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玦》 第一章 烟波江 “我究竟又沉睡了多久……” “这是哪儿?怎么感觉不住地晕眩……” “可恶,头好痛……” 当灵浪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头顶没有习以为常的华丽帷幔,身边没有温暖舒适的天蚕丝锦被,身子下面只能感觉到一层薄薄的席子,和阴冷潮湿的木板。环顾周围,更是一片凄凉,一丈见方的房间里,除了这张床,竟是什么都没有。 灵浪见惯了大风大浪,虽然发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寝殿内,却也不慌乱。他缓缓爬起身,双腿盘坐,整理起思绪。 “记得我上次苏醒虽只有不到一天时间,但应该还是在灵山上,灵裳师姐还到云霄殿探望了我,她说师父为了尽快医好我的怪病,已经带着大师兄灵瀚等几个师兄弟离开了上九天,去往幽冥涧,打算从盘踞在那里的上古凶兽身上取样东西作药材。而灵裳师姐也在师父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代为宗掌,处理灵山的大小事务……” “我还记得宓天师弟和灵心师妹也来了,他们说灵瀚师兄走的时候开启了护宗大阵,并严令他们务必昼夜不停地值守在云霄殿外……” “嗯……灵山上的雨露花也开了,虽然在病榻上卧着,但还是闻到了那股令人迷醉的香味儿,那是灵裳师姐最喜欢的花儿,自从她被晋升为神使之后,就命人在灵山上栽种了许多……” “然后……然后似乎就又睡了过去……” “宗门上下为了我,已经倾尽心力,连千余年都未曾动用过的护宗大阵也搬了出来,而我却……” 念及此处,灵浪下意识地看向胸前,一道散发着远古洪荒气息的火焰状神秘纹路自胸口处倏地浮现,又倏地消散,原本应该出现的赤红色耀眼光芒,此时却变得浑浊灰暗,如同曾被他无数次斩杀过的魔族将领那断了生机后的眼神一般。 “还是不行么?已经过去两年了……” “多想无益。”灵浪定了定神,从翻涌的思绪间挣脱出来,整理了一下额间凌乱的长发,往房门外走去。 一阵风迎面扑来,夹杂着几滴小水珠,伴着丝丝凉意拍打在灵浪脸上,那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灵浪揉了揉眼睛,打量起周围,但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不见日月,也辨不清方向。 这时,突然从脚下传来一阵急促地水流拍打声,紧接着,灵浪的身子跟着晃了两晃。 “难怪我在睡觉时总觉得天旋地转,原来是在一条船上。” 虽然想明白了自己正置身于何处,但灵浪却依然搞不清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么个地方。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白,白茫茫的水,白茫茫的天和白茫茫的雾气。 “你醒了。” 一个无比温柔又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灵浪忙转过头,当他看到眼前的人儿时,目光在那一霎仿佛又恢复了以往那慑人的光彩。 一位身材高挑、容貌绝美的女子正静静地立在船头,肌肤胜雪,朱唇如玉,一袭白衣包裹着精致的曲线,腰间斜跨一柄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漆黑色木剑,风吹起长发乱舞,不时露出额头间那一片花瓣样式的红色纹路,明亮的双眸宛若浩瀚的星辰大海,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灵浪像是怔住了一般,就这么痴痴傻傻地看着她,眼神不曾有过片刻游离,只觉得这一切都美得不像话,像一幅画。 “你醒了。” 那女子似乎被盯得有些发窘,又轻声说道。 灵浪这才回过神来,对她点了点头。 “你可知你这一觉醒来,又过去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灵浪无语。在这两年里,他总是睡着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短则睡个十余天,长则睡个一两月,但醒着的时间,却绝不会连续超过三天。 “有没有觉得伤势好些了?” 灵浪想了片刻,终于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还是没起色吗?”女子叹了口气,望着灵浪那日渐消瘦的面庞和呆滞无神的双眼,再回想起曾经那个不可一世,手持昆吾剑,以一己之力率领上九天众神官,将来犯的百万魔将击退,并斩杀魔君赤曜的神界最耀眼存在--十大神使之一的灵浪,忍不住垂下俏脸,心中一阵黯然。 “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是啊,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觉醒了绝品神脉,终结了神魔大战,被神界诸多女神官倾心,被师父钦定为下一任灵山宗掌的我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我已然回忆不起,关于受伤那天的所有记忆,仿佛已被人从脑袋里剥离得干干净净。” “但我却始终清晰地记得,正是眼前这个女人无微不至的照顾,才能让我在这两年里安然无恙地度过,也只有她在身边时,我才会获得安宁。她像是燃烧了自己的神脉,在我周身织起了一层层密不透风的结界,时刻为我遮风挡雨……灵裳师姐,这些日子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还是不能言语吗?”像是看出了灵浪想对自己表达些什么,灵裳忙把手放在灵浪的胸口纹路处。 “不行,还是感应不到任何信息,你的神脉像是真的闭绝了。但这也说不通啊,如果神脉闭绝的话,神官的肉身也会随之消殒,难道你这绝品神脉就如此与众不同?”灵裳思索了片刻,旋即展颜笑道:“想不通也不妨事,反正你也快能开口说话了。” 灵浪一听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疑惑地看向灵裳,难不成他这积抑了两年的怪病终于有救了?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灵裳仿佛看透了灵浪的心思,轻轻一笑,问道。 灵浪摇了摇头。 “烟波江。” 烟波江。灵浪点点头。他曾听师父说过,数万年前,这里曾爆发过一场大战,确切的说,是第一次神魔大战。 当时生性暴虐的水神共工,因不满火神祝融比自己更受世人尊崇,便率领部下由东海进发,一路杀到上九天的昆仑山,包围了祝融的光明宫。但共工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只知助人、从未与人争斗过的火神居然掌控着盘古遗留下来的上古神火。任凭共工使出浑身解数,却始终扑不灭祝融的火焰。 眼看大势已去,共工只能带着部下往西北逃窜,慌忙中竟是一头撞上了不周山。这不周山乃是支撑天地的柱子,由盘古的脊骨所化,这一撞不要紧,却是将天捅出个大窟窿。 此事触怒了当时掌管上九天的神主女娲,于是她亲率大军抓捕共工,从上九天一直追到了人间界,最终在两界交界处抓到了共工,并将其左臂斩下。共工本就是水神,他被斩落的那条手臂便化成了这烟波江。 女娲原本只是想略施惩处,但却低估了共工桀骜不驯和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一怒之下竟叛出神界,带着一群部下逃往烟波江南岸,并在那里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便是现如今那魔族的雏形。数万年来,共工的后人为了一雪当年先祖被斩臂之辱,不知多少次进犯过神界的上九天,双方的两手都染满了对方的鲜血,积怨也是越来越深。 而这烟波江,随着几次大战过后,也变成了神魔两界的分割线。 “你可知我们为何会来此处?”灵裳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她生性淡雅,不喜拐弯抹角,尤其是在灵浪面前。虽然平日里少不了有追求者对其谄媚奉承,但她却未曾对任何人假以颜色,始终是一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然而神界的人都知道,唯一能让这位上九天最受人瞩目的女神重视和挂在心上的,恐怕只有她的这位师弟了。 灵浪摇了摇头,但心里却很明白自己对于灵山乃至整个神界的重要性,毕竟在这千年里,只有他一人觉醒出了绝品神脉,因此在他受伤的这两年里,被人众星捧月般保护了起来,从没让他离开过宗门半步。此时他突然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发生,而且多半跟自己体内的怪病有关。 “十天之前,师父曾派人回宗门通报,说他在幽冥涧中找到了能够治好你伤势的药材,但这药却十分独特,一旦离开幽冥涧,其药性就要大打折扣。为了能彻底把你治好,不留隐患,师父再三斟酌,决定命我带你前往幽冥涧疗伤。”似乎是想到了纠缠师弟两年的怪病终于看到了医治的希望,灵裳浩瀚的眸子里竟闪出异样的光芒,眼波流转间,分外动人。 “这幽冥涧处于烟波江上游,终年雾气缭绕,无法飞渡,只能乘船而来。为了保证不被魔族的探子们察觉,此行我只带了宓天、灵心和宗门中的几个精锐弟子,他们此刻正隐匿在船周围的结界中值守。” 灵浪恍然,想到自己的病终于有救了,心中甚是欣喜。这怪病虽说不会要了性命,但却闭绝了灵浪的神脉,把他变成了一个两年来不能言语、只会沉睡的废人,这对习惯了四处杀伐,性情高傲,骨子里要强的灵浪来说,无疑比死了还要难受。 但当灵浪看到灵裳望向他的眼神时,心中却莫名涌上了一丝失落。 “若是这病治好了,师姐怕也不能每日都陪着自己了吧……” 想起这两年里灵裳为他所做的一切,灵浪心头一热,不由自主地牵起灵裳的手,迎上她温柔的目光。 两手相触,四目相接,时间仿佛也凝固住了。片刻后,回过神来的灵裳轻轻挣脱了灵浪的紧握,微微低了低头,白皙的俏脸上刷地涌上一层绯红,灵浪也赧然收回了目光。 正当两人都尴尬不已时,身旁的空间突然泛起一阵波动,紧接着一条一人高的无色缝隙凭空打开,一个身着白色玄袍,头戴青巾,背上背着一把碧绿玉剑,左手手心处有一道树叶形绿色纹路的年轻男子风度翩翩地走了出来,对着灵裳垂首抱拳一礼,说道:“师姐,幽冥涧到了。” ………… “嗯?” 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太对,那男子抬起头,看了看脸上依稀还残留着一丝红晕的灵裳,又瞅了一眼仿佛正在回味着什么的灵浪,一脸顿悟地讪笑道:“师姐见谅,我似乎来得不太是时候,你们继续,我先回避回避……”说完,扭头就往那缝隙里钻去。 第二章 遇袭 “宓天,站住!”定下神来的灵裳立刻恢复了往日里师姐的威仪,一脸寒冰地望向眼前男子。“若再敢胡言乱语,当心我回去罚你。” 似是感应到了后方传来的浓浓杀气,刚要迈入那缝隙的宓天立刻就定住了身形,再也不敢前进半步。 这时,在宓天身旁的空间又是泛起一阵水纹般的波动,另一道缝隙凭空打开,传来一阵天籁般的笑音。随后,一个身形娇俏的少女快步走出,用古灵精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如泥塑般纹丝不动的宓天,笑道:“宓天师兄,你是不是又得罪师姐了?还不快去赔罪,小心我禀告师父,关你一年禁闭。” 这突然出现的少女,容貌竟是不输给灵裳,上身着一件藕色玄衣,下身着一条藕色束裤,露着半截明晃晃的小蛮腰和纤细小腿,腰间一侧悬挂一根竹色木笛,另一侧吊着一枚古朴玉佩,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少女大而有神的双眼,左右眼角处竟各有一道细细的凤羽形纹路,隐约散发出的金色光芒,更是为其增添了一丝妩媚。 “冤枉啊冤枉!灵心师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日里最爱听师姐的话,哪儿敢得罪?求你千万别告诉师父,否则我……”宓天忙不迭为自己开脱起来,他知道师父素来最宠这个小师妹,还真怕自己再被关了禁闭。 “否则你能怎样?师姐现在可是宗门的代宗掌,岂是你能以下犯上的?”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面对这个任性的师妹,平日里自负机智无双的宓天却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乖乖“认罪”,转头向灵裳作了一揖,说道:“师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今后再也不会口无遮拦了。” “好了好了,你俩就不能安静会儿?刚从结界出来就吵个不休,也不怕把这儿的魔物给招惹来?”灵裳知道此刻已到幽冥涧,瞪了他们一眼,打了个手势,让他们闭上嘴。 从结界中走出来的这一男一女正是宓天和灵心,他们俩在灵山众弟子中一向与灵浪关系最好。这次出行灵裳原本只想自己带灵浪前来,但拗不过两人泼皮无赖般的请求,只好让他们随行。 灵山灵宗自古便是神界中最有底蕴的宗门,位于上九天中央地带,宗门内弟子大多为女娲一族的后裔,擅长施展各种结界。当年共工误撞不周山,将天捅出个大窟窿,就是女娲用了灵宗内失传已久的结界秘术将这窟窿补好的。虽然魔界曾多次攻入过上九天,但却始终未曾踏足灵山半步,这也是因为他们破不掉灵宗弟子所布下的层层结界。 “宓天,你究竟是如何……”灵心本来还想问问宓天究竟是如何口无遮拦的,但看到师姐突然间扳起了脸,硬是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咦?灵浪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了站在灵裳身后的灵浪,连忙一个身形闪了过去,望着灵浪愈加消瘦的面庞,心中一阵恻然,眼睛一红,轻轻拉起他有些干枯的手掌,柔声说道:“师兄…你…你醒了…又是憔悴了如此之多……” 灵浪感受着从灵心手中传来的温度,知道这师妹对自己一直都十分关心,努力想对她挤出一丝笑容,但僵硬了两年的面部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最终顿格在了一个半哭不笑的表情上。 原本已经快要掉出眼泪的灵心看到这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望向灵浪的眼神却愈发柔和了。 “咳!”一道装模作样的咳嗽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这温馨一幕。 “师妹,师兄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太久没有修炼,体内的真元有些不济,这才日渐清瘦了。等师父这次治好了师兄的病,过段日子定能恢复如初。”宓天这番话说的很是诚恳,但眼睛却牢牢盯着灵浪和灵心一直没松开过的手,似是要冒出火来。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师兄的神脉已经闭绝,修炼不出真元……那我便渡给他一些好了。”灵心完全无视了宓天灼热的眼神,将灵浪的另一只手也拉了起来,四手掌心相对,就欲运功渡元。 “咳!”又是一道咳嗽声响起,声音却是无比清冷。紧接着一双玉手闪电般伸出,架开了二人。 “快住手!灵心你修为尚浅,若是掌握不好火候,会把他的身体给撑爆的,他体内所需的真元一直是由我在维持……” “什么?”被吓了一跳的灵心连忙收手,但等她消化了这番话,却是瞬间抓住了重点,一脸错愕的望向突然出手的灵裳。 “师姐,你是说这两年来,灵浪师兄的体内一直都流转着你的真元?”说完,灵心那原本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竟也冒出了一缕小火苗儿。 “不…不是这样……”灵裳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又不想让师妹联想太多,于是便正色道,“是师父命我这样做的,还有灵瀚师兄也出过几次手,灵浪现在身子很弱,如果修为不够便强行渡元的的话,是很容易出岔子的。” “不…不说了,你知道他没事就好。船已靠岸,还是抓紧去寻师父吧,他的病早一日治好,咱们心里就早一日安宁。”说罢,灵裳便命灵心唤出了在结界中待命的几个弟子,又着宓天背起灵浪,众人收拾停当后走下船去。 烟波江的雾障的确名不虚传,灵裳一行人上岸后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摆脱了这浓浓大雾的笼罩,但下一秒,他们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住了。 在这大雾外面等待着他们的,竟是一片无尽的花海,数不清的不知名的花儿正迎风摆动,点缀着如茵草地,宛如一群婀娜动人的舞者在翩翩起舞。扑鼻而来的阵阵香气清幽淡雅,让人心旷神怡。那花丛中的片片花蕊处还包裹着大颗大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像埋藏了千万年的秘宝般诱人至极。放眼望去,整片花海在颗颗露珠的映衬下闪烁出的星星点点,如同变幻莫测的夜幕苍穹般,让人忍不住就要沉醉其中。 随行而来的两名女弟子,再也经受不住这花海对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和精神刺激,竟然扭动起身体,在花丛中跳起舞来。而另外几名弟子也是弯下腰去,饥不择食地啜饮起花心的露水,然后一脸满足地合上眼,似是要迷醉了。就连宓天也抵不住这花海的无尽诱惑,将背上的灵浪放在一旁,手指轻轻挑起一颗露珠,就要往嘴里送去。 这时,一阵竹笛声突然传来,曲调悠扬婉转,动听之极,众人原本被花海吸引住的心神,不觉间又飘向了那竹笛声处。 就在大家都沉迷在这娓娓动听的旋律中时,竹笛竟是突然间发出一道凄厉的破音,将所有人瞬间惊醒。 “师姐,是幻术,我们遇袭了。”眼角两道凤羽形纹路正发散着强烈金色光芒的灵心看到大家都清醒了,便收起竹笛,转头向一旁静静站立的灵裳说道。 但灵裳此时却是眉目紧闭,一脸凝重的表情。 灵心心中一惊,以为灵裳中了幻术失去了心神,问道:“师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师妹,看来你的神脉境界又提升了,竟也能够勘破如此高等级的幻术。倒是宓天,怕是没什么长进啊。”灵裳赞许地对灵心点了点头,但双眼仍未睁开。 “嗯,我的神脉已经稳固在了灵品的境界。宓天师兄贪玩,只是刚刚突破到灵品,还并不稳固。”说罢,灵心得意地对宓天挤了挤眼。 “是啊,师妹天资聪颖,我可是拍马难追……”宓天尴尬地笑了笑,言不由衷地奉承了一句,心中却是大为苦恼。若论起天资,宗门内能超越他的怕是屈指可数,但这些日子他心心念念都是系在了这个师妹身上,修炼一途却落下不少,倘若今后再不奋起直追,恐怕自己离灵心只会越来越远了。 铃铃铃…… 这时,花海深处突然飘来一阵悦耳的铃声,那些妖艳的花朵像是根下长了脚一般,竟然大片大片地移动起来,转眼间,就在灵裳一行人周围布起一道阵法。而原本细小的花枝,也猛然间暴涨到数人高,娇柔的花瓣扩展了无数倍,花枝和花瓣的周围生长出密密麻麻的锋利倒刺,那扑鼻的香气此刻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充满血腥味儿的肃杀之气,这片无尽花海仿佛在转瞬间变成了一片无尽炼狱。 “交出灵浪,放你们回灵山。否则,就全部埋葬在这里吧。”一道阴森的声音从远处穿透花丛破空而来。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竟是寒冷刺骨,直抵人心,灵心身后的几名弟子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来者何人!能有如此修为却又不敢现身,难道是魔界的鼠辈?”宓天伸出右手,将灵浪护在身后,然后望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却不见有任何踪影。接着,他摊开左手手掌,一道匹练般的绿色光芒从掌心的树叶状纹路处闪烁而出,在众人周身织起一层如同新生蝉翼般的透绿色结界,将这道声音所带来的寒意驱散。 “桀桀。”一阵怪笑传来,又一道声音从远处响起,“来者何人!修为不过尔尔就敢现身,难道是魔界的鼠辈?”这声音虽然将宓天刚才说话时的语气模仿得十足十,但却十分沙哑,无比难听。 “两位师兄不必多言,还是尽快完成任务吧,这术法极耗真元,我可撑不了太久。”这时,第三道声音响起,这声音却是极其甜美,竟是一位女子。她怕那沙哑男子再说下去会暴露出他们的身份,是以出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哼!交出灵浪,或者,死!”那道阴森的声音再次破空而来,音波中蕴含的阴寒之力又加剧了几分,天地间的温度竟也随之骤然下降。而宓天所布的结界,也在瞬间被这音波攻破。 灵山众人再度被刺骨的寒意笼罩,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尤其是灵心,此刻她已明白伏击他们的这三人修为均是不弱于她,甚至有可能已经达到极品神脉的境界。因为从他们所散发出的气息当中,灵心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凡品、中品、上品、灵品、极品和绝品,神脉中每一个品级间的差别都是巨大的。灵心若是在此刻对上一个拥有极品神脉的强者,怕是想死都难。要知道,在整个灵宗内除了几个闭关已久的老怪物和觉醒出绝品神脉的灵浪外,也只有宗掌灵皇、大师兄灵瀚和二师姐灵裳达到了极品神脉的境界。 而眼下,竟是同时出现了三位这种级别的可怕敌人,己方却只有灵裳一人可以应对,这情况显然已经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境地。 想到这里,灵心的俏脸不由变得更难看了。 第三章 血祭真元 “交出灵浪师兄?妄想!灵宗可没有贪生怕死之徒!今日就算葬身此地,也必要你们付出代价!”宓天虽然在修为上不如灵心,但也从对方的能力和灵心的脸色上看出了一丝端倪。虽是强敌环伺,但要他放弃灵浪自寻活路却是万万不能,于是当下便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没错,有本事便放马过来吧!” “就算杀了我们,也不会交出灵浪师兄的!” “…………” 正在奋力抵御着刺骨冰寒的灵宗众弟子们,听到宓天的这番话后,也是咬紧牙关,挺直了胸膛,纷纷附和起来。 “桀桀,旁人只道灵山中人都是硬骨头,我看也只不过是一群愚蠢透顶的傻瓜罢了,还是先来些苦头尝尝吧。”那声音沙哑的男子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灵宗众人身边那巨大花瓣的阴影中钻出,闪电般刺向一名灵宗弟子,那弟子猝不及防间,竟被这黑影用手刀刺透了胸膛,瞬间便倒地不起。 紧接着,这道黑影一闪,又迅速地扑向宓天处,一条乌黑修长的手臂带着浓浓黑雾,向其身后的灵浪抓去。 “小心!”灵心眼瞅着这一幕的发生,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大声呼喊。 而此时的灵裳,却依旧是满脸凝重地紧锁着双目,静静地站立在一旁,像是没有感觉到任何事情的发生。 电光火石间,宓天已没有思考的余地,连忙移动起脚步,用身体封住了那黑影前进的路线。 扑哧—— 只见那黑影的手掌在下一刻便定格在了灵浪面前,滴滴鲜血正从指尖淌向地上,整条手臂竟是贯穿了宓天的左肩。 “师兄!”灵心发出一声惨叫,连忙拔出竹笛,向那黑影戳去。 宓天也顾不上疼痛,右手迅速抽出背上的碧绿玉剑,向近在咫尺的黑影脖颈处用力一斩。 叮—— 眨眼间,那道黑影却是如烟般倏地散去,只留下竹笛与玉剑在空中相击的声音。 “桀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堂堂灵宗弟子竟连我一个回合都接不下来。”那沙哑男子的声音再次从远处传来,气息竟是平稳如常,好像刚才并未出手一样。 “这位师兄应该是隐天宗的人吧?这驭影术怕是已入化境了。”这时,在先前踏入花海后就一直如同入定般闭目静立的灵裳突然睁开双眸,向那声音来源处望去。“我灵山与你括苍山素来交好,并无嫌隙,阁下为何出手便是伤人?” 在一旁干看着同门师弟为保护自己身负重伤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灵浪,此时也是明白了过来,原来眼前这三人并非魔族,而是和他们一样同属上九天的神界中人。 上九天乃是神界的核心区域,囊括神界最古老的九大宗门以及支撑天地的不周山。这九大宗门自北向南依次是:昆仑山火神宗、西玄山玄女宗、括苍山隐天宗、会稽山道宗、灵山灵宗、雄谭山药王宗、剑罡山剑宗、罗浮山摩崖宗和王屋山清虚宗。除了上九天,神界还包含了三十六洞天和七十二福地,世代居住着远古诸神的旁系后人,分散在外围,负责守卫之职。 神界之外,则是魔界和人间界。魔界与神界一江相隔、南北对立,而两界的东方则是人间界,被一条称作大荒山的绵延万里的亘古山脉东西隔开。是以自古便流传着这么一句歌谣,来标示神人魔三界的分界线,“烟波江,大荒山,一水隔着神魔,一山隔着人烟。” 而刚刚灵裳口中那沙哑男子所使用的驭影术,正是精于暗杀一道的括苍山隐天宗的不传之秘。在上一次神魔大战时,灵裳和灵浪都曾听说过隐天宗的人用这种秘法袭杀了许多魔族将领,是以才能在第一时间猜出他的来历。 “桀桀,在神界万人追捧的新晋神使面前,这师兄两字可万万不敢当,在下只是隐天宗里的一籍无名弟子罢了,既然你已识破我的身份,那就别怪我辣手摧花啦。” “我看还是无须再与他们纠缠,速速了结吧。若是出了岔子,咱们可担当不起。”这次开口的正是先前那位女子,声音还是无比的甜美淡然,似是先前的血腥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 “怕什么!对面只有一人突破了极品神脉,难道咱们三人合力还留不住他们?”那阴森的声音再度响起,说话间,竟是将音波中的冰寒之力提升到了极致,灵宗众弟子终于承受不住,脸上再无一点血色,纷纷跪倒在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二人应该来自玄女宗和摩崖宗吧?这种高等级的幻术和音波手段,别的宗门怕是想学都学不来。” 直到此时,灵裳终于确定了这三人的身份。那声音温柔甜美的女子应是来自擅长使用幻术和阵法对敌的西玄山玄女宗,而那声音阴森的男子则是来自精通真言之力和音波攻击的罗浮山摩崖宗。 “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三位都是拥有极品神脉的佼佼者,为何我却对你们的声音没有半点印象?难道是新近才突破的?而你们三家不同的宗门,又是为何同时出现于此,联手袭击我灵宗?” “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灵裳师姐,还没照面就能够猜出我们的来历。但我们三人的确只是无名之辈,别说是你了,恐怕就连宗门内都没几个人认识我们。”回答问题的是那玄女宗的女子,她顿了顿又道:“我们在此设伏,并非是想为难你们,只是接到了上面交办的任务,不得已才这样做,还望师姐不要见怪啊。” “哦?究竟是怎样的任务哪?”灵裳又问道。 “只是要我们活捉灵浪罢了。”那摩崖宗男子答道,语气阴森又平淡如水,仿佛这件事已是手到擒来一般。 “是谁给你们派下的任务?为什么要抓灵浪?你们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上九天的其他宗门联合起来对付你们?”灵裳接着问道。 “怕?为什么要怕?灵宗的人当真是一群蠢货。你的问题没人会回答了,因为死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而且死人也无法告诉任何人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桀桀……”那隐天宗的男子说完,又是发出一阵怪笑。 “唉……”灵裳叹了口气,又道:“我再问你们最后一遍。一,你们为什么要抓灵浪?二,你们上面的人究竟是谁?若是三息之内给不出答复,那就永远不要再开口说话了。”语毕,灵裳原本平静的俏脸,突然变得无比冰冷,眼神中射出的凌厉杀气,竟让周围那些由幻术幻化而成的巨大花朵都虚化了几分。 “咯咯咯……”一阵娇笑声代替了答复。 “灵裳师姐,你是不是搞错了状况?两位师兄,还是快动手吧,我可不想就这么平白地继续浪费真元了。”那玄女宗女子话音刚落,便再度摇响铃音,这片无尽花海霎时间沸腾了起来,原本巨大的花枝花瓣再度暴涨,锋利的倒刺齐齐指向灵宗众弟子,将他们重重围困。 “真是可惜,看来这答案永远无法从你口中说出了。” 灵裳说完,便从腰间抽出那柄散发着奇异光芒的漆黑色木剑,向左手手腕处轻轻一划,只见一片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洒落在这木剑上,迅速将其浸染。紧接着,灵裳右手紧握剑柄,剑尖指向那三人藏身的方向,额间的花瓣状纹路倏然间绽放出刺眼的赤色光芒,将这片天地也映成一片火红,周身散发出的强烈真元之气,将她那秀美长发引得无风自动起来。 巨大的花海,红色的世界,一位容貌绝美的白衣女子手持黑色木剑静立其中,显得分外诡异妖娆。 禁忌之术?! 一旁的灵宗弟子眼见灵裳这一连串的举动,心中都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血祭真元,这是灵宗一派自古相传的禁忌秘法,就是用施术者的体内鲜血来弥补施术时所需真元的不足,一般只有在生死关头,或是施展超越自身等级的术法时才有可能用到。 在面对同等级的对手时,这秘法一旦施展出来,往往会取得碾压般的效果,但如果不能一击制敌,便将陷入必死的境地。因为它不但会消耗掉施术者自身的所有真元,还会因体内失血过多而导致身受重创,无法再战。而且这秘法对施术者的要求也极高,只有在突破到极品神脉的灵宗弟子才有修炼的资格,否则,只会落得血爆而亡。 这时,隐匿于远处花丛之中的三人,也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危险。 “桀桀,故弄玄虚!你们全力掩护,我这便动手杀了她!”那隐天宗男子向身边二人说道。 “太晚了。”灵裳仰起苍白的俏脸,轻声一笑,一道道微不可察的细细血线,正从她手中木剑的剑尖处爆射而出,向那三人的藏身处飞去。 “从我踏入这花海时,便已察觉到了你们的存在,因此暗地里布下了这重结界,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也是时候让你们品尝一下被人偷袭的滋味了。” 灵裳说完,重重地咬破舌尖,对着木剑吐出一口精血,随后便全力运气秘法,只见数以万计的密密血线由剑尖喷薄而出,在空中织起一张血网,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般向前扑去,而她的脸色却是显得愈加苍白了。 “炼狱风雷界,现!” 灵裳一声暴喝,只见那三人躲藏之地的上空突然浮现出一重方圆十里的巨大结界,将他们笼罩其中。那结界的表层像是流动着一层金色的液体,不时还有失传已久的远古咒文若隐若现,充满了神秘的洪荒气息。 随后,灵裳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举剑下劈。 唰—— 赤红色的巨大血网应声而落,竟钻入了那结界的金色表层,与其交融为一。 轰隆隆—— 紧接着,结界之内顷刻间风雷大作起来,上百道数丈宽的雷电在灵裳精血的催动下,化为上百条金赤色巨龙不停上下翻飞、盘旋呼啸,将这结界的内部肆虐得满目疮痍。而那隐天宗弟子等三人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淹没在这风雷炼狱里,只留下一声声凄惨的哀嚎伴着一道道雷电穿身而过。 半个时辰过后,那原本重重包围着灵宗众弟子的无尽花海突然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身后那依旧浓重的大雾,以及眼前的参天古树和远处的连绵群山。 嗖—— 黑色木剑应声而落,催动了禁忌秘法的灵裳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只留下额间的神脉还依稀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微光。 第四章 伤别 “师姐!” 灵心望着突然昏倒的灵裳,大惊失色,连忙跑去将她扶起,在一旁密切关注着灵裳的灵浪也是一脸紧张地迅速跟了过来。接着,灵心跪坐下来,将灵裳平躺放好,把她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腿上,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取出一枚丹药掰开来,塞进灵裳嘴里。 但此时的灵裳已完全失去了知觉,那丹药在她口中转了几转,却怎么也咽不下去,而她额上神脉的光芒也是完全散去,原本清晰无比的花瓣样纹路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宓天,你快…快来看看!师…师姐这是怎么了?”灵心察觉到灵裳神脉的变化,顿时大急。 刚刚简单处理完自己肩伤的宓天听到呼喊后迅速闪了过来,用左手抵住灵裳的额头,感应起她的神脉元识。 好一会之后,宓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师姐这次强行使用秘术,催动体内气血换取真元,此时已是油尽灯枯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陨落……” 灵浪闻言顿时一惊,灵心也是眼圈一红,道:“不可能!师姐是不会死的!宓天,你一定有办法救她,对不对?别忘了,你可是羲皇的后人!” 原来,宓天并非灵山中人,而是来自雄谭山药王宗。 药王宗作为神界九大宗门之一,其弟子多为伏羲后人,对药道医理极其精通。因伏羲与女娲颇有渊源,是以药王宗与灵宗自古便是上九天内交往最深的两大宗门,双方更是约定从每一代的嫡系后人中,选出一人在年幼时交换到对方的宗门内收作弟子,来巩固这种关系。而宓天正是这一代被交换到灵山的伏羲嫡系后代。 “能救是能救,只是……”宓天虽不是灵山中人,但自幼便生活在灵宗,师兄弟们从未因他的身份而生起过隔阂,而灵裳更是待他不薄,平日里怕他因体内没有女娲血脉而练不好结界之术,便常在私下里对其进行指点。此时宓天看着师姐变成了这幅模样,心中大悲,眼圈也是红了起来。 “只是怎样?你还在磨蹭什么?师姐的命最要紧啊!”看到希望的灵心立刻就止住了眼眶里快要溢出的泪珠,连忙催促道。 “只是…只是我救不了……”宓天挠了挠头,接着又续道:“方才我探察了师姐的伤势,神脉的元识尚存,并未闭绝,若能够及时治疗,应当可以保住性命。但师姐此次失血过多,真元也极尽枯竭,需要一种叫做龙血果的珍贵药材来补充损失的气血,并且还要有一个修为高深又精通医术之人来为她引功渡元……” “师父他老人家修为高深,又常与药王宗宗掌宓持谈论医理,当可为师姐渡元,但你说的这味药材,在这里能找的到吗?”灵心打断了宓天的话,问道。 “这龙血果通常生长于极寒之地,在这幽冥涧怕是找不到的……”宓天老实地答道。 “那你还说这些没用的话做什么!”灵心气急,瞪了宓天一眼。 “师妹莫急,其实我是想带师姐去一趟雄谭山。药王宗所藏药品甚丰,应当可以寻得到这龙血果,顺便还可以请他们出手相救。”宓天望向灵心,顿了顿又道:“但是…但是这样的话,只能由师妹你带着灵浪师兄去寻师父了……” 其实,他原本并不想亲自前往,一来是他不愿与师妹分开,二来方才又发生了被人偷袭的意外,为他们救治灵浪之行蒙上了一层凶险。但事权从急,此时也只能由他前去最为稳妥,毕竟灵裳已到了生死攸关之际。 “嗯,那你便带着师姐去罢,不用担心我们。别忘了我的修为可是远胜于你!我会带灵浪师兄找到师父,治好他的病,你也一定要救回师姐!”灵心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正在一旁心如刀绞般盯着灵裳那没有一丝血色的俏脸发呆的灵浪,闻言后也是点了点头。他此时既牵挂灵裳所负的重伤,又懊恼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心爱之人。虽然他很想立即就陪着灵裳一起去药王宗疗伤,但此刻他却没有任何退路。 “那好,我先稳定住师姐的伤势,然后立刻便走!”语毕,宓天摊开左手催动起神脉,只见那泛着幽幽绿光的树叶形纹路缓缓由其掌心飘出,悬停在灵裳的心口处,接着宓天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排伸出,向下一点,那神脉竟悄无声息地钻入到灵裳体内。 “这移花接木之术乃是药王宗的独门秘术,可以将自身神脉移植到他人体内,为其暂时续命。以我目前的修为,这秘术大概可以维持一个月之久,若是超出这个期限,神脉便会干涸闭绝了。”宓天在施术时,发现一旁的灵宗弟子们瞧得有些瞠目,便开口解释道。 灵浪看到宓天在使用了秘术之后,灵裳那毫无血色的俏脸竟又有些红润的迹象,当下心中大定,冲宓天感激地点了点头。 羲皇的后人真是名不虚传!灵心第一次看见宓天用药王宗的手段救人,颇为折服,虽然口中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再不敢小觑这个师弟了,便叮嘱道:“从这里到雄谭山,全力飞渡的话,只需要五天时间,应当来得及。只是师姐一路上须有人照看,你一个男子又不甚方便,不如把这两位师妹也带去吧。” “师姐此时当无大碍了,只是昏迷不醒。我也不耽搁了,这便出发,你们一定要小心!”说罢,他横抱起昏睡的灵裳,又带上了那两名随行而来的女弟子,然后便一头扎进了身后的浓浓雾气之中。 “吾祖女娲,请护佑灵裳师姐安然无恙……”灵心望着一行人逐渐消失的背影,默默为灵裳祈福起来。 灵浪也是凝望着那片白茫茫的大雾,脑中却突然涌出一个不祥的预感,紧接着胸口神脉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 刚刚做完祈福的灵心似是从灵浪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丝忧虑,开口道:“放心吧,师姐一定不会有事的,这世上还没有药王宗治不好的伤哪!” 接着,灵心又转过头对着身后的一名灵宗弟子说道:“灵颜,师父现在何处?” “回师姐,师父是在一处山洞里发现了能医好灵浪师兄的药材,从这里向西一直走,翻过几个山头就到了。” 一个清亮中带着几分阴柔的声音响起。回答她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看似有些瘦弱的年轻男子。只见他倒束着长发,清秀的面容上有着一双分外明亮的眸子,双腿笔直修长,十指如葱般光洁细嫩,宽大的白色玄袍迎风飘舞,更衬出一种脱俗的气质,倘若不细看,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女孩。 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正是灵颜,先前是他随师父和灵瀚师兄一行来到这幽冥涧,又是他在发现药材之后即刻返回宗门报的信儿,是以这次也跟随前来负责引路之职。 “若是飞渡前往,要用多久能够抵达?”灵心又问道。 遭遇了方才的偷袭,又损失了师姐这个最强的战力,此刻她可不愿再节外生枝,只是********想着尽快赶到师父身边。他们此行虽是乘船而来,但那也只是为了避开烟波江大雾上方魔族的耳目,既然已经到了幽冥涧,就也不怕他们再跟来了。 “约莫三个时辰就能到。但师父说了,这里有一些强大的魔物,对真元气息很是敏感,倘若飞渡的话,可能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前次师父来时也是选了走路的方式,足足用了五天时间。”灵颜答道。 灵心听罢却是目光狡黠一闪,说道:“这事能难得住师父,却难不住我,咱们还是飞过去更快些。” 随后,她摸出了那枚一直吊在腰间的古朴玉佩,说道:“喏,有了这个,就可以切断他人对我真元气息的感应。” “哦?平日里总见师姐戴着这玉佩,以为只是个随身的饰物,没想到竟然还是件宝贝!”灵颜吃惊地看向灵心手里的玉佩,细细观察起来,但除了那些错综复杂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的古朴花纹外,再也瞧不出一点名堂。 “可不止这些,这宝贝还能平静人的思绪和心境,对修炼可是大有裨益。”灵心说罢,又看向灵浪道:“师兄刚得这怪病的时候,虽然睡得沉久,但总是恶梦连连,有时醒来后整个人都会浑浑噩噩的。后来我把它放在师兄身边,就再也没有过恶梦了。” 灵浪闻言顿时做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他没再做恶梦,是因为灵心趁他睡觉时,每晚都偷偷把这玉佩放在自己枕边的缘故。 而此时的灵颜却听得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住玉佩,问道:“师姐究竟从哪儿弄来这么好的宝贝?难不成是件上古神物?” “……这是娘留给我的遗物,我也不清楚它的来历……”灵心温柔地摩挲了几下玉佩,轻轻答道。 “是我失言了,还望师姐莫怪。”灵颜讪笑了一句,端正地向灵心作了一揖。 “…罢了,不提这些了,咱们还是尽快寻师父去吧。”灵心说完,便把玉佩细致地吊回到腰间。 “也好,到那边的路我记得清楚,只是这飞渡一事还要劳烦师姐了,毕竟我们几人的神脉才只是上品的层级,没到可以化形的境界。”灵颜回道。 “这个好说。”语毕,灵心催动起神脉,一道道金色光芒从双目眼角处的凤羽状纹路中闪现而出,光芒暴涌间,竟在灵宗众弟子身旁处幻化出一只巨鸟。这巨鸟从头到尾足有五丈长,有着细长的脖颈、锋利的锐爪和宽大的羽翼,通体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就连瞳孔处都有金光流动,煞是好看。 元识化形。这是只有灵品以上神脉才具备的能力。 紧接着,灵心一声轻笑,猝不及防地拦腰抱起比她高出许多的灵浪,跳到巨鸟背上,让灵浪骑在了巨鸟的颈背连接处,自己则在其身后骑坐下来。随后,她又双臂前伸,抓住巨鸟颈中手掌般大小的羽毛,竟是将灵浪也圈在了怀中。 灵浪被这个暧昧的举动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向灵心瞅去。 灵心目不斜视地迎上灵浪的目光,轻声说道:“这幽冥涧内罡风猛烈,我若不护着些,你怕会被吹下去的。” 随后,灵颜等人也鱼贯跃上巨鸟,在鸟背上站定。 “都上来了?那就出发吧!” 灵心打了个呼哨,那巨鸟一声清啼,两腿一蹬,挥动起翅膀,如同一颗巨大的金色流星般,划破天际,载着灵宗众人呼啸着一路向西而去。 而骑在最前面的灵浪,一边承受着这幽冥涧内罡风猛烈地冲击,一边享受着紧贴在背后的那两团柔软,自己也说不清这滋味是好还是不好,不禁有些莞尔。 第五章 惊变 幽冥涧作为一块亘古之地当真是极为辽阔,灵宗众弟子虽在空中鸟瞰,竟也看不到尽头。虽然这里自古便生活着那些凶悍的洪荒古兽,三界之人鲜有涉足,但景色却是秀美绝伦。 放眼望去,一座连一座的高山被满目葱茏所覆盖,葱茏的间隙处还偶能看到大大小小波光粼粼的湖面,就像洒落在一张张巨大绿毯上的蓝色宝石般耀眼夺目。不时传来的猿啼鸟鸣声,更是给这幽冥涧增添了几分趣味和盎然生机。 灵心一行以极快地速度向西飞去,一路上看到过下方许多巨兽的身影,但多亏有那玉佩护体,竟没有引起它们的半点注意,倒也极为顺利。 “师姐,到了!那洞穴就在前面的山谷中。”三个时辰后,站在巨鸟背上的灵颜突然开口,用手指向前方。 落定处,灵心再度将灵浪抱起,从鸟背上跳下。待所有人都跃下后,那巨鸟便化作两道金光,飘回到灵心的眼角神脉。 “师父他们可是就在此处?”灵心向灵颜问道。 “正是,师父就是在此处的洞穴中找到了治疗灵浪师兄所需用的药材,向内一直走便是了。” “那就走吧。”灵心安排了一名灵宗弟子背起灵浪后,率先向谷内走去。 山谷并不大,三面环山,光线被周围山上层层叠叠的树木所遮挡,倒显得幽森异常。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一处山脚前,灵颜指着正前方一块突出来挡住去路的巨大崖壁开口道:“师姐,那洞穴就在这崖壁后面,绕过去就能看见了。”说罢,便欲上前引路。 “等等!”这时,灵心眼角神脉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心生警兆,一声轻喝,叫住了灵颜,“似乎有些不太对。” “嗯?”灵颜当即一愣,问道:“师姐,怎么了?” “此处怎会有血腥之气……”灵心微闭双目,催动起体内真元,感应着前方洞穴内的情况。她的修为比灵颜等人高出甚多,再加上神脉已至灵品层级,是以对危险的嗅觉也更加敏感。 “不好,这洞里恐有变故!”灵心感应了一番之后,俏脸微变,开口问道,“灵颜,你们上次来这里时,是否有被什么人或魔物盯上?” “回师姐,前次来这里时,师父一路上都很小心,也不住提醒我们是来寻药的,不要节外生枝,应该没有人能盯上我们。” “这倒也是,师父素来行事谨慎,再加上有大师兄在旁,当不会有什么意外。”灵心听到灵颜这番回答,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接着,她又续道:“你们还是先在此布下一个防护结界,将灵浪师兄看护在内,待我进去查探一番再说。” 灵心虽然外出历练的经验并不多,但心思却甚是缜密,毕竟灵裳走后,一行人是以她为马首,她可不愿灵浪因自己的失误而有个什么闪失。又吩咐了一番之后,灵心便独自走向那巨大崖壁处,转了个弯走入洞中。 洞内阴冷潮湿,灵心刚来到洞口,便被里面冒出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哆嗦,再加上这山谷终日不见阳光,因此这里更是漆黑一片,但那先前感应到的血腥之气却是愈加浓郁了。 灵心在洞口处唤了几声,见没人应答,便掏出随身携带的夜明珠,向内走去。 可刚走没多远儿,她便被前面地上的一团白色吸引了目光。 这团白色竟是一个人。一个死人。 这人看身形是个高大男子,此刻正面朝下,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宽大的白色长袍背后正对心口处渗出的那一团已经开始发黑的血液,却显得分外刺眼。很明显,这人在死之前并未与人动手,而是被人从背后偷袭丧命。 灵心定了定神,将夜明珠放在一旁,壮着胆子走上前把尸体翻了过来。当她看清楚这人的容貌后,顿时如坠冰渊,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灵星师弟!” 这张白皙英俊又略带几分稚气的面孔,正是比灵心小两岁的同门师弟,灵星,他在不久前刚刚突破到灵品神脉,也算得上是宗门内的天资卓越之辈。宗掌灵皇在临走前,特意点名让他随行,足以看出对他的器重。然而再优秀的天资此刻也必须揭过不谈,只因他早已经断了生机,只是死不瞑目般圆睁着一对大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像是从没想到会有人在背后对他进行暗算。 “这…这是怎么回事?”灵心一时间完全懵了,将灵星轻轻放回到地上,右手在他脸上一划,想合上他的两眼,却怎么也合不上,只能作罢。 但当她转过身来,借着珠光望向洞内时,更是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两眼发黑,胸口不住起伏起来。 原来在离她不远之处,正横七竖八地倒着四五个男子,看身形竟都是与灵心朝夕相处了多年,此次随同师父前来这幽冥涧寻药的灵宗弟子。 紧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涌上心头,神脉处传来地阵阵疼痛,让她完全无法静下心来。 “师父!师兄!你们在哪儿?”此刻她已顾不得去检查那些尸体,也忘了在门口等着她的灵浪等人,更忘了自己正身处极大的危险之中,只是想赶快找到师父。于是,她拾起夜明珠,拔腿向洞内跑去。 但刚拐了个弯,她便停住了脚步,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像是失去了意识般,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这是一幅炼狱般的景象。 映入灵心瞳孔深处的是一处被鲜血染红的大厅,中央处有十余块平整的大石连成一排,每块石头上都有一具面冲她“站立”着的灵宗男弟子的尸体。只是这些弟子的手脚均已被人斩落,残肢散落各处,眼睛和鼻子也被剜去,只留下三处极为可怖的血洞。在这些男弟子正后方的穴壁上,还挂着五六具灵宗女弟子的尸体,她们赤着的身体上遍布红肿和淤青,脸上干涸的泪痕早已深深凹陷,失去了光彩的眼神里写满了屈辱和不甘。 很显然,这些灵宗弟子都是在生前受尽凌辱而死。 也不知就这么呆望了多久,灵心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跪倒在地,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悲伤、愤怒、痛苦、无助…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快要丧失掉最后一丝理智,痛哭失声。 好一会儿之后,灵心才收起这些心情,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再一次望向那些死去的同门弟子。在默默地辨认了一番后她才发现,这里面并没有师父灵皇和师兄灵瀚的尸体。 “师父!师兄!你们到底在哪儿?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这一次,她的哭喊终于得到了回应。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为何就哭了?你去了这么久都不回,师弟们都担心死了。”一道阴柔又不失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紧接着,一个气质出尘、面容清秀的白袍男子轻踏着莲步,缓缓走到灵心身边。 “灵颜…你来了。他们…他们……”正低头掩面痛哭的灵心在听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后,心下稍定,伸出手指向前方。 “我知道,他们都是我杀的。”灵颜平静地答道。 “你说什么?!”灵心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来望向灵颜。 灵颜却是没有答她,只是再度踏起莲步,以一种无比婀娜的姿态走到一位男弟子可怖的尸体面前,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般,眼光上下打量着,并用手轻轻抚摸了一番后,方才开口道:“我刚才说,他们都是我杀的。” “……我是不是在做梦?这究竟是为何?他们难道不是你的师兄弟吗?灵颜,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在经历了先前那一连串的刺激之后,此时的灵心早已是处在崩溃的最边缘,而灵颜适才的一番举动,无疑成了压垮她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没有在做梦,这些都是真的。” “那…那几位师妹也是你……” “我对她们可没兴趣。” “师父和灵瀚师兄哪?你把他们藏在哪儿了?” “待会你自然会见到。” 这时,灵心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俏脸生起一层寒冰,目不斜视地看向灵颜,问道:“灵浪师兄哪?你把他怎么样了?” “师姐放心,我可不会轻易让你的灵浪师兄死掉的。至于其他几位师弟嘛…嘿嘿……”灵颜没再说下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向灵心,迎上她满含杀气的目光。 “你…你这畜生……我要杀了你!”灵心终于忍无可忍,杏目圆睁,话音未落便劈掌如电般向灵颜击去。 而灵颜的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没有一丝慌乱,只见他一个侧身,穿花蝴蝶般轻巧地避过了灵心的奋力一击,紧接着身形一闪,鬼魅般出现在灵心身后,双掌平推,重重地打在灵心后背上,将她震飞出丈余远。 “这怎么可能……”被击倒在地的灵心轻轻拭去嘴角流出的鲜血,感受着从背后传来的剧痛,她万万没有想到,此刻竟会被这修为远不如自己的师弟一个照面就打伤。 “师姐,你可莫要大意了,我给你看样好东西。”灵颜说罢,便捋起了自己左边的袖子,只见他原本光滑白嫩的小臂上,此时竟出现了五道环状的黑色纹路,如同戴了五个黑色臂环一般。纹路中散发出的丝丝阴煞之气,将这洞穴变得更加寒冷起来。 “这…这难道是魔纹?!”灵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你…你竟是魔族中人!” “师姐此言差矣。我虽有魔纹,但却并非魔族,这只是一种秘术罢了。不过你可得看清了,我这魔纹可是足有五重,论起实力,就相当于极品神脉一般,你还要继续动手吗?” “…今日我宁可一死,也会一战到底!”灵心虽然明白什么是绝对实力,但强烈的仇恨让她不愿就此束手就擒,此时她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忽然间,她心中一动,像是明白了什么,问道:“先前在烟波江畔设伏的那三个人,想必也是修炼了这种秘法吧?” “师姐果然是冰雪聪明。没错,他们都是跟我一样拥有魔纹的神界之人。”灵颜答道。 “你们为何要这么做?灵宗上下待你不薄,你又为何会做出这种欺师灭祖惨无人道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灵颜白皙的手指轻抚嘴唇,咯咯一声轻笑,说道:“这些事情,可就轮不到我来回答了。师姐你先休息会儿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他伸出右手,食指隔空向灵心额头处点去。 灵心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还没来得做出反应,便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