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何寻》 第1章 楔子 九重天上,司命星君坐于案前,翻阅着命格簿。只见他眉头紧锁,皱得只差没打成个叉字。前些日子,万花玄境的众仙们不知从哪得到消息,说当年为补救崩塌的万花玄境而陨落的花神,其实仍活着,且一直被藏在九重天上。 为此,还将此事闹到了天帝殿前。 话说当年天帝未登基时,是位不受宠的皇长子,名泽天,侧妃所出。天家本就子嗣单薄,只得他一位皇子。泽天生性风流,府中妻妾成群,他的皇妃为他诞下麟儿那日,他的父皇亦为他添了位皇弟,且是嫡出。 这位与他同父异母的皇弟,出生之时天现吉兆,引来仙雀报喜,七彩祥云笼罩着整座天宫,竟三年不散。他父皇大喜,不仅赐了封号,还亲自带在身边教导,成年之后,更是为这皇弟聘下花神为妻。当时被任命去平乱,刚凯旋而归的皇弟,得知此事,以疗伤为由,将婚事一推再推。 后来太子之位迟迟未立,他父皇便历劫而亡,其皇弟也不知所踪。 天界一时大乱,直到泽天登基。他父王之前与万花玄境定下的这门亲事,便不了了之。随后不久,万花玄境崩塌,花神陨落,此事亦再无人提及。事关天家秘史,因万花玄境这一闹。当年婚事与皇子失踪一事,都被众仙们茶余饭后翻出来讨论一番。 得闻此事,天帝震怒,下令彻查。 结果又牵扯出二殿下的一桩旧事,这二殿下乃泽天正妃所出的第二个儿子。他出生时亦天现祥兆,与他皇叔当年相比,竟丝毫不差。 遂泽天继位后,便任命这位刚成年的二殿下去平乱,一来可以堵住悠悠之口,二来也是有意磨练这个儿子。二殿下亦不负所望,他战绩赫赫,颇有他皇叔当年风采。短短几年,天界战火渐熄,混乱的局势终归平定。从此,天帝对他更是器重。 话说回来,之前二殿下从东海一棵扶桑神树下,捡回来的小丫头,正是下届花神。然二殿下此时却下凡历劫未归,那小丫头也后脚跟着去报恩。其实事情弄清楚了也好办,等一个历完劫,一个报完恩,统统归位后,便能给万花玄境的众仙们一个交代。 可这,这是闹哪出啊?簿子上花神的命格本该与二殿下一般留空,此时却满页潦草的字迹,与他的字竟十分相似。内容却怎一个惨字了得,世世与二殿下错开不说,下笔之人其心之狠,似与花神有深仇大恨,每一世都将她往死里虐。 司命星君抚了抚额角,这可如何是好,连面都见不着,谈何报恩。无法报恩就只能永世受困于轮回无法归位。 他冥思苦想一番,心中顿生一计,连忙提起案前的笔,在花神的命格中多添几笔。又翻到二殿下那页,手在虚空中迟疑地抖了一抖,最后才提心吊胆地下笔。 本来空白着那两页,一来是想成全了那丫头报恩的心愿,二来就是怕二殿下在凡界历劫时出个什么差错,到时天帝怪罪到他头上。现下只盼那两位顺利归位,别再生出什么魔障才好。 司命星君默默的叹了口气,又备了份厚礼,随手招来朵祥云,往天宫南面的月楼飞去。 第一章老白 她是被晃醒的,睁开双眸,只见大片白云与一棵棵参天大树从头顶上方掠过。日头正好,金色的阳光洋洋洒洒,照得周围的一切如梦似幻。人亦似醒非醒,像是灵魂还未归位,如云里雾里,感觉好不真实。整个人被晃到头好晕,抬手想抚额,却看到一只小小的婴儿手,她只当自己是在做梦。 “你终于醒了。”一把苍老的声音像从远方传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张满是皱褶的脸就突然凑近,在她眼前骤然放大。 “啊!!!”她实在是被吓到了,竟是个恶梦!她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挥着手要把老头推开,却听到婴儿的哭啼,和老头的惊呼声。 她定了定神,看到那只小手扯着一缕白花花的胡子根根分明,这梦里的一切,也未免太过真实。老人见她停下来,连忙从中扯出自己的胡子。他碰到小手的瞬间,那触感就像是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般。 天啊!这难道不是在做梦,她现在不是应该在旅行的途中吗,习惯坐飞机就睡,怎么醒来就成这样了?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遇到这种事谁能冷静!身体变小了,身边有一奇怪老头,还身处荒山野岭……恐惧感逐渐蔓上心头,她眼眶一热,婴儿惊天动的哭啼声,便在这深山老林中响彻云霄,惊得远处一群鸟儿拍翅远飞。那老头捂住耳朵,一跃三丈及时躲开,这可比玄魔老怪的摄元魔音还厉害一万倍啊,惨遭毒害的莫过于驮着她的那头驴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在一间茅屋里。她仍不死心地抬起手,看到的却依然是迷你版的。难免由惊转悲,人生如若从头开始……一想到高考,连死的心都有了。 此时老头正拿着个碗站在驴前,他八岁便离开凡俗,拜入朝华宗修仙。隐约知道幼孩需靠母乳喂养,可他一男的,哪来的母乳,正在为难时,目光飘向眼前的驴。 那驴本是他的灵兽,自能与他心意相通。知道他意图后翻了翻白眼,相处了几十年,他竟不知它是公的!又想起那些在苍仑内独自长大的灵兽,提议道:“木乳果!” 老头进屋见她已经醒来,端着一碗乳白色的东西想来喂她。还对着她那水灵的大眼睛,生生的挤出个笑容,道:“我叫老白。” 她正处于迷茫悲伤之中,一看到老白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哇”一声又开始哭。老白身形一闪,早已来到屋外,他手里还捧着个碗,竟是一滴都没有被洒出来。他一时感慨,襁褓中的幼孩真真是世上最可怕的生灵,难怪苍仑各宗只招收年满八岁的小孩。 几天过去,她想死的心亦抵不过腹中无物,才勉强进食,可谓寻死未遂。除了老白,她没有见到其他人。猜测他是位可怜的独居老人,以后她还得靠他喂养,想想他也不容易,遂大声哭啼变成了小声抽泣。 只要她乖乖的不再哭闹,老白倒也无妨。照顾起来也算细心,还会对着她叽里咕噜的念了句什么,一念完,她就觉得全身都清爽了,像刚洗完澡一样。她很惊奇,却不敢开口说话。所以饿了就扯他胡子,想洗澡了也扯他胡子。老白也从中悟出了一套育婴之道。 她每天有很多时间思考问题,观察了周围的环境,这茅屋里没有灯,没有一切关于现代的东西。只在正中摆了张很古老的木桌并四张凳子,墙边的书架上堆满了书。空气中偶尔飘来阵阵草药香气。老白穿着古装剧里才会看到的浅灰色粗布麻衣,满头银发盘成道髻,白眉长须,满脸的皱纹。看起来估计有九十多岁。他有时会抱着她去屋外晒太阳,院子里种满了不知名的草药和蔬果。除了老白这三间茅屋外,周围是一片树林。 她迫切的希望快点长大,好弄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在她终于能走路后,老白把她放到驴背上,穿过森林,带着她进城。 原以为是到了哪个影视城,老人或许是群众演员,扮演古代占卜问卦的江湖道士。但摄像机呢?导演呢?穿着古装来找老人算命买药的人都称呼他白道长,且不说所问之事,老人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收摊。 最后她终于死心,变成需要被照顾的小孩已经够可悲,还身处古代。想要等长大后再回去寻找自己家人的愿望算是落空。她对将来感到很迷茫,对这个奇怪的世界一无所知。现在唯有走一步算一步。 就从了解这个世界的文化开始吧,某天她摇摇晃晃地走到茅屋里那排书柜,抓过一本书乱翻,发现根本看不懂是什么文字。便又摇摇晃晃的走到老白身边扯他胡子。 老白低头看她手里拿着书,一脸疑惑。问她道:“想学?” “嗯嗯。”她点了点头。 之后老白便开始教她读书习字,也没觉得一岁多的孩子能学这些有多奇怪。到她基本能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后,屋里的书亦随便她翻。 老白对她很好,只是给她取名字时随意了些,叫白十一。她对此表示抗议。老白却说在河边捡到她那天,以为是一篮子衣物,他便顺手将其拾起,结果却是个女婴,空欢喜一场。恰巧那天冬月十一,再过小半月就是元宵节。然后问她:“难道你想叫白欢喜?还是白元宵?” 最终她抗议无效。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两年。老白偶尔带着她去城里摆摊,大多时候就在隔壁茅屋里,不知在捣鼓什么,常常四五天也不见他出来。 小厨房里的东西倒是齐全,院子里种着蔬菜瓜果。虽然她现在才豆丁点大的小孩,但灵魂却是二十多岁独立的现代女性,自理能力还是很强的,灶台太高就搬张凳子垫脚就是了。只是没肉吃,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穷。 直到某天,他们碰到一群小乞丐。 那天大雪将至,店铺都早早打烊,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他们也趁着下雪前收摊归家。出了城门,就瞧见墙脚下,七八个衣着破烂的小乞丐,他们冻得瑟瑟发抖,紧挨在一起互相取暖。 其中一个□□岁的小男孩,浑身上下脏兮兮,小手上长着冻疮。唯独那双眼睛,如暗夜里的宝石般熠熠生辉,让人印象深刻。十一一眼便注意到他。他也正朝他们打量,一脸戒备地挡在那几个小乞丐前面。 老白走过去,蹲在他身前。朝他伸出手,“让我帮你看看。” 小男孩看出老白并无恶意,遂敛去眼中的戒备,把小手放到老白手上。只见老白手中渐渐溢出白光,那些冻疮在白光之下慢慢愈合,最后只剩下淡淡的疤。 这几年十一和他一起生活,对老白各种奇怪行为已经见怪不怪。那男孩却惊得目瞪口呆,他反应倒快,立刻跪下向老白磕头道谢。老白依个给其他乞丐检查过后,掏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交给男孩,然后道:“你身上具有上好单属性灵根,岁数也合适,安顿好他们后,就去众宗分部试试运气吧。”说罢便带着十一走了。 男孩紧抓着手里的钱袋,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他望着夕阳下,一老一小一驴离去的背影。想起自己那些惨死的族人,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把钱交给其中一个伙伴,交代了几句,便果断地往众宗分部跑去。 回去的路上,十一问他:“老白,我以为我们很穷。穷到我天天啃萝卜,而你几乎不吃饭。” “我已辟谷多年。”他答。 “难怪你不知。老白,小孩子是不一样的,长身体的时候最最需要营养了。”十一坐在驴背上循循善诱。 “营养?” “嗯,虽然蔬菜的营养价值也很高,但小孩子嘛,总不能太挑食,需要做到营养均衡,”她见老白似乎在思考,继续道,“所以偶尔还是要吃点鸡啊、鱼啊、羊啊之类的。”说完,转过头,笑脸盈盈地望着他。 “你想吃肉?”老白直击重点。 “对对对,我娘亲说吃肉肉,才能长肌肉。”十一见他一点就通,欢喜的抬起瘦瘦的胳膊捏了捏那块勉强算得上肌肉的地方。完全忘了自己一时口快说漏嘴,也没瞧见老白正用打量的眼光望着她。 “你娘亲?”老白问道。 十一刷白了小脸,脑里开始乱转,想着用什么借口才能搪塞过去。难不成跟他说实话,告诉他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她都不清楚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老白会相信她说的话吗?算了。十一解释道:“刚才纯属口误,其实是我们隔壁摊的隔壁摊,猪肉荣的儿子肉丸子他娘亲说的。” 老白听她一通胡扯,轻叹一声,亦不再多问。只淡淡地说道:“修仙之人,不宜食荤。这对修行不利,且会加重大成时的天劫。” “我又不修仙。”十一皱着小脸嘀咕。 第二章修仙 “修仙之道一看机缘,二看恒心,也看个人意愿。你身具灵根,不修仙,就只是普通凡人。待他日我离去后,你无依无靠,亦无所长,如何在此界立足?”老白说完,也不等她回答,牵着小驴继续往前走。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但老白看起来神神秘秘哪像个凡人。她也不敢多想。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回去已是无望,身边只有老白,虽然此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是真心为她着想,之前那么认真的教她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原来是在为他日离去早做准备,不至于到时她一无所长,孤苦无依。 十一心中隐隐不安,她在茅屋里那堆书中,曾经看到一本残缺不全,关于修仙的基础入门书。才知道这里原来有仙有魔,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且人们对于修仙之人十分崇拜。虽然不是个个都有灵根能踏入修仙之途,但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一出生,便会被带去仙界众宗门在凡界设立的分部测试灵根,有灵根者待到七八岁便可前去宗门开始修行。而世俗的亲人亦可得到一笔十分可观的钱财。她知道老白亦是修仙之人,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仅仅是为她以后的路担忧罢了。 她拍拍小脸,振作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多思无益,现在能好好的活着已是感恩。 “人无远优必有近虑,填饱肚子再说,我们买点肉回去吧?” 老白见她嬉皮笑脸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伸手屈指往她头上一叩,不理她呼呼喊痛,正色道:“心无大志,享于安逸。那本修仙入门我已补录完整,从明天起开始上课。” 十一一脸苦闷,她原来的故乡,无战火纷争,人们安居乐业。她来到这里之前,一切顺遂,家境小康。大学毕业后,家人也支持她做自己喜欢的行业,虽收入不高,尚算能养活自己。她不贪图豪宅名牌跑车,一挥千金的生活。她实实在在,很是知足。她活得简单,却不蠢钝。大志是什么?争名夺利?扬名立万?不不不,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天外有人,山外有山,她不想自寻烦恼。 老白说到做到,第二天卯时未到就拽她起来往后山跑,其曰:练气。 两人来到山脚,十一额头已经冒汗。老白仍是一身清爽,他什么也没说,便以一跃十丈的速度,停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上,等着她过去。十一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有路就跑,见石就爬。一边抱怨老白虐待儿童,一边还是卯足了劲一路跟上。在她累到虚脱,趴在地上以为永远都爬不到山顶的时候。 老白在远处唤她:“起来!快到了。” 十一咬了咬牙,继续往上追去。 到达山顶,她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太阳在远处群山之间渐渐升起,金色的光芒穿破云层,洒在刚刚苏醒的大地上。隐约能看到静静流动的河,缓缓汇入大海。她感受着大自然带来的生命力,心中再无杂念。 老白传授了一套吐纳养气之法后,交代她一个时辰后再下山,转身便走了。 她盘腿打坐,默念了一遍静心诀,慢慢展开五识,用心去感受。身体变得很轻,如天上的浮云。身体又似乎很重,像连绵的群山。世界既是安静的,又是生机勃勃的。而人本身就是自然界的一份子。她遁入无形,与天地融为一体。时光就在片刻间穿梭,消逝。 许久后,她从冥想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睁开双眸,所见到的景色与来时无甚区别,却有种无法言说的细微变化。她从未有过如此体会,只觉神奇。然而天地灵气并非一天两天,就能那么容易归为己用的。 见十一失望而归,老白也不意外。还没等她喝口水喘口气,便指了指柜台上的一堆书,道:“每天卯时上山练习吐纳养气,巳时看书。三个月内把这些书看完。” 望着那堆积如山的书,十一有种回到高考时期拼命温书的感觉,默默答了句:“是,白老夫子。”便领命而去。 老白端着茶杯的左手抖了抖,无奈一笑。白老夫子?他抬起右手,仍不太习惯地抚着那尺长的白须。他对这些并不在乎,当年情况危急,亦无更好的选择。此刻被十一无意说出,倒让他留意起这件被他忽略之事。这具身体一直依靠灵药,才支撑到他金丹期圆满,现在结婴在即,怕是不能再拖下去。可想到十一,他有些放心不下,还是再等等吧。 虽日复一日的坚持修炼,十一却还未感受到灵气入体的征兆,但身体却是越来越强壮了。以前往井里打水,都只有半桶,现在一口气竟能提起满满一桶水。每日上山下山,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第二天腰酸背痛。记忆力亦是惊人,所看过的书竟能过目不忘。她心里有小小的惊喜。打定主意全心全意投入修炼。 老白见她用功,除了之前吩咐她看关于医学,药草之类的书籍外,再增加一些其他学习内容。 到了第五个月,十一在山上打坐时,突然感到丹田处,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暖意,渐渐的那种暖意越来越清晰,终于形成一丝暖流,顺着周身经脉转了一圈后汇聚于丹田处,融合成一颗芝麻般大小的圆点,还闪着白光。 灵气!正是老白所说的灵气!十一无法形容此刻心中的喜悦,这足以颠覆她以前所认知的世界,向现在这个全新的世界迈出小半步。她一口气冲回山下,刚踏进小茅屋时,老白匆匆将手中之物藏起,她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老白低头看着十一抓住自己的手,适才太过专注,直到她的气息靠近门口,才惊觉。只见她激动得语不成句。 “老白!灵气!灵气!” “哦?”老白反扣住十一的手,探入她的经脉。点点头道,“确实是少得可怜的灵气。”说罢,转身从木架上拿了个兽皮做的小袋子丢给她。 十一探手进去,发现里面是个很大的空间,摸了很久才从中掏出一颗像樱桃般深红色的小果子,问道:“这个袋子好神奇!这又是什么?” “那是乾坤袋,这是灵果,对你修行有益。每天一颗,不许贪吃!”说罢,便挥了挥手,把她赶出茅房。 感觉到十一的气息又往山上去修炼。他嘴角才溢出个笑容来。能在灵气这么薄弱的凡界,五个月内有这个成果,他并不意外。其它的,就看她的造化吧。 他翻开手,掌中出现一枚未雕刻好的红色玉石,若制成吊坠随身佩戴,可抵御妖兽致命一击,最适合低阶弟子防身之用。他未曾打算收徒,十一却是从小由他教导。再等多三年,便可将她送往朝华宗,到时他才好安心去处理自己的事。 是日,老白经过小厨房,见十一不知从哪弄来一个小炭炉,她将砂锅盖掀开,顿时飘香四溢,里面热热闹闹炖着一锅杂菜。 “来吃,来吃。”十一挥挥小手招呼他过来同食。 老白夹起一棵似曾相识的小豆苗送入口中,顿时脸色大变,闪身奔向院子里一看,本来绿茵茵的一片灵草只剩下一小部分…… 追出来的十一看到他那一脸惋惜的表情,撇撇嘴道:“不就几棵豆苗,至于吗?” “这灵草在苍仑确实如豆苗般普遍,但在这灵气稀薄的凡界,却十分珍贵。”老白叹道。 十一每天山上修炼,自然明白此处灵气确实少得可怜。至于什么苍仑,若如老白所说,那可真是个修炼的好地方。难道那便是老白的故乡,可老白从未提及过自己的过往,她亦不好多问,只知道他并非凡人,也不太像垂暮之年的老者。 她走过去拉了拉老白的衣角,老白俯身将她抱起。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但却长在一张苍老的脸上,显得十分不合衬。 “老白……”她心中疑惑,却不知该不该问,“你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老,对不对?” 老白微微一愣,他没想到十一的观察力如此敏锐。但有秘密的何止一人,他反问道:“你也不像一个正常的普通小孩,对不对?” 这次轮到十一呆住,她随即若无其事般喃喃道:“明明是我先问的……” “待适当的时候我会与你说,希望到时你也能将自己的事说与我听。” 十一看着他那含笑的双眸,猜测他话中之意。她不再说话,脸上露出迷茫之色,打算装糊涂到底。老白眸中笑意更甚,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亦不勉强她。 “今日是冬月十一。”老白将她放下,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红玉吊坠,挂于她颈间。 “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十一不明所以,抬头问道。 老白但笑不语,便又回到他那小茅屋里去了。 她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今日不正是自己这一世的生辰么! 来到这里已经四年,十一还是会时常想念原先的世界,家人和朋友,还有那堆满她房间的书……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而这里,有老白,他虽有些神秘,且不让她吃肉,却如亲人般待她。手中握着吊坠,她看向老白的小茅屋,心里顿时暖暖的。 第三章诀别 日子稍纵即逝,转眼十一已满七岁。除了长高一些,看起来依然瘦小,白嫩的小脸上气色倒是不错。 这三年来,老白一直对她强调一定要先打好基础。他准备了许多灵果,还炼制了些丹药,不要钱似的一直让她吃。他近来有些迫切的眼神,让十一感到紧张。她已达练气三层,感觉近期有要突破的迹象。便和老白说了声,拿着药盒回到练功房里开始闭关。 这间练功房是她开始修炼后,老白为她打造的。外面看来和普通茅屋无异,但房内墙壁的材质非金非石,隔绝效果奇佳,她在里面修炼,完全不受外界的干扰。 四个角落里摆着老白布下的聚灵阵,十一盘腿坐于房中,她服下灵药,一股气流瞬间在体内旋转,带动着房内灵气,一波一波的通入她的体内。她内心平静,不强行压制混乱的灵气,只从中抽出一小股,慢慢引入经脉,顺着全身经脉运转一圈,再聚集于丹田处。 时间缓缓而过,她一直重复着这些次序,像是慢工细活,需要耐心。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将最后一股灵气归入丹田,几年前那颗小圆点已成乒乓球大小,散发着白色的光芒,那光芒却比以前更耀眼了。 十一知道自己已经突破至练气四层,她呼出一口气,睁开双眼,感觉身体无比轻盈。她走出练功房,门口不远处,站着一老头,正是老白。他依旧粗布麻衣,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已大不如前。阳光洒在他脸上,亦显苍白。 她调整好情绪,面带笑容的朝他走过去,老白却向她甩来两本书,吩咐道:“看完,背熟。” 十一接过一看,是一本基础的法术口诀,和一本无名功法。 她扶额低叹:“真是一刻也不让放松啊。” 花了一天熟记背牢,十一才知道当年老白对她叽里咕噜的施着去尘术。那种像轻功一样一跃十丈叫提气术。她内心激动,想到自己终于也能像武侠片里面的大侠,来无影,去无踪,飞来飞去。就一直傻笑。 直到老白带她到山顶,指着云雾缭绕的悬崖让她跳下去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苦着一张小脸,和老白讨价还价道:“老白,这种事得讲究循环渐进。不用一下子就这么拼吧?” “时日不多。看准落脚点,默念口诀,提气!去!” 十一还没来得及细想他那句“时日不多”是什么意思,就被老白给一手推了下去。 开玩笑!这是悬崖啊!她赶紧压下心中的恐惧,默念出口诀,聚集灵气,找准落脚点,有惊无险地落在半山腰一枝树干上。 回头望向山顶,气道:“老白!你这是谋杀!你……”话还未说完,“咔嚓”一声,树干断开,她整个人就往下掉去。 只见山顶一道灰色身影,以风驰电掣之势来到她身边,提起她的后领,说道:“看清楚,我只示范一次。”说完,老白放慢速度,三跃后,已带着她稳稳的立于山脚。 碰到实地,十一双腿一软,已跌坐地上。 老白看着她吓傻的表情,顿觉好笑。拍了拍她苍白的小脸,道:“乖乖上去,继续练习。”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想着等自己修为再高一些,再长大一些,便和老白提议一起去四处游历,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想法终是美好,而现实总会变着法子,逼着你去面对这世上的各种残酷。许多年以后,当她回想起这一切,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老白的精神却越来越糟糕,呆在小茅屋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偶尔出来检查她的功课,教一些新的术法,叫她自己多加练习,就又回到小茅屋里去。 十一心里十分担忧,以她现在的修为,看不出老白的实力。只听他说过,在凡界修炼,一般情况下,散修想要进阶是很难的,既没有门派可以依仗,加上资源匮乏,抢夺激烈。所以大多数修士都移居到苍仑去,那里灵气充盈,是修炼圣地。既有各大门派,也有各路散修。修仙之人除了运气和机缘,没有良好的修炼环境,单靠努力,也只能徘徊在练气期,进阶无望。 难道,老白进阶无望,元寿将近,即将坐化! 她脑海一闪,忆起之前看过的医书中,有一篇关于增元丹的记载。可惜此丹方中有一味紫玉草十分难寻。再难,也比坐着等死好吧。或许现在出发去寻找,还有一线生机。打定主意,她便跑去找老白商量此事。 她在小茅屋外敲了敲门。 “进来。”屋内传来老白苍老疲惫的声音。 十一心里有点难过,一想到增元丹,立马打起精神振作起来。门被推开,屋内老白依然在捣鼓那些灵药。他抬眼望她,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些是练气期有助于修炼的灵果和灵药,”说着,又指着桌上另一边,“这些是筑基后可服用的,其中红色这瓶是筑基丹。等你将来练气圆满,闭关冲刺筑基时可服用。还有……” 她拉过老白的手,阻止他再继续说下去。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为她考虑,像是在交代遗言。她不要听这些,心里堵得慌,眼里有些湿意。她看着老白,认真道:“老白,你不要再说了,我还有很多时间,可是你,你是不是已经快不行了?” 老白被呛了一下,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正想开口继续说,却见她忍着眼泪道:“我们明天就出发去找紫玉草好不好?增元丹只缺这一味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们就不能轻易放弃。” 小女孩一脸真诚,眼中尽是担忧之色,却仍挤出笑容来怕他担心。老白心生暖意,柔声道:“其实我……” 他刚想把话说完,突然神识一扫,顿时脸色一变。 “白亦栩,之前胜负未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阵令人全身冰寒刺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十一觉得头皮发麻,被那种恐怖的寒气瞬间侵入骨髓,整个人被定住般无法动弹,神志恍惚。 老白二话不说,立刻将她抱起塞入丹鼎中。他扶着她的肩膀,运气护住她的心脉。十一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传入体内,让她稍微清醒过来。 老白神色慎重的对她道:“外面有我布下的禁制,你呆在屋里别出来,我给你的坠子不得离身。其他的,等我把玄魔老怪打跑,回来再说。”说罢,他把丹鼎盖好,便飞身出去。 不久后,十一听到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像是大山被火药炸开了一样。她躲在丹鼎内也感觉到大地在震动。后来打斗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她仍惊魂未定。 那是要有多高的修为,才能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她悲哀的发现自己现在就如蝼蚁般的存在,什么忙也帮不上,随时就会变成炮灰。 老白临走时叫她等,她要对老白有信心,虽然从未见过他出手,可隐约能感觉到老白身上蕴含着很强大的力量。 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了。仍不见老白回来,她躲在昏暗的丹鼎中惶恐不安。此刻,院子里传来一些动静。 十一小心翼翼的从丹鼎中爬出来,向门外探出小半个头。只见老白趴在驴背上,被小驴驼了回来。她赶紧跑出去,把老白扶进茅屋,虽然他身上没有伤,却有许多光点从他体内飞出,然后消失。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只要被风一吹,就会散去般。十一忍不住眼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老白虚弱的抬起手,摸了摸十一的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玄魔老怪在我手上也讨到便宜,没休养个几年也无法再出来兴风作浪。你别难过……太重感情,今后如何修仙……” 十一抬头愣愣的望着老白,眼泪不争气的往外掉。 老白缓了缓气继续道:“罢了,时间不多,你把小茅屋里有用的东西都收入乾坤袋,去苍仑,拜入朝华宗继续修炼吧。原本我打算先送你过去,再去解决自己的事情。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一些?你炼了那么多药,你说,我去拿。”十一止住眼泪,仍抱着一丝希望。 “没用的。这具身体已经不行了,你此去一路凶险,自己小心……我该走了……到时……” 抚着十一头顶的手缓缓滑落,她连忙伸手握住。不可置信的看着最后一点光,从老白身上飞出消失,他轻轻地合上双眼,已无生机。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死亡。手中的温度仍在,相伴七年的人却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从此以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如浮萍般不知何去何从。 恐惧、惊慌、悲痛,来到此处后心里压抑了数年的情绪,让她崩溃。她预想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没想到这么突然,来的如此之快。 第四章启程 老白已经走了十多天,十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她把老白葬在后山,那里的竹子长势最好,坟前有一片碧绿的湖泊,坟后是那座她每日都会上去打坐的山。也算是山清水秀,十一猜老白应该会喜欢。 每天她都会去坟前坐上半日,断断续续地讲着自己上一世的事。那些平淡无奇的小事都被她一一翻出来,像是要和老白将自己重新交代一遍,有时说着说着都能掉出眼泪来。 她终日浑浑噩噩的,连小驴也不忍心再看下去,它咬着几本有关苍仑的书籍,将其甩到她面前,又转头对着老白的坟哼了几声。 小驴本是灵兽,只能与老白交流,因他们之间有认主契约。现在它修为未够,还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眼神表达它的一片苦心。主人临走时没忘记交代它,护送十一前往朝华宗,却居然没和十一说清楚他自己的事。那坟里埋着的根本就不是老白的原身,她还日日对着伤心不已。 “老白临终时让我去苍仑拜入朝华宗……”十一拿起那些书,翻了翻。如果她修为够高,就不用眼睁睁看着老白死去。可哪有那么多如果,她再这样下去,只怕老白也走得不安心。 见她终于有些反应,小驴大喜,虽然其中有些误解,但它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她赶紧启程。那些误会就等主人回来后,自己去解释好了。它随着老白离开朝华宗多年,在这凡界呆着对它修炼无益,此时终于能回去,更是归心似箭。 “也是他对我的遗言……”她收拾起低落的情绪,决定振作起来,听从老白的交代,前往苍仑。 她坐在坟前,全神贯注的读着手中的书,书里记载着苍仑的地理位置,历史背景,和一些修仙的奇闻趣事。 苍仑是隐于凡界的修仙圣地。连绵万里的苍仑山脉,山上常年雪雾缭绕,偶尔可见祥光隐现。朝华宗是苍仑七大门派之一,其他各派分别为仙剑宗、紫云宗、万兽门、玄阵谷、鼎丰教和异宝阁。各派以朝华宗为首。 世间讲究平衡,如阴阳黑白,有正亦有邪。有修仙圣地自有修魔福地,无虚与苍仑仅一河之隔,乃魔族所在。 五百多年前苍仑与无虚大战之后,双方立下契约,迎来两界至今的太平盛世。 她所在的位置是大越国南部,老白常去摆摊算卦的城,便是大越国都临阳。想前往苍仑,需往北行,大越国最北边有座寒阳城,城内有宗门布下的公共传送阵,方便两界往来,是有仙缘者通往苍仑的必经之地。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十一将自己收拾妥当,隔天就去了城里众宗分部,测试灵根,拿到入宗玉牌,还领了一笔丰厚的奖赏。 又花几天时间,了解路线,采购物品,整理茅屋。她把院子里有用的灵草收割,施了封存的小法术,连同老白小茅屋里的丹药,往乾坤袋一装。一切都准备妥当,十一给自己盘了个道髻,换上粗布麻衣,脚踏麻编草鞋,打扮成一副小道士模样。 临走时她来到后山坟前,黯然道:“老白,我要走了。待我学有所成,再回来看你。”她朝老白的坟拜了拜,便起身牵着小驴前往临阳城。 老白说过此去路途凶险,何况她看起来还只是个七岁大的孩子。她深思熟虑一番,最后还是觉得跟团比自由行安全些。 在临阳城北门附近,有一处货物集散地,许多外来商人聚集于此。十一打听到一帮来采办茶叶的寒阳城商队正准备回程,领头的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姓殷,大家称他殷掌柜。十一见他一脸正派,和他说明缘由,付了些银子,便跟着他们出发了。 殷掌柜为人老实,办起事来十分稳妥,不仅通关公文齐全,连各路山头都打点得滴水不漏。商队走走停停近五个多月,倒是没遇到什么意外。他安排了车夫拉着辆载货用的木板车,随行的五人便坐于其上,跟在队伍末端。 车上左边坐着闭目养神的老者和憨厚的青年,右边则是一对母子十一,小驴不紧不慢的跟在车侧。虽一路翻山越岭很是颠簸,十一却没觉得累,白天赶路,晚上大家休息她修炼。同行中一对去寒阳城投靠亲戚的母子,就没她那么轻松了。 只见李婶一手捂着嘴,把头探出货车外,吐得一塌糊涂。旁边一个和十一差不多岁数的小孩,正是李婶的儿子,名叫石头。他自己脸色发白,却仍很孝顺的帮李婶顺了顺背,又递过水袋给李婶漱口。 见其辛苦,十一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她照着老白那些书上做的药膏,用的是些普通草药和少许有提神功效的灵草。她递给石头,让他搽点在李婶的鼻口处。 那药膏倒是管用,李婶不一会便见好,她对十一很是感谢,身体已无不适,便让石头把药膏还给十一。 石头对着她害羞道:“谢谢你十一哥哥,我娘好多了,不吐了。” 十一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我还有,你就收着吧,照顾好你娘。” 石头看着那笑容发愣,红着小脸应了声“好”,便乖乖的回到李婶身边。 远处的天边慢慢聚集起乌云,她听到车上的老者对李婶说:“只要穿过这片森林,再走十多天就到寒阳城了。” 她心中有些期待,不知那苍仑是否如老白所说,灵气充沛,遍地灵草。除了老白,她还未遇到其他修仙之人。她虽有修炼的口诀功法,但一个人闭门造车实在枯燥,她希望能多认识些同道中人,互相交流。 这时,车子突然一震。车夫拉紧了手中的缰绳,那马儿却不知受到什么惊吓,停在原地不肯前行,且嘶叫着抬起前蹄又往下踏。震的车上众人一时东倒西歪。十一还没反应过来,几条黑影已如闪电般地窜到车上,缠住她和石头的脚,将他们猛地拉出车外。 身后传来李婶的惊呼,还有人喊着什么妖怪啊之类的。 十一反应倒快,抬手便劈出个风刃,直接斩断缠着她脚的黑影。她在空中稳住身体,提气一跃,追到石头附近。又挥出个风刃,切断石头身上另外几条。她把石头往身后追来的李婶一推,喊道:“快走!” 刚喊完,那些黑影又迅速地往她身上窜来。她运着提气术,把黑影往远处引开。手上不停地挥出风刃,那些黑影像被激怒了般,不再去攻击商队,反而全都朝她这边袭来。 体内灵气快要用尽,十一却根本藤不出时间吃补气丹。看到已经跑远的商队,她丹田一空,脚下一虚,追上来的黑影便趁机将她缠住,狠狠地拽进森林深处。她空出手来摸了把补气丹塞入口中。等着那黑影本尊现身,再给它致命一击。 不到半刻,一棵巨大的墨绿色怪树便出现在眼前,树干中间长着一张骇人的血盆大口,挥舞着数百条树枝发出“沙沙沙”的摩擦声慢慢向她靠近。 十一抓准时机正要奋力一击时,它却在三丈外停了下来,似乎在顾忌着什么。忽然缠着她的树枝连连松开,她不解的从地上爬起来,那怪树似乎还往后退了退。十一见状,试着往前迈出一小步。那怪树竟迅速地将所有树枝卷到树顶上,退得更远了。 这可让十一傻眼了,难不成那怪树竟是怕她不成,遂大着胆子向它跃去。那怪树干脆钻进泥土里,只探出一卷树枝,抖了抖,掉出好多东西来。十一进前一看,却是乐了。树枝居然抖出一堆五颜六色的晶石还有灵石! “给我的?”十一捡起一块晶石问它。 那怪树好像能听懂般,枝头对着她点了点,算是回应。 “你不是专抓活人小孩来修炼的树妖么?怎么不把我吃掉还给我这些东西?”十一想不明白,看着怪树一时摇头一时点头的顿觉好笑,它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那怪树把自个晃得有点晕,又有点着急,树枝探到那堆宝物里找了找,卷起一物交到十一手上。 那是一面残缺的镜托,栩栩如生的飞龙玉树盘错在边框,中间缺失的那块,本该闪烁着如梦如幻般荧光,而持镜之人时常擦拭,不忍蒙尘,十分珍爱。 “可惜了……”十一不自觉的轻叹,一时却不知道自己脑中怎么会有这些想法,又在可惜什么。她晃了晃头,甩掉莫名其妙的思绪,将镜框连同地上的宝物收进了乾坤袋。 这时小驴从她身后探出头来,盯着树枝看。树枝“咻”的一声便钻进土里消失了。 “将我抓来,竟是要送我这些宝贝,真是棵怪树,走吧,”十一跃上驴背,摸摸小驴的头,自言自语道,“接下来只能自己走了,趁这暴雨还未下成,先出了这片森林再说吧。” 十一走后不久,树影中走出一黑袍男子。 他眉目笼罩在树木的阴影中,看不真切,周身气息神圣而冷峻,他双手收拢于广袖中,深邃的双眸望着前方,小女孩正骑着头假扮成驴的灵兽渐渐离去。他嘴角微微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道了句“有趣”。 第五章被劫 十一就知道,小孩子外出自由行必有风险,不然当初她干嘛要跟着商队走,就是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这个麻烦在走出森林不到两天就被她撞上了。 两名大汉半路拦截,她险险避开朝她丢来的定身符,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一张金丝网牢牢套住。周身灵力被封,一时竟动弹不得。十一心里暗暗叫苦,这劫财也就算了,其中一名叫李四的大汉将她从地上捞起来往肩膀上一扛,这摆明了是要拐卖儿童啊。 “大哥,你这是要把我卖去哪啊?你看我瘦瘦弱弱的也卖不了几个钱。”他们此时正御着法宝飞行,十一张嘴猛地灌进一口风。 “呵呵,小道友不必谦虚,你这白嫩水灵的模样墨禾真人最好这口。”答她的是向她抛金丝网的张三,说完不怀好意地瞧了她一眼。 那眼神叫十一从心里冷到脚板底,小脑袋转了转,唬他道:“我是朝华宗弟子,你们敢拐卖我,待我师父寻来定让你们好看!” 张三和李四听罢互相对了一眼,落在山脚一座破庙旁,把十一往庙里一丢,两人出去交头接耳一番。 “三哥,那朝华宗可是出了名的护短,果真如此,不说咱两,就算是墨禾真人也惹不起啊。你看那小子的话有几分可信?”李四说完看着张三等他定夺。 张三皱着眉头似在沉思,他们半路劫下十一本是瞧他独自上路,一身打扮无门无派。如若是真的,一个练气弟子就已拜入师门,不是宗内家族后人必定是灵根奇佳。他瞧着十一小小年纪,气质不凡。说的话倒有几分可信。他俩修为不高,筑基之事苦于无丹药相助,遥遥无期。干这些勾当亦不是一天两天,从未失手招祸。靠的就是小心谨慎。 “先套套他话再说。”张三想了想道。 破庙外那两人正在商量,破庙内的十一却没想到自己随口胡扯,竟能将张李二人唬住,若他们再仔细问起,她这个连苍仑都还没踏足半步的小屁孩,去哪里找个人来冒充她的师父。 她正着急,此时庙里围墙缺口处探出半个驴头来。她心里一喜,机灵的小驴竟能寻到这里来,可见老白养的必定不是凡驴。 小驴亦很淡定,静静地走到十一身边,一头将她顶上驴背,转过身又静静地从缺口处溜走。那一套连贯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做得熟门熟路。十一心里赞叹,“老白养的神驴!” 待出了破庙,十一轻声道:“我们往山林里跑,找个隐蔽的地方先躲起来。” 小驴得令,闪入山林深处,跑了很久最后一头钻进一片茂密的丛林。十一落在地上,用力挣扎,那金丝网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编织而成,无法挣脱。小驴见她在地上乱折腾,探头过去,咬住一条线头,一扯,竟松开了。十一一脸崇拜的看着它,小驴得意地从鼻孔哼出气来。 张李两人回到破庙,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他们在半空中搜索,李四见张三面露愠色,低声道:“三哥,那小子会不会是给他师父救走了?” “笨!肯定是那小子自己溜走,是他师父救的,我俩还有命?”张三眼里闪过一抹狠色,“人跑便罢了,那金丝网可是件宝贝。我们分头找,找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李四往山林中寻,心里咒骂那小子狡猾,又担心真的惹到朝华宗哪位高人,到时小命不保。他一路低飞,仔细寻找,忽然见到前方树丛中露出一片衣角,顿时大喜,立刻飞了过去,大手一抓,扯出一件粗布麻衣。大叫“不好!”却为时已晚。一片阴影兜头罩下,正是他们那件宝贝罗地天网。 十一手脚麻利地把他捆好,拿起粗布麻衣往他口中一塞,那李四涨红着脸,瞪着她的眼睛都快气爆了。十一也不废话,费劲地将他拖入树丛,只露出一片金丝网。拍掉手上的草屑,重新蹲回隐蔽处,等着另一条鱼上钩。 此时优雅地卧在云头里的黑袍男子看得啧啧称奇。没想到一路跟来竟看了出好戏。小丫头不简单啊,另外一个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不出所料,后来的张三见到故意露出一角的天罗地网并没有急忙靠近。他在两丈外落地站定。目光凌厉地往周围一扫。十一心头一惊。一道烈火已向树丛劈来。十一跃身而起与火焰擦身而过,肩膀处立刻传来一阵灼痛,她手中数道符篆飞出,可惜都被张三手上火光一一化为灰烬。十一咬牙忍痛,运起灵气贴着地面冲向李四。 张三嘴角浮出一丝讥讽,眨眼间已至李四身旁,手里掐着十一细小的脖子将她凌空提起。狠毒的话刚到嘴边,只见十一泛紫的小脸露出一道冷笑。“嘭!”一声响起,他脚下迅速窜出一股浓烟,张三一惊,手里一松,始料未及。待浓烟散去,他身上轻飘飘地贴着数张定身符。张三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这符是一把刀,他早已丧命! 小小的人儿跌落在不远处,背部的中衣被烧掉一大片,打斗中发髻早已松开,一头黑缎般的长发松松散散垂至地面,衬着恢复一点血色后仍带苍白的小脸异常娇艳。竟是个丫头!张三恼到只差没咳出口血来。 那丫头还轻轻地拍拍自己的心口,低叹道:“吓死我了……”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张三从鼻孔哼出气来。 十一慢悠悠地渡过去,“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取你们性命?”说罢从乾坤袋中掏出一瓶东西放在李四鼻口处,伸手掐住他的痒痒肉,本来憋着气的脸一松,鼻子一吸就晕睡过去。她将罗地天网收入袋中,喃喃道:“这就当做我的医疗费,也省得以后你们拿着害人。” 她爬上驴背,便扬长而去。 十一不知道,她走后不久,张三对着她的背影又哼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便化去身上的定身符,扛着昏睡过去的李四往另一方向遁去。 夕阳斜下,小驴驮着十一踏过一条小溪。靠在它背上的人儿缓缓滑落,眼见将要着地前又被一股力量轻轻托起。黑袍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轻轻一招,女孩便凌空向他飘去。他转身隐入森林,女孩浮在他身后跟着消失。小驴耷拉着脑袋,最终还是战战兢兢地跟过去。 她知道自己是在梦境里,背后传来的灼痛却那么真实。眼前的画面一幕幕掠过,她未来得及看清,虚空中骤然降下金色雨滴,落在她头上,滋润她的身体,一股神圣的力量连带着那些片段里的喜怒哀乐直击入她心口,她痛得全身颤抖,捂住双眼的指间淌出一片凉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十一从梦中醒来,眼角还带着泪迹。背部的伤已经被治愈,她低头看着身上的素色罗裙,有点恍惚。她摸到身下铺了一层柔软的毛垫,仰望四周是个昏暗的山洞。她双脚无力,扶着石壁走出洞外。 晨光中,男子侧身立于一片深浅绿意,周身笼罩着柔和的光辉。淡青广袖,白鹤羽氅慵懒的搭在肩上,发色如墨松散的用一段黑色绸带系住,他微侧着头,手握一把上千年的灵草,脚边一头小驴正张着嘴伸头去咬。 上千年的灵草!十一左眼皮不自觉的抖了一抖。老白种了三十多年才冒牙的灵草她都不舍得用,这人随手拿出一把上千年的就这样喂了驴,也太阔绰了些。心里免不了唏嘘一番。 “醒了。”那人转身看她。深邃的眼眸里蕴含着万年沉寂,又似有星光流转。他只是站在那里,世间万物仿佛都成了陪衬。十一心里赞叹,兄台好风采啊。 只见女孩缓缓走近他身前,作揖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十一感激不尽。” “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来此界处理一桩琐事,恰好遇见那将化形的树妖把镜子给她。他瞧着当年赠与之物残留的一丝气息钻入她手心,区区凡人竟能承受得住,觉得有趣便一路跟来想探个究竟。在她受伤晕去之时,他探其元神,发现竟是当年扶桑树下那丫头的气息,还有一道万花玄境的花神之印。 扶桑树下遇见她时,她修为不高,只能勉强化出虚影。后来天帝陨落,天界大乱,新帝登位。他应约赶去东海时,已不见其踪影。 虽知她仍活着,且就在天界之中。然寻而不获,直到某天那感应突然消失,整个天界便再也没有她的气息。 原来镜已碎,才断了踪迹。而此时的她,体内竟有花神之印,还流落凡尘。他寻她数百年,这期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很想知道。 一双明亮的眼眸忽闪着疑惑朝他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十一一时错愕,刚想退开,下一秒却被他抱入怀中。 男子踏上祥云,带着她飞至天边。 “前……前辈?”她小小的心脏受到了惊吓。 男子身上好闻的气息向她袭来。十一在他怀里僵直了身子,脸上漂着两朵可疑的红晕。这古人也未免太开放了些,他们这是初次见面吧。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小孩的身形。心里暗笑自己浮想联翩。 抬头正想开口,却对上他摄人心魄的眼眸,男子醉人的笑容,清俊的脸庞,近在咫尺。一时间她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直到夕远的手覆上她的额头,耳边传来男子迷人的声线:“伤还没好么?怎么脸这么烫?” 十一连忙把他的手拿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先送你去朝华宗,”他顿了顿又道,“夕远,我的名字。往后你便唤我夕远,记住了吗?” “嗯…夕远……啊!我的小驴!”十一终于想起它来。 夕远:“它自会跟来。” 小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