他还能做什么? 杨敬林这番话里有两个不可忽略的重点: 一、发展双林镇,这是省里作出的最新指示! 二、谁在这个节骨眼上挥刀砍向双林镇、巧立名目与双林镇打擂台!谁就是与双林镇的广大群众为敌、与省委对抗! 这两顶大帽子一砸下来。 不管丁永春的骨头有多硬,丁永春都得咬着牙根乖乖承受。丁永春若是敢吱声说个不字,那他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市委书记钟耀祥见丁永春不敢发言,心下也做出了决断。 钟耀祥顺着省委指示的路径说:“既然省里已经做出了指示,那市中心的美食城项目就先放一放吧。” 见钟书记表了态。 之前曾因青梅村洪灾事件受过处分的袁副市长,也果断发言:“眼下的关键是我们要尽快把政策落到实处,省里在看着我们。” “这事不难,之前划给美食城是什么政策,现在就给双林镇什么政策。”杨敬林狠狠地往丁永春心脏上补了一刀。 这一刀不可谓不狠。 之前…… 丁永春为了一次性吃掉双林镇的内外资源。 他在给美食城制定惠商政策时可谓是绞尽脑汁,在常委会上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好不容易才把政策优化到极限。 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变成了替陈长安的双林镇作嫁衣。 丁永春那脸色一下子就布满了阴霾。 丁永春痛定思痛好一阵才勉强挤出一丝被动的笑容:“杨副书记,你倒是挺会省事……” “丁市长,那你认为应该给双林镇什么样的政策扶持,才能对标省委韩书记今天在考察现场作出的指示?” “……!!!” 面对有恃无恐的杨敬林,丁永春郁愤地意识到:自己今天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挽回不了什么! 杨敬林把“借势”的套路发挥到了极致。 今天谁敢质疑,这姓杨的立马就把韩东海搬出来镇压!小胳膊拗不过大粗腿的力量法则,丁永春早已经领悟极深。 丁永春忍怒含笑:“我没什么意见。”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政策扶持这一块,就这么定了。”钟耀祥匆匆做出决断,这个会要是再开下去,他真担心丁永春会崩不住那满腔怒火。 天时,地利,人和! 今天杨敬林顺着陈长安的足迹借势扬威,天地人三才齐握在手,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次。 此时。 涧溪村临近峡谷漂流的一家民宿,已经端上了新鲜出锅的各种野味。 陈长安自掏腰包,款待梁茵和余闻念。 余闻念今天的心情很不错,与汉南省的省委书记握了手,更重要的是看到了双林镇的发展前景,今天这趟没白跑。 “梁总,陈长安自掏腰包请我们吃野味,咱可不能白吃。”余闻念现在心心念念地想拉梁茵入伙,共同承担风险。 梁茵也是一如既往的孤冷,不轻易表态。 她戴着一次性手套。 拿起盘子里那只刚烤好的“太祖穿杨兔”,撕了一只兔腿。香不香,看到美滋滋的吃相就知道。 不急不躁的陈长安,从不失谈笑风生的优雅。 况且今天借势借得这么成功。 心情好到爆。 陈长安笑道:“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领导们已经走了六个小时。如果我没有猜错,市里的扶持政策应该已经落地。” “能比美食城的扶持力度还大?”梁茵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趣。 陈长安道:“差不到哪去。” “你哪来的自信?” 梁茵疑望着陈长安。 心想市里弄个美食城摘你桃子,摆明了就是要堵死你的生存空间,你还指望市里会因为省里的一句话就把什么都给你? 她却不知道,陈长安的自信,不仅仅来自于省里的态度。 陈长安直言:“想搞死我的人是丁永春,而丁永春有个对手叫杨敬林。关键是杨敬林也不是个傻子,还要我继续说吗?” “梁总,他能跟我们说这些,也算是对我们的一种信任。”余闻念又开始劝梁茵:“投资的事就别再犹豫了,给句痛快话。” “等双林镇的扶持政策出炉了再说。”梁茵津津有味地啃着兔腿。 陈长安自信十足:“之前我说没人能动双林镇的一草一木,我做到了。现在我说上面对双林镇的政策扶持力度不会比美食城差,这事一样会应验。原因很简单:顺势而为,这是官场人的底层逻辑,没有谁会傻到螳臂挡车。” 第66章 陈长安坐地起价 一切,跟陈长安预料中的一样。 晚上八点左右,陈长安接到了杨敬林打来的电话,杨敬林在电话里传达了两件事情。 一是市里已经暂停美食城项目。 二是政策落地,双林镇,全面继承美食城的一系列惠商政策。 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谈不上惊喜。 第二天上午,陈长安将上面的扶持政策整理成文件,亲自送到红景大酒店让梁茵过目。 梁茵还是一如继往地孤冷,不轻易掏钱投资。 但梁茵也没有拒绝。 梁茵把自己的精英团队调来吕州市,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对吕州市的发展前景与营商环境展开了全面调研。 9月12日的晚上。 梁茵端着一杯红酒站在窗前,兴味索然地俯瞰着吕州市的半城夜景。 这座四城小城市的霓虹灯,就像盛夏里微不足道的在萤火虫,稀稀拉拉,东一点亮,西一点光。 在深邃而无尽的夜空下,显得格外势微。 远处也有一些工地映入眼帘,有些楼盘正在拔地而起,但仍旧改变不了内陆四线小城的落后底色。 犹豫到晚上九点多。 梁茵拿起手机给陈长安打了个电话:“还是红景大酒店,1808房,你过来一下。” “现在?” 电话里传来陈长安有些讶异的声音。 梁茵没有再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有失身份一样,总是惜言如金。 此时。 陈长安刚刚跟水利局的人吃完饭,协商重修青梅坝的事情,正开着车行驶在回双林镇的路上。 接到梁茵的电话。 陈长安除了无语还是无语,无奈掉转车头赶往红景大酒店。 半个小时后。 陈长安来到了熟悉的1808房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门开了。 梁茵穿着单薄的蕾丝睡衣,开门让开一条道:“进来吧。” 陈长安没有进去。 他站在门口问:“关于投资双林镇的事,你也已经考察了一段时间,现在有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 “你要站在门口跟我谈投资?”梁茵直视着陈长安的眼睛,颇有一丝不容违逆的意思。 陈长安追问:“你只需告诉我,今晚有没有结果?” “那得看你的态度。”梁茵毫不示弱。 陈长安也不再废话,进屋便开始解领带:“我先洗个澡。” “柜子里有毛巾。” 梁茵关好门,转身回到了卧室,将手机关机,靠在床头等陈长安。 在梁茵的世界里。 没有谁可以覆灭她的意志力,也没有谁可以改变她的游戏规则。她一直都坚信,掌握财富最大的意义就在于改变谁求谁的问题。 她不需要求谁办事,所以她可以制定游戏规则。 反之。 那些需要求她的人,则必须按她的游戏规则来。 今天就算是汉南省的省委书记韩东海来了,她若不想见,她也一样敢拒之门外,直接在门板上挂个“闲人勿扰”的牌子。 因为她不需看韩东海的脸色做事。 权力固然比财富的力量更强大,随时都可以掀起商海风暴,卷噬一切!那又如何?她大不了退出商海,上岸生活。 她所掌控的财富,足以让她过好下半辈子。 她既没有想过要引领时代,也没有想过要史上留名,她甚至会因为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福布斯富豪榜上而感到郁闷。 死后元知万事空! 在她的价值体系中,现在比未来更重要,生前的生活质量,自然也比死后流芳千古的虚名更重要。 她这种违反人性定律的人生观,陈长安早已经摸透。 所以…… 当看到她穿着一身蕾丝睡衣出来开门时,陈长安便知道自己今天已经没有退路,只能遵守她的游戏规则。 如果不服软,那她那明天就会离开吕州,投资免谈。 陈长安裹着浴巾从洗浴间出来。 望着靠在床头的梁茵。 正色道:“既然是玩游戏、谈生意,那我们谈谈价格。我陈长安也是身家三千多万的人,就算不在官场混,我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你那十个亿的投资,不足以颠覆我陈长安的命运,你需要重新开个价。” “20亿。” 梁茵不假思索的吐出答案,似乎早料到陈长安会坐地起价。 陈长安摇头不语。 “50亿。” 梁茵直视着陈长安的眼睛。 陈长安还是摇头不语。 梁茵蹙眉凝视片刻,似乎看懂了陈长安的想法。 她毫不吝啬地说道:“行,成全你,我同意加入地产项目,将双林镇的核心商圈推倒重建,投资上不封顶。” “这才叫双赢。” 在这次博弈中,不会有输家。 陈长安十分确定这一点。 不管梁茵往双林镇投入多少资金,双林镇一旦发展起来,她一定可以成为人生赢家,赚得盆满钵满。 同样,到了那一天。 他陈长安也照样可以站在双林镇的塔尖上,一步迈入更高的台阶。 陈长安没有把梁茵解读成一个喜欢玩“潜规则”的人,而是把她解读成一个灵魂孤寂的女人,她真正渴望的是灵魂共鸣。 清晨。 当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斜照在梁茵的脸上时。 陈长安已经下床穿好衣服:“你先往涧溪村注资十个亿,完成涧溪村发投公司的a轮融资,然后再打造商圈,拿地的事我先去市里沟通。” “地皮规划是你们的事,竞标时你再通知我。” 一夜的雨露恩泽,让梁茵的目光中少了几分柔和。 她若有所思地望着陈长安:“问你个问题。” “说。” 陈长安照完镜子,转身望着气色如春的梁茵。 梁茵问:“你究竟是喜欢权力多一点,还是喜欢钱多一点?” “我喜欢自由多一点。”陈长安毫不犹豫地回道。 梁茵淡笑:“可你现在处处都受制于人,一点也不自由,像我这种人才拥有真正的自由意志。”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自由?”陈长安笑问。 梁茵不假思索地回道: “我知道你读过《论自由》,你认可穆勒的观点,认为自由有群己权界,私人对自由的向往,不能侵犯他人的权力。” “这一点无可厚非。” “但是,你选择了从政,现在你不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作为一个公务员,你所受的约束要比普通人多得多。你不仅仅不能侵犯公众的权力,有时,你甚至要为公众牺牲自我。” “你哪来的自由?” 第67章 灵魂交流 陈长安本来打算穿好衣服就走。 见梁茵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子意志力,似乎想证明她的人生模式才是真正达到了自由境界。 陈长安那颗不屈的心脏也跟着躁动起来。 陈长安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点上一根烟,脑子里首先想的是人类追求自由的目的是什么? 随心所欲? 为所欲为? 这个答案显然有点肤浅。 就像一个精神失常的人拿着棍子冲进幼儿园,如果你尊重他“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自由权,那下一秒可能就是悲剧。 假如“自由”演变成“悲剧”的导火索。 那人类所追求的自由便毫无意义。 因此梁茵刚才所提到的群己权界很重要,自由的边界,就是不能侵犯他人的权力。 人类追求自由的目的。 应该是为了更好地体现互相尊重的精神,互不剥夺对方的权益。就像德国作家歌德所说的那样:很多时候,人类的节制比放纵更接近自由。 其于这一点思考。 陈长安慎重地回应梁茵: “自由,并不是说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而是我不想做什么,我就可以不做什么。” “你不是我。” “你怎么知道为公众牺牲自我,那不是我想做的事?也许那样能让我获得巨大的成就感,也许那就是我的价值所在。” 陈长安这番话,让梁茵陷入了沉思中。 想重新解读什么是自由。 梁茵凝望着被陈长安夹在指间的那支香烟,香烟已经烧了一半,看到丝丝缕缕的烟气在陈长安指尖上缭绕。 一瞬间。 梁茵感觉这就是自由,香烟可以随意变换姿态。 但进一步思考。 梁茵又愕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站不住脚,香烟之所以变幻姿态,是因为有风在给它施加压力。 而看起来很自由的风,它也不自由。 风之所以走遍天涯海角,是因为空气在流动;空气之所以流动,是因为太阳辐射与地球自转等多方面因素造成的。 照这个逻辑推下去,自然界就没有真正自由的东西。 梁茵遗憾地说:“也许吧,如果你觉得自己被工作、被人情世故推着往前走也是一种自由,我无话可说。” “你现在可以不被工作推着走,不被人情世故推着走,那是因为你已经走过了被这一切推着走的阶段。”陈长安道:“你的财富自由,可以抹掉许多人穷其一生都抹不起的无奈。如果你没钱,你还敢谈自由意志?” 梁茵笑了笑,不知是无力回答这个问题,还是不想回答。 她侧卧在床上。 单掌撑头,笑呵呵地望着陈长安。 “所以,你现在拼了命地往官梯上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登临绝顶,实现你的自由意志?” “我不否认,我有这方面的想法。”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辞官跟我,我三千亿家产,一样可以帮你实现自由意志。” “这个世界上,能用钱搞定的事,都不叫事。” 陈长安意味深长地吸了一口烟。 欣赏着侧卧在床的梁茵。 就像欣赏意大利画家笔下的着名油画——《侧卧的裸女》,圣神的目光中不带半点亵渎色彩。 梁茵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被同类欣赏的奇妙感。 她兴致勃勃地问陈长安:“那你所谓的‘事’,是什么事?” “不是钱能摆平的事。” 尽管陈长安已经信任了梁茵,陈长安还是保留了人生中的一些小秘密,比财富更强大的力量,是权力。 他的事,只有权力能摆平。 如果只想成为一个财富掌控者,他完全可以弃官从商,一头扎进地产行业,先捞它个十年八年,等15年牛市降临后再用杠杆撬翻股市。 不出十年,他就有把握成为世界级的大富豪。 但现在。 钱那种东西,对他来讲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够用就行。 作为一个公职人员,现在他坐拥有三千万资产已经被无数人盯死。如果再富下去,以后将很难在官场上立足。 陈长安将烟灰弹落在烟灰盅。 此刻陈长安心里也十分清楚,梁茵之所以愿意把三千亿家产拿出来引诱他上岸,纯粹是因为心里孤寂。 这也间接说明,梁茵表面上看起来很沉着,很冷静。 内心深处还是有浮躁不安的情绪。 一个承受不住孤独的人,把人生看得越通透,通常也会越痛苦。 就像哲学家们所经历的两个阶段: 先是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然后便对这个乌黑的世界感到绝望,终日沉浸在无尽的抑郁与痛苦中,无法自拔。 而更高的境界是。 看透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之后,望天一声长叹:“我以前真是太傻了,为什么要那么偏执呢?这个煤球它本来就是黑的,我为什么要因为它不够白而抑郁?那种只有傻子才会干的事,不应该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同理,如果心灵孤独本来就是人类最终的归宿。 作为一个知行合一的人。 那应该学会接受它。 陈长安怀揣着三分同情,对梁茵说:“你应该盯着窗台上那盆万年青,一直看,先看它两个小时。” “为什么?”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建议,梁茵一点诧异。 陈长安笑道:“因为你不如它。” “这话怎么讲?”梁茵被勾起了兴趣,我会不如一盆栽?十万个问号已经爬满大脑空间。 陈长安道:“不管盆底放的是营养土还是沙砾,它从不介意,该怎么生长它就怎么生长,一切顺其自然……” “你想说什么?”梁茵越听越迷糊。 陈长安道:“我想说的是,作为一个掌控资源的成功人士,你应该明白顺其自然的重要性。” “你在埋怨我强人所难?”梁茵轻蹙柳眉。 陈长安坦言回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你的灵魂世界,你不如那盆万年青,你没做到知行合一,没做到泰然处之。” “你可以走了!” 原本就蹙起的眉头,顷刻间又多了些抑郁的色彩。 此刻梁茵深深地感觉到,跟陈长安这家伙聊天真的可以打通天灵盖!尽管她下了逐客令,但这并不妨碍她接受陈长安的观点。 在陈长后走后,梁茵起床披上了睡袍。 她端坐在窗前。 静静地盯着那盆万年青看了好一阵,她不禁去猜想:如果这盆万年青也有思想,此刻是不是也在凝视着她?然后骂她一声傻子。 第68章 暗流涌动 “小姜,没开玩笑吧?双林镇要全部推平重建?” “这次我真没瞎掰,千真万确的事。刚才陈镇长跟李书记在谈拆迁,我从门口经过,正好听到。” “哈哈,想不到咱也能成为拆迁户,今晚得喝两杯才行。” “陈镇长真是牛逼。” “咱陈镇长的人脉广,不管是余闻念还是超级富婆梁茵,都是他的朋友,拆个小镇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陈镇长确实霸气,全吕州市敢开奔驰上班的公职人员,就他一个。” “人家早就申报过资产,不怕查。” “所以说霸气啊,凭实力开大奔上班,全市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 在这个人人都渴望靠拆迁一夜暴富的时代,甘露终于降落在双林镇。 一群基层干部聚集在食堂里,聊得热血沸腾,同志们感觉嚼在嘴里的萝卜丝都比以往要甜得多。 市里也正在开会讨论这件事,审议双林镇的规划问题。 陈长安在基层不断释放出利好消息,杨敬林最近在市里发言的频率也是越来越频繁,俨然是双林镇在市里的代言人。 俩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在陈长安的努力下,梁茵签了一份上不封顶的投资协议。上不封顶,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放手去规划双林镇!” 审议会上。 看到各位常委震惊失色的样子,杨敬林的自信心也提振了不少。 要的就是这效果! 杨敬林瞧了瞧默不作声的丁永春,转头又对钟耀祥说:“我希望市里各部门能全力配合,有些不必要的流程能删就删,全速推进双林镇的改造工程。” “双林镇的改造,确实是个大工程。” 钟耀祥望向丁永春,话不多说,等着丁永春主动表态。 丁永春道:“上不封顶,这个概念太含糊,没有具体的数据,我对这份投资协议持谨慎看法。梁茵再有钱,她也不是取之不尽的印钞机。投资额不落实到具体的数据上,一切都是空谈。将来出了事,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杨敬林笑道: “据我所知,梁茵的自有资金高达三千亿。” “她哪怕是拿十分之一出来做启动资金,也足以把双林镇的镇中心打造成吕州市的顶级商圈,这一点无可厚非。” “去年,梁茵在长南市打造的元物商业中心,就是个典型的案例。” “现在有好多商业银行在排着队跟梁茵谈战略合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的启动资金就是一根撬杆。” “这也是她敢谈上不封顶的主要原因。” 杨敬林的这番解释,不仅得到了钟耀祥的点头认可,也得到了其他几位常委的默认。 这令丁永春一下子又陷入了被动局面。 对于丁永春来讲,今天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在资本强势入驻的环境下,再加上市委已经表态,丁永春深知双林镇的改造工程无人可阻。 丁永春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既然大家都觉得这种投资协议没问题,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见丁永春已经表态,钟耀祥也松了口气。 钟耀祥说:“接下来,重点讨论一下双林镇规划用地的问题。关于商业用地与住宅用地,城乡规划局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场审议会,一直开到晚上六点多才结束。 丁永春在认识到“无人可阻”之后便全力配合与支持,有许多原本要走复杂流程的事情,丁永春都是当场拍板决定,效率高得吓人。 现在的吕州市,丁永春已然是实权最高的人,没有之一。 主要是因为市委书记钟耀祥一直当甩手掌柜。 日前,省委组织部的人已经找钟耀祥谈过话,他下个月就要退出吕州的政治漩涡,去省政协过渡一下,然后退休。 钟耀祥也算是求仁得仁。 散会之后,丁永春回到家里直接开了一瓶酒给自己庆功。 太太杨晓霞也是一个十分心细的人,一看丁永春这副神采飞扬的样子便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杨晓霞问:“改造双林镇的事,都已经规划出来了?” “既然省里作出了指示,陈长安那小子又拉到了上不封顶的巨额投资。我顺水推舟促成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坏事。”丁永春笑道。 杨晓霞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打算让姓许的……” “梁茵有资金实力,现在她带头做蛋糕,双林镇的前景还是可以期待。”丁永春若有所思地说:“这么大一块蛋糕,总不能让梁茵一个人吃进肚子里。到时只要许霏林把核心地块拿下,我们便可以全面掌控双林镇的改造进程。” 掌控改造进程! 杨晓霞听到这话,心弦瞬间绷紧了许多。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她更了解丁永春。她一听这话便明白,丁永春还是想跟陈长安斗下去。 掌控改造进程! 到时把双林镇全部拆了之后,满地废墟,再拖个三五年。 陈长安全力推进的美食产业链自然会被拖垮。 那条产业链若是做不起来,那陈长安也就完了。到时随便找个理由把陈长安调到哪个山旮旯去,陈长安不服也得服。 搁以前,杨晓霞也巴不得陈长安早点玩完。 可今时不同往日。 她真的怕了,想想都背脊发凉。 杨晓霞谨慎地提醒丁永春:“陈长安是韩东海的人,现在他们的关系都已经挑明了。你还这么干,就不考虑后果?” “后果后果,就知道后果!” 提起陈长安跟韩东海的关系,丁永春瞬间恼火,一掌拍在桌子上。 砰! 杯子里的酒都震得溅洒在桌子上。 丁永春怒视着杨晓霞: “当初陈长安当着你和我的面悔婚!是你说我们丁家不是他脚下的烂泥,由不得他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好,我尊重你的意思,去收拾他。” “结果呢?” “搞来搞去,送了他一个镇长不说,还把许霏林弟弟给送进了监狱!我这个市长,现在在外面就是个笑话!” “现在叫我别跟他计较,你不觉得可笑吗?!” 杨晓霞被吼得心灰意冷,她蓦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变了,不仅在外面养女人,还分不清主次。 杨晓霞忍气吞声地问: “许霏林弟弟本身就是个废物,他进监狱,值得你这么大发雷霆?” “还有许霏林!” “一个ktv卖酒的狐狸精,她平时在吕州拿地,只手遮天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插足双林镇的事,你不觉得过份吗?” 丁永春怒道: “现在说的是陈长安的事,你少在这东拉西扯!” 杨晓霞忍怒分析: “好,那我就跟你说陈长安的事,事实就是陈长安的后台是韩东海!那不是你丁永春能惹得起的人。” “还有,现在钟耀祥马上就要离开吕州!” “到时市委书记的位子一空出来,上面究竟会从外地调人过来,还是会把杨敬林提上去,现在情况也不明朗。” “你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跟一个小镇长斗?” …… 杨晓霞控制情绪的能力,无疑是一流的,尽管她恨眼前这个男人,但她还是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第69章 博弈漏洞 涧溪村发投公司完成a轮融资之后,梁茵和余闻念都派了股东代表入驻公司,一是监管资金的用途,二是协助公司按既定的轨道发展。 这时陈长安也算功成身退,不再插手涧溪村发投公司的事。 陈长安集中精力,全速推进双林镇的改造工程。 曾经的双林镇就像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谁路过这里都懒得多瞧她一眼,对外没有吸引力,对内也是力不从心,没奶水去哺育膝下嗷嗷待哺的村娃。 现在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终于寿终正寝。 9月25日。 一百多辆推土机同时开进双林镇,在一片滚滚尘埃中,一个陈旧的时代落下了帷幕,化为废墟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梁茵却开心不起来。 她签下的是上不封顶的投资协议,以一己之力推进双林镇的改造发展。 从常理来讲,市里应该把双林镇的改造范围全部圈起来,然后打包成一个整体,统一拿出来竞标。 那样的话,基本上没有哪个地产商能插足。 因为整体打包开发,涉及的资金量太大,一般的地产商拿不下来,就算拿得下来,也没人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那样既能保护她梁茵的权益,也能确保双林镇的改造工程稳步推进。 对公对私,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就在昨天。 也不知市里的决策者是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公布的竞标信息显示,双林镇的核心地块不在打包范围内,要拿出来单独竞标。 这意味着有人想插一脚进来! 有人想用最少的资金,夺走这块蛋糕中最有价值的那块肉! 这不仅严重侵犯了梁茵的利益,同时也增加了她的投资风险。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汤的事,历史上比比皆是。 梁茵站在废墟中了望,愤怒的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她抱着背水一战的勇气投那么多钱进来,项目才刚刚开始,发展方向已经严重偏离她的预期。 那些不可控的因素就像杂草一样,正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野蛮生长。 “陈长安,你马上给我过来!” 梁茵在电话里给陈长安下了一道命令,也不听陈长安解释,说完便把电话给挂了,毫不留情。 她站在废墟中等了半个小时。 陈长安的奔驰车终于抵达了施工现场,随同陈长安一起来的人,还有九维集团的余闻念。 余闻念没有参与地产项目,但他也一直关注着双林镇的发展。 原因很简单。 双林镇的发展,会直接影响到涧溪村发投公司的前景。 如果双林镇不幸演变成一个烂尾工程,那“涧溪村”也很难完成b轮与c轮融资,最终将导致“涧溪村”无法顺利上市。 “梁总,换个地方聊吧,这里灰大。” “……!!!” 当梁茵望向陈长安时,她的表情是复杂的。也没谁知道她脑子在想什么,她一声不响地上了车。 陈长安把她带到涧溪村的一家民宿。 上了几盘野味。 面对这一桌子的野味,梁茵似乎一点食欲都没有,整个人的情绪都处于低谷之中。 “市里把核心地块拆分出来单独竞标,这是什么意思?!” 梁茵凝视着陈长安,质问的语声中,夹杂着一种前所未见的愤怒气息。 她确实有愤怒的资格。 陈长安也不想掩饰什么,直言道:“还能有什么意思,有人看到你在前面拓荒开路,想混水摸鱼捡点便宜。” “这仅仅是想捡便宜的事?”梁茵再次质询陈长安。 陈长安笑道:“好吧,我承认,可能是市里有人想整我,想抓住核心地块把双林镇弄成一个烂尾工程。” 见陈长安含笑不慌,坐在旁边吃烤肉的余闻念也跟着笑了笑。 其实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想整死陈长安的那个人,就是丁永春! 丁永春根本就不在乎双林镇的发展问题,因为这个项目的第一受益人不是丁永春,而是陈长安。 梁茵气得郁蹙眉头:“陈长安,你是不是要看到我倾家荡产才开心?” “这盘棋才刚开始下,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急什么。”陈长安拿起一只兔腿,美滋滋地嘶了一口。 在这个世界上,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陈长安自乱阵脚。 这也是余闻念最欣赏的一个地方。 余闻念笑道:“梁总,你不妨先听听陈长安的战略思维。听完之后,也许你就可以跟我一样,淡定地喝红酒、吃烤肉。” “你说。” 梁茵直视着陈长安的眼睛。 陈长安若有所思地说:“人与人之间互相博弈,如果仅仅是为了分出一个输赢,那未免有点幼稚。博弈的本质,应该是为了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如果不能将自身的利益最大化,那输和赢便没有任何意义。” “你现在说的,是你和丁永春之间的博弈?”梁茵问。 多此一问。 陈长安懒得回答这个问题,直切主题:“现在丁永春在这个博弈环节中,不是把自身的利益与安危放在第一位,而是将置我于死地放在第一位。从这个角度来讲,他已经输了一半,因为他犯了博弈的大忌。” “犯了什么忌?”梁茵问。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就好比擂台上的两个拳手,一方不顾安危,冲上去就是一通王八拳乱打,只想着一拳把对方打死。对方又不是个死人,不管是利用规则漏洞还是利用防御漏洞,都可以轻松反杀。”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 梁茵直视着陈长安。 若有所思的分析道:“丁永春是为了将自身利益最大化,还是为了置你于死地,这事只有丁永春知道。另外,就算丁永春是为了置你于死地,你怎么知道他就没有防守?你怎么确定他没有兼顾自身的利益?” 这一系列的质问,都符合逻辑。 现在丁永春只做一件事:就是把双林镇的核心地块拆分出去,单独竞标! 仅从这一件事情来看,陈长安对整件事的评析确实有点主观色彩。 缺少事实依据的支撑。 陈长安也知道,梁茵其实是相信他的判断。而梁茵之所以追问细节,求的就是一个万无一失,以便制定应对措施。 陈长安耐着性子解释: “丁永春的做法,违背了体制内的游戏规则。” “省委书记韩东海早就来双林镇考察过,并在现场作出了指示。市委也跟着定了调,要全力配合双林镇的发展。” “在这种环境下,丁永春把双林镇的核心地块拆分出来单独竞标,既违背了投资商的利益诉求,也不利于推进双镇林的改造工程。” “从政治层面来讲,这种做法有损他的政治形象。” “因此我们可以百分百确定,他首先考虑的并不是自身利益,而是为了报复我,为了置我于死地。” “说白了。” “他现在根本就没有防御能力,因为从他拆分核心地块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动机与弱点已经全面暴露在我们面前。” “不久的将来,那块地就是他的坟墓!” 听了陈长安的解释,梁茵似乎释怀了许多,她也不再质问什么,戴起一次性手套开始吃烤肉。 一直没吱声的余闻念则陷入了沉思中。 第70章 梁茵心满意足地走了 去年,余闻念曾跟陈长安坐在东风路的红梅面馆,吃了四碗牛杂面,同时也讨论了一下人类诉斥的本质。 那天。 陈长安旁征博引,从古希腊的斯巴达战士说到古中国的春秋贵族,最后只概述了一个字——赢。 人类诉斥的本质就一个赢字! 今天听陈长安分析完丁永春的博弈漏洞,余闻念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世界上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样的结局才叫“赢”。 哪怕是爬到了市长高位的丁永春,也有盲目的时候。 正如陈长安所说,人与人之间博弈的本质,是为了将自身利益最大化! 什么是利益? 利益就是能让自己越活越好的东西。 因此,真正的“赢”,就是将自身利益最大化。 张三因为看李四不顺眼,一拳把李四打趴在地上。赢家未必是张三,也可能是躺在地上开口要十万的李四。 而现在。 丁永春就是那个冲动的张三。 为了实现表面上的“赢”,忽略了事件背后的利害因素。 但陈长安绝对不是只会躺地上讹人的李四,他是升级加强版的李四,他就算不躺下,也一样可以把人讹得倾家荡产。 大概陈长安这家伙也已经拿好了麻袋,准备捡钱。 要不然,这家伙现在不会笑得像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登科状元一样。 余闻念给梁茵倒了半杯红酒。 接着再给得意洋洋的陈长安倒上半杯:“现在我有个疑问,既然你认为那块核心地块是丁永春的坟墓,那梁总还要不要参与竞标?” “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讲,我希望梁总可以拿下那块地。” 陈长安端起红酒杯,跟梁茵和余闻念碰了个杯。 梁茵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你就不想替丁永春办一场风光的葬礼?” “如果有条疯狗一直追着我咬,我当然也想一刀宰了他,但前提是不能损害自身的利益。”陈长安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余闻念望向梁茵,略显沉重地说:“怕就怕你钱再多,也拿不到那块地。” “……!” 梁茵脸上那丝笑容瞬间淡化了许多,端起红酒杯喝上一口,也不知道喝的是无奈还是自信。 陈长安也没再说话。 国家出台《招标投标法》的目的,是为了保护国家利益、保护社会公共利益、保护竞标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搞高效益、确保项目的质量。 但有规则的地方就有漏洞,有漏洞的地方就有黑手。 在这个竞标游戏中,谁掌握游戏规则与最终决定权,谁就是强者! 即便是身家三千亿的梁茵,也一样是个处于被动位置的弱者。 梁茵突然问陈长安:“你真的没办法?” “没有。” 在这件事情上,陈长安确实无能为力。 主要问题是,现在丁永春玩的是项目竞标,不是土地竞拍。 如果是土地竞拍,卖家坐庄,价高者得,那肯定没人抢得过梁茵。 但项目竞标不同,竞标是买家报价之后,由评委组综合评估资质。 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法,显然是为关系户量身定做。 一周后。 市里公布的竞标结果,果然跟大家预料中的一样。 双林镇核心地块的中标者是吕州的荣盛集团,而荣盛集团的老板就是吕州地产一姐许霏林。 在这个竞标环节中。 财力与资质都属于顶级资格的梁茵,成了一个陪跑客。 得知结果后。 梁茵又一次把陈长安叫到了红景酒店的1808房。 梁茵对陈长安说:“你跟丁永春拼刺刀,挨刀的人却是我,叫我怎么忍?你必须想个办法补偿我。” “……!!!” 面对索要补偿的梁茵,陈长安头皮发麻。 钱! 梁茵并不在乎! 既然她不在乎钱,那核心地块在谁手里,其实她也并不是真的很在乎! 她真正在乎的,是用钱也买不到的那种补偿。 陈长安郁闷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说完,陈长安便把梁茵抱上了床。 梁茵也流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就像一个摆脱了灵魂枷锁的重生者,而陈长安就是她的摆渡人。 陈长安猜得没错,梁茵确实不在乎那块地。 今天竞标团队跟梁茵汇报投标结果时,她曾十分不屑地对团队说:“那块地在我手里才叫核心地块,不在我手里,它什么也不是。” 梁茵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案。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梁茵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梁茵的两只手,一手抓着双林镇的未来,一手抓着陈长安。 当然,梁茵也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她想抓就能牢牢抓住。 因此珍惜当下便成了一种意志力。 当黄昏降临时。 梁茵还是舍不得放陈长安走,她依偎在陈长安的怀里问:“如果我可以替你解决双林镇的所有麻烦,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双林镇的麻烦有两层。”陈长安道:“表面上能看到的那一层,是核心地块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可能会影响双林镇的改造进程。而背后看不见的那一层,是权力的较量。我劝你最好不要涉水太深,对你没好处。” “那我替你解决表面那一层,说,你怎么报答我?” “说了下不为例,这是最后一次。” “你就不怕我把双林镇弄成烂尾工程?不要忘了,在我的世界里,我才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 陈长安伸手把床头柜上的烟拿了过来,除了香烟以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缓解他灵魂上的疲惫。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俩人都当作没听到。 梁茵望着沉默不语的陈长安,遗憾地说:“那算了,你先去洗个澡,陪我过完今晚,天亮之后两不相欠。” “一言为定。” 陈长安叼着烟去洗浴间,梁茵也跟到门口观望。 确定陈长安是真的在洗澡之后,梁茵转身回房把枕头下的计生用品扔进了垃圾桶,换上一盒新的,有细密的针孔。 这一晚,梁茵很知足。 等天亮之后,陈长安还没醒来,梁茵便收拾了行李回长南市。双林镇的改造工程,全部交由公司的团队负责盯着。 梁茵给陈长安发了条留言短信:“双林镇表面那层麻烦我会替你解决,没人可以影响工程进度,只能帮你到这,保重!” 第71章 心理战 第71章 心理战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是半年,到了09年的3月。 被许霏林握在手里的那块核心地皮,一直没有动工。地上杂草横生,再加上有不少人往那里丢垃圾,恶臭熏天。 而梁茵则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恐怖的中国速度! 她人虽然不在吕州。 但在她的部署与指挥下,双林镇的工程进度震惊了无数人的眼球。 短短半年的时间,一座座高楼的主体框架已经拔地而起。 为了不影响涧溪村的旅游业。 梁茵甚至自掏腰包,绕开正在施工的双林镇镇中心,从旁修了一条辅道通往涧溪村,而且是按涧溪村景观大道的标准来修。 这就是财富的力量! 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整个吕州官场,没有谁可以阻挡双林镇的崛起。 这天。 丁永春走进了紫湖林的8号别墅。 他真的很不想看到这种金碧辉煌的、庸俗得令人发指的装修风格,他也不想回忆许霏林曾是ktv的一个卖酒女郎。 所以他一进屋就走向了阳台,看向窗外的世界。 通过半年的努力。 许霏林已经看完了《三国演义》的三分之一,不过她记得的内容并不多,除了桃园三结义就只有三顾茅庐。 对于丁永春突然光临“寒舍”的事,许霏林心里有点发悚。 因为她这“寒舍”并不是诸葛亮的茅庐,更重要的是她不是诸葛亮,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丁永春一般不会来这里。 许霖林战战兢兢地走到丁永春身后:“要不……喝点红酒?” “……!!!” 丁永春神色凝重地望着远方,现在别说是红酒,就算是端杯龙血过来都没兴趣。 今天市里开会。 有人提到双林镇的那块核心地皮,说从高空俯视下去,那块核心地皮就像是被建筑大师们遗忘的一块疮疤! 这本来也没什么。 以往又不是没人提过,人微言轻,会上根本就没人重视。 令丁永春感到震惊的是,今天杨敬林竟然帮着解释了一句:“可能是荣盛集团有资金方面的困难,要给人家一点时间。” 简直离谱! 杨敬林不借题发挥攻击手握核心地皮的荣盛集团,竟然反过来帮荣盛集团开脱,他图什么? 丁永春越想越不对劲。 他望空一声长叹,转头对许霏林说:“全面动工吧,尽快追上梁茵的工程进度,别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怎么了这是?不是说要拖三年的吗?”许霏林一脸迷糊。 丁永春则一脸无奈。 在他原定的计划中。 他确实是想拖个三五年再动工,当时想着只要许霏林手中那块核心地皮不动,梁茵便不会有太大的动作。 毕竟核心地皮是全镇的心脏。 心脏都趴着没起来,梁茵肯定也得掂量掂量风险。怎么着也得观望观望,然后跟着许霏林一起拖下去。 谁能想到,梁茵是个狠人! 梁茵不仅不怕风险,她还把工程速度推到了极限!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直接把核心地皮甩成了一个垃圾场。 更诡异的是。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陈长安从来没有找过荣盛集团的人,也不催促工程进度,就让它荒在那里。 今天杨敬林又突然开口帮荣盛集团说话,为荣盛集团拖延时间。 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丁永春愁眉不展地望着许霏林: “梁茵,是我们预估不到的一个变数。” “她的工程进度太快了,等她的楼盘竣工之后,如果你那块地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果不堪设想。” “到时杨敬林肯定会以此为借口,重新审查荣盛集团的资质与资金链。” “我怀疑陈长安与杨敬林在联手做局,而梁茵也在全力配合他们,他们现在巴不得你一直不动工。” 听丁永春这么一说,许霏林也感觉事态有点严重。 光是审查荣盛集团的资质倒没什么,但荣盛集团的资金链要是被审查,难免会被人逮住漏洞。 到时就算牵连不到丁永春,荣盛集团也会面临查封的风险。 许霏林郁闷道:“陈长安那个混蛋也太阴险了,我说他这半年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呵呵,都小把戏,想把我套进去,他还嫩了点。”丁永春道:“你吩咐下去,赶紧把工程进度追上来,堵住他们的嘴。” “嗯。” 许霏霏转身便去打电话。 此时。 陈长安把杨敬林约到了红梅面馆吃面,陈长安还是老规矩,一坐下来就叫了四碗牛杂面。 把杨敬林惊得哑然无语。 杨敬林最近的食欲还不错,但四碗面,那是他一天都吃不完的饭量,他只叫了一碗炒粉,外加一碗排骨海带汤。 陈长安问:“今天开会,他什么反应?” “两个字——震惊。”杨敬林笑道:“打心理战,还是你比较擅长,我今天也算长了见识。” 陈长安道:“震惊就对了,估计许霏林那边马上就会开工,狂赶进度。” “我倒觉得,还不如让他们一直拖下去,到时正好有理由重新审查荣盛集团的中标资质,顺带查查荣盛集团的资金流水。”杨敬林道。 最初的时候,陈长安也是这样想的,让丁永春和许霏林一直拖下去。 寻思着等杨敬林升了吕州市的市委书记之后,到时再对荣盛集团动手,把双林镇的那块核心地皮变成丁永春的坟墓。 奈何杨敬林升不上去,眼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陈长安道:“现在丁永春还是一把手,你能查出什么来?浪费功夫。顶多也就查封一个荣盛集团,伤不了丁永春一根头发。” “查封荣盛集团,就等于断了丁永春的财柱子,也是好事。”杨敬林道。 陈长安分析道:“倒了这根财柱子,他还可以再扶一根起来。到时,那根新的财柱子会是谁?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最后被动的还是我们。还不如先留着许霏林,知己知彼,将来清算的时候,也好顺藤摸瓜。” “怕就怕我们没有清算的机会。” 杨敬林低下头吃了一口炒粉,感觉辣度适中,很合胃口。 杨敬林又感慨道:“钟书记本来去年十月就要调省政协,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意思,后来突然又不调了,一直让他留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 “大概是没有理想的补位人选,也可能是上面还在考察你。”陈长安笑道。 杨敬林摇了摇头。 沮丧地说陈长安说:“我估计是没什么希望了,这半年多,市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丁永春一把抓,我已经被他们架空,什么也做不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急。” 陈长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失意的杨敬林,这老兄已经48岁,还卡在副厅级,官路确实有点坎坷。 第72章 推杨敬林上位 第72章 推杨敬林上位 拖了半年多的核心地皮,终于破土动工。 外围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陈长安与丁永春打的就是耐心战与心理战。 可悲的是。 现在心理战已经告一段落,丁永春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输得一塌糊涂,他还以为自己已经破了陈长安苦心经营的秘局。 陈长安无意去嘲讽一个手下败将,吃完面便去了一趟韩家。 在这半年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 老爷子的医书已经顺利出版,功成身退的秦槿汐也收下了紫湖林那套八百平米的大别墅,偶尔会约陈长安喝喝茶聊聊天。 三婶的儿子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可喜可贺。 韩东海的头衔变短了,去掉了那个“代”字,变成了真正的省委书记,不再兼任省长一职。 但韩东海的病也越来越重。 陈长安回陈家村的时候问过老爷子,老爷子当时一脸遗憾,说他和韩东海就是前后脚的事,意思就是他一走,韩东海也得跟着走。 “韩思瑶,出来开门。” 陈长安提着几袋水果,在韩家门口大喊。 韩东海从二楼阳台探出一个脑袋:“我刚把她支走了,楼下门没锁,你自己进来。” 陈长安推门而入,直上二楼。 二楼阳台的阳光不错,韩东海坐在椅子上。因为脊椎问题,现在他已经很难把背挺直,也不能长久地保持站立姿势。 陈长安给他沏了杯茶。 并提了个建议:“老韩同志,要不要我送你去陈家村住段时间?” “你爷爷已经98岁,他现在也使不上劲,别折腾他。”韩东海流露着一丝豁达的笑容:“生死有命,能活到今天,我已经很知足。” “那我给你推拿一下,多活一天是一天。” 陈长安把韩东海扶进屋里。 陈长安的推拿手法虽然很正宗,但是没有他爷爷那种巧劲。遇到韩东海这种脊椎受损严重的病人,更是不敢乱来。 只能缓解韩东海的痛苦,不能从根本上把脊椎矫正。 尽管如此。 韩东海还是很享受这种推拿过程。 韩东海趴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不是我打击你,你这手法跟你爷爷相比,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你得多练练。” “我就一业余选手。” 不知不觉已经推了十几分钟,陈长安抬臂擦汗,又继续给韩东海推拿。 韩东海突然又问:“秦槿汐还住在陈家村?” “编完书就走了,别墅也收了,两清。”在这件事情上,陈长安不敢多说什么,以前韩东海曾隐晦地警告他要好自为之。 韩东海对这个答案似乎很满意。 他反手指了一下腰:“这个地方多推几下。” “行。” 韩东海的腰部没有硬伤,陈长安稍微加重了几分力道,尽可能地让韩东海感觉到舒坦。 韩东海享受了一阵。 忽然又意味深长地抛出一个问题:“现在你主抓双林镇的改造工程,就没遇到什么阻碍?” “基层工作哪能没有阻碍,不过都能应付。” 如果换作是韩思瑶遇到这样的问题,那个傻子大概率会直接告丁永春一状,陈长安可不会这么傻。 他一听就明白,韩东海这是在试探他解决问题的能力。 果然。 韩东海听了后口气中也多了几分赞赏之色:“你小子,跟我年轻的时候有点像,面对问题时有股迎难而上的倔劲。” “都是被你磨出来的倔劲。”陈长安随口拍了句马屁。 韩东海笑道:“人不磨,不成器,思瑶跟你在涧溪村待了大半年,回来后的变化也不小,不仅不怕黑,还学会了用脑子思考问题。” “她善于反思,确实成长得很快。”陈长安道。 韩东海想了想,又问:“你跟吕州市的市委副书记杨敬林,最近是不是走得很近?” “……!!!” 这个问题把陈长安给惊到了,韩老头这是几个意思? 是想排兵布阵? 还是嫌我找的队友太弱? 没等陈长安缓过神来。 韩东海又催道:“问你话呢,你跟杨敬林是不是走得很近?” “这事怎么说呢……”陈长安心想死就死吧,先推杨敬林一把:“都是工作上的往来,不过,我也是打心里敬佩杨副书记。” “你敬佩他什么?”韩东海追问。 陈长安回道:“当初市里搞出一个美食城项目跟双林镇打擂台,双林镇的发展计划差点胎死腹中,敢顶着压力支持双林镇的人就只有杨副书记。” “照你这么说,这个杨敬林还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韩东海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疑惑。 陈长安听得头皮发麻。 说到魄力,杨敬林多少还差点意思。 但现在是个千栽难适的好机会,如果不狠狠地推杨敬林一把,那杨敬林这辈子可能真的会止步于副厅级。 陈长安硬着头皮说:“魄力这种东西,要看跟谁比。如果跟你比,那杨副书记是肯定上不了台面。但跟市里的其他人比,我感觉他还行。” “别光顾着哄我,说实话。”韩东海趴在沙发上一边享受推拿,一边逼陈长安吐露实情:“从这一刻开始,你别把我当省委书记,把我当你爷爷,有什么说什么。” “我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陈长安笑道:“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杨书记那人确实不错。” 韩东海疑道:“那真是见了鬼,如果他真的行,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半点政绩都没有?” “韩老头,杨副书记要是听到你这话,非得哭死不可。”陈长安笑道:“他倒是想干点正事,谁给他机会啊?不管多勇猛的东北虎,如果你把他的牙齿拔光,爪子也抠光,再把他放进一个狼群中,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真正的东北虎,虎啸一声就可以震慑狼群。”韩东海笃定地说。 陈长安辩道:“你这过于理想化,俗话都有说,好虎架不住群狼。况且那不是一群普通的狼,那是一群土生土长的土狼,本身就有地缘优势。” “那你说说看,什么样的猛虎才能镇住那群土狼?”韩东海问。 “刚才说的那只东北虎,如果让他武装到牙齿,我觉得他应该行。” 聊到这里,陈长安已经热血沸腾,心想韩老头果然是想排兵布阵。 陈长安补充道:“在东北虎最绝望的时候,如果有人给他一副牙齿,我相信东北虎一定会铭记于心。” 第73章 韩东海安排后事 在聊天过程中,韩东海感受到陈长安的手已经疲乏无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长安已经帮他按了半个多小时。 “差不多了,歇歇吧。” 韩东海爬起身子来,坐在沙发上开始沏茶。 陈长安正准备去厨房洗手,韩思瑶回来了,手里提着好多菜。瓜果蔬菜和生猛海鲜,一样不落,看样子今晚要做大餐。 “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你去陪我爷爷聊天。” 韩思瑶从基层调到春江区团委之后,越来越独立,工作上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生活上也是一丝不苟。 若是搁在一年以前。 大概也没有谁能想到这位省部千金大小姐,走进厨房也能炒出几盘像模像样的好菜。 正如韩东海所说,基层的磨砺,让她变化不小。 陈长安若是留在厨房里帮忙,搞不好反而会被她嫌弃,上周末就被她怼了一句碍手碍脚,然后被她赶出了厨房。 陈长安也不再自讨没趣,洗完手便回到了客厅。 “刚才我们聊到哪了?” 韩东海把茶杯搁回茶桌上,也不知道他是在品咂西湖龙井的茶韵,还是在品咂吕州官场上的派系战争,神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拉帮结派,这是官场上的隐性常态,也是官场上的大忌。 陈长安就算是有心把杨敬林往上推一推,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冒进,说多了反而对杨敬林不利。 慎重起见。 陈长安玩起了点到即止的话术:“我说好虎没牙,架不住群狼的围攻。动物园的那点事,也没啥好聊。老头,要不咱下两盘棋?” “不跟你下,你这人不讲武德。” 在过去这半年时间里,韩东海曾跟陈长安下过两次棋。 两次都被灭得片甲不留! 陈长安这家伙在棋盘上谋篇布局是真的有一套,喜欢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奇招狠招,棋路上一点也不尊老爱幼。 他在可以一步将对方将死的情况下。 他就是不将军。 非要把对方的棋子全部吃光了之后再夺将杀帅,每每想起被杀得片甲不留的尴尬局面,韩东海这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郁闷劲。 韩东海望着一脸笑容的陈长安:“把你的嘚瑟劲收一收,继续聊聊之前的话题,我问你个问题。” “行。” 陈长安蓦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点到即止的谨慎做法好像有点保守。 从韩海东海目前的状态来看,韩东海的意志力很坚定,铁了心要对吕州官场动手术。 另外,韩东海也没有把他陈长安当外人。 陈长安道:“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如果把你摆到棋盘上,你觉得你相当于哪颗棋子?”韩东海很认真地审视着陈长安,似乎对这个问题不是一般的重视。 陈长安如实回道:“我就是一枚小卒子,只能向前,毫无退路。但我一旦越过了楚河汉界,我也可以横着走,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你小子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韩东海欣慰地笑了笑。 又问陈长安:“那我问你,如果把杨敬林摆到棋盘上,你觉得他相当于哪颗棋子?” “这个……”陈长安若有所思地回道:“我觉得韩敬林更像是‘士’,他没有所向披靡、横扫千军的能力,但能拱卫中央。” 韩东海又郑重其事地问:“那你能不能驾驭这只士?” “……!!!” 让一只小卒子去驾驭一只士? 韩老头这是想干嘛? 在这顷刻间,陈长安的脑细胞就像工作车间的机器一样全速运转,他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今天与韩东海之间的所有对话。 最初。 韩东海问了他跟秦槿汐之间的事,得知“两清”之后,韩东海很满意。 接着。 韩东海又问他是不是跟杨敬林走得很近。 确认之后。 韩东海接着又跟他讨论杨敬林的个人能力问题。 现在。 韩东海又让他这个小卒子去驾驭一只士。 把这一系列的脉络全部捋清之后,陈长安恍然大悟,心底也升起了一丝悲鸣之意。 毫无疑问! 韩东海现在不仅仅是想给吕州官场动手术,纠正吕州的不正之风!韩东海同时也想借这个机会把人生后事安排好。 韩东海已然料到自己活不了几天。 担心自己走了之后树倒猢狲散,因此想在有生之年,扶一个脱离不了自己人驾驭的“士”上位,以防后人无依无靠。 想到这里。 陈长安声色沉重地回道:“老头,几十年宦海生涯,你身边就没有半只信得过的车马炮?” “我身边只有你和思瑶,其他人与我无关。” “……!!!” “看你样子,你已经全明白了,很好。那我也不兜弯子了,直接回话我,你到底能不能驾驭杨敬林?” “能。” “机会只有这一次,你要想清楚。如果杨敬林能力不行,压不住丁永春,那将来倒下的就是你和杨敬林。包括思瑶在内,她也会止步于副科级。” “既然你知道丁永春独霸一方,为什么不派专案组调查他?” “你是三岁小孩吗?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如果抓得住他的把柄,我犯得着在这替你擦屁股?” “……!!!” “之前丁永春把思瑶从基层提上来,我一直当作没看见。但是,通过那件事也可以看出来,丁永春那人很会钻空子。他没有从我这打开上升通道,便必然会掉头从其他地方谋寻出路。将来你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丁永春。” “我明白。”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你能力不行,而是担心杨敬林不行。省委组织部已经考察了他大半年,他各方面的表现都很平庸,毫无亮点。” “太能干的角色,也未必就是理想之选。”陈长安笑道:“若是换成了丁永春那样的狠角色,一朝掌握市委大权,没人能左右他的意志力。既然你要让一只小卒子去驾驭一只士,我觉得这只士还是平庸点比较好。” “这倒也是。” 聊到这里,韩东海也想明白一些事。 如果说杨敬林是一只没有虎气的东北虎,那自信十足的陈长安,无疑是一个手握各种绳套的驯兽师。 东北虎将来能不能从狼群中突围而出,全看驯兽师怎么驯练。 韩东海想了想,又提醒陈长安:“你要让他明白一件事,他能从猎人的陷阱里爬出来,是因为你拉了他一把。” “明白,我扶你去阳台晒晒太阳。” 陈长安把韩东海从沙发上扶了起来。 虽然被陈长安搀扶着,韩东海的腰椎还是有点不给力,挺不直,得用右掌撑扶着腰部,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 第74章 你不懂资源与价值 今天韩家的晚餐很丰盛。 餐桌上有陈长安喜欢的清蒸大闸蟹和红烧肉,也有专门为韩东海量身定做的山药银杏粥,清淡可口,有助于平喘止咳。 韩思瑶的厨艺也是突飞猛进,做出来的每道菜都达到了及格线。 陈长安问韩思瑶:“你为什么把家里的阿姨辞掉?” “之前爷爷一直在省里工作,又不怎么回来,我不需要阿姨伺候。” 韩思瑶拿了一只大闸蟹放在陈长安碗里,又给韩东海盛了一小碗粥。 韩东海点评道:“难得你有自力更生的觉悟,这说明,我之前赶你去基层锻炼是正确的,人不磨不成器。” “瞧您这话说得,好像我以前是个废物似的。”韩思瑶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陈长道配合着韩东海给了她致命一击:“瞎说,你怎么会是废物呢?你明明很擅长蹲在墙角哭鼻子……” “这么多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不等陈长安说完,韩思瑶直接夹了块红烧肉塞进他的嘴里。 看到陈长安在大事上不会惯着韩思瑶,在小事上却又处处让着韩思瑶,韩东海也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男人得有男人的原则和底线,正所谓非规矩不能定方圆。 男人也得有男人的格局和胸襟,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从这两个维度看,陈长安俨然兼具这两个优点。这也令韩东海放下了不少顾虑,感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等晚饭结束后。 韩东海以自己想要清静清静为由,叫陈长安和韩思瑶出去走走,别老待在家里碍他的眼。 实际上是想给陈长安和韩思瑶多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外面其实也没啥好逛,城市的霓虹灯照不了扑朔迷离的政途,陈长安满脑子都在想着吕州的政治旋涡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转。 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被韩思瑶拉着去看了一场电影。 从电影出来后。 陈长安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个啥,就记得电影名字——《游龙戏凤》,主演是刘天王和舒小姐,好像是部爱情片。 回家路上。 韩思瑶问陈长安:“今天下午,你跟我爷爷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 陈长安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到烟盒的时候又犹豫了,若是当着韩思瑶的面抽烟,指定是抽不成。 只好暂忍烟瘾。 陈长安催道:“走吧,赶紧回家,我想上厕所。” “刚才在电影院,你上了四次厕所。”韩思瑶比划出四根纤纤玉指:“当我傻子吗?说,你是不是蹲里面抽……” “咦?快看,有流星。” 不等韩思瑶怼完,陈长安迅速指向天空。 韩思瑶仰着脑袋一瞧。 城夜的夜空,没有涧溪村的夜空那么漂亮,看不到璀璨的繁星。在这片混沌般的夜幕中,如果有流星划过,应该会很炫丽。 可惜…… 仰着脑袋看了半天,流星在哪呢? 哪有流星划过的痕迹? 韩思瑶收回光,带着满脸疑惑望向陈长安:“你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没看到……” “已经划过去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陈长安心下感慨万端,恋爱脑果然很可怕,智商动不动就清零。 见前面路边有个卖烧烤的档口。 陈长安去买了两大把烤羊串,用羊肉串镇压蠢蠢欲动的烟瘾。感觉效果还是挺好,只要嘴巴不闲着,烟瘾便少了一半。 韩思瑶也吃得津津有味。 她追问陈长安:“今天下午,你跟我爷爷到底聊什么了?我发现你刚才看电影的时候一直都不在状态。” 陈长安:“……!!!” 这个问题不能如实回答。 如果跟她说老爷子未雨绸缪,正在安排后事。那样,只会令她的情绪跌落谷底,搞不好她今晚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思来想去。 陈长安避重就轻给了一个答案:“就吕州官场上的那点事,现在吕州官场已经失去了平衡,老爷子正为这事头疼。” “这种大事,他会跟你这个小镇长聊?” 韩思瑶一脸惊讶地望着陈长安。 见她的反应这么大,陈长安见怪不怪地笑了笑。 这事不难理解。 以前老爷子从不跟她聊政治风波,一直把她当小透明,有些事问都不能问。 在她眼里。 能跟老爷子聊政治风波的人,都是手握实权的大官。 陈长安笑道:“别拿镇长不当干部,我也是手握实权的人。” “牛!” 韩思瑶破天荒地冲陈长安翘了个大拇指。 她随后又兴致勃勃地打听:“那你们聊出什么结果没有?是不是要从省里空降一个市委书记?” “上面的事,少打听。” “陈长安,居然不相信我,我像是那是管不住嘴的人?” “老爷子都不相信你,我凭什么相信你。” “陈长安,你过分了。别忘了,你还欠我三件事。信不信我分分钟让你后悔莫及?你居然敢不相信我。” “别闹,不该问的别问。” 陈长安这么一说,韩思瑶也没了脾气。 她郁闷归郁闷,但作为一个体制内的人,她也不是完全不懂“不该问”这三个字的含意。 韩思瑶兴味索然地撸了一口羊肉串。 边吃边说:“好吧,我暂且饶了你。我可以不问,但你不能不相信我。你有底线,我也有底线,听明白没?” “等你什么时候开窍了,彻底弄明白了资源与价值的关系,你再来跟我谈你的底线。”陈长安笑道。 韩思瑶的目光中顿时腾起了疑色:“我在你眼里真的就那么白痴?傻得连资源与价值的关系也搞不明白?” “过来。” 陈长安把韩思瑶拉到一个十字路口。 随后指着一个正在垃圾箱里翻寻矿泉水瓶和废纸皮的拾荒老者。 陈长安郑重其事地问韩思瑶:“如果他现过来跟你说,他今天晚上还没有吃饭,要你手上的羊肉串,你会不会给他?” “当然会给他,不就是几串羊肉串?这没什么大不了。” 韩思瑶不假思索地回道。 陈长安接着追问:“如果他继续跟你说,他儿子病了,没钱去看医生,要你兜里的钱,你会不会给?” “我会给。” “很好,那如果他继续跟你说,他儿子要换骨髓,需要你捐骨髓,那你捐还是不捐?医生说捐完之后,你可能会死。” “这……” 韩思瑶顿时吱唔不清。 陈长安笑道: “所以,以后不要随便把‘这没什么大不了’挂在嘴上。” “社会事件的大小,不是取决于你个人单方面的价值判断。因为你个人的价值判断,会受到你手中资源多寡的影响。” “如果你全部家产只有一块钱,那么,那一块钱就跟你的骨髓一样重要,你还能轻易说给?” “还有。” “你手中的资源,与别人手中的资源是不对等的。” “你以为没什么大不小的一串羊肉串,在别人眼中,也许能彻底颠覆一个人的命运。” “同样,你以为无足轻重的一个小道消息,在别人眼中,那可能是用钱也买不来的重磅猛料。” “一旦泄露出去,极有可能会改变事件的发展走向。” “现在你应该明白,你那条底线的高低,其实不是基于客观事实的大小来衡量,而是基于你手中资源的多寡来衡量。” “这样的底线,只能是你个人的底线,它不是政治底线。” 见韩思瑶默然无语,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乖乖地聆听着人生导师的教诲,不敢随意吱声。 陈长安又宽慰了她一句:“精神点,不只是你一个人傻,从官场乃至整个社会,有百分之九十的人跟你一样,根本就不懂资源与价值的关系。” 第75章 居心不良的调令 但凡是跟韩思瑶有点交情的人,大家都确信一点,韩思瑶离开市委办之后的变化真的好大,就像一棵疯狂成长的小树苗。 不论是她的个人意志还是处世智慧,都有不小的提升。 但是少有人知道,韩思瑶的每一次蜕变,都是被陈长安“训”出来的。除了韩思瑶自己以外,就只有韩东海知道“训”的真相。 因此韩东海早就把陈长安当成了自家人。 在韩东海看来,在人类的世界里有两件弥足珍贵的东西:一个是智慧,一个是知识。 这两件东西用钱买不到,用权也谋不到。 知识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去储备。 但智慧这种东西,它不是努努力就能得到。如果不是天赋异禀、悟性极高的人,通常需要有人去启迪引导。 韩东海很欣慰。 陈长安不仅会把自己的知识倾囊相授,同时也会启迪思瑶的智慧,引导思瑶去思考问题、解决问题。 从不科学的角度来讲,思瑶应该是上辈子修了大德。 如若不然。 她这辈子又怎么会这么幸运地碰到陈长安? 在这个谁也不相信谁的陌生人时代,许多人在茫茫人海中寻觅一辈子,都未必可以找到一个可以说心理话的人。 想找一个像陈长安这样的导师型知己,更是难如登天。 晚上十一点。 看到韩思瑶像个刚被人暴击过的思考者一样,一回来就坐在沙发上发呆。韩东海便笑了,猜到她肯定是又被陈长安上了一课。 “陈长安呢?” “走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他在这住?” “他自己不上来,难道我拉他上来?想什么呢你……”韩思瑶斜了韩东海一个小白眼,起身便回自己的卧室。 韩东海老直男,扯长脖子朝韩思瑶的房门口喊话:“早晚都是一家人,谁拉谁有区别?自己的男人你不死死抓住,小心别人撬你墙脚……” “……!!!” 房里,韩思瑶的皮头都快要炸裂了,拉起被单往头上一蒙。 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此时。 陈长安开着奔驰,行驶在回双林镇的路上。 路上用蓝牙耳机接了个电话,听到一半时,他猛然一脚踩住了刹车,路面被轮胎刮出了两道清晰的车辙。 车子停在马路中间。 “什么时候的事?”陈长安问。 蓝牙耳机里传来卫生局前同事张姐的声音:“就今天下午,上面说你执行能力强,处理事情有魄力,要调你去应急管理局。” “你听谁说的?” “我外甥女,她是应急局的干事,消息错不了。” “草!” “小陈,听你口气,你咋还不开心呢?你当镇长还不到一年吧?这么快就调回市里,这是好事啊,应急局也是实权部门。” “没不开心啊,刚才有只蚊子咬我。” “哈哈,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报了个坏消息。这几天热起来了,蚊子确实有点多,我都点了两团蚊香。” “谢谢张姐,先不说了,我在开车。” “那行,开慢点。” “嗯,改天请你吃饭,谢了。” 挂断电话后,陈长安郁闷地点了一根烟。 他就算用屁股想也能想到,这绝对是丁永春的杰作。现在双林镇的发展已经无人可阻,马上就到了收割政绩的季节。 丁永春这个时候把他从双林镇调走,玩的就是卸磨杀驴。 应急局! 正如张姐所说,这确实是一个实权部门。 防汛抗旱、防火防灾、矿业生产安全、化工生产安全……但凡是与安全生产有关的行业,都在职权范围内。 但应急局还有一个江湖别称,叫背锅局! 上次青梅村的山洪事件,其中一个背锅侠就是应急管理局的谢局长,谢局长被免职的原因就是防汛不力,哭都没地方哭。 如果真的被调到应急管理局。 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就来了,全市上下那么多地方、那么多行业,一年到头哪能不出半点安全事故? 在那种环境下,丁永春找他的麻烦将会易如反掌。 陈长安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一旦到了应急管理局,未来的政治前途基本上也就画上了句号。 “奇怪,这么大的事,杨敬林怎么没跟我通个气?” 陈长安纳闷不解。 见后面有车开着远光灯在闪,陈长安匆匆启动车子,把车停到路边。 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半。 陈长安也懒得管杨敬林睡没睡,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第一遍没有人接听,陈长安又接着打了第二遍。 终于把杨敬林从睡梦中唤醒。 电话里传来杨敬林呓语般的声音:“小陈,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杨书记,今天市里没什么动作吧?” “你是不是指人事调整?” “嗯。”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我听说丁永春要把我调去应急管理局,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跟我透个底?我要是被丁永春玩死了,到时你不就少了条胳膊?” “别急,今天丁永春是提了这件事,但我当场就提出了反对意见。关于你的具体去向,组织暂时还没有定下来,所以我没跟你讲。” “那你现在有几分把握稳住这件事?” “小陈,市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不管什么事情,丁永春只要定个调,几个常委与市属各部门的人,都是跟着丁永春的基调走。我也是人单力薄,这件事情只能尽力周旋。暂时我也没法跟你打包票,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杨书记,我明白你的苦衷。” “如果你真的被调去应急管理局,那我这个市委副书记也做到头了,估计下一个被收拾的就是我。” “有这可能。” “唉……这官场混得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 耳机里传来杨敬林悲怆而绝望的声音。 陈长安原本郁闷的心情,一下子被杨敬林搞兴奋了,有种想笑的冲动。不难听出来,杨敬林的脑袋里已经冒出了轻生的念头。 没有牙的东北虎,只能以死求解脱。 陈长安笑道:“杨书记,现在是我向你诉苦,你怎么反过来向我倒苦水?镇定点,我打电话给你,主要是想确认一下消息的真伪。” “听你这口气,难道你有应对方案?” “我今晚垫高枕头好好想想,应该能想出应对方案。先这样吧,挂了。你千万别想不开,好好休息,吕州市不能没有你。” 第76章 全面停工 垫高枕头想对策,陈长安也就随口说说。 晚上开着车回到双林镇,打开远光灯,当看到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雄伟建筑时,陈长安已经良策在胸。 这座小镇,因他而崛起。 自然也可以因他而停工,逆向施压! 况且他今天跟韩东海聊了那么多,知道韩东海下一步棋会怎么走。他现在只要拿出魄力跟丁永春硬刚几天,一个字——拖。 等韩东海回省里走完程序,把杨敬林提到吕州市市委书记的位置上。 到时,丁永春想不傻眼都不行! 令陈长安意想不到的是,双林镇党委书记李云河,居然也怀揣着一副悲悯的菩萨心肠。 第二天早上。 陈长安一走进镇政府大楼,李云河便把陈长安约到了办公室。 李云河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三角形的转运符,对陈长安说:“小陈,把这个带身上。我老婆从五台山求来的,我已经戴了大半年。” 陈长安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以我党为信仰的李云河同志,身清气正!居然也有求神保佑的时候,每天随身带着转运符。 这事要是传了出去,真不敢想会有什么后果。 转运是肯定的。 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运,而是由鸿运转霉运。 陈长安含笑婉拒:“李书记,这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觉得我最近的运气还不错。” “人若是不走到绝路,谁又会临阵抱佛脚。” 李云河感慨万端地望着陈长安,回想着最近这一年与陈长安携手共筑双林镇的点点滴滴,感觉自己真是个幸运儿。 如果没有陈长安,现在的双林镇还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貌。 绝对不会有一座座的高楼拔地而起。 如果没有陈长安,他李云河的仕途也会止步于乡镇基层,根本就没有晋升空间!现在依托双林镇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也跟着沾了光。 几天前市委组织部已经找李云河谈过话,有意把他提到副处的位置上。 当然,李云河自己也知道,市里同时把他和陈长安从双林镇调走,是因为现在双林镇的变化实在是太亮眼。 现在的双林镇。 它已经变成了人人眼红的一块肥肉! 市里甚至有人打趣说笑:“做双林镇的镇长,好过做一个贫困县的县长。” 可见职位上的高低,并不是官场上衡量得失的唯一标准,有些人更在乎的是唾手可得的利益。 而李云河没有想到的是。 市里给陈长安安排的去向,居然是应急管理局。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表面上是给陈长安一个手握实权的肥缺,实际是上有口黑锅在等着陈长安。 所以李云河才会冒着忌讳,把自己的转运符拿了出来。 见陈长安含笑婉拒。 一直不伸手把转运符接过去。 李云河又硬着头皮劝道:“不管有没有用,拿着吧。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兜里揣着这玩意儿?” “李书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我真的用不上。” 陈长安再次婉拒。 李云河无奈地把转运符收了起来:“你是双林镇最大的功臣,上面把你调去应急管理局,我这心里是真的难受……” “李书记,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很知足。” “看开点吧,往后多保重。”李云河拍了拍陈长安的臂膀:“明天我要去市教育局报到,今天是我在双林镇的最后一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行,那我先去忙了,中午见。” 与李云河共事一年,陈长安一直都知道,李云河是个重感情的人。 可在官场上。 最不值钱的就是“感情”两个字。 现在李云河有机会升迁,对口单位还是炙手可热的教育局,陈长安也替他高兴,感觉丁永春那家伙也算是办了件人事。 不知道李云河走后,上面会派什么人来接位。 陈长安没有接到上面的通知。 也没兴趣去打听。 不管谁来,双林镇都是他陈长安打下的江山!这一点没有谁可以动摇,就算是丁永春来了也一样。 “你想好了应对方案没有?” 独掌双林镇的第三天上午,陈长安接到了杨敬林发来的消息。 没等陈长安回话。 杨敬林紧接着又发来了第二条信息:“市里正在讨论你的去向,刚才我气得当场拍桌子!没什么用,我已经扛不住了,快想办法!” “你跟他们说:双林镇这边的工程出了问题,我现在躺在医院里。” 给杨敬林回完消息之后,陈长安立马开着车去市人民医院挂了个号。 不管有病没病,先弄个床铺躺下来再说。 紧接着。 陈长安又给梁茵发了一条短信:“梁总,麻烦你帮个忙,让双林镇的所有工程立刻停工!十万火急。” 梁茵已经有半年多没来吕州市。 她现在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每天待在沐森庄园基本上不怎么出门,就在家里看看育儿书、做做助产运动。 这个时间点,梁茵刚刚起床,挺着个大肚子正准备去洗漱。 听到手机短信声。 梁茵拿起手机一瞧,不禁有点惊讶。 她跟陈长安已经有半年没联系。 平时工地上有什么事情,陈长安也是直接与元物集团驻吕州办事处的负责人沟通,从不打电话给她。 今天什么情况? 梁茵疑色重重地回了个电话:“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现在跟你解释不清楚,你先下令停工,回头我再跟你解释。”电话里不仅传来了陈长安的声音。 梁茵还听到有人在喊护士换药。 梁茵不由得惊蹙眉头:“你在医院?” “大姐,先别问这些行不?赶紧下令停工,停工之后再慢慢聊。” “……!!!” 听陈长安的声音有些焦急,梁茵二话不说,挂断电话后立刻打电话通知元物集团驻吕州办事处的负责人,下令全面停工。 此时…… 市里的人事调整工作大会,也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 现场火药味十足。 丁永春带着三分轻笑问杨敬林:“杨副书记,你一直坚持要把陈长安留在双林镇,难道是双林镇有利可图?” “丁市长,没证据的事可不能乱讲!”杨敬林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双林镇是陈长安建起来的,现在工程搞到一半突然换将,出问题谁负责?” “你的意思是,没有陈长安,双林镇的工程就搞不下去?”丁永春反问。 杨敬林也不知道陈长安在搞什么鬼。 被丁永春这样一逼。 杨敬林一时词穷,硬着头皮把陈长安的原话搬出来加工了一下:“事实就是陈长安一躺进医院里,现在双林镇的工程已经出了问题!” “双林镇出了什么问题?”丁永春笑道:“双林镇能出什么问题?” 杨敬林头皮发麻。 正琢磨着陈长安到底在玩什么套路,接下来该怎么应对时。 城乡建设局的汪局长接了个电话,随后匆忙起身向丁永春汇报:“丁市长,元物集团的工地已经全面停工。” 第77章 人事争锋 双林镇的改造工程,一直都是由城乡建设局直接监管。 城乡建设局局长汪敏东,是直接负责人。 在丁永春与杨敬林激烈交锋的情况下,汪敏东突然站起来汇报元物集团的工程已经全面停工。 这虽然是紧急实情,却也是极其鲁莽的一种做法,可以说是毫无政治智慧。 现在召开的是市里的人事调整大会。 不是工程检查推进会! 丁永春上一秒才笃定地说,双林镇不会因为陈长安的调离而出问题。 你下一秒就站起来说双林镇的工程已经全面停工,不分场合、不顾丁永春的面子,这汪敏东是屁股坐歪了,还是脑子进屎了? 这种震惊的心声,已然是会场的主声调。 会上有不少人用一种看傻逼的目光看向汪敏东,此时丁永春的脸色也是黑到了极点,那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然而,汪敏东直到这一刻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闯了大祸。 他以为丁永春那副愤怒的脸色,只是冲着双林镇的陈长安与会上唱反调的杨敬林,还一个劲地汇报:“市长,要不要问一下陈长安这是什么情况……” “砰!!! 没等汪敏东说完,丁永春一巴掌拍在会议桌上。 丁永春怒形于色地咆哮着:“没有陈长安,这地球就不转了?!!!你们建设局是个摆设吗???” “……!!!” 汪敏东差点吓尿,低着脑袋不敢吱声。 丁永春继续冲汪敏东大吼:“能干就干!!!干不了就把位子挪出来,让能干的人上!!!” “我现在就去处理。” 汪敏东直到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口巨大的黑锅已经从天而降。如果这件事情解决不了,丁永春指定会摘了他的帽子。 汪敏东慌忙起身离席,赶往双林镇了解情况。 会上最兴奋的人无疑是杨敬林。 现在得知双林镇已经全面停工,再加上陈长安那家伙已经莫名其妙地躺进了医院里,杨敬林也猜到了陈长安打的是一副什么牌。 陈长安那家伙玩的是釜底抽薪! 兜底战术! 在幕后扯后腿、拆后台,让整个工程陷入瘫痪中。等到丁永春耗尽人力物力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时,自然会溃败得一塌糊涂。 杨敬林强忍着想笑的冲动。 努力端出一副愁眉紧锁的忧虑模样,对丁永春说:“丁市长,双林镇的有些情况,你可能不太了解。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也不至于反复针对人事调整的问题提出不同的意见,谁也不想看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 丁永春咬着牙根没接话。 心想你杨敬林就别在我面前猫哭耗子假慈悲了,这不就是你跟陈长安联手玩的小把戏?想扭转势局,就怕你们没那个能耐! 目扫全场。 丁永春把目光落在商务局的局长董小婷身上。 丁永春吩咐道:“董局长,你们单位最近好像挺闲,我打算从你们单位借调一个人到双林镇,暂代双林镇的党委书记,你看谁合适?” “……!!!” 这块突如其来的“大馅饼”,把董小婷砸得心慌意乱。 上次为了躲避派系斗争,她曾以出差拉投资为借口,连夜拖着行李箱逃离吕州市。 没想到,丁永春今天又盯上了她。 丁永春抛出来的这个“大馅饼”,表面上是给她机会,实际上是想把她拖下水,逼她旗帜鲜明地站队。 这事弄不好就会里外不是人,搞不好还要背锅。 思前想后。 董小婷硬着头皮回话:“市长,现在的双林镇,它的行政级别虽然还是乡科级,但它的前景预期与区、县级不相上下。我的资历低了点,若是冒冒然地给组织推荐干部,只怕会出纰漏,我建议由组织部门选调干部。” 顷刻间,丁永春脸上明显多了几分失望的色彩。 丁永春望向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严峰:“严部长,现在双林镇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能没有主事的人。” “我觉得商务局内资科的张少华,做事还是挺有魄力,敢闯敢拼。”严峰顺着丁永春的意志力,把丁永春理想中的那个人推了出来。 杨敬林听到张少华这个名字,当场就蹙起了眉头。 当初市里临时推出美食城项目,跟双林镇打擂台、抢投资商,那个张少华就是个先锋战士,早就跟陈长安结下了仇。 现在严峰把张少华推出来暂代双林镇党委书记。 摆明了就两个目的: 一、旗帜鲜明地拥护丁永春的意志力。 二、给陈长安使绊,张少华若是去了双林镇,肯定会新仇旧恨一起算,使出十八般武艺深扒陈长安的漏洞。 痛思至此。 杨敬林忍不住发言:“张少华从来没有过担任地方一把手的经验,让他去主政双林镇,恐怕不妥吧?” “杨副书记,当年你担任梓桐县的县委书记之前,你也没有担任地方一把手的经验,你不也担起了重任?”严峰毫不客气地笑道:“如果我们不给年轻干部机会,年轻干部怎么成长?况且,张少华本身也是经管专业的高材生。” “……!!!” 孤立无援的杨敬林,瞬间被噎得哑口无言。 丁永春脸上也绽放出了一丝笑容:“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让张少华暂代双林镇党委书记一职,协助建设局解决双林镇的问题。” 散会之后。 杨敬林抽时间去了一趟市人民医院。 看到陈长安躺在病床上玩手机,小日子过得无忧无虑,杨敬林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郁闷还是该羡慕。 “老杨,你在愁啥?” 陈长安瞟了杨敬林一眼,又低着头玩起了手机,新买的iphone,终于淘汰了那部滑盖的诺基亚。 杨敬林用的还是老年机,没体验过智能手机的玩法。 也不知道这破手机有什么好玩的。 网上传言,据说有年轻人为了买iphone而去卖肾,也不知道那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不可思议。 杨敬林收起杂绪,对陈长安说:“他们把张少华调到了双林镇,暂代党委书记一职。” “派谁去都不好使。”陈长安边玩手机边说:“在这个节骨眼上,谁去双林镇打头炮,谁就是炮灰。” “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杨敬林忧道。 陈长安道:“等着瞧好了,过几天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保证让你有种不枉此生的幸福感。” 第78章 虚伪的人情世故 陈长安躺进医院的第三天。 城乡建设局的局长汪敏东同志已经濒临崩溃的状态。 在老婆的教导下,汪敏东提着老婆事先买好的水果和高档补品,独自一人来到医院看望陈长安。 见面后也不急着聊正事。 先来一通嘘寒问暖,搞得跟阔别已久的远房亲戚一样。 什么是人情世故? 当陈长安望着皮笑肉不笑的汪敏东,思考“人情世故”这四个字时,脑子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虚伪”两个字。 不管是旧时代那种远亲不如近邻的熟人社会,还是网络时代不知道自家邻居是谁的陌生人社会,人性始终不变。 国人普遍认为:不懂人情世故就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 而且衍生出了许许多多的“处世哲学”,譬如察颜观色、投其所好、忍辱求全、阳奉阴违、口是心非…… 这些都是所谓的“智慧”之举。 并认为这种处世“智慧”是巩固关系网的必要手段,认为只有社会关系足够牢靠,才能确保自身利益不被侵犯,并将自身利益最大化。 这种根深蒂固的利益思想。 归根结底是建立在物质文化的基础上,只是一种虚伪的精神文明。 陈长安用上帝视角解析着汪敏东的一系列行为,嘴角很自然地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跟着一起玩虚伪:“汪局长,让你破费了。” “应该的,本来早就想来看你,这几天实在是太忙,抽不开身。” 汪敏东把姿态放得极低。 今天出门前。 他家里那只精明的母老虎曾嘱咐过他:“陈长安的行政级别虽然没你高,但他是个有背景的人,有话好好说,别像个傻逼一样摆架子。” 言犹在耳,母老虎说的话挺有几分道理。 汪敏东硬着头皮问陈长安:“陈镇长,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我也不知道,医生说我得了胃癌。” 陈长安张口就来,瞎扯蛋的技术可比汪敏东要高明得多。悲沉的腔调一拉出来,就跟真的一样,满脸都是生无可恋的样子。 此情此景。 汪敏东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声音就是:“这回完蛋了……” 不仅得了癌症的陈长安会完蛋,双林镇的工程也会完蛋!而双林镇的工程一完蛋,他汪敏东也得跟着完蛋。 命运是如此的残酷,把汪敏东愁得无言以对。 在过去这三天的时间里。 汪敏东每天都在为双林镇的工程奔跑,已经找元物集团驻吕州办事处的负责人协商了好几次,叫对方开工,鸟都没人鸟他。 问对方为什么停工。 对方也不解释,就一句话:“不知道,你去问我们梁总。” 汪敏东打过梁茵的电话,根本就没有人接听。 为此,他还亲自往长南市跑了一趟,结果也是白跑,见财大气粗的梁茵比见如来佛祖还难。 见佛祖,只需找棵歪脖子树往上一吊就行。 见梁茵,求爷爷告奶奶都没门。 汪敏东弱弱地问陈长安:“陈镇长,听说你跟梁茵的交情不浅,你看……你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 “打电话做什么?”陈长安揣着明白装糊涂。 汪敏东挤出一丝郁闷的苦笑:“现在元物集团的工程全部停工了,整个双林镇都处于瘫痪状态,我联系不上她,拜托你帮帮忙。” “我打过,打不通。” 陈长安忍不住笑了笑。 整个吕州官场都知道,双林镇的工地之所以会全面瘫痪,那是因为有战火的燃烧!那是他陈长安与丁永春在决战。 这汪敏东真是傻得可爱,居然敢抱这样的幻想。 陈长安怀揣着同情心理给汪敏东提了个建议:“汪局长,上面不是派了张少华去双林镇吗?如果我是你,我就去买个血袋。” “买血袋?买血袋做什么?” 汪敏东一脸懵逼地望着陈长安,表示完全没听懂。 陈长安道:“当年把你提到局长位置的那个人,已经退休养老。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丁永春根本就瞧不上你,拿你当炮灰,你不知道?” “……!!!” 汪敏东惭愧地沉思着,这几天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确实不受上面待见。 陈长安又问:“你就说你想不想保住这个饭碗?” “你说来听听。” 汪敏东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静等陈长安帮忙出谋划策。 陈长安道:“去买一个血袋,先含上一口,然后回单位咳上两声,当众吐出二两老血,懂没?” “这是……” 汪敏东还是有点迷糊,没捋清陈长安的逻辑。 陈长安无语蹙眉:“意思就是把双林镇的事全部丢给张少华,你踏踏实实地躺在医院里养你的病,外面天塌下来都跟你没关系,这回懂了没?” “喔嘞个去!” 汪敏东一掌拍在脑门上,醍醐灌顶。 他后知后觉的醒悟道:“陈镇长,我老婆说得没错,你不是一般人呐!哈哈哈哈,我今天这趟没白跑。” “赶紧去吧,不送。” “好嘞,你也多保重,祝你早日出院。” “慢走。” 陈长安笑呵呵地挥手,目送汪敏东离开,心下也是感慨万端,怀疑汪敏东的老婆跟前领导可能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要不然…… 就凭汪敏东这种被上帝玩坏了的的脑子,指定还是建设局的一个小科员!别说是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也爬不到局长的位置。 世人常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懂事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陈长安琢磨着,张少华家里的那位是肯定配不上“懂事”两个字,一个每天搓着麻将过日子的女人,跩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眼里除了钱,也没别的东西,虚荣心爆棚。 跟汪敏东老婆没法比。 有感于此,陈长安拿起手机给韩思瑶发了条信息:“有没有兴趣约张少华老婆逛街?多约几次,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替你买单。” “给她买还是给我买?” “废话,当然是给你自己买,她算个球。” “你搞什么名堂?” “也没啥,就是躺在医院里有点无聊,想让她知道她有多穷,顺便让你体验一下当富婆的快乐。” “行。” “今天下班就去,挑贵的买,别替我省钱。” “陈长安同志,拜托你别总是把我当傻子行吗?我已经猜到了你想干嘛,放心好了,拖不了你的后腿。” “对对对,你最聪明。” 回完这条信息,陈长安仿佛预见了张少华锒铛入狱的未来,目光也变得冷漠了许多,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79章 倾家荡产买个寂寞 汪敏东听了陈长安的话。 回到单位之后手捂胸口闷咳了两嗓子,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把单位那群同事给吓得面无人色。 大伙一通手忙脚乱,把汪敏东送到了医院。 汪敏东吐血住院的事情传到丁永春的耳朵,丁永春只是不以为然地笑骂了一声:“能力不行,身体也不行,真是个废物。” 丁永春本来也没指望汪敏东能办成什么事。 否则他也没必要把张少华调去双林镇主持大局。 丁永春吩咐徐秘书:“你去给张少华提个醒,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在七天之内,必须让双林镇的工程复工!” “行,我现在就去敲打敲打他。” 所谓的“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在徐秘书的眼里,这就是一种信号。 意思就是说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复工更重要,只要可以达到复工的目的,张少华该作出牺牲就要作出牺牲。 徐秘书亲自赶到双林镇。 对张少华说:“小张,给你提个醒,丁市长给你身上加担子,那是有意栽培重用,你往后办事可得利落点,别拖泥带水。” “谢谢徐秘书提点。” 张少华小心翼翼地把徐秘书捧在第一位。 在体制内混了这么多年,张少华心里也清楚,丁永春之所以提拔他,那是因为他当初在美食城那个项目上立场坚定。 但徐秘书是丁永春最亲信的人。 徐秘书只需一句话,可以让他上,也可以让他下。因此保持立场很重要,听从徐秘书的指示也很重要。 张少华恭恭敬敬地对徐秘书说:“以后您和丁市长指哪,我就打哪,坚持不拖您和丁市长的后腿。” “好好干,现在的双林镇可不是一般的乡镇,许多人想挤都挤不进来。” “明白,我一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坚决不给您和丁市长抹黑。不管刀山火海,豁出这条命我也会让双林镇尽快复工。” “给你三天时间,能不能让双林镇复工?” “能!” “那就好,放手去干,别瞻前顾后。在这件事情上,结果比过程更重要,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 见徐秘书转身要走。 张少华匆匆上前把车门打开,恭恭敬敬地将徐秘书请上车。 末了又挥手道别:“徐秘书慢走。”直到车子开出一百多米,张少华这才收起毕恭毕敬的姿态。 开口就是一声妈的! 三天! 只有三天时间! 之前汪敏东已经折腾了三天,什么问题也没解决,这回从哪下手? 总不能去医院求陈长安那家伙。 回想徐秘书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张少华把心一横,回家便翻箱倒柜,到处找银行卡,他准备用家里那十万块存款打通战场上的任督二脉。 “李玉玲,建行那张卡,你收哪去了?” 李玉玲是张少华老婆的名字。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日常生活就三件事:送孩子上幼儿园、打麻将、逛商场买东西。 “你要卡干嘛?”李玉玲问。 张少华催道:“说了你也不懂,赶紧把卡拿出来,我去取钱。待会银行都下班了,我没功夫跟你扯蛋。” “张少华,皮痒了是吧?!” “有病吧你?每天动手动脚,不掐人会死是吗?!我要去拜访元物集团的项目负责人,空着两手去,人家能给我指路?” “要多少?说。” “十万。” “是不是疯了?银行卡上全部存款都只有十万!指条路,用得着这么多钱吗?当初你升科长都没花这么多钱。” “你懂个屁,现在上面只给我三天时间,如果这件事情办成了,那我就可以坐稳双林镇一把手的位置。” “都是正科级,平调,你兴奋个什么劲?”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事跟你没法讲!你给我听着,双林镇的远景规划是双林区!我只要在那熬上几年就是区委书记。” “真的假的?” “别废话,赶紧把卡拿过来!” 听到区委书记四个字,李玉玲的眼睛也亮了,转身便从包包里把银行卡拿给了张少华,寻思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张少华赶在银行下班前把钱取了出来,全部装进茶叶罐。 当晚八点。 张少华约了元物集团的项目负责人唐勇军,在红景大酒店吃饭,包厢里就他们两个人,一个多余的闲人都没有。 西装笔挺的唐勇军,看起来斯斯文文,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作为元物集团的高管。 唐勇军早就料到了张少华的来意,也知道张少华递过来的那两大罐茶叶是真茶叶还是假茶叶,掂掂分量就明白。 常年跟官场打交道, 以前都是他们这些人求官场上的人。 今天主仆易位。 唐勇军也带着三分新鲜感,感觉这事挺有意思。 唐勇军笑道:“汪敏东要是有你这脑子,也不至于急得吐血住院。” “唐总,都是混口饭吃,还望高抬贵手。”张少华端起酒杯说:“今天临时把你约出来,有点冒昧,我先自罚一杯。” 喝酒。 唐勇军是个老手,两三瓶白酒喝下去还能飙一首《青藏高原》。 但他今天滴酒不沾。 第一次享受做主子的快乐,看别人自罚,也是一种不错的人生体验。 唐勇军始终含笑: “有件事我很好奇,如果你们认定是我们破坏了游戏规则,那你们完全可以用行政手段施压,或者是直接起诉。” “你们为什么不走正常程序?” 张少华尴尬地回以一丝笑容: “唐总说笑了,现在为什么停工,原因都没搞明白,况且……” 张少华没有再说下去。 意思很明显,与开发商撕破脸,那不是丁永春想看到的结果。 丁永春只有一个诉求:把杨敬林和陈长安干趴下! 他要让吕州官场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吕州是由他丁永春说了算!双林镇没有陈长安,一样可以崛起! 这是丁永春与杨敬林、陈长安之间的战争。 而开发商只是双方博弈的棋子。 谁会傻到把棋子毁掉。 张少华一脸诚恳地说:“唐总,实不相瞒,我今天约你出来,主要是想听你透个底,双林镇究竟为什么停工?还望唐总帮忙指条路。” “这条消息,值两罐茶叶?” 谈笑间,唐勇军瞧了瞧桌上那两个茶叶罐。 张少华连忙赔上一副笑脸:“唐总,您是一言九鼎的人,一字值千金。说起来,我这两罐茶叶显得有点寒酸了,您别嫌弃。” “张书记真会说话。” 唐勇军低下头想了想。 回道:“好吧,我跟你透个底,其实我也不知道上面为什么停工。梁总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停就得停,我也是奉命行事。” “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 “……!!!” 张少华的内心世界,就像一个炸裂的小宇宙一样,那个狂暴的“草!”字差点脱口而出。 妈的! 花十万就买到“不知道”三个字?太他妈坑爹了,简直是不讲武德! 第80章 绝望的男人 十万块钱打水漂,张少华心灰意冷地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苦思冥想。 他想起一件事。 以前元物集团的创始人梁茵,在吕州谈投资的时候,曾多次把陈长安约到红景大酒店的1808房。 俩人之间绝对有猫腻,关系匪浅。 基于这种揣测。 张少华又痛苦地肯定了一件事情:今天被唐勇军耍了!自己就像一只不识趣的猴子,被唐勇军耍得团团转。 唐勇军不是不知道停工的真相。 而是梁茵一声令下,元物集团的所有人都在配合陈长安打这场仗。由始至终,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陈长安在背后操控。 如果是这样,那这就是个死局啊! 只要陈长安不吱声,那双林镇的工程便会一直停下去。现在陈长安就像上帝之手,躺在医院里掌控一切。 想到吐血住院的汪敏东,张少华突然有点同情。 张少华感觉自己也就是年轻了几岁。 如果不是年轻力壮。 估计也会气得当场吐血。 原本以为调到双林镇是捡了块大馅饼,没想到是个烫手山芋!而且是只被黑锅罩着的烫手山芋。 现在命运被陈长安捏在手里,怎么活? “有毛病吧你?大半夜不上床睡觉,坐这发什呆?”李玉玲穿着睡衣从房里出来。 见张少华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跟聋子一样,也不吱声。 李玉玲顿时疑从心起,开口便质问张少华:“张少华,那十万块钱该不会是打水漂了吧?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最后一句话,李玉玲吼得中气十足,虎气腾腾。 张少华本来就心如死灰。 被李玉玲大声一吼,自尊心直冲脑顶:“我赔了十万块钱怎么了?!那我是自己挣的钱!你每天正事不干、班不上!一天到晚就知道打麻将!你输的钱何止十万?少他妈烦我!能过就过,不能过就离!!!” “张少华!你敢吼我?我跟你拼了!” 李玉玲向来都是嘴到手到,伸手就掐。 跟以往不同的是。 张少华这次没有让着她,随手一推便把她推倒在沙发上。 这下彻底惹恼了以女主自居的李玉玲,伴随着愤怒的嘶骂声,两夫妻就跟两只斗红了眼的斗鸡一样,打得乒零乓啷,满地狼藉。 睡在房里的孩子被吵醒了,吓得哇哇大哭,一点也不影响他俩干架。 第二天早上。 鼻青脸肿的张少华来到了市人民医院,他既没挂号也没拿药,而是直奔陈长安所在的病房。 “呦,张大书记,这是怎么了?” 陈长安一脸惊讶地坐起了上半身,目光中带着一丝同情的色彩。 张少华怒声责斥:“双林镇的工程停了将近一个礼拜,你身为镇长,工程改造的主要负责人!难道你打算一直不闻不问?” “张书记,我人在医院,怎么管?我病了之后,市里不是派了你和城乡建设局的汪局长去接管双林镇的改造工程?” “陈长安!!!” “我耳朵不聋,不用喊得这么大声。” “你每天躺在医院里装病,良心不痛吗?!现在我以双林镇党委书记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回双林镇解决停工的问题!” “张书记,你的官威吓到我了。”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停工的问题你到底能不能解决?!不能解决就把辞呈递上来,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张书记,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我现在在休病假,镇上的所有工作都是由你全面负责。停工的问题能不能解决,那是你的事情。如你刚才所说,如果你解决不了,那你就自觉地滚蛋,别占着茅坑不拉屎,ok不ok?” “陈长安!!!” “这里是医院,请注意你的音量,还有你的素质。” “行,你他妈给我等着!!!” 这一会儿功夫,病房门口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病友与护士。 张少华也顾不得素质不素质,转身又是一声怒吼:“让开!!!”带着满腔怒火赶往市政府的办公大楼。 徐秘书给他的三天期限,虽然还没有到。 但眼下这情况,已经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张少华很清楚,拖到第三天也是死路一条。 现在双林镇的工程,完全掌控在陈长安手里。 没人可以从陈长安这里打出突破口。 早死晚死都是一刀,还不主动把脖子伸到徐秘书面前,兴许徐秘书看在自己一片忠诚的份上,会考虑刀下留人。 “徐秘书,在吗?” 张少华轻轻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 不料徐秘书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你脸怎么了?” “昨晚去找元物集团的工程负责人谈开工的事,回来路上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堵在路上,被他们暴揍了一顿。” 张少华轻揉脸上的淤青,端出一副恪尽职守、饱受屈辱的样子。 “你跟我来,直接去见丁市长。” 面对鼻青脸肿的张少华,徐秘书已然猜到了工作上的结果。无奈之外,徐秘书的脸上也多了丝同情之色。 徐秘书把张少华带进丁永春的办公室。 并帮张少华说了句好话:“丁市长,张少华在协调双林镇那边的工作时,遇到了不小的阻碍,还被人打了一顿。” 丁永春抬头瞄了张少华一眼。 又继续签署桌上的文件:“意思就是说,双林镇的工程,没法开工?” 徐秘书没有继续接话,示意张少华自己解释。 张少华战战兢兢地回道:“刚才我又去找了一下陈长安,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一件事,所有事情都是陈长安在背后操控。元物集团的梁茵,跟陈长安关系非浅。那个女人铁了心要给陈长安撑腰,眼下这工程没法重启……” “啪!” 没等张少华汇报完,丁永春重重地把手中签字笔拍在桌子上。 丁永春怒视着张少华:“什么叫工程没法重启?我调你去双林镇,是让你去解决问题,不是让你来告诉我这件事办不成!” 张少华吓得低着头,不敢吱声。 徐秘书也跟着忐忑不安,匆匆提醒了张少华一句:“张少华,市长在跟你说话呢,双林镇的问题你到底能不能解决?” “我……我能解决。” 张少华面如死灰,根本就不敢说不。 丁永春突然又提醒了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陈长安也是人,做事多动脑子,少走弯路。” “我明白了,市长,徐秘书,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张少华退出市长办公室之后,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他望着镜子里那个鼻青脸肿的自己,蓦然感觉自己这一生好失败,在家被老婆收拾,回到单位又被陈长安死死地掐着脖子,难道真的要铤而走险? 第81章 张少华的绝地反击 马克思曾在《资本论》中写道: “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豪不畏惧。” 这段话用在张少华身上,再适合不过。 在张少华眼里,双林镇的党委书记,就是未来的双林区区委书记,而且是整个吕州市经济最发达、商业最繁华的区级中心。 每每想到这,他便热血沸腾。 退一步就是死,往前迈一步则是名利双收,为什么要怯而不前?之前徐秘书也说了,双林镇的事情,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通过层层考量,权衡利弊。 张少华做了一件疯狂的事情,他把吕州市生态环境局的局长王福清和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局长程云约到一起,吃了顿饭。 饭局上。 张少华故作感慨。 他对王福清和程云说:“现在全市的眼睛都盯着双林镇,丁市长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我提到双林镇党委书记这个位置上,我是受宠若惊。” 王福清和程云都跟着笑了笑,谈不上羡慕妒忌。 他们一看便明白,张少华摆出这样的开场白无非就是想表明:他现在被丁市长重用,他的事就是丁市长的事,大家要多配合。 王福清不喜欢兜弯子,开门见山地说:“小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王局,程局,那我就直说了。”张少华继续假借丁永春的意志力,摆出一副皇命难违的样子:“今天丁市长已经发话,双林镇停工的问题必须从严从速解决,希望各部门能够全力配合,不能让陈长安把持着双林镇的命脉。” 程云问:“那你希望我们怎么配合?” “稍等……” 张少华起身把包厢的门关好,再走到王福清和程云的身边,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密语一阵。 听完后。 程云脸色大惊。 程云慎重地说:“小张,这件事……有生态环境局支持就够了,压死骆驼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我们市场监督管理局也帮不了什么忙。” 听程云这么一说,王福清也没兴趣再喝酒。 妈的! 大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喝酒聊谈,凭什么让我做那根稻草,你在旁边袖手旁观?天下就你程云一个聪明人? 暗怒之下,王福清果断激将程云一军: “老程,现在市里正在进行人事调整。” “你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拿出一点态度来,那丁市长会怎么看你?” “商务局的董小婷就是因为不识相,那天开完会之后,组织部的严部长立马就找她谈话,把她调去了应急管理局。” “这里面的得失,你自己掂量掂量。” 在市场监督管理局待了七八年的程云,被王福清这番话给吓得脸色惊变,一时无话可说。 程云知道王福清这是在恐吓他。 可架不住王福清这老王八蛋说的也是大实话,不得不重视! 如果张少华今天不来找他,那他在单位里夹着尾巴做人,不冒头不露脸,不趟这浑水,那也没有谁会关注他。 关键现在张少华来找了他。 如果他继续装聋扮瞎不拿出点态度来,这件事情,很快就会传到丁永春的耳朵里,到时毫无疑问,他程云就是下一个董小婷。 “程局长,行与不行,给个态度。”张少华见程云被吓住,果断催促程云表态,不给程云思考的机会。 程云硬着头皮回了一句:“那行吧,回头我跟分管食品安全的黄副局打个招呼,让他尽力配合你们。” “呵呵,我敬两位一杯,谢谢两位对我工作上的支持。” 张少华笑呵呵地端着杯子起身,心里却在骂程云贪生怕死老狐狸,居然把手下的黄副局推出来扛雷,真他妈会玩! 不过…… 张少华并不在乎这个细节。 在张少华看来,只要市场监督管理局能配合他打出一套组合拳就行,至于市监局指派的是黄副局还是刘副局,都不重要。 第二天。 在张少华的策划下。 生态环境局与市监局联合出击,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对涧溪村的野味度假村进行查封,责令野味度假村停业整顿。 并对涧溪村发投公司开出了一张顶格罚款单。 突如其来的重拳。 顷刻间便把涧溪村捶进了泥潭中。 首先发怒的是涧溪村的村民,在人潮涌动的旅游旺季,他们原本可以坐在家门口数钱,现在度假村突然被杀封,严禁接待任何游客。 这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断他们财路,就等于断他们的命根子。 当天下午。 老支书毛家旺带着几十个村民冲进了镇政府大楼,火冒三丈的向张少华讨说法:“张书记,自从陈镇长来了我们村之后,我们村里人一直都是本分做人,踏踏实实地搞产业,我们把游客当衣食父母,从不昧着良心干坑蒙拐骗的勾当!我们对得起天地良心,你们凭什么查封我们的度假村……” 这一切,全在张少华的预料范围内。 面对情绪激动的村民们。 张少华不急不急地回道: “大家先冷静一下,有关部门查封野味度假村,这事确实很突然。” “我也是初来乍到,眼下对镇上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 “陈镇长曾担任过你们涧溪村的第一书记,野味度假村项目也是他一手搞起来的,这里面的事他比较清楚。” “我建议你们先去向陈镇长了解一下情况,相信他一定有解决办法。” 听张少华这么一说,毛家旺等人也觉得挺有道理,说到解决问题的能力,还真没有谁比得过陈长安。 毛家旺与村民们一合计,当场选了几个代表去市医院找陈长安。 与此同时。 野味度假村被查封的事情,也震惊了余闻念和梁茵,他们都是这个项目的投资人。 一直在家养胎的梁茵,很淡定地接见了突然造访的余闻念。 梁茵对余闻念说:“这事都是冲着陈长安去的,急也没用。” “涧溪村的野味文化正处于全面推广阶段,现在突然查封。”余闻念忧色重重地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饮食文化与企业形象,现在被他们一巴掌拍死在地板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这是直接往心脏上捅刀子。” 梁茵分析道:“他们现在这么做,无非是想逼我下令开工。如果我顺了他们的心意,便等于宣告陈长安战败,会影响陈长安的政治前途。” “梁总,你可真仗义。” 面对意志坚定的梁茵,余闻念含笑提醒: “为了保陈长安,野味度假村的前途不要了?” “我给你分析一下。” “如果野味度假村倒了,那双林镇的野味文化便没法推广为社会主流意识。” “野味文化站不住脚,那双林镇也没什么发展前景。” “双林镇若是没有前景可言,那你投在双林镇的那几百个亿,便等于替双林镇做慈善。” “这个损失可不小。” 余闻念这番分析,逻辑清晰,有理有据。 梁茵却依旧是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含笑反问:“我相信陈长安能打赢这一仗,难道你不信他?” “你这话,也是直接往我心脏上捅,太狠了。”余闻念笑道:“也罢,我陪你们把这场仗打下去,混个患难之交也不错。” 第82章 彻底被架空 老支书毛家旺带着四个村民赶到市人民医院,原本想找陈长安解决野味度假村被查封的问题。 结果被韩思瑶堵在医院门口。 韩思瑶问毛家旺:“老支书,是不是张少华让你们来的?” “对。” 毛家怒道:“我们的野味度假村被查封了,简直是莫名其妙!张少华他初来乍到,不了解镇上的情况,叫我来找陈书记解决。” “老支书,你们的做法真是令人心寒!” 韩思瑶的脸色说变就变。 仿佛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像天使一样纯真无邪的小姑娘。 她这副冷厉的表情。 把毛家旺等人惊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直发悚。 毛家旺弱弱地问:“韩书记,我们做错什么了?我们不是来搞事情,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们只是想请陈镇长帮忙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 韩思瑶正色凛然地说: “张少华现在是镇上的一把手,全面主持镇上的工作,一句不了解镇上的情况就能把你们打发掉?” “还有,陈长安得了胃癌!” “他现在在休病假,躺在医院里治病!你们带着这么多人跑到医院里来让他解决问题,合适吗?” 毛家旺等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毛家旺仔细一想,满脸惭愧地对韩思瑶说:“韩书记,这事是我们想得不周到,差点被张少华给耍了,我们现在就回去找他!” 说着,毛家旺转身便走。 韩思瑶目送这几个人走远,直到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这才捂着扑嗵扑嗵的小心脏长松一口气。 刚才她还真有点担心自己会镇不住毛家旺。 好在村里人不知道现在是神仙打架,涧溪村躺着中枪。如果知道真相,那今天来的可就不只是五个人,搞不好会全村出击。 韩思瑶收起忐忑不安的心弦。 转身回到住院部时,见陈长安在玩手机,韩思瑶也是无语,这种无聊透顶的日子,也不知道陈长安这家伙怎么熬得住。 韩思瑶道:“你若再这样躺下去,没病都会躺出病来。” “都走了?” 陈长安两眼盯着手机屏幕,好像那手机屏幕比天仙般的韩思瑶还好看,连目光都不挪一下。 韩思瑶把手机夺过来,随手扔一边。 陈长安这才察觉到韩思瑶的情绪有点不对劲,连忙解释:“我看的是时政新闻,正经事……” “我走了你再看。” 韩思瑶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对陈长安说:“这样打发他们,也不是长久之计。野味度假村是双林镇发展美食产业的根基,如果沦为这场政治战争的炮灰,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到时你倾注在双林镇的心血,可能全都会打水漂……” “想过。” “那你还有心思玩手机?” “现在玩火自焚的人不是我,而是张少华。” “他玩不玩火是他的事,我现在担心的是野味度假村。那是我们耗费一年心血才打下的基础,我不想看到它毁在这场战场中。” “别急,杨敬林又不是个死人,他不会人坐视不理。” 现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没有人可以动摇陈长安的意志力。举白旗投降是不可能的,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投降两个字。 陈长安笑眯眯地望着韩思瑶:“这两天逛街购物,爽不爽?” “如你所愿,张少华老婆见我财富自由、购物不眨眼,被刺激得不行,话里话外各种酸。”韩思瑶轻蹙柳眉:“搞得我有种造孽感。” 陈长安安慰道: “如果李玉玲是个有原则的人,不会因为受点刺激就铤而走险。” “反之,如果她是个没有原则的人,就算你不刺激她,将来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只是时间问题。” 韩思瑶凝望着运筹于帷幄之中的陈长安:“李玉玲都不是体制内的人,你把她牵连进来,这样真的好吗?” “刚才我已经说了,如果她真是一块美玉,没人能把它变成朽木。”陈长安道:“别再纠结这件事,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它的本来面目。我只是把朽木最真实的一面剥给世人看,仅此而已,我并没有从根本上扭曲什么。” “……!!!” 每当陈长安把话题上升到哲学一样的高度,韩思瑶总是哑然无语。 韩思瑶起身拿了一个苹果,削掉皮之后分了一半给陈长安:“野味度假村被查封的事,你有没有跟杨敬商讨具体的解决方案?” “这事用不着商讨,我相信他有多大劲就会使多大劲。” 陈长安拿着半边苹果一口咬下去,清脆爽口,脸上也洋溢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脱离他的掌控。 有些事情,也确实如陈长安所预料的一样。 在野味度假村被查封之后,杨敬林确实没有闲着,他把毕生力气都蓄积在右掌中,一掌拍在办公桌上。 “砰!” 重击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也震惊了两位处级干部的心脏。 吕州市生态环境局的局长王福清,以及市场监督管理局分管食品安全的副局长黄来升,一动不动地站在前面挨训。 杨敬林怒吼: “野味度假村是双林镇打造饮食产业链的基础,市委早就作出了指示,要把度假村当成全镇的产业龙头来打造!” “谁让你们去查封的?!!!” 面对劈头盖脸的责骂声,黄来升根本就不敢吱声,他现在已经郁闷地意识到自己被单位一把手程云摆了一道,心里在骂娘。 相比之下,不想吃哑巴亏的王福清则要镇定得多。 王福清想着杨敬林也就是动动嘴皮子。 没实权。 吕州市的大小事最终还是由丁永春说了算。 心神安定! 王福清壮起胆子便说:“涧溪村发投公司在山上大量豢养野猪等动物,对当地的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的破坏,我也是照章办事。” “所以,我这个市委副书记,现在说话不管用了是吗?!” 杨敬林那愤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王福清。 王福清的胆子越壮越大。 他不以为然地回道:“杨书记,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事真的很难搞。身为一个人民公仆,我不能徇私枉法,希望你能理解。” “滚出去!” 面对有恃无恐的王福清,杨敬林意识到再说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不管他的吼声有多大,也不管他的目光有多狠厉!在丁永春行使霸权的这个时代,根本就没有谁会把他这个市委副书记当回事。 他已经被彻底架空,连一个小局长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第83章 莫看不起书生意气 一场绵绵细雨,滋润了地缝中的杂草,也打湿了杨敬林的头发。 在这个看不到日月星辰的晚上。 杨敬林拎着喝剩的半瓶白酒,晃晃悠悠地来到天台,一路醉吟:“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跨过三尺高的护栏,垂腿坐在天台边沿。 仰起脑袋又灌了一口白酒。 此刻望着那深邃而漆黑的夜空,感受无处可避的绵绵细雨,杨敬林心里也是无比的澄澈,半生经历像幻灯片一样在脑子里闪过。 从一个中学老师,跨界进入官场,一路走到今天。 从一个傲气凌云的书生,成为一个聚少离多的丈夫,成为一个从来没有参加过家长会的父亲…… 如果这一生愧对过谁,大概只有家人。 杨敬林仰起脑袋又痛饮了一口酒,仰望漆黑的苍穹!天地间力量最强大的呐喊与悲鸣,大概就是此刻无声的沉默。 可惜…… 这种呐喊,注定无人可以听到。 楼下那些打着雨伞的行人,眼中也只有自己的人生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天台上的人为何而悲怆、为何而绝望。 喝完最后一口酒。 杨敬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正准备结束自己这庸碌而平凡的一生。 “叮!”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传出短讯提示音。 杨敬林掏出手机一看,脸上又泛起了疑惑之色。 短信是陈长安出来的。 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恭喜!” 什么鬼? 现在丁永春那帮人不计代价,直接把大刀砍向双林镇的根基!继续对抗已经没有意义,用不了几天,作为投资人的梁茵肯定也要妥协。 这一战,胜负已经没悬念,丁永春他们是赢家。 恭个什么喜? 杨敬林无奈摇了摇头,无视“恭喜”准备一跃而下。 手机突然又一次响起,是小女儿打来的电话(大女儿夭折)。杨敬林犹豫片刻,接通了电话:“小双,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爸,距离高考只剩三个月,最后一次家长会你也不参加?” “……!!!” “我妈昨天在楼梯口滑了一跤,踝关节脱臼,现在行动不方便。她都不让我跟你说,怕影响你工作。” “……!!!” “爸,你怎么不吱声啊?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 “照顾好你妈。” 挂断电话之后,站在天台边缘的杨敬林又陷入了迷茫之中,人生中的种种遗憾与愧疚,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压都压不住。 与此同时。 一辆黑色轿车从政府大院开了出来。 坐在车里的人是丁永春与徐秘书,今天司机没有请假,徐秘书不用给丁永春当司机,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俩人刚谈到野味度假村被查封的事。 丁永春意味深长地笑道:“一个人的潜力,都是被逼出来的。张少华这么做虽然有点出格,但也算是有点魄力。” “今天杨敬林把王福清和黄来升叫到办公室骂了一顿。”徐秘书道。 丁永春问:“他们怎么应对?” “黄来升被吓到了,没敢吱声,硬着头皮挨骂。王福清倒是个硬骨头,三言两语就把杨敬林噎得无话可说。”徐秘书笑道。 丁永春脸上又泛起了淡淡的笑容:“野味度假村才封禁一天,杨敬林便急得坐不住。若是再拖上几天,估计梁茵也会坐不住。野味度假村若是垮了,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毕竟她在双林镇实打实地投了几百个亿。” “现在怕就怕梁茵硬挺到底,不妥协。”徐秘书忧道。 丁永春不以为然地轻笑:“三天后,如果梁茵还是不识趣、不妥协,到时也不用再跟她客气,直接以阻工误工为由,对元物集团展开调查。赔几百个亿她不心疼,那就让她赔上整个元物集团,到时看她心不心疼!” 闻言,徐秘书仿佛已经看到了最终的胜负,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政府大楼的天台上。 此时杨敬林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打消了跳楼的念头。 他也没换衣服,一身湿漉漉地来到市委书记钟耀祥的住所,半夜拍门,把钟耀祥从卧室中喊了出来。 这令钟耀祥郁闷到了极点。 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么晚跑过来拍门,失礼、冒昧、冲动……一个副厅级干部不该犯的常识性错误,杨敬林一条都没落下。 看杨敬林淋得像个落汤鸡一样,钟耀祥勉强把怒火压了下去。 “进来吧。” 钟耀祥把杨敬林领进屋里,并找了一条干毛巾扔给杨敬林。 “谢谢钟书记。” 杨敬林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钟耀祥直言:“如果你是为了野味度假村的事,那你最好免开尊口……” “钟书记,那可是事关双林镇未来发展的大事。”杨敬林硬着头皮为双林镇请命:“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双林镇毁在丁永春手里……” “请注意你的说话方式!” 钟耀祥暗咬牙根。 忍着怒火说:“现在有关部门查封野味度假村也是有理有据,难道我去指着丁永春的鼻子说他错了?他这个市长,是人大代表一票一票选出来的!人民赋予了他这个决策权,你凭什么断定他的做法会毁掉双林镇?” “……!!!”杨敬林被训得哑口无言。 钟耀祥缓了一口气。 又说道:“看到陈长安要倒霉,兔死狐悲!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是个副厅级干部,空口白牙跑到我这来告市长的状,像什么样子?” “钟书记,我想说句实话!” “说。” “如果您到现在还想着息事宁人、安稳落地,有朝一日,您留在吕州市《市志》上的那一笔人物风采,一定好看不好哪去!” 这回,杨敬林再也不是那个颓丧而绝望的中年大叔。 此刻他更像是那个傲气凌云的书生,重拾少年意气,无畏无惧!他直视着钟耀祥那双愤怒的眼睛,毫无半点退让的意思。 市志! 人物风采不好看! 这些字眼就像针尖一样,狠狠地刺扎在钟耀祥的心脏上。 钟耀祥咬牙切齿地怒视半天,最终透出一丝轻笑:“杨敬林,你现在就是个精神错乱的病人!今天,我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听见!但我想奉劝你一句:你只有活着才能证明你自身的价值,如果你死了,那你就是个笑话!” “你们监视我?” “说你精神错乱,你是真的精神错乱!你站在市政大楼的天台上,那么大的显眼包,还需要别人监视?” “放心!我杨敬林这辈子都不会再做傻事,要死也是死在工作岗位上!” 说着,杨敬林愤怒地把毛巾甩在地上,转身便走。 第84章 大杀四方 野味度假村被查封后的第三天,双林镇的工程依旧处于停工状态。 梁茵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就在丁永春准备以阻工、误工的名义对元物集团展开调查,给梁茵致命一击时,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情震震了整个吕州官场。 省委组织部来人,宣布钟耀祥从吕州市市委书记的岗位上退休。 由杨敬林接替吕州市市委书记一职。 对于钟耀祥来讲,平稳落地是件好事,但也是个扎心的悲剧。 去年,省里的意思是让他先到省政协过渡一下,把行政级别提上去再退休。 现在省里让他直接从吕州市市委书记的岗位上退下去,这说明,省里对他最近这半年的种种做法不是一般的失望。 而对于杨敬林来讲,今天无疑是个喜极而泣的好日子。 在此之前,杨敬林整个人的状态就像闻一多在《死水》中所写的那样:“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 他也不知道是祖坟在冒青烟,还是命运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毫无半点征兆。 突然就被提拔为吕州市的市委书记,这一切来得好突然! 回想跳楼那天晚上,陈长安发来的那条短信。 只有两个字——恭喜! 当时没多想。 现在仔细一想,杨敬林不由得胸怀激烈,他就算再傻也明白,他能当上这个市委书记,这背后应该有陈长安的推波助澜。 关于组织任命的事情。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不管是市里还是省里,从来就没有人透出半点风声。 就连市委书记钟耀祥都不知道。 吕州市的第一把交椅,就像是徘徊在云端的那滴雨露,不管你仰不仰头,你永远猜不到它会落在谁的头上。 可陈长安却在两天前就给他发了“恭喜”两个字。 这足以说明。 陈长安早就知道省里的决定。 现在明悟也不晚,杨敬林激动地给陈长安回了条信息:“你的深情厚谊我已经收到了,出院吧,剩下的事交给我!” 下午两点。 杨敬林主持召开了吕州市委市政府党政联席大会。 这是杨敬林晋升市委书记之后的第一场全市大会,市长丁永春也跟当初的陈长安一样,玩起了装病游戏,缺席没来。 丁永春的缺席,会场上有两种解读声音。 一种声音是说丁永春怕了杨敬林,认怂。 另一种声音是说丁永春这是想给新晋升的杨敬林一个下马威,想用这种不给面子的方式声明,吕州还是他丁永春的主场。 关键是大多数人都相信第二种声音才是真相。 杨敬林懒得答理这些揣测声,在杨敬林看来,丁永春不来开会更好,他正好可以毫无阻碍地整顿一些问题。 “涧溪村的野味度假村,是双林镇发展美食产业链的基础!谁在这个项目上动歪心思,谁就是双林镇的千古罪人!” “我现在宣布两件事:” “一、立刻解封野味度假村,撤销一切行政处罚!” “二、责令生态环境局与市监局的涉事干部,停职检查!” “我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深刻地认识到一点:群众把权力交到你们手上,不是让你们去胡作非为、祸害老百姓……” 会上,杨敬林慷慨激昂,再也没有谁敢无视他那愤怒的腔调。 坐在台下头皮发麻的两个人。 一个是生态环境局的局长王福清,另一个是市场监督管理局分管食品安全的副局长黄来升,俩人都领了个停职反省。 黄来升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无辜。 稀哩糊涂地替程局长背了个黑锅,可这事也没处说理。 不过。 相比自觉无辜的黄来升,王福清则要愤怒得多。 王福清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古人说得没错,靠墙墙会倒,靠人人会跑!这万恶的世界、万恶的官场,谁也不能信。 之前,他为丁永春鞍前马后血拼到底,现在杨敬林要摘他的官帽子,那狗日的丁永春居然躲着不来开会。 他却不知道,现在丁永春也愁得一塌糊涂。 紫湖林的8号别墅。 丁永春怅然若失地站在阳台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连目光都变得迷茫了许多,仿佛看不懂眼前这个世界。 当初与杨敬林竞争市长一职,他赢了,没想到只是赢了个锤子! 这才半年左右的时间。 竟然让杨敬林捡了个市委书记! 在这场权力斗争中,丁永春现在深刻地意识到,上半场,自己已经败得一塌糊涂,下半场必须步步为营。 杨敬林本身没什么背景关系,丁永春很清楚这一点。 事情之所以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杨敬林侥幸找对了队友,而那个队友就是陈长安!陈长安的背后是省委书记韩东海。 眼下这场仗已经没法再打,再打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 “上次你说的那个姚公子,接触到了没有?” “在安排着呢,再给我点时间。” 知道丁永春现在心如死灰,许霏林也不敢嚷嚷着说话,小心翼翼地陪伴在丁永春身边。 丁永春也没继续给许霏林施加压力。 丁永春很清楚,真正牛逼的人物,不是想接触就能接触得到,这种事不仅要有耐心,还得有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缺。 就像韩东海一样。 双方缺少接触的机会,就算他把韩东海的孙女从基层提上来,韩东海也不会多瞧他一眼,该怎么收拾他还怎么收拾他。 痛定思痛好一阵。 丁永春又吩咐许霏林:“要不,你还是去医院看望一下陈长安吧。先缓和一下关系,有必要的话,也可以送他一套房子。” 许霏林:“这……” 丁永春悲沉地悔思着:“韩东海把我的死对头杨敬林提起来,不管他是为了保陈长安还是别有什么目的,他想敲打我,这是肯定的。” “……!!!”许霏林没敢说话。 丁永春极目望向天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输了上半场,还有下半场。只有先活下去才有机会翻身。” “叫我去看望陈长安,我倒没什么,只要你想得开就行。”许霏林道。 丁永春郁锁眉头:“杨敬林不难对付,真正难对付的是陈长安。也不知道那小子经历了什么,以前他跟红红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他的城府有这么深。若早知道他这么会玩权术,当时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离开丁家。” “当初,他怎么知道红红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种?”许霏林一脸迷糊。 丁永春也同样疑惑不解,一下子无话可说,只恨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如果有,当初他宁愿让丁红把孩子打掉也不会让陈长安跟丁家翻脸。 第85章 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在这次党政联席大会上,杨敬林撤销市里对野味度假村的行政处罚,并对王福清和黄来升这两个涉事干部作出了停职处理。 这种做法,可以说是直接对缺席会议的丁永春亮刀子。 态度之强硬。 不亚于曾经独揽大权的丁永春! 大会结束之后。 整个吕州官场都像是被一层阴霾笼罩着,人心惶惶。尤其是那些曾以丁永春为首的官员们,一个个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当初丁永春借人事调整的机会,清除了一大批不识相的人。 官场都是有样学样。 现在风水轮流转,杨敬林像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大家都在担心杨敬林会复制丁永春的做法,对吕州官场重新洗牌。 在这种紧张而恐惧的气氛下,发生了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怪事。 吕州市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一个个都像求神拜佛的虔诚信徒一样,带着各种贵重礼品跑去医院里看望陈长安。 他们的逻辑很清晰。 陈长安才是击败丁永春的关键人物,只要来看望一下卧病在床的陈长安,便等于向杨敬林表明了立场。 这比直接去拜访杨敬林要容易得多,风险也小得多。 毕竟探病是人之常情。 这直接导致探病者走完一批又一批,留下的各种水果和礼品,把病房堆成了一个私人仓库,放都没地方放。 周围病友们看看到这疯狂的一幕。 除了羡慕妒忌恨以外,就只剩感慨——这他妈绝对是个贪官!然后,他们看向陈长安时的眼神便不再像以前那么和善。 “我不是让你出院吗?你怎么还躺在医院里。今天市里收到检举信,有人匿名举报你收受贿赂。” 电话里传出杨敬林严肃的声音。 陈长安惬意地靠坐在床头。 笑容满面:“我若是出了院,上哪去看这活色生香的人情世故?现在这样多好,谁心里有鬼、谁心里没鬼,一目了然。” “那你也不能收他们的礼物。”杨敬林提醒道。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回道:“纪委的那个沈薇,每天盯贼一样盯着我。她就是上帝为我量身订做的一块防腐盾牌,放心吧,我腐不了。超标的礼物、现金、购物卡之类,都已经原封不动退了回去,退不了的已经上交。” “那就好,你赶紧出院,回双林镇主持工作。” “行。” 陈长安下床换上自己的衣服,随后又把护士长叫了过来,让她把病房里那堆积如山的水果分给医护人员。 装了这么久的病,四肢都快要躺退化。 如果不是为了摸清吕州大小官员的立场变化,陈长安早就拍屁股走了,也不至于躺到今天。 当初来的时候是两手空空。 现在出院也是两手空空,陈长安什么都没有拿。 奔驰车在地下车库停了十来天,不知道哪个熊孩子用油彩笔在车牌号后面做了道算术题,汉d·25x10=250,数学学得真好。 陈长安浇上半瓶矿泉水,用纸巾擦了几下,居然擦不掉。 仔细一想。 陈长安又笑了,笑自己境界不够,留下一道算术题又怎样?如果自己的胸襟小得连道术题都容不下,又有什么资格执掌权柄。 参天大树,从来不会因为树桠上多了只鸟窝而心怀芥蒂。 陈长安愉悦地回到车里。 当车子启动时,前照灯也亮了,光影中走出一个妩媚而性感的女人。对方这副可以靠脸吃饭的漂亮面孔,陈长安并不陌生。 她就是丁永春背后的财柱子——许霏林。 陈长安放下车窗。 点了根烟。 “你也是来探病的?” “本来是想上去探个病,但病房里人多眼杂,有些事不太方便说,我能不能上车聊?” “那边。” 陈长安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锁。 许霏林上车后,含笑关注着正前方是否有行人出没:“有人跟我说,官场不是打打杀杀,现在我十分赞同这句话,你认为呢?” “那得看你怎么理解打打杀杀。” “你怎么理解?” “我怎么理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把《三国演义》看明白了吗?居然敢上我的车。” 谈笑间,陈长安轻轻吐出了一个烟圈。 许霏林扭头瞧了瞧陈长安的侧脸,镇定自若地笑道:“如果我看明白了,那今天就不是我上你的车,而是你上我的车。” “看来你的智商还是有点小提升,最少能看清形势。” “不说这些没意义的,我不是读《三国》的料,我也没兴趣斗心眼,咱们讲和吧,以后谁也不搞谁,你开个讲和的条件。” “你代表的是你自己,还是代表丁永春?” “没区别。” “有区别,如果你代表的是你自己,你请我吃顿饭就行。如果你代表的是丁永春,那就不是吃顿饭就能解决的问题。” “那你就当我是代表丁永春,开个条件。” “把双林镇的核心地块还给梁茵。” “陈长安, 这话说得有点过份了。你要一辆豪车、一套房子,我都可以答应你。现在你开口就要双林镇的核心地皮,我那边都已经动工,前前后后投入了那么多财力物力。你这叫开条件?你这叫刨坟掘墓!” “当初你们抢那块地时,玩的就是敲骨吸髓,跟刨坟掘墓没区别。” “这个没得谈!” “不送。” 陈长安抬肘搭在车窗上,往外吞吐了一口香烟,漠视一切。 许霏林气得要下车。 刚把车门推开一条缝,她又有点犹豫不决,如果真的下了车,回去怎么跟丁永春交待? 现在的吕州官场,已经不是以前的吕州官场。 从丁永春被迫妥协的那一刻起,不管是她许霏林还是丁永春,都已经失去了话语权,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 许霏林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忍着怒火跟陈长安商量:“回头我劝丁永春把张少华调走,让你一个人独掌双林镇的大权,这个条件行不行?” “许总,你眼中的猛虎,在我眼中不过是只不自量力的小蚂蚁。请不要把他当筹码摆上台面,那样会令我怀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 “要不把核心地皮吐出来,要么下车,我尊重你的选择。” “陈长安,你装得可真像个正人君子!”面对淡漠无情的陈长安,许霏林忍痛割爱作出妥协:“行!明天你让元物集团的人去我公司签转让协议。” 第86章 最后一次机会 许霏林把双林镇那块核心地皮一吐出来,同时也意味着丁永春彻彻底底地玩了个寂寞,连最后一点利益都保不住。 在随后一段时间里,丁永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市里大大小小的会议,他会正常出席。 但他在会上只会说四个字:“我没意见。”就跟一个没有自我主见的工具人一样,会上露个脸,好像只是为了表明自己还活着。 低调得令人难以置信。 吕州官场对丁永春这种做法的解读,只有四个字——明哲保身。大家也都知道,丁永春真正怕的并不是杨敬林,而是韩东海。 只要韩东海还在汉南省省委书记的位置上,丁永春便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也是因为丁永春选择了明哲保身。 什么事都不管。 这令身在基层的张少华彻底陷入了绝望中,张少华深刻且痛苦地意识到:要想坐稳双林镇党委书记的位子,接下来只能靠自己。 在双林镇所有工程全面复工的那天。 张少华自掏腰包买了两条华子,一大早便放在陈长安的办公室,他想通过示弱的方式跟陈长安缓和关系。 不料下班时,那两条华子又出现在他自己的办公桌上。 烟条下面还压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把刀子捅向野味度假村,等同于挖双林镇的地基!这种断子绝孙的事不是两条烟就可以抹平,自己辞职吧!” 当时看到这行留言。 张少华咬着牙根没作声,他把纸张怒搓成团,扔进了垃圾筒。 生态环境局的王福清和市场监督管理局的黄来升,停职检查之后,没过多久就被纪委双规,两个人都经不起深查。 令张少华感到庆幸的是。 当初查封野味假度村时,他只在背后诱导与施压,没留下什么把柄在王、黄俩人的手里,眼下杨敬林也没理由让动他。 这天中午。 张少华与陈长安在饭堂相遇。 陈长安突然停下来问:“双林大道的土方工程,谁让你批的?” “陈长安,请不要忘了你的身份!镇上修路,我批个土方工程,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既然那两条烟送不出去,张少华也不想再装孙子。 张少华冲陈长安冷然一笑,端着餐盘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这个地方的视野好,可以直接看到已经进入封顶阶段的高楼大厦。 没看两秒钟。 陈长安端着餐盘在对面坐了下来。 陈长安边吃边说:“双林大道是全镇的主干道,按一级公路的标准修,沿途要开挖好几座山。这么大的土方工程,你把它批给一个既没有实体注册、也没有取得工程资质的小包工头,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陈长安,我劝你别给脸不要脸。”张少华道:“不管怎么说,现在我是双林镇的党委书记,你只是个镇长,懂不懂什么叫听党指挥?” “呵呵,我尊重你一意孤行的意志力。” 在这个世界上,现在似乎什么刺耳的话能激怒陈长安。 陈长安控制情绪的能力,就像控制手中那双竹制的筷子一样,不管多圆滑的豆子,一夹一个准,从不出溜打滑。 可惜今天的毛豆有点咸,新来的这个厨子果然不行。 陈长安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又问张少华:“食堂能不能换个承包商?你家亲戚做的菜,真的有点难以下咽。” “陈长安,你有完没完!” 张少华气得把筷子拍到桌子上,两眼怒瞪着陈长安。 陈长安也把头抬了起来。 含笑直视着火冒三丈的张少华:“昨天有人从食堂的饭菜里吃出了泥沙,硌牙了,这事你怎么看?” “……!!!!” 张少华那眼珠子都快要瞪出火星来,咬着牙根不吱声。 陈长安不急不躁地说道:“你把食堂包给你家亲戚,小事,我是一点意见都没有,毕竟咱的国情是这样,讲究个所谓的人情世故。但他们既然揽下了食堂的活,他们就得用心去做。我不求口感有多好,最起码卫生要过得去。” “如果要鸡蛋里挑骨头,就算你把红景大酒店的行政总厨请过来,我也一样能挑出毛病!”张少华怒道。 “张书记,请你先弄明白‘鸡蛋里挑骨头’与‘事实’的区别。” 陈长安用筷子扒开餐盘里的饭。 指着其中一根卷毛又说:“如果这也叫鸡蛋里挑骨头,那你把它吃下去让我开开眼。只要你敢吃,我以后再也不吱声。” “……!!!” 张少华望着那根恶心得令人发指的卷毛,头皮都快要炸裂了,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倒了几辈子霉,人生中怎么总有背不完的锅。 吃是不可能吃的,死都不能吃! 张少华硬着头皮说:“人非圣贤,谁还没有个粗心大意的时候,回头我叫他们加强卫生!” “这就完了?”陈长安一脸惊讶的样子。 张少华怒道:“陈长安,我的忍耐是有限的!你今天在这挑刺,不就是因为我批了一个土方工程给王勇?我明白地告诉你,我张少华批出去的项目,就是泼出去的水!不管你陈长安能不能看得顺眼,你都得给我忍着!” 说到后面,张少华的心情越来越激动。 嗓门也越来越大。 愤怒的咆哮声,一下子把周围的目光都吸了过来。 镇里那些干部看到“一把手”和“二把手”终于撕破了脸,一个个既震惊又兴奋,看热闹的永远不怕事大。 陈长安镇定自若地点了根烟,提醒道:“请注意一下你的情绪,现在你是双林镇的党委书记,别学街头上的泼皮无赖。” “陈长安,你少在这拐弯抹角地骂人!” 不知道是不是考虑到了个人的形象问题,张少华收敛了怒容。 同时也降低了嗓门。 他冲陈长安冷笑:“我若是无赖,那你是什么?你的职位比我低,那你岂不是连个无赖都不如?一天到晚就知道装逼,不知所谓的东西!” “呵呵,我是个什么东西不重要,你开心就好。” 陈长安懒得争吵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他今天坐到张少华面前,只想聊两件事情:一是土方工程的承包问题,一是食堂的卫生问题。 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进一步沟通的必要。 起身离开饭堂后。 陈长安又回头望了饭掌一眼,遗憾连连地摇着头叹了一声:“无可救药,叫你辞职你不辞职,给你机会你又不好好珍惜……” 第87章 腐败二人组 就在张少华与陈长安大吵之后的第二天。 上午九点。 张少华像往常一样走进双林镇党委书记的办公室,冲完茶刚坐下来,屁股都还没有坐热,纪委的沈薇已经带人走了进来。 “张书记,先把手头上的工作放一放,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不等张少华反应过来。 沈薇已经示意另外两个干事把张少华从椅子上架起来,一点也不留情面,跟架犯人一样。 突如其来的厄运令张少华脑袋发懵。 他努力回想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居然惊动了纪委。 难道是双林大道的土方工程? 这事似乎无关,他虽然把土方工程批给了王勇,但他没有收王勇的半毛钱好处费,那事不至于让纪委介入。 难道是食堂承包的问题? 这更不可能,镇政府那个小食堂,就连走招标流程的资格都没有,给谁做不给谁做,通常都是负责人说了算。 张少华越想越迷糊,难道是当年升科长的事? 都这么多年了,似乎也不太可能,如果是那次贿赂事件曝了光,首先被查的应该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严峰,而不是他张少华。 张少华努力保持着冷静的头脑,问沈薇:“请问我犯了什么事?” “去了你就知道,请吧。” 沈薇懒得多说废话,直接把张少华带到了市纪委的审讯室。张少华不知道的是,同时被带到纪委的人还有他老婆李玉玲。 到了审讯室。 张少华还理直气壮地质问沈薇:“沈组长,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带到这里来,连个说法都没有?” “你还好意思问我要说法?!” 沈薇用一副与腐败不共戴天的愤怒眼神,死死地盯着张少华。 把张少华盯得毛骨悚然。 沈薇问:“09年5月7日,在双林镇工程停工期间,你去找元物集团的项目负责人唐勇军谈复工问题,是不是送了他十万块现金?” “我那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谋取个人私利,跟商务部请投资商喝酒吃饭的性质是一样的!”张少华理直气壮地回道。 沈薇问:“意思就是说,你确实送了十万块钱给唐勇军?” “……!!!” 被沈薇这样一问,张少华也摸不准这到底算不算违纪。 骑虎难下。 他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沈薇又问:“双林大道的土方工程,你为什么批给不具备工程承包资质的王勇?” “土方工程,谁便宜我就批给谁,我也是为了替政府节省开支。” 在这件事情上,张少华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张少华理直气壮地说:“不过是挖运一些山石土方,又没什么技术含量,给谁做都是一样。真正需要凭资质干活的项目,比方说路线勘测、铺设路基等等, 我都是按既定的工程标准去执行,从不敢有半点含糊。” 沈薇质问:“王勇没给你好处费?” “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收好处费,谈都没谈这事!”张少华笃定地说:“刚才我已经说过,我把项目批给他,纯粹是因为他报价低。” 沈薇似笑非笑地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行得正坐得端,我问心无愧,我为什么要掉泪?”在这件事情上,张少华越说越有底气。 沈薇把一张银行的流水清单递给张少华。 沈薇接着问:“那你告诉我,09年7月6日,你老婆存入银行的这30万是哪来的?” “……???” 张少华看懵了,这是我的银行流水清单? 我有30万? 草! 上个月还在为还车贷的事发愁,我他妈怎么不知道我这么有钱? 张少华郁闷道:“你们肯定是搞错了,这不是我的银行流水清单,我自己有多穷,我自己知道。” “张少华,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坦白。”沈薇正色道:“是不是要我把所有证据都摆到你面前,你才肯死心?” “……!!!” 张少华猛然想起来。 在给王勇批项目之前,他老婆跟他吵架,不仅骂他是个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的穷逼,还火冒三丈地吼了一句:“你不要我要!” 完蛋了! 肯定是那个败家娘们收了王勇的钱。 回想起这些,张少华心如死灰,自从丁永春失势之后,他在双林镇一直都是谨慎行事,在重大事情上,不敢有丝毫大意。 没想到自己没栽在陈长安手里,竟然栽在自家人手里。 沈薇见张少华突然变成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也跟着长松一口气:“说吧,这笔钱是怎么来的?” “可能是我老婆收了王勇的钱。”张少华悲沉地回道。 沈薇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张少华果断否定,知道与不知道,后果可不一样,这事他想得明白。 沈薇质问:“如果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那你刚才怎么能说是你老婆收了王勇的钱?” “我猜的。”张少华辩道。 沈薇直盯着张少华的眼睛:“那你也猜得太准了,你这么能猜,你怎么不去猜彩票的开奖号码?那样来钱更多,而且不违纪、不违法。” “沈专员,难道我猜对了也有错?”张少华强作镇定:“你刚才说的后半段话,是对我人格的讽刺与污辱,这算不算违规?” “……!!!” 沈薇没想到张少华这家伙居然这么能钻空子。 稍稍定神。 沈薇正色道:“张少华,我劝你最好打消狡辩心理,不要在这混淆视听!如果你给王勇批土方项目,真的是因为他开价更低。这意味着王勇可以通过正常渠道拿到那个土方项目,那他为什么还要给你老婆送30万?” “这事你得问王勇,我不知道。” 张少华现在侥幸地想着:祸从口出,说得越多,漏洞就会越多!眼下唯有咬住牙根说不知道,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他却不知道。 他老婆李玉玲正在隔壁审讯室向纪委交待:“王勇第一次送30万上门的时候,他有在家。当时他是没收,但我跟他说了我要那笔钱。” 纪委工作人员问李玉玲:“你为什么收那笔钱?” “穷。” 李玉玲的麻将脑袋,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有什么说什么。 她一五一十地交待: “本来家里还有点钱,后来都被张少华拿去打水漂。” “我跟朋友去逛街,人家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每天大包小包地往车上塞!而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你们能理解我那种心情吗?” “当时我就想一件事: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万一我老公真的跟我离婚,到时我怎么办?我去喝西北风?后来我就联系了搞工程的王勇,让他去找我老公拿项目。” “我家搞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我老公一手造成的。如果他不把家里那点钱拿去打水漂,我就不会穷得这也买不起,那也买不起。” 说着说着,李玉玲便抹起了眼泪。 她怨声载道地哭道:“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嫁给了张少华这样的废物,挣不到钱不说,还连累我一起蹲监狱……” “……!!!” 坐在对面的纪委同志惊得满头黑线,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第88章 严峰送上的的诚意 张少华现在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科级干部,他被纪委带走的事还是在吕州官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官场上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总结经验。 大家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但凡是被丁永春派去双林镇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先是许丛林,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 现在是张少华,现在已经被纪委立案审查,估计下一站就是大牢。 在这两个血淋淋的例子的对立面,站着的是陈长安!现在吕州官场都不管陈长安叫陈长安,而是管他叫“活阎王”。 谁去双林镇动陈长安的蛋糕,谁就是死路一条。 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严峰,这两天也愁得茶饭不思,他找到已经夹着尾巴做人的丁永春。 严峰义愤填膺地对丁永春说:“丁市长,陈长安他这是想干嘛?难道他真想做双林镇的活阎王?去一个他就送走一个!” 丁永春笑了笑没说什么。 严峰之所以会急得暴跳如雷,无非是担心张少华把他咬出来。 当年张少华为了提科长,拜的就是严峰的码头。 徐秘书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他帮着丁永春回了句丁永春不好回应的话:“严部长,市里的人事任免权在你手上,你真的挑不出一个能镇住陈长安的人?” “我也权力有限,现在往双林镇派人,肯定得经过杨敬林的同意。” 严峰急归急,心里还是很明白。 陈长安把双林镇死死地抓在手里,无非就是想交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为下一步晋升铺平道路。 这个时候不管派谁去双林镇,都等同于挑战陈长安的底线。 挑战陈长安,就是挑战杨敬林。 陈长安有花样百出的权术。 杨敬林有权力。 这俩人组合在一起就是王炸,现在连丁永春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他严峰若是像个愣头青一样冒然往前冲,那不是找死? 严峰收起愁绪。 又对丁永春说:“丁市长,我现在更关心的是张少华的问题。你看,要不要跟李清明打个招呼?基层干部的家属犯错,适当惩戒一下就可以了,没必要把问题无限扩大。现在吕州官场本来就人心惶惶,这不利于团结。” “老严,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丁永春道:“市纪委书记李清明,向来就跟杨敬林走得很近,你打招呼没用,我打招呼也没用。” “那这事……” “如果你实在是寝食难安,那你就去给杨敬林送点诚意。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强求你坚守立场。” “……!!!” 丁永春这番话让严峰看到了一点希望,同时也勾起了一点犹豫。 如果自己去给杨敬林送诚意,丁永春真的不会生气?严峰蓦然感觉自己还是嫩了点,有点看不懂丁永春的意图。 严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左思右想。 最终还是决定先把摆在眼前的危机化解掉再说,至于丁永春生不生气,以后走一步看一步。 严峰来到杨敬林的办公室门口。 敲了敲门。 “杨书记。” “严部长?快进来坐,你可是稀客啊,自从我搬到这个办公室,你还是头一回来吧?” 杨敬林搁下手头上的工作,笑呵呵地招呼严峰。 并亲自给严峰倒茶。 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情劲,把严峰给搞懵了,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在他的印象中,杨敬林应该很恨他才对。 “谢谢杨书记。” 严峰匆匆伸出双手,把递到眼前的茶水端过来。 杨敬林显然把严峰的紧张情绪看在眼里,意味深长地笑道:“曾经我是个教书匠,在一个老师的眼里,班上若有学生偶尔开个小差,那是很正常的事,这并不代表这个学生的本质是坏的,能重新打起精神来就好。” “杨书记说得极是。” 不难听出来,他严峰就是那个上课开过小差的学生,杨敬林用这种委婉的方式否定了他过去所做的一些事。 但杨敬林没否定他的本质,也算是手下留情。 严峰定了定神,对杨敬林说道:“杨书记,今天我来找你,主要是想沟通一下双林镇的事。” “是不是镇党委书记空缺的事?”杨敬林问。 严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现在张少华被纪委带走了,不管他的问题是大是小,都不适合再担任双林镇的一把手。” “那你觉得谁适合?”杨敬林问。 严峰不假思索地回道: “双林镇是陈长安一手打下的江山,现在他担任镇长也有一年多,我个人建议由陈长安担任党委书记比较合适。” “另外再选调一个有魄力的人去当镇长,给陈长安打打下手。” 在献上这份“诚意”的过程中,严峰全程都关注着杨敬林的表情变化。 见杨敬林凝眉不语。 严峰的心弦也跟着绷紧了许多,难道这份诚意还不够? 忐忑不安的严峰又补充了一句:“杨书记,陈长安是个有魄力的人,先把他提到镇党委书记的位置上过渡一下,将来要重用也方便些。如果次次都连升两级,恐怕周围的人会不服,那对陈长安来讲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得有道理。” 杨敬林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见杨敬林收下了这份诚意,严峰又趁热打铁提正事:“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张少华违纪的事……” “你怎么看张少华的事?”杨敬林问。 严峰慎重回道: “张少华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要看从哪个角度去考虑。” “我是这么想。” “眼下您接替钟书记的位置,时间还不长,市里上下难免有些揣测。” “我建议张少华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牵连太广,以免人心惶惶,误以为您借机排除异己,这不利于团结。” 闻言,杨敬林含笑端起了茶杯。 浅浅的一口。 也不知道他品的是茶还是官场的尔虞我诈。 沉思片刻后。 杨敬林给了严峰一颗定心丸:“你说得对,眼下大家团结一心,把吕州的产业搞上去才是正道。双林镇新任镇长的人选,你费心遴选一下。有必要的话,你可以先跟陈长安打个招呼,以免再次出现内斗的情况。” “行,那我先去忙了,您慢喝。” “嗯。” 杨敬林目送严峰出门,严峰也很懂规矩,顺手便把门给带上了。 杨敬林拿起桌上的座机给陈长安打了一个电话,笑道:“今天该轮到我恭喜你了,恭喜你荣升双林镇党委书记。” “有没有人反对?” 戴着安全帽的陈长安,此时正在工地视察工程进度。 杨敬林愉悦地说:“严峰主动提出来的。” “他不是跟丁永春穿同一条裤子吗?有这么好心?”陈长安疑道。 杨敬林坦言不讳:“他也是投石问路,我答应他不把张少华的问题扩大化处理。这件事情有利也有弊,总的来讲还是利大于弊。” 第89章 庖丁解牛 烈日炎炎的大夏天,工地上到处都是汗流浃背的民工。再过三个月左右,元物集团的工程便可以全面竣工。 到时双林镇也将全面踏上正轨,迈入一个全新的美食经济时代。 陈长安摘下安全安全帽,蹲在路边的树荫下点了根烟。 想了好久。 脑细胞都快要熬干,还是搞不懂严峰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张少华手里。为了防止问题扩大化处理,堂堂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居然拱手投诚。 下午。 陈长安又跑了一趟市里,约纪委的沈薇到红梅面馆吃面。 在人性博弈的世界里。 只有知己知彼才能进退自如。 信息资源,有的时候比财富、权力更重要。在过去这两年,陈长安之所以能一路奏凯,就是因为熟知每一个对手的弱点。 “坐,今天我自掏腰包,请你吃吕州最好吃的牛杂面。” “当然是你掏腰包。” 红梅面馆的面很好吃,这事沈薇早就知道。 沈薇盯陈长安也确实跟盯贼一样,每次陈长安一到市里请客吃饭,具体请了谁、在什么地方吃,沈薇都盯得一清二楚。 她早就跟在陈长安屁股后面,来红梅面馆尝过牛杂面。 虽然至今没有抓住陈长安的把柄。 但她始终不信陈长安是个干干净净的清官,一个山里出来的草根,某一天突然坐拥三千万家产,官场升级就跟玩游戏一样轻松。 在沈薇看来,这是“巨贪”、“巨腐”才能打开的人生模式。 沈薇带着试探性的目光调侃陈长安:“说吧,突然请我吃牛杂面,是不是心里有鬼?若是知错能改的话,你也算是个好同志。” “小薇薇,我不介意你一直盯着我,但你不能污蔑我。” 沈薇的套路,完全影响不了陈长安的心情。 陈长安两眼望着碗里的面条,抄起筷子猛嗦一口,顿时就有种不枉此生的幸福感,脑子里开始盘算着怎么把老板娘的美食秘方弄到手。 见陈长安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沈薇除了郁闷就只剩无语,如果不是陈长安才二十多岁,她真怀疑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一只修练千年的老狐狸。 “今天请你吃面,主要是想问你个问题。” “你想知道什么?” “双林镇有些工作还没有交接清楚,能不能让我见一下张少华?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你可以在旁边全程盯着。” “不行。” “我是为了工作。” “不行。” “双林镇那么大的工程,出了问题谁负责?” “不行。” 面对陈长安那副郁闷无语的表情,沈薇似乎有种一雪前耻的畅快感,徽笑间露出了两个清新的小酒窝。 为了避开沈薇得得意的眼神,陈长安低下头嗦了一口面。 “小薇薇,你这么不懂事,小心没朋友。” “如果你有朋友,你还用得着来求我?告诉你,我这人可记仇了。说,以后还敢不敢往我脸上喷二手烟?” “你这话问得太没水平。” “什么意思?” “我若说敢,会显得我这人太狂妄;我若说不敢,又会显得我很虚伪。如果这两个答案都有损我的形象,那我肯定不会正面回答你。作为纪委的一员,当你抛出一个问题后得不到正面回答,那你就等于问了一句废话。” “你的辩证思维不错。” “看在我免费给你上了一课的份上,现在可不可以带我见张少华?” “那我也免费给你上一课。” “上什么课?” “我作为一个党纪党风的维持者,你走后门居然走到我面前来了,这不是讨打吗?三岁小孩都不会主动把屁股撅起来让人打。” 沈薇笑眯眯地陈长安,似乎很享受这种一招制胜的乐趣。 陈长安豪气干云地拱手认输:“沈老师厉害,谢谢手下留情,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你这么想见他,真的是为了交接工作?”沈薇搁下手中的筷子,抽张纸巾擦了擦嘴,饭量只有陈长安的四分之一。 陈长安回道:“既然见不到,再聊这个没意义。” “既然聊这个没意义,那我们聊聊李玉玲。”沈薇问:“你承不承认是你把李玉玲推向违法犯罪的道路?” “这黑锅来得好突然。” 陈长安也搁下了手中的筷子,含笑望着突然变得神情肃穆的沈薇。 沈薇分析道:“你知道李玉玲有攀比心和虚荣心,于是你让韩思瑶反复约她去逛街购物,不断地刺激她。你敢说你这么做不是为了勾起李玉玲铤而走险的决心?李玉玲一犯错,张少华就得进去,你敢说这不是你的真实意图?” “听过庖丁解牛没有?”陈长安意味深长地问。 沈薇不置可否地说:“当然听过,这跟我们现在说的事有什么关系?” 陈长安道: “有的屠夫杀牛,三五天就得换刀;有的屠夫杀牛,一个月换一次刀;而给梁惠王杀牛的那个庖丁,他的刀可以用一年,不磨不换还很锋利。” “为什么?” 沈薇不以为然地说:“大家的技术不同,结果当然也不同。” “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对事物的认知不同。” 陈长安点上一根烟。 又继续说道: “三五天就换一把刀的人,总是拿刀去砍骨头,刀口想不缺也不行。” “一个月换一次刀的人,他们虽然不会动不动就把刀口往骨头上砍,但由于对牛体结构缺乏深刻的了解,偶尔也免不了会有斩切的时候。” “但你不能说这两种人是傻子,也不能说他们的技术不行。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斩切也是一种技术活。” “给梁惠王宰牛的那个庖丁则不同,庖丁对牛体结构有足够的认识。” “他每次下刀都会精准地切向牛体最薄弱的环节。” “譬如说筋骨相连的薄弱点、骨关节之间的缝隙,都不需要怎么用力,轻轻一刀下去就可以将牛肉分离。” “甚至闭着眼睛也能把牛肉和牛骨分离出来。” “同一件事物,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认知。有的时候。你以为你的做法才是正确的,但那未必就是最佳的做法。” “相对理想的做法应该像庖丁一样,遵从自然规律,顺应天道。”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沈薇的脑袋里已经一团浆糊,庖丁解牛的故事她已经听懂了,做事要遵从自然规律、顺势而为。 这个没毛病。 但这事跟陈长安刺激李玉玲走向违法犯罪的道路,有什么关系?难道把李玉玲往犯罪的道路上引,也叫顺应天道? 沈薇凝望着陈长安: “如果你把自己比作庖丁,把李玉玲比作一头牛。然后你用精妙的手法去支解她的人生,我觉得你这人真的好恐怖。” “你这不叫顺应天道,你这叫操控别人的人生。” 陈长安吸上一口烟,扭头缓缓地吐向身后。 随后又回过头来对沈薇说: “庖丁解牛,你只听懂了一半。” “假如你确信我们做事要遵从自然规律,那你就应该认识到,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 “譬如马路边上那棵梧桐树。” “当秋天来了的时候,不管你干不干涉,它的叶子一定会发黄、会掉落。” “李玉玲的事也是这样。” “在她的人性中,如果贪婪两个字是主要成份,那不管你刺不刺激她,她迟早都有欲求不满的时候。” “而当她那种欲求不满的情绪一旦达到临界点,她利用张少华的职权去收受贿赂也是早晚的事。” “我所做的一切,如果你真的用心去思考。” “你应该不难发现,其实我这是在救她,我是在给这个社会止损。” “我让她早点看清自己的贪婪,她便能早日悔悟。同样,她家那点事早点东窗事发,那这个社会要承担的损失也会少一点。” “你总不想看到她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一直腐下去吧?” “到时小贪养成大贪。” “这一切最终还是要由社会来买单,将来受损最大的是老百姓,我相信那也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陈长安这一席话,把沈薇说得哑口无言。 作为一个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沈薇向来对自己的才学很自信,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有很浅薄的一面。 第90章 镇长三选一 为了补上自己浅薄的认知,沈薇现学现用。 沈薇试着用陈长安的“庖丁解牛理论”去解构陈长安的人性,分析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分析他今天约自己出来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终究还是雾里看花,满脑袋都是浆糊。 沈薇把这一切失败都归咎于一句话——对陈长安还不够了解! 如果对陈长安有足够的了解,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像庖丁解牛一样支解陈长安的人生。 但是,要想了解陈长安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陈长安这家伙,时而像个地痞无赖一样往人脸上喷二手烟,时而又像个优雅的绅士一样,转过头把烟吐向无人处。 随心所欲,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左右他的情绪。 这家伙就像深渊中的一团火焰。 诡秘莫测。 沈薇抛出了心中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刚才通过庖丁解牛的典故,既解构了你对自然规律的看法,也解构了你对人性的看法。这些,应该都是你认知领域中的精华部分,今天你为什么原意跟我讲这些?” “我不喜欢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那算,当我没问。” 想想自己今天听了陈长安一堂解剖课,自己也不应该太小气。 沈薇又诚恳地说:“我没有权力安排你跟张少华见面,不过,只要是与案件无关的事,我可以帮你转告。” “真的假的?” “你这问题问得也没水准,我拒绝回答。” “好吧,那你帮我问问他,他上次请严部长来红梅面馆吃面,是自己掏的腰包还是找单位报的销?我想取取经。” “就一碗面的事?” “就一碗面的事。” “你可真行,今天这碗面不用你买单了,我请客,免得你纠结着要不要回去报销。” 沈薇起身便把账结了,端得跟个财大气粗的小富婆一样。 陈长安用一种欣赏傻姑娘的目光欣赏着沈薇,愉悦的心情有如春风一般,在脸上催开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沈薇听不懂的玄机,张少华肯定能听懂。 至于沈薇回纪委后会不会问张少华这个问题,陈长安并不在乎。 一切顺其自然。 不管严峰和张少华之间到底有什么勾连,只要张少华不死,将来便有的是机会挖掘内幕,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眼下杨敬林刚上位不久,毫无凝聚力。 杨敬林也在忙着稳定军心,不想闹得人心惶惶。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严峰动刀子,也确实有点不合时宜,严峰毕竟是市委常委。 现在的吕州官场,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后其实暗流涌动。 丁永春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割让权力与利益的人,如果他忍痛割爱割让了这些东西,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对找补回来。 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寂静,是杨敬林巩固实力的一个机会。 不管是出于个人的生存需求,还是出于吕州官场的平衡需求,杨敬林都需要在丁永春强势反扑之前壮大自己的战队。 为了尽快让吕州官场形成一个以杨敬林为中心的核心圈。 陈长安也稍微收敛了一下锋芒,打算老老实实地待在双林镇,专心盯着双林镇的改造进程,不轻易出去树敌。 09年7月10日,上午。 严峰亲自来到双林镇,拿了一份双林镇镇长的候选名单给陈长安,征询陈长安的个人意见。 名单上逻列了三个人的资料。 第一个是双林镇的副镇长郭怀慎。 郭怀慎一直分管镇上的农业工作,在双林镇已经干了几十年,懒驴一只,抽他一鞭子他才会往前迈一步,不抽他他就在原地不动。 第二个是文化和旅游局的邹明。 邹明在文旅局一直负责资源规划与开发,曾指导过涧溪村的旅游扶贫工作,也都是老熟人。 第三个是令陈长安意想不到的韩思瑶。 严峰豁达地对陈长安说: “小陈,市里也是考虑到双林镇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在人事任免时我们想征求征求你的个人意见。” “希望能给你匹配一个理想的搭档,稳步推进双林镇的发展。” “你看这三个人,哪个比较合适?” 这话说得真是动听,给足了陈长安面子,陈长安也只能笑回一声:“谢谢严部长对我的信任与厚爱。” 陈长安心里明白,严峰只是迫于杨敬林在上面施压才这么做。 但严峰列出来的这份名单,也确实是花了一番心思。 郭怀慎是双林镇的一根老油条,熟悉双林镇的情况。 邹明是文化和旅游局的骨干,对于走文旅路线的双林镇来讲,他的到来能起到一定的帮扶作用,理论上来讲他是最理想的人选。 至于韩思瑶。 严峰把她也列在这个名单上,显然是对人下菜碟。严峰想把“投诚”两个字发挥到极致,有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意思。 犹豫再三。 陈长安指了指韩思瑶的名字:“就她吧。” “之前你俩在涧溪村有过长期的合作经历,工作上有一定的默契,她确实是最佳人选。”严峰顺势对陈长安的选择作出肯定。 搞得好像他陈长安没有半点私心一样。 陈长安笑道:“严部长,主要还是您眼光独到,精准荐材。” “话说回来,韩思瑶担任春江区团委副书记的期间,各方面的工作也是做得极为出色,大家有目共睹。”严峰道一个劲地发表肯定式感慨。 韩思瑶在春江区干得怎么样,这事陈长安还真不了解。 不过。 陈长安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等韩思瑶一来,自己抽烟的事又会受到束缚,今天这个选择多少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嫌疑。 陈长安收起愁绪问严峰:“严部长,能不能跟你打听个事?” “你想知道什么?”严峰面带微笑。 陈长安问:“当初市里要把我调去应急管理局,是丁市长个人提出来的,还是你们组织部提出来的?” “这个事……” 严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冠冕堂皇地回道: “组织选拔干部,会有多方面的综合考量,并非某一个人拍板说了算。” “当初组织决定调你去应急理管局,也是看重你的能力。当然了,如果双林镇更需要你,我们也乐见你留在双林镇。” “人尽其材,物尽其用,这是我们选拔干部的原则之一。” “像我们这样的人,既是人民的公仆,也是社会主义的螺丝钉,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去哪里。” “小陈,你可千万别对组织有什么误会。” 陈长安也就随口一句,就想探探这位严部长的心理素质,没想到严峰解释了这么一大堆,差点把陈长安给逗笑了。 陈长安肃敛神情,认真回话:“严部长说得对,您放心,我这颗螺丝钉一定会紧紧拧在双林镇,绝不轻易松动。” 第91章 官僚主义 在陈长安荣升双林镇党委书记的这一天,同时也是韩思瑶回双林镇履职镇长的日子,双喜同临。 镇上几个干部凑局摆了一桌。 在这台贺宴中,分管农业的副镇长郭怀慎没有露面。 这意味着有人泄露了严峰列出来的那份镇长侯选名单,现在陈长安不仅得罪了郭怀慎,同时还得罪了文化和旅游局的邹明。 至于是谁泄露出去的,陈长安都懒得去猜。 这事没技术含量。 如果严峰不想泄露,没人能从他手上把名单拿走,官场小把戏,当面聊得和颜悦色,背后不是你玩我就是我玩你。 但韩思瑶今天是真的很开心。 平日里她滴酒不小沾,今天在饭局上也凑热闹喝了小半杯,脸颊醉得红朴朴的,乐得跟个新娘一样。 镇上的老房子都拆掉了,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也还没竣工。 现在住都没地方住。 平时陈长安都是住在镇政府的休息室,现在韩思瑶一加入,陈长安只能卷着铺盖跟她一起搬回涧溪村,住民宿。 俩人已经好久没有一起躺在摇椅上看星星。 晚上九点多。 韩思瑶还无法自拔地沉浸在喜悦中。 她兴致勃勃地问陈长安:“邹明才是最理想的镇长人选,你不是事业至上吗?为什么选我不选他?” “他太优秀,会跟我抬杠。”陈长安回道。 韩思瑶笑得像三月里的桃花一样:“谁能杠得过你啊?我才不信。拜托你勇敢一点,承认你需要我,又不丢人。” “……!!!”陈长安硬着头皮说:“你爷爷对我不错,我报李投桃,主要是想帮你解决掉副科升正科的问题。” “就为这个?” “不然呢?” “我不信,我就当你是离不开我,想我回来。” 韩思瑶仰望着满天繁星。 她不知道哪颗星星是的织女星、哪颗星星是传说中的牵牛星。 但她现在确信一点,她的生命之所以像星空一样灿烂,是因为有陈长安。 扭头瞧见陈长安把打火机拿在手里玩。 像是憋得很难受一样。 韩思瑶又笑了起来:“如果我不在,你早就抽上了吧?为了把我调回来,你连烟都可以忍,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不懂什么叫帕金森定律。” 陈长安目不转睛地仰望着星空,他眼里没有牛郎星与织女星,只有那无尽虚空和周而复始的宇宙法测。 韩思瑶不以为然地说:“我不需要知道那个。” “不是你不需要知道,而是你以前不知道它的存在。当你知道它的存在,你才知道你需不需要它。”陈长安道。 韩思瑶蹙眉道:“你确定我需要?” “假如将来有一天,领导把你提到一把手的位置上,你干不来怎么办?”陈长安问。 “死扛到底。”韩思瑶不假思索地表明自己的工作态度。 陈长安饶有兴趣地笑道: “死扛没用,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反而累垮了自己。” “你有三个选择:” “一、辞职,退位让贤;二、找一个比你更厉害的人,辅助你;二、找两个能力比你差点的人,让他们来帮你完成工作。” “你选哪个?” 韩思瑶扭头望着陈长安的侧脸。 仔细想了想。 韩思瑶很认真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选一个比我更厉害的,这样,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不是吗?” “那不是妈,那是爹。” 陈长安惬意地摇动着躺椅。 一摇一摇地说: “如果你找一个比你厉害的人辅助你,他确实可以解决掉很多问题,但他同时也可以解决你。” “最终的结局就是他上去,你下来。” 韩思瑶:“……!!!” 陈长安又道:“第一个选项,辞职,肯定也是通不行。所以你只能选第三个答案,找两个比你弱点的人,让他们分担你的工作。”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帕金森定律?”韩思瑶疑道。 陈长安道:“准确地说,这叫官僚主义,以维护个人利益为核心,但这样做同时也会导致机构臃肿。” “这个臃肿,我瞬间秒懂。”韩思瑶笑道。 陈长安道:“我选你,不选邹明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邹明的办事能力不在我之下,不好驾驭。” “我懂了,你又在拐着弯说我傻。”韩思瑶也不生气,似乎早就习惯了陈长安的蔑视,她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我不承认这是你选我的真实原因。” “不承认拉倒。” “邹明的办事能力虽然很强,但我并不认为他能把你干下去。别以为我真的不懂你,在你的世界里,你从来都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选我的真实原因只有一个:你就是想我回来。我若是不在这里,你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 “哈哈,被我说中了吧?没话说。” “既然你这么聪明,那你从明天开始独当一面,挑大梁。全面负责第二届双林美食节的举办,规模与影响力不能低于第一届。” “行,没问题。” “再加个小小的赌注,如果你搞不定这件事,或者是你不小心被别人给气哭了,以后不许干涉我抽烟的自由。” “如果我搞定了呢?” “我戒烟。” “陈长安,你太小瞧我韩思瑶了,准备戒烟吧你。我操办的双林美食节,肯定比你去年办的第一届美食节更震撼。” 韩思瑶这种盲目自信的心态,让陈长安很是担忧。 美食节的既定时间是每年的8月8日,今天已经是7月11日,剩下的时间连一个月都不到,要筹备一场那么大的活动,难度不小。 邀请文化名人和演艺明星,与省电视台洽谈直播等事项。 这些事本来就很复杂。 关键是这个活动要跟市里好多部门协调,尤其是文化和旅游局。 如果文旅局全力配合与支持,那还好办一点。 假如文旅局的那个邹明带着情绪跳出来闹幺蛾子,那三灾九难就近在眼前。 陈长安慎重地提醒韩思瑶:“记着我刚才跟你讲的帕金森定律,自己搞不定的事情,别硬着头皮死扛,要学会用人。” “我又不傻,用不着反复提醒。”韩思瑶自信道:“第一届双林美食节,我又不是没参与过策划,有经验。” “……!!!” 想起韩思瑶去年参与筹办的一些细节,陈长安直蹙眉头,当时她的表现只能用“一言难尽”这四个字来形容。 第92章 无知匹夫 尽管很担心韩思瑶会把第二届双林美食节搞砸,陈长安最终还是选择了当袖手旁观的大掌柜,让她单枪匹马地去干。 韩东海也曾说过:“人不磨,不成器!” 如果不给她独挡一面的机会,事事都在前面帮她把路铺平铺稳,那她永远都是温室中脆弱的花朵,经不起狂风暴雨的摧残。 现在镇上又是造楼、又是修路,绿化工程也提上了议程。 陈长安本身也忙得四脚朝天。 没空管别的事。 上午赶到镇上,连杯茶都还没喝。 村镇建设服务中心的主任何守良突然挺着个啤酒肚冲进办公室急报:“陈书记,不好了,要出人命了……” “直接说重点!” 陈长安最烦的就是这种一上来就渲染悲剧,却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字不提的混蛋式汇报,一点工作效率都没有。 何守良硬着头皮切入主题:“是双林大道的土方工程,王勇弟弟带了几十个人在现场捣乱,打伤了建业公司的一个挖机师傅。” 又是王勇弟弟,王军! 陈长安一听到这名字就头疼,都是张少华搞出来的麻烦。 当初张少华被纪委带走后。 王勇也被抓。 镇上开会重新审议了工程发包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当场取缔了王勇的承包资格,并将双林大道的土方工程交给了具有工程承包资质的建业公司。 后来,王军便三天两头来闹事。 陈长安赶到现场的时候,建业公司的那十几个施工人员,已经被王军的人吓得一动不敢动,其中一个人的脑袋还在流血。 王军这边也是十几个人,王军的手里还拿着一截粗大的螺纹钢。 “这是谁打的?站出来!” 陈长安冷言喝斥,用冷厉的目光扫视着王军他们那群人。 王军把自己头上的安全帽摘了下来。 指着帽顶上的凹痕说:“是他先敲了我一扳手,然后我才还手。如果我不是戴了安全帽,现在脑袋淌血的人就是我!” “是不是这么回事?”陈长安扭头望向脑袋受伤的那个挖机司机。 挖机师傅手捂脑袋上的伤口:“当时我正在挖土方,他们突然跑过来阻碍我施工,还用螺纹钢打我的挖机!我一时气不过,就拿起车上的大扳手,也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哪知道没拿稳,扳手掉在他脑袋上,我不是故意的……” “马勒戈壁的!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你就不是故意的?!” 这王军生得膘肥体壮,身板比他哥哥王勇要魁梧得多。 王军这家伙咆哮的时候,活脱脱就像一头没有进化完的生猛野兽,把对面建业公司的几个人吼得敢怒不敢言。 建业公司的这些人,都是给老板打工。 而王军是给自己卖命。 双方的性质根本就不一样,没有人会傻到为了那三瓜两枣的工钱而跟王军拼命,这一点,从现场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 陈长安冷视着王军:“你三番两次跑到这来阻工闹事,是不是想让你哥在里面多判几年?” “陈长安,你少在这吓唬我!” 王军怒道: “这个土方工程本来就是包给我们的,白纸黑字签了合约!你凭什么说那份合约无效?” “如果你觉得那份合约是合法的,你可以去法院起诉。” 陈长安正色道: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赔偿那位工友的医药费,然后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二、我帮你报个警,你自己去跟警察慢慢理论。” 一听到赔医药费,王军怒得脸红脖子粗。 王军用手中螺纹钢指着陈长安怒吼: “姓陈的!老子明白地告诉你,要我赔他医药费,门都没有!” “如果你要报警,随你便!” “现在,你要么把土方工程还给我,要么你就叫张少华把我哥那30万吐出来!” “否则,这事老子跟你没完!” 面对不知进退的王军,陈长安懒得再费口水,多说无益。 陈长安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双林派出所。 村镇建设服务中心的主任何守良,匆匆把陈长安拉到一边:“之前我已经打过刘所长的电话,没用。” “什么叫没用?”陈长安疑望着何守良。 何守良一脸难为情地说:“刘所长关机,估计是不敢管这事。市公安局的局长黄正兴,是王军的大舅哥。” “……!!!” 何守良若是不说,陈长安还真不知道王军有这层关系。 王军似乎听到俩人在聊什么。 见陈长安默不作声。 王军嚣张地嗤笑陈长安:“姓陈的,现在是不是突然觉得,双林镇党委书记这个官小了点?有没有一种使不上劲的感觉?” 宁跟谦谦君子吵架,不和无知匹夫说话! 这是陈长安一以贯之的原则。 陈长安转身回到自己的车上,直接给杨敬林打了个电话: “杨书记,因为土方工程的问题,王勇的弟弟王军又来闹事,今天还打伤了人。听说王军的大舅哥是市公安局的黄局长,这事要不要跟他打声招呼?” “这个黄正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电话里传来杨敬林愤怒的声音,杨敬林显然听懂了陈长安的意思。 他又回了一句:“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麻烦你了。” 陈长安挂掉电话,坐在车里点了根烟。 不一会儿。 王军突然又走过来用力拍了两下车顶。 他冷嘲热讽地对陈长安说: “姓陈的,你躲车里也不是个办法啊,刚才你不是让我二选一吗?” “现在我也给你两个选择:一、让张少华把吃进去的那30万吐出来;二、把双林大道的土方工程还给老子;三……” 仔细一想。 王军又得意地说:“不对,是三个选择!三、老子每天来闹你一次,大家就这样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陈长安抬腕看了看时间。 又吸上了一口烟。 不慌不忙地回了王军一句:“你现在给那个受伤的工友赔一笔医疗费,带着你的人离开,还来得及……” “你他妈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态?”王军轻笑道:“刚才何守良跟你说了什么,你他妈耳聋没听见?老子既然敢来砸场子,那就说明老子吃定了你!” “滚远点,别污辱我的耳朵。” “你他妈不就是一个乡镇书记?小小的科级干部,屁都不是!”王军一拳拍在车顶上:“想耗着是吗?行,老子今天就跟你耗到底,看谁玩死谁!” 第93章 你替谁办事? 王军像个地痞一样站在车窗外骂骂咧咧,俨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而陈长安则坐在车里抽烟,两耳不闻窗外事。经历的事情多了,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谁能挑起他的负面情绪。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 远方传来了大家熟悉的警笛声,一辆警车拉着警报声驶进了工地现场,双林派出所的刘所长领着四名警员从车上下来。 直到这一刻。 王军还是狂傲得没把双林镇的小官小吏放在眼里。 见刘所长领着人迎面走来。 王军趾高气昂地轻笑:“刘所长,双林镇这摊子事,你管不了。我劝你打哪来的就打哪回去,否则对你没什么好处。” “……!!!” 刘所长一副头皮发麻的样子,没有接王军的话茬。 他走到车窗前。 微微俯下身子对坐在车里的陈长安说:“陈书记,我看这事……还是别闹大了吧,我把他们劝走就行了……” “刘所长,双林镇是谁说了算?”陈长安淡言淡语地反问着刘所长,目光中透着一丝冷厉之色。 这一道目光,把刘所长盯着心弦不安。 就在十几分钟前。 刘所长的备用手机突然响起,是市公安局局长黄正兴打来的。黄正兴在电话里也没做明确的指示,只是叫他来现场处理一下。 没有明确指示,那他就算自个儿看着办。 办好了,皆大欢喜,说不定能得到黄局的赏识。若是办不到,那就等于捧了一颗雷,随时都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刘所长硬着头皮回陈长安的话:“双林镇的事,当然是你说了算。但这个王军的事,他这个人比较特殊……” “他比较特殊,就可以搞特殊待遇?” “陈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就一句话,今天这件事办不办得了?!办得了你就办,办不了你就叫黄正兴亲自来办!” 黄正兴! 听到陈长安直呼市公安局局长的大名,刘所长惊得汗毛直竖。 刘所长调到双林派出所的时间不是很长。 对于陈长安的事情,他也只是道听途说略有耳闻,具体不太了解。但现在他是看出来了,这个陈长安根本就没把黄正兴放在眼里。 大家都不是头一天在体制内做人,像陈长安这样直接对上级点名道姓,这要么就是不懂事,要么就是真有底气。 刘所长连忙把烟掏出来,递了一根给陈长安。 他陪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和谐表情跟陈长安说:“陈书记,别生气嘛,这事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所长,少跟我来这套!我是你的挡箭牌?” 陈长安愤然推开刘所长递过来的香烟。 又正色凛然地对刘所长说:“你要搞清楚一点,你不是在替我做事,你是在替群众做事!群众纳税养着你,如果你反过来再砸群众的锅,群众不会答应,上面领导也不会答应!国家法律更不会答应!你自己掂量掂量。” “……!!!” 面对词严厉色的陈长安,刘所长尴尬地立在原地,进退两难。 回头见王军惬意的靠在警车上抽烟。 另外四个警员也凑在一起。 刘所长沉下心来下了一道命令:“你们还愣着干嘛?把王军铐起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四个警员闻声惊愣,一个个以为自己幻听。 王军愤怒地把没抽完的半支香烟甩在地上,气汹汹地走过来质问刘所长:“你他妈吃错药了是吧?!知不知道你在替谁做事……” “我替老百姓做事!!!” 本来还有几分顾虑的刘所长,一下子就跟愤怒的雄狮一样。 当场把王军的嚣张气焰压了下去。 那四个警员情况有点不妙,匆匆扔掉手上的烟头扑过来。几个人一顿操作猛如虎,生生把王军按压在地上,反铐双手。 被压在地上的王军,此刻仍在怒吼:“姓刘的!你动敢老子,小心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带走!” 在刘所长的喝令下,王军很快就被押上了警车。 刘所长坐在警车的副驾驶位上。 在车子起动之后,刘所长放下一半车窗瞧了瞧坐在奔驰车上的陈长安,表情也变复杂了许多,就像一个郁闷的思考者在揣测神秘大佬。 眼看王军被带走,建业公司的那几个民工也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村镇建设服务中心的主任何守良。 此刻也一脸敬佩地望向了坐在车里的陈长安,之前因为拿王军没办法,他的人生中也没少承受王军的羞辱。 “陈书记。” 何守良忍不住上前恭维两句:“还是你有魄力,镇上就没你摆不平的事。” “得罪人的事,总得有人来干。”陈长安道:“双林大道的进度,你催紧一点,年底前必须完工。” “这事你放心,只要没人来捣乱,耽搁不了进度。”何守良回道。 陈长安启动了车子,临走时又交待何守良:“辛苦了,明天记得交一份工程进度报告给我。” 半个小时后。 市公安局的局长黄正兴,得知王军被铐进了双林派出所,气得连喝茶都喝不出滋味,沉默如渊。 搁在桌上的手机又在震动。 是他亲妹妹的来电,也就是王军的老婆,黄玉英。黄正兴直接挂断,没过两秒钟,手机再一次震动,还是黄玉英的来电。 黄正兴气得直接关机。 坐在旁边的党委副书记、政委马立川忍不住笑了笑:“不就是赔点医疗费的事?你这妹妹有点紧张过头了。” “我是真没想到。”黄正兴略带三分怒笑:“双林派出所的那个刘荣居然会完全不顾市局的看法,办事全听陈长安的一面之词!” “这事也不能怪刘荣。”马立川劝道:“王军打人阻工,严重影响双林镇的工程进度,这件事确实该严肃处理。” 见黄正兴郁闷无语。 马立川又道:“今天市委杨书记亲自打电话给你,上面也是高度重视,你可别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 “陈长安那小子现在是有恃无恐。” 谈笑间,黄正兴那愤怒中的表情中又多了些无奈之色。 当天晚上。 黄正兴又接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电话,对方在电话里威胁他:“你他妈竟然敢在我陈哥的头上动土?是不是不知道死在怎么写?!” 第94章 硬刺 陈长安人在家中躺,祸从天上来。 晚上十点多。 陈长安接到了市公安局局长黄正兴打来的电话。 黄正兴在电话里暴跳如雷地放狠话: “陈长安,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有后台就可以只手遮天?!” “我警告你,有能耐你就冲我来!再敢动我家里人,就算是韩东海来了,我也照样办你!大不了鱼死网破。” 陈长安被吼得一头雾水。 第二天上午,陈长安跑市里找刑侦大队长王勇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黄正兴接到了恐吓电话。 不仅如此。 黄正兴的小孙子在小区玩时,也被来历不明的人带去游乐场玩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小孙子兜里还有一枚玩具炸弹。 “难道他认为这是我干的?你们黄局的脑子指定是被驴踢过。”陈长安郁闷地点了一根烟。 王勇分析道:“威胁他的人在电话里说了,是帮‘陈哥’办事,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你,你俩因为王军的事刚红过脸。” “王军的哥哥叫王勇,你也叫王勇。但你这个王勇又不是阶下囚,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刑侦大队长。你就不能给黄正兴提个醒?” 陈长安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对王勇的期待。 王勇凝促着两道剑眉:“我也不相信你会干这种事。昨晚提了一嘴,黄局劈头盖脸地把我骂了一顿。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到底是谁在陷害我?” “现在圈里的人都管你叫活阎王,见了你都是绕道走。想弄死你的人有那么多,这事没法猜,谁叫你坚敌那么多。” “你们刑侦大队有的是侦查手段,我不信你查不出来。” “行吧,我替你查查这件事,但我不保证一定可以查出来。对方现在敢直接挑衅吕州公安局的局长,不可能没有半点防备。” “你行的,别低估你自己的刑侦头脑。” 陈长安料定这背后绝对不是市井小虾米在捣乱,小虾米掀不起这么大的狂风恶浪,指定是有官场大佬在暗中布局。 回到双林镇后,陈长安每天都在等王勇的调查结果。 三天后。 晴天霹雳,王勇突然带着两名刑警走进了陈长安的办公室,见面便亮出一张拘捕令:“陈镇长,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队长,我叫你帮我查是谁在背后陷害我,这就是你的调查结果?”陈长安难以置信地望着王勇。 王勇没有回答陈长安这个问题。 王勇端起一副大公无私的清正模样,严肃地警告陈长安:“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别逼我对你上手铐。” 众目睽睽之下,陈长安被刑警大队当场带走。 镇政府的几个同事后来经过打听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市里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恐怖事件。 黄正兴停在家门口的那辆私家车突然爆炸,燃起了熊熊烈火。 好在当时车里没人。 但汽车爆炸时飞溅而出的玻璃碎片,击伤了一名路人。 现在吕州市公安局已经成立了专案调查组,怒火中烧的黄正兴,亲自担任专案组的组长。 陈长安被拘捕的事,很快便惊动了市委和市政府。 当天上午十点。 杨敬林把黄正兴叫到了办公室,劈头盖脸地训斥黄正兴:“黄正兴,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不像话!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派出几个人,直接冲到双林镇把一个镇党委书记从办公室带走,你眼里还有没有党组织?!” “杨书记,我曾给过他脸,他不要,我也没办法!”黄正兴道:“之前我已经向你汇报过我所面临的恐吓与威胁。”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陈长安干的?”杨敬林怒形于色。 黄正兴不卑不亢地回道:“现在我们局里已经成立专案调查组,陈长安是第一嫌疑人。我们拘传他,合法合规!” “我在问你,你有没有证据证明你的车是陈长安炸的?!”杨敬林死死地盯着面不改色的黄正兴。 黄正兴正色回应:“我既然敢抓他,当然是掌握了一定的线索!” “线索,也就是说没有确凿的证据?”杨敬林气笑了:“黄正兴,你被人当枪使了,你知不知道?” “杨书记,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赶紧放人!” “杨书记,说句你不爱听的,你个人好像没有权力要我放人!”黄正兴毫不畏惧杨敬林的怒色,与杨敬林四目相对:“这件事现在已经危及到了我全家老小的安全!现在就算是韩东海来了,陈长安,我也照办不误!” “……!!!” 杨敬林怒咬牙根,突然沉默的气氛,令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紧张了许多。 这一刻,最令杨敬林无法忍受的事情,并不是陈长安被抓,而是他的权力已经受到了严峻的挑衅。 一个小小的公安局局长,连市委常委都不是。 居然敢无视他这个市委书记。 杨敬林现在突然觉得,这件事情或许不是冲着陈长安来的,而是冲着他杨敬林来的。 有人想利用一根筋的黄正兴,摧毁他这个市委书记的威望。 当天上午十点半。 杨敬林让秘书吴瑞文通知市委的几位常委,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 在这场紧急会议上,杨敬林直接提出了自己的主张:暂停黄正兴的公安局局长身份,提请人大免去黄正兴的一切职务,留党察看。 已经夹着尾巴低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丁永春。 今天突然开口表态:“杨书记,这个处罚会不会重了点?” 杨敬林正色道: “黄正兴纵容亲属在双林镇阻工闹事,那天我亲自打电话给他。他不但不去现场处理,还把所有事都怪罪在陈长安身上!” “现在黄正兴的车被炸,爆炸事件的本质固然很恶劣。” “但黄正兴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擅作主张!直接命人冲到双林镇把一个镇党委书记从工作岗位上铐走,做事不考虑后果!” “这样的人留在市公安局的位置上,那就是个祸害!” 这段辩析一砸下来,丁永春也没再反驳什么,他瞧了瞧其他几位常委,最后将目光落在组织部部长严峰身上。 丁永春问严峰:“严部长,你怎么看这事?” “这个事……”严峰瞧了瞧杨敬林,似笑非笑地表态:“黄正兴有错,这是肯定的,但免职这件事……我建议慎重点比较好。现在市里上下,本来就人心惶惶,如果我们因为这点小事就拿掉一个公安局局长,会不会影响团结?” “这也叫小事?”市委常委、副市长袁刚笑道:“纵容亲属阻工闹事,知法犯法!又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跑到双林镇去拘捕一个党委书记,行动前都不跟组织打招呼。这属于典型的霸王行径!眼里无组织无纪律。” 严峰被袁刚怼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丁永春又意味深长地瞧了瞧其他几位常委,那一副副沉默的面孔令丁永春遗憾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真不应该多嘴。 第95章 局中局 当丁永春也选择沉默时,常委会上的说话权很快便回到了杨敬林手中。 最终的讨论结果也没什么悬念,紧急叫停黄正兴公安局局长的身份,提请人大免去黄正兴的一切职务,留党察看。 黄正兴被停职。 市里同时又宣布,由公安局党委副书记、政委马立川暂代局长一职。 马立川,成了这场风波中最大的赢家,躺着晋级。 爆炸案专案组的组长,改由刑侦大队长王勇担任。在马立川的授意下,王勇释放了陈长安。 王勇把陈长安送到门口。 又一脸诚恳地向陈长安赔礼道歉:“兄弟,之前抓你也是迫不得已,职责在身。走吧,我请你吃饭,地点随便你挑。” “你要真想道歉,那你就赶紧把栽赃我的真凶找出来。” 陈长安拒绝了王勇的邀请。 公安局的免费警车,陈长安也没兴趣再坐,他甚至不想再跟王勇多说半句废话,抬腿便走。 一个人。 叼着烟站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 韩思瑶那辆红色的雷克萨斯,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陈长安扔掉烟头,上副驾驶位系好安全带。 当看到车上的吊饰时,陈长安心里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韩思瑶居然把合影照做成了水晶吊坠。 “你把这玩意儿挂车上,别人坐你车时会有啥感觉?”陈长安笑问。 韩思瑶启动车子,缓缓上道:“我的车我作主,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若是看不顺眼,可以不坐我的车。” “看来,我们思瑶同志的境界提升了不少,不错。”陈长安笑赞。 今天韩思瑶似乎没兴趣讨论境界问题。 逗都逗不笑。 她的神色略显凝重:“到底是谁在背后陷害你,有眉目了吗?” “之前我猜,要么是丁永春,要么是严峰。”陈长安若有所思地分析:“现在看来,马立川和王勇也有嫌疑。” “王勇不是你好哥们吗?” 韩思瑶轻踩刹车,扭头瞥了陈长安一眼,直怀疑这家伙是在开玩笑。 陈长安道:“马立川是既得利益者,而王勇是马立川一手提起来的心腹。那天王勇来抓我的时候,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你的意思是说,马立川真正想搞的人不是你,而是黄正兴?” “前面左转,去黄正兴家。” 黄正兴家,距离离市公安局并不是很远。加上等红绿灯的时间,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陈长安先让韩思瑶上去敲门。 免职在家的黄正兴,心情显然处于低谷中。开门见到韩思瑶,黄正兴没好气地来了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便要关门。 这时陈长安从韩思瑶后面冒了出来,用脚顶住门缝。 本来就憋着一肚子闷气的黄正兴,在看到陈长安的一这瞬间,那脸色更是黑到了极限。 “姓陈的!你敢动我家人试试,看我跟不跟你拼命!” “有本事你现在就去厨房摸把菜刀砍我。” 陈长安猛力一推,门开了,站在门后的黄正兴被推得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便跑厨房摸了一把菜刀在手里。 摆出一副要跟陈长安拼命的架势。 陈长安笑问:“我为什么要搞你家里人?你给我分析分析,我那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是能让我升官?还是能让我发财?” “你这种卑鄙小人我见多了,没格局,纯粹就是为了报复!”黄正兴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把小孙子护在身后。 单从爷爷这个身份来看,黄正兴无疑是个合格的爷爷。 陈长安饶有兴趣地追问:“我怎么就没格局?” “在吕州的官场上,谁不知道你是活阎王?仗着省里有人撑腰,专干打击报复的事,卑鄙又无耻!”黄正兴怒骂。 韩思瑶忍无可忍地插了一句:“黄正兴,说话要凭良心!陈长安搞谁了?许丛林还是张少华?那两个人,哪个不是自己犯了事才落马?” “官场上谁没犯过半点错?但没有谁会像陈长安这样把人绝路上赶!” 黄正兴怒视着陈长安。 此刻的陈长安,就是黄正兴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他谨慎地护着身后的小孙子,生怕陈长安突然袭击。 陈长安也识趣地退后了两步,对黄正兴说:“这次事件,你是受害者,我也是受害者!你好好想想,这件事情闹大之后谁能获利?” “……!!!” 黄正兴那颗愤怒的脑袋,仿佛突然之间注入了一丝理智。 他沉思片刻后,把菜刀搁在桌上,又蹲下来给把手机给小孙子,让小孙子自己去房里玩会手机。 打发完小孩子,黄正兴又去沏了几杯茶。 把陈长安和韩思瑶请进屋。 黄正兴问陈长安:“你怀疑是马立川在搞我?” “有这个可能。” 陈长安端起茶润了润嗓子,分析道:“对方这个局,主要是利用我跟你妹夫之间的那点冲突为导火索。而对方之所以能够成功,原因在于,对方很了解你的弱点,知道你顾家、知道你脾气倔、也知道你做事一根筋。” 稍作顿言。 陈长安又反问了黄正兴一句:“除了马立川,还有谁这么了解你?” “……!!!” 黄正兴气得一拳捶在桌子上。 咬牙切齿地说:“绝对是他!那天杨书记也说我被人利用了,当时我气昏了头,没信。” “你挑战杨书记的权威,真的只是一时气昏了头?”陈长安疑道:“就没人在背后给你撑腰?没人在背后鼓动你?” “没有。” 黄正兴这两个字吐得很快。 但他同时也低下了头,玩转桌上的茶杯,似乎有意避开陈长安的眼神。 陈长安蹙眉道:“你已经被免职了,一无所有,你还在顾虑什么?难道你还指望别人把你再捞上去?” “说了没有。”黄正兴暗自咬了咬牙,催道:“你们走吧,别再烦我。” 陈长安笑道:“马立川为了上位,布局搞你。你上面的人看到了这一点,便顺水推舟,鼓动你这颗暴躁的棋子去挑战杨书记的权威,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真相。你上面的人,一开始就看懂了整个局,谁会顾及你的死活?” 黄正兴:“……!!!” 韩思瑶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黄正兴,你好好想清楚,谁会帮你?现在除了陈长安以外,谁又跟你说过真心话?” “……!!!” 黄正兴整个人似乎已经处于崩溃状态。 他突然站起来驱赶陈长安和韩思瑶:“你俩真烦人,赶紧走,我家不欢迎你们……” 第96章 深渊领主的放纵 现在的吕州官场,只能用“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七个字来形容。 尽管杨敬林曾多次释放出放下成见搞团结、集中精力抓发展的信号,可买他账的人并不多。 有人利用内斗局面,见缝插针捞红利。 也有人逮着机会就伺机反扑,试图压制杨敬林日渐上升的威望。就算一时半会压不住,让杨敬林出手干掉几个人,也是好事。 对于失失势者来讲。 太平两个字,并不是他们想看到的局面,他们想看到的是那个乱字。 只有局面失控,让杨敬林疲于招架,失势者才能从中逮住杨敬林的漏洞,然后再找准机会给杨敬林致命一击! 所谓乱世出枭雄,这就是失势者的斗争智慧。 陈长安想找机会跟杨敬林聊聊,给杨敬林参谋参谋。刚走到办公室门口,碰到杨敬林的秘书吴瑞文。 吴秘书说杨书记在安南县考察,要下个礼拜才回来。 陈长安问吴秘书:“昨天,杨书记是不是给刚上位的公安局长马立川下了死命令,要马立川在七天内查明爆炸事件?” “是有这么回事。”吴秘书回道。 陈长安愁眉凝蹙:“这下完蛋了……” “完蛋了?”吴秘书讶异地望着陈长安:“小陈,那件事该不会真的是你在背后主使吧?” 陈长安道:“怎么可能是我。”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查出是谁在栽赃你?” 吴秘书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眼镜,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点,看清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视力极好的陈长安,鼻梁上没有眼镜可推。 陈长安反问吴秘书:“如果你把别人的车炸了,然后上面叫你七天之内查清楚是谁炸了那辆车,你会怎么做?” “小陈,这话可不能乱说。” 吴秘书的敏感神经一下子被挑了起来。 马立川是杨书记亲自点的将,是杨书记叫马立川暂代公安局局长一职。如果马立川就是炸车的幕后主使,那这事就麻烦大了。 吴秘书提醒陈长安:“我不管你的推理逻辑是什么,没有证据的事,就此打住。七天后马立川说是谁炸的,那就是谁炸的,明白没?” “我可以明白,但是纸能不能包得住火?这是个问题。”陈长安道。 吴秘书满脸都是郁闷之色:“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你叫杨书记在常委会上承认自己看错了人?” “现在把马立川撤下来,还来得及。” 陈长安认真分析: “如果让马立川去查这件案子,他只有一种做法:那就逮个人干掉!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爬起来喊冤。” “而一旦死了人,这个窟窿肯定会越捅越大。” “到时局面失控,失势的那帮人必然会跳出来剑指杨书记。你想想后果,杨书记能不能兜得住?” 原本还算淡定的吴秘书,听完陈长安这番分析之后,表情凝重了许多。 吴秘书抬腕看了看时间。 又谨慎地问陈长安:“你有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马立川就是爆炸案的幕后主使?” “没有证据,只是我个人的推理分析。” 见吴秘书一脸无语的样子。 陈长安又补充了自己的意见:“哪怕只有1%的可能性,也要重视。官场又不是菜市场。只要踏错一步,分分钟万劫不复。” “为了那1%的可能性,你叫杨书记把自己刚点的将撤下来,那杨书记不成了一个笑话?”吴秘书一脸失望之色:“小陈,你这人太过自我,官场虽然不是菜市场,但官场点将也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由不得你想怎样就怎样。” “什么叫我想怎样就怎样?” “真的听不懂?你现在这种做法,有利用杨书记的权力去左右公安局局长人选的嫌疑!” “我真他妈无语。” “呵呵,你还跟我爆粗口?”吴秘书提醒道:“就你刚才这些建议,就算是杨书记本人听了,他也会质疑你的动机。” “行了,当我什么也没说,再见!” 陈长安转身便走。 吴秘书无奈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又追上去解释了一句:“等你的职位再高一点你就会明白,有些事,就算是你的枕边人也不能干涉。不采纳你的意见,这并不意味着把你当外人,而是因为你越界了,明白吗……” “我明白了,留步!从现在起我闭嘴。” 陈长安带着满脸失望之色离开政府大楼,到外面点上一根烟,嘴里吐出来的仿佛不是烟气,而是忧郁的灵魂。 仔细回想吴瑞文刚才所说的话。 陈长安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活在一个空虚的深渊中,总是以深渊领主的身份自居,并试图掌控每一个闯入深渊中的人。 正如吴瑞文所说,他太自我了,而他过去一直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掌控欲越强,失去的也会越多。 是不是这样? 陈长安望着辽阔的天空,他不知道造物主能不能听到他内心深处的疑问。但他可以肯定一点,天上飞过的那只鸟,肯定比他更自由。 抽完这根烟,陈长安回到了车上。 不想回双林镇工作,也不想去红梅面馆吃面,他来到了久违的酒吧,在酒色迷离的世界里自由地浪了一晚。 他忘了自己的酒量不行。 醉得没有时间概念,也不知道吐了谁一身。后来,他只感觉有个女的走过来搀扶他,并问他:“你的车停在哪?” “在……在那……” 他指着一团模糊的重影,视线已经无法辨析物体的具体形状,但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大了好多。 后来迷迷糊糊地,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 陈长安发现自己躺在涧溪村的民宿中,韩思瑶像只法相庄严的女菩萨一样坐在床前,目不转眼地盯着他。 “好玩吗?”韩思瑶面无表情地问。 陈长安下意识到拉了一下身上的被单,身子也跟着往后退缩了半尺,直到后背贴靠在床头板上,退可可退。 陈长安弱弱地问:“昨晚……是你把我弄回来的?” “酒吧老板打我的电话,我晚上一点多赶过去。”韩思瑶冷冰冰地问:“回答我,昨晚好不好玩?” “不……不好玩……” 猛然发现韩思瑶手里拿着一只衣架。 陈长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身子,战战兢兢地说道:“思瑶同志,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第97章 爷爷去世 “我现在很冷静,带上户口本,跟我去民政局。” 韩思瑶目不转睛地望着陈长安,为了把这句话说出来,她昨晚坐在陈长安的床前想了整整一夜。 再过几个月她就27了,青春正在指缝间悄然流逝。 家里人一直在催婚。 见陈长安一副震惊无语的样子,韩思瑶又用手中衣架指着陈长安质问:“去还是不去?” “这太事突然了,你让我想想。” 陈长安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身子往下一滑,躲进了被单中。 韩思瑶挥起手中的衣架想抽人。 犹豫两秒后。 她又把衣架放了下来,心平气和地喊陈长安:“赶紧起来,昨晚四点多的时候你三婶来电话,说你爷爷可能熬不过今天,叫你回去。” “你没蒙我吧?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陈长安将被单往外一掀,迅速坐起了身子。 韩思瑶踮起脚尖把衣柜上那个行李箱拿了下来,一边帮陈长安收拾衣物,一边说:“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不早说!” 陈长安慌忙下床,当着韩思瑶的面换衣服裤子。 韩思瑶假装没看见。 她自顾自地收拾着行李:“你昨晚醉成那个样子,还吐了我一身。我一夜都没睡,在想事情,早上有点走神……” “想什么?” “有些事情既然你不在乎,那就不要问这么多。” “行,我不问。” 瞬间看懂一个人的心思,有时也会压力很大,陈长安感觉自己现在除了识相地闭嘴以外,也给不了她什么承诺。 换好衣服后,陈长安简单梳洗了一下,拖着行李箱便走。 韩思瑶也跟着上了副驾驶。 陈长安踩着刹车问韩思瑶:“你上来干嘛?第二届双林美食节不办了?快回去工作。” “美食节有发投公司的人跟进,别真当我是个不懂用人的傻子。”韩思瑶系好安全带,又提醒陈长安:“开慢一点,我要补个觉。” 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安然养神。 陈长安无奈地蹙了蹙眉头,随手挂上d档,平稳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陈家村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 一下车便看到屋里摆设着灵堂,几个姑姑也都回来了,扑在黑漆肃穆的棺材边号啕大哭,这悲恸的场面一下子就诱发了韩思瑶的眼泪。 陈长安问三婶:“爷爷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六点。” 三婶抹着眼泪说:“昨晚打了你电话,是一个姓韩的姑娘接的,她说你喝醉了,在睡觉。” “坟地选好了没有?”陈长安问。 三婶用纸巾将眼泪擦干。 稳住情绪后才继续答话:“你三叔已经带着风水先生去选地了,葬礼也有村里人帮忙张罗,但费用方面……” “三婶,葬礼上的那些事我也不是很懂,这事要拜托你和三叔多费心。至于钱的事情,我会全部承担,你不用担心。” 陈长安转身从车上拿了十万现金交给三婶。 三婶看到这么多钱,吓了一跳,连忙说:“花不了这么多钱,可能一半都有多,这些你拿回去。” 三婶硬要退一半给陈长安。 陈长安又推了回去:“都拿着吧,爷爷临终前都是你们在照顾,现在葬礼也是你们在张罗,我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葬礼上那些纷杂的事务,陈长安看着有点熟悉,但真要插上一手的话,他还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弄。 在这一系列的庄严而肃穆的仪式中,陈长安更像个被动的参与者。 晚上三叔说要有人守灵。 这事没那么复杂,陈长安便穿上了孝服,搬张竹椅坐在灵堂前,再点上一根烟,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韩思瑶拿着一张竹椅在陈长安旁边坐了下来。 也没阻止陈长安抽烟。 她疑惑地望着陈长安的侧脸:“你这人是不是冷血动物?你爷爷去世,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陈长安淡然回道。 韩思瑶凝蹙着两弯柳眉:“那可是你的亲人,说得真轻松!” “庄子的老婆死了,他不仅不伤心,还敲盆打鼓唱劲歌。当时,惠子也觉得庄子那人没心没肺,简直猪狗不如。”淡笑间,陈长安又吸了口烟:“你一个中文系毕业的人,不懂庄子为什么鼓盆而歌?” “……!!!”韩思瑶哑然无语。 陈长安又颇有感触地说: “就算我们不谈庄子那种大道自然的生死观,谈平凡的现实。” “死亡,这是不可逆改的客观事件。你悲与不悲,逝者都不会再活过来。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接受现实。” “就说我爷爷。” “他已经是99岁高龄,形如枯槁。” “而且他那人比较要强,一生都不喜欢依赖任何人。当他无法生活自理的时候,安然死去,这就是他理想中的追求。” “现在他实现了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个理想,我得恭喜他。” 如果陈长安的那几个亲姑姑,还有堂亲一脉的三叔三婶听到这些话,指定会用愤怒的语言教教陈长安怎么当一个懂事的孙子。 所以韩思瑶紧张地瞧了瞧四周,还好周围没人。 也正因为四周漆黑无人。 韩思瑶又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尤其是回头看到厅中那副漆黑的材棺时,总感觉周围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和陈长安。 韩思瑶下意识地把椅子往陈长安身边靠。 紧紧地挨着陈长安,并抓住了陈长安的胳膊,弱弱地问陈长安:“你能不能多叫几个人过来?” “你要是怕的话,我送你回屋睡觉。”陈长安道。 韩思瑶郁蹙眉头:“我不睡……”一想到自己要一个人,睡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她脸上的恐惧之色又浓烈了几分。 陈长安回头见灵堂前的香快要烧完,起身去重新点了三炷香。 随后,陈长安又用镊子夹住桌上那盏长明灯的灯芯往上提了提,焰苗顿时变大了许多,也没那么容易被风吹灭。 韩思瑶看到这一幕,心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现在看出来了,陈长安这家伙是真的什么也不怕,死亡,在他眼里好像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跟秋叶凋零没什么区别。 第98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按陈家村的习俗,设灵三天,然后就出殡下葬。 在老爷子出殡的这一天,韩思瑶也以陈长安未婚妻的身份,披了个红、白两重孝布,随同送葬队伍一起送老爷子上山。 老爷子生前在村里的名望高。 出殡时,几乎全村的人都来送了老爷子最后一程,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把淳朴民风体现得淋漓尽致。 尽管老爷子是个没去过大城市的山村人。 陈长安相信: 许多年以后,这个世界上一定还会有人记得老爷子的名字。老爷子生前留下的那部医书,足以证明他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一个人能活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不枉此生。 丧礼结束后的当天晚上。 三婶把陈长安叫到了屋里,像严母般教训陈长安: “老头子临终前也没什么遗憾,就惦记着你什么结婚。去年你突然跟秦槿汐分手,老头子气得好几天不吃不喝。” “现在你又把韩思瑶带回了家,村里人也都看到了她为老头子戴孝。” “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喜新厌旧提分手,玩弄人家的感情,那你以后就别回陈家村,也别叫我三婶,我丢不起那个人。” 玩弄人家的感情! 陈长安听到这个七字教训,就像听到了审判长在法庭上的咆哮,一锤子落下来,裁决声震耳发聩。 审判长不敢揍他,顶多摘了他的官帽子。 但三婶是真的敢揍他,鸡毛掸子和扫帚,逮着什么就用什么。不管他在外面是当镇长还是什么长,在三婶眼里他永远都是长安。 陈长安硬着头皮解释:“婶,首先声明一点,我真没玩弄谁的感情,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你把人家姑娘睡了,然后又分手,这不是玩弄感情是什么?”三婶气呼呼地盯着陈长安:“你现在是不是又不打算跟韩思瑶结婚?” “这个事……” “别跟我这个那个,老头子就是被你气出来的病!如果你想把我也气死,那你就别结婚!我死了你也别回来。” “……!!!” 陈长安被骂得头皮发麻,一句也不敢顶撞。 他父母去世得早,如果没有三婶,他陈长安也不会有今天。在他眼里,三婶跟亲妈也没什么两样。 正当陈长安寻思着该怎么跟三婶交待婚姻的事。 叼着烟的三叔突然走进来,并递了根鸡毛掸子给三婶:“跟他废话这么多干嘛?抽他一顿比什么都管用。” “……!!!” 陈长安斜了三叔一眼,严重怀疑憨厚老实的三叔可能受了什么刺激,今天不护犊子不说,居然会往三婶手里送武器。 “别跟我装哑巴,你到底结不结婚?!” 手里有了武器,三婶的语气也严厉了许多。如果说个不字,估计她手中的鸡毛掸子立马就会抽过来。 陈长安强作镇定,从兜里掏出烟点了一根。 慢条斯理地对三婶说:“现在爷爷刚下葬,我在这个时候办婚礼,会不会显示有点不孝?” “你永远都有各种借口!”三婶怒训:“混账东西,你不结婚不生孩子,那才是真的不孝!从今天起你就待在这屋里,哪也别去,也别回去上班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你!老三,去拿锁把门锁上,别让他出来!” 眼看三婶动真格的,是真的气得不轻。 陈长安无奈地回了一嗓子:“我结,结婚还不行?” “真的?” 三婶顿时又喜上眉梢,浑身怒火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长安苦笑道:“我愿意娶,也得人家愿意嫁才行。这事总得先跟她家里人商量商量吧?你们得给我一点时间。” “现在是七月,我给你半年时间,过年结婚。”三婶道。 陈长安意识到这已经是三婶的底线,回道:“行,我听你的。”陈长安又拿掏出一张银行卡给三婶:“这里面有100万,密码是爷爷的生日。” “我不要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娶老婆。”三婶道:“前几天你给的钱都还有六七万,老头子的白事只花三万左右。” “拿着吧,我要回去上班了,过年再回来。” 陈长安把银行卡塞到三婶手里转身便走,以防三婶推来推去。 回双林镇的路上。 陈长安一路都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孝? 他人生中的大事小事,都是三婶在替他操心。可他除了给点钱以外,从来没有为三婶付出过什么。 三婶的头上已经添了许多白发,那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颜色。 “刚才你三婶叫你进屋,聊什么了?怎么闷闷不乐。”韩思瑶有些讶异地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稍微放慢了一点车速。 满腹遗憾地坦言:“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心里有点小失落。父母不在了,爷爷也不在了,家里就剩三叔三婶。想孝敬他们,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算孝敬。无能为力,只能给点钱,平凡而庸俗。” “你觉得庸俗的事情,三婶他们未必觉得庸俗。”韩思瑶宽慰道:“对于有钱的人来讲,钱,固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但对于村里人来讲,钱很重要。你不是擅长辩证性的看问题吗?这个道理你不可能不懂。” “钱只能买到物质上的东西,填补不了精神领域的遗憾。”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我这两天才发现,不管我对情绪的掌控能力有多强,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可以影响我的情绪。” “你的亲人?” “没错,我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但三婶只要一拿起鸡毛掸子,我还是会心里紧张。”陈长安自嘲似地笑了笑:“不过,想想这个年纪还有人把我当小孩一样管教,也是挺幸福的一件事,我想给三婶在城里买套房子。” “那就买呗,现在房价涨得好快,要买就早点买。” “走,现在就去。” 陈长安一脚油门踩下去,提起来的仿佛不仅仅是车速,还有人生的狂飙模式也被彻底打开。 现在吕州市的房价还不算太高,跟一线城市没法比。 普通点的刚需房只要两千一个平方,好一点的高楼楼盘也只到两千三、两千四的水平,跟十年后一万多一平米的价格相比,可以说是白菜价。 陈长安跟韩思瑶来到一个江景楼盘的售楼中心。 陈长安买房,也是跟去菜市场买白菜一样,样板房都懒得看,就盯着楼盘模型了解了一下小区的环境与价位,然后直接成交。 全程不到半个小时,速度惊人。 但比这更令人震惊的是,就在陈长安买楼的这个过程中,吕州市公安局也对外公布了汽车爆炸案的侦查结果。 犯罪嫌疑人叫郑友明,昔日青梅村的包村干部。 公安局披露的新闻稿中显示: 郑友明因为青梅村的山洪事件被开除公职之后,一直对陈长安怀恨在心,于是想借时任公安局局长黄正兴的手报复陈长安。 可惜计划没有得逞。 在警方实施抓捕的过程中,郑友明从双林镇在建的一幢高楼上一跃而下,畏罪自杀。 这个消息一出,瞬间震惊了吕州官场。 第99章 纸包不住火 陈长安是在晚上九点多才收到消息,村镇建设服务中心的主任何守良打来电话,说郑友明在双林镇跳楼自杀。 等陈长安赶回双林镇的时候,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市公安局的人在现场取证。 新上位市公安局局长马立川把陈长安领到一边,一脸感慨地恭喜陈长安:“长安同志,我们总算是还了你一个清白,恭喜你。现在事实已经清楚,威胁恐吓黄正兴、炸黄正兴私家车的人不是你,而是郑友明。” “谢谢马局长,辛苦你们了。” 陈长安望向警戒线内的恐怖现场,郑友明的遗体还躺在地上,身上覆盖着一块工地施工用的绿色篷布。 篷布下淌出来的鲜血跟恐怖片中的惊悚片段有得一拼。 韩思瑶不忍直视,转身回车上等陈长安。 陈长安把何守良叫了过来:“老何,你协助一下马局长,把现场处理好。另外,跟元物集团的工程部打声招呼,尽量别影响工程进度。” “陈书记放心,我已经跟元物集团的项目经理唐勇军打过电话。” 何守良被陈长安批评过这几次,现在也知道陈长安这人追求效率,早在通知陈长安之前已经做准了准备。 陈长安对马立川说:“马局长,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一步。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的地方,电话联系。” “行,你去忙你的,这边我会处理。” 马立川对陈长安很是客气。 陈长安却开心不起来。 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跟陈长安之前所预料的一模一样,爆炸案的始作俑者果然是个死人。 这也就意味着,郑友明大概率是含冤而死。 马立川自作聪明! 估计上面那些失势者,现在已经举起酒杯开始狂欢,他们渴望看到的乱局已经拉开了序幕! 回涧溪村的路上。 韩思瑶痛心疾首地骂道:“这个马立川真不是个东西,表面上嘴满仁义,背后却干着草菅人命的勾当!” “他也快活不了两天。”陈长安道。 韩思瑶愤怒地提醒陈长安:“之前你叫杨敬林换将,他的秘书吴瑞文死活拦着你,不听劝!现在闹出人命,我不许你再插手帮他,让他自己去扛!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都是只顾自己,不把人命当人命!” “……!!!” 沉默的陈长安,心里也是百般不是滋味。 虽说郑友明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初青梅村有那么多人因为他的失职而死于洪灾,郑友明这家伙也是死不足惜。 但这件事情折射出来的深层问题在于:在权力斗争中,人命如草芥! 这次死的是郑友明。 下次死的可能就是无辜的老百姓。 此时。 还在安南县考察的杨敬林,接到吴瑞文打来的电话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晚上十点,还没上床睡觉,先来了一场恶梦。 杨敬林把手机贴在耳边。 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在宾馆房间来回走。 杨敬林在电话里吩咐吴瑞文:“你给陈长安打个电话,问问他还有没有亡羊补牢的措施。” “刚打过好几次,一直关机,陈长安似乎有意在躲我。” “吴秘书,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说话有时真的不知轻重!上次陈长安来提换将的事,就算你不赞成他的观点,你怎么能说他想借用我的权力左右公安局局长的人选?你质疑他的动机,这就等于是否定他的人格!” “杨书记,我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错误,当时说得确实有点过份。” “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你说怎么办?” “现在让陈长安去找省里的韩书记把这事压下来,他肯定不会去。我的想法是这样,干脆将错就错,不揭穿马立川这件事。” “……!!!” “杨书记,您还在听吗?” “说。” “郑友明已经死了,他没法站起来翻案。只要我们都不揭穿马立川的李代桃僵之计,那郑友明就是爆炸案的原凶。这事只能将错就错。如果您承认自己用错了人,让马立川带病上岗,那丁永春那帮人肯定会借题发挥。” “陈长安能看穿马立川的李代桃僵之计,丁永春就看不穿?纸,能包得住火?麻烦你出馊主义之前,先权衡一下风险!” “杨书记,我……” “你继续给陈长安打电话,他若不接,那你就去双林镇找他!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他出面想办法!现在只有他能直接接触到省委韩书记。” “那我现在就去双林镇找他。” 坐在车里的吴瑞文,表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崩溃过。挂断电话之后,他直接挂档上路,赶往双林镇。 与此同时。 已经被革职的前公安局局长黄正兴,也是彻底无眠,他正坐在电脑前给省政法委的检举信箱写信。 黄正兴21岁时退伍,进入公安系统。 几十年光景! 他和马立川同一个师傅带出来的,一起搭档了几十年。以前他一直把马立川当成是生死之交,当成是体制内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王八蛋!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猴耍!” 黑色键盘在黄正兴的十指下噼噼啪啪地作响,检举信中的文字也越来越多。 黄正兴现在敲出来的仿佛不仅仅是文字,也是愤怒!每一个字符都带着一种士可杀不可辱的意志力。 洋洋洒洒敲了一万多字,长篇检举! 在文章的最末尾,黄正兴又无畏无惧地打上了自己的名字——黄正兴!实名检举,颇有一丝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 输完最后一个字符,黄正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发送键。 他老婆体贴地端了一碗面过来,无奈地劝说着:“老黄,下都下来了,还他们斗什么气?小心气坏了身子,本来就一身毛病。” “当年在滇南缉毒的时候,我被子弹打穿肩胛骨都不觉得疼,咬咬牙爬起来继续干,现在是真的痛到了心里!” 黄正兴怒得咬牙切齿,根本就没心思吃夜宵。 他向老婆倾诉道:“他马立川为什么能活到今天?我背上那一刀就是替他挡的!”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它作什么。”老婆一脸心疼的样子。 黄正兴余怒难消: “我不求他感恩,他现在为了一个局长的位子,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把我搞下来!这是人干的事?” “更可恨的是,他现在还布局杀了郑友明,让一个死人来背锅!” “这是一个局长该干的事?” “我黄正兴在公安系统任职的期间,虽然也有守不住底线的时候,但我还不至于干这种草菅人命的事!” “他就是个畜生!!!” 黄正兴越骂越愤怒,一拳捶在电脑桌上,桌面的组合板应声而裂。 第100章 杨敬林惨遭雷霆重击 市委秘书长吴瑞文,连夜赶到双林镇找陈长安求助。 得知陈长安住在涧溪村的民宿。 吴瑞文又着急忙慌地开着车赶到涧溪村,结果还是扑了个空。他找遍了涧溪村的所有民宿,那些民宿老板都说没见到陈长安。 崩溃之下,吴瑞文又跑到村主任马志远家,把马志远床上叫了起来。 让马志远把村委广播室的门打开。 晚上11点半。 夜深人寂的涧溪村。 吴瑞文打开了村里的广播系统。 吴瑞文用广播向陈长安喊道:“长安书记,我是吴瑞文!如果听到广播,请来一趟村委会,我在村委等你!” 吴瑞文把这条广播录了下来,循环播放。 打算一直放到陈长安现身为止。 大概过了几十分钟,毛三楞、马老七等十几个村中壮男,火冒三丈地冲进了村委会。 马老七伸手拔了广播系统的插座。 毛三楞接着怒怼吴瑞文:“你是不是起猛了忘了吃药?!大夜的放广播,还让不让人睡觉?!穿得人五人六,怎么专干丧尽天良的事……” “我是市委秘书长,吴瑞文!” 吴瑞文大概还没搞明三毛楞和马老七等人的信仰是谁, 他冲着毛三楞和马老七等人怒吼:“我找陈长安有公事要谈,谁让你们拔插座的?赶紧给我插回去!” “草!市委秘书长,好大的官啊,吓死宝宝了!”毛三楞笑骂:“你怎么不说是你联合国秘书长?” “联合国秘书长才没空跑咱村里来当显眼包。”马老七跟着取笑。 羞愤难当的吴瑞文,那脸色一下子黑得跟包公似的,就差鼻孔冒牛气! 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刁民!” 转头又把愤怒的目光盯向村主任马志远:“马主任,你们村里的民风太恶劣了!你告诉他们,我有没有权力发广播!” “……!!!” 马志远被问得一个头两个大。 心想: 现在村里的民风跟以前可不一样,村里的刁民刁不刁,老子比谁都清楚,刁与不刁,得看你是个什么态度。 就你这波脑残的扰民操作,再加上高人一等的身份优越感。 说实话,老子也想刁一下! 马志远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是不敢这么说,他唯唯喏喏地回复吴瑞文:“吴秘书,这个点发广播,确实有点不合适……” “马主任!如果误了市里的大事,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吴瑞文一声怒喝,把马志远吓得心肝俱颤。 眼看马志远承受不起吴瑞文的施压,毛三楞不知道从哪摸来一把剪刀,咔嚓一下,直接把广播系统的电源线给剪成了两段。 毛三楞拍着马志远的肩膀,财大气粗地说:“该赔多少钱,我照赔,从年终分红里扣!谁爱吼让谁吼去,我们回去睡觉。” 在毛三楞的鼓动下,村民们都喜乐融融地撤离了村委会。 如果愤怒也有等级,那吴瑞文无疑已经登临绝顶。 刚才毛三楞那一剪刀咔下去,咔断的仿佛不仅仅是一条电源线,也咔断了吴瑞文的生命线。 吴瑞文捡起被剪断的那条线段瞧了瞧,气得把线段狠狠地摔在地上。 没办法,吴瑞文只好先在村里找家民宿住下来。 第二天。 吴瑞文天不亮就爬了起来,蹲在村口堵截陈长安。除非陈长安不去镇上,只要陈长安去上班,那他就必须经过这个地方。 令吴瑞文绝望的是,一直等到中午,陈长安始终没有出现。 陈长安的电话也还是打不通。 吴瑞文拨通了韩思瑶的电话,问韩思瑶知不知道陈长安在哪,韩思瑶的回答瞬间让吴瑞文陷入了崩溃之中。 韩思瑶说:“他昨晚去长南市拉投资,手机落在车上,我也联系不到他。” “你能不能联系一下你爷爷?”吴瑞文硬着头皮问。 韩思瑶在电话里反问:“吴秘书,发生什么事了?” “……!!!”吴瑞文犹豫片刻,回道:“也没什么事,你忙吧。”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韩思瑶跟陈长安不同,她与杨书记没怎么接触。一时之间,吴瑞文也摸不准能不能跟韩思瑶说马立川玩李代桃僵的事。 吴瑞文瘫坐在车上,心如死灰。 没等他想明白该怎么跟杨敬林交待这件事,省里派出的专案组已经到达了吕州市,速度快如闪电。 原本还在安南县调研考察的杨敬林,也被专案组召回了吕州。 下午五点。 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罗建云亲自约谈杨敬林。 罗建云失望地批评杨敬林: “敬林,当初组织考察了你大半年,你的政绩确实很一般。你知不知道省委韩书记把你提到这个位置上时,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 “你说你都在干些什么?你把一个带病的干部提到吕州市公安局局长的位置上!现在还闹出了命案,你这是往韩书记的脸上抹黑!” 说到愤怒之处,罗建云激动地敲了两下桌子。 杨敬林低着头悔过:“罗书记,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有失察之责,我检讨。” “你现在检讨有什么用,郑友明能活过来?!” 罗建云怒训:“现在黄正兴实名检举马立川,那封检举信,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堂堂一个公安局长,上任不到七天,居然栽赃杀人!这件事情,现在不是你检讨一下就可以抹过去,你要给吕州市民一个交待!” “……!!!” 罗建云所说的这个“交待”,就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在杨敬林头上。 瞬间击碎了杨敬林的官场梦。 杨敬林有想过纸包不住火,玩火者必将引火自焚。但他没想到这个噩梦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杨敬林站起身子,向罗建云深深地鞠了一躬。 随后又诚挚地忏悔:“罗书记,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不管组织给我什么样的处分,我都坦然接受,希望组织能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你先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停职反省。具体情况等省委研究后再做决定,这是省委韩书记的意思。” 罗建云痛心疾首地望着杨敬林。 见杨敬林默然无声。 罗建云又安慰了一句:“也别太灰心,先回家休息。如果查明你确实不知道马立川是个带病的干部,省里会酌情考虑吕州的实际情况。” 第101章 审讯马立川 杨敬林被停职的同时。 时任公安局局长马立川,也被省里来的专案组采取了拘押措施,直接关进了吕州市的看守所。 看守所1号审讯室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现在坐在马立川对面的两个人。 一个是省政法委执法监督处的处长张宪之,另一个是省纪检委的副巡视员牛更新,两个人都是人到中年,身上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威慑气息。 “我要见陈长安。” 双方已经对峙五分钟,马立川依旧冷静地提要求,不肯说半个字。 张宪之直盯着马立川的眼睛:“马立川,如果你不把问题交待清楚,你见谁都没用。” “没有见到陈长安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 马立川意志坚定。 牛更新旁敲侧击地问马立川:“你为什么要见陈长安?因为他上面有人?难道你认为他可以出面保你?” “你这是莫须有的揣测。” 马立川在公安局政委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显然深谙审讯话术,用莫须有三个字把牛更新噎得似笑非笑,无话可说。 牛更新与张宪之交换了一个眼神。 张宪之心领神会地起身离开审讯室,在外面走廊给省政法委书记罗建云打了个电话:“罗书记,马立川对案件只字不提,坚持要见陈长安。” “现在由不得他想谁见就见谁。” 电话里传来罗建云斩钉截铁的声音。 张宪之脸露忧虑之色,谨慎提议:“省委韩书记也在盯着吕州的事,如果马立川一直不开口,到时恐怕没法跟韩书记交待。” 过了好一阵。 电话里传来罗建云的淡笑声:“这个马立川,看来他是不相信我们。那就顺水推舟,把陈长安叫过来吧,让他参与审讯。” “嗯。” 张宪之挂断电话后,转后便派人去找陈长安。 第二天上午九点。 陈长安来到专案组在吕州的临时办公室,客气地握着张宪之的手:“张处长你好,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马立川现在不开口,坚持要见你。” 握完手后,张宪之转身拿了一份资料给陈长安。 并对陈长安说:“这是我们目前掌握到的一部分线索,你先了解一下,希望你能协助我们推进审讯进度。” “我先看看。” 陈长安仔细阅览了一下案件资料。 跟他预料的差不多,资料上的所有线索与证据都是同一个指向:马立川就是恐吓、爆炸案的幕后操控者, 上午十点。 陈长安来到了吕州市的看守所,与马立川面对面坐在一起。 专案组的张宪之和牛更新没来现场干涉,在隔壁观察室看着。 陈长安习惯性地点了一根烟。 他不慢不急地问马立川:“听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吗?” “那天我释放你之后,你是不是去了黄正兴家?” 马立川的状态也不错,他跟那些惶恐不安的阶下囚不一样,一直都表现得很冷静,就像和老朋友聊天一样轻松。 陈长安不置可否地点头嗯了一声。 马立川又问:“因为我在这件案子中获利升职,所以你怀疑我有嫌疑。并且,你跟黄正兴说了你的分析结论,是不是?” “没错。” 对于自己做过的事,陈长安毫不回避。 马立川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容:“那就没错了,黄正兴肯定是听了你的分析之后,对我产生了误会,所以才会向省里检举我。” “误会?” “对,你们都误会了我,我才是最冤的大冤种。” “你的意思是说:之前打电话恐吓黄正兴、炸黄正兴汽车的人不是你;制造跳楼假象、让郑友明背锅的人也不是你?” “当然不是。” “别说得这么肯定。” 陈长安吸上一口烟,始终保持着清晰而冷静的思维。 他凝视着同样冷静到极致的马立川,展开了线索验证:“在黄正兴的汽车被炸之前,你是不是联系过郑友明?” “确实有这么回事。” 马立川定神解释:“因为青梅村的洪灾事件,郑友明被双开,有一定的报复嫌疑。当时我亲自打电话给郑友明,也是想探探口风,想劝他别犯傻。” 陈长安又问: “既然你早就锁定郑友明就是犯罪嫌疑人,那爆炸案发生之后,黄正兴不问青红皂白把我抓起来,你为什么不跟黄正兴把问题说清楚?” 马立川轻叹一声。 无奈地解释: “当时黄正兴临时成立专案组,并亲自担任组长。我有跟黄正兴提过,我说郑友明的作案嫌疑比你的嫌疑更大,但黄正兴听不进去。” “黄正兴根本不听我的意见。” “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刑侦大队的队长王勇给了他一份监控资料,那份资料显示你曾出现在黄正兴的家门口,并停下来观察了黄正兴的私家车。” 闻言,陈长安含笑吸了一口烟。 陈长安回忆道: “那天我去找黄正兴,是想和他说我不会无聊到派人给他打恐吓电话。当时我俯下身子来看他的车,是想看他在不在车里。” 马立川回道: “我相信你,但黄正兴不信,他当时正在气头上。因此他采纳了王勇提供的监控资料,坚信炸他车的人就是你。” 陈长安将信将疑地盯着马立川的眼睛。 又接着问:“郑友明跳楼那件事你又怎么解释?” 马立川不假思索地回道: “黄正兴的车,确实是郑友明炸的,这一点无可厚非。那天我带着人去双林镇抓捕他,他跑到了建筑工地的高楼上。” “当时我派了王勇上去追,后来我也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郑友明坠楼而亡。” “王勇下来跟我汇报说,郑友明是畏罪自杀。” 听马立川说到这里,陈长安脸上的笑容也敛得一干二净。 陈长安闷吸一口烟。 沉思好一阵才接着问马立川:“我记得王勇好像是你提拔的,你既是他的领导,也是他的师傅,他会陷害你?” “这年头,忘恩负义的人多得是。” 提起王勇的事,马立川的脸上也腾起了一丝愤怒之色。 马立川凝望着陈长安。 又正色道: “这单案子,把我和黄正兴都装了进去,几乎将整个市公安局玩弄于股掌之间!一个小小的王勇,他下不了一盘这么大的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市委的杨书记应该也已经被停职。” “吕州官场上的明争暗斗,你知我知。” “王勇上面的人,应该就是杨书记的政治对手丁永春。而黄正兴,则是被丁永春利用的一颗棋子,用完就扔。” “丁永春虽然也有一定的实力,但我坚信一点,他在没有找到上级靠山的情况下,绝对不敢下这盘险棋!” “现在市里的人、还有省里来的人,谁都不能信。” “这次我坚持要见你,就是希望你能向省委韩书记汇报这件事。还我一个清白,也还杨书记一个清白,我不是一个带病的干部。” 第102章 韩东海的临终遗言 陈长安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出1号审讯室。 如果马立川所说的都是实话,那说明他陈长安也掉进了这个陷阱中,说明他之前所做的预判,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幕后下棋的黑手。 预判了他会怀疑既得利益者马立川有作案嫌疑,也预判了他会去找黄正兴解释,预判黄正兴会将愤怒的目光盯向马立川。 “丁永春有这么缜密的权术思维?” 通过以往对丁永春的了解,陈长安感觉丁永春应该没有强到这种地步,估摸着丁永春身边应该有人帮着出谋划策。 但不管怎么样,马立川的分析也没错。 如果丁永春没有找到上级靠山,丁永春绝对不敢下这盘棋,毕竟这盘棋是在省委书记韩东海的头上动土。 正如马立川所说,省里来的专案组,也不能尽信。 “张处长,现在马立川连你们都不信,你们怎么看这件事?” 陈长安抱着试探的心态,把这个尖锐的问题,直接抛给了省政法委执法监督处的处长张宪之。 张宪之含笑回应:“我们既然敢让你参与审讯,当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长安同志,别这么敏感。” 说着,张宪之拍了拍陈长安的肩膀。 省纪检委的副巡视员牛更新,若有所思地分析道:“如果马立川刚才所交待的一切都属实,那现在的关键人物就是王勇。” “没错。” 身为专案组的组长,张宪之并没有当场作出下一步指示。 张宪之转头握着陈长安的手,一脸诚挚地说:“长安同志,非常感谢你对我们专案组的支持与配合。” 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走了,不送。 “应该的。” 陈长安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转身便走。 对于吕州市的权力斗争,陈长安了然于胸。但省里的斗争是个什么情况,陈长安一无所知。 现在省里派出来的专案组,既有省政法委的人,也有省纪检委的人。 估计这也是权力互制的结果。 但是,哪拨人是韩东海的人?哪拨人不是韩东海的人?这事只有韩东海自己知道,陈长安也没法猜。 回到车上之后。 陈长安直接给韩东海打了个电话,向韩东海汇报吕州的情况。 陈长安同时也向韩东海表明了自己的观点:“马立川同志,他可能真的是含冤被捕。下这盘棋的人,早就预判了我们的预判。” 陈长安不知道的是。 此时此刻,韩东海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接听他的电话。 病床边,摆着各种精密的医疗监护仪,时刻监测着韩东海的心电、心率、呼吸、脉搏、血压等生命数据。 两个护士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一步都不敢离开。 看到韩东海要起身说话,其中一个护士匆忙伸手扶住,另一个护士则帮忙往韩东海的背后垫塞了两个枕头,让韩东海靠得更舒服一点。 韩东海把手机紧紧地贴在耳边。 提着一口气对陈长安说:“杨敬林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但凡有点警觉性,事情也不至于演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扶不起他,我……我也扶不起……” 听到电话里传来气息虚弱的说话声。 陈长安忧蹙剑眉:“老爷子,你现在在哪?旁边有没有医生?” “我在……医院,不用担心我……”韩东海拿起呼吸器深吸了一口氧气,气息也稳定了许多:“听我说两件事……” “老爷子,你说。” “我一生未婚,膝下无子无女。思瑶还是个三岁娃娃的时候,她爷爷就作主就把她过继给我,说是给我养老送终。现在思瑶是我唯一的牵挂。那个丫头本性单纯,应付不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你要替我照顾好她。” “……!!!” 陈长听出了临终遗言的味道。 陈长安声色沉重地安慰韩东海:“老爷子,你放心,只要我陈长安活着,绝不让思瑶受委屈,我打算过年就跟思瑶结婚。” “那就好,第二件事……” “您说,我听着。” “不管吕州这场风波的最终结果会怎样,不要再掺合进去。收敛锋芒,踏踏实实地搞你的政绩,上面会有人关注你。” “明白,你现在在什么医院?我跟思瑶马上过去看你。” “我一时半会……我还死不了,记着我刚才说的……话,回你的双林镇,不管市里天塌了还是地陷了,别再卷进……” “……!!!” 陈长安正认真地听着,对方突然没了声息。 紧跟着。 手机里又传来护士的急呼声:“老首长快不行了,赶紧去叫刘主任过来……” “……!!!” 手机应该是被人挂断了,陈长安只听到一半。 陈长安收起手机,闭目靠在车椅上长呼一口气,悲漠的气息无处不在。 他现在真切地感受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次日凌晨4点27分。 省里官方通报了韩东海因病医治无效,不幸逝世的消息,享年60岁。 开往省城长南市的高铁,在早上6点30分从吕州市准时发车。韩思瑶把脑袋扑埋陈长安的腿上,泪湿了陈长安的裤子。 陈长安轻抚韩思瑶的后脑勺,眼望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各色风景。 一切有如过眼云烟。 万事万物转瞬即逝。 一时之间,陈长安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韩思瑶。 陈长安始终认为: 人生就是一个从“求知”走向“无知”,从巅峰走向死亡的过程,没有谁可以例外。 人与人之间唯一的差别在于: 有人知道自己“无知”,有人不知道自己“无知。” 就像此时此刻,陈长安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吕州官场上的风云会卷噬多少人,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 每当确认自己“无知”的一面,陈长安对权力的渴望也越强烈。 在陈长安看来,掌握了权力便可以改写一些游戏规则,继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把自己“无知”的一面缩小到最小范围。 陈长安拿了一包纸巾给韩思瑶。 又轻抚着韩思瑶的脑袋说:“没有了老爷子,你还有我,我们结婚吧……” “……!!!” 泣不成声的韩思瑶,才刚把眼泪擦干。 听陈长安这么一说。 韩思瑶那眼泪又像断线珠子一下往下淌。 她连抽好几张纸巾把眼泪拭干,抬起头依靠在陈长安的臂膀上,紧紧搂着陈长安的臂膀幽诉:“两个长辈接连去世,我都麻木了……” 第103章 被首长约见 韩东海,省部级的封疆大吏。 他的离逝,不仅仅是改变了陈长安和与韩思瑶的命运轨迹,同时也会改变了汉南省的政治格局,令觊觎省委书记一职的人跃跃欲试。 有争权者,就一定有对抗者。 省里为韩东海举行追悼会的这一天,被布置成黑白两色的奠堂中哀乐连绵。 奠堂中。 与世长辞的韩东海身盖党旗。 模样很安祥。 在庄严而肃穆的吊唁仪式中,陈长安陪着韩思瑶以家属身份站在礼堂上,与前来吊唁的各路官员一一握手,表示答谢。 吊唁仪式结束后,韩东海的遗体被送去火化。 陈长安刚刚安抚完韩思瑶悲落的情绪,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干部突然走过来对陈长安说:“长安同志,领导想见你。” 领导? 哪个领导? 今天握过手的领导实在是太多了,有汉南省的各级官员,也有从中央来的京官,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大领导。 陈长安压着好奇心,跟着年轻干部来到了一个停车场。 年轻干部走近一辆黑色轿车,弯下腰轻轻敲了两下后排的车窗玻璃,向车里的领导回话:“领导,长安同志来了。” “叫他过来。” “好的。” 年轻干部向陈长安招了一下手,随手将车门打开,示意陈长安上车说话。 陈长安一上车便惊出一头黑线。 居然是叶承平! 汉南省省委常委、省长叶承平! 叶承平本人比电视上看到的样子更老一些,穿着黑色中山装,背梳头,地阁方圆天庭饱满的面相,看起来一身正气。 “叶省长,您找我什么事?”陈长安努力保持着镇定。 叶承平伤怀满满地回忆道:“我与东海书记也算是知青之交,几十年风风雨雨,一直守望相助,他的遗憾就是我的遗憾……” “韩爷爷生前有什么遗憾?请叶省长明示,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去办。” 陈长安诚恳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叶承平感慨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这个位置,如果说人生中还有什么遗憾,那肯定是牵挂两个字。” 稍作顿言。 叶承平又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是叶承平三十多岁时的样子,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 叶承平把照片递给陈长安看,又接着说:“照片上的小女孩是韩思瑶,她小的时候我也抱过她,她就是东海书记的牵挂。” “叶省长,我明白了。” 陈长安把照片递还给叶承平。 对叶承平坦诚相告:“实不相瞒,那天来省里的火车上,我已经向思瑶求过婚。虽然没有什么浪漫的仪式,甚至连个海誓山盟的承诺都没有。但我们都知道对方需要什么,您放心,往后余生,我来照顾她。”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叶承平问。 陈长安道:“这个……我们暂时还没有想好。” “那我替你们选个日子,就定在十月一号,与国同庆。”叶承平道:“到时我来替你们致证婚词。” “谢谢叶省长,那就十月一号。”陈长安淡笑着。 叶承平扭头望着陈长安,又发出意味深长的警示之言:“年轻人,如果我给你们证了婚,那你们就是一辈子的事,明白吗?往后你们若是离婚,那你就是往我叶承平的脸上抹黑。到时我会找你算账,你要掂量清楚。” “如果我真的那么不识趣,到时您想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陈长安道。 叶承平终于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叶承平若有所思地说:“说完私事,我们再说说公事。吕州那边的情况,你现在了解多少?” “您是单指专案组在查的那件爆炸案,还是指吕州官场的整体情况?”陈长安摸不准叶承平想了解什么,不敢冒然乱讲。 叶承平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整体。” “整体,那就是一口鱼塘。” 为免落人话柄,祸从口出,陈长安隐晦地跟叶承平打起了比喻: “以前,本地塘鲺在那口鱼塘里自由自在,几乎没有天敌。” “有一天。” “一只青蛙突然蹦进水里,说我要做你们的领导。” “天性凶猛的本地塘鲺,哪能乖乖让出领主地位?于是本地塘鲺就鼓动其它的小鱼小虾,把那只不自量力的青蛙咬了个遍体鳞伤。” “可悲的是,法官在审理这件案子时,上来就先把青蛙打了一板子。” “而本地塘鲺却一点事都没有。” “这样下去,那口鱼塘的生态链肯定也会被彻底破坏,最终又会沦为本地塘鲺的天下,他想吃谁就吃谁。”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叶承平也微微蹙了蹙眉头。 这一切。 似乎跟叶承平预料中的差不多。 叶承平若有所思地反问陈长安:“那你知不知道法官为什么一上来就打青蛙的板子?” “您高瞻远瞩,我相信您肯定知道。”陈长安淡笑:“我只是泥潭中的一条小泥鳅,知不知道都不重要。” 叶承平笑道:“油嘴滑舌,我劝你最好还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比较好。东海书记临终前跟你通过电话,他应该有交待你好好干活、少出风头。” “韩爷爷确实有跟我说,叫我收敛锋芒。”陈长安如实回道。 叶承平意味深长地提醒陈长安:“如果吕州是个小鱼塘,那汉南省就是一个大鱼塘。现在东海书记一走,有些秩序也会被重新定义。既然你把自己定义成一条小泥鳅,那就好好待在你的泥潭里,别去招惹本地塘鲺。” “我已经做好了夹着尾夹做泥鳅的打算。” “那就好,去吧,好好照顾思瑶,别让东海书记走都走得不安乐。等办完东海书记的丧礼之后,回去准备一下你跟思瑶的婚礼。” “谢谢叶省长,我等您来给我们证婚。” 从叶承平的车上下来之后,陈长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车上的官威太强大了,气氛紧张到不行,还是外面的空气更自由。 仔细回想叶承平刚才所说的话。 陈长安也明白了,各有各的无奈,现在就算是身居高位的叶承平,似乎也不太想动吕州那条生猛的本地塘鲺。 第104章 人生难得一朋友 办完韩东海的葬礼,陈长安带着韩思瑶回到了吕州。 就在第二天。 省政法委执法监督处的处长张宪之,亲自带着专案组的人将试图潜逃境外的王勇拦截在长南机场,将王勇抓捕到案。 陈长安也看不懂隶属于省政法系统的张处长,究竟是敌是友。 还有省政法系统的一号人物罗建云。 更是令人看不懂是敌是友。 王勇被抓之后。 专案组仅用三天时间就草草结案。 王勇被定性为恐吓、爆炸案的始作俑者,承担了所有罪责。 随后,杨敬林恢复工作,还有被羁押了一段时间的马立川也重获自由,并继续担任吕州市公安局局长一位。 丁永春则一点事都没有,就好像从来没有参与过这场斗争。 这也令陈长安肯定了一件事:丁永春的背后绝对有靠山! 如果丁永春的背后没人撑腰,这件案子便不会止步在王勇那个节点上,只需顺藤摸瓜往下一查,下一步就可以揪出丁永春。 现在省里把这个案子卡死在王勇那个关键点上。 即不动丁永春。 也不搞杨敬林。 采取这种息事宁人的做法,要么就是有意保持吕州官场上的平衡,要么就是省里的大佬们也在斗法,互有妥协。 不管怎么样,陈长安还是决定听取韩东海临终前的遗嘱。 收敛锋芒! 踏踏实实地搞政绩! 8月8日。 双林镇的第二届双林美食节办得很成功,明星规模与省台直播后的影响力不亚于陈长安举办的第一届双林美食节。 不得不说,文旅局的那个邹明是个很有肚量的人。 当初三选一选双林镇的镇长时,陈长安虽然没有选邹明,邹明还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双林镇的旅游事业。 在举办第二届双林美食节的期间。 邹明没少给韩思瑶提供帮助,可以说是鼎力相助。 8月10日。 陈长安自掏腰包,约了邹明在涧溪村吃野味,并亲手递了一张古色古香的大红请柬给邹明。 邹明打开一看,既有些惊讶,又有些失落。 邹明自嘲似地笑了笑:“难怪我约韩思瑶吃饭,她总是找各种理由婉拒,原来她早就名花有主,她的眼光还不错,你确实比我优秀。” “托你的福,涧溪村的旅游产业发展得还不错,我也跟着占了点便宜。” 谈笑间,陈长安帮邹明倒上了一杯冰镇的啤酒。 邹明慎重地把请柬收了起来,端起杯子对陈长安:“恭喜你们,既然我做不成新郎,到时我给你当伴郎。” “哈哈,你的心可真大。” 碰完杯,陈长安为了表示敬意,直接一口闷。 邹明也不甘落后。 喝完这杯清凉透爽的冰镇啤酒。 邹明又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肥而不腻的红烧野猪肉。 他十分豪爽地对陈长安说:“官场上交个朋友不容易,只要你不嫌弃,这伴郎我当定了。” “那一言为定。” 像邹明这种优秀的人物,如果能做朋友,陈长安也是求之不得。 陈长安吃着在山上野蛮生长的野味,喝着五块钱一瓶的啤酒,屁股下坐的是山村篾匠手工打造的藤椅。 为结交了一个新朋友而感到兴奋。 这一刻,陈长安蓦然感觉自己就是这平凡世界里最平凡的一个人,脑子里那一堆的哲学式思考,终究脱离不了现实中的烟火气息。 陈长安帮邹明把酒满上。 颇为感慨地说:“说实话,在遇到你之前,我在官场上没有半个朋友。” “理解。” 邹明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对陈长安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把这一切看得太透彻,自然而然的,你也很难跟人交心。” “我有时也想学习郑板桥先生,做一个难得糊涂的人。”陈长安笑呵呵地端起酒杯:“为我们的友谊,干一杯。” “这杯必须喝。” 邹明的酒量比陈长安要好得多,一杯一杯地干下去,面不改色。 姗姗来迟的韩思瑶,给俩人端来了一大盘切好的西瓜。八月酷暑天,西瓜这玩意儿既能解暑,也能解油腻。 韩思瑶知道陈长安已经把结婚请柬给邹明。 她笑呵呵地调侃邹明:“小明同学,十月一号,国庆节,记得带好红包,准时参加我跟长安的婚礼。” “我怀疑你这是在提醒我别再傻不拉叽地追你。” 邹明豁达的笑容,引得陈长安也跟着笑了笑。 韩思瑶坐下来用牙签戳了一小块西瓜塞进嘴里,甜滋滋地说:“明人不说暗话,知道就好,别追我,没结果。” 三人相谈甚欢,聊得很投机。 想要努力往上爬的邹明,还是更关心政治上的事情。 最近邹明也收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杨敬林被打过板子之后,现在虽然恢复了工作,但留了心里阴影。 丁永春还是保持着夹着尾巴做人的姿态,但在常委会上发言的频率比以前高了许多,只是不会当面跟杨敬林叫板而已。 市里现在高唱团结歌,齐心协力抓发展,给下面各县区都订了目标。 双林镇原本归春江区管辖,现在因为元物集团的大力投资,市里已经把双林镇单列出来,由市里直管。 这意味着双林镇现在的地位,与各区县不相上下。 邹明问陈长安:“市里给你们镇定的目标可不低,今年gdp的年产总值要达到50亿,你有没有把握?” “如果单靠涧溪村作贡献,年底肯定完不成任务。”陈长安忧蹙眉头:“镇上的改造工程也刚刚开始收尾,全面投入商用最少还要半年左右。” “我倒是有个办法。”邹明道。 陈长安饶有兴趣地望着邹明:“说来听听。” 邹明道:“我的想法是这样,重新设计青梅坝的重建方案。把青梅村当成旅游景点来打造,直接将青梅坝打造成水上乐园。我们可以强强联手,去拉一笔投资过来。这样既能完成gdp任务,又能进一步丰富双林镇的旅游生态。” “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韩思瑶望向陈长安,感觉这个方案的执行难度相对较低。 因为陈长安有拉投资的实力,而邹明在文旅资源开发方面也有丰富的经验。 俩人联手,可以说是珠联璧合。 第105章 拜访商务局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负责青梅村的资源规划与设计,我负责拉投资。” 在这场相谈甚欢的私人宴请中,陈长安采纳了邹明的建议,其目的也并非单纯地想交邹明这个朋友。 合作共赢,这是强者与强者的共识。 把青梅村搞起来,陈长安不仅可以完成市里制定的gdp目标,也能进一步完善双林镇的旅游生态。 而邹明也可以借助青梅村项目给文旅局交出一份漂亮的政绩单,让上级看到他的魄力与能力,打开晋升的空间,大家各取所需。 招商引资这件事,陈长安首先想到的金主就是梁茵和余闻念。 眼下马上就要跟韩思瑶结婚,自己也不再是单身汉,找心灵寂寞且空虚的梁茵来投资,有点危险。 陈长安直接将梁茵排除在外。 转念想想,找余闻念合作的话似乎也不行。薅羊毛这种事,不能老是逮着同一只羊来薅。 有些事情要避嫌。 且不说余总对青梅村的项目有没有兴趣,如果什么项目都跟同一个资本家深度合作,体制里的人也会怀疑这是在玩利益输出,会惹祸上身。 权衡利弊,陈长安顶着压力走了拓荒路线。 陈长安组建了双林镇招商小组,由自己亲自担任组长,同时抽调了三个人进招商小组。 一个是党政办公室那个眼力劲不错的小姜。 一个是刚刚分到双林镇的苏晓红,公考刚上岸的一个毕业生,长相甜美性格活泼,有一定的交际应酬能力。 还有一个是之前分管农业的副镇长郭怀慎。 当初镇长三选一的时候,陈长安没选郭怀慎,因为这事,郭怀慎一直心存芥蒂,从此便彻底躺平,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工作态度。 但郭怀慎这人有个优点,他酒量好,说话也有分寸,会权衡利弊。 陈长安把郭怀慎叫到办公室。 并给郭怀慎倒了杯茶。 陈长安意味深长地提醒郭怀慎:“老郭,我跟韩思瑶马上就要结婚,这事你也知道。等我俩一结婚,上面得防止我们把双林镇搞成夫妻店。最迟明年,我俩肯定有一个人要调走。机会摆在这里,接下来就看你怎么把握。” 听陈长安这么一说,郭怀慎那颗寂灭的事业心又燃起了一点星火。 郭怀慎激动地伸出双手,接着茶杯对陈长安说:“长安书记,如果你肯举荐我接班,以后你指哪我打哪,绝不含糊。” “我知道,其实你也想有一番作为,只是人不逢时。” 陈长安面带三分仁义的笑容。 对郭怀慎说:“接下来几年,咱们双林镇最大的任务就是招商引资,要把文旅和美食产业链搞起来。这次,我把你拉进招商小组,也是希望你能借助这个平台大展拳脚,让大家都看看你老郭解决关键问题的实力。” “长安书记,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这次我一定好好把握。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就一个字——干!” “你能有这决心,那我就放心了。明天,长南市有一场招商推介会,你带小姜和晓红跑一趟。不管是大投资商还是小投资商,投文旅项目也好、投美食产业也好,都可以。只要是金主,能逮一个是一个,别放过。” “长安书记请放心,这次就算是豁出这条小命,我也不能空着手回来。” 郭怀慎跟许多事业受阻的中年男一样。 绝望中看到一点光亮。 身体里那些早已躺平的战斗细胞,瞬间就跟嗑了兴奋剂一样,披坚执锐!说上战场就上战场,毫不含糊。 到了这个年纪,老郭心里十分清楚,人生就剩这一次崛起机会。 如果把握不好这次机会,那副镇长就是他人生中的事业终点,以后再也别想往上爬。 第二天早上。 郭怀慎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招商团队奔赴省城长南市。 陈长安也没有闲着。 上午十点,陈长安踏进了吕州市商务局的办公楼。 商务局本该担负起全市的招商引资工作,然而,到目前为止,商务局的同志们还没有给双林镇拉过半分钱投资。 如果说商务局是个奶妈,那双林镇就是被奶妈遗忘的一个孩子,躺在摇篮里嗷嗷待哺。 “你好,请问你们赵局长在不在?” 陈长安轻轻敲了两下门,根本就没人搭理他。 工作懒散的办公室里。 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老干部,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正在看报纸,桌上还搁着刚刚泡上枸杞的茶杯,热气腾腾。 另外那两个三四十岁的女人比老男人还忙。 这俩个老阿姨正在八卦着安南县的“8·11矿难”事件,死了三个人,没有谁可以打断她们关于董小婷会不会背锅的讨论。 瞧都不瞧门口一眼。 陈长安又轻敲两下门,笑喊:“你们招商部门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看报纸的老干部终于把头抬了起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定睛一瞧,看清来人是陈长安之后,又当什么也没看见,低下头继续看报纸。 两个老阿姨也扭头望了过来。 其中一人不耐烦地回了陈长安一句:“赵局长在不在办公室,你自己不会去看?这是外资科,在这瞎嚷嚷什么?没事找事。” “你叫什么名字?” 陈长安依旧面带微笑。 回话的老阿姨顿时提高了几分谨慎,带着三分怒色往右边一指:“赵局长的办公室在那边第一间!” “谢了。” 面对这种服务态度,陈长安心下感慨万千。 董小婷被调去应急管理局之后,丁永春把赵卫国提为商务局的局长。现在这商务局的工作态度也是一落千丈,难怪没人来吕州投资。 赵卫国没有沿用董小婷之前所用的那间办公室。 陈长安走到左边第一间,抬头往门上一瞧,看来新局长办公室门上的牌子应该是掉了,新的还没装上去。 不问路,鬼知道这是赵卫国的办公室? “赵局长在吗?” 陈长安轻轻敲了两下门。 里面传来赵卫国郁闷的声音:“谁啊?等一下!” 等了差不多有两分钟,里面终于传出“进来”两个字。陈长安推门而入,顿时被眼前环境震惊得一脸无语。 赵卫国端坐在局长位子上,一派正经工作的样子。 旁边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干部,也不知道是哪个科室的,她有些慌张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连白衬衣的扣子都扣错了位置。 “小陈,你找我什么事?!” 赵卫国的语气有些冷厉,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恼怒的色彩。 陈长安不卑不亢地说明来意:“赵局长,现在我们双林镇已经被列为市里的重点开发对象。我今天来拜访你,主要是想跟你聊聊投资的事。希望你们商务局能够支持一下我们双林镇的发展,给我们拉点投资。” “吕州市下面有六县三区,个个都伸手向我要投资,我又不是财神爷!”赵卫国毫不客气地说:“你们镇上的事,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 陈长安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客客气气地跟赵卫国说:“赵局长,我们双林镇从一无所有发展到今天,你们商务局可是从来都没有伸出援手。” “小陈,你是不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赵卫国轻笑:“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六县三区!都在伸手向我要投资。你还别郁闷,说句你不太爱听的话,现在就算是轮,也不一定能轮到你们双林镇!” 第106章 再遇旧情人 “你的意思是说,市里把双林镇列为重点开发对象,那都是玩虚的?”陈长安不急不躁地反问赵卫国。 赵卫国正色道: “什么叫我的意思?小陈书记,东西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讲!市里是不是跟你们双林镇玩虚的,这事你得去问市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长安将一份市里的文件扔在赵卫国面前。 有理有据地申诉权力: “市里的态度,这份文件上讲得明明白白,我们双林镇有资源优先权。” “现在你却跟我说,你们商务局的招商资源,就算是轮也不一定能轮到我们双林镇,是我听错了吗?” “赵局长,麻烦你组织好语言重说一遍,刚才我没听清。” 赵卫国拿起桌上那份红头文件仔细瞧了两眼,越瞧越恼火,想不到陈长安这家伙居然把这个当尚方宝剑! 赵卫国抬眼审视着理直气壮的陈长安。 迅速端起一脸无奈的姿态: “小陈书记,你拿这个给我看,没什么用。” “首先,拥有资源优先级的地区,不只是你们双林镇。其次,资源该给谁不该给谁,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这事要考虑到各个地方的产业方向。” “难道我们招一个矿业开发商也要放到你们双林镇?这明显不合理嘛,上面也不会允许我们这么胡干瞎搞。” “要不,你去找丁市长沟通沟通?” “现在我手上确实有一个投资商,只要丁市长点个头,我就把这个投资商拉到你们双林镇去。” “绝不拖你们双林镇的后腿。” 赵卫国越说越得意,就像找到了永立于不败之地的窍门。 不傻也不聋的陈长安,自然也已经看出来了,君子易与,小人难缠!如果一个人铁了心要刁难一个人,总能想出各种办法。 机关单位的这些老油条,关起门来搞破鞋有一套,刁难人更有一套。 陈长安定了定神。 淡笑道:“赵局长,我可以这么理解你的意思,只要丁市长不点头,我们双林镇是不是永远都拿不到你们招商局的资源?”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如果不想去找丁市长,咱还有别的解决途径。”赵卫国似笑非笑,言语中颇有几分奸诈的意思。 陈长安问:“什么解决途径?” “你现在也算是我们吕州官场上的明星级人物,当年连升两级,又以一人之力为双林镇拉来了余闻念、梁茵两个资本大鳄。” 戏笑间。 赵卫国突然又话锋一转:“既然你这么牛逼,那明天中午到红景大酒店摆一桌。只要你能在饭局上把投资商拿下,那个投资商就是你的。” “……!!!” “机会已经给你了,你若是不敢去,那就别在这怨天尤人!” “明天见。” 赵卫国阴阳怪气的激将法,并没有激起陈长安心底的愤怒。陈长安转身离开时脸上带着微笑,平静得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就在陈长安离开之后。 一直坐在沙发上没吱声的那个女人站了起来,她叫袁静,是商务局办公室的副主任。董小婷一调走,这袁静就是商务局最有姿色的女人。 袁静有些讶异地问赵卫国:“你不会真的把投资商引荐给他吧?” “哪有这么容易。” 赵卫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枸杞水。 又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去安排一下明天中午的饭局,把正阳资本的周总请过来。另外,还要邀请三个文化名人,一个是汉南师范大学的孔教授、一个是青年出版社的秦槿汐、一个是零距离旅行社的彭社长。” “请这些文化名人做什么?” 袁静直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纽扣扣错了位置,两眼直望着赵卫国。 赵卫国也不在乎,反正事还没干完。 赵卫国搁下手中的茶杯,起身将办公室的门锁好,转身便把袁静拉坐在自己腿上,在袁静的大腿上摸来摸去。 当一个男人的眼睛里开始冒光时,肯定是盯上了肥美的猎物。 赵卫国像一匹饥渴难耐的豺狼一样,欲罢不能地对袁静说:“明天,你等着看好戏就行了,别问这么多,现在先办正事要紧……” 此时陈长安已经走出商务局的办公大楼。 他能想到赵卫国现在在干嘛。 也猜了一下明天是个什么局。 陈长安的胃一直不太行,考虑到明天可能免不了要拼酒,陈长安开着车去中药材店给自己配了两副中药。 一副药健胃益脾,另一副是解酒药。 第二天中午。 陈长安驾着奔驰车准时抵达红景大酒店,车子刚停稳,时尚且性感的秦槿汐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 “真巧,你怎么也在这?” 陈长安已经有大半年没跟秦槿汐见过面,秦槿汐没什么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极具文化底蕴的知性美。 “跟你一样,赴局,同一个局。”秦槿汐道。 陈长安眉头微蹙:“赵卫国请你来,这是想玩什么把戏?” “既然来了,他玩什么你都得接着,没必要问。”秦槿汐问陈长安:“听说你要结婚了,新娘是谁?” “韩思瑶。” “当初你跟我分手,就是为了韩思瑶?说说看,我哪不如她?” 但凡是有点斗志的女人,或许都不会轻易承认自己不如另一个女人,尤其是像秦槿汐这种自信的高知女性。 秦槿汐直视着陈长安的眼睛,显然很在意陈长安的答案。 面对这种炙热中带着愤怒的目光。 陈长安也蹙起了眉头。 思虑好一阵才开口: “她是她,你是你,没必要放在一起比较。跟你分手的时候,我跟韩思瑶还只是同事关系,与她无关。” “你赶走我,选择了韩思瑶。”秦槿汐似笑非笑:“现在我就像是一个失宠的王妃,你跟我说没必要放在一起比较,可能吗?” “如果你非要较真,我也不介意跟你分析一下这个问题。” 陈长安现在已经戒了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人参片,放在口里干嚼。参汁微苦,但也有安神醒脑的功能。 陈长安边嚼边说: “我的婚姻,不是一锤子买卖。” “如果婚姻是建立在以物质交换为基础的环境下,以我现在的资产,我几乎可以夜夜做新郎,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承认你很优秀,端庄,大方,性格稳定。” “但你最终还是收下了那幢800平米的大别墅,不是吗?我现在提这个不是说你不该收,而是想指出一点:在你的潜意识中,当我向你提出分手时,你心里会有种吃了亏的感觉,你会觉得我给你再多的补偿都不为过。” “如果你有这种想法,那说明你一开始就把感情当成了一种投资。” “你走进我的世界,承诺可以做婚前财产公证,你一分不要。那只是因为你觉得我是只潜力股,你从我身上看到了未来的前景。” “这是不可否认的一个事实。” “当你把感情当成投资时,婚姻便是一锤子买卖,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听到陈长安这番洞若观火的解析,秦槿汐只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正如陈长安所说,她当初之所以会义无反顾地走进陈长安的世界,就是因为确信陈长安是只潜力股。 秦槿汐定神追问:“我想找一个有前途的男人,难道这也有错?” “你的想法没有错,你有追求物质与安定的权力。”陈长安道:“这个问题出在我身上,你我的追求不同。” 秦槿汐轻笑:“韩思瑶跟我有什么不同?” 第107章 秦槿汐深受刺激 如果可以。 陈长安真的很不想在秦槿汐面前评价韩思瑶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男人。 在一个女人面前评价另一个女人。 这是一种很脑残的行为。 评价高了,会打击到秦槿汐的自尊心。 评价低了,又会有侮辱韩思瑶的嫌疑。 不论怎么评价,都中和不了女人的醋酸味,反而会伤人伤己。 考虑到这些。 陈长安秉持善意,重复自己之前的观点:“你是你,她是她,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截然不同的人生,没必要放在一起比较。” “如果我非要比较呢?” 秦槿汐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顽固的意志力,紧紧地盯着陈长安。 就像法承寺里那棵千年不朽的桃树,当它在春天里绽放出自己惊世骇俗的花颜时,如果哪个游客不驻足多瞄它一眼,那就是对它的不尊重。 此时此刻,陈长安已经领会到了这种顽强的意志力。 陈长安怯之不恭地回道: “我以前烟不离手,但韩思瑶却强迫我戒了烟,她就一个理由:抽烟有害健康。” “这个理由简单而真实。” “哪怕她知道她这么做会让我很反感,甚至会导致我疏远她。但她还是坚持这么做,她不会无底线地迁就我。” “相比失去一段感情,她更怕我得肺癌,怕我活不长。” “也就是说。” “她做事的出发点,并不是想着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更在乎的是,我是否能无病无灾地过好每一天。” “她对我是这样,对周围人也同样会体现出一种人文关怀。” “以前青梅村的包村干部郑友明,曾因玩忽职守而导致青梅村死了很多人,韩思瑶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但在不久前,当她得知郑友明成为官场上的无辜替死鬼时,她又替郑友明打抱不平,直批市里高官草菅人命。”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对社会公义与人文关怀的追求,远多于对物质的追求。” “论家境,她爷爷生前是省委书记。” “家境优渥,但她照样可以穿着200块钱不到的羽绒服站在田埂上拍照,一点也不介意别人说她是土包子。” “可见她对精神领域的追求,也是远高于物质上的追求。” 社会公义、人文关怀、精神追求! 秦槿汐听到这三个词时,心坎上就像扎了三把锋利的刺刀!她不禁痛心地反问自己:难道我就穷得只有物质追求四个字? 不! 为了帮你爷爷编写传世医术,我在陈家村一待就是大半年! 那不也是人文关怀? 不也是精神追求? 秦槿汐忍怒挤出一丝痛笑:“陈长安,如果只有以上这些原因,我不服!我也不承认她比我更优秀,因为以上这些我都可以做到。” “有一点你做不到。”陈长安道。 秦槿汐问:“什么?” 嘴有点干,陈长安道又拿出一块人参片含在嘴里。 边嚼边说: “在涧溪村工作时,我跟她经常躺在村委大院看星星。” “她望着那深邃而璀璨的星空时,总是喜欢寻找牵牛星和织女星的位置,脑子里装满了文学世界里的那些凄美传说。” “我望着那深邃而璀璨的星空时,脑子里想得更多的是:到底是我在凝视那满天星辰,还是那满天星辰在凝视着我?” “尽管我们的思路完全不同,她有时甚至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但她不会像你这样,动不动就把‘我不服’三个字挂在嘴上。她会尊重客观事实,然后反躬自省,补全自己认知上的短板。” “这就是你们的区别。” “你更在乎的是个人的荣辱与得失、以及安逸,而她更在乎的是自己对万物事物的认知是否真的那么浅薄。” “在短短两年时间里。” “她从一个既爱哭、又怕黑的胆小女生,蜕变成了一个敢陪着我一走坐在棺材面前守灵的人。” “她从一个眼高手低、连几个村痞都应付不了的包村小干部,蜕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双林镇镇长。” “你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无视她?” 秦槿汐被问得哑口无言。 两年时间! 反观自己这两年都做了什么?好像一直都是原地踏步,除了协助陈长安爷爷完成了一部医书以外,什么建树都没有。 人生模式也没有半点变化。 家中父母也还像以前一样,天天鸡飞狗跳闹离婚。 她秦槿汐也还是像以前一样,从没想过要改变什么,宁愿独自一人住在陈长安给的那幢大别墅里,也不想回家看一眼。 秦槿汐越想越惭愧。 她艰难地挤出一丝痛笑:“陈长安,在你眼里,韩思瑶全是优点!你反过来把我贬得一无是处,就不怕我恨你?” “之前我已经说过,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截然不同的人生,没必要放在一起对比。”陈长安道:“不存在谁比谁更优秀,各有各的活法。” “不存在谁比谁更优秀,呵呵,你真是这么想?” 见陈长安哑然无声,秦槿汐脸上也泛起了清晰可见的痛恨之色。 她转身便向红景大酒店的大厅走去。 边走边抛下一句:“今天这个饭局,你最好不要来!如果待会难堪,下不来台,你可别怨我不念旧情!” “……!!!” 陈长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心底说不出的遗憾,终究还是刺激到了秦槿汐的心灵。 古希腊的柏拉图曾说: “……如果沉默也不再允许,赞扬不够卖力将是一种罪行。如果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那么,唯一存在的那个声音就是谎言。” 此时此刻,陈长安对柏拉图这段话深表赞同。 把柏拉图这段话放大到社会层面,它适用于全社会。缩小到秦槿汐的个人世界里,它也照样验证了秦槿汐的本性。 只有赞美与谎言才能给她带来快乐。 今天商务局设下的这个饭局是肯定要去,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上。投资商在里面坐着,今天无论如何得把这位财神爷拿下。 青梅村规划中的文旅项目,现在就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可不能让娃饿死在起跑线上。 陈长安吃了两枚自制的解酒中药丸,腋下夹着公文包,稳步迈入五星级的红景大酒店,已经做好了过五关斩六将的心理准备。 第108章 饭局打破规矩 陈长安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进了一间风格古朴的饭厅。 壁顶挂着古色古香的八角吊灯,墙上展示着出自于名家手笔的丹青书画,周边摆设的物件也都是雅韵十足,给人一种梦回唐宋的感觉。 饭厅西侧有个琴室,穿着古装的少女面遮白纱,正在弹奏《高山流水》。 悠扬婉转的琴声,沁人心脾。 在正常情况下。 商务局请客吃饭不可能会来这么奢侈的地方。 陈长安仔细观察了一下,旁边托架着青花瓷樽的那个雕花木架,采用的原料是真正的金丝楠木,雕刻出来的花纹也是匠心之作。 大概上面那只青花瓷也价值不菲,若不慎打碎,一般人恐怕赔不起。 这个饭厅里,就没有不值钱的东西。 连桌上餐具都是私家高订的青白瓷。 在震惊的同时,陈长安也感到讶异,想不明白赵卫国怎么敢这么奢侈,这顿饭要是拿回单位去报销,指定会招来闲话。 中午十二点。 赴局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到齐。 有商务局的赵卫国和袁静、正阳资本的周总、汉南师范大学的孔教授、青年出版社的秦槿汐、零距离旅行社的彭社长。 这些人里,除了袁静和周总,剩下的陈长安都认识。 之前韩思瑶举办的第二届双林美食节,邀请的几个文化名人当中,其中就有孔教授和彭社长。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握手认识之后,按部就班地坐下来点菜。 赵卫国把菜单递给了周总,周总似乎也是个低调的人,不想喧宾夺主,又把菜单推回给赵卫国。 两个人推来让去,陈长安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 最后还是赵卫国下的菜单。 奢侈得一塌糊涂。 陈长安无意看到了菜单上金汤鱼翅的价格,以前在普通包厢请梁茵吃饭时,金汤鱼翅的价格是1888,今天这个饭厅的标价竟然是8888。 也不知道是因为食材的等级不同,还是因为饭厅的等级不同。 同一家酒店,同一道菜。 不同的两个饭厅,呈现出来的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似乎一个告诉你这里是五星级酒店,一个告诉你什么叫王的盛宴。 其他人好像都不在乎这些细节。 酒菜还没上来。 赵卫国已经侃侃而谈: “周总,您刚到我们吕州,人生地不熟。” “不过没关系。” “孔教授是我们吕州行走的百科,在人文社科与经济领域都有建树,曾指导过我市精神文明的建设。” “彭社长是我们吕州的活地图,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有他留下的足迹。” “秦主编是我们吕州青年文化的代表人物。” “今天我们吕州的老、中、青三代文化名人齐聚一堂,您若有需求,尽管放开了说,我相信他们很乐意尽地主之宜。” 孔教授和彭社长、秦槿汐听了这话,或点头或含笑。 周总是个讲究的人,他客客气气地拱手致礼:“大家看得起我周某,那是我周某的荣幸,先谢过各位。” 说着。 周总转头又专谢赵卫国:“赵局长,难为你还记得我有点文艺爱好,今天这番心意我领了,谢谢。” “都老朋友了,说谢谢有点见外,来了吕州就玩好喝好。” 赵卫国端得十分大方,其实今天是他跟周总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是去年。 当时在临海市的国际投资推介会上,那天周总大手一挥,投资了别人都不看好的传统文化产业。 孔教授颇有兴趣地问周总:“周总,后面小姑娘弹的那首古琴曲,感觉怎么样?” “我也很久没有听过《高山流水》,古筝的音色,虽然没有古琴那么沉绵悠远,但这种清越的音色,别有一种穿透力。能勾起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兴致,这个女琴师弹得还是相当不错。”周总给予了极高的点评。 袁静鼓掌称赞:“周总不愧是文化人,点评精准到位。” “不难看出来,周总确实是个懂艺术的人。”彭社长也跟着附和。 在大家的谈笑之间,服务员陆陆续续地把酒菜端了上来,一次性开了两瓶飞天茅台,两瓶法国红酒。 陈长安从坐下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说。 也没人跟他说话。 这种被群体刻意孤立的窘境,令陈长安看起来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但陈长安内心安然,全当在看一场群口相声。 “来,为周总的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先提一杯。” 赵卫国率先起身,端起了小小的茅台酒杯。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身举杯。 步调一致。 秦槿汐以自己来了例假,身体不适为由,换了一杯饮料陪饮。秦槿汐瞧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陈长安,心想:“你一句话都不说,这也叫拉投资?”目光中满满的全是鄙视,又心想:“不是你的圈子,你非要挤进来。” 心中固然旧恨难消。 可是看到陈长安现在被孤立,秦槿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不动声色地踢了陈长安一脚。 示意陈长安赶紧把杯子端起来,别像个木头一样坐在这不动。 陈长安还是坐着不动。 现在全桌人就他一个人还坐着。 显得格外不合群。 袁静带着几分轻笑调侃陈长安:“陈书记,难道你也跟我们秦主编一样来了例假,不方便起身喝酒?” 那形形色色的江湖面孔,都被这句玩笑话调出了笑容。 被人当笑话看。 这样的体验,陈长安也不是第一次尝试。 陈长安不慌不忙地端着杯子起身,含笑对席间这些附庸风雅的社会名流说:“人生交契无老少,论交何必先同调。” 头发花白的孔教授,神色微惊。 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是有文化的人,秒懂陈长安引用杜甫这两句诗的意思,脸上也都泛起了不悦之色。 孔教授敛起笑容质问陈长安:“小陈,我们刚才有统一定调?我看大家一直都是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陈长安泰然自若地回道:“孔教授,您是前辈,人文社科的领军人物。您给我点评点评,能够坐着喝酒,为什么非要统一站着?” 孔教授的脸色顿时有点挂不住。 孔教授原本以为陈长安把杜甫那两句诗搬出来,是想讽刺大家没底线,统一声调力捧周总,孤立了他陈长安。 如果是那样。 那今天这事就得好好论道论道,毕竟是无凭无据的事。 孔教授万万没有想到,陈长安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把“同调”两个字引申到站和坐的问题上。 就在孔教授等人接不住话茬的时候。 端着酒杯的周总突然坐了下来,隔空敬陈长安:“你说得没错,交朋友不分老少,也没必要统一站姿,舒心才是最主要的。” “站还是坐,大家随便,大家都找好自己最舒服的姿势。” 见周总坐下来,赵卫国也跟着坐了下来。 心里却莫名的别扭,心想陈长安这家伙还真他妈带刺,要么不吱声,一吱声就想给大家定规矩。 赵卫国含笑调侃陈长安: “小陈,咱以前提酒都是站着喝,今天你说交朋友不需要同一步调,行,我们依你,你跟我们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肾不行?” 第109章 花式刁难 赵卫国居然当众调侃陈长安是不是肾不行。 开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低俗黄腔。 秦槿汐瞧了瞧在座的各位,袁静跟着笑也就罢了,像孔老授和彭社长这样的文化名人居然也跟着笑,真是斯文扫地。 饭桌上围攻陈长安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烈。 秦槿汐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扭头瞧了陈长安一眼,心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家请你来就是想看你当众出丑,真以为会给你拉投资的机会?” 就在秦槿汐寻思着要不要帮陈长安时。 袁静又跟着赵卫国调侃:“陈书记,怎么不吱声了?你这年纪轻轻的,该不会是真的肾不行吧?” 陈长安若有所思的回笑:“赵局长,袁主任,二位是不是对人体结构有什么误会?选择站着喝还是坐着喝,与负责排泄的肾器官没有必然联系。” 赵卫国马上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看来小陈的生物学得还不错,来,为你的肾,敬你一杯。” 这话说得豪气干云,周总似乎还没看明白今天这饭局的真相。 陈长安的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今天就是台鸿门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目的就是要把他陈长安干趴下。 既来之则安之,陈长安也没什么好说的,端起来一饮而尽。 服务员上前把酒斟满。 袁静又跟着举杯敬陈长安:“陈书记,我也敬你一杯。” “请。” 陈长安又是一饮而尽。 接下来,彭社长和孔教授也相继举杯敬陈长安,大家各有各的说词。 彭社长打着感谢旗号,说谢谢陈长安年年搞双林美食节,带旺了吕州的旅游业,给他们零距离旅行社带来了福音。 白发苍苍的孔教授则照搬陈长安的台词,说人生交契无老少,得干一杯。 陈长安一杯不落。 10ml的小酒杯,加上之前大家一起共饮的那一杯,现在陈长安已经连喝五杯,而敬他酒的人则只喝两杯。 坐在对面的周总见大家都敬陈长安,脑子里也犯起了迷糊,一时看不懂究竟谁才是今天这个饭局的主角。 周总担心自己会失礼于人。 他跟着把酒杯端了起来:“陈先生,刚才听彭社长说你搞美食文化,带旺了吕州的旅游产业,我也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这令陈长安有些讶异。 难道这个远道而来的周总,也跟赵卫国蛇鼠一窝? 陈长安按捺着心底那点疑惑,端起了服务员刚斟满的酒杯回敬:“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周总,请。” 俩人一饮而尽。 这一轮下来,连喝六杯茅台酒。 尽管陈长安事先把胃调理了一番,也吃了两枚自制的解酒丸,浓烈的酒气还是有点上头,脸色红到了脖子根。 在这喘息之间,附庸风雅的这些个文化名人,又跟周总聊起了吕州的风土人情和山水地理,聊着聊着又拐到了饮食文化。 交流间,大家推杯换盏,陈长安又被迫喝了五杯酒。 孔教授侃侃而谈: “全国八大菜系,没我们汉南省什么事,搁以前,咱吕州也端不出可以上雅席的名菜。” “在这种环境下,市里举全市之力把双林美食节搞起来,魄力还是不小。” “现在咱吕州出名的菜也很多。” “比方说太祖穿杨兔,现在把它端上雅席也不失身份。那道菜既有浓厚的文化底蕴,也有独具一格的口感与风味。” 听孔教授这么一说,秦槿汐脸上腾起了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失望之色。 在吕州。 孔教授是比较有名望的一个文化大师。 真是没想到,大师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双林美食节,明明是陈长安一手搞起来的,市里什么时候举了全市之力去支持? 窃功者,贼也!真是个有辱斯文的老贼。 秦槿汐在心里暗骂个不停,低着头用手机给陈长安发了条信息:“你还坐在这干嘛?等着灌你第二轮?” 陈长安听到信息提示音,拿起手机瞄了一眼,笑而不语。 彭社长突然望向陈长安:“小陈,听说你也会做太祖穿杨兔,能不能现场给大家亮一手?让周总也尝尝鲜。” “这临时临刻,食材都没有,怎么做?”秦槿汐帮着陈长安搪塞了一句。 赵卫国笑道:“要食材还不简单,一个电话的事。”说着便打电话,限人十分钟之内把烧烤设备和食材送到红景酒店的“名士阁”包厢。 陈长安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袁静又带头端起酒杯敬陈长安:“陈书记,为你的厨艺,再敬你一杯。” “请。” 陈长安没有说什么,端起来就喝。 紧接着,彭社长和孔教授、赵卫国也陆陆续续地加入了敬酒队伍。一轮下来又是四杯,大家各有说词,陈长安喝得胃里翻江倒海。 见陈长安总共已经喝了15杯。 秦槿汐爱莫能助地瞥了陈长安一眼,心下暗愁:“叫你走你不走,待会若是把太祖穿杨兔烤成太祖焦糊兔,看你怎么收场。” 在秦槿汐看来,清醒时的陈长安都不一定能烤出一只合格的太祖穿杨兔,何况是酒意浓熏的陈长安? 席间这些人安排这一出,摆明了是要让陈长安丢人现眼。 不一会儿功夫。 酒店服务员推来了烧烤架,食材与各色调料也准备妥当。 秦槿汐突然对周总说:“周总,正宗的太祖穿杨兔,得去双林镇的涧溪村吃才够地道。在山水之间,品山中野味,风味不同……” “秦主编说得对。” 赵卫国见秦槿汐想替陈长安找推辞的借口,连忙将秦槿汐的话打断。 赵卫国含笑解释:“今天主要是先让周总尝个鲜,回头再找机会去涧溪村吃野味。小陈,现在就看你的了,展示一下你的厨艺。” “陈先生,你真的会烤这个?” 周总满怀期待地望着陈长安,他原本不知道什么叫太祖穿杨兔,全仗孔教授宣扬到位,一下子就把他的食欲勾了起来。 面对在座各位的神色,有人期待美食,有人等着看笑话。 陈长安缓缓站起身子,慨然万端地笑了笑:“英国着名的经济学家哈耶克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人向往的地方,不是天堂,而是食堂。’现在看来,这话一点也不假。即便是周总这样的成功人士,也摆脱不了对美食的追求。” “陈先生过誉了,民以食为天,我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周总始终保持着谦和有礼的态度。 “那我献丑了,如果做得不好吃,大家多包涵。” 陈长安显然有了七八分醉意。 见陈长安连手套都戴不好,晕晕乎乎地将左手大拇指捅进了小拇指所戴的位置,秦槿汐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置物架上那些瓶瓶罐罐的调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区分清楚。 秦槿汐连忙起身:“我帮你打下手。” 第110章 酒桌文化 陈长是双林镇美食文化的缔造者,同时也是一个标准的吃货。如果是在大脑绝对清醒的情况下,一道太祖穿杨兔肯定难不倒他。 现在连喝15杯茅台,随着体内酒精的挥发,陈长安的视线也跟脚下的步子一样,多少有点飘。 好在事先吃了自制的特效解酒药丸。 在烤兔子的过程中。 陈长安的大脑并不是越来越迷糊,恰恰相反,他体内的酒精被特效解酒药持续分解后,头脑也越来越清醒。 再加上有秦槿汐的协助,一切都很顺利。 当陈长安把亲手烤好的太祖穿杨兔端上桌时,烤肉的香味弥漫开来,一下子就勾起了大家的食欲。 相比之下,桌上那些报价8888的的鲍参翅肚,反而成了陪衬者。 这时赵卫国又端起了东道主的姿态,客客气气地对周总说:“周总,请,尝尝味道怎么样。” “那我就不客气了。” 周总也是个吃货,一看到色香味俱全的太祖穿杨兔就有点把持不住。 陈长安突然喊道:“等一下。” “吃这道菜,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周总心神微惊,他把伸出去的筷子收了回来,诚恳地等着陈长安释疑。 陈长安摘下厨用手套与围裙,在之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彭社长笑问陈长安:“小陈,难道是我孤陋寡闻?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吕州人,双林美食度假村的常客,我怎么不知道吃这道菜有讲究?” “本来没讲究,但今天我想讲究讲究。” 陈长安望向坐在对面的周总,送上三分意味深长的笑容。 周总很有礼貌地搁下了手中的筷子,笑问:“陈先生,你这个讲究,莫不是为我量身订制的吧?” “也可以这么讲。”陈长安道:“女为阅己者容,琴为知己者弹,桌上这道太祖穿杨兔,自然也只有懂它的人才有资格吃。” “小陈,你这话说得不地道,真的很不地道。”赵卫国直言批评:“咱们一开始就说了,让你露一手,就是为了让周总尝尝鲜。周总第一次来吕州,现在你说不懂这道菜的人就没资格吃,这不是有意刁难周总?” 听赵卫国这么一说,周总脸上也泛起了尴尬之色。 孔教授为了托住周总的面子,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来我也没资格吃这道菜。” “呵呵,那我更没资格吃。” 孔教授是吕州文化界的头号名人,号称行走的百科,现在连他都放下筷子自嘲,彭社长也识趣地跟上了节奏。 紧跟着,赵卫国和袁静也都搁下了手中的筷子。 几个人像同仇敌忾的战略盟友,用不屑一顾的态度对陈长安施压,一个个都摆出一副大不了不吃的姿态。 袁静冲陈长安抛出了一丝轻笑:“陈书记,你突然玩这么一出,该不会是把太祖穿杨兔烤砸了吧?是不是怕大家吃了之后皱眉头?” 陈长安反问在座的各位: “袁主任,你这揣测有点莫名其妙。” “我陈长安又不是个职业厨子,我做的私房菜,只想招待识货的人,请问这有什么问题?” 在座各位被问得哑口无言。 周总好奇地问陈长安:“怎么才叫识货?” 陈长安淡然回道: “太祖穿杨兔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在这没必要多作解释。” “识货的根本在于:我不是一个厨子,为什么要现场下厨?” “今天赵局长把吕州的老、中、青三代文化名人都请了过来,既然大家都是文化人,请问谁可以告诉我,酒桌文化的意义是什么?” 在座各位又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 赵卫国琢磨着陈长安说的:“我不是一个厨子,为什么要现场下厨?”已然意识到陈长安这是在反击。 陈长安这家伙以此为切入点,把问题扩展到酒桌文化。 难道是想讽刺他赵卫国在酒桌上以强凌弱? 想到这里。 赵卫国望向了文化底蕴最深的孔教授:“孔教授,要不……你给小陈解释解释酒桌文化的意义?” “既然小陈有这方面的疑惑,那我就说两句。” 孔教授端起一派文化宗师的姿态。 缓缓解释: “咱中国的酒桌文化,可以说是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不管是婚丧嫁娶还是宴客谢宾,或是交际应酬,都离不开它。” “它的意义,自然是非同凡响。” “酒桌上大家推杯换盏,既可以缓解生活中的种种压力,又能促进彼此之间的情谊,加强人际关系的稳定性,这是好事。” “曹植曾在《酒赋》中写道:庶民以为欢,君子以为礼。” “意思就是说,老百姓可以借酒局行乐,官方也能借酒局推行礼仪和教化等等。 “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去看。” “酒桌文化的重大意义,其中一个重点就在于,它给大家提供了一个自由的平台。这个平台不像琴台一样,不懂弹琴你便进入了那个圈子。这个平台是全民化的平台,它没有条件限制,不管你会不会喝酒,都可以自由组局。” “这是一种极具包容性的传统文化,不应该被质疑。” 听孔教授说完,大家一致鼓掌叫好,赞不绝口。 孔教授最后一句话所提到的“包容性”三个字,席上不少人已经琢磨出了其中的味道,这句话俨然是在讽刺陈长安肚量小,缺少包容性。 赵卫国笑问陈长安:“小陈,现在你说说看,我们孔教授,有没有资格吃你的太祖穿杨兔?” “这事得问孔教授。” 陈长安把目光转移到了孔教授身上。 谈笑间。 陈长安不慌不忙地抛出一个问题:“孔教授,一张饭桌就是一个小圈子,你确定这个圈子有包容性?” 见孔教授脸色微惊。 陈长安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又接连抛出第二个问题:“换个方式说,如果这是一张有包容性的饭桌,我为什么不能质疑酒桌文化?” 孔教授尴尬地笑了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卫国连忙打圆场:“小陈,你这是抬杠,这个包容性指的是人人都可以组局,不受身份阶层的限制。” “赵局长,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张饭桌、还有饭桌上这个小圈子,确实没有包容性?” 陈长安面带笑容,把赵卫国噎得哑口无言。 陈长安又问周总:“周总,能不能冒昧问一下,你来吕州的目的是什么?我看你也不像是个差这一顿饭的人。” 第111章 拿下周牧白 饭局进行到这里,周总现在也看明白了真相,在今天这张饭桌上,被群体围攻的陈长安才是真正的主角。 舌战群儒! 这四个字用在陈长安身上,再贴切不过。 陈长安以一己之力,三言两语就把学富五车的孔教授说得哑口无言,就连赵卫国出口帮腔都救不了场。 辩证思维之缜密,还真是少见。 一时之间。 周总也对陈长安多了几分兴趣。 周总毫不避讳地回答陈长安的问题:“这个没什么不能讲,我这次来吕州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考察投资项目。”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说: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浔阳江上的歌女,白居易笔下如泣如诉的琵琶声,仿佛发生在唐朝,也仿佛就发生在你我身边。” 周总凝眉沉思,此时,饭厅西侧的琴室中。 身穿儒雅古装、面遮白色纱巾的那位女琴师,早就已经弹完了大家耳熟能详的《高山流水》,现在弹的是《阳春白雪》。 《阳春白雪》也是十大古琴曲之一。 轻松明快的节奏宛若游人踏青,伴随着清新流畅的旋律,于无形之中给人铺开一幅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初春之景。 这无限春光。 与白居易在《琵琶行》里所描述的那种幽怨曲调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大弦嘈嘈如急雨,也没有小弦切切如私语。 可见陈长安引用白居易的《琵琶行》,并不是想谈音乐文化。 周总思忖至此,坦然含笑:“商人重利轻别离,我不否认。不管是在哪个时代,商人都会把利益两个字看得很重。” 陈长安淡淡地笑着:“再冒昧问你一个问题,你衡量一个项目是否能获利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有点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不难看出来了,陈长安抛出这个引子,应该是有话要说。 周总又道:“陈先生有什么高见?我洗耳恭听。” 陈长安谦逊地回以一丝笑容:“我没有经过商,有些肤浅的理解,也许会带点主观片面性,你权当故事听,若有不对的地方请一笑置之。” 顿言片刻。 陈长安正式切入了主题: “今天你以投资商的身份,与吕州市商务局的人坐在一起,双方就是投资与被投资的合作关系。” “在这个商务洽谈的过程中。” “如果把被投资方的实力划个等级,不外乎以下三个层级。” “一、被投资方的诚意和态度,可以参考宴请规格,接待礼仪等等。” “二、被投资方的资源和背景。” “三、被投资方的思维和认知。” “第一层实力是佛家所说的着相,就是只看表相,不问本质。第二层实力是常人所说的人情世故,只看关系,不看人。” “第三层实力,是以个人实力为核心。” “我个人认为:” “在投资考察的环节中,考察被投资方的个人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被投资方的资源与背景,以及被投资方的诚意和态度。” “一个真正的强者,甚至可以忽略外在因素。” “你给霍去病五万精兵,霍去病可以横扫大漠,封狼居胥。你给纸上谈兵的赵括五万精兵,赵括会直接把整个赵国带进了坟墓,让你倾家荡产。” “这就是个人实力的差距。” “以上仅代表我个人的一点浅见。” 周围的人听到这里,都默然无声。 大家都在低头思考这三个层级,到底是不是像陈长安所说的这样,第三层知人识人,这才是最重要的。 周总若有所思地笑问:“如果我没有达到第三层境界,是不是就没有资格吃你的太祖穿杨兔?” “当然,之前我已经说过,只有识货的人才有资格吃。” 陈长安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直言不讳地说: “像这样的酒桌文化,在我个人看来,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它处于佛家眼中的着相阶段,肤浅得不能再肤浅。” “我跟九维集团的余闻念谈5个亿的天使轮投资时。” “第一次请他吃饭是在法承寺,我们吃着寺庙里的斋菜。第二次请他是在东风路的红梅面馆,吃的是10块钱一碗的牛杂面。” “没有8888块钱一盘的金汤鱼翅,也没有的澳洲帝王虾。” “后来野味度假村建起来之后,我给余闻念上过私房菜,是我自己亲自烤的太祖穿杨兔。即便是许多年以后,百年归老,在我陈长安的心里,老余也是一个有资格配享太庙的人。因为他远离浅薄的世相,活出了厚重感。”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现场气氛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没人再吱声。 也没人敢反驳什么。 因为陈长安确实拿下过余闻念。 秦槿汐跟陈长安有过一段感情,她也曾一度以为自己很了解陈长安。直到这一刻,扭头看向陈长安的侧脸,秦槿汐脸上又泛起了震惊之色。 就好像今天才认识陈长安一样,想不到陈长安有这么变态的战略思维。 拉投资的饭局! 当着投资商的面,陈长安这家伙不但没好话,还倒逼投资商做选择,仿佛今天要是吃不上他的私厨菜就低人一等。 秦槿汐好奇地瞧了瞧周总的反应,不敢去想周总会怎么接招。 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望向了周总。 周总则凝望着坐在对面的陈长安,现在他也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叫做只有识货的人才有资格吃那只太祖穿杨兔。 陈长安这个所谓的识货,就是识人! 周总沉思片刻后,什么也没说,他直接戴起透明的一次性手套,从烤兔上撕下一只兔腿。 周总边吃边说:“老余的财力比我更雄厚,这一点我承认,但我并不认为我的格局不如他。” 说着,他又抬头瞧了陈长安一眼。 并郑重其事地对陈长安说:“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牧白,是正阳资本的创始人。” “陈长安,双林镇的党委书记。” 陈长安也重新做了一下我介绍,并招手示意,叫服务员重新倒酒。 等酒倒好之后。 陈长安端起杯子起身,单独敬了周牧白一杯:“这一杯,敬的是有格局的周牧白,不是敬正阳资本的周总。” “谢谢。” 俩人隔空相敬,一饮而尽。 赵卫国越看越懵逼,心想:“这他妈是几个意思?老子费劲扒拉请来的投资商,被陈长安这家伙给拿下了?草……” 第112章 一顿饭十六万八千八 孔教授见周牧白获得了吃太祖穿杨兔的资格,一张老脸顿时有点挂不住。 作为汉南师范大学的教授、博导,吕州市的文化名人,想不到一言不慎,居然被陈长安扣上了一顶浅薄、无知的帽子,连吃兔子的资格都没有。 “抱歉各位,学校那边还有点事,我先走一步。” 孔教授转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一刻也没脸待下去,甚至有点后悔来赴这个局。 零距离旅行社的彭社长也跟着起身告辞:“赵局长,周总,失礼了,你们慢慢吃,咱改天再聚。” 赵卫国想留人也没法留,今天这个饭局已经彻底被陈长安掌控。 吕州市的老中青三代文化名人,除去立场不坚定的秦槿汐以外还有两个人,加上他们商务局的两个人就是四个人。 四个人联起手来,居然干不过一个陈长安! 想想这事。 赵卫国心里也只剩郁闷两个字。 赵卫国给坐在旁边的袁静使了个眼色。 袁静心领神会地挤出一丝笑容:“陈书记,既然我们这些人都没资格吃你的太祖穿杨兔,那你今天不介意把单买一下吧?” “我来买单。” 谁也没有想到,周牧白突然把话题接了过去。 周牧白边吃边说:“这天这顿饭确实有点奢侈,不管你们谁拿着单子回去报销,都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算我头上吧。” “周总不愧是有资格吃兔子的人,这格局就是大,善解人意。” 秦槿汐笑呵呵地端起了杯子。 对周牧白说:“周总,我以饮料代酒,敬你一杯。” “秦主编过奖了。” 周牧白端着杯子起来,与秦槿汐碰了个杯。 喝完这杯酒,周牧白便把服务员叫了过来,问服务员多少钱。服务员拿着单子说总共十六万八千八,也没折扣。 “刷卡。” 周牧白刚从包里把银行卡掏出来。 赵卫国连忙出手按住。 赵卫国对陈长安说:“小陈,周总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让人家掏钱不好吧?” “你说得对,这桌菜是有价的,而我的私厨菜是无价的。我能请周总吃无价的私厨菜,也不差帮你把这个单买了。” 刚音未落,陈长安已经把自己的银行卡递到服务员面前。 赵卫国却开心不起来,一脸郁愤地吐槽陈长安:“小陈,我今天可是替你引荐周总,还请了那么多文化名人替你作陪。什么叫替我买单?你要是真的不想买这个单,那你就吱一声,这顿我请!怎么着也轮不到周总买单……” “吱~~~我吱完了,你来吧。” 说着,陈长安便把刚递出去的银行卡拿了回来。 赵卫国惊瞪两眼。 那气色立马从天灵盖红到了脖子根,耳根子也在发烫,愤怒的心声就差脱口而出:“草!!!真他妈无耻!!!” 秦槿汐是真的没忍住,刚喝到嘴里的饮料直接笑喷。 周牧白见赵卫国有点绷不住,忙道:“还是我来吧……” “别!我来。” 似乎是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赵卫国再一次把周牧白按回椅子上,起身便把自己的银行卡摸了出来,让服务员去买单。 赵卫国没有走签单流程,也就没想过要报销。 现在陈长安看出来了,一顿饭吃十六万八千八!赵卫国也不敢报销。 赵卫国今天之所以会搞这么奢侈,应该是一开始就想着算计他陈长安,想让他陈长安来买这个单。只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这一刻的赵卫国,就像高原上的土拨鼠,就差发出尖利的嘶叫声。 奢华的“名士阁”里,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他倔强的气息,就连琴室中传出来的琴声都无法抚平他脸上的忧伤。 陈长安带上三分笑容,满怀同情地安慰了赵卫国一句:“现在城西的房价是一千七左右,十六万八千八,差不多可以买套一百平米的房子。赵局长,今天让你破费了。名士阁,今天你确实是个名士,一鸣惊人。” “我可以把这个一鸣惊人的机会让给你,你要不要?”赵卫国难以掩饰目光中的痛恨之色。 “这种殊荣,你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我不配。”陈长安端起前面没喝完的那半杯酒,又对赵卫国说:“敬你。” “……!!!” 赵卫国望着一饮而尽的陈长安,无话可说。 周牧白一直观察着陈长安与赵卫国,心下感慨不已:“赵卫国,堂堂商务局的局长,居然被一个镇委书记拿捏得死死的,毫无半点还手之力……” 现在周牧白越发确信一点:陈长安之前所说的那个三个层级,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一个人的思维与认知,比资源和背景更重要。 赵卫国之所以会被陈长安按在地上摩擦。 就是因为对事物的认知不足。 刚才陈长安掏银行卡准备付款的时候,赵卫国显然摸不准陈长安心里在想什么,居然跳出来说风凉话,结果把自己套了进去。 反之,陈长安似乎早已经预料一切,始终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一切危机。 从一个投资者的角度来讲。 如果一定要在吕州选一个投资对象,那肯定是优选陈长安,毕竟陈长安应对危机与解决问题的能力摆在这面前。 周牧白分析至此,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 散席之后。 陈长安送周牧白到酒店门口。 周牧白握着陈长安的手说:“陈先生,既然我吃了你的兔子,那你安排一下行程吧。明天或者是后天,抽个时间去你们双林镇看看。” “行,明天我派人来接你。” “我再冒昧再问一句,你两次请九维集团的余闻念吃饭,真的是在庙里吃斋?在路边小面馆吃面?” “千真万确。” “哈哈,有意思,我期待你明天的安排,再见。” “明天见。” 陈长安与周牧白挥手道别。 站在旁边的秦槿汐目送周牧白走远之后,转头问陈长安:“今天你这一步走得太险了,万一周牧白就是个肤浅的人,不吃你这套怎么办?这个社会上,喜欢被赵卫国当大神一样捧着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 “如果周牧白是个肤浅的人,我不会跟他合作。” “你不想拉投资?”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有区别?” “跟肤浅无知的人合作,我免不了要为他的无知、冲动、鲁莽、违规违法等行为买单,那我这个芝麻小官也做到头了,迟早会被拖累。” “……!!!” 秦槿汐蓦然感觉,自己好像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陈长安。 可惜,这个强悍得一塌糊涂的男人,十月一日就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这一辈子,自己怕是没机会跟他比翼双飞。 想到这,秦槿汐又有点失落,郁闷之色跃然于脸上。 第113章 周牧白考察双林镇 09年9月12日,上午10点。 陈长安派车把周牧白接到了双林镇,先在镇中心考察城建基础。 镇上那一座座高楼大厦基本上都已经完工,就差核心地块那几座商业大楼还在建设中,周围的绿化工程也已经井然有序地展开。 双向八车道的双林大道,贯通南北。 对于一个乡镇来讲,眼前这一切这绝对是超前规划,城建风貌比吕州市的城中心还要大气得多。 这一路走下来,周牧云也是惊叹不已。 周牧白敬佩地笑赞:“陈书记,你这魄力不小啊。一个距离城中心50km的偏远小镇,居然能拉来这么恐怖的投资。” “现在已经不是赶马车的时代,而是科技时代,距离都不是问题。” 陈长安带着周牧白一路往前走。 指着还在建设的那几幢商业大楼介绍:“这里就是未来的元物商业中心,集影音娱乐、休闲美食、商业购物于一体。” “这几幢商业大楼的外形好特别,瓶子?” 周牧白望着那几幢形貌有点像花瓶的大型建筑物,心生好奇。 陈长安笑道:“设计师是元物集团请来的,确实是以瓶子为原型。等到全部修装完之后,远远一看,它就是几只巨大的青花瓷。” “处处都体现着文化气息,可见你们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对于喜欢传统文化的周牧白来讲,今天这一趟没白走。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他苦苦寻觅而寻不到的梦里水乡。 周牧白又随着陈长安到青梅村实地考察了一下。 青梅村的主要特点就是水资源充沛,有两条蜿蜒的河流穿村而过。两岸风景也各有不同,一边是清风徐徐的山林竹海,一边是稻田原野。如果全部种上油菜花,加上青瓦白墙的徽派建筑,风景不亚于已经成名的婺源。 陈长安指着河道上游跟周牧白介绍:“之前青梅坝就是在那个地方,被山洪冲垮了,现在我们文旅局的同事在重新设计新坝,打造水上乐园。” “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来考察过青梅村的项目?” 风从竹海拂来,带着一股清新的雅韵,周牧白心旷神怡地站在河边,越看越喜欢这个地方。 陈长安直言:“现在梁茵、余闻念这两个投资大享都已经入驻双林镇,老实说,他俩就是个风向标,现在我们双林镇要拉投资并不难。不过,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插一脚进来,我只跟有资格吃私厨菜的人谈合作。” “这么说来,我还是个幸运儿。” 谈笑风生的周牧白,身上有种很独特的儒商气质,别的老总都是穿西装打领带,他穿着一身新式唐装,对传统文化有很深的执念。 如果说周牧白是个幸运儿,那陈长安也是个幸运儿。 正如佛家所说,一切皆缘。 两人能茫茫人海中相识再相交,这就是彼此的幸运。 陈长安又把周牧白带涧溪村。 在这个商业运作已经十分成熟的野味度假村,已经不再需要陈长安去介绍什么,周牧白自己看看便明白。 来来往往的游客,早就拉爆了这个度假村的成功指数。 中午。 陈长安给周牧白安排了接待宴,地点既不是度假村的民宿,也是不度假村的野味餐馆,而是定在老支书毛家旺的家里,吃家常饭。 这事把毛家旺激动得有点不行,一大早就开始准备家常宴。 在前往毛家旺家里时,陈长安接到了韩思瑶打来的电话,说市委杨书记带着人来双林镇考察,马上就到涧溪村。 自从韩东海去世之后,杨敬林便没跟陈长安联系过。 这次下来视察工作,也不知道杨敬林是来摆官威还是来走过场,陈长安对韩思瑶说:“你带他们逛逛,就说我在接待投资商。” 等陈长安挂完电话。 站在一边的周牧白也善解人意,对陈长安说:“陈书记,如果忙的话,你可以先去招呼市里的考察组,我可以等你。” “你现在可是我的财神爷,你比他们重要,请。” 谈笑间,除长安挥手引路,一句财神爷,把周牧云逗得满面春风。 这还是周牧白头一次听到陈长安捧人。 感觉挺新鲜。 周牧白随同陈长安来到毛家旺的小院,五只鸡在院里低头啄米,小孩看到来人,扭头就奔屋里大喊:“爷爷,老陈来了。” 呃! 陈长安也搞不懂自己还不到三十岁,怎么就成了老陈。不过,相对于十岁的小屁孩来讲,他确实有点老。 毛家旺从屋里提了两张竹椅出来。 一边招呼大家坐,一边把烟掏出来派发:“陈书记,这位就是周总吧?真是长得一表人材,一看就是大人物。” “我戒了。” 陈长安把烟推回去,给两位介绍道:“老支书,你猜对了,这就是正阳资本的周总。周总,这位是我们涧溪村的老支书,毛家旺。” “老支书,我也不抽烟,谢谢你的盛情款待。” 周牧白客气地跟毛家旺握了个手。 毛家旺笑道:“那我这包烟白买了。陈书记以前是个烟鬼,谁能想到他居然能把烟给戒了?像你们这种干大事的人似乎都有股子狠劲。” 几个人相视一笑,毫不客气地默认了自己就是干大事的人。 不一会儿。 毛家旺的儿媳妇端了水果和点心出来,并给大家沏上了几杯茶,村里人招待客人没那么多讲究,简单而朴实。 毛家旺坐下来陪聊:“周总,你来我们双林镇投资就对了。你看看现在的涧溪村,就两年时间,从一个垫底的贫穷村发展成现在这样。我们陈书记是个有魄力的人,我现在是真的服了他,他不当市委书记都有点屈材。” “老支书,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陈长安笑饮农家自制的香椿茶。 毛家旺陪着一副春风得意的笑脸:“就现在,我损谁都不会损你。做人得有良人,我这个数字图书馆的馆长又不是个摆设,怎么着也是村里精神文明建设的带头人。这点文明觉悟我还是有的,别小瞧了我这把老骨头。” “哈哈,这两年村里的民风越来越淳朴,老支书确实是功不可没。” 陈长安顺水推舟给了毛家旺一颗甜枣,把毛家旺捧得眉开眼笑,感觉杯子里的香椿茶都比平时香了许多。 淳朴的民风,这也是周牧白比较欣赏的一个点。 周牧白赞道:“今天这一路走过来,我发现你们涧溪村的本地人,确实比其它旅游景点的本地人更热情,也更务实。同样一瓶矿泉水,一般景点都是三块五块起步,你们这只卖一块钱,不欺客也不宰客,很难得。” “游客就是衣食父母,谁敢欺客宰客,我立马开除他的族谱。” 毛家旺已经把陈长安当初定下的“衣食父母理念”深深地烙在骨子里,现在说话底气十足。 这也验证了陈长安曾经对韩思瑶所说的话:扶贫,要扶的不仅仅是村民那个贫穷的口袋,更要扶村民那颗贫穷的脑袋。 现在大家的脑袋都富了,精神理念与人生价值观也不可同日而语。 陈长安、周牧白、毛家旺,三人坐在小院的屋檐下谈天说地,聊完村里的发展又聊美食与旅游产业的前景。 不知不觉就聊了半个多小时。 毛家旺的儿媳妇出来喊话:“饭好了,陈书记,周总,都进来吧。没什么菜,大家将就着吃。” 村里人所谓的没什么菜,就是满满一大桌,把周牧白看得眼花缭乱。 第114章 不平凡的农家宴 在涧溪村,毛家旺也算是个大能人。 这个“大能人”不是指他当了几十年村支书,也不是指他曾经利用职权玩了多少套路,而是说他精通很多种传统手艺。 他拿出来待客的酒,都是自己亲手酿的谷酒。 从筛选稻谷开始,清洗浸泡、蒸谷、出甑泡水、再蒸、摊凉拌曲、培菌糖化、落缸发酵、蒸馏出酒,掐头去尾取精华。 每一个细节都是亲力亲为。 这种农家自酿酒虽然没有茅台的身价,但口感绵醇,有种独特的谷香。 周牧白是个很懂得品酒的人,浅尝一下便赞不绝口:“入口清醇甘冽,酒香扑鼻,这是藏了好几年的头锅酒吧?” “周总是个高手,一喝就喝出了真相。” 毛家旺指了指放在桌子旁边的那个大坛子。 一脸自豪地说:“确实是珍藏了好几年的头锅酒,差不多有十年了,今天刚搬出来开封。” “周总,也就你来了才有这待遇。”陈长安打趣笑道。 周牧白端起酒碗敬毛家旺:“老支书,这我得敬你一杯才行。那些虚头巴脑脑的场面话我就不说了,都在酒里。” “只管敞开了喝,喝醉了也没关系,家里有的是房间,今晚就在这住。” 毛家旺知道周牧白的投资对陈长安、对双林镇有多重要。 在招呼方面,一点也不怠慢。 搁一般情况,毛家旺还真舍不得把珍惜十年的自酿好酒拿出来。 在毛家旺看来: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陈长安能把这么重要的投资商领到他家里来,这就是看得起他毛家旺,这事不能含糊。 酒是家里最好的酒,桌上的菜也不马虎。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但凡是他毛家旺能弄到的东西都弄了过来,两个蔬菜也都是刚从地里采摘回来的,新鲜。 农家做菜对调料的追求也不高。 卖相方面,跟红景大酒店的菜式肯定没法比。农家菜追求的就是口感,能让人感受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味道。 周牧白这顿饭是真的吃出了乡恋情怀。 他感慨万端地说:“这两个蔬菜,跟我妈做的菜口感很像。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意难平的,大概就是回不去的童年……” “喜欢就多吃点。” 毛家旺立马起身,把那两个蔬菜换到周牧白面前,回头又喊儿媳妇,叫她再加几个新鲜蔬菜。 陈长安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孔夫子说得没错,岁月如流水。而比这更有意思是的:流水,每流经一个地方,都会有不同的风景。许多年以后,你若回头看今天这顿饭,或许你也会抒发意难平的感慨。” “或许吧,这顿饭确实令人刻骨铭心。” 谈笑间,周牧白又端起了酒碗,跟陈长安和毛家旺碰碗畅饮。 大家边吃边聊,也没人提投资的事,仿佛那已经是不需要再议的事。大家就聊些世事沧桑、人生的起起伏伏,话题略显沉重。 酒过三巡。 正当大家聊得尽兴时,韩思瑶领着一群市里的考察队伍走了进来。 吕州市的顶级战团! 领队是市委书记杨敬林,同行的人有市委常委、副市长袁刚,发改委党组书记、主任汪伟民,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的党组书记、局长谭斌,文化和旅游局的党组书记、局长江燕,以及卫生局的局长王应龙等人。 陈长安连忙起身招呼:“各位领导,你们怎么找这来了?都还没吃饭吧?快坐快坐……” 毛家旺也赶紧起身叫儿媳妇添碗筷。 “长安同志, 你就用农家菜招呼投资商?”杨敬林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春风洋溢,身后那几群干部也跟着笑了笑。 大家似乎都没想到陈长安招呼投资商的规格会这么低。 “农家菜有农家菜的好,外面有钱也买不到。”陈长安笑着给大伙介绍:“杨书记,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正阳资本的创始人,周牧白周先生。周总,这是市委杨书记,这位是市委常委袁市长、这位是发改委的汪主任……” 在陈长安介绍期间,周牧白也跟着一一握手,问好。 此时…… 毛家旺与儿媳妇已经在圆桌周围摆满了凳子,新的碗筷也已经摆放就位。 毛家旺上前邀请杨敬林等人:“杨书记,不知道你们今天会来,届没什么准备,坐下来吃顿便饭吧。” “要不,今天我们沾沾周总的光,就在这吃?”杨敬林笑呵呵地问身后几位官员。 副市长袁刚笑道:“杨书记,这事您拿主意。” “那就客随主便,都坐吧。”杨敬林也其实也没什么选择,如果不坐下来,指不定就会有人说他嫌弃农家菜。 毛家旺又喊儿媳妇再去炒几个菜端上来。 杨敬林连忙劝阻:“老支书,给你添麻烦了。桌上还有很多菜,够了,没必要再加菜……” “不麻烦,你们先吃着,我去厨房帮个忙。” 处于兴奋状态的毛家旺,根本就不听杨敬林的劝阻,搞得杨敬林束手无策。 菜是肯定要加的。 在毛家旺看来,今天就是个祖坟冒青烟的好日子! 这一桌菜。 不仅为双林镇拉投资的事立下了汗马功劳。 还款待了市里的大领导们。 就今天这顿饭,别说是在小小的涧溪村,就算是放到整个双林镇,说出去也是倍有面子的事。 韩思瑶清楚毛家旺那点小心思,含笑劝了杨敬林一句:“杨书记,你还是让他加菜吧,不然他心里过意不去,都是农家菜,不超标。” 说到不超标,大伙又都笑了,心里也坦然了许多。 杨敬林饶有兴趣地问周牧白:“周总,陈长安已经跟你介绍过双林镇的情况吧?你觉得我们双林镇怎么样?” “简单来讲,一句话:山水有情,人杰地灵。” 听到周牧白的赞美,在座的官员们也都陪上的笑容,明白投资一事已经十分九稳。 杨敬林笑赞陈长安:“长安同志,今天你又为我们吕州市留下了一位财神爷。你这功劳簿是越来越厚,还能喝吗?提一杯。” “既然杨书记已经发话,那我就不客气了,必须提一杯。” 陈长安端着大半碗谷酒站了起来。 慷慨激昂地对在座的各位说: “上门就是客,首先我得诚挚地感谢一下周总。感谢周总对我们吕州市大小官员的信任,不遗余力地支持我们双林镇的发展。” “同时也谢谢各位领导,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陈长安的栽培与支持。我的功劳簿之所以能变厚,都是各位领导倾注血汗的结果。 “我坚信,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双林镇一定可以铺开一幅崭新的画卷。” “今天借老支书家的酒,我敬各位一杯。”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杨敬林率先端着酒碗站了起来:“说得不错,来,为双林镇的发展,我们给长安同志打打气。” 话音刚落,其他人也都端着酒碗站了起来,碰碗共饮。 这时陈长安也看出来了,杨敬林还是以前那个杨敬林,并没有因为挨过板子而把他陈长安当外人。 市里依托双林镇的产业规划,正在谋划着食品工业园。 陈长安估摸着,杨敬林今天把相关部门的几个领导都带过来,可能就是想给他陈长安奠定接掌工业园的基调。 第115章 领导画大饼 午饭过后,陈长安又领着周牧白和杨敬林等领导干部,去涧溪村的数字图书馆体验了一下领先全市的数字时代。 下午三点。 在市里各位领导的见证下,周牧白和陈长安在数字图书馆签署了投资协议。 投资项目:开发青梅村。 投资金额:前期20亿。 周牧白会这么爽快地签下这份投资协议,肯定也不仅仅是因为一顿可以勾起他乡恋情结的午饭。 签约的主要原因有三个: 一是因为他从陈长安身上看到了真正的魄力,陈长安是双林镇的一把手,智者无忧,勇者无畏,能把握好双林镇的大方向。 二是因为梁茵在双林镇投资了几百个亿,镇中心的商业基地已经打好,未来前景没什么悬念,梁茵不是个做赔本买卖的人。 三是涧溪村的野味度假村已经火了,目前正在申请3a级景区,而去涧溪村的游客又必须经过青梅村,青梅村有地理优势。 基于这三点考虑,周牧白觉得眼下已经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 没理由错失这个机遇。 临别时,周牧白与陈长安、杨敬林等人一一握手。 周牧白诚恳地说:“再次感谢各位对我周牧白的信任,愿意把青梅村交给我来开发,谢谢各位!” “周总,你和梁茵、余闻念,现在已经是我们双林镇的三巨头。”杨敬林笑谈:“虽然你入局的时间比他们晚,但我相信你可以追上你们的步子。” “杨书记请放心,我回去就会把项目落到实处,尽快开工。” “那我们奠基仪式上再见。” “行,那我先走一步,回头再聚。” “慢走。” 当周牧白向杨敬林、陈长安等人挥手道别时,陈长安事先安排好的接送专车也缓缓地开了过来,并有人主动为周牧白打开车门,不落细节。 送走周牧白之后。 杨敬林又背着两手跟陈长安在村里散起了步,一群干部跟在后面。 杨敬林意味深长地说:“余闻念、梁茵、周牧白,都是投资圈赫赫有名的人物,一般人根本就拉不动他们。你能把这三位巨头都拉到双林镇,确实厉害。能者多劳,眼下我想再给你身上加点担子,你敢不敢接受挑战?” “如果有机会挑更重的担当,我当然愿意尝试一下。”陈长安不卑不亢地回以一丝笑容,一切尽在预料中。 杨敬林欣慰地笑了笑:“敢尝试就好,昨天市里已经开会决定,要在双林镇打造食品工业园。” “听说过这事。”陈长安回道。 杨敬林直言不讳:“关于工业园管委会的党工委书记,以及管委会主任的人选问题,目前市里还存在意见分歧。” “跟我有关?”陈长安明知故问。 杨敬林道:“市委已经给你提名,但遇到了一点阻力。主要是资历问题,工业园管委会是县处级单位,而你现在是乡科级正职,任职时间也不长。直接跳过副处级升正处,有人挑刺。接下来你需要抓紧时间把双林镇的gdp搞上来。” “市里给我们双林镇定的gdp目标是50亿,我觉得没问题。” “不能踩着目标线去完成任务,你得想办法往上翻。” 走着走着,杨敬林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直视着陈长安。 正色道: “这次破格提拔的阻力很大,正处的位子不是谁想坐就能坐。” “你们双林镇今年的gdp总量,必须翻番往上提,把春江区、安南县等区县级政府都压下去。” “你得证明一点:现在你领导的双林镇,它就是一个县的体量!” 杨敬林这番话,说得震耳发聩。 这时,一直跟在身后没吱声的市委常委、副市长袁刚上前走了两步。 袁刚对陈长安说: “长安同志,杨书记说得没错。” “就算是市委有意破格提拔你,也得你自己肯努力才行。你得交出一份可观的成绩单。踩着目标线去完成gdp任务,那是不行的。” “眼下你只有把双林镇的gdp总量提到一个县的体量,你才能证明你有县处级的领导能力,实力胜于雄辩。” 两位大佬的话,颇有一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令陈长安头皮发麻。 在陈长安没有来双林镇上任之前,双林镇的年度生产总值连10亿都不到,全靠基础性的农牧收入支撑着,镇上没有半点工业基础。 陈长安当上双林镇的党委书记之后,市里给他定个50亿的目标。 这已经是很过分! 好在镇上正处于拆旧建新、大搞基建的阶段,加上涧溪村的野味度假村带动了旅游消费,再拉点投资,50亿的gdp目标咬咬牙也能挺过去。 但是。 现在要在50亿的基础上再翻一倍,要把春江区和安南县干下去,这就不是过不过分的问题了,而是变态! 话又说回来,如果实现这个变态的目标能晋升县处级,似乎也划算。 陈长安咬咬牙,对杨敬林和袁刚说:“杨书记、袁市长,这一战你们怎么指挥,我就怎么打,翻番就翻番。” “这才是我认识的长安同志!” 杨敬林含笑拍了拍陈长安的肩膀。 又宽慰陈长安:“距离年底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好好干。只要你把这副重担挑起来,我和袁副市长都会力荐你。” 这个大饼画得又大又清晰,陈长安除了表示感谢以外,也没别的可说。 送走领导们。 陈长安疲惫不堪地回到民宿,一头倒在床上,满脑子都是gdp。 韩思瑶也跟着躺了下来,侧望着陈长安傻笑:“今天杨敬林给你画个这么大的饼,是不是有点小兴奋?” “杨敬林也有私心。”陈长安道。 韩思瑶不置可否地说:“谁能没点私心,他又不是慈善家。” 这回韩思瑶也把问题看得很透彻,杨敬林刚挨过板子,而且被省里批评没政绩,正处于着急忙慌的窘境之中。 现在杨敬林瞪着眼睛往四处一瞧,上哪去抓政绩? 双林镇无疑是他最优的选择。 如果双林镇今年的gdp总量一鸣惊人,成功挤入全国百强镇,到时杨敬林上省里作报告时,大可昂头挺胸地往前走。 韩思瑶道:“管他有没有私心,反正他今天当众给你画了大饼。如果你把成绩单交出来了,他总不能把饼收回去。” “问题是只剩四个月时间,怎么把gdp翻一倍?” 陈长安躺床上望着天花板,就像在仰望神秘莫测的星空。只是思索片刻,那迷糊的目光便充满了智慧的光芒。 第116章 小BB梁续然 清晨时分的涧溪村,最热闹的是树梢上的各种鸟儿。 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没人知道它们是在打情骂俏,还是在八卦这个村子的变化为什么那么大。村里的柏油路好干净,顽皮的小破孩也不再拿着弹弓往树梢上发射子弹。 陈长安站在阳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伸展了几下筋骨。 回屋见韩思瑶还没起床。 陈长安俯下身子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的镇长夫人,该上班了,别忘了还有恐怖的gdp任务。” “让我再睡五分钟。” 韩思瑶眼皮都不抬一下,说话跟做梦一样。 陈长安早已习惯,拿起她的手机,把她预调的十个闹钟全部关掉。然后捏着她的鼻子说:“十个闹钟响完了,没听到?” “啊?!!!你不早说!” 韩思瑶猛然弹起上半身,顷刻间睡意全无。 她一个箭步冲进洗漱间,开始向这个世界诠释什么叫做速度。 洗漱、换衣服、简单化妆,全程不到三分钟。 趁着韩思瑶还没有发现那十个闹钟没响过,陈长安果断开溜,驾驶自己的奔驰车赶往200多公里以外的长南市。 陈长安昨晚想了一夜。 他这个小小的镇委书记,实在是权力有限,一没权力卖地,二没权力扩大双林镇的基建范围,做什么都需要上级审批。 投机倒把的游戏也不能玩,搞不好会把自己装进去。 在自己的权限范围之内,要想在短时间内把gdp带起来,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刺激消费。 但消费得有消费平台,眼下光靠一个野味度假村还不行。 得让镇上的元物商业中心提前投入运营。 这事得跟梁茵沟通。 上午11点。 当陈长安走进位于长南市城东的沐森庄园时,差点惊掉下巴,只见大厅里铺满了软绵绵的卡通拼图。 一个白白胖胖的小bb趴在地上。 梁茵也跪趴在地上,乐呵呵地用奶瓶引诱着小bb往前爬,但小bb现在明显还不懂爬行,就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奶瓶,连伸手都不会。 “这是你的孩子?” 陈长安难以置信地问梁茵。 梁茵还在引诱小bb往前爬行,她边逗娃边回话:“我从福利院领养的,可不可爱?” “可爱,多大了?男的女的?” “今天刚好两个月大,男孩。” “09年7月10号出生?他父母也太狠心了,这么小就把人送福利院,他叫什么名字?” “梁续然。” “续然,这名字不错,这下你终于不无聊了,哈哈。” “拿着。” 梁茵起身把奶瓶递给旁边的职业保姆,让保姆照看孩子。 茶几上搁着一本《育儿指南》,曾经的霸道女总裁,现在居然变成了育儿专家,陈长安也是感慨万端。 坐下来后,陈长安开门见山地说:“之前跟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之前的计划是年底正式投入商业运营,现在你要提前三个月。这意味着我只有一个月时间去准备,你想逼死我啊?” 闲聊间,梁茵给陈长安倒了一杯茶。 陈长安道:“有一个月时间,差不多够了,现在除了核心地块那几栋花瓶式的大楼,其它都已经建好,就差水电工程。” “问题是,那几栋花瓶大楼就是购物中心。” “三班倒,让施工单位24小时赶工,内外装修同步进行。反正镇中心现在也没住人,不存在扰民的问题。” “我真是服了你。”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梁茵的心情极好,生命中的计较也少了许多。 梁茵含笑望着执着的陈长安。 梁茵又问:“之前你说你打算砸多少钱去刺激消费?” “5个亿。” “就你们双林镇现在的财政状态,能挤出5个亿?” “挤不出来,我打算先去信用社周转下去。”陈长安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慢慢阐述这个问题:“这5个亿用作消费补贴,刺激老百姓进场消费。老百姓得到了实惠,你也可以从中盈利,你没理由不配合。” “用5个亿去撬50亿的消费gdp,杠杆率太低了,我感觉不划算。” “这笔账不是你这么算。” 陈长安搁下手中杯茶,像个老成持重的经济学家一样,用精明的目光凝望着越活越年轻的梁茵。 所有问题,陈长安早就在脑子里打过无数次算盘。 陈长安不慌不忙地解释: “有5个亿的消费补贴,到时你再安排几趟免费的客车往返市区,可以将全市的消费者都吸引到元物商业中心,让你的商业中心一炮而红。” “而我。” “也可以完成我的gdp目标。” “这是三方共赢的好事,我能完成任务,你能盈利,老百姓能得实惠。政府也不亏,通过税收可以收回这5个亿的成本。” 见陈长安把账算得这么清楚,梁茵也没什么好说的,含笑端起茶杯示敬。 小城市的消费市场为什么一摊死水? 消费gdp为什么起不来? 说到底,就是老百姓都把那点血汗钱捂在口袋里,没有流通。钱,只有流通才叫钱。陈长安若真砸5个亿去补贴消费,这无疑是颗重磅炸弹。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这是老百姓的普遍心理。 梁茵问陈长安:“你为什么不用这种方式去刺激野味度假村的消费?如果你在度假村也砸几个亿的补贴,游客肯定蹭蹭蹭地往上涨。” “目前,野味度假村的接待能力有限,游客一旦超过接待能力,很容易引发安全事故。”陈长安道:“你也是野味度假村的大股东之一,这个问题你可得重视。接待能力与安防等级都得往上提一提,为申请3a景区作准备。” “回头我跟余闻念沟通一下这件事,你先在这坐一下。” 梁茵上二楼换了一身正装。 下来的时候。 手里还提了一个包包。 她从包包里拿出十万现金摆在陈长安面前,豪爽地说:“听说你十月一号结婚,我先随个礼,到时我可能没时间去参加你的婚礼。” “你随这么多,到时你儿子满周岁摆个酒,我得回赠多少?”陈长安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梁茵含笑望着陈长安,心想你个大傻子,那是你儿子! 但这样的心里话,梁茵就是死也不会说出来,她回道:“你不也是几千万身家吗?这个礼,你又不是随不起。” “梁总,你忘了我是个公职人员。”陈长安讪笑:“太重的礼我不能收,你还是收起来吧,谢谢你的祝福。” “随你。” 梁茵转身边走边道:“走吧,我跟你去趟吕州,解决商业中心提前开业的问题。” 第117章 历史教授丁夫人 9月12日,双林镇的改造工程在梁茵的大力推动下,进入了24小时连轴转的赶工阶段。 争取在10月15日前完工,11月1日正式营业。 每天看到大量的工程车与工友在施工现场进进出出,像日月星辰一样,日夜轮班开工,陈长安也松了一口气,腾出手来开始准备自己的婚礼。 陈长安在城里买了一套300多平米的复式楼。 并把三婶一家都接到了城里。 与家人住在一起,这是陈长安与韩思瑶共同的想法,顾念亲恩,人生中都不想再留什么遗憾。 复式楼总共有八个房间。 陈长安与韩思瑶的卧室在二楼。三婶不喜欢爬楼梯,跟三叔住在一楼。还在上高中的陈长富也没再住宿,搬回家住在二楼。 九月底。 为了预热十一旅游黄金周。 韩思瑶再次出面,邀请零距离旅行社的彭社长主笔,请彭社长在主流媒体报刊上发表了一篇《双林美食游记》。 这篇高质量的美食游记被转载到网上,引发了不小的社会关注。 吕州市的文旅局也借这个势头搞了一场文旅推广活动,把涧溪的野味度假村当成吕州的名片向外推送,为野味度假村申请3a景区助力。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丁永春坐在电视机前,电视上播放的美食综艺节目,是涧溪村发投公司与水果台联手打造的《向往的味道》,陈长安是节目策划人之一。 这档综艺节目的收视率,最近也是节节攀升。 丁夫人杨晓霞。 端来了一盘切好的西瓜。 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感叹:“现在的双林镇,发展得真是好快。镇心中的房价比市里的高档小区便宜不了多少,居然也供不应求。” “你去看房了?”丁永春疑望着杨晓霞。 杨晓霞道:“我没去,昨天老李的儿子说,去晚了挑都没得挑,所有户型都是精装房,拎包就可以入住。以前刚开盘的时候大家都在观望,现在眼看着要交房了,大家都一窝蜂似地冲进售楼处,不到三天就抢了个精光。” “现在双林镇的前景已经明朗,再加上房价便宜,有人抢也不奇怪。” 丁永春若有所思地分析: “双林镇正在规划食品工业园,再加上当地的旅游业,那个小镇就是吕州的第二中心轴。能卖2600一平米的精装房,梁茵卖2100,按毛坯房的价来卖。她这是在割肉支持陈长安做大做强双林镇,为双林镇凝聚人气。” 杨晓霞道:“梁茵再怎么割肉也得有赚,2100一平米,也不便宜,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 说到赚钱的事,丁永春一时无话可说,心里隐隐作痛。 双林镇的项目能不能挣钱,他这个一市之长早有预见。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费尽心机把双林镇的核心地块交给许霏林。 遗憾的是,许霏林最终还是没有拿住那块地皮。 后来迫于陈长安上面有个省委书记撑腰,他这个一市之长被迫低头,跟陈长安讲和,导致许霏林不得不把到嘴的鸭子吐回去。 陈长安那小子是个狠人,提讲和的条件时毫不含糊,虎口夺肉! 每每想起这事。 丁永春更有种抑郁不得志的挫败感。 杨晓霞见丁永春默不作声,而且面带郁怒之色,忍不住又提了一句:“以前那点事,你还在生陈长安的气?” “他若不妨碍我,我也懒得再计较。”丁永春道。 杨晓霞欣慰道:“这么想就对了。现在你是市长,他只是个镇委书记。一个领导老是咬着基层干部不撒手,传出去也不好听。” 丁永春脸上滑过一丝轻笑,没再说话。 杨晓霞又道:“现在韩东海虽然已经去世,市委的杨敬林,还是会照应着陈长安,你……” “我说杨教授,你这是在跟我分析问题,还是在教我怎么做事?”丁永春突然打断杨晓霞的话,目光中也多了一丝寒厉之色:“我不是你的学生!麻烦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分寸,别把政治舞台当成是你们学校的讲台!” “嫌我说话难听?” 在家里,杨晓霞的微笑时总是带着一丝锥心刺骨的味道。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 以前很喜欢听她分析时政。 现在这个男人的官越做越大,做事也越来越霸道,独断专行,连枕边人的意见都听不进去。 杨晓霞忍怒分析: “就事论事,客观分析时政。” “杨敬林曾带着市里几个部门的领导去考察过双林镇,并当众给陈长安许下承诺,只要陈长安把双林镇的gdp搞上去,就对陈长安破格提拔。” “这仅仅是为了激励陈长安好好干?” 见杨晓霞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点,丁永春不禁暗咬牙根。 思索片刻后。 丁永春又挤出一轻笑:“杨敬林一直把双林镇死死地抓在手里,要当作产业转型的试点工程来打造。他当然想陈长安把gdp搞上去,省里都在盯着他,在逼他交成绩单。但双林镇的gdp,不是陈长安想翻番就能翻番。” “不管今年双林镇的gdp能不能翻番,陈长安,现在是杨敬林最倚重的一员猛将,这是可以肯定的事。” “这个不用你说。” “楚汉争霸时,萧何曾对刘邦说:‘得韩信者得天下!’现在陈长安就是那个韩信,你是想做刘邦,还是想做刚愎自用失天下的项羽?” 身为历史系的一个教授,杨晓霞用审视历史的眼光审视着丁永春。 丁永春凝眉沉思好一阵。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两口凉气,跟着浅饮一口。 茶能明目省志。 在这片刻间,丁永春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他和和气气地问杨晓霞:“杨教授,现在你有什么好建议?” “陈长安跟韩思瑶10月1号结婚,我建议你亲自去给他撑撑场面。”杨晓霞提议。 丁永春蹙眉不展:“这个步子迈得太大了,你再想想别的办法。” “步子不太,是你放不下你的面子。”杨晓霞打了个比喻:“跟三顾茅庐的刘关张相比,你去参加一个婚礼,这就是蜻蜓点水的事,微不足道。” 见丁永春还是犹豫不决。 杨晓霞又耐着性子,继续跟丁永春讲历史: “当年刘邦曾这样做自我评价:‘军事谋划,我不如张良;治理国家,我不如萧何;统军作战,我不如韩信。’面子是个什么东西?汉高祖刘邦,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只要能打败项羽,他就是笑到最后的人生赢家。” 第118章 丁市长的证婚词 09年10月1日。 陈长安与韩思瑶与国寿同庆,在五星级的红景大酒店举行盛大的婚礼,只摆二十桌宴席。 但凡是体制内的人,他们一个都没有邀请。 只邀请生活中的亲朋好友。 礼金也设了限制,超过200块的红包一律退回。 在乡下住了大半辈子的三婶,刚开始对礼金设限的事有点不明白。后来听韩思瑶说收多了礼会有贪污受贿的嫌疑,三婶吓得心里直咯噔。 为了保护好陈长安和韩思瑶的铁饭碗。 三婶把三叔赶去当礼薄先生,自家人亲自把关,以防有漏网之鱼。不仅红包不能超过200块,收到的贺礼也一样,超标的一律退回。 上午十点,婚礼仪式即将开始。 一身正装的司仪先生走过来催问陈长安:“陈先生,吉时快到了,致证婚词的人来了没有?” “再等等。” 陈长安抬腕看了看时间,心里也有点着急。 汉南省的省长叶承平曾主动请缨,说要给他们做证婚人。就连结婚时间都是叶承平做主定下的,10月1日,与国同庆。 也不知道叶承平是不是忘了这件事,现在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陈长安也没有叶承平的电话号码。 根本就无法联系。 穿着一袭白纱婚纱的韩思瑶,今天美得无与伦比,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她可不想因为某一个人而延误吉时,哪怕那个人是省长也不行。 韩思瑶对陈长安说:“要不还是别等了,我去请孔教授致证婚词。他是我们吕州的文化名人,也算有头有脸。” 孔教授! 陈长安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那个十六万八千八的饭局。 撇开那天在饭局上各为其主的立场不说。 陈长安不得不承认,孔教授的肚子里确实是有点墨水,能把中国的酒桌文化解释得充满正能量,对双林镇的美食文化也曾贡献过才华。 就在陈长安犹豫着要不要点头时。 一位身披红绸的迎宾小姐,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传话:“陈先,韩小姐,丁市长来了,还有好多市里的领导。” 这一幕着实把陈长安和韩思瑶震惊得不轻。 俩人扭头往厅门口一瞧,一群身穿正装的高官迎面而来,领头的就是曾想把陈长安干趴下而干不趴的市长大人丁永春。 后面跟着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严峰等人。 市里的九个常委今天来了两个人,再加上吕州市财政局、城乡建设局、教育局、民政局、交通运输局等各部门的领导。 总共有十个人,正好可以摆一桌。 陈长安一时也搞不懂丁永春这是在玩什么把戏,今天是自己大婚的日子,本着上门就是客的心态,陈长安匆匆迎前几步。 “丁市长,严部长,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陈长安热情地伸手相握。 丁永春谈笑风生:“小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给我们发个请柬。” “哈哈。”严部长跟着笑谈:“小陈,今天我们这些人不请自来,没把你吓着吧?你的清廉我们都懂,礼金没超过两百块。” “谢谢各位领导赏脸光临,请。” 陈长安赶紧叫服务员在靠近舞台的主宾区添了一张餐桌,请各位领导入座。 司仪先生这时又过来催陈长安:“陈先生,吉时到了,致证婚词的人还没有来吗?” “应该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你稍等一下,我另请一个人致词。”陈长安转身便叫韩思瑶去请孔教授。 没等韩思瑶去请,刚刚入座的丁永春又站了起来。 丁永春和颜悦色地对陈长安和韩思瑶说:“要不,我今天毛遂自荐一下,让我来致证婚词怎么样?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丁市长,您这话让我们受宠若惊。” 震惊之余,韩思瑶又瞧了瞧陈长安,彼此都是一样,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丁永春为什么会突然间这么赏脸。 丁永春是一市之长,都已经毛遂自荐了,这事也无法拒绝。 韩思瑶诚惶诚恐地回应:“丁市长,那就麻烦你了,这是致辞稿。”说着,韩思瑶把事先写好的稿子递了出去。 丁永春自信地笑了笑:“不需要稿子。” 一个市长的自信,在这一刻,被丁永春体现得淋漓尽致。 上台演讲,这是官员们必修的内功基础。照着稿子念与脱稿发言,功力也是大不相同。在这方面,丁永春显然早已经修炼到家。 当司仪发出邀请之后,丁永春迈着沉稳而端庄的步伐走上了舞台。 不需要稿子。 他一开口便谈笑风生: “亲爱的各位来宾,大家好!” “在这个与国同庆的日子里,大家有缘相聚一堂,共同见证陈长安先生与韩思瑶小姐携手比翼,这是诸君之幸,也是我之幸事。” “如果我市要评个十大杰出青年,我们的新郎官绝对榜上有名。” “陈先生是个勇于开拓、励精图治的人。” “曾经水陆不通的涧溪村因他而脱贫致富,还有双林镇,也是因他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功绩有目共睹。” “新娘韩思瑶小姐也是个勇于进取、务实求真的人。” “在工作上,韩小姐是陈先生身边最得力的辅助者,几年来披星戴月,为涧溪村与双林镇的发展立下过汗马功劳。” “我相信在往后的生活中,韩小姐肯定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贤内助。” “择偶须谐千秋业,爱有源头情不竭。” “今天陈先生与韩小姐紧密携手,将事业伴侣升华为人生伴侣,完美地向我们诠释了什么叫珠联璧合、什么叫佳偶天成。” “在这我想送新郎新娘两个字——无为。” “无为,不是说无所作为,圣人的无为是指:‘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简单来讲就是顺其自然。” “无为而治,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之争。” “我真诚地祈愿新郎与新娘,以道家的无为心态去开拓未来,婚姻需要彼此包容,事业也是一样……” 丁永春的脱稿证婚词,足足讲了十几分钟。 在普通人听来。 这就是一段诚意满满的证婚词。 但是陈长安和韩思瑶都听出来了,这同时也是一段政治宣言,核心就是“不争”两个字,属于升级版的表态。 丁永春这是在谋求“珠联璧合”,寻求合作共赢。 陈长安不得不承认: 市长就是市长,丁永春的临场发挥能力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论。 如果今天换作是杨敬林站在这台上。 杨敬林在脱稿情况下,绝对达不到丁永春这种水平,这大概也是杨敬林就算身居市委书记的高位也压不住丁永春的主要原因。 第119章 都在抢凤凰 丁永春临场发挥的证婚词,赢得了满堂喝彩。 当然,除去跟着丁永春一起来的那些官员们,在场的其他宾客都不是体制内的人,他们也不知道官场上的斗争有多残酷。 在这些亲朋好友的眼里: 丁永春讲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丁永春是吕州市的市长。市长毛遂自荐给陈长安和韩思瑶致证婚,这足以说明陈、韩的社会地位有多高。 有些人,现在甚至以有幸收到了陈长安的请柬而自豪。 婚宴上争相敬酒。 为了防止醉成一摊烂泥惹人笑话,陈长安喝酒时都是象征性地尝一点,一杯酒敬完21桌宾客,还没喝完。 等到礼成宴散时。 丁永春握着陈长安的手道别:“长安,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我再送你一份小小的贺礼:往后工作上若有困难,你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谢谢丁市长,你的证婚词,我有用心去听。” “呵呵,用心听了就好,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婚姻。今天就不打扰你和思瑶了,我们先走一步。” “几位领导慢走。” 陈长安把领导们送到宴厅的大门口,目前这群人走远,心里也跟着长松一口气。 官场上的风云瞬息万变。 人类,果然要确认自己“无知”的一面,没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陈长安如此感慨着。 晚上回到家里。 三叔拿着礼薄算来算去,愁眉不展地说:“亏了,今天收的礼金还不够支付酒席的一个零头,足足亏了十几万进去。” 三婶端起大女主姿态教训三叔:“要不是亏,那你就麻烦大了。今天没看到那场面?市长都来了,带了一桌干部来喝酒。那些几万几万的礼金你若是收进了兜里,你让长安和思瑶怎么跟组织交待?” “我又没说要收那些几万几万的大红包。”三叔一脸郁闷模样:“就发发牢骚,你扯这么高的嗓门干嘛?” “发牢骚也不行!” 三婶一声正令,把三婶训得哑然无声。 相比无能为力的三叔,楼上的陈长安则勇猛得多,陈长安把韩思瑶扑倒在床上,笑呵呵地问:“今天开不开心?” “你怕不是个傻子吧?结婚当然开心。” 跟许多新婚燕尔的新娘一样,韩思瑶完全沉浸在幸福中。假如这是人生中的一场梦,那便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会醒来。 韩思瑶搂住陈长安的脖子,轻轻吻住心上人,不想这一刻值千金的春宵消费在废话中。 陈长安顺水推舟。 晚风拂动窗帘,掀开了一条缝隙,像是连老天爷也按捺不住偷窥心理,想一睹春闺雅韵。 与此同时。 忙了一天工作的市委书记杨敬林,还在办公室里审批项目。 秘书吴瑞文将刚冲好的一杯茶轻轻放在旁边,并谨慎地提了一个问题:“杨书记,今天陈长安和韩思瑶大婚,你怎么不去?” “他们都没请我。” 杨敬林头都没抬,继续审阅手中的项目文件,似乎并不觉得陈长安和韩思瑶的婚礼有多重要。 吴瑞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又提了一嘴:“丁市长和严部长他们,今天去参加了陈长安的婚礼。而且丁市长有上台,致证婚词。”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杨敬林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继续看项目文件。 这令吴瑞文很是无语。 吴瑞文真的很想说:“我的书记大人,丁永春这是在挖你的猛将啊,你怎么还有心情看项目文件?你手下本来就无人可用,就一个陈长安比较得力。如果陈长安被丁永春挖走了,你还有什么?到时你啥也不是!” 可这样的话,吴瑞文只能憋在心里,因为说出来就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纠结好一阵。 吴瑞文又隐晦地提了一句:“杨书记,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也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我感觉挺有道理。” “没底线、没原则的人才会信这个。” 杨敬林还是连头都不抬一下,似乎也没兴趣讨论这件事。 此刻吴瑞文已经彻底无语。 战场上谈底线?从《孙子兵法》诞生的那一天开始,礼乐崩坏,春秋时代的贵族礼仪已经逐渐消亡,谁跟你谈底线? 吴瑞文想起了古人说的良禽择木而栖。 凤! 只会栖居于梧桐! 而陈长安就是一只可以浴火重生的凤凰! 可惜,杨敬林并不是一棵高大魁梧的梧桐树!以前陈长安之所以栖居在杨敬林的树荫下,只是因为陈长安没有选择的余地。 现在陈长安已经凤舞九天,惊耀四方,他的人生也多了许多选择。 可悲的是,杨敬林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杨敬林这人还跟从前一样,只有当铡刀快要落到他的脖子上时,他才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处于什么样的险境。 想到这里,吴瑞文心灰意冷。 跟错主人站错队,这不是小事,这是一个足以致命的问题。 吴瑞文转身离开杨敬林的办公室,拨了一下陈长安的电话。他问套套陈长安的话,看陈长安会选择栖居在哪棵树下。 可惜电话没人接听。 另一边…… 丁永春参加完婚宴回到家里,可谓是春风得意,满面红光。 杨晓霞含笑递了一杯醒酒茶过来:“听说你今天上台担当了证婚人,临场发挥还不错吧?” “这点小事,没什么难度。”丁永春笑谈:“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我去了,自然会给足陈长安面子。” “杨敬林若是没有陈长安的辅助,他在吕州也待不了多久。”杨晓霞洞若观火。 她有理有据地跟丁永春分析:“他那人书生意气,把官场想得太简单。同时他又缺少解决问题的能力,省里本来就对他很失望。” “当初他能捡个市委书记,也是靠陈长安。”丁永春喝了口茶。 又轻笑道: “他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韩东海去世之后,他居然跟陈长安断了联系。直到省里要他交出成绩单的时候,他才厚着脸皮跑去双林镇给陈长安画大饼。” 说到杨敬林给陈长安画的那个大饼,杨晓霞不由得蹙眉凝思。 杨晓霞道:“你还别说,杨敬林画的那个大饼,对陈长安来讲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 “他施加给陈长安的压力太大了,双林镇今年的gdp在50亿的基础上翻一番,有点过份。”丁永春分析道:“陈长安要想在短时间内达到这个指标,只能用补贴手段刺激双林镇的消费gdp。” “你分析得对,现在双林镇在连夜赶工,商业中心要提前开业,可能陈长安就是想搞消费gdp。”杨晓霞道。 丁永春笑道:“陈长安这是被杨敬林逼得没办法了,补贴消费!到时就算完成了gdp任务,双林镇的财政也会变赤字,继而进一步制约双林镇的发展。从长远来讲,这并不是什么好事,陈长安心里肯定也明白。 ”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从市里拨点财政补助给陈长安。”杨晓霞提议。 丁永春若有所思地回道: “这事不需要我主动拨款,如果陈长安选择站我这边,等双林镇的财政赤字出现之后,镇上没钱搞建设,他自然会向我伸手要补助。” 第120章 急于择木而栖的吴秘书 韩思瑶要抓双林镇的安置工作,解决拆迁户回迁的问题。陈长安更忙,镇上的大小工程,还有青梅村的开发工作,都是他在全面跟进。 度蜜月那种事,他们只能在梦里想想。 婚后第二天,镇上一个电话打过来,俩人都提前结束了自己的婚假,赶回双林镇主持工作。 顺带给镇政府的同事发了喜糖。 忙到10月15日。 在梁茵的鼎力支持与无数工友没日夜的努力下,所有工程都像陈长安计划中的那样,进展得很顺利。 10月25日。 镇上所有大楼都顺利通过验收,完成交付仪式。 包括坐落在核心地皮上的那三座像青花瓷一样的大型建筑在内,都已经全面竣工,按原定计划定于11月1日正式。 镇上的公路网络与绿化工程,也已经交付完毕。 现在若是从高空俯视双林镇,镇中心的整体格调,不亚于省城长南市的cbd商务中心,只是楼没有那么高、人没有那么多而已。 但人气这种问题,陈长安有自信把它推向巅峰。 随着拆迁户的回迁,还有各地买房户的落户,这座小镇的人气正在回暖。等到商业中心开业,人气将直登小巅峰。 规划中还有医疗、教育、交通等领域的配套设施。 等这所有的一切都从图纸上的线条变成现实中的大楼,那时的双林镇,将变成真正的、五脏俱全的现代化城镇。 25日下午。 陈长安在电话里跟梁茵聊了半个多小时,主要是沟通元物商业中心开业的一些细节,要搞个隆重点的开业仪式。 刚聊完,有人敲门:“长安书记。” 抬头一瞧。 居然是市委秘书吴瑞文。 陈长安连忙起身招呼:“吴秘书,来得正好,你有口福,我老婆刚从涧溪村帮我带了只太祖穿杨兔。” 陈长安把美食从精致的包装盒里拿出来,带带着热气。 吴瑞文似笑非笑地说了声:“谢谢。”他的情绪似乎不高,虽然撕了一只兔子腿开吃,却不说话。 陈长安纳闷地问:“吴秘书,你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路过这,顺道进来看看你。” 有件事情,就是关于凤栖梧、关于良禽择木而栖、关于站队的事!吴瑞文已经憋了大半个月,一直找不到机会跟陈长安聊。 现在见了面,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毕竟这话题敏感。 吴瑞文低着头把兔子腿吃完,又起身撕下烤兔的另一只腿,继续吃。他的心情虽然一般,胃口还是不错,把吃货属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见吴瑞文低头不语,只顾着吃。 陈长安淡然一笑,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关好,然后倒了杯水给吴瑞文:“吴秘书,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我若问你些事,你会不会跟我说真话?” 吴瑞文还是低着头,不直视陈长安的眼睛。 陈长安笑谈:“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曹雪芹说:假作真是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那算了,我不问。”吴瑞文还在吃。 陈长安道:“我看出来了,你有点迷茫,甚至有点害怕。然后你要想一个问题,我能跟你说我看懂了你的心理状态,这说明什么?” “没听懂你的意思。”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与人聊天时,如果你看懂了对方的心理状态,你会不会告诉对方?” “不会。” “为什么?”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吴瑞文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冲陈长安笑了笑。 陈长安笑道:“说吧,我都不怕你误解我,你又何必防着我?你只有选择相信我,你才可以听到你想要的答案。” “行吧。” 吴瑞文扔掉吃剩的骨头,又把剩下的烤兔子拿起来嘶啃。 他边吃边问:“gdp从50亿翻到100亿,杨书记猛然间给你施加这么大的压力,这事,你心里就没有半点怨言?” “说没怨言,那是假的,就差没逼死我。”陈长安笑道:“但想想这是破格提拔的前提条件,忍忍也能熬过去。” “如果你完成了任务,他也实现不了对你的承诺呢?”吴瑞文问。 陈长安微蹙眉头:“老实说,我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顺其自然,这事没法强求,尽人事,听天命。” “再问你一个问题。”吴瑞文低着头啃了一口兔子肉。 陈长安奉上一丝坦率的笑容:“问吧。” “顺其自然,尽人事,听天命。这十个字,是你结婚以前的想法,还是现在的想法?”吴瑞文抬眼瞧了瞧陈长安。 陈长安反问:“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结婚前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听天由命,而现在你可以自由选择。”吴瑞文直视着陈长安的眼睛,心想你别蒙我。 陈长安已然意识到吴瑞文为什么会这么说。 左边是杨敬林! 右边是丁永春! 现在他陈长安确实可以自由选择。 陈长安同时也明白了吴瑞文为什么会害怕,吴瑞文这是怕站错队,怕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沉思片刻,陈长安慎重地回道:“你先说说看,你怎么选择?” “良禽择木而栖。”吴瑞文直言:“坦白说,杨书记那人不懂居安思危,经常临阵抱佛脚,我是真的怕了。” “所以,你……” “我已经对你说了心里话,如果你有别的选择,记得跟我打声招呼,谢谢你请我吃兔子。” 吴瑞文起身就要走,也不再追问陈长安的具体选择。 陈长安他把送到门口,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心道:“杨敬文啊杨敬文,你这是有多失败?连你身边的秘书都瞧不上你……” 想起韩东海临终前曾说,杨敬林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陈长安的两道剑眉都拧成了麻花状,吴瑞文如果不是绝望到极限,今天也断然不会跑这来说良禽择木而栖! 反过来看。 这官场也是现实得令人发指! 树还没倒,树上的猢狲已经开始规避风险。 陈长安苦笑连连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给市公安局的局长马立川发了条信息:“马局长,王勇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庭?” “快了,你想去旁听?”马局长回复。 陈长安回道:“不是想去旁听,我主要是想见见他。没有宣判之前,你们又不让探监。” “你搞错了,不是我不让你探监,没判之前我也见不到他。”马立川回复的短信中,还带了个郁闷无语的表情。 第121章 为补贴而疯狂 发生在三个多月前的那场恐吓、汽车爆炸案,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原公安局局长黄正兴被开除公职,赋闲在家。郑友明死于坠楼。原刑侦大队的王勇蹲在看守所,一个人背下了全部罪名,等待法院的审判。 市公安局现任局长马立川,坚决不信王勇能下一盘那么大的棋。 陈长安也同样不信。 见一见王勇,跟王勇聊聊妻儿老小、畅想一下未来十几年的监狱生活,这是陈长安的一个理想。 陈长安相信王勇也是个有感情的人,一定扛不起心理战。 只要见到王勇。 一定可以从王勇的嘴里问出一点内情。 可惜陈长安一直没有这个机会,见不到王勇,便无从得知王勇背后的上线到底是不是丁永春。 眼下只能继续等。 等法院判完了王勇的案子之后再去探监。 至于吴瑞文所说的良禽择木而栖,陈长安只想笑笑不说话,因为不管是择杨敬林还是择丁永春,都是弱者思维。 良禽! 在世人眼中,这两个字这也许是种赞美,是优良品种、是智者的代名词。 但在陈长安眼里,良禽只是弱者的代名词,因为良禽需要依附树木而生!只有弱者才会想着去依附这个依附那个。 陈长安给自己的定位,从来都不是良禽,而是梧桐树! 因此,在杨敬林与丁永春之间,陈长安也不会去做什么选择,不管将来往走左还是往右走,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执掌更高的权力。 想当初,韩东海还在世的时候,陈长安也不曾依附过他。 彼此不过是互相成全。 各取所需。 陈长安之所以在韩东海去世之后才接受韩思瑶,并跟韩思瑶结婚,就是想坚守自己的人生信条——此生只做梧桐,不做良禽! 鉴于吴瑞文现在是真的很迷茫,而且今天说了几句真心话。 陈长安思量再三。 最终还是给吴瑞文发了一条具有建议性的短信:“顺势而为。”至于吴瑞文能不能准确把握好“形势”,那就是吴瑞文自己的事。 说多了就会有麻烦,言多必失。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陈长安也没闲情去管别人的死活,为了完成双林镇的gdp任务,他得四处奔忙。 陈长安从信用社贷了个五个亿出来周转。 钱到账之后,又要跟市里有关部门进行协调,执行财政补贴计划,把这五个亿用来刺激市场消费。 11月1日,双林镇的元物商业中心正式揭牌开业。 市委常委、副市长袁刚,与商务局的局长赵卫国来参加了开业剪彩仪式。 一起剪彩的人还有陈长安、韩思瑶、梁茵、元物集团商务事业部的总经理苏靖航,以及特邀嘉宾余闻念。 七个人同步咔嚓一剪刀,鞭炮齐鸣。 等到硝烟散尽时。 十辆商务大巴车也缓缓地开到了购物中心的门口,每辆大巴车的挡风玻璃下都立着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写着:“元物商业中心,免费专车。” 车上坐满了从市里来的消费者,这就是大力补贴的魔力。 在吕州这样的四线小城市,很多市民对“特价”、“购物券”之类的东西有着迷一般的执念。 平日里,每当收到超市鸡蛋打特价的消息,哪怕是只便宜一毛钱,总会有起得比鸟儿还早的老人拿着老年卡挤上早高峰的公交车,熬过一站又一站,然后在商场里排上半个小时队,抢购几板鸡蛋,临走时再多扯几个塑料袋。 不过,从去年开始,有些商场的塑料袋已经开始收费,这也勾起了不少老年消费者的怨念。 老年人手里攥着大额购物券若是不用,就感觉损失了几个亿;这跟年轻人浪迹在涧溪村不来上几盘野味,就等于白活一辈子,是一样的。 在这个缺少创造力和想象力的四线小城,人们的娱乐追求也讲究实惠两个字。 酒吧、ktv、洗浴中心,小城人对这些地方有种天然的刻板印象,觉得去这些地方的人都是心里想入非非的非正经人类。 这些地方只能偷偷摸摸地去。 城市小,拐个弯就会遇到熟人,搞不好就会花钱买尴尬。 大家更愿意凑在一起打麻将,但打麻将又有输钱的风险。因此,站在旁边看打麻将的人,总是多于上桌打麻将的人,这无聊时光看着看着就到了饭点。 这个小城没有歌剧院也没有艺术馆。 城里的电影院也是冷冷清清,在很多人眼中,花几十块钱去看一部连字幕都看不清的电影,指定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大家热衷于守在电视机前,看免费的抗战神剧或家庭伦理剧、宫斗剧,就是有点费纸,看着看着就会感动得稀哩哗啦。 畅想多年以后。 当免费的电视剧被“套娃式”vip点播给玩死之后,又会有很香的抖音短视频横空出世,反正免费的永远都是首选。 陈长安现在就像一个上帝一样,俯视着这些人的内心世界。 免费的大巴接送! 诱人的购物补贴! 商场里的购物袋随便扯,不收钱! 你若是买多了东西拿不动,还有专人送货上门! 总之,商场老板梁茵能想到的惠客大招,陈长安都想到了。梁茵想不到的惠客大招,陈长安也想到了,反正顾客就是上帝。 副市长袁刚剪完彩之后,在购物中心视察了一下营销实况。 当看到那些平时一上公交车就腰酸腿疼等让座的老人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地抢购东西时,袁刚直怀疑2012世界末日的传闻是不是已经提前降临。 如果不是世界末日,为什么要这样抢购东西? 袁刚严肃地询问陈长安:“长安同志,这该不会是你们请来的托吧?我跟你讲,营销气氛可以造假,消费gdp可不能造假。” “袁市长,请跟我来。” 陈长安见前面有个秃顶大叔在喊服务员,问液晶电视能不能试看一下。 服务员根本就忙不过来,一时顾不上招呼那位秃顶大叔,把秃顶大叔急得死死地守护着心仪的那台液晶电视,生怕被别人买走。 陈长安上前问:“大叔,市里有那么多卖电视的,你怎么跑这来买?” “你谁啊?”秃顶大叔以为陈长安是来抢电视的,死死地护着电视机:“这牌子就剩这一台,我先看中的,你哪凉快待哪去!” 陈长安被逗笑了:“我是双林镇的书记,陈长安,就是想做个调查。” “哦,陈书记啊,我说怎么看着有点眼熟。”秃顶大叔终于放下了戒心:“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你为什么来这里买电视机?”陈长安问。 秃顶大叔笑道:“当然是冲着补贴来的,在这买可以省三百多块钱。这个购物中心的老板是真大气,买什么都有补贴。” “呵呵,谢谢大叔,祝您购物愉快。” 陈长安草草结束访问,领着袁副市长离开了人潮涌动的购物中心。 到了门外才跟袁刚说:“袁市长,看明白了吧?只要补贴给到位,没有拉不动的消费者,天大地大,没有钱的魔力大。” 袁刚一脸无语之色:“这些人都疯了,为了省三百,居然舍得掏三四千。” “话不能这么讲,有些家电和日常消耗品,都是生活中的刚需用品,现在城里面,谁家没台液晶电视?”陈长安感慨万端地说:“老百姓为了节省这三百块钱而疯狂,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你们九大常委的错。” “怎么又成了我们九大常委的错?” 袁刚含笑望着陈长安,目光中颇有一丝质疑之色。 陈长安毫不客气地反问:“如果老百姓的口袋里不差钱,个个都是土豪,会为了节省这三百块钱而疯狂?现在老百姓穷得要抠着手指过日子,这不是你们的错,谁的错?你若不服,咱再去访问一下,看他们骂不骂你们。” “……!!!” 袁刚被怼得哭笑不得,他不得不承认,陈长安这家伙是真的胆大包天,逮谁怼谁,连他这个副市长的面子都不给。 第122章 财政紧张 五个亿的消费补贴,活动时间会从11月1日持续到12月31日,这两个月是陈长安爆拉消费gdp的关键期。 开局的火爆场面,惊艳了无数人的眼球。 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元物商业中心每隔半小时便会发一趟往返市区的免费大巴,几乎每一趟车都是爆满状态。 商业中心的地下停车场也是一位难求,自驾购物的人也不少。 市里那几家商超,即便是在一年最景气的年货销售期,人气也达不到元物商业中心现在的高度。 炙手可热的大额补贴,已经提前拉爆了大家采购年贷的热情。 在这种疯狂的购物气氛的推动下,双林镇的其它商铺也都陆陆续续地打开店门做生意,精明的商家都想抢占补贴红利。 这就是官僚们常说的以点带面。 购物中心的人气一旦冲到某个高度,立马就可以带动周边商家的积极性。 而当镇上所有商铺都开始营业时,由韩思瑶主抓的拆迁户回迁工作,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困难重重。 老百姓选择住哪不住哪,首先考虑的就是生活便利性与周围人的选择。 在这个四线小城市。 人们的信息面窄,脑袋里总是缺少一点想象力,偏爱跟风。 大家的回迁观念是这样、购物观念是这样、旅游观念也是这样,心中所谓的诗和远方,通常就是周边人正在讨论的热门景点。 当大家都在聊野味度假村的时候,那野味度假村就是他们理想中的圣地。 许多年轻人开着车赶到涧溪村,把清凉的裤衩子换上,扑进清澈见底的涧溪体验一把刺激的漂流,上岸再吃几盘野味、喝几瓶啤酒,然后坐在民宿中看那些白花花的肉体在漂流中尖叫,精神享受便直达巅峰。 由此可以预见,未来的青梅村也会火爆。 因为青梅村的主要娱乐项目就是水上乐园,而水上活动不仅有玩点,站在岸上当观众也有看点,那白花花的肉体就是最好的精神补贴。 陈长安坐在元物商业中心二楼的美食区。 喝着补贴后2块钱一杯的椰香奶茶。 对文旅局的邹明说:“青梅坝最好设计成沙滩风格,得担负起泳装景观带的功能。别担心投资额兜不住底,周牧白不差钱。” “陈书记,你这思想好像有点不正经。” 邹明仿佛已经想象到了沙滩上的万种风情,嘴里吐着一本正经的话,脸上挂着浪荡不羁的笑容,像极了心怀宇宙的少年。 陈长安笑眯了眼睛:“我们的宗旨是这样: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群众想要什么服务,我们就提供什么服务,从物质到精神,双管齐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青梅坝就不能叫青梅坝,咱得给它取一个浪一点的名字。”邹明含笑提议。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那就叫青梅小浪底。” “这名字有抄作业的嫌疑。”邹明笃定地说:“到时指定有人说我们抄袭黄河小浪底。” “天下文章一大抄,天下旅游也是一样。你走的地方多了便会发现,各地都是千篇一律的熟面孔。”陈长安不以为然地说:“重点是将来谁的名气大、谁的服务好、谁的游乐体验更刺激,咱真正要拼的是内功。” “行,那我回去再研究研究,修改一下规划方案。” 谈笑间,邹明以奶茶代酒,跟陈长安碰了个杯。 如果吕州有不败战神,那这个战神就是陈长安!邹明望着周围那堪比年会现场的汹涌人潮,对陈长安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个刚刚重建完的小镇。 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已经把人气指数拉爆!放眼整个吕州官场,除了陈长安以外,恐怕没有谁能办到这一点。 这同时也让邹明看到了自己的政治前景。 宦海打拼,队友很重要。 有些人做事天生不靠谱,你在前面卖力地拉马车,他在后面搭顺风车,有时还会想不开,跳下车来扯后腿,专干损人不利己的傻逼事。 陈长安则不一样,因为陈长安就是那个拉马车的人。 跟陈长安做队友,永远都不用担心他会在后面扯后腿,只须稍微助点力就可以一路过关斩将,直登珠穆朗玛峰。 知道陈长安已经戒了烟,现在坐在一起,邹明也一直忍着没有抽。 想到青梅村的开发问题。 邹明慎重地问陈长安:“青梅村到镇上的那段路,长达五公里,目前还是最低级的村级公路,跟前后两头的景观大道没法比,一直被人垢病。现在青梅村的开发工作已经提上议程,关于那条路,有没有升级改造的打算?” 提起这事,陈长安的脸上泛起了一丝郁闷之色。 想当初。 他主持修建涧溪村的公路时,都是一步到位,直接打造成景观大道,为旅游产业奠定基础。 而青梅村,当时的包村干部是郑友明。 郑友明一没搞钱的脑袋、二没规划的眼界、三没超前搞建设的魄力。最终的结果,就是把青梅村那段路修成了四米宽的乡村小道。 那条路从修好到现在,还不到两年,现在又要挖了重修。 真是劳民伤财! 陈长安愁眉不展地说:“对青梅村的公路进行升级改造,镇上确实开会讨论过这件事。但修路要钱,眼下一时半会拿不出来。” “不会吧?” 邹明疑望着陈长安,心想你蒙我呢?为了刺激消费,你搞消费补贴时连眼都不眨一下,一出手就是五个亿。 “现在镇上真的没钱。” 陈长安似乎料到邹明在想什么。 笑了笑又说: “镇上的绿化工程、双向八车道的双林大道,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基础配套设施,早就把涧溪村贡献的那点家底吃光。” “市里也不给我们财政补贴。” “现在,我们双林镇欠了信用社6个亿,处于赤贫状态,补贴款也是从信用社贷来的。” 听陈长安这么一说,邹明也跟着苦笑。 邹明道:“六个亿的负债,对于你们双林镇来讲,我觉得不算多。现在商业中心的人气这么高,等消费税收上来,清账应该不成问题。” 陈长安道:“年底再看情况吧。” 邹明笑道:“升级改造青梅村的公路,其实也用不了多少钱,你随便从牙缝里挤一挤,几百万不就出来了?” “现在我牙缝里只能挤出韭菜碴。”陈长安淡然苦笑:“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双林镇不只有一个青梅村,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太多。” 第123章 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时间来到2010年,长达两个月的消费刺激行动也落下了帷幕。 1月10日。 吕州市统计局披露了全市各县区的gdp数据。 双林镇的行政级别虽然还是乡科级,但市里早就把双林镇单列出来,脱离春江区的管辖,由市里直管。 因此,双林镇的gdp数据也与各县区并列在一起。 101.29亿! 这个恐怖的数据,毫无悬念地把春江区、安南县等常年吊车尾的县区压了下去!全市六县三区加市直管的一个镇,双林镇名列第七。 市里的年终总结大会一闭幕,杨敬林便把陈长安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杨敬林兴奋地说:“长安同志,这次你交出来的成绩单很亮眼,干得相当不错!好好保持下去,争取明年再翻番,向市里的头部县区看齐。” 这是表扬吗? 陈长安听得脑袋都快要炸裂,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明年再翻番! 这杨敬林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101.29亿! 今天这张gdp成绩单虽然很亮眼,但消费gdp占比72%,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重大弊端,难道你杨敬林真的看不懂? 刺激消费的贴补政策一消失,消费gdp也会像潮水一样急流勇退! 最终! 双林镇又会像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子一样,裸露在沙滩上! 要想稳增长,必须把产业链与城建基础、人口规模搞上来。经济基础与人口数据需要同步提升,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事。 产业链可以自己拉投资想办法。 可城镇建设与人才引进,这是实打实的需要砸钱!市里不给财政倾斜,全靠双林镇自己那点税收去支撑! 难道你真的不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老子现在已经穷得连青梅村的一条乡村公路都修不起,你还口若悬河地喊着明年gdp要翻番,真把我当无所不能的上帝? 陈长安越想越恼火,忍怒对杨敬林说: “杨书记,我们镇上的税收自留比例只有25%,比头部区县低很多。现在全部拿去还信用社的贷款,还欠信用社一屁股债。” “镇上财政赤字,现在连修路的钱都没有。” “你能不能先把这个问题解决掉?市里从双林镇拿走那么多财政收入,多少得反哺一点!如果没钱,谈发展就是耍流氓。” 一听到耍流氓三个字,杨敬林的脸色便肃冷了许多。 杨敬林淡言淡语地训道: “长安同志,请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做事,有的时候真的是过于激进!比方说年前的补贴政策,刺激消费市场。” “补贴政策,本身没什么问题,但你补贴过高,这就是欠考虑。” “如果你当初把五亿补贴款缩减到三亿以下,照样可以达到刺激消费市场的效果。背的债少了,现在你双林镇自然也就不会出现财政赤字!” “在这件事情上,你也别抱怨什么。” “市里的财政也紧张,不可能会拨款为你的工作失误买单。” 听到这番话,陈长安心里真的是拔凉拔凉。 我为你拼gdp,如你所愿,交出一张完美的成绩单!现在你居然说留下的后遗症都是我工作失误导致的,脸呢? 现在陈长安彻底看明白了: 这个杨敬林只想要成绩单,至于成绩单背后所存在的种种风险,好像都与他无关一样,他不想承担任何责任! 看来,他曾经画下的那个大饼,大概率也无法兑现。 试想一下。 他连市里的财政权都控制不了,怎么能控制市里的人事权?食品工业园管委会的领导班子,恐怕也由不得他想提拔谁就提拔谁。 愁思至此。 陈长安强行把遗憾与失望情绪压在心底,努力端起诚恳的悔过姿态:“杨书记,你批评得对,我回去好好反思一下。” “这就对了,好好干。你跟他们那些人不同,你是一个有能力的人。只要你肯去拼,我相信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你。” 杨敬业轻拍陈长安的肩膀,仿佛只要不谈财政补助,一切都好说。 陈长安没什么好说的,带着失望情绪离开了杨敬林的办公室。 刚走出政府大楼的大门口。 丁永春身边的徐秘书,一路小跑着追了出来:“小陈,等一下,丁市长有事找你。” “丁市长找我什么事?”陈长安讶异地问。 徐秘书笑道:“今天你们双林镇交出了一份这么漂亮的成绩单,总不会是什么坏事吧?放心上去,丁市长在办公室等你。” “谢了。” 陈长安硬着头皮讪笑,心想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 一想就恶心! 就像刚才,只要不提财政补贴,他陈长安就是杨敬林眼中的天之骄子!一提财政补贴,那他陈长安就是刺头,是个不知轻重的激进份子! 陈长安收起杂绪,带着平和心态走进丁永春的办公室。 “丁市长。” “长安,你先坐一下,我批完这几份文件。” 丁永春抬头瞄了陈长安一眼,又继续埋头审批办公桌上的文件。忙了差不多有四五分钟,终于把手里的笔杆子收了起来。 这时徐秘书也已经把茶沏好。 他先端了一杯放在丁永春面前,接着又端了一杯放在陈长安面前。杯子的手柄都是朝着饮茶人的右手位,细节很讲究。 丁永春春风满面地笑赞: “长安,gdp高达101.29亿,今天你们双林镇可谓是惊艳四方。” “之前在年终大会上,大家也是对你称赞有加,充分肯定了你对双林镇的经济发展所做出的贡献。” “但我们同时也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你在推动双林镇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所采取的补贴措施有利也有弊。” “今天我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聊聊怎么解决那些后遗症,你个人有没有什么想法?” 面对态度亲和的丁永春,陈长安不禁有点迷糊。 抛除个人之间的历史成见,此刻的丁永春倒是挺像个一市之长,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来谈弊端,看起来挺有担当。 陈长安定了定神。 不卑不亢地回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可以,我希望市里的财政政策能向我们双林镇适当地倾斜一下。” “这个要求并不过份。”丁永春笑道:“六县三区一镇,你们镇上的财税自留比例,本来就比其它区县低,捉襟见肘也在所难免。” “谢谢丁市长的理解与支持。” 谈笑间,陈长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丁永春又道: “关于财政方面的补助,等市里研究决定后,我们会尽快落到实处。” “现在双林镇是我市产业转型的示范性基地,新的一年,要把食品工业园提上议程,在招商引资方面,你还得再加把劲才行。” “明年争取不依靠财政补贴手段,保住101.29亿的gdp底线。” “我对你只有这一个要求,你有没有信心办到?” 相比杨敬林那个不切实际的翻番任务指标,丁永春定的这个任务指示,可以说是中规中矩很务实。 礼下于人,必有所图! 陈长安心里敝亮得很,但表面上还是感激不尽:“保底线,这件事我还是有点自信,谢谢丁市长给我留点喘息的空间。” 第124章 六个人生阶段 入冬了,晚上躺在涧溪村民宿的露台上,仰望那璀璨的星空。那满天星辰便像一滴滴发亮的露珠,带着一丝丝凉意。 山里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飘零,玩漂流的人也不像盛夏时那么多。 但餐桌上的野味,依旧是游客们向往的美食。 韩思瑶敷着面膜躺在陈长安旁边的摇椅上,忧心忡忡地说今天青梅村那段小破路出了车祸,有辆小车在避让前方来车时侧翻在山沟里,两人重伤。 言外之意就是那段路该升级改造了,不能再拖下去。 陈长安若有所思地问:“村镇建设服务中心的那个何守良,每天掂着个啤酒肚往涧溪村跑,他最近是不是闲得没事干?” “现在镇上没有在建项目,他确实有点闲。” “明天你组织镇上干部开个会,让何守良负责青梅村的路网改造,限期完成路网升级。” “杨敬林答应拨款了?” “别提杨敬林,跟他要钱,就跟要他的命一样。堂堂一个市委书记,连市里的财政大权都抓不住,就一废物。” “市里不给钱,我们拿什么搞基建?” “今天丁永春约我谈了一下,他已经答应拨款。丁永春给我们订的任务指标也是合情合理,今年只要守住101.29亿的gdp底线就行。” “上丁永春的船,你要考虑清楚。” 韩思瑶闭上了眼睛,语气也变得慎重了许多。 陈长安望着那扑朔迷离的星空。 若有所思地说: “现在市里把双林镇当作产业转型的示范区,要在这里建食品工业园。” “未来的双林镇,就是吕州的经济重镇。丁永春反复示好拉拢我,就是想从杨敬林的手中夺走经济重镇的掌控权。” “丁永春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是在围剿杨敬林。” “杨敬林身边的人脉和手中的权力,眼下正被丁永春一点一点地蚕噬。可悲的是,杨敬林就跟个死人一样,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我配合丁永春,有利于双林镇的发展,也有利于我的晋升。” 陈长安已经把利弊问题反复想了千百遍。 他始终坚信一点:只有先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中活下去,才有机会实现毕生的抱负与理想! 这如履薄冰的人生,必须步步谨慎,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平时有空,陈长安也会研读《周易》。 用《周易》的理论来讲,人生有以下六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潜龙勿用。 所谓的潜龙,就是要在自身实力不够的情况下学会蛰伏,蓄积力量,为未来打下基础。 第二个阶段是见龙在田。 龙在田间,虽然还没有开始布云施雨、斡旋风云!但蛰伏了那么久,已经蓄积了一定的力量与才华,随时可以腾空而起。 就像渭水边垂钓的姜太公、躬耕于南阳的诸葛亮,只待有人慧眼识才。 陈长安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处于见龙在田的阶段。 现在他已经初露锋芒,就连他命中注定的宿敌丁永春,也放下成见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已经有点三顾茅庐的意思。 第三个阶段是终日乾乾。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意思就是要有一种反思精神,在保持高度警惕的情况下,不断地完善自我,强化自我。 杨敬林就处于这个阶段。 可惜杨敬林的个人反思精神不够强,他虽有不断完善自我的意识,却没有高度警惕的悟性,大概率也走不到下一个人生阶段。 第四个阶段是或跃在渊。 这个阶段的关键在于一个“或”字,犹豫不定,或腾空九霄,或滞留在深渊中,还需要审时度势,把握最佳的时机。 丁永春就是处于这个阶段。 当一个市长,那并不是丁永春的最终目标,他在等最佳的破局时机。当吕州市的经济像巨龙一样腾空而起时,丁永春便可以御龙而上。 第五个阶段是飞龙在天。 吕州的官场上,目前还没有人达到这种人生高度。 在商海中征战的梁茵,她倒是像个飞龙在天的奇女子,正值人生巅峰,所以她敢说自己有自由意志。 第六个阶段是亢龙有悔。 陈长安想到这四个字就想笑,寻思着多年以后,余闻念突然放下一切剃度出家做和尚,那大概就是亢龙有悔。 陈长安收起对这六个人生阶段的思考。 扭头又瞧了瞧敷着面膜不说话的韩思瑶,料想韩思瑶应该是不赞成自己上丁永春的船,要不然她不会沉默如雪。 陈长安伸手与韩思瑶十指相扣。 并耐着性子跟韩思瑶解释自己的动机:“我不是要上丁永春的船,而是要遵从自然规律,顺势而为,这一点永远都不能违背。从战略的角度来讲,我现在将计就计配合丁永春,将来也有利于我反击,灭他一个措手不及。” “反正你自己留心点,别搞得到时他一倒下,你也被牵连进去。”韩思瑶真正担心的还是陈长安的安危。 陈长安笑道:“放心,同流合污的事,我不会干。我现在是‘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我已经初显锋芒,丁永春把我当姜太公、当卧龙先生请入营中,这也是事物的发展规律之一。如果我拒之不从,那我就是不识时务。” “你还别说,丁永春现在的种种做法,确实有一定的战术性。”韩思瑶一听到见龙在田,立马就来了兴趣。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分析道:“丁永春这人,偶尔也会有点冲动,但整体上还是很老练。论谋略思维,他比不过他老婆杨晓霞。杨晓霞是历史系的教授,情绪极其稳定,擅长以古为鉴,针砭时弊,会帮丁永春分析形势。” “难怪丁永春不跟杨晓霞离婚。”韩思瑶以前对杨晓霞这人了解不多,只是听说杨晓霞是吕州学院的老师。 陈长安笑道:“怎么可能离婚,丁永春养在外面的那个许霏林,虽说长得挺好看,人情世故也玩得来,但没什么脑子。杨晓霞若不是不想跟丁永春翻脸,随便动个念头就可以玩死许霏林,认知不在一个层面。” “有些男人,也真不是个东西。”韩思瑶怼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第125章 组建管委会领导班子 官场人捕风捉影的本领,不亚于盯着明星八卦不撒手的那些狗仔队,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触动敏感的神经。 丁永春单独约见陈长安,并给陈长安拨款的事。 很快便传到了杨敬林的耳朵里。 不过,杨敬林听到的版本并不是丁永春主动约见陈长安,而是陈长安立场不坚定,主动向丁永春摇尾乞怜。 杨敬林气得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脑子里直接蹦出“骑墙派”三个字。 骑墙是种无耻的行为。 就像墙头上的草。 风往哪边吹,草往哪边倒。 杨敬林甚至想到了三姓家奴吕布,觉得陈长安就是现代版的吕布!陈长安先是傍着韩东海,韩东海死了又傍着他杨敬林!现在他杨敬林只是因为没有给这个家奴拨款,这个无耻家奴又掉头跑去抱丁永春的大腿,简直无耻至极! 杨敬林不只是在心里这么想,他是直接在办公室里把这话骂了出来。 站在一边的秘书吴瑞文,听得头皮都快要炸裂。 吴瑞文感觉自己也是时候做出选择了,良禽择木而栖!这姓杨的不仅不是高大魁梧的梧桐,而是彻彻底底的一朽木! 失意的时候永远只会怪这个怪那个,从不反思自己是不是缺少点担当。 心灰意冷的吴瑞文,当天下午便写了一份工作调动申请书。 打印了两份。 一份递给顶头上司杨敬林,一份提给市委组织部部长严峰。 吴瑞文也不求高迁,能够平调就心满意足。 目的只有一个。 远离阿斗! 结果也跟吴瑞文预料中的差不多,杨敬林看完他的工作调动申请书之后,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杨敬林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吴秘书,你都想清楚了?” “杨书记,在您身边待了四年,这四年跟着您也学了不少东西。但我同时又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尤其是缺少基层的工作经验。因此我想下基层锻炼锻炼,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强化自我、完善自我的机会。” 吴瑞文端着诚诚恳恳的姿态,等着杨敬林的答复。 杨敬林突然又说:“你现在是正处级,如果我安排你去食品工业园的管委会当一把手,你有没有信心把工业园搞起来?” “……!!!” 听到这话,吴瑞文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杨敬林这是想干嘛? 是脑子有包? 还是故意拉仇恨? 面对杨敬林这种莫名其妙的安排,吴瑞文心凉如水! 心想: 去年你曾当着那么多干部的面,亲口向陈长安作出承诺!只要陈长安完成市委布置的gdp任务,你就推陈长安主政工业园。 现在我若是跳出来横插一脚,陈长安会怎么看我? 吴瑞文强忍心中怒火,对莫名其妙的杨敬林说:“杨书记,谢谢您对我的抬爱。食品工业园是我市产业转型的示范基地,我恐怕难当大任。到时万一把工业园搞砸了,我担心会对您造成不利影响,希望您能慎重考量。” “吴秘书,你这人哪都好,就是缺少自信。”杨敬林笑道:“那行吧,我再考虑考虑。” “谢谢杨书记。” 退出杨敬林的办公室之后,吴瑞文也松了一口气。 吴瑞文估摸着自己这一劫应该是熬过去了,从杨敬林从刚才的语气来看,杨敬林应该不会执意地把他往绝路上逼。 第二天。 市里召开了常委会,讨论组建食品工业园管委会的领导班子。 九大常委全员出席。 陈长安也接到了市政府徐秘书的电话,匆匆赶到了市委大院的二号楼,在大厅里等消息。 这次常委会由杨敬林主持。 杨敬林在会上,先详细地阐述了一下吕州市产业转型的必要性、打造食品工业园的重要性、以及选拔干部的迫切性。 市委办的同志们,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排比句。 从杨敬林嘴里说出来,也没有那种抑扬顿挫的节奏感,显得平平淡淡,就像一个中学语文老师在课堂上照本宣科。 在座的其他八位常委,表面上一派肃穆,心里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阐述完食品工业园势在必行的大环境之后。 杨敬林把目光瞧向了在座的各位。 开始切入人事主题:“关于组建管委会领导班子的问题,大家各抒己见,都说说自己的看法。” 副市长袁刚率先表态: “我们这个食品工业园,现在可以说是一点基础都没有,一切要从零开始。” “工业园管委会的一把手,不仅需要有一定的领导能力,更需要有一定的开拓能力、创新能力、以及拉投资的能力。” “就目前来看,我认为陈长安同志是个比较理想的人选。” 袁刚对陈长安的印象还是相当不错。 去年,杨敬林在双林镇给陈长安画大饼的时候,袁刚也在现场。袁刚也算是许诺人之一,今天他首推陈长安,多少有点兑现承诺的意思。 杨敬林听完袁刚的举荐之后,立马就瞧了瞧丁永春的反应。 见丁永春默不作声。 杨敬林正想问问丁永春的看法。 末座的一个常委突然开口:“陈长安1982年出生,05年大学毕业,同年11月考入吕州市卫生局,07年选派到基层担任包村干部,08年7月提拔为双林镇镇长,09年7月提拔为双林镇的党委书记。现在陈长安才28岁,这点资历,跳过副处级直接提为正处?袁副市长,这恐怕有点不妥吧?” 发言的这位常委叫段勇,身兼市委常委、副市长与靖河县县委书记。 靖河县位于吕州市北部,是吕州管辖内经济最强的一个县。去年,靖河县的生产总值突破了300亿,把其它几个县区远远地甩在后面。 在常委席上,段勇虽然排名最末,说话还是挺有份量。 袁刚笑道:“段副市长,你对陈长安的简历倒是摸得挺清楚,看来你也挺关心他嘛。” “吕州官场曾叫他活阎王,想不关注也不行。”段勇又把目光投向杨敬林,举手表态:“杨书记,如果提陈长安的话,我反对。” 杨敬林含笑回道:“陈长安担任双林镇党委书记以来,至今还不到一年时间吧?资历方面,陈长安确实浅了点。” 说着,杨敬林又瞧了瞧丁永春的反应。 见丁永春笑而不语。 杨敬林提议:“我个人认为,吴瑞文同志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吴瑞文同志既有资历,也有去一线锻炼的决心。” 闻言,袁刚不由得神色微惊,心想杨书记这是要背弃承诺? 第126章 丁永春掌控局势 杨敬林举荐吴瑞文,可以说是出人意料。在座的几位常委,都没有想到杨敬林会放弃陈长安,改选吴瑞文。 从个人资历来讲,大家也没法从吴瑞文身上挑出什么毛病。 吴瑞文本身就是正处级干部。 把吴瑞文调去管委会担当一把手,属于平调,但也算是重用。毕竟食品工业园是吕州产业转型的示范基地,是手握实权的单位。 但吴瑞文的身份也有一个敏感点——他是杨敬林的秘书! 在几大常委眼里,杨敬林把自己的秘书调去管委会担当一把手,其目的就是想全面掌控吕州市的经济重镇,收拢手中的权力。 几大常委都在看丁永春的表情反应,丁永春却一直笑而不语。 十分沉得住气。 市委组织部的部长严峰突然表态: “吴瑞文同志一直从事秘书工作,既没有地方一把手的主政经验,也没有重点项目的主导经验。” “这突然间,把一个示范园区交到他手里,会不会有点草率?” 严峰的话,不急于否定一切,只是给反对派打开一个切入口。 他的话音刚落。 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玉坚又接着表态: “严部长说得没错,示范园区作为市里产业转型的重点工程,我们在选拔干部时必须慎之又慎。” “当年市里搞光伏产业园时,为什么没搞起来?大家都回想一下。” “当初拉投资抢人才,隔壁市花样百出。” “我们的人,败就败在没有周全的计划、没有过硬的手腕、没有敢为天下先的魄力,导致错失了发展机会。” 李玉坚的“三个没有”,把杨敬林说得满腹郁闷。 杨敬林勉强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玉坚书记,我觉得你这个对比不太恰当。我们不能因为过去点错了将,就否定吴瑞文同志的能力。” “杨书记,你别误会。”李玉坚笑道:“我没否定吴瑞文同志,我是说在这件事情上,难道真的没有比吴瑞文更理想的人选?当年的光伏战我们已经打得一败涂地,现在卷土重来改打食品战,我们真的经不起第二次失败。” 组织部部长严峰,笑笑地附和着:“说到周全的计划、过硬的手段、敢为天下先的魄力,我首推陈长安。” “严部长,刚才段勇同志已经说过,陈长安的资历不够。”杨敬林这种鲜明的否定态度,令坐在一边的袁刚郁蹙眉头。 组织部长严峰辩道: “去年,我把陈长安提为双林镇的党委书记时,我也曾承受过一些压力。正如大家所说,陈长安同志的资历尚浅。” “但我们现在回头看看双林镇这一年的发展,事实已经证明,长安同志已经给我们提交了一份远超预期的答卷。” “梁茵、余闻念、周牧白,投资界的三剑客,现在都已经入驻双林镇。” “我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如果我们把陈长安撤下来,让吴瑞文上去,吴瑞文能不能拿下投资三剑客?” 说到拿下投资三剑客,杨敬林又沉默了,拉投资本来就很难,而拉投资三剑客入驻,更是难上加难。 在这方面,确实,谁也无法否定陈长安的能力。 趁杨敬林无话可说。 严峰又趁热打铁:“我无意贬低吴瑞文同志,说这些,只是想给大家提供一个思路,我希望大家能重新评估陈长安的资历问题。如果资历两个字只看工作年限,不考虑工作能力,那政府大楼的扫地阿姨早就该补缺常务副市长。” 严峰的一番话,逗得反对派笑逐颜开。 杨敬林看看在座的这些人,情绪也悲落到了极点。 他蓦然发现,除了副市长兼靖河县县委书记的段勇支持他以外,其余人要么立场鲜明地反对他,要么不表态! 就连曾经支持他的副市长袁刚,现在也选择了沉默。 郁闷之下。 杨敬林直接收尾:“既然大家的意见不统一,那今天的会就开到吧。大家都回去好好斟酌斟酌,改天再议。” “杨书记,讨论会可以拖,食品工业园的进程可不能拖。” 一直没吱声的丁永春,一开口就灭掉了杨敬林想散会的意志力,根本就不给杨敬林押后再议的机会。 丁永春道:“刚才政法委的玉坚书记,还有组织部的严峰部长,都提到了同一个核心问题:我们选拔干部的重点,是唯资历论?还是唯才是用?” 杨敬林反问:“丁市长,那你觉得哪个重要?” “两个都重要。”丁永春泰然自若地说:“论资历,今年是陈长安同志参加工作的第五个年头,且陈长安同志长期在基层担任领导职务,他不缺资历。论才能,这方面大家都有目共睹,他是有实绩摆在我们面前。” 杨敬林似笑非笑:“丁市长,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推举陈长安?” “如果从大局考量,我觉得陈长安同志是最理想的人选。”丁永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又接着阐述自己的观点:“工业园规划在双林镇,由陈长安担任管委会一把手,那管委会与镇政府便可以归整合一。一套班子,两块牌子。精减管理层,不仅能降低政府的运行成本,也能删减项目的审批流程,提高工作效率。” 不管是杨敬林的拥护派还是反对派。 当听完丁永春的进一步阐述之后,大家都沉默了,谁也无话可说。 丁永春的表态套路就两个重点: 一、肯定陈长安的资历与能力。 二、把问题上升到统筹全局的高度,配合z央文件精神,整合政府的职能部门,精减管理层次,提高工作效率。 第二点可以说是终极必杀技,这个论点一提出来,谁反对,谁就是跟z央唱反调!没人敢在常委会上试探这条红线。 心如死灰的杨敬林,此时也选择了沉默。 组织部部长严峰笑了笑,有意提醒杨敬林:“杨书记,接下来是举手表决还是押后再议?” “那举手表决吧,支持吴瑞文的,请举手。” 杨敬林率先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在座的九位常委,跟着杨敬林一起举手的人,只有身兼副市长与靖河县县委书记的段勇。 这个结果,令杨敬林脸上泛起了哀莫大于心死的色彩。 杨敬林又硬着头皮说:“支持陈长安的人,请举手。” 毫无意外。 当丁永春把手举起来的时候,刚才没举手的其他六位常委,都跟着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7票对2票。 陈长安完胜吴瑞文。 第127章 人事变动 一直坐在外面等消息的陈长安,断然想不到他的竞争对手会是吴瑞文。 而吴瑞文得知常委会上的激烈争辩之后,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郁闷,没想到杨敬林终究还是把他当炮灰推上了政斗舞台。 吴瑞文给陈长安发条短信自证清白: “今天我纯粹是躺着中枪,我身不由己地当了一回炮灰,然后又稀哩糊涂地成了一个笑话,现在想死的心都有。”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浓浓的郁闷气息。 陈长安看了之后也是感慨万端,感慨杨敬林那人真的是很可悲,曾经也是手拿王炸的人,抓着一手好牌都不知道怎么打。 也难怪以前省委考察他大半年都不提拔他。 政治舞台上没格局、没警惕性不说,还像个书生一样感情用事,听信风言风语,连谁是自己人都分不清。 这实力,怎么跟丁永春玩? 在感慨杨敬林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的同时,陈长安也为自己感到庆幸,凭借顺势而为的选择,顺利晋升,从正科级干部晋升为正处级干部。 28岁的正处级干部! 放眼整个吕州市,他陈长安是头一个。 年轻就是资本。 前途无量! 一时之间,陈长安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条条祝贺信息像欢乐颂一样在手机里响起。 吕州官场上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只要能弄到他手机号码的人,都表示了祝贺,这里面多少也有点看人下菜碟。 以前陈长安躺在丁永春的黑名单里,有些人就算欣赏陈长安,也会跟陈长安保持距离。 现在不同。 现在丁永春不仅解除了黑名单,还力捧陈长安。官场风向说变就变。有点眼力劲的人都在踏节奏,顺风顺水地跟陈长安套近乎。 当陈长安跟着徐秘书走进市长办公室时。 丁永春也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他笑问:“长安,你的政治生涯里,现在已经有两次破格提升,而且两次都是连升两级,现在有没有什么感想?” 这问题有点内涵啊,不能乱答。 第一次破格提升,是从包村干部直接提为双林镇镇长。 第二次破格提升就是今天,在保留双林镇党委书记这个身份的同时,兼任食品工业园管委会的党工委书记一职。 这两次跃级提拔,都是丁永春的杰作。 陈长安一听就明白,丁永春这是在等着他明确地表态。问他感想,其实就是在问他懂不懂什么叫知恩图报。 陈长安稍定心神,不卑不亢地回以一丝笑容:“感想挺多,谢谢丁市长对我的认可与支持。以后工业园的事,我会直接向您汇报。” “你有这份积极性,那我就放心了,好好干。” 没有溜须拍马说废话,也没有热血沸腾地表忠心,陈长安简单两句话,依旧让丁永春流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陈长安很清楚,丁永春要的就是个态度。 以后工业园的事情,他是向杨敬林汇报还是向丁永春汇报,这将直接影响杨敬林和丁永春在工业园的权重比例。 杨、丁二人,谁能掌握到第一手资料,谁就拥有优先决策的先机。 陈长安道:“丁市长,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先走一步。” “别急,先喝杯茶。”丁永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陈长安说:“管委会的党工委书记,还有管委会主任,我原本是想让你一个人身兼两职。” 丁永春喝了一口茶。 又接着说:“考虑到你同时还兼任着双林镇党委书记一职,再加上常委会上有人提意见,所以,管委会主任一职可能要由其他人来担任。” “我没意见,尊重组织的决定。”陈长安保持着平常心。 丁永春吩咐道:“那就好,你们双林镇新建的镇政府大楼,以后多挂一块管委会的牌子,合并办公。到时你从镇上抽调几个人,协助组织部和人社局完成组织架构的建设工作,妥善规划好办公区域。” “没问题,这事我回去就安排。” 陈长安端起茶水浅尝了一口,好普通的茶叶,带着一股涩味,丁永春的表面功夫确实做得很到家,不轻易露出把柄。 以丁永春现在的官位,就算他有点什么事,吕州纪委的人也动不了他。 都是自己人。 只有省纪委才能动丁永春。 但省里是个什么情况,陈长安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自从韩东海去世,陈长安从未与省里的任何官员联系过,也联系不上。 以前的省长叶承平,现在的头衔中多了一个代省委书记。 叶承平曾自言,跟韩东海是知青之交,怀里还揣着韩思瑶小时候的照片,甚至曾信誓旦旦地说要证婚人。 结果等到结婚那天,叶承平连泡都没有冒一个。 那个老叶,也是个不靠谱的人! 陈长安坐在丁永春的办公室里,喝着丁永春的茶,想着怎么干掉丁永春。如果坐在对面的丁永春有读心术,肯定会暴跳如雷。 丁永春看不穿面带微笑的陈长安。 所以…… 他依旧沉浸在把“韩信”收入麾下的喜悦中,这是他夫人杨晓霞说的,陈长安就是吕州官场上的韩信。 得韩信者得天下! 丁永春道:“长安,有件事情我得提醒你。现在你跟韩思瑶已经结婚,你俩一个是双林镇的党委书记,一个是双林镇的镇长。权力太过集中,市里关于这件事情的议论也不少。过不了多久,韩思瑶的工作可能会有调动。” “丁市长,组织部打算怎么安排韩思瑶的工作?”陈长安试探性地问。 丁永春不假思索地回道:“本来是想调她回春江区的团委工作,但团委那边现在没空位。市里打算先安排她去党校脱产学习,然后再安排岗位。” “我替思瑶道个谢,谢谢您对思瑶的栽培。” 陈长安以茶代酒,敬丁永春。 去党校脱产学习,这是件大好事,通常情况下,学习完回来就会被安排重用,大概率会晋升。 不过,陈长安自己也很清楚。 最终是好事还是坏事,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现在的态度,他得保持跟丁永春同一战线。 陈长安又问丁永春:“丁市长,之前您说管委会主任一职另有人选,是不是杨书记要把吴瑞文安排过来?” “吴瑞文已经被否定,他去不了管委会。”丁永春笑道:“这事你也别太紧张,不管杨敬林让谁去坐那个主任的位置,都脱离不了你的领导。” 第128章 两代书记的对话 这次常委会上,九个常委只有一个人支持杨敬林。曾经有来有往的副市长袁刚,这次也站到了杨敬林的对立面。 现在杨敬林终于明白了钟耀祥在位时,为什么会当撒手掌拒。 堂堂市委书记! 当自己在常委会上提出来的种种建议与看法都被忽略时,那是一件很尴尬、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与其像个小丑一样被人笑话,还不如撒手什么也不管。 这种强烈的共鸣情绪。 令杨敬林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杨敬林来到前任市委书记钟耀祥退休养老的地方,驻足门外,望向在院里剪枝修花的钟耀祥。 大半年不见,钟耀祥两鬓的白发添了很多。 但钟耀祥的精气神比以前好了很多,脸上没有郁闷的表情,也没有勉为其难的苦笑,每天养养花下下棋,令人羡慕。 正当杨敬林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 在院里修剪花枝的钟耀祥突然开口喊话:“来都来了,别在外面站着,那样会显得我很没肚量。” “老书记。” 杨敬林硬着头皮进院打了声招呼,强行挤出来的这丝笑容多少有点难看。 钟耀祥的这个小院很雅致,中间的过道上架着葡萄架,左边是花圃,几盆月季已经开花,罗汉松也被拾掇得千姿百态。 右边有个小凉亭,石桌上摆放着一套紫砂壶。 钟耀祥边倒茶边说:“我曾以为你最少能熬个两三年,没想到一年不到你就跑来找我喝茶,高估了你。” “老书记,让你见笑了。” 杨敬林尴尬得耳根子发烫,蓦然有点后悔踏进这个小院。 钟耀祥笑道:“一手开局就是王炸的好牌,被你打得稀烂。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旁观者清,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那种开局,哪有什么王炸。”“杨敬林苦笑:“打从一开始,市里就没几个人会听我的,我是势单力薄。” “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市委书记,你不记得了?” “这……” “有些事虽然没有挑明,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陈长安依托韩东海的关系,使劲推你上位。当时有省委撑腰,再加上满腹韬略的陈长安给你打辅助,丁永春也曾没有施展空间,被收拾得夹着尾巴做人。这不是王炸开局是什么?” “……!!!” “杨敬林啊杨敬林,再说一句你不爱听的,你真不是当官的料,赶紧辞官回家种红薯吧。” “老领导,如果你叫我进来就是为了嘲笑我,那这茶我还真不想喝。” 杨敬林脸色郁沉。 钟耀祥不以为然地笑道:“真话确实比较刺耳,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自己这大半年都做了些什么事?” “我一直兢兢业业,想团结大家把市里的产业搞上去。”杨敬林一脸问心无愧的样子。 钟耀祥笑道:“如果你真的是全心全意搞产业,组建管委会的领导班子时,你为什么不推陈长安一把?” “这个事……” 说到不推陈长安上位的事,杨敬林又吱唔不清。 心明眼亮的钟耀祥也不再逼问这件事。 钟耀祥虽然退休在家,耳朵却没闲着,一直都有关注吕州官场上的事,旁观者清,没有什么能逃过他的眼睛。 钟耀祥很清楚。 杨敬林之所以不推陈长安上位,就是因为私人情绪在作祟。因为陈长安最近跟丁永春走得太近,杨敬林不敢再重用陈长安。 说什么全心全意搞产业,全是扯蛋,往自己脸上贴金! 钟耀祥搁下手中的茶杯。 慢条斯理地说: “当初,陈长安使尽全力把你推到市委书记的位置上,现在你因为一些风言风语,反过来踩陈长安一脚。” “常委会上没人支持你,那都是你自找的。” “你这是典型的卸磨杀驴!” “谁敢跟你共事?” “反观丁永春,吕州官场上的人都知道他跟陈长安不对付。但丁永春照样可以不计前嫌,全力推陈长安上位。” “你和丁永春之间的格局与胸襟,高下立判。” “在这次斗争中,如果你以为丁永春只是赢得了一员猛将,那你就错了,他是赢得了整个吕州官场的赞誉。” 钟耀祥的一席话,让杨敬林彻底陷入了沉思中。 杨敬林凝望着桌上那杯茶,整个人颓丧得一愁莫展!他蓦然感觉自己就像是飘在水上的那片茶叶,谁喝都得吐。 痛思好一阵。 杨敬林纳闷不解地说:“现在韩东海已经死了,陈长安也没有靠山。丁永春堂堂一个市长,如果他要收拾陈长安,应该很容易。我真想不明白丁永春为什么会放下成见去拉拢陈长安,他有必要去讨好一个乡镇小干部?” “呵呵,像你这种悟性,顶多只能当个小处长,真当不了市委书记。” 钟耀祥望着一脸郁闷的杨敬林,就像望着一个可悲又可怜的失败者,连继续嘲笑他的兴趣都没有。 眼看这个失败者实在是不开窍,有辱市委书记四个字。 钟耀祥又忍不住指点: “历史上那些身居高位的领导,没有谁是靠整人手段爬上去的,用人才是王道。” “在陈长安还没有完全体现出个人价值之前,丁永春确实想废了陈长安,不就一个小角色嘛,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但是,经过一次次失败之后,在丁永春眼里,陈长安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整死陈长安需要付出代价,和解则可以收获一员猛将。” “这么简单的选择题,丁永春闭着眼睛都会做。斗则两伤,和则两利。互相成全,谋求共同利益,这是强者之间的共识。” “你这个市委书记却活得稀哩糊涂,把身边的猛将拱手让人!” “杨敬林啊杨敬林,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刺耳的话你听不进去。” “你要明白,你做县委书记的时候,你的对手只是县处级人物。现在你做了市委书记,那你的对手就是市厅级人物。” “知道差距有多大吗?” “你曾经当过老师,想想高中生与大学生的差距有多大?思维和认知,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次。” “如果你用高中生的思维认知去对抗大学生,那你想不死都难。” 钟耀祥的声调并不高,却像拥有如雷贯耳的力量,残暴地冲击着杨敬林的神经系统,令杨敬林脸红耳热。 杨敬林暗咬牙根。 硬着头皮抛出一个疑问:“老领导,在您的眼里,难道我杨敬林真的只是个思维不成熟的高中生?” 钟耀祥一针见血地指出: “你是以市委书记的身份与丁市长扳手腕,而陈长安,他是以一个乡镇小干部的身份与丁市长扳手腕。” “结果你败了,陈长安反而越爬越高。” “懂我的意思?” “面对同样的对手,陈长安赤手空拳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你手握屠龙刀,反而被人干得灰头土脸。” “我说你是高中生思维,都有点抬举你。” “在陈长安眼里,你可能只是个小学生。” 这扎心的嘲讽,又一次让杨敬林如遭暴击,咬牙捏着茶杯暗暗使劲。紫砂杯的质量还不错,承受了杨敬林的所有恼怒与差愤,居然没破。 钟耀祥看在眼里,无奈在心里。 又奉劝杨敬林一句: “互相拆台,看谁不顺眼就整谁,那是市井匹夫才会干的事!丁永春没有这么肤浅,你若用这种眼光去看他,那你趁早回家种红薯。” 杨敬林若有所悟地起身: “用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您的茶。” 第129章 钱秋月 第129章 钱秋月 在走出钟家小院的那一刻,杨敬林感觉自己悟了,就像“童话”里那个坐在苹果树下突然被苹果砸中脑袋的牛顿一样,顷刻间大彻大悟。 回到市委之后,杨敬林干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情是把办公墙壁上那幅国画《迎客松》摘下来,换上一幅气势磅礴的国画《万里长城》。 两幅国画都有坚韧不拔,顽强不屈之意。 但迎客松的主题是笑脸迎人,而长城的主题是防御工程、是战备武器,意思大不一样。 杨敬林不想再做笑脸迎人的老好人。 他觉得自己现在之所以会一败涂地,就是因为这是个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欺的恶心世界,他得拿起武器! 第二件事情就是调兵遣将——用人。 杨敬林听取市委常委、副市长、靖河县县委书记段勇的提议,把靖河县的副县长钱秋月调到食品工业园担任管委会主任。 然后把吴瑞文调去靖河县当副县长。 吴瑞文接到调令之后心凉如水,一个正处级干部,被调到一个副处级的岗位上,虽说副县长也有点实权,但总给人一种降级的错愕感。 “搁古代,我这叫贬谪,跟发配边疆没区别。” 在前往靖河县的途中,吴瑞文给陈长安发了条吐槽短信。 刚刚吃完老婆带来的早餐,陈长安坐在办公室里,面带微笑给吴瑞文回了条安慰信息:“靖河县是吕州最富的县,知足吧。当初是你自己说要去基层,杨书记没把你调去某个山沟沟当镇长,已经是法外开恩。” “靖河县的一把手是市委常委,高配啊,权力大手腕也强,在他手下做事很难有伸展空间。”吴瑞文回复。 陈长安回复:“熬熬就过去了,姓段的估计也在靖河县待不了多久,等他走了之后,你还是有机会伸展。” “那个钱秋月,她跟姓段的之间,是不是有点不得不说的故事?”吴瑞文发消息的速度超快,看来平时没少玩手机。 陈长安回了个笑而不语的表情,直接将话题打住,以免祸从口出。 对于钱秋月这个人,陈长这也不是很了解。 目前陈长安只知道: 在副市长段勇兼任靖河县县委书记的期间,那个钱秋月可谓是平步青云,从县委办的一个小科员一路升到副县长。 现在钱秋月年仅32岁。 杨敬林之所以会把她调到市里担任管委会主任一职,也是因为段副市长在背后推波助澜。 食品工业园管委会正式挂牌的这一天。 陈长安与钱秋月也是第一次见面,钱秋月内穿黑色衬衣,外搭米白色的翻领西装,简约而不失格调,整个人看起来很干练的样子。 送钱秋月来入职的是市委书记杨敬林。 杨敬林参加完揭牌仪式之后,也没跟陈长安单独交流,只跟钱秋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赶回市里。 陈长安本着地主之宜,亲自带钱秋月了解了一下新建好的政府大楼。从今天这起,这栋七层高的大楼一半是管委会,一半是镇政府。 “这是你的办公室,看看还缺不缺什么,回头叫人置办一下。”陈长安推开三楼靠近中间楼梯口的一间办公室。 钱秋月抬头看了看门框上的牌子——管委会主任。 再进里面看。 办公桌、办公椅、电脑、文件柜、饮水机、空调、待客沙发,茶几上还搁着一盆刚浇过水的绿植…… 该有的东西都有。 钱秋月含笑握着陈长安的手致谢:“陈书记,谢谢你的精心安排。我初来乍到,以后工作上还请多多照顾。” “不用客气。” 陈长安与异性握手从来不会超过三秒钟。 在松手的时候,陈长安愣了一下,对方居然没有松手的意思,目光也颇有一丝风含情水含笑的味道。 第一次见面,至于吗? 陈长安麻溜地把手缩了回来,直接交待任务:“你先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在1号会议室开会。” “行,那我们会上见。” 钱秋月见陈长安像落荒而逃的尴尬处男一样,忍不住笑了笑,心想传说中的活阎王也不过如此嘛,连女人的手都不敢摸。 少妇的万种手段,没经历过人事的尴尬处男或许不懂。 但陈长安懂。 当陈长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看到桌上那份报纸,陈长安也忍不住想感慨一下色字头上一把刀。 今天的报纸头条很醒目。 几个黑体大字,赫然写着:“搞权色、权钱交易!52岁长南市委组织部部长佟某被双规!” 不是每一个干部都爱看这种新闻。 最近拉投资拉得意气风发的副镇长郭怀慎,他便对这种新闻很不屑。 郭怀慎夹着一根烟气缭绕的芙蓉王,坐在陈长安办公室的沙发上:“在我们汉南省,能揪出来的,都是屁股坐歪了的人。” “你了解省里的情况?”陈长安笑问。 郭怀慎意味深长地吸了口烟:“这种事不需要了解上层形势,但凡是手上有点实权的人,有几个人经得起查。” “老郭,你这思想可要不得。”陈长安慎重地提醒道:“党和群众赋予我们权力,是让我们为人民服务,不是让我们以权谋私。” “明白,我不是那种人,有那心也没那胆。” 想到自己在陈长安的举荐下,已经是下一任镇长的候选人。郭怀慎秒懂陈长安的意思,把烟屁股往烟灰盅里一掐,端起了清正之姿。 最近这几年,吕州官场上虽然没有什么反腐声音。 但基层小虾米若是被人揪出问题。 那是逮一个处理一个。 上面从不手软。 想想自己一没背景二没资源,郭怀慎的警惕性也提高了许多,好不容易打开了晋升空间,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犯傻。 郭怀慎端正心态请示陈长安:“陈书记,我们招商小组拉的那投资,现在是算镇上的,还是算管委会的?” “具体要看什么样的投资项目。”陈长安提醒郭怀慎:“如果钱秋月找你要投资商的资料,你就说不合规矩。” “这事我懂,我是镇政府的人,又不是管委会的人。”郭怀慎笑道:“陈书记你放心,我们招商小组,只服从你的领导。” 第130章 火药味十足 食品工业园管委会的第一次大会,由陈长安主持。 会上,陈长安主要布置了一下管委会的人事分工的问题,同时谈了一下食品工业园的规划问题。 食品工业园的定位,是以食品为轴线,打造一条完整的食品产业链。 从原料供应到食品加工、食品销售,每一个环节都不能落下。工业园也因此而划分为养殖种植、食品加工、贸易物流三个大的块板。 初来乍到的钱秋月,对双林镇还不是很了解,对园区基地也同样不了解。 养殖种植! 当钱秋月听到这个板块概念的时候,脑子里首先浮现出来的就是大片大片的高标准农田,还有可以放养无数牛羊的青青草原。 这直接导致她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短路。 双林镇属于典型的南方丘陵地貌,这里不是一望无垠的北方平方,也没有一望无垠的高标准农田,只有巴掌大的小农田,而且是东一块西一块。 这里也没有风吹草低现牛羊的青青草原,只有荆棘丛生的大山。 在这种缺少地理优势的环境下,谁会来这投资大规模的养殖种植基地?除非那个人脑子进水,一口气把双林镇的山头都推平。 钱秋月当场提出反对意见:“陈书记,搞食品产业链,我觉得没必要从源头上做起,因为我们根本就不具备那样的地理条件。就以沿海发达城市的那些食品工业园为参照,他们都是主抓食品加工与贸易物流。” “你也说了,那是沿海发达城市,人家厂区的周围都是高楼大厦,我们的厂区周围是农民和土地,能照搬?” 陈长安不容置否地补充自己的观点: “涧溪村的野味渡假村,端上桌的那些野生动物都是自养自足。现在我们搞食品工业园,为什么不能从源头抓起?” “钱主任,刚才你说我们不具备地理条件。”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希望你能记住一点:环境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像养猪养鸡,可以养在圈栏里,也可以养在山上。” “如果我们因为家里没有草原就不养牛马,那我们还谈什么发展?” “搞工业园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集中你们的智慧与魄力,去想别人不敢想的事,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把所谓的不可能变成可能。” “事都还没开始做就打退堂鼓,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声音!” 原本和颜悦色的钱秋月,听到这里时,脸色已经凝重了到了极点。 尤其是陈长安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想再听到这样的声音!这句话就像唐僧的紧箍咒,这个箍一扔下来,立马就触动了钱秋月的抗逆情绪。 今天是委管会第一次开会! 在钱秋月看来,陈长安这种强势的态度不仅仅是在阐述个人观点,而是在告诉在座的所有人:管委会是他陈长安说了算,大家只要配合就行。 这也就意味着,陈长安把她这个管委会主任当摆设! 钱秋月越想越恼火,忍怒回笑:“陈书记,首先声明一点,我不是在打退堂鼓,我只是要提出不同的看法,其次……” “其次什么?” 陈长安望着欲言又止的钱秋月。 在座的其他干部,差不多有十来个人,大家都是刚从市里的其它单位调来管委会工作,还没来得及适应新单位的工作节奏。 眼看两位老大针尖对麦芒,大伙都惊出了一头冷汗,谁也不敢插嘴。 大望不约而同地望向钱秋月。 众目睽睽之下。 此时钱秋月也意识到了:这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陈长安这个王八蛋不按套路出牌,第一把火就往她这个管委会主任身上泼。 陈长安这是在立威! 今天她要是不稳住气场,那她便会失去掌控权,以后单位也没谁听她指挥。 想到这里。 钱秋月定神回辩:“陈书记,刚才你说,我们不能因为家里没有草原就不养牛马!恕我直言,我觉得你这个逻辑很荒谬!” “请指出荒谬在哪里?”陈长安直视着钱秋月。 钱秋月轻笑:“没有草原,固然也可以养牛马,关键是养多养少的问题。我们不是个体户,我们也不是放牛娃,我们现在是吕州市产业转型的带头人,我们搞的是工业园!我问你,没有草原,你上哪去养几千几万的牛马?” “中国没有造出原子弹之前,有些人也跟你一样,说家里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要材料没材料,要人才没人才,拿什么去造原子弹?”陈长安蹙眉追问:“钱秋月同志,请问我们中国现在造出了原子弹没有?” “你这是偷换概念!” 钱秋月的声调直线上飙,气得就差没有当场拍桌子。 陈长安不急不躁地回道:“钱主任,我再提醒你一下,组织把你安排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是让你来解决问题,不是让你来说这干不了那干不了!如果你什么都不行,那你就从哪来的回哪去,我们这不养闲人。” “啪!” 钱秋月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霍然而起。 她怒形于色地吼道:“陈长安!从会议开始,到现在,我一直在忍你!你说话不要太过份,我有没有资格坐在这里,不是你说了算!” “你说得对,不是我说了算,所以我只是给你一个善意的忠告,请坐。” 由始至终,陈长安的脸色始终无惊无怒。 就仿佛不是在吵架一样。 陈长安招呼钱秋月坐回位置上,又对在座的各位干部说:“养殖种植、食品加工、贸易物流,这三个板块是工业园的核心轴。现在我重申一遍,我不想再听到谁说这个干不了、那个干不了,干不了也得干!” 见现场都默不作声。 陈长安又继续安排工作: “我希望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在三个月之内,必须完成第一阶段的招商引资工作。” “其中养殖种植领域,必须引进两家投资商,总投资额不能低于2亿。” “食品加工领域必须引进十家投资,总投资额不能低于10亿。 “贸易物流领域,主要是打造商贸交易中心与物流运输中心。 这两个中心站点与园区其它配套设施的基建工作,由我亲自负责。” “养殖种植和食品加工领域的招商引资工作,由钱主任负责。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协助钱主任在三个月内完成第一阶段的工作。” 听完工作安排,钱秋月的怒火直冲脑顶,差点又一次拍案而起! 第131章 急功近利的某些人 管委会的第一次产业协商大会结束后,陈长安基本上已经确定:从靖河县调来的这个钱秋月,根本就没有搞工业园的经验。 不仅钱秋月没经验,调入管委会的其他干部也同样没经验。 大家脑子里对工业园的概念,还停留在“圈一片地、拉几十个投资商、建几十个食品加工厂”的概念上。 跟混吃等死的学渣一样,只会抄别人家的作业,根本就没想过要做学霸。 市里作为大方向的指导者,也没详细指出这个工业园具体要怎么做,不管是杨敬林还是丁永春,他们都是只定预期目标。 譬如2010年园区的固定资产投资要实现多少个亿、主营业务收入要实现多少个亿、新增工业建成区的面积要达到多少个平方等等。 市里只看结果,具体怎么干,这是管委会的事。 但市里也有吸取失败的教训。 当年被那群废物搞砸了的光伏产业园,就是市里的参照物。 现在搞食品工业园,算是吕州市的第二次产业革命,不能搞得像那个光伏产业园一样,钱、人力、物力都砸进去了,圈了一大片地,结果荒在那里。 因此市里盯得也很紧。 陈长安与钱秋月发生意见冲突的事情,当天下午就传到了市里。 有人告了陈长安一状。 但市里听到的声音并不是简单的“意见冲突”,而是陈长安“独断专行、罔顾事实、一意孤行!”最后得出了“独裁”的结论。 第二天。 市里召开了工业园筹备工作检讨会,并把陈长安和钱秋月都叫了过去。 让俩人当面汇报工作。 钱秋月带着亢奋的笑容在会上申诉: “我说养殖种植板块没必要去搞,我们的陈书记,偏偏就让我负责搞工业园的养殖种植板块。” “首先声明一点,我不是说陈书记这是在给我量身订做小鞋子!” “我想说的是:生命是有限的,我们的时间也是有限的,产业发展机遇也同样是有限的。我更希望把有限的时间用在有意义的工作上,不想浪费时间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错误的工作方向,只会导致我们错失发展机遇!” 在座的领导们听到钱秋月这番慷慨陈词,有人蹙眉无语,有人面带微笑。 但同大都有同一个动作。 那就是把目光集中在陈长安的身上的。 趁着丁永春还没发言,杨敬林抢先批评陈长安:“长安同志,你也不是第一天当领导,应该懂听取意见的重要性!针对秋月同志所汇报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做出深刻的反省,一意孤行搞独裁,那是行不通的……” “杨书记,独裁,这说法有点过重。” 丁永春突然打断杨敬林的话。 他似笑非笑地补充道:“但凡是有点魄力的干部,执行力与决断力,通常也异于常人,我们不妨先听听长安同志的解释。” 杨敬林顿时无话可说。 他要是继续批评陈长安,不给陈长安解释的机会,那他杨敬林就成了丁永春口中那个不懂什么叫魄力的人! 这令杨敬林郁闷到了极点,心想:“丁永春,你可真擅长诡辩!” 此时此刻,在座的其他领导干部也都看出来,阵容分明!杨敬林想借机敲打敲打陈长安,但丁永春不给杨敬林这个机会。 沉默,静观其变,这是会议上绝大多数人的政治共识。 丁永春对陈长安说:“长安同志,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只管放开了说,实事求是,别有顾虑。” “谢谢丁市长。” 陈长安感受到丁永春要给自己撑腰的意志力,起身致谢。 随后。 陈长安把目光转向了钱秋月:“我想先问钱主任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从呼伦贝尔大草原运送一批鲜奶到吕州市需要多长时间、多少运费?” “……!!!” 说到具体数据,没搞过物流与运输的钱秋月,大脑里显然一片空白。 钱秋月硬着头皮说:“说到鲜牛,现在不只是我们吕州需要从外地引进,几乎南方所有地区都是要从外地引进。” 陈长安笑道:“再请教你一个问题,提质增效,你怎么理解这四个字?” “提质增效,不代表什么事都要从源头抓起!现实就是我们不具备养奶牛的条件,想喝鲜奶,就必要从外地引进。”钱秋月辩道。 “你的答案,让我想起了我国在电脑领域的发展路线。” 谈笑间,陈长安又把目光转向了在座的各位领导。 陈长安不慌不忙地举例: “联某想公司在关于核心技术这个问题上,曾产生了两派不同的声音:一派主张自主研发,一派主张去买国外的技术与资源。” “买办派认为:既然有现成的技术与资源可以买,我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搞研发?” “那不瞎耽误功夫吗?” “买办派认为:自主研发,不仅要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还要承担研发失败的风险,搞不好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种急功近利的思想不只是存在于联某想公司,也存在于我们吕州市。” “我想问在座的各位,如果有一天供应商突然跟你翻脸,对你进行封锁技术与资源出口管制,卡你脖子,到时你怎么办?” “源材料一断供,相关产业链是不是得完蛋?”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 钱秋月急辩:“你这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高科技领域的技术,跟我们现在说的农牧产品,根本就不是一回事!我们也不是要从国外引进资源,而是从国内引进,大江南北都是一家人,好端端的谁会卡我们脖子?” 陈长安反问钱秋月:“假如我只剩一只羊,张三想买,李四也想买,我应该卖给谁?这只羊的价格又是由谁说了算?如果买方的成本大幅提高,会不会失去市场竞争力?!如果你不懂市场与经济,我建议你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 钱秋月气得面红耳赤,瞪着陈长安没说话。 陈长安无视钱秋月的愤怒,又对杨敬林和丁永春等人说: “打造一条健全的产业链,就地实现资源上的自给自足,给下游食品企业提供资源保障、协助企业降低运行成本,营造优良的营商环境。” “这是重中之重!” “如果企业在我们这赚不到钱,人家凭什么来我们这投资?自古以来,商人重利轻别离,谈什么大江南北一家亲?妇人之见。” “我要说的就这么,养殖与种植基地,一个都不能少!” “如果各位领导觉得我陈长安做事不切实际,我可以退位让贤,你们觉得谁有能耐就让谁上,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我要说的就这些,谢谢各位领导!” 说完,陈长安直接坐回椅子上,拿起矿泉水自顾自地喝着,不再理会任何人的反应。 坐在台上的杨敬林,神色郁闷地望着陈长安,无言以对。 最开心的莫过于丁永春,军中有虎将,所向披靡!瞧陈长安这战斗力,三言两语就把杨敬林和钱秋月干得哑口无言。 丁永春含笑对杨敬林说:“杨书记,长安同志说的也不无道理,你看这个事怎么定论?” “……!!!”杨敬林勉强挤出一丝郁闷的笑容:“从源头做起,搞养殖种植基地,为下游企业提供资源保障,想法是好。但秋月同志说得也没错,我们吕州的地理环境,确实不适合搞大规模的养殖与种植。” “我们吕州的土地,也不是养不活猪羊牛马。”丁永春一句话,间接否定了杨敬林的论调。 杨敬林忍怒反将一军:“既然大家都这么有自信,那长安同志,你先拉一个规模以上的养殖户入驻工业园,验证一下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第132章 濒临崩溃的女主任 养殖种植和食品加工领域的招商引资工作,原本是由钱秋月负责。 现在杨敬林无视分工问题,在会上突然叫陈长安先打个样,让陈长安去拉一个规模以上的养殖户入驻工业园。 坐在会议席上的陈长安还没发怒,丁永春先发起了反击。 丁永春对杨敬林说: “杨书记,管委会分工明确。” “长安同志不仅要统筹规划管委会的全面工作,同时也担负着贸易与物流两个中心站点与园区其它配套设施的基建工作。” “除此以外,他同时还兼任着双林镇的党委书记一职。现在双林镇的青梅村也处于开发阶段,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协调。” “他肩上的担子也不轻。” “依我看,工作上的事还是按部就班比较好。养殖种植和食品加工领域的招商引资工作,这事本来就是由秋月同志负责。” 杨敬林望着钱秋月,指望钱秋月站起来把这个棘手的任务推给陈长安。 看来看去。 就只看到钱秋月哑然无语的表情,这是认命了?一个女人,动手能力有点欠缺,连嘴皮子功夫也不行? 杨敬林郁闷蹙眉头,忍不住提醒钱秋月:“秋月同志,关于丁市长给你交待的任务,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补充?” “我服从组织安排!” 钱秋月可不敢跟丁永春叫板。 钱秋月压着满腔怒火瞄了陈长安一眼,恨不得掐死陈长安,心想这混蛋还真是吕州官场上的活阎王,一上来就给老娘穿小鞋! 此刻,从容且淡定的陈长安,已经把喝剩的半瓶矿泉水搁在桌上。 现在他也是正处级的人物。 而比这更重要的是,在丁永春的强势主张下,市里早就权力下放,让他放开手脚去打造食品工业园。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丁永春赋权在先! 这个钱秋月也是看不清形势、不知死活,居然跑到市里来告状,给他扣上一顶独裁的帽子。 在这种形势下说他陈长安独裁! 这不仅仅是在黑他陈长安,也有否定丁永春下放权力的嫌疑。 一句服从组织安排就想善了? 门都没有! 陈长安看出了丁永春的意志力,顺势给钱秋月套了个紧箍咒:“钱主任,既然是验证养殖种植基地的可行性,那验证期不能拖得太长,否则会影响工业园的规划与发展,我希望你能在七天之内拉一个规模以上的养殖户入驻。” 七天? 钱秋月内心的小宇宙都快要炸裂。 双林镇要高标准农田没高标准农田,要草原没草原!接养殖种植大户入驻本来就难如登天,你还给老娘限定拉投资的时间! 这是我玩死了? 钱秋月怒不可遏地对杨敬林说:“杨书记,七天时间太短了,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 此时杨敬林也看出来了,陈长安这小子没安好心,明显是在配合丁永春,想教训一下不识时务的钱秋月。 杨敬林道:“七天时间确实有点短,可以把时间适当放宽到三个月。” 陈长安正色道:“杨书记,生命是有限的,我们的时间也是有限的,产业发展机遇也同样是有限的!这是刚才钱主任自己说的原话。如果验证一个基地的可行性都要三个月时间,这不符合钱主任刚才的主张。” “……!!!” 杨敬林怒瞪陈长安一眼,随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钱秋月身上,心里那个郁闷啊!心想这是你自己挖的坑,结果把自己给埋了,你可真行! 骑虎难下的钱秋月,也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丁永春强忍着想笑的冲动,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体验到这种酣畅淋漓的决胜感。 与强者联手,都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一切全在掌控之中! 丁永春望向心如死灰的钱秋月:“秋月同志,给你七天时间,有没有把握完成这个任务?” “这……” 自觉无路可退的钱秋月,难掩崩溃之色。 虽然杨敬林有意撑她,可丁永春跟陈长安一样,都属于强势人物,钱秋月只好打落门牙往肚里吞,老老实实地回一句:“我尽力而为。” 七天! 只有七天时间! 她现在连双林镇的环境都还没摸清楚,工业园的圈地面积有多大?养殖与种植基地要放在哪个地方?镇上有没有可利用的企业花名册? 这所有的一切,全是脑子里的问号。 钱秋月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初嫁双林镇的一个新娘,连婆家的具体情况都还没来得及搞明白,就被迫背负起了开疆拓土的重任。 短短七天时间上,哪去拉养殖大户入驻工业园? 散会后,钱秋月把陈长安堵在停车场,想掐死陈长安。但看到陈长安那副无畏无惧的样子时,她又有点心里发怵。 跟市里那些平凡的干部相比,陈长安身上多了一种恐怖的自信。 不管是在什么场合、什么环境,陈长安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笑与不笑都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就像久历官场的封疆大吏一样。 那种无形的威压气息,比丁永春还强盛一点。 钱秋月定了定神,壮着胆子质问陈长安:“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把我往绝路上逼?” “钱主任,你这话问得有点莫名其妙。”陈长安回道:“现在是我被人告了一状,然后被领导叫到市里来交待问题,头上差点被人贴上了独裁标签。貌似我才是受害者吧?怎么就成了我把你逼上绝路?你给我解释解释。” “告你的人又不是我!” “是谁告的状,这个我不在乎,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受害者。” “行,你是受害者!你心里憋着气,我也可以理解!但你限令我七天内拉到投资商,这算不算把我往绝路上逼?我严重怀疑你这是在拿我出气!” “七天时间不短了,我拉投资的时候,通常就是一顿饭的功夫。” “陈长安!!!” “我耳朵又不聋,用不着吼这么大声。如果没有别的事,麻烦你让一让,别堵着在我车前面。” “我就吼了,我还要踹!有本事你就撞死我。” 钱秋月的情绪,俨然陷入了崩溃状态。 她大忘了自己是一个党员干部,她只记得自己是一个女人,一个应该被男人宠着的女人,然后一脚踹向陈长安的车牌。 汉d·25x10。 她似乎这才发现这是一道小学数学题,忍不住又笑骂:“250!这车牌号还真是很符合你的气质,你就是个没风度的250。” 第133章 媒婆才是招商界的祖师爷 钱秋月到底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渴望用女性身份去博取这个世界的同情。 对于这种把性别当资本的大聪明,陈长安也没辙,任由她脚踹车牌。 一个敢在市政府停车场发疯的神经病,能跟她斤斤计较?万一她脱了衣服往自己身上扑,然后大喊非礼,会不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万般无奈之下。 陈长安只好安静地坐在车上看她发疯,等她气消了,无趣地扭着屁股走人之后再启动车子上路。 以双林镇现在的条件,拉投资商入驻其实并不难。 早已经熬过了空手拓荒的艰苦时代。 梁茵、余闻念、周牧白,投资界的三剑客都已经入驻双林镇。三剑客就是投资界的风向标,他们走到哪,周边投资客就会把目光追到哪。 再者,现在野味度假村的品牌也已经打响。 先后两届双林美食节,都取得了不错的市场反响;加上与水果台合作的综艺节目《向往的美食》,播出之后的收视率也是节节高升。 在美食领域,双林镇对外输出的社会主流意识已经初步形成。 去美食文化底蕴深厚的涧溪村,吃一盘地道的太祖穿杨兔,再尝尝傻狍子的十八种吃法,这已经成为许多都市青年的精神追求。 在这种浓浓的商业氛围下。 来双林镇搞餐饮的个体经营户越来越多,街边清一色的美食店。一些嗅觉敏锐的大型餐饮企业,也把目光盯向了正在崛起的双林镇。 双林镇的招商小组,对招商难度大幅降低的现象,现在是深有体会。 招商小组原本有四个人。 组长是陈长安,副组长就是副镇长郭怀慎,再加上之前在党政办公室干活的小姜,以及去年刚考公上岸的苏晓红。 最近陈长安忙着管委会的事,根本就没插手招商引资的事,都是郭怀慎在带队干活。这段时间,招商办的门槛都快要被人踩烂,老郭他们根本就不需要费劲扒拉地往外跑。每天都有掂着大肚子、腋夹公文包的大老板主动找上门来。 陈长安从市里回到镇上。 走进招商办的时候,口才贼好的苏晓红正在接听投资商的电话,小姜在整理电脑上的招商资料,老郭在审阅投资商的资质。 办公桌旁边还放着几箱礼品。 陈长安讶异地问:“现在我们双林镇拉投资,还需要往外送礼?” “这是王庆福扔下的东西,人刚走,他想在镇上批块地搞餐饮。”郭怀慎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 起身给陈长安沏了一杯茶。 陈长安把地上的礼品拿起来仔细瞧了瞧,感觉老郭胆子还是挺肥,连“飞天茅台”与“和天下”都敢收。 哪天纪委的那个沈薇要是突然冲进来搞突然袭击。 那有得交待。 陈长安提醒郭怀慎:“把这些东西都退回去。” “陈书记,我就知道你会误会。”郭怀慎讪笑:“这回真不是我们贪这些东西,是王庆福硬搁在这儿。说去上个厕所,然后就没回来。” “退回去。” 官商之间的人情往来,陈长安什么套路见都过。 对于一些没什么油水的穷乡镇,昂贵的“飞天茅台”与“和天下”,确实能让不少乡镇干部动心。 但像王庆福这种把东西扔下就走的做法,无疑是在秀智商下限。 现在的双林镇是权力和财富的交集点。 待在这里面的人,如果把握好机遇,可以乘风而上。但权力与财富同时也是一把绞剪,弄不好就会粉身碎骨。 陈长安再三提醒郭怀慎:“韩镇长下个月就会卸职,去党校脱产学习,你得把该担的责任都担起来。” “陈书记,你放心,这些东西我待会就叫人送回去。” 郭怀慎听明白了,陈长安这不仅是在提醒他别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也是在敲打他,提醒他做人别太飘,得有担当。 为了表示自己也是认认真真地在做事。 郭怀慎赶紧把招商引资的成果拿给陈长安看:“陈书记,这是今天刚统计出来的资料,都是拟落户的投资商。” 陈长安翻了一下,整份资料足足有十几张纸。 上面记录了企业名录与拟投资项目、投资金额、年产值规模等信息,整理得还算到位。 陈长安蹙眉询问:“34家投资商,只有一家投资养殖产业?” “投养殖项目的人确实比较少。”郭怀慎遗憾地说:“这个投资商的投资规模也不大,只有两百万。主要是配合我们这的野味需求,养野兔。” “老郭,这可不行,养殖种植,这是整个食品产业链的第一个环节,我们必须为下游企业解决掉食品原料的问题。只有就近解决原料问题,降低下游企业的运作成本,我们才能吸引到真正的大企业入驻双林镇。” “那我再出去跑跑养殖项目。” “你这样像无头苍蝇一样出去乱跑,也跑不出什么结果。要不这样,你去一趟西北农牧集团。我给你七天时间,把西北农牧的老总拿下。” “陈书记,这个……” 郭怀慎一脸为难地苦笑着,西北农牧集团,那可上市集团,他一个小小的副镇长,说拿下就能拿下? “没自信?” 陈长安望着郭怀慎。 想了想又道:“别慌,你在这份投资名单上加上华粮集团的名字,第一期的投资额写100亿。然后,你拿这份企业名录去找西北农牧的老总。到时你就跟西北农牧的老总说,华粮集团已经跟我们签了投资协议。” “这不是骗人吗?”郭怀慎惊瞪两眼。 陈长安纠正道:“瞎说,这不叫骗,这叫撮合。你先借华粮集团的旗号说服西北农牧,回头你再去找华粮集团,就说西北农牧已经入驻我们双林镇,把华粮集团也拉过来。懂?想不明白的话,就学学乡下那些媒婆的套路。” “……!!!” 郭怀慎惊得满头黑线,大概做梦也没想到乡下媒婆居然是招商界的师傅。 一直在打电话联系投资商的苏晓红,一挂断手中电话就笑呵呵地把椅子转了过来:“陈书记,这事我拿手,让我去行不行?” “必须有你。”陈长安笑道:“你跟老郭一起去,老郭负责喝酒,你负责保媒拉纤。事成之后,我自掏腰包请你们去涧溪村嗨一天。” “一言为定。” 苏晓红兴奋地跟陈长安击掌盟誓。 第134章 胆大包天的钱秋月 要说现在谁是双林镇最郁闷的人,非钱秋月莫属。 她在靖河县当副县长的时候,分管教育、医疗卫生、民政保障、退休退役等事务,基本上没什么压力。 现在提了一级,到市本级的工业园做管委会主任。 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可以让那些男人瞧瞧,女人也可以用实力打下半壁江山。 没想到上任第一天就被陈长安压得喘不过气来。 陈长安跟一般的厅局级老男人不同,那家伙年轻气盛,人长得也很帅,这一点无可厚非,看着很养眼。 可活阎王的霸道作风,真的是让人无法接招。 上完洗手间。 钱秋月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没吸引力? 32岁的年纪。 应该说最有魅力的一个年龄段,褪去了懵懂少女的稚嫩气息,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懂游戏规则,也懂人与人之间的各取所需。 怎么就入不了陈长安的法眼? 钱秋月越想越心烦,掏出化妆品补了一个妆,淡淡的唇红与浅浅的眼线,简单而不失优雅,让她的眼睛多了几分灵动与自信。 她办公室对面就是陈长安的办公室。 陈长安的办公室挂着两块牌子,一块是管委会党工委书记,一块是双林镇党委书记,典型的肩挑大任。 也不知道那家伙死哪去了,一直没回来。 钱秋月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眼巴巴地盯着对面的动静。盯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没等到陈长安,等来了杨敬林的电话。 杨敬林在电话里问:“小钱,拉投资的事,进展得怎么样?” 钱秋月一个头两个大,一点眉目都没有的事,突然间上哪去拉投资?管委会上上下下的人,一个个都是以陈长安马首是瞻,她根本就使唤不动。 她现在就像一头陷在泥潭里的母狮。 有心证明自己的价值与实力,奈何使尽浑身解数也没用。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没人拉她一把,她根本就出不来。 “杨书记,这个事我正在想办法。”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钱秋月只能含糊其词的敷衍一下。 电话里顿时传来杨敬林略带失望的声音:“当初段副市长极力推荐你,我也是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掉链子。管委会刚立成,如果你第一个任务就完成不了,让人抓住话柄,到时恐怕难以服众。” “杨书记,我明白,拉投资的事我会抓紧。” “你初来乍到,可能手头上没资源,我给你指条路,你去找双林镇的副镇长郭怀慎,他主抓双林镇的招商工作。” “谢谢杨书记,我现在就去找他。” 原本心如死灰的钱秋月,一下子就像满血复活的斗士。 她挂断电话便直奔郭怀慎的办公室。 “咚咚!” 钱秋月敲了两下门,含笑招招呼:“老郭,在忙呢?” “钱主任?坐。” 老郭刚从陈长安那里领了“媒婆”任务,正坐在电脑前搜集西北农牧集团与华粮集团的资料,准备干番大事。 老郭也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老男人。 见钱秋月带着不明意图向电脑边凑过来,老郭赶紧关了工作界面,换上令人无语的扫雷小游戏。 钱秋月一眼瞄过去,没从电脑上瞄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郁闷是有的。 但钱秋月依旧面带微笑,直接祭出权力大棒:“老郭,刚才市委杨书记给我打电话,他叫我过来拿招商资料,你准备好没?” 老郭微微一惊,心里直接暗吐一个“草!”字,想骗我手上的招商资料,还拿杨敬林来压我,当我吓大的? 老子能不能升镇长,陈长安的话语权占30%,丁永春的话语权占70%,杨敬林屁都不是! 郭怀慎心里端得明明白白,脸上摆着无能为力的苦笑:“钱主任,你们管委会跟我们镇政府都不是一个单位。这件事,你最好是先跟陈书记打个招呼。招商信息是我们镇上的机密资料,这个不在信息共享范围内。” “老郭,难道杨书记说话也不管用?!”钱秋月继续挥舞权力大棒。 郭怀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你还别说,杨书记说话肯定管用!我相信杨书记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他不会不懂规矩。” “你!……” 钱秋月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顷刻间怒色盈颊。 郭怀慎又端起一脸无辜姿态:“钱主任,真不是我为难你,要不……我给你沏杯茶?你喜欢茉莉花茶还是碧螺春?我这都有。” “留着自己喝吧!” 钱秋月甩下一声愤怒,转身便走。 回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时,蓦然发现陈长安办公室的大门开着一条缝,钱秋月门都懒得敲,推门而入。 见陈长安正在跟人打电话,屋里没外人。 钱秋月转身便把门反锁,接着脱去外面的翻领西装,并一气呵成,解开了白色内衬上面的两颗纽扣。 陈长安见到这一幕,吓得匆匆挂断了电话。 同时偷偷调出手机的录音功能。 他正色凛然地警告钱秋月:“你想干嘛?出去!再不出去我喊人了……” “有本事你就喊,放开嗓子喊!到时我就说你利用职权强迫我,看人家是信你还是信我。”钱秋月一步一步逼近陈长安,路子野得无法无天。 陈长安被逼得退到了窗台边:“钱秋月,我警告你!这里是办公室,身为一个党员干部,你做事别太出格!” “装什么正人君子?我不信你对我没兴趣。”钱秋月正色道:“办公室不行那就换个地方,地点随便你挑。” “你就是个疯子!” “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滚出去!” “陈长安,我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说着,钱秋月又把白色底衬脱下来扔在沙发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征服一个男人的决心。 她直言不讳地跟陈长安说:“我钱秋月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不管你想怎么玩,我都可以配合,我的要求很简单,关键时候你扶我一把就行。” “你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陈长安直盯着钱秋月的眼睛,目光清澈,并没有在钱秋月还算丰润的身体上瞄来瞄去。 钱秋月轻笑:“我说不是,你信吗?别浪费时间,你是要在这里玩还是另外找个地方?爽快点,别像个怂包一样婆婆妈妈。” 第135章 决裂 钱秋月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男人就跟那猫一样,逮着机会就会暴露出最原始的兽性。” 这些年来,她一直坚信这就是一条真理。 当她毫无保留地褪去一身正装,把引以为傲的身材全面展示在陈长安面前时,她的自信也膨胀到了极限。 在这个万物复苏的春天里,身体就是最好的武器。 她一步一步逼近陈长安。 渴望着征服一切。 见陈长安始终无动于衷,一点原始兽性都没有,钱秋月不由得怒从心起,就像自信与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蔑视。 钱秋月望着陈长安冷笑:“你是不是个男人?” 男人! 陈长安当然是个男人。 她不知道的是,每当危机降临时,陈长安都会用深度思考的方式去集中自己的注意力,用理性去压制兽性。 现在陈长安的脑子里正在想着:如果达尔文的《进化论》是一种正确的科学观,人类从茹毛饮血的古猿人进化为直立行走的现代人,褪去粗毛穿上华丽的外衣,从穴居中搬进了摩天大楼,兽性为什么没有消失? 这么漂亮的皮囊,却包裹着污秽且肮脏的灵魂,这是谁的悲哀?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逃脱岁月的审判,用不了几年,她那紧致的皮肤与玲珑的曲线便会被岁月拉垮,这一切最终会化为一堆白骨。 难道她不知道能令人怀念的只有灵魂? 这肤浅的世界! 想着想着,陈长安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无奈之色:“我是不是个男人,你一会就知道。你先把衣服穿上,换个地方。” “呵呵,行,你说去哪就去哪。” 钱秋月把陈长安透露出来的那种无奈之色,解读成了妥协。 征服! 让她瞬间获得了一种强大的成就感,脸上也绽放出了愉悦的笑容,想着拿下陈长安就等于拿下了工业园管委会。 她把扔在沙发上的衣物,一件件地穿回身上。 末了又风情万种地在陈长安面前撩了一把头发:“去哪?你说个地方。” “跟我来。” 陈长安把钱秋月带到自己车上,以90km\/h的速度开往市区。 钱秋月以为下一站就是酒店。 一路上也没多问什么。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今天是第一次,小视频肯定是录不成,但不急,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早晚有机会把视频录下来。 小视频必须录。 像陈长安这样的强者,不是一般人想驾驭就能驾驭 ,必须死死地拿捏着陈长安的命脉!让他从此无力反抗,乖乖就范。 钱秋月一路打着如意算盘。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陈长安没有把车开去酒店,而是来到了一栋刚装修好的大别墅,里面家具什么都有,但还没人入住。 “这是你的别墅?” 钱秋月欣赏着豪华的室内装修,惊得心跳加速!心想陈长安这家伙的胆子到底是有多大?居然敢买这么豪华的别墅。 陈长安望着钱秋月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淡然轻笑,也懒得回答她这个幼稚的问题。 新买的电视机还没开过,屏幕上还贴着保护膜。 陈长安打开电视机,切换到央视的法治频道。看到熟悉的法治节目内容,钱秋月的脸色顿时也跟阴郁了几分。 钱秋月疑望着陈长安:“你什么意思,耍我?” “没有灵魂趣味的女人,在我眼里就是一堆白骨。”陈长安直言:“现在你可以随便脱,我很乐意替你拍照。” “陈长安!!!” 什么叫没有灵魂趣味?什么叫一堆白骨?钱秋月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魅力被唾斥了,入不了陈长安的法眼! 这种感觉,就像脑袋被人狠狠地敲了一锤子。 钱秋月怒得面红耳赤:“老娘不顾一切来泡你,那你看得起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把自己当唐僧肉?!” “我不是唐僧,但你真的是个妖精,你不是想作妖吗?”陈长安直面凝视着钱秋月,突然一声冷喝:“脱!” “……!!!” 钱秋月吓得浑身一颤,惊退了两步。 面对突然变脸的活阎王,钱秋月的声音都在颤抖:“陈长安,你……你想干嘛?要我脱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你不许拍照……” 就在钱秋月伸手解衣扣时,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钱秋月抬头一瞧,见是陈长安的老婆韩思瑶,顿时心如死灰。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陈长安肯定会被她愤怒的目光秒杀。 “姓陈的,走着瞧!” 钱秋月抛下一声恨骂,转身便走。 韩思瑶突然大呼:“站住!” “……!!!”钱秋月怒咬牙根,转身嘲笑面色清冷的韩思瑶:“你连自己老公都看不住,不觉得很可悲?!” “钱秋月,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韩思瑶缓步走下楼梯:“我老公带你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在我面前,你什么也不是!” “切!” 钱秋月不屑地嗤笑着,并挺起了胸脯,似乎想证明自己也有料。 但不管钱秋月怎么挺胸,在韩思瑶面前,他终究是逊色一筹。 如果说钱秋月是路边招风引蝶的一支桃花,那韩思瑶就是盛开在寒冬腊月的一树梅花,从骨子里透着一种傲雪冷霜的气质,超凡脱俗。 韩思瑶失望地说:“我老公给你看法治节目,就是希望你能洁身自爱,适可而止!看来你是真的不知进退。” “话别说得太早,究竟是谁不知进退,还是个未知数!” 钱秋月转移目光瞧了陈长安一眼。 又冷然笑骂:“陈长安,你给我听着,管委会由不得你一手遮天!我钱秋月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杮子!既然你给脸不要脸,联合你老婆来羞辱我,那咱们战场上见!老娘要是治不服你,我把钱字倒过来写!!!” 不等陈长安回话,钱秋月转身便走,只剩下愤怒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韩思瑶目睹钱秋月摔门而去,感慨万端地笑评:“杨敬林居然把这种货色提到管委会主任的位置上,真是将熊熊一窝。” “别这么讲,钱秋月还是有点手段,最少懂得利用自身的优点。” 陈长安暗下感思:如果钱秋月今天遇到的对手不是他陈长安,那钱秋月的成功概率最少有90%以上,酒色财气,任何一个字都是必杀技。 韩思瑶似乎也猜到陈长安心里在想什么。 她凝望着若有所思的陈长安:“为了夺权,你说她会不会用这种方式去攻占丁永春的山头?如果她拿下了丁永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在丁永春眼里,我比她更有价值,放心。”陈长安道:“收拾她,轻而易举的事,等着瞧好了,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夹着尾巴做人。” 第136章 省农科院老孙 “谁说我们双林镇不能搞养殖种植基地?” “专家说的。” “专家的话不能信,陈书记在规划蓝图中写得明明白白,养殖种植项目是食品产业链的第一个环节,这个板块必须上马!” “关键是市里没有明确定论这个项目的可行性,给了七天验证期。” “对。” “现在专家组实地考察,说我们双林镇不具备搞大规模养殖种植的条件。估计市里也不会再拖下去,会直接把养殖种植板块砍掉。” “不信谣不传谣,踏踏实实地跟着陈书记干,这才是正道。” …… 风和日丽的上午。 一则小道消息传到双林镇的党委办公室,勾起了乡镇干部的讨论兴趣。 刚开始的时候。 有些干部对这个消息抱持着怀疑的态度,觉得陈长安规模的产业链蓝图不可能被砍,毕竟陈长安身后的支持者是丁永春。 但是没过几天,这个小道消息便被证实是真的。 10年3月1日。 市里领导携同专家组来双林镇现场考察,并召开了现场论证会。丁永春没有来,现场主持会议的人是市委书记杨敬林。 专家组的组长是汉南省农科院的副院长孙友根。 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戴着一副斯文眼镜,看起来有点清瘦,看起来像个搞科研的文化人,但他的普通话并不怎么标准。 孙友根在现场论证会上发言: “……这几天,我们分别从地理环境、生态环境、农牧场开发成本、养殖种植成本等多个维度进行综合调研。” “双林镇确实不适合搞大规模的养殖种植。” “如果以破坏耕地林地为代价,强行把山头推平,上马不切实际的大型养殖场项目,到时我们这些人都会成为历史罪人。” “现在我们调研组的建议是:立刻叫停养殖种植项目。” “维护现有的生态平衡,保护好现有的绿水青山,就是保护好广大农民朋友的家园与饭碗,谢谢各位!” 孙副院长的总结发言一落下帷幕,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鼓掌最卖力的人当数钱秋月。 钱秋月起身致谢:“谢谢孙院长连日来不辞辛苦,带队实地考察调研,给我们吕州工业园指了条明路。” 这番感谢,孙友根听了显然很受用。 我们这位孙副院长,就像是一个很懂得欣赏女性魅力的老男人,目光停留在钱秋月身上,春风带笑,有点挪不开眼。 坐在旁边的杨敬林,眼中则只有陈长安。 杨敬林对一言不发的陈长安说:“长安同志,现在专家组的论证结果已经出来了,你这边要抓紧落实,优化产业链。” 言语中颇有一丝不容置辩的味道。 陈长安已经看出来了,省农科院的这个孙副院长,就是钱秋月通过副市长段勇的关系请过来的,想扳回一局。 拉不到投资怎么办? 那就不拉! 你们不是只给老娘七天时间吗? 市里把这七天时间定性为验证期,所谓的验证,不就是验证项目的可行性吗?老娘现在就告诉你们什么叫做不可行! 此时此刻,看看钱秋月那副春风得意的样子,陈长安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以上就是钱秋月内心世界的狂欢盛宴。 令陈长安感到遗憾的是,杨敬林!一个自诩兢兢业业做事、踏踏实实做人的厅级干部,吕州市的市委书记!在事关吕州工业园发展的重大问题上,居然也跟着不知轻重的钱秋月瞎闹,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不顾发展大局! 就这点格局,给你面子有何用?你根本就端不住! 废物! 陈长安心中一声长叹,端起一身凛然正气起身回话:“杨书记,在否定养殖种植产业的之前,我想请教孙副院长几个问题。” 闻言,杨敬林扭头瞧了瞧孙友根。 在双林镇考察调研期间,孙友根也听钱秋月说过,陈长安这人很霸道,不太好相处。 孙友根上下打量着陈长安,也不觉得陈长安有多牛逼。 仗着自己是副厅级的行政级别。 孙友根只当陈长安是个不知轻重、喜欢出风头的年轻小干部,便毫无疑虑地回应陈长安:“小陈,你有什么疑问?” “我想请教孙副院长两个问题。” 面对目中无人的孙友根,陈长安面带微笑,心里也已经把孙友根刚才的发言捋了好几遍,准备顺藤摸瓜揪重点。 陈长安不卑不亢地说: “一、吕州市是个农业大市,养殖与种植都是农业基础。你却说我们搞养殖种植不切实际,你作出这个结论的依据是什么?” “二、你说维持现状就是保护广大农民朋友的家园与饭碗,请问你知不知道双林镇现在有多少户群众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你所谓的维持现状,是不是要那些贫困户继续保持贫困?” “请孙副院长释疑!” 听到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孙友根还很淡定,觉得那个问题并不算刁钻。 但听到陈长安问出来的第一个问题时,孙友根顿时就有点坐不住了,这他妈不叫刁钻,这叫挖坑下套!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本着事有轻重缓急的人生信条。 孙友根忍怒回道:“我先解释一下第二个问题,首先!我的意思不是说要贫困户都维持贫困现状,我是说维护生态平衡,保护好现有的绿水青山……” “不就一个意思?” 陈长安强势打断孙友根的话。 正色道:“耕地只能种水稻,林地只能种树木,什么都维持现状,请问镇上怎么创新求变谋发展?没发展,那些贫困户怎么脱贫?” “怎么脱贫,那是你的事,不是我的事!” 孙友根被问急了,脸色已经胀红。 他硬着头回补充回答第一个问题:“另外,我说搞养殖种植不切实际,不是指个体户小范围的养殖种植,而是说搞规模化的养殖种植不切实际。你们双林镇不具备开发大型农牧场的条件,也没有谁会来这投资农牧场!” “孙副院长,你确定你做过深入细致的调研?”陈长安追问。 孙友根怒道:“我带队在你们双林镇搞了五天调研,你这么问,是在质疑我的工作态度,还是在质疑我们调研组的水平?” 闻言,陈长安忍不住笑了笑,懒得再跟这个炮灰对话。 陈长安拿起手机拨通郭怀慎的电话:“老郭,把招商组刚签的那两份投资协议送过来。” 第137章 当面怒怼杨敬林 论证会上的各位见陈长安打电话叫人送刚签的投资协议,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惊疑之色,难道这家伙拉到了养殖大户? 这种猜念,不仅令孙友根神经紧绷。 钱秋月更是紧张得心跳加速。 为了砍掉陈长安规划出来的养殖种植板块、找回失去的面子、掌控好属于自己的权力!钱秋月费了好大劲才请来省农科院的人。 如果今天再吃败仗,简直没天理! 钱秋月努力压制着内心中的紧张情绪,试探性地套话:“陈长安,你该不会弄份假的投资协议来吓唬我们吧?别说我没有事先提醒你,造假的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杨书记还坐在上面盯着呢,你最好收敛点!” “谢谢钱主任的善意提醒。” 官场人最擅长的就是你问东,我答西,或者是直接感恩式答复。 在这方面,陈长安的功力显然不逊色于任何人。 差不多等了两三分钟。 郭怀慎终于送来了新签的两份投资协议,一份来自于西北农牧集团,前期投资额80亿,第二份协议来自于华粮集团,前期投资120亿。 为了签下这份两份协议,郭怀慎和苏晓红当了回媒婆。 理论上来讲,像西北农牧和华粮这些上市大集团,在投资项目的时候不可能会轻易被媒婆“拐骗”,但郭、苏二人又确实把投资协议给签了下来。 陈长安感觉对方应该是看穿不揭穿。 或许西北农牧和华粮集团本来就有意投资双林镇,既然有人牵线把上下游的两个产业大户凑一起,干脆玩起了顺水推舟。 陈长安举起手中两份协议。 对孙友根说:“孙副院长,刚才你说没有谁会来双林镇投资农牧场,现在我手上有两份投资协议,这事你怎么解释?” “……!!!”孙友根疑道:“那得看是多大的投资,如果是几百万的小投资,那也就是小打小闹,都不算规模化。” 此时钱秋月已经紧张得不敢吱声。 通过最近这段时间的接触,钱秋月对陈长安也算有一定的了解,如果这两份投资协议是真的,那极有可能是大投资! 因为几百万的小投资,根本就入不了陈长安的眼睛。 就在大家屏住呼吸等真相的时刻。 陈长安直接把两份投资协议送到了杨敬林面前:“杨书记,工业园的产业链究竟能不能从源头做起,请你慎重考虑。” “……!!!” 一直没怎么吱声的杨敬林,看到这两份投资协议,惊出了一头冷汗。 西北农牧投资80亿!华粮集团投资120亿! 加起来就是两百亿的大投资。 除去地产行业,吕州市有多少年没拉过这么大的实业投资?历史上好像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投资额。 在为吕州产业感到庆幸的同时。 杨敬林心里又腾起了一丝郁闷,陈长安当场把这两份投资协议拿出来,不仅是在打孙友根和钱秋月的脸,也是在打他杨敬林的脸! 抬眼瞧向陈长安时,杨敬林的表情也是复杂到了极限。 杨敬林好想问陈长安一声:“我们也曾并肩作战过,你就这么恨我?”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这种私事又有点不合时宜。 杨敬林收起满腹郁闷。 起身对孙友根握了个手:“孙副院长,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谢谢你对我们吕州产业的发展方向出谋划策。” “应该的应该的。” 孙友根一听便明白这是客套话,真相是被打脸了,当场尴尬得无地自容。 这场论证会,最终不欢而散。 胜利者只有一个。 陈长安! 钱秋月回到办公实验室之后,气得怒臂一扫,把办公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乒零乓啷掉了一地。 末了她又一拳捶在桌子上。 “砰!” 这仿佛不是桌子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她的内心小宇宙在爆炸。 这一刻,钱秋月的目光中真的掠起了阴毒的杀气,心想:“王八蛋!明明早就拉到了投资,一直藏着掖着不公布,非让我当场出丑!” 再往下想,她心里便冒出了一个剑走偏锋的夺权计划。 没多久,一个同事过来敲门,说杨书记在2号小会议到等着。钱秋月回了声马上过去,然后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并补了个淡妆。 管委会的2号小会议室。 当钱秋月赶到的时候,正好在会议室门口碰见同时赶到了陈长安,俩人并排堵在大门的入口处。 陈长安像绅士一样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谢了。” 钱秋月淡淡地回了声,先行一步进入会议室。 里面就只有杨敬林一个人。 杨敬林招呼俩人坐下,又招腕看了看时间:“时间紧,我简单说两句,今天叫你们俩过来,我是想劝和。” “杨书记,我们没矛盾。”钱秋月端着一丝微笑。 杨敬林看破不戳破,跟着笑了笑:“没有矛盾更好,食品工业园是我们吕州产业转型的重点工程。现在产业链的整体框架已经定下来,我希望你俩以后能通力合作,尽快把产业搞上去,争取在年底交出一份可观的成绩单。” “杨书记请放心,我们一定按您的指示提速推进项目进程,全力抓发展。” 钱秋月一直抢着发言表态。 陈长安则坐在旁边不吱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令杨敬林有点郁闷,杨敬林一次又一次地瞄陈长安的反应,也摸不准陈长安这家伙心里有想什么。 无奈之下。 杨敬林只好先叫钱秋月回去工作。 单独问一言不发的陈长安:“长安同志,最近你做事都不跟市委汇报,今天那两份投资协议,你也是突然之间甩我面前。你是不是对市委有什么误会?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满,可以跟我提,千万不要带着情绪工作。” “杨书记,如果我今天不甩出那两份投资协议,你是不是就要砍了食品产业链的头部板块?”陈长安这话问得,可以说是剑指心脏。 杨敬林似乎也无力再端起市委书记的姿态。 他硬着头皮感叹:“长安同意,你果然是在怪我,唉……我这个市委书记也不好当啊,在你没拉到投资之前,我确实有点担规模化养殖与种植这一块会搞不起来,担心因此而影响工业园的开拓进程。” 稍作顿言。 杨敬林又补充道:“当然了,现在你已经把西北农牧集团拉来入驻,那又另当别论。” “再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钱秋月根本就没有搞工业园的经验,就一涂脂抹粉的花瓶,连本职工作都完成不了,你为什么把他调到这里来?” “长安同志,这是组织上的人事安排,你不应该过问。” “你是不是想利用她毁了我?” “……!!!” 面对陈长安这种单刀直入的责问,杨敬林脸上顿时腾起了一丝怒色。 杨敬林淡言淡语地警告陈长安:“长安同志,你可以跟我争长论短,但你若是完全不把我这个市委书记放在眼里……” 说到一半,杨敬林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了肚子里。 但他愤怒的目光依旧盯着陈长安。 陈长安也是冷言冷语:“麻烦您替我转告钱秋月,我已经给过她机会,再有下次,我会让她身败名裂!” “……!!!” 杨敬林脸的怒色越来越浓,此刻他的切身感受是:陈长安这不是在警告钱秋月,而是在警告他这个市委书记! 翻天了! 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居然敢当面跟他这个市委书记翻脸! 杨敬林忍怒回了一句警告:“陈长安,不要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杨敬林,好歹也是吕州市的市委书记!” “如果您还知道自己是市委书记,麻烦您以大局为重!”陈长安抛下一句冷话,转身便走。 第138章 杨敬林试图拿下韩瑶思 以大局为重! 如果你还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你会跟丁永春沆瀣一气? 如果你还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大庭广众之下,你会甩出两份签约协议来打脸我这个市委书记? 自以为是的混账东西! 杨敬林望着掉头就走的陈长安,牙根咬得咯咯作响!种种忧虑也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压都压不住。 他在吕州的任期只剩四年。 在这四年时间里,如果没法让省里看到他的魄力与作为,将来晋升无望、在吕州连任的概率也很小,大概率会被调离领导岗位。 可眼下丁永春拉帮结派,牢牢把持着常委会的话语权。 就连陈长安也不把他这个市委书记放在眼里。 该怎么打破这层层制肘? 回想陈长安刚才有恃无恐的警告——再有下次,我会让她身败名裂! 杨敬林心悬在崖、如芒在背,他也想不明白那个钱秋月到底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居然让陈长安愤怒到了那种地步。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如果钱秋月出点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搞不好又会重演去年7月份发生在市公安局的“马立川事件”,落下一个“用人失察、提拔带病干部”的嫌疑。 到时雪上加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令杨敬林寝食难安。 等到第二天,杨敬林为了防止事态恶化下去,叫新秘书去找韩思瑶,让韩思瑶到市委述职。 三婶挡在门口说思瑶休假在外,不在家。 过了两天,杨敬林又差新秘书去叫韩思瑶,结果还是被三婶挡在门外,根本就见不到韩思瑶。 直到五天以后。 韩思瑶正式卸去双林镇镇长一职,前去市委党校青干班学习。韩思瑶这才避无可避,被杨敬林堵在党校门口。 杨敬林面带微笑:“思瑶同志,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杨书记,前几天我休假,人在外地,昨晚才回来。我也是昨晚才知道您叫我去市委述职的事,正想着下午去找您。” 韩思瑶这几天确实休假关机,但不是在外地,而是在做孕检。 家事国事天下事,没有什么事比延续陈家香火更重要,三婶每天把韩思瑶当少奶奶一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谁的面子都不给,也不怕得罪领导。 韩思瑶怀孕才三个月,肚子不明显。 杨敬林也看不出来,他含笑恭喜韩思瑶说:“恭喜你成为党校第36期青干班的学员,现在我是你的老师,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 “谢谢杨书记的理解。” “还叫我杨书记?在党校,你应该叫我杨老师。” 杨敬林试图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韩思瑶只能陪上一丝恭敬不如从命的笑容:“是,杨老师,我先去上课,回头我再向您述职。” “上课的事不急,我们先找个地方聊聊。” 杨敬林把韩思瑶带到了市委党校的一间会议室,一对一单聊,形式上看着像师生交流,气氛却紧张而凝重。 连杯茶水都没有,门窗也关着,幽闭的空间里就亮着一盏灯。 这气氛更像是纪委的小黑屋。 韩思瑶定了定神,向杨敬林述职:“杨老师,最近这几天,我也回顾了一下我在双林镇任职期间的工作情况,我……” “述职的事以后再说。” 杨敬林没心思听这些废话。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叫你来这,主要是想跟你聊聊陈长安的问题。你是陈长安的夫人,同时,你也是个党员干部。我希望你能担起一个优秀党员干部的监督责任,尽快把长安同志的政治思想拉回正轨,莫让他越跑越偏。” “长安犯了什么事?” 虽然早就料到了杨敬林的来意,韩思瑶还是摆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杨敬林试探性地反问:“你们新婚燕尔,感情也一直很好,他不至于什么都没跟你讲吧?” “请杨老师明示。”韩思瑶努力压制着忐忑不安的心弦。 杨敬林以导师姿态训教韩思瑶:“你是一个优秀的党员干部,现在也是青干班的学员之一。你应该明白一点:政治纪律,这是执政为民的第一要素。如果一个干部不讲政治、不守规矩、缺失党性,那也就没有执政的资格。” 这一通杀威棒敲下来,把韩思瑶给敲得头皮发麻。 虽然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蹲在墙角哭的傻姑娘,可她还是头一回与市厅级的人物正面交锋,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不讲政治! 不守规矩! 缺失党性! 杨敬林连用三个严厉无情的措词,这不就是全面否定陈长安执政资格?杨敬林这不是单纯地想敲打敲打陈长安,而是在示威、 这是在施压! 韩思瑶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回道: “杨老师,如果长安有冲撞您的地方,我代他向您道个歉。” “但说他是个没党性、没原则、不守规矩的人。” “这事我真不敢苟同!” “从涧溪村到双林镇、再到食品工业园,这些年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做出来的成绩有目共睹。” “如果他真的是个没党性、没能力的人,市里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对他进行破格提拔?这不合逻辑。” “希望杨老师慎重定论!” 韩思瑶的一番辩解,柔中带刚,可以说是集攻防于一体。 尤其是最后一个自问自答的反问句,反击力度极强。 破格提拔,那可不是普通的提拔,首先肯定的就是干部的执政能力与政治思想。人是你们市委领导提起来的,现在又全面否定,难道你们之前都是在玩过家家?如果你们把政治当儿戏,那你们才是真的没党性、没原则! 杨敬林读懂韩思瑶话里的这些硬刺,心底也是暗怒沸腾。 杨敬林努力保持着冷静,直接向韩思瑶挑明事端:“就在不久前,陈长安曾当面质问我一件事,他怀疑我把钱秋月调去管委会是想毁了他!妄议政治、信谣传谣,这就是不讲政治的体现,毫无组织纪律可言!” “杨老师,这么敏感的事,他为什么会当面问你?”韩思瑶道:“您好好想想,如果他不是相信你有海纳百川的胸襟,他会犯这种忌讳?” “……!!!” 面对振振有词的韩思瑶,杨敬林心下怒笑:韩思瑶啊韩思瑶,你可真是陈长安的好老婆,诡辩手段一套一套的!他那是相信我杨敬林胸襟广阔?他那摆明了就是跟丁永春装沆瀣一气,不把我这个市委书记放在跟里! 愤怒的心声,无法说出来。 杨敬林也看明白了,韩思瑶跟陈长安就是一个鼻孔出气,指望她去劝陈长安迷途知返,无异于浪费口水! 暗思至此。 杨敬林放下了一句冷话:“思瑶同志,该说的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不是无关轻重的小事,而是事关陈长安前途的事,你要掂量一下轻重!” “谢谢杨老师的提醒。”韩思瑶定神笑问:“杨老师,您有没有听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敬林脸上的怒容越来越浓烈。 “您是老师,我是学生,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下这八个字的意思,您不想解释也没关系。”韩思瑶起身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去上课了,再见。” 第139章 镇长的人事异动 “老公,杨敬林今天找我谈了话。一切如你所料,他已经全面否定你的执政资格。你看着办吧,这次我支持你快刀斩乱麻。” 陈长安收到韩思瑶发来的这条信息时,正在涧溪村吃午饭。 请客的人是郭怀慎。 在陈长安不遗余力的举荐下,老郭已经顺利突破晋升瓶颈,正式接替韩思瑶的职位,晋升为双林镇的镇长。 但老郭请的人不多。 除了陈长安以外,就只有招商办的小姜和苏晓红。 见陈长安看完短信之后脸色郁闷,心思缜密的老郭给陈长安倒了杯冰镇的啤酒:“陈书记,还在为上次翻脸的事发愁?”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提这个了,喝酒。” 陈长安跟大家碰了个杯,冰爽的啤酒从喉咙一路凉到胃里,镇压了体内的无名怒火,脑子也跟着清灵了许多。 现在工业园的基建工作已经稳步推进。 落户工业园的项目也越来越多,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大企业落户,看中的是双林镇的营商环境与美食文化渐成气候的影响力。小老板们则跟着市场的风向往前跑,都想着吃不到肉、喝点汤也行。 这几天钱秋月也是越活越狂躁,到处跑关系,试图握住手中那点权力。 她越是狂躁,越是弄巧成拙。 天天折腾。 到现在还是一点成绩都没有。 陈长安若有所思地问郭怀慎:“老郭,美食城那个项目的具体情况,你都查清楚了没有?” “有些东西查不出来。” 郭怀慎搁下手中的酒杯。 详细介绍: “美食城,最大的投资方是姚涛。” “姚涛的背景比较神秘,只能查到他名下的部分产业,涉及金融、地产、餐饮、旅游开发等多个行业,财力很雄厚。” “美食城项目的第二个股东,是荣盛集团的许霏林。” “许霏林这个人我们都比较熟悉,自从你逼她把双林镇的核心地块还给梁茵之后,她也是一直盯着双林镇的变化。” 听到许霏林这个名字,小姜和苏晓红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陈长安。 现在的美食城项目。 跟以前市里捣鼓的那个美食城项目不同。 现在这个项目是要落户在食品工业园,审批程序已经走完了一大半,现在卡在工业园管委会,就差陈长安这个环节。 苏晓红问陈长安:“老大,许霏林也有份,你如果一直卡着不签字,到时怎么跟丁市长交待?” “不急。” 与虎谋皮,搞不好就会被猛虎反伤,陈长安可不想为猛虎的贪婪买单。 陈长安笑问苏晓红:“晓红,咱们招商小组,现在可是推动吕州产业转型的大功臣,老郭已经升镇长,你想不想往前走一步?” “老大,我这人的态度一向很明确,你指哪我就打哪。”苏晓红虽然年纪轻轻,脑子还是很好使,说话很顺眼。 陈长安道:“调你到管委会,跟钱秋月当助理怎么样?” “给钱秋月当助理?”小姜一脸惊讶:“老大,没搞错吧?那个骚娘们不是个好人,咱为什么要帮她?” “度人就是度己,格局放大点。” 谈笑间,陈长安举起酒杯,邀大家碰杯为苏晓红庆祝。 事实上陈长安真正想玩的是帕金森定律。 钱秋月的能力不够,完成不任务,正急得到处抓瞎,怎么办?当然得给她安排一个助手。苏晓红的办事能力与招商能力都是一流,让她给钱秋月当助手,她不仅能帮钱秋月把工作任务解决掉,大概率也能把钱秋月解决掉。 老郭看懂了陈长安的想法,含笑鼓励苏晓红:“晓红,别辜负陈书记对你的期待,好好干,前途无量。” “谢谢老大的栽培,也谢谢郭镇长,还有小姜,我敬你们一杯。” 每天跟着老郭在外面拉投资,现在苏晓红的酒量也是越来越好,清纯甜美的无公害长相,喝起酒来比男人还猛。 反正陈长安是喝不过她。 陈长安碰完杯浅尝了一小口,笑道:“今天我已经喝了两瓶啤酒了,得悠着点,不然你嫂子又会批评我。” “嫂子都调走了,在党校学习呢,我们不说,她不知道你喝酒。”苏晓红笑道。 陈长安道:“这你就不懂了,君子慎独,没人监督的时候,更得自律。”说着,陈长安又安慰略显失落的小姜:“小姜,这次副镇长没提上去,主要单位有几个资历比你更老的人,你也别气馁,以后还有机会。” “小姜,关于你老婆的事,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再做决定。”老郭道:“你老婆在镇中心小学教了那么多年书,以前咱镇上穷,想调去市里可以理解。现在咱双林镇已经今比昔比,教育和医疗等配套设施都已经启动。将来的双林镇中心小学不会比市里那些学校差,这事你真得想清楚。” “嗯,听两位领导安排。” 小姜的笑容多少还是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 他看出来了,老郭知道他晋升副镇长失败一事已经成为他心里的一道坎,这个时候突然把他老婆想调去市里的事情拿出来讲,无非就是想给陈长安打掩护,怕他会因此而抱怨陈长安。 借着酒劲,小姜也反思了一下。 在招商小组工作的这段日子,自己的功劳簿也确实有点薄,跟老郭和苏晓红没法比,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他没有老郭那种精明老练的头脑,也没有苏晓红那种能说会道的口才。 招商小组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一直都在后面给老郭和苏晓红整理资料,帮人打辅助,现在得不到陈长安的重用也不奇怪。 领导更看重的还是前线作战的能力。 幕后文书工作,在陈长安这种强势领导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技术含量,随便逮大学毕业生都可以胜任。 想到这里,小姜鼓足勇气征求陈长安的意见:“陈书记,现在晓红要调去管委会,郭镇长的工作也比以前更忙。下个月的招商大会能不能让我来操办?我想上前线锻炼锻炼,好为您和郭镇长分担压力。” 陈长安与郭怀慎互望时,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陈长安道:“那你试试吧,到时由老郭坐镇中营指挥,你负责执行,办好了记你一功。” “谢谢陈书记,谢谢郭镇长。” 小姜兴奋地起身敬酒,祝福来得太突然了,他蓦然意识到,原来锻炼的机会也要自己去主动争取才行。 第140章 杨敬林火力全开 钱秋月接到陈长安的人事通知时,震惊得有点难以置信。 自从担任管委会主任这个职务以来,她一直都被陈长安压得死死的,没有半点伸展空间。 权力与资源,全被陈长安一个人牢牢地掌控着。 现在陈长安那家伙突然把苏晓红调过来给她当助理,难道陈长安那家伙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真是不可思议。 活阎王居然也有善解人意的时候。 苏晓红可是双镇林招商小组的精英人物,手握大量的招商资源!当初双林镇能拿下西北农牧集团和华粮集团,苏晓红功不可没。 如果有苏晓红当助理,那以后招商还有什么难度? 钱秋月想想都兴奋,她来到陈长安的办公室,送上了三分笑容:“关于你的良心隐隐作痛的事,我已经感受到了。你放心,我也是一个有肚量的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你的忏悔。那个苏晓红,我收了。” “看出来了,你确实很有肚量。” 陈长安怕这个神经病一言不合又乱来,直接把手机当摄影机搁在桌上拍摄全景。 曾经靖河县的副县长! 做事都不带脑子,也不知道她怎么能活到今天,只能感叹酒色财气的力量确实很强悍。 陈长安道起身道:“我要去市里开会,管委会的事你多盯着点。” “等等,我问你件事。那个美食城项目,你是不是一直卡着没批?”钱秋月的目光中颇有一丝质疑之色。 陈长安淡然回道:“最近工作太忙,没顾得上这件事。你要是有时间,你审批也是一样。但要注意细节,不合规矩的项目千万不能批。” “行,那你把项目资料给我。” “资料在这办公桌上,你自己找找,我先去市里开会。” 陈长安拿起手机便离开了办公室,把发挥空间全部留给钱秋月。 一切跟陈长安预料中的一样。 钱秋月拿走办公桌上与美食城项目相关的审批文件之后,回到自己办公室里便笑得跟个大获全胜的人生赢家一样,满脸都是兴奋之色。 “许总,你们的项目审批文件我已经拿到了,我仔细看了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可以批。”钱秋月只是简单瞄了两眼,便给许霏林打电话。 电话里传来许霏林的询问声:“陈长安现在是什么态度?” “他没说什么,估计是嫌你们这个项目的投资小,他都不屑一顾。”钱秋月理想当然地猜测着。 “两个亿的投资还小?” “许总,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的口胃大着呢,手上握着几十亿上百亿的大项目,现在五个亿以下的投资,他卡得比谁都严。” “呵呵,我还真是小瞧了他。” “咦?不对,许总,你们这个美食城项目的用地规划,好像跟另一个餐饮项目的用地规划有冲突。” “什么冲突?” “有个叫王庆福的人,申报的也是食品工业园1号生活区的那块地,他也是要搞餐饮。” “钱主任,这也叫事?” “确实有点冲突,对方先申报那块地。” “这样啊,要不……我请丁市长去协调一下?” “许总,您说这话就见外了,这点小事哪用得着丁市长去协调。交给我,你直接派人过来取审批材料就行,我签字。” “哈哈,钱主任的办事效率就是高,敬佩。” “过奖过奖,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今晚我们荣盛集团有个商务酒会,你若有空就赏脸过来聚聚。美食城的大股东姚公子也会来,到时我给你引荐引荐。” “那行,谢谢许总,我们晚上见。” 挂完电话,钱秋月便拿出了自己的化妆镜,开始描眉画唇。 虽然不知道那个姚公子到底是个什么人,但钱秋月通过许霏林刚才的语气也可以听出来,那个姚公子应该不简单。 钱秋月感觉自己的人生巅峰已经近在咫尺。 与此同时。 陈长安正开着车赶往市里,但不是去开会,而是被纪委约谈。 昨天杨敬林找韩思瑶聊完之后,没有收到想要的效果,当天下午便召开了常委会,并在会上严厉批评了吕州官场上的不正之风。 会上,杨敬林愤怒地指出了两个重点: 一、不点名指责有些干部妄议政治、无组织无纪律。 二、不点名指责有些干部拉帮结派、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作是排除异己的利器,破坏吕州官场上的生态平衡。 虽然都没有点名,但杨敬林的指向很明显。 第一个重点,批评的就是陈长安。 第二个重点批评的是丁永春,杨敬林是真的豁出去了,似乎想背水一战。 杨敬林甚至巧妙地把第一点与第二点结合在一起。 会上慷慨激昂地说:“有些干部之所以敢无视组织纪律,就是因为进了某些小圈子,以为背后有人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 而比这更疯狂的是,杨敬林召集了官媒记者到场采稿。 今天一大早。 一篇题为“吕州市市委书记杨敬林,怒批吕州官场的不正之风!”的文章,被刊登在党报头条,已经引起了省里的重视。 陈长安走进纪委时,第一个碰到的人就是沈薇。 沈薇一直在门口等他。 沈薇现在的行政级别比陈长安低了好多,上个月才提为副科级,她现在见到正处级的陈长安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开玩笑。 “你没带换洗衣服?” 沈薇讶异地望着陈长安,颇有一丝关心之意。 陈长安笑道:“为什么要带换洗衣服?难道你们想对我采取隔离审查的措施?凭什么?我没一没贪二没腐,活的就是一身正气。” “有自信就好,跟我来。” 沈薇把陈长安带到一间小黑屋,打开了灯,随后叫陈长安坐里面等着。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 当年曾在双林镇审过陈长安的那个刘组长走了过来,现在应该叫刘处长,老刘去年已经晋升为正处级干部。 陈长安含笑打招呼:“刘处长,好久不见。” “长安书记,我是真不想在这里见到你。”刘处长满脸无奈的笑容,在陈长安对面坐了起来。 看到桌边挡板上那个庄严而肃穆的国徽标志。 刘处长又匆匆收起了笑容,想与不想,都由不得他,从这一刻起,他的眼中已经没有私人情绪,只有党风党纪。 刘处长问:“知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把你请到这里来?” “我也正纳闷呢,难道是因为我昨天在涧溪村喝了酒?当时好像也不是上班时间。”陈长安轻松调侃。 刘处长轻蹙眉头:“长安同志,你再仔细回想一下,最近你有没有发表过不正当的、有违党风党纪、有损党组织权威的言论?” 第141章 纪委的老刘很头疼 发表有违党风党纪、有损党组织权威的不正当言论!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如果真的上纲上线,可以直接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它类似于刑事领域的“寻衅滋事罪”,发挥空间极大。在描述这个罪名时若加上一句“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治你没商量。 在这种高压姿态下,陈长安的表情也凝重了许多。 不难看出来,坐在对面的刘处长并不想把事情弄大,都是无可奈何,上面在施压,很多事由不得他这个小处长做选择。 为了缓解凝重而尴尬的气氛,陈长安释放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刘处长,我也不想为难你,这件事我可以如实回答。我承认,我确实说过一些刺耳的话,但我并不认为那是不正当的言论。” “说说具体的时间、地点,具体说了什么?” 说着,刘处长又扭头瞧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沈薇。示意沈薇别光顾震惊,赶紧把笔录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陈长安若有所思的回忆: “2010年3月1日,工业园产业论证会刚刚结束,市委书记杨敬林把我叫到管委会的2号会议室,与我单独沟通。” “在那次沟通中,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意见冲突。” “比较刺耳的话有三段。” “第一段刺耳的话:” “我对他说:钱秋月根本就没有搞工业园的经验,就一涂脂抹粉的花瓶,连本职工作都完成不了,你为什么把她调到这里来?” “当时他回答我,说这是组织上的人事安排,我不应该过问。” 在陈长安回答的过程中,刘处长全程直盯着陈长安的眼睛,似乎已经看懂了陈长安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刘处长难以置信地问:“你还说了什么?”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第二段比较刺耳的话就是,我曾问杨书记:‘你是不是想利用钱秋月毁了我?’当时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愤怒。” “那第三段刺耳的话又是什么?” 刘处长已经震惊得满头黑线,似乎想不明白像陈长安这种风云人物,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没政治头脑的话。 陈长安仔细想了回,回道: “当时杨书记很生气,他说我没把他那个市委书记放在眼里。但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理解,我没有理由因为他是市委书记就迁就他。” “后来我对他说:‘麻烦您替我转告钱秋月,我已经给过她机会,再有下次,我会让她身败名裂!’这是原话。” “当时我的语气有点重,杨书记也不客气地警告了我一句,叫我别忘了他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刘处长和沈薇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陈长安。 如果把陈长安鉴定成一个不懂政治智慧的傻子,那不符合陈长安留给他们的印象,可以上这类言论内容,又确实很脑残。 沈薇忍不住抛出一个疑问:“3月1号那天,你的脑子被驴踢了?” 话音刚落。 刘处长一个白眼瞪了过来,示意沈薇别忘了工作场合,这不是你们朋友之间闲聊的地方。 心领神会的沈薇,立马就端正了姿态,不敢再吱声。 陈长安淡然回笑: “脑子被驴踢的人不是我,而是杨某人。” “首先,如果杨书记确实做了一些欠考虑的事,我为什么不能提出质疑?我是个党员干部,但我同时也是一个普通群众,我有监督权。” “其次,当时我跟杨书记是在会议室一对一私聊,不是在公开场合,也没有第三者在场,不可能会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 “也就是说,我质疑的只是杨书记个人在工作中的某些不得体的做法,并不是针对党组织,又哪来的有损党组织权威?” “难道杨书记一个人能代表整个党组织?” “荒谬!” “现在我要说的是:党组织,不是杨敬林胡搞瞎搞的保护伞!你们也别一惊一乍地看着我,我不想为难你们,去叫杨敬林过来。” 陈长安越说越愤怒。 刘处长也确实是惊得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从陈长安交待的信息里明白了两个重点: 一、陈长安之所以出言不逊,是因为杨敬林有错在先。 二、杨敬林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打着维护党组织权威的名号,发泄打击报复的私欲,简而言之就是以权谋私! 现在孰是孰非的重点在于: 杨敬林是否真的先做了违纪违规的事?这是重点,如果杨敬林没有错,那陈长安这些辩解就是颠倒黑白,有罪上加罪的嫌疑。 刘处长定了定神,问陈长安:“刚才你说杨书记做了欠考虑的事,那件事情是不是就是指杨书记把钱秋月安排到管委会?” “没错。” “如果钱秋月只是工作能力不足,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杨书记把她安排到管委会,也许是想锻炼她,合情合理。” “刘处长,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钱秋月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也不会当面质询杨敬林。我既然敢当面质询杨敬林,肯定是手握证据。” “钱秋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刘处长,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没必要给自己找难堪。以你现在的级别,你敢监督市委书记杨敬林?” “……!!!” 面对陈长安抛出来的这个敏感问题,刘处长尴尬得头皮发麻。 从赋权角度来讲,他们纪委有权力、有义务监督杨敬林。但是,有权力监督与敢不敢监督、能不能有效监督,这完全是两回事。 陈长安又道:“我不想为难你和小薇薇。你们去跟上级汇报,就说我要见杨敬林。没见到杨敬林之前,我不会再进一步交待问题。” “你稍等一下。” 刘处长起身离开,留下沈薇一个人陪陈长安坐在审讯室。 沈薇现在也是一脸迷糊。 越看越迷糊,看不懂陈长安这家伙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有时狂得没边,有时又处处替人考虑,似有人格分裂。 沈薇弱弱地问:“能不能问你一个与案子无关的问题?纯粹是我私人的好奇心的作祟,不记入笔录中。” “问吧。” 陈长安心平气和,脸上也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这也是令沈薇看不懂的地方之一,这所有的一切,似乎从未脱离过陈长安的掌控,即便是坐在市委的小黑屋里,他也照样是泰然自若。 沈薇定神询问:“你是不是又布了一个局?” “等你下次请我吃面的时候,我再告诉你。”陈长安故意吊人胃口,把沈薇郁闷得柳眉微蹙,甚至有点想踹人。 第142章 空船理论 陈长安在纪委的小黑屋里等了半个多小时,结果也没看到杨敬林,只看到一个心事重重的刘处长。 刘处长坐回椅子上,很快又泛起了一脸遗憾之色:“长安同志,把没交待完的都交待一下吧。” “杨敬林不来?”陈长安当真有点惊讶。 刘处长只是默默望着陈长安,也不回答这个问题,一切尽在不言中,种种无奈都写在脸上。 陈长安满怀同情地笑了笑:“还是那句话,没见到杨敬林之前,我不会再进一步交待问题,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你在这待到晚上十点再回去,明天早上十点再来。” 临走的时候,刘处长放了一包华子和一个打火机在桌上。 在纪委工作这么多年,刘处长还是头一回干这种事,他很清楚,陈长安之所以拒绝进一步交待问题,只是不想把他和沈薇拖下水。 “谢了。” 陈长安瞧了瞧刘处长搁在桌上的精神粮食,虽然早就把烟给戒了,还是欣慰地笑了笑。 等刘处长和沈薇都走了之后,小黑屋里就只剩一盏孤灯陪着陈长安,无聊时可以玩玩手机,也没人看守。 一直到晚上十点。 万家灯火寂灭的时候,陈长安这才走出纪委的小黑屋,回家与家人团聚。 第二天早上十点。 陈长安再准时来纪委的小黑屋接受询问。 其实就是干耗着。 这种“走读式”的谈话,是纪委的常用手段之一,比直接把人关押到留置点多了点人情味。 第七天。 省里有领导下来视察吕州市的食品工业园,陈长安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天下午,杨敬林终于来到了纪委小黑屋。 与陈长安面对面交涉。 随同杨敬林一起进来的人还有纪委书记李清明,李清明现在同时也是吕州市的市委副书记,吕州市的九大常委之一。 俩人对陈长安对面坐下来后。 李清明率先开口:“长安同志,已经七天了,今天可以一次性把问题交待清楚吧?” “可以。” 淡笑间,陈长安又把目光转向了面带怒色的杨敬林。 陈长安蹙眉询问:“杨书记,你确定不想跟我单聊?” “我杨敬林行得正坐得端,对事不对人,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行为。”杨敬林正色道:“今天当着纪委同志的面,你把话说清楚。” “对事不对人?呵呵,有意儿意思。” 陈长安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大的一个笑话。 李清明疑道:“长安同志,这事有什么好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的杨书记好可爱。”陈长安望向杨敬林,并对杨敬林抛出了一个问题:“杨书记,请帮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对事不对人?” “陈长安,你别在这没事找事,赶紧交待你的问题!” 虽然身兼党校的校长一职,是党校的老师之一,杨敬林似乎没什么耐心跟陈长安科普这种肤浅的常识问题。 但在陈长安看来,这个问题可不肤浅。 陈长安笑道:“既然你说不清,那我跟你讲讲什么叫对事不对人。”戒烟许久的陈长安,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出来,叼嘴上。 当着杨敬林和李清明的面补充了一下精神能量。 陈长安不慌不忙地讲道: “话说有个渔夫,划船到江心的时候发现有条船向自己冲过来。” “这是要撞船的节奏啊。” “渔夫急得大喊:行舟不规范,亲人两行泪,注意安全!结果对面船上没人回应他,他又急得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聋的?” “还是没人理会他。” “最终砰的一声巨响,两条船撞在一起,损失不小。” “渔夫怒气冲冲地想找对方理论,定睛一瞧,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对面船上根本就没有人,原来是条空船。” “你们说奇不奇怪?” “原本火冒三丈想找人索赔的渔夫大哥,那怒火突然就消了一大半,他反思更多的是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什么叫对事不对人?” “我现在想问问李书记,在这个撞船事件中,渔夫生气与不生气的问题,是取决于撞船事实,还是取决于船上有没有人?” 听陈长安讲到这里,纪委书记李清明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作为政法系统中的一员,李清明也是一个酷爱哲学的人,一听就知道陈长安这是在讲“空船理论”,出自于《庄子·山木》中的一个故事,只是陈长安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渲染了一下,把细节编得更接地气。 李清明扭头瞧了瞧杨敬林,也不知道杨敬林听懂了没有。 陈长安也凝望着默然无声的杨敬林,含笑催问:“杨书记,没听懂的话我可以再讲一遍。” “又不是每个人都是那渔夫,最少我不是!”杨敬林回答得理直气壮。 陈长安笑问:“意思就是说,你能做到对事不对人?” “当然!这是一个党员干部的基本素养!”杨敬林直视着陈长安,心中底气好像越来越足。 陈长安追问:“如果我现在无缘无故地扇你一巴掌,你生不生气?” “当然!” 杨敬林怒视着陈长安,心想你若有这胆量,那你就试试看! 陈长安又笑了:“很好,如果有一个不懂事的小婴儿爬到你面前,他也无缘无故地扇你一巴掌,你会不会生气?” “……!!!” 顷刻之间,杨敬林被问得哑然无语。 杨敬林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掉进了陈长安的陷阱里,不管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都是错! 如果他说生气,那他就是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婴儿斤斤计较。如果他说不生气,那他就推翻了自己刚才“对事不对人”的说法。生不生气,不是取决于有没有挨那一巴掌,而是取决于谁扇了他一巴掌!属于典型的“对人不对事”。 “别动不动就说自己对事不对人,你做不到。” 陈长安没想嘲笑谁,因此也收起了笑容,他只是想阐述一个事实:所谓的对事不对人,只能哄哄小孩子。 杨敬林怒问:“我做不到对事不对人,难道你做得到?” “你应该先审视你自己的问题。” 稍作思索,陈长安又继续说: “马克思曾说,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的过程,就是认识世界的过程。而把理性认识付诸于实践的过程,就是改造世界的过程。” “身为市委党校的校长,青干班的导师,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然而,现在你这个人没有理性可言,也不是什么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一切全凭感性思维做判断,唯心而论!” “现在你连身边的事物都看不清。” “请问你怎么去改造这个世界?怎么带领吕州百姓脱贫致富?”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去向组织递交辞呈!这不是对你的讽刺,而是对你的忠告,你只剩这一条路可以走。” 说着说着,陈长安仿佛又颠倒了角色位置,脱离被审的角色,反客为主把杨敬林审得面红耳赤,半晌说不出话来。 坐在一边的纪委书记李清明也是如坐针毡。 李清明正想帮杨敬林说两句话,杨敬林突然拍案而起,冲陈长安怒吼:“陈长安!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领导,有没有组织?!” 第143章 自作孽不可活 “我陈长安的眼里当然有组织,但是你杨敬林代表不了组织,你充其量只是组织队伍里的一个残次品!” 陈长安的目光越来越冷厉,言语中绽放出来的锋芒也越来越犀利。 就像一把无形的刺刀,命中杨敬林的心脏! 眼看杨敬林气得脸红脖子粗,捏着拳头想动手,李清明匆匆把杨敬林按回椅子上:“敬林书记,你冷静一点……” 按住杨敬林之后。 李清明又对陈长安说:“长安同志,你把话题扯远了。我们来这,是要听你交待你自己的问题,不是要听你上课。” “这就是我要交待的问题。” 陈长安把没抽完的半截香烟掐灭,情绪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不管现场发生了什么事,都打乱不了他的思路。 陈长安又对杨敬林说: “刚才我说的那个撞船故事,也就是庄子的空船理论,它不仅仅是阐述了世人关于‘对事不对人’的荒谬认知。” “它同时也是在问世人: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小婴儿扇你一巴掌,你不生气,我扇你一巴掌你就生气,归根结底在于你在面对不同的人物时,心里的期望值有所不同。” “你现在之所以愤怒,就是因为我没有顺着你的意图去做事。” “你这人以自我为中心,集偏见和狭隘于一身。” “可你却看不清你自身的弱点,你把自己当成是华光万丈的正人君子,认为天下皆邪唯你独正,这才是你最可悲的地方。” “身为一个市委书记,已经是四五十岁的老男人,看待世间的一切事物,应该像看待湖上那条船一样。” “船上有没有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船在往哪个方向走。” “可惜你不懂这些,你也没有这个格局。” “你只关心谁在船上摇桨,你不管船的航向是否正确!” “不幸被撞,你也不会去反思是不是自己先跑偏了方向,你只会跳起来怪这个怪那个。” “所以我说,你没资格当吕州市的掌舵人。” “在你这种庸人的带领下,吕州市的发展方向只会越跑越偏!最终不是撞死在冰山上就是淹死在深海,跟着遭殃受苦的是老百姓。” 杨敬林确实是个年近五十的老男人。 今天,也是他人生中头一回被人当残次品、当庸人指责批评,一字一句像尖针一样刺在他的心坎上。 “噗!!!” 杨敬林一口气没顺过来,当场气吐一口鲜血。 喷吐在桌前挡板的国徽上。 旁边的李清明惊得脸色大变,匆匆扶了杨敬林一把:“老杨,你撑一下,我去隔壁叫医生……” “别!” 出于一种本能反应,杨敬林拉住了李清明。 这时李清明也看出来,杨敬林这是怕人看到他人生中最狼狈的一面,今天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指定会震惊全市、乃至全省。 考虑到杨敬林的情绪和面子问题,李清明只好坐下来当没事发生。 杨敬林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气息似乎也顺畅了些,他抬眼怒视着面不改色的陈长安:“今天你如果拿不出实据,我会就地废了你!” 那愤怒的声音,真的是字字带血。 陈长安无奈地摇了摇头,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给脸不要脸,叫你单独来这你不来,耐心地给你上课你也不听,非要死杠到底。 行! 成全你! 陈长安当场掏出自己的手机,播放一段录音。 手机传出如下对话: “你想干嘛?出去!再不出去我喊人了……” “有本事你就喊,放开嗓子喊!到时我就说你利用职权强迫我,看人家是信你还是信我。” “钱秋月,我警告你!这里是办公室,身为一个党员干部,你做事别太出格!” “装什么正人君子?我不信你对我没兴趣!办公室不行那就换个地方,地点随便你挑。” “你就是个疯子!” “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滚出去!” “陈长安,我都不怕,你在怕什么?我钱秋月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不管你想怎么玩,我都可以配合,我的要求很简单,关键时候你扶我一把就行。” “你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我说不是,你信吗?别浪费时间,你是要在这里玩还是另外找个地方?爽快点,别像个怂包一样婆婆妈妈。” …… 录音信息放到这里,陈长安按下了暂停键。 此时杨敬林已经是面如死灰,李清明也是一脸震惊之色,满脑子都在想着现在该怎么收拾这个残局。 陈长安问杨敬林:“你把这样一个神经病调来配合我的工作,一天天的正事不干,脱衣服倒是脱得比谁都快!我不想把事情闹得满城皆知,选择在单聊的场合中质询你的用人动机,请问我有什么错?我怎么就妄议政治?” “……!!!” 杨敬林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那惨白的脸色跟活死人差不多。 用人失察! 把带病的干部提拔上岗! 这些问题都不足以撤他杨敬林的职。 但是,现在他把这件事情闹大了,对提出质疑的陈长安采取了措施,涉嫌打击报复,这无异于雪上加霜,问题的严重性也直线升级。 此时此刻,李清明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今天省里领导来工业园考察,已经询问过陈长安的问题,当时杨敬林给的答复就是要严肃处理陈长安的问题,说得信誓旦旦,搞得陈长安好像真的犯了大错一样。 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清明郁呼一口气,硬着头皮对陈长安说:“长安同志,你先回去工作,暂时不要对外说今天发生的事……” “李书记,现在你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陈长安正色凛然:“从你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现在不是我在逼你,我现在是在提醒你:如果你真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离翻船的日子也不远。” “……!!!” 李清明惊出一头黑线,一时之间也无话可说。 陈长安说得也不无道理,身为吕州市纪委的一把手,如果他现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就有包庇嫌疑。 犹豫再三。 李清明无奈地对杨敬林说:“杨书记,这件事情闹到现在这种地步……真的很抱歉,我需要上报省里,你做好心理准备……” “……!!!” 如果人类真的有三魂七魄,如遭雷击的杨敬林大概已经惊魂失魄,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瘫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 第144章 陈长安认知中的死 李清明从陈长安的手机里提取了录音资料,当天下午便向省纪委作了工作汇报,不敢有丝毫马虎。 第二天,杨敬林被省纪委叫去交待问题。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仅过一周时间,杨敬林突然从27层高的省政府大楼上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这庸碌无为的一生。 对于杨敬林的死,吕州官场上的人讳莫如深。 虽然震撼了无数人的神经。 公开场合也没谁议论。 “真正把杨敬林赶上绝路的人并不是我。”看到省纪委公布的死讯,陈长安也是十分惋惜。 韩思瑶讶异不解地望着陈长安:“那是谁?” “市纪委书记,李清明。” 这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一件事情。 在陈长安接受“走读式”谈话的那段时间里,管委会大大小小的工作都是由钱秋月一把抓,搞出了不少问题。 商人王庆福在工业园的1号生活区批了一块地,原本想搞个饭庄。 准备动工的时候,管委会却通知王庆福,说之前的审批文件无效,那块地的开发经营权归属于姚涛和许霏林,暨美食城项目。 王庆福向钱秋月了解情况,钱秋月给出的理由是申报材料不齐全。 随后。 心有不甘的王庆福又往市里跑了几趟,把发改委、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城乡建设局、信访办都跑了个遍。 精力和时间都耗在这上面,各个部门都是敷衍了事。 后来。 趁省里来工业园考察时,王庆福带两个人打算去管委会门口举横幅维权。 钱秋月担心自己“暗箱操作、违规批地”的问题被曝光,叫人把王庆福等人拦在半道上,结果引发了暴力冲突,王庆福被打进了医院。 李清明向省纪委汇报情况时,把这件事情也写进了材料中。 这无疑是压死杨敬林的最后一根稻草。 钱秋月是杨敬林的人。 那么,钱秋月违规批地、暗箱操作、且用暴力解决群众上访的问题,同时也是杨敬林的问题! 钱秋月为了推卸责任,一口咬定自己是听从杨敬林的安排。 陈长安道:“这里面的水好深,李清明把这件事情写进材料中,到底是为了实事求是,还是受人指使,这事只有李清明自己知道。” “杨敬林一直跟李清明有来有往,把李清明当成是最信得过的人,这世道真是讽刺。” 韩思瑶感慨万端地摇了摇头。 当她抬头凝望着陈长安那双充满睿智的眼睛时,心里又泛起了一丝庆幸,庆幸眼前人当机立断,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不堪重用的杨敬林身上。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生命本来就短暂,堂堂一个市委书记居然也不去珍惜这有生之年,遇到点打击就草草了结一生,这心理是何等的脆弱。 脆弱,这是比较好听的一种说法。 严格意义上来讲应该叫懦弱,面对大灾大难时,只懂怨天尤人,缺少解决问题的智慧和魄力。 “老公,对于杨敬林的死,你是不是有点内疚?”韩思瑶敏锐地察觉到,陈长安的神色中始终带着一丝遗憾之色。 陈长安笑了笑,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 在陈长安看来,杨敬林那个人虽然庸碌无为,但也算是个清正廉洁的人。 现在杨敬林落到这步田地,虽有遗憾,但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缺陷。 不论是混迹官场还是闯荡社会,有四个隐患必须时刻自省: 一、朝令夕改,沽名钓誉。 二、自作聪明,刚愎自用。 三、知过不改,犟头犟脑。 四、党同伐异,自负矜夸。 这四个与自身本体息息相关的隐患,陈敬林一个都没有落下,集四患于一身。就像一片长满病斑的树叶,早凋是必然的事,这是自然规律。 陈长安客观评价: “一个人的路是越走越宽,还是越走越窄,不在于周围人怎么评价他,而在于他自身对世界的认知。” “就像省政府那幢27层高的政府大楼。” “有的人站在上面,目光所及之处是变幻莫测的风云;有的人站在上面,目光所及之处是城市建筑群。” “各人看世界的角度不一样,脑子里想的东西也不一样。” “最终,对世界的认知也不一样。” “看风云的人,会思考云卷云舒是一种自然常态,它不以人类的意志力为转移,人类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顺其自然,判断晴雨,做好带伞的准备。” “看城市建筑群的人,则可能会认为人类就是造物主,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存在,可以主宰一切事物的进程。” “杨敬林属于眼中只有城市建筑群的那种人。” “他是个唯心主义者,曾认为人类的意志力可以主宰一切。当他痛苦地意识到自身意志力不能改变任何事物时,他的信仰也会跟着破灭。” “死,是他选择的一种解脱方式。” 原本还有些遗憾的韩思瑶,听陈长安这么一说,心里也释怀了许多。 正如陈长安所说,如果杨敬林选择自杀,这是事物发展规律中的一种必然性结果,那则没必要伤感。 就像树叶要凋零,姑娘要嫁人,伤春悲秋也没用。 此时韩思瑶也终于想明白了当初陈长安爷爷去世的时候,陈长安为什么一点也不伤心。 陈长安欣赏繁花盛开时的美景,也接受秋叶凋零时的衰败。 这是他对世界的一种深度认知,他不会幻想着用个人意志力去改变自然秩序。 所以…… 当一个人真的理性到某种程度时,眼中是否无情无爱? 韩思瑶带着这种好奇心凝望着陈长安:“老公,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你会不会像庄子一样敲盆打鼓唱今天是个好日子?” 提这个问题的时候,韩思瑶自己也在发笑。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回道:“首先,我不会唱那么土的歌,其次,一般情况下女人比男人更长寿,大概率我会比你先去见马克思。” “我懂了,意思就是说如果你活得比我久,我死的时候,你可能真的一滴眼泪都不会流。”韩思瑶郁蹙眉头。 陈长安含笑轻捏韩思瑶的脸颊:“恋爱脑不适合混官场,赶紧醒醒。等你哪天不想当官了,你再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第145章 新的博弈开始 自然秩序,不会因为人类的意志力而变化。 同样,吕州官场上的那些狂风恶浪,也不会因为陈长安与韩思瑶的深度探讨而发生什么变化, 杨敬林已经跳楼身亡。 现在钱秋月还在接受市纪委的调查,同时被钱秋月牵连的人,还有身兼市委常委、副市长、靖河县县委书记等数职的段勇。 这两天丁永春做事也谨慎了不少。 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 难得丁永春每天一下班就回家,就待在家里打打电话看看报,哪也不去,杨晓霞的心情也跟着愉悦了不少。 杨晓霞做了丁永春爱吃的油焖大虾,再开上一瓶红酒,熄灯点红烛。 试图营造出年轻时的浪漫。 丁永春今天居然也不挑刺,破天荒地跟杨晓霞碰了个杯:“辛苦了,我先敬你一杯。” “敬我什么?” 杨晓霞有点受宠若惊,她已经很久没看到丁永春的笑脸。 丁永春赞道:“敬你高瞻远瞩,唯才是用。” “那这杯酒,我受之无愧。” 杨晓霞含笑碰杯,浅浅地尝了一口,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她,喝酒时跟外面那些不知深浅的女人也不同,讲究浅尝辄止。 高瞻远瞩,唯才是用! 这八个字她也确实担当得起,当初就是她破除成见,一次次地劝说丁永春学刘邦,把陈长安当兵仙韩信,重用。 现在事实证明,这一步走得很正确。 如果丁永春不重用陈长安,那陈长安就会继续依附于杨敬林。杨敬林现在之所以会被逼上绝路,根源还是在于身边无将可用。 杨晓霞给丁永春夹了一只油焖大虾:“如果你真的相信我,再听我一劝,不要插手许霏林和那个什么姚公子的美食城项目。” “我本来就没插手。” 丁永春放下手中的筷子,直接用手剥虾壳。 杨晓霞也是看破不说破。 心想如果没有你丁永春在背后支持,钱秋月敢暗箱操作?好在那个钱秋月一心自保,把所有问题都推在杨敬林身上。 杨晓霞谨慎分析:“眼下这环境,你低调是对的,只有低调才能让省里看到你一心抓发展的态度。如果你像以前一样搞一言堂,用人唯亲,省里大概率会空降一个市委书记来制衡你,到时你又会陷入漩涡中。” “现在我最担心的也是这件事。” 吃完剥好的虾,丁永春又喝了一口红酒。 他忧心忡忡地分析:“现在杨敬林跳楼自杀,省委组织部也没找我谈话,似乎没打算让我代理市委书记一职,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打算。” “省里没找你谈话,也没有派空降兵,说明还在考虑这件事。”杨晓霞若有所思地说:“现在钱秋月和段副市长还在接受审查,拔出萝卜带出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牵扯进去,这场风波恐怕没这么快平息。” “不聊这些了,喝酒。” 提到萝卜和泥的关系,丁永春毫无半点压力,心情反而愉悦了不少。 市里九个常委,杨敬林已死。 现在跟丁永春关系最疏远的人就是段勇,彼此之间从无私底下的交往,段勇怎么咬也咬不到他丁永春。 但杨晓霞刚才说不要插手美食城项目,这个观点,丁永春并不赞成。 因为杨晓霞不知道姚公子的背景。 之前为了接触到姚公子,可以说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丁永春现在正寻思着,如果姚公子肯助力,那空着的市委书记一职也是唾手可得。 饭后。 丁永春用备用手机给许霏林发了一条私信:“周末约姚公子到栖霞庄园,我亲自帮他解决美食城项目的用地纠纷。” 第二天。 丁永春在徐秘书的陪同下,亲自去了一趟食品工业园。 现在的工业园尘土飞扬,到处都在搞建筑。陈长安叫人拿了安全帽给丁永春和徐秘书,严格遵守工地的安全条例。 丁永春望着规划为1号生活区的那片荒地:“长安,引发用地争议的那个美食城项目,是不是就是在这个地方?” “对,就是那块地。” 陈长安往右前方一指,荒地上立着一块地号标识牌,上面写着1号地。 丁永春试探性地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争议?” “这块地本来是归属于王庆福,后来由于钱秋月工作上的疏忽,又把地批给了姚涛和许霏林,这事不太好办。” 陈长安已然料到丁永春的意志力,如果说把这块地还给王庆福,那就等于跟丁永春撕破脸。 时机不成熟,现在还不到决裂的时候。 陈长安顺势而为: “现在姚涛和许霏林的美食城项目,所有用地程序都已经走完。如果强行易主,姚、许二人肯定不答应,搞不好会进一步破坏政府的公信力。” “我是这样想,看能不能从其它地方补一块地给王庆福。同时补偿一下王庆福的损失,给他点土地优惠政策。” 这显然就是丁永春想要的结果。 只见丁永春听了后满面春风,含笑舒眉:“你说得没错,我们既要维护政府的公信力,同时也要给受委屈的王庆福一点补偿。不管任何时候,绝不能让投资商对我们吕州失望,务必打造出一个公平公正的营商环境。” “没错,我也是出于这种考虑。”陈长安不卑不亢地回道。 丁永春又笑赞:“长安,你不愧是我们吕州的第一号猛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考虑得很周到。现在钱秋月的事情还没有结果,管委会的党工委书记和主任都是由你一肩挑,担子重,辛苦你了。若有难处,随时向我汇报。” “说到难处,眼下还真有个小问题。” “说说看,什么问题?能解决的我就地解决。” “现在市里到双林镇的公路,还是普通的县道。每天又有大量工程车跑来跑去,路也被压得坑坑洼洼。之前我已经向有关部门申请,修一条快速干道,但这事一直被压着没答复。丁市长,您能不能推动一下修路的事?” “修建快速干道的事,确实是刻不容缓。”丁永春望着前面那条坑坑洼洼的主干道:“回头我召开常委会研究一下,尽快把这事提上议程。” “谢谢丁市长。” 在执行力方面,陈长安从来没有怀疑过丁永春。 言出必行,能今天解决的事情绝不拖以明天,这是市里许多同志对丁永春的第一印象,这同时也是丁永春能巩固权力的原因之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 陈长安也时常暗暗地提醒自己一定要步步谨慎,跟这样的对手打暗战,一步踏错,随时都会尸骨无存。 第146章 暗战 风平浪静的周末。 丁永春与姚公子、许霏林相约在吕州的栖霞庄园,品尝着名贵的红酒。官商之间的谈笑风生,总是穿插着一些彼此心照不宣的暗话。 姚公子的年龄跟陈长安差不多,不到三十岁。 长得剑眉星目,风采飞扬。 但姚公子跟陈长安不同,姚公子不会像陈长安一样把喜怒哀乐都收起来,他会毫无顾虑地把喜怒哀乐展现在世人面前。 因为这个世界上能动他的人,屈指可数! 这种自信与生俱来。 用世俗的话来讲,像他这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已经是人上人,不需要看周围人的脸色做事。 身为正厅级的丁永春,跟姚公子说话也是客客气气。 丁永春挥手引荐栖霞庄园的大好风景:“姚公子,你看这环境怎么样?亭台楼榭,假山流水,典型的苏式园林!若是喜欢,以后你就在这住。” “丁市长,你这手笔也太大了,那我不成了夺人所爱?” 谈笑间,姚公子端起半杯红酒走到台阶前,对眼前这赏心悦目的园林式风景显然很满意。 许霏林帮着接话:“姚公子,我们丁市长爱这园林不假,但他更爱你这个朋友。” 丁永春含笑不语。 姚公子也是个明白人:“理是这么个理儿,哈哈,丁市长,你还是先说说我该怎么回你这个礼吧?我也怕自己有兜不住的时候。” “姚公子真会开玩笑,这天下哪有您兜不住的事。” 在人情世故这方面,许霏林给丁永春打辅助,也是从未失过手,三言两语就把姚公子哄得心悦诚服。 姚公子笑道:“许总,我兜不住的事可多了,比方说咱那个美食城项目,最后不还得请我们的丁市长出面才能拿下。” “您这哪是兜不住?”许霏林笑靥如春:“您这手是用来呼风唤雨的,哪能用来抠土地。” “哈哈,许总真是人美话也甜,这怎么着也来干一杯。” “请。” 许霏林跟姚公子轻轻碰了个杯,陪着浅尝了一口。 见丁永春暗使眼色。 许霏林又趁热打铁把话题引回正轨:“姚公子,如果不嫌弃的话,今天你就在这里住下,回头我再安排两个留学生跟你谈谈人生和理想。” “看来今天是盛情难却啊。” 说到留学生,姚公子的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了肤白貌美、金发碧眼的欧洲贵族,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欢愉。 姚公子转头对丁永春说:“丁市长,杨敬林是死得真不冤,他本来就不配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是时候位归原主了,走一杯?” “一杯哪够,许总,麻烦你去把酒拿过来,今天我要陪姚公子尽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此时此刻的丁永春,已然达到了人生小巅峰,兴奋之色跃然于脸上。 想想自己在吕州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当年也曾幻想过叩开省委书记韩东海的大门,结果都是白忙一场。 今天舍一座苏式园林,换一张椅子,也算是物超所值。 与此同时。 陈长安也在喝酒,但坐在陈长安对面的人并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贵族,而是是正处于人生低谷中的王庆福。 王庆福对陈长安提出来的补偿方案,没什么意见。 他给陈长安倒了一杯啤酒,感慨万端地说:“美食城那个项目的其中一个老板是许霏林,许霏林的后台是丁市长,这事我知道。陈书记,我知道你也是没办法,能替我争取到拿地的优惠政策,已经很不容易。” “你能理解就好。” 这是陈长安第一次跟王庆福正面接触。 陈长安原本以为王庆福是个肚大圆腰的胖子,今天约出来一见才知道,这家伙的身上也没什么嚣狂的土豪气息,身高一米六左右,略显偏瘦。 就这身板还敢去管委会门口拉横幅维权,难怪被钱秋月收拾。 陈长安瞧了瞧包扎在他左额角上的那块纱布:“你脑袋上的伤,没伤到脑子吧?” “死不了。” 提到伤,王庆福满脸都是苦笑,心里也泛起了不甘心。 王庆福道:“陈书记,你跟我说句实话,像我们这种没背景的人,是不是真的连维权的资格都没有?” “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为什么?” “法律赋予了你维权的自由,这说明你有维权的资格。但现实是你维权又处处受阻,让你产生了自己没有维权资格的挫败感。你应该换一个词,这不是你有没有资格维权的问题,而是你有没有实力维权的问题。” “你们当官的就喜欢咬文嚼字。” 谈笑间,王庆福的目光中也流露出一丝鄙夷之色,仿佛在说你们这些人除了会把我们老百姓当猴耍,还会什么? 目光如炬的陈长安,似乎已经读懂王庆福的那点怨念。 陈长安端起啤酒闷饮一口。 借着酒劲对王庆福说了两句心里话:“在你的眼里,咬文嚼字也许是件很无聊的事情,但在我的眼里:资格就是资格,它永远不可能变成实力。如果有一天我把资格错当成实力,那下一个跳楼的人就是我。” “陈书记,说真的,我感觉跟你聊天很累很费劲。”王庆福讪笑:“你说的话不接地气,得费劲去猜,关键是猜也猜不懂,一头雾水。” “那你就好好开你的饭庄,别跟权贵对着干。” 陈长安给王庆福倒了一杯酒,接着把自己的空酒杯也倒满。 面对眼前这个受尽委屈的小老板。 陈长安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心底的良知,又劝了他一句:“对一切陌生的人和事,心存敬畏,不要去招惹。” “这是对我的忠告?”王庆福一脸惊讶。 陈长安面无表情地回道:“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可以当成是一种忠告。如果你做不到,那它就是一句废话。” “你这确实是一句废话。”王庆福含笑直言:“像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也是有尊严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我肯定会一拳干回去!管他娘的谁是谁。那老话说得好: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人不能没血性。” “所以你躺进了医院,脑袋上缝了五针。” 陈长安毫不客气地笑了笑,把王庆福给噎得郁闷无语。 第147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 令王庆福郁闷的并不是自己额头上的伤,而是陈长安那一丝笑容。 他感觉这是一种嘲笑。 心想我被人打进了医院,脑袋上缝了五针,我确实很倒霉!但这能说明?这能说是我的错?我替自己维权有错? 王庆福难以理解陈长安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他酒也不喝了,憋着一肚子闷气问陈长安:“别人打我,我还不能还手?” “打不过就得忍。”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 王庆福轻笑:“忍?呵呵,别人打我一拳,我若忍着装孙子,那别人接着刨我家祖坟呢?还要不要忍?” “……!!!” 陈长安目露惊诧之色,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 王庆福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这问题是个无底洞。” 陈长安端起前面那杯啤酒仰头畅饮,凸起的喉结跟着律动了几下。这一杯冰镇的啤酒喝下去,也不知是浇灭了浮躁还是洗涤了灵魂。 他慢条斯理地解释: “照你这个逻辑说下去,如果我说刨祖坟也能忍,那你接下来就会说捅你一刀还能不能忍?干你全家还能不能忍?” “这种复仇思维中只有以牙还牙,不存在安身立命。” “在你看来,有仇不报,那是一种懦弱无能的表现。我若再说下去,你就得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庆福原本以为陈长安是在故作高深,扯犊子装逼。 当听完这番解释。 王庆福惊得满头黑线,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陈长安,心想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他怎么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难道他会读心术? 想想又觉得荒唐,这世上哪有人会读心术。 王庆福定了定神,试探性地问陈长安:“陈书记,你再说说看,现在我心里在想什么?” “刚才我蒙对了?呵呵,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 陈长安没有正面回答王庆福的问题,反而打起了哈哈,摆出一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样子。 这令王庆福心里又腾起了一丝郁闷。 王庆福心想:“你这不是蒙,你丫的是真能看懂我在想什么,太恐怖了!难怪连市委书记都会被你逼得跳楼……” 想着想着,王庆福对眼前的啤酒和野味已经没有半点兴趣。 他感觉自己现在不是跟一个人类坐在一起喝酒,而是跟妖孽坐在一起!自己就像个透明人,里里外外都被看了个透彻。 这是种恐怖的体验,类似于人生中的一切秘密都被揭穿。 当场社死! “陈书记,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你慢慢喝。” 王庆福匆匆买了单,离开的时候心里也咬定了主意,就算自己的复仇计划已经被陈长安看穿,仇,一定要仇! 王庆福的复仇目标并不是已经被纪委带走的钱秋月。 而是许霏林。 冤有头债有主,开饭庄的那块地是被许霏林利用人脉关系夺走的,在王庆福看来,最该死的就是许霏林。 半个月后。 吕州市发生了一场两死一伤的恐怖车祸。 清明节这时,许霏林接上刚出狱的许丛林回老家祭祖,途中山路,被一辆大货车撞翻在深山沟,坐前排的许丛林与专职司机当场遇难。 许霏林重伤入院。 得知情况的丁永春,暴跳如雷地拍起了桌子!他当场指示公安局局长马立川联合交警部门,将肇事逃逸的货车司机抓捕归案。 一张天罗地网,迅速在吕州市全境铺开。 陈长安看到相关新闻时也是眉头紧锁,许丛林!曾经的双林镇镇长,出狱不到一天就死于车祸,这是有多倒霉? “老公,你看新闻了没?许霏林出了车祸。” 下午五点多。 韩思瑶从党校回来,一进屋就聊惊动全吕州的车祸新闻。 现在韩思瑶的肚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大,穿着宽大的白色长裙,虽然可以掩盖住孕相,但弯腰时还是有点不方便。 陈长安帮忙把防滑拖鞋从鞋柜里拿了出来,扶着她换鞋:“现在全城通缉肇事逃逸的司机,就连三婶都知道出了什么事。” “你说会不会是王庆福干的?” “我不知道,这种事别瞎猜。” 昨天省纪委已经公布了“杨敬林案”的初步调查结果。 钱秋月涉嫌权色交易与暴力执法、收受贿赂等一系列腐败行为,已经正式开除公职、开除党籍,并移交司法部门处理。 原吕州市市委常委、副市长、靖河县县委书记段勇,涉及的腐败行为比钱秋月还多得多,同样是双开,移交司法部门处理。受段勇的牵连,靖河县的四套班子也被咬得千疮百孔,有十几个官员被纪委双规。 同一天。 省委组织部也同步公布了人事任免通知。 当初被杨敬林贬去靖河县当副县长的吴瑞文,现在也算是临危受命。在靖河政治生态被全面打破的动荡时期,吴瑞文被提为县委书记。 同时晋升的人还有丁永春。 省委组织部公示,由丁永春代理吕州市的市委书记一职。现在丁永春党、政一肩挑,已经成为吕州市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在这种形势下,陈长安的危机感也强烈了许多。 陈长安提醒韩思瑶:“等下一次人大会议召开,人大应该会免去丁永春的市长一职,正式晋升为市委书记,以后千万不要卷入是非中。” “这真是个悲剧。” “放眼整个吕州市,现在敢动丁永春的人只有一个。但是,那个人的职位低了点,动了就是打草惊蛇。” “谁啊?” “沈薇。” “纪委的那个沈薇?”韩思瑶难以置信地望着陈长安:“你眼中的那个小薇薇,她有这么厉害?” 陈长安笑道:“她有一颗与腐败不共戴天的心脏。” “我也有一颗与诗和远方长相厮守的心脏,可结果呢?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韩思瑶一脸无奈的样子。 陈长安也不卖关子了,直言:“沈薇的爷爷,爬过雪山,走过草地。她父母虽然没有从政,但她伯父和姑姑,都是京官。” “……!!!”韩思瑶惊出一头黑线:“红三代?” 陈长安坦言相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上次她请我吃面,聊着聊着无意间说漏了嘴。” “她有这背景,怎么还是个副科级干部?”韩思瑶纳闷不解。 陈长安笑道:“你是不是傻?如果你是一个腐败分子,你会不会把一个满脑子都是反腐思想的人往上提?” “这倒也是。” 韩思瑶想起自己的官场经历,当初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也不会直接动用权力把她往上提,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间正道是沧桑。 第148章 保大的还是保小的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长安两耳不闻窗外事,全心工作,一手推动食品工业园的基建与招商,一手推动双林镇的旅游发展。 8月8日。 陈长安在第三届双林美食节上见到了身高一米六的小老板王庆福。 王庆福跟陈长安说:“陈书记,我的庆福饭庄已经开起来了,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但你得留点神。” “王老板,你这是谢我,还是在咒我?” 陈长安风趣地笑了笑,并不在意王庆福的话顺不顺耳。 王庆福见周围人多眼杂,招手示意陈长安把耳朵贴过来,小声提醒:“我听说许霏林要搞你。” “别信谣,别传谣。” 陈长安淡然一笑,转身便远离了王庆福这号人物。 车祸事件已经过去四个月。 许霏林也已经伤愈出院,但肇事司机一直没有抓到。陈长安想也能想到,自己极有可能会成为许霏林的怀疑对象。 因为死的那个人是许丛林。 而许丛林生前最恨的人就是他陈长安,矛盾冲突摆在这里,不以任何人的意志力为转移。 等美食节结束后,陈长安把许霏林约了出来。 许霏林对红梅面馆那十块钱一碗的牛杂面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甚至嫌那木条凳有太脏,坐下之前先用纸巾擦了两遍。 对于天生自带吃货属性来讲,嗦面永远都是人生中的一种享受。 陈长安边吃边说:“公安局的那些人也都是一群废物,布下天罗地网都抓不住肇事司机。” “这也说明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某些人早有预谋的谋杀,在动手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逃亡路线。” 许霏林的两只眼睛,直盯着陈长安。 笑中带怒! 陈长安低着头吃面:“我支持你的观点。” “陈长安,你是一个人物,也是丁书记的得力干将。你跟我说句实话,那件事情是不是你在幕后策划?”许霏林虽然没有把《三国演义》看完,这次大难不死,似乎也悟懂了一些什么,情绪比以前更稳定点。 陈长安放下手中的筷子。 抬头笑望着面色微怒的许霏林:“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以身试法?” “我弟弟曾多次放话,说要弄死你。他出狱后,你怕他报复,所以你先下手为强,我分析得不错?” “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幕后凶手真正想干掉的人并不是你弟弟,而是你许霏林,只是你弟弟比较倒霉而已。” “笑话,在这吕州,谁敢动我许霏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自己去琢磨,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车祸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怎么证明跟你没关系?” “照你这意思,你已经认定是我干的,说什么也没用?” “如果你不能自证清白,确实说什么都没用。”许霏林冷笑道:“不过你可以放心,你是丁书记倚重的得力干将,我不会动你本人。咱按规矩来,我死一个家人,你也死一个家人,这件事情就算两清。”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哈哈,原来你也会生气啊?真是新鲜。” 见陈长安流露出愤怒的表情,许霏林仿佛已经取得了上半场的胜利,笑容中也多了一丝狂放。 她拿起手机接了个电话,什么也没说。 只听对方汇报。 仅几秒钟便放下了手机,并不屑一顾地提醒陈长安:“我听说你老婆快要生了,你是保大还是保小?” “……!!!” 陈长安没有回应许霏林的挑衅。 他拿起手机拨通丁永春的电话,并打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丁书记,许霏林问我保大还是保小,这事你怎么看?” “什么保大保小?” 电话里传来丁永春讶异的声音。 陈长安望着坐在对面的许霏林,正色道:“我老婆快要生了,许霏林问我保大还是保小……” 没等陈长安说完,许霏林突然突然脱下高跟鞋。 一鞋子砸下去。 “啪!” 七公分高的鞋跟像钉子一样砸在手机屏幕上,手机当场报毁。 陈长安笑道:“怕了?” “怕?笑话!”许霏林把鞋子穿回脚上,起身冷笑:“跟你学的,意外!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 “许霏林,我再跟你说一次,车祸的事跟我没关系!” “现在你知道怕了?” “疯子!” 陈长安拿起被砸坏的手机,起身没走两步。 许霏林突然轻笑:“现在回家晚了,刚才我接电话的时候,你老婆已经被送进了妇产医院!早期破水合并感染,大小只能保一个……” “啪!!!” 没等许霏林说完,陈长安反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小面馆。 许霖林被扇得跌扶着桌子才侥幸没倒地,但她也没有失声尖叫,她咬着牙根抬头恨笑:“我弟弟死了,我也断了三根肋骨,在医院里足足躺了四个月!我现在就搞你老婆孩子,怎么了?有本事你现在就弄死我!” “想死?没这么容易!” 在陈长安的人生中,他的目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厉过,语气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 但他并没有继续对一个疯子动粗。 他连面钱都顾不上结,出门上了自己的车,一路连闯好几个红灯,匆匆忙忙地赶到妇产医院。 跑到前台一问,果然出了大事。 韩思瑶已经躺在手术室,三叔焦急在守在手术室门口,三婶则坐在旁边抹眼泪,伤心程度不亚于当初老爷子去世。 看到陈长安跑过来,三婶匆匆起身相迎:“长安,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思瑶刚才出了车祸……” “现在里面什么情况?”陈长安急问。 三叔愁容满面地走过来说:“刚才医生说出血太多,还有什么感染,我也没捞明白,反正就是签个字……” 说到重点时,三叔怯怯地低下了头,没敢再说下去。 陈长安暗咬牙根:“大人和小孩,只能保一个?医生说的?” “……!!!”三叔点了点头,惭愧地说:“刚才打不通你电话,于是我替你作主……保思瑶,放弃了孩子 ……” 三婶抹着眼泪说:“长安,你别怪你三叔。我们比你更想要孩子,这可是你爷爷的遗愿。可我们不能不管思瑶……” “三婶,别说了。” 这些年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陈长安,此刻也泛起了泪光。 陈长安的嗓音也突然间沙哑了许多:“你们做得对,是我疏忽大意,对不起陈家的列祖列宗、对不起思瑶、对不起孩子……” 第149章 守护 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过程中,分分秒秒都是煎熬。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多,终于等到了手术结束。 三叔和三婶去照顾昏迷未醒的韩思瑶。 陈长安跟着医生来到办公室询问情况:“医生,我老婆脱离危险没有?” “还需要再观察,看她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医生也不敢打包票,并谨慎地提醒了陈长安一句:“另外,就算她能醒过来,以后也无法生育,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的意思是说,我老婆还没有脱离危险?” “如果你们之前选择保小的,那小孩的存活率还是挺高,可你们选择了保大人。她伤得太重了,被车撞飞十几米,情况不容乐观。” “钱不是问题,希望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尽全力抢救,谢谢!” 陈长安带着悲痛的心情给主治医生鞠躬。 躺在病房里的韩思瑶昏迷未醒,守在病床边的三婶早就哭红了眼睛,一直黯然淌泪,垃圾筒里堆满了纸巾。 闷闷不乐的三叔也坐在病床边。 他望着脸色苍白的韩思瑶哀叹:“真是要了老命,瞧这孩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这是造的什么孽……” “叔,婶,你们回去休息吧。”陈长安上前道。 三叔转头对陈长安说:“你也累了一天,这里有我和你婶子守住就行。你回去吧,思瑶醒了之后我给你打电话。” 正说着,忽然听到三婶哭出了声音。 三叔又郁闷地发起了牢骚:“你怎么又哭上了?本来就心烦,你还在这哭个没完没了,能不能让人清静清静……” “一想到孩子没了,我……我就心里难受。” 三婶那眼泪是真的止都止不住,哭得肝肠寸断,连声音都在颤抖。 当医生说只能二选一的时候。 他们选择了保思瑶。 这是一种珍贵的情感体现,在他们的传统观念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跟韩思瑶其实一样重要。孩子是陈家香火的延续,也是老爷子生前的遗愿。 现在舍小保大。 他们也因此背上了愧对列祖列宗的心理包袱。 陈长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三婶,更不敢说出思瑶不能再生育的事,这事要是说出来,真的跟天塌了没什么两样。 “叔,你先跟婶回去,我想单独陪陪思瑶。” 听陈长安说要单独陪着思瑶,三叔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拉着哭哭啼啼的三婶先回家:“那你在这守着,晚上我给你送饭过来。” “嗯。” 送走三叔三婶后,陈长安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以前握着韩思瑶的手总是温暖如玉,今天感觉有些冰凉。大抵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就像她的脸色一样,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从相识到结婚,再到今天,已经有三年时间。 陈长安至今还没有见过韩思瑶的父母,也不知道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亲人。韩东海老爷子在生的时候,也甚少提及这些事情。 知青年代时。 韩东海在矿难中受伤,是他哥哥韩东山把他从矿坑中刨出来的。当年韩东海不仅伤了脊椎骨,也丧失了生育能力,因此终生未婚未育。 后来韩东山作主,把小孙女思瑶过继给韩东海,为韩东海养老送终。 也就是说,韩思瑶的父亲就是韩东海的亲侄子。 现在韩东海已经驾鹤西去,陈长安也搞不懂韩思瑶为什么还是不跟亲生父母联系,就连结婚时也不让发出邀请函。 每次问她,她都是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什么也不说。 想必是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回忆。 此生。 自己已然是她唯一的依靠。 想到这里,陈长安心疼地轻抚着韩思瑶那苍白的脸颊,心里暗暗呼唤:“上次你问我,如果你比我先死,我会不会流眼泪。今天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我会。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好好地活下去,绝对不能死在我前面……” 心痛到深处时,陈长安的眼眶里已经泛起了泪光。 时间在守护中悄然流逝。 傍晚六点多,主治医生带着医疗队伍来看过,韩思瑶还是没有醒过来。 三叔送来了晚饭,说要换班,劝陈长安回去休息。 陈长安拒绝了三叔的好意,依旧守在病床边。 第二天。 医生和护士在病房里忙进忙出,连接在韩思瑶身上的各种医疗监测仪也越来越多。 韩思瑶却始终没有苏醒。 三婶也哭肿了眼睛,怕小的没保住,大的也保不住,全家上下都被挥之不去的死亡阴霾笼罩着。 第三天凌晨时分。 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的陈长安,困得实在撑不住,想趴在病床边眯一会儿。不料刚闭上眼睛没两分钟,一只冰凉的手掌摸向了他那憔悴不堪的脸颊。 陈长安愕然觉醒,顷刻间睡意全无。 韩思瑶终于醒了过来,她的脸色虽然还是那么苍白,但她的嘴上带着一丝微笑。陈长安却一时没有把控住自己的激动情绪,回笑时,眸子里泛起了闪烁的泪光。 “老公,你哭了?” 韩思瑶的声音轻弱无力,脸上却绽放着笑容,人生知足,莫过于此。 陈长安抓着她的手亲吻了一下,感铭肺腑:“醒过来就好,饿吗?我去给你买早点。” “我不饿,我要喝水。” “稍等一下。” 陈长安起身给韩思瑶接了一些温水过来。 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你失血过多,暂时只能喝一点点,解解渴就行,不能大量喝水。” “嗯。” 韩思瑶觉得好奇怪,为什么不能大量喝水呢? 想不明白。 但她确信一点,当一个脑子里装满哲学思想的男人突然为她饱含热泪时,那这男人一定是爱她爱到了灵魂深处,必定不会骗她。 韩思瑶含笑凝望着陈长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死不了。老公,你也笑一个,我想看你开心的样子。” “从你醒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很开心。” 想到妻儿因为自己而受苦受难,陈长安的笑容终究是做不到收放自如,笑得有点牵强。 陈长安寻思着,思瑶或许还不知道孩子已经没了。 如果知道。 只怕她也笑不出来。 陈长安紧紧握着她的手,寻思着先给她打个心理预防针:“思瑶,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为了我,你一定坚强起来,我不能没有你。” “嗯,我答应你,坚强。” 笑着笑着,韩思瑶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泪光。 她听懂了陈长安的意思。 她也知道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还未出生就已经夭折,昨天被推手术室的时候她并未完全昏迷,有听到医生说保大保小的事。 抬手抹去眼眶里的泪光后,韩思瑶又重新绽放出了一丝笑容:“我没事,三婶会照顾我,你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 “还是你最懂我。” 陈长安又亲吻了一下韩思瑶的手背。 这一生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但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让那些法外狂徒付出代价! 陈长安料想着,丁永春现在大概也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第150章 丁永春进退维谷 “啪!” 韩思瑶苏醒后的当天下午,紫湖林的8号别墅里响起了清彻的耳光声。 这是许霏林第二次被人扇耳光。 上次搧她的人是陈长安,这次搧她的人是丁永春。丁永春用的力量没有陈长安那么大,依旧把许霏林搧得落寞无声。 丁永春怒不可遏地训斥:“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用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去解决问题,你左右听不进去!连孕妇都敢下手,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不把我拖下水,你是不是不甘心?赶紧滚出国内,永远都不要回来!” “陈长安杀了我弟弟,害我断了三根肋骨,在医院里躺了四个月!我凭什么不能动他的老婆孩子?!” 许霏林的声调也不低, 被人当弃子扔出国门的愤恨与痛苦,像烈火般蹿上她的脑顶。 以前的唯唯诺诺。 都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恨视着丁永春: “为了一个陈长安,你要把我赶到国外去?!现在你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市委书记,觉得我不重要了是吗?!” “我告诉你丁永春!” “如果没有我处处维系着,姚公子根本就不会答理你!你那个代市委书记的代字能不能去掉,还是个未知数!” 原本火冒三丈的丁永春,听到这里时,脸上怒容收敛了许多。 他平心静气地解释:“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让你去国外是要保你的命!现在你搞出这么大的事,陈长安能善罢甘休?” “我没证据证明是他撞死我弟弟,他也一样没证据证明是我撞了他老婆!我真搞不懂你有什么好担心。”许霏林负气抱臂,转身背对着丁永春。 丁永春气得啼笑皆非: “我再说一遍,撞死你弟弟的人不可能是陈长安。” “陈长安是一个用脑子解决问题的人,不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你不要把他想得跟社会上的那些小混混一样,冲动幼稚。” “但你派人撞了陈长安的老婆韩思瑶,这是事实!” “这是你自己当着陈长安的面,亲口跟他说的。就为了图一时口嗨,什么都敢说,你就跟你那个傻逼弟弟一样。” “你们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携带着愚蠢的基因,让我怎么拯救?” “为你修改刑法?” “我倒是想,请问谁给我那个权力?要不你抬头问问老天爷,看老天爷允不允许我拥有没有边界的权力。” 不管丁永春怎么阐述自己的观点,许霏林始终面对着他,负气不语。 这次许霏林是吃了称铊铁了心。 无动于衷! 这时丁永春的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音,丁永春拿起来一瞧,是陈长安发来的信息,说有重要事情要请示。 那种不祥的预感也随之涌上丁永春的心头。 “不出国也行,从今天起,你需要换个地方住。待会我派人来接你,以后没有获得我的准许,不能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 交待完这些事,丁永春立马打电话叫人来接许霏林。 当丁永春回到市委办公室的时候,陈长安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候多时,陪同陈长安一起坐在沙发上的人,还有市公安局的局长马立川。 当初马立川含冤被审,是陈长安替他向省里汇报冤情。 这次陈长安请他过来协助,他也是当仁不让。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还人情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市公安局已经对韩思瑶被撞一事立案,他这个局长有责任处理。 马立川一见到丁永春便上前汇报: “丁书记,几天前韩思瑶同志发生了车祸,差点一尸两命。经调查了解,那不是一起普通的车祸,而是蓄意谋杀案。” “现在市局已经立案,请领导作出指示。” 丁永春走到自己的椅子前,并没有急着坐下来,也没有急着回应马立川的请示汇报,他把目光转移到了陈长安身上。 满怀关切地慰问陈长安:“长安,思瑶同志现在脱离了危险没有?” “暂时脱离了危险。” 陈长安表面上平心静气,心底已经磨起了刀子。 历史上的韩信曾受过胯下之辱。 尽管这个时代也有人把陈长安当韩信,但陈长安从来没想过要学韩信。在陈长安眼里,韩信是个只会打仗,没什么政治智慧的人,下场也是极其凄凉。 陈长安不卑不亢地问丁永春:“丁书记,我跟马局长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抓人?” “长安同志,你这话问得有点莫名其妙,什么叫能不能抓人?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如果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当然要抓。”丁永春含笑提醒:“以后要注意措词,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跟犯罪嫌疑人有什么瓜葛。” 说着,丁永春又问马立川:“老马,犯罪嫌疑人是什么来头?” 马立川心想你可真会装,嘴上还是端得客客气气:“在思瑶同志被车撞的当天,荣盛集团的老板许霏林曾当面威胁过长安同志,并叫长安同志做出保大还是保小的选择,许霏林就是第一嫌疑人。” “你们没弄错吧?许霏林在我们吕州也是有名的地产商,她会开着车去撞一个孕妇?”丁永春一脸惊疑之色。 马立川道:“她当然不会亲自开车去撞,她是指使别人去撞。” “那肇事司机抓住没有?”见马立川无声摇头,丁永春又吩咐:“先把肇事司机找出来,等一切都弄清楚了之后再做决定,别搞出冤假错案。” 马立川耿直地说:“可是许霏林亲口承认了这件事。” “办案还是要讲证据,当初双林镇的镇长许丛林被抓后,不也叫嚣着要搞死这个搞死那个?有些人就是图个嘴瘾,不能当真。” 丁永春不遗余力地替许霏林辩解,他却不知道,今天陈长安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想试探他的态度。 现在态度明了。 陈长安也不想浪费时间,顺势封嘴:“马局长,丁书记说得没错,办案还是要讲证据。建议你们先把许霏林传讯到案,把情况弄清楚。” “行,那我按丁书记的指示去办,先传唤许霏林协助调查。”马立川配合陈长安,顺着梯子就往上爬。 俩人一唱一和,把丁永春给郁闷得眉头直跳。 传讯到案! 这是我的指示? 说了半天,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传讯到案跟直接抓捕有什么区别?就许霏林那点可怜的智商,进了局子里还能出得来? 第151章 布局最强大的制压力量 马立川亲自带着公安队伍去紫湖林的8号别墅“传唤”许霏林,结果扑了个空,别墅里已经人去楼空。 “妈的,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马立川愁眉不展地点了根烟。 他之前料想着: 跟丁永春打过招呼之后,如果可以顺利抓到许霏林,那就意味着丁永春权衡轻重之后会做出取舍。 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可以怎么办,不需要有顾虑。 反之,如果抓不到人,那就说明丁永春已经决定了要力保许霏林!而丁永春一旦出手干涉,那这单案子也很难查下去。 马立川收队回到公安局,问了一下刑侦大队的调查进展。 刑侦大队长回报:“撞韩思瑶的那辆黑色轿车已经找到,是一辆改装过的套牌车,连发动机编号都是假的,查不出车主身份。” “市内所有车行与汽车维修店,给我一家家地查!车是谁改装的?24小时内我要看到结果!” 马立川现在已然意识到,把肇事司机揪出来才是关键。 现在许霏林背后的保护伞已经撑了开来,如果没有确凿无疑的证据,就算把许霏林抓回来也没什么卵用,许霏林肯定会否认一切。 安排完局里的工作,马立川又约陈长安见了个面。 马立川忧心忡忡地跟陈长安说:“长安书记,这一仗比我想象中更难打。如果一直查下去,你我都得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 “老马,你怕吗?” 陈长安面带微笑,似乎没有刻意刺激马立川的意思,就像朋友一样闲聊,连称呼也变成了老马。 马立川也是个耿直的老男人,坦言自白:“说不怕是假的,毕竟有点蚍蜉撼大树的嫌疑。” “老马,其实你已经没有退路。”陈长安分析道:“今年吕州连发两起车祸命案,上一单还没有了解,现在又来一单。省公安厅的人又不是瞎子,虽然他们还没有找你谈话,但他们的眼睛在盯着你,在等你交卷。” “你的意思我明白。”马立川苦笑:“我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现在就怕你没做好跟上面摊牌的准备。” “我跟你一样,冲锋号角已经吹响,无路可退。” 马立川,人如其名。 每次看到这位老兄,陈长安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代伟人的声音:“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马立川固然跟开国元勋没法比,但是跟他相处久了便知道,他身上也有一种横刀立马的精神,骨子里透着不屈不饶的意志力。 他说他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陈长安心里便也再无半点疑虑。 陈长安提议:“既然许霏林跟我们玩躲猫猫的游戏,那就让她藏着。我建议你们先集中警力办两件事:第一件事,全力抓捕肇事司机;第二件事,全面摸查许霏林的社会关系网,但凡是跟她有关系的人,全部传唤一遍。” “第一件事已经在办,这第二件事……”马立川疑道:“这么做会不会有点浪费警力?如果许霏林藏得够深,我估计传唤再多的人也没用。这事肯定问不出什么结果,因为她不可能会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别人。” “第二件事的重点,并不是为了找出许霏林的藏身点。” “那重点是什么?” “扩大社会影响力,给丁永春施压。” 见马立川一脸愕然之色,似乎还是没有听明白。 陈长安又进一步解释: “现在丁永春在上面压着这件案子,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们既又不能公开通缉许霏林,也不能向媒体透露内情。” “社会层面都不知道许霏林涉嫌命案,丁永春毫无压力。” “眼下我们只能走暗线。” “全面铺开许霏林的社会关系网,不管是公司同事还是小区门口的保安,全部以协助调查的名义传唤到案。” “这样做合情合理,丁永春也挑不出毛病。” “社会上什么人都有,能管住自己嘴巴的人却是极少数。等传唤过后,许霏林涉嫌命案的事情自然会扩散出去。” “一旦造成社会影响力,丁永春的胆子就算再大也不敢保许霏林。” 向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刑侦天才的马立川,今天像个老愣逼一样,听着听着便惊出了满头黑线。 仿佛今天才知道,原来案子也可以这样办! 马立川若有所悟地笑了笑:“这是不是就是历史书上讲的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我们不射也不擒,让他知难而退就行。”陈长安道:“在吕州,真正能制压丁永春的力量,只有社会舆论。” “办这单案子,我本来没什么自信,听你这么一讲,我突然感觉我们现在好像已经赢了一半。”马立川笑赞:“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脑子比我灵活。我知道社会舆论的力量很恐怖,但我从没想过这种力量也能用来办案。” 陈长安谨慎提醒:“办这件事情要雷厉风行,一旦让丁永春嗅到危机,他立马就会出手阻止,必须抢在他插手之前把所有人传唤到位。” “这事我心里有数。” 如陈长安所愿,马立川回到市公安局之后,立马便对许霏林的社会关系网展开了摸查,并列出了一份长长的传唤名单。 上至政府要员与集团老总,下至贩夫走卒,名单中什么人都有。 第二天上午。 趁丁永春去靖河县考察之际。 马立川组织公安队伍,展开了大规模的传唤行动,雷厉风行。 刹那之间。 吕州市公安局属下的各地分局与派出所,都变成了人来人往的传唤点。那些不知内情的基层民警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 作为整件事件的幕后布局者,陈长安,现在反而成了最闲的一个人。 他在医院里陪着韩思瑶。 经过几天的休养,韩思瑶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 医生也给了颗定心丸,说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再观察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 在这初秋季节,橘子正当令,陈长安给韩思瑶剥了一个新鲜的橘子:“买的时候我就尝过,不酸,很甜。” “真的假的?皮都是青的。” “你试试就知道。” 陈长安剥了一瓣橘子塞进韩思瑶的嘴里。 原本眉开眼笑的韩思瑶,下一秒就酸得打了个颤栗,两道弯弯的柳眉也拧成了麻花状。 她轻轻一拳捶在陈长安肩膀上:“又捉弄我……” “谁叫你中午不吃饭,酸能开胃。”陈长安笑眯了眼睛:“不许吐,把这个橘子全部吃完。” 第152章 舆论风暴初起 在人类生存的世界里,最少有两个维度,一个维度是物质的现实世界,一个维度是虚拟的舆论世界。 舆论不能直接杀人,但可以诛心,历史上死于舆论的人也比比皆是。 曾平定安史之乱有功的李光弼,被宦官诬蔑有裂土封疆的野心,导致唐代宗心生猜忌,将其权力架空,周围人跟着口诛笔伐、落井下石。 吓得不敢上朝的李光弼,五十多岁就抑郁死终。 还有北宋名将狄青、大明王朝的一代名臣胡宗宪,都是死于舆论战。尤其是胡宗宪,在政治斗争中精神崩溃,最终以自杀的方式了结一生。 令人唏嘘不已。 丁永春跟以上这些名臣名将自然是没法比。 但丁永春现在也深刻地感受到了“舆论”的恐怖力量,靖河县的考察工作还没结束,丁永春便匆匆赶回了吕州市。 就一夜之间的事,满城风雨! 许霏林涉嫌谋杀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有好事者甚至把事情发到了网上,标题很醒目——荣盛集团老板许霏林,雇凶谋杀孕妇! 这篇帖子引发了大量的转载。 帖子里隐晦地指出许霏林背后有靠山,就差没有直接点名丁永春。 丁永春连夜召集市委宣传部的部长程芳,拍着桌子怒吼:“你这个宣传部长是干什么吃的?!谣言满天飞,看不到?!!!” “我们正在研究解决方案。” 程芳被训得低着个脑袋,颇有一点宝宝心里苦、宝宝无辜的意思。 一起站在旁边挨批评的人,还有市公安局的局长马立川、以及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的佟主任。 丁永春又把愤怒的目光转移到了马立川身上:“老马,这件事情是不是陈长安让你这么干的?!” “丁书记,我们公安局做事还轮不到陈长安来指点,这事跟他没关系。” 马立川早料到丁永春会责难。 不急不忙地辩解: “关于唤传许霏林一事,之前我也跟您请示过。”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许霏林竟然躲了起来,跟我们警方玩躲猫猫。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她人,由此可见,她的嫌疑确实很重。” “我组织警力传唤许霏林的亲朋好友,也是想尽快找出许霏林。” “但我没想到那些人的嘴巴都不带把门的,转身就把事情捅了出去,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事。” 马立川这个解释一点毛病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挑不出半点毛病,所以丁永春才郁闷得怒火中烧。 心中暗骂:“你他妈这叫始料未及?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一次性传唤两百多人!你这摆明了是不怕事大,故意搞事情!” 不一会儿,徐秘书过来汇报,说网上还有帖子没删干净。 丁永春转头便把怒火烧到了网安委的佟主任身上:“佟主任!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净化网络环境?是不是不懂什么叫维护网络传播秩序?!” “我们已经责令相关网站删除不实言论。” 佟主任也是被训得头皮发麻,心想网络之大,总会有一些触及不到的漏洞之鱼,在短时间彻底净网,哪有那么容易。 丁永春严令警告:“我再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内如果还完成不了网络净化任务,你下来,让能干的上去!” “我马上就去办。” 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说的大概就是此时此刻的佟主任。他转身便匆匆掏出手机,边走边指挥网安委的工作人员,一秒都不敢耽搁。 丁永春又吩咐马立川:“你们公安,去跟网安委联合执法,把那几个造谣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丁书记,这……”马立川一脸为难之色。 丁永春怒目而视:“这什么这?让你抓肇事司机你抓不到,现在叫你抓几个造谣的人你也抓不到?要不你也下来,让能干的上去!” “抓几个普通老百姓,一点难度都没有。”马立川硬着头皮说:“问题是现在我们没有证据证明这确实是谣言,万一把事情捅大了,我怕适得其反,影响您的政治形象。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希望领导慎重考虑。” “……!!!” 丁永春气得暗咬牙根,目光中杀气腾腾。 忍思好一阵。 丁永春突然又缓缓地收起了怒容,似笑非笑地对马立川说:“老马,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还有这种大局观。” “只是实事求是。” 马立川不卑不亢地回道。 丁永春轻笑: “什么是实事求是?” “事实就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许霏林就是杀人犯,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许霏林不是杀人犯!” “现在就算我们把许霏林押到法院的被告席上,那也是疑罪从无!” “造谣者罔顾事实,散播谣言,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干扰司法公正!你这个公安局长,还想替这些造谣者辩解?” 原本还算淡定的马立川,听到这里已经头皮发麻。 这时站在旁边的宣传部部长程芳,顶着压力劝了丁永春一句:“丁书记,我赞同马局长的观点,建议还是不要抓人比较好,以免把事情闹大。” “程部长。”丁永春直视着程芳:“谣言不仅仅会干扰司法公司,也会破坏党和政府的形象!” “万一许霏林落网之后被判刑,证明那不是一个谣言,到时我们怎么向社会公众解释?”事关大局,程芳据理力争:“现在网安委已经展开净网行动,针对网上那些‘造谣’者,我建议以谈话教育为主,能不拘捕就不拘捕。” “我也认为应以谈话教育为主。”马立川道:“希望领导慎重决定,事关政府形象的事,真不是小事。” 面对程芳与马立川的强烈反对,丁永春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丁永春瞧瞧马立川,又瞧瞧程芳。 犹豫片刻后。 丁永春咬着牙根说:“不抓人可以,你们能不能粉碎谣言?保证传播范围不会再进一步扩大。” “我们公安局,负责谈话教育。” 说着,马立川扭头瞧了瞧市委宣传部部长程芳。 程芳跟着说:“我们市委宣传部可以配合发一个‘不信谣,不传谣’的文明宣传片,对全市各级部门层层传递,进行深度教育。” “……!!!” 丁永春听出来了,这两人谁都不敢保证谣言不会继续扩散。 甚至,程芳也在规避责任,只谈社会文明层面的“不信谣,不传谣”,没想过要针对性地帮许霏林澄清犯罪嫌疑。 在这顷刻间,丁永春也嗅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料想省里应该已经盯上了这件事。 要不然程芳不会这么保守。 丁永春无奈地做出妥协:“那就按你们说的去办吧,以大局为重,在确保民权自由的同时,也要确保司法正义不会被社会舆论牵着鼻子走。” 第153章 送走许霏林 在丁永春的强势督促下,吕州市网安委全面展开净网行动。 仅一夜之间。 网上但凡是与许霏林有关的消息,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但线下世界的舆论依旧在传播,吕州市的大街小巷,大家已经把许霏林杀人案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导致姚涛与许霏林合资的美食城也受到了影响。 美食城刚建完主体框架。 开始外墙装修。 好多建筑工人怕干过活后拿不到钱,罢工讨要工钱,有些情绪激动的工友甚至扬言不给钱就砸墙,拆了美食城。 姚涛把丁永春约到栖霞庄园。 对丁永春说:“丁书记,现在这事是越闹越大,连我的项目都受牵连。那个美食城项目,我可是砸了一千多万在里面。” “姚公子别急,我已经让陈长安去处理罢工的事。” 丁永春在姚涛面前,永远都是客客气气。 见姚涛郁闷不语。 丁永春又补充了一句:“工业园的事就是陈长安的事,他会持续跟进美食城项目,可以确保以后都不会再出现类似情况。” “老丁,你这人的心脏可真是够大。”姚涛轻笑:“许霏林差点把陈长安搞得家破人亡,深仇大恨摆在这,现在你还敢重用陈长安?” “姚公子你可能不了解我们吕州的情况。” 丁永望手撑栏杆,望着园林中那古色古香的假山流水,似乎想怡情养性,释放一下心里的种种郁闷。 可他的笑容中还是带着一丝抹不去的无奈。 他转头直视着姚涛: “投资双林镇的三剑客你应该知道,梁茵、余闻念、周牧白。” “梁茵控制着双林镇的商业中心、余闻念控制着美食文化、周牧白的实力稍弱一点,但也控制着一半的旅游产业。” “你知道这三人跟陈长安是什么交情吗?” 姚涛轻晃杯中红酒,若有所思地回道:“略有耳闻,听说交情不浅。” “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丁永春仰饮一小口红酒。 又接着回忆: “当初双林镇还处于拆旧建新的阶段时,我曾想把陈长安调去应急管理局练一练,给他的仕途画上一个句号。” “梁茵为了保陈长安,下令双林镇的工程全面停工,直接跟我对抗,几百个亿的损失都不在乎,你想想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交情?” “后来有关部门查封了野味度假村,余闻念也是装死不露面。” “他们都是跟陈长安一条心,不在乎损失。” 听丁永春这么一说,姚涛的脸上也流露出了惊诧之色:“你若不说,我还真想不到他们的交情能深到这种地步。” “很多事情我也是迫于无奈,只能选择重用陈长安。”丁永春苦笑:“我若拿陈长安开刀,整个双林镇的经济都会瘫痪。双林镇一死,食品工业园也会跟着完蛋。到时你和许霏林投资的美食城项目也会打水漂,一损俱损。” “既然你已经权衡了轻重,那你应该做出取舍。”姚涛郑重其事地提醒丁永春:“现在许霏林的案子闹得这么大,省里已经有人点名批评你。这件事,你得干脆利落地做个了断,否则你让上面怎么把你这个代理市委书记扶正?” “姚公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接下来我知道该怎么做。”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姚公子的明确态度! 丁永春激动万分地跟姚公子碰了一下杯,仰首喝下去的仿佛也不是红酒,而是沸腾的热血,可以壮胆,也可以滋润仕途和人生。 了断! 这个词本来就是丁永春的备用选项。 打从韩思瑶被车撞的那一刻开始,丁永春就已经预料后果,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不知轻重的许霏林遣送出国,一了百了。 后来之所以做出妥协,就是担心许霏林走了之后会撕断姚涛这条人脉。 现在姚涛亲自提出要做个了断,态度清晰。 那还有什么好顾虑。 丁永春当着姚涛的面打了个电话:“徐秘书,你去安排一下,想办法送她出国。” 简单交待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姚涛笑赞:“说断就断,看来我们的丁书记还是挺有魄力,不过,国外也不是法外之地,送佛还是送到西比较好。” “出了国什么都好办,你放心,我有安排。”丁永春笑道。 姚涛意味深长地喝了一口红酒:“这酒很邪门,能够让人迷糊。但你的酒量还行,有资格当这个市委书记。” “也是多亏了姚公子提点及时,要不然我也犯迷糊。” 看到姚涛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时,丁永春心里的踏实了不少,心想在吕州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熬出了头。 与此同时。 刚刚处理完美食城罢工事件的陈长安,接到了市公安局局长马立川打来的电话,马立川在电话里说肇事司机已经抓捕到案。 “司机叫张鹏,32岁,小学文化。” “以前是皇朝ktv的一个保安,四年前因为致人重伤而被判刑,去年九月份出狱后,一直跑出租车。” “在他入狱前,他老婆已经跟他离婚,并带走了他儿子。”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我们已经审了他两个多小时,嘴很严实。他承认是他撞的韩思瑶,但不承认是许霏林在背后指使。” 陈长安头戴安全帽,坐在马路牙子上听马立川介绍案情。 助理苏晓红递了一瓶矿泉水过来:“喝点水。” 连瓶盖都已经帮忙拧开。 “谢谢。” 陈长安接过矿泉水咕噜咕噜地灌了两口。 嗓子舒服了好多。 为了解决美食城的罢工事件,今天在工地现场做了一上午思想工作,嗓子都说哑了,早就已经口干舌燥。 陈长安顺上一口气,又灌了一口水。 这才回应电话里的马立川:“马局长,抓到了人,开口是迟早的事。眼下你得派人盯住全城的所有交通出口,防止许霏林跑路。” “这件事情我已经安排到位,但有件事情我很讷闷。” “什么事?” “现在我们已经抓到了撞你老婆的那个司机,这件事,肯定会有人跟丁永春通风报信,他今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果他没有动静,那你更得盯死交通出口。” 陈长安喝上一口水。 又继续分析: “现在社会舆论已经把丁永春压得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司机已经落网,他不敢再保许霏林,自然也不会再向你施压。” “眼下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送走许霏林。” “等许霏林出境之后,他没什么顾虑,到时他会正义凛然地站出来督促你去抓捕许霏林,叫你依法办事。” “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就是老狐狸丁永春。” 第154章 全城拦截 10年8月19日晚上9点。 许霏林戴着黑色口罩和黑色的鸭舌帽,穿着一身黑色的时装,坐在一辆车窗贴着隐私车膜的商务车中。 司机是丁永春身边最亲近的徐秘书。 车子从东湖小区开出来。 快速开往高铁站。 在准备拐入高铁站的地下停车场时,蓦然看到站前广场停着几辆警车,徐秘书匆匆改道,往高速入口方向开过去。 许霏林透过车窗望着那些闪烁着警灯的警车,恨得咬牙切齿:“这个马立川真是不知死活,一个小小的公安局长居然敢跟市委书记对着干!” “不要再提市委书记四个字。”徐秘书正色道:“从现在起,你跟丁书记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开你的车,用不着你提醒我!” 许霏林扯下口罩,点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香烟。却只将车窗打开一条两指宽的缝隙,不敢把车窗玻璃放得太低。 车子很快便开到了高速路口。 见前面有大量警察查车。 徐秘书急打方向盘,转入右边的农贸批发市场,并打电话向丁永春汇报了一下情况,在农贸市场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才重新把车开出来。 这时已经是晚上10点。 往前仅开几十米,不出意外,最终还是被拦了下来。 “我是市委办的徐秘书。” 徐秘书放下驾驶位的车窗,对查车民警亮出自己的工作证。 民警看完证件后对徐秘书敬了个礼:“非常抱歉,徐秘书,我们也是在执行公务,麻烦您熄火下车,配合检查。” “查什么?”徐秘书问。 民警瞄到车后排坐了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于是硬着头皮请求:“追捕犯罪嫌疑人,麻烦您下车配合一下。” “追捕犯罪嫌疑人追到我车上来了?”徐秘书怒问:“你叫什么名字?警号是多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扒了你这身警服!” 民警吓了一跳。 正当民警犹豫不决时,面带微笑的陈长安突然走了过来,反过来把徐秘书吓了一大跳。 与陈长安一起走过来的人还有公安局长马立川。 徐秘书惊问:“你怎么也在这?” “听说撞我老婆的凶手要出逃,过来看看。”陈长安问:“徐秘书,人家小王也是公事公办,别跟人一般见识。” “不是我要跟他一般见识,这事太荒唐!莫名其妙地叫我下车接受检查,这不就等于怀疑我窝藏犯罪嫌疑人?扯蛋!” 说着,徐秘书又把愤怒的目光转移到了马立川身上。 并责斥马立川:“马局长,你手下的这些人做事这么鲁莽,你这个局长难辞之咎!” “徐秘书言重了。”马立川不卑不亢地呼令:“只是例行公事,请徐秘书下车配合检查!” “马!立!川!”徐秘书的脸色黑到了极点:“如果今天坐在车上的是丁书记,是不是也要下车接受你的检查?!” “如果丁书记坐在车上,我相信不需要我请,丁书记自己也会主动下车配合我们的检查,因为这是公事。”马立川道。 徐秘书气得推门下车:“行!那你查,仔细地查!今天你要是从我车上揪不出犯罪嫌疑人,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把人带下来!” 马立川也早就发现车后排坐着一个女人,大手一招,几个民警立马围上来执行命令,把车后排那个女人押下车。 女人一身黑装打扮,戴着黑色口罩、墨镜、鸭舌帽。 马立川道:“这位女士,大晚上的用不着戴墨镜吧?请你的的墨镜和口罩统统摘下来!” 在这一刻。 马立川与陈长安,以及周围所有民警都一样。 料想这个女人就是许霏林。 不料当对方摘下墨镜和口罩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惊傻了眼。这个女人竟然不是许霏林,而是徐秘书的老婆。 徐秘书怒视着马立川:“马局长,人!你已经看到了,接下来要不要把我老婆带回局子里审一下?!” “徐秘书,消消气,我们对过往的每一辆车都是这样检查。” 马立川尴尬地赔上一副笑脸。 并向徐秘书老婆敬了个礼,客客气气地道歉:“弟妹,实在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 徐秘书老婆倒是很和气。 她看起来文文静静,似乎不想横生枝节,劝说徐秘书:“老公,人家马局长也是执行公务,算了,走吧。” “马立川,你以后最好别栽到我手里!” 徐秘书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上车前还放下一句狠话。 马立川硬着头皮沉默。 等徐秘书开车走远之后,马立川郁闷地点了一根烟,转头问陈长安:“这孙子在玩什么套路?半夜带着老婆出来压马路,有这么无聊?” “许霏林应该是在半路下了车。”陈长安望着徐秘书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分析道:“徐秘书带着自己老婆过来闯关,我估计,他是想试试你们公安局的底气。如果你们不敢查他的车,他掉头就会把许霏林送出去。” “你不早说。”马立川郁闷地忏悔着:“早知道这样,刚才应该假装不敢查他的车,直接放他过去,等他下次闯关时再堵死他。” “刚才我给你使了眼色,你没理我。” “你有使眼色?” “怎么没有?刚才你一直盯着徐秘书,看都不看我。” “你应该拍拍我的肩膀。” “反应慢的老男人,别试图把问题扣我头上。就算我拍了你的肩膀,你掉头就会问我有啥事。” “真相了,但我拒绝接受老男人这个称呼。”马立川笑吸一口烟,又道:“你反应快,那你说下一步怎么整?” “兵分三路。” “哪三路?” “第一路,继续死守交通出口。第二路,盯死徐秘书。第三路,调取徐秘书今晚行径路段的所有监控,追查许霏林的藏身点。” “行,如果下次还是抓不到,那就是你的布局问题了,到时别怪我。” 说着,马立川把在口袋里震动的手机掏了出来。 见来电人是丁永春。 马立川匆匆向陈长安比了个噤声手势,随后回话:“丁书记,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 “老马,你这事做得有点过分了,查车居然查到了徐秘书头上!难道你连我这个市委书记也不相信?别忘了是我在支持你办这件案子!”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点责斥的意思。 马立川回道:“丁书记,这次我确实做得有点过分,我在这向您和徐秘书表示深深的歉意,下次我一定改正工作方式。” “知错就好,以后做事别这么死板。” 丁永春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马立川收起手机,笑笑地对陈长安说:“急了,许霏林还在城内没出去,等蛇出洞吧。” 第155章 杨晓霞的离别交待 夜深人静的午夜。 杨晓霞愁得像个被判了死刑的绝望者,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愣愣地望着那一桌丰盛的饭菜,一点食欲都没有。 今晚又是亲自下厨,有丁永春最爱吃的油焖大虾。 虽然菜式没什么变化。 也是花了一番心思。 都是自己亲自去菜市场精选的优质基围虾,买回来后一只只地修剪虾须、挑虾线、反复清洗,确保健康的同时也有对厨艺上的追求。 可那个男人却没有回来。 前苏联作家托尔斯泰曾在《安娜·卡列尼娜》的开篇中写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当年在学校图书馆看这本书时,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杨晓霞曾坚定地认为自己会成为幸福家庭的缔造者。 没想到最终还是败给了人性,深陷在不幸的泥潭中无法抽身。 男人喜欢性感妩媚的年轻女子。 这很正常。 但一个正厅级干部,在舆论满天飞的情况下还在想着怎么把杀人犯藏好,这就有点不可理喻。 杨晓霞实在想不明白丁永春到底中了什么邪。 为了一个从ktv里走出来的卖酒女郎,居然会连家都不要,甚至不惜拿自己的政治前途去做赌注。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杨晓霞的心也已经凉透。 客厅里放着一首古老的英格兰民歌——《斯卡布罗集市》,歌词中分别代表着爱情、力量、忠诚和勇气的四种元素: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现在听来已经没有当年的浪漫主义色彩,更像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讽刺。 杨晓霞起身把音乐关掉,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世界,呼上一口新鲜空气。 这几年吕州市的城市面貌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夜幕下的灯光稀疏而暗淡。 一条河穿城而过,两岸连座地标性的建筑都没有,跟省城长南市一比就是个没穿衣服的沧桑老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腐朽的病斑。 双林镇的发展倒是日新月异,一天一个样。 可惜离市中心有点远。 要想与市中心连城一片,光修一条快速干道还不够。 食品工业园的规划审批权已经下放给管委会,想与中心城融为一体,得看陈长安有没有不断向东拓进的远见和魄力。 但从目前来看,陈长安大概率不会令人失望。 这么能干的一个“韩信”,当初没纳为女婿已经是种遗憾,现在又纵容一个卖酒女郎去捅人家的底线,连怀胎十月的孕妇都撞。 丁永春啊丁永春,你这辈子是玩完了,这次神也救不了你! 越往下想。 杨晓霞的心情也越沉重。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掏出手机给丁永春发了一条信息:“我累了,约个时间把离婚手续办一下吧。”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 手机屏幕中弹出了丁永春的回复:“又发什么神经?下个月就要召开人大会议,市里领导岗位要大换血,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别给我找不自在。” “现在你心里穷得只剩升职两个字,不觉得自己很可悲?” “我怎么可悲了?难道你就不想做省部级的夫人?如果我不升职,你能当上吕州学院的副院长?别不知足。” “丁永春,说话要讲良心。当年我在汉南师范大学教书教得好好的,为了支持你的工作我才来吕州。我从教育部直属的重点大学转到一个二本大学,升个副院长还需要仰仗你的权力?我事事忍你,不代表我真的离不开你。” “没功夫跟你吵架,离不离婚不是由你说了算!” “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等人大会议结束后就离,这次由不得你!最后我奉劝你一句,你若再藏着那只不知轻重的狐狸精,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杨老师,你这人有的时候真的很自以为是!” “那也好过你玩火自焚,现在全城人都知道她是杀人犯,你还敢明目张胆地包庇她,请问有什么事情是你丁永春不敢做的?” “你懂个屁,少在我面前指点江山!” “放心,再也不会有下次。等人大会议结束后,我们的婚姻也一起结束。半生风雨兼程,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点辅助。” 发完最后一条信息,杨晓霞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她抹掉眼泪后,又回房打开了电脑,写了一份辞职信。同时预订了一张出国的机票,决定远离这片令她失望的故土。 这一晚,注定彻底无眠。 写完辞职信,她又想起当年陈长安向丁家提出退婚的时候,她曾气愤地骂过陈长安是个狗东西,心里面不由得惭愧万分。 想给陈长安发条道歉信息。 犹豫来犹豫去,她又把写好的信息删得干干净净。 有些人并不在乎她道不道歉,她确信这一点,确信在陈长安的眼里她跟丁永春是一路人,不分彼此。 与其被人评价为虚伪、评价为惺惺作态。 不如沉默。 杨晓霞收起满腹遗憾,最后给王勇老婆苗玉琴发了条信息。 前刑侦大队长王勇,上周被检察机关以谋杀、滥用职权、受贿等罪名提起公诉,数罪并罚判了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宣判后,王勇却没有提起上诉。 杨晓霞在给苗玉琴的信息中写道:“王勇以前是我的学生,他被抓之前曾来找过我,留了一些东西在我这里,你有空时过来拿一下。下个月我要出国,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你把他的东西拿回去,或许对你有用。” 等了一阵,没收到回复,料想苗玉琴应该是在睡觉。 杨晓霞转身从保险柜里拿了十万现金出来。 用档案袋装好。 再写上王勇的名字。 保险柜里还有一个贴上了封条的档案袋,里面装着十几张足以震惊全省的照片,那才是王勇的东西。 做完这些,杨晓霞也松了一口气,自叹道:“路都是你们自己选的,现在我能为你们做的也有限,为什么你们不能学学陈长安……” 想到陈长安,杨晓霞又是一阵心痛,好好的女婿变成了仇人。 思来想去。 杨晓霞又给韩思瑶发了几条信息: “如果有一天,长安成了这场政治战争中的最大赢家,请你们务必高抬贵手,放我女儿丁红一条生路。” “红红从小娇生惯养、目中无人,以前曾让长安受了不少委屈,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教女无方,想来惭愧至极。” “在此,我代红红向你们道个歉。” “——杨晓霞,敬讫!” 第156章 束手无策的局长 清晨,当阳光穿过窗台时,整个房间都被这道斜射而入的光束点亮, 空气中的浮尘,也在这一刻清晰可见,它们就像一只只轻盈的小精灵,在阳光中翩然起舞。 梦中初醒的韩思瑶也揉开了惺忪的双眼。 她的皮肤本来就很白,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净白如玉。她很喜欢这个卧室的朝向,早上闹钟吵不醒的时候,阳光也可以把她照醒。 楼下传来三婶的呼叫声:“早餐放在保温柜里,我去买菜了,你俩出门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 三婶从乡下搬来城里,将近一年时间。 上个月,她停在小区楼下的那辆电动车被人偷走了,现在她的防火防盗意识也越来越强烈,每天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门窗有没有锁好。 刚洗漱完的陈长安,回房看到韩思瑶还躺在床上刷手机。 忍不住提醒:“思瑶同志,虽然你现在是脱产进修,但也不能迟到。党校有党校的规矩,该起床了。” “杨晓霞给我发了信息。” 韩思瑶起身下床,毫无保留地把手机递给陈长安过目。 陈长安只是简单瞄一眼便将手机扔在一边,不以为然地笑道:“她倒是活得挺清醒,还知道自己教女无方。” “她不发给你,竟把信息发给我,想恶心我?”韩思瑶疑蹙眉道。 陈长安含笑分析:“既然是‘敬讫’,应该不是想恶心你。可能是觉得你这人比较好说话,从你这入手更容易获得谅解。” “真是无语。” “别想这些了,赶紧洗漱,去党校上课。” 陈长安随手删掉了杨晓霞发来的短信,以免影响思瑶的心情。 丁红都不是体制内的人,不管丁永春倒不倒台,只要丁红不犯事,其实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放眼整个吕州市,现在真正站在刀尖上的女人只有许霏林。 市公安局长马立川采纳了陈长安的建议: 兵分三路。 第一路死守交通出口,第二路盯死徐秘书,第三路人马负责调取监控,通过徐秘书的行车路线去追查许霏林的藏身点。 马立川原本以为很快就可以把许霖林从隐蔽角落揪出来。 结果令他有点郁闷。 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徐秘书每天正常上班下班,一切很正常。市公安局耗费大量的警力去死守交通出口,也是白忙一场。查监控,有查到徐秘书在闯关当晚曾把车开入农贸交易市场,但市场里面没有监控,断了线索。 这突然间,许霏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出半点踪迹。 眼看吕州市人大十一届第三次会议即将拉开序幕,到时全局警力可能会被丁永春调去维稳,无力再封锁全城的交通出口,马立川也是心急如焚。 8月26日。 距离市人大十一届第三次会议召开,只剩三天时间。听说丁永春在主持召开常委会,马立川急忙打电话把陈长安叫到了市公安局。 “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当陈长安走进马立川的办公室时,坐立难安的马立川背负两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满脸都是焦躁之色。 见到陈长安进来,马立川也没能坐下来。 他还是背着两手走来走去:“丁永春正在召开常委会,主题是维稳。等这个常委会开完之后,上级的维稳指示就会层层下沉,到时我们公安局首当其冲。一旦把警力调去维稳,许霏林便有机会趁隙出逃,你赶紧帮忙想想办法。” “不能向上级申请边控?”陈长安问。 马立川愁道:“眼下只有你单方面的口供,证据不够,不管是通缉令还是边控措施,都办不了,我只能在我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布防。” “那个肇事司机叫什么名字来着?” “张鹏。” “那就让张鹏开口,让他供出许霏林。” “那小子的嘴巴跟缝了针一样,什么也不说。到现在为止,但凡是合法合规的审讯手段我都用过,根本就撬不开他的嘴。” 马立川愁得一个头两个大,干了几十年的公安工作,可以说什么样的犯人都接触过,但像张鹏那样的人还真是少见。 张鹏的文化虽然不高,连初中都没上,心理素质却极强。 马立川满怀期待地凝望着陈长安:“吕州官场上的人都管你叫活阎王,在这件事情上,你真没别的招?” “有是有,不合规矩。” “你先说说看。” “让我见见张鹏,我帮你拿口供。” “如果让你去见张鹏,你有多大的把握让张鹏开口?” “这问题,我给不了你答案。你相信我,那你就让我去试试。如果你对我没信心,说什么也没用。” “行吧,死马当成活马医。” “你让我见张鹏,如果上面指责你违规办案,你怎么办?” “这事你别管,回头我会给你补办一个特殊身份,以协助办案的方式邀请你参与审讯,没问题。” 马立川从文件柜里取出张鹏的个人档案。 这份档案,他已经反反复复地看过十几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张鹏都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市井文盲。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市井文盲,让他这个公安局长束手无策。 马立川把档案递给陈长安:“你先详细了解一下张鹏的个人情况,看能不能找到突破点。” “嗯。” 陈长安拆开档案袋,把材料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大体情况跟预料中的差不多。 陈长安连看材料边问:“老马,当年张鹏致人重伤而入狱,被判三年有期徒刑,那件案子的资料还能不能找到?” “你在这等一下,我去档案室找找。” 谨慎起见,马立川没有吩咐下面的人去取张鹏的案卷,自己亲自去。 现在公安局的人也不能全信,有人会向丁永春报信。如果让丁永春知道陈长安加入了审讯队员,肯定会出手阻止。 10分钟后。 马立川完成任务回来,把张鹏的案卷扔在陈长安面前。 这时陈长安也已经全部看完了张鹏的基本资料,不管是家庭环境还是社会关系、工作情况,都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陈长安看到新扔来的案卷,皱起了眉头:“这案底可真厚。” 马立川含笑介绍:“看《古惑仔》长大的人,在外面学人家拜关二哥。年轻的时候在看守所进进出出,就跟回娘家一样。” “我也看《古惑仔》,只是各有各的领悟。”陈长安笑道。 第157章 你不懂什么是义气 陈长安花了半个多小时去阅读张鹏的案底,看到最后感慨万端,某些带有暴力倾向的影视作品,确实会对那些不辨是非的人产生一定的影响。 不过,从审讯角度来讲,这并不是坏事。 如果一个人的是非价值观会被某些影视作品颠覆,乃至成家立室之后,仍然信奉所谓的江湖义气。 这恰恰说明这个人没有独立思想。 一个没有独立思想的人。 嘴巴闭得再紧,他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不过是特定环境中的一个附庸者,要拿下他并不难。 陈长安带着自信与马立川赶到吕州市看守所。 在审讯之前,陈长安先向马立川要了一包烟、一个打火机。陈长安决定一个人单独审讯,马立川去隔壁观察室看着。 审讯室里已经架好了摄像机,在全程录制。 陈长安在审讯室坐了四五分钟,两名狱警把张鹏押了过来。 张鹏的身形与相貌,比陈长安想象中更健硕一点。身高一米七五,头发与胡须都已经被剔光,脸上颧骨却丰满有肉,不显瘦。 看来他是真的不挑食,或者说早就习惯了看守所的伙食。 看守所里那些没有半点油水的水煮苦瓜、冬瓜、南瓜、土豆、大白菜……照样可以把人养得血气方刚。 狱警把张鹏按到椅子上。 因为张鹏是嫌疑杀人,为了安全起见,狱警把张鹏的双手铐在固定的金属椅上,防止他起身伤人。 等狱警出去之后,陈长安问:“知不知道我是谁?” “韩思瑶的老公,陈长安。”张鹏无惊无畏:“你老婆是我撞的,我已经认罪。” “认罪?你都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你认什么罪?” 面对陈长安这种莫名其妙的反问,张鹏神色微愣,似乎搞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这么傻逼的问题。 老子撞人后逃离了现场! 如果运气好,判个交通肇事罪;如果运气不好,判个故意杀人罪。 一清二楚的事情。 张鹏定了定神:“用不着套我的话,我已经认罪,没有幕后主使。那天我就是开车时接了个电话,无意撞到你老婆,就这样。” “我理解你的心情。” “呵呵,你想弄死我才是真的。我开车撞了你老婆,虽然你老婆没死,但你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你理解我?” “你也说了,我老婆没死,这说明你也有手下留情。如果你当时一脚油门踩到底,当场就会一尸两命,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应该谢谢你才对。你给我老婆留了一线生机,也算是存有一丝善意。” “……!!!” 张鹏难以置信地望着陈长安。 从辍学的那天开始,他在吕州市的看守所进进出出十几回,审讯过他的警员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对他表示理解的警官,一个都没有碰到。 今天,陈长安是头一个。 张鹏若有所思地回笑:“谢谢你的谅解,如果你想用这种套路从我嘴里套点什么,我劝你还是算了,我自己撞的人,我自己承担责任。” “我没想过要套你什么话,我又不是警察。” “那你来这做什么?” “看在你留我老婆一命的份上,我同情你,所以抽空来看看你,想跟你聊聊什么叫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陈长安拿起桌上的香烟点了一根,然后起身递送到张鹏的嘴里。 接着自己也点了一根。 已经好久没闻到烟味的张鹏,叼着香烟用力吸了一口。 他的技术还不错。 虽然双手被铐在椅子上,只能用嘴叼烟,吸吐动作还是很流利。烟雾从嘴里进去,鼻孔出来。说话的时候,香烟也不会从嘴唇上掉下来。 他含笑回道:“造什么七级浮屠,我不信佛祖,只信关二爷。” “为什么只信关二爷?” “关二爷讲义气。” “你都不知道什么叫义气,谈什么讲义气?关二爷要是知道有你们这种是非不分的信徒,非得蹦得出砍你两刀。” 谈笑间,陈长安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果然! 原本自我感觉良好的张鹏,那表情立马就郁愤了许多。 他叼着烟唱高调:“老子若是不知道什么叫义气,那这吕州市就没人知道什么叫义气!” “那请问什么叫义气?”陈长安不急不躁地询问。 张鹏理直气壮地说:“为兄弟两肋插刀,永远不背叛兄弟,这就是义气!我脑袋后面有道疤,看到没有,这就是替兄弟挡的,背上还有一刀。” 说着,张鹏勾下了脑袋,想把一生引以为豪的事展现给陈长安看。 陈长安笑道:“看到了,在你的认知里,你是不是认为:兄弟有事,你二话不说冲上去就干,这就是义气?” “当然,如果兄弟有事都不帮忙,那还叫义气?” “我问你,如果你兄弟要收拾的人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你会不会冲上去就干?” “废话!” “很好,如果你兄弟要收拾的人是你父母呢?” “你这就有点扯蛋了,我兄弟怎么可能会收拾我的父母?现实中,根本就不存在这种事情。” “别管存不存在,你就说你会不会冲上去就干?” “不会!” “不干是吧?如果你兄弟就是要搞你父母,你会不会保护你父母?” “废话!谁敢搞我父母,我搞全家!” “这不就结了?当你兄弟触犯到你的核心利益的时候,你立马就会翻脸不认人,背叛所谓的兄弟,请问你们哪来的义气?” “我他妈被你绕进去了,你先让我捋一捋。” 张鹏叼着烟都忘了吸,愣愣地想了好一阵,似乎也没想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郁闷地望向陈长安:“那你说什么是义气?” “你先不要管什么义气。”陈长安吸上一口烟,不慌不忙地说:“你先想想人与人之间相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社会关系,想想什么是人性。” “那得看是什么人。”张鹏不假思索地回道。 陈长安笑道:“什么人都一样,人,是一种有七情六欲的生物,孟子说人性本善,荀子说人性本恶,都不对,人性的本质是自私。” “孟子和荀子是谁?”张鹏一脸懵逼。 陈长安道:“两个研究过人性的糟老头子,都是专家,所以我觉得他们说的话也不能尽信,我觉得自私才是人类的本性。” “也有人不自私。”张鹏道。 陈长安道:“你看到的不自私,那只是表面,或者说是被人类文明洗礼之后的体现,那不是与生俱来的本性,人刚生下来的本性就是自私。” “搞笑。”张鹏越聊越有兴趣,笑道:“刚生下来的小屁孩什么也不懂,哪来的自私?你们文化人就是爱扯蛋。” 第158章 看守所谈自私与无私 “刚生下来的小屁孩什么也不懂,哪来的自私?你们文化人就是爱扯蛋。” 尽管身上穿着囚服,双手也被铐在固定的椅子上,张鹏在发表这个观点的时候依旧满面带笑,似乎想嘲笑一下这个世界上的文化人。 这也令陈长安看到了决胜的希望。 不怕张鹏提出反对意见,也不怕他嘲笑文化人,只要他有讨论兴趣,那就说明根本就不存在“撬不开嘴”的局面。 陈长安见他嘴上那支香烟已经抽完,又帮他点了一根。 香烟可以令人缓解精神压力。 张鹏破天荒地说了声:“谢谢。”他吸烟的时候也很轻松,不难看出来,他在享受呼吸之间的精神慰藉时,待人的态度也有变化。 陈长安自己也点上一根,继续陪着他抽烟。 陈长安平和地发表见解:“刚才你说小孩刚生下来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所以不存在自私的说法,这个观点我不赞同。” “那你说一个刚生下来的小屁孩,哪自私了?” 张鹏的目光中充满了自信,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陈长安,俨然想在认知层面碾压一下眼前这个文化人。 陈长安缓吸一口烟,不慌不忙地阐述: “如你所说,人刚生下来的时候确实什么也不懂,就像一张白纸。” “但这并不代表婴儿不自私。” “一个人,从出娘胎的那一刻起,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放声大哭,在哭的过程中也不会顾及周围任何人的感受。” “哭,是婴儿为了适应脱离娘胎之后的新环境。” “还有,婴儿饿了也会哭闹。” “给婴儿一个奶头,婴儿便会贪婪地吸吮,不管母亲疼不疼。在婴儿的成长过程中,其所有的一切,都只顾自己。” “也就是说,婴儿为了适应环境、为了满足自身的成长需求,会在不顾及周围任何人感受的情况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就是与生俱来的人性本质。” 说到这里,陈长安停下来吸了一口烟。 坐在对面的张鹏已经哑然无语。 张鹏试图证明陈长安是在扯蛋,可是琢磨来琢磨去,他又找不出漏洞,甚至感觉陈长安说的也有点道理。 张鹏纳闷不解地问:“那有些不吸母乳的婴儿,算不算不自私?” “如果一个婴儿不吸母乳,那只能证明母乳不合他的味口。当饥饿降临的时候,不管你烦不烦,他照样哭得昏天黑地。” 陈长安见张鹏又是一副哑然无语的样子。 陈长安继续论述: “不只是人类生来就自私,自然界的万物都是这样。” “一粒种子,它为了完成自身的蜕变与成长,也会贪婪地吸取土壤中的水分与其它矿物营养。但种子在摄取这些资源的时候,并没有经过土壤和水的同意。” “这就是与生俱来的自私。” “人也好,自然界的花草树木也好,完成自身的成长与蜕变,这是生存的第一本能,不以周围任何事物的意志力为转移。” “所谓的善与恶,都是历经人事之后的选择。” “种子如果不存在自私自利的行为,它就无法长成参天大树。如果长不成参天大树,它就无法反哺这个世界。” “人类也是一样。” “如果人类不存在与生俱来的自私行为,便会夭折于婴儿时,根本就没机会去历经人事,自然也就不存在选择为善还是为恶。” 仅有小学文化的张鹏,人生中还是头一回与人讨论这么深奥的话题。 尽管无力反驳。 张鹏的脸上依旧流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在这顷刻之间,张鹏感觉自己好像并不是坐在看守所的审讯室,而是坐在高等学府的课题研讨室,神圣而肃穆。 有幸与思想大师面对面地讨论人性本质的问题。 这是荣幸! 恍惚间,张鹏又感觉自己在这顷刻之间已经完成了人生的升华与蜕变,不仅可以得到社会大众的广泛认可,还变成了一个可以探讨人性奥秘的思想先驱。 张鹏兴致勃勃地发言: “照你这么说,人和花草树木一样,只有先自私地完成自我蜕变与成长,然后才有能力去反哺这个世界。” “那反过来说,那些劝人要有无私精神的人,岂不是都成了反人类的社会败类?” 闻言,陈长安不由得微微一惊。 张鹏能提出这样的反向思考,说明脑子里还是会想事。年少时如果多读上几年书,也许就不会成为阶下囚,真是可惜。 陈长安认真回道: “人类,不会去劝一个还没有开始构建精神世界的婴儿要有无私精神。” “因此,劝人要有无私精神,自然也就不是一种反人类的行为。” “人类的成长包含两个领域:一个是生理上的成长,一个是心理成长。” “而自私,是六欲中的恶欲之一。” “这是一把双刃剑。” “人性中的自私属性,它只能促进生理方面的成长,对心理成长无益。私欲若是过度滋长,会把人带向一个罪恶的深渊。” “为了规避这种风险,倡导无私精神便很有必要性。” “就像一棵种子,当它破土而出长成树苗之后,它一定会向阳而生,不断地进行光合作用,在实现自我成长的同时也为这个世界释放氧气,反哺这个世界。” “这就是无私精神。” “如果一棵树拒绝阳光,拒绝反哺世界,那就等同于自我毁灭。” 陈长安弹了弹指尖的烟灰,目光却一直望着张鹏,观察张鹏是否已经领悟到无私精神的重要性与必要性。 见张鹏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陈长安料想他应该是有所明悟,又继续说道:“有件很可惜的事情是,自私是一把双刃剑,无私精神也同样是一把双刃剑。” “无私精神也有恶的一面?”张鹏有点迷惑。 陈长安回道:“无私精神,这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一个概念,既然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概念,那便是人类的统治工具,人人都可以利用它。” 稍作顿言,陈长安紧盯着张鹏的表情反应。 见张鹏的求知欲越来越强烈。 陈长安又顺水推舟地说: “之前你问我什么叫义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词典对义字的解释,是指那些符合正义和道义的行为。” “而你们在江湖上所谓的义气,显然违背了正义两个字的内涵。”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所谓的江湖义气,只是江湖规则的制定者为了实现自身的一己私欲,在利用底下小弟们的无私精神。久而久之,江湖义气这四个字,便形成了你们那种圈子的主流意识。” “江湖上只有两类人。” “一类是江湖规则的制定者,一类是江湖规则的遵守者。” “你属于后者。” “上位者,借用圈子的主流意识向你们这些下位者倡导:为兄弟两肋插刀就是讲义气,不这么干就是不讲义气,不配做兄弟!对你们进行人格上的鄙视。” “这其实是间接地叫你们无私奉献。” “而且,你们所奉献的东西不仅仅是财富和时间,甚至包括你们的自由与生命,只是你们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利用而已。” 第159章 张鹏觉悟 听陈长安讲到这里,张鹏明白了两个重点。 第一个重点是:自私,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 第二个重点是:无私精神,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一种概念性工具,它即能导人向善,也会被人利用,沦为一种思想统治工具。 照陈长安这个理论推下去。 打着无私旗号去实现自私的目的,这他妈就是人类社会的一种常态! 如果这就是社会真相,那我岂不是像个傻逼一样一直被各种人利用? 想着想着,张鹏用力地吸了两口香烟,郁闷无语。 隔壁观察室。 马立川也一直像个全神贯注的旁听者,一边观察张鹏的反应,一边思考陈长安的人性观点。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人类社会的一些事情如果不去深思,日子还是照样过,有些真相一旦被陈长安这样的神经病一语点破,发现自己也是个思想囚徒,难免会郁闷。 马立川收起愁绪,用耳麦对陈长安作出指示:“像张鹏这种人,对人性的认知越深,将来对社会的危害也越大,你跟他讲这么多干嘛?差不多得了,趁他现在的意志力已经松动,赶紧进入审讯正题,让他交待幕后主使。” 审讯室里。 陈长安似乎没有听到无线耳麦中传来的指示,他始终目不转睛地望着张鹏,也没有急着切入审讯正题。 坐在对面的张鹏,郁闷地抽完了第二支香烟。 他的情绪显然有些低落,问陈长安:“能不能再给我一支烟?” “管够。” 陈长安往他嘴里递了一支香烟,并帮他点上火。 张鹏深吸一口。 当烟气从他的呼吸系统走完一个轮回,从鼻孔中冒出来的时候,他也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慨:“我大概已经明白你今天来这的意图。” “我的意图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看懂自己的圈子。” “我这人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小时候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河摸鱼,不懂读书的重要性。当年我父母都在外地打工,也没人管我。辍学之后,每天都是游手好闲。后来也想干点正经事,可我什么也不懂,只能去ktv当个小保安。” “许多人都是活到老学到老,现在读书也不迟。” “现在没机会。” “有机会,只要你想读书,我可以送书给你。将来你被判多少年,你就在里面读多少年书,出来就是个人物。” “谢了。” 这大概是张鹏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如此重视。以前脑袋上被人砍一刀都不曾流过眼泪的男人,竟然激动得眼眶泛红。 张鹏满怀期待地问:“你如果给我送书,能不能亲自来送?跟你聊天可以长姿式,我想跟你聊。” “当然可以。”陈长安道:“现在我们就聊聊你的圈子,你有没有看懂你的圈子?” 张鹏叼着烟想了想,坦言自白:“我的圈子,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人。以前在社会上混,看到别人怕我们,我们就以为自己很牛逼。现在我明白了,跟你们这种什么事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人相比,我们这些人什么也不是。” “审视自己的圈子,不能只是横向审视,也要纵向审视。” “什么是横向纵向?” “横向审视,就是审视那些跟你处于同一阶层的人,同一个水平面。纵向审视就像审视金字塔一样,审视上下不同阶层的人。” “那你帮我分析分析,我学习一下。” “去年九月,你出狱后回家发现你妈已经去世,你爸也被人打断了腿,早就离了婚的那个老婆也带着你儿子走了。在你最绝望的时候,许霏林突然来到你家里,并给了你十万块钱,帮你爸出医疗费,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很感激她?” “嗯,如果她不帮我,我爸指定会变残废。” “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出手打断你爸腿的那些人,也许并不是你以前的仇家,而是许霏林派去的人。” “不可能!!!” 张鹏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嘴唇一颤,叼在嘴上的香烟也抖落了半截烟灰。 陈长安蹙眉分析: “你们江湖上的人,不是讲究祸不及家人吗?如果是你的仇家,要报仇也是找你本人报仇,为什么会动你爸?” “还有,为什么那么巧,偏偏在你出狱的时候打断你爸的腿?” “还有,为什么许霏林会出现得那么及时?你出狱,你爸被人打断腿,许霏林送钱上门,这一系列事情都发生在同一天。” “你自己好好想想。” “刚才我们已经说过,自私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 “许霏林也不是什么慈善家,她的自私属性跟周围人没有任何区别,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会送你十万块钱?”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那十万块钱,买断的就是你的感恩与忠诚!” 推论至此,陈长安停下来吸了口烟。 张鹏虽然已经接受了人性本私的观点,可当得知许霏林的阴毒操作时,心里还是有点难以接受,怒得咬牙切齿。 他暗捏双拳。 如果不是双手被铐在椅子上,估计早就已经起身掀桌子。 陈长安又安慰道: “别这么激动,这就是个大鱼吃小鱼的世界,明白了就行。” “许霏林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中,丁永春也同样把许霏林玩弄于股掌之中。” “纵向审视这个金字塔。” “你在最底层,许霏林在中间,丁永春在许霏林上面,一层压一层。” “如果你相信人类的大部分行为都是在追逐私利,那么你也应该相信一点:底层,永远都只是上层的获利工具。” “如果有一天这个工具用得不称手,那上层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毁灭,然后再重新打造一个更优秀的获利工具。” “也就是说……” “当许霏林的存在威胁到丁永春的时候,丁永春会毁了许霏林。” “同样,如果你的存在会威胁到许霏林,许霏林也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 “你得庆幸,现在你已经落网。” “看守所虽然剥夺了你的人身自由,同时也保护了你的生命安全。如果你生活在外面的世界里,那你大概率活不到今天。” 陈长安的言论,直指人性的阴暗点。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相信,此时此刻,张鹏会选择相信陈长安。 张鹏已经看出来: 陈长安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他供出幕后主使。 但令他敬佩的是,陈长安并不是以审讯官的姿态坐在前面威逼诱导,陈长安更像一个人生导师,很耐心地释疑解惑。 抽三支烟的功夫,让他明白了社会上的一些真相,也明白了自己有多傻。 陈长安这是在让他自己做选择。 并没有逼迫的意思。 感念之下,张鹏又深吸了一口烟,声色沉重地对陈长安说:“如果我早几年能遇到你,也许我的命运就会不一样。” “你才32岁,未来的日子还长,别灰心。”陈长安耐着性子安抚。 张鹏笑了笑:“去叫警察进来吧,我招。谢谢你不把我当囚犯,也谢谢你不把我当仇人。回头你帮我送点书过来,我也想做个有文化的人。” 第160章 杀无赦 在张鹏表示愿意主动招供的这一刻,功成身退的陈长安也松了一口气,夹在指间的那半支香烟也没有再抽下去。 陈长安将烟掐灭,把马立川叫进了审讯室。 启动正式的审讯程序。 一切很顺利,不管马立川问什么,张鹏都是有问必答,不到半个小时就把车祸的来龙去脉交待得一清二楚。 审讯结束后。 手握证据的马立川当即向省公安厅与公安部层层申报,采取边控措施,防止许霏林外逃出境,同时发布全国a级通缉令。 当天下午。 徐秘书慌慌张张地跑进丁永春办公室,向丁永春汇报情况。丁永春听闻后惊得愕然失色:“你说什么?招了?!” “招了。” 徐秘书也是恨怒难消。 公安部的边控措施一生效,全国所有机场与港口都会限制许霏林出境,现在送许霏林出境无异于自投罗网。 徐秘书分析:“上午,马立川趁你召开维稳大会的时候,邀请陈长安对张鹏采取了突击式审讯。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我们以维稳的理由把全市警力都支开,也没什么用。眼下全国通缉,加上边控,许霏林逃得出吕州,逃不出汉南省。” “……!!!” 丁永春虽然气得怒咬牙根,却没有自乱阵脚。 他仔细想了想,意味深长地问徐秘书:“徐秘书,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有些事情知道该怎么做吧?” “明白。” 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徐秘书并没有感到惊讶,一切心照不宣。 谨小慎微的丁永春没再多说什么,他也不做明确的指示,只是挥了一下手,示意徐秘书赶紧去执行任务。 等徐秘书走后。 丁永春也没闲着,召集市公安局、市司法局与市委政法委、市委宣传部等几个单位,召开许霏林案案情推进会,并把电视台的人叫了过来。 在电视台摄影机的镜头下。 丁永春慷慨激昂地表达了自己与罪恶不共戴天的愤怒: “今年,我市先后发生两起命案,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尤其是第二起命案!” “犯罪嫌疑人挟带私愤,悍然报复公务人员!连怀胎十月的孕妇都不放过。” “简直是无法无天!视人命为草芥!视法律为无物!” “在这件事情上,我市的公安局、司法局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正是由于你们的工作落实不到位,犯罪分子才敢如此猖狂!” “现在说两条责令:” “一、责令司法局加强法制宣传!” “务必将知法、守法的司法精神向基层稳步推进,深度推送到每一个群众的心里,建立起健全的法制社会。” “二、责成公安局加强办案力度!” “限你们在24个小时之内,将法外狂徒缉拿到案!对于那些丧尽天良的犯罪分子,我们绝不能姑息手软!” …… 被点名批评的公安局与司法局,心里那叫一个难受。 尤其是公安局的马立川,不只是感觉到郁闷,甚至有点恶心台上的声音,见过贼喊捉贼的人,但没见过这么道貌岸然的无耻老贼。 这个案情推进会被电视台一播放。 姚公子当天晚上就给丁永春打电话贺喜:“丁书记,恭喜恭喜,我家老爷子已经表态,市委书记的位子你有资格坐。” “谢谢姚公子,也代我谢谢老领导。” “现在公安部已经发布了a级通缉令,送许霏林出国怕是没希望。你的动作麻利点,过两天就是人大换届选举,别出乱子。” “姚公子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出不了问题。” 丁永春自始至终都十分镇定,仿佛这一切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另一边。 徐秘书一个人开着车来到了许霏林的藏身点——双林镇。 距离镇中心仅两公里。 当初,徐秘书之所把许霏林送到陈长安的眼皮子底下,想的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夜幕下,徐秘书熄了车灯,向一栋破旧的两层小楼走去。 “开门,是我。” 徐秘书敲了两下门,并轻声呼叫。 许霏林将门打开,一见到徐秘书便开口抱怨:“你们一直让我待在这个鬼地方等消息,送我出个城有这么难?” 直到这一刻,许霏林还傻乎乎地以为一切全在丁永春的掌控中。 她不知道张鹏已经招供。 也不知道公安部已经发布了a级通缉令,并对她采取了边控措施。不知道自己哪也去不了,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徐秘书单手挑起许霏林的下巴,轻浮中带着一丝微笑:“急什么,你如果一个人无聊,今晚我可以陪你……” “徐秘书,你干什么?放尊重点!” 许霏林随手一拨,将徐秘书那只轻浮的手拨开。 徐秘书也不急。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许霏林的窈窕身材:“憋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忍到今天才碰你,对你还不够尊重?” “姓徐的,你是不是活腻了?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许霏林含笑警告时,自带万种风情:“如果让丁永春知道,看他不扒了你的皮。” “别废话,脱。” “脱什么脱?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着?滚!” “呵呵,实话告诉你吧,你已经被丁永春抛弃,现在只有我能救你。我这人也不喜欢来硬的,如果你识相,今晚就好好陪我。如果你不识相,那我掉头就走。至于你能不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那就很难讲,你自己看着办。” “……!!!” 原本还对丁永春抱有一丝希望的许霏林,突然间就像被雷劈中,她愣愣地望着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的徐秘书。 看着看着,眸子里就泛起了泪光。 她扭头把眼泪一抹,笑中带泪地骂了一声:“姓丁的还真是个畜生,不对,是连畜生都不如!徐秘书,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叫你来做掉我?” “做不做掉你,看你的态度。” “我明白了。” 眼泪淌过许霏林的脸颊,淹没了她最后一丝苦笑。 只剩一脸绝望。 她转身向房间走去,徐秘书也跟了过去。 徐秘书的动作很轻松,边走边解领带、脱外套,就像一只狡兔逮住了惦记多年的鲜草,今晚终于可以如愿以偿。 俩人进房不到两分钟。 房里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惨叫:”呜嗷!!!……” 只见许霏林抱着一堆衣服跑出屋外。 等徐秘书手捂裤裆、迈着疼痛的x型腿追到大门口时。 许霏林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161章 丁永春芒刺在背 许霏林逃遁后的第三天,暨8月29日,吕州市人大十一届第三次会议顺利召开,市领导班子也发生了较大的调整。 人大免去了丁永春的市长一职,由袁刚担任新一届市长。 省委正式任命丁永春为吕州市的市委书记。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仅过一周时间,吕州市纪委的李书记被调离了吕州市,中纪委空降了一个纪委书记,并增补为市委常委。 新任吕州市纪委书记彭胜武,原任中纪委办公厅副主任。 突如其来的空降兵,一夜之间令吕州官场人心惶惶,丁永春也有了一种芒刺在背的危机感。 丁永春把徐秘书叫到办公室:“还没找到她?” “正在找。” 那晚被许霏林侥幸逃遁的真相,徐秘书一直瞒着没敢说,如果不是他抑制不住下半身那点冲动,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 自己挨了一脚不说,领导交待的任务也没完成。 见丁永春的脸上已经腾起怒色,徐秘书连忙解释:“我估计她现在应该还藏在双林镇,那天晚上我已经派人把林林镇的各个路口盯死。只要她一露面,立刻就可以解决她。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她落到马立川的手里。” “你也是个废物,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现在许霏林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旦落到公安局的手里被马立川一审,那就是一个拔起萝卜带出泥的悲剧故事。 只要一想到潜在的风险,丁永春便寝食难安。 事关自己前途与生死的大事,丁永春也不会完全托付给徐秘书。他当天便召开常委会,想以马立川办案不力为借口,将马立川调离公安局。 只要把马立川调走,许霖林即便是落在公安局手里也脱离不了掌控。 丁永春在会上怒批: “今年,我市已经先后发生两起命案,造成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 “其中第一起命案发生至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时间。然而马立川同志至今无力破案,我都不敢想他这大半年时间到底在干嘛!” “上次召开许霏林案的案情推进会。” “在那次会议上,我已经明确责令马立川同志,必须在24小时之内将许霏林抓捕到案!还吕州一个太平。” “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十天,他还是没有抓到人。” “这种懒政怠职的干部,我认为不适合继续留在公安系统!不管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我们必须把老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 这义愤填膺的批判声。 犹如一道无人可阻的“清正”之风,令全场为之肃穆。 初来乍到的市纪委书记彭胜武突然发声:“丁书记,据我所知,目前许霏林案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中途撤换市局一把手会不会惹人非议?” 从中纪委空降下来的彭胜武,也是正厅级干部。 在九大常委中的排名也是极高,仅次于丁永春和袁刚。而比这更重要的一点是,现在吕州官场还没人知道这位空降兵的底色。 丁永春谨慎回道:“侦破案件,打击违法犯罪,维护广大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这是市局的首要任务。而马立川同志在任职之间,各方面的工作表现确实有点差强人意。我真不明白撤换马立川同志,有什么好非议。” 市委组织部部长严峰跟着发言表态:“从马立川同志最近这一年的工作情况来看,确实表现平平。” 彭胜武瞧了瞧在座的其他几位常委。 见大家都沉默。 彭胜武意味深长地问袁刚:“袁市长,这事你怎么看?” “丁书记和严部长对马立川同志的评价,也是从客观角度出发,眼下,我市有两件人命大案有待侦破,马立川同志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到这里,袁刚突然又话锋一转: “但是,撤换公安局局长不是小事,我建议谨慎考量。” “正如胜武同志刚才所说,目前许霏林案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中途换将,极有可能会干扰案件的侦破进程。” “我建议再给马立川同志一点时间。” “不妨以一个月为期限,就当是对马立川同志的一次考察。如果一个月之后他还破不了案,那就换人。” 袁刚的话音刚落,在座各位都把目光转移到了丁永春身上。 此刻丁永春也是满腹郁闷。 袁刚这家伙打太极的功夫可真有一套,居然采纳正、反双方的意见,取折中方案。 丁永春忍怒含笑: “马立川同志又不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实习生,他在公安系统已经工作了二十多年。现在他是年龄越大越糊涂,我看就没必要再考察了吧?” 彭胜武见在座各位都不敢跟丁永春唱反调。 心底也是压力山大。 稍作寻思,彭胜武又沉下心来坚持自己的观点: “一个在公安系统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干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同时也要考虑到这一点。” “况且,现在马立川同志也没犯什么明显的过错。” “侦破命案,这本来就是很棘手的一件事。” “有些大案要案,耗上十几年时间也未必能水落石出。如果我们仅因马立川同志破案慢了点就要把他撤下来,程序上也立不住脚。” “我赞成袁市长的折中方案,不妨把马立川同志叫过来立个军令状,再给他一个月的考察期。” “如果事实证明他真的不行,到时再撤下来也有理有据。” 面对态度坚决且有理有据的彭胜武,丁永春心底的怒火也越来越强烈。有那么一瞬间,丁永春很想当场拍板,直接撤换马立川。 只要他先举个手,九个常委中最少可以拿到七比二的赞成票。 但仔细一考量,丁永春又克制住了心底那点冲动的想法,彭胜武是从中纪委空降到吕州,也不知道上面是不是想拿吕州开刀。 在情况不明朗的形势下,谨慎才能驶得万年船。 想到这,丁永春忍怒做出了妥协:“既然胜武同志坚持要给马立川同志一个机会,那就把马立川同志叫过来吧,立个军令状。” 至此,彭胜武也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吕州的水可真深,在座的几个常委,除了新上任的袁市长以外,几乎都是丁永春的人。 第162章 插翅难逃 马立川被叫到常委会上,当着九大常委的面签下了军令状。 限期一个月侦破许霏林案,如果破不了案,他就得自认无能、主动请辞!这次丁永春没给他留任何退路。 马立川愁得背负两手,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 刑侦大队长已经带人去许霏林的老家蹲点摸查过,许霖林犯案之后就没回过老家,也没与老家的人联系过。 吕州市这么大,上哪去抓许霏林? 正当马立川愁眉不展的时候,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马立川拿起来接听:“你好,市公安局。” “你是不是派了人监守双林镇?” 电话里传来的是陈长安的声音。 马立川一头雾水:“没有这事,双林镇是你的管辖范围,我估摸着许霏林不会自投罗网。” “那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最近这几天,我发现有人不分日夜在双林镇的各个路口盯梢。如果不是你的人,那肯定是徐秘书派的人。” “许霏林藏在双林镇?” “有这种可能。” “我现在就带人过去,开展地毯式搜捕。” “千万别。” “为什么?” “如果我分析没错的话,当丁永春意识到无法再送许霏林出境之后,丁永春便对许霏林起了杀心,杀人灭口。丁永春不会亲自去干这种事,而会让徐秘书去办。徐秘书前不久受了伤,我估计是行动失败了,许霏林已经自逃。”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徐秘书也不知道许霏林藏在哪?” “没错,接下来,徐秘书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许霏林找出来,你不妨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那不行,如果让徐秘书先找到许霏林,那许霏林必死无疑!” “我说老马同志啊,你是不是傻?” “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别卖关子,现在我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如果一个月内还抓不到人,我就得卷铺盖回家。” “那你也不能狗急跳墙啊,得审时待势。许霏林只是一只小虾米,先让子弹再飞一会儿,钓大鱼。相信我,用不了一个月,你不仅可以破许霏林案,还可以连带着破掉撞死许霏林弟弟的那单车祸案,给市委交一份完美作业。” “你要我相信你,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就是当初你审了张鹏大半个月,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而我一出马就可以让张鹏主动交待问题,咱俩的段位不是一个级别。” “……!!!” “呵呵,郁闷了吧?坦白跟你讲,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我想下盘大棋。跟我对弈的对手,同时也是你的对手。配不配合我,你自己看着办。” “那行吧,我豁出去陪你玩一次。” “果然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好同志,哈哈,改天我请你吃饭,犒谢你背水一战的决心和魄力。” 坐在办公室里的陈长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陈长安又从抽屉里取出一部备用手机,将刚买回来的新手机卡装上。 与此同时。 徐秘书把车停在双林镇的一条公路边,耐心地坐在车上等消息。 没多久。 一个身穿便衣的基层民警走过来汇报:“徐秘书,人已经找到了,她藏在石沟村,黑虎的老家。” 黑虎,徐秘书对这人有点印象。 就是那个手臂上纹着一个忍字的社会小混混,以前专门帮许霏林处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黑事,对许霏林很是忠心。 徐秘书问:“有人保护她?” “都是一帮成不了气候的小混混。”基层民警回道:“如果我出面抓人,黑气也不敢怎么样。” 徐秘书谨慎吩咐:“把黑虎那帮人抓起来,先不要动许霏林。等许霏林逃离石沟村之后再拿下她,不能让人知道她是落在我们手里。” “明白。” “抓到许霏林之后,立刻把她送到这个地方来。” 说着,徐秘书将一张写有地址的便签递给了基层民警。这个基层民警也很懂规矩,看完便当着徐秘书的面把地址烧掉。 徐秘书开车赶到许霏林曾经住过的那栋两层小楼,静等消息。 晚上六点左右。 见基层民警还没把人送过来,徐秘书正寻思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拿起手一瞧,是个陌生号码发出来的信息。 短信上写着令人头皮炸裂的内容:“幕后雇凶撞死许霏林弟弟的人,是双林镇庆福饭庄的老板王庆福。” 王庆福? 徐秘书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当初许霏林和姚公子投资美食城。 抢了王庆福的地。 后来王庆福趁省领导来工业园视察时,试图在管委会的门口拉横幅维权,结果被钱秋月带人打进了医院。 从逻辑上来讲,王庆福确实有报复许霏林的可能性。 “你是什么人?” 徐秘书谨慎地回了一条信息。 陌生号码很快回复:“老子匿名举报!王庆福那个狗东西有靠山,管委会和双林镇的领导都罩着他!我就问你一句,这事你们管不管?” 徐秘书原本猜测着匿名者突然发这样的信息给自己,是想下套。 见是匿名举报,心里也放下了戒心。 徐秘书懒得再回复,直接将短信删除。又等了十几分钟,基层民警押了一个女人进来,女人的双手被反铐着。 正是许霏林。 徐秘书得意地笑道:“许总,我们又见面了。” 许霏林含恨把头扭向一边。 一句话都不说。 徐秘书又吩咐基层民警:“把手铐打开,去外面守着。” “嗯,有事您叫我。” 基层民警给许霏林解开手铐后,转身离开时又顺手把厅门关上,在外面替徐秘书站岗。 徐秘书含笑打量着许霏林:“许总,出去躲了几天,现在知道什么叫插翅难飞吧?何必自讨苦吃。” “开个价吧,你要多少钱才给放了我?” 许霏林转头望向徐秘书,目光中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徐秘书道:“许总,你是真糊涂,要你死的人是丁永春,又不是我。如果我要杀你,你能活到今天?我替领导办事不假,但我也得为自己考虑。万一哪天领导进去了,杀人罪由我徐某人来背,那我岂不成了冤大头?” “那你想怎样?” “丁永春可以养着你,我也可以养着你,懂我的意思?上次那一脚,我就当你是不懂事,可以不跟你计较。” “行。” 血色罗裙翻酒污的青春已经一去不复返,年过三十还有男人惦记着自己的身材与相貌,仔细想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为了活下去,许霏林轻解钮扣,押上了自己最后一点资本。 第16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上,有许多男人,总是恋恋不舍地把目光停留在得不到的那个女人身上,向往之心永不磨灭。 这种复杂的心理,包含猎奇心、不甘心、占有欲等一系列内在因素。 就像蹲守在老鼠洞外面的那只猫。 为了逮到心目中的猎物,猫会匍匐不动,耐心地等待着最佳时机。等猎物走出庇护所的时候,立马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 当猎奇心理得到满足之后,有些猫还会叼着被玩死的鼠尸去向主人邀功。 证明自己也是一只有用的猫。 徐秘书就是一只这样的猫,他在洞口匍匐了十年之久,终于如愿以偿地征服了吕州地产界的一姐,一夜春风生百色,了无遗憾了无魂。 天,终究还是亮了,半窗阳光斜照。 当徐秘书提着裤头从屋里走出来时,人生似乎已经大圆满。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电话打给市场监督管理局,一个电话打给卫生局,通知两个部门联合执法。 上午十点。 市监局和卫生局的人赶到双林镇,直接查封了王庆福的庆福饭庄,并开出了一张顶格罚款单,责令限期整改。 庆福饭庄开业至今,还不到两个月。 依托双林镇的美食文化和旅游旺季的风口,饭庄的生意一直很火爆,每天的流水都在十万左右。 突如其来的查封令,把王庆福给封得一脸懵逼。 查封理由有两个: 一、餐厅的消防设施和装修,不符合相关的安全条例。 二、采购、使用了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的食品原材料。 但不管是第一条理由还是第二条理由,王庆福都表示不服,跟执法人员理论时气得火冒三丈,转身就从厨房摸了一把菜刀出来。 他的个子虽然不高,只有1米6的小身板,脾气却爆得很。 如果不是服务员死死地拦着。 指定要倒下一两个。 等执法人员走了以后,王庆福也冷静下来想了想,感觉指定是周围有人眼红他店里的生意好,故意整他。 王庆福带着一肚子郁闷跑到管委会找陈长安申诉。 “陈书记,在忙呢?” 看到陈长安在伏案工作,王庄福没敢直接闯进办公室,站门口先敲了两下门。 陈长安抬头瞄了一眼:“有事?” “我的饭庄被查封了,封得莫名其妙。”王庆福硬着头皮走到陈长安跟前。 陈长安搁下手头上的工作:“哪个单位查封的?” “市监局和卫生局联合执法。”王庆福诉道:“陈书记,这次我是真冤,摆明了是有人有故意搞我。” “查封原因是什么?” “他们说我店里的消防不过关,还有食品原料不符合食品安全标准。都是莫名其妙的借口,根本就没这回事,这事你可得帮帮我。” “如果你店里的各方面条件都达标,你可以申请行政复议。这件事情你找我也没用,它不归我管。” “陈书记,申请行政复议也没用,我只能找你。” “为什么?” “消防这一块我就不说了,我可以按标准整改,但食品原料这个搞不了,他们要我拿出食用农产品合格证。” “你没证?” “有些蔬菜我是从附近农家收来的,哪有什么农产品合格证?农民自己种的菜自己吃,从没出过问题,说不合格的人纯粹就是扯蛋!” “王老板,从没出过问题,不代表不会出问题。”陈长安正色道:“农民种菜也会打农药,你怎么确定农药有没有超标?现在你不是自己吃,你是拿来卖给顾客吃,你得为顾客的健康负责,食品安全可不能掉以轻心。” “陈书记,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双林镇的所有店都要关门,凭什么只查封我的饭庄?”王庆福气得脸红脖子粗。 陈长安无奈苦笑:“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我只是告诉你,食品安全确实很重要,不能马虎。如果你觉得自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那你就按他们的要求去整改。如果你觉得自己冤,那你就去申请行政复议,这事真不归我管。” “行,规矩我懂。” 王庆福从公文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档案袋。 档案袋鼓鼓的,差不多有两厘米厚。 王庆福明目张胆地把档案袋递到陈长安的桌面上:“陈书记,之前我请你去我的饭庄吃饭,你也不去,这点小意思你收好。” “王老板,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的某些做法,真的是出人意料。”陈长安望着桌上那个档案袋,又笑道:“看来你那个饭庄确实很赚钱,出手就是普通城镇职工一年的工资!你说我是该请你坐下,还是该请你出去?!” “陈书记,话别这么讲。” 王庆福从陈长安的语气中嗅到了一丝愤怒的气息。 连忙把档案袋拿回来塞进公文包。 又不甘心地解释:“陈书记,如果有冒昧的地方,你别见怪。你是工业园的一把手,也是双林镇的一把手,眼下我只能来找你。如果你不帮我,我是真的一点辄都没有。当初地皮的事我也申请过行政复议,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王老板,我想给你两点忠告。” “你说。” “我有权力不假,但我的权力不是徇私舞弊的工具,从这个角度来讲,你这不是冒昧,而是冒犯!另外就是,到目前为止,我们双林镇大大小小已经开了上百家餐饮店,为什么只有你的店被查封?这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陈书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这个世界上虽然存在许多不公,但并非每个失意者都是无辜的。” “呵呵,受教了,我谢谢你!” 王庆福阴阳怪气地抛下一句气话,转身便离开了陈长安的办公室。 有时想想,陈长安也觉得这个世界确实不公平,像王庆福这种心胸狭獈、睚眦必报的阴险小人,居然也能成为百万富翁。 是时候收网了! 陈长安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好,接着给马立川打了个电话:“马局长,立刻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全天24小时盯着王庆福。” “哪个王庆福?” “双林镇,庆福饭庄的老板。” “盯他干嘛?” 电话里传来马立川纳闷不解的腔调。 陈长安坦言:“第一起车祸凶杀案的幕后主使,大概率是王庆福。他制造车祸是为了报复许霏林,结果许霏林没死,把刚出狱的许丛林给撞死了。今天有关部门突然查封王庆福的饭庄,大概徐秘书已经出手。” “没听明白,徐秘书想替许霏林报仇?” “不是。” “那徐秘书这是想干嘛?” “徐秘书做事向来都会权衡利弊,他不可能会为丁永春杀人。他查封王庆福的饭庄,就是想激发王庆福的仇恨,借王庆福的手干掉许霏林。不出意外的话,徐秘书这几天就会把许霏林的藏身点透露给王庆福。” “奇怪。” “还没听明白?” “不是,徐秘书怎么会知道王庆福是第一桩车祸案的幕后主谋?你跟我透个底,是不是你在暗中布局,故意引徐秘书借刀杀人?” “别说这些废话了,赶紧派人盯紧王庆福。盯着他就可以找到许霏林。两桩命案一起破,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不等马立川继续追问布局的内情,陈长安直接挂断了电话。 第164章 沈薇的使命 对联界有个知名的上联:天作棋盘星作子,问谁敢下? 不知道是出自于哪位脑洞大开的联家。 陈长安也曾思考过下联该怎么对,如果平仄与词性都要严谨对仗,且不破坏整体联意的格调,他确实对不出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以此联为参照,谋篇布局。 如果把吕州比作棋盘。 那吕州官商两界的人就是棋子。 能从这个棋盘中抽身而出作旁观姿态的人,就算不是明白人也是机灵鬼,比如已经调去靖河县的吴瑞文。 而能够俯视全局,掌控每一颗棋子的人,这是人上人。 陈长安深知自己距离人上人还有不小的距离,好在对手也不是人上人。眼下自己虽然不能掌控全局,但也能掌控一部分棋子的走法。 双林镇的傍晚热闹而繁华。 当七色霓虹亮起的时候,商业中心也迎来了一天最繁忙的时候。 大老板梁茵似乎嫌烦双林镇的经济与人数指数还不够高,时不时地搞特价惠民活动,如果在双林镇建一座功勋碑,梁茵肯定榜上有名。 陈长安端着杯特价奶茶,漫步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 脑袋里没闲着,上一秒还在想梁茵现在是不是在家里带娃,下一秒就被突然跳出来拍肩膀的沈薇打断了思路。 “喂,叫你半天没反应,想什么呢?” “……!!!” 陈长安的魂都差点被吓跑了一半,转头便瞪起了小白眼。 这个红三代,一点也不像个红三代。 官小。 至今还是一个副科级干部。 关键是整个吕州官场上,好像没有谁会把她当根葱,身在纪委还能活得像个小透明一样,也是个奇葩。 陈长安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奶茶吸光,吸得声音滋滋作响。 “咦以~~~你这是有多少年没喝过奶茶?走,本小姐请你续杯。” 穿着高跟鞋与时尚休闲装的沈薇,在这霓虹闪烁的夜色展露笑容,看起来倒是挺有几分都市俏佳人的风采。 她的存在感虽然很低,性格还是挺豪爽。 每次跟她吃饭。 都是她买单。 陈长安经常忘带钱包出门,真怀念扫码付款的时代,不过也快了,现在已经是2010年,再过几个月某宝就会推出扫码服务。 陈长安得意洋洋地从屁股袋里把钱包摸出来:“我像是那是喝不起奶茶的人?今晚随便你造,我请客。” “你老婆知道你这么大方吗?”沈薇含笑调侃。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回道:“我家思瑶女神,从不干涉我请美女喝奶茶。你这种单身汪,无法理解那种心有灵犀的信任。” “嘚瑟,看我今天不造光你的钱包。” 沈薇夺走陈长安手中的钱包,转身就直奔元物商业中心二楼的美食区。 她今天还没吃晚饭。 对奶茶也没什么兴趣,选了588一位的海味自助餐。在这个年代这个四线小城市,588一位的自助餐属于高消费。 店里的客人也不是很多。 比巴掌还大的大闸蟹,沈薇扒起壳来得心应手,一看就是个娴熟的吃货,家里不差钱。 陈长安笑呵呵地坐在对面看着她吃。 “你们纪委的人,平时上班的时候一个个端姿拿态,眼里看谁都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现在你这种吃相,不怕人笑话你。” “我根本就没把你当人看,随便你笑话。” 现在沈薇在陈长安面前是真的不顾小节,当着面吮手指上的汤汁,什么纪委和淑女,仿佛都跟她没关系。 看到她吃得这么爽,陈长安也感觉有点饿,开始徒手掰蟹壳。 沈薇忽然问:“你跟马立川一直盯着许霏林不撒手,就不怕丁永春给你们穿小鞋?” 陈长安笑了笑没吱声,拿起蟹棒就咬。 沈薇又道:“上次如果不是我们纪委老大站出来保马立川,马立川已经被丁永春调离了公安局。你得悠着点,小心丁永春把你调去山旮旯。” “丁永春不敢动我。” “为什么?” “双林镇,是我一手打造出来的经济重镇。我可以让这个小镇活,也可以让这个小镇死。他若动我,就等于玉石俱焚。” “呵呵,挟小镇以令天子,胆大包天你。” “问你个事。” “说。” “你们纪委新来的那个彭书记,到底是什么底色?初来乍到,第一次参加常委会就跟丁永春叫板。他是想刷点存在感,还是带着使命来吕州?” “我不知道,你自己猜。” “白请你吃海鲜。” “省委把丁永春提到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不到一周时间,中纪委就往吕州空降了一个纪委书记,而且是正厅级的干部,还用我说?” “你亲口说出来,我心里更踏实。” “原本想吃饱了再跟你讲,我要升级了,正科级。现在我的使命就是搜集某人的腐败证据,到底要不要帮我,你自己看着办。” “彭胜武是不是你家的亲戚?” “不是。” “那为什么他一来你就升级?” “因为我优秀。” “我信你个鬼。” “不信拉倒,我姓沈,他姓彭,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 俩人边聊边吃,不知不觉间,桌上已经堆了一大堆的蟹壳。 沈薇叫服务员过来清理了一下垃圾,又去端了两盘麻辣小龙虾过来。 跟陈长安一人一盘,上手就剥。 吃完第一只虾,沈薇吮了一下手指,意味深长地问陈长安:“你跟马立川到底有没有把握抓到许霏林?这个人很关键。” “这事你得问马局长,我又不是公安局的人,没参与。” “许霏林雇人制造车祸,差点撞死你的漂亮老婆,你会不插手?当我是三岁小孩呢?你这摆明是不相信我。” “吃你的小龙虾,别多问。” “刚才你问我那么多事,我可是什么都跟你讲,礼尚往来懂不懂?咱们现在是战友,你应该无条件相信我” “如果你相信我,那你就什么也不要问。” 放眼整个吕州,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抓捕许霏林更重要。在陈长安看来,布局上的细节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与信不信任无关,而是沈薇没有知道内情的必要。 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了屏幕,陈长安脱下一次性手套划屏解锁,是马立川发来的紧急信息:“姓王的有枪,速来!” 第165章 逮捕行动 这是一个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世界!王庆福一直都坚信这一点,一个人要想活得精彩,手段必须够狠。 辛辛苦苦开起来的庆福饭庄突然间被查封。 王庆福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想搞自己,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想搞他的那个人居然会是被全国通缉的许霏林。 两个小时前。 王庆福接到了一个陌生女声打来的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嚣张地警告他:“姓王的,你是不是以为肇事司机跑了,就没人知道你干的那点肮脏事?” “你他妈是谁?!” “我一个电话就可以查封你的饭庄,让你申诉无门!你说我是谁?别急,查封你的饭庄只是一道开胃菜,好戏还在后面!” “你是许霏林?!” “呵呵,看来你也不傻,知道就好!你撞死我弟弟,现在害得老娘也被全国通缉,洗干净脖子等死吧你!” “有种你就说个地方!咱当面聊聊。” “小石庄的钉子户,有本事你就过来!记得带好你的菜刀,今天,前仇旧恨一块清算!你若能活着回去,那算你有本事。” “次奥!老子会怕你个千人骑的烂货?” 愤怒地挂断电话之后,王庆福转身便去饭庄的储存室。 案板上的菜刀如果磨得够锋利,威力虽然也不小,但今天这个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王庆福不想有半点闪失。 王庆福推开冷冻柜,把堆在上面那些的冻肉一块块地扔地上。 从冻冷柜的最底层掏出一只白色的塑封袋。 塑封袋写着:羊蝎子。 冷冻保质期:24个月。 摸起来很有骨感,拆开之后便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是一把非法仿制的92式手枪,口径9毫米,全长190毫米,有效射程50米。 因为这玩意儿一直冻着,而且没用过,也不知道行不行。 等夜幕降临之后,王庆福开着车来到一个无人的采石场,瞄准摆在前面的饮料罐试射了三发子弹。 “砰!砰!砰!” 三罐饮料全被打爆,刺激的声音令王庆福热血沸腾。 不远处。 尾随在后面盯梢的两个便衣,看到这一幕却倒吸了一口凉气,谁也没有想到王庆福这王八蛋居然还有枪! 盯梢便衣匆匆向马立川请求汇报。 马立川得知情况后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敢掉以轻心。案件一旦涉枪,性质也完全不一样,分分钟都会死人。 于是马立川给陈长安发了信息,叫陈长安过来共同商议对策。 马立川把车停在双林大道的路口,关掉了惹人注目的警灯,但没有熄火,一直都处于随时出击的机动状态。 看到陈长安一路小跑赶过来,到处找目标。 马立川闪了两下远光灯,示意自己的位置。 令马立川感到惊讶的是,跟着陈长安一起赶过来的人,还有纪委的沈薇,难道纪委已经开始调查丁永春的腐败人生? 马立川仔细一琢磨,情绪也兴奋了不少。 “上车。” 马立川放下车门锁。 陈长安上了副驾驶位置,沈薇跟着上车坐在后面。后面还停着两辆按兵不动的警车,都处于严阵以待的机动状态。 陈长安问马立川:“王庆福出手了?” “如你所料,差不多要出手了,但那王八蛋手上有枪。”马立川谨慎地跟陈长安分析:“如果他一见到许霏林就开枪,后果不堪设想。我的想法是这样,干脆现在就把王庆福拿下,把他带回局里再审问许霏林的藏身点。” “不妥。” “怎么不妥?” “我们在盯着王庆福,徐秘书的人肯定也在盯着王庆福。如果我们现在就把王庆福拿下,无异于打草惊蛇,徐秘书肯定会把许霏林转移到别的窝点。到时我们上哪去抓许霏林?按原定计划,等王庆福跟许霏林碰面之后再出手。” 听陈长安这么一分析。 坐在后面的沈薇也提醒了一声:“马局长,现在许霏林不仅是你们公安局的要犯,也是我们纪委要抓的关键人物,抓她比抓王庆福更重要。” 马立川扭头瞧了沈薇一眼:“你们纪委也没跟我通个气,老实说,你今天突然跟着长安上我的车,还想从我手里要人,这事不合规矩。”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们公安局通气?”沈薇淡然一笑:“马局长,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您就别计较这么多了,不看僧面看佛面。” “谁的佛面?” “当然是你旁边这位。” 谈笑间,沈薇把马立川的目光引向了坐在副驾驶的陈长安身上。 马立川见陈长安含笑不语,心底也跟着腾起了一丝羡慕,心想你小子的人脉网络可真是四通八脉,连纪委的人都混成了铁哥们。 “咚咚~~” 一名警员突然走了过来,轻轻敲了两下车窗。 马立川放下一半车窗玻璃。 警员汇报:“马局,王庆福已经开车离开了采石厂。他的弹夹里估计还有三发子弹。是继续跟着,还是直接抓捕?” “继续跟着,等确定许霏林的藏身点之后再动手。” 为免打草惊蛇,马立川最终还是听从了陈长安的建议。 没过几分钟。 一路狂飙的王庆福,开着车从马立川旁边呼啸而过,出了双林大道之后拐向通往小石庄的方向。 马立川掉头跟了上去,另外两辆待命的警车紧随其后。 “再往前走就是小石庄,那里要建食品质量监督检验中心。村里的房屋都已经拆得七七八八,就剩一户钉子户,屋主住在城里。” 分析至此,陈长安已然猜到了许霏林的藏身点。 陈长安不由得笑道:“那个徐秘书还真是胆大心细,居然敢把许霏林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这就叫灯下黑。” 马立川紧紧地跟在王庆福后面,保持百米左右的距离。 陈长安谨慎提醒马立川:“小石庄后面还有一条路,施工用的,也是通往双林大道,你立刻派人去堵住那个出口。” 马立川当即拿起警用对讲机下令:“3号车立刻掉头,从后面包抄小石庄的后路!” “3号车收到!” 对讲机里传来下属的回报。 马立川又提醒陈长安和沈薇:“王庆福手里有枪,预测还有三发子弹。为了安全起见,待会你俩待在车上别下去。” 第166章 许霏林的狂飙人生 晚上九点左右,许霏林拨通了徐秘书的电话,问他怎么还没来。 徐秘书冷漠地回了一句: “我把那件事的真情相告诉你,并帮你查封了王庆福的饭庄,已经是仁至义尽。接下来你想怎么收拾他,那是你自己事,与我无关。”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言外之意就是他今晚不会再来。 许霏林曾经在ktv干过半年,虽然深知男人都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可她心里还是腾起了愤恨的情绪。 与她有过交集的那些男人,现在都想她死。 她恨不得在屋顶上架一把加特林机枪,把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全部突突掉!可惜她不知道该上哪去弄加特林。 尽管她的银行账户上还有八位数的存款。 现在那些钱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数字,从公安部签发a级通缉令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成为一个有钱也没地方花的逃犯。 她只能像只丧家犬一样东躲西藏。 眼下别说是买武器,想去镇上买只包子都不敢。她已经一天没吃饭,渴了饿了都是喝自来水。 厨房里有一把生锈的水果刀,地上有半截残断的磨刀石。 许霏林打开水龙头把磨刀石浇湿,磨了十几分钟,生锈的水果刀终于露出了森白的刃口和锋利的刀尖。 刀背上的锈迹,许霏林并没有磨掉。 她曾听黑虎说过,铁锈渗入伤口会引发破伤风。如果清创不及时,哪怕是一道小小的伤口也会要人老命。 晚上10点左右。 外面传来了汽车辗过沙石路面的声音。 许霏林把水刀果藏在身后,凑近门缝仔细观察,看到门外停着一辆亮着车灯的路虎,从车上下来的人正是王庆福。 “许霏林,你不是想跟老子清算吗?出来!” 王庆福上来就是两脚,门框上的石灰被踹得扑簌簌地往下掉。好在门没有被踹开来,乡下的实木门板就是结实,门栓也没断。 没人帮忙,要不要开门? 许霏林躲在门后犹豫不决,紧张得心脏都快要蹦出来。 搁以前,她随便一个电话就有大把人帮她卖命,想想都难受,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事都得自己硬着头皮上。 “砰!砰!砰……” 王庆福又在用力踹门。 愤怒的咆哮声不绝入耳:“你个千人骑万人次奥的婊子,封老子的店!你不是很牛逼吗?别躲着,有种出来走两步!” “你妈才千人骑万人次奥!!!”许霏林忍不住怒骂。 王庆福一脚踹门上:“出来!敢胆约老子过来,却不敢开门?怂逼!你弟弟就是我撞死的,有种你开门弄死我!” “我不就开门,有能耐你就把门踹开来!” 许霏林始终趴在门缝上,仔细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见王庆福往后退了几十步,似乎想起势冲刺,许霏林灵机一动,匆匆把门栓拉开,然后闪躲到门右边。 仅过两秒钟,砰的一声巨响。 门被踹开。 王庆福也由于用力过猛,失去平衡的身体瞬间摔倒在地上。 没等王庆福来得及爬起峰子,许霏林扑上去就是一刀,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一股杀手般的狠劲,毫不手软。 王庆福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心脏中刀,嘴里当场冒血。 身子躺在地上一阵抽搐。 几乎是同一时间。 几辆警车也刹停在院子里,并拉响了呜呜作响的警报声。 由于屋里没开灯。 民警也看不清屋里的具体情况,都不敢冒然往里冲。 马立川端枪站在车门后面喊话:“王庆福,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手里的武器!双手抱头,出来投降……” 武器? 王庆福有武器? 许霏林闻声暗惊,匆匆把王庆福拖到一边仔细搜查。当搜出王庆福身上那仿制的92式手枪时,许霏林就像搜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许霏林谨慎地躲在门后回话:“王庆福在我手上,你们若敢进来,我立刻就杀了他!” 马立川闻声暗惊。 什么情况? 从许霏林开门到现在,前后不到一分钟,双方就打了个照面的功夫,王庆福这么快就栽了? 马立川难以置信地盯防着大门口:“许霏林,你是不是抢了王庆福的枪?” “知道就好,谁进来我就毙了谁!”许霏林始终躲在暗处。 屋门虽然敞开着。 但没开灯。 看不清具体情况,马立川也头疼。 马立川想用汽车远光灯照亮屋里的情况,观察来观察去,左右没辄,王庆福的路虎车堵在前面,根本就无法调位车位。 马立川叫了两个民警过来,小声交待:“你们绕房子的后面去,看有没有后门后窗,找机会潜入屋里。” 两位民警应声领命。 马立川又朝屋里喊话,吸引许霏林的注意力:“许霏林,你那点事还不至于判死刑,千万别做傻事!你只有跟我们走,你才能活下去……” “少说废话,打电话叫丁永春过来!”许霏林怒道。 马立川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叫丁永春,程序上没什么问题,现在两件大案的幕后主使都在屋里,如果给丁永春打电话,丁永春不来也得来。 关键时丁永春一来,现场指挥权就会落入丁永春手中。 到时许霏林大概率会死在这里。 马立川扭头望向坐在车里的陈长安:“这许霏林莫不是个傻子吧?哪有死胡同她就往哪钻。” “确实有点傻。” 陈长安拿起车上那个大喇叭。 下车朝屋里喊话:“许霏林,现在真正想你死的人不是我们,而是你最信任的那个人!如果叫他来,那你还能活?别犯傻,快跟我们走。” “陈姓的,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你的声音,你给我死远点!” “我招你惹你了?” “老娘人生中的每一道坎,都是拜你所赐!” 话音乍落,屋里响起了“砰”的一声巨响,一枚9mm口径的子弹从屋里飞射而出,警车的挡风玻璃应声破碎。 站在车边的陈长安,本能地惊颤了一下。 受惊最大的人是坐在车里的沈薇,吓得失声尖叫了一嗓子,抱头趴伏在车后排的椅子上。 “她枪里应该还有两枚子弹。”马立川谨慎提醒陈长安:“注意安全,别暴露在她的射击范围内。” 陈长安点头嗯了一声。 这时屋里又传来许霏林的怒吼声:“限你们半小时之内把丁永春叫过来,否则我杀了王庆福!” 第167章 老马领盒饭 “你为什么要见丁书记?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我讲。” 马立川一直盯防着大门口的动静,同时等着抄后路的那两个民警回信。农村房子一般都有后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潜入屋里。 许霏林也不再回话,不知道是不是在防备。 而更令马立川紧张的是,屋里始终没有传出王庆福的半点声息,没人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个女人挟持着。 马立川试探性地喊了一嗓子:“王庆福,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别在这浪费口水,叫丁永春过来!” 回话的人是许霏林。 马立川扭头与陈长安对望了一眼,彼此心里都萌生了不祥的预感,料想王庆福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思虑再三。 马立川掏出手机给丁永春打了一个电话,如实汇报现场的情况。沉默不语的陈长安,显然也默认了马立川的做法。 如果许霏林已经干掉了王庆福。 再劝许霏林别犯傻、说什么那点事还不至于判死刑,统统都是废话。现在许霏林的脑子里只剩下仇恨,不可能会束手就擒。 不难想象,许霏林现在执意要见丁永春,肯定也不是想寻求庇护。 而是另有目的! 马立川向丁永春汇报完情况后,又向屋里喊话: “许霏林。” “我已经给丁书记打了电话,他应该会在半小时内赶到。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现在可以提,能满足你的我会尽量满足。” “但我希望你记住一点:等丁书记来了之后,你千万别冲动!”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知道。” “只要你放下手里的武器,把枪扔出来,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你冲动开枪,那就等于给了别人一个就地击毙你的理由!” 为了保住许霏林的小命,马立川是真的什么都敢说。 屋里传来许霏林愤怒的回话声:“姓马的,你少在这装好人!你们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有人都该死!” 好无奈,马立川除了无语还是无语,当一个穷途末路的女人把仇恨与偏执都拉满的时候,脑子里果然是没有理智可言,逮谁咬谁。 但马立川还是想力挽狂澜。 寻思着许霏林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在法律的制裁下。 而不应该死在这漆黑的午夜。 马立川传令把所有警车的前照灯都打开,虽然停车角度不能将车灯直接照向大门,但能驱散掉周围的黑暗,也方便观察周围的环境。 不一会儿。 其中一个抄后路的民警跑回来汇报:“马局,后门被锁死了,进不去。老金在想办法爬天台,准备从天台潜入屋里。” “你去协助老金,小心别惊动许霏林。” 马立川抬头瞧了瞧房屋的高度,是两层平房。老金那人擅长利用周边的环境与物件,以他的身手,要爬上去并不难。 陈长安回到了车上,与沈薇坐在一起。 沈薇正在调试手机的夜景拍摄功能,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感觉等丁永春来了之后,许霏林肯定会翻出纪委想要的旧账。 “别开手机灯,如果让丁永春看到,你什么也拍不了。”陈长安提醒。 沈薇关了手机的补光灯:“知道,我就是试试开灯和不开灯差距。距离一拉远,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团黑。” “能录到声音就行。” 这年头的手机摄像功能,拍夜景的实力确实一言难尽。 马立川虽然已经命人把所有车的大灯都打开了,遗憾也不是一星半点,跟明月照沟渠一样,该照的地方没照到,不该照的地方亮如白昼。 在紧张的气氛中,大家都有点度秒如年的感觉。 一直等到22点46分。 丁永春的专车终于抵达了现场,不难看出来,丁书记今晚的心情并不怎么美丽,一下车便绷着副脸色,目光也不是一般的冷厉。 马立川匆匆上前汇报现场的具体情况。 丁永春听完这后,扭头看了看被子弹击碎了挡风玻璃的那辆警车,反问马立川:“这已经是涉恐涉暴的性质,为什么不将她击毙?” “她只开一枪,而且没伤到谁。” 马立川心沉如铁,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许霏林会再次开枪。 丁永春懒得跟马立川废话。 他上前两步。 望着大门口喊话:“许霏林,我警告你,做事要考虑后果!你也是有父母的人,就算你不替自己想,你也得替他们想想!” 听到这话,最郁闷的人莫过于躲在车上拍摄的沈薇。 丁永春这话。 表面上看是在劝许霏林做事要冷静,其实是在警告许霏林别乱说话,用许霏林的父母相威胁。 果然,许霏林也听懂了话里的意思。 屋里传出许霏林的泣骂声:“丁永春,你这个畜生!”话音刚落,枪声紧跟着响起。 也不知道躲在黑暗中的许霏林是不是早就瞄准了丁永春。 子弹几乎是贴着丁永春的脸颊飞过去,在他脸颊上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再偏半寸,这一枪就可以让丁永春原地倒下。 丁永春吓得蹲躲在车旁边,放声怒吼:“就地击毙!”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马立川急得站出来大吼:“不要开枪!别……”话音未落,一枚子弹正中马立川的眉心位置。 马立川当场死亡。 紧接着屋里又连续响起三声枪响,第一枪击中许霏林的心脏,等许霏林倒下之后,站在黑暗中的人又补了一枪。 最后一枪,击毙了奄奄一息的王庆福。 此人,正是刚从天台潜入屋内的那个老金。 老金的双手戴着手套。 他将右手中那把仅开了三枪的警用枪收起来,随后又将左手那支枪放到许霏林手中,让许霏林握紧捏实。 接着再把许霏林用过的那把仿制枪拿起来擦掉指纹,归还到王庆福手中。 做完这一切。 老金出来向大家汇报:“两名歹徒都已经击毙,大家都没受伤吧?” 警员们默不作声,他们的局长马立川已经躺在血泊中。泪眼汪汪的沈薇更是捂着嘴,悲愤之色跃然于脸上。 陈长安蹲下来摸了一下马立川的脉象,又检查了一下中枪位置。 眉心! 好精准的枪法。 陈长安疑望着从屋里出来的老金,想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衣冠禽兽高高在上,底下犬马当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叫救护车!” 丁永春吼完旁边那个惊得面如死灰的发呆民警,又意味深长地扫了陈长安一眼,似乎想猜猜陈长安心里在想什么。 第168章 天上不会凭白无故地掉馅饼 在工作中,以前陈长安从不觉得自己有愧对谁。直到马立川同志牺牲,陈长安的生命中也多了一丝遗憾。 几天后。 当陈长安手捧鲜花站在马立川的坟前祭拜时,陈长安又想起了那句“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感觉英雄气概相差无几。 陈长安不知道自己在坟前默哀了多久。 直到丁永春走来。 陈长安这才收起心底的遗憾:“丁书记,您怎么也来了?” “老马因公牺牲,是我吕州除暴安良的功臣。” 丁永春将一束菊花摆放在马立川的墓碑前,并鞠躬致敬。 陈长安往后面瞧了一眼,丁永春居然是一个人来这,连个随从都没带,看来丁永春今天是想私聊。 在这人迹罕至的陵园里。 不用担心有人会窃听,也不用担心急眼的时候会有损个人形象,旁观者只有九泉之下的亡魂。 在这里确实很适合私聊。 陈长安定神凝望着墓碑上的遗像:“那枚子弹,正中老马的眉心位置。丁书记,难道你真认为许霏林的枪法能厉害到这种地步?” “或许是误打误撞,这属于概率问题。”丁永春感慨万端地回忆:“那天晚上我也是命大,差点就被许霏林打中眉心位置。” “这概率比中体彩头奖还难,看来老马是真的很倒霉。” 陈长安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心里却五味杂陈,司法领域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知道一切真相,却因为没有证据而无能为力。 丁永春倒是很会做戏。 他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擦了擦墓碑上的遗像,似乎想告诉这个世界,公安烈士的遗颜不容玷污。 陈长安也是蹙眉无语。 “长安,老马是为了破你老婆的案子而牺牲,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丁永春转身凝望着陈长安,又语重心长地说:“但你要振作起来,不能忘了工作。现在已经是第四季度,食品工业园第三季度的产业报告你都还没交上来。” “有些企业还没有把产业数据交上来,回头我去催一下,预计三天内可以提交第三季度的产业报告。”陈长安回道。 “市里把工业园的规划审批权下放给管委会,不仅仅是为了删减审批环节和提速提质、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丁永春郑重其事地拍了拍陈长安的肩膀:“更重要的是我对你充满信心,我相信你陈长安有开疆拓土的魄力与能力。” “明白,我会再接再厉。” 陈长安诚恳地保持着一个下属该有的谦逊姿态。 丁永春望着陈长安,又意味深长地问:“这是一个强者恒强的世界,强者与强者之间,你认为应该怎么相处?” “合则共赢,斗则两伤。”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吐出丁永春想要的答案。 果然。 丁永春的脸上立马绽放出了一丝笑容,他又一次轻拍陈长安的肩膀:“你能这么想就好。今天没外人,我可以跟你交个底:只要你把食品工业园提到省级标准,到时我便提名你做副市长,并确保你五年内可以进市委常委。” “……!!!” 陈长安着实被震惊得不轻,他升正处到现在,还不足一年时间!五年内进市委常委,这个饼确实很吸引人。 搁一般人,不熬个10年以上,想都别想。 这就是权力的魔法,说你行你就行,资历什么的都是吹弹可破的泡沫。话又说回来,如果不看丁永春阴暗的一面,这姓丁的做事确实很有格局。可惜的是他那阴暗的一面就是刀山炼狱,若是跟着走,免不了要身败名裂。 但也不能不识时务,羽翼未丰就得像雏鸟一样,在屋檐下低头生存。 陈长安谨慎回道:“谢谢丁书记,您放心,不管能不能提副市长,我都会尽力把食品工业园提升到省级标准。” “我就喜欢你这种悟性。”丁永春笑道:“你家韩思瑶同志,在党校青干班也快结业了,说说看,你想调她去哪个部门?” “听从组织安排。” “组织的意思是调她去安南县,先到副县长的位置上历练一下,下一步再提县长。现在征求你的个人意见,主要是安南县离市区有点远,可能会导致你们夫妻两地分居。如果你有个人要求,都可以提,组织会适当考虑。” “我没意见。” 陈长安的灵魂就像陵园中的那些松柏一样,在风中努力挺正身姿。 天上不会平白无故地掉馅饼。 五年内进市委常委,这梦好美!一个小镇长去党校进修几个月,结业后直接提副县长,这梦也好美! 这些都是表面上的安抚之策。 梦越美。 梦醒后的现实也越残酷。 撇开华丽的安抚表象,陈长安首先想到的就是绵里藏针、分而治之! 吕州市下辖六县三区。 距离市本级最远的地方就是安南县,差不多有两百公里,鞭长莫及。 而且,安南的县域经济与政治生态都是差得一塌糊涂,没什么心眼的韩思瑶若是去了那个地方,随时都有可能掉进别人的陷阱。 而丁永春一旦抓到韩思瑶的把柄,便等同于手握人质! 到那个时候。 他陈长安必然会被动地受制于人,彻底沦为丁永春手中的一枚棋子,想不乖乖就犯也不行。 用上帝视角俯视全局的陈长安,心里跟明镜似的。 晚上回到家里。 陈长安搂着韩思瑶说:“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去安南当副县长,或者是直接辞职,我尊重你个人的决定。” “许霏林一死,纪委真的动不了丁永春?” 韩思瑶虽然没有跟沈薇交流过,但她也坚信一点:从中纪委空降到吕州的那个彭胜武,肯定是带着任务来吕州。 陈长安道:“现在丁永春上面有人,想动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那我辞职不干了。”韩思瑶紧紧地依偎在陈长安怀里:“只要我不在体制内,丁永春就无法利用我牵制你。” “想清楚了?真的不想当副县长?”陈长安笑问。 韩思瑶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本来就对政治没什么兴趣,以前考公务员,都是为了照顾爷爷的心情,是他非要我考。” “……!!!” 陈长安笑抚韩思瑶的长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现在。 当一个人参加过党校青干班的培训之后,面对唾手可得的副县长职位如果说自己没兴趣,那未免有点自欺欺人。 陈长安知道,韩思瑶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为了成全自己。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陈长安轻吻她的额头:“丁永春欺人太甚,我决定再搏一把,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把丁永春送上法庭!我不能让老马白白牺牲。” 第169章 袁刚为未来布局 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还是挺大的,韩思瑶跟陈长安在一起生活久了,做事也不会优柔寡断,一旦决定了的事立马就会执行。 她第二天便向组织提交了辞职报告。 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因为陈长安是吕州官场上的风云人物,近几年,不管是吕州的经济发展还是领导层的格局变化,都跟陈长安牵扯较深。 青枝绿叶,一脉相连,吕州官场对韩思瑶的关注也较多。 想当初,韩思瑶被选派到市委党校的青干班学习时,不知道勾起了多少人的羡妒之心,圈子里的人都说家有命夫,青云平步! 现在直提副县长,韩思瑶却突然要辞职,属实让人看不懂。 几天下来,市委组织部与市委办公室的人轮番找韩思瑶谈话,韩思瑶都是以养病为由拒绝详聊。 后来市委组织部部长严峰又亲自找韩思瑶谈话。 严峰恳切地劝说韩思瑶:“思瑶同志,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被选拔到党校的青干班进行学习。现在组织把你提为副县长,也是想对你磨砺重用。我希望你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不要辜负组织和丁书记对你的期望。” “谢谢严部长对我的肯定,也谢谢丁书记对我的栽培。实在的是抱歉,自从发生车祸以后,我的身体确实是不行,请回吧。” 态度坚决的韩思瑶,没给严峰留下半点软磨硬泡的机会。 陈长安曾告诫韩思瑶:“人生就跟射箭一样,要想命中目标,必须学会先往后退;往后退得越多,箭矢离弦之后就射得越远。” 这些年陪在陈长安身边耳濡目染,韩思瑶对这话也是感悟颇深。 退! 是为了更好地发力! 当初钱秋月之所以会一败涂地,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懂退步,给点盼头就风风火火地莽奔,结果没跑几步就折戟沉沙。 辞官以后韩思瑶打算先去学金融,以便将来更好地辅助陈长安。 市长袁刚得知韩思瑶去意已决。 心底也是遗憾不已。 这天上午,食品工业园第三季度的产业报告大会结束之后,袁刚把陈长安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自从接任市长一职以来,袁刚还是头一回找陈长安单聊。 袁刚叫贺秘书倒了两杯茶。 就着茶水,袁刚语重心长地对陈长安说:“长安,我这个人的性格你也不是不了解,我就不跟你兜弯子了。关于思瑶同志辞职的事,我不同意,我希望你能回去劝劝她。如果实在是不想去安南县,可以再想别的办法。” “我家思瑶同志有这么优秀?” 陈长安对袁刚的印象向来不错,谈笑间也没那么多拘束。 袁刚感慨:“有些事情心照不宣,让思瑶同志辞职,牺牲太大了。给我点时间,我想办法把她留在市本级工作,方便你照顾她。” “袁市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陈长安道:“还是由她去吧,她是个理想主义,本来也不适合从政。” “好不容易提职晋升,真的不遗憾?”袁刚的笑容中还是带着一丝遗憾,在他眼中,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应该尽善尽美。 陈长安端起茶杯浅尝一口。 缓缓回道:“严部长已经找思瑶谈过话,被思瑶直接拒绝。如果现在又改变主意留下来,对大家都不好,我看还是算了吧。” 闻言,袁刚苦笑无语。 感觉陈长安说得也没错,如果自己强行把韩思瑶留下来,等于是在向丁永春和严峰宣布自己的野望,于人于己都不利。 愁思片刻。 袁刚又声色沉重地对陈长安说:“不管思瑶同志是去是留,我的态度你应该明白。如果说杨敬林的死是咎由自取,那因公牺牲的马立川同志,则令人扼腕叹息。任重而道远呐!吕州的狂风恶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止息。” “你想挑战一下?”陈长安笑问。 袁刚不置可否地回道:“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我当然也想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与抱负,干出一番作为。” “如果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你尽管吩咐。” “去年,董小婷被调到应急管理局之后,没多久就生了‘8·11矿难’,董小婷也被降职处分。一晃眼,已经一年多了。我打算把她调到你们管委会,担任副职协助你。你就当是帮我个忙,顺便帮我带带她。” “你打算重用她?” “董小婷在商务局工作期间,各方面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只是因为得罪人才被调去应急管理局,矿难发生后被降为副处级。” 袁刚喝口茶润了润嗓子。 又继续说道: “她在招商引资方面,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正好你们管委会也需要这样的人才,就当是对她的一种磨砺和考验吧。” “将来,如果你被调离管委会,管委会也需要有合格的接班人。” 说到接位,陈长安立马恍然大悟,袁刚这是在为未来谋篇布局。作为市政府的一把手,袁刚显然不想下属单位都脱离自己的控制。 合格两个字也是意味深长,这人得符合袁刚的用人标准。 陈长安笑道:“这事没问题,我跟董小婷的接触虽然不多,但也知道,她的工作能力还是挺强。” “那就拜托你了,往后多指导指导她。” 袁刚以茶代酒,敬了陈长安一杯,一点市长的架子都没有。 三天后。 董小婷到管委会履新,担任党工委副书记。 对陈长安来讲,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多个可以信任的副手。 便多一份力量。 陈长安把钱秋月用过的那间主任办公室,分给了董小婷:“门上那块主任牌子就不摘了,换来换去很麻烦,浪费资源。” “谢谢陈书记。” 董小婷受宠若惊地跟陈长安握了个手。 心想你这哪是怕麻烦,你这分明是想帮我助威立望,想让大家知道我这个副书记其实就是管委会主任。 董小婷打量着办公室的环境,各方面感觉都不错,什么都不缺。 “陈书记,我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可以跟你一起并肩作战。”董小婷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陈长安笑道:“论起来你是我的前辈,别这么客气。” “什么前辈不前辈,别这么讲,现在我是你的下属,”如果论资排辈,董小婷确实比陈长安先入体制,年龄也比陈长安大五岁。 但论个人实力,董小婷可不敢在陈长安面前装前辈。 这两年。 吕州官场上倒下了一个市委书记、一个管会委主任、两任公安局长,以及好几个基层干部,基本上每一场战争中都有陈长安的影子。 但陈长安至今屹立不倒。 作为一个旁边者,董小婷一直都是看在眼里,敬佩在心里。如果她有陈长安这实力,也不至于被人整个灰头土脸,还背了个降职处分。 董小婷兴奋地问:“陈书记,待会下班有没有空?我请你吃个饭。” “你第一天来报到,哪能让你请客。”陈长安笑道:“我已经让苏晓红去安排了,今晚单位聚餐,为你接风洗尘。” 第170章 借你老公一用 最近陈长安的工作压力一直很大,经常忙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 工业园的规划审批、基础建设、招商引资、企业落户、行政协调等等,再加上双林镇的文旅工程与党务工作,每天两眼一睁就有忙不完的事。 再过两个多月就要交作业。 届时要在年度工作总结大会上作报告,如果产业数据上不了台面,到时领导们的脸色不好看,自己脸上也同样不光彩。 董小婷以前是商务局的一把手,有丰富的招商引资经验。 她的到来。 给陈长安减轻了不少工作压力。 在董小婷来管委会履新的同一天,市公安系统也发生了较大的人事调整,由分管政法工作的副市长潘文青兼任公安局局长。 曾在小石庄击毙许霏林,立下“汗马功劳”的那个老金。 金衡,35岁,也被丁永春提到了领导岗位,升任工业园公安分局局长,正科级。 这事把沈薇气得不轻。 每次只要一听到“老金”这两个字,沈薇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马立川被一枪击中眉心的死亡画面,历历在目。 十月一日假期结束后,沈薇吸着一杯奶茶走进陈长安的办公室。 陈长安剑眉凝蹙:“小薇薇,你胖了。” “被腐败分子气胖的。” 沈薇在陈长安对面坐了下来,奶茶吸得滋滋作响。陈长安左瞧右瞧,实在看不出她哪有生气的样子,明显就是个一到双林镇就管不住嘴的吃货。每次不是奶茶就是野味大餐、海鲜大餐,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对美食的向往。 陈长安抬腕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五分钟下班,待会我还要去涧溪村接我老婆,说吧,找我什么事?” “五分钟聊不完,叫思瑶自己打车回家。” “我觉得你的事没我老婆重要。” “是吗?” 淡笑之间,沈薇把没喝完的半杯奶茶搁在陈长安的办公桌子,直接掏出手机给韩思瑶打了个电话。 全程开着免提: “大仙女,借你老公一用,今天麻烦你自己打车回家哈。” “你又跑双林镇来了?” “恭喜你猜对了,由于时间比较紧,废话就不多说了,请你果断清晰地回答我,我能不能借你老公一用?” “能。” “哈哈,周末我请你吃饭,谢了。” 沈薇挂断电话,又拿起奶茶吸了一口。 看到陈长安一脸无语的样子,沈薇乐得眉开眼笑:“傻眼了吧?低估了我跟思瑶的关系吧?哈哈,我就喜欢看你这副始料不及的样子。” 确实有点始料不及。 女人与女人之间会这么好说话?连老公也能借?陈长安直怀疑韩思瑶今天可能在涧溪村聊天聊懵了,连老公都不要。 今天余闻念、梁茵、周牧白都在涧溪村。 三位金融界的投资大佬齐聚一堂,不聊政治风云、不聊饮食男女、只聊国内乡村经济发展趋势与宏观市场需求的变化。 高大上的金融课题,足以熬傻韩思瑶的十亿脑细胞。 想到韩思瑶在现场一知半解的迷糊状,陈长安忍不住笑了笑:“真正傻眼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家的大仙女。” “她怎么了?”沈薇好奇地问。 陈长安笑谈:“别这么八卦,说吧,找我什么事?” “前刑警大队的队长王勇,是不是好的好兄弟?”沈薇问。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如果无视他曾经出卖过我的事情,也算是兄弟一场。” “现在许霏林已死,要想搜集丁永春的腐败证据,只能从王勇身上下手。今天上午,我去监狱看过王勇。” “问出什么没有?” “王勇被判无期徒刑,家里又有老婆孩子。原本我以为,他应该很想减刑早点出狱。没想到他一点也不配合,简直是不可理喻。” 回想今天在监狱会见王勇时的情景,沈薇郁蹙柳眉。 沈薇又道:“你跟王勇有交情,如果你去跟他聊,我感觉应该会好点,毕竟你比我更了解他。”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现在是你个人单方面想调查丁永春的腐败证据,还是你们纪委领导已经明确表态,全力支持你这么做?” “有区别?” “当然有区别,丁永春是吕州市的市委书记,而你只是个小小的科长,如果没有纪委领导的支持,就算让你拿到证据也没用。而比这更重要的是,你的调查行动,会引起丁永春的警觉性,到时王勇极有可能会死在监狱里。” “彭胜武书记已经找我和刘处长谈过话,授权我和刘处长搜集证据。这件事情也只有我跟刘处长知道,纪委的其他人都不知情。” “我是第三个知情人?” “嗯,我只跟你一个人讲,对你够信任吧?所以你不能推辞,必须积极地加入我们的反腐小分队。” “感觉有点不对劲。” “又哪不对?” “在工作方面,你向来都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这么机密的案子,你怎么会这么爽快地告诉我?” 陈长安面带笑容,心存疑惑。 沈薇一个白眼瞪了过来:“你的脑子指定是被驴踢过。我不跟你说时,你总是拐着弯套我的话。我把内情告诉你,你又疑神疑鬼,怀疑我在诓你。” “你让刘处长来找我。” “找抽吧你?老刘如果知道我泄露机密,那还不批死我。” “小薇薇,这件事情真不能开玩笑,别忘了许霏林是怎么死的。如果你没有实力去保证王勇的人身安全,你就不要去调查,明白吗?” “真的不是我个人单方面搞调查,这是彭书记的指示。如果王勇愿意指控丁永春,彭书记肯定会想办法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今天你去见王勇的时候,刘处长有没有跟你一起去?” “有。” “先把王勇从监狱提出来,转移到你们纪委的留置点单独看押。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我就帮你拿口供。” “那我回去问问领导,看能不能办到。” “丁永春的老婆杨晓霞,是王勇的大学老师。而且,王勇一直都很敬重杨晓霞,这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不过没什么影响。” “没影响?” “杨晓霞已经跟丁永春离婚了,上周就已经出国,这事你不知道?是杨晓霞主动提的离婚。” “离婚?!!!” 陈长安惊出满头黑线,蓦然有种认知被颠覆的错愕感。 杨晓霞嫁入丁家三十年,同时也忍了三十年,全力塑造模范家庭。现在五十多岁了居然提离婚,不想再忍了?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仔细想想,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没有杨晓霞在背后提醒丁永春,丁永春便等于失去了一个博古通今的智囊,接下来的战争也不会那么棘手。 第171章 出发 沈薇回到纪委后,直接向纪委书记彭胜武汇报了情况。 没有任何隐瞒。 彭胜武,从中纪委空降到吕州市担任纪委书记一职,虽然吕州官场对他的猜测有很多,并不影响他低调处世。 得知沈薇违反保密规定,向陈长安透了底。 彭胜武也没有上纲上线把沈薇怎么样,只是口头上批评了几句,就像长辈教育晚辈一样,更在乎的是晚辈的成长。 彭胜武对沈薇说:“我来吕州的时间不长,对陈长安这个人也不了解,只是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你确定他不会把你给卖了?” “姑父,您别总是把我当傻子好不好。” “你这个健忘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是在工作单位,不是在家里,别瞎叫。” “哦,彭书记。” “刚才你有一点说得没错,许霏林的死,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接下来如果要从王勇这里找切入点,那我们必须确保王勇的人身安全。” “这是陈长安说的,其实我一开始没想到这点,有点草率。” “你总是把陈长安挂在嘴上,看来你挺欣赏他。”彭胜武慈眉善目,笑容也是十分和蔼:“他已经结婚,你可别丢了分寸。” “我是欣赏他,但不是您想象中的那种欣赏。” 沈薇端得跟个波澜不惊的大家闺秀一样,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大家闺秀,出身于名门望族,自身也不失才华。 沈薇坦言:“您可能不知道,陈长安的老婆韩思瑶,她可不是一般人,是汉南省已故省委书记韩东海的孙女。” “那这陈长安还真是不简单,出身草根,居然能娶到省部千金。” 彭胜武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为了与沈家千金沈君兰修成正果,当初也是经受了重重考验,在旁人眼中却是高攀凤枝。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就像一条鸿沟天堑,不是一般人可以跨过去。 相似的出身与相似的婚姻。 于无形之中拉近了彭胜武与陈长安之间的距离,一下子令彭胜武萌生了几分好感。 彭胜武若有所思地问沈薇:“陈长安跟丁永春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听有人说他们水火不容,又有人说他们联手整垮了杨敬林。” “这事有点复杂。” 沈薇在脑子里捋了捋杂乱无章的线索。 简单介绍: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火水不容,陈长安就是丁永春的眼中钉肉中刺。” “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俩人好像都往后退了一步。一直保持着表面上的和气,谁也不越雷池半步。” “至于杨敬林跳楼那件事,真怪不到陈长安头上。” “当时是我跟刘处长负责审陈长安,陈长安宁愿每天来纪委软禁12个小时都不谈杨敬林的事,就是想给杨敬林留点退路。” “是杨敬林自己高估自己,给他台阶他也不下,如果把自己弄成了悲剧。” 听沈薇说到这里,彭胜武心底的顾虑也少了许多。 彭胜武从中总结出了两个关键点: 一、陈长安并没有站队丁永春;二、杨敬林并非是被陈长安活活逼死,这里面也有杨敬林自身的原因。 这两个关键点都很重要。 如果陈长安站队丁永春,那便不可用。 如果是陈长安把杨敬林活活逼死,那陈长安这个人更不可重用,做事赶尽杀绝不留余地的人,尊的不是法纪,而是私心。 彭胜武对沈薇说:“你请陈长安协助,我没什么意见。但你刚才说要把王勇从监狱里提出来,这个事不好办,我只能申请把王勇转移到异地监狱服刑。只要脱离丁永春的管辖范围,一样可以保证王勇的人身安全。” “转移到异地也行。” 无论如何,关键人物的人身安全必须得到保障。 如果王勇也像许霏林一样,饮弹而亡,那不是王勇一个人的不幸,而是整个吕州的不幸。 就像诸葛亮骂王朗那样:“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只要丁永春坐在那庙堂之上,簇拥在他周围的便必然是狼心狗行之辈,奴颜婢膝之徒。 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一枪打穿马局长眉心的人,竟然被提拔为工业园公安分局的局长,指望一个杀人犯来维持法制秩序? 沈薇突然有点敬佩杨晓霞。 杨晓霞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依旧敢提离婚两个字,而且是在丁永春晋升市委书记之后离婚。 可见杨晓霞已经看透了虚伪,也看淡了虚荣。 而最令沈薇敬佩的人则是陈长安,陈长安与丁永春斗了这么多年,没被丁永春整死,官还越做越大,永立于不败之地。 那妖孽一般的人生,一般人看不懂。 想到有机会跟陈长安联手协作,沈薇的心情也激动了许多,直接走进妖孽的生活与工作中,是偷师的不二法门。 苦苦熬了七天,申请转监狱的程序终于走完。 在彭胜武的运作下,王勇被转到了南越省槐州监狱。直接跨省,这回不仅丁永春的手伸不了这么长,丁永春上面的人也同样鞭长莫及。 与陈长安一起坐上前往槐州的高铁后。 沈薇兴致勃勃地给韩思瑶发了一条调侃信息:“大仙女,真的不好意思,我又把你老公拐跑了,哈哈~~~” “他昨晚跟我说了,你们要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韩思瑶的回复内容,总是让沈薇感到心里暖暖的,就像是来自于仙女姐姐的理解与关爱。 沈薇笑嘻嘻地回复:“放心,我会替你看好某人。他若腐败,我能治他。他若夜不归宿,我也有办法治他。” “小薇薇,你喝醉了吧?我是叫你们注意安全,不是叫你盯着我老公。”韩思瑶在回复中附带了一个咧嘴大笑的表情符号。 沈薇直接回了一连串鄙视表情,单身汪的自尊心被狗粮给毒麻了。 坐在旁边的陈长安,斜眼瞄了一下沈薇的手机屏幕,除了无语还是无语,幼稚且无聊的傻子们,一天天没个正经。 陈长安闭上双眼休息:“别光顾着聊天,有时间p个图,弄一张我跟王勇儿子的合影照。” “造假的事我不干。” 沈薇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屏幕,正在网上搜索p图教程。 第172章 王勇的黑白人生 从汉南省吕州市到南越省槐州市,高铁全程,耗时3小时24分。 陈长安与沈薇一走出检票口便看到了接待人员,对方也是两个人,男的是个青年司机,女的是槐州检察院的工作人员。 之前吕州纪检委已经给槐州检察院发了协助调查通知书。 女的叫楚宁兮,好有诗意的一个名字,她跟沈薇是大学同学。俩人一见面便拥抱寒暄了几句,沈薇随后又把陈长安拉过来做了一个介绍。 陈长安跟楚灵兮握手打了个招呼,一行人随同司机去停车场。 上车后。 楚灵兮坐在副驾驶位。 她扭头问坐在后排的沈薇和陈长安:“住的地方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要不要先去槐州宾馆休息一下?” “先办正事,直接去槐州监狱。” 在工作方面,沈薇从不马虎,她相信坐在自己旁边的陈长安也是一样,肯定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王勇。 楚灵兮吩咐司机去槐州监狱,又问沈薇:“需不需要协助你们提审?”她说的这个协助,是指参与审问。 沈薇淡然回笑:“谢了,暂时没这方面的需要。” 闻言,懂规矩的楚灵兮也只是笑了笑,结束了工作上的话题。 她从吕州纪检委把王勇转移到槐州监狱服刑的那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来,这案子肯定涉及吕州高层。 出于保密需求,她们槐州政法系统的人也确实不宜插手。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楚灵兮笑谈:“从毕业到现在,我们已经有四年没见面,想不到你已经是正科级,升级就跟坐火箭一样。” “我旁边这位才是真正的坐火箭,07年的时候级别跟我一样,现在他已经是正处级领导。” 沈薇话音刚落,楚灵兮讶然回头。 之前在火车站第一眼见到陈长安时,楚灵兮曾一度以为陈长安是个不善于表达的社恐症患者,仅是握手时说了声你好,然后便一言不发。 现在看来,他这是高人不露相啊。 楚灵兮大大方方地笑说:“陈处,今天如果有接待不周的地方,您多包涵。等办完案子后,我带你们去尝尝当地的美食,算是给你们赔礼。” “这个您字就免了吧,不用这么客气。”陈长安笑道:“听说你们当地的纸包鸡很有名,肉质鲜嫩,口感爽滑,待会让沈薇请客。” “哈哈,这个我赞同。” 楚灵兮跟陈长安客客气气,当把矛头转向曾经同窗四年的沈薇时,她可是一点也不见外。 沈薇端得跟个财大气粗的小富婆一样:“小事一桩,话说你们槐州的纸包鸡是个什么鬼?我只听过纸包鱼。” “不一样,纸包鸡是我们槐州的特色美食……” 楚灵兮也是一个标准的吃货,聊起美食的时候滔滔不绝,当场给沈薇科普纸包鸡的烹饪方法。 三个就着美食聊了一路,不知不觉就到了槐州监狱。 楚灵兮协助沈薇,把王勇从监狱的服装车间提到了审讯室,然后便主动撤到外面等着,不干涉、不打听审讯内容。 王勇是去年7月在长南机场被省里的专案组逮捕,今年8月被判刑。 去年,时任吕州市公安局局长黄正兴遭遇电话恐吓、汽车被炸,而后涉案人员郑友明又在警方追捕过程中从高楼坠亡。 王勇被定性为这一系列案件的始作俑者。 法院在定罪量刑时,其中比较重的一个罪名是谋杀罪。 陈长安望着消瘦了好多的王勇,心底也是五味杂陈,当年在路边店把酒言欢的好兄弟,现在已经是阶下囚。 无期徒刑! 就算表现好获得减刑,最少也要服刑13年,人生有多少个13年?此生必将错过孩子的教育与成长,老婆会不会等她出狱也是个未知数。 “带烟没有?” 这是王勇坐下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可见他并未把陈长安当陌路人。 陈长安将一包还没拆封的华子、以及一个新买的打火机递给王勇。 旁边那名狱警瞧见这一幕时也是假装没看见,并识趣地离开了审讯室,避免背上一个对审讯造成干扰的嫌疑。 等王勇把烟点上之后。 沈薇率先提问:“王勇,我们又见面了,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从吕州监狱转到槐州监狱?” “我在吕州监狱待得好好的,好不容易跟那些狱友混了个脸熟,你们又把我转到这个地方来,纯粹是没事找事。”王勇一脸埋怨之色。 沈薇正色道:“我们是为了保护你!” 王勇吸上一口烟,不屑地轻笑着:“我每天熄灯就睡,哨声一响就起床,规律的生活节奏不亚于按程序走的机器人。我不招谁也不惹谁,就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踩缝纫机,我需要谁的保护?你们不来烦我,我就谢天谢地。” “曾经你也是一名刑警,你心里应该有立警为民、执法为公的概念。现在你无视是非黑白,难道你心里就没半点愧疚?” 沈薇相信王勇的心里也曾有过正义感,并试图唤醒他心里的那点正义。 王勇弹了弹烟灰,轻笑连连:“什么是黑?什么是白?别跟我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已。” “王勇,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黑白不分的人。” 沈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王勇,失望之色跃然于脸上。 王勇瞧了瞧沉默不语的陈长安,很快又把目光转回沈薇身上,并用力地吸了一口烟,这一口烟吸下去,仿佛也吞咽了无尽的愤怒。 王勇声色铿锵地反驳沈薇: “我跟这个世界讲黑白,谁跟我讲黑白?我也曾血气方刚地想证明自己是个有底线、有追求的人!” “可这个世界是怎么对我?” “我03年成为一名刑警,当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可以捅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黑暗,从层层迷障中挖掘真相。” “03年的入室奸杀案,为了抓捕凶手我身中两刀,差点送命!” “就因为我是个新人,连个三等功都没有。” “还不如经侦队那个坐在办公室里打打电话,请税务部门和银行机构协助追缴2000万赃款的李亮!” “04年打击盗油、盗窃机动车团伙,抓捕到案的犯罪嫌疑人有30多个!后来表彰晋升也没我的份,师傅跟我说别急功近利,我说行。” “05年还是06年,扫黄打非,我冲进酒店把光着屁股的政协大佬从床上揪了起来,虽然现场抓了个正着,可人家一个电话打到黄局长那里,黄局要我立刻放人!这事长安也知道,当时是他帮我摆平的,我差点就背了一个处分。” “从那一天开始我便已经心死,什么黑与白,都去他娘的!” “当时我切身体会地感受到,我根本就不是一把锋利的尖刀,我他妈充其量只是权贵和关系户眼中的一个玩笑!” “而我之所以会成为体制里的一个玩笑,原因只有一个:没权没背景,在这个赤裸裸的动物世界里,我太把自己当个人!” “为了改变命运,我唯有放下一切自尊和底线,攀登权贵的门槛。” “你沈薇,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千金大小姐!你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我所经历的种种不公平,请问你有什么资格坐在我面前说我是非不分?” 面对王勇声色俱厉的驳论声,沈薇哑然无语。 第173章 马屁真理 审讯室的气氛,因为王勇愤怒的声色而变得凝重了许多。 王勇不仅仅是在替自己辩护,他同时也是在控诉社会上的种种不公。而令沈薇感到震惊的是,王勇竟然把自己的犯罪根源归咎于社会。 因为社会不公,所以你就可以违法? 这种心理谬误在犯罪群体中虽然很常见,但出现在王勇身上属实不应该,王勇毕竟是刑警出身。 沈薇扭头瞧了瞧陈长安,无声中似乎在说:“我没招了,你上。” 陈长安拿起香烟点了一根,慢条斯理地对王勇说:“我对你的经历没什么兴趣,因为我承受的打压比你多得多。我只对‘汽车爆炸案’的真相感兴趣,你不应该一个人背下所有罪名,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盘?” “长安,你应该相信法院的判决,我就是原凶。”王勇用坚定的目光望着陈长安,似乎不容置否。 陈长安淡笑:“你放下了一切自尊和底线,努力攀登权贵的门槛,最终却换来一个无期徒刑,你不觉得很可笑?” “如果你也想嘲笑我,我无话可说,请回吧。”王勇郁闷地吸了一口烟。 陈长安道:“你读过社会心理学,应该知道人类一旦建立了某种信念,会用本能的感知去解读客观事件,从而影响事实判断。譬如你曾出卖过我,在你的信念中,我们之间的友情早已经决裂。当我来到监狱看望你的时候,你会下意识地认为我只是想来嘲讽你、看你笑话。然而,这不一定是客观事实。” “我读的是犯罪心理学,不是社会心理学。” 王勇含笑吸烟,在这顷刻间似乎已经冰释前嫌,既认识到了自己的狭獈,也接受了陈长安委婉的批评。 陈长安道:“那是我记错了,不懂社会心理学也没关系。刚才你在陈述自身经历的过程中,你提到了一个重要观点:权力和背景很重要。在没权没背景的情况下要想改变命运,你只能去攀登权贵的门槛,是不是这个意思?” “没错。” 王勇耐心地等着陈长安进一步阐述。 陈长安道:“换个角度讲,有些没权没背景的人之所以能出人头地,是因为擅长攀权附贵、阿谀奉承?” “绝大部分人是这样,没权没背景又不去拍马屁走后门,干到死也是单位里垫底的那一个。”王勇一脸笃定之色。 陈长安吸了一口烟,若有所思地说: “如果只要拍拍马屁走走后门就能走向人生巅峰,那大学里早就开设了马屁专业与走后门专业。” “你看看社会上那些坚信‘马屁真理’的人,他们算不算成功人士?” “所谓的‘马屁真理’,它毫无逻辑可言。” “譬如看到张三升级了,大家便去讨论张三晋升的特征,然后通过一些表相归纳总结,继而得出一个结论:会拍马屁者有肉吃!” “而事实上,成功因素涉及个人的知识面、专业技能、心理素质,以及智商情商、人际关系等多方面的因素。” “用社会心理学的名词来讲,这叫归因错误。” “把复杂的社会问题简单化、把应该精确的问题模糊化,再把陌生领域的东西统统删掉,一句会拍马屁者有肉吃,简单直接,通俗易懂。它迎合了无数失意者的心理预期,继而形成主流共鸣,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自我麻醉。” “如果你因此而觉得自己已经悟到了真谛,那是你的不幸。” 说到这,陈长安停下来吸了一口烟。 坐在对面的王勇却愁眉不展地沉默着,也是时不时地抽上一口烟,似乎在思考陈长安所说的归因错误。 陈长安又继续说道: “归根结底是这个时代太浮躁,当一个人又浮又躁的时候,大概率也是一个浅薄的人,不浅不薄,浮不起来。” “比如刚才说的:会拍马屁者有肉吃!” “这话乍听之下似乎很有道理,但你只要仔细一想便知道,这就是害死人不偿命的屁话,垃圾中的垃圾。” “而可悲的是,很少有人愿意区分垃圾。” “大家更喜欢做‘拿来主义’,跟着主流意识走,看到什么就用什么,根本就没兴趣去论证事实的底层逻辑。” “毕竟,用严谨的逻辑去推论一件事情的真伪,很费脑子,同时也对自身的知识面有一定的要求,并不是人人都能办到。管你是真是伪,只要符合我的口味,它就是真理!这种滑稽现象,存在于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这类人在判断自己的理念是否正确时,在潜意识中,会寻找与自身理念一致、且具有支持性的外部信息,缺少反向思考。” “从而导致验证性偏差……” “不好意思,说得有点深,可能超出了你能理解的范围,其实我想表达的重点就一个:你,王勇,是个没脑子的人。” 原本处于思考状态的王勇,一下子就被陈长安怼得面满灰郁,低头避开了陈长安的目光。 他左肘撑搁在台上面,挠摸着无处安放的光头。 纠结地吐出一句:“说话别这么直接,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面子是个什么东西?抱歉,我的人生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这种东西。”陈长安很认真地凝视着王勇的光头。 王勇抬眼瞄了陈长安一下:“不装逼会死是不?” “假如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面子这种东西,那它一定有它的用处,请问它能起到什么作用?能帮你减刑?” 陈长安连抛两个犀利的问题,把王勇问得头皮发麻。 王勇郁闷地吸了一口烟:“面子不能帮我减刑,但能让我心情愉悦。如果别人骂你是一坨狗屎,你能开心?” “别人怎么看我,那是别人的自由,与我无关。”陈长安淡然道:“佛说相由心生,境随心变。如果我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坨狗屎,那说明对方心里面装着的就是狗屎。我没必要、也没兴趣去跟一个心里只有狗屎的人计较,浪费时间。” “次奥!”王勇气笑了:“你丫的就是个杠精,怎么说你都有理。”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回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跟你没话说,走吧,我回去踩我的缝纫机。” 王勇说完便起身。 陈长安正色凛然地提醒了一句:“事实证明,世人所认可的‘马屁真理’只是一种毫无逻辑的荒谬,攀登权贵的门槛,并不能从根本上让你成为人上人!现在你身陷囵圄,这就是现实给你的教训,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第174章 梦中二房 法国着名的社会心理学家勒庞,曾在《乌合之众》中写道: “大众从没渴望过真理,如果那些证据不合口味,他们会避开不理。如果谬误能够诱惑到他们,他们更愿意把谬误奉若神明。那些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人,极容易成为他们的主人;那些破坏他们幻想的人,终究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 这段社会心理描述,仿佛就是为王勇量身定制。 不管陈长安说了什么,王勇全当没听见,他转身便离开了审讯室,仿佛回去踩缝纫机比坐在这里聊天更有意思。 真理是什么?王勇不在乎。 尽管被他奉若神明的权贵,已经给他带来了无期徒刑;他依旧对权贵们心存幻想,幻想着有朝一日还可以借权贵之势东山再起。 这就是韭菜命。 官场上的韭菜跟股市中的韭菜没什么区别。 而令人扼腕叹息的是,有些韭菜哪怕被镰刀割到了脖子,他也不会承认自己是韭菜,甚至幻想着自己也是一把镰刀。 沈薇也是情绪低落到了极限。 心想:眼下连陈长安都唤不醒王勇,还有谁能唤醒王勇?到目前为止,吕州市纪检委还找不出比陈长安更妖孽的人。 走出审讯室后,沈薇叹息连连:“丁永春到底给王勇灌了什么迷魂药?居然能在王勇的心里种下这么深的执念。” 口干舌燥的陈长安,仰起脖子喝了一口矿泉水。 边走边道:“丁永春说了什么,这个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勇是否可以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认知问题?”沈薇扭头瞧了瞧陈长安。 陈长安感慨万端:“相信会拍马屁就有肉吃的人,跟社会上那些相信成功学的人是一样的,没有逻辑判断能力。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层次,不是用自己的脑子思考出来的,而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句真心话,其实,我也觉得拍马屁有点用。”沈薇尴尬地笑了笑。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 “我从没说过拍马屁一点用都没有,我是说它不是成功的关键因素,拍好了顶多也就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做人做事讲究的是方法论,而不是结论。” “一个人只告诉你拍马屁就有肉吃,却不指导你在拍马屁的时候同时还要做好哪些细节,不说具体怎么执行,这就是忽悠人的结论党。” “就像某个成功学大师所说:‘成功者要积累知识和人脉的质和量。’这不就是一句毫无营养的屁话?” “怎么积累知识和人脉,怎么提质提量,这才是重点。” “而可悲的是,这样的屁话也能圈粉无数,竟有无数人把这位所谓的成功学大师奉为神明一般,主动伸出韭菜脑袋让人割。” “这愚昧的时代,民智堪忧。” 原本只是笑得有点尴尬的沈薇,听到这里后,尴尬之色直线升级,头顶满排黑线,脚下就差没有原地抠出三室一厅。 陈长安所批评的这位成功学大师,沈薇知道是谁。 而且她曾在网上给这位大师点过赞。 沈薇撇开这个尴尬的话题,对陈长安说:“我们还是聊聊王勇吧,现在他不配合,下一步怎么办?” “先让他冷静地想一个晚上,明天再来。” “那现在去哪?” “废话,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就早上出门时吃了一碗面,午饭都没吃,当然是你请客吃饭。” “好吧,陈大聪明,请。” 沈薇笑呵呵地挥手引路,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楚灵兮介绍过的纸包鸡,肚子里也跟着发出了咕噜咕噜的警报声。 楚灵兮和司机已经在监狱外面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看到俩人出来。 楚灵兮匆匆迎上两步:“进展还顺利?” “别提了,那个傻子中毒太深,一次唤不醒,明天再来。”沈薇道:“带路吧,我请你们吃饭。” “哪能真让你请客,来到我的地盘上,我怎么着也得尽尽地主之谊。” 谈笑间,楚灵兮转头又叫司机把车开了过来。 沈薇和陈长安都是第一次来槐州,人生地不熟。在楚灵兮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家本地特色餐馆,点的也都是本地特色菜。 对于天生自带吃货属性的沈薇来讲,几乎是来者不拒。 饭桌上闲聊,沈薇跟楚灵兮讲起了陈长安把吕州双林镇打造成美食小镇的成功案例,从美食文化底蕴说到一年一度的双林美食节。 楚灵兮的反应清晰可见,满满的敬佩之色。 楚灵兮含笑盛赞:“陈处,你是真人不露相啊,真有魄力。双林美食节上星直播时我看过,场面很赞,想不到是你打造出来的。” “过奖。” 陈长安端起啤酒跟楚灵兮碰了个杯。 沈薇笑道:“改天有空你去我们吕州玩,到时让陈长安请客,双林镇有美食有漂流,还有青梅小浪底,包你去了就不想回来。” “哈哈,陈处欢迎我不?” 楚灵兮望着陈长安时,目光中既有敬佩之色,也有好奇之色。 她很想了解陈长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会被沈薇奉为男神。名门望族出身的沈薇,眼光可不是低,以前在政法大学时很少高看谁一眼。 陈长安淡然回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个纸包鸡确实不错,好吃,快补补脑。” 沈薇吃得津津有味,完全停不下来,还往陈长安碗里夹了一块,不过不是什么好肉,是只鸡头。 楚灵兮见到这一幕。 心底也是微微一惊:居然敢把鸡头夹给领导,叫领导补脑,看来沈薇跟陈长安的关系确实不浅。 更令楚灵兮讶异的是,陈长安也不生气,夹起鸡头就啃。 楚灵兮好奇笑问了一句:“沈大美女,你们俩是不是……热恋中?” “热恋?” 沈薇扭头瞧了陈长安一眼。 又爽朗地笑道:“哈哈,你误会了,他老婆是我的闺蜜,我这是替韩思瑶照顾他。” 楚灵兮尴尬地陪上一丝笑容:“原来陈处已经结婚了,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 “没事,你要不说的话,我都以为我有二姨太。”陈长安随口调侃,为楚灵兮化解尴尬。 沈薇台下动脚,含笑踢了陈长安一下:“没睡醒吧你?大白天的做什么春秋美梦。” “你不知道吧?《南柯太守传》中记载了一个虚构的国度,叫槐安国。槐安国有个典故叫槐安梦,讲一个叫淳于棼的年轻人,喝醉之后进入梦中,被国王招为驸马,享尽荣华富贵。现在我们在槐州,我做个槐安梦很正常。” 陈长安引经据典,为自己的白日梦正名。 楚灵兮的敬佩之色溢于言表:“陈处这文化底蕴可真够深,各种典故信手拈来。跟你一比,我感觉我好像上了个假大学。” 第175章 沈薇的放纵 在楚灵兮在安排下,大家吃完饭之后又去游览了一下槐州的一些知名景点。 槐州跟吕州一样,都是四线小城,经济与城市面貌普普通通。 但槐州的古城文化和寺庙文化搞得还不错,让陈长安看到了一种有别于美食文化的文旅魅力,怀旧与信仰,利用好了也能转化为经济。 晚上九点多回到槐州宾馆。 这里是槐州政府接待的指定宾馆,环境清幽。沈薇洗完澡后,拿着一瓶红酒跑来陈长安的房间,说要聊聊马屁真理。 她揪出这个话题的主要原因是感觉瞄头有点不对劲。 她直问陈长安:“今天楚灵兮见到你之后,不是在拍你马屁就是在拍马屁的路上,我看你的样子也挺享受,你不鄙视马屁真理?” “人家好歹也是以礼相待,拍马屁也是人家的自由,我不笑脸相迎,难道鄙视她庸俗无趣?你这人莫名其妙。” 陈长安望着沈薇倒好的那杯红酒,犹豫着要不要端起来喝,今天晚饭的时候已经被楚灵兮敬了好几杯,现在肚子里还在翻江倒海。 沈薇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你才莫名其妙……” 见陈长安望着红酒不动。 沈薇又笑问:“怕我下毒?官场上的精神压力大,有时得学学人家李白的潇洒,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没毛病。” 说到与李白的共鸣点,陈长安剑眉微蹙,端起红酒端跟沈薇碰了个杯。 沈薇目光炙热,一直含笑凝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浅尝一口之后把酒杯搁了下来,坐定如松,含蓄地提醒了她一句:“酒不能多喝,要适可而止,否则会犯错误。” “犯不犯错误,与酒没什么关系。”沈薇笑道:“这世上,醉酒之后打老婆的男人有很多,但醉酒后打领导的人几乎没有。” “你的意思是说,你很有定力?”陈长安笑问。 “那要看怎么定义‘定力’两个字,如果是权色交易,那我肯定不会犯那种错误。如果是个人朴素的情感追求与生理需求,那就不好讲,毕竟这是人类的一种本能。”说着,沈薇又跟碰了个杯,示意陈长安重新把杯子端起来。 陈长安似笑非笑:“早点回房休息,明天还要工作。” “真不想再喝?” 沈薇笑呵呵地凝视着陈长安。 见陈长安默不作声,沈薇仰起脑袋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是一个懂人文社科的人,问你个问题。” “说。” “从人文社科的角度讲,人身自由权,包不包括生理自由?” “包括,但这不仅仅是一个人权问题,它同时也是一个道德问题。你追求个人自由的同时,不能侵犯别人的权益,要遵守群己权界。譬如,如果你想从我这里获得生理自由,你需要先征得思瑶的同意。” “如果她同意呢?” “那我没意见。” “好。” 沈薇拿出手机想给韩思瑶发信息,刚写两个字:“思瑶……”又犹豫不决地把信息给删了。 她后追后觉地追问陈长安:“刚才你是不是说我没道德?” “道德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修身正已;它不是用来绑架别人的工具,我怎么可能会评价你有没有德道?”陈长安耐心地解释:“我只是提醒你,追求生理自由的过程中不能侵犯别人的权益,这是我们区别于原始动物的根本。” “行,那今晚我们只喝酒。” 沈薇再次举杯示敬,这次陈长安没有再拒绝,含笑碰杯。 沈薇的兴致颇高,借着红酒跟陈长安谈天说地,从人身自由权聊到极具争议的明清小说《金瓶梅》,真的令人很难想象她是一个纪委工作者。 工作中她是一个与腐败不共戴天的烈女子,三观很正。 但她在生活中,她的灵魂中,似乎又潜隐着一种与世抗争的爆发力,想批判一下这个世界给女人带来的种种偏见与不公。 大概是因为《金瓶梅》里那几个女性人物的市井形象太过鲜明,不管是潘金莲还是李瓶儿、庞春梅,亦或是处世谨慎的孟玉楼,都有极其自私的一面,沈薇并没有把这几个人物当成重点来讲,她把问题牵引到了李唐王朝。 她喝得迷迷瞪瞪。 晃着半杯红酒怒批李唐王朝:“杨玉环原本是寿王李瑁的老婆,进宫被李隆基盯上之后,李瑁连屁都不敢放一下,直接将老婆拱手相让。让老婆就跟让一件礼物一样,表面上是忍痛割爱没办法,实际上还是自身利益大于一切,把自己的小命与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关键时候连老婆也可以牺牲。” “封建时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李瑁没有抗争的余地。”陈长安把李瑁界定为一个无辜的历史角色。 沈薇笑问:“如果有人拿枪指着你的脑袋,叫你把老婆拱手相让,你会不会答应?” “这……” 犹豫间,陈长安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这个问题。 他寻思着,如果现实中真的发生这种悲剧,他的表现也许比寿王李瑁优秀不到哪去。 他可以选择死,但是他的死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老婆的命运。 如果死不能改变什么,那么毫无疑问,他也会像李瑁一样,不做毫无意义的牺牲,留得青山在才会有柴烧。 沈薇见陈长安无言以对,又笑道:“你也是个俗人。” “我们对事情的解构层次不同,没必要争论这个。”陈长安把酒端起来一饮而尽,通过这个问题也更进一步到体悟到:不管在哪个时代,权力永远都是最强悍的武装,只有手握令人敬畏的权力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沈薇脑子里想的事情,跟陈长安完全不一样。 她还在纠结社会对女性的不公,愤愤不平地批判道:“李瑁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唐明皇李隆基更不是一个东西!安史之乱,李隆基把自己治国不力的罪责全部推到一个女人身上,走投无路时赐杨玉环三尺白绫,简直无耻之极。” “小薇薇,你喝醉了。” 谈笑间,陈长安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深夜零点。 沈薇自顾自地批判:“你别不承认,几千年的男权制霸思想,并没有因为人类文明的进步而发生根本上的改变……” “我承认。” 见她的身子摇摇晃晃,陈长安起身接走了她手中那半杯红酒,扶着她回她自己的卧室:“我送你回去。” 第176章 请证明我是个弱智 第二天上午,睡到八点多才醒。 当陈长安看到沈薇的时候,沈薇已经进入了与腐败不共戴天的工作状态。至于昨晚喝醉时聊了什么,沈薇并不在意。 工作是工作,私人情绪是私人情绪,沈薇分得很清楚。 在楚灵兮的协助安排下,俩人按部就班来到槐州监狱,对王勇进行了第二次审讯。 一夜不见。 关于陈长安昨天对“马屁真理”的种种批判,王勇想了一夜,似乎也想明白了一些事,精神状态还不错。 面对面坐下之后,王勇首先向陈长安要烟。 陈长安照例。 直接把香烟和打火机都递给了王勇。 王勇点上一根烟先吸了两口,精神上得到慰藉之后才切入正题:“如果不从我嘴里套出一点什么,你们是不是不撒手?” “我的手,是想把你从歧途拉回正道,不是要推你入地狱。”陈长安也点了一根烟。 王勇不以为然地笑问:“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你眼中的正道,可能就是我眼中的地狱。” “如果是这样,那说明你的三观确实有问题。” “长安,我知道你这人读书多,满腹经纶。但我王勇也不是个文盲,我真的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人做事。客观来讲,我读的书未必比你读的书少。当年上大学的时候,教室、图书馆、宿舍,每天三点一线,我也是个好学者。” “读书多只能代表你有知识,不代表你有智慧,智慧需要领悟。” “请证明我是个弱智!” 王勇的语气虽然加重了一点,但脸上并无愤怒之色,甚至带着一丝不屑的笑容,吞吐一口香烟,吐出来的就是自信与不羁的灵魂。 坐在一边的沈薇想插嘴。 见陈长安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微笑模样,沈薇又把发言欲望憋了回去,安静地坐看陈长安怎么掌控局势,就当是偷师学习。 陈长安吐出一口烟,不慌不忙地对王勇说:“真正能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并不是知识,而是一个人的认知。如果你连客观世界都看不懂,你怎么去改造这个世界?怎么去改变自身命运?你的一切行为,不过是自嗨而已。” “请证明我是个弱智。” 王勇重复自己的控诉,显然没意识到陈长安的论证已经开始。 陈长安问:“你现在抽的是什么?” “一年生的草本植物,俗称烟草。”王勇预防着陈长安会从认知角度否定“香烟”这个指代名词。 陈长安瞧了瞧在指间燃烧的那支香烟:“从化学的角度来讲,我们现在抽的是碳水化合物、羧酸、链烷烃、烟碱等物质。其中烟碱也叫尼古丁,会对中枢神经系统起到麻痹作用,会让人上瘾,并产生依赖性。” “那你不如再往细了说,我抽的是原子,物质由原子构成。”王勇轻笑。 陈长安道:“原子解释不了依赖性,具体从哪个层面去解析它,取决于实际需求。你所攀附的权贵,就像烟草中的尼古丁。他稍微给你一点满足感就能麻痹你的神经,让你觉得自己有了精神寄托,但实际上他一直在反噬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抽烟?”王勇笑问。 陈长安道:“如果你确定你需要它,当然可以抽。就像拍马屁一样,如果你确定马屁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你也可以利用。重点在于你是否知道它的反作用力?是否懂得适可而止?以前没戒烟的时候,我抽烟也会自我控制。” “我知道抽烟有害健康,这个证明不了我是个弱智。”王勇道。 陈长安含笑反驳: “你知道抽烟有害健康,是因为烟盒上写得明明白白,是因为一代又一代的烟民口耳相传,形成了社会主流共识,这事不需要你用逻辑去分辨。” “权贵的反噬不同,它是隐蔽的人性博弈。” “你拍权贵的马屁,权贵提你做刑侦大队长。” “这在这个过程中,没有谁会告诉你权贵之所以提你做刑侦大队长,其本质并不是因为你拍的马屁有多好听,而是因为你还有可利用的价值,那才是重点。” “你看不清这个事实,我送你弱智两个字,并不过份。” 此时此刻,王勇依旧对弱智的评价表现出一种不服的姿态,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并吸了一口烟。 等把嘴里的烟吐出来之后。 王勇这才反驳一句: “陈长安,你太高估你自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价值交换的关系,我清楚这一点,你凭什么认为我看不清事实?” 陈长安淡笑: “你说得对,在许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价值交换。” “你如果想要抽烟,你需要先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掏出来,买来的是三分满足和七分反噬。” “你攀登权贵的门槛也一样,需要先奉献你的办事能力与忠诚,然后才能换来三分利益与七分反噬。” “那七分反噬就是被人当棋子用、被人当韭菜割。” “当镰刀割到你的脖子时,如果你还是没有半点痛感,要么就是你的中枢神经已经被彻底麻痹,要么就是你的认知不够,看不清事实。” “说难听点。” “你是在用自己的一生,换一根微不足道的棒棒糖。” “在这种价值严重不对称的状态下,就算你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价值交换的关系,又有什么用?” “这事依旧只能证明你是个弱智。” 原本颇有几分自信的王勇,被陈长安的“诡辩”逻辑给怼得郁闷无语,只能郁闷地吸上一口烟,以此缓解精神中的冲击。 是的,在王勇看来,陈长安就是在诡辩。 可令王勇痛苦的是,绞尽脑汁之后,依旧找不出陈长安的逻辑漏洞,一时之间无力反驳。 陈长安又道: “生产队的驴,这个你总该知道吧?脖子上套着枷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围着磨盘转。” “主人怕驴偷懒不忠,会用各种手段去治驴。” “直接用鞭子抽,那是下下策,搞不好就会蹶起蹄子反踹主人。” “聪明的主人永远都不会让驴吃饱,会让驴处于半饥半饿的状态,并在驴的前面吊一块驴要想的食物资源。驴为了吃到那点东西,便会一直往前走。” “但驴不知道的是,那就是个诱饵,它在围着磨盘转的时候,吊在前面的那食物也在围着磨盘转。” “社会上的大部分驴,直到死都吃不上前面那个诱饵。” 说到这里,陈长安把没抽完的半支香烟扔地上拧了一脚,灭掉明火。 随后。 陈长安又接着对王勇说: “你痛恨这个社会对你不公,可你现在就像生产队的那头驴一样,正在跟你的主人做着不公平的价值交换。” “这就是你认知不足导致的结果,你没有正确认识这个世界与人性,读再多书也没用。” 第177章 三重批判 陈长安其实并不想证明王勇是一个弱智。 因为人性是复杂的,如果人这一生都是一块八面玲珑镜,那陈长安在生活中所接触过的那个王勇,则只是八面镜的其中一个面。 仅通过一个面去评价一个人是不是弱智,这不仅是草率,而是无知。 也就是说,从试图证明王勇是个弱智的那一刻开始,陈长安已经有涉嫌无知的嫌疑。 而陈长安之所以比王勇强,根源也在这里。 陈长安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无知”的事,相比不知道自己处于“无知”状态的王勇来讲,陈长安就像打开了上帝之眼的主宰者。 不管王勇怎么反驳,有备无患的陈长安都可以轻松应对。 生产队的驴,是社会上一切被奴役者的缩影,它不仅影射了王勇,也包括陈长安自身在内。 摆在陈长安面前的诱饵,就是权力两个字。 为了获取可以主宰自身命运的权力,陈长安也是像驴一样每天都在拉磨,被无形的“主人”牵着鼻子走。 陈长安等着王勇的反驳与讽刺。 令陈长安感到遗憾的是,王勇看问题的深度似乎达不到这个层次,欠缺解构本质的智慧,他叼着烟闷闷地吸了几口,始终处于无力反驳的窘境。 这也令陈长安确信了一点,王勇确实是个认知肤浅的人。 送他弱智两个字。 并未冤枉他。 面对脑子不清晰的王勇,陈长安做出了总结性的概述: “昨天和今天,我针对你,主要批判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反驳马屁真理。 “马屁真理是一种没逻辑的垃圾观念,拍马屁、走后门、拥抱权贵的大腿,并不是走向成功的关键因素。” “这顶多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今天你承认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就是价值交换,这其实也是在否定马屁真理,人家提拔你,前提就是你得有价值。” “第二件事:证明你是个弱智。” “其实就是强调真正能改变你命运的因素,并不在于你读了多少本书,而在于你的认知,在于你怎么去看这个世界。” “一座山,有人看到的是树木,想着伐木谋生;有人看到的是栖息在草木中的野生动物,想着打猎谋生;有人看到的是地下矿脉,想着采矿谋生。” “还有一种人。” “他们望着那山,看到的是太息之荒凉、人性之野蛮,想着我与山上那些被动的树木、动物、矿脉有什么不同?该怎么摆脱被收割的命运?” “对世界不同的认知与思考,直接决定你的命运。” “第三件事:解读生产队的驴。” “你我皆是驴,区别在于我知道我是驴,而你不知道你是驴,因此我敢肆无忌惮地评价你是一个弱智。” “你把这三件事情连贯起来,最后的重点也就只有两个字。” “就是认知!” “我希望你能重新审视你自己、审视这个世界。” “现在真正束缚你的力量并不是法院判的无期徒刑,而是你自身的思维与认知,你只有先从狭小的思维监狱中走出来,你才能真正获得新生。” “作为朋友,我能讲的就这些。” “好自为之,我明天再来看你。” 说到这里,陈长安也已经口干舌燥。发现自己那瓶矿泉水已经喝完,陈长安把沈薇的矿泉水拿起来喝了一口。 搁在以前,沈薇也许会因此而心如鹿撞、遐想联翩,会想到暧昧,会想到《卜算子》里写的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今天听完陈长安对世界的三重批判。 沈薇的脑子里也是豁然开朗,设想矿泉水在陈长安的眼中也许只是一种资源,而陈长安喝她的矿泉水只是因为口渴,别无他意。 坐在对面的王勇,也同样是感思良多。 但王勇关注的不是陈长安喝了谁的矿泉水,他沉浸在反思中,反思着自己是否真的很无知很弱智? 在陈长安起身要走的时候,王勇喊道:“等一下,把话说完。” “如果你有兴趣,我很乐意陪你聊下去。” 陈长安又坐回椅子上,并点了一支烟,陪着王勇一块抽。 王勇愁眉不展:“纪委请来你给我洗脑,你毫不犹豫地来了,我问你,这算不算是一种出卖?” “你曾经出卖过我,想必你也是心里有愧。如果这种解读能够让你获得心理平衡,我也不介意你把这件事解读为一种出卖。” 陈长安缓吸一口烟。 见王勇面露笑容,陈长安又道:“谁出卖谁,其实并不重要。人生在不同的环境下会有不同的立场,重点是出卖朋友时所恪守的底线。我的底线是以法律为准则,所以我的底线比较低;而你的底线是违法,比我还要低。” 听陈长安这么一说,王勇脸上的笑容也散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愁容。 王勇吸着烟,百感交集地说了句真心话:“当初我并不想出卖你,正如你现在所说,环境不同立场不同,有时也是迫于无奈。” “可以理解。” “既然你能理解,那你也应该理解我为什么要抱权贵的大腿。” “你师傅马立川同志死后,丁永春曾在他的坟前向我承诺,只要我不跟他作对,他就提名我做副市长,并保我五年之内进入市委常委……” 陈长安的话还没有说完。 不管是坐在对面的王勇,还是坐在旁边的沈薇,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尤其是王勇。 震惊的表情中还带着一丝羡慕之色。 副市长! 市委常委! 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体制内,这是多少人穷其一辈子都迈不上的台阶?在陈长安的世界里居然唾手可得。 王勇的笑容中也多了一丝妒忌:“恭喜你。” “恭喜什么?” 陈长安意味深长地吸了一口烟。 又接着说道: “如果我接受了丁永春这根棒棒糖,那我的命运不外乎两种结局:要么跟你一样,被判无期徒刑;要么跟许霏林一样,死于非命。” 王勇讪笑: “你丫的牛逼,这么贵重的黄金大饼都砸不动你。” 陈长安道: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能理解你。不是我理解不了你,而是我不支持你的种种做法。”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君子爱权,谋之有道。” “韩东海在生的时候,我从没拍过他的马屁,只做利益交换。杨敬林在生的时候更是如此,所以他掌控不了我,最终也拖累不了我。” “丁永春想掌控我,一次又一次地向我示好,给我抛诱饵。” “而我与你不同的是,我不会见饵就咬。” “我会用抽离思维、用上帝视角来看待这个问题,我自身就是一个诱饵。只要我一直跟丁永春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让他无法掌控我,那我就是他的一块心病。在这个游戏中是他追着我跑,而不是我追着他跑,这是重点。” “我跟丁永春之间,我是下棋的那个人。” “而你跟你幕后的权贵之间,你只是颗棋子。” “所以你升个小科长就把自己搭了进去,而我已经升为正处级干部,现在我依旧在外面逍遥自在。” “这种对比,也许会让你心里很难受。” “但这是事实。” “如果你真的想成为人上人,你必须先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然后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做出新的选择。” 第178章 王勇背后的权贵 陈长安和沈薇都凝望着王勇,等着王勇审视他自己灰暗的人生。 静谧的气氛下。 王勇低头抽着烟,脑子里想得更多的是人与人之间确实有认知差距,而认知上的落差一旦被揭穿,也确实令人很难爱。 如果把陈长安这家伙搁到春秋战国时代。 这家伙就一典型的说客。 就像张仪、苏秦、公孙衍、陈轸那些纵横家,满脑子都是权谋思想,仗着三寸不烂之舌策论天下,退可审时待势,进可击退百万雄狮。 跟这家伙一比,自己读的那些书似乎就是白读,从没派上过用场。 春秋时期的纵横家们说: 跟智者聊天,要以渊博的知识为依托。 跟反应笨拙的人聊天,主打一个强辩。 还有跟富者、贫者、贱者、勇者、傻子聊天等等,不同的人物对象,都有不同的聊天套路。 陈长安这家伙是学什么用什么啊,一点也不浪费!今天主打一个强辩,可见这家伙是真把我当成是笨拙的弱智。 越往下想,王勇心里越是难受,就跟百爪挠肝一样。 监狱里的束缚太多,只能打嘴炮,不能掀桌子,真特么难受!打嘴炮又打不过眼前这个妖孽。 王勇抬头白了陈长安一眼: “你都给我贴上了弱智的标签,我就一弱智,你还幻想着我会按照你的标准去审视人生,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令王勇意想不到的是。 坐在对面的陈长安不但不失望,反而露出了姨母般的微笑。 陈长安道: “既然你承认自己是个弱智,那好办。你可以省掉伤脑的自省环节,直接按我说的去做,我帮你审视人生、规划人生。” 一直没吱声的沈薇。 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插了一句:“王勇,你就知足吧。长安一直在免费向你输出对世界、对人性的认知,帮你分析形势,可见他还是把你当朋友。你仔细想想,如果今天换成是别人坐在你面前,人家会跟你讲这些?” 女人擅长打感情牌,这事王勇早就知道。 有一点无可厚非,这两天陈长安所说的那些话虽然很刺耳,但那些话确实是有一定的价值,属于真心实意的输出,不存在半点虚妄。 王勇吸着烟沉思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流露出悔恨的表情。 他抬眼瞧了瞧战力爆表的陈长安,无言以对,又把目光转向沈薇:“还不把你吃饭的家伙拿出来?” “哈哈,你终于悟了,谢天谢地。” 沈薇吃饭的家伙就是纸和笔,在纪委的体系中,做笔录,是她这种小咔啦咪摆脱不了的乏味程序。 沈薇很快便摆好了工具。 并对王勇抛出了第一个问题:“我们先聊聊你攀登权贵门槛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勇回道:“05年还是06年,具体记不清,就是那次扫黄打非行动,我得罪了政协大佬,后来心灰意冷,想换种活法。” 沈薇追问:“你攀登的是谁家的门槛? 王勇若有所思地回忆: “当时的常务副市长丁永春,丁永春的老婆杨晓霞是我的大学老师。那时我接触不到丁永春,便去拜访了杨老师。” 沈薇问: “你去拜访杨晓霞的时候,有没有行贿?” 王勇摇头回道: “杨老师从不收人钱财,我就是替她跑跑腿干干活,比如帮她搬家、搬书,周末也会替她清洗抽油烟机、疏通下水管之类,她喜欢做饭。” “没多久我就升了队长。” 沈薇笑道: “你可真能干,仔细想想,你真的没给丁家送过值钱的东西?” 王勇吸上一口烟仔细回想: “08年奥运,我帮杨老师母女俩安排了进京看开幕式的行程,中途发生一点小意外,我救了丁红一命。” “后来大概是杨老师在丁永春面前替我说了好话。” “从那之后,只要我去丁家干活,丁永春便会留我在家里吃饭。我曾想送一个纯金的奥运吉祥物给丁永春,但被丁永春拒收。” “丁永春对我那点小钱没什么兴趣,但他会让我替他办事。” 沈薇顿时打起了精神: “你替他办过哪些事?” 王勇回道: “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一些小事,比如丁红在外面惹事生非,在ktv喝醉了之后拿酒瓶子拍人脑袋,都是由我去出面摆平。” “直到09年下半年,丁永春才安排我做一些比较棘手的事。” 说到这里,王勇瞧了瞧沉默不语的陈长安。 坐在对面的陈长安与沈薇已然意识到,这件所谓的比较棘手的事情,显然就是指“汽车爆炸、郑友明坠楼身亡”一案。 陈长安依旧保持沉默,把问话权留给纪委的沈薇。 沈薇追问: “丁永春安排你做了什么棘手的事?说说具体详情。” 王勇深吸一口烟,声色沉重地回道: “当时双林镇正在修建双林大道,时任镇委书记张少华因为贪污腐败而被严肃处理,丁永春也少了一个得力干将。” “张少华一倒台,王军承包土方工程的资质也被陈长安驳回。” “后来王军带人去双林镇阻工闹事,跟陈长安起了冲突。丁永春想借那个机会干掉陈长安,于是就让我找人挑拨一下时任公安局黄正兴。” “再后来我便找了郑友明,因为郑友明也跟陈长安有仇。” “我让郑友明打电话恐吓黄正兴,然后栽赃给陈长安。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黄正兴一怒之下就拘捕了陈长安。” 说着,王勇满面愧笑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不愠不怒地吸了一口烟,继续保持旁听者的姿态,始终不插嘴,以防干扰大家的情绪,影响审讯进程。 沈薇追问: “当初省里专案组审讯你的时候,你说郑友明是被你从楼上推下去的,你的动机是为了杀人灭口。” “那是你个人单方面的行动,还是丁永春指使你那么做?” 王勇回道: “当时陈长安被拘捕,杨敬林大发雷霆。” “杨敬林召开紧急常委会,免去了黄正兴的职务,由马立川暂代公安局局长一职,并命马立川彻查汽车爆炸案。” “那件事情令丁永春很被动。” “当时丁永春意识到已经没法再干掉陈长安,于是退而求其次,把猎杀目标转移到了杨敬林身上。” “那天晚上,丁永春把我叫到丁家。” “他暗示我把郑友明干掉,然后再把锅甩给新上任的马立川。这样既能解决掉不受控制的马立川,也能拖杨敬林下水。” “一箭双雕。” 听到这所谓的一箭双雕,沈薇毛骨悚然! 她现在的切身感受是:活生生的人命,在某些追求权力的畜生眼里,真的就跟路边的杂草一样,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沈薇忍怒追问: “当初省里专案组审讯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供述实情?” 王勇不假思索地回道: “以前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若是供出丁永春,那我就彻底断送了未来。我若是不供出丁永春,未来好歹还有一条出路。” “我坐13年牢,出去后丁永春还是得重用我,富贵指日可待。” “因为我手上有他的把柄。” 沈薇无言以对地摇了摇头,忍不住批评: “王勇,你真的是糊涂。” “因为你没有供出丁永春,你知不知道你间接害死了多少人?” “现在杨敬林死了、许霏林死了、王庆福死了、还有你师傅马立川也无辜送命,整个吕州官场就像一个血淋淋的屠宰场。” 王勇被批评得苦笑无言。 今天如果不是被满脑子都是权谋思想的陈长安碾压得体无完肤,他也没打算供出实情。 在见到陈长安之前,他曾坚定不移地认为保丁永春就是保自己的未来。 第179章 交待真相 王勇现在选择供出丁永春,不仅仅是因为个人认知被陈长安颠覆,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危机感。 现在吕州纪委明摆着要办丁永春。 再加上有权谋滔天的陈长安从旁协助,恐怕丁永春也很难逃过这一劫,搞不好丁永春会死在他王勇前面。 多年以后出狱,上哪去索要富贵人生? 既然丁永春已经不可指望,那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把丁永春供出来,好歹也算个立功,对减刑有帮助。 “在吕州的公安系统中,替丁永春办事的人不只有我,还有老金。” 王勇又点了一根烟,准备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盘托出。 沈薇听到老金这个名字,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马立川眉心中弹的画面,心里也跟着隐隐作痛。 她低头记录着口供:“你说的这个老金是谁?说具体的名字。” “金衡。”王勇道:“那家伙是真的没人性。” 沈薇问:“金衡具体做了什么事?” 王勇不假思索地回忆道: “去年,他儿子在学校被人不小心碰一下,擦破点皮。后来双方因为赔偿问题没有谈拢,起了争执,他直接用寻衅滋事的理由把对方家长刑拘。那个家长被羁押在看守所足足29天,后来因为检察院不批准逮捕才得以无罪释放。” 沈薇郁眉微蹙,气得就差没把手中的笔杆子捏爆。 王勇见沈薇脸色难看,忍不住笑道: “在公安系统里,这都不算事。” “当初丁永春与杨敬林竞选市长期间,市人大张主任的儿子正好在文化宫搞个人画展。市人大的退休老干部冯玉岩同志也是爱多管头事,竟实名举报丁永春指使许霖林以买画的方式贿赂张主任,结果被丁永春给压了下来。” “那件事情就是金衡替丁永春办的。” “金衡以私藏违禁物品为由,把冯玉岩抓进了局子里。栽赃陷害的手段层出不穷。当时如果不是钟书记出声,冯玉岩就得在监狱里养老。” 沈薇听完后心沉如铁,笔下书写的哪是文字?这分明就是吕州官场上的耻辱与老百姓的血泪史。 当时在任的市书委书钟耀祥也是尸位素餐。 脑子就想着自己快要退休了,为保平安,什么事都端着息事宁人的姿态,竟眼睁睁地看着丁永春胡作非为。 活该退休前去不了省政协过渡,提职退休的梦破被击碎。 沈薇沉下满腔怒火问王勇: “去年,丁永春指使你谋害郑友明一事,你有没有留下证据?” 王勇遗憾了摇了摇头。 一直旁听的陈长安,见状忍不住怼了一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连个证据都不留?我真是服了你。” 王勇一脸遗憾之色: “不是我不想留证据,是没法留,丁永春是约我去他家里聊这事,他家里装有反窃听器,不过……” 说到郁闷处,王勇突然又两眼发亮,似乎想起了什么。 沈薇忙问:“不过什么?” 王勇回道: “杨老师对我有恩,我曾帮她收集丁永春在外面养女人的证据,偷拍了好多丁永春跟许霏林在一起的限制级照片。” 闻言,沈薇喜上眉梢:“那些照片在哪?” 王勇回道:“我把照片封装在一个档案袋里,被捕之前交给了杨老师。至于你们能不能拿到那些照片,那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沈薇与陈长安互望了一眼,心里想法都差不多。 感觉这事有希望。 因为杨晓霞现在已经跟丁永春离婚,而杨晓霞离婚的原因,无非是对丁永春心灰意冷,再加上想独善其身的意志力。 这种状态下,杨晓霞不太可能会包庇丁永春。 沈薇追问:“除了照片以外,你手上还有没有别的证物?” “没有。”王勇道:“关于丁永春指使我干掉郑友明一案,我真的拿不出证据。丁永春那人做事谨慎,一般情况下逮不住他的把柄。我能拍到他跟许霏林的照片,是因为许霏林好忽悠,我在许霏林家里偷偷装了针孔摄像头。” 闻言,沈薇惊得直冒黑线。 沈薇问:“摄像资料的储存硬盘在哪里?这个比照片更有价值,可以直接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都储存在我的私人电脑里,不过……” 王勇郁闷地吸了一口烟。 又接着说:“我被捕已经有一年多,不知道我老婆有没有把台电脑卖掉。在我入狱之前,她一直叫着要换一台新电脑。你们可以去我家问问,如果那台旧电脑还在,你们打开d盘就可以找到相关视频,文件名叫法制教育。” 说到这里,王勇基本上已经把自己所掌握的情况交待清楚。 这时陈长安也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 是王勇儿子的照片。 之前,来槐州的火车上,陈长安本来是叫沈薇p一个自己跟王勇儿子的合影照,不料被沈薇p得不堪入目,只能舍弃不用。 陈长安把照片递给王勇:“这个你留着,想儿子时可以看看。” “卧草,一年不见好像长高了不少。” 见到儿子的照片,王勇喜上眉梢。 他儿子已经上小学一年级,照片是陈长安在吕州五小拍照,小朋友戴着鲜艳的红领巾,脸上绽放着阳光的笑容,看起来很活泼。 王勇激动地说:“兄弟,谢了,还是你懂我。” “你入狱之后,你老婆苗玉琴没带你儿子来看过你?”沈薇纳闷地问。 王勇一脸苦笑:“从我入狱到现在,一年多,我老婆从来没有探过监。大概她已经当我死了,这事也不怪她。想也想得到,我入狱的事情一传出去,肯定会对她和孩子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她不想见我也正常。” “她给你儿子改了名字,姓苗。”陈长安道:“大概也是怕孩子在学校里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所以才改名改姓。” “理解她,姓什么无所谓,反正是我儿子。” 王勇凝望着照片上那个活泼开朗的红领巾小少年,眸子里也泛起了热泪。 细心的沈薇,递了一张纸巾给王勇。 “谢了,不用。” 王勇强行把眼泪憋了回去,一滴都没有落下来。 他起身给陈长安和沈薇鞠躬致谢:“这张照片,很暖心,谢谢两位!将来需要出庭作证的时候你们再传唤我,我会全力配合。” “有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老婆孩子说?你可以录个视频。” 陈长安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王勇面前。 王勇犹豫片刻,惭愧地感叹:“算了,既然我老婆不想见我,我还是不露面比较好。无期徒刑太漫长,她需要开始新的生活。麻烦你帮我转告她,如果她想离婚,我会尊重她的意愿。我只有一个要求,再婚时不能委屈我儿子。” “没问题,我替你转告苗玉琴。”陈长安把手机收了起来。 第180章 危亡之秋 陈长安和沈薇从王勇这里打开突破口之后,下一步的重点就是要从杨晓霞那里拿到限制级照片,或者是从王勇的旧电脑中找到摄像文档。 只有拿到这两样物证的其中一样,才能直接对丁永春采取措施。 不过,正如陈长安曾经所评价的那样:丁永春,是吕州这口池塘里土生土长的一条塘鲺鱼! 塘鲺鱼不仅仅是天性凶猛,在本地没有天敌。 塘鲺鱼还有非常敏锐的嗅觉系统,稍微嗅到一点点血腥味便会迅速摆尾,搅浑一池水!要么展开疯狂的吞噬,要么速速逃离险境。 早在几天前,王勇突然被汉南省检察院转移到地异服刑,丁永春便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 丁永春曾让吕州市检察院的人向上级检察院了解情况。 虽然上级三缄其口,对真相避而不谈。 丁永春也不急。 在陈长安与沈薇坐上高铁回吕州的这一天。 丁永春给姚公子打了个电话,试探性地问:“姚公子,最近这两天我怎么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上面该不会是看我不顺眼吧?” “老丁,你这人不厚道。” “如果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姚公子大可批评,我听着。” “我问你,去年王勇那单案子,省里派专案组到吕州调查,当时你是不是走了罗建云的后门?” 罗建云是汉南省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 汉南省政法系统的一号人物。 当初专案组到吕州时,罗建云也来了一趟吕州,并亲自约谈了杨敬林,叫杨敬林停职反省。 当时丁永春确实找机会拜访过罗建云。 丁永春在电话里跟姚公子解释:“当时韩东海刚好去世,罗书记就说了一句省里动荡不安,叫我好好工作。然后他就采取了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让杨敬林恢复原职,王勇那单案子也从王勇那里打住,不再深究。” “你跟罗建云有牵连,为什么不告诉我?” “姚公子,我跟罗书记之间真的没什么关系,总共也就见过他两面。王勇那案子了结之后,我虽然有想过进一步拉近我跟罗书记之间的关系,但罗书记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我也摸不准罗书记是什么心态,后来便没敢再烦扰他。” “他都帮你摆平了谋杀案,这叫没关系?” “姚公子,麻烦你跟我透个底,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罗书记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杨敬林跳楼自杀之前,用自己的鲜血给中纪委写了封遗书!他在遗书中控诉你和罗建云草菅人命,现在中纪委不可能视而不见。” “呵呵,这杨敬林还真是条疯狗,临死都要咬我一口!大意了,我是真没想到他会来上这么一手。” “你们的屁股没擦干净,从现在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姚公子,你先听我说……” 没等丁永春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没辄了,丁永春郁闷得怒咬牙根,到底是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接下来只能靠自己杀出一条活路。 丁永春打电话把食品工业园公安分局的金衡叫了过来。 丁永春问:“交待你办的事,你查得怎么样?” “丁书记,经进一步核实,陈长安去外地拉投资应该是假的,我们从高铁站查询到,当天跟陈长安一起离开吕州的人,还有纪委的沈薇。” 金衡这两天一直在执行丁永春交待的任务,忙得连胡子都没刮。 样子看起来也有点疲惫。 不过,当他站在丁永春的面前时,他依旧把腰板挺得笔直,表示自己是个很有干劲、是个值得托负重任的人物。 丁永春问:“我调你去工业园公安分局当局长,就是叫你监听陈长安,你没监听?” “丁书记,您交待的事,我哪敢不做。”金衡一脸紧张之色。 连忙解释:“陈长安那王八蛋太狡猾了,他一离开吕州就直接拔掉了常用的手机卡,根本就没法追踪他的行程轨迹和通讯记录。另外,窃听设备也对他不管用,我估估他身上带有精密的反窃听设备,而且是24小时不离身。” “你不会监听沈薇?”丁永春也是一脸郁闷之色。 金衡哭笑不得地回道:“沈薇也有我掌握不到的备用手机。” “既然他俩想跟我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我奉陪。”怒笑之间,丁永春的脑子里似乎涌现出了上下五千年的权谋韬略。 窗外秋风瑟瑟,黄叶纷飞,来年春到,谁主浮沉? 丁永春端着一杯茶热。 若有所思地凝望着窗外那个变幻莫测的世界:“陈长安让韩思瑶辞职,不失为一步好棋,现在想抓他软肋都没地方下手。” “要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 金衡的建议虽然是点到即止,却脸上的阴狠表情却一览无遗,毫不掩饰自己无法无天的狂妄属性。 丁永春扭头怒训:“你是不是开枪开上了瘾?许霏林就是做事不过脑子,所以才捅出那么多篓子!如果陈长安被暗杀,就算把王勇那单案子压了下去,又有什么用?你当陈长安是路边的小猫小狗,死了没人关注?!” “……!!!” 金衡被训得低头耷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丁永春正色道:“当初让你干掉马立川,那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一切毫无破绽!现在你干陈长安,上哪去创造那种条件?做事动动脑子!” “嗯,是我莽撞,我反思。”金衡战战兢兢地回道。 丁永春转身又望着窗外那个秋风萧瑟的世界:“只要陈长安是个人,那他就一定有他的弱点,多想想陈长安的弱点是什么。” “钱,他有几千万的家产,不缺这个。女人,他似乎也什么没兴趣,全吕州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老婆还漂亮的女人。”金衡愁道:“我真不知道他这种人有什么弱点,钱砸不动,女人也勾不动,钱秋月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人生除了酒色财气,还有友情、爱情、亲情。”丁永春意味深长地提醒身后的金衡:“可以适当关照一下他的亲人。” “我听说他爷爷死的时候,他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就一冷血动物。”金衡一个头两个大,想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妖孽。 丁永春也郁闷地蹙起了眉头: “我叫你来这,不是叫你来给我添堵,而是叫你来解决问题!”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合情合理、最好是合法的情况下把陈长安拿下,风口浪尖上你不能弄死他,我只要他向我低头妥协。” 第181章 丁永春上门慰问家属 人在不同的位置,做事方法也是截然不同。 对于身居要职的丁永春来讲,征服一个人比杀掉一个人更有性价比。况且现在正处于多事之秋,他的一举一动时刻都有人关注着。 不到万不得已,丁永春并不想诉诸暴力。 自从与姚公子通完电话之后。 丁永春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情是杨敬林冤魂不散,临死前怒咬一口,把原本已经压下来的“王勇案”捅到了中纪委。 尽管杨敬林没有任何证据。 但杨敬林跳楼自杀再加上临终血书,这两件事情足以引起中纪委的重视,毕竟这是用生命在控诉。 第二件事情就是,中纪委把彭胜武空降到吕州就是为了办王勇案。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省政法委书记罗建云,大概率也在接受组织的调查,要不然姚公子不会急着撇清关系。 也就是说,现在中纪委已经对吕州市、汉南省两级政府同时动刀。 这也令丁永春深刻地意识到,眼下擦屁股才是最重要的事。 关键人关王勇,已经被转移到异地服刑,没法封王勇的嘴。 好在光凭王勇单方面的口供也立不了案,只要不让彭胜武逮住相关物证,这道坎还是有希望迈过去。 丁永春抱着这种侥幸心理,严密地监视着吕州市纪委监委的一举一动。 得知沈薇和陈长安回到吕州之后,俩人既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单位,而直接去王勇家找了王勇的老婆苗玉琴。 丁永春气得怒拍桌子,把站在前面汇报情况的徐秘书吓了一跳。 丁永春怒道: “这个陈长安,果然是跟纪委联手搞我!我许诺让他五年内进入市委常委的领导班子,这么光明的前程他都不要,他到底想要什么?!” 战战兢兢的徐秘书,也不敢冒然置喙。 心想这还不是你自己种的苦果,当初把双林镇定位为吕州的经济重镇,成立食品工业园时,谁叫你主张把权力下放? 现在陈长安虽然只是个处级干部。 可陈长安掌控着整个双林镇与工业园的规划审批权,以及财政支配权!其手中权力的含权量,比某些副厅级的干部还要高。 在这种放权模式下,双林镇与工业园的发展速度虽然达到了市里的预期,几乎是一日千里,一天一个样。 可陈长安在吕州政坛的影响力也同样与日俱增。 这就叫养虎为患。 可以预见,等陈长安把吕州食品工业园打造成省级工业园、甚至是国家级工业园的时候,到时将没人可以阻止陈长安的崛起。 你丁永春已经升为市委书记,在本地的任期大概率不会超过五年。 就算你不再提拔陈长安,到时下一届领导也会重用陈长安。陈长安那家伙还这么年轻,他完全耗得起,现在他根本就不怕跟你翻脸。 “王勇对您还算比较忠诚,单凭沈薇那点实力,应该撬开不开王勇的嘴。但现在有陈长安出手协助,这事不容乐观。我估计,现在该说的不该说的,王勇都已经跟纪委交待清楚。我建议,眼下我们还是主动出击比较好。” 见丁永春愁怒不散,徐秘书也是心忧不已,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丁永春若倒在这道坎上,他这个小秘书也蹦不了几天。 丁永春忧问:“陈长安和沈薇从槐州回来之后,直接跑去找王勇的老婆苗玉琴。王勇入狱之前,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物证?” “我估计王勇应该是留下了什么东西。”徐秘书道:“不过,眼下陈长安和沈薇肯定还没有把东西拿到手。” “你确定?”丁永春难掩紧张之色。 徐秘书笃定地回道:“确定,今天他们一上门就被苗玉琴赶了出来。苗玉琴对王勇心怀怨恨,不想听到与王勇有关的任何事。” “那就好。” 丁永春暗松一口气,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徐秘书又提议:“所以我建议主动出击,不妨去慰问一下苗玉琴,看能不能直接掐断纪委的物证链。” “你这个建议不错,立刻去安排一下。” 丁永春端起办公桌上那杯西湖龙井,品味的不是人生百味,而是官场上的斗争意志。 与此同时。 刚刚从吕州五小把儿子接回家的苗玉琴,进房打开了家里的新电脑。 苗玉琴也没时间去辅导孩子的作业,眼下正忙着给各家人才招聘网站投递个人简历,若是再找不到工作,娘俩得喝西北风。 苗玉琴以前是吕州市第一小学行政管理室的外聘老师。 虽然没有正式的事业编,工资也只有一千二,但方便照顾孩子。再加上一小是公立小学中的名校,每年开学时,上门跑关系的人也不少。 可以说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 后来因为王勇案,苗玉琴被学校辞退,理由是影响不好。 工作丢了。 孩子也在一小被同龄小朋友虐哭好几次。 没办法,苗玉琴只好帮儿子改名换姓,并把儿子转到地理位置相对较偏的五小去读书。 在五小读书的小朋友,都是城乡结合处的普通家庭出身,没有官宦子弟。 到了这里,便没人知道她儿子有个坐牢的爸爸。只是可怜了孩子,放着师资力量雄厚的优质学校不能读,只能读吊车尾的学校。 每每想起这事,苗玉琴便心气郁结,夫妻结婚照都被她剪成了碎片。 傍晚六点多。 苗玉琴围着围裙正准备给儿子做饭,市里领导丁永春突然上门慰问,同行的人,还有手提礼品的徐秘书。 苗玉琴招呼丁永春和徐秘书,就跟白天招呼陈长安和沈薇一样,没什么好脸色。 “你们想干嘛?” 苗玉琴冷言冷语地堵在门口,没打算请人进屋。 徐秘书客气地介绍:“这位是市委领导丁书记,听说你生活上有困难,领导特意来慰问,咱能不能进屋说话?” “慰问?” 苗玉琴心想王勇被抓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我待业在家也有一年多,现在才来慰问,你们早干嘛去了?! 一想起这事,苗玉琴心里便窝火。 苗玉琴黑着脸色下逐客令:“你们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赶紧走,别逼我用扫帚抽你们!” “苗玉琴同志,先别动怒。”丁永春道:“生活中若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直接跟我讲。我今天来这的目的,就是想替你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你能解决什么问题?”苗玉琴怒气冲冲:“我儿子在一小被你们那些官宦子弟欺负,被逼得改名换姓转学校!你能让一小的那些官宦子弟转去别的学校,让我儿子重新回一小读书?做不到就别在这装模作样!” 丁永春苦笑:“这个事我确实办不到,听说你丢了工作,这件事情我倒是可以替你解决。” 第182章 没有工作的女人 苗玉琴失业至今,已经有一年光景。 也不是找不到工作。 主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她儿子才上小学一年级,年龄比较小。再加上五小又在城乡结合处,离家比较远。学校也没有校车,每天都要亲自接送。 离家太远的工作她没法干,每天要加班加点的工作也同样不适合。 她曾到一家培训机构工作了半个月。 众所周知,培训机构的周末比正常工作日还忙,她又不放心把儿子一个人扔在家里,周末便带着儿子去上班。 结果没干几天就被老板委婉地劝退。 后来她又去一家置业公司应聘了地产中介,原本以为工作时间自由,可以兼顾好对儿子的照顾。 结果也低估了卖房子的难度,每天不仅要想尽办法挖掘客户资源,同时也要维护二手房源。 那段日子,她不是在打电话挖客户就是在带客户看房。 时间也没一开始想象中的那么充裕。 令她绝望的是,忙了一个多月,房子一套都没卖出去,孩子也没照顾好。人家小朋友四点半就被家长接走了,她儿子有好几次都在保安室等到晚上。 那时她便明白了,工作与儿子之间,她根本就没办法两头兼顾。 客户不会因为她要去接孩子而等她,两头分心的最终结果就是白忙一场。没办法,她只好选择辞职,先顾好孩子。 一年下来,钱一分都没挣到,坐吃山空。 杨晓霞出国前曾把十万块钱递到苗玉琴面前,说那是王勇被捕之前寄存在她那里的一笔钱。 当时苗玉琴很想接下那笔钱,可她不敢接。 因为王勇以前的工资都是按月上交,私下里不可能会有十万存款。还有,王勇也不可能会把钱寄存在别人家里,不合常理。 那笔钱来历不明。 苗玉琴担心自己接了那笔钱之后会出事,万一她也进去了,到时孩子都没人照顾,真的会家破人亡。 苦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熬着,以前那点存款也已经花光。 最近苗玉琴夜夜失眠,人也消瘦了许多,不知道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生活会不会有尽头。 她只知道,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她娘俩真的要喝西北风。 因此,当听到丁永春说可以帮她解决工作问题时,她的眼里也燃起了一丝希望,心底的怨怒也消失了一大半。 苗玉琴把丁永春和徐秘书请进屋里。 但没有沏茶倒水。 家里没有茶叶,烧开水的那个电热水壶也坏了。 前几天去超市买米的时候,她本想顺便买个新的电热水壶,一看标价要68块钱,她没买敢。 “你真的能帮我解决工作问题?”苗玉琴满怀期待地望着丁永春。 丁永春打量着她家里的清苦环境,满脸感慨地说:“生活这么困难,你早该向街道反映。” 说着,丁永春又把目光转回到苗玉琴身上:“听说你儿子在五小上学,家里又没老人帮你照看孩子。为了方便你照顾孩子,我打算把你安排到五小工作。你个人对这个安排,有没有什么意见?” “有编制吗?” 苗玉琴现在是怕了,如果像以前在一小那样没编制,到时人家一句话,随时都可以让他卷铺盖回家。 丁永春道:“只要你有教师资格证,编制问题也是可以解决。” “我有证,你们稍等一下。” 苗玉琴匆匆回房把自己的教师资格证拿了出来。 去年离开一小之后,她也曾考过一次教师编制,笔试过关,结果面试的时候被刷掉。 丁永春瞧了瞧她的证。 当着她的面吩咐徐秘书:“你去跟教育局的李云河打个招呼,让他解决一下苗玉琴同志的工作问题。” “行。” 徐秘书到门外打了个电话。 不到两分钟便回来汇报:“丁书记,工作问题已经解决。” 闻言,丁永春满面含笑,对苗玉琴说:“明天你就可以去五小报到,除了工作以外,生活上还有没有别的困难需要政府解决?” “谢谢领导,我没别的要求。” 苗玉琴的要求不高,有工作,能养活孩子就行,她激动得热泪盈眶,给丁永春鞠躬致谢。 丁永春匆匆扶起她:“这是我应该做的,别客气。” 见时机已经成熟,站在旁边的徐秘书立马代表丁永春开口,将话题切入了正题:“苗玉琴同志,听说王勇被捕之前留了点东西在家里。如果方便的话,你能不能把那些东西交给我们?我们需要重新审查王勇的案子。” “是留了点东西,你们稍等一下。” 苗玉琴回房拿了一个档案袋出来,档案袋依旧处于密封状态,从来没有拆开过。 苗玉琴直接把档案袋交给了丁永春:“丁书记,这是杨老师在出国之前转交给我的,说是王勇寄存在她那里的东西。我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因为担心受牵连,怕进去了没人照顾孩子,我从来都没有拆开过。” “你说的这个杨老师是?”丁永春面露惊色。 苗玉琴直言:“就是你夫人。” “嗯。”丁永春强掩惊怒之色,又问苗玉琴:“除了这些东西以外,王勇被捕之前还有没有留下别的什么东西?” “没有。”苗玉琴摇着头,回忆道:“他以前是个刑警,出于保密需求,回来从不跟我聊工作,更不会把工作上的重要物证带回家。” 见苗玉琴不像在说谎,丁永春欣慰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往后生活上若有什么困难,你可以直接找徐秘书。” “谢谢领导,要不要再坐一会儿?我去买点菜回来,吃了饭再走。” “不必了,留步。” 丁永春回到自己的专车上,拆开档案袋一看,震惊之色跃然于脸上。 一堆照片! 全是他跟许霏林的私密照片。 虽说许霏林已经香消玉殒,这些照片要是落到纪委手中,他这个市委书记也做到头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杨晓霞啊杨晓霞,你叫王勇偷拍了这么多的照片,却又藏着不举报我,顾念旧情?真是个无聊的女人……” 丁永春调出手机通讯录,望着杨晓霞的电话号码。 一阵笑叹过后,丁永春又打消了拨打电话的念头。他猜到了,杨晓霞确实顾念旧情,但顾的是她跟王勇的师生情。 王勇被判无期徒刑。 杨晓霞这是担心苗玉琴和孩子会生活不下去,所以才把这些重要东西转交给苗玉琴,想让苗玉琴有讨价还价的筹码。 只是谁也没想到,苗玉琴胆小怕事,根本就不敢拆开来看。 丁永春自言自语地笑道:“不愧是我丁永春的老婆,爱憎分明,细微之处见情怀。今天我帮苗玉琴解决了工作上的问题,也算是了却了你的担忧。你就安心地在国外生活吧,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 说着,丁永春直接删掉了杨晓霞的电话号码。 接着再找地方把那些照片烧为灰烬。 第183章 撕破脸 晚上九点,沈薇再次来到了苗玉琴家,同行的人还有刘处长。 “你说什么?你把照片给了丁永春?!” “丁书记说要重查王勇的案子,需要那些东西,所以我就给了他。我配合领导的工作,有什么问题?” “苗玉琴同志,你太糊涂了,那是可以替王勇减刑的物证!” “管你什么人证物证,跟我没关系,你们也少在这指责我!我跟我儿子被社会歧视、被人欺负的时候,谁管过我们的死活?!” 面对登门索物的纪委工作者,苗玉琴没什么好脸色。 刘处长被怼得郁闷无言。 沈薇也是哭笑不得,白天她已经跟陈长安来找过苗玉琴,当时主要是询问王勇那台旧电脑还在不在,结果被轰赶。 由于时差问题,白天没有联系上已经旅居国外的杨晓霞。 晚上与杨晓霞取得联系之后才知道,那些限制级照片都在苗玉琴手上。没想到这一晃眼的功夫,竟被丁永春那只老狐狸捷足先登。 沈薇定了定神:“苗姐,白天问你那台电脑还在不在,你也不说,现在总该可以告诉我们实情吧?” “卖了!” 苗玉琴随口吐出两个字,把沈薇惊得满头黑线。 沈薇追问:“卖给谁了?” “收旧家电的,下面楼梯口贴了小广告,上面有电话号码,你们自己去找。”苗玉琴转身便关起了房门,把沈薇和刘处长拒之门外。 沈薇和刘处长面面相觑地互望一眼。 没辄。 只好去楼梯口找线索。 这个小区是始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老破小,二手房的房价却不低。当初是为了解决儿子去一小读书的问题,王勇和苗玉琴才咬牙买下这里。 小区里连个物业都没有,管理方面也没有新兴小区那么规范,每天进进出出的什么人都有。 楼道口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有疏通下水道的、有收废品的、有收旧家电的、有开锁的……同行之间也存在竞争,后来者在贴小广告时,会直接把同行的小广告覆盖掉。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买主。 每当刘处长拨通一个电话,沈薇接着便撕小广告,查看被覆盖在下一层的广告信息,撕不下来的就用钥匙轻刮,很考验耐心和技术。 俩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大概是买主的小广告已经被后来者撕掉,墙壁上能看到的电话号码全打了一遍,都说没有来这个小区收过二手电脑。 沈薇心灰意冷地说:“好不容易让王勇招供,关键物证却被丁永春给抢先一步拿走了,我们怎么这么倒霉……” “别急。” 自从升了处长之后,老刘的心态稳如老狗。 他边走边道:“苗玉琴的电话号码是移动卡,明天联系一下移动公司,把她最近这一年的通讯记录打印出来。” “现在怕就怕那台电脑已经被人当废品处理,就算我们找到了那个收二手家电的人也没用。” 沈薇愁眉不展。 她回头仰望亮着灯的301房,怎么看怎么郁闷,苗玉琴也算是知识分子,做人却是如此薄情,竟完全不顾王勇能不能减刑。 家逢巨变,只会埋怨与指责。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她家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丁永春一手造成的? 沈薇越想越觉得苗玉琴这人真的是可怜又可气,这种自私自利的人被安排进教育系统,指定也教不出什么好学生。 “别看了,她这一年也吃了不少苦,想想工作没了,孩子也被迫改名换名转学校,生活压力也是不小。”刘处长感慨道。 沈薇气愤地说: “王勇之所以会去攀登权贵,也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这个家而拼命。” “现在出了事,她这个做妻子的不闻不问。就因为生活中受了点委屈,竟把重要物证交给罪魁祸首。” “太自私了,我是真的不敢苟同!” “她想要解决工作问题,昨天又不说,直接把我和陈长安扫出门。如果她昨天开了口,手握实权的陈长安一样可以替她解决工作。” 刘处长苦笑: “这就是我们的大意之处,工作做得还不够细致。” “丁永春上门,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替苗玉琴解决工作上的问题,先化解苗玉琴心里的怨愤情绪,然后才谈真正的目的。” “可见丁永春在登门之前,已经详细地了解过苗玉琴的生活状态。” “这一局,丁永春赢就赢在谋定而后动。” “你和陈长安第一次上门时,如果有事先了解苗玉琴的生活现状,主动替她解决工作问题,事情就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听刘处长这么一分析,沈薇也是满脸遗憾之色。 她和陈长安第一次登门时,确实忽略了苗玉琴的生活现状。当时完全没料到苗玉琴的态度会那么激愤,竟挥着扫把直接赶人。 丁永春这波骚操作。 不仅切断了纪委的物证链,让刘处长和沈薇头疼不已。 同时也让陈长安陷入了被动局面。 第二天。 丁永春把陈长安叫到了市委办公室,并对陈长安说:“长安同志,最近有个别单位向市委反映,说你们管委会做事不顾大局。有市委放权给管委会,就等于是放权给你,如果你的方向跟市委背道而驰,这可不是小问题。” 好一招敲山震虎! 外言之意就是说你是管委会的代表,我丁永春就是市委的代表!我可以放权给你,也可以把权力收回去,你最好把屁股端正一点! 所谓的顾大局,就是摆正立场。 陈长安也是郁闷得头皮发麻,现在物证链被丁永春截断,王勇的旧电脑也下落不明,还不知道沈薇和刘处长能不能找回来。 要不…… 干脆刺激一下丁永春,让他乱中出错? 想到这里。 陈长安不卑不亢地抗辩:“丁书记,是谁说我们管委会做事不顾大局?这摆明了就是污蔑!” 果然,只见丁永春脸色微变。 无声中似乎在说:“你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跟我装糊涂?这事是谁说的,重要吗?重要的是你得把屁股端正!” 怒火已经萌芽,但怒焰还不够强盛,不足以让丁永春狗急跳墙。 陈长安又猛将一军:“另外我想说的是,市委把权力下放给委管会,不是为了壮大我陈长安的个人权力,而是为了精兵减政,助推工业园的发展速度。从这个层面来讲,市委可以撤我陈长安的职,但不能朝令夕改收回权力。” “……!!!” 原本只是微怒的丁永春,现在已经怒得暗咬牙根。 陈长安的言外之意昭然若揭,意思就是说现在米已成炊,由不得你丁永春说了算,有本事你就找个理由撤了我陈长安。 既然已经撕破脸,丁永春也不想再装。 丁永春含笑警告: “长安同志,地球不是因为没有你而停转,你要搞清楚这个事实。你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误判了形势!我今天找你来谈话,也是要给你提个醒。如果你继续冥顽不灵,不顾大局,市委确实会考虑把你调离管委会!” 第184章 丁永春的反杀 面对丁永春的警告,陈长安并没有丝毫卑怯之色。 恰恰相反。 丁永春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怒火越浓烈,陈长安越是兴奋!现在他不怕丁永春愤怒,只怕丁永春像八风不动的老僧一样保持冷静。 冷静,是最好的自我防御。 只有愤怒才能让丁永春剑走偏锋、乱中出错!出了错才能逮住他的把柄,将他一击毙命。 为了实现这个目的,陈长安也彻底豁了出去。 既然已经撕破脸,那不妨再露骨一点,让丁永春的怒火继续高涨,让其怒火发展成燎原之势。 陈长安回道: “您说得没错,没有我陈长安,地球确实会照样转。但双林镇与工业园离了我陈长安之后还能不能正常运转,那可不好说。” “食品产业链,目前还只是一个刚刚学会爬行的小孩。” “稚龄小孩如果没人喂养,夭折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我相信您也不想成为一个把幼儿扼杀在摇篮里的凶手,毕竟这事要担责。” 如果愤怒有指数等级,现在的丁永春大概已经登峰造极。 尽管丁永春早就知道自己与陈长安之间只是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但决裂来得这么快,还是打破了丁永春的心理预期。 “陈长安,我三番两次地破格提拔你、重用你、赋予你权力!甚至给你和韩思瑶当证婚人,对你也算不薄,你为什么非要跟我唱反调?!” 尽管丁永春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语气还是冷厉到了极限。 陈长安故作迷糊: “丁书记,这话从何说起啊?” “您对我提拔重用,我可是一直牢记于心。为了不辜负您的厚望,我向来都是踏踏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地做事。” “可以说是一天一刻都不敢怠慢,全心全意地扑在工作上。双林镇与工业园日新月异的发展变化,足以证明这一切。” “我哪有跟您唱反调?” “难道您不想我踏踏实实地干工作,不想我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好公仆?” 原本能克制自我情绪的丁永春,此刻已经彻底绷不住,气得脸部肌肉都在微微抽搐,就差没有当场吐血。 丁永春郁闷地意识到,陈长安这家伙的诡辩逻辑确实很逆天。 三言两语,直接霸占着道德与政治思想的制高点,否定他就是否定为人民服务的执政理念! 这他妈还怎么反驳? 丁永春憋来憋去,最终只憋出一句怒吼:“滚出去!” “行,您保重身体。” 陈长安一路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心理战术玩得炉火纯青。 一切的一切! 也都跟陈长安所预料的那样。 就在陈长安离开不久,丁永春召开了紧急常委会,主题就一个:重新调整食品工业园管委会的领导班子。 陈长安已经是正处级干部。 而且是吕州市政坛极具影响力的一个正处级干部,手中实权的含权量,不亚于某些副厅级领导。 在陈长安没有犯任何错误的情况下,直接撤陈长安的职是肯定行不通。 但以工业园与其它县区的发展需求为借口,调整一下工业园的领导班子,这事拿到台面上来讲就没什么问题。 丁永春在常会上说: “长安同志是个很有魄力的人,也是一个很有干劲的人。在他的带领下,我市的食品工业园已经取得了一定成就。” “现在工业园已经走过了最艰难的初创期。” “本着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的原则,我提议把长安同志调往安南县,担任县委书记一职。” “如果在座的各位都没什么意见,今天就呈报省委批准。” 闻言,在座的常委们都是愕然失色,尤其是袁市长和市纪委书记彭胜武,做梦也没想到丁永春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袁市长当场保留自己的态度:“丁书记,这事是不是应该再斟酌斟酌?现在工业园虽然打下了基础,但产业规模并未做大做强,后面也是任重而道远。在这个节骨眼上把长安同志调走,只怕会影响工业园的发展。” 丁永春摆出一副正义无私的姿态: “袁市长,你所担忧的这件事,之前我也慎重考虑过。” “长安同志曾跟我说,他就是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他,他就愿意去哪里扎根,我很欣赏他这种执政为民的工作态度。” “现在食品工业园已经初成雏形,经济势头也在稳步增长。” “但我们不能只管工业园,不顾其它县市的发展。” “我们吕州市的市本级就像一个老母亲,下面有六县三区,加上坐拥食品工业园的双林镇,总共有十个孩子。” “如果顾此失彼,不利于我市经济的平衡发展。” “县域经济不能忽略。” “因此我才忍痛割爱,把我市最强、最有干劲的年轻干部调往经济实力最薄弱的安南去,这也是迫于无奈。” 这种有理有据的无私腔调,赢得了不少人的点头认可。 一时之间,袁刚也无力反驳。 但袁刚心里明白,这事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而是权力与权力之间的较量,丁永春这是在清除异己。 把陈长安调往安南县当县委书记,行政层面属于平调。 这么做,表面上虽然不存在打压陈长安的嫌疑。但地理位置偏远的安南是个贫困县,跟经济正在崛起的食品工业园没法比。 从现实层面来讲,丁永春这是在削弱陈长安手中的含权量。 就像古代官场上的放逐,哪里穷就贬到哪里去。 袁刚扭头瞧了瞧市委书记彭胜武,心想老彭,你还在沉默什么?陈长安今天突遭贬谪,那可都是被你们纪委连累的结果。 令袁刚郁闷的是,彭胜武始终一言不发。 接着表态的人,是市委组织部部长严峰: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为了全市经济的平衡发展,我支持把长安同志调往安南县。” 袁刚又瞧了瞧彭胜武。 见彭胜武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袁刚愁得面郁色。 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找理由: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话虽是这么讲,但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如果我们连一域都谋不好,又怎么谋篇全局?” “眼下食品工业园刚刚起步,就像一栋金融大厦,才刚刚打好地基。” “而陈长安就是这座金融大厦的核心工程师,现在大厦尚未封顶就把核心工程师调走,大厦崩塌了怎么办?” “像重金投资双林镇的梁茵、余闻念、周牧白,还有入驻工业园的华粮集团和西北农牧集团,向来只跟陈长安接触。” “如果我们换人去对接,只怕会出问题。” 闻言,丁永春笑道: “袁市长这个担忧,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但我相信长安同志是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 “袁市长,这事得劳烦你去做做长安同志的思想工作。” “在工作上,你是长安同志的领导,在生活中,你又是长安同志的朋友。” “如果你去找他谈,我相信他不会因为自己被调离工业园而负气,更不会因此而拆墙抽梯,毁了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双林镇与工业园。” “如果他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 “那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重点问题,就不是把长安同志调到哪里去的问题,而是讨论免不免职的问题。” 高手过招,刀刀见血! 丁永春三言两语,不仅把棘手的问题推给了袁刚,令袁刚头皮发麻;丁永春同时也给陈长安下了一个紧箍咒,直接把陈长安套死。 如果双林镇与工业园的投资商因为陈长安被调离而撤梯子,那陈长安就有自私自利的嫌疑,得承担所有责任。 第185章 预判你的预判 在这次常委会上,尽管袁刚使尽全力想把陈长安留在工业园,最终还是突破不了丁永春所布设的政治制高点,被压得无力反驳。 在丁永春的操作下。 吕州市市委当天便向省委组织部呈报了文件,提名陈长安担任安南县的县委书记一职,最终结果将由省委审查决定。 在常委会上一言不发的彭胜武,第二天约见了陈长安。 俩人约在乒乓球馆。 这是陈长安第一次在私下场合与彭胜武见面。 其实陈长安的乒乓球打得还行,如果真的要拼个输赢,由不得彭胜武左一板右一板地狂拉猛拍,今天纯粹是端着陪练的心态。 三局干下来,彭胜武赢得酣畅淋漓,满面带笑。 彭胜武搁下球拍,拿起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笑道:“想不到你不仅是个战略高手,还是个打乒乓球的好手。” “彭书记过奖了,跟您的球技相比,我还得多练练。” 陈长安也累出了一身汗。 彭胜武笑了笑,没有点破陈长安故意放水的真相,心想你小子连丁永春的面子都不给,今天能给我留几分薄面,也不枉我高看你一眼。 坐在旁边的观战的沈薇,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递给二位。 沈薇笑道:“就你这技术还想打赢我们彭书记?省省吧你,估计你连我都打不过。” “我打不赢彭书记,打你还是绰绰有余。” 陈长安仰起脖子畅饮两口矿泉水,一路清凉到腹部,身上那股燥热感也减轻了许多。 彭胜武看到这两人站在一起互相调侃,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郎才女貌,感觉他们是真般配,一个有家世背景,一个满腹韬略。 但想到陈长安已经成了家,结婚对象还是已故省委书记韩东海的孙女。 彭胜武也只能暗怀遗憾。 彭胜武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杂念,问沈薇:“老刘那边,查到旧电脑的下落了没有?” 沈薇如实回答:“回收二手家电的那个人已经找到,他把电脑主机卖给了一个电脑维修店。维修店的人东拼西装,又组装出了一台新的电脑,幸好没有卖出去。不过,硬盘数据已经被格式化,暂时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 彭胜武指示:“硬盘数据一定要恢复,这是至关重要的物证。” “明白,我们已经联系了技术人员。” 沈薇满脸都是忧虑之色,对恢复硬盘数据并没有多少信心。之前技术人员已经跟她说过,如果硬盘数据被覆盖,恢复的概率极低。 假如硬盘数据无法恢复,接下来便没有证据对丁永春采取措施。 动不了丁永春。 陈长安的政治命运便无法自控。 想到这一系列的因果关系,沈薇心底地忧虑也越来越重。 她凝望着陈长安:“现在丁永春要调你去安南县,相关文件已经呈报省委组织部,你是不是打算认命?” 闻言,陈长安与彭胜武都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认命? 这事根本就不存在认命一说。 现在省里又不是不知道中纪委正在调查罗建云和丁永春,丁永春这个时候还在玩打压伎俩,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省委组织部的人又不是傻子,风口浪尖上不可能会认可丁永春的提名。 这也是彭胜武不在常委会上发言的主要原因。 就默默地看丁永春表演。 陈长安淡然回道:“如果省委组织部有红头文件下来,真的要我去安南县当县委书记,我也认命。” “那你会不会把你的招商资源带走?”沈薇还是愁眉不展。 彭胜武料想陈长安应该还不知道丁永春已经在常委会上预挖深坑,便含笑提醒了陈长安一句:“拆墙抽梯,摧毁自己好不容易才创造出来的政绩,这不仅会破坏自己的政治形象,同时也要担责,小陈不至于犯糊涂。” “彭书记说得对,小薇薇,你小瞧了我陈长安。” 谈笑间,陈长安意识到了彭胜武这是在刻意提醒自己别犯糊涂。 回想当初,陈长安也确实跟沈薇说过,自己可以让双林镇活,也可以让双林镇死,挟小镇以令天子! 不过,那种鱼死网破的事,只有身临绝境时才能做。 纵观眼下的形势,真正陷入绝境中的人并不是他陈长安,而是自以为掌控全局的丁永春。 陈长安对彭胜武和沈薇说:“如果省委组织部否决了丁永春的提名,丁永春大概率会狗急跳墙,兵行险招。” “你认为他下一步会怎么做?”彭胜武问。 陈长安分析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伐兵攻城。现在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丁永春都已经用过,合作共赢的外交手段也用过,搞不定我。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下一步应该会伐兵,采用一些非法手段逼我妥协。” “你希不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彭胜武居然面带笑容,似乎并不觉得把丁永春逼到伐兵的地步是一件坏事。 这令沈薇看得有点迷糊。 而更令沈薇无语的是,陈长安这家伙竟然也一脸轻松地笑道:“我之前狠狠地刺激他,就是期待这一天快点到来。” “你俩这是什么意思?”沈薇瞧瞧彭胜武,又瞧瞧陈长安:“难道我理解错了?伐兵的意思不是真刀真枪地火拼?” 陈长安笑道:“就是真刀真枪地干。” “既然我的理解没跑偏,那你们在笑什么?莫名其妙。”沈薇郁锁愁眉,两眼始终凝视着陈长安:“当初马立川是怎么死的,难道你都忘了?如果丁永春派人暗杀你,你知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子弹可不长眼。” “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陈长安始终处于一种极度冷静的状态,以上帝视角审视全局。 他不急不慌地解释: “就目前而言,我还有利用价值,比如把工业园打造成省级园区,或者把安南县的贫困帽摘掉,为丁永春的政绩添砖加瓦。” “因此丁永春的主要目的是要逼我妥协,不是要我死。” “再者,我又不是马立川,现在我在吕州政商两界的影响力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如果我真的死于非命,势必会震惊政商两界,对丁永春反而不利。” 听到这里,沈薇恍然大悟,心底也同时泛起了一丝敬慕之情。 官场上有不少人把审时度势挂在嘴上。 但真正能像陈长安这样审时度势,把每一个细节都利用到极致的人,整个吕州官场都找不出第二个。 沈薇还有一丝纳闷,又问陈长安:“既然丁永春不想你死,那这个伐兵的具体意义是什么?他怎么真刀真枪地干?” 陈长安笑道: “那套路可多了,比如打断我一条腿,然后再送我去医院打石膏,告诉我要学会珍惜生命。” “当然了,这是最低级的做法,而且不能一劳永逸地征服我。” “所以丁永春不会这么干。” 听到这里,彭胜武深以为然地笑了笑,他以前在基层工作时,还真的见识过这种断腿式警告,无法无天。 不过,丁永春不是基层莽夫。 正如陈长安所说,像这种风险与收益不成正比的低级做法,丁永春肯定不会采用,身在高位的丁永春,做事必然会权衡政治影响。 彭胜武问陈长安:“你觉得丁永春会怎么做?” 陈长安仰起脖子喝了一口水,气定神闲的分析:“丁永春伐兵是为了一劳永逸地征服我,一劳永逸!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会……” 说到这,陈长安眉头惊蹙。 他拿起扔在凳子上的外套转身便跑:“我家里有点事,先走一步……”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乒乓球室的门口。 第186章 陈家的家法 一切如陈长安所料,当市委把提名任职文件呈报到省委组织部之后,市委并没有收到省委的任何答复。 就像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丁永春端着一杯热茶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眼中有世界,心中怒火熊熊,半杯清茶喝下去,根本就扑不灭心底那团怒火。 省委不给答复。 这不仅仅是昭示着陈长安躺赢了一个回合。 同时也重创了丁永春在吕州市的权威,他堂堂一个市委书记,如果连个县委书记都安排不了,以后下面那些人谁会对他马首是瞻? “咚咚!” “丁书记,您找我有事?” 等了半个多小时,身后终于传来了敲门声。 丁永春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那半城秋雨:“上次叫你适当地关照一下陈长安的亲人,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 “已经布置妥当,随时可以进一步关照。” 金衡站在丁永春身后,与丁永春保持着两米左右的敬畏距离。 自从被丁永春提到工业园公安分局局长的位置上,金衡就像抱住了一棵通天大树,每天做梦都在想着建功立业,进一步往上爬。 丁永春显然也明白什么叫匹夫不可夺志,含笑吩咐金衡:“那就好好关照一下,别让陈长安失望。”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金衡领命之后便离开了丁永春的办公室,并给分局的手下打电话,通知手下把人抓起来。 陈长安的亲人不多。 自从两位老爷子相继去世之后,能被陈长安重视的至亲就只剩下韩思瑶、三叔和三婶,以及三婶的儿子陈长富。 大厅里,全家齐聚一堂。 韩思瑶问陈长安:“你不是在陪彭书记打乒乓球吗?突然急匆匆地把我们都叫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 陈长安把目光转向了三叔:“三叔,你跟我说句实话,上次你叫我帮村长儿子办‘建筑垃圾消纳许可证’,你到底有没有收他的好处费?” 就在一周前。 陈家村老村长的儿子因为没有‘建筑垃圾消纳许可证’,无法进双林镇工业园运输建筑垃圾,转而找到三叔帮忙。 这件让三叔觉得倍有面子的事,三叔断然不会忘记。 三叔斜眼瞧了瞧目光不太友善的三婶,郁闷道:“收了钱就会连累长安,这事我早就知道,我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况且找上门来求我帮忙的人是村长的儿子,人家是正经人,乡里乡亲的,咱都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说实话!” 三婶突然一声冷喝,把三叔吓得浑身哆嗦。 三叔不敢再直视三婶那恐怖的目光,转头便批评陈长安:“长安,我说你也是,今天有点莫名其妙!从小到大我最疼的人就是你,长富都排在后面。小时候你婶子抽你,哪次不是我护着你?现在你翅膀硬了,居然怀疑我是个贪污腐败分子,我看我还是收拾东西回村里算了,那里没人说我手脚不干净……” 说着,三叔转身就要出门,连东西都不收拾。 韩思瑶匆匆拉住三叔:“叔,别生气,长安也就是想问问清楚,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就算长安没怀疑我,你婶也怀疑我,搞得我好像真的手脚不干净一样。” 三叔挤眉弄眼地向韩思瑶示意。 无声中似乎在说:“你婶子那眼神太可怕了,赶紧帮我镇住她,你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含冤受辱。” 韩思瑶也是哭笑不得,这种求助的眼神,她已经领略过无数次。 无奈之下。 韩思瑶转身对三婶说:“婶,我相信三叔不会犯这种错误。“ “你要敢收钱,看我不剁了你的手!”三婶冲三叔怒训:“思瑶都被逼辞了官,放着县长都不能当!官场上的陷阱那么多,你心里没数?” “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收村长家的半毛钱。”三叔被迫比出三根手指,对天起誓:“如果我收了钱,那就让老天爷收了我。” 见三叔起誓,三婶也懒得再搭理他。 三婶转头望着陈长安,神色焦急地询问:“长安,刚才你说很重要的事,就是怕你三叔收人钱财?” “我不是信不过三叔,主要是怕他不小心掉进别人的陷阱里。”陈长安转头对三叔愧笑:“叔,不好意思,刚才我问话的方式有点不妥。” “你放一百个心,我那么疼你,这点小事绝对不会跟你计较。”三叔点上一根烟,意味深长地对陈长安说:“还有,我也不会告诉你婶子和思瑶,你昨天带我去洗浴中心泡过脚按过摩,我绝对守口如瓶……” “叔,你过分了!” 见三婶已经在找鸡毛掸子,陈长安转身就往楼上跑,锁门比谁都快。 韩思瑶不慌不忙地把藏在客厅花瓶里的那把房门钥匙拿了出来,并大义凛然地递给了三婶:“婶,要不要我们出去避一避?” “你还是出去避一避吧,毕竟挨揍的是你老公。” 三叔幸灾乐祸地笑着。 刚把烟夹送到嘴上,想美美地抽上一口,耳边已经响起了三婶的咆哮声:“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你教出来的!” 下一秒,屁股上便挨了一鸡毛掸子。 三叔疼得蹦跳三尺,刚递到嘴里的香烟也掉在地上,啥也顾不上了,捂着屁股溜。 “老的少的没一个好东西,兜里有两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怒火还没发泄完的三叔,拿着鸡毛掸子又去楼上收拾陈长安,颇有一丝家法不留情的决绝之态。 韩思瑶对惊得一愣一愣的陈长富说:“看到没?这就是家法,就算你哥当了官也一样要挨揍!你以后醒目点,没上大学之前不许在学校谈恋爱。” “大嫂,我没谈恋爱。” 陈长富在吕州一中读高二,虽然个子已经比韩思瑶高出半个头,但在韩思瑶面前从不敢大声说话。 韩思瑶质问:“那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次月考的全校排名,为什么掉到了两百多名?” “这次考得比较难,错的大题比较多。”陈长富硬着头皮解释。 韩思瑶正色道:“你当我是你爸?随便编个理由就能蒙混过关?大家都是考同一张试卷,你难,别人就不难?” “大嫂,我知错了,但我真的没有谈恋爱。” 回话时,陈长富战战兢兢地瞧了瞧楼上的动静。 听到长安哥在挨揍,陈长富的心里也踏了许多,寻思着老妈现在光顾着教训长安哥,肯定听不到楼下的审判声。 韩思瑶似乎看穿了陈长富的侥幸心理。 她把搁在茶几上的那本书拿起来,轻轻敲了两下陈长富的脑袋:“你给我记着,如果你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下次挨揍的就是你。” “哦。” 陈长富虽然被敲得缩了两下头,脸上还是绽放着幸福的笑容,他知道嫂子不会轻易向老妈告状,除非他真的犯了很严重的错误。 第187章 陈长富将计就计 如果问国内干什么最卷,可能会有人毫不犹豫地吐出读书两个字。 2010年,汉南省的高考录取率为69%,其中包括专科院校在内。如果只看一本的录取率,会低得吓人,只有5%左右。 为了成为那5%的突围者,学校与家长双重施压。 重点高中的学生跟读书机器没什么两样,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来,晚上十点才能放学,课桌上的各种试卷堆积如山。 身为一个过来人,韩思瑶很清楚读书有多苦。 所以她也不会给陈长富施加太多的压力。 她对陈长富说:“上次你说想要一辆山地自行车,我帮你买了,停放在一楼车库,待会回学校你就可以骑。” “谢谢大嫂。” 陈长富跟许多喜爱运动的学生一样,愿望朴实而简单,一辆山地自行车就可以让他焕发出心满意足的阳光笑容。 上个月过生日的时候,陈长富曾跟父母提过这个愿望。 当时被老妈狂怼。 理由是太贵。 这个年代,好一点的山地自行车要上千元。 在他老妈眼里,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去年他老妈在家闲不住,曾去一个饭店帮人洗碗,饭店开给他老妈的工资也就六百块钱一个月。 当时他老妈还挺满意,觉得比在乡下种地强。 不过,他老妈那份工作最终还是没保住,被大嫂强行拉回家养老。 “大嫂,我妈知不知道你给我买了山地自动车?”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陈长富忐忑不安地瞧了瞧楼上的动静,生怕被老妈听到。 韩思瑶笑道:“如果你怕你妈骂你,那你就赶紧把成绩提上来,到时就说是学习奖励。” “好吧,你又给我下套,不过我认了,哈哈。” 有了梦寐以求的山地自行车,陈长富就像一匹年轻的野马,在追求自由与速度的道路上再无遗憾。 傍晚六点。 陈长富骑着心爱的山地自行车穿街过巷。 快要抵达吕州一中的校门口时,一辆面包车突然追上来截住了他的去路。车上钻出两个社会男,二话不说就把他往上车上拽。 “你们谁啊?放开我!” 陈长富奋力挣扎与怒吼,屁用都没有。 “上去!” 两个社会男硬生生地将陈长富推上面包车。 当看到坐在车上的那个人时,陈长富顿时又不说话了,人也老实了许多,畏惧之色跃然于脸上。 对方膘肥体壮,脖子上挂着一条像筷子那么粗的金链子。 这个人叫龙立波,每天在吕州城里的各大网吧与录相厅、台球室、溜冰场等场所混,大家都管他叫龙哥。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 因为是周末,不要上晚自习,陈长富去世纪城网吧玩了会电脑。正在玩游戏的时候,龙哥突然走过来拍他肩膀,叫他起身换一台电脑。 他没换,然后就被龙哥暴力推搡。 每每想起那天晚上的经历,陈长富心里的阴影面积便呈几何式增长,即便他数学可以考满分也算不出自己心里的阴影面积有多大。 在那次冲突过程中,他曾操起键盘拍过对方的脑袋。 那是他唯一的一次反击。 也是因为他那反击,让他深刻地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社会! 后来鼻青脸肿地回到家里,他也没敢跟父母说是在网吧挨了揍,曾骗父母说是自己摔的,父母也信以为真。 不过…… 他脸上的那些伤,最终还是瞒不过长安哥的眼睛,那天晚上,他曾被长安哥叫到门外教育了半个多小时。 这一切,果然跟长安哥所预料的一样。 并没有结束。 “小子,挺有钱啊,居然买得起进口的山地自行车。” 龙立波用戏谑的劲道,拍打着陈长富的脸。 陈长富一动不敢动。 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左右肩膀都被人死死地按压着,只能乖乖地坐在面包车后排的椅子上。 陈长富定了定神:“你想怎么样?!” “你他妈跟老子装失忆?”龙立波又戏谑地拍拍着陈长富的脸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陈长富忍怒回辩:“世纪城网吧的那个键盘,我已经赔了两百块!网吧老板都没说什么,谁欠你钱你找谁去……” “你他妈嗓门还挺大!” 龙立波一巴掌拍在陈长富的脑袋上,把陈长富拍得脑袋一缩,当场不敢再吱声。 “老子说了键盘的事?老子说的是手表的事!” 龙立波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表壳破裂的金表。 理直气壮地对陈长富说:“那天你一键盘砸下来,砸坏了老子的手表,老子不找你找谁?” “……!!!” 陈长富的语文和历史虽然没有数学好,此刻也想起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天他操键盘反击时,扳的是对方的脑袋。 脑袋上不可能戴金表。 所以…… 这一切又被长安哥说中了?好戏还在后头?哈哈,你们这群傻逼,一切全在我长安哥的预料中,小爷今天就陪你们演这出戏,看你们怎么死! 想到这里。 陈长富摆出了一副软弱姿态:“你想我赔多少钱?” “老子这是劳力士金表,买的时候八万八,我也不为难你,你赔我八万块就行。”龙立波端的是仗义凛然。 陈长富故作崩溃姿态:“八万?你干脆弄死我算了!” “弄死你?那不行,老子是正经人,只要合理的赔偿。”龙立波道:“你不给钱也行,替我办件事,只要你办好了,这事就两清。” 陈长富问:“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很简单,你只要帮我把这包东西送到世纪城网吧,放到2号机位。”龙立波拿出一袋白色的晶体颗粒物,看起来有点像冰糖。 陈长富问:“世纪城网吧离这又不远,你为什么不自己送?” “你他妈怎么这么多废话?!”龙立波厉声喝斥:“叫你送你就送,不送就赔我八万块钱,你自己选!” “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是你大爷!哪来这么多废话?赶紧去!” 龙立波把那包冰糖塞到陈长富手里,接着便将陈长富一脚踹下车。 陈长富也没再多说什么,按照龙立波的要求,把冰糖送往世纪城网吧的二号机位。 刚走到网吧门口。 “站住!” 刚才突然冲出几个便衣警察,把陈长富死死地按趴在地上。 第188章 反杀 晚上八点左右,陈长富被押送到了食品工业园公安分局。 金衡也没有辜负丁永春的厚望,对陈长富格外的关照。这么晚了他也不回家陪老婆孩子,加班加班地审问陈长富 “蹲好!” 理论上来讲,陈长富现在有坐在椅子上接受询问的资格。但金衡喝令陈长富蹲在墙边,双手也被反铐着。 陈长富的心理素质也是极好,不愧是被陈长安教育过的人。 他泰然自若地蹲在墙边问:“请问我犯了什么罪?” “死罪!” 金衡命两个人在这看着陈长富,自己回办公室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打给丁永春,向丁永春汇报情况的同时请示下一步行动方案。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陈长安,叫陈长安来一趟工业园公安分局。 陈长安是食品工业园的党工委书记,全面主持工业园的所有工作。从行政职权的层面来讲,身为工业园公安分局局长的金衡,也要接受他的领导。 但金衡显然不把陈长安当领导。 晚上九点。 当陈长安来到公安分局时,金衡端得趾高气扬地质问陈长安:“陈书记,你堂弟陈长富涉嫌藏d贩d,这事你知不知道?” “有证据吗?” 陈长安没有回答金衡的问话,直接以反问模式掌控话语权。 金衡把办公桌上那个装着“冰糖”的证物袋拿起来在陈长安面前晃了晃,轻笑道:“今天傍晚在世纪城网吧门口抓到的,人赃并获!” 见陈长安蹙眉无语。 金衡又试着下套:“你跟陈长富住在一个屋,吃在一起。他犯的这些事,你该不会一点也不知情吧?” “他是个学生,哪来的这些东西?”陈长安追问:“这些东西的源头都查清楚了没有?” “陈书记,我们警方办案,有我们警方的程序,这个不用你操心。” “你的意思是说,我管不了你?” “术业有专攻……” “正面回答我,我有没有权力管你!” 陈长安突然声威并厉。 这副冷峻的的脸色,把金衡惊得心脏急跳。 公安分局的一切财政支出,包括民警的工资在内,都是由管委会拨给。如果说陈长安没权力管,那麻烦就大了,搞不好下个月连工资都拿不到。 金衡低声回道:“您当然有权力管我。” 陈长安指着那一袋物证追问:“录过口供没有?陈长富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 口供确实没有录过。 至于陈长富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重要吗?今天他就是知道也得知道,不知道也得知道! 想到自己是在替丁永春办事,再大的事也有上面撑着。 怕个鸟! 金衡定下神来,不容置否地反驳陈长安:“陈书记,陈长富是你的亲属,本着避嫌的原则,你不应该过问案件细节!” “既然你知道我应该避嫌,那你叫我来干嘛?”陈长安反问。 金衡道:“实话跟你说,丁书记很重视这件案子。只要你把立场摆正,很多事情都是可以商量,包括你弟弟的案子在内。否则,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藏d贩d,这是死罪!到时就算你再有能耐也救不了你弟弟。” “你跟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把立场摆正?” “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什么意思了,你是个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丁书记向来都对你不薄,你不能忘恩负义……” “啪!!!” 没等金衡说完,陈长安突然一巴掌呼在金衡脸上。 这耳光清脆又响亮。 金衡被搧得一脸懵逼,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咬牙忍受着脸颊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感:“陈长安!你凭什么打人!” “就凭你妄议政治立场,拉帮结派搞小团体!” 陈长安那冷厉的目光,把金衡盯得毛骨悚然。 金衡忍痛冷笑:“你刚才这一巴掌,打的不是我的脸,而是丁书记的脸!回去等着替你弟弟收尸吧,恕不远送!” “啪!!!” 话音刚落,陈长安反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次陈长安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直接把金衡搧得跌撞在办公桌上,抬手一抹,嘴角全是血,难怪有一丝咸咸的味道。 大概怒火已经冲上脑顶,金衡那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大。 但他也不敢对陈长安还手。 他愤怒地抓起办公桌的座机,当场拨打丁永春的电话:“喂,丁书记,陈长安不识抬举,动手打我……” 没等金衡说完,陈长安直接把电话抢了过来。 将电话挂断。 金衡气得脸红脖子粗:“陈长安!你太狂妄了!你有什么权力阻止我跟领导汇报情况?!” 陈长安抬腕看了看时间:“忘了告诉我,我出门的时候,已经通知市公安局的人去抓捕龙立波,现在龙立波已经正在市局接受审讯。” 闻言,金衡惊得愕然失色。 陈长安又道:“你涉嫌滥用职权、栽赃嫁祸等一系列违法违纪行为,自己去市局自首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你这才是栽赃陷害!龙立波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抓陈长富,那是现场人赃并获!”伴随着金衡的怒吼声,现场气氛也紧张了许多。 陈长安轻笑: “老金,像你这样的废物,真没资格当这个分局局长。你连笔录都不做就敢叫我过来,口口声声人赃并获,哪来的底气?” “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一件事,陈长富随身携带着一支录音笔,那是我事先安排的录证工具,他可以自证清白。” “至于龙立波跟你有没有关系,这事不是由你说的算,我有的是办法让龙立波招供。” “现在你是要自己上手铐,还是要我叫人帮你上手铐?” 在陈长安没有来之前,金衡曾自信满满地以为,这所有的一切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整件事情没有任何漏洞。 当时寻思着,只要捏住陈长富的命脉就可以控制陈长安。 万万没有想到。 自己终究是棋差一着,这所有的一切竟然全在陈长安的掌控之中。 陈长安这王八蛋为什么会让陈长富随身携带录音笔? 难道他早就知道龙立波会逼陈长富做违法的事?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如果陈长安这个王八蛋能未卜先知,那自己岂不是像个傻逼一样,愣头愣脑地掉进了他的陷阱中? 金衡越想越崩溃,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第189章 一切尽在掌控中 “陈长安,你待会就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当这个分局局长!” 当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陷险境时,金衡做了一件令人很费解的事。他不仅没有自觉地给自己戴上手铐,甚至打电话叫了两个在岗的民警过来。 似乎想力挽狂澜。 等两个民警进来后,金衡大声呼令:“把陈长安给我铐起来!” 两个小警员当场惊愣,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就算给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铐陈长安,他们没那个权力。 “我说话不好使了是吧?把他铐起来!” 见两个属下不敢动手,金衡又一次怒吼,那愤怒的目光瞪得俩人头皮发麻。 两个小警员战战兢兢地低着脑袋。 一动不敢动。 当年陈长安还是一个镇委书记的时候,时任公安局局长黄正兴命人冲进办公室把陈长安带走,都曾被批评无组织无纪律。 现在陈长安已经是工业园的党工委书记,不管是职位还是实权,亦或是在吕州官场上的影响力都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没有正式文件,冒然对陈长安采取措施无异于找死。 其中一个小警员弱弱地回道:“金局,铐陈书记总得有个理由,这件事情得走程序……” “陈长富藏d贩d,陈长安身为党政领导瞒而不报,这就是理由!”金衡找理由还是很有一套,可见平时没少干栽赃陷害的事。 两个小警员依旧低着头,不敢对陈长安上手铐。 心想陈长富是真涉d还是假涉d,你心里清楚,你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是陈长安搧的吧?现在陈长安摆明了要办你,你还能蹦几天? 两个小警员,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时陈长安发话了:“我出去打个电话,把你们的金局长给我看好,等市局的人过来处理。” 闻言,两个小警员面面相觑地互望了一眼,双方很有默契。 两眼紧盯着金衡的一举一动。 金衡顿感情况不妙,转身便想开溜。两个小警员毫不犹豫地出手拦截,其中一人劝道:“金局,麻烦你配合一下,别让我们难做。” “造反是不是?!老子才是你们领导!” “金局,别逼我们对你上手铐,请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 “次奥!你俩有种!” 马勒戈壁,叫你们铐陈长安的时候,你们怂得跟个孙子一样!陈长安是你们的祖宗还是亲爹?金衡气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心想你俩孙子给我等着!老子的上面是丁永春,陈长安能把我怎样?回头看我怎么收你们! 屋外。 陈长安正在给市公安局打电话,叫市局派人过来。 现在吕州市公安局的局长,是由分管政法工作的副市长潘文青兼任。 潘文青,51岁,戴着一副眼镜。 他曾是老领导钟耀祥的得力干将,是钟耀祥把他提到副市长的位置上,当年也曾叱咤风云,做事言出必行。 自从钟耀祥退休之后,潘文青也变得比较沉默,不爱高谈阔论。 给人一种沉稳庄重的感觉。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政法工作者,潘文青的政治敏感度一直都很高,不亚于吕州官场上的任何一个人。 可以这么说。 政府大院里的树叶稍稍动一下,潘文青便知道风在往哪个方向吹。 今天陈长安突然打来两通电话。 第一通电话是叫市局出警,抓捕龙立波等人。第二通电话就是现在,让市公安局对工业园公安分局的局长金衡采取措施。 这次通话结束之后,潘文青坐在办公室沉思了好几分钟。 虽然陈长安是以通报案情的名义打这个电话,在通话过程中,陈长安也保持着对一个常委领导应有的尊重,但潘文青还是嗅到了恐怖的气息。 这种恐怖的气息,就是政治斗争! 陈长安与丁永春之间的斗争,已经由暗战转为明战。丁永春拿陈长安的亲属动刀,陈长安就拿丁永春的下属动刀。 现在双方都不再遮遮掩掩,搞不好就会殃及池鱼。 如果只看双方的权位,正处级的陈长安跟正厅级的丁永春相比,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 从理论上来讲,丁永春要收拾陈长安,那是易如反掌的事。 重点在于理论认知有时也会被残酷的现实所颠覆。 最近陈长安跟市纪委的人走得那么近,瞎子都看得出来,从中纪委空降到吕州市的彭胜武肯定要有大动作。 陈长安动不了的人,彭胜武能动,这就是关键。 出于以上种种考虑。 潘文青先给彭胜武打了一个电话,通报完情况后,他试探性地问彭胜武:“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这件案子你怎么看?” “该抓就抓。” 彭胜武的回答虽简单,态度已经十分明确。 潘文青也吃了一颗定心丸,回道:“那行,我现在就去抓人。”挂完电话之后,潘文青亲自带着警队,拉着警灯赶到工业园分局。 当金衡见到潘文青时,开口便控诉陈长安:“潘市长,您来得正好,陈长安那个人简直无法无天!他自己包庇家属藏d贩d,严重违法违纪不说!还仗权欺人把我软禁在这间办公室,搞得我连正常工作都无法开展……” “把他给我控制起来!” 没等金衡控诉完,潘文青直接命人给金衡上手铐。 顷刻之间。 金衡整个人心如死灰,只能束手就擒。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丁永春可能真的离倒台不远,要不然,向来行事沉稳的潘文青不可能会在太岁头上动土。 潘文青把陈长安叫到外面单聊:“长安,龙立波已经抓捕到案,正在接受审讯。有件事情,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 “潘市长,有话请讲。”陈长安客客气气。 潘文青感慨万端地说:“今天你两通电话直接打给我,我是坐立难安。抓人容易结案难,有些事情你也明白,一旦深查下去,牵连甚广。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言外之意就是问你和彭胜武到底有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拿下丁永春。 陈长安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金衡布局栽赃我弟弟,就是想逼我妥协。我敢当场搧他两耳光,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 “有把握就好。” 潘文青欣慰地点了点头,寻思着这案子,接下来该怎么审就得怎么审,不能再瞻前顾后。 潘文青又道:“关于你弟弟的事情,今晚他得跟我们回局里录个口供。为了避嫌,待会你就不要跟过去了,回家等他吧。” “明白。” “我再冒昧跟你打听一件事,你怎么知道龙立波会陷害你弟弟?” “这事说来也巧,前几天我弟弟在网吧被龙立波等人欺负,鼻青脸肿地回到家里。老实说,我也没料到龙立波跟金衡有勾连。当时我让我弟弟随身携带录音笔,主要是想着多事之秋,有备无患。没想到今天真的派上了用场。” “还好你留了这一手,否则你弟弟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潘文青笑笑地望着陈长安。 心想你小子运筹于帷幄之中,就不用跟我打马虎眼了,你弟弟上次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都不报警,摆明了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等着对方咬钓。 丁永春遇到你这样的对手,也算他倒霉。 第190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金衡被抓的消息传到丁永春的耳朵里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九点。丁永春气得怒拍办公桌,大骂潘文青真不是个东西,抓人也不先通个气。 丁永春拿起桌上的电话,想叫潘文青放人。 站在一边的徐秘书突然提醒:“别打了,昨晚他们已经审了一个通宵。金衡大概率扛不住,该招的不该招的都会吐出来。” “砰!!!” 丁永春将刚拿起来的听筒重重地砸回座机上。 愤怒之色跃然于脸上。 金衡牵涉的案子不仅仅是与龙立波勾连,栽赃陈长富!怕就怕金衡那家伙扛不住压力,会把击毙马立川的真相爆出来。 丁永春忍怒询问徐秘书:“刚才你说金衡大概率扛不住,这只是你单方面的猜测,还是他已经招供?” “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徐秘书如实回道。 丁永春又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现在不只是市公安局在跟进这件案子,还有纪委和陈长安。从过去这几年的情况来看,只要陈长安插了手,没有谁能扛到最后。以前的张鹏,还有已经被转移到异地服刑的王勇,无一例外,都败给了陈长安的心理战。” 徐秘书的分析得越透彻,丁永春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现在丁永春只剩两个选择。 要么承认自己败了,趁上面还没来得及采取措施,立刻外逃。要么留下来赌一把,赌金衡不会把击毙马立川的真相供出来。 犹豫再三,丁永春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来赌一把。 丁永春赌的并不是对金衡的信任。 而是赌人性。 如果金衡把击毙马立川的真相供出来,那金衡就是死路一条。只要金衡有那么一丁点求生意志,一定会把真相烂在肚子。 丁永春道:“现在的关键就是陈长安,他若不再插手,单凭市局和纪委那些人,应该撬不开金衡的嘴。” “陈长安一定会插手。”徐秘书一脸笃定之色。 丁永春吩咐道:“你去约一下陈长安,就说我在栖霞庄园等他。” “您还想跟他谈判?”徐秘书直言不讳地评析:“当初您让金衡从陈长安身边的亲人下手,试图控制陈长安,结果掉进了陈长安的陷阱。由始至终,陈长安一直在暗中布局,步步为营,这场斗争根本就不存在和解的可能性。” “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想过,但我不能认输。” “丁书记,现在双方已经摊牌了,输赢一目了然。您若再不走,只怕以后想走都走不了,每拖一秒就多一秒的危险。” “别说了,去约他出来,我不能输。” 回想自己这半生经历,从统计局的一个小干事爬到市委书记的高位,将近三十年的风风雨雨,什么时候输过? 这辈子固然也有棋差一着的时候,但不到最后一刻。 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丁永春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早早地来到栖霞庄园等陈长安。埋伏在阁楼上的狙击手,也在等候着丁永春的命令。 上午十点。 韩思瑶开车把陈长安送到了栖霞庄园的门口。 韩思瑶忧心忡忡地问:“你比我更清楚,当一人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没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你真的要去赴约?” “没事,在这等我。” 陈长安下车后,径直步入栖霞庄园。 虽有三年没来过这个地方,陈长安对庄园里的一景一物依旧了然于胸。他一边往前走,一边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 当走进大厅时,只见丁永春坐在那喝茶。 “你来了?坐。” 栖霞庄园是座典型的苏式园林,古色古香的中堂,椅子分主位和宾位,传统上以左为尊。 丁永春坐在右边,空着左边虚位以待,表示对宾客的尊重。 从年龄辈分上来讲,陈长安是个晚辈。 从官场职衔上来讲,陈长安也是丁永春的下属。 陈长安本来没资格坐中堂左位,只能在厅侧就座。但见丁永春挥手引座,陈长安也没客气,直接在中堂左位入座。 丁永春帮陈长安倒了一杯龙井茶:“上次你从这里走出去,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确实历历在目。” 三年前在这里退婚,与丁家决裂,陈长安哪能忘记。 这三年来虽说是步步高升,政途上所遇到的戮尸埋骨的深坑也不少,好在他没有踏错半步,否则早就尸骨无存。 陈长安笑道:“今天你约我来这里,该不会是想跟我叙旧吧?” “我们谁也无法否认,许多人确实有怀旧情结。”丁永春也笑了笑,只是笑容中略带一丝遗憾:“我到今天也想不明白,三年前你为什么要退婚?难道仅仅是因为红红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又不是不可以打掉。” “主要是我跟令千金无缘。” 陈长安心想,你想不明白就对了,如果你想得明白,那现在受制于人的人可能就是我陈长安,而不是你丁永春。 陈长安打量着厅壁上的字画:“这里还跟三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我是个念旧的人。” 丁永春端起热腾腾的茶杯吹了吹,浅尝一口。 又继续说道:“之前我曾把栖霞庄园赠送给姚公子,后来他又还给了我。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把这个庄园送给你。” “呵呵,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不敢收,您还是说正事吧。” “那我就直说了,金衡构陷你弟弟一事,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既然他现在已经落网,你弟弟也已经平安回家,我看这事你就别再掺合了,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我还是那句话,五年内保你升副市长,进市委常委。” “丁书记,如果我今天不答应你,我是不是走不出这个大门?” 陈长安的目光一直在关注着厅外的静动。 正厅外是一个小院,小院旁边是假山流水与九曲回廊,而回廊的另一端就是视野极好的阁楼,里外环境全在陈长安的脑海中。 丁永春也不否认陈长安的猜测。 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言重了,你曾说过:合则共赢,斗则两伤。今天我请你入上座,也是给足了诚意。我相信你是个识时务的人。” “说到识时务,我暂且理解为顺应天道。”陈长安不卑不亢:“那么,究竟什么是天道?你手中的那杯茶,搁久了它一定会凉;还有墙壁上的那些丹青画卷,不管它们有多华丽,终究是一张纸,永远也包不住火,这就是天道。” 丁永春望着手中那杯茶:“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识时务?”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可以颠覆自然秩序。天道,它不以人类的意志力为转移,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顺其自然。”陈长安道。 丁永春似笑非笑:“可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感觉你对这话有误解,一个人把一百万巨款送到你面前,接与不接,不是上天在替你做选择,而是你自己在做选择。”陈长安道:“如果你伸手接了那一百万,那你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这都是自己种的因,与上天无关。” “你的理论学得不错。”丁永春蹙眉喝茶。 陈长安劝道:“去自首吧,见过花开时的春天,也见过叶落时的秋天,临走时给自己留点体面,也不失为一种优雅。” 第191章 谈判 位于回廊西侧的阁楼,有上下两层,八角飞檐,古朴而厚重。 尤其是悬挂在二楼门楣上的匾额——听雨阁,不懂的人会觉得很俗,懂诗词的人见了则会生心感慨。 南宋词人蒋捷曾写过一首《虞美人·听雨》,听雨阁的出处就在这里。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许多人的一生大概就是这样,年轻时花天酒地,好不潇洒,人到中年后漂泊不定,事业难成,等两鬓斑白后再回首这一生悲欢离合,如苍天泣泪。 这个匾名是当年杨晓霞所取,想告诫丁永春要懂得珍惜。 大概杨晓霞做梦也不会想不到,今天,在这座意境深远的阁楼上,居然会架着一把冰冷的狙击步枪。 戴着黑色口罩的狙击手,将枪口瞄准了正厅门口。 从狙击手所在的这个角度俯视,看不到坐在椅子上的陈长安和丁永春,只能看到门槛以内两尺左右的位置。 但这并不妨碍狙击手执行任务。 丁永春早有交待。 会谈结束后,如果他送陈长安走到了门口,那就取消狙击任务。反之,如果是陈长安一个人单独走出正厅,那就开枪击毙。 狙击手十分专业,始终端枪坚守阵地,纹丝不动。 正厅里的气氛也紧张到了极点。 从陈长安劝丁永春去自首的那一刻起,丁永春已经没心思再喝茶,但他也没有急着让陈长安滚出去。 不到最后一刻,不想拼个鱼死网破。 丁永春问:“我一直想不明白,我下台,对你有什么好处?” 陈长安端茶慢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丁永春又道: “我现在已经是吕州市的市委书记,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你便可以借势平步青云,这事毫无悬念。” “我今天若是倒在吕州,下一任市委书记会是谁?我们谁也不知道。” “你仔细想想,当初杨敬林是倒在你脚下,如果我也栽在你手里,下一任领导会怎么看你?对方能容得下你这号活阎王?” “不论从哪个角度去分析,你都没理由拆我的台,这不合常理。” 从人性逐利的角度来看,丁永春说的也不无道理。 在这个“性本私”的丛林世界里。 国人早就曲解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本意,人不为己的“为”,本意是修为,说一个人如果不修身正己,天地不容。 而现在,世人普遍理解为人生在世,自身的利益与福祉高于一切。 并诞生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等处世哲学。 在这种主流思想下,陈长安确实没有理由去拆丁永春的政治舞台,因为灭了丁永春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 但是古人也说了:白沙在涅,与之俱黑。 如果不想在吕州市的《市志》上留下万世唾斥的骂名,还是克制一下私欲比较好,一些政治污点一旦沾上边,整个下半辈子都得搭进去。 陈长安收起思绪,客观评价: “你主政吕州的这些年,做得最有魄力的一件事就是下放权力,删减审批流程,全力助推食品工业园的快速发展。” “令工业园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取得了别人要两三年才能取得的成绩。” “从这方面来讲,我还是很敬佩您。”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能拿稳吕州市的一号指挥棒,毕竟我们吕州是个积贫积弱的内陆小城,真的需要一个有魄力的领导来破局。” “可惜你违法了。” “现在不是我要拆你的台,而是法律不会放过你。” 听陈长安提到违法概念,丁永春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一个笑话,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出来。 丁永春道:“法律是一种统治工具,被法律制裁的都是些什么人?我记得杨老师曾说:都是一些不成器的蠢货。所谓的蠢货,就是那些即没有大智慧和大谋略,又渴望走人生捷径、渴望跨越阶层的失败者。你抬眼往上瞧瞧,那些呼风唤雨的人物,谁敢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自己一生从未违法?” “你认为你有大智慧?”陈长安跟着笑了笑。 丁永春不置可否地回道:“三年前你在这里退婚,践踏我丁家的尊严,我也想废了你。但后来你绽露锋芒,做事大开大合,颇有大将之风,我也照样可以放下成见重用你。放眼整个汉南省,有几个人能做到我这样?”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陈长安端起茶杯轻吹浅尝。 丁永春道:“如果你不拆我的台,吕州没人能让我陷入被动局面。你是出现在我政治生涯里的一个变数,不受我控制。我就算失败,那也只是败给你陈长安,不是败给法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法律也只是你手中的一件工具。” “你高看我了,现在你的命运不是由我控制。”陈长安回道。 丁永春笑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打太极,有什么意义?” “只要你不再插手金衡那件案子,我便可以高枕无忧。我们合作共赢,这有什么不好?” “我可以让你做吕州历史上最年轻的处级干部。” “也同样可以推你做吕州历史上最年轻的市长。” “五年后我任期一满,我会被调离吕州。到时我推荐袁刚做市委书记、你做市长。到那个时候,吕州基本上就是由你说了算。” “袁刚压不住你,因此他也不会傻乎乎地去压制你。” “我相信你们之间可以形成这样一种政治共识:彼此互相给面子,谁也不拆谁的台,共同做大做强吕州的经济体。” “这就是最理想的局面,大家都可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换作一般人,听到这番话大概早就已经热血沸腾,这就是一块由三方共享的黄金大饼,谁见了不想咬上一口? 但陈长安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澜。 陈长安搁下手中茶杯,起身道:“金衡那单案子,就算我不再插手,你也无法独善其身,有些事情已经不在你我的掌控之中。”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再走,否则……”丁永春望着起身离座的陈长安:“如果你就这样走出去,那你大概率会死在我前面。” 第192章 束手无策 陈长安走到厅中间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已经旅居国外的杨晓霞以外,没有谁比陈长安更清楚丁永春的底色与手段。 今天是丁永春的垂死挣扎日,外面必然有杀机埋伏。 陈长安转身笑望着丁永春:“不打算送我一程?” “刚才我已经讲过,把话说清楚再走。”丁永春端坐在中堂,始终是一派临危不乱的神色,试图力挽狂澜。 每每看到丁永春这强悍的一面,陈长安心底总是遗憾连连。 曾经钟耀祥搞不起来的工业园,丁永春敢下放权力大搞特搞。曾经杨敬林不敢超前规划的环城高速与工业大道,丁永春照样敢破土动工。 市里还有许许多多的民生工程与城建项目,都在丁永春的规划中。 这么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如果风清气正,那该有多好。可以预见,再给丁永春五年时间,吕州市必然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惜他已经没有未来可言。 陈长安满脸遗憾地回道:“我刚才也说了,现在不是我不肯放过你,而是法律不会放过你,你强行把我留下也没用。” “世人只看到我冷漠无情的一面,他们懂什么?!如果不采用铁腕手段,我怎么掌控权力?如果掌控不了权力,我怎么在任期内让吕州脱胎换骨?你也是一个有政治抱负的人,应该懂我的心情,你不应该站在我的对立面!” 说到激愤之处,丁永春拍案而起。 目光也冷厉了许多。 陈长安不卑不亢地与之四目相对:“老实说,我可以理解你的一切做法,但现在真的不是由你我说了算。” “那是谁说了算?” “彭胜武。” “除了昨晚刚落网的金衡以外,现在纪委手中是不是还握有别的证物?你跟我说句实话。” “抱歉,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别跟我说抱歉,如果你想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我还是那句话,建议你现在去纪委自首,兴许可以留点体面。任何一点侥幸心理,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监狱就是你的下一站……” “陈长安!!!” 没等陈长安把话说完,丁红突然带着暴怒声冲走了大厅。 整整三年多没见面,丁红的身材相貌没什么变化,性格还也像以前一样骄横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 她一上来就挥起巴掌往陈长安脸上搧。 陈长安眼疾手快。 抓住了她的手腕:“丁大小姐,我已经不是你那个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男朋友,麻烦你放尊重点!” 说着,陈长安随手一推,将丁红推出三步远。 丁红揉着被捏疼的右手腕,两眼怒视着陈长安:“混蛋!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逼我爸去坐牢!” “红红,这没你什么事,出去。” 丁永春看到这个女儿也是头疼不已,28岁的人了,还跟个任性小孩一样不懂事,每天只知道惹事生非。 儿子丁勇倒是很沉稳干练。 可惜时运不济,自从07年私慕基金公司爆雷之后,丁勇长住华尔街,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回国。 丁永春收起满腹惆怅,又对陈长安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谢了。” 人类,真的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 在过去这三年,陈长安最大的执念就是要把丁永春拉下马。 现在目标快要实现了,心里又泛起了种种遗憾。 陈长安忍不住去想究竟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狙击手就在西侧阁楼上潜伏着,丁永春居然会打消杀念,真是世事如棋。 不过。 丁红的脑袋里可没想陈长安这么复杂,什么世事如棋,什么人生无常,这些概念都不在她的理解范围内,她的脑子里只剩愤恨与怒火。 当初陈长安退婚,本来就让她没面子。 后来陈长安又娶了倾国倾城的省部千金韩思瑶,更是令她成了朋友圈的一个调侃对象。 以前如果不是老妈拦着,她早就想找人阉掉陈长安。 她追上去往陈长安屁股上踹:“去死吧你!”陈长安的反应也是极快,侧身一闪,及时躲开了这一脚。 丁红一脚没踹中,身躯重心顿时失去平衡,在门口跨了个一字马。 没有舞蹈功底的她,当场疼得失声呜噢一声。 丁永春愁得眉头都拧成了麻花状:“快三十岁的人了,你能不能少干点丢人现眼的事?” “我怎么丢人现眼了?他就是欠收拾!” 丁红忍疼爬起来,两眼直瞪陈长安,愤怒的目光中就差没有飞出刀子。 现在的陈长安,已然没什么兴趣跟丁红这种残花败柳计较,他无视丁红那愤怒的目光,转头问丁永春:“真的不去自首?” “你走吧,别说这些废话。” 丁永春转身回到厅里,心事重重地坐下来沏了一杯新茶。 丁红跟进来抱怨:“爸,刚才我看到阁楼上好像有狙击手,你为什么不让那人开枪?” “政治上的事,别多嘴。” 直到这一刻,丁永春仍对自己的未来抱有一丝期待。 茶能提神醒脑,一杯喝下去,丁永春的精神也提振了许多,他拿起手机拨打姚公子的电话,连拨两次都被拒接。 真想撇清关系?没这么容易! 丁永春面带一丝不以为然的笑容,直接给姚公子发了一条短信:“姚公子,当初许霏林出事的时候,你可没少给我作指示。” 这条消息一发出去。 姚涛立马回了一个电话,开口便怒火冲霄:“老丁,你什么意思?!合着你现在非要把我拖下水是吧?” “工业园生活区的那个美食城,原本是由许霏林出资,当时你只是象征性地出一块钱,直接拿49%的股份。后来许霏林死了,我为表诚意,直接把整个美食城都给了你。姚公子,现在你跟我装陌路人,不合适吧?”丁永春道。 电话里传来姚涛愤怒的声音:“现在是你跟罗建云的屁股没擦干净,杨敬林临终前向中纪委告血状!我能怎么办?” “纪委的彭胜武,到现在为止还没来找我。这说明到目前为止,他们手上还没有拿到物证。你叫你家老爷子派个懂事的人来吕州,协助彭胜武。” 丁永春想得并不复杂。 他寻思着,到时彭胜武一旦掌控到了物证,如果有内应及时插上一手,暗中将物证毁灭,自然可以让彭胜武无功而返。 令丁永春意想不到的是。 电话里竟传来姚涛郁闷的声音:“老丁,你以为中纪委是你家开的还是我家开的?想插手就能插手?脑子这么不清醒。” “我不管谁家开的,总之你给想个办法。”丁永春回道。 电话那头的姚涛郁思好一阵才回话:“你在栖霞庄园等我,一会我去找你。” 第193章 尘归尘,土归土 丁永春背负着两手在厅里走来走去,这种度秒如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在吕州苦心经营三十年。 好不容易才爬到市委书记这个位置,人生抱负才刚刚拉开序幕。如果现在倒下,那就是典型的出师未捷身先死。 说没遗憾是假的。 汉南省有11个设区市,其中吕州市的gdp排名较末,处于第7位。 在任期内把吕州市的gdp拉到全省前三,这是丁永春的一个宏愿。他立下这个宏愿不仅仅是为了个人政绩,也是出于一种乡怀。 他出身寒微。 从小吃糠噎菜长大,真的是穷怕了,父母也是饿死于饥荒年代。 三十年前他曾跪在祖坟前立誓:有朝一日如果可以执掌权柄,一定要让吕州市脱胎换骨,让所有人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吕州人,他一直对这座小城饱含深情。 因此,今天他最终还是放下了杀念。 亲自送陈长安出门。 他不是心中无恨。 而是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如果他真的不幸倒下,给吕州留下一个敢想敢做的陈长安,也算是对这片故土的一种馈赠。 从小衣食无忧的丁红不曾尝过饥饿的滋味,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贫困落后,亦无法体会丁永春背着两手在厅里踱来踱去的复杂心情。 她不胜其烦的叫嚷着: “爸,你能不能别老是在这晃来晃去?现在你可是吕州市的市委书记,一把手,有什么好烦的?谁不听话就撤了谁。” 丁永春听到这种脑残言论,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杨晓霞离婚后拍拍屁股走人,自己在国外逍遥快活,留下一个28岁的闯祸精在家里不管不问,一天到晚尽给人添乱。 丁永春郁闷道:“你已经28岁了,说话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子?” “我怎么不过脑子?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丁红理直气壮地说:“陈长安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小处长,你撤他职易如反掌!” “你还好意思提陈长安,当初如果不是你私生活混乱,陈长安会退婚?”每每想起陈长安退婚一事,丁永春便悔恨不已。 丁永春又训斥丁红: “当初,就是因为你没有如实向家里反映陈长安的情况,连带我和你妈都被你蒙蔽!” “那件事情,直接导致我们低估了陈长安的政治智慧。” “一步错步步错。” “以至于搞成今天这种对立局面。” “三年前,你哥的私募公司出了问题,所有事情都是他自己扛着,从不给家里招惹麻烦。” “你再看看你。” “哪次闯祸不是让家里帮你擦屁股?” “你给我记着,我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照顾不了你一生一世,往后对人和气点!” 说到最后时,丁永春的语气明显加重了许多,颇有一丝警告意味。 这令丁红倍感郁闷。 丁红振振有词地反驳:“我怎么不和气?别人惹怒我的时候,我通常都是一巴掌扇过去,只要对方不还手,我也不会把对方怎么样。” “扇人巴掌也叫和气?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跟你的做法相比,我这怎么不叫和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许霏林和马立川那些得罪你的人,都是你叫人开枪击毙的……” “啪!!!” 丁永春忽然一巴掌扇在丁红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把丁红扇得脑袋一歪,当场淌下两行委屈的眼泪:“从小到大你都没打过我,今天你居然打我……” “我下令击毙某些人,不是为了泄私愤!而是为了巩固权位,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丁永春气得青筋绽露:“你懂什么叫政治?滚!” “滚就滚!” 丁红噙着两汪委屈的眼泪,转身便跑出了大厅。 丁永春捂着隐隐作痛的心脏在椅子上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缓了好一阵,情绪虽然平复了不少,脸上的忧虑之色并没有灭少。 古人说养不教,父之过! 此刻丁永春深切地体会到:丁红之所以会恃宠若娇,说话口无遮拦,都是自己惯出来的毛病。 过去这些年,他一直忙着在官场上争权夺利,忽略了对女儿的教育。 今天才教她怎么做人,迟到了整整28年。 自取欺辱也是必然的事。 如果自己真的倒下了,将来她怎么了?谁能护她周全?想着想着,丁永春便心力交瘁,心底说不出的遗憾。 丁永春拿起手机想给远在国外的杨晓霞打个电话。 划拉完通讯录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早就删掉了与杨晓霞有关的一切联系方式。 “老丁,你没事吧?” 姚涛踏进门槛时,正好看到面如死灰的丁永春正在仰头吃药,是一种降血药的药物。 丁永春吃完药才回话:“血压有点高。” “说真的,接到你的电话时,我的血压也同样在往上飙。”谈笑间,姚涛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丁永春道:“我也不想拖你下水,但现在只有你能把这事压下去。” “老丁,别犯糊涂,中纪委出手,这事谁也压不住。”姚涛喝完茶又道:“现在我冒险来见你,已经是犯忌,好在我是个商人。”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彭胜武是江南沈家的女婿,沈家跟我们姚家本来就是死对头,这事我真的插不上手,我今天来就是想送你一程。” 说着,姚涛将两个透明文件袋放在丁永春面前。 其中一个文件袋里装着一张新的身份证、一本护照、以及一张飞往国外的机票;另一个文件袋里装着一把枪。 丁永春看到这些东西时心如死灰,面部肌肉也微微抽搐了几下。 两个袋子,意味着两种选择。 要么死。 要么拿着新的身份走人。 丁永春定了定神,释怀一笑:“我从没想过要逃离出境,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生我养我的吕州。” “阁楼上那个狙击手,是你为我安排的?”姚涛剑眉微蹙,误以为那就是丁永春敢于当面硬刚的底气。 丁永春笑道:“不是冲你,原本想杀陈长安。” “那你为什么不杀他?”姚涛疑色重重。 丁永春提起茶壶给自己沏了杯茶。 感慨万端地说:“为了千秋功业,平时牺牲一两个官僚,我问心无愧。为泄一己私愤,如果摧毁全市400万老百姓脱贫致富的希望,这事不能干。我可以做囚犯,但不能做吕州的千古罪人,否则我这三十年便拼得毫无意义。” “老丁,我得敬你一杯,以茶代酒。” 姚涛端起茶杯,目光中也确实带着一丝敬佩之色。 丁永春跟他碰完杯之后。 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把你的枪收回去。既然你说无能无力,那我便相信你。你放心,我不会乱咬人。” “行吧,君子之交淡如茶,我也信你一回。” 姚涛把搁在桌上的两个文件袋都收了起来。 又对丁永春说:“打从杨敬林倒下的那天开始我便有种预感,感觉你和陈长安之间注定要倒下一个人,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我是市委书记,他只是个处级干部,能越级战胜我也算有点实力。”丁永春苦笑:“吕州有他坐镇,我也没什么不放心。不管怎么样,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物。从唯才是用的角度来讲,我丁永春也算是吕州功臣。” “老丁,你这胸襟真是颠覆了我的认知。” “别这么讲,我也曾看走眼,当年陈长安还没展示出才干的时候,他搞得我下不来台,我也三番两次想弄死他。” “呵呵,谁还没点脾气。” “不说这些了,请回吧。” 丁永春把姚公子送到门口,一个人在门口负手而立,看庭中那棵银杏树黄叶飘飞,泛黄的记忆也跟着在脑海中涌现。 三十年宦海浮沉,终将尘归尘,土归土。 第194章 子非沈薇 丁永春坐在栖霞庄园的正厅,安静地等着命运的审判。 傍晚六点左右。 吕州市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彭胜武率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刘处长与沈薇等几个纪委工作者。 “丁永春同志,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场合下见面。” 彭胜武不仅改变了对丁永春的称呼,同时亮出了拘传证。 这张拘传证的签发机构并不是吕州市人民检察院,而是汉南省人民检查院,这也意味着彭胜武现在行使的并不是同级监督权,而是代表省里。 不过,对于丁永春来讲,这些细节都已经不重要。 从见完姚涛的那一刻起。 丁永春已经认命。 没想过要抗争。 丁永春搁下手中茶杯,缓缓起身:“我已经等了你们一天。” “看出来了。” 本来是要给丁永春上手铐,彭胜武考虑到丁永春没有半点潜逃的意思,直接免了这个令人尴尬的程序。 冲丁永春这种敢做当。 彭胜武让开一条道,挥手引路:“请吧。”丁永春也不再说什么,迈开步子就往前走,毫不犹豫。 沈薇等人看到丁永春这副从容不迫的姿态。 心底也是惊诧不已。 身为纪委工作者,大家曾见过无数官员落马时的恐惧与绝望,却不曾想到丁永春的情绪竟如此平和,仿佛已经与全世界和解,无怨也无悔。 等把丁永春送上车之后,沈薇给陈长安发了条信息:“好奇怪,丁永春居然坐在客厅等我们。” “这是一种比较体面的做法。” 陈长安简单回了一句,没有多问什么,料想彭胜武应该也不会让丁永春太难堪,毕竟丁永春是吕州市的一把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同时可以预见的是。 随着丁永春倒台,吕州官场肯定也会有不少人被牵连。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沈薇他们应该会忙得四脚朝天。 到时被抓的人越多,这个世界上恨陈长安的人就会越多。 头上那顶活阎王的帽子。 怕是摘不掉。 为了放松心情,陈长安带着韩思瑶跑到涧溪野味度假村,像以前一样躺在民宿的露台上仰望星空。 韩思瑶辞职后转投金融行业,目前还没混出什么名堂。 不过她拜师不少,风投大鳄余闻念和周牧白,都是她的创业导师。手里攥着一千万创业资本,也不知道会不会打水漂。 陈长安望着星空感慨:“还是住在乡下舒服,好想放个长假,无忧无虑地过几天安宁日子。” “你还想放长假?今天老余都在吐槽你。”韩思瑶笑道。 “吐槽我什么?” “他说双林镇与中心城区融为一体的进度慢了点,说你畏手畏脚,不敢开足马力往东拓进,说你怂包。” “他懂个球,搞风投他在行,搞政治他不行。” “现在丁永春已经倒台,你背后没芒刺,这回总可以放开手脚去干吧?” “说你们不懂吧,你们是真不懂。丁永春虽然是我背后的一根芒刺,但他同时也是我背后的一个推手。城建这种事,他倒台了才麻烦。” “为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丁永春一样,能够顶着各方面的压力超前规划。比方说修建环城高速,市里财政拿不出那几十个亿,就得去银行借。若是让袁刚拍板做决定,老袁就不敢这么搞,别人说句形象工程就会吓得他瑟瑟发抖。” “真是无语,反腐除恶还搞出了麻烦?” 韩思瑶仰望着星空,一脸迷糊,那变幻莫测的星空她是真的看不懂,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官场,她也同样看不懂。 韩思瑶从旁边的烤盘中拿起一串烤肉嗦了一口。 爱莫能助地说:“当官真难。丁永春在的时候,你天天睡不踏实,处处得防着他。现在他倒台了,你还是愁眉不展。” 此刻的陈长安,确实是一副一筹莫展的样子,连烤串都没兴趣吃。 除非是无欲无求地躺平。 在体制内只要还有政治抱负,那就需要交作业,干活的人哪能不愁?双林镇和工业园,每天大大小小的工程一箩筐,还得处处协调。 陈长安寻思着: 这一切烦恼的根源,主要还是自己手中的权力不够大。 如果自己做了吕州市的市长,或者是市委书记,有当场拍板定调的权力,那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马上又年底了,到时又得去市里汇报一年的工作情况。 眼下,陈长安想得更多的是怎么留住工业园的财政,只要能扩大财政的自留比例,手里多抓点现钞,也能弥补权力不足的缺陷。 就像老人说的: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陈长安望着那璀璨星空,正寻思着该怎么跟袁刚和财政局的人谈判,耳边又响起了韩思瑶的声音。 “沈薇是不是对你有点意思?” 陈长安的思绪瞬间被打断,头皮也跟着发麻。 女人果然都是敏感动物。 陈长安撸了一口烤串压压惊:“如果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没有别的女人欣赏你老公,那麻烦就大了,那说明你老公我不够优秀,配不上你。” “这个解释满分。” 韩思瑶面带笑容,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生气。 她想了想又问:“只是欣赏你?” “庄子早就在《齐物论》中给了你答案: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 陈长安又撸了一口烤串。 不慌不忙地解释: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 “世人眼中的大美女,鱼见了为什么会潜水?鸟见了为什么会高飞?鹿儿见了为什么会蹶蹄子就跑?” “你仔细想想。” 韩思瑶一个白眼斜了过来:“废话,大家的审美情趣不一样。你这个解释不合格,跑题十万八千里。” 陈长安边吃边说: “亏你还是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看问题怎么能只看表层?” “如果你定义这是一个审美问题,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认定鱼潜水、鸟高飞、鹿儿跑都是因为受惊,不懂欣赏美女?” 韩思瑶道:“对啊,有毛病?” 陈长安辩道:“惠子又说了,子非鱼。你不是鱼、不是鸟,也不是鹿,你怎么知道它们不懂欣赏美女?你凭什么确定它们是受惊?换种阳光心态,我完全可以说那是它们的一种敬畏仪式,它们也许懂只可远观,不可近亵。”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韩思瑶一脸迷糊地望向陈长安。 陈长安道: “子非鱼,子也非沈薇。她是不是单纯地欣赏我,只有她自己知道。你如果问我,我给不了你答案。” “同样,再说回审美。” “她如果觉得我帅,那也只能代表她个人的审美。” “那并不意味着我真的很帅,在对面王大妈的眼里面,我也许是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大丑逼。” “因此,沈薇单方面的审美,并不会改变我本人对自我的审视。同理,她单方面的欣赏,也并不会改变我的本质。” “就好比我是一块石头。 “我不可能会因为有雨露滴在我身上而长出一朵小蘑菇,因为事物的本质不会说变就变,雨露只有滴在朽木上才能长出小蘑菇。” 听到这里,韩思瑶笑眯眯地撸了一口烤串,仿佛已经得到了完美答案。 陈长安又提醒道:“大仙女,别光顾着傻笑,你还得明白一点:她欣赏谁与不欣赏谁,那都是她的权力,你我无权干涉。” “我就傻笑。” 韩思瑶的两只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一样。 可惜这种快乐的时光。 稍纵即逝。 就在半分钟之后。 韩思瑶收到了陌生号码发来的短息:“你老公都是我玩剩下的男人,有什么好嘚瑟?别笑得太早!如果我爸活不了,我让你全家陪葬!” 第195章 决策的依据 韩思瑶怎么也没有想到,陪老公来野味度假村仰望星空,居然也能碰到丁永春的女儿丁红。 民宿二楼的两个露台,中间仅隔两米左右。 韩思瑶扭头望过去,只见丁红刚从摇椅上起来,并摆出一副傲慢无礼的姿态冲这边比出一根中指,把一身社会陋习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丁家的家教? 父亲是厅级干部,母亲是大学教授,培养出这样一个社会残次品。 自珍自爱的人见到牛粪时,通常会抬腿迈过去,没有谁会无聊地踩上一脚。在韩思瑶眼里,丁红跟农村田埂上的那坨牛粪也没什么两样。 多瞄她一眼都有碍三观,韩思瑶收回目光继续仰望星空。 这种赤裸裸的无视,瞬间令丁红暴跳如雷,丁红隔空怒骂:“你们这对狗男妇,贱人配贱种,活该你们没孩子!” 一说到孩子的事,韩思瑶脸上明显腾起了怒色。 韩思瑶想起身教训丁红,被陈长安轻轻按了一手,陈长安小声提醒:“忍在实不住的话就戴上你的耳机。” “我现在不是忍不住,我是不想忍!” “那个脑残的目的就是想激怒你,想让你心里不痛快,你起身回骂不是正合她的心意?如果无视她,那心里难受的人就是她。” “你真的不生气?” 尽管十分认可陈长安的观点,韩思瑶的情绪还是无法平复。 韩思瑶很想知道陈长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痛失孩子,并且失去了生育能力,那可是陈家上下最大的遗憾。 但陈长安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陈长安仰望着星空,心想在那辽遥而深邃的宇宙面前,人类社会的繁衍问题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多一个或少一个人间过客的问题。 星空之下,没有什么可以打破陈长安心中的安宁。 在陈长安眼里。 口无遮拦的丁红就只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不久前,余闻念曾问陈长安:“你与丁永春摊牌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做那个决定的依据是什么?” 当时陈长安只回答三个字——凭感觉。 这个答案虽说有点敷衍,甚至有点扯蛋,但也道出了一个真相,平凡人类在绝大多数时候,确实是在凭感觉做事。 譬如一直站在隔壁阳台骂人的丁红,她做事就是凭感觉。 纵观历史则不一样。 譬如战国末期,商鞅变法成功之后,秦始皇要不要趁国力强盛时把六国灭掉? 譬如大唐中期,安禄山与史思明发动叛乱之后,李隆基要不要赐死杨贵妃? 譬如大清晚期,与某国签署不平等的《马关条约》之后,光绪帝要不要支持戊戌六君子变法? 看看历史上这些政治家们。 当他们走到命运的转折点时,他们是靠什么做决策? 历史学家们通常认为: 历史上的那些政治家们会总结历史经验做参照,以理论为指导,用逻辑进行推演,做出因时制宜、因地制宜的选择。 而事实上,以上这些都不是核心。 不管多严谨的逻辑推演,搬到现实之后都会有变数。社会本身就是一个时刻都在变化的舞台,未来不可知。 真正的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存亡与兴衰的问题。 如果不这么做,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是生还是死?如果这么做了,其结果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在丁红的脑子里,显然不存在这些思考。 说白了,她决定要不要隔空挑衅,就跟老王决定晚上要不要去隔壁爬窗户一样,毫无谋略可言,只图一时爽感,平庸而幼稚。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活该你们断子绝孙!” 听听,还在骂。 见韩思瑶被骂得烦躁不安,陈长安用自己的手机放了一首音乐,然后帮韩思瑶把耳机戴好。 没过多久。 听到叫骂声的毛三楞带着几个人跑到隔壁露台,直接把丁红赶出了民宿。毛三愣是这家民宿的老板,村里的民宿都是本地人开的。 赶走丁红之后。 毛三楞又笑呵呵跑过来跟陈长安聊天:“陈书记,你可真能忍。刚才我听了都来火,你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陈长安眼中只有星空。 毛三楞挪张椅子在旁边坐了下来,顺着陈长安的目光望向星空,也不知道那星星有什么好看,莫名其妙。 毛三楞又把目光瞥向陈长安的侧脸:“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说人话,尽扯一些我听不懂的。” “村里的数字图书馆,是个摆设?”陈长安笑问。 毛三楞不以为然地回笑:“叫我去图书馆读书,那你还不如叫我去死。没文化又怎样?我现在照样当老板挣大钱,赚得不比别人少。” 陈长安问:“门口那辆新宝马,是你的?” “一辆破宝马而已,没什么。”毛三楞叼上一根烟,又好奇地询问:“刚才骂你们的那个女的,她什么来头?连你也敢骂。” “她爸是我们吕州市的市委书记。” “咳咳咳咳!!!……” 这身份显然超出了毛三愣的想象,刚吸上一口烟,瞬间连呛好几声。 毛三愣惊望着陈长安的侧脸:“次奥,我说你怎么这么能忍,原来你是不敢吱声啊……” “她爸已经被抓了。” 陈长安拿起盘子里的烤串撸了一口,人生惬意且安然。 毛三愣却凌乱了,上一秒还忐忑不安地寻思着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市委书记的女儿,这一秒又犯起了迷糊,那么大的官怎么会被抓? 毛三楞纳闷不解地询问:“为什么被抓?” “别打听这么多,好好做你的生意。”陈长安随口挑刺:“你家这烤肉,今天的口感有点不对,是不是腌制的时间太短?” “哈哈,你吃出来了?”毛三楞笑道:“今天的生意太好,卖断了货,你懂的,将就一下。” “卖断了货就不要卖。”陈长安批评道:“如果家家户户都像你这样敷衍消费者,败坏野味度假村的口碑,以后谁会来这消费?” “好吧,这是最后一次。” 在陈长安面前,现在毛三楞也不敢打马虎眼。 因为陈长安是真的手握实权,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封了他的民宿,责令他停业整顿,连带罚款。 以前陈长安干过这种无情事,一点情面都不讲。 毛三楞硬着头皮讪笑:“要不要我给你拿几罐啤酒上来?我请客。” “说你傻你是真傻,想请我喝酒,你直接把酒拿上来就行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嘛。”陈长安笑道:“难怪我家大仙女不爱来你家仰望星空。” 第196章 保守的袁刚 一周之后,丁永春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三十年经营。 丁永春在吕州扎根越深,被连根拔起之后的波及范围也越大。 市委组织部部长严峰、市委徐秘书、商务局局长赵卫国、财政局局长付明华也被双规。 至于处级以下干部,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如陈长安所预料的那样,纪委的小薇薇忙得四脚朝天。 这是对吕州官场的一次大清洗。 向来行事谨慎的袁市长,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每天都在会上强调肃贪反腐的重要性,全力配合彭胜武的行动。 这令陈长安很郁闷。 管委会申请上调工业园的财政自留比例,申请报告已经提交了五天,上面一点反应都没有,行政效率低得吓人。 以前丁永春在的时候,事关工业园发展的大事基本上当天就有结果,不管是行还是不行,丁永春会直接给答案。 这天上午。 陈长安把董小婷叫到了自己办公室:“董主任,昨天叫你去找袁市长,你去了没有?” “我已经催过他三回,他每次都说还要再研究研究,叫我们别急。” 董小婷也是一脸郁闷之色。 自从调到管委会之后,她一直干得顺风顺水。直到丁永春倒台,现在是干啥啥不顺,走到哪都寸步难行。 董小婷分析道:“我估计,主要是上调的比例太高。我们之前的财政自留比例是40%,现在申请上调到60%,先不说市财政局舍不舍得割肉,老袁肯定也会心疼。要不,我们重新打个报告?把比例往下压一压。” “你当这是小孩子玩过家家?” “那就没办法了,所谓的再研究研究,其实就是拖,消磨我们的耐心,最后让我们自己主动放弃。” “我去找他。” 陈长安风风火火地赶到市政府,直闯袁刚的办公室。 没敲门。 直接推门而入。 正在看党报的袁刚抬头一瞅,愁得眉头紧锁:“除了你以外,没人敢这样冲进来,连门都不敲。” “我又不是纪委的人,别慌。” 谈笑间,陈长安拖开椅子在袁刚对面坐了下来,一眼扫遍袁刚的办公桌面,不难看出来,老袁还是一个挺有小资情调的人。 别的干部都是保温杯里泡枸杞,老袁的办公桌上却搁着一杯咖啡。 陈长安笑问:“最近这几天是不是失眠严重?” “拔出萝卜带出泥,好多部门的骨干都被纪委带走了,丢下的烂摊子左一个右一个,统统等着我去收拾,不失眠才怪。” 袁刚不诉苦的时候皱着眉头,诉苦的时候也皱着眉头。 估计他那杯咖啡也没加糖。 陈长安满怀同情地说:“先替你默哀两秒,然后我们聊聊正事,申请上调财政比例的事,你到底同不同意?” “你兴冲冲地冲进来,我就知道肯定没好事。”袁刚端起苦咖啡喝了一小口,又不咸不淡地抛出一句:“马上就年底了,现在都在搞年终总结。再加上财政局的付明华已经被纪委带走,你那事等明年再说吧,别急。” “没有付明华,财政局就转不动?” “这不是转不转得动的问题,凡事总得走程序吧?你现在要上调20%的财政自留比例,这又不是小事。” 袁刚端得理直气壮。 陈长安真的不知道是该怼他还是该理解他。 在丁永春时代,食品工业园仅用半年时间,走完了别的地方要用两三年才能走完的发展道路,基础建设飞速扩张。 现在工业园要继续向东拓进,实现与中心城融为一体的宏伟蓝图。 没有钱怎么搞? 老子不指望市里拨款倒贴,只求提升工业园的财政自留比例,难道这事很过分?在脱贫攻坚的阶段中,z央财政部也是明确支持财政分配向基层倾斜,推动基层经济的发展。你不趁着这个风口往上飞,还想开倒车? 陈长安压着一肚子牢骚。 对袁刚说: “一个企业到我们工业园投资,如果在24小时内办不完手续,我会就地将窗口的办事员调去扫厕所。” “这就是效率。” “我打一份报告给市里,已经整整五天时间,期间董主任还来催了三次,结果你告诉我明年再说。” “袁市长,我们市里的办事效率就这么低?” 面对话中带刺的陈长安,袁刚就跟个吃了黄莲的哑巴一样,满脸都是郁闷无语的表情,半晌没话说。 尽管他早就知道陈长安这家伙是遇神杀神,遇佛不佛。 谁的面子都不给。 但真当陈长安把带刺的话喷到他的脸上时,他还是有点难以承受,想回怼都找不到理由。 袁刚起身给陈长安冲了一杯咖啡。 干脆把陈长安当大爷一样供着,赔着笑脸说:“你先消消气……” “别跟我来这套。”陈长安将咖啡接过来后并没有喝,而是搁在袁刚的办公桌上:“一句话,今天能不能把事办了?” “上调到60%,说实话,高得有点吓人,这事我不能答应。”袁刚道:“工业园要发展,市中心也同样要发展。之前丁永春寅吃卯粮,修建环城高速时借了银行几十亿。还有市里其它大大小小的民生工程,哪个不要钱?” “发展有主次,如果工业园起不来,你谈什么经济腾飞?”陈长安道。 袁刚道:“这些道理大家都懂,问题是现在市里财政赤字,你得先让我把账还清。” 陈长安道:“丁永春透支的目的,就是为了发展经济。交通与城建基础打好了才有人愿意来这投资,民生工程上去了才有精英愿意留在我们吕州发展。现在搞到一半你要喊停,说先把账还了,你不觉得很搞笑?” “你这话真的好刺耳。”袁刚似笑非笑:“以前你当着丁永春的面,也敢这样说话?” “我没把你当丁永春,也没把你当杨敬林,所以我才有什么说什么。如果你嫌难听,我以后也可以闭嘴。”陈长安转身望着窗外。 袁刚郁闷地望着陈长安的后脑勺:“发展经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之前你跟丁永春什么都超前规划,大搞特搞,表面上看是飞速发展,实际上……现在你也看到了,到处都是烂账,最后还是要我来收拾这个残局。” “想还账,得挣钱,而不是省钱。”陈长安转身直视着袁刚:“只要你支持我,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任期内可以清掉所有烂账。” 第197章 奶不大的孩子 想还账,得挣钱,而不是省钱! 陈长安这句话总共只有11个字,却拥有一种震耳发聩的力量,于无形之中冲击着袁刚的定式思维。令袁刚不禁去怀疑“脚踏实地”、“勤俭持家”等中华传统美德,是否是人类社会发展中的一个错误认知? 有件事情不可否认,许多人省吃俭用一辈子,终究是摆脱不了贫穷。 想想上世纪改革开放以前。 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处处都是艰苦朴素的面孔,勤俭持家那四个字,也是许多人悬挂在厅匾中的家训,然而日子还是过得一穷二白。 归根结底是没有创收的途径。 就好比兜里只有一百块钱,再怎么省,这一百块就是自己的财富上限。要想突破这个上限,则必须敢于走出安全区,去开创更多更优质的创收渠道。 从这个角度来讲,陈长安的观点没毛病,挣钱创收才是脱贫致富的根本。 袁刚也不想做个尸位素餐的人。 寻思着自己既然做了吕州市的一市之长,不管怎么样,该担的责任还是要担起来,不求平步青云,但求无愧于全市四百万群众。 不过,走出安全区就一定会有风险。 搞不好就会把全市四百万群众带进暗无天日的深渊,因此也不能盲目认可陈长安的一切做法,该论证的问题还是要论证,必须将风险降到最低。 鉴于以上考量。 袁刚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慎重地对陈长安说:“下午四点,我会把各部门的一把手叫过来,开一个发展规划研讨会。我给你一次发言的机会,只要大家都不提反对意见,我会考虑举全市力之支持你。你先去准备发言稿。” “哈哈,老袁,你真是太霸气了!” 一时没把控住情绪,陈长安激动地跟袁刚来了个熊抱。 把袁刚抱着一愣一愣的。 袁刚推开陈长安:“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赶紧回去准备发言稿” “发言稿不就用了,临场发挥。”陈长安笑道。 袁刚提醒道:“你可要想清楚,机会只有这一次。到时,如果你不能让大家心服口服,那工业园上调财政自留比例的问题便没戏。” “放心,这一战我赢定了,你做好举全市之力支持我的准备。” “行,我等着看你的表现。” 袁刚把陈长安送到了办公室门口,心里也是万般无奈。 他原本想在下午两点召开发展规划研讨会,之所以推到四点,就是想给陈长安留足时间准备发言稿。 没想到陈长安这家伙这么懒,连份发言稿都不愿写。 临场发挥! 这么重要的事情,万一现场嘴瓢,搞砸了怎么办? 想想都头疼。 袁刚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坐定,拿起电话给政府办的柳主任打了个电话:“老柳,下午四点要召开发展规划研讨会。对,你准备两份发言稿,一份是我的,一份给陈长安。陈长安那份稿子要按他本人的思路去写,具体情况,你跟他本人沟通一下。他刚从我办公室离开,没走远,你现在打电话给他。” 通知完柳主任,袁刚又把韦秘书叫了进来。 让韦秘书通知市委政策研究室、发改委、财政局、城乡建设局、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文化和旅游局、卫生局等部门的一把手来开会。 下午四点。 由袁刚亲自主持的发展规划研讨会,在政府2号楼准时召开,党政两套班子但凡是接到了通知的单位,无一缺席。 袁刚铺开自己的发言稿。 有条不紊地开场: “大家下午好,今天召集大家来开这个会,主要是想讨论一下我市经济的发展方向,摸索出一种正确的发展模式,合理掌控发展节奏。” “众所周知,食品工业园是我市产业转型的龙头,也是推进我市经济统筹发展的核心版块。” “在过去这半年时间里。” “在省委省政府的正确指导下,与全市各级部门的共同努力下,我市的食品工业园取得了有目共睹的飞跃式发展。” “尤其是招商引资这一块,成绩斐然。” “现在我们双林镇有梁茵、余闻念这样的资本大鳄,斥巨资助推基础建设与饮食文化底蕴,为我市打造健全的食品产业链奠定了基础。” “依托稳固的饮食文化基础与良好的营商环境。” “华粮、西北农牧这样的上市大集团,都已经在我市投资落户,并带动上下游企业相继入驻食品工业园。” “这些成绩来之不易。” “在新的发展形势下,我们要以省里的‘三大经济战略’为抓手,深入优化我市的经济发展模式……” 袁刚的普通话并不怎么标准,带着一股浓浓的汉南腔。 但他的语速节奏把控得非常好,可以说是抑扬顿挫,在座各部门的一把手都打着十二分精神,装模作样地做着笔记。 只有陈长安一个人听得昏昏欲睡。 陈长安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发言稿,刚才柳主任送来的,行文措词与内容格调,跟袁刚的发言稿大同小异,带有一股神奇的催眠力量。 陈长安好想把它搓成球扔进垃圾筒。 又怕伤了领导的一片好心。 陈长安硬着头皮听了十几分钟,终于听到了尾声: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核心问题有两个:” “一是政府负债率高,市里财政吃紧;二是长安同志提出了申请,要把工业园的财政自留比例从40%提到60%。” “我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话音乍落,在座各位都把目光聚焦在陈长安身上。 市发改委的党组书记、主任汪伟民笑道:“长安同志的胃口不小啊,在市里财政吃紧的情况下,居然还要截走20%。” “长安同志,你可不能只顾小家,不顾大家。” 市财政局的党组书记、局长付明华已经被双规,今天代表财政局出席会议的人是副局长高路平。 高路平调侃时虽然面带笑容,话里话却也透着一丝不满的情绪。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回以一丝笑容:“各位的意思是说,不支持我们工业园上调财政自留比例?” 高路平侃侃而谈:“市本级就像一个大家长,下属的六县三区,加上与县区平级的工业园,十个孩子,分掉了父母的土地资源。如果大家赚了钱都不上交给父母,让父母怎么活?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活活饿死?” “高局长,你这逻辑有点站不住脚。” 陈长安不慌不忙地地反驳:“现在的工业园充其量只是个婴幼儿,他得先完成自身的成长。一个还在吃奶的孩子,你把他手里的奶瓶夺过来说:‘孩子,你得体谅父母的不易,先让爸爸吸一口吧。’你确定你不是来搞笑?” 闻言,在座的领导们有少人被逗笑。 高路平也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尴尬,完全就是一副无地自容的样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袁刚见高路平被怼得找不到台阶,连忙开腔:“长安同志,你站在孩子的立场上,自然有你的说词,但这种说法不足以令大家信服。一个城市的发展,需要全方位统筹规划,我希望你能深入、客观地论证你的发展观。” 第198章 论城市发展 东汉时期,曾被曹操招为近侍之臣的政论家荀悦,曾在《申鉴》中写道:“足寒伤心,民寒伤国。” 这种观点,与陈长安的政治观不谋而合。 国富民穷,那是国之悲哀。 在陈长安看来,不管是在哪朝哪代,如果老百姓的日子过不好,寒了心,对国家失望至极,那这个国家也很难长治久安。 发展之道的顺序,应该是自下而上,而不是从上往下。 就像一棵树,得先在底层扎根,根基扎稳了才能向上开枝散叶,继而长成栋梁之材,进一步反哺这个世界。 纵观高路平对“发展之道”的认知,完全是本末倒置。 陈长安对政府办写的那份发言稿也没什么兴趣,多看它一眼都感觉会污辱自己的眼睛,全是假大空的官场话,毫无半点革新者的血性。 陈长安将发言稿置之一边。 起身脱稿发言: “之前袁市长提到了三个重点,分别是我市经济的发展方向、发展模式,以及发展节奏。” “发展方向不用多说,就是美食文化路线,专一而精。” “大家提到西安时,脑子里立刻会冒出十三朝古都,历史文化名城;提到苏杭时,大家脑子里会立刻冒出江南水乡,古镇画面跃然于纸上。” “提到我们吕州时,大家脑子里能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如果不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城市印象,那就是我们政府的失职。我希望有那么一天,大家一提到吕州就会说那是美食之都。” 见在座各位有人深以为然地点头,也有人保留态度静听下文。 陈长安又继续说道: “再说发展模式。” “发展模式,这其实是个很空洞的概念。” “比方说:我们文旅部门的同志,会说我们走文旅发展模式;科技部门的同志,会说我们走科技创新模式;发改委的同志,会说我们走产业集群模式;而统计局的同志,则会说我们要稳住增长极模式。” “各有各的说法,彼此的着眼点不同,结论也不同。” “乍听之下都挺有道理。” “我想说的是,什么模式不重要,重要的是各个部门的共同目标是否一致?大家知不知道自己都在干什么?”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 一直憋着气的高路平忍不住挑刺:“长安同志,你这话说得有点过了,你怎么能怀疑大家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众人皆醉你独醒?” 这话明显是想挑起在座各位的愤怒。 陈长安笑问:“高局长,既然你这么清醒,那请你告诉我,影响城市发展的重点因素有哪些?” “这个问题不归我们财政局管,你得问发改委的汪主任。” 高路平自以为避开了陈长安的刀子。 实际上已经中招,一个不小心就露出了自己一问三不知的短板,袁刚目光中的那丝失望之色已经说明了问题。 “高局长,不要打断长安同志论述问题。” 袁刚随口一声警示,把高路平训得悻悻然地低下了脑袋,不敢再冒然插嘴。 袁刚又对陈长安说:“你继续。” 这一刻的陈长安,无疑是会议席上的焦点人物,这也令陈长安意识到自己的发言必须慎之又慎。 这不仅关系着吕州未来的发展,也会影响自己的政治形象。 陈长安定了定神。 庄重地陈述自己的观点: “我个人认为,影响城市发展的主要因素有三点:一个是地缘因素、一个是国策因素、还有一个是人为因素。” “地缘因素包含先天的自然地理环境,以及人为创造的基础条件。” “譬如位于长江口岸的临海市,凭借长江这条黄金水道,内可串联长江两岸的内陆城市,外可面向世界。” “它就像是我国走向世界的一个跳板,既是货物集散中心,也是金融贸易中心,地缘优势十分明显。” “我们吕州没有那种得天独厚的地缘优势,怎么办?那就涉及到人为创造条件的重要性,交通领域的短板必须补齐。” “之前市里举债修建环城高速时,有很多人反对,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我也没资格批评谁。” “我的观点是不仅要修高速,还要争取南北走向的高铁,补齐北上与南下的货运通道。” “同时要借助军分区的东风,申请修建机场。哪怕是修建一座4c级的军民两用机场,那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再说第二个影响城市发展的因素,国策因素。” “这个我就不多说了。” “在国家层面,我们吕州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虾米,不管是珠三角还是长三角,都与我们无关。” “国策东风不管往哪吹,都吹不到我们吕州来。” 闻言,在座的各位都笑了,只是大家的笑容中多少有点心酸的味道。 像吕州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内陆四线小城市。 别说是国策东风吹不到这里,就是省里的东风也吹不到这里,省里的口号永远都是做大做强省会城市。 陈长安郑重其事地说: “最后一个影响城市发展的因素,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因素,人为因素。” “当年我去涧溪村做包村干部的时候,那村子真的是一穷二白。而且应验了一句老话:穷山恶水出刁民。那里的民风并不怎么好。” “当时我也是举债搞项目。” “那时有许多人说我在涧溪村大搞面子工程,寅吃卯粮,举债为村民发放福利等等,各种投诉和举报像雪片一样往市里飞。” “我很庆幸,我扛住了所有压力,并坚持到了最后。” “现在的涧溪村怎么样,在座的各位都有目共睹,功过是非自有公道。” “在这,我要重点讲一个细节,双林镇那边的发展次序是这样:先做大涧溪村,然后做强双林镇,接着才是工业园。” “涧溪村发展好了,爆发出一定的商业前景,然后我们才能说服梁茵,让她注资双林镇。” “双林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奠定了美食文化的基础,然后我们才能拉到华粮和西北农牧这类上市集团,让他们入驻食品工业园。” “我们不能本末倒置。” “延续以上发展次序,食品工业园的发展,应该优先于市本级的发展,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也就是说,等食品工业园做大做强之后,有了一定的行业影响力,到时自然可以吸引资本扎堆于吕州,助推吕州的全域发展。”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文化和旅游局的党组书记、局长江燕,感触颇深。 文旅局一直都深度参与双林镇的开发。 对陈长安所说的细节了如指掌。 江燕附和道:“现在我们吕州市,就像当初那个一穷二白的涧溪村,是一个大号的涧溪村。我支持长安,复制涧溪村的发展模式。高速要修,高铁和机场也要争取。不怕欠账,就怕大家都躺平了,什么也不敢干。” 发改委的汪主任凝眉不展:“躺平不至于,主要问题在于涧溪村是个小地方,举债也就几百万的事,风险较小。而市本级,一举债就是几百亿,甚至会上升到一千多亿,我们吕州全年的财税总量才多少?收支严重失衡。” “税收少,不就是因为产业没发展起来?”陈长安道:“因为税收少,负债率高而不敢拓荒式发展,发展不起来又接着喊我们穷,全年没多少税收,这就是个死循环,也就是影响城市发展的第三个因素,人为因素。” “你可别往我头上乱扣帽子。”汪主任讪笑:“我也只是客观评析,并没有直接否定什么。” 第199章 拓荒的勇气 “汪主任,你误会了。一个城市发展不起来,不是某一个人的责任,而是我们体制内所有人的责任。 眼下财政吃紧、发展受阻,我们必须在举债搞发展与还债求安稳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否则我们都会成为吕州的罪人。” 陈长安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人,尤其是不想得罪手握实权的发改委。 但自己的态度要清晰,今天既然开了这个会,那就一定要商讨出一个结论,谁也不能阻碍工业园的发展。 袁刚看出了陈长安的意志力,问市委政策研究室的苏华生:“苏主任,说说你的看法。” 当年陈长安刚去涧溪村做包村干部时,苏华生是双林镇的镇长。 都是老熟人。 这些年,苏华生看着陈长安一步步把双林镇做大做强,让双林镇从当初那个一穷二白的贫困小镇,变成了吕州市的经济龙头。 欣赏之余,苏华生也对陈长安心存几分敬佩。 苏华生直接表态:“从发展的角度来讲,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长安提出这个申请也是迫不得己。再说回市里,举债搞发展也不是我们独开先河,关键是要把控好隐性债务的百分比,以防引发系统性风险。” 说到隐性债务,大家都沉默了,这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债务问题的发展历程,要从十几年前说起。 九五年,国家开始实施《预算法》,在那个法案中,明确规定地方政府不能擅作主张乱举债,不能出现财政赤字。 同时,分税制的改革也在一定程度上压缩了地方财政的可支配空间。 但城市gdp却是考核官员政绩的核心指标。 这就矛盾了。 你既要“儿子”把gdp搞上去,又不让“儿子”举债搞发展。每年收上来的那点微薄的财税,还不够维持地方政府的日常运转。 这不等同于让公鸡下蛋? 话又说回来,树挪死人挪活,天生擅长钻营的官僚们总能想到解决办法,公鸡下不了蛋,那就借鸡下蛋。 你不是不允许政府举债吗? 那我就搞一个城投公司,让城投公司去融资举债,为政府输血,推动城市的基础建设,这总没毛病吧? 这种输血套路,这几年已经在全国遍地开花。 所以苏华生敢说:“举债搞发展也不是我们独开先河。”相对那些改革思维超前的沿海城市,吕州充其量只是一只跟屁虫。 城投公司欠的债,就是政府的隐性债务。 这笔账如果还不上,z央也不会为地方政府买单。如果隐性债务过高,一旦爆雷,地方政府的当家人免不了要挨板子。 当初丁永春举债搞发展的时候,也怕挨板子。 但丁永春的心底积压着一股蓄积了三十年之久的实干力量,他的野望三十年不变,就是要让吕州市脱胎换骨! 在那种野望面前,挨板子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提。 相比之下,袁刚的野望明显要小很多,稳定两个字才是他心底的主色调。因此当听到“隐性债务”这个概念时,袁刚的表情也凝重了许多。 袁刚声色沉重地说:“除了举债搞发展,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出路?” 说着,袁刚把目光投向了陈长安。 心想你的鬼点子多。 人脉也广。 就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陈长安显然也看懂了袁刚的心声,无奈苦笑:“袁市长,z央财政部部长又不是我爹,我也没地方伸手要钱。” 在座各位闻声带笑。 苏华生道:“袁市长,跟许多沿海城市相比,我们吕州的负债率已经算是很低,并未达到不可控的警戒线。” 发改委的汪伟民说:“我们吕州是内陆四线小城,跟沿海城市没法比。沿海城市的基本盘都已经激活,工业体系完善,造血快。我们吕州去年才开始搞产业转型,目前还在起步阶段,抵御系统性风险的能力没法跟人比。” 汪伟民这番话引起了在座各位的共鸣。 客观上来讲,一个初生婴儿抵抗风险的能力,怎么能跟那些成年人相提并论?两者都不是一个体量。 这时陈长安也看出来了,在座各位,还是保守派居多。 现场明确支持举债搞发展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市委政研室的苏华生,一个是文旅局的江燕,两个都是老熟人,似乎有点站队的意思。 其他人都是看袁刚的态度,袁刚说怎么搞就怎么搞。 这也意味着。 今天要拿下这一局,关键还得说服袁刚,得用非常手段,打破袁刚那种保守的定式思维。 想到这里,陈长安直接把目光转移到了袁刚身上。 陈长安道: “去年七月,我应周牧白的邀请,去南海边的鹏城转了一圈。鹏城是我国改革开放的窗口,引人瞩目的经济特区。” “那是我第一次去鹏城,周牧白是当地人,给我当导游。” “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周牧白指着国贸大厦跟我说:当年中建三局在建设那幢大厦时,每三天就建一层楼。” “他说那就是鹏城速度。” “后来我又在周牧白的工地上看到了一句标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周牧白跟我说,那就是鹏城人的人生观。” “当时我直接愣在那里。” “我是一个喜欢哲学的人,平时也常爱思考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当时我就在想,人生的意义,不就是墙上那句标语?” “翻译那句标语的意思,人生的意义就是实现自我价值。” “而自我价值的直观体现,就是对时间的把控,时间再转化为金钱,或者说是创造财富。对于我们体制内的人来讲,把一座城市的经济搞上去,这就是创造财富。财富上去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否则谈什么都是空的。” “我们不可否认一点,在一穷二白的改革开放初期,鹏城还是个小渔村,当地人也曾渴望脱贫,因此把金钱看得特别重。” “一寸光阴一寸金,时间就是金钱。而且行动要快,办事效率要高。效率若不高,耽搁时间就等同于谋财害命。” “在那种思想下,鹏城不存在影响城市发展的人为因素。” “现在我们都可以看到,在短短三十年的时间里,那座城市已经发展成世界瞩目的明星城市。” “那么问题来了。” “同样是谋求发展,为什么当问题降临在我们吕州时,我们既没有时间观念也没有效率观念?甚至连拓荒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很可悲的一件事,需要我们所有人去反思。” 第200章 达成统一共识 “这是很可悲的一件事,需要我们所有人去反思!” 在吕州的官场上,大概也只有陈长安喜欢发出这种反思式的声音。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并不是官僚们爱听的声音。 官场上的人通常自诩天之骄子。自我感觉良好,这是一种常态。大家平时都不太喜欢听人批评,更不喜欢自我批评。 今天如果换作是别人说这种话,大概率会被围攻。 主要是陈长安的脑袋上顶着“活阎王”的隐形黑帽,而且亲手送走了两任市委书记,恐怖的战斗力摆在这里。 在座各位,都端着一副能忍就忍的姿态。 但袁刚是真的有反思,在今天这个会议上,陈长安已经重点指出是人为因素影响吕州市的发展。 人为因素中的这个“人”,指的是谁? 身为一市之长的袁刚,肯定是脱不了干系。陈长安同时提到没时间观念、没效率观念、没拓荒的勇气。这三把刀摆明了也是指向他这个一市之长,早在开会之前陈长安就已经抱怨过,说申请报告递到市里,等了五天都没音信。 为了吕州市的发展,袁刚也是没脾气。 他憋着郁闷情绪对陈长安说:“现在的关键是,我们吕州不是鹏城,上面没有国策东风往我们这吹。就算我们勤勤勉勉,我们能改变什么?最终我们还是要面对财政吃紧的残酷事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袁市长说得对,我们吕州不是鹏城。” 陈长安面带笑容,心里却直接给袁刚打了个差评,心想老袁啊老袁,你反思来反思去,就反思到这个?真他妈扯蛋! 看在座各位的反应,估计脑子里也没多少干货。 陈长安含笑怒怼: “鹏城地处珠三角的核心腹地,有地缘优势,同时又有国策扶持,再加上有积极向上的人为因素打辅助,所以它能成功。” “反观我们吕州。” “影响城市发展的三个重要因素,我们有什么?我们既没有地缘优势,也没有国策扶持。” “我们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人为因素!” “仅凭勤勤勉勉是不够的,我们更需要有魄力!没有地缘优势就去创造交通优势,没有国策东风就去联姻资本大鳄!” “光抱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个卵用?” “说句你们不爱听的,我们吕州官场之所以没时间观念、没效率观念、没拓荒的勇气,归根结底在于没有敬畏之心!” “一不懂敬畏天道,不知道什么叫顺势而为。” “就像一个人走路时走到了断头崖,因为前面没路了就待在原地打转。别人叫他绕道走,他担心走小道会崴脚。” “请问在座的各位,这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大自然,不会因为我们够执着而送一把梯子给我们!最终,我们只能饿死在原地,这就是不遵从自然规律的后果。” “第二、不懂敬畏民意!” “老百姓需要什么?大家都不怎么在乎,甚至把人当工具用,需要的时候就拿出来用一下,不需要的时候就撂一边。” “征税的时候从不含糊,直接从人家账户上把钱划走。” “搞民生工程的时候却抠抠索索,就一句没钱,搞不了!厚颜无耻地摆出一副清正无私的姿态,我们摸摸自己的良心,真的不痛?” “如果没有担责的勇气,为什么要从政?回家种红薯多自在!” 这绝对是吕州官场上有史以来,最震耳发聩的一次责骂声。陈长安几乎忘了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责骂时毫不留情。 在座的,都是市委市政府各部门的一把手。 除了财政局的副局长高路平比陈长安低半级以外,大家的行政级别都不比陈长安低,但在这一刻,大家都黯然沉默着。 没有谁敢反驳。 包括正厅级的袁刚在内,也被骂得头皮发麻。 面对盛气凌人的陈长安。 一时之间,袁刚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反正心里就憋屈两个字,而且这两个字的阴影面积无比巨大,几乎可以将整个人的灵魂吞噬。 过了许久。 市委政研室的苏华生突然开口表态:“话糙理不糙,我态度不变,赞同将工业园的财政自留比例提升为60%。至于市里财政紧张问题,这个问题也不是从工业园挤占一点财政就能解决,我支持举债谋发展。” “我也支持。”江燕举手附和。 真的是队形清晰,主动举手支持陈长安的人就这两个,其他人都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重点关注袁刚的态度。 陈长安直接问发改委的汪伟民:“汪主任,你也想做那个在悬崖前原地打转的人?” “这个事……我当然也支持……” 汪伟民硬着头皮把手举了起来,没办法,刚才陈长安已经盖棺定论,只有傻子才会站在悬崖前打转。 汪伟民代表的是发改委,影响力还是挺大。 他一举手,城乡建设局的汪敏东和卫生局的王应龙也跟着举手表态,大家都不想做陈长安口中的傻子。 袁刚见举手人数已经接近一半,当即也没什么好说。 袁刚道:“长安同志,工业园的财政自留比例,可以上调,但我有一个前提条件。” “袁市长请讲。”陈长安洗耳恭听。 袁刚直言:“修建环城高速所欠的那60亿,由你们工业园偿还。那条高速虽然是由丁永春拍板决定,但提案者是你。当时你主张修环城高速的理由,也是升级工业园的交通路网。你们欠下的债,由你们自己还,合情合理。” 闻言,陈长安还没吱声,文旅局的江燕先惊出一头冷汗。 今年是工业园起步的第一个年头,虽然签约入驻的企业已经破百家,但真正投产的企业还不到三分之一。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工业园今年的财税收入,全部加起来都不一定有30亿。60亿的巨债,等于要为市里白干两年,而且是不能喊冤的那种压榨。 这袁刚可真狠,表面上被骂了也不生气,出手就甩出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江燕忍不住替陈长安说话:“袁市长,修高速公路的这笔债……” “忘了跟你们说,市里还有一百多亿债务,都是丁永春时代欠下的。”袁刚直接打断了江燕的话。 他对在座的各位说:“既然大家都支持举债搞发展,那我也没什么意见,但我们需要先把旧账清掉。回头统计局核算一下债务,然后分摊给各个部门。我估计每个单位要承担八亿左右,大家有没有问题?” 什么叫杀威棒? 看大伙一个个面如死灰的样子就知道,八亿债务从天而降,瞬间就把大伙灭得生无可恋。 陈长安见大家都被自己连累。 忍不住说道:“袁市长,像文旅局和市委政研室这样的清水衙门,你就是给他们十年时间,他们也还不清八亿债务。” “长安,人为因素是影响城市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这可是你说的。在转型关键期,我也是想叫大家勒紧裤腰带,齐心协力谋发展。” 袁刚毫无让步之意,铁了心要先分化掉丁永春时代所欠的旧账。 陈长安道:“我们工业园,愿意背下所有债务。” “长安,这事可不能开玩笑。”江燕惊道:“加上你那六十亿,总债务高达两百亿。如果工业园被债务牵绊,怎么发展?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只要市里愿意重新起航,举债谋发展,我愿意背下这200亿的旧账。”陈长安扭头望向袁刚,又诚恳地说:“袁市长,这也算是我对你工作上的支持。我向你承诺,三年内还清这笔债,可以签军令状。” “军令状就免了,既然你主动背债,我相信你。” 为免内部矛盾进一步激化,袁刚也退了一步。 如果真的跟陈长安签下军令状,固然可以更好地制约陈长安,但同时也会激发在座各位的离心力,毕竟陈长安这是在替大家扛债。 袁刚起身道: “今天,长安同志深刻、且全面地论述了我市在发展过程中所存在的种种问题。我希望各位加强反思,凝聚向心力,打破发展壁垒,为开拓一个光明的未来而奋斗不止。” 第201章 物超所值的一步棋 这次研讨会结束之后,市里哗然一片。 在许多人看来,陈长安这次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工业园的财政自留比例上调20%又能怎样?还不够填补200亿的债务窟窿。 姜还是老的辣,不少人认为陈长安这次是被袁刚给耍了,栽得很彻底。 尤其是财政局的高路平,一散会就跟发改委的汪伟民说:“姓陈的居然敢在研讨会上指桑骂槐,连带袁市长一块批评,袁市长不整他整谁?哈哈,200亿债务哐当一声砸脑袋上,他还以为自己很仗义,纯粹就一傻逼。” 相对于幸灾乐祸的高路平,汪伟民要谨慎得多。 汪伟民只是笑了笑,不作任何评价,心想陈长安是不是傻逼,这事还有待观察,至于你高路平,那是货真价实的一傻逼! 纵观陈长安的一贯作风,他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显然不是。 陈长安是个政客,又不是什么慈善家。 面对200亿从天而降的债务,陈长安会做冤大头?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他既然背了这200亿债务,大概率会背得物超所值。 吕州官场已经连续倒下两任市委书记,接下来也不知道是谁主浮沉。 汪伟民回到办公室之后,给陈长安发了一条信息:“长安同志,今天你替大家背了那么多债,可有想好还债方案?如果有需要我们发改委帮忙的地方,尽管吱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会尽力支持你。” 汪伟民主要是想套套陈长安的口风,以便审时度势。 陈长安回复的内容很简单:“谢谢汪主任的支持,我在开车,回头有需要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面对这种模板式的客套话,汪伟民也无法从中解读出内涵。 没辄,只好静观其变。 但有件事情让汪伟民猜对了,陈长安确实不是什么慈善家,既然他愿意背下那两百亿的债务,那背债一事肯定有潜在的价值。 七天后。 陈长安带着管委会的几个核心干部,以参观学习的名义,去了省会长南市的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学习搞产业的经验。 一起同行的人,还有元物集团的董事长梁茵、九维集团的董事长余闻念,以及正阳资本的的创始人周牧白。 金融三剑客对陈长安的支持,可谓是不遗余力。 长南高新区的党工委书记刘广征,是长南市的市委常委、兼副市长,权位不低,而陈长安只是个处级干部。 从常规角度来讲。 长南高新区只需派个处级干部来接待就很给面子。 碍于梁茵和余闻念、周牧白这几个资本大鳄都来了,而且梁茵在长南市投产的产业也不少,刘广征也没含糊,亲临欢迎现场。 省电视台的人也全程跟拍报道。 当天晚上,陈长安带队参观长南高新区的事便上了新闻。在外行眼里,这就是一种走马观花的形式,内行看到的却是政治手腕。 第二天中午,饭后。 汉南省省委书记叶承平,把省委组织部部长曹继先约到一起,在省委大院散步闲聊。 叶承平问:“老曹,昨晚的新闻看了没?” “看了,陈长安着实有点高调,居然带着三个金融大鳄给自己撑腰。”曹继先神色温和,闲聊中带着一丝笑容。 曹继先又道:“我看他参观学习是假,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告诉省里,他为吕州市政府背了两百亿隐性债务。” “古人说:发达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叶承平笑道:“道理一样,如果他为吕州政府背两百亿债务的事没人知道,那就跟锦衣夜行差不多。” “所以我说他做事有点高调。”曹继先笑道。 叶承平若有所思地分析: “抛开现象看本质,陈长安这次确实做得不错,细节上可圈可点。” “袁刚为了降低吕州政府的负债率,把两百亿隐性债务分摊给各部门。清账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做法有点欠考虑。” “一个单位分摊八亿债务,大家拿什么去还?” “在无力偿还的情况下,必然会有人铤而走险,继而导致大面积的违法违规操作,最终造成塌方式腐败。” “陈长安应该是料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咬牙承担所有债务。” “这体现的不仅仅是一种担当,也是一种远见。” “近年,吕州市已经连续倒下两任市委书记。拔出萝卜带出泥,现在吕州那边可以说是乱作一团。如果再出现塌方式腐败,后果不堪设想。” 听叶承平这么一分析,曹继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曹继先顺着叶承平的欣赏角度,客观评价:“纵观陈长安这几年的表现,确实是可圈可点,没什么可令人非议的地方。” “他升正处级有多久了?”叶承平问。 曹继先道:“吕州食品工业园是去年成立的,正处级单位,陈长安是第一任党工委书记,将近一年时间。” “才一年时间,看来还得再历练历练。”叶承平面带遗憾之色。 曹继先心领神会地捧了一把:“现在吕州那边缺岗严重,单凭袁刚,恐怕稳定不了大局。从实际情况出发,用人惟才,也不一定非要论资历。我建议先把陈长安提到副厅级的岗位上,这也有利于推动吕州经济的发展。” “不急,再观察观察,先看他怎么解决那两百亿隐性债务。” 说到这里,叶承平又满怀期待之色。 自从老友韩东海去世之后。 他一直晾着陈长安。 以前答应过给陈长安和韩思瑶主婚,最终也是以食言收场。当时他之所以躲着不去主婚,就是想把陈长安的棱角磨出来。 叶承平收起这些杂绪,又问曹继先:“关于吕州市市委书记的人选,现在你们组织部遴选得怎么样?” “吕州连续倒下两任市委书记,这件事影响挺大。现在说到吕州,各地官员都是面如死灰,谁也不想去。”曹继先一脸无奈的笑容。 叶承平道:“烫手的山芋总得有人去接,这事由不得他们。” “回头我再约谈一下。”曹继先又忧心忡忡地分析:“现在也不知道袁刚和陈长安之间,到底能不能达成合力共建吕州的共识。如果他们达不成共识,又冒然调一个人过去,到时搞成三足鼎立,麻烦只会更大。” “那抽个时间,去吕州考察一下。” 叶承平负手行走在小道上,寻思着矛盾太激烈不行,但也不能一点矛盾都没有。 就像一口池塘里的鱼,如果所有鱼种都一样,都没有天敌,那竞争意识也会泯灭。没有竞争意识,吕州也将沦为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焕发不出政治活力。 第202章 金融三剑客 “陈大书记,你叫我们几个人来陪你走过场,我们可是毫不含糊,搁下手头上的工作就来了,现在你就请我们吃这个?” 长南市的夜色,比吕州市的夜色要华丽得多。 座落在步行街尽头的这家大排档,生意也是很火爆。 南方人对夜宵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迷恋感,只需几盘烤味加几瓶啤酒,便可直达精神世界的巅峰。 陈长安带着梁茵、余闻念、周牧白三个人,等了好一阵才等到一张空桌。 余闻念的屁股还没落座就开始发牢骚,仿佛已经忘了三年前,陈长安曾请他吃过斋、吃了十块钱一碗的牛肉面。 跟斋饭和牛肉面相比,这家大排档的档次显然更高一点。 陈长安笑道:“五星级的大酒店够档次,可惜体验不到这种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 “我是无所谓,就怕梁总受不了。” 谈笑间,余闻念瞧了瞧一直不怎么吱声的梁茵。 金融三剑客。 财力最雄厚的就是梁茵,富布斯富豪榜上的常客,个人资产比余闻念和周牧白加起来都多。 周牧白含笑调侃:“梁总,你要是嫌这里吵,我们现在就可以挪窝。大不了不要陈长安请客,这家伙胆小,不敢腐败。” “跟他出来,我就没指望过有山珍海味。” 梁茵很少在人前露出笑容,今晚她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望向陈长安的时候总是面带微笑。 这家大排档确实没有山珍海味。 陈长安拿着菜单越瞧越头疼,梁茵喜欢吃辣、余闻念喜欢吃素、来自于鹏城的周牧白却喜欢清淡,见到辣椒就冒冷汗。 “想吃什么都自己点,我只点了自己喜欢吃的。” 陈长安点了一道剁椒鱼肉和麻辣子鸡,把菜单传给了坐在左手边的梁茵,梁茵加了一道辣味很重的莲花血鸭,又把菜单传给余闻念。 梁茵笑道:“老余吃辣还行,估计周总今晚会有点小难受,建议先准备好擦鼻涕的纸巾。” “照着这菜单,全部端上来。” 余闻念懒得点菜,直接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周牧白大大方方地把一包纸巾拿到自己面前,再摆上两瓶矿泉水:“今晚豁出去了,水洗莲花血鸭。” “关键是洗了也辣。” 陈长安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 不一会儿,服务员陆陆续续地把菜端了上来。菜色基本上都是红的,周牧白还没开始吃就先往碗里倒了一碗水。 陈长安相信: 多年以后,当周牧白回想今晚这顿夜宵时,应该还会有刻骨铭心的回忆。 因为今天是周牧白的生日,但他自己却忘了这个重要的日子。而请他吃全辣系列,是徐闻念出的骚主意。老余说不辣不足以让他永世难忘。 “周总,你们那有首歌怎么唱来着?恭祝你福寿与天齐,庆贺你生辰生快,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 陈长安的蹩脚粤语明显不太行,比华强北的山寨货还山寨。 但这并不妨碍他举杯高歌。 余闻念也端起酒杯跟着一起唱,一流的跑调水平,令人直怀疑他怎么有勇气开腔,周牧白差点笑喷矿泉水。 还是梁茵比较收敛,不会唱不就唱,只管配合着鼓掌打节拍。 “心意收到了,谢谢大家,我先干为敬。” 周牧白喝酒还是挺厉害,脖子一仰,一滴不剩。 他确实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也没想到陈长安会记得他的生日,并送了他一份这么特殊的生日礼物。 酒菜不值钱,心意无价。 周牧白搁下酒杯感慨万端:“你们信不信?一个人掌控的财富越多,身边的真诚的祝福就会越少。” 对这事,梁茵感同身受,三年前家变就是最好的例子。 “今天是你生日,咱不聊这种沉重的话题。”梁茵端起杯身:“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跟我们一起来长南市,为陈长安撑场面。” “梁总,你这话说得有点耐人寻味。”周牧白瞧瞧陈长安,目光又挪回到梁茵的身上,笑问:“你俩什么关系?” “官商关系,我在吕州投了几百个亿,他可不能倒。” 梁茵波澜不惊,脸上笑容不减。 余闻念心照不宣地端着杯子起身,帮着打圆场:“周总,我们跟长安既是官商关系,也是朋友关系,你这话问得有点见外。” “哈哈,那是我觉悟浅了,我先自罚一杯。” 都是聪明人,周牧白后知后觉地想起陈长安是官场人,有些敏感问题不能乱讲,连忙打着哈哈自罚一杯。 陈长安笑道:“要说最懂我的人,还得是老余。” “如果是我先认识你,那最懂你的人可能就是我。”周牧白自罚一杯后坐了下来,夹了一块麻辣鸡子放水腕中洗了洗,塞嘴里。 神奇的吃法,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余闻念笑道:“那我给你一个懂他的机会,你说说看,这次回吕州后,他会怎么解决那200亿的债务? 周牧白不假思索地回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政府的债,当然是从政府的资源中分割,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就是出让土地。” “这个方案确实可行。”梁茵望向陈长安:“你不是手握工业园的规划审批权吗?圈几块地出来,挂牌拍卖。” “这个方案可行是可行,但不是最佳方案。”余闻念笑谈:“你们二位不妨仔细想想,长安有权出让工业园的土地,袁刚也一样有权出让中心城的土地。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袁刚不卖地还债,而要把债务分摊给市属单位?” 这话把梁茵和周牧白问得面面相觑。 陈长安笑道: “城市的经济规模与群众的生活水平,会直接影响土地的价格。” “现在吕州的经济增长点才刚刚萌芽,暂时还卖不出什么好价钱。这个时候如果大量出让土地,等同于割肉,有损政府利益。” “当然,以上只是表面上的问题。” “真正的底层思维是:卖地还债,是一种很无奈的做法,甚至会被有心人解读为无能;过度依赖土地,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个人的政治形象。” “在不到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怎么着也得挣扎一下。” 陈长安这番话,可以说是切到了余闻念的心坎里。 余闻念乐得合不拢嘴:“哈哈,周总,最终还是我比较懂他。不好意思,麻烦你再自罚一杯。” “好吧,我承认你俩是高山流水真知音。” 谈笑间,周牧白豪爽的自罚了一杯。 梁茵问陈长安问:“既然你不打算卖地还债,那你怎么还?” “这个嘛……允许我先保密,过些日子你们就知道。”陈长安故意卖了个关子,笑道:“这次我们参观长南高新区,上了省台新闻,露了脸。现在省里应该也在盯着我的动静,这事可不能马虎,我得让省里看到实打实的政绩。” “那别废话了。”余闻念举杯相敬:“走一杯,预祝你平步青云。” 第203章 丁勇回国 陈长安从来没有想过要卖地还债。 一座城市的土地资源是有限的,过度开发,必然会破坏自然生态环境,那不符合吕州走文旅与美食路线的大方向。 同时,一座城市的常住人口也是有限的。 尤其是像吕州这种四线小城市,流动人口常年处于外流状态,在籍的人口数量年年下降。 这种环境下。 如果商品房过剩,必然会导致城市空心化,那不利于经济发展。 以上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弊端,还有许多看不见的潜在风险,罄竹难书,陈长安可不想成为一个制造地产泡沫的罪人。 他管不了别人怎么做,但至少可以约束自己。 2011年1月。 工业园成立首年的年度经济发展报告出来后,陈长安正式对外公布了还债方案,出让“双林商港”的股权。 双林商港服务有限公司,去年与工业园同时成立。 是吕州市食品工业园管委会的直属企业。 主营范围有商贸物流、企业管理咨询、知识产权服务、会议会展服务、美食文化咨询、餐饮品牌策划等等。 核心是商贸物流,手握商贸交易中心与物流运输中心的运营权。 等同于手握吕州市的任督二脉。 年度财报显示。 双林商港第一年的营业总额为17亿。 这个数据虽然不怎么高,但当陈长安公布出让股权的消息之后,还是引起了资本市场的巨大反响。 这笔账很容易算,双林商贸的前景与吕州经济直接挂钩。 现在入驻食品工业园的企业已经有上百家,而陈长安还在不断拉投资,不断扩大工业园的版图,要往东拓进,与中心城融为一体。 当入驻企业全部投产之后,商贸与物流的需求量也会随之扩大。 可以预见。 双林商港的业绩必然会迎来爆发式增长,与食品工业园同步崛起。毕竟,双林商港是吕州食品工业园的嫡长子,有行政权力保驾护航。 一夜之间,无数资本家汇聚吕州,大家都想趁机叼上一口肉。 远在国外的丁勇也回到了国内。 自从父亲丁永春被双开之后,丁勇便对华尔街的狼性金融法则失去了兴趣,最近一直关注着吕州的官场动态。 丁勇推开家门,望着死气沉沉的房子,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妹妹丁红,还像以前一样懒,屋里乱得像个狗窝一样也不收拾一下,餐桌上堆满了快餐盒,有些剩饭剩菜甚至长出了绿毛。 地上也到处都是垃圾,啤酒罐扔得满地都是。 丁勇望向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妹妹:“我房间的钥匙在哪?” “老妈出国以后,没人进过你的房间。我也不知道房门钥匙在哪,你自己踹两脚,很容易踹开来。” 丁红的视线,从头到尾就没离开过手机屏幕。 看样子她是真的不知道房门钥匙在哪里,丁勇注意到,她的房门上连个锁把都没有,只剩一个圆圆的窟窿眼。 丁勇拉着行李箱转身出门:“我去住酒店。” “显得你很有能耐是吧?”丁红抬眼瞄了一下丁勇,又继续玩手机,兄妹之间的亲情十分淡薄。 丁勇也没再说什么,拉着行李箱直接去红景大酒店开了个房间。 当天晚上。 丁勇把荣盛集团的前高管朱兆文约了出来。 许霏林死后,荣盛集团也土崩瓦解,被查封清算。但朱兆文并没有失业,一直都在国内替丁勇做事。 当初紧急转移荣盛集团的资产时,朱兆文功不可没。 丁勇问朱兆文:“陈长安出让双林商港的股权,有哪些人在盯着这块肉?” “双林商港,那可是实打实的优质标的,盯着这块肉的人可不少。拿下了这家国企,就等同于拿住了吕州市的经济命脉。事关吕州未来的发展大计,我估计陈长安不会让你轻易插手,毕竟你的身份很敏感。” 朱兆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只谈敏感,不敢把话说得太露骨。 都是心照不宣的事。 丁勇毫不避讳地说道:“我这次回国,就是要捏住吕州的经济命脉,让陈长安付出一点代价。” “他不可能会给你这个机会。”朱兆文道。 丁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当然不会亲自出面,所以叫你过来。你在台前唱戏,我在幕后垫资,他查不出来。” “就算我出面,估计也没什么用,这种大好事,陈长安肯定会优先考虑把股权让给梁茵、余闻念、周牧白等人。” “他敢玩暗箱操作?” “这事根本就用不着暗箱操作,论资金实力,我们跟金融三剑客没法比,直接被甩出十八条街,除非……” “除非什么?” “你去跟姚公子谈谈,拉姚公子入伙。” “姚涛?” “嗯,姚公子有雄厚的政治资源,如果他肯出面运作,拿掉陈长安的拍板权应该不难。” “姓姚的刚跳出漩涡,他不会再插一脚进来。” “依我看,这事其实也由不得他。你父亲虽然进去了,但你父亲手上握有他的把柄。你如果坐下来跟他聊,他也得掂量掂量轻重。” 朱兆文的话令丁勇陷入了沉思中。 老虎屁股可以随便乱摸? 这件事还是谨慎点比较好,姚公子的背景非同一般,如果拿把柄威胁他,只怕父亲也会死在监狱里。 思虑再三。 丁勇郑重其事地告诫朱兆文:“把柄的事,以后不要再提。” “嗯。” 朱兆文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紧张之色跃然于脸上,他也看出来了,曾经在吕州叱咤风云的丁大少爷,在姚公子面前也不敢乱来。 在西方,资本的力量也许可以左右权力。 但在东方,权力主导一切。 资本需要靠边站。 朱兆文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不拉姚公子入伙,那真没办法。放眼整个吕州市,现在能稳压陈长安一头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市委副市记、市长袁刚,一个是市委副市记、市纪委书记彭胜武。那几个副市长都动不了陈长安。” “袁刚跟陈长安关系怎么样?”丁勇问。 朱兆文坦言:“这个事,外人还真看不出来。如果说他们关系密切吧,袁刚又把200亿债务甩给了陈长安。若说不密切,他俩有时又同一个鼻孔出气。” “官场人逢场作戏,估计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丁勇当机立断:“我给你一千万预算,一周之内,把袁刚拿下。” 第204章 无后的烦恼 对于许多官场人来讲,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一门必修课。 陈长安的这门功课修得还不错,不仅知道省里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也知道丁永春的儿子丁勇已经带着复仇的意志力回到国内。 曾经在荣盛集团当高管的朱兆文,为丁勇鞍前马后四处跑。 陈长安坐在办公室里,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桌上一堆审批文件等着他签字,三月份又有十几家企业正式投产,工业园的经济增长模式已经全面打开。 陈长安让苏晓红算了一笔账。 工业园的财政自留比例提升20个百分点之后,预计今年可以多5亿财政支配权,足以推动学校、医院等民生工程的建设进度。 生活配套设施越完善,将来要留住人才也会容易得多。 “陈书记,思瑶姐来了,在楼下等你。” 苏晓红进来通报时,顺手把挂在架子上的那件外套递给了陈长安。这寒冬腊月,外面不是一般的冷,寒风刺骨。 这就是陈长安喜欢把她留在身边当联络员的原因之一。 不仅人长得耐看,派出去能独挡一面,回到办公室又能端茶递水送温暖,从不需要额外提醒,很有眼力劲。 陈长安把签好的文件交给苏晓红:“通知这些企业,配合一下有关部门的安全生产检查,检查完就可以正式投产。” “没问题,下班前就会通知到位。” 知道陈长安把工作效率摆在第一位,苏晓红从不敢马虎,私下里可以叫长安哥,工作上必须是陈书记。 管委会大楼的楼下,停着一辆红色雷克萨斯。 韩思瑶已经坐在车上等了好一阵。 今天要回陈家村 不知不觉间,冬去春来又一年,三婶和三叔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回陈家村收拾好了屋子,回老家团年,这是规矩。 见陈长安从大门口出来,韩思瑶主动下车让出了驾驶位,自己乖乖地坐到副驾驶位上。 “今天三婶又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怀上孩子,现在我怀不上孩子的事已经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我看还是把真相告诉她算了。” 每每提到孩子的事,韩思瑶总是愁眉不展。 陈长安不慌不忙地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缓缓上路:“在她那一代人的思维里,绝后,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你若告诉她真相,那就等于要她半条命。还是先拖着吧,等长富将来结了婚生了小孩,这事自然会淡化。” “长富还在上高中,你可真敢想。” 韩思瑶郁蹙柳眉,心想这件事要是能拖到长富结婚生小孩,那三婶还叫当家大女主? 每次回陈家村祭祖,三婶那虔诚的精神头可不是装出来的。 三婶是一个以祖宗文化为信仰的人,并谨记老爷子生前的遗愿,把陈家的香火传承看得比她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韩思瑶愁道:“这事真的没法隐瞒,拖得越久,她越失望。”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车子已经驶上回家的路,陈长安没有近乡情怯之类的情绪波动,满脑子都在想着工作上的事,过完年就要搞股权出让。 韩思瑶也看出来了,陈长安严重低估了三婶对孩子的执着。 想起最近听到的一些传闻。 韩思瑶扭头望向了车窗外:“沈薇办完丁永春的案子后,听说上面要调她去省里,担任纪委纪检监察一室的副主任,副处级。” “她没跟我讲这事。”陈长安望着正前方,谨慎开车。 韩思瑶道:“她的条件也不错,要不……我们还是离婚吧。我生不了孩子,她可以生。” 陈长安轻抬脚下的油门,放慢车速:“韩思瑶同志,你不要忘了,当初你出车祸时,三叔三婶选的是保大,这说明你比孩子重要。” “所以我才难受啊,陈家的香火不能断,但我却生不了。”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流过眼泪的韩思瑶,说到人生最无助的事情时,眼里泛起了泪光,连声音也变得卑弱无力。 她凝望着车窗外。 不敢扭头看陈长安,怕自己的眼泪会止不住地往下掉。 陈长安将车缓缓地停到路边,抽了两张纸巾递到韩思瑶面前:“我跟沈薇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我又没说你们之间有什么。” 韩思瑶接过纸巾,低着脑袋擦眼泪,声音轻得像蚊子。 等稳住情绪后。 韩思瑶又道:“就算真有点什么,我也会假装不知道。如果她肯替陈家生个孩子,我谢谢她都来不及……” “你这思想真是大开大合,令人震惊。”陈长安道:“为了陈家香火,你连老公也能拱手相让?” “这是你爷爷的遗愿,也是三婶的夙愿。” “我爷爷已经死了,他管不了这事。三婶有三婶的精神追求,我们有我们的精神追求,彼此都应该是独立自由的个体。强求一方牺牲自我去成全另一方,这其实是道德绑架。作为被绑架的一方,你不应该有负罪感。” “三婶对我很好,你别瞎说,她没绑架我。” “对你好,这才是最要命的。就因为对你好,然而你生不了孩子,所以你就感觉自己对不起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因为她对孩子的执着而离婚,她反过来也会有负罪感。然后,她又该怎么去弥补对你的愧疚?” “我没想这么多。” “知道你傻,所以我现在告诉你,你们这不叫互相成全,这叫互相伤害,只是你们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 韩思瑶被陈长安说得哑口无言。 但她心里还是忐忑不安,就算她认可陈长安这种逻辑,三婶能认可?什么是独立自由的个体?三婶的脑子里没这种概念。 这事也让韩思瑶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当年因为她是个女孩,她妈妈把她的小脑袋按在澡盆里,想溺死她。还好她爷爷及时出手阻止,并将她过继给韩东海做孙女,否则她活不到今天。 当然,三婶做事没有那么恶毒。 但传宗接代的思想大体差不多,如果陈家无后,余生必带遗憾,搞不好还会抑郁成疾。 心力交瘁的韩思瑶,闭目仰靠在椅子上,沉默着。 陈长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启动车子重新上路:“待会到家后,我跟三婶说是我应酬太多,喝酒喝坏了身子,生不了。” 第205章 村里现象 三婶虽然在城里有了家,身上依旧保留着勤劳朴实的优良传统。 一朝回到村里,她便忙着不停,不仅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她甚至把门前的小菜园也翻整了一下,撒上了油麦菜的种子。 她也不想想她在老家能住几天,反正就是看不得菜地荒在那里。 陈长安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晚上吃饭的时候,直接为韩思瑶扛雷,在饭桌上说自己因为喝酒伤身,导致现在不孕不育。 原本还算欢愉的家庭气氛,当场凝滞。 大家都停止了吃饭的动作。 见三叔和三婶不约而同地望着陈长安,那目光要多震惊有多震惊,满怀愧疚的韩思瑶也不敢吱声,默默地低着头吃饭。 “你去医院做了检查?这是医生说的?”三婶问。 陈长安点头“嗯”了一声,并端起一副苦闷的姿态:“以前爷爷传给我的医术,我都用过。调理了大半年,还是生不了,这就是命。” 三婶和三叔都沉默了,他们显然相信命运天注定。 悲郁之色跃然于脸上。 过了好一阵。 三婶重新拿起筷子往韩思瑶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生不了就算了,好好吃饭,瞧你都瘦成了什么样子……” “谢谢婶。” 韩思瑶低着头,眼泪掉在碗里。 这时,后知后觉的三叔也看明白了真相,对韩思瑶说:“思瑶,这是长安那兔崽仔闯的祸,不怨你。” “你叔说得对,这事不怨你。” 三婶的眼眶里也是泪光盈盈,但她脸上却挤出了一丝笑容,就像呵护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搁下筷子给韩思瑶递纸巾。 好好一顿晚宴,最后搞成悲情大会。 陈长安仅吃三分饱就下了桌,给大家充足的时间去释放情绪。陈长安无聊地在村里转了一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陈大狗家。 这一路走过来。 陈长安深深地感受到,这就是个充满悲剧的世界。 年关时节。 是村里最热闹的时候。 在外务工的年轻人,都陆陆续续地回了家,两种不同的思想火花也是在这个时候拉开了冲突序幕。 一方是以传统思想为代表的老一辈。 老一辈不仅热衷于询问你的工作和收入,他们对催婚、催生儿子的执念也很深,年年都要来一次。 另一方是“身世浮沉雨打萍”的年轻人。 把文天祥的这句诗用在这一代年轻人身上,陈长安觉得很贴切。这虽然不是一个山河破碎风飘絮的时代,却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时代。 为了生计。 许多年轻人不得不背井离乡,跑到千里之外去务工。在外漂泊不定、孤苦零丁,这就是这一代年轻人的生活写照。 在外面生活久了,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对老一辈的各种催表现得十分抗拒。 然而,他们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其实也想结婚生子,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口袋里那三瓜两枣不足以支付高昂的结婚成本。 但是,当他们去小店买烟时,他们又很阔气。 兜里揣着华子,逢人就派。 还有,当村里有人喊三缺一时,他们也不觉得口袋里那三瓜两枣不足以支付高昂的赌资。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 他们渴望从博弈中暴富,却从不思考博弈的本质是什么。 多数人都是在赌运气。 被职业赌徒收割。 输光了口袋里那三瓜两枣之后便会低调许多,等过完了年就重新起程,去外面漂泊一年,等到年底的时候再回来继续赌,重复被收割的命运。 如此往复循环。 他们对见过世面的定义,通常局限于眼睛所见的东西,以及耳朵所听到的事情,甚少包含脑子里所想到的东西。 辩证性地思考,这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 他们习惯于被动地接受外界信息。 只要喝一碗别人端过来的心灵鸡汤,他们便会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顷刻间便觉得自己已经悟道。 令陈长安没有想到的是。 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陈大狗同学,在三十而立的年纪,居然也喜欢喝心灵鸡汤。 陈长安跟陈大狗围坐在火堆边。 抽着陈大狗递过来的华子,耳听陈大狗的人生感悟:“我听说你好几次都差点被撤职,官场水深,你得学会逆流而上。有个大师曾经说过:人生就是不断地挑战自我,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哪怕是输得遍体鳞伤也不能怯而不前。” “哪个大师说的?” “我不记得了,在网上刷到的,我觉得这话很在理,如果一个人连挑战自我的勇气都没有,成不了大事。” 大狗显然很信奉这种鸡汤式格言,说的时候眉飞色舞。 陈长安哑然失笑。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它永远变不成可能,这是相对的存在。就像世间事物的真与假,客观上的假,它永远变不了真。” 还有。 一个人输得遍体鳞伤之后,如果还一个劲地往前冲,不停下来原地反省,那叫挑战自我? 你那叫盲目自杀! 陈长安很想说,这种逻辑混乱的毒鸡汤还是少喝比较好。话到嘴边,陈长安又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 动底层人的观念,等同于刨底层人的祖坟,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陈长安夹起烟吸了一口:“大狗,村长儿子去年跑货车,拉建筑垃圾都赚了十几万,你为什么不去搞?” “我没那个什么证。”大狗很实诚。 陈长安意味深长地提醒陈大狗:“建筑垃圾消纳许可证,你只要去工业园管委会申请就可以,那个证不难办。” “村长儿子托了关系才搞到那个证,我又不认识人。”大狗拿起火钳,把火堆里烧残的柴火整理了一下,火势立马旺了很多。 就在陈长安无语的时候。 大狗又郁闷道:“其实我去年在工地上也挣了六万多,就是没拿到钱。包工头是双林镇人,叫毛有亮,那狗东西故意拖着不给。” “把你的手机拿来。” “干嘛?” “我帮你要账。” “你认识他?” “我认不认识他,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识我。” 陈长安接过大狗的手机,直接打开免提功能与毛有亮通话:“毛有亮,你是不是拖欠了陈大狗的工钱?” “你是……陈书记?” “嗯。” “不好意思,陈书记,没想到这点小事居然会惊动您。您听我解释,我不是想拖工钱,主要是有些账目还没弄清楚。不过,既然您开了口,我现在就可以把工钱结给陈大狗。真的对不住,这事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新年将至,代我向老旺叔问个好。” 陈长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还给陈大狗。 此刻的陈大狗显然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想不明白毛有亮听到陈长安的声音之后,为什么会吓得跟个孙子一样猛道歉。 现在的小镇长,有这么大权力? 陈大狗难以置信地问陈长安:“兄弟,你是不是升了官?” “工业园与双林镇的大小事,都是我说了算。”陈长安笑道:“你别光顾着埋头干活,有时也得抬头看看路。” “牛逼。”陈大狗兴奋得眉开眼笑:“刚才你说的事,现在我懂了。过完年我就去办那个什么证,跑运输。” “办了证就要好好干,别捅篓子。”陈长安提醒道。 陈大狗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指定不会干得比村长儿子差。兄弟,话说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官?权力这么大。” 第206章 与袁刚的关系迅速恶化 对于村里的许多人来讲,他们一生所能接触到的最大干部,可能就是村里的村干部,想见到镇上的镇长都难。 身为县处级的陈长安,在村民眼中无疑是个大官。 不知道是不是大狗走漏了消息。 从第二天开始,陈长安就像一只稀有动物,每天都有人上门看望。用古人的话来讲,陈长安这叫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或许也是这种荣耀感,冲淡了韩思瑶不能生育的遗憾。 三婶很快便走出了情绪低谷。 至于三叔的心情,那更不用讲。无上荣耀化为满面红光,主打一个自豪。不管去哪,三叔的兜里最少会揣两包华子,逢人就派烟。 但对于陈长安来讲,过年,跟渡劫没什么两样。 从初一开始,便有走不完的亲戚与喝不完的酒。不管是在谁家的饭桌上,他只要一坐下来就是焦点人物。 众星捧月的背后,是疲于应对的人情世故。 熬到正月初五。 陈长安接到了袁市长打来的电话,这回三叔和三婶想不放人也不行。陈长安吻别还没起床的韩思瑶,一个人开着车赶回市里。 陈长安走进袁刚的办公室时,荣盛集团的前高管朱兆文也在。 “长安来了,坐。” 袁刚很客气地招呼着,叫韦秘书冲几杯咖啡。 朱兆文也跟着起身打招呼:“陈书记,新年好。” “新年好。” 见朱兆文把手伸过来,陈长安礼貌地握个手。 袁刚道:“长安,今天这么急着把你叫过来,主要是想沟通一下双林商港出让股权的事情。” “市里有什么指示?”陈长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袁刚道:“出让双林商港的部分股权,用以偿还隐性债务,原则上没什么问题。市里开会讨论之后,对你这个解决方案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与支持。” “盘活存量资产,这是很多地市的通用做法。”正说着,韦秘书递了杯咖啡过来,陈长安连忙起身接杯。 袁刚道:“现在的情况是这样,通过资产评估,就算你以股权拍卖的方式去做这件事,它也拍不出200亿的高价。但若一对一交易,朱总表示愿意出两百亿收购。他只有一个条件:200亿分三年付清。你看这事行不行?” “我有点迷糊。”陈长安喝口咖啡提提神。 扭头又问朱兆文:“朱总,既然你认为双林商港不值200亿,那你为什么还要用200来收购它?” “我看中的是前景,不是眼下的价值。”朱兆文笑道。 陈长安回笑:“朱总真是好眼力,既然你买的是双林商港的前景,那可就不是200亿的事,得加个零,2000亿。” 闻言,袁刚愕然微惊,脸色凝重。 朱兆文脸上那丝笑容也同样变僵硬了许多:“陈书记,2000亿,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这还真不是个玩笑。”陈长安和颜悦色地笑谈:“你想想,双林商港手握吕州市的商贸交易中心与物流运输中心。我们不说远了,就说十年。随着吕州经济的崛起,十年后,吕州的商贸总额会达到什么级别?物流货运量又会达到什么级别?2000亿真的不算多,这就是个白菜价。” 白菜价! 你他妈知不知道2000亿有多少个零?! 一股无名怒火直蹿脑顶,朱兆文脸上那些笑容也越来越难看,他就算再傻也明白,陈长安这是在故意刁难他。 此时袁刚的脸色也同样难看到了极点。 袁刚尴尬地对朱兆文笑说:“朱总,要不……你先回去?价值2000亿的大白菜,一般人还真的啃不动。” “陈书记,我希望你再慎重地考虑一下。如果我不接手,你这颗白菜绝对拍不出200亿的高价。我等你的消息。” 临走时,朱兆文还是不死心。 但陈长安只是笑一笑,没答话。 等朱兆文走了之后。 袁刚也不装了,气得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冷着脸怒斥陈长安:“你刚才太过分了!2000亿,你怎么不说亿?!” “我开价太高?” 陈长安摆出一副懵逼姿态。 袁刚怒视着陈长安,瞧着瞧着又气得轻笑不已:“继续装,送上门的钱不你要,到时拍不出200亿的价,我看你拿什么去还债!我现在真后悔当时没跟你签军令状,像你这种人,就得在脖子上套一个紧箍!” “这咖啡不错,哪买的?” 陈长安笑呵呵地尝着咖啡,仿佛什么指责声都没听到。 袁刚就像盯着一个无可救药的神经病。 忍怒发出警告:“别说我没提醒你,市里已经接到了好几封举报信,说你出让双林商港的股权是想搞利益输送!” “股权都还没出让,我给谁输送了利益?莫名其妙。” 陈长安喝着咖啡,要多淡定有多淡定。 袁刚却越来越愤怒,又一掌拍在茶几上:“需要我点名?!梁茵、余闻念、周牧白!你是不是内定了让他们三个人接盘?!” 陈长安搁下咖啡杯,镇定回道: “首先,如果是股权拍卖,那肯定是价高者得,谁出钱多就是谁的,这个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其次,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我不搞股权拍卖。” “我明确地告诉你,我就是要搞利益输送。但不是把利益输送给那些手握财富的资产阶级,而是要输送给吕州的老百姓。” 输送给老百姓? 哪个老百姓能拿得出两百亿?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袁刚轻笑:“这个白日梦做得不错,你继续。等你把这件事情搞砸之后,我看你这个党工委书记也做到了头。” “你想撤我的职?”陈长安笑问。 袁刚郁敛笑容:“像你这样瞎搞胡搞,还用得着我撤你的职?到时纪委监委随便拆封检举信都可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拒绝朱兆文,那是在拯救你。”陈长安正经回道。 袁刚又一次气笑:”拯救我?你先自己低下头好好看一看,你现在距离纪委的小黑屋还有几步距离!”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好自为之。” 陈长安起身要走。 袁刚突然怒喝:“坐下!” 陈长安无奈坐回沙发上,洗耳恭听。 袁刚火冒三丈地喝问:“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好自为之?!” “朱兆文,是荣盛集团的前高管,丁家的人。”陈长安问:“你为什么要帮丁家的人牵线搭桥?” “我管他是丁家的人还是朱家的人,跟我有关系?只要他肯出两百亿,够你还债,我就愿意牵这个线!”说着说着,袁刚再一次气笑:“陈长安,你可真行!竟然反过来怀疑我跟朱兆文搞腐败交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领导?!” “如果你不是市长,我早就一巴掌扇你脸上!”陈长安不容置否地定论:“不管你有没有搞腐败交易,只要你替丁家的人牵线,那你就是在作死!” “陈长安,你太狂妄了!”袁刚愤然起身,指着陈长安的鼻子警告:“你最好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否则……” “否则什么?想干掉我?我等着。” 陈长安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与袁刚的关系居然会迅速恶化。 走出袁刚的办公室之后,陈长安给余闻念打了个电话,约在法承寺见面。 第207章 一步大棋 现在的吕州,已经没有静谧而清幽的净土。 法承寺早就开发成了旅游景点。 在这新年时节。 尽管前院那株千年古桃树还没有开花,前来祈福的香客依旧络绎不绝,大家喜欢用红绳把发财梦、求子梦、姻缘梦系在桃树上。 仿佛等到桃花盛开时就可以得偿所愿。 为了避开这滚滚红尘。 陈长安和余闻念步入了法承寺后院的偏殿,沏两杯茶香四溢的铁观音,无限禅韵便在茶杯中袅袅升起。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跟袁刚吵架的事很快就会传遍吕州官场。” 官场上,权大一级压死人。 在许多人眼中,与上级翻脸,这是很不明智的一种行为,通常会被解读为冲动,甚至会被贴上傻逼的标签。 但陈长安现在并不后悔,脸上甚至洋溢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余闻念似乎也从中品出了一丝味道,搁下茶杯笑谈:“你出言不逊,是不是想试探袁刚的底线?” “哈哈,我就说嘛,懂我的人只有老余。” 陈长安端起茶杯示敬。 有知音相对而坐,杯中的禅茶不需要喝太多,只需浅浅地尝上一口,便有种胸荡层云的豪迈感。 宋朝有位高僧,叫释正觉,十一岁出家,高宗年间,受命主持灵隐寺。 当年,释正觉也曾坐在偏殿感慨:“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与没知己的释正觉相比,陈长安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家里有如花似玉的老婆,外面有可以直抒胸臆的朋友。 将来,若能稳步爬到省部级的高位,实现毕生抱负,那人生基本上也就大圆满了,死而无憾。 陈长安毫不避讳地对余闻念说:“如果袁刚能撇开成见就事论事,那说明我没看走眼。将来不管上面调谁来当市委书记,我都会跟袁刚联手。” “放眼整个吕州官场,也就你敢走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 在商海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余闻念什么人都见过,唯独像陈长安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妖孽,四海之内独一份。 每每与这个妖孽坐在一起畅谈,总有种不枉此生的感觉。 余闻念笑问:“既然你对袁刚还抱有期待,那是不是意味着,你相信袁刚没有收朱兆文的好处?” “如果袁刚真的收了朱兆文的好处,他不会把朱兆文直接拉到我面前来谈收购,而会暗箱操作。譬如,先想办法裁撤我手中的权力,然后把出让股权的事情转交给自己人去执行,神不知鬼不觉。”陈长安对这事早有预判。 余闻念笑道:“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陈长安见杯中的茶水已经喝完,提起紫砂壶重新斟满两杯:“我今天约你出来,主要是想请你帮个忙。” “接手双林商港的事?” “嗯,原本是想走股权拍卖的路线,省心省力。过年回陈家村住了几天,我发现了一个问题。许多老百姓只知道低头拉车,从不抬头看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改变命运。因此,我想把股权让给底层的老百姓。” “两百亿,老百姓哪有这么多钱?” “老百姓口袋里的钱,就像海绵中的水一样,只要用力挤一挤,多少还是能挤一点出来。” “说说具体方案。” “吕州市有400万在籍人口,我们把双林商港的股权拆分成400万股,每股作价5000元,总募集资金刚好是200亿。” 陈长安喝口茶润润嗓子。 又接着说: “5000块钱一股,一般家庭都拿得出来。” “国资交易所你有熟人,你帮我运作一下这件事。限仅吕州户口的人可以认购双林商港的股份,单人认购上限不能超过10股。”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余闻念是既敬佩又忐忑。 敬佩的是陈长安心系老百姓。 而忐忑的是,老百姓怎么玩得过手段层出不穷的资本家? 只怕到时候资本家们随便散播一个双林商港要倒闭的消息,老百姓立马就会惶恐不安,急着把手中股权廉价让出去。 最终,所有股权还是会被资本家集中掌控。 余闻念忧道:“忙,我可以帮,但你要考虑一个问题: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老百姓认购股权容易,守住股权难。” 陈长安回道:“这事我有考虑,老百姓认购股权之后,禁止转让给第三方。如果他们有一天实在是想折现,政府可以回购他们的股权。” 余闻念欣慰地笑了笑:“看来是我多虑了。” 陈长安道:“在这种拆分模式下,政府只要留1%的股份,依旧是最大的股东,对双林商港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以便稳住吕州的经济命脉。” “哈哈,200亿资金拿到手,双林商港的控制权却没丢,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谈笑间,余闻念以茶代酒,举杯相敬:“今天必须敬你一杯,但不是敬你老谋深算,而是敬你初心不改,与四百万老百姓共享吕州的发展红利。” “做成这件事,我就是吕州官场第一人!” 陈长安信心满满地与余闻念碰了个杯。 春风得意马蹄疾,如果坐在对面的人不是余闻念,像这种带有一定野心的心里话,陈长安也断然不会说出来。 余闻念与陈长安同喜同乐:“国资交易所那边,你不需要担心。回头,你叫发改委的那个汪主任来协助一下我就行。” “话说,汪主任大年初一还给我发了一条拜年短信。”陈长安笑道:“老汪是个明白人,知道天倒地倒,我陈长安都不会倒。” “我听说汪伟民才三十多岁,这个年纪能爬上发改委主任的位置,比你也差不了多少。”余闻念对吕州官场上的一些核心人物,了如指掌。 聊着聊着,陈长安又想起了梁茵,想起了周牧白。 不禁有点遗憾。 陈长安笑道:“听说梁茵带着儿子去八达岭爬长城了,周牧白也带着一家老小去旅游了。少了他们俩,这茶都少了点味道。” “他们傻,节假日去旅游,到处人挤人,那叫花钱找罪受。”余闻念喝着沁人心脾的铁观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淡看红尘的气质。 这令陈长安一下子又想起了余闻念的余生。 掐指一算。 再过两年左右,老余就会发现那两个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然后突然就放下了一切,半道上剃度出家,余生与青灯古佛作伴。 好纠结。 到底要不要把余太太出轨的事告诉老余? 陈长安愁饮一杯清茶,试探性地问余闻念:“老余,你对婚内出轨的事怎么看?” “韩思瑶出轨了?”余闻念一脸惊讶之色。 陈长安笑道:“你这反应,真的有点莫名其妙。我家思瑶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 “那好端端的你聊什么出轨?”余闻念笑道。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这是社会上很普遍的一种现象,就想听听你的看法。” 第208章 袁刚拜访老领导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这是两个问题,要分开来看。前者,体现的是欲求不满,而后者是生存本能。” 此时此刻,余闻念品尝的仿佛不是茶,而是在品尝人生。 他浅浅地尝一口,心中便豁然开朗。 小沙弥受住持方丈的差遣,过来给两位贵客换了一壶热水,并问两位贵客有没有忌口,意思是中午要留两位贵客在法承寺吃顿斋饭。 陈长安说没有忌口,一切听从方丈大师的安排。 等小沙弥走了之后。 余闻念又继续说: “刚才你说的婚内出轨,只跟饱暖思淫欲有关。” “如果从道德层面去看,肯定会受到社会谴责。但从人性角度去看,我们知道这是一种人性常态,便无法计较。” “普通人,饿了就想吃的,吃饱了就想跟异性睡觉。” “欲望没有止境。” “就像你陈长安,有了钱之后,你就想有权力,有了权力之后,将来你还会想长命百岁,死后也要流芳千古。” “谁挡你,你就灭谁。” “我的观点很简单,不要试图去扼杀一个人的欲望。” “否则受伤的是自己。” 听到这里,陈长安含笑给余闻念沏上了一杯新茶。 现在,陈长安基本上已经明白了余闻念的心态,所谓的无法计较,就是佛家所说的放下执念,四大皆空,最终无爱无恨,无欲无求。 ?的,这天生就是要出家为僧的命啊。 照老余这种心态发展下去。 就算他老婆没有出轨,就算他那两个儿子是他亲生的,迟早有一天,他还是会出家为僧。 陈长安笑道:“老余,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赌你迟早有一天会出家为僧。” “我是喜欢佛文化,但不一定要出家为僧。再说了,法承寺的方丈也不一定会给我剃度。我要是做了和尚,他便少一笔香油钱。” “别扯这么多,就说你敢不敢赌。” “下注。” “时间线不拉太长,就赌你三年内会出家。如果你输了,钱对你也没用。到时,你把你的家产全部捐给韩思瑶的扶贫基金会。” “胃口这么大?居然想要我的全部家产,如果你输了呢?” “我有什么,你就可以要什么。” “出不出家为僧,在我一念之间,你怎么赢我?我要的不多,三年后如果你输了,你若拥有主宰一方的权力,我只要你抹掉法承寺的商业属性就行。让寺庙回归本来面貌,留一方净土,由政府承担法承寺的正常开销。” “没问题。” “一言为定。” 无法预知未来的余闻念,显然听不到陈长安的如意算盘打得有多响,他乐呵呵地跟陈长安击掌盟誓。 没多久,慈眉善目的方丈大师亲自来请俩人用斋。 前几天在老家天天走亲串户,大鱼大肉,陈长安都吃腻了,现在反而觉得法承寺的斋菜才是人间美食。 吃饱喝足,离开法承寺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陈长安开车把余闻念送到红景大酒店,并交待余闻念:“待会我给发改委的汪伟民打个电话,让他来这找你。双林商港出让股权的事,就拜托你了。我希望能在三个月以内走完法定程序,拖久了夜长梦多。” “放心,我还指望着你平步青云,手握大权把法承寺的商业属性抹掉。” “那我就不废话了,再见。” 陈长安回到车上,给汪伟民打了个电话,让汪伟民协助推进双林商港出让股权的事。 另一边。 上午与陈长安大吵一架的袁刚,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袁刚来到了退休老领导钟耀祥的家里,一是代表市委市政府看望钟耀祥,给钟耀祥拜年,二是想跟钟耀祥聊点心里话。 当年,是钟耀祥在关键时候把袁刚提到副市长的位置上。 如果没有那一提,现在袁刚也没机会做市长。袁刚对钟耀祥的提携之恩,也是一直铭记于心。 “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从朱兆文那里拿好处?” “老领导,我的为人,您应该很清楚才对。如果我是个毫无底线的人,当初我就不会跟丁永春暗中周旋。” “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说真相!” “有关部门已经评估过,如果把双林商港的股权拿去拍卖,真的拍不出两百亿的高价。但朱兆文愿意出两百亿,虽说是分三年付清,但这个期限不影响陈长安还债。所以我才把朱兆文引荐给陈长安,这就么个情况。” “朱兆文是丁家的人,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又有什么关系?丁永春已经进去了,朱兆文翻不出什么大风大浪。” “商贸交易中心与物流运输中心,这是吕州经济的两条大动脉,运营权都属于双林商港。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双林商港落到朱兆文手里,就等于落到丁家手里。到时丁家手握吕州经济的大动脉,你和陈长安还有活路?” “没这么严重,单凭一家公司制约不了吕州的经济发展。” “陈长安都已经跟你翻脸,吵得满城皆知,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让我说你什么好?当初杨敬林上位,开局就是王炸,他却把一副好牌打得稀烂!前车之鉴,后事之师,难道你想重蹈覆辙?大过年的,别逼我骂你。” 钟耀祥声威并厉,把袁刚当学生一样训斥。 袁刚低着头沉思片刻,解释道:“老领导,我跟陈长安吵架这件事,都是小事。我是对事不对人,他应该了解我。” 钟耀祥忍不住笑道:“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对事不对人?当初杨敬林命纪委把陈长安抓起来,想办了陈长安,结果被陈长安反上一课。空船理论,你没有听过?你这话要是让陈长安听到,你也得脱层皮。” “……!!!” 袁刚被训得头皮发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大过年的,钟耀祥也不想大动肝火,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又心平气和地说道:“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的政治头脑比杨敬林强不了多少,跟陈长安就更没法比了,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好在你还知道来跟我商量。” “老领导,那您认为现在我应该怎么做?”袁刚虔诚请教。 钟耀祥仔细想了想,回道:“按住脾气,不要跟陈长安闹得太僵。等新书记来了之后,再看情况。” 稍作顿言。 钟耀祥又补充道:“陈长安既然敢当面跟你来硬的,就不怕你动他,你得明白这一点。” “其实我当时说的都是气话,压根就没想过要动他。” 袁刚苦笑不已,心想,当初像丁永春那么强势的人物都动不了陈长安,我怎么可能会去动他?我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第209章 从天而降的诛心大招 在陈长安、余闻念、汪伟民等人的共同努力下,股权出让一事稳步推进,仅用三个月时间就完善了股权出让方案,并完成了清产核资和审计评估。 四月上旬,管委会正式委托国资交易所申请挂牌。 与此同时,基层工作人员也忙了起来,每天挨家挨户地走访,动员老百姓认购双林商港的股权。 刚开始的时候,吕州上下可以说是一片沸腾。 老百姓得知可以认购国企股权,做国企的小股东,与政府共享吕州经济的发展红利,无不笑逐颜开。 然而,就在大伙准备把棺材本掏出来认购股权时。 一把诛心剑突然从天而降。 四月中旬。 汉南财经周刊有个叫纪天财的记者,他在网上发了一篇文章。 纪天财打着爆黑料的幌子。 公然指责陈长安为了清偿政府的隐性债务,通过虚假评估手段夸大双林商港的资产价值,骗取老百姓手中的血汗钱。 这篇夹枪带棒的文章一经发表,瞬间就被大量转载。 仅在短短一夜之间,陈长安便被推向了负面舆论的风口浪尖。管委会的电话都快要被打爆,各路记者前赴后继地涌向吕州。 老百姓也义愤填膺地围堵在政府大楼的门口,拉着横幅声讨。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把袁刚吓得坐立难安,当天便召开了专题会议,紧急叫停双林商港的股权交易。 会上,袁刚并没有针对陈长安发表任何批评言论。 也没有否定陈长安的工作。 袁刚很冷静地分析: “汉南财经周刊的那个纪天财,昨天中午12点才发表文章,不到24小时就有十几万的转载量。” “老百姓今天一大早就堵在市政府门口,拉横幅声讨。” “在这短时间内,竟然会产生上下联动的效应。我们吕州的老百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政治?” “这明摆了就是有人在背后煽动民意,抹黑政府形象!” 说到激愤之处,袁刚愤怒的拍起了桌子。 袁刚又对兼任市公安局局长的副市长潘文青说:“潘副市长,这不仅仅是抹黑我们政府的形象,也是在阻碍我市的经济发展!吩咐下去,立刻把那个纪天财绳之以法;等事实查明之后,必须从严从重处理!” 潘文青点了点头,当场掏出手机向下级传达抓人指令。 财政局的副局长高路平,突然发出忧虑的声音:“抓人容易,怕就怕抓了之后会把这窟窿越捅越大。” “高副局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旅局的江燕,把质询目光转向了高路平。 高路平道:“纪天财的那篇文章我仔细看过,他的主要着力点在于:虚假评估双林商港的资产价值。” 说到这里,高路平瞧了瞧坐在斜对面的陈长安。 又接着说:“那么,我们管委会的某些同志,具体有没有搞虚假评估?双林商港的资产价值,在保留1%的政府股权之后,它真的值200亿?如果我们在这个问题上洗不清嫌疑,冒然抓人,就等同于捅马蜂窝。” 闻言,发改委的汪伟民忍不住发声:“高副局长,评估一个国企的价值,包含了企业的市场地位、竞争环境、经济发展趋势、行业前景等等。难道你认为我们吕州未来的经济大动脉,连200亿都不值?” “值不值200亿,又不是上下嘴皮子随便一碰的事,得有数据支撑。”高路平显然没想到汪伟民会站队陈长安,只能强颜欢笑。 汪伟民正色道:“工业园与双林镇的经济增长速度,那就是数据!” 说到经济增长速度,高路平顿时便没话说。 谁也无法否认,工业园与双林镇就像两个强势崛起的怪胎,经济曲线一路向上狂飙,没有半点疲软迹象。 袁刚又接着批评:“高副局长,谨慎是好事,但评估我们吕州的经济发展趋势时,不可过于保守,要有一定的前瞻性。” “袁市长说得对,在这件事情上我确实过于保守。” 高路平意识到自己已经触犯众怒,当场也有点后悔,不该冒然插嘴。但袁刚并不在乎高路平的态度,转而把目光转向了一言不发的陈长安。 很显然,袁刚这话主要是说给陈长安听,想表示对陈长安的支持。 袁刚又问陈长安:“长安同志,现在老百姓还举着横幅堵在政府门口,老百姓不领你的情,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等散会之后,我会去跟他们讲清楚。”陈长安镇定回道。 袁刚道:“客观地说,我们政府做事,哪怕是惠民政策,一旦涉及到要从老百姓的手中掏钱,便必然会招来各种非议。现在紧急叫停股权出让,也是迫不得已。如果老百姓不能接受,这件事情便要就此打住。” 陈长安意志坚定:“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们有解释的义务,但没有退缩的理由。” “长安同志,能不能说说你坚持这么做的理由?” 发问的人是副市长潘文青。 事情都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潘文青实在想不明白陈长安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把股权让给老百姓。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 “吕州经济的主体,本来就归全市400万群众所有。” “让大家凭身份证认购双林商港的股权,共享发展红利,这是400万群众的基本权益。” “马克思也曾在《资本论》中论述过,人均分配资产股份,这是资本社会化的必然结果。” “我们为什么不能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再者,老百姓也不想看到国富民穷、寡头独富等社会现象。” “人均分配股权,可以有效促进社会的公平性、消除社会的贫富差距、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共同富裕。” “我们吕州,虽说现在穷了点,gdp在省里都排不上号。” “但我坚信一点,只要我们对老百姓不放弃、不抛弃,用不了几年,我们吕州就可以发展成全省第一个共同富裕的城市。” “这是我的执政理想,也是我前进的动力。” “如果大家愿意支持我,我不胜感激。” “倘若大家觉得我陈长安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觉得我这是在妄谈不切实际的理想,你们也可以提请人大免我的职。” “除非大人免我的职。” “否则,只要我在任一天,我就不会放弃这种信念。不管谁出手阻拦我,我都不会给他好脸色,我的脾气大家都知道。” “我要说的就这些。” “你们慢慢商量,我出去解决一下群众闹事的问题。” “如果你们的最终商讨结论,是中止把股权让给老百姓,那我也不会再回这个会议室,我会直接带老百姓去省里讨饭吃。” 说着,陈长安谁的脸色都不看,起身便离开了会议室。 在座各位面面相觑,气氛也变得尴尬了许多,虽然大家早就知道陈长安这家伙是个硬茬,却也没想到陈长安会这样放狠话。 袁刚与潘文青都是一脸无语状。 管不住自己嘴的高路平,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他这是什么意思?竟扬言要带着老百姓去省里讨饭,想逼我们无条件支持他?” “这话确实有点不太好听。”潘文青笑道:“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们大力发展吕州的经济,不就是为了带领400万老百姓脱贫致富?现在陈长安的目标很明确,一直朝着这个方向使劲,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支持他?” 袁刚就坡下驴,点头附和道:“潘副市长说得没错,不管发生什么事,这次我们必须举全市之力支持陈长安。” 第210章 你不上当谁上当 “不管发生什么事,这次我们必须举全市之力支持陈长安。” 袁刚在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是惺惺作态。 他是真的践行到行动中。 说完便率先起身,带领全体处级及以上干部走出会议室,与陈长安一起面对围堵在政府大楼门口的那些群众。 此时,政府门口咆哮震天: “陈姓的!你少在这忽悠大家,我看你开的车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一个全年总营业额只有17亿的破公司,居然估价200亿!太过分了,把我们这些老百姓当猴耍!” “连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都骗,良心都让狗啃了!” “让袁市长出来说话!” “袁市长不出来,我们今天就不走,看谁耗得过谁!” 围堵在政府大楼门口的群众,差不多有一百多人。有人高举横幅,有人愤怒地叫骂。乌央乌央的现场,喧闹得就像个菜市场。 如果让他们单独来政府大楼门口声讨,他们断然不敢来。 但一百多人聚在一起,他们便无所顾忌。 这也是令陈长安头疼的一件事。 这些老百姓的脑袋里装着“法不责众”、“人多力量大”等认知偏差,却不知道他们这种群体心理,正被幕后操盘者所利用。 幕后操盘者正在利用“群体促进效应”,激发他们的勇气和自信。 陈长安正寻思着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揭穿这个骗局,袁刚领着一群干部走了过来。 袁刚的听力还不错,老远就听到了大家的咆哮声。 他急匆匆地走到台阶中间。 抬起双手做了两下平息众怒的动作:“请大家都冷静一下,我是吕州市的市长袁刚。乡亲们,咱们有话好好说……” “姓陈的骗我们血汗钱,你先撤了他的职,然后再好好说!” 人群中,一个头戴黄帽的民工放声大喊,胆子比其他人大得多。 陈长安寻声瞧去,不由得瞳孔微缩。 刚才一直没注意到,陈大狗居然也混在这群人当中,而且跟带头挑事的那个黄帽民工站在一起。 “这位工友,政府免职干部是要走程序的。虽然我是市长,但我也不能说撤谁就撤谁。再说了,据我所知,陈长安同志是一个尽职为民的好干部,今天这事就是个误会……” 说到一半,袁刚蓦然发现有记者朝这边奔跑而来。 压力真的好大。 如果今天这事处置不当,不仅有损吕州政府的形象,只怕自己也免不了要去省里做检讨。 袁刚硬头皮劝道:“我希望大家都消消气,有什么矛盾,咱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希望大家别堵在政府大楼门口……” “双林商港的总营业额只有17亿,陈长安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凑200亿来买这个破公司的股权,这?也叫尽职为民的好干部?就地免职!” 黄帽民工义愤填膺地怒吼一嗓子,周围人也跟着叫嚷,逼袁刚对陈长安进行就地免职。 这时记者也赶到了现场,但那个女记者并没有上前采访谁。 她拿着话筒站在摄像机前直播:“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吕州市政府,大家可以看到,现场已经围了一百多名讨要说法的群众……” 这波骚操作,令袁刚等人震惊不已。 也不知道这是哪个电视台的小记者,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胆大包天,居然敢对政府事件进行现场直播。 简直是不讲政治、不守规矩! 一怒之下,袁刚扭头向市委宣传部的程芳使了一个眼色。 程芳心领神会,正想过去阻止那个不讲政治、不懂规矩的女记者,陈长安突然愤怒地喊话:“程部长,让她们直播!” 闻言,程芳心神暗惊,并把征求性的目光投向了袁刚。 袁刚也蹙起了眉头,他小声地问陈长安:“这不是小事,你有多大的把握稳住大局?” “问心无愧的事,我们没必要遮遮掩掩。” 陈长安回答完袁刚的问题之后,直接将目光扫向全场。 现场群众的叫嚣声此起彼伏。 有人叫喊着:“陈长安,这没你说话的份,滚下去!”也有人叫喊着:“骗子!诈骗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应该就地免职……” 但是,没有什么样的声音可以打断陈长安的思维,陈长安只当这是一群被人蒙骗、被人利用的可怜人。 陈长安定了定神,上前两步。 一声冷喝: “如果我陈长安真的犯了罪,自有法律审判我!你们一窝蜂似的堵在政府门口,聚众闹事,是不是真的以为法不责众?!” 法不责众! 这四个字就像一支怒箭,直接命中大众的群体心理。 原本喧闹的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怯意,摸不准政府会不会把现场的所有人都抓起来。 趁大伙露怯,陈长安又继续说道: “你们确实是上当受骗的受害者,但你们不是被我陈长安所骗,而是被制造社会舆论的人所骗!” “而你们之所以会被骗,有两个因素。” “一、你们目光短浅、忽略了长期利益,双林商港去年才成立,第一年的营业额就达到了17亿,那十年以后呢?自己去想!” “二、信息不对称,这也是你们被骗的原因之一。” “你们不知道政府的发展规划、不懂分析经济数据,别人随便写篇文章说双林商港不值200亿,你们便信以为真。” “你们可以这样想一下:” “如果有人把一坨一文不值的臭狗屎,当成金子卖给了隔壁老王,你们会不会站出来为隔壁老王打抱不平?” “你们会不会冒着坐牢的风险去揭穿那个卖狗屎的人?” “摸着良心回答!” 现场有人咧嘴露出笑容,也有人木讷地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目扫全场,继续说道: “你们不会冒险站出来为隔壁老王打抱不平,你们只会嘲笑他是个傻逼,这就是现实中的人性。” “同理,如果双林商港真的不值钱,你们上了当,也不会有记者站出来为你们揭穿真相,别人只会笑你们是傻逼。” “一个财经小记者,会为了你们而跟政府对着干?” “别太天真!” “财经小记者站出来挑事情,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双林商港真的很值钱!你们用买一坨臭狗屎的钱,买到了一块金子。” “这个时候,资本家眼红了。” “资本家说:你们这些傻逼,有什么资格做国企的股东?为了让你们放弃唾手可得的金子,于是便请财经小记者制造了一个假新闻!” “然后,你们就上了当。”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底下一片哗然,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袁刚也笑了,虽然陈长安的措词很不雅,又是狗屎、又是傻逼,但这并不妨碍袁刚的笑容中流露出佩服之色。 袁刚对大伙说:“刚才陈长安同志的解释,大家都听懂了吗?这就是事实的真相,事实就是你们真的买到了令人眼红的好东西……” “大狗,把他抓住!” 没等袁刚说完,之前带头叫嚣的那个黄帽民工想悄摸开溜。 陈长安当场呼令一嗓子,陈大狗愕然一愣,懵逼了两秒才反过来。 “站住!” 陈大狗转身便一个箭步追上去,以饿狼扑食的勇猛之姿飞扑而上。 黄帽民工当场被扑倒在地上。 第211章 棋子 陈大狗把黄帽民工押到陈长安面前,自豪感跃然于脸上。 他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 今天算是长了脸。 市里的大领导都在这里,现场这么多人,陈长安点名叫他帮政府抓人,这是无上荣耀的象征,回村里可以吹一辈子。 “别动,老实点!” 见黄帽民工还想抵抗,陈大狗也使上了浑身力量,死死地把黄帽民工制押在陈长安面前。 陈长安问黄帽民工:“你叫什么名字?” 黄帽民工低着头不敢吱声。 “他叫史连发。”陈大狗积极地揭老底:“大坑村的人,每天在工地上接点零活,没固定工作。” 陈长安道:“先放开他。” “嗯。” 陈大狗松开了史连发,但依旧警惕着史连发逃跑。 陈长安问史连发:“是谁让你煽动大家来这闹事?” “我没煽动谁来闹事,都是他们自己来的。” 史连发刚说完。 陈大狗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放你娘的狗屁!早上我说我不来,不是你把我骗来的?你说来了就有一百块钱!” 史连发被拍得脑袋一缩,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陈长安道:“在这里交待,我可以放了你。如果去公安局交待,那你最少要去里面蹲15天。” “是个女的,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史连发到底还是怕了,连声音也怯弱了许多。 陈长安又问:“如果你不认识对方,那你到哪去拿钱?” “昨天晚上,那个女的给了我两万块钱。还有横幅,也是她给我的。她让我叫一百个人来政府门口讨说法,就是这样。” 史连发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直视陈长安等人的眼睛。 陈长安追问:“那女的长什么样?” “那女的胸很大,穿高跟鞋,长卷发,很漂亮。”史连发想了想又说:“她开一辆本地牌照的宝马,车牌号有三个八。” “你先站一边等着,等一下再处理你的问题。” 陈长安把史连发支到一边。 又对在场的广大群众说:“幕后的资本家,给了史连发两万块钱,让他找一个百人来闹事。然后史连发自己吃一半,给你们每人一百块,你们来了。你们放心,我不会叫你们把钱吐出来,也不会叫公安局把你们抓起来。” 见广大群众松了一口气。 陈长安又继续说: “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明白一点:你们这不是在砸我陈长安的碗饭,而是在砸你们自己的饭碗。” “一百块钱能干嘛?随便吃一顿就没了。” “你们要知道,双林商港的股权,可以让你们吃一辈子的红利。” “为了这一百块,你们连股权都不要。” “这事真的很荒唐。” “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们。” “我相信,你们之所以会为了这一百块钱来闹事,是因为你们真的以为双林商港,是个坑老百姓的骗局。” “你们感觉自己被政府骗了,心里本来就憋着火,既然有人愿意出钱让你们来声讨,你们当然会来,是这个意思吧?” 听陈长安这么一说。 群众中有个大爷义愤填膺地回话:“就是这样,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谁才是骗子,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们肯定不会来。” 陈长安道:“信息不对称,你们玩不过资本家,这很正常。” “陈书记,那个资本家是谁啊?太可恨了!”这次发声的人是个大妈,一脸愤怒之色,直逼复仇者联盟。 周围人也跟着追问到底是哪路资本家这么坏。 有的人已经捏紧了拳头。 也有人直骂万恶的资本家生儿子没屁眼,连带问候资本家的祖宗十八代,反正怎么难听怎么来。 “大家先冷静一点,那边有电视台记者在直播。”说着,陈长安伸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摄像机位。 陈长安又接着说:“请大家统一口号,对摄像机一起喊:幕后那谁,去吃屎吧你!想骗走我们老百姓手中的股权,门都没有!” “哈哈,这个可以有。”陈大狗兴致勃勃地站了出来。 紧跟着,又有一个大学生主动喊话:“大家往这边站……” 在这个学生的组织下,大家就像学校搞操练一样,摆起了整齐划一的队列。 “幕后那谁,去吃屎吧你!” “想骗走我们老百姓手中的股权,门都没有!” 当大家异口同声地喊出这两声口号时,颇有一点气壮山河的声势,把那个女记者惊得一愣一愣的。 电视台的这个女记者显然没有想到,老百姓与政府之间的对抗,最后竟然会演变成老百姓与资本家之间的对抗。 与此同时。 正在红景大酒店看直播的丁勇,对手中那半杯红酒已然失去了兴趣,满脸都是郁闷的表情。 坐在旁边的朱兆文也惭愧地低下了脑袋。 不敢冒然吱声。 丁勇骂道:“一群乌合之众!” 朱兆文紧张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苦笑:“丁少,我真的没有想到,陈长安那家伙这么会洗脑……” “你确实不应该低估陈长安。” 当丁勇望着低头耷脑的朱兆文时,目光中充满了失望之色,心想陈长安要是没点实力,能送走两任市委书记? 丁勇喝口红酒,把心中怒火往下压了压。 随后便开始复盘反思: “陈长安左一个资本家,右一个资本家,反复提这三个字,就是想激发那些老百姓的仇恨与愤怒,转移矛盾。” “资本家,一直都是底层民众所痛恨的对象。” “他们痛恨资本家垄断生产资源。” “痛恨资本家控制了社会上的大部分财富。” “痛恨资本家可以为所欲为地奢侈与放纵。” “痛恨资本家走到哪都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 “因为这些,都是底层民众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仇富心理,这是我们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基因,在底层社会中普遍存在。” “当陈长安把资本家这三个字搬出来转移矛盾时,大局已定。” “就算史连发没有露出破绽,今天这局面也脱离不了陈长安的掌控。” “如果我没有猜错,陈长安那家伙应该研究过社会心理学。” 听丁勇这么一分析,朱兆文俨然是醍醐灌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败得这么惨,这是输给了陈长安的心术。 朱兆文笑骂:“这陈长安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跟我们商人一样,把老百姓当棋子用。” “普天之下,谁不是他人手中的棋子?”丁勇想明白了失败的原因,心情也豁达了许多,他不以为然地笑道:“这就是个互相利用的世界。” 第212章 省里意志 当群众与政府之间的矛盾,转化为群众与资本家之间的矛盾时。 正如丁勇所说。 大局已定。 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再脱离陈长安的掌控。 当天下午。 袁刚在专题会议上高度赞赏陈长安处理紧急问题的能力,并再次重申,举全市之力支持陈长安推进股权认购。 同时,袁刚也对市公安局作出了指示,要求公安局对涉案人员究查到底。 这件事情闹得这么大,可以说是举国皆知。 省里也时刻关注着这件事的进展。 经过这次考验,省委组织部部长曹继先感觉时机已经成熟。 他主动向省委书记叶承平提议:“叶书记,吕州市不能一直没有市委书记,现在连市委常委都只有八个人,查缺补漏的事,现在该提上议程了吧?” “继先,吕州老百姓认购股权的事,都已经全面落实?” “昨天我去吕州考察了一下,一切进展顺利。这次危机,陈长安处理得很及时、也很到位,及时挽回了政府的形象。吕州市的袁市长,他也给了陈长安高度评价。昨天,袁刚已经主动向我举荐,提名陈长安为副市长。” “是他自觉地提名陈长安,还是你给了暗示?” 叶承平谨慎追问。 曹继先知道叶承平想通过这件事情,同时考察一下袁刚是否有知人善用、以大局为重的执政格局,这关系着袁刚的未来。 本着实事求是的客观原则。 曹继先回道:“当时,我确实有问袁刚怎么评价陈长安,他应该能揣摩到我们省里的意图。不过,袁刚比杨敬林还是强很多。之前,袁刚虽然跟陈长安红过脸,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拧得清,他对陈长安的支持也是不遗余力。” “他们俩个如果能通力合作,那是吕州老百姓的福气。” 叶承平欣慰地笑了笑。 曹继先道:“关于市委书记的人选,目前拟定的是肖元山,计划把他从衡州平调到吕州。” “衡州那边的举报信一封接一封,省纪委查了几个月也查不出实证,处处受阻,看来也只能把他交给吕州的活阎王。”叶承平愁眉不展。 自从韩东海去世之后,汉南省就没太平过。 现在罗建云虽然已经被中纪委带走,却没牵出更大的老虎。盘根错节的姚家势力,还是深深地扎根于汉南省,令人头疼。 吕州有活阎王陈长安。 同时又有从中纪委空降到吕州的彭胜武,更为关键的是,彭胜武是江南沈家的女婿,而江南沈家是姚家的死对头。 现在陈长安和彭胜武就像两把锋利的钢刀。 用好了,或许能劈开一条血路。 想到这里,叶承平又问曹继先:“你刚才说吕州市的市委常委,现在只有八个人?” “之前是九个,丁永春被双开之后便只剩八个。”提起这事,曹继先也感觉很离谱,忍不住笑了笑。 正常情况下,市委常委都是9到11个人。 而11个人是常态。 在地方执政者的眼中,权力的蛋糕肯定是能分多少人就分多少人。 原本可以让11个人吃的蛋糕,如果只让9个人吃,下面的人会怎么想? 这不利于团结。 曹继先笑道:“这是丁永春时代,权力过于集中导致的结果。丁永春在位时,跟吕州当地的土皇帝没什么两样,只有陈长安敢跟他唱反调。” “既然只有八个常委,那就一步到位,直接让陈长安进常委会。”叶承平忧心忡忡:“肖元山,他的政治头脑也许不如丁永春,但他背后的政治资源比丁永春要强大得多。如果陈长安没有常委身份,恐怕也没法跟肖元山抗衡。” “既然要让陈长安当打虎英雄,给他一件护身软甲也是应该的。”曹继先含笑评价。 叶承平跟着笑了笑。 叶承平忽然又心血来潮,问了曹继先一件私事:“这次去吕州,有没有找陈长安的太太韩思瑶聊聊?” “思瑶是故人的孙女,也是您牵挂的晚辈,我哪能不去看望。”曹继先愉悦地说道:“她辞官之后,从事金融行业,现在创建了一个扶贫基金会。顾名思义,她还是心系老百姓,辞官不忘本,颇有韩书记生前的风采。” “为了成全陈长安而辞去公职,真是难为她了。” 说着,叶承平又将随身携带的那张老照片拿了出来。 照片已经泛黄,虽然是黑白色彩,一幕幕的回忆却在眼前,栩栩如生。 照片中的叶承平,年仅三十岁。 抱着怀里的那个三岁小女孩,正是小时候的韩思瑶。 叶承平回忆道:“当年,我跟东海书记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在同一个煤矿当矿工。矿难发生时,东海书记是为了救我才被活埋。后来他大哥把他从矿坑中刨了出来,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他失去了生育能力,终身未娶。” “我知道东海书记终身未娶的原因,他生前曾跟我讲过矿难的事,但他从没说过他是为了救你。”说到这,曹继先对韩东海的敬佩之心也浓烈了几分。 叶承平苦笑:“生死之交,不会因为他的生命划上了句号而结束。思瑶是东海书记收养的孙女,那也就是我叶承平的孙女,” “如果您想韩思瑶重返政途,这事也不难。”曹继先心想,只要您点个头,这事我来办。 叶承平明白曹继先的心意。 仔细寻思后。 叶承平回道:“还是尊重她自己的意愿吧,那孩子打小就没什么心眼。尔虞我诈的官场,也许真的不适合她。” 顿言片刻。 叶承平又问曹继先:“她跟陈长安的感情怎么样?陈家人,对她可好?” “俩人的感情挺好,陈长安也是无父无母,把堂叔堂婶一家接到了市里,都是本份的老实人,对思瑶还不错。” 回想去陈家做客时的情景。 曹继先忍不住又笑道:“我去他们家做客时,陈长家不在家,他叔叔婶婶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以为是我上门跑关系,一照面就防着我行贿。” “打铁需要自身硬,陈长安立下这种家风家训,也是好事一桩。”叶承平欣慰地笑了笑:“拭目以待吧,看这个活阎王到底能不能压住肖元山。” 曹继先含笑道:“不瞒您说,我对陈长安很有信心。要不然,我也不会提议把肖元山放到吕州去。” “还是盯紧点比较好,毕竟这个肖元山背靠大山。”叶承平这人向来行事谨慎,尤其是牵涉姚家的事,从不敢掉以轻心。 第213章 探监丁永春 省里在酝酿着一盘大棋。 计划着先对吕州官场的人事格局进行调整,然后再借助陈长安无畏无惧的勇气,从吕州切开一道口子,打破省纪委监委处处受阻的反腐局面。 这是高度机密的事,省里也只有叶承平和曹继先两个人知道内情。 在正式任命没有下来之前。 吕州官场上的这些人,也预料不到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风暴,即将在吕州拉开序幕。 大家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老百姓认购股权的事已经落下了帷幕,现在双林商港的股权,99%拆分给了老百姓,政府只留1%的控股权。 令人遗憾的是,煽动群众闹事的幕后操盘者,没有揪出来。 史连发供述的那个宝马女,一直没有抓到,甚至连对方的真实身份都无法确认。市公安局详细调查过,在吕州本地上牌的宝马车,根本就没有带三个八的车牌号。这意味着对方早有防备,当时开的是一辆套牌车。 汉南财经周刊的那个记者纪天财,嘴巴也很严,什么都问不出来。 不管怎么审问。 纪天财始终一口咬定没有受任何人指使,他借着新闻自由权,强调自己有为老百姓发声的权力,也有质疑政府的权力。 然而,这并不能掩盖他造谣、故意传播虚假信息的事实。 陈长安并不在乎法院怎么判纪天财。 幕后主幕很清楚,就是朱兆文,而朱兆文的背后是丁勇。丁勇的性格跟杨晓霞有点像,性格沉稳,做事都是谋定而后动。 陈长安很清楚,像丁勇那种人不是想揪就能揪出来,得等机会。 四月底。 丁永春因有积极配合组织调查,真诚悔过等情节,获得从轻处罚,被法院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宣判完的当天下午,陈长安去监狱看望了丁永春。 身穿囚服的丁永春,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许多,两鬓白发斑斑,目光中也不再有从前那种盛气凌人的锐气。 “你能来看我,我很欣慰。” 丁永春的目光中并没有丝毫的恨意,脸上那丝笑容也颇为真诚,这令陈长安感觉很意外。 或许这就是心境吧,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是丁永春的一种觉悟。 一个真正的强者,绝对不会因为惨败而歇斯底里地憎恨谁,他们会坦然接受残酷的现实。 这大概也是丁永春当初会坐在家里等纪委的原因。 他都没想过要潜逃出国。 陈长安道:“今天我可以回答你,当初我为什么要退婚。” “不是因为红红怀了别人的孩子?”丁永春始终觉得,这应该是主因,因为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头顶青青大草原。 陈长安坦然道: “丁红的私生活混乱,那只是我退婚的原因之一。” “更主要的原因是你这个人太自我。” “如果我不跟你斗,你便永远都看不到我的实力。我留在丁家做赘婿,你也不会重用我。因为在你眼里,只有没用的人才会入赘。” “那种环境下,我的下场会跟许霏林一样,最终成为你的弃子。”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些话,丁永春也许会愤怒。现在他身在监狱,余生已成定数,他的情绪反而比以前稳定了许多。 丁永春感慨道:“你说得没错,如果你当初留在我们丁家做赘婿,我确实不会重用你,你也没机会展示自己的真才实干。” 说着,丁永春的脸上泛起了一丝遗憾的笑容。 又接着说:“这大概就是我惨败的根源,我不是慧眼如炬的伯乐,只有当千里马爆发出实力之后,我才知道谁是真正的千里马。” “严格来讲,你不是败给了我,而是败给了法律。” 陈长安点上一根久违的香烟。 又继续说:“当初你已经是正厅级干部,要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并不难。而你偏偏选择了违法手段。如果你不违法乱纪,我陈长安就算再有城府,我也奈何不了你,不是吗?从杨老师跟你离婚的那天起,你已经身陷绝境。” “看到你这么自信,其实我很欣慰。” “欣慰什么?” “我虽然败了,但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我给吕州留下了一员干将,这辈子便算没白活。我在监狱里,依旧可以看到吕州经济腾飞。” “这个你放心,你完不成的政治夙愿,我会替你完成。” “你今天来看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没错,你儿子丁勇,已经回国。”陈长安深吸一口烟,慢慢说:“他回国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夺取国企的控股权,阻止吕州的经济发展。” 闻言,丁永春面色微怒。 陈长安又道:“他想替你报仇,主要是想干掉我。我希望你能转告他,如果他光明正大地跟我打,我很欢迎。反之,如果他走你走过的老路,采取非法手段跟我打,阻碍吕州的经济发展,我一定会亲手把他送进监狱。” “我不会让他阻碍吕州的经济发展。” 让吕州的城市面貌脱胎换骨,经济腾飞,这是丁永春奋斗半生的夙愿,这也是他当初决定不让狙击手击毙陈长安的主要原因。 谁阻碍吕州的经济发展,谁就是往他伤口上撒盐。 丁永春诚恳请求陈长安:“等他来探监时,我会让他知难而退。我希望你暂时别动他,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我要动他,我今天便不会来跟你说这些。”陈长安道:“丁勇是个人才,我也希望他能走正道,为吕州经济的崛起作贡献。” “你比我有格局。” 丁永春面带欣慰的笑容,心下却感慨不已:什么是敌人,什么又是朋友?复仇的意义又是什么?许多人恐怕一生都想不明白这些问题。 正如陈长安所说。 假如真正击败他丁永春的力量是法律,难道要向法律复仇? 在人类的世界里,真正伟大的复仇,绝对不是利己主义的暴力美学,而应是寻求公平公正时的迫不得已。 从这个层面来讲,丁家后人,根本就没有复仇的资格。 因为是他丁永春先利用手中的权力,剥夺了他人寻求公平公正的权力,所以他才会身败名裂,身陷大狱。 第214章 红颜知己 探监完丁永春之后,陈长安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有丁永春出面,应该可以稳住丁勇。 以前陈长安曾跟余闻念讨论过人类诉求的本质是什么,当时得出来的结论就只有一个字,人类诉求的本质就是赢。 人与人之间的博弈,就是实现“赢”的一个过程。 而博弈的本质,是将自身利益最大化,因此真正的“赢”,并不是为了征服谁,更不是为了把所有对手都统统干掉。 出于这种考虑,陈长安并不想把丁勇打趴下。 如果丁勇肯放下成见携手合作,助力吕州的经济发展,那就是共赢!陈长安相信,未来的丁勇应该不会弱于余闻念、周牧白等金融巨鳄。 丁永春和杨晓霞两夫妻,以前不怎么管教女儿丁红,对儿子丁勇的教育却是无微不至,把丁勇培养成了留学剑桥的精英。 07年受股灾影响,丁勇的私募公司爆雷,丁勇被逼远走海外。 三年时间。 丁勇已经凭借个人实力,清偿了当年的所有负债;钱,都是从遵从狼性法则的华尔街赚来的,可见其本身也是一匹狼。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 陈长安每天都在等丁勇主动上门,因为只要丁勇主动上门,那便意味着丁勇已经放下成见,可以共推吕州经济的发展。 这天中午。 已经调到省纪委工作的沈薇突然回吕州,约陈长安在红梅面馆吃面。一年一年耗下去,沈薇也已经从当初那个小薇薇,熬成了28岁的高知剩女。 她回吕州,是因为家里催婚。 陈长安避开这个敏感话题,笑呵呵地对沈薇说:“如果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人是丁永春的儿子丁勇,那才有得聊。” “本姑娘怎么着也是如花似玉,还不如一个丁勇讨人喜欢?”沈薇的吃货属性一点都没变,牛肉面一端上桌就美美地嗦了一口。 她知道陈长安想撇开感情话题。 对陈长安说:“我决定了,这辈子都不结婚。我努力往上爬,当大官,到时政府给我养老,躺平后身盖党旗。” “要不要叫思瑶过来帮你参谋参谋?” 陈长安把韩思瑶搬出来,隐晦地提醒沈薇,自己是个有家室的人,并不适合跟她讨论感情问题。 沈薇揣着明白装糊涂:“叫谁来参谋都一样,我就不结婚。” 陈长安郁闷无语,低头下嗦了一口面。这家面馆还是老味道,鲜浓浓郁,劲道十足。今天得来四碗才行,不然对不起老板的手艺。 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了屏幕。 是韩思瑶发来的信息。 韩思瑶发了一组孤儿院的照片,好多无父无母的小孩子,问陈长安要不要去看看,意思是自己生不了就领养一个。 陈长安直接把手机给沈薇看:“思瑶上次跟你聊离婚的事,你别当真。她是因为生不了孩子,精神压力太大。” “我知道。”沈薇爽朗地笑道:“上次在槐州宾馆,我已经跟你说过,朴素的情感追求,这是人之常性。它不违法,也不受道德的审判。你不能剥夺我欣赏一个人的权力,当然,我也不会强求你做什么。” “别忘了,我们是体制内的人,一言一行都要谨慎。”陈长安提醒道。 沈薇回道:“我又没有违法违纪,一切始于欣赏,止于神交,就算是当着思瑶的面,我也是这样说。” “你厉害,我竟无言以对。” 面对执迷不悔的沈薇,陈长安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低下头继续吃面。 男女之间,真的存在纯粹的神交? 陈长安翻遍记忆中的历史人物,不知道是自己的知识面太窄还是历史太过现实,找不出这样的案例。 想起知名画家张大千与李秋君的旷世绝恋。 也不知道那算不算纯粹。 不知不觉,一碗面已经吃完了,陈长安又端起第二碗继续吃,一直没有抬头看坐在对面的沈薇。 沈薇含笑望着只顾着吃面的陈长安:“平时你的胆子那么大,怼天怼地怼空气,为什么现在连个纯粹的红颜知己都不敢面对?” “世人眼中没有纯粹的红颜知己,只有情妇。”陈长安用力嗦了一口气,仿佛想吞噬这个世上的偏见与无知。 沈薇不以为然地回道:“世人怎么看,那是世人的事,你不是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 “你脑子指定是有什么毛病。”陈长安回道:“官场上有些事情要避嫌,不然会麻烦不断。” “你爱避你避,反正我叫你出来吃面,你必须来。”沈薇道抽张纸巾擦了擦嘴巴,目光中始终含情脉脉。 沈薇又对陈长安说:“心理学家马斯洛把人类需求分为五个层次,后来又把五层需求扩大为八个阶段。生理需求是最低级的阶段,你和我都不是那么肤浅的人。第六个阶段是审美需求,区分高雅和低俗,你不能把我想得太庸俗。” “话说,我眼里不存在高雅和低俗。” “哈哈,你说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老子早就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苍对天下万物一视同仁,人和狗没有区别,又哪来的高雅和低俗之分?你眼中的粪便,在屎壳郎眼中那是宝贝。以自我需求去区别雅俗,那是一种偏见,也是一种无知。” “所以,你现在反驳的是我,还是反驳马斯洛的心理需求理论?” “我没反驳任何人,只是客观陈述事实。” 说着,陈长安端起了第三碗牛肉面,甩开膀子继续吃。 沈薇笑道:“真是一头猪,人类有人类的文明,你不能用屎壳郎的文明等级去衡量人类的世界。” “人类的文明只是人类的文明,在自然法则面前不值一提。” 陈长安搅了两下碗中的面条。 又继续说: “你应该站在自然法则的高度来看探讨这个问题。” “如果说自然法则是一部《法典》,那人类文明就只是这部《法典》中的其中一个小篇章。” “用人类文明去衡量世间的一切,那叫管中窥豹。” “这么做,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妄自尊大,就是大家说的井底之蛙。如果你想做只井中蛙,我也不介意你继续跟我杠。” 原本自信满满的沈薇,这时也蹙了蹙柳眉。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与陈长安之间最大的差距在于:彼此在看待问题时所站的高度不一样,最终所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 沈薇道:“如果世间没有雅俗,那道德观念也同样是人类自身的枷锁,在动物、植物的世界里并不存在这种观念。因此,假如你站在自然角度看问题,那你更不应该有那么多顾虑,你没理由把红颜知己与情妇混为一谈。” “无语,我居然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陈长安讪笑连连地摇了摇头,抄起筷子继续嗦面。 第215章 人文艺术的奠基人 “下午陪我去看一场演出,票已经买好。” 沈薇耐心地等待着陈长安吃完第四碗面。 之前沈薇已经给韩思瑶打过了电话,她本想约韩思瑶。结果韩思瑶说今天要去孤儿院慰问扶贫,抽不出时间。 手里两张连座票,总不能一个人去看。 况且东方歌舞团第一次来吕州演出,机会难得,节目单也丰富,既有意大利名剧《弄臣》,也有国内名剧《白毛女》、《原野》。 看演出? 江南沈家的千金小大姐,生得花容月貌,想约什么样的男人约不到?红三代的背景,足以令官商两界的公子哥争相攀附。 她却非要揪着我不放,我这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 陈长安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沈薇见陈长安不吱声,又道:“心怀人文主义的思瑶,她肯定不会肤浅地把红颜知己曲解为情妇。” “别这么肯定。”陈长安道。 沈薇笑了笑:“你否认不了,就好比她有一块美玉,我说这块玉好漂亮,她并不会误以为我是想夺宝。互相包容与互相欣赏,这是我们之间的共识。所以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打电话跟我倾诉,包括她不能生育的隐私。” “她缺心眼。”陈长安笑道。 沈薇回笑:“我看缺心眼的人应该是你。你之所以娶思瑶,不就是因为她拥有常人所不具备的人格魅力?占有欲太强,是种自私自利的行为,我们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你如果把凤凰当麻雀看,那你未免有点小瞧我们。” “你们确实很优秀。” 陈长安不置可否地给了一个客观评价,不管是韩思瑶还是沈薇,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精神追求凌驾于物欲之上。 这跟她们的出身有关。 她们打小就不缺衣少食,物质基础丰厚,再加上一定的家教与文化熏陶,过剩的精力便会自然而然地向精神领域倾斜。 这是底层普通老百姓所不具备的先天条件。 底层老百姓,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在为物质而奋斗,为生存而奋斗,根本就没条件去追求精神领域的东西。 因此,一只麻雀要蜕变成一只真正的凤凰,必然要跨越阶层。 这一步难如登天。 陈长安仔细想了想,去看看演出也挺好,吕州的发展定位是美食经济,而美食经济的本质是走文旅路线。 所谓的文旅,就是人文艺术和旅游产业。 在吕州这样的四线小城,人文艺术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在精神领域,市民们更热衷于去光顾ktv、酒吧、洗浴中心等带有欲望色彩的地方。这也应验了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生理需求是人类最底层的需求。 市里那几家电影院,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 对于许多人来讲,拿几十块钱去电影看一部电影,还不如多掏几十块钱去洗浴中心泡个脚。 泡脚,最少有妹子伺候,可以像大爷一样享受一下。 至于电影,在电脑上下载免费的难道不香?而且能看到电影院看不到的马塞克大片,一次精神文化的苦旅,更适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进行。 在这种以欲望为基础的人文环境中,吕州没有歌剧院,也没有音乐厅,甚至连个像样的体育馆都没有。 老百姓天生对歌剧不感冒。 大家也许知道《白毛女》讲的是什么,毕竟小学课本上学过,但什么是《茶花女》?什么是《弄臣》?什么是《原野》? 许多人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东方歌剧院来吕州搞演出,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用底层老百姓的话来讲,这叫头铁,不怕撞个头破血流。但底层老百姓不知道的是,这背后有政府补贴,人家确实不怕赔钱。 东方歌剧院,是陈长安和袁刚协商之后请来的,目的是试水。 吕州要想发展成一座真正的文化名城,必须建立起上层文化的意识形态,让那些所谓的高雅艺术走进底层老百姓的视野,开拓老百姓的眼界。 为吕州奠定人文基础,这是一趟真正的文化苦旅。 总得有人带头迈出第一步。 演出地点是在吕州市的文化宫,场馆不大,最多只能坐五百人。 场内座无虚席,这也是政府的杰作,陈长安的策略。市里给各单位摊派了任务,向市民们免费赠票,必须全场满座。 陈长安与沈薇坐下来之后,感受最深的是好吵,有种走进了菜市场的感觉。 第一出演的是《白毛女》。 等演出正式开始时,场馆内稍微安静了一点,但依旧有人嗑瓜子、有人对《白毛女》评头论足、有人聊免票赠票的事……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对于那些管不住自己嘴巴的老百姓,他们能在谈论时把自己的声音压低,已经是种素质的体现,陈长安如此想着,不能强求。 四个小时的演出,等到结束时,陈长安看到好多人仰躺在椅子上打呼噜。 好滑稽的观剧画面。 沈薇掏出纸巾擦了一把眼泪:“《白毛女》的时代悲剧,和《茶花女》的爱情悲剧,真的有点费纸……” “所以思瑶不来看,她也眼窝子浅。”陈长安笑道。 沈薇作出了深刻的总结: “这不是眼窝子浅。” “人文主义最伟大的地方在于,不管我们自身的生活环境有多优渥,我们一样会对社会中的种种苦难产生共鸣。” “现在我非常理解思瑶辞官后为什么要成立扶贫基金会。” “我想,她不仅仅是为了支持你的工作,她同时也是为了实现她自己的人文主义情怀,她看不得这世间的苦难。” 见沈薇鞭辟入里,洞察秋毫,眼里却还淌着悲悯之泪。 陈长安好想把她揽入怀中,认可她的人文主义精神。却见前排有个人站出来点了一支香烟。此时已经散场,周围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 定睛一瞧,那个人居然是丁永春的儿子,丁勇。 丁勇显然听到了陈长安和沈薇的谈话。 他走过来笑说:“四年没见,你已经从一个小科员升到了正处级,你说我该恭喜你还是该调侃你?艳福不浅啊你。” “我们是朋友,你别乱说。”沈薇正色道。 陈长安笑言:“优秀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不缺异性的欣赏。如果单从欣赏角度来讲,我陈长安确实艳福不浅。” “呵呵,看来我妹妹丁红,她确实是配不上你。” 谈笑间,丁勇打开烟盒,递烟给陈长安。 陈长安虽然戒了烟,但在两种情况下他还是会抽烟,一种情况是去监狱看人时必抽,二是特殊人物递烟过来时,他不会拒绝。 陈长安从丁勇的烟盒中抽一根出来,点上缓吸一口。 “去探望过你父亲?” “前天去看过他,他的精神状态比我想象中更好,脾气也比我想象中要大一点,拜你所赐,他差点搧我一耳光。” 提起这事,丁勇的脸上不但没有怨愤之色,反而带着一丝笑容。 仿佛这一切无足轻重。 丁勇瞧了瞧沈薇,又对陈长安说:“你俩把我爸送进了监狱,然后你还幻想着让我配合你把吕州经济搞上去,我就纳闷了,谁给你底气?” 第216章 化干戈为玉帛 世人渴望掌控自己的命运、渴望掌控社会的游戏规则,但上帝是个缺眼心的东西,一般不会让世人如愿以偿。 世人渴望的东西越多,最终失望也会越多。 觉得自己是个天之骄子的丁勇也是这样,从华尔街启程回国的那一刻起,他便信心满满以认为自己已经具备胜天半子的实力。 然而他那个身陷大狱的父亲,却叫他把尾巴夹紧一点。 不仅如此。 老丁还叫他配合陈长安把吕州经济搞上去,简直是离谱,这难道不应该是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世界? “我们不是一路人,我凭什么配合你?给我一个理由。” “黑格尔哲学的三大规律是什么?” “对立统一规律,量变质量规律,否定之否定规律。” “那最核心的又是什么?” “对立统一规律。” “这就是我的理由,对立统一规律。世间的任何事物都存在矛盾对立,譬如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福祸并存。虽然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我们具有同一性,譬如说价值观相同。因此,我们完全可以互相依存,结为统一体。” “这只能解释我们之间存在统一的可能性,不能解释我们之间务必统一的必要性。”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这是自然定律。万物的兴衰也好,人类命运的起伏也好,都跳不出这个定律。就像《道德经》中所说: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类的繁衍,需雌雄配合;经济的崛起,需官商配合。”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丁勇若有所思地抽了一口烟。 沉默着。 也不知道他脑子在想什么。 沈薇忍不住出声帮陈长安打辅助:“丁勇,你要明白一点,现在长安并不缺商人配合,是你缺官场人的配合。说白了,现在你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你想在吕州生存下去,跟长安合作,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沈薇把陈长安不想说的真相说了出来,多少有点扎心。 丁勇郁闷地吸了一口烟,孤阴不长,独阳不生,这些道理他都懂,晦涩难读的《道德经》他也同样读过n遍。 他当然也知道,经济的崛起就是官场搭台,商人唱戏。 官与商之间。 不管缺了谁,都是死路一条。 而地方经济崛起的背后就是财富,这出戏一旦唱好了,那就是双方共赢。从现实层面来讲,双方确实有结为统一体的必要性。 但从个人朴素的情感层面来讲,父亲是被眼前这两个人送进的监狱。 每每想到这里。 心里便隐隐作痛,感觉抽的都不是烟,而是无穷无尽的晦气。 丁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笑问陈长安和沈薇:“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妥协?就凭你们这三言两语?” 陈长安淡笑:“就凭你是剑桥毕业的海归精英,我可以断定,你不会像个愣头青一样闭着眼睛往死胡同里钻。” “剑桥毕业的海归也是人,会有仇恨。” “仇恨,除了可以升华你的愤怒,让你失去理智以外,它还能升华什么?说来听听,我对你们剑桥精英的高见很感兴趣。” “仇恨虽然对我无益,但可以挫杀你、” “我是真不想讽刺你,但你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觉得我有必要善意地提醒你一下,我的后台是国法。” “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也许我在法律规则内也能干掉你。” “要不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一周之内,我可以找到证据,证明是朱兆文在幕后指使那个财经小记者散布谣言,并证明是朱兆文在幕后煽动老百姓与政府对抗。” “……!!!” 丁勇似笑非笑地在旁边坐了下来,无话可说。 这时陈长安也笑了:“既然不想赌,那就谈谈合作。” “我对双林商港感兴趣,你又不给我。”丁勇直言:“不赚钱的项目,我没什么兴趣。” “今天政府买单,让你看了一场免费的歌剧。”陈长安道:“这就是我们吕州未来的发展方向。” “发展方向不是美食经济吗?” “美食经济的本质是文旅,文旅就是文化之旅和精神之旅。大型歌剧院、音乐厅、体育馆、博物园、艺术展览馆等等。都要上马,打造一条文化走廊。” “这些都是不赚钱的自嗨项目,不接地气。” “维也纳的金色大厅也不接地气,音乐家去那里演出时,通常都带着一种朝圣的心理。我们吕州虽然达不到那种高度,但我们可以把吕州打造成普通人的朝圣之地。给大家一种此生不去吕州走一遭,枉为文化人的遗憾感。” “你的涧溪村,就是用这种套路搞起来?精神收割。” “精神收割,你这措词真的好难听,我们管这叫社会主流意识输出。只要舍得砸钱,没有输不出的社会主流意识。” “你比我想象中更无耻。” 丁勇笑笑地吸了一口烟,没有反驳陈长安的论述。 他不得不承认,陈长安的思路没毛病。 盲从意识,无脑跟风,这是社会群体的主流特征。影响民众的态度与想象力的因素,从来都不是事实本身,而是触发群体情绪的那个共鸣点。 所以,社会大众总是成为被收割的对象,个体却浑然不知。 他们甚至以参与了一场无知的狂欢而自豪。 不过话又说回来。 陈长安这家伙想输出的社会主流意识,是一种积极向上的文化。 在追求本地经济发展的同时,着重于提升吕州的城市形象,以及提升社会群体的文化素养与精神追求,也算是还有点良知。 丁勇道:“我认可你的发展方案,但我不会做你的马前卒。想我帮你搞文化走廊,除非梁茵、余闻念、周牧白三个人当中有人打头阵。” “通常情况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才能树碑立传。”陈长安笑道。 丁勇不假思索地回笑:“树碑立传,有什么用?难道吕州《市志》在陈述历史的时候,会因为我有立功表现而抹掉我爸那一笔黑色轨迹?我对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兴趣,想我在吕州投资,你必须让我看到成熟的商业运作体系。” “你对吕州,是真的没有半点乡怀啊。” “在商言商,谈什么乡怀。我不是我爸,你别跟我来这套。” “那行,我拉条金融巨鳄在前面帮你开路。” 今天能谈到这种地步,陈长安已经很欣慰,决定一步一步慢慢来。 丁勇说得也没错。 在商言商,现在吕州的文化走廊还只是策划思维中的一个概念。 没有成熟的商业运作体系,谁敢保证文化走廊能孕育出金山银山?这项目毕竟不是人人都爱的洗浴城,存在极大的风险。 第217章 吕州无事,天下太平? 一千五百多年前。 子夏问于孔子:“居父母之仇,如之何?” 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 简单翻译一下。 意思就是子夏问孔子:“老师,您怎么看杀父之仇?” 孔子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会随身带着家伙,不管在哪碰到,哪怕是在朝堂上也照干不误,大不了不做官。” 仇恨这东西,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哪怕是圣人也不一定能做到。 陈长安没有杀丁永春。 但丁永春是被陈长安弄进监狱,并被法院判了一个无期徒刑。丁永春的这一生,等同于毁在陈长安的手里。 作为丁永春的亲生儿子,丁勇心里的仇恨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丁勇的脾性像他老妈杨晓霞。 是很能忍的一个人。 有全局观。 就算是要报父仇,丁勇也不会像孔夫子说的那样不计代价、见面就干。 在丁勇看来,孔夫子也是一个忽悠学生的老匹夫。 报仇这种事情,怎么能逞匹夫之勇? 以命换命,这是下下策。 为父报仇的同时还能站着把钱挣了,并能确保自己可以全身而退,这才是真正的王者! 王者报复,不需要寝苫枕干操家伙,有脑子就行。 回到红景大酒店之后,丁勇站在酒店天台,以上帝视视角展望着这座城市的风云,心里从未像现在这样透彻过。 跟仇人合作,可以! 毕竟,跟金钱过不去的金融操盘者,不是一个合格的操盘者;只要吕州的文化走廊能酝酿出成熟的商运作模式,随时都可以投资。 在合作框架下,将来也有更多的机会接触陈长安、了解陈长安。 天下无完人。 陈长安的宦海生涯中不可能没有半点漏洞,一朝逮住机会,迟早可以送给陈长安一个惊喜,让他也尝尝无期徒刑的滋味!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牵着我的鼻子走。” “陈长安不行!” “你,也一样不行!” 丁勇凝望着九万里苍穹,清冷的目光中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意志力,这种意志力连老天爷都不放在眼里,主打一个我命由我不由天。 放眼现在的吕州市,敢蔑视陈长安的人,大概也只有丁勇。 在许多人眼里。 陈长安始终是个不可战胜的妖孽。 即便是像沈薇这样的红三代,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她用了三年时间去了解陈长安,结果了解越深,情愫也越深。 这个时代的送别,没有长亭晚,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只有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距离检票口越近,沈薇心底的离愁别绪也越浓烈。 回头见陈长安挥手道别:“一路平安。” 沈薇一时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急奔两步扑进了陈长安的怀里,紧紧地搂着陈长安的腰:“今晚不走了,我想跟你促膝长谈。” 这突如其来的倾诉,把陈长安惊得心跳加速。 一双无处安放的双手。 想搂又不敢搂。 大庭广众之下,陈长安只好把双手高高举起,硬着头皮回了句:“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我有工作要跟你谈,跟我来。” 沈薇松开了陈长安的腰, 但她却没有进站检票,她将左手伸进陈长安的裤袋,把奔驰车的车钥匙掏了出来,迈着任性的步伐直奔停车场。 陈长安只能无奈地跟在后面。 半小时后。 沈薇把车开到了儒墨世家,她在这个小区有套房子,是父母给她买的,以前在吕州工作的时候,她就是住在这里。 进到屋里,陈长安问:“什么工作?省里反腐……” 没等陈长安说完。 沈薇已经拥吻而上,根本就不给陈长安说废话的机会。夜灯下的满腔热情炙热如火,瞬间便点燃了陈长安的情绪。 但沈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夜半无人私语时。 沈薇把耳朵贴在陈长安的胸膛上:“你的心跳好快。” “确实有点慌张。” 陈长安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好想来根烟压压惊,可惜床头柜上只有一个空调摇控器,十八度的低温,终究没有冷却被窝里的燥热。 沈薇道:“公仆的职责是执政为民,我们并没有违背这个原则,也不存在违法交易。从生物角度来讲,男女之间的事跟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都是生理需求之一。你为什么要慌张?难道我渴了,喝一口水也有错?” “私德不修,你说呢?” “所以,难道你认为道德审判是正确的?如果道德审判是正确的,那要法律做什么?” “违背公序良俗也不行。” “呵呵……” 沈薇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她不是无话可说,而是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无力与整个世界对抗。 她在想自己到底侵犯了谁的权益。 思瑶? 这事只有韩思瑶有评判权,旁人无法盖棺定论。而现实是,喜欢操起审判天秤的人,往往是与之不相干的旁人。 所以人类发明了“人言可畏”这个成语。 奇怪的是,人人都不喜欢被这个成语制裁,却总有人喜欢拿这个语成去制裁别人,这光怪陆离的人类社会。 沈薇收起杂绪笑了笑。 又对陈长安说:“新文化运动到现在,都快一百年了。一百年的时间,我们一点成长都没有,还是活在被董仲舒歪曲的儒家思想下。” “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不合时宜。”陈长安蹙起了眉头,这如履薄冰的人生,有些话不是他想讲就能讲。 就像上次在槐州宾馆跟沈薇论人身自由权。 他也只能打马虎眼。 陈长安撇开话题问沈薇:“省里最近有什么动作没?” “原本要查衡州市的市委书记,肖元山。”沈薇道:“但因处处受阻,查不下去,现在已经不了了之。” “我问的是跟吕州有关的事。”陈长安笑捏沈薇的鼻子:“你扯哪去了?这么不开窍,猪。” 沈薇顺势把脑袋一拱,趴身上轻咬了一下陈长安的下唇,含情脉脉地笑望着陈长安:“你才是猪。” “说吕州的事。” “吕州无事,天下太平。” 第218章 肖元山上任 吕州确实太平了一段日子,但好景不长。 五月初。 省里正式对吕州市的领导班子进行了大调整,省里将原衡州市的市委书记肖元山平调到吕州,担任市委书记一职。 陈长安的职务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市人大全票通过,任免陈长安为吕州市的副市长,兼任吕州市食品工业园党工委书记。 与此同时,市委免去了陈长安的双林镇镇党委书记一职。 三天后。 省委又接着把陈长安提到了吕州市市委常委的位置上。 具体常委名单如下: 肖元山:吕州市市委书记。 袁刚:吕州市市委副书记,市长。 彭胜武:吕州市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市监委主任。 谭涌华:吕州市军分区党委书记,政治委员。 陈长安:吕州市副市长,食品工业园党工委书记。 潘文青:吕州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党组书记、局长。 程芳:吕州市市委宣传部部长。 李玉坚:吕州市政法委书记。 严峰:吕州市市委组织部部长,之前受丁永春案的牵连,严峰曾接受组织调查,领了一个记大过的处分,现在老实了许多。 整个常委班子,还是没有打破九人规模,给有志者留下了操作空间。 肖元山初来乍到,也是谨小慎微。 他上任第一天,先召集大家开了一个碰头会,表示自己来了。第二天就去拜访那些离休老干部,表现得格外谦逊有礼。 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这是在摸底。 吕州官场已经先后倒下两任市委书记,就算肖元山有自视甚高的一面,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先拜码头总没错。 给肖元山带路的人是市委组织部部长严峰。 自从丁永春倒台之后,严峰一直抑郁不得志,现在新书记来了,严峰也像找到了新靠山一样,逮着机会就往肖元山的眼皮子底下凑。 论拍马屁的技术,严峰绝对是九大常委中的第一人。 这天下午。 俩人从老领导钟耀祥家里出来后,严峰立马给肖元山透了个底:“钟耀祥虽然已经离休,在吕州的影响力还是有点,袁市长是他提起来的。” “陈长安是谁提起来的?” “丁永春。” “老严,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肖元山五十多岁,但气色非常好,肚大腰圆。他笑的时候,以前衡州官场上的人都说他像弥勒佛。 吃过亏的人才知道,人家那叫笑里藏刀。 严峰最擅长的就是打探官场消息,也知道肖元山这人非同一般。 他谨慎地回道:“真没开玩笑,之前陈长安有两次破格提升,都是丁永春操作的。” “那就奇怪了,既然陈长安是丁永春提起来的,那陈长安为什么要跟丁永春斗个你死我活?”肖元山纳闷不解。 说到内情,严峰也一个头两个大。 严峰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说实话,我搞不明白陈长安为什么一直死咬着丁永春不撒手。” “陈长安是不是上面有人?”肖元山谨慎地问。 严峰若有所思地回道:“以前,陈长安确实是上面有人。他老婆韩思瑶,是已故省委书记韩东海的孙女。不过,韩东海都已经死了两年多,树倒猢狲散。从这两年的情况来看,上面好像也没谁给陈长安撑腰。” “那陈长安怎么能连续干翻两任市委书记?”肖元山一脸疑色,怀疑严峰这家伙说话有所保留。 严峰也察觉到了肖元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志力。 好郁闷。 今天给新领导带路,就是想投个投名状,他也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他真的不知道陈长安那家伙为什么能干掉两任市委书记。 严峰哭笑不得地回道:“陈长安就是个妖孽,这些年,他不管是搞杨敬林还是搞丁永春,都是一系列的骚操作,旁人根本就看不懂。” “这世上哪有什么妖孽,别毁人名誉。” 肖元山忽然又含笑批评严峰,给人一种正气感。 严峰淡笑:“肖书记,说实话,陈长安那家伙确实很妖孽。之前他曾跟袁市长红过脸,两人在办公室大吵了一架,全市皆知。但现在呢?他升副市长、进市委常委,都是袁市长提名,我是真看不懂这事。” “这只能说明我们袁市长是个海纳百川的人。” 肖元山满面笑容,对市里各位干部是能夸就夸,毫不吝啬。 他心里也是真愉悦。 虽说严峰这家伙知道的事情少之又少,但也让他大体摸清了陈长安与袁刚的关系,这俩人之间绝非铁板一块。 下一站。 肖元山又去拜访市人大的退休老干部冯玉岩同志。 冯玉岩那个人爱多管闲事,当年曾实名举报丁永春指使许霖林以买画的方式贿赂市人大的张主任,结果被丁永春一通收拾。 这事,肖元山已经听严峰讲过。 像冯玉岩那种舍得一身剐,做梦都想腐败分子拉下马的老同志,肖元山也不敢小瞧,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就是不要命的人。 “老领导,在家呢?” 严峰在前面带路,一进门就跟冯玉岩打招呼。 冯玉岩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他搁下手中党报,面无表情地瞧了严峰一眼,显然对严峰这号马屁精没什么兴趣。 转而又把目光投向了素未谋面的肖元山。 严峰连忙介绍:“这位是我们吕州市新上任的肖书记,今天他特意抽空来看看您,让我带个路。” “老同志,您好。” 肖元山客气地伸出右手。 冯玉岩心情大好,伸手回握:“肖书记,难得你们还记得我这个老东西,有心了。坐吧,老婆子不在家,我去给你们倒杯茶。” “别客气,我来就是想跟你拉拉家常。” 肖元山是真的表现得十分接地气,手上不提礼物,身后不带随从人员,玩的就是风清气正,正合冯玉岩的心意。 冯玉岩倒了两杯热茶过来。 感慨道:“我们吕州最近这几年,可以说是风雨飘摇,好在都过去了。现在由你来当家,但愿会有新风气、新面貌。” “老同志,你退休了还爱看党报,这是家事国家天下事,事事关心啊。”肖元山满面春风带笑容:“改天召开党代会的时候,如果我冒昧邀请您去给我们全市的党员干部宣传党建精神,您应该不会推辞吧?” “但凡是有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你只管说。” 冯玉岩这可不是顺竿往上爬,也不是为了出风头,他是真的觉得吕州的党风党纪不行,需要好好上一课。 所以许多人私下里都说他老而不死是为贼,嫌他烦。 第219章 得有实干经验 肖元山忙着走访摸底,探望完离休老干部之后,又去底下的六县三区实地考察调研,把勤政为民的旗帜高高举起。 市里面渴望进步的一些干部也跟着蠢蠢欲动。 财政局局长和商务局局长的位置都空着,双林镇党委书记的位置也空着,还有双林商港的董事长一职,同样是虚位以待。 都是大家望眼欲穿的肥缺。 谁能上,谁不能上,这事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肖元山的态度。 大家也一致认为。 等肖元山考察完六县三区之后,下一个动作就是进行人事调整,体制内管这叫落实新思想。 要想在吕州站稳脚,肖元山肯定要一批思想统一的支持者。 高路平在市财政局副局长的位置上熬了五年,最近他也看明白了,袁刚根本就没想过要把他提到正职的位置上,连登门拜访的机会都不给。 这天。 就在高路平为晋升犯愁的时候。 市委组织部的严部长突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说肖书记正在春江区考察调研,要他立刻过去一趟。 高路平就像嗅到了机会的幸运之子,二话不说,挂掉电话就奔赴考察现场。 等到了地方才知道,情况好像不容乐观。 “你就是财政局的高路平?” 这是高路平第二次见到肖元山,第一次是在全体大会上。 当时肖元山坐在主席台,底下坐着吕州市的全体干部,肖元山肯定注意不到他高路平的存在。 想不到第二次见到肖元山,居然会是在绵纺街道。 春江区管辖着绵纺街道、灵水街道与吕州西部的八个乡镇,全年gdp在六县三区中属于垫底位置,与最穷的安南县同属于难兄难弟。 贫穷的底色,撑不起高大上的城建面貌。 春江区的绵纺街道,主要是以当年的老国企绵纺厂为核心。周围建筑物,大部分都是始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单位房。 用现在的话来讲都是老破小,严重影响市容市貌。 楼与楼之间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盘根错节,排水系统也处于瘫痪状态,地上到处都是污水与生活垃圾,大白天都可以看到鼠军出没。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 高路平感觉今天指定没什么好事。 只好硬着头皮回话:“肖书记好,我就是高路平。”高路平把手伸出去,想跟肖元山握个手,结果被肖元山无视。 肖元山问高路平:“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搞棚户区改造,这是民生工程领域的重点工作,你们财政局为什么不支持春江区推动棚改进度?” 高路平郁闷地瞧了瞧春江区的区委书记汤晓茹,三十出头的女人,就像成熟的蜜桃,每个男人见了都想咬上一口。 此情此景。 高路平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汤晓茹肯定在肖元山面前告了一状。 而肖元山也像山里那些野生动物一样,逮着成熟的蜜桃便心痒痒,今天连手都不跟自己握,摆明了是想给汤晓茹撑腰。 怎么办? 老子一个带把的纯爷们,怎么跟这个骚货斗法? 在这顷刻间,高路平的脑子像高速运转的机器一样,把毕生谋略都搜刮了一遍,最终想到了矛盾转移大法。 高路平道: “肖书记,事情的情况是这样,不是我们市财政局不支持春江区改造。因为春江区无法推进棚改的根源原因,并不在我们财政局。” 这话听着是不是有点像绕口令? 反正肖元山是听习惯了这种腔调,肖元山不急不慌地追问高路平:“那根源是什么?” 高路平回道: “以前双林镇归春江区管辖,但后来,双林镇发展起来之后,市里在陈长安的建议下把双林镇从春江区剥离出去,不向春江区上缴财政。” “这是导致春江区起不来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比这更重要的是,陈长安后来又逼市里做出妥协,提升工业园的财政自留比例,而且一提就是20个百分点。” “市里财政本来就吃紧,这一样搞,市里是真的穷得揭不开锅。” “拿什么去搞棚搞?” “说句不怕大家见笑的话,现在我们财政局就是个空壳子,陈长安才是真正手握财政大权的财神爷。” 为了表示自己的无奈,高路平端起了一脸苦笑。 肖元山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转向汤晓茹:“小汤,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汤晓茹含笑评价:“陈副市长那个人,平时做事确实有点强势,他的重心都放在双林镇和工业园。” 见汤晓茹评价得这么保守,似乎不敢得罪陈长安。 高路平忍不住补了一句:“那叫强势?他那纯粹就是霸道。说好听点是把重心放在双林镇和工业园,说难听点就是为了个人政绩,无视其它县区的死活。这几年他升级就跟坐火箭一样,咱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混得风生水起。” 说到最后,高路平的谈笑声中明显多了一丝讽刺腔调。 汤晓茹凝眉不语。 肖元山的沉稳姿态,比汤晓茹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含笑拍了拍高路平的肩膀:“路平同志,陈副市长如果没点能力,他是坐不上这个位置的,不要怀疑组织选择干部的标准。” “都是一点个人浅见,让肖书记见笑了,我反省。” 高路平陪着一副忠犬般的笑脸,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刚才肖元山都不跟他握手,现在却含笑轻拍他的肩膀。 这令高路平意识到,自己今天赌对了,一山不容二虎,肖元山乐见有人拆陈长安的台。 本着打铁要趁热的政治觉悟。 高路平又连忙表态:“肖书记,如果您有意推进春江区的棚户改造,我们财政局一定全力配合,哪怕是从牙缝里抠也会把钱抠出来。” “这事等市委研究后再议吧。” 肖元山显然对高路平今天的表现很满意,但他更在意的还是春江区区委书记汤晓茹的态度,这个汤晓茹,难道不想再往上走一步? 当晚回到住所后。 肖元山按捺不住躁动的热情,拿起备用手机给汤晓茹打了一个电话:“小汤啊,市里马上要进行人事调整,你今天是不是忘了向我汇报工作?” 汤晓茹刚启动车子准备回家。 这个电话,令汤晓茹头皮发麻,都是过来人,她一听就明白,肖元山这是在暗示她,想晋升就得主动点。 犹豫再三。 汤晓茹硬着头皮回道:“肖书记,明天上午我去您办公室汇报工作,您看这样行吗?” “小汤,副市长的位子可不是谁想坐就能坐,得有丰富的实干经验。” 肖元山说完便挂断了电话,满面都是春风得意的笑容,一点也不急,像这种故作矜持的女人他见多了,从来就没有拿不下的角色。 第220章 针锋相对 在这个兽欲横流的晚上,汤晓茹最终还是没有去向肖元山汇报工作。 副市长的职位确实很诱人。 可她对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况且她老公也不是什么善茬,狠起来那就是手起刀落的事,莽夫一个。 升级很重要,小命更重要,汤晓茹把得失衡量得很清楚。 这也导致肖元山在临时住所等了一夜。 等了个寂寞。 肖元山满肚子怒火没处发泄,第二天上午便主持召开了常委会,针对全市的人事调整问题,展开商讨。 “昨天我去春江区考察了一下,我是真没想到,当棚改春风吹遍全国各地的时候,我们春江区的市容市貌居然还像个贫民窟。” “我们有些干部,是不是太不把民生工程当回事?” 肖元山看向在座的目光,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陈长安身上。 见陈长安既不吱声也不表态。 肖元山直接发问:“陈副市长,春江区的棚改工程受阻不前,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 顷刻间,在座各位都将目光投向了陈长安。 谁也没想到。 肖元山上任后第一次主持召开常委会,居然会直接把矛头指向陈长安,似乎想拿陈长安立威。 论脾气的稳定性,陈长安显然不输于在座的任何一个人。 陈长安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我支持棚改。” 肖元山笑道:“陈副市长,支持要有实际行动。棚户改造的资金,z央的专项补助是有限的,我们地方政府也要出一部分。现在市里的财政状况紧张,大家都说你才是吕州的财神爷,你们工业园打算出多少?” “自古以来,听说过老子养儿子,也听说过儿子养老子,我还没真没听说过有谁给隔壁邻居养老。” 陈长安谈笑风生,引得在座好几个人面露笑容。 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彭胜武附和道:“把春江区的棚改资金缺口摊派给工业园,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肖元山不急不忙地说道:“工业园地块,原本属于双林镇,而双林镇原本又属于春江区。说白了,工业园就是春江区的孙子,层层剥离出来的。现在孙子成家立业发了财,就不认祖宗?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吧。” 官场人骂人,就是有一套,谈笑声中夹枪带棒。 在陈长安被骂为“孙子”的这一刻,会席上的气氛也变得紧张了许多,除了组织部长严峰以外,大家都收起了笑容。 陈长安定神回笑:“明清时期,我们吕州曾隶属于长南府,也就是现在的长南市。按肖书记这套爷孙理论,我们吕州是不是也得把长南市当祖宗供着?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家了就是邻居,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闻言,肖元山虽然面带笑容,心底的怒火却已经直冲脑顶。 这时肖元山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操之过急,低估了陈长安在吕州的影响力。看在座各位的反应就知道,多数人的立场都倾向于陈长安。 眼看肖元山被怼得下不来台,内部矛盾极有可能会进一步恶化。 袁刚连忙开口打圆场:“肖书记,你刚到我们吕州,不熟悉我们吕州的情况也在所难免。长安同志之所以拒绝为春江区输血,主要是因为他前不久刚为市里清偿了200亿隐性债务,现在工业园也是捉襟见肘。” “看来,是我误会了陈副市长。” 在不能百分百掌控全局的形势下,肖元山顺着台阶就下。 他撇开话题说道:“棚改的事暂搁一边,今天的会议主题是人事调整。关于财政局局长的具体人选,组织部是什么意见?” 说着,肖元山把目光投向了严峰。 严峰心领神会地表态:“经过层层筛选与考核,我们组织部推荐高路平同志担任市财政局局长一职。高路平同志已经在副职锻炼了五年,不管是他个人的工作经验还是资历,都符合要求。” “我尊重组织部的意见。” 肖元山目扫在座的各位,那犀利的目光就像一种无声的警告,仿佛在说我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很给面子,你们最好适可而止,别再给我找茬! 底下有好几个人暗笑不语。 高路平是个什么货色,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家伙还真是时来运转,昨天逮着机会体现了一下忠犬本色,今天就晋升正职。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财政局局长由高路平担任。”肖元山又望向严峰:“下一个缺位,商务局局长。” “这个我们还在考察,暂时没有合适人选。” 严峰配合着肖元山,暂时把这个领导岗位留出来,因为肖元山还没摸清商务局那些人的底色。 肖元山欣慰地点了点头,追问严峰:“那双林镇的党委书记,可有合适的人选?” 没等严峰回话。 陈长安突然开口:“关于双林镇的党委书记,我想我应该有发言权,我举荐文旅局的邹明同志。” 闻言,严峰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心想当年镇长三选一的时候,你选了韩思瑶,亏待了邹明,搞得邹明现在还是一个副科级干部。 现在你倒想起来要扶人家一把,你就不怕肖书记打你脸? 严峰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把目光投向了肖元山,等着肖元山率先表态,然后自己再跟进。 肖元山意味深长地对陈长安说:“陈副市长,双林镇的行政级别虽然还是乡科级,但定的前景定位是区县级。文旅局的一个副科长,都没有地方一把手的从政经验,你确定他可以担当起这个重任?” 陈长安不置可否地回道:“在过去这几年,邹明对双林镇旅游业的发展助力不少,文旅规划是他的强项。” “担当一个经济重镇的一把手,光有文旅规划经验是不够的。我反对,请在座各位请举手表决。” 肖元山又一次将犀利的目光扫向在座各位,无形中给各位施压。 严峰旗帜鲜明的表态:“我也不赞成。” 九个常委,现在才两票反对票,肖元山望向犹豫不决的那几位,最后将目光定格市委宣传部部长程芳身上。 寻思着女干部的意志力相对薄弱一点。 肖元山直言:“程部长,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你不需要犹豫。只要你跟组织保持一致,没人敢在背后说你什么。” 言外之意,你今天要是不跟组织保持一致,那你就麻烦大了。 眼看程芳压力巨大。 陈长安连忙开口:“组织的规则就是少数服从多数,赞成邹明担任双林镇党委书记的人,请举手!” 说着,陈长安直接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彭胜武紧随其后。 其他人还在看袁刚的反应。 袁刚犹豫片刻后,也举起了自己的右手:“我市走的是文旅路线,经济重镇需要邹明那样的人才,我支持长安同志的举荐。” 话音刚落,潘文青和程方也相继举手支持。 军分区党委书记谭涌华,与市政法委书记李玉坚选择了弃权。 最后5票对2票。 面对陈长安这种碾压性的优势,肖元山淡然一笑,心底虽然愤怒,却也得偿所愿! 他今天之所以反对,就是想看看到底会有哪些人支持陈长安。 第221章 汤晓茹 邹明已经好久没跟陈长安坐在一起喝酒,因为职位悬殊太大,走近了,怕别人误以为自己是想巴结领导。 今天晚上,邹明顾不了那些闲言碎语。 邹明把陈长安约到了自家亲戚开的一家小饭馆,并自带了两瓶酱香牌的矿泉水。这水一倒进杯子里,便有股醉人的香醇。 “都是我自己掏钱买的,原本打算送给老丈人,今天便宜你。” 邹明不擅长拍马屁,也不屑于拍谁的马屁,他今天给陈长安准备这个,纯粹是抱着好酒酬知己的心态。 一个人的精神层次高越,身边朋友就会越少。 邹明含笑端起杯中酒:“知道你胃不行,我也不劝你。你愿喝就喝,不愿喝就不喝。我先来一杯压压惊。” “不先来两句?”陈长安笑问。 邹明道:“没什么好讲,反正我不会感谢你。你把我提到那个位置上,无非是怕庸人上位,把双林镇带进死胡同。” 邹明永远都是那个邹明。 当他真把一个人当朋友的时候,从不掩饰自己的本色。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口菜。 不一会儿,饭馆老板又端了一盘麻辣小龙虾过来,红油透油,看着都过瘾。 陈长安撸起袖子就吃:“第一次开常委会,我把市委书记给得罪了。你丫的要是不把双林镇的经济搞上去,我死不瞑目。” “放心,你要是死不瞑目,我拿针线给你缝上。” 常被人说做人死板的邹明同志,也有幽默风趣的时候,几杯酱香下肚,灵魂飘飘欲燃。 陈长安道:“今天有件事很邪门。” “什么事?” “国资委的洪铁生,最近好像也没捅什么篓子,莫名其妙地被肖元山调去偏远的安南县。” “他老婆是不是春江区的区委书记汤晓茹?” “对。” “看来这姓肖的也喜欢玩猴子桃子。” 邹明与陈长安笑饮一杯酒,在这顷刻间,仿佛双方都已经预见了洪铁生的未来,心里豁然开朗。 现在最郁闷的人,莫过于汤晓茹。 老公已经在收拾行李,明早就要去安南县上任。汤晓茹坐在沙发上,犹豫着要不要回复肖元山发来的信息。 “汤晓茹,你跟我说实话,昨天肖元山去你们春江区考察的时候,你是不是得罪了他?” 洪铁生越来越不对劲。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来上,洪铁生感觉自己好冤。东西也不收拾了,他两眼直盯着汤晓茹,等着汤晓茹的解释。 区委书记就是区委书记,汤晓茹的气场还是很强大。 她起身直视着洪铁生:“你这疑神疑鬼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那真是活见鬼,我又没招谁惹谁,好端端的,肖元山为什么要把我调去鸟不拉屎的安南县?”洪铁生越想越迷糊。 “你自己的事,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汤晓茹理直气壮地把自己敝得干干净净,回房给洪铁生收拾衣服,心想在这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舞台上,你怨有什么用? 况且,现在也不仅仅是官大一级的问题,是官大两级! 这个晚上。 汤晓茹彻底无眠。 第二天上午,汤晓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走进了肖元山的办公室,并自觉地把办公室门关好。 肖元山端得跟个正人君子一样。 坐在椅子上招呼:“小汤,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 汤晓茹走到办公桌前都不敢落座。 她紧张兮兮地攥着双手,吞吐好一阵才吐出一句:“肖书记,关于我老公调去安南县的事,这个事……” “这是组织的决定,你有意见?” “我……” “小汤,别紧张,只要是合情合理的要求,都可以提。” “我没要求,打扰了。” 汤晓茹纠结来纠结去,最终还是把话憋回了肚子里,转身就要走。 肖元山突然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小汤,春江区的棚改问题,责任也不能全赖在市财政局和陈长安的头上,你这个区委书记才是第一责任人。你真不打算向我汇报汇报工作?你要知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原本去意已决的汤晓茹,顷刻间又愣在原地。 犹豫片刻后。 她转身便奉上了一副笑容:“肖书记,这点小事就不要上纲上线了吧?往后您怎么指导,我就怎么做,坚决贯彻组织落实的工作方针。” “小汤,我就欣赏你这种觉悟。” 肖元山抬腕看了看表,距离开会还有一个小时候。他当场便撂下手头下的工作,带汤晓茹去地下车库把工作落到实处。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精力比汤晓茹想象中要旺盛得多。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 肖元山每天都要汤晓茹汇报工作,有时在地下车库,有时在宾馆,有时在汤晓茹自己家里。 有时一天要汇报两三次。 但肖元山出手大方。 这天完事后,他递了一张名片给汤晓茹:“这个开发商有点实力,你去联系联系。春江区的地值多少钱,你说了算。” “肖书记,你对我真好。” 自从尝到被上帝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之后,汤晓茹也是性情大变,变得比以前更有自信,也更放纵。 她问肖元山:“我老公昨天又打电话抱怨,想调回市里,你能不能帮我把事办了?” “是不是傻?他要是回来了,那你还怎么向我汇报工作。”肖元山道:“他的事就这样定了,安南县就是他的终点站。我的想法是把你提为副市长,然后让你进常委会。这样一来,将来常委会上我也多个支持者。” “哈哈,肖书记,你说你怎么那么招人喜欢呢?” 汤晓茹兴奋地亲在肖元山的额头上,瞬间就忘了老公是谁。 肖元山像个上帝一样仰靠在床头,嘴里叼着华子,吞云吐雾:“现在最不懂事的就是陈长安,回头你找个机会帮我点点他。” “他会阻止我升副市长?” “你升副市长的事,他阻止不了。关键是他不听话,这事让我很郁闷。他在市里有点影响力,我也不能真刀真枪地捅他。” “他是市委常委,我一个小小的区委书记,怎么敲打他?” “不是叫你敲打他,我是叫你点醒他,想办法把他拿下。多个政敌,不如多个队友,你得明白这个道理。” “我明白了,这事交给我。” 汤晓茹对自己的姿色还是挺有自信,心想现在连市委书记都倾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一个副市长又算得了什么。 睡一个男人是睡,睡两个男人也是睡。 既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豁出去拼一下,说不定未来的吕州就是自己的天下。 第222章 陈长安想搞青楼文化 2011年月6月初,端午节这天。 洪铁生回家和老婆汤晓茹团聚了一下,第二天一大早又要回偏远的安南县开展工作,多住一天都不行。 市委书记肖元山亲自打电话指示:安南县的矿业安检工作必须抓紧落实,如果出了人命,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 工作上的层层压力,把洪铁生压得像头驴一样连轴转,连女人都不敢想。 洪铁生一走。 汤晓茹便坐在化妆镜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先去迎宾馆向肖元山汇报工作,完事再回区政府打电话,找理由约陈长安出来吃饭。 上级玩的是平衡游戏,汤晓茹也不俗,她玩权衡游戏。 权衡的就是利弊。 她的想法并不复杂,吕州市最强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肖元山,实打实的一把手,在市里拥有绝对话语权;另一个就是陈长安,这个像妖孽一样的男人,在九大常委中的排名虽然有点靠后,但他个人的影响力不亚于任何人。 如果能把这两个男人都睡成自己的男人。 不管将来他们谁赢谁输,我汤晓茹进可攻、退可守,在天秤两边来回跳,只要不失足,便可永立于不败之地。 汤晓茹抱着这种权衡心态,迫切地想找机会向陈长安汇报工作。不料一个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人竟然是苏晓红。 没说两句就被苏晓红挂断了电话。 汤晓茹“啪”的一声把听筒拍回座机上,愤愤不平地骂道:“骚货!居然敢挂我电话,真把自己当副市长秘书?” 想到苏晓红比自己年轻好几岁,身材长相也确实讨男人喜欢。 汤晓茹心里又冒出了一丝焦虑感,她拿出化妆镜仔细检视自己的容貌,感觉今天的眉色好像画淡了一点,匆匆拿出眉笔补妆。 与此同时,吕州西郊。 陈长安与余闻念、周牧白等人,正站在一片工地上商讨项目。 关于搞文化走廊的事情,丁勇不肯打头炮,陈长安只能把余闻仿和周牧白拉过来考察,征询他俩的投资意愿。 陪同考察的人还有发改委的汪伟民、文旅局的江燕等有关部门的领导。 自从陈长安升任副市长之后,还没找到合适的秘书。陈长安便把管委会的小助理苏晓红提到了市政府办公室,带在身边做联络员。 陈长安升级,苏晓红也跟着升级。 苏晓红做事也很细心,见陈长安和余闻念等人已经商讨得差不多,她便立马上前递话:“陈副市长,午饭已经安排好了,在迎宾馆。” 迎宾馆,是吕州政府指定的政商接待点。 陈长安抬腕看了看时间,对余闻念和周牧白说:“走吧,具体细节,等会我们边吃边聊。” “我真有点怀念红梅面馆的牛肉面。”余闻念一想到自己曾在那里一餐干四碗面的恐怖食欲,脸上便泛起了笑容。 文旅局的江燕笑道:“余总,牛肉面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今天你得给我们政府一个盛情款待的机会。” 发改委的汪伟民也笑谈:“这事简单,待会我叫人把红梅面馆的牛肉面打包送到迎宾馆。” “汪主任,这你就不懂了,吃牛肉面就得坐在面馆里,趁热吃。面条那东西装在餐盒里焖久了,它会烂成一坨。”周牧白笑道。 汪伟民道:“哈哈,想不到周总跟余总一样,也是个颇有心得的美食家。” “我们吕州搞的就是美食经济,他俩要是不懂美食,那我就会有拉错投资商的嫌疑。”陈长安谈笑风生:“走吧,下一站,迎宾馆。” 一行人坐上政府专职接送的中巴,直奔迎宾馆。 行车途中。 苏晓红找机会向陈长安汇报实情:“刚才春江区的汤书记打来电话,她有说工作要向您汇报,您要不要回个电话?” “让她明天上午来找我。” 日前,肖元山已经在常委会上发声,要提汤晓茹为副市长。遭到袁刚和潘文青的强烈反对。现在提名材料卡在市里,一直没有向省里呈报。 袁刚反对的原因,是春江区的发展与gdp年年在市里垫底,汤晓茹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难以服众。 至于潘文青反对的原因,明面上也是汤晓茹没政绩,附议袁刚的观点。 实际上是另有隐情。 潘文青一直在谋划着常务副市长的职权,他担心汤晓茹的快速崛起,会打破这个既定计划。 陈长安料想汤晓茹应该是急了,想自己站出来支持她晋升副市长。 陈长安愁闭双眼,暗暗思索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在这场人事权的战争中。 肖元山只让出一个双林镇的党委书记职位,其它高位的人事任免权还是牢牢地抓在手里,一步一步扩大自己对吕州的掌控权。 大搞用人唯亲那一套,培育自己的势力。 对吕州来讲这是场灾难。 这姓肖的,早在衡州任职的时候就是毁誉参半。 对于衡州官场上控诉肖元山的那些检举信,省纪委的做法也是莫名其妙,居然会因为调查受阻而不了了之。 也不知道省里把他调到吕州来是什么意思。 真把吕州当成是鸟不拉屎的放逐之地? 还是想借刀杀人? 想了一路,没想明白,陈长安无奈收起杂绪,给沈薇发了一条信息,叫沈薇想办法探清省里把肖元山调来吕州的真实目的。 在陈长安看来,脚踏实地搞发展很重要,抬头看路也同样重要。 这就是个人吃人的世界。 抬头看看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在前线冲锋陷阵,直到马革裹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别催,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收到沈薇的回复,陈长安心里也踏实了一些,直接清屏所有信息。 迎宾馆的酒菜热气腾腾。 陈长安把各位请入座,随后又对余闻念和周牧白说:“今天这顿饭可不能白吃,等你酒足饭饱,你俩必须有一个人做出投资决定。” “财力最雄厚的梁茵你不叫过来,天天逮着我俩要投资,你还好意思说。” 余闻念是真的一点也不客气,服务员都还在倒酒,他拿起筷子就吃。 也不是不懂礼数。 主要是他不想在陈长安面前装绅士,早上没吃早餐,肚子里空荡荡的,想在喝酒前先吃点菜,垫垫肚子。 陪宴的汪伟民、江燕、苏晓红等人,反而显得有些拘谨,一个个都端正身姿坐着,不敢冒然动筷,在等着陈长安定调。 陈长安爽快地笑道:“我就不提酒了,你们谁爱喝谁喝。今天这饭圈就三个字——没规矩。大家怎么自在怎么来,别把老余和老周当资方。” 这一声令下,大伙都轻松了许多,就跟吃家常饭一样。 周牧白道:“如果老余不想打头阵,我可以上。就当是做慈善,支持吕州的人文发展,谁叫我是个传统文化的爱好者。老实说,我并不看好文化走廊,丁勇说得没错,它确实不接地气,距离老百姓的底层需求太远。” 陈长安边吃边说: “刚才大家都去西郊那边看过,施工队挖出来的那些东西又不是假的。” “西郊出土的钟、鼓、磬、笙、箫、琴、瑟等乐器,还有宫商谱等等,都证明那个地方以前就是掌管宫廷音乐的教坊司。” “把那个遗址利用一下,重建唐宋时代的教坊司,这文艺细胞不就上来了?” “关键是教坊司跟青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青楼文化,能给人无限想象力。都懂我的意思吧?它很接地气。” “利用好这个点,将来我们的文化走廊就可以成为全民打卡胜地。” 第223章 青楼文化的内涵 青楼文化,确实可以给人无限想象力。 但想象力越大。 禁忌也越多。 周牧白说:“青楼文化,是种不可复制的历史文化,就算重建也只能展示历史风貌,它并不能从根本上满足大众的底层需求。” 余闻念搁下筷子笑谈:“老周,陈长安抓着教坊司遗址重塑青楼文化,无非就是想抓个吸人眼球的噱头。” 周牧白理智地评析: “搞个吸人眼球的噱头,引流,这种做法本身没问题。” “问题在于把人吸引过来之后,怎么把人留住?当大家跑到吕州来体验青楼文化时,结果只能看到一座仿建的青楼,会有什么后果?” “就好比我走进一家火锅店,目的就是想吃火锅,结果店主告诉我说,我们这里仅供参观,不卖火锅。” “情绪触底之后的反应是一样的,最终只有失望,继而给吕州一个差评。” 周牧白不愧是个成功的商人,他优先考虑的是消费者的需求,对消费者的情绪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从一个消费者的角度来讲。 大家向往青楼,第一心理动机肯定不是为了参观,而是为了体验声色犬马的人间快乐。 如果无法给消费者提供这种快乐。 而又打着重塑青楼文化的旗号,这就等同于挂羊头卖狗肉,欺骗消费者。 从这个角度来讲。 周牧白的批判也是有理有据。 在座的汪伟民、江燕、苏晓红等政府官员,也在这一刻陷入了反思中,反思文化走廊的头号项目,是不是搞错了方向。 江燕问周牧白:“周总,那您认为我们该怎么利用教坊司遗址?” “我提出以上批评,并不是想否定这个项目。恰恰相反,我认为青楼文化确实存在可利用的价值,所以才有兴趣探讨这个问题。重点在于,我们要有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清晰而优质的文化内核,要在社会上站得住脚。” 周牧白把目光投向了陈长安,希望陈长安给出一个清晰的定位。 陈长安深思片刻。 慎重回道: “首先要理清一件事实,青楼,它不是勾栏、不是窑子、不是妓院。” “魏晋时期,曹植在《美女篇》中曾描述一位秀丽端庄的姑娘,那姑娘每天望眼欲穿,等着腹有才华品自高的心上人来提亲。” “有客官要问了,那姑娘住在哪?” “答曰:借问女安居,乃在城南端;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 “由此可见,青楼一开始并不是什么贱格之地,而是高尚之地,重门大院。” “后世的人,对青楼一词多有误解。” “卖艺不卖身,这是青楼女最初的本色。” “那些青楼女有两个主要来源:” “一是家里穷,被人卖到青楼。” “这类人里,长相差点的在青楼端盘子刷碗;长相青秀的,打小就被青楼妈妈当精英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另一类来源是抄家问罪,犯人妻女被朝廷发配到教坊司。” “这类人出身官宦门第。” “可以说是生来高贵,多半都接受过诗书礼仪的教化,她们的才艺与气质,也并非民间那些普通女子可以相提并论。” “现在你们可以尽情地发挥自己的想象。” “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存在着这样一群才华横溢的精英女子,她们就像是百草丛中一枝花,出类拔萃。”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就像薛涛、鱼玄机等人,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到?” 这个灵魂式的反问,瞬间便引发了在座各位的深思。 喜欢佛文化的余闻念,向来对青楼文化不感冒,他含笑调侃周牧白:“我们陈市长已经火力全开,用力洗白,你能哑口无言?” 周牧白若有所思地回笑:“如果把薛涛、鱼玄机等人拿出来当例子,确实是才华横溢,应该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到。” 陈长安端起酒杯浅尝一口。 借着三分酒劲。 陈长安又侃侃而谈: “如果那些优秀的青楼女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到,那就触发了另一个问题,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见到她们?” “毫无疑问,你得有才华、有抱负、有一定的人格魅力。” “你得过五关斩六将。” “继而,这又牵扯出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些有才华、有抱负的公子哥和达官贵人都喜欢上青楼?” “为了一睹芳颜,那些男人甚至不惜豪掷千金,过关斩将。” “这事不是简单的人傻钱多。” “我个人理解是精神空虚,无人可懂。” “仔细想想,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时代,你若不幸娶了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做老婆,双方的认知鸿沟会有多大?” “你在工作中受了打压排挤,回到家里跟老婆诉苦。老婆不但不懂你,反而讽刺你。说那谁谁谁有多牛逼,再看看你,你像个男人吗?” “这个时候,是不是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但才华横溢的青楼女不同,她们能懂男人的落寞与无奈。” “她们甚至比一般的女子更长情,就像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坚贞不渝。” “大家也许会说杜十娘是冯梦龙虚构出来的人物,那我们说个不虚的。” “屡次遭贬谪的苏轼。” “当年他遭贬谪时,身边几个妾室都走了,就只有出身于青楼的王朝云一直追随他南下,不离不弃。” 说到这里,陈长安又停下来喝了一口酒。 稍作思索。 陈长安总结道: “青楼文化,涵盖了我国的诗词文化、酒文化、琴棋书画等等。” “尽管后世把性文化当作了青楼主流,但后世的青楼已经没资格称作青楼。” “青楼文化的核心,应该是精神共鸣。” “通俗点来讲,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欣赏、互相理解、互相包容。” “而我们要打造的文化走廊,也是一种这样的文化内涵。” “当吕州老百姓的物质生活都富足了以后,共同富裕之后,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有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 “因为这是人类需求领域的必然性。” 话音乍落,余闻念带头鼓掌:“这个解释很高大上。”在座的其他人也搁下了手中的碗筷,跟着鼓掌。 陈长安受宠若惊地端起酒杯,敬大家一杯。 周牧白道:“人类的精神追求,会随着物质的丰足而提升,这是肯定的。所以青楼文化的具体卖点是什么?精神追求只是内涵,需要有载体。” “歌舞,琴棋书画,才艺表演。”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吐出答案。 周牧白瞬间秒懂,笑道:“说到底,就是个披着古典外衣的演艺吧。” 第224章 今晚去我家尝尝新菜 通过陈长安对青楼文化的定位,周牧白也从中看到了一丝商机。 青楼的经营模式可以参考演艺吧,以才艺表演为主。但它又比演艺吧更高级一点,因为它突出的是精神共鸣。 需要有一对一的服务。 在这短时间内,周牧白甚至连推广宣传语都想好了。 “哪怕全世界都不懂你,我懂你!” “来一场心灵邂逅,如果你是苏东坡,那我就是王朝云。” “爱我,就来帮我赎身!” 这些词,不知道可以击中多少文艺青年的寂寞心灵。 仔细一琢磨。 周牧白又感觉第三条推广语有点变态,但心里也是真的很喜欢,感觉应该会有不错的推广效果,拯救弱质女流是男人的一大爱好。 周牧白兴致勃勃地拍板:“这个项目就这么说定了,深挖教坊司遗址,重建青楼文化,这事我来办。” “周总真是大气,我代文旅局敬你一杯。” 见陈长安向自己使眼色,江燕心领神会,匆匆起身提杯。江燕也是很豪爽的一个人,先喝为敬,一口闷。 “江局长好酒量。” 周牧白也不失礼于人,跟着把整杯酒喝完。 落座后。 周牧白又对陈长安说:“清理出土文物,有半个月左右应该就够了吧?你们市里尽快拿出一个招标方案,我好推进项目。” “放心,我会尽快推进。” 周牧白这个项目,是陈长安打造文化走廊的第一站,陈长安自然不会含糊。头炮要是打不响,那后面的项目也很难推进。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位于西郊的教坊司遗址,只有一半是属于工业园的规划用地,还有一半是归属于春江区。 这事得跟汤晓茹通个气,最终也要拿到常委会上去讨论。 第二天上午。 陈长安在自己办公室接见了前来汇报工作的汤晓茹。 今天汤晓茹的打扮倒是挺清雅,就像苏轼在诗里所写的那样: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清新而不媚俗。 陈长安搁下手头上的工作,起身招呼:“来了?坐。” 汤晓茹将陈长安办公室的门关好。 转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陈副市长,你可真是个大忙人。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是苏晓红接的。” “文化走廊的事,是我自己亲自在抓,哪能不忙。” 陈长安在旁边坐了下来。 笑问汤晓茹:“你们春江区的工作又不归我管,我就纳闷了,你向我汇报什么工作?” “只要你想管,你就管得着。”谈笑间,汤晓茹装出一副好热的样子,故意多解了一粒领扣:“你这空调是不是坏了?这么热。” 陈长安看破不戳破,笑道:“空调确实有点毛病。” 汤晓茹想起肖元山的交待,要点一点陈长安,便道:“上回肖书记去我们春江区考察,他提起过你。” “是吗?” “肖书记对你的评价可不低,他说你是我们吕州最有魄力的人,号召我们都向你学习来着,这不,今天我就是想请你指点指点。” 说着,汤晓茹又有意无意地拉着领口扇风。 蜜桃风姿若隐若现。 若是换了肖元山,估计早就像饿狼一样扑上去。陈长安却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一样,目光中毫无半点杂欲之色。 陈长安道:“肖书记高看我了。” “陈副市长,我听说上次为了邹明的事,你跟肖书记产生了意见分歧。冒昧问一下,你们之间应该没什么矛盾吧?” 面对汤晓茹的试探。 陈长安淡笑道:“常委会上,大家发生意见分歧很正常。” “我就说嘛,你俩怎么可能会有矛盾。”汤晓茹趁机挪动屁股往陈长安那边揍:“陈副市长,最近我学会了一道新菜,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尝尝?” “你还是直接说事吧。” 陈长安对汤晓茹的一步步进攻,视而不见。 这令汤晓茹很是失落。 汤晓茹不禁对韩思瑶心生暗恨,恨韩思瑶为什么要生得那么漂亮,直接把陈长安的审美眼光拉到了天花板的级别。 难怪以前钱秋月会自取其辱。 一般的女人,还真入不了陈长安这妖孽的法眼。 但我汤晓茹可不是钱秋月。 我就不信拿不下你! 暗思至此,汤晓茹故意卖起了关子:“我确实有很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向你汇报,不过……”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 “这事不方便在这里讲,陈副市长,你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咱另个找个地方说行吗?” “是不是关于你晋升副市长的事?”陈长安直言:“如果是这件事,那我真的是爱莫能助。” “陈副市长,话别说得这么武断嘛。” 汤晓茹使出撒娇本领,伸手去拉陈长安的手。 还没拉到。 陈长安便起身去倒茶,巧妙避开纠缠。 眼看陈长安这家伙怎么撩都撩不动,汤晓茹也郁闷地蹙起了眉头。既然来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汤晓茹干脆反将一军:“陈副市长,听说你要把西郊的教坊司遗址交给周牧白去开发。你动那块地,怎么着也得跟我们春江区商量商量吧?” “我正想问你这事。” 陈长安递了一杯茶水给汤晓茹。 汤晓茹接着杯子又坐了下来,满脸遗憾地说道:“我也很想支持你,怕就怕人微言轻,使不上劲。” 闻言,陈长安不由得眼前一亮。 没想到这个汤晓茹还挺有政治头脑,话语中的信息量这么大。 陈长安从她这话里听出了两层意思: 一、人微言轻,背后的意思是上面有肖元山在压着,肖元山也想拿那块地大做文章。 二、我想支持你,但是我职位低,说话不管用。意思是你得支持我晋升副市长,那样我才能更好的配合你。 陈长安仔细想了想,问汤晓茹:“肖书记是不是跟你聊过那块地?” “早就聊过。” 汤晓茹拿出一张名片在陈长安面前晃了一下。 得意地笑道:“开发商的名片,他给我的。他要搞地产经济,你要搞文化走廊,天生犯克。我跟你讲了这么多,可有感受到我支持你的诚意?” “你要是真的支持我,那你就旗帜鲜明地反对地产经济。”陈长安道。 汤晓茹眉目传情、笑靥如春:“你干脆直接叫我去自杀好了,我一个小小的区委书记,拿什么去拆市委书记的台?不过,如果你肯护我周全,我也可以为你上刀山下火海。说嘛,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尝尝新菜?” 第225章 互相妥协 汤晓茹反复试探陈长安的定力。 对于自己的魅力,汤晓茹自视甚高。 她始终认为:食色性也,这是饮食男女永远也改变不了的本色;只要自己豁得出去,就没有拿不下的男人, 对于尺度的把控,汤晓茹也觉得自己掌控得恰到好处,在给陈长安施压的同时,也表达了自己愿意奉献自我的诚意。 她却不知道。 她这种反复试探的行为,让陈长安十分笃定地确定了一件事:肖元山先把她老公洪铁生调去安南县,再坚持提她做副市长,指定是饱暖思淫欲! 有弱点就好办,先稳住汤晓茹这枚棋子。 陈长安故作遗憾,对汤晓茹说:“我也很想去你家尝尝新菜,但今晚真的不行,家里有事,改天吧。” “改天是哪天?” 汤晓茹以为陈长安的意志力有松动,动作也变得大胆了许多。 她抬起屁股往陈长安腿上一坐。 搂着陈长安的脖子卖乖:“我知道你老婆很漂亮,但我也不差啊,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能只尝一盘菜……” “咚咚~” 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人敲门。 汤晓茹吓了一跳,匆匆起身坐回原位,与陈长安保持距离。 陈长安也起身回到了办公位:“进来。” 政府办的柳主任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份人事档案。见汤晓茹也在,柳主任没急着说明来意。 陈长安心领神会地对汤晓茹说:“汤书记,你说的事我会慎重考虑,改天抽时间再进一步沟通。” “那么,您先忙。” 汤晓茹识趣地退出了陈长安的办公室。 并自觉地将门带上。 柳主任把两份人事档案递给陈长安:“陈副市长,这两个人,一个是综合科的李亮,工作经验丰富,文笔也不错;一个是新来的王明钧,研究生学历,年轻有干劲,想法也多,您看看哪个合适给您打下手。” 所谓的打手下,就是给陈长安配一个秘书。 根据党政领导干部的有关规定,这是不合规矩的;但在实际工作中,副厅级干部一般都会配一个秘书。 苏晓红虽然也很干,可惜是异性。 陈长安拿起那两份人事资料仔细看了看,问柳主任:“关于苏晓红的去处,这事你看怎么弄?” “这事好办,调她去我们政府办。” 柳主任早就料到陈长安会提苏晓红的事。 从双林镇开始,苏晓红一直都是陈长安的得力助手,现在因为性别问题而不得不调离。 如果苏晓红得不到妥善安置。 以后谁还会踏踏实实地跟着陈长安做事?这事陈长安肯定会重视。 柳主任提议:“如果您选了李亮,那就让苏晓红接替李亮的位置。如果您选了王明钧,那就让苏晓红接替王明钧的位置,都是正科级。” “那就这么安排吧。” 把苏晓红调到政府办也不错,前途光明。 陈长安把那两份人事暂时收了起来:“具体用谁,让我再考虑两天,到时我给你答复。” 今天,汤晓茹透露出来的用地分歧,让陈长安头疼不已。 下午四点。 陈长安把袁市长和市纪委的彭胜武约到了乒乓球馆。 袁刚不想上场。 兴致颇高的彭胜武,在球桌前谈笑风生:“袁市长,工作很重要,身体也同样重要。俗话都有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感觉长安今天约我们出来不是为了打球,指定不是什么好事。”袁刚满脑子都是市里的各种明争暗斗。 面对袁刚的调侃,陈长安直言:“今天汤晓茹来找过我。” “想你支持她晋升副市长?”袁刚问。 陈长安点头“嗯”道:“她同时也透露了一个消息,肖书记想把西郊那块地出让给地产开发商,搞地产经济。” 闻言,袁刚紧蹙眉头。 吕州市的发展方向早有定论,要走文旅路线,搞美食经济,地产经济早就被排除在外。 这肖元山,难道想全盘推翻市里的发展方案? 袁刚瞧了瞧陈长安和彭胜武,苦笑连连:“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现在吕州的食品产业链也已经初具规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如果现在调转车头去搞地产经济,那我们之前所做的工作,岂不是白做?” “我今天约你们出来,就是想通个气,明天在常委会上统一口径。”陈长安观察着袁、彭二人的态度。 彭胜武分析道:“肖元山从上任起,一直在抓人事权。现在市属各部门的一些重要岗位,基本上都被清洗了一遍,就差常委班子不受摆布。上次他提名汤晓茹受阻,明天讨论用地问题与经济发展方向,他大概率不会让步。” “长安,说说你的想法。”袁刚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道:“我个人的想法是这样,从大局考虑,先退一步,支持汤晓茹晋升。同时,我们把文旅局的江燕也一并提上来。” “既然我们吕州要走文旅路线,我支持把江燕提到副市长的位置上,这有利于开展工作。”彭胜武道。 袁刚若有所思回道:“那就这么办吧,我们退一步,但愿肖书记也能退一步,形成互不拆台的默契。” 当天晚上。 陈长安又单独约肖元山沿着江堤夜跑,锻炼身体。 听陈长安表明心迹之后。 肖元山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陈长安把江燕的晋升问题和汤晓茹的晋升问题放在一起商议,这摆明了就是一场交易。 “肖书记,市里反地汤晓茹晋升的声音可不弱。” 陈长安一路陪着慢跑。 肚子腰圆的肖元山。 没跑多远就停下来喘息擦汗: “江边私聊,我也坦白跟你说几句实话。我刚来吕州不久,你可能对我还不太了解。这个人呢,向来不喜欢吃独食。” “你支持我的工作,我就尊重你的意愿。” “如果你能把汤晓茹的晋升阻力消除,我当然也会支持江燕晋升副市长。” “几个常委如果面和心不和,每次一开会就针锋相对,这事传到省里也不好听。我这个市委书记,也是要担责任的,那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这还真是句大实话。 陈长安含笑捧了一句:“肖书记,您也是个性情中人。” “人与人之间,还是互相多点谅解比较好,尤其是我们这些干部,如果内部不团结,怎么带领老百姓脱贫致富?”肖元山端得风清气正。 陈长安道:“您说得对。” 肖元山欣慰地笑了笑,又接着慢跑:“吕州能有今天的经济面貌,你陈长安当居首功,这事我知道。你担心未来会发生地产泡沫,不想搞地产经济,这事我同样心知肚明。我可以支持你走文旅路线,但我有一个前提条件。” “您说。” 陈长安继续一路陪跑。 肖元山道: “政府不卖地,财政便吃紧。” “你那条文化走廊,像体育馆、博物园、歌剧院等民生项目,政府没法在财政上兜底。” “你得自行想办法解决资金上的问题。” “这件事情的难度可不小,毕竟这不是什么赚钱的买卖,没有哪路资本愿意掏出真金白银给我们吕州做慈善。” 陈长安笃定地回道: “您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 第226章 叶承平点明意图 在人类社会里,永恒不灭的主题曲只有一个,那就是冲突与斗争。 尤其是在政治舞台上。 在对立的冲突中寻求统一,用和平、互惠的方式去解决冲突事件,避免暴力与流血事件的发生,这是妥协的艺术。 就像列宁在《论妥协》中所说的那样。 妥协分两种:一种是受客观条件所限,必须做出的妥协,这是智慧之举;还一种妥协,是贪图私利的背叛式妥协。 陈长安觉得自己不是个只顾私利的叛徒。 至于肖元山有没有背叛组织、背叛群众,陈长安相信,肖元山自己应该也心知肚明。 在权力的梯队中,肖元山是吕州的一把手。 没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 这是现实。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陈长安选择陪跑,也是想收敛一下自己的锋芒, 尽量避免以卵击石的悲剧发生。 效果也是显显而易见。 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吕州风平浪静。 汤晓茹和江燕都顺利晋升副市长,陈长安的文旅大计也得以顺利铺开,西郊发掘出来的教坊司遗址,交给了周牧白,重建青楼文化。 这是打造文化走廊的第一炮。 为了奠定文化底蕴,陈长安请来了汉南大学建筑系的古建筑专家,以及文学院对青楼文化有过深度研究的几位专家。 协助周牧白重建青楼。 社会各界得知吕州要重建青楼,都跟着躁动起来,有不少人批判吕州政府这是在开历史倒车,把三俗文化当经济增长点。 但有更多的人,对青楼抱持着一种拭目以待的态度,想看看吕州政府是不是真的敢明目张胆地搞红灯区! 是的,许多人都把青楼想成了声色犬马的红灯区。 省委书记叶承平最近也很头疼。 来自社会各界的投诉举报,每天向雪片一样飞进省委举报箱,都是投诉吕州市政府重建青楼,教坏小朋友。 叶承平把省纪委的沈薇叫了过来:“沈处长,陈长安曾配合你调查过丁永春的案子,你对他的了解应该不浅吧?” “我跟陈长安,确实有些交情。”沈薇如实回道。 叶承平道:“那你怎么看陈长安重建青楼文化这件事?” 沈薇也知道,自从吕州的青楼项目上马,每天都有人投诉陈长安,这不是一件小事。 因为省委领导层也出现了非议声。 就在昨天,省委常委、省纪委书廖启昂,在常委会上点名批评陈长安,叶承平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沈薇气愤地回道: “那些说陈长安在吕州搞红灯区的人,都是胡乱猜测。” “据我所知,吕州现在走的是文旅路线。” “况且,吕州发掘出了教坊司遗址,加以利用很正常。青楼文化也是传统文化中的一种,琴棋歌赋、茶酒诗词,都跟青楼文化有关。” “用三俗的眼光去污名化一个项目,我觉得这是一种偏见。” 闻言,叶承平似笑非笑地沉思起来,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位沈家的千金大小姐竟然会这样护着陈长安。 难怪陈长安敢有恃无恐,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叶承平意味深长的点了一下沈薇:“吕州的一把手是肖元山,如果他不点头支持,陈长安能重建青楼?” “那肯定不能。” 沈薇不假思索地回道。 叶承平笑道:“可你们纪委的廖书记,点名批评的人却是陈长安。不管陈长安是不是无辜,现在他确实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叶书记,省里该不会停工问责吧?” 沈薇还没领悟到叶承平的真实意图,郁闷之色郁闷于脸上。 叶承平也是一脸无语状,只好再点拨一句:“我不点头,便不可能会发生停工问责的事。现在,不排除是有人想整陈长安。等青楼建好之后,如果有人在青楼暗中从事红灯活动。到那个时候,没人能保得了陈长安。” “您的意思是说,那些人这次整不倒陈长安,以后还会找机会陷害?”沈薇面露忧色。 叶承平道:“我今天叫你过来,就是希望你能给陈长安提个醒:这件事情不能妥协,该斗争的就要斗争,要把不正之风压下去。” “我明白了,今晚我就去一趟吕州。” 沈薇心急如焚,转身就要走。 叶承平又喊道:“等一下,我还没说话。” “叶书记,您还有什么交待?”沈薇留步转身。 叶承平谨慎提醒:“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事,不要跟你们廖书记讲。” “明白。” 沈薇已然看懂了叶承平把肖元山调去吕州的真实意图。 当天晚上。 沈薇乘高铁抵达了吕州。 陈长安接到电话之后,带着老婆韩思瑶一起赴约。 三个人在涧溪村的民宿相聚,把桌子摆在星空下的露台,喝着韩思瑶自带的红酒,吕尝着阔别已久的野味。 沈薇直言不讳地说:“叶承平的意思很明白,不允许你妥协,意思就是要借你这把刀,把肖元山的山头削平。” “长安被投诉的事,是肖元山在背后操作?”韩思瑶疑望着沈薇。 沈薇道:“肖元山的妥协,就是为了让长安放松警惕,以便更好地进攻。他要是没点政治头脑,哪能坚挺到现在。” 陈长安浅尝一口红酒。 不以为然地笑评:“肖元山应该早就知道省委把他调来吕州的真实意图,合着就我的反应最迟钝,直到现在才明白我被省里当棋子用。” “省里把当你刀用,这是重用。”沈薇提醒道:“你可别跟人置气,我看得出来,叶承平还是很器重你。” 韩思瑶遗憾地摇了摇头,感慨道:“这才过几天太平日子?这样斗下去,吕州怎么发展?真是无语,省里把吕州当战场,这是吕州的悲哀。” “要想真正地发展,估计得等他当上吕州的市委书记。”沈薇含笑瞧了瞧陈长安,调侃道:“长安同志,加油哦,我看好你。” “不跟你们聊了,无聊。”陈长安搁下酒杯,起身要走。 韩思瑶问:“上哪去?” “汤晓茹已经约了我好多次,要我去她尝尝新菜,今晚去会会她。”陈长安一派正经之色。 韩思瑶柳眉微蹙,什么也没说,躺椅子上仰望星空。 陈长安也懒得再解释什么。 转身下楼。 等陈长安走了之后,沈薇意味深长地问韩思瑶:“思瑶,看你这表情,那个汤晓茹是不是……” “我相信长安会有分寸。”韩思瑶打断了沈薇的话,望着星空又道:“如果肖元山背后真的有大人物,我真不敢想象这一战会有多惨烈。” “有叶书记撑着,长安输不了。”沈薇道。 韩思瑶却不这么乐观:“如果叶书记能掌控这一切,又怎么会把肖元山调到吕州来?将来要是出点什么事,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放心好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沈薇惬意地轻晃着杯中红酒:“就算叶承平兜不住底,还有我们沈家。” 韩思瑶含笑端起红酒杯,与沈薇轻轻一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227章 借力打力玩离间 晚上十点左右,陈长安来到了汤晓茹家的楼下。 但陈长安没有上去。 陈长安坐在车里给汤晓茹打了一个电话。 不到两分钟。 汤晓茹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蕾丝睡衣下楼,拉开车门,坐上了陈长安的副驾驶位。 “我老公又不在家,干嘛不上去?” 汤晓茹一见到陈长安这帅气的五官轮廓,内心便躁热难耐。 不管是肖元山那个老男人,还是洪铁生那个粗鲁莽汉。跟陈长安一比,那两个人就是个拎不上台面的残次品。 论个人的政治影响力,陈长安也同样不逊色于谁。 每每想到自己当初晋升副市长受阻的事情,汤晓茹便对陈长安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家伙随便表个态,所有阻力都烟消云散。 见陈长安叼着烟不说话。 汤晓茹以为陈长安还有什么顾虑,于是便主动跨腿过来,想骑坐到陈长安腿上。 陈长安一掌按在喇叭上,把汤晓茹吓了一大跳。 汤晓茹惊望车窗外,见四周没人。 这才捂着扑嗵扑嗵的小心脏埋汰陈长安:“吓死我了,好端端你按喇叭做什么?” “坐回原位。” 陈长安放下一大半车窗,往车窗外弹了弹烟灰。 汤晓茹只好识趣地坐回原位:“陈副市长,你助力我晋升,我也真的想好好感谢你。你没必要瞻前顾后,这事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最近我的身体出了点问题,暂时干不了那活。” 陈长安摆出一脸郁闷姿态,一口闷烟吸到底,装得跟真的似的。 汤晓茹顿时郁促眉头,她眼巴巴地望着陈长安的裤裆:“你祖上不是老中医吗?这点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不提这伤心事。” 陈长安深吸一口烟。 又继续说道:“今天来找你,有别的事,能不能帮我个忙?” “瞧你说的什么话,你的事就是我事,只管吩咐。”汤晓茹心想,吕州那些大大小小的干部,谁不想上你的船? 陈长安也看到了汤晓茹的积极性。 陈长安慢抛诱饵:“明天我会去跟丁勇谈合作,推动文化走廊的走度。我打算在你们春江区选址,建一个鸟巢级的体育中心。” “这是好事啊,我全力配合。” 对于汤晓茹来讲,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现在她虽然已经晋升副市长,但她依旧兼任着春江区的区委书记。在卸职之前如果能搞一波政绩,有助于她挤入常委班子。 令汤晓茹意想不到的事。 陈长安突然又话锋一转:“这事唯一的遗憾就是,丁勇是丁永春的儿子。这么大的项目交给丁勇去做,我担心会搞成烂尾工程。” “说得也是,丁永春被判了无期徒刑,丁勇怎么可能会助力吕州的发展。”汤晓茹也露出一丝忧愁。 陈长安见情绪已经烘托到位。 当场打住收尾:“算了,先把体育中心搞起来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市里有人反对把这个工程交给丁勇,到时希望你能支持我。” “我当然会支持你。” “嗯,时间已经不早,你回去休息吧。” “行。” 汤晓茹推门下车后,没急着走。 她忽然又回头望向陈长安的裤裆:“你……没骗我吧?看你没病没灾的,真的不行?” “你就当我来了大姨妈,今晚真的不行。” 陈长安面带苦笑。 汤晓茹也跟着笑了一下,顺手关好车门转身便走,心想:“真是可惜了,这么帅的一个男人,居然会有这种难言之隐。难怪当年钱秋月当面他的面脱光也拿不下他,敢情,他这玩意儿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不行……” 汤晓茹越想越遗憾,寻思着还是肖书记比较靠谱。 虽说姓肖的是个老男人,但人家拥有一把手的权力,干活的精力也是真的很旺盛,关键是人家出手也大方。 汤晓茹摸了摸脖子上那条钻石项链。 心里又是一阵遗憾。 可惜了这价值连城的钻石链坠,只能在夜里戴戴,白天上班得老老实实地收起来,否则肖书记会骂人。 这寂寞而奢华的夜,汤晓茹辗转难眠。 思来想去,汤晓茹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选择,在钻石猛男与不能人道的妖孽之间,选择做钻石猛男的女人。 这第二上午。 汤晓茹本着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向肖元山如实汇报,把陈长安要跟丁勇合作的事交待得一清二楚。 肖元山纳闷不解:“丁勇又不是慈善家,他会出几个亿帮我们吕州政府建体育中心?” “这就是陈长安的高明之处。”汤晓茹道。 肖元山问:“怎么个高明法?” 汤晓茹回道: “陈长安的合作框架是这样:政府出地,丁勇出钱。把原本应该由政府全资承担的民生项目,转化为政商共建的经营性项目,共享运营权。” 闻言,肖元山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不得不承认,陈长安那家伙是真敢想。政商共建,似乎也不错。政府可以降低行政成本,投资商也能从中获利,双赢。 吕州定位为文旅之城、美食之都。 可以预见,未来,这里将变成一座活力四射的城市。体育中心的商业前景也不可小视,它是各种体育赛事和歌舞晚会的载体。 这么有前景的一块蛋糕,怎么能让丁永春的儿子独吞。 肖元山问汤晓茹:“陈长安既然叫你支持他,你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肖书记,您说这话就见外的。” 汤晓茹绕到沙发后面,给肖元山按起了肩膀:“我是你的人,我怎么可能支持陈长安。况且,丁勇是丁永春的儿子,万一他把体育中心搅成烂尾工程,到时就像烙在我们春江区的一个疮疤,我可担不起那个责任。” “算你聪明。” 肖元山拍了拍肩上的手,示意汤晓茹别按了,这是办公室。 等汤晓茹坐回沙发上。 肖元山又问:“上次我给你的那张名片,就是那个港商,陆渊,你联系过没有?” “我今天跟你说这事,就是想联系陆老板。”汤晓茹道。 肖元山吩咐道:“你先跟姓陆的透个底,但不能白白地把这个项目送出去。体育中心可是全市的文艺心脏,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我会跟陆总谈。” 汤晓茹心想,风过留痕,雁过拔毛,不就这么点意思?在吕州官场上,大概也只有陈长安那个软货会把商人当朋友。 第228章 政商合作峰会 2011年7月,吕州热得像个火炉一样,工地上溜一圈,晒得头上直冒油。 陈长安匆匆结束青楼项目的考察,摘下安全帽回到车上,叫司机把空调温度调低一点,准备回市里参加政商合作峰会。 周牧白的脑袋上还顶着个白色安全帽,腋下夹着公文包。 身家千亿的老周,把资本大鳄的气场端得十分到位,身后跟着好几个人,有秘书有助理,也有项目经理。 他凑到车窗边跟陈长安说:“我就不去了,下午还要去长南考察项目。” “你不去怎么行?文化走廊的第一炮是你打响的,待会你得发言讲两句,强调一下我市文旅产业的可塑性与辉煌前景。” 陈长安招手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周牧白赶紧上车,别磨叽。 看这架势,今天怕是走不了,周牧白无奈地笑了笑,把头上安全帽摘下来交给身后的工作人员,上车与陈长安同排就座。 专车缓缓启动,开到红景大酒店的高端会议室。 现在吕州以美食经济为基础,进一步升级,全面发展文旅产业,已经成为市里统一的共识,肖元山也为此放弃了搞地产经济的念头。 重建青楼,这是建设文化走廊的第一站。 在周牧白的全力推动下。 现在青楼文化的规划区域内,已经有十几座古色古香的建筑拔地而起,从高空俯视,就像一片从唐宋穿越而来的古城。 人文气息极其深厚。 接下来是体育中心、会展中心、艺术馆、博物园、歌剧院、音乐厅等一系列文化项目。 为了促成这一系列项目的签约。 今天,肖元山亲自主持召开政商合作峰会,与会者不仅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企业老总,还有汉南省的省长张桂康、省发改委主任等人。 峰会的规格极高。 周牧白抽张纸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鼓吹产业前景,这是你们政府的拿手好戏。你非要逮着我,赶鸭子上架,我上辈子欠你什么了?” “政府上台鼓吹,那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鼓吹可不同,你以投资人的身份发声,那叫实践出真知,是一种肯定。” “先说好,我这可是帮你,不是帮吕州政府。” 周牧白拎得很清楚,人情关系必须捋顺,其实也是强调自己与陈长安之间不是单纯的政商关系,而是朋友之谊。 陈长安心里自然也明白,含笑调道:“放心,等你将来百年归老,如果我还抬得动的话,我会亲自帮你抬棺。” “抬得动,就一小小的骨灰盒,不重。” 在周牧白老家那边,许多当地的商人都信风水、信玄学文化,对一些不吉利的言论极其敏感,甚至对“4”这个数字都很忌讳。 也就陈长安敢在周牧白面前说抬棺。 周牧白知道陈长安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谈笑无虞,想着如果陈长安这家伙若真的替自己抬棺,也算是自己的一种荣幸。 现在陈长安这家伙,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副厅级干部。 将来这家伙升到省部级应该没什么问题。 试想多年以后。 自己百年归老,若有省部级的封疆大吏为自己扶棺上山,对周家的子孙后代来讲也是一种殊荣,能提升周家的社会地位。 周牧白坦言:“说真的,如果这次政商合作峰会是由你唱主角,我会毫不犹豫研究一下该怎么上台发言。现在这样……我感觉这是在替肖元山作嫁衣,那我的积极性肯定也会大打折扣,我对姓肖的没什么好感。” “为了吕州的发展,哪能计较那么多。” 陈长安扭头望各车窗外,感慨万端地暗思着:这几十年不变的城市面貌早已陈腐不堪,也该换上新皮肤了…… 下午两点,专车顺利抵达红景大酒店。 高端会议中心。 主席台上面的电子屏显示着一行醒目的大会标题——中国·吕州第一届政商合作峰会。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暨文旅产业推进会。 大会还没有正式拉开序幕,各路企业老总与地方官员,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手里端着修长的香槟杯,谈笑风生。 周牧白说这是给肖元山作嫁衣,情绪也是可以理解。 吕州的文旅发展方向与政商合作的框架,是陈长安制定的;而这次合作峰会的幕后操办者是分管文旅工作的副市长江燕。 但最终上台揽功的人却是肖元山。 这就是一把手的优势。 掌控着发言权。 肖元山把省里来的各位领导引入主席台就座,这时,场下的其他人也跟找到自己的位置,解散了三五成群的小聚。 肖元山站定在讲台前,铺平演讲稿。 中气十足地拉开大会序幕: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好!” “7月的吕州,骄阳似火。” “此时此刻,我已经深深地感受到了大家的热情。衷心地感谢各位,从百忙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来参加我们吕州的政商合作峰会。” “在过去这三年,我们吕州的经济发展趋势,可以说是日新月异。” “我们以涧溪野味度假村为起点,带动整个双林镇的文旅产业,并进一步开拓出了食品工业园,建立起一条健全的食品产业链。” “美食经济所依托的核心元素,简单来讲就是文旅两个字。” “我到吕州工作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们的工作方向很明确、发展规划也很清晰,就是要坚定不移地推进文旅产业的发展。” “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 “现在元物集团、九维集团、华粮集团、西北农牧集团、正阳资本等上市公司,都在不断加大对我市的投资……” 台上的肖元山,讲得慷慨激昂。 台下第一排。 与陈长安并肩而坐的周牧白,此时却蹙起了眉头。 心下想道:“姓肖的,你可真是不要脸,你努力过什么?吕州有哪个角落的经济是你搞起来的?我们加大投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窃功者,贼也! 周牧白回想自己与陈长安相识之后,亲见陈长安为吕州经济发展所付出的点点滴滴,不禁为陈长安感到不值。 周牧白小声地问陈长安:“你确定要我上台发言?” “你是企业代表,必须上台,都已经安排好了。”陈长安也把嗓音压得很低,尽量不影响台上的发言。 无奈,周牧白也不再说什么,心里已经开始打腹稿。 不一会儿。 坐在陈长安右手边的江燕看了一下手机,突然间脸色暗惊,她小声地对陈长安说:“丁勇被拦在外面进不来……” 别说是江燕,今天就算是袁刚听到这事,肯定也会脸色惊变。 因为市政府早就给丁勇发过邀请函,而且,丁勇是体育中心那个项目的合作方,今天要现场签约。 他怎么会被拦在外面?这是江燕无法理解的一个变故。 但陈长安却淡定十足,这一切,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对江燕说:“你亲自去门口接一下他。” “行。” 不等台上的肖元山发完言,江燕匆匆起身离席。 第229章 士为知己者死 会场的入口处,丁勇被两个西装笔挺的安保人员拦在外面。尽管他的脖子上挂着盖有官方大印的列席证,安保人员还是不让进。 这一刻,丁勇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被吕州政府当猴耍! 就在丁勇准备掉头走人时。 江燕出来了:“丁总。” “江副市长,这玩意儿是假的?!”丁勇把脖子上的列席证取下来,愤怒地扔在江燕身上。 江燕连忙安抚丁勇的情绪:“丁总,您先急,这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说着,江燕转头望向了那两个安保人员。 江燕正色道:“丁总亮出了列席证,你们为什么不让他进去?” 其中一个安保人员回道:“我们也是执行上面的安排。” “我是政商合作峰会的第一负责人,你们执行谁的安排?!” 江燕稍微加重一点语气,副市长的威怒之色便跃然于脸上,把两个安保人员震慑得低头耷脑。 安保人员战战兢兢地回道:“是……这是汤市长交待的事……” “哪来的汤市长?把那个副字带上!” 江燕的怒色持续升级,喝斥声也大了许多,两个安保人员都低着头,根本就不敢再吱声。 论实力,江燕还真没把汤晓茹放在眼里。 同样是女人。 汤晓茹纯粹是靠脱衣服晋升。 江燕则不一样,她的晋升虽然是蒙陈长安提携,但陈长安提携她的前提是她真的有工作能力,且对吕州的文旅工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江燕一直打心里瞧不起汤晓茹。 当然,江燕心里也清楚,汤晓茹单方面绝对不敢阻止丁勇入场,背后肯定是有肖书记支持。 江燕对丁勇说:“丁总,今天这事让你蒙羞了,真的很抱歉,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希望您别往心里去。” “江副市长,看来你们政府内部的意见也不统一。有人不欢迎我丁勇。这种环境下,你说我还有必要进去吗?” “丁总,当年您父亲在任的时候,他做事可是从不退缩。” “呵呵,这任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丁勇迈开大步就往里走。 他心底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其实也没想过要打退堂鼓。他与陈长安的博弈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因为一个不起眼的汤晓茹而中止。在他看来,汤晓茹充其量只是一粒上不了台面的老鼠屎,连搅坏一锅汤的资格都没有。 当丁勇走进会场时,肖元山的发言也接近了尾声。 演讲台的视角比较开阔。 肖元山一眼便看到了刚刚进场的丁勇,心里虽然有些厌弃,但脸上也没流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 “接下来,有请汉南省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省政府省长、省政府党组书记张桂康同志,为政商合作峰会致辞。” 肖元山稳步推进政商合作峰会的进程。 在张桂康起身走到演讲台前时,现场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现场梳着背梳头的政坛人物有很多,就数张桂康的额头最亮堂。就像古代相命先生说的那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天生的富贵命。 张桂康气定神闲地致辞: “这次峰会的主题是:开放引领发展、合作共赢未来。” “今天政商两界的朋友齐聚一堂,以开放合作、互利共赢的契约精神,共同描绘吕州的宏伟蓝图,为吕州经济的崛起注入自信。” “我深感欣慰。” “今年,是吕州实行产业转型的第三个年头,刚才肖元山同志的发言,让我感触颇深。” “肖元山同志说得没错:” “真正的富足,不能止于物质上的富足,也要兼顾精神上的富足。而文旅产业的崛起,就是精神富足的一块里程碑……” 张桂康讲话的速度非常非常慢,说一句话,最少要停顿四五秒。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贵人迟语。 嘴里每吐一个字,必须在肚子里打三遍腹稿,然后才会缓缓地吐出来,容错率几乎为零。 不过,这样的官场话,在周牧白听来是非常乏味的。 周牧白只记住一个重点:张桂康肯定了肖元山的发言!这意味着,肖元山吹牛不打草稿、窃功自居的行为,也被张桂康间接认可。 没有为吕州流过半滴汗的肖元山,竟然被塑造成了发展经济的大功臣! 而真正的大功臣陈长安、江燕等人,却坐在台下默默无闻。 这个张省长讲话时腹打三稿。 他应该明白,自己所说的每一句都要尊重客观事实!他怎么能草率地肯定肖元山?怎么能提都不提一下默默耕耘的陈长安? 这世界真他妈滑稽。 精神富足! 这是肖元山提出来的发展观?一个个真是不要脸,全吕州都知道,这是陈长安提出来的核心发展观。 越往下想,周牧白心底那股无名之火也越强烈。 他扭头瞧了瞧陈长安,又忍不住佩服陈长安这家伙的心境,功果被窃,脸上竟然没有半点情绪波澜。 “现在有请企业家代表、正阳资本的创始人周牧白先生,上台发言。” 熬了好一阵,张省长终于讲完了,轮到自己上台。 周牧白的愤怒情绪也已经沸腾到了极限。 上台前。 周牧白小声地对陈长安说:“你不吱声,我替你吱声。” “你想干嘛?” 陈长安惊蹙两道剑眉,同时也嗅到了一股仗义凛然的气息,确切地说,这是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气息。 周牧白没有回答陈长安的问题。 他走上台。 演讲稿什么的,早就被他搓成了球,揣在口袋里懒得拿出来。 他目扫在座的各位官员与企业家。 “本来,我今天不想来参加这个峰会,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对作秀真的没什么兴趣,也听不惯那些官腔官调。” “但是为了支持那些为吕州默默耕耘的人,我来了。” 作秀? 官腔官调? 周牧白不愧是周牧白,开口就是王炸! 这两组敏感词一吐出来,台下一片震惊加死寂。在座的肖元山、张桂康等政府要员,脸色也黑了不少。 江燕也惊出一头黑线,小声地对陈长安说:“周总这是想干嘛?” “……!!!” 此时此刻,陈长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选择了沉默,他安安静静地望着台上的周牧白,慢慢听周牧白发言。 周牧白道: “我来吕州投资,差不多有三年了,投资的项目也不少,砸在吕州的资金已经接近三百亿。” “当初我决定在吕州投资,并不是因为吕州的资源有多丰富。” “也不是因为这里的营商环境有多好。” “而是因为这里有个叫陈长安的人,他能在一年内把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山沟变成国家数一数二的野味度假村。”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无限可能性。” “这三年来。” “我亲眼见证了他为吕州市所做的点点滴滴。”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一句:没有陈长安,吕州市,便不会有今天这种焕然一新的经济面貌。” …… 当周牧白说到这里的时候,台下不知道是谁带头鼓了个掌。 现场顿时掌声雷鸣。 肖元山的脸色也阴冷到了极限,他显然没有想到,周牧白,一个商人!竟然敢在这种公开场合,明目张胆地左右政治风向。 第230章 最后一站 周牧白在表述完陈长安的功绩之后。 扭头又问坐在主席台的肖元山:“肖书记,冒昧问您一件事,您知不知道涧溪村为什么会有一座数字图书馆?” 数字图书馆? 涧溪村还有数字图书馆? 肖元山被问得一脸郁闷,自从到吕州赴任之后,他虽然考察很多地方,吕州下面的所有县区与工业园,都留下过他的足迹。 但像涧溪村那种村级小地方,他还真没去过。 肖元山忍怒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我知不知道涧溪村有座数字图书馆,这跟你接下来的发言有关系吗?”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想告诉您,陈长安一直在用实际行动搞精神文明建设。真正的富足,不能止于物质上的富足,也要兼顾精神上的富足。这句话也是陈长安提出来的,刚才您引用的时候似乎忘了说明出处。” 周牧白犀利的言词,堪比无形利剑,精准无误的刺击在肖元山的心脏上。 此时此刻。 肖元山显然很想叫把他周牧白轰下台,可这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做那种有失体面的事,他只能咬牙保持一丝笑容。 此时,汉南省省长张桂康也同样如坐针毡,因为他刚才也引用了那句话,而且在台上赞赏了肖元山。 一个小小的商人,竟敢这么狂! 张桂康招手把秘书叫过来过,秘书俯身贴耳,听完吩咐之后便去侧幕让主持人上场。 主持人匆匆走到台前宣布: “周总,由于时间的关系,请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现在休场三十分钟,政商之间,可以借这个空档自由交换意见,半个小时后进行现场签约。” 台上的周牧白,被主持人强行终止发言权。 在许多人眼里。 这或许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但周牧白的脸上却没有半点郁闷之色,他就像一个揭穿了人间疮疤的英雄一样,带着一丝自豪的笑容走下台。 “老周,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陈长安似笑非笑。 周牧白在陈长安旁边坐下来,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随后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小小吕州,不过是我诸多产业中的九牛一毛,他们整不倒我。” “周总,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其实是在给陈副市长树敌。”江燕忧心忡忡地望向周牧白。 周牧白回道:“听了那些话会生气的人,本来就是长安的政敌。根本就不需要我去拉仇恨,仇恨一直在那里。” “你这思路还真是独特。” 江燕无奈地笑了笑,真的无力反驳啊,现实就是周牧白说的这么残酷。 周牧白又对陈长安说:“今天各路新闻媒体都在,如果不吱声,那你这些年的心血,便等同于给肖元山做嫁衣。今天的政商合作峰会,规格不低。那些不知情的政圈人物,还以为各路企业家都是冲着肖元山来的。” “心意我领了,你是个商人,斗不过官僚,以后别再冒这个险。” 陈长安起身去端了两杯香槟过来,与周牧白碰杯分饮。 另一边。 肖元山见张桂康起身去厕所,紧步跟了上去。 张桂康小便完洗手,肖元山也跟着在旁边洗手:“张省长,今天这事真的很抱歉,让您失了颜面……” “你们怎么能选周牧白那种人做企业代表?” 张桂康憋着一肚子怒火。 又怒发三连问:“那个姓周的,简直是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他当这是什么地方?他家的后花园?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话虽然是在指责周牧白。 实际上是在骂肖元山办事不周,选错了企业代表。 肖元山硬着头皮回话:“我也是没想到,他一个商人,不把我这个市委书记放在眼里也就算了,竟然连您也敢踩一脚。” “天下的商人那么多,不差一个周牧白!” 张桂康这是在隐晦地给肖元山作指示。 肖元山现在也是进退两难,犹豫道:“今天这事肯定会见报,如果我立马将他撵出吕州,恐怕会引发社会舆论……” “陈长安跟资本巨鳄的勾连这么深,真的不存在利益输送?” “我早就叫了人去查陈长安,目前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不瞒您说,吕州官场上站队陈长安的人,占了大多数,我现在也是如履薄冰。” “你这个一把手,呵呵,说出去真是丢人。” 张桂康甩干手上的水渍,又连抽两张纸巾,擦了擦手。 肖元山被嘲笑得一点脾气都没: “之前我想通过调整人事的方式,扶持一批新干部,但阻力不小。陈长安和袁刚联手的影响力,就算我是一把手,我也压不住。最后的结局就是妥协,我提一个汤晓茹,他们就提一个江燕,占不到什么便宜。” 张桂康提醒道: “叶承平把你调到吕州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要心里有数。陈长安就是叶承平手中的一把刀,砍的就是你。” 肖元山自信道: “这事我心里有数,吕州,要么是我的坟墓,要么是陈长安的坟墓。陈长安想砍我的头,得看是他的刀快,还是我的刀快。” 张桂康又一次提醒: “你砍陈长安可以,但是你要记着,尽量不要去招惹彭胜武,他是江南沈家的女婿。” 江南沈家? 肖元山心下暗惊,想不到那个乒乓球的彭胜武,居然是沈家的女婿!难怪他敢同级监督丁永春,并把丁永春送进了监狱。 这就有点棘手了。 陈长安那小子,跟彭胜武好像走得很近。 常委会上几次举手表决,彭胜武次次都是站在陈长安那边,对陈长安的支持不遗余力。 肖元山忐忑不安地问张桂康:“张省长,能不能想办法把彭胜武调走?” “彭胜武是从z纪委空降到吕州,想调他走,需要z纪委点头。”张桂康毫不客气地说:“这件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堂堂一个一把手,如果你连个小小的副市长都压不住,吕州就是你政治生涯的最后一站,好自为之。” 最后一站! 肖元山虽然早就料到吕州是自己政治生涯中的一个分水岭,要么从这往上爬一格,要么死在这里。 但当张桂康亲口把最坏的结局说出来时。 肖元山还是有种快要窒息的压迫感。 顷刻间,什么政绩、什么民望,肖元山都不想要了,他只想做成一件事:把悬在头顶上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拔掉! 那把致命之剑就是陈长安,叶承平手中的利器! 第231章 你没有资格 肖元山从洗手间出来时,政商合作峰会也即将进入最后一个环节,暨政商现场签约环节。 政府出地,企业出钱,合作共赢! 现场讨论最热烈的是最具经营前景的体育中心项目,大家都在猜这个项目究竟会花落谁家。 之前,陈长安找丁勇投资体育中心,已经在市里传得沸沸扬扬。 两个人放下仇恨,携手共建吕州的文化走廊,这事曾一度传为政商两界的美谈。 但后来又有传言说,有一个港商也盯上了体育中心项目。 元物集团的副总唐勇军,端着杯香槟跟丁勇谈笑风生:“丁总,那个叫陆渊的港商,财力好像不弱,今天你有几分胜算?” 丁勇扭头往右边瞧了瞧。 前面那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光头男就是港商陆渊。 陆渊这个人,看起来确实很有气场,他跟副市长汤晓茹、市财政局局长高路平等人聊得意气风发。 有财力又怎样? 这吕州,曾经也是我丁家的吕州,就算我丁家现在家道中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吕州还轮不到一个港商来指点江山。 丁勇撇下一抹源自于骨子里的自信笑容:“这次是陈长安主动找我合作,他不可能会把体育中心签给别人。姓陆的今天现身,这是自取其辱。” “那我祝你旗开得胜。” 唐勇军笑呵呵地跟丁勇碰了一下杯。 此时。 肖元山也把汤晓茹叫到了一边,他交待汤晓茹:“今天周牧白不仅伤了我的面子,也激怒了张省长。待会你找机会定个调,杀鸡儆猴,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吕州,不是由陈长安说了算!站队陈长安是要付出代价的。”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汤晓茹也有注意到,张省长的表情确实不太好看。 今天借这个机会。 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地表现一下,表现好了,不仅可以让肖元山看到自己的态度,也能让张省长看到自己的态度。 汤晓茹打定主意。 回头便找工作人员要来了政商合作名单,以副市长的身份上台,亲自主持最后一个环节。 无聊的开场白,并没有什么新意。 汤晓茹先感谢了一下各位企业家对吕州发展的支持,随后切入主题,陆续宣布会展中心、艺术馆、博物园、歌剧院、音乐厅等项目的合作企业。 她把引人瞩目的体育中心项目,放在最后宣布。 这个时候。 她的语气也变亢奋了一些:“体育中心的合作方是华陆集团,拟投资50亿元。有请华陆集团的董事长,陆渊先生上台,现场签约。” 现场掌声雷动。 台上摆着一张签约台,一边坐着吕州市政府的代表:商务局新上任的局长姜开城,另一边虚位以待。 在这个高光时刻。 坐在前排的陆渊缓缓起身,提整西装,缓步走向铺满红毯的舞台。 原本胜券在握的丁勇,这一刻就像被雷劈了一样。丁勇显然没有想有到半路杀出来的陆渊,会成为最后的大赢家。 惊懵片刻,丁勇愤怒地站了出来。 丁勇当场向汤晓茹发出质问:“汤副市长,你们政府做事出尔反尔,这不太好吧?!” 汤晓茹显然也在等着丁勇的反击。 汤晓茹特意把话筒的音量调大了一点,确定全场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到之后,她这才开口:“丁先生,出尔反尔,这话从何说起啊?” 丁勇正色道: “关于体育中心这个项目,陈副市长最先找的人是我。他曾先后三次约我谈合作,而且我们也已经达成了合作共识。” “我方也完成了一系列的资质审查,并提交了相关的审批文件。” “现在你们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把我踢出局!请问,这不是出尔反尔是什么?请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丁勇站在台下第一排,与站在台上的汤晓茹对话。 这似乎就是商与官的阶级差距。 这一步差距,不是丁勇想迈就能迈上去。 丁勇只能加重自己的语气。 用强硬的态度来证明自己并不是一只任人踢来踢去的皮球! 周围在座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静观其变。 只见汤晓茹不以为然地回笑:“丁先生,首先,陈副市长找你谈合作,那只能代表陈副市长个人的合作意向,那并不是市里的决定。其次,你确实提交了资质审查,也恰恰是因为你的资质审查不过关,所以才被淘汰出局。” “我的财力与实体投资经验,不亚于港商陆渊!说说看,我的合作资质哪里有问题?”丁勇忍怒追问。 汤晓茹回道: “有些事,说出来伤人,我本来也不想多讲。” “既然你非要问,那我就说两句。” “你的父亲丁永春,他是我们吕州的头号腐败分子!” “贪污受贿、包养小三,甚至指使他人草菅人命!” “现在他被判无期徒期,剥夺政治权力终身,这是事实。” “体育中心是政府的民生项目。” “从政审的角度考虑,将你淘汰出局没有任何问题,请问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天下间最无情的羞辱! 莫过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诸多媒体记者的镜头前,指着你的鼻子说你爸是个无恶不作的囚犯! 考虑到上梁不正下梁歪、潜在的报复心理等因素,所以你也没有资格跟我们合作谈发展,你应该有自知之明…… 现在,丁勇正面临着这样一种羞辱。 丁勇情不自禁地紧咬着牙根,脖子上的青筋也鼓了起来,目光中的愤怒之色显然也沸腾到了极限。 可惜,愤怒并不能挽回自己失去的项目和尊严。 丁勇很清楚这一点。 丁勇忍怒质问:“既然接体育中心这个项目需要政审,那你们政府的人,当初为什么还要来找我?这不合逻辑。” “刚才我已经说过,陈副市长只能代表他自己,并不代表政府立场。有些事,还轮不到一个副市长来做决定。至于他为什么找你谈合作,这事你得去问他。” 汤晓茹为了让张省长和肖元山都看到自己的态度,这回也是豁出去了,直接表明吕州不是陈长安说了算。 有点把陈长安从神坛上拉下来踩一脚的意思。 坐在主席台的张桂康和肖元山,这时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愉悦之色跃然于脸上,他们显然对汤晓茹的表现很满意。 肖元山望向坐在台下第一排的陈长安,心下想笑:“一个小小的副市长,竟然也想把控吕州的话语权,这就是你不自量力的代价……” 肖元山却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由始至终都没有脱离陈长安的计划。 当初,陈长安之所以会在大晚上跑去找汤晓茹,并向汤晓茹透露自己要和丁勇合作的事,就是想看肖元山今天的表演。 第232章 建功立业之人 今天,政商两界受邀来参加这个峰会的人,差不多有一百多人。 当全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碾压风波”所震惊时,身为当事人之一的陈长安却泰然自若地坐在台下第一排。 这也令周围许多人都唏嘘不已。 “祸起周牧白,如果周牧白不在台上捧陈踩肖,肖元山应该不会毫不留情地给陈长安当头一棒。” “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本来就是权力的游戏,不管陈长安之前跟谁谈过合作,只要肖元山看不顺眼,肖元山随时随地都可以把人踢出局。” “游戏规则的掌控权在肖手上,所谓的政审,不过是个借口。” “丁勇也是倒霉,老父亲那点黑历史,竟然被当场翻出来示众,这跟刨坟鞭尸有什么区别?那姓汤的说话,真的有点过份。” “过份又怎样?丁勇有钱无权,就算是刨坟鞭尸也得咬牙忍着。” …… 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堪比一场论惨大会。 国人的脑子里,自古以来就有一种民不与商斗、商不与官斗的处世智慧。许多人觉得丁勇只能是哑巴吃黄莲,再苦也得忍着。 丁勇也确实很能忍。 当自己的合作资格被“政审”两个字否定时,丁勇已经看清了形势,这就是个“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的舞台! 等散会之后。 余怒难消的丁勇,把陈长安堵在地下停车场,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拳!把猝不及防的陈长安,打得脑袋一歪。 陈长安抬手擦了一下嘴角。 见手背上血渍。 陈长安剑眉微蹙,猛然还击一拳,命中丁勇的腮帮子。 见丁勇的嘴角也冒出了鲜血,陈长安流露出了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陈长安脱下西装往车头上一扔,撸起洁白的袖子对丁勇说:“不服的话,可以再来!” “……!!!” 丁勇舔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将咸咸的血沫呸在地上。 抬头见陈长安放下官威摆出一副匹夫之姿,丁勇也是无语。丁勇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点上后郁闷地深吸一口,嘴角真他妈疼! “不给我来一根?”陈长安笑问。 丁勇把打火机塞进烟盒里,随手往陈长安身上一扔:“市里否定了我的合作资格,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今天,他们不仅仅是搞你,而是连我一起搞。这属于突然袭击,我也是事发后才知道真相。” 陈长安抽出香烟点了一根。 见丁勇郁愤不言。 陈长安又继续说道:“政商合作,哪有什么政审环节。你要搞清楚,现在不是我在羞辱你丁家,而是肖元山、汤晓茹那些人羞辱你们丁家。想当初,我跟你爸虽然立场不同,但我们也从来不会在公开场合揭对方的短。” “别急着把自己撇干净!” “陈述事实而已,你什么时候见我在公开场合批评过你家老丁?我三番两次去找你谈合作,也是因为你有老丁有这种夙愿,我这是成全他。” 说到父亲的夙愿,丁勇郁闷地蹙起了眉头。 不可否认。 他家老丁确实有遗憾,即便是在身大牢,被判了无期徒刑,还是渴望着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吕州经济腾飞,渴望看到全民脱贫。 丁勇郁闷地分析着: “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主要就是你这个人做事太高调!” “周牧白上台发言,捧你也就算了,他竟然不知死活地把肖元山拉出来踩一脚!搞得张省长的面子都挂不住。” “今天,肖元山的主要目的是要收拾你。” “肖元山就是想告诉政商两界的所有人:以后离你陈长安远一点,别他妈把屁股坐歪!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警告。” “而我,成了你们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 听丁勇说到这里,陈长安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敬佩的笑容,心想不愧是丁永春和杨晓霞的儿子,脑子很清醒。 但是,太清醒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这么清醒。 那我就会变得很被动,我的计划怎么完成? 陈长安微一寻思,不慌不忙地回道: “如果肖元山仅仅是为了杀鸡儆猴,他直接无视你就好了,没必要让汤晓茹当众揭你丁家的伤疤。” “他这么做,同时也是想肃清你爸的残余势力。” “毕竟你爸在吕州耕耘了三十年,有不少干部是你爸一手提起来的。现在你爸虽然进去了,有些干部还是对你爸心存感念。” 残余势力!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残余势力? 回想自己回家之后的种种遭遇,丁勇感触最深的就是树倒猢狲散,就一个朱兆文还算仗义,可朱兆文也不是体制内的人。 前几天,市委组织部的严部长倒是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但严部长也只是问问近况。 没什么过多的关照。 丁勇越想越惆怅,试探性地问陈长安:“肖元山这样打压你,你就不想干翻他?” “他是正厅级,一把手,我只是个副厅级。”陈长安顺水推舟端起一副无奈姿态,闷吸一口烟:“我拿什么跟他拼?你高估我了。” “杨敬林,还有我家老丁,哪个不是正厅级一把手?”丁勇道:“你在我面前装孙子,真没这个必要,我就想听句实话。” “实话就是肖某人的背后有张省长撑腰,我干不动。”陈长安故作郁闷:“如果你想干他,我精神上支持你,别拖我下水。” “怂包!” 丁勇冷然轻笑,毫不客气地表露出自己的鄙视之色。 陈长安把没抽完地半截烟扔在地上,狠狠地拧了一脚:“《红楼梦》的最后一回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 “哪两种人?” 丁勇疑蹙眉头,他曾读过《红楼梦》,但一点也想不起这个细节。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一种是糊口谋衣之辈,一种是建功立业之人。我给我自己的定位,我是第二种人。所以,我要规避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剧,我得先确保自己可以活下去,然后才能建功立业。非我怂包,实为无奈。” “做了怂包,还要给自己找个高大上的借口。”丁勇笑骂:“你们老陈家的列祖列宗,知不知道你这么无耻?” “你不怂,你可以背水一战,我不拦你。” 陈长安转身便回自己车上,让丁勇一个人叼着烟慢慢纠结。 第233章 丁勇硬刚肖元山 政商合作峰会结束之后,陈长安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就像一只被权力捶扁了的皮球,谁都可以踢上一脚。 听说肖元山在常委会上批评陈长安。 说陈长安在选择政商合作伙伴时欠考虑,陈长安全程低着头没吱声。 听说汤晓茹逮着机会就收拾苏晓红,并当着陈长安的面狂扇苏晓红一个大耳光,陈长安也装聋作哑不吱声。 听说周牧白的青楼项目被责令停工,陈长安也不出面协调。 …… 这一系列事件,令丁勇失望买醉,一个人干了一瓶半xo。 丁勇好想叫人把陈长安拉到包厢来,然后一酒瓶拍陈长安的脑袋上,好让陈长安清醒清醒。 一个市委常委,怎么能说认怂就认怂? 原本还指望陈长安这家伙脚踏汤晓茹、拳打肖元山,现在看来,这已然是一种奢望。 陈长安! 政客中最无耻的一类,为了明哲保身,真的是连尊严都不要! 丁勇心下暗骂着陈长安,带着忘不掉的奇耻大辱与满腹郁闷,拎着半瓶没喝完的xo,像个醉鬼一样走出皇朝酒吧。 一路晃晃悠悠,边走边喝。 后面跟着两个踩着高跟鞋的性感女郎,两个人想上前搀扶左右,却被丁勇愤怒甩开。 “我爸是贪官又怎样?” “我是贪官的儿子又怎样?” “老子不差钱!” “老子就要在吕州搞项目,谁能拦我?!” 丁勇仰起脑袋,又猛灌了一口洋酒,没人知道他的神经系统被酒精麻醉到了什么程度,只见他的脖子都是红的。 两位女郎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去路边拦车,先把丁勇送到酒店。 第二天。 当丁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坐起来才发现什么也没穿,左边躺着一美女,右边也躺着一美女,整个人的脑袋瞬间凌乱。 丁勇努力去回忆昨晚发生了什么。 头疼。 什么也想不起来,就依稀记得自己想拿xo酒瓶拍陈长安的脑袋,可惜陈长安不在场。 “丁总,还早吧?再睡会儿。” 其中一个美女揉开了惺忪的睡觉,侧个身就箍住了丁勇的腰,另一个美女还在酣睡。 丁勇扒开箍在腰间的手。 下床穿衣服裤子。 也不吱声。 离开时,丁勇把钱包里的现金全部拿出来扔在床上,大概有三千左右,并问睡醒的那个美女说:“你怎么知道我姓丁?” “昨晚在酒吧时,你给了我名片。” “有这事?” 丁勇努力搜刮昨晚的回忆,这颗浑沌的脑袋,最终也没呈现出清晰的回忆片段。 懒得再纠结。 丁勇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回红景大酒店。 路上,丁勇给市委组织部的严部长打了个电话,叫严峰帮忙把肖元山约出来谈判,是的,就是谈判。 严峰本不想趟这浑水,但碍于丁勇给的实在是太多。 最后还是答应牵线。 下午两点。 丁勇在栖霞庄园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肖元山,肖元山也是眼光独辣,一进门便开始欣赏栖霞庄园的假山流水与亭台水榭。 “你们丁家还真是家大业大,这座庄园,少说也得一个亿吧?” 肖元山对栖霞庄园,表现出了极为浓烈的兴趣。 在吕州,栖霞庄园是唯一的一座苏式园林。 价值确实不菲。 丁勇站在正厅门口招呼:“再大的家业,只要您一巴掌拍下来,最终不也得灰飞烟灭?” “丁公子真会说笑。” 肖元山嘴上谦虚,心里却受乐无穷,心想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这也省得我多费口水。 肖元山直言:“你今天约我来,是不是为了体育中心那个项目?” “说真的,一个项目,我拿不拿都无所谓。”丁勇道:“但是,汤副市长在那样的舞台上揭我丁家的伤疤,把我丁家当垃圾一样踩在脚下蹂躏!您作为吕州的第一把交椅,我想听听您的看法,我丁家究竟是不是垃圾?” “我这个人,向来不随便评价别人,更不可能会评价前任领导。” 肖元山谈笑不惊。 他将双手交负在背后,颇有兴趣地欣赏着园林风景,但态度已经很明显,他根本就不屑于正眼瞧丁勇。 这也令丁勇怒从心起,暗暗咬牙。 丁勇直接开价:“一千万,让汤晓茹从吕州官场消失。” “丁公子,你好歹也是丁永春的儿子,这话说得真没政治觉悟。” 肖元山望着假山上的流水。 又若有所思地笑谈:“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个汤晓茹,确实算不了什么。但她好歹也是一个副厅级干部,是我亲自提起来的干部。你这怒火不是冲她来,你这是冲着肖某人!你觉得我会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说着,肖元山回头与丁勇四目相对。 丁勇咬牙没吱声。 肖元山又轻笑道:“要么这样,你把这一千万送给陈长安。只要你能让陈长安收了这笔钱,一切都好商量。” “你这是异想天开,陈长安不差这一千万。” “那就没办法吧,就算汤晓茹那一巴掌带着倒刺,你也得咬牙忍着,这就是不识抬举的后果。” “呵呵,您的意思是说,这事没商量?” “丁公子,你要搞清楚一点,现在的吕州,已经不是你们丁家的天下,我劝你说话放尊重一点。”肖元山进厅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发现茶水是凉的,肖元山又意味深长地嗤笑:“果然是人走茶凉,呜呼哀哉。” 丁勇也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自斟一杯茶。 丁勇端望着这杯凉透了的茶水,回笑:“肖书记,您的官威这么大,步子也迈得这么大,就不怕在吕州崴脚?” “先后送走两任市委书记的陈长安,号称吕州的活阎王,现在不也像个孙子一样夹着尾巴做人?”肖元山轻笑:“我的官威是大是小,这事取决于大家对我的态度。如果一只小蚂蚁也想爬到我头上拉屎撒尿,那肯定要付出代价。” “听您这意思,我就是那只小蚂蚁?”丁勇忍怒笑问。 肖元山含笑玩转着桌上的茶杯。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丁勇又道:“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是不是只要我不夹着尾巴当孙子,吕州就不会有我的生存空间?” “我觉得你这次的理解,还是很到位,很有觉悟。”肖元山笑道。 丁勇反问:“如果我就是不当孙子,非要做爷爷呢?” “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肖元山起身背负着两手,迈着八字官步往前走,那气宇轩昂,仿佛天下间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他的意志力。 这时,丁勇脸上的一丝笑容也变得越来越冷厉。 手中紫砂茶杯还算结实。 否则早被丁勇捏碎。 丁勇凝望着迈步跨出大厅门槛的肖元山,抛下了一句冷话:“我今天请你来这里,是给你机会,不是想求你!迈出这道门槛,那便真的是不识抬举!我丁家丢失的尊严,到时我会加倍讨回来,你要想清楚。” “……!!!” 肖元山把右脚提悬在门槛上,犹豫半秒后,最终还是迈了出去,脸上也洋溢着一丝不屑的轻笑。 第234章 丁勇的战争序曲 肖元山走后,丁勇打电话把朱兆文叫了过来。 在这个争名逐利的人世间,社会上那群乌合之众,通常只喜欢干两件事:要么锦上添花,要么落井下石, 这是丁勇历经大灾大难之后才总结出来的教训。 但丁勇也很庆幸,庆幸丁家被撵出政治舞台之后,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为丁家鞍前马后地四处奔忙。 这个人便是昔日荣盛集团的前高管,朱兆文。 丁勇把朱兆文视为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对朱兆文说:“既然陈长安在历次斗争中都是把法律当自己的后台,我们也可以效仿。” “陈长安那个人不贪钱财、不近女色,没法抓他的把柄。” 朱兆文以为丁勇是想对陈长安动手。 丁勇纠正道:“我不是要搞陈长安。” “不搞陈长安?” 朱兆文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心想你放下华尔街的一切,漂洋过海回国,不就是为了替丁家复仇? 曾经的丁勇,确实如朱兆文所想的这样。 但现在。 丁勇的心态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政商合作峰会结束之后,陈长安夹着尾巴当孙子,每天什么事都不管,任由肖元山等人不计成本地清除异己。 周牧白的青楼工程,被责令停工检查。 受此影响。 原本已经签下合作协议的那些企业,现在也都在观望。原因很简单,周牧白的青楼工程,是“文化走廊”的带头大哥。 大哥被打成残废,哪个小弟能撑得起“文化走廊”的旗帜? 不管是体育中心还是会展中心,亦或是博物园、歌剧院等工程,一个多月过去了,现在还是一片片荒地,一点动工的迹象都没有。 整条文化走廊,现在完全处于瘫痪状态。 归根结底。 各路投资者对“文化走廊”没信心,带头大哥一倒下,大家都不相信这种脱离民众层底需求的发展路线能挣钱。 照这个样子搞下去,吕州还走个屁的文旅路线?可以预见,吕州的未来就是死路一条。 这些日子,丁勇也仔细想了很多。 丁勇觉得身陷大狱的老父亲说得没错,吕州不能没有陈长安。 让吕州的经济腾飞,让400万老百姓脱贫致富。 这是老父亲的夙愿! 身为丁家的长子,在这件事情上必须做出取舍,绝不能让丁家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任人唾骂。 丁勇对朱兆文说:“政商合作峰会结束的那天,我把陈长安堵在地下室,打了他一拳,前仇旧怨一笔勾销。” “你能想开就好。” 朱兆文端起红酒杯,笑呵呵地跟丁勇碰了个杯,其实他一直都不赞成找陈长这复仇。 朱兆文欣慰道:“老书记在任的时候,是个很有魄力、也很有担当的人。当初他既然不叫狙击手开枪,留下了陈长安,自然有他的考量。” “我明白。” 丁勇浅尝一口红酒,仔细品咂着吕州政商两界变幻莫测的风云。 稍作沉思后。 丁勇又痛咬牙根,义愤填膺地说道:“我要把我丁家失去的尊严,全部捡回来!要让全吕州的老百姓都知道,我家老丁的功,大于过!” “丁少,有事您只管吩咐。” 朱兆文这时也听明白了,丁勇这回是真想干一番大业。 丁勇毫不犹豫地评析:“不置可否,我家老丁也干过排除异己的事,但他的初心是为了集中权力搞发展。肖元山则不同。姓肖的排除异己,纯粹是为了打击报复!完全不顾吕州的经济与民生,这种人不能让他留在吕州主政。” “在这件事情上,我建议你跟陈长安商量一下,可以携手合作。” “那个怂包,气死我了,我不想提他。” “这……” “他要夹着尾巴当孙子,让他去当好了,正好让他瞧瞧,我丁家的人就算没有手握权柄,照样可以扶大厦于将倾之际!” 刚满三十岁的丁勇,已然有了三十而立的气场。 古人眼中的三十而立,是立身、立家、立业!而丁勇眼中的三十而立,是总结前三十年的人生教训,要立于不败之地。 丁勇从五岁开始,他老妈杨晓霞便开始跟他讲历史人物的传记。 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典故就是“增灶破敌”,主角叫虞诩,东汉时期很有名的一代名臣。 这个故事出自于《资治通鉴》。 东汉时期。 西北地区的羌人,强势崛起,叛乱不断,严重威胁到大汉帝国的统治。 虞诩便向中郎将任尚提出建议: “从兵法上来讲,弱者不去进攻强者,地上跑的不去撵天上飞的,这是自然之道。” “羌人都是骑兵,来去如风,一天可以跑几百里。而我军都是泥腿子,靠着两条腿去战场上奔跑杀敌,怎么追得上人家?” “就算我们有二十多万兵力,战线一拉长,一样赢不了。” “我建议让士兵们都复员回家,让他们每个人捐一笔钱,集资买马。分摊下来,每20个人买一匹马,这样我们便有一万匹马。” “到时我们用一万骑兵去碾压敌军的数千骑兵!” “这样做,既能减小战争的规模,减轻老百姓的负担,同时也有利于我军长驱直入、尾追截击,想不赢也不行。” 后来,中郎将任尚,把虞诩这条建议上报给朝廷。 朝廷采纳后。 把西北羌人干得屁滚尿流。 这个历史故事让丁勇领悟了两条战策:一、知己知彼很重要,不能盲目出击;二、要灵活运用手中的资源,不能死脑筋。 肖元山是外来的一把手,他身边的人马虽然不多,但身在高位! 等同于日行千里的骑兵。 而自己,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熟悉吕州环境,只要舍得砸钱,便可以调动很多社会资源。 可那些社会资源,就像屁股下没有马的步兵一样。 怎么跟骑兵干? 指定是上一个死一个,没悬念。 所以,怎么有效地整合这些社会资源,让这些资源形成一种可以与骑兵正面抗衡的力量,这是重中之重。 丁勇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对朱兆文说:“眼下,我们唯一的资本就是金钱,但金钱干不过权力。所以我们要把金钱,转化为一种可以制约权力的力量。” “怎么转化?” 朱兆文显然猜不透丁勇的脑子在想什么。 丁勇吩咐:“用钱开路,祭出社会舆论之剑。你先去请一个娱乐圈的记者,娱记号称狗仔队,他们比较擅长跟踪偷拍。同时,盯死那些跟肖元山走的比较近的人,深入调查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记着,不要打草惊蛇。”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丁勇没有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投其所好。 简而言之。 就是把一切能调动的社会资源,都转化为社会舆论的素材!在手中无权的情况下,丁勇感觉自己能掌控的最强利器,唯有社会舆论。 第235章 木雁之间,龙蛇之变 丁勇冲冠一怒为家声。 这大概就是家教的作用,老妈杨晓霞是历史系的教授,他打小就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成长,思想方面必然会受到历史的洗涤。 而在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 家族文化,一直被视为生命之源、精神之本。不管朝代怎么更迭,约定俗成的家族文化始终薪火相传,延绵不断。 在丁勇的眼里,丁家的荣辱很重要,这是不容亵渎的存在。 他老妈杨晓霞也一样,有很重的家族荣辱观。 当初陈长安向丁家退婚时,杨晓霞曾愤怒地说:“我们丁家可不是他脚下的烂泥,由不得他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那一句话便足以说明,当初杨晓霞憎恶陈长安、漠视陈长安的根源,就是因为陈长安扫了丁家的颜面。 他们母子俩的脾性,相差无几,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也敢怒常人所不敢怒之事,骨子里有一份真性情。 从这个角度来讲。 汤晓茹当众把丁永春的黑历史翻出来,刨坟鞭尸!那无异于践踏丁勇的人格底线,这事做得很不明智。 所以丁勇愿意出一千万,叫肖元山把汤晓茹逐出官场。 肖元山趾高气昂不妥协,那丁勇便也不介意剑指肖山元,用坚定不移的态度向强权派发出愤怒的咆哮:“我丁家的人违法违纪,自有律法会审判!你们这些营营苟苟之辈,没资格把丁家绑在耻辱柱上鞭尸谩骂!” 这种愤怒,于无形之中推动着丁勇一步一步往前走,步步为营。 在丁勇忙着谋篇布局的同时。 陈长安的小日子却过得十分惬意。 自从夹着尾巴当孙子之后,陈长安的生活节奏,跟某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退休老干部没什么两样。 虽然每天还是会去上班,该参加的会议也会参加。 但陈长安既不反对谁也不支持谁。 能不吱声就不吱声。 就是走个过场。 食品工业园有管委会主任董小亭坐镇,出不了乱子。 经济重镇双林镇,有邹明坐镇,同样出不了乱子。 至于处于瘫痪状态的“文化长廊”,汤晓茹想插手就让她插手,文旅产业若是瘫在原地起不来,将来,总归是要有人承担责任。 周末这天。 陈长安直接将手机关机,谁的电话都不接,搂着老婆睡懒觉。 韩思瑶本来有六点起床的习惯,愣是被陈长安强行搂抱,想起都起不来。 楼下。 三婶买菜回来,看到做好的两碗牛杂面还搁在桌上,没人动过,便料到楼上那两头猪肯定还在睡觉。 可惜了这两碗面,出去外面买也得十几二十块。 三婶见了就心疼。 她回头瞧了一眼前院,见悠闲的三叔正在院里给盆栽浇水,三婶当场下达命令:“老陈,过来把这两碗面吃掉。” “……!!!” 三叔郁闷地望着前面这盆君子兰。 感觉这院子还是小了点,如果再大一点就好了,养头猪,解决掉浪费粮食的问题,那自己的人生应该会完美很多,最少不会被人当猪使唤。 “我想提个不成熟的建议,以后能不能别预他俩的早餐?” 三叔愁眉不展地迈步进餐厅。 三婶闲不住。 她一边收拾厨房一边说:“既然知道自己不成熟,那就闭嘴。等你什么时候成熟了,你什么时候再跟我提建议。” “……!!!” 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发言权,三叔识相地收起了抗议心理,乖乖地把桌上那两碗面干完。 楼上。 韩思瑶将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看了一下,已经是上午十点。 想起床,还是起不来。 腿被陈长安压着,胸脯上也搭着一条胳膊。 推都推不动。 韩思瑶哭笑不得地说:“都十点了,大哥,每天这样躺下去,你就不怕四肢躺退化?” 陈长安搂着韩思瑶,还是不动。 韩思瑶又道:“以前你可不这样,现在升了副市长,进了常委班子,做事反而少了几分魄力,真的被肖元山给镇住了?” “我这是顺势而为。” 陈长安果然没睡着,只是赖着不想起床。 韩思瑶笑谈:“你老说顺势而为,到底什么是顺势?什么是逆势?在省委叶书记的眼里,你现在这么做就是逆势而为。” “木雁之间,龙蛇之变。” 这简单的八个字,从陈长安的嘴里说出来,有着别样的智慧,瞬间便把韩思瑶给说得心服口服。 韩思瑶是中文系毕业的人,自然知道这八个字的含义。 《庄子?山木》中记载了两个故事。 话说庄子带着学生出游,看到有棵树长得很高大,枝繁叶茂。然而,旁边那个伐木工却摇头叹息,瞧不上那棵树。 庄子便问伐木工,为什么瞧不上这棵树。 伐木工说那棵树长得歪歪扭扭,材质也不够坚硬,砍回去也没什么用,又做不了栋梁。 庄子便对学生说,这就叫曲木长生,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也就是说,懂得收敛锋芒、看起来没什么本事的人,人家多瞧你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根本就没兴趣搞你。 晚上,庄子带学生去朋友家留宿,朋友很高兴,叫仆童杀一鹅款待庄子。 仆童跟家主说:“家里还有两只鹅,一只会叫,一只不会叫,杀哪只?” 家主说:“杀不会叫的那只。” 庄子见了后,又教育学生,说这就叫鸣鹅不杀,会展示才华、有能力的人活得更久。 这两个故事完全相反,把学生给搞得一脸懵逼。 学生问庄子:“老师,之前说要收敛锋芒的人是你,现在说要展示才干的人也是你,您是不是姓忽名悠?” 事实上,庄子老师肯定不是大忽悠。 真正的顺势而为。 就是该装孙子的时候装孙子,该做大爷的时候做大爷。 龙蛇之变,木雁之间! 什么时候腾云化龙,什么时候潜伏为蛇,取决于周围的环境!能上能下,能飞能潜,随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这就是自然之道。 韩思瑶觉得,这应该就是陈长安所思考的重点,这种想法虽然不是庄子思想的真正核心,但也是一种衡量进退的处世之策。 感思至此。 韩思瑶问陈长安:“单看吕州的小环境,你确实应该蛰伏。但从汉南省的大环境来看,却需要你啸鸣九天。这事怎么取舍?” “其实我只是表面蛰伏。”陈长安坦言:“丁勇,他之所以会跟肖元山等人走向对立面,都是我事先安排好的。所有的一切,从没脱离我的计划。我是丁勇的后援,等到关键的时候补上关键的一刀,便可杀肖元山一个措手不及。” 第236章 长安一路向南 现在的陈长安,在人前夹着尾巴当孙子,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就像一根躺平了的老油条,放到锅里再炸一回都不会起泡。 可他的眼睛没闲着,耳朵也没闲着,脑子更没闲着。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官场上的常态;而木雁之间、龙蛇之变,更是他思考的重点。 前天晚上十点半,公仆们都下了班,停在政府大院的那辆车却上下起伏,肖元山和汤晓茹在车上干嘛? 朱兆文每天都去栖霞庄园跟丁勇见面,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 吕州市打造“文化走廊”的一系列工程,一直处于瘫痪状态,袁市长像一头发怒的狂狮一样,在办公室里拍桌子,他想问候谁的祖宗十八代? 还有东风路红梅面馆的老板娘,最近老是涂脂抹粉,是不是准备脱单? 这所有的一切。 都没有脱离陈长安的视线。 当然了,陈长安也有注意到,自从自己有了睡懒觉的闲情之后,三叔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对劲。 最近,三叔不仅经常打饱嗝,他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幽怨。 就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妻管严。 所以,早上赖在床上不起来,不吃早餐,辜负了三婶的辛苦付出。 确实会给三叔的人生中带来一抹悲剧的色彩。 陈长安把穿腻了的行政夹克扔一边,跟韩思瑶一样,换上一身情侣款的休闲运动装。 下楼便看到三叔仰躺在沙发上,用手掌抚摸胀鼓鼓的肚皮。 “叔,其实不一定要养猪,养条柴犬也行,可以替你分担不少压力。”陈长安满怀同情地提了个建议。 三叔一个白眼瞪了过来。 随后又往厨房那边瞄了一眼,大义凛然地回道:“你婶子怕狗,你不知道?我就算是撑破肚皮,我也不会养狗!” 陈长安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老男人,真的是没救了,这辈子注定要做老婆奴。 “思瑶,快点下来。” 今天的天气不错,也无风雨也无晴,酷暑季节里难得的阴天,很适合陪韩思瑶去安南县扶贫救困。 韩思瑶下楼后直奔厨房。 她跟三婶说:“婶,中午不用做我和长安的饭,我们要去安南县。还有,以后吃不完的就倒掉,三叔的年龄大了,吃多了会撑坏身子。” “他就是太瘦,我让他多吃点也是为他好。”三婶的想法,显然跟韩思瑶不同频。 韩思瑶淡笑:“我知道你是为他好,但吃撑了也不好嘛。” “行了,你赶紧去忙你们的工作,长安在外面等你。” 三婶感觉这个家里,真是没一个令人省心的人。 年轻的每天躺着不起来吃早餐,老的倒是每天一大早就起来,让他多吃两碗面,反而吃出了一肚子的牢骚。 三婶从冰箱里拿了两袋鲜奶给韩思瑶:“把牛奶喝完。” “嗯,那我先走了,晚上回来。” 韩思瑶以前不太喜欢喝鲜奶,这些年被三婶喂成了习惯,现在也不觉得鲜奶有多难喝。 上车后,韩思瑶分了一袋给陈长安。 陈长安启动了车子,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拿鲜奶喝。 吕州到安南县,差不多有两百公里。今天,陈长安纯粹是来给老婆当司机。 韩思瑶问:“你晋升副市长之后,是不是还没去安南县考察过?” “不考察也知道,不管是经济面貌还是营商环境、治安环境,亦或是政治生态,都是全市最差。” 拐入主干道之后,陈长安轻踩油门缓提速,确保老婆的安全。 韩思瑶对安南县也同样没什么好印象。 她成立扶贫基金会至今,已经先后对26所乡村小学与1个孤儿院、5个养老院实施一对一扶贫。 各个地方的扶贫工作都开展得很顺利,扶贫基金精准落到实处。 唯独安南县的南坪小学,20万扶贫基金打过去,原本是用来修建学校,结果学校没有建起来,20万扶贫基金却被挪用一空。 今天去安南县,就是要核实那笔扶贫基金的去向。 韩思瑶道:“这次你跟我一起去,也可以当作是一次暗访,安南县的领导应该猜不到你今天会去安南县。” “安南县的县长洪铁生,是从国资委调过去的,汤晓茹的老公。”陈长安意味深长地笑道:“我确实想会会他。” 说到汤晓茹,韩思瑶心里顿时腾起了一丝厌恶感。 最近,吕州市关于汤晓茹的风言风语,可真是十根手指都数不清。汤晓茹的人生应验了一句老话——大树底下好乘凉。 自从傍上肖元山之后,汤晓茹平步青云,官威也是越来越大。 一个副市长的职位,愣是被她玩出了市长的霸气,竟敢当着陈长安的面掌掴苏晓红,当时苏晓红还是陈长安的联络员,没有正式调去政府办。 打苏晓红的脸,无异于打陈长安的脸。 也是因为那件事,陈长安被许多人贴上了“孙子”的标签。吕州官场的上上下下,诸君立场也渐渐倾向于肖元山。 韩思瑶问陈长安:“汤晓茹跟肖元山搞在一起,洪铁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应该不知道吧。”陈长安分析:“洪铁生是出了名的莽夫,上个礼拜还跟安南县的县委书记拍桌子,举着烟灰盅想砸人家的脑袋。这种人,他要是知道自己的脑袋上顶着一片大草原,估计他早就提着菜刀冲进了肖元山的办公室。” “那可不一定。” 韩思瑶仔细想了想。 又分析道:“现在他老婆汤晓茹,已经是地级市的副市长,而他只是个贫困县的小县长。他连他老婆都压不住,怎么敢跟肖元山耍横。我估计他已经知道自己被绿,但又不敢说什么,所以才憋着劲把怒火撒在安南县。” “也有这种可能。”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陈长安感觉思瑶的分析也有一定的道理。 陈长安问韩思瑶:“南坪小学挪用20万扶贫基金的事,这事应该跟洪铁生没关系吧?” “现在还不清楚,去了才知道。” 正说着,韩思瑶的手机响了,是扶贫基金会秘书长冉秋橙发来的信息,说扶贫工作组的摄像机被砸了,调查受阻。 韩思瑶郁蹙柳眉。 她向陈长安控诉:“安南县教育局的那些人真是无法无天,竟然对我们的调查组动粗,今天这事你必须管管。” “放心吧,虽然我在装孙子,但谁要是欺负到我老婆头上,那我肯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长安谈笑风生,想逗韩思瑶开心。 韩思瑶显然很吃这一套,笑得跟抹了蜜似的:“我虽然出过一次车祸,你也不用开得这么慢吧?可以稍微快一点。” “老婆的安全第一,好饭不怕晚,别急。” 陈长安保持着50km\/h的速度,不超车不抢道,稳步前进。要是换成他一个人坐在车上,时速早就飙到了100km以上。 第237章 二十万只吐出两千 安南县的gdp在市里垫底,贫穷的底色也体现在公路上。 g320国道,全长3695km,就数安南县的路段最差。 水泥面路被大货车压得到处都是裂伤,也不修补一下,一路坑坑洼洼。 为了减少颠簸,陈长安把车速降到了30km\/h。 原本中午可以抵达安南县城。 结果下午两点才进城。 汽车穿城而过时,韩思瑶放下车窗欣赏了一下沿街的风景。 房子很旧,都是七八层的楼房,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城建风貌。 与吕州市最富有的靖河县相比,城建面貌最少落后20年。 但这座县城的底层娱乐却很丰足。 途经火车站对面的那条街时,韩思瑶看到整条街都是洗浴中心、按摩店、桑拿城,以及廉价的宾馆和钟点房。 等到夜幕降临时,街上那些灯箱式招牌应该会霓虹闪烁。 曾经听余闻念说:“看一个地方的经济行不行,只要看看火车站对面的那条街就知道个大概。” 以前韩思瑶不太理解,甚至觉得余闻念这个观点有点偏颇。 现在韩思瑶是真的服了,老余不愧是个走南闯北的人,一双慧眼看遍人间百态,似乎就没有他看不穿的本质。 试想一下。 如果一个资本大鳄从车站走出来,迎接他的第一个人是举着价码牌的热情大妈,问他要不要住宿,问他要不要去玩…… 他还会考虑在这里投资? 就好比一只孔雀,它肯定没兴趣向一群鸡展示孔雀开屏的魅力,它也没兴趣待在鸡窝里,因为鸡群会直接拉低它的商誉价值。 在鸡的世界里,只能卖米收蛋。 精明的商人,也不可能会给鸡群打造孔雀所向往的天空,因为鸡只喜欢低头啄米,没兴趣展翅飞翔。 鸡群自身的追求,会直接影响身边经济的发展模式。 “当初丁永春要调我来安南县工作时,如果我不辞官,来了这个地方,也许安南县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回想往事,再看当下的鸡窝式县城,韩思瑶满腹遗憾。 陈长安笑而不语。 古人早就说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安南县的历任县委书记,又不是个个都不干实事。 当初,也曾有立志者想干出一番作为。结果大业没干成,反惹一身官骚。 这里的政治生态恶劣,不是你想伸展就能伸展。 陈长安驾着车驶出县城,沿着乡道继续往前开十几公里,在下午两点半,抵达偏僻的南坪小学。 这个学的操场只有篮球场那么大,地上长满了杂草。 陈长安把车停在“草坪”上,放下车窗往左看。周末,没学生上课。那排破破烂烂的瓦房就是教学楼,连排六间教室。 边上那一间的房顶已经塌了一半。 不用进去看也知道,其它几间教室肯定也好不到哪去,碰到下雨天,估计得用盆接水。 但教学楼前面那根旗杆是新的,上面挂起着一面迎风飘扬的旗帜。 陈长安随同韩思瑶一起下车。 韩思瑶给扶贫基金会的秘书长冉秋橙打电话,问冉秋橙现在在哪里,冉秋橙说在南坪派出所了解情况。 吵闹声,在电话里也清晰可见。 “老公,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去一下派出所。” “我跟你一起去。” 陈长安陪着韩思瑶抄田间近道,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 南坪派出所,比岌岌可危的南坪小学要好得多,楼高三层,顶上贴着红色的琉璃瓦,墙壁上挂着空调外机。 院中水泥铺地,寸草不生。 院中,停着一辆警车与两辆黑色的私家车,以及三辆摩托车。 “会长,你来了。” 冉秋橙和助理从派出所大门出来,迎接韩思瑶。跟着冉秋橙一起从派出所出来的人,还有南坪小学的秦校长。 秦校长看起来有五六十岁,耳边白发丛生,戴着一副老旧的黑框眼镜。 这年头,像秦校长这种打扮的教书匠还真不多,看到他,便知道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臭老九”是什么样子,人前沉默寡言,言行拘谨,且一身朴素。 韩思瑶问冉秋橙:“那20万扶贫基金的具体去向,都查清楚没有?” “现在县教育局的人一定咬定,没有挪用我们的专项扶贫基金。”冉秋橙一脸郁闷之色。 韩思瑶问:“如果没挪用,那学校建哪去了?” 冉秋橙回道:“他们说不是他们不盖校舍,而是20万不够,盖不了。所以他们就用那20万扶贫基金买了一些教学设备,剩下的钱用来改善学生伙食,给学生加了营养餐,说所有钱都一分不少地用在南坪小学。” “秦校长,你是南坪小学的负责人,事实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韩思瑶把目光转向了秦校长。 秦校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有苦难言。 他摇了摇头。 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加上我,全校总共就两个老师,三个年级,学生总人数28人。说改善伙食,我真不知道他们改善了什么。他们就是送了30箱牛奶过来,老师和学生,每个人领一箱。学生都是自己回家吃饭。” “那教学设备呢?”韩思瑶追问。 愁头不展的秦校长,一五一十地回道:“就给安装了一根旗杆,换了一面新旗子,其后送了几十张县城小学淘汰不用的课桌过来,就这些。另外就是送了一台电脑给学校,我也不懂。听支教的小陈老师说,也是台不值钱的旧电脑。” “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韩思瑶气得怒形于色。 30箱牛奶用得了多少钱?一箱牛奶算50块,30箱也只要1500!加上一根旗杆,以及县里淘汰不用的旧课桌、一台没人要的旧电脑,2000块就可以打住。 20万的扶贫基金,居然只拿2000块出来,跟打发要饭的一样。 韩思瑶忍怒询问冉秋橙:“调查取证的事,都做完了没有?” “之前县教育局的人从我手上把摄像机抢走,想砸摄像机,我抢回来了。后来他们就把派出所的人叫了过来,说我们非法拍摄。然后派出所的人就没收了我们的摄像机,现在还扣在里面,怎么沟通都没用。” 说着,冉秋橙扭头瞧了一眼派出所。 韩思瑶二话不说,领着大伙便去派出所讨要被没收的摄像机。 陈长安也跟在后面,低调不吱声,尽量不干涉韩思瑶处理问题。 第238章 陈长安被抓 派出所有大厅里,有两个值班民警。 警长坐在隔壁办公室打电话,隐约可以听到:“小事一桩,冯局长,你放心好了,数码摄像机在我这扣着呢,不是她想拿回去就能拿回去……” 另一名警员,坐在接警台前玩手机。 这名警员见冉秋橙又带着人回来,情绪也变得烦躁了许多。 似乎打扰了他玩手机。 他警告冉秋橙:“冉小姐,你偷拍别人的隐私,本来就违法!现在扣留你的摄像机,这都算轻的!你若再不走,小心我把你拘起来!” “我是在公众场合拍摄,记录自己的工作,怎么就成了偷拍?”冉秋橙愤怒地怼了回去。 警员回道:“是不是偷拍,不是你说了算!”说着,他起身走到了冉秋橙面前,并拍了拍腰间那副明晃晃的手铐。 接着又警告冉秋橙:“看懂了没?拘不拘你,我说了算!” “你……” 冉秋橙还想理论几句,右肩被韩思瑶轻拍。 韩思瑶示意她让一边去。 冉秋橙心领神会地退到一边后,韩思橙走到了接警台前:“别浪费我们的时间,快把摄像机还给我们。” “你又是什么人?跟她一伙的?”警员问。 韩思瑶回道:“我是瑶安扶贫基金会的会长,韩思瑶。” “呵呵,瑶安扶贫基金会的会长,不就是个民间组织?就算是你瑶池的池长也没用。”警员傲慢不屑。 站在后面的陈长安,听到这也是剑眉郁蹙,但他还是忍着没吱声,尽量不干涉韩思瑶的工作。 韩思瑶也是怒了,不想再多费口水。 更不想浪费时间。 她问傲慢无礼的警员:“你们所长在哪?叫你们所长出来。” “所长不在,我就是所长!” 在隔壁办公室打电话的那个警长,耳朵也是灵敏,听到不顺耳的话便挂断电话出来镇场子。 那姿势摆得牛气哄哄,俨然没把“民间人物”放在眼里。 韩思瑶上下打量着他,就想不明白了,看相貌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这把年纪了还在玩狐假虎威,自己是块什么料,自己心里没数? 韩思瑶怒问:“你叫什么名字?!” “不服气是吧?行,小王,把她们俩个都给我铐起来!”这一声嚣狂的喝令人,真的是颠覆了韩思瑶与陈长安等人的想象。 基层的一个小警长! 居然能把手中这点芝麻粒大点的权力,发挥到这种程度。 被称为小王的那个警员,动作也很麻利,他抓住韩思瑶的左臂,掏出手铐就想往韩思瑶的手腕上锁。 就在这一瞬间。 陈长安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了小王高刚刚扬起来的右手:“是不是以为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得了你们?!” “次奥,敢袭警!” 小王反手便是一招擒拿,想将陈长安的脑袋按在前台桌面上, 见陈长安反抗。 后面那个警长又冲上来帮忙,死死地反锁着陈长安的左臂:“马勒戈壁!胆挺肥啊你,居然敢在派出所闹事!” 俩人一通骚操作。 前后不到半分钟便把陈长安的脑袋,死死地按趴在前台桌面上,并反铐了陈长安的双手,令陈长安无力动弹。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住手!” 韩思瑶上前拉扯,被警长一手甩开。 警长伸手往腰间一摸,发现自己的手铐不在,便指着韩思瑶的鼻子:“你也是袭警!蹲下,我叫你抱头蹲下!” “我劝你们赶紧把我老公放了,否则……” “真他妈欠拘!” 不等韩思瑶说完,警长粗暴地把韩思瑶按趴在地上,随后用膝盖跪压着韩思瑶的腰部,令韩思瑶无法挣扎。 “小王,再拿一副手铐过来!” “行。” 陈长安虽然已经被铐住,小王还是怕陈长安跑,想先把陈长安关押到隔壁的审讯室。 当小王把按在陈长安脑袋上的胳膊肘松开时。 陈长安一脑袋顶在小王腹部上,把小王顶得闷哼一声,连退好几步。没等小王还手,陈长安又猛踢一脚,把跪压在韩思瑶身上的那个警长踢翻在地上。 “草!” 挨了一脚的警长,变得就像一头暴走的野兽,他爬起来就想轰陈长安一拳。 陈长安突然一声怒吼:“我是吕州市副市长,你动我一下试试!” 这一嗓子,把警长吓得脸色一惊,挥起来的拳头也不敢砸下去。他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陈长安,仔细一想,不对啊。 副厅级的人物下基层,县里怎么可能不派领导陪同?这不合规矩。 “袭完警,你以为冒充副市长就没事?找死!” 警长一拳轰在陈长安脑袋上。 狂得没边。 秦校长和冉秋橙,以及和冉秋橙一起的那个调查员。 看到这一幕都吓得一动不敢动。 谁动谁就是袭警! 小王拿来一副新的手铐,把韩思瑶铐了起来。 眼见警长打完陈长安一拳之后还不解气,又一脚踹向陈长安的腹部,把陈长安踹倒在地上之后又冲上去猛补几脚。 韩思瑶急得泪眼汪汪,却无能为力,无力阻止。 没多久。 陈长安和韩思瑶、冉秋橙,以及那个调查助理,四个人被临时关押在同一间审讯室,罪名是寻衅滋事加袭警。 最惨的是陈长安,被收拾得鼻青脸肿。 冉秋橙义愤填膺地说:“这些人太狂妄了,简直无法无天!” 韩思瑶望着陈长安脸上的伤,心疼不已:“老公,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说什么傻话。” 陈长安好像一点都不疼似的,脸上还洋溢着一丝笑容。 真要说对不起的话。 陈长安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应该说对不起的人,自己身为市委常委,居然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好。 冉秋橙忧心忡忡地问:“现在怎么办?我们的手机都被没收了,也没法跟外边的人取得联系。” “我还有一部备用手机,帮我掏出来。” 陈长安侧臀一提,露出左边的裤袋,这无疑是漆黑中的一缕光明,瞬间便把冉秋橙等人脸上的阴霾驱散得一干二净。 大家的双手都被反铐着,不方便掏口袋。 冉秋橙怕自己摸到不该摸的东西,含笑对韩思瑶说:“会长,还是你来吧。” “嗯。” 韩思瑶可没那么多顾虑,自己的亲老公,她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韩思瑶背着两手掏了好几下,终于顺利地掏出了陈长安的备用手机。 居然是部带按键的老人机。 差点惊掉冉秋橙的下巴,在这个全民智能的时代,堂堂副市长的兜里居然揣着一部老人机。 冉秋橙笑道:“陈副市长,您可真节省。” 陈长安笑了笑没回话,他蹭脱右脚的皮鞋,用大脚趾拨通袁刚的电话:“袁市长,我被抓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39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南坪派出所的两个值班民警,打陈长安的那个警长叫范剑,另一个警员叫王奕如。 俩人没打算轻饶陈长安等人。 范剑给安南县教育局的冯局长打电话: “冯局长,今天你这事可把我折腾得够呛……下午又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那个什么扶贫基金会的会长,还有一个是那会长的老公……这两口子不知死活,袭警,我脸上都挨了一拳……对,刑拘是肯定的,这已经不是还不还摄像机的事……”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范剑满面堆笑。 他又回道: “后天啊,有空有空……行行行……哈哈,你说去哪玩就去哪玩,我这人不挑食……好嘞,后天见……” 挂断电话,范剑点上了一支烟,人生小巅峰仿佛已经随着喷吐而出的烟雾升腾而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飘了起来。 王奕如端了两桶刚泡好的泡面进来。 老坛酸菜味的。 范剑道:“先搁这凉一下,我先抽完这根烟。” “我也来一根。” 王奕如放下泡面,也点上了一根烟。 想起陈长安之前说的话,王奕如心里总有点忐忑不安:“剑哥,那小子该不会真的是个副厅级吧?” “你在哪见过那么年轻的副厅级?他要是冒充个副处级干部,那还勉强说得过去。他娘的就是个傻逼,装都不会装。” 范剑笑骂连连。 王奕如原本想上网查一查吕州市的那些副市长都长啥鸟样,仔细一寻思,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感觉范剑说得也不无道理。 那小子身上连张身份证都没带,看他的模样也就二十多岁,估计连三十岁都不到,这年纪升副厅级确实不太可能。 王奕如道:“内部网络还在升级,估计要明天上午才能正常连网。现在核实不了那小子的身份,档案也录不了,下一步怎么处理?” “这事好办,先在这关着,等明天走完了程序再送去看守所。” 范剑掐灭手中的烟头,端起老坛酸菜面一阵猛嗦。 今年是他的本命年,36岁。 南坪有个算命的老头说,本命年要么大红大紫,要么两眼一抹黑。 范剑感觉自己应该是要时来运转。 这南坪派出所本来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想到因为南坪小学的事,竟让自己大出风头,搭上了县教育局的冯局长。 范剑越想越兴奋,对王奕如说:“兄弟,冯局长约我后天去县里玩,我预了你一份。到时你机灵点,帮冯局长把单买了,明白没?” “哥,只要你带我玩,这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奕如跟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似的,乐得眉开眼笑。 这俩货,现在是开心了,吃三块一桶的泡面都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滋味。 外面的电话在响个不停,俩人也不去接,就让它响。 一个个心想着:上级公安领导如果有事,一般都不会打派出所的座机号码,会直接把电话打到他们的手机上。 他们却不知道,愤怒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悬在他们的头顶上。 放眼整个安南县。 现在最紧张、最惶恐、最郁闷的人,莫过于县委书记刘铭书。 就在三分钟前。 刘铭书接接到了上级领导袁刚打来的电话。 袁刚今天的脾气没收住,在电话里破口大骂:“你们安南县的人都是吃屎长大的?长着两只眼睛干嘛用的?连市委常委都不认识!反天了你们,一个小小的派出所警员,居然敢殴打副市长!我看你这个县委书记是当腻了……” 当时,刘铭书就感觉两眼一抹黑,仿佛看到了奈何桥。 刘铭书连打两个电话。 先拨通了县公安局梁局长的电话,结果才开口就被挂断。 南坪派出所的电话更离谱。 直接无人接听。 “啪!!!” 刘铭书愤怒地把听筒拍回座机上,直呼联络员:“小李备车!去南坪派出所……” 在前往南坪派出所的路上。 刘铭书接到了县公安局梁局长打来的电话。 梁局长在电话里解释:“刘书记,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刚才我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没听清您说什么……” “我在前往南坪派出所的路上,马上给我滚过来!” 刘铭书也不想再解释什么,吼完便挂断了电话,让姓梁的慢慢猜、慢慢郁闷去,以泄心头之怒。 没过多久。 刘铭书通过后视镜看到,后面有辆车屁颠屁颠地追了上来,毫无疑问,那是生怕掉队的梁局长。 下午四点过六分。 刘铭书抵达南坪派出所。 刚推门下车,梁局长便着急忙慌地跑过来询问:“刘书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您发这么大的火……” “我能不火吗?!”刘铭书怒道:“南坪派出所的人,把陈副市长暴打了一顿,还要刑拘陈副市长!你告诉我,现在怎么擦这个屁股?!” “有这种事?!!!” 梁局长惊瞪两眼,惊得心脏都差点蹦了出来。 “袁市长亲自给我打的电话!” 刘铭书急步迈向南坪派出所的大门,梁局长紧随其后。 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眼看刘铭书的怒火在升级,梁局长也慌了,猛然一掌拍在前台桌上,扯开嗓门怒吼:“人都死哪去了?!” 在隔壁房间抽烟玩手机的范剑和王奕如,闻声出来。 见来人是县委刘书记和县公安局的梁局长。 范剑吓了一跳。 范剑连忙摆出一副兢兢业业的姿态上前回话:“刘书记,梁局长,你们怎么来了……” “啪!!!” 没等范剑说完,刘铭书一巴掌扇在范剑脸上。 这就是安南县的官风,你让老子下不来台,老子就让你满地找牙! 所以,大爷们在县里开会也是经常指着鼻子骂娘。这也是当初陈长安不让韩思瑶来安南县赴任的原因之一。像思瑶那种傻白妞,在这种官风下指定混不下去。 范剑被扇得一脸懵逼,怒敢不敢言。 刘铭书怒问:“谁给你的胆子?连陈副市长都敢打!” 陈副市长? 难道…… 那小子真的是副市长? 范剑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取而代之的便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这种心情,比当年他老爹去世时还崩溃。 之前吃泡面的时候他还在幻想着时来运转,没想到是霉运加身。 他吞吞吐吐地回道:“刘……我……刘书记,你听我说,我……我不知道他是副市长,我以为……” “不知道!” “啪!” 刘铭书挥手又是一耳光,当场把范剑扇得嘴角冒血,脸颊麻辣火烧。 范剑咬牙低头。 连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梁局长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打圆场:“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放人?!” “就在这边。” 范剑匆匆在前面带路,打开隔壁审讯室的房门。 这时王奕如也匆匆忙忙地拿来了手铐的钥匙,上前帮陈长安解手铐:“陈副市长,对不起,这都是误会……” “滚!” 你说误会就误会?陈长安一脚将王奕如踹退,拒绝解手铐。 刘铭书吓得心里一哆嗦,连忙上前赔礼道歉:“陈副市长,您来我们安南县考察调研,我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捞到。真的是很抱歉,这事都是我接待不周,导致您和令夫人受了这么大的罪。这手铐,还是先解了吧……” “刘铭书同志,这回可不是我不给你这个面子,你看看我这脸这伤。” 陈长安向左右转动脖子,展示自己所受的伤。 原本就心弦忐忑的刘铭书,看到陈长安这副不想善罢甘休的样子,顿时心如死灰,好想原地锤死范剑和王奕如。 第240章 苍天饶过谁 陈副市长不肯把手铐摘下来,这是想把事情闹大啊! 刘铭书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试想一下:陈长安要是戴着这副手铐回市里,到时在常委会上怒吼一嗓子,说要整顿整顿安南县,有什么后果? 到那个时候,恐怕无人可阻! 哪怕是陈长安的政治死敌肖元山、汤晓茹等人,也只能硬着头皮支持,根本就没有阻挠的余地。 手铐戴在陈长安的手上,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谁站出来阻止陈长安整顿安南县,谁就有无视党风党纪、默许安南县各级干部无法无天的的嫌疑。 这种吃不了兜着走的傻事,没有谁会站出来兜底。 而“整顿大刀”一旦劈向安南县,一场恐怖的大地震肯定也是避免不了,到时他这个县委书记也免不了要脱一层皮。 考虑到事实的严重性。 刘铭书也没辙了,硬着头皮对陈长安说:“陈副市长,您先消消气,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交待。” 说完便把愤怒的目光转向了县公安局的梁局长。 刘铭书责令梁局长:“梁局长,这两个做事不长眼的混蛋,是你的部下!他们对陈副市长都敢动手,可想而知,他们平时做事会有多猖狂!让这样的人留在公安系统,老百姓还有说理的地方?就地严肃处理!” 这一声怒吼,无异于雷霆万钧,把梁局长震得头皮发麻。 这就是个大鱼吃小鱼的世界。 陈长安不给刘铭书面子,刘铭书就不给梁局长面子,那么,梁局长自然也不会对范、王二人心慈手软。 为了表明自己坚决拥护上级、坚决执法为民的态度! 梁局长憋足怒火责令范剑和王奕如:“你们这两个警队的败类!老百姓把执法权交到你们手里,你们就是这样做人民的公仆?立刻!马上!把你们这身警服给我脱下来!你们,没有资格穿这身警服,滚回老家种地去!” 所谓的面色惨淡,最惨淡的状态,莫过于范剑和王奕如现在的状态。 两腿一软,面如死灰! 尤其是已经36岁的范剑,脑袋里嗡嗡响,这把年纪了被一撸到底,除了滚回老家种地以外,还真没别的活路。 王奕如年轻,才26岁,考进警队还不到两年。 这年头考个公务员容易吗?不容易,笔试靠的是自己,面试靠的是托关系走后门,这两年拿到手的工资,还不够支付面试成本。 本都没捞回来,白干两年。 王奕如知道现在求梁局长也没用,求刘书记同样没有用,现在是副厅级的陈长安说了算。 王奕如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向陈长安道歉:“陈副市长,对不起,这事怪我有眼无珠!”说着,王奕如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自罚一耳光之后。 王奕如又继续向陈长安忏悔:“陈副市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我吧,我以后一定兢兢业业做事。” 陈长安望着王奕如,也不表态。 范剑以为陈长安这是接受了王奕如的道歉,连忙跟上王奕如的节奏,“啪”的一声,自罚一耳光。 然后低着头向陈长安认错:“陈副市长,对不起!我也是一个屁,你把我也放了吧。“ 从表面上看,这俩家伙的忏悔态度是诚恳的。 可惜他们不知道,陈长安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而唯物主义者最明显的行事特征就是理性,不会陷入玩感情用事的误区。 陈长安道:“既然你们都承认自己是个屁,那就利索点,把身上的警服都脱下来吧,不要玷污了这身警服。” 尽管陈长安的声调并没有拉得有多高亢,语气也很平缓。 依旧可以轻松诛灭范、王二人的心中幻想。 俩人失魂落魄地愣在原地,最终还是要为自己的恶劣行为买单,乖乖地将身上这套服警服脱下来。 这两只小虾米咎由自取,刘铭书一点也不心疼。 为了让陈长安看到自己的执政态度。 刘铭书又对梁局长作出指示:“梁局长,你们公安局的公安纪律,还有党风党纪,必须从速纠正!对于违法违纪人员,必须从严处理!公安事务无大小,必须给大家一个交待!出了事,可不是随便把警服一脱就可以了事。” “请陈副市长和刘书记放心,这事该怎么处理我就怎么处理。” 面对刘铭书提出来的三个“必须”,梁局长也不敢含糊。 梁局长把陈长安等人请人审讯室之后,把范剑和王奕如铐了起来,将他俩暂时拘押在审讯室,等县公安局的人过来处理。 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韩思瑶感慨万端。 梁局长亲自帮韩思瑶、冉秋橙,还有那个调查助理解了手铐。然而,当他走到陈长安面前时,却被陈长安拒绝。 梁局长硬着头皮讪笑:“陈副市长,这手铐……您还是别戴了吧,这玩意儿着真不舒服……” 刘铭书也哭笑不得地表态: “陈副市长,如果您对今天这事的处理结果不满意,我们可以再改进。只要您作出指示,我立马照您的指示去办。” “刘铭书同志,要解掉我的手铐,可以。”陈长安直言:“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天你要是办不成事,那你就得戴上这副手铐跟我去市里述职。” “陈副市长,您怎么指示我就怎么办。” 从陈长安不肯轻易解开手铐的那一刻起,刘铭书已经预料到了,今天这事指定没那么容易善了,涉案的肯定不只是两个小民警。 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今天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全力配合陈长安把事办成。 刘铭书从梁局长手中把钥匙接了过来。 并亲自帮陈长安把手铐打开:“陈副市长,我跟您表个态:如果我刘铭书办事不力,我愿意跟您去市里请罪。” “我只要你配合我就行。” 看到了刘铭书的态度,陈长安也本着点到即止的原则,不再施压。 陈长安叫冉秋橙向刘铭书详细陈述了一下,20万扶贫基金被侵吞的事,以及在调查取证过程中所遇到的种种阻碍。 刘铭书听完之后,也是怒气不打一处来:“连扶贫基金都敢侵吞,那姓冯的真是胆大包天!陈副市长,您放心,我一定严肃处理这件事……” “我刚才说了,你只要配合我就行,立刻打电话把冯局长叫过来。”陈长安仔细想了想,又进一步吩咐刘铭书:“还有县委的那几个常委,以及县教育局的所有干部,统统叫过来。下午五点半,到南坪小学开个现场会。” 刘铭书连忙领命:“行,我现在就通知下去。” 第241章 给领导们上课 陈长安吩咐刘铭书下传通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要求县委常委与县教育局的干部要在下午五点半赶到南坪小学开会。 这意味着陈长安没有给大家留下半点准备时间。 半个小时! 就算大家立刻放下手头上的工作,马不停蹄地从县里赶到南坪小学,路上也得花二十多分钟。 这一波雷厉风行的操作,把安南县官场弄得人心惶惶。 县里的几个常委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都有种不祥的预感,料想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县教育局的局长冯财生。 冯财生接到刘铭书亲自打来的电话之后,当场吓得两腿发软,坐在办公椅上站都站不起来。两只手也瑟瑟发抖,点烟的时候不小心叼反了烟头,点燃了海绵过滤嘴。一口吸下去,那火焰瞬间蹿腾起来,烧掉了半截眉毛。 怎么办? 那二十万扶贫基金的去向,该怎么跟上面交待? 没等冯财生想明白对策,县教育局的几个同事便来催促,说要出发了,如果误了开会的时间点,指定会被上头批评。 冯财生想着伸脖子也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今天这一劫,躲是躲不过去了,先去开会再说。 在前往南坪小学的路上,冯财生一直都在绞尽脑汁想对策。 他问开车的杨友根:“小杨,上个月,咱们教育局采购的那批办公桌椅、课桌与多媒体教学设备,是不是还在仓库?” 杨友根是县教育的办公室主任,正股级干部。 杨友根回道:“按您的指示,今天上午,我已经联系过了安南中学的校长胡玉梅,她明天会派人过来取。” “别,待会你给她打个电话,就说让她再等等。”焦躁难安的冯财生,坐在车里点了根烟。 杨友根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冯财生的紧张状态。 心下也是暗惊不已,看来真的是出了大事。 要不然,以冯财生这尿性,他不可能会委屈胡玉梅。 安南中学的那个胡玉梅,相貌虽然很一般,但她刚生完小孩,奶水足,冯财生就好那一口。 “想什么呢你?我刚刚交待你的事,你他妈都听到没有?!”冯财生见杨友根没反应,立马摆起了官威,一脚踹向司机椅背。 杨友根被震了一下,连忙找了个借口:“听到了,刚才路面有个坑,我光顾着看路,反应慢了点。” 冯财生道:“待会到了南坪小学,不管领导问什么,你看我眼色行事。关于你提副科的事,就算你怎么表现,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谢谢冯局,我知道该怎么做。” 杨友根发现通往南坪小学的这条路,是真他妈烂!到处坑坑洼洼,一个不小心就会栽进路边沟! 还有,冯财生这狗娘养的,人品也是真不怎么样!每次一有事就拿副科出来当诱饵,喊了一两年,老子不还是个股级干部? 想想就郁闷得慌,杨友根一踩油门踩下去,开启了狂飙模式。 下午5点25。 杨友根和冯财生提前五分钟抵达了南坪小学,随后,县里的其他干部也陆陆续续地抵达现场。 来得最晚的是县长洪铁生,5点31才到达。 陈长安站在教学楼前面看手表,问刚下车的洪铁生:“洪县长,是车不行还是人不行?” “陈副市长,真的很抱歉,刚才在路上不小心碾死了一只鸡,耽搁了几分钟时间。”洪铁生快步上前请罪:“都怪我,车技不行。” “赔钱没有?” “赔了一百块,群众的利益是第一位的。” “赔了就好,都进来开会。” 陈长安转身走进一年级的教室。 这间教室本来只有十张课桌,刚才陈长安叫冉秋橙等人协助秦校长,把二年级和三年级的课桌都搬了过来,布置会场。 现在可以坐下县市的常委,以及县教育局的那些干部。 各级干部坐在这样的教室里开会,跟坐在县里的会议室开会,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这里没有茶水,也没有空调。 但教室里还算凉爽,因为两边的木窗都没有玻璃,只有破烂的塑料膜糊在陈腐发黑的窗框上,无孔不入的风,可以穿室而过。 层顶上的瓦片也不密实,抬头便可以看到,好几个地方都透着天光。 所以,地上那些洼地应该是下雨天滴出来的效果。 据朴实的秦校长说,下雨天也淋不到孩子,因为学生少,空地多,下雨的时候,把课桌往不漏雨的地方挪一挪就行。 多么诚实的回答,陈长安想想便觉得羞愧难当。 陈长安站在讲台上。 先放开眼量瞧了瞧坐在后面的那些干部,再收回目光,瞧了瞧坐在第一排的县委书记刘铭书和县长洪铁生。 现在的刘铭书,倒是挺像一个班长,姿态端得很正。 洪铁生的腰板也挺得很直。 也不知道老洪是把自己定义为副班长,还是定义为学习委员,前面铺着笔记本,手里拿着支英雄牌钢笔,随时准备做笔记,态度还是端得很正。 陈长安问在座各位:“大家想不想上晚自习?” 闻言,底下各位干部都拘谨地低着头,谁也不敢吱声,上晚自习,不就是留堂的意思?这是不想让大家好过啊。 这破学校,破教室,连只灯泡都没有,晚上得点蜡烛。 关键是这山沟沟里,晚上蚊子巨多。 秦校长突然走进教室,小声地问陈长安:“陈副市长,要不要给大伙准备晚饭?” “老校长,您去忙吧,他们肚子里的油水足,一顿不吃饿不死。”陈长安把秦校长支走,又目光如炬地扫向在座的各位干部。 还是没人敢吱声。 陈长安似笑非笑地说:“我是82年出生的,88年上小学一年级。当年我上课的教室,虽然也是砖瓦房,但屋顶也不至于漏水。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南坪小学的教室,还不如八十年代的教室,大家就没什么想说的?” 责问之下,压力最大的人,莫过于县委一把手刘铭书。 刘铭书硬着头皮起身回话:“陈副市长,这件事情我有责任,我检讨……” “还是我来解释吧,这是政府的事。” 县长洪铁生站了起来。 不久前,洪铁生跟刘铭书吵过一架,自那之后,洪铁生便把县委和县政府的职责分得很清楚,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事,能抓多牢就抓多牢。 洪铁生耿直地向陈长安解释: “陈副市长,不瞒你说,像南坪小学这种情况,在我们安南县还有很多,这不是个例。” “说到底就一个字——穷,兜里没钱。” “像南坪小学这种地方,四五六年级都兼并到了中心小学,只留下一二三年级,都是些留守儿童,学生少。” “县里在教育经费不足的情况下,只能紧着师生量比较大的一些学校,优先整改翻新。” “顾此失彼,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洪铁生的解释,引起了几位常委的共鸣,从本质上来讲,这个问题确实是跟穷字有关,这就是贫困县的底色。 陈长安不否认洪铁生说的也是一个事实,但贫穷两个字不能当借口。 陈长安正色质问:“既然你们知道自己穷得连所小学都盖不起,当扶贫基金会出手相助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第242章 暴跳如雷的官爷们 说到扶贫基金会,洪铁生一脸懵逼,他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洪铁生对陈长安说: “陈副市长,瑶安扶贫基金会对我们安南县进行帮扶,这事我知道。但您说我们不好好珍惜,这事真把我搞糊涂了。” “之前我已经派了县教育局的人去对接,这件事,我们安南县真没怠慢。” 说到这里,洪铁生扭头望了一下坐在旁边的韩思瑶。 洪铁生又补充道:“之前我还亲自给韩会长回过电话,感谢韩会长对我们安南县的帮扶,所有对接工作都在稳步推进……” “闭嘴!” 陈长安一听到“稳步推进”这四个字就冒火,一拳锤在讲台上,把坐在底下的干部们吓得心里一咯噔,一个个噤若寒蝉。 洪铁生也低着头不敢再解释。 陈长安冷言责斥: “瑶安扶贫基金会给南坪小学捐赠了二十万,专资专项,注明了那二十万捐款是用来修建学校的专项资金。” “现在三个月过去了,学校还是老样子,窗户招风,屋顶漏雨!” “你们是怎么对接的?” “钱上哪去了?” “扶贫基金会的人来调查,你们抢砸人家的摄像机!抢不到就把派出所的人叫来,说人家偷拍隐私,扬言要把人家拘起来!” “这就是你们的对接方式?!” 原本还觉得自己工作做得很到位的洪铁生,听陈长安说到这里后,心脏都裂成了两半,一抽一抽地疼痛着。 洪铁生的反应就算再慢,现在也听明白了,指定是县教育局的那些混蛋没干人事! 这爆脾气一上来。 洪铁生转身便向冯财生怒吼:“冯财生!你他妈给老子过来,过来!!!站上面给老子把话说清楚,钱上哪去了?!!!” 这就是安南县,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土匪在内斗。 一个个满口粗话。 冯财生也没什么退路,都是预料中的事,他硬着头皮走到讲台旁边,先向陈长安鞠了一躬,接向洪铁生和刘铭书鞠躬。 端着谦谦有礼的姿态说:“陈副市长,刘书记,洪县长,这件事情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 “别他妈废话,说!!!钱上哪去了?!!!” 洪铁生暴跳如雷地咆哮着,坐在边上的韩思瑶,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彪悍的官场风气,惊得满头黑线。 至于冯财生,他反倒不怎么紧张,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 冯财生回道: “洪县长,您先消消气,听我解释。” “瑶安扶贫基金会的二十万扶贫款,我们县教育局确实是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收到,我们也对韩会长表示过感谢。” “至于为什么没有翻修学校,这事一言难尽。” “简而言之,就是这几年物价涨得太快,二十万,真的建不起一座小学。” “本着灵活运用扶贫基金的原则,我们把那二十万用来购买课桌、还有多媒体教学设备等等,余款用来改善学生的伙食。” “钱,还是一分不少地用在南坪小学,这个可以核查。” 见冯财生说得振振有词。 坐在旁边的韩思瑶,忍无可忍地反问:“你所谓的课桌,就是眼前这些县里淘汰的二手货?改善学生伙食,就是每人一箱牛奶?” “韩会长,这是个误会了。” 冯财生始终端着一副“我是清官我怕谁?”的凛然之姿。 他不慌不忙地说: “上次送过来的这批课桌,确实是县里淘汰的,但这跟扶贫基金无关。” “我们把县里淘汰的这些课桌运到乡下来,也是想物尽其用,不想浪费。” “我们采购了一批新课桌、还有多媒体教学设备,今天上午刚到,明天就可以送到南坪小学。” “等采购那边结算完之后。” “剩下的钱,我们会一分不少地补贴到南坪小学。” 这个解释强不强大?那得看陈长安和韩思瑶信不信。 在这顷刻间,在座的各位官员都把目光聚集在陈长安身上,等着陈长安发声。 陈长安却突然一声冷喝:“谁负责采购?站起来!” 坐在最后排的杨友根吓了一大跳,匆匆起身回话:“陈副市长,你好,县教育局的采购工作是由我负责。” 陈长安责问:“南坪小学只有28个学生,三个在用教室!你现在给我算一下,换28张新课桌,加三套多媒体教学设备,需要多少钱?” 这个问题,不仅把杨友根问得头皮发麻。 也震慑了在座各位的心脏! 28张课桌肯定是用不了多少钱,一两千块钱就可以搞定。 至于多媒体教学设备,有便宜的也有贵的。但从扶贫角度出发,一般不会超过五千块一套,三套就是一万五。 也就是说,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不需要两万。 陈长安又不傻,他还需要别人替他算这笔账?很明显,他这不是叫杨友根掐着手指做数学题,而是要杨友根交待实情! 杨友根也同样不傻。 想着今天这事,怕是糊弄不过去了,县里的几个领导都在,而陈长安的身份更是恐怖,陈长安不仅仅是副市长,还是市委常委。 在吕州市,陈长安是妥妥的实权人物。 如果陈长安要纠查到底,这事没有谁能兜得住。 暗思至此。 杨友根满腹遗憾地回道:“现在我们教育局,确实有批新课桌,以及多媒体教学设备。但那是安南中学申请的教学物资,与南坪小学一点关系都没有。陈副市长,说句令人寒心的话,那二十万早就被人挪空了……” 听到前半段的时候,冯财生已经怒咬牙根。 当听到后半段时。 冯财生再也绷不住了,当场怒吼:“放你娘的狗屁!姓杨的,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你……” “闭嘴!” 陈长安一声怒喝,把冯财生的嗓门压了下去。 陈长安又对杨友根说:“你继续。” 此时杨友根也不再隐瞒什么了,寻思着既然要揭老底,那就揭干净点,如果这次弄不死冯财生,那死的就是自己! 杨友根定了定神,向陈长安坦白交待:“陈副市长,事实就是那二十万扶贫基金,已经被私人侵吞!刚才来南坪小学的路上,冯财生叫我跟他串供,他想把安南中学的那批物资先拿出来垫一下……” “草泥马!姓杨的,老子弄死你!!!” 没等杨友根说完,冯财生冲过去便抄起一张小方凳,一凳山子砸下去! 杨友根也是躲得快,若是闪慢半步,脑袋指定会被砸开花。 冯财生一凳子没砸中,还想砸第二次。 旁边那几个干部一拥而上,死死地把冯财生控制住,这时就听到冯财生叫骂不断:“放开我!你们这些狗杂种,都他妈干净不到哪去……” “把他带出去。” 太吵了,陈长安真不想听这些污言秽语。 等冯财生被押出去之后。 陈长安把目光望向了刘铭书和洪铁生,笑道:“你们安南县的官场风气,今天真的是令我大开眼界。” “陈副市长,让你见笑了。”刘铭书尴尬地赔上一丝笑脸。 对于钢铁直男洪铁生来讲,现在要挤出一丝笑容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一拳捶在课桌上:“妈的!这姓冯的居然敢背着我侵吞扶贫基金……” “小心别把桌子锤烂了,要钱的。”陈长安笑道:“今天晚上,你们就在这里上晚自习,哪也别去,你们最好祈祷今晚不会下雨。” 第243章 哀莫大于心死 傍晚时分,陈长安走出教室看了看天空,天心无常,想起了一首源自于唐朝的《占雨》诗: 乾星照湿土,明日依旧雨。 云行西,星照泥。 朝霞不出门,暮霞行千里。 天将雨,鸠逐妇。 这个时代已经很难看到斑鸠,即便是在乡下也一样。 操场边的那几棵樟树上虽有飞影掠过,不是麻雀就是乌鸦,要么就是喜鹊。 看不到斑鸠也好,陈长安暗想着。 如《占雨》诗中所说,在快要下雨的时候,雄斑鸠会把雌斑鸠赶出巢穴,可见雄斑鸠也不是什么好鸟,鸟性薄凉。 陈长安凝望着天边,暮色渐沉,风起云聚,也看不到晚霞。 白天阴凉了一天。 估计今晚大概率会有一场雨。 陈长安把韩思瑶喊了过来:“思瑶,你跟冉秋橙她们,先回县里找个地方住下来。” “你呢?”韩思瑶问。 陈长安回头瞧了一下教室里的那些干部:“我一走,谁会上晚自习?我得留下来盯着他们。” “那好吧。” 安南县的这些官僚们,根本就没把那些留守儿童的学习环境放在心上,韩思瑶也觉得,确实该让他们亲自体验一下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滋味。 考虑到陈长安今天一天都还没吃饭。 韩思瑶先去村里小卖部给陈长安买了矿泉水和泡面,以及一些饼干,顺便还买了几根蜡烛,一只手电筒,以及一瓶花露水。 帮陈长安备齐了这些东西之后,韩思瑶这才搭冉秋橙她们的车回县里。 陈长安吃完泡面便回到了教室里,两腿往讲桌上一搁,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监考老师一样,坐姿怎么舒服怎么来。 坐在底下的干部们,一个个郁闷得愁眉不展。 年纪一大把,重新体验当小学生的滋味,那叫一个无语问苍天。 在这安静得快要令人窒息的教室中,不知道是谁放了一个屁,还是声音带拐弯的那种。 领导们表情各异,想捂鼻子又不敢捂。 陈长安笑问:“是不是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一般的小干部根本就不敢接话。 一个个都低头不语。 还是钢铁直男洪铁生的胆子比较大,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些王八蛋吃饱了之后,除了拉屎放屁之外,似乎就只会干一件事,那就是搞腐败!作为一名党员干部,这确实令人有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今天我们这堂政治课的课题,就是哀莫大于心死。” 说着,陈长安把目光转向了县委书记刘铭书。 陈长安追问:“刘书记,你给大家讲讲,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 听陈长安把这堂课定义为政治思想课,刘铭书也不敢大意,万一被批评不讲政治,那麻烦可就大了,直接影响仕途。 慎思片刻。 刘铭书引经据典地回答陈长安:“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这是出自于庄子的语录。” “刘书记果然是博学多才,你继续。”陈长安早就了解过,刘铭书是秘书出身,能做领导秘书的人,肚子里多少有点墨水。 刘铭书道: “天下有许许多多的人,把生命,看作是最重要的事。肉身一旦死亡,便象征着生命走向了终点。” “然而,庄子却说人死亦次之。” “在庄子看来,一个人心死志残,比肉体的死亡、生命的泯灭更悲哀,这是一个很值得我们去思考的问题。” “什么是心死?” “对于我们党员干部来讲,对组织提出的工作指示置若罔闻、对群众的迫切需求视而不见!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思想懈怠、麻木不仁、尸位素餐!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也是我们党建工作中最大的悲哀。” 这大概就是刘铭书能做地方一把手的原因,思维十分敏捷。 刘铭书在论述自己的观点时,可谓是慷慨激昂、抑扬顿挫,情绪的起伏也把控得恰到好处,批判时既表明了态度,也彰显了力度。 陈长安带头鼓掌:“刘书记说得很好。” 台下掌声雷鸣。 刘铭书又继续说道: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这句话,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有听过。一个党员干部如果没党性、没原则、没信念,可不就是个死人?” “比方说冯财生这件事,为了一己私欲,侵吞扶贫基金。” “这就是典型的尸位素餐,不干人事!” “天下最苦是读书,读书最苦是乡下的这些留守儿童。孩子们回家得不到父母的呵护,到了学校也没有优质的教育资源。” “侵吞扶贫基金,这就是在扼杀留守儿童的未来,吃人血馒头!” “但我们同时也要反思一个问题,这仅仅是冯财生一个人的问题?我认为上级领导也有监管不到位的责任!” 说到这里,刘铭书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坐在旁边的洪铁生。 刘铭书毫不客气地对洪铁生说:“洪县长,瑶安扶贫基金会对我们安南县进行帮扶,这件事情,一直是你在负责把关。现在冯财生把扶贫基金侵吞一空,你却一无所知。这件事情,你应该给组织一个交待。” “……!!!” 洪铁生气得暗咬牙根,心里默默把刘铭书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逮着机会就上纲上线! 这姓刘的可真狠! 知道我老婆是副市长汤晓茹,还敢给老子下绊!几个意思?这是想旗帜鲜明地站队陈长安和袁刚? 思来想去。 洪铁生定下心来,诚恳地对陈长安说:“陈副市长,关于监管不力的事,我反省检讨,我愿意把我今年的工资捐给南坪小学。” “有反省,有行动,不错!天黑了,先把蜡烛点上。” 陈长安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搁在讲台上的那一扎白色蜡烛。 杨友根应声起立:“我有火机,我来点。”这家伙见缝插针的本事可不小,逮着表现的机会就往前钻。 一扎蜡烛12支,杨友根先点了四根,表示节省。 讲台上立一根,刘铭书和洪铁生的台面上各立一根,最后一根立在教室最中间的那张课桌上。 风一吹,烛火摇摇欲灭,领导们匆匆抬掌挡风。 陈长安道:“不只是洪县长要反省检讨,今天坐在这里每个人,都要反省检讨。县教育局的人,不把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当回事;县公安局的人,不把群众财产当回事;县里其它部门的人我还没接触到,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您放心,等这堂课结束后,我立马整顿全县干部的作风问题。”刘铭书匆匆表态,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料,陈长安竟然蹙眉不语。 此情此景。 刘铭书首先想到的就是陈长安刚才对洪铁生的评价:“有反省,有行动,不错。” 看来,行动才是关键! 无奈之下,刘铭书把心一横,硬着头皮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就是,我也愿意把今年的工资捐给南坪小学。” “捐工资可以,但要量力而为,千万别勉强。” 陈长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并拿起手电筒晃了晃在座的其他干部。 干部们心领神会。 一个个陆陆续续地表态,表示愿捐一年的工资。 陈长安笑道:“想不到大家都这么慷慨,看来我们安南县的同志,心还是热的,没死。追回那二十万扶贫基金,再加上各位的慷慨义捐。这回,重建南坪小学应该是不差钱了吧?我替那28位留守儿童,谢谢各位。” 在座的各位干部,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大伙嘴上没说什么,心里都在骂洪铁生狗娘养的东西,不干人事!如果洪铁生不带头捐工资,陈长安就是想叫大家捐也没法开这个口。 第244章 就地免职 正当陈长安为大家的义捐感到欣慰时。 课室里,蜡烛没照到的阴暗角落,有位干部突然发出牢骚声:“侵吞扶贫款的人是冯财生,凭什么让我们都捐一年工资。” 声音虽然不大。 但当教室处于寂静状态的,大伙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陈长安打着手电筒寻声照了过去,教室靠近后门的角落,坐着一个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的中年干部。 陈长安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的?” “怎么着,还不让人说实话?!”这位干部愤怒地回道。 洪铁生扭头一瞧,郁闷地拧起了眉头,把想怼的话也憋回了心里。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牢骚的人,都是不指望再晋升的老油条。 洪铁生帮陈长安介绍:“他是县教育局的副局长,谢志远。” “你不想捐,可以不捐。” 看在大家都肯拿出工资捐建学校的份上,陈长安本想早点放大家回去。现在陈长安又改变了主意,这些混蛋就是欠收拾。 晚上八点多,雨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一开始只是稀疏的几滴,像玉珠一样落在房顶上,噼噼啪啪。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变成了稀哩哗啦的瓢泼大雨。屋顶那几个窟窿眼是肯定兜不住的,雨水顺着瓦楞流下来,正好浇灭了教室中间的那支蜡烛。 陈长安打着手电筒察看了一下房顶,这小小的一间教室,总共有六处漏雨的地方,无法想象学生们平时怎么上课。 县官们慌忙挪动桌椅,腾挪到不漏雨的地方。 也有人在忙着拍打蚊子。 环境因素,乡村的蚊子本来就多,晚上一下雨,野外那些蚊子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飞虫,都往有光的地方飞。 现在这教室里,就是蚊子和飞虫们向往的天堂。 干部们都穿着白衬短袖,不知道有多少人的脸和胳膊被叮出了包包。大伙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拍蚊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陈长安忍着想笑的冲动,惬意地坐在讲台上。 有个细心体贴的老婆就是好啊,早就买好了花露水。陈长安身上但凡是露出了皮肤的地方,都用花露水擦过。那玩意儿不仅清凉消暑,也驱蚊。 县委书记刘铭书的鼻头处被蚊子叮出一个大红包,奇痒难忍,身为一个党员干部又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抓挠。 他强忍着痛苦,向陈长安提议:“陈副市长,我看今天这堂课也上得差不多了吧?该反省的大家都已经反省,是不是可以……” “可以什么?下课?” 陈长安把手电筒的那束光,径直照射在刘铭书的鼻子上。 红包好醒目! 陈长安道:“你们反省什么?侵吞扶贫款的人是冯财生,又不是你们,你们没有错。学校招风漏雨,都跟你们没关系,那是冯财生的事。” 这番话把刘铭书被讽刺得哑口无言。 刘铭书现在是看明白了,今天在座的各位,只要有一个人敢发牢骚,大家都别想好过。 在座的几位,不是常委就是县教育局的干部。 学校招风漏雨! 谁敢说这事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长安的意思很明显:不贪不腐,不代表就是个好干部!占着领导岗位不干活,尸位素餐混日子,这比腐败还可恶! 想到这里,刘铭书诚恳地起身:“陈副市长,我想上台讲两句。” “可以。” 陈长安退到一边,把讲台留给刘铭书。 刘铭长一出台就拿起了桌上的手电筒,扫照在座的各位干部,最后将手电筒的光芒定格在谢志远头上。 谢志远愤愤不平地说:“照我做什么?如果你想叫我捐一年工资,那是不可能的,我一没贪二没腐,我行得正坐得端!” “谢志远,你做副局长有几年了?”刘铭书问。 “十年!” 提起这个年限,谢志远的怒火也浓烈了几分。 心下暗骂:“你们这些王八蛋,老子做了十年副局,万年的老二!每次提拔都轮不到我,还想我捐一年工资,真他妈搞笑!” 刘铭书似乎猜到谢志远在想什么。 刘铭书忍怒责斥:“做了十年副局,提不上去怪谁?拉不出屎怪茅坑!就你这党性,我觉得你没资格做这个副局长。” “姓刘的,你什么意思!”谢志远拍桌而起,冲刘铭书怒怼:“老子一没犯错,二没违法,你凭什么撤我的职?!” “就凭我是安南县的县委书记!” 刘铭书也不想多说废话。 刘铭书强势宣布:“正好,县里的各位常委都在。我现在正式提议,就地免除谢志远的一切职务!请大家举手表决。” 说着,刘铭书率先举起了右手。 “砰!” 谢志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愤慨地指着刘铭书怒吼:“姓刘的,我看你也别麻烦大家举手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手里有点权力?老子辞职不干了!行不?” “行,太行了!我替南坪小学的各位师生,谢谢你!!!” 刘铭书咬牙切齿地怒视着谢志远。 谢志远没想到刘铭书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气得无话可说,一脚踹翻碍手碍脚的椅子,转身便离开了教室。 这时,刘铭书也松了一口气。 刘铭书对在座的各位干部说:“捐一年工资,说实话,对于有些干部来讲确实是个不小的压力。但是,捐与不捐,这都是自愿的事。如果有困难,想不捐也行,但不能推卸责任!身为一个党员干部,群子的日子过不好,这就是我们的失职!大家都摸着自己的良心,谁敢说南坪小学的现状与己无关?” 底下的干部们,都惭愧地沉默着,也没有谁去摸着良心反省,主要是大伙也不知道自己那颗心算不算良心。 刘铭书见陈长安站在边上不吱声,便也确信陈长安已经认可自己的做法。 刘铭书又对在座各位说: “我建议大家都发动自己的想象力,好好地联想一下。” “一群六七岁的小朋友,坐在这样的教室里上课。而我们的干部,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喝着茶。” “良心真的不痛?” “如果这雨再下大一点,会不会有瓦掉下来?如果风再刮大一点,这间教室会不会有倒塌的风险?” “如果有孩子被活埋,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说到激愤之下,刘铭书一拳捶在课桌上。 不知道大伙是不是被震慑到了,全场鸦雀无声,就连刘铭书的死对头洪铁生都默然不语。 也没人敢拍蚊子。 这死寂的世界,只剩哗啦啦的雨声在回荡。 第245章 隐局 这一堂课,把安南县教育局的正、副两位局长都撤了,整个教育系统也将面临着一次大换血。 有人悲愤,便一定有人暗喜。 有人倒下,就一定有人上位。 陈长安也不知道未来新的领导班子会不会吸取前车之鉴,兢兢业业地担起安南县的教育工作。 眼下唯一令陈长安感到欣慰的事,就是刘铭书还是有点血性,有当场拍板的决断力。 而且悟性极高。 相比之下,洪县长虽然有着钢铁直男的称号,但洪县长的思想觉悟还是逊了一筹,关键时候掉链子,揣摩不到上级的意图。 这堂课一直上到晚上十点。 雨停后。 干部们陆陆续续地开车回县里,陈长安把刘铭书单独留了下来,俩人坐在烛光下促膝长谈。 “老刘,你是76年的吧?比我大6岁。” “呵呵,我也就是虚长几岁。就像北宋欧阳修所说的那样: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工作上的事情,往后还需要领导多多指示。” “不愧是干秘书出身,名人名言,信手拈来。” 对于刘铭书的才华,陈长安现在一点也不怀疑。 刘铭书人如其名。铭功会稽岭,骋望琅琊台!剑是一夫用,书能知姓名。进时,有秦王横扫六合之威势,退时,也能收剑归匣读古今。 他身上有种谦谦君子般的儒官气质。 但他冲冠暴怒的时候,也会拍桌子骂娘。 这大概就是环境使然,在安南县这种地方主政,他已然融入环境中,会用安南人的套路去整治安南的官吏,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智慧。 陈长安意味深长地问刘铭书: “吕州治下的六县三区,就数你们安南最偏远,经济也最落后。” “市里有什么政策东风,不管是大风还是小风,怎么吹都吹不到你们这个地方来,你有没有觉得很委屈?” 闻言,刘铭书一阵苦笑。 刘铭书道:“安南县就像一个被遗忘的野孩子,在这边远地带野蛮生长,说没遗憾是假的。不瞒你说,当初刚调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也是心如死灰。但后来也想开了,我就当自己是地藏菩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哈哈,是个爷们。” 见刘铭书的脸上已经被蚊子叮出十几个红包,瘙痒难忍,陈长安把搁在桌脚边的那瓶花露水递了过去。 “涂点这个。” “呵呵,难怪没蚊子叮你,你这是有备无患啊。” 刘铭书现在才知道陈长安居然藏了一瓶花露水,心想你可真会玩。这花露水的效果也是真的不错,一抹上去,瘙痒感立马被清凉镇压。 桌上还有一袋零食,都是之前韩思瑶帮陈长安买的。 有饼干,有牛奶,也有矿泉水。 陈长安打开袋子与刘铭书共享资源:“饿了吧,一起吃点。” “今天晚上没吃饭,还真有点饿。” 刘铭书也不客气,先开瓶矿泉水解解渴,接着再吃饼干。 官场的敏锐的第六感,让刘铭书意识到,今晚陈长安把他单独留下来,肯定不仅仅是为了聊这点无关痛痒的鸡毛小事。 刘铭书坦诚地说:“听说市里最近也风高浪急,陈副市长,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协助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呵呵,那我就不兜弯子了。” 陈长安也看出来了,刘铭书也是个明白人,同时也有政治抱负,他并不想一直待在这个穷地方蹉跎余生,所以会择机站队。 陈长安直言:“洪县长这个人,你怎么看?” 刘铭书含笑调侃:“自从他老婆升了副市长之后,他的火气越来越大,耐人寻味啊。” “看来洪县长也不傻。” 陈长安随口接话,等着刘铭书对洪铁生的进一步评价,这关系着接下来的计划是否可以稳步推进。 察颜观色的刘铭书,并没有令陈长安失望。 接下来。 刘铭书揭露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洪铁生这个人不贪不腐,从客观上来讲,算是一个比较正直的人。因此,他来安南县上任之后,屡次跟我唱反调,我也是能忍就忍。但他这个人有勇无谋,也办不成什么大事,脾气太火爆。据我个人所知,最近,他给省纪委发了一封实名检举信。” “检举谁? “检举市委肖书记利用手中职权,欺男霸女,乱搞男女关系。” “呵呵,确实有点莽撞。” “可不是嘛,肖元山在衡州任职五年,口碑并不怎么样。衡州那边曾有人联名举报肖元山,最后都不了了之。这样的背景,哪是一个小县长能扳得动?洪铁生冒然向省纪委实名检举肖元山,这无异于飞蛾扑火。” “省纪委是不是联系过你?” “前段时间,省纪委确实向我了解过洪铁生的情况。说实在的,我挺同情洪铁生,因此我回复省里的时候,也是客观评价。通过这件事也可以看出来,洪铁生确实是一脚踢到了铁板上。我估计,他在安南县也待不了多久。” “既然你知道肖元山的背景不简单,你还跟我讲这些,就没点顾虑?”陈长安表面上谈笑风生,心里也是想进一步确认刘铭书的政治立场。 刘铭书笑道:“陈副市长,我人虽然在安南,距离吕州市本级有两百多公里,但我的眼睛可不瞎,耳朵也不聋。于公,我希望你赢。于私,我也希望你赢。吃了这碗公家饭,我也想名垂千古,这算是我的一点私心。” “如果官场上的每个人都有你这种私心,那就好了。”谈笑之间,陈长安也放下了心里的最后一点戒备心理。 陈长安意味深长地说:“既然洪铁生已经捅破了天窗,那我们不妨顺水推舟,在背后推他一把,让他上前线。” “应该怎么推?”刘铭书问。 陈长安仔细想了想,回道:“洪铁生向省里举报了肖元山,以肖元山的一贯作风,接下来,肖元山肯定会出手收拾洪铁生。你可以假装配合一下肖元山,层层加码,直接把洪铁生逼上绝路,让洪铁生背水一战。” “您的意思是说,让洪铁生把事情闹大?” “没错,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是钢铁直男洪铁生?如果他豁出去猛咬肖元山一口,就算咬不死肖元山,多少也能咬出一点动静。” “这倒是个好办法……” 晚风吹拂烛焰颤,差点被吹灭,刘铭书匆匆抬掌,挡风护焰。 等烛焰稳定之后。 刘铭书似乎也从中悟到了一点战策,对陈长安说:“明天我就跟肖元山通个电话,汇报一下洪铁生监管不力、导致20万扶贫基金被侵吞的事。等肖元山作出指示后,我立马就竖起肖元山的旗帜,狠狠地逼一把洪铁生。” “行,那安南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了,明天我回吕州。” 谈笑间,陈长安把矿泉水当烈酒,跟刘铭书轻轻一碰,畅怀共饮。 第246章 被逼上刀尖的洪铁生 陈长安回到吕州时,脸上的淤青并没有散掉。 当他带着这些明显的伤情去参加常委会时,一下子便成了全场关注的焦点。 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市里的几个常委都知道,陈长安陪老婆去安南县时,被派出所的两个小民警给收拾了一顿。 也知道陈长安一怒之下,把安南县的领导班子教训了一顿。 不久前。 肖元山也接到了安南县县委书记刘铭书打来的电话,刘铭书的汇报重点就一个:20万扶贫基金之所以被侵吞,是因为洪铁生监管不力。 在肖元山看来,这他妈就是好事啊,困了就有人送枕头。 肖元山在常委会上端起义愤填膺的姿态,对在座的各位说:“这安南县的官场风气,已经不能用恶劣两个字来形容,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情绪一飙起来,肖元山愤怒地敲了两个桌子。 他接着对各位说: “侵吞扶贫基金!殴打市委领导!这安南县跟个土匪窝有什么区别?!” “日前,陈副市长虽然在安南县召集全县领导干部,给大家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并就地免职了两位干部。” “但是!” “只抓苍蝇,不打老虎,这是远远不够的。安南县的事,必须问责到县政府的一把手,从根源上整风肃纪!” 听到这里,大伙基本上都已经明白了肖元山的意思。 一、批评陈长安整风肃纪的力度不够大。 二、要对洪铁生进行问责。 这就是陈长安想要的效果,于是陈长安继续沉默着,保持着既不发言也不表态的孙子形象,把孙子一路装到底。 袁刚深知陈长安装孙子示弱的意义。 他暗中配合,为陈长安发声:“我支持对县政府的一把手问责,但是长安同志的工作也应该给予肯定。长安同志带着伤,连夜召集全县领导开会,就地免职两名涉事干部,这已经是极限。他没有权力就地处理洪县长。” “我赞成袁市长的观点,有功论功,有过论过,应该功过分明。” 彭胜武也毫不犹豫地发声配合,以防有人借题发挥,给陈长安扣上一顶软弱无能、做事避重就轻的帽子。 面对袁、彭二人的抗诉,此时肖元山也意识到了一点,在陈长安没有犯明显过错的情况下,想否定陈长安,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来,还得等机会。 暗思至此。 肖元山含笑回道:“两位误会了,我不是说长安同志有过错。我的意思很明确:长安同志单方面做不到的事情,我们市委不能麻痹大意。” “对,对于洪县长监管不力的事,我支持严肃处理。” 市委组织部部长严峰,每次一到关键时候就给肖元山铺台阶,直接把话题的焦点转移到洪铁生身上。 袁刚和彭胜武等人也见好就好,跟着表态支持。 这场会开了不到十分钟。 大伙便形成了统一意见,对洪铁生进行问责,从严从重处理。 当天下午。 洪铁生的老婆汤晓茹,把肖元山约到了宾馆。 汤晓茹气愤地说:“肖书记,你这么做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家老洪又没碍你什么事,陈长安都没追责,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是不是以为你家老洪很懂事?” “他碍你事了?” “何止是碍我事,他向省纪委实名举报,说我在吕州欺男霸女,他这是想搞死我!” “这肯定是个误会,我跟你的事,老洪根本就不知道。” “别傻,我把他调去了安南县,然后你接着升副市长,他又不是傻子,会一点想法都没有?他只是没抓到现形而已。” “这……” “这什么这?你是要自己的前途,还是要老公,你自己选!” “肖书记,别生气嘛。” 见肖元山脸色怒沉,汤晓茹立马施展出浑身解数。 她上前搂着肖元山的臂膀撒娇: “我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才叫他一声老公,如果他不懂事,那他什么也不是,我怎么可能会选他?我是你的人,我的心你还不明白?” “哈哈,要人老命的小妖精,吕州就数你最骚。” 肖元山抬起汤晓茹的下巴,下一秒便将汤晓茹吻靠在墙壁上。 …… 远在安南县的洪铁生,现在肯定想不到自己头顶上的那片呼伦贝尔大草原,又在光天化日之下茁壮成长。 市里做出决定,让洪铁生停职检查。 这一鞭子抽在洪铁生身上,麻辣火烧,洪铁生也只能咬牙忍着。 洪铁生原本想着: 老子虽然对下属干部有监管不力之责,但老子一没贪二没腐,三不拉帮结派搞小团体,这点事还不至于被双开! 既然你们想查,那你们去查好了! 老子就当是给自己放了个假,等你们查完之后,最终还得让我官复原职! 然而,洪铁生这种委屈求全的心态,很快便被残酷的现实所击溃。 没人给他全身而退的机会。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县委书记刘铭书每天扯虎皮作大旗,天天大会小会不断,没完没了地开会。 不管是在安南县的常委会上,还是在全县干部大会上。 刘铭书每天雷打不动,就强调一个主题:整风肃纪! 并且,刘铭书每次开会都会强调市委肖书记的指示精神,强调完之后,接着就把洪铁生当作典型案例,当众批个体无完肤,批完一次又一次。 导致洪铁生颜面扫地、官威尽失。 这一系列诛心大招,直接把洪铁生逼上了崩溃的边缘。 这天下午开完会。 洪铁生一脚踹开刘铭书的办公室,气冲冲地冲进去怒拍桌子:“姓刘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别欺人太甚!” “你以为我想这样?”刘铭书把上级的红头文件甩在洪铁生面前,振振有词地说:“整风肃纪,市委肖书记的指示,我能怎么办?” 说到肖书记三个字的时候,刘铭书特意加重了语气。 洪铁生怒问:“你要整风肃纪,这事我没意见,但你天天拿我祭旗!这他妈几个意思?” “我再说一遍,我是在按肖书记的指示做事!”刘铭书正色道:“你也不是第一天当领导,上面是什么意思,你真的看不明白?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自己捅了谁的马蜂窝,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在我这里拍桌子大吼,有什么用?” “草!” 洪铁生憋着满肚子怒火没处撒,当天下午便开车回吕州。 第247章 老婆出轨,提刀乱劈 洪铁生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家里冷冷清清。 老婆汤晓茹也不知道死哪去了,打电话都没人接。就女儿一个人在家,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桌上铺着一大堆的试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小学生居然也有这么大的学习压力。 洪铁生问女儿:“你们老师怎么给你们发这么多试卷?” “这不是学校发的,是妈妈买的。”女儿回道。 洪铁生问:“你妈去哪了?” “她说领导找她有事,让我在家做试卷。每天都是这样,都不带我玩。”女儿一脸委屈之色,面对这一堆的试卷,却不敢不做。 每天都是这样! 洪铁生听到这话时,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大条神经瞬间绷紧。 “别做了,去洗澡睡觉,我出去一下。” 洪铁生去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用黑色塑料袋装着,出门便给肖元山的秘书打了一个电话。 他很客气地说: “佟秘书你好,我是安南县的县长洪铁生。现在肖书记方不方便?我想当面做个检讨,希望组织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肖书记已经下班回家,明天吧,明天我帮你安排一下。” “那行,谢谢佟秘书。” 挂断电话后,洪铁生开车着直奔迎宾馆。 肖元山是外地调来的干部,政府办给他在市委大院安排了一套房子,但肖元山很少去住,因为对门住着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彭胜武。 迎宾馆是吕州政府的指定接待点,也是肖元山的第二个家。 迎宾馆的618房,明面上是招待用的普通客房,实际上是宾馆留给肖元山的保留房,从不留宿外来的宾客。 这些信息,洪铁生以前也不知,是最近从一个记者那里打听来的。 洪铁生把菜刀插在皮带后面,以县处级干部的身份进入宾馆,随便开了一个房间,免得被人问这问那。 办完手续就可以自由进出迎宾馆。 洪铁生来到618房门口,先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 当听到熟悉的吟哦声时。 洪铁生那脸色憋得跟一块肝猪一样。 他二话不说,咬着牙根退后两步,起势猛踹一脚! 砰的一声巨响,门框都在震动!但这门没踹开来,这门锁还真结实。。 接着他又连踹几脚。 “砰!” “砰!……” 门框上的石灰墙,震得墙灰扑簌簌地往下掉。 房门还是牢不可破。 这回洪铁生彻底怒了,抽出背后的菜刀就是一阵猛劈。一刀砍下去,菜刀卡在门板上,差点拔不出来。 房里。 正在交作业的汤晓茹吓得花容失色,她已经猜到了,除了冲动鲁莽的洪铁生以外,吕州没人敢带着菜刀劈上门。 “是我老公,这下完蛋了。” 汤晓茹吓得不敢大声说话,作业交到一半,匆匆下床穿衣服。 肖元山却镇定得很,他对汤晓茹说:“别出去。”随后又拿起手机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宾馆前台,一个打给春江区公安分局。 不到两分钟,宾馆保安便冲上来把洪铁生制服在地上。 “草泥马,放开我!”洪铁生就像一头愤怒的困兽,用力挣扎着、大声咆哮着:“我老婆在里面偷人,我还不能抓奸?!” “把他带下去!” 保安队长对洪铁生的咆哮,理都不理。 618房! 这里面住的可是市委书记肖元山,保安队长就算用脚趾头掂量也能拎得清轻重。 保安队长把洪铁生强行押到宾馆一楼。 没等几分钟,公安局的人来接手,直接把洪铁生带到了春江区公安分局。 春江分局的局长叫方剑南,虽然只是个正科级,气场却端得很足。 方剑南正告洪铁生:“洪县长,胆子不小啊你!你好歹也是个正县级,居然带着菜刀去砍人。” “我只砍门,没砍人,你说话注意点!” “没砍人?” 方剑南点上一根烟。 吞吐间。 方剑南意味深长地给洪铁生提了个醒: “你带着菜刀出门,说你老婆偷人,要捉奸,上去就是一通乱砍。就算你没有砍到人,你有杀人的动机,完全可以定你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 杀人未遂! 洪铁生被震慑得哑口无言,妈的!奸夫淫妇没砍到,先把自己弄进去了,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事怎么想都是不划算。 洪铁生无奈地放低自己的姿态,向方剑南诉苦: “方局长,我这心里苦啊!” “姓肖的那个王八蛋,他不仅给我戴绿帽子,还把我往死里整!你也是个男人,如果你遇到这种事,难道你能忍得住?” 汤晓茹跟肖元山之间的那点事,市里早有风言风语。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讲。 方剑南确实同情洪铁生。 但从利害关系的角度来讲,残酷的现实,制霸一方的权力,又不允许他同情洪铁生。 方剑南深吸一口烟。 对洪铁生说: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这事你应该懂。” “现在你什么证据都没有,等同于胡说八道,败坏领导的声誉。” “我劝你最好还是把嘴闭紧一点,赶紧买几瓶酒把自己灌醉。到时就说自己喝醉了,犯糊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给领导一个台阶,这事或许可以糊弄过去。” “如果你非要较真,后果,你真的承担不起。我能说的就这么多,现在能不能放你走,都不是我说了算。我得请示上级领导。” 听方剑南这么一说,洪铁生也是心如死灰。 前几天才被陈长安逼着学习了一下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当时也没什么太深的感悟,直到此时此刻,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无奈之下。 洪铁生掏了两百块钱给方剑南,让方剑南帮自己买两瓶酒过来,当晚便在春江区公安分局喝了一个酩酊大醉。 等洪铁生醉成一摊烂泥之后。 方剑男给肖元山回了个电话:“领导,搞定了,洪铁生已经成一摊烂泥。等他醒了之后,我再让他公开道歉,恢复您的名誉。” “小方,这事办得不错,给我好好盯着他。” 肖元山依旧待在迎宾馆的618房,怀里搂着洪铁生的老婆汤晓茹。 汤晓茹纳闷不解地问肖元山:“洪铁生这个狗东西,他不在安南县待着,怎么会突然跑回吕州?” “估计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肖元山吩咐汤晓茹:“你还是抓紧时间跟他离婚吧,跟他一刀两断。” “行,明天我就去跟他离。” 提到离婚,汤晓茹现在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自从升了副市长之后,她一直都觉得,洪铁生根本就配不上她。 第248章 谁是人谁是野兽? 第二天上午。 当洪铁生酒醒之后,春江区公安分局的局长方剑南,把纸和笔放在了洪铁生的前面。 “我跟领导沟通过了,只要你写份检讨,这事便翻篇。” 方剑南的言外之意就是,你若是不写这份检讨书,那你这酒就白喝,最后还得定你一个谋杀未遂的罪名。 身为一个县长,洪铁生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助过。 谋杀未遂! 根据《刑法》第二十三条规定,如果真的定个谋杀未遂,就算是以情节较轻的情况量刑,也可以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这辈就彻底玩完了,到时别说是公职保不住,还要吃几年牢饭,彻底沦为别人眼中的一个笑柄。 洪铁生茫然无措,最终还是咬着牙根写了份检讨书。 承认是自己酒后犯糊涂,不仅污辱了领导的人格,也破坏了社会秩序,给政府形象抹黑,愿意接受组织的处分。 洪铁生本来就处于停职检查状态。 这份检讨书一交上去,无异于雪上加霜,谁也不敢说情。 市里当天便对洪铁生进行了通报批评,并撤掉了洪铁生的县长职务。 但这并不是最终的处罚。 洪铁生最终的去留,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有定论。 被撤职后的当天中午。 洪铁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里,他本想冷静下来,跟汤晓茹好好沟通一下,叫汤晓茹自尊自爱,顾及一下他这个丈夫的感受。 不料等待他的是一份离婚协议。 汤晓茹把签字笔搁在离婚协议书上,淡漠地对洪铁生说:“我估计你现在也没脸跟我去民政局,在这上面签个字就行,剩下的我来办。” “……!!!” 洪铁生的脑袋嗡的一下,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碎。 我忍气吞气写检讨! 不代表我真的有错! 你们背着我搞破鞋,我头顶那片草原都已经茂盛得可以喂养千军万马! 该忍的不该忍的,我都忍了,难道就是为了跟你离婚? 顷刻间。 一股无名怒火冲上脑顶,洪铁生挥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扇得不轻,把汤晓茹扇得失声尖叫,人也跌撞在桌子边。 不等汤晓茹反应过来。 洪铁生又怒揪汤晓茹的头发,把汤晓茹的脑袋按在桌子上:“贱人!老子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你要这样对我!!!” “你居然敢打我,去死你吧!” 慌乱中,汤晓茹摸到了桌上的水晶烟灰盅,拿起来就往洪铁生的脑袋上拍,正好砸在洪铁生的额头上。 洪铁生吃痛后,松手退到了一边。 鲜血顺着额头淌下来,流进眼框中,模糊了视线。 见到这血腥一幕。 汤晓茹并没有丝毫心疼,她依旧高举着手中的烟灰盅,怒形于色地警告洪铁生:“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洪铁生没有再动手。 冲动了半辈子,这一刻心如死灰,他的头脑反而冷静了许多。 他拖开椅子在餐桌边坐了下来,抽张纸巾擦拭眼睛里的鲜血。 汤晓茹破口大骂:“没用的废物!还提着菜刀学人家捉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斗得过谁?人家能把你提到县长这个位置上,也能一脚把你踩死在泥潭里!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充其量只是只不自量力的小蚂蚁!” “……!!!” 洪铁生咬着牙根没吱声,额头上的鲜血不停地往外冒,刚刚换了两张纸巾按住伤口,纸巾很快便被鲜血浸透。 汤晓茹怒喝:“少在这装可怜,你到底签不签字?!” “想我签字,除非我死了。”洪铁生忍怒痛笑:“是,我是废物,我只是个小小的县处级干部,在你们眼里屁都不是!那又怎样?等女儿放学回来,有本事你就告诉她,她爸爸是因为不自量力乱捉奸而被撤职。” “洪铁生,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在女儿面前乱说,小心我把你送进大牢,让你一辈子待在里面!永远也别想见到女儿。” “好大的官威啊,吓死我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试你妈逼!!!“ 洪铁生突然从椅子上猛蹿而起,把汤晓茹推到墙边。 汤晓茹又想用手中烟灰盅砸洪铁生的脑袋,却被洪铁生抓住了手腕。两人之间的力量,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当洪铁生真的想收拾汤晓茹的时候,汤晓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汤晓茹很快就被洪铁生按在地板上。 “啪!” 一巴掌把汤晓茹扇得两眼冒泪光。 汤晓茹奋力挣扎:“畜生!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你这个烂货确实很该死,但我不会上你的当,你不配让我为你坐牢!老子现在行使丈夫的权力,就想看看你到底烂透了没有!” 洪铁生撕衣碎布,三两下就把汤晓茹扒了个精光。 这一刻的洪铁生。 像极了一头疯狂的猛兽。 半小时后。 遍体鳞伤的汤晓茹,瘫躺在沙发上,鲜血顺着大腿流淌在地上。 洪铁生拿着手机在前面拍摄:“老子这辈子,永远都不会跟你离婚!以后你给我戴一次绿帽子,我就让你尝一次分娩级的痛苦!你若敢把老子弄进监狱,我就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这段视频,看谁玩得过谁。” 此时此刻的汤晓茹,灵魂像是被摧毁了一样。 她一动不动地瘫躺在沙发上,似乎感受不到分娩级的疼痛。她的眼中也不再有泪水涌出来,麻木得像个植物人。 直到洪铁生拍完视频,出门去买烟。 汤晓茹这才撑着身子坐起来,强忍剧痛,扶着墙颤颤巍巍地回到房里。 她掏出手机编了条短信: “三天之内,我要洪铁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条信息,本来是要发给春江区公安分局的方剑南。 但在犹豫片刻之后,汤晓茹又把这条信息给删了,她忽然想起来,洪铁生是个莽夫。 收拾一个莽夫,不需要落人把柄。 暗思至此。 汤晓茹给洪铁生发了一条信息:“老公,对不起,我错了。麻烦你帮我带点药回来,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咱们好好过日子。” 楼下小卖部。 洪铁生看到这条信息后,眼眶眨起了泪水,这在顷刻间,仿佛所有的愤怒都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一身悲壮的气息。 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还在上小学。 他仰起脑袋,暗暗告诉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等情绪缓和之后,转身便去药店给汤晓茹买药。 第249章 致命 洪铁生这个人,虽有蛮横粗暴的一面,当想起自己的女儿还不到十岁,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时,他又向生活低下了倔强的头胪。 自己额头上的伤,他只是在药店简单包扎了一下,医院都懒得去。 给汤晓茹买完药之后,他去菜市场买了些菜,途经花店时,又买了一束象征着初心永恒的鲜花——勿忘我。 回到家里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饭菜,全是汤晓茹爱吃的。 吃饭时。 他把那束“勿忘我”插在花瓶里,摆在餐桌上,并对汤晓茹说:“如果你真的想好好过日子,那你就跟肖元山划清界线。” “嗯。” 汤晓茹低头着喝汤,一副忏思己过的样子。 洪铁生往她汤碗里添了一勺可以补充气血的红枣,又道:“姓肖的整我,就等于是整我们全家。你不要被他给骗了,他睡过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可以拿你们之间的那点事敲打他,让他调我回市里工作,咱全家团聚。” “你的工作问题我会解决,我不想再聊姓肖的,吃饭。” 这一顿晚宴,汤晓茹给足了洪铁生安全感。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汤晓茹也是顺着洪铁生的心意,扮演起了贤妻良母的角色,每天一下班就回家陪老公孩子。 但她并没有跟肖元山断绝联系。 她每天洗澡都会带着手机进洗浴间,一边洗一边跟肖元山打视频电话,肖元山叫她摆什么姿势,她就摆什么姿势。 她坚信一点,这是一个由权力主宰一切的世界。 而吕州的权力巅峰就是肖元山。 她这个小小的副市长,又算得了什么?她才三十多岁,前途一片光明,有什么理由为了一个连县长都当不好的废物而放弃上升空间? 身体,是她唯一的博弈资本! 她唯有疯狂地把这点资本利用到极限,她才能一步一个台阶往上爬,进市委常委、做市长、做市委书记…… 对于权力的这种痴狂,令汤晓茹的心变得越来越狠。 2011年11月6日早上。 洪铁生因为感冒咳嗽,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汤晓茹表现得十分体贴。 她给洪铁生冲了一杯板蓝根,并连掰四粒头孢,把头孢粉放入汤药中。搅匀之后,她把药端到了床前:“把感冒药吃了。” “谢谢老婆。” 洪铁生端起来一饮而尽,味道有点苦。 汤晓茹又道:“你停职检查已经有几个月,想复职不难,但要想调回市里工作有点难。正处级的岗位本来就少,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因此,我只能从自己身上割肉。我向组织申请,不再兼任春江区的区委书记,改由你接任。” “老婆,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的。” 这段日子,汤晓茹的种种关爱,几乎让洪铁生忘掉了曾经的耻辱。洪铁生起身端着汤晓茹的脑袋吻了一嘴,兴奋之色跃然于脸上。 “牙都没刷,赶紧去洗漱。” 汤晓茹将洪铁生推开,转身又打开了衣柜门,帮洪铁生挑选衣服。 她对洪铁生说:“想当区市委书,光靠我一个人努力可不行,你自己也得拿出点行动来。我帮你约了个饭局,对方是个港商,手握几十亿的资金。你去想办法把对方拿下,让对方落户春江区,到时我推你做区委书记也更有底气。” “你放心,今天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让这位财神爷从我手中溜走。” 春江区的区委书记。 这个职务的含权量,可比安南县县长的含权量要高得多。 不过,洪铁生更在乎的并不是权力的大小,真正让他兴奋的事情是,调到春江区就等同于调回市本级,可以一家团聚。 洗漱完毕,洪铁生穿上老婆为自己挑选好的西装,打上领带。 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中午。 洪铁生在红景大酒店与投资商会面。 这个投资商叫陆渊,华陆集团的董事长,之前吕州举办政商合作峰会时,陆渊曾击败丁勇,拿下吕州市的体育中心。 双方见面后,互相打个招呼,酒菜也已经上得七七八八。 “陆总,我代表吕州政府,先对您表示感谢!” “谢谢您对我们吕州经济的发展,给予支持。我们吕州就像一座小茅屋,您的到来,真的是让我们吕州蓬荜生辉。” 单枪匹马来赴局的洪铁生,率先提杯敬酒。 陆渊则带了四五个人陪宴。 当洪铁生端着酒杯起身敬谢时,陆渊却端着一派高冷之姿,坐在椅子上没打算起身,也没打算喝这杯酒。 金丝眼镜配光头,这就是陆渊,文雅中带着一丝痞气。 陆渊嗤笑:“我约的是副市长汤晓茹,你们吕州政府,居然派出被免职的小县长来招呼我,我顶你个肺!是不是瞧不起我陆渊?” “陆总,您误会了,实不相瞒,汤晓茹是我老婆。她就是因为对您这笔投资很重视,所以才叫我来招呼。” “派老公赴局,你们当这是走亲戚?浪费老子的时间!” 陆渊的脸色说变就变,起身就要走人。 洪铁生急忙上前拦路:“陆总,您听我说,虽然我不是副厅级干部,但在我心里,我把您当上帝!这就是我的诚意。” “别说这些虚的,你若真有诚意,来点实际的。” 陆渊拿起一瓶高度白酒,重重地搁在洪铁生面前。 并对洪铁生说:“饭局上的规矩,不需要我多说吧?你把这瓶酒喝了,我可以考虑坐下来聊一聊。” “陆总,一言为定!” 洪铁生想都没有想想,叫服务员拿了一个两个大酒杯过来,一瓶白酒全部倒完,正好两杯。 说到喝酒,洪铁生还没怕过谁。 洪铁生端起大酒杯便咕噜咕噜地猛灌,随着咽喉的律动节奏,杯中五十多度的高度白酒,一滴不剩地喝进了肚子里。 喝完第一杯,仅喘息两三秒,洪铁生又接着喝第二杯。 “好酒量,你们代我回敬洪县长一杯。” 谈笑间,陆渊也遵守自己的承诺,坐回了椅子上。 这时,陪宴的那几人又陆陆续续地端起了酒杯,轮流敬洪铁生。洪铁生也是豁出去了,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 没过多久。 洪铁生头晕目眩,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一口气没提上来,砰的一声栽倒在地上,手中的酒杯也摔得粉碎。 这一幕,把陪酒的那几个人吓了一跳。 陆渊气定神闲的坐在原位,瞧都不瞧洪铁生一眼,拖时间。他拿出手机给汤晓茹回了一条信息:“汤副市长,你老公的酒量不行啊。” “那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他。” 此时,汤晓茹坐在车里,旁边就是肖元山。 汤晓茹回完信息后,对肖元山说:“搞定了,走吧,现在是去迎宾馆,还是去我家?” “去青名山,来吕州这么久,我还没在山顶上玩过。” “行,我也很久没爬过山。” 汤晓茹亲自驾车,在权欲的道路上一路狂飙,为了登临绝顶,似乎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 红景大酒店那边。 陆渊怕惹麻烦,也不敢眼睁睁地看着洪铁生死在宴席上,他没拖几分钟便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正常情况下,救护车从市医院到红景大酒店,需要15分钟。 今天因为莫名其妙的交通事故而堵车,救护车整整花了半个小时才抵达红景大酒店。 因为抢救不及时。 洪铁生死在前往医院的路上。 死因是乙醛中毒,而导致中毒的原因是洪铁生在服用了头孢的情况下,大量饮用高度白酒,产生了双硫仑样反应。 第250章 老婆真不能乱娶 七天后,汤晓茹以一切从简、不给组织添麻烦的名义,简简单单地给洪铁生办完了丧事。 没有追悼会,也没有眼泪。 吕州市委市政府在肖元山的主导下,给洪铁生作出的评价也是极低。 给予负面评价的理由是: 洪铁生是在停职检查期间,违反停职原则,擅自与投资商洽谈项目,并在明知自己身体不行的情况下大量饮酒,导致乙醛中毒身亡。 贪功冒进! 这四个字就是就是市里对洪铁生的评价。 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季节,比天气更冷的,是人心!这是韩思瑶站在坟前祭拜洪铁生时的第一感触。 与韩思瑶一起来祭拜的人,还有陈长安。 “陆渊之所以能在吕州立足,就是因为背靠肖元山和汤晓茹。想要陆渊加大投资,汤晓茹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洪铁生也是傻得可以,居然会被汤晓茹玩得团团转,估计他临死都不知道那个饭局就是个绞刑场。” 韩思瑶望着墓碑上的遗像,既感慨又遗憾。 陈长安也同样是一脸遗憾之色,坟前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献上一束菊花,聊表寸心。 当初在安南县的时候。 陈长安曾问刘铭书怎么看洪铁生这个人,当时刘铭书很直白,给出的评价是有勇无谋,办不成什么大事。 现在看来,刘铭书也是一个眼光很毒辣的人。 洪铁生这个人,确实是有勇无谋,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不知道那个女人追求的是什么。 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退一步就可以海阔天空。 一个为了职权而不断脱衣服的女人,她连自己都可以出卖,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能出卖的? 洪铁生啊洪铁生! 我想方设法地把你逼回吕州,是想你去抓把柄,你却反过来送人头;若早知道你会傻到这种地步,连命都保不住,我说什么也不会逼你回吕州…… 陈长安一阵暗叹,无尽惆怅,跃然于脸上。 现在洪铁生折戟沉沙,做了炮灰,也不知道丁勇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如果丁勇也以惨败收场…… 想到这里,陈长安忧蹙眉头。 当陈长安为丁勇的战斗实力而担忧时,陈长安却不知道,丁勇也正在骂他陈长安是个傻逼。 栖霞庄园。 丁勇一边喝着昂贵的红酒,一边评论着吕州官场中的风云:“陈长安去安南县跑一趟,洪铁生便麻烦不断,最后狗急跳墙,跑回吕州来捉奸。毫无疑问,洪铁生就是被陈长安逼回来的,姓陈的想利用洪铁生搞垮肖元山。” “洪铁生的死,我也有责任。”朱兆文遗憾地说:“是我让记者把肖元山的住址透露给洪铁生。” 在朱文光看来: 如果洪铁生不知道肖元山住在迎宾馆,洪铁生便不会提着菜刀砍上门。不提着菜刀砍上门,便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不过, 丁勇却不这么认为。 丁勇道:“真正的傻逼是陈长安,整个吕州官场都知道洪铁生是个莽夫,捉奸这种事,怎么能让洪铁生亲自去干?这摆明就是让他去送死。” “洪铁生这个人,做事确实有点鲁莽。不过,主要还是汤晓茹太狠,谁能想到她做事这么绝。” “想不到?那说明你们对人性不够了解。” 丁勇慢饮一口红酒,想起了《封神演义》中的一个故事。 姜子牙下山之后,在朝歌谋了一份差事,帮纣王督造鹿台。后来因为直言上谏,得罪了纣王,不仅丢了官,还差点丢了老命。 姜子牙的老婆马氏,也因此而气得火冒三丈。 但马氏不是气纣王昏庸无道,而是气姜子牙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好好的一个官给弄丢了,破灭了她的锦衣玉食梦。 她不但不安慰姜子牙,还怎么难听怎么骂,逼姜子牙助纣为虐。 最后,姜子牙无奈写休妾,并感慨万端地说了一句:“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自由可,最毒妇人心!” 放在今天这个时代,说“最毒妇人心”虽然有点以偏盖全。 并不是天下所有女人都狠毒。 但有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当一个女人真正狠起来的时候,真的会令许多男人望尘莫及。 封神榜是虚构的,水浒中,潘金莲毒杀武大郎也是虚构的。 但是,明清时代的文学大师们既然能塑造出一个个这样的典型,相信也是取材于现实生活,毕竟文学艺术也是来源于生活。 譬如春秋战国时期,着名的纵横家苏秦。 在苏秦还没有出人头地之前,他老婆也是不把他当人看,各种羞辱伎俩层出不穷,连饭都不给做。但当苏秦身佩六国相印、一举成名天下知以后,他老婆立马就换了副嘴脸,像蛇一样跪伏在地上,恭迎老公衣锦还乡。 不论古今,丈夫若无能,想得到老婆的尊重比登天还难。 汤晓茹是副厅级! 而洪铁生只是个处级干部,而且被免除了县长职务! 在汤晓茹的眼里,洪铁生就是一个妥妥的废物。如果洪铁生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发生悲剧也是迟早的事。 有感于此。 丁勇又喝了一口红酒:“婚姻太复杂。绝大多数人的婚姻并不存在真情,多半是利益交换。还是宁缺毋滥比较好,娶老婆真不能乱娶。” “我也没结婚。”朱兆文笑道:“没想过要结婚。” 丁勇饶有兴趣地笑谈:“话又说回来,陈长安那家伙选老婆的时候,还是挺有眼力劲,看人很准。” 朱兆文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题,心想你妹妹丁红,当年有丁家的强大背景都留不住陈长安,陈长安那眼力劲还用说? 不知不觉间,杯中的红酒已经喝完。 朱兆文端起桌上的醒酒器,先给丁勇添上半杯红酒,接着再给自己添上半杯红酒。 “丁少,不管洪铁生死得值不值,这事最少给我们提了个醒。”朱兆文若有所思地说:“汤晓茹跟肖元山,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你的意思是说换个方向,从汤晓茹身上找切入点?”丁勇问。 朱兆文分析道: “做肖元山的女人,这是汤晓茹个的意志力,她想借肖元山上位。” “但在肖元山的眼里,汤晓茹只是个玩具。只要是玩具,便一定会有玩腻的时候。我们可以让肖山元的腻烦感早点爆发。” “到时他一旦冷落汤晓茹,令汤晓茹看不到希望。以汤晓茹的狠劲,她应该不会让肖元山好过。” 第251章 秦筝 朱兆文早就按照丁勇的布局,派了一个擅长偷拍的娱乐记者去偷拍肖元山的生活细节,但至今为止,还没有拍到有价值的东西。 肖元山那个人不是一般的谨慎。 而且心理变态。 他在外面跟汤晓茹找刺激的时候,每次都会戴着面具上阵,并要求汤晓茹打扮成护士、或者是空姐的模样,玩角色扮演。 就算偷拍到了,也拍不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无法验证身份。 朱兆文也暗查过肖元山、汤晓茹与港商陆渊之间的利益往来,目前也是什么都查不出来,陆渊做事也是滴水不漏。 没办法,只能改变策略。 让肖元山对汤晓茹的腻烦感早点爆发,其实就是给肖元山的身边送美女,满足肖元山的变态需求,榨干肖元山的精力。 这个提议得到丁勇的点头之后。 朱兆文搁下手中的红酒杯,拍了两下掌,只见一个身材高窕、曲线玲珑的美女走了进来,并像优雅贵族一样向丁勇和朱兆文屈膝行礼。 所谓的一见倾心。 形容的大概就是此刻的丁勇,丁勇一看到这个美女,那颗单身主义的心脏便泛起了层层涟漪。 这世间的美女有很多。 但长得天姿国色,还这么有气质的美女,并不多见。 尽管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她那双乌亮的眼睛,已经敞开一个诗意般的完美世界。 这样的美人,就像从小说中走出来的一样。 丁勇问朱兆文:“这是?” “她叫秦筝,22岁,出生于十三朝古都,西安,就读于北电学院。” 朱兆文欣赏着秦筝,就像欣赏着自己亲手打造出来的一件艺术品。 朱兆文颇为自豪地说:“我请专业团队,花了半年时间去训练她。从个人形体到文化素养,都已经考核合格。丁少,你如果不放心,可以亲自考考她。” “请丁少赐教。” 秦筝顺势又给丁勇行了一个礼。 丁勇上下打量着秦筝,随后抛出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刁钻问题:“男人喜欢什么?” 秦筝不假思索地回道: “山中的猎人喜欢野鸡野兔,船上的渔夫喜欢花鲢锦鲤,官场上的仕族喜欢乌纱和白嫖,人各有志,不一而足。” 淡笑间,秦筝见丁勇蹙眉不语,已然料到丁勇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秦筝又继续说道: “野鸡野兔、花鲢锦鲤,都可以吃,乌纱和白嫖不可以吃。” “最终追求,就是物质与精神的区别。” “就比如你丁少,为了丁家的荣辱,你敢与官场为敌。” “你渴望被认同,其实是内心空虚。因此你也会有醉生梦死的时候,心无所依。” “我说得对不对?” 在这个世界上,还从来没有谁敢说丁勇内心空虚。 他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每天想睡到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随便打个电话,甚至可以左右股市的涨跌。 这样的人怎么会内心空虚呢? 一般人想都不敢这么想,但秦筝却敢说,这令丁勇暗惊不已,关键是被她说中了,是真有实力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疑思片刻。 丁勇定神追问:“你还会什么?” “琴棋书画,样样都行。”秦筝道:“诸子百家,也略知一点。” 见秦筝大言不惭,竟敢说自己懂诸子百家,丁勇忍不住笑问:“那你跟我说说看,杨墨之辩,辩了些什么?” “一毛不拔。” 秦筝始终带着一丝温婉而端庄的笑容,谈吐之间,不徐不急,把进退拿捏得游刃有余。 她点完题之后又进一步解析: “墨子的学生禽子,问杨朱,如果从你身上拔一根毛可以救天下,你给不给拔?杨朱说天下的事,不是拔一根毛就能解决得了的事” “禽子说,假如可以呢?” “这个时候,杨朱就不说话了,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就是不拔” “后来禽子又跟孟孙阳说这事。” “孟孙阳说:你不懂杨朱,我问你,如果从你身上割一块肉下来,给你一万两黄金,你割不割?” “禽子说我当然割。” “孟孙阳说:你割是吧?好,那咱们升个级,如果砍掉你的手脚,给你一个国家,你砍是不砍?” “这时禽子也沉默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道逻辑题。” “如果他说可以砍手脚,那孟孙阳接下来肯定会问他,砍掉你的脑袋,给你整个天下,你砍是不砍?” “脑袋是肯定不能砍,人死了,要整个天下有何用。” “这件事情的逻辑在于:既然手脚不能砍,那肉也不能割;肉不能割,毛也一样不能拔!假如人体是个宇宙,那皮毛与四肢,则是宇宙中彼此独立的个体,不能因为个体微小,而肆意践踏。” “用杨朱的理论来讲,天下,是你们权贵的天下,你们掌控了天下的一切生存资源!我一个平头老百姓,我就是世间那根微不足道的毫毛。” “我凭什么要牺牲自己,去匡济你们的天下?” “杨朱重视个体的利益,反对掠夺。他既不主张以牺牲个体的方式去匡济天下,也不赞成天下利益被某一个人所垄断。” “所以,我不喜欢墨家。” 说到最后,秦筝表明了自己的价值观,不喜欢墨家! 因为墨家站在杨朱思想的对立面,墨家讲兼爱,要大家舍生忘死,无私奉献。 有观点有态度,这令丁勇很是震惊。 无法想象朱兆文到底对她进行了什么样的培训,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居然可以纵谈诸子百家,难怪她这么有气质。 这样的女人,送给肖元山真是暴殄天物! 想到一树梨花压海棠,丁勇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但一想到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丁勇又坚定了自己的意志力。 丁勇问秦筝:“如果让你去做名嫒,接近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你愿不愿意?” “听丁少安排。” 秦筝优雅地行礼,从容且镇定。 父亲瘫在床上起不来,老妈也患有白血病。这些年为了看病,家里连房子都卖了,早就倾家荡产。 她虽然考进了北电学院的表演系,但也因为交不起学费而休学。 从朱兆文像星探一样把她从茫茫人海中发掘出来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作出了人生选择:为丁少做一件事,酬劳三千万! 丁勇吩咐道:“去准备一下,明天跟我上邮轮,出海。” 第252章 捧你做帝王 一艘豪华的私人游艇停靠在巴陵港。 巴陵虽然是内陆城市,但有长江穿城而过,是长江水运的的重要枢纽,上可通绮丽幽深的巫峡,下可达波澜壮阔的大海。 私人游艇从这里起航,可以饱览长江的沿途风光。 但这艘豪华的私人游艇,并不是谁想登就能登上去,登船舷梯前站着两个西装笔挺的安保人员。 每一个登船者都需要接受严格的安检。 手机、摄影机、摄像机,以及录音设备等乖,但凡会泄露个人隐私的电子设备,一律不能带上船。 一辆黑色奥迪停在离岸五十米左右的位置。 这个位置的视角极好。 从车上可以清楚地看到登船情形。 肖元山一直都坐在车上观望,已经等了十几分钟。 不一会儿,佟秘书从船上过来,躬身在车窗边小声汇报:“肖书记,已经检查过了,安全。” “那两个安保人员,是丁勇的人还是我们的人?”肖元山还是谨慎地坐在车上,没有冒然下车。 佟秘书回道:“左边那个是丁勇的人,右边那个是我们的人,吴军,侦察兵出身,做事很稳重。” “船上都有些什么人?” “除了那两名安保,共有三个工作人员:一名船长,两名船员,都是外籍女性。然后就是丁勇和朱兆文,以及六位名媛,一位助兴琴师。” “你跟我一起出海。” 肖元山终于放心地下车,迈开大步往豪华游艇走去。 这艘游艇长78米,宽15米。 共有上下三层。 里面集赌场、酒吧、餐厅、按摩房、健身房、vip卧室、商务会议室等功能于一体,堪称男人的天堂,隐私可以得到充分保障。 肖元山上船后,步入的第一个区域就是赌场。 那六位风姿绰约的泳装名媛,就像接受帝王检阅的妃子一样。 她们井然有序地站成一排。 异口同声地恭迎肖元山:“欢迎肖总。” 肖总,这个称呼虽然令肖元山的身份有点掉价,但肖元山对这种称呼很是满意,这说明丁勇确实花了一番心思,身份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名媛养眼,肖元山挨个挨个地检视。 他欣赏名媛的视角很传统,先是看五官,然后视线下移,依次检视对方的胸和腰,以及修长的美腿。 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那白皙水嫩的肌肤,令他心猿意马。 六位名媛,其中有两位是金发碧眼的俄罗斯人,中文说得不怎么流利。另外四位的普通话很标准,一看就知道是国产。 秦筝并不在这支欢迎队伍里,也没抛头露面。 “肖总,这边请。” 等肖元山检阅完泳装美女,丁勇把肖元山引领到游艇第二层的商务会议室。 朱兆盒把一盒名贵的巴西雪茄递在肖元山面前,肖元山私下人也抽烟,一眼便看出了这雪茄的档次,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但他却端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没有伸手。 他笑问丁勇:“丁公子搞这么大的阵仗请我上船,把我搞迷糊了,你这是想干嘛?” “肖总,在风高浪急的大海之中,您稳坐钓台,八风不动。而我,不过是水中的一条小黄鱼。关键时候还得仰仗您高抬贵手,我才能苟活一命。” 丁勇把姿态放得极低,就差没将肖元山当祖宗一样供着。 肖元山显然很享受这种尊荣,并流露出了舒眉展颜的笑容:“丁公子太谦虚了,你还是直话直说吧,想我帮你什么忙?” 稍作顿言。 肖元山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像以前一样,想我拿汤晓茹祭你们丁家的祖宗牌位,那就免提,她已经是副厅级,省管干部。” “肖总,您要这么看我,那就见外了。” 丁勇从盒子里拿出一支雪茄递给肖元山,又躬身哈腰帮肖元山点火。 等肖元山吞吐出滋味之后。 丁勇这才点明主题:“我今天请您上船,没别的目的,就是想约您出海钓钓鱼,顺便求您高抬贵手,给我留点生存空间。” 闻言,肖元山笑而不语。 心想算你小子聪明,在吕州,我肖元山要是不点头,就算你丁家曾经是吕州的地头蛇,你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地盘在洞里。 眼看双方谈得差不多。 站在旁边的朱兆文开口询问:”肖总,这趟出海,行程七天七夜。您在餐饮方面有没有什么忌口?我吩咐船员注意一下。” “我最好的那一口,你们丁总都已经给我准备好了,其它随意。” 古人云:食色性也。 肖元山的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那六位秀色可餐的泳装名媛。 丁勇心领神会,对肖元山说:“肖总,等出海之后,不管是国产鲍鱼还是进口海鲜,您随意享用。” “丁总有心了。” 肖元山端起前面的香槟酒,跟丁勇碰了个杯。随便喝一小口,便是价值好几万,肖元山是个识货的人。 巴西雪茄,法国香槟,俄罗斯的美女。 肖元山以前只跟姚公子出海时享受过,今天是人生第二春。他也着实没有想到,丁勇居然舍得下这样的血本,就为了求点生存空间? 肖元山总感觉丁勇的目的没这么简单。 疑思片刻。 肖元山又试探性地问丁勇:“丁总,以你现在的财力,走到哪里都不愁没出路,为什么非要在吕州谋空间?” 丁勇也不傻,一听就知道肖元山这是想套话。 丁勇不慌不忙地回笑:“肖总,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咱们国人就这么个传统。吕州,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丁家的祠堂还立在丁家坳,大堂上供着族谱和好几代先人的牌位。就算我翅膀再硬,您说我能飞到哪去?” “这年头,数典忘祖的人见过不少,你倒是个念旧的人。”肖元山将信将疑地笑着,一直凝视着丁勇的表情变化。 丁勇又含笑自嘲:“衣锦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我这人也是有私心,好面子。我也不求您特意给我开后门起小灶,只求您高抬贵手别拍我。将来市里若有项目,给我一个参与竞标的机会,我愿意与大家公平竞争。” “呵呵,公平竞争,这个要求不过份。” 见丁勇终于提出了具体的要求,肖元山心里的疑虑也打消了许多,他不怕丁勇提要求,就怕丁勇摆出这龙门阵是另有所图。 心里的疑虑一打消,肖元山的性情也奔放了许多。 肖元山对丁勇说:“那两个俄罗斯妹子,看起来挺机灵的样子。最近我正好想学俄语,叫她们过来吧。” 第253章 钓大鱼需抛重饵 肖元山这个人,平生就两大执念,雷打不动。 第一大执念是信风水命理。 他把一块重达千斤的靠山石,摆在办公室里当景观。石头正面雕刻着“执政为民,以身作则”八个字。 肖元山在衡州主政的时候,风水大师林坞昂也曾跃升为衡州的风云人物。 林坞昂堪称是衡州的地下皇帝,市里的大小项目,都得先让他堪舆。 那些参与竞标的企业家,要想拿下项目,也得先打点林坞昂。如果林坞昂说他们的生辰八字跟肖元山犯冲,那他们便没戏可唱。 肖元山的第二大执念就是女色。 他在衡州的时候,睡过多少女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收集无数女人的体液,做了一块晶莹的琥珀石,每天当转运石带在身上。林坞昂说他八字纯阳,过刚易折,需要用至阴至柔之物来化解。肖元山对这事深信不疑。 自从调到吕州之后,肖元山如履薄冰,对女色一事稍有克制。 至今为止只睡汤晓茹。 这也令他感觉自己的人生黯淡了不少,每次下基层看到漂亮的女干部,那种想睡而又不敢乱睡的谨慎心态,让他倍感难受。 今天上了丁勇的私家游艇,总算是可以解放天性。 原本是说好了,等出了海之后再纵情地玩乐,肖元山一刻也忍不了,船一起航便把那两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姑娘叫进了商务会议室。 双方先熟悉一下,喝个六七分醉,然后就去vip休息室研究俄语。 此时此刻。 丁勇则对女色没什么兴趣。 他戴着一副墨镜,负手站在游艇最顶层的甲板上,头发被迎面而来的江风吹成了直线,但再狂的风也撼动不了他的意志力。 他想起了李白的豪情壮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想着想着,丁勇的万丈豪情中又腾起了一丝遗憾。 他感觉,这个世界上能领略到他这种豪情的人,应该只有陈长安那个妖孽。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好想给陈长安打个视频电话,秀一下自己稳坐钓鱼台的雄姿,可惜船上没手机。 “自古英雄皆寂寞,一点也不假。” 丁勇傲立于甲板上,挺胸张开双臂,拥抱着属于英雄的寂寞征途。 船自江心过。 风从天外来。 丁勇壮怀激烈地吟颂着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丁勇感觉自己就是雄姿英发的周瑜。 虽然他的生命中没有出现小乔这号人物,但他的生命中出现了诸葛孔明,而这个家伙就是操弄权术的陈长安。 世人皆误以为周瑜不如孔明。 丁勇却不这么认为,他坚信,自己有包罗万象的襟抱,有运筹于帷幄之中的韬略,这一生官商对决,不可能会输给陈长安。 “陈长安,你就夹着尾巴装你的孙子吧,哈哈哈哈……” “你不敢动的人,我来动!” “这就是我,姓丁名勇,字周瑜!我丁家人犯的错,由我丁周瑜来弥补,没人可以把我丁家的荣辱踩在脚下!” 这一刻的丁勇,热血沸腾。 仿佛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英雄气概,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改写吕州秩序的意志力。 没多久。 一身洁白素衣的秦筝走上了顶层甲板。 秦筝问:“丁少,下一步我该怎么做?” “别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丁勇望着江上风浪。 他不信风浪越大鱼越贵,一条鱼的身价是贵是贱,永远只跟品种有关,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讲,这叫差异化。 简单来讲,就是物以稀为贵。 一个女人想提升自己的身价,得体现出自己独树一帜的魅力,把自己塑造成可望而不可求的世间尤物。 丁勇转身又对秦筝说:“这七天,你只管展示你的才艺和才华,保持矜持与距离感,如果他对你动手动脚,你就直接警告他。” “警告他,这……万一把他惹怒了,会不会坏了你的大事?” “没事,我会善后。” “那我父母……” “你放心。我派人送你父母去国外,会请全球最顶尖的医疗团队给他们会诊治疗,不会耽搁治病。等你完成任务之后,我就会送他们回国。” “谢谢丁少。” 冰雪聪明这四个字,用在秦筝身上并不为过。 她一听便明白,丁勇把她父母接到国外去,帮她父母治病是真的,但丁勇拿她父母做人质也是真的,恩威并施。 如果她不能出色地完成任务,那她父母便永远也回不了国。 秦筝回到游艇的酒吧,摆出了七弦古琴,认认真真地给古琴调弦试音,试图把音色调到最佳状态,以便将自己的才艺发挥到极致。 游艇从巴陵港顺流而下,出长江,入大海。 航行了48小时。 等游艇进入公海时,猴急心切的肖元山已经把六个名媛全部睡了一遍。真真是饥不可耐,肖元山的天性一得到解放,见到美女就迈不动腿。 这天,游艇在大海上乘风破浪。 肖元山身穿花裤衩,戴着太阳墨镜坐在游艇二层的露天泳池边,裸露着一身的肥肉。他左边搂一个俄罗斯美女,右边搂一个国产美女。后面有人捏肩膀,前面有人喂水果,快乐得跟个秃顶的海外神仙一样。 对于正在捣鼓鱼竿的丁勇,肖元山表示无法理解。 肖元山笑侃:“丁总,你这追求,我是真的有点看不大明白。海里的鱼,比船上这些美女的魅力还大?” “征服大海中的鱼,可比征服美女要难得多,我这也是想挑战挑战。” 丁勇准备了六支海钓专用的鱼竿。 最大的那个鱼钩,有手指那么粗,一整只脱毛鸡挂上去,这就是鱼饵。丁勇寻思着待会甩钩之后,再泼一盆猪血下去打窝,应该会有收获。 肖元山对海里的鱼,是真的没什么兴趣。 蓦然听到船舱里有古韵悠扬的琴声传出来,肖元山又道:“丁总,你那个琴师从哪请来吧?琴弹得不错。” “北电学院的高材生,您要是喜欢听,我叫她过来给你弹。”丁勇笑道。 肖元山回道:“那不太合规矩,人家弹的是雅乐,艺术情操摆在这里,咱不能太粗俗,会让人笑话。” 上船已经两三天,每次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也不知道那个琴师长什么样。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肖元山撇开身边的几个泳装美女,起身便寻声而去。 当肖元山来到酒吧舱,看到正在抚琴的秦筝时,顿时两眼发直,惊为天人一般,站在原地愣然出神。 只见琴台前,佳人独坐。 秦筝穿着一袭洁白的古装,青丝如瀑,脸上遮着薄如蝉翼的白色纱巾,花容月貌若隐若现,宛若不沾俗尘的仙子。 此刻的肖元山,心情就像哥伦布刚发现新大陆那样。 兴奋之色跃然于脸上。 肖元山突然发现,自己这几天就像一头猪,拱的都是廉价的大白菜!那六个外援女虽然也不错,但跟秦筝一比,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肖总,肖总……” 正当肖元山心驰神往时,肩膀被人轻拍了两下。 肖元山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扭头见来人是自己人,佟秘书。肖元山转身便把佟秘书拉到外面:“你知不知道那个琴师叫什么名字?” “听丁总说,好像叫秦筝。” “秦筝?” “肖总,您若是想跟她交流交流,我叫她去您的房间。” “别!” “那您的意思是?” 佟秘书有点懵,一时猜不透肖元山在想什么。 肖元山若有所思地分析: “秦筝跟那些外援女不同,她这么多天都不露脸,可见是个有分寸的人。人家弹雅乐助兴,我若失礼于人,难免令人耻笑。” 第254章 真正的幕后大佬 为了表示自己也是一个有精神追求、有艺术细胞的人。 面对静若处子的秦筝,肖元山没有像野猪拱白菜一样扑上去乱拱,直到秦筝一曲弹完,他这才走近秦筝。 “好一曲《平沙落雁》,曲韵悠扬,堪称天籁之音。” 肖元山一路鼓掌,赞不绝口。 秦筝不卑不亢。她像宫庭贵族一样起身,双手叠交于腰前,屈膝回礼。但她却沉默如金,一句话都不说。 这也在无形之间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尽管肖元山已经走到了跟前,彼此间不过数尺距离,依旧令肖元山有种只可远观而不可近亵的敬畏感。 肖元山试探性地问:“秦小姐,能不能赏脸陪我喝一杯?” “抱歉,如果你想听曲,请在旁边就坐。如果你想找人陪你喝酒,那你找错了人。此间只有音乐,不涉风月。” 船上最高冷的风景,无疑是此刻的秦筝。 由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正眼瞧一下肖元山,纤纤十指在琴弦上一拨,又弹起了《广陵散》。 这令肖元山倍感惭愧,感觉自己还是唐突了点,有失文雅。 无奈之下。 肖元山只好端得跟个文人雅士一样,坐在旁边听曲。 他表面上安安静静,胸中的心猿和意马却在高速上一路狂飙,满脑子都在想着该怎么拿下这个高冷的人间尤物。 想想自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秃顶老头。 而且一身肥膘。 单凭自己的年纪和相貌,肯定是拿不下年轻貌美且气质超凡的秦筝,估计还得找机会亮明自己的官场身份才行。 想到这里。 肖元山对正在抚琴的秦筝说:“秦小姐,听说你是北电学院的学生。毕业后当个艺人,有点屈才。有没有兴趣考公?我可以助你平步青云。” “你是来听曲?还是来扫兴?” “抱歉,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面对淡言淡语的秦筝,肖元山只有尴尬陪笑,伤怀之色也跃然于脸上,蓦然有种“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的悲怆感。 他这一生睡过那么多的女人,也与一些女明星接触过。 但他从未见到过像秦筝这么有气质的人,她身上这种气质很独特,跟电视荧幕上那些女明星的气质不同。 远看,她像天山上那朵圣洁的雪莲,素白无瑕。 脾性却像古城那支红梅,花瓣虽然娇嫩,却有凌霜斗雪的傲气,颇有一枝独秀,碾压群芳的实力。 有对比,就一定有高低贵贱。 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肖元山对那几个外援女的兴趣大打折扣,就连那两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美女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虽然,他在船上还是左搂右抱。 但他把那些外援女扑倒时,脑子里想的却是秦筝。幻想着被自己征服的对象不是普通白菜,而是超凡脱俗的白衣秦筝。 等幻想破灭之后,接着又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失去了什么一样。 七天的旅程转瞬即逝。 下船这天。 秦筝,依旧是个只能远观不能近亵的尤物,令肖元山可望而不可得,彼此之间的交流也极少,所说的话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句。 肖元山满腹遗憾地把丁勇拉到一边。 对丁勇说:“丁总,那个秦筝,没男朋友吧?” “据我所知,她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女孩,好像从没谈过男朋友。”丁勇揣着明白装糊涂,笑问:“肖总,六个外援女,还抵不过一个秦筝?” “这你就不懂了,天下的外援女有很多,但秦筝只有一个。”肖元山怅然若失地说道:“我让佟秘书问她电话都问不到。” “肖总,别急。” 丁勇一手拉着肖元山,一手轻拍肖元山的肩膀。 含笑安抚肖元山的情绪:“你若真的看上了秦筝,回头我再组局,让你们多见几次,给你创造机会。” “哈哈,这可你是说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肖元山的心情一下子就豁亮了许多,寻思着之前上船一点准备都没有,下回给秦筝准备点礼物,应该可以把距离拉近一点。 肖元山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于局中局。 秦筝真正的身份,其实是陈长安的人,这一点,就连丁勇和朱兆文都不知道。 下船之后的当天晚上。 秦筝走进了吕州紫湖林的一幢别墅,想向陈长安汇报船上的情况,一进门就被陈长安责斥。 陈长安严肃地训斥:“跟你说过多少次?有事电话里说,不要来这里!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过来,想干嘛你?” “我的手机被他们丢进了海里,不记得你的电话号码。” 心里一委屈,秦筝低下了脑袋,眼眶里也泛起了泪水,颤弱的声音低得像只蚊子,害怕到了极点。 见此情形,陈长安也是无语。 陈长安抽两张纸巾给秦筝,解释道:“我不让你来这,是为了你好。如果让他们知道你跟我有关系,你活不了,明白吗?” “我知道。” 秦筝低头哽咽,轻拭眼中的泪水。 又诉道:“丁勇把我父母送去国外了,用我父母做人质……” “当初朱兆文把你从北电学院挖掘出来,让你帮丁勇做一件事,承诺给你三千万!你答应了,这是你自己做的选择,你早该料到那三千万没这么容易赚。” 陈长安见她的眼泪止不住,忍不住伸手替她抹了一把泪痕。 又安抚道:“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担心,丁勇应该不会伤害你父母,他这么做无非是怕你出卖他。” “如果肖元山要跟我上床怎么办?我看到他就恶心。”秦筝委屈巴巴地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回道:“到时我会给你一些特效药。他想干那事的时候,你就让他吃一枚。他吃完就会昏睡,醒来后大脑一片空白,跟断片一样,剧情你随便编。” “哦。” 秦筝知道陈长安祖上是世代相传的中医,对陈长安用药的水平深信不疑。 陈长安拿出一张银行卡给秦筝:“自己去买部新手机,顺便买辆代步车。以后没有我的传唤,不能私下跟我见面。” “我不要这个。” 秦筝痴痴地凝望着陈长安,双眼里的泪光就像两汪秋水,情愫流转。 陈长安无语转身,背对着秦筝:“我只能给你钱,别的给不了。” “我帮丁勇做事,是为了三千万。后来帮你做事,我不是为了钱。”秦筝上前轻搂着陈长安的腰,把脸紧紧地贴靠在陈长安背上:“等完成了任务之后,我拿到三千万就会出国,永远都不回来,我想你永远记住秦筝……” 第255章 最后一课 秦筝认识陈长安,仅有五个多月。 当初她已经和朱兆文达成了协议,同意接受专业的培训,然后帮他们完成一个任务,酬劳是三千万。 但是,当时被朱兆文选中的漂亮女生,一共有二十位。 竞争淘汰制。 最终只有一个人可以胜出。 二十个人一起参加形体训练和才艺培训、文化学习等进修内容,而且每周都要进行一次考核,末位淘汰制。 也就是说,每周都会有一个人被淘汰出局。 高强度的学习任务与残酷的淘汰机制,再加上管培师的责罚与谩骂,曾一度让秦筝产生自卑心理,并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越到后面,学习难度越大。 她听不懂诸子百家的思想,也不知道怎么通过微表情去判断一个男人的心理活动。 情绪越焦虑,她越是听不懂培训导师在讲什么。 有一次考核结束后,她的排名在倒数第二位。 崩溃情绪一下子便占领了她的整个大脑。 那天傍晚。 她接完母亲打来的电话之后,绝望地走到了河边。 她没信心挣到朱兆文的那三千万,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给父母筹钱治病。 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求个解脱。 在她翻越河道栏杆的时候。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爸还瘫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你妈也患有白血病。全家都指望着你,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那个男人便是陈长安。 当秦筝扭头时,顷刻间便泪如泉涌。 她当时还不认识陈长安,但陈长安的话戳中了她的人生悲剧。她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想死。 “你爸是因为脑血栓引起的单肢横贯性损害,导致下肢偏瘫,神经受损还不算太严重,只要配合治疗就能恢复。” “你妈的白血病也是早期,有钱就可以治好。” “你怎么能轻易放弃?” 陈长安走近两步,与秦筝肩并肩站在栏杆边。 他手扶栏杆,望着那日夜奔流不息的江水,又感慨了一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当时秦筝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她不知道这是两千多年前,孔子站在黄河边的感慨之言,也不知道孔子所表达的意思是岁月如流水,人生亦无常,要珍惜时间、珍惜生命。 她只敏感地截取到“逝者”两个字,然后理解成死了也白死。 为了体面些,她抹干了自己的眼泪:“你是训练班的导师?” “我不是什么培训师,我是吕州市的副市长,陈长安。” 当陈长安表明自己的身份时,秦筝当场怔住。 她回头仔细打量着陈长安:“副市长?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如果你不是训练班的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的事?” “我是不是副市长,你可以上吕州政府的官网查。” 听陈长安这么一提醒,秦筝立马掏出手机上网查了一下。 当确认陈长安的身份信息之后,秦筝的心跳速度也跟着直线飙升。 在她的人生中,她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么大的官。 一时吓得连话都不敢说。 在她抱着手机束手无策的时候,陈长安忽然又对她说:“如果你想赚到那三千万,也不是很难。以后每天晚上到这里来,我给你上课。” 就是这样。 从那天晚上开始,陈长安便走进了她的生命中。 那五个多月,陈长安教会了她很多东西,让她顺利通过了一次次考核,成为最终的优胜者。 不仅如此。 陈长安还曾多次借钱给她,帮她垫付家里的种种开销。 她自己也清楚,陈长安说借,只是不想伤她的自尊心,从没想过要她还。 通过五个月的相处与学习。 现在她的知识与阅历,对官场、对人性的剖析都得到了质的飞跃,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束手无策的秦筝。 她知道陈长安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所以…… 当她从游艇归来,陈长安却责备她不该来紫湖林别墅的时候,她会委屈得泪眼蒙蒙,她不想做一枚纯粹的棋子。 她鼓足了勇气才敢从身后搂抱着陈长安的腰。 她把脸颊紧紧地贴靠在陈长安背上:“完成任务之后,我拿到三千万就会出国,永远不回来,我想你永远记住秦筝……”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陈长安扒开秦筝的手,转身直视着她的眼睛。 秦筝不知道这是考核还是拒绝,如实回道:“你是不是在想……我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明白就好。” 陈长安走到私家吧台前,倒了一杯红酒。 自斟自饮。 并对跟在身后的秦筝说: “给你上最后一课:我不碰你,不是因为你不够漂亮,也不是因为你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你所处的环境太复杂。” “我不能确定你是忠于我多一点,还是忠于丁勇多一点。” “你想我永远记住你的方式有很多,而你却选择了向我投怀送抱。” “此情此景,我首先就会想,这会不会是丁勇给我挖的一个坑。” “所以……” “今天这最后一课的重点就是:官场上的人,如果可以拒绝美色;那这个人要么是性无能,要么就是你惹不起的人。” 闻言,秦筝神色落漠地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的心迹。 她听明白了。 陈长安这最后一课,不仅仅是在向她输出知识,也是在警告她不要越界,否则会有她承受不起的后果。 秦筝上前倒了一杯红酒,仰起脑袋一饮而尽。 她喝的不是酒,而是失落的深渊,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置身在一个无边无际的、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尽深渊中。 灵魂,在这深渊中漂泊无依。 借着三分酒胆,秦筝又鼓足勇气对陈长安诉说:“当初你把我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给了我希望,可你却一直都不相信我……” 陈长安回道: “从哲学的角度讲,社会上的人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类人,他们会剖析事物的本质、摸索万事万物的发展规律,遵天道,顺人道,并以此为行事准则。” “第二类人,现在的你,勉强算是这个阶段的人。” “虽然你对万事万物有一定的认知,但你做不到知行合一。你的客观视角时常被个人情绪所左右,感情用事。。” “最后一类人相对平庸。” “这类人的眼中只有人道,把人情世故和仁义道德当作安身立命的武器,习惯于接受智者与强者所分享的碎片化认知。” “如果你单纯地认为我只是不相信你,那你永远也成不了人上人。” “甚至,你可能会下沉,沦为一个庸碌无为的人。” 此刻,陈长安俨然把秦筝当作是自己的学生,他的语气和目光中,甚至透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色彩。 这也令秦筝惭愧到了极点。 秦筝努力去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不想做一枚纯粹的棋子,只是想成为你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一个人。 所以我才鼓足勇气去搂抱你的腰,今晚想留宿紫湖林…… 你却质疑我动机不纯,怕这是丁勇挖的坑,这体现的就是不信任。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 秦筝一时想不明白,随后她又换了一个角度去思考,假设自己是陈长安,往深了一想,顷刻间便恍然大悟。 陈长安是个布局者。 而布局者的本质是为了赢,他只对棋局最终的输赢感兴趣,不可能会爱上一枚棋子。 他也不可能会因为怜惜一枚棋子而毁了全盘计划。 关键时候! 下棋者甚至会做弃卒保车的事。 所以,身为一枚棋子,如果真的清楚自己的定位,便不能越位乱跳,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棋子的第一任务,是辅助棋主掌控全局,等分出输赢之后才能真正脱离棋子的身份谈人生。 第256章 风水师上线 秦筝领悟到陈长安的行事准则之后,便打消了留宿紫湖林的念头。 但她的意志力并没有改变。 她坚信一点,只要自己变得足够优秀,迟早有一天,自己一定可以成为陈长安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 到那个时候,她的身份也将不再是一枚纯粹的棋子。 在随后的一段时间里,秦筝回到丁勇那边,接受丁勇的安排,时常会去赴个饭局,与肖元山进一步接触。 但她从不让肖元山得手,就像钓鱼一样钓着肖元山。 就像丁勇说的那样。 男人普遍有犯贱心理,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惦记得紧。 一来二去,秦筝就像一个可望而不可摸的尤物,成了肖元山心中一个执念。 肖元山曾送过汤晓茹钻石项链,把汤晓茹拿捏得服服帖帖。 在肖元山看来,珠宝首饰和名牌包包就是女人的软肋。为此他故技重施,想用一条价值百万的钻石项链征服秦筝。 结果秦筝连正眼瞧都不瞧一下,直接拒绝。 这事让肖元山很是头疼,寻思着价值百万的钻石项链她都看不上,她到底想要什么?这女人的口味,还真是高得吓人。 转眼就蹉跎了一个多月,约了四五次饭局,连秦筝的手都没摸到。 11年12月中旬的一天。 肖元山焦躁难耐,怀疑可能是自己的桃花运不够旺。于是他便一个电话把远在衡州的风水大师林坞昂叫来了吕州。 “林大师,你给我看看,我这风水是不是有问题?” 肖元山把林坞昂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自从肖元山调离衡州之后,林坞昂在衡州的地下皇帝梦也随之破灭,最近他在衡州混得并不怎么样。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次来了吕州,他便不打算再回衡州。 林坞昂端着风水罗盘在肖元山的办公室里瞧来瞧去,一会说靠山石没问题,一会又说窗前的那盆万年青也没问题。 最后,林坞昂盯上了桌上那部红色的座机电话。 遗憾连连地摇头: “这东西有点小问题,红色属火,火旺木休。因为木生火,火越旺,木的力量就会泄耗越严重。而桃花属木,木不旺,桃花运自然也不旺。” 听林坞昂这么一说,肖元山望着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电话直犯难。 如果是别的东西,那都好说,直接撤掉就行。 这部红色电话可不是自己想撤就能撤。 肖元山问林坞昂:“林大师,在留保这部座机的情况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 “我既然来了,当然有办法化解,先别急。” 林坞昂端着罗盘,又在办公里瞧了一圈,嘴里还念叼着一些肖元山听不懂的分针定位口诀,反正就是一副极其专业的样子。 看完一圈后。 林坞昂指了指办公椅后面的墙壁,他指着墙壁上的字画说:“把那幅字画摘下来,换成山水国画,水泄千里,自然可以把火压下去。” “就这么简单?” “这可不简单,你这部红色座机有国运加持,火势不是一般的旺。选山水国画得有气吞山河的格局,带瀑布的那种,而且得有名家题字盖印。” “行,就按你说的去办。” 在这顷刻间,肖元山已经想到了上哪去谋取国画,甚至也想好了该由谁来题字盖印,权力之下,都是一句话的事。 林坞昂忽然又问肖元山:“那女的,是干什么的?” “北电学院的大学生,还没毕业。” 提起秦筝,肖元山心里也是兴奋与遗憾并存。 肖元山兴致勃勃地评价秦筝:“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的就是她。她的才华和气质没得说,比那些女明星干净。” 林坞昂闻言淡笑,并煞有介事地分析道:“北电学院的学生,也就是搞演艺的。演艺行业有漂泊不定、变幻无常的特性,五行属水。而水是至阴至柔之物,正好能平衡你的纯阳命。这姑娘可以处,对你的仕途能起到帮扶作用。” 闻言,肖元山又喜又急:“现在的关键是她对我好像没什么感觉。” “莫急莫急。” 见肖元山果然动心不浅。 林坞昂又献上一策:“土克水,这件事情,你只要找个承包土木工程的人来助推一下,一定可以水到渠成。” “找人助推?” 肖元山仔细一寻思,立马就喜上眉梢,明白了助推的真谛。 肖元山握着林坞昂的手说:“林大师,还得是你啊,哈哈哈哈。你一来,所有头疼的事都迎刃而解。” “客气了,你的事就是我事。” 林坞昂察颜观色的本领是真的不弱。 手端罗盘时,他能辨东南西北,把罗盘揣进布兜后,他也能分辨领导的喜怒哀乐,三言两语就让肖元山想起了自己的好。 所谓的找人助推。 不仅仅是涉及土克水的问题,更重要一点在于,得找个人为肖元山的泡妞行动买单,这就是林坞昂的精明之处。 第二天。 肖元山把华陆集团的董事长陆渊约出来吃了顿饭,让林坞昂做陪。 陆渊是第一个来吕州投资的港商,拿下了吕州“文化走廊”的重点项目:体育中心,但至今还没有开工。 华陆集团的主业是搞土木工程,涉及建筑、桥梁、港口等工程建设。 现在春江区的跨江大桥已经提上了议程,陆渊一直在盯着这个项目,所以他当初才会配合汤晓茹设宴,送洪铁生最后一程。 那座跨江大桥的造价,预算是30亿,利润摆在这里。 饭局上,肖元山没有挑明目的,就聊了聊体育中心的事,他问陆渊:“打算什么时候动工,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这事正在做前期准备,会尽快动工。” 陆渊随口应承。 他也不傻,一看肖元山这漫不经心的姿态就明白,肖元山不可能会为了体育中心的进度而约这顿饭。 因为体育中心不动工的原因。 彼此心知肚明。 就是因为周牧白的青楼项目被勒令停工,大家看不到文化走廊的前景,所以才不敢冒然把钱砸进去,都在观望。 肖元山应该不方便自己讲今天约饭的目的,所以才把林坞昂叫来作陪。 想到这里。 陆渊直接把自己的右掌伸到林坞昂面前,笑问:“林大师,你给我看看,我最近的运势怎么样?” “看一个人的气运,不需要看手相。” 林坞昂把陆渊的右掌推回去。 接着开始端详陆渊的五官面相,煞有介事地笑道:“俗话说:舍得舍得,有舍才会有得。陆总,咱们吕州有个叫秦筝的女孩,听说生活挺清苦。如果你能仗义疏财接济一下她,我相信你肯定会有福报,后期好运连连。” 第257章 老男人的泡妞法则 秦筝? 生活清苦? 要老子仗义疏散? 陆渊的脑细胞随便活动一下,立马就弄明白了肖元山的真实意图。看来这位肖大人已经玩腻了汤晓茹,想换换口味。 大人泡妞,商人买单。 没毛病。 怕就怕想给大人买单都没机会,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陆渊满脸堆笑,心领神会地问林坞昂:“那依林大师之见,我应该怎么接济秦筝姑娘,才能让她走出生活困境?” “也不麻烦,小小地意思一下就行。” 林坞昂仔细想了想。 又对陆渊说: “秦筝姑娘是北电学院的高材生,从现实出发,资助的重点是让她生活无忧,好让她潜心学习,顺利地完成学业。” “依我个人之见,如果你能资助她一辆玛莎拉蒂,外加紫湖林的一套别墅,她应该会很开心。” 闻言,陆渊的笑容顿时变得僵硬了许多。 心想你他妈可真会狮子大开口,一辆进口的玛莎拉蒂,再加紫湖林的一套别墅,这少说也得六百万。 六百万! 这他妈也叫小小的意思一下? 正当陆渊犹豫不决时。 肖元山突然意味深长地抛出一句冷话:“陆总,这事很为难?” 眼看肖元山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搞不好就会有当头一棒。 陆渊硬着头皮回笑:“肖书记言重了,接济贫困学子,这是我们企业家应尽的社会义务。” “哈哈,陆总就是陆总,大气!来,我代秦筝同学敬你一杯。” 肖元山这个人变脸的速度是真的很快,刚才还阴晴不定的脸色,这一刻已经绽放出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笑容,竟亲自提杯敬酒。 “肖书记过奖了,您请。” 陆渊也不敢怠慢,连忙端着酒杯起身,碰杯时也把姿态压得很低,不敢让自己的杯口高过肖元山的杯口。 全程小心翼翼地衬托着这位手握大权的领导。 等喝完这杯酒后。 陆渊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诉求:“肖书记,关于春江区的那座跨江大桥,市里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招标?”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果是你的活,你就是不想干也得干。” 肖元山的话只说一半,另一层意思是说:如果不是你的活,你想干也干不了!这才叫真正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令陆渊头疼不已。 今天仗义疏财六百万,难道还不够? 陆渊无奈,只好扭头再问肖元山的黑话翻译官:“林大师,从风水角度来讲,修跨江大桥,这事有没有什么讲究?” 林坞昂不假思索地笑了笑:“讲究肯定是有的。” “还请大师指点一下,我现在是真的两眼一抹黑,犯迷糊。”陆渊端着虔诚的请教姿态。 林坞昂回道:“首先,破土动工得选吉日吉时。” 顿思之际。 林坞昂掐指算了算,又摇头晃脑地笑说:“其次,这个就比较关键了,30亿预算的跨江大桥,如果只过一辆玛莎拉蒂,那像什么话?你不拉个三十几辆劳斯莱斯到上面跑一跑,你好意思说这座桥是你修的?陆总,你可是个体面人。” 听到这话,陆渊心里就一个字——草! 这些狗东西真他妈黑,敢情那六百万还不够他们塞牙缝,再加三十几辆劳斯莱斯,意思就是要三亿! 这三个亿,还只是打点肖元山一个人。 汤晓茹是副市长,兼春江区的区委书记,要想拿下春江区的跨江大桥,回头肯定还得给汤晓茹那尊女菩萨上香。 还有发改委、交通运输局、城乡建设局、水利局等那些小庙。 这一圈砸下来,得砸多少钱去开路? 陆渊一筹莫展地对林坞昂说:“林大师,如果非要拉三十辆劳斯莱斯到上面跑一跑,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跑完劳斯莱斯之后,万一桥的质量不行,有关部门若是勒令我反修重建,到时我该怎么办?” “大型桥梁的设计使用寿命,通常都是100年。但在实际生活中,有几座桥会沿用100年?城市在持续发展,基建也在不断地迭代更新。只要你能确保三五十年不垮掉,那就是一等一的优质工程。”林坞昂是真敢说。 肖元山也是真敢听,听了后还保持着笑而不语的姿态。 陆渊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够黑,今天算是开眼了,跟肖元山这些人一比,自己就是个白皮雏儿。 既然你能确保工程验收,那我怕个球。 陆渊也不纠结了,三个亿就三个亿!他起身敬酒:“那就这么说定了,拉三十辆劳斯莱斯到跨江大桥上跑一跑。” “那我借花献佛,祝陆总福运连绵。”林坞昂端杯起身。 肖元山坐在椅子上没动,也不参与敬酒,就仿佛这一切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似的,都是林坞昂与陆渊之间的事。 喝完这杯酒。 林坞昂又着重地提醒陆渊:“陆总,之前说资助女学生的事,那件事情你可得抓紧一点,那是你转运的关键。” “明白,您放心,一准资助到位。” 等酒足饭饱之后,陆渊回到酒店便交待助理,让助理去买一套吕州紫湖林的一套别墅,外加一辆进口的玛莎拉蒂,全款交付。 一周后。 肖元山邀请秦筝来到了富人汇聚的紫湖林,新买的别墅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玛莎拉蒂,车牌也很亮眼,是汉d·。 可见这个老男人真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时,还是挺舍得花心思。 “也许你瞧不上我这种大叔级的老男人,但大叔有大叔的好处,大叔不仅有权力,也有唾手可得的财富。” “从这一刻开始。” “这幢别墅,还有这辆车,都是你的。” “车上有加油卡,也有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随便刷。” 为了在秦筝面前呼唤出自己那早已消失的青春魅力,今天肖元山没有穿政行夹克出门,特意换了身休闲运动装。 这一刻,他为秦筝介绍这别墅、这玛莎拉蒂。 就是想告诉秦筝;我肖元山,除了年龄有点大,人生中没有任何硬伤!我有年轻人望尘莫及的权力和财富。 秦筝却什么也没有说,径直步向别墅正厅。 见此情景,肖元山以为秦筝已经接受了这些豪礼,答应了自己的追求。 他连忙追上去,像个优雅的绅士一样,亲自为秦筝推开正厅玻璃门。 “你看看屋里的家具齐不齐,缺什么就跟我说,我叫人去买。” 在秦筝面前,肖元山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没有半点轻浮之举,也没有睥睨天下的官威,处处都小心谨慎。 秦筝突然问他:“你的官位不低,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其实,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捧着我,不值……” “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 这突然间,肖元山竟变得有些害羞。 肖元山拘谨地搓着手掌。 并挤出一丝感慨万千的笑容:“说句实在话,打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已经彻底沦陷。我年轻的时候长得也很帅,但我们那个年代,没有恋爱一说,稀哩糊涂就跟人结了婚。你的出现,让我有种初恋的感觉,你懂那种感觉吧……” 第258章 霸气复活 初恋的感受,秦筝当然懂。 从陈长安闯进她生命中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怦然心动。就像一颗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却不敢奢望会有开枝散叶的那一天。 过去这五个多月,陈长安私下里教她诸子百家。 让她明白了儒家的仁义礼智信、道家的道法自然与无为而治、法家的富国强兵与以法治国,以及纵横家以实用为原则的政治智慧…… 而真正令她刻骨铭心的,是陈长安的无情。 就像北宋词人晏殊在《玉楼春·春恨》中所写的那样:“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唯物主义遵循的是辩证法。 有无情就一定有多情,而她就是那个多情的人。当多情遇到无情,那苦的就是那个多情者,一寸相思化作万千愁绪。 什么是初恋? 初恋就是此生难忘,无可替代,最终令人意难平。 秦筝努力抚平心底这无名暗涌的万千情愫,随后面带浅笑,用一个被宠者该有的幸福姿态,凝望着肖元山。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肚大腰圆,脑顶的头发已经秃得没剩几根。 不知道他年轻时是否真的帅气过。 只知此时此刻。 他这副长相确实平凡到了极点。 如果说陈长安是风采翩翩的楚国宋玉,那眼前这个老男人,无异于楚国大街上那些其貌不扬的路人甲。 不能说他是《水浒传》中那个卖炊饼的武大郎。 那样有失客观。 毕竟他也有一米七的身高,而且生得膘肥体壮,手握权柄,人生之风流,跟西门大官人相比也毫不逊色。 几十年宦海生涯,也不知道有多少女性被他祸害。 还想要初恋? 也罢,既然没有初恋是你人生中的一个遗憾,那我就顺水推舟,以初恋的名义送你上刑场! 暗思至此。 秦筝故作为难:“刚才你说你已经结了婚,你还这么疯狂的追求我,这不太不适合吧……” “只要你愿意跟我,我随时可以离婚。” 肖元山几乎已经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离婚两个字也是脱口而出,不带半点犹豫。 跟眼前的秦筝一比。 他家那位五十多岁的黄脸婆确实有点相形见绌,不管怎么打扮,终究是改变不了人老珠黄的事实。 所以他来吕州赴任时,没有把家里那位带过来碍眼。 情动之下,肖元山试图拉着秦筝的纤纤玉手,诉诉衷肠,却被秦筝矜持地甩开,摸一下手都不行。 肖元山尴尬地解释:“小秦,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你结婚,这不是开玩笑。有什么条件,你只管说。” “你跟我在一起,就不怕影响你的仕途?” “不会,风水大师说,我若跟你在一起,那就是天作之合,他还说你对我的仕途能起到帮扶作用。” “风水大师的鬼话你也信?这可不是小事,你要想清楚。” 秦筝不谄不媚,摆出一副关心的姿态。 这令肖元山感觉心里暖暖的。 情绪也激动了许多:“别墅和豪车都摆在你面前,你一点也不心动。你却关心着我的仕途,看来我这回真的是爱对了人……” 说着,肖元山又想牵秦筝的手。 刚摸到。 秦筝又撇手缩回。 秦筝转身打量着屋里的各色家具,边看边说:“我不要车和房,但我愿意在这暂住一段时间。以后你可以来这里休息,听听琴,也可以跟我讲你们官场上的烦心事,但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如果彼此没有精神共鸣,我没法接受。” “行行行,一切都听你的,我守规矩。” 肖元山乐得眉开眼笑,心想只要你愿意在这里住下来,那什么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两个人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秦筝忽然又道:“另外就是,这房子太大了,我会请一个菲佣过来,到时菲佣的费用由你出。” “都没问题,你想请几个就请几个,咱请得起。”肖元山转身指了一下门口那辆玛莎拉蒂,又提醒道:“车上有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那张卡你可以随便刷。如果你不喜欢开车,你也可以雇个专职司机。” “我不需要司机。” 从走进这间别墅的那一刻开始,秦筝已经想好了,人越少越好。 这更符合一个精神独立者的人设定位。 而请一个菲律宾女佣过来,则完全是迫不得已。万一将来需要满足肖元山的某方面欲求,也好有个替身。 为了让肖元山的希望之火继续燃烧。 为了让肖元山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终有回报。 当天中午,秦筝亲自下厨煎了牛排,再配上法国红酒。 与肖元山共进午餐。 把肖元山的初恋心态拿捏得死死的。 午饭过后,肖元山为了留在别墅多陪陪秦筝,拒接了汤晓茹打来的电话,这事把汤晓茹搞得满腹郁闷。 市里正在召开专题会议,讨论“文化走廊”全线瘫痪的问题。 袁刚在会上拍着桌子怒吼:“政商合作峰会上签的那些项目,到现在已经有半年时间,一个都没有落实!这是谁的责任?” 肖元山不在,袁刚唱主调。 汤晓茹也不敢乱顶乱撞,从袁刚的问责逻辑来讲,这一炮显然是冲着她汤晓茹来的。 文化走廊瘫痪,是因为青楼项目被勒令停工,大家都在观望。 而勒令青楼项目停工的单位,是春江区政府。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汤晓茹亲手炮制出来的杰作。 现在袁刚剑拔弩张,肖元山却不接电话。 汤晓茹愁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整理好自己的仪表之后,又回到了会议现场。 “汤副市长,你给大家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汤晓茹的屁股刚坐到椅子上,袁刚便投来了责难性的目光,周围人的目光也在这一瞬间齐聚在汤晓茹身上。 汤晓茹定了定神,抬头望向坐在斜对面的陈长安。 她理直气壮地说:“文化走廊这个概念,当初是陈长安提出来的;政商合作模式,也是陈副市长提出来的。陈副市长是文化走廊的总设计师,我认为,这件事情应该由陈副市长来解释比较好。” 闻言,陈长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汤晓茹又趁势开炮:“陈副市长,你是无话可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或者,你不敢承认文化走廊本来就是个不切实际的概念。” “汤副市长,你这样倒打一耙,过分了吧?”彭胜武笑道:“如果你不勒令青楼项目停工,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汤晓茹义愤填膺地反驳: “青楼是个什么地方?在老百姓的眼里,那就是个妓院!” “当时,附近的老百姓每天跑到区政府投诉,说有伤风化,教坏孩子!我们春江区政府勒令青楼停工,也是顺应民意,我们有什么错?” “况且,当时我们勒令青楼项目停工,也是经过了市委常委的批准,有肖书记首肯。” “归根结底,是陈副市长欠考虑,一开始就不该把青楼项目拉上马!” 说到最后,汤晓茹还是把肖元山搬了出来,试图镇住全场。 此时袁刚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原本想给汤晓茹施压,没想到汤晓茹有恃无恐、巧舌如簧,竟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陈长安头上。 袁刚意味深长地瞧了瞧陈长安,心想你装孙子装了这么久,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袁刚迫切地希望陈长安站出来发言。 原本只是想陈长安撇清权责。 没想到陈长安竟起身撂下一句狠话:“七天内,让青楼项目复工!哪个老百姓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说完转身便走。 这强势的一幕,把袁刚等人看得热血沸腾,那个霸气侧漏的陈长安同志终于复活了,还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第259章 脱!!! 周牧白最近的小日子过得很惬意,家里妻贤子孝,事业也是蒸蒸日上,投资版图不断扩大,涉及文旅、影视、地产等诸多领域。 他在吕州的投资项目有两个。 一个是青梅村,他利用青梅坝的地理条件,把青梅村打造成了内陆沙滩式的水上乐园,在汉南省首屈一指。 另一个就是青楼项目。 青楼项目虽然已经停工半年,并一度被投资界看衰,业内一致认为他这是在投钱打水漂,但他一点也不急。 当初在政商合作峰会上。 从决定为陈长安发声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预料到了后果。 他原本以为,青楼项目要等到肖元山被调离吕州之后才能原地复活,没想到才过半年时间,陈长安竟然会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开工。 “你跟肖元山和解了?” 周牧白自驾八百多公里,从鹏城赶到吕州市,一见到陈长安便抛出了心中的疑惑,连口水都没喝。 酒店服务员沏了两杯清茶,问两位想吃点什么。 陈长安随便点了几个菜。 等服务员走了之后才回应周牧白的疑问:“不存在和解。” “那怎么开工?”周牧白道:“我是无所谓,关键是你。如果强行开工,等同于跟肖元山和汤晓茹叫板。你扛得住?” “夹着脑袋装了半年孙子,总得让我伸头喘口气吧。” 过去这半年,陈长安利用洪铁生暗中反击了一次,结果以失败告终,还导致洪铁生搭上了一条命。 这事就像一道疤,一直烙在陈长安的心坎上。 陈长安喝口茶定定神。 又对周牧白说:“我正愁没机会收拾汤晓茹,如果她敢跳出来,那就顺水推舟送她一程。” “我知道汤晓茹压不住你,关键是肖元山。” 周牧白也端起了茶杯,浅尝慢聊。 陈长安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只管开工。” 现在已经是年底,吕州的gdp数据即将出炉。 在文旅产业没有半点起色的情况下,今年吕州的gdp数据远低于预期,到时省里肯定会点名批评。 眼下,把瘫痪不动的文化走廊拉起来轻装上阵,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 肖元山那个人又不是傻子。 陈长安坚信,姓肖的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施打压伎俩,否则他没法向省里交待。 第二天上午九点。 陈长安亲临工地现场,支持青楼项目复工。 周牧白是个讲传统的文化人,特意搞了个隆重的复工仪式。他按鹏城人的传统习俗,现场摆供桌,众人合力切烧猪,祈求吉祥如意。 在一片喜庆的鞭炮声中,青楼项目正式复工。 “周总,封条都没拆就敢复工,你这胆子可真大!” 硝烟初散时,汤晓茹突然走了过来,后面跟着春江区政府的几名干部,排场不小。 汤晓茹面带轻笑,语气中也颇有一些官威。 周牧白正想反讽两句,被陈长安轻按了一下肩膀,便心领神会地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陈长安走到青楼的主楼前。 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将门上的封条撕了下来,并搓成了球。 他把这个球扔在汤晓茹面前,淡言淡语地问:“汤副市长,你说的封条,是不是指这个?” “陈副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汤晓茹瞧了瞧滚到脚下的那团纸,当她再次抬头望向陈长安时,她脸上的表情也多了一丝愤怒之色。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回笑: “gdp数据上不去,是因为文旅产业没搞起来。文化旅产业没搞起来,是因为文化走廊瘫痪不动。文化走廊瘫痪不动,是因为青楼项目被勒令停工。青楼项目停工,是因为我陈长安欠考虑,这就是你的逻辑。” “上次开会,你不是叫我给大家一个解释吗?这就是我的解释。” 汤晓茹顿时涨得面红耳赤。 心下暗怒: 封杀是我们春江区政府贴的,你今天当着我的面撕封条!并把封条搓成球扔我脚下,这叫什么解释?你这摆明了就是想让我难堪! 汤晓茹忍无可忍地抛出一句狠话:“陈副市长,吕州,可轮不到你陈长安一手遮天!我劝你做事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吕州确实轮不到我陈长安一手遮天。” 陈长安淡然一笑,目光突然又变得冷厉如刀。 他直视着汤晓茹: “但是你也别忘了,副市长跟副市长也是有区别的!你用这种口气跟一个常委说话,是不是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 说到常委身份,汤晓茹的语调顿时变得酸不溜秋:“呵呵,常委又怎样?这半年,你不还是像个孙子一样夹着尾巴做人?我劝你最好是低调一点,别好了伤疤忘了疼!没有我汤晓茹的命令,谁敢让青楼复工?!” “复工!!!” 陈长安突然一声令喝。 周围那些工人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犹豫,但见周牧白也跟着喊了两声复工之后,大伙便不再犹豫了,毕竟是周牧白给工钱。 工人的逻辑很简单,谁给钱就听谁的,担责老板的事。 汤晓茹眼看自己说话不顶用。 当场气得无话可说。 她掏出手机就给肖元山打电话:“肖书记,陈长安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竟私自下令青楼项目复工……喂,肖书记,你听到了吗?肖……” 话才说一半,电话就被肖元山挂断。 眼看汤晓茹一脸崩溃之色。 陈长安笑道:“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当自己是黄花大闺女?被人无视的滋味这么难受,要不你在现场脱一次?我估计会有民工对你感兴趣。” “陈长安!!!” 脱,这个字俨然是汤晓茹生命中抹不去的一个耻辱。 当这个耻辱被点破时。 汤晓茹的情绪瞬间崩溃,整个人就像失去理智的疯子一样,这一嗓子吼得全场瞩目。 她也顾不上周围人怎么看她。 她噙着两汪恨泪。 狠狠地怒视着陈长安:“今天你加在我身上的种种羞辱,我一定会加倍讨回来,你给我等着!” 说完便转身疾走,一路抹泪。 陈长安望着她愤怒的背影喊话:“忘了告诉你,昨晚我梦到洪铁生了,他说他死不瞑目!!!” 第260章 秦筝的攻心计 两位副市长公开互撕,陈长安怒揭汤晓茹的遮羞布!把汤晓茹羞辱得当场抹泪遁走。 这事在吕州官场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许多人看来,陈长安这种不顾后果的做法太反常了,当众出言不逊,不留余地,这完全不像是一个拥有政治智慧的人该有的做法。 官场上,有不少人在私下里揣测这件事。 有人认为:青楼项目停工半年,陈长安这是要给周牧白一个交待,为了维护政商关系,陈长安迫不得已。 有人认为陈长安忍气吞声装了半年孙子,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这次纯粹就是为了发泄怒火,汤晓茹不该咄咄逼人。 也有人说是因为汤晓茹在专题会上倒打一耙,把“文化走廊”瘫痪的责任推在陈长安头上,陈长安走投无路,被迫绝地反击。 还有人认为陈长安可能有省里撑腰,找到了靠山。 …… 形形色色的官场人,什么样的揣测声音都有。 陈长安两耳不闻窗外事。 青楼项目复工之后,陈长安接着便通知分管文旅工作的副市长江燕,让江燕督促文化走廊其它项目的合作方,立刻开工。 谁不开工就取消谁的政商合作资格,另找合作方! 这种雷厉风行的做法。 一夜之间便把瘫痪不动的“文化走廊”工程,推上了全面复工的阶段,强悍的政治魄力,令人望尘莫及。 汤晓茹为了找回丢失的颜面,一次次地打电话给肖元山。 次次都被拒接。 肖元山以身体不适,养病为由,已经有三天没公开露面,工作上的事情都是电话沟通。 紫湖林1号别墅。 肖元山连拒好几个电话,今天的心情不也怎么漂亮。 秦筝弹完一曲《高山流水》之后,见肖元山依旧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试探性地问:“工作上有烦心的事?” “没什么。” 肖元山摇头掩饰。 秦筝笑了笑:“所谓高山流水会知音,应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你对我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那你何必日夜陪着我。” “小秦,你误会了,我没有不信任你,主要是……” 肖元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焦虑中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秦筝不急不忙地说:“诸子百家,不论是法家还是纵横家的政治智慧,我都略懂一二,你不妨说来听听。” “你的才华,我是从没怀疑过。” 说到诸子百家,肖元山的笑容中也多了一丝钦佩之色。 肖元山起身走到琴案前。 盘腿而坐。 与秦筝面对面交流:“今年是我到吕州上任的第一年,gdp数据拉垮,这事伤脑筋。还有就是,这两天,陈长安搞强制复工,并借机把汤副市长羞辱得体无完肤。汤副市长现在反复打我电话,指望我出面整顿。” 秦筝道:“这里有两个问题:一个是经济发展,一个是汤晓茹的面子。” 肖元山点头:“没错。” 秦筝笑谈:“如你所说,吕州的gdp数据马上就要出炉。到时达不到省里的预期,文化走廊也瘫着不动。省里问责,你没法解释。” 稍思片刻。 秦筝又继续帮肖元山分析形势: “考虑到省里会问责,复工,这已经是大势所趋。现在陈长安站出来推动这件事,就等于给你铺了一个台阶。” “产业的发展,需要时间。” “只要吕州的文旅产业没有瘫在原地不动,就算今年的数据不好看,你也有解释的空间,省里应该不会责难你。” 听秦筝说到这里,肖元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秦筝又道: “再说汤晓茹的面子问题,如果她的面子需要靠别人去维持,这是否意味着她欠缺当这个副市长的能力?” “她在这个节点上与陈长安为难,阻挠复工,可以说毫无大局观。”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檐之下。” “她现在就像一颗雷,你若把她捧在手里,于公于私都不利。”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汤晓茹想借你的势,实现自己的政治利益。可前提是,她能给你给提供什么样的价值?” 原本就对秦筝钦慕有加的肖元山,听到这里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就是上苍赐给自己的厚礼。 林大师说得没错,这个女人,确实可以对自己的仕途起到帮扶作用。 漂亮、冷静,且有政治智慧。 这样的女人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汤晓茹没法跟秦筝比,家里那个人老珠黄的黄脸婆,更是云泥之别,给秦筝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肖元山拉着秦筝的纤纤玉手搁在琴弦上,激动地表白:“小秦,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嫁给我,好吗?” “你要是再这么轻浮,我可就走了。” 这回秦筝没有缩手,只是故作生气的样子,凝望着肖元山。 仅这一点小小的容忍,便令肖元山喜上眉梢,令肖元山进一步坚定了自己的信心,觉得只要功夫深,没有感动不了的人。 肖元山诚意地说:“你放心好了,我会尽快把离婚手续办完,名正言顺地跟你结婚,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不要扯开话题。”秦筝道:“先解决你自己的政治危机,我不想看到你盲目冲动,被人利用。” “小秦,你知不知道,你说每一个字都暖在我的心窝里。”肖元山沉浸在初恋的氛围中,而且这不是平凡的初恋,而是智慧之恋。 秦筝忽然问:“那个汤晓茹,是不是你的情妇?” “这个……”肖元山料想自己那点风流史,肯定是瞒不过秦筝这双智慧的眼睛,硬着头皮回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以后不是。” “那她现在要你出面,你是撑不撑她?”秦筝又问。 肖元山毫不犹豫地回道:“刚才你分析得很透彻,她现在就是颗雷,对我有害而有益,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只是想你权衡利弊,别被人拖下水,不是想管你,你别勉强。”秦筝淡然一笑,倾国倾城。 肖元山被撩得心花怒放:“宝贝,快别这么说,真的一点也不勉强,我说的都是心理话。其实吧……我喜欢你管我,真的。我都这把岁数了,临了还能碰到像你这种深明大义,而且一心为我仕途着想的女人,那是我的福分。” “就会嘴贫,洗手吃饭。”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秦筝,始终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她在精神上给予肖元山慰藉,生理上却让肖元山望梅止渴。 这也令肖元山瘙痒难耐,心里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她。 秦筝请来的那个菲律宾女佣已经上岗,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皮肤虽黑,也不会说国语,但会说英语,可以跟秦筝自由交流。 肖元山的英语不怎么样,完全听不懂她们说什么。 第261章 老妈找上门 自从被陈长安当众羞辱之后。 汤晓茹打给肖元山的电话,没有一百个也有九十个,每次都被拒接,发信息也等不到回复。 去肖元山住的地方,也堵不到肖元山。 这事把汤晓茹气得不轻,提前迈入了更年期的暴躁状态。她在家里当着女儿的面砸东西摔椅子,把女儿吓得哇哇大哭。 “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我还想哭呢!” 汤晓茹冲女儿大吼。 女儿顿时吓得不敢出声,但她瘦弱的身子在颤颤发抖,那眼泪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见此情形,汤晓茹又心软了。 她上前蹲女儿面前,帮女儿擦拭眼泪:“别哭了,你已经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上小学了,要懂事一点。妈妈的心情不好,你要理解一下。去吧,收拾一下书记,我送你去外婆家里住几天,让外婆给你做好吃的……” 当天晚上,汤晓茹把女儿送到娘家。 第二天上午。 市里召开年终总结大会,销声匿迹的肖元山也终于露面。 汤晓茹带着满腔怒火冲进肖元山的办公室,直接喝令佟秘书:“出去!”把佟秘书吓了一大跳。 佟秘书瞧了瞧肖元山的态度。 见肖元山挥手示意,佟秘书识趣地撤离了办公室,并顺手把办公室的门给带上了,确定领导们的隐私。 汤晓茹怒不可遏地问肖元山:“肖书记,您什么意思?为了满足你,我连自己老公都干掉了,现在你跟我玩过河拆桥?!” 原本想要善始善终的肖元山,听汤晓茹这么一说,顿时火冒三丈。 肖元山脸色怒沉:“汤副市长,说话要注意分寸!你老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若胡说八道,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行,那咱不说这事,你说你这些天为什么躲着我?” “别扯这些没用的,说,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女人?老娘满足不了你?护士、空姐、老师……你想要的那些姿势,老娘什么时候满足不了你……” “啪!” 没等汤晓茹说完,肖元山一巴掌甩在汤晓茹脸上。 汤晓茹摸着火辣辣的脸颊。 含泪怒视。 无言。 肖元山冷冰冰地说道:“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我最后再警告你一次,如果你还想做这个副市长,那就把你脑袋里这些莫须有的事都忘掉!” “我做错了什么?” 官威之下,汤晓茹也不敢再大呼小叫,她泪眼蒙蒙地反问肖元山。 肖元山道:“你能从区委书记升到副市长,这说明组织也肯定了你过去的政绩,明白我的意思?过去是过去,将来是将来。将来你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如果你做事不带脑子,到处捅窟窿,组织也不会再替你擦屁股。” “说白了,你就是不想动陈长安是不是?!” “陈长安重启文化走廊,我不露面,那就说明这是大势所趋!你连这个都看不懂,竟跑到现场去找骂,蠢得无以复加!这事我帮不了你。” “行,你不管是吧?老娘自己干!” 汤晓茹此时也看出来了,这肖元山就是个提起裤子就不认人的混蛋!这事已经没法再指望肖元山出面。 要想找回自己丢失的颜面,只能自己动脑筋。 当天开完年终总结大会,汤晓茹直接把春江区公安分局的方剑南叫到自己办公室,在办公室里把方剑南给睡了。 对于方剑南来讲,能被女领导睡,这无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事。 方剑南也是个明白人。 提起裤子便向汤晓茹表忠心:“汤副市长,陈长安那个人号称是吕州官场的活阎王,跟他打擂台,咱不能正面硬刚。” “别说这些废话,说重点。” 以前从不抽烟的汤晓茹,今天办完事就点了根香烟,把领导的气场摆在方剑南面前。 方剑南定神回道:“据我所知,陈长安的老婆韩思瑶,一直跟娘家没有任何来往。我估计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矛盾,如果我们能好好利用一下,说不定可以大作文章。” “马上去办!” 汤晓茹一想到陈长安那些羞辱自己时的场景,心里便窝火,一刻也不想拖下去,恨不得立刻把陈长安碎尸万段。 方剑南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去布局。 2012年1月1日。 元旦。 一个五十多岁的乡下老太太从出租车上走下来,她站在景澜小区门口,放眼展望小区的风貌,兴奋之色跃然于脸上。 那气派的小区大门和干净整洁的环境,不知道比乡下好多少倍。 当她背着花格子麻袋来准备进去时。 却被值班保安给拦了下来。 值班保安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我找我女儿,韩思瑶。” 老太太一脸自豪之色,恰好这时有人从小区里出来,门开了,老太太说完就往里面走。 “您等一下。” 保安再次将老太太拦住。 他下下打量老太太,心里犯起了疑色。 住在景澜小区的大部分人都是政府家属,韩思瑶的名字,更是如雷贯耳,她老公可是市委常委陈长安。 这个背麻袋的老太太,会是韩思瑶的妈妈? 保安谨慎询问:“老太太,您该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这世上重名的人有很多,您确定您女儿是住在景澜小区?” “你当我老糊涂是吧?我女儿住在哪,我能不知道?你让开!” 屡次被拦,老太太的脸上也腾起了不悦之色,说着便怒甩麻将,把这位朝气蓬勃的小保安撞到一边。 保安只好关门,把她阻在外面。 老太太顿时怒了:“嘿,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给脸不要脸了是吧?居然敢拦我,快把门给我打开!” “您先消消气,稍等一下。” 保安不敢冒然放人进去,同时又不敢怠慢,他连忙让同事联系韩思瑶,核实老太太的真实身份。 正值元旦,韩思瑶也没去上班,在房里练瑜伽。 当她接到保安打来的电话时,她先是微微一惊,随后便淡漠地回了一句:“我不认识她。”直接挂断了电话,继续练自己的瑜伽,两耳不闻窗外事。 小区大门口。 保安得到韩思瑶的肯定答复之后,当即也不再客气。 他对老太太说:“老太太,韩夫人说不认识你,你找错地方了,请回吧。” “放屁!我是她亲妈,她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开门!” 老太太冲保安怒吼。 见保安不开门,她抬腿便一阵猛踹,把铁门踹得砰砰响,嘴里也是骂骂咧咧地骂个没完,什么难听骂什么。 保安上前警告:“马上离开!否则我报警了!” 第262章 蛮横 “打人了,保安打人了!” “大家都来评评理,我大老远地跑这来找我女儿,他们拦着不让我进去,天下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 “我今天就躺在这里,有本事你们打死我!” “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有本事你们从我身上踩过去!我们韩家最大的官,以前也是省委书记!我怕你?” …… 以往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一些撒泼场景。 今天在景澜小区门口鲜活上演。 老太太直接躺在小区门口,就跟受了天大的冤枉似的,一边哭喊,一边叫骂连连,吸引无数人驻足围观。 周围人指指点点,纷纷议论。 老太太不觉得这是一种耻辱,反而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智慧,巴不得围观的人越来越好。 保安们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们想把老太太抬走。 又不敢动手。 怕被讹。 更关键的是,老太太说韩家最大的官,曾是省委书记!这也让几个保安绷紧了脑袋里那根弦,韩思瑶的爷爷在生时,确实是省部级高官。 韩书记已经去世这么多年,这个乡下老太太怎么知道? 难道她真的是韩思瑶的亲妈? 也不对啊。 如果她是韩思瑶的亲妈,韩思瑶又怎么会不认她? 韩夫人向来都是一个谦逊有礼的人,不仅人长得漂亮,心也善良,她对小区里的每个人都很好,对他们保安也是客客气气。 思来想去,两个保安越想越迷糊。 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事要是再这样闹下去,指定会影响韩思瑶与陈副市长的声誉。 保安也不敢大意,匆匆向物业经理汇报。 物业经理得知情况后。 也吓了一跳。 立马放下手头上的工作亲自登门了解情况。 景澜小区是个大型小区,有30多栋高层楼,外加12栋独栋别墅。陈长安一家所住的是别墅区,前面带着一个小院子。 物业经理按响了陈家的门铃。 出来开门的人是三叔:“刘经理,有事?” “有点事,请问陈副市长和韩夫人在吗?” 刘经理站在小院门口,没敢冒然往里走。住景澜小区的这些高官,可不是他这个物业小经理想见就能见。 三叔回道:“你在这等一下。” 市里的“文化走廊”工程已经重启,很多合作商都已经开工,但与陆渊合作的那个体育中心却没动静,今天陈长安去协调这事,没在家。 三叔把韩思瑶喊下了楼,说物业找她。 韩思瑶已经料到是什么事情。 她换了一身休闲装,下楼问刘经理:“那个女人还没走?” 刘经理苦笑连连:“她躺在小区门口,撒泼耍无赖。我们实在是没办法,所以才冒昧上门打扰。韩夫人,您看这事怎么处理?如果继续让她闹下去,我怕会影响您和陈副市长的声誉。外面有很多人围观,说什么的都有。” “带她到物业中心。” “行。” 刘经理现在已经听出来了,外面那个女人,可能真的是韩思瑶的亲妈,当即也不敢再怠慢。 韩思瑶到物业中心等了四五分钟。 当老太太走进来的时候,刘经理也跟在后面,并帮老太太提着那个花格子麻袋。 刘经理把麻袋搁在一边,对韩思瑶说:“韩夫人,你们慢慢聊,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给你添麻烦了。”韩思瑶回道。 “不客气,有事您打我电话。” 刘经理转身离开时,顺手把门带上。 老太太端得跟威风八太的慈禧太后一样,摆开架势往沙发上一会,开口便是阴阳怪气的腔调:“现在你能耐了,连亲妈都不认!有本事你别让我进来啊,就让死在外面,我看还要不要脸,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尽管韩思瑶的脾气很好,听到这样的话也心里冒火。 但她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淡漠地对老太太说:“你是我亲妈,这个我不否认,但你没资格我说我白眼狼。我让你进来,不代表我会收留你。” “你不是白眼狼,谁是白眼狼?”老太太冲韩思瑶怒吼:“我生你养你,你现在连妈都不认,我骂你骂错了?” “请问你什么时候养过我?” “就算我没有养你,我生了你!十月怀胎,没有我,能有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翻脸就不认妈!” 被怼到理亏时,老太太反而气焰高涨,骂声震天。 韩思瑶将双臂抄抱在胸前,轻笑道: “你是生了我,这个我不否认,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对我有生养之恩。” “你为什么生我?” “是因为你想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的降生,对你来讲只是个意外!你并不希望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又哪来的生养之恩?” “因为我不是你想要的男孩。” “当年,你甚至把我按在澡盆里,想将我活活溺死!被爷爷阻止后,你又偷偷地往我身上扎针,想把我扎死!” “后来爷爷把我送给韩东海抚养。” “韩东海带我去医院检查时,医生从我身上拔出了12根绣花针!虎毒都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有什么资格做我妈?” 说着说着,韩思瑶眼里泛起了愤眼的泪水。 她记忆中的种种“毒妈”印象,并不仅仅是这些,以上所说的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 眼看这个亲妈没话可说,韩思瑶又忍泪祈求:“你走吧,现在你也是有儿子养老送终的人,麻烦你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算我求你……” “啪!!!” 老太太突然蹿起来搧了韩思瑶一耳光。 指着韩思瑶怒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没有我就没有你!这个道理你不懂?现在你的日子过好了,老公做了大官,你连妈都不认,这才是真正的畜生!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有权收回去!我打死你……” 骂着骂着,老太太脱下鞋子对韩思瑶一阵猛抽。 韩思瑶既没躲。 也没还手。 等老太太打累了之后,她泪蒙蒙地问老太太:“干嘛要停手?你不是想我死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想死,没这么容易!”老太太把鞋扔地上,捅上一脚,又道:“我今天来了这里,就不打算再回去!你是我女儿,这也是我的家。” “行,这个家给你,我走!” 眼看这个人是真的蛮横无礼,韩思瑶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韩思瑶出门抹了把眼泪,随后便打电话给三叔,叫三叔和三婶立刻收拾东西准备搬家,搬去紫湖林的别墅住。 第263章 自私且偏激的人性 所谓的搬家,其实就是简单收拾一下各自的贵重物品,拎个包直接挪窝,家里的其它东西都没动。 韩思瑶原本以为,老太太得到了景澜小区的房子后会消停些。 没想到当天晚上,景澜小区的物业经理又打电话过来,说老太太在小区里大吵大闹,逢人就哭诉女儿不孝,不给她养老。 韩思瑶没有再理会,但眼睛已经哭红。 三叔和三婶看到韩思瑶被折磨得心力交瘁,都心疼不已。 因为那个人是思瑶的亲妈,三婶也不好说什么,打电话把陈长安叫了回来。 傍晚时分。 陈长安牵着韩思瑶的手在紫湖林散心。 路过1号别墅的门口时,看到秦筝站在门口凝望,陈长安也当陌生人,没有多瞧秦筝半眼。 陈长安牵着韩思瑶走到紫湖公园,找个清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韩思瑶倚靠在陈长安肩上,心如死灰地说:“我真想不明白,她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做出这些事……” “这个事,得看你从哪个角度去考虑。” 陈长安搂着韩思瑶的左肩,在韩思瑶情绪崩溃的期间,以夫之名,代她保持理智与客观。 现在陈长安就是韩思瑶的大脑。 不等韩思瑶发问。 陈长安继续分析道: “老太太的认知很简单。” “她认为,子女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便想当然地认为自己拥有绝对的主宰权。” “或打或骂,她认为那是她的权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实质上是把子女当成一种谋取个人幸福的工具。” “而可悲的是,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你指出来她也不会承认。” “年轻时,如果她认为生一个男孩才能代表幸福。” “那么女孩的存在就不重要。” “中年后,如果她认为帮儿子成家立业才叫幸福。” “那剥夺女儿的权益去反哺儿子,在她看来,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在传统的家族主义思想中,男孩代表着一个家族的核心利益,个人的存在与追求,必须为这个核心利益让道。” “不让道就是不孝。” “社会上,像你妈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只是大部分人的做法没有你妈这样极端而已。” “这类人的本质是剥夺一方的权益去成全另一方。”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一种价值观,你没法跟这类人讲什么叫平等与自由。” 见韩思瑶倚靠在自己肩上,默不作声。 也不知道她想开了没有。 陈长安又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一种明智的行为,你不能奢望她一下子就变成你想象中的那种开明之人。” “我不奢望她改变什么,但也无法接受她。”韩思瑶道。 陈长安轻抚韩思瑶的后脑勺:“像现在这样躲着她也不是办法,问题还是需要解决……” “你别逼我,我真的没法接受她。” 说着说着,韩思瑶的眼泪便掉了下来。 她含泪倾诉: “当年她想把我淹死也好,想用针扎死我也好,那些事都是后来听家里人讲的,我没有相关的记忆,以前我还不信。” “我上初中那年,因为我爸去世,家里农活没人干。” “她冲到爷爷家里大吵大闹,要强行把我接回乡下去。” “她要我辍学回家,帮她干农活。” “后来没办法,爷爷为了保护我读书的权益,给了她五万块钱。” “那是九十年代的事,五万块钱已经不少。但她不知足,尝到甜头之后她每年都来要钱,不给就大吵大闹,让人不得安宁。” “你知道吗,当时我感觉我就是爷爷的一个累赘。” 说到这里,韩思瑶擦了擦眼泪。 又继续说: “她儿子比我小两岁,每天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当年没考上高中,初中刚毕业她就找上门来,要爷爷安排工作。” “爷爷被逼得没办法,出钱送她儿子去技校读书。” “那混蛋一到学校就强奸新来的女老师,还打着爷爷的旗号恐吓别人。当时的影响十分恶劣,爷爷也被纪委停职检查。” “现在你跟爷爷一样,也是个公职人员。” “你若跟这样的亲戚扯上关系,将来你怎么现实自己的政治抱负?”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认她!” 说到愤慨之处时,韩思瑶的态度十分坚决,字字斩钉截铁。 从相识到结婚,再相濡以沫走到今天,这么多年了,陈长安也是今天才知道韩思瑶的心里承受了这么多的悲痛。 陈长安心疼地安抚道:“如果你实在是不想再见到她,那我去处理。” “没什么好处理,给她一套房子,已经是仁至义尽,我没亏欠她什么!” 韩思瑶的情绪很激动,刚抹干的眼眶又有眼泪掉下来。 陈长安只能耐心分析: “从法律层面来讲,她虽然生了你,却没有尽过抚养义务。” “从你被老爷子合法收养的那一天开始,你已经与生身父母解除了法律上的关系,你确实可以不承担赡养义务。” “你也确实没亏欠她什么。” “但从血缘、世俗等层面去看待这个问题。” “她是你妈妈,这也是事实。” “现在她站在道德制高点又哭又闹,你又不能逢人就说你曾经历过什么。这事解释不清,便必然会招致各种闲言碎语。” “所以,我的想法是息宁事人,没必要激化矛盾。” 听陈长安这么一分析,韩思瑶便沉默了,不敢掉以轻心。 闲言碎语! 这四个字的力量对于普通人来讲,也许可以无视。 但是,对于身在官场的陈长安来讲,任何一点负面舆论都有可能会成为致命之剑,不得不谨慎。 官场上,从来都不缺见缝插针的奸妄小人。 韩思瑶满怀愧疚地凝望着陈长安:“老公,结婚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跟你讲家里的事,你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啊?怪你怕连累我,恨心跟家里人断绝来往?”陈长安笑吻韩思瑶的额头,又安慰道:“别胡思乱想,走,我带你去度个蜜月。” 为了让韩思瑶的心情好起来。 陈长安带着她去红景大酒店开了个房间,烛光晚餐,二人世界,久违的温馨与浪漫,多少能让韩思瑶绽放出一丝笑容。 第二天上午。 陈长安蹑手蹑脚地下床,穿好衣服,吻别还在熟睡中的韩思瑶,一个人回到了景澜小区,与难缠的丈母娘斗法。 丈母娘是个狠人。 就一晚上的工夫,竟在小区门口拉了一条红布横幅。 横幅挂在小区的铁栏大门上,位置不高,上面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副市长不给丈母娘养老,王法何在!” 陈长安往横幅前一站,那个值班保安吓了一大跳。 保安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解释: “陈副市长,您听我解释。我们也想把这个东西扯下来,但老太太昨晚把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以自杀威胁。我们真的是没招,所以……” “现在她人呢?” “回家了。” “立刻把这个横幅扯下来!” 这条横幅,令陈长安心里冒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可能有人在背后怂诵老太太,否则这事说不通。 老太太刚进城,人生地不熟,她上哪去弄这横幅? 这保安也是。 老太太持刀威胁的时候你不敢扯,老太太回家睡觉后,为什么不扯下来? 这摆明了心术不端。 第264章 法律与伦理 陈长安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老太太在吃早饭。 是的。 就是早饭,不是简单的早餐。 桌上摆着一只油光滑亮的风味烤鸡,一盘红烧肉,一盘辣子鱼,外加一碟黄瓜丝,一碟油爆花生米,以及一瓶茅台酒。 有酒有肉。 老太太的那吃相、那坐相也是令人震惊无语。 她抬起臭脚丫子踩在椅子上,膝盖撑着右肘,手抓烤鸡撕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再嘬上一口小酒,发出滋溜溜的声音。 说她是没经历过文明洗礼的土匪吧,她又活在21世纪。 喊她丈母娘? 陈长安也实在是喊不出口。现在陈长安总算是体悟到了韩思瑶拒绝认亲的心情。就眼前这风景,确实是有碍三观。 “您从哪弄来这么多菜?”陈长安上前问话。 从陈长安开门进来的那一刻,老太太便抬眼瞄过。 她爱搭不理地回道:“你真当我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太?你们不给我做,我还不会买?真是好笑。” “风味烤鸡,全城只有一家店有。从景澜小区打车过去,需要15分钟,您自己去买的?那您跟我说说,那家烤味店叫什么名字?”陈长安含笑追问。 老太太自顾自地嘬上一口茅台酒。 不慌不忙地说:“你不给我买,有人给我买。” “所以,您大老远地跑到这来闹,是有人在背后支持您?”陈长安也懒得跟老太太兜弯子,直切问题核心。 老太太回道:“你管我后有没有人支持,我来我女儿家,犯法?你和那个白眼狼把我撂下不管,你们这样做才是真的犯法!知法犯法,别以为我不懂!” 看样子,老太太这波骚操作,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怂恿。 既然她不说。 陈长安也懒得再追问。 陈长安直言:“您开个条件,到底要我怎么做,您才肯敢过思瑶?我说的放过她,是说以后永远都不再打扰她的生活。” “把这套房子,过户给我儿子。”老太太理直气壮地说:“你娶我女儿的时候连彩礼都没给,好多账我都没跟你算。” “行,我可以给小舅子一套房,您能不能保证以后不再打扰思瑶的生活?” “就凭一套房就想把我打发掉?想什么呢你。” “那您还有什么条件?” “刚才我已经说了,这套房子是彩礼,你也说了行。那你们之前一直住在这里,就等于是住在我儿子家!你们住了多少年,就要付多少年的租金。” 如此强盗逻辑,如果是韩思瑶听到,肯定肺都会气炸。 但陈长安却保持着微笑。 从第一眼看到老太太的那一刻开始,陈长安便已经联想到了土匪,既然是土匪,那断然不能指望一个土匪会通情达理。 否则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违背了知行合一的原则。 陈长安心平气和地笑问:“这套房子,是我跟思瑶结婚时买的。09年开始入住,到现在住了两年零三个月。您认为,我应该付您多少租金?” “这么高档的别墅,一个月,怎么着也得一万块。” “行,就按一万一个月算,两年零三个月,总共是27个月,也就是27万。我给您27万,麻烦您在这份声明书上签个字。” 陈长安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份声明书拿了出来。 放桌上。 并搁了一支笔,以及一盒印泥。 老太太见陈长安答应得这么爽快,心里又犯起了嘀咕,一个月一万租金,难道喊价太低?这可不行! 心生悔意。 老太太又蛮横地对陈长安说:“刚才说的是彩礼和租金。我是思瑶亲妈,是我生了她,她必须给我养老,你们一个月最少要给我一万……不对,是两万!以后你们一个月最少要给我两万养老金。” “老太太,我建议您扛着麻袋去银行抢钱,那样来钱比较快。”陈长安笑道。 老太太顿时拍桌而起,怒道:“怎么说话呢你?!我生个女儿容易吗我?现在你当了副市长,我女儿也是那个什么会的会长,你们俩这么有钱,我要你们一个月给两万养老金很过份?你若敢不养我,小心我让你这个副市长下台!” 陈长安脸色微怒,正色道: “我忘了告诉你,从韩东海合法领养思瑶的那一天开始,你和思瑶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没有尽过抚养义务。” “她没有义务赡养你,我更没有义务赡养你!” “如果你非要狮子大开口,我现在就可以报警抓你!告你诽谤、寻衅滋事、擅闯民宅,以及敲诈勒索等等。” “有一系列的罪名等着你!” “到时这套房子,还有钱,你什么也捞不到。” “我陈长安下不下台,这事还真不是你说了算。但你要不要坐牢,这事我可以说了算!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跟我谈条件。” 这一通狠辣的警告,把老太太惊得吃肉不香、喝酒无味。 老太太原本以为陈长安跟思瑶一样,也是个没脾气的软柿子。 没想到陈长安这人居然说翻脸就翻脸,放起狠话来毫不含糊。 怯怒之下。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巨响,借声壮胆:“你少在这里唬我!有本事你去报警,我看哪个法官敢说女儿不给亲妈养老是合法的!” “老太太,我劝你最好不要拿你的无知跟我抬杠!我不是韩东海,我也不是韩思瑶,你要搞清楚,我姓陈!”陈长安脸色怒沉:“我不会像韩家人一样纵容你,现在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要钱、要房子,还是要我报警抓你?!” “哼,你少在这唬我,我当然是……要钱要房子……” 说到后面,老太太的声音怯弱了许多,都不敢正视陈长安的目光。 但心里还是略有不甘。 老太太又咕隆着嘴提了一句:“就算……就算一个月给两万有点多,那一个月给……给一万也行,你们不能不管我……” “我和思瑶没有赡养你的义务!” “难道你们想一分都不给?” 老太太的怒火一上头,又瞪起了两只眼睛,胆子也大了许多。 陈长安淡漠地回道:“这套别墅,外加27万,这些足够给你养老!如果你要,现在就在声明书上签字按印!如果你嫌少,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公安局的人过来,到时你自己去跟警察讲,我没时间在这跟你讨价还价!” “我……我没说我不要……” 一说到叫警察,老太太又怂了,她郁闷地发现这姓陈的,跟姓韩的就是不一样,不是韩家人,就是不好说话! 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老太太把声明书拿起来瞧了瞧。 她识字不全。 看半天也没看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 老太太把声明书拍回桌子上,郁愤地说道:“有些字我不认识,你念给我听一下!” “内容很简单,就是声明你已经收了一套景澜小区的别墅,加外27万元人民币,从此不再打扰思瑶的生活。” 陈长安把声明书推回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犹豫半天,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自己的拇指印。 这时,陈长安去门口提了一个旅行袋进来。 摆桌上拉开拉链。 露出一袋现金。 “这里面一共有三十万,剩下的都是你的。”陈长安从中拿了三万出来,又对老太太说:“记着,从这一刻开始,你跟思瑶没有任何关系!别再骚扰她。” “行了行了,现在这是我家,你滚吧。” 老太太一看到这一袋子钱便兴奋得两眼放光,心想自己真是太傻了,如果早点来吕州,日子哪至于过得那么苦。 等陈长安走了之后。 老太太立马就给儿子打电话报喜:“儿砸,干嘛呢?快点来吕州。我帮你要到了一套别墅,还有好几十万块钱……说你傻你是真傻,她是你亲姐,我是她亲妈,她敢把我怎样……你姐夫陈长安?那狗东西说话有点冲,不过也就这样了,最后还不是要乖乖地给房给钱,你赶紧过来……” 韩家独子韩少堂,比韩思瑶小两岁。 此时正打着赤膊叼着烟,坐在麻将桌上赌博。 接到老妈的电话后,韩少堂也没急着下桌,先打完这一局才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奔火车站买票,从边城赶往吕州享福。 陈长安回到紫湖林新家,跟韩思瑶详述处理过程。 韩思瑶得知给完一套价值四五百万的别墅之后,老太太还不满意,竟厚颜无耻地追缴27万租金,气得连话都不想说。 三婶给韩思瑶冲了一杯安神定志的参茶。 并安慰道:“别气坏了身子。不管她曾经做过什么,她都是你妈妈,这是改变不了的事。那笔钱就当是孝敬她吧……”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思瑶是为了这点钱生气?天下就没有这种妈!”三叔是个耿直的老男人,有什么说什么。 搁平时,三婶会一个眼神瞪过去。 今天三婶也没脾气。 她觉得三叔说得也没错,一个做妈的人,做到老太太那个份上,确实有点过份,哪有人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 三婶轻抚着韩思瑶的后背,又安慰道:“思瑶,要不……让长安请个假,你们去涧溪村住段时间,散散心……” “婶,我没事。” 韩思瑶端起参茶浅尝慢品,心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三婶又给陈长安使眼色,叫陈长安好好安慰一下思瑶。 陈长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在陈长安看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思瑶不是庸人,所以他相信思瑶一定可以自解心结。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 但凡不是自己所领悟到的东西,旁人说再多也没用,一时的宽慰,并不代表真正的放下。 陈长安对韩思瑶说: “当年老爷子收养你的时候,去民政局办了收养登记证,合法收养。你的户口也是跟老爷子上在一起,是他的孙女。” “从那一刻开始,你跟老太太已经解除了法律上的抚养义务与赡养义务。” “而你之所以会伤心难过。” “就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从法律角度来审视这段关系,还是该从伦理角度来审视这段关系。‘ “你在这两者之间徘徊不定,没有一个清晰的定位。” “这说明在你的潜意识中,你还是把她当亲妈。” “你甚至对她抱有一丝期待,期待着她做个正常人,期待她顾念母女情,期待她不要干扰你的生活。” “这是你痛苦的根源。” “事物都是相对的,有期待,就一定会有失落。” “如果你单从法律视角去看这个问题,无视伦理,不把她当亲妈,不对她抱有任何期待,那你便不会有失望和痛苦。”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你要么从法律角度撇清关系,要么从伦理角度维护亲情,二选一。” “你又想讲法律,又想顾念亲情,优柔寡断,必受其乱。” “这是做事的大忌。” 陈长安的这番雄辩,三叔和三婶显然是没有听明白。 俩人一脸懵逼地望着陈长安,无声中似乎在质询:你确定你说的是人话? 不过,韩思瑶肯定是能听懂。 她不得不承认一点,她的性格确实有点优柔寡断,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就是她的老公陈长安。 现在她性格中的这个弱点被陈长安残忍揭穿。 韩思瑶的脑子也豁然开朗。 她端起桌上那杯参茶一而饮尽,起身宣布:“我决定了,用法律视角审视这个问题,我要去把那套别墅要回来!” “……!!!” 听韩思瑶这么一说,陈长安惊出一头冷汗。 陈长安连忙拉着韩思瑶坐回沙发上:“亲爱的老婆大人,你老公我虽然是个一毛不贪的大清官,但咱真的不差钱,几千万还是有的,这事直接翻篇行不?” “思瑶,好不容易把那只马蜂哄住,你可千万别捅马蜂窝。” 嘴上叼着根烟的三叔,也跟着劝了一句,直接把老太太形容成了蛰人的马蜂。 三婶一个白眼瞪向三叔:“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三叔郁蹙眉头:“我又哪句话说错了?” “三叔说得没错,只会蛰人的,不就是马蜂?” 韩思瑶淡然回笑。 三婶看到她这副轻松愉悦的模样,也跟着松了口气,心想还是长安这小子有办法,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竟然能解开思瑶的心结。 第265章 层层压制 “咱不得不说,陈长安那家伙是真的有钱。景澜小区的一套别墅,价值四五百万,外加27万补偿金,割肉都不带心疼的。一袋现金拎出来往老太太面前一砸,老太太这辈子怕是没见过这么多钱,当场就乐得眉开眼笑。” 春江区公安分局的方剑南,给前来了解情况的汤晓茹倒了杯茶。 说起陈长安用钱把老太太砸服的事。 方剑南也是一脸妒忌之色。 在春江分局担任领导这些年,他虽然也有一些灰色收入,但从来没用旅行袋装过几十万现金,更没住过价值四五百万的别墅。 现在就指着汤晓茹能拉他一把。 如果能当上市局的局长,执掌全市的公安大权,将来用麻袋装钱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方剑南想给汤晓茹按按肩。 碍于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他只好暂安心中那点殷勤。 他对汤晓茹说:“陈长安那家伙不是一般的奸诈,他让老太太签了一份声明书。老太太乡下人,不懂这里面的套路,被忽悠得傻里傻气。” “什么声明书?”汤晓茹被勾起了好奇心。 方剑南道:“就是声明,收了陈长安一套别墅,外加27万现金,保证以后不再骚扰韩思瑶。如果陈长安现在告老太太敲诈勒索,那就是铁证。老太太稀里糊涂,根本就不懂这事的严重性,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触犯法律。” “老太太是韩思瑶的亲妈,要钱要房子都是人之常情。”汤晓茹道。 方剑南道:“关键是韩思瑶一岁不到的时候,已经被韩东海合法收养,在民政局办过收养手续。从法律上来讲,老太太跟韩思瑶之间,不存在抚养义务与赡养义务。陈长安若是告她一个敲诈勒索,她这官司打到哪都是输。” 闻言,汤晓茹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 就像商人看到了无限商机。 汤晓茹首先想到的就是狗急跳墙乱咬人,如果把老太太逼上绝路,就算咬不死陈长安,应该也可以让陈长安声名狼藉。 “你不是说老太太还有一个儿子吗?叫什么名字来着?”汤晓茹低头品尝着茶水,一派惬意且从容的姿态。 方剑南回道:“韩少堂,16岁的时候因为强奸老师,留下了案底。这些年在社会上摸鱼打混,好赌好嫖。但老太太把他当个宝,现在他已经住进了景澜小区。手上有27万现金,我估计他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 “好赌好嫖,这种人真的会消停?”汤晓茹抬头望向方剑南,笑容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内涵。 方剑南愣眉一想,回道:“明白了,我去安排。” “社会上的事,让社会上的人去做。”汤晓茹搁下手中茶杯,起身拍了拍身衣上的皱褶,准备走人。 方剑南连忙起身:“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送走汤晓茹之后。 方剑南用办公桌上的座机拨通了黑虎的电话,只简短地说了句:“来一趟春江分局。”便挂断了电话。 黑虎,以前曾跟着许霏霖混。 右臂上纹着一个忍字。 在许霏霖没有死之前,黑虎在社会上也是一号嚣张人物,都不把方剑南这种级别的小局长放在眼里。 不过,许霏霖死后,黑虎立马就变成了病猫。 黑虎接到方剑南的电话时吓了一跳,脑子里也蹦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老子又犯了什么事? 下午两点多。 黑虎把一个公文包夹在腋下,屁颠屁颠地跑到春江分局听唤,一进门便像孙子一样给方剑南派烟:“方局,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别紧张,坐。” “嗯。” 黑虎坐了下来,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自从许霏霖死后,他这日子也是过得战战兢兢,最怕的就是公安人员的召唤。 这种如坐针毡的滋味,真不好受。 见方剑南一脸肃穆之色。 黑虎猛然想起前天工地上发生的斗殴事件,他双紧张兮兮地站了起来,连说话都嗑巴:“方……方局,前天那件事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我是劝架的那一方,我真的没挑事,我也没有动手……” “叫你坐你就坐,瞎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有参与斗殴。” “谢……谢谢方局……” 见方剑南把香烟叼到了嘴上,黑虎慌忙掏出打火机,躬身哈腰地帮方剑南把烟点上。 方剑南吞云吐雾地说:“今天叫你来,主要是想给你介绍个朋友。” “介绍朋友?” 黑虎一脸懵逼地望着方剑南。 方剑南慢条斯理地说:“那家伙叫韩少堂,边城人,刚来吕州没几天,陈副市长是他的姐夫。” 陈长安的小舅子? 草! 这号人物,能跟我黑虎做朋友? 扯ji巴蛋! 这姓方的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这一系列疑问盘在黑虎的脑子里,令黑虎的脑袋一团浆糊,一时之间理不清头绪。 黑虎定了定神,端起一副苦笑连连的姿态:“方局,陈副市长的小舅子,我恐怕高攀不上吧……” “过来。” 方剑南招了招手,示意黑虎俯耳听令。 黑虎乖乖地把耳朵贴了过去。 方剑南在他耳边小声交待了一阵,最后又说道:“这件事情若是办成了,以后你可以在吕州横着走,我说的。” 横着走! 好大一块饼! 面对方剑南的承诺,黑虎却开心不起来,甚至心里有点发怵。 陈长安是什么人? 那家伙可是吕州的活阎王,许霏霖、丁永春都是栽在他手里。在活阎王的头上动心思,那不是茅坑里点灯,找屎? 黑虎吞吞吐吐地回道:“方……方局,我已经洗手上岸了,这个事……” “洗手上岸?这词听着真新鲜。”见黑虎不识趣,方剑南含笑警告:“前天工地上打架斗殴,两人重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那件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我给你岸,你才能上岸。我不给你岸,你这辈子都得在江湖里漂着。许霏林都死了,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 黑虎惊出一头冷汗,低着头没敢再吱声。 方剑南弹了弹指尖的烟灰,又道:“韩少堂好赌好嫖,而且有案底,劣根性摆在那里,这事并不难办。” “方局,能不能冒昧问您一件事?” “说。” “我能不能另外找人去干这件事?” “黑虎,你这种清澈而愚蠢的气质,真的让我点暴力冲动,好想一巴掌扇得你找不着北。我把你当乙方,对你委以重任,你却一心想做中间商。做了两年包工头,是不是忘了你家祖坟冒黑烟的时候,你的人生会有多尴尬?” “方局别生气,我就随口问问,我不做中间商。” 眼看方剑南脸色已经风起云涌,杀气腾腾,黑虎也不敢再讨价还价,心碎一地也得强行挤出一丝苦笑,乖乖地把锅背起来。 第266章 现代版的福贵 正如方剑南所说,要搞定韩少堂,这事并不难。 韩少堂的弱点太明显了,好赌好嫖,再加上贪财,黑虎随便从哪个方向下手都可以轻松拿捏。 这天,得知韩少堂在皇朝ktv喝酒玩女人。 黑虎叫几个小弟去抢陪酒妹,引发冲突之后把韩少堂k了一顿。然后黑虎再出面帮韩少堂把事摆平,把韩少堂感动得热血沸腾。 俩人一夜之间就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变成了兄弟。 黑虎假装不知道韩少堂的家庭背景。 每天带着韩少堂去赌去嫖。 没几天功夫,韩少堂便把陈长安给的那27万输得分文不剩。不仅如此,他还倒欠了20万高利贷。 追债的人把他堵在洗浴中心,狠狠地给了他几棍子,将他打跪在地上。 并限他三天内把钱还清。 走投无路的韩少堂,跑去找黑虎:“虎哥,这次你一定要拉兄弟一把。三天内如果不把钱还清,他们会砍死我。” 黑虎象征性地拿出两万块钱给韩少堂:“兄弟,我那个工程你也知道,甲方不给我结账,现在我手头上也紧。不是兄弟我不帮你,二十万,现在我是真的拿不出来。手头上就剩这点钱,你先拿去应应急。” 顷刻间,韩少堂心如死灰。 两万能干嘛? 付高利贷的利息都不够。 韩少堂绝望地坐在马路边对黑虎说:“这吕州我是混不下去了,我看我还是逃回边城算了……” “高利贷的钱,你逃得了?别犯傻。”黑虎道。 韩少堂道:“不逃怎么办?三天内,我上哪去弄二十万。” 黑虎劝韩少堂:“你不是还有一套别墅吗?拿去抵押,先应个急,回头搞到钱了,再把别墅赎回来。” “对哦,哈哈,天无绝人之路。” 韩少堂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现在自己也是一个有房产的人,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豪气干云地请黑虎去洗浴中心来了个998套餐。 第二天早上回到家里。 韩少堂一进屋便喊:“妈,这套别墅的产权证在哪?” “我儿子回来了,不跟你们聊了……谁骗你们了?真是搞笑,晚会我再拍视频给你们看我家的大别墅……” 老太太正在跟边城的亲戚打电话,兴致勃勃地唏嘘自己的土豪生活。 见儿子回来。 她匆匆挂断了电话,起身问韩少堂:“你要房产证干嘛?” “我去银行贷款,做生意。”韩少堂早就想好了对策。 老太太对这个儿子的话也是从不怀疑。 她转身就回房把房产证拿了出来,这套房子刚过完户没几天,房本一直压在枕头底下,还没捂热。 “儿砸,拿去,等赚了大钱之后,我看你姐还敢不敢瞧不起你。”老太太兴奋地把房本砸在韩少堂手里,憧憬连连:“到时再娶个漂亮媳妇回来,给我生个大胖孙子。你姐是个绝户,连孩子都生不出,到时看她脸不脸红。” “她绝的是陈家的根,又不是我们韩家,跟我们没关系。” 韩少堂一心想着去套现,压根就没兴趣跟老太太聊这些。他拿到房本后转身就走,但他不是去银行抵押贷款。 银行要做背调、要评估、要审批,流程太多,放款太慢。 他等不了那么久。 他直接拿着房本去民贷公司抵押。 市值五百万的景澜别墅,最后只贷到一百万,他也不觉得亏。 他寻思着还掉高利贷之后还有几十万本钱,可以再赌一把。等把输掉的那些钱赢回来之后,再赎回房本,稳赚不赔。 假如韩少堂有看过余华老师写的《活着》,那他一定知道,现在他的命运跟小说里的那个“福贵”没什么不同,只有倾家荡产的悲剧。 可惜他没有看过,他向来都不喜欢读书。 他既没有危机感也没有负罪感。 还掉高利贷之后,他拿着剩下的几十万本钱继续赌,渴望着翻本。才短短两天时间,又输了个精光,穷得连一包烟都买不起。 他也不知道,那抵押房本的那个民贷公司,跟借他钱的那个高利贷公司,背后老板都是同一个人——黑虎。 这次黑虎没有暗中派人打韩少堂。 还款期限一到。 黑虎直接派人上门,准备把老太太赶出别墅,没收了房子。 老太太拿着菜刀在屋里乱挥:“你们都给我滚出去!这是我家,谁敢动我家东西,我就砍谁!” “老太太,你看清楚,这是你儿子亲笔签的抵押协议!” 收账人亮出一份协议书。 老太太也看不懂,依旧挥刀守房:“放屁!你们少在这糊弄我,我收我的房子,门都没有……” “敬酒不吃吃罚酒,上!” 这帮人可不是陈长安和韩思瑶,由不得老太太胡搅蛮缠。 一个小弟趁老太太不备,从侧面冲上去夺走了老太太手中的菜刀,不到两秒钟就将老太太放倒在地下。 另外几个人又围了上来,直接把嗷嗷大叫的老太太抬出屋子。 韩少堂一筹莫展地蹲在小区门口的马路边,默默地抽着烟。尽管他知道家里正在发生什么事,却不敢上去。 没多久,老太太在小区里哭天喊地。 她坐在地上捶胸顿地:“我不活了,女儿不管我,女婿不管我,房子也被他们想方设法地骗了回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的脑回路真是令人费解,竟然认为这一切都是陈长安和韩思瑶的骗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指指点点。 韩少堂依旧蹲在小区门口的马路边抽烟,听到老娘的哭喊声也不过去。没多久就有警察过来,把老太太带回春江分局了解情况。 春江分局有方剑南坐镇,自然不会满足她的诉求。 晚上九点多。 韩少堂接着春江分局的电话,只能硬着头皮去分局接老太太。 老太太被警察教育过后,现在也意识到那套房子是肯定要不回来了,心如死灰,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漫无目的,行走在路灯下。 韩少堂在旁边挽扶着:“妈,要不……我们回边城算了,这吕州跟我八字不合,我做什么赔什么……” “你跟妈说句实话,那套房子是不是被你姐夫骗走的?”老太太突然驻足望着韩少堂,目光中满满的愤恨之色。 韩少堂硬着头皮回道:“这个事……这回真跟我姐夫没关系,是我自己做生意赔了个底朝天……” “只要不是被你姐夫骗走的,妈不怪你,做生意本来就有赔有赚。”老太太一下子就抖起了精神:“走,带我去你姐家。” 第267章 老太太被拒之门外 听老太太说要去找姐姐和姐夫,韩少堂顿时有点头皮发麻。 来吕州已经有段日子,韩少堂也听不少人说起过姐夫陈长安的事,吕州官场上的活阎王,他可不敢去招惹。 “妈,我看我们还是回边城算了,我不想去我姐家。” “现在所有亲戚都知道我在吕州住大别墅,还有几十万的存款!如果这样空着两手回边城,到时大家都来看我笑话,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问题是,姐夫那个人,咱真的惹不起。” “不就是一个副市长?我是他丈母娘!如果我不生下你姐姐,他能娶到那么漂亮的媳妇?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妈,你不怕,我怕行不?” “瞧你这点出息,有妈给你撑腰,谁敢把你赶出来?走,赶紧带我去,我不就信他敢轰人。” “……!!!” 眼看老太太是铁了心要去紫湖林,韩少堂也劝不住。 无奈之下。 韩少堂只好拦了一辆计程车。 在吕州市,紫湖林是真正意义上的富人区,总共有36座独栋别墅。曾经吕州的地产一姐许霏林,就是住在这里。 现在秦筝也是住在这里,紫湖林1号别墅,出自于肖元山的大手笔。 陈长安先后在紫湖林买了两套别墅。 第一套花园式别墅,婚前送给了青年出版社的秦槿汐,了却一段情。秦槿汐至今未婚,一心拼事业,已经是青年出版社的总编。 第二套花园式的别墅,就是现在自己住的这一套。 紫湖林的门禁,比里面住着大量公务员的景澜小区还森严,门口保安都是二十多岁的退伍军人,身姿站得像青松一样挺拔。 下车后,韩少堂一看到保安那气势便心里发怵。 韩少堂谨慎地叮嘱老太太:“妈,紫湖林可不比别的地方,这里住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你可千万别大吵大闹。” “有权有势又怎么了?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老太太迈开步子往大门口走去。 见到保安就下令:“我女婿是副市长陈长安,快开门让我进去。” 保安上下打量着老太太和韩少堂,不以为然地回道:“抱歉,韩夫人已经吩咐过,娘家人一律不见,俩位请回。” “嘿,你这个小保安说话还挺冲,她说不见就不见?我是她亲妈!” 老太太理直气壮地叫嚣着。 看这架势。 似乎又想大闹一场。 韩少堂惊出一身冷汗,匆匆上前拉住老妈:“妈,我都说别来,这不是自讨没趣?快走吧,姐夫那人真不能惹……” “你撒手!” 老太太愤怒地将韩少堂的抖开。 又恨铁不成钢地骂韩少堂:“怂包!我记得你小时候也不这样啊,以前连老师都不怕!真是越大越像你爸的性格,不是怕这个就是怕那个。” “你听我一劝行不行?跟我回边城,别再招惹姐夫。” ”你把他当姐夫,他有把你当小舅子?现在你兜里穷得连个打车的钱都掏不出来,他这个做姐夫的,帮过你什么?” “我兜里没钱,这是我时运不济,真不能怪姐夫。” “你还替他说话!” “行行行,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我不去。” 眼看老太太油盐不进,那脸色黑得跟个慈禧太后一样,韩少堂也不想再自讨没趣,转身便走到五十米开外,蹲路灯下抽烟。 老太太的做法还是老一套。 保安不让进,她便上前踹门,大声叫骂。等保安上前阻止时,她就往地上一躺,满地打滚,哭天喊地。 “保安打人了,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 “你们这样欺负我一个老太太,就不怕天打雷劈?有本事你们就打死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呜呜呜……我的命好苦啊。” “韩思瑶,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生你养你,你现在做了官太太,连亲妈都不认,好狠的心啊你!” “还有你老公陈长安,也不是个好东西。” …… 两个保安见到这无赖之举,无不惊得头皮发麻,谁也不敢靠近半步。 此时韩思瑶刚刚洗完澡,穿着蕾丝睡衣趴在床上享受老公的按摩,搁在枕头边的电话突然响起。 韩思瑶接通后什么也没说,脸色却黑了下来。 “报警。” 韩思瑶给了个简单的答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陈长安骑在她背上,一边按摩一边问:“谁的电话?” “门口保安。”韩思瑶放松神经,闭目享受着陈长安的中医按摩:“老太太又在外面大吵大闹,不给点颜色瞧瞧,她还真以为我没脾气。” “你真的不生气?”陈长安笑问。 韩思瑶道:“我已经想通了,以后跟她这种人只讲法律。” “想通了就好,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千万别生气。”陈长安和专业的中医手法,帮韩思瑶推血过宫。 他只给两个女人按过摩。 另一个是元物集团的创始人梁茵,以前迫于工作需求,为了拿到梁茵的投资项目,曾把梁茵当女帝一个伺候着。 每每想起那些往事,陈长安便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一晃眼已经四年。 前几日在新闻上看到梁茵,她的容颜与气质都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风采斐然的商业女王,只是身边多了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陈长安总感觉那个小男孩跟自己长得有点像,尤其是那双眼睛,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 “使点劲啊,都没感觉。” “哦。” 陈长安收起杂绪,稍微加重了一点按摩力度。 韩思瑶忽然又道:“老太太是个十足的法盲,我看你还是跟公安局打个招呼比较好。让公安局的人给她普普法,告诉她敲诈勒索要判多少年。” “这么做,会让人觉得我们不近人情。”陈长安回道。 韩思瑶冷静地回道:“又不是真的把她送进监狱,就是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可以做。” “你真当她不知道什么叫敲诈勒索?” “这事不好说。” “她就是吃定我们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才敢有恃无恐。这种人,你跟她普法是没用的。” “那怎么办,直接把她送进监狱?” “问题的关键在你弟弟身上。老太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弟弟,为了韩家的独苗。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从你弟弟身上下手。” “现在我脑子里一团迷糊,韩少堂虽然是我弟弟,但我对他真的不了解。” “这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操心。”陈长安从韩思瑶的颈部,一部按到了腰臀位置。听到韩思瑶发出痛呃声,陈长安无语蹙眉:“你这身体太虚了,明天我给你抓几副温经散寒的药。” 第268章 不见血的刀 对于行善或者是作恶,人类并不存在坚定不移的决心,除非死亡将至,做人生中的最后一次选择。 陈长安始终相信这是一条人性真理。 自从韩东海去世之后,老太太从未骚扰过韩思瑶,其恶性也曾收敛过。 这次她突然间从边城跑到吕州来兴风作浪,这种作恶行为,始于人性中的贪欲,而促成这种贪欲大爆发的因素有两个。 一个是因内,一个是外因。 内因是儿子韩少堂没混出个人样来,令老太太着急。 而外因则是有人诱导老太太,暗中给老太太指点迷津,壮大了老太太作恶的信心。 但归根结底,老太太只是他人手中的一件工具。 背后使坏者真正要猎杀的人是他陈长安。 因此,陈长安也从未把老太太当成是自己的敌人,这些天,陈长安一直都在等幕后真敌浮出水面。 等韩思瑶睡着了之后。 陈长安走到客厅,给兼任市公安局局长的副市长潘文青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才接通。 潘文青竟然先开口:“长安,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刚才紫湖派出所的民警上报到市局,说抓了你丈母娘,把我吓了一跳。下面的人也一头雾水,又不敢冒然处理。拒绝赡养老人,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潘,事情是这样……” 陈长安简单陈述了一下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后对潘文青说:“说白了,最近我没有夹着尾巴当孙子,让某些人心里不痛快,有人想利用老太太来对付我。” “照你这么说,这事还真有点棘手。” “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拜托你先替我照看一下老太太,我好腾出手来收拾这个残局。” “你想我怎么照顾她?” “既然是寻衅滋事,那就公事公办,我建议对她采取行政拘留的措施,先让她消停一下,让她好好反省。” “呵呵,行拘没问题,问题是你家思瑶同志,她同不同意你这么做?到时搞得你们两夫妻不和,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这事你放心,思瑶没意见。” “那行吧,先行拘15天,待会我再指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去录口供,把事件背景摸查清楚。” “那老太太就拜托你了,回见。” “别急着挂电话。明天召开民主生活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保不齐有人借题发挥。这事你得好好琢磨琢磨。” “嗯,我心里有数。” 陈长安挂断电话后,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 第二天。 市委市政府副厅级及以上干部,齐聚一堂。 民主生活会的主要基调,就是批评与自我批评,实事求是地讲党性讲原则,净化自我。 当年丁永春在位的时候从没开过这种会。 肖元山也是头一回。 一切不出所料。 肖元山刚起了个头,要大家实事求是的审视自我。 汤晓茹立马便把矛头指向了陈长安:“我想先谈谈陈副市长的生活问题。陈副市长,不久前,你丈母娘在景澜小区拉横幅,说你和你夫人不赡养老人。你身为一个党员干部,不说以身作则,怎么能带头破坏社会风气?” 顷刻间,在座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陈长安身上。 肖元山一脸震惊之色:“长安同志,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肖书记,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哪能有假。我们的陈副市长,那是一不做二不休,昨晚直接报警,把丈母娘给抓起来了。”汤晓茹讽刺连连地笑了笑,又将目光转向潘文青:“潘副市长,这事你应该不会不知情吧?” 潘文青对肖元山说:“那个老太太叫王秀萍,边城人。昨晚紫湖派出所确实对她采取了行政拘留的措施,原因是寻衅滋事。这事与王秀萍是不是长安同志的丈母娘无关,就算她是王母娘娘,她也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 肖元山默思片刻。 又把犀利的目光投向了陈长安:“王秀萍寻衅滋事,对她采取行拘,这是一回事。长安同志,你和你夫人都是党员,尤其是你,还是一个副厅级干部。你们不对双亲尽赡养义务,这又是另一回事。你怎么解释?” 肖元山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审判的色彩。 身为党员干部,不对双亲尽赡养义务,而且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如果这事解释不清,结局大概率是开除公职。 而幸灾乐祸的汤晓茹。 等的就是这个结局。 陈长安瞥过汤晓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对肖元山说:“我老婆韩思瑶,出生于1983年1月,于1983年7月被韩东海收养,在边城民政局办理了收养手续。从那一天开始,她已经与王秀萍女士解除了法律上的抚养义务与赡养义务,请问我有什么错?” 见陈长安解释得振振有词,而肖元山竟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汤晓茹连忙上纲上线:“陈副市长,你不要忘了,你是一个党员干部!你不是普通的老百姓。党员干部,应该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王秀萍是你老婆的亲妈妈,现在人家生活有困难找上门,你们怎么能拒之门外?” “汤副市长说得没错。”组织部部长严峰含笑附和:“现在搞得全社会的人都以为我们党员干部不赡养父母,后果不可谓不严重。” 肖元山跟着责训:“长安同志,你这个解释,有点牵强啊。汤副市长说得没错,我们党员干部,应该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我们不能只谈法律不顾人情,更不能破坏社会的公序良俗与道德风气。你的做法,确实有点失格。” 眼看陈长安被肖元山、汤晓茹、严峰三个人围攻。 照此事态发展下去。 肖元山极有可能会借此机会把陈长安干掉。 袁刚和彭胜武、潘文青等人也急出了一身冷汗,官场上的刀,总是杀人不见血,随便一点小瑕疵都可以无限放大。 彭胜武是纪委的人,不好冒然评判这件事,他抬眼瞧了瞧袁刚。 袁刚心领神会地发言:“肖书记,据我所知,长安同志已经给了王秀萍女士一套价值五百万的别墅,外加27万现金。如果这也叫不顾人情,未免有点说不过去。我觉得汤副市长对长安同志的批评,有失偏颇。” 听袁刚这么一说,原本已经磨刀霍霍向长安的肖元山,又皱起了眉头。 他显然被汤晓茹带给偏了。 没想到陈长安还有送房送钱的骚操作。 郁闷之下。 肖元山失望地斜了汤晓茹一眼。 汤晓茹顿时也有点不甘心。 她振振有词地向袁刚发起反击:“袁市长,您怕是没搞清楚状况吧?陈副市长是在王秀萍女士拉了横幅之后才被迫送房送钱,他还逼王秀萍女士签了一份声明书,您说这叫什么事?他有考虑过王秀萍女士的心情?” “汤副市长,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家的家事,真是难为你了。” 眼看汤晓茹连袁刚都敢怼,铁了心想置自己于死地,陈长安直接起身,决定给这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贱人一点颜色瞧瞧。 第269章 稳住大局 民主生活会上,陈长安慷慨激昂地澄清事实: “第一,从法律角度来讲,我和我老婆没有赡养王秀萍的义务。” “第二,刚才你们说我不顾人情!” “请问你们谁可以告诉我,什么叫人情?” “因为韩思瑶是个女孩,一岁不到,王秀萍就把她的脑袋按在澡盆里,想活活溺死她!” “被人阻止后,王秀萍又偷偷往韩思瑶身上扎针!” “亲生女儿,一岁不到的年纪,当年去医院检查时,身上竟然被扎了12根绣花针,根根刺骨!” “请问这是人情还是人性?!” “后来,韩思瑶被韩东海合法收养。王秀萍女士又年年上门要钱,不给钱就撒泼打滚耍无赖。王秀萍甚至逼韩思瑶辍学,要韩思瑶跟她回去种地!” “韩思瑶也是一个凡人,她不是圣母!” “她有情绪!” “从人情上来讲,我不优先照顾我老婆的心理感受,难道我先去照顾一个作恶者的心理感受?助纣为虐?” “抱歉,我没法像人尽可夫的潘金莲一样辣手摧命!” 说到最后一句时,陈长安愤怒地瞪了汤晓茹一眼,当场把汤晓茹瞪得面红耳赤,有怒不敢发,只能咬牙忍恨。 人尽可夫的潘金莲! 辣手催命! 这些字眼就像沾了辣椒水的鞭子一样,带着谋杀亲夫的事实,狠狠地抽在作贼心虚的汤晓茹身上。 肖元山也同样心下暗怒,因为他就是那个奸夫西门庆。 好在陈长安这家伙的手上没有实据。 不敢点名道姓。 为了防止汤晓茹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狗急跳墙乱说话。 肖元山连忙向陈长安发出警告: “长安同志,不要把问题扯远了。” “你优先照顾你老婆的情绪,这件事情可以理解。但你不仅仅是韩思瑶的丈夫,你更是一个党员干部。” “在大是大非面前,你应该掂量一下轻重,不能为了个人私情而玷污党员干部的形象。” “你写个检讨,深刻地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 见肖元山还是想给陈长安一个处分,彭胜武也有点坐不住。 彭胜武忍无可忍地说: “肖书记,一个贪得无厌的老太太随便闹一闹,我们就给干部处分。” “这不妥吧?” “如果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大家都效仿那个老太太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那我们的干部队伍岂不是人人自危?” “为人民服务的同时,我们也要遵从惩恶扬善的基本原则。” 彭胜武不愧是纪委的一把手。 一开口就切中要害,先把老太太定性为一个贪得无厌的破坏者,然后再强调为人民服务的原则与底线,稳占制高点。 潘文青顺势附和:“胜武书记说得不错,这个先河不能开。” 袁刚望向还在琢磨着对策的肖元山,笑道:“肖书记,助长贪得无厌的社会风气,这可不是我们党员干部该有的行为。” 面对这层层辩驳,肖元山哑口无言。 今天这个民主生活会,说白了就是肖元山、汤晓茹、严峰三个人与陈长安、袁刚、彭胜武、潘文青之间互扳手腕。 其他人都是沉默的中立者。 汤晓茹被陈长安扣上潘金莲的帽子后,忍气吞声。严峰也是一样,自封嘴巴不再发言。 两人都被灭得斗志全元。 这令肖元山郁闷地意识到,今天这一仗已经以失败告终,想干掉陈长安,果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肖元山无奈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大家各有各的观点,这种事也不存在绝对的谁对谁错。既然达不成统一的共识,那便就此打住吧。但长安同志,检讨可以不写,该反省的地方还是要反省,务必坚守党性。” 没陈长安本着见好就收的原则,没有再反驳什么。 通过这次民主生活会。 陈长安确定了两个细节:一,幕后怂恿老太太的人就是汤晓茹;二、肖元山今天没有做好打仗的心理准备,被汤晓茹带进了沟里。 也就是说,汤晓茹是在独操黑幕,而肖元山是顺势祭刀。 这俩人在私底下已经不存在密切的联系。 这事就好办多了。 现在汤晓茹的背后没有肖元山把控细节,就凭她个人的那点斗争智慧,要让她露出马脚也不难。 当天晚上十点左右,陈长安开车赶到了吕州火车站。 昨天老太太被紫湖派出所的民警带走时,韩少堂躲在远处没露面,后来那家伙去了火车站,想买张火车票回边城。 结果兜里的钱不够,便在火车站一带做起了流浪汉。 “起来!” 陈长安用脚把躺在墙边的韩少堂踹醒。 力度虽然不大,震慑性却很强,韩少堂睁眼见到陈长安的一瞬间,就跟见到了阎王似的,吓得身子一缩,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叫你起来!” 陈长安又踹了一脚,这次的力度稍微加强了一点。 韩少堂战战兢兢地爬起来,说话也不敢大声:“姐……姐夫,我妈做了什么那是我妈的事,我可没招惹你……” “你除了吃喝嫖赌,就只会推卸责任?” 面对陈长安的责问,韩少堂低着头没敢吱声。 陈长安也得跟这个废物多费口水,转身便走:“跟我走!”韩少堂不敢违抗活阎王的命令,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半小时后。 陈长安在火车站附近的宾馆开了间房,并交足了一个月的房费。 他把房卡递给韩少堂:“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内,如果你夺不回景澜小区的那套别墅,那你就滚回边城自生自灭。” “怎么夺啊?我又没本钱。” 韩少堂既不敢直视陈长安的眼睛,也不敢伸手去接那张房卡,尽管他听出来了,陈长安这是想给他一次留在吕州的机会。 陈长安把房卡扔在电视机前,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翘着二郎腿训斥韩少堂:“过来,站近一点,看着我的眼睛回话!” “……!!!” 韩少堂硬着头皮走近两步,抬头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问:“借二十万给你当赌资的那个平台,还有你抵押别墅的那个民贷公司,背后老板都是同一个人,你知不知道?” 韩少堂摇了摇头,还是不敢说话。 陈长安正色道:“你给我听着,那个人就是你的好兄弟,黑虎!人家利用你的弱点布了个局,让你往里钻,现在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第270章 赌一把大的 韩少堂来到吕州的时间不长,结交的朋友也有限。可以这么讲,黑虎,是他在吕州唯一的朋友。 当得知自己是被黑虎摆了一道时。 韩少堂顿时一脸懵逼,第一感觉就是陈长安肯定搞错了,这里面绝对有什么误会。 韩少堂鼓足勇气辩驳:“不可能,黑虎帮我干过架,救过我的命。在我困难的时候,他还给过我两万块钱。他是挺仗义的一个人,不可能会坑我。” “照你这意思,他没坑你,那是我在坑你?”陈长安反问。 韩少堂低着头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面对此情此景,陈长安连生气的兴趣都没有,就感觉心累。 在官场上摸爬打滚这么多年。 陈长安几乎什么人都见过,但还真没见过像韩少堂这么废物的人,二十六七的男人,要担当没担当,要智商没智商。 从教育层面来讲,这都是拜老太太所赐。 这家伙孩提时翻墙摸瓜,被邻居骂,有老妈站出来护着,肆无忌惮。少年时强奸女老师,进去蹲了几年后,贼胆虽然有所收敛,但也错失了读书的机会。出狱后又被老妈宠上天,吃喝嫖赌随便玩,把自己当官家子弟。 应了一句老话:粪坑里的蛆虫,再怎么蜕变也是只苍蝇。 可这只苍蝇。 偏偏是思瑶的亲弟弟,想不管也不行。 陈长安强行收起鄙薄之意,正色道:“黑虎在ktv救你,就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你看不懂,所以你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明白?” “如果他是个坑货,那他为什么会给我两万?这不合常理。”韩少堂的脑子还是转不过弯来。 陈长安郁蹙眉头:“他给你两万,然后从你手中骗走了一套价值五百万的别墅,你还对他感恩戴德,你到底遗传了谁的智商?你妈那个人虽然蛮横无理,但她也从不干亏本买卖,一分一厘都算得很清楚,脑子很精明。” 韩少堂又成哑巴了,被怼得生无可恋。 陈长安吩咐道:“明天你去注册一家工程公司,挂靠到元物集团名下。然后参与竞标,拿下春江区绵纺街道的棚改工程。” “我没钱。” “我可以给你两百万创业资本。” “姐夫,你……说真的?我……” “你不是爱赌吗?我陪你赌一次。我给你两百万创业资本,你的竞标对手是黑虎。如果你打赢了黑虎,这两百万,我不用你还。如果你输了,到时我会说你从我家里偷了我两百万,然后把你送进监狱。敢不敢跟我玩?” “……!!!” 韩少堂惊抹一把冷汗,心里忐忑不安。 陈长安淡漠地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立刻回答我,玩不玩?如果不敢跟我赌,那你就去买把菜刀,自斩一根手指,表示你不配做赌徒。” “赌就赌。” 韩少堂郁闷地寻思着:不赌就要自斩手指,你这摆明了是逼我赌把大的,我哪有选择的余地。 韩少堂定了定神。 又对陈长安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干掉黑虎,把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是不是这个意思?” “明白就好,从哪里跌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 陈长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并郑重其事地叮嘱韩少堂:“你给我听清楚,元物集团的背景,足够你在吕州碾压一切竞争对手。不许干违法乱纪的事,更不能打着我的旗号去行方便!否则我会提前把你送进监狱。你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翻身的机会。” “姐夫……” “有事说事,把背挺直,别吞吞吐吐!” 陈长安目光冷厉。 吓得韩少堂迅速把腰杆挺直,嗓门也提高了几分:“我就是想问你,你给我一次翻身的机会,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我姐的意思?” “有区别?”陈长安问。 韩少堂硬着头皮讪笑:“有……有点区别吧……我以前不懂事,坐过牢,我姐一直都看不起我。如果是她的意思,那我心里会很难过……” “为什么会难过?” “不好怎么讲,就是感觉……她那么讨厌我,最后还是会帮我。而我却总是给她找麻烦,感觉……有点对不起她。” “那你慢慢忏悔吧,就是你姐的意思。” “真的?” “废话,我家都是你姐说了算。” “自从出狱之后,其实我也不想招人烦。每天我妈去骚扰她,我都想阻止我妈,但我阻止不了,这事不赖我。” “你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如果你再敢说不赖你,一点男人的责任担当都没有,小心我收拾你。” “行,我不说,以后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韩少堂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不是一个上帝彻底抛弃的垃圾,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老妈以外,原来他姐姐和姐夫也会关心他。 他诚挚地问陈长安:“姐夫,那个注册工程公司的事,要怎么弄?我从来没搞过这种事,不知道怎么搞。” 陈长安拿出纸笔写了一个电话给韩少堂。 并耐心交待:“这个人叫唐勇军,元物集团的副总。明天你去找他,他会协助你。” “那行,谢谢姐夫。” 韩少堂拿起电话号码仔细一瞧,顿时又心生敬佩之意,他发现姐夫写的字真好看,就跟书法家写的一样。 不像他那几个丑逼字,写出来跟鸡爪挠出来的一样。 见陈长安要走,韩少堂又道:“姐夫,我能不能去紫湖林看看我姐?我已经有好几年没看到她了。”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姐不想看到你。” “你刚才不是说,她原谅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她已经原谅你?原不原谅你,要看你以后的表现,如果你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只有你妈会原谅你。” “好吧,我好好表现。” 韩少堂并没有郁闷的情绪,依旧笑得像个天真的二逼。 但他脸上很快泛起了绝望之色,因为陈长安临走时打了一个电话,叫人送一本《孙子兵法》过来,并叮嘱他在七天内把《孙子兵法》读懂读透。 读书! 这么要命的事情,韩少堂想想就脑袋炸裂。 第271章 剖析韩少堂 2012年初,吕州市进入了棚改加速期,全面整顿城中村的老破小,一为改变居民的生活环境,二为提升城市的市容市貌。 各种工程公司,也像雨后春笋一般快速崛起。 资金雄厚的元物集团,虽然是以地产为主业,却没有参与吕州市的棚改。 元物集团热衷于圈一大片地,譬如直接把一个城中村全部推平,然后重新规划定位,打造商业圈与高档住宅区。 他们有自己的品牌理念。 而吕州市的棚改路线,走的并非是大拆大建的模式。 因为吕州是走文旅路线,需要保留那些有年代感的老式建筑。因此拆的动作很小,主要是改。改造环境,对老建筑进行加固翻新。 对于注重自我品牌形象的元物集团来讲,像吕州市的这种棚改模式,自由发挥的空间比较小。 因此,就算这是块肥肉,元物集团也不会伸手。 就在陈长安叫人给韩少堂送完《孙子兵法》的当天晚上,元物集团的副总唐勇军,也接到了董事长梁茵打来的电话。 梁茵说要协助韩少堂成立工程公司,拿下吕州市绵纺街道的棚改工程。 这令唐勇军很是惊讶。 刚开始的时候,唐勇军还以为集团吃腻了品牌大餐,想尝尝杂货。当得知韩少堂是陈长安的小舅子之后,唐勇军瞬间秒懂。 梁茵虽然是个金融女王,生活中的朋友却没几个,孤高又孤寂。 被她常年放在心上的人就只有一个陈长安。 唐勇军就算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一定是吕州官场的暗战已经全面升级,要不然,梁茵不会冒然站出来给陈长安打辅助。 第二天,唐勇军在五星级的红景大酒店接见了韩少堂。 在见面之前。 唐勇军寻思着韩少堂这个人,是瑶安扶贫基金会会长韩思瑶的亲弟弟,吕州市副市长陈长安的小舅子,应该不简单。 见面之后。 唐勇军的幻想彻底被击碎,只剩哭笑不得。 韩少堂走进五星级的红景大酒店,就跟《红楼梦》中的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一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拘谨且自卑。 后来深入了解才知道,韩少堂就是个碌碌无为的底层人。 周末这天,唐勇军把陈长安约到了涧溪野味度假村,在陈长安信得过的一家民宿,吃着野味喝着酒,畅谈私密的心声。 “陈副市长,您让一个小兵上前线当将军,该不会是无人可用吧?” 唐勇军说得很含蓄,言外之意,就是说韩少堂那个人不行,冒然把小兵提为前线大将,战败的可能性很大。 陈长安含笑反问:“你对这个小兵没信心?” “我今天约您出来,就是想跟您聊聊心里话。自古以来,当将军的人,必须有纵横捭阖的大将之才。” 唐勇军给陈长安添上一杯酒。 又接着侃谈: “先说大方向,国家层面有什么政策动态?楼市的发展趋势怎么样?地产经济还能持续多久?” “他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听不懂这些。” “还有,政治家与企业家的区别是什么?彼此之间应该怎么去合作?什么钱可以赚?什么钱不可以赚?” “他也是一问三不知。” “小到红景大酒店的服务员给他上酒,他都不懂说声谢谢。试想,一个小小的服务员都感受不到他的热情与素养,他怎么成为人上人?” “我是真的有点担忧。” 唐勇军的这番大实话,每一个字都敲在陈长安的心坎上。淡笑之间,陈长安的思维已在片刻间捋顺。 陈长安不慌不忙地回道: “就是因为他什么也不懂,所以才想请你帮个忙,帮我带带他。” 说着,陈长安举杯相敬。 唐勇军连忙提杯碰了一下,与陈长安共饮。 浅饮小半杯。 唐勇军笑道:“陈副市长,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只能托大给他当回导师。话又说回来,你这个小舅子,他最大的问题就是怯懦自卑。” “都是环境导致的。” 陈长安搁下手中的酒杯。 又感慨万端地说: “他打小就是个妈宝男,生活上的所有事,都是由他妈妈一手安排好,自己没有决断过什么事。” “16岁时,在一个社会小混混的怂恿下,强奸了自己的老师。” “在监狱里蹲了好几年。” “出来后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平时吃喝嫖赌混日子。” “他在赌桌上打着赤膊叼着烟,表面上看很骁勇。外面一旦响起警笛声,他立马就会像孙子一样抱头鼠窜,跑得比谁都快。” 说到这里,陈长安忍不住又笑了笑。 并总结自己的观点:“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他这种怯懦自卑的心理有两个成因:一个是他老妈剥夺了他的发言权,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另一个成因就是现实中的残酷打击,坐牢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抹不掉的心理阴影。” 听陈长安这么一分析,唐勇军心里也多了几分同情之意。 唐勇军笑问:“我听说他老妈已经被公安局行政拘留,这事,该不会是您的安排吧?” “寻衅滋事,市公安局只是正常执法。” 陈长安的笑容突然有所收敛。 唐勇军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就算这事真的是陈长安有意安排,陈长安也断不能承认,否则就有滥用职权的嫌疑。 唐勇军连忙赔笑:“抱歉,是我误会了,我自罚一杯。” “没事。” 陈长安含笑宽恕,却不阻止唐勇军自罚。 作为梁茵最信任的一个集团高管,唐勇军也不是第一次跟陈长安打交道,深知陈长安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我原谅你说错话,这是我的事;你自罚,也是你应有的态度! 这就是陈长安。 暗思至此,唐勇军一点也不敢含糊,端起整杯罚酒一饮而尽。 搁下杯子之后。 唐勇军又顺手抽张纸巾,很优雅的擦了擦嘴边的酒渍。 随后又向陈长安保证: “陈副市长,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 “您放心,我一定把韩少堂带上正轨。不敢说直攀巅峰,让他找回自信、让他具备一定的担当与决断力。这一点,我还是可以做到。” 陈长安提杯示敬:“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 第272章 脱胎换骨 尽管韩少堂这个人一无是处,身上几乎聚集了底层人的所有弱点,唐勇军还是欣然接下了为韩少堂当创业导师的任务。 在唐勇军看来,这也是进一步巩固自身社会地位的一个机会。 从政治层面来讲: 陈长安是吕州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市委常委、副市长,吕州的风云人物,未来极有可能晋升到省部级。 从资本层面来讲: 梁茵是元物集团的董事长,福布斯排行榜上的富豪。这次梁茵亲自打电话交待工作,足以见得,陈长安的事就是梁茵的事。 指导一个韩少堂,能同时获得政治家与资本家的双重肯定。 这是人生中难能可贵的一次机会。 唐勇军带着利人利己的心态,对韩少堂展开了全方位的锤炼,简单来讲就是分三步走。 一开始。 唐勇军每天带着韩少堂去985大学蹭公开课,不管是经济学还是社会学、政治学等等,什么课都蹭。 不求韩少堂能听懂。 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韩少堂感受一下那种氛围,让韩少堂知道,在一个人成为社会精英之前,人家都有过什么样的经历。 蹭课过程中,唐勇军的话不多。 就只提醒韩少堂一点:“书本与导师,都只是一把通往知识领域的钥匙。真正的知识,需要靠自己去领悟。生活中的任何事物,只要你用脑子去思辩,都可以转化为知识。所以,大学并不是顶尖知识的唯一来源。” 等韩少堂懂得什么叫思辩之后。 唐勇军又带着韩少堂去参加各种高端的商务酒会,让韩少堂开开眼,看看那些上流社会的人怎么谈笑风生。 直到韩少堂不再怯场,懂得主动跟人打招呼为止。 唐勇军给韩少堂布置了一个任务,让韩少堂自行分析吕州的营商环境与经济发展模式,以及吕州政商两界的利益格局。 这个问题把韩少堂给难倒了。 韩少堂待在红景大酒店的客房里,足足七天没出门。在这七天时间里,他跟唐勇军面对面交流,一次次地阐述自己的观点。 前面几次都被唐勇军摇头否定,不断被指出思辩中的各种逻辑谬误。 直到第五次阐述。 终于得到了唐勇军的认可。 这天晚上。 韩少堂独自一人走上了红景大酒店的天台。 他站在至高处,俯瞰着这座城市的夜景,感觉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再是这人世间最渺小的那只小蚂蚁。 但这一切并不是梦。 风吹在脸上会有压迫感,那闪烁的霓虹就像人类的欲望,在朦胧夜色中此消彼涨,这些都不是幻觉。 想起与黑虎相识之后的种种经历。 韩少堂现在明白了,黑虎玩的就是三十六计里的暗渡陈仓!当时的自己就像个傻逼,被黑虎不费吹灰之力就骗走了一切。 “黑虎,咱之间的这笔账,也该清算了,你做好准备没有?” 夜幕下,韩少堂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自信的笑容。 黑虎肯定是听不到这种宣战声。 但唐勇军听到了。 唐勇军带了几罐啤酒上来,将啤酒搁在天台的围墙上,撬开一罐,自己先酣畅淋漓地灌了一口。 “黑虎背后的靠山,是春江分局的局长方剑南。而方剑南背后的人,是副市长汤晓茹。”唐勇军停下来喝了一口酒,又对韩少堂说:“也就是说,你真正要面对的对手,是副市长汤晓茹,现在还有没有信心?” “我姐夫也是副市长,而且是常委。”韩少堂笑道。 唐勇军蹙眉不展:“你又忘了?你不能打你姐夫的旗号。如果你姐夫可以出面,干嘛还要费劲把你扶起来?”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汤晓茹算不了什么。”韩少堂自信道:“工程公司我已经注册完了,名字叫‘扶生’,大气吧?” “你从哪抠来的词?” 谈笑间,唐勇军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韩少堂不假思索地回道:“上次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书没看懂,但这词我记下了。不是你说要用辩证思维审视世间的一切存在吗?扶生的反面就是作死,我肯定不会做一个作死的人。放心好了,这次我不会让你们失望。” “哈哈,这得干一杯,没白给你当一回导师。” 唐勇军拿起啤酒罐跟韩少堂碰了一下。 以前,韩少堂喝啤酒时就图个冰爽,咕咕几口就可以把整罐啤酒喝完。 现在不同。 现在韩少堂把啤酒当红酒喝,喝的速度很慢,甚至会卷起舌尖细品其中的滋味,感受麦芽醇香的来之不易。 韩少堂道:“说真的,现在我站在这天台上,真有种脱胎换骨的重生感,感觉以前那二十几年都白活。” “别飘得太早。” 唐勇军见韩少堂的自信过于膨胀。 不失时机地给予了一点打击:“就算是你姐夫站在这天台上,他也不敢说自己已经脱胎换骨,知不知道什么叫脱胎换骨?” “痛改前非,重新做人。”韩少堂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唐勇军不以为然地笑道: “这是最底层的认知。” “肉体凡胎,是你活在这世间的一个象征,这是客观存在的事物。” “从客观上来讲,人类,根本就不存在脱胎换骨。就算是躺到手术台上去,动手术也脱不了胎、换不了骨。又不是身体里的所有零件都能更换。” “所以,你只能从精神层面去讲脱胎换骨。” “而在人类的精神领域里,所谓的痛改前非与重新做人,不过是一种微不足道的变化,就像一滴雨落在湖面上,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真正的脱胎换骨,应该是底层思维与认知的彻底蜕变。” “就好比你手中这罐啤酒,如果你现在还是认为你喝的是酒,那你就跟那些平凡人没什么两样。” 韩少堂听得有点懵逼。 他问唐勇军:“那我喝的是什么?” “你心中有什么,你喝的就是什么。”唐勇军望着手中那罐啤酒,意味深长地提醒韩少堂:“有人觉得这是水,于是明白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韩少堂恍然大悟,含笑与唐勇军碰罐:“师傅就是师傅,随时随地都带着人生危机感。” “没有危机感,我做不了元物集团的副总。” 唐勇军陪着喝了一口酒。 又继续说道: “同样,如果你没有危机感,你也完成不了你姐夫交待给你的任务。” “你不要因为黑虎的社会地位不是很高,便觉得他微不足道,轻视他。不管任何时候,低估对手,等同于自掘坟墓。” 听唐勇军讲到这里,韩少堂惭愧地“嗯”了一声。 韩少堂仔细回想一阵,感慨道:“思辩与认知,你已经跟我讲过很多次,这玩意儿真是永无止境,永远都有更深一层的东西。” 第273章 韩少堂初露锋芒 在唐勇军的引导下,现在的韩少堂虽然还称不上脱胎换骨,但也算是个洗尽铅华的人,他不再赌不再嫖,只对战胜对手感兴趣。 成为人上人,让这个世界重新认识自己。 这就是韩少堂在这个阶段的理想。 简单而直接。 他名下的“扶生工程有限公司”已经注册成立,挂靠在元物集团名下,背靠大树好乘凉,拿工程易如反掌。 3月12日。 春江区绵纺街道的棚改工程,正式启动招标工作。 宽敞而明亮的招标大厅里,气氛紧张得几乎快要凝滞,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凝重之色。 黑虎没有想到半路上会杀出一个“扶生”公司。 更没有想到,这个公司的实控人,竟然会是那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大傻逼韩少堂! 扶生公司以元物集团的小弟身份登场,影响力不言而喻。 电子大屏幕上,显示着一份详细的竞标报告,数字与图表相互交织,于无声之中展示着竞争的激烈程度。 来自不同公司的代表们,都将目光聚焦在中心位置。 中心位置。 坐着的是本次招标的关键人物——汪敏东,即甲方领导。 在体制改革的风潮下,现在吕州市城乡建设局与房管局,已经合并为住房和城乡建设局,简称住建局。 昔日城建局的局长汪敏东,现任住建局的党组书记、局长。 “我们虎威公司,之前曾承揽过春江区江北街道的棚改工程,有丰富的棚改经验,能够确保项目的顺利进行。” 发言的人是黑虎本人,声音坚定而自信。 过往的成绩,是他骄傲的资本。 至于对项目的热忱度,也在他的一言一行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毕竟他也不想到嘴的鸭子被别人抢走。 这时。 扶生工程公司的代表韩少堂,也毫不示弱地站了起来。 韩少堂道: “我们公司虽然刚成立不久,但有元物集团提供后援保障,资金实力与工程技术、行业口碑,在业内都是遥遥领先。” “日新月异的双林镇,足以证明元物集团的实力。” “为吕州市的棚改工程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对于我们来讲,我们不仅有绝对的信心,更有绝对的诚意。” “我们取名‘扶生’的意义,就是为了加强政商合作,共谋发展。” “古人说的黎庶苍生,往小了说就是小老百姓,只有政商携手共扶,老百姓的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作为一个商人,我们固然也想赚钱,但我们只赚能赚的那一部分。” “这是我们的态度。” 名师出高徒,在唐勇军的指导下,韩少堂显然做足了功课才出手,发言中充满了挑战的决心。 先阐述实力,再表明诚意。 他这不仅仅是在向政府表态,也是在向虎威公司宣战!强调自己只赚能赚的那一部分,无异于站在道德制高点讽刺虎威公司。 黑虎难以置信地瞧了瞧言辞犀利的韩少堂,心底说不出的纳闷与郁闷。 应了一句老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黑虎做梦也没有想到,韩少堂在经历倾家荡产的变故之后,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人生变化。 曾经那个懦弱无能的废物形象,已经荡然无存! 现在站在这里的韩少堂,已然是个逻辑缜密、气场强大的挑战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王者之风。 “难道今天要败在他手里?” 一丝莫名的挫败感,悄然涌上黑虎的心头,令黑虎郁闷无语。 不知道是不是遇强则强的缘故,被韩少堂这么一刺激,其它几个竞标公司在发言时,也都加入了“诚意”元素。 现场发言此起彼伏,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大家不遗余力地展示着自己的优势,都想成为脱颖而出的那一个优胜者。竞争和冲突,犹如一场没有硝烟的残酷战争。 结果却毫无悬念。 等所有竞标公司的发言都结束之后。 汪敏东站起来将各家公司的代表扫视了一圈,随后将目光落在代表着扶生公司的韩少堂身上。 汪敏东道:“经过深思熟虑,我们决定选择扶生公司。” 他的话音刚落。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有人摇头暗叹,有人苦笑无言,也有人恨咬牙根。 尽管各家公司的代表们早就料到,扶生公司可能会成为今天的赢家,但真当这件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大家心里还有点失落感。 尤其是黑虎。 韩少堂为什么会在短时间内从一个废物蜕变成精英? 扶生公司为什么能挂靠元物集团? 还有住建局的汪敏东,为什么连方剑南的面子都不给?为什么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扶生公司? 陈长安! 肯定是陈长安在幕后操盘! 黑虎越想越郁闷,他蓦然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项目,同时也得罪了吕州的活阎王陈长安。 这也意味着,悲剧才刚刚开始,真正碾压手段还在后面。 黑虎带着落寞的心情走出竞标大厅,在门口点了根烟,掏出手机正想给方剑南发条信息,想问问方剑南现在该怎么办。 韩少堂突然笑呵呵地走过来打招呼:“虎总,今天你的气色好像不太好啊。” 以前韩少堂都是管黑虎叫虎哥。 今天变成了虎总。 有点戏谑的味道。 黑虎一口香烟吸到底,从头顶一路郁闷到脚底板,心想有后台的人果然是不能惹,这回人家过来看笑话,该怎么整? 本着能好好说话就尽量好好说话的原则。 黑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这两天没休息好,失眠了。恭喜你,顺利拿下了绵纺街道的棚改工程。” “没休息好?那可能是我那套五百万的别墅,不太适合你住。”韩少堂说话也比以前圆滑了许多,脸上带笑,字里藏刀。 黑虎故作懵逼:“兄弟,你这话,我真有点听不懂。你的别墅,是抵押给了民贷公司,跟我有什么关系?” “哈哈,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山水有相逢,回见。” 韩少堂笑呵呵地撂下一句狠话,转身便走,留下黑虎一个人站在原地整理凌乱的思维,连叼在嘴上的华子都抽不出滋味。 距离不远的停车场,停着一辆黑色奔驰。 陈长安坐在车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陈长安给坐在旁边的唐勇军给了一个满意的评价:“调教得不错。” 唐勇军笑道: “少堂这个人的悟性还是不错,很多事情一点就透。陈副市长,您是不是早就早看出了他是个可造之材?” 陈长安只是含笑望着向这边走来的韩少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此时无声胜有声。 唐勇军望着陈长安那俊毅的侧脸,心底也是敬佩不已,心想什么叫运筹于帷幄中的大佬?这就是运筹于帷幄中的大佬! 第274章 走投无路的江湖人 每当夜幕降临,春江公安分局的方剑南同志,总有忙不完的应酬。 不是陪ktv老板喝酒,就是陪洗浴中心老板鉴赏技师们的十八般武艺。 偶尔还要去领导家里,给寂寞难耐的汤副市长交作业。 但今晚这个局,跟以往有些不同。 令方剑南无法愉悦。 今晚约他出来的这个人,是刚刚丢了棚改项目的黑虎。 而就在半个月前,黑虎大手一挥,曾“借”了一辆宝马给他。那辆进口车的落地价五十多万,刚过磨合期。 皇朝ktv的灯光还像以往那样昏暗。 只是气氛跟以往不同。 今天黑虎没有叫妹子来陪酒,也没有人唱歌助兴,整个包厢里,就黑虎和方剑南两个人。 桌上的果盘,动都没有动。 上乘的白兰地还剩大半瓶,一直都是黑虎一个人在喝,有点喝闷酒的意思,方剑南连杯子都没有碰。 方剑南凝望着已经有几分醉意的黑虎:“现在你是几个意思?怀疑我没跟住建局的汪敏东打招呼?想把宝马收回去?” “借出去的东西,我黑虎从不回收。” 黑虎把酒杯搁回桌上,接着又拿起桌上那包华子,抽一根点上。 闷吸一口。 他吐出来的仿佛不是烟圈,而是无尽的惆怅。 自从许霏霖死后,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既不想招谁,也不想惹谁,真正做到了右臂上纹的那个“忍”字。 他不想卷入任何是非,只想踏踏实实地搞事业。 原本他已经上岸。 是方剑南硬生生地把他拖下水。 令他深陷于泥潭之中! 每每想到这些,黑虎便感觉再来两瓶xo都不能麻醉自己郁闷的灵魂,这操蛋的世界,想做个自由人,怎么就这么难? 黑虎努力克制着郁愤的情绪:“我的意思是这样,绵纺街道的棚改工程,丢了也就丢了,这事翻篇……” “这不是翻不翻篇的事,事情要讲清楚。我去上面帮你跑关系,也付出了成本,我不是白借你的车。” 方剑南冷着一副面孔。 又振振有词地强调:“现在这样,搞得就好像我方剑南是个只管吃、不管拉的人,你说你这酒我还怎么喝?” “这酒,您该怎么喝,还怎么喝。” 言语间,黑虎给方剑南满上了一杯白兰地。 又接着恳求方剑南:“希望您高抬贵手,给我一个上岸的机会,我就这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着,黑虎举杯相敬。 方剑南却瞧都不瞧桌上那杯白兰地。 他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黑虎:“踩到一颗钉子就想上岸,你是跟钱有仇,还是跟我有仇?” “我跟钱没仇,跟您,更没有仇。”黑虎郁闷依旧,举杯示敬:“如果惹您不高兴,我自罚一杯。” 为表诚意,黑虎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方剑南并不买账。 他意味深长地笑道:“既然没有仇,那你肯定是喝醉了。是鱼,就得活在水里。你得明白一点,上岸的叫咸鱼。” 闻言,黑虎中心怒火暗烧,这杯罚酒白喝了。 搁以前的脾气。 他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酒瓶子拍在对方的脑袋上! 马勒戈壁,老子右臂上纹了一个忍字,你丫的就以为老子真的没脾气? 可现在不行。 现在他没靠山,而且结了婚,家里上有老下有小。 他玩不起。 黑虎忍气吞声地说:“当初您跟我承诺,您说只要搞定韩少堂,我就可以在吕州横着走。结果我没走几步,螃蟹壳都被人掀了个底朝天,您说我上不岸,我还能干什么?我儿子刚满月,您总不能看着他沦为一个孤儿吧?” “今天你的怨气太大了,你搞错了事实!” 方剑南敛起那丝笑容,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冷厉。 他直盯着黑虎:“你现在给我的感受,就好像我方剑南说话像放屁一样,承诺过的事不兑现!你要搞清楚,现在你之所以不能在吕州横着走,不就是因为你还没有搞定韩少堂?如果你搞定了他,他怎么掀你的螃蟹壳?” 这刺耳的训斥声,在黑虎看来无异于强词夺理。 我没搞定他? 你他妈叫我带韩少堂去赌去嫖,我照做,坑了韩少堂27万! 你他妈又说这还不够,要让韩少堂倾家荡产,我也办到了!曾搞得韩少堂像个流浪汉一样在火车站过夜,连买票回老家的钱都没有! 现在你他妈竟然说我没搞定韩少堂! 难道你想叫我去杀人? 这一系列的愤怒,像烈火一样在黑虎的体内熊熊燃烧,在忍无可忍的时候,黑虎又看了看纹在右臂上的那个“忍”字。 心想忍不住也得忍! 黑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方局,现在我也不奢求在吕州横着走,请您划条道,明白地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上岸?”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做条咸鱼?” “对,您就当我是条没志气的咸鱼,或者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 “你见过咸鱼没有?” “见过。” “那你应该知道,咸鱼的本质,其实是条死鱼,它没有生命。” “……!!!” 在这顷刻间,黑虎如遭雷击。 尽管他早就知道方剑南的本质是个贱男,但也没想到这贱男做事这么绝!所谓的死鱼,意思就是只有死了才能上岸! 绝望之下。 黑虎扑嗵一声跪在方剑南面前,忍恨央求方剑南:“方局,我黑虎这辈子不跪天地,在父母面前都没跪过,今天是头一回!求您给条活路上岸,我上有七十多岁的父母,下有老婆孩子,现在我真的玩不起……” 黑虎今天才知道: 人到无助时,原来真的会有抑制不住的崩溃情绪,还有热泪,也会莫名其妙地在眼眶里暗涌。 黑虎跪地上给方剑南叩头:“求您了……” “你这样搞得我很被动!”方剑南惬意地端起桌上那杯酒,含笑浇在黑虎的脑袋上:“太不清醒了,我帮你醒醒脑!” “……!!!” 黑虎跪在地上,忍怒未动。 方剑南突然又脸色阴变:“既然你这么能忍,很好!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去把韩少堂拖下水,办成这件事,你就可以上岸。” 第275章 酒壮怂人胆 在方剑南的威逼下,黑虎最终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地上岸。 拖韩少堂下水? 怎么拖? 这事成了黑虎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黑虎辗转反侧想了好几天。 茫无头绪。 他寻思着故技重施,继续玩暗渡陈仓肯定不行。 现在的韩少堂,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二逼式的韩少堂,那家伙会动脑子,不是想忽悠就能忽悠。 来硬的更不行。 韩少堂的背后不仅有元物集团撑腰,还有一个恐怖的陈长安,这事要是搞砸了,铁定会把自己搭进去。 现在他黑虎已经不再是光杆司令,儿子才刚满月,老婆孩子都需要他。 他得想办法活下去。 这天上午。 就在黑虎踌躇无措之际。 一个手下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汇报:“虎哥,这次麻烦有点大,江北那边的工程瘫了,汉南省的所有建材供应商都拒绝给我们供货。” “为什么?” “所有建材供应商都统一口径,说货源不足,要优先供应元物集团。我估计是韩少堂在背后搞鬼,否则元物集团不可能会截断我们的建材。” “草!” 什么叫做赶尽杀绝? 黑虎崩溃地意识到,这就是得罪权贵的代价!现在的韩少堂不仅会用脑子做事,还会玩釜底抽薪,一出手就是致命大招! 江北街道的棚改工程,是黑虎手上的头号工程。 市里给出了明确的改造期限,今年六月份之前必须完成全面完工。 现在建材被截断,怎么按期交付工程? 一旦延误工期,且不说能不能赔得起天价违约金,以后指定被吕州政府拉入黑名单,想再接政府工程,绝对没戏。 妈的! 老子想上岸,方剑南不给活路! 老子趟浑水,韩少堂又不给活路! 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为了老婆孩子,老子忍过跪过,就想做个奉公守法的人,怎么就这么难? 黑虎悲愤地想到了曾经的老板许霏霖。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当年许霏霖为什么会没有退路,在权贵的眼中,再厉害的商人也是一枚棋子! 从入局的那一刻开始,棋子的命运已经被权贵掌控。 不是自己想退就能退。 “我不能死,我绝不能让许霏霖那样的人生悲剧重演,妈的!豁出去了,跪都跪过,不差低头装孙子。” 黑虎把心一横,当场叫手下人去银行提50万现金。 三天后。 黑虎约韩少堂在红景大酒店吃饭。 黑虎直接把一箱现金与景澜小区那套别墅的房产证摆在桌上,以恳求的语气对韩少堂说:“韩总,求您高抬贵手,给条活路。” 坐在椅子上的韩少堂,一派轻松自在的姿态。 他瞧了瞧那箱现金,又瞧了瞧旁边的房产证。 含笑道:“虎总,这是不是意味着,借我高利贷与坑我别墅的人,都是你?” “以前是我鬼迷心窍,您别往心里去。” “曾经,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傻逼。现在,你轻描淡写地吐一句鬼迷心窍,就能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也是被迫无奈,我不想坑你。” “说说看,你怎么个被迫无奈法。” “这……” 面对一脸淡笑的韩少堂,黑虎心里发怵。 这世上最恐怖的对手是什么? 绝对不是怒形于色的对手,而是眼前这种看不出喜怒的角色。 搞不懂韩少堂到底有什么人生际遇,竟然能在短时间内脱胎换骨。 黑虎很想坦白真相,可又不敢说。 春江区公安分局的方剑南,虽然只是一个正科级的干部,却也是手握实权的人物,得罪不起。 犹豫再三。 黑虎硬着头皮说道:“主要是我这人有眼无珠。之前,我也不知道您是陈副市长的小舅子。多有得罪,希望您能网开一面。” “你这个不叫无奈,这叫无知,答题模板有点跑偏。”韩少堂笑呵呵地望着黑虎:“兄弟面前,你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否则我又会以为你把我当傻逼。” 黑虎惊出一头冷汗。 黑虎哭笑不得地央求韩少堂:“我也想说真话,可我要是说了,那我大概率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如果你真当我是兄弟,给我留条活路行不行?你若结了婚,有了孩子,那你就会知道,兄弟我真不是怕死,我是死不起。” “我欣赏你的责任感,也许你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兄弟。” 韩少堂点上一根烟,慢吸两口。 又继续说道:“不过我也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把我逼上绝路,我姐夫也不会插手修改我的命运……” “言重了,您的人生路走顺了,我也替您高兴。”黑虎小心翼翼地回道。 韩少堂不慌不忙地接话:“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姐夫可以修改我的命运,自然也可以……你懂吧?只要你把态度摆正,奉公守法,没人能动你。” 听韩少堂这么一说,黑虎心里是又惊又喜,同时又有点疑虑。 仔细回想自己这三十多年的人生经历。 先是给许霏霖当马仔。 接着又帮方剑南办事。 这两个人,都是站在陈长安的对立面,像自己这种劣迹斑斑的人,就算自己有心弃暗投明,陈长安真的会接纳自己? 黑虎忐忑不安地问韩少堂:“韩总,如果我说了真话,您能确保陈副市长会不计前嫌,护我周全?” “我只能这样跟你讲,在吕州地界,每一个奉公守法的公民,我姐夫都会尽力护他周全。”韩少堂敛起笑容,一脸肃穆地望着黑虎:“你是一个会玩暗渡陈仓的聪明人,吃饭坐在大人那一桌,能不能把信心往上提一提?” “我想见陈副市长,当面跟他讲。” “陈副市长很忙的,我见他一面都得预约。你要是这么不识趣,那你以后吃饭就只能坐小孩那一桌。” “韩总,你这话有点伤兄弟的自尊,我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 “那就赶紧说,别在这废话!” 韩少堂突然把语气加重了几分,目光中透着一丝不容亵渎的色彩。 这无形的威压之势。 令黑虎头皮发麻。 黑虎给自己倒了杯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感觉还没到位,黑虎接着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干。 这回差不多了,脑袋有点迷糊。 借着三分酒胆。 黑虎直言:“当初你和你妈刚到吕州的时候,方剑南打电话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威胁我替他办事……” 第276章 老太太打人 黑虎在吐露真相之前,权衡了利弊。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站在独木桥上,脚底下是万丈悬崖,而方剑南则挥着带刺的鞭子在后面驱赶,陈长安摆着狗头铡在前面招架。 不管是进还是退,都是死路一条。 如果一定要跪下来向其中一个人喊爷爷,那肯定是向陈长安跪服。 毕竟权力的差距摆在这里。 方剑南抽鞭子的动作再怎么嚣狂,见了陈长安,他也得识相地收一收。 但陈长安的狗头铡,却可以轻松斩下方剑南的狗头。 既然有机会抱着陈长安的大腿喊爷爷,黑虎便没打算再遮遮掩掩。 他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最后。 他又郑重其事地向韩少堂强调了一点:“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坑你。我也想做个奉公守法的人。这都是逼上梁山,没办法。” “方剑南为什么要整我?”韩少堂问。 黑虎仔细琢磨了一下。 谨慎回道: “他的目标不是你,是你姐夫。” “最近他跟汤晓茹搞在一起。” “说白了,就是汤晓茹在跟你姐夫斗法,你和我,都是战场上的炮灰。” “不过,你比我好一点。” “你有原地复活的机会。” “我要是死了,那就真的是原地凉凉。到时老婆孩子怎么活?我一个人的悲剧,搞不好会上升为全家桶套餐。” 黑虎有感而发的幽默之言,逗得韩少堂会心一笑。 韩少堂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不知道全家桶套餐是种什么样的体验,不过他认可黑虎对家庭的这份责任感。 想当初。 他韩少堂就是因为敢做不敢当,缺少责任感,结果被姐夫狠批。 韩少堂道:“刚才你说,方剑南的下一步计划,是让你拖我下水,这是几个意思?具体怎么个拖法?” “拖你下水的目的,是为了拖垮你姐夫,把你姐夫拉下马。”黑虎道:“常规做法是巴结你,通过你的关系,去拿市里的项目。只要你收了贿赂,那你姐夫就脱不了干系。但我不敢这么做,所以我今天才约你出来谈谈。” “照你这么说,方剑南这个人还是有点脑子,至少他知道我爱财。” 谈笑间,韩少堂又想起了导师唐勇军说过的话:“钱是个好东西,但不是什么钱都能赚,有底线才能活得更久。” 现在想来,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稍有不慎。 不仅自己会栽进去,还会连累姐夫陈长安。 事情若是真的发展到那一步。 自己将不仅仅是韩、陈两家的罪人,也是吕州市的罪人!把吕州最能干的高官拖下马,毁的可是全城老百姓的未来,罪不容恕! 这些事情想想都背脊发凉,担心列祖列宗的棺材板会压不住。 韩少堂定了定神,对黑虎说:“今天你跟我见面的事,不要泄露出去,先维护好你跟方剑南之间的关系。” “我明白,但你得给我个剧本,这出戏该怎么演下去?” “这事我需要跟我姐夫商量,等消息。” 结束会谈之后,韩少堂给陈长安打了一个电话,不料接电话的人是陈长安的秘书王明钧,一个入职不到两年的研究生,说话很客气。 王明钧说陈副市长在主持食品工业园的产业发展推进会。 无奈之下。 韩少堂只能挂断电话,再给姐姐韩思瑶打电话:“姐,你在不在公司?我过去找你,有事跟你商量。” “你先去把老太太搞定。” “妈又怎么了?” “三婶好心放她进屋喝口水,她赖在我家不走,在那大吵大闹。” “你别急,我现在就过去。” 哪怕是隔着电话,韩少堂都可以感受到亲姐的愤怒气息,可想而知,老太太这次肯定闹得很过分。 驾车赶往紫湖林的路上,韩少堂一路狂飙。 一刻也不敢耽搁。 相比焦急的韩少堂,此刻,老太太的姿态则要淡定得多。 老太太像稳掌全局的慈禧老佛爷一样,惬意地霸占着大厅沙发的中间位置。 她把两腿盘在沙发上,手里提着一串葡萄,正在看电视。 三叔气得蹲在门外抽烟。 而三婶则站在沙发前,束手无策地望着老太太:“亲家,思瑶马上就要下班了,你能不能先回去?” “回哪去?这就是我家!” 老太太一口一颗青葡萄,她似乎忘了韩思瑶不想见到她,也忘了自己曾被公安局行政拘留15天,一点顾虑都没有。 三婶苦口婆心地劝道:“亲家,之前长安给你在酒店订了房间,而且一次性支付了半年房费。他把你安排在酒店,就是怕你和思瑶住在一起会不愉快。你是个长辈,我本不该说你,但你有时也得顾虑一下晚辈的心情……” “我顾虑你们的感受,谁顾虑我的感受!” 不等三婶说完,老太太直接打开了怒怼模式。 她恶狠狠地瞪着三婶:“这是我女儿家,就是我的家!我这个做妈的都不能住,让你这个外人住在这里,天下有这样的道理?真正该走的人是你!我没赶你走,已经很给你面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指手划脚?” 说到自己是个外人,三婶当场词穷,有理无处说。 向来老实巴交的三叔。 突然跟吃了枪药似的冲进来怒吼:“你说谁是外人?打从长安父母发生车祸的那天起,我们就把他当亲儿子养!照顾他的吃喝拉撒,供他读书念大学!现在孩子长大了知恩图报,想孝顺我们,所以才把我们接过来一起住!我们虽然不是长安的亲爸亲妈,但跟亲爸亲妈没什么两样,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你说谁不要脸!!!” 老太太突然把手中那串葡萄砸在三叔脸上,把三叔砸得闭眼愣神。 没等三叔反应过来。 老太太又起身推搡三叔:“滚!这是我家,都给我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这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狗东西,滚……” “你敢骂人?!” “我就骂你了,怎么着?死皮赖脸的癞皮老狗,滚出去!” “反天了你!” 面对推搡不止、出言不逊的老太太,三叔气得面红耳赤,下意识地还手推了一掌,一下就把老太太推倒在沙发上。 这下老太太彻底怒了:“癞皮老狗!动手是吧?我跟你拼了!” 她跳起来就从茶几上摸了个很大的果盘,狠狠地往三叔身上砸。 三叔躲避不及,被砸得“呜嗷”一声,捂着冒血的鼻子蹲了下来。 老太太还不甘心,见三叔蹲下来,顺手又往三叔脑袋上砸。 这一幕把三婶吓得惊魂失色。 “亲家,别打!别打了……” 三婶匆匆冲上前拉住老太太,到底是力气小拉不住,被老太太反手撩开,肩膀上也挨了一果盘。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第277章 韩少堂的果敢 韩少堂一个箭步冲进大厅,看到三叔蹲地上捂着鼻子,满手都是血,当场就吓了一大跳。 老太太是真的不知深浅,打完三叔还想打三婶。 韩少堂匆匆把老太太手中的果盘夺了下来:“你真想坐牢是不是?到外面去等我!” “干什么你?放开我!” “出去!” 韩少堂不由分说,硬生生地把老太太拉到外面,将她推上自己的车。 车门落锁,防止她下来。 回头,韩少堂又匆匆跑回屋里,询问三叔的伤情:“叔,你的鼻子伤得重不重?我送你去医院。” “没事,就是有点疼。” 陈家有祖传的中医技术,三叔虽然不是衣钵继承者,但也懂点皮毛。 他没有仰起脑袋止血,知道那是不正确的。他用棉花填塞自己的鼻腔。棉花的吸附性较好,不会导致鼻血淤积。 三婶端来一盆温水,给三叔擦洗血渍。 “少堂,你妈这个人真的是蛮横不讲理,你得说说她,太过分了!好像全天下人都欠她似的,我们有哪点对不起他?” 三婶从不怨声载道地数落外人,今天是头一回。 韩少堂虔诚地给三叔三婶鞠躬致歉: “叔、婶子,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我向你们保证,回去后我一定做通我妈的思想工作,保证不会有下次。” 看到韩少堂现在变得这么懂事,三叔和三婶的气也消了一半。 三婶催道:“去忙你的吧,看好她,别让她到处害人。” “嗯,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韩少堂回到车上,安全带都还没来得及系好,老太太已经火力全开。 老太太劈头盖脸地骂道:“这是我女儿的家!凭什么我不能在这住,让两个外人住在这里?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关键时候不帮我也就算了,还倒过来帮两个外人欺负我!我真是白养你二十几年,一点良心都没有……” 喋喋不休的叫骂声,在耳边回响个不停。 既无知又猖狂! 韩少堂通过车内后视镜,瞧了瞧老妈那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头皮发麻,犹豫着是该送她去公安局接受法制教育,还是该送她回酒店。 刚把车开出紫湖林。 老太太忽然又像个吃错了药的疯子一样,猛拉车门把手:“停车!你怕他们,我可不怕!今天我非把他们赶出紫湖林不可……” 幸好车门会自动落锁,否则,像她这样闹指定会出事。 韩少堂郁闷地把车停靠在路边。 回头对老太太说:“现在不只是他们受不了你,我也受不了你,你是不是要闹到众叛亲离才开心?”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怎么跟我说话!我这么拼命,不都是为了你?”老太太理直气壮地叫嚷着。 韩少堂哭笑不得地回道: “我姐和我姐夫,他们有哪点对不起你?” “不管你以前对我姐做过什么事,你跑到吕州来要别墅,她给了你一套!你又狮子大开口,管我姐夫要钱,人家也给了你几十万。” “是你儿子我不争气,中了别人的圈套,把那一切都败得精光。” “但我姐夫也没说我什么。” “人家继续出钱,帮我开公司,甚至把元物集团的唐总请过来,请唐总教我怎么做人做事,带我搞事业。” “他一个副市长,为了扶持我,不惜欠下唐总一笔人情债。”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尽管韩少堂怀揣着一颗感恩的心,句句都说得掷地有声,老太太仍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蛮横姿态。 她蹿起来用手指怒戳韩少堂的脑袋。 开口又是一阵责斥: “欠什么人情债?他欠了什么人情?! “他那么大的一个官,那些做生意的人,都巴不得帮他跑腿!他会欠谁的人情债?也就你这个傻子会相信他!” “他帮你开公司,你赚到钱了吗?” “现在你不还是没房没车,穷光蛋一个!天天租车开、住酒店!我帮你要房子,处处为你着想,反倒成了我的错?” “我看你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以前听到这种蛮横不讲理的谩骂与指责,韩少堂要么装聋作哑,要么躲得远远的,他没有勇气去反抗。 今天他不想再忍。 他愤慨地反问老太太: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为了我好,请问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有哪一件事是有利于我的成长?” “小时候我不想上学,你就说读书没用,说什么有好多挣大钱的人,人家都没读过多少书。” “你把社会上的极端个例当典型,误导我!” “后来我犯强奸罪,你也不会反思是不是你的家教出了问题!你只会在法庭上骂老师穿得太少,你甚至连法官都骂。” “结果导致我被判重刑!” “出狱后我每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败光了家业!我跟你说我是做生意亏了,我没赌!你明明知道我是在骗你,你也不会揭穿我!” “没钱了你就跑我姐这来,大闹特闹!” “你这叫为我好?” “我明白得告诉你,前面那二十多年,我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只有最近这几个月,我才感觉我像个人……” 没等韩少堂说完,老太太已经暴跳如雷。 “开门!” 老太太力地扳扯车内地门把手。 打不开车门。 她又捏着拳头怒砸车窗玻璃。 嘴里叫骂连连:“陈长安那个狗东西,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竟然教你跟我对着干!今天我非打死他不可……” “无可救药!” 心灰意冷的韩少堂,一脚油门踩下去,直接把车开往紫湖派出所。 当车在派出所门口停下时,老太太气得扯开嗓门咆哮:“韩!少!堂!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是你妈!” “给你两个选择:一、回边城养老,我会按月给你钱,以后不许再坑害我姐和我姐夫一家;二、你打伤了三叔,要承担法律责任,自己去派出所自首。”韩少堂说到第二个选择时,心里也矛盾到了极点,不知道这算不算不孝。 反正老太太是愤怒到了极限,都懒得再咆哮。 她低下头左瞧右瞧,没找到称手的东西,便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挥起鞋底就往韩少堂的身上猛抽。 “你个白眼狼,白养你二十多年!” “我打死你!” 她咬牙切齿下狠手,韩少堂抱头一缩,两次都抽在手背上。 韩少堂仓皇地开门下车,往派出所里面跑。 这次他不再犹豫。 他猛然意识到,现在自己之所以说话不管用,就是因为事业刚起步,还没有挣到大钱,导致老太太咸吃萝卜淡操心,贪中作恶! 所以自己必须果敢点。 在挣到大钱之前,唯有用法律剥夺老太太的自由权,才能天下太平。 第278章 家宴 韩少堂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亲自把老太太送进了派出所。 没多久。 派出所的民警把三叔也叫了过来,叫三叔去验伤。 听民警说,如果伤情达到了轻伤或以上程度,则构成故意伤害罪,要对老太太采取刑事拘留。 敏感的刑拘二字,令三叔心里忐忑不安。 在三叔看来,谁家还没有个鸡飞狗跳的时候?清官难断家务事,家事哪能上纲上线,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报警,也不嫌丢人。 两家的关系本来就僵。 如果再把亲家母送进去坐牢,以后亲家母还不得恨死陈家。 三叔气愤地撂下一句:“我的鼻子已经好了,不需要验伤!”转身便走,搞得几个民警一脸懵逼。 民警对韩少堂说: “当事人不想追究老太太的责任,看样子,他的伤情也不是很重。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口头教育一下老太太,这事就这么算了。” 韩少堂不假思索地回道: “她还打了我,你瞧我手上,鞋印还在,我拒绝调解!” 见韩少堂把手背伸出来,民警除了无语还是无语,心想这真的是老太太亲生的儿子?怎么跟捡来的一样。 无奈之下,民警只好遵照治安管理处罚法,对老太太采取行政拘留。 这时韩少堂也像了却了一桩心事,整个人的神经都放松了许多。离开派出所之后,他去商店买了个果篮,再次登门给三叔三婶道歉。 顺便等姐姐和姐夫回来。 韩思瑶在傍晚六点左右回家,得知老太太又被拘留,她也没说什么,只问韩少堂有没有把景澜小区的那套别墅拿回来。 “拿回来了。” 韩少堂把房产证递给韩思瑶。 韩思瑶没有接,她转身上二楼卧室:“那套房子,你自己留着住。今晚就在这吃饭吧,你姐夫可能要很晚才回来。” “嗯。” 这是韩思瑶第一次留韩少堂在家里吃饭。 韩少堂的激动之色也是溢于言表。 在韩少堂看来,这顿晚饭比手中那本价值五百万的房产证还珍贵,因为这意味着他已经得到了姐姐的认可。 晚上六点半开饭。 大概是在城里住久了,三婶现在做菜比以前在乡下时有更高的追求,不仅注重营养的搭配,也讲究色香味俱全。 十道菜往桌上一摆,就是一桌荤素俱全的盛宴。 被唐勇军调教过的韩少堂,现在也很讲规矩,他不会像以前一样把饭碗搁在桌上,低下脑袋去迁就饭碗的所在位置。 唐勇军曾跟他讲:“只有动物吃东西才会低下脑袋,用脑袋去迁就食物的位置。人类学会使用工具的意义,就是为了摆脱动物属性。” 现在他会挺正坐姿,把碗端在手里,用碗迁就自己的嘴巴。 细嚼慢咽,不吮筷子。 韩思瑶看到韩少堂这些吃饭细节,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她把韩少堂喜欢吃的那盘辣子鸡换到了韩少堂面前:“只要你自己不作贱自己,你已经赢了社会上的大部分人。” “嗯,谢谢姐。” 自打懂事起,韩少堂还是头一回感受到家的温暖。 尽管他老妈也曾对他关爱有加,但那种关爱,不是他想要的。至少,以现在的眼光回看过去,他觉得那就是一种动物式的生存模式。 为了眼前的一块肉,像动物一样掠夺,不知文明为何物。 见三叔杯子里的酒已经喝完,韩少堂轻轻搁下手中的碗筷,起身给三叔添了一点酒。 “叔,您这酒量是练过吧?估计我都喝不过你。”韩少堂笑谈。 三叔自豪地说:“你姐夫都喝不过我,我估计你也够呛。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我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酿酒师。每到年底,好多人请我去酿酒。” “每次一喝酒就飘得没边,吹牛不打草稿。”三婶毫不给面子。 三叔早就被怼习惯了,不争也不辩,自顾自地端起酒杯当开水喝,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酒量到底行不行。 韩少堂见三叔的酒兴颇高,连忙给自己倒上小半杯。 举杯敬三叔:“叔,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今晚我陪您尽兴。” “想尽兴,那你得满上。” 在酒桌上,三叔也是个不想吃亏的人,立马给韩少堂倒了满满的一杯。韩少堂也豁出去了,任由三叔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决定奉陪到底。 俩人推杯换盏。 畅饮之间,三叔兴致勃勃地跟韩少堂讲起了乡下人的酿酒工艺,聊完酿酒工艺又聊陈家在村里的中医名望,反正就是主打一个自豪感。 不知不觉间,俩人便喝得迷迷瞪瞪。 晚上十一点。 三婶都已经睡觉,韩思瑶也已经回房,俩人还坐在桌上吹牛逼。 陈长安进屋看到这酒气熏天的一幕,也是无语。 他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不是我吹牛,想当年,我也是说一不二!我刚把你婶子娶进门的时候,她也得听我的!我叫她喂猪,她绝不敢放羊……” 出自三叔的酒后语录。 陈长安见韩少堂还算清醒,没有满嘴跑火车,便叫韩少堂帮忙把三叔扶进房里去休息。 安置好三叔之后,韩少堂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以便保持清醒。 随后又回到客厅点了根烟。 才抽两口。 见陈长安端了杯醒酒茶过来,韩少堂连忙起身接杯:“谢谢姐夫。” “今天市公安局的人打电话给我,说你强行把老太太送进去,为什么?”陈长安在韩少堂对面坐了下来。 韩少堂无奈地说:“她死性不改,我若不拿出一点态度来,她以为我还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小孩子。” “有主见是好事。” 陈长安没有过多地评价这件事。 他打住这个话题。 又问韩少堂:“今天你打电话给我,什么事?当时我在开会。” “黑虎今天来找了我,还了50万现金,还有房产证……”韩少堂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述了一遍。 末了,又对陈长安说:“他现在的态度还算清晰,想从我们这寻条活路。我让他继续跟方剑南保持关系,具体怎么做,等消息。” “很简单,直接叫他搜集材料,检举方剑南索贿。”陈长安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速战速决。 第279章 抓捕方剑南 就在陈长安做出指示之后的第三天。 吕州市纪委监委接到了黑虎的检举控告,控告吕州市公安局春江分局的局长方剑南恐吓威胁、索取钱财。 相关的检举材料,厚达12页材料纸。 市纪委监委接案后十分重视,指示刘处长督办此案。刘处长当天下午便带人把方剑南规了起来,对方剑南进行突击审讯。 副市长汤晓茹,直到晚上十点多才知道方剑南被抓的事。 这事把汤晓茹给气得怒摔杯子。 汤晓茹在电话里责问刘处长:“刘处长,我好歹也是春江区的一把手,你从我这把人带走,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是不是有点过份?” “汤副市长,我也是遵从彭书记的指示做事,如果有冒昧冲撞的地方,你多见谅。” 以前沈薇还没调走的时候,沈薇曾说刘处长是个人精。 她说得没错。 纪委的这个老刘,确实很精明,他出手时,主打一个猝不及防,根本就不给犯罪分子留下周旋的余地! 当汤晓茹问责时,他又把纪委的一把手彭胜武搬出来当挡箭牌。 彭胜武是正厅级的高配,吕州市的第三号人物,压一个副厅级的汤晓茹,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汤晓茹也知道,现在要刘处长放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这也导致她的危机感直线上升。 她忍怒询问刘处长:“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汤副市长,这不合规矩吧。”刘处长此时站在纪委审讯室的门口,旁边就站着陈长安。 汤晓茹不知道这些, 她又放狠话:“刘处长,事情不要做得太绝。你要知道,吕州,归根结底还是肖书记说了算。你这样抓人,有向肖书记请示过?” “有没有向肖书记请示,这事您得问彭书记,我不能越级汇报。” “那打扰了。” 眼看这姓刘的软硬不吃,汤晓茹郁愤地挂断了电话。 她接着又给肖元山打电话。 结果无人接听。 一怒之下,汤晓茹连夜驾车找上门去,寻思着不管肖元山在钻谁的被窝,今天一定要把他揪出来扛事。 另一边。 刘处长也收起了电话,笑呵呵地对陈长安说:“一言不合就挂电话,被气得不轻,估计是搬救兵去了。” “她谋杀亲夫洪铁生一事,查到证据没有?”陈长安问。 刘处长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 “洪铁生暴毙的前一天晚上,确实是感冒了,有门诊记录。因此汤晓茹给洪铁生吃头孢,属于人之常情,无法指控她谋杀。” “而洪铁生在饭局上被陆渊逼着喝酒一事,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陆渊事先知道洪铁生出门前曾吃过头孢。” “洪铁生喝酒,是种自愿行为。” 听刘处长这么一说,陈长安也无奈地蹙了蹙眉头。 这件事情暗查了这么久,想不到最后还是找不出汤晓茹的谋杀证据,不得不说,汤晓茹选在洪铁生感冒时下手,考虑还是很周全。 陈长安道:“想办法从方剑南这里找突破口,一定要让方剑南供出自己跟汤晓茹之间的利益关系。” “明白,彭书记已经作出了相关指示。” 刘处长一路陪着陈长安往前走,把陈长安送到大门口。 寻思之际。 他脸上又泛起了一丝顾虑之色:“现在怕就怕肖书记会施压,阻止我们究查到底。” “现在潘副市长是什么态度?”陈长安问。 刘处长道:“潘副市长兼任市公安局局长,是方剑南的顶头上司。今天他没说支持,也没说不支持。” 闻言,陈长安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也不再多问什么。 动方剑南就是动汤晓茹,动汤晓茹就等于是动肖元山,这是一场硬仗!潘文青显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不想插足。 此时,紧盯事态发展的人还有黑虎。 现在方剑南虽然已经被纪委采取了措施,黑虎却兴奋不起来,恰恰相反,他处于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 他把韩少堂约到皇朝ktv喝酒。 已经连喝好两杯xo,神经还是绷得很紧,完全无法压惊。他把那两个陪酒的妹子轰了出去,接着又喝了第三杯酒。 韩少堂笑道:“至于吗?” “我这可是在提着脑袋走钢丝,一步踏空就会掉脑袋,怎么不至于。”黑虎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未像现在这样慌张过。 韩少堂点上一根烟:“人都抓了,真搞不懂你有什么好紧张。” “官场上的明争暗斗,我又不是没有见识过。”黑虎道:“方剑南上面有汤晓茹。汤茹茹虽然不是常委,但她敢跟你姐夫唱反调,上面肯定也有一座能压得住你姐夫的大靠山。如果这次搞不死方剑南,那死的人就是我。” “我问你,那你为什么去检举方剑南?” “我这不是被你逼上梁山吗?说得好像是我自愿的一样,我要不这么干,你现在会跟我坐在这里喝酒?明知故问。” “所以,是我在推着你往前走,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因为是我在前面冲锋陷阵,如果有石头滚下来,第一个砸死的就是我,我连躲都没地方躲。” “我只能劝你,踏踏实实地喝你的酒。”韩少堂深吸一口烟,说话也是慢条斯理,不急不躁:“这次,没人能救得了方剑南。” “兄弟,你跟我交个底,你姐夫上面有没有人?”黑虎一脸焦急之色。 韩少堂不假思索地回道:“这个重要吗?吕州的情况,你比我更清楚,杨敬林、丁永春,他们哪个不是吕州一把手?最后也不过如此。” “这倒也是。” 说到杨敬林和丁永春的倒台史,黑虎心里又踏实了许多。 寻思着不管陈长安后面有没有后台,陈长安的战绩摆在这里,从这个角度来讲,汤晓茹战胜陈长安的胜算,确实是微乎其微。 黑虎仔细想了想,又对韩少堂说:“现在我是证人,他们不会放过我。你跟你姐夫传个话,就说我要求24小时贴身保护。” “这个要求,你可以直接跟纪委提。”韩少堂道。 黑虎回道:“纪委的人也不是个个都是好人,信不过。我只相信你姐夫,叫你姐夫派公安保护我。” “瞧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子,行吧,我帮你转告他。”谈笑间,韩少堂把烟灰弹进了俩人的酒杯中,以防醉酒,麻痹大意。 第280章 汤的污蔑手段 韩少堂离开酒吧后,立刻就给陈长安打了个电话,转达黑虎希望有人24小时保护的诉求。 这件事情,其实陈长安早有安排。 以前许霏霖和王庆福之所以会死在枪口下,就是因为被人钻了漏洞,陈长安并不想看到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从方剑南被逮捕的那一刻开始,陈长安已经跟纪委的彭胜武打过招呼,让彭胜武安排人手,对黑虎采取保护措施。 只不过,他们采取的措施是暗中保护,想引蛇出洞。 陈长安回到紫湖林时,已经是深夜十点。他没有回屋睡觉,坐在车上紧盯紫湖林1号别墅的动静。 最近这段日子,肖元山每天晚上都在这里过夜,乐不思蜀。 没多久,又有一辆车开过来。 终于来了! 见汤晓茹从车上下来,看样子是想去叫门搬救兵,陈长安迅速打开刺目的远光灯,照在汤晓茹脸上。 突如其来的灯光,把汤晓茹吓了一大跳。 汤晓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刺眼的光芒,当看清搞局者的面目时,汤晓茹那脸色也黑到了极点。 汤晓茹愤怒地走到车前,这时陈长安也开门下车。 陈长安笑问:“汤副市长,这么巧啊,你也住紫湖林?” 巧? 巧你姥姥的腿! 你这王八蛋难道不是故意在这堵我?! 汤晓茹将满腔愤怒憋在肚子里,终究是没有把心声骂出来。当着陈长安的面,她也不敢说自己是来找肖元山。这深更半夜的,不合适。 她定了定神,冷着面孔反问陈长安:“我在紫湖林没有房子,难道我就不能来这个地方?” “当然可以。”陈长安回笑。 汤晓茹扭头瞧了瞧1号别墅的院门,见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估计肖元山那个老色胚肯定醉卧美人床,外面天塌了都不知道。 现在怎么办? 白天,方剑南已经被纪委审了一整天。纪委那边一直没什么动作,可见方剑南还没有交待问题。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这么晚了,陈长安这混蛋守在这里盯梢,连觉都不睡!他这摆明了是要阻止我搬救兵,给纪委争取审讯时间。 方剑南的心理素质再怎么好,扛得住日审,未必扛得住夜审。 现在我该怎么办? 现在见不到肖元山,没人能叫停审讯!万一方剑南今晚扛不住压力,把什么都招了,那我岂不是死路一条? 在这顷刻之间,种种忧患情绪像潮水般涌上汤晓茹的心头。 汤晓茹凝望着面带笑容的陈长安,此刻最真切的感受就是陈长安这家伙笑得真的好假,明明心里在磨刀杀人,表面上还端着君子风度。 杨敬林跳楼而亡! 丁永春被判无期徒刑! 等待我汤晓茹的,会不会是死刑? 绝望之下。 汤晓茹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女人姿态。 她跟陈长安打起了感情牌:“长安,曾经我也喜欢过你,我有想过跟你一起并肩作战,是你自己把我推开的,你非要把我逼死不成?” “汤副市长,你这话我有点听不懂,我逼你什么了?” 陈长安淡然一笑。 不急不慌地说: “好像是你一直在逼我吧?” “从政商合作峰会开始,你一上台就取消丁勇的合作资格,打我的脸,接着又叫停周牧白的青楼项目。” “导致文化走廊瘫痪之后,你又在专题会上把责任推给我。” “我下令复工,你又跳出来阻三阻四。” “肖书记不支持你,你便暗中派人,把我丈母娘接到吕州来搞事情,布局坑我小舅子,搞得我家鸡犬不宁……” 眼看陈长安翻旧账翻得这么利索,语气和表情也越来越冷厉。 汤晓茹匆匆出言打断:“陈副市长,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可别张嘴就来!我都不知识你丈母娘,从来没有见过她。” 陈长安道:“老太太原本住在边城乡下。有一天,一个叫宋有德的人突然跑她家里讨水喝,并跟她讲她女儿现在多有钱。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宋有德是你们春江区的一个后勤司机,要不要我叫他过来对质?” “对质就免了,这件事情我听说过。” “听过就好。” “我就纳闷了,一个司机,恰好路过你丈母娘家,渴了,进去讨口水喝,难道这也不行?” “行。” “老太太得知那个司机是吕州人,便向司机打听自己女儿的情况。司机又恰好认识老太太的女儿,于是有一说一,这有错?” “没错。” “既然都没有错,那你把这事拿出来讲,又有什么意义?你把一件纯属巧合的事扣在我头上,说是我有意指使,不觉得很过份?” “不过份。” “现在你是什么意思?非要搞死我不可?” “请注意你的措词,我真没兴趣‘搞’你。不过,把你送进监狱这件事,我还是挺感兴趣。” “你是不是以为你已经赢了?说话这么狂。” “实话实说而已。” “既然没商量,那不好意思,得罪了!” 话音刚落。 汤晓茹突然扑上去死死地抱着陈长安。 并放声大喊:“陈副市长,你别这样!放开我,否则我喊人了……” 突如其来的野蛮操作,把陈长安弄了个措手不及! 陈长安怒喝:“你还要不要脸?放手!” 尽管陈长安使劲推,愣是推不开汤晓茹。 汤晓茹扯开嗓门大骂:“畜生!你以为你是常委就可以乱来?放开我!再不松手,我真的喊人了……” 原本夜阑人静的午夜,瞬间被汤晓茹的叫骂声打破。 周围几幢别墅悉数亮灯。 不一会儿。 两个保安闻声赶来。 这时,汤晓茹猛推陈长安一把,并装得像个受惊过度的受害者一样。 她慌慌张张地躲到保安身后,并冲陈长安哭诉:“陈副市长,你太过份了!难道你老婆满足不了你?我来找你沟通工作,你居然动手动脚非礼我……” 两个保安难以置信地望着陈长安,尽管他俩什么也没有说,但他俩那眼神中的震惊之色,已然视陈长安为无耻之徒。 这时,1号别墅也亮起了灯。 肖元山站在二楼窗口,透过窗帘缝隙往外瞧,就像隔岸观火的猎人一样,眼神中透着洞悉一切的精明劲。 但陈长安并不慌张。 他甚至懒得解释什么,直接吩咐保安:“去把监控调出来。” 闻言,汤晓茹心里一咯噔,紧张之色跃然于脸上,差点忘了紫湖林是高档别墅区,里面到处都是监控。 汤晓茹抬头向1号别墅望去,见到站在窗帘后的黑色人影。 忍不住心下暗骂:“肖元山你个老狐狸,你就躲着吧!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如果我今天栽在这里,我一定咬死你!” 第281章 倒打一耙 陈长安在现场等了十几分钟,一个保安突然过来汇报:“陈副市长,不好意思,物业说这个监控坏了,没监控数据。” 说的时候,保安指了指安装在路边灯柱上的那个摄像头。 陈长安顺着保安所指的位置望过去,目光只在摄像头上停留两秒,很快便转移到了1号别墅的二楼窗口。 看到窗帘后的黑色人影,陈长安郁闷无语。 棋差一着! 想不到自己今晚会败在这个细节上,看样子,肖元山早就调换了物业的管理人员,真是只老狐狸。 接下来的命运,不言而喻。 汤晓茹直接打电话把紫湖派出所的人叫了过来,指控陈长安强暴非礼。 陈长安有口难辩,被带到了派出所。 原本已经进入梦乡的潘文青,也被电话声吵醒。 第一个电话是紫湖派出所所长打来的,说陈副市长非礼汤副市长,问怎么办。 另一个电话是肖元山打来的,说要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一下子搞得潘文青睡意全无,连夜赶到紫湖派出所。 潘文青先见汤晓茹。 他对汤晓茹说:“汤副市长,你和陈副市长都是市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不能因为一点小误会而意气用事。” “不存在误会!” “这是何必呢?这件事若是闹大了,不仅会影响你自己的政治形象,也会影响整个吕州的政治生态,能不能就此打住?” “潘副市长,你分管市公安局的时间也不短。他试图强奸我!像这种触犯刑法的事情,也能说了就了?” 从保安汇报摄像头坏了的那一刻起。 汤晓茹已经确认了一件事情:肖元山肯定在背后支持自己。 只要自己咬定陈长安强暴非礼,这次绝对可以让陈长安吃不了兜着走。 不等潘文青开口。 汤晓茹又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我汤晓茹虽然不是市委常委,但我也是个副厅级干部!” “陈长安仗着自己手中那点权力胡作非为!他连我这个副市长都敢非礼,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这样的害群之马如果不严惩,会有多少女干部遭受他的侵犯?” “如果市里治不了他,我就上报到省里!” 面对振振有词的汤晓茹,潘文青郁蹙眉头。 潘文青心想:陈长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你汤晓茹是个什么货色,我心里也清楚!猪八戒耍把式,倒打一耙!这种活你倒是玩得挺溜。 潘文青也懒得再劝什么,多说无益。 他回到审讯室,与陈长安单独见面:“汤晓茹现在咬定你强暴非礼,不肯妥协。肖书记也在施压,要严肃处理你。现在所有压力都压在我头上,你说怎么收拾这个残局?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她突然扑过来。”陈长安辩道。 潘文青一脸郁闷之色:“你不说我也知道,问题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在污蔑你。他是个女的,你是个男的,社会公众普遍偏信弱势的一方。” 陈长安沉思不语。 潘文青又道:“明天我找袁市长和纪委的胜武书记商量一下,看他们有没有对策,今晚要委屈你先在这待着。” “别等明天了,来不及,你现在就去找彭胜武。” “为什么?” “汤晓茹之所以去紫湖林,就是为了搬救兵。被我阻止,所以她才狗急跳墙反咬我一口。现在这事已经惊动了肖元山,肖元山肯定会给胜武书记施压,要求纪委中止对方剑南的审讯。但纪委的胜武书记也不傻,他今晚应该会关机,不会接任何人的电话。你得全力出击,跟胜武书记联手,夜审方剑南。” “呵呵,你这是逼我当出头鸟啊。” “方剑南是你的下属,你可不能当甩手掌柜。如果我们今晚拿不到方剑南的口供,等天亮之后,想审都没机会。” “你捅的马蜂窝,却叫我去赤手空拳抓马蜂,真是服了你。” “赶紧去吧,别含糊。相信我,捅马蜂窝,这真不是我单方面的意志力,而是省委的意志力。省委一直都在盯着我们吕州,这时候明哲保身是下下策。” “行吧,我跟你疯一次。” 潘文青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决定趟一趟这池浑水。 他也不仅仅是想让省里看看自己的态度。 同时也怕发生兔死狐悲的悲剧。 如果陈长安不幸倒在汤晓茹的卑鄙手段之下,那汤晓茹势必会在肖元山的支持下迅速崛起,进常委会,再做常务副市长。 到那个时候,他潘文青的晋升将止步于此,很难打开上升空间。 潘文青起身道:“今晚要委屈你先在这里待着,等拿下汤晓茹之后,到时再还你一个清白。” “赶紧去审方剑南,别磨叽。”陈长安催道。 潘文青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 转身走出审讯室之后,潘文青拨了一下彭胜武的电话。 还真被陈长安这家伙给猜对了,彭胜武的手机果然处于关机状态。 一个个全是老狐狸。 晚上12点36分,潘文青走进了纪委大楼,只见里面灯火通明。 为了拿到方剑南的口供,纪委这些人也是拼了老命,连觉都不睡。 “潘副市长,您怎么来了?”刘处长见到潘文青时,一脸惊讶之色。 潘文青道:“天已经塌了一大半,陈副市长被抓,我要是再不来,他非恨死我不可。” “陈副市长被抓?什么情况?” 刘处长惊得一愣懵逼,无法想象这吕州有谁能让陈长安那种妖孽栽跟头。 潘文青道:“待会说,胜武书记在哪?” “这边,请跟我来。” 刘处长把潘文青带到纪委2号审讯室的隔壁。 彭胜武站在监视器前,正在指示2号审讯室的审讯人员改变问话策略,突破方剑男的心理防线。 “胜武书记,长安同志被抓了。”潘文青上前道。 彭胜武愕然一惊:“他犯了什么事?” “长安同志在紫湖林阻止汤晓茹搬救兵,结果被汤晓茹倒打一耙……”潘文青把事情经过简单概述了一下。 彭胜武听完后,那眉头拧得跟麻花一样。 刘处长也是一脸气愤之色:“这个汤副市长,做事真是一点底线都没有,这么不要脸的事都干得出来。” 相比之下,彭胜武的口风则要紧得多,他从不轻易评价任何人。 彭胜武问潘文青:“是长安让你来的?” “嗯,事情都这样了,总得有人站出来。”潘文青道:“我们必须赶在肖书记叫停审讯之前,拿到方剑南的口供。” 第282章 争分夺秒 “我们从上午十点,一直审到现在。 这个方剑南是刑警出身,心理素质很强,口风也紧。到现在为止,还是零口供。” 说到审讯进度,彭胜武也是无可奈何。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天亮前还不能让方剑南开口,那不仅动不了汤晓茹,陈长安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到了那一步,将意味着战败,对他们纪委来讲也是种耻辱。 彭胜武追问潘文青:“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让你那两个人出来吧,我亲自去审方剑南。”潘文青扭头又对刘处长说:“老刘,你跟我去做笔录。” “行。” 刘处长义不容辞地点了点头。 彭胜武也不含糊,当场呼叫2号审讯室的那两个人退场。 喊完后,彭胜武又若有所思地对潘文青说:“我关机了,现在肖元山联系不上我,保不齐他会亲自赶到这里来叫停审讯,我们换个地方再审。” “行。” 潘文青听从彭胜武的安排,转移审讯地点。 纪委工作者给方剑南戴上了黑色头套,押往市郊留置点。 市郊留置点,是以前吕州纪委对腐败人员采取留置措施的一个地方,不过已经弃用一年多。现在纪委常用的留置点,是在纪委大楼的七楼,遵从就近原则。 把方剑南转移到市郊时,已经是深夜1点28分。 小小的提审室,只有一张桌子,三张椅子,以及一盏台灯。 天花板上也有灯泡,但潘文青没有开灯。审讯环境如果太亮堂,会在无形中壮人贼胆!那不是潘文青想要的结果。 “把他的头套摘下来。” 潘文青下令,刘处长上前执行。 黑色头套刚摘下来的一瞬间,方剑南有点不适应光线变化。 他连眨好几下眼睛,大概也想抬手揉一揉,可惜双手被反拷在后面。 等看清坐在前面的人时,方剑南又脸色愕然。 他显然没有想到。 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人竟然会是他的顶头上司潘文青。 潘文青道:“方剑南,我这个人的脾气,你应该知道。是你自己交待,还是要我问?如果你主动交待,我算你自首。” 闻言,方剑南不但不激动,嘴角反而泛起了一丝轻笑。 心想: 主动交待,算自首? 这样的鬼话,我曾跟无数犯罪嫌疑人讲过,想不到你潘文青居然会跟我来这套,看来你的实力也不怎么样嘛。 潘文青问:“你笑什么?” 方剑南笑而不语,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潘文青,正如彭胜武所言,这家伙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潘文青也不急。 他点上一根烟,慢条斯理地说: “你无非是在想,如果你供出了汤晓茹,那上面便没人保你。你寻思着只要死咬不松口,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但是你不要忘了,吕州市的公安系统,是我说了算。我若想查你,整个公安系统的人,没有谁敢包庇你。” “你要想清楚。” “我若动手去查,那可不仅仅是查黑虎反映的那点事。” “索贿一辆宝马车,判不了几年。” “我会刨根究底,从你入职的那天开始查起,争取给你弄个死刑。” 听潘文青这么一说,方剑南顿时笑不出来。 纪委查他方剑南,也许会受阻,毕竟公安系统的那些哥们都对纪委的人没什么好感,不到万不得已,大家不会轻易配合。 但潘文青不同。 潘文青手握整个吕州公安系统的权力,他若来上一招刨根究底,下面那些人还真的没有谁敢唱反调。 方剑南努力保持着冷静:“潘副市长,你这算不算恐吓?” “恐吓?我能不能送你一个死刑,你自己心里明白。”潘文青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我给你三分钟时间去考虑。” 当潘文青的话音落下帷幕时,现场气氛也凝重到了极点。 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心跳声。 潘文青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方剑南,方剑南也同样盯着潘文青。 只不过,方剑南的目光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自信。 现在他的目光中多了些愤怒。 而这种愤怒的本质,无疑是出于对死刑的一种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方剑南突然怒问潘文青:“吕州公安系统就我一个人贪赃枉法吗?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你还有一分零九秒,别逼我翻许案旧账。” 潘文青又一次抬腕看时间,对方剑南的咆哮置若罔闻。 方剑南的心态瞬间崩溃。 他脑袋一仰,两行绝望的热泪在眼眶里翻涌而起。 许案旧账! 当年许霏林出事的时候,他曾一度以为是自己位卑权低,不被人关注,所以才不被牵连,有幸逃过了一劫。 没想到不被人关注竟是种假象,一切都逃不过潘文青的眼睛! “十、九、八、七……” 潘文青望着手表,开始倒计时。 他每报一个数字,方剑南的灵魂便像中了一枪似的,浑身发凉,汗毛直竖,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一生从未这么惶恐过。 当潘文青数到“1”的时候,方剑南再也撑不下去。 他绝望地低下了脑袋:“我说……” 与此同时。 肖元山和汤晓茹也连夜赶到了纪委大楼。 见人去楼空,灯都没亮,肖元山怒道:“这姓彭的太狡猾了,手机关机,人也不在单位,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汤晓茹分析道:“纪委审讯,也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审,他们会不会是把人转移到了留置点?” “留置点不是在七楼?” 肖元山来吕州履职的时间短,对吕州纪委的发展变迁史并不熟。 汤晓茹道:“城郊还有一个留置点。” “走,带我去!” 肖元山和汤晓茹刚走出纪委大楼。 吕州市的市长,袁刚同志,突然迎面走来:“肖书记,找你可真不容易。呦,晓茹同志也在?正好,我正想问你,你跟陈副市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袁市长,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就为了问这事?”肖元山脸色微沉。 袁刚故作无奈:“肖书记,我也想睡个安稳觉,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睡得着?在吕州,长安同志好歹也是一个常委,身担重任。就这样冒然把他送进局子里,恐怕有点不妥吧?这件事情,是不是应该先向省里请示一下?” “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会向省里请示。” 肖元山随便敷衍一声,迈开步子就要走,急着去叫停审讯。 袁刚又急追了上去:“肖书记,我还有别的事情要汇报,请留步。” “……!!!” 肖元山那个气啊,心想你这哪像是有事情要向我汇报? 你这摆明了就是来拦我的路! 肖元山怒道:“你不想睡,我想睡,有事明天汇报!” “肖书记,您困了?那我送您回市委大院。”袁刚说完便给司机打电话:“把车开过来,送肖书记回家。” “……!!!” 肖元山气得一口气没捣腾过来,胸口一闷,就差没有吐出二两老血。 第283章 招供 官场上掰手腕,拼的不是力气,而是内功!这个内功,包含但不限于脑子、魄力、政治资源等元素。 你袁刚有什么? 垃圾! 你他妈除了装模作样以外,什么也没有! 想拦我肖元山,够格吗你? 在这个月色朦胧的深夜,肖元山像死神一样凝视着袁刚,心底积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回家睡觉是不可能的! 一念之间,肖元山决定迈开大步往前走,用铁腕手段中止审讯,让袁刚、彭胜武等人看看,吕州官场到底是谁说的算。 “去市郊留置点!” 肖元山大步流星地往停车场方向走去,司机已经打开车门等着。 袁刚紧紧地跟在后面:“肖书记,您不是困了吗?这么晚了,去市郊留置点干吗?” “不知道?那你跟我一起去!” 肖元山根本就不给袁刚纠缠的机会,可以说是争分夺秒。他一上车便命司机开快一点,红灯也不许停。 时间已经是深夜1点48分。 与此同时。 市郊留置点的审讯室里,也散发着一股愤怒的气息!这股愤怒的气息,来自于潘文青和刘处长。 从方剑南吐出那句:“我说……”开始,已经过去20分钟。 在这20分钟时间里。 方剑南确实交待了一些事情,但都是他本人跟黑虎之间的一些利益往来,东拉西扯,对于汤晓茹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不难看出来,方剑南这是在有意拖延时间。 潘文青挪动桌上那盏台灯,用灯光照射着方剑南的脸:“我问,你答!你跟汤晓茹是不是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潘副市长,您高看我了,汤副市长是什么人?副厅级干部!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正科级,她哪能瞧得上我。” 方剑南摆出一副位卑人微的姿态, 潘文青气得暗咬牙根,忽然又轻笑:“机会已经给你了,既然你想从我这领一个死刑,我可以成全你。” “该交待的我都交待了,我跟汤副市长真的没什么关系。”方剑南一脸无奈地说道:“汤副市长兼任着春江区的区委书记,而我是春江分局的小局长。她和我的关系,就跟您和我的关系是一样的,都是上下级的关系。”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畏罪自杀?”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你懂。” “我不懂!!!” 刚才那一抹无奈之色,方剑南是装出来的,但此刻,他脸上的这种紧张之色绝半于点伪装。 这是一种本能的真实反应,连声音都激愤了许多。 眼见潘文青将一支装在证物袋里的枪拿出来,并放在桌上,方剑南急得方寸大乱,蹿起来大吼:“我要上厕所!我要上厕所……” “坐好!” 刘处长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把方剑南按回椅子上。 潘文青正色道:“许霏霖死后的第二天,春江分局的前任局长李潮平也死在办公室里。是被这支枪杀死的,报告说是畏罪自杀。可是我听人说,李潮平并不是畏罪自杀,而是被你开枪打死的。他死了,你就可以上位。” “放屁!人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你这是栽赃陷害!!!” 方剑南暴跳如雷地怒吼着,像野兽一样往上蹿。 在隔壁观察室的彭胜武,见刘处长一个人按不住方剑南,匆匆叫了两个人过来协助。 “坐好!” “老实点!” 三个人联手,这才把方剑南制压住。 方剑南死死地瞪着潘文青:“你身为副市长,市公安局的局长,搞栽赃陷害这一套!我要投诉你!!!” “检举立功,顶多判个死缓。既然你不想活,我成全你。”潘文青摆出一副懒得再审的样子,起身对刘处长说:“送他去看守所。” “我说!” 方剑南终究还是掉进了潘文青的圈套中,渴望检举立功,争取死缓。 其实,潘文青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李潮平不是死于畏罪自杀,一切全靠分析揣测,否则,他哪能让方剑南活到今天。 方剑南崩溃地说道:“我跟汤晓茹确实之间确实存在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但不是我睡她,而是她睡我!” “睡了多少次?在哪睡的?时间地点。” 潘文青坐回椅子上,两眼直盯着方剑南。 这时刘处长也回到了原位,开始认真做笔录。 方剑南道:“我没数过多少次,反正隔个一两天她就会叫我去汇报工作,就是搞那事。有时在宾馆,有时是在地下室车库。我是被逼的,如果我不去,她随时都可以废了我。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她比我官大好几级。” “有没有证据?”潘文青问。 方剑南回道:“我有一部备用手机,上面存了几段小视频。平时我也是用那部手机跟她联系,有聊天记录。” “那部手机在哪?” “在我车上。” “你的车停在哪里?” “春江分局。” 听方剑南说到这里,隔壁观察室的彭胜武也不含糊,当即命人去春江分局拿方剑南的备用手机。 潘文青继续问话: “你跟汤晓茹之间,除了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之外,你有没有为她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 “汤晓茹叫我搞残韩少堂,并交待我,说社会上的事让社会上的人去干,于是我找了黑虎。” “为什么要搞残韩少堂?” “韩少堂是陈长安的小舅子,而且韩少堂这个人的弱点比较多。汤晓茹想从韩少堂这里找突破点,把陈长安拉下马。” “那你除了指使黑虎骗光韩光堂的家产之外,还做过什么?” “因为韩少堂突然崛起,脱离我们的控制。我本想叫黑虎用贿赂手段把韩少堂拖下水,结果黑虎背叛了我。” “汤晓茹还指使你干过什么事?” “没了,就这些。” “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汤晓茹就叫我做这一件事。她那个人的报复心很强,一门心思要扳倒陈长安。陈长安不倒台,她根本就没心思干别的。” …… 审讯进行到这里,潘文青的耳机里突然响起了彭胜武的声音。彭胜武说肖元山来了,已经走到门口。 潘文青起身吩咐刘处长:“老刘,你立刻带他从后门出去,换个地方继续录口供,我出去一下。” “好。” 刘处长也戴着无线耳机,同样有听到彭胜武的提示。 刘处长把方剑南从椅子上带起来。 边走边道:“就凭你刚才交待的这些东西,还达不到检举立功的标准。你要说点我们不知道的,那才叫立功……” 第284章 全面摊牌 刘处长带着方剑南刚从后门撤离,肖元山和汤晓茹便闯进了审讯室,前后仅差十几秒钟。 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却人去房空。 肖元山意识到自己又慢了一步,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胜武同志,你做事也太冒失了!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想干嘛?!” 被震慑的不只有彭胜武一个人,还有袁刚与潘文青。 现场,大概也只有汤晓茹能气定神闲。 她还不知道方剑南已经捅破了天窗,心里偷着乐,幻想着不管彭胜武把方剑南转到哪去,现在肖书记在这咆哮,彭胜武就是想不交人也不行。 汤晓茹幸灾乐祸地拱火:“彭书记,潘副市长,你们偷偷摸摸地背着肖书记整人,眼里还有没有组织?” “汤副市长,这有没你说话的份,站一边去!”彭胜武一声令喝,把汤晓茹气得面红耳赤,敢怒不敢言。 且不说彭胜武这话有几层意思。 单说职位,现场也确实轮不到她汤晓茹插嘴,在场的肖元山和袁刚、彭胜武、潘文青,个个都是市委常委,就她汤晓茹不是。 肖元山怒问:“胜武同志,难道汤副市长说错了?你们抓人夜审,我这个市委书记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你到底想干嘛?” “肖书记,方剑南只是个小小的科级干部,这点小事,我认为没必要层层上报。”彭胜武是真不怕肖元山,端得不卑不亢。 也是因为彭胜武无所畏惧,肖元山脸上的痛恨之色也越来越浓烈。 此刻,肖元山首先想起的就是张省长的嘱咐:彭胜武是江南沈家的女婿,尽量不要去招惹! 言犹在耳,不敢有忘。 肖元山忍怒咬牙,责问彭胜武:“这叫小事?你和潘文青在这夜审,陈长安跑紫湖林堵截汤晓茹,袁刚跑到纪委大楼去拦截我!如果只是一桩小事,犯得着一个市长、一个市纪委书记、两个副市长倾巢而出?!” “本来是小事,你一出面就变成了大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天你下令抓了陈长安,有这回事吧?一个市委常委,说抓就抓,你有上常委会上讨论过?我没追着你要说法,那是尊重你。反过来,我们纪委办案,只是抓个小小的正科级干部,你却追到这里来兴师问罪,合适吗?” 彭胜武这番话,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现场谁也没有想到,彭胜武居然会跟肖元山当面硬刚!浓浓的火药味,一下子弥漫得满屋子都是。 肖元山被怼得下不来台,脸色也涨成了猪肝色。 彭胜武又追道:“请你告诉我,你下令抓陈长安的理由是什么?正好袁市长也在这里,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眼看肖元山怒咬牙根不吱声。 汤晓茹连忙反怼:“陈长安把我堵在紫湖林,对我强暴非礼!请问这个理由够不够?!” “你的事,明天常委会上我再慢慢跟你清算!” 彭胜武随口一句警告,把汤晓茹噎得面如死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方剑南可能已经招供。 绝望之下,汤晓茹把求助目光投向了肖元山。 肖元山咬牙怒视着彭胜武,寻思好一阵才开口:“我放陈长安一马,你放汤晓茹一马,各退一步。” “肖书记,这事我还真不能答应你。” “非要拼个鱼死网破?” “不是我要拼个鱼死网破,放与不放,不是你和我说了算,而是由法律说了算。现在我有理由怀疑,汤晓茹是贼喊捉贼,故意栽赃陈长安。如果你明天还不放了陈长安,我会向省委建议暂停你的职务,你自己看着办。” “呵呵,好大的口气!” “我有监督你的义务,也有监督你的权力。除非你能让上面撤了我,否则我一定会秉公办事。” “你可真是大公无私!”肖元山越听越恼火,忍不住一嗤笑:“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你背后没有江南沈家,你会怎么做?” “我姓彭,不姓沈。” “呵呵,彭胜武啊彭胜武,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你!你想抓汤晓茹,可以,就按规矩来,明天上常委会讨论!” “那陈长安呢?” “放人!” 肖元山狠狠地瞪了潘文青一眼,转身便走,汤晓茹紧紧地跟在后面。 等这俩人走了之后,潘文青掏出手机给紫湖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让值班民警放陈长安离开。 一直憋着没吱声的袁刚,这时把目光投向了彭胜武:“胜武书记,你摊牌摊早了……” “不摊牌,我们就得交出方剑南。”彭胜武一脸无奈之色。 袁刚又问:“方剑南的口供拿到没有?” “供了一部分,但我们还没有拿到物证。”彭胜武回到观察室,又问工作人员:“方剑南的那部备用手机,找到了没有?” 工作人员回道:“手机拿到了,在回来的路上。” “那就好,待会让方剑南解锁手机密码,尽快把手机里的小视频和聊天记录提取出来。” 彭胜武暗自祈祷着,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 另一边。 肖元山与汤晓茹已经坐在车上。 汤晓茹正在给春江区的后勤司机宋有德打电话:“你确定他车上只有一部备用手机?那就好,直接销毁。”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肖元山问:“纪委的人在找手机?” “嗯,方剑南果然招供了,幸好我早有防备。”汤晓茹道:“我让宋有德掉了个包。” “你也是贱,连方剑南那种废物你也睡。”肖元山笑骂。 汤晓茹郁拧两弯柳眉,搂着肖元山的臂膀抱怨道:“我老公没了,你又不照顾我,让我怎么活……” “你爱睡谁睡谁,跟我没关系。”肖元山扒开臂膀上的手:“下车。” 汤晓茹问:“你是不是想开车撞死我?” “想什么呢你,杀人不用偿命?我叫你下车,是你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你到底还有多少把柄落在方剑南手里。” “没别的把柄,就拍了几个小视频,还有一些聊天记录。” “金钱方面,他没供着你?” “谁要他供养,他一个分局的小局长,兜里能有几个钱。黑虎送他一辆几十万宝马,他都能兴奋得睡都睡不着。” “下车。” “我都反思完了,还要下车?” “一天到晚就想着床上那点破事,真他妈没追求!想我保住你的命,那你就赶紧下车,别耽搁老子干正事。” 第285章 妥协 肖元山的心里有一座无形的金字塔。 这座金字塔一共有五层,顶部的第五层写着一个姚字,第四层写着张字,他这个吕州的市委书记,只能站在第三层。 他的下面就是第二层,这一层的人可多了,有官有商有风水先生。 而像方剑南那样的废物,勉强算是第一层的人。垫底的货色,死与不死,肖元山并不怎么在乎。 肖元山给站在金字塔第二层的汉南省省长张桂康打了个电话。 没有谈方剑南的事。 只说彭胜武已经把刀子磨得锃亮,想捅个大窟窿出来。 不料,电话里传来张桂康愤怒的批评声:“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去招惹彭胜武!江南沈家的刺刀,你也敢伸手乱摸?” “这回还真不是我想招惹他,是他跟陈长安、袁刚、潘文青几个人联手,变着花样想整死我!”肖元山郁闷地解释。 电话里传来张桂康的嗤笑声:“真是个人才!到吕州多久了?经营了这么长的时间,九个常委,竟然有四个跟你对着干!而且是排名最高的四个人,我看你还是回老家种地算了!以后别说你曾做过我的秘书,我丢不起那个人。” “老领导,我也是被迫得没办法才给你打电话。”肖元山硬着头皮向张桂康解释:“现在整个的吕州官场,能够帮到我的人就只有汤晓茹。如果她被摘了帽子,那我就成了光杆司令,到时这出戏真的没法唱。” “你是怕当光杆司令?我看你是怕她摘帽之后乱咬人吧。一见到女人就迈不动腿,我看你早晚会死在女人的手里。” “您批评得对,我改,但不管怎么样,汤晓茹千万不能倒下。” “我警告你,以后检点一点!” 对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肖元山看了看时间,不由得一阵苦笑,想不到已经是深夜3点09分,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把老领导吵醒,老领导有火气也正常。 肖元山自我安慰一阵,命司机开车回市委大院的住所。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午,常委会准时召开。 讨论主题有两个: 一、陈长安非礼汤晓茹的问题。 二、汤晓茹的一系列违纪问题。 所有人都曾一致认为,这原本应该是一场剑拔弩张的战斗会议,结果却一反常态,会上所有人都沉默着。 彭胜武不吱声。 肖元山也不吱声,但肖元山的脸上多了丝笑容。 袁刚硬着头皮站起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我宣布一下,刚才省委作出了两点指示:一,关于汤晓茹控告长安同志一事,经查实,纯属子虚乌有,给予汤晓茹党内警告处份。二、关于方剑南指控汤晓茹一事,无凭无据,也是诬告;责令吕州纪委与公安部门,对方剑南的问题究查到底,从速处理。” 宣布完了,还是没有任何人吱声。 在座的九位常委,现在最郁闷的人莫过于彭胜武。 昨晚方剑南招供之后,彭胜武曾第一时间派人去春江分局拿方剑南的手机,结果还是慢了一步,手机早就被人掉包。 导致现在光有方剑南的口供,没有真凭实据。 证据链的缺失。 让汤晓茹逃过了这一劫。 不过,在座的各位也都知道,省里作出现在这种决定,无疑是叶承平与张桂康互相妥协的结果,谁也动不了谁。 肖元山突然开口:“长安同志,现在你清白了,汤副市长也领了一个警告处分,你对这个处理结果可还满意?” “我尊重组织的决定。” 陈长安也是一副无言以对的样子。 肖元山又笑问彭胜武:“胜武书记,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如果无话可说的话,那就散会。” “……!!!” 彭胜武心事重重地沉默着,那种战败者的悲壮色彩,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没法像陈长安那样战败了也面不改色。 “散会!” 肖元山把最后两个字吐得铿锵有力,俨然想让所有人都记住这一刻,记住吕州是谁说了算,记住谁才是吕州的一把手! 没人敢吱声。 等大伙陆陆续续地离场之后,依旧坐在原位不动的人,就只剩彭胜武和陈长安两个人。 “胜败乃兵家常事。”陈长安安慰彭胜武:“肖元山在衡州主政的时候,衡州官场的举报信像雪片一样飞向省里,都拿他没办法。” “我知道,关健是浪费了一次机会,连汤晓茹都没拿下。”彭胜武愁眉不展地说。 陈长安笑道:“坦白说,之前我逼黑虎去检举方剑南,拉开战争序幕,主要目的就是想试试肖元山的深浅。小试牛刀,我压根就没想输赢问题。现在我们已经看到了肖元山的深浅,也知道了省里的形势,从某种意识上来讲,我们并没有败。” “你可真会自我安慰。”彭胜武苦笑连连。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回笑:“这回还真不是自我安慰,抓一个小小的方剑南就想顺藤摸瓜把汤晓茹、肖元山等人全部牵出来,哪有那么容易?这么天真的事我可不敢想。” “这次我确实想得有点天真。”彭胜武反思道。 陈长安又道:“通过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省委叶书记在省里的处境,跟我们在吕州的处境是一样的。” “我只知道一点,下次没有掌握到确凿无误的证据之前,该忍还得忍。”彭胜武直道:“我很不喜欢这种妥协艺术。” “人生何处不妥协?”陈长安笑问。 彭胜武沉默着没吱声,潘文青端着杯茶水走了过来:“我就知道,你俩肯定还在这里总结惨败的教训。” “老潘,这次你是真的很给力。”陈长安挠起大拇指笑赞。 潘文青道:“我们三个,加上袁市长,还有江燕。九个常委里,我们有五票保底权,抱团的话也没什么好怕。” “这话说得硬气,我爱听。”谈笑间,陈长安又提醒潘文青:“这话私聊可以,外面可不能乱讲,小心人家给你扣顶拉帮结派的帽子。” “拉什么帮结什么派,如果他肖元山作出的决策有利于吕州的发展,我无条件支持他。”潘文青慢饮清茶。 彭胜武颓丧地站了起来:“走吧,去打场乒乓球,拍不死苍蝇老虎,拍拍乒乓球也过瘾。” 第286章 曲则全 已经拿到了口供,却因物证链被截断而叫停,将大案要案重拿轻放!对于身为一个纪委工作者的彭胜武来讲,这是一种耻辱。 彭胜武不太喜欢官场上的这种妥协艺术。 他把满肚子郁闷情绪发泄在乒乓球桌上,左一板右一板,接二连三地猛拍。尽管陈长安的球技也不差,还是被拍得有点招架不住。 不一会儿,疲于应对的陈长安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陈长安叫潘文青上场陪彭胜武练练。 潘文青也看出彭胜武今天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便上场后主打一个防御,给彭胜武留下尽情进攻发泄的机会。 老潘打的不是球,他打的纯粹是人情世故。 陈长安站在旁边笑饮矿泉水,没有鄙视老潘的意思,因为他刚才打的也是人情世故,左奔右跑只为接球,不思反杀,所以累得够呛。 这场乒乓球一直打到下午五点多。 大家都累湿了衣衫。 彭胜武的情绪也终于发泄了一大半,提出请大家吃饭。 这是彭胜武第一次自掏腰包请陈长安和潘文青吃饭,地点是春江饭庄,档次一般般,一盘剁椒鱼头也就卖58块,但这里的口味做得好。 大家喝的是啤酒。 彭胜武一边倒啤酒一边感慨:“在这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我这心里却是一片荒凉,枯苗望雨。枯了的东西,很容易发展成燎原野火,急需用冰镇的啤酒降降温。你俩今天就将就一下,茅台我肯定请不起。” “请不起茅台就请不起茅台呗,用不着铺垫这么多。扯什么枯苗望雨,搞得跟个文艺小青年一样。” 谈笑风生的陈长安,今天说话也没那么多保留。 这令潘文青欣慰不已。 欣慰彼此间的戒备心理已经全面打破,往后大家可以开诚布公地聊些心里话。在人心难测的官场上,这是十分难得的一件事。 有此收获,昨晚那一战虽败犹荣。 潘文青放松身心,笑侃陈长安:“一天天的怼天怼地,连受伤的胜武书记都不放过,你这嘴可真毒。” “哈哈,其实我的意思是说,老了就是老了。” 陈长安一语双关。 彭胜武也听明白了,所谓的“老了”,真正含意,是指不再有年轻人的洒脱与不羁,少了几分豪迈精神,心里容易滋生放不下的心结。 心结! 这次他确实结下了一个心结。 彭胜武含笑反攻:“你年轻,那你给我一个不郁闷的理由。你若能解开我心中的郁结,我就叫服务员上茅台。” 潘文青笑道:“长安,你不会认怂吧?” “话说我今天还真的想喝茅台。”陈长安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他问彭胜武:“你需要什么样的理由?” 彭胜武不假思索地回道:“妥协,在世人的眼中,这就是一种懦弱无能的表现。老祖宗讲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腐败分子顽抗到底,这是我们党员干部应有的一种工作态度。现在我们妥协了,这算不算是一种投降?” “不算。” 陈长安先喝一口清爽的啤酒润了润嗓子,30年人生智慧也在脑子里汇聚成一片汪洋,三千弱水只取一滴,便可幻化为踏浪而来的战神。 他自信十足地论战: “老祖宗虽然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老祖宗也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什么时候该玉碎?什么时候该留青山?” “这是一门学问。” “寻求正义的过程,就是一个开展斗争的过程。有斗争就一定有和解,这是相对的,一阴一阳谓之道。” “我们不能背道而驰。” “天下这么大,你见过从头到尾都笔直的河流?” “那是不存在的。” “如果宁为玉碎是一种‘直’的体现,那留得青山在就是一种‘曲’的体现。曲中求直,智行方圆,这才是我们该有的人生常态。” “就像《道德经》中所说:曲则全,枉则直。” “耿直的文艺老同志,接下来就不需要我再讲了吧?太刚易折,太柔则靡,刚柔并济才是王道。”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彭胜武彻底变成了哑巴。 彭胜武想起了侄女沈薇对陈长安的一句评价:“他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字:道法自然。” 现在看来,沈薇的评价还算客观。 一个以“道法自然”为行事准则的人,似乎也不能强求他一定要有一颗悲悯同情之心。 因为在这种人的眼里,万物的生灭与兴衰,都是事物发展的必然结果,那是自然之规律。 彭胜武招手把服务员叫了过来:“拿瓶飞天茅台过来。” “老板,不好意思,我们店没有飞天茅台。”服务员笑笑地说,心底已经在揣测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喝那么好的酒。 彭胜武道:“那你去烟酒专卖店给我买一瓶过来。” “那行,你们稍等一下。” 服务员转身便去跟老板汇报客人的要求。 潘文青含笑望着彭胜武:“老彭,这么快就认输了?” “他跟我玩天道,我能怎么办?只能上茅台。”彭胜武惭愧地笑了笑:“春秋战国时期,惠子怼不过庄子,今天,我也怼不过陈长安。” “哈哈,认输就好,恭喜你解开心结。”潘文青端起啤酒杯又道:“来,先给飞天茅台清清肠子。” 彭胜武和陈长安也含笑举杯,三人共饮。 喝完这杯酒。 彭胜武又问陈长安:“刚才你说:什么时候该玉碎,什么时候该留青山,这是一门学问。但你没有正面解答这个问题。你具体说说看,什么时候该玉碎?什么时候该留青山?” “我个人,其实并不赞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种价值观,任何时候都不赞成,因为这就是一种同归于尽的做法。” 陈长安稍作顿言。 又继续说道: “玉和瓦,哪个更有社会价值?这是一目了然的事。” “这种做法,类似于为了消灭一条蛀虫而毁灭整棵树。但是,毁灭这棵树之后,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蛀虫?” “我们可以确信一点,还会有新的蛀虫不断地繁衍出来。” “而且,蛀虫的数量,它也一定会大于树木的数量。” “一个贪官的诞生,也许只在一念之间,而培养一支清廉的剿蛀队伍,可能需要好几年才能培养出来。” “为了一个贪官而搭上整支清廉的队伍,得不偿失。” “因此,从存亡角度来讲,我觉得你不应该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思想观念。” “而从我个人的意志来讲,我敬佩烈士,但不鼓励大家去做烈士。” 这次陈长安依旧没有说什么时候该宁为玉碎,什么时候该留得青山在,他是直接否定了宁为玉碎的做法,这令彭胜武心里很是矛盾。 在彭胜武看来: 体制人在守护正义的时候,还是应该有一种直面死亡的精神,大家都是一颗螺丝钉,个体的存亡,不应该凌驾于集体利益之上。 但他又无力反驳陈长安。 因为陈长安说得也没什么毛病,体制内的蛀虫是灭不尽的,而培养一支清廉的剿蛀队伍,确实很不容易,一支真正强大的队伍,哪能为一时的得失而付炬一拼。 第287章 秦筝论鸡 服务员买来了飞天茅台,酒是好酒,但彭胜武那颗沧桑的心,已然无法再焕发出真正的青春活力。 他在反思战败的同时,沉陷于矛盾之中。 陈长安见此情形,又补充了一句:“退一步,并不意味着战败,更不意味着软弱无能。恰恰相反,退,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老彭,这次我支持长安的观点。”潘文青附和道:“你也别再纠结了,现在就当是中场休息,养精蓄锐,等天时地利。” “也罢,不想了,我敬你们一杯。” 彭胜武收起愁绪,提起酒杯示敬,既敬陈长安的道法自然,也敬潘文青的养精蓄锐。 与此同时,肖元山也在喝酒。 但坐在肖元山对面的人并不是官场上的同僚,而是集美貌与气质于一体的秦筝。 为了秦筝,肖元山已经跟老婆办完了离婚手续。 而他付出的代价是一个亿。 他老婆长得虽然不怎么出众,脑子却很清醒,直说婚可以离,但是钱必须给到位,互相成全才能好聚好散。 “小秦,这就是我的态度。” 肖元山把离婚证拿出来放到餐桌上,推到秦筝面前。 秦筝淡若一湖清水:“今天你可以为了我而跟你老婆离婚,我若答应你的求婚,将来,谁能保证你不会为了另一个女人而跟我离婚?” “冷静与智慧,这就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 此刻的肖元山,无疑是情人眼中出西施。 不管秦筝说什么,也不管秦筝是个什么态度,在肖元山眼中,秦筝都是人间可遇而不可求的完美尤物。 肖元山示意侍立在旁边的那个菲律宾女佣上酒。 等红酒倒满之后。 肖元山端起自己的酒杯,边赏边说: “我知道,世人普遍存在这样一种观点:酒这东西,是陈年的老酒好,而女人,则是年轻漂亮的好。” “但我肖元山不是那种庸俗之人。” “吕州重建青楼,复兴青楼文化,是陈长安提出来的。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支持这个工程?因为我认可青楼文化。” “古时候那些士大夫,他们上青楼,寻欢作乐是其次,真正渴望的也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床第之欢。” “而是想找个人倾诉仕途苦旅、寻找知音共鸣。” “我肖元山也是个士大夫,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我也有心灵孤独、无人可诉的时候。” “知己红颜,千金难求。” “此时此刻我可以十分坚定地确认一点:在我肖元山的人生中,你是一个无人可以取代的存在,也是我余生的唯一。” 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说话就是比年轻人有内涵。 同样是情话。 年轻人通常只会玩梗、说些土味情话,肖元山却能把情话上升到精神领域的高度,并把古代的士大夫拉出来垫背,为这栋精神建筑打基础。 搁古代或许能轻松拿下薛涛等才女。 秦筝含笑望着肖元山,忍不住心下暗想:“能让你这么看得起来,我也算不辱使命。结婚是不可能的,但可以给你一点安慰……” 想到这里,秦筝跟肖元山碰了个杯。 肖元山以为秦筝已经答应了自己的求婚,浅尝一口红酒便迫不及待地问:“明天我让林大师选个吉日,我们去登记。” “以后再说吧。”秦筝把酒杯搁回桌子上。 肖元山愕然道:“你……不想跟我结婚?” “现在你刚跟你老婆离婚,这么快就跟我登记。如果有人告你一状,到时你说都说不清。”秦筝端的是深明大义:“婚姻只是一个形式,我不在乎,你心上有我就行,你没必要为了我而搭上自己的仕途。” 这番话,无疑又一次精准击中肖元山的共鸣点。 肖元山满脸洋溢着动情的笑容:“你说像你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哪里找得到第二个?上天对我肖元山真是不薄……” “上天也有调皮的时候,不然怎么会把你调到吕州来。” “这倒也是。” 回想自己到吕州赴任之后的种种经历,肖元山又有点犯愁,昨晚那一战虽然赢了,保住了汤晓茹,但战争并未结束。 陈长安、彭胜武等人,也必然也不会善罢甘休。 这事不能深想。 一想就头疼。 相对于汉南省的政治格局来讲,省委叶承平,就是上天的代言人。 肖元山道:“不管上天调不调皮,想玩死我肖元山,也没那么容易。我已经决定了,与其被动受制,还不如主动出击。” 见肖元山已经入坑。 话题已经成功引到吕州官场的斗争上来。 秦筝又进一步套话:“你打算怎么主动出击?” 肖元山却没想过秦筝存有异心,只当是知己交心,他不假思索地回道:“套路最多的就是陈长安,先布局把陈长安拿掉。” “有百分百的把握?” “没有,但可以尝试一下,事在人为嘛。” 肖元山切了点牛肉送进嘴里,边吃边聊。 秦筝也低着头切牛肉,不慌不忙地输出自己的心术:“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就等于是赌运气,这不是智者该有的行为。” “那你理想中的智者,会怎么做?” 肖元山满怀期待地望着秦筝。 秦筝不假思索地回道: “西周时期,周朝的第11任君主周宣王,他有一个很特殊的癖好,喜欢斗鸡,并命手下的人去找骁勇好斗的大公鸡。” “但斗鸡这种游戏,看多了他便发现,没有哪只鸡能常胜不败。” 听到这里,肖元山含笑插了一句:“天下就没有常胜的将军,鸡肯定也是一样,参战的次数多了,总会有失败的时候。” 秦筝笑了笑,说道: “所以啊,周宣王感觉很遗憾,他想要一只永不战败的斗鸡。” “后来他听说齐国有个懂得驯鸡的人,那个人叫纪渻子。于是他便派人把纪渻子请到都城,让纪渻子训练一只常胜斗鸡。” “纪渻子从鸡群里精挑细选,选了一只最有潜力的大公鸡。” “那只鸡不仅爪子犀利矫健,跟金钩一样,羽毛也漂亮,鸡冠又红又大。” “反正那只鸡的品相很不错,一看就是精英中的精英。” “但纪渻子并没有急着派那只鸡上战场,而是交待周宣王,谁也不许去打扰这只鸡,更不能让这只鸡上场战斗。” 肖元山听得一脸懵逼,显然想问为什么。 第288章 呆若木鸡 秦筝见肖元山一脸懵逼的样子,心里也确信了一点,这个与鸡有关的哲理故事,果然触及到了肖元山的知识盲区。 有知识盲区就好,你不盲,便无法体现我的价值。 秦筝继续讲: “纪渻子选出了骁勇好斗的雄鸡,却不让这只鸡上斗场,这事把周宣王给急坏了。” “众所周知,周宣王那个人,是个心急的好战分子。” “公元789年,他被西戎部族打得丢盔弃甲,回朝便下令扩充兵力,摩拳擦掌地想跟西戎部族再干一仗,谁劝都没用。” “斗鸡这件事,他的心态也是一样的,就一个字——急。” “他派人去问纪渻子,什么时候可以派那只鸡上斗场。” “纪渻子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说那只雄鸡的傲气太强,还不能上斗场,意思就是说他要磨灭那只鸡的傲气。” “周宣王并不认可这种做法,一只斗鸡,怎么能没有傲气?” “但周宣王也想看看纪渻子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于是周宣王忍了十天,十天以后再派人去问情况。” “纪渻子还是说不行,说那只鸡对周围事物的反应刺激还很敏感。” “周宣王依旧无法理解这种答复,一只斗鸡,难道不是反应越灵敏越好?这事已然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过了一段时间。” “周宣王实在是有点绷不住,不想再无聊地等下去,他直接叫人把纪渻子抓到自己面前来,亲自盘问。” “结果纪渻子还是坚持着不让那只鸡上斗场。” “纪渻子说那只鸡的目光还很犀利 ,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架势,只需一个眼神就可以吓退许多斗鸡……” 肖元山听到这里,连酒都没兴趣再喝,就剩一脸懵逼。 他纳闷不解地问秦筝:“目光犀利,一个眼神就可以把其它斗鸡镇住,战场上要的不就是这种斗鸡?” 闻言,秦筝忍不住会心一笑。 秦筝道: “周宣王的想法跟你一样,要的就是这种斗鸡。” “但纪渻子说了,以前你派上战场的那些斗鸡,有哪只不是你精挑细选出来的极品斗鸡?那些鸡也曾目光犀利、盛气凌人,但最终还是有失败的时候。” 闻言,肖元山的反应跟当年的周宣王一样,哑然失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筝笑道: “纪渻子叫周宣王继续回去等着。” “又过了十几天。” “纪渻子主动求见周宣王,说那只鸡已经驯好了,随时可以上战场。” 肖元山好奇地问:“他把那只鸡驯成了什么样子?” 秦筝回道: “像一只没有任何情绪反应的木鸡一样,其它公鸡打鸣时,它不打鸣。小母鸡咯咯咯地凑过来撩它,它也不为所动。” “就是处于一种极度深沉的状态。” “镇静自若。” “别的斗鸡见了它,掉头就跑,根本就不敢靠近。” “庄子评价说,这种状态下它已经天下无敌。” 听秦筝说到这里,肖元山恍然大悟。 肖元山笑道:“原来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秦筝道:“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只是整个事件呈现在世人面前的一个结果。这个故事真正想讲的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 肖元山若有所思地发表观点:“还有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都一个意思。你这个故事,是庄子的故事?” “对,它有个成语,叫呆若木鸡。” 秦筝含笑端起红酒杯,示意肖元山碰个杯,敬得莫名其妙。 肖元山尴尬地笑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我呆若木鸡吧?” “呆若木鸡的真正含义,就是我刚才讲的这个故事,它代表着大智若愚,是一个褒义词。只是大家习惯了望文生义,仅从一个‘呆’字去作解释,曲解了它的本意。”秦筝想起陈长安曾说:这是一个病态的时代,大家做事只凭感觉,不讲事实。现在想来,深有同感,就连肖元山这个段位的人都这样。 不过这样也好。 你若有探寻事物本质的精神,那我还怎么牵你鼻子。 秦筝定神凝志,又对肖元山说:“我把‘呆若木鸡’背后的故事搬出来,就是想说,你不能盲目地向陈长安发起进攻。” “我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肖元山全然沉浸在幸福之中,心想有此红颜,夫复何求? 眼前人。 秦筝。 你。 是我肖元山一生所遇中,最知心的一个女人,也是最有智慧的一个女人,琴棋书画、诸子百家,样样精通。 同时…… 你也是我一生所遇中,最有气质的一个女人。 肖元山凝望着秦筝那双秋水明眸,心潮也跟着翻涌而起,迫不及待地想要进一步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他对秦筝说:“小秦,相识这么久,我一直对你心存敬意,从未对你动手动脚。今天我已经把离婚证摆在你面前,我们能不能……” 为了保持自己的优雅与风度,肖元山欲言又止,没有把话说得太露骨。 但他那颗躁动的心,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 秦筝心领神会地笑了笑,扭头用英语吩咐侍立在旁边的那个菲律宾女佣,叫女佣去准备一下。 肖元山听不懂菲律宾语,也同样听不懂英语。 不过,他也不在乎一个女佣的去留。 此刻他眼中只有秦筝。 见秦筝不回话,他以为自己被拒绝,失落地苦笑:“小秦,我是不是有点莽撞?希望你能理解,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别胡思乱想,你为了我而离婚,我哪能无情无义。” 谈笑之间,那个菲律宾女佣已经拿了一瓶红色的药酒过来,并给肖元山倒上了一杯。 秦筝关切地说:“你比我大了三十岁,身体又这么虚,你让我怎么敢轻易地嫁给你?快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 肖元山端起那杯药酒仔细瞧,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药酒味。 秦筝回道:“我从一个老中医那里谋来的药方,自己泡了一坛药酒,给你补身子,今天刚开封。” “小秦,还是你对我最好。” 肖元山笑在脸上,感动在心里,仰脑袋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一口气把整杯药酒喝完。 没多久,肖元山便感觉视线模糊,身体发飘。 他用力晃了晃头,望向坐在对面的秦筝,只看到层层重影:“这酒有点上头啊,太烈了……” “没事,我扶你进房。” 秦筝起身走到肖元山身后,随便给个眼神,那个菲律宾女佣便上前把肖元山从椅子上扶了起来,心甘情愿地给秦筝做替身。 第289章 小视频 陈长安曾给秦筝一些秘制红丸,褐红色的,像豆子那么大一粒,放酒水里搅拌一下可以速溶。 它的主要原材料是酒醉花,又称曼陀罗花。 战国时期。 扁鹊曾以酒醉花为主要材料,研究出“迷酒”。传说扁鹊曾给鲁公扈、赵齐婴两个人剖腹换心。一杯“迷酒”喝下去,两人昏睡了三天三夜。 到了东汉时期。 华佗又在“迷酒”的基础上进行改良,研究出了“麻沸散”,主要用来麻醉止痛,方便做外科手术。 陈家祖传的秘制红丸,也是沿承“迷酒”技术,曾用于治病救人。 经过一代又一代先祖的秘法改良。 药性有奇效。 这种秘制红丸,一次吃两粒就会陷入深度昏睡中,醒来后大脑一片空白,跟醉酒后大脑断片一样。 秦筝不想让肖元山陷入深度昏睡的状态。 想让肖元山留点朦胧回忆。 她只往药酒中溶入一粒秘制红丸。 肖元山一喝下去便神经迷糊、醉眼昏花,连人都看不清,却又不至于像猪一样昏睡过去。 菲律宾女佣把肖元山扶到床上。 随后宽衣解带。 满足肖元山对秦筝的一切幻想。 而秦筝则像个专业的摄影师,拿着手机在旁边拍摄。菲律宾女佣的演技很厉害。她一边配合着肖元山,一边含泪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抗争样。 就好像这是一场违背妇女意志的暴力运动。 等到肖元山完事之后,菲律宾女佣抹泪掩面,抱着衣服跑出房间。这时,秦筝也结束了拍摄,回另一个房间睡觉。 第二天清晨。 肖元山醒来后,看到身边没人,枕头上扔着秦川的睡衣,脑子里便浮现出了一些朦胧的美好回忆,乐得眉开眼笑。 肖元山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 看到秦筝坐在客厅沙发上看《韩非子》,肖元山立马凑了过去,坐旁边搂抱着秦筝的小蛮腰:“宝贝,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起这么早。” 秦筝想扒开搂在腰间的那只手。 一念之间。 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合起书本对肖元山:“现在你面临着这么多麻烦,昨晚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协助你实现政治抱负。” “为了我,你这么拼,我会心疼的。” 肖元山看到秦筝手中那本书的名字,对秦筝所说的话没有半点怀疑。韩非是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曾为秦始皇统一天下奠定理论基础。 肖元山抓着秦筝的纤纤玉手。 感铭肺腑地说: “昨晚你跟我讲呆若木鸡,已经为我指明了一个方向。今天一大早,你又为了我而研读《韩非子》。” “我肖元山这辈子能遇到你,真的是死而无憾。” “现在我觉得,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能不能再往上迈一步,我都已经不在乎,只要不倒在吕州就行。” 对于秦筝,肖元山俨然是动了真情。 他想着,秦筝才二十多岁,如果自己不幸倒在吕州,到时秦筝该怎么办?为了秦筝,他现在已经放弃了往上爬的野心,只求平安。 这也侧面说明,美人香草,确实有毒。 看到秦筝微微一笑,肖元山便心醉如轻云,飘然千里:“别墅和豪车,现在你都不缺,你想想还缺点什么?我叫林大师去操办。” “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秦筝目光如炬,又一次精准捕捉肖元山的心理需求,把肖元山哄得此生无悔。 肖元山激动地说:“你放心好了,我会谨慎地走好往后的每一步。” 秦筝不失时机地探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解决你跟陈长安之间的冲突?” “昨天你说大智若愚,不能操之过急,我很赞成你的观点。”肖元山若有所思地说:“我打算效仿那只鸡,收敛锋芒,以不变应万变。” “能做到吗?” “那个故事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我是市委的一把手,本来就有权力上的优势。只要我以静制动,不让他们抓住把柄,他们谁也奈何不了我。” “你能效仿一只鸡,我很欣慰。” 看着自信满满的肖元山,秦筝面带微笑,心里却想起了“呆若木鸡”的真正主角纪渻子,心想驯鸡的人,肯定是比鸡更优秀。 陪这只“鸡”吃完早餐之后,秦筝以要回学校上课为由,订了一张北上京城的火车票。 肖元山亲自把她送到火车站。 但她进站后并没有上火车,等肖元山走了之后,她借用别人的身份证,去红景大酒店开了一个房间。 待在酒店看《韩非子》,哪也不去。 晚上八点多。 秦筝将长发挽起,早早地洗了个澡。当她裹着浴巾从洗浴间出来后,她又特意往身上喷了点法国香水。 等了十几分钟,门铃终于响起。 秦筝喜不自禁地跑去开门:“你来了。” “……!!!” 陈长安站在房门口,见秦筝身上只围裹一条浴巾,浑身上下还散发着迷人的香水气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秦筝催道:“愣着干嘛,进来啊。” “把我当猎物?我教你诸子百家,不是让你来跟我耍心眼。”陈长安转身背对着秦筝:“给你三分钟时间,去把衣服换上。” 秦筝的满腔热情,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她拧着两弯柳叶眉,无话可说,转身去换上了一件白色的吊带裙,清新淡雅而又不失时尚魅力。 “换好了。” 房门由始至终都没有关。 陈长安进屋时,顺手把房门关上。 秦筝问:“喝酒还是喝咖啡?” “来杯咖啡,提神。”陈长安拉开窗帘,这个房间的景观还不错,可以看到半城霓虹,流光闪烁。 秦筝给陈长安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小心烫。” “叫我出来,有进展?” 陈长安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端起咖啡轻轻吹了吹,浅尝慢饮。 秦筝把手机拿出来,调出昨晚拍的那段视频,并递给陈长安看:“如果你想收网,我现在就可以让菲佣去报警,告他强奸。” 这段视频的持续时长为3分26秒。 陈长安只看了半分钟便将手机还给了秦筝,心里毫无半点波澜,尽管那个菲佣的身材还不错。 陈长安问:“有没有发给丁勇?” “还没有,你同意了我再发给他。”秦筝以此表明心迹,自己虽然是受雇于丁勇,但只听你陈长安的。 陈长安仔细想了想,回道:“时机还不成熟,先不要发给丁勇,这段视频只能留作紧急备用。” “这个视频还不能把肖元山拉下马?”秦筝疑色重重。 陈长安道:“这种做法属于诬告,有风险。我们谁也无法保证那个菲佣的立场会永远不变。万一她改变立场,到时肖元山死不了,那死的就是你。” “那个菲佣应该不会叛变。” “哪怕是1%的风险,也要规避。你现在这种做法,本来就不合逻辑。肖元山是个市委书记,想跟他上床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他有必要去强奸?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栽赃陷害,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 “我安排菲佣跟肖元山睡,也不仅仅是为了录制这段视频,我是保我自己的清白。”秦筝一脸委屈地凝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轻尝咖啡,也不再说什么,默认秦筝的自保原则。 秦筝又道:“对了,昨天我给肖元山灌输了一些思想理念,他现在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短时间内不会动你。” “这个做得不错。” 稍作顿言。 陈长安又进一步分析: “官场上达到了肖元山这种级别的贪官,身边通常有两种人:一种是精神供养者,一种是利益代言人。” “你属于他的精神供养者。”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利益代言人。” “现在你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你要想办法把他的利益代言人找出来,进一步挖掘他的犯罪证据。” 第290章 王老爷与王小二 陈长安分析问题的时候,总是有条不紊。就仿佛他的大脑永远都处于那种绝对理智的状态,不受外界的任何事物干扰。 裹着浴巾的美人将长发半挽,站在他面前恭迎他。 他眼中却没有丝毫占有欲。 进房坐下来之后,他又将可以保护隐私的窗帘拉开。他也不要那容易醉人的红酒,只要提神的咖啡。 这种种做法,就跟圣人一样。 令秦筝心存敬慕的同时,也令秦筝滋生了一丝自卑心理。 她虽然接受过专业的培训,而且每天都在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提升自己,从来没有荒废半点光阴。 可跟眼前这个男人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譬如昨晚拍的那段小视频。 她以为那就是绝杀利器,随时可以拿下肖元山;可在陈长安的眼中,那却是一种很不成熟的做法。 秦筝沮丧地感觉到,或许真的是自己还不够优秀。 所以陈长安不会高看她一眼。 继而,渴望中的“愿得一人心”也只能默默地埋在心底,唯有继续努力,不断地提升自己,静待春暖花开时。 见陈长安的咖啡已经喝完,秦筝起身给他续了一杯。 掉在地上的那本《韩非子》,被陈长安捡了起来。陈长安翻开来随意瞄了两眼,又搁放在桌上。 “最近是不是很迷茫?”陈长安问。 秦筝在床沿边坐了下来,含笑望着陈长安:“不见你的时候我很清醒,一点也不迷茫。一见到你就有点怀疑人生,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个黑锅,我可不背。” “真的,每次一跟你聊天,我就感觉我是个傻子。而你,也总是一种高不可攀的样子,像圣人一样。” “这个时代没有圣人,你说我是圣人,等于骂我装逼。” “哈哈~~这回比较接地气。” “我一直脚踏实地。” “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现在你们这些当官的人,是用儒家思想治世?还是用法家思想治世?你是我老师,你可别跟我打官腔,我想听真话。” “我是个副市长,完全不打官腔,那是不可能的。但我也不会当着公众的面满嘴跑火车。几分真几分假,你得自行揣摩。” “你说。” “首先,我国是以社会主义思想为主导。” “说其次。” “其次,儒家思想与法家思想,只能从历史角度去闲聊。所以你提问的方式有问题,你只能问我怎么看儒家思想与法家思想。” “好吧,你怎么看儒家思想与法家思想?” “儒家提倡君子之道,把君子当作一种理想的人格标准,要大家都做零瑕疵的大好人,以礼束人。法家则反对礼治,提倡以法治世,要大家恪守底线;也就是说,不求你做个道德高尚的君子,你别做坏事就行。” “我懂了。” “懂什么?” “好吧,我不懂。” “不懂就对了,儒家是科幻片,法家是生活片,而你是个需要吃喝拉撒的平凡人,别老想着上火星定居,多想想柴米油盐。” “哈哈,我又懂了。” “吕州有四百万人口,在这四百万人当中,君子有多少?平凡的普通人又有多少?应该按君子的标准来定规矩,还是应该按普通人的标准来定规矩?如果你真的懂了,你便不好意思哈哈,这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 “好吧,这回我真懂了。” “懂什么?” “儒家思想的格调太高,缺少可行性,脱离了实际生活。强行推崇,最终会制造出遍地的伪君子,并会滋生出道德审判。” “嘘~~~” 陈长安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脸上也泛起了笑容。 这个尴尬的话题。 陈长安也没打算再聊下去。 既然秦筝已经明白了伪君子的诞生史与人生悲剧,以秦筝的智慧,相信她应该也会明白这样一个现实:历史上只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就是王老爷与王小二。 滔滔不绝的王老爷,总是教小二要做一个君子,要小二谨记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而自己却偷偷地继承着法家的权威格言,动不动就搞道德审判。 关键是,有许多王小二还会拥护道德审判。 陈长安带着三分无奈,把桌上那杯咖啡一口喝完,提神又醒脑。该回家了,之前已经答应了老婆韩思瑶,要陪她去看电影。 “今天就聊到这里吧。”陈长安放下咖啡杯,起身道别。 秦筝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依依不舍的神色:“我还有问题要问。” “什么问题?” 陈长安蹙起了眉头,感觉秦筝同学没安好心。 秦筝也看出来了,陈长安心里的警戒线说拉就拉,全摆在脸上,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胡诌:“就是……那什么……” “那什么?有话快说,不说我走了。”陈长安催道。 秦筝脑子灵光一动,笑道:“我刚想起来,肖元山跟他老婆离婚了,他非要跟我结婚,这个怎么办?” “我是你的老师,又不是你的婚姻顾问。” 陈长安被问得头皮发麻,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而秦筝,要的就是这效果。 见陈长安开启避责模式,秦筝果断定论:“我是在帮你执行反腐任务,现在牵涉到我的婚姻问题,你必须给个解决方案。” “你是受雇于丁勇,他给你三千万,你帮他完成任务。”陈长安理直气壮地说:“这事你得找丁勇解决,不过,我估计你找他也没用。他只要结果,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发生什么事,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我知道他不会管我,所以我才问你。”秦筝开启撒娇模式:“我不管,你是我老师,你要帮我解决这个问题。” “这事我真帮不了你,你得自己跟他周旋,拖时间。” “现在我就是不知道怎么拖时间。” “真的不知道怎么拖时间? “真的不知道。” 秦筝笃定地摇着头,哪怕是缠着陈长安多聊一句话,心里都有种莫名的成就感,继而心花怒放。 陈长安抬腕看了看时间:“改天我再说吧,我真的该走了,我老婆还在电影院等我。” “那……好吧……” 秦筝的情绪就像过山车一样,刚刚才飞上云端,一下子又跌入了谷底。 她听出来了。 陈长安之所以把韩思瑶搬出来,就是想说:在他心里,韩思瑶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要懂得知难而退! 等陈长安走了之后。 秦筝失魂落魄地喝了一杯红酒,暗暗地鼓励自己:“加油吧秦筝,等你真正地变优秀之后,他一定会高看你一眼……” 第291章 江燕晋升致谢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到了炎热的七月。 自从秦筝跟肖元山讲过“呆若木鸡”的典故之后,肖元山便玩起了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满脑子装着大智若愚的人生信条。 不管大会小会,肖元山都是就事论事,明面上不搞派系立场那一套,防止被人揪住尾巴。 没有斗争的吕州官场日记,平凡中多了几分科幻的味道。 经济与城市面貌。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发展。 食品工业园已经有160多家企业投资落户,并且进入了投产爆发期。 2012年第二季度的报表出炉,gdp数据直接翻了一倍。 而且,管委会主任董小婷在陈长安的全力支持下,还在不断地拉投资。 有了产值规模的支撑。 市里也已经提前向上级打报告,申请晋升为省级工业园,以便有利于争取政策上的倾斜力度。 市中心的“文化走廊”也已经全线动工,分管文旅工作的副市长江燕,每天忙得四脚朝天,为打造出一张合格的“文化名片”而殚精竭虑。 所以江燕能进常委班子,而汤晓茹进不了。 谁在干活,谁在混日子耍心计,大伙心里都一清二楚。 肖元山为了假装就事论事,也没理由把江燕压下去,更不敢冒然把汤晓茹往上抬。 之前汤晓茹领过一个党内警告处分,处分虽小,却是晋升途中无法忽视的绊脚石。 这天傍晚。 江燕知道陈长安喜欢吃牛肉面,便把陈长安请到了红梅面馆。 陈长安姗姗来迟。 屁股刚坐下。 江燕便难掩激动之色,含笑调侃:“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嫌这个地方太小,不愿来。” “想当初,我就是在这家小面馆,用四碗爆辣的牛肉面拿下了余闻念的第一笔投资,这是我的福地。” 这是陈长安最喜欢提的一段历史,每每提及,笑容中满满的自豪感。 “那我选对了地方。” 江燕笑的时候,有春风拂晓之韵。 她的年龄跟余闻念差不多,比陈长安大几岁,但她保养得不错,成熟的女人犹如一瓶陈年佳酿,浑身散发着独特的韵味。 今天是她第一次请陈长安吃面。 怀满感激之情: “从三月初到七月,暗地里跟反对派打了四个月的拉锯战,今天终于尘埃落定。这次真的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依托你的影响力,我恐怕进不了常委班子。”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回以一丝笑容: “袁市长和胜武书记也出了不少力,我可不敢独揽大功。话又说回来,你最应该感谢的人,还得是你自己。你的实干精神摆在那里,谁也无法挑刺。” 江燕美滋滋地回道: “跟你聊天真要命,说话总是这么走心。” 正说着,老板娘已经把第一碗牛肉面端了上来。江燕把这第一碗牛肉面让给了陈长安,并用开水帮陈长安冲洗一次性筷子。 这不是她第一次帮陈长安冲洗筷子。 动作娴熟。 吕州官场以谁为轴心? 袁刚虽然是市长,却少了几分魄力,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袁刚不会做任何带有冒险性质的决策。 市纪委书记彭胜武,他只管纪委监委的工作,其它事不怎么掺合。 真正能扛事的人就只有陈长安。 江燕回想自己的仕途,从文旅局的局长晋升为副市长,今天再进一步挤身于常委班子,每一步都是依托于陈长安不遗余力的提携。 这足以说明,自己的认知与选择,都是正确的。 唯有以陈长安为轴心才能战胜一切。 见陈长安的衣领上溅了一点鲜红的面汤,江燕匆匆抽了两张纸巾,隔着木桌把身子向前倾俯,细心地帮陈长安擦拭。 那丰腴的风景,顷刻间尽入陈长安的眼帘。 陈长安含笑接过纸巾:“还是我自己来吧。” “沾点水再擦一遍。” 大庭广众之下,江燕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过头,只能含笑坐下。 不一会儿。 老板娘又把第二碗面端了上来。 江燕也开始吃。 她边吃边分析:“这次我进了常委班子,汤晓茹没进。我估计她今晚肯定会睡不着觉,憋着法子搞事情。” “肖元山现在一心求稳,主打一个大智若愚,他不会支持汤晓茹作妖。”陈长安用力嗦了一口牛肉面,久违的味道,在舌尖上回味无穷。 江燕笑道:“汤晓茹那个人一旦疯起来,她可不管肖元山支不支持她,有什么事情是她干不出来的?” 听江燕这么一说,陈长安也只能讪笑。 江燕的评价也没错,汤晓茹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婆子,脱衣上位、谋杀亲夫、贼喊捉贼,就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 前面这段时间她之所以低调,主要是因为刚领了一个党内警告。 陈长安若有所思地回道:“等她疯了再说吧,现在瞎猜也没用。我们主打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体育中心那个项目,合作方是港商陆渊,而陆渊又跟汤晓茹是一条船上的人。我现在不怕别的,就怕他们在这个项目上动歪心思。” “陆渊不至于砸自己的工程。” “你不知道?他已经把体育中心的基建工程分包给了别的公司,其中一个工程承包公司,就是你小舅子的扶生公司。” “昨天听韩少堂提过一嘴。” “你不怕他们挖坑?到时出点什么事,背锅的人是你小舅子韩少堂,我分管文旅工作,也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你有这种警惕思维,我没什么好担心。” 陈长安低着头嗦面。 现在他不仅仅是对江燕很放心,对韩少堂也一样很放心,因为这俩人都体现出了居安思危的精神。 江燕忧道:“我是这么想,陆渊的华陆集团本来就是搞土木工程的,春江区的跨江大桥都已经被他拿下。华陆集团拥有健全的基建体系,为什么要把体育中心的基建工程分包出去?难道嫌钱烫手?这不符合商人逐利的本性。” 陈长安回道:“我认可你的分析,问题是现在韩少堂已经插了一脚进去。不管这是不是一个雷,都得接着,愁也没用。” 稍作顿言。 陈长安忽然又撂出一句出人意料的话:“如果真是一颗雷,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 江燕当场懵逼,完全猜不透陈长安的脑子里在打什么算盘。 第292章 韩思瑶的态度 最近江燕很注重身材的保养,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一碗牛肉面只吃了一大半便搁下了筷子,含笑望着陈长安。 她很欣赏像陈长安这样的男人。 上苍给了陈长安惊人的从政天赋,也给了陈长安惊人的消化系统,一口气干了四碗牛肉面,不用节食,身材还是这么匀称,阳刚帅气。 大概也只有韩思瑶才配得上他吧? 无尽羡慕涌上心头。 江燕回想自己的婚姻世界,那是一个失落的世界,上空乌云密布,一缕阳光透过云隙,斜照在一片凋残的森林中,森林深处是一潭死水。 春天已死,焕发不出生机。 生不了孩子。 老公毫不犹豫地提出了离婚,牵着小三的手步入了婚姻殿堂。 那年她的职位不高,只是文旅局的一个副科长。 一晃眼已经十几年,如今某人已经儿女双全,而她还是孑然一身。虽然她一路平步青云,升到了副市长,可夜阑人静时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晚上有空吗?今天我……” 江燕想说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39岁,距离四十不惑只剩一步之遥,再不疯狂就老了,想暂忘自己是个副市长,致敬一下死去的青春,吹一次生日蜡烛。 话说到了半,陈长安已经搁下了筷子。 “今天好像有点吃撑了。” 陈长安连抽两张纸巾,擦拭着嘴唇上的红油,目不斜视。 秒懂弦外音的江燕,只能讪笑打住,她惭愧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唐突,多少有点吃撑了没事找事的嫌疑。 今天她晋升为市委常委。 这就是陈长安送给她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还有什么不知足? 江燕收起心底那点小憧憬。 起身把单买了。 走出店门之后她才发现,门外停着一辆红色的雷克萨斯。 韩思瑶靠在车边等着。 就像展车会上那些漂亮的车模小姐,却又比那些车模小姐多了几分高贵而优雅的气质,毫无半点俗媚。 “思瑶,什么时候来了?也不进店,我跟陈副市长刚吃完面。” 江燕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韩思瑶莞尔一笑:“你们谈工作,我不方便打扰。” “呵呵,说来惭愧。今天请陈副市长吃饭,主要是想谢谢他。没想到耽搁了你的时间,真是抱歉。” 江燕又回到了一潭死水的状态。 跟眼前的韩思瑶一比,她发现女人和女人也是有差距的,而且这种差距不仅仅是源于年龄和身材相貌,也包含着素养与气质。 江燕转头向陈长安道别:“陈副市长,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事电话联系。” “嗯。” 目送江燕离开后,陈长安坐上了韩思瑶的副驾驶。 韩思瑶缓缓地启动车子,带脸洋溢着自豪的笑容:“我老公真是优秀,走到哪都有女人惦念不忘。” “你看出了什么?”陈长安笑问。 韩思瑶不假思索地回道:“江燕离婚这么多年,一直孑然一身。你又一次次重用她,给她实现政治抱负的机会。她对你动心也正常。” “你怎么确定她是对我动心?”陈长安饶有兴趣地考问。 韩思瑶缓缓地将车汇入主车道,目不转睛地望着正前方回话:“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这个没异议吧?她这人,以前都不怎么爱打扮。今天她的气质,明显跟以往不一样,穿着方面也很讲究,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眼力不错。” 陈长安的笑容云淡风轻。 被异性所仰慕,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而克己复礼,则是一件很难事。韩思瑶是中文系毕业的人,她很清楚这一点。 由此陈长安可以断定,自己在思瑶心里已然是个接近完美的丈夫。 陈长安笑问:“如果有一天我没忍住,你会不会生气?” “那得看那个人是谁,如果那个人比我优秀,那我无话可说。”韩思瑶似乎猜到陈长安在想什么。 稍作顿言。 她又郑重其事地补允道:“你的锋芒这么耀眼,给人的威胁感太重,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如果你是为了生存,我允许你偶尔开小差。历史上,但凡是成大事的人,哪个不是大开大合不拘小节?有失才有得。” “你这格局大得有点离谱,脱离了实际。”陈长安凝望着韩思瑶的侧脸,想读懂她的真实想法。 韩思瑶不置可否地回道:“什么是实际?从唯物主义哲学观的角度来讲,物质是第一性,意识是第二性。你只有先确保自己能存在于政治舞台中,你才能谈情怀与精神追求。作为你的老婆,我当然也不想看到你颠倒主次。”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就有点接地气了。”陈长安释怀而笑。 韩思瑶也笑了:“真是个大傻子,结婚这么多年了,还以为我是个不知轻重的小丫头。” 陈长安笑而不语,确实也无法再小瞧她。 做了几年瑶安基金会的会长,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且有过生死劫,她对世事的认知与态度变化,也是显而易见。 生活不易。 人生中的每一步成长,都是用苦难换来的,顺境中的人很难理解。 陈长安收起感思,又对韩思瑶说:“少堂已经插足体育中心那个项目,江燕担心那是汤晓茹挖的一个坑。明天周末,你叫少堂来家里吃顿饭。” “要不要邀请丁勇一起过来?”韩思瑶问。 陈长安愕然皱眉:“请他干嘛?” 韩思瑶回道:“他不是想扳倒汤晓茹吗?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以跟少堂达成统一战线,彼此联手。” “你这想法是不错,就怕他不来。”陈长安淡笑。 韩思瑶心领神会地笑言:“明天我出面去请他,这样,不管他来不来,都不伤你的面子。” “不伤我的面子,伤你的面子也不行。”陈长安一脸认真之色。 韩思瑶不以为然笑了笑:“把姿态放低点行不行?我的面子才值几个钱,被身家几百亿的土豪拒约,不丢人。” “你是副市长夫人,瑶安基金会的会长,社会地位不比他低。”陈长安坚持己见:“如果非要请他,就让少堂去请。” 第293章 丁勇初赴陈家宴 周末,陈长安在紫湖林设家宴。 丁勇终究还是来了。 打电话邀请丁勇的人并不是韩少堂,而是韩思瑶本人。韩思瑶是真的做到了放低姿态,用诚意去邀请丁勇。 她邀请丁勇来赴家宴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促成丁勇跟韩少堂联手。 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她是想帮陈长安进一步巩固政商关系与社会资源,尽己所能,帮老公排除仕途上的种种障碍。 这顿午宴很丰盛,不缺山珍海味,也不缺田间的绿色蔬菜。 三叔和三婶没有上桌,在厨房里忙活。 宴席上。 就只有陈长安、韩思瑶、丁勇、韩少堂四个人。 韩思瑶端庄又大方。 她以女主人的身份率先提杯,代表陈长安致谢:“丁总,谢谢你赏光,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参加我们这个家宴。” “客气了。” 丁勇提杯回敬,只是浅饮一小口。 他把目光投向了八风不动的陈长安,笑问:“陈副市长,你真的确定这是家宴,不是宾宴?” 陈长安笑了笑,没说话。 韩思瑶立马把话接了过来:“如果你不把我们当外人,这就是家宴。”言语间谈笑风生,用词精简而又不失诚意。 一下子就把丁勇说得欲驳无词。 丁勇笑赞:“韩夫人不愧是出身于省部高干家庭的千金大小姐,说话滴水不漏,我甘拜下风。” 说着,丁勇又一次提起示敬,表示愿自罚一杯。 陈长安这时终于开口定调:“既然来了,就别这么多别扭。今天这里没有副市长,也没有丁总。只有陈长安和丁勇。” “我差点忘了,如果不是我妹妹不成器,你现在应该是我妹夫。”丁勇还是想较劲,调侃间,哪壶不开提哪壶。 结果令他有点失策。 陈长安这家伙居然笑而不语,淡定得不可理喻,仿佛往事早已随风而去,提与不提,都已经不重要。 韩思瑶也一点醋意都没有。 她甚至笑言:“你太谦虚了,我感觉这事跟优不优秀没什么有关系。就像佛家说的,缘起缘灭,世事本无常态。” “你信佛?”丁勇饶有兴趣地问。 韩思瑶道:“我不算是个虔诚的佛教信徒,但我师傅余闻念。他对佛法有一定的钻研,跟他相识久了,耳濡目染。” “余闻念竟然是你师傅,哈哈,难怪你的瑶安基金能发展得这么快。” 说着,丁勇又把目光转向了陈长安。 丁勇笑侃陈长安:“你堂堂一个副厅级干部,对你老婆的事业没起到半点帮扶作用,惭愧不?” “前任大舅子,你这话问得有点草率。”陈长安淡笑:“大象无形,世人看不见的帮扶,那才是最大的帮扶。” 说到“看不见”的力量,丁勇顿时意识到自己确实草率了,出错了招。 不置可否。 陈长安是吕州市的市委常委、副市长,就凭他这个身份,只要他迈步往那台上一站,什么也不用说,立马就会有人给瑶安基金捐资。 况且陈长安这家伙跟余闻念也有极深的交情。 余闻念那个人独善其身,如果不是看陈长安的面子,他也未必会教韩思瑶怎么去金融领域开疆拓土。 这些都是看不见的帮扶。 丁勇含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冲你这句前任大舅子,我暂时认可你的贡献,今天我不怼你。” “实在憋不住的话,也可以怼,反正我也高手寂寞。” 陈长安端起酒杯,仰起脖子连喝小半杯,这孤高不凡的姿态,于无形中散发着一种情怀淡荡、寂寞无敌的气象。 “装逼。” 丁勇毫不客气地飞给陈长安一个白眼。 感觉还是跟韩思瑶聊天比较爽。 人长得漂亮。 端庄大方。 关键是她说话真诚,不会话中带刺,有温度。 丁勇把话题抛向韩思瑶: “信佛这件事,我跟你师傅有点像。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我也会去法承寺烧香。那香客是真的多,每次去,车都没地方停。” 没等韩思瑶说话。 陈长安又把话题接了过去:“你这种信,跟余闻念那种信,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怎么不是一个概念?”丁勇反问。 陈长安笑道:“你烧香,是为祈福,等同于渴望用三炷香的本钱,换取一生平安或万贯家财,你猜佛祖会不会跟你做这种买卖?” “跟你聊天真没劲。”丁勇一脸郁闷地反驳:“佛祖慈悲,你怎么就确定他不会保佑我?” 陈长安反问:“既然佛祖慈悲,那寺庙又为什么要收门票?为什么要把穷苦人拒之门外?香为什么还要分大小?” “这是人搞出来的事,不是佛祖干的。”丁勇据理力争。 陈长安淡笑连连:“庙里的住持,就是佛祖的代言人。如果住持乱收钱的做法没有经过佛祖的允许,那就等同于渎职贪腐。那么问题来了,各寺住持就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搞贪腐,却不受惩罚。是佛祖不灵,还是佛祖也爱钱?” “……!!!” 丁勇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要炸裂了,好想一巴掌拍死陈长安。 但他的理智又告诉他。 千万不能冲动。 否则面子和里子都会全部丢尽,像那种丢人现眼、有辱丁家门楈的事情千万不能干,必须保持优雅与大度。 此时。 一直坐在旁边没机会插嘴的韩少堂,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姐夫,我觉得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 陈长安把目光转向韩少堂,也想看看这家伙最近这半年成长了多少。 丁勇也来劲了,直接给韩少堂下重注:“少堂,使劲怼!今天你如果能把他压下去,我跟你拜把子,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真的假的?” 韩少堂一下子就抖起了精神。 坐在陈长安身边的韩思瑶也乐得眉开眼笑,虽然现场有点火药味,但这种火药味是基于认知上的较量,她爱闻。 丁勇道:“我向来说一不二,只要你怼赢了,立马拜把子。” “哈哈,刺激!” 在韩少堂看来,今天姐姐把丁勇请到家里来,不就是想进一步拉近两家的关系?如果自己能跟丁勇拜把子,也算是大功一件。 韩少堂定了定神,向陈长安致拱手礼:“姐夫,得罪了……” “别废话,放马过来。” 由始至终,陈长安始终处于一种绝对淡定的状态,一口小酒一口菜,根本就没把任何对手放在眼里。 第294章 缘起性空 韩少堂问陈长安:“姐夫,刚才你是怎么问的?再说一遍。” 陈长安搁下手中的筷子。 一字不差地复述: “刚才我说:庙里的住持,就是佛祖的代言人。如果住持乱收钱的做法没有经过佛祖的允许,那就等同于渎职贪腐。那么问题来了,各寺住持就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搞贪腐,却不受惩罚。是佛祖不灵,还是佛祖也爱钱?” “懂了。” 韩少堂端起前面那杯酒浅尝一口。 在陈长安、丁勇、韩思瑶三人的满怀期待下,韩少堂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自己最近这半年的所学所悟。 他搁下酒杯慢慢说:“佛家,就讲一个‘缘’字。刚才我姐已经说了:缘起缘灭,世事本无常态。这个问题,就是缘起缘灭的问题。” “那你认为,什么是缘起?”陈长安饶有兴趣地追问。 韩少堂又端起前面那杯酒。 若有所悟地说: “就好像这杯子里的酒。在我们普通人眼中,这酒是真实存在。但在佛家的眼中,它并不是实体性的存在。” “佛家认为自性本空。” “也就是说,它的本性是空的,并不存在。它是因为各种因缘结合,所催生出来的一个虚象。” “当高梁、酒曲、水等原料,通过各种机缘汇聚到一起,从而形成了杯子里的这杯酒,这即是缘起。” “世间本无酒,它是因缘汇聚的结果。” 陈长安欣慰地笑了笑。 又问韩少堂:“那什么是缘灭?” 韩少堂见陈长安竟然没有出口反驳,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信心指数蹭蹭蹭地往上飙了一波。 “缘聚则生,缘散则灭。” 韩少堂掏出打火机,将杯子里的白酒点燃,只见混杂着蓝黄两色的焰苗升腾而起。 韩少堂道: “火与氧气的介入,对于酒来讲,这就是缘灭。但它同时又诞生了另一个缘起的故事——蒸气。” “世间的所有事物,都是这样。” “譬如世间本来没有我,因为我父母的基因结合在一起而有了我,这即是缘起,我死后化为尘泥,这是缘灭。” 说到这里,韩少堂拿只碗罩在酒杯中,盖灭了火焰。 韩少堂把目光投向陈长安。 又继续说道: “说回各地寺庙收钱敛财的事,这算是一段孽缘。” “和尚要吃饭、政府要收税、满腹贪嗔痴的香客也需要有精神慰藉,当这些机缘汇聚到一起的时候,即是缘起。” “佛祖什么也不说,为什么?” “因为佛祖知道有缘起,就一定有缘灭的时候。” “缘聚则生,缘散则灭。” “至于这个孽缘能够持续多久,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这就要看什么时候缘散。” “譬如政府不再向寺庙收税。” “譬如香客不再有贪嗔痴,不需要精神慰籍。” “这些因缘都散了,自然就会缘灭。” “所以,寺庙收钱的事,归根结底是因缘未散。” “至于佛祖灵不灵,佛祖爱不爱钱,都是虚妄之言。由始至终,佛祖什么也没有说过。” 听韩少堂说到这里,丁勇的心绪也凝重了许多。 丁勇蓦然意识到,自己初一十五去庙里上香,是因为贪嗔痴在作祟,并且他这种行为助长了社会上的孽缘。 不过,这并不妨碍丁勇打心里欣赏韩少堂的见解。 丁勇含笑望向陈长安:“我就问你,这回你服是不服?” 陈长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回味好一阵,蓦然想起了去年跟余闻念在法承寺打过一个赌。 当时是赌余闻念会在三年内出家当和尚。 双方的赌注是这样: 如果余闻念在三年内剃度出家,输了,那他就要把所有家产捐给韩思瑶的瑶安扶贫基金会,支持扶贫事业。 如果余闻念没有在三年内剃度出家,那他就是赢家。 那陈长安就要在拥有主宰一方的权力时,抹掉法承寺的商业属性,让寺庙回归本来面貌,留一方净土,由政府承担法承寺的正常开销。 这是余闻念当时提出来的要求。 现在看来,余闻念已然深知缘起于哪里,他渴望灭掉这种社会性的孽缘,所以才会提那样的要求。 陈长安收起无限感慨,冲丁勇和韩少堂笑了笑:“这次我输得心服口服,你们赢了。” “哈哈,我就说嘛,我是个有悟性的人。” 韩少堂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直接把自己捧上天。 他敲着桌子对丁勇说:“还拜把子不?” “必须拜,吃完饭就拜。” 丁勇也是说一不二,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桃园三结义的熟悉画面。 不过他脑子里还有一件好奇的事。 他笑问陈长安:“之前你说余闻念进庙上香,跟我进庙上香不同,哪个地方不同?难道他烧的香能把佛祖熏得打哈欠?” “本质不同。” 陈长安把韩少堂的香烟拿起来点了一根。 深吸一口。 仿佛这口香烟就是佛祖喜欢的香火,一口就可以打通天灵盖。 陈长安有条不紊地说: “你进庙上香,是为了祈福,是贪嗔痴在作祟。” “余闻念进庙上香,他不是为了祈福,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仰。” “就像外门弟子见到祖师爷那样,上香堂只为行礼,心无所求。” “说白了,老余是个澄澈通透之人,你跟他没法比。” 光听前面几句,丁勇还勉强能接受,毕竟陈长安说的都是事实,但听到最后一句时,丁勇又有种想抄家伙的郁闷感。 丁勇道:“如果他澄澈通透,那他为什么还有贪欲?” “他贪什么了?”陈长安笑问。 丁勇道:“他已经有上千亿的身家,但他还是不知足,一直在不断地扩大投资范围,想尽办法圈钱,这不是贪是什么?” 陈长安轻吐一口烟。 不慌不忙地回笑:“你不是他,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扩大投资范围是为了圈钱,还是为了扶持地方产业的发展?” “他拿项目,首先考虑的就是项目的可行性,这就是为了钱,并非做慈善,你洗不白的。”丁勇笃定地回道。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笑道:“别急着下定论,时间会证明给你看,他到底是不是把钱摆在第一位。” 第295章 现代贵族 酒足饭饱之后,丁勇在前院摆上三杯酒,再拈上三柱香,以天地为证,跟韩少堂完成了结拜仪式。 这个庄严且肃穆的传统仪式,看起来跟当下这个时代的主流思潮好像有点格格不入,甚至显得有点浮夸。 可它的珍贵之处也恰恰就在这里——人生不是儿戏。 对于丁勇来讲,今天是充实而满足的一天。 满桌的山珍海味,满足了他物质上的追求;闲聊中对佛文化的窥探,又满足了他精神上的需求。 这很难得。 社会阶层的形成,是否仅仅是因为出身不同与资源分配不均? 彼此的差距体现在哪些方面? 是否真的难以跨越? 我应该把自己摆在哪个阶层位置? 自从回国之后,丁勇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父亲琅珰入狱,母亲远走国外,妹妹荒唐且不知自爱。 曾经风光无限的丁家,现在,已然是日暮西山。价值上亿的栖霞庄园,里面也不再有高谈阔论的声音响起,只剩一园苍寂。 就算他丁勇拥有数百亿的财富,依旧被无形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管他走到哪里,总是被官商两界的精英们用异样的眼光审视着,就仿佛他的额头上刺着“耻辱”两个字。 人生中毫无半点自豪感,那坐拥数百亿财富又有什么意义? 社会的白眼令丁勇意识到: 财富的多寡,并不是衡量社会阶层的一个标准。 在过去这些日子,为了探明“阶层属性”的现状,丁勇去了很多地方,从地级市到县级市,又从县级市到乡下。 参加过乡村喜宴,也出席过豪门夜宴与高端酒会。 结果令丁勇感到非常绝望。 乡村饭局上: 大家聊天时通常都抱有一种潜在的八卦心态,热衷于聊别人家的私事,从孩子的学习成绩、到儿女的婚事、再到谁谁谁发了财…… 不是在攀比就是在攀比的路上。 也有许多大叔爱指点江山,左手拿捏天朝动态、右手斡旋国际风云,给人一种不去当总统真是屈才的错谔感。 城镇青年的饭局上: 大家多了点隐私尊重,但也没有脱离八卦心态,ta们只是把八卦对象换成了社会公众人物与热点话题,有种娱乐至上或至死的精神。 写字楼的白领们相聚: 大家都爱端着咖啡,聊着各地的风土人情与风景名胜,中间穿插着各种美食文化与趣事,用博闻广知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个精英。 高端酒会上: 大家喜欢聊与己相关的行业,如果实在是没有什么亮点可以分享,那就一个劲地吹捧对方,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跟自身的利益有关。 …… 不同阶层的饭局,虽然给丁勇带来了截然不同的体验,结局却是一样。 丁勇曾一度误以为,现代贵族阶层已经不复存在,自己也将随波逐流。今天与陈长安、韩思瑶、韩少堂同坐一桌才知道,是自己狭獈了。 尽管韩少堂坐过牢,出身也平凡。 但韩少堂的身上,已然体现出一种现代贵族的气质。 这就是丁勇所寻觅的上层人。 上层人谈笑时风起云涌,透过现象看本质,剖析相关的文化属性;为社会发展、为文明进步、为自己永立于不败之地,寻找理论支撑点。 而能够在短时间内,把韩少堂从一个无知者培养成现代贵族的陈长安。 那就更不用多说。 陈长安无疑是精英中的精英,他的成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丁勇现在几乎可以想象到,当陈长安与余闻念、周牧白、梁茵等人坐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会擦出什么样的思想火花。 对陈长安的了解越深,丁勇的心情也越复杂。 他曾自诩为周瑜,并把陈长安对标为诸葛亮。 在《三国演义》中,嘲讽周瑜是诸葛亮的兴趣之一,命中注定的冤家,这辈子也注定了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迟早要分出个高低。 这事既令丁勇感到兴奋,也令丁勇有点压力感。 兴奋的是,自己遇到了一个像样的对手;而压力,则来自于对手的实力实在是太强,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惨败。 临别时,丁勇把陈长安单独约到前院闲聊。 陈长安面带微笑,从容不迫:“有什么指教?” “刚才我跟韩少堂结拜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丁勇点上一根烟,慢慢吐出一口豪气:“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结拜?” “我不喜欢搞形式主义。”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 丁勇道:“你这话,多少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焚香祭酒,天地为证,一片虔诚之心,怎么就成了形式主义?” “你可以搞这种形式,我不能。”陈长安蹙眉不展。 “说到底,你不就是为了头上那顶乌纱帽?怕人说你搞官商勾结。”丁勇忍不住嘲讽陈长安:“精致的利己主义。”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损我两句?” 丁勇意味深长地回道: “韩思瑶不错,你娶了一个好老婆。” “她今天邀请我来赴宴,无非是想咱俩冰释前嫌,想让我跟韩少堂联手,协助你推动吕州的经济发展与城建速度。” “这事我会尽力而为,不能让她白忙活。” “同时我也想你明白一点:你陈长安能拔掉的眼中钉,我丁勇也能拔掉;你陈长安拔不掉的眼中钉,我丁勇照样能拔掉!” 陈长安笑问:“你这是要跟我较劲?”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丁勇不屑于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他直言不讳地说:“你把我爸送进了监狱,让我丁家受尽官商两界的白眼,我总不能真的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要在吕州修一条横贯全城的丁勇大道。” “呵呵,用你的名字给城市大道命名,你能达到那种人生高度?” “我可以为吕州拔掉汤晓茹和肖元山这两颗毒瘤。等你做了一把手之后,到时我会进一步协助你打造文化名城,给吕州教育界投资五百亿。这是我现有的全部身家,这种人生高度够不够?如果我做到了这些,到时你要无条件支持我修建丁勇大道!我要让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知道,我丁家不是社会毒瘤。” “一言为定!” 陈长安从丁勇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种坚定不屈的意志力,这是一个为荣耀而战的男人,骨子里流淌着自认为高贵的血液。 第296章 黑虎出局 一言为定! 当陈长安毫不犹豫地给出这个答案时,丁勇着实感觉有点小意外,震惊的同时,心底也泛起了一丝欣慰。 他父亲老丁,是吕州官场上抹不去的一个污点,而且健在。 不管他为吕州做多少事,将来用丁家人的名字给城市大道命名时,必然会遭遇巨大的社会阻力,这里面涉及到无法言喻的政治因素。 陈长安是个极具远见的政客,他不可能看不到潜在的阻力。 然而陈长安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件事。 由此可见。 只要是有利于吕州发展的事,陈长安都愿意放手一搏。狱中的老父亲说得也没错,有陈长安这样的实干派坐镇,吕州就有希望脱胎换骨。 丁勇带着欣慰的笑容离开陈家,第二天便展开了大刀阔斧的进击。 第一步就是收购黑虎的虎威工程有限公司。 朱兆文代表丁氏资本公司。 把一份收购草案扔在黑虎面前:“一千万,全资收购。你们虎威公司的市场估值,才九百万左右。给你10%的溢价,你不亏。” “朱总,逗我玩呢?” 黑虎不仅对这个价位极度不满意,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把自己辛苦打造出来的虎威公司拱手相让。 黑虎道:“我们公司现在手握江北街道的棚改工程,还有体育中心的一部分基建工程,光是这两个项目就值一千万。” 朱兆文道:“江北街道的棚改工程,你确实可以赚点钱,但体育中心那个项目,你确定你能吃到肉?” “我怎么就吃不到肉?” 黑虎真心有点看不懂朱兆文脸上那丝笑容是嗤笑还是什么。 他只是个ktv保安出身。 创业资本,来自于许霏霖生前的施舍。 这两年他虽然也有努力提升自己,学人家怎么去揣摩商道与人性,但跟朱兆文这种资历极深的高管还是没法比。 黑虎诚挚地说:“朱总,当年许霏林还在的时候,咱也是一家人。你可别蒙我,我辛辛苦苦地搞点事业,也是想养家糊口。” “就是因为你曾给许霏霖卖过命,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才给你溢价。” 朱兆文点上一根烟。 又继续说道: “吕州市的体育中心,那个项目原本是属于我们丁总。当初因为汤晓茹和肖元山在背后搞鬼,导致整个项目被华陆集团的陆渊撬走。” “现在陆渊又把体育中心的基建工程,分包给你和韩少堂。” “这是一种无耻的做法。” 无耻? 黑虎越听越蒙逼,愣得两眼冒晕圈。 朱兆文见黑虎似乎是真的看不懂这里面的套路,不由得笑了笑:“知不知道吕州的政商合作模式?” “听说过,政府出地,企业出资。”黑虎回道。 朱兆文慢吸一口烟: “体育中心所用的土地由政府提供,陆渊一分钱都不用给。” “他本该出资搞建设。” “现在他又把体育中心的基建工程分包给你和韩少堂。你们不仅需要给他垫资搞建设,还要给他交纳保证金。” “也就是说,他即不用出钱拿地,也不用自己掏腰包建体育中心,甚至还能倒收你们几百万的保证金。” “这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 听朱兆文这么一说,黑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心想现在有背景有门路的人,谁不是在玩空手套白狼。 黑虎笑道:“他套他的小白狼,我搞我的工程,这有什么关系?等我交付工程之后,难道他敢不给我结算工程款?” 朱兆文道: “等你把工程干得差不多时,如果出点意外,或验收不通过,导致不能按期交付工程。他一纸诉状把你告上法院,叫你赔偿损失,你赔得起吗?你的资金都已经垫进去了,工程款拿不到,还得倒赔一笔钱,到时你怎么玩?” 这番话把黑虎惊得头皮发麻。 正常情况下,这种悲剧一般不会发生,但陆渊若是有心搞他,那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朱兆文又笑道:“陆渊跟汤晓茹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你和韩少堂都是汤晓茹的眼中钉肉中刺,姓陆的为什么要把工程包给你们?摆明了就是想玩死你们。到时要你赔钱,那都是小事,搞不好你还得坐牢,你玩得起?” “这些狗娘养的东西,心脏真他妈黑!” 黑虎的怒火已经直冲脑顶。 最后,这股怒火还得靠纹在右臂上的那个“忍”字压下来。他就是想不忍也不行,一没资本二没背景,根本就没法跟人斗。 黑虎硬着头皮问朱兆文:“你留点股权给我,收购49%,行不?我搞个公司不容易,给我留点念想。” “100%,全资收购,这是丁总的意思,没商量的余地。” 朱兆文弹了弹烟灰。 又继续说道:“不过,你可以留下来继续打理虎威公司,享受公司分红,丁总不会让你白干。” “那我还不如自己再搞一家公司。”黑虎一脸郁闷之色。 朱兆文道:“现在吕州的城建这一块,有丁总、陆渊、韩少堂,三足鼎立的格局!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插一脚进来?” “草!” 那种心如劫灰的感觉,又一次把黑虎推进了漆黑的深渊。 他脑子里首先想的就是自己为什么总是被碾压,是因为自己读的书少,智商不够?还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 都不是!!! 黑虎绝望地低着头,心如刀割。 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了屏幕,见是老婆在菜市场发来的信息,问今晚想吃什么,黑虎又从失落的深渊中找回了一丝安慰。 黑虎对朱兆文说:“一千万就一千万吧,我退出。” “不留下来打理公司?”朱兆文问。 黑虎起身回道:“不干!我玩不起,但我躲得起。” “黑虎,我又不是你的仇人,你冲我发什么火?”朱兆文正色道:“你要搞清楚,我跟丁总这是在救你!” 黑虎似笑非笑地回道:“那我谢谢你们了。丁总有资本,韩少堂有背景,陆渊有资本又有背景。就我他妈什么也不是,我有自知之明。我谢谢丁总给我留了条活路!一千万,省着点用,照样可以让老婆孩子衣食无忧。” “你要这么讲的话,那我只能祝你阖家康乐。” 朱兆文很少用欣赏的眼光去看黑虎这种级别的小人物,今天是个例外,他欣赏黑虎的家庭责任感。 第297章 掌掴汤晓茹 “气死我了!” 虎威工程有限公司被丁氏资本全资收购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汤晓茹的耳朵里,把汤晓茹气得一掌拍在办公桌上,怒形于色。 当初,黑虎曾举报方剑南。 导致方剑南被抓,面临的最高刑罚可能会是死刑!她汤晓茹也因此而背了一个警告处分,差点倒在那场斗争中。 她跟陆渊布下这个局,原本就是想废掉黑虎,顺便把韩少堂也搞残,让陈长安也尝尝痛失左右臂膀的痛苦。 没想到丁勇会莫名其妙地插一脚进来。 现在黑虎已经全身而退,带着老婆孩子迁居省城长南市。这也意味着鱼归沧海,以后都没有机会收拾黑虎。 “你出来一趟,老地方等我!” 汤晓茹边走边给陆渊打电话,一路行色匆匆。 半小时后。 汤晓茹在红景大酒店见到了陆渊。 今天陆渊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短袖配短裤,可以看到浓密的腿毛。但他的气质还是没变,金丝眼镜配光头,文雅中带着一丝痞气。 陆渊毫不含糊。 一见面就把汤晓茹搂进了怀里,贱兮兮地笑问:“要不要先去洗个澡?我给你搓背。” “没心情!” 汤晓茹推开陆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红酒,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价值好几万的红酒当开水喝。 只为解渴。 陆渊的目光从她起伏不定的胸口,转移到她的眼睛,捕捉到的是无尽的愤怒与冷厉。 陆渊定神询问:“出什么事了?” “丁勇收购了黑虎的公司,黑虎已经上岸,举家迁居长南!” 汤晓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是一饮而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浇灭心中的怒火。 陆渊也跟着蹙眉不展:“咬了钩的鱼都能跑掉,这确实有点遗憾。” “我就纳闷了,丁勇他是脑子有病吗?市里那么多大工程他不去竞标,非要插手体育中心。”汤晓茹百思不得其解,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陆渊若有所思地回道:“当初,我从他手里撬走了体育中心这个项目。现在他插一脚进来,估计也是想找我报仇。既然他想玩,那我就陪他玩一玩,反正我是无所谓。这次可是他自己往枪口上撞,死了也怨不得谁。” “不对。” “哪不对?” “如果他是为了找你报仇,当初你竞标跨江大桥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插一脚进来?那可是预算30个亿的大工程。” “跨江大桥是由肖书记拍板,丁勇有自知之明,知道插不进来。” “还是谨慎点比较好。” “他就是想报仇,这事猜都不用猜。” “你不了解丁勇这个人,07年他的私募公司暴雷,欠下好几十亿。他潜逃到海外华尔街,仅用三年时间就清偿了所有债务。等再次回国时,已经是身家几百亿的资本大亨。他可不是莽夫,如果是为了收拾你,他不会明着来。” “那他想玩什么把戏? 陆渊疑惑地望着汤晓茹,心里也腾起了一丝顾虑。 汤晓茹刚才连喝两杯红酒,已经有几分微醺之意,脸颊绯红,但她的脑袋还是很清醒。 她疲惫地倒在床上,凝望着天花板。 若有所思地分析道:“黑虎曾是许霏霖的马仔,而许霏霖是丁永春的女人。那意味着,黑虎跟丁家有关系,丁勇可能是想救黑虎。不过……” “不过什么?”陆渊问。 汤晓茹道:“还有另一种可能,丁勇可能在跟陈长安暗中打配合。” “想多了吧?丁勇的父亲丁永春,是被陈长安送进去的。丁勇怎么可能跟陈长安打配合?这说不过去。”陆渊淡笑着。 汤晓茹拧眉回道:“陈长安是个妖孽,在他的世界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当初政商合作峰会刚启动时,陈长安跟丁勇就是合作关系。” “就算他们联手,也没什么好怕。”陆渊笑呵呵地扑到汤晓茹身边,右手也变得不安分起来,哪有捷径就往哪摸。 顷刻间。 汤晓茹的身子就像触电一般,咬唇闭目,浑身酥软。 也是在这一瞬间,汤晓茹的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重挫陈长安的个绝妙好招。 七天后。 一个衣衫不整的大四女生,哭着从红景大酒店跑出去,直奔公安局报警。 这个女大学生。 是韩少堂请来给自己补习英语的私教老师。 韩少堂的文化程度不是很高,技校都没读完,现在深知知识的重要性,他每天都有抽时间去学习外语,想跟上时代节奏。 他也没想到自己命中还有大劫。 报警的当天晚上,韩少堂便因涉嫌强奸而被公安带走。 韩少堂早在十六岁时,曾在别人的唆使下犯过强奸罪,而且他的强奸对象是自己的老师,这次告她强奸的人又是补习老师。 仅一夜之间。 这个重磅新闻震惊了整个吕州。 陈长安去公安局了解情况时,被汤晓茹拦在市公安局的门口。 汤晓茹轻笑道:“陈副市长,你该不会不懂避嫌吧?这件案子,现在全市的人都在看着。” “让开。” 陈长安淡漠地盯着汤晓茹。 汤晓茹依旧趾高气昂地堵在正门口:“你还想翻案不成?韩少堂已经不是第一次犯强奸罪,他这是惯犯!” “让开!” 陈长安愤然一声冷喝,把汤晓茹震得心跳加速,当场便心生怯意。 汤晓茹悻悻地让到一边,憋着一口怒气说:“有本事你就把他带出来,我倒想看看你这个常委有多大的权力!”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陈长安冷视着汤晓茹。 汤晓茹冷然嗤笑:“呵呵,大家在背后说你是吕州官场上的活阎王,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是阎王爷?以为自己可以主宰别人生死?我们吕州市,好像还轮不到你只手遮天吧?有这能耐,你把你小舅子捞出来让我瞧瞧……” “啪!!!” 不等汤晓茹嘚一发完,陈长安甩手就是一耳光。 清脆而响亮。 力道十道! 汤晓茹并没有发出尖叫声,她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怒视着陈长安:“你凭什么打人?!” “就凭你说我是活阎王,没党性没原则,搞封建迷信这一套!”陈长安冷视着敢怒不敢言的汤晓茹:“看着我做什么?回去写检讨!” 第298章 口供 审讯室,两个民警坐在韩少堂面前,正在录口供。 民警问:“你跟方倩认识多久了?” 韩少堂:“差不多有半年。” 民警:“你们多久见一次面?” 韩少堂:“一周见两次,周六和周日。” 民警:“一般都是在什么地方见面?” 韩少堂:“红景大酒店,1046房,固定的地点。” 民警:“每次见面都做些什么?” 韩少堂:“学英语,我没读多少书,现在因为工作关系,有些地方需要用到英语,所以请她给我补习。” 民警:“以前除了学英语以外,你有没有跟她发生过男女关系?” 韩少堂:“没有。” 民警:“那你昨晚为什么会跟她发生关系?” 韩少堂:“昨晚是她主动。” 民警:“她怎么主动?” 韩少堂:“她跟我哭诉,说她爷爷病危,急需一大笔钱做手术,问我能不能帮她。当时我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借了二十万给她。” 民警:“然后呢?” 韩少堂:“后来她就突然扑到我怀里,谢谢我,并想吻我。” 民警:“你主动接受?” 韩少堂:“一开始我没接受,那样做有趁人之危的嫌疑,我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但后来她又向我表白,说喜欢我,问我是不是嫌弃她。” 民警:“你是怎么回答?” 韩少堂:“我说我以前也是个底层人,不会狗眼看人低,叫她别误会。” 民警:“接下来是不是你主动?” 韩少堂:“我没主动,是她主动吻我。当时我也脑子凌乱,拒绝她的话,怕会伤她自尊。然后半推半就,就这样发生了关系。” 民警:“发生关系后,你们还做过什么?” 韩少堂:“没做什么,她说她下楼去买点东西,我说好。然后,没过多久你们就冲进了房间,把我抓到了这里。我是到了这里之后才知道,她下楼,原来是去报警。警官,这次我真的很冤,你们得还我一个清白。” 民警:“10年你有过前科,强奸对象是你的老师。这次控告你的人,又是一个补习老师。你是不是对老师有一种特殊情感?” 韩少堂:“警官,我对你这种问话方式保留申诉权!你这是预设我就是一个强奸惯犯,质疑我的心理健康。” 民警:“我这么问,也是想尽快查清事实。如果你真的是无辜的,是被人栽赃陷害,你紧张什么?” 韩少堂:“我紧张了吗?你质疑我的人格,我保留申诉权,很正常。” 民警:“那你还回不回答这个问题?” 韩少堂:“老师是一个应被尊重的社会群体,我对这个群体心存敬仰。十年前我犯事,是因为我年少不懂事,被人教唆。当年我已经受到了我应受的惩罚,现在不可能会犯同样的错误。” 民警:“那你有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方倩主动跟你发生关系?” 韩少堂:“没有。” …… 审讯进行到这里时,站在门外的陈长安也蹙起了眉头。 没证据! 这下怎么搞? 陈长安左右一想,正准备去找分管公安局的潘文青商量。只见潘文青从外面走过来,同行的人还有丁勇。 “老潘,方倩那边怎么说?” “办公室聊。” “行。” 陈长安和丁勇一起,随同潘文青来到办公室。 潘文青先叫人倒了三杯茶。 昨晚已经有警员给韩少堂录过口供,问话方式很刁钻,有诱供的嫌疑。今天潘文青又安排新人,给韩少堂重新录一次口供。 为了韩少堂这单案子,潘文青也是愁得头皮发麻。 潘文青对陈长安和丁勇说:“韩少堂有前科。再加上,现在这件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如果不能证明方倩是自愿的,这对韩少堂很不利。” “韩少堂借了二十万给方倩,有转账记录。”陈长安提出重点线索,希望潘文青别漏了细节。 潘文青道:“现在方倩的说法,跟韩少堂的说法不一样。” 丁勇问:“方倩就是那个补习老师?” 潘文青点头“嗯”了一声。 丁勇又问:“她是怎么说的?” 潘文青郁蹙眉头:“方倩说,她没有向韩少堂借钱。她说是韩少堂主动转二十万给她,说要包养她。她当场拒绝,然后韩少堂就霸王硬上弓。” 闻言,丁勇和陈长安都愕然无语。 潘文青愁道:“如果找不出证据证明方倩是故意栽赃韩少堂,这个案子恐怕……不容乐观。” 所谓的不容乐观,就是被定强奸罪。 如果韩少堂被定罪,那就是惯犯,法院量刑时必然会重判。到那个时候,韩少堂这辈子恐怕很难再翻身。 就在陈长安苦思对策时。 丁勇突然起身对陈长安说:“听说你刚才搧了汤晓茹一耳光,这件事,我看你还是别插手了,我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陈长安问。 丁勇自信地撂下一句:“这你就别管了,你们等我的消息。”说完便离开了潘文青的办公室。 见陈长安愁展不展。 潘文青轻拍陈长安的肩膀,并劝告陈长安:“丁勇出面,比你出面好,别自乱阵脚。” 陈长安默然点头。 韩少堂是他的小舅子,他现在确实不方便出面干涉,稍有不慎,随时都有可能被汤晓茹等人扣上一顶徇私枉法的大黑帽。 潘文青忽然又问:“刚才你搧汤晓茹一耳光,那是怎么回事?” 陈长安道:“她在门口堵我。” 潘文青笑道:“看来,韩少堂这是在替你受罪。” “为了整垮我,这个汤晓茹也算是煞费苦心,”陈长安轻笑:“上次让她侥幸逃过了一劫,这次,不知道她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我的态度是很明确的,只要有证据,立马连根拔起。” 潘文青端起前面的茶水喝了一口。 吕州这场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现在潘文青也渴望着快点拔掉汤晓茹这颗毒瘤,因为拔了汤晓茹就可以进一步牵扯出肖元山。 等肖元山倒台后,袁刚大概率要往前迈一步。 到时,空出的市长之位,应该就是他潘文青的。这次轮也轮到他了,几个副市长中,就他的资历最老。 第299章 悬崖警告 丁勇离开公安局之后,开着那辆粗犷而霸气的奔驰大g,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吕州学院。 吕州学院是所二本院校,也是吕州唯一的一所大学。 学校的综合排名虽然低到了尘埃里,但美女却很多,因为学校最强的专业是医学美容技术与语言类的专业。 方倩,英语专业,大四学生。 据说是班花。 丁勇一脚刹车踩下去,把刚刚走出校门的方倩吓得尖叫了一声。就差十公分的距离,车再往前开十公分,指定会把方倩撞飞。 按照方倩的一贯性格,她怎么着也得来一句:“瞎啊你?会不会开车!” 但她今天没有这么暴躁。 当看清车标时,她那颗扑嗵扑嗵的小心脏已经安定了下来。她定睛往驾驶位打量,果然,开大g的都是土豪男。 而且是个五官很帅的土豪哥哥。 方倩上前拍了拍车门:“帅哥,你差点撞到我了,知道不?” “上车。” 丁勇懒得跟她废话,指了指自己的副驾驶。 方倩顿时心花怒放。 这是天降富贵? 但她还是装出一副很矜持的样子:“我可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你说上车就上车啊?” “不上拉倒。” 丁勇挂上倒档,缓缓倒车,摆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方倩顿时急了眼,追上去连拍两下车门:“有没有搞错?你刚才差点撞到我了,一句道歉都没有,说走就走?” “叫你上车你不上车,你想我怎么道歉?再给你五秒钟。” 丁勇天生就是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都不需要伪装,三言两语就把总裁的气场拉爆,盯着手表开始倒计时。 这天赐的泼天富贵,方倩可不想错失。 她啥也不说了,匆匆绕到另一边登上丁勇的副驾驶。 “去哪?” 方倩娴熟地系好安全带。 丁勇一脚油门踩下去,快速倒车,不到三秒钟就驶上了学府大道:“我想找个人陪我看日落。” “去哪看?” 方倩兴致勃勃,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浪漫的风景。 丁勇回道:“当然是吕州最高的地方。” 方倩喜道:“青名山?” 丁勇不再吱声,换档提速,朝着青名山的方向一路狂飙。 方倩又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倩,你呢?” “叫我丁少。” 吕州的最高点,青名山,有两条直达顶峰的通道。 游客爬山观光时,一般走山前那条道,曲折迂回的山径有一千多个台阶。山后面还有一条很少有人走的盘山公路,也可以直达山顶。 丁勇直接把车开到山顶。 停车点很险。 前面两尺就是悬崖峭壁,坠下去指定会粉身碎骨。 吕州最美的风景也是在这险峰,站在悬崖前,面向火红的夕阳,清凉的山风扑面而来,吹得衣襟猎猎作响。 但丁勇今天显然没兴趣欣赏夕阳。 他站在悬崖边,向方倩招了招手:“下车。” 方倩立马下车走到悬崖边。 与丁勇并肩而站。 她端得跟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文艺女青年似的,开口便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瞧瞧下面。” 丁勇指了指崖底的深渊。 方倩向前走几步,探着脑袋往下一瞧,惊得下意识地捂住了扑嗵扑嗵的小心脏:“这也太吓人了,我恐高……” “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说,如果我把你从这扔下去,你还能不能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丁少,你开什么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 丁勇辞严厉色,表情肃敛,原本就凉飕飕的山风,也在这顷刻之间多了一丝刺骨的凉意。 方倩也吓得心惊肉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疑望着丁勇:“丁少,什么意思你?之前你差点开车撞到我,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是你自己叫我上车,我哪招你不痛快了?” “韩少堂,是我拜把子的兄弟!” 当丁勇吐出这句话的时候,方倩也慌了,紧张得不知所措。 在这日落黄昏时。 山顶之巅。 周围也没有半个活人,真的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方倩吓得泪眼蒙蒙:“丁……丁少,你听我解释,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别推我下山……” “叫你做什么都可以?” “都……都可以……” 方倩紧紧地点了点头,开始扒着裙子的肩带往下拉。 动作很慢很慢。 也不知道是紧张过度,还是故作矜持与无奈。 丁勇上下打量着方倩的身材,轻笑道:“就你这种烂大街的花瓶,给我暖床的资格都没有,劝你别自作多情。” 被丁勇这样一蔑视,丁倩怒含两汪泪水。 又一次不知所措。 方倩哆哆嗦嗦地问:“那……那你想怎么样嘛……” 丁勇直视着方倩的眼睛:“为什么要陷害韩少堂?” 方倩急辩:“我可没有陷害他,他是真的强奸了我……” “我劝你想清楚再回答。”丁勇正色道:“韩少堂是什么人?以他现在的背景与实力,他随便一个电话,什么样的美女约不到?就你这种烂大街的花瓶,他有什么理由为了你而试探法律的底线?一点逻辑都没有。” “他就是强奸了我!” 丁勇一口一个烂大街的花瓶,把方倩给羞辱得面红耳赤。她的语气虽然强硬了许多,但恐怖的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丁勇轻笑:“知不知道韩少堂是什么背景?” “不……不就是一个工程公司的小老板?我才不怕他……”方倩抬手抹了把泪,给自己壮胆:“你少在这吓唬我……” “无知的女人。”丁勇笑道:“给韩少堂补习了半年英语,连韩少堂的背景都搞不清。就你这种脑子也敢陷害韩少堂,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死活。” “他……他什么背景?”方倩战战兢兢地望着丁勇。 丁勇凝望着天边的夕阳,抒怀畅谈:“他的姐夫,是市委常委陈长安。今天陈长安在公安局门口,当着大家的面搧了副市长汤晓茹一耳光,汤晓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的胆子挺肥,连陈长安的小舅子都敢陷害。” “……!!!” 原本就胆战心惊的方倩,听到陈长安这三个字时,已经吓得花容失色。 她虽然只是个大学生。 不曾涉足官场。 但在这吕州,有谁没听过陈长安的名字?电视新闻上经常露脸,听说是很霸道的一个人,连市委书记都不放在眼里。 第300章 丁勇不吃小笼包 陈长安! 我居然得罪了陈长安! 他连副市长汤晓茹都敢打! 那他捏死我岂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无尽的恐惧。 犹如潮水一般涌上方倩的心头。 方倩的脑子已经彻底凌乱了,两腿一软,当场瘫坐在悬崖边,无助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丁勇点了根烟,慢条斯理地问:“说,是谁让你陷害韩少堂?” “这个……我……我真的没有陷害他……” 方倩急得眼泪直掉。 丁勇抬腕看了看时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跟我说实话;二、你从这跳下去。” “……!!!” 方倩突然急匆匆地爬起来,跑回车上拿手机。 想打电话报警。 刚摸到车门把手,丁勇又发出了轻笑声:“吕州前两任一把手,都是被陈长安干下去的,知不知道什么叫权术?如果你想打电话报警,那你就报,我不阻止你。不过是换种死法而已,比如合情合理地判你一个死刑,枪毙。” 听丁勇这么一说,方倩又一次陷入了绝望中。 已经摸到车门把的那只右手。 也缩了回来。 她抹干眼泪走到丁勇面前:“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 “我只要真相。” 丁勇吸上一口烟,又开始欣赏那无限美的夕阳。 方倩崩溃地回道:“我是说……我要怎么做才不会坐牢……” “你先告诉我真相,然后我再教你怎么避责。”丁勇回道。 方倩将信将疑地望着丁勇的侧脸:“你真的会帮我避责?” 丁勇又吸一口烟,并弹了弹烟灰。 他转身望着方倩:“你已经浪费了我很多时间,如果你再废话连篇,我真的会把你从这扔下去!” “……!!!” 方倩探出脑袋瞧了瞧那万丈悬崖,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 这也是摔下去,指定粉身碎骨。 她现在就算再无知也明白一点,在权力的面前,她跟地上的那些小蚂蚁基本上没什么两样,与权力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方倩定了定神。 又摆出一副委屈的姿态,抹着眼泪说:“又不是我想陷害韩少堂,是别人逼我这么做的。” “谁逼你做的?” “老宋。” “哪个老宋?” “好像是叫宋有德。” “干什么的?” “听说是在春江区政府上班,具体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我总共就见过他两次,两次都是他到学校来找我。” “找你陷害韩少堂?” “嗯,他第一次来找我,我没有答应他。后来他威胁我,说不帮他把这事办了,她就让学校开除我,让我毕不了业。” “有证据吗?” “没有。” “那说明你没说实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若不信我,我也没办法。” “他有没有给你好处费?” “这个……” “说实话!” “一个星期前,他转了五十万给我。” “这就对了,你得说真话,我才能帮你避责。” “怎么避责?” “从现在起,你要说那五十万是你从他那里借来的,明白吗?” “啊?” “等会你写张借条,按上手印,落款时间要对得上他给你转账的日期。另外就是,你还要拍一张全身祼照。今天晚上就把这事办好,借条和祼照一起给我。” “能不能……不拍祼照?我……” “你想死的话,可以不拍。” “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对了,明天上午,你去公安局报案。” “到时我说什么?” “你就跟公安局说,你借了宋有德50万,借期为一周。现在期限到了,宋有德逼你还债,连本带息要你还60万。你还不起,他便叫你替他事,陷害韩少堂。他用祼照威胁你,你若不帮他做这事,他就在全校公开你的祼照,明白吗?” “这……这样行吗?” “如果你想跟他一起坐牢,你也可以不这么做。” “好吧,我做。” “走,回学校写借条。” 丁勇转身回车上,将汽车启动。 方倩虽然逃脱了跳崖的命运,心情却跌到了谷底。借条一写,那五十万岂不是要还回去?这事想想就难过。 天色渐黑,下山路上连个路灯都没有。 本着安全第一的驾驶原则,丁勇放慢了车速,赶回吕州学院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丁勇把车停在女生宿舍的楼下。 “我在车上等你,快点下车,别耽搁我的时间。” “哦。 方倩回宿舍写了借条,因为宿舍的室友都在,祼照只能去洗浴室拍,接着再去打印,耽搁了一点时间。 等她把东西送到楼下时。 丁勇第一个动作就是抬起手腕看时间:“浪费我一个小时,赶紧上车!” “哦。” 方倩什么也不敢多说,乖乖坐上副驾驶,把借条与祼照递给丁勇。 丁勇仔细审阅了一下借条内容。 没什么问题。 又接着审阅方倩的祼照。 丁勇不由得蹙起了两道剑眉:“两只小笼包,居然被你包装得那么丰满,这是垫了多少层……” 方倩羞得满脸通红,尴尬地把头扭向车窗那边,心里恨不得掐死丁勇。 “系好安全带。” 丁勇对小笼包没什么兴趣,直接把祼照与借条装进了一个档案袋。 十几分钟后。 丁勇把车开到了春江区政府,停车熄灯。 但他并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上等。 仅过两分钟。 一个年轻的保安,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丁少。” “别出差错。” 丁勇把装有借条与祼照的那个档案袋递给了保安。 保安临走时给丁勇敬礼:“丁少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直到这一刻,方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丁勇应该是想把这些东西偷偷放进宋有德的办公室,这些人的套路可真多! 方倩忍不住问丁勇:“丁少,现在你叫我配合的,我都已经配合了,你不会不管我吧?” “我对小笼包没兴趣。” 丁勇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一句话,直接灭了方倩想顺竿往上爬的念头。 方倩又一次想掐死丁勇,可又不敢掐,只能红着脸把头转向一边,脑子里同时冒出了一个隆胸想法。 丁勇把车开出春江区政府后,拐入市中心。 方倩发现这不是回吕州学院的路,又忐忑不安地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如果你不幸死了,那韩少堂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我得确保你今晚不会出任何意外。”丁勇一边开车一边说:“今晚你有福,带你去栖霞庄园。” “栖霞庄园?” 方倩惊得两眼发亮。 她兴致勃勃地说道:“那可是吕州市唯一的苏式园林,豪宅中的豪宅,听说那是我们学校杨教授的家。” “你说的那个杨教授,就是我妈。”丁勇笑道。 方倩顿时惊出满头黑线,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带着自己满城兜圈的这个丁少,竟然是前任市委书记丁永春的儿子。 第301章 老太太作死的前夕 方倩走进栖霞庄园的时候,心情激动而澎湃。 那假山流水、那亭台楼阁,这就是富贵与社会地位的象征。 尽管丁永春早就已经倒台。 方倩相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栖霞庄园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一切就摆在自己的面前,毋庸置疑。 方倩满脑子都在想着该怎么成为丁勇的女人,幻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 放眼现在的吕州市。 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女人,绝不仅仅是只有一个方倩,还有从边城迁过来的老太太王秀萍。 韩少堂刚被抓的时候,老太太并不慌。 在老太太看来,补习老师告他儿子韩少堂强奸,不就是价格没谈拢想讹点钱?大不小给点钱就是了,现在他们韩家又不是给不起。 直到今天早上,见儿子还被关在局子里。 老太太跑去公安局问情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这不是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人家是真想告他儿子强奸,想让她儿子吃牢饭。 这一下彻底把老太太给整慌张了。 中午的时候。 老太太打了韩思瑶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后来邻居告诉她,打不通是因为对方把她拉入了黑名单,老太太气得开口就骂:“没良心的白眼狼,生你还不如生一只畜生!” 后来她又接着打陈长安的电话。 这回倒是打通了,但陈长安只回了一句:“这事你别管。”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再打也是无人接听。 老太太气得又骂:“果然是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两夫妻没一个好东西!想不管我儿子,门都没有!” 等到傍晚,估摸着陈长安和韩思瑶都已经下班。 老太太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紫湖林,想进去教教这两口子怎么做人,结果又被保安拦在外面不让进。 老太太这次没有躺地上撒泼打滚。 来吕州还不到一年时间,她已经先后被公安局行政拘留了两次,那里面的饭菜可不好吃,关键是睡不好觉,进去一次瘦一次。 她觉得自己现在也是一个住别墅、有身份的人,得好好活着享清福。 再一个就是身上这身衣服死贵死贵,是她儿子韩少堂帮她买的,说是花了一千多块,万一把衣服弄脏了,化不来。 见路边有个骑三轮车卖水果的大爷,拿着喇叭在叫卖西瓜。 老太太拦着人家问:“你这喇叭多少钱?” “喇叭不卖,只卖西瓜,五毛一斤,要不要来一个?我帮你挑,这个瓜看着不错,保熟。” 大爷很热情,挑瓜也眼尖,拣了个又大又圆的西瓜。 刚把西瓜放到秤上。 老太太拿起了搁在西瓜堆上面的那只喇叭:“谁要你的西瓜,我就要这个。你把它卖给我,我有用。” “你这老太太怎么回事?我卖了喇叭,我怎么卖西瓜?”大爷被气笑了。 老太太强词夺理:“你一男的,大老爷们,没有这个喇叭,还能变成一个哑巴不成?” “不卖,给我。” 大爷想把喇叭夺回来。 才把手伸出去,老太太立马把喇叭藏到了身后。 老太太厉声警告:“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我跟你讲,我女儿女婿就住在紫湖林,这可是有钱有势的人住的地方!知道我女婿是谁不?他是副市长陈长安!” 大爷一听这名头,当时被惊住。 他仔细打量着老太太的穿着,见老太太穿着华丽,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看起来很值钱的玉镯,确实像个有钱人。 大爷只好把这口闷气咽在肚子里,无奈地说:“那你给我五十。” “什么?就一只破喇叭,你要我五十?你怎么不去抢!”老太太怒不可遏地叫嚣着。 大爷气得哭笑不得:“我买的时候就是五十块,没多要你一分钱。不信你去店里问问,十块钱哪能买到这种喇叭。” “你用了这么久,还当想新的卖?真是好笑!就十块,你爱要不要!”老太太掏出十块钱扔在西瓜车上,拿着喇叭转身便走。 大爷望着趾高气昂的老太太,一点辄都没有,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吞。 紫湖林门口的两个年轻保安目睹了这一切。 也恨得牙痒痒。 见老太太向大门口走来,其中一个保安上前警告:“我劝你最好别闹事,否则我立马打电话报警!” “我闹什么了我?你也不过是条看门狗而已,有什么好嘚瑟的?” 老太太冲保安冷冷一笑。 见保安被噎得敢怒不敢言,老太太又往地上“呸”了一声,一口陈年老痰飞落在保安小哥的鞋面上。 保安气得怒咬牙根,当场就想一巴掌抽死这个老东西。 可又不敢出手。 只能回岗位盯紧老太太,以防老太太闹事。 老太太这回学聪明了,她即不硬闯紫湖林,也不躺大门口撒泼打滚,她退到不受保安监管的黄线以外。 拿着喇叭大喊: “韩思瑶,陈长安,你们给我听着,对父母不孝是要遭雷劈的!” “韩思瑶,你就是个白眼狼。” “我辛辛苦苦地把你生出来,我是你亲妈!你就这样报答我?” “我大老远地来到吕州,有大半年了,你什么时候照顾过我?你是给我做过一顿饭?还是给我买过一件衣裳?” “你把我电话拉进黑名单,不让我上你家,还报警抓我!” “现在就连你们小区的保安都敢欺负我!” “这么不孝,小心遭雷劈!” “现在你弟弟被人诬告,你也是不管不问,有你这样做姐姐的?你老公好歹也是个副市长,关键时候不出力,那他当这个副市长有屁用?” “我丑话说在前头。” “如果你弟弟坐了牢,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 在这黄昏时分,喇叭声在紫湖林门口回荡不息。 正好是下班时间。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严重损害了陈副市长和韩思瑶的形象。 那两个值班保安也愁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们很想上前阻止,可是无法阻止,这次老太太机灵地退到了马路边,那是公众场所。 其中一个保安给陈家去电,请示怎么处理。 接电话的人是韩思瑶。 喇叭声那么大,韩思瑶也早就听到了,并站在阳台上观望过。 韩思瑶镇定地回复保安:“你去弄些鞭炮到小区门口燃放,看是她的嗓门大还是鞭炮声大,放到她走人为止。” 第302章 宋有德真无德 保安遵从韩思瑶的指示,打电话叫人送了两大箱鞭炮过来。 都是50响一串的小鞭炮。 保安点燃第一串,直接扔在老太太脚下。 鞭炮虽小,声音却很大,噼哩啪啦的,火光四溅、硝烟滚滚!炸得老太太慌忙跳脚,心脏都差点蹦了出来。 老太太躲开鞭炮后。 又拿起喇叭冲保安大骂:“看门狗!谁让你乱扔鞭炮?你炸到我了!”喇叭声还是好大,一串鞭炮根本就压不住。 保安点燃第二串,又扔在老太太脚下。 这下老太太有防备,及时躲到了一边,但也气得不轻!老太太暴跳如雷地操起喇叭怒吼:“看门狗!你……” 还没骂完,另一个保安又把第三串鞭炮扔了过来。 接着又有第四串、第五串、第六串鞭炮,不断地扔过来,没完没了,老太太躲到哪里,保安就把鞭炮扔到哪里。 这回老太太彻底没辙。 老太太愤恨地发现了两个悲惨事实: 第一个悲剧是:这硝烟真的好呛人,一串又一串的鞭炮扔过来,炸得她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 第二个悲剧是:她发现喇叭声已经被鞭炮声给盖过去了,不管她怎么骂,周围只能听到噼哩啪啦的鞭炮声。 滚滚硝烟,搞得乌烟瘴气,连周围的环境都看不清。 乡下的年三十晚上也不过如此。 就在老太太束手无策之际,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到了老太太旁边,车上人放下车窗询问:“王大妈,这是怎么了?” “小宋?” 老太太一眼就认出来了,车上这人就是在春江区政府工作的宋有德。 之前已经在边城见过。 都是老熟人。 一开口说话,老太太被硝烟呛得连咳两声,她连忙挥手扇烟:“小宋,快把车门开一下,让我上车避一避……” “上来吧。” 宋有德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连忙把老太太请上车。 等老太太上车后。 宋有德又升起了车窗玻璃,车窗都贴了隐私保护膜,外面根本就看不到车里的情况。 宋有德把车往前开了一段,随后又停靠在路边。 他故作糊涂,问老太太:“今天这是怎么个事?” “别提了,气人!”老太太怒不可遏地跟宋有德诉苦:“有个婊子陷害我的儿子,公安局把我儿子给抓走了。我来找我女儿女婿,他们不让我进,还放鞭炮炸我!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不孝的人?我真是白生了一个女儿……” “先消消气,喝口水。” 常年在机关单位混,宋有德倒是装得很懂礼貌,递了瓶水给老太太。 等老太太缓过来后。 宋有德又煽风点火:“你儿子的事,我也听说了,按理说这事不难办。只要陈副市长出面,谁敢陷害你儿子?那都是小事一桩。” “可不是嘛,关键是陈长安那狗东西不念亲情,根本就不管这事!” 提到陈长安,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 她又问宋有德:“小宋,你也是政府的人,你能不能帮忙把我儿子弄出来?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出点什么事,我真的没法活。” “这个……” 宋有德立马摆出一副为难姿态,却也不拒绝老太太的请求。 老太太以为有希望,连忙说:“规矩我懂,现在我儿子的生意做大了,自己当老板,我们韩家也不差钱。” “王大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有德透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又对老太太说:“我只是春江区政府的一个小司机,哪能管得了市公安局的事,不过……”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老太太急道。 宋有德故作为难:“办法是有,不过这事确实得花钱。我自己没有那个权力去捞人,得托人去办这件事,要疏通关系,这事不砸钱肯定不行。” “你说个数,要多少?”老太太侧起身子,开始摸口袋里的银行卡。 宋有德比出两根手指:“估计得这个数。” “这个数是多少?”老太太懵了,表示看不懂:“两万?” 宋有德笑道:“两万能干嘛?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是两百万。” “两百万?!” 老太太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之前刚到吕州的时候,陈长安把一旅行袋的钱扔在她面前,27万!那就是她这辈子见钱最多的一次。 两百万! 这简直要了她的老命。 老太太硬着头皮说:“这……这也太多了吧?虽然我儿子给了我一些钱,但两百万,我真的没这么多,我只有两三万,你能不能少要点?” “王大妈,你别误会。不是我要你的钱,我是用你的钱,去帮你疏通关系,这是帮你办事。这钱就是在我手上走个过场,我一分都不要。” 宋有德说得振振有词,姿态摆得很仗义。 老太太急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关键是我没有这么多钱。现在我儿子被抓了,我又不知道他的银行卡在哪。你让我上哪去弄两百万?” “呵呵,王大妈,你是真糊涂啊。”宋有德笑道:“如果你想要钱,那简直太容易。” “我一个老太太,我能上哪去弄钱。”老太太这回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宋有德道:“想弄钱,真的很容易,不管你跟你女儿的关系是好是坏,你女儿的老公陈长安,他是你的女婿,这是铁定的事实吧?” “那是肯定的。”老太太不置可否地回道。 宋有德笑道:“这就对了,陈副市长不管你儿子的事,你可以借陈副市长的身份去办事,明白我的意思吧?” “小宋,这回我是真没听明白,我怎么借他的身份办事?”老太太一脸懵圈。 宋有德不慌不忙地支招: “你或许还不清楚,陈副市长的权力可不小。他主管着食品工业园,160多家企业都归他管。” “谁不要看他的脸色做事?” “最近,野味鸭熟食加工厂因为卫生问题而被停业整顿,急着复工,李老板想送钱都没地方送。” “你只要把钱给收了,回头你再给陈副市长打个电话,陈副市长还能杀了你不成?他只能认了这笔账。”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老太太仔细一琢磨,感觉宋有德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心想你陈长安是我的女婿,你不管我儿子死活,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等我收了李老板的钱之后,这笔账你不认也得认,必须替人家办事。 寻思至此。 老太太兴致勃勃地问宋有德:“怎么才能联系那个李老板?” “这事不劳烦您费心,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宋有德回道。 老太太感恩戴德地笑了笑:“那真是谢谢你了,小宋,这回真是多亏了你帮我想办法,如果不是遇到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事一桩,甭跟我客气,我现在就带你去。” 宋有德缓缓地启动车子,连夜赶往食品工业园,在他忙着给别人挖坑的同时,他却不知道丁勇也在给他挖坑,准备把他活埋。 第303章 开始动手 第二天上午。 丁勇亲自护送方倩去公安局自首,为韩少堂澄清冤屈。 方倩遵照丁勇的交待,在自首过程中眼泪汪汪地诉说自己的不幸遭遇,说自己是被宋有德逼得没有活路才做了错事,现在后悔莫及。 办案民警,一个个惊得表情各异。 给方倩录完口供之后,负责此案的李警官立马向上级领导潘文青汇报。 潘文青作出指示:“拿到物证后,立刻抓捕宋有德。” “是!” 负责此案的李警官叫了两个同事过来,于上午九点半赶到春江区政府,直奔司机办公室。 三人刚走到门口。 被区政府办公室的黄主任拦了下来:“你们哪个单位的?” “我们是市局的。” 李警官亮出自己的警官证。 并对黄主任说:“宋有德涉案,我们需要搜查他的办公室,麻烦配合一下。” 虽然李警官没有直说是什么案件,黄主任听闻后,心里还是打了个咯噔,当场便意识到这是上面想整汤晓茹,因为宋有德是汤晓茹的司机。 黄主任定神询问:“有搜查令吗?” “我们是按程序办事,请不要耽搁我们的时间。” 李警官当场从随身公文包中拿出搜查令,并展示在黄主任面前。黄主任当场无话可说,只能让开一条道。 李警官带人进场。 确定宋有德的办公桌之后,呼令两个警员:“给我仔细地搜!”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仔细。 不到一分钟时间。 其中一个警员便在宋有德的办公抽屉里找到了一个档案袋,这个袋子里装的就是方倩的借条与祼照。 李警官拿出来仔细瞧了瞧,又装回档案袋。 这回证据链完整了,现场物证与方倩的口供完全吻合。 李警官抬头问站在前面的黄主任:“宋有德现在在什么地方?立刻打电话叫他回来,就说汤副市长要用车。” 这是要骗宋有德回来自投罗网? 黄主任心中又是一阵忐忑。 虽然他没有看到那个档案袋里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他现在也意识到,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要不然,这姓李的也不敢冒然抓汤副市长的司机。 黄主任掏出手机,摆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你们稍等一下,这事我需要先请示一下汤副市长……” “黄主任!” 不等黄主任找到汤晓茹的电话号码,李警官直接把手机夺了过来。 李警官正色质问:“潘副市是市委常委,兼任我们市公安局的局长,他现在亲自督办这件案子,抓个小司机还需要向汤副市长请示?” “我不是说潘副市长要向汤副市长请示,我是说我要向汤副市长请示,你别颠倒黑白!”黄主任脸色怒沉,把手伸到了李警官面前:“你好像没有权力没收我的手机吧?快把手机还给我。” “我是没有权力没收你的手机。” 李警官把手机还给黄主任。 又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有人通风报信,到时我有权力抓他回市局喝茶。” 黄主任振振有词地辩驳: “李警官,这话我真不爱听。” “刚才是你叫我打电话叫宋有德回来,我说我要向汤副市长请示。” “这是正常程序,你却夺走我的手机。” “现在你又质疑我有通风报信的企图。” “请问我给谁通风报信?” “我给汤副市长报信?” “我问你,你是不是认定汤副市长会包庇宋有德? “你连个支队长都不是,在这莫名其妙地质疑一个副市长!损害汤副市长的政治声誉,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什么行为?!” 黄主任这一系列的反问,犹如密集的火力,集中轰在李警官身上。 试图把李警官镇住。 可惜没镇住。 李警官冲黄主任翘起大拇指笑赞:“厉害,你们这些耍笔杆子的人,真是能说会道!把我吓得两腿一哆嗦,差点就跪了。” “谁吓你了?我说的是事实!你少在这阴阳怪气。”眼看唬不住对方,黄主任也急了,满脑子都在想着该怎么通知汤晓茹。 李警官正色道:“既然你需要先向汤副市长请示才能叫宋有德回来,那这事就不麻烦你了。请你跟我们回市局走一趟,协助我们调查。” “这案子跟我有关系?”黄主任怒问。 李警官有理有据地回道:“每个公民都有配合我们警方调查的义务,你是一个党员,难道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维护公共利益与社会稳定,这不仅仅是我们警方的职责,也是你的职责!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先交待一下工作。”黄主任郁瞪李警官一眼,转身便喊:“小杨,你进来一下。” 李警官下意识地给了一个警告:“黄主任,你交待工作可以,不该说的话你可别乱说。” “放心,我是个党员!” 黄主任意识到所谓的配合调查都是托词,这姓李的这么做,无非就是想阻止他跟汤晓茹通报内情。 黄主任吩咐刚进来的男下属:“小杨,我要去趟市公安局,汤副市长要的那份发言稿在我办公桌上,待会你送给汤副市长亲自审核。” “好的。” 这个小杨也是个机灵的人。 确切地说,能在政府办公室混、且被办公室主任重用的人,个个都有一千八百个心眼。 等黄主任和李警官等人走了之后。 小杨立马就拿起桌上的座机给汤晓茹打了一个电话:“汤副市长,黄主任被市公安局的人带走了……” 此时此刻,汤晓茹正陪着肖元山考察春江区跨江大桥的修建进度。 听闻黄主任被公安局带走,汤晓茹愕然一惊。 汤晓茹连忙捂着电话走到一边,小声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他一走,我立马就给您打电话。”小杨推了推梁鼻上的眼镜,座机听筒紧紧地贴在耳边,眼睛则关注外办公室门口的动静,很谨慎。 汤晓茹问:“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小杨回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刚才我在外面的茶水间,只知道他们搜查过宋有德的办公室。” “我知道了。” 汤晓茹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指定是陈长安他们找到了宋有德陷害韩少堂的证据。 情急之下。 汤晓茹又连忙拨通宋有德的电话:“立刻离开吕州,快!” “什么?” 此时宋有德正开着车赶往食品工业园,车后面还坐着老太太王秀萍。 昨晚他已经带老太太去找过野味鸭熟食加工厂的李老板。 当时由于时间太晚,银行已经关门。李老板一时拿不出200万现金,这才约了今天给钱。直接转账是不可能的,李老板也怕落个贿赂罪。 现在还在半道上,宋有德被汤晓茹的紧急命令吓了一跳,一脚油门踩下去,匆匆把车停靠在路边。 宋有德追问:“领导,发生什么事了?” “别废话,赶紧走!” 汤晓茹的命令语气越来越强烈,已然是一种十万火急的状态。 第304章 老太太领盒饭 宋有德接到汤晓茹的命令之后没有掉头出城,而是加速赶往食品工业园,寻思着就算是要逃,也要带着钱一起逃。 他在约定地点见到了黑味鸭食品加工厂的李老板。 一切都很顺利。 当李老板把装有两百万现金的箱子打开车,老太太两眼放光,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兴奋之色跃然于脸上。 但这种兴奋来得快,去得也快,老太太最终还是要忍痛割爱,乖乖地把这两百转送到宋有德手上。 回城路上。 老太太问宋有德:“现在可救我儿子不?” “可以,别急。” 宋有德迅速换档提速,往出城高速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上匝道便惊得直冒冷汗,前面收费站有大量警察设卡检查,那阵势摆明了就是封城。 情急之下,宋有德迅速掉头。 逆行下匝道的途中,与一辆私车家发生了碰擦,宋有德也没有停车,反而一脚油门踩到底,跟亡命之徒一样极速狂飙。 坐在车后排的老太太吓得脸色惨淡。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捂着扑嗵扑嗵的老心脏对宋有德说:“小宋,你刚才都撞车了,开慢点……” “坐好!” 两辆警车拉着警报,在后面紧追不舍。 宋有德也不愧是多年的老司机,逆行到匝道口时迅速甩尾漂移,顺利汇入主干道,这时车速也在一路往上飙。 宋有德这不是在拼速度,而是在拼命。 他有意识到城区肯定拥堵,而且警力密集,进城肯定是死路一条。开到岔路口时,他果断左转,拐入来不及布置警力的乡村公路。 与此同时。 正在市公安局指挥抓捕行动的潘文青,接到了李警官打来了电话。 李警官向潘文青汇报:“陈副市长的丈母娘在宋有德车上,大概率会成为宋有德的人质,这事要不要通知一下陈副市长?” 潘文青愕然暗惊,那个老太太怎么会跟宋有德在一起? 细思片刻后。 潘文青慎重地指示李警官:“这事先不要告诉陈长安,这条乡村公路的终点是蓬湾水库,前面没路可走,你先把人堵住。” 作完指示。 潘文青又吩咐身边的女警:“立刻通知侦经队,查一下野味鸭李老板的银行流水,看他最近这几天有没有从银行支取大量现金。” “好的。” 女警领命离开。 潘文青又叫指挥中心的工作人员调出食品工业园的监控,不出所料,宋有德今天果然去野味鸭食品加工厂见过李老板。 看到这一幕,潘文青的表情也变得复杂了许多。 没过几分钟。 女警匆匆回来复命:“潘副市长,今天上午九点,李全忠从工商提取了两百万现金。” “知道了。” 潘文青转身离开指挥中心。 他快步走到洗手间,用自己的备用手机给正在前线执行追捕任务的李警官打了一个电话:“宋有德,我要活的!老太太,死有余辜!” 什么是政治较量? 这一刻,潘文青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吕州官场上最强悍的对手,不是肖元山,也不是汤晓茹,而是陈长安!那个活阎王不倒下去,自己的市长之位还是有悬念。 潘文青现在就算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老太太肯定背着陈长安从李全忠那里收了两百万。 只要老太太一死,这笔贿赂便可以落实在陈长安头上,死无对证。 潘文青回到指挥中心。 命工作人员调出蓬湾水库的监控。 蓬湾水库是吕州市自来水厂的水源地之一,为了确保水质,大坝上安装的都是高清监控。 画面调出来没多久,宋有德的车便进入了视线中。 车开上大坝,前面便无路可走,左边是千顷碧波,右边是坝体斜坡。宋有德的车一停下来,后面那两辆警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彼此间仅隔几十米的距离。 李警官下车喊话:“宋有德,栽赃陷害又不是什么死罪,你这样闹只会把案子越闹越大,跟我回公安局……”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宋有德把匕首勒在老太太的脖子上,押着老太太下车。 老太太的脸颊上有一大片淤青。 刚才下车的时候,因为她不配合,被宋有德打了一拳。现在她已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所托非人,上了贼船,吓得一动不敢动。 “你们别过来,他就是个疯子,真的会杀了我。” 老太太战战兢兢地朝李警官喊话。 李警官拔出了佩枪,并把枪口指向宋有德的脑袋:“宋有德,你今天是跑不掉的,立刻放下武器!” “有种你就开枪!” 宋有德把老太太当盾牌挡在前面。 他右手持刀,用刀刃勒着老太太的脖子,并命令老太太:“立刻给陈长安打电话,打开手机免提!” 老太太急出了眼泪。 她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电话拨通后,她开口便骂:“喂,陈长安你个王八蛋,死哪去了!宋有德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你还不快来救我……” 电话里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宋有德怒喊:“陈长安,你丈母娘在我手上,顺便告诉你,我刚带她去见过李老板!你应该知道这事的后果,如果你不想她死的话,立刻给我……” “妈,你说什么?是不是信号不好?我这听不到。” 电话里传来陈长安声音,很清晰。 宋有德气得暴跳如雷:“放你妈狗屁,老子这满格信号!就一句话,给不给我活路?不给我活路,那就鱼死网破!” “喂?妈,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喂……” 喂着喂着,陈长安便挂断了电话。 宋有德那眼珠子瞪得跟牛眼一样,他把怒火都发泄在老太太身上:“是你手机坏了,还是他手机坏了?马勒戈壁!关键时候掉链子……” 情绪一激动,宋有德手中的匕首也勒紧了一点。 不经意间,老太太的脖子已经被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老太太吓得瑟瑟发抖,当场尿了一裤子,什么话都不敢再说。 对面的李警官警告宋有德:“宋有德,立刻放了人质!” “姓李的,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立刻弄死她!”见李警官步步逼近,宋有德也慌了手脚。 李警官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用枪指着正前方,一步步逼近宋有德:“你今天是跑不掉的,现在放掉人质还有挽回的余地……” “别过来!!!” 宋有德挟持着老太太退都没地方退,情绪已然处于崩溃状态。 李警官继续逼近:“放人!” “放你妈逼!再往前走一步,我立马杀了她!” 宋有德紧盯着步步逼近的李警官,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那把匕首已经深深地勒进了老太太的咽喉。 一股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流。 老太太的喉咙里也发出了怪异的咕呃声,根本就说不出话。 直到鲜血顺着刀柄流到手上,体悟到那种湿粘感时,宋有德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杀死了人质。 第305章 汤晓茹生死未卜 老太太一死,宋有德便吓得两手一哆嗦,手中匕首“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整个人就跟惊掉了魂似的,懵在原地。 当场失去反抗意识。 这时李警官不失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宋有德按扒在地上,反拷宋有德的双手,一系列制服动作,一气呵成。 市局很快便通报了宋有德落网的消息。 陈长安端着杯茶站在办公室窗前,两眼凝望着窗外的风景,浅尝慢饮,人生始终处于思考状态。 秘书王明钧走了进来。 王明钧轻轻地将办公室的门关好,神色凝重地上前汇报情况:“陈副市长,老太太已经遇难。” “怎么死的?” 陈长安依旧凝望着窗外,脸上无悲无喜。 毫无半点情绪波澜。 王明钧回道:“被宋有德割断了咽喉。” 闻言,陈长安微微蹙眉,又若有所思地问:“公安局的那个李警官,不顾人质的死活?” 王明钧回道:“据了解,李警官没有给宋有德留下喘息的空间。他在现场采取了步步逼近的做法,估计是料定宋有德不敢杀人。事实上,宋有德也确实不敢杀人,他是在过度紧张的情况下,意外割破了老太太的咽喉。” “这事没这么简单。” 陈长安转身望向王明钧,想看看王明钧的悟性。 王明钧稍一寻思,疑道:“您的意思是说,李警官是有意逼宋有德杀死老太太?这也太……难道潘副市长想……” “心里有数就行。” 陈长安及时打住了这个话题。 昨晚宋有德带着老太太去野味鸭食品加工厂,向李全忠索贿两百万,李全忠当时手上没那么多现金,没给。 后来,晚上十点左右。 李全忠感觉这事有点不对劲,怕两百万打水漂,便打电话给陈长安,想核实一下老太太的身份。 陈长安一听便猜出了宋有德的黑箱操作。 陈长安当时便嘱咐李全忠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好好整改食品加工厂的卫生问题,整改完就可以复工生产。第二件事就是叫李全忠帮忙成全老太太,钱照给。 今天早上。 陈长安已经叫韩思瑶转了两百万给李全忠,就当是通过李全忠的手拿两百万给老太太,算是孝敬老太太。 令陈长安没有想到的是,潘文青居然会借题发挥。 还真是低估了潘文青的野心。 陈长安搁下手中的茶杯,吩咐王明钧:“这件事情不要点破,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看他怎么玩。” “明白。” 王明钧重新给陈长安续了一杯新茶。 王明钧又问陈长安:“要不要派人盯着汤晓茹?现在宋有德已经落网,我估计汤晓茹应该会跑路。” “盯紧点。” 陈长安端起那杯新茶吹了吹,浅尝一口。 正如所料。 此时此刻的汤晓茹,确实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在工地现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满脑子都在想着现在该怎么办。 宋有德是她的司机。 从她担任春江区的区委书记那天开始,宋有德便在她身后跟进跟出。这么多年来,宋有德对她的事情可谓是了如指掌。 这下怎么办? 宋有德那个人也没几根硬骨头,现在落在陈长安和潘文青手里,肯定会把什么都供出来。 现在我该怎么办? 苦思无策,汤晓茹扭头望向了肖元山。 肖元山还在考察春江区的跨江大桥,现场围了一大堆人,华陆集团的陆渊也在现场陪同考察,为肖元山作工程进度汇报。 “肖书记,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汇报。” 汤晓茹硬着头皮把肖元山请到一边。 肖元山一直忙着在现场指点江山,还不知道市里已经出了人命大案,也不知道宋有德已经落网。 他还以为是跨江大桥有什么问题。 他纳闷地问汤晓茹:“这个工程有毛病?” “我不是想说这个。”汤晓茹瞧瞧四周,没人,这才谨慎回道:“宋有德已经被抓了。” “什么?!” 肖元山的反应好大。 汤晓茹郁闷道:“市局刚刚通报,宋有德挟持陈长安的丈母娘当人质,并失手杀死了那个老太太。” “我早就说了,不靠谱的人不能用,你看看你用的都是些什么人!”肖元山火冒三丈地训斥汤晓茹:“一个方剑南,一个宋有德!除了捅篓子之外,他们还会干什么?这回还闹出了人命,我看你怎么擦这个屁股!” 汤晓茹被训得低声怯气:“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之前我察觉到风头不对,已经提前打过电话给宋有德,叫他赶紧逃……” “既然你知道要逃命,那你还跟我汇报什么?”肖元山脸色怒沉,心想你她妈真是蠢得可以,不赶紧走,还幻想着我保你! 汤晓茹也听出了肖元山的意思。 但心里还是不甘心,她进一步试探肖元山的底线:“肖书记,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 肖元山没有再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转身便回到了考察现场。 这冷酷无情的一幕。 顷刻间令汤晓茹心如死灰,心想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上床的时候一口一个小宝贝,玩腻了之后翻脸就不认人。 汤晓茹带着一颗劫灰般的心,踏上了逃亡路。 她却不知道,她前脚刚走,肖元山立马便给风水大师林坞昂发了条信息:“汤晓茹跟我八字不合!” 这九个字的真正内涵,大概也只有林坞昂能看懂。 汤晓茹匆匆赶回家里拿护照,并收拾了一些值钱物品。女儿放在父母那里养着,这事她不操心。现在她只担心自己的小命。 “妈,我放了一张银行卡在保险柜,密码是我的身份证后六位数,待会你过来拿一下。” 在前往长南机场的路上,汤晓茹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也没说自己出了什么事。 也不说自己要去哪。 对方意识到情况不对,询问:“晓茹,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别问,照顾好自己。”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脚下猛踩油门,恨不得立刻飞出吕州。 就在汤晓茹即将拐上高速时,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猛然变道横在她前面。 汤晓茹本能地踩了一脚急刹,还是没有刹住车。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汤晓茹撞中了黑色奔驰车的右侧车身,推着黑色奔驰往前冲了十几米才停下来。 黑色奔驰的右侧车身被撞得凹陷出一个深坑。 汤晓茹的车也损毁严重。 前方引擎盖已经高高翘起,连路都看不到,车内的安全气囊也弹了出来,差点把汤晓茹撞晕。 没等汤晓茹缓过神,陈长安从奔驰车的驾驶位走了下来。 陈长安的脸上,已经被飞溅的碎玻璃划出好几道血痕,他已经顾不上这点小伤痛,上前拍了拍汤晓茹的车门。 “死了没?” “阴魂不散的混蛋!” 痛骂之际,汤晓茹用力推开了好几下才将车门推开。 她下车怒视着陈长安,开口便是一通咆哮:“我洗干净等你上床的时候,你不上!我不跟你玩了,你又天天咬着我不撒手!我是上辈子杀了你全家,还是这辈子刨了你家的祖坟?你要这样对我!” “所以,直到现在,你还是觉得我故意针对你?” 陈长安失望地凝视着受伤不轻的汤晓茹,只见她的鼻孔中有鲜血流出来,不知是震伤了脑袋还是内脏。 陈长安又道:“你先到旁边缓一缓,我叫车过来,送你去医院。” “少来这套!” 汤晓茹抹了一下鼻血。 两眼始终怒视着陈长安:“现在我已经没路可走,你别逼人太甚!否则,我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想我死的人有很多,但我指定不会给你垫背,你不够格。” 说着,陈长安掏出了手机。 正想拨通潘文青的电话,打算叫潘文青派人过来,手机被汤晓茹一把夺走。 汤晓茹把手机扔飞几十米。 她恶狠狠地瞪着陈长安:“现在犯法的人是你,不是我!你涉嫌危险驾驶,我才是受害者,你有什么资格教我做人?!” “我有错,所以我报警啊,我送你去医院。” 陈长安凝望着汤晓茹。 越瞧越担忧。 汤晓茹的鼻血一直在流个不停,她抬手抹了一把,很快又有新的鼻血流出来,止都止不住。 陈长安劝道:“别死扛,命只有一条,别犯傻。你的手机在哪?赶紧打电话叫120过来。” “不用你管!” 汤晓茹转身回车上找到那包被撞落在脚垫上的纸巾。 连抽十几张纸,把脸上的鼻血擦干。 还是止不住。 都没有半点痛感,她只感觉脑袋有点昏沉,耳鸣、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没撑几秒钟,她两眼一抹黑,站都站不住。 在她即将倒地的那一刹那,陈长安匆匆上前扶了一把。 “喂,汤晓茹,别睡!” “汤晓茹!” “别睡!想想你谋杀你老公的事!” “想想你的死敌陈长安,就是我,难道你不想弄死我?” “醒醒!” …… 陈长安大声呼喊着,汤晓茹的身子软得跟摊烂泥一样,渐渐地失去了知觉,根本就唤不醒。 陈长安连忙向过路的司机招手,叫过路司机帮忙送人去医院。 半小时后。 汤晓茹被推进了抢救室。 潘文青也带着几个公安民警赶到了医院,同行的人还有袁市长。 袁刚批评陈长安:“长安,不是我说你,你这次的做法太激进了!你怎么能用那种方式去拦截汤晓茹?差点车毁人亡!” “我若是不拦她,她现在已经上了飞机。”陈长安淡淡地回道。 潘文青又摆出一脸不悦之色:“拦截之前,你应该先通知我们公安局。你这次连招呼都不打,现在出了事,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通知你有什么用?现在宋有德还没有招供,没有掌握汤晓茹的犯罪事实,你敢追到高速路口去拦截汤晓茹?” 陈长安随口一句反问,把潘文青问得哑口无言。 像这种违规做法,不仅潘文青不会这么做,袁刚也一样不会这么做,在他们眼里,违规,就意味着要担责。 而不敢担责,也恰恰是他们的软肋。 陈长安道:“等查实汤晓茹的罪证之后,汤晓茹却已经逃之夭夭,到时上面一样会追责!我这么做只是防范于未然,尽量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都快闹出人命了,哪来的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袁刚气笑了:“如果汤晓茹醒不过来,到时我看你怎么收场。” 陈长安淡然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袁刚也不再多说什么,潘文青更是不再插嘴。 现在心里想法最多、心情最纠结的人就是潘文青。 如果汤晓茹死了,那陈长安就得背锅,这是潘文青乐意看到的结果。 但同时,汤晓茹若真的死了,便没法通过汤晓茹把肖元山挖出来,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对于潘文青来讲,汤晓茹死与不死,都是令人头疼的事。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 医生还在抢救。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还没结束,肖元山赶到了医院,他一上来便急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肖书记。”袁刚上前回话:“还在抢救,目前生死未卜。” 闻言,肖元山心底有点小失望,他并不想看到汤晓茹活过来。如果汤晓茹今天死在这场车祸中,那他便省了很多功夫。 肖元山转头质问陈长安:“陈副市长,谁让你去拦截汤晓茹?” “是我自己做的决定。”陈长安坦然回道。 肖元山又进一步追问:“你为什么拦截她?有她犯罪潜逃的证据?” “没有。” 陈长安依旧如实回话。 肖元山的脸色顿时怒沉了许多:“简直就是胡搞瞎搞!没有她犯罪潜逃的证据,那你追上去拦她做什么?她一个副市长,连上高速的权力都没有?!” 早料到肖元山会来这一套。 陈长安不卑不亢地回道:“肖书记,你批评的这些问题,刚才袁市长已经批评过,我都欣然接受。” “那停职检查,你接不接受?”肖元山冷然追问。 陈长安淡然一笑:“如果省里做出这种决定,我也接受。” “省里?呵呵……”肖山元感受到一丝示威的气息,忍怒含笑:“你最好祈求汤晓茹没事,如果她活不过来,省里也保不住你!” 第306章 万箭穿心的老潘 手术持续了四个多小时,汤晓茹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没有醒过来。 人躺在重症监护室,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仪。 时间一天天过去。 七天后。 汤晓茹依旧处于昏迷状态,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主治医生说是颅内大量出血,脑部神经受损,有很大概率会变成植物人。 有人看热闹。 也有人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尤其是肖元山。 肖元山一方面庆幸汤晓茹没有醒过来,一方面又担心汤晓茹会醒过来,总感觉汤晓茹就是一颗看不见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除此之外。 肖元山还想借机捅一下陈长安,却被秦筝泼了一盆冷水。 秦筝说:“这事不能操之过急,万一宋有德供出了汤晓茹的犯罪事实,到时陈长安有了拦人的理由,那你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仔细一想,肖元山感觉这话也挺有道理。 陈长安一直都是省委叶书记眼中的实干派,冒然把这事反映到省里,省里肯定会派专案组审查汤晓茹的问题,到时反而对自己不利。 犹豫再三。 肖元山最终还是决定听秦筝的,继续走大智若愚的路线,以不变应万变。 这天上午开完会。 肖元山把潘文青单独留了下来:“宋有德落网已经八天了,韩少堂也已经清清白白地回了家,还不能结案?” 言外之意,就是叫潘文青别搞事情,快点结案。 潘文青硬着头皮回道:“关于宋有德胁迫方倩诬告韩少堂一案,我们公安局已经完成了调查取证工作。现在的问题,关于宋有德杀死王秀萍这件事,究竟是故意杀人还是意外致人死亡,这件事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就这么点事,需要这么长时间?”肖元山面色温和,心底已经怒火暗燃。 潘文青摆出一丝无奈之色:“这件事情有点复杂。” “我再给你24小时,24小时内必须给我结案,从严从速处理!给社会公众一个满意的交待!”肖元山态度坚决,不容置辩。 潘文青只感觉有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自己头上,有点喘不过气来。 现在宋有德还没有供出汤晓茹。 有些事也可以预见。 如果草草结案,不管是定性为故意杀人还是定性为过失杀人,在肖元山的强力干涉下,市中级人民法院都会判宋有德死刑。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眼下只剩下24个小时,该怎么让宋有德供出汤晓茹? 潘文青回到市公安局,正寻思着该从哪下手时,市纪委书记彭胜武打来了电话,让他去一趟纪委办公室。 “彭书记,什么事啊,不能在电话里说?我这边在忙着办案。” “手头上的工作先放一放,马上过来一趟!” “行,我马上过去。”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严肃,潘文青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是不是被人揪住了什么把柄?纪委的茶可不好喝。 难道是那两条烟? 应该不至于,两条烟,犯不着彭胜武亲自打电话过来。 难道是昨晚那罐茶叶? 也不至于,杨老板是出了名的小气鬼,他那罐子里装的是真茶叶,一毛钱都没有,完全经得起组织的审查。 …… 潘文青一路都在回忆自己最近收了哪些东西,回忆越多,脑子越迷糊,搞不懂彭胜武这是哪根神经在抽风。 走进彭胜武的办公室定睛一瞧,彭胜武的表情果然然不太好看。 没有平时那种亲切感。 今天严肃而冰冷。 潘文青定神询问:“老彭,我犯什么事了?” “你先把门关上。” 彭胜武坐在办公椅上,都懒得起身。 潘文青只好硬着头皮把门关上,然后拖开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来与彭胜武四目相对。 彭胜武意味深长地问:“刚才省纪委来电,说有人匿名检举陈长安,收受野味鸭熟食加工厂老板李全忠的贿赂,数额高达两百万,你对这事怎么看?” “……!!!” 潘文青那颗原本还算迷糊的脑袋,瞬间被彭胜武问得打了个激灵。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三天前他拿到宋有德的口供之后,确实干了件大事,想为自己的晋升通道扫除障碍。 但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是自己干的。 潘文青定了定神,回道:“这是你们纪委的事,我不好评价吧?我觉得陈长安不是个很贪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觉得给省里发匿名举报信的那个人,简直是蠢得出类拔萃!这事你又怎么看?” 彭胜武连眼都不眨一下,两眼紧盯着潘文青的表情反应。 如果郁闷有境界的话。 此刻的潘文青,绝对是站在郁闷之巅的王者,被人当面痛骂,却只能尴尬地赔上一副笑脸,假装不是在骂自己。 “老彭,我对这事没什么看法。” “你可以有看法。” “我真没看法。” “你必然有看法!”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宋有德带着老太太去向李全忠索贿,这件事情,只有你们公安局的人知道。” “这样啊……那我回去查一下,看是谁在黑陈长安。” “另外,陈长安早就知道老太太有索贿的意图,他事先叫韩思瑶转了两百万给李全忠,通过李全忠的手把那两百万转给老太太,这事你又怎么看?” “……!!!” “是不是很震惊?很无语?说说你的看法。” “我没看法。” “那我说说我的看法,我觉得给省里发匿名举报信的那个人,应该回幼儿园深造两年,先学学怎么写aoe的o。” “为什么?” “o,文学界管这叫画地为牢,贩夫走卒管这叫脑子有洞,而小朋友们也知道它有时候就是个一吹就破的泡泡。” “你说得对。” 潘文青哭笑不得地忍受着彭胜武的花式批评。 不管是画地为牢还是脑子有洞,亦或是一吹就破的泡泡,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潘文青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不是陈长安的对手。 玩不过! 没法跟那个妖孽玩心术。 一个不小心就被他坑得五颜六色,连哭都没地方哭。 那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啊!知道老太太向人家索贿,不让收就不让收呗,特么的居然直接掏两百万出来玩假受贿! 这样玩有什么意思? 显得你有钱? 还是闲得蛋疼,故意露个破绽出来。 想检验人性? 潘文青越想越崩溃,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体验到这种万箭穿心的残暴感,痛也得忍着。。 输赢是其次,重要的被人当傻逼一样逗着玩,这个有点难受。 潘文青郁闷地点了一根烟:“老彭,别说了,如果这个人真的是我们公安局的人,我一定让他去幼儿园进修两年。” 第307章 套用分户令 彭胜武不揭破潘文青的虚伪面具,不仅是想给潘文青保留一点尊严,也是希望潘文青能看清形势,以后别再做玩火自焚的蠢事。 这两年,吕州官场倒下的厅官已经够多。 为了让吕州的政治生态往一个良性的方向发展,彭胜武并不想看到潘文青继续把陈长安视为假想敌。 潘文青真不是陈长安的对手。 如果一个个厅官都化为陈长安脚下的白骨,这对陈长安也极为不利,不知情的人会以为陈长安只会整人,不会干事。 会严重影响陈长安的政治声誉。 彭胜武肃穆地告诫潘文青:“陈长安那边,我会去跟他沟通,让他别计较这件事。但是,你们公安局的那个傻子,以后也要懂点事。如果再有下次,就算陈长安不计较,我也不会轻饶他!我言尽于此,你回去斟酌斟酌。” “你放心,回去后,我一定好好教育那个傻子。” 潘文青一脸苦笑,带着落寞的心情离开了彭胜武的办公室。 大楼外面的天地很广阔。 云淡天高。 潘文青却感觉眼前一片灰暗,照现在这种形式发展下去,就算有朝一日空出了市长职位,只怕也轮不到他潘文青上位。 “认命?” 潘文青仰望着那专属于大鹏鸟的广阔天空,目光迷茫而又无奈,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直到公安局的李警官打来电话。 潘文青这才想起来,自己也并不是无事可做。 肖元山只给他24个小时。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赶在24小时内让宋有德供出汤晓茹,以此证明自己也是一个可以拿出实绩的实干派。 “立刻提审宋有德,我马上过来。” 潘文青挂断电话之后,精神也抖擞了许多,匆匆赶回公安局。 现在吕州官场有两股不同的意志力。 肖元山想从严从速把宋有德处决掉,让宋有德永远闭嘴。 而袁刚、彭胜武、陈长安等人,则想宋有德供出汤晓茹之后再死。 今天潘文青虽然吃了个哑巴亏。 先是掉进了陈长安的深坑中,接着又被彭胜武批评得体无完肤,但潘文青的立场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站在陈长安、彭胜武等人这边。 这也是陈长安愿意放潘文青一马的主要原因。 陈长安陪着韩思瑶、韩少堂在殡仪馆,刚刚处理完老太太的遗体,一出来就接到了彭胜武打来的电话。 陈长安就简单回了一句:“既然您这么说,那我尊重您的意思。” 意思就是不计较。 韩少堂把骨灰盒捧在手里,边走边道:“姐,今晚我约了丁勇吃饭,我就不跟你们回紫湖林了。妈的骨灰,我明天再送去法承寺寄存。” “你不送回边城老家安葬?”韩思瑶有点惊讶。 韩少堂郁眉不展:“妈这辈子,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尖酸刻薄、贪得无厌。让她去听听佛音,净化一下心灵,也许更好。” “我支持你。” 陈长安一开口定调,韩思瑶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韩少堂讪笑:“姐夫,我捧着我妈的骨灰盒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过份?” “实务求真,这是真男人本色。” 曾经那个没有担当、懦弱无能的韩少堂,早已经一去不复返,陈长安现在对他也是颇为欣赏。 三人在停车场道别。 彼此的脸上,并没有痛失亲人的那种悲痛之色。 旁人看了,还以为他们都是亲缘淡薄的冷血动物。懂他们的人便会知道,他们遵从着顺其自然的生死观。 陈长安与韩思瑶同坐一辆车,由韩思瑶驾驶。 韩思瑶感慨道:“才大半年的时间,少堂的变化真不小。回头你得好好感谢一下唐勇军,他若不用心引导,少堂不会有这种蜕变。” “唐勇军那个人确实不错,梁茵升他做元物集团的副总,很有眼光。”陈长安如实评价。 韩思瑶听到梁茵这个名字时,柳眉微蹙。 她撇开这个话题,问陈长安:“刚才是不是彭胜武给你打电话?” “嗯,他让我别跟潘文青计较。”陈长安感觉车里有些热,伸手将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些。 韩思瑶也把车速放慢了一点:“潘文青逮着机会就举报你,说不计较就不计较?这种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可恨。” “他一心想着晋升,怕我截他的官道,心情也是可以理解。”陈长安若有所思地分析:“他不是把我当政敌,而是把我当竞争对手。” “要竞争就光明正大地竞争。”韩思瑶义愤填膺,目光还是专注地望着正前方,谨慎驾驶。 陈长安笑道:“官场上哪来那么多的光明正大。现实世界,是一部比山还高的厚黑史,不适合做乌托邦式的美梦。” 陈长安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感觉嗓子清爽许多。 又接着说道:“再说了,若是跟他计较这件事,对我个人、乃至对整个吕州来讲,都没有什么好处。” “这话怎么讲?”韩思瑶疑惑不解。 陈长安淡然笑问:“两千多年前,商鞅变法的时候曾采取‘分户令’,知不知道为什么?” 历史上的问题,自然是难不倒中文系出身的韩思瑶。 韩思瑶不假思索地回道: “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是为了增加赋税,商鞅时代是按户征税。” “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分解宗族势力,进一步巩固封建帝王的统治权。” 第二个原因,就是陈长安想说的重点。 陈长安欣慰地笑谈: “《商君书》里有一句话:合而复者,善也;别而规者,奸也。” “如果大家都团结一致,那便没有规矩可以制约大家。只有把大家都拆成一盘散沙,那才能用规矩进行约束。” “商鞅利用‘分家’的手段,摧毁家族势力,让天下的老百姓都成为一盘散沙,得利的是统治阶级。” “把这个模式挪到我们吕州政坛来讲,我跟袁刚、彭胜武、潘文青、江燕等人,我们就是一个家族。” “如果因为内部矛盾而不攻自破,得利的就是腐败分子肖元山。” 韩思瑶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陈长安要说的结论。 她先是笑了笑。 当想到“分家”制度已经被传承两千多年时,又心生感慨。 现在已经不是封建时代,也不是按户征税,但“分家”却演变成了一种传统习俗,各地虽然建有宗祠,却没多少凝聚力。 韩思瑶笑道:“真是服了你,直接说抱团取暖不就结了,简单四个字就能说完的事,你把商鞅都扯出来了。” 陈长安回道: “你有感慨,不是吗?分户令的核心重点是摧毁同盟,各个击破。” “试想一下,如果有家族凝聚力,老太太现在又怎么会变成一盒骨灰?她就是游离在家族以外的那粒散沙。” “我并不为她的死而感到惋惜。” “但我们要知道,我们的弱点与社会关系,随时都会被人当漏洞进行攻击。” “如果我跟潘文青斤斤计较,那我跟他的关系,就会演变为你跟老太太之间的那种关系。” “而彼此关系一旦处于对立状态,随时会有人从背后放冷箭。” 第308章 感官奴隶 每次一说到严肃的事情,陈长安总是喜欢长篇大论。 结婚这么多年,韩思瑶早就习惯。也正是因为陈长安喜欢长篇大论,喜欢探究事物的本质。她在旁边听得多了,也跟着扩展了自我认知。 有时韩思瑶都忍不住去想,这大概也是陈长安朋友少的主要原因。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 真的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他讲这些,大家有空的时候更喜欢听听音乐、聊聊八卦、看看娱乐视频,做一个纯粹的感官奴隶。 好敏感的一个词。 ——感官奴隶。 韩思瑶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跟余闻念一起去法承寺礼佛。 那天余闻念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些围着千年古桃树争相拍照的游客,笑呵呵地嘣出一句:“一群感官奴隶。” 当时韩思瑶没听懂。 后来跟余闻念坐在法承寺后殿喝茶时,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一句:“刚才你说那群游客是感官奴隶,什么意思?” “那些人追求最低级的快乐,被感官牵着鼻子走。” 这就是余闻念当时的回答。 感官,以大脑为中枢,统领着负责视觉的眼睛、负责听觉的耳朵、负责嗅觉的鼻子、负责味觉的舌头、负责触觉的身子。 那天余闻念说: “飞蛾因为做了视觉的奴隶,死于烈火,然后为你们中文系的人贡献了一个飞蛾扑火的成语。” “河里的那条鱼,因为做了嗅觉与味觉的奴隶,死于鱼钩,然后为你们中文人贡献了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相比之下,人类的死法则要丰富得多。” “人类集合了五种感官,以及大脑中枢发出来的寻乐指令。” “一部手机、一副麻将、一个游戏、一部低俗小说、一段玩梗视频……都可以把人带进感官世界,让人沉迷于最低级的快乐中,最终死于麻木。” “精明的感官内容创作者,都是盛世收割者。” “他们可不像姜太公那样钓鱼,他们会精心炮制感官奴隶所喜欢的鱼饵,让人一闻到味就奉为经典、爱不释手。” “就像寺庙前那棵千年桃树,那就是个鱼饵。” …… 那天余闻念还说了很多很多,每一句话,韩思瑶至今都记忆犹新。 韩思瑶也是那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长安打造涧溪野味渡假村、打造青楼花街,就是利用了大众的感官奴隶属性。 但陈长安多少还是有点良知。 他会用尽办法,在饵料中植入一点文化属性,不会真的把大家当“感官奴隶”一样戏耍。 “老公,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觉得你是不是一个感官奴隶?” 韩思瑶笑呵呵地扭过头瞧了陈长安一眼,很快又把视线挪回正前方,驾驶途中,不敢粗心大意,有过车祸经历。 陈长安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 蹙眉回道:“我连烟都能戒掉,你觉得我会沉迷于低级的感官世界?” “你确定你没有感官追求?”韩思瑶的笑容中多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似乎在等着刨陈长安的老坟。 洞若观火的陈长安,一眼便看穿了她这点小心思。 陈长安笑道:“偶尔的感官追求,那不叫感官奴隶,那叫放松。从客观上来讲,你老公我,也算是一个比较自律的人。” “哈哈,你也有自吹自擂的时候。” 韩思瑶笑得眉飞色舞。 这些年,陈长安的官越做越大,一言一行也变得越来越谨慎,都很少看到他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 韩思瑶乐呵呵地鼓励陈长安:“以后多笑笑。” “遵命。” 陈长安也很享受跟思瑶在一起的时光。 但感官奴隶这个词,还是让陈长安的心底泛起了一点小涟漪。 不过,这些涟漪与风月无关,只跟官场上的战争有关。 肖元山做了财色的奴隶,还能逍遥多久? 汤晓茹做了权色的奴隶,现在已经躺在医院里,也不知道那个主治医生的诊断靠不靠谱。 回想那天撞车时,汤晓茹的车弹出了安全气囊,起到了缓冲作用。 汤晓茹也没有当场昏迷,下车还骂了人。 这说明她当时伤得也不是特别特别的严重,一进医院,怎么就会变成醒不过来的植物人呢? 左右寻思好一阵。 陈长安掏出手机给卫生局的局长王应龙打了一个电话:“王局,现在有时间吗?帮我个忙。” 当年考公的时候,陈长安考的就是市卫生局的岗位。 卫生局是陈长安的政坛起点。 王应龙也是他的老领导。 时过境迁。 现在王应龙接到陈长安的电话,也是一种受宠若惊的腔调:“陈副市长,你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哈哈,有事请吩咐,我现在有空。” 陈长安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帮我查一下市人民医院的那个李朝援医生。” “这人我熟,神经内科的专家。”电话里传来王应龙兴奋的声音:“是有谁要挂号么?我一会就给他打电话,安排一下。” 陈长安道:“不是要看病,帮我查一下他跟汤晓茹的关系。” “哦,是这样啊……”王应龙迟思片刻才接着回话:“李医生跟汤晓茹确实是有点关系,他是汤晓茹婚前的前男友。” 陈长安神色微惊:“你确定?” 电话里传来王应龙笃定的声音:“我们卫生局的情况,你也了解。市里几家大医院,但凡是有点名号的主任医生,我都熟。这个李朝援,当年跟汤晓茹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后来,听说是汤晓茹妈妈看不上李朝援,选女婿的第一条标准就是要公务员。于是就泡汤了,硬生生地逼汤晓茹嫁给了洪铁生。” “呵呵,想不到汤晓茹还有这段经历。”陈长安始料未及,又问:“那汤晓茹最近这一年,跟李朝援有没有来往?” 电话里传来尴尬的笑声:“呵呵,这个事情……陈副市长,男女之间的事,咱还是心照不宣吧。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不好乱说……” “好,我明白了,谢谢。” 陈长安挂断电话之后,表情也变凝重了许多。 韩思瑶问:“怎么了?” 陈长安若有所思地分析道:“我怀疑李朝援在协助汤晓茹装病。”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韩思瑶还是那个有点单纯的韩思瑶,脑子里想的事永远没有陈长安想的那么复杂。 陈长安道:“她还不知道宋有德有没有把她供出来,担心被抓。另一方面,她应该也会担心肖元山会杀她灭口。装植物人,是最好的避难手段。” 第309章 假装植物人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属实,陈长安在韩思瑶的陪同下,来到了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 医院把汤晓茹安排在重症监护病房。 由于宋有德没有供出汤晓茹,市公安局不能派警员在现场看守。市里便采取折中方案,让民政部门安排了三组工作人员到医院轮流看护,每组两个人。 现在守在病房门口的两个工作人员,男的叫王越,女的叫林静岚。 都是入职不到两年的年轻人。 “陈副市长。” 看到陈长安过来,林静岚率先上前打招呼,坐在病房门口玩手机的王越也匆匆站了起来,越身喊了一声陈副市长。 陈长安问:“汤晓茹的家属在不在?” “汤副市长的妈妈要接送孩子上学,只有上午会过来看看情况,现在已经走了。”林静岚如实回道。 陈长安又问:“除了家属以外,这几天都有什么人来看过汤晓茹?” 林静岚回道:“潘副市长来看过两次,还有一个叫林坞昂的风水师,那个人来得比较频繁,说是汤副市长的朋友。” 陈长安疑道:“没别人?” “没有。” 林静岚笃定地摇了摇头。 天生自带人文主义情怀的韩思瑶,听到这里感慨万端。 心想这社会可真现实! 一个副厅级干部,车祸住院,居然没有人来医院探望。人还没走呢,茶已经凉透,人间最无情的地方莫过于官场。 潘文青来看望汤晓茹,是出于办案需求。 而那个所谓的风水大师林坞昂,他来看望汤晓茹的动机恐怕也不简单。 韩思瑶轻轻推开病房的房门。 独立的重症监护病房,环境比普通病房要好得多。 好安静。 汤晓茹躺在病床上,跟睡着了一样,鼻孔里插着氧气管,病床边摆着各种监测仪器,心率59次\/分钟,明显低于正常范围。 韩思瑶给了陈长安一个眼神,示意陈长安给汤晓茹把个脉。 陈长安也正有此意。 陈长安在病床边坐了下来,正想给汤晓茹把脉。主治医生李朝援突然走了进来,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李朝援主动伸手打招呼:“陈副市长,你好,我是汤晓茹的主治医生,李朝援。” “你好。” 陈长安礼貌地站起身子,跟李朝援握了个手。 李朝援道:“现在病人的情况还不稳定,不能打扰。请几位见谅,有事尽量到外面沟通。” 这是下逐客令啊。 考虑到陈长安是官场人,有些话不好讲。 韩思瑶连忙开口:“李医生,我老公也略懂医术。他今天来,就是想尽力协助汤副市长早日康复。这怎么是打扰呢?请你出去一下。” “韩夫人,您这是不相信我们医院?”李朝援皮笑肉不笑。 韩思瑶淡笑:“你误会了。你们是西医,而我老公擅长的是中医技术,祖传的。中西结合,这是医疗界的普遍做法,不存在对你们西医的质疑。” “请问陈副市长有没有行医资格证?”李朝援把目光转向了陈长安,满满的质疑色彩。 不等陈长安接话。 韩思瑶已经毫不客气地发起反击:“李医生,我爷爷生前曾是汉南省的省委书记。那个时候,我老公也还是一个小小的包村干部,都没跟我结婚。我爷爷年轻时曾受重伤,留下一身病痛,晚年曾主动邀请我老公上门为他治疗。请问,你这位手握行医资格证的专家,你曾给哪位省部级的高官治过病?” 在日常生活中,韩思瑶很少夹枪带棒地怼人,除非有人对她老公出言不逊。 譬如此刻。 她怒了,三言两语就把李朝援怼得面如土色。 李朝援尴尬地自嘲:“我是没给省部级高官治过病,这方面,我确实没法跟陈副市长相比。但行医要有行医资格证,这是国家制定的医疗制度,铁令如山。” 说到这里,李朝援又一次把目光转向陈长安。 并将了陈长安一军: “陈副市长,您身为我们吕州市的领导,是不是应该身先士卒?现在汤晓茹的情况跟已故的韩书记不同,她可并没有主动邀请您为她诊治。” 眼看李朝援不识抬举。 陈长安脸色微怒:“我单纯地给她把个脉,不给她医嘱、不给她开药方,请问这算不算行医?” “这……” 面对陈长安那冷厉的目光,李朝援欲言又止,不敢再冒进。 陈长安也懒得再搭理李朝援,他在病床边坐下来,将两指搭在汤晓茹的腕脉上。 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 心率监测仪上显示的心率数据,都是假的! 汤晓茹的脉象沉稳有力。 她现在的心跳速度,每分钟少说也有100次,高得吓人。 这意味着汤晓茹并没有真的昏迷,她可能是听到了大家刚才的对话,导致心理紧张,所以才会心跳加速。 果然是在装病! 陈长安道:“你们都出去。” 闻言,李朝援也已经意识到纸包不住火,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觉地退出病房。 等大家都走了之后。 陈长安对还在装昏迷的汤晓茹说:“这一劫,你是逃不掉的。只要你主动去投案自首,把你上面的人供出来,顶多判一个死缓。如果你继续躺在这里装植物人,跟组织对抗,到时等待你的只有死刑,你自己想清楚。” “……!!!” 汤晓茹还是身着一动不动,但眼泪有眼泪流下来。 她对情绪的控制能力,终究是弱了点。 陈长安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在你住院的这段日子里,有个叫林坞昂的风水师来看过你。如果不是我让民政部派人在这24小时守着你,你早就已经被人暗杀。人家巴不得你早点去见马克思,你还犹豫什么?” “……!!!” 汤晓茹还是躺着没动,眼角的泪痕也没干。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暂时不会对外揭露你假装植物人的事。我给你一天时间去考虑,生与死,你自己做选择。” 说完,陈长安起身离开了病房。 关好房门。 随后陈长安又把民政部门的林静岚和王越叫到跟前:“从这一刻开始,对汤晓茹严加看守!禁止林坞昂接近汤晓茹、禁止一切陌生人接近汤晓茹。” “好的。” 林静岚不敢违令,不善言语的王越也点头“嗯”了一声。 第310章 陈长安提审宋有德 离开医院之后。 陈长安打了电话给彭胜武,通报汤晓茹假装植物人的真相。 彭胜武听闻后也是震惊不已,他在电话里说:“这汤晓茹可真会玩花样,这种怪招都想得出来。” “这事千万不能让肖元山知道,不然她死路一条。”陈长安道。 彭胜武心如明镜。 他在电话里分析形势: “我们要赶紧想办法,让宋有德供出汤晓茹。” “宋有德不招供,我们便没法对汤晓茹采取实质性的措施,就算知道她装病也奈何不了她。” “另外……” “今天肖元山已经对潘文青下了死命令,限潘文青在24小时内结案。” “如果宋有德被速判速处,那我们这一战,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汤晓茹脱险,你恐怕也得背一个危险驾驶罪,跑不了。” 彭胜武的缜密分析,与陈长安对这件事的认知不谋而合。 这次若不能坐实汤晓茹的罪证。 自己指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潘文青审了八天都没能让宋有德供出汤晓茹,剩下的24小时,估计潘文青也很难创造出奇迹。 看来,这事还得自己亲自出马才行,给宋有德来一个大爆击。 “老彭,先不跟你说了,我去趟公安局。” 陈长安匆匆挂断电话,让老婆韩思瑶自己打车回家,一个人开着车直奔吕州市看守所。 路上,陈长安又给潘文青打了一个电话。 “老潘,我现在去看守所,你要不要一块去?” “我在这呢。” “那行,一会见。” 时间就是生命,原本需要开半个小时的路程,陈长安仅用20分钟。 一下车就看到潘文青在看守所门口等着。 陈长安下车便问:“宋有德招了没有?” “什么套路都用过,一直死咬着不松口,也不知道汤晓茹给他灌过什么迷魂药。”潘文青陪着陈长安一路往里走。 俩人都很有默契,假装之前的“举报”风波从来没有发生过。 提审室。 两名警员正在提审身穿囚服的宋有德。 陈长安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完蛋,忘了买烟……” “你不是早就戒烟了吗?” 潘文青笑呵呵地掏出口袋里那包华子,前几天别人送的,他已经有十几年没去烟草专卖店买过香烟。 陈长安把整包华子都拿了过来:“提审必须抽。” “为什么?” 潘文青一脸纳闷之色。 陈长安叼上一根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想告诉这个世界,我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呵呵,理解。” 潘文青的笑容中带着一丝尴尬的色彩。 仔细一琢磨便明白,陈长安这番话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这是在含蓄地提醒他以后别再做不该做的事,否则圣人也会有怒火。 仔细想想,潘文青又感觉这样也挺好,有警告总好过无警告。 有警告,这说明陈长安已经决定了既往不咎。 像陈长安这种段位的官场人,平时说话都是慎之又慎,只有当他把对方当自己人的时候,他才会发出这种警告。 如果对面站的是政敌,陈长安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潘文青点上一根烟压压惊:“是抽完这根烟再去提审,还是现在就去?” “时间宝贵,走吧。” 陈长安迈开大步走进提审室,潘文青紧随其后。 坐在宋有德面前的那两位民警见领导进来,匆匆起身打招呼。潘文青叫他们把执法记录仪留下,出去待命。 两位副市长亲自上场问口供,在吕州的历史上还是头一回。 宋有德也慌张了许多:“该……该说的我都说了,那些没影的事,我总不能凭空捏造,你们逼我也没用……” “别慌。” 陈长安深吸一口烟,又抬腕看了看时间。 随后对宋有德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割破我丈母娘的咽喉,据说仅用了三秒钟。你猜猜看,行刑法警一枪打爆你的脑袋需要用多少时间?” 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不会因为阅历的增长而消失。 恰恰相反。 对于普通平凡的人来讲,一生经历得越多,对死亡的恐惧感也越强烈,生命中有太多放不下的遗憾。 宋有德就是一个这样的平凡人。 当听到“行刑”、“法警”、“打爆脑袋”这样的字眼时,紧张之色溢于言表,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你这叫打击报复!” 宋有德控诉时的声调并不高。 就仿佛,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绝望的气息,是如此的无助,就算愤怒到了极限也不敢高声咆哮。 陈长安弹了弹烟灰:“你陷害我的小舅子,又杀了我丈母娘,我若是轻易放过你,我怎么跟我老婆交待?你必须死!” “我是被逼的,你怪我有什么用!是汤晓……” 宋有德急得脱口而出。 话说到一半时。 宋有德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当场便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痛苦感,好想扑上去把陈长安这混蛋掐死! 看陈长安笑而不语的表情就知道。 自己上当了,陈长安这混蛋既不按套路出牌,也不按审讯程序走,主打一个心理战!令人防不胜防。 “谁逼你做的这些事?” 潘文青手握执法记录仪,将镜头瞄准宋有德。 宋有德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果断翻供:“没有谁逼我!” “要不要我把你刚才说的话回放给你看?”潘文青脸色微变,多了几分愤怒之色。 宋有德端得理直气壮:“我刚才是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是被逼的,你们怪我有什么用!我是被这个社会逼的,社会对我不公。” “可你刚才说的是汤晓……什么?”潘文青直视着宋有德的眼睛。 宋有德吞吞吐吐地诡辩:“我……我是说了汤晓……我是想说汤晓茹不是个东西!我给她开了这么多年车,她都不给我安排一个好点的岗位……所以我说社会对我不公平,我想搞点钱,于是我骗了老太太,就这么回事。” “……!!!” 潘文青俨然没想到宋有德还有这种解释,明目张胆地诡辩,可逻辑上却挑不出毛病。 潘文青扭头瞧了瞧陈长安。 无声中似乎在说:“我是真的没辄了,你来。” 第311章 从根源中破局 对于潘文青投来的眼神,陈长安心领神会。 陈长安没有急着盘问宋有德。 在面临死刑的情况下,宋有德依旧不愿供出汤晓茹,为什么?他力保汤晓茹是有什么好处?还是有什么苦衷? 这是陈长安思考的重点。 身穿囚服的犯罪嫌疑人,所渴望的好处就是有人捞自己一把!而常见的苦衷则是被外面的人威胁,会担心家人受连累。 不过…… 宋有德有过失杀人的犯罪事实,且情节严重,这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翻不了的命案。 他肯定做好了被判无期、或是死缓的心理准备。 不会指望有人捞自己一把。 由此可以推断出,宋有德应该是有什么不敢言说的苦衷,或许外面有人威胁宋有德。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 宋有德这个苦衷,应该跟汤晓茹没什么关系。 汤晓茹在发生车祸后沦为“植物人”一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一个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无法对宋有德构成任何威胁。 这是最基本的常识问题。 宋有德不可能会对现在的汤晓茹心存任何幻想,也不可能会对现在的汤晓茹心存任何忌惮。 也就是说: 在宋有德的这条利益关系链上,排除汤晓茹,其他人都有威胁宋有德别乱咬人的嫌疑。 而这个“其他人”,极有可能就是肖元山。 因为只有肖元山能让宋有德恐惧成这样,前面坐着两个副市长,居然还敢硬着头皮乱狡辩。 把宋有德狡辩的内在因素理清之后,陈长安也镇定了许多。 陈长安慢吸一口烟:“宋有德,跟我聊聊你的家人,聊痛快了,我帮你请罗老师来帮你辩护,争取判轻点,让你还有出来的机会。” “又想套路我,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宋有德满满的戒备心理。 陈长安不急不躁地笑了笑:“不管我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珍惜这个机会赌上一把,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 听陈长安这么一说,宋有德又犹豫了,仔细想想,好像也对。 只要不聊汤晓茹,聊聊家人,又有什么关系? 万一陈长安这个神经病真的会兑现诺言,请罗老师来给自己做辩护律师,那绝对是天赐的幸运。 宋有德定了定神:“我家人,真的没什么好聊,都是平凡的老百姓。” 陈长安面带三分微笑:“说说你的老婆孩子,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宋有德蹙眉不展:“我老婆开烟酒专卖店,我儿子在读初中。” “你儿子的成绩好不好?” “一般。” “什么叫一般?能不能靠自己的实力考上高中?” “这个……” “犹豫?呵呵,我明白了,考高中有点困难,得走后门。” “也不是没有读书的天赋,主要是那个小王八蛋沉迷电脑游戏,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根本就管不住,叛逆。” “家里有多少存款?” “陈副市长,我贪的那些钱,之前都已经全部招供。财产一没收,哪还有存款?一夜回到解放前,真没多少存款。”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抓到你老婆非法收贩香烟的证据,取缔你家的烟草专卖许可证,然后再重重地罚上一笔,你家会直接返贫对不对?” “陈副市长,做人可别太绝!我老婆哪有非法收贩香烟?没有!” “唬弄鬼呢?你是汤晓茹的司机,平时应该有不少人送你烟酒。那些抽不完的香烟,难道你不会放你老婆的店里去卖?售卖其它地方收来的香烟,这就是非法行为,侵犯国家利益。重罚后再让你关门停业,一点问题都没有。” “……!!!” 宋有德心碎地望着陈长安,蓦然有点后悔,后悔自己活得太天真,半点肉腥味都没尝到,一个不小心又被陈长安套了进去。 宋有德绝望地吐出一句:“你如果这么干,真的会遭雷劈,你信不信?” “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知府大人不信。”陈长安点上一根烟,笑呵呵地补充了一句:“不懂我的意思?” “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宋有德郁愤难消。 陈长安无奈点拨了一句:“我希望吕州的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所以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罚谁的款、关谁的店,生活都不易。” “那你刚才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宋有德疑道。 陈长安回道:“我不这么做,不代表别人不会这么做,我没说错吧?你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事,怕老婆孩子被连累。” “……!!!” 宋有德难以置信地望着陈长安,想不明白这家伙的脑袋里装着什么,居然一猜一个准,半点偏差都没有。 陈长安又道:“别犹豫了,交待吧。你只有带着知府大人一起去坐牢,你老婆才能踏踏实实地经营烟酒店,赚钱供你儿子上学读书。” “你别逼我。”宋有德一脸崩溃之色:“你都说了那是知府大人,你才几品官?连个同知都不是,你怎么让他跟我去坐牢?” 听到这里。 潘文青忍不住插了一嘴:“宋有德,这就是你的认知有问题。所谓的同知,也就是个副职。我们都是常委,怎么就连个同知都不如?” “反正我不信你们能干掉知府大人。”宋有德毫不客气地鄙薄潘文青和陈长安。 潘文青无奈笑骂:“愚昧真可怕,傻得六亲不认!当年,那个姓杨的是不是知府?姓丁的是不是知府?最后不还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说到杨某与丁某,宋有德又哑巴了,无可争辩。 陈长安道:“要不这么着,我跟老潘做个承诺:只要你招供,我保证帮你请罗老师来做辩护律师;老潘保证你老婆可以正常做生意,行不行?” “你能保证?” 宋有德把疑惑地目光投向了潘文青。 潘文青笃定地承诺:“我保证,只要你老婆以后不做违法的买卖,我会尽力维护她的权益,谁动她我就动谁。” “还有我儿子上高中的事,这个事你们得安排一下。”宋有德顺着竹竿就往上爬,心想反正都这样了,能提几个要求就提几个要求。 潘文青当即把笑容甩给了陈长安,心想你自己挖的坑,自己填吧。 陈长安硬着头皮给答复:“吕州一中是肯定进不去的,不能因为一粒老鼠屎而打坏教育界的整锅汤,我最多只能安排他去三中。” “我儿子怎么就成了老鼠屎?陈副市长,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宋有德气愤地盯着陈长安。 陈长安讪笑:“抱歉,是我口误,措词有当。你儿子是金豆子,扔到哪里都闪闪发光,这回可以了没?” 第312章 最毒妇人心 宋有德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小时候一起放牛,没少打架。 长大后也没少较劲,都在春江区工作。 后来,那个发小靠着一张能说会哄的嘴,娶到了单位老领导的女儿,很漂亮的一个姑娘,长得跟明星一样。 宋有德那时嘴笨,靠家里说媒,娶了个乡下姑娘。 俩人的差距也就此拉了开来。 不仅自己的老婆没人家老婆漂亮,晋升也没有人家快。人家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自己只能坐在车里握方向盘。 这事曾让宋有德郁闷了好几年,每次见到发小都感觉矮人一头。 再后来。 双方的孩子一天天见长,五官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宋有德慢慢地发现,发小的儿子长得一点也不像发小,反而有点像春江区政府办的黄主任,都是大饼脸小眼睛。 而自己的儿子却很像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事又让宋有德感到无比自豪,觉得自己的老婆比发小的老婆更优秀,自己的儿子也一样比发小的儿子更带种。 这么带种的一个儿子,怎么能说是一粒老鼠屎? 那是宋家的骄傲! 宋有德对陈长安的“抱歉”表示不接受,他感觉陈长安改口说“金豆子”也是一种讽刺的心态,不是真的想道歉。 “陈副市长,你可以污辱我,但你不能污辱我宋家的种!” 宋有德严肃地向陈长安提出抗议。 陈长安也没有读心术,一时搞不懂宋有德为什么这么较劲。但陈长安看出了一点,这宋有德以儿子为荣,说他儿子就等于刨他宋家的祖坟。 本着不揭逆鳞、顺毛按抚的降敌原则。 陈长安往宋有德嘴里递了根华子,并帮他点上火:“真没有污辱的意思。我曾经是个中医,这事你也知道。在我们中医的眼中,老鼠屎,它也是一种名贵的中药。叫五灵脂,可以活血化瘀,有止痛的作用,这可不是什么垃圾。” “五灵脂?” 宋有德将信将疑地望着陈长安,似乎没听过这名字。 陈长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嗯,老鼠屎就是五灵脂,专业领域的事我不可能乱讲,事关中医的招牌。” “这个解释,勉强可以接受。” 宋有德吸上一口烟,脸上也荡起了欣慰的笑容:“主要是五灵脂这三个字听着顺耳,一听就知道,绝对是灵丹妙药。” “你说对了,它就是灵丹药妙。” 终于稳住了宋有德的情绪,陈长安也暗暗地松了口气,心想人类的心理活动真复杂,一言不慎,差点就前功尽弃。 陈长安坐回椅子上:“言归正传,刚才你提的条件,我们都答应你,现在我们聊聊你跟汤晓茹的事。” “我给她做了这么多年司机,这事可不是一时半会说得完。”宋有德吞吐着香烟,脑子里已经在组织词语。 陈长安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就挑重点说。” “汤晓茹那个人,怎么说呢……”宋有德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她有的时候很讲仁义,对下面这些人也还算照顾。我们倚仗她的身份收礼,她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帮我们办的事都会帮我们办。不过……” “不过什么?”潘文青追问。 宋有德毫不犹豫地回道:“她狠的时候,也是真的狠。如果她交待的事情没办妥,她会一个耳光甩过来,不留情面。她是春江区的一把手,身兼副市长,大权在握。谁若是敢不服,她就砸谁的铁饭碗,春江区的上上下下都怕她。” 潘文青提醒道:“这属于纪律层面的事,你可以留着跟纪委的人说。先说说她违法的事,她指使你干过哪些违法的事?” 宋有德抬眼瞧了瞧陈长安。 讪笑连连: “汤晓茹想扳倒陈副市长,她得知陈副市长的老婆跟老太太不和,便叫我去边城怂恿老太太来吕州闹事……” 在这件事情上,宋有德没有任何隐瞒。 从怂恿老太太来吕州,一直说到诬陷韩少堂强奸、误杀老太太,中间发生的种种事,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末了。 宋有德又满腹遗憾地对陈长安说:“陈副市长,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汤晓茹是我的领导,她交待的事我不能不办。我得保住我的饭碗。” 陈长安询问:“关于洪铁生的死,你知不知道内情?” 宋有德吸上一口烟。 仔细回忆: “汤晓茹杀洪铁生,原因有点复杂。” “一方面:” “她那个时候天天跟肖元山搞在一起,洪铁生从安南县回来捉奸,那事惹怒了肖元山,汤晓茹得给肖元山一个满意的交待。” “另一方面:” “洪铁生有暴力倾向,经常对汤晓茹动手,汤晓茹不想再忍。” 顿言片刻。 宋有德又继续供述: “据我所知,汤晓茹打从一开始就瞧不上洪铁生。她喜欢市人民医院的李朝援医生,跟洪铁生结婚,是家里逼的。” “结婚后,她也没跟李朝援斩断关系。” “头上被绿,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忍不住,洪铁生揍汤晓茹也情有可原。后来汤晓茹当了区委书记,她怕影响自己的前途,私生活稍有检点。” “直到肖元山被调到吕州,汤晓茹又彻底放开了,一路裸奔。” “肖元山把她当玩偶。” “她心里憋着气,反过来把那些权位比她低的男人当玩偶。可以这么讲,只要是在春江区的管辖范围内,她想睡谁就睡谁。” “包括港商陆渊在内,不先把她伺候好,别想拿春江区的工程。” “洪铁生死的前一天晚上,我送汤晓茹和陆渊去红景大酒店,他俩坐在我车上聊过头孢配酒的化学反应。” “俩人都是狠角,精准利用病理上的需求,钻法律漏洞。” 讲到这里,宋有德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庆幸自己娶了个贤良淑德的农村姑娘做老婆,人虽然不是很漂亮,却会踏踏实实地跟自己过日子。 陈长安追问:“你车上有没有安装那种带录音功能的行车记录仪?” “有。”宋有德得意地笑了笑:“那天晚上,汤晓茹有叫我删除行车记录仪的录音内容,我留了个心眼。当时想着最毒妇人心,万一哪天不小心得罪了汤晓茹,她砸我饭碗怎么办?于是我偷偷地做了备份,然后才删档。” 第313章 潘文青不敢抓人 “那份备份的行车记录,放在什么地上?” 悬着的人命大案,终于有了突破性的线索,潘文青也兴奋了许多,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宋有德,静等宋有德答复。 此时宋有德也把自己摆在一个功臣的位置上,不当自己是阶下囚。 满脸的自豪感。 他美滋滋地吸了一口烟:“存在一个u盘上,放在我老婆的店里,你们随时可以叫人去拿。” 闻言,潘文青立马出去打了一个电话,命人去拿u盘。 陈长安坐在原位没动。 见宋有德嘴上叼着的那支香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这家伙还舍不得吐掉,陈长安又重新递了一支香烟给他,并帮他点上。 等潘文青回来之后。 陈长安接着问话:“接下来聊聊汤晓茹跟肖元山的事,汤晓茹和肖元山之间有哪些违法交易?” “就是权色交易呗,汤晓茹陪肖元山上床,肖元山提汤晓茹做副市长。”宋有德遗憾地说:“不过,这事我没法给你们提供证据。肖元山可不是陆渊,他做事很谨慎。有我在的地方,他连汤晓茹的手都不会碰一下。” 陈长安含笑分析: “既然肖元山是个很谨慎的人,那他做事首先考虑的就是自己的利益,不存在单纯的权色交易。” “一个地级市的副厅级岗位,屈指可数,总共只有十几个。” “而比汤晓茹年轻漂亮的女干部,却一抓一大把。肖元山身在高位,如果只是单纯地想睡女人,排队都轮不到汤晓茹。” “除了色相以外,汤晓茹一定能给肖元山提供其它价值。否则,肖元山不会轻易地把汤晓茹提到副市长这个位置上。” “你仔细想想,汤晓茹都为肖元山做过哪些事?” 陈长安满怀期待地望着宋有德,期待详细的内幕。 宋有德则一脸钦佩地望着陈长安。 打心里敬佩! 在过去的这些年,宋有德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脑子的聪明人,觉得自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比一般人更懂官场游戏。 直到这一刻。 他蓦然发现自己一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司机,也不是没原因。就认知这一块,根本就没法跟步步高升的领导们相提并论。 譬如说肖元山睡汤晓茹这件事。 他一直都认为,男人嘛,管不住下半身才是人生常态,肖元山睡汤晓茹就是单纯的荷尔蒙飙升,想睡女人。 可在陈长安眼里,肖元山睡汤晓茹,却不仅仅是下半身发烧。 陈长安对官场人物的解构层次。 比一般人要深得多。 认知上的这种巨大差距,造就了两千截然不同的人生,所以陈长安可以一路平步青云,而他宋有德,只是做个小司机。 感悟到这些,宋有德也是后悔不已。 寻思着如果自己能够早点跟陈长安面对面地对话,早点脱离肤浅的认知,或许自己今天就不会沦为阶下囚,说不定可以谋个一官半职。 可惜…… 现在木已成舟,后悔也来不及。 宋有德收起万千感慨,诚挚地给了陈长安一个答复: “陈副市长,汤晓茹明面上为肖元山做的事,主要是工作上的事,肖元山指哪她就打哪,这事你们都知道。” “至于汤晓茹暗地里为肖元山做了什么事。” “这个事,我真的不是很清楚。” “我只知道汤晓茹、肖元山、华陆集团的陆渊,他们三个人之间有很深的利益瓜葛。” “在汤晓茹还没有睡陆渊之前。” “陆渊为了拿下春江区的跨江大桥,曾贿赂汤晓茹三千万,而且那三千万被洗得干干净净。” 终于说到重点。 陈长安追问宋有德:“那三千万,她怎么洗白的?” 宋有德如实回道: “我帮汤晓茹注册港股账户,买华陆集团的股票。然后陆渊配合,极速拉升股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让汤晓茹赚满三千万,套现离场。” “据我所知,陆渊也是用这种方法贿赂肖元山,高达三个亿。” “但肖元山那个人比汤晓茹更谨慎,我估计他不会用自己的名字去开户,应该有专人帮他打理灰色利益。” 听到这里,潘文青已经震惊得满头黑线。 不管是汤晓茹的三千万,还是肖元山的三个亿,在潘文青的世界里,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他平时收别人几条烟都忐忑不安。 潘文青也想象不到,现在的行贿者,居然还会帮贪官们洗白。 服务真是周到! 不过,在陈长安看来,这些都不算什么,陈长安所听过的行贿方式,不下于一万种,各种套路层出不穷。 陈长安追问宋有德:“除此以外,你还知道哪些事?” 这回,宋有德叼着烟想了好一阵。 又是一阵感慨:“其它的都是小事,譬如说春江区的某些干部为了晋升,行贿汤晓茹。这要是说起来,那名单比王大妈的裹脚布还长……” “这些先不提,你留着跟纪委说。”潘文青始终坚守自己的职责范围,不越权审问与公安系统无关的事。 潘文青追问:“除了洪铁生与老太太王秀萍这两桩命案以外,汤晓茹还有没有涉足别的刑事案件?” 宋有德仔细想了想,摇头不语。 至此,潘文青也不再多问什么,当场结束了审讯。下一步,准备把宋有德移交给纪委部门,由纪委接着审讯宋有德。 回市政府的路上,为了方便沟通,陈长安与潘文青同坐一辆车。 陈长安问潘文青:“现在你敢不敢去抓捕汤晓茹?” “肖元山在上面盯着,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潘文青一脸无奈:“在没有经过肖元山同意的情况下,市检察院的那些人,肯定不敢签发逮捕令。回去先召开紧急常委会,讨论一下,然后上报省委,等省委指示。” 闻言,陈长安遗憾地笑了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都是预料中的事。 如果潘文青敢不按程序往下走,那他就不是潘文青。 纵观吕州官场上的这些人,除了他陈长安以外,也就只有曾经的丁永春,以及现在的肖元山敢先拿人、后请示。 陈长安坦言:“按我的脾气,肯定是要先把人拿起来,防止意外。不过,你是分管公安系统的领导,决策权在你,我尊重你的决定。” “你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有点勇猛过头。”潘文青劝道:“你不是让民政局派了人在医院守着吗?别急,汤晓茹跑不了。” 陈长安谨慎提醒:“民政局的人没有武装设备,如果真的出现暴力冲突,他们未必可以守得住。你最好还是派几个便衣过去监视,以防万一。” “好吧,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待会我安排一下。” 潘文青看出来了,这已经是陈长安的底线,如果自己还是不给出一个果敢的态度,好不容易才修复的关系,搞不好又会撕裂。 第314章 住院部深夜惊变 在吕州的腐败链条上,汤晓茹是个“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对她的抓捕势在必行。 陈长安很清楚这一点,潘文清也清楚这一点。 可潘文青却不敢先抓人后请示。 在面临压力的时候,潘文青坚持要按程序走,并含蓄地批评陈长安的种种做法过于激进,这让陈长安很无奈, 在很怕出意外的情况下,通常会出意外。 现在市公安局已经掌握了汤晓茹的犯罪证据,市里召开紧急常委会讨论汤晓茹的问题,本来可以立刻做出抓捕决定。 肖元山把节奏带偏了,讨论会上先批汤晓茹,接着要求大家自查自省,把讨论会搞成了党政检讨会。 一直到晚上九点半才结束。 散会后,市委再把汤晓茹的问题上报到省里,等省委作出指示。 当天晚上10点47分。 还没等省检察院下达逮捕令,市人民医院传来了一个令人郁闷的消息:汤晓茹已经逃之夭夭。 陈长安赶到现场的时候,只见住院部灯火通明。 住院部八楼的走廊里一片狼藉,地上还有一点点的斑斑血迹,打斗痕迹很明显,有一个值班护士被砍成重伤。 “四个人都看不住一个汤晓茹,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暴跳如雷的陈长安,用怒喝声打破了深夜走廊的寂静。 陈长安面前。 站着民政局的林静岚和王越,以及公安局派来的两个便衣民警。 四个人都惭愧地低着头,吓得不敢吱声。 潘文青比陈长安先到一步。 潘文青解释: “事出有因,他们已经尽力了,骂他们也没用。” “我已经查看过医院的监控,晚上10点19分,有个精神病人拿着菜刀在走廊里乱砍人,有好几个人受伤。” “他们四个人上前制止,也是为了维护秩序。” “汤晓茹就是在这个时候浑水摸鱼,打扮成护士的样子,戴着口罩趁乱逃离了病房,这是无法预料的事情。” 无法预料! 什么叫无法预料? 陈长安一听到这话便来火,市人民医院又不是精神病医院,晚上十点多,住院部本来应该锁门,却突然冒出一个精神病人。 从哪冒出来的? 还有,汤晓茹临阵逃跑时也换好了护士装作掩护,她哪来的护士装? 这摆明了就是有人里外配合,一个个都不动脑子! 四个人,都脑袋发热,一窝蜂似的扑过去制服精神病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看守汤晓茹,这是严重失职! 陈长安强忍一腔怒火,问潘文青:“现在有没有安排警力去追捕?”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让李良平组织警力,全城搜捕。”潘文青所说的这个李良平,就是之前负责追捕宋有德的那个李警官。 陈长安对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却也不好干涉公安内部的事。 陈长安扭头又问民政局的林静岚:“汤晓茹的护士装,是谁给她的?” “我……不太清楚……” 自知失职的林静岚,已经吓得不敢大声回话。 她入职民政局还不到两年,在单位一直没有伸展空间,这次负责看护副厅级干部,她原本以为这是一次表现机会。 没想到一时大意,表现机会变成了埋人的天坑。 眼看陈副市长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脸上已经腾起了浓浓的失望之色,林静岚又匆匆补充:“今天没有外人来看过汤晓茹,只有主治医生李朝援和两个护士进去过,应该是护士趁机把护士装偷偷带进去的。” “立刻把李朝援和那两个涉案护士抓起来,连夜审问!” 陈长安直接把目光转向了潘文青。 顷刻间。 潘文青脸色阴沉。 陈长安这种严肃的语气,在潘文青看来就是一种命令。 让潘文青感觉很没面子。 心想大家都是常委、副市长,你有什么权力命令我? 你陈长安是个没政治智慧的人? 难道你不懂权界? 不懂做人? 不! 你什么都懂,可你依旧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教我做事,你这是完全不把我潘文青放在眼里啊! 潘文青腹藏怒火,却又不敢当场烧起来。 没办法。 彼此的实力不对等。 忍不住也得忍。 潘文青突然感觉,陈长安这家伙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人,跟他一起共事,就像古人说的那样——伴君如伴虎! 他大度的时候是真大度,海纳百川,既往不咎。 但是,他无情的时候也是真无情,谁若是拖了他的后腿,他不管你是正厅级干部还是副厅级干部,一律当垃圾对待! 这样的人,在吕州的官场史上只出现过两个。 一个是丁永春。 另一个就是陈长安。 从这个角度看,潘文青深深地感觉到,陈长安跟丁永春就是同一种人,所以他们当年会互斗,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当年丁永春在位的时候,他潘文青得夹着尾巴做人。 今天更是如此。 论权术手段,陈长安可比丁永春要厉害得多,吕州的活阎王,这顶帽子他完全有资格戴。 惹不起! 潘文青把眼前的形势分析得越透彻,心底的郁闷情绪也越浓烈。 他只能假装自己没有“受辱”,转头吩咐那两个便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抓人!” 当天晚上。 李朝援和涉案的那两个护士都被带到了市公安局。 同时,市局对汤晓茹的追捕也没有停止,并向省公安厅通报了情况,申请对汤晓茹采取边控措施,防止汤晓茹逃出国境。 陈长安也彻底无眠,回家拿了瓶酒出来,自斟自饮。 韩思瑶穿着睡衣下楼,并从厨房里给陈长安端来了两盘下酒菜:“你的胃不好,少喝点白酒。” 陈长安也不想喝白的,刚才翻篇了酒柜,就剩这一瓶。 陈长安仰头浅尝一口,又往嘴里夹了点菜:“到底还是让汤晓茹给跑了,这吕州官场,上上下下全是一群废物!” “不是他们太废物,而是你太优秀。” 韩思瑶说话总是这么温和,谈笑间,既肯定了陈长安的政治作为,也不损其他人的尊严。 陈长安无奈地笑骂:“所有人都知道,汤晓茹想逃,而肖元山则想杀人,只有先把汤晓茹控制起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潘文青,手握汤晓茹的犯罪证据都不敢先抓人,后请示。这样的人,跟无能废物也没什么区别。” 第315章 神棍 汤晓茹跑了,同样夜不能寐的人还有肖元山。 深夜11点08分。 风水大师林坞赶到了紫湖林的1号别墅,是肖元山临时打电话让他过来,说有急事要商量。 这是林坞昂第一次来紫湖林。 也是林坞昂第一次见到秦筝。 秦筝的长发挽在脑后,身上穿着一套华丽的银粉睡衣,是丝绸面料,质地光滑而柔软,气质高雅且不失端庄。 这谪仙般的美貌与气质,令林坞昂看得两眼发直。 直到肖元山挥手引座:“林大师,坐。” 林坞昂这才收起心猿意马,心下暗叹真是人间尤物,难怪肖元山愿意为她明哲保身,放弃往上爬。 “我要不要回避一下?” 秦筝用一丝微笑,表示对肖元山的尊重。 肖元山早就把秦筝当老婆、当军师,毫不见外地回了一句:“林大师是我相交十几年的老友,用不着回避,你们正好认识一下。” “你好。” 林坞昂趁机跟秦筝握了个手。 并拿捏不定地笑问:“我现在应该叫你秦夫人……还是应该叫你秦小姐?这一时之间,我有点慌了……” “叫我小秦就行。” 秦筝始终保持着端庄大方的笑容,扭头又叫那个菲律宾女佣沏茶。 肖元山对林坞昂的信任,那是没得说,他开门见山:“林大师,今天这么晚叫你过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什么事吧?” “听说了,汤晓茹已经逃出医院。” 见秦筝在对面坐下来,林坞昂忍不住抬眼偷瞄那国色天香。 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无礼。 林坞昂很快又把轻浮的目光收了回来,对秦筝保持着一丝敬畏,并暗暗地告诫自己,这可是肖元山的女人,不能乱想。 “刚才我来紫湖林的路上,看到不少路口都有公安设卡查车,现在市公安局的警力应该已经倾巢而出吧?” 林坞昂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茶几东侧的肖元山。 肖元山一脸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现在公安局是按程序办事,如果没有正当理由,他也阻止不了。 这时,那个菲律宾女佣端了三杯茶过来。 肖元山没兴趣喝茶。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潘文青的电话:“潘副市长,医院附近的监控都调阅完了没有?有没有锁定汤晓茹逃路路线?” “肖书记,现在还在排查,暂时没有锁定汤晓茹的行踪。”潘文青在市公安局的指挥中心。 肖元山严肃地下令:“汤晓茹的案子,现在是省里重点关注的大案要案,务必尽快锁定汤晓茹的行踪。汤晓茹涉嫌两宗命案,穷凶极恶!如果她拒捕,可以直接击毙!做事千万不要畏首畏尾,要把维稳摆在第一位。” 下完指令,肖元山便挂断了电话。 见肖元山忧心忡忡,似乎是担心汤晓茹落网之后会乱咬人,林坞昂连忙安抚肖元山的情绪:“刚才来这之前,我已经派了人协助警方抓捕汤晓茹。肖书记您放心,汤晓茹一准跑不了,坐等好消息就行。” “呵呵,警民合作,辛苦你了。” 肖元山端起前面那杯茶,客气地向林坞昂示敬。 所谓的“协助”是假的,抢在警方前面把汤晓茹做掉,这才是林坞昂与肖元山之间心照不宣的一个共识。 林坞昂忽然又笑问:“肖书记,今天我去青楼花街逛了一圈,你们市政府动工之前,是不是没找人看过青楼的风水?” “青楼的风水有问题?”肖元山一脸惊愕。 林坞昂煞有介事:“风水倒没什么,就是煞气有点重。那个地方,以前是教坊司遗址,犯官煞。而且不偏不倚,青楼大门正好与你们政府大楼隔江相望。谁坐在最高位,谁就是应煞的人,搞不好会影响你的官运。” “你还别说,这事确实有点玄。”肖元山对风水命运这事深信不疑:“自从青楼竣工之后,各种糟心事接连不断。” 闻言,秦筝心下暗惊,林坞昂这个神棍想干嘛? 秦筝不动声色地端起前面那杯茶水,浅尝慢饮,也不急着插嘴,慢慢听他们俩说下去。 只见到肖元山问林坞昂:“大师,这个官煞,怎么破?” “如果是普通老百姓家,在家门口挂面八卦镜就可以,但你们政府大楼只能挂国徽,挂八卦镜是肯定不行的。” 林坞昂喝口茶水,提醒神脑。 又继续胡诌:“最好的方法是以官制官,邀请省部领导下来走一走,带省部领导去青楼考察一下,他们身上的官气,可以压住官煞。” “请领导下来考察一下就行?”肖元山将信将疑。 林坞昂一脸笃定之色:“省部领导,搁古代就是封疆大吏,官气旺,压个官煞绰绰有余。” “这倒也是。” 肖元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心想请领导下来走走也挺好。 现在吕州出了这么一摊子烂子。 陈长安等人摩拳擦掌,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领导若是愿下来走走,正好可以压一压陈长安等人的气焰。 从现实角度来讲,这也是以官制官,化解官煞。 肖元山打定了主意,决定明天就请省长张桂康下来走走,于是对秦筝说:“小秦,这几天得委屈你一下,明天我得搬回市委大院。” “没事,工作要紧。” 秦筝心想你不来这过夜更好,我还省了几枚秘制红丸,那个菲律宾女佣也可以休息几天。 秦筝饶有兴趣地把目光投向林坞昂:“林大师,你对风水这么有研究,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气运怎么样?” 说着,秦筝面带笑容,端起了坐姿。 林坞昂端详着秦筝的面相,谈笑间狂吹海夸:“小秦,你绝对是个有福相的人,旺夫。” 听到旺夫两个字,肖元山便乐得眉开眼笑。 肖元山乐了。 林坞昂心里也就踏实了。 林坞昂又道:“说真的,我走南闯北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的人,还从没见过气运比你更旺的女人。” “林大师真会夸人。” 秦筝笑而不怒,心里已经把林坞昂列入了神棍行列。 这是什么风水大师? 这明显就是一个披着风水外衣的马屁精! 在这顷刻之间,秦筝同时也揣测到了林坞昂怂恿肖元山请省领导下来走一走的真实意图。 意图就一个: 现在肖元山存在倒台危机,这神棍想找一座更大的靠山。 第316章 秦筝的计杀林坞昂 为了成为一个真正优秀的女性幕僚,为了走进陈长安的政治世界,为了让陈长安高看自己一眼。 秦筝几乎每天都在读书与思考,一刻都不敢荒废。 她记得: 中世纪的政治家马基维利亚曾在《君主论》中写道:“世界上有两种斗争方法:一种方法是运用法律,另一种方法是运用武力。” 相比第一种方法,人类史上采用第二种方法去实现斗争目的的人比较多。 因为第二种方法是一种原始的野兽行为,它不需要太费脑子,只要有一腔冲动的热血就行,不服就干。 而第一种方法需要忍,且需要有一定的知识储备与策略性,见效比较慢。 能动手就别哔哔,这是许多人的人生格言。 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以及法律惩戒力度的加强,以后,可能会有不少人会被迫做出改变,不得不放弃武力,捡起法律当武器。 就现在而言。 社会上还是有许多不服就干的武力派。 放眼整个吕州官场,真正把法律当武器的人只有陈长安,从不越界。 不管是曾经的丁永春还是现在的肖元山,注定要比陈长安低一个档次。原因很简单,丁与肖,都采用过武力手段。 一个玩政治的人。 当被逼到采用武力手段去斗争时,本身就是黔驴技穷的表现。 通过以上总结。 秦筝得出了一个结论: 当肖元山暗示林坞昂去干掉汤晓茹时,肖元山已经败了,距离死刑只差一道程序,只是肖元山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由此又可以推导出另一个结论: 林坞昂这个人有点脑子,他已然预见了肖元山的将死之景,所以才想榨取肖元山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想以肖元山为媒介,找到更大的靠山! 因此林坞昂绝对不会帮肖元山杀人,他不过是在敷衍肖元山而已。 可惜了…… 你林坞昂虽然聪明,遇到我秦筝,算你倒霉! 寻思至此。 秦筝把肖元山叫到房里,小声地对肖元山说:“这个林大师,他已经从心里背叛了你,这个人不可信。” “小秦,这事可不能乱讲。林大师不仅仅是一个风水师,他同时也是我的幕僚。我在衡州主政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我。” 自从认识秦筝以来,这还是肖元山第一次否定秦筝的观点。 可见林坞昂在肖元山心里的地位有多高。 但秦筝并不着急。 确切地说,秦筝早就预料到肖元山会有触及底线的反应,毕竟林坞昂是肖元山的利益代言人。 小女人撒娇的那一套把戏,秦筝不屑于采用。 此刻的秦筝。 已然是一个强大的政治幕僚,气场沉稳而强大。 她高谈阔论: “虽然我不是很懂风水玄学,但我也听说过,官煞最重的地方就是衙门。” “现在的衙门就是政府大楼,里面汇聚了全市的高官。” “一个小小的教坊司遗址,官煞再重,它能重得过当朝的衙门?两者隔江对峙,肯定是强的一方压制弱的一方,这是毫无悬念的事。” 在这静谧的午夜。 肖元山凝望着秦筝,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他不是对秦筝失望,恰恰相反,他觉得筝说得很有道理。 特么的我一个市委书记,搁宋明两朝,那也是四品知府! 官气不弱! 一个小小的教坊司能压得住我? 满腹郁闷的肖元山,向秦筝抛出了一个疑问:“林大师为什么要骗我?这事没道理啊,我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他……” “他叫你请省部的大领导下来走一走,无非就是想通过你的关系,巴结省部的大领导。”秦筝淡然一笑:“不过是自作聪明而已,说白了,他预感到你会倒在吕州,迫不及待地想另寻靠山,请问这不是背叛是什么?” “……!!!” 秦筝的剖析,无异于惊魂暴击,直击肖元山的灵魂。 肖元山暗自咬牙,还是有点不愿相信这个事实:“不至于吧?小秦,这种事可不能过度解读……” “那你在旁边看着,我帮你验证。” 眼看肖元山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秦筝也懒得多说废话。 秦筝回到大厅,在林坞昂对面坐了下来,依旧面带亲和的笑容。肖元山紧随其后,与秦筝并排坐在沙发上。 俩人都将目光投放在林坞昂身上。 林坞昂误以为自己是个讨人嫌的电灯泡,抬腕看了看时间,尴尬地笑说:“已经一点多,肖书记,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说着就要起身走人。 “林大师,别急,我还有事要请教你。” 秦筝留住林坞昂之后,又叫菲律宾女佣把红酒拿过来。之前是喝茶,现在改喝红酒,给林坞昂的感觉就是不醉不归。 林坞昂怯之不恭地笑了笑:“秦小姐,千万别说请教,我受之有愧,有事您吩咐。” “大师,现在汤晓茹在逃,陆渊涉案被抓,你为什么不离开吕州?”秦筝虽然面带笑容,却让林坞昂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紧张之下。 林坞昂把刚刚端起来的那杯红酒搁回了桌上:“如果肖书记希望我离开,我现在就可以走。” 说着,林坞昂下意识地看了看肖元山的反应。 肖元山凝眉不展。 秦筝轻晃杯中红酒,浅饮慢谈:“如果你不走,你就有被抓的风险。如果你走了,又没人帮肖书记办事。林大师,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这个事……” 林坞昂瞧瞧秦筝,又瞧瞧肖元山。 瞧来瞧去也没看懂这俩人的真实意图,搞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了,之前还聊得好好的,突然间竟抛出这样的难题 林坞昂哭笑不得地憋出一句:“我听肖书记的安排,肖书记要我走,那我就走,肖书记要我留,我就留。” 闻言,肖元山乐了,心想算你识相。 秦筝却蹙起两弯柳眉,并抛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士为知己者死,你对这个观点有什么看法?” “这个……” 林坞昂惊抹一把冷汗,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卸磨杀驴。 心想我这几十年的风水人生,自从结交了你肖元山之后,确实是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但我也没少帮你肖元山办事。 老子又不欠你什么。 现在你官运不济,凭什么让我去死? 林坞昂愤然起身:“我现在就离开吕州,就算我不幸被抓,我也不会供出肖书记,你们只管放心……” “站住!!!” 原本对林坞昂寄望颇高的肖元山,顷刻间脸色大变。 肖元山怒问:“林大师,想不到你这个人这么贪生怕死!万一你将来真的被抓,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把我供出来?” 第317章 老肖绝不是匹夫 肖元山不是个市井匹夫。 明面上含笑,暗地里磨刀,这才是他的处世常态。 当他明着玩卸磨杀驴时,这说明他连装都懒得再装!十几年的关系,说决裂就决裂,林坞昂只感觉背脊发凉。 今晚能不能活着走出紫湖林1号别墅? 这个问题。 成了林坞昂首先考虑的一个重点。 林坞昂眼观六路。 看到茶几上的果盘边有一个水晶烟灰缸,但这个烟灰缸在肖元山前面,如果自己伸手去夺,肯定抢占不到先机。 电视柜上搁了一把水果刀,插在黄橙色的刀匣中,距离自己仅有三步之遥。 就是它了! 林坞昂一个箭步冲过去,将水果刀拿在手中。 接下来发生了很戏剧的一幕。 当林坞昂拔刀威胁时,肖元山竟义无反顾地护在秦筝身前,就跟偶像剧中的大男主那样,生怕身后的女主受到伤害。 很不可思议。 这种做法,跟他这种严重秃顶的官僚形象有点格格不入,画面上的违和感真的很强,连对面的林坞昂都惊得一脸迷糊。 “林坞昂,把刀放下!” 肖元山的喝令声响彻1号别墅。 林坞昂用刀指着肖元山:“姓肖的,如果你不信我,那我也没办法!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想把我的命留下,门都没……” “啪!!!” 没等林坞昂撂完狠话。 那个菲律宾女佣拿着瓶红酒从后面偷袭,一酒瓶敲在林坞昂的脑袋上。 酒瓶应声而碎。 鲜红的液体顺流而下,也不知道哪些是红酒,哪些是鲜血。 反正林坞昂被敲得两眼翻白。 当场晕倒。 “干得漂亮!月底给你涨工资。” 肖元山颇有一种大快人心的酣畅感,他也不管菲律宾女佣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赞美之言,匆匆上前探了一下林坞昂的鼻息。 还有气,没死。 肖元山转身又对秦筝说:“小秦,你和菲佣去酒店开个房间休息,我今晚要留下来处理一点事。” “别闹出人命。” 秦筝连睡衣都没换,拿起桌上的车钥匙便出门。 菲佣紧随其后。 玛沙拉蒂穿行在寂静无人的大街上,秦筝却无心感受速度与激情,她在红灯路口停车,给陈长安拨打电话,无人接听。 过了两个路口,又遇红灯。 秦筝停下来,再次给陈长安拨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秦筝只好改拨丁勇的电话。 丁勇的电话一打就通,传入耳朵里的是一首慵懒的慢摇曲。看样子,丁勇是在酒吧里消遣寂寞。 “肖元山要杀林坞昂,就在今晚。” “想办法拿到他的杀人证据。” “林坞昂已经被拍晕,倒在地上。我和菲佣也被肖元山支开,没办法回去拿证据。肖元山很谨慎,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林坞昂。” “他和林坞昂在紫湖林1号?” “嗯。” “你确定他真的会对林坞昂痛下杀手?这三更半夜,别搞得我白跑一趟。你不要忘了,林坞昂是他的利益代言人,十几年的交情。” “今晚我使用了离间计。” “别小瞧肖元山,能坐上他那个位置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把我和菲佣支开之后,如果他不杀林坞昂,那只能说明:他由始至终都不相信我,一直在跟我演戏。我觉得这种概率很小。如果他的心术达到了这种恐怖的层次,那我也无法完成你交待的任务,你需要另想办法。” “那你先找个地方休息,我过去看一下。” “祝你好运。” 秦筝挂断电话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回想自己做间谍的这段岁月,每天在肖元山面前虚与委蛇,如履薄冰,现在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不管肖元山今晚杀不杀林坞昂,自己都将全身而退。 秦筝把菲佣送到酒店,又调转车头,为自己另觅安身之所。在肖元山没有落网之前,秦筝不打算再抛头露面,藏起来才最安全。 另一边。 丁勇驾驶着一辆黑色大g,风驰电掣地赶到了紫湖林。 他没有进去。 不是紫湖林的业主,这三更半夜的,他就是想进也进不去,门口站岗的那两个年轻保安,身板挺得跟士兵一样。 丁勇把车停靠路边。 一个月前,全球首款民用的航拍一体机问世,丁勇抢购了一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丁勇拿出遥控器,操纵航拍无人机飞往紫湖林的1号别墅。 通过无人机传回的航拍画面可以清楚地看到,1号别墅亮着灯,且有放电视的声音,这说明肖元山还在里面,可惜看不到屋里的具体情况。 丁勇让无人机贴近窗口,从窗口偷拍。 又被窗帘遮挡。 “杀了人,总得处理尸体吧?我就在这门口守着,看你能扔哪去!”丁勇干脆把无人机收回来,在紫湖林外面死守。 深夜三点多。 只见四辆黑色的奥迪a6同时开进紫湖林。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 那四辆黑色奥迪又同时开了出来,两且不往同一个方向走。两辆往东,两辆往西。这下把丁勇给搞急了眼,该往哪边追? “这边是往市中心,那边是往郊区,尸体总不能往城里扔吧?” 丁勇左右一寻思,迅速启动车子跟了上去,尾随开往郊区方向的那两辆车。 开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 那两辆黑色奥迪又分道扬镳,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丁勇气得一掌拍在方向盘上:“草!跟老子玩细胞分裂?”一怒之下,丁勇一脚油门踩下去,直接把开往右边的那辆车撞停。 大g是硬派越野车,撞a6有天然优势。 “你妈的会不会开车?下来!” 丁勇装得跟个暴粗的社会大哥一样,直接把a6司机揪下车,主要是想趁机看看车里坐的是谁、有没有尸体。 发现是辆空车。 丁勇又把司机推到一边:“等会再跟你算账!”转身回车上,掉头去追开往左边的那辆奥迪a6。 被撞的这个司机也不生气,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中。 他笑笑地掏出手机,给肖元山打了个电话:“肖书记,您猜得没错,果然是丁勇。他急眼了,直接把我撞停在半道上,要不要缠住他?” “缠他做什么?直接打电话报警,告他肇事逃逸!”肖元山果断下令。 第318章 撕破脸皮掰手腕 清晨一觉醒来,陈长安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电话,一种即将天崩的紧迫感扑面而来。 丁勇被拘留,罪名是肇事逃逸。 老丁家的继承人也有棋差一着的时候,三更半夜,开着价值几百万的车在大街上玩极速追踪,人家的罪证没逮着,反把自己送了进去。 风水师林坞昂是死是活,只有肖元山知道。 上午十点。 肖元山主持召开了市委常委扩大会议,针对性讨论汤晓茹一案,以及相关涉案人员的处理方案。 其中涉案最深的就是华陆集团的陆渊。 肖元山在会议上放话敲打潘文青:“潘副市长,陆渊是我市的重点投资商之一,有些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该放人就得放人!做事要着眼于大局,别一根筋乱来,更不能对市面上的那些流言蜚语偏听偏信。” 在座的各位还真没有想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肖元山居然还想保陆渊! 他这是想干嘛? 真把自己当成是只手遮天的土皇帝,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潘文青定神回道:“肖书记,陆渊现在可不仅仅是涉贿,而是涉嫌与汤晓茹合谋,联手谋杀洪铁生!” 话音刚落,肖元山的脸色已经阴沉了许多。 肖元山怒道:“潘文青,你不是第一天兼任公安局局长!需要我教你怎么做事?简直是混账东西!” “我是按章办事!” 潘文青也不想冒险顶撞肖元山,可他已经没有退路。 汤晓茹逃跑一事。 他本来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现在,如果又因为扛不住压力而把陆渊给放了,后果可想而知,陈长安和彭胜武等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今天这个常委扩大会议,说白了就是撕破脸皮掰手腕。 一方是肖元山,一方是陈长安和彭胜武! 他潘文青无异于站在刀尖上跳舞,今天必须立场坚定地选择一个队伍,选对了可以活,选错了就是死路一条。 不等肖元山反驳。 潘文青又接着补充不放人的理由:“我们在宋有德的车上找到了行车记录仪的录音证据。在洪铁生死的前一天晚上,陆渊和汤晓茹坐在车上商量过头孢配酒的化学反应。而且俩人都清楚地知道,当受害人出现双硫仑样反应时,如果抢救不及时,死亡概率极大!我们有理由怀疑,洪铁生是死于蓄意谋杀。” “我问你,他们在探讨头孢配酒的化学反应时,有没有提到洪铁生?有没有密谋怎么去执行谋杀方案?” 肖元山一连抛出两个质问。 潘文青咬着牙根回话:“没有。” “荒唐!”肖元山一掌拍在桌子上:“如果你今天跟江燕讨论喝水会呛死人,明天恰好有人被水呛死,我是不是也应该把你俩抓起来?简直就是荒唐透顶!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你把投资商抓起来,若导致体育中心和春江区的跨江大桥烂尾!我问你,到时谁来承担这个责任,你能承担得起?” “……!!!” 潘文青被骂得哑然无声,辩论,确实不是他的强项。 肖元山又呼令:“立刻放人!” “我不同意!” 眼看肖元山独裁专断,陈长安愤然而起。 顷刻间。 全场目光都聚焦在陈长安身上。 肖元山冲陈长安冷然轻笑:“陈长安,你不同意的理由是什么?难道你有陆渊谋杀的证据?” 陈长安正色道: “首先,陆渊承建体育中心与跨江大桥,与他涉嫌谋杀是两回事!请大家一分为二地看问题,不要混为一谈。” “承建市政工程,不能成为他违法犯罪的庇护伞!” “其次,在洪铁生死的前一天晚上,陆渊曾与汤晓茹商讨过头孢配酒的化学反应,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而就在第二天。” “汤晓茹既然知道头孢配酒会导致乙醛中毒,那她在明知洪铁生要去赴酒局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让洪铁生吃头孢?” “这里存在谋杀嫌疑。” “另外,在宴席上,陆渊借机逼洪铁生大量饮酒。” “当洪铁生倒地上时,陆渊在具备一定医学常识的情况下,并没有对洪铁生采取急救措施,也没有第一时间拨打急救电话。” “由于错失最佳抢救时间,最终导致洪铁生不治身亡!” “从事实逻辑上来讲,陆渊与汤晓茹都有作案嫌疑!肖书记,如果你认为他们没有合谋密杀,请你拿出证据!” 原本理直气壮的肖元山,被陈长安怼得脸红脖子粗,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长安之所以能封住肖元山的嘴。 重点在于,他合理地利用了“谁主张,谁举证”的法律原则,反过来让肖元山证明陆渊没有和汤晓茹合谋密杀洪铁生。 这一点,肖元山是肯定无法拿出证据。 趁肖元山哑巴吃黄莲,有怒不敢言,彭胜武率先举手表态:“我不赞成释放陆渊!” “我也不赞成。”袁刚也举手表态。 紧接着,江燕也举手评议:“我支持陈副市长的观点,如果不能证明陆渊确实无罪,理当继续羁押,由公安机关进一步查明事实,最终由法院进行裁决!常委会又不是审判庭,我们没有权力决定谁有罪、谁无罪。” 听江燕这么一说,其他几位常委也陆陆续续举手表态。 最后。 就连一直以肖元山马首是瞻的组织部部长严峰,也硬着头皮举起了右手。 严峰已然意识到,现在的常委会,已经轮不到肖元山独断专裁。自己务必跟着形势走,这叫识时务为俊杰。 眼看自己沦为孤家寡人,无人支持,肖元山的怒火不言而喻。 肖元山瞧了瞧在座的各位,皮笑肉不笑地作出妥协:“看样子,我一心为市里的重点工程着想,反而触犯了众怒……” “肖书记,刚才陈副市长已经说了,陆渊承建市政工程,与陆渊涉嫌谋杀,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有了大伙的支持,潘文青的底气也强了许多,说话时不卑不亢。 肖元山轻笑:“潘文青,你要继续羁押陆渊,可以!但你不要忘了,汤晓茹还潜逃在外……” “汤晓茹的事,我确实有一定的责任,我会全力追捕。”潘文青道。 肖元山嗤笑连连:“一个‘植物人’,居然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你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给你24个小时,24小时内,如果你抓不住汤晓茹,那你也别再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不行,那你就下来,让行的人上!” “……!!!” 潘文青咬着牙根不再吱声。 他虽然知道肖元山已经彻底被激怒,但也没想到,这姓肖的居然会当着各位常委的面玩打击报复。 潘文青向陈长安投去求助的目光。 也不知道陈长安那家伙是真的没办法还是怎么着,竟然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沉默着。 第319章 组织部长谈话 汤晓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为了尽快把汤晓茹抓捕归案,潘文青亲自审问李朝援与两个涉案护士,三人都有协助汤晓茹出逃的嫌疑。 然而这三个人的嘴巴都很严实。 两个护士,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协助汤晓茹出逃,都不承认自己给汤晓茹提供了护士装。 李朝援更是意志坚定。 他承认自己曾协助过汤晓茹假装植物人,但他拒不承认自己有协助汤晓茹趁乱出逃,一口咬定不知道汤晓茹现在在哪。 24小时的限令期,转瞬即逝。 潘文青最终还是没能在限定的期限内将汤晓茹抓捕归案。 肖元山以潘文青玩忽职守、办案不力为由,向省委提议撤掉潘文青的一切职务,请省委指派一个能干的人来吕州督办汤晓茹案。 省委召开紧急讨论会,意见也不统一。 一方是省委书记叶承平、省委组织部部长曹继先等人,想再给潘文青一次机会。 另一方是省长张桂康、省纪委书记廖启昂等人,坚决要尊重吕州市市委书记肖元山的意见,认为省里不能过度干涉地方上的政务。 讨论会上争辩得很激烈,最后各退了一步。 省委决定免去潘文青的吕州市公安局党组书记、局长职务,保留吕州市市委常委、副市长职务。 夏言东。 之前担任汉南省公安厅刑事警察总队政委,现作出调整,拟任吕州市人民政府党组成员、副市长、吕州市公安局党组书记、局长。 2012年9月27日。 省委组织部部长曹继先,亲自到吕州市宣布了省委的任命。 夏言东也在同一天到任。 委任大会结束后。 曹继先单独找陈长安谈话,他意味深长地问陈长安:“一朝不慎,折了一个潘文青,你没有什么把柄落在肖元山手里吧?” “您这是想敲打我,还是想提醒我?” 陈长安谈笑自如。 他早就知道省里把自己当刀子用,相信曹继先并无恶意。很简单,如果他被肖元山整垮,那吕州这盘棋就会以惨败告终。 见曹继先笑而不语,陈长安又道:“您放心,我没有什么把柄可以被人抓在手里。” “那就好。” 曹继先欣慰地笑了笑。 又提醒陈长安:“夏言东,是张省长力荐的人物。夏言东这个人,是个拥有二十多年刑侦经验的老公安,侦察与反侦察能力都很强。” “我就纳闷了,省里到底是张省长说了算,还是叶书记说了算?”陈长安试着打探上层风云。 曹继先顿时蹙眉不展:“据我了解,你是一个很有政治智慧的人。今天你这个问题,问得未免有失水准。吕州是肖元山说了算,还是袁刚说了算?你能给出一个绝对的答案?省里也是一样,必要的时候互有妥协。” “你们这样玩妥协,我也不敢亮刀子。” “你怕什么?” “怕刀子捅出去之后,毒瘤割不掉,反惹身一骚,最后像潘文青一样,落个被免职的下场。” “省里又不是没保潘文青,只是免去他兼任的部分职务。” “话虽这么讲,但省里免职的理由是玩忽职守、办案不力,这就是一个政治污点,以后他还怎么晋升?我估计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 “长安同志,你可不能退缩。” “我怎么就不能退缩?肖元山一句话就可以干残一个常委,连你这个省委组织部部长都压不住,让我去以卵击石?” “这个事……” 曹继先被问得哭笑不得。 不置可否,在肖元山干残潘文青的这件事情上,他这个省委组织部部长,在整个事件的斡旋过程中,确实有点力不从心。 曹继先低着头沉思好一阵。 又一脸诚挚地劝陈长安:“有件事情我可以跟你交个底,他们动潘文青,我和叶书记确实会适当地做出妥协。但他们若是动你,那性质就大不一样。你是吕州的实干派,我和叶书记绝不会轻易看着你倒下。我希望你能一往无前,该亮刀子就亮刀子。吕州这台手术,袁刚没有操刀的魄力,只能由你上。” “叶书记也是这态度?”陈长安将信将疑地望着曹继先。 曹继先道:“不管叶书记是不是这个态度,我的态度摆在这里,如果你无辜倒下,我就引咎辞官,跟你同进退,这回可满意?” “呵呵,曹部长,我们见面的次数加起来都不到三次,也谈不上深交。你跟我说这些,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受宠若惊,还是该一笑置之。” 陈长安依旧是将信将疑的样子。 曹继先笑谈: “韩书记在生的时候,在省里没少提你的名字。韩书记走了以后,叶书记也格外关注你的政绩表现。” “你对我不了解,我对你可是了解得很。” “你在三十岁不到的年纪,顺利晋升为吕州市的副市长、市委常委,一路平步青云。” “这里面,固然有你自身努力的成份,你的表现确实很优秀。但也离不开省委的有意栽培与支持,明白我的意思?” 闻言,陈长安笑了笑,没再反驳什么。 曹继先又发感慨: “细看吕州市的十个常委,你是最年轻的一个,而且你的年龄与其他常委的年龄差距很大,最大的差距甚至相差二十多岁。” “这有利于你形成一定的凝聚力。” “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在同一个梯队中,谁的年龄最小,通常谁就是上级的重点培养对象,常被默认为内定的接班人。” “这也是吕州官员愿意以你为核心的主要原因,连袁刚都得让着你。” “你可不能辜负叶书记的一片苦心。” “手术刀已经交在你手上,你不动刀,谁来动刀?不管是为了你个人的政治前途,还是为了吕州的老百姓,你都要迎难而上。” 曹继先的这把感情牌,着实把陈长安给感动了一把,搞得陈长安啼笑皆非。 陈长安很想说: 其实我压根就没想过要退缩,今天质询你,就是单纯地想知道你和叶书记的真实态度与支持力度。 但这种心声,没必要挑明。 陈长安毫不犹豫地给了曹继先一颗定心丸:“既然你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第320章 秦筝被训 不管是为了你个人的政治前途,还是为了吕州的老百姓,你都要迎难而上。 ——曹继先。 陈长安觉得曹部长这句话说得很中肯。 只要雄心壮志还没有泯灭,只要还想往上爬,那就必须披肝沥胆地干活。而迎难而上,最能体现一个执政者的个人实力。 这既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机遇。 体制里的领导岗位有限,越往上爬,领导岗位就越少,周围都是跃跃欲试的猛士,无异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机遇,有时甚至比个人的努力更重要。 许多人在体制里混了大半辈子,一路摸爬打滚,拼到无力再拼,也未必能逮住一个被上级重用的机会。 陈长安怀揣着无限感慨,把曹继先送到了政府大楼门口。 “不用安排饭局,省里还有个很重要的会,我得尽快赶回去。”曹继先示意陈长安就此留步,不用远送。 陈长安直爽地回以一丝笑容:“那祝你一路顺风。” “顺不顺风,这个不重要,只要意志坚定,逆风也能飞翔。” 曹继先紧紧握着陈长安的手。 又语重心长地叮嘱陈长安:“你爷爷是个郎中,你得继承你爷爷悬壶济世的风骨,千万别被眼前那点疑难杂症吓得怯步不前。” “曹部长,你还是不了解我。” “了解,我知道你在嫌我叨唠,行,我打住。” “送你十四个字。” “什么字?”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哈哈,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此时此刻,只有王昌龄的这两句诗能镇宁我这颗忐忑不安的老心脏。你这十四个字,送得恰到好处。” “慢走,不送。” 陈长安赠送的不仅仅是王昌龄的两句诗,而是自己披荆斩棘的意志力,就像当年那个三十来岁的王昌龄一样,不斩下敌人首级誓不回头。 也只有这种意志力才对得起曹继先的一片赤诚。 曹继先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离开了吕州。 陈长安也收起了满腔热血,让心绪回归于平静。只有足够心静才能准确地审时度势,掌控先机。 吕州的狂风恶浪,已经开始卷噬异己。 夏言东到吕州市公安局上任的当天,便大张旗鼓地推进汤晓茹一案,a级通缉令贴得满街都是,对提供线索的人悬赏20万。 如果汤晓茹落到夏言东手里,大概率会当场击毙,连受审的机会都没有。 张桂康把夏言东调到吕州来的目的,显而易见。 就是想给肖元山派一个得力的辅助,协助肖元山把汤晓茹一案压下去,防止有人利用汤晓茹一案抽丝剥茧,牵到上面的人。 三天后。 汤晓茹的行踪依旧是个谜,夏言东对协助汤晓茹出逃的李朝援医生、以及那两个女护士,进行了特殊审讯。 其中一个女护士,当天晚上便死在看守所。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尸体僵硬。 法医鉴定的死因是:死者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由于在押期间的精神状态过于紧张,未能及时进行心理疏导,导致突发性心肌梗死。 这份鉴定报告一出来,吕州看守所的两名值班狱警被停职问责。 陈长安也看到了这份鉴定报告。 无言以对。 陈长安带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了秦筝的临时住所。 这是一个前不着村着不后店的小山沟,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胜在环境清幽,无人打扰,一间土砖房依山傍水。 屋前小院也收拾得很干净。 左边一丛竹林,右边晒着好多红辣椒,秦筝也喜欢吃辣。 一只花猫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晒太阳。 看到有人来,花猫也只是眯了眯琥珀色的眼睛,该怎么睡还怎么睡,压根没把陈长安这个不速之客放在眼里。 “老师,你还真的来了啊?” 秦筝挎着一只竹篮从山里回来。 在看到陈长安的一瞬间,秦筝笑得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妞一样,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大概是情绪过于激动。 陈长安上下打量着秦筝,旗袍加身,还是那么有气质。 再看她竹篮里的东西,都是些山里野菜。 “不会真想隐居吧?” 陈长安难以置信地望着秦筝。 秦筝笑靥如春:“当年诸葛亮不也是住山中茅屋?我想体验体验生活。说不定等我出山的时候,我就可以做你的军师。” “志气可嘉。” 难道秦筝有这野心,陈长安也只能奉上一丝笑容,不忍打击她。 秦筝进屋拿了一张竹椅给陈长安坐,接着又给陈长安端来一杯热茶:“山沟里啥都好,就是晚上蚊子多。” “山里的蚊子再凶,也凶不过政治舞台上的老虎苍蝇。” 陈长安由衷地感慨着,连茶都喝不出滋味。 秦筝也在对面坐了下来:“丁勇没拿到肖元山杀人的证据?” 陈长安摇了摇头,声色也变得沉重了许多:“市公安局换人了,协助汤晓茹出逃的其中一个女护士,前天晚上死在看守所。丁勇也被拘留,他的罪名是肇事逃逸,不过没什么大问题,过两天就可以出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妨公开那段视频,让菲佣告肖元山强奸。”秦筝冷静地提出建议。 陈长安极目望向远方的山头:“肖元山有个双胞胎弟弟,长得一模一样,在衡州做建材生意。告他强奸,他可以叫他弟弟顶锅,行不通。” “顶不了锅,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秦筝讪笑:“菲佣跟肖元山睡觉时,我有让菲佣保留肖元山的精液,可以做nda检测。” “……!!!” 陈长安剑眉微蹙,默不作声。 秦筝见状心惊,连忙解释:“老师,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当时我是想着,关键物证越少人知道越好,包括你在内。因为这是一种诬陷手段,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就是这样想的,没别的用意。” “秦筝。” “老师你说。” “会不会牵扯到我,不是由你说了算。如果你用这种方式去搞肖元山,就算把肖元山干下去了,我也离死不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往市委书记的身边安插女人,搞色诱栽赃,这是什么性质?很多人在等着抓我的把柄。” “对不起,老师,是我想简单了,我反省。” 秦筝惭愧地低下了脑袋。 陈长安郑重其事地告诫秦筝:“我希望你牢记一点:我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是要干掉肖元山,而是要匡正吕州的政风官纪。如果肖元山不幸被清剿,那只是因为他官风不正,而不是因为有人陷害他,明白吗?” 第321章 上课与自由意志 这已经是陈长安第二次阻止秦筝告肖元山强奸。 为什么要阻止? 难道仅仅是不赞成采用诬陷手段?难道仅仅是担心告不倒肖元山,反被肖元山反咬一口? 陈长安第一次阻止的时候,秦筝曾一度迷惑,搞不明白陈长安的逻辑。 强奸! 这种事搁在普通人身上,如果证据不足,也没什么。 但肖元山不是普通人。 肖元山是一个正厅级的高官,就算最后强奸罪不成立,乱搞男女关系总归是可以成立的,照样可以让肖元山吃不了兜着走。 为什么不能告肖元山强奸? 这一次秦筝总算是弄明白了,陈长安始终处于如履薄冰的状态,在生死博弈时,他首先考虑的并不是怎么把对手干掉,而是先考虑怎么保护自己。 这种恐怖的危机意识,在整个人类历史上都极其少见。 换言之。 他追求的是永立于不败之地,赢不赢都是其次。 赢与不败。 表面上看似乎没什么不同,本质上却有天壤之别。 不败,优先确保的是自己的生存空间,着眼于未来,力求进退自如。而赢,往往只是赢得眼前一时的利益,社会上诸如此类的悲剧比比皆是。 譬如汤晓茹采用非法手段干掉洪铁生。 她固然实现了自己的目的。 但她那种做法,同时也封死了她自己的退路,现在已沦为亡命之徒,生命中只剩惨败两个字,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赢。 通过深度反思。 秦筝深深地意识到:真正的政治智慧,就是确保自己不被他人左右!惟有确信这一点,自己才有资格为陈长安出谋划策。 “老师,现在我已经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怎么走?” “刚才我的思路错了,我们不能凭空制造新的事端,而应该耐心寻找已经存在的事端。肖元山牵涉两个已知的事端:一个是在逃的汤晓茹,一个是失踪的林坞昂。这两个事端,我们只要抓住一个就可以突破困局。” “先说说看,为什么不能凭空制造新的事端?” “哈哈,你想考我?凭空制造事端,不管做得多完美,都会留下痕迹。有痕迹,终有一天会受人牵制,无法永立于不败之地。” “看来你是真的有动脑子去反思。” “我觉得这事有点类似于一句谚语: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我们若凭空制造事端,在别人眼中,我们便是罪魁祸首。” “明白就好。” “嘿嘿,这就叫王师出高徒。” 秦筝笑嘻嘻地凝望着陈长安,特意把“名师”两个字改为了“王师”,在她眼中,陈长安无异于王者。 不知不觉,前面那杯茶都已经搁凉。 秦筝也没兴趣喝。 她抱起那只慵懒的花猫,有条不紊地分析着具体问题: “林坞昂下落不明,大概率已经遇难。” “刚才你说,现在公安系统已经换了领导。这意味着就算我们想办法找到了林坞昂的尸体,也不一定能顺利追凶。” “依我之见,还是从汤晓茹这边下手比较好。” “现在死了一个护士,对于那个叫李朝援的医生来讲,这必然是种打击,他也必然会与公安局的人站在对立面。” “这对于我们来讲,是件好事。” “我们可以从李朝援身上找突破点,他肯定知道汤晓茹的下落。” 陈长安含笑摸了摸花猫的脑袋,猫很乖,猫的主人秦筝,也很聪慧,这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分析问题的能力见长,有进步,但你忽略了一个事端。”陈长安耐心指出秦筝的遗漏。 秦筝蹙眉想了想:“陆渊?” 陈长安淡然回笑:“没错,陆渊也是一个牵涉较深的事端,从他身上一样可以找突破点,不过……” “不过什么?”秦筝满脸都是求知欲。 陈长安深入分析: “陆渊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的商人。” “在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之前,陆渊不可能会轻易供出肖元山,这有损他的个人利益。” “李朝援则不同。” “李朝援是个医生,而且他协助汤晓茹出逃的原因就是基于个人的情感。” “感情用事的人,可以用感情策略去征服。而以个人利益为上、用理性去做决策的陆渊,则只能在别无它策的情况才能打他的主意。” “简而言之:” “在现在这个阶段,陆渊虽然不是我们的最佳突破点,但是你必须知道,他也是一个突破点,以后分析问题的时候要全面一点。” “世事无常。” “唯有盯住一切潜在的突破点,才能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局。” 此刻的陈长安,无疑是把自己摆在一个导师的位置上,他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分析问题,他更想看到秦筝进一步提升自我。 冰雪聪明的秦筝,也是一点就透。 秋叶欲燃的山村风景,虽然美不胜收,秦筝的眼中却只有陈长安,仿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指点江山,这就是人间最幸福的事。 幸福得忘了接话。 直到陈长安一指弹在额头上:“想什么呢?” 秦筝这才恍然如梦,奉上一脸发自本能的笑容:“春秋时的管子说:谋无主则困,事无备则废。我在反思,我谋划一件事情的时候,其实不缺主见;我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毫无准备。那么,我差在哪里?” “这真的是刚才你脑子里所想的事?” 陈长安将信将疑地望着秦筝,心想你刚才若是在想这种有深度的问题,会笑得像个花痴一样? 秦筝笃定地点头“嗯”了一声:“老师,我有好好反思,力求进步。”说得跟真的一样。 陈长安笑问:“好你说,你差在哪里?” 秦筝立马就避开了陈长安的审判式目光,低头撸猫:“我还没反思明白,你容我再想想……” “那我告诉你。” 陈长安望向风云莫测的天涯,感慨万端:“不要老想着愿得一人心,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你能得到的只有自我体悟,或悲或喜。” “如果你这么认为,难道韩思瑶也是你生命中的过客?”秦筝轻蹙眉头。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她是一个人格独立的个体。尊重一个人,便应尊重她对自由意志的向往,不能强求占有一切。只能视为过客,相聚时好好珍惜,百年后天各一方,又要淡然一笑,不枉此生。” 第322章 主动出击 陈长安在小山沟住了五天,确切地说是偷得浮生五日闲。 这五天与秦筝谈天说地。 从自由意志聊到肉体与意识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在推行火葬的时代,国人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对肉体的执念?入土为安的本质是什么? 最后聊到南柯一梦。 这五天,也就像是做梦一场清闲梦,只为放松紧绷的神经,以便用最好的状态去挑战宦海中的狂风恶狼。 2012年10月5日,黄历上写着宜赴任、订盟。 秦筝冒险回到了紫湖林1号别墅,因为任务还没有完成,她必须回去,丁勇给她来了电话。 为了抢在夏言东前面找到汤晓茹,陈长安也选择了主动出击。 在吕州市检察院检察长杨颂声的陪同下,陈长安来到吕州市看守所,见到了曾被业界誉为是神经内科专家的李朝援。 看守所没有自由,也没有油水充足的饭菜。 面积约为30平米的监室中,住着十来个人,大家打通铺睡成一排,对面的角落里就是无遮无挡的厕所。 十来个人的吃喝拉撒睡,都在这个小小的监室中完成。 曾经朝气蓬勃的李朝援医生。 才被羁押半个月左右,已经瘦得面色寡淡,头发被剃光,目光中也不再有昔日那种神采,说不清是呆滞还是绝望。 “李朝援,知不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来找你?” 双方一见面,陈长安便试探李朝援的思维敏锐度,判断他的精神状态,以便定采取有效的问话方式。 李朝援一动不动地望着陈长安,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笑容中颇有一丝不屑的色彩。 目光也不再那么呆滞。 这说明他的精神虽然有点萎靡不振,大脑思维还是很清晰,至少知道陈长安和杨颂声来提审的动机。 杨颂声当即给了李朝援一个心理暗示:“那个护士的死,现在已经闹得满城风雨。陈副市长来见你一次也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言外之意,你别善恶不分,否则你也会沦为政治斗争中的炮灰。 李朝援还是轻笑不语。 但这次。 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愤恨之色。 陈长安点上一支香烟,慢慢给李朝援科普《刑法》:“窝藏、包庇罪,情节严重的,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那刑讯逼供又该判多少年?!” 李朝援终于开口说话,愤怒的气息也迅速弥漫开来。 俨然把陈长安与夏言东等人视为蛇鼠一窝。 陈长安泰然自若地回道:“刑讯逼供,致人伤残或死亡,按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量刑,从重处罚,最高可判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很好!法院什么时候判夏言东死刑,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李朝援愤然起身,对看守所的管教说:“我要回监室!” 管教瞧了瞧陈长安与杨颂声,不敢擅自作主。 杨颂声正色凛然地呼令李朝援:“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坐回椅子上!” 见李朝援不听令。 那个管教又厉声喝令:“坐下!” 大概是现官不如现管吧,李朝援不怕陈长安和杨颂声,反而有点怕这个小小的管教,被喝斥得郁闷无语,乖乖坐回椅子上。 陈长安缓吸一口烟:“真正害死那个小护士的人是你李朝援,不是我,你还真没资格在这冲我发脾气。” “权力在你手上,你怎么说都行。” 李朝援不争也不辩,摆出一副随你怎么着的样子。 在这种情绪状态下。 如果问汤晓茹藏在什么地方,李朝援肯定不会讲,他现在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对抗姿态,配合没有,要命一条。 陈长安也不急着切入主题,而是直击李朝援的痛点: “那两个小护士,人家上班上得好好的,如果你不拖她们下水,她们会卷入汤晓茹案?” “我估计,她们当时可能都不知道汤晓茹是犯罪嫌疑人。” “你没跟她们说实话,是你叫她们给汤晓茹送的护士装,我说得没错吧?她们稀哩糊涂地就成了犯罪嫌疑人。” “被抓之后。” “夏言东来提审,问你汤晓茹藏在哪,你又死咬着不松口。那夏言东肯定会去问那两个护士,结果导致其中一个人身亡。” “你说说看,那个护士不是你害死的,是谁害死的?” 李朝援人生中的至暗时刻,莫过于此刻。 陈长安的一字一句,就像毒针一样,无情地刺扎在李朝援的心坎上。 把李朝援扎得一阵阵地抽痛。 连面部表情也跟着扭曲。 连累别人丧命。 心里本来就有愧疚感。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一个像陈长安这样的残暴之徒,不仅揭他的伤疤,还一层层地往下揭,揭得有理有据,令他无力反驳! 所谓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李朝援痛咬牙根,愣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想自己这半生救人无数,最后也抵不过害人一命,这社会是何等的现实…… “你确实应该惭愧,应该忏悔。”陈长安安弹了弹指尖的烟灰,接着批判李朝援:“因为你只顾私情,不仅连累一个护士无辜丧命,还导致一个副市长被免职。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人因此而丧命。” “我是自私,但你也不见得有多无私。”李朝援恨笑:“身为一个常委,你明知道夏言东搞刑讯逼供,你也不敢动他,你有什么资格批判我?”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敢动他?”陈长安笑问。 李朝援愤然回怼:“你若真的无私无畏,那你现在就去把他抓起来!让他跟我一样,剃光头、穿囚服、背监规!” “你有证据证明他刑讯逼供?”陈反安脸色微沉:“如果没证据,你就把声调放低点,别像个无知匹夫一样,在这大呼小叫。” “跟你们官场人相比,我确实有点无知,我低估了你们的腹黑手段!”李朝援冷然嗤笑:“一群垃圾!” “李朝援,怎么说话呢你?请注意你的态度!”杨颂声正色喝斥。 李朝援又冲杨颂声冷然嗤笑:“你哪位?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不认识你,看你官位,也不像是比姓陈的还高,这没你插嘴的份!” 杨颂声气得郁咬牙根:“我叫杨颂声,市检察院的检察长!逮捕你的那张逮捕令就是我批准的,请你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一点!” “我一直坐得很端正!”李朝援挺直腰杆,连连嗤笑:“不像你们二位,就会骑在我们老百姓头上耀武扬威!” “你……” 杨颂声还想辩驳镇压,被陈长安轻拍肩膀。 杨颂声心领神会地收了声。 陈长安缓吸一口烟,对李朝援说:“说句真心话,你是我见过的所有医生当中,最没有医德的一个人。” 第323章 吊打博士 说到自己没有医德的问题,李朝援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可笑。 就像一个专家看到一个外行在那不懂装懂。 连生气的兴趣都没有。 “姓陈的,我有没有医德,这件事情还真轮不到你来点评。” “你知道我救过多少人?知道我参加过多少次下乡义诊?知道我为了替贫困患者节省医疗费,得罪过多少医药代表?” “屁都不知道,也敢在这大放厥词?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这人很幼稚。” 李朝援毫不客气地嘲笑着,就像一个傲立于医德至高点的医圣,当真把陈长安当作无知小儿一样嘲讽。 他却不曾思考过:人类,是种没有翅膀的动物。 一般情况下,飘得越高,最后摔得也会越重。而陈长安,就喜欢收拾这些即没有飞天翅膀,又爱乱飘的野蛮生物。 陈长安吸上一口烟,接着又弹了弹尖指的烟灰。 随后便抛了一个残酷的问题:“希波克拉底宣誓的誓言是什么?” “这个……” 李朝援顿时哑口无言。 诞生于古希腊时期的希波克拉底,是西方医学的奠基人,被西方医学界誉为医学之父。 李朝援作为一个西医,自然也知道这点常识。 但说到希波克拉底宣誓的誓言,他还真的想不起来。用他们学生时代的话来讲:一个正经人,谁没事去背那玩意儿。 李朝援硬着头皮回了陈长安一句:“这种无聊的问题,我没兴趣回答。” “你可以不答。” 面对心虚的李朝援,陈长安并没有揭穿他的底色。 陈长安如数家珍一般,慢讲历史: “清白地行医,去病人家里只为治病,不为所欲为、不接受贿赂、不勾引异性,对看到或听到不应外传的私生活绝不泄露。” “这是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内容之一,恪守的就是一个医生的医德。” “1948年,世界医学协会在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基础上进行修改,制定了正式的医德誓词,即《日内瓦宣言》。” “你是个西医,应该谨记《日内瓦宣言》,请问你清白吗?” 当自己的医德受到质疑。 李朝援瞬间炸毛,毫不犹豫地反驳:“我怎么就不清白?!我是受了贿还是坑了人?简直是莫名其妙!” “只为治病、不为所欲为、不勾引异性,你做到了哪一点?”陈长安审视着哑然无语的李朝援,不需要有多高的声调,已然掌控节奏。 陈长安又淡言淡语地说: “患者不是植物人,你协助患者装病,这就叫没医德。” “为了实现一己之私,你对护士隐瞒了患者的犯罪事实,把两个护士推进火坑。被抓后你也不坦白,最终导致其中一个护士死亡。” “这已经不仅仅是没医德,而是丧尽天良的畜生行为!” 李朝援被骂得面红耳赤。 他很想说:我也是无辜的,我并不想连累那两个护士,当时我叫她们给汤晓茹送护士装,根本就没想到她们会因此被抓! 可是,这话没法说出口。 悲剧已经发生了,如果他当时没想到这些后果,那只能说明他所关心的重点只有一个汤晓茹,根本就没考虑过别人的处境与感受。 这也是一种失德。 就在李朝援崩溃无言之际,陈长安又道:“身为一个医生,身边护士却因你而丧命,你应该为自己的过失承担责任,赎罪。” “难道你叫我去死?”李朝援痛笑连连地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轻皱眉头:“如果死能解决问题,那你们医生这个职业,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那你想我怎么做?叫我供出汤晓茹?那不可能!”李朝援一提到汤晓茹的名字,那目光便坚定了许多。 陈长安正色凛然地训斥李朝援: “你们西医界的奠基人,希波克拉底,他对西医界的第一大贡献,就是将医学从宗教体系中剥离出来,让人类不再愚昧地迷信巫医巫术。” “什么是巫医巫术?” “就是那些蛊惑人心、颠倒是非、糊弄人命的玩意儿。” “现在你放着正经的手术不去做,在这颠倒是非、糊弄人命,请问你跟古时候的那些巫医神棍有什么区别?” “你们祖师爷要是知道你在这里开历史倒车,一定会气得从古希腊的坟墓里爬出来,然后狠狠地抽你两耳光。” “因为你不配做一个西医!” 李朝援又一次胀得面红耳赤,憋着满肚子郁闷无处撒。 五年本科,三年硕士,三年博士!回想求学的那些艰苦岁月,李朝援觉得自己有资格享有神经内科专家的光环。 自己怎么就成了一个巫医神棍? 郁思好一阵。 李朝援斩钉截铁地反驳陈长安:“你这是在偷换概念。巫医巫术的本质,是以上天、或神的名义,蒙骗世人。而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初恋,我没有以神的名义去蒙骗谁,我也没有亵渎自己的医术。你凭什么说我是巫医神棍?” “看来你不仅脑子有问题,你连耳朵也有问题。” 陈长安吸上一口烟,随后将烟屁股掐灭在地上。 又接着陈述事实:“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巫医神棍?我刚才是问你,你跟古时候的那些巫医神棍有什么区别。” “这不就一个意思?”李朝援怒视着陈长安。 陈长安蹙眉不展:“如果我问你人和猩猩有什么区别,你是不是也要把人和猩猩划等号?就你这逻辑水平,当年的毕业论文找枪手写的吧?” “你们这种腐儒文科生,就擅长玩文字游戏。”李朝援轻笑:“看得懂我的论文吗?竟敢质疑我的医学水平。” 陈长安挺正身姿,正色道: “忘了自我介绍,我毕业于复旦医学院。” “毕业后考研与考公,笔试成绩都是第一名,双双上岸。我只是选择了做一名公仆而已,吕州市卫生局,是我的起步点。” “所以,我劝你最好别在我面前刷优越感。” “如果我去查验你的论文,你想不凉都不行。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看懂你的博士论文。” “另外提醒你一下,我兼修哲学与社会心理学,想挑战吗?” 原本在学业方面有十足优越感的李朝援,听陈长安自报实力之后,惊出了一头冷汗。 首先,他的第一学历没有陈长安强,差了好几个档次。 其次,他所学的知识面没有陈长安这么广,他就是个单纯的学医的,能完成高强度的专业课已经很吃力。 第324章 服从心理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 陈长安先否定了李朝援的医德,随后又质疑李朝援的毕业论文,即等同于质疑李朝援的学术水平。 “人格素养”与“专业技能”的双重否定! 这就像是两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在李朝援的心坎上。 而比这更令人痛苦的是,李朝援发现自己的知识面比陈长安窄了许多,双方根本就不在同一个高度,想辩驳都无从下手。 崩溃之下,李朝援心如死灰。 李朝援深深地意识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985名校毕业的陈长安,实力毋庸置疑!假如陈长安把他的毕业论文翻出来,玩上一招鸡蛋里挑骨头!到时真的可以让他原地社死,以后就算脱下了这身囚服也没资格再从医。 这个后果比坐牢还严重。 想想自己,6岁入学,29岁才博士毕业。 二十三年寒窗苦读! 好不容易才在医学界站住脚,如果被扣上一顶学术不端的帽子,导致学位被撤销,那自己岂不是要沦为医学界的一块笑料? “我累了,我要回监室。” 李朝援怯弱地低着头,不敢再正视陈长安的目光。 陈长安抬腕看了一下时间:“你只有一条路——服从与配合。我给你五分钟时间去思考。五分钟后,希望你不会再令我失望。” 说罢,陈长安起身离开了审讯室,检察院的杨颂声紧随其后。 俩人一起上洗手间。 杨颂声纳闷不解地笑问:“陈副市长,你这套路我是真有点看不懂。你劈头盖脸地把李朝援批一顿,他真的会配合?” “大概率会。”陈长安含笑洗手。 杨颂声关了自己这边的水龙头,抽着纸巾擦了擦手:“我审过的犯人也不在少数,通常,文化程度与社会地位越高的人,越是渴望社会认同感。” “确实是这样。” 陈长安也关了水龙头,面朝镜子,检视自己的仪容。 杨颂声直抒己见:“像你今天这种批判法,往往会触发两个极端:要么令犯罪嫌疑人忏悔,要么就会激发犯罪嫌疑人的抵触情绪。从现在的情况看,李朝援的情绪并不稳定,其抵触情绪明显占上风。你怎么确定他会配合?” “因为他不敢再跟我叫板。” 陈长安淡然一笑,对自己的审讯策略与判断逻辑避而不谈。 他今天对李朝援采取的核心策略,其实很简单,就是摧毁李朝援的社会优越感,令李朝援失去自信,从而改变李朝援的社会态度。 改变一个人的社会态度,共有三个阶段,分别为服从、认同、内化。 这是社会心理学领域的通识。 服从,就是令个体在社会规范、组织制度等方面,包括面对强者时,与他人保持一致的步调。 个体或者为了获利,或者为了免灾,不得不放弃自我主张。 从李朝援不敢继续辩驳的状态可以断定,李朝援的社会优越感已经被彻底摧毁,继而把自己摆在一个弱者的位置上,在恐惧感的加持下,只能选择服从。 尽管这种“服从”只是一种表相行为。 它属于一种暂时性的表现,在精神意志与价值观等层面,并没有与陈长安统一到同一个维度上来。 但这并不妨碍陈长安的下一步行动。 陈长安要的只是口供,又不是要收编李朝援,他不需要李朝援进一步认同自己的思想理念,更不需要把李朝援内化为一个忠诚的拥护者。 “五分钟时间到了,想清楚没有?” 陈长安回坐到李朝援前面,并点上了一支香烟。 李朝援还是低着头,声音很小:“就算我的医德有点小瑕疵,我的学术水平是没有问题的,你不能一竿子把人打死……” “别说废话,我现在只对汤晓茹的问题感兴趣。” 陈长安直接把话题拉回正轨。 坐在旁边的杨颂声,满怀期待地凝望着李朝援,他现在也想看看李朝援是否真的会像陈长安所说的那样,乖乖地配合。 这一刻的抉择,对于李朝援来讲,无疑是个痛苦的抉择 犹豫好一阵。 李朝援抬头问了陈长安一个问题:“汤晓茹会不会被判死刑?” “我只能告诉你,如果我先找到汤晓茹,汤晓茹有机会活下去。如果是夏言东先找到汤晓茹,那她大概率会被当场击毙,没机会上法庭受审。你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应该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陈长安全程凝视着李朝援,捕捉着李朝援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见李朝援意志力松动。 却仍有犹豫。 陈长安又继续说:“在信息化时代,摄像头将全面覆盖大街小巷。以后出门办事,大家都要刷身份信息,哪怕是去小店买个面包都要扫码支付,汤晓茹能逃到哪里去?你说与不说,她最终都会落网,这是必然性的结果。” “……!!!” 李朝援还是犹豫不决。 陈长安又抬腕看了看手表:“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也不要幻想着跟我讨价还价,你没有那个资格,别挑战我的耐心。” “……!!!” 扎心的资格论,犹如利剑,直刺李朝援的心脏。 令李朝援卑怯难堪。 李朝援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医德”与“医术”被双重否定的残酷事实,好在这只是陈长安一个人的否定,暂未上升到全社会的否定。 李朝援暗悲至此,无奈地吐出了服软之言:“我在城南火车站那边有套安置房,汤晓茹住在那里。” “说具体的地址。” “城南花苑,17栋1单元,302房。” “那里住了些什么人?” “之前曾租给一个大学生,后来那人退了租,便一直空着。汤晓茹逃出医院后,出不了城,我便安排她在那暂住,只有她一个人。” 终于说出来了,李朝援的精神压力反而小了很多。 杨颂声此刻也是暗叹不己,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陈长安把李朝援批一顿,李朝援就会像个孙子一样服服帖帖。 杨颂声瞧了瞧陈长安,还是看不懂。 杨颂声又把目光转回李朝援身上:“汤晓茹的住址,还有谁知道?” “之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现在加上你俩。”说着,李朝援战战兢兢地望向陈长安:“能不能给我留条活路?” “窝藏、包庇罪,死不了。”陈长安慢吸一口烟。 李朝援苦笑:“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可以瞧不起我,但你不能否定我的一切,不能把我往绝路上逼……” “我只对汤晓茹的下落感兴趣,没兴趣查你的毕业论文。” 陈长安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一句话都不多讲。 这不屑的一幕,令李朝援郁闷无语,愣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态一直被对方拿捏在股掌之中,瞎紧张了一回。 第325章 调虎离山 走出看守所的大门,杨颂声立马打了一个电话,集结手下的队伍,准备去城南花苑抓捕汤晓茹。 为了防止消息泄露。 杨颂声没有跟下面的人说要去哪里抓人,只说自己马上就回去,叫大家到检察院门口待命。 挂断电话。 杨颂声又问陈长安:“陈副市长,你要不要一块去?” “我跟你一起去。” 费了这么大劲才看到一点曙光,如果不亲自去,陈长安还真有点不放心。 司机把车开了过来。 陈长安刚把车门拉开,一辆警车突然快速驶来,堵住了专车的出路。 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夏言东,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留着寸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那种刑警人独有的冷峻气息。 “陈副市长,你分管的是科技、经济、食品工业园等方面的工作,插手我们公安系统的事,这不太好吧?” 夏言东把架子端得跟个常委一样,乍看之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可以跟陈长安平起平坐,一上来就挑陈长安的毛病。 没等陈长安开口。 杨颂声先帮着打起了圆场:“夏副市长,汤晓茹一案影响巨大,这次是我请求陈副市长,支持我们检察院的工作。” “我说老杨,这就是你的不对。”夏言东又数落杨颂声:“你们检察院跟我们公安局,办案应该互相支持、互相配合。抓捕汤晓茹,现在是我们公安局的首要任务。你有线索不跟我们共享,反而去麻烦陈副市长,这不乱了套?” “什么叫乱了套?”陈长安蹙眉质问:“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只会帮倒忙,会把事情越搞越乱?” 言语中,陈长安透了三分怒色。 夏言东也不畏不惧,仍是一副轻笑姿态:“陈副市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你应该懂。” “那你告诉我,常委的职责是什么?”陈长安像看傻逼一样看着夏言东:“我有没有权力指导各部门的工作?” “这……” 夏言东一时语塞。 陈长安突然脸色怒沉,放声责问:“没吃饭是吗?大声点!回答我,我有没有工作指导权?!” 这一声责问,可以说是雷霆万钧。 震耳发聩! 夏言东被震慑得黯然低头,小声吐出一个“有”字。 陈长安又冷眼警告:“你给我听着,那个小护士的死,不是一纸尸检报告就可以糊弄过去!你以后最好把尾巴夹紧点。” “……!!!” 夏言东依旧低着头,咬着牙根不作声。 “还挡在这干嘛?把车开走!” 陈长安又冲警车司机怒吼一嗓子,把警车司机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匆匆把车挪开。 眼看着陈长安和杨颂声扬长而去。 夏言东一点办法都没有,拦又拦不住,追也不敢追。虽然他夏言东也是一个副市长,但他这个副市长的权力,跟陈长安没法比。 刚才原本想用强势的一点的态度掌控局面。 没想到一脚踢在铁板上,反被陈长安训了个狗血淋头,搞得颜面尽失,这陈长安还真是个活阎王,一点人情世故都不念。 夏言东郁闷地掏出手机,拨通肖元山的电话。 “肖书记,陈长安和杨颂声刚才提审了李朝援,估计他们已经问出了汤晓茹的藏身点,刚才检察院那边的人有接到杨颂声的集合电话。” “汤晓茹藏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杨颂声那个人很谨慎,没跟下面的人说具体地点。” “现在他们抓人去了?” “嗯。” “那你还跟我打什么电话?赶紧跟上去!” “肖书记,不是我不想跟上去,而是陈长安不让我插手。陈长安通过检察院的权限,绕过我们公安局,直接对汤晓茹实施抓捕。而汤晓茹一旦落网,这件案子的掌控权便会落在检察院手里,到时我们公安局很难再有施展空间。” “我好不容易才把潘文青从公安系统弄走,这个陈长安,又把检察院的人拉上船!真是可恨,哪有缝隙他就往哪钻。” “确实可恨,他刚才给我下了个警告,说要彻查那个护士的具体死因。” “当着你的面警告你?” “对。” “这个陈长安真是猖狂,我现在打电话支开他。你立刻跟上去,绝不能让汤晓茹被检察院的人带走。” “收到。” 夏言东收起手机,迅速上了警车,命司机全速追赶。 另一边。 坐在办公室里的肖元山,却没有直接拨陈长安的手机号,他让市委秘书长通知所有常委,限大家30分钟内赶到会议室,召开紧急常委会。 坐在车上的陈长安,很快便接到了市委秘书长的电话。 突如其来的通知,让陈长安眉头轻蹙:“紧急常委会,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抓捕汤晓茹更紧急?这个肖元山,居然跟我玩调虎离山。” “现在怎么办?” 杨颂声扭头往后瞧了瞧,可以清楚看到,后面跟着一辆警车。 杨颂声忧心忡忡地提醒陈长安:“夏言东一直跟在后面,估计是想跟我们检察院抢人。你若不在场,他指定肆无忌惮。” “既然他们想玩,那就陪他们玩玩。” 陈长安掏出另一部备用手机。 拨通了纪委彭胜武的电话号码:“老彭书记,刚才我已经问出了汤晓茹的藏身点,你抽调几个信得过的人,去把汤晓茹抓起来。” “你不是跟杨颂声在一起吗?”电话里传来疑惑的声音。 陈长安笑言:“老杨啊,坐在我旁边。现在夏言东紧紧地跟在我们后面,想要抢人。肖元山又临时召开紧急常委会,想把我支开。我打算让老杨带着夏言东去乡下兜圈子,引开夏言东,由你们纪委对汤晓茹实施秘密抓捕。” “行,你把地址发过来。” “好嘞。” 陈长安挂断电话,把汤晓茹的藏身地点发给了彭胜武。 有纪委协助。 杨颂声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肖元山玩调虎离山,你也玩调虎离山。这一次,肖元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会将计就计。” “待会我下车后,你带上你们检察院的队伍,去涧溪野味渡假村兜一圈。夏言东既然爱跟,就让他跟着。回来的时候,记得跟我买点野味。” 陈长安已经好久没有去过涧溪野味渡假村,对太祖穿杨兔很是怀念。 第326章 嘴炮 吕州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检察院的杨颂声,带着公安局的夏言东在乡村兜圈子,把闲暇时遛宠物的精神劲都拿出来了,一点也不嫌烦。 纪委的刘处长接到上级命令,已经带领队伍赶往城南花苑,对汤晓茹实施秘密抓捕。 陈长安也准时准点,走进了常委会会议厅。 今天这个紧急常委会的主题很接地气——撤镇设区。 就是撤销双林镇,设立双林区。 不管这条路行不行得通,肖元山也算是花了一番心思,掐架归掐架,政绩也不忘抓一抓,力求打造出一副勤政为民、真抓实干的政治形象。 彭胜武在会上笑谈: “撤镇设区,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上下联动层层推进。” “一般情况下。” “这事没有个三五年,基本上搞不定。” “为了这个主题而召开紧急常委会,并限大家30分钟之内赶到会议厅。肖书记,你这套动作有点大啊。” 所谓的动作有点大,意思就是说肖元山没事找事。 肖元山也早就料到自己这套打法会引发众怒,不急不躁地回道:“今天这么急把大家叫过来,实在是情非得已,请大家见谅。” 说着,肖元山又话锋一转。 把目光投向了江燕: “言归正传。” “我发现我们有些干部,在媒体面前说话真的是不过脑子!” “人家记者问她:‘双林镇的经济规模,是否符合设区标准?’她上下嘴唇随便一碰,直接把家底透了出去!” “江副市长,你给我解释解释,当时你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突如其来的火力攻击,把江燕给问得满腹郁闷。 江燕无奈解释:“我后来也说了,虽然双林镇现在的经济规模还达不到设区标准,但我们有信心在三年内实现这个目标,现在是推进前期工作。” “照你这说法,如果上级叫我们三年后再申请撤镇设区,到时怎么办?”肖元山训责:“我发现你干活是真的不走心,不顾大局!” 江燕低着头没再吱声。 情况已经很明朗,肖元山今天就是想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不管她怎么回答,肖元山铁了心要把她当软柿子捏。 令江燕没想到的是。 陈长安突然开口帮腔:“江副市长只是说了句实话,说她不顾大局,这未免有点上纲上线。” “什么叫实话?” 肖元山迅速把矛头转移到了陈长安身上。 似笑非笑地给予反击: “我们努力了大半年才把审批文件递上去,现在因为江副市长一句话,直接导致这事被省里搁置一边。” “这就是实话,半年心血白忙活!” “双林镇现在的人口规模与经济规模,虽然不达标。但大家心里清楚,这个流程要走好几年。现在不达标,不代表等上级下来考察时也不达标。” “这是讲真话还是讲假话的问题?” “江燕同志的这种做法,明显就是目光短浅、不懂展望未来的问题!” “身为人民的公仆,我们的工作重心应该对老百姓负责,而不是对那些媒体记者负责!城镇发展若是受阻,老百姓的日子就过不好!到时,那些记者除了挥起笔杆子骂娘以外,他们还会干嘛?会自掏腰包扶贫济困?” “连主次都搞不明白,我现在严重怀疑江燕同志的工作能力!” 肖元山越说越亢奋,并进一步拔高了问题的严重性,语言间也透露出一种想要动一动江燕的意思,试探在座各位常委的反应。 江燕如坐针毡,静等陈长安的态度。 在座的其几位常委,也都有意无意地把目光瞥向了陈长安。 众所周知: 江燕是由陈长安亲手推上位的人物,一直以来与陈长安同气连枝。肖元山动江燕,其本质是想削弱陈长安在常委会上的话语权。 说到底,江燕只是明面上的一个个靶子。 面对肖元山的火力进攻,陈长安平心静气地奉上一丝笑容:“肖书记,你这观点我不敢苟同,难道满嘴跑火车才叫对老百姓负责?” 不等肖元山来得及组织词语反驳。 陈长安火力全开: “吹牛谁都会,这事不难。江燕同志完全可以跟记者说双林镇的gdp有一万亿。可这虚假的数据能改变什么?就像当年亩产万斤的大锅饭时代,都亩产万斤了,老百姓还是吃不饱。那也叫对老百姓负责?那叫自欺欺人。” “因为江燕同志脚踏实地,不懂得怎么去吹牛,说了一句大实话,所以怀疑江燕同志的工作能力有问题。” “这事只能用荒唐两个字来形容。” 这大概是肖元山到吕州赴任以来,被怼得最惨的一次,不仅自己的观点被陈长安全面推翻,还被扣上了“荒唐”两个字。 在政治领域,荒唐的潜台词就是弄虚作假、好大喜功、不切实际。 眼看肖元山被批得怒形于色。 却只能恨咬牙根。 无力反驳。 在座的各位常委们也是喜闻乐见,都在暗里偷笑,尤其是江燕,切切实实地体验了一把从地狱飞上天堂的满足感。 所以…… 政治斗争的核心武器是什么? 毫无疑问。 嘴炮,绝对是核心武器之一。 嘴炮打得好,快乐少不了!而嘴炮的本质是语言的艺术,在这方面,江燕只能仰望陈长安,想学也学不来。 “不管江燕同志做得对不对,回头反省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袁刚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给肖元山辅了个台阶。 肖元山也不领情。 他冲陈长安冷然一笑:“长安同志好口才,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我今天算是领教了!既然你口才这么好,那明天的记者招待会你来负责好了,你去向媒体解释那个女护士为什么会死在吕州市看守所。” “公安局已经对外披露了死因。但网友不信、媒体也不信,都说这里面有猫腻。现在舆论满天飞,这件事情确实很棘手。”陈长安不急不躁地笑言:“我这个人也是喜欢实话实说,叫我去解释,没问题,先对夏言东问责……” “砰!” 不等陈长安说完,肖元山已经暴跳如雷!他猛然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溅飞一摊茶水。 第327章 活不过三集的夏言东 当陈长安提出要对夏言东问责时,在座的各位都绷紧了神经。 肖元山想动江燕,没动成。 陈长安才刚稳住局势,立马就反过来对夏言东动刀子,这是打算跟肖元山摊牌拼刺刀? 大伙带着这种疑惑心理,看看陈长安,又看看肖元山。 都识相地保持着沉默,静观其变。 在座的这些常委们,只有彭胜武知道陈长安为什么会选择在今天摊牌,原因很简单,纪委已经将汤晓茹抓捕到案,正在秘密审讯。 彭胜武揣着明白装糊涂。。 向暴跳如雷的肖元山抛出一个疑问:“肖书记,我不明白你拍桌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该对夏言东问责?” 肖元山怒形于色地定论: “法医鉴定报告早就说明了死因!” “那个护士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她是由于在押期间的精神过于紧张,没能及时进行心理疏导,所以导致突发性心肌梗死。” “看守所的两名值班狱警已经被停职问责,这事告一段落!” “外面的人不信,情有可原。” “难道你们也要质疑司法程序的正义性?问责两名狱警还不够,你们非要把一个分管公安工作的副市长拖出来担责。” “这是什么性质?往大了说,这叫唯恐天下不乱!” 愤怒的咆哮声,响彻常委会议厅。 以前在衡州主政的时候,肖元山以一把手的身份在会上咆哮一嗓子,瞬间就可以震慑全场,从来没有谁敢明火执仗地唱反调。 所以肖元山能在衡州呼风唤雨。 可吕州不是衡州。 陈长安直接站了起来,毫不示弱地回道: “你说对了,我就是质疑有关司法程序的正义性,不仅要对夏言东问责,包括那名法医,以及所有涉案人员,都要追查到底!” “砰!” 肖元山又是一掌拍在桌子上,霍然而起。 他火冒三丈地冲陈长安怒吼: “陈长安,做人不要太过分!” “平时你跟我唱反调,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着团结共处的目的,能忍就忍,没想到你越来越猖狂!”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动不了你?!” 陈长安不卑不亢地回道: “这里不是你的一言堂,我劝你别像个无知匹夫一样乱说话。我陈长安既然敢开这个口,我就不怕你威胁。” “现在我提请人大召开紧急会议,罢免夏言东的一切职务,立案侦查!” “同意的请举手。” 说着,陈长安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彭胜武紧随其后。 紧接着,江燕、袁刚、潘文青也跟着举手赞成。 军分区党委书记谭涌华、市委宣传部部长程芳、政法委书记李玉坚,以及组织部部长严峰,都选择了弃权。 十个常委中,五票赞成,四票弃权。 这就是大势所趋,能坐在这里的人没有哪个是傻子。就连一直跟陈长安面和心不和的严峰,现在都不敢再支持肖元山。 孤家寡人的处境,令肖元山悲从心起。 肖元山落寞地坐回椅子上,俨然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残酷的窘境令肖元山意识到,现在不仅仅是保不住夏言东,而是自己这个市委书记已经被架空,还有袁市长,也是一个摆设。 现在的吕州,基本上就是陈长安说了算。 “袁市长,既然我的提议已经通过,那麻烦你布置一下任务。”陈长安对袁刚还是保留着一丝尊重。 袁刚把目光投向了政法委书记李玉坚:“玉坚书记,关于夏言东的事,你具体有什么看法?” 闻言,李玉坚一个头两个大。 刚才我已经弃权,难道我的态度还不够清晰? 这个袁刚,现在又问我有什么看法,想逼我站队?还是想让做传声筒? 稍一寻思。 李玉竖感觉袁刚应该不会逼自己站队。 于是回道:“既然要立案侦查,我建议,通知检察院的杨颂声同志,先把夏言东控制起来。” 说着,李玉竖看了看肖元山的反应,只见肖元山咬牙不语。 袁刚这时也不再废话了,直接掏出手机给杨颂声下令:“老杨,常委会已经做出决定,对夏言东立案侦查,立刻把人控制起来!” 此时,杨颂声与检察院的几个同事刚抵达涧溪村不久。 在民宿吃东西。 夏言东带着几个民警,也坐了下来,与杨颂声等人仅隔三张桌子的距离。 杨颂声接到袁刚的电话之后,带着队伍向夏言东走了过去:“夏副市长,一路跟我们跟到这里,真是辛苦你了。” “老杨,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做事真的是缺心眼。怕我辛苦,那你直接把汤晓茹的藏身点告诉我不就结了?在这瞎兜什么圈子。” 夏言东还端着副市长的姿态,对杨颂声趾高气昂。 杨颂声含笑呼令身后的同僚:“手铐就别上了,给夏副市长留点面子,请夏副市长上我们检察院的车。” 身后那两个随从闻声上前,想要架持夏言东的左右臂膀。 见状。 夏言东身后两几个民警立马冲上来,一个个嚣狂出手,将检察院的人一把推开:“干什么你们?给我放尊重点!” “杨颂声,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嘛?”夏言东也发出了质问。 杨颂声不惊不躁地回话:“常委会刚决定,对你免职、立案侦查!是你自己跟我上车,还是要我铐你上车?” 免职? 立案侦查? 刚才还嚣张得不得了的那几个民警,听到这话后立马就怂成了哑巴,再也不敢有半点越界举动。 夏言东也惊出一头冷汗。 夏言东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人,当即也不再多说什么,与其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手铐,还不如自觉地跟人走。 “上一秒你还在跟我兜圈子,这一秒你就被免职,是不是有种天意弄人的感觉?”车上,杨颂声给夏言东戴上了手铐。 夏言东望着冰冷的手铐,一脸郁闷:“那个护士的死,真的是个意外,我并没有采取刑讯逼供手段,陈长安这是有意搞我……” “你到吕州上任,才一个星期的时间。”杨颂声笑问:“为什么你会成为吕州历史上任期最短的副市长与公安局领导?” “……!!!” 夏言东愁眉不展,悲郁之色跃然于脸上。 杨颂声颇为同情地笑谈:“你是带着任务来吕州,然后做了炮灰,说白了就是棋子人生。而比这更可悲的是,你从不觉得自己是枚棋子。无知两个字,导致你一上台就垮,用网友的话来讲,你这叫活不过三集。” “吕州到底是谁说了算?”夏言东郁闷地望着杨颂声。 杨颂声淡然回笑:“你连吕州是谁说了算都没有搞清楚,还敢一个劲地往上扑,而且闹出了人命。这说明你真的没有领导智慧,只能在前线做个刑警。坦白吧,那个护士到底是怎么死的?有一说一,别把自己搞得太难堪。” 第328章 鱼,落网之后叫食物 就在夏言东被控制起来的第二天,市人大召开全市代表大会,罢免了夏言东的一切职务。 这也意味着,肖元山的权力已经被彻底架空。 陈长安只是一个副市长,为什么能架空一个市委书记?在许多人看来,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往好了说叫奇迹,往差了说叫荒唐。 吕州官场的上上下下,对这件事的热议也不少。 有人认为陈长安能创造出这种奇迹,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陈长安在吕州深耕多年,拥有肖元山无法企及的人脉资源;二是因为陈长安掌控着吕州的经济命脉,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经济重镇的生死,干的本来就是一把手的活。 也有人推测:陈长安有上面撑腰。 还有人猜测,陈长安可能是抓住了肖元山的什么把柄,肖元山被迫无奈,只能乖乖地认命。 不管哪一种声音。 最终的结论都是统一的——吕州已经进入陈长安时代。 这种种声音钻进肖元山的耳朵里,其难受程度不亚于被人凌迟三千刀,刀刀都牵动着敏感的痛觉神经。 肖元山不禁开始怀疑,“姚系”是不是已经将自己遗弃? 要不然…… 他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夏言东被免职?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推入绝望的深渊? 金字塔再高,底层若是被凿空,上面必崩!这是常识。 难道他们就不怕? 这一系列不合常理的现象,令肖元山百思不得其解。 肖元山带着疑惑来到省城长南市,去省政府找张桂康。秘书说张省长在外面考察,这令肖元山很是郁闷。 他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今天张桂康哪也没去。 傍晚六点多。 肖元山又去省委大院,登门拜访张桂康。 这次把张桂康堵了个正着,身穿白色唐装的张桂康在院里打太极拳,一招一式与呼吸节奏相配合,舒缓而沉稳。 “老领导,打太极呢。” 肖元山提着两条极为稀有的长江鲥鱼,笑呵呵地上前打招呼。 张桂康眼尖且识货,一眼就认出了白色水袋中的那两条活物是什么鱼,心下也是震惊不已,今天居然见到了活物。 长江四鲜之首,一口值千金! 不过,震惊归震惊,张桂康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张桂康收起太极把式,当场就背负两手摆出领导架子:“官没升,胆子倒是大了不少,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上门。” 言语中一半嘲笑,一半愤怒。 肖元山都被骂习惯了,厚着脸皮笑说:“这回运气好,弄到两条活鱼。急着想让您尝尝鲜,没来得及提前打招呼。” “这鱼我可吃不起,你还是放生吧,别祸害无辜。” 张桂康又开始打太极。 他这副不想再被干扰的样子,还有下逐客令的口吻,令肖元山心坎发凉,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人心难测! 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肖元山一听便明白,所谓的“别祸害无辜”,意思就是说“你肖元山该干嘛干嘛去,别来祸害我。” 这是要撇清关系的意思。 肖元山不甘心就这样被命运捉弄,直言:“夏言东到吕州赴任才一周,仅一周时间就被免职问责。他可是您钦点的兵。陈长安这么做,等于直接在您的头上动土!您海纳百川,不想跟陈长安计较,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闭嘴!” 张桂康又收起太极动作,脸色也怒沉了几分。 张桂康怒训肖元山:“夏言东是我钦点的兵,这没错,但我是让他去执法为公、执政为民!不是让他去胡作非为!他上任不到七天就逼死一个护士,闹得满城风雨!陈长安提请免职问责,合法合规,你有什么好不服气?!” “就算夏言东该死,但吕州的事情,您该插手还得插手。”肖元山硬着头皮说:“在夏言东被免职之前,陈长安已经找到了汤晓茹的藏身点。现在我怀疑陈长安他们绕开我的视线,已经对汤晓茹采取了密捕行动。” “省委刚把你调到吕州的时候,当初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有没有说陈长安是省委的一把刀?有没有叫你收敛一点?”张桂康笑中带怒。 肖元山被问得愧然低头,一时无语。 张桂康又接着训责:“现在捅了篓子,指望我给你擦屁股,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有权就可以无法无天?” “我知道这事有点难办,但现在的形势已经是这样,您骂我也没用。当务之急,您得先撤掉陈长安,实在撤不掉就把他调到别的地方去。只有把他弄走,我才能重新掌控吕州的形势,让一切回到轨道上来。” 肖元山壮着胆子提出自己的请求。 张桂康心里的怒火显然熊熊燃烧着,他指着大门口笑问:“能不能找到回家的路?如果找不到,那就让省纪委的人送你一程。” “您这是要我去死?!” 肖元山暗咬牙根,直视着冷漠无情的张桂康。 张桂康的脸上原本还有几分笑容。 这回也彻底敛得一干二净。 只剩愤怒: “堂堂一个市委书记,三十多年的从政经验,竟然被一个不到十年从政经验的副市长架空了权力!” “你还有脸跑到这里来跟我诉苦?” “当你感到恐惧的时候,那足以说明,陈长安已经手握铁证!他动你,那是有理有据,一刀一个准!” “我问你,你手上有什么?你有什么理由去动他?” “难道你让我在常委会上,跟叶承平和曹继先等人说陈长安欺负你,应该让陈长安挪挪窝?” “混账东西! “我也曾给过你拐杖,想让你走远一点、走稳一点!是你自己不争气,把拐杖当尚方宝剑,胡作非为、目空一切!” “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现在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抱怨?带着你的鱼滚出去!” “你给我记着:鲥鱼,它只有在江里才叫鱼,落了网,它叫食物!你不喜欢放生,别人也不一样不会喜欢放生!” 从政几十年,这是肖元山被骂得最狠的一次,也是最绝望的一次。 全程低着头不敢吱声。 第329章 肖元山真性情的一面 被张桂康骂了个狗血淋头,肖元山仍然不死心,转头又去找省纪委的第一号人物廖启昂。 结果,在半道上被许久未见的姚公子拦了下来。 姚涛把肖元山请到私人会所,喝着昂贵的红酒,说着最扎心的笑话:“老廖是干嘛的?他是咱汉南省的包青天包大人,关键时候绝对是铁面无私。你没喝就醉了?这个时候还想去找他。你说他是抓你呢,还是不抓你?” “姚公子,这个数,给我指条活路。” 杯中的红酒虽然酒香四溢,肖元山却没心情口味。把他酒杯换到左手,向姚涛比出了右掌的五根手指。 这可不是5个w,而是5个y。 然而。 即便是5个y,在姚涛眼中也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姚涛轻拍肖元山的肩膀,爱莫能助地感慨:“老哥哥,这回真不是弟弟我不想给你指条路,而是你前面已经没有路。铁证如山呐,这座大山挡在前面,没有谁能搬得动。谁若是去搬它,谁就是愚公。你又不愚,你是个聪明人。” “你在衡州的产业,当年可都是我批的,这事你可不能忘。” 肖元山目不转睛地盯着姚涛。 言外之意,暗示姚涛别做见死不救,毕竟,有些项目的审批程序如果拿出来晒晒,未必经得起阳光的检验。 这无异于挑战姚涛的底线。 姚涛的右掌依旧搭在肖元山的肩膀上,蓦然间手力地拍了两下,似笑非笑地批判肖元山:“刚夸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么快就犯糊涂?” “我想做个聪明人,前提是我得活着才能做个聪明人。”肖元山进一步威胁姚涛。 姚涛含笑望着肖元山,蓦然觉得这老哥哥是真的既愚蠢又可爱。 “老六,把我家的黑皮牵出来。” 在姚涛的呼令下,一个穿着黑色衬衣、黑色西裤、黑色皮鞋的中年男子,牵了一条大型宠物狗走过来。 是条目露凶光的黑毛藏獒,姚涛已经养了它六年,取名黑皮。 肖元山一见到这畜生就心里咯噔了一下,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想了两年前这条藏獒在衡州咬伤人的恐怖情景。 “姚涛,你想干嘛?别乱来!” “老哥哥,别紧张。不听话的畜生,一般活不长。” 谈笑间,姚涛转身从旁边的花瓶里拿出一支枪,瞄准黑皮的脑袋,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砰!” 伴随着震耳发聩的枪声,黑毛藏獒当场倒地,连呜嗷一声的机会都没有,脑袋下已经渗出一大摊鲜血。 肖元山表面镇静,心如擂鼓,怔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姚涛随手把枪扔给老六,又笑呵呵地问肖元山:“老哥哥,没吓到你吧?要不,今晚在这住?我叫两个小姐姐过来陪你喝酒,给你压压惊。” “那……那行,你安排吧……” 肖元山识相地挤出一丝笑容,尽管这些笑容尴尬到了极点,依旧要装出一副镇定从容的样子。 在人类面前,狗自什么? 在姚涛面前,他肖元山又算了什么?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肖元山悲愤地意识到,姚涛!乃至整个“姚系”上层的权贵,从来都没把他肖元山当人看。 这个晚上,肖元山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清晨。 醒来时,肖元山仍感觉脑袋有些昏沉,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还活着。起床拉开窗帘,那阳光好刺眼,仿佛想刺穿肖元山的灵魂。 肖元山下意识地抬挡遮挡了一下。 转身再看床上那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俩人都穿着裙子,没脱,看来昨晚真的是喝大了,什么也没干。 肖元山点上一根烟,坐窗边静思十几分钟。 最终还是决定回吕州一趟。 下午。 肖元山抵达吕州后,并没有去办公室。 他带着落寞的心情回到紫湖林1号别墅,菲佣做事很周到,把干净的拖鞋递到门口,随后又去沏了一杯西湖龙井。 西湖龙井虽然是肖元山所爱的茶叶之一,今天,却无法安慰他失落的情绪。 他走到窗帘前面,透过帘隙窥视着在后院浇花的秦筝。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一丝杀念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又被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慕之情给压了下去,只剩满腹惆怅。 肖元山收起恨意,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钱都转出去了没有?” “还差五亿没出境。”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肖元山回道:“三天内,要搞定一切。”说完便挂断了电话,转身拿了一把剪刀,到后院帮秦筝修剪花枝。 秦筝笑问:“今天怎么这么有雅兴?” “陈长安他们绕开我的视线,已经将汤晓茹密捕到案,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把汤晓茹关在哪。夏言东也被免职,立案侦查。这回真的是兵败如山倒,吕州已经没有我肖元山的立足之地。我败了,败给了陈长安。” 说着,肖元停下了手头上的活。 他深情款款地凝望着秦筝:“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 秦筝愕然暗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浇花。 肖元山猛然一剪刀咔嚓下去。 直接把秦筝正在浇的那株三角梅剪断:“名花无主,这是一件令人很遗憾的事!我觉得它没有存在的必要。” “我不跟你走,你就要杀我?” 秦筝笑呵呵地望着肖元山,就仿佛只当肖元山是在开玩笑,脸上没有半点惊惧之色,甚至不带半点惊讶。 也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 令人刮目相看。 肖元山咬牙暗捏手中那把剪刀,犹豫来犹豫去,又松了手劲,并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对不起,吓到你了……” “没事。” 秦筝依旧含笑不惊。 肖元山苦笑连连地解释:“你是丁勇派来我身边的人,我已经知道。但我不怪你,你有你的身不由己。我活到这把岁数,可以说,什么女人我都见过。能真正让我倾心的人,只有你。对你,我也是毫无保留。” “谢谢你对我的偏爱。”秦筝放下了手中的浇花水壶,又不卑不亢地对肖元山说:“你没有杀林坞昂,对吗?” “那天晚上的事,我不想再提。”肖元山对秦筝的探问避而不答,又执着地央求秦筝:“跟我走,行吗?” “你应该去自首。”秦筝温和地劝道。 肖元山放下了手中的剪刀。 又轻轻拉起秦筝的手:“如果我像陈长安一样年轻,我想我会听你的,去自首。但我现在已经五十多岁,等坐完牢出来,我还能活几天?你跟我走,就算我不再做官,我还有十几亿海外资产,照样可以保你后半辈子无忧无虑。” “你真以为你能逃出吕州?”秦筝还想再劝劝肖元山。 肖元山自信地回道:“我又不是汤晓茹,他们困不住我。” “那我祝你好运。”秦筝把手缩了回来,与秦元山保持距离。 肖元山遗憾地摇了摇头。 笑容中也多了几分尴尬:“我到底是岁数大了,有点痴心妄想。既然你不想跟我走,那我也不勉强你。但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幸福。”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秦筝对肖元山此刻的心态很是好奇,从对方那温和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这似乎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 但肖元山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肖元山转身进屋,边走边道:“没有为什么,你走吧,谢谢你给我留下了一段美好的回忆。” “你就不怕我走了之后,叫人来抓你?”秦筝凝望着肖元山的背影。 肖元山蓦然止步:“我把我的命交在你手里。如果你想我死,我无话可说。如果你想我活,我此生无憾。” 说完,肖元山头也不回地进了大厅。 第330章 青楼已开业,长安遇袭 秦筝离开紫湖林1号别墅之后,约了陈长安在青楼见面。 由周牧白斥巨资复兴的青楼文化,头上顶着吕州文化走廊第一站的光环。试营业已经有一段时间,吸引了不少来自于全国各地的风流骚客。 青楼,座落于青楼花街的东段,江畔边杨柳依依,古韵绵绵。 青楼集合了当代演艺吧的所有娱乐功能。 但青楼又比当代演艺吧更高级、更有内涵,这里提供一对一的陪伴服务,主打一个精神共鸣。 “哪怕全世界都不懂你,我懂你!” 这是周牧白对外宣传时采用的第一条推广语,直白到了骨子里,但也确实戳中了许多奋斗者孤寂的心灵。 古色古香的青楼主体建筑,四角飞檐,画梁雕栋,共有上下九层,取“上九无妄”之意,高山仰止,景行景止。 第九层的匾额上题着“凤鸣锦瑟”四个字。 这里是闲人免进的一个琴台。 秦筝坐在这里,没有叫人来陪自己,静下心来弹上一曲《高山流水》,悠扬的琴声如丝如雾,飘渺而不失灵韵。 此刻,她便是这青楼最美的风景。 周牧白在门口听得心旷神怡,一时没敢进来打扰。 直到一曲弹完。 周牧白这才笑呵呵地鼓掌进来:“厉害,你弹的《高山流水》,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一个版本。” “主要是你们青楼琴好,正宗的桐木古琴,音色好。” 秦筝轻抚琴枕,对这台七弦古琴很是欣赏,桐木厚实,暗朱色的油漆光滑而不艳俗,琴首雕刻的凤纹也是栩栩如生。 以前在北电学院学习的时候,秦筝也接触过不少古琴。 但没有哪台古琴能跟青楼的古琴比。 这周牧白是真舍得下血本,也不知道他从哪掏来这么多好东西,眼下这台古琴,恐怕有上千年的历史,不知见证过多少名仕风流。 “你这台桐木琴,估计是从拍卖会上拍来的吧,花了多少钱?” 秦筝一脸好奇地望向周牧白。 周牧白在对面盘膝而坐,斟茶笑谈:“钱,不过是个数字,说这个会有炫富的嫌疑,但这台琴确实是从拍卖会上拍来的。之前流失在海外,不把它拿下,我心里也不爽。这毕竟是咱老祖宗留下的文化,我得让它回到故乡。” “想不到周总也是一个有家国情怀的人。”秦筝的笑容中多了丝敬佩之色。 周牧白端茶笑敬:“我是空有家国情怀,把它掏回来也是搁在家里吃灰。而你是真懂得鉴赏这台桐木琴,你能让它重新焕发出生命力。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得敬你一杯茶,你比我更像是一个传统文化的传承者。” “呵呵,周总真会夸人,请。” 秦筝端起茶杯,互敬互饮。 琴台,位于青楼第九层,是整座青楼中最佳的一个景观台,四周是雪白色的薄纱帐幔,天风拂来,帐幔飘舞。 可以俯观连绵不绝的江水。 大江东去的壮观,尽收眼底,当黄昏降临时,也能看到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美景。 但秦筝今天没什么心情欣赏风景。 秦筝搁下茶杯问周牧白:“那些厅局级的高官,会不会来你们青楼寻找精神共鸣?” “刚开业不久,许多领导还在观望。” 周牧白倒也没什么好隐瞒。 青楼,不管依托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化底蕴,世人对这两个字的解释已经刻在骨子里,它就是个不正经的风月之地,存在一种抹不去的偏见。 在没有洗白之前,官员们哪敢明目张胆地涉足。 周牧白诚邀秦筝:“秦小姐,你的文艺水平不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同时文化水平也不低,对许多事物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有没有兴趣跟我签约?做我们青楼的艺人。年薪方面,我可以给你这个数。” 说着,周牧白比出了五根手指。 秦筝笑问:“年薪五万,还是五十万?” “一个明星,随便拍部戏都不止这个数,你可比那些明星要强大得多。咱贩卖的是可不是演技,而是精神共鸣,说到底是贩卖文化。”周牧白豪爽地给出一个答案:“是年薪五百万,这已经是让你屈就,毕竟文化无价。” “谢谢周总对我的赏识,这事我需要考虑考虑。”秦筝的第一理想是做陈长安的幕僚,辅佐陈长安,这一点始终没变。 周牧白也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笑言:“你好好考虑一下,跟我签约,并不影响你做其它事。另外,你留在我这里,将来可以接触到更多的上层人。这对人脉资源的巩固,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也是可以预见的一件事。” “嗯,我会慎重考虑,请。” 秦筝又一次端起茶杯,敬谢风度翩翩的周牧白。 俩人聊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 晚上七点左右。 姗姗来迟的陈长安,带来了一身伤,左额用纱布包扎着,衣领上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污。 “怎么了这是?”周牧白愕然起身。 秦筝也惊得花容失色,紧张兮兮地上前察看陈长安的伤情:“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我陪你去医院……” “没事,刚才出了车祸,擦破点皮。” 为免引起恐慌,陈长安没有详说具体的内因。 真实的情况是有人想干掉他。 对车轮动了手脚。 汽车在行驶的途中,左前轮突然爆胎,导致车身失控,与对面车道中的一辆私家车发生碰撞。 好在他命大,坐在汽车的后排,伤势比较轻。 前排的司机与秘书王明钧,都伤得不轻,俩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尤其是秘书王明钧,现在还在处于昏迷中。 “老周,你这有没有什么吃的?有点饿了,今天还没吃饭。”陈长安扔下手中的公文包,坐下来喝了杯茶。 “那你先在这休息,我去准备一下。” 这些事,其实打个电话吩咐一下餐饮部就行。但周牧白看出来了,陈长安这是有私事要跟秦筝单聊。 等周牧白走了后,秦筝也不再收敛心疼之色,近前询问陈长安:“你真的没事?” “没事。” 陈长安连喝两杯茶。 随后又问了秦筝一个问题:“昨天,肖元山是不是去了长南市?” 第331章 现实与理想 “昨天,肖元山确实去了长南市。” “我在他的皮带中安装了一个微型定位器,可以确定,他去省委大院拜访过张桂康,最后是在姚涛的私人会所过夜。” “估计也是没什么收获,今天他的情绪很低落,准备跑路。” 如果把秦筝定位为一个间谍,秦筝无疑是个合格的间谍,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信息。 但在陈长安面前,她又把自己摆在一个学生、一个幕僚的位置上。 要么听陈长安论道。 要么协助陈长安纵横捭阖。 向陈长安汇报完自己所知的信息之后,秦筝凝望着陈长安额头上的伤,又提出了自己的分析:“这场车祸不是意外,对吗?” “你继续。” 陈长安也乐意给秦筝一个展示才智的机会。 秦筝继续分析: “汤晓茹、夏言东、以及港商陆渊,都已经落网。而且,市检察院与市纪委在联合办案,交待是迟早的事。” “现在最紧张的人是肖元山。” “然而,肖元山也清楚一点,就眼下这形势,就算干掉你也没用。原因很简单,没有你,还有一个彭胜武,彭胜武会接棒主持大局。” “因此他的第一意志,是去省里找张桂康,争取省里的支持。” “只有争取到省里的支持,才能从根本上把这个案子压下来。可惜张桂康这次也不敢逆势而为,给肖元山泼了盆冷水。” “绝望与无助,这是肖元山现在的状态。” “由此可以推断,制造车祸的人应该不是肖元山。他现在忙着跑路,不可能会去制造事端,给自己徒添障碍。” 陈长安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让秦筝继续分析。 秦筝先给陈长安沏上一杯茶。 片刻间。 大脑思维也理顺了许多。 秦筝继续分析: “排除肖元山,现在嫌疑最大的人是张桂康和姚涛。” “但我估计张桂康应该不会这么做,他毕竟是省部级的人物,就算他想废了他,他也会从政治舞台上找机会。” “这事大概率是姚涛干的。” 听到这里,陈长安愕然蹙眉,端起前面这杯茶一饮而尽。 秦筝又重新陈长安沏上一杯茶。 继续论证自己的观点: “姚涛在吕州有个美食城项目,现在美食城正常经营,姚涛与你之间,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任何冲突,他没理由要致你于死地。” “但从长远来看,那结果就大不一样。” “姚涛的产业遍布全省,这汉南省就是他姚涛的一部印钞机,有多少项目存在违规操作?” “再过两年,他家老爷子大概率要退休。” “在这种形势下,姚涛急需扶持一个自己人主宰汉南省的未来,只有这样才能稳住他们姚家在汉南省的利益。” “这个人肯定不是你。” “而你,偏偏是全省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且被省委叶书记重用。有朝一日你若是晋升到了省部级,那就是他姚涛的末日。” “姚涛需要防范这种风险,则有必要将你扼杀在摇篮中。” 在论述观点的过程中,秦筝一直凝望着陈长安的眼睛,嘴里吐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渴望得到陈长安的重视,也渴望得到陈长安的认可。 陈长安却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讲,沉默就是认可。从长远来讲,姚涛为了防范于未然,确实有杀人除患的可能性。 陈长安走到琴台的围栏边。 站在九层高台之上,眺望着春江对岸的政府大楼。 夜幕下的霓虹。 将政府大楼点缀得流光溢彩。 在有些人眼中,那座大楼就是权力的象征。 但在陈长安的眼中,那只是一台需要小心维护的机器。给机器输送什么样的血液,就将生产出什么样的社会。 “先不聊姚涛,聊聊肖元山。” 陈长安已经把车祸事件暂搁一边,因为这是一场持久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决出生死。 眼下更重要的事情,是给吕州这部机器换血。 清除一切杂碎! 秦筝显然也看懂了陈长安的意志力,上前汇报:“肖元山现在要跑路,估计在忙着转移资产。” “关键是林坞昂,他的生死,现在确认了没有?”陈长安问。 秦筝柳眉微皱:“今天我套了他的话,他避而不谈。” 陈长安扭头望向秦筝,点明问题的关键性:“林坞昂,他曾是肖元山的利益代言人,手握肖元山的账本。我们只有找到林坞昂,或者是拿到账本,才能将整个窝案一锅端,将这条利益链上的所有苍蝇都连根拔起。” “这事我明白。” 秦筝也很无奈,现在她的身份已经被肖元山揭穿,就算她豁出一切回到肖元山身边,也没机会打探出林坞昂的生死。 稍作寻思。 秦筝又满怀期待地分析:“林坞昂失踪的那天晚上,丁勇曾撞过车,见到过其中一个司机的庐山真面目 ,不知道他会不会逮着那个司机顺藤摸瓜。” “回头你联系一下丁勇,顺便把肖元山想跑路的消息告诉他,让他咬着肖元山。”陈长安笑道:“给他一次赢我的机会。” “你真把丁勇当朋友?”秦筝疑道。 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他把家族荣耀看得很重,而我,亲手摧毁了他们丁家的荣耀。从这一点来看,他不可能会真正地把我当朋友。” “那你为什么要给他赢你的机会?”秦筝纳闷不解。 陈长安畅怀一笑:“他需要成就感、需要被社会认可、需要荣耀;而我,需要他的500亿投资,彼此互相成全。” “为了五百亿投资,你什么都能忍,真男人。”秦筝一脸钦慕的笑容。 陈长安坦言:“不忍也得忍,老百姓喊我一声陈副市长,我总不能有愧于他们对我的厚望。优质的教育条件,是打造文化名城的基础。让吕州四百万老百姓都不再为孩子的教育问题而发愁、让吕州不存在学区房、让乡下学校与城里学校拥有同等质量的教育资源,打破教育壁垒,这是我的一个理想。” 第332章 李代桃僵 西汉时期,司马迁曾在《史记》中写下一句千古名言:“以权利合者,权利尽而交疏。” 太史公诚不欺人。 纵观几千年的历史洪流,但凡是以权势相交、以财利相交的人,有朝一日,一旦失权败财,最终都作鸟兽散,争相疏远。 现在,肖元山就处于这样一种窘境。 吕州的各级官员,现在躲他就跟躲瘟神一样。他堂堂一个市委书记,想打听一下汤晓茹被关在什么地方都打听不到。 硬着头皮跑省里去请靠山,省领导也翻脸不认人。 整个官场,没有一个交心的人,肖元山左思右想,最后给双胞胎弟弟打了一个电话,让对方立马来一趟吕州。 他弟弟叫肖元坪,今年51岁,之前在衡州做建材生意,这些年依托地产热潮,赚了不少钱。 深夜两点多。 肖元坪直接把车开进了吕州紫湖林,下车之后,腋下夹着个黑色皮包,急匆匆地走进1号别墅。 “大哥,你这么急着叫我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是肖元坪见到肖元山时说了第一句话。 俩兄弟长得一模一样。 连发型都一样。 肖元山上下打量着这个弟弟的穿着,感觉弟弟的个人气质也还行,只要换上一套行政夹克,便可以假乱真。 “我被查出了癌症。” “癌症?” “嗯,肝癌晚期。” 肖元山将一张假的体验表递给肖元坪。 肖元坪定睛一瞧,还真是肝癌晚期,整个人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表情也跟着凝重了许多。 “大哥,医生怎么说?” “国内治不了,我准备去国外治疗。今天叫你过来,算交待遗嘱。如果我回不来,帮我处理一下名下资产。” 说着,肖元山又把一份已经签好字的委托书递给了肖元坪。 肖元坪一脸焦急:“别这么悲观,这事你有没有通知青锋和青莲?”肖元山有一子一女,儿子叫肖青锋,女儿叫肖青莲。 肖元山淡笑:“通知他们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两个人为我提心吊胆,没这个必要。” “这可是大事,住院得有人照顾。”肖元坪并不认可肖元山的做法。 肖元山笑道:“我一个正厅级干部,身边还会缺人照顾?不用替我操心,如果真需要你们照顾,到时我会给你打电话。” “那……好吧……”肖元坪欲辩无词。 肖元山又吩咐:“今晚你先在这里住下,明天早上八点钟,你去市委帮我顶一天班,顺便把那份文件交给纪委的彭胜武。” 说着,肖元山指了指搁在茶几上的一个档案袋。 肖元坪讪笑:“大哥,我这是第一次来吕州,对这边不熟。吕州政府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能自由进出你的办公室?” “明天我叫司机来接你,到时你穿上我的行政夹克,你就是肖书记。” “哈哈,这话没毛病,咱俩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如果我穿上你的衣服,一般人还真的分不出谁是谁。” “就这么说定了,你早点休息。” 肖元山转身走进了秦筝住过的卧室,望着窗外的夜色,怅然若失,也不知秦筝现在在哪里,寻思着秦筝要是肯跟自己走,那该有多好…… 彻夜无眠。 肖元山拿起手机给姚涛发了条挑衅信息:“姓姚的,既然你把我当狗,那你可别怪我乱咬人!明天我就去纪委自首。” “找死是不是?” 姚涛回复信息的速度很快,文字后面还带着一个微笑表情。 肖元山看到这个回复时也笑了,笑得像个运筹帷幄的智者一样。他没有再回复姚涛的信息,直接把手机的解锁密码换成了六个零。 早上七点半。 司机准时准点来接人,把车停在1号别墅门口。 肖元坪也换上了行政夹克,兴致勃勃地问肖元山:“大哥,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一个市委书记?” “人靠衣装马靠鞍,今天,你就是吕州市的市委书记。”谈笑间,肖元山又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肖元坪:“带上我的手机,这样更像。你记好,解锁密码是六个零。装了就要装到底,以防别人打电话时露馅。” “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应付。” 肖元坪接过手机,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出门,坐上肖元山的专车前往市政府的办公大楼。 人生中头一回体验当市委书记的感觉。 肖元坪的情绪也是兴奋到了极限,一路都在幻想着自己站在吕州制高位指点江山时的画面。 他却没有想到,福兮祸所伏! 就在他下车迈入政府大楼的途中,两百米外的一辆越野车上,一名狙击手已经将枪口瞄准他的脑袋。 “砰!” 子弹破空而来,射穿了肖元坪的脑袋。 肖元坪倒在政府大楼门口的台阶上,这时狙击手也收起了枪,不慌不忙地驾驶着越野车离开现场。 随后的几分钟时间,聚集在大楼门口的人越来越多。 全是政府要员。 公安干警与120急救人员先后赶到现场,经过确认,“肖元山”已经没有生命迹象,当场身亡,只能盖上一块白布。 肖元山遇袭身亡的事,很快便震惊全省。 省里当天便成立了专案组。 进驻吕州! 陈长安、袁刚、彭胜武、江燕、潘文青等人,但凡是跟肖元山发生过政见不合的厅局级干部,都被专案组约谈问话。 这事令袁刚很郁闷。 袁刚走进陈长安的办公室:“刚才张省长打电话,给我下了死命令。” “他有什么指示?”陈长安起身给袁刚冲了杯咖啡,袁刚不爱喝茶,只喜欢用咖啡提神。 袁刚拧着眉头诉苦:“他叫我们做好舆情防控,要把影响降到最低。肖元山又不是普通人,他是个市委书记。一个市委书记,大白天遭遇枪杀,倒在政府大楼门口。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去防控舆情?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省长给你下死命令,你可以给市委宣传部下个死命令。”陈长安笑呵呵地把咖啡递给袁刚。 袁刚接在手里也没兴趣喝。 他愁闷不解地嘀咕着:“关于肖元山遇袭身亡,我感觉这事没这么简单。” 第333章 我不能出手,你上 面对袁刚的牢骚,陈长安也只能笑一笑。 跟袁刚一起共事这么多年。 陈长安很清楚,袁刚这个人表面上与人无争,脑子里的想法却不少,特爱揣测上级的意图。 张桂康给他下个死命令,他立马就跑过来发牢骚。 无非就是想听听自己的看法。 但这事还真不能乱讲。 不管张桂康是不是想把肖元山遇袭身亡的真相压下去,明面上,张桂康现在的做法一点问题都没有。 管控舆情! 这既是维护社会稳定的一种常规做法,也是维护组织形象的一种常规做法,都是无可厚非的事。 “管控舆情,平息风波,对我们吕州来讲并不是什么坏事。”陈长安意味深长地劝袁刚:“现在省公安厅已经成立专案组,调查肖元山遇袭一案。这个案子是简单还是复杂,省厅会给社会一个交待,我们真没必要去猜测。” “你真没别的看法?” 袁刚依然对陈长安抱有一些期待,眼巴巴的望着陈长安,期望陈长安说上几句肺腑之言。 陈长安笑笑地说:“我也想有点想法,前几天不是出了车祸嘛,脑子一直迷迷糊糊,现在都还没缓过来,你让我多活两天行不行?” 闻言,袁刚皱眉无语。 陈长安也不再多说什么,料想袁刚应该有听懂自己的意思,这年月,能拥有狙击步枪的人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不过,也有一个好消息。 丁勇这次展示出了十分敏锐的洞察力,他给陈长安发来信息:“肖元山遇袭身亡这件事,目前有两个疑点:一、被击毙的那个人真的是肖元山?二、杀肖元山的人是不是想杀人灭口?速来栖霞庄园,我等你。” 去栖霞庄园跟丁勇论道,比在这里听袁刚发牢骚更有意思。 黄昏。 残阳似血。 丁红坐在栖霞庄园的秋千上,左手扶着缆绳,右手拿着瓶红酒,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口,喝得满面通红。 看到陈长安进来。 丁红那眼里满满的全是恨意:“喜新厌旧的人渣,你来干嘛?” “跟你无关。” 陈长安无视胜似天边那抹残阳的丁红,径直向正厅走去。 丁红从秋千上一跃而下,拦在陈长安前面:“什么态度你!来我家,跟我无关?别以为你当了副市长我就不敢拍你!” 说着便将红酒瓶高高抡起,摆出一副欲拍陈长安脑袋的姿态。 那瓶子里还有小半瓶红酒。 瓶子一倒举,那血红色的酒水便咕隆咕隆地顺着丁红的右臂往下流,丁红也不管不顾,两眼怒视着陈长安。 陈长安皱眉无语。 这时丁勇从正厅走了出来:“把酒瓶放下!” 这一声厉喝,把丁红气得转身就问:“我训我前男友,关你屁事!你管得着吗?你是给过我零花钱,还是给过我面子?” “你隔三差五地醉倒在酒吧门口,次次都被人捡尸!一觉醒来,连自己的肚子是被谁搞大的都不知道,乱生野种!你也知道要脸?”丁勇怒指向西厢房:“滚回屋里去!从今天起,你再敢踏出栖霞庄园一步,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回屋就回屋,有本事你一辈子都看着我!” 丁红像个癫婆子一样,仰起脑袋笑灌一口红酒。 转身回西厢房时。 丁红又冲陈长安冷冷一笑:“就因为我曾被别的男人睡过,你还是认为我生的是个野种?” 见陈长安蹙眉不语。 丁红又轻笑连连:“你老婆还是生不了孩子,对吗?这就叫苍天有眼,你始乱终弃的报应!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 “你开心就好。” 陈长安含笑步入正厅,但凡有一丝丝生气,都算自己输。 丁勇跟着进到厅里,并向陈长安道歉:“让你见笑了,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神经病。” “不提这个,说正事。” 陈长安坐下来也不客套,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丁勇直切主题:“想肖元山死的人,一定是肖元山上面的人。那个家伙大概率是姚涛,玩弃卒保车的游戏。” “上次我车祸,也是姚公子的杰作,但我现在不能动他。” “为什么?” “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你这是认怂。” “这跟怂不怂没关系,而是要遵从天道法则,不能逆势而为。万事万物此消彼涨,往复循环。现在姚涛站在巅峰,要等他进入低谷期才能反击。” “你就不担心他下一个狙击目标就是你?” “上次他送我一个车祸,其实并不是想我死,他只是想敲打我。别把他当草莽匹夫,不到万不得己,他也不想杀人。” “也许吧,杀人是下下策。” “现在我们不需要纠结谁是幕后凶手,我们只需搞清楚一点,被击毙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肖元山。” “我已经派朱兆文去衡州调查过。” “什么结果?” “朱兆文回报,在枪击案发生的前一天晚上,肖元山的双胞胎弟弟肖元坪曾离开衡州,独自驾车来吕州。枪击案发生的当天下午,肖元坪又回到了衡州。但是,回衡州的这个人究竟是肖元坪还是肖元山?存疑。” “这事不符合常理。” “我也觉得这事有点不合常理,肖山元是早上八点被击毙,震惊全市。肖元坪应该知道这个消息,他没理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直接回衡州。”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你这话问得有点莫名其妙,难道你指望我这个平头老百姓去证明死的人是肖元山还是肖元坪?我叫你来这里,就是想叫你去验明正身。你是副市长,随便操作一下就行,譬如叫有关部门做个dna检测,一点难度都没有。” “跟你这人聊天,真费劲,你悟性不够。” “我怎么悟性不够?” “刚才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姚涛在敲打我,意思就是说我不能再出风头,不能再插手肖元山一案的任何事。” “玩明哲保身?真他娘的怂!” 丁勇嬉笑怒骂,无所顾忌。 仔细想想,丁勇又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陈长安这家伙不能插手,那自己正好有一展雄风、重塑丁家荣耀的机会。 第334章 论形势与谋略 什么叫天道法则? 什么叫不能逆势而为? 什么叫不能再出风头? 在丁勇看来,这都是陈长安的借口,陈长安退缩不前的真相只有一个,就是想躲起来以逸待劳,让别人上火线拼刺刀。 丁勇也知道,现在自己就是陈长安眼中的那个傻子。 但这事没法跟陈长安计较。 丁勇始终认为:男人的一生,总得干上一两件傻不拉叽的事,譬如小时候用鞭炮炸牛粪,炸过才知道什么叫做粪土当年万户侯。 现在长大了,档次也提升了,咱不炸牛粪。 要炸就直接炸王侯贵胄! 但也不能乱炸。 得用脑。 丁勇对陈长安说:“有句话你说得没错,蚍蜉撼大树,确实有点不自量力的嫌疑,但我愿意去尝试一下。” “我精神上支持你,以茶代酒。” 陈长安把茶水端了起来,含笑敬丁勇一杯。 丁勇一饮而尽。 又感触连连地总结着失败的经验:“上次追踪肖元山杀害林坞昂一事,大半夜的在城里兜圈子。追来追去,最后真相没逮住,反而被肖元山耍得团团转。这些日子,我也反思了很多,类似的悲剧绝不能重演。” “你反思到了什么?” “没有弄清楚形势,急于求成,草率行事,这是我上次被肖元山耍得团团转的主要原因。这一次,我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肖元山,还有贵胄级的人物姚涛。对手这么强,稍有不慎,极有可能会死无全尸。” “知道就好。” “你不能光在精神上支持我,要在行动上支持我。” “那你希望我怎么支持你?” “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朋友,畅所欲言,最好能做到推心置腹,毫无保留地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问。” 栖霞庄园是吕州唯一的苏式园林,犹如一座从历史中穿越而来的古宅,曾经也是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 中堂的太师椅,俗称官椅,在历史上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 非一般人可以坐。 陈长安坐在这种古朴而厚重的椅子上,喝着茶韵绵长的雨后毛尖,很庆幸庄园的少主人也不负历史沧桑,会渴望“推心置腹”的交流。 陈长安认真交了个底:“只要你不问我生活中的私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不喜欢打听别人的隐私。”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丁勇起身把中堂的仿古吊灯打开,屋里一下子亮堂了许多。 随后向陈长安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事件的起因是什么?我想知道这场斗争的内核。” “省里发生了什么,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只能告诉你,省里把吕州当作是反腐斗争的第一战场。而我,是省委叶书记所倚重的铡刀。对肖元山进行清算,这是来自于省委的意志力。大势所趋,无人可阻。” “你不知道省里发生了什么,这是不是意味着,在整条腐败利益链上,你只负责最底层的清算?” “没错,肖元山的上级,不在我的清算范围内。” “第二个问题,说说现在的形势,全面解构一下你在扮演铡刀角色时,具体有哪些阻力?” “主要阻力来自于张桂康。张桂康给袁刚下了死命令,责令袁刚对舆情进行管控,防止节外生枝。另外,省厅专案组的组长对我们这些人很不友善。就算我怀疑被狙击身亡的那个人可能不是肖元山本人,我也不方便公开质疑。” “所谓的不友善,是什么意思?” “省厅专案组抵达吕州之后,第一个调查对象就是我。因为我跟肖元山政见不合,他们曾把我列为嫌疑人。”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省厅专案组组长,他遵从的是张桂康的指示,而不是遵从叶承平的指示?” “有这种可能。” “也就是说,张桂康应该知道狙击案的背后凶手是谁,现在他也有压力,不得不为姚涛擦屁股。他封锁舆情,是为了息事宁人。让省厅专案组把你列为嫌疑人,说白了也是想敲打你,让你没理由插手狙击案。” “所以说,我不方便再插手。” “第三个问题,明天会发生什么?张桂康想息事宁人,我偏要动用舆论力量把事情搞大,到时会有什么后果?” “未来不可知,你要么一战成名,要么死无全尸。”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如果你把事情搞大,我感觉你大概率会死无全尸,一战成名的概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个人并不赞成你这么做。” “只要我把事情闹大,你便可以以逸待劳,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 “说推心置腹的话,我确实想假借你的手,去做我不方便做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想看到你死无全尸。” “再问你一个问题。” “请讲。” “你判断我会死无全尸的依据是什么?” 丁勇的脸上并没有迷茫之色,一切形势已经了然于胸。他抛出这个问题,就是想看看陈长安会不会真的把自己当朋友。 面对丁勇那锐利的目光,陈长安也同样心如明镜。 陈长安泰然自然地回道:“张桂康下令管控舆情,那是一种维稳手段,合情合法。你去拆他的台,属于非法行为,他分分钟可以办了你。退一步讲,就算张桂康不办你,姚涛也不会允许你兴风作浪,他玩的可是狙击步枪。” “照你这么说,我什么也不能做,得跟你一样装孙子?”丁勇笑问。 陈长安回道: “刚才你问了我三个问题:过去的起因、现在的形势、未来的变数。” “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时候。” “我们已经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在整条腐败利益链上,我只负责最底层的清算,肖元山的上级,不在我的清算范围内。” “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动肖元山,但不能正面挑衅张桂康和姚涛。” “这个问题看起来似乎有点互相矛盾,动肖元山,不就等同于挑衅张桂康和姚涛?这个矛盾点,也恰恰是最难把控的一个点。” 听到这里,丁勇的笑容中也多了丝欣慰之色,他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陈长安这家伙也有推心置腹的时候。 至少,在此时此刻,彼此间心照不宣。 丁勇重新给陈长安斟上一杯热茶:“我现在突然感觉,暂且当肖元山真的已经死了,不揭穿他李代桃僵的把戏,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是不是想等省厅专案组结案,看他们交出一份什么样的答卷?”陈长安笑问。 丁勇不置可否地回道:“我确实想看看专案组的表演。不过你放心,我会暗中盯着肖元山的动静,他跑不了。等这场风波平息了之后,没人再关注肖元山一案,到时再出奇不意地杀他们一个回马枪,这样胜算比较大。” “呵呵,你比你家老丁更有谋略。”谈笑间,陈长安以茶代酒,敬了丁勇一杯。 第335章 荐才 “吕州又出大事了,知府歇菜!” 金秋十月,一个id为“吕州布衣”的网民,在天涯论坛率先曝光了肖元山遇袭身亡一事,不知震惊了多少网民的眼球。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标题中的那个“又”用得很微妙,一下子就令人想起了曾经跳楼身亡的杨敬林,引发大量转载。 也是因为那个帖子,导致袁刚被张桂康骂了个狗血淋头。 吕州市委宣传部舆情处的工作人员也没少挨骂,一个个都手忙脚乱地展开了净网行动,但凡是涉及吕州的新闻,一律严审。 当天下午。 省公安厅专案组进驻吕州,对肖元山遇袭案展开调查。 直到11月7日。 汉南省政府新闻办官方通报:“10月9日早上8点,肖元山遇袭身亡。” 简短的文字,意味着有许多无法言说的内情。对肖元山的称呼也不带党内职务,甚至连“同志”两个字都没有。 仅过十几分钟。 汉南省纪委监委又发出公告: “日前,经汉南省省委批准,汉南省纪委监委对吕州市原市委书记肖元山、吕州市原副市长汤晓茹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立案审查调查……” 公告中详述了肖元山与汤晓茹涉嫌的一系列违纪违法问题。 紧接着。 汉南省省委组织部又发公告,宣布开除肖元山和汤晓茹的党籍与公职。 12月28日。 省公安厅专案组公布了肖元山遇袭案的调查结果,狙击者是一个境外职业杀手,作案后已经逃离出境。 而雇凶狙击肖元山的人,是肖元山家里的菲佣。 理由是菲佣曾多次被肖元山性侵,积怨已久,遂产生了报复心理,雇佣境外杀手行凶。 专案组对外披露,菲佣因为拒捕,已经被当场击毙。 这个消息一披露出来,不知道惊傻了多少人的眼球,反正陈长安只当是看了一个讽刺性的笑话。 2013年1月9日。 陈长安去省里汇报工作,会后被省委书记叶承平叫到办公室。 叶承平满面笑容:“我点名让你来省里作报告,你怎么还不乐意了?刚才作报告的时候,全程带着一股火药味。” “您暗地里把我当铡刀用,我也算不辱使命吧?”陈长安剑眉凝蹙。 叶承平笑谈:“原来是为了这事,你要知道,并不是人人都可以当铡刀。打铁需要自身硬,一般人,担不起这个重任。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现在的吕州风清气正,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谋发展。” “对于省厅专案组的调查结果,难道您就没什么看法?”陈长安进一步试探叶承平的态度。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看法?” 叶承平一脸讶异地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也是无语,搞不懂这位封疆大吏是真糊涂还是在装糊涂,也罢,反正结论都是一个意思——省里也动不了姚涛! 贵胄杀人,菲佣背锅,这事也不新鲜。 冤假错案年年有。 陈长安收起无限遗憾,打算开溜:“您没什么看法,我也没什么看法。如果没别的指示,那我先回吕州了,思瑶还等我回去吃火锅。” “其他地市的干部见了我,都巴不得多跟我聊几句。你却一门心思惦记着家里的老婆,难道你爱美人,不爱江山?” 叶承平笑呵呵地调侃着陈长安。 什么叫爱美人? 什么叫爱江山? 在陈长安看来,美人的对立面是丑妇,江山的对立面是坟墓! 对于一个拥有辩证思维的唯物主义者来讲,美人与江山并不是相对的,它完全可以两相兼顾,并不存在矛盾。 陈长安霸气侧漏地吐出自己的野望:“美人我爱,江山,有机会的话我也想指点一下。不求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小山,只求主政一隅,造福一方。” “好一个主政一隅,造福一方。”叶承平越聊越开心:“你跟年轻时的韩东海同志,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怪他生前那么欣赏你。你刚才说的这八个字,是他年轻时的理想,后来他做到了,我希望你也能做到。” “您若唯才是用,我自然不会让您失望。” 这就是长安式的马屁。 明明是在拍屁股,却不存在半点卑微姿态,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股平等谈判的味道。 这导致叶承平的调侃空间也小了许多。 照陈长安这话里的意思,重用他就是唯才是用,如果不重用他,那就是有眼无珠。 叶承平含笑批评:“有自信、有野心,这是好事。一个政客如果没有半点野心,很难有大的作为。但你说话的方式得改改,不能咄咄逼人。” “我也就当着您面才这样说话,谁叫您是韩爷爷的老哥们。”陈长安又顺势谈起了亲缘,直接翻旧账:“当初您答应我,说会来给我和思瑶证婚,结果您忘了这事。我都还没有跟您计较这事,您好意思说我咄咄逼人?” “我没忘,当初我不去证婚也是为了你好。”叶承平笑得有些无奈。 陈长安蹙眉反问:“怕我借势?” “我不否认这一点,主要是因为你当时还年轻,需要多磨砺。不过,这几年你的成长、你的政绩,也是有目共睹,我和省委组织部的同志都看在眼里。现在我应该恭喜,恭喜你顺利通过了省委组织部的层层考核。” 说到正题,叶承平的欣慰之色跃然于脸上。 陈长安却皱起了眉头:“通过考核?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承平直言:“吕州市现在倒了一个市委书记、一个副市长,要进行人事调整,我已经提名你做市长。” “那袁市长呢?” “袁刚现在已经五十出头,再干一任就到头了,省里考虑到他做事沉稳,而且他也愿意配合你这个改革派,打算让他从市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休。” “这挺好,反正你们别往吕州放地雷就行。” “一个肖元山,把你整怕了,还是把你整累了?放心吧,吕州产业转型已经步入关键期,省里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那我代吕州的四百万老百姓谢谢你。” “汤晓茹下去了,她以前负责的工作需要有人接管。现在我给你一个提名的机会,你心目中有没有理想的人选?” 叶承平用一种考验心态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本着唯才是用的原则,不假思索地推出心中人选:“安南县的县委书记刘铭书,我觉得他可以胜任。” “那常务副市长,你觉得应该让谁上?” “江燕。” “理由呢?” “吕州走的是文旅路线,江燕曾任文旅局的局长,升任副市长之后也是分管文旅工作,为吕州发展作出了不小的贡献,她的政绩有目共睹。”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举荐了江燕,潘文青会怎么想?在几个副市长里面,潘文青的资历最老。” “唯才是用。” 陈长安依旧没有丝毫犹豫,短短四个字,把叶承平说得心悦诚服。 第336章 咬定青山不放松 “你的建议,省里会慎重考虑。” 叶承平抬腕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他又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通知秘书将下午的考察行程推后半个小时。 陈长安辞别:“您忙的话,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吕州。” “别急,陪我出去走走。” 叶承平领着陈长安出了省委大院,在对面的公园散步。 刚开始的时候,叶承平什么也不说。 一直走到环境清静的凉亭,周围不再有行人的影子,叶承平这才坐下来打开天窗说亮话。 “之前,你问我对省厅专案组的调查结果有什么看法。今天你一直闷闷不乐,应该是为了这事吧?” 叶承平掏出香烟点了一根。 平时在公众面前,叶承平从不抽烟。今天他不仅收起了所有顾虑,他还把烟盒递到了陈长安面前,示意陈长安也来一根。 陈长安接过来点了一根,笑言:“思瑶不喜欢我抽烟,所以我早就戒了,今天破个例。”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在顾虑什么?”叶承平直言:“我在你面前抽烟,便是把你和思瑶晚辈、当家人。” “那我现在应该叫您叶书记,还是应该叫您爷爷。”陈长安还是保留着一丝谨慎,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叶承平感慨万端地回忆:“知青时代,韩东海为了救我而受伤,失去了生育能力,终身未娶。我这条命,是韩东海用一生痛苦换来的,得人恩果千年记。我没去给你和思瑶主婚,并不是我不想去,都是为了磨砺你。人不磨,不成器,这也是韩东海生前常说的一句话,希望你能体谅我的良苦用心。” 陈长安一时无话,闷闷地吸了一口烟。 叶承平放松心态翘起了二郎腿:“公开场合叫我叶书记,私下里,你应该跟思瑶一样,叫我爷爷。” “那我直就说了。” 陈长安在旁边坐下来,也翘起了二郎腿。 随后大吐苦水: “之前你们把肖元山调到吕州去,我也如你们所愿,一直在斗争。” “我原本以为,省里会跟我们吕州上下联动,争取把这个自下往上的大窝案一锅端,连根拔起。” “结果就处理吕州的几个人,上面的人还是稳如老狗。” “这让我有种被耍的感觉。” “就好像斩蛇,只斩一条尾巴,等这条毒蛇缓过来之后,它若是掉头咬上我一口,那我岂不是死翘翘?” 说到愤怒之处,陈长安又郁闷地吸了一口烟。 叶承平愁思好一阵才开口:“肖元山已经死了,没口供没证据,你发牢骚也没用。” “省厅专案组将菲佣当场击毙,让一个死人来当替罪羊,难道这事也查不明白?”陈长安愤愤不平地追问。 叶承平也有苦难言,闷吸一口烟,沉默着。 陈长安又道:“肖元山没死,他跟我们玩了一出李代桃僵。” 叶承平愕然一惊,转头疑望着陈长安:“李代桃僵?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应该早点跟我汇报。” “我知道他玩的是李代桃僵,但目前没有证据。”陈长安弹了弹烟灰:“如果肖元山落网,省里敢不敢顺藤摸瓜动他上面的人?” “你应该相信组织的反腐意志。” “那行,我再努力一把。”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传出信息提示音,陈长安就此将这个沉重的话题打住,掏出手机看了一下。 是沈薇发来的信息,问他在哪。 叶承平起身道: “今天就聊到这吧,你去忙你的。” “另外,别光顾着查肖元山的事,你马上就是吕州市政府的当家人,别忘了落实吕州的经济发展方案。” “你现在才31岁,资历尚浅,把你提到这个位置上本来就有反对声音。” “要想堵住悠悠之口,你务必交出一张漂亮的成绩单。有必要的话,也可以考虑一下地产经济,稳住gdp的增长率。” 一听到地产经济,陈长安脑子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地产泡沫。 嗤之以鼻! 陈长安毫不犹豫地回道:“哪怕你把我连降三级,我也不会让吕州的老百姓做房奴!地产经济,免谈。” “还是年轻了点,不撞南墙不回头。”叶承平乐得眉开眼笑:“我倒想看看你在不搞地产经济的情况下,怎么把gdp搞不上。” “今年我们吕州的gdp,在全省排名第六,已经有上升。” “别骄傲自满。目前虽有进步,但以吕州市的人口规模来算,gdp总量还是很低。你们什么时候超过衡州,什么时候再来跟我请功。” “我从来就没把衡州当对手。” “没底气?” “什么没底气?我的目标对手是省会,长南。” “你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叶承平全当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笑置之,转身便背负着两手,在春雪初融的公园里闲庭信步。 陈长安也只能笑一笑,就当打住这个话题。 毕竟这个饼确实是画得又大又圆,夸张得有过点份,有点不切实际!叶承平不屑一顾,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果你没别的指示,那我可走了。”陈长安朝叶承平喊话。 叶承平头也不回地漫步在石径上:“有梦想是好事,有梦想才有干劲,但不能脱离现实。回吕州后,脚踏实地,认认真真地把工作干好。市长,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当。多学学袁刚的低调,别冒冒失失地唱高调。” “行,我谨记教诲。” 陈长安嘴上听话,心里还真没把袁刚当回事,心想如果人人都学袁刚那样一心求稳,不求突破,那吕州还谈个屁的发展。 纵观历史上那些有大成就的风云人物,哪个不是大开大合? 求稳者的潜意识,是把个人得失摆在第一位,只为守住眼前的利益。突破者的潜意识,是把建功立业摆在第一位,力求开拓更广阔的空间。 所以袁刚这辈子都走不出吕州,将止步于正厅级。 这还是捡了一个大便宜才混到正厅级,如果杨敬林不跳楼自杀,他袁刚干到死也就是个副市长。 这样的人物,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 陈长安笑呵呵地望着渐行渐远的叶承平,心潮暗涌:“叶爷爷,你到底还是不够了解我。我不是冥顽不灵的愚石,用郑板桥的话来讲,我就是那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竹子。我可以虚怀若谷,也可以坚韧不拔,任尔东南西北风……” 第337章 又见小薇薇 辞别叶承平,陈长安转身便去赴约沈薇。 差不多有大半年没见面,沈薇也是步步高升,现在她已经是汉南省纪委第一纪检监察室的副主任,正处级。 陈长安走进约定的西餐厅时,沈薇已经点了好菜。 两份七分熟的牛排已经上齐,红酒也已经省好,还有所点的水果与甜品,也都是陈长安比较喜欢的种类。 “叶书记找你聊什么了?聊了这久。” “叫我脚踏实地好好干活,别吹牛。” 陈长安脱下外套,在沈薇对面坐了下来,左手拿钢叉,右手拿钢刀,切了一小块牛排塞嘴里。 今天中午在省委食堂吃的饭,吃到一半被省委组织部的曹部长叫走。 肚子里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沈薇笑眯眯地望了陈长安一眼,边切牛排边说:“你吹牛的毛病,确实得改我以为。” “我吹过的牛,最后都变成了事实。” “对对对,你厉害。”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案子?升级就跟坐火箭一样,一晃眼就变成了正处级的干部。” “查衡州的腐败案。” “跟肖元山有关?” “嗯。” “姓肖的还真是个祸害,把吕州、衡州两地的官员都拖下了水。” “不说扫兴的事,干一杯。” 沈薇端起半杯红酒,跟陈长安轻轻碰了一下。 自从调到省里后,她的生活也枯燥了许多,平时连个说话的人。出没在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省纪委的反腐斗士,大家坐一起只能聊工作。 沈薇想想便感慨不已:“好怀念在吕州工作的日子。” “你是怀念双林镇的美食吧?吃货。” 陈长安见她傻笑不语,料想自己应该是猜中了,错不了,某些人天生自带吃货属性,永远也改变不了。 陈长安又问:“我叫你帮我约省公安厅的周副厅长,你怎么没约过来?” “长安同志,现在可是我请你吃饭,由我作主好吧?我干嘛要叫个省公安厅的人过来扫兴。”沈薇切一小块牛排塞嘴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小资情调。 陈长安皱起了眉头:“你不叫他来,我怎么打听情况?” “你想打听的事,我都已经打听过,你问我就行。”沈薇搁下手中刀叉,又端起红酒浅尝一小口,柔和的唇色也多了几分潋滟。 陈长安是越瞧越头疼。 不记得哪位哲学大师曾说过这样一句话,说女人都是用感性思维做决策,不能指望她们用理性思维去做事。 如果以沈薇为参照,这话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道理。 “算了,吃完饭我再去一趟省公安厅。” 陈长安无奈地将愁绪收起来,低着头切牛排。 牛排的饱腹感很强。 不过,对于吃惯了中餐的陈长安来讲,还是吕州东风路那家红梅面馆的牛杂面更好吃,红梅老板娘也漂亮,至今没嫁出去。 “你觉得我不靠谱?”沈薇也是个目光毒辣的人,察颜观色,一眼就猜出了陈长安的心思。 陈长安随口发了声牢骚:“你啥时候靠谱过。” 沈薇不但不生气,反而自信满满地笑了笑:“陈长安,我今天就要让你心服口服。有问题只管问,答不出来算我输。” “好,我问你,省厅专案组有没有人怀疑肖元山在玩李代桃僵?”陈长安直视着沈薇那些漂亮的眼睛。 沈薇理直气壮地反问:“有人怀疑与没人怀疑,这事有区别?“ “你认为没区别的理由是什么?”陈长安保留态度,想先听听沈薇的个人观点,集思广益。 沈薇有理有据地分析: “首先,省厅专案组的任务是调查凶杀案,主要调查幕后凶手,不是调查死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肖元山本人。” “死者究竟是不是肖元山?” “肖元山有没有利用李代桃僵的方式去逃避组织审查?” “这事,牵涉的是肖元山违法违纪的腐败案,应该由我们纪委去调查,你要搞清楚这一点,不能把两个案子混为一谈。” “在厘清权责的情况下,就算省厅专案组有人怀疑死的那个人不是肖元山本人,他们也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保持缄默。” “这就是现实。” 沈薇这个解释,剑指人性卑劣的一面,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陈长安也只能暗自感慨:这确实够现实! 体制里的人做事,首先想的就是怎么规避责任,各人自扫门前雪,不是自己分内的事能躲就躲。 从这个角度来讲,省厅专案组的人,确实不会去纠结死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肖元山本人。 陈长安撇开这个注定得不到理想答案的问题。 进一步追问侦察技术方面的问题:“既然你跟省公安厅的人接触过,那你说说看,怎么才能鉴定出死的那个人是不是肖元山本人?” “我都问过,dna鉴定技术,可能在这个案子中派不上用场。”沈薇一脸遗憾地说。 陈长安疑道:“这是省公安厅周副厅长告诉你的?” 沈薇点了点头: “周副厅长说,以我国目前的dna检测技术,不管是短串联重复序列分析法还是单核苷酸多态性分析法,都很难区分出同卵双胞胎谁是谁。” “09年,马来西亚警方在一起藏毒案中,逮捕了一对双胞胎兄弟。最终也因为无法辨别身份,只能把两个人都放了,避免误判。” 陈长安一脸郁闷地望着沈薇,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沈薇又道: “周副厅说,除了dna检测以外,常用的生物识别技术还有指纹、虹膜、静脉图像、牙齿形态等等,这些技术可以区别双胞胎特征。”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以前没有采集过相关数据,无法进行比对。” “譬如说指纹信息。” “我国是从今年1月1日才开始采集居民的指纹信息,录入身份证。而肖元山是在去年十月遇袭身亡,公安系统根本就不存在他的指纹信息。” “无法通过指纹信息核验身份。” 原本一脸郁闷的陈长安,听沈薇说到指纹核验,脑袋里灵光乍闪,顿时又露出了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笑容。 第338章 把窗帘拉起来 “你笑什么?像个傻子一样。” 面对陈长安这副莫名其妙的笑容,沈薇顿时犯起了迷糊,首先想的就是自己是不是自己的答题模板有误。 以我国目前的dna检测技术,很难区分出同卵双胞胎谁是谁。 这是一个事实。 指纹、虹膜、静脉图像、牙齿形态等生物识别技术,也同样派不上用场,因为以前没有采集过相关数据,无法进行比对。 这意味着,如果肖元山真的玩了李代桃僵计,谁也奈何不了他。 在这种情况下。 大家只有郁闷干瞪眼的份,陈长安这家伙却突然间笑得云淡风轻,这是几个意思? 沈薇讶异地望着陈长安:“问你话呢,光顾着吃,你笑什么?” “笑肖元山千算万算,算不到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陈长安切了一块牛排塞嘴里,慢慢咀嚼着人生百感。 沈薇疑惑不解:“你有办法鉴定死者是不是真的肖元山?” “就用指纹鉴定。”陈长安不假思索地回道。 沈薇追问:“公安系统都没有肖元山兄弟俩的指纹数据,怎么比对?就算你有死者的指纹,你怎么确定那个人是肖元山还是肖元坪?” “这你就别管了,回头给你一个惊喜。” …… 吃完这顿西餐,大街上已经亮起了流光溢彩的霓虹灯。长南市的夜色,比吕州市要华丽得多,最少领先十年。 也不怪叶承平不相信吕州的gdp能赶超长南。 陈长安抬腕看了看时间:“快七点了,走吧,开车送我去火车站。” “明天早上再回去,正好我也要去吕州,我订了明天早上的高铁票。”沈薇起身把搁在椅子上的外套拿起来,搭在手臂上。 陈长安问:“你去吕州干嘛?” “工作。”沈薇淡然一笑。 陈长安愕然一惊:“工作?查谁?” “瞧你一惊一乍的傻样,反正不是查你,别多问。” 碍于工作中的一些保密需求,沈薇恪守原则,把工作与生活分得很清楚,哪怕眼前这个人是陈长安,不能讲的也坚决不讲。 走出西餐厅之后,沈薇掏出手机买了两张电影票。 看的是提前点映的《西游·降魔篇》,电影主角虽然不再是经典的至尊宝和紫霞仙子,但有唐三藏和段姑娘的爱情。 当经典插曲《一生所爱》响起,当段姑娘在月光下翩翩起舞时。 爱恨揪心的画面。 映入眼帘。 沈薇终究还是泪湿了眼眶。 走出影院之后,沈薇问了陈长安一个问题:“你觉得我像不像段姑娘?” 陈长安没有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假如这座城市里有一个为爱至死不渝的段姑娘,那就必然会有一个被拔光头发变成秃头的唐三藏。 最后就会存在这样一个问题:“谁是唐三藏?” 这是一个坑。 谁往里跳,谁就是个悲剧。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陈长安坚信山就是山,水就是水,纠结它们像不像这世间的某个东西,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 陈长安坐上沈薇的副驾驶:“电影也看完了,送我去火车站,我要回吕州处理一些事情。” “真把自己当日理万机的大总理?得了吧你,已经帮你请假。” 沈薇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陈长安,上面显示着她发给韩思瑶的请假信息:“借你老公一用。”韩思瑶回了个憨笑表情。 陈长安郁蹙眉头,无语问苍天,蓦然感觉自己的人生好不真实。 陈长安把手机还给沈薇,顺嘴提醒了她一句:“你知不知道肖元山最大的罪状是什么?” “参与谋杀洪铁生。” 沈薇回答得很轻松,同时启动了汽车,缓缓上路。 陈长安摇头回道:“他在衡州主政期间,曾利用手中的职权,与一百多个女干部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加上体制外的女人,共有217人。他还收集那些女人的体液,做了一块晶莹的琥珀石,每天当转运石带在身上。” “这事我知道,他相信风水师林坞昂的歪理邪说,林坞昂说他八字纯阳,过刚易折,要用至阴至柔之物来化解,他偏信以为真,作了个琥珀石。” 沈薇说起这事也忍不住发笑,心想天下之大,什么怪事都有。 陈长安郁蹙眉头:“既然你知道,那你还帮我请假。” “你不是见色起意的肖元山,我也不是那些为了上位而脱衣服的女人。如果你有顾虑,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聊人生。我一个人在长南,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闷都快闷死了,总不能活成一具无思无想的行尸走肉。” 原本只需十几分钟的车程,沈薇足足开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家。 不是因为路上堵车。 纯粹是享受沿途的城市夜景,欣赏那迷离的灯光。 副驾驶坐了人与没坐人,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行车体验。何况现在坐在旁边的人是陈长安,她只盼这条路永无尽头。 沈薇把车开进地下车库,熄了灯,推着陈长安一起进电梯。 25楼2501号。 这是一套186平米的景观大平层,东面是阳台,西南是全景落地窗,视野极好,清晨可以看日出东方,晚上可以看到半城霓虹。 沈薇那点工资,是肯定买不起这样的大平层。 这是她爸送给她的。 江南沈家的大部分儿女都是从政,唯独她父母例外,从商,家里不缺钱。 沈薇一进屋便脱下外套:“我先去洗个澡,你自己招呼自己。如果你不看夜景的话,把落地窗的窗帘放下来。” “自己放,我又不是你的佣人。” 陈长安往客厅沙发上一躺,翘搁着双腿,忙着给袁刚回复信息。 这种慵懒得躺姿,他只有在绝对放松的情况下才会摆出来,除非眼前是他绝对信任的人,否则他做不到这一点。 沈薇笑道:“叫你拉个窗帘都不拉,你这人真是懒得可以。” “都说了我要回去处理事情。”陈长安抱着手机回信息:“袁刚那个人,完全看省里的脸色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心求稳。估计省委组织部的曹部长已经找他谈过话,知道我要升,现在屁大点的事也要我拿主意。” “人家这是尊重你,你还不乐意了。” 谈笑间,沈薇走到窗前随手一拉,哗啦一声,可窥万种风情的景观窗,被银灰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第339章 新局长上任 次日的清晨,阳光明媚,春色宜人。 沈薇一大早起来给陈长安做了西式早餐,有牛排、法式面包、豆奶。陈长安一坐下来就两眼发愁,不是不饿,而是沈薇的厨艺真的是一言难尽。 牛排都煎黑了,有股浓浓的烧焦味。 仅凭这一点就可以判定,她平时应该不怎么进厨房,今天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居然会爬起来做早餐。 “真的很难吃?” “不会做就别勉强,浪费食材,我又不介意你点外卖。” 陈长安把豆奶端起来喝了一口,这东西现冲现泡的,没什么技术含量,口感而行,毒不死人。 沈薇感觉万端地摇了摇头:“看来我真的没有做厨娘的天赋。”端起牛排就倒进了垃圾桶,包括她自己那一盘,也不例外。 简单收拾了一下,俩人直接下楼取车,直奔吕州。 上午十点半。 陈长安跟袁刚碰了个面,袁刚还在纠结昨晚沟通的那件事,关于公安局的局长人选,该提拔谁的问题。 袁刚的意思是把副局长赵诚阳提上来。 陈长安对赵诚阳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只知道这个赵诚阳曾负责过吕州的扫黑除恶工作,但也没扫出什么像样的成绩单。 “除了赵诚阳,没别的人选?”陈长安问袁刚。 袁刚直言:“这个赵诚阳,资历够深,人也比较刚直。几个常委都对他没意见,包括市委组织部的严峰,也没提反对意见。”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主要是想不到更理想的人选,陈长安也没办法,只能点头。 吕州这些年倒下了好几拨干部。 本来就缺岗严重。 如果不从本地提拔干部,那省里便会从省公安厅调人过来。 到时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谁知道来的人会不会是张桂康的先锋棋子。 陈长安提议:“现在就叫他过来吧,把肖元山案交给他。” “省厅专案组已经结案,你非查不可?”袁刚面露忧虑之色,想保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求稳原则。 陈长安直言:“眼下我不是要查是谁杀了肖元山,而是要查死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肖元山本人,不能让肖元山逍遥法外。” “你就不怕别人说你赶尽杀绝?”袁刚笑言。 陈长安痛心疾首地说:“春江区的跨江大桥,涉及三个多亿的巨额贿赂,现在已经停工。这种历史遗留问题,你解决不了,我也解决不了,但我们要确保这样的悲剧不会再次发生。我就是要让吕州的所有官员都知道,我陈长安就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谁阻碍吕州的发展,我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 “行吧,我支持你。” 袁刚含笑摇了摇头,深知自己阻止不了陈长安手起刀落的决心。 无奈之下。 袁刚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给市公安局打了一个电话,叫副局长赵诚阳立刻来一趟市长办公室。 随后又叫韦秘书冲了两杯咖啡,跟陈长安边喝边聊。 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 赵诚阳站门口敲了敲门:“袁市长,陈副市长。”老赵今年已经46岁,虽然少了颗门牙,警服加身,看起来依旧很精神。 “诚阳来了,坐。” 袁刚与陈长安坐在沙发上没有起身,挥手示意赵诚阳在对面入座。 赵诚阳把警帽摘了下来,一言一行很是拘谨,主要是陈长安在场,也不知道这位阎王爷今天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落座后,赵诚阳忐忑不安地关注着陈长安的表情变化。 陈长安笑言:“诚阳同志,你这门牙怎么回事?” “十年前缉凶时,他冒险替换人质,后来被歹徒用老虎钳拔了一颗门牙,属于因公负伤,当年曾荣膺三等功。” 袁刚细数赵诚阳的功绩,显然是想改善一下陈长安对赵诚阳的看法。 赵诚阳却一脸尴尬地笑道:“让两位领导见笑了……” “有功论功,这可不是什么笑话。”陈长安一露出欣赏的笑容,赵诚阳那颗忐忑不安的心脏也舒缓了许多。 袁刚又道:“诚阳,今天我们把你叫过来,主要有两件事情。一是常委会经过研究决定,打算给你肩上加加担子,提你做市公安局的党组书记、局长。二是有个案子需要你亲自上阵把关。” 晋升? 这个大馅饼哐当一声砸脑袋上,把赵诚阳给砸得热血沸腾。 赵诚阳匆匆起身,庄严且肃穆地向袁刚和陈长安敬礼,声若洪钟地说:“请两位领导放心,不管什么案子,我一定竭尽全力!” 袁刚含笑罢手:“坐,别搞得这么紧张,具体案子,由陈副市长跟你讲。” “请陈副市长指示!” 赵诚阳又给陈长安敬了一个军礼。 陈长安也含笑罢手:“坐下来再说。”这回赵诚阳不矫情了,笑呵呵地坐回了椅子上,静等陈长安发号施令。 陈长安道:“情况是这样,我怀疑去年十月中枪身亡的那个人,并不是肖元山本人,而是肖元山的弟弟肖元坪。” “肖元山玩李代桃僵?”赵诚阳愕然大惊。 陈长安点了点头:“不错,现在我们需要核实死者的真实身份。如果死的那个人不是肖元山,必须把肖元山抓捕归案。” “肖元山和肖元坪是双胞胎兄弟,要分辨谁是谁,这事还真有点难度。”赵诚阳道。 陈长安笑言:“知道有难度,所以你照我说的去做就行。狙击案爆发后,肖元山的办公室一直处于封门状态,期间只有省厅专案组的人进去过。你去书记办公室,搜集肖元山以前留下的指纹,然后与死者指纹进行比对。” “这倒是个好办法。”袁刚点头赞同:“市委书记的办公室,有些机密文件只有肖元山本人才能接触到。如果留在上面的指纹与死者不符,那就说明死者不是肖元山本人。或者直接与活者的指纹进行比对,如果吻合,那说明活着的那个人就是肖元山。诚阳,就按陈副市长说的去办吧,别走漏消息。” 陈长安又补充道:“对,要注意保密。如果活着的那个人是肖元山,千万不要泄露风声。否则不等你抓他,他就会被人狙击爆头。” “请两位领导放心,我心里有数。” 赵诚阳起身把警帽戴好,又给陈长安和袁刚敬了一个礼,以谢提携之恩 第340章 肖元山走投无路 自从狙击案爆发之后,肖元山便继承了弟弟肖元坪的身份,在衡州做起了衡富建材有限公司的老板。 生意上的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名下十几亿的海外资产,足够他躺在钞票上过日子。 从去年10月案发,到今天,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肖元山可谓是度日如年,每天都在想着怎么逃出国境。 肖元坪这个身份,原本拥有自由出境的权力。 去年10月21日。 肖元山用肖元坪的身份信息,顺利办好了出国护照,并订好了飞往加拿大的机票,结果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与他发生碰撞的人是丁勇。 因为他是在变道时,与主干道直行的丁勇发生碰撞。尽管丁勇存在恶意加速往前撞的嫌疑,交警仍然判定变道者全责。 而更令肖元山崩溃的是。 丁勇的车上放着五只青花瓷瓶,在车祸中全被撞碎。 那五只青花瓷瓶,全是元朝古董。丁勇狮子大开口,索要20亿的天价赔偿。 因为这个纠纷涉及天价赔偿,丁勇向法院申请了财产保全。 肖元坪名下的资产全部被法院冻结。 同时被限制出境。 这导致肖元山直接变成了哪也去不了的瓮中鳖,每天不是在打官司就是在打官司的路上。 古董这玩意儿,它没有一个标准价。 肖元山请文物鉴定机构鉴定过,丁勇为了牵住他,是真舍得下血本!那五只青花瓷瓶,都是货真价实的元代青花瓷。 05年的佳士得拍卖会上,一只元代青花瓷罐,曾拍出过2.3亿的天价。 现在已经是2013年,货币年年贬值,丁勇的那五只元代青花瓷瓶究竟值不值20个亿?鉴定专家们也不敢冒然估价,各有各的说法。 退一万步讲。 就算打个腰斩式的5折,算10亿。 10亿! 照样可以让他肖元山吐血三升,他得把海外资产转回来才赔得起这个钱。 那样一来,他这半辈子贪腐便等同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有钱,就算成功逃到了海外,以后也没法在海外立足。 几个月折腾下来,每天被丁勇逼得生无可恋,生活中暗淡无光,肖元山有好几次都想从天台一跃而下,但又不甘心。 回想自己这些年,冒着被判死刑的风险去贪腐,是为了什么? 当东窗事发时,骗自己的亲弟弟去做替死鬼,又是为了什么? 我肖元山,三十多年的从政经验,经历过无数次的斗争,为什么现在会被一个商人按在地上摩擦? 不是说商人重利吗? 丁勇那个王八蛋下这么大的血本来搞我,到底图什么? 这一系列疑问盘桓在肖元山的脑袋里,剪不断,理还乱。 肖元山负手站在天台上,凝望着灰云沉沉的天空。 看着看着便想起了倾国倾城的秦筝。 感觉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那个冰雪聪明的秦筝,能帮他解读人生中的这种种疑惑。 “可惜……”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锁青楼。” 肖元山仰天一声长叹。 整个人的表情,只能用愁云惨淡万里凝来形容。 他看过天下最美的风景,也领略过一掷千金的快乐,唯有那种初恋的感觉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如果临死前只能见一个人。 肖元山现在唯一想见的那个人,就是秦筝。 当天傍晚六点左右。 肖元山自驾300多公里,从衡州赶到吕州。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更有活力,肖元山穿了一身韩版的休闲装。 秃顶的头发也剃了个精光,戴上了量身定制的假发。 肖元山走进客似云来的青楼,直奔前台服务中心:“你好,请问你们这的一对一服务,怎么玩?” “先生您好,这是精神陪聊师的名单,您喜欢谁就可以点谁。” 前台小姐姐不仅长相甜美,声音也好听。 她挥手指引,旁边两米外就有一台自助服务机。可以通过触摸屏操作,上面有几十位精神陪聊师的详细资料。 全是才貌双全的大美女。 肖元山仔细看了看,一个都没看上眼,又回到了前台服务中心:“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秦筝的人?我想找她服务。” “是有这个人,不过,见秦筝小姐需要提前预约,请问您有预约吗?”前台小姐姐始终保持着礼貌。 肖元山却郁闷得想拍桌子。 想当初,但凡他的脑子开点小差,这座青楼就别想平地而起! 现在他来这里消费,要自掏腰包不说,还得像普通人一样预约。 这他妈的天意弄人! 肖元山强忍着满肚子愤怒,直接把两万现金拍在柜面上:“帮我插个队,我现在就要见秦筝。” “先生,不好意思,这不合规矩。” 前台小姐姐一脸难为情的样子。 肖元山又拿出三叠现钞拍在柜面上,加一起就是五万:“抱歉,我也不想破坏你们的规矩,我是真的有急事要见秦筝,麻烦你帮个忙。” “这样啊,那您稍等一下。” 前台小姐姐也做不了主,跑去向大堂经理汇报。 大堂经理是个看起来极为干练的青年女子,身穿职业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职场精英的气质。 她远远地看肖元山一眼,便惊得眉头微蹙。 “你先带他到休息室等一下。” 大堂经理吩咐完前台小姐姐,转身进电梯上到九楼的景观琴台。 秦筝今天没有弹琴,坐在琴台看法家思想的代表作《韩非子》。 大堂经理上前通传:“小秦,有个长得很像肖元山的人,他要见你。” “肖元山?” 秦筝闻声暗惊,搁下了手中的书本。 她知道肖元山还活着,但没想到肖元山敢跑到吕州来找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秦筝问大堂经理:“周牧白在不在?” “周总回鹏城了。你想见谁与不想见谁,其实你自己可以决定。周总根本就不会插手你的事。”大堂经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话说得也没错。 秦筝虽然跟周牧白签了约,成了青楼的文化艺人之一。 但秦筝终归是为陈长安服务,周牧白不可能会过度干涉她的自由意志。 “那你叫肖元山上来吧。” 说着,秦筝拿起手机,给陈长安发了一条信息,告知这边的情况。 第341章 斗争的实质真相 肖元山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走进电梯,一路都在想着见到秦筝之后该怎么打招呼,是该像以前那样叫她小秦?还是该叫他秦小姐、或者是秦女士? 电梯很快便抵达了青楼的第九层。 “叮!” 当电梯门打开一刹那,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扑面而来,肖元山的思绪也被中断,陷入了怅然若失的状态。 琴台四面无墙。 雪白色的薄纱帐幔迎风飘舞,秦筝宛如仙子,盘坐在古琴前,正在弹奏《高山流水》,好熟悉的曲子。 肖元山已经不是第一次听秦筝弹这首曲子。 但今天的感觉与往昔不同。 以前听,会有高山流水会知音的酣畅感,那是一种不枉此生的幸福。 而今天只有讽刺感。 肖元山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现在就像是兵败垓下的西楚霸王项羽,一路逃到乌江边,英雄末路,注定有一死。 可惜秦筝不是虞姬,她不会拔剑殉情、生死与共。 “能不能换首曲子?我不想听《高山流水》,因为这世上没有真正的知音知己,只有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肖元山径直走到琴台前,在秦筝对面盘腿而坐。 小板桌上已经摆好了巴西雪茄、法国红酒,以及产自于我国西部地区的哈密瓜,切好了的果盘,插着牙签,戳起来就可以吃。 肖元山对这些烟酒水果都没兴趣,爱恨交织的目光中只有秦筝。 秦筝右掌压弦,停止了弹奏。 她抬头望向肖元山时,面带三分笑容:“怎么称呼?” “肖元坪,你可以叫我肖总,也可以叫我老肖。”肖元山终究是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秦筝敛起了笑容:“肖元山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哥哥,我们是双胞胎。”肖元山面带幽恨:“我哥生前是为了你而离婚。尽管你曾出卖过他,他还是愿意把命交到你手里,放你离开紫湖林。可你好像一点也不顾念旧情,难道你真的对他没有半点感情?” “老肖在衡州任职的时候玩弄过多少女性?能统计到名字的共有217个,加上吕州的汤晓茹,共有218人。请问阁下,他能把天下女人当玩偶,我凭什么不能把他当玩偶?”秦筝的脸上又泛起了一丝笑容,但这次是轻笑。 肖元山怒得暗咬牙根,拳头也握得紧紧的。 隐忍片刻。 肖元山又松开了拳头:“就算负尽天下女人,他也从来没有负过你。” “那是因为我满足了他对初恋的幻想,弥补了他人生中的遗憾。如果我满足不了他这些精神需求,那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玩偶。从本质上来讲,这属于价值交换,跟感情两个字没关系。”秦筝淡言淡语,肖元山哑口无言。 秦筝又把琴谱递到肖元山面前。 心平气和地说:“既然来了,选首曲子吧。想听什么?我给你弹。” “今天没心情听音乐。” 面对无情的秦筝,肖元山满脸都是痛恨之色。 肖元山想反驳,想证明自己是真的把她当红颜知己、当一生所爱,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 论思辩才能,他根本就不是秦筝的对手。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 肖元山努力压制着失落且愤郁的情绪:“哪怕全世界都不懂,我懂你!这是不是你们青楼的宣传语?” “没错。” “那你告诉我,丁勇为什么像个瘟神一样咬着我不放?” “他把你当肖元山。” “那我应该怎么摆脱丁勇的纠缠?” “摆脱不了。” “为什么?” “人类的世界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物质世界,一部分是精神世界。而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也是在这两个基础上诞生。要么是为了争夺物质资源,要么就是精神理念发生了分歧。你觉得,你跟丁勇之间存不存在理念分歧?” 秦筝解析问题,宛若静水深流,直达肖元山的灵魂深处。 肖元山感触连连地摇了摇头:“我跟丁勇之间,基本上没什么交集,不存在理念分歧。” “既然不是因为理念分歧,那便是争夺物质资源。”秦筝道:“丁勇,无非是想把失去的资源都拿回来。” “为了体育中心那个项目?”肖元山疑道。 秦筝像看天真老小孩一样看着肖元山,笑言:“对于身家五百亿的丁大少爷来讲,一个体育中心项目,值得他搭上五件元代青花瓷?” “那他想夺回什么资源?”肖元山一脸迷糊。 秦筝见他是真的脑子转不过弯来,无奈解释: “丁永春进去了,丁家失去了政治资源,这本来就是个悲剧。” “后来你哥肖元山和汤晓茹,又在政商合作峰会上揭丁家的伤疤,当众羞辱丁勇,你以为丁家失去的只是颜面?” “仔细想想这事。” “丁勇是个商人,当一个市委书记加一个副市长当众踩他一脚时,他还怎么在吕州立足?政商两界都知道他不受当权派待见,谁还敢跟他合作?” “自古以来,商不与官斗。” “为了避免被当权派拉入黑名单,大家见了他只会像见了瘟神一样,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说白了,是你哥抹杀了丁家的人脉资源。” “把丁勇赶上了绝路。” “现在丁勇不仅要夺回失去的颜面、夺回失去的人脉资源,也要夺回失去的政治资源。” “在这种形势下,你是躲不掉的。” “因为他只有把你踩在脚下,才能夺回他所失去的这一切。” 秦筝的一番分析,令肖元山幡然醒悟。 肖元山万万没有想到,当初自己在政商合作峰会上随意一个小操作,竟然埋下了这么深的祸根。 肖元山硬着头皮央求秦筝:“你一定有办法帮我的,对不对?你开个价,只要能帮我摆脱丁勇的纠缠,价格都好说。” “二十亿。” 秦筝毫不犹豫地吐出价码。 肖元山顿时心如死灰,二十亿!这跟直接赔偿丁勇五个元代青花瓷瓶有什么区别? 好一个无情的女人! 肖元山苦笑连连地望着秦筝:“小秦,你明知道我是谁,难道你真的要见死不救?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可有亏待过你?” 第342章 半生浮华如梦 “一日夫妻百日恩,且不说这种说法是否经得起辩证,首先,我跟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夫妻,你我之间,甚至连露水之欢都没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以前陪你睡觉的人并不是我,而是菲佣。” “你骗我的对不对?” “如果你看过东方的《韩非子》和西方的《君主论》,你便知道: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你的玩法并不高明,被反噬是迟早的事。” “……!!!” 这本来就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季节,万木萧条,霜风扑面。 秦筝的坦白,犹如无情的万古寒冰,于无形之中将肖元山冰冻在原地,令肖元山痛咬牙根,久久说不出话来。 肖元山不禁暗问自己:“我是否真的那么蠢?” 仔细回想自己这半生浮华。 十年前,他正值精力旺盛的壮年,跟姚公子坐在一起喝了几杯酒,因而有幸迈入了姚家的捷径。 此后一路开挂,从一个处级干部升到了正厅级。 在那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逍遥时光里,他就像一匹放飞自我的野马,驰骋在充满酒色财气的衡州市。 他喜欢喝酱香酒。 下属与商人,便会识相地将茅台酒拆封,装进矿泉水瓶,带上餐桌,然后大家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当矿泉水喝。 酒桌上逢场作戏,要么打官腔,要么说糊话。 他喜欢跟男的打官腔。 不过,当有异性来敬酒的时候,他也会想起郑板桥的“难得糊涂”,然后提醒自己:做人做官不能太较真。 而那些聪明的女人,也总能通过他的态度,领会人生真谛。 有一个相信命理风水的乡镇女干部。 曾和他聊了一整晚。 那是他人生中最勤劳的一个晚上,俩人从晚上七点沟通到早上七点,从命理风水聊到生命的起源。 清晨,当他穿好衣服离开时,那个乡镇女干部就像骑过木驴似的,走路时腿都合不拢,扶着墙一步一蹒跚。 没过多久,那个女干部如愿以偿地调到了市委办公室,荣升副主任。 再后来,那个女干部每天的工作之一,就是帮他物色佳人。不遗余力地协助他,帮他收集制作琥珀石所需的特殊材料,帮他转运。 他喜欢把红酒浇在那些女人的身上。 葡萄酒的颜色像鲜血,流淌在光滑的肌肤上,不管怎么舔吮,都比装在冰冷的玻璃酒杯中更有味道。 那样的逍遥人生,一直持续到离开衡州。 吕州是他政治生涯里的第二站,在这里,他收敛了起多。 尤其是遇到秦筝之后,他甚至脱胎换骨迷上了哲学式的思辨活动。 他把秦筝视为皎洁的明月。 充满神话色彩的明月,时而在云层中潜幻流形,时而又宛在水中央,无论如何都是不沾半点俗尘。 他曾在日记里写下这样一段话:“直到遇见秦筝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个缺爱的人。她给了我初恋的感觉,也给了我精神上的极大满足。她令我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一群人叫精神贵族,而我只是个肤浅的权奴……” 为了配得上秦筝,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欲望,试图做个纯粹的人。 可惜…… 姚家的捷径没有回头路。 而真正令他痛心且绝望的是,此时此刻,他眼中高洁的“明月”,竟然从来没有爱过他,一直把他当猴耍! 肖元山越想越不甘心。 拳头暗捏! 好想将秦筝撕碎,就像疯狂的野兽一样,将她撕成碎片。 肖元山忍怒追问:“你是为了跟我撇清关系,所以才说这些无情的话,对不对?如果你是怕我连累你,我现在就可以走,从此不再打扰。” “直到现在,你还在高估你自己的实力与魅力,你怎么可能不失败?”秦筝遗憾地摇了摇头,两眼始终直视着肖元山。 秦筝又道:“以前你能爬上高位,仅仅是因为走了姚家的捷径。真正的政治智慧,你是一点都没有,你只是有点小聪明。小聪明不能助你稳坐高位,同样也不能助你征服我。而我现在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醒醒。” “你想我怎么醒?”肖元山只剩一脸恨笑。 秦筝瞧了瞧肖元山捏紧的拳头:“收起你的冲动情绪,主动去投案自首,这是最佳选择。不管是丁勇还是陈长安,他们的政治智慧,远在你之上。他们可以把你困在国内出不去,同样,他们也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你背后的人到底是丁勇还是陈长安?” “我背后是诸子百家。” “这话我不爱听。你把我批得一无是处,我也没反驳什么。现在我只是想死个明白,连这也不能成全我?” “姚公子容不下你,就是因为你知道得太多,少打听。” “威胁我?呵呵,你够狠!” 越往下聊,肖元山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就像秦筝说的一样,自己真的是一点政治智慧都没有,就一大傻逼。 连一个小小的秦筝都斗不过。 至于秦筝背后的人,自己又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蓦然听到身后传来“叮”的一声,电梯到站的声音,想必是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来了,肖元山端起前面那杯红酒一饮而尽。 就在电梯门打开的一刹那,肖元山红酒杯往小板桌边用力一磕。 “啪!” 玻璃杯口应声而碎,化为锋利的杯刺。 肖元山用破碎的酒杯当武器,迅速将秦筝拉过来当人质挟持:“既然你对我无情,那你别怪我对你无爱!” 破碎的玻璃杯口,不亚于锋利的匕首,顶在秦筝脖子上。 秦筝没反抗,也没什么惊慌之色。 她望着正前方。 此时电梯门已经全面打开,结果令秦筝感觉有些意外,从电梯里出来的人并不是陈长安,而是丁勇。 丁勇见肖元山挟持秦筝作人质,竟笑了笑:“姓肖的,你是不是警匪片看多了?你好歹也是个正厅级的人物,竟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少跟我来这套!”肖元山挟持着秦筝,用眼色给丁勇示意了一个方向:“只要你从这跳下去,我就放了她。” 第343章 实力排序 青楼,上下共有九层。 现在大家所处的位置是顶层的琴台,四面无墙,只有齐腰高的围栏,雪白色的帐幔在风中飘摆。 丁勇顺着肖元山所示意的方向瞄了一眼。 从这楼下去,应该会死得很灿烂,明天就可以上汉南日报的头条。然后像当初从省政府大楼一跃而下的杨敬林一样,成为全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么傻逼的事,通常只有傻逼才会做。 丁勇把肖元山当无脑小白痴,回以一丝轻淡的笑容:“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从这跳下去?” “秦筝是你的女人吧?今天你和她,只能活一个!” 一想到自己付出那么多,对秦筝掏心掏肺,最后什么也没得到,竟然是一个菲佣陪自己睡了大半年,肖元山便恨从心起。 现在想想,每次睡觉前,秦筝都劝自己喝所谓的药酒,说是补身子。 喝完之后便迷迷瞪瞪,那酒肯定有问题! 越想越怒! 肖元山左手揪着秦筝的头发,下意识地使了几分狠劲。秦筝痛呃一声,脑袋被揪得仰起45度。她也不敢动,脖子被肖元山用破碎的玻璃杯顶着。 “说,是你死,还是她死?” 肖元山谨慎防备着丁勇的一举一动。 丁勇不慌不忙地点上一根烟,满脸都是不屑一顾的表情:“《三国演义》看过没?狗贼董卓穷奢极欲、祸乱朝纲,王允便派貂蝉上场,使出美人计,离间董贼和吕布的关系,借吕布的手成功把董贼除掉。我们假设,如果董贼没有死,反过来把刀架在貂蝉的脖子上,叫王允自裁,你猜王允会不会骂董贼傻逼?” “……!!!” 丁勇把肖元山比作三国时的董卓,又一口一个董贼! 把肖元山骂得面红耳赤。 肖元山就算再傻也明白,王允肯定不会为了一个貂蝉而自杀。貂蝉虽然是王允的干女儿,而且有情有义。但在博弈的世界里,她终究只是一枚棋子。 丁勇笑吸一口烟:“想杀她?随你便,不怕判死刑你就动手。” “呵呵,你丁勇也不过如此,败类而已!” 肖元山笑骂一声,随后便放开了秦筝。 肖元山又对秦筝说:“你一门心思替他卖命,他把你当什么?棋子而已!我肖元山把心掏给你,你却把我当异类。刚才你说我只会耍小聪明,现在你看看你自己,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你这叫有智慧?” “他三言两语就让你放了我,你说是你傻,还是他傻?” 言语之间,秦筝已经往后退了几步,与肖元山保持安全距离。 肖元山仿佛此刻才意识到,丁勇刚才玩的是欲擒故纵。 恨海的潮水涌上心头。 又一次把肖元山涨得面红耳赤,想重新挟持秦筝,已经没有这个机会!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丁勇、秦筝、陈长安!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冷血无情的人,比手沾鲜血的姚公子还凶残,他们这些人是真的杀人不见血,直接诛心! 肖元山扔掉手中的碎玻璃杯。 他颓丧地坐了下来,拿起小板桌上的那盒巴西雪茄,点了一根。 这时丁勇也上前走了两步,一脚将破碎的玻璃杯踢到角落里,随后在肖元山对面盘腿而坐。 “二十亿,估计你是真的赔不起,要不然你不会狗急跳墙。”丁勇笑道。 肖元山郁闷地吸上一口烟。 巴西雪茄的烟劲,比普通香烟要大得多,肖元山一口气没顺过来,被呛得连咳几声。 丁勇又嘲笑连连:“手下败将,看来你是真的老了,连根巴西雪茄都驾驭不了,还学人家玩真爱,你配吗?” “……!!!” 肖元山又用力吸了一口雪茄。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老到不配谈真爱的地步,尽管烟碱呛肺,这次他愣是憋足一口气,没有咳出声。 丁勇掐灭自己手中的烟,也点上了一根巴西雪茄。 连吸两口。 一点问题都没有。 肖元山看到这一幕,当场便郁闷得心死一大半:“既然坐下来了,那就好好聊聊。你能不能撤诉?放我出国,回头我再赔你20亿。” “姓肖的,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好天真。” “你要钱,我要命,互相成全,这有什么问题?如果我死了,到时候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说你天真吧,你还不承认。你觉得我丁勇会差你那20亿?我的目的一直摆在明面上,我就是要把你踩在脚下。你怎么能有别的幻想?” “照你这意思,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哪来的余地?如果我要你死,那是分分钟的事。譬如,我放个消息,就说你肖元山还活着,姚涛的狙击手立马就会跑出来将你一枪爆头,根本就不需要我亲自出手。我之所以让你活到今天,纯粹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失去了权力,你什么也不是。” “呵呵,说到底,你不过是想羞辱我。你丁勇的人生境界,也不过如此,跟市井匹夫没什么两样。” “你是匹夫,我是精神贵族,区别还是挺大。”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华灯初上。丁勇深吸一口雪茄,吐出来的烟圈随风而散,迷失在飘动的帐幔之间。 秦筝已经走到琴台边沿,扶栏眺望夜色,静听身后的对话。 肖元山对丁勇的言论嗤之以鼻:“一个真正的精神贵族,绝对不会用羞辱别人的方式去取乐。” “你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所以说你是匹夫。” 丁勇笑了笑,又道: “刚才我说,如果你失去了权力,那你什么都不是。” “且不管这是不是一种谬误。” “你若不服,那你是不是应该把你的实力亮出来,让我看看你失去权力之后还有什么?很遗憾,我只看到你情绪上头,直接把它解读为一种羞辱。” “佛家说:相由心生。” “你对事物的看法,皆为你心中的投映。” 闻言,肖元山皱眉无语。 佛是什么什么东西?肖元山并没有接触过,从成为体制一员的那天开始,他的人生中,便不宜有别的信仰。 肖元山定神道:“我失去权力后,什么也不是,你家老丁不也一样?包括陈长安在内,他若失去权力,他也一样什么都不是。” 丁勇笑道: “既然你把我家老丁和陈长安拉出来衬托,那我给你们排个序。” “陈长安,他可以吊打十个老丁。” “而老丁,可以吊打十个肖元山。” “这一点你能否认?” “论权力与资源,你是正厅一把手,加上背靠姚公子,你的政治资源是最雄厚的,最后输得最惨。” “我家老丁也是正厅一把手,没什么靠山。” “他虽然也输得一败涂地,但他还有一丝丝气节,从不怨天尤人,吃着牢饭还在想着吕州的发展。” “而陈长安只是个副厅,至于他有没有靠山,这事不好讲。反正我见到的情况是他独掌全局,吊打一切。” “你怎么有脸跟我家老丁和陈长安比?” 第344章 欲求高度决定人生高度 “官场上的成与败,不仅仅是取决于自身权位的高低与手中资源的多寡,许多时候往往是取决于一念之间。” 肖元山十分冷静地望着丁勇。 之前,秦筝说他只会耍小聪明,现在丁勇又将他蔑视为一个匹夫,难道自己这五十多年真的白活? 尽管人格受辱,此时此刻,肖元山仍保持着极大的沟通兴趣。 不等丁勇开口反驳。 肖元山又进一步阐述自己的失败人生: “我肖元山之所以会落到一败涂地的下场,不是因我智不如人,而是因为我心底还有一丝对诗和远方的向往。” “因为我心中有爱。” “我把一个不爱我的女人,看作是命运的恩赐,视为我生命中的灵魂。为了她,我甚至可以放弃往上爬,只想在吕州平安落地。” “哪怕我知道她出卖了我,我仍愿意放她离开。” “这说明我做人做事还不够狠。” “但凡我再狠一点,你和陈长安,还有秦筝,你们这些人就算有十条命都不够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肖元山是个匹夫?” 四周的白色帐幔,在风中飘然飞舞。 晚风刺骨。 站在扶栏前俯看春江夜景的秦筝,冷得缩抱着双臂。但她不想离开,留下来听听肖元山的心声,也算是对肖元山的一丝尊重。 “为了苟活,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可以杀,还要怎么狠?” 丁勇勾起一丝轻淡的笑容,夹起雪茄烟吸了一口,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画卷。 那是他老妈杨晓霞教授,灌输给他的知识。 各种典故信手拈来。 “桃生露井上,李树生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树木身相代,兄弟还相忘?” “出自《乐府诗集·鸡鸣》,需不需要我翻译?” “话说:井边有一棵桃树和一棵李树,有虫子蛀食桃树的根,旁边的李树看了着急,心甘情愿地替桃树去死。” “树木如此,人何以堪?” “李代桃僵,这本来是一个手足情深、患难与共的故事,硬生生被你玩成了辣手无情、手足相残的悲剧。” “你也好意思说自己不够狠?” “就刚才,你还把破碎的玻璃杯当武器,挟持秦筝。你心中确实有爱,但你爱的只有你自己,自私自利之徒。” “说你是无脑匹夫,一点也没冤枉你。” 咳咳! 肖元山一口气没顺过来,连咳两声。 指间那支巴西雪茄还在燃烧着,青烟袅袅升起,却幻化不出肖元山想象中的千姿百态,很快就被晚风吹散。 就像一个人的灵魂,意志力再怎么顽强,终究经不起社会的吊打。 肖元山无奈认命: “就算我是个匹夫,你也绝不是什么精神贵族。” “你为了报复我,玩完美人计又玩无中生有,凭空制造车祸,各种下三滥的手段层出不穷。” “春秋时的贵族们,人家讲仁义,不像你这样。” “你充其量只能算个无耻之徒。”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人生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就算是走到了穷途末路,肖元山仍想证明自己的人格并不比丁勇等人卑贱。 也是这一刻,丁勇发现肖元山身上多少还是有点正厅级人物的精神。 丁勇缓吸一口巴西烟茄。 谈吐中风起云涌: “我违法了吗?没有。” “如果你不是一个色欲熏心的人,秦筝走不进你的世界。” “如果你自己不实线变道,我也不敢加速撞你。衡州交警又不是我爸,人家定责也是以事实为依据。” “我在法律的规则内做事,并不违背贵族精神。” “而你肖元山,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践踏法律的底线。悲剧,这是你人生中的必然结果。” “可悲的是,你看不到这种必然性。” “你看到一条实线,知道越过它是一种违法行为,但你幻想着出了国就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你仍然选择越过它。” “做事带侥幸心理,这就是一种无知表现。” “就你这种匹夫级的认知水平,以前如果不是有姚公子在背后撑着你,你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刚才你还大言不惭地说,如果你狠一点,我跟陈长安就算有十条命都不够死,请问我们有什么把柄可以让你抓?” “难道靠狙击枪把我们干掉?” “那也是一种狂妄无知的匹夫做法,我们死,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不信的话拭目以待,玩狙击枪的姚公子也嚣张不了多久。” 像这种立足于认知高度的批判,对肖元山俨然是种降维打击。 官场就是战场。 肖元山从丁勇的话里明白了一个重点: 任何一点侥幸心理,随时都有可能沦为对手的把柄!而以法律为底线,则是丁勇、陈长安这类人永立于不败之地的基础。 可惜了…… 现在明白这些已经太迟,太迟! 人生没有回头路。 也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肖元山怅然若失地向丁勇抛出了心中疑问:“要做到绝对的理智,除非这个人没有欲望!你和陈长安,难道就没有半点欲望?” “我们当然有欲望,确切地说,只要是个人,他就会有欲望。” 面对一脸疑惑的肖元山。 丁勇进一步解析: “如果把人类比作是一辆汽车,那欲望就是燃油,驱动着汽车往前走,跨越山川和大海。” “你看看吕州的那些老百姓。” “他们拼命地奋斗,绞尽脑汁去搞钱,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买车买房,娶妻生子,赡养父母,这就是他们的欲求。” “对于你肖元山来讲,这些都不是问题。” “你有钱有权力,完全可以摆脱最底层的生存问题,追求更高的理想。但你的追求清单中,仍然只有钱和女人。” “这又一次验证了你的匹夫属性。” “已经贪了十几亿,一辈子都用不完,你的脑子里还是只有钱和女人。你没想过要改善民生、没想过要改造这个世界。” “这说明你的世界观是狭隘的,它限制了你的欲望高度。” “你可以假设一下,如果你的欲望是让吕州的四百万老百姓脱贫致富,你的欲望是改造这个世界,你的欲望是名垂千古。” “那你便站在法制与道德的制高点,试问谁能动你?” “所以我说,陈长安可以吊打十个老丁,而老丁,可以吊打十个肖元山。换算一下,也就是说,一个陈长安可以吊打一百个肖元山。” “原因很简单。” “陈长安的欲求,比你高了n个级别。钱财和女人,那些东西在他眼里都是过眼云烟。他一心成圣,谁动他,谁就是魔道分子。” “换言之,谁动他谁就要背上骂名,要承担后果。” “请问谁敢动他?” 说到这里,丁勇的嘴角又勾起了一丝轻笑,他不仅仅是蔑视肖元山,而是蔑视所有做事只顾眼前利益、不计后果的匹夫。 肖元山低头沉默着,仿佛灵魂已经被重置,回到了幼儿园时代。 第345章 逮捕肖元山 这次与丁勇对话,肖元山悟明了许多以前不曾领悟过的事。 宦海中浮沉半生: 他一开始是拼关系,为了晋升,用尽手段去扩展人脉资源。 后来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权力。 可他忽略了一个重点,有了权力之后,还需要维护自己的政治形象。 至于欲求,他也有。 可他的欲求跑偏了方向,没有意识到欲求的高度,也将决定自己的人生高度。 就像古人说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 敛财,睡女人! 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灰色欲求,与市井匹夫的欲求处于同一高度,最终免不了要复制匹夫的命运,落个鸡飞蛋打一场空。 综上所感,肖元山感觉自己这半辈子算是白活一场。 回想那年那月,在衡州呼风唤雨时,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曾一度以为自己就是人生赢家。 现在想想,说是无知也不为过。 当年,如果自己脑子里首先想的不是怎么跟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干部上床,而是想跟她们上床之后会有多少隐患,那今天,也不至于走投无路。 肖元山带着满腹感慨,起身离开青楼。 走到电梯门口时。 身后又传来丁勇的呼声:“都已经把话聊开了,还想心存侥幸?不打算去公安局自首?” “……!!!” 肖元山愕然止步。 犹豫片刻之后,肖元山抛下一句:“我是肖元坪,不是肖元山!”迈开大步继续往前走,伸手按下电梯按钮。 电梯很快便上升到九楼。 “叮!” 当电梯门打开后,肖元山顿时惊退两步,心如死灰。 电梯里出来四个人,领头的是陈长安,后面跟着吕州市公安局的赵诚阳,以及两位警员。 丁勇笑呵呵地上前两步:“老肖,你现在说自首还来得及。” “……!!!”肖元山没有理会丁勇的嘲笑声,两眼凝视着站在电梯门口的陈长安:“麻烦让一让。” 陈长安什么也没说,侧步让到一边。 这时赵诚阳又上前两步,向肖元山亮出一张逮捕令:“肖元山,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是肖元坪!” 肖元山亮出肖元坪的身份证。 赵诚阳正色凛然:“你那个李代桃僵之计,真的不怎么高明。死者遗体,现在还躺在殡仪馆的冰柜里,知不知道为什么不火化?因为死者的身份存疑。现在我们通过指纹比对技术,已经确定死的那个人并不是肖元山。” “……!!!” 肖元山瞧瞧赵诚阳,又瞧瞧一言不发的陈长安。 无言以对。 肖元山又转头看了看秦筝,却只能看到秦筝的后背,秦筝站在扶栏边,依旧在眺望春江夜景。 “能不能让我跟秦筝单聊几句?”肖元山请求陈长安。 陈长安淡漠地回道:“单聊是不可能的,我要替她的安全考虑,有话就在这里说。” “那算了,我无话可说。” 肖元山自觉地伸出双手,陈长安给旁边那位警员示意,警员立马心领神会地拿出手铐,将肖元山铐住。 这一刻,肖元山反而有种如释重负一般的解脱感。 肖元山含笑望着陈长安:“你现在才31岁,已经是副厅级干部。升级跟坐火箭一样,真的没有做过违法违纪的事?” “下辈子,如果你还有机会做我的领导,到时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陈长安随手一挥,示意民警把肖元山带下去。 两位警员,左右挟持着肖元山,进了电梯。 “陈副市长,我先押他回局里。” 赵诚阳向陈长安汇报完,也跟着进了电梯。 随着肖元山的落网,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但陈长安却不敢放松神经。 在陈长安看来,抓捕肖元山就等同于往姚涛身上捅刀子。 接下来姚涛会有什么反应? 这事只有天知道。 “刚才你们动过手?” 地上那只破碎的红酒杯,吸引了陈长安的目光。陈长安捡起来瞧了瞧,破碎的杯口好锋利。 丁勇淡笑:“刚才肖元山用这玩意儿挟持秦筝。” “受伤没有?” 陈长安把目光转向了秦筝。 秦筝含笑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内疚。” “内疚?”陈长安一脸讶异。 秦筝感慨万端:“肖元山有句话没有说错,他就算是负尽天下人,他也没有负我。而我对他的种种做法,确实很无情。” “如果有只吊睛猛虎祸害一方,吃人无数,你冲上去将它乱棍打死,你内不内疚?”陈长安一针见血,秦筝讪笑无语。 丁勇笑呵呵地倒了两杯红酒。 一杯给自己,一杯端给陈长安:“肖元山算什么猛虎,他充其量只是一只狐假虎威的老狐狸。” “刚才跟他聊得怎么样?” 陈长安跟丁勇碰了个杯。 丁勇仰首小酌一口,慢条斯理地回道:“他虽然有点不甘心,但也接受了自己只是一个无知匹夫的事实。接下来,我估计他应该会配合你们,一五一十地把问题交待清楚,不会对抗审查。他不傻,懂识时务为俊杰。” “如果他供出姚涛,我要面临的压力也不小。” 陈长安端着半杯红酒走到楼台边。 一眼望过去,春江对岸的市政府大楼,被夜暮吞噬得只剩霓虹轮廓,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潜伏的蛀虫。 丁勇也走了过来,同望春江对岸的夜景:“你又不是一把手,犯不着什么事都自己上,完全可以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袁刚。” “现在任命一个公安局长,袁刚都三番五次地征求我的意见,他摆明了是想当甩手掌柜。”陈长安苦笑连连,指望袁刚上场,吕州这盘棋指定输。 秦筝扭头望着陈长安:“要不要我去接近姚涛?” “好好读你的《韩非子》。” 陈长安突然间肃敛笑容,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这诡秘莫测的态度,令秦筝斗志颓然,当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陈长安叫她好好读《韩非子》,令她感觉就好像自己实力不够,应付不了姚涛。 其实她已经把法家思想读透。 法、术、势,这三个字的内涵都已经领悟过千百次,不敢说灵活运用,至少能看懂某些人的基本套路。 第346章 忧患 肖元山被捕之后,吕州市公安局并没有对外公布消息。 市公安局成立专案组,由新上任的局长赵诚阳亲自担任组长,不动声色地对肖元山的一系列违法行为展开了调查。 采取秘密侦查的原因主要有两个。 一是为了维护司法的公正性,防止外力干涉。 二是肖元山牵涉的案子太多、太复杂,涉及吕州与衡州两地,调查取证的难度不可谓不大。 仅是在吕州市,肖元山便涉及两宗人命大案。 一宗是洪铁生案。 汤晓茹与港商陆渊,现在已经供述。 关于洪铁生乙醛中毒身亡一案,主意是汤晓茹想出来的,陆渊负责配合,而肖元山在知情后默许了汤晓茹的做法。 另一宗是风水师林坞昂失踪一案。 到今天为止,林坞昂的生死仍然是个谜。日前,林坞昂的女儿林初澜已经到吕州市公安局报了失踪案。 另外: 关于肖元山腐败一案,省里早在去年十月就已经成立专案组。 当时狙击案爆发,震惊全省,省纪委书记廖启昂想压也压不住。 在省委叶书记的主张下,沈薇肩负起了专案组组长的使命。 前几个月,沈薇一直在衡州调查肖元山的腐败历史。 现在沈薇驻扎在吕州。 吕州市的纪委书记彭胜武同志,心甘情愿地当起了沈薇的绿叶,全力协助这个侄女重拳出击,试图打破反腐路上的重重阻碍。 然而…… 随着案件的深入调查,沈薇却陷入了步履维艰的局面。 这天下午。 沈薇和陈长安沿着江堤散步时,向陈长安抛出了一个疑惑:“你们吕州是不是有内奸?” “内奸?” 陈长安止步望向沈薇时,风从江面来,吹乱了沈薇的长发。 江上春风,虽然拂出了一丝凌乱的美,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接地气,同时也吹乱了她的思维。 见她撩开遮挡视线的乱发之后,手扶栏杆,望着江面沉思不语。 陈长安不由得脸色暗惊:“什么意思?难道内奸的权位很高?” “我也不确定内奸是谁,反正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沈薇忧心忡忡:“昨天晚上,看守所发生了严重的食物中毒事件。” “肖元山死了?”陈长安惊皱眉头。 沈薇扭头望向陈长安:“人没死。但我们今天去问口供的时候,肖元山的态度变了,否认自己跟姚涛之间有利益输送。” “只有肖元山一个人食物中毒,还是看守所的人集体中毒?” “集体中毒。” “那有没有可能是食材质量与卫生的问题?无凭无据,内奸这个词还是慎用比较好。” “就是因为集体中毒,所以才不会让人怀疑。这就是一种震慑手段,其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现在肖元山已经选择闭嘴保命。” “那你现在希望我怎么配合你?” “为了确保肖元山的安全,我建议把看守所的何所长,还有那两个副所长都调离岗位,换其他人上。” “这……” “有难度?” “那个何所长,是李玉坚的外甥。” “那又怎样?现在吕州看守所已经发生集体中毒事件,导致一些大案要案的调查进度严重受阻,难道何所长是李玉坚的外甥就可以免责?” “火气别这么大。” 说到李玉坚这个人,陈长安的第一印象就是低调。 作为吕州市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玉坚的存在感却极低。 在过去的这一年时间里,李玉坚极少在常委会上发表尖锐的言论。 每次投票表决时,只要大家的意见不统一,李玉坚次次都是投弃权票,从不趟浑水。 其态度之低调,让人捉摸不透。 陈长安深思片刻,反问沈薇:“你为什么不让纪委的彭书记去提这件事?他可是你姑父,而且是正厅级高配。” “纪委以外的事,他不插手。”沈薇回答得理直气壮。 陈长安含笑调侃:“所以你就逮着我一个人下菜碟,不管大雷小雷,都往我这里扔,你就不怕把我炸死?” “你是拆弹专家,死不了。” 沈薇沿着河堤继续往前走,风景再美也无心欣赏,满脑子都在想着该怎么让肖元山把姚涛咬出来。 努力吧,你不是一个弱小的女人,你可以创造奇迹! 沈薇的心声坚如磐石。 “上次叶书记找你谈话,到现在都已经有一个多月。省委组织部还没公示拟任职干部的名单,该不会有什么变节吧?” 沈薇扭头瞧了陈长安一眼,心中多少有点忧虑。 怕夜长梦多。 吕州的水再浑,跟省里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有人想扶陈长安,就会有人想踩陈长安,叶书记也不是个搞一言堂的人,如果冲突太激烈,有时也难免要做出妥协。 见陈长安皱眉不语。 沈薇又提议:“这事你得主动争取,多去省里走动走动。省委常委,现在有好几个领导都跟你不熟,人家怎么可能会顶着压力支持你。如果大家都对你这个人不了解,就算你的政绩再漂亮,人家一样会忽略你。” “你这套人情世故,放在我身上不合适。” “怎么就不适合?” “现在是省委叶书记点名要提拔我,一般人不会轻易投反对票。那些敢投反对票的人,恰恰是因为他们对我太了解,怕养虎为患。” “听天由命,这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这叫审时度势。” 在明争暗斗的官场上,人情世故这四个字,从来就不是主旋律。 利益才是核心。 陈长安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当叶书记在省里提到陈长安这三个字时,在座的那些常委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说白了,这是叶书记与“姚系”之间的博弈。 如果叶书记不能稳住局势,自己再怎么露脸也没用。若是被人扣上一顶“跑官”的帽子,反而会拖叶书记的后腿。 眼下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稳住吕州,让“姚系”无缝可钻。 陈长安对沈薇说:“我晋升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位子已经空出来,我若是上不去,其他人也不敢上。” “本地官员不敢上,人家还可以派空降兵。”沈薇还是一脸忧虑。 陈长安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皇上不急太监急,你得向我家思瑶同志好好学习一下,她现在可淡定了,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 第347章 撤职行动 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 这句话让沈薇想起了当初与陈长安初相识的情景,被陈长安喷了一脸的二手烟,然后还被老刘逼着向陈长安道歉,气得眼泪直飙。 时间过得好快。 一晃眼,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 吕州官场上的高官们像保铃球瓶一样,倒了一茬又一茬。 没倒下的人,都修炼出了一颗强大的心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都是基本功。 如果吕州能诞生一位不倒翁,沈薇希望这个人是陈长安。 不为别人。 只为让韩思瑶安心,让韩思瑶少点忧虑。 早在两年前,韩思瑶哭着跟陈长安提离婚时,韩思瑶已经被查出乳腺癌。那件事情,韩思瑶只跟沈薇一个人说过。 之前,沈薇也曾陪韩思瑶去大医院看过几次医生。 情况不容乐观。 现在,想必韩思瑶也是想开了,要不然又哪来的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 这是好事。 中医说:情绪是万病之源。心无所虑,兴许能创造出奇迹。 “我想思瑶了,今晚能不能借你老婆一用?” “没听懂。” “意思就是说,我十分想念你老婆,你今晚可能要睡客厅。”沈薇斜眼瞥了陈长安一眼,摆出一副命运主宰者的姿态:“看守所的那几条废柴,还等着你这个副市长去撤职,你应该没时间在这跟我提反对意见吧?” “没意见。” 陈长安像个日理万机的老领导一样,背负双手在河堤边漫步。 他没兴趣去猜女人与女人之间的那点闺蜜情,满脑子都在想着该用什么方式去得罪政法委的李玉坚同志。 思来想去,没办法,还是顺其自然吧。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下午四点。 陈长安把市公安局的赵诚阳同志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直接给赵诚阳出了一道难题:“老赵啊,看守所归谁管?” “归我管。” 赵诚阳十分识趣地低着脑袋。 他有料到,看守所出现集体食物中毒事件,自己可能要挨批。 只是没有想到,批评会出来得这快。 “既然是归你管,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陈长安目不转睛地盯着赵诚阳。 赵诚阳硬着头皮回话:“我已经责令何建军,整顿看守所的餐饮卫生问题,确保以后不会再出现集体食物中毒的情况。” “实在不行就换人,不管是正职还是副职,要问责就问责到底。” 陈长安的话音刚落,赵诚阳已经冒出一头冷汗。 陈长安又问:“有想法?” “没,没有。” 面对陈长安这副不容置否的强势态度,赵诚阳神经紧绷。 在这顷刻间。 赵诚阳的脑袋就精密的机器一样高速运转。 虽然没有想明白陈长安为什么要拿何建军开刀,但他至少明白了一点,自己能当上这个局长,主要因素就是陈长安点了头。 这意味着,陈长安可以让他上,也可以让他下。 这才是“实在不行就换人”的真正内涵! 做人做事不能太含糊,关键时候还得跟领导一条心。如果不跟领导一条心,那他这个局长也就做到了头。 “我现在就去处理这件事。” 赵诚阳麻溜地回到市公安局,全面贯彻陈长安的指示,速战速决。 一个小时后。 何建军接到了被撤职的通知,包括那两个副所长在内,一并撤职!整个吕州看守所的领导层,大换血。 何建军年仅29岁,血气方刚。 平时也没什么奢侈的的爱好,就爱打打麻将,喝点小酒。今天他应该是喝了不少,冲进赵诚阳的办公室时,一身酒气。 “砰!” 何建军一巴掌拍在赵诚阳的办公桌上。 俨然没把赵诚阳当领导。 何建军火冒三丈地冲赵诚阳咆哮:“姓赵的,你他妈才做几天局长?一上来就拿老子开刀,我他妈得罪过你?” “什么态度你!” 赵诚阳还是头一回被下属这样挑衅,怒视着何建军。 何建军无所畏惧:“你莫名其妙地撤我的职,指望我有什么态度?马勒戈壁的,不怼了你两句,你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滚出去!” 赵诚阳怒指大门口。 何建军不但不走,反而拖开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今天你最好跟老子把话说清楚,别人怕你,我不怕!懂我的意思?” 官场上的狂妄,来自于底气。 赵诚阳凝视着目中无人的何建军,自然也不天真地认为何建军只是喝了二两猫尿才敢冲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来拍桌子瞪眼睛。 醉酒后打老婆的人很多,但敢冲领导发脾气的人几乎没有。 所以会有酒醉心不醉的说法。 此刻,赵诚阳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裙带关系,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玉坚,何建军的亲娘舅。 还有退路吗? 没有! 从陈长安作出指示的那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已经在转动。何建军这块硬骨头,自己啃得动要啃,啃不动也要啃! 赵诚阳定了定神,冷言警告何建军:“昨晚看守所集体食物中毒,这就是撤你的理由!有失职之责。如果你不知轻重,再这样蛮横地闹下去,那就不仅仅是撤职的问题,而是开除公职!就算是李玉坚来了,他也保不了你。” “好狂妄的口气。”何建军嗤之以鼻地轻笑:“这吕州,什么时候轮到你赵诚阳只手遮天?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手是遮不了天,至于陈副市长能不能遮天,那就很难讲。” 赵诚阳的声调并不高。 却把何建军惊得脸色怒沉,半晌没话说。“陈副市长”这四个字,那是活阎王的化身,足以惊醒何建军的一身酒气。 何建军咬牙沉思片刻,起身便走。 走到门口时。 他忽然又回头追问了一句:“是陈长安让你撤我的职?” “赶紧滚!” 赵诚阳懒得再搭理何建军,坐下来整理办公桌上的文件。 何建军憋着一肚子怒火,出门就给李玉坚打电话:“老舅,赵诚阳那狗东西撤了我的职,说是陈长安的意思……” 此时此刻的李玉坚,坐在自家餐厅正准备吃饭,一家老小整整齐齐。 他听完电话后什么也没说。 但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他儿子察觉到有点不对劲:“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吃饭。” 不把官场上的情绪带到家里来,这是李玉坚的一贯原则。千般愤怒,全部压在心底。他给小孙女夹了一点菜,习惯性地嘱咐孩子多吃蔬菜,别挑食。 第348章 争锋 吕州官场上,知道肖元山被捕的人并不多,李玉坚是知情者之一。 他这个政法委书记,有责任、也有权力去指导“公检法”的工作。包括“公检法”的干部任用,如果想干涉,他也有权提出指导意见。 何建军被撤职的事,就像一道晴空霹雳。 突然轰在李玉坚的头顶上。 但饭还是要吃。 李玉坚边吃边吩咐家里人:“吕州这边的教育条件不太行,明天你们带琳琳出国留学,别耽搁了琳琳的学习。” 坐在对面的儿子与儿媳妇,面面相觑地互望一眼。 心情都沉重了不少。 吕州的教育教条,确实是一言难尽,在省里都排不上号,跟国外发达国家的教育水平相比,那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琳琳还在上幼儿园,这个时候出国留学,显然只是个借口。 难道官场风波刮到了李家头上? “爸,我跟志远已经不是小孩子,有承受能力。能不能跟我们直说,您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儿媳妇壮着胆子刨根问底。 相比之下,她老公李志远则胆小得多,从不敢在李玉坚面前多嘴。 李玉坚搁下了手中的碗筷,起身回书房:“我一没贪财、二没贪色,我能有什么顾虑?别胡思乱想。” 俩夫妻又面面相觑地互望一眼,无话可说。 第二天上午。 市委常委会针对看守所集体食物中毒事件,召开专题会议,围绕“保障食品安全,改善食品卫生,稳抓食品质量”主题展开讨论。 分管食品药品监管、卫生健康、民政、教育、水利、农林、宗教事务等工作的副市长姜亚升也被叫来旁听。 姜亚升并非常委。 会上,姜亚升在袁刚的要求下,作出了深刻的检讨。 同时姜亚升也在检讨中甩了一锅:“我的问题,我反省。至于看守所集体食物中毒事件,主要在于看守所的领导干部麻痹大意,对工作极不负责。昨天我带队去看守所检查时,他们还在跟我打马虎眼,专搞欺上瞒下那一套!” 说到欺上瞒下时,姜亚升特意加重了语气。 李玉坚忍无可忍地发言:“姜亚升同志,具体是哪个干部跟你打马虎眼?你要把话说清楚,是看守所的所长何建军?” “当时何建军不在,是分管后勤的副所长。” 李玉坚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愤怒气息,姜亚升也不敢直说真相。 昨天工作组下去检查时,何建军虽然不在场,但何建军玩忽职守!上班时间跑外面去喝酒。 姜亚升把目光投向了沉默不语的陈长安。 几乎是同一时间。 李玉坚也把目光投向了陈长安。 不同的是。 李玉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责难的色彩:“既然是分管后勤的副所长搞欺上瞒下那一套,那就撤副所长。陈副市长,我听说你昨天责赵诚阳连撤三个干部,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草率?” 这话一出,在座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陈长安。 袁刚也没有想到,平时低调做人的李玉坚同志,今天居然会剑指陈长安!瞧这架势,今天似乎不想妥协。 “玉坚同志,今天我们的会议主题是讨论食品安全,人事任免的问题请先放一放。”袁刚试图把李玉坚的怒焰压下来,以求和谐安稳。 李玉坚不买账:“袁市长,出事后问责,并没有偏离会议主题。” 说着。 李玉坚又把目光转回陈长安身上:“长安同志,我很想知道,你责令赵诚阳连撤三个干部,依的是哪条法律法规?” “何建军是吕州市看守所的一把手,全体在押人员集体食物中毒,他是第一责任人。”陈长安泰然自若的回道。 李玉坚正然凛然地反驳: “就算他有责任,那也要按程序来审议!” “你既不是分管公检法的领导,也不是市委组织部部长!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裁撤公安系统的干部!” “如果什么事都由你一个人说了算,那还要常委会做什么?” 这是李玉坚第一次在常委会上发出这么强势的气势,字字如剑!直指陈长安心脏,就差没有直接给陈长安扣上一顶“独裁”的帽子。 现场气氛冷峻到了极点。 在座的各位,有人等着看陈长安的笑话。 也有人想声援陈长安。 就在下一秒。 陈长安皱眉反问:“玉坚同志,你说是我直接裁撤公安系统的干部,请问这事你核实过吗?” “昨天你给赵诚阳下过命令,难道这事你也要否认?”李玉坚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这事他还真核过。 陈长安不急不躁地回笑: “昨天,我确实是找赵诚阳谈过话。” “看守所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常委之一,我有责任、有义务部署相关的工作,防止事态恶化升级。” “但我只对赵诚阳说,这事要问责到底,实在不行就换人。” “请问我的做法哪有问题?” “我欢迎大家对我陈长安实行同级监督,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也乐于接受大家的批评与指正。” 原本滔滔不绝的李玉坚,被陈长安三言两语给灭得哑口无言。 江燕忍不住笑侃:“我们有些同志,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总是一言不发,明哲保身,谁也不得罪。但当自己的亲外甥被撤时,脾气还真不小。难道我们要像汉高祖刘邦一样,定一个‘非刘姓不得称王’的规矩?” “……!!!” 李玉坚那气色,就差没把牙根咬断。 眼看现场的火药味越来越浓,组织部长严峰顺势添柴加油:“其实这件事情核心问题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何建军该不该撤职的问题。” “你们组织部是什么意见?” 陈长安直接把皮球踢给不自量力的严峰。 严峰顿时头皮发麻,讪笑连连:“这个事……我想先听听大家的看法……” “赵诚阳是公安局的一把手,有权对底下干部作出调整。我认为,我们应该充分尊重他的意见,对他的工作给予支持。如果他连个小小的所长都管不了,那以后还怎么主持公安局的工作?”陈长安把目光转向了袁刚。 袁刚一心想着息事宁人,问李玉坚:“玉坚同志,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看守所虽然发生了食物中毒事件,但并未造成严重后果。现在一竿子撸到底,把一个所长和两个副所长全撤了,我不赞成!” 李玉坚态度坚决,今天是铁了心要跟陈长安对抗到底。 第349章 李玉坚拉了个猪队友 袁刚原本想调和李玉坚和陈长安之间的矛盾,没想到李玉坚没有丝毫妥协之意,这令袁刚很是头疼。 感觉自己就像一块夹心饼干,左右为难。 李玉坚是政法委书记。 从工作角度来讲,李玉坚有权指导“公检法”的干部任免工作,相关部门也应该对他的意见给予充分的尊重。 至于陈长安…… 在袁刚看来,陈长安做事确实很霸道。 但陈长安这家伙强就强在霸道得有理有据,就算他越界插手公安局的人事任免,大家也抓不住他的任何漏洞。 思来想去。 袁刚真有种心力交瘁的无奈感。 在李玉坚和陈长安之间,如果非要二选一,只能选择陈长安。 春江区的跨江大桥已经涉腐停工、体育中心也一样,肖元山和汤晓茹留下的烂摊子,需要有人去收拾。 还有吕州市的经济发展,陈长安是发展路线的总设计师。 省里给吕州定的目标也不低。 明年的gdp增长率必须达到30%。 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陈长安去操刀,李玉坚干不来。李玉坚这个人搞搞政治工作还行,搞经济发展,他就是个门外汉。 “玉坚同志,我听说,何建军是你的亲外甥。在这件事情上,我建议你最好还是避避嫌,能不干涉就不干涉。” 袁刚无奈施压,希望李玉坚能够知难而退。 李玉坚如梗在喉,不吐不快:“袁市长,这次还真不是我不想避嫌。我就是想知道,我们吕州的大小事,是不是由一个副市长说了算!” 这话的意外之意,就是说你袁刚是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袁刚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 不等袁刚组织好语言。 陈长安冷然一笑:“玉坚同志,你可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现在我们这么多人坐在这里,不就是商量吕州的大小事?在这个会议上,请问有哪个副市长能只手遮天?如果真的可以只手遮天,那可由不得亲娘舅循私庇短。” “举贤不避亲,唯才是用,我记得这好像是你的用人标准。” 李玉坚直视陈长安,送上三分嗤笑。 陈长安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外围旁听的姜亚升:“姜副市长,麻烦你跟大伙说说,昨天你带队下去检查的时候,何建军在做什么?” “这个……” 吞吞吐吐的姜亚升,终究是不敢得罪任何一个常委。 陈长安笑问:“既然你不想说,那我替你说。你带队下去检查时,看守所的何建军同志在外面喝酒打麻将!” 说着,陈长安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李玉坚身上。 并奉上一丝亲切的笑容:“举贤不避亲,唯才是用!这个没错。前提是,那个人真的配得上贤才两个字。如果社会蛀虫也能当看守所的所长,那猪就可以当政法委书记。不知道玉坚同志赞不赞成我的观点?” “……!!!” 从政几十年的李玉坚,人生头一回被贴上“猪”的标签。 无尽怒火直蹿脑顶。 顷刻间。 把李玉坚胀得面红耳赤。 看周围那一个个的表情反应,都忍俊不禁憋着笑!李玉坚痛苦地意识到,自己已然陷于众矢之地,再争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袁刚见李玉坚被怼得无话可说。 忍不住笑了笑:“玉坚同志,长安这个比喻虽然不太好听,但道理上也说得通。你这个政法委书记可得擦亮眼睛,千万别被社会蛀虫所蒙蔽。” “或许……我确实有失察的地方,我反思……” 李玉坚尴尬地笑了笑,心想好在陈长安现在还只是个副厅级,如果让陈长安爬上了正厅级的位置,那还得了! 散会之后,李玉坚约潘文青去江边散步。 自从被撤掉公安系统的兼职之后,潘文青一直处于抑郁不得志的状态,自感晋升无望,鲜少在常委会上发言。 包括今天,潘文青也是一言不发。 “你看这棵垂柳,已经抽枝散叶。去年冬天的时候,它也曾万叶凋零,垂头丧气。只要心不死,还是可以焕发出无限生机。” 李玉坚在一棵垂柳旁边驻足。 眼前风物,就像诗里写的那样,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潘文青无心欣赏这一切。 他背靠河堤边的大理石栏杆,兴味索然地点了根烟:“想说什么就说了,别绕弯子。” “你应该再往上迈一步。”李玉坚提议。 潘文青心如死灰,一言不发,只顾抽烟。 李玉坚又道:“市委书记的位置已经空缺好几个月,省里也没有从异地调人过来,应该是在考察袁刚。袁刚一上去,市长一职又成了空缺。在几个副市长里面,就数你的资历最老,轮也该轮到你了,你不能泄气。” “你不想上?”潘文青一脸讶异之色。 李玉坚毫不避讳地回道:“说不想上,那是假的。我从政以来,一直在政法系统工作,从来没有地方一把手的工作经验,上面不会考虑我。你不同,你是从基层一路升上来的,也做过县长、县委书记,工作经验丰富。” “上面更看重陈长安。” “据我所知,上面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人支持陈长安,就有人反对陈长安。只要你肯争取,陈长安未必可以把你压下去。” “那我争取争取?” 潘文青被说得心动,脸上也泛起了笑容。 李玉坚含笑鼓励: “该争取就要争取,别轻言放弃。” “陈长安那个人不仅霸道,他的执政理念也跟大家不同。陈长安做事,激进有余,而老袁则一心求稳,都不是一路人。” “其它兄弟市都在卖地皮,搞地产经济,咱吕州被陈长安一锤定音,坚持不让搞地产。” “人家都趁棚改东风,大拆大建。” “咱吕州又被陈长安敲黑板,划底线,坚持不让拆,非要保留那些所谓的老建筑。” “这样怎么把gdp搞上去?” “其实老袁也不想跟陈长安做搭档,都是被迫得没办法。如果你肯站出来跟陈长安扳扳手腕,老袁应该会支持你。” 这番深入浅出的分析,说到了潘文青的心坎里。 潘文青喜上眉梢:“一语惊醒梦中人,最近我也感觉到了,老袁确实混得有点憋屈,做什么事都得跟陈长安商量。” 第350章 老潘心灰意冷 尽管知道李玉坚也不是什么好鸟,所做一切无非是想利用自己压一压陈长安的气焰,潘文青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人生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大家每次说到论资排辈时,潘文青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有资历,便意味着岁数也大了。他已经五十多岁,至今还趴在副厅级的岗位上。 如果这次升不上去,以后便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鉴于有这么多年的副厅级资历,临退前或许能转任一级巡视员,混个正厅级的待遇,等同于拿个安慰奖再退休。 但那不是潘文青想要的人生。 为了抓住这次机会,潘文青仔细分析了一下市委常委的阵容。 坚定支持陈长安的人有:彭胜武、江燕。 平时不怎么表态的人有:军分区党委书记谭涌华、市委宣传部部长程芳。如果争议升级,这两个人大概率会弃权,可以无视。 愿意支持他潘文青的有:李玉坚、以及市委组织部部长严峰。严峰那个人向来就跟陈长安面和心不和,要获得他的支持并不难。 二比二的格局。 这意味着,袁刚是最终的关键。袁刚那一票投给谁,谁就可以稳压一头。而市人大的张主任,现在也是看袁刚的态度做事。 这么一分析,潘文青觉得自己的胜算还是挺大。 周末。 确认袁刚在家之后,潘文青登门拜访。 “文青,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快进来坐坐。”袁刚穿着一身运动装,原本准备出去跑步健身。 潘文青笑呵呵地迈入屋内:“刚路过水果市场,看到这石榴不错,顺道给你带了几个。”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水果。” 见那袋子里的红石榴又大又圆,看起来沉甸甸的。袁刚接过来掂掂重量,脸色立马就黑了下来。 袁刚把整袋石榴递到潘文青面前:“文青,你我都是老党员、老同志。跟我来这套,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老袁,就几个石榴。”潘文青一脸尴尬。 袁刚缓了缓语气,又回以一丝笑容:“我也没说它不是石榴,关键是我不爱吃石榴,你拿回去吧。” 吕州有句民谣:红房子,玛瑙窝,丰衣足食子孙多。 说的就是红石榴。 地地道道的吕州人,曾把旧时代的豪门大户比作是石榴窝,深刻地反映了权贵阶级奢靡无度的生活。 袁刚掂一掂重量就知道,潘文青送的这袋石榴不简单。 里面的石榴籽肯定是挖掉了,装的应该是货真价实的金豆子,否则这袋石榴不可能会这么重。 “我这正准备出去跑步。” 袁刚含蓄地下起了逐客令。 潘文青虽然尴尬无比,却也庆幸,庆幸袁刚拒收石榴之后,仍给自己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当场揭穿自己的违纪行为。 “老袁,现在吕州正是用人的时候。”潘文青硬着头皮解释:“如果不是为了把吕州这副重担挑起来,我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事,现在真不是我说了算。”袁刚的笑容中多了几分遗憾之色。 潘文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这个副市长已经干了七八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面一直把我当透明。市里几个常委,李玉坚和严峰,都表示愿意支持我。如果你站出来牵头举荐,省里也得考虑考虑我们市里的意见吧?” “理论上来讲,省里确实应该考虑我们市里的意见,但那只是理论。” 面对抑郁不得志的潘文青,袁刚都不忍打击他。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这种话就是糊涂!当这是选村干部?如果仅凭苦劳就可以打破正厅级的壁垒,那功劳还有存在的意义? 省里把眼睛擦得雪亮,谁在干活谁在混日子,都看得明明白白。 论反腐除恶。 你潘文青也曾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但你没有抓住。 你连个汤晓茹都看不住,结果被肖元山摆了一道,弄丢了公安权力,差点连这个副市长的职务都保不住。 说到搞产业促发展,你潘文青更是表现平平。 吕州市的食品工业园,是陈长安一手打造出来的,吕州市的文旅发展方针与政商合作模式,也是陈长安一手制定的。 陈长安一直在干着一把手的活,你怎么跟他掰手腕? 我若举荐你,不举荐陈长安。 那我袁刚就是个有眼无珠的人,跟省委唱反调!你可以不知天高地厚,但你不能拉我给你垫背。 …… 袁刚收起万般情绪,直切问题核心: “如果我没有猜错,李玉坚应该找过你。我劝你最好是清醒点,别跟他走得太近。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李玉坚犯了什么事?” 潘文青蹙眉一想,满脑袋迷糊。 袁刚意味深长地指明一个方向:“李玉坚那个人从不轻易树敌,如果只是为了一个何建军,他犯得着赌上自己的政治前途?” “何建军是他的外甥,护短,很正常。”潘文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袁刚无奈轻笑:“陈长安只是撤了何建军的职,又不是将何建军开除。凭他李玉坚的权力,他完全可以把何建军调到政法委过渡一下。将来再找机会提拔何建军,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阻力。他犯得着为了这点事而动怒?” “这个事……” 潘文青陷入了思索中。 正如袁刚所说,李玉坚犯不着这点事而跟陈长安翻脸。 现在李玉坚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他想把住看守所所长的权力!至于他为什么要把住这个权力,大概率是跟里面关着肖元山有关。 这事不能深思,想多了便汗毛直竖。 潘文青百感交集:“这事给我的感觉就是,我之所以升不上去,就是因为我玩不过他们这些人。” “你在我这发发牢骚,可以,在外面可别犯糊涂。”袁刚道:“如果你只有做副市长的能力,那就好好待在副市长的岗位上。” “呵呵,老袁,看来你是真不打算举荐我。”潘文青心灰意冷地苦笑着。 袁刚直言不讳:“我这也是为你好,强行往上爬,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你在副市长的位置上,做事只要不是太出格,没人会跟你过不去。但你若是坐在市长的位置上,大家都盯着你,你稍微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第351章 初会姚公子 从袁家走出来的那一刻,潘文青的情绪跌到了谷底,哪怕是用世界上最大的吊机都吊不起来的那种深谷。 今天的聊天体验,只能用糟糕两个字来形容。 他带着五斤“红石榴”来拜门,满满的诚意,不仅没得到袁刚的支持,反而被鄙视得里外不是人。 照袁刚那说法,他潘文青升不上去的主要原因是能力不行,就只配当个副市长! 这他娘的混账话,真的好扎心。 大家都是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你凭什么说我不行? 你袁刚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当初不就是论资排辈?上面从矬子里面拔将军才把你提上去。 现在轮到我了,怎么就不能论资排辈? …… 十万匹草泥马在潘文青的小宇宙里呼啸而过。 潘文青蓦然发现自己像极了一个村痞怨妇,满肚子的负能量,好恐怖,严重拉低了自己的厅官形象。 于是又赶紧把情绪收一收。 上车吩咐司机:“去蓬湾水库钓鱼。” 现在吕州那些有头有脸的人,人生失意的时候喜欢去青楼寻找精神安慰。潘文青也想去体验青楼文化,可他不敢去,寻思着还是钓鱼比较稳妥。 到了13年4月。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潘文青也彻底死了心。 省委组织部部长曹继先来到吕州,公布了拟任领导职务人员的名单。在这份名单中,果然没有他潘文青的半点痕迹。 省委决定: 免去袁刚的市长职务,拟任吕州市市委书记。 免去陈长安的副市长、工业园管委会党工委书记职务,拟任吕州市市委副书记、市长。 免去刘铭书的安南县县委书记职务,拟任吕州市市委常委、副市长。 副市长江燕,拟任常务副市长。 这个公示信息一出来,潘文青一病不起,住进了医院。 陈长安委托秘书王明钧去医院看望。 王明钧回来汇报:“我去看过来,三高问题,没什么大碍。到了潘副市长这个年纪,躺下来调理一下身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玉坚有没有去看望?”陈长安问。 王明钧会心一笑:“他现在哪有心思去看潘文青,省里把名单一公示,估计他比潘文青还难受。” “路在他自己脚下,但愿他能回到正轨上来。” 陈长安把内部矛盾暂搁一边,转身望向了窗外的世界,吕州市的高楼大厦不多,盯着这里的眼睛却不少。 半个小时前,姚公子已经抵达了吕州。 巅峰对决。 即将拉开序幕。 晚上八点,陈长安准时来到丁家的栖霞庄园。 丁勇为了重塑丁家的声望,以私人名义,办了一个政商交流酒会。因为陈长安答应出席,政商两界前来赴会的社会名流有一百多人。 这是双赢的好事。 丁勇要声望,吕州要发展。 大家端着香槟,畅聊吕州的食品产业链、聊吕州的旅游开发项目、聊吕州的文化走廊、聊吕州的教育短板…… 从现实层面来讲,这些声音就是助推吕州发展的核心力量。 “你怎么也来了?” 身后突然有人拍肩膀,陈长安转身一瞧,见是沈薇,感觉挺意外。 沈薇笑眯眯地回道:“我怎么就不能来? “一个纪委工作者,跟经济发展扯不上半点关系,跑这来瞎凑热闹。”陈长安跟沈薇碰了个杯。 畅饮间,发现姚公子在不远处向自己举杯示意。 “我过去一下。” 陈长安穿过人群,迈向庄园正厅。 “陈市长,恭喜你平步青云。” 姚涛含笑站在正厅门口,向陈长安举杯示敬。丁勇也站在旁边,他的气场比姚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姚涛的年龄跟陈长安差不多,长得剑眉星目。 但姚涛的自信并不是来于自身俊朗的外表,也不是来自于手中的财富,而是来自于的令人望尘莫及的家世背景。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性,含着金钥匙出生。 正厅级以下的官员,在姚涛眼里,跟小蚂蚁没什么区别。今天姚涛之所以会出席这个酒会,完全是冲着陈长安来的。 不管是陈长安还是丁勇,心里都清楚这一点。 “姚公子,今天你来参加这个酒会,该不会只是为了恭喜我吧?”陈长安不卑不亢地回以一丝笑容。 姚涛谈笑风生: “年仅31岁就做到了市长,光凭这一点,整个汉南省都要高看你一眼。我也不能免俗,想来瞻仰一下你的风采。” “其二呢,当年我也曾支持过老丁搞发展,并在栖霞庄园住过一段时间。” “现在算是故地重游。” 说着,姚涛极目展望园林中的一景一物,颇有一丝怀旧之意。 “姚公子若是喜欢,可以继续在这长住,客房有的是。” 丁勇说话也是柔中带刚。 言外之意:如果你姚涛想做栖霞庄园的主人,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已经不是老丁时代。 姚涛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喜欢归喜欢,君子不强人所难。最近我习惯了住酒店,谢谢丁总的一片好意。” 说着,姚涛又把目光转到了陈长安身上。 “陈市长,屋里聊两句?” “请。” 陈长安随同姚涛进入正厅。 丁勇知道俩人要坐下来谈判,于是识趣地止步:“你们先聊,我出去招呼一下其他客人。” 中堂之上,两张太师椅,陈长安和姚涛各坐一边。 姚涛兴致勃勃地笑谈:“陈市长,现在这吕州,基本上是由你说了算。就像登科后的孟郊一样,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姚公子有什么好的建议?” 对尖锐的问题避而不答,直接把问题抛回去,这是一种谨慎做法,陈长安可不想陷入自证是非的被动局面。 姚涛通过这一个反问,也看出了陈长安这人确实不简单。 姚涛笑道:“谈不上建议,就说说心里话。你出身寒微,能在31岁做到正厅级,这很不容易。说句实在话,我真的很敬佩你这号人物。” “过奖了。” 陈长安保持着洗耳恭听的状态。 姚涛端起香槟浅尝一口,说的话也是意味深长:“话又说回来,既然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那可得好好珍惜。有些事情,该放手就得放手,没必要为了点小事而搭上自己的前途。这话在理吧?多个朋友就多条路。” 闻言,陈长安含笑无语。 姚涛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谓是软硬兼施。 意思有两层: 一、只要你不再插手肖元山的事,那你就是我姚涛的朋友。 二、如果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吕州就是你政治生涯里的最后一站,也可能是你的坟墓! 第352章 上帝之威 “砰!砰!砰!……” 一束束烟花升空而起,在漆黑的吕州上空绽放。尽管繁花转瞬即逝,仍可以吸引无数感官奴隶45度仰望。 对有些人来讲: 能欣赏到“神州之夜”绽放时的璀璨,这是人生之幸,毕竟“神州之夜”是丁勇花重金为今晚量身订制的礼炮,一炮元。 在上空绽放的不是烟花,而是人民币在燃烧。 对有些人来讲: 能够受邀参加今晚的酒会,在吕州唯一的苏式园林中,喝着金色的香槟,与吕州最顶层的高官和富贾共商吕州未来的发展,这也是人生之幸。 而对于此时此刻的陈长安来讲: 烟花在吕州上空燃爆的声音,更像是震慑人心的枪声,就好比是上帝在给他陈长安敲响警钟。 枪! 它是一种致命性的武器。 而敢在禁枪令下非法玩枪的人,通常也会把自己摆在一个上帝的位置上,喜欢并痴迷于掌控他人命运的优越感。 远道而来的姚公子,显然把自己摆在上帝的位置上。 谈笑间不怒自威。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志力。 为什么不说是王八之气,而说是意志力?王八之气,它是一种不加修饰的外在嚣张!而意志力,它是一种收放自如的内在精神。 这即是姚公子跟普通人的区别。 用庄子的话来讲,姚公子修的是“外王内圣”,对外施行王道,对内又保留着一丝对德才的追求。 哪怕是下一秒就要干掉你。 这一秒,他仍然会给你留足面子,让你自己做出选择,并告诉你,路是你自己选的,不是我无德无才。 陈长安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对手。 面对姚公子抛出来的选择,要么选择喝“敬酒”,要么选择喝“罚酒”,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陈长安首先想的是未来的结局。 如果选择喝“敬酒”,未来会怎么样?毫无疑问,自己将成为姚涛眼中的朋友,然后成为“姚系”的一员。 在短期内,或许可以获得巨大的利益。 但从长远来看,结局只有“必败”两个字,省委叶书记敢揪着肖元山一案顺藤摸瓜,大概率是获得了上级的首肯。 铲除“姚系”,这已经是大势所趋。 假以时日,“姚系”一旦翻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不会有!到时,这条船上的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罪行承担后果。 如果选择喝“罚酒”,则意味着当场翻脸,根本就不用费神去想未来会怎么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条路虽然凶险,至少还有一丝博弈的机会,可以险中求胜。 “我陈长安,不能像那烟花一样,只为绽放那一瞬间的灿烂。”陈长安镇定自若地端起香槟酒,心中有数,眼中便无畏无惧。 姚涛仔细一琢磨这话里的意思,脸色微变。 为了确认自己的猜想。 姚涛追问陈长安:“你的意思是说,跟我姚涛做兄弟,没未来?我姚涛给不了你永恒的荣耀?” 陈长安淡然一笑,无声中默认了姚涛的猜想。 姚涛指着门口说:“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敬我姚涛一杯酒都找不到机会?” “所以那些人只能站在外面仰望烟花,而我可以坐在这里做选择。”陈长安视屋外的一切为平庸。 姚涛不由得剑眉微蹙:“我很欣赏你不甘平庸的理想。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我承认你是一个人物,然后你才是一个人物。如果我不承认,那你陈长安就是那转瞬即逝的烟花。不是你想‘长安’就能‘长安’,清楚明白?” “姚公子,你不觉得这话说得太露骨?”陈长安笑问。 姚涛轻然淡笑:“都是善意的忠告。老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聪明人,没理由自掘坟墓。” “那我谢谢你的忠告。” 陈长安搁下手中的酒杯,起身欲走。 姚涛瞬即摆出一副遗憾的姿态:“陈长安,我老大远地来一趟吕州,纯粹是惜才,可惜你没珍惜这个机会。很遗憾地告诉你,由于你不识抬举,导致肖元山也没法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这就是你的选择,害人害己。” 陈长安忍怒含笑:“姚公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话确实有点狂,但它是事实啊。” 姚涛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淋漓尽致地体现在笑容中,全然没把陈长安的愤怒放在眼里。 姚涛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又遗憾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如果你早点妥协,肖元山或许还有抢救的机会。时间都被你给耽搁了,你得忏悔。” “……!!!” 看姚涛的样子不像是在虚张声势,陈长安心神紧绷,连忙给市公安局的赵诚阳打电话。 电话仅响两下便顺利接通。 没等陈长安开口,电话里已经传来赵诚阳急促的汇报声:“陈市长,我正想打电话跟你汇报。刚才看守所来电话,说肖元山发病。” “马上送医院!” 陈长安本来还想做出进一步的指示。 姚涛含笑点评:“上次食物中毒之后,肖元山因得不到有效治疗,从而导致全身多器官衰竭,死于吕州看守所。陈市长,你一上任就摊上这么大的事。看来你这个市长也不好做啊。猜猜看,你还能在市长这个位置上坐几天?” 陈长安冷视着姚涛:“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事我哪能不费心?刚才我已经说了,我承认你是个人物,然后你才是一个人物。如果我不承认你是个人物,那你就是转瞬即逝的烟花。” 姚涛的语气很平缓,就像在跟老朋友聊家常那样,带着无拘无束的笑容。 就像掌控一切的“上帝”一样,拥有毫无边界的自由!即便陈长安是吕州市的市长,在他眼中仍然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蝼蚁。 就在陈长安怒不可遏的时候。 门外传来了沈薇愤怒的声音:“好狂妄的口气!当我不存在?陈长安可不是你姚家砧板上的鱼肉,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姚涛肆意宰割!” 第353章 同仇敌忾 沈薇迈着大步走进中堂,神气得很。 想跟“上帝”那样主宰一切的姚涛,气焰被压低了许多。姚涛上下打量着的沈薇,仿佛以前不认识沈薇似的。 其实不然。 沈薇是典型的江南美女,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走在大街上的回头率还是挺高,姚涛怎么可能忘记。 况且,江南沈家的红色背景,足以跟他们姚家抗衡。 兵家讲究知己知彼。 姚涛瞧完沈薇,又瞧了瞧陈长安,郁闷地发现自己有些大意,没想到沈薇居然会站出来替陈长安撑腰。 “沈薇,我们两家向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今天什么意思?” 沈薇没急着回答这个问题。 她走到陈长安身边,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架势:“你一个商人,竟然敢在这大言不惭地威胁一个市长,谁给你的勇气?” “上帝赋予男人广阔的胸襟,令其包罗万象,斡旋风云。客观讲,我姚涛的胸襟也不小。如果可以让人生,我绝不会轻易地让人死。如果可以和颜悦色地沟通,我也绝不会横眉怒目。尤其是面对女人时候,我应该像个君子。” “抱歉,我看不到你的君子风度。” “我大老远地跑到吕州来,亲手把橄榄枝抛给我们这位陈市长,难道这还不够诚意?客观上来讲,不是我想威胁他,路是他自己选的。” “那我也给你一个选择。” “洗耳恭听。” “立刻,跪下来给我舔鞋!如果你不跪,那不好意思,路是你自己选的!我只能把你当烟花,送你上西天!” “呵呵,为了陈长安,你这是打算跟我掰手腕?” “路是你自己选的,从这一刻开始,不管事情是不是你干的!只要陈长安少一根头发,我都会把账算在你头上!” “就凭你?” “我行不行,你可以试试!” “呵呵,三十岁了还没男朋友的女人,果然很可怕。陈市长,你的异性缘不错,身边不是省部千金就是将门之后。” 姚涛调侃完沈薇嫁不出去,又调侃陈长安靠女人。 陈长安不卑不亢地回以一丝笑容: “你投胎的技术也不错,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在父荫的庇护下纵横官商两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打嘴炮没意思。” “既然知道没意思,那就保持你的君子风度,说话别含沙射影。” 春秋战国时代的那些纵横家们,不管是苏秦还是张仪,亦或是公孙衍,都曾是陈长安学习的对象,舌辩就没怕过谁。 沈薇见姚涛被怼得无话可说,忍不住嗤笑:“不自量力!” “沈处长,说话别这么刺耳,你得向陈市长学学,骂人归骂人,不能脱离事实依据。”此时此刻,姚涛仍能谈笑风生。 沈薇轻笑:“真把自己当君子?” “你可以不把我当君子,这是你的权力。就像我也可以不把你当天使,这也是我的权力。”姚涛端起那杯香槟喝了一口。 又意味深长地跟沈薇讲故事: “去年五一,我带我姐的儿子去自驾游。” “小朋友才八岁,很天真。” “看到路上发生惨烈的车祸,他问我,为什么那辆黑色的车都撞扁了,那辆红色的车一点事都没有?” “我说那辆黑色的车是小轿车,那辆红色的车是大货车。” “体量不一样。” “大货车撞扁小轿车,就像大象踩死一只小蚂蚁,毫不费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挑衅,都可以看作是自取灭亡。” “但是,如果大货车跟大货车相撞,结局就是两败俱伤。” “谁也活不了。” 说到这里,姚涛含笑观察着沈薇的反应。 沈家是拥有绝对实力的大货车,姚家也是拥有绝对实力的大货车,冰雪聪明的沈薇,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沈薇正色凛然地回道:“枪,可以解决实力不对称的问题,但警察绝不会因为匪徒手里有枪而避退三舍。我沈薇也是一样。还是那句话,从今天起,只要陈长安少一根头发,我都会把账算在你头上!我不介意从吕州一路打到京城。” “你们江南沈家,知不知道你这么任性?” “那姚家老爷子,又知不知道你这么狂?” “我姚涛,做生意是为了求财,不是为了求死。没空陪你死亡游戏,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姚涛留下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转身离开时,像是放下了所有恩怨。 沈薇也在这个时候捂着扑嗵扑嗵的小心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才她全程神经紧绷,真有点担心自己会露怯,镇不住场。 她转头望向陈长安:“这家伙太狂了。” “你也不差。”陈长安笑饮一杯香槟:“这回,我真成了一个靠女人才侥幸活下来的小废物。” “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与陈长安单独相处的时候,沈薇的笑容总是无拘无束,像花儿一样。 诗人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有时陈长安也想做个自由洒脱的人,想任由雄性荷尔蒙在体内纵横。 但是,想归想。 一个人如果连最低级的原始欲望都控制不了,必然沦为感官奴隶,又怎么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陈长安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人间是个无情炼狱,你保我命,其实就是留在我人间渡劫,谈什么感谢。” “我看无情的是你吧?嘴里没一句好听的。”沈薇在厅里闲逛,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墙上的字画。 忽然又扭头问陈长安:“肖元山真的死了?” 陈长安拿起手机给赵诚阳打了一个电话,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听着赵诚阳汇报看守所那边的情况。 听完后,陈长安一筹莫展地收起手机:“明天的日报头条:肖元山因中毒导致多器官衰竭,抢救无效,死于吕州市人民医院。” “现在怎么办?” “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看省委怎么指示。” 陈长安估摸着,省委叶书记知道这个消息后应该会暴跳如雷。 当初彻查肖元山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顺藤摸瓜。现在肖元山死了,瓜藤中断,之前的一切努力都打水漂。 而令人无奈的是,明知道人是姚涛杀的。 没有证据。 谁也奈何不了姚涛。 有些事可以预见,如果继续究查“姚系”的问题,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在“姚系”这条瓜藤上,查到谁,姚涛就会灭掉谁。 陈长安忧心忡忡地分析:“肖元山中毒身亡这件事,不知道跟李玉坚有没有关系,如果跟他有关……” “别在这瞎猜了,浪费时间。” 沈薇提醒道:“你赶紧去督促公安局,成立专案组,追查中毒案。明天省里要是下来问责,你若一问三不知,到时没法交待。” “你个小处长,居然指挥我做事。”陈长安戏笑。 第354章 忧思让利 吕州官商两界的名流齐聚栖霞庄园,丁勇花重金订制的烟花“神州之夜”也点亮了吕州的夜空。 这是丁勇人生中的一个高光时刻,也是他重塑丁家荣耀的第一步。 同一个晚上。 肖元山却因中毒而导致多器官衰竭,送医后终因抢救无效而死亡。 人类社会,就像一部没有剧本的、持续直播的舞台剧,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 光明与黑暗、生死与成败是由谁来主宰? 这个人肯定不是那些渴望当“上帝”的人,从姚涛被沈薇强势震退的那一刻开始,陈长安便确信了一点,“上帝”的另一面就是“小丑”。 能主宰光明与黑暗、生死与成败的力量。 只有自然秩序。 也是因为自然秩序无法挑战,人类先祖学会了趋利避害,看到洪水来了会撒开脚丫子往山上跑,看到下雨了会往山洞里钻。 自然规律,它不会以人类的意志力为转移。 人类观察到日落月升,知有阴阳交替,于是又发现了盛极必衰、强极必辱等不可逆转的自然现象。 天道就是此消彼长,减少多余的一面,用以补充不足的一面,循环不息。 它属于一种平衡系统。 而人道却恰恰相反。 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就像一个人,越有钱,巴结他的人就越多,大家都喜欢做锦上添花的事。而一个贫穷的人,则穷在闹市无人问。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人道,左右不了天道。 当一个人陷入绝境的时候,接下来便没什么可以再失去。往后哪怕是获得一块饼、一瓢水,都是对从前的一种超越。 反之也是一样。 当一个人强盛到极限的时候,必然要面临反转式人生。就好比一个人爬上了山巅之后,接下来便只剩下坡路。 鉴于以上这些思考。 陈长安不得不为自己的人生敲响警钟。 31岁当上地级市的市长,打破了吕州政坛的先例,可以说是登峰造极。 即然是登峰造极! 则必须遵从“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天道秩序,要适当地让利,化解盛极必衰的厄运。 否则,等待他的极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次依托沈薇的力量,震退了姚涛,那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官场上那些看不见的隐杀,才是真正可怕的力量。 现在令陈长安头疼的是: 既然要用让利的方式去化解盛极必衰的厄运,那具体怎么个让利法?这是一个需要深思的问题。 陈长安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一个人站在阳台神思。 韩思瑶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冰丝睡衣,给陈长安端来了一杯热牛奶:“有沈薇出面,姚涛不敢对你下黑手,喝完牛奶早点休息。” 结婚这么多年,韩思瑶对陈长安始终如一。 把大智若愚这四个字用在韩思瑶身上,也不为过。哪怕是知道沈薇对陈长安有一种特殊情感,韩思瑶依旧默许了这一切。 前些日子。 韩思瑶曾亲自下厨做早餐,煮了三枚茶叶蛋给陈长安。 陈长安纳闷地问她:“我都不喜欢吃茶叶蛋,你煮这么多干嘛?”她只是笑了笑,什么也不解释。 为了不负她的辛劳,陈长安硬着头皮把三枚茶叶蛋全部吃完。 那三枚蛋的大小不同。 但口感都差不多。 陈长安吃完了之后仔细一问才知道,那三枚蛋之所以会大小不同,是因为一个是鹅蛋、一个是鸭蛋、一个是鸡蛋。 那一刻,陈长安恍然大悟。 有些事情,韩思瑶不想当面点破,她煮那三枚茶叶蛋的意思就是想说:每一种蛋的营养价值都不同。 如果你是为了生存、是为了完成自我成长,可以统吃。 如果你是为了图新鲜、图口感,那就没这个必要。从表面上看,这些蛋的大小虽然各有不同,但剥光之后的蛋黄都是一样的。 这种含蓄的表达手法。 大概也只有她们中文系毕业的女生才干得出来。 她既有现代文艺女性的独立精神与人文情怀,又有古时候那种大家闺秀的端庄与贤慧,无怨无悔。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工作上的事,陈长安平时都不怎么跟她聊。 也是不想给她添加精神压力。 今晚,陈长安实在找不到沟通的对象,大晚上的,不适合跟沈薇独处,也不适合去青楼找秦筝。 陈长安对思瑶直吐心声:“我不是担心沈薇镇不住姚涛,而是在寻思着该怎么让利,维系平衡。” “让利?让什么利啊?” 韩思瑶一时迷糊地望着陈长安。 陈长安喝口热牛奶润润嗓子,将天道法则、将自己的所思所感、将自己的忧患意识和盘托出。 天道! 一般人听了或许会觉得很浮夸,觉得这是杞人忧天。 中文系出身的韩思瑶却不会这么想,遵从自然法则,顺势而为,这也是她自己所认可的一种理念。 稍作沉思。 韩思瑶跟陈长安分析:“让利,无非是让利于民,或是让利于官的问题。从民众的角度来讲,你把吕州的经济搞上去,让老百姓共享发展红利,这就是最大的利。从官的角度来讲,他们想要的无非是权力与晋升空间。” “让利于民,这个不难。当初我让吕州四百万老百姓共同持股双林商港,是个很成功的案例。今天可以延续这种模式,继续走全民持股的路线,全民共享吕州文旅集团的发展红利。这件事情,应该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既然有计划,那你只需考虑让利于官的问题。” “他们想要权力与晋升空间,这个事不好办,我总不能许诺谁谁谁一定能晋升,这不合规矩。” “当初,丁永春为了推动工业园的发展,将曾权力下放给你。你可以效仿他的权力下放。精兵减政,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那晋升空间这一块,你怎么看?” “你指的是潘文青这一类老资历吧?”韩思瑶笑言:“这个无解,你总不能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况且他年龄偏大,省里也不会考虑他。” “所以头疼。” 陈长安愁眉不展,此刻脑子里想得更多的是,除了晋升空间以外,还有什么途径可以满足潘文青这类人的需求? 第355章 姚涛越权 南方的四月天,已经进入梅雨季节。 之前悬挂在天边的那一弯月牙,不知什么时候躲进了云层,夜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 拂面而来的晚风也清凉了许多。 见韩思瑶睡衣单薄,冷得缩抱着双臂,陈长安搂着她的腰进屋:“今晚是看不到星星了,睡吧。” “官场让利的事,不研究了?” 韩思瑶还在惦记着陈长安所忧虑的事。 这令陈长安不禁去想,如果当初自己娶了青年出版社的那个秦槿汐,秦槿汐或许早就把这事撇一边。 婚姻属性的不同,人生体验也会截然不同。 以价值交换为基础的婚姻, 那是一种隐性的合作关系,而以情感共鸣为基础的婚姻,可遇而不可求。 “起风了,你本来就身子虚,小心着凉。” 官场上让利的事,今晚拿不出解决方案,明天还可以继续再想。在陈长安看来,工作固然重要,老婆同样很重要。 陈长安觉得自己比战国时期的楚襄王更幸福。 楚襄王仰慕传说中的巫山神女,却只能在梦中与神女幽会,在梦中与神女覆雨翻云。 梦醒就是遗憾。 相比之下,自己则是人间一幸运儿,没有梦与现实的落差,枕边人就是自己一生所爱的神女。 星月缠绵,细水长流。 清晨。 被手机的来电声吵醒。 陈长安揉开惺忪的睡眼,拿起手机懒洋洋地问了一声:“你好,哪位……” 电话里传来秘书王明钧的声音。 王明钧说市委刚刚接到通知,今天省委叶书记会来吕州视察工作,应该是跟肖元山中毒身亡有关。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该来的始终会来。 陈长安无奈地挂断电话,扭头韩思瑶还在熟睡之中,不忍惊醒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古人说高处不胜寒。 现在陈长安是深有体会,官越做越大,要承担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寒风刺骨。 上午九点。 陈长安与袁刚,以及市局的赵诚阳等人,一起到高速路口迎接省领导,大伙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谁也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 另一边。 在吕州没有当成“上帝”的姚涛,回到长南之后也没少活动。 今天一大早。 姚涛把省里的二号人物张桂康约到了私人会所,应张桂康的要求,会所里的那些美女、服务员等,全部清退。 仅限俩人单聊。 红酒香槟,也全部撤了下去,只备简单茶水。 这一切,尽管让姚涛很不适应,姚涛还是客客气气地倒上了两杯茶:“我说张大省长,你这戒心可真是够强,现在连我也不信?” 姚涛一脸调侃的笑容。 张桂康却笑不出来:“你现在的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连杀肖元山两次!你到底想干嘛?” “张大省长,先喝杯茶,消消气。” 姚涛把茶递到张桂康面前。 不以为然地笑道:“严格来讲,肖元坪,是被肖元山杀死的。肖元山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把自己的亲弟弟拉出来当替死鬼。像他这种六亲不认的人,留着在这世上就是个祸害。搁古代,我这也是替天行道,大义之举。” “他该不该死,会有法律审判他!”张桂康气得横眉怒目。 姚涛慢敛笑容:“我说张大省长,我十分赞成你的观点。所以我现在想做个奉公守法的公民,有问题?” “你批评你也是为你好,做事要有底线。”察觉到姚涛有怒火在暗燃,张桂康也放缓了说话了语气。 姚涛端起茶浅尝一口:“那先谈谈你们的底线,在短短6年时间里,陈长安从一个包村干部升到了市长。年仅31岁就当了市长,这是什么骚操作?我就纳闷了,整个汉南省,难道没有干部愿意去吕州填坑?” “有人愿意提拔他,也得他自己有那个实力才行。谁也无法否认,陈长安确实改变了吕州的城市面貌与经济面貌。” 张桂康暗咬牙根,俨然不想提这件事。 姚涛不依不饶地笑问:“照他这节奏干下去,40岁之前进省委,似乎也没什么悬念,真把他当接班人培养?” “姚公子,政府不是家族企业,哪来的接班人?”张桂康似笑非笑,难掩郁闷之色。 姚涛笑侃:“有没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兜弯子了。你跟我说句实话,到底能不能把陈长安按死在吕州?” “……!!!” 张桂康咬着牙根没吱声。 姚涛笑了笑,又接着给张桂康施加压力:“按不住?张大省长,这事你可要想清楚。” 闻言,张桂康的脸色骤变。 所谓的“你可要想清楚”,意思就是说,你张桂康也不是一张绝对清白的白纸,你也是一个有政治污点的人! 这种赤裸裸的威胁,如针如刺!深深地扎在张桂康的心坎上。 张桂康忍怒含笑:“你昨天去过吕州,也见过陈长安。说说看,你把手伸出去的时候,为什么按不住他?” “……!!!” 说到昨晚的事,姚涛的底气也灭了一半,笑容中多了几分郁闷。 姚涛想了想,坦言直说:“沈薇突然横插一手,我也是为大局着想,不想跟江南沈家撕破脸。” 稍作顿言。 姚涛又直视着张桂康:“但你不同,你是陈长安的上级领导,你有权力左右他的人生。汉南11个地级市,最穷最偏的吉陵,正需要他这种领导。他不是有魄力吗?把他调去吉陵市,然后把李玉坚提为吕州市市长。” “姚公子,要不……你来做这个省长?”张桂康笑中带怒。 姚涛剑眉微蹙:“这事很难办?” “请不要忘了,你是一个商人!”张桂康忍无可忍,正色凛然地训斥:“就算是你爸,他也不能直接干涉这些事!” 姚涛被震得微微一惊。 郁闷道:“张大省长,不行就不行嘛,发什么火啊。我也就随口一说,给你提个建议……” “刚才我已经说过,做事要有分寸!今天就算是你爸在这里,他也会跟我一样批评你!” 张桂康怒训一通,见姚涛哑然无语。 又缓和语气:“汉南省,归根结底是由一把手说了算,我这个二把手能有多少决定权?既然沈薇已经出面压你,你应该知难而退。现在肖元山已死,衡州与吕州的事便可以全面翻篇,你没必要跟陈长安较劲。” “我也不想跟他较劲,但几年以后呢?到时你们这些人都退了,他进了省委班子,谁敢保证他不会翻我旧账?”姚涛面露忧色。 张桂康轻笑:“你想得倒是够长远。” 第356章 张桂康对陈长安的评价 在张桂康的印象中,陈长安是个很有阶级觉悟的人。 非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论。 官场上,每天抱着党报学习的干部有很多,把组织纲领和政策路线吃透的人也有很多,他们不缺钻营的头脑。 但真正能把政治搞懂的人却不多,多数人都没有阶级觉悟。 陈长安则不同。 当陈长安铺开架势谋篇布局时,他代表的既不是官僚阶级的利益,也不是商贾阶级的利益,而是代表着吕州的四百万老百姓。 这就是无产阶级的觉悟。 陈长安如果为上级的高官显贵代言、为商贾巨富代言、为个人利益代言,那他就是个没觉悟的人,他也很难稳如泰山地盘坐在吕州。 不看陈长安说了什么,只看陈长安做了什么。 张桂康相信:这,应该也是省委叶书记对陈长安加以重用的主要原因。 官场上从来都不缺拍马奉迎的角色,漂亮话谁都会说,而真正能把事情干好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在这方面,陈长安的所做所为几乎无可挑剔。 不管陈长安做事是否带有私利目的,不可忽略的是,陈长安所做的事确实是有利于国家、有益于的人民。 除此之外。 陈长安那人还是个权术玩家,他擅长利用“争议”引发关注。 早在涧溪村做包村干部的时候,陈长安就贷款给村民发福利,然后又吸纳村民手中的钱去组建村集体公司,以公司名义投资股市。 每天还开着奔驰去上班。 他明知道那样做的影响很不好,他还是那么做了,结果被人投诉,成功引起了纪委的关注。 被查之后,他反把纪委给耍得团团转。 外行看个热闹,内行一看就明白,陈长安行走在“争议”点上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让上层知道他在基层干了多少活。 他很清楚,有争议才有关注。 在无数眼睛的关注下,别人想抢他的功劳,很难很难,别人想动他,也同样很难很难。 这就是一种权术智慧。 再比如双林商港的股权改制问题,让吕州四百万老百姓共同持股,那也是一种极具争议的做法,当初曾引起省里的高度关注。 诸如此类的“争议”还有很多很多。 可以这么讲: 陈长安执政生涯里的每一个关键点,都把“争议”两个字发挥到了极限。他成功利用“争议”点,把全省目光都聚集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就是个明星式的干部。 他的一言一行,以及他的生与死,时刻都被人关注着。 这种环境下,只有两种人会盲目地挑战陈长安:一种是没有政治觉悟的平庸之辈,另一种就是姚涛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公子哥。 “只要陈长安不犯错,没有人动得了他。他是个争议性人物。谁动他,谁就会陷入舆论漩涡。”张桂康一脸无奈的样子。 姚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天下哪有不犯错的人,只要扒开来找一找,一定能找到亮点。” “那你找到了之后再来找我。”张桂康直视着姚涛,又补充了一句:“另外我想提醒你一下,人与人之间的博弈,不能以干掉对方为目的。干掉他,如果你也活不下去,那这场博弈便没有赢家,你也是个输家。” “张大省长,不到走投无路,我是真不想干掉谁。”姚涛转身走向阳台,望着那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你看那座金融大厦,108层,如是它不幸倒塌,轰隆一声,会砸死多少人?为了不让它倒,我只能把刨地基的人干掉。” “陈长安才刚升到市长,在吕州最少还要待个五年。五年后,我们这些人可能都已经退居二线,未来的汉南省会是什么样的格局,谁也不知道。你现在就想动他,未免有点操之过急,你完全可以在五年时间内抽身而退。” “让我退出汉南省?” “这是最安全的做法,你要明白一点,叶承平为什么坚持要查肖元山?他就没点顾虑?他敢查,说明那不是他一个人的意志力。” “看来真的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啊,留不住。” 姚涛感慨万端的笑容中,蓦然间多了一丝无奈之色。 他转身又问张桂康:“水能覆舟,亦能载舟,你从政治角度帮我分析分析,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陈长安的毁灭力量转化为支撑力量?” “别看陈长安年轻,他不是一个一般的政客。”张桂康笑言。 姚涛饶有兴趣地追问:“那在你的眼里,他是个什么样的政客?” “一个行走在争议边沿的人,却能游刃有余的把控好分寸。就好比一个常在河边走的人,却能确保自己不湿鞋。”一时间,张桂康也不知道该给一个什么样的评价,给低了,会有失客观,给高了,又有支持操纵“争议”的嫌疑。 慎思片刻。 张桂康给了一个中性的评价:“天作棋盘星作子,他是个棋手。” “那我呢?”姚涛追问。 张桂康若有所思地回道:“你已经败给了他,何必多此一问。” “我才见过他一次,都没正式交过手。昨晚妥协,那是因为我不想跟江南沈家闹翻,并不是因为我玩不过他。”姚涛辩道。 张桂康遗憾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是束手无策,你不会来找我。败了就是败了,没必要掩饰什么。败给陈长安那样的人,并不可耻。” “这事我就不跟你争了,没意思。”姚涛郁蹙眉头:“你还没回答我,有没有什么办法把陈长安的毁灭力量转化为支撑力量?” “我给不了你这个答案。”张桂康耐着性子告诫:“退一步海阔天空,需要的并不是胸襟,而是认知,你应该认识到往前迈一步就是死。” “呵呵,这观点听着新鲜。” “你觉得新鲜,那只能说明你很少从辩证角度去看问题。” “我不爱玩马克思那一套。” “这跟你爱不爱马克思没关系,你观察生活也可以知道,一块硬币,它有正反两面,如果一面粘了糖,那另一面粘的可能就是屎。” “我也不玩硬币,我爱玩女人。” “女人也是一样,你在太阳底下看到她美丽的一面,卸妆之后,看到的可能又是另一面。” “张大省长不愧是过来人,道理一套一套的。” 姚涛被说得心服口服,思索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退一步,乃至在未来五年内逐步退出汉南省,明哲保身。 第357章 领导的调虎离山 天公不作美,吕州的蒙蒙细雨从昨晚一直飘到现在。 陈长安和袁刚,以及市公安局的赵诚阳等人,打着黑雨伞在高速路口的收费站位置,迎接下来考察的叶承平。 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看到省委的车队。 一行人站得两腿发软。 韦秘书突然跑过来向袁刚汇报:“袁书记,休息点和午饭都安排好了,按就近从简的原则,安排了迎宾馆。” “房间的日常用品,都仔细检查过没有?” 袁刚很是谨慎,在接待方面不敢有丝毫马虎。 就在三个月前,省委有个副职领导下来视察工作,当时也是住在迎宾馆,就因为宾馆里的拖鞋太硬,领导黑着脸走的。 韦秘书也记得这事,血淋淋的教训。 韦秘书忙道:“这事您放心,都已经仔细地检查过,所有日常用品都是按五星级酒店的标准配置。” “那就好,午饭方面别搞太奢侈,但一定要精致。” “这个没问题。” “你就别跟在这等着了,去迎宾馆盯好,务必把接待工作落实到每一个细节上,绝不能出任何问题。” “行,那我先走一步。” 韦秘书一走,袁刚又扯长脖子往长南方向眺望,还是看不到省委的车队,也不知道是不是车坏了半道上。 想打电话问问情况,又不敢打,那样会显得没耐心。 袁刚一脸焦急地对陈长安说:“长安,还是派人去前面看看吧。这么久还没到,可能路上出了什么事。” “我觉得这事没什么好看,还是回去吧。” 陈长安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上午11点。 袁刚煞有介事地批评陈长安:“回去?长安啊,你这种思想可要不得。现在我们冒雨站在这里等叶书记,并不是为了巴结讨好谁,而是为了节省时间,好第一时间带叶书记去市里考察,这是工作效率的问题。” 有那么一刻,陈长安真想怼袁刚两句。 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这么明显的形式主义与官僚主义作派,是你上下嘴唇随便一碰就可以遮掩过去?真是搞笑。 今天,陈长安本来就不想来。 都是为了响应袁刚的召唤,不好直接拒绝他,只能打着黑雨伞,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干等着。 从长南到吕州,全程高速也就两个多小时。 现在已经是上午11点! 省委的车队还没有来,也没人打电话过来通个气,这里面明显有问题。 陈长安劝道:“袁书记,真不能再等下去,叶书记可能没走高速,说不定他已经在吕州摸查我们的大后方。” “别瞎说。” 袁刚吓得心神暗惊,如果叶书记在玩突然袭击,那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岂不是成了笑料。 袁刚抻长了脖子往长南方向瞧。 高速路上,一辆辆汽车飞驰而来,就是没看到省委的车队。 袁刚难掩焦急之色,转头吩咐公安局局长赵诚阳:“你叫交警队的人到前面去看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行。” 赵诚阳掏出手机正准备给交警队打电话。 陈长安又道:“袁书记,你信我一次行不行?我们要是再不回去,回头指定挨骂。”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这种猜测不靠谱。”袁刚一脸笃定地辩驳:“叶书记放着高速不走,走那条破破烂烂的国道?坐高铁的话更不可能,他们从来就没这习惯。况且,昨晚是省委办公厅的李主任亲自打电话通知我,说叶书记今天会来吕州视察工作。这是提前打过招呼的事,不可能突然变卦搞袭击。” “这就是调虎离山之计。”陈长安蹙眉不展。 袁刚一个白眼斜了过来:“越说越离谱!你把叶书记当什么人了?他是来视察工作,又不是来吕州剿匪。” “那你慢慢等吧,我先走一步。” 陈长安懒得再争辩什么,转身便上了车,秘书王明钧紧随其后。 袁刚上前拍了两下车窗玻璃: “说你两句就拍屁股走人,你的格局呢?能不能有点耐心?待会叶书记来了如果看不到你,那可是你的问题,别说我没提醒你。” “开车!” 陈长安懒得回应袁刚,直接命令司机。 眼看陈长安的专车绝尘而去,袁刚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待会叶书记来了看不到人,回头看你怎么解释……” “袁书记,还要不要派交警去前面查看情况?”赵诚阳现在也犯起了迷糊,搞不懂省里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袁刚气愤地嘣出一句:“废话!当然要派人去前面看看情况,赶紧!别耽搁时间。” 赵诚阳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匆吩咐交警去打探消息。 另一边。 陈长安一路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如果这是一次偷袭,那现在,叶书记会在什么地方? 这次叶书记下来视察工作,与吕州的经济发展无关。 主要是为了肖元山中毒身亡一事。 现在肖元山的遗体躺在殡仪馆的冷藏柜中,叶书记应该没兴趣去欣赏一个腐败分子的遗容。 大概率是去了吕州看守所。 想到这里,陈长安速令司机:“开快点,去看守所。” 老司机的车技毋庸置疑。 十五分钟后。 陈长安一下车就看到一辆中巴车停在看守所门口,汉a牌照!这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叶书记果然是玩了一出调虎离山。 目的就是想支开吕领的所有领导,以便摸清真相。 “赶紧给袁书记打电话,让他过来!” 陈长安吩咐完秘书王明钧,急步匆匆地进入看守所。 在值班狱警的带领下,陈长安很快便看到了叶承平。 叶承平身边的随行的人也不是很多,只有四个人,一个是叶承平的秘书,一个是省公安厅的许厅长,另外两个是省检察院的人。 “叶书记,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陈长安连忙上前打招呼。 叶承平似笑非笑地调侃着:“在高速上淋雨,是种什么体验?” “我打了伞。”陈长安故作遗憾地笑了笑:“不知道您要来视察看守所,一点准备都没有,怠慢了,请见谅。” “没准备才好,如果有准备,那直接坐办公室里听你们汇报就好了,还有什么好视察。”叶承平敛起了笑容,似乎对视察结果并不满意。 陈长安硬着头皮汇报:“关于肖元山中毒那件事……” “先不说这事。”叶承平突然将陈长安的话打断,问陈长安:“袁刚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他还在高路上,马上就会过来。”陈长安如实回道。 叶承平气笑了:“这个袁刚,看来他今天是淋雨还没淋够!” 第358章 保经济,轻拿轻放 有人说,社会就是一个不要钱的妓女,谁都可以白嫖。 然而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在这个世界上,不要钱的东西,才是最昂贵的东西。 白嫖所付出的代价,都是用钱也买不到的无形资产。 譬如时间与血汗、自由和尊严,这些都是无形的资产,它们的价值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 而比无形资产更沉重的代价是人生理想与抱负。 譬如你想当爹,妓女却早早地帮你准备好了绝缘小雨伞。能够成功突破小雨伞当爹作主的人,那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放眼整个吕州: 真正能骑在这个妓女身上策马扬鞭的人,屈指可数!多数人都是处于一种力不从心的状态,干着干着就躺平了,然后被肆意蹂躏。 包括袁刚在内,他也征服不了这个妓女。 袁刚“嫖社”三十多年,早些年也是干劲十足,如愿以偿地从乡镇干到了市里,官居正厅,登顶吕州的巅峰。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可以当爹作主、策马扬鞭。 可他没有当爹的魄力。 当他屁颠屁颠地赶到看守所,见到省委叶书记的那一刻,他依旧是个挺不直腰杆的乖孙子。 “叶书记,看守所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袁刚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手里还拎着一把在滴水的黑雨伞,脚上的皮鞋与下半截裤管,已经被雨淋湿。 就八个字可以形容:狼狈不堪,卑声怯气。 也是因为他挺不直腰杆,叶承平也懒得多瞧他一眼,扭头吩咐陈长安:“召集全市副处级以上的干部,到市委开会。” “明钧,通知下去。” 陈长安把任务交给秘书王明钧,随后便陪着叶承平出了看守所,回市里。 跟在后面的袁刚,像极了一个被社会强暴得体无完肤的老男人,满腹郁闷无处诉,连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袁刚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昨晚省委办公厅的李主任明确打电话通知,不就是表示叶书记要走明察路线?你们突然搞袭击,玩调虎离山,那是你们不仗义。 难道我按部就班地干活也有错? 难道我揣测不到上意也有错? 袁刚见陈长安跟着叶承平上了省委的中巴车,心中又是一阵愁闷,一个不小心就被陈长安这家伙衬托成了大傻子。 跟着上车吧,自己这副傻相坐前排是肯定不行,有碍领导的法眼。 袁刚识趣地坐到了中巴车的最后排。 见大伙都不说话。 袁刚趁机提了一嘴:“叶书记,快12点了,午饭已经安排好,要不要先去吃个饭?下午再开会。” “已经被你们气饱了。” 叶承平扭头望着车窗外,绵绵细雨早就发展成了中雨,噼哩啪啦的雨点打在车窗上,模糊了整个世界。 车内气氛也潮湿到了极点,带着一丝凉意。 叶承平不再发话。 其他人也不敢再吱声。 尤其是袁刚。 此刻,袁刚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大傻子,甭管错在哪,领导看他不顺眼,哪怕他呼吸一口空气都有错。 中午12点。 全市副处级以上的干部,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市政府2号楼的会议大厅,没有谁敢惦记着吃饭的事。 叶承平坐在主席台的正中间。 他目扫台下在座的各位:“今天把大家叫过来,就想问一件事,看守所集体中毒一案,到底是谁的责任?” 底下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吱声。 叶承平怒色奔放:“既然没有人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那就点名!” 话音刚落。 吕州市公安局的局长赵诚阳,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身为吕州看守所的上级领导,看守所出问题,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分管食品药品、卫生健康等工作,我也检讨。”副市长姜亚升也无奈地站了出来。 袁刚又接着起身反省:“叶书记,我是吕州市的一把手,不管吕州市出任何问题,我都是第一责任人,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审查。” 这三个人站起来,并没有完全平息叶承平的怒火。 叶承平把目光投向了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玉坚:“李玉坚同志,原吕州市看守所的所长何建军,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外甥。” 李玉坚起身回话,表现得十分镇定。 叶承平责问:“我听说,陈长安责令公安局对何建军进行问责时,你不仅不避嫌,还极力维护,是不是有这回事?” 闻言,李玉坚目带恨意,瞧了瞧坐在叶承平右手边的陈长安。 陈长安剑眉微蹙:“叶书记,当时,玉坚同志也是本着举贤不避亲,唯才是用的原则。事后,玉坚同志充分尊重常委会的决定,并没有对何建军偏私。” 这话一出,全场震惊。 什么情况? 陈长安的脑袋被驴踢了? 李玉坚偏私是事实,陈长安为什么要替李玉坚说话? 吕州市的官员们,没人能想明白这些问题!包括李玉坚本人在内,也惊得一脸懵逼,搞不明白陈长安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但有一个人心如明镜。 这个人便是省委叶书记。 叶承平顺着陈长安的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随后又对李玉坚说:“玉坚同志,举贤没错,但以后要注意一下工作方式,坐下吧。” “谢谢叶书记。” 李玉坚坐回椅子上,又疑惑不解地瞧了瞧陈长安,还是想不明白陈长安为什么会出手救他。 这时,叶承平又开口讲话: “关于食品安全问题,大家不能只盯着已经出事的看守所,而应该把看守所集体中毒事件当作一个教训,加强反思,全面整改。” “食品问题,事关老百姓的饮食健康与生命安全,马虎不得。” “尤其是你们吕州,六年前以美食经济为抓手,全面推进产业转型,好不容易才打造出一张美食之都的名片。” “现在,食品产业链已经是全市的经济支柱。” “如果食品安全得不到有效保障,那你们连办六届的双林美食节,就是个笑话!搞不好,会直接拖垮吕州的食品工业园。” …… 叶承平说了很多,都是跟食品安全有关,督促吕州展开全市食品安全检查。 对于肖元山一案却闭口不提。 仿佛那件事已经翻篇。 会后,赵诚阳纳闷不解地问陈长安:“陈市长,肖元山中毒身亡一事,省里就这样按下了?” “谁说按下不提?现在网上舆论在发酵,吕州这个美食之都,即将变成网民眼中的毒食之都,难道你看不见?限你在24个小时之内,给社会公众一个合理的解释。对于第一责任人何建军,该追责就追责。” 陈长安说完便走。 赵诚阳愣想好一阵才省悟过来,这似乎是种无奈的做法,为了保住吕州市的食品产业和美食经济,只能将食物中毒案轻拿轻放,查到何建军为止。 第359章 天生八字不合 叶承平做完工作指示便离开了吕州,既没有留在吕州吃午饭,也没有去迎宾馆休息。 所有的精心安排,最后都是白忙一场。 这让袁刚失落到了极点。 官场上的同僚有很多,可以掏心掏肺聊两句心里话的人却没有,袁刚带着满肚子疑惑,来到了老领导钟耀祥家里。 钟耀祥退休之后的生活很惬意,每天就是养养花下下棋。 看到袁刚提着几袋水果进来。 钟耀祥搁下了手中的花洒,笑呵呵跟袁刚打招呼:“自从你升任市委书记之后,还是头一回来看我,难得啊。” 听这话里有点埋怨的意思。 袁刚连忙奉上一丝笑容:“不管我升到什么位置,您都是我的老领导。当年若没有您的提携,我袁刚哪会有今天。” “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看袁刚态度诚恳,做人不忘本,钟耀祥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袁刚把几袋水时搁到庭院的石桌上,坐下来跟钟耀祥长谈:“这次,我是真的看不懂叶书记的意思。” “他批评你了?” “挨点批评,这都是小事。” “那大事是什么?” “关于肖元山中毒身亡一案,叶书记今天在会上直接点名李玉坚,原本是想对李玉坚问责。陈长安突然开口为李玉坚求情,然后叶书记便顺水推舟,饶了李玉坚。这事想想都背脊发凉,现在陈长安想保谁,也就一句话的事。” “陈长安为李玉坚求情?” “嗯,这事我也纳闷来着,一直没想明白陈长安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刚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 钟耀祥背负着双手,在亭子里来回走动。思来想去好一阵,钟耀祥又掏出手机看了看网络上的舆论焦点。 看着看着,钟耀祥遗憾连连地摇了摇头。 袁刚纳闷不解地问:“老领导,你是不是看懂了这事的玄机?” 钟耀祥把手机递给了袁刚:“全网都在讨论吕州看守所的集体中毒事件,负面舆论满天飞,你这个市委书记的反应慢了点。” “这事,跟陈长安为李玉坚求情有什么关系?”袁刚还是一头雾水。 钟耀祥带着三分批判性的轻笑: “集体中毒事件如果一直追查下去,社会关注度便会持续扩大,到时全国人都质疑你吕州的食品安全问题。” “你吕州的经济支柱还要不要?美食之都的名片还要不要?” “这件事情,必须尽快压下来。” “叶书记在会上点名李玉坚,只是想敲打敲打李玉坚,并不想把事态升级。陈长安看懂了叶书记的意图,所以站出来为李玉坚说情,就这么回事。” 听钟耀祥这么一解析,袁刚惭愧地抹了把冷汗。 钟耀祥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又提醒袁刚:“看样子,肖元山一案已经查不下去了。你千万别跑偏了方向,要把工作重心放到产业发展上去。” “谢谢老领导点拨。” 袁刚端起茶杯向钟耀祥示敬。 一杯清茶喝下去,心里还是愁肠百结,他虽然坐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话权语却十分有限。 上不能获得省委叶书记的青睐,下又驾驭不了陈长安这号人物。 这书记当得窝囊。 袁刚又倒上一杯清茶,仰起脑袋一饮而尽。 钟耀祥显然一眼便看穿了袁刚的心事:“你干完这一届,要么上去,要么退休。是上还是退,你自己要有打算。如果你想上,那你就要拿出你的魄力,让陈长安给你打辅助。如果你想退休,那就保持现状,好好配合陈长安就行。” “上不去,省委组织部在提拔我之前,曾给我递过话。” “省里怎么说?” “也没明说,曹部长就是给我点暗示,要我配合陈长安的工作。当时我若不明确表态,大概率也不会提我做市委书记。” “那你是打算认命?” “不知道,我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茫无头绪。” 每每想起杨敬林、丁永春、肖元山这三位前任,袁刚便背脊发凉,陈长安那家伙是人?那家伙就是个屠天灭地的妖孽。 就算自己把魄力拿出来,也未必能把那个妖孽压住。 况且,吕州的官商关系一直都是陈长安在维护,这意味着推动城市发展的核心资源都掌控在陈长安手里,不是谁想夺就能夺过来。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也是我从政的初心,三十年来没变过。”袁刚感慨万端地自述心迹:“如果为了个人晋升而破坏营商环境,不顾吕州四百万老百姓的未来。那样的事,我袁刚也做不出来。” 钟耀祥笑言:“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很稳重的人,是个‘维稳式’的一把手。” 听到这样的评价,袁刚哑然失笑。 所谓“维稳式的一把手”,意思就是一心求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满满的讽刺味。 钟耀祥又道: “别嫌我说话难听,现在也就我会跟你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是个维稳派。” “而陈长安是个名副其实的开拓者,喜欢剑走偏锋。” “你俩天生就三观不合,执政理念不同,做事风格也截然不同。如果你真的打算认命,那接下来的五年,你可得忍着点。” 这就是掏心窝子的话?袁刚又是一阵苦笑。 不置可否。 他跟陈长安的分歧确实很大,岂止是三观不合,简直就是八字不合!除了性别相同以外,哪哪都不一样。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并不想跟陈长安那样的人做搭档。 一是压不住陈长安。 二是无法认同陈长安的激进做法。 就像春江对岸的那座青楼,还有那条青楼花街,都什么玩意儿!每次站在政府大楼眺望对岸,他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无奈感。 好想召唤推土机去把它们推平! 靠打擦边球去拉动吕州的人气和文旅产业,有辱斯文!在袁刚看来,那是一种文明倒退、道德沦丧的体现。 “我现在已经忍了很多。” 袁刚收起满腹惆怅,起身准备告辞。 钟耀祥也站了起来:“吕州官场上的失意者,不只你一个,还有潘文青。想当初,你俩都是我一手提起来的。实在忍不住,你就找他坐下来聊聊。” “走一步看一步吧,谢谢老领导,我改天再来看你。” 袁刚拜别钟耀祥,回市委主持工作,现在他满脑子想的依旧是“维稳”两个字,能不能驾驭陈长安,都是其次。 今天叶书记在会上反复强调,吕州的经济支柱不能崩。 当务之急,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强硬的手段,把看守所集体中毒一事压下去,防止舆论范围扩大,确保吕州的美食经济与食品产业不受影响。 第36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次,叶承平来吕州一趟,彻底打乱了吕州这帮干部的思维。 原本大家都以为: 彻查肖元山中毒身亡一案是吕州的工作重心,现在风向突然转变,肖元山就像个屁,被上级一放了事。 全市上下,都在紧锣密鼓地展开食品安全检查。 赵诚阳也不敢拖市里力保美食经济的后腿,第二天便对外公布了食物中毒案的调查结果。 公安局的公示稿中,主要说了三个重点: 一、吕州看守所集体中毒事件,是因餐饮卫生问题导致,与食品源材料的质量无关。 二、肖元山本身就患有基础性疾病,中毒后诱发病根,导致全身多器官衰竭而身亡。 三、原看守所的所长何建军监管不力、玩忽职守,导致严重后果,并造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现在对何建军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有件很奇怪的事。 网络上讨论肖元山是不是死有余辜的人虽然越来越少,之前刨根问底,追问肖元山死亡真相的那些网友,也一个个销声匿迹。 往吕州“美食名片”上拨赃水的人却越来越多。 餐饮卫生方面的负面舆论。 愈演愈烈。 有个id名为“中餐人”的美食博主,在网络上发了十几张在双林镇美食城、涧溪野味渡假村等地拍的餐饮照。 并撰长文炮轰吕州的饮食环境,直批吕州的美食文化就是放毒文化。 恨不得立刻把吕州的“美食之都”打为“毒食之都”。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中餐人”的这篇帖子引起了大量转载与关注,吕州市市委宣传部的舆情处,也在密切关注着网络上的舆情动态。 4月12日。 袁刚召开紧急常委会,商讨应对策略。 袁刚在会上提出: “肖元山的死亡真相,原本是全网关注的焦点。” “现在网络舆论的风向突然发生剧变,没人再讨论肖元山的事,都把焦点转移到了餐饮卫生、食品安全这一块。” “不管‘中餐人’发的那个帖子是否属实,启动自查程序,责令涉事餐饮店停业整顿!” “务必尽快把舆论压下来,绝不能让事态恶化下去!” 这种强硬的态度,在袁刚的执政生涯里是很少见的,今天老袁似乎想体现一把魄力。 然而…… 陈长安提出了反对意见:“我不赞成停业整顿。” “陈市长,你不赞成的理由是什么?说说你的看法。”面对当场众跟自己唱反调的陈长安,袁刚心中微怒,却不得不克制自己的情绪。 陈长安道: “第一、网上真的没有人再讨论肖元山的死活?” “我不这么认为。” “我认为并不是没人讨论这件事,而是网友的言论一发出来就被删了。有人在背后管控舆论,压制肖元山一案的真相。” “基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判断:” “网上,‘中餐人’发布那个帖子的真实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转移矛盾,想把网友的注意力从肖元山身上转移到餐饮卫生方面。”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舆论战。” “幕后操纵者的目的有两个: “其首要目的,就是把肖元山一案的真相压下去。次要目的,是想借助集体中毒事件,重创我们吕州餐饮界的实体经济。” “如果我们直接关店整顿,等于承认我们吕州的餐饮界真的有问题。” “那岂不是正中下怀?” 陈长安最后抛出来的这个反问句,令在座的常委们都陷入了沉思中,包括袁刚在内,也不得不重新考量这个问题。 袁刚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 如果陈长安的推测属实,那这场舆论战,将不是简单地整顿几家餐饮店这么简单,而是一场生死战! 试想一下,如果幕后操纵者的预谋,是想重创吕州的实体经济,那么,对方会善罢甘休吗?绝对不会! 可以预见,这场舆论会持续发酵下去。 就算责令几家餐饮店停业顿整,也改变不了什么,幕后操纵者会像恶心的苍蝇一样不断找新的麻烦。 直到吕州的美食文化被摧毁、食品产业链被斩断为止! 在连锁反应的带动下,到时文旅产业肯定也会受到重创。饮食与文旅,本来就是一脉相承的产业,割不断。 到那个时候,吕州的实体经济会像雪崩一样,一溃千里!全市上下用六年时间才打造出来的经济支柱,也将化为泡影。 最终的结果就是百业凋零,这座城市将死于这场舆论战! 到时谁来承担这个后果? 是陈长安? 还是他袁刚? 想到这里,袁刚的神经已经紧紧绷住,不管是陈长安还是他袁刚,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陈市长分析在理,那责令涉事餐饮店停业整顿的事,先放一放。”袁刚目扫在座的各位:“大家各抒己见,都拿个解决方案出来。” “我建议两手齐抓:一手抓卫生整顿工作,自查自纠,如果涉事餐饮店确实存在卫生方面的问题,该整顿就整顿。另一只手,主抓网络舆论,对那些别有用心的造谣者该抓就抓,深入究查幕后的黑手,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发言的这个人是刘铭书。 刘铭书之前是安南县的县委书记,在陈长安的举荐下,现在已经晋升为市委常委、副市长,接陈长安的班,分管经济类的工作。 常务副市长江燕点了点头:“除此之外,还要做好宣传工作,正面、生动地输出吕州的饮食文化。” 袁刚谨慎地问陈长安:“陈市长,你怎么看?” “我没什么意见。”刘铭书和江燕所说的,就是陈长安想说的。 袁刚当即也不再含糊: “既然大家的意见已经统一,那成立三个工作组。” “第一个工作组抓卫生整顿,由分管副市长姜亚升担任组长,市监局和卫生局协助。” “第二个工作组抓宣传工作,由市委宣传部部长程芳同志担任组长。” “第三个工作组抓网络舆论……” 说到最重要的这个核心心工作组时,袁刚把目光转移到了陈长安身上。 袁刚意味深长地说:“舆论监管工作,向来由市委宣传部的舆情处负责,本该由程部长担任组长。但程部长已经担任了二组组长,再加上网络舆论是这场战争的重中之重,不容有失,就由陈市长亲自挑大梁。” “没问题。” 陈长安看出来了,袁刚给自己指派任务,是想宣示一把手的权威。本着人在巅峰,应该顺应天道、让利化灾的处世原则,陈长安毫不犹豫地给了袁刚这个面子。 第361章 布局舆论战 所有的一切,果然跟陈长安预料中的那样。 这就是一场有预谋的舆论战。 陈长安命舆情处的人查了一下,借助看守所集体食物中毒事件,把吕州餐饮卫生问题推上风口浪尖的那个人——中餐人。 这个人藏得好深! “中餐人”发帖所用的网络ip并不是在国内,而是在国外,这无疑加大了警方的侦察难度。 同时,经过技术鉴定: “中餐人”在帖子里发出来的那几组餐饮照,虽然是拍自于双林镇的美食城与涧溪野味渡假村,但照片都有p过的痕迹。 舆情处责令有关平台封禁“中餐人”的id之后。 “中餐人”又注册了一个名为“中餐人007”的帐号,注册时所使用的ip依旧是在境外。 中餐人007发帖嘲笑: “陈长安,我知道是你在反击,想封我的嘴,你封得了吗?” “你们这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垃圾,为了把gdp拉上去,脸都不要!打着美食之都的旗号,一天天地给老百姓喂毒。” “谁去吕州尝美食,谁就是傻逼!有图有真相。” 在帖子后面,中餐人007又放出了几十张高清照片。 这批照片的涉及范围,比上次那批照片的涉及范围要大得多。这次不仅有拍自于线下门店的餐饮照,还有一些餐饮企业的生产照。 攻击范围从双林镇的美食城与涧溪野味渡假村,波及到食品工业园。 经技术鉴定。 这批照片也是p出来的。 不得不说的是,中餐人007的p图水平还是很高,照片中的每一个“黑心证据”都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呕!!!居然用腐烂的兔子做太祖穿杨兔。” “确定那是生产车间?” “比地下作坊还地下作坊,真黑心。” “吕州人的命真的好硬,天天吃这样的美食,居然能活到现在,你们的消化系统都是铁打的吗?” “陈长安是谁?” “吕州市长,才31岁,怎么上去的?懂的都懂。” …… 中餐人007的新帖子发出来不到三分钟,下面已经有几百个网友跟帖回复,愿意独立思考、秉持怀疑论去看待问题的人,总是极少数。 陈长安! 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舆情指挥中心。 舆情处处长王冬,义愤填膺地骂道:“这个中餐人007,在贴子直接点名陈市长,明显是在带节奏!” 陈长安凝望着大屏幕上滚动的回帖内容,没有吱声。 王冬又发牢骚:“这些网友也是,都不带脑子吗?有图就有真相?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闻言,陈长安还是蹙眉不语。 什么是真相? 在这个普遍相信“眼见为实”的神奇国度里,普罗大众早就习惯了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代代相传的“传统”思维。 群众从未渴求过真相,他们只对合胃口的证据感兴趣。 因此,群众也总是沦为一种被他人利用的工具,谁能炮制出合他们胃口的猛料,谁就能掌控他们的大脑。 一位女干事请示陈长安:“陈市长,要不要封号删帖?” “你封一个他注册一个,短时间内又抓不到人。封号删帖,给群众带来的直观感受就是我们做贼心虚。”陈长安稍一思索,吩咐舆情处的全体工作人员:“通知有关网站,把这个帖子置顶。” 这话一出,在场各位暗惊不已。 王冬对陈长安说:“陈市长,这事可不能闹着玩。帖子置顶后,社会影响力会迅速扩大……” “别废话,置顶,让网站加一个调查选项。”陈长安道。 王冬一脸迷糊:“调查什么内容?” 陈长安吩咐: “列三个调查选项:1、有图有真相,我相信我的眼睛;2、图片可以随便p,我只相信我的脑子;3、吕州不删帖、不抓人,我为吕州点赞。” 稍作顿言。 陈长安又补充了一个任务: “另外,找一个懂社会心理学、且有社会公信力的学者,以《吕州不删帖,坐等真相!》为题,公开评论这件事。” “评论文章主抓三个重点:” “1、全面论述一下吕州不删帖、不抓人的底气。” “2、讽刺一下007用境外ip发帖,且不敢实名制的猥琐行为!把007吊到耻辱柱上鞭打,全力刺激他。” “3、着重地强调一下:我国网友都不是傻逼,不是他007想带节奏就能带节奏!记着,捧网友的智商要不遗余力,给足网友优越感。” 听到这里,王冬惊出了一头冷汗。 他担任舆情处处长已经有四年时间。 在这四年的时间里,处理过无数网络舆情案,以前都是按部就班地干活,今天彻底被陈长安颠覆了三观。 陈长安给的三个调查选项中,第三个选项属于表态性质,就是凑数的。 重点是前两个选项:一个是相信眼睛,一个是相信脑子。 表面上看,这两个选项都合情合理,其实是没得选,谁若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就意味着承认自己没脑子。 陈长安这一拳轰出去,无异于逼全体网友去质疑那些照片的真伪。 至于第二个任务——公关软文! 这个更狠,纯粹是以退为进、操纵舆论!想笼络人心,煽动全体网友去围攻007,逼007自乱阵脚。 说白了,陈长安真正想抓的人不是007,而是007背后的人。 所以才表态不删帖不抓人。 “给帖子增加调查选项,这事简单,直接给网站平台打个电话就行。找学者发评论文章,这个需要点时间。” “去吕州学院找,学者一大把。” “行,我现在就去。” 王冬带着任务赶往吕州学院,刚走出政府大楼的门口,碰到副市长潘文青。 网上的舆论战逐步升级。 潘文青也一直关注着这事的发展变化。 潘文青把王冬叫到一边,试着打探情况:“小王,那个中餐人又注册了007号,你们怎么不删帖封号?” “之前我是想封号来着,陈市长不让。”王冬讪笑。 潘文青一头雾水:“为什么不让封号?” “陈市长调整了策略……”王冬也没多想什么,事无巨细,把陈长安的布置的任务全部交待了一遍。 潘文青听闻后也是惊出一头黑线,心想陈长安那家伙还真是大玩家! “小王,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我跟你说点事。”潘文青也不给王冬选择的余地,说完转身便走。 职位相对较低的王冬,只能跟着走。 第362章 把小事当大事来做 潘文青把王冬带到了距离市政府不远的人民公园,这里环境清幽,平时却没多少市民来这个地方游玩。 在潘文青这个常委面前,王冬多少还是有点忐忑。 就在不久前,市里高层大调整,袁刚晋升市委书记、陈长安升任市长、江燕晋升常务副市长,资历最老的潘文青却原地踏步。 市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潘文青上次入院,都是抑郁出来的病。 在失意者的世界里,通常都有一种消极情绪。今天的潘文青,心态看起来很不错,似乎燃起了熊熊斗志。 也不知道他想干嘛。 王冬谨慎询问:“潘市长,今天您叫我出来,是不是有什么指示?”为了表示尊敬,王冬省略了对方职务中的那个“副”字。 潘文青背负两手,行走在清风徐徐的竹林小径:“小王啊,我记得你升处长已经有四五年了吧?” “快五年了。” 王冬心里琢磨不定,这潘文青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关心起我的工作问题。 就在王冬静等潘文青切入主题时。 一个在公园里健身小跑的退休老干部,迎面跑来。是一个从市人大主任位子上退下来的老同志,冯玉岩,出了名的爱多管闲事。 潘文青收住话题,笑呵呵地跟冯玉岩打起了招呼:“冯老,最近身子骨还硬朗吧?” “能跑能跳,硬朗得很。” 冯玉岩停下来擦了把汗。 随后便给了潘文青灵魂一击:“你现在怎么还有空到公园来遛弯?我听说吕州的食品安全问题,都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冯玉岩就这点不招人待见,退了这么多年还改不了老毛病,逮谁都摆出一副老领导的姿态,爱作指示。 潘文青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食品安全问题,有分管领导负责,我就是想插手也插不上,轮不到我操心。” “潘副市长,这我可得批评你两句。”冯玉岩越说越来劲:“你现在可是市委常委,市里出了么大的事,你能袖手旁观?食品产业,那可是我们吕州的经济支柱,这根柱子要是倒了,吕州这么多年的努力岂不是打水漂?” “冯老,您批评得对,我这不正发愁嘛。”潘文青戏笑:“怕就怕我插手之后,人家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你慢慢愁!” 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把冯玉岩给噎得脸色铁青,甩开步子就跑。 等冯玉岩跑远之后,潘文青又也收起笑容。 潘文青问王冬:“刚才我们说到哪?” “您问我升处长是不是已经有四五年,确实,四五年也就一晃眼的事。”王冬含笑感慨。 潘文青一路漫步:“你在市委宣传部干活,主管舆情工作。平日里,杂七杂八的事有很多,但能记上一功的大事却少之又少。” “杂七杂八的小事确实有很多,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王冬苦笑。 潘文青意味深长地提了个醒:“舆情工作,干好了,也没人记你的好,若是干不好,上面分分钟把你骂个狗血淋头。想记功,你得把小事当成大事来做。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在关键时候,是你王冬拯救了吕州的实体经济。” “现在的食品安全风波,算是一件大事。” “看来你还是不懂什么叫大事。” “愿闻其祥。” 见潘文青有意要指点一下自己,王冬持续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潘文青侃侃而谈: “跟你讲个故事,假设有个法外狂徒,举着火把冲到吕州市的行政中心,扬言要把行政中心烧掉。” “在行政中心没有着火之前,你把这个法外狂徒给制服了。” “这叫防范于未燃。” “理论上来讲,你将吕州市的损失降到了最低,是种立大功的表现。但在广大市民的眼里,你只是制服了一个神经病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因为谁也没有遭受损失。” “大家也感受不到你的重要性,大家会认为这是很寻常的一件小事,没什么好值得称颂。” “反之……” “如果行政中心已经着火了,被烧得面目全非,有无数人被困在火海中。” “这个时候你再冲出去把纵火犯制服,将火扑灭。” “那你制服的就不是一个神经病,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纵火犯。那时,你不顾个人生死挺身而出的行为,也将被定义为英雄之举。” “明白我的意思?” “同样一件事,究竟是大事还是小事,要看这件事发展到了哪个阶段,要看大家是否真的陷入了绝望与悲痛中。” 听到这里,王冬的三观都快要被颠覆,久久无话可说。 王冬一直都觉得,自己虽然不是什么精英式的人物,但也是个聪明人,在官场上也是一个懂得把握机会的人。 现在他突然发现。 跟这些“常委级”的高官相比,自己就是只小菜鸟! 所以,这些大佬们之所以能爬得这么高,难道就是因为能把小事干成大事? 没等王冬来得及稳住震惊的情绪。 潘文青又道: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舆论战也是一样,整场战争,还处于打口水仗的网络阶段,线下的实体经济没有遭受任何损失。” “你在这个时候把火浇灭,那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谈不上立功。” “想立大功,你得先让子弹飞一飞。” “等线下的实体经济遭受巨大冲击、等陈长安等人都束手无措的时候,到时你再站出来力挽狂澜,那你就是吕州的英雄。” “人这一生中,做英雄的机会不多,逮住一次你就可以逆天改命。” 说到这里,潘文青停下了脚步。 他凝视着若有所思的王冬,静等王冬领悟今天这场谈话的精髓和意义。 此刻。 王冬心里却忐忑不安。 英雄! 他确实想做一回英雄! 可是,如果自己让子弹继续飞,破坏了陈长安的反击计划,回头陈长安若是问责下来,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王冬忧道: “潘市长,这事……风险有点大。” “陈市长已经做出了明确指示,叫我去吕州学院请学者写评论文章。如果我不去执行,回头没法跟陈市长交待。” 潘文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你还真是脑子转不过弯来。请学者,学者就会立刻答应?这里面的操作空间大得很。就算人家答应了写文章,文章内容的尺度该怎么把控?要不要沟通?要不要删改?随便一拖,又是一两天。” “……!!!” 王冬惊出满头黑线,一时无话可说。 潘文青又道:“你在舆情处干了四五年,一直晋升不了,就是因为你不懂把小事当成大事来做。你自己掂量掂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是想一辈子待在舆情处,还是想调到实权部门当一把手?自己想清楚。” 第363章 事态升级恶化 在体制内,说自己不想晋升的人,多半是出于无奈,被迫向现实妥协。 但凡有一丁点的机会,谁会轻易撒手? 王冬也不例外,考虑到自己现在才四十来岁,如果有机会再往上迈一步,将来做到正厅级也是有可能的。 把“小事”当成“大事”来做,这就是一场豪赌。 如果赌输了,毫无疑问,铁定会被陈长安问责。撤职,应该不太可能,让子弹飞一飞,明面上顶多算工作履职不到位。 但若是赌赢了,那就是一战成名。 到时自己有重大立功表现,再请潘青文站出来举荐一下,晋升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考虑到利大于弊。 王冬很快便做出了决定:让子弹再飞一飞。 去吕州学院请学者写评论文章,原本是随便打个招呼就可以办成的事,王冬以那些学者都清高,不愿为政府“背书”为理由,把请人难度不断升级。 难度一升级,那就得花时间去沟通、去做思想工作。 一拖就拖了一天。 第二天,王冬被陈长安责备得头皮发麻,实在撑不下去,终于从吕州学院请来了一位姓黎的老教授。 黎教授从事社科研究工作,是个三观很正、很有正能量的学者。最近,他也一直关注着网络上的舆情,心系吕州的未来发展。 受邀之后,黎教授一刻也不敢怠慢,立马放下了手头上的所有工作,全身心的投入到评论文章的写作中。 结果…… 文章一递到王冬手里,立马被打回重写。 王冬指着文章说:“黎教授,你现在是替政府做事,这个没错,但你的字里行间不能透露出你的背景。否则,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在替政府背书,那样会失去公信力。你得让人相信你代表的是你个人,要体现出客观公正。” “行,我再改改。” 黎教授的脾气很好,回头便埋头改稿。 改了一两个小时。 当他再次把稿子交给王冬时,又一次被驳回。 这次王冬的理由变了:“这几段,对中餐人007的刺激力度还不够,陈长市有明确指示,要把他吊在耻辱柱上鞭打,逼他自乱阵脚。” “行,我再改改。” 黎教授继续改稿,又折腾了一两个小时。 这次他改得很仔细,不仅仅是加强了刺激力度,也加强了讨伐中餐人007的正义性。 然而,当他把这篇稿子递到王冬手里时,却又一次被驳回。 王冬看着手中稿子点了点头:“不错,刺激力度是有了,但这个地方还差点意思。陈市长有指示,要高度认可网友的智商,带动网友的情绪共鸣。” “行,我再改改。” 连续三次被驳回改稿,黎教授不禁怀疑自己写评论文章的水平是不是真的不行? 为了确保完成任务,不拖市里的后腿。 黎教授从自己班上召集了八位大四学生,组成研讨小组,共同研究这篇评论文章到底该怎么写。 这八位学生,个个都是社会学专业的优秀学子,不管是中外社会思想史还是社会心理学,都学得不错。 而比这更重要的是,这些学生都是年轻人,懂网络战争。 直到研究到晚上八点多。 第四稿评论文章,终于出炉,洋洋洒洒五千多字。 当黎教授信心满满地把这篇文章递到王冬手里时。 王冬粗略了看了两眼,又点着头说:“观点论述清晰,非常不错!不难看得出来,你是真的花了心思去改稿,就是这个地方……” “还有问题?” 黎教授心里已经战鼓雷鸣。 王冬指着文章中的其中几个段落,煞有介事地说:“这些地方,论文风格有点强,你得把网友当下里巴人,行文尽量粗鄙一点。格调拔得太高,搞得跟论文一样,有点不接地气。我记得你第一稿的行文风格不错,轻松幽默。” “……!!!” 黎教援一口气没捣腾过来,当场就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特么的改来改去,现在你跟我说第一稿的风格不错,敢情我从早上八点折腾到晚上八点,都是折腾个寂寞? “王处长,麻烦你一次性把问题说完,到底哪些地方要改?哪些地方可以不改?现在除了行文风格以外,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黎教授强忍怒火,为了吕州,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 王冬拿着文稿看来看去:“其它地方都还行,你先把行文风格改过来,尽量接接地气。” “行,我再改改。” 黎教授被迫无奈,只能回去继续改稿。 一直改到晚上十点多,依旧坐在办公室里逐字逐句的斟酌,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敢乱用,改稿态度比写学术论文还认真。 而就在他潜心改稿的过程中,网络舆情也已经全线升级。 网站虽然置顶了中餐人007的主题帖。 并发出了网络调查: 选项1、有图有真相,我相信我的眼睛。 选项2、图片可以随便p,我只相信我的脑子。 选项3、吕州不删帖、不抓人,我为吕州点赞。 最初的调查结果显示,选“2”的人占59%,选“3”的人占35%,选“1”的人仅占6%。 网民本来已经质疑那些餐饮黑心照的真伪。 但由于黎教授的评论文章一直没有发出来,等于打响了头炮,后续火力没有跟上,给中餐人007留下了反击空间。 中餐人007只回一句话:“陈长安这是在骂全国网友没脑子,逼全国网友选2或3,真的有人看不懂?” 舆论节奏一下子又被带歪,选“1”的人数量猛增,一下子就飙到了51%。 “我没脑子,我不配去吕州吃野味。” “我没脑子,所以我相信我的眼睛。” “我没脑子,我不知道吕州看守所集体食物中毒,还死了人。” “我脑子呢?请陈市长把脑子还给我!” …… 调侃与愤怒,在网上愈演愈烈。 就在当天晚上十点多,双林镇的美食城发生了暴力事件,几十家餐馆档口被人打砸。 007在照片中暴露的几家食品企业,也被人围攻。 其中,食品工业园的养殖龙头企业,即西北农牧集团,损失最重。因山林牧场的上游水源被人投毒,导致大量野兔和狍子死亡,数量上万。 “都是一些用激素喂大的兔子和狍子,吃了会得癌症,早就该死光光!” “华粮集团的肉食品,用的就是西北农牧的动物,以后大家别买华粮集团的肉食品。” “吕州,名副其实的毒食之都!” “死得好。” 诸如此类的叫好声,在网上此起彼伏,这仿佛就是一场“卫道士”的狂欢盛宴,没有人在乎从水源“投毒”的合法性。 吕州的舆情指挥中心。 深夜,陈长安咬牙怒视着大屏幕上的那些攻击性言论,久久没有说话。市委宣传部部长程芳也站在旁边,同样不敢吱声。 王冬拿着黎教授改好的第五版稿子,急匆匆地跑过来向陈长安汇报:“陈市长,黎教授的评论文章已经写好了,您要不要看一下?” “……!!!” 陈长安转头凝望着王冬,什么也没说,那冷厉的目光已经把王冬吓得不寒而栗。 程芳以上级身份怒训王冬:“陈市长昨天就交待了的事,你现在才把稿子写出来!现在发这个还有什么用?” “那……这稿子发还是不了?”王冬弱弱地问。 程芳也拿不定主意,把目光转向了陈长安。 陈长安暗咬牙根,一直冷视着王冬:“写篇评论文章,为什么要这么久?是你不行,还是你请的学者不行?” “这……” 从决定让子弹飞一飞的那一刻开始,王冬已经料到:挨批,在所难所!现在就算是陈长安一巴掌呼过来,也得咬牙忍着。 王冬定了定神,笃定地对陈长安说:“陈市长,这篇稿子的质量没问题,请你相信我,我可以力挽狂澜。” “……!!!”陈长安抬腕看了看时间:“明天早上八点之前,如果你没有控制住舆情,要么连降三级,要么带着你的辞职报告来见我!” “请放心,明天早上八点之前,保证完成任务。” 陈长安的态度,比王冬想象中要冷漠得多、也无情得多。 这次真的是赌大了,完不成任务就连降三级!王冬也不敢再抱有侥幸心理,当即命人以黎教授的名义,把评论文章发出去。 同时,王冬通令舆情处的所有干部:“事关吕州的生死之战,今晚请各位辛苦一下,通宵作战!务必扭转乾坤……” 第364章 思想壁垒 这一晚星汉灿烂,长风飘渺,天地万物已经从复苏萌芽的阶段跨入了茁壮成长的阶段,院里那几盆君子兰也已经全面盛开。 真的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跟静极思动、阴尽阳生的自然界一比,以灵长生物自居的人类,有的时候就像是这世间的一个笑话。 陈长安躺在摇椅上仰望星辰,思考着该如何让网民觉醒。 蓦然间…… 客厅里传来三叔略带沙哑的烟嗓,一首《珊瑚颂》唱得热血沸腾,仿佛回到了革命时代。 三叔年轻的时候曾想当兵,做梦都想穿军装。 当年因为没关系没门路,三叔的伟大理想,化为了终生遗憾。往后余生,只能在“红歌”中寻找热血。 每次喝高了的时候,三叔喜欢唱两嗓子,他也不管会不会扰谁清梦。 一架客机从紫湖林的上空飞过,只能看到微小的光点在闪烁,如果不凝神注目,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陈长安的思绪,也被那个光点拉回了现实。 人类渴望像鸟一样飞翔、像风一样自由!轻狂时,仰天大笑出门去,大呼一声我辈岂是蓬蒿人!好不潇洒。 然而,往往是笑着笑着便饱含热泪。 许多人最终还是要躺在凡尘中,为生不逢时而感慨,为一日三餐而忙碌,鲜少有人可以摆脱这种生死疲劳。 所以…… 求而不得,这四个字大概就是人类痛苦的根源。 这是一种情绪病。 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也是一样,人与人之间互动,情绪价值是潜在的所求元素之一,渴望被尊重、被认可,渴望实现自我…… “还没想明白?” 在陈长安的思维逐渐清晰时,韩思瑶走到了摇椅后面,替陈长安揉捏双肩。 她的力道刚刚好。 多一分则痛,少一分则感觉像是在挠痒痒。 陈长安惬意地享受着老婆大人的服务:“这事也不算复杂,就一句话,满足网友们的情绪需求。” “怎么满足?”韩思瑶好奇地问。 陈长安仰望星空。 在这顷刻间仿佛已经洞悉宇宙奥秘。 “这场舆论战的核心争议,是食品安全问题,与民生相关。” “从公众层面来讲,网友发声,有一种渴望维护社会良知的潜在诉求。而从私欲层面来讲,网友渴望的是被尊重与被认可。” “分别从这两个层面,满足网友的诉求即可。” 韩思瑶听了陈长安的解析,感觉这个问题也确实不怎么复杂,无非就是对症下药,维稳安民,民安则国泰。 韩思瑶纳闷地抛出一个疑问:“你整晚都在思考对策,这说明你根本就不相信王冬能平息舆论,你为什么还要用他?” “他是舆情处的处长,不用他用谁。” 陈长安微微一笑,对核心原因避而不谈。 退休老干部冯玉岩同志,看到网络上的舆论战愈演愈烈,提心吕州的实体经济会被击垮,这两天也是坐立不安。 今天中午,冯玉岩曾来找过陈长安。 为了输出自己的怀疑论,冯玉岩也是煞费苦心,旁敲侧击地给陈长安提了个醒:“潘文青没晋升,情绪很大,他昨晚跟王冬私聊过。” 言外之意,就是说潘文青没安好心,会鼓动王冬拖后腿。 这种环境下。 如果直接将王冬弃之不用,有偏听偏信的嫌疑,既会激怒潘文青和王冬,也会助长冯玉岩“人退心不退”的坏毛病。 给王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才是王道。 如果王冬能在明天早上八点前平息舆论,那皆大欢喜。如果平息不了,到时连降三级则顺理成章,谁也挑不出毛病。 陈长安收起这些杂绪,继续仰望星空:“如果可以飞越银河,站在遥远的外太空了望地球,也许会感觉地球就是一座监狱。” “为什么这么讲?” 韩思瑶停止了按摩,顺着陈长安的目光仰望星空。 陈长安若所有感:“一条鱼,如果从诞生之初就生活在鱼缸里,没有领略过河流的湍急,也没见识过大海的辽阔,那鱼缸便是它认知中的世界全貌。它永远不会知道,它其实是被人类囚禁在鱼缸里,当玩物一样豢养着。” “难道你认为,我们人类也是被某个造物主豢养在地球上?”韩思瑶柳眉微凝,对那神秘莫测的璀璨星空越看越疑惑。 陈长安笑言:“我们人类是不是造物主豢养的宠物,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韩思瑶依旧仰望着星空。 陈长安回道:“重要的是,我们要知道,我们就是鱼缸里的那条鱼。尽管我们的肉身被囚禁在鱼缸里,但我们的灵魂可以无限飞升。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抽离式思维,把自己从本体中抽离出来,以上帝视角俯看一切。” “那你看到了什么?”韩瑶思饶有兴趣地笑问。 陈长安皱着眉头想了想:“我看到地球上有很多种带标签的鱼缸,有的写着感官世界、有的写着名利世界、有的写着道德世界、有的写着……” 说着说着,陈长安欲言又止。 韩思瑶仔细一想便心如明镜,不可言说的,便是各种各样的思想囚笼。 韩思瑶笑言:“所以,做一条合格的鱼,就是要打破思想壁垒?” “必须打破,青蛙一辈子坐在井里,嘲笑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陈长安感慨万端地讲故事:“许多年以后,青蛙依旧是井底的青蛙,而癞蛤蟆则登上月宫变金蟾,改月宫为蟾宫,与玉兔为友、与广寒仙子为伴。” “你到底想讽刺谁?”韩思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陈长安起身把韩思瑶按躺在摇椅上。 含笑揉捏着韩思瑶的香肩:“没讽刺谁,纯粹是有感而发。现在我是吕州市的市长,我希望吕州的所有百姓都能摇身一变做金蟾。” “这属于教育领域的问题,任重而道远。” 韩思瑶这些年一直在从事扶贫工作,对乡村教育现状了如指掌,想想便遗憾连连。 韩思瑶又道:“你还是先把眼下这场舆论战打赢了再说吧,如果吕州的实体经济被击垮,到时别说是搞教育,大家能不能吃上饭都是个问题。” “我一直在想舆论战,就是因为有许多人活在自己狭隘的思想世界里,对世界缺少认知,所以我才有这么多感慨。”陈长安剑眉微蹙。 第365章 支柱崩塌,省里问责 这天晚上,陈长安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到自己被囚禁在监狱里,周围是一望无垠的锑元素。 那些散发着银色光泽的锑族晶体,遍地都是。 若是不小心踩上一脚,那些锑族晶体立马就会像触手怪一样,突然长出两只恐怖的巨手,试图把他拽进锑族的地狱。 “我不是锑!” 在身陷锑族地狱的那一刻,陈长安一声怒吼。 身子从床上弹坐而起。 从恶梦中惊醒的陈长安,伸手抹了一把冰凉的冷汗,愣神静坐好一阵才平复心中的余悸。 庄子曾说井蛙不可语海,因为海是鲲的世界。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庄子就是那只从海中来,到天上去的鲲鹏鸟。 与庄子相比,陈长安自知,自己此生即不是从海中来的鲲,也成不了拥有垂天之翼的鹏。 但也不至于沦为一个锑族。 “程部长,你们的宣传工作还要再加强一点,尤其是思想觉悟、思想认知这方面……还在睡觉?那行,待会见面再聊。” 陈长安挂断电话后看了看时间,才六点半,确实醒得有点早。 像程芳那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这个时间点,正是睡美容觉的时候,打不起精神也可以理解。 陈长安下床洗漱,满脑子都在构想着作战方案。 时间指针,很快就指向了八点。 昨晚,带着舆情处十几个干部通宵打网络战的王冬王处长,现在心如死灰地瘫坐在办公椅上。 是的,王冬的反击战已经以失败告终! 王冬虽然以黎教授的名义把那篇评论文章发了出去,但是发晚了,错失了先机,被人按在地板上贴了个“洗白文”的标签。 结果问题没解决,反而陷入了众矢之地。 但陈长安已经没时间去收拾王冬。 现在网络上的舆论战,也已经彻底发展到了线下,在幕后黑手的操纵下,事态不断升级。 昨天: 美食城发生暴力事件,有几十家餐饮门店被迫关门避灾。西北农牧的山林养殖场,上游水源也被投毒,死了上万只野死动物。 今天早上: 又有几百人冲到食品工业园阻工闹事,导致无数企业无法正常生产。 这些人拉着横幅。 喊着口号:“扞卫食品安全,关停黑心企业!” 这些人有组织,无纪律! 就像乱哄哄的苍蝇一样堵在企业门口,不许企业员工进去打卡上班。一些激进分子甚至手握棒球棍,谁进厂上班就打谁,无法无天。 市公安局局长赵诚阳亲自带领警队去维持秩序,结果也镇不住。 双方发生暴力冲突。 有十几名警员受伤。 上午9点27分,市局被迫派出防暴队伍,逮捕了一批暴力抗法分子,对其余人则进行驱散警告。 秩序虽然得以控制,但吕州的乱象也震惊了全国。 上午10点05分。 食品工业园管委会的党工委书记董小婷到市委汇报情况,食品工业园的大部分企业已经被迫停产,许多中小企业都面临着大规模的退订潮。 企业订单量急速萎缩。 另外,双林镇的美食城,今天也没有门店开门营业。 受此影响,现在不仅仅是食品产业链处于瘫痪状态,就连吕州市的旅游业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昔日人山人海的涧溪野味渡假村、青梅镇水上乐园等旅游名胜,今天连外地游客的影子都看不到。 一座城市从繁荣走向衰败,只在一夜之间!如此恐怖。 上午11点12分。 汉省南的省长张桂康抵达了吕州,同行的人还有省公安厅的许厅长。 “你们这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今天已经是第三天,连个网络舆论都压不下来!搞得还要出动防爆队伍!” 张桂康拍着桌子怒吼。 在座的各位吕州市领导,一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吱声。 张桂康把愤怒的目光瞪向吕州一把手袁刚:“袁刚!跟我装哑巴是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袁刚被吼得头皮发麻,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时,潘文青突然发言:“张省长,三天前,袁书记已经明确分工,网络舆情这一块是陈市长担任组长。就事论事,陈市长作为网络舆论战的总指挥官,由陈市长来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更合适。” 这话一出,在座各位都心神暗惊。 谁也没有想到,潘文青竟然会在省里问责的关键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突然站出来捅陈长安一刀。 张桂康顺势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陈长安:“陈长安!哑巴了吗?说说看,你这一仗到底是怎么打的!” “当初我不封锁舆论,一是考虑到堵不如疏,二是想通过中餐人007,把幕后的真正黑手揪出来。” 陈长安始终镇定自若,保持着清晰的头脑。 陈长安继续汇报:“在具体的执行过程中,由于个别干部办事不力,导致我们错失先机,酿成现在这种局面,我愿意承担责任。” “你承担责任?你怎么承担责任!”张桂康怒形于色:“吕州的经济支柱已经被拦腰斩断!那么多企业面临停产,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陈长安自信十足地回道:“给我七天时间,我可以打赢这场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就给你七天时间!”张桂康正色道:“七天后如果不能恢复生产,你引咎辞职!” “……!!!”陈长安蹙眉无语。 张桂康责问:“怎么,这就是你担责的态度?” “行,如果我七内天解决不了这件事,我引咎辞职!”陈长安说完便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直到陈长安消失在视线中,张桂康才收回愤怒的目光。 张桂康又怒斥袁刚:“袁刚,我看你这个市委书记就是个摆设!这是陈长安一个人的事?这是你们吕州所有干部的事!如果吕州的经济支柱起不来,搞得民不聊生,到时不仅陈长安要引咎辞职,你也一样!!!” “……!!!”袁刚被骂得背脊发凉,硬着头皮认错:“作为吕州市的一把手,出现这样的事,我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第366章 维稳与安民之策 必须在七日之内打赢这场舆论战,否则就要辞职!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 陈长安的压力不可谓不大,个人荣辱都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食品产业链是吕州的经济支柱,事关民生。 倾尽六年心血才有今天的成绩! 如果被一场舆论战所摧毁,那不仅是他陈长安的悲哀,而是整个吕州市的悲哀,全市四百万老百姓都会跟着受灾,脱贫致富将化为泡影。 这一战不能败! 陈长安回到舆情指挥中心,紧急召开作战部署会议。 参会人员除了舆情处的各级干部以外。 还有分管全市经济工作的副市长刘铭书同志,以及市公安局的赵诚阳、工业园的董小婷、教育局的李云河等人。 刘铭书在会上提出三个建议: “一、采取控评措施,防止负面舆论持续蔓延。” “二、加强巡防力度,防止暴力事件再次发生。” “三、强化企业信心,协助中小企业恢复生产。” 这三个建议,分别着于力三个核心点:线上舆论、线下暴力,以及被牵涉的企业本体,看起来很全面。 但在陈长安看来,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陈长安道: “老刘提的这三个建议,可以执行。” “另外我要补充一下,表面上的维稳,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做好维稳工作的同时,我们还需要做好安民工作。” “简而言之:” “我们要带领吕州市从泥潭中走出来,要摘掉‘毒食之都’的黑帽子,要重获社会公众的认可,确保民生不受影响。” 闻言,在座的各位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重获社会公众的认可,确保民生不受影响,哪有这么容易。 这事就好比: 有一群人在吕州放了一把火,现在你不仅想把火灭掉,还想让那群纵火犯站出来认可你是个无辜者、帮你重建吕州的经济秩序。 确定这不是白日做梦? 刘铭书盯着陈长安左瞧右瞧,瞧来瞧去又感觉陈长安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忍不住询问:“陈市长,在安民这方面,我们具体应该怎么做?” “各部门先配合你,执行你刚才所说的那三条维稳政策。至于更深一层的安民工作,我亲自去做。” 说着,陈长安把目光转向了市教育局的李云河。 又继续吩咐:“李局长,你去跟吕州学院协调一下。到吕州学院搭建一个公开的问政平台,组织大学生现场问政。到时我会亲自去坐班。” 李云河点了点头:“没问题。” 陈长安又把目光转移到了舆情处的王冬身上。 继续吩咐王冬:“王处长,你去跟各路媒体协调一下。不管是网络媒体还是电视媒体,通知他们到问政现场直播。” “好。” 昨晚通宵作战,最终却以惨败告终! 整整36个小时没合眼,王冬顶着两黑眼圈,一直在思虑着陈长安会不会真的将他连降三级。 没想到陈长安居然不提这事,反而给他安排了任务。 这让王冬激动不已。 心想有任务就好,陈长安给他安排任务,便意味着想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拖后腿。 下午两点。 在陈长安的率领下,一场事关吕州兴衰的反击战,全面拉开了序幕! 各部门在暗中输出维稳力量的同时,由陈长安本人从正面输出安民态度。 吕州学院的足球场,现在布置得像个大型演出现场。 东面搭了一个两米高的问政平台。 政台后面的背景板,是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相关网站已经为这场问政活动开设了直播专栏。 大屏幕上,滚动显示着网络平台的留言信息。 政台前面坐满了大学生和闻声赶来的市民,有人想看陈长安力挽狂澜,也有人想看陈长安马革裹尸倒在这个平台上。 市委宣传部的程芳同志,主动到问政场协助陈长安。 现场问政,而且是直播! 各种险情都有可能发生,程芳担心有人会提尖刻且刁钻的问题,她谨慎地询问陈长安:“待会要不要筛选问题?” “直面血淋淋的刺刀,这是我的态度,也是吕州的态度!我不是为了保住头上这顶官帽才坐在这里,没什么好怕。” 陈长安的态度很坚决,主打一个问心无愧。 在陈长安眼里,这场舆论战并不是一场简单的认知之争,而是一场实打实的敌我矛盾,是看不见的利益之争! 首先需要确认的一点是: 手持长矛刺杀过来的那个敌人,他究竟是谁?是网络上那些骂声震天的网民?还是现场这些蓄势待发的老百姓? 都不是! 哪怕是那个挑起舆论战的“中餐人007”,他也不过是个炮灰而已。 真正的敌人,是躲在幕后的推手。 对方是个作战高手! 不能小视。 舆论战的核心,就是通过信息传播的手段,输出意识形态,凝聚人心,从而实现“赢”的目的。 这种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比冷兵器作战还可怕。 因为舆论的本质就是言论。 而言论,是人类自身的意识产物。 归根结底,以网络社会为主战场的舆论战,实质上就是把千千万万的网民当成是作战武器,操控网民的思想、利用网民的喉舌。 它脱胎于法家思想里的“愚民”之术,无耻至极! 鉴于以上这些思考,陈长安认为打赢这场舆论战的关键因素,就在于破解敌方的“愚民”之术,此术一破,敌方必遭舆论反噬。 “陈市长,准备好了吗?我们开始了。” 在陈长安登上问政平台的一刻,主持人迎面走来。 问政平台上摆着两张椅子,而两张椅子中间则摆着一张小圆桌,桌子上搁着两瓶廉价的矿泉水。 这个主持人是汉南广播电视台的苏冰。 苏冰这个人气质高冷,在业内的名气也很高。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她留给世人的标签。被她采访过的人,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 省电视台派苏冰来吕州主持直播问政,用意可见一斑。 “开始吧。” 在陈长安定神坐下的这一刻,全场没有半点掌声,只有一副副鄙夷的面孔。可见群众的意识形态偏向于中餐人007,对陈长安抱持着一种敌对心理。 第367章 直播问政 “陈长安,滚下去!” “陈市长最大的功绩,就是为吕州打造了一张‘毒食之城’的名片,谁反对谁赞成?” “他怎么还有脸搞现场问政,难道他真的不知道这是自取其辱?哈哈,真替他的智商感到着急。” “开门,查水表!” “人家陈市长早就已经表态,不封嘴、不抓人,说查水表的人什么心态?大家有问题随便问,共建和谐吕州。” “逮住一条忠犬,大家快来围观。” …… 陈长安一上镜,直播平台的评论区便沦为了战场。 吕州政府的各级官员,诸如袁刚、江燕、程芳、刘铭书、董小婷、双林镇党委书记邹明、市政府办公室的苏晓红等人。 看到这些言论时无不神经紧绷,忍不住为陈长安捏了一把冷汗。 以一人之力挑战全网! 也不知道陈长安能不能撑得住。 食品工业园的那些企业家,以及双林镇美食城的一些商家、涧溪村和青梅村的人,此刻也在默默地为陈长安打气加油。 有不少人主动注册网络id,发声支持陈长安,维护吕州的声誉。 作为全网关注的焦点,陈长安保持着一份从容,不管网上的人怎么骂,始终泰然自若。 电视台助理给苏冰递来一张问题卡。 苏冰仔细瞧了瞧,对陈长安抛出了第一个问题:“陈市长,有人说你搞直播问政是想保住自己的官帽,这是真的吗?” 保官帽? 好无礼的一个问题,看来这个苏冰果然带有敌意。 陈长安收敛情绪,奉上一丝笑容: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古人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今天我们看这件事,它很荒谬。但是我们回看历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世人也曾坚信天圆地方的说法。直到天文学家张衡诞生,创作出《浑天仪注》,世人这才推翻天圆地方的观念。” “人类对万事万物作出某种解释,受自身的认知范围所限。” “今天我们认为是某件事情是真的,到了明天,也许又会认为是假的,因为我们的认知会随着阅历的增长而提升。” “说回我搞直播问政的事。” “有人说我搞直播问政,是为了保官帽,也有人说我是为了保民生。那么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这个问题,我们不妨让时间去检查真伪。” 话音未落,苏冰已经尴尬得无地自容。 所有人都认为,“保官帽”是一个很毒辣的问题,就连苏冰自己也曾自信地认为,这个问题应该可以把陈长安问个束手无策。 万万没想到,陈长安会给出一个这么恐怖的答案。 陈长安不仅规避了问题中的种种陷阱,他还通过哲学式思辩,把问题提升了一个高度,让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变成了一个无知的小丑。 苏冰瞧了瞧题卡上的第二问题,问还是不问?一时间犹豫不决。 与此同时。 沈薇陪着韩思瑶到人民医院检查肿瘤,刚拿到检查报告,无悲无喜。俩人坐在门诊大厅,抱着手机看问政直播。 倒是陈长安的回答,令俩人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沈薇笑言:“我就说嘛,这种问题怎么可能难得到他,这个苏冰纯粹就是蚂蚁咬大象,不自量力。” “所以,玩哲学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变态?”韩思瑶也乐得忘了自己是个癌症患者。 沈薇点了点头:“跟普通人辩论,纯粹就是降维打击。毕竟,哲人看的是问题的本质,而普通人看的是问题的表相。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我十分赞成你的观点。” 面对满屏攻击性言论,韩思瑶原本还有点替陈长安担心。现在看到陈长安应付自如,韩思瑶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问政现场。 苏冰望着手中的问题卡,愁肠百结。 问题卡中所列的第二个问题是:“你31岁就升到了市长,有人说你是靠手段上位,请问你的手段是什么?” 这个问题比第一个问题还尖刻。 因为这个问题的最后一句是:“请问你的手段是什么?”这等于预设陈长安真的是靠手段上位,有失公允。 若是这么问,大概率又会自取其辱。 多年的采访经验让苏冰意识到,一个人是不是有真材实料,问一个问题就可以知道个大概,根本就不需要过多的试探。 跟她以往采访过的那些企业老总、政坛官员相比,陈长安无疑是个异类,是个常人无法驾驭的强者。 陈长安这家伙不仅反应快,思想认知也高出了普通人一个维度。 犹豫好一阵。 苏冰干脆跳过第二个问题,直接抛出了问题卡上的第三个问题:“现在全网都在骂你,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很普通的一个问题,大家想知道陈长安的心态。 陈长安心领神会地回道: “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吕州的实体经济如果被击垮,真正受损的人是谁?” “我觉得大家都应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 “吕州看守所发生集体中毒事件,调查报告已经公之于众,是看守所的卫生问题,并不是食品原材料有问题。” “那本该是一个独立事件。” “有人以此为契机,疯狂带节奏,大肆抹黑吕州的餐饮文化,想全面摧毁吕州的食品产业链,其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就好比江边有棵树被风刮倒,不幸砸死了一个人。然后有人说吕州市的所有树都有问题,要把吕州的树全部砍掉。” “这就是一场滑稽的舞台剧。” “如果把吕州市的树全部砍掉,吕州的生态环境被破坏,最终受损的是吕州的老百姓。” “同理。” “如果吕州的实体经济被击垮,餐饮店全面关停,企业集体倒闭,最终受损的也是吕州的老百姓。” “我们不谈看不见的损失,只说当下看得见的损失。” “众所周知,由吕州四百万老百姓共同持股的双林商港,是吕州市的经济大动脉,承担着全市的物流与商贸。” “如果吕州的食品企业集体倒闭,双林商港便没生意可做。” “换个方式来讲:” “砸吕州的实体经济,就是砸四百万老百姓的饭碗。” “我想问问吕州市的那些热血青年,你们聚众围攻食品工业园、打砸美食城的时候,知不知道砸的是自己的饭碗?” “同时我也想问网友一个问题:你们评判是非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抛出来,底下一位大学生霍然而起。 是个戴着眼镜的微胖男生,他当场大声质问:“陈市长,难道你认为我们都是不辨是非的傻子?!” 青年就是青年,血气方刚,胆大得很。 如果市公安局的赵诚阳在现场,那老赵应该一眼就可以认出来,这位青年大学生,就是昨天参与阻工闹事的成员之一。 第368章 点燃觉醒意志 陈长安问网友:“你们评判是非的标准是什么?” 坐在现场的青年大学生霍然而起:“陈市长,难道你认为我们都是不辨是非的傻子?” 好滑稽的逻辑谬误。 主观片面性地揣测他人意图,扭曲他人观点,试图调动周围人的情绪来支持自己的立场、证明自己是个明辨是非的人。 他是不是以为他很聪明? 陈长安面带微笑,心中悲凉万分,倒也不是为这个青年大学生的傲慢无礼而悲愤,而是为这个时代感到悲痛。 如果这是一个人人都讲逻辑的国度! 当这个青年大学生站起来发出这种荒谬的质论时,大家应该一笑置之,或者应该提醒他上课时别打瞌睡。 毕竟,一个大学生说话没逻辑,真的对不起父母给他交的学费。 可惜没有人指出他的错误,倒是有不少人为他摇旗呐喊!陈长安扭头瞧了瞧大屏幕上的滚动评论,这就是荒谬者的狂欢盛宴。 “厉害了兄弟,太霸气了!” “哈哈,真看不出来,吕州学院还有这样的牛人。” “该说不说,我们陈市长还是很有肚量的,被打脸了也不生气(后面还附带着一个奸笑表情。)” “谁不辨是非啊?众人皆醉,陈市长独醒?” “我假装醉了,哈哈。” …… 看到这些荒诞的言论,陈长安只能一笑置之。 陈长安回头把目光投向那个青年大学生:“这位同学,既然你想做网友的代表,那请你回答我,你们评判是非的标准是什么?” 青年大学生理直气壮地回道:“用事实说话。” 陈长安笑了笑:“用事实说话,那请问,中餐人007发布的那些所谓的黑心餐饮照,你有没有鉴定过真伪?” “这……” 青年大学生顿时吱唔不清。 陈长安追问:“请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有没有鉴定过?” “没有。” 青年大学生仔细想了想。 又笃定地补充了一句:“但那些都是高清照,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根本就不存在p过的痕迹。” “所以,你判断那些照片有没有p过,就是凭你的感觉?如果个人的感觉可以判断真伪,那要鉴定机构做什么?” 陈长安三言两语,把青年大学生问得哑口无言。 见主持人苏冰想插嘴,陈长安随手一伸,示意苏冰别说话。 陈长安继续追问那个青年大学生: “你再思考三个问题:” “1、在真相不明的情况下,仅凭几张不知真伪的照片就判断谁是谁非,这就是你所谓的用事实说话?” “2、一个人,如果是被人唆使、又或者是为了一点个人利益,肆意侵犯全市四百万老百姓的利益!聚众打砸美食城,跑到工业园阻工闹事,胡作非为,践踏法律底线!你认为,这个人有没有资格说自己明辩是非?” “3、现在请你告诉我,你评判是非的标准是什么?” 这三个问题层层递进,犹如三座大山,把站在台下的那个青年大学生压得面红耳赤,满脸都是骑虎难下的尴尬表情。 他低头沉默着,都不敢再直视台上的陈长安。 不一会儿。 后面有个女大学生突然站起来发言:“判断是非,不应该凭个人的感觉,而应该以法律和公序良俗为依据,尊重客观事实。” “谢谢这位同学的解答,请坐。” 能在现场听到相对理想的答案,陈长安很是欣慰。 他本来也没想过要刁难那个青年大学生,纯粹当他是个涉世未深的愣头青。刚才抛出那三个问题的本意,就是想引导一个思考方向。 主持人苏冰,抬头瞧了瞧大屏幕上的滚动评论。 见许多网友的言论已经开始趋向于一种理性状态,苏冰不由得柳眉微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长安今天就是想主导舆论方向。 “陈市长,有个网友问你:是不是对这一届网友很失望?”苏冰本着不触碰强者逆鳞的原则,顺水推舟地给陈长安做铺垫。 陈长安笑了笑,轻松回应:“作为一个人民公仆,大家有权挑我的理,而我则无权挑大家的理。” 稍作顿言。 陈长安突然又话锋一转: “不过,这场舆论风暴从网络世界蔓延到现实世界,给我们吕州的实体经济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我也真诚地希望大家能回归理性。”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三人成虎’这个典故。” “如果我跟你说桌上这瓶矿泉水有毒,你可能不会相信我。都没有开封, 这瓶水怎么可能会有毒?是吧,你会怀疑我在骗你。” “但是,除了我以外,如果还有其他人也跟你说这瓶水有毒,那你大概率会怀疑这瓶水可能真的有毒。” “范围再扩大点。” “若是今天在场的这几千个学生,所有人都跟你说这瓶水有毒,那你还会再怀疑吗?” 苏冰虽然不记得“三人成虎”这个典故。 听陈长安说到这里,她也明白了陈长安的意思,笑道:“如果大家都说这瓶水有毒,那我肯定不敢喝。” “所以说,一个人要时刻保持清醒,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长安道:“一个谎言如果被千人传颂,谎言也会变成真理,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确实。” 苏冰像说相声一样,配合着做陈长安地捧哏。 陈长安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群众没有错,这一届网友也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散布谣言的人。造谣者把谎言包装成正义,再巧用法家的愚民手段,向大众输出这种伪正义。大众之所以会被蒙蔽,恰恰是因为大众心存正义。” “您说的这个造谣者,是中餐人007?” 苏冰继续扮演着捧哏的角色,为陈长安牵针引线。 陈长安笑了笑:“不管他是007还是008,躲在黑暗中的人,永远只能与蛇鼠为伍!广大网友,不可能会沦为他手中的战争工具。” 说到最后一句时,陈长安特意加重了语气。 也是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广大网友的觉醒意志!一眼望向大屏幕,只见愤怒的情绪溢得满屏都是。 第369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不信谣不传谣,回归理性。” “这种套路在网上屡见不鲜,这一次竟然逼到陈市长亲自上台辟谣,可见这波谣言对吕州造成了多大的损失。” “我是双林美食城的商户,店门玻璃被砸得稀碎(附带泪奔表情)。” “每年夏天都会去涧溪野味渡假村吃野味、玩漂流。当地人都很厚道,物价也便宜。之前不敢说话,怕被喷,吕州真不是网上说的那么黑。” “把中餐人007抓起来,这种垃圾应该判死刑!” “咳咳!法家的愚民手段,难道不是官僚阶级的专利?一群傻子,被忽悠了还帮官僚阶级叫好,被毒死也活该!” “说别人傻子的大聪明,007是你爸还是你妈?人家吕州政府一开始就表态不删帖,陈市长亲自主持直播问政,全程公开透明,公开处刑!你的007爹却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玩黑活,有能耐叫他站出来跟陈市长公开pk。” “人家陈市长一直很尊重大家,某些心理阴暗的人开口闭口就说大家都是傻子,格局高下立判,我们不信陈市长,难道信你这个大聪明?” “小二,大聪明渴了,来一瓶百草枯!我请客。” …… 舆论的风向瞬息万变。 尽管还有少数人仍在评论区颠倒黑白,偏激言论发出来没几秒就被其他网友的反击言论所淹没,现在都不需要政府去插手引导。 也有很多网友跑到中餐人007的主题帖下面,骂得007不敢冒头。 省委1号会议室。 叶承平和张桂康等人也一直在关注着吕州的直播问政,原本为陈长安捏了一把冷汗的叶承平,现在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看样子,这场舆论战已经分出了胜负。” 虽然直播问政还没有结束,陈长安仍在回答主持人的提问。叶承平把大屏幕的音量调低之后,将摇控器搁到了桌上。 这时,在座的其他人也把目光收了回来。 省委组织部的曹继先笑道:“在风口浪尖上搞直播问政,放眼全省,大概也只有陈长安敢这么做。” 在座的省委常委们,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谁也无法否认,当铺天盖地的负面舆论夹杂着线下的暴力冲突,疯狂地席卷而来时,一般官员只会采用“线上控评”与“线下镇压”两个大招。 从表面上解决问题,做到维稳两个字,这已经是他们的能力极限。 没有谁敢像陈长安这样背水一战。 陈长安这种做法,无异于以一人之力平息全网的骂声。但凡有一个问题回答失误,死的就是他陈长安,这是毫无疑问的事。 叶承平若有所感:“直播问政,在我们汉南省是种开创先河的做法。这种模式很不错,可以拉近政府与群众之间的距离。现场为群众释疑解惑,接受全民的监督,这才是真正的执政为民。汉南省各地市,应该向吕州学习一下。” “叶书记说得没错,陈长安搞的这个直播问政,确实值得推广。”省长张桂康第一个表态支持。 叶承平饶有兴趣地笑言:“桂康同志,之前,如果不是你去吕州给陈长安施加压力,陈长安应该也不会硬着头皮背水一战。这一战,现在不仅开拓了我们的执政视野,也给我们打开了一个新格局。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 张桂康尴尬地笑了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初他在吕州市责令陈长安在七天内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就要引咎辞职。当时他那么做,确实是想借这个机会把陈长安逐出体制内。 现在陈长安力挽狂澜,化解了一切危机! 叶承平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拿出来说,表面上是赞扬他张桂康,实质上是一种嘲讽,嘲讽他张桂康视野小、没格局。 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廖启昂见张桂康无话可说,忍不住帮腔:“陈长安这一战虽然打得很漂亮,但吕州存在的种种问题,我们也不能忽略……” “吕州有什么问题?”曹部长似笑非笑地把目光投向廖启昂。 廖启昂毫不客气地反将一军:“有人向我们省纪委匿名举报,检举陈长安的夫人韩思瑶。” “检举她什么?”曹部长脸色微惊。 廖启昂道:“据检举信所说,韩思瑶利用瑶安扶贫基金会大肆敛财,侵吞善款高达五千多万,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韩思瑶是已故老领导韩东海的孙女,同时也是一个党员,我真不敢想象她能做出这种事。” 说着说着,廖启昂摆出了一副痛惜不已的遗憾姿态。 在座各位都皱起了眉头。 张桂康突然批评廖启昂:“启昂书记,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在没有彻底查清楚之前,不要轻易下定论。” “我也希望这是个误会,但现在看来,情况不容乐观。”说着,廖启昂抬头望向了大屏幕,并叫人将音量调高一点。 大屏幕显示着吕州的直播问政现场。 一名女老师手持话筒站在人群中,正在向陈长安鸣冤:“……那五千万上哪去了?反正我们一分钱都没有看到。” “你有没有向有关部门反映过这件事?”陈长安神色凝重。 女老师泪眼汪汪:“孤儿院拆了,新孤儿院却没有盖起来,现在那块地变成了地产商的地。全院十几个孤儿,现在全部都住在我家里。我去找民政部,民政部的人见了我就躲,叫我自己想办法解决。我去法院起诉,要想回孤儿院的宅基地,法院也不受理我的案子,说我白纸黑字签了合约……” 说到这里,女老师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仿佛溢出了屏幕。 坐在大屏幕前的叶承平、张桂康、曹继先、廖启昂等人,仿佛也都受到了沉重的心灵一击,集体沉默。 大家都在等着陈长安的答复。 直播问政现场。 陈长安突然站起身子,给台下那个女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如果你申诉无门,这是我们政府的失职,我代表吕州政府向你说声对不起。这件事,我需要进一步了解。请给我半天时间,我争取在明天上午给你一个答复。” 看到这里,叶承平已经愁眉不展。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叶承平慎重地定了个调:“不管韩思瑶是否有侵吞善款,这件事情,先看陈长安怎么处理。” 第370章 连降三级 陈长安搞这场直播问政,最初是想平息舆论,拯救吕州的实体经济。就连陈长安自己也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喊冤的女老师。 不过想想也不奇怪。 她去民政局求助,民政局的人天天躲着她;她去法院起诉,法院又不受理她的案件。 她能怎么办? 今天这场直播问政活动,就是上天对她的一种垂怜。当她把心中委屈诉出来时,她这个案件立马就成了全国关注的焦点。 然而…… 现在最郁闷的人却不是陈长安,而是吕州市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玉坚同志。 李玉坚坐在大门紧闭的办公室里。 用的却不是工作电脑,而是自己的私人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直播互动平台,而他登陆的账号正是“中餐人007”。 没整垮陈长安,李玉坚本来就很郁闷。 突然又冒出个告状的女老师。 “啪!” 李玉坚愤怒地把笔记本电脑合了起来,起身走到窗前,卷起百叶窗,推开窗门深深地呼上一口新鲜空气,还是平息不了心中的愤怒。 搁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李玉坚当作没听到。 一直愁望着窗外的世界,苦思对策。 不一会儿。 桌上的手机又再一次响起。 李玉坚烦躁不安地把手机拿起来就吼:“有屁快放!” 电话里传来惊讶的声音:“老李,你吃炸药了?火气这么大。是我,怕给你添麻烦,所以换了个手机号。” “抱歉,我以为是我外甥。” 听出是姚涛的声音,李玉坚的语气也平缓了许多,但心中的郁闷指数却丝毫不减,反而蹭蹭蹭地往上飙了一波。 李玉坚解释:“姚公子,这场舆论战我已经用尽全力,我承认我斗不过陈长安。想把陈长安搞下去,你恐怕要另想办法,这事我帮不了你。” “你知道你已经尽力。” 姚涛此时坐在私家泳池边,人生好不惬意。 他一边打电话。 一边欣赏着泳池里的激战:四个泳装美女,为了抢到他刚扔下去的那把豪车钥匙,在水里互相撕逼! “我打这个电话给你,其实就是想宽慰你两句,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姚涛顿言片刻,又试探性地抛出一个敏感问题:“问你个事,刚才半路杀出来告状的那个女老师,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具体情况有待了解,目前我也不清楚。” “跟你没关系?” “姚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个女老师说,她去法院起诉,没人受理她的案件。吕州的法院,都在你的权力管辖范围内。老李,你可别怪我多疑,我也是怕你出事。” “那是瑶安扶贫基金会的事,牵涉陈长安的老婆,试问吕州有哪个法院敢接那个女老师的起诉状?” “跟你没关系就好。” “我这边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如果没别的事,先挂了。” 李玉坚挂断电话,整个人的情绪也跌入了谷底。 这通电话令他悲痛地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确实只有利益关系!如果他不幸出事,姚涛不但不会保他,反而会送他去见马克思! 愁思好一阵。 李玉坚又拨通了外生何建军的电话:“看直播没有?看了你还不赶紧滚去靖河县!现在……在路上啊?那行,处理好了给我打电话。” 另一边。 直播问政活动还没有结束,提问的市民有好多。平时得不到解决的问题,大伙都趁这个机会提了出来,想一站式解决。 但陈长安已经没时间继续给大家答疑解惑。 陈长安把常务副市长江燕叫到了问政台,让江燕代替自己继续为广大市民服务。江燕也是如履薄冰,不敢怠慢,全程效仿陈长安的做法。能解决的问题现场解决,现场解决不了的也会给出一个让人踏实的承诺,绝不敷衍了事。 陈长安回到市政府已经是下午五点半。 “立刻通知民政局、住建局,还有法院的人,让他们立刻滚过来!” 陈长安突然一声怒令。 秘书王明钧吓了一大跳,人生头一回看到陈长安发么大的火,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今天怕是有人要倒大霉! 王明钧暗自叹息着,转身出门后也不敢怠慢,匆匆打电话。刚通知完那三个单位的一把手,只见舆情处的王冬朝市长办公室走来。 “王处长,你找陈市长有事?” “嗯,跟陈市长汇报一下工作。” 昨天凌晨四点左右起床,一直熬到到现在,没合眼休息过,王冬的两只黑眼圈也持续升级,精神状态萎靡到了极点。 王明钧见他这副衰样,善意地提醒了一句:“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改天再向陈市长汇报。” “谢了,我暂时还撑得住。” 王冬显然没有领悟到王明均的深意,含笑道谢后,便迈着步子进了市长办公室。 王明钧遗憾连连地摇了摇头。 含笑暗叹:重点是你能不能撑得住的问题?重点是陈市长现在心情不好,火气大!善意的拦你一把,你却悟不到重点,自求多福吧你。 市长办公室。 陈长安站在窗前喝茶,蓦然听到有人敲门:“陈市长。”还以为是民政局、住建局和法院的人来了。 回头一瞧,见是王冬站在门口,顿时感觉这茶水也少了几分滋味。 陈长安坐回办公椅,搁下了手中的茶杯:“什么事?” “这场舆论战,现在我们已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接下来要不要通知公安局的人,对那个中餐人007实施抓捕?” 王冬极力表现,一心盼着陈长安把“连降三级”的事抹掉。 陈长安肃穆地凝望着王冬:“你这么想抓007,要不,把你调去公安局?让你负责这个案子。” “……!!!”王冬惊出一头冷汗:“陈市长,这……” “就这么定了。”陈长安不容置否地定论:“降一级是副处级,降两级是正科级,降三级是副科级。你去市公安局的网安支队,当个副支队长。你什么时候能查出007的真实身份,我就让你什么时候官复原职。” “……!!!” 王冬像僵硬的木头一样,愣在原地,半晌缓不过神来。 连降三级! 草! 真的连降三级,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还愣在这干嘛?嫌压力太大?要不,调你去老干局?听说那个地方很清闲。”陈长安的话就像一道晴天霹雳,把王冬劈得心碎了无痕。 王冬抬手抹了一把冷汗:“我去网安支队……” 第371章 孤儿院问题 王冬领着“连降三级”的处分离开陈长安的办公室时,心如死灰。 他在外面的走廊上遇到了民政局局长金满堂、住建局局长汪敏东、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唐顺泽三个人。 这三人也是一样,个个面色黯然,仿佛心里压着千斤包袱。 “王处,真的连降三级?” 汪敏东这个人没什么心眼,别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傻不拉叽地凑上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王冬没好气地回笑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想看我笑话?我好歹还有官复原职的机会,至于你们几个,那可不好说。” “我就随口一问,谁看你笑话?行,当我没问。” 汪敏东悻悻地收起八卦心态。 回头,汪敏东又瞧了瞧金满堂和唐顺泽,本想先互相通个气,想想进去后该怎么跟陈长安解释。 仔细一琢磨,汪敏东又打消了这个残念。 金满堂和唐顺泽,俩人都是一副郁气沉沉的样子,估计也是心里没底。汪敏东寻思着,三个臭皮匠再怎么通气也通不出通天大道。 硬着头皮上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汪敏东抱着“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感慨心态,第一个迈进了陈长安的办公室。 “陈市长。” 见陈长安坐在电脑前喝茶,汪敏东先敲了敲门,没有冒然闯入。 “都来了?坐。” 陈长安起身招呼汪敏东等人坐沙发上聊。 没人能看出陈长安是怒是喜,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波动,看起来平平淡淡。也因正是因为令人琢磨不透,导致汪敏东等人如坐针毡。 官场上最恐怖的压力,并不是来自于表面上的权力压制,而是来自于全方位的实力压制! 历史上有许多人当了皇帝之后,仍然是个身不由己的废物。 历史上也有许许多多的风云人物,就算没有九五之尊的权力,依旧可以睥睨山河,吊打四海八荒! 这就是个人实力的问题。 而陈长安! 是一个既有权力,也有实力的人,在他面前,喘得都得收着点,千万不能把他给喷着了,这就是汪敏东此刻的真实想法。 当年陈长安还是双林镇镇长的时候,他汪敏东是城建局的局长。 陈长安升任工业园党工委书记后,他汪敏东依旧是城建局局长。 后来陈长安升副市长,成为常委,他汪敏东也没挪位,只不过城建局与房管局合并改制,改为了住建局而已。 现在陈长安做了吕州市的市长,他汪敏东铁还是个局长。 这就是差距。 “陈市长,今天叫我们几个过来,是不是为了孤儿院的事?”不等陈长安回应,汪敏东又端正身姿补充了一句:“我先表个态,我支持彻查到底!” 这话一出,现场气氛顿时诡异了许多。 民政局的金满堂和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唐顺泽,像瞧傻逼一样瞧了瞧汪敏东,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这姓汪的,怕是没搞清楚状况吧? 彻底查底! 查谁? 难道去查韩思瑶?真特么傻逼! 金满堂定了定神,向陈长安汇报:“陈市长,我带了份资料过来,你先看看这件事的发展脉络。” 说着,金满堂从公文包里拿了份文件出来。 陈长安什么也没说,接过文件仔细看。 通过这份文件可以看出来,金满堂在来这之前还是有做过功课,资料按时间轴整理,很详细。 资料显示: 2013年1月1日,韩思瑶首次探访鹿柴区明珠孤儿院,拟重建孤儿院。 2013年1月5日,瑶安扶贫基金会以明珠孤儿院的名义,面向全社会发起慈善募捐活动,预募资金5000万,实募资金仅有125万元。 2013年1月7日,韩思瑶陪同靖河县南宫集团的董事长南宫文静,再次探访明珠孤儿院,请南宫文静伸出援手。 2013年1月10日,南宫集团的工作人员,再赴明珠孤儿院,并与明珠孤儿院院长李明珠女士签署了一份援助协议。 2013年1月11日,南宫集团向瑶安扶贫基金会捐助五千万。 2013年1月21日,明珠孤儿院被拆除。 2013年1月24日,明珠孤儿院的土地性质变更为商住用地,产权归属于南宫集团,拟建商住大楼。 2013年2月7日,明珠孤儿院的院长李明珠女士大闹工地,被驱逐,随后便走上了不断上访的道路。 …… 看到这里,陈长安的脸色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坐在对面的金满堂和唐顺泽,都摒着呼吸不敢吱声,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唯有住建局的汪敏东,现在仍感觉这件事与己无关。 汪敏东一个劲地表态:“陈市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住建局一定会跟市里保持一条心,全力配合调查。” 陈长安问汪敏东:“明珠孤儿院的地,于1月24日变更为商住用地,这是怎么回事?谁批的?” “这个事……”汪敏东仔细想了想:“我记得我好像签过字,南宫集团有合法合规的程序,这事我也是按规矩办。” 陈长安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唐顺泽身上:“唐院长,李明珠起诉,你们不予立案的原因是什么?” 唐顺泽中年秃顶,略显清瘦。 他酿酝片刻,谨慎回道:“李明珠跟南宫集团签了一份援助协议,协议中写明:南宫集团捐资五千万,协助明珠孤儿院选址重建;同时,李明珠需让出孤儿院的产权,产权归属于南宫集团。后来李明珠反悔,不认那份协议。” “李明珠在签协议之前,知不知道要让出孤儿院的产权?”陈长安追问。 唐顺泽讪笑:“知道与不知道,这谁说得清。字是她自己亲笔签的,事后她又反悔,她当然会说自己被骗。可她又拿不出自己被骗的证据,我们真的没法给她立案。这事若是冒然立案,必然会破坏社会上的契约精神。” 听到这里,陈长安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金满堂身上。 陈长安问:“明珠孤儿园被拆了,那么多孤儿没地方安置,全住在李明珠家里,你们民政局为什么不给予解决?” “陈市长,这事你真不能听李明珠的一面之词。” 金满堂一脸委屈之色。 陈长安剑眉微蹙:“她冤枉你了?” “说到冤,我真的比窦娥还冤。”金满堂道:“明珠孤儿院被拆的前一天,我们已经给出了安置方案,让她先迁到文川村小,她也带着孩子搬了过去。后来她嫌文川村小太破,我们又在鹿柴区给她租了一个空置的幼儿园。幼儿园的环境很好,她还是不干,她自己把孩子领回了家里,非要我把孤儿院还给她。你说我上哪去给她弄个孤儿院?不是我想躲着她,我是真的怕了她。” “所以,你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李明珠?” 陈长安一眼扫过去,把汪敏东、金满堂、唐顺泽三人问得默不作声。 第372章 晴天霹雳 在陈长安准备进一步向金满堂了解情况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省委叶书记打来的。 叶承平在电话里作出指示:“长安,那个李女士在问政现场喊冤,这件事已经引发全国关注,你务必妥善处理。” “我知道,目前现在调查。”陈长安回道。 电话里又传来叶承平沉重地叹息声:“想做个不入俗流的好官,必然会侵犯别人的利益,这件事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我相信思瑶不会贪赃枉法,她可能被人利用了。你处理这件事情务必把控好分寸,秉公处理,不能落人话柄。” “嗯,我有分寸。” 这些事情,就算叶承平不提醒,陈长安心里也明白。 在这个人整人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祸不及妻儿的事。在许多不择手段的人眼中,对手的妻儿老小,恰恰是最佳的突破点。 陈长安回坐到沙发上,又拿起那份资料瞧了瞧。 资料显示,韩思瑶去过两次明珠孤儿院,第一次是她自己去,第二次是陪同南宫集团的董事长南宫文静一起去。 在这两次之间,发生了一个插曲。 这个插曲,就是向社会募集五千万慈善基金,募集失败,当时只筹到125万资金,不足以重建孤儿院。 由此可见,韩思瑶请南宫文静出来,就是想南宫集团义捐五千万。 那么问题来了。 韩思瑶知不知道南宫集团骗了李明珠? 还有,那五千万资金打到瑶安扶贫基金会的账上之后,为什么没有拨给明珠孤儿园? 钱上哪去了? 为什么会把李明珠逼得满世界喊冤? 这一系列问题,只有见到韩思瑶之后才能有答案。 陈长安收起种种愁绪,对住建局的汪敏东和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唐顺泽说:“你俩先回去。” “行,陈市长,有事你随时传我,我24小时开机。”汪敏东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积极配合的态度,出门时他老婆有交待过:做官就是做人,风口浪尖上要想不挨板子,必须紧跟一把手的步调,该表态就表态,别含糊。 相比之下,唐顺泽家里则没有这么懂事的老婆。 “陈市长,那我先走了。” 唐顺泽的世界里没有马屁,只有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脏,今天不知明天事,也不知道天会不会塌下来,只能自己摸索着往前走。 等这俩人都走了之后,金满堂也少了许多顾虑。 金满堂坦诚地跟陈长安说:“陈市长,现在这件事的关键就是那五千万。瑶安扶贫基金会,一直没有把那笔钱拨给李明珠。如果李明珠拿到了那笔钱,她应该不会闹。” “那笔钱,真的进了瑶安基金会的账户?”陈长安疑道。 金满堂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这个事……您回去问问韩会长就明白。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兹事体大,所以这几个月我也是能撑就撑。我给李明珠找的那个幼儿园,环境真的很好。但李明珠死活不上道,我是真的没办法。” 闻言,陈长安郁皱眉头。 从金满堂的话里可以听出来,现在牵涉进来的几个部门都一致认为:是韩思瑶侵吞了那五千万善款! 碍于韩思瑶是市长夫人,所以大家都不敢提这事。 思来想去好一阵,陈长安问金满堂:“那个南宫集团是什么背景?” “靖河县的纳税大户,涉及地产开发与矿业开发、商业开发等等。”金满堂瞧了瞧陈长安的反应,见陈长安似乎对这个简陋的答案不满意,金满堂干脆把心一沉,直切核心:“南宫文静很漂亮,31岁,父母都是山村贫农。” 这话一出,信息量瞬间被拉爆。 一个从大山沟里走出来的女孩子,父母也帮不了她什么,年仅31岁,怎么摇身一变成为南宫集团的董事长? 怎么强悍成靖河县的纳税大户? 在官场上摸爬打滚这么多年的陈长安,随便一想便皱起了眉头,很漂亮!这三个字就是关键。 用文科生的话来讲,酒色财气,这四个字永远都是文学界的主旋律。 而文学就是人学。 其它事就不用再讲了,在人类这个族群里,分为男人和女人,不男不女都被社会偏见统称为人妖。 人类社会的主体,主要是男人和女人。 财和气是男人的脊梁骨,酒和色是女人的韭菜刀。当韭菜刀和脊梁骨碰撞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个啪啪作响的故事。 陈长安又问金满堂:“南宫文静的背后,是哪尊大佛?” 这个问题必须问,纵观靖河县的上上下下,最大的父母官是吴瑞文。 当年,吴瑞文曾是杨敬林的秘书。 陈长安也曾跟吴瑞文聊过“良禽择木而栖”的故事,在陈长安的眼中,吴瑞文是个很爱惜羽毛的人,做事不会不计后果。 “她背后的大佛是谁,这事我还真不知道。她在靖河,咱在吕州,中间隔着五十多公里的距离。” 金满堂摆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仿佛真的很无奈。 一双眼睛洞若观火的陈长安,显然看出了一点端倪。但陈长安没有继续追着金满堂刨根问底,谁都有不想得罪的人,没必要强人所难。 金满堂忽然又道:“陈市长,现在这事闹得这么大,依我之见,还是让瑶安扶贫基金会把那五千万转给李明珠比较妥。只要李明珠不再上访,这事便可以翻篇。我不是替南宫集团说情,主要是怕瑶安扶贫基金会受到牵连。” 这话的潜台词,意思就是说怕韩思瑶受牵连。 说白了就是一种马屁。 陈长安似笑非笑地回道:“就算韩思瑶是我的老婆,如果她真的侵吞了五千万善款,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陈市长,您这是何苦。” 金满堂突然又像受了莫大的打击似的。 他哭笑不得地劝道: “我是民政局的一把手,在过去这几年,没有谁比我更清楚韩会长为我市的扶贫事业付出了多少心血。” “不管是教育扶贫还是孤寡扶贫,韩会长都是奔走在第一线,风雨无阻。她自己本身就患有乳腺癌,但她心里依旧惦记着别人的疾苦。” “就算韩会长真的犯了错,我相信她也是无心之失。” “希望市里能保就保。” “我不是因为韩会长是你的夫人我才这么说,而是希望大家能对社会公益人士多点宽容,别让人寒了心。”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轰隆一声击中陈长安的脑袋。 令陈长安当场震懵! 但震懵陈长安的并不是金满堂据理力争的态度,而是“乳腺癌”三个字。身为韩思瑶的丈夫,陈长安蓦然发现自己一直处于严重失职的状态。 第373章 韩思瑶什么也不知道 晚上九点多,陈长安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家里。 见韩思瑶在洗浴间里洗澡,倩影朦胧,陈长安轻轻敲了敲磨沙玻璃门:“老婆,我的病历放在哪?” “左边床头柜,下面那个抽屉,你要病历干嘛?” 玻璃门被拉开一条半尺宽,韩思瑶把湿漉漉的脑袋探了出来。她紧张地打量着陈长安,以为陈长安得了什么大病。 “单位组织体检,我想顺便做个胃部检查。”陈长安随口编了个理由。 韩思瑶也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毛病。你那个胃,确实应该定期检查,以后少喝酒。” “嗯,水溅出来了,把门关好。” “哪有。” 韩思瑶没发现有水溅到外面,行动却很诚实,顺应陈长安的意志力把玻璃门关好,继续洗澡。 陈长安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 拉开床头柜。 看到两本病历,一本是自己的,一本是韩思瑶的。 陈长安把韩思瑶的病历拿起来仔细检查。 看着看着就泛起了泪光。 病历上最新的看病记录,日期显示是今天下午!这意味着,今天下午他在吕州学院搞直播问政的时候,韩思瑶在医院里看病。 病历中还夹着一张超声检查报告单。 超声描述: 左乳肿物组织:灰白灰黄色不规则组织一块,体积2*2.5*1.5厘米。 左侧乳腺切面形态轮廓异常,层次模糊,腺体组织增粗变厚、回声增粗增强,呈斑片状分布…… 看着看着,蓦然听到开门的声音。 陈长安匆匆把超声检查报告单夹回病历中,将病历放在床头柜上。陈长安顺手抽了两张纸巾,将湿润的眼眶洇干。 “今天直播问政,压力大不大?” 韩思瑶的长发盘挽在脑后,衣服也没有穿,仅裹了一条浴巾在化妆镜前坐了下来,拧开了一瓶补水保湿的化妆品。 陈长安含笑走到她身后,轻揉她的肩膀:“好怀念以前我们在涧溪村做包村干部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也有压力,但那种压力跟现在的压力不同。村民再怎么耍心眼,都是一些看得见的冲突,他们没那么多阴辣的手段。” “幸好我辞了官,否则我指定拖你的后腿。” “问你个事。” “你说。” “你是不是去探访过明珠孤儿院?” “嗯,今年元旦的时候去过。那个孤儿院太旧了,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十九个孤儿挤在屋里打通铺。当时我想筹钱帮李院长重建孤儿园,但只筹到125万,差距好大。后来没办法,只能拉下脸去找企业家赞助。” 韩思瑶去补水精华轻轻拍打在脸颊上,脸色虽有光泽,却不怎么红润,甚至略显苍白。 陈长安强忍心中的怜爱与酸楚。 努力挤出一丝笑容:“125万,建一座孤儿院应该绰绰有余吧?怎么会差距好大。” “那些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多半都带有先天性的身体残疾,医疗和教育才是重中之重。要建就要建一座标准化的孤儿院,集收养、医疗、教育等功能于一体。这一系列的配套工程,没有个几千万,根本就弄不下来。” “那要多少钱?” “当初我们核算过,预募资金是五千万。” “那筹到了没有?” “没有。” “没有?” “当初我请南宫集团的董事长去考察过孤儿院,南宫有资助的意愿。但南宫提了一个条件,她要孤儿院的产权。那事我做不了主,需要李院长本人同意。于是我就让南宫自己去跟李院长谈,后来她也没跟我反馈这件事。” 聊到这,韩思瑶瞧了瞧镜中的陈长安。 见陈长安似有疑惑。 韩思瑶纳闷地问:“今天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关心起了明珠孤儿院的事?” 今天跟沈薇在医院看直播问政时,只看了一半便因事忙碌,没再关注,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李明珠问政喊冤的事。 陈长安也看出来了,她处于迷糊状态。 陈长安耍性着性子说:“先不要问为什么,我问,你答。南宫文静跟李明珠签资助合约的事,你知不知情?” “她们签了合约?”韩思瑶一脸懵逼。 陈长安反问:“你的意思是说,你不知情?” “不知道,都没人跟我说过这事。”韩思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轻松,又弄了点补水精华涂抹在手背上。 陈长安进一步追问:“南宫文静往瑶安扶贫基金会的账户上转了五千万,这事你知不知道?” “……!!!” 后知后觉的韩思瑶,惊得霍然而起。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陈长安:“你说什么?南宫给基金会转了五千万?” 面对她这种一惊一乍的巨大反应,陈长安哭笑不得,看来自己没猜错,她果然什么也不知道,稀哩糊涂地就被人套了进去。 陈长安拿出手机,回放直播问政的其中一段画面:“你自己看吧,今天李明珠已经到现场喊冤,这事已经闹得全国皆知。” 刚接过手机的时候,韩思瑶一疑惑。 看着看着便心碎了一地。 她泪眼蒙蒙地望着陈长安:“老公,这事我真不知情,有人陷害我。我怎么可能会侵吞扶贫基金,咱家又不缺钱……” “我相信你,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有我帮你顶着,别怕。” 陈长安将韩思瑶紧紧地揽入怀中,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真正令他心痛的事,并不是被人栽赃陷害,而是韩思瑶的乳腺癌已经发展到中期,而他直到今天才知道。 陈长安轻吻韩思瑶的额头。 柔声细语地说:“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人生中的坎坎坷坷,能不能让我陪着你一起往前迈?别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 “啊?……嗯……” 韩思瑶刚开始有点懵,没明白陈长安在说什么。 蓦然看到床头柜上搁着自己的病历,显然被陈长安翻阅下。韩思瑶这才恍然大悟,眼泪也像断线的珠子一下往下掉。 她把头埋靠在陈长安的肩膀上,瞬间便泪湿了陈长安的衣襟。 陈长安轻抚她的后背:“从明天起,你停止工作,专心治病。把瑶安扶贫基金会会长的身份,转给你弟弟韩少堂。” 第374章 韩会长当场气晕 这天晚上,陈长安彻夜未眠。 令他无眠的并不是孤儿院的问题,那都是可以解决的事,真正难以解决的是韩思瑶的病。 陈长安把爷爷生前留下的那部医书翻了出来,寻找治疗方案。 在中医领域里,没有癌症这种说法。 陈长安只知道中医管乳腺癌叫乳石痈,至于具体怎么治,他也不知道。以前虽有听爷爷说起过,后来他也没从医,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整部医书有五十多万字,主要由三部分内容组成。 一部分是疑难杂症的诊治;一部分是中医药方,其中包含了以前不外传的祖传秘方在内;另一部分是爷爷生前的从医心得。 陈长安先从《疑难杂症篇》中寻找乳石痈。 看完后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状态,这里面居然没有记载乳石痈。不知道当初秦瑾汐代笔着书时是不是记漏了,怎么会没有乳石痈的记载? 这事只能暂时按下,改天需要找秦瑾汐问问。 清晨。 彻夜未眠的陈长安,冲了两杯咖啡提神。 随后又给民政局的金满堂打了一个电话,叫他先带人去瑶安扶贫基金会的总部,查清那五千万善款的具体去向。 民政局对扶贫基金会的专项账户负有监管义务。 南宫集团的那五千万资金,如果真的转给了瑶安扶贫基金会,然后又被私人侵吞,金满堂也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 上午十点。 陈长安和韩思瑶、韩少堂一起抵达瑶安扶贫基金会的总部。 瑶安扶贫基金会的总部,座落在吕州市学府大道988号文教园2号楼。聚集在这一片的人,多数都是从事人文艺术与教育工作。 文教园的环境很清幽,绿树成荫,没有商业中心的那种喧闹感。 但基金会总部的气氛很紧张。 陈长安等人一进去便看到所有工作人员都被叫停工作,大家远离自己的工作电脑,站在一边接受调查。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在清查账目。 “陈市长。” 见陈长安过来,金满堂匆匆迎上两步。 陈长安问:“事情都查清楚了没有?” 金满堂瞧了瞧站在陈长安身边的韩思瑶,意味深长地回话:“陈市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太吵……” 意思就是说这里人多眼杂,有些事说出来,怕有损韩思瑶的名誉。 韩思瑶端得神清气正:“有话就在这里说。” “就在这说吧。” 陈长安也支持韩思瑶的态度,寻思着清者自清,这事没什么好顾虑,遮遮掩掩反而会落人闲话。 眼看领导与当事人都发了话,金满堂也没办法。 金满堂只好硬着头皮汇报:“经核实,2013年1月11日,南宫集团确实向瑶安基金会的专项账户转了五千万。” “说说那笔钱的去向。”陈长安直切重点。 金满堂又瞧了瞧韩思瑶:“那五千万……全部转入了韩会长的私人账户,一分都没留,转入时间也是2013年1月11日。那五千万在基金会专项账户的留停时间,前后不到一个小时,这意味着基金会就是个中转站。” “开什么玩笑!”韩思瑶大怒:“金局长,你们到底有没有查清楚?” 金满堂头皮发麻:“我们刚跟长南商业银行的吕州分行联系过,这件事情错不了,你不妨查查你的银行流水。” “荒谬,我根本就没有长南商业银行的账户!” 韩思瑶当场掏出手机,给长南商业银行打电话,全程开着免提。按提示转接人工服务,查询自己名下是否有开设账户。 客服很快便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尊敬的韩女士,经查询,您在我行的开户时间是2009年12月15日……” 听到这里,韩思瑶整个人愣在当场。 09年末! 距离现在已经有三年多的时间! 韩思瑶努力回想三年前的事,她可以百分百地确定一点,自己从来都没有去长南商业银行开过户。 但长南商业银行又确确实实有她的账户信息。 这意味着,她的个人信息存在被人盗用的可能性,极有可能是有人偷偷利用她的身份资料,去长南商业银行开过户。 这么一想,韩思瑶首先想到的嫌疑人就是冉秋橙。 原因很简单。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老公陈长安以外,就只有冉秋橙能办到这一点。 当年,冉秋橙还没有升任基金会的秘书长时,是她身边的一个助理。由于工作原因,她曾委托冉秋橙去办理过银行业务。 “冉秋橙在哪?叫她过来见我!” 韩思瑶怒问在场的工作人员。 秘书长助理是个小姑娘,她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回话:“冉……冉秘书长昨天和今天,都没来上班……” “打电话!” “她的手机关机了,打不通。” “……!!!” 韩思瑶气得手捂胸口,脸色惨白到了极点。 蓦然间两眼一黑。 当场昏厥。 眼疾手快的陈长安,及时扶住了韩思瑶:“少堂,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车开来,送你姐去医院!” 说着,陈长安抱起韩思瑶就往外跑。 韩少堂匆匆跑前面去按电梯。 金满堂与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留在现场,他责问刚才回话的那个小助理:“你们的秘书长冉秋橙,她住在什么地方?” “这个……我……”小助理吓得六神无主。 金满堂正色凛然:“说实话!” “她住在儒墨世家,6栋1201。” 小助理终究不敢隐瞒。 刚才韩思瑶虽然没说出具体真相,在场的人猜也能猜到,这件事肯定跟冉秋橙有关,否则冉秋橙没理由躲着不露面,连电话也关机。 金满堂临危不乱,当场叫了两名工作人去儒墨世家。 随后,金满堂又吩咐手下的林静岚:“小林,你去一趟长南商业银行,查一下2009年12月15日,是不是韩会长本人去开的户。” “行。” 林静岚领命离开。 金满堂又接着吩咐手下的王越:“小王,你去一趟法院,申请冻结韩会长的涉案账户,速度快一点!” “好。” 王越也领命离开。 之前调查这个善款侵吞案,金满堂原本还有些顾虑,毕竟韩思瑶是市长夫人,有些事情没有陈长安亲自点头,乱查就是找死。 现在得知韩思瑶可能是被人栽赃陷害,金满堂也松了口气。 第375章 法律人的诡辩 韩思瑶被紧急送到医院,经抢救后没什么生命危险。 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事也没有。 医生把陈长安叫到外面。 并给出了诊断意见:“陈市长,令夫人患有乳腺癌,并伴有严重盆血。这次晕厥,主要是脑供血不足。另外情绪方面也有影响,要多注意。” “她这个乳腺癌,你们有没有把握治好?”陈长安问。 医生保守地回道:“她现在是乳腺癌中期,还没到晚期。通过以往的临床案例来看,采用手术与放疗相结合的方式,治愈率有80%左右。但这件事又因个人的体质不同又有差异,没有谁敢100%地拍胸脯说一定能治好。” “以她这种体质,适不适合你们的治疗方案?” “她现在伴有严重贫血,免疫力较低,不太适合进行放疗。需要先调理一段时间,那样会比较稳妥,或许可以试一试。” “什么叫或许可以试一试?她是我老婆,不是临床上的小白鼠!请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你们究竟是能治好还是不能治好?” “陈市长,这个事,真的没有谁敢打包票。” 医生一脸难为情的样子,心想就算你是市长,你也不能强人所难吧?令夫人患的可是癌症,癌细胞随时都有扩散转移的风险。 见陈长安不肯妥协。 医生又无奈地补充了一句:“要不这样,明天我找些专家过来联合会诊,到时再给你一个更确切的答复。” “关于贫血的问题,我可以用中医的办法帮她把身体调理好。”陈长安态度坚决:“你们只需考虑,在不贫血的情况下,你们能不能把病治好?明天你们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医学上只有生与死的问题,请不要含糊其词。” “那……行吧,明天我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 医生被逼得没办法,只能作出妥协。 早就苏醒过来的韩思瑶,显然听到了陈长安跟医生在门外的对话。见陈长安回来,韩思瑶苦笑:“我这种病,你逼医生有什么用?” “他们能治就治,不能治就转院,或者是我自己想办法帮你治。如果他没把握治好,然后又耗在这里,一天天拖下去,那等同于谋杀。” 时间就是生命。 陈长安考虑更多的时间问题,怕延误病情。 不管什么病,肯定得拖得越久就越严重,最后导致无力回天。 有些医院根本就没有底线。 为了创收,也不管有没有实力帮人把病治好,统统接收。每天开一堆吃了既不会死人、也治不了病的无用药,顶多帮病人减轻点痛苦。 等病情恶化得不行了,再叫家属去办理转院手续。 最后搞得家属人财两空。 可恶至极! “待会我叫三婶送汤药过来,先解决你贫血的问题。从今天起,你的一日三餐要严格按我的要求去执行。” 陈长安见韩思瑶躺着说话有点累,帮她把床头摇了起来,并往她背后加塞了一个枕头。 韩思瑶幸福得眉开眼笑:“行,一切都听你的。” “姐夫,住院手续都办好了。”韩少堂拿着一堆单子走进病房,自己掏腰包预交了十万块钱,他提都不提。 陈长安吩咐道:“你先留在这照顾你姐,等三婶过来接你的班。” “拜托你们别把我当残废好不好?我没那么严重,用不着别人照顾,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韩思瑶道。 韩少堂道:“姐,这事不是你说了算,姐夫说了算。” “有事给我打电话。” 陈长安把医院的事交给韩少堂,忙着去处理工作上的事。 现在全国都在关注着瑶安扶贫基金会的善款侵吞案,如果不把冉秋橙找出来,到时韩思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陈长安走出住院大楼时,秘书王明钧与司机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 陈长安上车便问:“找到冉秋橙没有?” “金满堂刚打电话通报,冉秋橙昨天已经逃离出境。”提起这个不太理想的答案,王明钧的情绪也低落了许多。 至于陈长安的心情那更不用多讲,两眼一闭,一路不再吱声。 没多久。 王明钧又接到金满堂打来的电话。 王明钧就“嗯”了两声,挂断电话便向陈长安请示:“市长,金满堂命人去法院申请冻结令,遭到法院的拒绝。” “金满堂在哪?” “他还在瑶安基金会总部。” “给唐顺泽打电话,就说我在瑶安基金会总部等他。” “明白。” 王明钧当即给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院长唐顺泽打了一个电话,三言两语就把唐顺泽吓得声音打颤。 15分钟后。 陈长安抵达瑶安扶贫基金会总部。 这时唐顺泽还没到。 金满堂上前向陈长安汇报情况:“陈市长,经核实,韩会长在长南商业银行开设的那个账户,并非韩会长本人亲自办理,而是由冉秋橙代办。” “冉秋橙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暂时还不清楚,需要进一步向吕州分行了解。” “账上资金还在不在?” “吕州分行以客户隐私为由,拒绝透露账户信息。都是预料中的事,所以我叫人去法院申请冻结令,结果法院不配合。” “来了……” 正聊着,只见唐顺泽夹着一个公文包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陈长安还没开口问话。 金满堂先上前高侃了两句:“唐院长,你们法院的架子不小啊!我们民政局申请一张冻结令,居然没那个资格。” “什么资格不资格?一切要合法合规,要走程序!” 唐顺泽端得理直气壮。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又向陈长安解释:“陈市长,事情是这样,他们民政局派了个人去我们法院申请冻结令,冻结的还是韩会长的私人账户。我现在也是一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说我怎么敢批?” “难道他们没有在申请文件里写明申请原因?”陈长安疑道。 唐顺泽强辩: “有写,但那个原因太牵强,他们说韩会长名下的长南商业银行账户,涉嫌侵吞公益基金。” “这种表述逻辑,它有问题。” “涉嫌侵吞公益基金的那个违法主体,到底是韩会长,还是韩会长名下的长南商业银行账户?” “如果违法主体是韩会长,那应该提交相应的证据。” “如果违法主体不是韩会长,而是韩会长名下的长南商业银行账户,那这事我就看不懂了,账户没经过主人的操作,它怎么侵吞公益基金?” “这事没逻辑,一点逻辑都没有!简直就是瞎扯蛋。” 这就是法律人的反击? 原本头脑清晰的金满堂,在这顷刻之间,脑袋已经迷成了一团浆糊,表示根本就听不到唐顺泽在说什么。 金满堂问身边的林静岚:“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呵呵……这个……” 作为民政局的一名小公仆,林静岚也想维护局长大人的面子,但在这件事情上,她是真的什么也不敢说,大佬们互怼,她只有吃瓜的份。 “先别管我有没有病,反正你是真的有病。”唐顺泽丢给金满堂一道鄙视的眼神,转头又对陈长安说:“陈市长,法律不是儿戏,这件事情……” “打住。” 陈长安看出来了,这姓唐的也不是只什么好鸟。 陈长安直问:“现在我明确地告诉你,瑶安扶贫基金会的秘书长冉秋橙,她在09年12月15日曾冒用韩思瑶的身份信息,去长南商业银行私开账户。现在你告诉我,冻结那个违法账户需要走什么程序?” 唐顺泽一脸尴尬:“这个……” “你慢慢走程序,我只要结果!”陈长安抬腕看了看时间:“我给你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内如果解决不了问题,一切损失由你们法院承担。” 第376章 向银行追责 在陈长安的责令下,唐顺泽也不敢再玩花样。 他一个电话打给长南商业银行吕州分行的行长何晓光,不用五分钟,两分钟就完成了冻结任务。 所谓的程序,在权力面前什么也不是。 唐顺泽同时要求何晓光把那个涉案账户的流水清单送过来,要何晓光亲自来向陈市长解释有关问题。 另一边。 何晓光也愁得一个头两个大,大骂一声:“狗日的唐秃子,出了事就把老子往前推!” 奈何有把柄落在唐秃子手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何晓光只能乖乖地赶去见陈长安。 路上。 何晓光给前看守所所长何建军打了个电话:“你女朋友冉秋橙,跑了吧?通知你一下,她那个账户已经被冻结。” “何行长,你他妈喝醉了是吧?谁说冉秋橙是我女朋友,老子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电话里传来何建军的狂怒声。 何晓光笑骂:“草!老子今天算是长见识了,行行行,算我喝醉。我好像也不认识你,打错了电话……” “知道打错了电话就好!” 对方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何晓光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平日里跟自己称兄道弟的那些家伙,都是一些冷血无情的畜生。 想想冉秋橙,感觉她也是傻。 如果好好地跟着韩思瑶干,辉煌人生唾手可得。韩思瑶现在是市长夫人,再过个十来年可能就是省长夫人。有这么粗的大腿不好好抱着,偏偏要喜欢何建军那种人渣。被人渣白嫖了几年不说,还被人当棋子玩得团团转。 现在出事了,谁管你死活?你只能自己灰溜溜地跑路。 女人呐! 找男朋友怎么能看脸?怎么能沉迷于花言巧语? 何晓光感慨万端地瞧了瞧车内后视镜,感觉自己这辈子没白活,虽说长得其貌不扬,好歹不是一个过河拆桥的畜生。 二十几分钟的车程,说到就到。 何晓光拿着资料走进瑶安扶贫基金会的总部大楼,在会长办公室见到了吕州市的市长陈长安。 陈长安坐在韩思瑶曾坐过的那张椅子上。 而民政局的金满堂同志,和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唐顺泽唐秃子,俩人都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有工作人员给他们倒了茶,但他们显然没心情喝。 “陈市长,这是您要的流水清单。” 何晓光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把资料递到了陈长安手里。 “你先坐一下。” 陈长安开始翻阅资料。 何晓光站在办公桌前汇报: “陈长市,我还是给您介绍一下吧,有助于您了解情况。” “这个账户的开户时间,是2009年12月15日。在2013年1月11日之前,这个账户不存在转账记录,等于没启用过。” “2013年1月11日,发生第一笔转入记录,资金来源是瑶安扶贫基金会的专项账户,共转入五千万。” “从2013年1月12日开始,有人每天从这个账户转元出去。” “累计转了102次。” “共转出资金元,剩余本金元。” “对方这么操作的意图很明显,把每天的转账额度控制在5万以下,就是想规避有关部门的监管。” “昨天下午3点46分,有人想一次性把剩余的四千多万转出去,触发风险监管,一直卡在审核阶段。” “刚才唐院长打电话要求我行对该账户实施冻结,我行已经执行完毕。”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 陈长安边听边看,何晓光所陈述的内容,跟流水清单一致。 目前可以看到的总体损失,就是元。 陈长安收起资料问何晓光:“当初冉秋橙去你们银行开户时,有没有提供韩思瑶的授权委托书?” “今天我初步调查了一下,没有授权委托书。”何晓光回道。 陈长安责问:“那你们为什么给她开户?” “冉秋橙出示了韩思瑶的身份证,再加上当年我行有吸储任务,导致个别工作人员压力大,给客户开户时把关不严,让冉秋橙钻了空子。”何晓光摆出一脸遗憾的姿态:“相关的工作人员,去年已经辞职,现在我们想追责也难。” “那这510万损失,谁来承担?”陈长安问。 何晓光顿时头皮发麻:“陈市长,我行肯定不会承担这个损失。冉秋橙固然有盗用她人身份信息开户的嫌疑,但也不排除韩思瑶确实有授意冉秋橙开户的可能性。否则,冉秋橙为什么能拿到韩思瑶的身份证?” “你们违规给客户开立账户,这是一个独立事件。至于冉秋橙为什么能拿到韩思瑶的身份证,这又是另一个独立事件。” 说着,陈长安把目光投向了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唐顺泽。 陈长安问:“唐院长,从法律角度看,这是不是两个独立案件?” “没错。”唐顺泽起身回话:“从法律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这确实是两个独立案件,不能混为一谈。” 何晓光郁蹙眉头:“唐院长,那我要问问你,如果真的是韩思瑶本人授意冉秋橙来开户呢?” “那也是你们银行的问题。”唐顺泽道:“不管谁授意,在材料不全的情况下,你们违规给冉秋橙开户,那就是你们的问题。” “……!!!” 何晓光不只是脸上一脸无奈,心里的十万匹草泥马也已经奔蹄而起,马勒戈壁的唐秃子,风往哪边吹,你就往哪边倒! 心中怒归怒,残酷的现实还是要面对。 何晓光敛起怒绪,对陈长安说:“陈市长,如果您非要我们银行承担那510万损失,那我们只能走法律程序。” “吕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院长就站在你面前,想走法律程序,现在就可以立案。”陈长安毫不示弱。 何晓光顿时无言以对,这种官司怎么打?大概率自取其辱。 陈长安又道:“不想赔钱也行,协助有关部门把那笔损失追回来。钱是一笔笔转出去的,又不是从atm机上提现取走。有转账就有收账,那些钱都转去了谁的账户?你协助民政局和法院,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这事我可以协助,但有没有能力把钱追回来,这是你们政府部门的事,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何晓光道。 陈长安道:“追不回来,你们银行就要承担损失。是你们银行失察,导致公益机构蒙受巨大的损失,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如果不服,你可以去追究那个违规给冉秋橙开户的工作人员。出了事,随便离个职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幸好你没说这是临时工帮冉秋橙开的户,不然真的会怡笑大方!” “……!!!” 听到这里,何晓光已经心如死灰。 何晓光现在算是看明白了,陈长安根本就不相信这是无心之失!追责的真正目的,就是想逼自己供出冉秋橙的同伙。 第377章 触目惊心的孤儿院 被转走的那元,约510万,陈长安并不担心追不回来。 如果追不回来,银行肯定要承担赔偿责任。 违规开户,且给公益机构造成数额特别巨大的损失,这已经触犯了刑法。何晓光应该也心知肚明,狡辩是没用的,根本就经不起追查。 当天下午。 陈长安在民政局局长金满堂的陪同下,前往鹿柴区探望那十九个没有得到妥善安置的孤儿。 在吕州市的六县三区与市直管的双林镇中,鹿柴区与靖河县毗邻。 依托靖河县的产业辐射力,鹿柴区的经济发展相对较好,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脱贫摘帽,比紧邻市中心的春江区还强。 陈长安先去看了明珠孤儿院的旧址。 孤儿院早就已经被推平,不知道什么原因,工地上堆了好多建筑材料,还有好几辆挖机停在那里,但今天没人开工。 “陈市长。” 鹿柴区的区委书记郑伯雄接到电话,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陈长安指着工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工地是南宫集团的,拟建商住大楼。”郑伯雄道:“我们区政府立刻责令南宫集团停工,具体情况,等市里做出进一步指示。” 陈长安笑问:“在我没有接访李明珠之前,你们这里干得热火朝天,谁阻工你们就驱逐谁。现在事情闹大了,你们倒是知道喊停。郑伯雄同志,你这个区委书记,到底是为我陈长安服务,还是为鹿柴区的老百姓服务?” 这个问题一砸下来,把郑伯雄砸得一根血管两头堵。 胀得头皮发麻。 郑伯雄憋来憋去,尴尬地回了一句:“我们也难,既要为老百姓服务,也要听从市里的指挥。” “孤儿院的土地性质变更为商住用地,这件事情,是谁点的头?”陈长安问郑伯雄。 郑伯雄战战兢兢地低着头:“这件事情是我点的头。” “理由是什么?”陈长安追问。 郑伯雄回道:“首先是南宫集团跟明珠孤儿院签了合约,李明珠本人同意把这块地的产权让给南宫集团。另一个原因就是为了谋求发展,南宫集团的资金实力雄厚,他们来我们鹿柴区落户,有助于推动我们鹿柴区的经济发展。” 闻言,陈长安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问也白问。 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不管他们背后有没有忽视李明珠的权益,明面上都是干得漂漂亮亮,很难从程序上揪出问题。 要发展就要留住投资商,这就是郑伯雄的底层逻辑。 在没有揪住他们的小辫子之前,继续责问下去,就有“既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的嫌疑,有违市里的发展大计。 “带路,去李明珠家。” “陈市长,这边请,就在前面不远。” 郑伯雄在前面带路,所谓的不远,其实要横穿两条街,差不多有五百多米的距离。 这地方也算是城中村。 一幢五层高的民房,但没有院子,就在国道边。 大伙一进去就可以看到,一楼的两间店铺打通后改成了儿童游乐园,屋里有一些简易而陈旧的游乐设施。 十几个孤儿在这里嬉耍玩乐。 一眼扫过去,陈长安的心情也跌入了谷底,说不出的酸楚感,无法想象李明珠照顾这些孩子要付出什么样的精力。 陈长安看到: 大厅里有咿咿呀呀说不清话的哑巴。 还有一个穿着凉鞋的小孩,双腿严重畸形,像枯柴一样,根本走不了路。看样子是生下来就患有小儿麻痹症,然后被父母遗弃。 还有一个歪着脑袋流口水的男孩,口光呆滞,像是患到脑瘫之类的疾病,估计吃饭都要人喂,生活无法自理。 …… 这一幕幕,触目惊心! 十九个孩子,大部分都患有各种各样的疾病。 陈长安仔细数一下,表面上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孩子只有五个,而且五个都是女孩子,可见吕州也没有摆脱重男轻女的思想。 “李院长,你在哪?陈市长来了,麻烦你过来一下。”金满堂进屋后没看到李明珠,现场给李明珠打起了电话。 不一会儿,李明珠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摩托车从外面回来。 三轮车后面装着好几个蓝色的塑料框。 筐里装着各种蔬菜。 以及少量猪肉。 陈长安笑呵呵地迎上前:“李院长,这是去买菜了啊?” “嗯,刚去买菜。” 李明珠曾经是一名小学老师,育有一女,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后来在她老公的支持下,她放弃铁饭碗,创办了明珠孤儿院。 前年,她老公因病去世,孤儿院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风霜摧残得满面沧桑的村嫂。才四十多岁的年纪,两鬓已经白发丛生,双手也是粗糙不堪。 看起来朴实无华的一个人。 下车后,她匆匆用衣摆将自己的双手擦干净,然后激动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陈长安的右掌:“陈市长,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就有希望……” “真的很抱歉,我来晚了。” 陈长安握她的手,就像握着斑驳而粗硬的石头。 一时之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原本是一双拿笔杆子的手,现在只剩搬搬抬抬。 “这些菜要搬到厨房去吧?我帮你。” 陈长安撸起袖子准备干活。 李明珠吓了一跳,匆匆上前阻拦:“陈市长,别。这事我自己来就行,你先到屋里坐一下……” “没事。” 陈长安徒手端起一筐蔬菜,顿时便感觉自己真的是不行了,缺少锻炼!这筐蔬菜好重,差点闪了老腰。 “陈市长,我帮你。” 金满堂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帮陈长安抬住菜筐的另一端。 眼看市长都亲自下场,鹿柴区的区委书记郑伯雄也不敢怠慢,连忙呼令身后那几个小干部:“一个个等着开席?干活!” 这无疑是李明珠自从创造明珠孤儿院以来,活得最轻松的一天。 区里的这些干部们,平时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昂,鼻孔朝天!每次去找他们办事,总是各种刁难,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 今天也算是风水轮流转。 李明珠就是想插手都插不上,只能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干活!这令李明珠感慨丛生,要是这些当官的都像陈市长这样,那该有多好。 第378章 立下承诺 等领导们把菜搬进厨房后,李明珠拿了几张红色塑料凳摆在门口,请领导们坐下来休息。 厅里没法坐,十几个孩子在玩闹,只能坐门口。 好在上午下过一场小雨,下午也没出太阳,门前的国道路面还没干。即便是不断有大货车从门口呼啸而过,也不会扬起灰尘。 李明珠又给领导们端来了白开水,没有茶叶,茶叶对她来讲是种奢侈品。 “陈市长,我这条件有限,如果有招呼不同的地方,您别往心里去。”拿白开水待客,李明珠也自感有些惭愧。 陈长安并不渴,还是端着杯子喝了一口。 陈长安笑言:“你把我们这些人当公仆就行。今天我们来这里,就是来为你服务的,你是主人翁。坐吧,别站着说话。”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 受宠若惊的李明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有一说一。她拿张红色塑料凳在陈长安面前坐了下来,心里还是很紧张。 陈长安问:“关于你跟南宫集团签约让地的事,那事是怎么样情况?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 “这件事说来话长。” 李明珠的情绪一下子就被拉回了无奈而残酷的现实。 她仔细回忆: “一开始,是瑶安扶贫基金会的韩会长,带着南宫集团的那个董事长,就是南宫文静,她们一起来我们孤儿院调查走访。” “韩会长是一片好心,希望南宫文静能够无偿资助。” “但南宫文静不同意。” “南宫文静提了一个要求,就是要我们孤儿院的产权。我把产权给她,她就同意资助五千万,帮我们重建孤儿院。” “当时韩会长叫我自己做决定,我就跟南宫文静说这事我要再考虑考虑。” 这些内容,跟陈长安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基本一致。 陈长安追问:“后来呢?” 李明珠想想后来的事,脸色上多了几分怒色。 她忍怒汇报: “第二天,韩会长没有来,跟南宫文静一起来的那个人,是扶贫基金会的秘书长冉秋橙。” “冉秋橙跟我说,我们孤儿院那块地在区政府的拆迁范围内。” “她还说,如果我不跟南宫集团签约,最终也是要搬,最后按拆迁补偿标准来算也补不了多少钱,根本就建不起孤儿院。” “她就是要我跟南宫集团签约,要我让出产权。” “她说只要我跟南宫集团签了约,南宫集团就会帮我建一座集医疗、教育于一体的,现代化的孤儿院。” “我想着冉秋橙是扶贫基金会的秘书长,她应该不会骗我。” “于是我就跟南宫集团签了约。” “谁知道,后来南宫集团根本就不承认这件事。我的孤儿院被拆了,但没有人帮我重建孤儿院。” “我去找南宫文静,南宫说她们已经捐了五千万,让我去找冉秋橙。” “没办法,我又去找冉秋橙。” “冉秋橙又说南宫集团捐助的那五千万,没有注明是用于重建明珠孤儿院的专项资金,让我去找南宫集团。” “我就像一个皮球一样,被她们踢来踢去,投诉无门。” 说到这里,李明珠的眼里已经泛起了委屈的泪光。 这么多年来,她没有被屋里那十几个残疾孤儿击垮,反而被财阀集团与公益机构吊打得遍体鳞伤。 在场的官员们,一个个也都沉默着不敢吱声。 尤其是民政局的金满堂。 作为社会公益的监管机构,金满堂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早就知道李明珠是被骗,然而,知道又能怎样?之前,大家都误以为瑶安扶贫基金会与南宫集团是在互相输送利益,谁敢查瑶安扶贫基金会? 查瑶安扶贫基金会,就是查市长夫人韩思瑶! 他金满堂可没那个胆子。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停地给李明珠找地方安置那十九个孤儿,想息事宁人。 奈何李明珠这个人认死理,拒绝一切安置方案,非要一座现代化的孤儿院。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事…… 他金满堂,每天就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李明珠。直到李明珠逮着直播问政的机会把事情闹大,这个大疮疤才被全面揭开。 “我们所有人都被冉秋橙给骗了。” 金满堂感慨万端地瞧了瞧陈长安的反应。 心照不宣的言外之意是:冉秋橙利用了大家都不敢查韩会长的官场心理,狐假虎威,暗渡陈仓!逐步实现侵吞公益基金的目的。 这些事,陈长安也都明白,但眼前不是追责的时候。 当务之急,要先解决那些孤儿的安置问题。 陈长安诚恳地征求李明珠的意见:“李院长,你家就在国道边,来来往往的车这么多。那些孩子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太危险。你看能不能这样,先把孩子安置到民政局上次说的那个幼儿园,其它事再一步一步来,慢慢解决。” “陈市长,他们拆了我的孤儿院,我要他们还我一座孤儿院,这个事不过份吧?”李明珠大抵是被忽悠怕了,现在也带着防备心理。 陈长安道:“不过份。” “不过分就行,没有孤儿院,我哪也不去。”李明珠抬袖将早就泪盈盈的双眼洇干,忽然又追问陈长安:“难道残疾孤儿就不是人?难道残疾孤儿就可以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当垃圾一样,想往哪扔就往哪扔?” 这无异于灵魂一击,问得陈长安心似乱麻。 残疾孤儿当然是人。 比较可悲的一种现象是,社会上又确实有人不把残疾孤儿当人看,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被亲生父母遗弃。 陈长安声色沉重地回道:“先安置好这些孩子,我向你保证,一定还你一座现代化的、高标准的孤儿院。” “那你再说一遍。” 李明珠掏出手机把摄像头瞄准了陈长安,想录下证据。 陈长安无奈一笑,配合着表态:“我是吕州市的市长陈长安,现在向李明珠女士保证,一定还李明珠女士一座现代化的、高标准的孤儿院。” “这回我信你。” 李明珠破涕为笑,心想你若是敢不兑现,我就把这视频发网上。 第379章 现场解决问题 安抚好李明珠的情绪之后,陈长安把目光投向了鹿柴区的区委书记郑伯雄。 “郑伯雄同志。” “南宫集团在冉秋橙的协作下,从李院长的手中夺走孤儿院的土地产权,涉嫌取用欺诈手段。” “而那块地的土地属性,又是经你点头变更为商住用地。” “这件事情,现在你看应该怎么解决?” 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敲得郑伯雄坐立不安,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陈长安这番话里有两个定性: 一、南宫集团是采用非法手段获取孤儿院的产权,这意味着南宫集团与李明珠之间签的那份协议也是不合法的,属于无效合约。 合约无效,则意味着那块地的土地产权依旧归李明珠所有。 二、区政府在没弄清事实的情况下批复南宫集团的申请,冒然变更土地的属性,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这一棒子敲一下,就算他郑伯雄的头再铁,他也扛不住。 郑伯雄寻思着推卸责任肯定是不行,那无异于找死,这位陈市长是吕州市出了名的活阎王,没有谁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枪。 认错? 那也是万万不能做的事,认错就等于这一切都要推翻重来,牵连太广。 到时不仅鹿柴区会失去一个投资商。 隔壁的靖河县也会受牵连,毕竟南宫集团是靖河县的纳税大户,如果南宫文静被处理,靖河县也完不成gdp指标。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错就错,寻找一个折中方案。 只要李明珠不再追究这件事情,那这事大概率可以大事小了。 陈市长既然征求自己的意见,肯定也不想破坏鹿柴区和靖河县的发展格局。 想到这里。 郑伯雄慎重回道:“李院长的主要诉求是重建孤儿院,我的想法是重新规划一块地给李院长。” 见陈长安皱眉不语,似乎对这个答复还不满意。 郑伯雄又连忙补充态度:“当然了,李院长这些年凭一己之力收养这么多身患残疾的孤儿,也确实不容易。下一步,我们区政府会召开专题研讨会,全面协助李院长解决收养中的实际困难,尽快把市里的指示落到实处。” “给我一个具体时间,新孤儿院什么时候可以破土动工?”陈长安问。 郑伯雄硬着头皮回道:“这个……重新规划土地,这个不难。只要基金会把资金拨过来,我可以确保在一周内破土动工。” “一周内,如果我看不到动静,你下去,让能干的上来。” 陈长安目光凌厉,如刀子一般直逼郑伯雄的灵魂。 郑伯雄急抹冷汗:“请陈市长放心,如果一周内没动静,不用您开口,我自己卷铺盖回老家。” 说着,郑伯雄战战兢兢地瞟了一下陈长安的反应。 见陈长安冷着一副面孔不说话。 这才是最要命的反应,一时之间,郑伯雄也忐忑不安,摸不准陈长安这到底是接受折中方案还是不接受折中方案。 就在郑伯雄寻思着要不要再摸摸底时。 陈长安突然又开口问李明珠:“李院长,你对区委郑书记给出的解决方案,还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回郑伯雄也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的折中方案还是给得很到位。 郑伯雄对李明珠说:“李院长,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都可以提。但凡是能办到的事,我们区政府都会尽力去办。” “我暂时没什么意见,也没别的要求。” 刚才见郑伯雄被陈长安吓得像个孙子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李明珠也不敢提太过份的要求。 倒不是怕激怒陈长安,而是怕激怒郑伯雄。 现官不如现管! 等陈长安走了之后,谁知道区里这些人又是一副什么嘴脸。若真把这些人给逼得狗急跳墙,搞不好到时又没人管孤儿院的事。 李明珠好奇地问陈长安:“陈市长,建孤儿院的钱,瑶安扶贫基金会是不是会出钱?” “对,所以建设费用由基金会承担,这件事你不用操心。” 陈长安望着满面沧桑的李明珠,再想想屋里那十九个残疾孤儿,一丝敬佩之情在心底油然而生。 她就一个人,平时怎么照顾那么多孩子? 真是想都不敢想。 陈长安问李明珠:“以前孤院儿还没有拆的时候,整个孤儿院也是由你一个人打理?没有护工?” “有时,会有一些好心人自发性地来我们孤儿院做义工。”李明珠欣慰地笑了笑,又道:“全职护工,这个请不起,我给不起工资。” “这么说来,你的家底都垫在里面?”陈长安进一步询问。 李明珠点头嗯了一声,满脸无奈:“以前我老公还在的时候,他工资高,也不觉得有多难。前年他因病去世,没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这两年全靠社会好心人的捐助,再加上民政局的那点补贴,勉强可以维持孩子们的生计。” “平时你一个人,怎么照顾这么多孩子?”陈长安想深入了解李明珠日常生活中的种种困难。 李明珠回头瞧了瞧屋里的那些孩子,愁得眉头紧锁:“还好吧,那几个没残疾的女孩,她们都很懂事,很乖巧。平时我出去买个菜、或是办点什么事,她们会像姐姐一样帮我照看一下其他孩子,很听话。” 陈长安一眼望过去,心中五味杂陈。 一个人,究竟要绝望到一种什么样的程度,才能对眼前这种糟糕透顶的环境说出“还好吧”这三个字? 如果不是绝望到极限,她怎么会对那点微薄的帮助心满意足? 那几个没有落下身体残疾的小女孩,看起来也就六七岁,个个消瘦。那么小的年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们又能帮到多少。 陈长安怀着沉重的心情。 扭头就是对金满堂一顿责斥:“老金,你是市民政局的局长!区民政局的人不管事,你也不管事?” “市长,你先别急,回去后我好好研究一下这个事。” 金满堂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真的好想说: 李明珠这个孤儿院又不是公立的儿童福利院,这是私人创办的孤儿院,他们民政局能做的就是按规矩给予补助支持,人事不归他们管。 可又不敢说。 这个事,说到底其实就是钱的事。如果李明珠手上有钱,那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如果手上没钱,即便是芝麻大点的事也能摊倒一批人。 “为什么要回去研究?就在这研究,有事现场解决。” 陈长安突然又话冷话,似乎铁了心要赶鸭子上架。 金满堂哭笑不得地回道:“要解决也不难,就两个字——给钱。要么从市区两级的财政里挤钱拨付,要么发起公益募捐。” “如果你的解决办法就是给钱,那这笔钱由你们民政局承担。” 这话一放出来,金满堂差点吐出二两老血。 金满堂欲哭无泪:“市长,你干脆扒了我这身皮算了。他们这些搞民间公益的人有多难,我这个民政局局长比谁都清楚,有时我心里也难受。如果我们民政局有能力挤出这笔钱,不用你开口,我早就大手一挥把问题给解决了。你现在能看到的这些问题,都是我们民政局解决不了的问题,这都是真心话。” “你这实力,对不起你爹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眼看金满堂心如死灰,似乎是真的力不从心,陈长安也拿这家伙没办法,总不能真的扒了他这身皮。 陈长安转头责令郑伯雄:“你去安排一下。从今天开始,区民政局每天派两个人来协助李院长,给明珠孤儿院当义工。直到人力问题解决为止。” “行,我这就安排。” 在这件事情上,郑伯雄毫不含糊。 在郑伯雄看来,从区民政局派人过来当义工,总比被逼着从区财政里挤钱出来要好得多。区民政局的那些人闲着也是闲着,关键时候也该发发光、发发热,找找人生的价值。 第380章 医院有人跳楼 在陈长安的原定计划中,走访完瑶安扶贫基金会与明珠孤儿院之后,下一站要去靖河县走访南宫集团。 把这三个点连成一线,将情况全面摸查清楚,然后再回市里开会讨论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彻查公益侵吞案。 次日上午。 由于韩思瑶的病情问题,医院那边打了电话过来。 陈长安分身乏术。 只能先回市里,让市检察院的杨颂声派人去南宫集团调查情况。如果南宫文静确实与冉秋橙存在利益输送,绝不姑息。 “长安,你让检察院去调查南宫集团,怎么也不先跟市委打声招呼。” 袁刚得知情况后勃然大怒,立马就拨通了陈长安的手机号。 此时。 陈长安刚走到市人民医院的住院部门口。 他停下脚步回应:“袁书记,我本来是要亲自去走访调查。现在思瑶查出患有乳腺癌,我实在抽不开身,所以才让检察院接手。” “你本人下去走访,属于视察工作、了解问题、解决问题的性质,这么做没什么问题。但你直接让检察院下去调查,这等于定性南宫集团与冉秋橙确实存在利益输送的嫌疑,这不是儿戏!政商关系不要了?吕州的发展不要了?” 袁刚这次的态度很强硬,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愤怒的气息。 陈长安也憋着一肚子怒火,这都什么立场?难道“投资商”这个身份可以成为违法乱纪的庇护港?扯他娘的蛋! “袁市长,发展固然重要,但不能没有原则和底线。” 陈长安努力将自己的语气放缓,表明自己的态度。 电话里又传来袁刚的责问声:“长安同志,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全天下就你一个人讲原则守底线?这就你的沟通态度?” “如果我说错了什么话,我向你道歉。” 陈长安本着人在巅峰、让利让权的天道法则,不断收敛自己的强势锋芒。 他心平气和地解释: “袁书记,我们真的需要慎重地思考一个问题:如果社会公益人士的权益得不到尊重和保护,以后谁还敢做公益?” “我个人肤浅地认为:” “我们现在真正要挽回的并不是那五千万损失,而是要挽回社会公益人士做公益的信心!不能让公益人士心寒。” 这番话应该是击中了袁刚的哑穴,电话里迟迟没有传来袁刚的声音。 “袁书记,我现在在医院,工作重要,我老婆的命也同样重要。抱歉,暂时先说到这吧。等我解决完这边的事,我们再详细沟通。” 说完,陈长安直接挂断了电话。 七楼病房。 刚刚做完检查的韩思瑶,靠在床头休息。 三婶熬了一罐补血益气的药膳,舀了一小碗汤端给韩思瑶:“有点汤,慢点喝。” “嗯,味道不错,谢谢婶。” 不管好不好喝,韩思瑶每次都会含笑称赞几句。 不为别的,就为三婶每天像亲妈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知足与感恩也是一一种礼仪,这是中华五千年文明教给她的精神。 今天,韩思瑶的气色看起来比昨天要好很多。 如果陈长安当初没有从政,继承了陈家老爷子的衣钵,陈家现在依旧算得上是中医世家。 陈长安采用食疗的方式。 帮韩思瑶解决气血虚的问题,增强韩思瑶的体质,这都不是什么难事。 “今天感觉怎么样?” 陈长安走进病房,屁股刚在床边坐下,想近距离看看韩思瑶。 被三婶拖了起来:“有凳子不坐,你偏要往那坐,想把思瑶的腿压断?当市长的人,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噗~~” 韩思瑶见市长大人被训斥,差点笑喷。 陈长安哭笑不得地抱怨:“这床这么宽,我怎么可能会压到她的腿。婶,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偏心了,什么都偏着她。” “外面每天有那么多人拍你的马屁,来医院探病,指望我也拍你马屁?想什么呢你。”三婶毫不客气地甩给陈长安一个白眼,懒得再搭理陈长安。随后又把自带的那个床上小桌板放在韩思瑶的床上,方便韩思瑶吃东西。 “好吧,我是多余的,你们慢慢聊,我去找阮医生。” 陈长安转身要走。 韩思瑶突然喊道:“你还是去把出院手续办一下吧。调理身体,在家调理也一样,没必要住在这里。搞得三婶每天跑来跑去,好麻烦。” “这哪行,在家跟在医院怎么一样?万一你有点什么事,在医院随时可以喊医生过来,在家我喊谁去?不许出院。” 不等陈长安回话,三婶一锤定音,根本就不给商量的余地。 陈长安含笑望着韩思瑶:“你看到了,现在可不是我不让你出院,是婶不让你出院。” “那好吧,听婶的。” 韩思瑶无奈地笑了笑,尽管她很不喜欢医院里那股浓浓的消毒水气味,她依旧选择了妥协,尽力尊重三婶的意愿。 “我待会再过来。” 陈长安离开病房后,直奔住院医师的办公室。 那个年轻的阮医生正在查看韩思瑶的检查报告单,看到陈长安进来,连忙起身招呼:“陈市长,你来了,请坐。” “你们现在研究得怎么样?有没有把握治好我老婆的病。” 陈长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阮医生道:“昨天我向萧院长汇报了这件事,萧院长给予了高度重视,昨晚组织有关专家搞了一个联合会诊。” “说具体结果。”陈长安道。 阮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情况是这样,专家们也不敢100%保证一定能治好乳腺癌,就算是转到省医学科学院的附属医院,结论也是一样。但我们有80%的把握,如果您相信我们,我们一定尽全力把韩夫人的病治好。” “如果在你们医院治,主治医生是谁?是你还是谁?” “我们会把省医学科学院的苏翰林教授请过来,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也是我的博导。到时由苏教授来主治,我从旁辅助,您看这样行不行。” “苏教授在不在吕州?” “现在他在长南,如果您想见他,我可以从中协调一下,请他过来。” “那麻烦你了,时间定在……” 陈长安正想说把见面时间定在下周末。 蓦然间,窗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声音是从一楼传来的,传到七楼还震耳发聩! 陈长安跟阮医生走在窗前俯看,双方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下面是停车场。 有人从住院大楼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从几楼跳下去的,下面那辆小车的车顶都被砸得深陷,车窗玻璃全被震碎。 第381章 冲冠一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吕州这是怎么了? 当陈长安跑到楼下,看到鲜血从被砸得严重变形的车顶上流下来时,都不忍去看躺在车顶上的那具遗体。 急救人员很快赶来,经诊断,已经没有生命体征。 萧院长得知陈长安在现场,也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陈市长,事情的具体原因,我们医院正在进行调查……” “妥善处理,务必安抚好死者家属的情绪。” 陈长安在现场简单作了一个指示,便去医院的行政会议室等真相。同时给卫生局的王应龙打了一个电话,叫王应龙过来。 这件事情要是处理不及时,大概率又会把吕州推上风口浪尖。 上午11点。 萧院长给出了初步调查结果。 死者是吕州学院的一个女学生,叫周慧兰,吕州靖川县人,19岁。 周慧兰患有早年衰老综合症。 这是一种常染色体隐性遗传病,身体的衰老速度是正常人的五到十倍,目前医疗界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能针对性缓解病情。 这也导致年仅19岁的周慧兰看起来像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全身器官快速衰老,身高仅有1.42米,体重46斤。 萧院长向陈长安介绍: “在周慧兰与病魔作斗争的过程中,南宫基金会曾多次以周慧兰的名义,在多个平台、多种场合发起慈善众筹活动。” “为了筹到更多的钱,南宫基金会把周慧兰宣传得极其悲惨。” “譬如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榨菜配稀粥,晚上馒头泡开水,这也确实打动了很多爱心人士。” “南宫基金会具体众筹到了多少钱,我不了解。” “我只知道周慧兰手上一分钱都没有,在我们医院治疗期间,她只交过八千块钱,那八千是吕州学院的师生捐给她的。” “截止到今天,她还有12万医疗费没有缴付。” “但我们并没有放弃她,也没有逼她出院,该怎么治疗还是怎么治疗,许多医疗费用我们也是能免则免。” “之前,我们医院的医护人员,也曾自发性地为周慧兰组织过一次内部募捐活动,钱不多,只有五千多块。” “那五千多块钱,也是实打实地交到了周慧兰手里。“ “这些事,我们医院都经得起调查。” 萧院长在陈述这些内容时,同时展示出了相关的证据,譬如周慧娟住院期间的治疗记录、欠费清单,以及医务人员的捐助名单等等。 意思就一个:医院尽到了医者仁心的责任,没有见死不救,更没有把周慧兰逼上跳楼的绝路。 压垮周慧兰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来自于医院。 市卫生局的王应龙也表态: “我们市人民医院的医德问题,毋庸置疑。” “自从我上任市卫生局局长以来,这么多年,市人民医院,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医德方面的医患纠纷。” “某些基金会打着慈善旗号,把周慧兰当作敛财的工具。” “周慧兰的隐私与人格均被出卖,最后却拿不到应得的善款。我现在严重怀疑,这或许是逼死周慧兰的主要原因。” 说到这里,王应龙把目光投向了陈长安,想看陈长安的态度。 陈长安问萧院长:“刚才你说周慧兰的父母双亡,那她还有没有家属?” “有一个哥哥,叫周传根,是个流动摊贩。”萧院长补充道:“我已经叫人去通知周传根,应该一会就到。” “你们需要解释一个问题,周慧兰为什么能上到天台?那是住院大楼,每天都有情绪激动的病人,天台的门没上锁?”陈长安责问。 萧院长一脸惭愧:“不仅天台门有上锁,平时,各楼层的门窗都有会有人仔细检查。今天也是巧了,自来水公司的人上天台维修水塔,走的时候没关门。就一次疏漏,竟导致这样的悲剧,这是大家都预料不到的事情。” “出了事,不是一句巧了就能了事。” 陈长安直视着萧院长,根本就不给萧院长辩解的空间。 他进一步责令: “周慧兰跳楼的具体原因,市里会进一步调查。” “但你们医院存在管理上的疏忽,这也是导致这起悲剧的原因之一,你们需要给家属一个交待。” “如果家属闹事,导致事态扩大,造成恶劣的社会影响。” “到时就不仅仅是让你安抚家属的情绪那么简单,也许,你这个院长也要接受组织的调查。” 面对毫不留情的陈长安,萧院长也只能低头认命。 这就是体制内,不出事什么都好说,一旦出了事,指定要有人承担责任。现在人死在他们医院里,坠楼声震耳发聩,这事他想躲也躲不了。 “王局长,你留下来处理这件事,务必把社会影响压到最低。” “行。” 见陈长安起身,王应龙也匆匆起身回话。 陈长安转身回市委开会,路上给秘书王明钧打了一个电话,让王明钧立刻搜集南宫基金会的信息资料,会上要用。 下午三点,常委会准时召开。 周慧兰在市人民医院跳楼身亡的事,在座的各位常委都已经知道。大家也一致以为,防止医患风波升级才是这次常委会的主题。 没也没有想到。 陈长安一上来就定调: “南宫文静和冉秋橙,利用慈善平台互相输送利益一事还没了结,现在又有人被逼得跳楼。” “这一系列恶性事件,不仅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也严重侵犯了人民群众的生命与财产安全。” “我现在郑重提议,对南宫文静进行立案处理!” 对南宫文静立案处理,这种定论引起了袁刚的强烈不满。因为袁刚上午才跟陈长安通过话,也表过态,不支持拿南宫文静开刀。 袁刚面无表情地盯着陈长安:“长安同志,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们吕州正处于发展关键期,这个时候不宜破坏政商关系。” 李玉坚也笑笑地讽刺了一句:“陈市长,你义愤填膺的心情,我们大家都能理解,但我们做事也要讲究个轻重缓急。” 陈长安正色凛然地反问: “什么是轻重缓急?” “我们拉投资、搞发展,为的是什么?是为了完成gdp任务?其本质是为了让老百姓都丰衣足食奔小康!” “让老百姓病有所医!老有所养!幼有所教!” “现在明珠孤儿院的孤儿被人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人民医院的患者被人当谋利工具榨干榨尽,乃至被逼得跳楼!” “我们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真的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们真的能捧着一堆臭狗屎当金子?抱歉,这么恶心的事情,我陈长安真的做不出来!我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一个政客!” 这一席话,把袁刚和李玉坚怼得面红耳赤,在座的各位也是哑然无语,谁也没想到陈长安今天居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人在巅峰时,就当让利让权,遵守天道的平衡系统。 陈长安一直都坚守这个原则。 陈长安也不想触犯众怒,但是在这一刻,他已经没有退路,他发现自己今天如果继续忍下去,那自己就不配做这个市长。 第382章 强势的反对声音 袁刚等人不同意对南宫文静进行立案侦查,肯定也不仅仅是为了维护所谓的政商关系,陈长安很清楚这一点。 南宫文静,一个从山村走出来的女人,年仅31岁就成长为南宫集团的董事长,成为靖川县名列第一的纳税大户。 她真的是靠个人的绝对实力走向人生巅峰? 这事很难讲。 吕州官场上的这些政客们,都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反应,他们在做决策时不可能不考虑南宫文静背后的关系。 这也是令人迷糊的一个地方,南宫文静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迄今为止,这事在陈长安的脑子里还是个问号。 但陈长安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从现实的角度来讲,一个政客,通常只做两件事情:欺骗与斗争。 不想欺世盗名,就必须斗争到底! 退无可退便无须再退! 不谋一世者,不足以谋一时!如果把这件事往后看个五年十年,谁赢谁输还是个未知数!我站在无产阶级的立场上,为百姓呐喊,谁怕谁? 陈长安定神凝气! 不等大家发出反对声音,再次重提自己的主张:“我希望常委会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立刻对南宫文静立案侦查!” 话音乍落,会议室又一次鸦雀无声。 有人低头沉思。 也有人左顾右盼,先看其他的人的反应,重点是关注市委一把手袁刚同志的表情变化。 袁刚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 确切地说,现在袁刚就像是一员将帅,原本稳坐中营指挥全局,前线小兵突然来报,说帅旗被人拔掉了!别提有多尴尬。 这一仗打还是不打? 这成了摆在袁刚面前的一道人生难题,比高考数学试卷上的那道压轴大题还令人头疼,对普通人来讲它就是无解。 若是硬着头皮杀上去,怕马革裹尸。 反之,若是夹着尾巴退缩的话,又拉不下这个脸面,毕竟,被拔了帅旗已经是很没面子的一件事。 一番痛苦的心理挣扎之后。 袁刚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给予了反击: “陈市长,你动不动就把问题拔高,搞得好像不对南宫文静立案侦查,就会对不起全天下的老百姓一样!” “你这种做法,真的很不可取。” “政商关系就讲两个字:一个是亲和的‘亲’,一个是清廉的‘清’。你不能为了个人的清誉而损害政商之间的亲和度。” 为了个人的清誉? 好诡异的说法。 陈长安纳闷地反问:“袁书记,你这话我没听懂,能不能解释一下,我怎么是为了个人的清誉?” 袁刚毫不客气地批判陈长安:“瑶安扶贫基金会,有五千万慈善基金被私人侵吞,而且那五千万慈善基金都转入了你夫人韩思瑶的私人账号。你敢说,你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是急于为韩思瑶洗清嫌疑?” “那五千万慈善基金,确实转入了韩思瑶的私人账号,我不否认为这点。但韩思瑶本人并不知道那个账号的存在,那个账号是冉秋橙盗用韩思瑶的身份信息,私自开设的一个账号。”陈长安耐心地跟在座各位常委解释。 袁刚淡然笑问:“冉秋橙已经出国,你怎么证明那个银行账号是冉秋橙在韩思瑶不知情的情况下开设的?” “……!!!” 陈长安最担心的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果然!大家根本就不信韩思瑶是清白的,就算信,这些人也不会轻易承认这一点。 这就是现实的人性!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陈长安确实没法证明韩思瑶是清白的。就算银行那边配合,也只能证明冉秋橙违规开户,无法证明韩思瑶不知情。 没等陈长安想出对策。 袁刚又道:“你是市长,同时也是韩思瑶的老公。在这件事情上,如果你真想还韩思瑶一个清白,我建议你主动避嫌。” “……!!!” 陈长安咬牙沉思着,袁刚一直示弱藏锋,难道等的就是今天? 所谓的主动避嫌,这是一种比较好听的说法,往白了说就是滚一边去,别再插手与南宫集团有关的事。 我到底触犯了谁的核心利益? 南宫文静! 她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竟然连袁刚都为之挺身而出! 陈长安疑惑地瞧了瞧袁刚,感觉南宫文静背后的那个人应该不是袁刚本人。袁刚也不像是个耽于女色的人,他在吕州大力提拔的女干部仅有董小婷一人。而董小婷那个人,也确实有一定的办事能力,提拔她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正当陈长安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政法委书记李玉坚又含笑发声:“在这件事情上,我支持袁书记的观点。陈市长,你该避嫌的时候还是要避嫌。” “我可以不插手瑶安基金会的事!”陈长安正色凛然地反问:“但今天发生在市人民医院的跳楼事件,我也要避嫌吗?!” “这件事情,跟南宫文静有什么关系?”袁刚一脸疑惑。 陈长安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吩咐等候在外面的秘书王明钧:“你进来一下,把资料分下去。” “嗯。” 王明钧捧着一堆刚整理好的资料进来,给在座的每一位常委都发了一份。 陈长安正色凛然地表态: “南宫基金会,利用周慧兰的病患信息多次进行社会募捐,可以查到的所得善款达120余万,而周慧兰本人却一分善款都没有拿到!这是什么性质?” “南宫基金会的创始人,就是南宫文静!” “如果市委坚持不同意对南宫文静立案侦查,我会直接把这件事上报省委,让省委来裁决!” 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紧张且凝重。 袁刚浓眉郁蹙。 没人知道他是被陈长安要上报省委的态度所震慑,还是被手中那份触目惊心的调查报告所震惊。 “我支持对南宫文静立案侦查。”彭胜武又是第一个带头支持陈长安。 紧接着,常务副市长江燕也表态:“这已经是嫌疑公益诈骗,必须立案,彻查到底!” “胜武书记,江副市长,有些事不能妄下断论。” 李玉坚望着手中那份调查报告。 又不以为然地笑说: “瑶安扶贫基金会涉案,我们陈市长调查的首要主体,是瑶安扶贫基金会这个慈善机构,而不是调查基金会的会长韩思瑶。” “为什么事情落到南宫基金会的头上,我们的侦查主体就变成了会长本人?” “同一种病,两种疗法?” “瑶安扶贫基金会,有人能在韩会长的眼皮子底下搞侵吞!难道南宫基金会里就没人能在南宫会长的眼皮子底下搞侵吞?” 李玉坚这一系列辩证式反问,把彭胜武和江燕问得郁闷无语。 袁刚趁势定调:“玉坚同志说得没错,查南宫基金会可以。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不能动不动就把南宫文静规起来,这不合规矩。我还是那句话,老百姓的事是大事,吕州的发展也是大事,政商关系该维护还是要维护。” 第383章 神仙斗法? 为了阻止对南宫文静进行立案调查,袁刚和李玉坚可谓是不遗余力。俩人统一阵线,把韩思瑶的问题拿出来压制陈长安。 陈长安跟彭胜武、江燕等人一样,只能在沉默中做出妥协。 以维护政商关系为借口,罔顾民生,为那些吃人血馒头的违法机构站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性质? 陈长安很想看看他们怎么把这出戏唱下去,看他们最后怎么收场! 这次会议结束之后。 陈长安没有再插手瑶安扶贫基金会的公益侵吞案,也没有再插手市人民医院的跳楼案,撸起袖子作壁上观。 “玉坚同志,今天你的表态很及时,作为党和人民的干部,就该拿出自己的态度和魄力,该站出来时就站出来。” 会后私聊,袁刚给予了李玉坚高度赞扬。 在袁刚的世界里,这俨然是一场战争的胜利!没有人跟他唱反调,他这个市委书记才能体验到独掌大权的成就感。 他却不知道…… 在李玉坚的棋盘里,他袁刚也不过是枚棋子而已。没有这枚棋子,便没法把陈长安的气焰压下去。压不住陈长安,那冉秋橙的问题便会捅破天。 “袁书记,之前陈市长已经派了杨颂声去靖河县调查南宫文静,这件事情是不是该叫停?” “该叫停就要叫停。” “那接下来,瑶安扶贫基金会的侵吞案和南宫基金会的诈捐案,是并案处理还是分开处理?” “这两件案子虽然都牵涉到了南宫文静,但本质上是两件各不相干的事,不能混为一谈。” 袁刚背负着两手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话未说完。 他深思片刻。 又进一步分析形势: “瑶安扶贫基金会的侵吞案,表面上的问题都已经被陈长安压了下来。孤儿院的问题,也已经得到了妥协的解决。” “接下来的重点,是要调查韩思瑶是否涉案。” “韩思瑶是个党员,同时又是市长夫人,身份敏感。陈市长是否有纵容家属贪腐?是否有利用职权与影响力搞利益输送?” “这件事需要向省里汇报,看省里是个什么态度,由省委立案。” 听袁刚这么一说,李玉坚也抖起了精神,心想自己果然没猜错,忍了这么多年的袁刚已经不想再忍下去,想趁机把陈长安拿下。 这也意味着。 眼下已经不需要再费劲扒拉地把袁刚往前线推,袁刚自己已经重装上阵!接下来,他李玉坚只需稳住自己的阵脚,坐山观虎斗就行。 想到这里。 李玉坚便玩起了抽身而退:“袁书记,既然这事要由省委来决定,那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我先走一步……” “等等,瑶安扶贫基金会的事你插不上手,还有南宫基金会的诈捐案。你这个政法委书记可不能袖手旁观,稳定大局的工作还是要由你来做。” 袁刚含笑望着李玉坚。 李玉坚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这事你放心,我一会就给检察院的杨颂声打个电话,让他调查一下调查方向。” 就在半个小时后。 身在靖川县的杨颂声同志,接到了李玉坚打来的电话。对于南宫文静的立案调查,被李玉坚叫停,只能查南宫基金会。 这事搞得杨颂声一脸懵圈,搞不懂市委这是在刮什么风。 杨颂声给陈长安打电话:“陈市长,刚才李玉坚说市委研究决定,要停止对南宫文静的调查,有这回事?” “有这回事,他怎么指导,你就怎么做。” “这什么情况?” “我已经被他们强制避嫌,现在这事我插不上嘴。” “那你不管了?” “我只能给你一个忠告:你不是在为我陈长安服务,也不是在为袁刚等领导服务,你是在为吕州的四百万老百姓服务、是国法和党纪的贯彻者。那些问题出在哪里?该不该查?该怎么查?是明查还是暗查?你自己要心里有数。” “呵呵,陈市长,不带你这么玩的。现在你自己偃旗息鼓,却叫我硬着头皮上火线。如果没有你支持,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往前走几步?” “我的检察长同志,你这人哪哪都好,就是自信不足。” “上面一把把大刀架在我脖子上,我倒是想路见不平一声吼,谁给我发声的机会啊?我的脖子又不是金刚柱。” “明着吼不行,你不会暗着吼?刚才我已经说了,明查还是暗查,这是有选择的。” “你就忽悠我吧,反掉正脑袋的又不是你。” “放心吼,你的脑袋掉不了,大不了让他们批评一顿。就算不幸被撤职,那又怎样?当年董小婷不听话,被丁永春发配到了应急局,背了锅,降了级。你现在再看看董小婷,她不也混得风生水起?眼光要放长远一点。相信我,只要你是英雄,就一定会有人记住你。就算别人忘了你,我陈长安也会记住你。” “你一天天的就会给我灌迷魂汤。” “我们老陈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中医,我熬的汤有治病功效,一般人想喝都喝不上,你就知足吧。” “好吧,我姑且信你一次。” 杨颂声走进靖川县的一个中餐厅,收起手机找个位置坐了一个来,面对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毫无半点食欲。 不是不饿,而是满脑子装着陈长安的迷魂汤,也不知道有没有毒。 “给我来碗牛杂面吧。” 想起陈长安喜欢吃这玩意儿,杨颂声也想跟跟节奏,体验一下那些妖孽们的变态人生。 两个下属随从也在对面坐了下来,一男一女。 女检察员问:“杨检,神仙斗法,通常都是凡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遭殃,咱真的要插一脚进去?” 男检察员笑侃:“瞧你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你和我是凡夫俗子,咱杨检也是凡夫俗子?在吕州,咱杨检也是仙列位班的大人物。” “拍光顾着拍马屁,要吃什么自己点。” 杨颂声心想,我算哪门子的大人物,连个常委都不是,袁刚和李玉坚等人若是真的一棒子敲下来,自己指定会脑袋开花。 第384章 稳如泰山的南宫 杨颂声在靖川待了一个礼拜。 前六天,他坚决贯彻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玉坚的指示,只查南宫基金会的账目,不查南宫文静,一切都摆在明面上。 到了第七天,马上就要离开靖川回市里,杨颂声以私人名义,约南宫文静出来吃了一顿饭。 见面地点定在靖川的一家酒楼。 也不是什么星级大酒店,但包厢的环境还是很好,一点也不吵。 “杨检,您来靖川这么多天,我都还没有尽地主之谊。今天您赏脸,这顿饭怎么能让您请?算我的,今天咱喝这个。” 南宫文静自带了一瓶酒,是杨颂声见都没见过的红酒。 四四方方的水晶瓶。 包装上的文字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全是看不懂的鸡肠文字,也不知道是哪国产的,估计价格也低不到哪去。 杨颂声连忙推辞:“南宫老板,这酒我可喝不起,会坏了规矩。你留着,好意我心领了,别跟我客气。” “杨检,您这就见外的,这酒不值钱,跟几十块的长城干红没差别。” 谈笑间,南宫文静直接把酒交给了服务员,让服务员将红酒醒好。 搞得杨颂声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南宫文静虽然出身于农村,身上却有种高贵的气质,不论是穿着还是言行举止,都给人一种贵族感,端庄而又不失优雅,且极为自信。 可见财富这种东西,真的可以给人带来笑看风云的底气。 杨颂声接触过的富商也不少,但身家近千亿的女富商,今天是第一回见到。年仅31岁,已经坐拥庞大的南宫集团,这女人确实不简单。 杨颂声定了定,旁敲侧击地询问对方:“现在你们南宫集团,不只是在靖川县,乃至在整个吕州市,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企业。这些年,靖川县的gdp能屡创高峰,你们南宫集团也是功不可没,你应该是不差钱吧?” “杨检,我冒昧说句自大的话,钱对来我讲就是个数字。”南宫文静气定神闲地望着杨颂声。 即便杨颂声是位副厅级干部,南宫文静也丝毫不怯。 也正是这份镇定与从容。 令杨颂声一时之间不知该从哪找切入点,在市委的高压态度下,有些事情不能明着问,只能抽丝剥茧找漏洞。 “你们有钱人的生活与追求,我是真的有点理解不了。”杨颂声含笑摇了摇头,又故作懵逼地套问一句:“对你来讲,钱只是一个数字。但是,对于身患重病的周慧兰来讲,钱可以救她的命。你怎么看待周慧兰跳楼身亡这件事?” 南宫文静从容不迫地回以一丝笑容: “对于周慧兰跳楼一事,我也深表痛心。” “有件事情您可能不相信,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反思一个问题,我们企业家做公益、搞慈善,真的能改变社会面貌?” 这话问到了杨颂声的盲区,一时没听懂南宫文静的意思。 杨颂声纳闷地反问:“这话怎么讲?” 南宫文静笑言: “社会上有多少个需要救济的周慧兰?这是一本你我算不清的糊涂账。” “慈善机构救了一个周慧兰,那李慧兰、张慧兰、王慧兰,谁来救济她们?并不是所有身陷困境的底层人都能获得慈善机构的援助。” “归根底结,这是你们政府的事,你们要从根源上消除贫困。” “再往深了说,就是要降低老百姓的医疗成本、要健全社会救助体系,不能让人大病一场就发生一夜返贫的悲剧。” “否则,未来还会不断地有人被迫跳楼。” “说句您不爱听的话,真正逼死周慧兰的人并不是南宫基金会,而是我以上所说的这些民生问题。” “逼死她的是贫富差距、医疗成本等问题。” “如果不存在这些民生问题,她根本就不需要去求助慈善机构,又怎么会被慈善机构利用?您说是吧。” 在约见南宫文静之前,杨颂声对南宫文静的心理预期并不高,曾将她定义为一个为了敛财而不择手段的投机份子。 万万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会被南宫文静反上一课。 杨颂声沉声辩驳:“如你所说,社会有贫富差距、有昂贵的医疗成本,周慧兰本来就已经走投无路。在这种令人遗憾的环境之下,南宫基金会还假借援助的名义,利用她敛财,榨取她的剩余价值。难道你认为这种做法没问题?” “杨检,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谈笑之间,南宫文静起身亲自给杨颂声倒了一杯红酒,以示敬意。 随后才娓娓道来: “首先呢,我曾经也是一个在底层挣扎的小人物,我不会瞧不起任何人,我也不忍心去榨取一个底层人的剩余价值。” “我设立南宫基金会的初心,就是想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 “因此我说南宫基金会没有错。” “真正错的人,是利用南宫基金会这个平台胡作非为的人。现在那个职员不是已经被你们逮捕了吗?这就是他的报应。” “作为创始人,现在基金会发生这样的丑闻,我也十分难过。” “当然,我也不否认,我应该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我自罚一杯,同时也希望杨检以后能多多监督我,让我少犯错误。” 说着,南宫文静端起杯中红酒,一口气喝得滴酒不剩。 很是豪爽,看起来诚意满满。 面对这进退自如的一出戏,杨颂声又是一阵无语,感觉这个女人真的是很不简单很不简单,难怪吕州市那么多高官都不想动她。 看来,如果以南宫基金会诈捐问题为切入点,恐怕很难牵出内幕。 杨颂声敛起怅然若失的情绪,又以孤儿院的问题为切入点:“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请南宫老板给我解个惑。” “杨检谦虚了,互相交流,有事您发话。” 高手对决,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为人解惑的人,那是《师说》里的师者。南宫文静不以师者自居,始终给人一份真诚与谦逊感。 然而,她也不会轻易地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的位置上。 颇有一丝思无邪则安的意思。 这种自信与格局,在官场上都是极其少见,更别说商海中。 杨颂声越发感觉这个人女人的背后,可能不是简单的厅局级人物。一个没有见识过高山的人,通常也无法体现出这种稳如泰山的格局。 第385章 慈善界的义与利 “关于明珠孤儿院的事。当初你提出条件,需要李明珠让出孤儿院的产权,然后你才肯捐助五千万。你认为这是慈善捐助,还是一笔交易?” 杨颂声直视着南宫文静的眼睛。 心下寻思着:这个问题,应该可以撕开你伪善的面具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镇定多久! 令杨颂声意想不到的是,南宫文静的笑容依旧从容不迫。 她搁下手中的筷子,不忙不慌地回了一句:“当然是做慈善。” “李明珠不让出孤儿院的产权,你就不给李明珠捐钱,这也叫做慈善?恕我孤陋寡闻,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听说做慈善也讲回报。” 杨颂声表情肃穆,直接盯着南宫文静的眼睛,试图不怒自威。 这种无形的威压却震慑不了南宫文静。 南宫文静谈笑风生: “杨检,你先别急,听我解释。” “李明珠所渴望的是什么?她所渴望的,就是韩思瑶向她描绘的那种现代化的孤儿院,集医疗与教育于一体。” “至于孤儿院是在原址重建,还是建在别的地方,这些都不重要。” “我争取那个孤儿院的产权,也是想在那里建一个商住中心,协助鹿柴区把区中心的商业环境搞上去。” “坦白说,如果我不是想做慈善,只是单纯地想要那块地。我完全可以跟鹿柴区政府沟通,由政府出面,动员拆迁。” “那样一来,我能省掉许多麻烦。” “但我们同时也可以预见,李明珠那座孤儿院,如果真的被政府以拆迁方案征收,她能拿到多少钱?” “到时别说是五千万,估计连五百万都拿不到。” “我拿五千万去买一块价值不到五百万的地,如果这也不叫做慈善,那天下就没有慈善。” 桌上的菜,已经陆陆续续地上齐。 杨颂声一点食欲都没有。 他含笑望着南宫文静,感触连连地摇了摇头:“厉害,确实厉害!我今天算是长了见识。南宫老板不愧是靖川的首富,脑子就是好使。五千万一砸出去,既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块地,又获得了慈善美名,一举两得。” “杨检,您这是笑话我呢。”南宫文静不愠不怒地保持着笑容。 杨颂声毫不客气地甩出一个尖锐的问题:“如果做慈善也讲回报率,那慈善还叫慈善?” “杨检,做善事,还真的不能不图回报。”南宫文静笑言。 杨颂声浓眉微蹙:“这话怎么讲?” “您先喝杯酒、缓缓气。慈善这种事若是展开来讲,需要从根上讲起。待会我若是有什么说得不对的地方,您多担待。” 南宫文静大大方方地给杨颂声斟上一杯酒,随后给自己也满上了大半杯。 举杯陪饮。 随后才慢慢道来: “做慈善该不该获利,说穿了,其实就是义利之争。” “我们先说个故事。” “春秋战国时期,有不少鲁国人,被拐卖到其它国家做奴隶,这事不仅伤了民心,也搞得鲁国很没面子。” “后来鲁国就公告全国,以后你们出国旅游时,如果看到有本国公民在外国做奴隶,请你把他赎回来。” “所有开销,国家给你报销。” “有个叫子贡的人,大家都知道,他是孔子的学生。有一天,子贡赎了一个奴隶回国,但他没有去找国家报销。” “别人问子贡为什么不报销,子贡端的是大义凛然,说我把人赎回来是为了做好事,不是为了拿好处。” “孔子知道这事之后,气得暴跳如雷,把子贡批得体无完肤。” 说到这,南宫文静刻意停顿了片刻。 似乎想看杨颂声的反应。 杨颂声只是笑了笑:“你继续,说说孔子骂子贡的理由,我对这个故事挺感兴趣。” 南宫文静意味深长地笑说: “你子贡有钱,你清高,你做好事不留名,你是留下了千古美名。” “可你让其他人怎么办?” “假如我的经济条件本来就不富裕,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以后我在国外碰到一个奴隶,我是赎他还是不赎他?” “我若赎了那个奴隶,那我就要面临报不报销的问题。” “我若是回去找国家报销,那别人就会拿我跟子贡作比较,说我贪财,说我的人品不如那个子贡。” “我若是不报销,那我就得自己承担这笔损失,我的日子怎么过?” “如此一来,以后大家只能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不赎人。” “好端端的一个国家政策,就这样被子贡这种‘圣母婊’搞成了一个摆设。” 听到这里,杨颂声只感觉头皮发麻,如芒在背!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总感觉南宫文静这声“圣母婊”不仅仅是在骂子贡,连带着把他杨颂声也骂了一遍。 人生啊! 这草率的人生,一个不小心就变成了圣母婊。 杨颂声苦笑连连:“也许吧……孔子骂得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南宫文静颇为感慨地笑说: “杨检,趋利避害,这是人类的天性。” “在这个社会上,终究还是平凡的普通人比较多。咱不能用圣人的标准去要求大家怎么做事,那是一种反人性的做法。” “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何为君子?何为小人?” “在孔子那个年代,所谓的君子,指的是那些拥有统治权的贵族,也就是国家的代言人。” “而所谓的小人,指的是那些平头老百姓。” “也就是说,国家要讲的是正义,老百姓要讲的是利益。一个国家是不是正义,就看他有没有照顾老百姓的利益。” “你不能反过来要求老百姓牺牲自己的利益去讲正义。” “综上所说,我们这些老百姓,在做慈善的时候如果能获得一定的利益、能得到政府的肯定,它是有助于推动慈善事业的发展。” “别让做善事的人吃亏,才会有更多的人去做善事。” 副厅级的杨颂声,从政二十年!仿佛今天才开悟。 杨颂声凝望着南宫文静,他那复杂的目光中说不清是疑惑还是震惊,反正久久无话可说。 直到服务员过来问:“先生,要不要给你添点酒?” 杨颂声这么回过神来,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不用。”随后又继续凝望着南宫文静。 杨颂声好奇地问:“你什么学历?” “我高中毕业,当年也有考上大学,家里没钱,供不起,没去上。”南宫文静端起酒杯浅尝一口,又笑笑地说:“杨检,今天您找我谈话的目的,其实我也明白。我想跟您说的是,我南宫文静永远不会去侵犯底层老百姓的利益。” “那你捐出五千万之后,为什么不跟韩思瑶说?”杨颂声追问。 南宫文静回道:“冉秋橙是瑶安扶贫基金会的秘书长,我哪能想到她会背着韩思瑶侵吞那么大一笔善款?这是她们基金会内部的事。” 第386章 佛也能解决问题 准备离开靖川的当天,杨颂声有幸碰到了九维集团的老总余闻念。 余闻念是一个商人,也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 天下哪有寺庙,哪里就有余闻念的足迹。他这次来靖川,就是给靖川禅寺捐款、修缮古寺。 俩人同乘一辆车,结伴回吕州市。 路上。 杨颂声纳闷不解地问了余闻念一个问题:“余总,从你们商人的角度来看问题,你觉得南宫文静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人。” 余闻念的笑容颇有一丝漫不经心的意味。 这令杨颂声蓦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唐突,像余总这种心修佛境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地对别人评头论足。 杨颂声尴尬地回以一丝笑容:“我现在真的是一头雾水,完全看不懂南宫文静这个人。这次回去,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市长交待。” “有这么严重?”余闻念笑问。 杨颂声用一副不置可否的口吻回应:“现在冉秋橙已经逃离出境,瑶安扶贫基金会的侵吞案记在谁的头上?现在只能从南宫文静这里找切入点。如果这件案子查不明白,韩思瑶恐怕会有大麻烦,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说着,杨颂声瞧了瞧余闻念的反应。 见余闻念淡笑不语。 杨颂声又无奈地继续追问:“陈市长是你的朋友,市长夫人韩思瑶又是你的学生,你们之间也算是挚交好友,真不打算点拨我两句?” “杨检,您是个副厅级,一路风风雨雨地走到今天,见多识广。我若不知天高地厚地点拨您,那岂不成了班门弄斧。” 与政府高官打交道,余闻念多少还是有点谨慎。 相识满天下,真正能让他放下戒心无话不谈的政府官员,也仅有一个陈长安而已。 那是一个特例。 想当初,陈长安还是一个小小的包村干部时,他余闻念已经陪着陈长安一路闯关掠阵,彼此间早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官商关系。 眼看杨颂声情绪低落,似乎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 余闻念把目光投向了车空外的世界:“杨检,您说路边那排树,它究竟是静止的还是一路在奔跑?” 杨颂声跟着望向车窗外的风景。 稍作寻思。 杨颂声保守地吐出一个答案:“物理界认为:树动与不动,要看以什么为参照物;参照物不同,状态也不同。” 闻言,余闻念笑了笑,心想那些伟大的物理学家,他们也不过是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对万事万物作出某种解释。 那种解释,它只是在某一个阶段内代表着科学。 因为真正的科学是建立在质疑的基础上,要不断质疑前一个阶段的科学性。 考虑到没必要推翻杨颂声的认知。 余闻念干脆直切主题:“既然您说到参照物,那就以参照物来看问题。如果以我为参照物,南宫文静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言,杨颂声仿佛被打通了天灵盖一样,顷刻间茅塞顿开。 杨颂声忽然明白到,南宫文静究竟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主要得看拿她跟谁比,有对比才知深浅与黑白。 “余总不愧是大师级的人物,谢谢赐教。” “客气了。” “找参照物,这种看问题的角度很有意思。” “真正有意思的并不是物理视角。” “那是什么视角?” “佛说:心不动,则万物皆不动,一切始于执念。世间的万物,都是虚妄的幻相,如梦幻泡影,是人心执念的一种投射。再往深了说,我们人类就是深陷于自己构想的那样一种幻境之中,如坠苦海,不得解脱。” “让你见笑了,我对佛法一窍不通,能不能进一步解释?” “执念太深,会形成一种偏见,有偏见就一定会陷入某种误区,最终被谬误牵碰着鼻子走。你如果没有执念,心无所累,那你看山便是山,看水便是水。不会因为山上建了一座华丽的宫殿而说那是圣地,也不会因为一滴水被阳光蒸发得无影无踪而说这滴水已经不存在。事物的本质不变,变化无常的是表相。”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南宫文静今天给我看的,就是她人生中的那座华丽的宫殿?然后我被这种表相所蒙蔽。” “看来你的心还是在动,没放下执念。” “我现在很理智。” “你为了完成陈市长交待给你的任务,一开始就假设南宫文静是个伪善者,这就是你的执念与偏见。而你却找不到南宫文静的伪善证据,所以你会陷入无尽的迷茫之中。要想知道那是一座真宫殿还是假宫殿,你需要先放下偏见。” 越往下听,杨颂声的眉头也皱得越紧。 杨颂声遗憾地感觉,也许自己真的是没慧根,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就洞悉不了余闻念的思想逻辑。 放下偏见很难吗? 很容易! 我现在就把自己摆在一个客观公正的立场上,我不假设南宫文静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我冷静地审视她的所做所为。 结果不也是没个卵用? 鬼知道她今天塑造出来的那个人设是真的还是假的?鬼知道她今天摆出来的那座无形的慈善宫殿是真宫殿还是假宫殿。 什么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如来也不靠谱! 杨颂声带着这满腹牢骚,又问了余闻念一个问题:“余总,你就直白地告诉我,你觉得南宫文静究竟是真善还是伪善?” “真善。” 余闻念毫不犹豫地给了杨颂声一个答案。 杨颂声又是一脸懵逼:“真善?难道我们都冤枉她了?连陈市长也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我已经被你问到无力解释。” 余闻念疲累地笑了笑。 又耐着性子解释: “刚才我们已经说了,世事变幻无常。” “这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世界,人,也不是非善即恶,善恶并存才是一种人生常态。如果你看不到某人善的一面,那只是因为某人不想把他善意的一面奉献给你。如此而已,那并不代表某人没有善意的一面。” 稍作顿言。 余闻念又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不同层次的人,做事的方法截然不同。” “低层次的人,也许会输出假冒伪劣产品与虚伪行迹,只为赚得眼前一时的利益。” “高层次的人,追求的不是眼前一时的利益。往前多看几十年,输出假冒伪劣产品与虚伪行迹,无异于自掘坟墓。” “因此,南宫文静如果做了善举,其本意肯定是想输出真善行。” “她不是个自掘的坟墓人,否则她也无法在31岁的年纪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你不要忘了,她既不是富二代也不是官二代,她是靠自己白手起家。” “佛家眼中的事物本质,就是菩提本无树,一切因缘而生、因缘而灭。” “南宫文静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其实根本就不重要。重要是的她的人生中既有善缘也有恶缘,世间所有的人都这样,无一例外。” “现在你试图从她的善缘中寻找恶果,那说明你的认知存在问题。” “恶果,只能从恶缘中寻找。” “如果你放下心中的种种执念、心无偏见,还是发现不了她的恶缘,那说明时机未到、缘分未到,你需要等。” 这次余闻念算是彻底把话说透了,杨颂声也是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抓着人家的善缘找恶果,无异于抱着一棵苹果树寻找橘子,那可不就是认知存在问题? “我明白了,问题的根源在于,我忽略了人有善恶两面,高层次的人,善是真善,恶也是真恶。”杨颂声敬佩地望着余闻念:“余总,我是真没有想到,佛家思想也能解决现实中的问题,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南宫文静能在31岁成为南宫集团的董事长,陈长安能在31岁坐上吕州市市长的交椅,他们凭的是什么?”余闻念笑谈:“你不妨想一想,他们对万事万物的认知,是不是比普通人高了一个层次?” “你把他俩放在一起比较,难道你认为南宫文静有陈市长那样的实力?” 杨颂声疑望着余闻念。 余闻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愚昧的人,各有各的愚昧点。但聪明人的聪明之处,大体都是相同的,都是建立在自身的认知之上。” “或许吧。” 杨颂声没敢继续聊这个问题,再聊下去,他真怕自己会被余闻念鉴定成一个愚昧无知的人,那样太尴尬。 第387章 再见前女友 今天余闻念给杨颂声指的路,归纳起来就一句话:时机未到,缘份未到,需要等! 杨颂声也诚恳地接受了这个建议。 回到吕州之后。 杨颂声如实向陈长安汇报了与南宫文静有关的一切情况,表示暂时找不出南宫文静的违法行迹。 这也意味着,眼下无法证明南宫文静与冉秋橙之间存在利益输送。 要想证明韩思瑶的清白,必须另寻突破点。 “想办法把冉秋橙引渡回国。” 陈长安简单作出指示,本着避嫌的压力,只能把这个案子全权交给杨颂声去处理,自己不能过多地干涉。 这几天,没人跟袁刚唱反调。 现在袁刚在吕州也算得上是呼风唤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一把抓,陈长安也想看看他能不能守住自己的底线。 借这机会,陈长安正好可以放下手头上的一些工作,把精力转移到家里。 在陈长安看来,眼下没有什么事情比治好韩思瑶的病更重要。这一路风风雨雨地走过来,韩思瑶为了支持他的事业,牺牲了太多太多。 每每想起这些,陈长安心里便五味杂陈。 经过这些日子的精心调理,韩思瑶的贫血问题已经有所好转,自身免疫力提升了不少。 但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依旧只有80%的把握能把病治好。 这意味着还是有很大的风险。 这天中午。 陈长安走进了青年出版社的编辑部。 这种突如其来的造访,把出版社的老社长钟汉华吓了一大跳,误以为陈长安是下来视察工作。 钟社长连老花眼镜都来不及擦亮。 慌慌张张地上前握手迎接:“陈市长,欢迎您莅临我社视察工作。” “钟社长,好久不见。” 陈长安客客气气地跟钟汉华握了握手。 随后又瞧了瞧办公室的那些编辑们,也没看到想找的那个人,于是又对钟汉华说:“我今天来,是有点私事想请教秦瑾汐。” “这样啊……您先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下,我去叫她。” 钟社长把陈长安领进秦瑾汐的办公室,并给陈长安沏了杯茶,随后又亲自去叫秦瑾汐,态度之殷勤,令办公室的编辑们为之咋舌。 关于秦瑾汐是陈市长的前女友这件事,在青年出版社内部,一直都是一个经久不衰的八卦新闻。 这么多年了。 秦瑾汐始终保持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任由大家在背后窃窃私语。这不,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现在她已经升到了副社长。 “小秦,这种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陈市长有事找你。” 看到秦瑾汐带着两个下属在党建宣传栏面前贴宣传海报,钟社长立马把秦瑾汐手中的宣传海报接了过来,交给旁边的人去干。 好像生怕秦瑾汐会受什么委屈似的。 秦瑾汐也是神色微惊:“陈市长找我什么事?” “他说有私事要找你聊,你去了就知道。” 钟社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心想你们之间的关系,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这是把我当外人呢,竟然在我面前演戏。 想到自己儿子的工作问题。 钟社长又连忙把秦瑾汐拉到一边,小声道:“小秦,我儿子下基层搞扶贫已经有三年,原单位的岗位已经被人占了,这事你也知道。你能不能帮个忙,帮我在陈市长面前提提这事?他若再不提干,估计这辈子都得待在基层。” “钟社长,您真是高看我了,这个事……” 秦瑾汐虽然面带笑容,却满脸都是难为情的样子。 钟社长诚恳地表态:“小秦,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也明白。从责编到总编,再到副社长,每次提拔你都是一步到位。以前我也没求过你什么,这回真的是没办法,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子一辈子待在基层,拜托帮个忙。” “那我试试,但不我保证一定能成。”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管成不成,你愿意开这个口,就有希望。” “我尽力。” 秦瑾汐无奈地接下了这个人情债,想想这人世间的人情世故,人家把你当祖宗一样捧了这么多年,一次次提拔你,不就是为了等今天? 说起来,秦瑾汐也有好长时间没跟陈长安私下来往。 上次坐在一起吃饭还是一年前的事,那天市里为了文旅宣传的问题,组织有关文联单位集思广益,要大家想宣传口号与文旅推广方案。 秦瑾汐带着一丝憧憬与激动,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一路都在想着待会见到陈长安之后,是该叫陈市长,还是应该叫长安,亦或者叫老朋友? 在见到陈长安的那一刻。 秦瑾汐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到底是怎么了,刚才的种种想法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竟嘣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把门关上。” 陈长安搁下了手中的茶杯,意图神秘莫测。 秦瑾汐的小心脏瞬间扑嗵扑嗵地乱蹦,脑子里幻想着这是不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第二次机会。 在她转身将门关好的瞬间。 外面办公室的那些吃瓜小编们,一个个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哈哈,这回实锤了,陈市长果然是秦瑾汐的前男友。” “要说真正牛逼的人,还得是咱钟社长,人家早就知道秦瑾汐的背景,提拔秦瑾汐就跟提拔自己的亲闺女一样,毫不含糊。”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上天怎么不赐一个市长级别的前男友给我?” “你丑。” “你才丑,你全家一户口本都丑。” …… 八卦,似乎永远都是文艺工作者们甩不掉的一种心理,各种嬉笑怒骂,谈笑间书本乱飞,砸中一个是一个。 “咳咳!都干嘛呢?正经一咪,别乱嚼舌头根子。” 钟社长背负着两手走过来,妥妥的老干部气场。 伴随着他这一声警告,整个办公室又陷入了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半点议论声。 副社长办公室。 秦瑾汐听明陈长安的来意之后,满脸都是失落之色:“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那本医书有没有漏记重要信息?” “思瑶现在已经是乳腺癌中期,我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西医身上。如果有办法,我想结合中医的治疗。”陈长安直视着秦瑾汐:“你仔细想想,当年你帮我爷爷着书的时候,他有没有提到怎么治乳石痈?” 秦瑾汐柳眉微蹙:“都这么多年了,我哪记得这些细节。” 第388章 醋意 “你好好想想。我记得我爷爷生前曾给邻村一个妇女治过乳石痈,也就是乳腺癌。这么重要的病,他不可能不写进书里。” “我真的想不起来。” “瑾汐,我知道你一直恨思瑶。但在这件事情上,你不能感情用事。我希望你理智一点,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既然你知道我恨她,那你还为了她来找我。”秦瑾汐把头扭向了一边,避开陈长安那种严厉的目光:“当年如果不是她横插一脚,我的人生不会是现在这样。这些年你跟她双宿双栖,我孑然一身,对我公平吗?” “……!!!” 有人说女人是种没逻辑的生物,陈长安对这种观点一直都不敢苟同,因为这是一种偏见,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 而不可否认的是,秦瑾汐这个人一旦感性起来,确实不讲逻辑。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把当年分手的原因归咎于韩思瑶横插一脚,不会承认是自己的功利心太强,也不去了解男方想要什么样的婚姻。 她现在甚至把自己孑然一身的问题也归咎到别人身上。 单身! 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选择? 以你这身材、这相貌,还有这份体面的工作,难道吕州没有男的来追你?那真的是活见鬼。 陈长安努力收起批判心理,心平气和地跟秦瑾汐沟通:“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我爷爷当年到底有没有说怎么治乳石痈?” “你先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去救一个抢走了我老公的女人?”秦瑾汐忽然转头直视着陈长安,情绪十分激动。 陈长安无奈皱眉,心想这就是你和思瑶的差距。 在事关生死的问题上,思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别人施以援手,从不需要任何理由。 不管对方是谁,哪怕对方是个罪犯,她也不会落井下石。 而你秦瑾汐做不到这一点! 你首先考虑的,永远都是你自己的个人感受与利益。同样是中文系毕业,思瑶拥有真正的人文主义情怀,而你没有。 “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我只能告诉你……” “思瑶是瑶安基金会的会长,社会底层还有无数老弱病残等着她去救济,这个理由够不够?” 陈长安不知道这个理由是否有唤醒秦瑾汐的人文主义情怀。 见秦瑾汐沉默不言。 陈长安又语重心长地说:“瑾汐,咱们已经不是小孩子。我是市长,你是青年出版社的副社长,我们应该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这个位置上,如果还是只为自己而活,那我们的人生将黯淡无光。” “别试图给我洗脑,如果我自己都过不好,我怎么去帮别人?”秦瑾汐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对陈长安的恨意。 陈长安无奈苦笑:“你怎么过不好?三十岁升到副社长,住着紫湖林价值上千万的别墅,如果这也叫过不好,你让底层老百姓怎么活?” “我要的不是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要一段美满的婚姻,你给得了吗?如果你给不了我这些,又何必多此一问。” 秦瑾汐拉开办公抽屉,从里面拿了一包香烟出来,并点上了一根。 这一幕把陈长安惊得蹙眉无语。 她竟然学会了抽烟!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男人可以抽,女人也可以。整个办公室里,大家都知道你是我前男友。但我一直不敢承认,知不知道为什么?” 说着,秦瑾汐闷闷地吸了一口烟。 忽然又苦笑:“之前文旅局有个男的想追我,后来不知道他听谁说我是你的前女友,住着你送给我的豪华别墅,吓得再也不敢跟我联系。” “……!!!” 陈长安惊出一头黑线,难道有人认为那幢别墅是个金屋藏娇的地方? 秦瑾汐含恨凝望陈长安:“你的官位越高,对我敬而远之的人就越多,整个吕州没有谁敢追我,现在你说怎么办?” “那我建议你把那幢别墅卖了,换个地方住。”陈长安硬着头回道。 秦瑾汐似笑非笑地反问:“泼出去的水,还收得回来吗?难道我不住在那幢别墅里,就能让人相信我不是你的女人?这短短几年,我都升到了副社长,根本就不需要我努力,别人愣是把我当祖奶奶一样供着。” “这……” “无话可说了是吗?” “看人下菜碟,这是一种社会病,我也没办法。” “我现在嫁不出去,都是你造成的,这事我没冤枉你。每天还有一堆人来这走后门,托我办事。我跟人说我也见不到陈市长,人家根本就不信。这不,今天你前脚一进来,钟社长立马就让我还人情,你说我怎么办?” “让你还什么人情?” “这几年他把我当祖奶奶供着,把我从一个小责编提到了副社长,这不是人情是什么?人家供佛,图的就是有备无患。” “那他叫你办什么事?” “他的小儿子钟锦云,在基层扶贫三年,想调回市里。但原单位的岗位已经被人顶了,可能要一辈子待在基层。” “哦。” “就一个哦?人家现在想调回市里,想提干。” “他叫钟锦云是吧?回头我让组织部了解一下,如果符合提干条件,可以考虑把他调回市里。” “算你有良心。”秦瑾汐把没抽完的半支烟扔进了八宝粥罐里,仔细想了想又切回正题:“当年我给老爷子编书时,老爷子有没有提乳石痈这种病,我真的不记得。但我的录音资料还在,回头我回去查查,看是不是记漏了。” “你终于想开了。” “我要是真的见死不救,那你还不得恨死我。” “仗义。” 谈笑间,陈长安也算看明白了,秦瑾汐心里虽然有恨,但她还是把个人的利益摆在第一位,不会把自己的人生路堵死。 陈长安拿起纸笔给秦瑾汐留了个电话:“这是我现在用的工作号,24小时都可以打通,你复核完录音资料后联系我。” “在你心里,她是不是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她,你竟然什么都顺着我,我托你办事你都不带半点犹豫。”秦瑾汐又生醋意。 陈长安蹙眉回道:“生命高于一切。” 第389章 一个女人的世界 人类有两种痛苦,一种是肉体上的痛苦,一种是精神上的痛苦。 肉体上的痛苦可以医治,精神上的痛苦却无药可医,只能靠自救,就是世人常说的自我解脱。 可惜的是,知道与做到完全是两回事。 自救何其难。 下班后回到寸土寸金的紫湖林,八百平米的大别墅里,能发出声响的东西只有一首音乐、以及一个孤独的女人。 那缓慢的浅吟低唱,就像一首回荡在古堡中的挽歌,令一切苍凉而幽寂。 房子越大,空虚地带就越多。 音乐是灵魂召唤师,不经意间就会召唤出生命中的爱憎别离,以及佛子们所说的各种求不得。 大概只有庵中师太可以杀死生命中的那些幽灵吧?秦瑾汐时常这样想。 秦瑾汐把自己嫁不出去的原因归纳在陈长安身上,当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她也会觉得那样做有失偏颇。 陈长安只是原因之一。 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源自于她的父母,父母从她懂事开始就吵个不停,有时还会升级为武斗,把全家砸得面目全非。 俩人一吵就是几十年,次次喊着离婚却又不离,都很传统。 那个家,就像是她的一个噩梦。 她很怕自己草率地跟某个男人结婚之后,生活会变得像父母那样,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仿佛彼此之间有不共戴天的宿仇。 生活需要有精神共鸣,高质量的婚姻更需要有精神共鸣。 这是秦瑾汐被父母吵出来的领悟。 然而…… 地球上固然有几十亿的男人,能与自己产生精神共鸣的男人又有几个? 如果有那么容易找到,世人又哪会感叹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有一次。 秦瑾汐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新闻,看到韩思瑶身穿一席华丽的晚礼服,挽着陈长安的臂膀一起出席慈善晚宴。 那温馨浪漫的画面,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男女主人翁。 当时便有一股无名之火直冲秦瑾汐的脑顶,瞬间吞噬她的精神世界! 她想都没想,一茶杯砸过去,把电视屏幕砸得火花四溅,当场阵亡。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开始尝试着抽烟。 原本属于她的那个男人,现在已经变成了别人的老公。作家们常把香烟比作是灵魂伴侣,说是能慰藉孤独的灵魂与岁月。 她也想尝试一下。 结果这一尝,便再也戒不掉,或许她真的需要香烟。 秦瑾汐也曾走到洗浴间的镜子前。 往自己脸上浇上一把凉水。 然后对镜中的自己说:“秦瑾汐,你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知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怎么能被妒忌情绪所左右?强者不应该有妒忌情绪……” 当时能平复情绪,但过不了几天又会心碎如麻。 她需要面临一个无法澄清的现实:整个青年出版社的同事,不管是新来的人还是老油条,都认为她是陈长安的女人,而实际上她不是。 这是很残酷的一件事,也是很尴尬的一件事。 这件事,就好比周围人天天都叫你亿万富翁,对你敬畏有加,而实际上你是个为一日三餐而奔忙的平凡人,兜里穷得叮当响。 这种状态下,心虚的感觉便会油然而生。 如果有一天真相被揭穿,自己还有什么脸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秦瑾汐便焦虑不己,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世间的一个小丑。 现在韩思瑶得了乳腺癌,这算不算是一种夺回主权的机会? 秦瑾汐走进书房。 从抽屉里拿出了当年在陈家村采编时所用的那支录音笔。 其实早在去年她就已经发现,当年由于自己粗心大意,替陈家老爷子编写医书时漏编了一些重要医术。 乳石痈的治疗方法,就是漏记的内容之一。 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当年的初心大意居然会转变为一种契机,成为掌控韩思瑶生死的关键。 一念之间。 秦瑾汐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恶毒的想法: 如果毁了这支录音笔,让韩思瑶的乳腺癌无方可医,到时陈长安便会恢复单身,那自己不就有机会跟陈长安再续情缘? 想到这里,秦瑾汐面露冷色! 她拿起了书桌上的水晶烟灰盅,这只烟灰盅差不多有三斤重,又厚又大。 如果用力砸下去,用不了两下,桌上这支录音笔肯定会粉身碎骨。 当秦瑾汐举起烟盔盅想砸时。 她的手又停滞在半空中,陷入了犹豫之中。时间仿佛被定格。原本冰冷无情的脸色也浮泛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她自怨自艾地嘲笑着自己: “秦瑾汐,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真是不可理喻,但凡是个三观正常的男人,谁都不会喜欢这么恶毒的你……” 想想自己从业的这些年,每天在文学领域指手划脚,说这个是没社会责任感的利己主义,说那个是无思无想的行尸走肉。 真是天大的一讽刺。 如果自己采用这种卑劣手段,间接剥夺韩思瑶的生命! 那自己跟社会上那些往别人伤口上撒盐、每天吃人血馒头的畜生又有什么区别? 反思来反思去。 秦瑾汐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烟灰盅。 她端坐在电脑前,重听录音资料,准备把当年漏编的那些重要的医术信息输入电脑,重新汇编成文档。 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需要把几百g的录音文件重听一遍。 就算是有些地方可以选择快进跳过,依旧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为了尽快完成这项工作,秦瑾汐向单位请了假。 每天待在书房里,查漏补缺。 一周后。 当秦瑾汐输完最后一个文字,走到阳台伸开双臂拥抱温暖的阳光时,尽管她面容憔悴,还熬出了两个黑眼圈,但她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她扭头往东瞧。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虽然看不到陈长安家的阳台,但也没关系,料想陈长安应该是不在家,他本来就工作繁忙,况且现在韩思瑶在医院里住着。 次日。 秦瑾汐买了一个果篮,想去医院看望一下韩思瑶,顺便把补录好的医术资料交给陈长安。 走到住院部七楼时,秦瑾汐又犹豫不决。 想想自己见到韩思瑶时,该怎么跟韩思瑶打招呼?难道伸出手跟韩思瑶说:“你好,我是陈长安的前女友秦瑾汐……” 如果是那样,大概率会发生伤敌一千,自领二百五的悲剧。 “尊敬的提灯女神,你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果篮,还有这份文档,送给3号病房的韩思瑶,谢谢。” 秦瑾汐把果篮放到了护士台,医术文档也搁在果篮上。 近代护理学的创始人南丁格尔小姐,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女护士,被世人誉为提灯女神。 提灯女神,是对护士小姐姐的尊称。 护士小姐姐似乎也很少在现实生活中听到这种尊称,尽管她戴着口罩,仅露出两只眼睛,那眼睛却弯成了月牙状,可见她在微笑,并且笑得很甜美。 她愉悦地回道:“行,我帮你送过去,请问您是?要不要留个名字。” “我叫秦瑾汐。”秦瑾汐又简单地交待了一句:“麻烦你再帮我捎句话,祝她早日康复。” “好的。” 心情一好,护士小姐姐也是热情有加。 第390章 中医瑰宝 阳历五月的吕州市,处于春夏交替的季节。气温逐步回暖,但也没有热到需要开空调的地步。 韩思瑶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躺靠在床头。 一手拿着苹果啃,一手拿着秦瑾汐送来的医术资料,逐行逐字地细看,心下直感慨中医真是晦涩难懂,仿佛什么都跟阴阳平衡有关,跟玄学一样。 “吃完苹果,半个小时后喝汤。” 三婶把汤罐的盖子打开,腾腾热气冒了出来,上面飘着红枣与枸杞,一股浓浓的汤香弥漫得满病房都是。 为了照顾韩思瑶,现在三婶已经进阶成了煲汤高手。 在三婶的精心调理与严厉监督下,韩思瑶的体质也发生了质的蜕变。 昨天医院给韩思瑶做了一个全方位的体检,她的免疫力已经提升不少,达到了做手术与放疗的标准。 医院也安排好了手术时间,三天后进行。 韩思瑶笑眯眯地宽慰三婶:“婶,你放心好了,西医和中医结合治疗,我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呸呸呸,长命百岁。” 三婶跟很多传统而朴素的老一辈那样,对那个死字很忌讳。 她虽然紧张得连呸三声,但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看不见的瘟神赶走,并没有真的把痰吐出来。 韩思瑶看到三婶紧张的样子,笑得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 没多久,陈长安走了进来:“秦瑾汐放下资料就走了?”两个小时前,他接到韩思瑶的电话,说秦瑾汐送了东西过来。 韩思瑶啃了一口清脆的苹果,边吃边说:“她还送了一个果篮,现在我吃的这个苹果,就是她送来的,很甜。不过她自己没进来,是让护士送过来的。估计她是怕见了我之后没话可说,回头你代我谢谢她。” “确实得好好谢谢她。” 陈长安心里明白,一部几十万字的医书,要在短时间内完成查漏补缺的工作并不容易,想想也知道秦瑾汐为这事付出了多少精力和时间。 “让我看一下。” 陈长安把韩思瑶手中的医术文档拿过来,仔细审阅。 看到上面详细记录了乳石痈的诊断方法与用药配方、以及老爷子生前的医治心得,陈长安也松了一口气。 当天下午。 陈长安约了韩思瑶的主治医生苏翰林教授,以及住院医师阮医生,共同商讨中西结合治疗的可行性。 苏翰林是省医学科学院的老教授。 这些年,苏教授亲自带出来那些医学博士,都已经成长为汉南省各市三甲医院的中流砥柱,包括阮医生在内,也是他的学生。 “苏教授,这是我爷爷生前给人治疗乳石痈的方案与心得。你们看看,能不能辅助你们西医的治疗?” 陈长安把治疗乳石痈的相关医术资料,复印了两份。 原稿自己留着。 只将两份复印件分发给苏教授和阮医生。 苏教授仔细看了一阵,看着看着便被后面那上千字的医疗心得所震惊。 他难以置信地问陈长安:“陈市长,你们陈家是中医世家?” “算是吧,祖上代代都是山村郎中,到我这才断了继承。”说起这事,陈长安略感惭愧,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对不起列祖列祖的厚望。 陈长安笑了笑:“苏教授,我爷爷这医术,还行吧?” “你家老爷子生前,用药颇为大胆,稍有差池,病人就会一命呜呼。如果没有世世代代的经验累积,一般中医,都不敢像他这样用药。” 有生之年能够阅读到陈家老爷子的从医心得,苏教授也倍感荣幸。 苏教授又道:“我们苏家祖上,以前是开中药铺的。对中医领域的事,我也略有研究。我觉得可以采用中西结合的方案。” “老师,刚才您说陈家老爷子用药很大胆,稍有差池就会出人命。那我们给韩思瑶治疗时,是不是要调整一下老爷子这个药方?” 阮医生望着医术资料中所列的那个治疗药方,很是忧虑。 这个药方中,存在明显的配伍禁忌。 苏教授道:“原则上是不能改,陈家老爷子这个药方之所以能见效,走的就是险中求生,少了任何一味药都不行。” 说着,苏教授又把目光投向了陈长安。 苏教授道:“陈市长,如果你坚持要中西结合治疗,到时可能需要用你爷爷这个药方,这事你自己做个决定。” “用这个药方的风险,主要体现在哪方面?”陈长安问。 苏教授看着药方说:“主要是药量上的把控,有用药禁忌。有些药材多一克与少一克,就是生与死的问题。需要结合病人的体质,精准把握。” “那您能不能把握好这个度?”陈长安问。 苏教授笑了笑:“如果我们已经到了走投无路、无人可用的地步,我可以尝试把关。现在没到这地步,也就轮不到我去把关。明天我把省医学科学院的张教授请过来,他是研究中医的,让他过来把关。” 陈长安道:“那这事就拜托您了。” 苏教授颇为钦佩地笑了笑:“陈市长,你家老爷子生前留下的这些医术与中医心得,不简单呐。可以说是给我国留下了一部中医瑰宝。张教授看到之后,我估计他也会兴奋得热血沸腾。这些东西,只有在他手上才能传世救人。” 苏教授的最后一句话,意味深长。 意思就是叫陈长安别埋没了老爷子留下的中医精华,应该把相关医书送给省医学科学院的张教授,让张教授去把它发扬光大。 陈长安心领神会地回道:“等思瑶的病好了之后,我会考虑把整部医书捐给省医学科学院。” “哈哈,那我先替省医学科学院谢谢你。” 苏教授面上笑容可亲,心里却感慨不已,心想这陈市长年纪轻轻,给人施压的手段却是如此的高明,不招半点是非。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只有先把他老婆的病治好,他才会捐出全本医书。 苏教授稍作沉思,当场给陈长安吃了颗定心丸:“陈市长,你只管放心。只要中途不横生变故、不延误病情。有我和张教授共同把关,中西医相配合,韩思瑶这病出不了什么大问题,你们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 “苏教授,有您这句话,我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陈长安含笑起身,与苏教授握手致谢。 第391章 沈薇怒怼领导 医院这边已经全部安排好,由苏翰林教授把关西医方向、张仲衡教授把关中医方向,中西结合,对韩思瑶进行治疗。 手术时间定在5月7日,也就是三天后。 韩思瑶是生是死。 全看这一战。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乎韩思瑶的生死,对于官场上的一些人来讲,韩思瑶恰恰是陈长安人生中的一个弱点。 抓住这个弱点给陈长安致命一击,这已经成为不少争权夺利者的共识。 5月5日。 省委叶书记一大早就进京开会,要三天后才回来。 省里的大小事由张桂康全面主持。 袁刚得知这个情况之后,激动得热血沸腾。他立刻带着调查资料赶到省里,想提请省委对韩思瑶立案侦查。 “张省长,立案这件事,会不会遭到其他常委的反对?” 袁刚坐在省长办公室的沙发上,资料已经交到了张桂康的手中。 在袁刚的构想中,韩思瑶毕竟是市长夫人,这个案子牵扯到吕州市市长陈长安是否腐败的问题,立不立案,省委应该要召开常委会进行讨论。 没想到张桂康当场拍板:“这事不需要开召常委会。” “不拿到常委会上讨论,万一,到时叶书记追问下来……”袁刚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话说一半又不敢继续说下去。 只见张桂康脸色微变。 这令袁刚猛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太傻了,说话不过脑子,说得好像张省长怕叶书记一样,那不是小瞧了眼前这位张省长? “张省长,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不需要通过常委会讨论也能立案,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瑶安扶贫基金会,又不是厅局级的事业单位,它只不过是个民间机构而已。完全可以把韩思瑶当普通党员进行立案。” “问题是,韩思瑶是陈长安的老婆。” “陈长安老婆怎么了?陈长安老婆就高人一等?” “张省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要搞清楚逻辑,现在不是对陈长安本人立案,开什么常委会?陈长安是否有涉案,要等查完韩思瑶之后才能定论。” “我明白了,是我混淆了概念。” 袁刚端正身板坐在沙发上,被训得头皮发麻。 张桂康也不再废话,当即打电话给省纪委书记廖启昂,让省纪委对瑶安扶贫基金会的贪腐案彻查到底。 廖启昂接到指示后约见了袁刚,进一步了解吕州那边的情况。 次日。 廖启昂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把吕州市的常委、政法委书记李玉坚借调到省纪委,让李玉坚担任“瑶安贪腐案”专案组的组长。 这一波雷厉风行的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 就仿佛大家早就已经蓄势待发,就等着上级一声令下,全军出击!将吕州市的活阎王一举拿下。 省纪委纪检监察一室的副主任沈薇,得到立案消息后勃然大怒。 “砰!” 沈薇一掌推开省纪委书记廖启昂的办公室大门,用力之大,空前绝后! 就跟用脚踹开来的差不多。 廖启昂坐在办公椅上干瞪两眼:“有没有规矩你?!” 好愤怒的倒装句,把“你”字放在最后面,说明“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别忘了谁才是省纪委的老大。 沈薇置若罔闻。 她径直走到廖启昂的办公桌前质问:“廖书记,侵吞五千万公益基金的人,是瑶安扶贫基金会的秘书长冉秋橙,凭什么抓韩思瑶?” “什么态度你!” 廖启昂一掌拍在桌子上,屁股也跟着愤然而起。 他冷视着沈薇:“要不要我把位子让给你来坐?” “我是没资格坐那个位置,难道我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沈薇毫不示弱地追问:“我就想知道,凭什么对韩思瑶立案!” “滚出去!” 廖启昂伸手往大门口一指,愤怒之色已经浓烈到了极点。 主政省纪委这么多年,手底下那些处室干部,有谁敢在他廖启昂的眼皮子底下破门而入?谁敢目空一切地质问他立案的合法性? 这沈薇简直就是一个刺头! 女人不像女人! 这都是江南沈家给她的底气,沈家的千金大小姐!三十来岁的人了,不好好找个男人把自己嫁掉,她这是想干嘛? 眼见看沈薇不吃自己这一套。 她不但不滚出去,还拖开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哪也不去,要不你就直接撤了我。” 端得跟个官场无赖似的。 廖启昂气得暗咬牙根,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收拾一个小处长,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怕就怕动了沈家的利益之后,自己也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得不偿失。 廖启昂强忍怒火,坐回椅子上:“那五千万公益基金,打到了韩思瑶的私人账户上!不立她的案,立谁的案?” “那是冉秋橙暗渡陈仓,栽赃陷害!”沈薇正色凛然。 廖启昂冷然轻笑:“你说那是栽赃就是栽赃?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韩思瑶跟冉秋橙不是一丘一壑?” “……!!!” 说到证据,沈薇顿时郁愤难言。 她只好改变抗议方向:“就算是要立案,那也应该由我们第一监察室负责!你们把李玉坚借调到省纪委来办这个案子,这什么意思?” “沈薇同志,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这不是你家后花园!省委做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示?”廖启昂脸色怒沉。 沈薇淡笑:“省委做事……呵呵,省委什么时候开会讨论过这件事?省委叶书记人在京城,有谁向他请示过……” “砰!” 廖启昂一掌拍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那愤怒的目光中,几乎快要喷出焚寂烈焰:“藐视领导,把我这个领导当斗争对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没有藐视您的意思,我更没有把您当斗争对象。如果我的话给您造成了这种错愕感,我向您道歉。” 沈薇起身,俯下身姿向廖启昂躬身致歉。 等挺直了腰板之后。 沈薇又不卑不亢地抛出一句狠话:“既然您觉得我这个人太聒噪,说话也刺耳,那行,我滚!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人冤枉韩思瑶,除非我沈薇死了!否则我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省里管不了,我就上告到z央,绝不罢休!” “她冤不冤,不是你说了算,而是证据说了算!”廖启昂起身又伸手往大门口一指:“滚,下次进来之前记得先敲门。” 第392章 李玉坚上医院抓人 2013年5月7日。 韩思瑶走到了一个不由自控的人生拐点,在战胜病魔的过程中,如果不幸出了什么意外,最坏的结局是享年31岁。 乳腺癌的治疗,通常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今天早上。 韩思瑶在三婶的细心陪同下,做完了手术前的一系列检查,包括但不限于乳腺 x 光、超声、组织活检等等。 进一步确定癌症的类型和分期。 苏翰林教授给出的具体治疗方案是切除肿瘤加放疗,同时配合中医中药进行治疗,中医方面由张仲衡教授进行把关。 手术前。 苏教授见韩思瑶有些紧张,安慰了韩思瑶两句:“手术虽然会给你的身体带来一定的创伤和痛苦,但这是治疗的关键一步,乐观点。” 手术怎么可能会没有痛苦? 韩思瑶对这事早有心理准备,在她看来,肉体上的痛苦都不叫痛苦,精神上的痛苦才叫痛苦。 韩思瑶道: “苏教授,你别忽悠我、也别安慰我,你跟我说句实话。” “手术之后,我的胸会不会塌陷、变得好丑?还有,做了放疗之后,会不会导致头发掉光,变成一个秃子?” 这两个问题,才是真正导致韩思瑶紧张的因素。 如果这两个问题都会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将来,就算她老公陈长安不会嫌弃她,她自己也难以接受。 她本来是个天使,何辜沦为一个“胸塌发落”的丑女? 她紧张兮兮地凝望着苏教授,就仿佛这两个问题比生命还重要,期待苏教授自信地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对于从医大半辈子的苏教授来讲,这样的画面再熟悉不过。 他曾见过无数女性病人在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之后,悄然抹泪的场景,天下哪有不爱美的女人。 苏教授含笑回道: “放松神经,不要这么紧张。” “手术后胸部塌陷的情况,在临床上确实很常见,但那是可以恢复的。” “至于你所担心的脱发问题,在你身上应该不会发生。你这是局部放疗,引起脱发反应的概率很小。” “真正需要注意的是,放疗胸部,可能会引发放射性气管炎、食管炎,甚至是肺炎,这都不是小事。” “因此,你需要全力配合我们,要对我们有信心。” 见苏教授说得这么轻松,似乎很有把握,韩思瑶含笑“嗯”了一声。 苏教授又道:“你准备一下,我在手术室等你。” “行,谢谢苏教授。” 等苏教授走了之后,韩思瑶去上了一下洗手间。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她自己已然意识到,所有问题都是心理上的问题,情绪放松就没问题。 上午10点。 韩思瑶在三婶、三叔的陪同下,坐在手术室门口等着。 三婶时不时地探着脑袋往电梯那边瞧:“这马上就要做手术,长安怎么还没来?”焦急之色跃然于脸上。 三叔道:“他是市长,又不是村长,每天有那么多的事。你要他来干嘛?他又不懂做手术。” “陈老三,怎么说话呢你?!思瑶是他的老婆,现在马上要做手术了,他不在这守着谁在这守着?”三婶厌弃地瞪了三叔一眼,心火来潮:“瞧你这死样,哪天我要是躺在手术台上,你是不是也不想来?是不是巴得不我早点死?” “我今天可没招惹你。” 三叔悻悻地走到一边,不顶嘴不反驳、不跟女人讲道理,这是他吃了无数次亏之后才领悟出来的人生经验。 每次看到三叔这副能忍能让的憋屈样,韩思瑶总是忍不住同情。 韩思瑶笑劝三婶:“婶,三叔才不是那样的人,你就饶了他吧。他说得也没错,长安确实很忙,晚点来也没关系。” “傻丫头,男人不能惯着,你一惯他,他就飘得没边。” 三婶想催一催陈长安,叫他快点过来。 刚把手机掏出来。 电梯那边传来“叮”的一声,门开了。 三婶以为是陈长安来了,探着脑袋往前一瞧,又失望到了极点。从电梯里出来两男一女,都胸佩纪检监察徽章。 领头的那个人,三婶认识。 是吕州市的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李玉坚。以前李玉坚曾上门找陈长安聊过工作上的事,三婶给他斟过茶倒过水。 “李书记,你们怎么来了?” 三婶以为李玉坚是代表政府来看望韩思瑶,热情地迎了上去。 “我们来找韩思瑶。” 李玉坚面色凝重,语气也是十分冷淡,称呼中连“同志”两个字都不带,径直向韩思瑶走去。 坐在手术室门口的韩思瑶一脸惊愕。 目光中充满困惑。 韩思瑶已然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开口问了句:“李书记,你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什么意思?” “韩思瑶,你涉嫌侵吞公益基金,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李玉坚亮出省里签发的拘传证,现场气氛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 尤其是三叔和三婶,比韩思瑶还紧张。 三婶急奔两步,护在韩思瑶前面:“李书记,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家思瑶一心扶贫,她怎么可能会侵吞公益基金。” “她有没有侵吞公益基金,讲的是事实和证据,麻烦你让开。” 李玉坚声色坚定,那严肃的面孔令三婶不寒而栗。 韩思瑶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许多,正想申辩两句,向来能忍能让的三叔已经火冒三丈地冲到了前面。 三叔冲李玉坚怒吼:“这马上就要做手术了,你们在这个节骨眼上跑过来抓人!这不是存心不让人活吗?” “你们可以跟医院商量,另约手术时间,今天她必须跟我们走!”李玉坚大手一招,示意后面那两个工作人员上前拿人。 三叔立马把自己的皮带抽了出来。 他挥着皮带当武器,冲李玉坚等人咆哮:“你们动她一下试试看!谁不让我家思瑶活命,我就跟谁拼命!” 这一嗓子吼得震耳欲聋,瞬间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李玉坚怕造成不好的负面影响,一时之间也怯弱了几分,不敢来硬的。 他把目光投向韩思瑶:“韩思瑶,你不仅是个党员,还是市长夫人!难道你也跟他们一样不懂事?” “既然你知道她是市长夫人,那好办!”三叔怒道:“我就问你,你跑到这里来抓人,你们陈市长知不知道?” “陈市长要避嫌,这件事情不需要通知他。”说着,李玉坚又把冷厉的目光投向了韩思瑶:“韩思瑶,请配合组织的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第393章 愤怒的男人 “你们这些没人性的东西!” 眼看李玉坚身后那两名工作人员想动手把韩思瑶带走,三叔到底还是不敢用皮带抽上,只是冲下去猛推一把。 把省纪委那个女的推得连退好几步。 李玉坚视三叔为无脑匹夫,也懒得跟三叔废话,直接将目光转到了韩思瑶的身上。 俩人四目相对,矛盾与冲突一触即发。 李玉坚冷冷地吐出一句:“韩思瑶,难道你想对抗审查?!” 对抗审查! 对于一个党员来讲,这四个字的震慑力不言而喻。 韩思瑶不得不思考一个严峻的问题:如果矛盾持续升级,会有什么后果? 毫无疑问,三叔肯定会被抓走,还有自己的老公陈长安,他的政治形象肯定也会受到影响,搞不好会被组织问责。 “我跟你们走。” 韩思瑶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 她转头又劝情绪激动的三叔和三婶:“叔、婶,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清者自清,我不会有事。” 三叔沉默了,他其实也知道,就算自己玩横的也没用。 相比之下: 三婶的眼窝子更浅,两只眼睛已经被泪水憋得通红。 三婶就想不明白了:做个好人怎么就这么难?老陈家出了个一心为老百姓着想的市长,怎么还会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撒尿?这些人怎么可以这么恶毒?居然跑到医院里来抓人,都不给人做手术的机会,这是想把人逼死不成? “算我求你们了,思瑶得的是乳腺癌,这个病拖不得,你们先让她做完手术行不行?算我求你们……” 绝望之下的三婶饱含热泪,想跪下来求李玉坚。 双膝刚要碰到地面。 陈长安突然从电梯里冲了出来,将三婶扶了起来:“婶,这是做什么……”三婶看到陈长安,就像看到了救星。 她抹了一把眼泪:“他们要把思瑶带走,不让做手术。” “别慌。” 陈长安转头望向李玉坚等人,那愤怒且冷厉的目光,盯得李玉坚等人汗毛直竖。 双方都没吱声,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矛盾一直在持续升级,明面上谁也不说谁,但在暗地里捅刀子的人却从不手软。 不管是为了权力还是为了生存! 今天,李玉坚都不打算把已经捅出去的刀子抽回来。 “陈市长,我们也是奉命执行任务,希望你配合一下,别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李玉坚的刚柔并济,言语中透露出这是省委的意思。 陈长安冷言质问: “非要今天把人带走,连手术都不让人做?” 李玉坚亮出省里签发的拘传证: “请陈市长配合!” 面对这种坚决的态度,陈长安那目光又冷厉了几分,胸中怒火显然已经冲上脑顶! 眼看双方的冲突一触即发,韩思瑶急扯陈长安的衣服,紧张兮兮地冲陈长安摇了摇头,示意陈长安别意气用事。 陈长安不是普通人,是吕州市的市长 一市之长! 如果偏私自己的老婆,公然对抗组织的审查,后果可想而知。 韩思瑶可以断定,李玉坚等人不怕陈长安出手阻止,恰恰相反,李玉坚现在就是想激怒陈长安,想让陈长安违法违纪,想抓陈长安的把柄。 喜欢在背后捅刀子的人,从来都不缺腹黑手段! “我跟你们走。” 为了防止陈长安误入李玉坚的陷阱,韩思瑶连衣服都没换,穿着病号服走进了电梯,接受专案组的拘传。 陈长安站在原地,咬牙怒视着这一切。 直到电梯门关上,听到身后传来三婶的嘤泣声,陈长安这才发现自己的“无能”,在无形之中令多少人陷入了绝望中。 陈长安转头安慰三婶和三叔:“婶,叔,你们先回去吧,思瑶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你这个市长真的是白当了。”三叔怨泣连连:“连自己老婆都护不住,你当个什么市长!” “……!!!” 陈长安被骂得哑口无言,不置可否,他这个市长确实不是万能的。 他不是只手遮天的封疆大吏,也不是权势滔天的权臣,他只个如履薄冰的人民公仆,想不同流合污,就得承受滔滔浊浪的反扑。 大概是只有男人才懂男人。 三叔突然对三婶说:“你怪他有什么用?思瑶是他老婆,他比你更着急。你就别在这给人添堵了,先跟我回家。” 三婶泣不成声。 今天,对于陈家来讲无疑是天塌地陷的一天。 大家现在最担心的事,并不是韩思瑶洗不清贪腐的嫌疑,而是担心韩思瑶的病情延误之后,会恶化到乳腺癌晚期,到时真的会回天乏术。 等三叔带着三婶回家之后,陈长安给省委叶书记打了个电话。 电话顺利接通。 “叶书记,省里做得也太绝了吧?竟然跑到医院手术室的门口来抓人,都不给人做手术的机会,请问这是查案还是索命?” 陈长安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情绪。 电话里传来叶承平惊讶的声音:“抓谁?” “您不知道?省纪委的廖书记把李玉坚借调到了省纪委,让李玉坚负责瑶安贪腐案。就刚才,李玉坚带着人跑到医院里来,当着我的面把韩思瑶从手术室门口带走!我这个市长,难道是个摆设?”陈长安怒问。 对方突然陷入了沉默中,久久没有回话。 陈长安又追问:“叶书记,你是真不知道这事,还是假不知道?” “发完牢骚没有?直接告诉我,现在你想干嘛?”叶承平在电话里发出了警告声:“你给我冷静点,既然省纪委已经对韩思瑶立案,你最好别乱来。如果搞成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悲剧,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您的意思是,这件情就这样,由着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陈长安的语气越来越激动。 叶承平回道:“他们走程序,你也可以走程序。” “行,那就走程序!” 陈长安愤怒地挂断了电话,这通电话让他意识到,这世上谁也指望不上,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说白了,只有当他稳抓程序正义时,叶承平才会出手。 第394章 用人 晚上十一点。 市公安局,网安支队办公室的灯已经熄灭。 人到中年的副支队长依旧坐在电脑前,两眼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洞悉的真相越多,他目光中的那丝迷茫之色也消失了,取代而之的是恐惧。 他叫王冬。 在紧张情绪的作用下,他的心跳速度也快了许多。 该死的“中餐人007”怎么会是他?这他妈已经不是警察抓小偷的故事,而是一个恐怖的权力游戏! 权力游戏,是强者的游戏。 王冬很自然地想起了自己的人生,曾经他是市委宣传部舆情处的处长,因为误信潘文青的鬼话,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成了权力游戏中的牺牲品,被连降三级! 陈长安给了他一个官复原职的机会,查明“中餐人007”的真实身份,他就可以官复原职。 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毕竟,因看守所集体中毒事件引发的那场舆论大战,差点导致吕州的实体经济全面崩塌,造成了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 他需要给那场舆论大战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可是…… 画这个句号也是需要勇气。 他从烟盒里抽了一根香烟出来,手瑟瑟发抖。打火机虽然一打就着,但连抽口香烟之后,心里的恐惧情绪并没有压下来。 “咚咚!” 两声敲门声突然从身后传来的,打破了午夜的寂静。 “谁?!” 王冬吓了一跳,转头便瞪大了眼睛。 一串脚步声从黑暗中走过来:“是要为人民服务,还是要明哲保身?该做出选择了。” 直到这人走到身前两米位置,王冬这才看清这人的样子。 竟然是陈市长! 王冬吓得心神俱颤,手忙脚乱的站起身子,挡在电脑屏幕面前,好像生怕陈长安看到电脑上的内容。 由于没开灯,电脑屏幕发出来的光,是现场唯一的光源。 被王冬一遮挡。 办公室瞬间暗了许多。 陈长安拖张椅子在前面坐了下来,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黑暗中盯着王冬,也不再说话。 王冬用力吸了一口烟。 香烟速燃时,发出了滋啦滋啦的声音,同时也照亮了王冬的面部表情,神色紧张而惶恐。 “你是要为人民服务,还是要明哲保身?”陈长安又重复追问。 王冬努力压制着恐慌情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中餐人007’是谁?”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查了这么久,你知不知道他是谁?”陈长安语气平缓,笑容绽放在漆黑的办公室里,无人可见。 王冬道: “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 陈长安问: “什么事?” 王冬道: “以他现在的年纪,吕州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这就是他的上限,他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陈长安道: “为了干掉我,不惜摧毁吕州的实体经济,这种做法确实很疯狂。” 王冬道: “所以我理解不了,他又不求升官,完全没必要跟你唱反调,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陈长安道: “他只是一枚棋子,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王冬问: “下棋的人,是不是张桂康?” 陈长安道: “这就是你吓得浑身打哆嗦的原因?如果我告诉你,张桂康也是身不由己,那你岂不是要尿裤子。” 闻言,王冬用力地吸了两口烟。 张桂康是什么人?那可是汉南省的第二把交椅!如果连张桂康也是个身不由己的角色,那真正下棋的人是什么角色? 稍一思索,王冬已经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王冬问: “对方的来头这么大,如果今天李玉坚不去医院抓你老婆,你是不是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长安道: “少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没有这么想过。” 王冬问: “那你明知道李玉坚就是007,你不揭穿,还让我来查这件事,这是什么意思?” 陈长安道: “一、我之前不揭穿他,是想让利让权,维持平衡,想把经济搞上去,让吕州成为全省第一个共同富裕的城市。二,我让你来查这件事,是想给一个官复原职的机会。我处罚你,是原则问题;而我给你希望,则是用人的问题。” 王冬道: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陈长安道: “我给了你希望,现在,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个工作态度?” 王冬道: “陈市长,我想明白了,我要为人民服务,誓与腐败分子不共戴天!明天我就整理他的罪证,协助市里把他控起来。” 陈长安道: “你有这个决心就行,先把罪证收集完整,其它事等上级指示。” 王冬道: “如果不立刻把李玉坚控起来,他们不会放你老婆。” 陈长安道: “这种话,你跟我说可以,在外面别乱讲。市局办案抓人,不是为了要胁他们放了韩思瑶,而是执法为民,明白?这是原则问题。再者,就算现在抓了李玉坚,省纪委还会安排别人去接李玉坚的班,改变不了什么。” 王冬讪笑: “我想简单了。” 陈长安道: “当初你之所以会连降三级,就是因为你被潘文青利用,你想不想扳回一局?” 王冬闷吸一口烟,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 说不想扳回一局,那是假的。 问题在于,这么回答会显得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可若否定这种报复想法,似乎也不妥。 陈长安这个人权术滔天,他不可能会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他这么问,大概率是不想再忍让谁,想动一动潘文青。 如此一来,这就是个选择站队的问题。 细思至此。 王冬笃定地回道: “陈市长,机会是你给我的,我现在就是你的兵,你指哪我打哪。” 陈长安笑道: “潘副市长一直想去青楼,又不敢去。改天你找个机会,带他去青楼找找知音。如果找对了人,说不定青楼老板周牧白会给你免单。” 王冬道: “这……我不知道请不请得动他,他那个人很谨慎……” 陈长安道: “普天之下,就没有请不动的佛。你跟他讲,逛青楼又不是逛窑子,我也常去那里喝茶。那是我们打造文旅之城的核心,要多调查、多走访。” 王冬笑道: “我明白了,有了这个理由,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第395章 潘文青初入青楼 在陈长安的精心布局下,一场恐怖的、全面清洗吕州官场的反击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王冬先把李玉坚的罪证整理成文档,密封存档。 次日傍晚。 王冬又去约潘文青逛青楼。 跟他预料中的一样,潘文青确实对青楼文化仰慕已久,但一直怕人在背后说闲话,怕有损自己的政治形象,想去而又不敢去。 好在陈长安早有支招。 王冬依葫芦画瓢。 把陈长安所说的原话搬了出来:“逛青楼又不是逛窑子,陈市长也常去那里喝茶。那是我们吕州打造文旅之城的核心,要多调查、多走访。” 这话果然起作用,一下子就化解了潘文青心中的顾虑。 潘文青笑问:“小王,今天怎么会突然想请我逛青楼?连降三级的事,都想开了?” “潘市长,可别再提连降三级的事,我可没有埋怨您的问题。”王冬谦逊地陪着一副笑容:“当初您好心好意给我支个招,想让我往上迈一步,结果我把事情搞砸了,那是我自己实力不济,连降三级也怨不得谁。” “你能这么想就好,当初我确实是出于一片好心。”潘文青笑道:“好在你还年轻,再努力努力,还是有机会爬上去。” “以后还望潘市长多多照顾。” “客气话就别说了,就冲你的态度,等时机成熟吧。” 聊到这里,潘文青全当王冬今天请他逛青楼是想拍他的马屁,当即便放下了戒心,迈开大步就往前走。 早就听说青楼里全是多才多艺的美女。 潘文青今天第一次来,也是看得眼花缭乱,这里比他想象中更高端大气上档次,几乎嗅不到庸脂俗粉的俗媚气息。 就像李清照在词里所写的那样:“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词中形容的是李清照自己。 现在把这两句话用在吕州青楼的这些美女身上,也是相得益彰,姑娘们个个都是气质一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我听说这里最顶级的精神陪聊师,需要预约,流程非走不可?”潘文青好奇地抛给王冬一个疑问。 言外之意: 我潘文青好歹也是一个副市长,今天既然来了这个地方,要聊就找最顶级的人聊,这事你看着办吧。 王冬心领神会地回道:“潘市长,您稍等,一切我来安排。” 王冬走到服务台前,直接跟前台小姐姐说:“你好,我们领导想见一下秦筝小姐,麻烦安排一下。” “两位领导,这边请。” 早在潘文青和王冬踏进青楼的那一刻,前台小姐姐已经接到了大堂经理的指令,只要配合就行,一切早有安排。 前台小姐姐把潘文青和王冬带到九楼的琴台。 琴台四周无墙。 只有扶栏。 四根红漆大圆柱支撑着琉璃阁顶,仿似空中亭台。白色帐幔从阁顶垂落,在风中飘摆轻盈,如梦如幻。 坐在琴台前的秦筝,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看到这一幕。 潘文青怦然心动,就像当年肖元山第一眼见到秦筝时那样,有种相逢恨晚的迟到感。 天下的美女有很多,像秦筝这种既有颜值又有气质的却不多。 王冬见潘文青看得两眼发直,料想这应该就是陈市长的精心安排,于是识趣地请辞:“潘市长,您慢雅,我去楼下等您。” “嗯。” 既然是来找精神共鸣,潘文青也不想有人跟着自己。 等王冬走了之后。 潘文青拨开白色帐幔,走到琴台前坐了下来:“听说你就是此间青楼最顶级的精神陪聊师,怎么称呼?” “秦筝,您贵姓?” 秦筝将纤纤十指轻放在琴弦上,面带三分职业性的微笑。 “你叫我潘总就行。” 潘文青像欣赏人间尤物一样,目光扫遍秦筝的每一寸容颜,最后将目光落在那台桐木古琴上。 潘文青又问:“会不会弹《十面埋伏》?” “献丑了。” 秦筝淡然一笑,当即开始抚琴。 来吕州青楼,想听《十面埋伏》的人,潘文青是第一个,这也是令秦筝感到意外的一个点,可见这是一个野心不死的男人。 《十面埋伏》讲的是楚汉争霸时,项羽和刘邦在垓下决战的故事。 整首琴曲以汉军布阵击败楚军为核心。 琴声一响! 每一个音符都充斥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气势恢宏而又无情。周围的白色帐幔似乎也被这琴声波击,飘摆得激烈了许多。 一曲终。 潘文青连连鼓掌:“弹得不错,小秦,你这古琴造诣不低啊。” “见笑了,混口饭吃而已,这边请。” 秦筝起身把潘文青引到茶座那边,给潘文青沏了一杯西湖龙井。 小小的紫砂杯,盛不下西湖的千顷碧波,但可以盛下人间的万种风情。来这里的人,品的不是茶,而是品味人生的朝朝暮暮与起起落落。 这也是精神陪聊师的核心工作。 秦筝固然早就知道对面这个男人并不是什么潘总,而是潘副市长,她依旧装作不知底细:“潘总,听《十面埋伏》的人可不多,可有什么烦心事?” “你觉得我像项羽,还是像刘邦?”潘文青反问。 秦筝凝视着潘文青的眼睛。 淡笑之间。 似乎已经洞悉了潘文青的内心世界。 秦筝道: “世人想做项羽,欣赏项羽的英雄气概,可世人又不想复制项羽的失败。世人瞧不上刘邦,认为刘邦就是个地痞流氓,可世人又不得不承认,刘邦确实是一个人生赢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潘总何不做自己?没必要像谁。” 潘文青笑言: “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大家为什么喜欢来这里。” 秦筝笑问: “为什么?” 潘文青道: “就凭你这段话的境界,我老婆一辈子也达不到这种高度。你说得没错,我们没必要像谁,做好自己才能成为真正的人生赢家。” 秦筝道: “潘总喝茶。” 潘文青端茶浅尝,又问: “平时,来你们青楼找精神共鸣的官场人,多不多?都有些什么人?” 秦筝淡笑: “泄露客户身份隐私的事,我们可不能做。我只能告诉您,来我们这的人,什么人都有。有引车卖浆的贩夫走卒,也有高居庙堂的达官贵人。” 潘文青疑道: “引车卖浆的贩夫走卒,不就是街边的流动摊贩?他们也有精神追求?你们这里的消费应该不低吧?他们舍得花钱找你们聊天?” 第396章 秦筝步步挖坑 青楼琴台,没有别的声音,只有男人和女人的交流。 底层包厢里的音乐声传不到顶层,就像街边贩夫走卒的心声传不到潘文青这个吕州副市长的耳朵里。 或许潘文青也没兴趣多瞧贩夫走卒一眼。 白色的帐幔低垂。 风起的时候,有人觉得这些洁白的帐幔如丝雾般飘渺轻盈,给人一种飘然出尘、远离人间烟火的神秘感,宛若仙踪。 也有人觉得这些白色的帐幔像灵堂上的祭帐布,恰似地狱魂幡。 天堂和地狱,都只是人类的一种主观性概念,在秦筝眼中没有任何区别。她个人对世界的认知,不受世人的主观性概念所影响。 副市长与贩夫走卒,也只是社会赋予的一种身份标签,在秦筝眼中同样没有任何区别。 秦筝眼中的白色帐幔,它只是白色帐幔。 秦筝眼中的人,其本质也是一样的,人就是人,不会因为社会赋予的身份标签不同而分出三六九等。 所以…… 当听到潘文青说:“他们也有精神追求?” 秦筝很是惊讶。 都是人,你可以有精神追求,那些贩夫走卒怎么就不能有精神追求?这是好荒唐的一种想法,可见这位副市长是真的不关心底层老百姓的生活。 现在陈长安想教训一下这位副市长。 似乎也无可厚非。 这位喜欢听《十面埋伏》,既想留下项羽的名声,又想拥有刘邦那种功名权力的副市长,浅薄而腐朽的躯壳里,透着一股贪得无厌的气息。 “如果贩夫走卒连进来喝杯茶的财力都没有,那不是他们的悲哀,而是吕州政府的悲哀。” 秦筝试着把话题引到官场上,完成自己的任务。 端起紫砂茶杯慢品浅笑的潘文青,显然意识不到自己已经陷入了陈长安的棋局中,一旦越过楚河汉界,将再无退路。 他颇为钦佩地赞赏着秦筝:“一针见血,你这话颇有一丝讽刺味道。” “潘总,我看您也不像是个商人。”秦筝愧笑:“您该不会是……抱歉,我没有讽刺您的意思。” “呵呵,被你看穿了,眼力不错。”潘文青端正自己的坐姿,慎重地作了一个自我介绍:“实不相瞒,我是吕州的副市长潘文青。” “潘市长,真是对不起,刚才我说话唐突了点。” 秦筝连忙提起茶壶,给潘文青重新沏上一杯新茶,以示歉意。 潘文青深感尊荣,笑容也十分爽朗:“没事,你们精神陪聊师,就应该有一说一。如果听不到真心话,那我来这就没任何意义。” 秦筝淡笑:“您说得对,我们提供的就是‘知音’两个字,理当知无不言。” 潘文青惆怅连天:“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用钱买来的知音服务,真的是知音?” 说着,潘文青向秦筝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若是搁在古代,大概会想替我赎身吧?带回家当个小妾,把交易物变成个人的专属品。 贪得无厌的男人! 秦筝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您付的是茶水钱,包括我这杯茶在内。” “照你这意思,我现在不是掏钱购买知音服务,而是掏钱请你喝茶?” “对,这体现的是您的君子风度。” “这个解释不错。” 潘文青笑呵呵地端起茶杯,以茶相敬。 秦筝也提杯示敬。 感觉气氛已经烘托得差不多,秦筝又进一步深切主题:“潘市长,今天来我们青楼,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烦心事?” “官场上的事,不聊也罢。” 潘文青还是心存警戒,不想跟一个初相识的陌生女子谈官场上的事。 秦筝迂回抛饵:“官场上的事,确实敏感,不聊也挺好。现在的吕州,风高浪急,愿您一帆风顺。” 说着,秦筝又一次提杯示敬,以表祝福。 潘文青听到“风高浪急”这四个字,一下子就冒起了好奇心:“你对吕州官场上的事很了解?” “也谈不上了解,略有思考。” 秦筝不慢不急,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地把诱饵往外抛。 她搁下手中茶杯。 又接着说: “前些日子,发生在吕州看守所的集体中毒事件,引发那么大的舆论风波。后来陈市长被迫搞了一个直播问政,又牵扯出公益贪腐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 潘文青好奇地追问: “刚才你说,你略有思考,具体有什么高见?” 秦筝含笑卖了个关子: “再说下去,那就敏感了,您确定想聊这个话题?” 潘文青似笑非笑地回道: “我本来是不想聊官场上的事,但你若对吕州官场上的事有一定的见解,聊聊也无妨。” 秦筝笑道: “有的时候,不得不感慨:官场如战场,真的是步步惊心,连我们这些吃瓜群众看了都心惊肉跳。” “舆论风波,剑指吕州市的市长陈长安。” “公益贪腐案,表面上是指向瑶安扶贫基金会的会长韩思瑶,实际上也是剑指陈长安。” “我一直在想,这个陈市长到底动了谁的蛋糕?” 潘文青笑了笑没作声,似乎这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见此情形。 秦筝又话锋一转: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吕州恐怕有一大批官员要倒在这场战争中,陈市长将成为最终的赢家。” 闻言,潘文青浓眉紧锁。 他讶异地问秦筝:“为什么你认为陈市长会赢?” 秦筝笑谈: “一、双林商港、吕州文旅集团,都是在陈市长的主张下实现全民持股,带领全市走共同富裕的路线。” “他有一定的群众基础。” “二、陈市长才31岁,省委重点培养的干部,如果他倒下了,那岂不是打省委的脸?” “这不是省委想看到的结果。” 仅这两个理由,自下而上,犹如两个大巴掌狠狠地扇在潘文青脸上,瞬间颠覆了潘文青渴望陈长安倒下的幻想。 掌虽无形,心有剧痛! 潘文青郁思一阵,沉着气问秦筝:“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敢动陈长安的人,可能是连省委也压不住的人。” “这个问题重要吗?”秦筝含笑分析:“我听人说,昨天陈市长在医院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老婆被纪委的人带走,愣是没有阻止。这足以说明,陈市长不是一个轻举妄动的人,如果他不犯错,没人能动得了他。” 这席话,令潘文青头皮发麻,沉思不语。 秦筝瞧了瞧潘文青的反应。 又意味深长地抛出下一个诱饵: “在这场战争中,吕州高层应该没有谁可以独善其身。最终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赢家,另一种就是被清洗出局的输家。” 第397章 权力的本质 潘文青听完秦筝这番话,心中涌起了潮水一股的惭愧与遗憾。 回想意气风发的年轻时代。 想当年,他看问题也是像秦筝这样审时度势、大开大合。主打一个全局观与未来视角,视线直达战争的终点,重点思考输与赢的问题。 因为人生就是这样,结局不是输就是赢。 最近这两年,兴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每天都忧思着再不抓紧时间往上迈一步,这辈子就要止步于副厅级。 在这种焦虑的心态下,发生了病急乱投医的悲剧。 视角反而变得越来越窄。 许多事情。 做到最后也是事与愿违。 此时此刻,潘文青感觉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就仿佛置身于一片名叫白痴的荒漠之中,根本就没有看清前方的出路,像无头苍蝇一样往冲前。 最近的站队理念,多半是来自于自己的个人喜好,情绪是第一驱动力。 谁他妈压我! 谁他妈搞得我晋升受阻! 我就拆谁的台,就这么简单,逮着机会就干! 只顾眼前那点利益,图一时的痛快,就像是一个只懂得发泄个人情绪的平庸之辈,耍的只是小聪明,不存在真正的政治智慧。 实在是惭愧至极。 感思至此 潘文青终于开口:“你说得对,吕州官场现在的形势,确实是波涛暗涌。但你有没有想过,铁了心要动一动陈长安的那个人,连省委都压不住。这种高压环境下,就算陈长安步步谨慎,他真的能赢到最后?” 秦筝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潘市长,您认为权力斗争的本质是什么?” “愿闻其祥。” 身为官场人,潘文青以前也没少思考权力游戏,他固然有自己的想法,此刻他更想听听秦筝的见解,集思广益。 秦筝以幕僚之姿侃侃而谈: “我个人认为,权力斗争的本质不外乎以下几个重点:” “一、资源的控制与分配。” “资源主要由物质资源与非物质资源这两部分组成,资源的分配权,是维护与增强自身地位的核心力量。” “二、利益的冲突与争夺。” “这个不用多讲,譬如全市只能有一个市长,谁上谁不上?你们官场人在私底下斗得有多狠,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三、价值观的冲突。” “千人千面,人各其心,不同的社会群体,其价值观和信仰体系可能会存在不可调和的冲突,而权力斗争,是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之一。” “以上这三点:” “如果统一归纳,其实就是为了争夺话语权,谁都想成为制定游戏规则的那个人,不想沦为游戏规则的遵守者。” “而重点在于:” “站在陈长安对立面的那些人,他们是否有统一的价值观?如果不存在统一的价值观,则可以被陈长安逐个击破。” “譬如:有人看陈市长不顺眼,或许是因为陈市长复兴青楼文化,觉得陈市长在开历史倒车。” “譬如:有人看陈市长不顺眼,或许是因为陈市长威胁到了他们的存亡,他们绝地反扑,不过是狗急跳墙,想活下去。” “譬如:有人看陈市长不顺眼,或许是因为自身抑郁不得志,想把陈市长赶下台,自己取而代之。” …… 听到这里,潘文青只感觉耳根子发烫,心里莫名地尴尬。 不难听出来,秦筝所说的三个“譬如”,都有明确的指向。 第一个说的是市委书记袁刚,袁刚确实一直看青楼不顺眼,看不惯陈长安用打擦边球的方式去拉动吕州的文旅产业。 也就是说,袁刚与陈长安之争,是源自于价值观的冲突。 第二个说的应该是政委法书记李玉坚,以及李玉坚背后的那些人,陈长安确实威胁到了他们的存在。 这种权争,是源自于资源控制与利益冲突。 而第三个,说的应该就是他潘文青,抑郁不得志,每天一门心思想把陈长安赶下台,自己好取而代之。 这个秦筝的眼睛真毒辣,居然把吕州官场看得这么透彻。 潘文青端起前面那杯茶慢慢品尝,茶是个好东西,它既能提神醒脑,也能抚平心底的惊涛骇浪。 “你继续。” 喝完这杯茶,潘文青又重新将目光凝聚在秦筝身上,洗耳恭听。 秦筝不慌不忙地给潘文青沏上一杯新茶。 接着刚才的话题讲: “刚才我说的那三种人,他们都站在陈长安的对立面。但我们仔细看便可以得知,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统一的价值观。” “不存在统一的价值观,便无法真正地拧成一股绳。” “大家临时结为盟友,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陈市长31岁能当上市长,可见他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的认知层次肯定不会低于这些人。” “由此可以推论:” “陈市长必然可以识破他们的‘伪盟’性质,然后逐个击破。” “之前我们讲过,官场如战场,而决定战争胜负的主要因素,并不是人多人少的问题,核心因素是认知层次与战略思维。” 最后这句话,对于潘文青来讲,无疑是扎心刺骨之语。 令潘文青郁蹙眉头。 照秦筝这说法,就算是袁刚、李玉坚,加上他潘文青,三个人也抵不过一个陈长安。 古人都说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 难道他们三人连臭皮匠都不如? 潘文青不甘示弱地挤出一丝轻笑:“秦筝姑娘,难道你不觉得,你高估了陈长安的实力?” “高估?”秦筝笑言:“我来吕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听说过活阎王的名头,曾经的杨敬林、丁永春、肖元山……” “打住!” 听到这三个人的名字,潘文青便心凉一大截。 潘文青郁闷地追问:“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依你之见,我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顺势而为。”秦筝端持着诚恳的姿态。 潘文青皱眉想了想,又流露出一丝无奈之色:“一个曾经在战场上开过枪的人,突然放下手里的枪,说要保持中立,谁会信?” “不能中立,那就摆明立场,调转枪头。”秦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潘文青似笑非笑,突然抛出一个尖锐的质疑:“我怎么突然感觉,你像是陈长安的说客。” 第398章 秦筝论认知差距 “我倒是想成为陈市长的幕僚,为陈市长当说客,哪有这机会?” 秦筝断然不会承认自己就是为陈长安做事,倒不是因为不敢承认,而是不想破灭潘文青心中的幻想。 男人喜欢纯粹而干净的东西,对女人的态度也是如此。 能够当上副市长的男人,生命中不会缺女人。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上,他们缺的是可以信任、且有精神共鸣的女人。 天色渐黑,凉风送爽。 秦筝看潘文青的表情就知道,他并未完全相信自己。 要不然,他不会流露了一丝失落的表情。 这种失落就好比是在蛮荒世界发现了一块美玉,结果这块美玉心中有主。 秦筝保持着轻松的微笑。 缓缓补述自己的解释:“刚才我跟您解读了陈市长的对手,并剖析了陈市长可以逐个击破的潜在因素。国人信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兵家法则。如果我是陈市长的说客,我这样解剖他,那我岂不是在出卖他?” 潘文青稍一思索,脸上的种种疑虑烟消云散。 对秦筝也多了几分欣赏。 潘文青笑言:“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清别人容易,要看清自己则比较难。你再解剖解剖我,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真话通常比较刺耳,您确定要听?”秦筝笑问。 潘文青不以为然地回道:“人在官场,最难听到的就是真心话。你只管放开了讲,物以稀为贵,我洗耳恭听。” 秦筝想了想,进一步试探潘文青的真实心态:“要不,我跟您讲个故事?” “请讲。” 潘文青的目光中已经流露出期待之色。 现在他脚下的那条官路,已经延伸到了死胡同,他很想知道这究竟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因自身弱点所导致的结果。 这一刻的潘文青,无疑处于一种理性状态。 秦筝也看出了这一点。 这也令秦筝意识到接下来只能讲真话,不能带主观性的评价。否则,但凡有一句话缺少说服力,今天便会白忙一场。 想到这里。 秦筝谨慎地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是一个发生在春秋战国时期的故事,故事的真伪咱先不论,您就权当是听个乐子。” “历史故事?说来听听。” 潘文青对历史还是挺感兴趣。 秦筝道: “相传,有一次吴王带着随从去爬山,看到山上有很多很多的猴子。” “绝大部分猴子,见了人都惊慌失措地跑开了,它们不是爬树上就是躲进丛林里。” “但有一只猴子却与众不同。” “那只猴子不仅不怕人,它还在吴王面前反复横跳,显摆自己的灵敏性,就好像全天下就数它最敏捷似的。” “于是吴王一箭射了过去。” 听到一半,潘文青饶有兴趣地插嘴问了一句:“是不是没有射中?” 秦筝笑道: “确实没有射中,那只猴子凭借敏捷的身段,不仅躲开了吴王的射杀,还反手接住了吴王的箭矢,咯吱咯吱地笑。” “对于吴王来讲,这简直就是一种嘲讽。” “吴王一怒之下,直接命左右侍卫一起放箭。毫无悬念,那只反复横跳的猴子被当场射死。” 说到这里,秦筝便不再说下去。 她端起茶杯浅尝。 潘文青则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他听出来了,这是个寓言故事。 而他潘文青,极有可能就是那只反复横跳、自取灭亡的猴子。 好讽刺的故事! 潘文青的脸色一下子沉闷了许多:“在你看来,我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 是的! 你就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 秦筝心下轻笑,脸上却保持着一份恭谨之色:“潘市长,咱们只谈故事的本身,暂时不代入角色。从辩证的角度来讲,那只猴子之所以会死,其主要因素并不是因为它不自量力,而是因为它的认知层次太低。” “认知层次?这话怎么讲?”潘文青又被秦筝勾起了探讨兴趣。 秦筝道: “在猴子的世界里,那只反复横跳的猴子并不弱,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拥有绝对实力的强者。” “不管是勇气还是敏捷性,它都比其它猴子强。” “而它败就败在,它不知道,对于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来讲,不管它自身有多强,它永远都是只不堪一击的猴子。” “这就是认知问题。” “它局限于同类的世界里,误把猴类当成是森林的主宰者,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山外有山。” 潘文青听着听着,又郁锁愁眉。 有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在人类的世界里,也有一群上蹿下跳的“猴子”。 而令他感觉到心塞的是,他就是秦筝眼中的那只猴子。 “你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人类与猴子。彼此的物种属性不同,差距自然是一目了然。但在现实世界里,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大家都是同类,谁强谁弱?这个事不发展到最后一刻,不好讲,不能过早地下定论。” 潘文青无法接受秦筝的隐性评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算泡的是西湖龙井,现在喝到嘴里也没什么滋味。 秦筝想笑。 什么是弱者?这就是典型的弱者! 不敢承认自己就是那只反复横跳的猴子,经受种种失败之后仍幻想着自己是个强者,说白了就是变相的自我麻醉。 拒不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这不是弱者行为是什么行为? 秦筝按着想笑的冲动: “潘市长,吴王之所以能秒杀猴子,是因为吴王懂得合理地利用手中的权力与工具,而猴子不懂这些。” “人与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也是如此,其本质是源自于认知上的差距。” “同样一把菜刀,在低认知者的眼中,它只是一把刀,用来砍瓜切菜,生锈或者是残缺后就当废铁卖掉。” “而在高认知者的眼中,刀是什么?” “刀的本质是金属,是金属就具有无限可塑性。我需要箭时,我可以把它锻造成箭。我需要长樱枪时,我也可以把它锻造成长樱枪。” “有必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加入其它元素,它把转化为更为坚硬的钢材。” “世间的一切事物,时刻都在变化着。” “而猴子,它们只会被动地接受事物的变化,吴王则懂主动掌控变化。在这种情况下,吴王如果要杀猴子,纯粹就是降维打击。” 像这样的话,若是搁在平时,秦筝断然不会轻易地跟人讲。 颠覆一个人的认知与三观,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对方未必会领情。 若遇到愚昧的人,对方甚至可能会发出愚昧的嘲笑声。 但今天,她必须讲。 当她看到潘文青再次陷入沉思状态时,她基本上可以确定一点,潘文青接下来必然要做出选择。 与猴子为伍还是与吴王为伍? 第399章 棋子上前线 一切,正如秦筝所预料的那样。 不想沦为一只猴子的潘文青,正在思考着自己接下来到底该怎么走。 秦筝的批判。 让他领会到了两个扎心的真相: 一、自身的认知层次太低。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万事万物的认知,哪怕是跟秦筝比也差了一大截。 譬如说被动接受事物的变化与主动掌控变化,这种事他从来就没想过。 以往,他都是走到哪算哪。 就好比“挖坑”这种事,只有当手中工具齐全时他才会主动出手。 如果手中没有铲子,他会一直等,等到铲子出现为止。 他跟猴子一样,从来就没有思考过铲子的本质是什么,自然也就没有想过要把菜刀变造成铲子,然后主动挖坑。 脑子里缺少创造性思维,变通性不足。 二、在猴子的世界里,每一只试图挑衅强者、跨越阶层的猴子,最终都会死于无知。 原因很简单,彼此的认知不在一个层次。 正如秦筝所说,吴王如果真的想干掉一只猴子,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妥妥的降维打击,手中有箭没箭都一样。 通过以上这两点反思。 潘文青现在也明白了陈长安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因为陈长安就是吴王。 不管是以前的杨敬林、丁永春、肖元山,还是现在的袁刚、李玉坚等人,这群人都只是一群反复横跳的猴子。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青楼问题。 袁刚眼中的青楼,就是世俗人眼中的青楼,是暧昧与低俗之地。 而陈长安眼中的青楼是文化之地,是解决精神需求的摇篮。 这种巨大的认知差距,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陈长安已经利用青楼带旺了吕州的文旅经济,一骑绝尘!而袁刚还处于横眉怒目的阶段,毫无政绩可言。 试问袁刚拿什么跟陈长安决战。 “秦筝姑娘,依你之见,猴子应该怎么做才能躲掉吴王的箭?” 潘文青抛出这个问题,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就是一只认知肤浅的猴子,他也是迫于生存压力,没办法。 他只有承认这一点,才能进一步获得秦筝的良策。 而这,也恰恰是秦筝一直输出个人观点的主要目的。 她今天的任务就是要说服潘文青,把潘文青带上陈长安阵营,为陈长安冲锋陷阵。 秦筝不假思索地回道: “一切不识时务的猴子,都在吴王的射杀范围内。” “要想躲开吴王的箭矢,只有一个办法:做一个人,主动拿起武器,跟吴王一起清剿那些反复横跳的泼猴。” 潘文青蹙眉不展: “就没有别的办法?” 秦筝道: “一只不想做人的猴子,注定会以悲剧收场。” “它只有站在人的立场高度,用人的视角去看待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它才能从根本上提升自我认知,继而掌控自己的命运。” 潘文青仔细想了想。 又郁气沉沉: “在改旗易帜的同时,还要拿起武器去反杀其它猴子,说白了,就是给吴王献上投名状。” 秦筝道: “也可以这么理解,如果不主动猎杀其它猴子,无法证明自身的立场。” 潘文青起身道: “今天这几杯茶,没白喝。谢谢你给我释疑解惑。今天就聊到这吧,改天我再来找你喝茶。” “潘市长慢走。” 秦筝也站了起来,目送潘文青转身离开。 直到潘文青进了电梯,秦筝这才长松一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潘文青这么急着走人,看来是不想再做猴子,想抓紧时间开辟一条活路。 秦筝掏出手机给陈长安发了条短信:“搞定。” 简单两个字。 既诠释了她自己的自信,也昭示着陈长安的棋盘上又多了一枚会主动出击的棋子。 此时此刻。 检察院的杨颂声同志,正陪着陈长安在春江边夜跑健身。 陈长安收住脚步看了一下短信,笑喊:“老杨,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在这个月涌大江流的晚上,拂面而来的江风,给杨颂声带来了几分凉爽,但他更感兴趣的事,还是陈长安的好消息。 陈长安笑道:“潘文青现在已经不想做猴子,想做人。” “什么猴子不猴子?没听明白。”杨颂声一头雾水。 这件事,陈长安也无法解释,总不能跟老杨说:“我有一个幕僚在青楼,她叫秦筝……” 说穿了就没意思。 陈长安撇开重点谈结果:“他醒悟了,想为人民服务。” “这还真是件好事。” 杨颂声面带笑容,心底却暗惊不已,想不明白陈长安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把潘文青拉到自己的阵营。 杨颂声问:“他能帮到什么忙?” 陈长安分析道: “潘文青跟袁刚算是同门,都是老领导钟耀祥提起来的。俩人也常去拜访钟耀祥,颇有感恩之心。” “从这个层面来讲:” “潘文青就算想向我投诚,他也不太可能会捅袁刚的刀子。他如果把刀子拔出来,肯定会捅向李玉坚这边。” 杨颂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静听陈长安的下一步分析。 陈长安又道: “李玉坚的外甥何建军,是冉秋橙的男朋友。” “我怀疑,冉秋橙是在何建军的指使下侵吞公益基金,这也是李玉坚急于抓走韩思瑶的根本原因,他想草草结案保外甥。” “当初,何建军是在潘文青担任市公安局局长期间,被提拔到吕州看守所。” “潘文青很清楚何建军的底细。” “你给潘文青打个电话,诉诉苦,就说我们想从何建军这里寻找突破点。但是苦于证据不足,无法对何建军采取措施。” 听陈长安这么一分析,杨颂声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 杨颂声虽然不知道陈长安为什么这么肯定潘文青一定会配合,但他可以确定一点,如果没有一定的把握,陈长安不会轻易地把希望寄托在潘文青身上。 杨颂声当场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潘文青的电话。 “老杨,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传来潘文青的声音。 杨颂声向陈长安比了一个噤声手势,示意陈长安别出声,随后打开了手机的免提功能。 “潘副市,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什么事?” “情况是这样,韩思瑶不是被省纪委的专案组抓走了嘛,其实我们大家都知道,韩思瑶她确实是被冉秋橙栽赃陷害。” “我相信韩思瑶是被陷害,你不用跟我解释。” 听到这,杨松声与陈长安相视一笑,心想这潘文青果然是改变了立场,想褪下猴毛做个人。 杨颂声端着手机又道:“现在冉秋橙逃到了国外,所在国家,没跟我国签署引渡条约,搞得这事就这样卡在这儿,没法进一步推动。” “那你希望我怎么协助你?”潘文青问。 杨颂声道:“今天我跟您交个底,我们检察院现在怀疑,冉秋橙也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角色,她可能是受了何建军的摆布。” “你确定冉秋橙是受何建军指使?”电话里传来潘文青惊讶的询问声。 杨颂声道:“只是初步判断,目前,陈市长也是建议我们检察院从何建军这里找切入点。可问题在于,眼下我们检察院缺少证据,没法对何建军采取措施。您是何建军的老领导,您看这事,能不能给我们检察院一点支持?” “这事你放心,该支持的我都会支持。”潘文青毫不犹豫地回道。 杨颂声笑道:“潘副市,那这事就拜托你了。” “老杨,你也帮我个忙。”潘文青道。 杨颂声道:“您说。” “关于韩思瑶被栽赃陷害这件事,我也是深感惋惜。”潘文青道:“麻烦你帮我向陈市长传个话,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立场是明确的。” 第400章 奢侈的寿宴 潘文青以为自己的认知已经提升了一个档次。 以为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其实他还是只猴子。 他与秦筝面对面坐在一起,秦筝明确地告诉他:陈长安会利用各路对手不存在统一价值观的弱点,寻找机会逐个击破! 而他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听”的过程中已经被击破,沦为棋子。 世间最强大的武器,就是“真诚”两个字。再怎么精心雕琢的谎言,也比不过一句大实话的说服力。 秦筝用“真诚”的大实话进行布局。 重点给潘文青输出了两个概念:一是强调猴子与人的认知差距;二是输出危机意识,如果你继续做猴子,那你只有死路一条。 看不穿秦筝是以“真诚”布局,暗玩心理战术。 这就是潘文青的现状。 被危机意识驱赶到生死边沿的潘文青,彻底无眠!第二天,他一踏进办公室就把秘书叫了过来,全面整理何建军的违法证据。 当年他把何建军提到看守所所长的位置上,是看李玉坚的面子。 后来何建军也没少干非法勾当。 相对严重的事情有两件: 一是职务犯罪,违规给一名在押毒贩提供特殊照顾,协助犯罪嫌疑人互相串供,并收取对方300万好处费。 二是以权谋私,当年为了把看守所食堂承包给自家亲戚,利用职权对原承包人各种刁难,甚至把原承包人打成了重伤,逼对方退出。 当初,这两件事都被主管吕州政法系统的李玉坚给压了下来。 仅两天时间。 潘文青已经把何建军的这些违法事实整理成材料,并命秘书把材料交给了吕州检察院的检察长杨颂声。 杨颂声亲自带着检察院的队伍,前往靖河县抓捕何建军。 何建军的老家并不在靖河县。 他被双开后跑到靖河县开了一家工程公司,承揽靖河县的政府工程,与南宫集团的南宫文静,来往颇为密切。 工程公司大门紧闭,仿佛不需要开门也能正常营业。 至于靖河县的私人会所里是否有声色犬马、是否有人能在推杯换盏的过程中走向人生巅峰,懂行的人自然摸得到门槛。 会所里的规矩只有一条,进门需要验证身份。 夜幕降临。 停在会所门口的豪车越来越多,堪比一场小型的豪车展览会。远远看去,站在会所门口的那个安保人员西装笔挺,像极了专业的特工。 又一个安保从屋里出来,东张西望,对停在门口的那些豪车很是失望,没有看到南宫文青的劳斯莱斯。 他点了根烟:“妈的,今天南宫文静搞什么鬼?请她比请吴瑞文还难,连何总的生日会都不赏脸。” “别乱说,这话要是让吴书记听到了,你让吴书记的脸往哪搁?” 其中一个安保人员笑呵呵地提了个醒。 在靖河县,吴瑞文可是实打实的一把手,南宫文静不过是个商人而已,在靖河县做生意,多少还是得看看吴瑞文的脸色。 然而现实是,今天南宫文静的架子确实摆得有点不同寻常。 两个安保人员等了好一阵,始终没有看到有劳斯莱斯开过来。手里的对讲机却响了,里面的人问南宫来了没,说何总在催。 “估计南宫今天不会来。” 安保人员拿着对讲机回复,心下也感觉这事有点不对劲,搞不明白南宫文静今晚为什么不过来。 突然,一辆黑色的帕萨特缓缓地开到了会所门口。 车门打开。 首先下来的中年男子,是吕州市检察院的检察长杨颂声,紧随其后的一男一女是随从人员。 安保人员仔细打量着这三人,一脸陌生感,素未谋面。 直到看清三人胸前都佩戴着徽章,安保人员这才肃然起敬,其中一人谨慎地询问:“你好,请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如果一般人,需要出示邀请函才能进会所。 但对方是公职人员,两个安保也就不提有没有邀请函的事,心想吴书记都在里面,今晚来给何总贺寿的公职人员,肯定会接踵而来。 “检察院办案。” 杨颂声身边那个女检察官,上前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安保人员一听是办案,心里直咯噔,敢情不是来贺寿,是来抓人?其中一个安保人员忙道:“三位请稍等。”另一个安保人员转身就想进去报信。 “站住!” 男检察官一箭步冲上去。 将那个安保人员截住,并没收了他手中的对讲机。 这时杨颂声才开口:“别搞事情,在一边站着。”两个安保人员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谁也不敢吱声。 灯光璀璨的会所大厅里,不仅聚焦着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还摆着两座奢侈的高“塔”。 一座“塔”是生日蛋糕,共有九层。 那浓厚的奶酪,就像是人间欲望,抹上一手也许会觉得它很脏,但舔在嘴里又会感觉很爽。 另一座“塔”是由香槟杯堆砌起来的,就像一座晶莹剔透的水晶塔,上下共堆砌了九层。 在无数人的欢呼下。 何建军抱着一瓶巨大的香槟酒,正在往“塔”顶上浇灌。 金色的香槟酒灌满最顶层的那只酒杯之后,酒水顺着杯沿往下流淌,就像一道道金色的瀑布,下层的杯子也渐渐被酒水注满。 “吴书记,来,一起。” 仅凭一瓶超大号香槟还不能把所有酒杯都灌满,何建军又开启了第二瓶,邀请吴瑞文一起浇灌。 吴瑞文刚开始有点难为情,不想染指这种人间奢侈。 转念一想,何建军的舅舅是吕州市的常委、政法委书记李玉坚,那是一座惹不起的靠山!自己来都来了,何必驳人面子? “行。” 吴瑞文放下心里包袱,含笑出手,与何建军共同捧起那瓶超大号的香槟,往杯塔上的灌酒。 就在这个时候。 人群后突然传来一声呼令:“何建军,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众人闻声回头。 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会所大厅,顷刻间一片死寂!只见杨颂声亮了一张逮捕令,上面赫然写着何建军的名字。 树倒猢狲散,鲜活上演。 宾客们不论男女,大伙都自觉的退散到了一边,似乎想以此证明自己与何建军没有半点关系。 唯有与何建军一起捧着超大号香槟的吴瑞文,立在原地面如死灰,想退都没地方退。 第401章 择木而栖的吴瑞文 “杨检,我犯了什么事?” 在众多宾客的围观下,何建军努力保持着一个男人该有的镇定之姿。浇灌香槟塔的事情,肯定是没法做,他只能把没倒完的酒搁在一边。 这时吴瑞文也腾出了手。 面对杨颂声那副肃冷的表情,还有杨颂声手中那张逮捕令,吴瑞文识相地选择了沉默,不干涉,也不急于解释自己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颂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何建军,发出冰冷无情的声音:“你犯了什么事,跟我们走一趟你就知道,带走!” 旁边那个男检察官立马亮出手铐,上前把何建军铐了起来。 何建军并没有反抗。 他甚至不屑一顾地冲杨颂声冷笑:“杨检,在吕州公检法这一块,好像还轮不到你作主吧?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尝尝请神容易送神难的滋味!” “别跟我死鸭子嘴硬,吕州公检法这一块,虽然不是我杨颂声说了算,但也不是你舅舅李玉坚说了算,而是由国法说了算。”杨颂声道:“我今晚既然敢来抓你,那就意味着没有谁可以帮你脱罪,劝你省点口水。” “国法说了算?” 何建军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他傲慢地轻笑着:“杨颂声,你也一把年纪了,活到这把岁数,说话怎么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幼稚?” “死到临头还目无国法,把他带走!” 杨颂声没兴趣跟何建军打口水仗,一声令出,那个男检察官便把何建军押出了会所大厅。 周围宾客也渐渐散去,各回各家。 “杨检,借一步说话。” 吴瑞文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脏,把杨颂声请到一边。 身为靖河县的县委书记,居然跑来这种奢靡无度的私人会所,与犯罪嫌疑人共举香槟,浇灌香槟塔! 这是什么性质? 杨颂声看吴瑞文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今晚指定会寝食难安。 杨颂声笑道:“瑞文书记,你的事,你自己去跟市委领导解释。今天我的任务是抓捕何建军,你犯不着跟我解释什么。” “杨检,话别这么说。”吴瑞文一脸尴尬之色:“我是真不知道何建军有违法行为,如果知道,我不可能会来给他捧场。” “瑞文书记,你在靖河县主政也有些年头了。” “确实有些年头。想当初,我给杨敬林当秘书时,杨敬林想把我推到前面跟陈长安打擂台,争夺工业园的主政权。我不跟陈长安起冲突,所以才被杨敬林调到靖河。说起来,我跟陈市长也算有些交情,你看今晚这事……” 吴瑞文几乎是一副祈求姿态,连声音都卑弱了几分。 未尽之言,无非就是想杨颂声不看僧面看佛面,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就当今晚什么也没有看到。 杨颂声也是一脸难为情的样子:“瑞文书记,今晚的事这么多人看着,我只能如实向上级汇报。还是那句话,你自己去跟市委领导解释。如果市委可以理解你的苦衷,我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互相理解。” “帮帮忙,如果你能帮我解释两句,那这事就没那么严重。”吴瑞文苦苦央求杨颂声。 杨颂声无奈地笑了笑:“瑞文书记,你这是非要咬着我不放啊。要不么这着,我给你支个招。” “什么招?”吴瑞文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杨颂声不假思索地说:“你去跟陈市长汇报,就说你参加个私人宴会,是为了摸查何建军跟南宫文静的利益往来。” “这样说就没事?”吴瑞文疑望着杨颂声。 杨颂声道:“光靠嘴说,那肯定是不够的。光说不练假把式。你得把这项工作落到实处,何建军跟南宫文静在私底下有什么利益关系?你得跟陈市长交待清楚。” “这……好吧……” 吴瑞文哭笑不得地做出了妥协,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陈长安一直都想摸南宫文静的底牌,这事他早就知道。 而杨颂声现在给他支这么一个损招,无非就是叫他摆正立场,别一天天地想着明哲保身,该出手时就要出手。 吴瑞文若有所思地说:“老实说,南宫文静确实是个厉害角色。今天何建军邀请了她来参加这个生日会,她却没有来。现在看来,她似乎早就知道你们今晚会来抓捕何建军,消息比我还灵通。杨检,你们检察院是不是……” “怀疑我们单位有叛徒走漏风声?”杨颂声笑道:“这不太可能,今天这个逮捕行动,除了陈市长以外,没有别人知道。” “那就奇了怪,南宫文静如果没有提前收到风声,她为什么不来?”吴瑞文百思不得其解。 “你在靖河县主政这么多年,从副县长干到县委书记。说到底,南宫集团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拔地而起。”杨颂声笑了笑,又道:“那个南宫文静,她到底是依托什么力量把南宫集团搞起来的?难道你真的心里没数?” 面对杨颂声的质疑,吴瑞文一个头两个大:“这个事……” “呵呵,你留着跟陈市长说吧。”见吴瑞文似乎心有顾虑,不想跟自己吐露实情,杨颂声也不勉强。 杨颂声抬腕看了一下时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押何建军回吕州,先走一步。” “我送送你。” 吴瑞文把杨颂声送到会所外面,检察院的另外两个工作人员已经在车前等候多时,何建军也早就已经被押上了车。 等杨颂声等人启动车子离开后,吴瑞文也上了自己的专车。 心脏扑嗵扑嗵地跳着。 久久无法平静。 吴瑞文仔细琢磨好一阵,掏出备用手机给南宫文静打了一个电话:“何建军被市检察院的人抓走了。” “知道。”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十分镇定。 吴瑞文惊蹙眉头:“市检察院搞突袭,这事连我这个县委书记都不知道,你从哪捞来的消息?” “这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信息渠道。”南宫文静回道。 吴瑞文一阵郁闷:“给你提个醒,如果你还想在吕州混下去,你最好去拜访一下陈市长。” “杨颂声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南宫文静问。 吴瑞文正色道:“能说的,我会说,不能说的,你别问。这次,吕州恐怕要大变天。良禽择木而栖,想蜕变成真凤凰,你必须选一棵靠谱的大树。我跟你说这些,也是不想看到你无辜倒下,毕竟你为我们靖河县做了不少贡献。” “谢谢吴书记,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好自为之。” 吴瑞文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第402章 审讯何建军 何建军被逮捕之后,市检察院对何建军连夜突审。 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何建军端得跟个奉公守法的良民一样,拒不交待任何事情。 不管检察院的人怎么问,他始终以一句“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来回应。 昏黄的灯光下,审讯室显得格外静谧。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而压抑的气息,仿佛时间都在这里凝固。 墙壁上清晰的审讯标语,仿佛也透露着一种冰冷而坚硬的质感。 审讯桌前坐着一男一女。 女的姓林,是负责此案的检察官,旁边那个男性检察员是她的副手。 俩人表情肃穆,目光如炬,一直注视着坐在对面的何建军。 静谧的气氛中依稀可以听到紧张的心跳声。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微小的声音都可能被放大,任何一点微小的动作都可能引起注意,从而被审讯官抓住心理漏洞。 曾在看守所担任过领导职务的何建军,很清楚这一点。 因此他时刻保持着冷静和理智。 “诱供、逼供,都是违法的,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何建军行得正坐得端,我劝你们都省点力气,别诬陷好人。” 何建军的表情中流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对面这两个年轻的检察官不自量力。 这下彻底点燃了林检察官的怒火。 “给你坦白的机会,你不要,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林检察官亮出了一份验伤报告:“去年八月,你为了把看守所的食堂承包给你家亲戚,打伤了原承包人……” “确实有这回事,那又怎么样?”何建军淡然轻笑:“滥用职权,现在我已经被双开,受到了相应的处分。要么,你们再追诉我一个故意伤害罪?好像也不行,是对方先狗急跳墙抄家伙,涉嫌袭警,我制服他有错?” 何建军俨然没把这点“小事”放在眼里。 林检察官似乎也没见过像何建军这么无耻的人渣,一怒之下,她又亮出了另一份物证,这是一张银行的流水清单。 “去年二月,在押人员董某成的老婆,给你转账三百万。你为在押毒贩董某成提供特殊照顾,协助他串供,扰乱司法秩序。这件事你承不承认?” 原本镇定自若的何建军,看到这张流水清单时瞬间傻了眼。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然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一块鱼肉,早就不存在所谓的挣扎空间。 为毒贩提供特殊照顾,知法犯法,且受贿三百万! 这不是小事。 重点是这件事只有李玉坚和潘文青知道。李玉坚曾为他充当保护伞,肯定不会自揭劣迹。那只有一种可能,潘文青已经倒向了陈长安那边。 潘文青倒戈,那他何建军指定脱不了身。 因为潘文青手上真的有他知法犯法的证据,这件事情一捅出来,别说是他何建军,只怕李玉坚也在劫难逃。 想到这里,何建军面如死灰,默然无声。 林检察官又冷冷地发出一声警告:“何建军,如果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们不会轻易对你采取措施!如果你想获得从轻量刑,那就拿出你的态度来,主动交待问题!这是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要不要立功?你自己看着办。” 立功! 这两个字瞬间勾起了何建军的求生意志。 稍作犹豫。 何建军果断把自己的亲老舅李玉坚给卖了,一口气端了李玉坚的老底:“我敢这么做,就是因为我舅舅李玉坚是吕州的政法委书记。如果没有他的庇护,我哪有这胆子。他不只是给我充当保护伞,他同时也为姚涛做事。” 此言一出,坐在前面的两位检察官也心跳加速。 他们今天审讯何建军,不仅仅是为了让何建军认罪,更主要的是想让何建军走“坦白从宽”的路线,把检察机关不知道的那些事交待出来。 现在可谓是心想事成。 耳机里传来检察长杨颂声的指示:“李玉坚和姚涛之间的那些事,这是重点,让他把实情都吐出来。” 接到指示的林检察官,心里已经组织起了问话套路。 林检察官直视着何建军的眼睛,不断对何建军施加无形的精神压力:“关于李玉坚给你充当保护伞这件事,我们早就已经掌控到了相关证据。如果你避重就轻,只是简单地供述这一层关系,还达不到立功的标准。” “我不是说了么?李玉坚同时也为姚涛做事。” 何建军急得方寸大乱,原本应该判死刑的那个毒贩董某成,在他的操作下只判了一个有期徒刑15年。 一想到这事的严重性,何建军便心里发怵。 何建军急道:“姚涛,你是不是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就去问你们的上级领导,那可是大鱼!” “说具体的,李玉坚为姚涛做过什么事?”何建军表现得越激动,林检察官越是镇定,要的就是这效果。 何建军为了立功,毫不犹豫地吐露实情: “我舅舅李玉坚,他为姚涛做的事其实也不多。” “以前他曾跟我说过,当年是姚涛在背后操作,把他提到吕州市的政法委书记这个位置上。” “姚涛当时提了一个条件,上位后必须为姚家做事。” 林检察官追问:“说重点,李玉坚具体为姚涛做了哪些事?” 何建军仔细想了想。 如实回道: “我舅舅李玉坚,他在政法委书记这个位置上虽然干了七年,但他为姚涛做的事真的很少。” “姚涛那个人做事很讲究。” “不到很关键的时候,姚涛不会轻易动用核心棋子。因此在这七年时间里,他基本上不会叫李玉坚做什么。” “直到肖元山被捕,关进吕州看守所。” “姚涛第一次给李玉坚下令,要干掉肖元山。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姚涛给李玉坚下令,李玉坚再给我下令。一级压一级,我也是被逼无奈。” 谁也没有想到,何建军居然会承认毒害肖元山一事。 看来真的是失去了心理防线。 林检察官进一步追问:“追了毒杀肖元山一事,姚涛还指使李玉坚干过什么事情?” 何建军不假思索地回道:“干掉陈长安。” 林检察官问:“姚涛为什么要干掉陈市长?” 何建军一脸迷茫:“这事你问我,我问谁去?我这个级别的人物,接触不到他们上层人的内幕,我只知道姚涛铁了心要干掉陈长安。” 林检察官又问:“为了干掉陈市长,李玉坚具体执行了哪些操作?” 何建军回道:“陈长安那个人做事谨慎,没人抓得住他的把柄。李玉坚只能利用看守所集体中毒事件发动舆论战,想借机把陈长安搞下去,结果那场舆论战也败给了陈长安。后来,李玉坚便把目光盯向了陈长安的老婆韩思瑶。” 林检察官: “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参与?” 事已至此,何建军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是纸包不住火,狡辩只会被扣上一顶拒不交待问题的帽子,然后被重判。 为了争取从轻处罚。 何建军全盘托出: “瑶安基金会的问题突然爆发,其实我们也没有预料到。” “冉秋橙是我女朋友,当年我让她套用韩思瑶的身份信息去银行开户,并不是想栽赃韩思瑶,只是为了搞钱。” 林检察官: “为什么要冒用韩思瑶的身份去银行开户?” 何建军道: “原因很简单,韩思瑶的身份特殊,就算民政局知道瑶安基金会存在贪腐问题,谁敢查韩思瑶?” “她可是陈长安的老婆,市长夫人。” “如果不是李明珠逮着陈长安搞直播问政的机会告一状,明珠孤儿院的问题便会被各部门联合镇压,这是官场共识。” “可以这么讲,如果没有发生这个意外,那五千万已经到了我的账上,还有冉秋橙,她犯不着跑路。” 听到这里,林检察官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感慨道:“你们这些人,为了敛财,还真是不择手段。” 何建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官场上,有几个人是干净的?谁不是把自己的利益摆在第一位?不过是一丘之貉而已,谁也不比谁高尚。” “我敛财是不对,难道民政局、法院那些人就没错?” “他们明知道五千万慈善基金打入了韩思瑶的私人账户,就因为韩思瑶是市长夫人,他们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方设法地堵死李明珠的上诉通道。” “这些官场垃圾,跟我何建军有什么区别?” “你们检察院只抓我不抓他们,这事说不过去,难以服众。” 何建军把话题扯这么远,并非是想表达对官场腐败的强烈不满,也不是想批判吕州市的民政局和法院等涉事单位。 而是想嘲讽检察机关,讽刺检察机关也是看人下菜碟。 这令林检察官很是愤怒。 她冷言喝令: “民政局和法院的人有没有涉案,这件事情用不着你来操心,先把你自己的问题交待清楚!” “刚才你说李玉坚为了干掉陈市长,把目光盯向了韩思瑶。” “李玉坚具体做了什么?” 何建军回道: “我跟冉秋橙利用韩思瑶的身份打掩护,侵吞公益基金,这件事情,李玉坚也一直都知情。” “陈长安搞直播问政的那天。” “李明珠一上台告状,李玉坚便意识到这件事情恐怕兜不住。他那天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让我去靖河县找冉秋橙,送冉秋橙出国。” “冉秋橙一走,李玉坚接下来就玩了出倒打一耙,把贪腐问题栽赃到韩思瑶身上。如果韩思瑶被定罪,陈长安就有纵容、包庇的嫌疑,也会被省里问罪。” “这一计,得到了姚涛的认可。” “接下来的事你们也清楚,省纪委很快就成立了瑶安贪腐案的专案组,对韩思瑶立案侦查,由李玉坚亲自担任组长。” “李玉坚特意掐时间,赶在韩思瑶动手术的时候跑去医院抓人,就是想当场激怒陈长安,让陈长安狗急跳墙。” “那天陈长安若是出手阻止,省纪委立刻就会把他规起来。” “令李玉坚没想到的是,陈长安眼睁睁地看着身患癌症的老婆被带走,居然不出手阻止,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说到这里,何建军轻挑眉头,心里对陈长安还是很敬佩。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 足以见得,陈长安当时之所以不出手阻止,并不是真的冷血无情。 而是陈长安那家伙早就洞悉了李玉坚的陷阱,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何建军望着林检察官,又道:“我知道的就这些。” 林检察官进一步追问:“李玉坚跟南宫集团的南宫文静之间,私下里有没有利益往来?” 何建军摇了摇头:“没有。” “你想清楚再回答!”林检察官一副责令的语气。 何建军道: “南宫文静是什么人?” “这么跟你讲吧,我在靖河县搞工程,如果想接南宫集团的活,我也得看南宫文静的脸色做事。” “包括靖河县的县委书记吴瑞文,他也不敢得罪南宫文静。” 林检察官惊蹙柳眉:“那个南宫文静什么来头?” 何建军一脸难为情的样子:“人家又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我这样揭人家的老底,这不太好。” “你是讲义气,还是不敢说?”林检察官提醒道:“要不要争取立功,你自己看着办。” 何建军郁闷道:“现在我连姚涛都不怕,我有什么不敢说?真是搞笑。南宫文静的后台,在吕州当过一把手。” “你说袁书记?”林检察官一脸惊疑。 何建军道:“不是,是曾经的一把手,不是现任。不过,袁刚也确实很照顾她,曾在靖河县当众肯定她对靖河作出的贡献。” 曾经的一把手? 林检察官稍一思索,脑子里冒出了一系列的人物。 第一个,杨敬林!这个肯定不是,杨敬林都已经跳楼好多年。 第二个,丁永春!现在老丁还在大狱里蹲着,似乎也不可能。当年丁永春全力扶持的财柱子是许霏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第三个,肖元山!这更不可能。 肖元山是从衡州调过来的,在吕州执政的时间也不长。在肖元山没来吕州之前,南宫文静已经在靖河县打出一片天下。 难道是退休领导钟耀祥? 想到这里,林检察官又皱起了眉头,追问何建军:“南宫文静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这个我真不知道,这事别问我。”何建军道:“我只知道那个人曾在吕州当过一把手,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在靖河县那边,反正大家都很敬畏南宫文静。谁没事去调查人家的背景?那种犯忌的事,只有傻子才会做。” 看何建军的样子,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南宫文牌的真实底牌。 林检察官也不再追问这件事。 她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夜2点36分:“今晚你先在这里将就一晚,天亮后再送你去看守所。” 第403章 韩思瑶以死明志 韩思瑶躺在留置室的床上。 窗外的月光,透过狭小的玻璃窗洒在她脸上,为她本来就病态的脸颊增添了几分苍白,眼神中也透着一丝痛苦与疲惫。 今天已经是她被省纪委羁押的第15天。 巨大的心理压力与身体病痛,犹如两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手捂胸口,无力地喘息着,时而发出一丝痛吟声。 自从被留置以来,她每天都要经历长时间的谈话和审查,每一次的询问都像是在她的心上又划下一道伤痕。 她的乳腺癌,因为长期的焦虑和压力而逐渐恶化。 但她从没想过要向厄运妥协,更没想过要向李玉坚等人妥协。她始终保持着一个党员的坚定信念,相信能清白地活在这个人世间。 第16天的清晨,韩思瑶又被带到了谈话室。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纪委工作人员,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力感。她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对方都不会相信她。 然而,她还是决定再试一次。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但我真的没有侵吞公益基金。”韩思瑶的声音虽然带着一丝颤弱,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而努力,我希望你们能调查清楚,不要带着偏见来办案。” 就在这时,谈话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专案组的组长李玉坚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他走到韩思瑶面前,坐下后递给韩思瑶一份报告。 “韩会长,这是我们对瑶安扶贫基金会资金流向的最新调查报告。” 李玉紧的声音有些淡漠。 他端着肃冷的姿态:“经过我们的深入调查,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不管是你狡辩还是拒不认罪,都是没用的,我劝你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你本来就患有乳腺癌,再这样耗下去,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我希望你想清楚。” 韩思瑶接过报告,双手颤抖着打开它。 她的目光在文字间快速扫过,字字诛心!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无奈,最后泛起了一丝悲莫无声的苦笑。 人间最无奈的事在于: 专案组的这些人心里都清楚,是冉秋橙冒用她的身份信息,私自去长南商业银行开的户! 却没有人承认冉秋橙是个窃贼。 哪怕冉秋橙作贼心虚,逃离了国境!眼前这些有辱胸前那枚徽章的官场人渣,仍然昧着良心对所有疑点视若无睹。 指鹿为马的本事,不亚于指鹿为马的鼻祖赵高。 “咳咳咳咳……” 韩思瑶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身不由己地急咳了几声,脸色也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 但她的唇龄却红了。 咳出来的那口暗红色血液,落在地板上。就像用尽自己的生命力,为这片疮痍满目的大地绽放出一朵鲜红。 旁边那个女性工作者看到这一幕,似乎于心不忍。 她想给韩思瑶拿包纸巾过来,顺便给韩思瑶倒杯温开水。刚起身想离开自己的椅子,却被李玉坚按了回去。 李玉坚淡漠地凝视着韩思瑶: “如果你继续对抗审查,拒不交待问题,我奉陪到底!只要你耗得起,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下去。” 李玉坚的眼神犹如冰冷无情的刀子。 对于许多中文系出身的人来讲,人文关怀!这四个字是人类文明的基石,没有这四个字,那人类和动物就没有任何区别。 但在李玉坚的世界里,这四个字似乎微不足道。 周围的空气。 也因为李玉坚的冰冷无情的语气而凝重了许多。 耗时间! 韩思瑶确实耗不起。 被羁押的这半个月时间里,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病情得不到治疗,一直在持续恶化。 韩思瑶咬牙直视着李玉坚的眼睛。 尽管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无奈,但她的语气却异常坚定:“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不会为了活下去而揽下莫须有的罪名!” 李玉坚微微皱眉,他没有想到韩思瑶连死都不怕。 他重新审视着面前这个看似柔弱无力却异常坚韧的女人,一丝怒意,在心底升腾而起! 如果韩思瑶死不妥协。 接下来便没法给陈长安扣上一顶纵容、包庇家属贪腐公益基金的帽子!扣不上这顶帽子,那现在所做的一切便毫无意义。 李玉坚暗压怒火,又玩起了怀柔手段: “韩会长,从个人立场来讲,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也十分同情你。但我现在是代表纪委对你进行审查,一切要讲证据、讲原则。” “审查不是儿戏。” “现在事实已经证明,瑶安基金会的那五千万公益基金,确实是转入了你的私人账户,这一点无法否认。” “而你无法证明那张卡不是你的,那你就要承担这个责任。” “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 面对李玉坚影帝级的表演,韩思瑶似笑非笑,心底说不出的悲愤。 心想我怎么不明白? 你们铁了心要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不就是想借这个机会清除异己?你们这点龌龊手段都是前人玩剩下的,你李玉坚也高明不到哪去。 “我说那张银行卡是冉秋橙盗用我的身份信息去银行开的,你们不去把冉秋橙抓回国对质,一直逼我认罪,这讲的是哪门子的原则?” 韩思瑶的声音虽然柔弱无力,透着一股病入膏肓的无力感。 可她的态度很坚定。 她依旧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李玉坚的眼睛:“想利用我,把我老公搞下去?你们还差点火候!当年,我可以为我老公退出官场,现在,我也可以为他去死!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比较好,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李玉坚冷眼相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然你这么想不开,那你就一直在这待着!你一天不交待问题,我就关你一天!直到你病死为止……” “好狂妄的口气!” 谈话室的大门本来就是虚掩着,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砰的一声巨响。 门板撞在后面的墙壁上,震得在场人心惊肉跳。 众人扭头一瞧,只见陈长安站在门口。 后面跟了四个人,一个是吕州市检察院的检察长杨颂声,一个是面色肃冷的沈薇,以及沈薇的两个同事。 这四个人,个个胸佩党徽。 沈薇原本是省纪委第一纪检监察室的副主任,上次跟省纪委书记廖启昂闹翻之后,仅隔七天就上调到了z央巡视组。 韩思瑶看到陈长安破门而入,连沈薇也来了,瞬间激动得热泪盈眶。 但韩思瑶只是含情脉脉地凝望着陈长安,什么也没有说,也或许是有千头万绪无从说起,只能任由眼泪垂落在苍白的脸颊上。 “陈市长,你这是什么态度?省纪委的大门是你想踹就能踹?!”李玉坚怒视着陈长安,直到这一刻,他仍以为这一切并没有脱离自己的掌控。 第404章 抓捕李玉坚 “省纪委的大门当然不能随便踹,但凡事都有例外的时候。如果屋里窝藏着目无法纪的老虎苍蝇,你说我能不能踹?” 陈长安的愤怒和自信,在这一刻显得尤为突出。 这种恐怖的自信所释放出来的强大气场,令虚长二十多岁的李玉坚,变得脸色极为难看。 李玉坚瞧了瞧陈长安身边那些人。 吕州市检察院的杨颂声,以及上调到z央巡视组的沈薇!这两个人随同陈长安一起出现在这里,预示着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由暗转明。 李玉坚冷静地将目光定格在陈长安身上。 随后又摆出一副正色凛然的姿态: “谁是老虎苍蝇,这件事情,还真不是你说了算。” “你的夫人韩思瑶女士,利用职权便利,大肆侵吞五千万公益基金!这件事情证据确凿,无可争辩。” “现在你倚仗吕州市市长的身份破门而入,干扰我们纪委办案!” “这件事情,我会如实上报省委,你做好接受调查的准备!现在,请你们自觉地离开这里,别逼我对你们采取强硬措施!” 一股浓浓的威胁气息在谈话室弥漫开来,令对峙环境也紧张了几分。 陈长安与李玉坚四目相对。 坚毅与冷静,永远都是陈长安的底色。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曾无数次洞悉星空的奥秘,也曾洞悉过人世间的欺世盗名,没有什么可以震慑他的灵魂。 他淡然轻笑:“李玉坚,z央巡视组的人已经站在你面前,你还敢口若悬河乱定调,谁给你的底气,姚涛?” 听到“姚涛”这个名字,李玉坚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就仿佛被无形的恐惧笼罩着,紧张得瞳孔紧缩。 他的内心有没有崩溃,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那一粒粒的汗珠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你知道些什么?” 紧张与不安的情绪,爬满了李玉坚的脸颊。 陈长安只是笑了笑没说话,转头递给沈薇一个眼神。 沈薇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她上前两步,亮出一张拘传令:“李玉坚,你涉嫌徇私枉法、滥用职权等多项罪名,现在请你配合调查,跟我们走一趟。” 不等李玉坚反应过来。 沈薇身后的那两位工作人员已经迅速采取行动,以不容抗争的强硬态度将李玉坚控制住,并给李玉坚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手铐的金属光泽,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神圣。 这种突如其来的剧变,把李玉坚铐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中,李玉坚还想挣扎两下,终究还是挣脱不了束缚。 情急之下。 李玉坚扯开嗓门冲沈薇咆哮:“我要见廖书记!” “把他带下去!” 沈薇根本就不跟李玉坚多说废话,当初李玉坚怎么带走韩思瑶,她今天就怎么带走李玉坚,毫不留情。 专案组那两个工作人员见组长被z央巡视组当场带走,一个个吓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用测量也知道,他们的心跳速度已经全面失控。 沈薇呼令:“还愣着干什么?把韩思瑶的手铐打开!” “哦。” 那个女组员显然被沈薇的威严所震慑。 她知道沈薇这人的背景不简单,连省纪委书记都敢怼,因此她不也敢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 在沈薇的示意下。 她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解除了对韩思瑶采取的禁锢措施。 韩思瑶长时间被束缚,再加上病情一直在恶化,身体已经变得十分虚弱。她吃力地从椅子上起身,似乎无力支撑那沉重的病躯。 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差点倒下。 就在这一刹那,反应迅捷的陈长安大步冲上前,稳稳地扶住了韩思瑶。 “我送你去医院。” 陈长安的嘴里没有那些华而不实的甜言蜜语,一个男人的柔情,全灌注于在行动中,他抱起韩思瑶就往外走。 韩思瑶箍搂着陈长安的脖子,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光:“我没这么脆弱,可以自己走。” “别说话。” 早在破门而入的那一刻,陈长安已经注意到韩思瑶的唇齿上带有血渍,不难猜到韩思瑶肯定是吐过血。 陈长安抱着韩思瑶一路急走,并命司机把车开到大门口。 沈薇紧紧地跟在后面:“你先送思瑶去医院,我去向叶书记打个招呼。下一步行动,需要省委的配合。” “嗯,回头电话联系。”陈长安走着走着,又吩咐杨颂声:“老杨,你跟沈处于一起去见叶书记,代我向叶书记汇报一下吕州那边的情况。” “没问题。” 今天这一战,杨颂声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他原本以为陈长安是以一人之力向整个汉南省的腐败势力发起挑战,没想到陈长安的身后还有沈薇这张王牌。 今天抓捕李玉坚毫无半点阻力,可以说是远超预期。 杨颂声瞧了瞧沈薇,目光中带着一丝敬佩之情:“沈专员,今天我们先抓人后请示,待会该怎么跟叶书记解释?” 沈薇面色凝重:“这事你不用担心,待会我来跟他解释。你只需要将吕州的情况详细汇报给叶书记,自下而上,争取全面清算。只有得到叶书记的支持,才能确保我们在接下来的行动中畅通无阻。” “明白。” 杨颂声点了点头,知道抓捕一个李玉坚只是拉开了反腐序幕,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此时,陈长安已经将韩思瑶送到了车上,并吩咐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将韩思瑶送回吕州市人民医院,全程两百多公里。 临行前。 陈长安放下车窗玻璃,郑重其事地交待沈薇和杨颂声:“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如果有阻力,及时给我打电话。” 沈薇和杨颂声同时点头,表示明白。 车子转头之后,速度立马就提了上来,一路风驰电掣,往高速路口的方向快速驶去。 车后排座。 陈长安搂抱着韩思瑶,紧握韩思瑶的手,愧疚之情跃然于脸上:“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吃这么多苦……” “别说傻话。” 韩思瑶紧紧地依偎在陈长安肩上,仿佛此生无憾。 第405章 问责风暴 “叶书记。” 沈薇带着坚定而镇定的神情走进叶承平的办公室,杨颂声紧随其后,也恭敬地喊了一声叶书记。 叶承平搁下手头的工作,抬头看向他们两人。 他微微一笑,眼神中却透着一丝严肃:“胆子不小啊你们,抓捕省纪委专案组的组长之前,连声招呼都不打一声。” “叶书记,我来就是想跟您请罪。” 沈薇微微一笑。 又不卑不亢地向叶承平作出解释:“我们巡视组的领导还没到汉南,他让我先行一步。再加上韩思瑶的病情十分危急,再拖下去,恐怕会有生命危险。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我一到汉南就采取了行动。” 闻言,叶承平欣慰地点了点头。 杨颂声又补充汇报:“叶书记,关于李玉坚在吕州任职期间的一些违法、违纪行为,我们吕州检察院已经全面摸查清楚。另外,瑶安扶贫基金会的贪腐问题也已经水落石出,韩思瑶确实被冤。日前,何建军已经交待了犯罪事实。” “你们做得很好,坐。” 叶承平示意俩人在办公室沙发上就座,随后又叫人倒了几杯茶水。对这两位敢于直面腐败、勇于斗争的同志,叶承平很是欣赏。 茶是普通的茶,但叶承平此刻的心情却无比愉悦。 他询问沈薇:“你们z央巡视组的组长,他什么时候来汉南?” “过两天就到。”沈薇道:“抓捕李玉坚,只是切开一道口子。他背后的人才是真正会咬人的大老虎,接下来还望您多多支持。” “我们有些干部,丧失执政理念、背弃初心使命。在党的十八大以后,仍不收敛。严重侵害党和人民的利益,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在肃贪反腐这件事情上,叶承平明确地表示支持,态度毫不含糊。 上个月他进京开会,谈的就是反腐问题。 z央这次成立了十个z央巡视组,进驻全国各省、市、自治区,以及央企国企等事业单位,开展全面的反腐工作。 眼下,问责风暴的序幕已经拉开。 这场问责风暴,犹如利剑出鞘,势不可挡,它无疑是一场席卷官场、直击腐败问题的雷霆行动。 汉南省作为z央巡视组首轮巡视工作的进驻地区,可见z央对汉南的问题也是高度重视。 “当初查处肖元山,本意也是想把汉南省的腐败势力连根拔起。没想到,搞到最后,还是让腐败势力钻了空子。” 回想肖元山一案,叶承平心中仍有遗憾。 一朝不慎,肖元山背后的腐败势力没有揪出来,还引发了舆论战,差点拖垮了吕州的实体经济。 好在陈长安力挽狂澜,最终还是稳住了吕州的局面。 叶承平吸取前车之鉴,慎重地提醒沈薇:“关于李玉坚的人身安全问题,你们务必妥善安排,以防重演肖元山的悲剧。” “叶书记您放心,对于李玉坚的人身安全,我们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沈薇自信地回道。 叶承平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杨颂声身上:“吕州那边,除了李玉坚以外,还有谁跟姚涛有瓜葛?” “跟姚涛有瓜葛的,目前只有李玉坚。”杨颂声道:“姚涛在吕州的产业并不多,就一个美食城项目。” “那个项目存不存在违规操作?”叶承平追问。 杨颂声仔细回忆:“据我了解,美食城那个项目,当年曾存在用地争议。那块地,原本批给了一个叫王庆福的餐饮商。后来在钱秋月的操作下,王庆福的用地审批文件被宣布无效,管委会又把地批给了姚涛和许霏林。” “钱秋月现在是什么职位?”叶承平面带怒色。 杨颂声回道:“当年是管委会主任,现在在监狱里待着。当时吕州的市委书记是杨敬林,市长是丁永春。这俩人,也是死的死,坐牢的坐牢。” 稍作顿言。 杨颂声又补充汇报:“当年,王庆福因为咽不下那口气,对许霏林实施了一系列的报复。王庆福雇凶伪造车祸,撞死了许霏林的弟弟。那时,陈市长还是工业园管委会的党工委书记。许霏林误以为是陈市长干的,又雇凶驾车,撞杀陈市长的老婆韩思瑶。最终导致韩思瑶早产,差点一尸两命。” “这件案子我有点印象。”叶承平眉头紧皱。 沉思片刻后。 叶承平又进一步吩咐杨颂声:“像钱秋月那种级别的小干部,她应该接触不到姚涛。用地的问题,或许是丁永春的安排,你去监狱找丁永春谈谈。当年丁永春到底隐瞒了多少问题?该交待的,都让他交待清楚。” “行,回去后我复核一下有关案件,重启调查程序。”杨颂道。 叶承平又作出指示:“不管是坐牢的还是退休的,只要有问题,一律清查到底!你们吕州,要全力配合z央巡视组的调查。” “请叶书记放心,该配合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杨颂声回答得斩钉截铁。 他从叶承平的指示中抓住了两个不可以免责的关键词,一个是“坐牢”,一个是“退休”,这意味着陈长安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汇报完工作之后,杨颂声带着沉重的使命感回吕州。 辞别时。 杨颂声感慨万端对沈薇说:“陈市长真是料事如神,令人不得不佩服。” “他预料到了什么?”沈薇好奇地问。 杨颂声笑言:“我怀疑,老领导钟耀祥可能跟南宫集团存在利益瓜葛。昨天我向陈市长反映这事,他说:‘退休,不代表可以无责一身轻!’今天叶书记也说要清查到底。由此可见,陈市长早就料到这场问责风暴是动真格的。” “他的政治敏感度,确实比一般人强。” 每次谈到陈长安,沈薇总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目光也透着一丝温柔,不像个雷厉风行的反腐先锋。 然而…… 此时此刻的陈长安,眼中只有病势垂危的韩思瑶。 专车还没抵达吕州市的人民医院,脸色苍白的韩思瑶,已经依靠在陈长安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思瑶,醒醒。” “思瑶……” 陈长安轻唤了几声,喊不醒韩思瑶,连忙给韩思瑶把了一下脉。不得了,那微弱无力的脉象,把陈长安惊得脸色煞白。 “开快点!” 陈长安急令司机,随后又掏出手机给吕州市人民医院打电话,让医院做好急救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