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 楔子 01 九重天上,仙雾萦绕,殿宇错落,华光流转,一砖一瓦,一草一石,皆有灵气。在这里,有永开不败的三千繁花,有纯净白玉铺就的曲折长廊,有衣袂飘飘,步履轻盈的仙君仙子。听说,九重天上,是六界景色最美之地。 然而,那个穿了一袭月白色长裙,腰间别着长剑,风风火火闯过南天门的女子,却是没空欣赏这般美景。一头带着几缕银灰的长发都来不及束起,被她行走带起的劲风吹拂,在空中纠结缠绕。 “凰羽上神!”守门的天兵天将本想上前阻拦,却碍于女子的气势,只是低声唤了一句,未敢有什么动作。只是握了握腰间的长剑,盅也只是目送着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上神,火急火燎地往重华宫的方向去了。 “不是说,凰羽上神被魔君重创,在梧桐宫修养吗?今日一见,倒是不像受了重创的模样啊。”行过碧瑶池时,两个刚刚散了朝会的仙君凑到一处,惊讶地看着那匆匆闯过去的女子的身影,其中一个颇为震惊地开口。 “听闻昔日上神差点被碎了仙骨,救回来之后,在梧桐宫也是躺了百余年,如今,这般急急忙忙地赶来,想必是放心不下重华宫那位吧。”另一个仙人颇有几分老成地捋了捋花白飘逸的胡须,沉声说着,想了想,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不是老夫多嘴,如凰羽上神这般容貌出众,又身份尊贵的上神,四海八荒哪里找不到好婆家,却偏偏要与重华宫那位纠缠不清,实在是觉得上神有些亏得慌。” “唔,我们的二殿下没什么别的本事,才学容貌不如太子殿下,却偏偏有着一副风流的性子,是个哄姑娘的好手,想来凰羽上神虽然活了四万余年,却是心思单纯,一个不小心,便被二殿下哄住了,也是可惜……”那急走的女子早已不见了身影,这两个看闲事的仙人却也没有散去的意思,倒是越说越起劲,陆陆续续有散了朝会的仙宫臣子们聚了过来,加入话题。 这九重天上,自从百年前神魔大战结束之后,便没了什么热闹些的事情,如今逮着一个谈资,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各位仙君是在聊什么,聊得这般开心,不如也说来让梵清乐上一乐?”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聚成一堆的众仙家只觉得背后一寒,统统脚下一软,跪倒在地,抖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梵清也只是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挥手让众人散去,一双沉如古潭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他缓缓抬眼望向重华殿的方向,不知为何,今日心中总有一丝不安,莫不是,真要出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 02 四海八荒的神仙都知道,九重天上的诛仙台,是惩罚有罪神仙的地方。诛仙台下有万年不散的戾气,这些戾气层层叠叠,跳下去的神仙,不管是上神还是小仙,轻则修为尽毁,重则魂飞魄散。只有触犯天条,危害六界的罪仙,才会被押来跳诛仙台。 站在诛仙台上的时候,凰羽竟是没有半分惧意,削肉挖骨的痛楚她都遭受过了,如今,也确实没有什么能让她心生畏惧了。 月白的长裙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如一朵朵绽开的牡丹,平添了几分媚意。她微微仰头,看着九重天阙上的霞光和云海,那曾是她觉得最美的天景,那是曾经她与他美好的回忆,如今却像一把锉刀,凌迟着她的心。 彼时她重伤初愈,便匆匆从凤栖山赶来这九重天,为的不过是来确认他的安危,不过是想来看一眼,她心心念念的人是否安好。 她没有想到,自己刚刚踏入重华宫,听到的却是生冷疏离,带着几分嘲意的声音。 “于我而言,凰羽不过是我养在身边的一只宠物罢了,就如我殿前的那只鹦鹉一般,在我闲极无聊时用来讨我欢心。你若是喜欢,带走便好。” 在听到那样的话时,她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这是出自她心爱人之口。 “让她去盗九黎草,也是有私心的,她这般六界无敌,若是能败在魔界,也正好可以削弱凤凰一族的势力,而且从此我也能耳更清净,如此一举两得之事,又何乐而不为?只是可惜,终究是事与愿违。” 若是前面那句让她不敢相信的话,之后这一句,便是狠狠地将她打入地狱。为了助他渡劫,她只身前往魔界盗草,即便是在被魔君发现,无法脱身之际,她都未选择自保,而是唤出护身的火凤凰,替她将九黎草送出魔界,只为了及时送到他身边。 她以为,她的这般所作所为,定能感动他,让他明白,这四海八荒,她就是最爱他的那个人。却不想,才踏入这个让她心心念念的地方,听到的却是这般让她心灰意冷的言语。 到头来,她也只是害了麒麟一族,感动了自己。 到头来,她才明白,这一切都不过是骗局,从南天门的初遇开始,不过是他一步一步精心的算计。 亏她还以为,他是真的转了性子,为了她放心三千弱水。亏她还真的相信,有了她之后,他便将六界都看轻。原来,到最后,被轻看的只有自己。二哥说的果然没错,她那么傻,怎么算计得过这些人莫测的心。 千百年甘之若饴的付出全数化作委屈,那一刻,她也没多想,只是心中有气,绝仙剑离鞘,幻化出清影万千,只是一瞬,便穿胸而过。她看着眼前的人面上惊惶,如纸片般倒下去,便觉得心生快意。那是他欠她的,她便要用这一剑,统统讨回来。 “三妹!”凌冽的风里,远远传来焦急的呼喊。转过头,看到那匆匆跑向诛仙台的紫衣男子时,愣神回忆的凰羽终于回过神来。 “二哥,对不起。”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瑰丽的笑容,她往后一仰,整个身子一轻,便如一只断翅的鸟儿一般,朝诛仙台下坠去。 耳边是凌冽的风声和如刀割般的戾气,最后一眼,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个站在诛仙台上,满眼焦急,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子。 二哥,凰羽欠你的,欠麒麟一族的的,如今也只有拿这条命来还了。 03 绝仙剑穿胸而过的时候,他没有感到疼痛,刺疼他的,是持剑女子那受伤的表情。他竟是没有想到,她会来得这般突然,还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想来,这便是报应。 重伤初愈的二太子九韶,躺在重华宫寝殿的床榻上,仰头看着被他封在墙上水晶盒子中的一株碧草,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悲喜。 幽幽的绿光将水晶盒子照得通透,也给昏暗的房间染上一层诡异的气息。那是九黎草,长在魔界,除了能承受仙气幻化人形替人受天雷之外,也无甚用处。 便是为了这株草,她单枪匹马,在两军交战之际,偷偷跑到了魔界去。在被魔君发现之后,甚至不想着脱身,而是唤了自己的护身火凤凰替他送出来,只因为怕耽误了他渡劫。 还真是个蠢女人,虽说自己的身子不大好,可是,不过几道天雷而已,他又怎会害怕。拿到九黎草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她所处的情形,只是想着,渡完劫便去找她,告诉她,她的男人虽没有什么上乘的本事,可是也不需要她这么捧着护着。 他没有想到,便是这株九黎草,不仅害了她,还害了麒麟一族。等他渡完天劫,听到麒麟一族被灭,她被削肉挖骨,差点魂飞魄散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那一刻,他怒火中烧,只想着提了羲和剑,要去将那些伤她害她的人斩个精光。 只可惜,他终究没有去成。天帝的九重结界,就这么把他封在了重华宫里。那个时候,他才开始懊悔,当初在东华帝君那里,怎么就没有好好学学封印之术。 既然出不去,他便也只能在重华宫里等着,盼着。只盼她能快些好起来,只盼她能再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面前。毕竟,如她那般强大的人,便是受了如此重的伤,也是一定能撑过去的吧。 然而,他的期盼,不过百日便落空了。看着那只给他送九黎草来的火凤凰在他面前化作灰烬的时候,他才真的慌了。 火凤凰是她的护身法宝,自出生那一刻起,便被凤帝打入她的体内,他们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火凤凰化为灰烬,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也不快行了。 他终是坐不住了,闯破了八道结界,跪了三天三夜,只求天帝来见他一面,放他出去。然而,三天之后,等来的人不是天帝,而是大哥梵清。 梵清与他说,凰羽碎了仙骨,能撑到如今已是奇迹,要他死了这条心。他不信,问梵清可有什么补救之法。梵清拗不过他,只说,连东华帝君都束手无策,想来,也只能去西天灵山一试。 梵清助他破开最后一层结界。他便从九重天三跪九叩,一路跪到了西天灵山。 佛祖感其心诚,应了用圣池畔的菩提树枝替凰羽接骨,那菩提树是佛祖涅槃时带回灵山的,佛祖曾在菩提树下了悟,那棵树,是万千灵气之根源。 只是,佛祖要他化万年的修为来换。那时的他,不过两万岁,化了万年修为,那不就形如废人。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虽说他未入佛门,却也懂得,一报还一报,只有这般,才能消了这段孽障,否则,便是为凰羽接好了仙骨,她也不一定能撑过来。 凰羽在梧桐宫躺了百年,他在重华宫也静修了百年,才勉强修了些修为回来。看着那原本化为灰烬的火凤凰涅槃重生的时候,他才终于是放心了。 他确实也做好了一辈子不见凰羽的打算,毕竟,先前没有化尽修为的时候,他就尚且不敌她,如今修为散尽,他形如废人,留在她身边,也不过是累赘罢了。所以,那日天帝来问他,他也不过是这般随口一说,想让天帝觉得自己是真的死心。 却不想,天帝是安心走了,这话却落到了匆匆赶来看他的凰羽耳朵里。 绝仙剑当胸而过,他看着眼前心心念念了百年的人儿满心满眼的恨意,心如刀绞,却也释然了。若是这一剑,能让她解气,能让她彻底放下自己,那么,受她一剑又有何妨。 “养得也差不多了,要不要下床走动走动?”他正颓自盯着那株九黎草出神,房门被推开,玄衣的东华帝君缓步走了进来,见他还躺在床上,笑着柔声问道。 “师傅。”见了来人,九韶坐起身子,低唤了一句。那绝仙剑仙魔皆斩,他本以为他必死无疑。却不想,天帝在他将要魂飞魄散之际,渡了五万年修为与他,又让东华帝君寻了补救之法,拉回了他一条命来。 “师傅,九韶有一事相求。”这几日都是昏昏沉沉,今日终于清醒,想起凰羽,他翻身下床,跪在了东华帝君跟前,“求师傅去劝劝父君,让他放过凰羽。” “你父君并未责罚凰羽,”玄衣黑发的东华帝君拢着袖子,低头看着自己的徒弟,光华璀璨的眸子里全是悲悯,“凰羽她那日刺你一剑之后,便跳了诛仙台。” 心中一痛,口中一甜,没忍住一口血喷在了东华帝君的衣摆上。他捂着刚刚修补好的心口,抬头望向东华帝君,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花了这般大力气救回来的人,就这么轻易跳了诛仙台,他本以为,捅了自己一剑,她就可以解气,顶多回梧桐宫中闭门万把年,出来便又是风风火火,到处惹是生非的凰羽上神。他竟是不知道,自己这几句话,伤她如此之深。 “幸亏清霄及时赶到,用捆仙索将她绑了回来,只是,她的魂魄被诛仙台下的戾气打碎,如今散落各处,须得一一寻回,才能让她苏醒。”拢着袖子的东华帝君往后退了一步,迎着他的目光,淡淡说道。 他二话没说,起身穿衣,既然这样,便是踏遍六界,他都要将她的魂魄全部寻回来,到时候,他们便也两清了。(未完待续) 第一话 穿成一只凤凰精 梧桐宫中佳木千年,树影深深,青碧色的树荫下,清风拂过,成片的梧桐叶刷刷作响,刷出了几分空寂辽远之感。 我坐在梧桐树下,仰着脖子看着将自己挂在百尺之高的树枝上的那只有着金色尾羽的大鸟,终是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小心哄到:“清霄哥哥,别生气啦,我不是将尾羽还给你了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小妹这一回吧。” 树枝上原本静立不动的鸟儿在听到我这番话之后,非但没有喜笑颜开飞入我的怀抱,反而一抖身上的羽毛,流光四散间,已然振翅高飞去。 金色的尾羽在星垂暗淡的夜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我仰头目送那颗璀璨的“流星”远去,只叹今夜又要独守这梧桐宫,与窗前的小云雀作伴了。 想想来着梧桐宫已经有一个月有余,我从最初的慌乱和无所适从到如今的基本能融入,变化之快,完全连自己都始料未及。 记得最初醒来看到这满屋子的富丽堂皇和一身的锦缎织花的时候,我用我超强的适应力飞快接受了我出车祸穿越的事实,看着周围金光闪耀的家具摆设,本想着自己一定穿越到了帝王之家,也准备好了开始一场宫斗大戏。 可是,在看到阔步走进殿宇,一身羽毛的金色大鸟时,便是承受能力强大如我,也还是不负众望地昏了过去。 之后的三天里,我终于在惊吓过度和昏迷不醒的间歇中,了解到自己此刻身处的梧桐宫,是上古神祗凤凰一族居住的宫殿。而眼前这只晃着金色尾羽的大鸟,便是当今凤凰一族的帝君,我的二哥清霄。 前一任帝君,也就是我们的父君六百年前携凰后仙游天外天去了,这偌大的梧桐宫和我这个因为惹是生非而重伤留在梧桐宫养病的幺妹便留给了我的二哥清霄打理。初为帝君的二哥终日忙于处理凤栖山上鸟类散仙地仙们的大小事务,对躺在床上的幺妹疏于管理。 以至于我养了百年,偷偷跑去九重天他都没有来得及过问,等他想起了过问的时候,我已经举身赴了诛仙台。我纵身一跃,幸得二哥及时赶到,一条捆仙索将我从诛仙台下拉了回来,奈何诛仙台下戾气颇重,拉回了我的躯体,却拉不回我被打散的神魂。于是,我便在这梧桐宫中躺了五百年,如今魂魄拼凑完整,这才悠悠转醒。 当然,以上这些,皆出自我的大鸟二哥之口,追究其可信度,我也不知道高不高,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他这次是认错人了,我虽然也叫凰羽,却实实在在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对于我爹娘为我取这么一个富有创造性的名字,我也有些无奈,可是我真的不过是一个在小城市活了二十多年,然后一不小心碰上车祸倒霉穿越的人类罢了。 我将这些告诉清霄的时候,本以为作为神祗,他不该像那些穿越剧里面的凡夫俗子一般,不能接受我不是这具身子本人的事实。没想到,他却一口咬定,我就是他的幺妹,还抬了放在落霜殿的还光镜要我看我的真身。 看着华光流转的镜子里面那只和清霄一样,只不过尾羽是银灰色的大鸟的时候,我真觉得我就该再去死一死,穿成什么不好,偏偏要穿成一直鸡精,不,是凤凰精。再说我这脑缺的二哥,为什么明明是上古神祗,每日接触的都是光怪陆离的事情,他却偏偏不能接受魂穿这件事情呢? 进过长达十数日的辩论,口干舌燥的我终于发现了,这个鸟类二哥最大的优点就是冥顽不灵,他认定了我是他的幺妹,就不管我用什么方法证明我不是,他都不承认。 对于这样的人,我本着无法改变他人,便只有改变自己的原则,在经历了几日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接受了自己变成凤凰精的事实,愿意坐下来好好和清霄探讨一下身为凤凰精应尽的各项事宜,友好的对话才刚刚开了头,却在我出于好奇,不小心拔了他一根尾羽之后,就匆匆结束。 苦口婆心的凤凰在尾羽被拔的那一瞬暴跳如雷,双脚一蹬跳起老高,只见他狠狠瞅了我一眼,便展翅飞出了我窝居了好些日子的大殿,朝殿外成片的梧桐树飞去。(未完待续) 第二话 逮只鸟儿烤来吃 这清霄负气飞走之后,偌大的梧桐宫便真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抬头看着一片浓荫下金光闪闪的殿宇,再次沉沉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朝着闪着烛火的正殿中走了进去。 在这之后,每日除了那只会飞到我窗边为我投食的小云雀外,这成片的梧桐林里我是真的找不出半个人影。莫说人影,便是连鸟影,都找不出来。 也不是没有起过趁机逃跑,孤身一人去看看这奇妙的大千世界的念头,毕竟世界那么大,我一直想去看看。可是等我怀着满心期待和激动跑到梧桐宫的门口,看着门外比梧桐宫还阴森寂静的森林时,果断放弃了这个幼稚的想法。 这世界之大,危险之多,哪里是我一个凤凰精能应付的,就比如那不远处的大树上,终日栖息着几只模样凶狠的大鸟,每一只都颇有一种我敢出去它们就敢吃了我的气度。 于是我便每日蹲守在这梧桐宫中,如一只笼中困兽一般等着被投食。 这小云雀每日来三次,早中晚分外准时,每次都为我带来一支挂满黄橙橙果子的树枝,那果子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只是咬一口便觉清香四溢,汁多味甜,吃完之后,还精神倍儿棒,吃嘛嘛香。 想想这里是仙家福地,长出来的果子大约也是仙果,吃了指不定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不过,这对作为一个专业食肉动物的我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吃了八九天的果子,嘴了除了甜味还是甜味,我心中肚里对肉的渴望已经快要超出了我的理智。 所以第十日清晨,在看到给我送果子来的小云雀的时候,我心中已经飞快谋划出了一个创新大胆的打算。 投枝的小云雀如往常一般,将果子放在镶金边的楠木桌上之后,没有急着飞走,只是站在窗边,歪头看着我,好似在催促我快吃。 我摘了一个果子,拿在手里,却是笑容可掬地朝着小云雀走去。走到近旁,突然将手中的果子一扔,一把朝着窗台扑了过去。那鸟儿从来都是对我疏于防备,如今这一扑,便将它抓了个满怀。 看着在我手中微微挣扎的小云雀,我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它被烤熟的模样。金黄的皮散发着油腻的香气,只是一小口,便可尝到酥脆可口的质感。 我紧紧握住小云雀,自己却是被脑海中的想象勾得馋虫大作,就差口水横流。眼瞧着那小云雀在我毫不掩饰,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终于放弃了扑腾,头一歪,晕了过去。 对此,我也只是深表同情,不过它这般不争气,倒也方便我下手烧烤。于是,我握着晕过去的云雀,屁颠屁颠地去梧桐树下拾了些枯枝落叶,正准备找个生火工具时,却听到梧桐宫的大门口响起了一个清朗的声音。 “凰羽,你这个死丫头,还不给我滚出来。”那声音清朗悦耳,中气十足,却带着十二分的火气,吓得我手一抖,手中晕厥的云雀直直朝地面落去。 那云雀落地的瞬间,一道青光闪过,下一刻,便见了一个褐色衣衫的小童跌坐在我面前,他扎着双髻,揉了揉摔痛的屁股,抬起头对上我一双饱含不解的眼睛时,却像是见了鬼一般,腾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撒丫子就朝门口跑去。 “帝君大人,快救救我,凰羽殿下她要吃了我!”小童清脆的声音中满是慌张,我顺着他跑远的方向看去,便对上了一双饱含怒意的凤眼。 一身剪裁得体的金色云纹长衫裹身,衬托出颇为高挑的身材,墨色的长发披散,在发尾用一枚玉环束起,一缕金色的长发垂落在棱角分明的脸畔,衬得那双金色的眸子更加璀璨夺目。看着眼前的人,那一瞬,脑海里便只有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若是忽略掉他右边缺了的另一缕金色长发,眼前的这个人,定然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偏偏右边的头皮上秃了一块,实在是天妒英才,美中不足,可惜,可惜。 “若不是被你拔了一支尾羽,我这里怎么会秃!”我还盯着他空缺的右边额头在心中惋惜感叹,那边锦衣美人却是暴怒了,他一个健步走上前来,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气得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三日之后便是百鸟来朝的日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在他盛怒的声音中,我似乎有点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怯怯地抬头,看着高出自己许多的俊朗青年,脸上扯起一个抱歉的笑容,“二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未完待续) 第三话 认个兄长真划算 如二哥这般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的美男子,在被我手贱变成一个秃子之后,自然是十分生气的。我俯首贴耳地站在落霜殿里被他数落了将近一个小时,他终于觉得口干舌燥,身心俱疲,决定不再为难于我。 “要不,大典当天你戴个帽子,遮盖一下吧。”看他终于停下了话头,我这才抽空讨好地建议。在他重复了不下十遍百鸟朝凤的大典之后,我自然是明白那大典的重要性的。 凤凰一族,每一万年便要涅槃一次,涅槃之前会变回原形,我醒来时,正好赶上清霄活满五万岁,即将涅槃。而在凤凰帝君涅槃变回原形之时,整个凤栖山修仙的飞禽都会失去幻化人形的能力,所以,这便是为何我醒来之后,整个梧桐宫中只有我一个是人模人样的原因。 “你身子可有不适?”我拿一双诚挚的,满含歉意的眼睛望着清霄,他自然也无法再与我生气,只是叹气扶额,却也还是颇为关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这几日也算是吃得饱睡的香……”我忙摆手,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便又笑着望着他,“只是嘛,我有点想吃肉。” 这话刚一说完,便见了刚刚一直立在清霄身后的褐衫小童全身一抖,往清霄身后缩了又缩。而我的好哥哥也是颇为嫌弃地皱起了眉头,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跟你说过多少次,食用荤腥不益于修为精进,你就是改不掉这个坏毛病。” 嘴上虽是这么说,他却也还是转头跟躲在身后的褐衫小童吩咐:“云锦,去让白萝做些三殿下爱吃的端到这落霜殿来。” 那唤作云锦的褐衫小童在我友好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地朝殿外跑去,刚跑到门口,摇身一变,又化作一只云雀飞走了。 我看着他这般,颇有几分纳闷,这孩子,怎么就这般怕我。 “我若再不回来,你便要将他烤来吃来,你说他能不怕你?”一旁清霄还在对着镜子研究他头顶的那块秃斑,却也不忘了没好气地点出我心中的疑惑。 我颇为诧异地望向坐在我身旁的他,只觉得他每一次都能知道我心中所想,莫不是有读心术不成? “不是我会读心术,只是你那张脸上根本藏不住什么心事。”清霄叹了口气,手腕一转,幻化出一柄银梳来,又取了发尾的玉环,开始轻轻梳自己的头发,想要用额前的黑发将那块秃斑盖住。 这还是我来这里之后第一次见到所谓的幻化实物的仙术,看着他手中的银梳,颇有几分好奇,想着自己既然是他的妹妹,是什么上古神祗,想来应该也是会仙术的,便学着他的样子,手腕一转,却是变不出任何东西。我正瞧着自己的手掌发愣,心中思索着莫非还要默念什么口诀。还未来得及发文,便见一只宽大修长的手附了上来,带着一丝柔和的温度。 “三妹,你跳了诛仙台之后,失了所有修为,如今这具身体,实在是与凡人无异。”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饱含着悲悯,他这般一说,我的心便也跟着痛了一痛。真是可惜,好不容易得了个上神的身子,以为可以玩玩呼风化雨的把戏,如今却是与凡人无异,这么一来,我这穿越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日子,我要忙着百鸟来朝的大典,怕是无暇照顾你,你在这宫中躺了五百多年,想来也是憋闷得慌,不如去落霞海或者去青丘散散心。”二哥抬手抚了抚我那一头带着几缕银灰色的长发,柔声说道,“我让赤瞳陪你,有他在,你出门我也放心,只有一点,如今你没了修为,可不能再随处乱跑了。” 我一边叼着嘴里的排骨,一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个哥哥真是分外贴心,不仅给我肉吃,还要人带我出去散心,当下便觉得,留在这里当他的妹妹,也算是有几分划算。(未完待续) 第四话 筹谋觅个好郎君 风卷残云般吃完饭,二哥便叫了赤瞳来见我。 饭饱神虚,心满意足的我在看到那个大步走进落霜殿,身材伟岸,一身墨青色劲装的红发青年,终于明白为何二哥这般放心让我与他出去散心。 便是凭着他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再配上腰间那把散发着森然之气的长剑,想来这四海八荒也没几个人敢来惹他。 二哥似乎有事要忙,刚吃完饭,便催着我们快快离宫,我随着面上没有半分表情的赤瞳走出梧桐宫,刚踏出几步,转头时却见了梧桐宫门口不知何时围拢了一群穿红着绿的丫头和童子,见我俩走远,竟都是一副欢喜的模样。 我颇有几分不解,拉住了赤瞳的衣袖,轻轻问道:“他们似乎是在庆祝什么?” “只是在庆祝殿下苏醒痊愈罢了,时候不早了,三殿下是要去青丘白家呢,还是想去落霞海苍梧帝君处?”赤瞳面上依旧无笑,只是目光扫过那些欢快的丫头童子的时候,眼角微微跳了跳,便也不再理会他们,只是转头来问我。 “你也知道,我这次醒来,已然记忆全失,初初醒来那日,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所以不管是青丘白家还是落霞海什么帝君,我完全不知道他们谁是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说,如此这般,我该去哪里才好?”我皱眉看着宫门口探头探脑的人,还是觉得有些纳闷,若是要庆祝我醒过来,不是该当着我的面庆祝吗,可是瞧着他们看向这边怯生生中带着欢喜的模样,倒像是在庆祝我的离开一般。 赤瞳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想,然后替我做了决定:“不如我们先去青丘吧,青丘多散仙,地仙,暮雪上神又是殿下的手帕交,殿下如今失忆,去找暮雪上神叙叙旧,了解了解从前的事情也是好的。” 我发现,对于我失忆这件事情,不止是清霄,这梧桐宫里的所有人似乎都有超强的接受能力。我瞧着赤瞳似乎是真心好好地为我考量了一番,便也顺了他的意思,觉得选择去青丘真的是好的。 “不过,为什么是去青丘,这落霞海又是什么地方,那个苍梧帝君与我又是什么关系?”既然青丘有我的手帕交,那这落霞海难道有我的好兄弟?否则清霄为何要我在这二者中选其一。 “苍梧帝君是你的姐夫,您的大姐潮音殿下如今是落霞海青龙一族的帝后。”赤瞳坚决发扬问一句答一句的友好精神,沉声为我解释,“潮音殿下如今怀有身孕,眼瞧着即将临盆,不便打扰,若是殿下想她,可以等龙裔出世之后再去。” 我先前从清霄的数落中便已知道我有个嫁出去的大姐,却是不知,她竟然嫁的这么好,成了青龙一族的帝后,如今还怀了龙子,想必地位非常。我想了想,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赤瞳,我想问你,我跳诛仙台之前,有没有与谁定下过婚约?” 本是想着,姐姐嫁得这么好,哥哥又是帝君,我这个做妹妹的,在这四海八荒也算是身份尊贵。按照各种言情小说的套路,身份尊贵如我这般,必然是早早定下了婚约的,对方不是天界上仙,便该是其他几族家的上神,而且应该生的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体贴老婆,孝敬妈妈。 迎着我期冀的目光,赤瞳却只是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先前凤帝和凰后说殿下年纪尚小,倒是回绝了大批的求婚者,如今清霄帝君的意思,是想等殿下自己选一个如意郎君。” “清霄帝君也说过,这四海八荒,天上人间,只要是殿下看得上的,不论身家如何,他都会替殿下做主,让殿下嫁得舒心。”赤瞳说得真诚,我听罢眼前一亮,这般开明又身份尊贵的哥哥,还真是第一次见,越想越觉得这一场穿越里,我虽然失去了从前的生活,却也不算太过吃亏。 “如此,我们便先去青丘吧,等我了解了解我从前的事情,也好研究从哪里下手,为自己找一个好郎君。”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赤瞳一矮身,将我打横抱起,我只觉眼前盛大的红光一闪,赤瞳的背后竟展开一对赤红的双翼,他振翅高飞,带着我往青丘飞去。(未完待续) 第五话 与白小姐的初次会面 赤瞳与我刚刚落到青丘的地界上,我还没有来得及感叹眼前一片桃林桃花灿漫风景正好。就见了原本在桃树下喝酒聊天,折花说笑的人们在见到我与赤瞳的那一瞬,愣了几秒,然后均做鸟兽散。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赤瞳,赤瞳只是微微咳嗽了一声,踏前一步,引着我往狐狸洞走去:“他们想来是去报喜讯了,毕竟殿下与暮雪上神情同姐妹,从前在青丘对各方地仙都关照有加。” “真的是关照有加?”我皱眉狐疑地问了一句,那些人脸上惊恐的表情,哪里是看到久别重逢的故人,明明是见到了仇敌嘛。 “嗯,殿下总是喜欢替各位散仙地仙打抱不平,大家对殿下的恩情都铭记于心。”赤瞳答得从善如流,我却是听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 我还没有来得及将赤瞳那不一样的情绪好好整理,却是听得一声尖锐的呼啸,那声音远远传来,直直刺破我的耳膜:“凰羽你这个死没良心的,睡了五百年,如今倒是有脸来了?看我今天就成全了你,干脆让你长睡不醒!” 我张大了嘴看向一旁面不改色的赤瞳,考虑着是不是要抓着赤瞳让他带我速速离去:“你真的确定,她是我的至交好友吗?” 我的话音还未落,便见了不远处桃林中一个雪色的身影如旋风般袭来,出于本能反应,我一把抓住赤瞳的胳膊,要拉他往外跑:“你真的确定,她不是来找我寻仇的?” 赤瞳削薄好看的嘴唇微微上翘,没有任由我拽着他走,只是一个旋身,将我护到了身侧,然后一伸手,一把抓住了那旋风般袭来的白影。 “暮雪上神,三殿下她如今失了修为,怕是禁不起你这般冲撞。”那赤瞳轻轻扣住白衣女子的手臂,我也没见他用什么力,就见那原本举了一柄青色长剑,如风般掠过来的女子便这般被他乖乖束在了身侧,他的声音和缓,带着笑意,却是我不曾见过的。 “失了修为?”面前的女子有着一张颇为娇媚的脸,一双桃花眼中含着秋水盈盈,一袭雪色的长裙更衬得肤白如雪,面似桃花。她那双水眸在我身上逡巡片刻,突然一把挣脱了赤瞳的牵制,转身掐诀,竟是要踏云而起,“我这便去削了九韶那臭小子,替你报仇雪恨。” 这女子穿了一身如雪白衣,长发披肩看着明明颇为文静,不想竟然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我还未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抬头便见她踏云而起,直冲天际而去。 “她这是要去哪里?九韶又是谁?”对于她这般激动,我有些不明所以,转头不解地看向赤瞳。 赤瞳只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颇有几分疲惫:“九韶便是当今天帝的二子,九重天上身份尊贵的二太子。” “她这般去会不会有危险,你为何不阻止她?”若是天帝的儿子,她即便是青丘狐族帝君的女儿,也不是想要说砍就砍的吧。 我的话音还未落,便见了一道金光自地面射入云端,不过片刻,便见空中一抹黑影朝地面砸了下来,还未来得及惊呼,只听得“嘭——”的一声,我脚边顿时出现了一个大字形的深坑,往下望去,隐约可见一抹白衣。 “却是不知,青丘今日有贵客,暮雪这般莽撞,倒是失礼了。”我还在震惊中不曾回过神来,便听得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和煦如春风,温润如水玉。转过头去,便对上了一双璀璨的眼睛。(未完待续) 第六话 长相一般的师傅 那是一双如坠入万千璀璨星辰的眸子,不,即便是暗夜里漫天的星辰,也不及这双眼睛璀璨深邃。墨色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着我的影子,对上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心头一紧,如坠深潭,失了神魂。直到被一旁赤瞳轻轻掐了一下胳膊,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从那双眼睛上移开。 只是可惜的是,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却长在了一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脸上,玉冠束发,玄衣裹身,站在面前的男子朝着我和赤瞳拱手作礼:“许久不见,凰羽上神一向可好?” 我自然是不知道眼前之人是什么身份的,转头看向赤瞳,没想到赤瞳也是一副探究的模样,想来是第一次见到这人。于是,我颇有几分尴尬地摸了摸头发,笑道:“还好,还好。” 正说着,却听得身后大坑中传来一声叫骂:“该死的桑落,出手这么狠,可摔死本小姐了,你且等着,等父君回来,我定然要告你黑状。”那声音清脆,响亮如洪钟,听罢我便也放心了,想来这白暮雪应该也没有摔出什么毛病。 “在下桑落,是白燎帝君邀来青丘做客的。”玄衣的男子对于她的威胁毫不畏惧,只是拱手又朝我们做了个礼,然后右手一抬,便见原本捆着白暮雪的金索哧溜一声,往上一提,将白暮雪从坑中拉了出来,看着灰头土脸的暮雪上神,他的脸上颇有几分歉疚的笑意,“顺便被请来,替这丫头治治病。” “她得了什么病?”看着一旁灰头土脸,被捆仙索绑着乖乖束手就擒的白暮雪,我颇为几分严肃地问道,这精神头,怎么看都不像生病啊。 “治你个大头鬼的病,本小姐好得很,你不去找白苏他们的麻烦,非要留在这里给我添乱,到底是何居心?”不等桑落开口,白暮雪小嘴一翘,几步蹦过来,挤到了我与桑落面前,没好气地瞪了桑落一眼,“还不将这捆仙索收了?” “五殿下虚火过旺,导致脾气暴躁,帝君只是要我替五殿下压压火气。”手一扬,捆仙索乖巧地落到了桑落手里,他将捆仙索收入怀中,拢着袖子一脸笑意地看着一旁青筋暴起的白暮雪,“五殿下还是消消气,脾气太暴躁,很容易内里失调的。” 这话听得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只觉得眼前自称桑落的神仙,笑意浅浅,颇有几分妇女之友的架势。我一把挽过了白暮雪的手,也不嫌她的衣袖上全是尘土,只是扯着她往她家的狐狸洞走:“别和他一般见识,我可是还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要跟白暮雪好好了解了解我的过往嘛。其实这件事情,找赤瞳也是完全做得的,只是赤瞳那个冰块脸总是问一句答一句,一副能少说一句是一句的架势,哪里是能好好聊天的。 我十分自然地挽着白暮雪往前走,走出去几步还听得身后的赤瞳低声似乎在与那桑落说着什么,我们走得快,离得越发远了,我也依稀只能听到他说什么失忆和修为全失之类的话语,想来是替我询医问诊,倒也是好心。 “那桑落到底是什么来头,他的医术很有名吗?”我一面与白暮雪往里走,一面奇怪地问道。 谁想此问一出,愤愤往里走的白暮雪却是顿住了脚步,转头用一种看病人的眼光看着我,憋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唉,你果然是跳诛仙台把脑子跳坏了,竟是连他都记不得了?他可是你师傅啊。” 这话说得我一愣,倒不是惊讶于自己认不出自己师傅这个事实,毕竟我又不是真的凰羽。我只是有些失落惋惜,按照小说里的桥段,我的师傅不应是一个英俊潇洒,神力无边,甩四海八荒的神仙几条街的上神吗?如今看那玄衣男子一副文弱的模样,除了那双眼睛美得不像话之外,其他地方都乏善可陈。(未完待续) 第七话 忆往昔峥嵘岁月 这唤醒从前的记忆之旅并没有我想想的那般枯燥,我与白暮雪窝在桃林中的观景亭里吃吃喝喝了一下午之后,终于理清楚了,这凰羽与桑落的关系。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看似文弱,毫不起眼的的玄衣男子,还真的是神力无边,甩四海八荒的神仙几条街的上神。他是住在青镜山紫微宫的东华帝君,与青龙,凤凰,白狐和麒麟四族一样,是从天地初开的上古时期,便一直存在的神祗。 不过,他又与我们不一样,我们四族虽是远古上神,却是由辟天神剑剑鞘上的图腾得了父神的神识幻化而成,虽说尊为上神,去也不过是比天族的仙人们能多活个几百万年,而他,是与父神一样,孕育于天地,诞生于恒古,与天地同寿的神明,是父神的弟弟。 算起来,他天地初开便来到这世间,到如今已是八千万年有余,在他的如此高龄面前,我这只才四万岁的凤凰,连他活的零头都赶不上,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两万岁的时候,父君将我送到东华帝君门下,与其他三族的孩子们一起学艺,成了他最小的弟子。青镜山上五千年,我学得了一身好本事,大概是耐不住清修的寂寞。学艺精湛的我离开了青镜山,开始了一人一剑闯荡八荒的生活。 “如今回忆起来,当年的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彼时,天朗气清,我与白暮雪靠在狐狸洞外的凉亭里,一人揣了一把水晶瓜子,翘着腿,回忆往昔,当然,具体的都是白暮雪在回忆,我便也听得将信将疑。 按照白暮雪所说,我一人一剑,扫遍四海八荒,终于在这狐狸洞前,桃花林中,遇到了她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我们恶斗三天三夜,最终她以一招险胜,我们意气相投,便决定携手同游。 “这么说起来,我们似乎真的度过了一段辉煌而美好的时光。”见她讲得面颊带着一抹红晕,颇有几分激动,我也是拍了拍胸前的瓜子壳,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抽空将放在跟前桌上的果酒一饮而尽。 “要不是后来我被父君捉了回狐狸洞,想来我们应该会扫遍六界无敌手,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成为一代侠女。”白暮雪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又抓了桌上的果盘抱在怀里,开始给自己剥荔枝。 “之后呢?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如此悲愤,竟然跳了诛仙台?”见她讲得也算尽兴,我终于适时抛出了我的问题,其实我并不想知道自己从前有多风光,有多厉害,毕竟如今我这具身子,与凡人无异,知道了以前的丰功伟绩,我也只会觉得心塞可惜而已。 “这件事情,我还真不好和你说,毕竟发生在九重天,我被抓回来之后,一直关在狐狸洞里,对天上的事情,知道得也甚少。”剥荔枝的纤细手指顿了一顿,随即,又熟练灵巧地剥下了一张荔枝皮,白暮雪一边咬了一口晶莹剔透的荔枝,鼓着腮帮子说道,“其实那阵子可乱了,什么魔族入侵,神魔大战,我被关在狐狸洞里,也只是听说你当时上了战场,受了重伤,大战结束,回来之后你修养了一百年,便跑去跳了那诛仙台。” “你先前说要去砍了九韶,我跳诛仙台,和九韶有关系?”见她言语间似乎有几分闪避,想着她之前的反应,我捡了一颗她怀里的荔枝,问道。 身旁的人儿吞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下一刻便俯着身子,捂着胸口猛地咳了起来。她这动作吓了我一跳,忙站了起来,扶着她帮她顺气。 但是不管我怎么猛拍她的后背,她都只是咳得更凶,手中的果盘滚落到地上,圆滚滚的荔枝散落一地,她终于直起了腰,却是双手架着自己脖颈,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 想来是被荔枝核卡到了,我也来不及多想,从背后一把箍住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提。便见她猛地吐出了那颗卡在喉咙里头的荔枝核,一张咳红了的脸上是痛苦的表情:“不行……我……我得去休息休息……肺……肺都要咳出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也不管我,只是径自跑往狐狸洞里去了。(未完待续) 第八话 桃之夭夭 清凉的风穿亭而过,带来阵阵花香。我站在亭里看着白暮雪那般心虚逃离的模样,心中有一个想法便更加笃定了。 这九重天上的二太子九韶,与凰羽跳诛仙台一事,必然脱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说,九韶便是跳诛仙台一事的始作俑者。否则,为何白暮雪初次听我失了修为之时,会那般愤恨九韶?如今我一提起,她有这般躲闪,想来想去,便也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件事情,必是情伤所致。 先前我拉了白暮雪聊天,赤瞳便被白暮雪遣了去麟趾山给她采杏花回来酿酒。本以为冰块脸赤瞳断然会高傲地拒绝,却是不想,他竟看都没看我一眼,二话不说,一振翅,就飞走了。 如今白暮雪一跑,我的身旁倒是没了人陪伴,看着凉亭外开得璀璨炫目的桃花,为着我大胆又靠谱的猜想而心生欢喜,喜上心头,一时生起了赏花的心情,左右反正也无事可做,便端了剩下半盘的水晶瓜子,闲庭兴步往外走。 桃之夭夭,烁烁琦华。 这青丘比起凤栖山来,实在是美得有些不像话。那凤栖山一片高树森森,遮天蔽日,虽说梧桐宫中的殿宇修得金碧辉煌,处处不是贴金嵌银,就是镶红粹绿。可是,总是躲不过森冷,凄清之感。 这青丘便不同了,十里桃林,春日里桃花开得璀璨夺目,嫣红一片,秋日必然也是满树果实累累,别有一番景致。 这狐狸洞虽然依山开洞,不见富丽堂皇,却是布置的舒适温馨。洞外浅池青碧,锦鲤游曳,桃林间也偶尔可见毛茸茸的幼兽跑过,那模样十分可爱。 刚刚在凉亭里碍于白暮雪在,我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如今得了自由,便忍不住抱着瓜子盘,朝那些幼兽追去,心想着,怎么着也抓一只来,逗一逗玩一玩,以寄托一下对家中小狗的思念。 谁知追了半天,才发现,我不是高估了自己便是低估了它们。那些幼兽看着娇小,跑起来却是十分快速迅捷,每次都是一副仓皇地将我甩出几条街远。 等我终于决定放弃之后,才发现自己竟是追到了桃林深处,作为一个路痴,抬头看了看见已晚天色,暗叫一声不好。 这桃林花团簇簇,左右前后都是一个模样,先前我又是一通乱跑,如今也不指望自己能找到出去的路,最好的办法,便是等着赤瞳和白暮雪他们找来。 如此一想,我便也不觉得害怕了,反正这是在青丘,在狐狸洞前,我还不信这种地方还能遇到什么危险。想来没良心的赤瞳采了花回来,便会想起我这个三殿下,到时候他振翅一飞,在天空中俯瞰,应该能很快发现我才是。 如今清风徐徐,我跑得也有些累,便抱着半盘瓜子,找了一块横躺在高处的大青石板坐了上去,我一面嗑瓜子,一面抬眼看着连片的粉红,这般繁华安静,倒是让我有几分想家了。 我生在一个小城市,父亲母亲都是寻常的公司职员,一家虽然不富裕,但也算得上生活清乐无忧,前些日子,刚刚大学毕业的我约了两个闺蜜去毕业旅行,只可惜飞机都还没有上,却是在半途出了车祸,醒来时,便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虽说逃过一死我也是很高兴的,可是,即便是活了,却活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带着从前的记忆,活的却是另一个人的人生,即便是身份高贵,容貌秀美又能如何,左看右看,终究不是自己。 我正边嗑瓜子边黯然神伤,却突然觉得腿边一热,低头一看,一只通体银灰的小兽不知何时伏到了我的大腿旁,此刻两只毛茸茸热乎乎的小爪子搭在我的大腿上,小兽仰着脑袋,一双圆鼓鼓水汪汪的大眼睛静静看着我,那短小的尾巴摇得跟雨刮似得,颇显殷勤。 我先前追了许久都追不到一只,如今竟然有自己送上门来,还这般卖萌的,自然是满心欢喜,心中的抑郁也一扫而空,腾出了手来,只想在这小东西毛绒绒的头上揉一揉。 我这手才刚刚伸到它面前,却是见原本乖顺的小兽突然目露凶光,猛地张嘴,狠狠一口,朝着我的手上咬去。(未完待续) 第九话 谁年轻的时候,没爱上过几个人渣? 它那一口来势汹汹,吓了我一跳,然而,这小兽似乎年岁尚小,一张小嘴里也没长几颗牙齿,咬在我手上,便跟挠痒一样。我先是一惊,之后便有些好笑地看着紧紧咬着不放的小兽,它颇为努力地将一张嘴挂在我的手上,即便是咬不动,也不愿意放开。 “牙都没有长全,怎么就跑出来乱咬人,小朋友还是回家喝奶去吧。”终于看着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它的口水,那厮还在那里坚持不懈地磨牙,我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想要让它松口。 小东西倒也倔强,便是紧紧咬住,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就是不愿意松口。 听到我的话之后,甚至目露凶光,似乎想要将我吓一吓。 我一时居然对它无可奈何,正待发火,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那小兽猛地松开了我的手,“嗷呜”一声,滚落到了青石板上。 “小东西,半日不见,跑得倒是快。”清朗的声音传来,循声望去,便见了一身玄衣的男子自桃林深处款款而来,映着星光,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更加明亮。 那小东西先前一副凶狠模样,在看清来人之后,竟然呜咽了一声,往我身后缩了缩,似乎是害怕来人。 看着缓步走到我跟前桃花林下的桑落,他微笑着一扬手,我便觉得手间冰凉,再看去时,手上已经没有了小兽口水和咬痕,我颇为感激地朝他笑笑,想起他是我师傅这件事情,便觉得还是应该跟他打个招呼:“月明风清,师傅是出来散步吗?真是好雅兴。” 他脸上的笑容明显一滞,愣了几秒,才有舒缓开来,声音柔和,如春风醉人:“听说你不在狐狸洞里,为师这便是专程来寻你的。” 我这才想起我迷路的事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劳烦师傅走这一遭,真是对不住了。” “月色正好,出来走走也无妨。”他眼角眉梢带着笑,那副温和的模样仿佛镶在他脸上一般,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只有一个表情。他站在桃树下,抬头看着我,眼中倒影了万千繁花,声音温柔似水,“听说你失了修为,还没了记忆?” “是的。”对于这两件事,我承认起来颇为豪爽,“这次来青丘,本就是想从暮雪那里了解了解从前的事情,谁知道,我一提九韶她就噎住了,倒是让我颇为郁闷。” “……你找她了解过往?”这一次,我从桑落脸上看到了明显的表情变化,那张平凡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你想知道你与九韶的事情?” “是的,是的,我隐约觉得,他与我跳诛仙台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对此,我十分好奇。”我点头如捣蒜,满怀期待地看向他,想要听听,这个故事到底有多狗血。 “一千年前你与他打赌输给了他,便留在他的重华宫给他当……嗯……护卫。”桑落缓缓说着,遣词酌句,“六百年前,他赶上两万岁的天劫,你为了他能顺利渡劫,去往魔界盗取九黎草。彼时恰逢神魔两界开战,你九死一生地回来,却听他对旁人说,你于他不过是一件玩物,他是想诓骗你帮他去盗取九黎草,顺便削弱凤凰一族。你那时年轻气盛,听了之后,一怒之下刺了他一剑,然后跳了诛仙台。” “原来如此,我就说大家为何都对我闭口不提。”我坐青石板上,悠闲地晃动着双腿,一边磕着瓜子,闲闲地说道。先前在梧桐宫里,我问过二哥跳诛仙台的原因,他也是绝口不提,与白暮雪是一样的反应。 桃花树下的男子微微眯起好看的眼睛,眼中带着几分柔和的笑意:“大家也只是怕你知道之后,徒增伤感罢了,毕竟,那件事情,伤你很深。” “这有什么,凡间有句话,叫做‘谁年轻的时候,没爱上过几个人渣?’想想我也活了四万余年,爱上几个人渣,不,神渣,也不稀奇。”对于这件事情,我是一种局外人的心态,所以评论起来,也颇为淡然,毕竟,我不是凰羽,也没见过九韶,只是觉得,说出那样的话,逼得喜欢自己的女子跳那种会灰飞烟灭的台子,这种男人实在有够渣的。 我这句话,本也算是客观评价,却是见听了此话的桑落面色一沉,淡淡瞥了我一眼,竟是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看着满地的落花,和那一抹玄色的身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是生气了?(未完待续) 第十话 千里万里采花归 桑落这脾气来的莫名,是以我在他转身走的时候愣了一愣,等我想要开口唤住他时,桃林中早已看不到他那融入夜色的身影。我扬眉张望了许久,搜寻无果,才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他这一走,谁带我走出这个鬼地方。 我正琢磨着今晚是不是要在这凉风习习,野兽乱窜的桃花林里过一夜,腰间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只觉着有东西撞了撞我的腰。低头便看到,先前一直缩在我身后的银灰色小兽此刻正卯足了劲往我身上撞,似乎想要把我从石板上撞下去。 看它撞得那般辛苦,我决定随了它的愿,纵身一跃,落到地上,仰头看着在青石板上打转的它,只觉得实在蠢萌,却又不知道它想干嘛。它见我跳了下去,自己爬到青石板边,似乎想要跟下来,却是看着那半人高的高度,不敢迈开步子。 这意图如此明显,我都觉得,若是不帮它,实在是有些残忍,便小心翼翼朝它伸出手,我动作缓慢,真怕它突然又咬我一口。好在这次它也算乖,等我将它抱到了地上,它撒开了小短腿,一溜烟儿朝桃林里跑去。 我一看,好气又好笑,现在倒好了,连它也跑了,我今晚是真要在这里过夜了。在这烁烁桃花间孤枕独眠,听着倒是颇有一番风花雪月的美感,可是那嗖嗖而过的凉风提醒着我,理想很丰满,现实一定是骨感的。 我环视四周,想要寻点干草什么的,来铺一铺,做个窝,保暖防潮。这才走没几步,却又看那子弹头般的银色小兽又从桃林里面冲了回来。见我站在那里,似乎颇为生气,又一把往我腿上撞。 这小家伙个子虽然小,力气倒是不小,撞得我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刚想骂它,却见它咬着我的裙摆,要将我往前拖,我这才反应过来,它是要带我出去?想想自己反正也找不到路,不如跟它走上一走。 它迈着小短腿在前面跑,我提了裙摆在后面跟,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还真看到了那个先前我与白暮雪在里面聊天的凉亭,想着自己终于是不用露宿山头,我心里高兴,脚步也越发轻盈。 我出桃花林的时候,正好撞见飞回来的赤瞳,高大的青年收了一对翅膀,抱着一大束雪白的杏花,边走边低头看怀里的话,那步子迈得那叫一个欢快,我十分鄙视地冷冷瞪了他一眼,他这狗腿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明显,我都开始怀疑,先前他要我来青丘,一定是另有目的。 “额……三殿下这么晚了还出来赏花?真是好兴致。”被我一瞪,那高大的身躯居然抖了一抖,马上收起了一脸笑意。 “兴致再好,也没你好啊,为博佳人笑,千里万里采花归。”看着他紧紧护着胸前的杏花,我此刻也没有和他算账的心思,只是想要去找桑落问个清楚,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发脾气,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出来找我的吗?找到了又莫名把我扔在那里,算几个意思? 所以,我也顾不得那冰块脸听了我的话,竟然面色绯红,只是转身往狐狸洞里走。(未完待续) 第十一话 传说中的洪荒瑞兽 “咦,这是梦貘吗?几万年没有见到,我还以为都绝迹了。”前脚才刚踏进狐狸洞,就听到白暮雪脆生生的,有几分刺耳的声音炸开。一袭雪衣的女子从一个洞窟中窜了出来,满眼放光,却是奔着我脚边的那只小兽去的。 她刚想要伸手去抱地上的银灰色小兽,却见那小兽退了几步,瞪眼龇牙看着她,像是在警告她不许靠近。 “哟,小家伙挺有脾气。”白暮雪居然直接无视了我,蹲下来抱臂看着那小兽,脸上的笑意太过*,一双桃花眼闪闪发亮,仿佛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宝贝,“这么小,应该不过百岁吧,还不能幻化人形吧?会不会说人话?” 想来是那充满渴望的眼神太过赤果果,银灰色小兽身子一抖,竟然整个钻到了我的裙摆底下躲了起来。 我们在场的三人皆是一愣,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感受到柔软的皮毛蹭到我小腿上时,才终于反应过来,提裙往后跳了一大步:“这么小就是个色狼吗,竟敢往姑奶奶裙子底下钻。” 一旁的赤瞳再次憋红了脸,不过这次是忍笑忍的,一边的白暮雪看着那小兽又朝我的裙子底下钻,却是沉下了脸,她一把揪住了它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 “你这算怎么回事,身为青丘子民,你怎么能认一只鸟类做主人?”她皱眉看着手上的小兽,一副认贼作父,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那在空中挣扎凌乱的小兽也不示弱,瞪大了眼睛,猛地朝她挥舞自己的小肉爪。 “暮雪上神此言差于,这梦貘本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瑞兽,生于洪荒大泽,偶尔出没于四海八荒,也算不得青丘子民,如今让三殿下遇到,也算是机缘。”赤瞳瞧了半天好戏,这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梦貘一生只认一主,如今它认定了三殿下,再说其他也是无法了。” 我听罢,一把将那小家伙接过,抱在怀里,满意地朝着赤瞳点了点头,还好这小子还算有点识相,这胳膊肘还没有拐到大腿根去。 “……”看着在我怀里瞬间乖顺的梦貘,白暮雪颇为郁闷,我对她的郁闷也表示理解,这梦貘与他们白狐,都是走兽,想来都该是哺乳动物,要说亲的话,它不是更该和白暮雪亲,而不是和我这个鸟类嘛。只是赤瞳也说了,这小东西一生只认一主,它既是眼瞎认了我,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虽然不知道这小东西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不过既然是难得一见的瑞兽,那我养着也算是赚到了,实在不行,就当养了只小狗好了。只是,这小东西人前人后,对我的态度真是很不一样啊。 “唉,每次好东西都被你抢先,”白暮雪叹了口气,大约是觉得有几分无趣,便转身往自己房里走,“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暮雪上神,你的杏花。”看着她转身回屋,赤瞳这才想起了正事,扬声唤了一句。 “放那里吧,明日起来再拿去酿酒。”白暮雪头都没有转,一句说完,直接踏入房中。 看着合上的房门,我颇有几分同情地看了赤瞳一眼,垫脚拍了拍他的肩膀:“情路漫漫,兄弟再接再厉吧。”(未完待续) 第十二话 一场无疾而终的求婚 第二日,我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大约是因着林中走了许久身心疲惫,这一觉睡得深沉,竟是连一个梦都没做,醒来时倍感精神。 昨天便听白暮雪说,她的父君,也就是青丘的白燎帝君最近忙着去天宫参加太上老君的讲道,她的三个哥哥又都各自领了差事不曾回来。所以狐狸洞里面如今就只有我,赤瞳,她和桑落四个人。 这种没有大人管教的日子,催促起床的日子,还真是十分舒爽。等我懒懒爬起来,洗漱完毕踏出房门的时候,白暮雪正在大厅里捣鼓那些赤瞳昨日采回来的杏花。 白簇簇的花堆在青碧色的瓷碗里,看着分外清新,走近些,还能闻到淡雅的清香。这杏花与我从前见过的那些有所不同,净白如雪的花瓣顶上各有一抹嫣红,如水如墨地晕染开来,十分好看。 我走到白暮雪身边坐下,接过婢子递过来的甜枣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赤瞳呢?还没起?”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他是九头火鸟,与日同生,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就起来了。”一边将枝桠上的杏花摘下来放到面前的青瓷碗里,白暮雪还不忘抽空鄙视我一眼。 “这不就跟公鸡一样了嘛。”九头火鸟?怪不得顶着一头红毛,不过这种太阳一出来就起床的设定,还真是跟公鸡没啥两样嘛。 “你这话,若是让他听见,不是你被他杀了,便是看他自杀。”这一次,白暮雪大大地白了我一眼,想来这九头火鸟也是有自己的骄傲,不愿意被人拿来与鸡作比。 我觉得自己的比喻十分贴切,便也大大方方地受了她一眼,抬头环顾整个狐狸洞,发现还真只有我们两个人:“他那么早起来,这会儿跑哪里去了?” “帮我去酒仙那里搬酒了。”这次倒是说得理所当然,头也不抬。 看着这个满心满眼只在那碗杏花上的女人,我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赤瞳的心意,不过看她这般大大咧咧,想来是不曾发现的,只可怜了赤瞳这么乐颠颠地给她当免费劳力了:“对了,桑……我师傅呢?” “说起这个,倒是奇怪呢,”白暮雪终于直起了腰,转头看着我,“昨天他说去找你,结果不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我问他找到没,他也不说话,进屋时还摔门了。然后今天一反常态地没来过来将我收拾一顿,听赤瞳说,一大早就急匆匆出门了。” 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桑落有些反常,想来想去,莫不真的是昨晚我将他给得罪了?可是没道理啊,我昨晚也只是说九韶是个渣,看不出哪里将他得罪了。 等我将昨晚的事情,讲给白暮雪听时,那妮子笑得嘴都合不拢,末了才甩出一句:“你当初离开紫微宫的时候,可是放出了话的,说不出五千年,你必然要把你师傅桑落娶回家。你打遍四海八荒,也是为了凑齐散落六界的忘忧花仙灵,说是要给你师傅做聘礼。你昨天那句话,不是连你师傅一起骂了?” 我听到这话,颇为惊讶,想想不对啊,若说是爱桑落爱得死去活来的话,最后又怎么为九韶跳了台子,这凰羽上神,还真是个多情的人啊。 “说起来,你当时的所作所为,还真是一个被传遍六界的壮举,只是可惜啊,结局不那么美好。”白暮雪又埋头去侍弄那一大捧杏花,一边摘,一边摇头叹气,“你集齐了九百九十九颗忘忧花仙灵,带着去紫微宫,却被你师傅拒之门外,你一怒之下,砸了忘忧花仙灵,发誓再也不认他这个师傅,一辈子不踏入紫微宫半步,你是没看到,如今紫微宫前还大片大片开着浅紫色的忘忧花呢。” “他当初拒绝了我,如今我骂他一句神渣,也不算过分吧,他怎么反应这么大?”我瞪着眼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真的凰羽居然能做出这么酷炫的事情来,这一点我还真的比不上她。 “话也不能这样讲,当初他拒绝你,说不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缘由。我听说,你在紫微宫修炼的时候,可是他最宠爱的弟子。”瞧着平日里白暮雪与桑落那般不对付,我倒是没想到在这一点上她会替他说话,“你求婚不成,四海八荒地闯祸,到最后,都是你哥哥跟他替你收尾,你虽然再不认他这个师傅,他却从来都当你是他徒弟的。” 被她这么一说,我颇有几分不自在,虽然完全不知道从前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可是为什么我隐隐觉得,还真是凰羽对不起桑落呢?(未完待续) 第十三话 我的宠物,我自己管 与白暮雪聊了一阵之后,她便低头弄花不再理我,我觉着无聊,想着外面春光大好,便决定抱了滚滚出去散步。忘了说,滚滚便是我给小梦貘起的名字。虽然遭到了白暮雪的不解和嫌弃,不过我个人认为,这名字和怀里这个圆滚滚的小东西,还是很贴切的。 果然这小东西在人前对我分外依赖,一等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它就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嘴脸,在我怀里扭来扭去,被我拍了几下之后,便开始不满地啃咬我的手臂。 明明牙都没有,它还像啃骨头一样啃我的手臂,我深深怀疑,它是在拿我的手磨牙。我走出去没几步,被它啃得颇有几分不耐烦,我扬手一甩,想要将它甩开。 上次咬住的时候怎么甩都甩不掉,却不想今日一甩,便被甩开了。圆滚滚的一团银灰色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我看着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朝它跑去,万一摔出了个好歹,我可怎么对得起它认我当主人的信任。 我这般手忙脚乱地跑过去,虽然没来得及接住它,却也终究没有辜负它的信任,在它落地之前,一双大手一伸,便将那小东西稳稳地接到怀里。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那人面前,一面伸手去接滚滚,一面抬头道谢:“谢谢你……” “啊”字还没出口,我却顿住了话头,我是这时候才看清了,站在面前的男子是何等模样。 一件天水碧雨丝锦绸衫,腰间绑着一根天蓝色荔枝纹玉带,一双犹如古潭般的深邃的眸子轻轻一扫,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那精致的五官落在棱角分明的脸上,颇有几分眉目如画的美感。 我因着这般容貌看得愣神,他看到我似乎也是一愣,两相对视片刻,才都纷纷回过神来。我终于伸手去抱他怀着的滚滚,低头喃喃:“谢谢啊,谢谢。” “揪它后颈它便乖顺了。”谁知那男子好似没有将滚滚还给我的打算,他轻轻往后退一步,巧妙地躲开了我的手,一手揪住滚滚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 滚滚被他提着,在空中长牙五爪,瞪目龇牙,一副不爽的模样。我看着心疼,这哪里是乖顺了?这明明是无力反抗了好不好? “我自己养的宠物,会自己管教,多谢仙友了。”看着挣扎的滚滚,我大有一副自家孩子被外人欺负的感觉,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便要伸手去抢滚滚。 那蓝衫男子倒也还算讲理,听了我的话,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手一松,滚滚便落到了我的怀里。它乖顺地依偎在我的臂弯里,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想着眼前的人我也不认识,虽说长得好看,但是不知为何我心中对他就是生不出半分好感,于是说了句多谢,便转身要望狐狸洞走。 “等等。”我才走了两步,却又被他叫住。本着礼貌待人的原则,我无奈地转过身,一副你想怎样的表情。 “额,我是想问一下,东华帝君可在此处?”他扫了一眼我怀中的滚滚,然后目光又落到了我的脸上,俊美的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拢着袖子问了一句。 “师傅他现在不在,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情?”我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东华帝君说得是桑落,便一边给滚滚顺毛,一边不咸不淡地问。 听到我口中那句“师傅”,他又是一愣,眼中带了一抹探究,顿了几秒,才拱手朝我作了个礼:“其实,在下今日前来,是想寻这梦貘一用,如今它在这里,倒也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却是抱着滚滚一个转身,冷冷抛下一句:“没门,不借。”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未完待续) 第十四话 原来是只鸟啊 我抱着滚滚匆匆回到狐狸洞,四下张望,却发现连白暮雪都没了踪影,我正纳闷地在每个房间里找她,出来却见桑落负手走了进来,那个蓝衫青年跟在他身后,再次见我,脸上原本的恭敬之色蓦然收敛。 “凰羽,这是灵犀,重华宫御剑执事。”桑落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见我也只是微微颔首,淡声跟我介绍到。末了,又朝蓝衫青年说道,“她便是凤栖山梧桐宫中的凤三殿下,是清霄与潮音的妹妹。” “先前是灵犀眼拙,未能认出上神,还请上神恕罪。”听完桑落介绍,那唤作灵犀的男子神色一凛,拱手俯身,朝我做了个礼,声音却依旧是那般不咸不淡,冷冷清清。 “不知者不怪。”虽然不知道重华宫御剑执事是什么,想来也不过是个侍卫罢了,我心知他是在打滚滚的主意,便一把抱起了跟在脚边的银灰小兽,要往外走,“你们谈,我出去找找暮雪去。” “凰羽上神,先前是小仙未识得上神身份,还请上神恕罪,只是主上实在是须得梦貘相助,才能摆脱困境,还请上神割爱,借它一用。”我才踏出一步,便被那蓝衫青年阻住了去路,他朝我拱手作礼,一副不屈不挠的模样。 “借它一用?你想怎么用?”他那话一出,怀着的小家伙身子立马抖了一抖,我秀眉一挑,没好气地问道。这人怎么这般,明明是求人办事,虽然看着恭敬,语气间却是有几分咄咄逼人。 “主上终日被噩梦所扰,须得将这梦貘养在身边,每日为主上吞噬噩梦,让主上不必再费心神。”他清清冷冷的目光一扫,怀着的滚滚呜咽了一声,便将头往我臂弯里埋。 “我若说不借,你又能如何?”见滚滚被吓成这样,我干脆往后退了一步,扬眉看着灵犀,冷声说道。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理所当然的求人态度,还真是稀奇。 “重华宫是九重天上仙气最甚之地,梦貘在那里也能更好地成长化型,帝君以为如何?”却不想,见我不答应,他便看都不再看我,只是转头去和桑落商量。 看着桑落皱眉思考的模样,我便觉生气,这小东西刚刚认了我做主人,它的去留自然是我决定的,虽说桑落是我师傅,便也轮不到他做主吧。 我见桑落不答话,正想着若是他允了灵犀带走滚滚,我是要抱着滚滚就跑呢,还是大声呼救,叫那没良心的赤瞳或者白暮雪来助我一之力。 这么一想,不由得要埋怨起赤瞳来,这该死的九头鸟,出门前哥哥明明嘱咐他要好生照顾我的,结果来了青丘,魂和人便都被别人勾走了,昨日我迷了路也不来找我,今日有人要抢我的东西,他竟然也不来帮忙。等回了梧桐宫,我一定要告诉哥哥,让他拔光赤瞳的尾羽,将他变成一个秃头。 “虽说这梦貘是我带来的,可是噬梦重生之后,它却认了凰羽做主人,若是凰羽不同意,我便也没有决定的权利。”我正盘算着怎么跟他们拼了,却听得桑落缓缓开口,温柔的声音此刻落在我耳中,颇为悦耳动听。 “可是,主上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也是因为凰羽上神的缘故。”灵犀似乎是没有想到桑落会这般说,他顿时沉下了脸,声音中竟然带上了几分恨意,“如今凰羽上神在帝君身边活得逍遥,可曾想过……” “够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被桑落冷冷打断。我侧头望过去,桑落脸上又出现了昨晚他离开桃林时看我的那般表情,我心知他是生气了,暗自高兴这灵犀今天定然是带不走滚滚了。 “你如今做了重华宫的御剑执事,说话做事便要懂得分寸,她是上神,还是凤凰一族的三公主,这是你对她该有的态度吗?”桑落沉声说完,目光一冷,看向狐狸洞外,“回去告诉他,若是想要梦貘,便自己再去寻一只吧,这四海八荒,也不单单这里有。不过,心病终归是要心药医。” “是灵犀唐突了。”桑落的声音淡淡,却是颇有威慑力,便是站在一旁的我和我怀着的小兽,都被吓得不敢动弹,灵犀默了几秒,终是俯身朝我们行了一个大礼,“帝君的话灵犀记下了,告辞。” 他说完,再次俯身朝我一拜,这才转身,一道蓝光闪过,化作一只青色的鸟儿,飞出了狐狸洞。 “……”看着他飞走的身影,我愣了片刻,才呐呐问了一句,“原来他是只鸟啊?”(未完待续) 第十五话 护短的师傅 “他是青鸟一族的皇子,青鸟一族的封地在凤栖山旁的青桐山上,算起来你们两家还是邻居。”桑落看了我一眼,说得风轻云淡。 “那他的主上是谁,莫不是是他的父亲?若是这样,我不将梦貘借给他,是不是不太好?”没成想居然还是邻居,我先前也不过是气他那般嚣张的态度,所以有意刁难,如今想想,若是人家真的拿梦貘有急用,我问都不问清楚,是不是不太好? “说起来,他身为青鸟一族的皇子,他的主上,确实应该是他的父亲。”说到这里,桑落眼中多了一抹森然之意,“不过这灵犀却不一样,他如今在九重天上当差,这重华宫,是二太子九韶的殿宇。” “所以他是替九韶来借的?”对于九韶这个名字,我是十分敏感的,若非他这个渣男,凰羽不会跳了诛仙台,我便也不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地方。 “梦貘其实也没什么大用处,”桑落这话刚说完,我怀着的滚滚便瞪大了眼睛,龇牙咧嘴,不满地看着他,桑落只是抬手轻轻抚了抚它头上的绒毛,“它们一生以梦为食,你若是将它放在枕边,它每日食梦,你便可睡得安稳。” “所以九韶派人趾高气扬地来借梦貘,就只是为了让自己晚上睡觉不会做梦,睡得安稳?”听了桑落的解释,我颇为不满了,不就是睡觉做梦嘛,他是二太子他就了不起了?做个噩梦也这般霸道地来借梦貘,还真是小题大做。 “自从你跳了诛仙台,他每日便噩梦缠身,火海炼狱,挖骨噬心。每次醒来,都如受大刑。”桑落瞧了滚滚一眼,淡淡说完,然后启步往外走。 关于九韶的梦境,他说得那般轻描淡写,我却是察觉出些许不同来,瞧着他往外走,抱着梦貘追了上去:“师傅是怎么知道他的梦境的,莫不是先前他便来求过师傅?” “这是他第一次派人来讨要。”桑落顿住了步子,却没有回头看我,轻轻说道,“我知道,只是因为,我便是那个给他造梦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合着外面暖软的晨光,我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寒意。愣了一愣,才想起开口:“为……为何要给他造这样的梦境?”我倒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桑落还有为人造梦这样的本事。 “不过是想让他尝尝,三百年前你在魔宫所受的一切罢了。”桑落侧头,低眉俯瞰着我,眼角眉梢,带着宠溺的笑意,他抬手揉了揉我披散的头发,唇角上扬,“你在他那里吃了这么大的亏,为师自然是要替你讨回些公道来吧,你说是不是呢,我的小凰羽?” “……”他这话直直说到了我的心坎里,这是第一次觉得,站在我眼前这个长相平平的师傅,此刻十分高大帅气,我喜笑颜开地猛地点头,不过,“师傅,你作为天地间最尊贵的神祗,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太仗义?” “不仗义?”桑落挑眉思索,似乎是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这件事,如今只有你我知道,你若不说出去,便也不会有人觉得我不仗义吧。” “师傅果然是个深明大义的人,难怪从前我要非你不娶。”还是第一次发现,这天地之尊的东华帝君,竟然这般厚颜无耻。不过想想,他做出这些事情,不过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徒弟,尤其是那个徒弟还是自己,便也觉得理所当然了。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桑落听了,明星般的眸子暗了一暗,却也不再多说,只是抬手又摸了摸我怀里的滚滚:“也都是为师应该做的罢了,今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你便先在这青丘随便逛逛,等我忙完了,就带你回青镜山去。” 他身上淡淡的幽兰香气在我鼻尖萦绕,让我心中一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入了灿灿桃林中,我回想着他说的话,愣了几秒,才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带我会青镜山?我几时说过,要与他一起回去了?他们了。(未完待续) 第十六话 神界五美 对于这个时而温柔时而淡漠,时而随和如春风,时而又独断专行的师傅,我是怎么看都看不明白。想来他活了几千万岁,想来也是养成了一些脾气,我也不便和他计较。反正,我现在修为全无,想要与他计较,也是计较不过的。 我在心里盘算着,就今日这样的情形来看,我是乘机拉了赤瞳偷跑回梧桐宫去好呢?还是乖乖等着桑落办完事,带我去青镜山上走一遭? 一想起那日清霄痛心疾首的表情,和他头上那块秃掉的头皮,我估摸着,此时此刻,还是不要回去的好,否则万一他被仙友嘲笑,抓了我当炮灰,我又该如何是好? “灵犀呢?刚刚我听说灵犀来了,他人呢?”我正在心中权衡利弊,想着要如何取舍,清脆的声音自狐狸洞外传来,抬眼便见了一袭如雪的白衣轻飘飘地进了狐狸洞,女子娇俏秀丽的小脸上,染上了一抹绯红,白暮雪左顾右盼,未得见她心心念念的灵犀,这才转头看着坐在茶桌旁的我,“灵犀哥哥呢?” “灵犀哥哥?你好像和他很熟的样子嘛。”来这里几天,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模样,放了怀着的滚滚,笑着站了起来,一侧头,便看见一头火红头发的赤瞳也跟了进来,脸上带着森森的寒意。 “他去哪儿了?”白暮雪上前来一把挽住我的手,笑问。 “走掉了,回重华宫去了。”我将这白暮雪的笑与赤瞳的怒两相对比,瞬间明白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这灵犀与赤瞳,远近亲疏我还是分得明白,当即也卸下了脸上的笑,“怎么,这么追着赶着,看上了不成?” “怎么又回那个鬼地方去了,凰羽啊,你有空也去跟你哥哥说说,那灵犀好歹也算是你们羽族的人,听说他的剑术是六界第一,这般人才,怎么能被九韶留在重华宫当差,你哥哥与他那么些年的交情,若是请他回来做你的护卫,他定然不会拒绝的。”白暮雪拉我在茶桌旁坐下,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赤瞳脸色越发难看了。 “做什么护卫,我看赤瞳就挺好,性子好,身手好,长得也不错呢。”我扬眉瞟了赤瞳一眼,莞尔一笑以资鼓励,看着他一脸苦相,在心中也为他觉得不服气,这赤瞳除了长得不如那灵犀一些外,其他都不知道比灵犀好几千几万倍呢,还天天任由白暮雪呼来喝去,这白暮雪怎么就看不上他呢? “赤瞳哥哥当然是最好的啦,”这才想起赤瞳还在一旁,白暮雪朝着他甜甜一笑,又转头看我,“不过嘛,这帅哥是从来不嫌多的嘛,他可是神界五美之一啊,你多带一个在身边,不是十分有面子嘛。” “神界五美?”神界五美是个什么东西?想想刚刚看到灵犀的时候,确实被他帅气的外貌所震撼,那般灵静致远的美,如雨过天青般让人觉得舒畅,要不是那不讨喜的性格,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虽然他排第五,不过嘛,这排名也是因着各家姑娘喜欢的不同来排的,我觉着,他比前面四个也毫不逊色呢。”这白暮雪像是喜欢极了灵犀,每每提起了,眼中就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前面四个是哪四个,我哥哥也在其中吧?”若是灵犀都排第五,清霄没理由不在其中。 那日梧桐宫门口初见他时,那般丰神俊秀的模样,那双璀璨耀金的眸子,真的是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睛,只可惜如今他被我变成了一个秃子,也不知那头发何时才能长出来,若是因为这个让他失了五美的头衔,我岂不是大罪过了? “清霄帝君排第二呢,说起来你们羽族真是出美人的地方,五美就这么占了两个。”说起帅哥,白暮雪便是一脸掩不住的兴奋,“这第三是冥界之主,冥王莲华。我只在天宫酒宴上远远见过一次,红衣似火,红发张扬,那桀骜不驯的态度,也是迷倒了一大片呢。” 说起红发,我不由得看向了赤瞳,他也是一头红发分外醒目,配上那张冰块脸,虽然没有那般桀骜不驯,不过也还是有几分张扬的。 “第四是妖界的雪狼妖王琅琊,他我未曾见过,倒是你曾经跟他打过一架,按你的说法,应该是一个狂野的美男子。”白暮雪将第二到第五都数了一遍,我见她不说第一,心中一动。 “你不愿说第一,莫不是因为第一是九韶?”若是那九韶能把清霄都比了下去,凰羽看上他,便也说得过去了。先前我还在纳闷,凰羽这丫头在清霄这样的美人身边长大,眼光应该很高才对,当年怎会看上桑落那般平凡的相貌。 “啊?”白暮雪一愣,随即哼了一声,“那负心薄幸,狼心狗肺的九韶怎么配得上五美之首的位置,这神界第一美嘛,自然是非你师傅,东华帝君桑落莫属了。” “啊?”这一次,换我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桑落是神界第一美?有没有搞错,虽说他身份尊贵,气质典雅,不过,那张脸真的是平凡得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了嘛,除了那双眼睛美得不像话之外,他哪里还能美得过清霄他们了。(未完待续) 第十七话 别和人精们纠缠不清 “你不会以为,桑落就长如今这模样吧?”见我惊讶,白暮雪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自己想想,你这般长在梧桐宫,看遍羽族美人的人,会爱上一个长得这么平凡的男人吗?” “你的意思是,桑落不长这样?”虽然白暮雪这般说,好似我是个只看脸的肤浅之人,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此刻也顾不得肤浅不肤浅,只是关心那师傅的长相,我就说嘛,按照正常情节的发展套路来说,凰羽的师傅,不就该是长相第一,修为第一,身份第一的男子么,“你一定见过他真实的模样吧,是不是帅到让人不能自拔?” “风姿绰然,气宇轩昂,”白暮雪双手撑着头,一副十分憧憬的模样,她歪着头回想了一下,便翻了个白眼,瞪向我,“不过都怪你,自从你去求婚不成功,离开青镜山之后,帝君就再也没有以真面貌示人。几乎每隔一百年换一张脸,心情好的时候,换张帅点的,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顶着这样一般的皮囊到处走,一点都不赏心悦目。” “……”我听得有些目瞪口呆,现在更是拿捏不好这个帝君师傅了,他已经不是能用有脾气来形容了,看来还是个有奇怪偏好的人,“我还真没看出来,他有这样的爱好。” “如今我瞧着,你们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看在他这么些年,一直在明里暗里照顾你的份上,你去给他开解开解,让他不要再随便换脸了,免得糟蹋了那一张绝色容颜啊。”白暮雪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任重而道远的模样。我心中也是多了几分好奇,好奇这桑落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的原因,也好奇他那张真脸到底有多帅。 于是我拍了拍胸脯,豪气地说:“为了六界女同胞们能一饱眼福,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三殿下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出门之前,帝君曾经交代过,带你出来散心,要注意避开两个人,一个是二太子,另一个便是东华帝君。”一直站在一旁闷不吭声的赤瞳在我们对六界五美评头论足以一番之后,终于缓缓开口,“帝君的原话是‘那桑落不比九韶好对付,凰羽太傻了,还是不要再和他们纠缠不清,若是再多跳几次诛仙台,她受得了,我这个当哥哥的都要受不了了。’” 我看着赤瞳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像是在跟我们说笑,不由得有些纳闷。据白暮雪所说,凰羽与桑落,除了两万年前一场无疾而终的求婚之后,便再也没了交集。至少是再也没有明面上的交集,桑落还在暗地里多次对凰羽出手相助。这清霄又为何会将桑落与九韶相提并论。 “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为何你哥哥这般说,你与桑落还有九韶的事情,我也是听回来的,毕竟我们虽然意气相投,可是也没有时常处在一处,尤其是你去了九重天之后,我们见得便更少了。”白暮雪朝我摇了摇头,“不过,我觉得,你哥哥说的有句话是对的,你这么傻,确实不适合和那两个人精纠缠不清。” “……”我颇为无语地看着白暮雪,这孩子先前不还在怂恿我与桑落搞好关系,开解他恢复容貌吗,如今赤瞳这么一说,她便又马上换了一套说法。变化如此之快,让我不由得生出几分疑虑。总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有什么事情刻意瞒着我。 不过,便是瞒着也无妨了,如今的我,又不是当初的凰羽,不管是九韶还是桑落,在我眼中,都不过是两个陌生人罢了,先前凰羽之所以被逼得跳了诛仙台,不过是因爱生怨。 如今我对他们无爱无怨,想必也生不出什么痴缠纠葛来。我其实要求也不多,要是哪日能有人发现我不是真的凰羽,将我送还回去,便是再好不过了。 要是不行的话,如果我注定要在这具身子里过完日后剩下的日子,那我也只是希望,有一段平凡的爱情,有一群简单的朋友,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不该像现在这般,虽然觉得人人都在为我好,却又人人都在对我有所隐瞒。 我所想要的,不是凤三殿下这样的身份,不是什么尊贵的上神,而是平凡简单的生活罢了。(未完待续) 第十八话 强行带走 我还没有思索出要如何既说服桑落不再换脸,又避免与他纠缠不清,却是在第二日清晨,接到了桑落要带我回青镜山的消息。 我是被外面的闷响吵醒的,彼时刚刚天亮,换做平时,我是决计不会再此刻转醒的。披了见外衫,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房门,便看到了穿戴整齐的桑落将手揣在袖子里,好整以暇地站在我门前。 “这……这是怎么了?”我看着靠坐在我门边,捂着胸口的赤瞳,有些不能理解此刻的状况。 “本君不过是想接她回去替她治病罢了,赤瞳似乎太过紧张了些。”桑落垂眸看着坐在地上的赤瞳,声音淡淡,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清霄帝君要我将凰羽上神接回梧桐宫去参加百鸟朝贺的盛典,想来她是没办法与帝君回青镜山了。”赤瞳被我扶着站了起来,他板起一张脸,一字一句中,竟然有了杀气。 桑落微微眯起眼睛,被我扶着站稳的赤瞳便突然弯下了腰,腿一软,竟是要站不稳了。我瞧着他脸上痛苦的神色,又看了看拢着袖子看着他的桑落:“师傅你别为难赤瞳了,我跟你回去就是。” “三殿下!”弯着腰靠在门上的赤瞳听了我这话,吃力地攀着我的手想要站直身子,却是无法。 “替我转告清霄帝君,让他不用太担心,本君不过是想带凰羽回去修养,正好前些日子我招了门下弟子们回来替我修缮紫微宫,凰羽过去也正好凑个热闹,见到昔日同门,说不定就想起从前了。”桑落眨了眨眼,那股施加在赤瞳身上的压力便消失了。 赤瞳站直身子,抚着胸口,猛地喘气,还想开口反驳,却被我拉住了。 “你便回去跟哥哥说一声吧,我跟在师傅身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等他忙完了大典,再去接我不就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落霞海看皇姐。”我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放心。 其实我也想不出他们到底在担心什么,桑落是东华帝君,我如今修为全无,跟在他身边,算是再安全不过了,实在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况且,先前听白暮雪讲了凰羽求婚不成的事情,我倒是想去青镜山紫微宫看看,那成片的忘忧花海,是有多美? “君崖他们今日便会到青镜山,我们也快些回去吧。”桑落说完,便也不再看赤瞳,只是先一步往狐狸洞外走。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的脚竟然开始迈开步子,朝他跟了上去。 “等等,等等,我还没有梳洗呢!”这次发现自己的身子竟然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知道是桑落施了法,我自然是无法用实力反抗的,只好嚷道。 桑落也没有停,抬手一挥,我便觉得周身金光一闪,华光消失后,我身上已经穿了一件潮蓝色的织锦长裙,外罩的天水碧色纱衣上,绣着瑞草呈祥的图样,淡雅却不失华贵。 “桑落,你这就走了?”我们才走到狐狸洞前,便听得白暮雪喊了一声,快步追到了桑落身边,“你不是答应我父君等他回来才走吗?这春风渡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的吧?” “那边我已经布下了结界,明日你大哥就回来了,有他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桑落停了下来,看着眼中难得有了几分认真的白暮雪,温和地说道。 “大哥要回来了?”却不想,听到这个消息,白暮雪像是撞了鬼一般,也顾不得我们了,一转身便朝自己的房间跑去,“赤瞳哥哥,既然你要回凤栖山,不如我们一同去吧,我正好要去谢谢清霄帝君上次帮忙的事情呢。” 转头看着赤瞳脸色的神色终于缓了一缓,我俯身抱起跟在我脚边的滚滚:“师傅,你是打算走回去呢,还是打算背我回去?”想来这青镜山路远,我反正也不会术法,他若是想带我回去,便自己想办法吧。 “倒是忘了你如今这般麻烦。”桑落笑了一笑,转过来俯身将我打横抱起。 他这般动作,让我始料未及,也不好反抗,只能紧紧抱着怀里的滚滚,由着他掐了一个诀,带着我驾云而起。(未完待续) 第十九话 青镜山上紫微宫 我们越升越高,脚下的青丘渐渐变得模糊,我紧紧靠在桑落怀里,害怕一不小心,便会落下去。 想来,这青镜山离青丘离得很远,我们足足飞了两盏茶的功夫,桑落都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先前因着害怕,不敢言语,如今知他抱得稳稳的,便也不再担心,却是觉得有些无聊了。 “师傅啊,我听说,你是六界最厉害的神?”我仰头看着桑落的下巴,问道。 “嗯,不然怎么教出你这个打遍六界无敌手的徒弟。”他倒是不谦虚,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看出了,我和跳诛仙台之前的凰羽,有很大的不同?”虽说如今我也算是适应了这样的身份,可是终究还是觉得自己是冒名顶替,而且我真不相信,这四海八荒那么多神祗,就没有一个看出了如今凰羽身体里,是一个凡人的灵魂吗? “嗯,脾气变了不少。”桑落简短地答了一句,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就没看出来,我身体里的魂魄,与以前的凰羽不同了吗?”这样的问题,我早在刚来的时候,就问过清霄,偏偏那只认死理的死凤凰,就要觉得我是在说胡话。我争辩良久,终也只是觉得他必然是修为不精,连她妹妹魂魄不一样了,都看不出来。 “确实不同了,你跳了诛仙台,神魂四散,如今体内的魂魄,是一块一块拼凑回来的。”桑落的飞行速度慢了些,他低头看了我一眼,“这大约便是你失去修为和记忆的原因。”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的那么一本正经,我却是受不了了,清霄看不出来就算了,怎么连桑落都看不出来,“实话与你说了吧,我叫洛凰羽,是二十一世纪清河县的一个普通人,我去毕业旅行的时候出了车祸,醒来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凰羽上神到底在哪里,可是我十分肯定,我真的不是她。” “你觉得你不是凰羽?”这一次,桑落眼中终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怀着的我。 他这么一问,我原本该有的理直气壮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我迎着他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顿了许久,才有些吃力地点了点头:“我确定,我不是凤凰一族的三殿下,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桑落剑眉一挑,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随即,又抬头继续飞行:“你既然这般笃定,不如寻个空闲,去冥王那里借了窥魂镜,看看你体内的神魂,便可知道是还是不是了。” 听他的口气,不像是在讨论我到底是与不是的问题,倒像是给了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建议。我叹了口气,既然连桑落都说不动,想来六界之内,也没有一个人会看透,会相信我不是凰羽,只是洛凰羽了。 想到这里,我倒是对真的凰羽感到了几分惋惜,如今我顶替了她,生活在她的亲人朋友身边,却是不知,真正的她又是身在何处。那诛仙台下的戾气打散了她的魂魄,难道,她真的魂飞魄散了? 我正想开口问他要不哪日空闲了,与我一起去冥王处寻个镜子来照照,却见他动作一缓,带着我缓缓往下落去,想来是青镜山已经到了。 我低头看去,便见了脚下一座巍峨青翠的山峦,山腰间紫气萦绕,隐隐可见紫气中房屋殿宇的棱角。想来,那便是紫微宫了。 “师傅,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降到紫微宫前,刚刚落在玉阶上,便听得银铃般的声音响起,顺着匆匆的脚步声望去,便见了紫衫紫裙的女子朝这边跑来,“君崖师兄和二太子殿下都到了,正在初阳殿里等师傅呢。”(未完待续) 第二十话 只是太傻罢了 听到“二太子殿下”这几个字,我的步子微微迟疑了一下,虽说是前些时候,日日都在听他们数落这个二太子殿下对凰羽有多不好,而我也从心里对他升起一抹鄙夷之情,可是如今真要见了,却是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一顿,桑落便也停下来,转头询问般地看着我。还不等我答话,那紫衫紫裙的女子已经匆匆跑到了桑落身旁,她看着桑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师傅这次回来得早,想来是春风渡那边的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 “还有些善后的事情,留给白泽他们去处理了。”桑落也是笑,朝着自己的女徒弟点了点头,却又转头看向我,“这是你师姐,凰羽。” 紫衣女孩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虽说大家的岁数从来都是按千岁,万岁来计算的,不过也不难看出,这女子比我年岁小,大约还是小许多。 我觉得,她本是打算无视我的,结果在听到“凰羽”二字的时候,那双钉在桑落身上的眼睛便又迅速转到了我身上,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微微眯起,眼中说不出是厌恶还是鄙夷。我一愣,这嫌弃的神色,也真是太明显了吧,好歹我还是师姐呢。 “紫珀见过凰羽上神。”那姑娘瞪了我两秒,才拱手朝我拜了一拜,不唤我师姐,只唤我上神。 “紫珀,你去山门那里等等,其他人想必也是今日到了,如今换了结界,怕他们乱走,到时候若是踩坏了忘忧花海,可就不好了。”桑落也只是挑了挑眉,利落地将小丫头支开,然后伸手扣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玉阶上走。 走出去好几步,我都还能感觉到那丫头可以杀人的眼神,直直地戳向我的后背。我抖了一抖,加快了步子:“话说,我从前是不是得罪过她?总觉得她想要把我拆吃入腹,才算解恨呢。” “她是东海水君的二公主,你曾在东海闹了三天三夜,如今东海的人见着你,多多少少有几分不悦。不过,那丫头心思单纯,也不是什么坏人。” “我总觉得,我从前一定是个坏人。”青丘散仙们见我就跑,如今这东海水君的公主也是这般不待见我,可见从前凰羽是让他们吃了多少苦,我箍着滚滚,摇了摇头,如今我穿越过来,没了记忆,没了修为,指不定,也算是为天界众仙家除了一害。 “也不坏,只是太傻了罢了。”彼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初阳殿的门前,桑落转头看我,笑着说道。声音淡淡,他居高临下般地一瞥,在身后流彩华光的掩映下,那张平凡的笑脸上,竟是生出了几分美感来。 我呆了一呆,正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被一阵聒噪的声音打断。 “凰羽!凰羽!凰羽!凰羽!”叠声的呼唤由远而近,我刚踏上台阶,便见了一个着了一身水墨色短衫的小子从初阳殿中直直朝我冲了过来。 还不等我跑开,那孩子便已经一把扑到了脚边,一把抱着我的腰,仰着一张明媚的脸看我:“凰羽,凰羽!他们跟我说你醒了,我还道是骗我,想不到是真的。” 他清脆的声音里满是喜悦,我低头看着只到我腰间的孩子,推也不是,抱也不是。求助般地看向一旁的桑落,谁曾想,桑落也只是拢着袖子,浅笑着站在一旁看着我们。 怀着的滚滚对于凑到面前来的孩子十分不满,它猛地从我怀里挣脱,一把抱住那孩子的腿,狠狠咬了一口。 “凰羽,凰羽,你不是说喜欢麟趾山的杏花嘛,今年可是开得漫山遍野,等下你随我回去看吧。”滚滚没牙,咬着自然是不痛的,那孩子像是没感觉一般,只是抱着我,一个劲地说道。 “额,不知是哪位仙友家的孩子,可否来管上一管。”我颇为无奈地抬头,看着有人从初阳殿中走了出来,便开口说道。想来这孩子是别人带过来的,只是这般黏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我的话刚说完,便见了那初阳殿里的身影一顿,抱着我的孩子一抖,下一刻,孩子一把松开我,一跺脚,哭着朝玉阶下跑去。 滚滚被他跺脚甩开,在地上滚了几下,落到了桑落脚边。桑落俯身抱起它,看着目瞪口呆的我,终于笑道:“那是你师兄,麟趾山的麒麟族帝君,君崖。”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认不出自家师兄,只是,错把人家当成小孩子了,这样的打击,对他一个矮子来说,想来实在是有些大吧? “那我要不要去道个歉,他好像很伤心的样子。”玉阶上的君崖师兄已经只剩下一个黑点,可是哭声还是远远传来,我搓了搓手,有些忐忑地问桑落。 “他被打回了孩童时期,所以免不得有些孩子心性,过一会儿便好了,不必管他。”桑落说得十分轻松,仿佛这是常事,“他与你关系向来很好,等下哭够了自然就会回来找你了,到时候你再与他解释便好。” 我也只好点了点头,本是想问为何他会被打回孩童时期,不过想想也是人家的私事,还是不提也罢。 “九韶见过师傅。”我们俩正站在玉阶上看早已远去的君崖,身后蓦然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凰羽上神,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话 血的代价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些犹豫了,本能地想要逃开。刚想动作,却被人扣住了手腕,桑落的声音在我身旁平和地响起:“倒是没有想到,你来得这么早,抚留殿那边便交给你了,一会儿玄玉他们来了,你带他们过去便好。” “九韶这便去接玄玉师兄,告辞了。”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飘来,话未说完,一袭淡金色锦袍与我擦肩而过。我站在玉阶上,看着那在柔和光华中修长笔挺的身影,我心中一颤,身形晃了一晃。 “进去吧,为师带你去看看你从前的房间。”扣着我的手没有松开,桑落一手抱着滚滚,一手牵着我,往初阳殿里走去。 桑落将我带到了初阳殿后的厢房里,便说是要去给众师兄弟们分派一下任务,留了我与滚滚,和一屋子的宝剑。 看着两进两出的房间里四处摆满了造型各异的长剑短剑,我更加确信了凰羽从前必然是个让四海八荒神仙头疼的人,人家姑娘家收集些珠花呀,锦缎呀也是正常,哪有姑娘没事干收集这么多兵器,还摆了一屋子的。 “听说你失了修为和记忆。”我正盯着矮桌上一柄镶满了宝石的短剑做研究,有声音自门口响起,我抬眼便对上了一双紫眸。那眼睛生得漂亮,紫如石玉,璀璨如星,眸光淡淡。俊逸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薄唇轻启,声音如风送浮冰,“这样一来,我们也算扯平了。” “啊?”看到他那一袭淡金色锦袍的时候,我便认出了他是九韶,正想着如何应对,却听他说了这么一句,更是不知道如何接话才好了。 我不说话,他便缓步走了进来,他身上的冷香近在咫尺,我仰头看着站在我身前的人,突然觉察出来一丝危险的气息。 “你不是说,再也不回青镜山了吗?如今怎么又来了,是因为桑落?”他站在我跟前,垂目俯视我,那一张俊逸的脸上带上了一抹探究的神色,“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你果然还是这般傻啊。” “跌倒两次,三次又如何,反正也不是跌在你的坑里,你管我呢。”他这是什么态度,不是他逼得凰羽跳了诛仙台吗?不是他平白糟践了别人的感情吗?现在在这里说这些,又算什么? “……”许是没料想我会这般回他,他一愣,只是皱眉看着我,默了片刻,才又开口:“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你倒是还如从前一般,不识抬举。” “九韶师弟,这就是你与师姐说话的态度?”他这态度,跟那灵犀真是如出一辙,如今我才是明白了,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下属啊。那灵犀的无礼,必然是跟眼前这人学的。 “师姐?你早已不认那个师傅,我们便也没有师门关系。” “且不算师门关系吧,算年龄,我当你奶奶绰绰有余,按辈分,我是凤凰族帝君的妹妹,与你的父君天帝是同辈,你现在这样,是对待长辈的态度?”被他俯视得有些不爽,我腾地站了起来,顺便将那柄镶了许多宝石的短剑捏在了手里。 我本想着站起来好拿气势压他一筹,没想到还没压住呢,却被他手一揽,将我一把揽入了他的怀里。他一只手紧紧扣住我的腰,低头看着我,削薄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当初我搂着你的时候,你跟我可不是这般说的。” 我被他箍在怀里,还被逼得仰头与他对视,那张俊逸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气息吹打在我的脸上,我面上一热,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束缚。 “再说一遍,我可是你的长辈,还请放尊重点。”见我挣扎,他另一只手抬起来,压住我的肩膀,让我无法动弹,我挣扎不过,抬眼看着那一双紫眸里闪着危险的光芒,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强装淡定地说道。 “我九韶活了两万多年,倒还真不知道要如何放尊重点。”他扬眉一笑,原本冰冷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暧昧,下一秒,便俯身下来,薄唇霸道地覆上了我的唇,我只觉得胸口一窒,脑海中一片混乱,挣又挣不脱,只能咬紧牙关不作回应。 “怎么,从前不是追着赶着投怀送抱吗,如今怎么还欲迎还拒了?”一路浅吻到耳畔,他轻笑着附在我耳边说道。 粗重的气息喷在耳边,微痒的感觉,我咬了咬牙,冷冷说:“最后警告你一次,再不放开,休怪我不客气。” 他在我耳边轻轻一笑,也不说话,只是吻了上去。那吻刚刚落下,却见他身子一抖,下一秒,他猛地松开了我,往后退了两步,狭促的眼中闪着一抹不敢相信。 低头看了一眼扎在自己腰间的那柄短剑,他似笑非笑:“你还真是每次都下得去手。” “对待色狼,我从来都是毫不手软的。”看着他淡金色的锦袍上晕染开来的一片片大红色,我笑得颇为得意,叫你吃我豆腐,这就让你付出血得代价。(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话 出乎意料的结局 这件事的结局,实在是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我当时捅他一剑,一是出于自卫,二也是想着,大家都是神仙,受点小伤什么的随手一挥,也就自愈了。 所以,在看到他眉头都不皱,将腰间的短剑拔出,然后转身直挺挺倒下的时候,我是真的蒙了。有那么一两秒,我以为他是在与我开玩笑,直到我连推带摇,满手是血都还唤不醒他的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提裙往屋外跑,一边回忆着先前桑落带我过来的路线,想着要将他找来看看情况。出门左转,便撞上了同样急匆匆跑过来的人。 “凰羽!凰羽!”先前掩面泪奔的少年此刻满面春风地朝我跑来,两厢一撞,我竟然被他抱了个满怀,他一把抱住我的腰,仰头看着我,眨巴着一双星星眼,“我才听师傅说,你失了修为和记忆,先前是我错怪你了,你不要生我气才好。” “里……里面……”我心里只记挂着厢房内已经挺尸的九韶,颤颤巍巍地推开抱着自己的人,抬手指了指房内。 我手上裙摆上都是血,君崖也是看出了我的异样,随着我的手望过去,看到地上的九韶时,他也是明显一愣,也不再管我,快步走到房里,俯身检查九韶的伤势。 “你快去将师傅找来。”他跪在九韶身边,双手结印,淡蓝色的光晕在掌中化开,他将手覆在了九韶的伤口处。想来是想为他止血,却是发现没有任何用处,转头看着还愣在原地的我,也是急了,“快去将桑落找来,再不替他复合伤口,他怕是有生命危险!” 说完,也不等我动作,他掐了个诀,身形变淡,消失在我眼前:“你守着他,我去找桑落。” 生命危险?我呆呆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苍白如纸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残忍的笑意,腰间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那流动的血液仿佛在刻画他生命流逝的痕迹一般,殷红的血液铺张蔓延,延生到我的脚边。 我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杀人了! 我居然杀人了!手上是他的血,脚边是他的血,那柄插进他腰间的短剑还在不远处,染血的剑锋上闪着森然的光。我突然想到了,莫不是因为那剑的缘故?莫不是是因为那剑是什么仙剑,魔剑,刺中之后伤口便无法愈合? 可是,我不知道便也算了,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若是知道,刚刚又为什么不躲? 我正站在那里,思绪混乱,不知如何是好,眼前一道金光闪过。桑落与君崖便出现在了我面前。看着眼前颇为血腥的情景时,便是桑落也惊了一惊。 他几步上前,也不作法结印,只是拾了那柄短剑,划开自己的手腕,我便看着,淡金色的血液自手腕间滴落,一滴一滴,落到了九韶腰间的伤口上。 有金色的雾气蒸腾,随着桑落的滴下的血越聚越多,将九韶的伤口包裹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桑落才收回手,他用另一只手在自己手腕上一抹,伤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俯身将昏迷的九韶扶起来,我这才发现,他腰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 “君崖,去抚留殿将玄玉与紫珀叫过来。”桑落扶着九韶进了内间,将他放在了床上,遣走君崖之后,才走到外间,抬手一挥,抹去了地面与我身上的血迹,抬眼问我,“怎么回事,他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何要刺他一剑?”(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话 要记住三点 “我……”他这么一问,我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要说因为九韶轻薄于我?可是,如今他重伤垂危躺在床上,我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师傅,他……他没事吧?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我以为,你们都是神仙,便是被捅了一剑,也能自己治愈的。” “……”见我不愿意说,桑落眸子暗了一暗,却也不再多问,只是转身走到床边,抬手为九韶搭了搭脉,“想来他也是故意的,否则就你现在的身手,他怎么会躲不过。” 我快步跟了进去,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心中五味杂陈。按照当时的情景,我这样做虽然被逼无奈,不过,似乎下手真的太重了些:“师傅,那柄剑是什么不得了的剑吗?九韶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不是那柄剑的问题,而是他这具身体……”桑落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转头看我,“为师本是想着,若是能一块儿相处,将几百年前的怨结化解开了也是不错,却没想到,今日刚见一面,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为师的错,等君崖回来,我便让他送你回梧桐宫吧。” “我不走,我伤了他,我想留在这里等他醒过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倒不是我担心眼前这个自己找死得人,只是是我将他捅伤,这笔账怎么也该算在我的头上,我虽不是什么敢作敢当的英雄好汉,可是我想着,即便是我现在跑了,以后这小子往梧桐宫跑,去找清霄的麻烦,那也是不好的。 “……”桑落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却也还是随了我的心意,他声音淡淡,一双幽幽的眸子沉了沉,抬手在九韶身前结了个印,“随你吧……” 我没看懂他眼中的那一抹落寞到底代表了什么,也只好坐到了他身边,随他一起看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若是刨开这奇葩的人品不说,九韶长得也还算风流倜傥。虽说没有清霄,灵犀那般俊逸,却也还算好看,至少比桑落现在这张脸好看多了。 “师傅。”我还没来得开口问他关于换脸的事情,门口便闯进来三个身影,为首的玄衣男子拱手作礼,声音恭敬。目光扫过我落在床上九韶身上的时候,一双浓眉皱了起来,“九韶师弟这是怎么了?” “叫你两来,是要你们去为他取两样东西,”桑落也不答话,站了起来,走到玄衣男子身边,“玄玉,你去崆峒山取一些天池水回来,紫珀,你回东海取白砗磲,务必赶在三日之内回来。” 玄玉与紫珀都没有多问,只是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留了君崖站在殿中看着我们,等着桑落的下文。 “君崖,这几日你便随她一起留在这里,好生看着九韶的伤势,顺便跟凰羽讲讲从前的事情。”桑落说完,也不再折身回来,只是启步朝屋外走去,“这屋中的剑,是她当年四海八荒收集回来的,仙剑,魔剑,妖剑都有,你如今没了修为,还是不要碰的好。”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一愣,刚刚,他说是“她”四海八荒收集回来的。这个“她”指的是谁?这间屋子,不是凰羽从前住的吗,若是按他那样的说法,他分明是承认了如今的我与从前的凰羽不是一个人了啊,若是他承认了,又为何非要把我带回青镜山来,非要我了解什么过往? “凰羽,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我还在琢磨桑落的话,一旁的君崖却开口,他爬在九韶床边,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一张小脸上是不爽的表情,声音也是闷闷的。 “嗯,不记得了,醒来之后,没了记忆,没了修为。”我不想告诉他如今体内是另外一个人的魂魄,因为想着,即便是说了,换来的也只是更多的探究,又无法证实,也没人相信。 “这么惨。”君崖虽然是我的师兄,可是,大约是因为变成的孩童的缘故,他说话做事都带上了几分孩子气,他歪着头看了我一会儿,脸上便有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忘了也好,从前那些糊涂事,记着也没太大好处,如今也算是重新开始。” 我瞧着他这般乐观,便也不好再苦着脸,只是捡了刚刚缩在地上的滚滚到怀里来,与君崖一起在床边坐下,也不看九韶,只是低头抚着滚滚身上的绒毛。小家伙想来是刚刚被吓着了,缩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 “忘记往事不要紧,如今,你只需要记住这三点,第一,这个人是天下最负心薄幸的男人,如今你捅他一剑算是轻的,以后,你见着他务必绕道走。”见我不说话,君崖坐正了身子,说得煞有介事,“第二,在这青镜山上,紫微宫中,你我关系最好,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说,我知道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你若是不小心爱上我了也不必惊慌,大方告诉我就行,我不会嫌弃你的。” 我抬眼看他那满是稚气的脸,听着这样的话,不由得笑了。他却是十分严肃,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第三,桑落无情无爱,可以当他是师傅,敬他惧他,但是千万不要再爱上他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话 如何两清 我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这样的话,赤瞳也说过类似的。反正总结起来,想要好好生活,就不要惹九韶,也不要惹桑落。好在如今我对他们两个,实在都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这四海八荒大千世界,我还没有玩够看够呢,实在是没什么心情去招惹那两尊大神。如今我心里记挂的,是如何吃好喝好,如何找回修为呼风唤雨,要是能找一个年轻貌美,品质优良的男青年谈个恋爱什么的,就再好不过了。 虽说我不觉得自己有多笨,可是清霄有句话说的没错,不管是桑落,还是九韶,都不是省油的灯,以我微薄之力,自然是斗不过他们的,还是躲远些才好。 “对了,君崖师兄。”眼前的孩子见我这般乖顺,沉着脸满意地朝我点了点头,我便也托腮看着他。 “叫我君崖,或者小君君,小崖崖就好了,叫师兄多见外啊。”见我盯着他,君崖很自觉地凑了过来,一把挽住我的胳膊,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师傅说他这般血流不止,是他身体的问题?”转头指了指那个笼罩在结界里的人,我十分好奇。 “这件事情,其实也是他自作自受。”君崖听到我问这个,狗腿的笑容收了起来,想了想,才继续说,“只怪他从前嘴贱,说了不该说的话,让别人一气之下,捅了他一剑。” “你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区区不才在下吧?”他的话才起了个头,便已经证实了我的猜想,果然这件事情和凰羽有关。 “嗯,那时你正好得了绝仙剑,日日带在身边,当初也是气急捅了他一剑,却不想,那一剑击碎了他的真身,他如今的身体,是师傅用了崆峒山上天池的水和东海深渊中白砗磲补起来的,所以如今他没有痛觉,身上受了伤,也须得这两样东西来补才行。”君崖点了点头,说完,仿佛想安慰我一般,又接了一句,“其实这样挺好,打起架来都不痛,我可羡慕得紧呢。” “那柄绝仙剑还在崆峒山云霄洞里,帝君若是羡慕,不如让上神也捅你一剑,再用白砗磲为你补起来,如何?”我俩正说话,却又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一身玄衣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锦袋,在发现桑落没在房内时,本是想折身就走的,却在听到君崖的话之后,又顿住了步子,转头看着我俩。 “不过是句玩笑话,玄玉师弟何必当真。”被他堵了这么一句,君崖沉下了脸,却也不好发作,只是闷声说了一句。 “绝仙剑由地火炼就,中剑者不管是仙是魔,都要遭受烈火焚心之苦。即便是九韶有错在先,可是凰羽上神也可以去天帝前,去凤帝前,去师傅跟前理论,又何必负气动手。你可知,这三百年来,九韶每日在经受什么样的痛苦?”这一次,玄玉的目光没有落在君崖身上,那些话,句句指向我,他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我,眼中泛着冷光。 我被他看得心虚,清了清嗓子,又低头看了看睡在床上的九韶。两相比较起来,似乎他真是比我惨很多。于是,我点了点头,对玄玉的话表示赞同:“师弟说得有道理,当年怪我年轻气盛,出手太重,如今我痛定思痛,定然不会再这般鲁莽行事了。” “你这话,在初阳殿上说过也不下百遍了吧,玄玉只求上神能放过九韶,你跳诛仙台之后,他顶着重伤,将你的魂魄寻了回来,也算是与上神两清了。日后,还请上神离九韶远些。”玄玉眯着眼睛说完,也不再理会我,转身便朝外走。 我坐在那里,心里想着,想来这玄玉一定是九韶的好基友,才这般护着九韶。不过,即便是他不警告我,我也是真心打算离九韶远点的。 “你给我站住!”我还在想着他的话,却听得身边的君崖冷声说道,他手一扬,桌旁一柄长剑出鞘,一瞬便飞落到了玄玉跟前,直直插在地上,阻住了玄玉的脚步。 “你说九韶与她两清了?你以为,被捅了一剑,去寻个魂魄就两清了?当初若不是他诓凰羽去魔界盗九黎草,凰羽怎会为了送草,遣走护体的火凤凰,因而落入魔君手里。” 君崖的面色阴沉的可怕,看得我一愣:“若不是凰羽落入魔君手里,他又不愿意去救,我们麒麟一族何至于灭族,我又何至于成如今这般模样?玄玉星君,你说,这些债,要怎么算?这九韶便是跳千百次诛仙台,也是注定不能与凰羽,不能与我麒麟一族两清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话 害人的好奇心 君崖这话,不仅说的玄玉哑口无言,连我在一旁也目瞪口呆,这话信息量太大,让我听得不能言语。 “……”玄玉看了君崖许久,终还是觉得自己无法接下去,便也只能拱手朝君崖行了个大礼,“是玄玉无礼,冒犯师兄了,告辞。” 说完,绕开定在跟前的剑,快步离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转身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他唇角扬起的笑意。 看着玄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君崖的脸色才稍有和缓,转头看了一眼愣在一旁的我,他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刚刚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件事情,其实也没有我说的那般简单。” “既然没那般简单,不如与我详细说说吧,师傅曾与我说起过,却也只是几句话带过,你们都说要我远离九韶,可是若是不讲清楚我从前与他的纠葛,我怕以后一不小心,又栽到他手上。”看着双眸紧闭的男子,我垂目说道,虽然最后那句是瞎话,不过,对于从前发生的事情我是十分好奇的,尤其是听起来,君崖变成这样,好像还与凰羽有关。 “既然师傅不说,我便也不便与你说,你也饿了吧,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回来。”君崖脸上后悔的神情藏都藏不住,他噌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也不再理我,抬步就往外跑,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拒绝将那个话题继续下去。 我坐在床边,看着空无一人的厢房,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揪着怀里滚滚的毛,沉沉叹了口气。这些人也真是的,既然不愿意明明白白跟我讲从前的事情,又偏偏要拿看从前的凰羽的眼光来看我。问什么事情,都是说一半藏一半,还一副都是为我好的样子,倒是弄得我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他不与你说,是因为怕你知道之后,又躲着他,避着他。”我正惆怅着,身后躺了多时的挺尸男子突然开口,吓得我手一重,滚滚被我揪得惨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从我怀里逃走了。 我侧头看着他,看着那张脸上上扬的嘴角,即便是脸色苍白如纸,他看着却依旧那么欠打:“既然这样,不如你与我说说?听玄玉的意思,像是我欠你很多,你若是全都说出来,我可以考虑一下原谅你刚刚那般失礼的行为。” “明明你刚刚捅了我一剑,害得我差点魂飞魄散,怎么如今你这架势,倒像是我欠了你的一样。”瞧着他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想来是无法动手动脚,便在那儿动嘴皮子。 我自然是不与他计较的,好心地抬手为他掖了掖被角,在碰触到他手臂的时候,还故意加力按了按,发现他真的没有反应,便也相信了先前君崖说的话:“都说我失忆了,我们就不要再扯谁欠谁了,把你捅成这样是我的不对,不过,你作为一个神仙,避都不避便也怪不得我捅你了。如今你既然醒了,我也将这些话与你说清楚了,如此,我走了你便也别来找我,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瞧着他抿唇不言语,我深觉一定是他觉得我说的话好有道理,于是,起身朝他拱手作了个礼,潇洒地甩手大步往房外走去。 “你不是想听之前的事情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都走到门口了,床上的人才回过神来一般,声音缓缓,颇为淡定地说了一句,却成功地阻住了我的脚步。 都说好奇害死猫,若是有一天我死了,想必就是被自己那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害死的。听到九韶要与我讲故事,我自然是不走了,折身就往床旁一坐,与他保持一个安全距离:“讲吧,好的坏的都讲来听听,你就当我不是从前的凰羽,讲起来不要有心理负担。” “我反正都成这样了,能有什么负担,只是你,真的想听?”九韶的嘴角又扬了起来,露出一个标准的邪恶的,嘲讽的微笑,扬眉看着我,“你可想好了,若是不听,你或许还可以打着失忆的幌子,没心没肺生活一段日子,若是现在听了,我怕你承受不起。” “尽管说吧,不要小看我超强的适应力。”他说得绝对,我答得豪迈,我总觉得,不管凰羽之前做了些什么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事情,那都与我无关啊,我明明一直都是抱着一种看客的心理。再说了,按照之前白暮雪,清霄和桑落等人的说法,凰羽明明是那个受尽委屈的人,如今这九韶的话,我约莫也只能听一半信一半,我倒要看看,他能编出个什么花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话 讲故事时间 这一讲,便讲了小半日,中间我听得兴起,倒也忘了我们的敌友关系,还很友好地为他端茶倒水,削削苹果什么的。比起先前的白暮雪,桑落和君崖,眼前这位动弹不得,跟个二大爷似的男子,才真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演绎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句话。 这九韶比凰羽小两万岁,所以凰羽两万岁之前的事情,他是断然不知道的。他在拜到桑落门下的时候,也只是听说了,那个打遍六界无敌手师姐当年是何其英勇地向师傅求婚,又是何其愤怒地离去,只在青镜山上留了一片忘忧花海,造福后来在花海谈情说爱的师弟师妹们。 九韶一万岁的时候来青镜山紫微宫,学了五千年,因为觉得修行无趣,便打道回府,住在重华殿吃香的喝辣的,继续做他风流闲散的二太子。 六百年前,在天宫中泡遍了仙子的九韶觉着无聊,正想去其他地方招惹美女,才出天门,便遇上了到九重天散心的凰羽上神。上神被拒婚之后一度情绪低落,四海八荒闯完祸之后觉得无什么可玩,便打算上九重天看看。 于是,两个颇为无聊的人就这么凑到了一起,与九韶打赌输了之后,凰羽答应留在重华宫,当九韶五百年的守卫。 讲到这里时,九韶便顿住了,瞧着我自顾自地将一片削好的苹果往嘴里塞,那表情似乎十分想吃。我出于好意,将手中还未削皮的一整块塞到了他嘴里,还催促到:“怎么不讲了,当了你的守卫之后呢?” 他左摇右晃,别开我塞过去的苹果,又是沉默地盯着我看了几秒,才又缓缓开口继续讲。 这守卫当了一百年,刚刚走出前段情伤的凰羽,果不其然地爱上了这个天界第一风流倜傥的二太子。听起来,这小姑娘爱人的方式也比较特别,除了喜欢武力征服外,就是爱人想要什么,或者她觉得爱人想要什么,她就是扫遍四海八荒都要给他找回来。 就比如那九十九颗忘忧花仙灵,就比如那生长在魔界封印旁的九黎草。 四百年前,魔界封印被打破,魔族进攻,五族迎战。这本也没九韶和凰羽什么事情,虽然凰羽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毕竟是凤凰一族的三公主,五族内多将士,上战场这种事情,连当时还不是帝君的清霄都轮不上,又怎么轮的上她。 偏偏,这个最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女人,居然偷偷跑到了魔界边境。只因为,彼时九韶要渡两万岁的天劫,凰羽觉得,这二太子身子弱,怕他经受不住四十九道天雷劫火,便要去魔界盗九黎草,替他避劫。 凰羽去往魔界不慎被发现,为了不耽误九韶避劫,她召唤出护身的火凤凰送九黎草出魔界,却因此失了部分修为,被魔君抓住。 彼时天族魔族交战正酣,魔君以凰羽为要挟,要天族退让。本着大义灭亲的原则,五族首领,竟然都同意舍凰羽保六界。据九韶所说,当时连凤帝都在其他几族的劝说下,忍痛割爱,也只有麒麟族的少主,凰羽的师兄君崖极力反对无效之后,只身闯入魔界去救凰羽。 自家儿子偷跑去了魔族,做老爹的自然心急,也顾不得其他人的反对,带着麒麟一族,要去魔界救儿子。然而,他们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七日之后,回来的只有满身是伤的凰羽,和变成孩童模样的君崖。这一次,魔族虽然又被赶回来封印之地,可是他们却损失了麒麟一族,麟趾山上,从此之后,便只剩下君崖一人。 凰羽养伤养了一百多年,期间君崖几次来见,都被她躲了开去。伤养好之后,她急匆匆上九重天找九韶,却听到了九韶不爱她之类的言论。当时的凰羽气急,也不等九韶多说,一柄绝仙剑穿胸而过,自己爽快地转身便跳了诛仙台。 我听了半日,也不觉得凰羽与九韶之间的爱恨有多惨烈,只是十分心疼君崖。他为了凰羽,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还被封印在一个孩子的躯壳里。可是凰羽却因着心中愧疚,再也无法面对他,躲避他。想来,那个时候,最绝望的人,应该是君崖才对吧。 “怎么样,如今你知道了前因后果,可恨我?”我正握着茶杯悲叹君崖惨痛的命运,刚刚讲完故事的男子便急不可耐地开口,似乎是想要听听我的听后感。 “听来听去,你不过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渣男罢了,对于你这样的渣男,恨你都算看得起你,只盼你日后少去祸害别家姑娘,”我看他眼中颇有几分期待,难不成他还觉得我听了之后觉得他坦承还会原谅他,爱上他?为了打击他这份自信,我一字一句说得一本正经,“否则下次跳那诛仙台的,可能就不是姑娘,而是你了,知道么,小师弟。”(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话 上古纪事 “嗯,多谢大师姐教诲。”九韶抿着唇看了我片刻,感觉脸都要被他看出一朵花的时候,他才又笑着开口,一副懒懒的模样,说完,便也不再看我,将头转向里侧,一副我要休息不要管我的模样。 我想着他大约也是讲这么多太累了,便也不打扰他,好意地替他理了理被子,便抱了滚滚出门去,让他好好休息。 我是一个十分善良的人,所以在听了这个凄惨的故事之后,首先决定去安慰安慰那个先前被我问得撒腿就跑的君崖。毕竟,当初凰羽一个为情所动的鲁莽行动,害得人家家破人亡,孤身一人。这三百年来,他心中必有许多苦闷。我大学学的是心理学,替人疏导这种事情,那是最为拿手了。 只是,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识路能力。在迷宫似的长廊里转了许多圈之后,我终于承认了自己不管是从前作为一个凡人,还是如今变成一个上神,都改变不了自己路痴的事实。 不过,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乐观积极,随意而安的。所以在走到脚后跟开始痛的时候,我终于放弃了。转头看到面前紧闭的房门,门楣上苍劲的笔法手书两个大字:蕖幽,我只觉得这房名十分奇特,便想着推门进去看看。 本以为,这样的名字,至少会是个女子的闺房,看到门内一排排书架,醒悟过来这里是藏书阁之后,我不得不感叹着桑落取名的脑洞也太大了些。 本着反正也走不动了,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情。我甩手在这一排排书架间闲逛起来。 这藏书阁里的书,还真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除了一些仙家史书,仙术修炼手册之外,更多的,是她连名字都看不懂的古籍。 我在一排排奇怪的名字中,挑了一本我唯一能看懂的,就着窗外清亮的天光,开始翻看起手中这本《上古纪事》。 相传上古时期,父神墨华以神剑辟天斩开天地缔造万物,于浮云之上化仙族,沃土之滨作人族,万物有灵而生出妖灵一族,三族共处,奉父神于天外天。那是上古创世时期,是这片大地最平静的时期。 父神从仙、人和妖族之中各选了一人来统领族人,并赋予他们创造与毁灭的能力。一切的混乱便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每一个王都想要为自己的族人创造最好的东西,却会侵害到其他族类的利益。 就是在那个时候,黑暗在这片大陆上滋生,随着黑暗一起滋生的,还有被称作魔的种族。但凡是有黑暗的地方,便有魔族;但凡是有贪婪和争执的地方,魔族无孔不入。父神不过在天外天外打了个盹,三界便变得一片混乱。 魔族占领了人界和妖界,在魔尊的带领下,浮云之上的仙宫也已经被占据了大半。魔族不是父神创造的,他们生于天地之间,与父神一样,是这片混沌的孩子,魔尊更是有着能与父神匹敌的力量。 眼看他创造的世界将要不保,父神将自己的神魂献祭给了天地,用自己的神力祭剑,终于用辟天长剑封印了魔尊,将魔族逼退到了他们原本的领地,并划下结界,让他们永世无法涉足。 父神魂散,辟天剑毁,剑鞘上的四兽图腾得了父神最后的元神,化出真身,与当时所剩无几的仙族一起重建世界。 那一场修复,经历了将近千年,人界恢复稳定之后,仙族借四大神兽之力,在浮云之上升起九重天,划出与人界的界线,不愿再与人界有任何纷争,四大神兽分封东南西北四个地方,以神力镇守,巩固父神加诸在魔界的封印。妖族在那一场大战中彻底被击溃,从此没有了自己的封地,开始在人界游荡。 我一页页看着,倒是觉得这故事颇有几分盘古开天地的感觉,书翻到最后一页,本以为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却是看到这么寥寥几句: 龙潜年初,仙帝于天外天外遇一人,仙气环绕有父神之姿,此人自称桑落,乃父神墨华之弟,同生于天地,封于天外天。仙帝带其归,敬为东华帝君。 “父神之姿?”我看着那几行字,繁复琢磨,对桑落真正的长相便更多了几分好奇。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正想着,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手里的《上古记事》都没拿稳,嗤拉一声掉在地上。 抬头便见了满脸疑惑的桑落正抱着几卷书,站在我跟前,那唇角扬起的淡淡笑容,让人看着如沐春风。 我看得忘了作声,就见他俯身把地上的书捡了起来,看了看书名,脸上的笑意更甚:“还知道看书学习了,倒是有些长进。”(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话 要叫二爷爷吗? “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回过神来问了一句,问完之后,才发现这问题太多余。这紫微宫是他的仙宫,这蕖幽阁也是他的书阁,他会在这里,是那么理所当然。 于是,我抓了抓头发,看了一眼他手上的《上古纪事》,决定换一个聪明点的问题:“师傅,按照书上所写,凤凰一族承袭了父神的神力才得以化形,也就是说,我们相当于父神的孩子,这样算起来的话,你我是不是亲戚,我是该叫你一声叔叔吗?” 谁成想,我这话一出,原本笑得如春风般和煦的桑落当下沉了一张脸,他垂了垂眸子,并没有答话,仿佛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看他好像要生气,我歪头想了想,也察觉到自己的话错在哪里,忙又改口:“我错了,是该叫二爷爷?” 此话一出,我便亲眼见了,那张阴沉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绿,最后定格在了黑上,只听得喀拉一声,被桑落握在手中的那本《上古纪事》瞬间化为齑粉,散落一地。 “这些都是天宫那些闲人胡乱编写的,为师虽然与父神同生于天地,却并无什么关系。什么二爷爷之说,以后莫要再提起。”桑落说完,抱着自己怀里的几卷书,转身就朝门外走。 那本《上古纪事》明明是他写的,先前我翻书的时候便看到了,如今他这样说,我也不好拆穿。想着许是他不愿别人说他老,更不愿听人叫他爷爷,便也觉得自己这问题实在是有些唐突,便提裙踏着一地粉末追了上去:“师傅,你等等我,我迷路了!” 我一直觉得,在我来到这里的这段时间里,在我遇到的这么多人中,唯有师傅桑落,是自我修养最好的一个人。因此,即便是先前我叫了他一声爷爷,将他气得撕了书,他也没有把我独自丢在这蕖幽阁里,而是引着我去找君崖。 被我的问跑之后,君崖也没有闲着,桑落领着我下了几百级阶梯,来到一片浅紫色的花海前。连片的浅紫色在面前铺开,如一条柔滑的锦缎,微风轻拂,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一闻便觉得心旷神怡。 “喏,他在那里。”桑落优雅地抬手一指,我顺着他的手看去,便见了花海中央有一个琉璃顶的凉亭,远远可见一个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看着脚前密密匝匝的花,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落脚。连条路都没有,敢情这些人都是飞进去的?若是这样,我这般凡夫俗子,倒还真的没有办法了。 “每一朵忘忧花中都有仙灵,你踏前一步试试。”桑落还没有离去,只是抱着书卷,看着面前连绵起伏的浅紫色,柔声说道。 我依言往前踏了一步,便见跟前的忘忧花匆匆移开,为我让出来一条道路来。我觉得新奇,往前跑了几步,回头便见身后先前分开的花又合了起来。 见桑落还站在那里,我便朝他拱手做了个礼:“多谢师傅带路了,既然找到了君崖,师傅便也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嗯,你们好好玩。”墨色的眸子中印着盈盈的浅紫色,宛若天边日月星辰,华光流转,他看了看我,又抬眼看向花海深处,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他玉树一般的背影,我微微一愣,总觉得,那修长的背影透着化不开的寂寞,尤其是衬着身后这一片繁花似锦,他一身玄衣拾级而上,仿佛与这花海,与这天地,都格格不入一般。(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话 画风突变的君崖 我正琢磨着,这大好的天气,大好的美景,我是怎么生出这般伤春悲秋的情怀来。却突然觉得腿上一紧,低头便看到了八爪鱼般缠在我身上的人儿。 “凰羽,凰羽,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君崖的动作极快,说话间,已经顺着我的腿麻溜地爬到了我的身上,他两手环着我的脖子,仰头看着我,眉眼弯弯带着笑意,“才一会儿不见,你便这般想我了?” 我抿嘴看着挂在我身上的君崖,没有空思索他吃没吃我豆腐这个问题,而是打心眼里觉得,这具身子胸前也太过空荡平坦了些,否则怎么就让这破小孩如此顺利就爬到了身上,勾住了脖子。 “你来得正好,我刚刚去离欢殿讨了些吃食来,并着一壶师傅酿的落痕,听说是今年新启的,我们一起尝尝。”见我没答话,他倒也不在意,只是挂在我身上晃了晃,抬手指了指亭子,要我与他过去。 “你找谁讨的?”我这才将他从身上扯了下来,随手往花丛里一扔,看着片片花灵争先恐后地给他让出一片空地,又想起刚刚桑落不是在蕖幽阁找书吗,君崖又是向谁讨的东西? “唔,找师傅讨的,”他腾地从地上弹了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沉吟了片刻,抬眼见我用写满怀疑的眼神看他,他便过来扯着我的袖子往凉亭拽,“我给他留了字条,不就是几碟水果点心和一壶酒嘛,师傅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我边走边想也是,桑落这般气度,又怎会为几碟吃食生气。所以在看到桌上几碟模样颇为精致美好的点心以及那一壶青碧色的酒酿时,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在心中感叹,这紫微宫的伙食就是不一般,看着都比狐狸洞的有仙气。 在与君崖大快朵颐,将美食美酒吃干抹净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那气度非凡的东华帝君,真的会为了几盘吃食与我们生了一场大气,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我们的师傅,是一个秉承着牙刷与美食不能共享的高尚原则的男人。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彼时,我与君崖窝在这凉亭里的软椅上,一手拿着点心,一手端着美酒,放眼是蔚蓝如洗的天空和一望无际的花海,只觉得此时此景,是再美好不过了。 喝了酒之后的君崖,话变得比先前还多,他与我讲麟趾山上那些修炼成精的兽族如何给他找麻烦,他又是如何机智地制服了每一个人;与我讲他在天宫玉衡星君处看上了几颗星盘上的星星,于是偷了回来镶在屋顶,如此房中日日星光璀璨,美丽异常;与我讲前些日子他去凡间看到了许多新奇好玩的玩意儿,特意买了带回麟趾山,要邀我过几日随他一起回去玩赏。 他讲得十分起劲,从一边抿着玉杯中的琼浆,一边侧头看他,看那张带着稚气的脸上绽开的笑容,突然就不想与他再谈从前的事情了。 他既然不知道,我已经从九韶那里知道了那段过往,便让他一直以为我是不知道的吧,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我面前笑得这般开心。或许,只有他觉得我忘记了那件事情,他才能去假装自己也已经忘记。 我既然打算把先前准备的安慰的说辞全部咽回去,便也就只是抱了美食美酒,安静躺在一旁听他讲闲话便好。 也不知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还是他的话过于催眠,喝了两杯,我就觉得眼皮沉得有些抬不起来。我本就是个懒人,费力的事情从来不喜欢做,所以,既然抬不起来,便索性不抬好了,就着软椅,我斜斜靠着,望着那无尽的忘忧花海,眼皮越合越拢。 完全合上之前,我依稀听到,君崖那嘚吧嘚吧的叙话停了,淡雅的微风中,静得能听到风拂过忘忧花海刷出的轻微的声响。我想侧头去问他为何不讲了,却觉得眼皮沉得厉害,便也无心管他。 刚想睡去,却觉得颊边一凉,反应过来,才发现是一只小手轻轻抚上了我的脸,想来他是以为我已经睡着了。 我心中一怒,只觉得这君崖也太阴险,竟然趁着我睡着了吃我豆腐,我刚想伸手拂开他的手,还未动作,却听得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凰羽,四百多年了,我一直想告诉你,我从未怪过你。”他的声音低沉,与平日带着几分娃娃音的声音完全不同,恍惚让我觉得身旁是另外一个人,“我想告诉你,去救你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情,若是没有你,在这六界之中,我便再也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未完待续) 第三十话 忘忧花海遇旧敌 他这话听得我心中一个咯噔,瞬间灵台清明头脑清醒。想不到这凰羽人品不怎么样,桃花却如此多。虽说另外两朵要么在花骨朵时被扼杀,要么就是从花瓣到花蕊到根茎都烂透了。 “如今你既然失了记忆,便索性将前尘往事都抛开吧,我们重新开始,从今以后,我必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他一只小手在我脸上轻轻拂过,然后收了回去。 这话说得深情,我听着却觉得有几分不对,什么叫“必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他莫不是想要圈禁我?一想到这里,我就打了个寒颤,刚刚那些个什么风花雪月一扫而空。睁开眼,忍不住拿看变态的眼光看向身旁的人。 然而,那一眼看过去的时候,我却呆住了。因为在我身边,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人影。桌上还摆着吃剩下的糕点和半壶冷酒,一切都还是先前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原本坐在我身边深情告白的孩子,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君崖?”下意识地觉得,君崖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想来是发现我醒着听到他先前的话,这脸皮薄的孩子不好意思跑掉了。所以,我也并没有着急,唤了他一声,见没有人应,便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糕点碎屑,启步准备出亭子。 在走到亭子外的花海前时,我终于意识到了身边的一切不对劲。琉璃顶的凉亭外,依旧是一片花海,铺天盖地的浅紫色从我脚边蔓延开来,直到天际,仿佛看不到尽头。 我举目四顾,竟是连那去往紫微宫的数百级台阶,连紫微宫后巍峨的青镜山都看不到了。彼时一阵风过,淡淡的香气里带着丝丝的寒意,让我心头一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君崖,你跑哪里去了?我胆子小,你可别吓我。” 便是如今肉眼凡胎的我,也看出来眼前的不正常。我唤了几声君崖,见没有人应,转头看了看凌乱的凉亭,捡了一个盛糕点的盘子护身,才小心翼翼走出去去,想要研究研究这片花海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我刚刚踏出一步,身前的忘忧花悉数让开,在我跟前分出一条笔直的路来,那条路一直延伸到远处花海茫茫之处,让我根本看不出到底路的尽头是什么?我试图往其他地方走,可是这一次,忘忧花中的仙灵们便没那么听话,也不给我让路,仿佛它们就是想要我顺着这一条路走下去。 “君崖!” “桑落!”我站在凉亭外,有些迟疑地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在没有任何回音的情况下,我硬着头皮顺着那条路往前走,心中想着,去前面看看,若是也看不出个名堂,便再折身回亭子中等着,等君崖或是桑落发现异样,便可以来救我。 要说先前让桑落带我来找君崖是我今日做的第一个错误决定的话,踏出那琉璃顶的亭子,便是我做的第二个错误决定。 我才走了没两步,便突觉一阵大风刮过,一转头,便看着那原本静立在花海中的琉璃顶亭子,在猛烈的狂风中,化成无数粉末,就这般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那被风卷走的漫天粉末,惊讶得嘴都合不拢,那一刻,也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 “凰羽,你终于来了。”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进该退,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却响如洪钟,听得我一抖,我颤颤巍巍转过身去,便见了那原本空无一人的长道上,此刻铺满了忘忧花的浅紫色花瓣,想来是刚刚那阵大风刮落的。 然而,让我吓得差点倒地的,不是那满地的花瓣,不是那低沉沙哑的声音,而是我竟然看到,那铺得厚厚一层花瓣的长道上,有两个脚印正在朝我这边走来,看不见任何人,却是能看到,那每一步落在花瓣上的脚印,都带着殷红浓烈的血迹。(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话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样的场景,放在恐怖片里面都会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一瞬间,我已是吓得无法思考眼前的东西到底为何物,只是完全凭着本能,转身撒腿就跑。 “你以为,你跑得掉?”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嘲笑。 我才跑了没几步,便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心不稳,整个人扑倒在地。还不等我翻身起来,便觉数条藤蔓从两旁的忘忧花丛中伸出,叫我紧紧缠住。 “我在这里等你足有一万五千年,今日,终于让我等到了。”我被藤蔓拉扯着,眼睁睁看着那血脚印由远而近,最后落在了我面前,鼻息间顿时充斥了一股浓烈的,让人作呕的腥气。那声音言犹在耳,听得我打了个冷战。 “你……你认错人了,我……我不是凰羽!”临到这种时候,我能说的,便也这么一句,我一面挣扎着想要挣脱绕住手脚的藤蔓,一面说道。这一刻,我是打心眼里希望,有人能相信我这句大实话的。 “万年前,你一柄破天剑削我血肉,囚我在忘忧花灵之中,那般削肉蚀骨之痛,我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这般深仇大恨,我又怎会认错人。”自然,这样的言论,那紫微宫里的几个神仙不信,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奇怪东西肯定也是不信的。 听着他的话,我只觉得今天怕是要挂在这里了,说起来,这凰羽也太狠了些,一个姑娘家,怎么做得出这种削人家血肉的事情来,她也不怕做恶梦。 “大哥,我如今失了修为,栽在你手里,我也是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你这样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是日后说出去,不怕有损声誉吗?”一招不行,再换一招,我一面扭动,一面说,“至少,你也该先放开我,才算得上公平公正嘛。” “声誉?”没曾想,对方听了之后,嗤之以鼻,那语气带着嘲讽,仿佛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凰羽,你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时今日吧,如今,我便替风栖林死在你剑下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他的话音还未落,我便觉得身上的藤蔓一紧,只见它们猛地一甩,我便轻轻飞了出去,狠狠地落在几丈之外的花丛里。 猛地落到带着几分潮意的土地上,这一摔摔得我闷哼了一声,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一般,不过我没时间喊疼,只是迅速撑着地站了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跑。 然而,还未等我迈出步子,周围的忘忧花丛中便又生出数条藤蔓,朝着我缠了过来。这次我学机灵了,一个闪身,想要躲过直直朝我飞来的藤蔓,却不想,这些藤蔓都像长了眼睛一般,我往左躲,它们就往左追,我往右闪,它们便朝右边来。 也不过拖延了几秒的时间,我便又被藤蔓抓住,数条藤蔓紧紧裹住我,将我包得跟个粽子似的。 “真身都不敢现,就知道用这几条破绳子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得什么好汉!”我被捆了个结实,折腾大半天,心中的恐惧去了大半,除了绝望外,便也只剩愤怒了,我朝着先前血脚印的方向怒吼,在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然而,我的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只因为话音刚落,那原本空荡荡的长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是一坨足足有两米多高的软肉,皮肉外翻,殷红的血不断地从每一个伤口处往外冒。 一双灯笼般大的眼睛镶嵌在那坨软肉里,血红色的眸子目露凶光,它紧紧盯着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杀意:“既然你极力要求,那我便亲自送你上路好了。” 两条带着血的触手从他肉上的两个伤口处飞射出来,直指向我。 我在心中哀嚎,自己真是时运不济,今日怕真的是要挂在这里了!想想此刻青镜山上仙家云集,我一个堂堂上神却要死在一个连人样都没有的妖怪手里,这件事情,日后传出去,不知道是丢桑落的脸呢?还是丢清霄的脸呢? 我正惊叹于自己死到临头却还有闲心去思考,到底谁丢脸的问题,却是突然听得刷的一声,心中一喜,抬眼便看到了一柄带着银光的飞剑麻利地将那两条触手斩断。 在软肉的哀嚎中,我满心欢喜,目光朝飞剑飞来的方向扫去,心想着果然英雄救美的桥段在我这里上演里。 待看到一袭红衣如火,轻纱蒙面的女子御剑朝我飞来时,我呆了一呆,这女子虽然临风而立,英姿飒爽,可是与我心中英雄救美的桥段似乎差了几分。 “凰羽,快上来!”我还没感叹这一出美女救美的大戏,便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果不其然,女子身后半人高的小孩此刻紧紧拽着美女火红的裙摆,探出身子,朝我喊道。 随着他的叫喊,那飞出去的剑又折了回来,将缠着我的藤蔓一剑斩断,一阵风过,我只觉得身子一轻,待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红衣美女一把捞起,此时我们御剑而行,朝着远处无尽的花海飞去。 “快逃!”女子身材高挑,衣袖带着淡雅的香气,此刻她将紧紧环着我的腰,让我能在剑上站稳,朱唇轻启,说的却是这两个字。 身后是那坨软肉愤怒的咆哮声,我与君崖便在这红衣美女御剑带领下,仓皇逃跑。(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话 七杀阵下无生灵 在我的想象中,所谓的英雄救美,就是如刚刚那般,在我就要挂了的时候,有英雄乘奔御风,御剑而来,将那恶心的软肉斩杀于当场,然后衣不沾灰,长发飘逸的英雄朝我款款伸出手,对我说一句:“有我在,没事了。” 然而,理想很狗血,现实很枯瘦。御剑而来的不是英雄,她一击得中之后,也并没有将软肉斩杀于当场,而是为了避免我们三人被软肉斩杀,拉着我狼狈逃跑。 尽管如此,在冲破那片无穷无尽花海,站在石阶上时,我对她还是满心感激的,我被她搂着腰才堪堪站稳,却还不忘了伸出颤抖的双手去,一把紧紧抓住她另一只手,颇具革命情怀地说:“同志,还好有你在。” “拯救师兄师姐,本是司命分内之事。”她颇为大义凛然地朝我重重点了点头,紧了紧被我握住的手,以示安慰。一双玲珑剔透的大眼睛扑闪,满心满眼都是这是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一旁似乎有些晕剑的君崖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原本就绿的脸变得更绿了。他清咳了一声,抬手结印,一束紫光自他手中冲入云霄,在几百米的高空中炸开。我这才看明白了,他是在搬救兵。 “凰羽师姐,你没受伤吧?”见君崖已经代劳,自称司命的红衣蒙面美少女便转过头来关心我这个被她拯救回来的受害者。 “没……没什么大碍。”刚刚那一摔,摔得我全身关节都疼,手脚上也有几处被擦破了皮。彼时情况危急,我也没感觉痛。如今她一问起,我才觉得骨头疼,肉也疼,却还是咬了咬牙,笑着摇了摇头。 她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扶着我腰的手没有收回去,只是真诚地说:“师姐你再撑会儿,治伤的法术我不太擅长,等玄玉师兄过来,再让他为你疗伤。” 听到玄玉的名字,我又抖了一抖,刚想推说不劳他大驾,便听得身后石阶上一声轻唤:“凰羽,你没事吧?” 转头看到一身玄衣,匆匆朝我走来的桑落,以及他脸上关切的神情时,我真是感动得都要落下泪来。又一次觉得,那着了玄衣,面相平庸的男子是那般英姿飒爽,高大帅气。 还未等我撇嘴含泪唤一句“师傅”,他便已经如风一般掠到我身边,抬手搭脉,俊眉一皱,却没看我,只是抬眼看着面前被紫色迷雾笼罩的忘忧花海:“玄玉,将你凰羽师姐带回去疗伤。” 得了他的吩咐,那随他一起前来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玄玉排众而来,朝着扶着我的司命点了点头,唤了一句师妹,便俯身要将我打横抱起。我本想躲闪推脱,却见他眸子一扫,目光清冷,让我瞬间闭嘴,乖乖站在那里让他抱。 “嗯,真是麻烦你了,玄玉师弟。”我被他抱着,看着那一*臭脸,根本不敢动弹。想来因着九韶的原因,他是极讨厌我的,如今碍于师命,不得不帮我这个他极讨厌的人,也实在是难为他了。 “师姐言重了。”玄玉抱着我忘紫微宫走,头都不低,淡淡说了一句。 “嗯,接下来可能还要辛苦你了。”我是实在撑不住了,经历一番生死,如今安全之后,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昏倒在了玄玉怀里。 昏过去之前,我隐隐听到,身后传来桑落冰冷如寒铁的声音:“起剑,布七杀阵。” 入耳的是“嗖嗖嗖——”的声音,剑光大盛,一片华光之中,我终于放心地失去了知觉。(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话 你是在关心我吗? 这一觉睡得我身心俱疲,梦境里全是那一坨软肉,弱小的我被那可怕的怪物用血红的触手撕扯,在我嗷嗷直叫中,就这么被撕成了几块。 猛地转醒坐起时,发现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守着。 芙蓉锦帐铺就,红木雕花的床,床边的桌案上,鎏金香炉中香烟袅袅,闻着颇为提神。这屋子的格局和先前凰羽那间差不多,只不过少了一屋子的剑,看着倒像是人住的地方了。 我揉了揉还隐隐作疼的头,我撑起身子,想要去桌边为自己倒一杯水。 “醒了?”一只脚才下床,便听得门口响起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抬头便见了抱着滚滚的九韶斜依在门口,懒懒地朝我这边看过来。 “怎么是你?”因为身上的伤,如今的九韶除去了袍子,只穿着一条月白色的锦裤,腰间被缠了数条白布,隐隐还可见血迹。 如他这般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若是换一个人,我自然是要好好欣赏一番的,可是,面前的人是九韶,一看到他我便想起先前他强吻我的情形。 所以,此刻屋里屋外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免紧张,慌忙站了起来,紧紧盯着门口的九韶,以防被再次压制。 “他们都去开会了,我在隔壁听到你的吼叫,所以过来看看。”这一次他倒是没有进门的意思,只是抱着滚滚,一副无辜的模样。他说完,还抬手将那吃里扒外的小东西递过来,“让它睡在你身边,就不会做恶梦了。” “你把它怎么了?”他这一递,我才发现滚滚此刻闭着双眼,软塌塌地被箍在他手里。我就说这胆小怕事的家伙,怎么会这么乖顺地跟着他。 “唔,不过是它吃了我的梦,所以需要闭目养神消化一下罢了。”他说完,毫不怜惜地猛劲摇了摇手中的滚滚,小家伙被他这么一摇,懒懒睁开眼睛,在看清目前状况后,惊慌地蹬着腿,顺便毫不留情地一口咬在九韶的手上。 “啧,还挺凶的。” 九韶下意识地松开手,便见了滚滚落地一滚,然后手忙脚乱地朝我这边跑来,跑到我跟前,不停地用两只前爪抓我的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含委屈,要我抱它。 “若是没事,便回去休息吧,师傅好不容易给你补好,别又自己折腾坏了。”我一把抱起滚滚,抬眼见九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抬手指了指他腰间的血迹。明明重伤在身,还到处乱跑,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眼里就算了,他这不是不尊重桑落的劳动成果吗? “你这是关心我吗?”薄唇上扬,他倒是问得脸不红心不跳。 “嗯,我是挺关心你妈的,还关心你爸,他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结果你在这里自己糟蹋自己,想必他们知道了也挺揪心的。”对于这种过分自恋的人,你说的每一句话他大约都会自动归结到与自己有关,作为师姐,我必须打压一下他这种自恋。 “……”听了我这话,九韶抿唇不语,那脸色像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一般。他垂目看了我片刻,看得我一阵毛骨悚然。就在我又要开口赶他走得时候,他终于颇有觉悟地朝我扬了扬下巴,“以后别到处乱跑了,你没有修为的事情,若是让外人知道,那些被你欺压的妖怪,必然会蜂拥上来报仇的。” “多谢提醒,我知道的。”他一说起这个,我就心里犯怵,这凰羽从前到底是收拾了多少妖魔鬼怪。她要收拾,直接杀了便罢了,为什么要留活口,这不是故意整我的么。 “你好好休息吧。”九韶朝我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捂着自己受伤的腰,转身便回房去了。 被他这么一搅和,我也没了继续爬回去睡觉的心思。抱着滚滚坐在桌边,一边帮滚滚顺毛,一边想着今日的事情。 身上的外伤似乎已经都被玄玉用术法治好了,已经感受不到半点疼痛,只是那坨软肉恶心的模样一直历历在目。 先前九韶那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如今我肉眼凡胎,手无缚鸡之力,凰羽先前似乎又喜欢得罪人。若是哪日出门遇上了仇家,我不是百分之百要挂掉吗? 虽然现在,我身在紫微宫,有一众同门并着桑落保护,可是,我总不能一辈子只待在青镜山或者梧桐宫吧,这跟囚禁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原本还隐隐作痛的头更疼了。这个问题要是不解决,想来我这日子也还真不能好好过下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话 司命星君 我正为日后我的生存问题苦恼,门口不知何时又窜出一个人来。这人比之其他人要好太多,因为她进门之前,居然知道先敲门。 我抬眼一看,居然是那个在忘忧花海救我一命的红衣女子,彼时她除去了面纱,明眸似水,樱唇如朱,肌肤赛雪,端称得上是个美女。而且,这美女美则美矣,眉眼之间还带着几丝暖人的烟火气,不像其他神仙那般冷冷冰冰。 “凰羽师姐,可还有什么不适?”她款步而入,拱手朝我做了个礼,温婉不失恭敬。 “已经大好了,先前在花海,还真多亏了你。”她这般彬彬有礼,倒是叫我有些不自在,便也朝她笑了笑,做了个礼,请她坐下喝茶。 “得亏君崖师兄及时发现,叫住了刚入山门的我,我们才来得及打破结界找到你。”抿了一口也没什么味道的茶水,红衣女子说得谦逊。 “唔,这般说起来,君崖呢?他有没有受伤?”这才想起,醒来之后还未见君崖,先前以为是他弃我于不顾让我深陷险境,如今听红衣女子说了,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便也消了对他的怨怼,倒有些担心起来。 “君崖师兄还在初阳殿与师傅商议那妖孽的事情,虽说七杀阵下无生灵,那妖孽已经灰飞烟灭,可是它那般瞒过师傅,在忘忧花海修行的万余年,实在是不容小觑。师傅决定让君崖师兄与他一起排查一下青镜山各处,是否还有妖孽。” 红衣的师妹好心与我讲解,看出我对于师傅选君崖跟他一起排查的疑惑,还笑着与我解释:“君崖师兄当年在师门,学得最好的便是妖物进化与变异这一门课程,他的成绩,至今无人能超越。他对妖物的习性颇为了解,所以师傅要他一起去排查。” 我倒是没想到,这君崖师兄不仅是个情种,年轻的时候还是个学霸,只是不知道他被封印之前是长了何等摸样,若是一个大长腿美男子的话,那他必然是成为男神的不二人选了。 “对了,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先前花海生死时速,我是被吓得魂飞胆丧,除了红衣师妹英姿飒爽的模样,她跟我说过些什么,我是真的全部给吓忘了,与她讲了半天话,才想起问人家名字,我抓了抓本就杂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前段时间出了些事情,没了修为没了记忆,当初连我自己亲哥都没记起,所以,若是我们从前就是熟人我却没有认出你的话,还请见谅。” “我与师姐确实在九重天有过几面之缘,不过,当时师姐……嗯……公务繁忙,倒也没与我有多少交集。”红衣的师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我是与玄玉师兄一起入师傅门下的,如今在九重天任职,师姐叫我司命就好了。” “司命?”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官名而不是人名。 “我是九重天上的司命星君,司万物命格,”显然,不仅仅是我一个人对她的名字有这样的想法,她耐心解释,“我本是凡人,万年前得了机缘,被师傅领进紫微宫,赐名司命。修行八千年,便被选为了司命星君,入住九重天司命府邸。” “原来是这样,你司掌万物命格?”我在心中对桑落的取名能力小小地鄙视了一番,却又因着她的职位,而燃起了几点星星之火,“那你可知道我的命格?” “师姐贵为上神,你的命格,自是天定的,我等修为,岂能观之改之。”听我这么问,司命拢了拢袖子,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虽然能司掌万物命格,可是万物生而有序,更多的时候,我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做得最多的,也不过是为那些要去往凡间历劫或是受罚的仙君元君们编写命格,让他们能圆满回来。” 按照司命的说法,这司命星君一职,听着大气磅礴,手握无数命格。然而,实际上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风光,平日里除了为要下界的神仙们批一个能在天帝那里过关的命格外,做得最多的就是检查那些成堆的命格,看看万物众生中有没有都按照秩序生长,有无什么异样。 这样的工作,若是换我来做,定然是不出一个月,我就要把那些无聊透顶的命格全部撕了,烧了整个司命府的,不过,眼前这个沉静如水的姑娘,倒是真的很适合这个职业。 想来司命平日里工作繁忙,也没什么可聊天的人,又或者是因为我话太多,问题太多,总之,我缠着好脾气的她,讲了一下午话,大意不过是这六界八荒的一些风土人情。 听到她说起自己每年都会下界,去凡间一两次的时候,我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想法,仿佛自己找到了真正属于我的归宿。(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话 生存大计 傍晚时分,桑落终于忙完了他的搜妖大计,带着一脸郁色来看我。见我抱着滚滚活蹦乱跳,这才放心了几分。 我将我筹谋了一下午的大计划跟桑落一讲,本以为他会赞同,却不想他顿时垮下了脸来:“你贵为上神,怎么能下界去与凡人一起生活?” “师傅此言差矣,如今的我虽贵为上神,却失了修为,与凡人无异,留在仙界,也只是给你们添麻烦罢了。”见他生气,我慌忙捧了盏热茶,狗腿地奉上,循循善诱地劝解,“想来从前我得罪的人太多,如今若是都知道我失了修为,那还不都来找我报仇,这我可怎么吃得消?” “你住在青镜山紫微宫,谁敢来找你报仇?”桑落接过茶,抿了一口,脸色才好了几分。 “话虽如此,我也不能长住紫微宫不出门不是?”借着他和缓的脸色,我继续说道,“我跟司命打听过了,六界有序,从父神开始,历代天帝都会在凡间加固结界,如凡间者不论仙魔都无法使用仙术,与凡人无异。我若是去凡间生活,定然没有人能找到我。” “虽说仙魔皆无法使用仙术,可是,凡界多妖。你离开青镜山那几年,可没少得罪那些妖。”桑落抽了抽嘴角,却也还算说得不动声色。 “这个我也打听过啦,司命说师傅你有隐仙珠,若是给我一颗戴在身上,便收起周身仙气,那些妖怪也就不会循着仙气找到我了。司命还说近些年凡界修仙门派盛行,那些人为了攒修为,常常到处除妖,这但凡有人居住的地方,妖都被除的差不多了。我去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丫头,去九重天任职这么些年,倒是越来越爱说话了。”桑落带着几分惊讶看着我,想来是惊讶于他交出来的那个文静温婉的女弟子司命竟然与我说了这么多。殊不知,这都是我软磨硬泡问了一下午才问出来的结果,若是换做别人,早就没那耐心了。 “你倒是把什么都想的周全。”桑落垂目看了我片刻,看得让我以为他就要答应我这个美好的建议的时候,他却是突然说道,“不过,这件事情,为师也是做不得主的,你得去跟你哥哥商量。”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是真的气得跳脚,既然他做不得决定,一早说了便是,让我这般满怀希望费尽唇舌,我叹了口气,本想问问,那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能不能送我回梧桐宫一趟。 他却先我一步站了起来,甩了甩袖子:“这些日子为师忙于修缮紫微宫的事务,等忙完了便送你回梧桐宫去。你就趁着这几日,与你的师兄妹们好好交流感情吧。” 一句话把我之后的问题都堵死在了那里,他见我不做声,便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广袖一挥,大步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为师那几碟从千凌小筑讨回来的吃食,是被谁偷偷吃了?” 他的声音森森带着寒意,听得我一抖,慌忙招认:“是君崖师兄,他不顾我的极力劝阻,非要吃得一干二净,师傅你也知道,我没了修为,即便是想抢过来替师傅保护好,也是有心无力。” “好生休息吧。”桑落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脚下生风,没了踪影。 我抱着滚滚,目送他消失的背影,这才放心地抬手抚了抚胸口,还好,还好,他先问的是我,若是他先问君崖,那我一定会被君崖拿来顶包的。 那日桑落一去不回,对于偷吃一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后来我听玄玉讲,那日桑落让君崖一个人去后山搜妖,一搜就是一大晚上,还不让他用仙法护身,回来之后,君崖不负众望,染了风寒,好病了一场。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觉得自己对这个活了几千万年的师傅,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话 大结界小结界都是结界 接下来的几日,大家各自忙着紫微宫的修缮工作。先前我还纳闷,听说这紫微宫是四百年前神魔大战的时候被弄坏的。宫殿弄坏了,请些泥瓦匠来修不就好了,这桑落时端什么架子,非要招自己的徒弟们回来做装修工程。 然而,在司命带着我在各个殿宇处溜达了一圈之后,我才知道,大家要修的,不是残砖破瓦,而是紫微宫的结界。 紫微宫倚着青镜山而建,从山腰到山顶,上下共七十二个殿。这是天帝给东华帝君的标配,连天帝老人家的金霄殿都才只有四十二间殿宇,有此足见天帝对东华帝君桑落的重视。 然而,这殿宇多了也不是好事,为了防止外人闯入,紫微宫中的每一个殿,都要设下结界。加上宫门前的结界,后山的结界,山门的结界,整个青镜山的结界,林林总总下来,便是一百多个。 这设结界是一项伤神费脑的事情,聪明如桑落上神,又怎么会请自动手呢?在承了龙神的情,收了他家儿子苍梧为徒之后,桑落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广招徒弟,让他的徒弟们来给他设结界。 我与苍梧,君崖,青丘帝君之子白泽一起,是桑落的第一批徒弟,初阳殿后面的四个殿宇的结界就是我们四个设下的。之后每隔五千年,桑落都会招一次,而且每次人数都越找越多,两万年下来,七十二个殿的结界便都一一设好了。 桑落也算松了口气,打算闲散个万把年,却不成想,刚设好没多久,就遇上了神魔大战。那群搞偷袭的魔族大约是闲九重天太高,打不上去,就跑来打桑落的紫微宫。 彼时桑落正忙着在前线与五族一起对抗魔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真是要气的吐血,他匆匆赶回来,却也晚了一步,结界被迫,紫微宫上下也被魔族们玩了个遍。 是以,神魔之战大胜之后,桑落都没来得及庆祝,就匆匆赶回青镜山修复结界,修好了大结界之后,又招徒弟们回来修小结界。 “唔,设那么多结界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被魔族攻破了。”我怀里揣着一把瓜子,跟着司命从初阳殿开始,一个殿一个殿地往山上走,看着在殿中做法修复结界的师弟师妹们那辛苦的模样,忍不住砸吧砸吧嘴,叹气道。 “话不能这么说,青镜山上仙气缭绕,游荡在上下的妖怪啊,游魂啊,都想要上山来吞噬仙气,若是不设下结界,这殿宇里怕就不是给我清修的,而是住满了那些奇怪的东西了。”司命是奉了桑落的命来各个殿检查进度的,被我这个闲散人士缠上之后,她便有了另一项新工作,就是当我的导游。 “这个是缪青师弟,如今在九重天任职,”她一会儿指着一个青衫男子介绍,一会儿又指了指另一个殿里的白衣少年,“那个是江蓠师弟,如今是洛水神君。” 这些人啊,名字啊,我自然是记不全的,不过一路听下来,也是颇有几分感叹,这桑落收的徒弟多就算了,还个个不是身份尊贵,就是官职不小。而且,差不多都是仙家子弟。 这么一来,我便对司命有了更大的好奇,好奇这九天之尊的东华帝君,怎么会收一个凡人,而且,我听说,桑落对司命也与对旁人不同。旁人入门为徒,桑落都会遣了那一届的大师兄来教其他人,自己也只是闲暇时指点一二。 而这司命却是桑落亲自带回来,亲自赐名,亲自带在身边修行的人。我私下里将司命偷偷打量了一番,只觉得这司命美人真的是很美,虽说没有惊为天人的外貌,但是胜在清绝高雅的气质,便是一袭红衣,也挡不住她的宁静美好。这般性格,不正是凰羽的反面吗? 这么一想,竟是想明白了当初凰羽为何会被桑落拒婚,敢情这东华帝君,喜欢的是沉静婉约型的。 去看望染上风寒的君崖的时候,我将这个重大发现与他一讲,正等着他夸我聪明。换来的却是鄙夷的神情,小破孩如二大爷一般斜倚在床头,享受着我端茶送水的服务,嘴里塞着几颗葡萄,还不忘开口嘲笑我:“你才认识司命几天,就敢说这样的话。桑落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不知道,不过这司命,必然不是他喜欢的人。” “这又是为何?”我捧着果盘,不耻下问。 “这司命虽是凡人,却从小便有仙根,上一任司命星君卸职的时候,钦点了她接任,是以,天帝才派人去将她从凡世接到了青镜山,交给了桑落。嘱咐桑落好好培养,毕竟,司命星君一职十分重要,不是谁都能当好的。”君崖说到这里,便开始压低了声音,还是不是往窗外门外瞄,像是怕有人来偷听一般。 “这司命被带到青镜山的时候,是比预定时间晚了两天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谁也不知道那两年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司命被带到紫微宫的时候,已经被抹去了那两年的记忆。” 他这么一说,我便也觉得,那两年怕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谁给抹去的?” “按理说,入了仙班,又接司命一职,那些凡尘往事确实是要抹去的,不过,也该是在任职之前。桑落当时也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多问,因为不太好开口,”君崖扬手扔起一颗葡萄,张嘴接住,“毕竟,那是天家的事情,那个奉命去接司命上青镜山的人叫做梵清,是九韶的哥哥,九重天上的太子,未来的天帝。”(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话 关于渡劫的一些事情 梵清这个名字,一听便觉得满含佛性,充满禅意,不像九韶那般随意。君崖说,梵清是拜在西天如来门下的,他在西天灵山燃灯佛祖处修行万年,君崖当时也只是在几次天宫宴会上见过他,那般超脱世俗之外,虽然玉冠束发,锦衣华服,却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想来天帝也是觉得,自己这儿子再修行下去,约莫就真要出家了,为了避免自己的位置日后交到不省心的二儿子手里,天帝将梵清急召回来,封了太子,协理天界大小事务。 其中一项,便是去凡界找到司命星君的接班人,带去给桑落培养。 “我听说,那阵子,梵清也是在历劫,我估摸着,天帝派他去接,也是有深意的。那两年,想来是梵清在凡间历情劫吧。”君崖似乎如我一般,热衷与各种八卦,我们凑到一堆,便真如遇到知己一般。 “说起历劫,你我也活了四五万年,我们有历过什么劫吗?”对于梵清是否历情劫,我其实不甚关心,但凡是与九韶粘上半点关系的,在我心里,都自动归为自恋狂,不是好人那一类。只是今日老是听人讲到历劫,我便也多了几分兴趣。 “如天帝,九韶,梵清那般出生便是仙人的,每万年有一次天劫,届时会根据年龄的大小,劈下数量不同的天雷,若是修为太差,扛不住的话,即便是天帝也只有等着灰飞烟灭。所以,九重天上那些神仙,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炼丹炼药,打坐修行。”君崖说完,看了我一眼。 “至于我们其他四族,因为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神祗,所以不必遭受天劫。不过,每个族又有不同的劫数。”君崖正了正身子,继续认真与我讲解,“比如青丘白狐一族,万岁之前都是狐狸模样,万岁时,要历九道劫火方能幻化人形,不然便永远做一只狐狸;青龙一族每五千年便要往龙冢换龙骨,否则无法继续生长。” “凤凰一族每五百年一涅槃。”细数完前面三家,说到自己这里,君崖却是一滞。我知他是想起了彼时麒麟一族只剩下他一人,便也不愿让他继续说下去。 “先前醒过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清霄要涅槃,他当时那个鸟样,真是把我吓得不轻。”说起刚来时的情景,我不禁有些想家了。说起这一次穿越,我还是心怀感激的,毕竟,若是没有这次穿越,我大约就死在了那场车祸里。更何况,别人穿越都只是做人,最好也不过是衣食无忧的那种。而我一穿过来,就成了神,还是地位尊贵的那种。 虽然没修为,可是身边一直有这么多护着我,帮助我的朋友,虽说他们这般对我,多半是因为把我当做凰羽,可是即便是这样,我也是心怀感激的。 只是,我始终不是上神凰羽,我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初初生活在这个神仙遍地的世界里,我也是觉得新鲜刺激的,只是,时间久了,便也觉得自己没有修为,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别人照顾,实在是累赘。 我生平最不愿的就是给人添麻烦,如今我整个人都是一个*烦,这么一想,我不禁开始嫌弃自己,想要摆脱这里去凡界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只是一想到先前桑落的话,我便又有几分泄气,我要如何去说服清霄,让他放这个没了记忆又没了修为的妹妹去凡界自生自灭呢?(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话 二哥要订婚了 早先我还在想清霄,刚过晌午,我那哥哥便真心有灵犀一般,派人找来了。 吃了司命给我送来的午饭,我正准备抱了滚滚睡个午觉,转头便见了一只小云雀扑腾着飞了进来,白光一闪,褐色短衫的小童在地上打了个滚,灰头土脸地站在了我面前。 一看到他,我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在这个飞禽走兽杂居的紫微宫里,这孩子无疑就是我的亲人嘛。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怯生生地看着我,发现我也正眯着眼睛打量他,不由得全身一抖。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三……三小姐,帝君十日后要与青鸟一族的拂香公主订婚,要三小姐早些回去。” “……”他这话一出,我却是愣住了,清霄要订婚了?我这些日子到底是错过了什么,先前出来的时候,清霄根本没有提起过一丝一毫啊,怎么我才出来晃荡了小半个月,他就派人来告诉我他要订婚了。 “三小姐?”见我不搭腔,那小云雀想来是以为我没听清,便又再说了一遍,“帝君过几日要去接拂香公主,所以想要三小姐早些回梧桐宫主持大局。” “额,拂香公主是谁?”我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愣头愣脑地问了一句。 每一次我的目光落在云锦身上时间过长,都会看得他浑身颤抖,彼时他便是一边抖,一边还要跟我解释:“拂香公主是青鸟一族的公主,青鸟一族是西王母座下的灵仙,得了西王母的允许,在凤栖山旁的青桐山上有封地,这桩婚事是老帝君定下的,如今拂香公主学艺归来,帝君便想着早些了了这件事情。” 这么一听,我也算是有点听明白了,这不就是一场包办婚姻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听着清霄那想赶紧早点完事的态度,我总觉得,他对这场包办婚姻也没什么期待的样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他若是想让我回去,好歹也派赤瞳来接我啊,不然我要从青镜山走回去吗?”看着面前这个跟君崖差不多高的小童子,我叹了口气,想想这清霄也太没有诚意了,要我回去帮忙,居然还找人来接我。 “嗯……”我不过是吐槽了一句,却见云锦又是一抖,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绞着衣角小声说,“先前帝君是派了云锦与赤瞳一起来的,只是……只是赤瞳出门的时候,去追被白泽上神抓走的暮雪上神了,所以……” 瞧着云锦那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我只是觉得痛心疾首,赤瞳这种见色忘义的本性,还真是越演越烈了,上次桑落打他真是没打错,此刻要是他再站到我面前,我定然也要将他再暴捶一顿。 想了想,这些日子待在这紫微宫里,我也多半都是无事可做,还时常帮帮倒忙,搞得司命他们手忙脚乱,倒还不如回梧桐宫去看看我那要成亲的哥哥。既然赤瞳指望不上,眼前这小不点肯定也是拎不动我的,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去求司命好了,一来她如此靠谱,二来脾气还好,断然是不会拒绝我的。 做了决定,我便抱了滚滚,带了云锦往外走。这人还没有踏出房门,就在门口被人堵住了。 今日的九韶,伤似乎好得差不多了,也不如先前那般裹着绷带裸奔了,一袭深紫色的锦袍裹身,玉冠束发,那张惨白的脸上如今也多了几分血色。他站在门口,斜倚着一挡,便将我与云锦都挡在了屋里。 “师弟伤好了啊?伤好了就别在这里瞎转悠,挡别人的道,还是赶紧去修结界吧,这些日子你那个结界都是玄玉负责的,可把他累坏了。”我扫了他一眼,这孩子身子一好就闲着没事又来找茬了吗?想起先前在抚留殿那边忙里忙外的玄玉,我就打心眼里觉得那老实巴交的孩子,真的是交友不慎,怎么就交到了九韶这样的损友。 “以玄玉师兄的能力,修好两个结界,那是小事一件。他本就颇爱钻研这些,我就不去给他添乱了。”九韶丹凤眼微眯,目光扫过我,落在我身后云锦身上,脸上便带上了一层笑意,“听说你要回梧桐宫,我今日正好有空,不如我送你吧。” 那样来意不善的眼神,吓得云锦一抖,我移了移步子,将胆小的云锦挡了个结实,淡淡拒绝:“不劳烦二太子大驾了,您还是回去好好休养吧。” “我只是在跟你说,我决定送你回去,可没有要征求你意见的意思啊。”薄唇微微上翘,勾勒出一个迷人的弧度,九韶伸手一扣,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我只觉得腕间一痛,就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回去告诉你家帝君,凰羽上神先随我回重华殿了,等他得闲了,叫他亲自来接吧。”另一只手朝着云锦轻轻一点,褐衫小童便又变成了一只云雀,它看着我,扑腾了几下,终于不甘心地飞出窗外,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瞪着眼看着云雀消失的身影,这傻孩子真就走了?他难道不该去其他殿宇里面找人过来救我于水火吗?我又气又急,见云锦是指望不上了,自己又不能言语,只能转头狠狠瞪九韶。 然而后者直接无视了我的怒意,还颇为得意地朝我一笑:“这紫微宫也住腻了,九韶这便带师姐去九重天看看不一样的风景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话 南天门一日游 九韶便这般扣着我的手腕,扯着我走出厢房,怀里的滚滚起先一阵乱叫乱咬,结果直接被九韶拎着后颈扔回了房里。我用眼神表示我要与滚滚同进退的决心,也只是被他瞟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放心吧,比起你来,桑落更会养梦貘一些,留它在这里好生养着,指不定下次你来找它的时候,它就能幻化人形,开口说话了。” 说完,脚下生风,带着我驾云而起,不过片刻,紫微宫便被远远抛在了脚下,我低头看着紫气萦绕的层层殿宇,心中万千呼唤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只能任由九韶带着我飞入云层,朝天宫飞去。 “你若是答应乖乖听话,我便把你的定身诀除了。”这下面是云,头上是云,放眼望去是一片茫茫云海,想来九韶也是飞得有些无聊了,便侧头跟我说道。 我憋了一肚子的话正愁没法说,听了他的话,忙不迭地点头。九韶抬手在我眉心一点,唇角含笑:“想怎么骂我?骂吧,反正这会儿也只有我能听见。” “我说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为天界的二太子,你就不能做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吗?怎么老是欺负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本想劈头盖脸大骂他一顿的,没想到他这般死脸厚皮,我那些骂人的话到了最后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何时又欺负你了?为何每次我一靠近你,你都要做出一副我要对你怎样的姿态来,我在你心里有这么坏?”九韶依旧扣着我的手腕,没好气地笑道。 他这么一说,倒说得我跟有被害妄想症似得,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说,你哪次靠近我不是怀了不良目的?上次占我便宜,这次又强行绑我走。只怪我没了修为,若是换做从前,你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叫你知道,欺凌弱小的下场是什么。你且等着,等清霄找上门来,我一定让他劈了你。” “跳一次诛仙台,本以为脱胎换骨了,没想到还是这般脾气。”我这是赤果果的威胁,可是,想来我这威胁也没什么杀伤力,他听完反而笑了,那一双丹凤眼朝我投来的目光带了几分温柔,看得我竟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总觉得这九韶前后变化太快,一时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怕又说点什么戳中了他的点,他会对我做出点什么变态的事情来。 “我九韶从前虽然确实做个许多坏事,不过今日这一桩,却实打实是一件好事。等你到了九重天,见着了你哥哥,你就明白我这么做的意图了,到时候,别哭着喊着感谢我就好。”九韶说着,脸上又有了几分得意之色。眉眼微微上扬,合着柔和的天光,看着竟然有几分风流帅气。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忙转开头去,我竟然觉得这变态帅了?一定是云头上冷风吹太多,人都给吹傻了。 飞了小半日,飞得我真要被风吹傻的时候,才终于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面前玉石砌起天门上熠熠生辉,长牙五爪的三个大字,我在心中感叹,我竟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南天门,四周云雾缭绕,门内数名身披金甲的天兵持剑而立,这般气派,还真是尽显天家威仪。 九韶依旧扣着我的手,将抬头愣神看门的我一扯,带着我便往门里走。那些站岗的天兵们似乎依旧看惯了这般情景,在我们经过的时候,依旧面不改色,只是俯身行礼,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二太子殿下,我们这般拉拉扯扯,似乎不太好吧?”看着不远处往来的仙人们,我却不愿意走了,他这般扣着我的手腕,远远看上去,就像两人牵着手一般,这不是平白招人误会嘛。(未完待续) 第四十话 初见梵清 “我是怕你走丢了,毕竟天宫这么大,你又不记得路。”他说得这般理所当然,依旧旁若无人地扣着我的手腕,扯着我往前走。 眼瞅着离人群越来越近,我觉得作为一个有原则的上神,作为他的师姐,我不应该这般受制于他。于是,我顿住步子,猛力挣扎,另一只手还不忘了握拳乱打,想让他放开我。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受了我一顿粉拳,只是挨了打居然也没松手,只是看着我张牙舞爪,颇有几分不耐烦地伸手抓住了我另一只手,“再不乖乖的,我可要用定身咒了,到时候就抱着你去碧瑶池溜达一圈再回重华宫,也好让大家看看你我这般恩爱的情景。”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无赖的表情,我所有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只是直直盯着他,心想这世上怎么能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还真是可惜了这张还算赏心悦目的脸,居然长到了这种人身上。 “九韶。”我正咬着嘴唇在心中将他骂了一千八百遍,突然听得身后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低沉悦耳,如风送浮冰,却是听得我面前厚颜无耻的人全身一颤,慌忙放开了我。 “大哥,你怎么回来了?”上一秒还一脸赖皮样,下一秒就已经换上了一副温良谦恭的模样,临了还不忘扫我一眼,才朝着我身后笑道。 “春风渡那边的事情有点进展,父君传我回来看看。”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柔和,“听说你去了紫微宫,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下意识地闻声转头,看着面前的人儿时,愣了一愣。 一袭水墨天青色的锦袍用一条玉带束着,衣角用金线银线穿插绣着盛放的瑞莲。银灰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只在发尾用绞金的玉环束起。灿金镶玉的额环下,是一双泛着紫色的眸子。沉如古水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情绪,削薄的唇微微弯起一个幅度,那细碎的笑容里竟是带着悲悯。 “原来是凰羽上神,先前是梵清不察,还请上神见谅。”出尘脱俗的男子拱手朝我作了个揖,风度翩翩,彬彬有礼。 “原来是太子殿下……”我这才回过神来,他这般有礼,倒是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手足无措,只是学着他的样子朝他做了个礼,“我失了记忆,没认出太子殿下,也是失礼。” 听到我这话,梵清明显一愣,那双清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却也只是稍纵即逝,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更浓:“上神言重了,不知上神来天宫所为何事,可有用得着梵清的地方?” 那一笑暖如春风,我被晃得一时忘了言语,等他收了笑,才意识到自己真是失礼,刚想开口,却被一旁的九韶一把扯到了他身后。 “我是带师姐来天宫走走看看,帮她恢复恢复记忆,是师傅交待的。”九韶对这个大哥似乎也是有几分顾忌,也只是笑着开口。 “可要我陪同?”梵清并没有看九韶,只是越过九韶的肩膀,看向站在他身后不言语的我,柔声问了一句。 “大哥你不是有正事要做?快去忙你的吧,不用理会我们了。”我刚想开口回答,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不能说话了,只能一脸怨愤地盯着皮笑肉不笑的九韶,看着他极力要将梵清支走。 “这几日父君脾气不太好,你还是收敛些,别又惹他生气。”梵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九韶,终于还是决定不管这闲事,朝我做了个礼,便启步越过我与九韶,先一步往里走去。 等着梵清消失在了视线里,九韶才抬手将我身上的定身咒解了,他看着梵清离去的方向,顿了顿,才瞟了我一眼,迈开了步子:“走吧,按照你哥哥的脾气,再过些时候,他便会找上来了。到时候,我就放你回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话 凰羽是被我掳来的 “师弟,你是不是很怕你哥哥?”看着这番情景,我心中一乐,快步追上了九韶,笑得一脸阴险。 “……”快步走着的二太子殿下面色一沉,抿唇没有说话,只是走得更快了。 “你哥哥看着挺和善的啊,我瞧着他也挺关心你的,你为何要怕他?”先前都是我被他堵得说不出话了,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好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提了裙子快步尾随,边走边问,“莫非,是有什么童年阴影?你给师姐说说,说不定师姐还能开导开导你。” “闭嘴。”凤眼一扫,九韶也只是冷冷说了一句,然后迈步继续往前走。 “师弟啊,我跟你说,这童年阴影要是不说出来,不找人开解的话,憋在心里会把人憋坏的。”我一直是一个奉行学以致用的人儿,先前在学校学了那么多理论知识,如今终于可以用在人身上了,我颇为欢喜,自然是要穷追不舍的,“要是憋出什么病来,可就不好治了……” “……”这一次,九韶终于停了下来,他垂眸看着我,眼中那种云淡风轻的神情却是让我有几分毛骨悚然,良久,他才幽幽叹了口气,“我哪里怕他了,不过是敬他是兄长罢了。”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孩子啊,以他这样的性格,以及平日里的行事风格,敬重这个词,是断然和他沾不上边的。瞧着他这般别扭的模样,倒是觉得有几分可爱了。这一局我占了上风,我终于心满意足地笑着,快步越过他,往前走:“放心吧,小师弟,这件事情,师姐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以后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记得来和师姐聊聊,好让师姐开解开解你。” 我走出去了一小段,见九韶还没有跟上来,心想着难道提起他的童年阴影,对他打击太大了?转头看到他果然还站在原地,抱着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脸上又是那颇为欠打的笑意。 “师姐怎么不走了?”朗朗的声音传来,带着藏都藏不住的笑意,“再往前走就是招魂台了,虽说那里风大戾气重,不过也是天宫难得一见的风景。” “唔,今日天冷,不适合吹风,我还是改日再去瞧风景吧。”看着他得意的模样,我也只好灰溜溜地又滚回了他的身边,果然,在别人的地盘上,就是不能瞎嘚瑟,等他哪日去了凤栖山,看我不把他诓骗到梧桐宫外的原始森林去,叫那些奇怪的大鸟将他啃食干净。 重华宫位于碧瑶池左侧,楼宇巍峨,占地面积颇广,加上四周仙气缭绕,也还真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先前听了灵犀说,重华宫是九重天上灵气最甚之地。我当时还觉得一定是这九韶备受宠爱,所以天帝分了这块福地给他。 不过,想想那日君崖与我说的渡劫之事,又或许,是因为天帝老头子看自己的二儿子修为太差,害怕他过不了万年天劫。为了避免自己的儿子变成劫灰,所以分了宝地助他修行。 想明白了这一层,心中不禁对九韶有了几分同情,也明白了他怕梵清的原因。你想想,一个如梵清那般俊逸出尘,才貌兼备的大儿子在前,这个游手好闲,修为又差的二儿子自然就不受待见,压力颇大了。 “殿下你怎么回……”我们刚踏入重华宫的大门,便有负剑的青衣小哥迎了出来,目光扫过九韶落在我身上时,口齿伶俐,声音动听的小哥顿时变成了结巴。 “好久不见啊,灵犀公子。”我拢着袖子,笑容可掬地朝他点了点头,便见结巴小哥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他便移开了目光,看向九韶。 “不是留在紫微宫修补结界吗?殿下这么早回来,东华帝君那边会不会不好交代?”灵犀颇为焦心地问,看得出,他对这个游手好闲的主子也是有几分无奈的。 “这几日只是在修补,落阵的时候再回去也不迟,师傅忙着呢,哪有闲工夫管我们。”九韶看着灵犀,一副你好啰嗦的模样,“听说你妹妹要订婚了,要我放你几天假吗?” “……”此话一出,灵犀马上顿住了话头,低头想了想,才道,“不必了,我不想回去。” 经九韶这么一提点,我这才想起,灵犀也是青鸟一族的人,好像还是太子,既然清霄娶了他妹妹,那他不就是我大舅哥了?虽说这个大舅哥性格闷了点,对我好像也有点偏见,不过,看在他长得这么好看的份上,这些小缺点自然也可以原谅啦。 再者,既然灵犀都长这么好看,那他妹妹一定也不差吧,这么一想,我倒是真想马上赶回梧桐宫去,去看看我那未来的嫂子有多美丽? “对了,这凰羽上神是被我掳来的,我决定囚她几日,一会儿不管谁来,你都给我挡出去,”九韶一把抓了我往里拽,边走边说,“若是挡不住,日后你也不必在重华宫当差了。” “……”我转头看着灵犀那张阴沉的脸,突然就有点心疼我这个未来的大舅哥,我转头瞪着九韶,“你抓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哥跟他打?这不是给我们两家添乱吗,你到底作何居心?” “我这次真的是在帮你哥,你就乖乖等着看好戏吧。”九韶扯着我进了正殿,广袖一挥,将门和窗户都关了,这才放开了我,说得一本正经。(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话 是有什么毛病? 帮我哥?我与他一起在桌边坐下,见他手一挥,虚空中便凝结出一面光滑如镜的屏幕来,屏幕上的画面渐渐清晰,我这才看清,这不是在宫门前焦急踱步的灵犀吗? “唔,这般干看多无聊,有瓜子点心之类的吗?”看着屏幕里挺拔帅气的男青年,我总有一种在看古装戏的感觉,这看电视嘛,不就是要边吃边看才能舒心嘛。 九韶也没说什么,反手一转,手中便多了一盘瓜子,如是转了几转,桌上便摆了一碟瓜子,一碟花生,几碟点心,还有一小壶果酒。 我看看食物,又看看九韶:“这是你凭空变出来的?是真的吗,会不会吃起来倒是有食物的口感,咽下去之后却只是空气之类的。”西游记我看过,三打白骨精的时候,那白骨精不是捡了石头变馒头嘛。 “……”九韶侧头看了我一眼,我瞧着他也是在极力憋着笑,憋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放心吧,这是重华宫的厨房做的,都是你喜欢的口味,我不过是隔空取了一下罢了。” “这么方便?怪不得都不见你宫殿里有婢子随从之类的,根本不需要嘛,要什么手一转便拿来了。”我无视他的笑,只是由衷感叹道。我就说,为何进来半天,这偌大的重华宫也不见半个仙婢。 便是在桑落的紫微宫里,也是每个殿配了一个洒扫服侍的仙婢的,而那个不待见我的东海水君的女儿,紫陌姑娘,就是那些仙婢的领班。 “先前是有的,后来有人不喜欢,我便全部遣了,之后也就慢慢习惯了,如今若是再有人在身边伺候着,倒有些不自在。”长腿一翘,九韶抱了碟点心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开吃,边吃边说。 想来那个不喜欢的人必然是他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个,我懒得去问,也没什么兴趣,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抬脚搭在被他移到跟前的椅子上,往后一靠,边嗑瓜子边盯着屏幕,准备看一场好戏。 瓜子都磕了半盘,我的好哥哥清霄才姗姗来迟,长发披散的美男子提剑踏入重华宫大门的时候,我精神一震,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这许多日未见的哥哥。 一袭天水碧长衫裹身,衣角按照惯例绣着飞舞的金凤,手中一柄玄色的长剑带着森然的剑气,让人欢心鼓舞的是,他额前的那缕金发终于长齐了。我看着那缕头发,心中无限欢喜,我终于还是没有毁了这六界第二美。 “我三妹呢?”提剑踏入宫门的清霄在看到灵犀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冷冷开口,神情倨傲,颇有气势。 “听说,你要与拂香订婚了?”我那冰块脸的未来大舅哥依旧板着脸,沉声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灵犀是背对着我们站的,所以我也看不到他说话时的表情,只是在他问那句话时,我瞧着我那气势汹汹的二哥眼神一晃,竟是移开了目光,不敢去看灵犀。 “嗯,定在了十日之后。”灵犀这么一问,清霄还真忘了他来是要来解救我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飘向别处。 “恭喜了,与青鸟一族结为姻亲,一直是你的心愿。”灵犀的声音低沉,不同以往那边清清冷冷,竟然带了几分无奈。 “我是来带凰羽回去的,她人呢?”清霄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一般,目光又落到了灵犀身上,冷冷问道。 “在殿里。”灵犀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松开了手中的剑,侧身让了一步,让清霄过去。 咦?这般轻易就缴械投降了?我侧头看着九韶窃笑,一副怎么样,没打成吧的表情。 “你也早些回青桐山吧,近日你父君身子不大好。”清霄走过灵犀身旁时,淡淡说了一句,而后,便快步朝着我们所在的正殿走来。 看着带了一身杀气,手中长剑剑光大盛的清霄快步而来,我刚想问九韶他要如何应对,一转头,却见先前窝在椅子里的九韶一跃而起,大袖一挥,正殿厚重的大门猛地大大敞开。九韶手腕一转,手中多了一柄长剑。 他扬眉看了我一眼:“等着看好戏吧。”然后便提着剑大步走了出去。 我抱着瓜子盘愣在当场,原来,他说的好戏不是看灵犀和清霄打,而是他和清霄打啊。我起身提裙追了出去,真是想问问,这刚刚才养好伤的孩子,到底是有什么毛病,这是受虐狂吗?(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话 对于帅哥,我都很关心 清霄在见到九韶提剑出来的那一瞬,冷哼了一声,手腕一转,点足一跃,举了剑便朝九韶刺来:“臭小子,早就想收拾你了。” 我先前还担心清霄吃亏,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我也不知这二人的功夫深浅。可是此刻抬眼看到那一抹天水碧的身影出剑找找狠利的时候,便也放心了。 二人在半空中缠斗,我捂着脑袋,快步跑到了宫门口的未来大舅哥身旁。比起看那二人打架,我刚刚似乎是发现了一些更有趣的事情,正好趁这个空档询问一下。 “大舅哥,你是不是很不喜欢你妹妹嫁给我哥哥?”一旁灵犀正仰头观瞻,冰块脸表情有些纠结,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上去帮忙,若是帮忙,自己要帮哪一个?听我一问,回过神来,转头看着我,一脸的不明所以。 “来,来,来,把你的想法大胆地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看着他俊逸的脸上略带迷茫的表情,我笑着循循善诱,“刚刚听到我哥哥订婚的消息,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灵犀这才后知后觉地换上了一副我懒得理你的表情,继续转头看着空中的打斗。 那一边,一个出招狠利,步步紧逼,一个东躲西避,接得随性,我看了几眼后,都要觉得,这九韶是在逗着清霄玩了。 见灵犀不理我,我只好抛出一个更加生猛的问题:“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啊?” 这个问题一出,不仅是我身旁的灵犀,便是在空中打得分不开身的清霄,都是动作一顿,朝我们这边看来,削薄的嘴唇轻启,狠狠挤出几个字:“凰羽,你给我闭嘴。” 他警告我的话一说完,剑锋一转,擦着九韶的肩膀刺了过去。九韶之前不过是左躲右避,想来先前清霄虽然剑剑狠利,却也并未真正下狠手,被我这么一问,竟是不再手下留情。 “哎,哥哥,你别真伤了他啊。”我还在感叹清霄怎么打着架耳朵还这么好使,一看那一剑挑破了九韶的衣服,不由得心里一紧,扬声喊了一句。 这一喊,清霄动作慢了半拍,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颇为古怪。在他对面的九韶则是满心满眼的笑意:“我就说你这么关心我,你还不承认。” “哥哥,你把他捅坏了还有送去紫微宫修补,不划算的。”我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一会儿清霄一不留神,给他再捅个血窟窿出来,他又要流血不止,如今桑落不在,我也不确定,我们在场的人能不能修好他? “嗯,我喜欢他。”我洋洋得意的一句话,说得空中的两个人表情瞬间转换,然而我身边这个后知后觉的冰块脸的一句话,却让我们三个人都愣在那里。 清霄率先回过神来,一掌击落了九韶手中的剑,再一掌打得他飞了出去。然后才从容地缓缓落到我们身边,却是看都未看灵犀一眼,一把拉住了我:“跟我回去吧。” “等等,等等!”我也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叫清霄停住,一边挣扎着抽出了手,“哥哥真要娶拂香公主?” “这是父君和母后订下了的。”清霄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这般淡淡答了一句。 “订下的又如何,若是不喜欢,退了便是。”我转头看了灵犀一眼,见灵犀已经不在远处,想来是去找被清霄打飞的九韶去了,我再看着清霄,认真地问,“哥哥,你可喜欢灵犀?” “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清霄依旧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我,沉下了脸。 “哥哥若是不回答我,那我便不跟你回去了。”我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清霄,摇了摇头,“就当我不赞同你与拂香的婚事吧,这梧桐宫我不回了,这订婚宴,我也不去了。” “你……”清霄瞪大了眼,金色的眸子里染上一层雾气,让我看不明白里面真切的感情,他看着我,顿了半饷,就在我一样他也要如桑落九韶那般,将我强行绑回去的时候,却见他说,“不回去,便也罢了,反正,我从来都管不住你。” 说完,他收了手中的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重华宫,再未看我一眼。 我站在宫门处,看着他步步远去,因着他最后那句话,心中像是被拧了几下一般,终究也还是没有追上去。 “你还真不跟他回去啊?”耳边响起一个闲闲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讶。九韶揉了揉被打了一掌的心口,缓步走到了我的身边。 “只是想在回去之前,把他们之间的事情搞清楚罢了,灵犀呢?”转头看到九韶还完好无损,我便也放心了,反正他也感觉不到疼,只要不出血,多打几掌应该也没关系。 “回屋去了,你不是没了记忆吗?为何这般关心他们?”我听罢便往重华宫里走,九韶跟了上来,有些纳闷地问了一句。 “因为他们长得帅啊,我对帅哥的事情,都十分关心。”(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话 清霄和灵犀 这清霄与灵犀,那是一同长大的情谊。据说,青鸟与凤凰两家历来交好,灵犀三百岁的时候,他娘亲怀了拂香,因着害喜害得厉害,非要去吃西王母处种的雪桃。西王母盛情相邀,灵犀他爹便带着他娘去了西王母处小住,将还是个愣头娃娃的灵犀丢在了梧桐宫里。 那时的清霄也不过四百岁,小萝卜头总是被身为大姐的潮音欺压,如今来了个比他小的,心中自然欢喜。三人马上混作一处,这青鸟族的王和王后去西王母处一住就是五百年。 五百年后,他们抱着一个小鸟蛋回来,还与凤帝凰后订下了亲,说着鸟蛋里孵出来的小女儿,日后就是清霄的妻子。 彼时相处了五百年,清霄与灵犀的感情已经颇为深厚,便是回了青桐山,灵犀也会隔三差五地飞过来与清霄玩耍。清霄对这个弟弟,颇为照顾,灵犀的剑法,灵犀的术法,都是清霄教的。 最开始的时候,清霄也未曾太在意,他对灵犀好,大约是真的只是将他当做玩伴,当做弟弟一般照顾着,爱护着。直到一日,那已经长得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男子在千羽潭旁奏完一曲凤箫引之后,突然跟他表白。清霄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小子这些年赖在自己身边,是怀着怎么样的一种心思和感情。 清霄当时似乎也并没有排斥这段感情的,那日他是如何回答灵犀的,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只是之后他们依旧如寻常一般相处,闲来潭边喝酒赏景,切磋剑技和术法,直到灵犀渡一万年天劫的时候。 青鸟一族,是西王母点化的灵仙,他们不是上神,虽然得了恩惠,不必归顺于凤栖山凤凰一族,却也如寻常仙人一般,每修行一万年,便要渡一次天劫。灵犀没有拜师傅,那一万年来,都是跟着清霄修行的。 按照仙家的说法,一万岁的时候,大家都还算小,天劫什么的,都是旁人代受的。只是,寻常仙家,这代受的都是家中父母,只是这灵犀渡劫,代受的却是清霄。 原因无他,彼时灵犀的父亲患了重病,本来他娘亲要替他受,却被清霄劝阻。当时清霄想的,也不过是灵犀母亲原本也身子弱,怕她受不住天雷。自己又是教灵犀修行的人,代受这天雷,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他无需渡天劫,所以不知道,这代受天劫之人,除了血脉相通的双亲,便只能是至亲至爱,心意相通之人。灵犀当时也未多说,反而是帮着清霄一起劝阻母亲,想来他也是想试试,试试清霄与他的心意。 这天劫是轻松受了,可是麻烦也找上门了。凤帝知道了这件事情,气得吹胡子瞪眼,清霄可是未来凤凰一族帝君的继承人,怎可做出这般断袖之举。 想来清霄也是个极听话的人,在与凤帝长谈之后,他答应再也不见灵犀,也答应,定会娶拂香为妻。而灵犀被送去学艺,他在西王母处一学便是几万年,想来也是躲在那里,不愿回来面对清霄。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我跳了诛仙台,重华宫缺一个守卫,于是他便愉快地来顶班了。我就说,为何作为邻居,那日灵犀去狐狸洞的时候,居然没认出我来,原来是因为他去西王母处时,我大约还是一颗蛋,而他回来时,又正好赶上了我跳诛仙台。 以上这些事情,都是九韶讲给我听的。听完之后,我一边摸着下巴,一边看着眼前斜倚在座椅里,就着白玉酒杯喝果酒的九韶,看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我说,你一个才活了两万岁的天族二太子,怎么知道这么多外族秘辛?” 这清霄与灵犀,如今已有五万岁,那四万年前的事情,这个在当时尚未出生的毛头小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唔,这件事情,本也只是青鸟与凤凰两家知道的,”长腿高高翘起,一副享受的模样,九韶一边喝果酒,一边闲闲地说,“不过嘛,你也知道,除了去紫微宫修行那段日子比较忙之外,其他时间,我在九重天上也是无什么大事可做,所以就养成了一个打听消息,收集情报的好习惯。所以,我知道的事情,要比其他人多一些。”(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话 灵犀,我们回去 “现在你故事也听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喝完那杯果酒,九韶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这才低头看着我,“你若是想要继续留在我这里,我自然是欢迎的,若是真不想去参加你哥哥的订婚宴,便在我这里住几日,等紫微宫要落阵的时候,再随我一起回青镜山去。” “你的意思是,我想去哪里都可以?”我本在琢磨着这清霄与灵犀之间到底还有谱没谱,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眼前一亮。 “……”想来是被我亮晶晶的眼睛美到了,九韶先是一顿,片刻才缓缓开口,“你是想去哪里?” 想去哪里?我想去凡界啊,我想去过凡人该过的日子,想要远离这群神仙。 “我想去凡界看看,前些时候,听司命提起,我是十分向往啊。”我笑着回答,尽量隐藏心中真正的打算。 “唔,要去凡界也不是不可以,等紫微宫那边的事情忙完之后,我便随你一起下界游玩一阵子。”九韶点了点头,倒是颇为赞同我这个决定。只是,谁要跟他一起去了,跟他一起去,还不如把我关回梧桐宫或者紫微宫去呢! 见这件事情谈不成,我决定换一个话题:“说起来,十日后我哥哥的订婚宴,你会去吗?” 这凤凰一族的帝君订婚,但凡是有点身份的神仙,都应该受邀了吧? “你哥哥不喜欢看到我,我就不去他面前找不自在了,到时候让梵清替我捎一份礼物去就好了。”九韶心有余悸地又揉了揉心口,才缓缓说道。 “若是二殿下不介意,灵犀可以帮殿下捎一份礼物过去。”我还未开口,门口却多了一个人的身影,青衣负剑的灵犀站在门口,语气淡淡,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要去?”我一惊,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灵犀,他竟然要去订婚宴?等等,他是打算去抢亲吗?这么一想,我居然有几分小期待。 “嗯,我是青鸟一族的皇子,出嫁的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祝贺的。”灵犀抱拳,朝着九韶行了个礼,“灵犀是来向殿下告辞的,父亲病重,灵犀想回青桐山去。” “你既然已经想通了,便回去吧,都过了几万年了,也是该回去看看了。”九韶朝着他点了点头,语气颇为老沉,让我一时间竟是觉得不认识眼前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二太子。 “躲了几万年,灵犀不愿再继续躲下去了。”灵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他平日里都板着一张脸,要不就是面无表情,有一种清冷辽远的美感,如今一笑,竟如乌云间突然迸射出一道明亮的天光,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凰羽上神,灵犀斗胆,想请上神随我一起回去。”我正被他晃得愣神呢,却见他拱手俯身,又朝我行了一个礼,郑重地说道。 “啊?”随他一起回去?我没有想到他会邀我一起回去,又是一个愣神,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上神因着灵犀的事情而拂逆清霄帝君,灵犀虽然心中感激上神的作为。可是,上神毕竟是帝君的妹妹,四百年前凤帝凰后外出云游不归,如今潮音上神身怀龙裔想必也不能到场,若是上神再不回去,帝君的订婚宴上,便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先前直言拒绝清霄实在是有些头脑发热了,虽然当时我抱着,要帮清霄和灵犀一把的心情,可是如今灵犀都这般了,我又还有什么话好说。倒是平白伤了清霄的心,于是,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点完头又下意识地看向九韶。 “你看我做什么,你要去便去吧,我又不能拦着你回家去。”九韶原本拢着袖子站在一旁,接到我投过来的目光,脸上有了柔和的笑意,“彼时君崖与桑落应该也会到场,等订婚宴结束,你再随他们一起回紫微宫就好,我在紫微宫等你。” “……”我先前还有些奇怪,自己要走便走了,为何还要下意识地去看九韶,仿佛是想要询问他是否许可一般。听到他那番话,我才猛地清醒,谁要他等了,等他个大头鬼。也不再多说,只是站了起来,径自朝门外走去,“走吧,灵犀,我们一起回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话 抢还是不抢,这是一个问题 我与灵犀出了重华宫,一路走到南天门前,途中遇到数名仙家,那些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老头们,无一不是在看到我之后,顿足侧头,向我与灵犀行注目礼。一双双或是浑浊或是清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探究和好奇。 这些神仙,在行完注目礼之后,还会不自禁地隔着十数步远地跟在我与灵犀身后,似乎是想要看看我们要去往何处。 我们不过是从重华宫走到碧瑶池,身后便已经尾随了四五个神仙,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长相端正的小年轻,我面上假装不在意,却在心中腹诽,这天宫里可真是男女老少,全民皆爱八卦,真是一个好气象啊,想来人际传播的理论在这里已经被充分地用在了实践中去。 走过碧瑶池后,这些人便没有再往前跟,只是在碧瑶池畔停了下来,皆装作赏花赏鱼。等我们都走出去好几步,才远远听见那些人凑做一堆,低声私语着:“那不是凤栖山的凰羽上神吗,怎么和重华宫的灵犀在一起了?” “瞧着他们这般行色匆匆,出双入对的模样,想来前些时候的传闻所言非虚。”这群人虽说是在窃窃私语,可是压不住的兴奋让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入我的耳朵里。听他们这么一说,我顿时迈不动步子了,好想听一听,到底是什么非虚的传闻。 “我就说嘛,如凰羽上神这般气度非凡,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又怎会为着一两段情伤就郁郁寡欢这么久。这不,才出梧桐宫,转眼便有了新欢。”果然,下一秒便有人乖乖送上我想要听的话来,“只是不知,这次上神是用什么法子逼灵犀就范的,我可是听说,灵犀公子的剑技,六界无敌。” 听到此处,我不由得有些惊讶地转头去看灵犀,倒是没看出来,这冰块脸竟然还有这般厉害的剑技,倒也不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的花瓶。 “我们凰羽上神,也不是只有武力压制这一手段的,”一个年轻的声音插了进来,那语气,仿佛他真的颇为了解凰羽上神一般,“想来她一般都是奉行看上了就打,打得过就扛走,打不过就换一种手段,撂翻了再扛走。” 我一听,更有兴致了,先前听白暮雪和君崖他们断断续续的讲解,这凰羽四万年来即便是算上君崖,也不过只有三朵桃花而已。如今听他们这么说,为何我觉得,在他们眼里,这凰羽上神似乎不止这三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而是颇有一种,打遍四海八荒,以武力征服美男的气度。 我本是想向身旁的人求证一下,转头要问时才想起如今在我身边的既不是桑落和君崖,也不是九韶,这个跑去西王母处学了几万年技艺的冰块脸,想来也如我一般,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对对,这一点老夫也赞同。凰羽上神从来都是颇有手段,否则为何先前能缠住我们的二太子,还有东华帝君。只可惜了我们的二太子,被她伤至如此。”那有几分刺耳的声音传过来,我还打算继续听,却被身旁的人一扯,拽着我往前走去。 “我们快些走吧。”灵犀自然也是听到了那些话,冰块脸也有些绷不住地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他抬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沉声催促到。 彼时我们已经绕到了拐角,远远还能听到那群神仙的谈论。我看着灵犀脸上不悦的神情,突然就笑了:“怎么,是不高兴被说出是我的新欢吗?” “他们这般胡说八道,有辱上神清誉。”灵犀垂了垂眸子,冷冷说道。 听他这般说,我不由得一笑,便也不再听那些胡言乱语,只是随着他一起继续往前走:“这些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为此生气。” 却是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先前在狐狸洞的时候,听到过青丘的散仙们偷偷议论,后来去了紫微宫,与司命一起巡视各个殿宇的时候,多多少少也听到过那些师弟师妹议论。 我想着,这天宫神界,想来都清闲无聊得很,平日里也找不出什么有趣的事情来,所以这都隔了五六百年的事情,才会被这些人翻来覆去地说。 若是说说这些,能让他们解解闷,那我便也觉得无妨,一来,我不是真的凰羽,他们怎么说从前那些事情,我都不会对号入座,二来,算起来他们说的大抵也是事实,我作为一个上神,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如今,我更关心的,是这灵犀与清霄的事情。 从小就受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熏陶的我,自然是要坚决抵制封建专制和包办婚姻的,所以,被灵犀拉着驾云而起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话说,你突然决定回去,真的不是要去抢亲的?” 本是专心驾云飞行的灵犀听了我的话,身形一顿,侧头看我,微微眯起眼睛。他依旧一副冰块脸,一双墨色的眼睛静静看着我,眼神却不似以往那般冰冷,带着几分柔和,几分探究。 他看我的时间太长,若非我一早知道他喜欢的是我那哥哥清霄,我怕是要以为,他这是看上我了。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我忍不住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 “你似乎,很期待我去抢亲?”唇边扬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意,灵犀这才仿佛回过神来一般,低声开口。 “若是真喜欢,为什么不去抢?此时若不抢,又更待何时?你要知道,包办婚姻是不会有幸福的。”我一听似乎有戏,忙转过头来,满脸堆笑劝解到。既然有热闹看,那是再好不过了。 虽说这样好像是在给清霄添乱,可是照先前九韶所说,这清霄对灵犀明明也是真心的,否则怎么能受得下那天劫。既然两人是真心相爱,为什么要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爱的人娶别人。 再说了,若是他们两个互相喜欢,那拂香公主嫁给清霄,不就成形婚了嘛,这样怎么能有幸福,这不是把人家一个水灵灵,风华正茂的大姑娘给耽误了吗? “这话,倒是颇有你的风格。”灵犀看了我半天,却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便转头不语,只是继续认真朝着青桐山飞去。 我跟在他身后,被他拉着,仰望着他的后脑勺,看了许久,也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去抢亲呢,还是不去抢亲呢?若是不去抢亲,他跑去参加订婚宴,是想恶心清霄呢,还是想恶心自己呢? 抢还是不抢,这真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我还在思索这个颇具哲思的问题,却见脚下一沉,灵犀拉着我,缓缓朝地上落去。我刚想感叹,这九重天离凤栖山还真是近。落地看到满眼碧草如茵,繁花盛开的时候,却是愣住了,这是哪里? 虽说也是山,虽说那山头上也确实有一座高耸的殿宇,可是,这种明媚的风格,哪里是我们凤栖山能有的,彼时,四下无人,虽是光天化日,我却心生寒意,转头看向灵犀,这人不会是想借机绑架我吧? “这是青桐山,青鸟一族的封地。”想来是读懂了我眼中瞬间弥漫的恐惧,灵犀挑了挑眉,好心解释到。顺便放开了拉着我的手,一手按剑,朝着那山头上的宫殿走去。 “……”我站在那里,有些不解地看向那挺拔的身影,愣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欢喜地提裙跟了上去,“你是要留我一起商量抢亲大计吗?我跟你说,我已经想了好几套方案,我们可以来具体讨论一下,你喜欢哪一个?” 这种大闹婚宴,抢走新娘的戏码,从前只在电视上,小说里看到过。接受了那么多理论基础基础的熏陶,如今终于可以用在实践中了。我终于觉得,大学时候追剧看小说的光阴没有被虚度。此番恨不得把每一个经典的抢亲桥段都列出来,供灵犀选择。 “劳上神费心了,不过,灵犀确实不曾想过要去抢亲。”我心潮澎湃地跑到灵犀身旁,等来的却是这么冷冰冰的一句,这话如一盆凉水一般兜头而下,浇得连半点火星都不剩。 “带上神来青桐山,不过是因为突然想起,清霄帝君还有样东西落在了丹殊宫,所以想请上神随灵犀来取了,拿回去还给帝君。”灵犀不平不淡缓缓说完,转身便领着我往那山头上的殿宇走去。 我一听,先是一愣,眼前一黑,心中所想全部破灭,那灭顶的心情真是十分不爽利,不过转念一下,便又有了几分心动,不由得有些好奇,这清霄到底是落了个什么东西在这里? 莫非是什么定情物,否则为何放了这么多年,时至今日灵犀才想起要还回去。虽说见不能去抢亲,觉得有几分失落,可是一想那可能是定情信物,我提裙快步跟了上去,还想看看,清霄会送什么宝贝给灵犀?(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话 我配不上你哥哥 因着先前看过梧桐宫的富丽堂皇,紫微宫的巍峨大气,即便是九重天上的重华宫,虽然没有其他两个宫殿华丽,但是也是云光缭绕,装潢富贵。所以,我以为这便是神族们的宫殿该有的规格,看着面前青灰色的宫墙,我想着这青鸟一族多少也算是受了西王母点化的灵仙,这丹殊宫里大抵也是雍荣华贵的模样。 然而,在看到满园苍凉,蓑草遍地的时候,我愣住了。这般破败,明明像是许久没有人住了一般。灵犀先我一步踏入园子,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走了几步,发现我还顿在门口,便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 见他这般淡然,我倒不好意思把我的惊讶表现出来,只是答了一句没什么,就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顺着长草的长径走入正殿,推开厚重的殿门,我站在灵犀身后,仰头看着惨淡日光里,漫天的尘埃飞舞。凉薄的日光争先恐后地钻入殿中,终于给长久沉浸在黑暗里的殿宇带来几分光明。 开门那一刻扑面而来的灰尘和霉味让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别过头去清咳了两声,这才忍不住转头问道:“这里有多久没人住了,怎么这么多灰?” 灵犀没有答话,只是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脸上逡巡片刻,终于沉声开口:“还请上神在此处稍待,灵犀去去就来。”说完,右手按上腰间的剑柄,也不顾满地的落尘,大步走了进去。 既然他叫我等,我也就不好跟过去,何况那么脏乱,我也实在是没勇气下脚,便等在门口,隐隐听着灵犀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转过宫殿内的一道屏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觉着空等也是无聊,蹲在殿前的台阶上,细数着草丛里到底有多少种杂草,突然听得殿内隐隐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那声音低沉沙哑,如锯子划过一般,听着便觉得难受,甚至有些不似人声。 “我若不回来,谁来送你上路。”灵犀的声音响起,如初见时那般冷漠,这般带着杀意的字眼让我一惊,也没有心思数草了,只是悄悄凑到门口,想要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知你这般大逆不道,老夫早便该杀了你。”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饱含怒意。话刚说完,我便听到一声闷响,仿佛是有人撞到了墙上一般。 我心想着,莫非是那人对灵犀动手了?虽然我与灵犀认识也没多久,可是他与清霄那般断袖情深,此刻灵犀有难,我断然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那一瞬,我爆棚的正义感让我忘记了我完全没有半点法力的事实。后来我一想,那时我大约只是无法克制心中熊熊的八卦之火,错把好奇心当做了正义感,而事实证明,好奇心果然是个害人的玩意儿。 “杀我?”我刚凑到殿内,想要听个清楚,便听得灵犀沉沉地咳了几声,冷冷地笑道,“如今你想杀我,也要有那个能力。” 我刚刚把头伸出屏风去,便看到一片狼藉的内殿里,那靠里的玉床上,坐着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惨白如枯草的头发下,是老人枯瘦如柴的脸,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浑浊的眼睛露着凶光,直直盯着站在床位的灵犀。 灵犀一手捂着胸口,缓缓走到了那老人面前,我猜不出他们的关系来,总觉得那老人看灵犀的眼神,如看仇敌一般。 我正在猜测那老人的身份,却见站在他跟前的灵犀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了老者的脖子,只见他猛地一用力,便将那个老人直接举了起来。 “你活得也够久了,可以死了。”灵犀眼中寒光闪过,声音冰冷,随着他手上发力,我远远瞧见,那老人的脸上,渐渐染上了一层青灰色。 “你……你这般大逆不道……”老人面露苦色,终于没有了先前的盛气凌人,他抬起干枯得只剩下骨头和皮的手,想去扒开灵犀掐着他的那只手。然而,也只是徒劳。 我躲在屏风后面,眼瞅着那老人在灵犀手里,面色由青变紫,挣扎的动作渐渐变小。不管他怎么挣扎,灵犀都没有想要放手的迹象。 第一次撞见这样的情景,我一时间忘了要言语,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只能那般睁大眼睛静静地看着。 “你欠我的,欠清霄的,如今便拿这条命来还吧。”终于,在那老人挣扎渐缓的时候,灵犀终于淡淡地说到。 在听到清霄二字时,还有几分挣扎的老人突然一顿。也不再挣扎了,只是突然仰面大笑起来。那笑如重车碾过枯枝,乌哭狼嚎般,不似人声。 “拿去吧,拿去吧,便是他有命拿,也没命受。”也不过是笑了几声,因着灵犀手上一用力,老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只是瞪大了眼睛,狠狠地说道。 灵犀抬起右手,修长的五指上指甲暴长,他猛地出手,直直插入了老人的心口。只见老人仰头大叫了一声,下一刻,便已经委顿在了那里,没了生气。灵犀右手一抽,手中抓着一个物,橙色的光芒自手指间散发出来。他左手一松,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老人便滑落在了床上。 灵犀抬手一挥,原本挂在床上已经积了很多灰尘的纱幔随着床架轰然坍塌,瞬间将床上那具尸体掩盖。 我攀着屏风,探头将这一切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灵犀手指插入老人心脏的那一瞬,我差点失声尖叫出来。好不容易捂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再抬眼却见了灵犀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一双丹凤眼轻飘飘地瞟像我,手中那一抹橙光映照着他那张冰块脸,平添了几分诡异。 “你……你……他……”我支支吾吾,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眼神冰冷的灵犀,与我先前认识的,根本不是一个人。他身上森冷的气息吓得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到了身后破旧的玉桌,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家丑罢了,吓着上神了,还请见谅。”灵犀缓缓朝我走了过来,声音淡淡,如风送浮冰,带着彻骨的寒意,“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不能去抢亲,为何不能和你哥哥在一起了吧?” “不是因为当年凤帝的一番话,也不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身份悬殊。”灵犀低头,看着手里那一团橙光,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残酷而绝望的笑意,“是因为,我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他。” “……”先前我还对他这般无情地杀人而觉得害怕,听到这句话时,却是觉得漫天的悲伤铺天盖地地卷来,便是我,也觉得心口扯着疼。 “我这样卑鄙肮脏的人,怎么配与他站在一起。”他低低地笑着,一步一步走向我。走到近前,突然向我伸出了手。 这一动作,让我蓦然想起先前他对那个老人所做的一切,我猛地一抖,下意识地往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让你看到这些,真是对不起。”带着凉意的手按上了我的头顶,一股柔和的力道传来,我只觉得头越来越昏昏沉沉的,下一秒,便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这么肮脏的事情,便忘了吧。”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举目看着四周青葱碧绿的芳草,有那么一瞬间,没有想明白,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又为何会在这里? “凰羽上神,我们走吧。”我正纳闷,身后清朗的声音响起,转头便看到灵犀朝我走了过来,他依旧是一如往常那般的冰块脸,手里握着一团橘色的光芒。 “走?”他这么一说,我一个愣神,这才想起,先前他说有什么东西要让我还给清霄,想来是一定是什么定情信物,我心中一喜,凑了过去,“是什么,是什么?” 见我欢喜地凑过来,灵犀握着光团的右手一松一抖,便见一件纱羽织就的羽衣被他捏在手里,橘红色的华光流转,十分炫目。 “这是天火罗衣,是清霄帝君的护身法器。”不等我发问,灵犀便开口解释到,抬手将那件天火罗衣递到了我面前。 “护身法器?”我小心翼翼伸手去接,只觉得这羽衣入手便有一股暖意传来,抬起来左看右看,倒也看不出,这轻薄的纱衣,除了光华炫目一些外,还有什么其他用处。 “天火罗衣是取天外天的天火和百鸟的翎羽织就而成,与潮音上神的紫音玉铃,上神你的火凤凰一样,是上古法宝。这天火罗衣虽然不似上神的火凤凰那般有提升修为,化火护身的功用,不过,也是可以养心护心。”灵犀又看了一眼我手中的罗衣,不等我说话,只是俯身将我打横抱起,一面驾云而起,一面跟我解释,“当初为了助我渡劫,清霄帝君将此宝物借给了我,不想一借便是几万年,如今,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话 打肿脸的赤瞳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我与灵犀便落在了梧桐宫前。遮天蔽日的树荫下,便是站在宫门口,也能隐隐看到宫中忙里忙外的场景。 灵犀放下我之后,就转身要走,我本是想叫住他,可是,却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而且,总觉得先前那股子想要鼓动他抢亲的心思也没有那般强烈了。潜意识里,似乎还有些不想让他来抢。所以,我也只是与他道别之后,瞧着他化作一只青色的鸟儿飞走了。 握着天火罗衣的手紧了紧,我举步往梧桐宫里走,一面想着要如何与清霄开口。毕竟先前在重华宫,自己是那么毅然决然地说了不来参加的。当时自己不觉得,可是如今换做他的身份来想,自家妹妹那样的话,想来是真的伤了他的心。 我正想着要以何种方法才能既不丢面子,又能让清霄愉快地原谅我。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闷闷的声响:“三殿下,你回来了啊?” 这熟悉的声音让我想起来先前云锦与我说的事情,我另一只手握拳,转头便想给这个吃里扒外,见色忘义抛弃我的人一拳。 然而,在看到他一张高高肿起的脸的时候,我那小粉拳终究没能忍心打下去。 一头红发张扬,那张原本英俊帅气的脸此刻肿得老高,像是被人狠揍了一顿一般。我终是没有人性地捂着嘴笑了起来,对他抛弃我的怨恨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说赤瞳啊,你不是去追暮雪了吗?怎么被打成这样,遇到情敌了?”见我笑他,他面上一黑,几步绕开了我就往里走。 “不是,这是不小心摔的。”赤瞳依旧黑着脸,闷闷地说道,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唔,你这一定是脸先着地,还嗑在了石头上,否则如何完成这般有艺术性和创造性的造型。”我一路跟着他挤眉弄眼地嘲笑,他最多也只能狠狠瞪我两眼,从他那凶狠带盛怒的眼神里,我能看出来,如果可以,他此刻必然是想把我扔到梧桐宫外去。 一路上光顾着嘲笑他,走到落霜殿,看到殿里正指挥着众人布置桌椅的清霄时,我才想起先前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你这又是被白泽打了?”清霄丹凤眼一扫,也只是略略看了我一眼,便转头盯着一旁的赤瞳,皱眉问了一句。虽说他问得这般一本正经,我从侧边看到他眼角跳了一跳,嘴角抽动,想来也是忍笑忍的很辛苦。 “不是。”赤瞳下意识地就否认了,否认完了之后,似乎想起什么不对,抬眼瞪了清霄一眼,“什么叫又?从前都是我打他好不好?” “唔,其实你不必不好意思,能在白泽手下过这么多招,还只是这副尊容,这四海八荒,也是找不出几个人的。”清霄摇了摇头,颇为认真地安慰到。 “白泽很厉害吗?” “白泽如今在九重天战神殿任职,平日里大家喜欢尊他一声战神。” “这么说来,赤瞳你能活着回来已经很厉害了,我们确实不该嘲笑你。”此话一出,连清霄都没绷住笑了。 “你们……”赤瞳想来本是想让清霄为他主持公道的,见我们这般,气得头上的红发都更红了,他“你们”了半天,终究还是不知道“你们”后面到底该接句什么,冷哼了一声,转身几步踏出了大殿,只见眼前红光一闪,赤瞳张开红色的羽翼,振翅离去。 这般情景,不只是我,就连一旁原本在搬桌椅的侍者们都停下来,看着赤瞳远去的身影,毫不客气地笑了。我一面瞅着殿外,一面笑,却也是有些不解,这白泽为何要将赤瞳打成这般模样? “你怎么回来了?”身边清霄淡淡的一句将我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他负手站在我面前,问过一句,目光落到我手上那一团橘色光华时,眉头皱了皱,“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这个……这个是灵犀要我替他还给你的。”他的表情颇为严肃,我便麻利地展开了手中的天火罗衣,递了过去。一面说,一面偷偷抬眼看他的表情,想看看我说起灵犀时,他能有什么反应? “还我?”没成想,听到这话,清霄脸上的神色不是心痛,而是颇有几分不解,他伸手接过罗衣,“都说送他的了,还还回来做什么?” “这他就没说了,他只说这是你的护身法器,我一听觉着应该很重要,便也没多问,就拿回来了。”不是说这是凤帝给清霄的护身法器吗,我怎么瞧着,清霄对这东西,倒不是很在意。 “的确是护身法器,不过,我以为,这东西在他那里用处更大,便留给了他。”清霄想了想,拿着罗衣启步往大殿外走,还招呼我跟上,“你去丹殊宫的时候,可曾见着殊同,也就是灵犀的父王?” 我摇了摇头,摇罢却又是觉得,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还与这灵犀的父王有关,只是先前我去青桐山不是等在丹殊宫外吗,又怎么会见过他的父王? 这么一想,我突然发现,从我到青桐山追问灵犀是不是要抢亲,被他拒绝之后,我的记忆似乎就跳转到了灵犀拿着天火罗衣出来。至于灵犀是怎么走进丹殊宫的,灵犀去取罗衣的时候,我在丹殊宫外做了什么,我似乎半点印象都没有。 “怎么了?”清霄见我停住了步子,有些疑惑地看过来。 “唔,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去青桐山的记忆有点对接不上?”我抬手揉了揉脑袋,看着清霄,颇有些愁苦,“哥哥,我的脑子是不是要坏掉了?”这几日信息接收量太大,我总是觉得,这脑子是不是不太够用了。 清霄听罢,伸手扣住我的手腕,有柔和的力道缓缓送入我的体内,只见清霄微磕着双眼,这般过了片刻,他才松开手,一双金色的眸子淡淡:“没什么大碍,想来是这几日过于奔波,累着了吧。” “大约真是这样吧……”清霄的眼神有些躲闪,我想问,却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只是点了点头。他既然不想说,我又何必再问,这终究也只是他与灵犀的事情,我做再多,也不过是个外人。 “对了,这天火罗衣便给你吧,你如今失了修为,无法唤醒体内的火凤凰,穿着这罗衣,也可以防身护体。”似乎是不想再继续关于青桐山的话题,清霄将手里光华柔和的羽衣又递到了我面前。 “这怎么行,这不是你的护身法器吗,我拿了你怎么办?”这话刚一出口,我又觉得不对,这羽衣被灵犀拿走了几万年,也没见清霄有什么不好的,“再说,我拿着,也不知道怎么用。” “昔年父君将天火罗衣给我,不过是因着我幼时心脉弱,身子差。这取天火织就的羽衣正好可以护心养脉。如今我身子大好,要这东西也无甚用处,倒不如给你了,有了这罗衣,一般的鬼气妖气都近不得身,以后你出门在外,我也好放心。”清霄不等我再推辞,只是扬手将手中的羽衣一抛,橘色的光华一盛,将我罩住,也不过几秒,光华消失,那羽衣也并着消失不见。 我只觉得一股暖流落入心口,浑身上下都舒坦了许多。 那个时候,清霄只告诉我天火罗衣可以护身,却未曾告诉我,这天火罗衣养心护心,日子久了,竟是可以养出一颗不死心的。便是因着这颗不死心,我才离自己想要的安定生活越来越远。 想来,那个时候,灵犀没有料到日后种种,也只是想把清霄的东西还给他,清霄也没有料到日后种种,他不过是真的关心自己失了修为和记忆的妹妹罢了。怪只怪,当时的我们,没有一个想到,这自始至终都是一场算计,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我得了罗衣,又与清霄闲聊了片刻,大抵不过是他交代我,订婚宴当日,我要做些什么,有哪些人要来。啰嗦了半天,在我几次保证我已经记住了之后,才终于放过了我。 事情交代完了,我这才想起了先前愤然离去的赤瞳,虽然觉得他见色忘义不够朋友,觉得他肿着一张脸颇为好笑。不过,他这么一走了之,我还是有几分担心,便问了清霄,要不要去找找他? 清霄也只是笑笑,说这其实也是常事。赤瞳与白泽素来不对付,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白泽常常教训他那个不服管教的妹妹,而赤瞳又每次都为白暮雪出头,所以每次两人都大打出手,最后也总是赤瞳败阵而归。 “虽然这次赤瞳的伤看着比以往严重,不过白泽也是留了手的,你也不用担心,等他脸上的肿消了,自然又会回来了。”清霄引着我往他前些时候重新为我布置准备的卧房走,一边笑着说道。 “不过,白泽一直这般对赤瞳也不是办法啊,赤瞳对暮雪的心思……”我笑着摇了摇头,想着若是白泽这哥哥一直这般不待见赤瞳,那赤瞳追起白暮雪来,不是更加费力。 “他本就不该生那样的心思,也怪我平日疏于管束。”我的话还未说完,却被清霄打断,行至卧房门前,他侧身给我让了一条路来让我进去,却是没有进来的打算。 “可是……”我没有料想到清霄会这般说,先前听赤瞳说起,他曾说过不管我这个妹妹看上谁,他都会替我做主,那个时候,我还觉得他开明,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般啊。 “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好好休息吧,明日开始可有许多事情要你忙了。”清霄似乎不欲与我多说,只是笑着说完这一句,便顺手帮我关上了门,转身离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话 你是人格分裂? 这几日遇到的事情太多,我时常处于震惊或者受到惊吓的状态,如今一下子得了闲,脑袋刚刚一沾到枕头,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我颇为郁闷,因为虽然倒头便入睡,却是一直断断续续地做着梦。梦境里,衣衫褴褛的红衣女子被高高挂在青黑色的柱子上,银黑纹路的巨蟒自脚下一直盘到腰间,两柄长剑钉在左右肩膀处,将女子整个人都钉在了柱子上。 那女子垂着头,一头长发披散,已经被血污浸湿,结成了一块一块的。原本水红色的衣裙破碎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全是被刀剑划出的伤口,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往外渗着鲜血。 那条缠在女子腰上的巨蟒,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张开嘴,往女子的腰上狠狠咬上一口,那伤口很大,几乎将女子腰上的肉都咬了一般下来,然而,刚刚咬完,那些血肉便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回去。 女子原本已经陷入了昏迷,只有在巨蟒每次开口的时候回猛地转醒,不过也只是稍微挣扎了几下,便又体力不支地昏过去。 自始至终,我都是以一个旁观的角度,远远看着,却又能清晰地看到那女子身上的血迹,身上的伤口,和每一次的挣扎和颤栗。浓郁的血腥味在鼻腔萦绕,那般真实得仿佛不是梦境。 每一次梦中转醒,我都是惊出一身冷汗,缓过神来再睡之后,却又是这番景象。如是反复了三次,我瞧着窗外渐白的天色,不由得思念起我的滚滚来。想想从前有滚滚陪睡的日子里,我总是可以一夜无梦睡到大天亮。如今都不求无梦了,不做噩梦都变得那么奢侈。这么一想,不禁想要埋怨匆匆把我从紫微宫抓走的九韶。 若不是他非要拉着我回重华宫,我也不会知道灵犀与清霄的事情,彼时也不会觉得这是一场不该举行的订婚宴;若不是他在强行带我走的时候丢下滚滚,至少我此刻睡觉也不会做噩梦,能安安静静睡个好觉。总而言之,我现在的惨痛现状,都是拜多管闲事的九韶所至。 然而,等清霄敲开我的房门时,我才发现,如今连埋怨都是奢侈的了。因为这次订婚宴办得匆忙,梧桐宫中除了那个准新郎和我这个不靠谱的三殿下外,也无什么主事。 彼时我才知道,原来拂香公主与她的母后早已搬出了青桐山的丹殊宫,去往西王母的瑶台住着,所以此番清霄从梧桐宫去往瑶台很需要些时日。所以在准新郎去接准新娘的时候,这布置梧桐宫,分发请帖的工作,便落到了我这个不靠谱的三殿下身上。 其实,这宫殿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离得远些的神仙们的请帖也已经早就发过。我如今要做的,不过是去反复确认各项工作是否准备妥当,以及将近处几家的请帖按照不同的地理区域分好,然后让那眼巴巴守在书房外,一副蓄势待发的玄衣信使们送出去。 这种时候,我才发现,当百鸟之王也是有这种好处的。若是换做青丘狐狸洞,白暮雪他们想来是要派什么豹子啊,狼啊等跑得快的动物去送请帖,这四条腿的走兽们,哪里比得过我们这些可以翱翔九天的飞禽。这么一想,我竟然无耻地生出了几分优越感来。 一整天我都在那呆头呆脑,战战兢兢的云锦的帮助下,将那些大大小小的请帖按照不同的方向分好,派发。之后几天,我一面记着各家仙君神君的名字,官职,爱好,一面派人去找赤瞳。 因着这些宾客距离远近各不相同,所以宴会虽然在十日后,宾客们却不都是十日后才来的。所以,清霄留我在梧桐宫里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接待先来的客人。 这倒不是个多累人的活,只是如今的我,四海八荒能认识的人大约也就只有清霄君崖他们几个。这几百上千的宾客,我总不能见面就告诉人家我失忆了,要对方自报家门吧。 因着听说这梧桐宫里,往日最喜欢出门结交仙友的便是赤瞳,于是我也顾不得他是不是刚被暴揍了一顿,只是想着拉他来给我做自动介绍机,好让我在接待宾客时,不至于太丢脸。 不过,赤瞳躲藏的本事十分很好,我派人找了几日,都不曾找到他。就在我每日等在门口发狠赌咒他脸再也不能好的时候,第一批宾客到了。 我没想到的是,这第一批到的人,竟然是桑落和君崖。 桑落一如往常一般,一袭裁剪得体的玄衣裹身,只不过如今这件衣服看着比先前的那些要隆重贵气些,衣角用金线和银线穿插绣着祥云翻卷的图样,紧致而不失飘逸。一头墨色的长发用一顶紫金冠束起,少了平日的闲散,多了几分*。 瞧着我站在门口时,刚刚走下云头的他拢着袖子朝我点了点头,一双墨色的眸子里盛了天光云影,分外美丽。 “师傅,你来啦。”我踏着小碎步跑过去打招呼,跑了半道才突然想起我先前是与九韶偷偷跑了的,桑落留给我每日审查各殿的任务都给丢下了,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脸上的笑容顿失,换上一副求饶的表情,“师傅,我不是故意跑掉的,都是九韶……” “行了,瞧着你在这里,为师也放心了。”桑落依旧拢着袖子,淡笑着,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便信步往梧桐宫里走,倒是半分都不见外的模样,“我还是住在梧桐林里的竹楼,一切安排照旧就行。” 我一面应承着,一面在想,这梧桐林里的竹楼是在何处,虽说我知道梧桐宫中有三分之一的面积都是种满了梧桐树的,可是我去里面逛了许多次,也从来没见什么竹楼,更是不知道他说的照旧是怎么个旧法。 “且由着他自己过去便好,竹楼那边一直有人看顾的。”我正琢磨着要去问问这桑落的吩咐要如何完成,便已经有熟悉的声音在旁边答疑解惑。还未转头,便已觉得脚边一双小爪子在不停抓我的裙摆,似乎是要我抱它。 心中一喜,俯身抱起脚边的滚滚,再转头看到缓步朝我走来的君崖时,不由得一愣。 一袭云青色的锦衣,领口与衣角上细绣着张牙舞爪的瑞兽,同色的锦带束腰,腰间挂着一枚造型古朴的翠玉,墨玉发冠束发,发冠上一支绞金发簪给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平添了一抹贵气。他也如桑落一般拢着袖子,走到我跟前,拱手朝我做了个礼:“有些日子不见,三殿下别来无恙。” “……”虽说这大约是我这些日子里,见过的他最帅气正常的模样。可是,这般正常的他倒让我觉得有几分不正常,抱着滚滚的手紧了一紧,我盯了他许久,在确定他这张脸,这身高真的是君崖的之后,才一字一顿地开口,“兄台,您确定您出来之前没吃错了药?还是我不在这几天,你脑袋给门夹了?” “浑说什么,我不一直都是这般彬彬有礼,玉树临风的模样?”君崖一挑眉,左右环顾了一圈,才又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清霄帝君现在何处?本君想早些与他当面道贺。” “二哥他去瑶台接拂香公主去了,怕是还有些时候才能回来,你且在这里先住几日。”虽说有些搞不懂君崖为何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我还是引着他往梧桐宫走,准备带他去早先就为他准备好的客房。 “清霄不在?”却不想,在听到我那句话后,一直端着架子的君崖突然眉开眼笑,手也不拢着了,一把扑到了我怀里,“早说他不在就好了嘛,害得我装得这么累。” “凰羽你太过分了,偷偷的跑也不带我,你走之后,师傅让我顶了你的工作,每日在紫微宫里跑上跑下,腿都要给我跑断了。”他一把抱着我的腰,也不管周围还有许多随我一起在宫门口等客人的侍者婢子在,只是如连珠炮一般跟我倒苦水,“还有滚滚,你走了,师傅就把滚滚丢给我养,这小混蛋老是拿我的手臂拿我的腿磨牙,你瞧瞧,我手上这些都是给它啃的。” 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来撩起袖子,踮着脚把手举到我面前要我看。还不忘狠狠瞪了我怀里的滚滚一眼。 “你说吧,你把我害得这么惨,要怎么补偿我?”见我不回应,他抱臂嘟嘴,扬眉说道,“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我也就不过多计较了,就罚你从现在起,每时每刻都要跟在我身边,不能离开我半步。”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就算要去哪里,也必须带上我,否则,我就再也不原谅你了。” 我愣在原地,瞧着这个性格突变的麒麟帝君又突然变回了从前的无赖模样,突然有几分不能适应,想了半天,终于在他说完话一脸傲气和期待地看着我的时候,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是不是,人格分裂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话 遭人算计 那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在之后一个时辰的吵吵闹闹,哭哭啼啼里面,我才知道,六百年前,他与凰羽一同逃出魔界之后,是随凰羽一起被送回梧桐宫养伤的。 那个时候,凰羽重伤昏迷了将近一百年,他伤得比凰羽轻,好得比凰羽快。能下地之后嫌麟趾山冷清,非要留在梧桐宫陪凰羽养伤。不过,陪了才一年多,他就后悔了。 因为在这期间,那个片体鳞伤的三殿下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彼时大姐潮音已经出嫁,凤帝与凰后又仙游在外,这梧桐宫便只剩了清霄与君崖。 这清霄对变回孩童时期,闲不住在梧桐宫里上蹿下跳的君崖十分不满,忍了许多日之后,决定拿出一个帝君该有的态度,抓了君崖带在身边,好好*。梧桐宫里五十年,清霄闲来就教育君崖如何重新做人。 说起来,那个时候,君崖也已经是麒麟一族的帝君,而他们之前也是年岁相当的平辈。可是,自从被清霄*了五十年之后,君崖见着清霄就恭恭敬敬,比见着桑落还要小心谨慎一些。 用君崖的话来说,这已经是一种条件反射,如今只要一听到清霄这个名字,他就会不自禁地挺着身子,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的上神模样来。这一次收到订婚宴的请帖,他本来是拒绝的,结果愣是被桑落抓了来,如今听到清霄不在,倒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来了,也别闲着了,在梧桐宫待了这么些年,想来上上下下你也熟悉。这几日宾客们都陆陆续续到了,你便帮我一起打点打点吧。”看着哭闹了一上午,口干舌燥在一旁喝水的君崖,我笑着凑了上去,“正好,你不是想与我时时刻刻同处一处嘛。” 抱着猛灌的人在听到时时刻刻同处一处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点头点得如捣蒜一般,完全忽略了我前面的那一段话。 之后的几天里,我与君崖忙进忙出,接待各路还参加订婚宴的仙家。那些红红绿绿老老少少的仙家,我当真是一个都不认识,好在君崖眼尖嘴快,在对方先开口前便与我报上对方的姓名称谓,这才让我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 订婚宴前一天,我才接到了清霄与她的准新娘即将到梧桐宫的消息。想来这瑶台路远,如清霄这般的上神一个来回居然都花了将近七天。想着他叫云锦通知我,到发请帖,到开宴,实打实地不超过十天,闲暇之余,我不免跟君崖抱怨这次订婚宴太仓促。 “这也没办法,那拂香公主刚刚渡完三万岁天劫,如今须得闭关修养百年,清霄帝君的意思,是趁这个空档,把婚订了,好等公主出关之后便成亲。”君崖一手翻着来宾的登记册子,查看还有那些人没到,一面与我解释,“二来嘛,紫微宫马上就要落阵,彼时桑落要宴请六界。清霄帝君为了不与桑落冲突,便把日子选在了前面。” “……”我瞧着君崖的样子十分熟练,想来从前定然也是办过许多宴会,才能培养出这般好本事,“不就是把结界修好了吗,这样也要宴请六界?这些神仙是不是太闲了,没事喜欢瞎折腾?” “这也不是为师的意思,你是知道的,为师素来最怕麻烦。”没等到君崖的回应,身后却是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只不过自从六百年前神魔大战之后,许多仙家元气大伤,神界也未曾有个什么重大的喜事,所以,天帝的意思是,借着这次紫微宫落阵,召了六界众神于紫微宫一聚,也好联络联络感情。” “师傅,你出来了啊。”被冷不丁冒出来的桑落吓了一跳,我身子一抖,这才转头笑看着几日未出梧桐林的东华帝君。 第一日见他没有出来,我还颇有几分担心,不过君崖说里面有人打理,而且桑落每次来梧桐宫都是这般,要我不必管他,时候到了自己便会出来了。如今瞧着,这人果然是掐着点出来的,一出来正好就听到我说他坏话。 “为师也是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出来看看。倒是没想到短短几日,你便将这大大小小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确实比从前长进了。”桑落拢着袖子朝我点了点头,温和地赞扬到。 我当然是愧不敢当,刚准备把功劳归到君崖身上,低头却见君崖在朝我摆手,一面转头笑着跟桑落讲:“师傅说得是呢,凰羽不过是第一次做,就做得如此利落,连我都觉得十分佩服。” 连他都这么说了,我便也不再推辞,一面笑着一面安心把这些赞美都受了。想想这几日我忙得跟个陀螺似的,确实辛苦,这几句赞美也是该得的。 “既然如此,那这次派发请帖的事情,就交给凰羽去做好了,等订婚宴结束,便随我们一起回紫微宫吧。”然而,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停留到十秒,便被桑落清清淡淡的话打散。 我愣在那里看着说完那句便挥袖转身一副就这么决定了的模样的桑落,直到他的身影又消失在了梧桐林里,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低头看挂着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的君崖,我咬牙切齿:“瞧瞧你干的好事!” “哈哈哈哈,先前那糕点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呢,这次就算我们扯平了。”被我一瞪,君崖拔腿就跑,一面跑一面好死不死地还要转头朝我笑,“如今我也算是带着你将神仙们都认了一遍,到时候派起请帖来,你也就轻松多啦。” “轻松你个大头鬼!”我追了一小段,发现我根本追不上那臭小子之后,终于是气喘吁吁地放弃了。只叹自己命苦,先前还以为遇上了一个护短的好师傅,一个体贴的好师兄,如今看来,这两个人,当真没一个是好的,就会连着手来欺负我。等下次若逮到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我正埋头思索着要如何巧妙地逃脱被抓回紫微宫分请帖的厄运,一时没注意跟前,等撞到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刚想抬头道歉,看到眼前的人时,顿了一顿。 “凰羽上神,别来无恙。”盛着紫色的眸子里是淡淡的笑意,一袭水墨青衫的梵清拢着手站在我面前,柔声说道。 “梵……太子殿下,”梵清二字差点脱口而出,我忙收住脸上慌张的表情,笑道,“刚刚走得匆忙,冲撞了太子殿下,还请见谅,殿下一路远来辛苦,请随我去客房休息吧。” “上神不必麻烦了,梵清此行,是特意来告罪的。因着梵清须得立即回西天灵山处理一些事情,无法及时前来参加清霄帝君的宴席,还请上神替梵清转达歉意。”梵清一面说,一面从袖中取出一物,“这是碧瑶池中养了三千年的天心莲,拂香公主刚刚渡完劫,正好可用此物补养元气。” 我一面说着客气,一面接过锦盒递给旁边的侍从。清霄临走前说过,各路仙家送来的礼物,记下之后一并收到仓库便好。 “这个是九韶托我带过来的,他说他不方便前来,也请上神替他转达歉意。”等我接过天心莲,梵清又从袖中取出一物。我瞧着那宽广的大袖,不禁思量着这里面到底能装下多少东西,还真想把脑袋伸进去,看看里面到底什么模样。 想来九韶终究没来得及叫灵犀帮他带礼物,便托给了梵清。我瞧着眼前透明盒子里一株绿莹莹的草,有些疑惑地接过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便多看了几眼。 “这是魔界的九黎草,昔年魔界那片九黎原被毁,如今也只剩了这么一株草,虽然不是什么奇珍,却也算是物以稀为贵吧。”梵清眼里依旧是笑意,柔声说完,拱手朝我做了个礼,便要告辞离去。 九黎草这个名字,我听着倒是觉得耳熟,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说过的了,也只是看了看,递给了侍从,便要送梵清出门。 我两说了几句客套话,走到了梧桐宫门口,刚要挥手告别,却见天上又降下一朵云头。一袭红衣的司命从云头上跳了下来,低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裙摆,这才朝我们这边走来。 看到司命,原本要驾云离去的梵清顿了一顿,直到那红衣女子走到近旁,认出他来,俯身下拜时,他才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司命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说了多少次,你不必拜我。” “太子殿下宽宏,司命却不能忘了君臣之礼。”不动神色地退了一步,司命笑着说。她这话说得不咸不淡,没有半分情绪,却是听得梵清眉头一皱。我还是第一次在梵清脸上看到这般表情,顿时觉得十分有趣。 梵清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大约是碍于我在旁边,或是真的有要事要办,便也只是转身朝我点了点头,掐了个诀,驾云离去。 他那前脚一走,这边司命还不忘了拱手作揖,恭送太子殿下离去。我瞧着那在云头上抖了一抖的梵清,和身旁一本正经的司命。不由得叹息,这想来又是一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痴缠,也不知道,比起大大咧咧的白暮雪,她们谁要先开窍一些?(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话 原是一场政治联姻 这清霄说的即将到达,一直即将到了下午,我抬头瞧着天空中夕阳铺洒,余晖下沾上华光点点的梧桐树林,刚想诗兴大发,捻几句背过的古诗来应应景。想来半天也没想起一句合适的,倒是仰着头仰得有些脖子酸。 “帝君和公主回来啦!”我正活动着酸痛的脖颈,就见得先前在各自忙着的侍从婢子们,一窝蜂地往宫门的方向跑,为首的云锦在跑过我的时候,还不忘瞧了我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喜气。 我想着这大约是这七日来,云锦脸上露出的最真实的一个笑容了。平日他被我带在身边,忙里忙外,任劳任怨,每每看向我,都一副受惊的表情,看来那日我在梧桐宫想要一把火将他烤了的事情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大的阴影,我果然应该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给他开导开导才行。 看着与清霄并肩走来的拂香时,我差点以为,清霄领回来的,是换了女装的灵犀。瞧着那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在想起灵犀与清霄之间的种种,我突然有点不能适应。 “拂香见过凰羽上神。”这姑娘,比起灵犀来,谦逊有礼了许多,两人走到我面前,还不等我开口,她便先拱手俯身,朝我行了个礼。 这般状况,倒叫我不知手该往哪里放了,也只能看了看一旁含笑的清霄,抬手虚扶了扶俯身的拂香:“嫂子太客气了。” “按照辈分,该凰羽像你行礼才是。”清霄眸中带笑,一双金色的眸子淡淡地看着我,轻声说。 “我如今还未嫁予帝君,一切都还该遵从天宫的礼仪。”拂香浅笑着柔声说道,她扬起一张明媚的小脸看向清霄的时候,我站在一旁都能看到那翦水秋瞳里的柔柔波光。 “一路车马劳顿,想来嫂嫂也是累了,不如让云锦先带你去休息吧。”唤了云锦带拂香下去休息,我一把将转身要走的清霄扯到了一边,“哥哥莫走,我还要话要问你。” 拉着他步入梧桐林里,瞧着也没人跟上来,我才松开扯着他袖子的手。站在我面前的男子手上得了闲,拢着袖子,眸光淡淡地看着我:“不知道三妹有何事要问?” “哥哥与拂香从前认识吗?”自从看到拂香那模样之后,我总觉得,这清霄,灵犀和拂香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有过几面之缘,也不算太熟。”灿金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清霄看着我,缓缓答道。 “那我想问哥哥,哥哥娶拂香,只是因为这是两家一早便定下的婚事吗?”瞧着清霄这般淡然的模样,我就有想打他的冲动。对于订婚娶亲这件事情,他似乎无悲无喜,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否则还能为了什么?”清霄挑了挑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嗯,大约还因为拂香公主容貌出众,知书达理,适合做这梧桐宫的女主人吧。你们虽然在岁数上相差无几,可是你瞧瞧人家拂香,这般娴静沉稳,你也该好好学学。” “……”这话说得我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明明在说他的事情,怎么逮着个机会就往我身上扯。 “难道不是因为,拂香的样貌与灵犀十分相似吗?”我压着对清霄的嫌弃,从旁提点。 “像吗?”然而,我这么一说,清霄才仿佛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情一般,偏头想了想,才露出一副了悟的模样,“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真的有几分相像呢,想来这模样都是随了他们的父亲。” “哥哥娶拂香,难道不是因为拂香长得像灵犀吗?”想着灵犀那句“我喜欢他”,想着先前九韶与我讲的他们两人之间的种种,我总觉得,这桩闲事,我实在是应该管上一管。 就如先前灵犀说的,如今凤帝凰后仙游,大姐潮音有孕,这清霄便真只有我一个亲人在侧了。虽说我与清霄相处的时日不多,可是大约是因为他与这具身子血脉相连的缘故,我已是在心中将他当做亲哥哥了。再说了,这美男子与美男子之间的爱恨情仇,怎么能因为一个女子就毁掉了,我一定要用力挽救一下才行。 “你与灵犀认识不过几日,又为何要揪着这件成年旧事不放?”想来也是对我这份执着颇有几分无奈,清霄叹了口气,“我与灵犀,即便是从前有过什么,如今时过境迁,也是什么都不剩了。” “可是……”我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这感情的事情,说到底终究也只是两个人的事情。 “凰羽,你曾经与我说过,一段感情里,只要有一个人放手,那这段感情便是走到头了。”清霄抬起看着被霞光染就的梧桐树叶,金色的眸子里遗落了璀璨的光华,他叹了口气,笑着低头看向我,“我曾经倾其所有去维护那段感情,后来才知道,既然他早已放手,我做得再多也是枉然。如今,我已放下,也再也不想捡起来了。” “便是放下了灵犀,你也不用强逼自己娶一个只见了几面,并不喜欢的女子啊。六界这般大,难道还找不到真心喜欢的人吗?”我没想到,那个先放手的人,竟然不是清霄而是灵犀,只是,即便不是灵犀,如清霄这般身份高贵,模样上等的男子,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 “喜欢有何用,情之一字,是世上最锋利的剑,握得越紧,伤的越深,你与潮音不都是例子吗?”清霄笑着抬手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发,“潮音如今再落霞海也算过得幸福,所以,我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让你也找到自己的幸福,剩下的事情,我也不想去在意,便顺其自然吧。” “哥哥。”清霄说完,似乎也不愿意与我再多讲下去,只是转身出了梧桐林。我瞧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虽说他这番话让我也是有几分感动的,可是他这般对自己,也是太不负责了一些吧。 “凤凰一族与青鸟一族联姻,也是想壮大凤凰一族的势力。”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愣神,不用转头都知道是桑落来了,他缓步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看着清霄离去的方向,“与青鸟一族联姻,其实就是与西王母结亲,有了这一层关系,你哥哥才有与天帝抗衡的能力。” “他为何要与天帝抗衡?”我有些奇怪地看向桑落,不是说,六界都要听天帝的吗?我一直以为,除了桑落外,四大神祗都是天帝的臣子。 “这六界中的势力纷争太过复杂,又岂是你一个黄毛丫头能理解的。你须知道的是,你哥哥这般做,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桑落却是一副说了你也不懂的表情,只是笼统地与我说了一句,也不打算跟我解释。 我突然想去先前桑落提起过的,九韶曾说若是凰羽败在魔界,也正好削弱凤凰一族的势力。当时我只觉得这话说得无情,倒也没细想。如今结合着桑落的话听来,却是不知,当然听九韶说这话的,除了凰羽,还有谁,难道是天帝? “为了大局就要祸害两个人的幸福?”虽然听起来似乎这不单单是两个人结婚的事情,不过我还是觉得,这种政治联姻还是很不厚道的。 “与全族的命运比起来,有时候两个人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桑落叹了口气,说起这话来时,颇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模样,不过当时我一心挂着清霄的事情,便也没太在意,他侧头看了看我,“人活一世都有那般多的无奈,又更何况是这些活了几万年的神了。你有这份闲心,还不如去操心操心自己吧。” “我自己有什么好操心的?”刚说完,我一想,如今我这个凰羽又是失忆又是没了修为,好像确实应该操心操心。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先前自己打算去往凡界的计划,可如今瞧着清霄这情景,我若是提起,他是多半不许的吧,想到这里,我便更觉得泄气了,“我都给忘了,我自己还有一堆恼人的事情呢。” “你若真想去凡界,宴会结束之后,为师可以陪你去走一遭,”桑落自是知道我说的恼人的事情是指什么的,他淡淡说到,“不过,你若是因着失了修为和记忆便要想离开这里,跑去过什么凡人的生活,为师觉得还是早日断了这个念想吧。既已为神,便自有神的路要走,便是去了凡界,你也终究不能如凡人一般活着。” “师傅教训得是。”瞧着他说一板一眼,有模有样,我也不好反驳,嘴上虽然这般说,心中却是不屑的。今时今日,我本就是一个凡人,只是你们都不愿意承认罢了。 送了桑落往梧桐林的竹楼去之后,我在梧桐林里绕了几圈才终于回了自己的住处。虽说心中有许多打算,不过如今还是要等订婚宴结束了再说。一想着明日的订婚宴上我又要有诸多应付,便觉得胸闷气短,早早抱着滚滚就去睡了,只盼着养精蓄锐,明日开战。(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话 玉笛谱和引魂笛 第二日起了一个大早,自从滚滚回到身边之后,我终于又可以一夜无梦到天亮,私心觉得,这才是人生最美妙的事情。 出门便瞧见了盛装的清霄,玄青色的织金锦衣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同色镶金的腰带上追着一枚翠色的玉佩,织锦锦衣外是一件淡金色的薄纱外袍,这么一穿,只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挺拔了许多。 他大约是早就站在门前等我,我出门时,他正低头和身边的赤瞳交代着什么,似乎是没有料到我会起得这么早,两个人在看到我的时候,都是一愣。 赤瞳在消失了许多日之后,终于又顶着一张完好无损的脸回来了。我一直想问问他,这些日子里,他到底藏到了哪里,为何先前派了那么多人漫山遍野也没有将他找出来,难不成是钻到了地里? 不过,赤瞳没给我发问的机会,听清霄匆匆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快步离去了。 “你今日倒是起得早,前殿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且先吃个早饭,之后还要去门口迎接宾客。”待赤瞳离去,清霄才朝我温柔一笑,与我并肩一起往落霜殿走,想来是要与我一起吃个早饭。 “拂香呢?”左右不见拂香,我打了个哈欠问了一句。因着昨日的种种,对于拂香,我现在还真喊不出嫂子这两个字了。 “还在房中,她刚刚渡完劫,身子虚弱,我让她多休息,晚点再出来。”清霄不咸不淡地回答到。 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这怜香惜玉都知道用在拂香身上,怎地就不知道用在我身上,这么多事情全交给我,也没想过我身体虚弱,也需要多休息。 不过,他提起渡劫,我倒是想起昨日收到的礼物:“对了,梵清太子昨日送来一株天心莲,说是对拂香的身子大有好处,我已经按你交代的登记之后入了库房,若是需要,可叫人去取了来给她。” “嗯,晚点我再让人去取。”对于梵清,清霄似乎不想多提也不甚在意,“那库中有什么你看得上的,便去取走玩耍吧,也不必与我说了,让库房登记一下就好。”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心生欢喜地应了。前些日子收礼的时候,我早就看上了好些样东西。这些来自四海八荒的仙家们送礼各有不同,有许多都是独门的稀奇玩意儿,等得闲了,真要去一一寻来玩耍一下。 吃了早饭,清霄便去了前殿,我则整了整妆容,去了梧桐宫门口。刚到门口便瞧见,门外森森的古木不见了些许,宫门前已经让出了一条直通山下的敞亮大道来。长道上铺了地毯,地毯旁的高树上挂上了水红色的绸带。我想着,一个订婚宴都如此大操大办了,日后的婚宴又不知道是什么盛大光景。 直到第一个仙家落在梧桐宫门口时,我才想起一个问题,没了君崖,我要如何认得这些赴宴的仙家?若是平日便不熟还好,若是从前便是熟人,如今这般忘记了,不是十分尴尬? 不过,这第一个落下的人倒是没让我尴尬,在瞧着空中一条青碧色的身影一个折转,青光一闪变作我跟前锦袍玉带的男子,朝我这边温和地笑时,我便已猜出此人多半是我姐夫。 我快速将眼前的人打量了一番,眉清目秀,颇有几分文弱的气质,看起来倒是一个温和的人。他缓步上前,走到我跟前朝我笑,笑起来如清晨的阳光般暖人:“凰羽,别来无恙,你姐姐一直很挂念你。” 听他这般说,便也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笑着拱手朝他做了个礼:“凰羽也是时常想着姐姐的,只是听说姐姐近日在养胎,也不便去打扰。” “她养胎养得也是闲得慌,想来怕是盼望着你去打扰的。”这姐夫说起我那姐姐时,整张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想来这潮音与他夫妻关系是十分和睦。 “等忙完这一阵子,凰羽定会去看望姐姐的。”我笑着将他往里面请,走到宫门口时,却见走在我后面的他步子一顿,一个踉跄,原是绊到了宫门的门槛,差点摔倒。 被跟在身后的侍从扶了一把,苍梧这才踏入梧桐宫中,我瞧了瞧他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便唤了身边的一个随侍,让她领着苍梧去内殿休息。瞧着苍梧远去的高大背影,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温温和和颇有几分贵气的姐夫,原来眼神不大好,难怪初初看到那双眼睛时,就觉得有些无神。 想着他既然眼睛不大好,还跑了这么远来参加他小舅子的订婚宴,也实在是不容易。 之后陆陆续续有仙家到场,我也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凑上去说几句热络的客套话,便请他们入了宫中。我这是左等右等,等得拂香都拾缀好出来了,等得前殿都开宴了,还不见灵犀来。 这灵犀那日不是说了要来的吗,莫非是临时又起了反悔之意?跟着来叫我去吃饭的云锦一面往正殿走,我一面在心里觉得灵犀不来实在是有些可惜。 入了正殿,我坐到了桑落身旁,我们这一桌,在我来之前空了三个位置,想来另外两个是留给清霄与拂香的。桑落旁边坐着刚刚在门口见到的姐夫苍梧,苍梧边上是正襟危坐的君崖,一桌松松散散,也只有我们几个人而已。 想起昨日落跑的君崖,我扬眉瞪了他一眼,对面的孩子也只是轻轻瞥了我一眼,接着便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睛,一副十分高冷的模样。我也就只好无趣地转开目光,去偷偷打量我那眼神不好的姐夫去了。 稍稍等了片刻,便见了清霄与拂香双双入席来,一片祝贺声里,清霄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宣布开宴。我瞧着她身旁的拂香一袭浅紫色长裙外加淡金色薄纱外袍,有些了悟了,原来这神界办喜事不如凡间一样,喜欢用红色?不过这般冷色调的衣裙,看起来还真没那么喜庆。 瞧着清霄带着拂香与近旁一桌的仙人们举杯聊天,想来他一时半会儿也是不会回桌上来吃饭了,站了一个上午肚子有些饿的我刚想号召在座的几位一起动筷,却是突然听得殿外传来一曲悠扬的笛声。 那笛声悠扬婉转,随着笛声一起飘入殿中的,还有一只只灿金色的蝴蝶。顷刻之间,宾客满座的殿里,就飞满了金灿灿的蝴蝶,那些蝴蝶在大殿上空翩然飞舞,有的飞到了拂香与清霄身旁,合着外面的笛声,围着他们两人转了起来。 我瞧着那漫天带着光华的金色,仿佛一片片金纸一般璀璨耀眼,还以为这是清霄命人准备的炫酷特效。 “哥哥!”我正想感叹这清霄还真是会玩,有这么一出都不告诉我,却听得清霄身边的拂香朝着门口喜滋滋地唤了一句之后,一把拉住清霄的手,带着他往殿外走去。 哥哥?她的哥哥,不就是灵犀吗?一听居然是灵犀来了,我心中一个激动,猛地站了起来,就要出去看好戏,刚转身要走,却被身旁的桑落一把拉住。 我这才反应过来,整个大殿里,除了我之外,其他仙家虽然皆是一副好奇地探头探脑的模样,却都还稳稳坐在座位上。我若是这般唐突地跑出去,怕是有些丢脸,便也只好又坐了回去。 “灵犀来迟,还请妹妹与帝君恕罪。”笛声戛然而止,那原本在殿中翩飞的金*瞬间全部散做点点华光,一片璀璨里,清朗的声音传来,还带着几分喜气。 “哥哥能来真是太好了,我以为……”接着便是拂香欢快的声音。 “妹妹的订婚宴,作为青鸟一族的王,你的哥哥,怎能不来?”不等拂香说完,灵犀便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远远听着,总觉得这话里带着几分冷意。 “你继位了?”一直沉默的清霄终于开口,却是颇为疑惑地问了一句。 “这是玉笛谱和引魂笛,是灵犀给妹妹准备的嫁妆,也是青鸟一族送予帝君的礼物。”在听到玉笛谱与引魂笛的时候,我身旁的桑落终于坐不住站了起来,快步往殿外走,似乎要去看个究竟。有了他的带头,我与君崖便也明目张胆地跟了出去。我们身后,自然也跟了一群凑热闹的神仙。 大殿外,一袭青灰色劲装的灵犀双手托着一本笛谱,一支翠玉镶金的玉笛。他仰头看着站在石阶上的众人,目光却只是锁在清霄身上。 “你可想好了,这玉笛谱和引魂笛是青鸟一族的契物,若是交了出来,便代表着青鸟一族愿对凤凰一族称臣。”清霄与拂香皆未开口,倒是一旁的桑落冷冷问道,“你不过是青鸟族的皇子而已,这般重要的决定,岂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灵犀说过了,这是妹妹的嫁妆,也是送予清霄帝君的礼物,殊同已死,如今,我是青鸟一族的王,想来,我是有做这个决定的权利的。”灵犀手一扬,那笛谱与玉笛便飞至了清霄面前,“只要清霄帝君愿意,从此之后,青鸟一族便归顺帝君,这青桐山也将成为凤凰一族的封地。”(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话 一曲凤箫引 “大哥,你说父王死了?”灵犀的话如一记闷雷炸开,跟在我们身后的仙家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清霄身旁的拂香更是身形一晃,被清霄扶了一把才站稳,她瞪大了那双玲珑剔透的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殊同十日前死的,他死之前,将王位并这些信物传给了我,如今丹殊宫的主人是我,我自然有决定青鸟一族命运的权利。"灵犀微微点了点头,一副冷淡的模样,仿佛说的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讲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他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并没有落在脸色煞白的拂香身上,而是直直望向清霄:“怎么,这不是清霄帝君期望已久的结果吗?如今灵犀双手奉上,帝君又在犹豫什么?” “既然你这般说,本君也不再推辞了,如今两族联姻,本就已是一家人,归得我梧桐宫,本君自不会亏待你的族人。”清霄与他对视了几秒,似乎是想从灵犀的眼中看出点什么,却也是徒劳,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情绪。清霄叹了口气,接过面前的曲谱和引魂笛,“既然来了,便进来一起喝一杯吧。” “刚刚奉上的,是舍妹的嫁妆和青鸟一族的贺礼,灵犀还有另一份礼物,是特意送给清霄帝君的。”灵犀却没有应邀入殿,只是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支竹笛。我细细瞧过去,那不过是一支普通的竹笛,光滑的笛身上已经看不出竹子原有的纹路,想来是用了许久了。 他俯身朝着我们行了一个礼,然后微微颔首,将竹笛凑到了嘴边。流畅的音符自灵动的指尖滑出,交织成一曲美妙的清乐。 这曲声与先前的不同,清远卓绝,分外悦耳,听在耳中,仿佛眼前可见青山流水,一片生机。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了言语,不知是因着灵犀这般奇怪的举动还是因为这美妙的乐声。 曲至高处,声音清脆,突然听得梧桐林中簌簌作响,抬眼望去,竟是数以百计的小鸟自林中飞了出来,在我们头顶上围成了一圈,翩然飞舞。这些鸟儿,颜色各异,种类各异,合着他的笛音,发出清脆的叫声来,竟是能谱成一曲。 “早便听闻凤箫引能引百鸟来朝,如今一见果然不虚。”我身后的一个仙君发出一声低叹,在听到凤箫引三个字的时候,我微微一愣,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清霄,这不是昔日灵犀对清霄表白时,所奏之曲吗? 清霄负手静立,只见那张俊逸的脸上,掠过一抹痛苦的神色,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眼中眸光闪动,将眼前的情景清晰地倒映出来,那双眼却又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一曲毕,头顶上的鸟儿四散,消失在成片的梧桐林里。灵犀抬眼看着玉阶上一对准新人,眸光轻闪,顿了几秒,才沉声说了一句:“照顾好他。”言罢,也不再理会在场的其他人,只是手上一紧,竹笛应声断成几节落在地上,灵犀拂袖,转身离去。 我一时没想明白这个"他/她"指的到底是拂香还是清霄,看着灵犀快步走远,我瞧了清霄一眼,还是提裙追了上去。 “三妹。”我听得清霄在身后唤了一声,不过我也没有回头,只是扬了扬手,示意他放心,追到梧桐宫门口的时候,才见了灵犀站在宫门口等我。 “凰羽上神一路追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予灵犀?”一身劲装身姿笔挺,眼中却多了几分疲惫之色,他难得面上带笑,垂目看着我,淡声问道。 “也什么话要说,只是想问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本也只是因为被他刚刚的眼神触动了,想想相处这么些时日,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便想来问问。 “打算?如今不再是青鸟族的王,便也不用回丹殊宫了,想来是回重华宫继续做我的御剑执事吧。”灵犀偏头想了想才说到,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石哨子,递给我,“若是上神日后想来重华宫或是有什么用的着灵犀的地方,吹响这枚玉哨,灵犀便能知道,到时候必将应邀而来。” “灵犀……”接过那枚哨子,我目光沉了沉,总觉得他们如今变成这般,实在是有些可惜。明明连我都能感觉到,他们心中是放不下彼此的,可是,又为什么都急着将彼此推开。 “上神不必为灵犀或是帝君感到难过,对于灵犀而言,能与清霄帝君相交一场已是此生最大的幸运,而对于清霄帝君来说,如今这般便是最好的结局。拂香是个好姑娘,她会照顾好帝君的。”灵犀瞧着我,缓身安慰到。这还是第一次,我觉得灵犀竟然是一个这般温柔的人。 “你若得了空闲,记得要常来梧桐宫看……看我……”我默了一默,终还是释然地笑了,缘分天定,还真是半点都强求不得的,既然这是他们想要的,我又何必替他们感到难过,“你可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走了,保重。”灵犀欲言又止,终也只是朝我做礼告辞,化作一只青鸟离去。我瞧着他远去的方向,直到那一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我才叹了口气,转身回宫。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了夜里,宴会结束之后,除了君崖与桑落,其他人都先后离去。我瞧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梧桐宫,突然就觉得有些寂寞。拂香三日后便要闭关,之后的三日都会住在梧桐宫里,清霄将她的房间安排在了我的旁边,方便照应。 桑落跟清霄说了要带我回紫微宫主持落阵宴会的事情,清霄欣然同意让我去帮忙,完全不管我在一旁给他做苦脸使眼色。 我在房里思索了一整夜,是选择留在梧桐宫无所事事,失去自由,还是选择去紫微宫做苦力。突然想起先前九韶那句我在紫微宫等你,顿时就失了大半兴趣,决定死皮赖脸地留在梧桐宫里。 第二日清晨,我刚刚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告诉清霄,我舍不得他,我不要去紫微宫当苦力。还未出门,却被一个人堵在了门口。 穿了一袭藕荷色长裙的拂香站在我的门前,手中抱着一堆绸缎和丝线,见我开门,满眼带笑地跟我道了一声早,便抱着一堆东西往我房里钻。 “凰羽上神,小女有一事想要请教凰羽上神。”她一面说着,一面将怀里一大堆丝线绸缎一股脑堆到了我的桌子上,然后转身将还未搞清楚眼前状况的我拉到了桌子旁边坐下。 “小女马上要闭关,想着闭关百年也是无聊,便想趁着闭关的空档,为清霄帝君做几身衣服。”她一面抬手理丝线,一面柔声说道。 “公主还真是贤惠啊。”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朝着她笑着点了点头,灵犀说得没错,拂香还真是个能照顾好清霄的人。 “只是,小女不知道,清霄帝君喜欢那个颜色,什么面料,什么图案,所以,想来让凰羽上神帮小女参考参考。”听我夸赞她,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完,又抬头热切地看着我,顺手理出了一块暗青色的布料递到我面前,“上神,你看这块好不好,清霄帝君会不会喜欢?” “额,公主可能不知道吧,我自跳了诛仙台,睡了五百年之后,便失了记忆,是以,我并不记得我哥哥到底喜欢什么颜色,若是公主想知道,不如去问我哥哥来的方便。”我瞧着她热切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浇灭她的热情,可是我又真的不知道清霄喜欢何种样式,不过,想着这梧桐宫里各殿的布置,我又加了一句,“不过,应该是越华丽越好吧。” 听到了我这句话,拂香公主的眼睛突然就变得亮闪闪,看向我的眼神更加恳切。接下来将近一个时辰里,她缠着我将布料,丝线,图案统统挑了一边,这个时候,我才深深地发现了,这个贤惠的拂香公主,一定有选择困难症。有时候,明明前面已经选好的料子,才过了几分钟,她便又开始纠结那料子好不好。 我被她问得快扛不住了,便尿遁逃出了房间,听着她站在门口朝我笑眯眯地喊:“上神快去快回,我们还有腰带的样式没有选呢。” 原本脚步踉跄的我被吓得落荒而逃,直直冲进了梧桐林,抓了桑落求着闹着要他赶紧将我带回紫微宫去。 我只觉得,要是再在这梧桐宫待下去,我大约不是被拂香烦死的,就是自己一头撞死的。这拂香公主,先前看着不是一个文文静静,举止端庄的姑娘吗,没想到私下却是这般唠叨纠结,我突然有点同情起要娶她为妻的清霄来,这姑娘哪里是青鸟,明明就是一只鹦鹉嘛。 真是想不明白,明明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娃,这拂香和灵犀怎么就养成了这般截然相反的性格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话 想要离去的决心 为了避免再次被拂香缠上,我拉了桑落,拖了还在床上睡得死去活来的君崖,带着滚滚,着急忙慌地离开了梧桐宫。瞧着宫门口一脸无奈的清霄和匆匆追出来的拂香,与桑落,君崖同在云头上的我终于舒了口气。 “怎么,抵不住拂香公主的热情了?你们以后可有几千几万年要一起生活,今时今日你就该留在她身边多适应适应。”彼时,一手拉着我,一手扯着君崖的桑落将我扶额吐气的动作尽收眼底,笑着说道。 “适应?为了摆脱这个艰苦的环境,我一定要努力在这一百年里把自己嫁出去!最好嫁得越远越好,躲个清净。”桑落的话让我不得不为我日后的生活做打算,若是日后时时刻刻被这个有选择困难症又没有主见的唠叨嫂子缠着,我大约要折寿成千上万年。 听了我的话,桑落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拉着我的手微微紧了紧又松开些许。一旁睡眼惺忪的君崖在听到我的话之后瞬间瞪大了眼睛,越过桑落,笑眯眯地看着我:“若是需要帮忙,随时说一声,我麟趾山的云翳洞府可清净了,嫁过来绝对没人烦你。” “你还真是仗义。”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干笑了两声。 “唔,锄强扶弱一直是我的风格,不用夸我,大义凛然这个词本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抬手揉了揉披散的头发,君崖颇为“谦虚”地笑道。 我呵呵笑了两声,对于君崖这般睁眼说瞎话,胡乱用成语的行径,我向来是十分佩服的,想来找遍这四海八荒,便是再也找不出如他这般能面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番话的人来。我便是这么想着,随着桑落与君崖飞了半日,终于落在了紫微宫的山门前。 看到眼前那片浅紫色的花海如今有一半全部枯萎,不由得一愣,转头不解地看向桑落。 “先前那孽障寄魂在忘忧花仙灵中被你带回了青镜山,之后借着仙灵的气息避过了我的结界,在此修炼近万年,那日因你的到来而显露真身,死于七杀阵下之后,原本被他寄魂的忘忧花便全部枯萎了。”桑落不急不缓地为我解答,我这才想起了那日在忘忧花海遇到的怪物,不由得身子一颤。 “既然枯萎了,为何不干脆拔除了,留在这里看着也不好看。”我拾级而上,不愿再在这花海前停留,每每看到这片花海,就会想起那恶心的怪物来。 “且留着吧,这忘忧花的仙灵只有这么多,养了万年才变成这般,若是移除也有几分可惜,有青镜山的灵气浇灌,指不定还会变回来。”桑落紧随其后跟了上来,却是摇头说道,他转头又看了一眼一半盛开,一半枯萎的花海,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带着几分不舍。 “都枯成这样了,要想在变成原来的样子,想来是很难了吧,都怪我,若是不来这花海,指不定就不会这样了。”这样一说起来,我还真是颇有几分愧疚,若不是我将那怪物引了出来,这地方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虽然想着能变回原样最好,可是,若是变不回去了,也不能强求,一切便顺其自然吧。”说这句话的时候,桑落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片刻之后才又移开。被他瞧得有些不明所以,我总觉得,他这句话说的是那些花,却也是在说如今的我。 可是,什么才是顺其自然?如今一个上神的身子里塞了一个凡人的魂魄,所有人都以看一个上神的眼神来看我。在他们眼里,我依旧是那个身份高贵,所向披靡的上神。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到底有哪些本事,很多时候跟在他们身边,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拖累。 “师傅,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正想着,却听得玉阶之上想起熟悉的声音,一身紫袍的九韶迎着朝阳站在初阳殿前,面带笑意看着拾级而上的我们,待桑落走进,还颇为恭敬地朝桑落拱手做了个礼。 “你前些日子偷跑的事情,为师还未与你清算,今日一早等着,是来请罪的?”桑落挑眉看着面带笑意的九韶,只一句话便将九韶的笑都堵了回去。 “我这也是带凰羽师姐回去办正事,如今这番场景,不也是师傅乐得见到的吗?”九韶愣了几秒,便有笑着凑到了桑落身边,与我们一起往初阳殿走。 “乐得见到?你做这事情,问过天帝,问过梵清没有?”桑落斜觑了九韶一眼,淡声问道。 “小事而已,他们大约也是没心思过问的。”提到天帝和梵清,九韶顿了顿,才继续说,“即便是过问,反正我这个二太子给他们找麻烦也不只是这一次两次了,想来他们也都习惯了。” “既然回来了,便去帮玄玉他们吧。”桑落又瞧了九韶一眼,终是叹气摇头,想将他打发走,临了又看了我一眼,“带凰羽去书房吧,回来得早,正好可以去看看请帖写好了没有,也该开始送了。” 我先前还在笑看桑落训九韶,想着他这下子终于是遭报应了,却不想,桑落一转头便说到我,我苦着脸求救般地看向一旁的君崖。 “我与凰羽一起去吧,想来有些仙家她也识不得,我在她身边帮忙,也好给她介绍介绍。”君崖果然十分仗义地站了出来,却只是扬眉看了九韶一眼,“九韶师弟还是快去抚留殿吧,这些日子你那结界都是玄玉补的,如今即将落阵,他快要忙不过来了。” 九韶这才转头瞧了我一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顿了几秒,才拱手朝我们做礼:“那九韶便告辞了,有劳师兄师姐了。” 我看着九韶转身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君崖,虽然两个人皆话语淡淡,我却总是觉得他们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九韶走了之后,我便被君崖带着往书房走,先前随着司命在各殿视察,我就觉得这紫微宫殿宇极多,分布复杂,各种回廊九曲十八弯,如我这般的路痴,若是没有人带着,想必一定会迷路的。 在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推门进入书房,看着面前十七八摞一人高的请帖时,我真心觉得,还是迷路在这紫微宫里,再也找不到这鬼地方才是最好。 “君崖小朋友,我一直想问你,那日为何要拉我下水?这样的事情,你不想做,推给司命,玄玉,九韶之类的不就好了,你与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瞧着偌大的书房里,除了我与君崖便只有这些成百上千本的请帖,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掐死君崖的冲动。 “唔,他们都各有差事,如我们两个这般无用的,便只能做这苦力活了。”君崖眼神躲闪,笑看着我,“这是桑落的原话,可不是我说的。先前若不是推给你,那一定就是我一个人在这里分发,如今拉上你,我就也不觉得无聊了。” “唉,人弱被人欺果然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说起无用,我这才想起,这紫微宫中,确实还有一个跟我一样没什么用处的人,先前我就听桑落说过,如今的君崖也不过只有上千年的修为,平日里除了寻常一些的结界术法外,就连远程的飞行都无法自理。 这么一想,倒是觉得君崖比我还可怜许多。毕竟,我从前便是一个什么法力都没有的凡人,过来之后,对于修为尽失这件事情,除了觉得有些可惜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可是君崖不同,他从前是有修为的上神,听说当初在紫微宫学艺之时,堪称学霸的他在术法修为上早早便高出同辈师弟师妹许多。 可是如今失了大半修为的他,成了这般模样,想来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毫不在意,可是他心里也会不好受的吧。他变成这般模样,全是因为凰羽,本想着,他应该恨凰羽才对,可是那日在忘忧花海的那些话,虽说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可是我总觉得,这君崖对凰羽,才真的是捧了一颗无怨无悔的真心。 只是可惜了,如今的我,并不是那个他想真心相待的凰羽,这也是我一直想要脱离这群人的原因。在他们心里,我是那个活了四万岁,打遍六界八荒,敢爱敢恨的凰羽上神。他们护我,爱我,甚至恨我,皆是因为以为我是五百年前的那个人。 我只怕,有一日他们终会发现,我不是凰羽,不是那个他们等着盼着爱着恨着的那个人,那个时候,不知道我是会承受不起他们的失望,还是接受不了一路走来却并不是因为我自己是自己而被他们关照着的这份心情。既然料到迟早有一日会有这般结果,那还不如早日抽身,早点斩断原本就不该属于我的牵连。 我本也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既然不能面对日后的结果,那么就让我在刚开始的时候,就将这件事情掐断,不让它再继续发展下去吧。这么一想,我更是坚定了要离开神界,去过凡人生活的决心。(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话 要命还是要心 只是半日,我就觉得我这双眼睛怕是再看下去就要看瞎了。只是处理了一摞,就花了我与君崖这么多时间,那厢桑落还派人来催过,说什么若是不快些发害怕时日不够。听到那话的时候,我差一点没把手中的请帖摔到一脸闲适,来传话的玄玉身上。我总觉得,这个时候,这紫微宫里最忙的便是我和君崖。 君崖常常趁着跟我介绍神仙的空档,与我讲一些仙家八卦来消遣顺便休息,到后来我实在是看不动了,他还提议要我休息他接着做。他这么一说,倒弄得我不好意思自己去偷懒,只能硬着头皮与他一起讲请帖分类,然后交给信使们发放。 如是处理了两天,第三日清晨,我安顿好还在睡觉的滚滚,睡眼惺忪地往书房走,还没走出我厢房所在的院子,就被九韶截住了。 “有个好差事,想不想一起去?”紫衣落拓,九韶斜依在月门旁,唇角带笑地问道。 想着先前被他拐回重华宫当枪使的事情,我就果断摇头拒绝了:“还有请帖没有分完,就不在这里陪师弟瞎闹了。” “没有瞎闹,是正经差事,师傅给的。”我欲越过他继续往前走,却没奈何他站直了身子,不偏不倚地挡在了月门中间,让我进不得一步。 “信你就真有鬼了,师弟我真的很忙,没空与你玩笑。”我白了他一眼,从第一次在紫微宫见到他到现在,他什么时候做过正经差事了? “师傅交代了有几家的请帖要我亲自去送,我瞧着青丘和落霞海都是有你熟人的地方,便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去?”九韶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样子,见我依旧将信将疑,还将那给白燎帝君和苍梧帝君一家的请帖给我看。 我瞧着似乎真的是件正经差事,我又真心受不了书房里那成山请帖,于是乎听着九韶的邀请,还真有些心动了:“我可以一起去?” “你若是想去,我断然不会拒绝的,早些出门,说不定我们还能去别处逛逛。”九韶说完,领着我便往紫微宫门口走。 走出去一段,我才想起有哪里不对,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重重殿宇:“我这么跑出去的话,君崖怎么办,那么多请帖莫非要他一个人发完?” “放心吧,君崖才没你那么傻呢,这几日他乖乖留在书房里不过是因为你也在,他想陪着你。如今你跑了,他断然也没有了留在书房的道理。”九韶笑着转头看了我一眼,说起君崖来颇有几分酸气。我听他这么一说,想想也是有道理,便也不再担心君崖,欢欢喜喜放放心心地与九韶一起出了紫微宫。 许久之后,我回忆起从前的种种,心里不免会想,若是那一日我没有与九韶一起去送什么请帖,而是与君崖在书房乖乖发请帖,想来也不必惹出日后种种事情来,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是真正体会到了一步错,步步皆错这个道理。 因着距离远近,我们第一个地方去的是青丘。许多日没来,青丘的桃花已经不如先前那般鲜艳夺目,渐渐有了枯败的迹象。刚一落地,便又是散仙地仙四处逃散的模样。 出门前,九韶说为了避免误会,还特意将我变作了仙君的模样,如今我一身青衣,腰间佩剑,风度翩翩,便是清霄来了,大约也是辨不出我的模样的。由此观之,我便觉得,这些人想来并不是针对我的,大约是胆子太小了些,怕生罢了,否则不必次次都是这般光景。 九韶一把拉过一个腿脚慢的地仙来,报了自己身份,要他去狐狸洞通报白燎帝君,我们来送请贴了,却听得那地仙说,他们可不敢进狐狸洞去,这几日战神回来,日日都与他们五殿下吵得凶,但凡是靠近狐狸洞的,都要被殃及。 听他们这般说,九韶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探头探脑的我:“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想来是九韶也觉得洞中战况凶险,怕我进去被误伤,我十分识时务地点了点头,应了他一句不要乱跑之后,便瞧着他快步朝狐狸洞走去。 这桃林虽然没有从前那般璀璨夺目,却也是娇花朵朵,落英缤纷,想着九韶去劝架大约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枯站着等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去林子里赏花去。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句话放在我身上,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原本想着,我也不走太远,这又是青天白日的,我是断然没理由迷路的。可是转了几圈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这片林子之后,我终于意识到一个让人恼火的事实,我又迷路了。 为了避免被人耻笑受人唾弃,这一次,我决定自力更生,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找到一条路出去。于是,我一路走一路做记号,这走着走着,却发现,眼前出现了另一片光景。 一片碧波幽影,倒映着湛蓝的天,洁白的云。瞧着面前平静如镜的湖以及湖边的芳草依依,我只觉得,这路大约是越走越偏了,我果然是对得起路痴这个称号的。 眼前是难得一见的清新美景,我却是没心思欣赏,只是颇有几分沮丧地站在水边,如今也只能盼着九韶能快些找到我。 “你竟然能到这里?”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冷风送过,听得我身子一抖,吓得差点没站稳,掉进水里。 转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着了一袭浅粉色长袍的陌生男子,我微微一愣:“你是谁,这是哪里,我要怎么才能回狐狸洞去?” “这里是春风渡的尽头,你是第一个到的人。”那男子削薄的嘴唇微微上扬,一双狐狸眼里全是莫测的笑意,“你是何方神圣,如何能无情无心?” 瞧着这男子一副神秘的模样,我却是实在答不上来他问我的问题,见他似乎也不想告诉我他是谁或者要如何走出这片桃林。我便本着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的原则,决定不再理他,转身往桃花林里走。 “这么快就走了?”见我转身就走,那粉衣男子颇为吃惊,也顾不得装神秘,几步上前,拦在我前面,“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进了春风渡的人,不留下点什么,便休想出去。” “留下点什么?我身上没钱,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要如何留给你?”我一听终于明白了,原来是遇到打劫的了。在这种强硬的恶势力面前,我为了自己的安全,自然是要服软的,所以,我低头看了看我这身行头,将腰间别着的剑取了下来,递了过去,“要不,你拿走这柄剑吧,虽然也不知道值不值钱,不过便是不值钱,用来防身也是极好的。” “……”那粉衫男子听了我的话,身形一顿,像是被噎着了一般,脸刷地就绿了,他默了几秒,一张还算秀气的脸上多了几分狠厉之色,他伸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说吧,是给我你的心,还是给我你的命?” “心都给了你了,哪里还能有命?”被他一把掐住时,我本是害怕的,可是听他这么一问,我只觉得自己是遇到脑缺了?说话怎么这般颠三倒四,不和逻辑。 “……”那粉衣男子脸色一黑,半天没说出话来,倒像是被我气到了一般。 我转念一想,莫非是我误解了他的意思,瞧着这男子一袭粉衫,长发披肩,风姿妩媚,莫不是他看上了我了,所以才说要我的心?虽说如今我这模样没有清霄灵犀长得美,不过也算是英武帅气,被一两个有断袖情谊的男子看上也是正常的。 瞧着他这一副不爱我就给我去死的架势,我却也只能颇为为难地与他说了一句:“这位兄台,实在是抱歉,我实在是没有断袖的癖好。” “……”这一次,粉衣男子的脸色煞白,目露凶光,他狠狠瞪了我一眼,突然抬起左手,五指指甲暴长,接着朝我的心口插去,“既然你不愿意交出来,我便自己来取好了。” 瞧着那指甲来势汹汹,我也终于明白他不是断袖,而误以为他是断袖的我,大约是要葬送在他手里。我刚想仰天长啸一声吾命休矣,却见着周身橙光大盛,那光晕力道之大,竟然生生将那粉衣男子弹了出去。 那男子被弹出去老远,重重地撞到了一棵桃树上,只见落花缤纷中,男子捂着心口站了起来,看着我,一张俊秀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有天火罗衣?凤影是你什么人?” 凤影?我在脑海中苦苦思索,这几日君崖与我讲了许多神仙的名讳,不过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其中有叫凤影的人。听着他认得出天火罗衣,这凤影的名字里又带着一个凤字,想来这人不是我们凤凰一族,便是与我们凤凰一族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怎知道天火罗衣,你又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敌人还是什么,我也不回答他的话,只是扬声问道。 “不对,这不单单是天火罗衣的威力,难道你还有不死心?”那人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的问话一般,只是捂着心口站在树下,也不走近,只是远远看着我,声音中带着几分猜疑。 “……”我瞧着他不答我,想来这人脑子大约是有些问题,我也就不指望从他身上能问出点什么来,反正知道有了天火罗衣,他也伤不得我,我便提裙大步往桃树林里跑去,想要早点离开这个行为古怪的粉衣男子。(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话 春风十里,那人不是你 “你这颗不死心,我便先定下了,时机成熟时,我自会来取。”远远传来男子阴测测的笑声,我心中一凛,不由得加快了步子,拼了命地往前跑,也已经顾不得什么方向了,只是想着,离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粉衫男子越远越好。 说来也怪,先前我绕了许久都未曾绕出桃林,如今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瞧见了不远处一白一紫的身影。那紫色的自然是九韶,而一旁一身白色长衣黑色锦带,腰间佩剑背对着我的男子,想来应该是战神白泽了。 我朝着他们扬了扬手,唤了一句九韶师弟。可以说,这么些日子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我因为看到九韶而觉得高兴。 想来是没有听到我那声叫喊,只到我跑到了他们身边,拍了拍九韶的肩膀,正在说话的两个人才齐齐转过头来看我,仿佛我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愣了几秒,还是九韶先开了口:“你怎么出来了?”一开口便是吃惊的语气,他上下仔细将我打量了一番,有些疑惑。 “怎么,我应该出不来你才满意?”瞧着他这模样,先前看到他们的欣喜顿时烟消云散,我还这是瞎了眼,蒙了心,才会觉得看到他让我高兴。 “这人是什么来历?他还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从春风渡出来的人。”九韶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白衣男子沉声问他。这佩剑的男子黑发白衣,虽然生得一双桃花眼,却有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他只是斜瞟了我一眼,便有些疑惑地看向九韶。 “实不相瞒,她便是苏醒的凰羽,我因着害怕再惹上什么误会,便将她换了一个模样。刚刚听说她跑进了春风渡,我还有些担心,却不想,她竟然自己跑出来了。”九韶将我的真实身份报了出来,我瞧着他望过来的担心模样,和那白衣男子一脸严肃的表情,突然就觉得有些蹊跷和害怕了,莫不是,刚刚那片湖,湖边的那个人有什么玄机? “凰羽?”听到这两个字,那白衣男子眉头一皱,眼中带着几分高傲扫了我两圈,才冷冷地转向九韶继续说道,“先前听小五说她醒了,还来过青丘,而且失了修为和记忆。当时我便觉得有几分蹊跷,这被诛仙台下的戾气打散的魂魄,还真的能拼凑起来?” “却是能拼凑起来,若不是魂魄全部凑齐,她也不会苏醒。只是如今这事情倒是有几分奇怪。春风渡中九九八十一道离魂阵,每一个阵法都能展现入阵者灵魂深处的真实和恐惧,即便是桑落也不敢贸然入阵。”九韶说着,转头看向我,“你在阵中可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 我被他们两人这般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赶忙如实回答:“我在湖边遇到一个粉衫男子,那人大约有些毛病,问他话也不答,只是在那里自言自语。” “粉衫男子?他可跟你说了他的姓名,是不是叫做春落寻?”白衣男子眉头一皱,问我。 “他并没有说,他只说那是春风渡的尽头,我是第一个到的人。”我听着“春落寻”三个字,倒是觉得这名字用在那个满身骚气,着了一袭粉红色春衫的人身上分外合适。我摇头回答,将之后那些关于天火罗衣,凤影还有什么不死心的事情全部瞒了下来。 虽然不明白眼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不过,之前清霄与我提起白家的时候那般欲言又止,如今仔细一瞧眼前这白衣男子还与先前那粉衫男子有几分相似,我便想着多留一个心眼,这件事情,即便要说,也该是回去找清霄说。 “她确实到了阵眼,只是,为何会这般,先前便是连桑落都无法找出破阵之法,只能施术加以控制,可是为何她竟然能毫发无损地去到阵眼又出来?”白衣男子打量了我一眼,桃花眼微眯,颇有几分不解。 “春风渡里的离魂阵只对神族仙族有效,可能如今她失了修为,与凡人无异,所以即便是入了春风渡,也不受丝毫影响。”九韶揣测,我瞧着他脸上颇为探究的表情,只觉得说这些话时,他自己心中都没个底,似乎自己对此也是将信将疑。 “哪有这般说法,既然是拼凑完整的魂魄,那一定是凰羽的神魂,仙身神魂入阵,除非她魂魄虽然已经凑齐,却并没有回魂。”白衣男子瞟了九韶一眼,缓缓说道,“亦或者,是因为她体内根本就不是凰羽的魂魄。” “我确实不是凰羽。”这是我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不是真正的凰羽,此刻我的内心,是无比激动的,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只觉得他那张严肃的脸如今都是无比亲切。我朝他点头如捣蒜,大大方方地说道,“我确实不是上神凰羽,你们一开始就认错人了。” 之后,我将我叫洛凰羽,是小县城里面出生的一个大学生,因为车祸而魂穿到了这个世界的事情从头到尾与他们讲了一遍。 “先前我跟清霄说过,可是他不信,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情,你们该是相信我的了吧?”说完,我朝他们一摊手,“如今我既不是失了修为也不是失了记忆,在这上神的身子里,真的装了一个凡人的灵魂。” “你觉得你不是凰羽?”听完我这话,九韶微微眯起眼睛,问出了那日在云头上桑落问我的话来。 “不是觉得,是我真的不是你的凰羽上神。”我叹了口气,九韶这般的语气,与清霄与桑落无甚么区别,都是在觉得我在说胡话罢了。于是我将头转向白衣男子,毕竟,他是最接近事实真相的那个人,“怎么样,兄台你可信我的话?” “不可能,凰羽的魂魄是我花了将近三百年的时间四海八荒寻回来的,我亲眼看着她拼好,打入凰羽体内,如今,就凭一个春风渡,就要说我眼前的不是那个我寻回来的凰羽?”白衣男子还未说话,九韶却突然出声,他轻轻扫了我一眼,便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白衣男子,“想来这离魂阵也有缺口,或许是她误打误撞也说不定。” “我不管她是不是凰羽,如今只有她一人能入得离魂阵,找得到春落寻。若是让她再入离魂阵,杀了春落寻,便可破得春风渡,还青丘一份安宁。”白衣男子却是没空去思索我到底是与不是的问题,他看向我的时候,仿佛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样工具,眼神默然,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情绪。 “春落寻的修为高深莫测,如今她没了修为,要怎么杀?”听到他这话,原本还在纠结是与不是的九韶往前一步,挡在了我的跟前,他冷眼瞧着白衣男子,“白泽,这春风渡本来就只是你们九尾狐族自己的事情,可别想着将其他人牵扯其中。” “你这般捧着护着,却是不知人家根本不领情。”原来他真的就是白暮雪的哥哥,战神白泽,难怪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肃杀之意。他扬眉看着九韶,唇角带着几丝嘲讽的笑意,“春风渡的事情解决不好,来日,苦得也不是只有我们青丘,等这件事情波及到整个神界,我看你到时候还怎么护她?” “能护一日算一日吧,反正,今日有我在,便是不会再让她入阵的。”九韶冷冷地说道,连我都听得出来,他声音中的几分怒意。他朝白泽说完这话,一转身拉着我往外走。 “都这么多年了,连她自己都说自己不是凰羽了,你又何苦再继续纠缠不清。”远远还能听到白泽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几分冷意。 “是与不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九韶也只是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另一只手掐了一个诀,接着便带着我驾云而起,飞出了青丘。 我低头瞧着那一片艳艳桃林离我们越来越远,想着白泽与九韶的话,心中有疑问,却也不敢开口去问此刻站在我身旁,黑着一张脸的九韶。 若是清霄与桑落不相信我不是凰羽,或许还因着几分亲情和师徒之情在里面捣鬼。可是如今要说这九韶不相信,我就实在是想不明白了。先前不是他自己跟别人讲他根本不在意凰羽的吗?也是他被凰羽捅了一剑,还害了凰羽跳诛仙台。 对于一个被他弄得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人,想必如今过了五百年,心中即便是没有恨,也该没有半分爱了吧。 可是,为何又是他去将凰羽的魂魄寻了回来,又是他不愿意去相信,我不是真正的凰羽? 我瞧了九韶半天,他一直抿着唇也不说话,想来我先前那句不是凰羽的话对他颇有打击,便也不好再提,只是看着脚下的层层白云,想了想,问了一句:“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阴间冥府,我倒要去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凰羽。”沉默了半天的九韶终于缓缓开口,抛下这一句,突然一个折身,拉着我往云层下降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话 咆哮幽冥殿 透过层层叠叠的白云之后,九韶带着我在一片青苍的山林之中落了下来。入眼的都是参天笔直的树木,遮天蔽日,这般场景,我本是在凤栖山见多了的,可是总觉得,这般寂静的森林,与那凤栖山实在是大有不同。 繁茂的树林里阴阴森森透着寒气,不知怎地,落下之后,原本朗日的晴空也被乌云完全覆盖了,我站在九韶身边四下张望:“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要杀人藏尸?”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天气,再加上九韶那阴沉着的脸,实在是太适合做这样的事情了。 “若是要杀你何须藏尸,九天圣火一烧不就连根毛都没有了。”九韶原本俯身在近旁的树干上寻找着什么,听我这么一说,直起了腰板,斜觑了一眼,“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一半,我是打算让你去地府走一遭。” “走一遭?你以为那地方是旅游景点吗,去了还能回来?”看着九韶手腕一转,手中又出现了那柄先前与清霄缠斗时用的青色长剑,我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皱眉退后了几步,现在更是猜不透这个二太子要干什么了,不会是真要杀了我吧? “放心吧,抽魂大法只是会有点痛,不过不会伤及本体的。”话才说完,便见九韶长剑一挥,直直朝我的心口刺来。这么近的距离,想要避闪根本不可能,便也只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柄长剑刺像我的身体,我在心中暗叹今天真是时运不济,怎么谁都跟我的心脏杠上了,先前那粉衫男子想要挖出来,如今眼前这人又要拿剑去刺。 他这么一刺,我倒是想起了,我体内不是有清霄给的天火罗衣吗?刺吧,刺吧,想来等一下,这九韶便会有如粉衣男子一般的结局。 然而,我终究没有等到九韶被弹开,等来的却是那没入心口的长剑。那一瞬,我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疼得我下意识闭上了眼,闭上前还不忘了狠狠瞪了一眼一脸平静的九韶,骂人的话未及说出口,却已经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若不走,我可要走了。”我一片空白的大脑被一声嗤笑拉了回来,缓缓睁开眼时,便又看到了九韶此刻已经收了剑,站在离我不远处的一棵树旁敲敲打打,然后抬了手指,在树干上开始画符。 看着在一旁画符的九韶,再看看自己,我有些不解,摸了摸心口,也没见什么大窟窿,自己依旧是一副人模人样,顿时怒从心头起:“我说九韶师弟,你这般吓唬人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本以为,先前九韶那般动作,是在逗我玩吓唬我,我这般问他,他也不理我,只是埋头画符,我心中有气,往前去想要扯他的衣摆,一步刚踏出,这才发现,自己一迈步,便飘出去老远,没错,是用飘的,脚不沾地,此刻我半个身子依旧穿透了眼前的大树,只留了一个头在外面。饶是这几日见惯了仙仙神神的,可是现在看到自己这般模样,我也愣住了,半响,才看看自己,又看向九韶:“fuck,九韶你个臭小子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冥王最近为了规范管理冥界,所以划下了结界,规定只有魂魄才能进入冥府,我们此番要去一趟,所以我只能让你魂魄离体了。”此刻树干上的结界已经画好,淡金色里,只见那棵已经枯萎的树开始以肉眼能见的速度生长起来,不一会儿,便已经树冠盖盖,枝头上除了茂盛的绿叶,还开出了朵朵白花。 “过来吧,等从地府回来,我便让你魂魄回肉身去。”虽然是这般商量的口气,却见九韶大袖一挥,原本就飘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的我便不受控制地飞了过去,九韶一把揽住了我的腰,默念咒语。下一刻,落花纷纷,一片雪白中,两人身形一闪,没了踪影。 “你给我放开。”只觉得一阵眩晕,再次站稳时,二人已经身处冥界,昏沉沉的天光,阴森森的长路,我一把甩开九韶搭在我腰上的手,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我如今明明是个魂体,连树干都能穿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可以搭住我的。 九韶对我这样的反应大约也算是习以为常,便也没在多与我说什么,只是缓步往前走,没走几步,便见了虚空中两个身影走了出来,一袭黑衣黑帽,两个身量同高的少年在九韶跟前俯身下拜:“恭迎二太子,主上还有两个时辰方才出关,还请二太子去往离火殿稍作休息。” “冥王这闭关也闭得太勤了些,无妨,且先带我去阎王殿,我找阎王有点交待。”九韶微微颔首,也只是请了两个少年在前面带路,带着我一道朝阎王殿走去。 一路上,只见鬼差压着一列列鬼魂前行,见了我们走过来,都纷纷退到了长路两旁,俯身避让。不知怎地,来了地府之后,我便觉得,九韶身上隐隐笼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与周围鬼差身上的黑气完全不同,金光所到之处,黑气全数退散,倒是更有了几分仙家做派。 “这次二殿下怎地就带了个鬼魂来,从前不都是带着仙使的吗?”到了阎王殿时,阎王正一边玩笔,一边侧目在看着身旁的水镜,听得禀报才慌忙起身,差点把水镜打翻,与九韶见过礼之后,有些奇怪地看向他身旁的我。 我听到阎王这话,不觉有些气闷,九韶不是说只有鬼魂才能入冥府吗?他九韶还不是直接就进来了,而且阎王不是说从前都有仙使一起来的吗,怎么地九韶就非要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进来? “喔,阎王既然问起,九韶倒还真有一事相求,你这里不是有窥魂镜吗,你且帮我看看,这到底是谁的魂魄,那日我在碧瑶池下找到他,觉得有几分眼熟,所以想带来让你瞧瞧。”九韶直接无视了我一脸的愤恨,垂手站在那里挑眉看着阎王,明明是商量的话,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语气。 “这窥魂镜嘛……”阎王却是觉得有几分为难,“那窥魂镜确实在冥府之中,不过此刻却不在我手上,自从冥王归府之后,所有宝贝都被收罗到那边去了,就是本王想要瞧瞧也要十二道文书层层审批,更何况如今冥王还闭关了。” “又是被莲华收起来了?”看到阎王为难的神色,九韶大约也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让阎王难办,便只是叹了口气说,“如此便算了吧,也不为难阎王了。” 我一听冥王还在闭关,不由得有几分失落,都说这冥王莲华也是五美之一,另外四个除了变脸的桑落我都见过了,如今就是好奇这莲华长什么样? “虽然没有窥魂镜,不过依小王看来,这抹魂魄极为普通,该是凡间哪个人的魂魄得了机缘去了天界,想躲在天池吸养仙气,却不想被二殿下抓住了,二殿下真真明察秋毫。”舒了口气,阎王捋着长须,目光在我身上打了几转,才缓缓吐出结论。 顿了顿,那阎王似乎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够完整,于是想了一想,又微微皱眉,“不过,也说不好,小王觉得,若不是普通魂魄的话,便是这枚魂魄不完整,还残缺得厉害,这里的不过是一部分而已。不过只有一部分却又能独立成型,倒是很少见,不知道这魂魄有没有自己的意识。” “你说我有没有意识,九韶诓骗我灵魂出窍就算了,还要被你们在这里评头论足,又不是买驴买马,我完不完整你们管得着吗?”被阎王这么一说,原本已经生气的我终于爆发了,也不管殿上是些什么人,指着鼻子便骂,“你个阎王老儿,自己老眼昏花将我安到了什么上神的身子里,现在又在这里满口胡诌,你是讨打是不是?” “这……这是……”被我这么一吼,饶是阎王也愣住了,想来幽冥圣殿,倒是还没有过谁敢这么大胆的,他大约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些愣愣地看了看我,又看向九韶。 吼过之后,我终于是觉得有几分神清气爽,先前在青丘的时候,白泽那般语气那般态度就已经让我有几分不高兴了,如今这阎王一番评价让我觉得他们将我当成一个物品一般,所以难免有些火大。 只是,吼完之后,马上便觉得有些失礼,却又不好去道歉,转头瞧着一双眼睛锁在阎王身上也不言语的九韶,我决定再次将沉默进行到底。 “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我的幽冥圣殿大声喧哗,是嫌活得太长了吗?”我等了片刻,没等到阎王或者九韶开口,却突然听得背后阴测测的声音响起,那声音不辨男女,低沉而带着不尽的压迫,下意识地转头,便看到了一袭如火的红衣出现在视线之中,缓缓朝我们这边走来。(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话 你是一块残缺的魂魄 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我愣了一愣,那是一个红衣红发的女子,容貌清俊,带着几分中性的美,一双黝黑深邃的凤眼懒懒地扫过在场的众人,慵懒中带着几分冷意,目光最后锁在了九韶身上:“我道是谁来惹麻烦了,原来来的是你这个*烦。” “这话说得,我何时成*烦了?”九韶俊眉微挑,面色不郁,却是被一旁的阎王轻轻扯了扯衣袖,示意他不要顶撞来人。瞧着眼前一干人等得态度,我便也能猜出,眼前这人,想必就是幽冥殿的冥王莲华了。 让我吃惊的是,这神界五美之一的冥王莲华竟然是一个女子?我以为,神界五美只是神界男子中的一个排序。不过,这莲华便是放在男子中,也是美得毫不逊色的,且不说她那张棱角分明的俊容,让女子觉得移不开眼的,还是她那份慵懒高贵的气质。这么一想,倒也觉得当初白暮雪那句让多少人为之倾倒的话时对的,如莲华这般的女子,不仅仅受男子欢迎,应该也很受女子们的欢迎吧? “我是奉命来给冥君和阎王送请柬的,下月东华帝君的紫微宫落成,到时候将在青镜山大摆筵席,还请两位赏脸参加。”从袖中拿出一张烫金的请柬递给阎王,又拿了一张看着冥君烨火,九韶却是没有往前走。 “做什么,都不敢递过来,是怕本君吃了你还是烧了你?”秀眉一挑,冥王莲华冷声说道。 “冥君的红莲业火,在下可不敢轻易尝试。”九韶见她开口了,这才上前两步,将请柬递了过去,随即又拱手做礼,“既然请柬送到了,那九韶便也先告退了。” “走什么走,本君没准你走你敢走?”却不想这边得了请柬的人却是怒目横眉,一副霸王的模样,竟然不准我们走了。烨火一把拉过九韶,目光却落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我身上,“你跑这里来借窥魂镜就是因为这个小鬼?” “啊?”先前我一直便将目光锁在莲华身上,只觉得,同为红发,看过莲华的红之后,便不觉得赤瞳的红红的有多炫目了,比起莲华,赤瞳倒是有些黯然失色的。这么一想,不由得替赤瞳觉得悲哀,比帅竟然被一个女子比了下去。因着我在为赤瞳觉得悲哀,所以莲华一说,我便反应慢了半拍。 “发个请帖都要带到地府来,这般着紧,这是你的新欢?”我一声啊之后便没有了下文,莲华似乎也没在等我的下文,只是笑着看向九韶,“口味越来越奇怪了啊,居然喜欢起了游魂。” “能有你奇怪,你喜欢的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九韶微微一笑,转头看了一眼我,,不承认也不去否认,只是回敬了一句。 “好小子,倒是长进了,都敢跟本君顶嘴了。”莲华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了,一拂袖子,转身朝殿外走去,“你且随我来,我拿了窥魂镜给你瞧瞧。 “那在下便先去冥王那边了,紫微宫的仙家宴席还请阎王务必赏脸前来。”九韶听罢,朝着阎王拱手做了个礼,这才叫了我一起,大步跟着莲华朝殿外走去。 冥君莲华的离火殿就如同她冥君本人一般,入目满眼都是火一般的颜色,红色的桌椅,红色的纱帐,青碧色的地板倒映着火红的天花板,站在里面仿佛置身火海一般。 “这便是窥魂镜,不过我看,即便是不用窥魂镜,你也该看得出来,你面前站着这个,不就是当日你拼了命去尘世里面拉回来的那个魂魄嘛。”将一面金边绞丝的菱花镜递到九韶面前,莲华斜觑了一眼我,便一个旋身,展袖坐到了身后的王座之上,撑着额头看着九韶,“我没记错的话,这魂魄跟凰羽上神有关吧。” “你的意思是,如今眼前这个,只是我去找回来的那一抹魂魄?”九韶接过菱花镜,却没有递给一旁被莲华那个旋身帅到的我,而是握在手里紧了一紧,抬眼看着莲华。 “难道不是?我还道你都找回来这么些日子了,怎地不快点给凰羽上神送回去,是想留着做纪念吗?”莲华只是笑,轻轻瞟了我一眼。 “我当日就给还回去了,如今站在我们面前的,是我从凰羽体内抽出来的魂魄。”九韶皱起了眉头,颇有几分为难。 听到这话,莲华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吃惊的表情,略微沉吟道:“想来不是被封印了,就是被什么力量压制住了吧,你若是想知道,不如带她真身来给我看看。” “你将冥界的镇魂结界撤了,她如今有仙体却无法自如地掌握灵力,带她下来不是等着被地府里的幽冥吸光仙气吗?”九韶将手中的菱花镜扔向莲华,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我站在旁边一听,才发现原来就是的确不是故意诓骗我要抽离我的魂魄下来的,他是真的怕我真身下来之后仙气被吸光而已。 不过,如今这些已经不是我想在意的事情了,我抬头看了看莲华,又看向九韶:“如今你总该相信我不是从前的凰羽了吧,今天既然来了,我也是真的想要搞清楚,我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即便是回不去原来的生活,可不可以让我去凡界去,过我想要的,不是凰羽的生活?” “谁说你不是了,你确实是凤三殿下的魂魄,只是不是完整的罢了,也不知道诛仙台下有什么,竟然能让灵魂碎片进入轮回之井成为一个完整的魂魄。”莲华一把接住九韶扔过来的菱花镜,宝贝般地擦了擦,才好好收回盒子里放进柜子里,生怕谁要抢她的似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那二十多年在清河县生活的记忆,怎么可能是你们口中的凰羽上神?”这话还是第一次听到,我只觉得心头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要被捅破了,他却不想去接受。 “九韶没告诉过你吗?”关好了柜子,莲华走到我面前,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在我面上掠过,又看了看九韶,“你,应该说凤三殿下跳诛仙台的时候,虽然被凤霄上神的捆仙绳拉了回去,可是元神还是被诛仙台下的戾气所伤,灵魂被打碎之后飞向六界,是九韶去四海八荒地给一一寻了回来,而现在你以为你自己叫做洛凰羽,只不过是因为,你是遗落在轮回之中的一个碎片进入轮回后投胎成人,有了作为人的记忆。”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听到这话,我往后退了一步,却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我堂堂地府冥君,掌管六界生死,骗你作甚?”见我这般,莲华折身坐回了王座之上,左手一抬,在空中一挥,便见了虚空之中结出一个幻影,细细看去,竟然是我从前生活的事情。 “从小便是顺风顺水地活了二十三年,却在二十四岁的时候突然死去。”莲华挥了挥手,那些家常的生活场景,突然一转,变成了我乘车去机场那日的场景。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便是那日,我坐着的出租车突然与对向的一辆货车相撞,剧烈的撞击里,我眼前一片血红,然后就没有了知觉。 “你可看好了,自己是怎么死掉的?”莲华指了指画面,便见着那高速行驶的出租车前突然白光一闪,下一刻,在强烈的碰撞里,车里的我却没有被甩出或是撞得面目全非,而是整个人突然如陶瓷杯打碎了一般,化作无数金色的碎片,飞向货车顶上空中的一道黑影,下一刻,黑影消失在了虚空之中,而那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出租车后座里,却是半个人都没有了。 “九韶用的是收魂器,这收魂器专收残缺的神魂,你若不是凰羽的残魂,他根本带不走你。”莲华说着,手腕一转,手中多出一个银色的圆盘来。 看到圆盘的一瞬,我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让他根本阻止不了自己的魂魄朝着圆盘飞去。 “你做什么,还要再收他一回?”还好一旁的九韶猛然抬起一脚,踢向莲华手中的圆盘。那一股吸力瞬间消失,我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便见了莲华已经不在原地,而九韶挡在了我跟前。 “怎么,做错了事情之后就想着加倍保护来补偿?这倒不是你二太子的风格啊。”险些被他踢中手腕,莲华一双墨色的眸子如今也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手中隐隐有火光闪动,却被他五指一合,全部熄灭“你瞧,若是一个控制不好,烧死你不要紧,毁了我布置好的离火宫,可就是大罪过了。” “你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就别来多嘴我的事情。”脸已经黑了下来,九韶带着我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冷言说到。 “说起这个,我还得麻烦你个事情。”一说起他自己,莲华就沉下了脸,便也不再管我和九韶的事情,“你请柬发完之后,还要去凡世走一遭吧,不如你帮我去凡世找找望舒吧,他这一走一年多,连判官都找不到他。”(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话 遇到一个偷尸贼 “早知道这般,又何必一次次把他气走。”在听到冥王的话的时候,九韶扬眉冷笑。 “这次不一样……”莲华只是叹了口气,却是低下头,也说不出到底是有什么不一样的,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你就帮我留意一下吧,也不确定他真是去了凡世。” “我会留意的,若无他事,便先告辞了。”九韶也只是点了点头,拱手做了个礼,便要离去,转头却见发现我并未跟上他。我心中有几分震撼,对于刚刚看到的那一切,我实在是不知道要以何种心态面对? “虽然是她的魂魄,如今却是完全不同的思想,”莲华想来是看出来我的异样和九韶看向我时的疑惑,她适时开口,这话,却是对着九韶说的,“有些事情,你强求不得,错过二字,讲的不是错了,而是过了,你可想清楚了。” “我自是知道该怎么做的。”这话听得九韶有些窝火,他也不等我再愣下去,抬手一收,我便如一张纸片一般飞回了他的身旁。 他也不再看冥王,一手扣着我的手腕,拉着我往离火殿外走去。 我们两人都是各怀心事,走出去一段距离,远远还能听到莲华的叹息:“明明自己就是那般执着放不下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笑我?” 我侧头瞧了瞧九韶,他只是拉着我往前走,抿着唇不说话。我们便这般一前一后走在阴间的阳关道上,路边鬼怪们纷纷侧目,俯身做礼。 “所以你想要去凡间,是想去过凡人的生活,是因为你一直觉得,你不是凰羽,你只是个凡人而已?”走了好远,九韶终于缓缓开口,他未看我,只是沉声问道。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发现他并没有看我之后,才又缓缓回答:“是的,我当时一直觉得你们搞错了,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现在我依旧觉得,我不是凰羽,是个凡人而已。” 是的,不管冥王说什么,不管我是不是真的只是凰羽的残缺魂魄。在我心里,有着二十多年凡人记忆的我,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依然不会觉得我是一个神,时至今日,我甚至更加想要脱离这群神仙,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就是你如何能从春风渡出来,原来,是真的不一样了。”九韶停住了步子,转头看我,目光沉沉。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又觉得,他那双泛着紫色的眸子不是在看我,只是想要透过我看到另外一个人一般,“原来,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罢了。” 他这些话,像是说给我听的,又不像是,我竟是半个字都接不上来。好在他说完之后,也只是顿了一顿,便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扣着我的手腕一紧,只说了一句我们走吧,便带着我一个旋身,离开了阳关道。 出了还阳道,眼前白光一闪,再次看清时,我们便已经站在开始时我们落下的那片树林,四周依旧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也依旧是阴阴森森的天气。 我正想着如今终于可以魂魄回到本体了,虽然做一个阿飘也没什么大碍,可是心中总是觉得怪怪的。我一面带着几分期待地去找先前被九韶放下,靠在一个树干上的我的本体,可是环视了周围一圈,都没有找到。 我不由得有些疑惑地看向九韶:“我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不是我们先前到的地方?” 我这转头一看才发现,九韶眼中也是震惊的疑惑,一张俊脸颇黑,我以为他这般是因为自己这个极大的失误而觉得分外丢脸,却不想,他黑了片刻,再次缓缓开口:“是谁这般大胆,竟然敢来鬼见林中盗取神体?”说这话时,九韶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淡淡的杀气,羲和剑已经在手中。 他这么一说,我先是一愣,随即一慌,接着便是觉得愤怒。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到底是谁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做,来这荒山野岭,荒郊野外地偷一具女人的尸体回去。 一想到可能是什么变态啊,恋尸癖啊什么的将我的本体偷走,我突然就有些忐忑,又觉得有些恶心,万一这些人对我的尸体做出了什么不可原谅,极其变态的事情来,即便是找到了我的尸体,我大约也是没有再将她拿回来的勇气了。 这么一想,我不由得急了,一把抓住九韶的胳膊:“快找找,快找找,希望还没有走远,希望不要是变态。” 不等我说,九韶已经闭目结印,如是这般,等了片刻,他才缓缓睁眼,一把拉过我的手,带着我往森林北面掠去。 “你找到了?”耳畔带风,我也只来得及这么问上一句。 “嗯,我看到了我们离开之后,有人来将你的肉身背走的情形,看着也没有过多少时间,此番去追,应该来得及。”九韶点了点头,我听着,倒是觉得九韶刚刚这番作为,颇有失窃之后看录像回放的做法。 这么一想,倒是觉得,神仙不愧是神仙,上天入地的本事一身,甚至可以自带录像回放功能。 我本以为,我们这一追,大约是要追出去好远,毕竟一个偷了东西的人,自然是要离事发地点越远越好的。然而,事实上,我们也只是追出去了一小段路,便停下来了。 我站在九韶身旁,瞧着不远处一座小木屋,安安稳稳地落在深林里,屋子的周围围了一圈木栅栏,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眼花的,我甚至觉得,透个错落的栅栏,我甚至看到了有几只肥硕的母鸡在悠闲地啄食,好一派农家乐的场景。 我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场景是正是存在的时候,终于有些不解地问身旁的九韶:“我……我们这是遇到鬼了还是出现错觉了?”在这片阴森恐怖的森林里面,居然还有人家,实在是让人不能往更好的方向去想了。 九韶脸上也写着吃惊,他瞧着眼前的木屋:”这鬼见林是阴阳两界的界限,按理说,是不该有活物进来的。先前瞧着一个负剑的青衫道童将你的身子背走,我还以为是哪个修道之人正好路过所以捡了去。可是,循着气息追到的竟然是这里,也不知道,这房里住着的到底是什么奇怪东西。 “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体在这屋子里面?”听他这么一说,我一愣,又多瞧了那颇为诡异,画风不同的木屋几眼,终究没有催九韶快进去,只是看了看他,“那如今我们要如何是好?” “我说白启,你倒是行不行啊,别给我把人医死了,本姑娘可是好不容易大发慈悲救一回人呢。”就在我与九韶迟疑着不知该如何进去抢夺我的身体的时候,却听得屋里突然响起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 听到白启这个名字之后,九韶脸上的迟疑消失了,他直接提着羲和剑,几步上前,一脚踢开了小屋的房门,看着屋内的人,脸已经黑得可以跟灶上的锅底相提并论了。 “瞧吧,瞧吧,我就说不一会儿正主就会找上门来了,都跟你讲了这鬼见林里的人哪里是你能随随便便捡回来的,尽给我惹些麻烦。”背对着九韶坐着的青衣男子一边说,一边缓缓转过头来,在看到九韶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有着极为戏剧性的变化,先是惊,随后是喜,最后定格在了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样上。 “二殿下好久不见啊,怎地有心思来这鬼见林中游玩了?”我跟在九韶身后,便见了那坐着的青衣男子,桃花眼微微上扬,一边扯着笑开口,一边转头去看内室里的人。 “谁来了,谁来了,谁是正主?”帘子被掀开,一个穿了一身浅灰色道袍的女子匆匆跑了出来,在看到九韶与他手中的剑,以及青衣男子的神情之后,她几步走到了青衣男子跟前,用身子将青衣男子挡了个严严实实,“怎地,你是来找麻烦的?我可是要告诉你,我学过术法,而且学了不是一天两天的,还有刀术剑术,你若再敢上前,别怪本姑娘不客气。” “拂衣你让开,”身后坐在椅子上的青衫男子却是缓缓开口,抬手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女子,拱手朝着九韶做了个礼,“拂衣他识不得二太子身份,还请殿下见谅,白启在这里给殿下赔罪了。” “他便是那个你舍了一身修为来换的人?”九韶收起了羲和剑,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白启。 几句对话里,我便听出来这一定是个有趣的故事,而眼前这青衫男子,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他的名字似乎也十分熟悉,我一面在脑海里思索,一面不由得细细打量起他来,他身穿一件苍蓝衫子,腰间绑着一根鸦青色鸟纹丝带,一头暗红色的头发,有着一双深沉的眼眸,此时,听了九韶的话,深沉的眸子暗淡了下去,他也低下了头。(未完待续) 第六十话 她不是她,却又是她 瞧着白启不答话,一旁的拂衣颇有几分不悦地开口:“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见着那小姑娘横眉怒目的样子,九韶顿了一顿,才再次切入正题,“且先不说这些,我只问你,你将凰羽上神的身体偷偷摸摸带回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凰羽上神?”这一次,开口的不是拂衣,而是一旁的青衣白启,他干净的眸子里飘过一丝疑惑,抬手指了指内室,“没想到那居然是凤三殿下的身体,倒是白启眼拙,没有认出来。先前拂衣在林中遇到,以为是哪个迷了路被勾走魂魄的凡人,便将她带了回来修养还魂。” “虽说是多管闲事,不过看起来也算是一片好心。”九韶瞧了一眼站在白启身旁,沉着一张脸的拂衣,笑着说了一句,一把拉过我往内室走。 瞧着面前躺着的那个垂目闭眼的男子时,我才想起,如今的我并不是凰羽的模样,而是被九韶变成了他身边的一个仙使,这一以来,也无怪别人认不出这是凰羽上神的身体了,但凡是个人都看不出来的吧,毕竟首先性别就不一样。 九韶示意我走到床边,躺下去,我依言躺下,自己的魂魄与肉身重合在了一起,接着,便见九韶双手结印,两手交叠,缓缓压向我的额头,只觉得身上串过一股暖流,眼前白光一闪,再次睁开眼时,我已经恢复了人身。 “竟然能破除我设下的结界,你这小小的凡人,倒还真有几分本事。”等我魂魄回归肉体,从床上坐起来之后,九韶便带着我出了内室,他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怒意,只是瞧着那拂衣,淡淡说道。 “本姑娘不是一般人,自然也就有着不一般的本事,你那个破结界,再来十个八个都能几笔给你破开,怎么,我们费力帮你保护这具尸体,你不好好感谢就算了,摆一副臭脸是要做什么?”即便是听了白启叫他二太子,拂衣也不惧他,只是插了腰看着九韶和我,扬眉说道,这般脾气,倒是叫我觉得有几分可爱。 “也只有你能忍得了这个性子。”九韶依旧不理会她,只是越过他看向一旁的白启,淡淡说了一句,“这性子,倒是跟那个人有几分相像。” “是有几分相像。”白启微微笑了起来,将目光从九韶身上移到了我的身上,他朝着我拱手做礼,“不知是凰羽上神的神体,倒是多有得罪了,还请上神恕罪。” 彼时我正在活动手脚,找回支配身体的感觉,听他这么一说,也只是笑着摆了摆手,说自己不介意,细细看那个青衣男子,才发现他似乎患了腿疾,一直坐在椅子上,无法站起来。 “看什么看,再敢这么看我家阿启,小心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大约是我的目光太过投入,停留的时间又长了些,一旁的拂衣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挡在了我与白启中间,等着一双玲珑的大眼睛,抱着手臂,没好气地说道。 “拂衣,他是凤凰一族的三殿下,是天界的上神。”白启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般,也只是伸手拉了拉拂衣的衣袖,好脾气地介绍。 “上神怎么了,你从前不也是,上神就可以随便盯着别人看?”拂衣却是不解气,也压不住火,只是冷冷说了一句。 “是凰羽鲁莽了,还请两位恕罪。”我本也是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见拂衣是真的生气了,忙拱手朝她和白启做了个礼,要他们原谅。 一旁的九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了一顿,才又缓缓开口:“怎么想着跑到了鬼见林来,虽说这里确实可以避开众人,可是阴气也太重了些,不说这女子了,便是你如今这身子,也是受不了的吧?” “前几日得了两颗火琉璃,戴在身上刚好可以压着这里的阴气,拂衣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住住,我便想到了这里,没有人打扰,倒也算清静。”看着一眼站在身旁抱臂不语的拂衣,白启笑着解释。我瞧着白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觉得他们这般小两口隐居避世,虽然是住在这个奇怪阴森的地方,但是也是颇有几分浓情蜜意的架势。 “这样倒也不错,我这几日送东华帝君的请柬,都在凡世走动,可有什么需要的要我给你们捎来?”一旁的九韶难得好心地问了一句,他这话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想不明白他何时变得这般好心。 “也不缺什么,既然二太子是来送请柬的,想必也见过白泽了吧,他……”白启的话,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问下去。 “他还是老样子,住在狐狸洞,这次去倒是只见着他一个人,白燎帝君还在外面办事,没有回狐狸洞。”九韶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脱口答了出来。 “如此便好了,只要知道这一点,我也就心安了。”白启的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那般的笑容,倒是让我觉得,有几分像那个狐狸洞前颇有几分桀骜不驯的战神白泽。 之后,九韶与我又在木屋小坐了半日,九韶拢着袖子坐在白启对面,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这还是第一次,我瞧着九韶与人说了这般多的话,也是第一次,我发现九韶说话时眼中是那般淡然干净,带着暖意。 他们确实只是闲谈,聊的都是仙家的琐事,没有一件关系到他们自己。讲了半日,九韶瞧着白启也是有些累了,这才带着我打算告辞。 “此番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会,你们且多保重。”站在门口,九韶朝着白启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座位上的白启只是瞧着我们笑:“你们也多加保重,希望有缘再见。” 等白启说完,九韶又朝着他做了一个礼,这才带着我出了木屋,驾云而起,缓缓飞离鬼见林。 我站在他身后,想着先前的种种,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开口问一旁的九韶:“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我看着好生眼熟,却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他到底是谁啊?” “他叫白启,是白泽的弟弟,白暮雪的哥哥,青丘狐王的儿子。”九韶叹了口气,缓缓回答到。 我听到这回答,微微一愣,我早些时候便听白暮雪有四个哥哥,其中三个都在九重天任职,她倒是也没说起自己的第四个哥哥,想不到,她的这个哥哥居然会在这里,还和一个修道的女子在一起。 “他既然是狐王的儿子,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了,左右总结起来,也不过是因为他身旁那个叫做拂衣的女子。”九韶倒是也不打算隐瞒,继续说道,“早些年,白启为了一个凡人不惜背弃天条族规,逆天而行,拼尽了一身修为不说,还被天界呼狐族追捕至今。一直都只能东躲西藏,所以我也不知道,此番一别之后,是不是就后会无期。” “那个拂衣就是他为之背弃天条族规的凡人吗?”我听着只觉得白启还真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竟然能为所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由得对他有几分佩服。虽说付出了如此之多,不过如今瞧着拂衣在他身旁,对他关爱袒护的模样,想来白启也是不后悔的吧? “是,却也不是。”没成想,九韶似乎并不是如我这般认为,他微微摇了摇头,“这拂衣是那凡人的第三回转世,如今瞧着她那模样,想来已经有了修为,虽说不能长生不死,想必也是能多陪白启一阵子了。” “啊?”我听了之后,愣了一愣,随即开口,“既然是转世,想来也是同一个人吧,还希望拂衣姑娘能得道成仙,跳脱轮回,就能长长久久和白启在一起了。” “你觉得,便是转世了,也还算从前那个人?”听到我这话,九韶微微一挑眉,看向我,“你若是这般觉得,又怎么还会说,你不是凰羽?如今你不也是如那拂衣一般,渡了轮回,没了记忆。你一口否认你自己是凰羽了,又怎么能说拂衣还算是从前那一个人?” 被他这么一问,我顿时觉得哑口无言,无法反驳,支支吾吾,顿了片刻才终于又缓缓开口:“这事情一码归一码,不管怎么说,如今拂衣与白启也算是幸福的吧。” “是幸福还是自欺欺人,想来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听我的话,九韶的眸子暗了一暗,也不打算在多说下去,只是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他挥袖加快了飞行速度,“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赶去落霞海吧。” “落霞海?”我一愣,才想起来我们此行是来送请帖的,之前的太多事情让我脑子一片混乱,倒是忘了正事。说起落霞海,便不由得想起来我那个眼神不太好的姐夫,想着他那般温柔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白启,只是不知道,我那大姐,是不是也如拂衣那般的火爆脾气呢?(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话 好马是不吃回头草的 我们一路往南面飞,飞了半日才看见脚下一片青碧,瞧着脚下的落霞海,九韶告诉我,我们要去的龙宫在太虚之渊。这是南海极南之地的一处深渊海沟,世人们都说,这里是海洋的尽头,来到这里的人,要么羽化升仙,超出海的界限,飞往九重天之上,要么被天地吞噬,化作深渊底部的白骨。 没有人知道,太虚之渊是四大神兽之一的青龙镇守的地方。这个深渊是当年魔族打入人界的入口,往下是冥河忘川,再往下便是魔界,所以这里一直都是守护重地。当日四大神兽得了神识,神龙一族还继承了父神的部分神力,也因着他们可以沉入这极深的深渊,所以这里一直都由他们驻守。 这些都是九韶在路上讲给我听的,拿了避水珠,我跟着九韶一路下沉,只觉得这深渊跟从前看到的海底世界一点都不一样,入目只有满眼的黑暗,脚下一片虚浮,若不是被九韶扣着手腕往下扯,我都要觉得自己会漂浮在这一片虚无之中,永远走不出去。 就在我觉得已经有些头昏脑涨的时候,九韶突然顿住了步子,两人缓缓下落,脚下竟然又能踩到地面了。依旧是满目的黑暗,商凤影却觉得身边有气息流转,跟刚刚大有不同。 “在下天界二太子九韶,特来拜见龙神。”九韶并没有往前走,只是拱手朝着虚空做了个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敬意。 “二太子殿下纡尊降贵的来,不知所谓何事。”黑暗中竟然有人答话,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声音清清淡淡,听着却让人觉得分外舒服。 “在下是来送东华帝君请柬的,还请潮音殿下引我去见龙神。”直起了身子,九韶叹了口气。 “三妹也来了吗?”黑暗中的女子却是答非所问,语气里隐隐带着不善,黑暗中有星星点点的光亮起,照亮了九韶前面的路,顺着路看去,便可以看到不远处屹立在水下的一座巍峨的宫殿。石道之上,穿着一袭淡青色长裙的女子提裙匆匆走过来,身后是一众着了彩衣的婢子。 那女子直接走过九韶身边,站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我跟前,将我打量了几遍,才开口:“你是三妹吗?” 她这般问,我却是有些不好回答,主要是现在我的模样并非凰羽的样子,明明是个男儿身,她却一上来便问我是不是她三妹,我不得不怀疑,这个女人眼神出了什么问题? “潮音上神能看穿所有的术法伪装,”九韶见我不答,只是在一旁淡笑着给我解释。我这才恍然大悟一般,打量着我面前的大姐,点了点头,承认自己就是凰羽。 “不知道殿下可否引我去见龙神,我是奉了师命来送请帖的。”九韶并没有打算留点时间给我们上演姐妹团聚的戏码,只是拱手做礼说道。 “从极深渊那边有异动,父皇今早便带着几位长老过去了,殿里现在只有我和苍梧,我带你们进去见他吧。”凰羽一边说,目光从未从我身上移开过,走了几步,终于走到了九韶身旁,“当初跳诛仙台,我不在场,我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是你也看到了,她这个人太傻太真,我只求你不要再来伤害她。” “就如殿下所说,当日跳诛仙台的事情你也不曾看到,便也不会知道到底是谁伤了谁。”九韶与潮音并肩,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轻松,“不过你放心,不管是谁伤了谁,让她跳诛仙台便是我的过错,我九韶犯过的错,断然不会再犯第二次。” “想来二太子殿下还是没有明白我的话,”快要到宫殿门口,潮音却站住了步子,“妾身的意思是,请你不要再招惹凰羽了,既然她已经什么都忘了,我便希望你们不要再有牵扯,二太子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哪里是我们家三妹可以高攀的。” “殿下真是抬高在下了,不过是仙宫里闲散的一个二太子罢了,无权无钱的,倒是算不上什么高攀。”九韶笑了,看着女子那张姣好的脸,他言罢,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我,叹了口气,“放心吧,凡间不是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吗?我现在对她,确确实实没什么念想了。” “那你们这是算什么回事?”潮音显然是不相信他所说的话,皱眉看了看一旁的我。 “额,姐姐多心了,我只是奉了师命跟他出来办事的罢了,我们只是同门情谊,同门情谊。”见潮音瞧向我,我忙开口解释到。我倒是没想到,潮音知道了凰羽跳诛仙台的事情之后,对九韶居然是这般平和的态度。比起白暮雪那般视九韶为败类的来说,潮音还真算很有气度,也难怪能当时帝后。 “老远便听到外面这么热闹。”我们正说着,突然听到熟悉的男子的声音自殿内传来,一旁原本还想继续追问我的潮音突然提裙往殿内跑去,将我们二人抛在脑后,再出来时,身边已经跟着另一个人。 “二太子殿下,凰羽上神别来无恙。”那个着了一身玄色长袍的男子脸上挂着柔和的笑,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犹如蓝天碧海倒影其中,却无半点神采的男子,我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姐夫,瞧着他被潮音挽着,走到宫殿的门前便顿住了步子,朝着九韶的方向拱手做了个揖。 “都是自家人,叫什么上神,叫三妹不就好了。”这苍梧帝君虽然已经贵为帝君却如此客气,叫我们也不太好意思,我刚要回礼,却听得潮音在一旁如是说,“说了这几日水中有异动,你须得在好好休息调养,怎么又跑出来了。” “不过是见你好久不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却不想竟然是二殿下和三妹来了,你也不必管我,好好招待他们吧。”说完,便与潮音一起,引着我们入了龙宫。 九韶和我在潮音的陪同下,在大殿中坐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见了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来人穿了一身玄色的铠甲,微白的双鬓垂落在肩上,那张略显方正的脸上此时有着毫不掩饰的焦虑的神情。他手上提着一柄重剑,匆匆走来,在看到殿里其他二人时,收住了所有的动作和表情,只是朝着九韶点了点头:“先前便听人来报二太子来了,老夫一时无法抽身,倒是请二太子不要介怀。” “是小辈贸然来访,多有打扰了。”看着这位龙神一脸疲倦之色,九韶顿了一顿,才开口,“不知从极深渊那边情况如何?” “前些日子有异动,老夫去查看的时候发现裂了几道口子,此事正待上天庭去与仙帝说明,顺带想要请东华帝君来看看可有什么解决之法。”取下头上的头盔,龙神抬手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将头盔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潮音,“你且去准备一下,待老夫换一身袍子便去天宫,这件事情拖不得,玄火他们在那边抵挡那些企图撕裂口子逃出来的魔兽,可撑不了多久。” “从极深渊对面不是魔族驯养魔兽的地方吗,按理说他们若是想要冲破封印,也不该是从这里下手啊。”九韶瞧着他这般匆忙的模样,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便是老夫的不解之处,也看不出那边的情况到底是如何,这异动今日尤为明显,老夫得去请东华帝君前来看看,有没有法子封住那些裂口。”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龙神吐了一口气,颇为疲惫 龙神说着,便要往内殿走,才踏出没两步,我却突然觉得整个龙宫剧烈地晃动起来,“隆隆——”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晃动中水晶宫里的摆设纷纷落地,砸出清脆的声响,我被晃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抓住身旁的九韶站稳。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扶着一旁的椅子站稳,潮音脸上的表情从吃惊转变为着急,似乎是想起内殿的苍梧,她匆匆往内殿跑去,一面跑,一面唤着自己夫君的名字,竟然是已经顾不得其他人了。 “莫不是从极深渊出事了?!”按住腰间的剑,原本准备去更衣的龙神面色一沉,便要往外走。 “启……启禀帝君,有……有妖兽逃出来了……从……从极深渊那边……”有穿了铠甲的军士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到了龙神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却是再也站不起来。 “水华,是什么妖兽逃了出来……”这个叫水华的军士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亲随,曾经也上过战场,此刻怎么会吓成这般模样。 “帝……帝君,属下也没有看清,看……看身形似乎……似乎是一条黑龙……”水华早已是吓得脸色惨白,连声音都在颤抖。 “怎么可能……”听到这话,龙神和九韶都大惊,临了,还是九韶先沉住了气,“不管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我们都得快些阻止它才好,若是出了苍梧之渊,去了人界,这天下怕是就要大乱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话 你只要在我身后 “二殿下说得极是,水华,你速去九重天请仙帝和东华帝君,老夫这便去把那畜生抓回来。”龙神说着,提剑运气便要追出去,却被九韶一把抓住。 “还是让在下和龙神一同前去吧,也好有个照应。”这倒还是第一次,我瞧见九韶这般严肃,瞧着龙神颇为疲惫的模样,想来是九韶担心他先前就损耗太多,所以要自己过去看看,瞧着他们这般模样,想来一定是件紧急的事情,我大约也帮不上什么忙,最多也只能不添乱而已。 “二殿下此刻还是去从极深渊比较稳妥,那边的封印被破除,须得尽快补上,妾身听闻早年殿下在东华帝君处学艺,想来着封印之术也比我们都懂几分,还请殿下支撑到东华帝君前来。”龙神还没有开口,说话的却是从内殿匆匆走出来的女子,此刻的潮音已经换下了一身长裙,贴身的裙装看上去分外干练,她手中提着一柄赤红色的长剑,走到了九韶身旁,“追杀魔兽的事情,就让我与父皇去吧。” “可是……”九韶还未答话,我下意识地看向潮音的肚子,先前不是说她身怀龙裔吗?若是有孕在身,还去打架冒险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放心吧,我虽剑术不如你,术法修为可不比你差多少,也不会叫你小瞧了去。”潮音笑着安慰,说到一半,发现我看她的肚子,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放心吧,你的小侄子如今安安稳稳在内殿和苍梧在一起。” “你若是也去了,这龙宫要怎么办?”这时九韶才缓缓开口,然而担心的却不是潮音的身体,却是这龙宫的安危。 “龙宫有九重结界,即便是魔君来了,想要进来也有几分困难,三妹,”潮音说着,转向一旁一直不言语的我,“你且留在这里替我看护着苍梧。” 她这么一说,我先是一愣,我看护苍梧?如今我这般手无缚鸡之力,别人不看护我就算好了,我又要如何看护他们龙族的帝君? 然而,还不等我开口问她我要怎么看护,一旁的九韶皱了皱眉:“这里有九重结界,苍梧帝君身在此处应该是相当安全,至于她嘛,本就是我带来的,还是让她跟在我身边好了。” “你可知从极深渊那边有多危险,三妹如今用不了法力,你带着她过去不是……”已经提剑随着龙神走出去的潮音听了,皱眉回头看了一眼九韶。 “这就不劳帝后挂心了,有我九韶在的地方,就不会让她有半分危险,放她在这里,我反倒是跟不放心些。”九韶的脸上还是带着笑,说出的话确实无比认真的口气。 我见他如此认真,心中腹诽,这话说得没有半分对的,每次与他在一处,我还真不是身处危险里就是身处麻烦了,如今他倒是厚脸厚皮将这些话说得义正言辞:“不用了,不用了,我想着,待在这龙宫挺好的,一来可以陪陪姐夫,二来也不会去给你们添乱。” 潮音瞧了九韶一眼,有看了看已经提剑快步追出去的龙神,终于还是提剑跟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忘与我说:“三妹,不管你是去是留,都要保护好自己。” 我目送着潮音远去,心里想着,你放心吧,我为了自己的安全,绝对不会随了这不靠谱的九韶去的。瞧着九韶转眼看向我,我刚想说拒绝的话,却被九韶一把扣住了手腕,瞬时我的全身便都不能动弹了。 九韶丝毫不顾我的横眉怒目,抬手掐了一个诀,便带着我一路朝从极深渊的方向去了。 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事情搅得我脑子里一片混乱,等我真正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随着九韶行入一片黑暗之中。这一片黑暗,与先前我们来龙宫时又有所不同,一路走下去,我只觉得,身旁暗流涌动,有两股强大的气息在这片黑暗中相互搏斗。 “话说,我好像没说要跟你过来吧?你说你来办正事,把我带在身边也不嫌累赘?”瞧着一旁默默不语的九韶,我就有些生气,他来就来了,我又不知道那深渊里到底有什么,万一等一下遇到危险,他有灵力好护身,那我不是一个不小心就要遭殃?再说了,若是真是什么重要和危险的事情,他带我过来还要保护我,那不是累赘吗?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嫌你累赘的,你要做的,只是在我身后就好。”九韶没有回头,一面朝前走,一面用另一只手唤出了羲和剑。 “大哥,现在不是说这种肉麻的话的时候。如今我不是凰羽,你说了也是白说。再说了,人家那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你带着我去你不怕添乱,我还怕呢。”他突然说得那般深情,我本也不好意思浇灭他心中脉脉情深的火焰。不过,看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片赤红色的光芒,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点醒他,人命关天,他想要装酷耍帅,谈情说爱,我不反对,可是,他也犯不着搭上我,拉我一起下水送命吧? “这柄羲和剑是桑落取了西天灵山之巅的玄铁,让昴日星君引太阳之火炼了七七四十九天再引天河的水淬炼而成,至刚至阳,克世间一切阴邪之物,你且拿好了。”彼时我们离红光越来越近,九韶突然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羲和剑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本想说你给我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可是对上九韶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时,那些话却突然说不出口了,我瞧得见他眼里那真正的担心,于是也只是接过剑来,点了点头:“放心好了,我会用它好好保护你的,我们走吧。” 握住剑柄的瞬间,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在体内流转,我突然精神一振,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九韶见我接了剑,便也是放心了,与我一起往前走去。 只不过往前走了不到十步,便觉得一抹热风拂面,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我这才发现,此刻我们真的是身处在一个深渊之中,我和九韶此刻站的是深渊的边上,在我们脚下,原本无波的海水一层层往上荡漾开去,水底透出来的红光将整个深渊染上了一层诡异的颜色。 红光之中,有十数个穿着玄色铠甲的人悬浮在水里,他们双手结印,虽然随着波涛起伏,却是各有阵型,随着低声念咒,不断有金色的字符从他们周身流出,一起飞向水底,我垫了垫脚,便看到那些字符如绳子一般,将一个将要从水底裂缝挣扎而出的巨兽捆绑住。 因为还有一段距离,而且水波荡漾,所以也没法看清那头巨兽到底长什么模样,只觉得那双铜铃大的眼睛露着凶光,有些吓人。 “不好,它要逃出来了。”这边九韶看到水下的情景,看了一眼我,抬手掐了一个诀,“你在这里等桑落他们来,不要乱跑。” 话才说完,便见他纵身一跃,竟然直直朝着那水底的巨兽落下去。 “喂,你这是干什么,要和它肉搏吗?”没料到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往下跳,那一瞬间,我急得跳脚,脱口大叫,想要跟着一起下去,却是怕给他添乱,毕竟自己这个半吊子连仙术都用不好,于是也只好站在那里,倾着身子看下面的情况,不知道为何,在九韶往下跳没入红光的那一瞬,我的心似乎也跟着猛跳了一下,就那般没有由来的心慌了。 那一面九韶却是已经顾不得我的喊叫,大约是因为没了羲和剑,他也只能双手结印,两手一展,一张金色的大网兜头朝着那想要挣脱的魔兽罩去:“我制住它了,各位长老,还请速速将它击杀。” 说话间,九韶已经落到了水底,脚下踏着那边微微发烫的石板,他合拢双手,便见了罩住魔兽的金网越来越紧,魔兽的挣扎也越来越微弱。 那边的长老们见来了帮手,都是心中一喜,他们在这里支撑封印已经半日,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无法止住这只想要外逃的。距离九韶最近的一个长老收了封印,拔出腰间的长剑,身形一沉,只一剑,便将那只魔兽的头砍了下来。 巨大的头颅滚落到了九韶的脚边,堵在裂缝上的尸体却是被里面的魔兽一个劲地往里拖。 “长老小心!”那边砍下魔兽头颅的长老一击得中,刚刚落地,却听得九韶沉声嘱咐,下意识地闪身,便见了身后有一个黑影从裂缝中飞出,朝着深渊外飞去。 “快阻止它,不要让它跑了。”认出了是魔兽中速度最快的暗枭,九韶一边喊,手下却是不停,他双手结印,俯身跪了下去,将带着金光的手按到了发热的石板上。 金光从他的手下扩散开来,将近旁的那个裂缝封住。站在他一旁的龙族长老趁势帮他将裂缝口的几个魔兽都逼了回去。 暂时封住了封印,九韶抬头看那只逃出来的暗枭,暗枭的速度极快,而且攻击力极强,若是出了从极深渊,去到了苍梧之渊的那片黑暗中,便再也没有人能制得住它。 从极深渊内,九位长老都手提长剑,与想要逃跑的暗枭周旋。然而奈何暗枭的动作实在太快,几个长老竟是无法将它阻住。(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话 被斩尽杀绝的魔兽 九韶看着暗枭突破一个个长老,朝着深渊外飞去,脸上的焦急的神色却是越来越明显,奈何即便是他着急,可是也不敢离开水底半步,他结下的这个封印必须施术者不断输入灵力,否则封印失效,会有更多的魔兽逃逸出来。 我站在深渊边缘,一手提着羲和剑,一手看着深渊里的场景,若是忽略那滚滚而来的波涛暗涌,我倒是真的看了一场好戏。 这么一瞧着,还真是觉得,这面色沉沉,动作迅速的九韶,有几分帅气。想着先前他猛地跳下去的时候,我心里那一丝没有由来的惊慌,突然就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按理说,我不是那个爱九韶爱到去跳诛仙台的凰羽,这些时日的相处我也没觉得九韶是能让我动心的那一个类型。可是,为什么见他要踏入危险的时候,我会没有由来的心惊。 思来想去,大约是几日的相处下来,我对这九韶生出了几分同门的手足兄弟之情,所以便为他焦心,便是换了君崖,换了司命和玄玉,我大约也是这般心情。这么一想,便觉得心中舒爽了很多。 想通了这一层,我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开始专心研究起手中那柄玄黑色的长剑,这剑连剑柄和剑身,都是玄铁打造而成,入手有几分沉,寒光闪烁中,商凤影断定这必然是一把利剑。 好剑在手,自然免不得要耍弄几下,我握着剑朝着深渊对面的石壁猛然一挥,只见一道白光一闪,便听得一声凄惨的尖叫,那叫声尖锐刺耳,仿佛鹤唳。 这惨叫声吓得我一愣,手一抖,手中的剑都差点握不稳。不过是随手一剑,却不想难道伤到人了,这可如何是好?还不等我看个明白,只觉得有劲风朝着我迎面袭来,眼花了两秒之后,这一次我算是看清了,袭击我的竟然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型乌鸦。之所以说巨型,是因为它双翅排开,竟然有两米多宽,我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神雕侠侣》里面那只雕兄。 也来不及多想,眼见危险袭来,脑海里也只是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抬剑抵挡。 刚刚一路杀出来的暗枭显然是被我先前的剑气所伤,此刻十分愤怒。 当时我并不知道,暗枭凶猛且记仇,若是被谁所伤,必然要杀了啄食其心脏才能解恨,所以在当年仙魔的战场上,仙族都尽量去避免与这种暴戾的魔兽起冲突。 虽然剑气将暗枭弹了回去,但是刚刚暗枭逼得太近,戾气太盛,我也被戾气伤得捂着心口咳嗽了几声,手中握着九韶给的羲和剑,连连退了好几步,才靠着石壁站稳。眼看着那一边暗枭准备再来一轮袭击,顿时面露惨色,这次我可不能保证可以举剑迎敌了。 “凰羽!”一声冷喝自水底传来,只见一道金光从水底射出,那般浓烈的杀气,让暗枭都顿了一顿。紫衣锦袍的男子一跃而起,扬手一挥,羲和剑脱出我的手,落回了九韶手里。 “你没事吧……”没有回头,九韶长剑一横,下一刻已经朝着暗枭逼去。 我刚刚想要回答,却是一口血涌上了嘴边,只得捂着心口往前走了几步,本想看九韶如何制服那只巨型乌鸦,却听得水底一片嘈杂。 原来是九韶实在担心我安危,终是不能再顾及水底的裂缝,抽身而起,原本加诸在裂缝上的灵力减弱,那些蠢蠢欲动的魔兽又开始争先恐后地要出来。 水里的十位长老没有料到这个天界的二太子会有这样的举动,想来刚刚他们也是见了深渊口有一位上神,而且我一击便打中了暗枭,所以没有来支援,而是在水下结印想要用封印困住暗枭,却不想原来我这个上神这般不经打,更没想到这个二殿下会在这种时候抽离灵力,不顾大局。 “不能让它们再出来……”先前帮着九韶斩落魔兽头颅的那名长老唤作玄金,此刻他离裂口最近,手握长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抬头看二殿下和暗枭争斗正酣,一时也分不出胜负,心中便有了一计。 “众人退后!”他大喝一身,口念咒语,周身青光大作,深渊之中的水顿时掀起波澜,众人皆知他要作何,心中惋惜却也知道已是无可奈何,只得后退。 青光过后,那位长老已经不在原地,出现在水底的,是一条青灰色的巨龙。那条龙越有怀抱粗细,从极深渊本就窄小,他此刻盘卧在水底,竟然是用自己的身体生生将裂口堵住。 “二殿下,玄金长老可撑不了多久!”退上来的众人看着水下都是一脸的痛惜,却是纷纷拔剑加入战局,只有先解决了这只暗枭,想来二太子才能分神去修补封印。 瞧着如今这般场景,想来九韶也是一急,只见他举剑齐眉,口中默念咒语,手一松,羲和剑顿时化作十数柄,各自按不同的方向,朝着暗枭飞去。 “破!”并指一挥,九韶低喝一声,十数柄剑齐齐朝着暗枭射去,竟然是逼得它无处可逃,被死死钉在了石壁之上。 “你们给我看好她。”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血丝,九韶皱眉看着水底盘桓的巨龙,双手结印,刚想施咒,却被一只手拉住。 “你再动用灵力,怕是要折损上千年的修为了。”淡淡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那般的从容不迫,倒是和眼前的情景有些不相符。 听到这个声音,九韶却也有收起了结印的打算,只是转头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人,那一头墨色的长发在水中随着水波晃动,倒是给他添染了几分威仪;“你倒是每次都会掐着时辰来,早干嘛去了?”说到这里,九韶忍不住低头轻轻咳了起来。 “这个嘛,那个龙族侍卫带我到了龙宫就走了,我一个人找路过来花了不少时间。”俊眉微微上挑,桑落低头看着水下的巨龙,面上也露出了几分难色,“这里不是封印最强的地方吗,怎么会出现裂口?” “还请东华帝君尽快修复封印,玄金长老他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一旁的几个长老见他们还能站在那里闲聊,自己的同伴却是在下面苦撑,不由得多了几分恼怒。 “玄金长老且先上来吧,你们都速速退出从极深渊。”桑落这才点了点头,却是朝九韶扬了扬手,“把你的羲和借我用用。” 九韶手一挥,长剑自暗枭体内飞出,稳稳落到了桑落手里,他也不多待,只是回到了从极深渊旁,他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我忙过去将他一把扶住:“你没事吧?” 即便是我什么都不懂,可是也看得出来,他刚刚是为了救我,才从水下抽身,若不是我,也不至于引出这么大的乱子来,所以看着九韶惨白的脸,不由得有些内疚。 “没什么大碍,反正没有痛觉,只是流了点血罢了。”九韶笑着咬了咬牙,还真是一副没事人般的模样,他走到深渊旁,望向下面的桑落。 他嘴上说没事,可是我总觉得他一副受了内伤的样子,但是他既然不愿意说,我便也不好多问,终究是闭了嘴,抬头看向浮在深渊之上的桑落,“他这是要做什么?” “看样子是要将下面的魔兽斩尽杀绝,今天倒是难得的狠绝啊。”此刻的桑落长剑在手,衣袂翻飞,一脸肃然地看着水底,九韶瞧着他,沉沉地说道。 另一边桑落见玄金长老化回人身,周身已是斑斑血迹,想来被裂口的魔兽伤得不轻,一个长老纵身跃了下去,扶着玄金长老便要退出去。一旁裂缝里的魔兽没了阻碍,发了疯似地往外挤,一只形如奔牛的六角魔兽将将挤了出来,便朝着玄金长老他们这边撞去。 也只是见桑落站在虚无的水中长剑一挥,一道凌厉的金光落下,生生将那只魔兽击得粉碎,玄金等人感叹之余,也急匆匆退到了九韶他们身旁。 见众人退出,桑落满意地笑了笑,最后挥手击散了一个卡在裂口上的魔兽,他突然提剑跃起,下一秒,便举剑朝着水底俯冲下去。结界中的人都看不到水底的情况,只觉得随着桑落的俯冲下去,整个从极深渊金光大盛,金光消失之后从极深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愧是父神的兄弟,神力非我等所能及啊。”站在九韶身边的一个长老扶着玄金,看着恢复平静的从极深渊,不由得感叹。其他长老也不由得附和,脸上终于有了放松的表情。 “这次事有蹊跷,我们先回龙宫再说。”从深渊中上来时,桑落也有些步履虚浮,刚刚为了加固这个封印,确实是废了他不少神力,虽然他与父神一般由天地所孕育,灵力来自天地不需修炼,不过使用过多一时也是有些吃不消的。 “我父君呢?”接过他递还的羲和剑,九韶运气调息,见桑落有几分狼狈,不由得嘴角上扬。 “那龙族侍卫说有巨型魔兽已经逃到了苍梧之渊,天帝便和他一起去援助龙神他们去了,这会儿约摸都在龙宫里喝茶了吧。”桑落瞥到了他扬起的嘴角,闲闲地说着,却是走到了我身边与我并肩而行,“怎样,这次体验觉得刺激吧,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没什么大碍,你刚刚放大招我虽然没看到动作,不过看效果也是十分酷炫的嘛。”见着我这个师傅,我便是真的放心了,总觉得他就跟个定心决似的,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便觉得安心。(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话 要试试才知道 正如桑落所说,天帝和龙神一行人早已回到了龙宫,此时天帝和龙神居上座,两人手捧茶盏,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见了我们三人进来,天帝的目光扫过桑落,落在了九韶身上。 “刚刚玄倾龙神还夸你果敢勇武,这一次确实做得不错。”看着自己一向懒散的二儿子今日难得出头了一把,天帝的脸上终是浮现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都是儿子因尽的职责罢了。”九韶也只是拱手作礼,声音恭敬。 “今日幸得东华帝君加固封印方才免去大乱,倒是辛苦了。”也不过是夸了一句,天帝已经收回了落在九韶身上的目光,朝着桑落拱手笑笑,此刻已经有侍从为桑落还有九韶设座,桑落坐到了龙神身旁。 “听说你们去追出逃的魔兽了,不知是在哪里将其截杀的?”拢着袖子,桑落随口一问。却见在座的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龙神玄倾叹了口气,看着桑落:“我和肃和刚刚正想跟你讲这件事情,我和我那儿媳一直追到了落霞海之滨,肃和前来相助,我们本已经将其束缚住,就要斩杀,那魔兽却是顿时没了踪影,即便是我二人,也看不出到底是用了什么逃逸之法,也察觉不出它的动向。” 一旁的天帝肃和喝了一口茶,也叹了口气:“这真真是太奇怪了,且不说那魔兽凭空消失,无迹可寻,你可知它生了一副百足龙的模样,这可是闻所未闻的。” “百足龙?”桑落听罢,面色一沉。 “关于百足龙的传说多在凡间,虽然形似飞龙,却生了百足,在民间传说中一直是凶恶异兽,即便是在仙界,对于百足龙的记在也只在创世时期,那个时候,仙界,人界和妖界三主可造万物,若是有谁模仿神剑上的青龙造出了这么一个怪物也不是不可能的,可是,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魔界?”我站在九韶身后,瞧着他皱眉开口,缓缓说道。 “创世之力在父神消散之后便已经失去,魔族要驯养魔兽也都是将一般的野兽魔化炼造成异类,若是这般,难道那条百足龙是他们真抓了一条龙来炼化的?可这世间的龙,大多数都在这苍梧之渊中,又是如何落入魔族魔爪的?”天帝肃和也微微皱眉,看向龙神玄倾。 “没有抓到它之前,我们也不好妄下定论,说不定它不过是一个幻象,只为调虎离山罢了。”龙神玄倾叹了口气,“老夫先派人查查我族中是否有人失踪,若那条百足龙真的存在,定然是我族被抓去炼化的。” “我且回去派出天兵天将搜索,看看能不能将它找出来。”肃和皱眉说道。 一旁桑落却是喝了口茶摇头:“我看这件事还是不要弄出太大的阵仗,一来我们也不确定,而来过些时日便是天帝大寿了,若是闹出太大动静怕是会引起六界慌乱。不如我们先封锁消息,查找魔龙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这便有劳东华帝君了。”听他这么说,肃和也点了点头,此番天界刚刚过上平稳的日子,还真的是不适合在出这些事情来扰乱人心。 见都安排妥当,肃和站了起来,朝着两位上神拱手作礼:“如此,我便先回天宫了,紫微宫宴会之后,我们也正好和其他几位上神商量一下此事的对策,到时候再做决断也好。” “自知天帝事忙,便不多留了,紫微宫宴会时,老夫前往青镜山恭候天帝大驾。”玄倾和桑落站了起来,将天帝往外面送。 一行人走到了龙宫前,天帝让他们止步不必再送。临了,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九韶:“你可要随我回去?” “师傅交待的事情还有几件没有办完,儿子想先去凡间办完再回天宫。”拱手作礼,九韶站在商凤影身旁躬身说到,见着自己的父君点了点头,掐了各诀便消失在人前。 送走了天帝之后,九韶和桑落似乎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与龙神闲聊了片刻,便受潮音相邀,说是要留下来住上一日两日。 我就在心里纳闷了,先前不是说要准备宴会,十分忙碌吗?怎么今天说住,就要住下了。虽然对他们的决定有诸多不解,可是谁叫我如今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只能依附于其他人,所以,既然他们要留下,我便也只能配合他们一起留下了。 闲来一起逛龙宫花园的时候,九韶将先前在冥王那里的事情都讲给了桑落听。倒是让我没想到的是,九韶竟然还将我想要去凡间生活的打算一并告诉给了桑落。 “这件事情,我终究还是作不得主,不知道师傅如何看待?”他们两个走在我身边,却是将我当做空气一般,又开始肆无忌惮地讨论我是还不是凰羽的问题。 桑落听他这么一问,默着看了我几眼,开口问我:“你真的想去?” 我下意识地点头,便瞧着他目色一沉,低头想了想,却也还是说:“既然你想去,那为师便成全你,等这龙宫中的事情处理完了,为师便送你下界。” 这话让我顿时心生欢喜,转头瞧着九韶暗淡的眼神时,又不免心中一个咯噔。看得出来他的不舍,可是我也顾不得,毕竟经历了从极深渊一事之后,我更加觉得,我不应该当别人的累赘。 “不过,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让越多的人知道,你便越危险。”桑落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我也是点了点头,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本想着,既然要走了,也该与清霄,与君崖他们道个别,谁知道日后我何时才能与他们再见。更何况,在我的心里,我是想着自己一辈子都回不了神界最好,我只想当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你真要送她下界?你明明知道,她真的是凰羽,你不去想办法让她恢复,却要顺了她此刻的心思,让她远离神界,远离他原来的生活?”九韶似乎是没有料到桑落的这般决定,他微微皱眉,看了看我,又看向一旁的桑落。 “她早已不是她,你有何必执着?”桑落拢着袖子淡淡地笑看着我,那目光又好似透过我,看去了其他地方。他缓缓说完,也不理九韶,只是带着我往潮音与苍梧的寝殿走去。 进了他们的寝殿,看着躺在床上的苍梧,以及围着苍梧头上绕来绕去的一条青色小龙,我从苍梧身旁的潮音口中才得知了桑落留下来的原因。 今日我才知道,这苍梧帝君的那双眼睛,不是一开始便是瞎的。一万年前,他为了救潮音,拼了一身修为去撞那从极深渊里的结界封印。虽然将潮音救了回来,可是他撞散了元神。 这些年来,每月潮音都会去从极深渊用收魂瓶收苍梧四散的元神,收了将近一万年,才将元神收集齐了。虽然元神收集齐了,可是从极深渊那边的结界与苍梧元神相连,此番从极深渊有异动,这苍梧自然也受到牵连,如今已是昏迷不醒。 “放心吧,”桑落给苍梧瞧了半天,终于舒了口气缓缓说道,“他虽然元神破碎,不过此番有他这小儿子为他护住心脉,以一脉的龙气养他的龙气,想来过些时候,他的元神就会完全恢复过来。” 桑落说着,抬手去逗那缠在苍梧身上的小青龙。那小青龙似乎十分害羞,桑落的手刚刚伸出去,它便吓得躲进了苍梧的衣服里。 我这才知道,那像小蛇一般大小的青龙原来就是潮音的孩子,我的侄子。我瞧着它身子娇小,却长了一副龙的样子,有模有样,十分可爱,只叹虽然苍梧如今的情形有点惨,不过有儿子的帮助,日后修养回来,他们便也算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了。 “对了,凰羽去凡界的事情,还请你告诉清霄一声,顺便劝劝他。”给苍梧瞧完了病,桑落又将我的事情与潮音讲了一遍,最后还不忘了嘱咐潮音,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清霄。毕竟,我若是突然离去,清霄一定会知道,还会到处去找的。 “三妹,你向来有主见,你要做的事情,便是大姐我也拦不住你,”大约是因着苍梧没事,一直绷着脸的潮音也算是松了口气,她缓缓对我说道,“只是,这一次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你走可以,可是你走了,就真的可以摆脱你是我们三妹,是凰羽上神这个事实了?” 我刚想开口回答她,却被一旁的桑落抢先开口:“可以还是不可以,还是要等她自己一个人去试过,才能真正明白,在此之前,我们说的都没有用处。既然她想要试试,我们便让她去好了,反正,很多事情,我们都是强求不得的。” 桑落的这些话,将我想说的话,潮音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最后,我也只是朝他们两个点了点头。 是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选择了相信我自己不是上神凰羽,那么,我就会一直相信下去。我想要去过凡人的生活,我想要摆脱上神这个名号和枷锁,就作为我自己,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话 凡间生活初体验 桑落说,等明日他为苍梧再号一脉,便在回紫微宫的路上顺便将我捎到人间去。只不过,我要去的人间,和我从前生活的世界大有不同,按照桑落的说法,我生活的那个时代,诸神隐退,不似今时今日这般,天地人三界互通,所以在这个比较古老的年代里,有很多凡人和凡物可以修炼飞仙。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想起了司命,她不就是凡人飞仙的吗? 彼时我别了桑落,独自在龙宫的后花园里散步,因着有避水珠,我在水中也能如在陆地上一般自由行走呼吸,透过层层波光,眼前展现出来的是一个奇异而美丽的世界。 想着马上就要离开神界,马上就可以摆脱这个身份,心中虽然有几分欢喜。可是,这也意味着我要离开我在这两个月里,在这里认识的所有人。虽说在一起不过短短两个月,可是他们毕竟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批朋友,临别之际,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 只是可惜了,桑落说,既然我想要脱离,那么离开这件事情,除了潮音清霄外,我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 “你真要走?”清清凉凉的声音响起,原本在低头迈步的我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带着紫色的眸子。九韶不知何时已经静静行至我的面前,他微微皱眉,低头看我,问道。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脸上扯起一抹笑意:“嗯,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师弟以后还是少去祸害别人家闺女,好好找个爱人去吧。” “为了区区二十日的凡世记忆,你便要将四万年的记忆都抛弃?”九韶的脸上带着一丝冷笑,他挑了挑眉,冷声问道。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说的没错,那现代生活二十多年的记忆,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区区二十日,弹指一挥间。可是他又说得不对,不管冥王如何说,我的思想,我的意识里,我有的只是那二十年的记忆,那些便是我的全部。 “不管你们怎么想,怎么说,对我而言,我就是普通人,我只有那短短二十年的记忆。”瞧着九韶那般孤冷的模样,我叹了口气说道,“佛家不是说万物皆有缘法,你便当这是我的缘法,我的度化吧。” “灵山九十九层佛塔我闯过,六界八荒大千世界我寻过,我花了那么多力气就是想将你留住,如今你却站在这里告诉我,你不是凰羽,不管我用什么方式来证明你是,你都不承认。”九韶上前一步,目光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你倒是说说,你这是在逃避别人,还是逃避自己?” “我即便是认定我是凰羽,如今我这般状况又能怎样?”九韶说的一番话,前面那几句我还真是一句都没有听明白,不过这最后一句倒是清清楚楚。我撇了撇嘴,反问,“你说我在逃避别人,在逃避自己,我如今连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样都记不得,我又要如何逃避?” “二太子殿下,很多东西,不是努力过了就可以强求的。”他如今这般说,我便也能理解他心中的不忿了。先前我一直觉得,他害得凰羽跳了诛仙台,欺骗了她的感情。不过如今听起来,似乎凰羽散碎的魂魄还是他去找回来的,这么说起来,他心中对那凰羽还是有几分感情或者是愧疚,所以此刻他发现自己努力了大半天,救回来的却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人,那种努力突然白费的感觉,换谁都会觉得不好过的。 “你和她,还真是不一样,想来你说的也没错,我不能强求。”我那番话说完,九韶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眼中那团原本聚拢的浓雾也渐渐散开,眸光轻闪,他拱手朝我做了个礼,“那么,就祝你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吧,在下告辞了。” 他说完,转身离去,我站在丛丛鲜艳的珊瑚里,炫色点染中,那一抹紫色如魅影,就那么越走越远,我心中一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却又想不出,找不到到底是什么? 如桑落所说,第二日一早,辞别了潮音,他便驾云带着我离开落霞海,随我们一起的还有九韶,他只说他与桑落有事要去凡间,就一路跟着我们过来。 “再前面便是凡间了,我与九韶要去酒仙那里取些酒,你且自己去逛逛,若是打算在这里生活,我会帮你打点好一切,保你衣食无忧。”前面的云头下面隐隐已经有城池的形状显现出来,待到再近一些,便可以看到,四方围墙围起来的城池中,楼宇座座,远远还有鼎沸的人声传来,倒是分外热闹。 原来,他说的凡间,是这样的地方,倒是和我生活的时代差了一大截,也不知道是历史上的哪个朝代。我随着他们一起落在城外小树林里,两人摇身一变,换了一身凡间有的衣着样式,桑落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衫,藏青腰带上别着一把泼墨山水的折扇,如云的黑发被乌金发冠束起,他负手而立,眉眼淡淡,却是一派风流。 九韶换了一身白色长衫,腰间挂着一块翠色的玉佩,玉带束发,两条发带垂落在肩上,雪白中绞着金丝,白衫外罩着一件淡青色的纱袍,袍子下摆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也是富贵风流。 “这是银钱,这座城市虽然不是王都,但也富贵繁华,你应该会喜欢。”将一个绣着烫金牡丹的锦囊递给我,九韶拿着扇子,朝他拱了拱手,“我们有些事情要办,就先告辞了。” 九韶说完,便朝桑落点了点头,桑落倒也不迟疑,只是再看了我一眼,便随九韶一起转身离去。两人快步转过前面的弯道,隐匿在了树林之中,便也看不见了。 “倒是走得够快……”收起那一抹没有由来的失落,我打起精神,也快步朝着林子外面走去,如今可以回到凡间了,我还真要好好逛逛看看才好。 不过片刻,我便穿过了树林,走上了林外的官道,不远处是被巍峨城墙围起来的城市,远远便可以看见城中林立的高楼,城门前人来人往,倒是一派繁荣的景象。 看着身边着了古朴长衫往来的人群,我突然就心情大好,这些日子总是在神界仙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奇怪的神仙,如今身处人群之中,所有的烦恼都抛诸脑后,打起精神,随着人群一起朝着城门走去。 想来这里是一个商业大城,一走进城门,便见了五匹马宽的长道上,宝马香车,三两结伴逛街的人群也是着了不便宜的绸衫。更不必说,这长道两旁,店铺酒肆比比皆是,阵阵酒香,菜香飘散,勾得我食指大动。 这些日子我在梧桐宫吃的是梧桐宫里的仙厨白萝做得佳肴,听说她的手艺在仙界是出了名的,可是在我看来,不过是平淡无奇,入口无味罢了,哪里比得了人间。 满满一桌热菜,就着一壶小酒,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吃得这么欢畅。虽然朝代不同,不过这食物的味道嘛,倒是和现代的没多少区别。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朝代,倒是和书中讲的盛世大唐有几分相似。 付钱的时候,我才发现,九韶给我的那个钱袋,不是一般的钱袋,看着扁扁平平,伸手去掏却是想要多少银钱就能拿多少银钱出来,倒是第一次觉得仙家术法还是有好处的,我拿着钱袋,打算好好在这座城市里体验一下土豪的生活。 逛了小半日,手中东西没添几样,却是已经把这个城市摸得大概清楚了。这是个没有出现在历史书上的朝代,不过应该在隋唐之后,如今这座大城叫做乌叶,是离帝都不远的一个商业重地,在这里,能买到各个地区甚至各个国家的物品,由于商旅们都来自四面八方,所以此处民风开放,政策也宽松,倒是比较适合人居。 有了这一层了解,我也算是下定了决心,既然桑落放话允许我留在这里,那我也不用跟他们客气。当即便去北城看了一处带院子的宅子,二话没说就签了契约买了下来,正想着要怎么去找桑落和九韶去告诉他们我这个决定,转头便看到了一袭玄色长衫的男子摇着一柄描金的扇子朝着我走来。 “想不到连宅子都买好了,倒是为我省了不少事。”看着我手中的房契地契,桑落微微挑眉,不平不淡地说到。 “洛凰羽在这里,多谢帝君成全了。”规规矩矩地朝着桑落拱手俯身做了个礼,倒是第一次,我对桑落这个白捡的师傅这般的客气。瞧着他那般淡淡的模样,只盼他不要反悔这个决定才好。 “你既然都决定了,这是我从酒仙那里讨的隐仙珠,戴在身上可以隐去你的仙气,也免得招来祸患。”摊开手,紫色的珠子波光流转,“不过,戴上它,你便无法使用任何仙术,会变得与凡人无二,你可想好了?” “嗯,多谢帝君费心了。”我接过隐仙珠戴好,又朝桑落做了个礼。 “不必叫我帝君,你虽说自己不是凰羽,我却还是认你这个徒弟的,即便是不愿意叫师傅了,叫桑落也是好的,相处那么长一段时间,我们不必这么见外。”桑落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说完之后,又与我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徐徐缓缓讲了小半日,桑落便也转身离去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话 你说是不是呢,阿羽?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除开了最开始那一段重获自由之后的喜悦之外,我是终于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感受。我先前以为,离开了神界,离开了将我当做上神的那些人之后,我便没有那么重的枷锁和负担,不用做梧桐宫的三殿下,东华帝君的徒弟,脾气暴能力高还举身跳诛仙台的凰羽上神。 可是,我忘记了一点,拜托了这些东西之后,便又有一样东西缠上了我,那就是寂寞。 在凡间的第一年,我还是过得比较欢喜自在的。我依旧叫凰羽,只不过为自己冠上了前一世的姓,街坊四邻熟悉亲切一些的叫我凰羽,其他人都叫我洛家姑娘。 因着有九韶给我的那个怎么掏都掏不完的钱袋,我在这乌叶城里也算是过上了锦衣玉食大富大贵的生活。这钱一多啊,就容易腐败,所以一年下来,我交到的全是一群酒肉朋友。 这朋友里面,走得比较近的,不是那些没事干便约着一起出去玩的富家公子小姐们,而是一个叫清素的琴师。 我与这白面小琴师也算是颇有几分缘分,一日与众酒肉朋友去天香楼喝酒玩耍,正好这白面小琴师在天香楼演奏被醉酒的男子调戏。当时一袭男装的我在众人的怂恿下,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将弱不禁风,一副怯怯诺诺的白面小琴师救了下来。自此以后,每次我们来天香楼,清素便都只为我们演奏。 这清素白白净净,一副文弱模样,平日里除了弹琴也不多说话,看着文文静静。于是,在我觉得狐朋狗友们聚会是在烦闷的时候,我会辞了一干好友,独自将清素拉出来,弹弹琴,喝喝茶,聊聊人生理想什么的。 所以,这两年下来,身边的酒肉朋友走的走散的散换的换,也只有清素这个朋友最为长久。 即便是日日笙歌,也终究是有厌倦的时候。两年下来,我才发现,这日复一日的生活,昨日跟今日没有区别,今日跟明日没有区别,过着也是索然无味。而且,我还发现一个十分不应该的情况。 那就是,我开始想神界那些人了,想那个一来就被我拔毛的清霄,想风风火火的白暮雪,想见色忘义的赤瞳,想君崖和滚滚,还有我那个脾气怪的师傅。 我甚至还发现,有时候,我竟然还有些想九韶了。偶尔一群朋友出门玩耍,瞧着紫衣束发的年轻男子,我总是有那么一瞬,将他认作是九韶。 先前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神界,不属于那群人中的一个,因为他们记忆里的凰羽与我不是一个人。可是如今我脱离了他们,来到凡间,却发现自己似乎也并不能融入凡人之中。似乎在潜意识里,我就觉得我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也确实是不一样的,即便是这些人再有钱,也要操心生老病死,操心自家的金库进账出账多少。即便是在顽劣不堪的纨绔子弟,也只有烦恼,烦恼家中人的约束,烦恼哪家姑娘不理自己。 可是我呢,我不愁吃,不愁穿,花钱大手大脚,住豪宅,吃酒席,就差开豪车了。在这乌叶城里肆意挥霍那么久,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强盗,小偷之类的坏人。我无亲无故,无人管束,甚至不用在意世俗礼法,换了男装便与那些贵公子们饮酒作诗,称兄道弟。 他们皆道我命好,有钱有自由,想怎样就怎样。可是,我却觉得他们好,因为他们活得有烦恼,活得不孤单。 我曾经与清素讨论过这个话题,那边闲散拨弦的清素只是扬眉淡淡瞧了我一眼,便又继续低头看自己面前那架漆黑的古琴,一副你说什么,我没听见的模样。 于是,我也放弃了和清素讨论这种关于人生和理想的沉重话题。毕竟如清素这样的人,每日只是记挂着如何能不被调戏,如何能多赚点赏银这样如此简单的事情,这般单纯是一种幸福,我就不强迫他与我一起思索人生了。 就在我闲得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出去走走,或者换个地方生活的时候,终于有麻烦找上门来了,这麻烦起源于一个追求者有些过激的言行。 那日我去清素那里听了一下午的琴,脑袋听得晕乎乎地缓缓往回走,刚走到自家门口,锁还没有打开,便被一只大手按住了我一双开锁的小手。 我颇为不解地转头看向身旁这只大手的主人,只瞧见一个穿着一身红袍的彪型大汉直挺挺地站在我的面前,黝黑的脸上是诚挚的笑意:“洛姑娘,如今在下高重中状元,终于可以来娶你了。” 我花了将近一分钟才想起眼前这个一副武夫样却说自己中状元的人是何许人也。 田大壮,现年二十余三,家住我家对面,父亲是做茶叶生意的,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母亲是个悍妇,嗓门颇大,常常站在自家门口扯着嗓子指使自家丈夫和儿子做这做那。 第一次见到田大壮的时候,我以为这大壮应该人如其名,身强体壮,继承了他娘亲彪悍的性子,所以在我听说他颇爱读书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据说田大壮是对我一见钟情,我来凡间将近两年,最开始的时候,喜欢我追求我的人也多,不过后来不是变成了我的酒肉朋友,就是发现我如此放荡不羁的性子,觉得他们瞎了眼睛看错了人,从此都不拿正眼看我。 再后来,我认识了清素,于是他当仁不让地成了我的挡箭牌,外面都传言他是我养的小白脸。我对此没有半分意见,反正这样能帮我挡桃花,而且我也不吃亏。 这追求者日渐少了,我的日子也日渐清闲,却偏偏还有那么几个顽固的不死心的,偶尔会上门来闹一闹,就比如眼前的田大壮。 “田公子,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你我何时约定过你高中了就回来娶我的?”瞧着眼前黑壮男子真诚的模样,我也不好说什么重话,只是松开了开锁的手,颇有耐心地看着他。 “昔日你拒绝于我,不就是因着我当时功不成,名不就,给不了你安定的生活,配不上你吗?如今我寒窗苦读,终于高中,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你为何还不愿意嫁给我?”田大壮瞪大眼睛瞧着我,一张豪放的黑脸上是一副不敢相信表情,他想了想,一副了悟的模样,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今日一说实在是有些仓促,你且待我回去准备准备,明日我便将聘书聘礼送到府上,要家父亲自来提亲。” 他认真说完,转身就要往回走,一副要去准备聘书聘礼的模样。 他说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先前一直没有来得及差他的话,此番见他要走,赶忙伸出手去将他拉住,想要和他说清楚,谁知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身子一抖,转头看我,眼中满含柔光:“洛姑娘可是舍不得在下走开?姑娘放心吧,在下一定快些准备,过了明日,我们便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了。” 我被他看了一眼,吓得手一松,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说话都不利索了:“不……不是这样的,田公子,你误会了……” “在下就知道,洛姑娘对在下并不是没有半点情谊,半年多未见,田某一心赶考之余,也常常思念姑娘,每每想到姑娘的笑颜,在下便有了看书的动力。”谁曾想,我这一松开,那边田大壮却上前两步,拉住我的手,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姑娘可知道,午夜睡梦里,田某常常见着田某有朝一日高中,八抬大轿迎娶姑娘,如今美梦终于成真了,实在是田某大幸。” 我被他拉得死死的,想抽手都抽不出来,瞧着他一脸激动的模样,心想着这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还当街耍流氓,刚要发作,却听得一旁插进来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 “说归说,公子可不要动手才好,否则在下会以为,公子这是在光天化日地调戏一个有夫之妇。”声音淡如清风,分外好听,话音未落,便见一只指节分明的手落到了田大壮的手腕上。修长的五指微微一紧,便见田大壮松开了我的手。 “想不到为夫两年未归,娘子你就背着为夫偷汉子?”那支手的主人松开了田大壮的手,只是站在一旁,扬眉淡笑,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田大壮,“啧啧,为夫倒是没有想到,分别两年,娘子的口味竟然变得如此重,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 他这一番话说完,我已经是愣在当场,看着眼前玄衣佩剑的陌生男子,看着那眼角眉梢带着的笑意,一时间脑袋里没转过弯来,便忘了答话。 “你……你是谁……怎……怎可谎称洛姑娘的……”一旁吃痛松手的田大壮此刻眼中满是受伤的神情,他盯着那玄衣男子,抖了半天才将话说清楚,“我不允许你玷污洛姑娘的清白。” “我可没有谎称,你说是不是呢,阿羽?”玄衣男子瞥了一眼那田大壮,然后就转头看向我,一双丹凤眼饱含深情。(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话 万重山中璇玑阁 我看了看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的田大壮,想着他刚刚的那一番话,顿了几秒,终于将快要蹦出口的那句:“是你个大头鬼。”给咽了回去,只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里露出几分无奈,对田大壮叹了口气:“就是这个道理。” “……”田大壮看着我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他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的目光在我与那玄衣男子身上游离了几圈之后,突然往后退了几步,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先前有同窗与我说,说洛凰羽你行为不端,爱在外面勾三搭四,我当时一心想着你,觉得他们编这些胡话是想要我离开你,”这一笑,这孩子说话都利索了,他眉毛一横,冷眼瞧着我,“如今我才是看明白了,你洛凰羽就是水性杨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瞧着他被一脚重重踢飞了出去,那庞大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对面他爹摆在店外的茶摊上,引得一群路人围观。 “就这种满口污语的人也敢说喜欢你?”出脚的玄衣男子在看到他落地之后,才满意地哼了一声,一副不屑的转身看向在捣鼓门锁的我,“阿羽,不必谢我,都是我应该做的。” “……”捣鼓锁的手终于顿了一顿,我侧头将面前的玄衣男子再次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这俊朗的眉眼,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几分熟悉,然而,便是将脑海里面所有认识的人都搜索了一遍,也没能对号入座,瞧着他眉眼带笑,一副我跟你很熟的样子,我只好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兄台贵姓,我们从前可曾见过?” “并不曾。”这话说得过于理直气壮,让我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我是不是听错了,只见他薄唇轻启,唇角带笑,拱手朝我做了个礼,“在下望舒,见过洛姑娘了。” 望舒?这名字让我又是一愣,总觉得,这一听就不是寻常人的名字,下意识地,我总觉得这人与神界有关。然而,还不等我问清楚,便觉一片阴影压了下来,刚刚还干净利索地将人一脚踢飞的望舒,在朝我拱手做礼之后,突然身子一沉,整个人朝我身上压了过来。 我一把扶住脸色惨白,陷入昏迷,唇瓣乌青的望舒,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回,大约是真的遇上麻烦了。 感受到怀着的人在微微地颤抖,我也顾不得多想,瞧着这模样,想来是病得不轻,刚刚他为我解围,如今我是断然不能讲浑身抽抽的他丢在门口不管的,于是我一咬牙,将他连拖带拽带回了屋里。 这两天,我忙前忙后,请了大夫给他看病,先前在门口时,瞧着他神清气爽的样子,我倒是没有想到,他那一袭玄衣下有那么多细碎的剑伤。想来是因为穿着黑色长衣的缘故,那些伤口渗出的血浸透了里衣,却让人看不出分毫来。 胡子一大把的大夫用了大半天才给他包扎好伤口,开了伤药,嘱咐我每日一换,又嘱咐我如今世道有些乱,还是不要放自己相公出去跑,免得如今这般惹了一身伤回来,治起来麻烦,看着也心疼。 我瞧着老大夫一脸关心的模样,也就不好否认,只得连连称是,好不容易送走了大夫,转身回来看着这个躺在床上的陌生男子,我便又开始头疼了。 躺在床上的人面色惨白,紧闭的双眼已经凹了进去,一圈郁黑,也不知道,在这之前有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先前忙于应付田大壮,倒也没多注意,此番细细看来,这男子的眉眼确实颇有几分熟悉,那眼角眉梢倒是有几分九韶的感觉。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个咯噔,莫非这人真是九韶?若是九韶,之前那些话便都说得通了,没脸没皮满口胡说不就是九韶的风格嘛。可是,他又为何要否认,还要自称叫做望舒?等等,为什么我觉得望舒这个名字如此熟悉,似乎从前在神界便听过,可是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这长得有几分像九韶的陌生男子一躺便一直昏迷着,我盯着他思索了一下午也没想出来他到底应该是谁,最后便也放弃了。 看着手里的药方,我终于决定,不管这个人是谁,从哪里来,有什么目的,我都得先救醒他才行,否则万一他一个不小心死在我这里,那我不是亏大发了?只是,先前我一个人住,觉得这样清闲自在,便也没有请人在家里帮忙,平日里打扫房间的事情要么我做,要么就是临时出去花钱请人帮忙,而吃饭的话,则都是下馆子的。如今又是要我换药,又是要我熬药的,我一个人还真的做不来。 而这样的事情偏偏又是不做也得做,瞧着天色渐黑,我还是决定先出去将大夫开的药抓了才好。 抓完药回来的时候,躺在床上昏迷的男子已经醒了,端了好不容易熬好的药进门时,正见了他抱臂靠在床上,一双墨色的眸子直直盯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缓缓开口:“你是谁?” 那一瞬间,我差点没忍住将手里一碗昏黑的汤药全部泼到他那张二大爷般的脸上去。哪里会有占着别人的屋子,睡着别人的床,还这般高高再上问主人是谁的? 似乎是注意到我脸上抽搐了几下的表情,床上的人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不对,顿了几秒,才仿佛先前都是卡带了一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阿羽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首先,不要叫我阿羽,请叫我洛姑娘,”我瞧着这脑子仿佛有些搭错线的玄衣男子,立刻在心中否定了他是九韶这个猜想,即便是他真是九韶,那也一定是驾云落下时脑袋先着地,把自己给摔坏了,“其次,这位兄台,多谢你先前帮我,如今我找人给你看病,医治,也算是作为答谢了,你若是无事了,就请走吧,毕竟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始终不太好。” “你不说还不觉得,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头昏脑涨,四肢无力,动都动不了了,怕是要在这里躺上几天了。”一听到我下逐客令,那满身是伤的男子十分无赖地躺倒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瞧着我,一副我就是不起来的模样,“洛姑娘,你就好人做到底,让我在这里修养些时日吧。” “要跟我商量留下来,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这男子果然越看越可疑,我放下药碗,抱着手臂,低眉瞧着他,见他在床上点头如捣蒜,只觉得有些无奈,不过还是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为何知道我的名字,来我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这一身的剑伤是怎么来的?” “答了这几个问题就让我留下?”躺在床上扯着被子遮了半张脸的男子只留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我,满心满眼期待的模样。他那小狗一般的模样看得我一心软,狠话终是咽了下去,只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我原名苏望,九岁那年随师父入了璇玑阁,改名望舒,是个修仙修道之人,前些日子,乌叶城外有妖兽出没,我前来杀妖,却不想弄得一身伤,进城来找大夫,路过你门口的时候见你被为难,便想帮你一帮。”望舒缓缓解释道,见我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又加了一句,“你别不信我,我若非修道之人,又怎知你的名字?如今我身负重伤,行动不便,是真的想借你这屋子修养些时日,你若是觉得我白吃白占,那就算钱好了。” “你是璇玑阁的人?”我半信半疑地问道,这来凡间两年有余,我常常听身边的人说起璇玑阁,这个王朝北边最大的修仙门派,就坐落在里乌叶城不远的万重山中,听说,他们的楼宇修在高耸的山巅,常人根本无法进入,本门弟子则都是御剑飞行而至,在普通老百姓人眼里,璇玑阁的人就等同于仙人。 “那是璇玑阁的身份玉牌,洛姑娘若是不信,拿这玉牌去问。”躺在床上的人努了努嘴,让我看放在床边那一堆他的血衣上的玉牌。那是刚刚大夫给他脱衣服上药的时候从他怀里找出来的,先前我倒是真听那拿到玉牌的大夫说了璇玑阁这三个字。 乌叶城外山林中的妖兽,我也是早有耳闻,那片当初我与桑落九韶一起落下的小树林里,如今听说住着几只妖兽,没有人见过那些妖兽,因为见过妖兽的人最后都死在了妖兽嘴里,人们也只能远远听到妖兽的吼叫,以及一波又一波有去无回的人。 我左瞧右瞧了片刻,想着他如今一身重伤,便是赶出去,怕是也走不远,若是伤口开裂了,感染了那更麻烦。既然他是璇玑阁修仙的弟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想了又想,终于还是答应留他在家里修养几天。 “你住在我家可以,不过,最多五天,过了五天,管你伤好没好,你都得给我离开。”我轻轻叹了口气,沉下眼跟他说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话 冥王座下剑侍望舒 五日复五日,五日何其多。 这望舒确实五日便好了,在我惊叹他的自愈能力之余,渐渐发现,他已然将我的房子作为他的捉妖大本营,每日他一大清早就出门,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自觉离去的时候,他又会风尘仆仆带着一身伤回来,然后一副我的伤还没好,我需要养伤的模样,横着竖着就那么躺在了我的床上,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如我这般善良友好的人,想着他这样无奈却也是在做为民除害的事情,便也默默容忍了,只是次数多了之后,我也没有像第一次那般为他受伤而感到紧张了,我是终于发现,那些大夫开的药对他也没有多大用处,每天下午他要死不活地回来,在床上躺一晚上,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他说这是他们璇玑阁的秘术,瞧着他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我也只是白了他一眼,就好像我有多想窃取他们秘术似的。 我与望舒一直过着我起床时他已经走了,我将要睡时他才回来,每日也只是打个招呼,就各找各妈的生活。我有时候闲来实在无聊,还会晚上在他回来时与他斗几句嘴,不过大体上也算是相安无事。 在如此过了半个月之后,我才发现我错了,怎么会相安无事?这屋里的确无事,可是这屋外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了。 我不知道那日田大壮走之后到底去散播了些什么,只是前些天因着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望舒,所以我也窝在家里小半个月没出门,直到发现家中已无存粮出门购买时,才发现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街还是从前那条街,人还是从前那些人,只是我出去买袋米的功夫,就发现这些原本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看我的目光已经与半个月前的不同了。 有人见着我之后,就停下手里原本的活计,目光随着我的步子对我行注目礼,有的在我走过之后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还有几个原本与我玩作一处的纨绔子弟,在远远见到我之后,还不等我开口,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本是想要追上他们,或者抓一两个人来问个清楚。只是如今我扛着一袋米,便想着大米为重,其他的事情,等我把大米扛回去了再来问也不迟。 然而,还没等我将大米扛进家门口,看着站在我家门前的人时,我一个愣神,手中的大米终究是没有拿稳,一咕噜落到地上,砸到了我的脚上。 “哎呀妈呀!”那大米砸得结结实实,我终于将目光从门口的人身上移开,含着泪看着我受苦受难的脚,俯身想要将她从那袋大米下面解救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清淡如风的声音响起,手中的大米一轻,已是飞出去几尺远,我瞧着稳稳落在地上的大米,和瞬间没有了痛觉的脚,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却是不敢抬头。 “怎么,才两日而已,你就已经不记得我了?”那熟悉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便是低着头,也能看到那一抹紫色的衣角,“大哥从前跟我说,鸟类都健忘,如今我才知他这话果然不假。” “你才是鸟类,你们全家都是鸟类!”终于收好了所有情绪,我抬眼瞪了面前的人一眼,便俯身去抬那袋大米,“我忙着呢,借过,借过。” 我本以为,他会堵在我面前,想往日那般说几句风凉话,却不想,我直起身来,他便真让了开去,一副描金扇子在手中扇得不急不徐,一双泛着紫色的眸子静静瞧着我,也不言语。 他这般安静,我便也是无话可说,只好扛着老老实实地上石阶,老老实实地进门,等我将米放下,转身准备关门时,却发现,那一袭紫衣已经不在原地,长街上往来的行人依旧有几个会对我这边指指点点,却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幻一般。 我呆愣在原地,一双手放在半开的门上,却迟迟没有将门关上,只是站在那里,瞧着往来的人群,瞧着他先前站过的那个地方,不进不退,不言不语,仿佛在等着,等着他再次出现一般。 站了直有半盏茶的功夫,我才回过神来,瞧着空旷的长街,我苦笑着关上了门。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我产生了幻觉?我一面走一面思索着,思来想去,也还真只有幻觉能解释先前的事情。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来凡间不过两年,那神界也只是两天,想来此刻的九韶应该是在青镜山紫微宫搭理仙家宴会,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说了两句话之后,又突然消失无踪影。 这么一分析,我便更相信这是幻觉无疑,想来一定是天太热,米太重,我一个区区弱女子扛着米走了整整一条街,给累坏了,累出来幻觉。这般想着,我便决定,以后买米买菜都得让望舒去,否则他这般白赖在我家,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于是,我一个下午都在兴冲冲地等着,等着望舒回来,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美好的决定告诉他。然而,直到他回来,看到与他一同回来的人的时候,我又如卡机一般,愣住了。 紫衣紫冠,眉目淡淡,手中一副描金扇在身前摇出一个缓慢的弧度,那跟在望舒身后的人先前本在与望舒说着什么,此番撞见我,便又缓缓抬头看向我,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在下九韶,见过洛姑娘了。” “这位九韶公子也是修仙之人,也是过来打探乌叶城外山妖一事的,我们刚巧在外面遇见,他说无处落脚,我便带了他回来。”我没有做声,这望舒倒是一副在自己家的样子,与我解释完之后,便随手指了指院子对面的一间一直空着的厢房,跟九韶说道,“那里有空的厢房,仙友若是不嫌弃,便先在那里对付几晚。” “那九韶就打扰二位了。”描金扇子一收,九韶拱手朝望舒和我做了一个礼,便大步潇洒地往他的厢房走去。 我站在原地,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闭合的门内之后,才缓缓转过头看着身旁的望舒,瞧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如何询问。倒是他似乎被我盯得不自在了,摸了摸头,笑着说:“不要介意,不要介意,你那厢房反正没人住空着也是空着,我帮你带个人来也是添添人气,你若是不高兴他白吃白住,就问他要钱好了,我瞧着这仙友是个有钱人,保管你要多少他给多少,绝不还价。” “那你打算给我多少?你在这里白吃白住也快一个月了,不出钱就算了,还常常让我倒贴,这是什么道理。”听他那么一说,我眉毛一横,瞪了他一眼,现在他知道不能让别人白吃白住,要我去收钱了,他怎么不想想自己已经在这里赖了快一个月了。 “这不一样嘛,我们谁跟谁啊,都那么熟了,谈钱不是见外了嘛。”脸上又挂上了一副无赖的笑,望舒一边转身往自己的房间溜,一边道,“放心吧,有机会一定补偿你,不会让你觉得亏的。” 补偿我?来这里一个月,就只有一身衣服一把剑,先前看病吃饭的药都是我掏的,他能拿什么补偿我,最多也只能以身相许罢了,便是他一身相许了,到最后我还是要倒贴养他,这样可不划算。 “不可别小瞧了他那柄剑,那可是一柄神兵利刃。”我正盘算着要怎么收拾这只留在家里的蛀虫,身后那清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倒是吓了我一跳。 “你不是在紫微宫的宴会上吗,怎么想起跑凡间来了?”转头瞧了一眼身后的人,两年未见,他倒还是先去分别时的那般模样,这么一想完,我不由得又自嘲地笑了笑,对我来说,我们分别了两年,可是对他对桑落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两日罢了。尤其是这些时日他们忙于宴会,大概好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从神界消失了。 “奉了父君之命,来查查山妖的事情。”九韶拢着袖子,淡笑着看着我,缓缓回答,声音温柔,“先前本只是想来确认一下你是否安好,后来在林中遇到了望舒,知道了他竟然和你住在一起,觉得有几分蹊跷,便跟着他过来看看。” “有什么蹊跷?”他这话说得我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张口问了一句,问完又想起了点什么,忙开口解释,“他是死皮白赖地赖在我家里的,我瞧着他日日去除妖,倒也不好意思赶他走了。” “我不是觉得这个蹊跷。”听了我的解释,九韶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了,他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却还是咽了下去,默了两秒,才又开口,“他可是与你说,他叫苏望,望舒是他师傅赐予他的名字,他是璇玑阁的弟子?”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九韶,难道这望舒的身份,还另有隐情? “其实他真名就叫做望舒,那柄他随身携带的长剑便是与羲和剑一同被造出的望舒剑,他是剑中的剑魂,是冥王莲华座下的剑侍。”(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话 到底是何居心? “冥王座下的剑侍?”听九韶一说起,我这才想起先前我在地府还真听过那红衣红发的女冥王提起过这个名字,我瞧了瞧望舒的房间,有些不解地看向九韶,“他既然是地府的人,又怎么会跑到我这里来,还谎称自己是璇玑阁的修仙者,到底有什么企图?” “想来他也并没有谎称,大约这一世他真的是璇玑阁的弟子,我听冥王说,他这一次离开地府是饮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的。这也是为何冥王不能来人界寻他的原因。冥王掌管六界生死,曾与父神立下誓约,永远不能踏入人界半步。”说到这里,九韶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不该与我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便只是说,“明日我与他去郊外树林看看,这次的山妖来得太突然,恐怕是事有蹊跷。” “先前我瞧着望舒每日都是带着重伤回来,你们明日去,可要小心些。”想起望舒每日回来带着一身的疲惫和一身的伤,我便不由得开口叮嘱了一句,说完之后,却又发现自己是不是有几分多管闲事了。 九韶听了我的话,原本启步准备回房的身子微微一顿,他侧头看了我一眼,那眼中荡开淡淡的涟漪,随即又恢复平静,他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我自有分寸。”便快步离去,不再理会我。 彼时,夕阳西下,整个小院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如穿了一层轻薄的纱衣,我的目光穿过小院,看着对面那一袭紫衣推门进去,复而关上了门,动作利落,不带半分迟疑。 那本是十分正常的动作,可是不知为何,在那上门关上的时候,我总觉得心里有个什么东西也随着那道门关上了。隐隐发觉,这九韶从两年前一别之后,如今再见,与我便生分了许多。 这明明是我最初离开神界时想要的结果,明明是我一直与他们讲,我不是凰羽,不要把我当凰羽。如今,他不将我当凰羽,只当一个认识的普通人一般,我自己却在心里觉得有些不乐意了。由此观之,这人心啊,就是贱,喜欢作贱别人,更喜欢作贱自己。 我在暮色了长吁短叹了一番,感慨了一下自己这心痒皮痒欠摧残的性子,这才缓慢地爬进自己的屋子,准备去与周公幽会了。在这个没有电的年代里,我在养成了一堆坏习惯的同时只养成了唯一一个好习惯,那就是早睡早起。 只不过,今夜注定无眠了。那九韶的到来,仿佛一颗小石子,轻轻落入一池静水,便打破了所有的平静,惹起心中的阵阵涟漪。 从前一个人在凡间的时候,虽然也会想起刚来时的那些人和那些事,可是,那个时候,我总是告诉自己,我与他们不同,我不应该与他们在一起,我现在的生活才是我应该过得生活。我总以为,两年前一别之后,便是永别,所以即便是心里想他们,我也觉得这辈子我大约都是回不去的了。 可是,如今看到九韶,看着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离开于他,于神界那些认识的所有人而言,不过只有区区两天而已,瞧着九韶那般淡然的模样,我突然好想知道,身在神界的他们还好不好,有没有想我? 月上柳梢头时,我还躺在床上梳理着我错综复杂的心情,突然听得屋外有细碎的声响,“唰唰唰——”的几声,如风拂过树叶。我愣了一愣,我这院子里种花种草,却是从来没种过什么绿叶成荫,可以吹出这种声音的树来。 我仿佛是想要给我证明我先前听到的并不是幻觉,过了几秒,这种唰唰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隐隐还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坐起身,瞧着轩窗上斑驳的倒影,突然觉得不对,下床披衣,推开门便见了两个在空中缠斗的身影。 先前各自回屋的两个人此刻迎着月光,手中的剑舞得唰唰作响,在一片银灰色的月光下幻化出清影万千。 我站在门口,仰头看着院子上空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架才好。这两个人,回来的时候不都是好好的吗,怎么大半夜是闲来无事所以要打一架解解闷? “说吧,你跑到这里来,到底是何居心?”眼瞧着九韶占尽了上风,他手中的羲和剑带着凛冽的剑气招招紧逼,一剑斜刺过望舒身前时,我听得他冷冷问了一句。 “在下的确是因着要捉妖和养伤才来打扰洛姑娘的,”对面的望舒一面招架一面躲闪,身形已经有些虚晃,他堪堪躲过那刺来的一剑,苦着脸答到,“你这人怎地这般不讲道理,我好心带你回来,你却以剑相逼。” “先前我看在莲华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可是如今你若是不说清楚,便是莲华来了,我也饶不了你。”羲和剑一挑,直刺望舒颈间,我远远瞧着九韶似乎也没有留手,出招狠厉,瞧着望舒又一次险险躲过,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 “什么说清楚不清楚的,我说的都是实情,你若是不相信,那……”望舒想来也是被他逼急了,手中握剑,攻也不是,挡也不是,想了想,最后干脆将剑一收,悬在半空看着九韶,“你若是不相信,那就干脆杀死我好了。” 他的话音未落,我便瞧见,羲和剑穿胸而过,九韶出剑收剑都干净利落,我眼睁睁看着望舒重重摔了下来,慌忙提裙朝他跑了过去,低低唤了一句:“望舒!” 一把将望舒扶了起来,却发现他身上并无剑伤,只是一双丹凤眼紧闭,那脸上扭做一团的表情无比痛苦。我微微一愣,抬眼看向悬在空中的九韶:“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锁住了他的仙魂,过些时日他便会醒来。”九韶并没有落下来,只是低头俯瞰着院子里的我与望舒,他顿了一顿,“你且好好守住他,等他醒了,便叫他回璇玑阁去吧。” 他说完,收了手中的羲和剑,广袖一挥,招来一片云,便要驾云往高处飞去。我扶着怀里的望舒,仰头看着他,见他突然要离去,心中一急,扬声问了一句:“你要去哪里?” “去将山妖之事彻底解决了,你乖乖待在家里,我已在此布下结界,寻常妖物无法靠近,等日子太平了些,你再出门吧。”那往高处升得人身形一顿,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笑着嘱咐了一句。 我瞧着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紫色眸子,看着银色月光下衣袂翩飞的身影,突然好想问他还会不会回来,顿了几秒,那样的话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朝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你多加小心。” 他看我的眸子里波澜不惊,应了一声,也不多做停留,匆匆驾云而去。 随着他的离去,院子里又归复沉寂,我呆呆坐在地上,仰头瞧着那一朵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的云,只觉得心中有几分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填补。 他来了,他走了,他又来了,他又走了。 脑海里只有这么一句话,此番怀中扶着望舒,我的心中眼中却都只是那一抹紫色的身影。他驾云离去的那一刻,我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要他带我一起离去。 我不明白我为何会有想要离去的心思,却也为有这样的心思感到害怕。自始至终,要到凡界,要离开他们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可是为什么在凡界生活了两年之后,我居然起了要跟九韶回去的心思? 我依旧不觉得我是凰羽上神,我也依旧不觉得我是与桑落,清霄他们是一样的人,我只是开始怀念那种温暖,怀念与清霄与白暮雪他们的那份信任。他们将我当做亲人,这是我来凡界两年所不曾感受到的。 直到怀里的望舒动了一动,我才回过神来,如今夜已深沉,我便也之后将望舒连拖带拽地搬回了床上,便自己睡觉去了。想着九韶先前的话,再想起今日出去时那些人对我的指指点点,我觉得这段日子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好了,反正白日里才出去采购了一番,如今待在家里小半个月,足不出户也是没有问题的。 我本以为,送走了九韶,这后面几日,我大约就是要守着昏迷的望舒度日了,每每在床边瞧着床上的望舒紧紧皱眉,一副痛苦的表情,我就觉得自己浑身一颤,也跟他一起疼了一般,想来九韶那一剑刺在他身上,比给他捅一个大窟窿出来还让他不好受。 我每日便在替望舒觉得肉疼,担心九韶,感叹日子无聊中荒废过去,因着不出门,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过每日瞧着那头顶晶莹透亮的天空,想着外面也该如这天空一般祥和罢。 我这般天真的想法终于还是被清素的拜访打破,打开门看着背着包袱和古琴,一脸憔悴地站在我面前的清素时,我还并没有意识到清素身后那荒芜萧条的街道,只是有些诧异地问他为何做这般打扮。 “我离了酒楼,如今不知该去何处,走之前想起了你,便来看看。”清素依旧是那般话语清清淡淡,不急不缓,“如今到你这里,却又有几分不想离去,不知可否让我借宿几日,想清楚日后该去哪里?”(未完待续) 第七十话 山妖掳走女子做什么? 我瞧着清素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再瞧瞧他身后那空无一人,只有几片破败的树叶飘飞的长街,一时间觉得这信息量有点大,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回答。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清素已经替我将门关上了,一扇木门阻隔了外面的一派萧条,院内又是碧空如洗,白云朵朵的晴好模样。我这才算是有点明白了九韶走前说的结界是怎么一回事。 “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没想到过来一看你竟然还在。”十分自觉地去以往留给他偶尔小住的厢房里将东西放好,清素又十分自觉地出来与我并肩一起看我们头顶上这片安静祥和的天空,“我怎么觉得,你这院子里看到的天和外面的不大一样?” “都是一片天,怎么会不一样。”听他如此发问,我忙笑着岔开了话题,“你说外面乱,是什么个乱法?” “前些日子乌叶城的山妖你也听说了吧,如今山妖进城了,常常在夜里闯入别人家里,掳走家中的女子,如是几回,如今乌叶城里已经没多少人敢住了。”清素说着,颇有几分担心地看了看我,“这么说起来,你是不是也该出城避一避?” “掳走女子,这些山妖掳走女子做什么?”瞧着之前望舒每次都一身是伤地回来,这些山妖莫不是十分厉害?想到这里,我顿时背脊发凉,往身后的廊柱靠了靠。 “不知道,被掳走的八个姑娘如今都还没有回来。”清素摇了摇头,又瞧了我一眼,“不过你放心吧,周围的姑娘都被掳走了独独只剩你还在,想来山妖们对你不感兴趣,你也不必害怕。” “……”我白了一眼一脸真诚的清素,骂人的话到了嘴边便说不出来了,若是换做别人,我必然会觉得他说这话是在嘲笑我,可是清素不是,这小白脸琴师除了长得如花似玉容易招人调戏外,还有一个缺点便是心眼实,说话直,他说的每一句话,不管好坏,皆出自真心,并不是有意迎合或者嘲讽,这也是我喜欢与他长久相处在一起的原因。 “放心吧,就算山妖来了,我也会保护你的。”似乎是觉得刚刚他说的那句话伤到了我,清素拍了拍胸脯,十分正直地保证到。 “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了,厨房里有米有菜,饿的话自己做点吃吧,我去看看病人。”瞧着他这般细胳膊细腿的,若是山妖来了,指不定谁保护谁呢?眼瞧着这个自动送上门来的是指望不上了,我决定去查看一下床上那个能打的如今能不能起来了。 这望舒确实是醒了,不过不是我去看他的时候醒的,而是在清素端着几盘可口的小菜走进我们房中,我感叹清素好手艺的时候醒的。瞧着坐在床上,揉着心口,一副饿老鬼模样的望舒时,我对他的嫌弃又多了几分。 “这小娘子的手艺,比起阿羽来,可是好太多了啊。”先前才被九韶捅了一剑,此番望舒却像是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一般,只是扫了一眼摆菜上桌的清素,然后就大大方方地将一双眼睛放到了桌上的几盘菜上。 “这位公子,在下清素,可不是什么小娘子。”我还未说话,一旁的清素却是面色一沉,端着炒肉的手一抖,差点将盘中的肉片都抖落出来。 这清素平日里温温和和,的确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他生得有几分孱弱,平素又喜欢穿一袭月白色的长衫,外罩淡色纱衣,这般打扮,本是寻常儒雅男子长作的,可是因着他身子骨小,这么一穿若是看得不仔细,倒是有几分像是姑娘家穿得长衣。再加上他本就长了一张带着几分女气的脸,所以也难免被刚刚醒来,老眼昏花的望舒认错。 往日一有人说他是女子,他就会生气,今日望舒虽不是故意的,可是在清素听来却是在笑话他,所以立马就沉下了脸。 “咦,居然是个小哥?”这望舒大大咧咧,自然也是没有注意到清素已经生气了,只是撑着床边站了起来,往我们这边走,边走边朝我笑,“阿羽啊阿羽,你这口味也真是奇怪啊,不是喜欢彪型大汉,就是喜欢这种跟个小娘子似的人。不过,这一个比先前那一个好多了,至少这一个手艺很好,宜室宜家。” 望舒从来便是这般口无遮拦,是以原来只有我们两个人时,常常互相攻击互相谩骂,以此来消磨时间,所以他这般说,我是已经习惯了的。只是,我习惯了,却忘了一旁的清素没有习惯。 清素脾气好,却是有两个前提的,一个是不能有人嘲笑他像是女子,另一个就是不能拿我和他的关系开玩笑。这一点,比说他是女子还容易让他炸毛,我曾经表示对此十分不解,明明我是个女子,我都不介意他们瞎说我与清素的关系,可是清素为何就这么介意。那时弹琴的清素也不过是信手一拨弦,淡淡地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因为我一个卖艺的人失了清誉。” 我想告诉他自那日我英雄救美之后,在这乌叶城早就没什么清誉了,指不定还有几分恶名。不过,瞧着他那一脸真诚的模样,我便也没有将这些话说给他听,只是告诉身边的人不要在他面前乱说话。 “洛姑娘,这位是谁?”彼时,清素冷着脸瞧着坐到桌边的望舒,问了我一句。 “在下望舒,是阿羽从门口捡回来的。”望舒只是抬手夹菜,并没有看清素。 “啪——”清素一把将手里那盘炒肉一翻,直接盖到了望舒刚要夹起来的那份炒蛋上,直接将望舒的筷子都拍落了。 “你做什么?”望舒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清素,皱眉不满地问了一句。 “这菜是做给洛姑娘吃的,你那张胡言乱语的嘴,不配吃在下做得菜。”清素目光冰冷,沉声说道,他本就不会吵架,所以如今虽然生气,也只能说出这般有几分不悦的话来,我坐在一旁,却是听出了清素的愤怒,不等望舒说话,我忙站起来,一把拉了清素就往外走。 “别理他,他就是嘴欠,我突然想吃你熬的瘦肉粥了,走,我们去厨房溜达溜达。”我一把挽住清素的胳膊,哄着他往厨房走,走到门口,转头瞪了一眼还坐在桌前,一脸心疼地看着那盘瘦肉和炒蛋的望舒,突然觉得,这之后的日子,怕是要热闹了。 自从这望舒醒了之后,他也不出去降妖了,只是日日一副病怏怏的日子,抬了把躺椅往院子里一躺,仰头看着天高云淡,喝茶吃点心,真真是一副二大爷般的模样。 先前他虽然住在我家,却是早出晚归,如今天天在家,我才发现,他身上的毛病不是一般的多,挑食,有洁癖,情绪化,爱耍赖,要是搬着指头来数,能数出一大堆缺点来。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那么多娇贵的毛病,这是被冥王给宠出来的? 想起那一头红发的冥王,在看看眼前这个二大爷,我总是无法想象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就凭望舒这张欠嘴,那小气易怒,不容许别人拂逆她的冥王不天天生气,气死才怪。 我日日端了根小板凳坐在长廊下,嗑着瓜子,看着望舒与清素吵嘴,一边望着这结界幻化出来的清朗天空,舒畅而无聊,也不知道如今外面是个什么情况。虽然很想出去看看,可是直觉告诉我,这种时候,还是乖乖待在结界里为好。 望舒躺了几日之后,大约也是觉得无聊了,一日我睡了个懒觉,推门出来,就瞧见了望舒一身黑色劲装,持了一柄黑色长剑,正在院子里面练剑,我出来时,他刚刚一式收尾,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抬手一掷,就将手中的长剑直直定在了我身旁的廊柱上,那飞剑带起的劲风打在脸上都有几分生疼,我怒目看向望舒,却见他一脸笑意地望着我。 “怎么,阿羽要试试吗?”他抬手指了指廊柱上的剑,扬眉笑问到。 “试什么?”我一愣,不知道他要我试什么,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身边的剑,忙摇了摇头,“我又不会用剑,试什么试?” “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用,把剑取过来,我来教你。”他却是不动,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等我给他把剑取过去。我大约也是觉得有几分有趣,便也没有太推辞,只是双手将那柄黑色的长剑拔了出来,提着有几分重量的剑,朝望舒走去。 “刺我。”离他还有十步远,他有开口,抬手比了一个握剑刺出的姿势,要我照做。 我本着勤奋好学的原则,很给他面子地抬起手腕,一剑刺出,先前还觉得这柄剑有些重,此番一抬一刺,却是十分顺手,长剑带着剑气刺向望舒,速度之快,对于一个新手来说,实在是有些让人惊讶。 望舒却是没有我的惊讶,只见他眼角眉梢都是笑,身形一闪,往旁边一侧,躲开了我那一剑。一剑未刺中,我手腕一转,长剑平削,再次朝着望舒划去。这样的动作完全出自本能反应,我脑子里都还没有转过弯来,手上就已经做出了反应。(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话 妖怪老大要来了 那日的比剑,以我舞了上百剑,最后累趴在地为结尾,之后我也觉得有几分奇怪,自己当日怎就着了魔似的,接了望舒的剑就那般流流利利耍了一套剑法,以至于在清素惊讶的目光中,望舒跟捡着个宝似的,从那天开始,日日来缠着我练剑。 “果然是练剑的好苗子啊,再练上几年,我或许都不是阿羽的对手了。”这一日在花树下比完剑,望舒收剑入鞘,环着手臂看着一旁有些气喘吁吁的我,笑得比树上的繁花还璀璨。 我撑着膝盖喘着气,听到这话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几日被他逼着耍剑已经让我骨头都要散架了,谁还要跟他练上几年。 “奴家年老体衰,不适合舞刀弄枪,公子还是放过奴家吧。”已经体力不支的我直直倒在安放在树下的藤椅上养神,一旁静静瞧着的清素好心地递了把描金的紫骨扇来,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抬头便见了一树葱郁的绿叶,斑驳的阳光散落在眼里,一片金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个晃眼,我似乎看到了一抹黑影在树梢划过,转瞬即逝。 “话说如今你身子也养好了,又不出去捉妖,是不是该卷铺盖走人了?”微微闭了闭眼睛,我终是还说出来这几日来一直想说的话,先前九韶就交代过,让他醒了之后就回璇玑阁去,前些日子因瞧着他与清素斗嘴还颇为有趣,我便也忘了出言让他离去,只是如今看来,他若是再留在这里,每天逼着我练剑,我不就是不被山妖掳走,也要给他累死。 再说了,如今他身子大好,无事可做,如此活蹦乱跳也没有什么理由在赖在我这里了吧? “阿羽这是嫌烦了?”望舒将长剑一收,靠着花树,唇角一翘,低头向我,“我这些年四处漂泊,本无什么去处,若是阿羽嫌烦了,我这便离开。” “倒不是烦,只是想不明白望舒公子一直留在这里,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他那语气带着几分落寞几分悲凉,听着倒是都是我的不是了,我终于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看着倚在树旁的望舒,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想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不过如今我与一个凡人无异,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本以为我这般摊牌,将先前九韶讲给我的疑惑直接问他,他会在我这般毫无防备的一问中透露点什么,却不想,听了我的话,他脸上只有不解的神情:“阿羽说这话,我倒是有几分听不明白了,阿羽到底是何等身份,望舒倒是有几分好奇了。” “你当初刚来时变做九韶的模样,便看得出你来得别有目的,”我轻轻一挑眉,淡淡地说,当初见他与九韶有几分相似,我还以为只是巧合,后来九韶与我讲,望舒并不是这般模样,想来是他幻化的,我便觉得事有蹊跷,只是九韶来之前,他并没有做什么加害于我的事情,九韶来之后他也一副不认识九韶的样子,我便也没有说破,“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是冥王座下的剑侍,与我与我二哥似乎也没有什么交集,此番你留在我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瞧着他眸子一暗,低下头去没有说话,我继续说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如今就是一个凡人,失了记忆失了修为,不管你们想要什么,从我这里都是得不到的,你们还是死心吧。” “凤三殿下这话说得……”此番已经挑破,望舒似乎也是不想继续再装下去,他抬眸看了一眼刚刚过去为我端了冰糖银耳,此刻正朝我们走来的清素,抬手一点,便将清素定在了那里,“我确实是冥王的剑侍,此番找到殿下,也是巧合,当时也真的是因为山妖而惹得一身是伤,想要留在殿下这里修养,如今既然身子已经大好,便不在这里打扰殿下,先告辞了。”他话音刚落,便脚底抹油,点足一掠,我伸手想去拉住他时,他人已经不在原地,而是到了门口。 “这些日子不太平,殿下可要多加小心,最好不要走出这个结界。”望舒扬声嘱咐了一句,便推门离去,随着他关上门,一边被定住的清素也失了禁制,只是端了冰糖银耳过来,左瞧右瞧,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望舒去了哪里? “他走了,走得急,要我给你说一声。”我瞧着合上的房门,一时间觉得先前的一切恍若梦境,他这般说走就走,倒是叫我有几分措手不及。 “他终于走了。”身旁的清素却是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却又皱起了眉头,“这些日子外头这么乱,他一个人走不会出事吧?” 清素这么一说,我便也有几分担忧了,刚刚他走时也嘱咐了我外面不太平,不能走出九韶这个结界,如今他自己跑出去,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么一想,我突然又觉得我刚刚那么唐突地问他,唐突地将他赶走,实在是有些太唐突,太任性了。为了弥补我这份任性,我打定了主意,要出去将望舒追回来,至少,我也该出去看看如今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我这边才刚刚走到门口,还未开门,那边便有人推门而入,推门之重,差点将我撞了个满怀,抬头便见了急匆匆进来的望舒,他一脸慌张的神色,瞧见我的时候,神色一顿,接着利索地关上了门,着急忙慌地将我往屋里推,一边推,一边在口中念叨:完蛋了,完蛋了。 他关门的速度与他刚刚溜走的速度一样快,我也只来得及往外面瞧瞧瞟了一眼,只见门缝外黑云压顶,阴沉沉的天空下是同样阴沉沉的城池,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怎么了,怎么了?”那边清素跟了过来,瞧见望舒将我往屋里推,有些紧张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们来了。”彼时望舒一把将我推入房中,沉着脸说了一句,转头看向一旁的清素,“会术法吗?” 他这一句问的突兀,问的还是清素,不由得让我一愣,却见了一旁的清素摇了摇头,支支吾吾:“在下……在下只是刚刚修出仙身,并未学习如何运用体内仙气。” “那就留在屋子里保护三殿下。”望舒也没有与他多啰嗦,一把将他推入房中,然后抬手一挥,将房门关死。 隔着缕空雕花的门框,我瞧着外面取剑在门口石阶上唰唰唰写字的望舒,也是没空去理会清素刚刚说的那些话了,只是觉得此番气氛有些不对,隔着门,扬声问道:“怎么了,谁来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前些日子我与二太子殿下不是收拾了乌叶城外的山妖吗,此番他们的老大来算总账了。”望舒认真写完,我瞧着他抬剑在手上一划,将殷红的血液滴落在字上,便瞧着那些字顿时金光四散,道道金光将整个门口笼罩了起来。 “今日是晦日,夜里无月,阴气最重,是破开结界的大好时机,想来他们是坐不住了。”望舒也不顾自己手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只是将长剑一收,抬头透过道道金光,看着门里的我,“你们且在屋里好好待着,不管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踏房门半步。有这伏魔咒在,料想他们也无法拿你们怎样。” “话虽如此,留你一个人在外面真的好吗?”瞧他一脸轻松的模样,我却有些不放心,总觉得他那轻松的做派下藏着什么不想叫我看透。 “我可是冥王的剑侍,这柄望舒剑是东华帝君取了天火锻造的,斩世间一切魔物。”望舒一个翻身,坐在回廊的栏杆上,抬手轻轻拂过手中那柄黑色长剑,眼中透着盈盈的清光,“不就几个小妖吗,就他们那点修为,还不够用来祭剑呢。” 瞧着他那般自信,我便也就信了,只等在屋里,瞧着外面空落落的院子,想着这些妖怪的老大何时会来? 我们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一个下午,先前我还有些担心,等在门口瞧着外面的望舒,生怕他生出点什么事情来,等得久了,我便也没心肠再看望舒了,只是跟清素一起坐在桌前嗑瓜子吃点心。这一盘瓜子见底,天色也渐渐变暗,外面却依旧没什么状况。 我只觉得这屋里越坐越热,越来越无聊,瞧着外面的望舒靠着柱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叹了口气,抬手猛拍了一阵门框。 那长廊下靠着的望舒被震醒,身子一歪差点落了下来,他一把抓过抱在怀里的剑,左顾右盼的一阵,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轻轻瞟了我一眼:“我说三殿下,作为一个女子,请不要如此暴力。” “我说,你口中的那些妖怪老大到底什么时候来,都等了一下午了,莫不是他们今天不来了?”我瞧了瞧晚霞漫天的院子里,空空落落没什么异样,皱眉问道,这被关了一个下午,我是真有些坐不住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话 你是妖王,我也是妖王 我这话音还未落,那厢变故就发生了,那原本晚霞漫天的院子里,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这雨下得小而细密,却不是如寻常雨水那般,仔细瞧过去就会发现,落下来的每一滴雨水,竟然都是殷红的颜色。刚刚因着我的话而走到我身边的清素,在看到这般场景的时候,也是呆了一呆。 “我说,你到底是招惹了什么样的妖怪,竟然会使这般厉害阴毒的法术?”清素下意识地将我往身后拉了一把,皱眉瞧着外面的场景,声音低沉。 “不过是山间修炼成精的妖怪罢了,先前听那些山妖说,他们的头头叫做绿腰,听着名字倒像是一个狐狸精。”显然看到这样的场景,望舒也是有着几分震惊的,他吞了吞口水,纵身一跃,落到门前,长剑横在胸前,看着这渐渐泛滥成灾的血雨,语气还算气定神闲。 “望舒兄,你……你有把握吗?”那血雨不仅可怖,扑面而来的腥气还让我觉得十分恶心。随着雨下得越来越大,那原本霞光遍布的天空如同被打碎了一般支离破碎,凛冽的风席卷而来,雨帘外的天空一片乌沉沉地压了下来。 “放心吧,我可是专业捉妖几十年,这点小妖,我还不放在眼里呢。”望舒没有回头,只是仰头看着天幕,沉声说道。 “你这道士,口气不小,”悠悠的声音突然想起,带着几分空灵,却是让人心中升起了一层寒意,“我说是谁呢,伤我这般多的小妖,今日我便要替他们全部讨回来。” “我还说是什么厉害的妖怪,搞了半天,原来是条蛇精啊,装神弄鬼做什么?”我还在左顾右盼,想找找声音的来源,却见望舒长剑一挥,青色的剑气划破雨幕,纷飞的血雨停了下来,小院中多出了一个着了一身绿色长裙的女子。 那女子身姿妖娆,一双翠绿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唇角微微上扬,朝着望舒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目光却是越过提剑的望舒,落到了大厅中的我身上,我瞧着她眸子里的一抹震惊,她顿了一顿,才开口:“三殿下,好久不见啊。” 这一声三殿下让在场的人都是一愣,我静静盯着这个出现在院子里的绿衣女子,如云的长发盘了一个灵蛇髻,翠环垂落,在微风中清脆作响,一张姣好的脸上,数那双翠生生的眼睛最为动人,只看一眼,便觉得魂啊魄啊都要被勾了去。 她唤我三殿下,这是凤栖山上梧桐宫中的人和几个熟识的亲戚才会唤凰羽的称呼,其他人有唤我名字和师姐的,更多的都是唤我上神。所以,在听到她这样叫我的时候,我心中想的是,莫非她是凤栖山上的人,不,妖? “你既然识得我的身份,那能否给我一个面子,这望舒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情莫不然就这样算了吧,也免得伤了和气。”因着我压根不知道面前这人到底是谁,辨不出是敌是友,不过刚刚那声好久不见倒是带了几分惊喜和怀念,我便抱着一副试一试的心态,开口劝到。 “三殿下如今这性子倒是变和善了不少,”绿腰听了我的话,却是捂着嘴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一扫,落到了望舒身上,“这小哥杀了我的同伴,取了他们的元丹炼剑,我瞧着,可不是什么好人呢,殿下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可不太好,还是让绿腰来帮殿下解决了这个人吧。” “取妖怪的元丹炼剑?”我还没弄明白这绿腰说的话是个什么意思,却见一旁的清素面色一沉,“那样不是会将那些妖魂锁入剑中不得超生吗,你一个修仙者怎么会这般阴邪的伎俩?” “你不是刚刚修得仙身吗?护身的术法不去好好学,这些杂七杂八的传闻倒是知道得不少”望舒叹了口气,不用转身,我也知道他此时一定翻了个白眼,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剑,“我那般做也是迫不得已,你们不要听这蛇妖挑拨离间,三殿下乃是神界上神,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妖精,今日我便散了你的魂魄,免得你出去给三殿下抹黑。” 望舒说完,身形一动,提剑朝着绿腰逼了过去,长剑舞动,挽着剑花刺向绿腰。对面的绿腰身姿一动,一条软鞭在手,一时间,与望舒打得难分难舍。 瞧着瞧着,却是觉得,这望舒居然渐渐落了下风,斗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见了望舒身形一顿,绿腰一个软鞭打下来,险些打中了他的面门,我在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 “果然伤还没有好透呢,幸好我早早找到了你,今日,我便碎了你的剑,用你的魂魄祭奠我的同伴。”也察觉到了望舒的身形变缓,绿腰抿唇一笑,一鞭下去,趁着望舒朝另一边躲闪,她突然身形一动,猛地一掌朝着望舒的胸口打去。 本来躲开那一鞭就有些吃力,望舒还未站稳,便这般生生受了一掌,手中的长剑差一点没有握住,望舒连连后退,终于靠着长廊边的柱子才站稳,他以剑驻地,看着绿腰,唇边勾起一丝苦笑:“想不到你还挺厉害,倒是我小看了。” “听说你是冥王身边的人,没找到你之前我还觉得有几分没把握呢,却不想你如此不堪一击,想必是身手不济被冥王干出来了吧,我可是听说,冥王大人身边不留无用之人呢。”见他这般,绿腰笑了,却也没有立即上前,我想要出去拉望舒,却是被清素一把拉住。 “你倒是打听得清楚,”绿腰的话似乎是戳到了望舒的痛楚,他冷笑着看着绿腰,“你既然知道我是冥王身边的人,便也知道得罪了她有什么后果,今日你杀了我,来日,三途火必将把你的洞府化为灰烬。” “小哥你可别吓我,冥王大人才没那么大的火气呢,”绿腰听罢,却是笑了,她抬眼扫了我一眼,抬手,掌中幻化出一柄墨绿色的匕首,“怎么说,我也是个妖王,即便是杀了你这个冥王的手下,冥王大人要算账,也得讲个理。” 眼瞧着绿腰步步逼近,我想要出去帮忙,却是被清素紧紧拽住:“上神,您现在一点法力都没有,出去了不仅帮不了望舒公子,还是去送死啊。” 我被他说得一愣,转头看他,惊讶于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却听他继续说道:“那望舒公子是冥王的人,您也知道冥王的脾气,他们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参合的好,免得日后惹出什么麻烦来,冥王跟前也说不清楚。” “便只是怕说不清楚,就要弃一条人命不顾了?”听了他这话,原本还在猜疑他身份的我顿时就生气了,也猜出了他大约是九重天上下来的人,才会说出这番言论来。 “上神,您也曾在天界多年,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复杂的,这种时候,我们还是少惹麻烦才好。”清素紧紧拽着我的衣袖,认真劝到,我这才觉得,相处了两年多来,我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身边这个看似文弱安静的小琴师。 “我是我,你是你,别说什么我们,我可不是你们这般冷血的人。”我猛地用力一扯,便是生生将清素拉着的那一片衣角扯了下来,一扬破碎的袖子,不再理会清素,便要推门出去救望舒。 然而,手刚搭到门框上,便又听见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响起:“妖王?这世间何时又多出了一个妖王?我一直以为,这万妖之王,只有我琅琊而已。” 随着声音响起,一抹银灰色的身影从空中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绿腰与望舒之间。那人背对着我,又被望舒档去了一些,我也只能看到他一身银灰色的锦袍,此时虽是秋日,天气并没有十分寒冷,可是那男子的长衣上镶上了一条银灰色的毛边,毛色顺滑,带着几分雍容华贵。 “小绿腰,你若是再到处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了你这张嘴。”那男子将望舒挡得严严实实,显然是打算阻止绿腰动手,他的声音淡淡,却带着说不出的威慑力。 “琅琊你这个走狗还敢称什么妖王,”显然对于这突如其来插了一脚自称琅琊的家伙很不满,绿腰手腕一转,手中的短匕又变成了长鞭,她右手一扬,指着琅琊,“今日老娘有正事,没空教训你,识相的就给我乖乖闪开,否则老娘对你不客气。” “走狗?你违反妖族的约定,与神界仙人私通才是走狗行为吧?”琅琊冷冷一笑,手中出现一柄长枪,“今日本王也是有要事,懒得与你动手,也算你幸运。” 他说完,长枪在身前一横,另一只手反手便要去抓他身后的望舒。我瞧着他一把抓过负伤的望舒,生怕他将他带走,心中一急,推门出去,高声唤了一句:“等等,放开他!” “三殿下!” “上神!” 我这一踏出房门,不仅是望舒,便连清素和绿腰都急急地喊了一声。那抓住望舒准备离去的琅琊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地转头看我,目光从我脸上扫过的时候,唇角一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凰羽上神,别来无恙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话 霸道太子爱上我 他那笑笑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明是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子,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笑起来看着那么阴险,一副让人看了就害怕的模样。 他那一头银灰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只在耳畔合了金线编了两条小辫垂下,那金色衬得他苍绿色的眸子更加熠熠生辉,削薄的嘴唇扬起,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一脸算计的笑容,他一手抓着望舒,另一只手一转,手中的长枪枪头直直地指向我:“三万年约定之期已满,本王本还想着要如何才能去凤栖山知会上神,如今碰巧遇到,也是缘分,今日本王有事要去交差,上神请在这里稍待,明日本王便来挑战。” “啊?”我本是出来救人,虽然踏出门的那一刻才想起自己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便已经开始后悔了,此番听得这妖怪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愣,什么三万年约定,什么挑战,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本王去去就来。”那扎小辫的妖怪虽然有些不明白我这般反应,却也还是收了长枪,一把拎起望舒就要走。 我这才反应过来,往前几步,大喊:“等等,他是我的人,你不能将他带走。” “你的人?”原本已经半只脚踏上黑云的妖怪听我一言,收回了步子,抓住望舒衣领的手紧了一紧,转头看我的时候苍绿色的眼里居然带了几分寒意,“你都是我的人,谁还敢做你的人?” “……”这话实在是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太多,我瞧着这辫子美男,张了张嘴,却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万年前你曾允诺本王,三万年后一战,若是本王胜了,你便嫁入我狼牙洞,做我的王后。”那带着寒意的目光将我上下扫了一遍,又转向了他手中的望舒,“我琅琊定下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抢了?” “大哥,谁要跟你抢了,要抢也不是我抢,是那个……”被他拎着的望舒似乎都看不下去了,翻了个白眼瞧着我,话说到一半又被我瞪得咽了回去,“管你信不信,我对她没半点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是要抓我去哪里?还是你现在要先解决一下跟这个女人的感情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不可以先放开我?” “谁?是谁要与本王抢?”望舒虽然住了嘴,那琅琊却是本着一副追问到底的态度,一把将望舒揪到了面前,扬声问道。那龇牙瞪目的表情,仿佛是谁要抢走他的宝贝一般。 “我说琅琊,人家三殿下什么时候成你的人了?这有东华帝君在前,天界二太子在后,再差,也还有麒麟一族的君崖上神是与三殿下青梅竹马的感情,你一个小小狼妖,哪里排的上号。”我正为这个突然发神经的琅琊而头疼,一旁一直在看戏的绿腰却悠悠开口,她抿唇看着望舒和琅琊,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 瞧着狼王一副怒火中烧的表情,此时不仅仅是琅琊,便是我都想上去将这绿腰的嘴撕烂,我现在真的是十分搞不明白这绿腰的身份了,按望舒说的,她是个蛇精,自称妖王,有洞府,可是她又像是与凰羽很熟一般,对我称呼三殿下,知道凰羽那为数不多的几段情史。 若说是凰羽跟桑落求婚遭拒怒砸忘忧花仙灵的豪迈举动让六界尽知,而后又因着跳诛仙台而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与九韶那纠结的过往。那么,为什么同为妖族的琅琊会不知道?更何况,凰羽与君崖青梅竹马的事情,应该除了与他们五大上古神族熟识的人之外,没多少人知道的事实,所以说,这小小蛇妖,难道与神界其实有莫大关系? 即便是有莫大关系,那她也该把这些关系用到什么称霸妖界,搞垮神界之类的壮举上,她又何苦来八一个与世无争的上神的八卦,偏要在这里让人下不得台? “本太子何时有这么多情敌了,本太子自己怎么不知道?”我们一干人正表情各异地站在那里,却是听得黑压压的空中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声音不大,我听着心中一喜,心想着现在救星终于来了吧,抬头便见了一袭紫衣的九韶翩翩然踏云落到了我的身边,负手而立,唇角带笑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到了绿腰身上,泛紫的眉眼里没有丝毫表情,“我道是谁破我结界,原来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殿下……”那绿腰在瞧见九韶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先是一惊,再是一喜,却不料九韶一句话,将让她入坠地狱一般,顿时沉下眼睑,一副受伤的表情,“绿腰不过是想要为族人报仇罢了,却不想破的是殿下的结界。” “这件事情先不提,不知狼王可否放了你手中的人,他是冥王殿的人,我承了冥王的情,要将他带回去。”九韶眸子一转,不再理会绿腰,只是看着提着望舒的琅琊,拱手说道。 “你来得正好,先前这贱人说你要与我抢凰羽上神,如今你且给我说清楚了,你与凰羽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的好妹夫?”见了九韶,琅琊倒是没有显示出半分害怕,只是扬眉冷笑,问道,揪着望舒的手一松,将他推到在地,只是抱臂看着九韶。 “你……你别乱喊,谁是你妹夫了?”那一句好妹夫叫的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一愣,原本码着脸的九韶顿时也沉不住了,脸上划过一丝慌乱,侧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头怒视琅琊。 “你与飞瑶可是在凌青山天水涧对着六界八荒的神仙拜过堂发过誓的,如今我那傻妹妹一直在天水涧等你,你倒是好,在这外面沾花惹草好不逍遥。”这厢琅琊也怒了,手腕一转,长枪再现,他皱眉看着九韶,“不要以为你是天界二太子,我就奈何不了你,你若是敢对我妹妹始乱终弃,便是拼了一生修为,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去与我妹妹陪葬。” 我瞧着望舒已经脱离狼口,想趁着琅琊和绿腰的注意力皆在九韶身上时,摸过去将他拉回来,没成想,我还没有迈开步子,手腕却被九韶一把抓住。 他一把将我扯到了自己身前,一手揽过我的腰,带着几分蔑视几分认真地看向琅琊:“我说过了,我不是你妹夫,我九韶从前自认风流,可是在遇到凰羽之前,却是从未动过半分真心,遇到凰羽之后,也自知不会再对其他任何人用心,飞瑶的命,我自会找一条命来还,只是这世间,能成为我妻子的,注定只有我怀里这个人,谁若是要跟我抢,我也是会拼命的。” 他这话说得这般认真严肃,一本正经,还带着几分霸道几分深情,却是听得我与对面的绿腰皆是一抖。我抖是想抖落这惊起的一身鸡皮疙瘩,对面绿腰抖落的,却是那盘旋在眼里的泪水。 “殿下你……”绿腰说哭就哭,还哭得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那双桃花眼含了泪水更加妩媚动人,惹人怜惜,“绿腰还以为,绿腰比别人,多少会有所不同,如今才知,都是绿腰一厢情愿。” “好!好!好!”那话听得琅琊咬牙连喊了三声好,他一双苍绿色的眼中此时盛满了杀意,“从前我与飞瑶说,你就是个负心薄幸之人,不值得她那般对你,那傻丫头偏偏不听,如今得了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我今日便要将你的心挖出来给她看看,看看你是如何糟践了她的一颗心!” 琅琊话音刚落,手中的长枪往前一递,枪尖吞吐着银色火焰,便朝着我与九韶这边刺来,九韶搂着我腰的手一松一带,将我推到一旁,抬手一挥一挡,羲和剑与那长枪撞出一串火花,九韶手上发力,将琅琊挡了回去。 “清素,照顾好他们。”我只听得九韶这般招呼了一句,就见他轻轻一跃,踏上云头,提剑看着琅琊,“既然你要这般,那我们今日就来做个了结,你若赢了我,我便将心挖给你。” “如此甚好。”琅琊咬牙回了一句,也踏着云头追了上去。 我仰头看着一前一后,一白一黑的两朵云越飘越远,还没有反应过来,却听得一旁刚刚还在哭得绿腰一声惊呼:“殿下,琅琊他入了魔,如今,如今你怕不是他的对手!” 她说完这话,也不理会我们在场的其他几个人,抬手掐诀,招来云彩,提着软鞭朝着九韶和琅琊的方向追了去。 这些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来去去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这剧情发展太快,让我到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想想突然觉得不对啊,他们这就走了?他们先去不都是冲着望舒来的吗,怎么此番皆追着九韶去了?想来果然是那天界二太子,比这个半死不活的冥王身边的剑侍更有价值些。 我遥遥望着绿腰远去的影子,叹了口气,倒还是有些担心九韶的安危的,毕竟此番他是为了替我们解围才落到如今的下场。不过转念一想,这也都怪他太过风流了,有此一劫也是罪有应得,便也就没那么担心和愧疚了。 直到目送完绿腰远去,我才仿佛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望舒,此时他也是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胸口,抬头看着绿腰远去的方向,此刻收回目光与我对上,愣了几秒,也只是咧嘴笑了笑:“不得不说,贵圈真乱。”(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话 您不也一直在欺骗自己吗? 我瞧着这望舒还能与我说笑,便觉得他大约是没什么大碍的,刚想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却见他笑过之后,脑袋一歪,很不客气地就瘫倒在地,似是失去了知觉。 我只得挽了袖子,又如往常一般,将他往屋子里拖,一直在房间里的清素彼时也已经出来了,他上前想要帮忙,我瞧着他一副认错的模样,只是觉得望舒太重,拖得有些手酸,便也没有阻止清素伸过来的手。 将望舒拖到床上,让清素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才发现,望舒最初来时的那一身伤口,如今全部裂开,月白的里衣已经染透成了一片血红。 我本想去将那先前给望舒包扎过的大夫找回来,却被清素拦住了:“他的伤,并非一般伤药可以治愈的,上次您虽然找大夫为他包扎,表面上看着虽然好了,可是妖毒还在,他又被锁了仙魂,所以才会有今天这般结果。” “那要怎么办?”听清素这么一说,我总觉得,将望舒害成如今这般局面的人不是那些妖怪,而是我和九韶。我们一个给他随意处理了伤口,一个给他把仙魂锁了,还真是造孽啊,造孽,今天若不是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想来望舒连同我和清素的小命,怕都要不保了。 “我只能用灵气将妖毒逼出来,治愈伤口,那封住望舒仙魂的结界太强大,不是我能力所及。”清素说着,双手叠在望舒身前,他双眼微瞌,口中默念咒语,便见了有淡蓝色的光晕在他掌中化开,将望舒的伤口笼罩。 我瞧着他专注地治疗,便也不好打扰,只是拢着袖子站在一旁。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清素才收了手,其间我一直瞧着似是有黑气从望舒的伤口中冒出,在蓝光中纠缠,消散。 清素睁开眼,抬手擦了擦额边的薄汗,替望舒盖上薄被,这才转头对我说一声好了,面色苍白,颇为疲惫。 “你到底是谁?”他本是起身打算回屋去休息,走到门口时,我终还是开口问道。我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瞧着他清瘦的背影,相处两年多来,我一直将他当做知己好友,如今我却觉得他对我这两年来只有欺骗和背叛。 “上神……”清素缓缓转过身来,疲惫的脸上带着几分歉疚的神情,他低低唤了一句,叫的不再是洛姑娘,不再是凰羽,而是上神。 “清素本是紫微宫蕖幽阁中一架古琴,得了东华帝君渡的一口仙气,修为人形,从前一直侍奉在紫微宫。两年前得了帝君的命令,暗中下凡尘来陪伴上神,因为有帝君的嘱咐,不能让上神知道身份,还请上神恕罪。”清素静静看着我,那一双沉入古水的眸子里荡起几分波澜,对上我的眼,便又低下了头。 “你是奉了桑落的命令来陪我的?”我本以为,这清素是九韶派来的,我本以为,这九韶派清素来,是来监视我在凡间的一举一动的,如今听到东华帝君四个字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帝君说,上神初到凡尘,怕上神不适应,不融入,觉得寂寞,所以就让清素来陪着上神,保护上神。”见我没有生气,清素又抬起了头,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两年来,除了身份,清素没有做过半分欺骗上神的举动来,清素是真心当上神是朋友的,并不只是因为帝君的交代。”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怪你,反而要谢谢你,这两年来,若不是你,我这日子过得大约真的会很无聊。”我抬手打断清素的话,不想再听下去,心中千回百转,也只是朝清素点了点头,“你如今为了给望舒疗伤累成这般,还是先去休息吧。” “凰羽……”我说完,便绕过清素,推开了门往外走,走了几步,听得门里清素低低地喊了一声,却是欲言又止。 我步子一顿,并没有回头,只是淡声说道:“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完,便快步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我是真的觉得有些累罢了,这几日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让我觉得身心俱疲。 我本以为,在桑落答应让我离开神界来到凡界生活的时候,我便已经完全脱离了神界,脱离了上神的身份。可如今我才明白,根本无法脱离,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一直身处其中。 神的能力太大了,凡人在他们眼中,不过一粒浮尘,一个蝼蚁,任他们揉捏。身边相处两年多的朋友是他们安排的,手中的金钱豪宅也是他们安排的,我甚至怀疑,那些狐朋狗友,那些两年来我在外所经历的一切,或许都是桑落或者其他神仙安排的。或许,我以为的生活,我以为的生命,都是他们安排的,都是假的,都只是他们给我的一场幻梦,一场游戏。 偏偏无知如我,还在这场游戏中尽情折腾,为自以为获得的自由而沾沾自喜。 因着先前九韶走得太匆忙,如今小院里没有了结界,我才发现,那外面吹来的风里,都还带着淡淡的腥味。也不知道,前些日子山妖将乌叶城闹成了什么模样? 心中烦闷,如今入夜了也没什么睡意,我便坐在回廊边,吹着夜风,仰头看今夜终于云开雾散,星光点点的天空。 秋日的夜空总是格外清明高远,想起小时候在农村,也总是在这样的夜里,与外婆一起并肩躺在房檐下的凉席上,摇着蒲扇,翘着腿,看着满天点点的星光,听一旁叼着烟杆的外公讲故事。 我细细回想,想要想起爷爷到底给我讲了些什么有趣的故事,可是越想越发现,那些记忆,那些儿时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那些曾经出现在我童年,我的少年里的人,我竟然记不得他们的长相,仔细回想,便是外公外婆都只有了模糊的身影。 心中一惊,隐隐约约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总觉得在我的记忆里,仿佛穿插了一下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比如,为何我脑海中会有梧桐宫漫天大火的画面,为何又会突然想起,青镜山上,紫微宫中,一群孩童模样的人坐在大殿上早课的情景。隐约还能看见,坐在首位,单手撑头,长发披散的玄衣男子,墨色的眸子柔柔地望过来,削薄的唇角上扬,带着些许笑意。 那不是我的记忆,至少,那不是洛凰羽的记忆。那些山水,那些殿宇,都是我来之后才遇到的,那是属于凰羽上神的记忆。 “生气了?”我还没来得及理清我纷乱的思绪,便听得望舒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裹了一身布条,如木乃伊般的他毫不客气地往我身边一坐,与我抬头一起望向星星点点的夜空。 “并没有。”我下意识地答了一句,我确实没有生气,即便是要生气,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要为了什么生气。 或许我该生清素的气?可是,认识两年来,除了他刻意隐瞒的仙族身份外,他并没有做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情,更何况,我从来没有细问过他的身世,所以也并不能说他不说自己是仙族就是在骗我。 那么,我该生桑落的气,气他出尔反尔,安排人在我身边?可是,桑落曾经也与我说过,即便是这凡间,也有许多隐世的仙人,他们只要不动用仙术,便于凡人无异。更何况,桑落让清素留在我身边,只是为了让我能更快适应凡间的生活。 当初是我选择留在乌叶城,当初是我选择不变换其他容貌,想要就以这具身子的本来面貌留在凡间,遇到清素时,是我自己主动相帮,与之结为朋友。这样算起来,我是不是最该生自己的气? “若是没有生气,又为何你与清素皆闷闷不乐?”想来他是从清素那里知道了事情是始末,此番见我只简短地回了三个字,望舒显然并不满意,只是笑着看了看我,叹了口气,“三殿下,其实不管是凡间还是神界,不管是神仙还是凡人,朋友的情谊,都是没有差别的。若非真的志同道合,便是再有人刻意安排,也不可能这般畅快地相处两年之久。” 望舒一句话,轻轻点醒了我。是啊,不管清素是不是桑落派来的,我们相处两年的朋友情谊是真,我又为何要因为他的身份,去质疑我们的情谊呢? “我并没有怀疑我们的友情,我只是觉得自己被那些神欺骗了而已。”虽说望舒点醒了我,可是嘴上我还是不想承认,只是抬头仰望星空,声音中有几分失落。确实,我总觉得,桑落明明答应让我自由生活在凡间,又为何出尔反尔地派一个人跟在我的身边? “欺骗?”听到这话,望舒眉毛一挑,转头看着我,一双凤眼中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仿佛我那些话就是一个可笑的笑话,“恕我直言,不仅仅是帝君与清素欺骗您,您自己不也一直在欺骗自己吗,我的凤三殿下?”(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话 从天而降的魔尊繁缕 自己欺骗自己?或许是的吧,这么久了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不是神,我只是凡人,可是,我明明有着神的躯体,身边人都是神明,虽然不想承认,可是我总觉得,与司命君崖他们在一起,我更能找到归属感,这是我不愿意提起的事实。 望舒的话刺痛了我,我像是烫到一般抬头望向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办法接话。好在,望舒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与我一起并肩瞧了一会儿夜空,默了片刻,才又缓缓开口。 “过两日望舒便要离去了,这些日子多谢你和清素的照顾了,”望舒叹了口气,一跃而起,站在盈盈的月光下,拱手朝我做了个礼,“日后殿下若是遇到二太子殿下,也请替望舒带一句谢谢给他。” “谢他什么?”他这么一说,我有些不解,若不是九韶锁了他的仙魂,他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下场,那句“谢他什么”脱口而出,问完之后才觉得有几分失礼,便又换了一个问题,“你打算去哪里,回冥府去吗?” 想着他即是莲华的剑侍,先前莲华又在到处找他,如今伤好了,应该是要回冥府去才对的吧? 可是,他却只是摇了摇头,微微苦笑:“想来,我是再也回不去冥府了,我如今这般,不去见她才是好的。” 似乎是被我提醒了,望舒又俯身朝我做了个礼:“若是日后殿下遇到冥府的人,还请殿下替望舒保密,不要将望舒的行踪告知了他们。” “这一次,你又想往哪里逃?”我还没有开口,却是听得夜空中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肃杀之意,那一刻,只觉得凛冽的冷风拂面,我随着望舒带着几分惊恐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了,那一身黑袍,悬在小院上空的男人。 “本尊找了你好久,想不到你寻了这么一个地方躲起来了。”一袭玄色的长袍衣带当风,墨蓝色的长发随风飘动,那一双幽蓝色的眸子落到望舒身上时,盛满了冷冷的笑意,“本尊有意收了望舒剑,这才三分四次容你,你可不要如此不惜福,再逼本尊动手。” 那话让望舒面色一白,握紧了腰间望舒剑的剑柄,他转过身去,挡在了我的身前,抬头看着空中的男人,冷声说道:“小爷才不稀罕这种福分呢,你找别人去好了,干嘛总缠着小爷。” “本尊想要寻一把趁手的好剑,看上你,说明你还能入本尊的眼,你这样的神剑留在莲华那臭丫头那里,纯粹是浪费,还是来本尊这里吧。”黑袍披发的男子不急,声音依旧平平淡淡,只是眼神越发冰冷。 “小爷还就乐意留在她那里,乐意给她浪费了,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怪物,要杀便杀,即便是碎了剑魂,我也不会跟你走的。”眉毛一横,望舒放出一句狠话,一只手背在背后朝我比了个动作,要我速速离去。 因着这人来得突然,而且看着也是来者不善,所以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是躲在望舒身后没有什么动作,此番见他这般打手势,不由得又抬头看向那夜空中的男子,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厉害身份,只觉得只看他一眼,便觉得浑身冰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那个黑衣男子周身黑气缭绕,那样阴冷的气息,倒是和在从极深渊感受到的一样。 “你……你是魔族?”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却听得长廊另一边响起清素的惊呼声。 清素的声音成功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悬在半空的男子侧头看着清素,一张如刀刻般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丝傲慢的笑意:“吾乃魔尊繁缕,尔等岂能将本尊与那些卑劣的魔族等同了去。” 听到繁缕这个名字,我心中咯噔了一下,关于这个繁缕,我在桑落写的那本《上古纪事》中曾经读到过,那是与父神一样,生于天地的第一个魔族,是万年前与父神大战最终被父神封印的第一个魔族统领。想当年父神化了自己的神魂,还借了辟天剑的力量,都无法杀死繁缕,只能将他封印,如今眼前的人若真的是繁缕,那我们不是摊上*烦了? “你说你是魔尊,你就是了?你若真是魔尊,又为何要对我一个小小剑魂死缠烂打,冥王曾说过,魔尊繁缕虽然是与六界对抗的魔族统领,可是在当年大战之中,也算得上一个英雄人物,又怎会做出你这般恃强凌弱,强取豪夺的不要脸之举。”望舒听到他自称魔尊的时候,脸上比之前更难看了,他右手一抬,望舒剑出鞘,伴着一声清脆的剑鸣,剑尖直指空中的男子。 “她这般说?”幽蓝色的眸子一闪,男子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本尊还道她那般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的叛徒,早已记不得本尊的好了。” “看在莲华的份上,本尊今日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再这般执迷不悟,本尊便毁了你的剑身,散了你的剑魂,让你永远消失在六界之中。”手腕一转,凝气成剑,繁缕冷冷地看着望舒,微微扬起了唇角。 “既然这样,废话少说,赢了我手中的剑再说。”望舒冷哼了一声,手腕一转,带出一道剑光,想也不想,便朝着繁缕刺去,在他点足掠出去前,我听到他那浅浅的一句话,却是带着几分恐惧,他只说了两个字:“快逃。” 两剑相击,巨大的光芒扩散开来,站在外围的我和快步赶到我身边的清素都下意识地抬手去遮眼睛。待到光芒散去,望舒与繁缕却是不知已经斗了多少个回合。 “上神……”清素见我直直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并没有离去的打算,不由得开口,却是再也说不出那个逃字,相处这么久,我们又怎么放得下望舒一个人在此。 “你速去天界,告诉东华帝君,魔族来袭,我现在这里助望舒退敌。”眼见着望舒已经不敌,我叹了口气,低声嘱咐清素,如今,在这里能指望的,也只有身为仙人的清素了。 “可是,上神,你留在这里……”清素带着几分惊恐地看着我,有些犹豫,“还是你回去找援手,我在这里帮望舒吧。” “你一个小小琴仙,如何是他的对手,听话,你若是速去速回,或许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那一边繁缕的长剑擦着望舒的手臂擦过,望舒险险躲过,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我瞧见了,微微皱眉,手指用力,隐仙珠落地,他手腕一转,一柄长剑已经出现在了手中,“你快走,我们的命可都交在你手里了。” 我并不是半点术法都不会的,先前在紫微宫,日日与司命巡视觉得无聊的我,便去了蕖幽阁找了几本修行术法的书来看。桑落跟我说过,我体内有灵气,只是我失去了修为,不知道如何控制,那些日子,我也在司命和君崖的指导下,掌握了一下基本的术法,连司命都说,我是她见过的,掌握灵力掌握得最快的人。 只是,当时的我一心想着要去人界过凡人的生活,所以也并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显露出来。前几日与望舒练了几日剑,我瞧着大约是这具身子还记得凰羽先前的剑术,只活动了几日便唤醒了肌肉记忆,所以此番想着若是非要给望舒做帮手的话,或许能用剑术与繁缕拼上一拼。 一旁清素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朝我点了点头,道了一声:“等我回来。”便要抬手掐诀离去。 然而,还不等我与清素有其他的动作,那一边的打斗却是停了下来,繁缕一挥手,持剑的望舒便悬在空中动弹不得。 他停在半空之中,长袖一挥,小院上空顿时黑雾缭绕,我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心中一痛,喉头一甜,差一点就要呕出一口血来。 只见夜空中的繁缕低头俯视,目光扫过清素,落到了我身上,那眼神带着几分炙热,仿佛在看一件不得了的宝贝:“看来绿腰又没有说实话,本尊只道望舒剑在这里,却是没有想到,今日连辟天剑都给本尊找到了。” 那一边,被困住的望舒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真真升起了绝望之情,他转头看了一眼我,朝着繁缕大吼:“你不是想让我做你的剑侍吗,你放了他们,我便答应你。” “本尊就道你怎么恢复得这般快,原来是受着辟天剑灵气的滋养。”繁缕却是只是笑了笑,不理会他的话,转头看向我,“本尊听说过辟天剑剑身虽毁,剑灵却还在,先前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你在说些什么?识相的就赶紧放开望舒,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只觉得繁缕打量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奇货可居的宝贝,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不客气?”繁缕却只是笑,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还是凤凰一族,辟天属火,自是喜欢凤凰一族的,你也算幸运,今日本尊便放你们一马,只要你乖乖交出辟天剑灵,本尊就放你们离去。”(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话 望舒的封印 “辟天剑?我没有什么辟天剑,若是有,我又何须在此与你多费口舌,直接劈了你不是更了事。”这话听得我云里雾里,在蕖幽阁看了那么些书,我自然是知道辟天神剑是父神的剑,也知道当初父神便是用辟天剑封印了魔尊,凤凰,麒麟,青龙,白狐这上古四大神祗,更是得了父神的神识,从辟天剑剑鞘之上幻化而来。 即便是没有见过,也不难想象,辟天剑必然是一柄开天辟地的神剑,所以在繁缕开口的时候,虽然我真不知道辟天剑在哪里,却是心中也升起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原来你自己不知道?”繁缕却是扬眉一笑,一双幽蓝色的眸子直直望向我,眼中多了一抹杀意,“不知道也好,更给本尊省了不少的事。” 他话音未落,却是见身形一闪,下一刻,已经到了我身边,根本不给任何人有反应的机会,他猛地伸手,便是一把掐住了我的脖颈,一扬手,我只觉得喉头一紧,竟是被他卡住脖子,举了起来。 身子凌空,只觉得被掐住的一瞬间,全身便失了力气,即便是想要挣扎也是无法,就这么被繁缕掐着,倒像是案板上待宰的肉一般。 “既然你无法召唤出来,本尊就辛苦一点,替你取出来好了。”大袖一挥,繁缕松开卡住我脖颈的手。我只觉得脖子上刚一松,便有什么东西绑住了手脚一般,竟是将我凌空挂了起来。 “辟天剑认主,即便是东华帝君也不一定能操控,何苦你一个魔族,你这般强行抽出来,最后也不过是个玉石俱焚的结果。”不远处同样动惮不得的望舒朝我这边望过来,满心满眼都是绝望。 “桑落小儿不是墨华,他那点道行自然是控制不住辟天剑的,本尊与墨华一般,是生于天地,养于天地,你们这些蝼蚁怎可与之相比。”繁缕却是一笑,扬手一挥,我便在空中一个旋转,背对着他,听着他缓缓靠近的脚步,我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拼命转头,便见了他手中拿着一把玄色的匕首,已经走到了我的跟前。 “你……你要做什么……”我自是觉得事情不妙,看着繁缕手中寒光闪烁的匕首,即便是强装镇定,说话的声音也有了几分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即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将辟天给你,你就别做梦了。” “本尊听说,要碎仙骨的话,要先割去身上血肉,再将全身骨头一节一节击碎。”将手中的短匕在我的背上比划了几下,繁缕的脸上笑意越发残酷,“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万年前,可都是将手插入血肉,直接将骨头一根一根捏碎的。不知道,你更喜欢哪一种?” “你……你若是对我下手,凤凰一族必然是不会放过你的,还有龙族,还有麒麟族,到时候他们都来,将你挫骨扬灰,识相的你就乖乖放了我。”越听心里越瘆的慌,我声音颤抖,话虽这般说,看着繁缕冰冷的眼神,却是觉得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了,心中一横,仰头闭上了眼睛,“你要杀便杀,何必这般折磨我一个弱女子。” “本尊也想给你个痛快,不过这仙骨须得活着的时候折碎,才能逼出神魂,本尊也才能拿到辟天剑,你就当为本尊的大业做点小小的牺牲吧,作为谢礼,本尊到时候必定会给凤凰一族一个痛快的死法,也算是给你面子了。”繁缕说着,脸上的笑意便更明显了。 “怎样都脏本尊的手,还是你来吧。”繁缕比划了几下,却是没有动手,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僵在不远处的清素。 清素本已经吓得不轻,被这么一唤,缓过神来,下一秒想到的,却是转身拔腿就跑。 自然是跑不出去的,繁缕手一挥,清素便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了一般,就这样转身朝着繁缕走去。繁缕手一扬,抛出手中的匕首,便被清素稳稳接到了手里。 “快动手吧,本尊可没多少时间耗在这里。”繁缕说着,身子往后一靠,院落中便出现了一把座椅,他斜靠在座椅上,撑着下巴看着我,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转过头去,便眼睁睁地瞧着清素举着匕首,缓步走到了我的背后,他那只握着匕首的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来,便要往我背上刺去。 “不……不要啊……”我听见清素沙哑的声音,他似乎是极力想要控制那只手,却是无法,我只觉得背上一痛,只觉得刺痛中还带着一抹寒意,让我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 那种利刃划破肌肤,要生生剜下肉来的痛实在是太过折磨,没下一刀,我都全身颤抖,我咬咬牙,低下头,看着眼中含泪,双手颤抖的清素,终于还是低声说道:“清素,杀了我……别让他得逞,快杀了我……” 我是真的熬不住了,便是昏过去也好,偏偏每一刀都让我越发清醒,我发现,落在身上的,不仅仅是刀刃划过的痛,每一道伤口,先是带着一抹寒意,接着便如烈火灼烧一般。只是三刀,我便已经满头是汗,眼泪婆娑,全身颤抖,偏偏被繁缕绑在半空中,动惮不得。这般煎熬,也只能求速死了。 “凰羽……凰羽……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办法……没办法控制……”然而听到我的话,清素面上的神色更加绝望了,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那只手却是没有停下来。 他仰头看着我,清秀的脸上眼泪纵横,我已是思绪有些恍惚,却还是从他眼中看到了一抹毅然决然。接着,我只听得他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便见他动作一顿,鲜血大口大口地从他口中流了出来,他缓缓抬头,似乎是想要对我笑,想要对我说点什么,可是一张口,却只是更多的血呕了出来,那只握着匕首的手垂落下去,他整个人也缓缓倒了下去。 “清素!清素!”我断然是没有想到这般的结果的,我开口求他,本只是求速死,却是没想到逼得清素咬舌自尽,看着倒下的清素,我猛然抬起头,狠狠地盯着繁缕,此刻我是真的恨不得将繁缕千刀万剐。这般想着,我猛然觉得手腕一松,束缚住手脚的东西顿时消失了,整个人又落到了地上。 “这……”原本坐在不远处看好戏的繁缕,见此情景倒是一惊,他猛地站起来,扬手一挥,刚想再次施咒,却是觉得心口一凉,一柄长剑穿胸而至,竟然从后背刺到了他的胸前。 “今日,我们便要你血债血偿。”望舒执剑,站在繁缕背后冷冷地说道。 “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却不想今日遇到这般有趣的事情,这小小琴仙仙力薄弱,倒是有几分本事。”繁缕看了看跌坐在地上的我,和倒在一旁了无生机的清素,大笑了起来,也丝毫不去在意穿胸而过的长剑。 “不过,你们再怎么样,都是自寻死路罢了。”一手握住胸口的长剑,繁缕集灵力于掌心,猛然一发力,竟是将长剑折成了两段。身后的望舒在长剑被折断的一瞬间,猛然地喷出一口血来,他本是望舒剑的剑灵,一荣俱荣,一损既损,如今长剑成了两段,便如同他被击断了血脉一般。 “本尊是惜剑之人,本不愿让你剑毁人亡,奈何你自己要送上来找死的,只可惜了一柄好剑。”将手中望舒剑的碎片扔在了地上,繁缕也不去管身后捂着胸口的望舒,只是抬头看我,“本尊看你挨刀也挨得辛苦,这次就给你来个痛快,直接打碎得了。” 繁缕说着,往前一步,扬手要施术法,却是身形一顿,刚刚被刺穿的伤口处竟然开始涌出鲜血来,他幽蓝色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疑惑和不解,转头看向望舒:“你竟敢给我下封印?” “别以为只有父神能封印住你,望舒是取天火炼成,至刚至阳,即便是不能完全封印,也能让你短时间内,灵力大减。”望舒挑眉,见他这般情景,脸上终于有了胜利的笑容,刚刚他拼死一次,早就知道剑根本伤不了他,也知道必然会是折剑的后果,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将封印种到他体内的机会。 “你!”繁缕没有想到竟会有这般的结果,一时间气急,竟然也忘了要去理会一旁的商凤影,结掌成印,便朝着望舒打去,“今日本尊就让你魂飞魄散。” “那还真是要谢谢你了。”望舒却也不躲,脸上只是带着笑,突然双手结印,步子一动,竟然是朝着繁缕迎了上去。 那一掌重重地击在了望舒的身上,将他整个人打飞了出去,竟是将回廊下的柱子都撞断了才停住。然而,却是有一道金光,在繁缕碰到望舒身体的一瞬间从望舒身上射出,从繁缕的胸口刺了过去。 “噗——”停住的繁缕捂着胸口猛地吐了口血,有些不可思议地回头。 那道金光在商凤影身边停了下来,化作了望舒的模样,他转头看繁缕,脸上带着一丝讥笑:“我就知你体内父神的封印还未除尽,你若是不想魂飞魄散,便赶紧滚吧。”(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话 凤三殿下,回去吧 “你倒是舍得拿你一身修为来加固封印。”抹去唇边墨色的血渍,繁缕冷笑,想来他自己今日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吃这么一个大亏。 “反正也是灰飞烟灭,一身修为拿来何用。”望舒倒是不在意地笑了笑,见着繁缕最后终是化作一缕烟雾消失不见,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繁缕就这般消散在我们眼前,我背上是钻心的疼,去也比不过我心底的疼,我只是跌坐在那里,静静看着倒在一旁的清素,虽然不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可是,显然是他的死打破了繁缕对我与望舒的束缚,救了我们一命,不,只是救了我一命。 “凤三殿下,当初我来借住,本是怀着目的,但是万没有想到要害你。”我听到望舒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愧疚,“还好这一次没有害死你,否则,也无颜面再见二太子和帝君他们。” “望舒,你这样……”乌云散去,月光洒落,我转过头去,看着银色月光下身影越来越淡的望舒,一时间脑袋里没有任何主意,只是愣愣地开口,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过就是灰飞烟灭,”望舒脸上带着笑,说得那般轻松,他指了指地上断作两半的残剑,“我本就是剑灵,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望舒死前,有几句话想要对三殿下说。”我刚要开口,却被望舒抬手止住,“我时间已经不多,有些事情,却还是要交代。” “您的体内,确实有辟天剑的剑灵,我便是寻着剑灵的气息找来的,因为有辟天剑灵气的滋养,我的内伤才能恢复。”望舒缓缓地说,“我不清楚你为何会隐居在这里,也不知道为何你甘心过凡人的日子。但是,三殿下,你是凤凰一族的幺女,是神界的上神,曾是神界首屈一指的战将,还是辟天剑灵的宿主,你以为自己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如今魔族蠢蠢欲动,魔尊现世,我虽伤他,却是过不了些时日,他必会卷土重来。若是辟天剑落入他的手中,六界之内,必将生灵涂炭。”身影渐渐变淡,望舒的声音也越来越轻,“所以,回去吧,三殿下,回梧桐宫或者九重天去,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做你该做的事。” “我……”我静静听他说着,低下了头,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望舒的声音带了几分悲伤,“求你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莲华,若是她问起,你就告诉她,望舒早已厌倦了冥府的生活,已经与相爱之人携剑远游去了,四海八荒,只盼生生世世不与她相见。” 最后一句话,带着回音,被风吹散,我在抬头时,望舒的身影已经消失,空留地上残剑。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只觉得头疼欲裂,只觉得形神聚散,仰天嚎啕到哭了许久,只觉得脑袋越来越重,最后也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那是一个繁复冗长的梦境,由一个又一个的片段拼凑而成。有在清河县生活的场景,有上学时的情景,即便是我早已忘记的,和男朋友吵架分手的场景都一一再现。 然而更多出现的,是那些我不曾有过记忆的场景。凤凰山上梧桐宫中,三个孩子竞相追逐,跑在最前面的红衣女孩扬着手中一团火红的珠子,朝着后面的两个人得意的笑;云逸洞府,昏暗的烛光中,红衣女子跨过一个个倒地的酒坛,走向洞府最深处那个跌坐在地上的人;九重天上,重华殿中,绿衣碧裙的女子护在红衣女子的身前,正和前面的人激烈地争吵。 越过绿衣女子,便看清了那个和她争吵的人,一头长发漆黑如泼墨,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深紫色的眸子中闪烁着冷意,即便是与人争吵,他也不过是微微抿着削薄的嘴唇,以一派漠然来回应。 那双泛着冷意的眸子微微一抬,便刚巧撞上了我的视线,至此一眼,我却是觉得寒意彻骨,慌忙低下了眼睛,不敢再看,不敢再想,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画面再次跳转,却是血与火混杂的一片鲜红,我竟是被架在架子上,低头便见了一地的鲜血,已经渐渐由鲜红转变为暗红。在我的身前,一个英姿笔挺的男子持剑而立,剑指着站在不远处的黑衣男子,持剑的男子没有回头,却是在跟我说话。 “凰羽,你给我好好撑着,待我手刃了这个伤害你的人,便带你回云逸洞府去,我君崖说过要护你一世安稳,必然说到做到。”那声音分外熟悉,与那日我在忘忧花海睡着时听到的一模一样,低沉而让人心安。 下一刻,入眼的却是漫天的血色,我四下顾盼,却是什么也没有,突然觉得有什么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便要把他往后拉。一转头,便是万丈深渊。 “不要!”猛然地坐起,睁开眼,却是再看不见什么万丈深渊,血流满地,床幔低垂,床边阳光洒落,竟是在自己的家中,过去的种种,仿佛都如梦如幻一般。 “哎呀,凰羽你醒了!”一个刺咧咧的声音闯入耳中,不用看,便也知道是谁,果然,下一刻便见一个雪白的身影扑到了床上,落到我怀中,怀中的人儿抬起头,捧着他的脸,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将我细细打量。 “你没事吧?你没事吧?除了外伤,还有没有受其他的伤?”那张熟悉的,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关切,一双眼睛将我细细打量,君崖焦急地问道。 “……”我抿了抿唇,再次看到熟悉的面孔,只觉得心中一苦,眼中的泪便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我去给你把桑落叫来,再让他给你好好瞧瞧。”见我这般,君崖更是着急了,他转身便要跳下床去找桑落,却是被我一把拉住。 我忍着泪,朝他摇了摇头,看了他半天,才愣愣开口:“师傅也来了?” “嗯,我们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刚来看到一地血的时候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君崖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话说到一半,却又住了口,他摇了摇头,“除了背上的伤,还有没有哪里被伤到?我已经递消息给司命了,毕竟我与桑落都不方便为你检查,等她来了好好给你看看。” “我没什么大碍,望舒和清素呢?”揉了揉生疼的脑袋,我突然想起了那夜的情景,一把抓住君崖的手,急急地问道。既然是桑落和君崖来了,那么,望舒和清素是不是还有救? “清素震碎了自己的元丹,若是我们再晚来半刻,他便是真的要灰飞烟灭了。”君崖一如既往地问什么就答什么,想是瞧见我脸上焦急的神情,他忙又说,“放心吧,桑落已经保住了他的元神,要救活他,虽说要废一般周折,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至于望舒嘛,我倒是没看见,我们来的时候,院子里就你与清素两个人,你等我帮你去问问桑落他看见没有。”君崖说完,跳下床,往门口走去。 “这便是望舒吧,”君崖还未走出去几步,玉冠束发,玄衣加身,桑落缓步走了进来,手中拿着的,是断成两节的残剑,他微微摇了摇头,颇为惋惜,“难得一柄好剑,当年我与昴日星君造羲和望舒,只有这望舒修出了人身,分出了剑灵,如今却是剑毁人亡,灰飞烟灭。” “师傅,清素他……”两年未见,桑落依旧是当初分别时的那般模样,神色淡然,眸光璀璨,我望向他,便想起了是他将清素派到我身边的,这一次,若是没有清素,想来我也早就死在了繁缕手里,心中一痛,才刚刚开口,便又落下泪来。 “放心吧,为师自会救他一命,都怪为师不好,忙着紫微宫宴会的事情,倒将乌叶城闹山妖的事情给疏忽了,晚来了一步,你可怪为师?”桑落手中拿着望舒残剑,站在床边静静瞧着我,脸上是一副抱歉的神情。 我看着他手中的残剑,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下地,一把跪在了他的脚边:“师傅,望舒剑是您铸造的吧,既然是您做得剑,那你一定有办法救回望舒的对不对?求师傅救救望舒吧。” “我能接好断剑,可这望舒能不能回来,却是不好说了。”桑落叹了口气,伸手来扶我,话中却是少了几分底气。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便要试一试,他舍了命救我,我……”想着望舒与我相处的种种,想着临去前他与我说的那些话,我便觉得心如刀绞,他与清素,都是为了我而死,若是此番不能将他们救回来,那我想来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竟然让他们两个这般拼尽全力。”桑落将望舒残剑收入袖中,扶着我做到了床边,皱眉问道。 “是魔尊,魔尊繁缕!”想到那个邪魅可怖的男子,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话 他是她的爱人 “魔尊!?”原本坐在床上的君崖猛地跳了起来,一脸的不敢相信,“他不是被父神封印了吗,莫不是冒名的吧,桑落你前些日子不是才加固了封印的吗?” “这……”两双眼睛同时看向桑落,这一次,桑落却没有开口否认,却是面上有些为难。 “这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现在你还唧唧歪歪的,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君崖却是急了,猛地跳到了桌子上,一把揪住了桑落的衣领。对于魔族,他不仅深恶痛绝,而且相当敏感,三百年前,他几乎所有的族人,都死在了魔宫里,连他的父亲都没有出来,这般的深仇,虽然他不说,却是埋在心里,迟早有一天是要去报仇雪恨的。 “这件事情,还得从第二次神魔之战开始说起。”抬眼看着如孩童般的君崖,桑落叹了口气,“魔尊繁缕,在万年前的一战中,被父神墨华用辟天剑封印在了万古之渊中。那里远离人界,是封印的最佳之地,却也是魔族的诞生之地,为了避免繁缕破除封印,或是魔族残余打开封印,父神将自己的神魂化入辟天剑中,以天地间最为纯净的神力做封印。”桑落缓缓讲出那段过往,却是比史书上记载更加详细。 “其实当时父神也知道,自己的封印,能困住繁缕,却无法彻底除去他,因为繁缕与他一样,生于天地,与天地同寿,不生不灭。” “这么讲不对啊,父神不也灭了吗,神魂散尽,永远消失在六界之中。”君崖托腮,盘腿坐在桌子上听,还不忘了开口反驳。 “父神的肉身陨灭,神魂化了大部分去封印,剩下的一部分,留在了辟天的剑鞘上。辟天剑是父神在天外天,引九霄雷电,天火,锻造出来的,那剑鞘上的四兽图腾原本就有灵气,父神借助他们保留了自己的神魂,也让他们得了神识,化作四大神祗。” “这么说,父神其实也没有灰飞烟灭,四大神祗的体内,都有父神的神魂?”我问了一句,这些在《上古纪事》上都有写到一些,只是没有如今桑落说的这般详细。 “是的,你们的神力,皆来自于父神,所以不似天帝他们那般,需要修炼,而你,又是这万年来,最为特别的一个。”桑落点了点头,看着我,说出这话时,却是带了几分悲悯,“你的体内,不仅有父神的神魂,还有一缕辟天剑的剑灵。” “我?”听到这话,我有些吃惊,想起之前种种,却也释然,若非如此,繁缕又为何苦苦相逼,望舒和清素又为何要舍命相救,只是,为什么偏偏是我呢?这四大神祗中那么多上神,为什么偏偏就选上了我,或者说,为什么偏偏选上了凰羽? “我也不知,你为何会有如此机缘,你出世那一日梧桐宫上空天降七彩祥光,百鸟齐鸣,那时我尚在梧桐宫中观礼,众人皆只见七彩祥光,却只有我独见了那一抹淡金色的剑灵落入你的体内,如此机缘,却是你一生的命数。”桑落叹了口气,颇为悲悯的语气让我觉得有些别扭。 “即便是剑灵落入我体内,又与繁缕破除封印重现世间有什么关系?”我听完桑落的话,顿了一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搞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望舒先前说得不错,事到如今,我不应该再逃避。 先前我或许还有借口,说自己只有洛凰羽的记忆,说自己不是神。可是,如今我亲眼看着有两个人为了护我而死,如今我若是在逃避退缩,还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受伤,因此死掉。 “落入你体内的那一缕剑灵,也是残体,或许是当年繁缕与墨华大战时,打散了的,当时我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只是多了几分心思在你身上,想着只要保你平安无事,剑灵没有异动,那封印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却不想,不管我如何防范,四百年前还是出了事。”说到这里时,桑落扫了一眼君崖,后者却是低下了头,四百年前的事情,对他来说,还是太过惨烈。 “那时候,天界有内乱,几个党派之争,养精蓄锐多时的魔族趁着这个机会进攻天界,虽然这一次,他们没有繁缕相助,却是凭着新任魔君的谋略和手段,一路打到了三重天,”说起这事,桑落面上露出一抹愠色,“我原本在紫微宫清修,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仙帝已经平息了内乱,带着其他人反击,我们本是胜利在望,将魔族逼退到了万古之渊的边界,却不想,他们抓住了你,威胁若是神族不退兵,便拆了你的仙骨,打散你的神魂。” “那一次,君崖舍了性命杀进魔宫中带出了凰羽,却是搭进了麒麟一族所有族人的性命。”桑落笼着袖子,轻轻说出了这个早已从九韶那里听来的事实,,“魔族拿凰羽作要挟,众仙商量之后,却是得出了一个弃车保帅的结局,他们都同意,为了仙族最后的胜利,牺牲凰羽。”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先前昏迷时的梦境。血与火混杂的红色,富丽堂皇的殿宇,那个披坚执锐的男子携剑而来,踏过满地的鲜血,说要护我一世安稳。 “是君崖单枪匹马杀入魔宫,在你被魔君打碎仙骨之前,救了你。”见君崖不言语,桑落缓缓地说,有些伤疤,过了那么多年,始终要被揭开,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或者说,是你救了他。” “那新任的魔君,虽然法力不及繁缕,却是武艺超群,智慧谋略都数一数二,那时候因为大战受伤的君崖,即便是有养心石护体,也多少损伤了一些元气。” 桑落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君崖打断:“技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哪里来那么多借口。” “我一路杀进去,却是在魔宫大殿中被魔君击败,本以为那日是要和凰羽一起死在那里,却不想,我竟然看到了,被剥去血肉的阿羽,手提一柄金色长剑,将那魔君打伤。”君崖接着桑落的话说了下去。 “之后父君带着族人来救我,魔族的援军也到了,那一次,虽然我与你活着回来了,可是我麒麟一族,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他说着,抬头看向我,看了片刻,却又低下了头,“我救了他一个,却害了全族的人。” “君崖……”这些事情,我虽然早已从九韶那里得知,可是这一直是君崖心中的痛,这些年来,想来他都是默默将这些事情放在心里,不曾提起,一直在逃避,今日又这般血淋淋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次,凰羽唤醒了剑灵,那一缕原本是碎片的剑灵在感知到寄主性命危急的时候,从上古之渊的封印中抽出了剩余的部分,幻化出了辟天剑。”桑落继续说,“也正是因为剩余的部分被抽离,封印的结界便开始淡去,便也促成了今日魔尊现世的情形。” “原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我……”听到此处,我凄然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若不是因为我,麒麟一族不会惨死,封印不会被毁,魔尊不会出来,那望舒也不会灰飞烟灭。 原来,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这句话说的是真的,四百年前凰羽造下的孽,四百年后还是要我来承受。 “我知你觉得你不是从前的凰羽,但是,如今魔尊现世,你是辟天剑选择的宿主,也是除魔尊和父神之外,唯一能掌控辟天剑的人。”桑落看着我,轻声说道,“早在青丘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虽然身子是凰羽的,神魂也是凰羽的,可是你与从前的凰羽早已不同,我也知道,如今要你来背负这样的宿命,对你来说很不公平,可是,如今这样的状况,你若是逃避,就是至六界于不顾……” “话说这般说的不错,可是我如今这个样子,便是想要帮你们,也什么都不能做啊,我没有记忆,没有修为,在你们面前都如同一个废人,更别说要我唤醒辟天剑了。”桑落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我抬手止住了,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也终于在望舒灰飞烟灭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决定。 可是,即便是我打算回到神界,打算做一个上神该做的事情,以我这般微薄的能力,便是想要帮忙也是无法啊。 “这件事情先不急,明日我们先去将清素的魂魄讨回来。”桑落微微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望舒残剑,“只是,这望舒剑一事,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和冥王交代了。” “若是她知道了,定是会发疯的吧,她一身的三途火,怕是我们还来不及逃走,便跟着地府一起被他烧得干干净净。”君崖皱眉开口,天界和冥界的关系微妙,然而,这些年来,他这个撒手的上神却是和冥王有些来往,自然是知道冥王的脾气的,若是他得知望舒的死讯,定然是要发疯的。 “望舒要我,瞒着冥王,就说他与心爱之人远游去了,只盼生生世世永不相见。”想起望舒临去前的话,我沉声说。 听到这话,桑落却是摇了摇头:“这可不成,我能重铸望舒剑的剑身,要集聚剑灵,却是非莲华不可,或许这四海八荒,能让望舒回来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这是为何,她不是铸剑之人……” “他是她的爱人……”这一次,开口的是君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分外沉重,那般永失所爱的心情,他曾经体会过,所以对莲华,此刻倒是多了几分同情。(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话 莲华与繁缕 望舒与羲和,本是东华帝君借了昴日星君的天火,仿照父神的辟天剑打造的两柄神剑,引了天地的灵气,打造了七七四十九天。 剑成之日,恰逢天界二太子九韶寿辰,桑落便将两柄剑一起送给了九韶。这两柄剑放在重华殿中,汲取精纯的仙气,渐渐修出了剑灵。然而,虽有灵气,却是从未成形。 直到一日还是冥府少主的莲华来重华殿,见九韶新得了宝剑,便要讨来玩赏,刚接过望舒剑时,却是见了望舒剑灵幻化出了实体。九韶见此,干脆将望舒剑送给了莲华,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望舒成了莲华的剑侍,也成了陪伴莲华最久的人。 “他们也算是日久生情,不过莲华那脾气,比起九韶都还要怪几分。”君崖讲起过往,提到九韶的时候,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我,见我并无什么反应,才安了几分心,继续讲,“当了冥王之后,更是喜怒无常,望舒大约是受不了她的脾气,几百年里出走过好几次,没有一次不是莲华四海八荒去给找回来的。” 想起先前九韶与我说过,冥王是不能来凡界的,所以望舒这一次特意躲到了凡界来,想来是不想被莲华找回去吧,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别便是永别了。 “明日我便带着望舒剑去往地府,此番紫微宫还有诸仙族在,你们还是先回梧桐宫去吧,处理完地府的事情之后,我便过去找你们。”将望舒的残剑收了起来,桑落转头看了一眼我说到。 “好啊,好啊,正好我也不想回宴会去了。”一听到不用回紫微宫去了,君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我不想回去。”我却是摇了摇头,不赞成桑落的安排。 “你不想回去,难不成还要在这里待着不成?那可不行,若是那繁缕再找回来要怎么办,不行不行,你不可以留在这里。”君崖见我不愿意回去,有些急了,一把抱住我的手臂,急急地说道。 “事已至此,莫非你还想要在这里继续过凡人的生活?”桑落也挑眉,静静看向我,有些不解,还有几分失落。 “我不是要留在这里,我想跟你一起去冥界,我要救清素,还有望舒,毕竟,他们是为我而死……”我摇了摇头,自醒来那一刻,我便下定了决心,虽说我没什么本事,可是我欠下的人命,还是要我去还才行,“原本我还当自己是个凡人,躲到这尘世里想着逃避,如今他们拼上性命,倒叫我明白了,我不该再逃避下去。望舒说得对,我早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我要阻止魔尊,不为六界苍生,只是想保护我在意的人,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在我的面前了。” 第二日,我便与桑落君崖一起,带着望舒剑去往冥府,这一次,桑落没有如九韶一般抽离我的魂魄,只是在我周身布下了结界。 再一次站在冥王的殿宇里,依旧是如火般的纱幔,纯黑反光的大理石,比之两年前,没有半分变化,倒让我觉得,两年如一日。 “你有千年没有踏入我的冥府,却是不知,这一次来所为何事?”一袭红衣的莲华快步走了上来,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我和君崖,便直接对着为首的桑落开口。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讨一个人的魂魄回去,他命不该绝,只是遇上突变,不过,这件事情,本君自会与阎王说,倒也不劳烦冥王殿下。”比起莲华的几分不耐烦,桑落却是彬彬有礼,朝着莲华拱手做了一个礼。 “是什么人的魂魄要劳烦东华帝君纡尊降贵亲自来一趟?”一掀长衣坐在王座上,莲华皱了皱眉头,目光再次扫过我和君崖,“不会又是为了她吧,我说了,魂魄九韶已经给她找齐了,只是为何无法在体内融合,我也不得而知,她身上有仙家的封印,你们该比我更有办法。” “凰羽的事情,本君自会处理,要讨的魂魄是一个地仙的。不过,本君来此的目的,却是为了归还冥王一件东西。”桑落微微挑眉说完,反手一挥,一柄残剑出现在手中,他伸手将残剑奉上,只是淡淡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王者。 “这……这是何物……”王座上的人在看到残剑的时候,身子猛地一晃,愣了几秒才开口,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意味。 “这是何物,冥王自当认得,当日二太子赠剑,你答应过本君,自当善待,这么多年来,冥王就是这么善待的吗?”桑落眉峰一皱,一扬手,残剑腾空而起,朝着冥王飞去。 “叮——”座上的人却也是不躲,只是剑到眼前时,突然伸手,生生抓住了剑刃。看着剑柄上熟悉的纹路,心里的最后一丝质疑都消失了,怪不得,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原来,气息早已消散,他离她而去,最后尽是得了这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望舒……望舒!”猛地仰头大喊,那双沉如夜色的眸子顿时变为火红的颜色,全身一震,衣袂飞扬,一圈火红色的光芒从他的周身扩散开来,扫过之处,一切皆化为灰烬。 我也只是觉得眼前一亮,铺天的热气袭来,视野中便是一片火红,等红色退去,却是看到一个身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的九韶此刻与桑落并立,两人都双手结印,在四个人面前撑开了一个结界,将我们与烈焰隔绝。 “你有病吧,是故意来刺激她找死的吗?”好些天没见,我先前还有些担心九韶的安危,如今见他站在眼前,直觉恍如梦幻,他声音沉沉,是对一旁的桑落说的,依旧是冷淡的语调,带着几分怒意。 “他的三途火虽然厉害,也不一定能伤得了你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十指迅速变化将印结完,桑落转头笑看了九韶一眼,倒是一派气定神闲。 “……”不想被桑落抢白,九韶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是撇了撇嘴,侧头看了我一眼,却也不说话。 那一眼带着几分柔和几分无奈,看得我心中一动,想起先前在小院里他说的那些话,我的脸没由来地一热,抬头却见了莲华手持残剑一挥,亮眼的火光闪过,将冥王殿上一根五人合抱的玉石柱子打得粉碎。 “现在你要怎么收场,你我确实不怕他的三途火,可是这冥界千万魂魄呢?失了一个望舒,我看她现在毁了六界的心都有了。”莲华周身笼罩着赤红的火焰,所到之处,一切都化为子虚乌有,若是让他闯了出去,冥府怕是要大乱了。 “在身边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失去了又做出这般模样,”桑落挑眉微微冷笑,“对于这样的心情,二太子殿下倒是颇有体会啊。” 也不等九韶反驳,桑落负手便要启步走出结界:“若是她真对望舒有心,便知道现在最该冷静下来。” “哎,师傅你别去啊,我看她的火厉害着呢。”我原本听着他们的冷嘲热讽有些出神,抬头见桑落一只脚已经踏出了结界,不由得有些担心地伸手去拉住他。 伸出的手却是被站在前面的九韶拦了下来,九韶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桑落,淡声安慰:“放心吧,他是生于天地的神明,三途火伤不到他。” 在握住望舒残剑的时候,莲华只觉得万念俱灰,她堂堂一个冥王,掌世间万物生死,最后却护不住唯一在意的那个人。 她以为,勾了生死簿,让望舒跳脱了生死轮回,便能将他永远留在身边,却是不想,剑碎魂散,他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永远离开了她。 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站在大殿中央的玄衣男子,黑衣黑发,站在熊熊烈火中依旧镇定自若,此刻负手而立,仰头看着他,倒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怒从心头起,那一抹杀意掩都掩饰不住,心头一狠,人已经不在原地。莲华跃到桑落身边,猛地出手,掐住了桑落的脖子:“是谁,是谁毁了望舒剑,是谁这么大胆竟然对我的望舒做出这样的事情。” 桑落只是站着,周围是一片火海,眼前的女子紧紧扣着他的脖颈,一双眼睛红如染血,声音嘶哑,仿佛一只野兽。他也不过是缓缓抬手,扣住了莲华的手腕。 只觉得扣着桑落的手瞬间脱力,一股灵气注入体内,周身火气散去,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使不上来,随着桑落加力,竟有些站不稳。 “是魔尊繁缕。”松开手,看着微微有些发抖的莲华,桑落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什……什么……”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莲华的反应,比其他人都要多几分惊讶,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桑落,连连退了好几步,“他……他不是被封印了吗,怎么会,怎么是他!” “封印被破,望舒为了保护辟天剑,化了自己的剑灵打伤了他。”桑落继续说,看着莲华,叹了口气,天界的晚辈们可能不知道,不过他却是最清楚莲华与繁缕的关系。 忘川之下是记川,记川再往下,是通向魔界的三途河。河岸的一边,曼珠沙华如血如火,河岸的另一边,焚尽万物的三途火生生不息。莲华来自三途火中,是魔尊繁缕给了她血肉之躯,给了她焚世之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话 桑落的交易 先前君崖就和我讲过,千万年前那场天族与魔族的大战,那个一直被魔尊繁缕带在身边的莲华心生背叛,向父神通风报信,才让父神及时赶到,扭转局面。莲华剿灭魔族有功,当时的冥府又疏于管理,天帝便着了她掌管冥府,却是规定永世不能踏入凡界,以免三途烈火不息,导致生灵涂炭。 “我……我要杀了他!”眼中一片血红,莲华猛地揪住桑落的领子,即便是双手颤抖,却也是狠狠地不放,“告诉我,繁缕在哪里,我要亲手杀了他为望舒祭剑。” “当务之急,不是找繁缕在哪里,我只说,有办法让望舒回来,你可愿意帮我?”桑落的话,让莲华一愣,松开了揪着的衣领。 莲华退了几步,看着桑落的眼睛,似乎是想要去辨认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末了,她突然弃剑,俯身跪了下去:“只求东华帝君救望舒一命,莲华必将永生侍奉帝君以作报答。” 站在结界内,看到这一幕,我们三个人都呆住了。我只觉得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我昔日与九韶同来时见到过的冥王。那个只因自己一句话便大发雷霆的冥王,如今竟然跪倒在了别人的面前,这实在是让人没有料想到。 “我能恢复剑身,却只有你能找回剑魂。”拿起望舒残剑,桑落伸手去将莲华扶了起来,“不过,我要你用半生修为来换,你可愿意?” “别说半生修为,即便是我的命,你若是想要,大可以拿去,只是,我还想手刃繁缕为望舒报仇,帝君可否先救望舒,再取走修为?”想都没有想便答应了下来,莲华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 “要杀繁缕,必须借助辟天剑和父神的神力,这两样东西,你都没有,不过,你的半生修为却是能助辟天现世,与魔尊一较高下。”桑落将断剑收入袖中,转头看了一眼我,“凰羽,你过来一下。” “怎么……”虽然有些听不明白,不过听到辟天剑,也算知道多少和自己又几分关系,倒也不惧,错开了站在身前的九韶便要过去。 “凰羽……”与九韶擦肩而过的一瞬,他突然伸手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低声唤了一句。我带着几分疑惑转头,便对上了他一双紫眸里闪烁的几分不安。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桑落和莲华,话在嘴边,却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是又深深看了我一眼,便摇了摇头,松开了手。 我只觉得今日见到的九韶颇有几分奇怪,每次都是欲言又止,每次都是带着几分不安和淡漠,也不知道,那日他与琅琊之间到底结果如何? “师傅,什么事情?”虽然想问他,可是我知道此时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便也只是几步走到了桑落面前,问道。 “你曾与我们说过,要阻止魔尊,这话可还算数?”桑落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没有半分情绪地问道。 “自是算数的,望舒因我而死,我必为他报仇。”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低下头,不敢去看莲华,也只是觉得有凌冽的杀意划过,一闪即逝。 “那么,我便要你受了他一半的修为,唤醒辟天神剑。”桑落看了看我,又转头看向莲华,“她承你一半修为,也正好化了你无法掌控的三途火之力。望舒须得回天宫重铸,然后需在招魂台上,以所爱之人的血祭剑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招魂长归。” “招魂台上的招魂幡不可计数,却是没有见谁的魂魄真被召回来的,这样真的可以救望舒?”莲华听了,却是皱了皱眉头,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九韶,“当年羲和剑魂散,他不也是没有招回来?” “望舒不比羲和,羲和没有牵挂之人,望舒却有,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九韶对上莲华的眼睛,淡淡开口。袖中的羲和冰冷,他的眸子暗了一暗,当年羲和为了护主魂飞魄散,他曾经在招魂台上招了七天的魂,却也未见故人归来,只盼这次,莲华能有一个好结果吧。 “好,我答应你。”默了许久,莲华终于再次开口,她朝着桑落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我,“你说她能唤醒辟天剑?我怎么瞧着她如今分明连修为都没有,连从前的那个凰羽上神都不如?” “你刚刚也说了,她体内有仙家的封印。”桑落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他抬起手,指甲在自己食指上轻轻一划,便有金色的血液沁了出来,他抬手往我眉间一点,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去躲,却是没有躲过,那带着一丝冰凉的手指点在我的眉心,我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便见了真是有金色的光芒在我周身浮动。 眉间一热,只见桑落猛地收回了手,皱眉看着我周身浮动的金色光芒:“天火罗衣在你身上?” “嗯,上次灵犀要我还给清霄,清霄没有收,只是给了我,说是要我防身用。”我低头瞧着周身缭绕的金色光芒,和光芒带来的丝丝暖意,却是有些不解地看向桑落。 “这么说来,那颗不死心也在你身上了……”桑落低头沉吟,我因着在看桑落,便也没有注意到,在听到不死心三个字的时候,不远处的九韶身子一震,带着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朝我这边望来。 “那封印是在她出生时我加在她身上的,为的是封住她身上辟天剑的灵气,这六界里,也只有你冥王莲华能看出来。只是,如今她身上有天火罗衣,我倒还不好贸然解开封印。”桑落叹了口气,看向莲华,“这几日你便先将冥府的事情处理好,七日之后,九重天招魂台上,本君与凰羽恭候冥君大驾了。” “帝君放心,我会先处理好这里的一切。”莲华低头瞧了瞧桑落手中的断剑,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又交代了几句,桑落便带着我们几个往冥王殿外走,走到殿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步子,侧目看向一旁的九韶:“二太子不是有事要问冥王吗?” “我已经知晓了答案,不必多问了。”一直默不作声跟在我身旁的九韶闷闷开口。 “为师要去昴日星君处铸剑,你便先将凰羽送回梧桐宫吧。”他说完话时,桑落深深看了他一眼,复而又看向我,加了一句,“等为师铸好望舒剑,便来接你。” “嗯。”我点了点头,便瞧着桑落启步离去,君崖本想随我们一起去梧桐宫,却是被桑落叫走,说是要君崖在一旁协助他铸剑。 看着他们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远处的昏暗之中,我才发现这冥王殿外,忘川河边,只剩下了我和九韶。 “我不在的那几日,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我还在想着要不要开口问问九韶当日的情况,便听得他沉声开口,一面问,一面引着我顺着忘川往上走。 “你走之后没几天,魔尊繁缕便找来了,望舒与清素为了救我,皆丢了性命。”我想了想,虽然此时我是极不情愿提起这件事情的,可是抬眼瞧见九韶询问的目光,终于还是抿了抿唇,缓缓说道,“若非望舒舍身相救,或许今时今日,我便不能站在这里了……” 每每提起这个,我便觉得心中一痛,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望舒不会魂飞魄散,清素不会死,虽然如今桑落说,他可以将他们两个都救回来,可是,毕竟他们的死都是因为我,我心中的愧疚终是难以消除。 讲完之后,我不说话,只是跟在九韶身边一直走着,他便也不说话,只是与我并肩而行,目光落在一旁忘川上飘飘悠悠的魂灯上,良久,良久,我才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那句“对不起”说的突兀莫名,我一时也没想明白,他到底是对不起什么,便也接不上话,只能抬头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你真打算承了莲华的修为,去与繁缕一战?”我们又走出去一段,眼瞧着前面便是阳关道了,九韶又缓缓开口问道。 “我……”他这么一问,我却是有些迟疑了,当初一口应承桑落,是因为想要给望舒报仇,听桑落那般说,似乎这世间也只有唤醒辟天剑的我可以与繁缕一战。可是如今九韶这么一问我,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觉得有些害怕。 “其实,你若是不愿意,他们也无法强迫你。”九韶突然顿住了步子,转过身来,静静看着我,“你有天火罗衣护体,若非你自己愿意,无人能在你身上施术,如果你不愿意,便是桑落也无法强行要你唤醒辟天剑。” 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有什么不对,按理说,我身上有天火罗衣,便是连桑落也无法对我动用术法,可是为何那日繁缕可以?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可说吗?”按下心中的疑惑,我抬眼直视着九韶,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我是看着清素和望舒死在我面前,死在繁缕手中的。便是为着这个,我也要繁缕血债血偿,更何况,我如今背负的,还是六界的生灵,万千的生命。” “你真这般想,我也不阻拦你。”九韶看了我许久,终于叹了口气,“只是,不管你要与谁一战,我都会与你并肩,不会再有丝毫畏惧。”(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话 那颗人人畏惧的不死心 我与九韶走过忘川,走出阳关道,他自然而然地扣住我的手腕,带着我驾云而起。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我们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已经并没有什么可以再说了。 终是我受不住这有些怪异的沉默,眼瞧着也不知道还要飞多久才能到梧桐宫,便看了看九韶长发飞舞的后脑勺,想了想,问道:“那日琅琊追出去之后,你们发生了什么,可有受伤?”我不过是想问问当日的情形,最后那句也不过是脱口而出,带着几分关切的语气,说完之后,我自己都是一愣。 因着九韶在我前面,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顿了几秒,才沉声开口,声音毫无波澜:“也没什么,不过是对陈年旧事做了一场了结。” 说完这句,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了我一眼,解释道:“我与他妹妹飞瑶并不是如他说的那般,那时我受困天水涧,他妹妹为了救我舍了性命,我感念她恩情才在她临去前允了娶她为妻……” “我不介意的,二太子不需要跟我解释什么。”瞧着他皱眉解释的模样,我不想再听下去,这本也不关我什么事,于是,我别过头轻轻说了一句,却是觉得心中有几分空落。 “嗯,不介意就好。”我这般说,按照九韶从前的性子,他必然是会就我这般态度询问嬉笑一番的,可是出乎意料的,他也只是这般平静地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继续驾云飞行。 我看着他高挑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凡间待了两年,很多东西,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比如我对神界的看法,比如我对九韶的态度,还有九韶对我的态度。 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对于他来说,我与他也不过两日不曾见面,可是为何我总觉得,他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许多,尤其是他如今与我说话,忽远忽近,若即若离,似乎也完全不像从前在紫微宫,在重华殿那般自在了。 便是一路沉默到了梧桐宫,自上次清霄的订婚宴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的梧桐宫,撤去了那些订婚宴上华丽的装饰,与我最初醒来时所见的倒也没有什么两样。 踏入宫门时,抬眼便见到了匆匆迎过来的清霄。他依旧是从前那般模样,一袭淡金色的锦袍加身,一头长发飘逸,额前两缕金发衬得那双金色的凤眼更加熠熠生辉。 在瞧见九韶时,他俊逸的眉头一皱,还扣着我手腕的九韶便如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扣着我的手。不等清霄说话,他往前一步,朝着清霄拱手做了个礼:“见过清霄帝君,我是奉了东华帝君的命令,将凰羽送回梧桐宫,顺便,还有几句话要与帝君讲讲。” 大约是因着九韶那难得一见的认真模样,走到我们跟前的清霄默了一默,终还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朝九韶做了个手势:“二太子请入殿一叙。” 九韶将凡间的事情,离火殿里的事情,以及桑落的交代一并与清霄说了。清霄抬眼看我,一双金色的眸子里满是痛惜,他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只是朝九韶拱手做了个礼:“多谢二太子送三妹回来,本君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不多留二太子了,请吧。”他的声音低沉疏离,送客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九韶看了看他,终也只是点了点头,跟我说了一句:“我在招魂台等你。”便启步离去,临到门口,他又顿住了步子,没有转头,只是缓缓说道:“还有件事情,在下想要提醒一下帝君,你将天火罗衣给凰羽的时候,可曾知道,那殊同用天火罗衣炼就了一颗不死心,如今这颗心,在凰羽身上。” 听到这话,我瞧着清霄面色一白,眉头皱得更紧,他不说话,那九韶也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快步离去。 我瞧着九韶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梧桐疏影里,又瞧了瞧愣神站在我身旁的清霄,良久,见他都还不动,终于有些不安地开口唤了一句:“二哥?” 我这一声二哥唤得很轻,他却是听得浑身一震,将目光缓缓转向我,脸上是悔恨痛苦的表情,面色惨白的清霄静静看了我良久:“三妹,没想到,到最后,是二哥害苦了你。” “二哥……”他这话说得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想安慰,却不知从何安慰,我想问问他到底是害苦了我什么,却隐隐又觉得有些害怕。 这不死心之说,我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之前在春风渡,我听那个叫做春落寻的粉衫男子说过,之后在离火宫里听桑落提起,每每讲到不死心,众人皆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那不死心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今到了清霄这里,这天火罗衣本是他的东西,想来他这模样也是清楚不死心的,我顿了顿,终于开口问道:“二哥,这不死心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你们提起时都是一副很严肃的模样?” “这天火罗衣可以护身也可以养心,若是以自己的元丹和灵气养护,日子久了,可以养出一颗不死心。”清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殿外成片的梧桐林,终于还是缓缓说道,“这天火罗衣,放在殊同身上几万年,本是为殊同养心护命的,却不想他日日以灵气滋养,真的养出来一颗不死心。” “可是,为何这不死心如今又在我身上?”说起殊同,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灵犀的父亲,上次我与灵犀去丹殊宫取天火罗衣时,却是不曾见到他的父亲。 “这件事情,我不太清楚,大约也只有灵犀知道。”我只是因着他的话而有此一问,却不想清霄顿了一顿,想了想才又开口,“这不死心若是以纯正的仙家灵气滋养出来的,自然是好,可是那殊同……” “罢了,这件事情,我自会去处理,我是想问你,你真的决定承莲华的修为,唤醒望舒剑?”清霄话到此处,便不愿再多提起,只是垂眸问我,带着几分心痛,“我昨日刚刚听长姐传信说你要去凡界小住一段时日,正打算处理完梧桐宫的事情便去找你,却不想你今日便回来了,还带来了魔尊现世的消息。” “望舒死前跟我说,我应该回自己该回的地方,做自己该做得事情。”他既然提起,我便也说出来我心中的犹豫和困惑,“在凡界两年,我才发现,我似乎真的不属于凡界,虽然我如今没有从前的记忆,不知道作为上神时我是什么样子。可是,或许我在心里是接受了我就是凰羽的事实的,只是,一直不敢承认这个想法罢了。” 清霄拢着袖子站在我身旁,淡然不语,只是静静看着我,仿佛是在用目光鼓励我,继续说下去。 “直到看到清素情愿舍了自己的命也不愿伤害我,望舒为了救我而剑断魂散。我才发现,我越是这般逃避,因此而受到伤害的人越多。”我沉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不是我说自己不是凰羽,我就可以不是凰羽的,“桑落曾说,这六界之内,只有我,只有我体内的辟天剑可以与魔尊抗衡,若是我在逃避,不只是你们,连六界生灵都要受到牵连。” “所以,如今不是我想不想,愿不愿承莲华的修为,而是我必须这样做。”我抬眼看着清霄,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二哥,事到如今,我不会在逃避了。” “你这是何苦,有我们在,你并不需要背负太多,便是没有辟天剑,我也不会让魔尊伤你,伤凤凰一族分毫的。”清霄抬手,轻轻抚过我的头顶,叹息中带着几分宠溺和心疼,“不过,既然你这般决定,我便也不再多劝,你从来都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不管你要做什么,二哥都会支持你。” “嗯。”我笑着点了点头,感受到清霄掌心传来的温暖,心中的动摇终于也烟消云散,我抬手握住了清霄的手,“放心吧二哥,我从前可是横扫六界战无不胜的,区区魔尊,我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我的妹妹,我自然是放心的。”清霄仿佛也被我的笑感染,他微微用力回握我的手,声音沉稳安定。 之后几日里,我留在梧桐宫,听清霄与我讲如何控制天火罗衣,如何简单掌控体内的灵气,闲来清霄也会与我讲一些陈年趣事,在他口中,我这个三妹从来都是一个惹事精,每每缠着清霄到处惹祸,到最后都是长姐潮音替我们收场。 我更多的时候都是静静地听着,只觉得,自己能穿越到这里,能成为他们的妹妹,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是的,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凰羽,我还是觉得自己就是出车祸穿越而来。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接受了我作为上神的新身份,也愿意去做那些我这个身份真正该做的事情,有那么多人在背后支持我,我又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话 为师为你写的招魂幡 七日之后,桑落来接我去了招魂台,清霄想要陪同,被我拒绝了,我总觉得,去的人多了,我怕自己定不下决心。 脚下是层层白云,桑落轻轻握着我的手驾云而行,掌心温热,指尖却带着些微的凉意,桑落的手似乎一直都是这般,比别的人要凉上几分。 “师傅,你为何要派清素来陪我?”行至半路,我开口问道,其实,桑落完全没有必要派清素来,当初分别时,他走得那么干脆,我以为,他是不在意我是否要留在凡间的。 “因着前两日在紫微宫的宴会,为师无暇分身看顾你,所以便想着找个人代为照顾,多少也让为师放心。”握着我的手微微紧了紧,桑落回头,面带笑意,“我本以为,依清素那般清冷的性子,即便是派去你身边,也无法与你接触,却不想,你们竟然成了朋友。” “我去凡间,师傅很不放心吗?那当时又为何要让我去?”瞧着他那一张笑脸,我突然就这么问了一句,当初是他允了我去凡间的,说是要我自己去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我本以为,他是想让我体验一下作为凡人的艰辛,却不想,他就因着自己无法看顾,便派了人来化作凡人照顾我。 “你想做的事情,又有谁阻止得了?”桑落的脸上依旧带着暖软的笑意,那双沉静如古潭的眸子里闪着温柔的光芒,“你这性子,两万年前便是这般,你既然想去,为师便依了你,只是没想到让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早知如此,为师是断然不会让你独自留在凡界的。” “不过还好,还好你又回来了,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情,为师定然……”桑落没有再说下去,或者他说了点什么,可是风声太大,我并没有听清楚,只是瞧着他对我温柔一笑,便转头不再言语。 我的手就这般被他握在手里,那微凉的指尖已然有了温度,宽厚的手掌让我觉得十分心安。比起九韶和君崖他们,我其实更乐意和桑落待在一起。 总觉得,每每有桑落在的时候,就无比心安,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有他在,都会被解决掉。而每次跟九韶在一起,我都会有几分提心吊胆,从前是担心他对我做点什么蛮横的,奇怪的事情,如今是担心他做出点什么奇怪的事情来,让人替他操心。 这般一想,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怎么就拿桑落与九韶来做比了,一个是我师傅,一个是师弟,身份不同,给我的感觉本也该是不同的。 “苍梧帝君醒了。”我正犹自想着,却突然听得这么一句,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啊了一声,不解地看向桑落。 “你走那日,你姐夫苍梧帝君便醒了。”桑落没有回头,只是又说了一遍,“大约是因着有他的龙儿护体,那些残破的元神都得以拼凑完整,如今他已经醒来,眼睛也恢复了。” “那真是太好了,这般潮音姐姐应该很高兴吧?”我不知桑落为何突然说起这件事情,不过听到苍梧醒了,眼睛还好了,还是很开心的,虽说我与苍梧这个姐夫不过见过两次,可是如他那般柔和如春风,让人十分舒适的男子,就是该有这般好结局的吧。 “嗯,虽说历经波折,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桑落回头看我,目光盈盈,带着几分我看不懂的神色,“这般好的结局,在神界也算是少见了。” “少见?”他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来赤瞳与白暮雪,灵犀与清霄,还有那司命与梵清。虽说我不知道梵清与司命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前因后果,不过,那梵清看司命的眼神,我是不会认错的,无非都是些落花流水的未了情。 不说他们,便说凰羽,活了四万岁,伤了三段情,君崖大约是凰羽的青梅竹马,奈何凰羽对他约莫着实没什么感情,否则也不会与君崖同门那么多年,最后得来的却是凰羽风风火火去跟师傅求婚。 一想到求婚,我又不由得抬头看桑落,我一直想知道,为何桑落会拒婚,我曾在心中猜过种种原因,不过想到最后,才觉得自己傻。为什么会拒婚呢?大约原因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只不过是因为,桑落不喜欢凰羽罢了。 拒绝的原因,其实真的不需要那么复杂,左不过就是不喜欢,不愿意。这般一想,倒是有些泄气,我低头叹了口气。 “怎么了?”桑落大约是诧异于我那没有由来的叹气,又转头看了我一眼,想来是以为我因着他先前的话而惆怅,便笑着安慰,“话虽这样说,不过为师相信,你一定也会如他们那边有个好结局的。” “师傅……”桑落这般一说,我便突然红了脸,“我又不是在想这个。” “那是在想什么?”桑落一挑眉,眸子里多了几分笑意,大约是觉得我这模样有些好笑。 “我是在想,如何才能找到一个如师傅这般强大又温柔的男子来护我一生。想来想去,大约这四海八荒是再也找不到了,于是有些惆怅。”这句话虽是玩笑话,不过倒是说出了我的心声,若是真要找个男朋友,我还是更喜欢如桑落这般,能给人安全感的,让人心安的。我自小便是一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一直比较依赖能给我安全感的人。 “唔,为师这般的,确实很难再找到第二个。”桑落颇为认真地想了想,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一本正经地看着我,“其实为师倒是不介意费点心力,护你一生的,反正护了那么多年,也习惯了。” “怎么好一直给师傅添麻烦。”他那一本正经的神情吓了我一跳,想着先前白暮雪说,之后凰羽四海八荒闯祸,都是桑落和清霄善后的,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不给他们省心,又觉得这桑落当师傅当得还真是尽职尽责,实在是师傅中的楷模。 “……”桑落当时又说了一句什么,却是因着我们到了南天门,我瞧见司命在那里朝我招手,一时兴奋而没有听清楚,事后我想起来也问过桑落他那日到底说了什么,他却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要紧的。 只有我在心里觉得,或许,那句话,是我错过的,最为要紧的一句话,只是,我再也不能知道,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了。 与司命一起等在南天门的还有九韶和梵清,再次看到梵清,他依旧是那般儒雅淡漠的模样,他拢着袖子站在九韶身旁,见我们从云头上落下来,也只是笑着客客气气地拱手做了个礼。 一旁的司命原本在朝我挥手,满面笑意,可是以对上梵清瞧过去的目光,便顿时乖乖地垂下了手,与梵清一般,朝我们行礼:“司命见过帝君,上神。” “冥王呢?”桑落也只是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他一面往前走,一面问道。 “她已经去招魂台了,说是在那边等帝君和上神。”梵清跟在桑落身边,沉声说道,“这件事情,九重天也有所闻,容梵清多一句嘴,帝君觉得,如今这样真的是万全之策吗?便是上神受了冥王一半修为,可是冥王终究是魔体,帝君就不怕上神被魔气侵体?” 不过七日,这件事情大约已经传遍了神界,如此一来,我倒是真的就没有什么退路了。 “本君既然有此打算,自然也是找到了化解之法,”桑落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本君岂会做伤害凰羽的事情,太子殿下就无需担心了。” “可是……”梵清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一旁的九韶挥手打断。 “大哥何时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的了,既然师傅说有办法,那我们便也不需要操心了,你还是先去父君那边回禀吧。”九韶似乎是急切地想要梵清离去,却不想,他随我走了几步,却被顿住步子的梵清一把拉住。 “父君说了,要你与我一同去复命,走吧。”梵清一把扣住九韶的手腕,朝我们说了一句告辞,便拖着九韶往相反的方向走。 九韶微微挣扎了几下,见无法挣脱,也只能由着梵清扯着他离去,走了几步,还颇为不甘心地回头看了我们几眼。 目送九韶几步一回头哀怨地离去后,桑落带着我与司命直接去了招魂台。 九十九道台阶拾级而上,看到漫天云霞之下数以百计的长幡时,我愣了一愣。 那些招魂幡颜色各异,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招魂台上长风猎猎,吹得那些招魂幡刷刷作响,带着几分萧索。 “走吧,冥王在前面等我们。”桑落手腕一转,拿出了已经重铸的望舒剑,转头唤还在发愣的我。 我与司命一前一后随着桑落往前走,走过道道招魂幡,只觉得那扑面而来的长幡中带着某种熟悉的气息,隐隐耳边还能听见一个深沉的,沙哑的声音在低唤我的名字。 “凰羽……凰羽……”他那般唤着,声声入耳,声音那般熟悉,我不由得加快步子,走到桑落身边,刚刚想要开口问他是怎么回事,却见他停下了步子,仰头看着身旁一面白色的招魂幡。 那长幡足有两人高,雪白的幡布上密密匝匝写着字,我随着他的目光细细看去,发现上面除了一些我看不懂的符文之外,便只剩下我的名字:凰羽,凰羽……一笔一划,布满了整个长幡。 “这里的招魂幡里,有将近一半都是为师写的,”桑落抬头看着招魂幡,声音低沉,如我刚刚听见的那个声音,“反反复复,写的只有你的名字。”(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话 永失所爱之痛 桑落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与他并肩而立,一起抬头看着在风中招摇的招魂幡,只觉得心中有几分空落落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一百九十九道招魂幡,真的可以招回四散的魂魄?”我们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身后有女声传来,沙哑而疲惫,不用转头,我也知道是莲华。 转身看到莲华的时候,虽说早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吓了一跳。如今的莲华着了一件素白色的长裙,火红的长发披散,衬得那一身白衣更加惨白,不过七日不见,曾经那个红发张扬明眸如火的女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就如同一朵开到了极致的红莲,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了下去。 “若是互相记挂,应该是可以招回来的。”桑落拱手朝她做了个礼,淡淡一笑,声音中带着几分落寞。 “你当初,招回来了?”莲华唇角微微上扬,惨白的脸上扯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她扬眉看着桑落,火红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挑衅。 “如今凰羽师姐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桑落还不曾开口,一直站在我身旁的司命却是突然回答道,一句话,堵住了莲华的话头,也堵住了欲言又止的桑落。是啊,如今我好好站在这里,那招魂自然是招回来了的吧,这么说的话,当初的凰羽,与桑落也是心意相通,互相记挂的? “你就是梵清带回来的那个凡人?”莲华似乎这才看到了司命,因着司命这般突如其来的抢白,莲华是有几分不悦的,于是与司命说话时的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轻蔑。 听到梵清的名字,司命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顿了几秒,才拱手俯身,朝莲华行了一个大礼:“司命见过冥王。” “冥王?”听到这个称呼,莲华惨淡一笑,仰头看着招魂台上阴簌簌的天空,叹了口气,“如今我辞了冥府的职位,丢了冥王的身份,倒也是遂了他的心愿,只可惜,当初他在的时候,我不愿意放弃,等我放下一切之后,他却不在身边了。” “你的心意,他一定会感受到,他一定会回来的。”终于,我缓缓开口安慰到,当初我看着望舒在我面前灰飞烟灭,如今我是真心希望,望舒能回来,能为了莲华回来。 “小丫头,”火红色的眸子一扫,落在了我的身上,明明此刻她才是那个痛失所爱,丢了一切的人,可是,我却从她看我的眼神里瞧见了深深的悲悯,“如今,我失了一切去换我的爱人,而你却要用你所爱,去换六界太平,你说,你与我,谁要更惨一些?” “用我所爱去换六界太平?”莲华这般说,我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我所爱的是什么,如今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先前我想着,我爱的大约是安稳平静的生活,可是在凡界过了两年,发现并不是这样的。那平静如死水,无忧无虑的生活,过得多了久了,自己也是会心慌的。 “这是望舒剑,本君已经将剑身重铸,剩下的,便看你的了。”桑落轻轻瞟了我一眼,将望舒剑递给莲华,阻住了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果然,莲华一见到望舒剑,那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眼神便变了,火红的眸子里像是沾染上了一层雾气,她低头看着桑落手里的剑,却没有去接,只是看了片刻,突然抬头看我:“好,我这便将半生修为给你。” 说着,也不等我再开口,莲华突然双手结印,只见她十指翩跹,在身前交替变化,随着指尖划过,有红色的光芒在她双手之间慢慢散开,那手掌中,隐隐出现了一团火红色的火焰。 只等那团火焰越来越明丽,她右手平托,看着掌中的火焰,又像是在隔着那团火焰看我:“你可想好了,走了这一步,便再无回头路。” “放心吧,我必然会手刃魔尊,为望舒报仇,还六界安宁。”我一咬牙,认真说道,我心中还是害怕的,害怕她若是再拖下去,我会退却,便也只能朝她重重点了点头,双手握拳,闭上了眼睛。 莲华左手并指拂过右手中托着的火焰,便引着那团火焰到了我的眉心,面上感觉到带着几分炙热的温度,知道莲华的手指近在咫尺,我下意识地睁开眼。 便瞧见莲华手指往前一点,并指点到了我的眉心上,眉心一热,便觉眼前红光一闪,那团火焰瞬间没入我的眉心。莲华抿唇,指尖微微用力,便有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眉心。 隐隐可以看见,莲华身上有淡红色的光芒,正顺着她的左手流入我的体内,随着眉心越来越热,我微微皱眉,却是看到,莲华那一头火红色的长发正在起着变化。 火红色渐渐退去,银灰色慢慢点染,直到我觉得眼前只剩一片红光的时候,那只按在我眉心的手突然收了回去。眼前红光淡去,体内灼热的感觉却没有消失,我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四肢百骸里面流淌,体内心中有一团火焰烧得旺盛,我缓缓睁开眼,便见了莲华捂着心口往后退了数步才勉强站稳。 那一头火红的长发如今全数变成了银灰色,颇有一种朝如青丝暮如雪的感觉,她低低咳了两声,一双如火的眸子也变成了墨色:“望舒的仇,便拜托你了。”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想来是耗尽了心里,我因着体内的变化,只觉得有些不舒服,便也只是朝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要她放心。 桑落瞧了瞧我,转头嘱咐司命将望舒的命格本合着望舒剑交给了莲华:“这是司命用本君的血为望舒写的新命格,希望能对你有用。” “有劳帝君费心了。”伸手去接命格和长剑的时候,莲华的手还有明显的颤抖。 一旁司命从袖中取出了一份笔墨,双手递到了莲华面前:“这是用天心砚研磨的墨,冥王可以用此来写招魂幡。” “不必这般麻烦了。”莲华却没有去接,她广袖一挥,面前便出现了一条空白的招魂幡,也不见她去寻笔墨,只是右手食指就着望舒剑一划,指尖有血珠沁出,她就地盘腿而坐,用那手上沁出的血,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在招魂幡上开始写符文。 “我们走吧。”桑落低头看着那静静写字的莲华,顿了顿,终于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去。 我依旧站在那里,低头瞧着认真写字的莲华,那一笔一划,合着她殷红的血液,如烙印般落在雪色的招魂幡上,前面还是符文,写到最后,便是反反复复写着一个人的名字:望舒……望舒…… 白发白衣的女子就这般静坐在万千招魂幡下,纤手描摹,仿佛每一笔都是在轻抚她爱人的脸颊,那个曾经张扬霸气的女子,如今只剩下了一身的孤寂,如一朵在暗夜中静静绽放的花,那手底的一笔一划,便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救赎。 司命跟上了桑落,走出去几步,见我没有反应,还转头唤了我一声。我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去追她与桑落,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侧头又看向先前桑落与我一起看的那道招魂幡。 雪白光滑的缎面上,我的名字被写了不下百遍,笔画苍劲,也不知这长幡在这里挂了多久,原本灿金色的字迹如今已经暗淡,却也不难看出它原来华贵的金色。 先前我以为,这招魂幡上皆是要用这种金色的墨水书写,刚刚看到那本司命为望舒写的命格,我才猛然记起,那日在紫微宫,桑落曾割手滴血救九韶,那时候我便觉得奇怪,这桑落的血,与我们的颜色皆不一样,是灿金色的。 这招魂台上一百九十九道招魂幡,莫不是都是桑落如今日的莲华这般,用自己的血写就的?一瞬间,心里一酸,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玄衣黑发的男子,静坐在招魂台上,划破右手,一笔一划反反复复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双如坠万千星辰的眸子只落在身前的长幡上,神情专注,仿佛这世间,除了那道招魂幡,其他的都与他无关一般。 眼中的泪不自禁地滑落,那一袭玄衣已经走远,我心中一动,提裙快步跟了上去。我越过跟在桑落身后的司命,直接跑到桑落身旁,与他并肩而行。 “怎么了?”原本抿唇往前走的桑落见我突然跑了过来,有些疑惑地看过来,问道。 “没什么,师傅,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先前已经将眼角的泪水擦干,此刻看到他那眸子里盛着的关切之情,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害怕在他面前落泪,我便忙笑着摇了摇头,挽过他的手问道。 “你承了莲华的修为,现下没什么感觉,十二个时辰之后便会有反应,为师先去与天帝讨点东西,然后带你回紫微宫修养。”桑落微微皱眉,抬手贴了贴我的额头,“眼睛怎么这么红,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没什么,只是刚刚看莲华那般模样,觉得有些心酸罢了。”我忙摇了摇头,掩饰道,“从前只是在书上看到过描写那种永失所爱之痛,当时不能理解,如今这般真切地摆在眼前,才似乎有了几分真切的感受。” “放心吧,有为师在,必不会让你承受那般痛楚的,”听我这样说,桑落微微一笑,眸光似水,却是分外坚定,“再也不会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话 朕要凤凰一族俯首称臣 站在凌霄宝殿前,仰头看着云层之上巍峨的殿宇,那漆金的柱子,清灰的琉璃瓦和殿外披挂持剑的天兵天将,让整个凌霄殿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走到台阶前时,我的步子顿了一顿,居然有些不敢往前。 “父君请帝君和凰羽上神入殿。”不等我迟疑,熟悉的声音在台阶上响起。九韶依旧是一身紫色锦袍,金线描边,玉冠束发,只是今次站在凌霄殿前,收起了那以往常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多了几分严肃,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这天界二太子的架势。 桑落朝他微微点了点头,便领着我往殿内走,金碧辉煌的殿宇并没有过多的高墙,几人合抱的漆金雕龙柱子支撑起高旷的屋顶,四周云雾缭绕,抬头可见屋顶上一片浅蓝色里,有金色的龙在飞舞,吐纳如意珠,数十位仙官左右排开,那金光璀璨的王座之上,金色锦袍,头戴帝冠的天帝拢着袖子端坐在那里,一双紫眸里是慑人的威严之色,看到他模样的瞬间,我脑海里只闪过宝相*四个字。 “东华帝君,关于冥王与凰羽的事情,朕已经知晓,只是冥王乃冥界主事,如今她抛弃一切,不管不顾,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些?”王座上的天帝挑眉看着座下的我们,清清冷冷地问道,那模样,比我们之前在龙宫中遇到时,不知道疏远了多少倍。 “那是他们冥界的事情,有这样的结果,不是正合了你的意?”桑落却是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丝毫没有被天帝肃和的威仪压制,他只是淡淡说道,仿佛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却是一句话,便堵住了天帝的话头。 “若说冥界不关朕的事,那么这凰羽上神呢?六百年前,她血洗离镜宫,出来的时候,你也不是没见过她那可怖模样,如今她承了冥王的修为和魔性,你能保证她不会再变成那般模样?”这一次,一双带着紫色的眸子从我身上一扫而过,语气更加冷漠。 “我正要与你借一盏结魂灯,凰羽体内的魔性须得用龙冢深处的七宝琉璃花化解,彼时须得引魂洗魂渡魂,有一盏结魂灯,才能更把稳些。”桑落没有看我,只是拱手朝着天帝又做了个礼,颇为客气地说道。 “结魂灯朕可以借,不过朕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凤凰一族,必须向天族,向朕称臣。”肃和的目光落到了我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朕自会给清霄和凰羽官职,只是从今以后,不管是清霄凰羽,还是凤栖山上的兵将仙人,皆需听从朕的指令,朕还需派人镇守凤栖山。” “你这不是乘火打劫吗?”他这么一说,我不乐意了,为了一盏破灯,就要凤凰一族称臣,不说就清霄的脾气,便是如今的我,也是不愿意答应的。 “先前清霄订婚,青鸟一族对其称臣,还奉上了他们的神器,如今不过几日,凰羽又以魔尊现世为借口,承了冥王的修为,还要唤醒辟天剑。若是朕再任其发展,那凤凰一族的势力势必壮大,到了那个时候,其他四族要如何与之取得平衡?神界的秩序,又要如何维持?”肃和扬眉冷笑,目光转向桑落,“东华帝君先前在订婚宴上对那件事情不管不问,如今又帮着凰羽讨结魂灯,朕瞧着,帝君是打算与凤凰一族站到一边了?” 肃和一语毕,先前站在殿中默默不语的仙官们都有了些骚动,你一言我一语,大多都是在揣测桑落是否真的有心要站在凤凰一族,凤凰一族强大之后,又要如何扰乱神界秩序。 “帝君对凰羽的心思,朕知道,只是,帝君本是天外天之人,承继了父神的遗志,本该维持六界平衡,如今又怎么为了一己私情,而做出这般事情来?”这肃和的话,说到最后,便有几分咄咄逼人了,他冷笑着看着桑落,“这魔尊现世之说,也不过是凰羽的一面之词,帝君可曾真的见过魔尊?” “父君!”桑落还没有开口,一旁的九韶却急急开口打断了天帝的话,他瞟了我与桑落一眼,转身朝着天帝拱手做了个礼,“先前在从极深渊,儿臣亲眼见着那里的封印被破坏,您与龙神也曾去击杀那逃出去的魔龙,照此一想,魔尊现世也不是不可能的,否则那望舒剑灵何至于剑毁魂散……” “闭嘴,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九韶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得天帝冷喝了一声,坐在王座上的天帝广袖一挥,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啪——”,站在不远处的九韶连连退了几步才站稳,再看过去时,他的一边脸已经高高肿起,唇角沁出了几丝血迹。 “九韶……”瞧见他抬手擦拭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低低唤了一声,听见我的声音,他也只是侧头朝我微微一笑,低低说了句:“我没事。” 我是实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会发展成如今这般模样。魔尊现世不假,当初桑落听我说起之后,便也是相信了的,还与我分析了魔尊现世的原因,我以为,我承了冥王的半生修为,虽然有心对不起冥王,不过也是为了唤醒辟天剑,与魔尊一战,这大约是打赢魔尊,还六界安宁的唯一办法。 我是在做一件好事,而作为九重天上的帝王,神界的首领之一的天帝,应该是会理解并且全力支持我的,毕竟在这件事情里,我是为了大义,牺牲了自己。 可是此番站在凌霄殿上,听着他说的这些话,我才知道,自始至终,我都把这件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什么六界生灵,什么拯救苍生。有等级的地方,就只存在个人利益,集团利益,如天帝这般,平日里说什么要保护六界,真正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威胁到他们的地位时,他们只会将自己放在首位罢了。 这不过是一场政治博弈,帝王权谋,在人界有,在这神界必然也是有的。如今我终于有几分明白,清霄他们有时候的无可奈何,以及桑落曾经说过的,这些事情没那么简单。 “自父神现世,开天辟地之后,我便存活于世,自封印解除至今,少说也有八千万余年,你的先祖是在我的授意之下,接管了天族,若是我想,便是不用站在哪个族的一边,也能轻而易举地称霸六界,又何须在这里与你多言废话,故弄玄虚。”我正不知要如何接话,却听得一旁桑落冷冷开口,那双墨色的眸子中染上了一抹灿金,我隐隐觉得,桑落字字句句里,都带上了清寒的杀意。 “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为出色的天帝,不论是修为还是权谋手腕上,都比你的前几任强大的多,”桑落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每一句话,都带着无形的压迫力,“从前我对你客气礼让,却并不代表,我会容忍你,臣服你。” 桑落的这番话,是我来到这里迄今为止,听到过的他说过的最重的话,平日里遇到什么事情都冷冷淡淡,温温和和的桑落,还是第一次说出这般带有杀意和威慑的话语,我本以为,听到这样的话,便是天帝,也会为之震慑,却不想,王座上的肃和却是扬眉笑了。 “帝君这话,朕倒是听出了几分威胁之意。”他缓缓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以一种王者的姿态看着桑落,“不过,帝君莫要忘了两万年前的事情,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那个东华帝君?” “这结魂灯是天界至宝,若是不得凤凰一族允诺,朕是不会轻易借出的,帝君若是要为了一个女子而让六界不宁,那么朕也只好奉陪到底。”声音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恭敬,多多少少我竟然还听出了几分挑衅之意来。 我一直站在桑落身旁,只瞧见他听到天帝的话时,眉眼一动,微微变了变脸色,如今见他还要开口,忙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袖:“师傅,非要结魂灯才行吗?” “本也不是必须,只是你的魂魄是拼凑起来的,就怕引魂洗魂之时,魂魄会再次破碎,有一盏结魂灯,可以让你的魂魄凝结,不容易出事而已。”桑落想来是要发怒的,却是在听到我的问题之后,微微顿了一顿,压了压心中的火气,才缓缓解释道。 “既然如此,这破灯不要也罢。”既然不是必须的,我便一把抓住了桑落的手腕,牵着他要往凌霄殿外走,“师傅犯不着为了一个不需要的东西,与这些无知小辈置气,实在是有失身份。” “可是,你的魂魄……”桑落大约是没料到我会如此说,被我拉出去几步,才缓过神来,有些迟疑地说道。 我顿住了步子,却没有松手,只是转过头看着桑落,目光直直望向他带着几分无奈的眸子里,一字一句,声音坚定:“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即便是有事,只要有师傅在,师傅也一定会想办法让我没事的,对吧?” “说得对,有为师在,必不会让你出事。”温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桑落几步上前,换他拉着我往凌霄殿外走去,边走,边冷冷地说,“肃和,今日之事,本君迟早有一日,要与你好好清算。”(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话 我命由我不由天 离了凌霄殿,出了南天门,一直送我们走完南天门最后一级石阶,司命才顿住了步子,先前她几次欲言又止,如今想来是眼见着我们马上就要分离,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朝着桑落拱手俯身行了一个大礼:“师傅,今日凌霄殿上……”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为师千百万年来,从来都不干涉五族之间的纷争,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维稳六界安宁,此番作为也是,”司命的话还没有说完,桑落便沉着脸开口打断,“为师信凰羽的话,是因为先前便已经知晓了魔尊现世的前兆,并不是有意要袒护她,更不是如肃和说的那般不堪。” “如今九重天与紫微宫之后的关系大约再不如前,你在九重天任职,若是因了你是紫微宫门下的弟子便受了欺负,大可以告诉为师,为师自不会袖手旁观。”桑落的声音平和,却是带着几分凛冽的冷意,他说完,抬眼望了一眼凌霄殿的方向。 “师傅,司命想说的就是这个,司命想与师傅和师姐回青镜山去。”等桑落说完,司命才又开口,她看了看一旁抿唇不语的我,又看向桑落,“今日天帝他这般折辱师傅,司命实在是不愿意再在这样的人手下办事,若是师傅不弃,可否让司命与你们一起回青镜山,司命愿意与紫陌师姐一起,看顾紫微宫,照顾师傅和师姐。” “为师可以带你回紫微宫,只是,司命,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你是上一任司命钦点的,若非如此,你与我也不会有这份师徒情谊。”桑落扬眉看了看司命,却是拒绝了她想要与我们一起走的请求,“从你踏入青镜山的那一刻开始,便是在为了留在九重天做准备,即便是如今你走了,你的债,你的路都还在这里等着你,迟早有一天你还是要回来的。” “可是,师傅……”司命想来也是没有想到桑落会拒绝,有几分不舍,有几分犹豫,却找不到非走不可的理由,到最后,也只能重重点了点头,“多谢师傅的教诲,司命明白了。” 告别了司命,我与桑落驾云而起,他没有如从前那般扣着我的手腕,或是拉着我,只是一把将我打横抱起,这才唤来云彩,带着我离开了九重天。 我颇有些不习惯,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想要他将我放下来,毕竟这青天白日的,这般搂搂抱抱,叫人看到了也不太好。 他却是稳稳搂着我,不让我下来,见我强烈要求,也是沉声说了一句:“别动,过了今日,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那句话里带着几分不舍,几分痛惜,听得我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是啊,过了今日,我得了莲华的修为,驾云而行之类的事情,便也用不着任何人代劳了,这还真的是最后的机会了。只是,他这般说,总觉得有些别扭。 “师傅,是不是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我便注定了要走这一条路,要还这么多债?”想起先前他与司命说的话,我仰头问道,一是为了缓解心中的几分尴尬,另外也是真的对这个问题有疑惑。 若是真如他先前所说,我便也如司命一般,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成为辟天剑灵的载体,成为唯一可以唤醒和驾驭辟天剑的人,闯魔界,跳诛仙台,经历所谓的魂穿,和之后遇到魔尊,这一切,不过是命中注定,早有安排,是我的路,是我的劫。 “为师活了八千万年,最不信的便是天命。”桑落的话却是让我十分惊讶,他没有看我,只是看着前面的云海,淡淡说道,“命是自己活出来的,哪里能由天定。”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样的话居然能从一个神仙,还是一个天地间最尊贵的神祗口中说出来:“可是,那些凡人的命不是由天上的司命定的吗?” “虽说司命司掌万物命格,不过,每个人的命格,自他出生那日起,便会自己出现在司命府里,随着他年岁渐长,命格上的内容会逐渐增多,也会因为他前世今生的种种因果,来生出一些他日后的命运来,可以说,那命格本上的判词,不过是那个人的因果轮回罢了,司命并没有参与。她只是负责检查,在出现差错时修正,并不能真正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桑落一如往常一般耐心为我解释,仿佛先前那些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更何况,六界之内,还有一些人,是根本没有命格本的。” “所以,师傅与司命说那些话,只是想将司命留在九重天?可是,为什么呢?她若是回了紫微宫,过得会比九重天更加舒坦些吧。”桑落那般说,我便觉得有些不懂了,既然他不信命,又为何要对司命说出那些关乎命运的话来。 “虽说不信命,可是为师看得出司命的劫数,她大劫将至,这一劫在九重天,她只有过了这一劫,才能修成正果。” “司命的劫数?”桑落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的劫数,是不是梵清?” 不怪我这般想,先前几次撞见梵清与司命之间的关系十分奇怪,在加上君崖也说过,司命是梵清在凡世的情劫,还有那两年被抹去的记忆,这几件事情一联系起来,在加上九重天,那自然就是往梵清身上想了。 “天机不可泄露。”听到我的问话,桑落扬眉一笑,低头瞟了我一眼,“自己一堆事情要操心,你倒是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情。” “不是因为紧张,所以想说点其他的转移一下注意力嘛。”被他这么一说,我心虚地笑了笑,先前因着司命的事情,我倒是真的没太想自己今时今日的情况,如今听他一说起,突然就觉得有些紧张了。 虽然之前我因着望舒和清素的死,只一心想着要为他们报仇,所以答应了桑落的要求,承了莲华的修为。当时心里想的,只有报仇这件事情,可是如今才发现,事情并没有这般简单。 且不说我这般做,对冥界,对天界还有对凤凰一族有什么影响,便说如今我承了莲华的修为,之后要怎么做,我的心里都没有底。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是做了一件鲁莽的蠢事,不由得有些懊恼,也有些忐忑。 “清素的魂魄已经找到了,为师已经将他的元丹与魂魄一起封回了琴中,假以时日,他便能再修得仙身,只是,那之前在凡间的两年记忆,怕是已经没有了。”桑落大约是瞧见了我变了变脸色,便自觉地岔开了话题,说起了清素,大约是想让我安心。 “没了记忆是最好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记忆。”这大约是这几日来,我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皱起的眉头终于得到了舒展,我微微苦笑。失了那段记忆最好,记不得我,也记不得最后的惨死,等他修得了仙身,便可以继续做他那冷冷淡淡的琴仙。 “那两年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若是他知道自己丢了什么,想来会很伤心的。”桑落摇了摇头,不赞成我的说法,“虽说他是得了我的命令去凡间看顾你,可是你给他的快乐是真实的,想来,他心中也一直很感激你的陪伴。” “感激我?只要他不恨我,我便心满意足了。”清素得了这么一个结局,我也算放心了些,想了想,抬眼看向桑落,“师傅,望舒他会回来的吧?有莲华写的招魂幡,望舒他一定会回来的吧?” 我紧紧盯着桑落的下巴,在等他的回答,若是望舒回不来,莲华的痛,莲华的遗憾,又要如何弥补。 “招魂台上那么多招魂幡,又有几个魂魄是真的被招回来的?”桑落却没有如我所愿,只是沉沉叹了口气,“当日为师那般说,不过是想稳住冥王,给她一个念想,也给我们一点时间和机会。若是能招回望舒,自然是好的,若是招不回来,如今莲华辞了冥王一职,少了半生修为,等她发现事实之后,也不至于不受控制。” 桑落的这般说辞,与先前在冥府说的完全不一样,不一样的内容,不一样的语气,连说话时的眼神,都让我觉得陌生,我总觉得那双璀璨的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寒光,虽然转瞬即逝,却让我觉得害怕。 我张了张嘴,最后却还是没有再将这个话头接下去,只是觉得心中有些堵,总觉得,自己和莲华,都是被算计了一般。听桑落这话的意思,他那般对莲华,不过是想要消弱她的力量,而我,便成了消弱莲华的借口和工具。 “是不是觉得,我骗了她?”想来是发现我一直不说话,桑落笑问道,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平静,“其实,我这样也是为她好,至少,她如今还有一个念想,不会做傻事。而我让她将修为给你,确实是因为你需要她这半生修为来对抗魔尊。”(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话 前尘往事拂面来 “师傅,先前你说我傻,我还觉得不服,如今却发现,我是真的傻。”我转头看向层层叠叠的云海,从九重天到青镜山的路太远,远到让我都觉得有些厌烦,“我总觉得,你们每个人心里都揣着算计,我看不透猜不明,那些一心一意想要做的事情,在你们眼里,也只是几件傻事吧?” “有为师在,怎会让别人算计了你去,”桑落搂着我肩膀的手紧了一紧,仿佛是在安慰,却又像是在吐出一个承诺,“此事之后,你便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但凡是你的心愿,为师都会帮你实现。” “那凰羽先在这里谢谢师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太多风的缘故,我只觉得头越发地昏沉,意识越发地模糊,张口喃喃,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便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三妹,三妹,你等等,那是火灵兽的宝贝,你可玩不得!”远远传来少年急切的呼喊,划破了原本一片平静的黑暗,混混沌沌里,我远远瞧见远处一个着了一袭淡金色锦衣的高挑少年神色匆匆朝我跑来。 我下意识地低头,发现自己一袭红衣如火,还是孩童的身量,手里紧紧捏着一颗火红色的珠子,有温和的热度从珠子里面传来,暖暖容容的。 就在我愣神的空档,那锦衣少年已经追到了我的面前,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双金色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安,那张清俊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不过我一看便认出了那是清霄,或者说,是清霄小时候的模样。 “把珠子给我。”清霄身后,一个绿衣纱裙的女子匆匆跟了上来,纤细的手往我面前一伸,容色严肃地说道,“你怎这般调皮,可知今日闯下了多大的祸害。” 那女子清瘦高挑,烟水绿的长裙包裹着婀娜的身子,带着几缕青碧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眉眼间与清霄有几分相似,却是更多了几分柔和妩媚,看着分外动人。 不过此刻动人的美女皱着眉头,一副生气的模样,一双玲珑剔透的水天蓝色的眸子直直瞪着我,要向我讨要那颗珠子。 我本想伸手将珠子递过去,身体却是不停使唤,只是将握着珠子的手往背后一藏,“我”摇了摇头,噘嘴说道:“不给,不给,玄倾叔叔好生小气,不就是一颗珠子吗,他们龙宫那么多花花绿绿的珠子,我就拿了一小颗他都不给,我要去告诉爹爹去。”奶声奶气,带着几分倔强。 “三妹,你若是想要珠子,二哥去给你寻其他的,寻更大更好的来,你先把这颗还给玄倾帝君可好?”一旁清霄苦口婆心,目光落在“我”握着珠子的那双手上,每一句话都说得小心翼翼。 “不给,不给!你们认识苍梧哥哥之后,就不喜欢和阿羽玩了,阿羽不过是想要一颗珠子,你们都舍不得,今天谁来要,阿羽就是不给!”瞧那潮音与清霄的模样,想来这颗珠子十分重要,如今“我”这般无理取闹,实实在在是一个熊孩子作为。 我本还有些纳闷,为何清霄与潮音不上来抢,我还不相信,他们两个会抢不赢一个熊孩子。可是,“我”吼完那句就是不给之后,突然便见眼前红光一盛,接着听到一声清丽的长鸣,我下意识地抬头,便见了一只火凤在虚空中浮现,灿金色的羽毛闪耀着夺目的光彩,那被火焰包裹的金凤振翅傲立在“我”的头上,虎视眈眈地看着清霄和潮音。 “三妹,别闹了,玄倾帝君马上就要来了,此番父君母后不在,你若是再不交出来,我与二弟都护不得你。”瞧见大殿上空的那只火凤,潮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叹了口气,继续劝到。 看着眼前的局势,我突然就有些同情起潮音和清霄来,这火凤应该就是凤帝给凰羽的护身法宝了,先前听灵犀讲过,三兄妹的护身法宝里,要数这火凤凰最具攻击性,这种杀伤性武器偏偏给了一个熊孩子,实在是火上浇油,助纣为孽。 “先前本君就跟凤影说过,这火凤凰虽然厉害,可是实在不该给一个爱闯祸的毛丫头,如今倒好了,毛丫头得了火凤凰别的本事没有,就专爱去到处闯祸,给自家人添麻烦。”殿内三兄妹还在对持,却突然有一个低沉的声音闯了进来,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先前我与九韶去落霞海时见过的龙神玄倾。只不过,彼时的玄倾还未显老态,劲装加身,颇具王者威仪。 “玄倾帝君,我妹妹她年幼不懂事,还请帝君看在我父君母后的薄面上,手下留情,不要为难她。”在见着踏入门中的玄倾时,我明显看到了潮音和清霄都身子一抖,潮音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 “姐姐莫怕,我有火凤凰护身,他能奈我何?”这大殿里,盛气凌人的可不止玄倾一人,“我”扬眉冷眼瞧着进来的玄倾,扬起另一只没有握着珠子的手,往下一挥,就要让火凤凰去攻击玄倾。 那边玄倾的反应只是淡淡,他轻轻一抬手,那呼啸而下的火凤凰就仿佛撞上了一个透明的屏障,被弹出去了老远,玄倾没有看我这边,只是静立在大殿中央,看着清霄和潮音:“今日这件事情,想要本君放过她,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毛丫头偷了火灵兽的宝贝,放走了火灵兽,如今龙宫缺了一个属火的神兽,本君用她补上,也不是不可以。” “你!”此话一出,不仅仅是我,连清霄脸上都有了愤怒之情,他扬眉一挥手,手里便多出了一柄长剑,他横剑在胸前,将我护在了身后,“帝君这般要求,不是欺人太甚了?青龙与凤凰一族同为上古神祗,凭什么要我妹妹去给你当守宫殿的神兽,要不你叫你家苍梧过来,我们梧桐宫的柱子上正好少了条龙做装饰呢。” “清霄!” “大胆!” 清霄话音刚落,潮音与玄倾便同时出声,玄倾面色一沉,广袖一挥,便将清霄打飞了出去。 “二哥!”那边年幼的我见自家哥哥受了欺负,自然也是不高兴的,“火凤凰,给我烧了这老东西!” 火凤凰闻言,抖了抖全身的羽毛,往上升了一个高度,突然低头长鸣了一声,接着便朝着玄倾吐出一串火焰。 玄倾自然是不惧的,他甚至连手都没有抬一下,便瞧着,一片火光中,那一袭玄衣缓缓走了出来,那颇具威严的脸上,已经有了生气的表情,他冷眼盯着我,声音里已经没有了耐心:“那火灵兽是守护封印之物,如今它跑了,五行缺一,你们若是不去补上,坏了魔族的封印,要谁来负责?本君这般说,对你们已经算是很客气了,便是凤影在这里,本君也是这个意思,今日,本君必定要将你这个毛丫头抓回去。” 眼瞧着玄倾要动手,一直站在一旁的潮音却是突然提裙跪了下去:“玄倾帝君,幺妹年幼不懂事,平素身子又弱,实在不能去龙宫。潮音愿意代替幺妹去往从极深渊,守护龙宫和结界。” “长姐!”那边捂着心口站起来的清霄与“我”见此情形,皆是一声惊呼,“我”刚要举步上前,与这玄倾帝君拼个你死我活,却见了那边潮音转过头来,朝我们摇了摇头,示意我们不要妄动。 玄倾眯着眼前看了潮音许久,终于点了点头,似乎颇为满意:“如此也好,你入我落霞海龙宫,本君自不会亏待你,本君瞧着,苍梧对你也是有心,等本君找到加固封印之法,便让苍梧迎了你做龙宫的女主人,便也算对得起你的身份,对得起先前与凤影的交情了。” 潮音不再多言语,只是站起身来,恭敬地朝着玄倾俯身一拜:“我还有些话要与弟弟妹妹交代,请帝君稍待。” 玄倾微微颔首,先一步离开了殿中。潮音转过身来,看了看捂着心口,面露苦色的清霄,又看向我:“三妹,此番离别,长姐以后再也护不住你了,你还是少闯些祸吧,也好给你二哥省心。” “长姐,你等我,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拆了龙宫,将你从从极深渊里救出来。”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些话,也只是瞧着潮音苦笑着叹了口气,对清霄说了一句:“日后好好照顾自己,也替我照顾好凰羽。”然后便转身离去。 随着潮音离去的步子,我眼前的景象又开始变得模糊,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是潮音临走时对我的那句嘱咐,眼前一片混沌之后,便又重归黑暗。 “苍梧你给我出来,你若是再不把我姐姐还我,我便拆了你的龙宫,荡平落霞海。”我还在暗自思忖刚刚所见到底是真是梦,却突然有听得一个清丽却带着怒气的声音蓦然响起,这声音十分熟悉,便是听这话,我也猜出了是谁再说,又是为着什么事情。(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话 我是真的没脸见他们 眼前的场景渐渐清晰,不出我所料,此番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巍峨的龙宫,我下意识地低头打量自己,已经是如今这般的身段,一袭银色的长裙裹身,手上提着一柄散发着幽幽红光的长剑,见龙宫中并没有什么反应,我似乎是失去了耐心,提剑转身便朝着从极深渊的方向去。 因着之前才去了一趟从极深渊,所以我对这一路也算是有几分熟悉,如今的我提了长剑,一路风风火火地破水前行,知道从极深渊入口的时候,我才停了下来。 站在从极深渊旁,低头看着那散发着幽幽红光的深渊,还是第一次,将下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红光之下的水底,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本是冰冷的石头,而是一层半透明的隔层,那如玻璃一般的隔层下,隐隐可见有长相可怖的巨兽在抬爪子抓挠隔层,仿佛是想要从里面出来一般。 这边是封印魔界的结界吧,先前听桑落他们说起过,而且之前来也是桑落在这里修补了结界,上一次的从极深渊之行十分凶险,所以我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地方,本是不敢贸然行动的。 却不想,我如今这具身子,却是丝毫不曾惧怕一般,只是在深渊旁顿了一顿,便提剑一跃而下。 这一跃,跃得我胆战心惊,等下落了一段距离,发现自己悬浮在水中之后,我才终于定下心来,侧头打量四周。 直到跳下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深渊与我在上面看到的略有不同。在靠近深渊底部的崖壁上,还有五个两人高的凹陷。 每一个凹陷里,栖息着一种神兽,那些神兽形态各异,我自然是分辨不出是些什么的,只是匆匆扫过一圈之后,目光落在了那个栖息着一只凤凰的凹陷里。 那凤凰与我初来时在梧桐宫见到的清霄真身有几分相似,只是尾羽不似清霄那般是璀璨夺目的金色,而是金色中掺杂着许多碧色,只看了一眼,眼中就有泪落下,彼时提剑的我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哽咽:“长姐,三妹来救你了。”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原本闭目的凤凰突然睁开了眼睛,在看清来人的时候,仰头长鸣了一声,振翅飞了出来,还未落到我面前,便见清光一闪,凤凰化作人形,落到了我的面前。 潮音依旧是上次被带走时的模样,一袭绿裙裹身,只不过,手腕脚腕上多了四道细碎的链条,一直连向凹陷里,将她生生束缚住。 便是我,瞧见这般模样也是生气了,先前听玄倾那般说,我以为潮音来了这里,他们多少会以礼相待,却不想,竟是落得这样的待遇,潮音如今这般,与囚徒又有什么两样。 “三妹,你长大了。”潮音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只是唇角含笑,柔声说道,一张俊秀的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笑意,“我从前说的果然没错,你一定是我们凤凰家最漂亮的孩子。” “长姐,是凰羽无能,让你在这里受了两万年的苦,”我只觉心中一痛,张口哽咽地说道,“这两万年里,我努力学本事,今日,便来带你离开这鬼地方,我们一起回梧桐宫去。” 我说完,突然举起手中的长剑,便要朝着潮音手上的铁链劈下去。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一般铁链,我手中的剑落下,必然会被劈得碎成两段。却不想,那一剑下去,火花四溅,那铁链不仅没有断,还突然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那火焰一直顺着铁链烧到潮音的手腕,烫得她惊呼了一声,想要缩手躲避,却是无法挣脱。 “凰羽上神请住手!”我正看着那潮音手上的火焰不知所措,却是听得深渊上空有人声传来,锦袍玉带的男子翩然落到了我们跟前,他虽是喊的我的名字,却是一落下来,便急急去看潮音的手腕,先抬手熄了铁链上的火焰,复而抬手结印,替潮音疗伤,“痛不痛?”那双俊逸的眉眼里是满满的心痛之情。 “多谢苍梧帝君了,”我本以为,这潮音与苍梧,大约就是在这漫长的两万年里,互生情愫,尤其是看到刚刚苍梧那般心疼焦急的神情,我甚至都以为,他们已经好在一处了,却不想,一听到潮音“苍梧帝君”这般疏远的称呼和冷淡的语气,我突然就觉得,这潮音对苍梧有的,不是爱,而是疏远甚至是厌恶,“三妹年幼,喜欢胡闹,还请帝君宽宏,原谅她。” “你若是不给我长姐除了这锁链,我今日便杀了你。”苍梧还未开口说话,我却是剑锋一转,长剑一挥,架到了苍梧脖子上,语气生冷,狠厉。 “阿羽!”这一次,潮音却是急了,秀眉一皱,她本是想上前去拉我持剑的手,奈何被铁链束缚,也只能站在原地,气得跺脚,“不要胡闹,我与玄倾龙神有三万年之约,如今还有一万年便期满,到时候我便可以回梧桐宫去,你且先回去,不要在这里添乱。” “三万年?他们自己管不好神兽,凭什么要怪在我们神兽,凭什么要囚禁你。”我冷冷一笑,握剑的手又重了几分,紧紧压在苍梧脖子上,“父君母后都不愿意来管,我却偏要来管,姐姐已经为了受了两万年的苦,今日若是救不出姐姐,我便毁了这龙宫,拉这些人来一起陪姐姐。” “阿羽!”潮音面露急色,看着我和苍梧脖颈上的那柄剑,显然十分焦心。 我十分理解此刻潮音的心情,两万年前就是因为她这个熊孩子三妹,自己被抓来这里囚禁,如今只差一万年便可以重获自由了,这长大的熊孩子三妹又跑来捣乱,也不知道,这一次到底是怎么收场。 “既然凰羽上神来接你,你便随她一起回去吧。”出人意料的,我们三个人当中,要数苍梧的情绪最为平静,即便是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依旧如一个没事人一般,只是温和地看着潮音,开口劝到,说完,还抬手结印,打开了潮音手上和脚上的铁链。 我的剑并没有从苍梧脖子上移开,只是欣喜地看向潮音:“长姐,我们走吧,一起回梧桐宫去。” “我不走,我不想欠他的人情,三妹,你放开他,快点回去。”谁成想,那得了自由的潮音非但不愿意离去,还扬眉瞪了一眼苍梧,冷声说道。 “潮音,你可还在疑我?我说过,我没有做过那件事情,当日也是你随父君回来之后,我才知道了前因后果。这两万年来,我一直在寻代替你的方法,如今已有了眉目,你也不需要再在这里受苦了。”见她不愿意走,苍梧却是急了,因着潮音往后退,他急急上前一步,一不留神,我手中的长剑划破了他脖颈间的肌肤,殷红的血液浸出,他也浑然不觉一般。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不承你的这份情,你走吧,我也不想再见到你。”潮音却是冷哼了一声,又往后退了几步,避开苍梧向她伸过来的手。 “长姐,我到这里便是要将你带回去的,如今没了禁止,你还是快些跟我回去吧,二哥可想你了。”我在一旁也不嫌添乱地凑了上去,要去抓潮音的手。 我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便是在我们三个推推嚷嚷之间,潮音竟然到了结界的入口,我更没有想到的是,那潮音的脚刚刚落到结界上,便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她往结界里吸,不过一瞬间的功夫,潮音的身子就没入了结界,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那一瞬间,我与苍梧都愣住了,想来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结界的另一头,便是魔界,看着结界下那些张牙舞爪的魔兽,我瞪大了眼睛,想来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全身都忍不住颤抖,抖了几下,才抬头望向苍梧:“这……这要怎么办?”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救她。”苍梧也只是微微一愣,接着毫不迟疑,手腕一转,手中出现了一柄青色长剑,另一只手掐了一个诀,他身子一沉,便也如潮音一般,消失在了结界前。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脚下结界里凶猛异常的魔兽,看着四周陷入沉睡的其他四只神兽,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那一等,也许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也许等了大半天,反正,在我的感觉里,就仿佛等了成百上千年一般。就在我要迷失在周围的沉寂里的时候,面前突然青光一闪。 我眼前一花,等在看清时,却只见了跌坐在结界上的潮音。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半透明的结界上,这一次,她并没有陷下去,只是在那里猛锤着身下的结界,一边哭喊着苍梧的名字。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只见我们脚下的结界突然青光大盛,那明丽的清光是从结界下透出来的,我低头看去,一片光芒中,隐隐可见一条青龙在魔兽群中挣扎,哀嚎。 “那……那是……”我的话仿佛卡在喉咙里一般,说都说不出来,只见那青光越来越亮,到最后,照得我们都根本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一片光亮,眼睛生疼。 “苍梧!”光亮中,我听到潮音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隐隐我还听见了一声龙啸,等光芒散去,身下的结界恢复了一片死寂,那些魔兽都没了踪影,那条青龙也没了踪影。 潮音依旧跌坐在结界上,这一次,她手里捧着一颗琉璃青色的珠子,幽幽的清光流转,潮音低头看着那颗珠子,泪落连连:“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 都是我害了你…… 如今,我才是真的明白,都是我害了他们,我害了潮音,害得她被锁在从极深渊两万年,我还害了苍梧,害得他闯入结界,魂飞魄散,只剩下一颗青色的元丹。 “凰羽?凰羽?”我正尤自愣神,因着我知道这一切的真相而心痛,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晰的叫喊声,那声音十分熟悉,我一听到的时候,便觉得眉心一亮,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自己已经在了紫微宫的厢房里。 桑落坐在床边,正将点在我眉心的手收了回来,瞧见我醒了,他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终于醒了,你二哥和你大姐都在外面,说是要见你。” 我没想到,我刚刚醒来就听到他们要见我的消息,想起先前看到的一切,我摇头苦笑:“如今,我倒是真的没脸见他们,尤其是长姐。”(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话 你可是我们的大媒人啊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昏迷时看到那些过往的种种,因着先前也有过相似的经历,而且那一次的梦境比这一次不知道血腥多少倍,所以,我也便想着,这大约是修为恢复,唤醒辟天剑的前奏,便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径自沉浸在刚刚似真似幻的梦境里。 “先前你突然昏迷,为师以为是因为承了修为之故,回来一探却发现并非如此,你近日可有什么不适?”我犹自愣神,桑落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关心地问道,一边问,一边探手来想要探探我额头的温度。 “没什么大碍,只是梦到了陈年旧事,如今我才知道,竟然是我将苍梧害成这般模样,”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避开桑落伸过来的手,仰头看着他,对上那双璀璨的眼睛,“师傅,我曾经问过你,我从前是不是一个坏人,当时你笑而不答,只说我傻。” “如今我才知道,从前我可真是作恶多端,罪大恶极。”我瞧见桑落那双明星般的眸子因着我的这句话而浮现出朦胧的雾气,仿佛我的话刺痛了他一般,我低下头,不再去看他,只去看自己的手,“你们说跳诛仙台前的我,打遍六界无敌手,想来,我一定凭着这身手,做了不少恶事吧?” “否则,初出梧桐宫时,为何那些宫里的童子婢女们会那般欢喜,刚到青丘时,那些散仙地仙一见了我便跟见了鬼似的,还有那东海龙宫的紫陌仙子,那眼神仿佛要将我的肉剜下来,还有在九重天的时候,那些仙家……”从前因着不把自己当凰羽,便也不太在意其他人对我的看法和做法,如今一一回想起来,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痛,原来,原来,我真的是恶名远扬的人。 “够了。”桑落沉下了脸,打断了我的话,他垂目看着我,满心满眼都是痛惜,“都是过去的事情,你又何必去在意,不过是些年少轻狂时做的错事罢了。” “年少轻狂?”听到这四个字,我叹了口气,想想活了四万岁,换做凡世,都已经上百个轮回了,哪里还是年少了,想来,神的一生太长,或得比人长千百倍,做的错事,大约也要比人多千百倍吧。若是这样,那千百倍的罪孽,我要如何背负? “神的一生太长,你若是放不下过去,就看不见将来。”桑落因着我的那一声叹息,眸子暗了一暗,沉声说道,“过往皆是劫数,唯有放下,才能逃开。” “所以,师傅已经早早放下了吗,放下了两万年前的那一场求婚?”过往皆是劫数,大约是因为身在紫微宫,所以我不由得想起了两万年前凰羽对桑落的求婚。其实,若是按着凰羽从前的性子,便是我都喜欢不起来,更何况桑落了。 “你记起什么了?”我不过是碰巧想起,所以有此一问,桑落却像是被刺到了一般,眸光一动,紧张地望向我,似乎是从我脸上找不到什么他想要看到的东西,这才又转开了目光,“为师说了,若是放不下,便走不出,为师,在你离开的时候,便已经放下了。” “要是能像师傅这样,就好了。”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我也不知道是先前梦境引起的,还是此刻身子真的有些不适,我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终于还是起身下床,虽然放不下,可是如今我是知道了,无论遇到什么,逃避都不是解决的办法,该来的,总是要来,该见的,还是要见的。 跟着桑落走出厢房,本以为在正殿里才能见着二哥和长姐,却不想,刚一踏出房门,便见了两个迎上来的人。 金衣散发的男子急急走到我跟前,满眼关切地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一把抓住我的手,张口便是:“三妹,你有没有什么不适?有没有什么不适?” “三妹,你没事吧?”跟在他身边的潮音比他要冷静几分,却也是面带焦急,“虽说冥王的修为与我们一样属火,可是毕竟她是魔气化身,你承了她的修为,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这潮音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是看向桑落的。 “十二个时辰之后,凰羽会经受烈火焚心之苦,彼时我会封住她的神识,让她感受不到痛苦,她体内的魔性到时候也会随之苏醒,我也会暂时封住她的魔气,帝后不必担心。”桑落拢着袖子站在我身后,听到潮音发问,便缓缓答道。 “暂时封住?若是不消除魔性,凰羽迟早要入魔,你暂时封住又有什么用处?”大约是听到只能暂时封住,潮音有些急了,脱口而出之后,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直直看向桑落,等他回答。 “这便需要帝后和苍梧帝君帮忙了,你在碧落海三万余年,可知道龙冢之下,有八宝琉璃花?”桑落仿佛就是在等潮音发问,她刚一问完,桑落便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 “八宝琉璃花?”听到这个名字,潮音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一般,“帝君的意思,三妹身上的魔性,需要八宝琉璃花来消除,可是这八宝琉璃花……” “本君的意思,若是帝后得闲的话,不如陪本君去龙冢走一趟,将这八宝琉璃花取回来。”潮音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桑落突兀地打断了。 “好是好……”潮音还有些迟疑,看了看我与清霄,又看了看桑落,最后终于咬牙点了点头,“只是不知帝君要何时启程?” “等凰羽熬过今日,我将她体内的魔性封印之后,便启程吧。”桑落微微颔首,又看向清霄,“清霄帝君,要消除魔性,还须得引魂笛和玉笛谱。” “我这便去取来。”清霄听罢,二话不说转身便要走,却被桑落叫住。 “除此之外,还需要奏笛之人,你也知道,这两样是青鸟一族的族器,须得青鸟一族奏响,才能完全发挥作用。”桑落嘱咐道。 “可是,拂香已经闭关,须得百年才能……”清霄的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想来他与我们一样,都想起了另一个人,“灵犀自上次参加完订婚宴之后,便不知去向,没有回瑶台或是丹殊宫,也没有去重华殿,若要找他,大约需要些时间。” “不急,我与潮音帝后此去大约也需要些时日,这段日子让凰羽在紫微宫静养便好,等凑齐了这几样东西,我再助她消除魔性。”桑落沉声说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欲言又止。 我本是想阻止清霄去找灵犀,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此番是如此尴尬,可是,若是不找灵犀,便用不了引魂笛和玉笛谱,便消除不了我身上的魔性。兜兜转转,让他们受苦受罪都是因为我,我心中不免对自己生出了厌恶。 “我这便先回梧桐宫拿引魂笛和玉笛谱,三妹,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可不要再乱跑了。”清霄听桑落说完之后,嘱咐了我一句,便准备离去。 “二哥……”我轻轻拉住清霄的衣袖,想说点什么,到最后却发现竟是无话可说,便也只能乖乖点了点头,“你早点回来,我在紫微宫等你。” “嗯。”目送清霄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月门外,我才将目光收了回来。一旁桑落朝我和潮音点了点头:“本君要去准备一下,烦请潮音帝后先陪一陪凰羽吧。” “有劳帝君了。”潮音朝桑落点了点头,便看着桑落转身离去。一时间,整个小院里便又只剩下我与潮音两个人。 “这便是你住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看起来,环境倒是不错,比先前我在长极天尊那里学艺的时候好多了。”想来是为了让我放松心情,等桑落走远,潮音拉起我的手,带着我往我躺的屋子里走,一面走一面打量,就仿佛是寻常的姐姐来探视在学校住校的妹妹一般。 然而,她这么一说,我便想起,先前凰羽在这里学艺的时候,潮音是因为凰羽的原因被囚禁在从极深渊的,所以凰羽在紫微宫的那五千年,潮音断然是没有来过的。 “长姐,这些年,是三妹对不起你。”这一句对不起,是凰羽欠潮音的,也是凰羽欠现在的我的一个交代。 “唉?”听到我说这样的话,潮音明显一愣,顿了几秒,才又笑道,“说些什么呢,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若不是我当年任性,长姐也不会被困从极深渊三万年,苍梧帝君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我侧头看着潮音,看着那张与我有几分相似的侧脸,缓缓说道。 “怎么突然说这些话,你想起从前了?”潮音的反应,却如桑落一般出乎我的意料,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欣喜,一把拉过我看了又看,“先前我还跟清霄说,你忘了四万多年的事情,实在是可惜,如今你竟然想起来了?” “想起一些,都是跟长姐和落霞海有关的。”她这般反应,我有些无奈,她本是受害者,到头来,却只有做错事情的我对这件事情分外介意。 “其实,都过了那么久了,即便是先前有怨,我也早就原谅了,忘记了。”见我的反应,潮音也只是短暂地欣喜之后,便柔声说道,“更何况,若不是你,我与苍梧也不会有今日,说起来,我与苍梧都还没有来得及谢谢你,你可是我们的大媒人啊。”(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话 五族的复杂关系 我与潮音沿着九曲回廊一路散步,絮絮叨叨讲了小半日,讲的都是从前的事情。以前听凰羽的过往,我只觉得自己是一个路人,置身事外。如今渐渐接受了这个身份,听起那些事来,却有几分感同身受了。 作为梧桐宫最小的凤凰,凰羽与二哥清霄差着万岁有余。如先前桑落所说,凰羽出生那日,梧桐宫上空天降七彩祥光,整座凤栖山上,百鸟齐鸣。便连天帝都说,这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祥瑞。 可是,这样的祥瑞,似乎并不招父君和母后的待见。自凰羽出生之后,父君与母后便常年在外,梧桐宫里常常就只剩了三兄妹,偏生这被长姐和二哥带大的幺妹又十分调皮,没事干喜欢到处惹是生非,因此便有了抢了火灵兽宝贝,招得玄倾找来这么一出。 潮音被玄倾带走之后,凤帝和凰后也是去过龙宫的。只是两方商谈之后的结果是,潮音自己不愿意离开从极深渊,非要守满三万年。凤帝也没有办法,只得允了,而当时的龙族帝君玄倾也说,三万年之后,必定会让苍梧迎潮音过门,成为龙族下一任帝后,如此,才不委屈了潮音。 “姐姐不愿意离去,是因为姐夫的缘故吗?”彼时夕阳西下,我们一起坐在初阳殿前的石阶上看落日。大约是因为仙气灵盛的原因,这青镜山上的夕照都比别处的好看。 “不是。”没想到潮音回答得这般斩钉截铁,我一愣,顿了几秒,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 “你见过青丘白泽吧?”不等我开口,潮音侧过头,看着我,目光柔和地问道。 “白泽?”听到这个名字,我开始只觉得熟悉,想了一想,才想起,白泽不就是白暮雪的哥哥,天界的战神吗?那日在青丘桃林里,我确实是见过的,白衣黑发,整个人站在那里,都如一柄未出鞘的剑,带着森冷的气息。 “他和苍梧虽然与你一样,是东华帝君的第一批弟子,不过他们在此学艺的时候,你和君崖年岁还小,大约是没有见过的。”大约是瞧见了我那带着几分疑惑的表情,潮音自动觉得我是不知道白泽了,便也只是摇了摇头笑道,“当时的我,一心一意想着的,是要嫁到青丘的。从极深渊三万年枯守,却让我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之前不过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长姐……”大约是回忆太费脑子的缘故,我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可是又不想放过这么好的八卦,便也压下不适,抬手撑着头,等着潮音的下文。 说起那段往事,潮音倒是似乎毫不避讳,讲起白泽的名字,也是没有半分感情,想来是已经放下了吧。 苍梧,白泽和潮音,因着分别是三家神祗的长子长女,年岁相差也不多,所以也算从小便认识的。只是后来潮音被送到长极天尊处学艺,远在昆仑,而苍梧与白泽又拜在了东华帝君门下,所以联系也渐渐少了。 不过,明面上不联系,其实暗地里,白泽与潮音便是隔了天南海北,也是信件往来不断,白泽还时常翘了课,偷个懒,驾云几日,就为了去昆仑见潮音一面。为此,倒是没少被桑落收拾。 潮音学艺归来,本是等着白泽来梧桐宫下聘,迎她过门的。奈何白泽迟迟不来,倒是从前少了联系的苍梧开始有事没事来梧桐宫看看,因着清霄从小体弱,他又在桑落手下学得一手好医术,所以常常借着看望清霄之故,跑来找潮音。 潮音当他,不过是个要好的朋友罢了,等白泽的日子里,有他陪着,聊聊从前,倒也不觉得寂寞。 直到凰羽偷珠子,潮音被带回从极深渊,她的美梦才被打破了。 从极深渊三万年,白泽从来没有去找过她,看过她。她从开始的期待变成心灰意冷,当初执意要留在从极深渊,便是想看看,白泽发现她不见了,是不是会找她? 可是,枯等三万年,换来的,却是白泽娶了天后的侄女,受封战神的消息。那个时候,潮音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么多年,犯傻的只有自己,自作多情的也只是自己。 “后来我听清霄说,白泽从来没有在他父君面前提过我与他的事情。”日头西沉,霞光暗转,潮音的声音也变得有些低沉,“想来他是觉得,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娶我对他毫无用处吧。” “同为上古神祗,哪里门不当户不对了?长姐哪里配不上他了!”听到此处,我有些愤然地紧了紧拳头,先前看到白泽便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如今一听,果真不是个好人。 “知道为什么我没有与苍梧白泽一起,到东华帝君处学艺吗?”见我愤然的样子,潮音只是抿嘴笑了笑,抬手替我理了理被晚风吹得有些乱得头发,“东华帝君从天外天来,本是超脱五族的存在,然而他却受了天帝的封赐,留在了青镜山,这么多年来,与天族走动颇多。在众神眼里,东华帝君,是站在天族那一边的。” “虽说五族共治神界,可是天族从来都觉得高人一等,对其他四族多有压制。”先前我一直不明白这神界复杂的关系,问桑落,桑落也不愿给我多说,此番倒是听潮音跟我讲个明白。 “从前还好,五族各部相犯,只是这一任天帝手腕颇强,明里暗里表示,若是四族不愿意臣服,便要被他们践踏。”潮音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日暮中的初阳殿,“四族若是要示好,便会将自家孩子送到紫微宫学艺,等学成之后,直接去九重天任职,因为送来学艺的孩子都是家中长子,原本是要继承帝君之位的,所以这样,也算是变相跟天族称臣。” “可是,长姐和二哥并没有拜在桑落门下……”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想起,与我一起作为桑落第一批学生的,除了我,其他的确实是其他三族的长子少主。 “父君不愿与天族称臣,所以并没有将我和清霄送到这里,而你,是个特例。”潮音声音淡淡,一字一句,“你是东华帝君钦点的徒弟,是这千万年来第一个他开口去要来的徒弟。” “大约是因为一早便知道我体内有辟天剑吧。”若是换做从前听到这话,我大约还会觉得在桑落心里,大约我是特别的那一个,所以他亲自要了我当徒弟。可是,如今我却是将这些都看得清楚,他看重的,大抵只是我体内的辟天剑灵吧。 “如今因着与我成亲的关系,青龙一族也算是明显表态了,麟趾山上云逸洞府也只剩了君崖一人,所以,如今凤凰一族成了天帝最大的顾忌。”对于我的说法,潮音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 “尤其是先前代表着西王母一方的青鸟一族归顺我们,你又得了冥王的修为,唤醒辟天剑,想必此刻天帝在九重天上已经是如坐针毡了吧。”潮音说着,仰头看向已经天色黯淡的苍穹,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只怕,终有一日,我与他要在战场上相见了。” “长姐……”我的头如此刻的天色一般,越发昏沉,侧头看过去,只觉得潮音那双柔和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层森冷的光,心中一寒,下意识地唤了她一声。 “凰羽,放心吧,长姐会好好保护你的。”头痛欲裂,昏过去之前,我只听到这么一句,便觉得有人伸手一把揽住了我的腰,腰间一紧,眉心一凉,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依旧是紫微宫我常住的厢房里,感受到脸颊上温热湿润的触感,我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到趴在我枕边耷拉着脑袋舔我的脸的银色小兽时,心中一暖,撑起昏昏沉沉的头,抬手去拢银色小兽:“滚滚,这么久没见,你还记得我啊。” “它本就一生只认一主,自然是将你记得清清楚楚。”一旁桑落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笑意。他缓步走到我床边,抬手替我把了把脉,“大约是因着皆是属火的缘故,修为融合得还算顺畅,如今为师暂时封住了你体内的魔性,只要不动用灵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我们就这般将她丢在紫微宫,会不会有什么不妥?”站在桑落身旁的潮音低头瞧了瞧我,还颇有几分担心。 “紫微宫的结界已经修复完成,她留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危险,过几日君崖便会回来,我们无需太过担心。”桑落说着,转身便要走,“八宝琉璃花大约就在这几日开花,潮音帝后,我们还是快些走一趟吧。” “照顾好自己。”似乎真的很急,潮音也不与我多说,只是沉声嘱咐了一句,便随着桑落一起走了出去,走到门口,还有些不放心地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抱着滚滚靠在床上,想着这紫微宫大抵是十分安全的,他们实在无需担心,便也扯着嘴朝她笑笑,嘱咐她一路小心。 想来,我当时是太过于相信紫微宫的结界,也太过于低估了莫测的人心,所以才会在之后落得那般下场,不怨别人,只怨自己。(未完待续) 第九十话 我还以为你是羽族的仙家 这清霄昨日便早早走了,如今桑落和潮音一走,这紫微宫里顿时就空落落的。先前因着诸位师弟师妹们来修结界,这偌大的紫微宫也是十分热闹,如今这般的冷清,倒叫我有几分不适应。 我一面顺着怀里滚滚的毛,一面往初阳殿走,不是我想来初阳殿,只是即便是先前与司命到处逛了几趟,我还是觉得这紫微宫的长廊高深莫测,非我这般路痴可以涉足的。 刚走到初阳殿门口,还没有来得及感叹日头正好,空气清新,便见着殿中一袭紫色的身影闪过。 那般熟悉的颜色,我下意识地以为是九韶,等那紫色身影走出殿门,出现在我视线里时,我才觉得我这眼神越发不好了,来的明明是个女子,我怎么就想到了九韶身上去? “凰羽上神,想不到你竟然还能回来?”那女子几步走到我的面前,带着一股子盛气凌人的高傲,扬眉看着我,冷哼了一声。 我在一旁,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这才想起她是何许人也,这丫头不就是紫微宫婢女的领班嘛。 “紫珀师妹,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先前我与这姑娘在青镜山门前的石阶上便有过一面之缘,那个时候,这丫头在桑落面前一副婉转动人,在我面前却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模样,我便已经猜出了几分她的心思。 之后在紫微宫里与君崖司命他们处处厮混,因为过于忙碌,倒也没怎么再见着她,如今桑落潮音他们都走了,想来这紫微宫里,便只剩下我与她带领的一班洒扫婢子们了。既然只有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下,自然是要和谐相处了。 “见着你,无恙都要变成有恙。”显然这紫珀姑娘是不想与我和谐友好相处的,她冷哼了一声,抱着手臂,冷眼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居然还有脸回来缠着师傅。你以为,你一句失忆便可以将先前做的那些龌龊事情全部抹去了,你将师傅害得还不够吗?” “……”她这话信息量极大,说得还这般带着几分怒气几分仇视,我自然是不能好好与她讲,我是真的不记得了,我确实也不是故意失忆的,再者,我也不是有意想要来缠着她师傅的,只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 “你若是真的还有点良心,感念这几万年来师傅对你的好,便识相地乖乖离开,不要再给师傅添麻烦,不要再缠着师傅了。”见我不答话,她大约是觉得我理亏所以不答话,于是越发咄咄逼人。 “你是东海水君的女儿?”我歪着头想了想,突然问道,先前桑落似乎确实说她是东海水君家的二公主,想来我应该没有记错。 大约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发此一问,那咄咄逼人的小丫头一时间顿住了话头,愣愣地看着我,目光里满是狐疑:“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这般伶牙俐齿,气势逼人,若不是先前师傅与我讲你是东海水君家的公主,我都以为你是羽族的仙家了。”怀里的滚滚已经在我的抚摸下昏昏欲睡,这小东西倒是奇怪,自我回来之后,似乎乖顺了不少,“我们羽族里面,要数鹦鹉最为聒噪了,倒是和姑娘有几分相像呢,原来水族里也有跟鹦鹉差不多的,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你……”紫珀被我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面色都气得通红,却是无法回嘴,“你”了半天之后,也只能一跺脚,转身一走了之。临走,似乎终于想起了一句,转头狠狠瞪了我一眼,“你给我瞪着,我定要你好看。” 我抱着滚滚,目送那紫色的,瘦小的身影远去,回忆着刚刚她被我气红了脸的模样,不由得反思,自己这张嘴是不是太坏了些,人家毕竟是个小姑娘,瞧那么模样,大约比我还小个一两万岁,我这样说她,不就是以大欺小嘛。 再者,我明明是抱着和平共处,共建和谐社会的心思来的,如今却把她气走了,这空落落的紫微宫里本来就人不多,如今她一跑,我不是更没有人说话了。 在这之后,果然紫珀仙子就没了踪影,我将我依稀记得路的殿宇都逛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这被我气跑的小丫头。如此,我不禁觉得有几分气馁,怎么现在要交个朋友就这么难? 桑落先前要我在紫微宫修养,只说了不许我跑出青镜山的结界,却没有告诉我要如何修养,于是,我逛了大半圈之后觉得无趣,又不敢贸然去探索那些我不熟悉的区域。 想着先前回来的时候,忘忧花海的忘忧花枯了大半,如今也是无聊,不如去看看那些花到底长回来没有?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我想,我那一堑,大约是连着我的脑子一起被吃了,才会让我在这种时候做出这么一个愚蠢的决定。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我会在这忘忧花海栽了两次。 我抱着滚滚拾级而下,走了不多时,便又到了这片一半盛开,一半枯萎的花海前。这忘忧花海,与我上次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那枯萎的一半忘忧花依旧突兀地立在那里,没有人照管。 我有些感叹桑落的执着,若是换做我,哪里还会等它再开那日,使个术法,将它们通通铲掉,种上其他花才是正经事。 这般想着,我走到了一朵枯花面前,瞧着失了颜色,皱成一团的忘忧花,带着几分嫌弃地伸手去轻轻戳了戳。 手贱终究是要遭报应的,我是没有想到,我只是轻轻一戳,手指刚刚碰触到那枯萎的花朵,都还没来得及感受它是个什么质感,便见整朵枯萎的花微微一抖,在我面前瞬间化作齑粉。紧接着,在它周围,所有枯萎的花都瞬间化作齑粉。 刚巧一阵风过,吹起漫天银灰色的粉末,灰茫茫的一片。 我心中的第一反应是,好大一场雾霾,接着便是觉得我这次大约是要完了。先是让半片忘忧花海枯萎,接着又让它变成了一场雾霾,影响了青镜山的环境不说,等桑落回来,找不到他的枯花,大约要狠狠修理我一顿。 下一刻,我便发现,我大约是无福让桑落修理我一顿了。因为迷迷茫茫的烟尘里,隐隐有人影朝我这边靠了过来。 不,不应是人影,那些影子看起来足足有两米多高,壮实得不似人形。 我终于想明白了,这忘忧花仙灵们大约是记恨我将它们从八荒六界搜来,还没事就往它们的仙灵里封印妖魂,所以,如今它们找到了机会,便要将那些怨恨从我身上一一讨回来。我突然就有些后悔了,我早该想明白这一点,然后离这片克我的花海远远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自己送上门来。 这一次,我可是学乖了,眼瞧着面前的场景不对,转身拔腿就要往紫微宫跑,这里离紫微宫不过九十九道阶梯,等我跑回紫微宫,关上宫门,大约就安全了。 我是这样想的,不过往往我的想法和现实都有很大的差距。就好比这一次,我才迈出两步,便觉得脚下一软,身子一歪,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呼啦啦倒在了石阶上。手里的滚滚也因着我手一软,在我倒地之前,便跳到了地上,想来是怕我压到,它还自觉地往前跑了几步。 我躺在地上,发现自己的手脚根本无法动弹,心中暗叫不好,抬头去看石阶上的滚滚,只见它盯着我身后,溜圆的眼睛瞪得老大,瞪了没几秒,它突然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就往紫微宫跑去。 看着那跑得欢快的身影,我十分痛心疾首,想来我捡回来的不是一只什么瑞兽梦貘,而是一直实打实的白眼狼,从前我就不该待它那般好才对。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伏在地上,只觉得有大片阴影投下来,尖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还带着几分嫌弃:“不是说是个上神吗,怎就这般本事,我不过是用了送风散,她就倒下了。” “这样轻松还不好?这里可是东华帝君的地盘,我们还是快些,若是他回来撞个正着,兄弟几个怕是都要栽在这里。”另一个同样尖细却又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我感觉有人用脚踢了踢我,“不过,消息可靠吗?她真的有主上要的东西?” “这次的消息是护法带回来的,上头来的消息,自然是可靠的。快走吧,明日便是晦月日,正是挖心的好时候。”紧接着,我只觉得腰间一紧,一只大手将我拦腰提起,就这样带着我往山下走。 大约是闻了那个什么送风散的缘故,我的脑袋一直晕乎乎的,眼前除了晃动的石阶,就是在石阶上晃动的一双大脚。那脚足有半米来长,赤红色的皮肤,尖利的脚趾甲,看着虽然是人脚,却让我怎么都觉得,那是鸟类的脚。 那脚的晃动越来越快,我便觉得脑袋越来越晕,支撑了许久,我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又昏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话 我是来陪你的 这一次终于没有那浑浑噩噩的梦境,没有那似真似幻的过往。只是,等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此番的现实仿佛是先前噩梦的重现。 睁开眼的时候,入目的全是阴森可怖的血红色,我此时应该是在一个山洞里,四周峭立的岩壁上被涂抹成一片殷红,也不知道,那是颜料还是血,不过以我目前的状况来看,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我是被绑在了石洞正中的石柱上。一条铁链将我反手绑在了石柱上,也不知道到底绑了多久,反正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感受不到我手脚的知觉。 嗅着鼻息间带着几分湿气几分腥气还有几分不知名的臭味的空气,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这一次我大约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和以往不同。 先前虽然也曾遇到危险,可是总归有人知道我在哪里,也有人在我出事的时候陪伴我,帮助我。可是,这一次,所有能帮我的人皆不在,大约也都还不知道我出了事情,而且,怕是他们也没有人知道我在哪里。 “三哥,那娘们儿好像醒了。”我正在思索着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以及现在的我要如何自救。却突然听得一侧的岩壁上,蓦然想起一个阴侧侧的声音。 “听说那是个上神,要不要多加几道铁链?”另一个声音响起,我循声望去,便见了高峭的洞壁上,两双闪着红光的眼睛。 我心中一个咯噔,莫非这次是遇上了蝙蝠妖了?因着之前也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所以此番见着这样的场景,对上那血红的眼睛,我也不觉得惊慌害怕了。只是心中有几分惆怅,我不知他们抓我的用意,便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沟通,怎么逃脱才好。 “蠢材,这引蝠洞里有主上设下的禁制,仙胎神魂皆有进无出,你就是不绑她,她也出不去。”又是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听起来与我先前在忘忧花海那里听到的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将我绑来的人。 “主上马上就要回来了,时辰也快到了,还不快出去准备。”我刚想开口,却是听得一声冷喝,接着便听得一阵扑凌凌的声响,再抬头望去,那两双血红的眼睛已经不知去向。 我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次又是惹到了谁,大抵都是之前凰羽造下的罪孽。我等了一阵子,发现期盼别人来救我大约是无果了之后,突然又想起,我如今不是有了莲华的半生修为了吗?先前瞧着莲华那气势,我就觉得她一定十分厉害,如今我得了她一半修为,对付一群蝙蝠妖大约是绰绰有余了吧? 这么一想,心中便有了几分底气。虽说不知道这修为到底要怎么用,不过,自醒来之后,我的确是感觉到了身体里的变化,我凭着直觉两手一撑,猛地一用力,果然听得一身脆响。绑着我的铁链应声断成了几节。 我心中一喜,只是这喜不过三秒,铁链一断,我只觉得身子一沉,这才想起先前是被悬空绑在了两人高的石柱上。此番没了铁链,我也只得重重摔落在地。 揉着摔得生疼的屁股,我靠着石柱缓缓站了起来。 先前没有看得仔细,此番四下环视了一圈,我才发现,这石洞四壁上都无通道,唯有头顶有一片天光垂落,大约是出口。那出口应该是离我很远,远到我抬头都只能看到一个亮点。 彼时我突然有些羡慕起赤瞳来,若是换作他被困在这里,大约一振翅便可以轻而易举地飞出去了。可是如我这般,虽说凤凰也是鸟类,可是我实打实不知道,这翅膀要如何变出来。再者,先前看清霄他们也是踏云而来,踏云而去的,并没有用到什么翅膀。 我不停地在脑海里面翻找,企图找到一点点有关飞行驾云的口诀或者是阵法。想了半天却是无果,大约是在紫微宫的时日终究是太短,桑落都还没有来得及教,我就被其他一干闲杂人等带走了。 如今,左右无法,我本还想试试如今体内莲华的修为,却发现,便是念几个桑落教的咒语,身边也无甚反应,我只想大约是自己记错了,试了半天,终于放弃了,只能抬眼看着头顶的一抹天光。 天色渐暗,头顶的光芒渐渐变弱,就如同我那随着天色渐渐变渺茫的希望。 就在天色完全变暗,那洞口与周围峭黑的岩壁融为一体的时候,我终于觉得眼睛酸胀,放弃挣扎,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的时候,突然觉得头顶清光一闪,接着便见着清光中有一个人影落下。 我心中一惊,还不等脱口惊呼,便见一袭紫衣翩然落下。 的确是翩然落下的,那是一片笼罩着云烟的紫,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瑞草,祥云,层层叠叠,尽显富贵。他就那般缓缓从半空中落下,周身带着淡淡的柔光,在一片黑暗中,成为了唯一的光源。 若是让别人看到这番情景,大约有一种仙人临世的感觉。不过,也的确是仙人临世,不知道为什么,在看清他的模样时,我只觉得心中一动,仿佛心中所期盼的就是他这个人。 持剑的男子轻飘飘地落到了我的面前, 在看到我的那一瞬,原本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下意识地松开了,墨中带着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喜悦,随即又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我本是想要感叹终于有人来救我了,却在他皱眉问出那句话之后,顿时收回了心里所有的感激,我撇了撇嘴,“让你费心了,真是对不起,不过我好像没有请你来吧?” “啧,得了莲华的修为之后是不是也一同得了她那臭脾气?”淡淡的笑容在他唇边荡开,九韶反手一转,收了手中的羲和剑,“这可不太好,我可没望舒那般性子,日后不是要被你欺负了?” “就你这样的,连人家望舒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我冷眼瞟了他一眼,见他收了剑,有些奇怪,“你怎么进来的,我们这是在哪里?” “这里是赤妖族的领地,我们如今在他们的祭坛金翅洞里。”这一次,九韶倒是答得十分流畅,他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我本是去紫微宫给你送结魂灯的,发现你不在,又听你那梦貘讲了你被抓走的经过,猜到大概就是赤妖族,所有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你听滚滚说的?”听了他这话,我颇有几分不敢相信,这滚滚何时会说话了? “他已经可以幻化人形,你不知道吗?”听到我这话,九韶露出鄙夷的神色,似乎颇为嫌弃我,“你作为它的主人,连他能幻化人形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好意思当他的主人。” 看到他那般模样,我就觉得心中有气,实在是想不明白,他在人前明明很正常,尤其是在九重天和龙宫的时候,是真的很有一副二太子该有的模样,可是一到了我身边,怎么就这般无赖,总是有事没事要与我吵上几句。 想着现下的处境,我也实在没空与他争辩,只是抬头又望了望无星无月,漆黑一片的洞口,说道:“这洞里阴森可怕,我们便是要聊天,也该先换个地方吧?” 我本想着,既然他能这般潇洒地进来,大约也是能这般潇洒地带着我出去的,没成想,他在洞里绕了一圈,干脆找了快平坦的石头,一掀衣摆,坐了下去:“我倒是也想换一个地方,只是,这金翅洞里有禁制,有仙胎神魂的人,只能进不能出。我刚刚还不信,悄悄试了试,发现真的出不去。” “所以,你下来是为了来陪我得咯?”我瞟了一眼端坐在那里,没有半分慌乱的九韶,狐疑地问了一句,他既然知道出不去,干嘛还要脑残跟着跳进来? “嗯,我怕你一个人在下面孤单寂寞,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好人?有没有感激涕零,想要以身相许?”他依旧回答得一本正经,那太过正经的表情在我看来却是十分欠打。 我嘴角微微抽了抽,终于还是觉得,这九韶是越发不靠谱了:“如今我们都在这里,倒也不孤单寂寞了,只是,二太子殿下,如今我们一起被困在这里,又要找谁来把我们救出去?” “这个你无需担心,时候到了,自会有人来放我们出去。”瞧着他不慌不忙的模样,想来是早已有了打算,所以才敢这般毫不顾忌地跳下来,他扬眉朝我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站了那么久,想来你也是累了,要不要过来一起坐坐?我们好些日子没见,你还没有与我讲讲你近日的情况,可知道,这些日子我在九重天见不着你,是有多担心?” 他说得那般关切,我却是没空回答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抬头看向洞口:“谁会来放我们出去?”(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话 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 “时辰到了他自会进来的。”九韶见我不答他的话,微微叹了口气,“那日在凌霄殿上,父君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 他不提那日还好,此时我一听他提起,才猛然想起先前潮音与我说的种种,想来这么多年了,凤凰一族与天族一直不对付,我作为凤凰一族的三殿下,似乎不应该和这个天族的二太子走得太近。尤其是前些日子,他老爹还刚刚威胁了我和桑落,还想凤凰一族向他称臣。 “天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当日在凌霄殿上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你倒也无需给我再做解释。”往洞中退了几步,刻意与九韶保持了一段距离,再看向他时,目光也冷了几分,“天帝一向看不上我们凤凰一族,二太子殿下还是少与我来往,免得惹天帝不悦。” “他悦不悦,跟我有什么干系。”九韶眉毛一挑,说得倒是一派坦然,见我往后退,他便站了起来,悠闲地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角,缓步朝我走了过来,“如今这四海八荒,只有你跟我有点干系。” “我跟你有什么干系?”那双带着点紫色的眸子里闪现出几分暧昧不明光芒,那眼神太过柔和,看得我有几分不适应,故而有意沉下了脸,以一脸不屑来掩饰心中的几分没由来的慌乱。 “你自是觉得没什么关系的,不过不要紧,这几百年来我倒是把等这个字琢磨得透彻,我有的是时间等你想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一步上前,立在我的身前,他比我高出许多,此刻低头看我,一双墨中带紫的眸子借着头顶投下来的昏暗光亮闪着柔和的光芒,他轻轻抬手,那修长有力的手在要落到我头发上时,又垂了下去,他大约是捕捉到了我脸上的几分惊慌,微微苦笑,“害怕什么?我是再也不会强迫你了,放心吧。” “我……”我本来是想说,我并不是害怕会对我做点什么,我当时压根就没有往那方面想,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紧张罢了。不过,转念一想,又为何要跟他解释这个,若是他将我的解释当成其他暗示就不好了,于是转而笑到,“你倒是没忘了腰上那一剑,也算是有长进了。” “这夜黑风高的,二太子殿下要谈情说爱都谈到我金翅洞里来了,倒真是好兴致。”我瞧他眸色一沉,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下意识地抬头朝出口望去,便见了一袭璨金色款款落了下来。大约是因着衣服太璀璨,在一片昏暗中,那个人仿佛散发着柔柔的光芒。虽然微弱,却成为了金翅洞里唯一的光源,看起来便分外璀璨。 那金衣男子缓缓落到我和九韶的跟前,在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我微微一愣,虽说是苍白如纸,虽说是有一条自眉尾划到脸颊的可怕疤痕,可是,依旧不难看出,这张脸与我身边的九韶有九分相似。 “我要带她走。”似乎与这个人早就熟识,九韶也不与他废话,冷冷扫了他一眼,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沉声说到。 “二太子这话,玄冥就有些听不明白了,”那金衣男子眉头一皱,让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此番更加可怕了,他目光落到我身上,我对望过去,才发现他有一双紫中带红的眸子,倒是比九韶更多几分妖冶,“明明是你送给我的东西,哪里有才到我手里就又被你讨回去的道理?” “我何时将她送给你了?”听了他的话,九韶微微一愣,匆匆扫了我一眼,才又望向玄冥,“你若是此番让我带着她离去,那我们之间还好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哈哈哈哈哈……”没成想,听了九韶的威胁,那玄冥却是仰头大笑了起来,那笑声阴沉,在洞穴中不断回响交叠,听得我有些发怵。 “不管你是什么妖怪,识相的最好赶紧让我们出去,否则定要叫你们好看。”因着那笑声太过折磨人,我不得不开口将他打断,话虽这般说,却是少了几分底气的。 “你这丫头,口气倒是不小。九韶你这口味也变得快啊,如今不喜欢璇歌那般的了,换成这样狂妄无礼的了?”我那几句威胁果然是没有什么用的,听在玄冥耳里就仿佛是一个笑话一般。他也不过是瞟了我一眼,目光似乎连一刻都不愿意多停留,只是看向九韶,“你要带走她也行,等我挖出那颗不死心,便将人还给你。” “心都没有了,你还如何还给我?”九韶一步挡在了我的面前,冷声说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今日必要将她完完整整带走的。你若是敢阻拦,别怪我不念情分。” “呵呵,得了天帝五万年修为而已,如今就敢这般跟我说话了?”玄冥一挑眉,略微想了想,“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着紧,她不是上神吗,挖了不死心她也不一定会死,最多散了神魂落入凡尘罢了。还是说,你执意要把她带走,是因为你也想要那颗心,毕竟,我听说,你还欠着雪狼王一颗心。” 玄冥这话一出,我心中一惊,有些疑惑地看向我身前的九韶。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手腕一转,羲和剑带着劲风朝玄冥刺了去:“你那张臭嘴,就该叫你永远闭上。” “恼羞成怒了?还是说我说中了你的心事,让你在这个女人面前暴露了?”那边玄冥也不急,只是十分顺畅自在地躲闪着,也不动手。 “闭嘴!”冷喝了一声,九韶长剑一挥,一道清丽的剑光朝着玄冥狠狠划去。那剑光像是有型有实一般,划过之处,石粉玉碎,那清光映着玄冥苍白的脸,看着越发扭曲。 那清光去得快,玄冥躲闪不及,只能抬手一挥,在身前唤出一个结界来阻挡。两相一撞,光华四散,一片华光之中,只见玄冥幽绿色的结界化为齑粉,他捂着心口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跟我动手?”玄冥捂着心口倚在石壁上冷笑着看着九韶,满眼的怨毒,“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装什么君子,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留下这个女人,我便派人恭恭敬敬把你送回九重天去,你偷结魂灯的事情,也不会有人知道。否则,你就留在这里和她一起等着被万虫啃咬,死无全尸吧。” “你这般对我,不怕天帝和梵清找你麻烦?”九韶皱了皱眉头,握着我手腕的手略微紧了紧。 “我本只是想要她一颗不死心,不过如果你将一身神仙骨留给我,我也是不介意的。那个时候,我便可以脱胎换骨,重回九重天。想来,比起你,父君和梵清大约更希望我住进重华殿里。”玄冥阴测测地笑了,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往洞口升去,“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天地最阴,万虫出动的时候,我亲爱的哥哥,若是你想好了,跪下来求我,我便来放你出去。” 他的身形已经消失在昏暗的洞口,只留下那阴测测的笑声在金翅洞里回荡。我仰着头看了许久,直到完全看不到玄冥的身影,想着他走之前的那一席话,怎样都觉得惊心,万虫啃咬,还真是一种可怕的体验:“九韶,你……” “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孪生弟弟,”被我唤了一声,他摇头苦笑着望向我,“想来你也已经看出来了吧,我与他的面容那般相似。” “你们……”我本是想让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我们逃脱这万虫啃咬的厄运,他大约是以为我想要问他与玄冥的关系,所以就这般顺畅地回答了。平心而论,我虽然有些惊讶那妖怪居然是九韶的弟弟,不过比起他们家的私事,我现在对我们这倒霉的现状更感兴趣。所以,他这般一说,我倒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他五百岁那年被赤妖族抓住,噬魂换骨,堕入妖道,成了赤妖族的王。”九韶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几分疲惫,他抬头看着那昏暗的洞口,目光却是没有焦距,“那日被抓住的本该是我,都是梵清将我们抱错了,才让他有此一难,这么多年,我在天界做逍遥二太子,他却在这种鬼地方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想来,他其实是恨毒了我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九韶那低沉平缓的声音里饱含了浓郁的哀伤。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般,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吊儿郎当,带着几分无赖几分懒散的贵公子。所以如今他这般反常,倒是吓了我一跳,一时间都不敢开口了,只是静静看着他。 “这金翅洞里的洞壁,全是被他的血染红的,他当初在这洞中被啃咬了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因为吃了虫王,才得以重生为妖。先前我听着只当一个奇闻,如今想想,当初的他,不过是一个五百岁的孩子啊,万虫啃咬那么痛苦,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九韶缓缓松开了扣住我手腕的手,在指尖温度离开我手腕的那一瞬间,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抓住他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既然想要我的神魂仙骨,我给他就好,本来就是我欠他的,只是,他休想动你分毫。”(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话 七星琉璃罩 九韶说完,往后退了几步,抬头看着无星无月的天空,顿了一顿,才缓缓开口,这一次,他低头看向我,定定地看着,仿佛要将我刻进他的眼里:“这金翅洞中的金翅虫专克仙胎神魂,喜欢啃食仙人肉身,饮其鲜血。这洞中长久都有金翅虫留下的气脉,所以仙人入洞之后便使不上半分仙法,比凡人还不如。” “所以说,我们这一个上仙和一个上神在这破洞里就真的无可奈何了?”我听了他的话,泄气地皱眉,感叹自己真是命不好。先前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明是上神的身子,却没有半分法力,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冥王的修为,还没好好体验一下使用术法的感觉就被抓到了这个破洞里,又变得跟凡人一般。 “这金翅虫喜阴怕火,所以每月也只有晦月日阴气最甚之时才会出来,到日将起,阳气升的时候便会离去,你只要熬过那段日子便好了。”九韶似乎对这个洞十分熟悉,沉声与我解释,他说的那般淡然,让我觉得,他一定是有了什么离去的办法,看向他的眼神便不由得有了几分期待。 “这结魂灯本就是要拿给你的,你好生收着,回去之后拿给桑落。”然而,迎上我期待的目光,九韶却并不急于告诉我到底要如何熬过那段时间,只是从袖中取出一盏灯递到我面前。 我瞧着他手中那盏铜灯,灯油已经凝结,灯盏多处也有磨损的痕迹,想来已经用了许久,此番我心思在金翅虫上,又记得先前桑落说有了这灯要把稳一些,既然他现在送上门来,我也没有不要的道理,便不客气地将灯收到了怀里:“你可有熬过最阴之时的方法?” “这七星琉璃罩是燃灯佛祖给梵清的法物,先前我瞧着穿着暖和,便给诓了来,今日倒正好有用。”九韶听我一问,叹了口气,将自己紫色的锦袍脱下,露出了穿在锦袍内的一件罩衫。 那罩衫不知是用什么材质织成的,青色的短衫却散发着柔柔的金光,看样子,倒让我觉得与那件天火罗衣有几分相似,只是天火罗衣自从清霄套到我身上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它,而眼前这件罩衫却是如衣服一般,有形有质的。 “这琉璃罩是用玉莲丝浸了燃灯佛祖座前供奉的灯油织就的,虽然比不得天火罗衣,却也是水火不侵的。”九韶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的那间七星琉璃罩脱了下来,递到了我面前,“你穿上它,身上便带着火气,金翅虫便不会主动来你身上。” “你给我穿了,你怎么办?”我看了看他手上的琉璃罩,却摇了摇头,没有去接,“我身上有天火罗衣,应该也是有用的吧?” “天火罗衣虽是上古宝物,可是要以神识与之感应唤醒,此番你神识被压制,根本用不上天火罗衣。”九韶却是不容我拒绝,一把拉过我的手腕,将我扯到他面前,硬生生将那件对我来说有几分大的七星琉璃罩套到了我的身上。 “你好好穿着,”我一只手被他扣着,他的力气出奇的大,我根本挣不开,见他硬把琉璃罩套在我身上,我自是不干的,一边挣扎,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扯,他却是冷冷低喝了一声,“怎就这般不听话!” 他这一声低喝来得突然,又在我耳边炸开,吓了我一跳,我愣了一愣,也不挣扎了,只是抬眼看他:“你给了我,你怎么办?” “等等,你到底什么意思?”对上他那双沉如古潭的紫眸的时候,我心中一惊,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这样的眼神,是我不曾在他脸上见过的,却又是我记得分外清晰的。当初望舒看我的时候,便是如这般的眼神,我缓缓开口,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九韶,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你叫我的名字……”比起我的惊慌,他却是笑得不慌不忙,扣着我的手上力度不减,他唇角微微上扬,声音分外温柔,“今日之事,本是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收场,六百年前没来得及去救你,今日就让我补上吧。” “你……你别乱来……”他那般态度,那样的笑容让我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惊慌,我也不挣扎了,只是直直看着他,声音和身体都止不住地颤抖,“你……你若是想要牺牲自己来救我,你想都别想,你若是死在了这里,那我就更没办法自己出去了。” “金翅虫嗜血,等一下我用血将它们吸引住,你有琉璃罩,它们自会远离你。玄冥若是要抽我的仙骨换骨,必会选在阳气生,万虫散的时候,否则他抽了我的仙骨,也无法打入自己体内。那个时候,便是你唯一逃离的机会。”九韶松开了抓着我的手,一边说,一边抬手用羲和剑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划了数到口子。 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淌,一滴一滴滴在了他跟前的泥地里,他将羲和剑递到了我面前:“你躲在角落,等他抽骨换骨之时,用羲和剑刺穿他的心脏。彼时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也是他体内虫王最为虚弱的时候,这洞中的气脉必然大乱,你便可以趁那个时候离去。” 他说完,似乎有几分不放心地看着我,微微皱了皱眉:“虽说不能腾云驾雾,如今的你,要飞出这破洞,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你……”我看着他手上合不上的伤口,看着那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听着他带着几分无奈笑意的话,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如何动作,只觉得眼中酸涩,心中一痛。 “我教你一个阵法,你可得记好了,到时候这个阵法可以将你送出去。”见我不答话,他脸上无奈的笑意更加明显,抬起那只流血的手,在虚空中缓缓画了一个简单的阵法给我看,连画了两遍,才抬头看我,“可记住了?” “……”我静静看着,咬着唇,也不言语,心中五味杂陈。 九韶见我不答话,便也只是将羲和剑放到了我手里,那递过来剑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没有马上放开:“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可要抓住机会,万不可犹豫。” “别开玩笑了,”终于,几番酝酿压制心中的情绪之后,我才勉强开口,“他要的是我的心,我给他便是,你与我本无什么关系,便别在这里装什么情圣,要为我流血剔骨,还不趁着时候未到,让他送你出去。” “你以为那颗心是什么,便是这般说给就给了?”我的语气十分生硬,本是想要让他心生退意,离我而去,却不想,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眉头微微一皱,“我若是走了,你便要被万虫啃咬,剔骨挖心,你以为,我会放任你落得如此下场?” “二太子殿下,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那个爱你恨你的凰羽,你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罢了,在我心里,你还比不上桑落和君崖,你实在不需要为了我这样,”见他没有半分退意,我有些急了,相处这么些时候,我也多多少少摸到他的脾气是如何的,便也只能咬牙冷眼,说些无情的话来激他,“你今日就算是为我死了,我也不一定会感激你,日后也不一定会记你这份情,你又何必为一个与你不相干的人留在这里?” 在听到我这话的时候,他那双带着几分璀璨的眸子暗了一暗,微微抿唇,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一抹受伤的表情从他俊逸的脸上一闪而过,我心中一动,以为自己定然是说动他了。 他果然松开了握着我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与我拉开了距离,我本想着他怕是要让玄冥放他出去了,却是突然见他往后又退了一截,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略微惨白的笑容:“不记便不记吧,若是今日注定只有一个人能从这洞里走出去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随着他的话音起,我听到洞中突然响起“嗡嗡嗡——”的声音,因着身上的琉璃罩有微光,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有密密麻麻的小虫从洞壁上朝我们这边飞来,我心中一惊,想要去九韶那里,却发现自己的脚根本动不了,我惊慌地抬头去看九韶。 “先前学的一个妖族的束缚咒,没想到还有用。”九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又退到了离我更远的地方,隔得太远,我只能看见他的身影,看着那阻隔在我们之间的飞虫们。 “放心吧,我没有痛觉,便是它们怎么啃咬,我都没有知觉的。”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几分笑意,仿佛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的下身动弹不得,想来是真的惧怕琉璃罩,那些虫子都是绕着我飞的,却都是往九韶那边越聚越多。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听着他说话,身子抖得厉害,带着哭音颤抖开口:“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在这里……” “我死了,你至少还有桑落,我知道,他能给你的,我不一定能给你,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九韶的声音远远传来,在虫子的“嗡嗡”声中,那话声已经有些模糊,却依旧一字一句,传到我的耳里,“而若是你死了,这天地之间,我便真的变成孑然一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话 你入魔了? “九韶……”本还有很多话想说,想让他不要这般做,想告诉他我不是从前的凰羽,我不记得他,他这么做不值得,可是,在听到他那句话之后,所有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处,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便是这般远远听着,看不清他的模样,我却都能想到他说那句话时脸上的表情,眉头微皱,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表情,那双紫眸里,必然是盛满了无奈和哀痛的。 “先前我跟你说,桑落不是什么好人,”那边九韶的声音还在缓缓传过来,他扬声缓慢地说着,仿佛只是如平时一样与我聊天,“那是我不想你跟他走得太近,其实如今看来,若是要在六界里找一个真心为你好的人,那非桑落莫属了。有时候,我都有些佩服他的专情……” “佩服又嫉妒……”九韶的声音突然一沉,一句话的尾音就这么消失在成千上万的“嗡嗡”声里。 “九韶,你怎么了?”在他声音消失的那一瞬,我心头一紧,仿佛那根漂浮中最后的救命稻草突然被掐断了一般,惊慌和恐惧漫上心头,开口低唤时,发现自己已是声音沙哑,颤抖中带着浓厚的哭音。 一句话问出口,我屏住呼吸,定定看着九韶那个方向,黑影重重,我分明还可以看到那静默站立的身子,眼前不时有飞虫振翅而过,都是朝着他的方向去的,此番,我才发现,有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腥气与不知名的臭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九韶,九韶,九韶……”心中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看着那静立的身影,从大声呼唤渐渐变成了低声喃喃。 九韶,你怎么可以这样? 几番挣扎无果,我自是解不开他下在我身上的什么妖族结界的,到最后,也只能颓然地蹲在原地,将头埋在手臂里,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这是我到这个世界一来第二次,第二次看着有人为了我,在我面前丢了性命。若说先前看着望舒在我面前魂飞魄散,我只是震惊和手足无措的话。今时今日,看着那个隐没于万千飞虫中的身影,我没有震惊,没有慌乱,有的只是遮天盖地朝我袭来的心痛和绝望。 他死了,他为了给我争取生的机会,就这么死在我面前了…… 还是第一次,我这么真切地直面死亡,还是第一次,我觉得,这生,还不如死!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将脸埋在手臂里,沙哑地低声哭泣,心中的恐惧和绝望无限蔓延开来,将我紧紧包裹吞噬,“我不想在这里……我想回家……” 我是真的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再也不想待在这具身体里。如今我才觉得,若是先前车祸我就那么死了该多好,若是当时死了,便不会有之后这些事情,不会有魔尊现世,不会有望舒魂散,更不会有如今这般,我眼睁睁看着九韶死在我面前。 彼时,我是恨我自己的。我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力,若是先前望舒死在我面前,是因为我对自己身份,自己的责任的逃避造成的,那如今呢?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接受了命运所谓的安排,接受了我的责任,却依旧要看着在意的人为我妄送性命。 不是说,我是六界战无不胜的凰羽吗?不是说,我承了莲华的半生修为,可以唤醒辟天剑,甚至可与魔尊繁缕一战吗?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就算是接受了我的身份又如何,回到神界又如何?不也依旧要看着有人为了我丢了性命,死在我面前吗?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一个负累,每一次身处险境,都只能等着别人来救,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为了我负伤甚至死去,仿佛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宿命和意义一般? “你想救他?”混沌之中,我隐隐听到心底有一个声音响起,冷不防地在我耳边幽幽传来,带着几分沙哑几分阴沉,竟然还有几分熟悉。 “你可以救他?”听到那样的问话,我微微一愣,随即便没有半分犹豫地点了点头。不管此番与我说话的是神是魔,是妖是怪,此时只要能救九韶的,便是要了我的命,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你若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助你救他。”许是当时情形危急,我救人心切,所以也未曾多想为何这个声音会如此熟悉,只是猛地点了点头,将他所提要求尽数答应。 “不管你要什么,尽管拿去,只要能救他。”我并未开口,在心底回答。 “好,你给我不死心,上神体,我给你万魔力,我们可是说好了,小凰羽。”那阴沉的声音阴测测地在我心底笑了起来,笑声在我脑海里渐渐变弱,我却是觉得体内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在渐渐变强。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浑身一热,心中先前的那些恐惧绝望的情绪随着那一股热流的袭过而瞬间一扫而空,此时,我发现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手腕一转,先前被我丢在一旁的羲和剑一跃落入我的手中。 扬手一挥,羲和划出凌厉的剑光,不同于先前在九韶手中那般的清丽颜色,我只见,一道暗红色的剑光飞出,剑光所到之处,飞虫皆化为齑粉。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这具身子已经迈开了步子,先前我被九韶的阵法束缚住,连脚都抬不起来分毫,如今却是步履如风,轻盈而行。 一面走,手中的剑也一面挥得毫不犹豫。不过十步的距离,在先前的我看来,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等走到九韶面前,看着他那具残破不堪的身躯时,强忍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落下,那千疮百孔的身躯,哪里还有人样。 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并没有失去知觉,一双泛紫的眸子已经静静看着我,那张微微张着的嘴里,因为我的靠近,不断有金翅虫从里面涌出来,争相逃跑。 我见他双唇微微张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从他的眸子里瞧见几分惊讶,我朝他伸出手,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臂,在我碰触到他的时候,那些原本附着在他身上的金翅虫都纷纷飞离开来。 “你入魔了?”在我扣住他手臂之后,那原本直直立着的身躯终于一软,重重朝我这边倒了过来,我忙伸手扶住他,让他靠着我的肩膀勉强借力站稳,我只听得他在我耳边低低问了一句,那疲惫沙哑的声音已经不似人语,让我很难辨认清楚。 “我们走。”想来是因为那股奇怪力量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确认了九韶还活着,此番的我已经没有了半分的惊慌和恐惧,我只是一只手紧紧抓着九韶,另一只手握着羲和剑一挥,心念一动,便听得虚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凤啼,清丽悦耳。 仰头便见了一只火凤凰自虚空中幻化出来,周身带火,将空中的飞虫都烧了个干净。我瞧那火凤凰俯身朝我飞来,也只是在它将要靠近我的时候,提着九韶纵身一跃,便稳稳当当落到了火凤凰的背上。 火凤带着我们两直直冲破了那成千上万的飞虫,冲出了洞口。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且半点不受我的控制,我就像只是寄宿在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一般,眼瞧着她自己帅气利落地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在感受到拂面而来的凉风时,我终于松了口气,想着这次终于是死里逃生了吧。本以为这火凤凰会带着我们直接回青镜山或是梧桐宫。却不想,这具身子似乎另有打算。 在冲入夜空之后,火凤凰突然停了下来,它一个折身,竟是带着我们又往洞口飞去。以此同时,我握着羲和剑的手一扬,将羲和剑抛入空中,抬手对着虚空中画了一个阵法。便见那羲和剑突然幻化出上百把来。每一把剑都带着凌冽的红光,光影一动,每一把又再次分化成更多的剑影。 我暗叫一声不好,却也做不得什么,只见自己右手一挥。那些悬在空中的长剑便齐齐朝着地面落去,仿佛下雨一般。 我自是知道,下面是什么地方的,刚刚飞出来的时候,便已经见了有大鸟一般的妖怪朝我们这边追来。那洞口边上,想来就是赤妖族的栖息地。 果不其然,剑雨刚刚落下,便听得下方传来不绝的惨叫声。我静静站在火凤凰背上,远远都可以看到,那一把把长剑刺穿那些妖怪的躯体,鲜血横流中,那些赤妖挣扎扭曲着没了性命。 我自是不会同情那些妖怪的,甚至觉得他们死有余辜,毕竟我与九韶被他们害得这般惨,只是,这样的场面太过残酷血腥,让我有些不愿再看下去。 “我倒是没想到,你一个堂堂上神,居然和魔族有勾结。”阴测测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 火凤凰一个旋身,我便看到了提剑立在我面前的玄冥,那张长疤纵横的脸上,带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到了我身后跌坐在火凤凰背上的九韶身上:“哥哥居然还与魔族勾结,若是父君知道了,想必是很失望的吧。” “你来得正好,我听说,仙胎妖身最是滋补。”还不等九韶开口,我便听见我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带着十二分的寒意,让这夜空更加冷彻,让我的心都不由得一寒,突然就觉得有些害怕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话 血与火的祭奠 “听你这话的意思,倒是想要吃了我?”玄冥提剑悬在虚空中,剑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中颇有几分闪烁。 “只是想取你仙胎,吸你妖魂罢了,我还没有吃人的癖好。”依旧是我在开口,声音冷冷,带着几分清冷的嘲笑之意,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是听得我的心一分一分寒了下去。 明明是我在张嘴,明明是我的声音,明明是从我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可是,我却真的不知道,这说话的人到底是谁,这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一个好人,甚至不像是正经的神仙。握剑的手在我愣神的时候微微一转,剑锋一平,不等我反应,手上已经有了刺出的动作。 火凤凰配合着我的动作,振翅低鸣,朝着玄冥冲了过去。 手中的羲和剑带着凌厉的红色剑气直直刺向玄冥,在看到那剑气之时,我看到玄冥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他身形一闪,在我到他面前之前,已经点足退出去老远。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魔族的气息,操纵的却是凤凰和三途火?”玄冥将剑横在身前,扬眉冷眼看着我,那眼神,活像是在看一只怪物一般。 对于他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我也十分疑惑。明明此刻,我的手还是我的手,我的身子还是我的身子,我依旧有思维,有意识。可是为什么,我却又会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开口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情呢? 我实在是想知道,如今在这个身体里面的,除了我,是不是还有其他灵魂? “将死之人,不需要有太多问题。”就在我疑惑之际,有听见自己缓缓开口,这一次,我将羲和剑平举至眼前,剑气如风,吹散我披落的长发,淡淡的红光中,我隐隐从剑身上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一头如火的红发在夜空中飞舞纠缠,那双原本浓如泼墨的眸子,此刻也染上了血一般的颜色,面上凌厉的表情让我觉得仿佛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陌生人。这样的气势,倒是与从前的莲华有几分相似。 “你只要乖乖受死便是了。”我看着剑上自己的倒影,薄唇张合,吐出这样的字句。接着,便是唇畔一闪而过的冷笑。 我突然松开握剑的手,手中的羲和剑腾空而起,如先前那般,幻化出清影万千,那些剑影在空中一个转折,从四面八方朝着不远处的玄冥刺去。 “别……”我立在火凤凰上,直愣愣地看着那数十柄飞剑将玄冥逼得连连后退,正不知还能做点什么的时候,却是觉得裙摆一沉,低头便看到一只血淋淋的手紧紧拽着我有几分残破的裙摆。 我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手的主人是被我从洞里捞出来的九韶,那满是小洞的手上已是鲜血淋漓,殷红的血蹭在我带着几分污浊的裙摆上,染出一大片暗沉的颜色。 “别杀他……”想来是那剑阵的杀气太重,九韶伏在火凤凰上,一手抓着我的裙摆,吃力地抬起头,一双重紫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哀求的神色,倒是在他脸上不多见。 “我也不想,不过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啊……”对于他这样的请求,我颇为无奈,如今这具身体,杀起人来,可算是随心所欲,我是半分都控制不了的,这脚下的一片哀嚎和冲天的火光就是最好的证明。 “别杀他……杀了他天帝不会放过你的……”九韶的意识大约是有些模糊了,并没有听我的话,只是死死拽着我的裙角,低声喃喃。 “天帝?便是桑落我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那毛头小子。”我的唇角浮上一丝冷笑,那森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熟悉却又陌生。这般狂妄,听着竟是桑落他们的故人一般。 “你是谁!”如今这样的局面,我已经没有心力去管玄冥会不会死了,我只想知道,如今在我体内,用我的身体杀人,用我的声音说出那般狂妄的话的人,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就是你啊,小凰羽。”同一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一前一后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语气,这声音带着一抹轻蔑的笑,那称呼让我突然想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他不就是在金翅洞中问我要不要救九韶的那个人吗?当时我是救人心切,便也没有在意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没有在意他到底是谁,如今出了洞,见了这些事情,我才是觉得,自己先前是上了贼当了。 “怎么,觉得自己上当了?”双唇开合,这人竟是连我心中所想都一清二楚。那嘲讽讥笑的语气,听得我心中一怒。 “你到底是谁,对我做了什么?”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个“我”一边说着,一边信手一挥,一团火球从手中飞出,在空中散开,然后尽数附着到了追着玄冥的那些剑上,我看着远处被剑影困住的玄冥,倒是有几分同情起他来,还不及开口,却又听得“我”说,“不,应该说,我在日后将会取代你,成为这具身子真正的主人。” “你休想!不管你是谁,快给我住手!”眼瞧着那玄冥已经被剑影刺伤,我眉头一皱,冷声说道。这九韶说得不错,再怎么说,这玄冥也是天帝的儿子,若是如今玄冥死在“我”的手里,那天帝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我身上,算在凤凰一族身上。 “住手?若是现在住手,岂不是可惜了这一身魔力?”森冷的声音如噩梦般如影随形,“我”扬眉一笑,阴测测的声音不怀好意,“作为对你的谢礼,我就在送你和桑落一个礼物好了。” 话音刚落,我便觉得全身一热,心中顿时多了一抹焦躁,仿佛想要将世间万千生灵全部撵杀于脚下。我下意识地抬起双手,十指一张,手中便多了两团幽蓝色的火焰。 彼时,夜风呼啸,我听着脚下的哀嚎,只觉得那是世间最为动听的声音。然而,我又觉得,这样的哀嚎远远不够,我还想听到更多的。心中这么想着,双手一扬,手中的两团火焰便飞了出去,那两团火如流星一般直直坠落下去。 在落地的那一瞬间,突然绽放开盛大的光芒,那本来只是小小的两团火,却是在落地的时候炸开,将近旁的一切都点燃了。 这金翅洞在山林之中,想来赤妖族都是倚树林而居的,如今这两团蓝火落下去,却是让我脚下所有的树林都瞬间燃了起来,火光冲天,即便是隔得老远,我都能感受到下方传来的热气。 不知为何,看着脚下的一片火海,我心中居然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仿佛,就是要这般做,才合情合理,和我心意。 瞥了一眼脚下的火海,我一扬手,那追着玄冥的羲和剑便又飞回了我的手里。青色的剑身上,染上了玄黑的液体,浓郁的腥味让我明白过来,这必然就是玄冥的血了。 在嗅到腥味的那一瞬间,心中的焦躁更甚,看着远处与剑影纠缠的玄冥,我有些不耐,心中只是渴望得到更多他的血液。这般一想,我提剑点足,要从火凤凰身上一跃而起。 “凰羽,不要。”我还没有跃起,裙摆又是一沉,九韶紧紧拽着,似乎是想要阻止我前去。 我此番哪里等他阻止,只是冷冷瞧了他一眼,本想抬脚踢开他,看着那一身重伤,便觉还是算了,羲和剑轻轻一划,割下了他拉住我的那片裙摆,足间一发力,提着剑,踏着虚空朝着玄冥去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感觉,我只知道,在看到血与火的时候,我心中就是难以言喻的兴奋。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挥了多少件,杀了多少人。 我只知道,那一晚,赤妖族全族都死在了我的手上,就连之后赶来支援玄冥的其他妖族,都被我用三途火和羲和剑全数斩杀。 让我恐惧的是,这一次,我的身体并没有不受控制,不是那个在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用我的身体做的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而是我。是我挥剑杀人的,是我让这片山林血流成河。而且,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并无半点退却和悔意。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似乎只是杀,杀,杀。只是想着,要将眼前看到的一切生灵都斩杀于剑下。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停下来的,我只知道,眼前不断有可怖的妖怪闪过,接着便是赤红的剑光和妖怪的惨叫,那些妖怪里,依稀还记得有玄冥的身影,到最后我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红色,不知道那到底是火的颜色还是血的颜色。 在一阵炙热迎面而来的瞬间,我只觉得身子一轻,手一软,整个人突然失去了支撑,往后倒了下去。完全失去知觉之前,我只觉得自己落到了一个暖软的东西上,接着,我听到一声凤啼,迎面的寒风吹得我头一疼,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知觉。(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话 我这是被拒婚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火海,没有了铺天盖地的惨叫。再睁开眼时,我已经安安稳稳睡在紫微宫的厢房里。 清风拂过,纱影零落,我看着头顶织花的帐子微微有些愣神。脑海里还是先前在赤妖族深林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妖,害了多少命。 当初动手时,心中除了杀意并无其他,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陌生得让我觉得害怕。更可怕的是,那些杀人的冲动,都是清晰地从我自己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我自己想要这般做的,与那个先前占据我身体的人并无半点关系。 “醒了?可有什么不适?”推门而入的人瞧着我醒了,微微挑眉,轻声问道,声音中饱含关切。 我侧头,对上那双璀璨如星海坠落的眸子时,心中一痛,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师傅……我……我杀人了……杀了好多……”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我的声音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是要将先前的恐惧和惊慌一一发泄一般。 “那些都是妖,都是吸食生灵元气的妖孽,你杀了他们,是为民除害。”桑落走到我身边,抬手探了探我额间的温度,修长的手并没有收回去,而是顺手替我拂去了眼角的泪,他这般轻声安慰着,“都怪为师不好,就不该将你独自留在紫微宫里。” “师傅……我……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下意识地抬手抓住那还留在我颊边的手,战战兢兢地问道,“师傅,九韶呢?九韶怎么样了?” 我这才想起,先前在金翅洞里,九韶可是受了重伤的,我甚至都不知道,在我大开杀戒的时候,那个在火凤凰背上奄奄一息的他,是否还活着? 听到九韶的名字,桑落面色一沉,原本便有些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沉痛的表情,虽然他马上别开头去想不让我看见,却还是被我尽数看在了眼里,我心中一惊,猛地坐起身来,一把抓着桑落的手臂,急急问:“九韶是不是出事了?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已经醒了,你别急。”大约是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桑落一愣,随即忙扶住我的手,宽言到,“虽说受了很重的外伤,不过好在不曾伤及元神和仙骨,如今他在秋水殿中修养,应该很快便没什么大碍了。” “没事就好……”听到这般说法,我顿了一顿,也不知道要怎么再接下去,只是低头喃喃,是的,他没事便好了,他没事,我便也就少一分愧疚。 “你都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不关心关心自己,倒还有闲情去关心别人。”桑落正待开口再说点什么,却见门又被推开了,一身金衣的清霄快步走了进来,瞧向我的金色眸子里,带着几分愤怒。 “二哥。”我知道他说的对,却是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只是怯怯地唤了他一声,抬起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向他。 “桑落,当初我将她交给你,是信你能护她周全,如今她变成这般模样,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清霄不过是看了我一眼,便径自走到了桑落面前,他一把揪住桑落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道。 “哥哥,你这是做什么?是我自己到处乱跑,不怪师傅他……”我道是清霄要生气,都该是怪我自己没有听话,没有好好待在紫微宫里,所以才惹了这么多麻烦事情,却不想,他怪的却是桑落,我一急,忙掀被子站了起来,要去拉清霄。 “不怪他?若不是他故意的,那为何偏偏忘忧花海的结界会那般脆弱,赤妖族随随便便就能进来?”清霄揪着桑落的手没有放开,他另一只手紧紧握拳,似乎是在强忍着让自己不对桑落动手。 桑落便由着他这般揪着自己的衣领,一双墨色的眸子里波澜不惊,他这般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却是让我微微迟疑了一下,伸出去拉清霄的手就顿在了那里,我侧头看向桑落,下意识地想等他的回答。 “我若是要害她,何须这般麻烦?”对上我的目光,桑落这才终于缓缓开口,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他转头看向清霄,“她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徒弟,还是我桑落这几万年来最为在意的人,我比你们任何人,都不愿意让她受伤。” “二哥,你先消消气,我如今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桑落这话说得平淡不惊,我听着却又几分心惊,想想一路走来,桑落对我都很好,从来也不曾有害我的想法,还事事顺着我。我伸手去拉清霄的手,想要他放开桑落。 “好好站在这里?你自己看看,你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听到我的话,清霄大约是气极反笑,他终还是松开了桑落,却是手腕一转,将一面铜镜递到了我的面前。 被他的语气吓到了,我迟疑了几秒,才伸手去接过那面镜子。在看到镜中人的时候,便是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先前大约是注意桑落与清霄取了,我竟是没有发现,自己一头墨色的青丝如今已经变成了暗红如血的颜色,一双红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惊讶,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自右边的鬓角到额头,有赤红色的花纹蔓延了半边脸,那勾勒出来的模样,像是一朵火红色的曼珠沙华,妖艳而带着几分诡异。 “我……我这是……”手中的铜镜“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脸,那些花纹好像是长在血肉里一般,摸起来并没有什么感觉。 “你入魔了。”桑落望向我,眸子里带着几分悲悯,几分疼惜,“如今我用我的灵力暂时压住了你体内的魔性,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你只要再动用灵力,魔性便会再次侵体。” “那……那要怎么办?”我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去拉桑落的衣袖,满含期待地看着他,他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吧,“师傅你一定有办法的吧?我不想入魔,我不想再想先前那样杀人了。” “要消除你体内的魔性,只有两个办法。”桑落任我拉着,却是抿唇不说话。倒是站在一旁的清霄冷冷开口,“一是取昆仑山中的昆仑灵兽心中的一颗冰魄来净化。只是,这昆仑灵兽传说是上古时期便存在的灵兽,乃昆仑圣地的灵脉所在。生活在昆仑群山之中,寻常不轻易得见,且不说找它需要花费时日了,据说这灵兽还是分凶恶,要取心拿冰魄,也不容易。” 连清霄都说不易,想来这昆仑灵兽的确有些难对付,我听到此,便自动将这个方法忽略放弃了,只是继续问道:“那第二个方法呢?” “这第二个方法,”清霄看了我一眼,又抬头看向桑落,顿了一顿,才继续说,“第二个方法便是,你嫁予桑落,与他双修。” “什么!” “不行!” 随着我的惊呼一起响起的,还有九韶否定的声音。我猛地松开了桑落的衣袖,往后退了几步,转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倚在门口的九韶,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凰羽不能嫁给他。”我没说话,桑落也没有说话,倚在门口的九韶却是站不住了,他快步走了进来,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将我往他的身边扯了过去,“不就是昆仑灵兽吗,我不信,合我们几人之力,还杀不了一个畜生。” “如今三妹已是魔气入脑,七日只能若是不消除魔性,我们便谁都控制不了她。那昆仑灵兽行踪飘忽,短短七日,你要如何去找?”我们皆未言语,却是有清冷的女声插了进来。我抬头,便看到了缓步走进来的潮音,她走到九韶跟前,冷冷说道,“再说,嫁与不嫁,都是三妹和东华帝君的事情,也不用二太子殿下来插嘴。” “你要嫁他?”潮音这么一说,九韶便转头看向我,沉声问道。 “我……”我此番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先前不是在说怎么消除魔性的事情吗,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嫁给桑落,与他双修就能消除魔性了。如今被九韶这么一问,我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难道真的要嫁给他?”九韶大约是将我的迟疑当成了默认,他紫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连连退了两步才站稳。 “好,好,好!”他就这般看着我,突然仰头大笑,“我三番五次拼尽全力,却没想到最后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好得很!”他这般笑着笑着,突然抬手捂着心口,猛地跪了下去。 “九韶!”他这般举动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想着他先前便受了重伤,怕他再出什么事情,忙上前去,想要扶他其他。 手刚刚伸到他面前,便被他挥手一把推开。他捂着心口站了起来,抬手擦去唇边残留的血迹,冷冷看着我们在场的其他人:“给我五日,五日之内,我若是能找回冰魄,你,便不能嫁给他。”话到后来,他那双眸子只是定定落在我身上,说完,也不等我开口,便转身大步离去。 “九韶……”我本想唤住他,他如今大伤初愈,哪里还能去杀什么昆仑灵兽,然而,我刚一开口,却被一旁的潮音拉住。 “随他去吧,别说五日,便是十天半个月,他也是找不到灵兽的。他离了紫微宫,天帝那边也不会将我们盯得那么紧了。”潮音拉着我的手臂,示意我不要再喊了,随我一起目送九韶的身影消失在殿外的台阶下。 “可是,万一他遇到了什么危险……”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总觉得他这般负气离去,十分不妥。 “放心吧,为师会派人知会梵清的,你如今管好自己便好,其他的事情,不需你多操心。”桑落柔声安慰,他先前一直沉默,如今一开口,我便想起潮音说的要嫁给他的事情,不由得面上一红,竟是别开了脸,木讷地点了点头,不敢去看他。 “帝君,这双修之事……”默了许久的清霄也缓缓开口,看着桑落,颇有几分为难。想来他也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所以,顿了顿才又继续说,“时间虽然有些仓促,可是,凤凰一族还是希望,能给三妹一场符合她身份的婚礼。” “等等!”清霄这般一说,我顿时满面通红,急急出声阻止,我哪里说要嫁了,怎么就开始谈起婚礼的事情了! “便是清霄帝君愿意与紫微宫结亲,桑落也承不了帝君这份盛情的。”谁成想,我还没有说下去,却听得一旁桑落冷冷淡淡地说道,他拱手朝着清霄俯身做了一个礼,一副礼让疏离的模样。 这是拒婚了?我脑子里仿佛有什么突然炸开了一般,一片混沌。我竟然在自己还没答应成亲之时,就被拒婚了?还是两次被同一个人这么干脆利落地拒婚了……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颜面尽扫,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下去,永世不再见人才好。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不等我开口,一旁的清霄也是因着这句话生气了,他剑眉一挑,抬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剑柄。想来,他也是觉得丢脸的吧,毕竟自家妹妹,就这么当着大家的面被人拒婚了,还是被同一个人拒了两次。 “桑落娶不了凰羽,还请帝君见谅。”桑落依旧这般平平淡淡,似乎不受影响的模样,他说完,转头看向我,“凰羽,这个中缘由,你且听我道来。” “不必了,我本也没想要嫁给你。”这种拒绝了别人还要好好跟别人讲拒绝你的原因是个什么道理,我此番也只能板着个脸,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挑眉朝他摇了摇头,“这消除魔性定然不止这两种办法,二哥,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便是。” 说完,我一把拉过清霄的手,拉着他往殿外走,我可不想再在这里尴尬下去。 “等等!”却不成想,我刚与清霄踏出大门,便听得桑落追出来的脚步声,他这一次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蕖幽阁的方向走去,“你随我去一个地方,自然就能明白,我为何不能娶你!” 我被他拽着快步离去,想要挣脱也挣脱不了。远远还能听见清霄唤我和潮音唤住清霄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话 他在这里躺了两万年了 蕖幽阁我来过一两次,那个时候,我只知道蕖幽阁是紫微宫的藏书阁,阁中成排的书架上是记载着四海八荒各种事迹的书籍,先前我觉得,这些书架排得密密麻麻,找起来颇有些费时费力,如今再随着桑落进来,才知道,这些书架的排列,居然是个阵法。 只见桑落抬手在几个书架上轻轻敲了几下,那些挡在我们面前的书架便纷纷往两侧靠去,为我们让出了一条道来。 “这件事情,本想等时机成熟时再告诉你,”桑落一手扣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来,在虚空中画了一个阵法,接着,便见我们面前的空地缓缓往下沉,沉出了一条通往地底的通道来,“我不能娶你,只是因为,我不是真正的东华帝君,我的灵气不是来自于天地,而是来自地下这个人。” “……”他说的那般平淡,拉着我一步步往地下走去,我听在耳里,就仿佛一记惊雷在脑海中炸开一般,我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任何话来,我突然就有些抗拒往下走,抗拒知道这下面到底是谁。 “真正的东华帝君,在这里。”走到底部,桑落顿住了步子,抬手遥遥一指,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我便看到了,那密室正中,一具冰棺里,躺着一个玄衣男子,远远瞧着那身形,倒是与我身边的桑落,相差无几。 “他……他是东华帝君,那……那你又是谁?”不知道是冰棺的缘故,还是什么,我只觉得周身一冷,自心底升起一抹寒意,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一把甩开桑落的手,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靠到了甬道的墙上,带着几分惊恐看向站在我身边的人。 见我这般反应,桑落只是抿唇一笑,璀璨的眸子轻闪,他也不再管我,只是缓步朝冰棺走去:“我?我不过是他的一份执念罢了。” “我是他对你的一份执念。”走到冰棺前的桑落最后的这句话,让我打消了原本准备逃跑的念头,已经转身要跑的我,在听到这句话时,转头看向他,看向那具冰棺,心中五味杂陈。 “他在这冰棺中,已经躺了整整两万年。”桑落这才缓缓转头看向我,他那平静的眼神让我莫名的心安,我下意识地迎着他的目光,也缓步朝冰棺走去。 在看到冰棺中的玄衣男子时,我愣住了。我终于是明白,为什么东华帝君会被称作神界五美之首了。白暮雪说得没错,天上地下,想来是再也找不到,比他好看的人。 肤如白瓷,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即便是闭着双眼,也能感受到他自身浑然天成的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眼前这个人,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若非是那双薄唇已然惨白如纸,我都要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他这是……”我静立在冰棺前,没有将目光从冰棺中的人身上移开,只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如今这样,与你两万年前的那次求婚有关。”桑落轻轻扬手一挥,我便瞧见密室前的一面石墙上出现了一个投影。 想来,这是我第一看到真正的凰羽,一袭火红色的长裙裹身,背上是一柄散发着幽幽光芒的长剑,红衣束发的女子傲立于风中,手中是一罐子浅紫色跳动的仙灵,秀美的脸上是遮都遮不住的喜气。 “师傅,我按照约定,集齐了九百九十九颗忘忧花仙灵,今日我便来问你,可愿意娶我?”红衣烈烈,就如同喜服一般,说这话的女子面上没有半分羞怯,还带着几分期待几分自豪。她悬于山门上空,仰头看着初阳殿的方向,声音清朗,传遍了整个紫微宫。 我看着她,明明是与自己一般的面容,明明就是从前的自己,却是觉得,仿佛在看另外一个人一般。这般大胆大方的求婚,换做是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然而,红衣女子等来的,不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师傅,而是同样一袭红衣,提剑匆匆从石阶上朝她走来的女子。 不同的是,这女子头戴凤冠,圆润的珍珠穿成帘,影影倬倬,将那张娇美的脸半遮半露,却是掩不住女子面容上的喜色和盛气凌人的气势。 “先前本宫只听说,这凤凰一族的凰羽上神是个没头没脑,只会打打杀杀的女子,却不想,还这般没脸没皮,怎地在别人婚宴上来跟新郎求婚,你这是存心要给本宫和本宫的夫君闹笑话吗?”那女子立在石阶上,仰头看着空中的红衣女子,气势半分不减。 “夫君?”拿着忘忧花灵的凰羽面色一滞,有些疑惑地看着台阶上的女子,看了片刻,才了悟般开口,“你是紫璃仙子?” “没错,如今,按照辈分,你该叫本宫一声师娘了。”拂开面前的珠帘,提剑仰头的女子脸上是胜利的笑容,她扬眉看着凰羽,一字一句,句句诛心。 “紫璃?”我站在桑落旁,看着画面中的两个人,只觉得这紫璃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熟识,似乎前不久才在哪里见过。 “紫璃是东海水君的妹妹,紫珀的姑姑,天后封的琉璃公主,还是……”桑落没有看画面,只是侧头看了我一眼,顿了顿,才继续说,“还是天帝亲自赐婚的,东华帝君的妻子。” “……”这样的身份让我一愣,原本看着画中情形,总觉得是紫璃棒打鸳鸯,却不想,凰羽才是打鸳鸯的大棒。不过这凰羽也真是够可以的,喜欢一个有婚约的男人就算了,还偏偏挑人家结婚当天来求婚,不就是自己找虐吗? “师娘?”我在这边感叹这凰羽找虐,那边凰羽倒是不这么认为,在看清女子身份之后,她扬眉一笑,缓缓落到了紫璃面前,看着面前这个带着几分娇媚的美人儿,冷冷笑道,“你这又是演哪一出?这么多年死皮白赖着师傅还不够,如今还发了疯,穿着嫁衣往紫微宫跑,也不害臊?” “本宫与帝君可是陛下钦赐的姻缘,看在你本是帝君徒弟的份上,本宫就不计较你的出言不逊了,识相的,便乖乖离去。”紫璃冷哼了一声,漠然看着凰羽,声音中多了几分怒意。 “见不到师傅,我是不会走的,你若是再挡在我前面,就别怪我不客气。”凰羽自然是不吃她这一套的,反手抽出背在身后的长剑,剑锋一挑,直指向紫璃,声音也已经冷了下去。 我在一边看着,暗叫一声不好,依照目前的情形,这紫璃公主必然是不会让开的,而这凰羽的脾气,大约也是不会就此离去,想来这一战在所难免了,也不知道,这紫璃公主禁不禁打。 我本以为会是凰羽先动手,毕竟那紫璃怎么看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却不想,凰羽话刚说完,出剑的却是紫璃。 “本宫劝过你,你自己不听,可就怪不得本宫了。”剑气呼啸而过,只听得紫璃这般说着,手腕翻转,手中的长剑已是翻出几多绚丽的剑花,直逼凰羽。 我就想不明白了,据说,这凰羽可是打遍六界无敌手的,这紫璃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主动挑衅凰羽。 就在我还没有想明白的同时,那一边的打斗却已经停了。然而,这打斗的结果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想象中的凰羽将紫璃踩死,而是一柄长剑就这么贯穿了凰羽的胸膛,鲜红的血将她一袭红衣染成一片暗红色,一直护在怀里的忘忧花仙灵也“哐当——”一声滚落,无数淡紫色的仙灵在空中飘散,场面瑰丽而诡异。 “怎么……”画面中的凰羽与我一样,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来。 “你以为你真就这般天下无敌了?这柄流霜剑是帝君新铸的,剑中封了五大神族的灵气,专门克你。”毫不犹豫地将刺入凰羽胸口的长剑拔了出来,紫璃脸上是胜利的,残忍的笑容,便是被凰羽的鲜血溅到,她也毫不在意,只是轻轻一推,便将凰羽从石阶上推了下去,“你现在,总算是明白你师傅的心意了吧?” “师傅他……”直到这一刻,凰羽眼中才终于有了动摇,她抬头看向石阶上,目光却是越过那盛气凌人的紫璃,落到了她身后霞光万丈的紫微宫上。看了几秒,她突然凄然一笑,捂着心口的那个伤口,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石阶上走,“我不信,我要听师傅亲口对我说……” 她一步步往上走,鲜红的血不停地从伤口涌出,染湿了衣裙,染红了台阶,她也丝毫不在意:“师傅,你不是说,若我找齐这些花灵,你便实现我一个愿望么,如今,我找回来了,你怎么可以食言?” “师傅,你怎么可以,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凰羽一步一步走着,眼看就要走到了紫璃的身旁,她像是没看到紫璃一般,继续往前走着,“你就算是不要我,至少,也要亲口告诉我啊……” “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死缠烂打的,既然这样,本宫便再送你一程。”走到紫璃身旁时,持剑的女子再次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凰羽的衣摆,就要将她往石阶下推去。 “住手!”清冷的声音响起,一抹玄色的身影自紫微宫处掠来,那般熟悉的声音,让我心头一喜,也明显看到了凰羽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 一只大手一把接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迟来的桑落一把将凰羽搂在了怀里,却是转头看向紫璃:“何必做得这般狠绝,你们要什么,本君答应了便是,不要为难她。” “本宫苦口婆心说了小半个月也不得帝君点头,今日她一来,帝君倒是答应得痛快。”紫璃脸上依旧是那般残忍的笑意,她低头看了看桑落怀着已经昏迷的凰羽,皱了皱眉,“这人果真是帝君的弱点,不能将她留在这个世上。”(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话 你是天族的走狗? “你若是再敢动她分毫,休怪本君不客气。”东华帝君就地而坐,一面抬手为怀着昏迷的凰羽疗伤,在听到紫璃这般言语时,冷冷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盛满的杀气,让我看的都是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帝君可是答应了天族,答应了本宫的,如今瞧着帝君这般在意她,要本宫如何安心?”对上东华帝君那样杀意凛冽的眼神,紫璃却是半分不惧,只是扬眉冷笑,“不杀她可以,帝君总得给本宫一个能让本宫安心的保证吧?” 东华帝君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认真替凰羽愈合了伤口,才抱着依旧昏迷的凰羽缓缓站了起来,大步朝紫微宫走去:“等确认她平安无事,本君自会给你一个可以让你安心的保证。” 画面就这么定格在那个高大的背影上,我瞧了瞧冰棺里的人,又转头看向站在我身旁的桑落,还是觉得,身边这个人,虽然没有那般绝美的容颜,却更加亲切一些。 “他给了紫璃什么保证?”见桑落依旧盯着画面抿唇不说话,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就是他给紫璃的承诺。”被我这么一问,桑落这才回过神来一般,转头看向我,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抬手指了指自己。 “你?” 对上我疑惑的眼神,桑落并没有答话,抬手一挥,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化,这一次,却是在这蕖幽阁中。 只是,这蕖幽阁与如今的蕖幽阁有些不同,画面中的蕖幽阁,确确实实,是女子的闺房。想来,便是那紫璃的住处。 “这样的保证,公主可还满意?”话音响起,便见有人推门而入,依旧一身玄衣的东华帝君步入房内,朝着原本站在窗边的紫璃摊开手,便见了他手中一抹淡金色的如火焰一般的东西在跳动。 “这是?”刚刚想来是在想着什么事情,紫璃瞧着他手里的东西,略微迟疑了两秒,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这是本君的欲念。”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声音也波澜不惊,倒是紫璃在听到这话时,不由得瞪大了那双带着几分媚意的眼睛。 “你们不就是怕本君因小失大,为了她失了天道大义吗?如今,本君弃了这七情六欲,无欲无情,你们可放心了?”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是你的神魂吧?”紫璃瞧着他手里的那抹淡金色,想了想,伸手去接过来,抬头问道。 “本宫本以为,帝君给的保证,是迎娶本宫呢,倒是叫本宫好生失望。”手里握着那抹淡金色的神魂,紫璃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那般娇媚,“帝君弃了这七情六欲,不知道要有多少仙子神女伤心了呢。” “你回去告诉天帝,本君心中只有这天地,只想护六界安稳,他要本君做的那些事情,本君是万做不到的,而且,有本君在,定不会叫他得逞,让他还是早些死了这条心吧。”还是一样的声音,这样的气势,我却只是那日与桑落一起在凌霄殿时,才见他身上有过,那才是真正的东华帝君该有的气势吧。 东华帝君还未走出房门,却是突然身形一顿,我惊呼了一声,便瞧见,一只纤细的手,直直从帝君的背后插了进去,穿胸而过时,手中捏着的,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大约是因为那血是金色的缘故,大约是因为太过震惊,我竟然没有觉得画面那般恶心,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紫璃站在东华帝君身后,一手还捏着那一缕神识,另一只手已经穿过东华帝君的胸膛,将他的心紧紧捏在了手里。娇媚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帝君既然不愿意娶紫璃,怎么说,也该把心给紫璃,才能叫紫璃放心啊。”被掏了心的东华帝君还直直地站在那里,没什么反应,这般紫璃冷笑着一收手,便将那颗犹自跳动的心脏握在了手里。 “你这摘心术,是哪里学来的?”东华帝君这才缓缓转过头来,他抬手捂住了自己胸口上的洞,那双失了七情六欲的眼里没有半分情绪,只是沉声问道。 “早些年在魔族偶然习得的,没想到真的有用。”紫璃往后退了几步,将手中的心脏收入袖中,抬手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开始在虚空中划着阵法。 每划一笔,便见东华帝君的面色往下沉一分,待几笔划完,原本捂着心口的东华帝君已经跪倒在了紫璃跟前。他紧紧皱着眉头,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紫璃:“没……没想到,你们竟然找到了万伏咒,你们一早便有这样的打算了罢?” “帝君此番才明白,也是晚了。”紫璃的脸上,自始至终带着得意的笑容,她将握着神识的手一抖,手中那抹金色的神识便落到空中,几经变化,居然幻化出一个人形来。那人形还没有模样,瞧那身形,倒是与地上的东华帝君叠模叠样。 “怪只怪,帝君到最后也不愿意娶本宫,这般对帝君,本宫也是十分心痛的。”瞧着那还在变化的人影,紫璃蹲下了身子,与地上神情痛苦的东华帝君平视,“帝君这般超出六界的人,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如今你又无法像父神那般,为了封印魔族而散尽神识,那么,便只有让紫璃代劳,将帝君封印了。” “帝君放心吧,以后,这缕神识会代替帝君活下去,他心中还有对那丫头的执念,会替你好好保护那个丫头的。”紫璃说着,抬起还在流血的手往东华帝君额头上轻轻一点,那原本还有几分挣扎的帝君便这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紫璃蹲在地上,就这般静静瞧着那闭着眼睛的帝君瞧了良久,直到一旁听到杯子落地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转过身,便见了那原本还在变化的人影,终于幻化好了人形,身形面貌,与地上的东华帝君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便是那双无神的眼睛。想来是因着看不见,那人往前摸索了几步,正好撞上了桌子,撞落了杯子,这才让紫璃回过神来。 紫璃盯着他瞧了片刻,突然沉下了脸:“换一张脸,不许顶着他的脸出现在别人面前。” “可是……”那人有些迟疑地开口,声音与东华帝君一模一样,“可是,若是换一张脸,别人又怎相信我就是他。” “叫你换,你换了便是。”紫璃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然后蹲下身,抬手去掰开了地上东华帝君紧闭的眼睛,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插了下去。 先是挖心,再是挖眼,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等了片刻,再睁开,却发现那个先前双眼无神的人眼中居然有了神采,华光璀璨,如坠万千星辰,分明就是我身旁桑落的眼睛。 “从今日起,你就是他,就是紫微宫的东华帝君。”紫璃抬手自己将那张脸换了个模样,这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手在一扬,地上东华帝君的身体便也不知去向。 “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不过是紫璃变化出来的,东华帝君的替代品罢了。”画面消失,我听到一旁桑落自嘲的语气,他低头看着冰棺里的男子,犹自抬手,轻轻拂过他有些下陷的眼皮,“我得了他的记忆,他的灵气,还有他一双眼睛。” “你……”顿时我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身旁的人了,看着他那双华光璀璨的眼睛,眼前浮现的便是紫璃挖眼的情景,不由得心中一寒,“他……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天帝要他助天族一统六界,他自是不愿意的,对于这样强大的异己,天帝一贯的做法便是铲除,就好比妖族,就好比麒麟一族。”桑落微微苦笑,叹了口气,“只是,东华帝君是父神的弟弟,是除父神和魔尊之外,唯一诞生于天地的神明,魔族的封印,还需要东华帝君的力量去巩固,所以,便是有摘心术,有万伏咒,他们依旧不敢真正杀了东华帝君,而是将他封印,然后造出了我,让我从他身上吸取灵气,为他们所用。” “所……所以,你其实是天族的……走狗?”我想了半天,脑海里蹦出来的,还是只有走狗这两个字,我扬眉看着眼前相处了那么久的男子,只觉得自己因为气愤,全身忍不住都在颤抖。 天族与其他四族的关系,先前我便已经听潮音他们说起过了,当时我只是觉得,这天族太过霸道,居然这般压制其他四族,如今见了这一切,才觉得,这天族已经不止是霸道了,简直是为了权势地位,有些丧心病狂了。 “你若是这般说,我也无可辩驳……”在听到走狗二字时,桑落眸子一暗,顿了顿,终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当初你被他送离了紫微宫,你只道是他薄情寡义,另娶新人,与他恩断义绝。却是不知,他为了保你,疏于防范,着了他们的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话 竟让我等了两万年 “你既然是天族的人,如今又为何对我说这些?”如今他脸上柔和的笑意在我看来,却只会让我觉得莫名的心寒,我一手搭着冰棺,另一只手在袖子缓缓收紧,看向桑落的眼里也多了几分警惕。 他将我带到这里来,告诉我这些天族秘辛,到底是何目的?此番清霄与潮音都在外面,想来他也不应该在这里就对我下手吧?这般想着,我下意识地又往冰棺处靠了靠。 “如今要除去你身上的魔气,须得唤醒真正的东华帝君才行。”面对我的一脸戒备,桑落倒是毫不在意,“我有让他醒来的办法,可是,需要你帮忙才行。” “什么?”我几番揣测他的用意,却不曾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局,本以为他带我进来,告诉我一切之后,或许会杀我灭口,或许会要我助他将这个秘密永远保守下去,却是不想,他竟然是要我助他让真正的东华帝君醒过来。 “其实与我在一起,我无需害怕我害你。”桑落看着我,仿佛是被我一脸震惊逗乐了,他唇角噙着笑,声音温柔,“我说过了,我是帝君的七情六欲,是他对你的执念,自我幻化人形的那一刻起,保护你,照顾你的念头便从来没有从我脑海里散去过,我便是害尽世间所有人,也不会害你。” “师傅……”他这么一说,倒让我觉得先前自己的那些无端猜度实在是过分,仔细想想,自我到这里这么长的时间里,桑落那一次不是对我照顾有加,从未起过害我之心,如今他对我这般坦言相告,我却因为他的身份便对他有所猜疑,实在是过分了些。 “这两万年来,我虽在这紫微宫中,却是时时注意你在外的情况,本想着,自己虽然做不得什么大事,可是护住你应该还是可以的。却不想,六百年前一个疏忽,让你落到了魔族手里,受了那样的苦。”桑落看着我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深情和温柔,他就那般静静看着我,仿佛是要将我刻到心里一般。 “那个时候,为了杀紫璃,我实在是分不出心力去去救你,”他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等我夺回帝君的那颗心,赶到的时候,却是为时已晚。” “不晚,不晚,我现在不也好好地站在这里嘛。”这种时候,这种自责的语气,让我总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忙摆了摆手。毕竟,平心而论,不管是对从前的凰羽,还是对之后来这里的我,桑落都已经算是照顾有加了。 “如今,这颗心被我用灵气滋养了六百年,想来要再装回帝君身上,也容易了吧。”对我的安慰,桑落只是笑了一笑,不再看我,只是转头看向冰棺里的男子。 “你要将心装回去?”我看着他按着自己的心口,又想起先前紫璃挖心的场景,身子一抖,莫不是,桑落也要如先前紫璃那般,将自己的心挖出来?彼时,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管他杀没杀紫璃,怎么杀的紫璃了,只是瞪眼看着他。 “不仅是这颗心,还有这双眼。”桑落依旧笑着,指了指自己一双眼睛,“用了两万年,也该送还回去了。” 送回去?他说得这般轻巧自然,仿佛那两样东西不过是管谁借了点什么东西,如今到期了归还一下罢了。 “等等,等等,”他这般说着,我却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这般挖心挖眼还给他之后,你会怎么样?” 我是不太明白这些神仙的,尤其是如桑落他们这般修为高的神仙,似乎这心对他们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一般,想挖就挖,想给就给。先前在金翅洞也听玄冥说过,如我这般的上神,挖了心也不一定会死,最多不过是化成魂魄,落入轮回罢了。 可是,这终归是一颗心啊,长在人的身上,是维持生命的根本,就算他们都是神,也不该是这般,说挖就挖,说拿就拿的吧? “还清一切,我本也就是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桑落笑了笑,那笑里带着几分无奈,“两万年前,帝君便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将我从体内抽出,不仅仅是要放弃七情六欲,还要我留在紫璃身边,待她疏于防范之时,拿回帝君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本该在六百年前就还给他了,只是那个时候……”桑落的话没有说下去,不过,即便是他不说,我也是知道的。 那个时候,正好是凰羽被困魔界,挑筋断骨的时候。那个时候,是凰羽负气跳诛仙台的时候。彼时,我又想起了那招魂台上,铺天盖地迎风招展的招魂幡,上面淡金色的文字,一笔一划,全是他写的,凰羽的名字。若不是为了凰羽,想来六百年前,他就会助东华帝君苏醒了吧。 “我带你来,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在他苏醒之后告诉他近日发生的一切,告诉他魔尊繁缕现世,魔族的异动,还有你身上的魔性。”桑落看着我,面上的表情变得轻松,那笑容里,仿佛带着几丝解脱的意味,“我有他的记忆,却也记不起那七八千万年的事情,若是换了他,定能让你去除魔性,唤醒辟天剑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他回来了,你便要消失了吗?”他这样说,我却半分不觉得心安,明明那个要被唤醒的,才是真正的桑落,凰羽的师傅,活了七八千万年的东华帝君,可是,我总觉得,那离我那般远,那般不真实,不能如面前这个人这样让我心安,“还是说,他回来你,作为他一部分神识的你,会回到他体内?” “不管是他还是我,不都是你的师傅吗?”桑落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笑着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其实,我与他本就是一个人,你平日里怎么对我,日后怎么对他就好,他也会如我这般对你的。” “我不是在担心我,我是在问你呢,你是你,他是他,又怎么会是一样的?”他这样,我却是急了,皱眉问道。 “我注定止步于此,今后,照顾好自己。”他双唇张合,又说了一句什么。 他声音很小,小到我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刚想开口问,却见他捂着心口的手突然一用力,竟是一只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里,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屏住呼吸,不敢言语。 他脸上也没什么痛苦的神色,只是将心口那颗跳动的心脏缓缓拿了出来,另一只手就着身上的血,在冰棺上空开始划阵法,随着他的指尖划过,有淡淡的金光留在空中,结成一个符印,最后一笔划完,看着那符印缓缓落入棺中,他突然猛地将手里的心脏往冰棺中男子的心口按去。 心脏没入男子胸口的那一瞬,冰棺中突然金光大盛。那光芒太过耀眼,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能得这双眼睛看你两万年,也是我的幸事了。”光芒中,我听到桑落柔和的声音,我瞧不见他在哪里,只觉得那温柔的话语就在耳边萦绕,“今后,不能再照拂你,可不要再到处惹事了……” 最后那句话听得我心中一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踏前一步,伸手去先前桑落站的地方,想要去拉住他,手上的动作还没有做出,却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让本君等了两万年,你可真够慢的。”话音响起的那一刻,光芒退去,我便看到了,那冰棺中原本沉睡的男子,此刻缓缓坐了起来,一袭玄衣披身,裸露的胸前看不出半点挖心的痕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那双明星般的眸子上,不知为何,竟是染上了一层寒意。 他目光从我身上轻轻一扫而过,落在了桑落站的地方。那里哪里还有桑落的身影,不过只留了一堆散落的黑衣。一抹淡金色的神魂飘忽,想来,那便是桑落的本体。 “没用的东西,也不便留着了。”还未等我有所反应,只见冰棺中的男子抬手一挥,那原本就有些飘渺的神魂被他手中挥出的金光一打,四散无影。 “师傅!”那一刻,我才回过神来,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声惊呼也来不及让那人住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神魂散碎飘飞,伸出去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竟是不知道要收回还是要怎么放。 “竟是凰羽?”我那一声惊呼,唤的本是那抹被打散的魂魄,却不想,冰棺中的人闻言,缓缓转过头来,这才正眼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皱眉,“想来这两万年他并没有将你照顾得好,居然让你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话虽这般说,却没有半分情绪,就连那微微皱眉,仿佛都是他下意识的动作,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师傅,他……”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眼前这个真正的东华帝君让我陌生得有些害怕。 “不过是些没用的情绪罢了,为师在这里躺了两万年,期间外面可有什么异动?”抬手轻轻一点,他身下的冰棺和着地上那一堆衣服一起化为齑粉,消散无踪。东华帝君缓步走到我身边,沉声问道,“你又是为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话 你说完了? 我本是想问问他,问问他那一抹他说的无用的神识,如今去了哪里?可是,对上他探寻的双眼时,我生生将到嘴边的问题咽了回去,只是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将先前发生的一切都讲给跟前的人听。 他倒是颇有耐心地听着,一直等我讲完金翅洞中的事情,讲完我那场停不下来的屠杀后,他才微微点了点头。 “你二哥说得不错,要消除这体内的魔性,如今只有那两个办法。”先前因为他问,我便也只好将清霄告诉我的那两个办法说给他听。说到要双修之时,我本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却不想,他倒是一派坦然,只是这般淡淡开口。 “还有几日时间,这件事情,我们出去再从长计议。”身边的人这般说完,抬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简单的阵法,我只觉得眼前一亮,清光散去时,我与他已经站在了蕖幽阁外的长廊里。 我们站在长廊里,并肩抬头,我瞧着那蕖幽阁的牌子,那苍劲的笔法,如今想来,大约是东华帝君亲题的字。这紫微宫七十二殿,上上下下也有上百个牌匾,从前我绕过一遍,似乎只有这里,只有这三个字是出自东华帝君亲笔。 我还没有开口,一旁的东华帝君却是抬手一挥,那牌匾和着那门窗一起消失了,只空留一面突兀的白墙在我们面前。 “走吧。”我还在看着那面白墙发呆,一旁的东华帝君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等我,只是转身朝初阳殿的方向走去。 他广袖一挥,转身走得毫不犹豫,我依旧站在长廊上,侧头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面前的白墙,突然心中一痛。如今我是知道,那个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却是双眼璀璨,温柔少语,却会在凌霄殿维护我,维护自己徒弟的桑落,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虽然彼时那个随我一起出来的人,也叫桑落,也有着一双璀璨的眼睛,也会唤我凰羽,自称为师,可是,我知道,他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桑落了。 “怎么不走?”那走到长廊尽头的玄衣男子回过头,遥遥望向我这个方向,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是很平静地询问了一句。 我对上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只是一眼,便如触电般移开了目光。看到那双眼睛,就忍不住想起在青丘,初遇桑落时,被那双眼睛惊艳到的情形,只是此时,那双眼里,再也看不到那温柔的神情。 “来了。”我低头掩盖住我的情绪,终于迈动步子,跟上了东华帝君。 “怎么,舍不得他?”他始终走在我前面一步,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我们一起穿过碧潭便的回廊,清风送来水汽,也送来他这么轻轻问了一句。 那一瞬,我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他”指的是谁,略微愣了片刻,才明白说的是桑落,我迟疑了几秒,才开口:“他即是你的一缕神魂,师傅不愿意留他在世上,那也可以将他收回体内啊,何必打散了……” “你知道那是为师的欲念吧?”走在前面的人步子一顿,我一时不察,本就是低着头走,这一顿,倒叫我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背上。我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便见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你该知道,那缕神魂里,有为师对你的牵挂和执念吧?” 他说的这般直白坦然,我一时间倒也不好开口接点什么话,只是仰头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那紫璃做了千万错事,可是,她有一句话说得不错,”玄衣玉冠,俊美无俦的东华帝君就这般负手看着我,一字一句落入我耳里,“你是为师唯一的弱点。” “如今,没有了这个弱点,管他天帝还是魔尊,都威胁不了为师分毫。”说完这话,他也不等我回答,只是转身继续往前走,“所以,本君既然醒了,他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过是南柯一梦,梦散了,你,也该醒了吧。” 他的声音很轻,如风送浮冰一般,字字落在我心思,却让我心如刀割。 并非贪恋从前那般被照顾被保护的温暖,只是觉得,比起先前那个桑落,眼前这个真正的桑落,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些。他确实有撼动天地的能力,确实有绝世无双的容颜,如今,还有了一颗无情无欲的心,想来也是六界无敌了。可是,他这样醒着,跟沉睡不醒,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明白,抽离了七情六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体验,一个人,若是丢开了这些情感,那还算是活着吗?我也不相信,一个有心的人,会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可以真的无悲无喜。 所以,瞧着那云淡风轻的背影,我突然赌气一般,一跺脚跟了上去,手臂一横,将玄衣翩翩的东华帝君拦住了:“师傅觉得,凰羽在紫微宫五千年修行是南柯一梦吗?五千年的朝夕相处,在师傅眼里,就如过眼云烟一般不值一提吗?” “为师并不是说那些过往如梦,你也好,你的师兄师弟们也好,你们在紫微宫修行的日子,为师都还记得一清二楚。”被我拦住,他便也停住了步子,微微挑眉看着我,颇有耐心地说道,“不值一提的,是那些无关紧要的情绪和毫无用处的感情。” “帝君的意思,是说帝君从前对凰羽的那份爱,那份感情时毫无用处,不值一提的吗?”那样淡漠的话语,本来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可是,为什么听到的时候,还是免不了震惊,免不了心痛。 “两万年前的事情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他垂眸叹了口气,顿了一顿,复而有抬起眼,静静看着我,“你不是失忆了吗,那些过往你自己都记不得了,如今怎么这么关心?” “我不关心那些过往,我只是为桑落觉得心疼罢了,他用自己的命,救醒的却是个如行尸走肉般的人。”知道他无情无欲,自然是不会高兴也不会生气的,反正此刻我也是在气头上,有些话憋在心里终究要憋出病来,倒还不如说出来。 这般一想,我把心一横,扬眉看着他,等着他反驳我,或是说服我。 “因为他要我救天下苍生,要我救你。”这一次,我竟然发现,高冷的帝君眼里居然有了一丝悲悯,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我以为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只有唤醒我,才能解你身上的魔性,才能与魔尊抗衡,才能保六界安平。”他一字一句地说完,抬手想要挡开我拦在他身前的手。 我皱眉看着他,对他给我的解释,不置可否,见他朝我伸出手来,我手腕一转躲了开去,也没有收回手,只是将右手按在了他的心口上。 也不管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我只是这般按着,感受到手掌中沉稳的心跳,最后,也只是收回手叹了口气:“为什么,明明是同一颗心脏,长在你身上,却跟长在他身上全然不同呢?要不是亲自感受一下,我都要以为,你的心,是不会跳的。” “说完了?”那只手终究还是没能收回去,刚要垂下便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他轻轻一用力,便将我拉到了他的身边,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另一只修长的手已经抬起我的下巴,抬头便对上了近在咫尺的一双璀璨的眸子。 “师傅……”剩下的话全部淹没在口中,猝不及防的,一双略带凉意的薄唇覆到了我的唇上。触到那份柔软之时,我全身一颤,却是忘了挣脱或者躲闪,只是由他这般扣着手腕,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他并没有更近一步,只是就着这般,为我渡了口气。我只觉得身上一暖,就连他那原本带着凉意的唇都有了温度的时候,他突然松开了扣住我的手,抬起头,往后退了一步。 突然失去了那片温暖让我有些不能适应,睁眼抬头看着他那张依旧面无表情的脸,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什么事情,我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却还是没能开口。 “你身上的魔气须得以为师的灵力来压制,大婚之前,为师会隔日来为你渡一口真气,晚点为师会教你一道心法,这几日你便试着用此心法来控制你体内莲华渡给你修为。”我还犹在在旁为着那个突如其来的吻脸红心跳,这边东华帝君也只是拢着袖子,说得风轻云淡,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应该说,这样的亲密接触,对他而言,不过是他为我渡真气的动作而已,并没有其他不同寻常的意义。他说完,便转身启步离去,这一次,他没有再等我,也没有再回头:“为师知道你舍不得,舍不得那个护你爱你的人。可是,不管你说什么,如今他是再也回不来了。为师会娶你,为你祛除身上的魔性,只是,你要明白,两万年前的那份心意,是再也回不来了,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我站在长廊里,扑面而来的风带着几分冷意,我就这般看着那个快步离去的背影,因着他离去时的那些话,之前的脸红心跳和不知所措顿时消失得无踪无影,彼时脑海里只想起先前与桑落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由得心口一痛。不用他说,我自己也是知道的,那个桑落是再也回不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话 师傅他答应娶我了 九曲长廊上凉风阵阵,带着从碧池里吹来的水汽,虽然此时空气里还有几分热意,可是在这里站得久了,还是会吹得人连骨子里都是一片清寒。我顺着长廊缓步走着,走过碧池,再往前便是初阳殿了,是那个我真正的师傅所在的地方,若是换做从前,我大约是很乐得去初阳殿走一走,与那个温和的师傅说笑玩耍一番,可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那个衣袂翩飞,俊美帅气的师傅,我就打心里生出一股排斥之感。 “他带你去了什么地方,我在这里等了一天了,才见你们出来?”我站在长廊里犹自愣神,直到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我游离的神思,转过头,便瞧见了一脸担忧的清霄。 “我们都进去一天了?”听他这么一说,我这才发现,彼时天朗气清,已是中午,自我们傍晚进去到如今出来,果然都快过了一天了。 清霄是从帝君离去的那个方向找来的,见我一人站在长廊里,左顾右盼未见其他人,便有些疑惑地看向我:“桑落呢?他先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若是他不愿意帮忙,那我们也只好拼拼运气,去昆仑看看,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二哥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二哥,为什么你们可以将成亲说的那般轻易,就好像,”看着清霄那张俊逸的脸上满是心痛焦急的模样,我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长廊外的一汪碧水,“就好像这与吃饭睡觉一般寻常,不仅是我和帝君,就连上次你与拂香的婚姻都是这般,那可是要在之后要一起相处成千上万年的人啊,怎么就可以这般不在意?” “你觉得二哥不在意吗?”听到我这般说,清霄轻声一笑,与我一起并肩看着那池子里沉沉浮浮的锦鲤,声音中带着几分辽远落寞之感,“虽说娶拂香的确是为了大局,可是,二哥打心里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归宿的。” “可是,二哥只问他愿不愿意,却不曾想过,我会不愿意吗?”清霄眼中的落寞刺痛了我,我侧头看着他,叹了口气。他说他在意,可是,自始至终,他关心的都是东华帝君愿不愿意娶我,而没有问过我一句,就仿佛只要东华帝君同意,我就愿意嫁过去一般。 “你不愿意?”我这么一问,清霄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顿了顿,才继续开口,“自从你醒过来之后,便一直与他在一处,我本以为,你……你是倾心于他的。” “我不过是当他是自己的师傅罢了,你想多了。”想来是先前与桑落来往过密,加之又有求婚一说,让清霄误会了也是当然的。只是,先前我或许对桑落有生出过几分不一样的心思,如今桑落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桑落,我对现今的东华帝君,大约也是没什么心思可言了。 “其实,东华帝君他,也算是良配了,你看从你入他门下到如今,他都待你这般好……”清霄本还想说点什么,却是抬头看了看一池碧水,最后又住了口,顿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既然你们都不愿意,二哥也不勉强,不就是昆仑神兽吗,凤栖山上几万仙众,二哥还不信,把昆仑山翻个底朝天还找不到那冰魄所在。” “三妹,你且等着,二哥这便去给你找。”清霄说着,撸了袖子,抬手招云就要离去。 我一把将他拉住,看着这个心急的二哥,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师傅他答应娶我了。” “怎么又答应了?”听到我这话,清霄也是微微一愣,倒是有些不明所以了。 “清霄帝君,帝君请您去远照殿一续,说是有事相商。”我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向清霄解释,桑落说过,今日之事,不需得太多人知道。正想着要如何回答,却见了一身紫衣的紫珀匆匆跑了过来,许多日未见,如今再见,这小丫头没了先前的冰块脸,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只是那一双眼睛就未曾在我身上停留过,只是直奔着我身旁的清霄去了。 “我去去便来,三妹……”清霄倒是看都没有看紫珀一眼,一双金眸只是落到我身上,欲走却还是有几分担忧。 “放心吧,我不会乱跑的,我回房去等你们。”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安心,瞧着紫珀领着他离去了,这才收起一张笑脸,转头朝自己的厢房走去。 我只是觉得累了,我本以为,当初承了冥王的修为,接下来我要做的,只是唤出辟天剑,杀了魔尊,替望舒报仇,从此天下太平。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承了莲华的修为,却引出来这么多的事情。先前,我是真的将这些人,这些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他们可都是活了几万年的神啊,便是百年一轮回的人类,都少不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些活了几万年的神,怎么都算是人精了,又怎么会如我所想的那般单纯美好呢? 如今我是觉得,我身边的人,每一个人都藏着一份心思,都是话中有话。就比如刚刚的君崖,我许久未见他,再次见面,他却没有像从前那般黏上来,却是这样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这些话。 自从去往凡间两年后回来,我总觉得,这些我从前熟识的人,已经全都变了一个模样,变得有时候都让我觉得陌生。又或许,他们本就是这样的,只是先前我并不了解罢了。 如今让我头疼的,还不止是这么人变得让我不认识了。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东华帝君,是说了要娶我的吧?他找清霄去与他商议,商议的,大约也是娶我这件事情吧。 若是换做从前的桑落这般说,我或许还不会如现在这般迟疑,虽然说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可是,至少在我来这里认识的这么多人里,桑落是最能让我心安的一个了。若是非要从这些人中选一个来嫁,那个人必定是桑落无疑。 可是,今时今日,又哪里还有那温和如春风的桑落。有的,只是我那无情无欲的师傅,高高在上的东华帝君罢了。那双璀璨的眸子里,仿佛藏了千年万年的冰霜,只一眼,就能将心都给冻住。 他要娶我,只是因为娶我与我双修能化解我身上的魔气,好让我早些唤醒辟天剑而已。嫁给这样的人,跟嫁给一块木头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我对他,多的是畏惧和疏离,哪里谈得上半分感情。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嫁给九韶呢。 这样的想法自脑海浮现过后,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大约是先前听到君崖提起九韶,所以此番不自觉地想起了他。我一面这般安慰自己,一面才想起,先前听到清霄他们要我与桑落成亲时,九韶愤然离去,好像说是要去昆仑找神兽拿冰魄。 也不知道,此刻他到了何处,听说昆仑圣境里多诡谲之事,他那样的半吊子进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么一想,我觉得九韶跑去昆仑的事情,很有必要跟东华帝君说上一说。 我刚准备去找清霄和东华帝君,还未踏出房门,却见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圆嘟嘟的小脸上是一双玲珑剔透的大眼睛,门口从不曾见过的陌生童子披着一头银灰色的头发,在看到我的一瞬,亮晶晶的眼睛里堆满了泪花:“主人,你终于回来了,可吓死滚滚了。” “滚滚?”我瞧着门口这个脑袋圆乎乎,身子圆乎乎的小孩儿,在脑海中将这个名字搜索了一遍又一遍之后,终于想起了点什么,“你就是那个背信弃义,临危脱逃的小梦貘?” 那日在忘忧花海,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我被赤妖族抓住之后,那个说什么一生只认一主的梦貘就那么无情无义地将我抛弃,连跪带爬地逃跑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虽说作为一只兽,我当时也并不指望它能做点什么,可是,怎么说,也该有点高尚情操什么的吧,好歹我还养了它那般久。 “不是的,不是的,滚滚当时……当时……”小胖娃一把抱住我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当时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迎上我的目光时,他身子一抖,终于十分委屈地说,“当时滚滚察觉到,他们……他们身上有那个人的气息,滚滚……滚滚害怕,所以……” “哪个人的气息让你害怕了?”先前便听说过,这梦貘乃是瑞兽,修行得当的话,是可以幻化人形的。想来是我没在的时候,他得了这紫微宫灵气的滋养,修成了人形。瞧着他这胖嘟嘟的模样也算可爱,我便也没了为难他的心思,只是有些奇怪,这梦貘当初逮谁咬谁,怎么还会有人让他害怕? “那个,就是那个……”滚滚咬着手指,仰头狠狠想了一想,才终于想起来一般,一边抬手比划,一边说,“就是那个,在这里欺负主人,被主人捅了一剑的那个人,当初主人跑了出去,留滚滚独自和他在一起,实在是,实在是太可怕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话 这个桑落不是那个桑落 在这里被我捅了一剑的人,想都不用想,必定是九韶无疑了。只是,那日来抓我的是赤妖族的人,滚滚又怎么会察觉到九韶的气息。 “你确定是那个人?”有些不明所以,我知道那赤妖族的妖王玄冥是九韶的双胞弟弟,会不会是滚滚错认了? “滚滚的鼻子不会错的。”小胖娃见我这么问,一脸委屈地皱起了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糯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滚滚吃过他的梦,就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的味道,的确是他没错。” “滚滚本来是要回来找紫珀姐姐帮忙的,可是紫珀姐姐说,有那个人在,主人不会有事的,所以她也没有出来,没想到……”说着说着,小胖娃又一把抱着我的腿,大哭了起来,边哭边把鼻涕眼泪往我身上蹭,“都怪滚滚不好,滚滚不该丢下主人……” “行啦,行啦,我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嘛。”我拿了一旁挂在架子上的毛巾胡乱给他擦了擦脸,本想再多问点什么,可是瞧着他一个孩子模样,想来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拉了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嘱咐道,“以后,离那个紫珀姐姐远点,她说的话,你也最好一句都不要信,知道吗?” “为什么?”小家伙瞪大了眼睛,满眼不解,“主人不在的时候,都是紫珀姐姐照顾滚滚,滚滚修人形的时候,还是紫珀姐姐渡了滚滚一口仙气,主人为什么不准滚滚跟紫珀姐姐在一起?” 这质问的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我要拆散一对有情人一般。我与紫珀本来就不对付,此番一想到她是紫璃的侄女,我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小胖娃,我一把甩开了原本拉着他的手:“好,好,好,你要你的紫珀姐姐,你去找她便是,日后,她就是你的主人了,反正,我的话,你是半句也不听的,就全当我没养过你这个白眼狼好了。” 被我这么一说,小家伙仰头哇地就大哭起来了,一面哭,一面闹:“滚滚就知道,就知道主人不要滚滚了,不然不会把滚滚丢在这里这么久,连滚滚修人形都不在滚滚身边,紫珀姐姐说得没错,滚滚果然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爸爸妈妈不要,主人也不要,滚滚……滚滚自己也不要自己了,不要了!” “……”这孩子,哭声大,喊声也大,被他这么一嚎,气也没有里,我伸手去将他抱在怀里,“哪里是不要你了,明明是你要那紫珀姐姐,不要我了罢了。”这紫珀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事没事就给孩子灌输这种思想。 “不要了,滚滚要主人,不要……不要紫珀姐姐。”虽然听得出还是有几分不舍,小胖娃还是抬手抹了抹眼泪,下定决心了一般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瞧着他终究是个孩子,也不忍心再逼他,只是抬手替他抹了眼泪,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以后,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 如今的我,已经是无法再丢下任何人了,或者说,除了面前这个孩子,已经没有谁可以再让我丢下了吧。 安抚了滚滚,我靠在床边的软座里,就这么盯着窗外,瞧了一下午的云霞。 弟子们住的厢房在紫微宫最低处,离正殿初阳只隔了两条回廊,从这个厢房的窗户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那院外宫门上空紫色的结界和漫天的云霞。 如今,透过那淡紫色的结界,除了能看到被夕照染上绚丽色彩的云霞外,还能隐隐看到手持长戟,往来巡逻的天兵天将。我还真不知道,这紫微宫何时有这么多重兵把守了。 傍晚时分,有婢子按时给我送来晚饭,只是,这一次和晚饭一起来的,还有我那刚刚解除封印苏醒过来的师傅。 瞧着门口站着的一袭玄衣金冠的男子时,端起的饭碗又放了下来,我站起来,看着他,面前扯起一丝笑容来掩盖自己此时的局促不安:“师傅,你怎么过来了?” “为师来授你心法。”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东华帝君缓步走了进来,“食用五谷杂粮不适于修行,这紫微宫中多仙果丹药,为师晚些时候再命人给你取来。” “不必了师傅,我……我吃不惯那些。”他这么一说,我更是不敢动筷子了,只是看了看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咧嘴苦笑。果真还是不一样啊,我来紫微宫之前,这紫微宫的厨房确实很少开火,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吃饭,除了仙家宴会之外,桑落偶尔也会让厨房做些凡间的吃食。 先前来紫微宫,桑落还因为君崖和我偷吃了他的糕点而责罚了君崖,哪里像眼前这个师傅一般,不食人间烟火。 听我那般说,东华帝君便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抬手在我额前轻轻一点,我只觉得眉心一凉,就听得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清浅疏淡,句句入心。 临了,他收回手,垂目看我:“这心法能让莲华的修为与你自身的修为融合,你每日修炼几次,有助于早日掌控体内的三途火。” 我看着他这般波澜不惊的模样,想说点什么,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师傅放心吧,我会勤加修炼的。” 至此便是无话,大约是因为对他并不熟悉,又或许是因为他那般风轻云淡的态度和语气让我觉得疏远陌生,我与他的对话,总是那么中规中矩,一问一答寥寥几句。 “为师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明日再来看你。”想来他也是因为这样的沉默而感到尴尬,便最后看了我一眼,转身往房门外走去,临到门口,他又顿住了步子,抬手轻轻一挥,也不见他做什么,“对了,最近不要到处乱跑,最好不要出了这紫微宫去。” “我知道的。”我点了点头,起身送他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外,我这才想起桌上还有一桌饭菜,本想着说了这么会儿话,饭菜大约是冷了,等走回房里,发现那一桌子菜还冒着热气的时候,微微一愣。 “主人,主人,刚刚那人好生面生,他是谁?”我正想着这紫微宫的饭碗何时保温效果这么好了,却听到不知道刚刚钻到哪里去的滚滚又跑了出来,抱着我的腿,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他是东华帝君啊,我的师傅。”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叫桑落,你应该认识的。” “不是的,主人说错了。”没成想,小胖娃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那个人不是桑落,我在吃紫珀姐姐梦境的时候,看到过桑落,不是长这样子的。” 想来,他看到的,是从前的桑落吧,那个会温暖地笑,温柔地说话,有几分坏脾气的桑落,再也回不来的桑落。 “滚滚说的对也不对,你从前看到的桑落,再也不会回来了,如今这个,也是桑落,以后跟别人,可不能乱说。”我叹了口气,不想再去多想桑落的事情,只是抱起滚滚,在桌旁坐下。 “主人又说错了,昨晚我还听紫珀姐姐跟她梦里的桑落说,要不了多久,她便会接他回来的。”怀里的滚滚又摇了摇头,将他吃梦时看到的情景告诉我。 昨晚? 昨晚正好是桑落与我交代后事,魂飞魄散之时,莫不是,这紫珀也知道些什么? 对于紫珀,我自始至终都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从前是因为她对我总是一面莫名的仇视,如今是因为,一说起她,我就想起她的姑姑紫璃,想起紫璃对东华帝君,对桑落所做的一切,每每想起,是紫璃害了桑落,我就恨不得将这笔账从紫珀身上通通讨回来。 吃过饭,我带着滚滚在院子里散步消食。据说潮音因着龙宫的事情,昨日便匆匆离去,先前去和帝君商谈事情的清霄如今也不知去向。这偌大的紫微宫里,和我熟识的如今也只有滚滚了。 我们没有出小院,因为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要逛到哪里去。好在这院子还算大,单给弟子们住的厢房就有三十多间,除了我这边的几间是单人房外,其他房间都是几个人一起住的,想来从前这些弟子在的时候,这里是十分热闹的。 我将每个房间都参观了一遍,没有人住的房间其实都大同小异,逛了大半圈之后,我便也觉得有几分无聊,于是又百无聊赖地往回走。 在经过一间房门紧闭的厢房时,我却顿住了步子,我认得这里,这是我最初来的时候住的房间,是凰羽从前的房间。自从我捅了九韶之后,桑落便让我搬出了这里,把这里锁了起来。 如今站在房外,透过朦胧的纱纸,看着屋内陈设的长长短短的剑,我还是颇为感慨的。 冥王曾经说过,我是凰羽魂魄的一部分,当时我只是不能接受我是凰羽这个事实,可是,如今想想,我既然只是她的一部分,那么,她的其他部分魂魄又在哪里呢? 见过桑落和东华帝君的关系之后,我算是知道,即便是一缕神识,也可以有自己的意识,也可以幻化成型。那么,如今我占着凰羽的躯体,而凰羽的其他魂魄合着她的记忆还有修为,又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话 这样也可以 不过一夜之间,这清冷的紫微宫就又变得热闹了起来。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门外走廊上有婢子们在往来忙碌着,彩绸红布,装点一新。 我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准备我与东华帝君的婚典。时至如今,我依旧无法唤他桑落,我可以叫他师傅,称他帝君。可是,在我心里,桑落是那个在招魂台上写下九百九十道招魂幡的人,是那个跟我说有他在,定会护我无忧的人。对于桑落的消失,我知道我无能为力,如今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大约就是永远记住他吧。 这般一想,不由得觉得有几分心酸,看着外面一派喜气洋洋的情景,只觉得十分讽刺。在别人眼里,如今的东华帝君和几日前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吧,或许,如今这个帝君更加让他们欣喜。因为他终于又换回了从前那张俊美无俦,六界第一美的脸。 “时间仓促,也只能做成这般,你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为师说。”我正看着那些忙碌的身影犹自出神,清冷的声音却在身边响起。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东华帝君竟是已经站在了我身旁。 “师傅……”转头便对上了那双明星般璀璨的眼睛,我顿了一顿,随即摇了摇头,“这样已经很好了,师傅安排的,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过来。”见我没什么异议,他便也不再多说,只是伸手一把揽住我的腰,将我带到他跟前。 看着俯身要吻上来的唇,我下意识地偏头一躲,抬手挡住了他的唇。 “怎么?”揽在我腰上的手没有松开,帝君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师傅,”我知道他是要渡真气给我,可是这般的肌肤之亲让我实在是有些不能接受,他的手不松,我也只好倚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颇有几分为难地开口,“师傅,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这般渡气,实在是太过亲密了些。” 说完这话,我低下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本来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渡气而已,我这么一讲,倒是将他这般行为说得有些暧昧,我以为他会因此而不悦。却不想,低头等来的却是一声柔和的笑声:“怎么,过几日便要成亲了,如今还觉得这样太亲密?” 揽着我的手松开,我下意识地退回了两步,因着他的话而红了脸,慌了神。抬起头,看到那张笑脸时,我又是一愣。 这么几天来,还是第一次见着他笑,削薄的嘴唇微微上扬,那双璀璨的眼里终于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神采,那盈盈波光让一双眼睛更加璀璨夺目,完美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仿佛一尘不染的天光般美丽刺眼。 “我……我只是觉得……”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完整。 他也不以为意,只是抬起右手,拇指在食指与中指上一划,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划出一道口子,他左手一转,手中便多出一个杯子。我瞧着他将自己的血接入杯中,也忘了去阻止,只是就这般看着。 等杯中的血盛了大半,他才收回右手,将杯子递到了我面前:“你若是不愿意,这样也可以。” “……”直到那半杯金色的血液递到我面前,我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刚刚他所做的一切。抬手接过那杯血,我没有喝,若是知道是这般,那还真不如直接渡气来得方便,可是,此时这样的话是绝对说不出来的,我只是低头去看他的右手,“你的右手,没什么大碍吧?” “皮外伤而已,无什么大碍。”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我手上的杯子上。 见他这般看着,我也不好意思再等,只是仰头将杯子里的血一饮而尽。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半点血的腥味,喝完之后,只觉得一股暖意散遍全身,精神也变得好起来。 “你好生休息,为师明日再来看你。”见我喝完血,他像是完成任务了一般,交代了一句之后,转身便要离去。 我见他要走,咬咬牙,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迫得他停了下来:“师傅,凰羽有点事情,想要问问师傅。” 被我拦住,他也不恼不急,只是拢着袖子转头看向我,又是一副毫无波澜的表情:“你问。” “师傅,你娶我,只是因为要帮我驱散身上的魔气吗?”对于这场婚礼,我每每想起了就觉得心乱如麻,而这其中最为困扰我的,便是这个问题。 “不是。” 轻短的两个字,让我心中一紧,不是吗?若是不是因为这个,那他娶我又是因为什么? “为师本是觉得,如今情况紧急,早日双修便能早日驱散魔气,让你脱离危险,”我还在揣测着他娶我的用意,却是见他站在窗前,看着我,声音十分平静,“只是,你兄长说得不错,你是凤凰一族的三殿下,为师确实是该给你一场婚礼,这样是对凤凰一族的交代,也是对你的交代。” 这话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不,这水中一定还夹杂着冰渣,否则,此刻我也不会觉得身上涌起一股彻骨的寒意。我扯起嘴微微一笑,却是笑得十分勉强,大约也是十分难看:“所以说,你娶我,确实只是为了与我双修驱散魔气。”这一次,我自己肯定的语气听得我自己都觉得难受。 “如今为师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替你祛除魔气吗?若是在这样下去,魔气入脑攻心,你便会坠入魔道。”对于我这样的反应,东华帝君颇有几分不解,他俊秀的眉头微微皱起,“你若是坠入魔道,那么,这世间便再也没有能克制住繁缕的方法了。” “不,应该是,到时候不止是魔尊繁缕,便是你,都会成为我们,成为六界的一个*烦。”说道繁缕,说道六界的时候,我瞧见他眼中的一抹寒意。那般沉重的语气,带着十足的压力,让我一时间竟是不敢开口。 “为师知道,这般实在是对你很不公平。”见我不开口,他叹了口气,眼中的寒气也少了几分,“只是,如今的情形紧迫,也只有这样做,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知道,”没了那层压力,我终于缓缓开口,只是没有看向东华帝君,而是转头看向窗外,透过淡紫色的结界,依旧可以看到往来巡逻的天兵天将,“师傅,那日在金翅洞,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十分不好的事情,自我醒来,紫微宫外便全是天兵天将。” 我这般问完,才想起如今的东华帝君定然不是先前去将我和九韶救回来的桑落,连我都不知道那晚我做了些什么,他又如何知道呢? 却不想,他听了我的问题,只是缓缓开口,声音不急不缓:“你那晚入了魔,斩杀了所有赤妖族,还有……” “还有什么?”见他居然迟疑,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赤妖族的妖王玄冥,可是天帝的儿子,我若是连玄冥一起杀了,天帝虽然明面上不说,心里定然是十分恨我的吧,若是这般得罪了天帝,以后不仅是我,怕是整个凤凰一族都不会好过。 “天帝说,你杀了他的二儿子九韶。”顿了顿,东华帝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紫微宫外的天兵天将,便是天帝派来缉拿凶手的。” “可是,九韶没有死啊,他是跟我一起回来的啊。”这话说得我一愣,我杀了九韶?前几日九韶不还好端端在紫微宫吗?怎么这一转眼变成我杀了他了,“他前几日说要去昆仑找灵兽,如今算起来去了也有三天了吧。”那日东华帝君苏醒,我不是还因着担忧九韶的安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吗? “那日你与为师讲之后,为师便告诉了天帝,可是,他们派人去昆仑找了个遍,却没人找到九韶的身影。”东华帝君叹了口气,看着我颇有几分惋惜,“况且,就在昨日,九韶的尸体被封入玉棺沉入云海。众仙家们都看到的,他,已经死了。” “这怎么可能?那日他在这里,不仅是我,还有桑落……”听他这么一说,我却是急了,九韶死了?这怎么可能,前些日子他不是还好端端站在这里,跟我说什么若是他五日之内能找回冰魄,我便不能和桑落成亲,“还有清霄和潮音,他们当时都在,都看到他离去了的。” “这件事情,你无需太过担心,有为师在,不管是谁,都动不得你分毫。”对于这件事情,或者说对于九韶的死活,东华帝君显得毫不在意,只是轻声安慰到,“这几日你只需要好好休养,勤练心法,等我们成亲之后,天帝自然会撤去紫微宫外的天兵。” “嗯,我知道的。”看着那张毫无情绪的脸,我便也放弃了,再与他多说什么,都是徒劳而已。我只是乖顺地点了点头。然后目送他缓步离去。 “若是你愿意,等大事完成之后,为师会再为你补上一场盛大的婚礼,到时候,必然不会委屈了你去。”走到门口,他想了想,没有回头,却是这般沉声说道。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径自启步离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话 只求你去救他 什么盛大的婚礼,什么委屈不委屈,对于这些,如今的我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在意了。我那一晚我杀了人,或者说,我杀了许多妖。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九韶。我不知道这又是天帝设下的什么阴谋,我只知道,如今要还我清白,我就得将九韶找回来。 想想离他所说的五日之约也只有两日了,我虽然打心眼里盼望着,他能按约定回来,不过先前潮音就说了,昆仑圣境那般大,别说五天,就是五十天五百天,他也不一定能找到那昆仑灵兽,若是这般,我这罪名无法洗脱,我还要就这般嫁给东华帝君了? 晚来风凉,星垂天际。我因着九韶的事情,无法入睡,又觉得待在房间里实在是闷得慌,于是心烦意乱的我便开始在院子里瞎逛。 不得不说,这紫微宫上空的夜景还是很美丽的。星光点点,在结界的映衬下更加璀璨,如一颗颗镶在黑幕上的钻石一般。凉风习习,也吹散了我心中的烦躁。 沿着小院逛了一圈之后,我甚是觉得夜凉如水,还是该去被窝里捂着继续思索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于是,沿着长廊,我兴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过那个藏剑的房间时,我却顿住了步子,因为我听到了响动。十分细微的响动从房里传来,初初听到的时候,着实吓了我一跳,在我的意识里,遇到这样的事情,最为明智的做法应该是离开或是去喊人。 然而彼时月色如水,寂静如斯。我想着自己既然都能掌握部分灵力了,若是对付一两个小毛贼,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于是,我大着胆子凑了过去,本想透过纱窗看看里面到底有谁,却不想,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现。 房内依旧如往常那般,摆满了长长短短的剑,没有半分有人闯入的痕迹。这件房间,自我搬出来之后,便被桑落用结界封了起来,想来既然是桑落的结界,应该不会有人可以轻易闯入才对。 我一边嘲笑自己的多疑,一边下意识地将手搭在门上,却不想,只是轻轻一推,门却开了。 看着门就这般毫无声息地开了,我先是一愣,倒也忘了害怕,只是右手在袖中掐了一个诀,试探着往里面走。我刚刚踏入房内,却听得“呯——”的一声,身后的门就这么自己合上了。 那一声关门声清脆地响起,吓了我一跳,我下意识地转身,一抬右手,手中因灵力聚集而形成的光球只差一点便要打出去。然而,我终究没有打出去,因为我感到一只手扣住了我的手腕。 那是一只纤细的手,五指修长,只是轻轻扣在我的手腕上,我的右手便再也做不出什么动作来。我右手被扣着,侧头看向右边的一片虚空,看着这空有一屋子剑,却没有半个人影的房间,终于,一抹恐惧跃上心头。 “别怕。”就在我拼命挣脱,想要从这里逃脱的时候,房间里突然想起一个声音。柔和而平静,十分熟悉,且让人心安。 然而这样的声音却听得我浑身一颤:“你是谁?”这声音太过熟悉,甚至问都不用问,我已经猜出来了,可是,这样的声音,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不要怕,我只是你被封印在流霜剑里的一抹魂魄,如今封印淡去,才得以出来与你一见。”她声音平淡,像是在说一见无关紧要的事情,扣着我的那只无形的手并没有松开,只是拉着我,往内室走。 这间房子我曾经住过,屋里的布置我也算清楚,当初确实也看到了梳妆台前那柄剑柄上有繁复花纹的长剑,只是当时不甚在意。如今站在剑前,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柄剑的确是当初紫璃插进凰羽心口的那一柄。 “你引我来,所为何事?”此番我才明白,刚刚在外面听到的细碎的声响,便是这柄剑发出来的。因为经历了桑落和东华帝君的事情,对于被分出来的神魂什么的就分外敏感。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满是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剑,“你想对我怎样?” “这般警惕,可是因为这些年吃了许多亏?”见我这样,那声音却是轻轻笑了,我甚至还从那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怜惜,“放心吧,我是你的神魂,怎么会害你。” 我心说这可说不好,你家师傅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不过也没有再有逃跑的打算,因为虽然我没有从前的记忆,可是也能大致明白凰羽的性子,她既然这样说,想来也是不会伤害我的。 “我引你过来,是因着之前听到了你和师傅的话。”见我不挣扎逃跑了,那只拉着我的手也松开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散去一般,“你是想求你,求你去救他。” “救谁?”她的声音是那般的急切,甚至带着几分恳求之意,我顿了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说九韶?” “没错,你若是不去,便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他。”清浅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焦急,我听着,却是觉得有几分不对。 “等等,你若是两万年前被封印在剑中,应该只有两万年前的记忆,又怎么会记得九韶。”凰羽遇到九韶,明明只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这个早就在剑中的魂魄,又怎么会知道,怎么会这般关心他的死活? “你以为,我是两万年前被紫璃封印在剑中的?”然而,听到我的质疑,那个声音不仅没有慌乱,甚至还带上了一抹轻笑,“虽说那是师傅铸出来的专克五族的神剑,可是流霜剑终究不是绝仙剑那般的神器,当胸一剑哪里能打散我的魂魄,况且,虽然当时师傅因为修补结界耗费了大量灵力,可是,也不至于会让我的魂魄封在剑中无法回体。” “那离镜宫中挖肉断骨之痛,我至今还记忆犹新。还有那诛仙台下万年的戾气,凌冽如刀割凌迟一般。想来这些,你已经不曾记得了吧。”轻轻冷冷的声音,听得我全身一颤,仿佛此刻能亲自感受到那些痛苦一般。 我颇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柄流霜剑,顿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你到底是什么……” 若是她不是两万年前被紫璃困住,那么又怎么会在这剑中。 “五百年前,我因着九韶的话一怒之下跳了诛仙台,虽然被二哥救起,可是魂魄被打散。这其中一缕被桑落找到,封在了这流霜剑里。”她的语气淡淡,说起桑落时,一派漠不关心的语气。 这话听得我十分震惊,如今我是终于知道,这凰羽之前的记忆到底去了哪里,可是:“冥王不是说,我的魂魄已经拼凑完整了吗?有怎么会还剩下你在这里,而不被察觉?” “你身上,应该也有他下的封印。”虚空中的那个声音叹了口气,仿佛不愿意再多说下去,“如今,他的封印因为他的消失都会慢慢淡去,今时今日,最为要紧的,是快些上昆仑,去救九韶。” “你关心他我能理解,可是,如今这般情形,又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她这般说,我却只是摇了摇头,这才短短今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我当初想的那般简单,我总觉得,每走一步,都有一个阴谋在等着我。 就好比现在,居然有人告诉我,那个一心对我好,甚至为了我牺牲自己的人,其实囚禁了我的部分神魂,还在我身上下了封印。若是换做以前,我或许会毫不怀疑地相信她的话,可是如今呢,我是真的连我身边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都已经分不出来了,又怎么去相信别人。 “信我还是不信我都没有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你。”听我那般说,她也不急,只是淡淡说道,“只是,你越晚一天想通,他就多一天危险。你便是不记得与他之间的种种,不在乎他的感情,也该为自己想想,杀了天界二太子,可是一个不小的罪名。” 我听她说完,想了想,转身往门外走去:“今天太晚了,等我回去想想清楚。” 我的确需要想想清楚,不仅仅是想清楚眼前到底是不是一个骗局,我要想的是,我该不该去救九韶,我要不要去救九韶。按着今日帝君所言,九韶明明去了昆仑,天帝却说派人找不到他。 如是这般,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九韶在昆仑落入了什么无人之境,所以他们找不到,要么,就是他们找到了九韶,却假装没有找到,还照样对外说,是我杀了他。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如今的九韶都很危险。 想着先前在金翅洞中,他就那般从天而降来救我,我如今若是抛下他,是不是有些不讲义气。 “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神魂,如今封印已除,为什么不直接回到我的体内,而是要把我引来,告诉我这些?”走到门口的时候,我顿住了步子,轻声问了一句。 本以为,这句话会将她问得哑口无言,可是,刚刚问我,便听得她凄然一笑:“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如今你的魂魄已经完整,我反倒成了多出来的一部分。而且,你身上有天火罗衣,若非是你动用灵力让我回去,否则我轻易进不得你的身体。” 得了这样的回答,我也不再多言,只是快步离去。关上门的瞬间,我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话 君崖也好,九韶也罢,都随你 一百零六话 我便是那样躺在床上想了一晚。想自己刚穿到这里来的时候,遇到的人和事,想我如何捅了九韶一剑,想着人间生活那几年。 那些场景如画片一样不停地在脑海里浮现,看得我昏昏沉沉,到最后,便只剩下了九韶的脸。他的玩世不恭,他被我捅了一剑之后神伤的表情,还有那次在小院里,他对着狼王跟我表白时脸上意气风发之色。反反复复,脑海里只有他。 就这般迷迷糊糊,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恍恍惚惚睡了过去。因着化作小兽的滚滚一直陪在我身边,自然是一夜无梦的。等我悠悠转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我洗漱吃饭之后便有靠在软座上,窗外已经没有了忙进忙出的婢子们,想来是这院子里已经装扮好了。如今没了人进进出出,倒也清静。 我盯着窗外的云霞,脑子里想着昨日那抹神魂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心烦。我努力让自己去觉得,那个人一定在说谎。虽然她有与我一样的声音一样的语气,甚至还有我没有的记忆,可是我就是不愿意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这两日你日日发呆,可有什么心事?”又如昨日那般,说话时突如其来地响起,大约是我想得太出神了,我依旧没有发现,他到底是何时站到我的身边的。 “师傅,”只觉得身心俱疲,这一次,我没有像昨日那般站起来,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什么,只是昨日师傅说起九韶,所以有些担心罢了。” “担心什么?”他抬手划破自己的手指,如昨日那般为我接了一杯他的血,递到我面前,“是担心天帝会因此找凤凰一族的麻烦吗?” “若是这样,你大可不必担心,有为师在,必不会让他做出不利于凤凰一族的事情来。”不等我开口,东华帝君继续说道,“毕竟,为了一个二太子而与为师还有凤凰一族为敌,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如肃和那般为了权利不择手段的人,不会为了谁而失了他的算计。” “师傅说的是。”听他这般说,我乖乖将那杯血饮下,顺便将想求他去昆仑找找九韶的请求也一起吞了下去,转而换了一个话题,“师傅,昆仑圣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昆仑圣境位于八荒最西端,那里本是一座仙气充盈,长满奇珍异草的灵山。只是第一次神魔大战的时候,魔尊的三途火被父神打落,正好落在了昆仑圣境。那是永世不息的三途火,非魔尊不能将其熄灭,为了控制火势蔓延,父神在那里设下了结界。”这种又问必答的好态度,倒是和之前的桑落没什么区别,他径自捡了我身边的座位坐下,与我一起看着窗外的云霞,“这个结界阻挡了昆仑的火势,却也将里面的各种生灵阻止在内,无法逃脱。本以为那里会成为一座死山,却不想,那些生灵却适应了里面的环境,活了下来。到如今,与为师寿命相当。” “之后为师才发现,这昆仑山中的生灵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镇守昆仑山的灵兽体内有冰魄。这冰魄能消解世间一切魔性,有它守在昆仑,便是三途火也伤不到里面的一草一木。”东华帝君说完,转头看向我,“这冰魄便是第二种能解你身上魔气的东西,只是,这昆仑灵兽自上古便一直存在,如今也不知道到底在何方,何况,若是它失了冰魄,整个昆仑都会陷入火海,所以,为师不愿意用这种方法帮你。” “这么一说,还是如今的方法更靠谱一些。”我当初只道是因为昆仑灵兽难找,所以他们舍弃了那个办法,如今这么一听,倒是觉得,选如今这个方法的确妥当一些,至少,这样不用害了一山的生灵。 “嗯,与为师双修,不仅可以化解你体内的魔性,还有助于精进你的修为,确实更好一些。”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对我的话表示同意。 对于他将双修说得这般自然,让我有几分不自然,便也只是不再说话,只是与他一起看着窗外的云霞。若是换做往日,这种时候他一定会站起来离开这里。可是,今日他并没有这般,只是与我一起坐着,一起看着窗外的云霞。 直到所有的云彩都染上了霞光,就在我以为他都要睡着了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怎么想起,问昆仑的事情?” “啊?”他这么一问,让原本因为睡眠不足而有点昏昏沉沉的我瞬间清醒,我坐正了身子,侧头看着他毫无变化的脸,只是小心翼翼地笑道,“不过是好奇罢了,先前就听二哥说那里十分凶险,今日想起了,所以问问。” “为师还以为,你是因为不愿意嫁给为师,所以想要另寻方法。”他说的那般平淡,用的是陈述的语序,却是听得我有些心惊。仿佛是被他说中了心事一般,我慌忙装过头去,不再看他。 “哪有的事情……”我本还想说,两万年前我可就想着要嫁给师傅了,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有些狼狈地转移话题,“说起来,后天便是婚典了,我二哥他们会来吗?” “龙宫那边出了点事情,你姐夫刚刚恢复,一切都得由你的长姐大点,所以她大约是不能来了。”东华帝君见我移开目光,却不在意,只是如实回答,“你二哥去找灵犀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说起灵犀,我想起先前在金翅洞里九韶交给我的那盏结魂灯还在我身上,虽然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到底还需不需要,不过还是想着拿出来问问东华帝君才好。然而,不等我将灯拿出来,却见他转头看向我,眸子里满是认真的神色。 “凰羽,若是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不会强迫你。”他就这样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等杀了魔尊,了了这件事情,如果你想,我便废了我们的婚约,到时候,放你去找你爱的人,君崖也好,九韶也罢,都随你。” “师傅……”他这般说,虽然没有半分情绪,却是听得我心中一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也知道,我如今弃了七情六欲,即便是娶了你,也没有办法好好照顾你。”他继续说道,“我心里再也没有爱恨的感觉,你对我来说,只是这六界生灵中的一个,再也没有了其他特别的意义。两万年前的事情,我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可是,也只是记得而已。” “师傅,不用再说了,我都明白。”虽然他说的那般平缓,我听起来,却觉得心酸,抬手想要阻止他继续再说下去。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站了起来,“你明白便好,今日殿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为师明日再来看你。” 我朝他点了点头,起身将他送出来月门,再折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去了从前凰羽的房间。 若非他那些话,或许我还会犹豫,可是,如今听他这般说,我终于明白。不管是为了九韶,还是为了其他,我都不该再在这里待下去。 我今天才终于发现,这场不得已捆绑在一起的婚姻,不仅是对我,就是对东华帝君来说,都是煎熬。他本是无情无欲的上神,本来与我双修也只是为了救我一命。 可是,如今因为是我,所以他也不能那般淡然对待这场本来也没多大意义的婚礼。他不想让我委屈,所以他也变得纠结,变得这般思前想后,都不像他该有的样子。不管他是不是从前的桑落,如今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关心和在意,而这份关心和在意明显困扰了他。 既然我与他都因为这件事情而如此困扰,他又不能对此作出点什么事情来,那么,便由我来吧。 “你想好了?”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带着几分吃惊和疑惑。 “嗯,我去昆仑找九韶,”我伸手将那柄放在桌上的流霜剑拿了起来,点了点头,“只希望去得不会太迟,他没事才好。” “你能这么快做决定,我很高兴,只是,这边每日都有婢子过来,你此时离去了,会被发现的吧。”我提剑走到门口,那个声音却是有几分迟疑。 “放心吧,我自有安排。”我从袖中拿出那颗隐身珠戴上,推开门,融入满园的夜色里。 走过我住的那间厢房时,还能看到烛火闪烁,屋里的人正抱着一只银灰色的小兽倚在软座里,看着窗外。见到这般场景,流霜剑里的神魂倒是颇为满意:“你宝贝倒也不少。” “那是那棵九黎草幻化来的,你应该熟悉。”我也只是咧嘴苦笑,提着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只此一句,剑中的魂魄也不再说什么。 这九黎草和这隐身珠都是我从梧桐宫库房里搜来的宝贝,那日清霄与拂香的订婚宴上,各仙家送来的宝贝都是我大点入库的。因着清霄那句要我喜欢什么随便拿,我便趁着宴会结束之后进去逛了一圈,挑了几样宝贝,其中一样便是这隐身珠,还有那九黎草,都被我装在了一个乾坤百宝袋里一直带在身边,却不想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话 崆峒山上的绝仙剑 我一直走出山门,都没有被人发现,大约是因为除了隐身珠我还带着隐仙珠的缘故,所以直到走出结界,走到青镜山脚下,都没有天兵天将发现我。 先前因着为了避免被发现,所以在山门的时候我选择步行离开,而没有驾云离去。此番离得远了,我收了隐仙珠,抬手掐诀,驾云而起。虽说我不知道昆仑山的确切位置,不过东华帝君曾说过,它在八荒最西边,所以此番先朝着西面飞一定是不会错的。 “等一下,去昆仑山之前,我们还得去取一样东西,”身边是层层叠叠的白云和簌簌的寒风,我只听得剑中的魂魄这般说着,“不远,再往前飞便能看到崆峒山。” 崆峒山?听着这个名字,我只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从前在哪里听到过,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了。 “崆峒山上云霄洞中,有我的绝仙剑。”我还在想着为什么会觉得崆峒山熟悉,便听得她解释到,“绝仙剑取地火练就,神魔皆斩,带着它去昆仑,要保险些。” “带着你不行吗?”说起崆峒山我或许不能记得,不过说起绝仙剑的话,我倒是想起了,在这崆峒山上守护绝仙剑的,正是我的师弟玄玉。一想起当初玄玉因着九韶而那般讨厌我,我便有点害怕去见他,更不用说要从他手上拿回绝仙剑了。 “这柄流霜剑只能克我们四族,昆仑圣境里的灵兽们说不上是神是魔,还是带上绝仙剑保险些。”剑中的凰羽显然没能体会我的这份心情,只是平静地解释到,说完,想了想,继续说,“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云霄洞原来是玄玉的府邸吧,他是九韶的师兄,平日里倒是常去重华殿走动。” “你记得不错,这云霄洞如今还是那玄玉的府邸,他如今奉命看守绝仙剑,此番我们要取剑,大约要费些功夫了。”我有些泄气地说了一句,彼时,层层叠叠的云雾散开,已经可以见到脚下青山隐隐。 崆峒山本来只是神界西边一座有几分灵气的小山,山上奇险,山中多洞,所以也只是山脚下偶尔有一些灵物。天帝大约就是看上了崆峒山这一点,五百年前,收了那柄刺穿他儿子的绝仙剑之后,就将这神剑封印在了这里,还专门派了擅长布阵的玄玉驻守。 这绝仙剑,本来是从前以收藏剑为爱好的凰羽在东皇岛上寻来的。听说是几万年前一位剑痴堕仙所铸,也不知那堕仙往剑里铸了些什么东西,反正这剑邪门得很,不管是神是魔,被捅上几剑,保管魂飞魄散。而且,这剑还噬主,所以,那堕仙铸好剑之后,还没来得及好好使用使用,就挂了。 他死了之后,这剑也没人敢用,于是被丢在了那鸟不拉屎的东皇岛。后来同为剑痴的凰羽听了传言,不远万里跑去东皇岛,还真让她把这剑找回来了。 作为辟天剑的宿主,噬主一说在凰羽身上大约是无法体现了,所以,得了宝贝之后的凰羽一直将剑带在身上,之后去重华宫还顺便拿剑捅了捅倒霉的九韶。 听着剑中的凰羽跟我讲绝仙剑的来历,我只能在心里感叹这九韶也实在够倒霉的,好死不死,偏偏在凰羽寻到绝仙剑之后惹她生气,被这么捅一剑也实在是时运不济。 等我落到云霄洞前,看着大开的洞门里提剑快步朝我走来的玄玉时,我才发现我居然还有闲心去感叹别人时运不济,此时此刻要时运不济的明显是站在洞口前的我才对。 果然,还没等玄玉走出洞口,便见他抬手举剑,朝着我这边猛地一挥,接着便见了数十把飞剑从里面飞了出来,直直朝我这边逼来。 我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发现我的脚根本动不了,心中一惊,看着飞来的剑,想着我是不是该往后一倒或是往前一扑,躲开这么多剑,我的身体却是比我的想法还快,右手一扬,长剑一挥,一道华光中,凌厉的剑气将飞来的剑全都挡了下来。 看着落在脚边的飞剑,我忍不住抬左手抚了抚心口,若是再晚一点点,我大约就要被捅成刺猬了。 “我道是何人如此大胆,敢闯云霄洞,却不想居然是你这个妖女。”那边玄玉一击未成,提剑大步走了出来,看到来人是我之后,那张冰块脸上的表情更加凝重。那恼火的语气,仿佛要我把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一时间没有想明白,神界也不过短短十数日,先前在紫微宫我们相处得虽然说不上好,但是也没坏到这个地步,如今我怎么就变成了妖女了。 “玄玉师弟,此番前来,我是想取回绝仙剑……”我堆着笑脸,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迎面而来的长剑打断,我足尖发力,侧身一闪,才堪堪躲过了玄玉刺过来的一剑。 “来得正好,今日我便杀了你,替九韶报仇。” “等等!等等!玄玉师弟,你听我说!”我瞧着他面上闪过的几分纠结,忙挥手阻止他的动作,“我没有杀九韶啊,我是要去救九韶!” “你血洗赤峰林,屠杀赤妖族,杀死九韶的消息,如今传遍六界,我亲眼九韶的尸首沉如千灵峰的云海里,如今你还想如何狡辩?”剑锋一转,直直指向我,玄玉却没有动手,只是冷冷说道。 “我的确屠杀了赤妖族,不过那是因为我魔气入体,无法控制。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九韶,他还活着啊。”瞧着那剑锋上的冷光,我忙说道,“我不知道你在千灵峰看到了些什么,可是,那必然不是九韶的尸首,他如今在昆仑,我来取绝仙剑,便是为了去昆仑找他。” 我到如今,其实也不是很明白,这天帝对九韶,到底是存的什么样的心思。先前听说,九韶被凰羽刺了一剑之后,是天帝以自身五万年修为救了九韶一命,九韶在九重天上住的也是灵气最胜,离天帝的金霄殿最近的殿宇,想来,他从前是颇受天帝宠爱的。 可是,此番天帝对这个颇受宠爱的儿子不管不问就算了,还对外宣称他的死讯,甚至还要派人追杀他,这变化之快,实在是让我始料未及。他这般做,也只是想将九韶的死加在我的身上罢了,难道,为了扳倒我,天帝甚至愿意牺牲他儿子吗?若是这样,我在天帝心中的分量是不是太重了些? “你便是不信我,也该相信师傅吧?”眼瞧着玄玉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我知道我自己对他来说,是没什么说服力的,忙将师傅搬出来,“若是我真的杀了九韶,你觉得师傅会原谅我,维护我?还会愿意娶我?” 这种生死关头,说起桑落要娶我之事,我倒是丝毫没有脸红心跳,看到玄玉面上的一丝动摇,我继续说:“相信我,只要你将绝仙剑给我,不出十日,我必将九韶给你完完整整带回来。” “你……”眼瞧着就要动摇的玄玉,却是突然目光一凛,手腕一转,手中的长剑便直直朝我刺来,“你这般迷惑得了师傅,可迷惑不了我,今日我便杀了你这个妖女,也算是为师傅除一害。” 我没想到,搬出东华帝君来,非但没有说服他,倒让他将我变成师傅身边的一害了。 他迎面刺来一剑,我还没有来得及抬手去挡,手中的剑却突然脱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淡紫色的剑光,就这般轻而易举地架住了玄玉落下的剑。 “这是……”这才看清那柄剑的玄玉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解地看向我,“这柄流霜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从我房间里寻来的,放我房间里的,自然就是我的。”知道那剑里有凰羽的一缕神魂,对于从前的凰羽的剑术,我是十分放心的。此番瞧着玄玉与那柄剑缠斗,我抱臂站在一旁,笑着看着他,不无得意地说道。 “你可知,这柄剑是紫璃姑姑的,你这妖女,怎么配用紫璃姑姑的剑。”那边玄玉的声音里满是恼火,然而,在听到“紫璃姑姑”四个字的时候,不仅是我,就连那边的流霜剑都涌起十分浓烈的怒意,长剑低鸣,紫光大甚,刺向玄玉的剑招也越发狠利。 我瞧着玄玉招架的姿态已经有几分狼狈,不由得心生快意,叫你提谁不好,偏偏要提那个紫璃,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不过,在知道这玄玉与紫璃竟然是亲戚的时候,我倒是颇有几分震惊的,先前还觉得他虽然讨厌,但是还算是个不错的人,尤其是他那般回护朋友九韶,可是如今知道他居然与紫璃有关系知道,我对他实在是没有半分好感了。 “你倒是别只在这里看热闹,快去找绝仙剑啊。”我正抱臂在一旁欢喜地看着玄玉被怎么修理,却是突然听得空中又响起凰羽的声音,有几分气喘吁吁,带着几分无奈。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此番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趁着玄玉与流霜剑缠斗得分不开身之际,悄悄跑进了云霄洞。(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话 联手取剑 这云霄洞与我先去所想象的倒是有许多不一样。虽说入口处是一个山洞的模样没错,可是越往里走,越见其辉煌,开凿工整的石壁上镶着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将这悠长的洞穴被照得分外明亮。我一路走着,只觉得这明晃晃的光芒越发渗人,不由得掐诀唤出了一柄长剑提在手里。 顺着明晃晃的路一直走,直到我都不记得我到底走了多久的时候,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大理石铺就的厅堂里,明晃晃的家具彰显着其华贵之色,浑然天成的洞顶上吊着两米多高的水晶吊灯,灯上全是如之前洞穴里一般的夜明珠。 更让我惊讶的是,明晃晃的光芒下,我看到了一个人坐在大厅里的软座上。水墨天青色的长衫上是繁复的银线绣的莲纹,银灰色的头发如水洗练过的月光,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柄长剑横在他膝上,那双紫眸里眸光轻闪,看向我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缓缓开口:“凰羽上神,我等你很久了。” “……你……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这儿等我,是……是为何何事?”他那般气定神闲,我确实觉得有些不妙。一个玄玉我都已经觉得难缠了,若是没有那柄流霜剑,我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玄玉,如今面前又多了一个梵清,我这昆仑之行,莫非到这里就要夭折了? “梵清想着,上神这几日可能会来,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他提剑站了起来,缓步朝我走过来,脸上依旧带着柔和的笑意,“上神倒是没让梵清等太久。” “你……”瞧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抬手横剑在身前阻挡,看着他的眼中也多了几分警惕,“我今日只是来取绝仙剑的,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没有杀你弟弟。”想起先前那个我杀了九韶的传言,我便觉得这状况不太好,这梵清是九韶的哥哥,他此番来,莫不是要找我报仇的? “上神放心吧,我弟弟死没死,我清楚得很,不需要那些外界的传闻来告诉我。”见我这般,梵清了然一笑,反手一挥,将手中的长剑收了回去。他只是走到我跟前五步远,便不再往前,而是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今次前来,便是要助上神取绝仙剑,上昆仑山的。” “你要助我?”倒是没有料到他会这般说,我一直以为,这梵清与天帝是一伙的,毕竟为数不多的见面里,我只看见他与九韶之间的疏离和九韶对他的惧怕。我总以为,他对九韶除了管束,更多的只是不在意而已。 “若是可以,我更希望自己去救他。”梵清叹了口气,引着我往云霄洞深处走,“只是,如今我这身份,最多也只是能陪你走进这云霄洞,破除父君设下的结界,剩下的,便全靠你了。” 他说得真诚,我却是觉得有几分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这里,又怎么知道我来这里是要去昆仑找九韶?” 一直走在前面引路的梵清停住了步子,他转过头来,低头看着我,紫眸里全是柔和的笑意:“我只是赌一把罢了,如今找遍这六界八荒,想来也只有我和你,希望九韶能活下来吧。” “这样说起来,这九韶的人缘,似乎也太差了些。”是啊,如今说起来,肯费心去关心九韶死活,会去昆仑找他的,大约就只有我和梵清了吧,不,还有外面那个被困在流霜剑中的凰羽的魂魄。而其他人呢,其他的人,不是不关心他的死活,就是将这件事情当成一个热闹来看。 是啊,这大约是自上次我跳完诛仙台后一来,最大的热闹了吧。也不知道,那天宫里那些闲得发慌的神仙们会如何编排,大约说他们而二太子爱上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三番两次出手相救换来的却是死于剑下,这女人还那般不知廉耻,二太子才被杀了几日,她就已经开始准备与东华帝君的婚礼。 “我提早从西天灵山回九重天,就是因为害怕我若迟迟不归,父君会将重担全部压在他身上,”我与梵清就这般一直走着,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梵清的声音也越来越沉,“如今想起了,若是我晚些回来,父君或许会更重视他一些,他便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对不起他……”他这般说,我听着也只是叹了口气,若是他没有遇上凰羽。不,若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没有再招惹他,完全与他划清界限,或许他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说到底,原来都是我害了他。 梵清听得我一言,却是笑了,颇有几分震惊地转头看了看我,默了默,才缓缓开口:“倒是没想到,这样的话会出自上神之口。” “我也是没想到,今日陪我走这段路,做这件事的人,会是太子殿下。”我也只是笑笑,瞧着前方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闪现,心中一动,我知道,前面定然是绝仙剑所在了。 果然,梵清先我一步停了下来,看着前方隐隐的红色,他只是移步挡在了我的身前,一面抬手结印:“这封印是我父君设下的,我应该可以破开,只是期间或许会有危险,上神请保护好自己。” 见他结印的复杂手势,我十分点了点头,十分自觉地给自己和他撑开了一个结界。这些天一直修炼东华帝君交给我的那个心法,加上他每日为我渡真气,此番我对我体内打量的灵力虽然说不能做到运用自如,不过也算有所掌控了。虽然说打破结界这种事情做起来可能有些吃力,不过布结界这种事情,我还算拿手。 只见梵清十指飞速结印,淡金色的莲纹从他指尖落出,连成一串,朝着那片红光飞去。随着金光越发盛大,那一抹暗红色变得越来越亮,我甚至感觉到了洞穴开始微微晃动。那晃动越来也大,到后来,甚至还有细碎的石屑从洞顶落下,打在我撑开的结界上,又被弹开。 “你们在做什么?”我正看着梵清专注地结印,觉着不消片刻,大约就要成事了,却是听得身后突然想起一声厉喝,转头一看,竟然是提剑追进来的玄玉。 “你怎么来了,凰……不,那柄流霜剑呢?”先前我瞧着流霜剑与他缠斗时,明明是流霜剑占了上风,此番却独见他进来,不见流霜剑,莫不是凰羽出了什么事情? “你以为区区一柄流霜剑便能困住我?”玄玉冷冷一笑,目光越过我,落在了梵清身上,“我没想到的是,太子殿下竟然也会与这个妖女狼狈为奸,真不知道,这件事若是天帝知道了,会做何想?” “我的事情,自不用仙君操心了,今日我与上神有点忙,仙君若是无事,还请站远些的好,免得误伤。”梵清结印的手没有停,声音冷冽,扬声说完之后,还听他小声与我说道,“挡住他,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便好。” 我侧头看着他额间已有薄汗,知道此番他在破印不能受到打扰,迟疑了几秒,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手腕一转,手中多出了一把长剑。我提剑缓步走出结界,看着那个剑锋直指我的玄玉,冷冷说道:“玄玉师弟,我们不欲与你为敌,这绝仙剑本是我寻来的东西,如今我来取回也是理所当然。你若是此刻离去,我便还当你是我的师弟,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的师弟,我才不稀罕当呢,有你这般有辱师门的师姐,我觉得丢脸。”长剑一挥,玄玉足间一点,已经提剑朝我这边掠了过来。 看着齐齐刺来的剑,我右手一震,扬手一划,手中的长剑在空中划出一片青光,华丽的剑光罩住了我的周身,刺来的剑刚一近身便被震了开去,趁这个空档,长剑一收一刺,直刺玄玉的面门。 近在咫尺,玄玉却是侧身一闪一躲,躲开了我那逼人的一剑,却没有再出剑,只是并指为掌,那只没有握剑的手带着劲风,朝着我肩上劈来。 我肩膀一沉,身子一矮,躲过他的一掌,右手一抬一划,手中的剑就势向他刺了过去。这一次,他没有躲,可是我的剑却刺空了。剑锋划过之处已经没有任何人影,我抬头一看,却见梵清身后清光一闪,隐隐出现一个人影。 “不能让他打断了。”在我还未做出反应之际,一声惊呼响起,接着便见一抹清光直直刺向那个刚刚显出人影的人。那速度之快,带着劲风从我身边飞过之时,甚至削断了我一缕披散的头发。 认出那是流霜剑,我也提剑点足朝着梵清那边掠起。只是,我终究晚了一步。我本以为,流霜剑最多会挡住玄玉对梵清的攻击,却不想,那柄带着凌冽剑气的剑气就这么直直地刺入玄玉的身体,从他胸前贯穿了过去。 不仅是我,就连玄玉都有几分瞠目结舌。流霜剑飞出他的身体,落入前面不远处的红光之中。玄玉提剑站在梵清身后,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大洞,又抬头看了看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我……我不是故意的……”这般场景,让我慌了,我看着他以长剑驻地,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想要上前查看,对被他那怨毒戒备的眼神止住。 他抬眼看了一眼身后的梵清,突然就弃了手中的剑,双手在身前结印。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直觉告诉我,此番若是不阻止他,必然会坏了大事。眼瞧着他就要结完印,我终是没有选择,抬手掐了个诀,朝着他一挥,便见还在结印的他身形一顿,下一秒,便见他口吐鲜血,就这么倒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话 破除结界 我当时一心想着的是要阻止他,不能让他打断梵清,否则咒术反噬,不仅是梵清和我,整个云霄洞都会被波及。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只是聚集灵力扬手一挥,造成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玄玉师弟!”点足掠了过去,我俯身扶住倒在地上的玄玉,抬手想要帮他止血或者救治,却是因为从来没有学过治疗类的咒术而无从下手。 “太子殿下,快救救玄玉,他好像不行了……”眼瞧着怀里的人已经没了知觉,而且鼻息越来越弱,我有些慌了。不是说神仙都命硬吗,像上次九韶那般被啃得没有人形了,还不是被桑落给治好了。 “清阳为天,浊阴为地,五行加持,望归我属。”梵清并没有回应我,只见他双手合十,垂目念咒,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因周身的灵气而无风自动,淡金色的光芒将他笼罩,扩大,一片金光中,我听到有什么撞击和破碎的声音。 华光散尽,洞中的所有光芒都随之消散,阴暗中,我瞧见梵清捂着心口低低咳嗽了两声。他抬手一挥,昏暗中橘色的光芒闪现,空中悬浮起一缕光晕,叫我们照亮。 “你可有方法救他?”我搂着玄玉已经渐渐冰凉的身体,抬头看垂首站在我们身旁的梵清。 “他的元神被你打碎了。”想来刚刚破除结界让梵清消耗颇多,此时在橘色的光芒映衬下,他唇白如纸,声音低沉而虚弱,一双紫眸落在玄玉身上,带着几分惋惜地摇了摇头,“走吧,取了绝仙剑,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可是,他……”我看着怀里的人,不敢相信梵清说得那般淡然,更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死了,而且,是死在我的手上。 “走吧,你就是在这儿坐上一辈子,他也不可能活过来。”梵清不愿意再等下去,只是看了我一眼,便启步朝洞里走去。走出去几步,才听到他的声音低低传来,“不必觉得心中有愧,你与他都是在做你们觉得该做的事情罢了。” “可是,我并没有想要他死啊……”看着怀里的人,原本经常板着一张脸的玄玉如今保持着被我击中时诧异的表情,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此时我只觉得,那双带着怨气的眼睛直直瞪着我,好像再问我,为何要这般,为何要取他性命? “他已经死了,你再做什么都是无用。”那边,已经走进黑暗中的梵清再次停了下来,调息之后,他的声音比先前要沉稳了许多,却是更冷漠了许多,“他死了,云霄洞的结界很快就会散去,天界很快就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你若是再逗留,到时候便走不了了。” 他的话音刚落,黑暗中一道紫光飞来,还未等我反应,那紫光便落在我怀中的玄玉身上。我就这么看着怀里的人在一片紫光中如瓷器一般破碎,消散,不过短短几秒,就这么了无痕迹地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你!”我没有料到梵清会这般做,愤恨地抬头,却已经看不见了那一抹橘色的光晕,和那个已经走远的人,只是隐隐约约有低沉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远。 “走吧,他说得对,你不能再留在这里。”黑暗中响起一声低沉的叹气,合着一声剑鸣,先前落在远处的流霜剑飞回了我的脚边,凰羽的声音低低地响起,“你若是止步于此,那么他死得就毫无意义。” 虽然凰羽与梵清的话,都让我觉得心寒,可是,心中另一个声音告诉我,他们说得都对。玄玉已死,我却还要继续往前,因为我还要取绝仙剑,要去昆仑救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熟识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他们还能做到这般淡然决绝? 我握住流霜剑的剑柄,以剑拄地,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梵清离去的方向往前走去。每走一步,我都在告诉自己,我这样是逼不得已,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我便又看到了梵清,他站在转角处,拢着袖子看着我,等我走到他身边,他却没有继续往前:“绝仙剑就在里面,只是,这最后一道结界,需要你自己打破才行。” “你不陪我进去?”先前我还沉浸在自责里,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愣了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若是他不跟我一起去,我怎么知道如何打破结界,如何取得绝仙剑? 听我这么问,梵清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除了你,没有人能驾驭绝仙剑,这也是你跳了诛仙台之后,这柄剑只能被封印在这里的原因。我若是与你一起进去,我的灵力会与绝仙剑相冲,到时候反而适得其反。” “凰羽上神,我能助你一时,只是,有些路终究只能你一个人走。”见我站在那里没有动,梵清侧开身子,为我让出一条路来,他声音淡淡,“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太子殿下,你做这些,真的只是为了去救九韶吗?”瞧着他一脸从容的模样,我并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他,握着流霜剑的手微微紧了紧。 “否则,上神还觉得梵清是为了什么?”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依旧笑着反问。 “我不在意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也好,天帝也好,师傅也好,你们都有自己的算计,”我没有再迟疑,握着流霜剑往洞里走去,“如今我唯一在意的,只是再也不想有人因为我而死罢了。” “他们的生死都是命数所致,上神不必太过自责。”走出去几步,才听到梵清的声音传来。 “你说是,便是吧。”脚下的步子没有停,只此一句,便不再与他多言。 这些神仙,似乎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归结到命数上,不管是别人还是自己,生也好,死也罢,都是命数所致。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份超然物外的洒脱,可是,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个逃避责任的借口罢了。 那些为了你生,为了你死,为了你欢喜,为了你饱受折磨的人,都是因为你而产生那些情绪,经历那些好的,不好的事情。他们与你牵连,你便对他们产生了一份责任。因为有了你这个因,才有了他们所经历的果。不管好坏,怎么可能一句命数所致就把自己的责任推脱干净? 前方红光隐现,我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晃动着的热浪扑面而来。手中的流霜剑轻轻震动起来,我顿住了步子,看着手中的剑,有些迟疑要不要往前。 “剑气相冲,你不能再带着流霜剑往前了。”凰羽的声音响起,尾音已经带上几分颤抖,流霜剑脱手,飞了出去,钉在了离我不远处的石缝里,“你取了绝仙剑我再去寻你。” “可是……”流霜剑脱手的一瞬我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下意识地望向它,迟疑没有往前,“你若是不跟我一起进去,我怎知如何解开最后一道封印。” “你见着它的时候,自然就知道如何解开了。”离得远了几分,凰羽的声音果然比先前听着更中气足了一些。 我依旧有些胆怯,听说绝仙剑噬主,绝仙剑神魔皆斩。怎么听,这里面封印着的都是一柄邪剑。如今,我就要进去给这柄邪剑解封,而且,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只有我自己,完全没有其他人的陪伴,我实在是有些害怕,害怕自己进去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梵清有句话说的不错,有些路,终究还是只能我一个人走。如今我已经不是初来时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凡人洛凰羽了。今时今日的我,体内有强大的灵力,是九天之上的上神,在其他人的庇护下过了这么久,我也是时候该有自己的担当了。 这么一想,心中便多了几分勇气。我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看那柄闪动着微光的流霜剑,而是大步往前方走去。 不消片刻,我便走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中。在看到大厅中央那柄长剑时,就连我,都感受到了那一波波涌来的凌冽的剑气。它*在一个画满符文的石台上,有三条金色的长链将它与石台绑在一起。 凰羽说的没错,在看到绝仙剑的瞬间,我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前迈开了步子。缓步走到绝仙剑前,我左手并指,灵力聚集于指尖,对着右手一划,掌心便多出一条贯穿手掌的伤口。殷红的血涌了出来,疼痛刺得我微微皱眉。 流满鲜血的右手就这么握上了绝仙剑的剑柄,我试着发力想要将它拔出来,却发现剑只是紧紧镶在石台上,一动不动。掌心的血顺着绯红色的剑身缓缓往下流,在第一滴血落到石台上的时候,我明显感受到了手中绝仙剑的颤动。 那颤动从剑柄开始,一路往下,整座石台,甚至整个山洞都开始颤动起来。如此场景,倒是与先前梵清破除结界时相差无几。想着再这般下去,这个石洞怕是坍塌了也未可知。我心中一急,右手猛地用力,这一次,竟是将绝仙剑轻而易举地从石台上拔起。 拔起长剑的瞬间,那缠在长剑上的三根金色链条合着石台一起化为齑粉。手中的绝仙剑发出一声清脆的长鸣,竟是扯着我,往我来的方向飞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话 剩下的,就拜托上神了 耳畔的劲风伴着纷纷落下的石屑让我心惊,然而更让我觉得不安的是如今被牢牢握在我手中这柄失控的剑。虽然被我握在手里,可是却完全不受我的控制,它扯着我穿过幽暗的洞穴,直到我看到不远处那抹橘色的光晕时,绝仙剑的速度才稍微变缓。 “看来上神成功解除了最后一道封印,梵清先在这里恭喜上神了。”那边梵清淡然沉稳的声音传来,这边绝仙剑却是带着凌厉的剑气朝着他直直刺了过去。 “我控制不住它,你快让开!”我也只来得及喊这么一句,就已经瞧见梵清那张近在咫尺却依旧波澜不惊的脸。 “须得以灵气灌注剑身,化灵气为剑鞘,方可掌控。”紫光一动,面前哪里还有梵清的身影,绝仙剑刺破虚空,只听得沉稳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想也没想,我迅速将灵气通过右手朝绝仙剑送去。灵气注入的一瞬,手中绯色的长剑发出一声尖锐的剑鸣,剑身震动,让我差点脱手。 心一横,我右手猛地一用力,竟是将那长剑拉了回来。看着横在我身前的长剑,红色的剑气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我左手并指,将灵力集中于指尖,抬手抚过绯色的剑锋。 剑气划破指尖,鲜血合着灵力一起落在剑上,随着我的动作,手中绝仙剑的震动越来越弱。手指划过剑锋之时,绝仙剑终于完全乖顺了。红色的剑光弱了下去,我低头瞧着手里这柄已经毫无反应的绯色长剑,有些不敢相信我刚刚到底做了些什么。 “绝仙剑择主,嗜杀,也只有在你手中,才能被完全制住。”先前避到我身后的梵清朝我缓步走了过来,与与我并肩看了一眼我手上的绝仙剑,颇有几分感慨。 “既然剑已经到手了,我们快点去昆仑吧。”提着绝仙剑,我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落石不断,还在晃动的洞穴,总觉得,这地方随时都会坍塌一般。 “嗯,走吧。”梵清也只是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洞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还是先我一步,往洞外走。 我跟上他的步子走了几步,才想起流霜剑还在里面,正想着是不是要回去取,却见身后几欲坍塌的洞穴中剑光一闪,流霜剑从里面飞了出来,稳稳定在了我与梵清跟前。 “干得不错。”我听到凰羽带着几分喜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知道除了我别人也听不到她说话,便也只是微微颔首,然后上前将流霜剑拔起收入腰间,继续往前走。 “这柄剑倒是颇有灵性。”梵清顿了一顿,也只是笑着跟了上来,没在多说什么。 先前进云霄洞的时候,是月上柳梢头的夜晚,如今出来却是天际将白,我倒是没有想到,我与梵清在洞中走了这般久。 将将走出云霄洞,我与梵清正准备驾云而起,抬头却看到了崆峒山上空,一朵祥云急急朝我们这边飞来。我本能地想要拉着梵清躲避,却在看到云上一袭红衣时,愣了一愣。 显然我身边的人也是一刹那的失神,是以在那红衣女子落到我们跟前时,我们谁都没有下意识地躲避开,只是就这么看着女子急急从祥云上跑下来,在看到我们两人的时候,满是焦急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却又马上被惊讶代替。 “凰羽师姐,你……你怎么在这里?”司命的目光扫过梵清,直直落到我身上,还是第一次,她在梵清面前没有行礼。只是,此刻我也无心去发觉她的反常,只是神思游转,思索着想要如何回答她提出的这个问题。 “你不在司命府当值,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一次,倒是梵清难得的在她面前端太子的架子,梵清往前一步挡在了我面前,负手垂目看着司命,皱眉问道。 “我……”像是被他这般动作吓到了一般,司命顿了一顿,才拱手朝着梵清做了个礼,沉声回答,“我本是在府中当值,却发现玄玉师兄的命格突然自己焚毁了,心中担心,所以赶来看看,玄玉师兄呢?”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先前在那云霄洞中失手杀了玄玉的事情,那挥之不去的愧疚感又涌上心头,我刚想开口告诉司命,却见负手站在我前面的梵清在背后朝我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件事情,你有告诉过其他人吗?”梵清在我之前开口,也不回答司命的问题,只是皱眉问道。 “因着担心玄玉师兄,所以我出了司命府便直接赶过来了,还没有来得及跟别人提起,”大概是觉得今天的梵清有些反常,司命回答时有几分迟疑,却还是如实告诉了梵清,末了,将怀着担忧的眸子转向我,“凰羽师姐,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玄玉师兄呢?” “此番云霄洞中的事情有些复杂,我这便与你回九重天,适时我会亲自向父君禀报。”梵清上前一步,伸手扣住了司命的手腕,也不等她多说,抬手招云,便要驾云而起。 “等等,等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凰羽师姐会在这里,玄玉师兄到底如何了,只有魂飞魄散的仙人命格才会被毁,玄玉师兄是不是遇到什么不测了?”眼瞧着就要被抓着踏上云端,司命这才仿佛如梦初醒了一般,转头看向还愣在原地的我,一面挣扎着想要脱离梵清的束缚。 “九重天那边,自有梵清周旋,剩下的,就拜托上神了。”已经踏上云端的梵清眉头皱得更紧,抓着司命的手没有松开,他抬起左手,朝着身旁司命的额头轻轻一点。便只见着司命身子一软,整个人都靠在了他的身上,失去了知觉。 梵清俯身将司命打横抱起,站在云端上,却并没有马上离去,只是低头看着我,颇有几分不放心的模样。 “你快回去吧,如今有了绝仙剑,剩下的我能应付。”说起来,不管梵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一次他也算帮了我大忙,更何况,看司命赶来的速度,我想要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必然会被更多的人发现,我们再在这里耗下去,并不是什么良策。 催促梵清离去,看着那朵祥云消失在崆峒山上空层层叠叠的云雾里,这才驾云继续往西飞去。 我就这么提剑驾云而行,站在空中往下看,云气漫漫,尽是一片翻滚涌动的苍白雾气。有那么一瞬间,我忘了此行的目的,忘了当前的局势,只觉得如今时今日这般,独自驾云,乘奔御风,是再自由不过的事情了。 来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可以用年来计算,那些曾经在清河县,作为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的过往,在我脑海里甚至都开始变得模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渐渐接受了如今的身份,接受了周围的一切。 可是,来这里这么久,我觉得,在这次从紫微宫逃出来之前,我都一切都是被动的。好也好,坏也罢,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被动地接受着。不管是初来神界也好,还是去到人间也罢,我什么的一切,或多或少都是他们安排的。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已经摆在那里。 尤其是在我从凡间再回神界之后,我便又更多了一个身份,辟天剑的宿主,承了冥王半生修为要斩杀魔尊的人。因着这个身份,我身边聚集了更多人,各怀目的,让我不知所措。 而作为当事人的我,也只能就这么看着,等着,等着他们为我做安排,等着嫁给那个无情无爱,也只把我当做对付魔尊的武器的师傅。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对于我这次的大意出逃,我是完全没有半分悔意的。我不知道我这一走带来的是什么后果,我甚至不知道,到了昆仑,我会面对什么,会有什么危险。此时此刻,站在云端上的我,感受到拂面而来的凉风和手中带着几分沉重的长剑,我只觉得十分踏实,这是我第一次,做出的主动的选择。 飞了将近一日,云下的景象越变约荒凉,直到西方天际都被晚霞染红的时候,我看着云下荒芜的沙漠,想着我应该是快到了,若是再不到,我也是真的飞不动了。 等再往前一段云路,我这才发现,染红西边天际的,不仅仅只是夕照。那横亘整个荒漠的山脉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个蓝色半透明的结界笼罩下,那连绵起伏的山上不见草石树木,入眼的,只有漫天的火焰。红中带着幽蓝,无边无际地烧着,火光透过结界,染红了半边天。 我降下云头,看着眼前漫天的火光,我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就是昆仑圣境吗?如果是的话,别说找九韶了,就这漫天的大火,管他九韶,十韶,在里面保证灰都不剩了。可是,我先去站在云头上都看不到这片山脉的尽头,如果这不是昆仑的话,那我一定是飞错了方向。 我正为着自己这毫无方向感的头脑感到绝望,却是听得结界上空,如火一般的红云上,响起一个森冷的声音,带着几分熟悉,也替我证实了,我的确没有找错地方。 “大胆凰羽,竟敢擅闯昆仑圣境。”云雾散开,我仰头看看到了,云端之上,一身金甲长枪的男子傲然而立,声音与脸色皆是威严高傲的模样,一双桃花眼里是慑人的冷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话 本尊找你很久了 我提剑站在下方,抬头看着他,有那么几秒,没有反应过来他为何会在这里,直到云雾散开,看到他身后穿着银甲的天将们时,我才从几分恍惚中回过神来。 我吞了吞口水,定了定心神,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般惊慌,唇角勉强扯起一丝笑意,故作轻松地看着云端上的人:“白泽战神,好久不见。” “若是本君没有记错的话,上神此时不是应该在紫微宫吗?”云端上的人依旧保持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度,手中那柄长枪便是在漫天火光中也闪烁着森冷的光,就如他整个人一般,“这些天将果然疏于训练,竟然连上神跑出来都不知道,等回了九重天,本君一定要好好参天蓬元帅一本。” “战神又为何会在此处?”自动将他的话忽略不答,我握着绝仙剑的手紧了紧,如今这样的局面,倒是叫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昨日昆仑圣境中突起大火,天帝担心有异,派我等前来勘察,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上神。”白泽振臂一挥,手中的长枪突然一抖,枪头指向我,他的唇角也扬起了一丝冷酷的笑意,“本君奉劝上神一句,若是你放下武器乖乖随我们回紫微宫,今日之事,本君便当做没发生过。” “否则呢?”虽然隔得这般远,我却依旧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气,以此同时,我手中的绝仙剑也是一震,握剑的手再次紧了紧,我学他那般扬起一丝笑容,扬眉挑衅般地看着他。 “天帝只答应东华帝君,只有你在紫微宫,就不能动你分毫。不过,如今你在这里。”他手腕一转,长枪横挥,周围的云雾全数散去,我这才发现,上方已经围了一圈天将,他们个个手持武器,那一双双瞪着我的眼睛里有藏不住的怒意,白泽的声音冰冷,带着残酷的杀意,“你杀了二太子殿下,这笔账,便不是本君了,在场的众天将们,也想要讨回来吧?” “……”若说只是白泽一人,我或许还不觉得害怕,毕竟就算他是战神又如何,如今我一手有绝仙剑,另一只手里有当年打遍六界无敌手的凰羽,就算这样还打不过白泽,多多少少也不会太吃亏。只是,如今围着我的是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的天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我一个人就算有神器又如何,怕是照样打不过他们。 “不能回去,他就在这里,他们是来杀他的。”我正在思索着是要乖乖听话回紫微宫呢,还是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却是听得凰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焦急。 “他在哪里?”她这话说得突然,我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九韶,低头看向腰间的流霜剑,皱眉问道。这四周是连片的火海,九韶如今能在哪里? “快闪开!”然而,回答我的却是凰羽的一声惊呼,我来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往旁边侧身一闪,身形还未站稳,便觉得一股劲风擦身而过,我先前站的地方已经多了一柄长枪。 “你做什么!”抬头怒视那个将长枪投向我的白泽,却在对上那双饱含杀意和残酷的眼睛时被吓了一跳。 他手一扬,长枪便又飞回了他的手里,只见他身形一动,已经不再原处,而是携着长枪朝我这边刺了过来:“本君突然有了更好的主意,还要烦请上神跟我去青丘一趟了。” 说话声已经到了耳边,我哪里还顾得了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慌忙抬起绝仙剑阻挡朝我刺来的那柄长枪。 长枪撞到绝仙剑上,绝仙剑发出一声清越的低鸣,那巨大的冲击力震得我的虎口撕裂般疼痛,长剑差点脱手。随之而来的是盛大的剑光在我眼前炸开,猛烈的剑气将逼近我的白泽都震得往后退了一长截才定稳身形。 他看着我手上红光大甚的绝仙剑,眉头皱起,身上的杀意更浓:“你居然将绝仙剑也取来了,今日果然是不能将你放走了。” “你也要有说这话的本事才行。”我扬眉冷笑,手中的长剑一横,随着刚刚绝仙剑剑气越发凌冽,我只觉得这剑在我手中越发得心应手。这感觉就如同那日在叶城小院里我接过望舒剑时一般,我甚至都不用回想,身体和手便已经先我的想法一步做出了反应。那些剑招已经稳稳地被记在了这具身体里,无法忘却。 “都说你打遍六界,难逢敌手,本君早就想讨教讨教了。”长枪一横,白泽脸上终于多了一抹认真,然而,他却并没有提着长枪攻上来,而是扬手一挥,还不等我反应,便见了先前站在云端上看着我们的天将们都是身形一动,提着武器朝我这边落了下来,看着人群朝我涌来,我只能听到白泽的一声冷笑,“只不过不是今日罢了。” “……”瞧着一拥而上的天将们,我能做的,也不过是举剑挡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罢了。流霜剑已然出鞘,护住了我的背后,我一面应付着眼前前赴后继的刀剑,仰起头便看见了抱臂站在上空的白泽。 对于他这种无耻的行为,我自然是十分生气,奈何此时分身乏术,又不能去揍他一顿。气上心头,不由得开口就骂:“白泽你这个混蛋,堂堂战神却玩这种以多欺少的计量,从前我长姐看上你真是她瞎了眼。” 骂完抽空仰头,便看到了云端上一张臭脸,我一边阻挡和躲闪,心中一阵快意:“还好我长姐没有嫁给你,就你这种德性,也只配跟天帝那家子为武,哪里配得上我长姐。你比起苍梧帝君来,简直是不知道差了几千几万倍。” “不,就你这种人,怎么配拿来和苍梧姐夫作比。”眼前刀光剑影,好在我的手快,加上绝仙剑剑气慑人,一些攻上来退得不及时的天将被剑气震伤,从云头上落了下去。 那头白泽虽然被我骂得沉下了脸,却依旧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端着长枪看着下方被层层包围住的我。 “你若是在手下留情,迟早要被累死在这里。”流霜剑那边也不时有人落下去,她不开口的时候,我还没有发现,如今听得她满是杀意的话语,这才发现,那些落下去的无不是身中数剑,重伤或者已经死去。 见此情景,我手一顿,突然就有几分不知所措了。我知道凰羽说得没错,我这般只守不攻,便不消白泽出手,要不了片刻,我就要被活活累死在这里。 可是,若不是这样,难道要我杀人? 虽然我也的确杀过人,那晚在金翅洞上空大约杀的还不少。可是,那个时候我不清醒啊。再说先前误杀了玄玉就已经让我愧疚难当了,如今竟要我杀眼前这么多无辜的人,我又怎么做得到。可是,若是不杀他们,我怕今天要交代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然而,还不等我迟疑杀与不杀,大约是感受到了我心中的一点杀意,绝仙剑一震,剑光一闪,长剑偏离了我原本刺出的轨迹,转而刺入了近前一个天将的胸口。 长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刺破了银甲,我甚至可以看到那天将脸上惊恐的表情,让我同样感到惊恐的是,长剑抽出他身体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从云端落下去,而是红光一闪,他就这么在红光中,在我面前化为灰烬。 不仅仅是我,将我团团围住的天将们皆是一愣,所有人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我身前顿时空出来几分。 看到他们眼中的惧意,我紧了紧手中的绝仙剑:“你们若是不想死,便都给我让开,今日我来是为了救人,你们不要再逼我杀人了。” 也不过是短暂的迟疑,顿了几秒,那些原本退开的天将们便又都朝我围了上来,只是,这一次出招更加凌厉。 瞧着眼前这般形式,我心一横,一咬牙,舞动手中的绝仙剑,也不再避开那些人,剑剑直指要害,就这么看着一个个的天将在我眼前化为灰烬。也不知道到底是杀了多少个,我只觉得,每杀一个,我的血便热一分,强大的热意冲上我的脑门,手中的剑招也更加狠绝。 这般状态让我又想起了之前在金翅洞外的那一晚,我心中害怕,可是手上没停,或者说,潜意识里,我并不想停下来,每杀一个人,我便觉得心里会升起一股快意,这些快意将我脑海里的害怕和愧疚冲散,溃不成形。 “以多欺少还真是你们天族的惯用伎俩。”我本以为,今日的一切就要在这场血斗里结束,正杀红了眼,快要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的时候,天空中却突然传来一个森然的声音,阴沉洪亮,响彻天宇。 接着,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我们都下意识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我一把抽出刺入天将身体里的绝仙剑,却是抬头往声源处看去。 在白泽头顶,云雾散开,有一个人悬空而立。玄色长袍裹身,墨蓝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纠结,周身缭绕的黑气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远离他。 “本尊找你很久了,辟天剑宿主。”一双幽蓝色的眸子自高处俯视,直直落到我身上,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刺得我身子一抖,意识也清醒了几分。随之清醒的,还有涌上心头的恐惧。实在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魔尊繁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话 坠入昆仑 脚下是一片大火的昆仑圣境,如今我们身处之地都是一片血与火的颜色。而在这片红光之中,还有比脚下烈火更让人恐惧的东西,那就是悬于半空的那个黑衣黑袍,长发飞舞的男人。 我提剑站在浮云上,看着当前的形式,恐惧和绝望之中,我甚至觉得有几分可笑。来神界这么久了,似乎每一次都是,在当我以为局面已经够坏了的时候,就会突然有什么从天而降,让本来就很糟糕的局面变得更坏。而这一次,怕是已经坏到底了。 “本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交出辟天剑,本尊就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否则,别怪本尊手下不留情。”浮于上空的男子墨发玄衣,一双幽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中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他的声音清淡缓慢,却带着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傲人气势。 “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你,怎么,还想被封印一次吗?”我能感受到握着绝仙剑的手在微微颤抖,而这颤抖,甚至不是我能控制的,是出于本能,我只觉得这一次见到的繁缕,和先前在叶城见到的大不一样,尽管如此,却还是依旧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扬眉看着他。 “不要挑战本尊的耐性。”原本还面带轻笑的魔尊彼时却是脸一沉,只是轻轻扬手一挥,也没有什么大动作。我却是看到,自他的手为圆心,周围的空气随着他的动作而荡起一圈涟漪。接着,便觉扑面而来的浓烈杀气。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按照以往的经验,我下意识地将绝仙剑往身前一横,抬手为自己撑开了一个结界。 手上的动作刚刚做完,便见先前围在我身边的天将们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一般,浑身一抖,竟是在我眼前全数化为齑粉。 我站在结界里,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面前上百天将的身体破碎,然后化为粉末,有风一扬,空中顿时扬起漫天的血雾,便是在结界里,我都能闻到那铺天盖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便是在金翅洞时,我都没有见过如这般恶心的场面,胸口恶心之意翻滚,我却是不敢大意,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绝仙剑,仰头打量着上方虚空中的情形。 又是一阵风过,带着几分热气,将置身其中的这场血雾吹得一干二净。上空彼时便也只剩下两个身影。一个金甲银枪,眉头紧皱。一个黑袍散发,神色从容,周身散发着慑人的戾气。 “大胆魔族,竟然敢对天族将士下这般杀手,简直就是不把我战神白泽放在眼里。”白泽长枪一横,冷喝了一声,银色的枪头已有灵气聚集,杀气纵横。 我在心中替白泽暗自捏了把汗,这人也是活得不赖烦了些,认不出那尊邪神是魔尊就算了,居然还敢跟他这般说话。瞧着他点足跃起,举了长枪便朝着繁缕刺去,我倒是没有要去帮忙的打算。 为什么要帮忙呢?我原本不是正愁着自己要怎么从白泽这里脱身吗,如今魔尊倒是很好地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是以,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然而,逃跑这种事情,果然不是我想逃就能逃的,尤其是在魔尊繁缕这里。 那边白泽举枪刺过去,上空的繁缕不闪不避,只是扬唇轻蔑一笑,手一抬,掌中燃起一道幽蓝色的火焰,他只是往空中轻轻一扬手,手中的火焰跃入半空,几经变化,一条火龙在空中成型,并以百数倍的速度增长变大,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条熠熠生风的火龙便出现在我们面前。 炽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甚至还没有做好逃跑的准备,便见了那火龙张开血盆大嘴,朝着白泽冲了过去。 本来持枪刺出的白泽眼见着就要到了繁缕面前,眼前的人却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火龙,他已是没有收手的机会,只能握着长枪,冲入了火龙口中。 见此情景,我下意识地想要提剑上去救他,可是转念一想,这种时候,还是不要逞能的好,想来作为九天上的战神,白泽还不至于被一条火龙吞了就死翘翘,况且,我若是再不走,大约要死的就是我了。 认清当前的形式,我马上毫不犹豫地掐了个诀,转身就要跑。然而,刚刚转过身,我便见眼前人影一晃,下一刻,一只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我就这样被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繁缕掐着脖子举了起来。 这种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这一次,我虽然有些震惊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却少了上一次的惊慌和恐惧。 只是看着面前这个长眉入鬓,眉梢飞扬,幽蓝的眼中满是狂傲的人,故作镇静地笑道:“动作还是这般快啊。” “你身上,为何有莲华的气息?”剑眉微微皱起,一手掐着我的人眼中多了几分疑惑,说起莲华这个名字的时候,竟然带着几分温柔。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我是我听错了,怎就从一个大魔头口中听出了温柔,他见我不答,手上微微用力,我马上觉得颈间一痛,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将她的修为给我了。”我忙抬手握住繁缕的手腕,想迫他放手,一边哑着声音说道,“为了让我杀了你替望舒报仇,她将自己的修为给我了。” 我这么一说,掐着我的人竟是有一瞬的失神,掐着我的手也轻了一轻。我只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趁着他愣神之际,另一只手中的绝仙剑一抬一刺,朝着他腹部刺去。 我本以为,这么近的距离,他又是毫无防备,我必然是一击必中的,这绝仙剑神魔皆斩,当初九韶被捅了一剑差点没了小命,就算他是魔尊,被捅上一剑,就算不死,多多少少也该受点伤吧。然而,还是我太低估了眼前这个自称魔尊的人。 长剑确实如我所愿地刺入了繁缕的腹部,然而,却没有如我意料中的那般见他负伤松开我。他的脸上,甚至连痛苦的表情都没有一星半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我手中插进他身体里的长剑,剑眉一挑,唇边又有了笑:“倒是有几分胆量。” 抽剑的瞬间,他手上猛地一加力,我只觉得眼前一暗,呼吸一滞,差一点就昏过去。手一松,绝仙剑脱手,朝着昆仑圣境上空的结界直直落了下去。 彼时,我已经没心思去管那绝仙剑会落到哪里,也没心思去管那还在虚空中翻腾的火龙和火龙肚子里的白泽。我只顾着双手紧紧抓住繁缕的手腕,想要迫使他松开。 只觉得颈间越发的疼,头也越来越昏。我下意识地将灵气都灌注到一双手上,想要用灵力迫使繁缕松手。然而,随着我手上的灵力越积越多,我只觉得眼前的一派昏暗渐渐变了颜色,入目的一切都开始渐渐变成血红色。我的呼吸似乎也没有先前那般困难,血液里有什么在流动叫嚣,这样的状况太过熟悉,熟悉又害怕。 “越来越有意思了。”颈间的力道变小了许多,我眼前的一切也开始从模糊变得慢慢清晰,却依旧笼着一层血色。我看到繁缕脸上浮起的笑意,看到他朝我举起了另一只手,“不知道,你体内的魔气会不会将辟天侵蚀成一柄魔剑呢?” 他的话音刚落,手上还没有其他动作,却是听得一声脆响,脚下仿佛有什么突然碎掉了,我不能低头,却是感觉到一股热浪从下方扑了上来,那滔天的热气朝我们喷涌而来,便是繁缕也未能稳住身形,手一松,我得了自由,却在同时被热浪冲出去老远。 等我终于稳住身形,在云端站稳,低头看下面时,却又是一愣,那原本笼罩在昆仑群山上的淡蓝色结界此番碎开了一个大洞,就在先前我与繁缕站的下方,滔天的热浪从那里涌出来。 “走,他在下面!”先前不知去向的流霜剑此刻从下方飞了过来,落在我的手边,凰羽的声音里带着几点兴奋。 我一把握住流霜剑,却没有动作,只是有些疑惑:“下面?哪个下面?” “本尊也累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还不等凰羽回答我,便见离我不远的繁缕面上一冷,带着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但见他手一扬。我还不及反应,整个人便被我手中的流霜剑拖着往那破碎的结界口飞去。 “想逃?”热浪来袭,我隐隐听到繁缕一声冷喝,我扭头回看,看到朝我飞来的繁缕,还看到上空被绞成几段的火龙和从火龙里破出的白泽。 眼看着繁缕就要到我身前,为了防止自己再次落入他手中,我不得不扬手,化灵力为剑气,朝他打去。一道道剑气划破虚空刺向繁缕,让他的动作微微一滞,虽说是阻住了他,我却是觉得,不知道是越发靠近火焰的关系,还是其他什么,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在坠入结界的前一秒,我恍惚看到虚空中多了一个玄色的身影,玄衣金冠,周身清朗的仙气缭绕,与繁缕完全不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话 第二次交易 我想着,那大约是我最后一眼看到师傅了吧,他依旧是如那日他醒来时初见那般风姿俊秀,在对上那双带着几分震惊和愤怒的眼睛时,我突然就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对他说一句抱歉,就这么跌入火海之中。 落入结界内的时候,我的意识其实已经十分模糊了。我熟悉这种状况,这跟我那晚在金翅洞时的感觉十分相似。刚刚极力阻止繁缕抓住我的时候,我尽我所能将自己能调用的灵力全部用上,如今,怕是魔气侵体了。只不过,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一次魔气侵体的时候,万幸周围并没有其他人,无法大开杀戒,不会死很多人,要死的,大约只有我一个了吧。 在完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感受着周身火烧火燎般的炙热,忍不住在心底感叹,我对九韶还真算是情深意重,竟然为了他做到了上刀山下火海的地步。 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周身的炙热和疼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另一种奇怪的感受充斥着全身,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抹红色的光亮。那光芒越来越盛大,眼前的景象也愈渐清晰。然而,这清晰却并没有让我觉得喜悦,因为如今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条发着红光的巨蟒。 不,不能说它是巨蟒,因为它此番从远处遥遥而来,光立起的身子就有三米多高,已经完全超出了蟒蛇的正常大小。如今我站在它面前,就仿佛一只小老鼠一般。 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彼时这巨型大蛇那水盆大的翠绿色眼睛里,正闪现着精光,它吐着长信,朝我这边过来,那阵式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我拆吃入腹。 它也的的确确就是这么做的,我才刚刚直起身子站稳,一抬头便见了那原本缓慢往前的巨蛇突然身子一倾,张开血盆大嘴朝我扑了过来。 没有如想象中的那般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恶臭和腥气,往那张开的嘴望下去,却只能看见一个黑洞。里面暗红色的气息打着旋往下沉,只看一眼,便觉得一阵晕眩。 在意识到眼前的场景诡异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时,已经晚了。我只觉得眼前再次一黑,整个人便被吞入了那巨蛇的口中。这一次,与昏迷不同。我能感觉到周身的气流涌动,四周一片虚无。我就像是飘浮在虚空中一样,除了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抓不住。 这样的情况让我觉得有些惶恐,我甚至都不知道此时自己是在梦中,还是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前一刻,我明明还被流霜剑带着坠入一片火海,那扑面而来的灼热感我如今都还记忆犹新,可是,如果这是梦境的话,此刻做梦的我,又是身在何处? “你已被魔气侵体,如今你的魂魄已经被你体内的魔障吞噬,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在这片虚无中慢慢被分化,消失。”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阴冷低沉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那般突如其来,吓了我一跳。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虽然之前他只在我的脑海里响起过,还只响起过那么一次,可是,却已是被我铭刻在心。因为就是这个声音,让我在金翅洞里受了他的蛊惑,做出了那些无可挽回的事情。 “怎么,不相信?”我打心眼里决定这一次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理会也不相信。他见我不理会他,便继续说道,“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样,你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光滑的镜面,我本是惊讶于他如何做到的,抬头看到镜面中的自己时,却愣住了。 一头火红的头发披散,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墨色,一张脸上也被红色的花纹布满,这一次,不止是半边脸颊,是整张脸上都满布红纹,那图样细细看来,竟是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 我不甘心地抬手猛地搓了搓我的脸颊,想要搓掉脸上这些红纹,却发现它们根本就像是长在我的肉里一般,根本弄不下来。 “我……我这是……”我有些讶异地看着镜像中的人,喃喃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 “怎么样,我可以助你夺回你的身体,祛除你的魔气,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就如同上次那般。”那阴沉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分诱惑。却把我从震惊和困惑里面拉了回来。 “我上次答应了你什么?”我突然想起,在金翅洞里,我似乎确实和他做了一笔交易,只是当时情急,我一心只想着怎么和九韶离开那个可怕的地方,便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答应了他什么,如今听他提起,倒是觉得有些不妙。 “你不记得不重要,我记着便好,时机成熟之后,我自会来取。”他却只是笑而不答,只是进一步蛊惑,“怎么样,这一次,我们再来做一个交易,只要你答应了我,你不仅可以不用再为身上的魔气担心,还能救你想救的人,回你想回的人身边去。” “这么好的事情,代价一定也不小吧?”我绞尽脑汁思索上次我到底答应了他什么,不过想想又觉得可笑,如今我自己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还去管这些做什么? “却是不小,不过,对你来说也是轻而易举。”那人以为说动了我,话语中的笑意更加明显,虚空之中,我只听到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次,我要辟天剑,我还要繁缕的命。” “什么?!”这个条件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是我自己听错了。直到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才回过神来,却有些不解,“你……你为何会想要魔尊的命……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他那般也配得上魔尊这个称呼?”在听到魔尊二字时,那原本低沉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突然一冷,脱口而出。随即他大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顿了一顿,才又缓缓开口,声音里依旧带着先前那般的笑意,“我是谁并不重要,只是,这一次的条件对你来说没有半点损失,相反,你还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你觉得怎么样,我的小凰羽?” “……别再叫我小凰羽了。”这称呼在金翅洞里听过,当时场面混乱,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听来,却是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四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确实出了一片黑暗之外什么都看不到。要不是那面他幻化出来的镜子,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不愿意告诉我你是谁,至少你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你如今只是被魔气吞噬的魂魄,你与我同在你的身体里。”他这般回答着,虽说回答的的确是一个让我有些困惑的问题,可是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我是说,为什么每次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的声音就会响起,为什么你可以控制我的身体却还要与我谈条件,为什么你会在我的身体里?”上次回紫微宫后,我本想将这件事情告诉桑落,问问他这个声音阴沉,在我身体里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因着之后的各种事情打岔,我便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如今,问不了师傅,看来我也只好直接问这个人了。 “你若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听到我的问话,那个人轻笑了一声,却还是真的给了我答案,“你得到天火罗衣的时候,我便随着那天火罗衣和其养护的那颗不死心一起落到了你的身体里。更准确一点说,我在你的心里,所以,你想什么,只要我想知道,我便可以知道。从另一个程度上讲,如今的我其实是你体内的一部分。” “你既然是我的一部分,还能控制我的身体,那你直接拿走你想要的,用我的身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又何必跑来跟我谈条件。”听他这般说,我却是笑了,扬眉问道。 虚空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乎是被我的问题噎住了一般,他再也没有开口。我眼前的镜面也随之消失了。周围又恢复了一片死寂的模样。 我心中一喜,之前总是让他占尽了上风,占尽了先机,如今逼问得他这般哑口无言,我仿佛就像是打了一个大胜仗一般。 然而,这份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不消片刻,我便发现,他说的话,有些似乎是真的。比如在我右手五指不听使唤抬起手到眼前一看时,才发现我的五指竟然从指尖开始慢慢变透明,就这么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到了此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在渐渐消失!我并不是只是被困在了一片虚无里,我的身子,或者说,如今我的魂魄正在慢慢地消失不见。 有了这个意识,我一下子便慌了,手忙脚乱,想要逃离这里,却发现自己怎么挣扎,跑动,周围也不过都是一片黑暗而已。这一刻,那些迟来的恐惧这才铺天盖地地朝我席卷而来。就如洪水一般冲向我,让我觉得窒息。 “怎么样,现在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的交易了吗?”在我最为慌乱的时候,那个声音适时地响起,这一次,阴沉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虽说恐惧,不过此刻我的理智还没有完全被恐惧吞没。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定一些:“这么一看,你刚刚说的还是有几分真实之处。” “我何必骗你。”尾音里带着几分轻蔑和不屑,也有几分不耐烦,“怎么样,最后问你一次,答应还是不答应?不要以为你占了上风,你若是不答应,等你的魂魄散尽之后,我依旧可以控制你那具嗜杀成性的身体,到时候,依旧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你如今之所以能够与我谈条件,不过是我觉得从你这里得到那些东西比我自己去做简单些罢了。” “好,只要你能让我离开这里,除去我体内的魔气,我便将辟天剑和繁缕的命都给你。”想想自己此刻确实也是毫无选择的,况且这一次他开出的条件也十分好,毕竟,就算他不提,我也是想要繁缕的命的。想来,与他达成这个交易也不赖。 得了我这句话,那个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然而,我眼前的情形却有了变化。 远远有一束光亮起,起先只是一个光点,离我分外遥远。我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光点走去。便见着那一点逐渐地扩大,再扩大,就这么在我面前炸开,一片华光取代了先前的黑暗,却也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接着,我就这么在一片华光之中,再一次失去了知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话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 这一次,只是短暂的昏迷,再次转醒的时候,身体的那些不适全部都消失了,只是,仰头看着那一片湛蓝色的天空时,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落入了什么幻境里面。 或者说,其实我已经被那昆仑山上的三途火活活烧死了,所以死后的我来到了传说中的天堂? 随即我就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天堂?如今作为一个上神,面对这样奇异的场景,我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我到了天堂。 飘入鼻息的是淡淡的青草香,我微微动了动手指,还能感受到柔嫩青草的触感。我就这么仰躺在一片草地上,看着那碧蓝如洗的天空中缓慢变化着的白云,在心底思索着自己如今所处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情景之中。 “碧草蓝天,和风暖软,躺了这么久,师姐不想起来走走?”我正在心中猜测着各种可能,身边却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尾音微微上翘,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温柔。 这样温和的声音,这样熟悉的语调却让我心里一惊,猛地从草地上坐了起来,惊惶地朝声源方向看去。 素纱紫衣,那个曲着一只腿坐在离我不远处的男子没有看向我这边,只是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那清澈的蓝色映在他墨中带紫的眸子里,带出一片水光。柔和的阳光落下来,将他棱廓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柔和了几分。 初初见他,我是着着实实地愣在了那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怎么,看得入迷了?几日不见,是不是觉得我还是那般丰神俊秀,伟岸迷人?”大约是我的沉默真的太长,长到他忍不住转过头来,在看到我脸上有几分呆滞的表情时,唇角扬起一抹笑,扬眉问道。 “你……你没有死?”那小如他以往一般,带着几分散漫几分轻浮,就如同他说话时的语气一般。我也终于在他的话声中回过神来,嘴唇张合,却只能颇为震惊地问出这么一句。 “还……还是我们都死了?”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要大些。 “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容易死吗?”柔和的笑变成了苦笑,他转身盘腿看向我,带着十二分认真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会落到这个鬼地方来?” “额,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瞧着他那张带着几分期许的脸,我一时间竟然不敢告诉他我这次来是为了来救他的,只是腾地从草地上站了起来,四下张望。“所以,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候,你不是该在紫微宫和他成婚吗?”我那般生硬地转移话题,他却只是固执地几步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等等,你……你和他成婚了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便又想起了从紫微宫里跑出来的之后经历的一切,想着玄玉的死,实在是觉得有些糟心,于是我抿唇不答,只是抬眼看着这延伸到天际的碧草,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这一切告诉他。 然而,见我不答话,他却是急了,往前一步侧身挡在了我跟前,一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声音冷了几分:“告诉我,你和他成婚了吗,你嫁给他了吗?” 手腕被他抓得有些疼,瞧着他眸子里涌起的怒意,本是想开口告诉他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话到嘴边却又被我咽了下去,只是撇了撇嘴,盯着他的眼睛,然后淡淡点了点头。 “真是可惜,你都没有赶上喝我们的喜酒。”看着他眼中的怒气一点点崩塌,我只是扯着嘴笑了一笑,不咸不淡地说完,却见他眼中升腾起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被那样的目光刺到,我这一次难得的没有挣脱他的手,只是扬眉看着他,但笑不语。 就这般对视了不过五秒,他突然一把甩开了我的手,转身就走:“既然都和他成婚了,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冷冷丢下这句话,他快步走远,不再理会我。 我抱臂站在碧空下,看着朝远处走去的九韶,唇角不自禁地上扬。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气急败坏的模样,想想从前都是他气我耍我,今天颇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你这般骗他做什么?”我望着他越走越远,想着要不要去追上他,却听得背后淡淡的女声响起,转头便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站在那里。 红衣红裙,一头带着几缕银灰的墨发被红绳高高系起,柳眉如黛,眼角上扬,明明是一样的眉眼,站在我面前的她却是多了几分神气,几分傲然。她手里提着流霜剑,一双凤眼追着九韶的背影,眼中溢满了不舍。 “为何我能看到你了?”被她眼中那份眷恋和不舍刺到。原本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我只是带着几分震惊将眼前的人打量了一番,“我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是真正的昆仑圣境,”她终于从远处收回了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你之所以能看到我,是因为这里到处充斥着昆仑灵兽的灵气,我因灵气充盈而得以显行,不过,应该也只有你能看到我。” “真正的昆仑圣境?我们是怎么进来的,我明明只记得我们冲进了昆仑山上的一片大火里。”微微皱眉,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如茵的碧草和遍地的野花,还有不远处山坡上开得正艳丽的一树樱花,这种地方看起来,却是要比那一片火海更配的上“圣境”二字。 “绝仙剑打破了昆仑上空的结界,也打开了这里的入口,我带着你追着绝仙剑进来的,如今,我们得先找到绝仙剑,再去找昆仑灵兽,只有杀了它,才能从这里出去。不,我们得先把……”我面前的凰羽手腕一转,收起了那柄流霜剑,话却在抬头的时候顿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我刚想问她怎么了,手腕却被猛地扣住,整个人被生硬地扯得转过身去,然后便对上了一双写满愤怒的脸。 “不是说好等我五日吗?你就这般想嫁给他,连五日都等不了吗?”失去了一贯的慵懒和漫不经心,带着十二分的怒意,和十二分的痛惜,他瞪眼看着我,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好了,好了,我是骗你的。”也不知是因为他扯得我的手很疼,还是他的模样太过吓人,一时间我竟是有些害怕了,慌忙开口解释。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真的那么无足轻重吗?我说过的话,你真的是一句都没有放在心里过吗?”情绪分外激动的他很明显将我那句怯怯的“我骗你的”忽略了,只是紧紧扣住我的手腕,近乎逼问到。 “不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手腕被猛地一扯,身子一倾,就这么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伸手将我紧紧地环住,那般紧,却又那般小心翼翼。鼻息间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冷香,淡雅而让人迷醉。他将头埋在我的发间,声音低沉沙哑:“你为什么就这么不把我放在心上?你这样,是在报复我吗,报复我从前那样对你?” “我没有嫁给他,我在大婚之前逃出来了,逃到昆仑来找你。”那声音低沉得让人心疼,我的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道。先前骗他,不过是想看看他发火的样子,觉得那样应该很好玩,如今才发现,好像并不是那么好玩,看着他一脸受伤的神情,我便也觉得有些不好受。 “什么?”听了我的话,箍着我的手松了一松,他低头看着我,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你没有嫁给他?” “没有,我在大婚前两天离开了紫微宫。”我轻轻摇了摇头,便看到九韶眼中有欣喜的光芒闪动,一双眸子望进我的眼里,墨中带紫的桃花眼里满满都是深情。 那眼神温润如春风碧水,只怕再多看一眼都要深陷其中,我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眼,望向一旁茫茫无际碧草原野:“你不是来昆仑找冰魄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本是在昆仑山中找到了那灵兽,杀了它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昆仑灵兽用来镇压昆仑山中三途火的一个分身,它死了之后昆仑大火蔓延,想来是那昆仑灵兽为了保护着山中万物,将真正的昆仑圣境沉到了这里,躲开了那场大火。”他颇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了抱住我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跟我解释道,“我在这里找了许久,倒是有了些眉目,本打算今日去取了它性命,却见你从天上落了下来。” ‘“你怎么会落到这里来?”说完,他微微皱了皱眉,问道。 我转头本想去看凰羽,却发现身后已经没了任何人影,连那柄流霜剑都不知去向。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抬眼看着山坡上那棵樱花树:“这个说来话长,如今外面十分混乱,我们还是快些找到出去的方法才好。” 想着先前凰羽说要找绝仙剑的时候,看的便是那个方向,我不由得迈步朝着山坡上走去:“先陪我去找个东西。” “找什么东西?”九韶有些疑惑地跟上了我的步伐,随我一起往山坡上走去。 “落下来的绝仙剑。”我清楚地看到,在听到绝仙剑三个字的时候,那张原本洋溢着笑容的脸黑了一黑,却也终是什么都没说,随着我一起往山坡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话 避无可避 碧草无边无际,空气分外清新。要不是此刻我时时在心底提醒自己我们此刻身处险境,我都要觉得这般风清气朗的天气里,我们是来这里踏青了。 “你怎么会带着绝仙剑来这里?”我一路顺着低缓的山坡往上走,眼瞧着离那棵樱花树越来越近,跟在我身旁的九韶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我听说绝仙剑能打开昆仑的结界,所以就一并带来了。”而且,的确是这柄绝仙剑打破了结界,还打开了正在的昆仑圣境的入口,我如今才能站在这里和他说话。 “绝仙剑被父君下了九道封印,都是你打开的?”他似乎并没有注意我到底是听谁说的,只是有些疑惑我为何能取到此剑,“你既然没有和他成亲双修,那如今你动用灵力不会导致入魔吗?” 这个问题问得我有些心虚,再次醒来之后,我的头发已经变回了正常的墨色,脸上也没有了那些奇怪的花纹,身体里也感受不到任何异样。想来,那个人并没有骗我,我与他达成了约定,他消除了我身上的魔气。 可是,这件事情,我又要如何跟其他人提起,想了想,我也只是编了一个谎:“师傅找到了暂时压制魔气的方法,而且,这绝仙剑不是我独自去取的,是梵清跟我一起去的。” 这前半句虽是谎话,可后半句也算是实话。只是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了如今的局势,我要如何告诉九韶,他的父君对外宣称了他的死讯,还派了战神留在昆仑上空,等着要取他的性命。 “我便说有玄玉守着,你如何能轻而易举地拿到,原来大哥也参与其中。”他不知内情,也没有听出我话语中些微异常的情绪,只是在听到梵清二字时,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我还以为,此番偷灯闯祸,落到如今这般田地,那九重天上的没几个会在意我了呢。” “你大哥可是等着你回去领罚呢,等出去之后,有你好受的。”我加快了步子,往前迈出几步,越过九韶,不想让他看到我此刻脸上真正的表情。身后的人还在不知所谓地笑,我抬头便看到了山坡另一边,插在一片碧草中的那柄绯红色的剑。 它是那般醒目地立在那里,周围的草全枯黄一片,瞧着一副肃杀之气。我也看到了,那个一袭红色长裙立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凰羽。她也瞧见了我,朝着我招了招手,等看到跟在我身后的九韶也走到我身边,那抬起的手便落了下去,再低头去看插着的绝仙剑。 九韶顺着我的目光望下去,俊逸的眉头微微皱起。我瞧着,那碧草青天下,一袭红衣分外夺目,以为九韶定是也看到了她,刚想开口解释,却听得九韶依已经开口:“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吧,一走近那玩意儿,我就浑身不舒服。” “嗯,我去去就来。”他也不过只是看了那绝仙剑一眼,便将头转开,落到了那棵开得正繁茂的樱花树上去。我也知道他跟那绝仙剑之间不可言说的仇怨,便也只得嗯了一声,径自下去取剑。 凰羽是随我一起回樱花树下的,显然九韶并不能看到她。九韶告诉我,这棵树是灵兽所在洞穴的入口,却只有等到这里变成夜晚,樱花尽落之时,洞口才能打开,所以我们此刻要做的事情就只是等而已。 我瞧着一片碧蓝如洗的天空,猜测中这怎么也像是还在中午的样子,看来我们是有得等了。便也只好与九韶一起,坐在树下。 他坐靠在树干上,微微仰头,目光落到比樱花树更远的地方,嘴里叼着一根先前从草丛里拔来的狗尾草,倒是一派闲散的模样。 我在他旁边坐下,仰头便看到樱花树上,红衣黑发的女子倚坐在花树上,裙摆如火,只比樱花更娇艳。 此情此景,我倒是没有心情如九韶那般闲散。虽说我与九韶也算熟识已久,以往也常独处一处,可是,此番明明不是独处,却让我觉得比独处还尴尬。 这还是来这里后第一次,我觉得我才是那个占了别人身体,占了别人生活的人。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一定是有什么弄错了,才会让我一个凡人的灵魂进入到一个上神的身体里面来。在这里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我终于开始慢慢接受,我就是凰羽,我就是凤凰一族的三殿下,是四海八荒众仙家口中的上神这个事实的时候,眼前却又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红衣黑发,有着之前三万年记忆,自称自己是凰羽的一块魂魄的人来。 如今看起来,分明那个别人看不到,且无法回到这个身体里来的那缕魂魄,才该是真正的凰羽。而眼前这个经常口口声声说爱我,喜欢惹是生非的二太子殿下,才是她的情人。我在这里横插一脚,又算什么呢?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出现在这里。”天边云卷云舒,日光和煦,我眯着眼有点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醒过神来,先是一愣,虽是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抬头撇到那一袭红裙,便也只是咧嘴笑了:“我也从来没想过,我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说真的,如今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先前听九韶说,昆仑灵兽为了让昆仑免受大火,所以将真正的昆仑圣境沉了下来,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地底?可是,明明这蓝天白云,青山绿草的,哪里像是在地下了。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九韶没有看我,轻轻耸了耸肩,吐掉嘴里的狗尾草,仰头看着湛湛蓝天,声音里颇有几分无奈,“凰羽,为何你从来不正面回应我,为什么你总是要一次又一次地避开?” 此情此景实在是有些尴尬,我顿了一顿,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我总觉得,此番我说什么都是错,要么刺痛九韶,要么刺痛树上的凰羽。 “对你,我是越来越没有信心了。”见我不答,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笑容里满是无奈,甚至带着几分厌弃,“这样的我,实在是让我自己都看不起。” “九韶。”我叹了口气,仰头是发现凰羽轻晃着双腿,垂目看着我,眼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也是等着我的回答,“我只问你,都五百年了,你这般放不下我,是因为你真喜欢我呢,还是因为我是第一个敢刺你一剑,弃你而去的人,你觉得不甘心而已?” 此话一出,不仅是九韶坐直了身子,树上的凰羽也轻轻一跃,落到了我身边,随我一起坐下,看向九韶。 我先前听说,九韶与凰羽之所以会走到一起,是因为当时久经情场的二太子殿下想找些更大的挑战,然后碰巧在出去寻找的时候遇到了情场失意,到九重天散心的凰羽。凰羽因为一个赌约留在重华殿上千年,在这过程里慢慢放下了那拒婚的师傅,爱上了这个多情的二太子。 可是,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当时的九韶,是不是也很爱凰羽?我只听说,凰羽留在重华殿当剑侍,凰羽为了让他开心,什么都愿意为他做,凰羽为了助他渡劫,跑到魔界去盗草,甚至危急关头她想到的是为他送草而不是救自己。 没有人告诉我,九韶到底为凰羽做过什么,有时候,我甚至都觉得,九韶那日说的那些伤了凰羽的话里,大约都带着几分真实。 不是我要这般妄自揣度,只是,从身份到性格再到际遇,他们两个都相差得太多,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该有交集。 这么些日子来,九韶没少在我面前或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对我说过情话,可是,每次看着他那张满是深情的脸,还有那溺人的目光时,我都忍不住要猜想,他的话和他那模样,带着几分真,几分假? “你根本不相信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对吗?”九韶转头看着我,俊逸的剑眉微微皱起,面上带着几分严肃,“从一开始,你便把我说的每一句话当做一个笑话,所以,你从来不回应对吗?” “……”我本以为刚刚我那个问题能堵得他哑口无言,心中还带着几许小得意,却不想,如今又被问得哑口无言的人竟然是我。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大约是一辈子都说不过九韶的。 “这种时候,我们讲这些,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吧。”叹了口气,我对他的问题依旧避而不答,不是不想回答,是在我刚要张嘴说“是”的时候,我自己又有些这个答案是不是真的。况且,如今我这般状况,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吧。 虽然说,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刻,我们似乎的确可以这样闲适地坐下来讨论这个问题。可是,出了这里呢? 他是天界的二太子,他的父君想要我们凤凰一族拱手称臣,就这一点,就算我真的喜欢他,我们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更何况,出去之后,我体内除了有辟天剑,还有一个我甚至都不知道是谁的人,等着我完成与他的交易,如今我甚至都不知道,离开这里之后,自己还能活多久? “你可知如今外面乱成一团,魔尊现世,魔族封印开始崩塌,你和我,都有自己的使命,这些小情小爱,还是放到一边的好。”见他不接话,我顿了顿,侧头看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凰羽,她只是抿唇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只是……”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将身子凑了过来,低眉俯看着我,一手抓着我的手腕,一手扣住我的下巴,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可闻。 第一次离得这么近,我吓了一跳,我能清晰地从他墨中透紫的眸子里看到我眼中的惊慌,却并没有想到要逃开。 他薄唇张合,我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喷拂在我的脸上:“只是,那些放到一边的东西,并不会自己消失,它们总有一天会再次回来,那个时候,你便想躲都躲不了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话 也只是到此为止 他就这般凑近我,温热的气息落在我唇畔,低沉的声音甚至带着几分魅惑。竟是听得我面上一红,心跳都漏了几拍,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面退开。 他也发现了我的意图,伸手想要去揽住我的腰,我心中一慌,一把拿过放在一旁的绝仙剑,猛地将身子往后一仰,然后直接一把横到了他面前,急匆匆掩盖住自己脸上的慌乱:“我说,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些?”也不怪我会这般敏感,毕竟此时此刻,我身旁还坐着一个凰羽。 “……”在看到绝仙剑的一瞬间,他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松开手往后退了些许,皱眉看着我,“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凶残了。也就你这凶残的脾气能镇住这柄鬼东西。” “每次看到你,都忍不住想要变凶残。”看来着绝仙剑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可不小,我笑了笑,将长剑横在膝上,生硬地转开了话题,“不是说这柄剑神魔皆斩吗,怎么先前我给了魔尊一剑,他依旧跟没事人似的?” “你又遇到魔尊了?”瞥了一眼我膝上的绝仙剑,那紫眸里明显带着嫌弃厌恶的光芒,他抬起眼,看着我,皱眉问道。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心只落到我又遇到了魔尊这件事上。 “我刚准备进昆仑的时候遇到了他,如今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不仅是他和白泽,我记得我似乎还看到了东华帝君的身影。我不知道他是因为找我才来昆仑的,还是只是寻着魔尊来的。不过,就那最后一眼瞥见他看向我时眼中的震惊,想来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更多一点。这般一想,心底竟是不由得腾起一抹失望来。 “先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能不能出去也未可知呢。”九韶自是不知我心中所想,只当我是因着担心外面的情况,便也只是苦笑着说道,”这地方是昆仑灵兽以冰魄和自己的灵力造出来的,为的是护住万千昆仑的生灵,如今我们若是杀了它,这个地方想来也会崩塌吧。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我们是会被烧死呢,还是能安然出去。“ “既然是这般,我们不杀它不行吗,它既是灵兽,又有悲悯众生之心,那我们让它放我们出去不就好了。”我从外面进来,自然是知道那昆仑山上的三途火是有多厉害的,若是杀了它不能让我们安然离去,那我们是不是该想一个更好的办法? “也不是那么简单,如今这个地方,半虚幻半真实,都是昆仑灵兽造出来的,若是不杀了它,打破幻境,我们也是出不去的。”他说着,又看了我一眼,“更何况,你身上的魔气,还须得冰魄来消除。” 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坐直了身子,一双眼里落到我的脸上,目光中带着几分紧蹙:“答应我,若是拿到冰魄,解了你身上的魔性,出去之后,便废除和他的婚约,不要嫁给他。” “不管能不能拿到冰魄,出去之后,我都会让师傅解除我们的婚约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九韶很在意这件事情,也不再与他玩笑,只是点头回答到。 当初从紫微宫跑出来,便是因为我不想与他成亲。那几日的相处下来,我是实实在在明白了,成亲这件事情对他而言,不过是为了给我和外人一个交代,他真正在意的,只是早日消除魔气,唤出辟天剑,杀死魔尊,还六界安宁而已。 如今的他,心系六界,却再也不能将那个他从前宠着护着的徒弟放进去分毫。更何况,即便是无数人都告诉我,如今要以大局为重,或者说东华帝君是个良配。可是,在我看来,成亲这般大的事情,最需要的,便是双方的你情我愿。我也只是个女人而已,我只是想要自己心爱,也是真心爱自己的人举行的婚礼,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仓促而带着某种使命。让我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得了我那句回答,他便心满意足般地靠回了树干上,仰头透过重重花束看着碧蓝的天空,微微眯起眼睛,不再言语,仿佛要睡过去了一般。我也叹了口气,靠在树上,享受着这段日子一来,第一次的安宁和美好。 “你是喜欢他呢,还是喜欢师傅多一些?”看了半天戏的凰羽抱着膝盖坐在我身边,如今颇为好奇地看着我,眸光闪烁,唇角带着笑意。 我撇了撇嘴,并不打算回答她这个奇怪的问题,喜欢他又如何,喜欢桑落有如何?如今在她面前,我才真正意识到,从头到尾,我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大家都说我就是她,如今她这般好端端立在我面前,我才看到了,我与她之间的差距。 我和她之间,一个是上神,一个是凡人,隔了四万余年的光阴,我都觉得,先前我妄图取代她成为凰羽,实在是妄想之举。 “自从知道师傅拒婚的真相,知道九韶在我从魔宫回来为我做的那些事情之后,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见我不回答,她也不恼,只是犹自继续说着,“当年我因以为师傅不守与我的约定,还娶了别人,一气之下,上万年不回紫微宫,却是不知,若非我当时的贸然之举,师傅或许也不会受困于他们,落得那般下场。我当时只一心想着自己,口口声声说我喜欢他,却从没有为他想过。” “至于九韶……”凰羽说着,微微侧头,看向坐在我身边双眼微瞌,一脸闲散的二太子,顿了顿,才继续开口,“他是我自师傅之后,第一个想要好好去爱的人。为了他,我不顾二哥的嘱咐留在重华宫,独自去魔界盗九黎草,便是遇上魔君的时候,想着的都是必须要把草及时送到他手里。我当时只是想,我这般为他,他知道后一定会很感动吧,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比起他从前那些留在身边的莺莺燕燕,我才是最适合跟他在一起的那一个。”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侧过头看了一眼说得认真的红衣女子,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几许无奈,我看到我们眼中倒映出来的彼此,是那般相似,却又完全不同。 “我知道那样的想法很傻,我的确也因为他做了太多傻事。”脸上的苦笑更浓,凰羽叹了口气,“当时我只是想对他好啊,我只是想牢牢抓住他啊。只是可惜,我没有听到他为了我独闯西天灵山,为了我舍了万年修为,只偏偏听到了那句最不该听到的话。” “我去布阵,你且在这里等我。”彼时天边霞光遍布,我身旁的九韶蓦然站了起来,看了看天空,手腕一抖,长剑入手,缓步朝不远处走去。 凰羽的话便在他起身时顿住了,目送着他走了出去,这才又沉沉叹了口气:“都怪我,一时的意气用事,铸成大错。” “又何须自责,当时你们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情之所至。”瞧着九韶走得远了,我才懒懒地开口,淡声说道,“如今,你不也是在尽量弥补吗?” “时至今日,我自己都分不清,这样做到底是因为爱他,还是因为有愧于他。”叹了口气,凰羽轻轻垂眸,水墨点染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迷蒙的雾气。 我抬眼看着在不远处布阵的九韶,没有搭腔,是啊,分不清了,连我都分不清,如今面对九韶,自己用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从第一次在紫微宫刺他一剑开始,我似乎也是在不停地亏欠他。那份愧疚,横亘在心里,只要一对上那双泛紫的眸子,就忍不住地想要去在意。 “这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吧。”看着布完阵的九韶提着剑我这边走过来,我惨然一笑,不再看凰羽,只是站了起来,想了想,还是开口,“今次出去之后,不管之后发生什么,我只希望,你我再不复相见。如今的你,即是回不了我的身体,那遍也只是一份执念,我不会像师傅那般让你魂飞魄散,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的,不管之后还会发生什么,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看到这抹残存的魂魄了。如今已经有太多事情要我去记挂操心,我不想再因为她而给自己徒增烦恼。更何况,每每看到她,我都会觉得自己是不该存在的,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不想再陷入那段摇摆不定的思绪中去。 或许我这般,实在是自私,可是,如今既然我在这具身体里,她也只能保持那样的状态,那么,或许我们两个都该人命,这样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放心吧,我的执念,也只是到此为止。“出乎意料的,她听到那样的要求,没有恼怒,没有反驳,却是露出一个洞悉一切的笑容,朝着我轻轻点了点头,接着,红光一闪,便这么消失在了我的眼前。(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话 比漫天繁星都璀璨 她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消失在我的面前,倒让我觉得,是我那些话将她赶走了,心中隐隐有几分愧疚,也不知道她这是去到了哪里? “怎么了?”我转头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微微有些愣神,直到九韶的声音将我拉了回来。 我只是回过头来看向她,轻轻摇了摇头:“布好了?” “嗯,就等日落了。”九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也终究没有将那到嘴边的问题问出口,只是抬眼看向天边的云霞。先前那柔和艳红的霞光此时渐渐暗沉了下去。天边那一朵朵被镀上橘色的云朵也在一点一点被灰暗的色调吞噬,日将尽,晚风拂过,又是一个寒夜将要到来。 那风吹得我体内一阵寒意上涌,我缩了缩身子,下意识地朝九韶身边靠了靠,握紧了手里的绝仙剑。 “害怕了?”大约是感受到了我靠近他的举动,他干脆手一扬,空出来的手一把揽过我的肩,将我往他怀里揽了过去,动作自然娴熟,半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别怕,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放心吧师弟,不管遇到什么,师姐都会拿这柄绝仙剑护你周全的。”将手里的剑提起到面前晃了晃,我并没有推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一来这种勾肩搭背的举动不带半分情欲,我若是此时推开倒显得我心中有鬼,二来,这晚风一吹,的确吹得我有点冷,他这么搭着,的确暖和了几分,作为怕冷星人,不得不承认,此刻我十分贪恋这种温暖。不过,嘴上却也不会让他得意,说完还扬眉看了他一眼,“不要怕,有师姐在,不会有事的。” “你就不能有哪次稍微像一个弱女子吗?”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绝仙剑,他微微皱眉,带着几分不满,紫眸里甚至闪着几分嫌弃,“你看看你长姐,平日里一副女霸王的模样,提了剑连我父君都敢砍,一到苍梧面前,就一副小鸟依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模样。那弱柳扶风的架势,让我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偏偏他们两个都乐在其中。” 我倒是不知道潮音竟然是这般女中豪杰,印象里,她倒都是一副小巧玲珑倚在苍梧身边的模样,光是想想,就觉得羡慕他们两那满心满眼的幸福。 “谁让师姐长你两万岁呢,照顾幼小是我们这些老年人应尽的责任。”我微微一笑,九韶一向不喜欢我拿这两万岁的年龄差距来说事,如今瞧见变黑的脸色,我心中一阵窃笑,笑过之后,又觉得自己这种每次跟他在一起必定要跟他抬杠的行为,简直和他一样幼稚,实在不好。不过,自遇到他之后,每次打嘴仗我都没有输过,这样的感觉还是很好的。 日头西沉,天地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九韶先前在不远处布下的阵法此刻在暗沉的天色里,散出盈盈的微光,星星点点,如飞萤一般,在草丛里浮动。 他松开了搂着我肩膀的手,抬手掐诀,催动阵法。 我颇为期待地看着那远处一片微光,等着它被催动之后出现什么震撼的变化。却是等到九韶掐完诀,垂下手,等了几秒,我却也并没有看出那阵法有什么变化。 但见他一扬手,手中的羲和剑脱手,缓缓朝那阵法飞去,见此情景,我失落的心中又燃起了几许期待。 却见原本剑气凌冽的羲和剑今日却是无比温柔,伴着幽蓝色的剑光,柔和地搅动那片草地。星星点点在它的搅动下飞舞,缓缓升腾而起。 无星无月的夜色里,天地连成一线,只有那盈盈的微光飞舞,如在黑暗中被打碎的黄玉碎末,却又沾染上了比生硬的玉碎更加柔和的光芒,灵动的光,在草丛中飘浮,带出一道道一闪而逝的优美线条。还有的缓缓升空,点缀着暗沉沉的天际,虽然微小,却又比星光更加璀璨。 眼前的场景,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的夏天,那个时候,在乡下爷爷家过暑假,在外面疯玩了一个下午的小伙伴们踏着夜色回家。走过草坡旁的小道时,又都纷纷被那草丛中点点莹光吸引得挪不开步子。 爷爷说,那些都是坠落的星星,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飘浮在草丛里,与天上的同伴们争辉,还为我们照亮回家的路。 “怎么样,好看吧,从前在凡间偶然得见,倒是觉得,这般场景,比那漫天繁星更加璀璨。”身旁响起的声音温柔低沉,将我从思念亲人的思绪里面拉了出来。 迅速收拾好带着几分哀愁的情绪,本想问他这算是个什么阵法,转过头却见那些盈盈浮动的微光正好落在了那双泛紫的眸子里,将那双本是带着几分轻浮几分凉薄的眼睛都染上了一层温柔,一抹深情。 唇角不自觉微微扬起,那些带着几分挑衅的话语收了回去,我只是转头随他一起看着浮动的光芒,轻声说:“是啊,真的比漫天繁星都要璀璨呢。” 我们并肩站着,都只是看着那番美景,没有再说话。就在那一刻,脑海中那些烦恼,那些所谓的纠缠和责任,都被一一抛却,我第一次相信,一切都会过去,每个人,都能幸福。 一阵夜风吹过,毫无防备地,吹散了那片浮光,也吹醒了我的心神。刚想道一声可惜,却见九韶面色一沉,手一招,羲和剑飞了回来,声音复又低沉:“时候到了。” 他话音刚落,便又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风,比先前更大,更冷,吹动我的长发和衣裙,我甚至听到,风中有什么嘤嘤作响,转过头去,便见了满树的樱花簌簌地落下,却在刚脱落枝头的那一瞬,被夜风裹挟着飞远。 这般场景,我只觉得十分熟悉,樱花落尽,突兀的树干开始颤抖,合着大风,我眼睁睁看着树枝尽断,粗壮的树干一层一层地剥落,不消片刻,整棵樱花树都被夜风带走,只余下树下一个原本被遮盖住的大洞,洞口结了一层薄冰,冷气源源不断涌出。 “这便是冰魄的寒气,昆仑灵兽先前便元气大伤,此番为了维护这个地方,也是费尽灵力,如今躲在这下面修养。我们下去便能找到它。” 越靠近洞口,寒意越重,原本不怕的我,在这寒气面前倒是有些退缩了。 “别怕,我会护你周全。”我还有有几分犹豫,手腕便又被人扣住了,他带着我往前一跃,以此同时抬手撑开一个阻挡寒气的结界,将我们两人笼罩其中。 看着层层岩壁上越积越多的冰花,我总觉得心中的寒意越来越重。脚下是暗黑的深渊,能看清的只剩被结界微光照亮的洞壁而已。我有些害怕地反手握住了九韶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却也不能心安:“听说那昆仑灵兽十分厉害,我们这次下去,有谱没谱?” “都到这里了,问这个是不是有些晚了。”九韶听罢便笑了,被我握着的手反握住我,“别怕,怎样我都陪着你。”他那笑淡淡的,仿佛随时都会散开一样,看得我心里更慌了,总觉得这次怎么都是个有去无回的结局。 下坠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我们便落到了地上,只是,眼前并没有什么昆仑灵兽,甚至拿彻骨的寒意都消失的无踪无影,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是一条悠长的甬道,昏暗无光,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这地方,比起玄玉的云霄洞可真是差远了。”想来是为了让我不那么害怕,九韶抬手就着羲和剑的剑光,一手牵着我往前走,故作闲散地说道。然而这话,去听得我一个愣神,心中寒意再起。他不说,我还真将玄玉的事情给忘了。 “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我知道九韶与玄玉的交情,既然这件事情现在不说,出去之后他也会知道,那还不如索性现在就说了,“你知道,这绝仙剑是被封印在云霄洞的,而这云霄洞,是玄玉师弟的府邸。” “嗯,玄玉师兄素来喜欢研究结界,常年待在那云霄洞里便是为此,想来这次你取剑,他帮了不少忙吧。”九韶还浑然不觉地说到,彼时我们脚下已经踩到了地面,眼前又是一条无止境的长道。他依旧拉着我的手,借着羲和剑的剑光缓步往前走着。 “他……”欲言又止,我看着他的侧脸,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才好,“你知道,他得了天帝的指令,要守护绝仙剑,确保绝仙剑不被任何人盗走。” “怎么,他阻止你?”前行的步子顿了一顿,九韶侧头看了我一眼,皱眉问道,“玄玉布结界的本事十分厉害,他没有伤到你吧?” “事实上,是我一不小心,把他给伤了。”每说一个字,我便觉得心往下沉一分,听到此,九韶还扬眉一笑,颇有几分惊讶地看向我。我瞧着他脸上的笑意,脸色却是变得一片惨白,我甚至能感到,我的嘴唇都在颤抖。 “怎么了?”他终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顿住步子,转过头来看着我,俊逸的脸上带着几分沉重,见我不答,一把扣住了我的肩膀,“到底怎么了,你怎么这般,可不要吓我?” “九韶,我把他杀了。”一字一句,低沉沙哑,带着几分哭音,话才说完,眼角便已经被泪浸湿,我咬咬牙,看着像是被定在那里的九韶,扯起一抹绝望的笑,“你没听错,我为了夺剑,把玄玉杀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话 银紫色的百足龙 “你说什么?”按在我肩膀上的手垂了下去,九韶眸子里全是震惊和不解。 “他要阻我,所以,我杀了他……”咬咬牙,我一字一句说道,然后便看到了九韶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崩塌,他身形一晃,不自禁地朝后退了两步。 “对不起,我当时也没想到会这样……”至今我还记得玄玉倒下前那不敢置信的表情,还记得他的身体在我的怀里变得慢慢冰凉,然后灰飞烟灭。 九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目光移开,看向了旁边的一片暗沉。他这般,更叫我觉得心惊,却又不知道除了“对不起”我还能说点什么,只能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也不说话。 一时间,我们都只是站在这空气凝重的甬道里,垂目不知要说什么。我能听到他有些沉重的呼吸声,能明显地感受到他在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九韶,我……”终是受不住这般沉重的气氛,我再度抬起头,刚想开口。却是被九韶打断。 “走吧,也不知道前面还要走多久。”他叹了口气,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却只是朝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先迈开了步子。 见他这般,到口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便也只是提着绝仙剑随他一道往前走。 连我自己都感觉不出来到底走了多长时间,只是走着走着,便觉得周围渐渐暖和了起来,转过一个弯道,先前甬道里阴寒的气息彻底感觉不到了,不远处出现了火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嗅到了一丝花香。 “就在前面的,小心些。”九韶没有回头,只是手腕一转,羲和剑原先柔和的剑光变得璀璨了几分,他放缓了脚步,沉声嘱咐。 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有些紧张了,握着绝仙剑的手上已是一层薄汗。我本想上前与他并肩,走到他身旁,却被他抬手挡住了,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就这么一直将我护在身后。 “我等你们很久了。”走在前面的九韶突然止步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在这悠长的甬道里层层叠叠回荡开去。那话说得不带半点情绪,落在耳边时,却觉得心中荡起一片暖意。 没有想到,这个地方除了我们还有别人,我忍不住垫脚,目光越过九韶的肩膀,便看到了前方豁然开朗的洞厅里,翠玉雕琢的宝座上,此时斜倚着一个着了一身绿色锦袍的男子,那眉目如刀刻般锋利的男子脸上,却带着温和似春水的笑意,一双冰蓝色的眸子轻轻一抬,与我相对,看得我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 “这一次,你想逃就没那么容易了。”九韶见着他,却是没有半分惊异,只是冷冷一笑,长剑一横,直指座上的人。 “原本有心放你一马,却不想你非要追到这里来,山中那场大火的帐,我们今日便一起算了吧。”斜倚在座上的绿衫男子依旧没有动,甚至连声音里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是那柔声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让人听得心生寒意。 “他不会就是……”这一来一去,我终于是有些看明白了眼前这绿衫男子到底是谁了。只是,先前一直听他们提昆仑灵兽,我还以为,这镇守昆仑的,真的只是一只凶猛的灵兽而已,却不想,竟然还修成了人形。 “吾乃集昆仑圣境万千灵气所成,千种变幻,万种形态。”那座上的绿衫男子终于正了身子,缓缓站了起来,我瞧着他缓缓朝我们走来,每踏出一步,脚下便见有绿草如茵,鲜花盛开,生意盎然,却也只是一闪而过,在他走过之后,又消失无痕。我也算终于明白了,先前嗅到的花香是从何而来。 “从上古时期,困住那魔尊的三途火开始,吾便与五族有约,昆仑圣境中的一草一木,五族皆不得伤害。你们倒是胆子不小,破昆仑结界不说,损吾阵法,杀吾灵兽,让三途火烧尽昆仑,这笔账,你们便是灰飞烟灭,也抵不清。”他缓步走到我们五步开外,便停了下来,一双眼角微微上翘的眼睛在我们身上轻轻一扫,便觉寒意顿生。 “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自己能力太差了,怪得了谁。”九韶冷冷一笑,剑锋往前一递,便抵在了那绿衫男子的心口,“交出冰魄来,我们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你可知,失了这冰魄,如今被吾护在这幻境里的生灵们便会落入火海。”他没有半分惧意,任由那长剑抵在心口,说得不急不缓。 听他这般说,我其实是有些不忍的,且不说我如今大约已经不需要那冰魄了,就算是需要,若要我拿万千生灵的性命来换,我还是觉得不能接受的。然而,九韶显然不为所动,声音中带着几分嘲讽:“早在法阵毁坏,大火蔓延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你如今留住的,不过是他们的残魂罢了,倒不如让他们的魂魄离去,还算做了好事一件。” “一派胡言。”似是被九韶那句话激怒了,温和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我能听出明显的怒意。话音刚落,我便见了有翠色的藤蔓迅速地缠上了九韶手里的羲和剑,我站在他身后,清清楚楚地瞧见,那藤蔓竟是从绿衫男子的心口长出来的,长势迅猛,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便将羲和剑的剑锋覆盖满了,延伸着朝九韶缠去。 九韶握剑的手腕一转,羲和剑一震,将那些藤蔓尽数绞碎,他顺势将长剑往前一递。绿衫男子同时足尖一点,朝后面飞速掠去。同手扬手,便见了有更多的翠色藤蔓出现在空中,直直朝着我们这边飞来。 九韶提剑往前一跃,长剑挥动,将飞来的藤蔓一一斩断,临了还不忘反手在我跟前落下一个结界将我护住。 我提着绝仙剑站在那里,能明显感觉到手中长剑的震动,绯红色的剑身泛着幽光,我瞧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却是有些迟疑要不要马上加入战局。 虽然说,如今我能掌控自己体内的灵力,还有绝仙剑在手。可是作为一个实战经验为零的人,我实在是不能确定,自己此番提剑上去,到底是帮忙还是添乱。 青色与绿色的光影交织碰撞,一时火花迸溅。他们打得越发火热,我站在甬道里,仰头看着那空旷的洞穴中,两道光影你来我往,迅即分开又迅即交汇,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谁是谁来,只余了一室兵器碰撞的声音,铿然震耳。这般景象,我也不知道哪一个占了上风,越发帮不上忙了。 我正看得越发心急,却突然听见一声轻啸回荡,仰头瞧见,空中有如天火滚落,原本还缠斗在一起的两个身影蓦然一顿,一条赤红色的巨龙出现在空中。昆仑灵兽受昆仑圣境灵气滋养,能化万物,原身其实是一条赤金长龙。 那洞穴虽然空旷,可是如今这赤龙身躯庞大,原形一现,便已经占了大半空间,此时它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半空中提剑的九韶扑去,距离又那般的近,他根本没什么躲闪的机会。 虽说先前也瞧见过那白泽战神被魔尊的火龙吞了之后依旧能提长枪傲然地杀出来,不过眼前这庞然大物显然跟那火龙不是一个级别的,若是九韶被吞了,大约就真的成了它一餐食物了。 如此,我知道我不能只站在那里看着,只此一念,身体已经做出了相应反应。手中的绝仙剑红光大甚,我点足掠起,直接一剑朝着离我最近的龙身刺去。 我听说,龙身上都有鳞片,比天地间任何器物都要坚硬,刀枪不入。不过,绝仙剑显然不是一般的刀枪,触到龙鳞的一瞬,我能明显感受到剑身一颤,一大股阻力自剑锋传来,我下意识地加重手中的力道,那长剑就这么刺穿了厚实的龙鳞,直直插入赤龙体内。 吃痛的赤龙显然是没有料到有次一击,俯冲的动作微微一顿,趁着这个空档,九韶身形一闪,越过它庞大的头颅,往高处掠去。 那停顿也不过一瞬,下一刻,它龙身一动,龙尾一甩,我刚将长剑拔出,就见眼前赤红色的巨影扑来,我整个人就这么被撞飞出去,然后又重重撞到了一侧的岩壁上。 这两撞力道极大,顿时撞得我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一般。我瘫坐在地,倚着岩壁,只觉得全身都在痛。我还没能喘口气,突然就觉得劲风迎面而来,心中一惊,抬眼便见了龙尾一摆,再次朝我这边,狠狠地打了过来。 “凰羽!”我听到空中的九韶焦急地大喊了一声,眼瞧着那龙尾扫来,此刻的我却是没有力气站起来躲开的。便也只得抬手,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为自己撑开了几道结界,只盼着这些结界足够坚固,能挡住那呼啸而来的龙尾。 显然,我的期盼终究还是落空的。转瞬间,我便听到了结界尽数破碎的清脆响声,接着便是眼前一黑,然后是有庞然大物重重击打在我的身上,那片片坚硬的龙鳞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撞在我身上,我身后是同样坚硬的岩壁。我只觉得身体被紧紧挤向岩壁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撕心裂肺的痛,下意识地,我只来得及将手中的绝仙剑往那拍向我的龙尾上狠狠一送。 眼前恍惚一片,我只觉得半边身子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另一边则是从肉痛到了骨头里。 意识模糊中,我又听到了一声龙啸,在我觉得自己就要被压成肉饼的时候,压向我的力道一减,下一刻,龙尾便移开了。 我终是松了口气,靠在岩壁上,贪婪大口地吸了几口空气,眼前的景象这才变得清晰了几分。仰起头时,我便瞧见了一个颇为壮观的场景。 在我上空,一条银紫色的龙和那条赤色的龙扭打纠缠在了一起。那龙一身银紫色的鳞片光华闪耀,熠熠生辉。然而,让我一愣的,是那银龙竟然生了百足。本来一条威风凛凛霸气十足的长龙,却是因着那端端生出来的百十只爪子,而让人觉得惧意横生。 “凰羽,躲起来。”我正憾于眼前的景象,却听得九韶沉声的嘱咐,这才反应过来那百足银龙是九韶化的,瞧着他们打得激烈,未免再次受创,我瘫着半边身子,手脚并用,爬回来甬道里,靠着一侧墙壁,小心地看着外面的景象。 从前在紫微宫时,我听君崖说过,神族化出原形,便是已经战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不过,当时君崖说的,是我们凤凰,白狐,麒麟和青龙四族。第一任天族的天帝,不过是父神依照着自己的样子,用空中云朵化出来的。而之后那些在九重天的天族们,要么是天帝点化创造,要么是凡人修炼飞升的,所以他们没有什么原形。 所以,在看到那条银紫色的百足龙的时候,我下意识以为,那只是九韶变化出来对付赤龙的罢了。当时心中还在腹诽,他要变也该变条正经的龙嘛,怎么搞出这么一个看着有些恶心的玩意儿出来。 我正靠在甬道里遥想,再回过神来时,正好见了那百足龙一个俯冲,一口咬在了赤龙身上。接着,我便听到一声惨烈的龙啸,被紧紧咬住的赤龙反首也是朝着百足龙身上来了一口。他们就这样相互咬着,谁也不愿意松口,竟是就这般较上劲来。 我就这么看着,片刻之后,便瞧着大滴大滴的血从空中低落下来。暗红色和幽绿色的血滴打落在地上,发出清脆而诡异的声响,初初只是几滴,慢慢的,越来越多,我竟是觉得,洞中仿佛下起了一场血雨,地面被两种诡异的颜色打湿,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般下去不是办法,我仰头看着那银紫色的百足龙已经是微微在颤抖,那赤龙仿佛要将它拦腰咬断一般。 心中一横,我一把抓起绝仙剑,靠着墙壁站了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将体内我能调动的灵力全部集中在了我还有知觉的一般身体里,灌注到绝仙剑中。 绝仙剑在我手中猛颤起来,红光大盛。我用尽力气点足一跃,接着绝仙剑的拖带,朝着那空中赤龙的眼睛刺去。 那一剑,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我咬紧牙,才让自己的手不至于松开那剑气凌冽的长剑。 红光大盛的长剑就这么带着我刺入赤龙硕大的眼睛里。长剑完全隐没在灿金带赤色的眼中。那颗琉璃般璀璨的眼睛就这么在我的面前爆炸,晶莹的液体溅了我一身,比先前的血腥味浓烈千百倍的星期熏得我眼前一黑,几乎要失去知觉,下意识地松开了握剑的手。 绝仙剑完全没入那一片浆糊状的眼中后,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我只见红光从里面迸射出来,吃痛的赤龙松了口,仰头发出悲惨的嚎叫。我完全脱力,就这么直直朝着地面坠去。 眼前紫光一闪,下一刻,却是结结实实落到了一个怀抱里。化了人形的九韶满身是血地将我一把抱住,带着我缓缓朝地面落去。 我仰着头,看着在半空中哀嚎扭动的赤龙,还有那一道道从赤龙身上迸射出来的红光,从头上开始,一道一道,向尾部延伸去。彼时,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到底发生什么了,只能软软地靠在九韶的怀里,努力凝神,不让自己昏死过去。 落到地上的那一刻,九韶身形一晃,带着我一起跌倒在地。我依旧靠在他怀里,只听得他哑着嗓子在我耳边说了一句:“保重。” 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便见他用尽力气将我紧紧箍在怀里,用自己的身子将我挡得严严实实。以此同时,在他身后,红光大盛,伴随着一声惨烈的哀嚎。绝仙剑穿透龙尾飞出。那条赤龙周身的红光一闪,整条龙“轰——”的一声,炸开了。 我在九韶怀里,我能感受到他凝聚在我周身的仙气,我能那穿透龙身的绝仙剑钉入一面岩壁之后开始燃烧起来,还看到那炸开的龙体内飞出的团团赤火,那些炙热的火团纷纷落下,朝我们这里砸来。 那一瞬,我才反应过来九韶在做什么。 拼死一战的他将自己此刻仅剩仙力都用在了我身上,以自己的身躯做盾,为我挡住了那纷纷落下的火团。 我想挣脱,却已是脱力得动弹不得,甚至连开口唤他都已经做不到,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看着。而他只是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将我护在他身下,头靠在我的肩上,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团巨大的火球朝我们砸了过来,心中无限放大的绝望让我意识越发的清醒,却又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火球在我眼前越变越大,炙热越来越近,却是无能为力。 “九韶!”那一瞬,我近乎绝望地嘶吼到,沙哑而声嘶力竭的声音已经不似人语。口中腥甜上涌,眼角一痛,眼前便染上了一片血色。 红蒙蒙的光影里,我没有看到那个火球落到九韶身上。我只看到了,一袭红衣的女子张开了手,就这么挡在了九韶背后。那炙热的火球打在她的身上,然后碎裂开来。 我瞧见她朝我笑,眸光扇动,唇角上扬。我看到双唇开合,她朝着我沉声说了一句:“以后,要照顾好他。” 然后便是她身形一动,化作一抹红光,带着一抹银色的红光升腾而起,将簌簌落下的火球一一击落。最后,消失在了那渐渐暗淡下来的空中。 我仰着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光与火散尽,只于一颗冰蓝色的珠子缓缓落下,落到了我的眉心,随即消失不见。我只觉得浑身一阵凉意袭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最后,失去了知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话 越来越多的秘辛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人已经在梧桐宫中。 睁开眼瞧见轻纱垂幔,让满屋子的富丽堂皇看起来都有些朦胧。恍惚间就像是又回到了最初,我犹记得刚来时,也是在这里,醒来也是这般场景。只是,这一次往门口看去,没有看到那只吓我一跳的金色大鸟,而是那群我十分熟悉的人。 以清霄为首的众人本是聚在殿门口讨论着什么,站在里侧的潮音撇到坐在床榻上一脸呆样的我时,我瞧见她低呼了一声,便排开众人朝我这边跑来。 我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她银铃般的声音里带上几分哭音:“你怎么总是做这般危险的事情,可吓死我了。” 她将我紧紧拥住,双肩颤抖,说完便低低哭了起来,想来这一次是真的被我吓坏了。醒过神来的我反手拥住了她,瞧着那门口拢着袖子朝我们这边走来的众人,笑着说:“好啦,长姐,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嘛,你若是再哭,姐夫瞧了可要心疼了。” “你倒还有精神来打趣我。”听了我的话,破涕为笑的潮音松开了我,却也乖乖在清霄苍梧他们走近之前,抬手将颊边的眼泪擦去。 “有没有什么不适?”清霄站到我榻边,也是一脸的担忧,我朝他摇了摇头,越过他扫了站在他身后的众人一眼,梵清,苍梧和司命,竟是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我是怎么回来的,九韶怎么样了?”想起之前经历的一切,我只觉得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 听我提起九韶,潮音与清霄眸色俱是一沉,却也还是开口回答:“之前昆仑上魔尊现世,我们五族接到东华帝君的传讯,皆有前往。那一战白泽受了重创,如今被接回了青丘。我们联手击溃了魔尊,正研究寻你们的办法,却见昆仑圣境的火尽数熄灭,九韶抱着你从结界中走了出来。” “他此番在重华殿中养伤,有我师傅燃灯佛祖看护,你无须担心。”一旁的梵清笑着开口接到,言罢拱手朝我长身作揖,“梵清现在这里谢过上神的救命大恩了。” 听到魔尊被击溃,昆仑火灭,我心中还是有几分喜悦的,毕竟也算解决了两件烦心事。刚想笑着跟梵清客套答话,却是一旁的清霄抢在了我之前,冷冷开口:“若是真要谢她救命大恩,你们天族也该拿出点诚意来。” “二哥……”我知清霄一向不喜欢天族,尤其是天帝一家子,只是,他这般说,倒是让人觉得我这般去救九韶是有所图谋的,我眸子一沉,唤了他一声。 却不想,坐在我身旁的潮音也冷声接口:“清霄说得没错,你们一边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谢恩,一边又要拉她做什么公审,你们天族便都是这般表达谢意的?” “公审?”我眉头一皱,颇为不解地看向潮音,什么公审,他们是要审我什么? “这并非梵清本意,上神悔婚,盗绝仙剑,杀玄玉之事,我们均已经不再追究。只是,昆仑是独出五族的存在,是上古灵源出处,如今昆仑被毁,不仅是我们五族,连西天灵山诸佛都惊动了,这件事情,势必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梵清叹了口气,似是对于清霄他们恶劣的态度不甚在意,只是颇有几分抱歉地看向我,“我之前已经与师傅谈过,此事错不在上神,三日之后,上神只需讲出事情经过便可安然脱身。” “本不关她什么事情,她凭什么要去九重天,受这般折辱。”我还没有开口,潮音眉头一皱,冷冷瞟了梵清一眼,“一切皆是你那个弟弟所为,他们要审,审他便是。” “九韶必然是要受审的,只是他如今还未醒来,”梵清叹了口气,看向潮音,“我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必然是生气的,不过,如今此事牵连甚多,也不是我们几族说了就算的。佛家讲因果,凰羽上神若是不消了这段孽障,日后或许会有损她的修为。” 此话一出,清霄与潮音具不说话了,我叹了口气,伸手握了握潮音略带冰凉的手:“长姐,二哥,放心吧,重重险境我都过来了,不过是个会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不是这么说……”见我都妥协了,潮音叹了口气,垂下脸去,握着我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就是不舍放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又与他们说了几句后,便都嘱咐我先安静修养,纷纷离去。 “不知道梵清能否单独与凰羽上神聊几句?”梵清走在最后,他往前走了几步,想了想,却又转头看向我,询问道。 想着他先前跟我一起去取绝仙剑的事情,他大约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点了点头。已经走到门口的清霄见此,本还再想说些点什么,转头看向我的时候,终也只是欲言又止般地叹了口气,带着其他人离去,偌大的殿堂里,顿时便只剩下我与梵清两人。 “凰羽上神,梵清有个不情之请。”那着一袭水墨长衫的太子殿下往后退了一步,拱手俯身,朝我再次行了一个大礼,抬起头看向我的眼中也多了恳切之意,“梵清想请上神在三日后的会审之上,无论如何也不要提起九韶现原身一事。” 经他这么一提起,我这才想起先前在那洞中所见,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九韶幻化出来的凶兽,如今这么一听,那竟然就是九韶的原身?可是,他不是天族二太子吗,怎么会有原身,便是有,也不该是那般妖怪嘛。 “百足龙并非传说,的确是上古便有的凶兽,就如同你捡着的那只梦貘一般。”梵清拢着袖子站在那里,淡淡说道,竟是将那些上古密闻一一说与我听。 “你也知道,天地初开,父神造万物之后,给予天,地,人三界帝王以造物之力。三族争斗,战争连绵,百足龙便是战争的产物。那些事情只被寥寥数笔写进资料里。然而,那一场混战里,被造出来的怪物千万种之多,百足龙只是其中一种。父神察觉之后,阻止了战争,收回了创世之力,也对凶兽们进行了清理。而九韶,便是如今世间仅存的一条百足龙。” “……”我就这般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听着他讲的一切,恍惚如神话故事一般,他顿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歪着头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告诉我,他们天族的二太子,他的亲弟弟,其实是一条漏网的上古凶兽? “我知道这般说很荒谬,只是,你也看到了他化原身时的情景,我并没有骗你。”瞧着梵清的表情,和语气,他真的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只是继续解释,“这件事情本只是天族内部的事情,牵扯甚多,如今我也无法向你一一细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三日后的会审,西天诸佛会在,五族帝君会在,还有你师傅,也会在那里。” “如今在他们眼中,百足龙是不该再存在于世间的。你若是说出这件事情,九韶必死无疑。”最后几个字,梵清说得深沉,一字一句,一双紫色的眸子静静看着我,眸子里尽是警告的意味,“不仅他会死,九重天也必将大乱。如今魔尊虽败,卷土重来却是指日可待,局势已经这般动荡了,上神也不想让它更乱吧?” “梵清呐。”他皱眉讲得郑重,我听罢抿了抿唇,沉声唤了一句。大约是第一次听到我这般叫他的名字,又或是被我这样奇怪的反应震惊,他微微一愣,“嗯?”了一声,颇为不解地看向我。 “为什么我觉得,你才是让这动荡的局势越来越乱的根源?”我皱了皱眉,从前与他接触不多,只知道他是一个淡漠却颇具威仪的人,脸上总是那般客套的笑,翩翩有礼而又拒人千里。直到在云霄洞遇到,至如今,我总觉得,这个太子殿下一点一点打破了我对他原来的看法,却是让我觉得,他越发深不可测。 他总是在我面前,做那些天界太子不会做的事,说那些天界太子不该说的话。而我如今发现,他所做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九韶。 “请上神相信,若非迫不得已,最不希望这一切发生的便是我。”叹了口气,还想再开口与我解释,却被我抬手止住了。什么天界秘辛,什么不可为人所知的秘密,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知道了。 “你们天族的事情,我半分都不想知道,你只告诉我,会审的时候我该如何说便好。”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想再听他找各种理由,各种欲言又止来试图说服我了,瞧着他脸上终于露出笑意,我又想起来一事,“你先告诉我,我若是按照你说的做了,会审会是什么结果?他们会给我什么惩罚吗,还是说,只是如你先前所说,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话 凌霄殿会审 三天后的会审,是在九重天凌霄殿举行的。因着清霄与苍梧皆在会审人员之列,所以先我一步上了九重天。三日期到,我便是随着梵清一起上了天庭。 这九重天上依旧是云缭雾绕,与我上次来时一般无二,只不过,之前来的时候,那些无事的神仙们会跟在我身后八卦讨论,如今见着了我,却像是躲瘟神一般远远就躲开了,我瞧着他们匆匆离去时面上的慌张之色,今日终于是将物是人非这个词好好体会了一番。 “上神,拜托了。”凌霄殿前,金甲长剑的天将守卫森严,踏进殿门之前,梵清拢着袖子朝我弓身行了一个大礼,说得颇为诚挚。 “太子殿下,我凰羽信你这一次,你可千万不要坑我。”想起前些日子他与我讲的会审结果会是如何,我咧嘴朝他笑了笑。 “放心吧,若梵清说错了,那上神的一切责罚,都由梵清代受。”他直起身子笑得随和,抬手给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次会审,除了六位帝君还有西天如来座下最优秀的弟子金蝉子之外,其他人均不能近前。 其实,知道参审人员是他们之后,我便知道这次会审最多不过是走走样子罢了。七个参审人里面,一个是我的哥哥,一个是我的姐夫,还有我的师傅和师兄,剩下的天帝虽说从来不喜欢我,不过此番我应了梵清之请,那天帝也得承我一份情,他应该也不会太为难我。至于那西天如来佛祖嘛,佛家不都是慈悲为怀吗?我想他应该也对我加以什么重刑。 刚踏入凌霄殿,抬眼便瞧见了那坐在首位的两个人。宝相*,紫金袈裟一身佛光的年轻男子必是金蝉子无疑了,在他身旁是一袭玄色锦袍紫金发冠的东华帝君,他依旧是那般不喜不怒的模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多了一份苍白,连那双薄唇都失了血色,他垂目看着我,那目光又仿佛透过我,落向别处。 其他人分座两侧,我瞧着清霄望向我一副关切中夹着愤怒的模样,朝他微微一笑,想让他安心。我依着梵清告诉我的,从魔尊现世,望舒死去,冥王给我修为,一直讲到如何上昆仑,遇魔尊,入结界,杀赤龙。省去了九韶幻化百足龙的那一段,只说当时我借体内魔性杀了赤龙,是九韶及时将冰魄打入我体内,化解了魔气。 讲完之后,我瞧着座上的金蝉子和东华帝君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有些打鼓。 “肃和,这件事牵扯最多的便是你们天族,依你看,该如何处置?”金蝉子还未说话,他身旁的东华帝君先打破了沉默,他目光一扫从我身上掠过,落到了一旁天帝的身上。瞧见天帝想要开口,他又抢在他之前添了一句,“你不需顾及她的身份,即便是本君的徒弟,犯了事情,也是该受惩罚的。” “……”他这话一出,本打算开口的天帝话头一顿,扫了一眼东华帝君,过了好几秒才收拾好情绪再度开口,“虽说凰羽闯云霄洞,误杀玄玉确实是大罪,不过,若非她拖住魔尊,让我们有时间赶到昆仑阻止,或许今时今日便不只是坐在这里谈这件事这么简单了。” “朕先前与众臣商议,在闯云霄洞这件事上,凰羽也算功过相抵,至于毁昆仑圣境一事,兹事体大,也不是朕独能说了算的,其他几位帝君如何看?”我瞧着天帝这般说的时候,虽是一派平静的模样,却终究不愿将目光落到我身上,便是偶尔扫过一眼,那眼神冷冽得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了一般。想来,他是讨厌极了我,又因为利益权衡不能将我怎么样。一想到他如今为了他所谓的大局要这般忍耐,我就觉得心中一阵暗爽。 天帝此话一开,几人便开始讨论,说来说去,不过是在讲这些年来昆仑圣境如何如何,如今那大火灭了也算是功德一件之类的话。说是在争论,也不过是清霄与苍梧变着法在给我说情罢了。便连那面色不改的东华帝君,都时不时淡淡搭上一两句话,假装表示一下他对此事的重视。 此番凌霄殿上,除了那边撑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游天外的君崖之外,最安静的便是坐在东华帝君身边的金蝉子了。 他盘腿静坐,手结莲花印,自始至终都只是带着微微的笑意听着,眼角眉梢都是慈悲的神色。我抬眼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墨色里倒映着金色的眸子,那眸子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望进去如何都看不到底,对视几秒便忍不住要移开目光,害怕再看下去会沉溺其中。 我拢着袖子立在殿上等着他们辩,我知道他们如今说什么,怎么说都没有用,最终做决定的,不过是那个但笑不语的出家人罢了。 果然,大家说了一阵利弊之后,便都将目光转向了金蝉子,皆等着他给出一个结论。他也不过是抿唇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目光这才轻飘飘落到了我的身上:“若是贫僧不曾记错的话,如今凰羽施主的仙骨,是用灵山莲池旁的那棵菩提树的枝叶来接的吧?” “啊?”他突然这般说,我颇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她的仙骨,确实是六百年前如来佛祖亲自用菩提枝接起来的。”一边的清霄却是听得面色一沉,开口说完,抬眼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天帝。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又对上了天帝那双冰冷的眼。 若说六百年前的话,我自然是没有记忆的,先前只听凰羽的那抹残魂提到过当年九韶为了救人闯了灵山,舍了修为,我想着这其中或许有些关系。 “得我佛门至宝,便也算是入我佛门之人。”金蝉子依旧说得那般不急不缓,“因果循环,贫僧知道诸位皆为今日之局势着想,不想为难凰羽施主。昆仑之事,本也不只是贫僧能说了算的。只是,昆仑山中万千生灵之性命,终是毁于凰羽施主之手,若不消了这段孽障,凰羽施主日后必受报应之苦。” 这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之说,先前梵清也告诉过我了。而且,那些万千生灵,即便不是我杀的,也终究是因为我而死,这份罪孽我终是要背负的。所以,不等其他几人说话,我便已经提裙朝着金蝉子拜了下去:“凰羽甘愿受罚,不求以此能抵消我的罪孽,只求圣僧能超度昆仑山中万千生灵,让他们的魂魄终有归宿。” 先前在昆仑之中时,九韶便说起过,我们之后闯入的碧草蓝天的圣镜,不过是那赤龙幻化,将那万千生灵的魂魄束缚在其中罢了,如今圣境破,昆仑火灭,那些魂魄,也该有所归属了。 “施主有此心意,贫僧甚是感怀,施主本是凤凰原身,不如施主便随贫僧回灵山,护持宝殿五百年,一来可以抵消罪孽,而来,可以常顾佛法……”那双手结莲花印的僧人正说得一本正经,却是一旁的清霄不耐烦地沉脸打断了他。 “你们自己管不住那金翅鸟,如今跑了不去找,却是要我幺妹去顶替它的护持之位,这也太假公济私了吧?”清霄一拍桌子,面色颇为不悦。这种不悦,我之前感受过一次,便是梦到从前炫倾龙神要抓我去从极深渊顶替火灵兽的时候。 想起之前,比之今日,我便也有些不悦了,感情怎么这些人都喜欢那我们去顶替他们弄丢的仙兽神鸟。明明都是上神,我怎么就觉得在他们眼里我们就只是鸟兽一般,至多不过是修为更高,用处更大的鸟兽罢了。 “此话不能这般讲,宝殿护持一位本是离佛祖最近的差事,凰羽上神日日绕宝殿梁飞,沾染佛气,聆听佛法,确实有益于消除业障,也是好事一件。”听了清霄的话,端得正正的金蝉子脸色微微一变,却又马上变了回来,一本正经沉声说道,临了还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一派宝相*。 “圣僧虽是好意,可这凰羽毕竟是本君的徒弟,再入你佛门,是不是有些……”终于,连一旁的东华帝君都听不下去了,侧脸颇有几分为难地看着金蝉子,“前些日子,本君过东皇岛时见其上火光隐现,似是有毕方出没,若是圣僧有空,大可前去一看。若是能将其收服,不仅解了护持一事,还算是为人间除了一害,也算是一个福缘。” “贫僧不过是真心想要帮凰羽施主消除业障罢了,帝君若是不舍,便也算了。”听到毕方二字时,我分明见到了金蝉子那清亮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喜色,随即他却是叹气摇头,一副颇为惋惜的模样。 “既然这般,那便让凰羽施主渡三世轮回吧。”想了想,金蝉子终于正色道,“三世轮回,尝佛家七苦。” 之前梵清跟我说的,大抵便是这般,因为这是他们常用之法,本以为要轮回七世,如今听到只有三世,我倒是觉得自己真是赚到了。我正准备应了下来,却见那东华帝君又在我之前开口:“三世轮回,便是三百年,虽然这点事情在神界不算什么,可是她是辟天剑宿主,如今魔尊回了魔界,我们皆不知他何时回来,本君以为,在彻底解决这件事情之前,凰羽还是留在神界最好。” “依照帝君的意思,是要将她即留在神界,又不能让她受罚,还要消除她身上的业障了?”此话一出,天帝终于是绷不住沉下了脸,冷眼望向那个分明就是有些蛮不讲理的东华帝君。 “帝君不必担心,三世要体会七苦,注定了凰羽施主每一世都不得善终,贫僧保证,三世不过百年,更何况,即便是到时候有什么情况需要凰羽施主回来,帝君去凡间召回她便可。”不仅是天帝,就连一脸淡淡然的金蝉子的脸色都黑了一黑,“业障若是不除,必将有损凰羽施主的仙骨,帝君若是真关心凰羽施主,便应让她去受这三世轮回。” “凰羽愿意承这三世之苦,还请天帝费心安排。”我知从前桑落护短,却是不知,原来这护短的脾性,是从这真正的东华帝君身上来的,只是他们说得对,若是不去轮回,始终是欠了一笔罪孽,何况,不出百年的话,那天上也不过百日,如今魔尊受创去了魔界,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来的。 “朕这便去让司命安排,七日之后,便送你去冥府入轮回,如何?”天帝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旁的东华帝君见我这般,便也不再说话。众人又讨论嘱咐了片刻,便就这么结束了这堂带着几分闹剧兴致的会审。 金蝉子第一个离席,背带佛光,脚踏莲花走过我身旁时,还不忘了停,双手合十朝我做了一个礼,我道他有什么要交待,忙垂手洗耳恭听,却见他一脸正色地问道:“施主真的不再考虑考虑随贫僧去西天灵山了吗?那里灵气颇盛,十分有益于修为长进。”见我摇头,也只是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地再次踏着莲花走远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话 双生魔物 我眼瞧着金蝉子踏莲走远,只觉得这西天灵山的人与我们就是不一样,这般光环加身,步步生莲,却又偏偏一副淡淡然的模样,帅而不显,风而不骚,高雅得很。 “三妹你莫怕,三世而已,也不过走个过场,有二哥在,哪能让你吃了苦去。”清霄走到我身边,虽是在跟我说话,不过一双金灿灿的眸子紧紧落在那走远的金蝉子身上,显然还在对金蝉子将我们作神兽用的做法十分不满。 “昔年为了寻火灵兽踪迹,我常去凡世走动,还算有些熟悉,阿羽且放宽心,如今龙宫那边有你长姐坐镇,我也正好用空陪你去走上一遭。”我刚想叫清霄不要再盯着人家看了,却是又一个声音在身边温温和和地响起,转过头来便见了苍梧拢着袖子,站到我身边,笑得温和。 “如此正好,我还正想着自己去得少,不熟悉,有苍梧兄作伴的话,一切就都好办多了。”听到苍梧的话,清霄终于收回了愤恨的眼,转头朝着苍梧点了点头。 “我说,你们两个好歹是帝君,都这么闲真的好吗?”我颇为无语地看着身边这两个帝君,话虽这般说,不过瞧着他们这般殷殷垂询,关心的模样,我还是十分感动的。 “如此也好,早些了结早些回来,这些时日为师要闭关一段时间,等你回来,正好也可以去魔界做个了断了。”一袭玄衣的东华帝君也走过来,加入了话题,说完,还不忘了回头看一眼随他身后走过来的天帝,目光变得森冷,“昆仑一事,本君希望就到此为止。你的野心,止于天族便好。” “帝君的话,朕先记下了。”天帝听罢,只是淡淡一笑,朝着东华帝君点了点头,“此番六界安危为重,帝君还是先回去闭关养好身子再说吧。”说完,也只是拱手朝我们其他几个人做了个礼,便拂袖大步离去了。 我不知道东华帝君为何会这般说,瞧着清霄与苍梧听罢此言,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便也不打算多问。反正,如今真正的东华帝君回来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交给他们便好,我又何必掺和。 “你的命格,等司命写好了会先呈与你兄长,为师闭关在即,怕是七日之后不能去送你了。”等天帝走出了凌霄殿,东华帝君才拢着袖子又看向我,淡声说道。 “师傅好生闭关便是,不过百余日而已,等师傅出关之时,凰羽大约已经回来了。”我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对于先前他那般护短的行为,我还是颇为感激的。 他也没在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了清霄他们几句,便也离去了。清霄本是要带我回梧桐宫的,我却是以想去找司命为由,拒绝了随他回去,而是选择留在这九重天上。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来了这里,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想起一些人,想要去看看他们怎么样了而已。 等着将要回去打点琐事的清霄和要回去跟潮音报备的苍梧送出凌霄殿后,我转头瞧着空旷的大殿,却是一愣。那从我进来便一直发呆的君崖,此番依旧撑着头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算算我与他,自从去了凡间回来之后,好像便再没有见过。虽说隔了不过十数日,可是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倒像是隔了许多年不见一般。瞧着他如今这般模样,我倒是觉得,这些日子他身上想必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君崖师兄,想什么呢,都想了几个时辰了?”瞧他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我走上前去,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一晃,却发现依旧没有半分反应。 我先是一愣,随后一惊,他保持这个动作已经数个时辰了,莫不是…… 下意识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果然半分不曾察觉。 “他这般已有些时日了,前些日子他因着一些事情元神出窍,尚未归来。因着今日事大,又唤他不回,便只好抬了他的身体来充数,上神大可不必惊慌。”我刚要叫人来看,却见梵清笑着朝我缓步走来,他抬手一挥,原本那个还会撑头眨眼的君崖便身子一软,趴在了矮桌上。 “……”我瞧着眼前的局面,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算是滥竽充数,也不该是这个充法吧。 “还有七日,上神是想一直留在九重天吗?若是这般,梵清便去给上神安排住处了。”走上前去一把将君崖的身体抱起来,梵清的动作倒是自然流畅。 我随着他一起往凌霄殿外走,想了想:“不劳烦殿下了,我现在留下来,不过是想去看望一个人,等看过她之后,我便回梧桐宫去了。” “是想去看九韶么,若是的话,现在怕是有些不方便。”我本是想去招魂台看看一直留在那里招魂的莲华,显然梵清却是误以为我记挂九韶,不过,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回来到如今,我还真没见过九韶。 “怎么不方便?他如今怎么样了?”记得当初在那洞中,他伤得也是不轻的,本来就是一副坏了就不怎么好修的身体,如今听梵清这么一说,倒是燃起几分对他的担忧之情来。 “那具身子毁得也差不多了,当初东华帝君的补救之法,也不过是一时之策。如今我与家师商量,准备带他回西天灵山修养,补身固魂,顺便看看能不能寻个什么法子,除了他身上的凶煞之气。”梵清状似无意地说着,与我一路走出凌霄殿,往司命府走去。 “去西天灵山?”我道他必然伤的不轻,却没想到居然伤得这般重?下意识地就问出了口,“要去多久?” “短则百年,长则……”梵清说着,叹了口气,“此番前去,也不全是为他养伤护命。只是那日回来,我请正好来九重天讲佛的燃灯佛祖为他救治,情不得已,道出了他的原身之事,佛祖念及与我师徒缘分,允我不将此事告诉其他人,只是,他要九韶随他回灵山佛塔,以佛塔之灵气,化身上之戾气,此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了。” “九韶不是一直都这样好端端活了两万年了吗,先前怎不见你们这般紧张他原身是百足龙这件事情?”我叹了口气,对于那日他化出百足龙,我的确十分惊讶,不过,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是百足龙也好,是天族也好,他不都这么好端端活了两万年了吗,我瞧着他化出原身之后还不是头脑清醒,都没有如我从前那般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怎地如今就让这些人这么害怕,还要给带回佛塔关起来了。 “那日从极深渊有魔物逃出的时候,上神也是在场的吧。”彼时我们以走到了司命星君府邸大门口,大门紧闭,梵清却是如入自己家一般,伸手推开门,与我一起继续往里走,“那日从极深渊中逃出一魔物,不仅躲过了玄倾龙神和我父君的追捕,还突然消失不见了。那魔物,想来便是魔族封印的百足龙。” “魔族封印的?”先前听他们在龙宫讨论的时候,我只听他们推测那出逃的百足龙是魔族养出来的怪物,却不想,竟然是被魔族封印了的?只是,从我到这里来至今,我听到的魔族都是作为被封印的对象,还第一次听到他们封印其他东西。 “不管是对五族还是对魔族来说,这上古凶兽到哪里都是凶兽,昔年这些凶兽被用在战场上,有在神界的,自然也有落入魔界的。”梵清明显明白我的疑惑,一面将瘫软的君崖放在榻上,一面跟我解释。放好君崖,又引我往门外的院子里走。 “上古时期万物荒芜,不似如今这般六界繁荣,造物之时,多是双生。”小院里有一个花架,翠绿的藤蔓层层叠叠地铺满,花架下有一方石桌,梵清引我在石桌旁坐下,一面抬手为我沏茶,还真是一副主人家的模样,让我都以为,我们此刻是身在他的宫殿之中。 “那些双生之物中,一强一弱,可互相感应,互相影响,当时造物之主便是用弱的那一方来控制强的那一方。若是想要完全摆脱控制,除非其中一方将另一方吞噬。”青碧的茶水中浮动着翠色的茶叶,热腾腾的水汽升起,让梵清的声音听着都变得有几分诡异而魔幻。 “那条从魔界逃出来的百足龙,应该就是九韶的双生龙,先前它被封印,所以尚不能对九韶造成影响,可是今次它破除封印,它的苏醒,唤醒了九韶体内的凶性,若不及时克制,恐怕会为祸四方。”将茶盏推到了我跟前,梵清叹了口气,“再者,那条龙如今感应到九韶重伤,必然是想来趁机吞了九韶,此番将九韶带去佛塔,应该算是最好的办法。” “如是这般,为何不将这件事告知五族,到时候,杀了那条从魔界逃出来的百足龙不就好了,又为何要如今次这般遮掩?”只觉得坐在这花架之下有些冷,我伸手去拢着热气蒸腾的茶盏,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条龙行踪飘忽,而且,昔年魔尊在魔界之时尚只能将其封印而不能杀死,足见其强大。”梵清眸色一暗,叹了口气,“这双生百足龙中一强一弱,杀弱者,削强者之力,才能诛杀强者。很显然,如今我那弟弟,不是比较强的那一个。若是此番将这件事情告知五族,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做法,便是杀了九韶,再杀那条百足龙。在大义与一个人的生命之间,他们从来都只会选择大义,这一点,上神也早有所体会吧?” “……”确实是有体会的,从前便听他们与我说过,六百年前,凰羽去往魔界被擒,魔君以凰羽性命作为威胁要五族退兵,那个时候,大家不就是选择放弃凰羽,乘胜追击的吗? 我就这般静静看着梵清,想起他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一切,先前我以为,他诓我取剑,诓我去救九韶,是另有图谋,可是如今听他这般说,我越发觉得,他做着一切,不过是只有一个目的罢了。 “你这般做,不就是为了一个人的性命而弃了大义吗?”瞧着他那张轮廓柔和的脸,我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这作风,跟你父君还真是大不相同啊。” “在别人眼中,他一人之命或许确实比不过什么天地大义。可是,在我眼里,他是我的手足至亲,作为他的兄长,若是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好,还有什么大义可讲。”梵清笑了,那笑中带着平日不曾有的决绝,“我梵清倾己之力,不过是想做一个合格的兄长而已。” “有你这个哥哥,他还真是走运。”瞧他这般,我还是颇为感慨的。先前我见着九韶每每见着梵清,都一副恭敬甚至有点畏惧的模样,我还以为他们兄弟俩关系不好,如今听得梵清这些言语,才觉得,如梵清这般好得有点变态的哥哥,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吧。 “梵清知道,上神必然也是不想看着九韶就这么死了的,所以才跟上神讲这些话。”梵清站了起来,朝我行了一个大礼,“这些话,今日听过,便忘了吧,还请上神莫要再跟第三个人提起。” 我朝他点了点头,抬手赌咒发誓自己绝不会说出去,才见他满意地又朝我做了个礼:“如此,便多谢上神了,司命再过些时候便会回来,若是上神不想回梧桐宫,就留在这里陪她吧。重华殿那边还有些事等梵清处理,就先失陪了。” 眼瞧着梵清离去,我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小院里,一面瞧着院子里红红绿绿的花草,一面等着司命回来,想着等她来了再与她一起去招魂台看莲华。 在看到那出现在回廊里的一袭红衣,和红衣女子脸上冷漠的神色之后,我才蓦然想起,那日她急匆匆去云霄洞看玄玉是否安好的模样,以及,我是杀害玄玉的凶手这个事实,顿时觉得,自己真真是不该来这司命府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话 真正的魔尊 “司命见过凰羽上神了。”长廊里,红衣如火的女子朝我拱手做了个礼,生疏冷淡,“先前师傅已经交代,上神的三世命格写好之后,自会先送去梧桐宫给清霄帝君过目。” “司命,那日在云霄洞,我……”她与玄玉与九韶是同一批入桑落门下的,他们相处几千年,想来感情也是深厚的,此番我杀玄玉夺绝仙剑之事,众人皆知,天帝虽免了我的罪,可是却是免不了别人心中对我的怨怼,我看着司命,想了半天,那个我字之后,终是说不出其他话来,瞧着她那般冷淡的眉眼,只能叹了口气,“罢了,便有劳了。” 想起自己先去是打算去看莲华的,便也只是朝她做了个礼,便启步朝府外走去,与她擦肩而过时,还能感受到她捏紧了拳头,和尽力压制着的怒意,我步子顿了一顿,侧目瞧着她面上将哭未哭的神色,又是一愣,心中突然便明了了几分,也不再和她多说什么,启步离去。 先前君崖与我说,那司命是梵清从人界接回来的,还与我说,这司命与梵清在人间的记忆,早在她入紫微宫的时候,便被梵清抹去,还说当年梵清去接司命的同时,还是去历情劫的。之后每每看到梵清对司命一派脉脉情深,司命只一副恭敬疏离的模样。我以为只是因着她丢了记忆,不开窍而已。如今倒是将这事看得明了,哪里是不开窍,只是那一颗心,早就被其他人占据。 我失手杀的,不仅仅是她的同门师兄,还是她心中记挂之人吧。明白了这一层,我一面替梵清觉得可惜,一面又觉得,这姑娘对我的恨,怕是再无法消除了。想起初见时她红衣猎猎,御剑救我的模样,她也算得上是我在这里交到的为数不多的一个朋友了,如今闹成这样,实在是可惜。 也只是可惜而已,心中还有万千事,此番哪里还轮得到为失去一个朋友而伤心。我这般想着,不出片刻,便到了招魂台。 长风如刀割,比起之前,我只觉得这招魂台上越发清寒了。忍不住掐了个诀,唤了灵力护住周身,这才觉得暖和了几分,越过道道招魂幡,直往招魂柱的方向去。 那人依旧素衣白裙,一袭火红色的头发如今竟是白了大半,她背对着我盘腿低头认真写着。我走近时,她刚好写完一道招魂幡,扬手一抛,那招魂幡便带着风飞远,挂在了不远处的招魂柱上,月白的绸缎,殷红的字迹,与旁边挂着的覆满柱子的其他招魂幡一般无二。 她已经察觉到我,也只是转头看了我一眼,眉目中尽是苍凉之色:“你回来了啊。” “你即是魔尊化三途火造就的,那便也如我师傅那般活了千万年之久,我如今有些事情,想跟你打听打听。”我缓步走到她身旁,与她一并盘腿坐下,手一挥,膝上多了一道月白色的长幡,我也如她那般,划破食指,一笔一划开始在上面写了起来。 她侧头看了我片刻,看着我一笔一划写着望舒的名字,顿了一顿,也只是继续低头写她的招魂幡:“你想问什么?” “我先前听人说,上古时期,造物多双生,可是真的?”梵清与我说的关于九韶的那些事情,我倒是信的,只是听了他的话,我突然想到了点其他的事情,这莲华算起来是如今与魔尊最为熟悉的人了,这件事情,问她该是最没错的。 “嗯,彼时除了父神,魔尊之外,天地人三皇皆有造物之力,造双生之物,是为了相互克制。”莲华与我皆认真写着招魂幡,我听得她声音淡淡,说完一顿,又开口,“便是我,最初也是双生,只是,离开魔界之时,我吞了我的双生,得了自由,得了她的修为。” 她这般说,我微微一愣,想了想,又开口:“若是我猜得不错,不仅仅是造物双生,这诞生于天地的神魔,也是双生的吧。就如同桑落与父神的关系,所以,父神陨世之前,他才会被封在天外天,父神陨世之后,他才苏醒。” 那边流畅写字的手一顿,莲华终是将目光从招魂幡上收了回来,看向我:“这些话,谁跟你说的?” “猜测罢了,看来,我说的是对的。”我没有抬头,只是写字的手微微颤抖,随着我的猜测一点一点被证实,心中便有不祥之感一点一点攀升,“所以说,这魔尊也有孪生对吧?” “对,魔尊繁缕的孪生叫做重幽,不过,早在神魔大战之前,繁缕便毁了重幽之身,只将他一颗不死心困在了魔界归墟。归墟中有六界最暴烈的戾气,这么多年了,想来那颗心怕是早已被戾气啃食光了。”叹了口气,莲华点了点头,瞧着我一份份变难看的脸色,颇为关心地问,“怎么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得到确定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心如死灰。如今我是终于知道我体内那个与我做交易的人到底是谁了。先前听他要辟天剑和魔尊繁缕的命,我还以为或许他是繁缕的世仇也说不定,都还指望着说不定他是仙家,杀了繁缕之后,能放我一马。 可是今日听得梵清这般说,比对父神与桑落的关系。再加上先前那人竟是能将我体内的魔气一一化解,以及我体内如今有颗不死心。这么多事情串联起来,我现在是十分确信,这人多半是繁缕的孪生重幽无疑了。 “我听说,这双生之间可以相互克制,若是那重幽死了,是不是会消弱繁缕之力?”我尽量压制着心中翻涌的惊骇和恐惧,低头去写招魂幡,不敢抬头看莲华。 “虽说当初三皇所造双生是一强一弱,两者可相互感应,一弱者牵制强者。可是,魔尊与父神终究与那些人造之身不同。天地造物,讲究调和。就如有父神便有魔尊一般,他们是一阳一阴的对立。而他们的双生,其实是他们的镜像,一正一反,此消彼长。” “所以,神魔之战时,父神才会先将随他一起在天外天的桑落封印,只有当桑落之力最弱之时,父神之力才会最强,这也是为何繁缕将重幽之心困于归墟的原因。” 莲华一一讲与我听,我却是越听越没底。这般此消彼长,所以说要消弱魔尊之力,便要让我体内的重幽变得强大吗?可是他变得强大了,我是不是就要遭殃了?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终是觉得有些可以,莲华突然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只觉有柔和的力道顺着她的手传入我体内。 我瞧着她越发阴沉的脸色,苦着脸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松开我的手时,我瞧着莲华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她一双血色的眼睛瞪得老大,我瞧得出她眼中的那份不可思议和惊慌,莫不是她发现了?可是,明明这么久以来,连东华帝君都探不出什么来的啊,她怎就能发现? “他的不死心如何会在你的体内?”莲华一双俊眉紧紧皱起,她一把拽着我的手,连自己膝上的招魂幡落地都已经不在意,“昔年我与繁缕联手才将他制住,本以为放在归墟之中会万无一失,却不想,竟是让他寻了机会,如今还落到你体内。这……这莫不是天意?” “这可不死心,我也是得的蹊跷,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瞧着她这般惊惶的模样,我是真真被吓到了。这么些日子以来,除了那两次对话之外,我也没察觉这重幽在我体内有什么奇怪之处,“不是连我师傅都察觉不出他所在吗,你如何一探便知?” “我本是魔族,对他自是比你师傅敏感些。”好不容易,莲华才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一双火色眸子盯着我,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样,“再者,只要他有心隐瞒,以你师傅之力,是探不出来的。” “为何?如今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颗心而已,还能高过我师傅去不成?”我心中一个咯噔,总觉得这次真的是要大事不好了。 果然,莲华抿了抿唇,这才一字一句与我说来:“先前我不是告诉你,魔尊与父神的双生是他们的镜像吗?这父神墨华的镜像是桑落没错,只是,这繁缕,却是重幽的镜像。也就是说,其实这重幽才是真正与父神墨华对立的魔尊,此番若是他杀了繁缕,夺回繁缕身上的魔力,六界之内,想来便无人再能制住他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话 这大将军我还是能演好的 始有天地,再有父神,天玄乾坤镜中出父神墨华镜像双生桑落,与墨华同在天外天。墨华划五界,立天地人三皇分制,赐其封地,授其创世之力。墨华回天外天,三皇纷争,心中暗影滋生成魔。魔尊重幽降世,与墨华一般孕育于天地,与墨华阳正之气对立,阴邪异常。于五界之外设魔界,造魔族,天玄乾坤镜中出魔尊镜像双生繁缕。 后世记载中寥寥几笔,交代的都是第一次神魔大战。其实,他们不知道,在这神魔大战之前的上百万年里,魔族与其他几族都还是算得上和平共处的。 当时天地初开,万物都还在创造和生长的阶段。这天地间,哪里有那么多正邪之分。父神觉得,虽说魔尊重幽之力阴邪异常,可是他们同样孕育于天地,本该算得上是兄弟,重幽不愿受邀随父神往天外天,父神便将他的镜像双生繁缕送还到了魔界,并称重幽为尊者,与他在这六界之中,享有一般权力,他们甚至联手平了三皇之乱。这是天地初开之时,神魔共治的年代。 却不想,被送回魔界的繁缕生了异心,煽动魔君,于三途火中造莲华,三人联手封了重幽,承接了重幽之力,竟是要杀到天外天去。彼时父神在天外天修养,魔族大举进攻五界,是莲华吞了自己的双生,逃出魔界,去往天外天通知父神,父神这才封了桑落之力,携辟天剑前往阻止繁缕,是以,第一次神魔大战拉开序幕。 “当初我感恩繁缕于三途火中给我生命,助他封了重幽,却是因着不忍看他屠杀生灵,才生了叛逃之心。若是我与魔君未曾助纣为虐,或许也不会有今时今日这般局面。”招魂台上,莲华声音悠长,带着几分痛惜,“如今重幽回来,彼时带着十二万分怨恨的,此番这不死心在你体内,受辟天剑灵压制,尚且不能怎样,可是,若是你取出辟天剑灵,杀了繁缕,到时候繁缕死,他重新得了魔尊之力,也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我一边听着,一边抬手抚了抚心口,能感觉到胸腔中有力跳动着的心脏,却是觉得,那长在我身体里的东西,又根本不是我的一般。 “这样说起来,如今这辟天剑还取不得了,这繁缕更是杀不得了?”我叹了口气,抬眼望着周身这些招摇的招魂幡,只觉得头疼,“这繁缕不杀,他还不是要祸害六界。”想着先前他那个不踏平六界不罢休的口气,若是想要他收手,怕是比登天还难。 “繁缕必须死。”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莲华颇为咬牙切齿。繁缕杀了望舒,她此刻怕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吧,“只是,在此之前,须得取出你体内的不死心,将他重新封回归墟去。” “说得容易,这不死心怕也不是我想取就能取的。”说起来,我这颗不死心,倒是还有好些人惦念着呢,先前的玄冥就是一个,只是可惜被我给杀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九韶就与我说过,这心不是想取就能取的。 “这六界之中,只有魔族修行的摘心术可以将神族的心脏取出而使其不死。”莲华说起这个时,我面色微微一沉。摘心术什么的,我可是熟悉着呢,当年不就是那紫璃用摘心术取了东华帝君的心脏吗?只是,如今紫璃早就被桑落给杀了,我总不能跑到魔族去,跟繁缕说我体内有你家重幽的心脏,你帮我给取出来封了吧。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我颇为期待地看着莲华,总不该真的只有这么一条办法吧,这神界里尚有如紫璃这般学了魔族之法的,这几千万年以来,总该不会只有一个紫璃这般的吧? “除了魔族……”莲华垂目想了想,终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瞧着我,“倒还真有一个人能做这件事情,只是,他的九九八十一道离魂阵,便是东华帝君也闯不进去,要找他,着实有些困难。而且,便是他愿意为你取心,你也须得要一颗心来填补,否则失了不死心,你便是不死,也会陷入长眠。” 她说起九九八十一道离魂阵,我便想起了昔日我与九韶去青丘发帖时,在桃林里遇到的那个人,那个一身粉衫,也想要我这颗不死心的妖娆男子。 “明日我便回冥府去找找可还有什么办法,这些日子,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待着,莫要取出辟天剑,也莫要被繁缕寻了去。这件事情,先不要告诉其他人,免得招惹更多麻烦。”想了想,莲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将那还未写完的一道招魂幡收入袖中,站起了身来。 “虽说我也不想乱跑,可是,七日之后,我便要入轮回了。先前去昆仑圣境寻祛除魔气之法,杀了昆仑万千生灵,须得渡三世轮回,消除身上罪孽。”瞧着她竟是为着我的事情,连招魂幡都不写了,不由得觉得有几分愧疚。此番这般情形,或许我该去和金蝉子说说,去做他们的什么护持,是不是更保险些。 “入轮回?”我本想跟她说,要不我就不去轮回了,我去西天怎么样?却见她听了这事,却是面上一喜,点了点头,“入轮回也好,轮回道中可洗去一切仙气魔气,过了轮回道你便是肉眼凡胎,便是繁缕也轻易找你不到,总比你留在神界当个活靶子强,最好我找到方法之前,你都在凡间,不要回来。” “……”我依旧坐在地上,手里捏着自己写的招魂幡,抬眼对上莲华那一双火色的眸子,相视片刻,却都是笑了。 这是自望舒死后,我第一次看到她笑,没了从前的那般张扬,笑容里满满都是无奈,还有几分怜惜。我跟着她笑,笑着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止都止不住。 “放心吧,会找到办法的。这件事情,也早该有所了结了。”她看着我,笑着带着苦涩,淡声安慰完,挑了挑眉,“怎么样,凰羽上神,重担压肩的感觉不好受吧?” “我今日算是明白了,你那日在这里跟我说的那句话了。”我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是啊,我终于明白了当时她跟我说的那句话。如今我,不仅是要用我所爱,甚至怕是要用我的命,去换这六界太平了。 “七日之后,我在冥府等你。”她没在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抬眼最后看了一眼那挂满招魂幡的招魂柱,默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般转身离去。 我转头瞧着她离去的背影,走得那般果断决绝,竟是没有半分留恋的意思,在抬头看着那一柱子的招魂幡和静静靠在那里的那柄望舒剑。突然就觉得,其实,其实她早就知道,招魂台上能招回来的魂魄,其实是微乎其微的吧,此番走得这般决绝,只是因为,她早就知道,望舒或许再也回不来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还未写完的招魂幡,想了想,还是抬手一笔一划将它写完,最后一笔收尾,我一扬手,将招魂幡也挂到了那招魂柱上。 我知道连莲华都招不回望舒的魂魄,我那道多余的招魂幡更是无济于事。只是,那大约是如今我唯一能为望舒做的事情罢了。目光从招魂幡落到了柱子旁的那柄青黑色长剑上,至今还记得昔日在院中与望舒比剑斗嘴的场景,只觉得心中一痛:“望舒,放心吧,我必定手刃繁缕,为你报仇。” 发誓般说了那句话,我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那一日,我与莲华都转得太着急,走得太快。是以,我们都没有看到,我转头那一瞬,长风吹动的招魂幡上,那些被我一笔一划写得血字均闪现点点光华,那微末的光华借着招魂台上的冷风,飘飘悠悠,尽数落到了那柄青黑色的长剑里,长剑瞬时发出熠熠光华,俶尔又黯淡下去,无踪无迹。 ------------------------------------ 从招魂台回来之后,我颇有几分心烦意乱,便也没有在九重天上闲逛,只是驾云回了梧桐宫。三日之后,我的三世命格便送来了,随着命格一起来的不是司命,而是我那先前跑回家报备的姐夫。 这金蝉子说,要我三世体会佛家七苦。按照司命的安排,我这第一世将爱别离,怨憎会跟求不得这三苦尝遍之后,后面两世便能轻松一些。是以,这第一世的安排颇为苦情。 我与清霄,苍梧此番一起并肩坐在梧桐树下,吹着凉风,看着那第一世的命格,颇有几分感叹。 这第一世,我出生将门,混迹军营,武霸一方。一次执行任务,被人暗算劫持,被一将军所救。这将军本是与我青梅竹马,从军之后常年在外,此番回来刚好救了我,从此我们相亲相爱,眼瞧着就该结婚了。将军却要出征了,我这一世这般勇武,自然是要随自己未婚夫出征的。结果未婚夫之前都战无不胜,偏偏这次就给敌军大将杀了。我军溃败,我还被那敌军将领给抓了。这敌军将领将我囚禁在身边,我死又死不得,杀又杀不死他,还要日日与这杀我夫君的仇人同处,年复一年,终于找到机会,杀了敌军将军,却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杀夫凶手,于是自杀了。如此短短三十年都不到,什么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便都体会了,虽然狗血,也算是功德圆满。 我瞧着,这命格没将我写成个缺胳膊少腿,或者出身贫寒什么的,已经算是很不错了。至少锦衣玉食,被抓了都被好好供着,一生除了情伤之外,也吃不得多少苦,还算是颇为满意的。 我满意了,那边两位帝君便也无话可说,我本以为他们说要随我下界,不过是暗中跑去,悄悄帮衬着照顾着点就好了。谁成想,见我点头同意了之后,两个人便捧了命格本,开始给自己分配角色了。 我瞧着他们那般振振有词,你来我往地商量着要当那个角色比较好,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开口打断他们:“两位兄长,话说你们这样,算不算严重作弊呐?这个样子,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无妨,就当下凡历劫好了,反正我们也从未去凡间历过劫。”苍梧拢着袖子,一身青色锦袍被树荫笼上了一派深沉,眉眼都是淡淡的笑,说得那般理所当然,“虽说这命格已经定好,但是这些时日凡间不太平,我们去看着点,也免得出什么岔子。” “放心吧,我们就只是从旁辅助一下,你看我这般,不就可以去当当那劫持你的匪徒,一来免你吃苦受伤,而来,还能准确无误地把你送到那将军手里,促成你们这段孽缘。”清霄身子往后靠了靠,拿着命格本子在手边扇着,懒懒地说道,“至于苍梧兄嘛,就做那敌国将军好了,这样你去了敌国,没了丈夫之后,还有人照顾,为兄便也放心了。” “好说,好说,昔年游历凡间时,我也曾经历过战乱,这大将军的话,应该还是演得好的。”苍梧对这样的安排也颇为赞同,点了点头,朝我露出一副让我宽心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话 鸡飞狗跳的第一世 他两凑一堆商量了好几日,起先我还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不靠谱,之后干脆径自逛耍去了,懒得听他们讲那些有的没的。 眼瞧着七日之期已到,我与苍梧,清霄一起去了冥界。刚过阳关道,便看到了已经等在那里的梵清和司命。打过照面之后,我又问了梵清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要注意的事情,喝了孟婆汤,过了轮回道,我连记忆都没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罢了,如今问了也不过是白问而已。我只是想要借此,来缓和我与跟在他身后的司命之间尴尬的局面罢了。 进阎罗殿瞧见站在阎王身边的莲华时,除了我,其他人都颇为吃惊。想来,他们也都没想到,那个守在招魂台,如失了魂魄一般的女子,会重新再出现在这里吧? “走吧,莫要误了时辰。”她迎上众人不解的,惊异的目光,也不过抬手抚了抚耳边的鬓发,随即招呼着我们往忘川走去。她依旧素衣白裙,那半白半红的长发如今被全部束在脑后,步履如风,颇为干练。 忘川河上有奈何桥,奈何桥头是煮了千百万年汤的孟婆,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前尘往事因缘尽断,再投了那轮回道,便又是崭新的人生。 站在阴风阵阵的忘川河畔,我垂目瞧着那暗沉沉的忘川水,波涛起伏,看不到底,只觉得有些心惊。我曾听说,这忘川之下连着记川,记川再出去,便是冥河,冥河畔是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一直延伸到魔界的入口。这水,是要流到魔界去的啊。 一想到这里,心中突然就升起了一抹不安,下意识地往清霄身旁靠了靠。转头却见他沉着脸看着一旁颇有些为难的阎王。 “帝君这般不是作弊吗,司命星君的命格都已经排好了,你们若是不放心,下凡暗中看着不就好了,何苦非要参和其中?”阎王旁边的判官盯着压力打破沉默,握着判官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却是咬着牙硬是说道。 “这事有何难的,司命都没说什么,你们在生死簿随便改两笔,将那两个人的命数稍微动一动不就好了。”清霄抱臂扬眉看着那判官,一副这么简单都办不好,你怎么当差的的模样。 “话不是这么说……”判官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莲华抬手打断了。 “两位帝君若是这般决定了,便改吧,只是动了这一笔,那丫头的命数可能就会和那命格上有所不同,你们可要想好了。”莲华抱着手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瞧着清霄和苍梧,倒是不反对他们这般有些胡闹的举动。 我还没来得及问会有什么变动,却是一旁的梵清说了一句:“时间到了,上神请上路吧。” 此语一出,我还不及有所反应,便觉得身子被什么一带,已经几步走上了那奈何桥。桥面狭窄,刚刚站上去时,我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走出去几步,才想起回头,看着站在岸边瞧着我的众人,那步子突然又有些迈不开了。前面的佝偻老妪已经为我盛好了一碗孟婆汤,我却是转头看着那些来送我的人,不敢往前。 突然想想自己又觉得有些可笑,不过是一场轮回罢了,区区三十年,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活着,不是正好可以摆脱一下如今这越发复杂的状况吗?再说了,身边还会有两位兄长相护,这明明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这般一想,我便也朝他们招了招手,大步朝着孟婆走去。 这一世三十余年过得确实舒坦,我也是真正深深领悟了当初莲华那句有所不同是如何的不同了。三十余年转瞬而过,随着勾魂的牛头马面走进阎罗殿,瞧着早已站在殿中的两人时,我那张本就黑着的脸,愈发黑了。 阎罗殿上,一袭白衣素裙的莲华斜倚在阎王的桌案前,单手撑头,抬眼懒懒地看着我们三个人:“怎么样,两位帝君,这一世玩得愉快吗?” 她轻轻淡淡的一句话问出口,这边我们三个人都沉下了脸。 “清霄,苍梧,你们倒是好好给我说说,这两情相悦,双宿双飞到底是个什么鬼!”我抬手一扬,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不等身旁的牛头马面阻止,便这般劈头盖脸地朝着那清霄砍去。 分明说好的,他们从旁协助,早些让我历完劫回来。谁知道,他们这么一瞎搀和,我那原本狗血的第一世便变得不仅狗血,还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入了轮回转世成了将门之女,从小与那男主将军青梅竹马,男主将军从军远行,我也是在父亲的带领下在京中混出名气,还破例从军拜将,成了开国以来第一个女将军。之后便是被设计陷害,关键时刻,我那潜入人间的二哥华丽丽登场,将我拐出了城,朝着那男主将军回来的路上跑去。然后在他与男主一通乱打,假意败走之后,我被男主将军带了回去。 这一切都没有错,的的确确是按照司命的命格本子上来演的。按理说,这清霄出来这么一趟之后,便没有他什么事情了,之后只等苍梧出来演棒打鸳鸯,逼死有情人的戏码。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的是,我这一次的转世,是个英武爽朗,还十分花痴的姑娘。这被算计被劫走,城里到城外数里的空档,那花痴丫头的心魂就这么被面也不蒙,甚至脸都没想起换一张的清霄给勾去了。 这情窦初开啊,一见钟情啊,毫不客气地席卷而来。直到瞧着清霄与男主将军大打出手,更觉得这鬼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绑匪简直是英武帅气,举世无双,就连败走都那般有风度,拐她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十分温柔。打从那日起,姑娘便发誓此生非那帅气的陌生劫匪不嫁。 一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一剑朝着清霄那张帅脸劈去:“你要当劫匪,至少换个路人甲的脸啊。你顶着这张神界第二的脸去凡界晃荡,分明就是去抢戏的嘛!” “我明明都已经换了衣服了,我怎么知道你那相公长了张那么平凡的脸,连我都没兴趣多看一眼。果然这些凡夫俗子的长相,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清霄一面轻松躲闪,说起那些过往,倒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其实那司命给我安排的夫君,长得还算不错的,在帝都也是能排上名号的,只不过,比起清霄苍梧来,实在是石头与明珠之较,不,应该说是尘埃与明月之较了,根本毫无可比性啊。 那一世的我喝了孟婆汤,自然是想不起半分这些人谁是谁的,所以死活都要嫁清霄。回城之后,不仅没有和将军情投意合,还费尽心思到处找清霄。清霄自是不会出来让我找到的。就这么拖着,拖到了皇帝指婚,我与将军上了战场,彼时,我与那本该是男主的将军,绵绵爱意没有生出来,倒是生出了些惺惺相惜的兄弟情。 我们一路冲杀,他自然是死在了那还在照着剧本演戏的苍梧剑下,这苍梧还算有些上道,早已换了模样换了装束,规规矩矩一个普通将军。接着我军大败,苍梧将我带了回去,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不给回国,不给自由。 原本按照命格,这苍梧杀了将军,杀了我的爱人,我悲痛欲绝,每日赌咒发誓要杀了苍梧给爱人报仇,给国家报仇。如今可好了,我一心一意都在那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清霄身上,将军死了对我的打击并没有多大,正好还解了我被逼婚之困。如今身在异国,跟着一个淡漠却体贴的敌军将军身边,日子久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自然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只是,这分明就是哪里都很不妥了好吗? 困在苍梧府里五年,眼瞧着我也快三十了,苍梧不说放我回去,也不说要我如何,我干脆就求了苍梧帮我找那个此生不嫁的劫匪,说无论如何也要与他在一起。 此番想必他们两个才真的是急了,我不知清霄身份,可是他却是清清楚楚知道他是我哥哥,我们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在一起的。于是,我也实在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只是终有一天,苍梧大将军带着那个我心心念念的美男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还不等我欣喜,就瞧着这两个人抱作一团,清霄一脸幸福地搂着苍梧,扬眉淡笑跟我讲,这怀里的人儿才是他的挚爱,他们早已两厢情悦,要去双宿双飞,叫我赶紧自行回国吧。 我瞧着面前一个是照顾我数年,已是被我当成大哥对待的人,另一个是我从情窦初开时便喜欢了这么些年的美男子,真真是觉得自己真个世界都崩溃了。作为一个性格火辣辣的从军女子,此番终于可以拔剑杀人,自杀殉情,结束了这荒唐的一世。 先前还是凡人,我并不察觉有什么不妥,只是最后瞧着那两个男人在一起的场景,是真真悲痛欲绝,满心满眼都是被背叛被欺骗的感觉。如今入了冥府,恢复了神体和记忆,想起一世的荒唐,我才真的是觉得,我就该把苍梧和清霄这两个帮倒忙的挂起来吊打才能解恨!(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话 干脆不要了吧 从阎罗殿一直追到了还阳道,直到清霄赌咒发誓后面两世绝对不去添乱之后,我才悻悻住了手,跟着他回了阎罗殿。 垂首立在莲华身旁的判官早已将我那一世的一页生死簿打包装好,交到了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苍梧手里。按莲华的意思,我们须得将这生死簿交给天帝和金蝉子审核,让他们看看是否过关,也好为后两世做准备。 显然区区三十日还不能让莲华想出个万全之策来,索性这些时日里,魔界也没什么异动。想来那一日在昆仑,繁缕确确实实被几个帝君联手伤得不清,我便也只能怀揣着祈祷繁缕永远好不起来,重幽永远不要与我说话的心情随着清霄和苍梧回了九重天。 依旧是凌霄殿里,只是这一次的凌霄殿比之上一次冷清了许多,除了拢手站在我身旁的苍梧与清霄之外,其他几个帝君皆不在场。我那师傅东华帝君,自上次会审之后就回紫微宫闭关修养去了,对于他不出席,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这君崖是怎么搞的?上次梵清说他神魂出窍去办什么事情,莫不是到如今都还没有回来?想想平日里他那般游手好闲,自嘲无用的模样,我是真想不出来他这次到底是去办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这么久都没回来。 在我等得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却是见了一抹佛光自远处的云雾间飘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双手合十,脚踏莲花的金蝉子便这么步履如风地出现在了凌霄殿门口,一袭紫金袈裟随风扬起,俊朗飘逸,衣袂翻飞间,我分明瞧见了袈裟一角有被火燎烧过的痕迹。 金蝉子行至我们面前,合十俯身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来迟了。” 我瞧了瞧他烧焦的衣角,再看了看那削薄的唇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小的幅度,便也只是笑着朝他点了点头:“不妨事,不妨事,圣僧这般高兴,可是将那东皇岛上的毕方降服了?” 被我这么一问,宝相*的圣僧匆忙收起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后,才缓缓说:“并非降服,贫僧不过是渡它入我佛门罢了。” “我瞧着,圣僧渡得有些辛苦啊。”垂眼看了看他烧坏的袈裟,颇有几分同情地笑道。 顺着我的目光看下去,金蝉子似乎这才发现自己的袈裟被烧了,那写满慈悲的脸上神色一变,抬手一挥,烧焦的衣角又完好无损,他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天帝前日去灵山参加我佛如来举办的菩提法会,不能赶回来,是以委托贫僧代为审核。凰羽施主,上一世有何收获体会?” “上一世,我可算是体会尽了这世间千万般的无奈,我一直觉得做神不容易,谁成想,这神去做人,也十分不容易。”我拢着袖子将站在我身旁的两个人狠狠扫了一眼,他们两却是颇为默契地一起将脸转开,“不过,走这一趟,我最深刻的体会还是,命运不可违,有时候真是一步走错,步步皆错,还越错越离谱。” “若是命运不可违,每走一步皆是命运,又有何对错之分,步步皆因果,因缘际会,诸事皆有其发生之意义所在。”接过苍梧递过去的生死簿,金蝉子一边看着,起先还不忘与我搭话,看到后来,却是面色一变再变。等看到最后,终是默了片刻,才缓缓抬头看向我们三人,“虽说万事皆有因果,不过,两位帝君……” “圣僧所说的步步皆因果,似乎还是很有道理的。”清霄颇以为然地朝着金蝉子点了点头,“所以,依圣僧看,吾妹这一世还算圆满吧?” “圆满,圆满,如今这菩提法会最后七日还等贫僧回去主持,这凰羽施主的剩下两世,就劳烦二位帝君操心了。”合上生死簿,递还给苍梧,金蝉子颇有一副想要落荒而逃的架势,朝着我们做了个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就想要转身离去。 瞧着他那急匆匆模样,我总觉得我们这般欺负一个出家人很不厚道,不过,如今连他都跑了,我也是乐得没人管的,刚准备欢欢喜喜跟那圣僧挥手再见,却见清霄先我一步,上前拦住了金蝉子。 被清霄拦住的金蝉子显然受到了惊吓,面上一闪而过的惊慌再明显不过了:“不知帝君还有何事?” “圣僧,在下是真有一事想要跟圣僧请教,”清霄收起了先前那般懒洋洋的笑意,颇为郑重地说道,“本君也知,这西天灵山从来不喜过问五族之事,只是这麒麟族帝君离魂已经数十日,终不得归,本君寻遍整个神界都未曾找到他。所以,冒昧想问圣僧,昔日君崖去灵山,到底所为何事?” “寻前缘,断前怨,终了前尘未了事。”金蝉子愣了一愣,却还是缓缓回答到,“贫僧只知道这么多,至于君崖帝君为何至今未归,想必是被前尘恩怨牵绊住了吧。” “他有什么前尘未了事?”一旁的苍梧皱了皱眉,言罢,却是与清霄一起将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万般皆因缘,归时自归来,诸位无需太过担忧。”金蝉子淡淡吐出一句,随即也不再多留,合十作礼,踏莲离去。 “什么前尘未了事?”等金蝉子都已经走得只剩一抹佛光隐于云雾之中了,我这才回过神来,颇为不解地看着同样颇为疑惑地看着我的两个人,“说起来,他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居然要神魂出窍。” “他六百年前被魔君下了封印,身体受限,只有神魂出窍时,才能恢复昔日修为。”清霄瞧了瞧我,终是将目光移开,有些忧虑地说道,“不过,这般神魂出窍,若是遇到敌人,很容易被打散神魂,那个时候,便真的是魂飞魄散,六界消弭了。你去昆仑的时候,他去了一趟灵山,回来之后只说了有要事要做,便离魂出走,当初我本以为他这般是要去昆仑找你,可是,如今你都好端端回来了,却是不知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不会真出了什么事情了吧?”听他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担忧了,这君崖向来都是很不靠谱的样子,如今单着一个魂魄到处飘,还真的是叫人不放心。只是,当初在昆仑,我确确实实未曾见过他,想来他要办的要紧事,应该不是去找我吧? “保险起见,我还是派人再出去找找吧。如今这第二世,便拜托苍梧兄了。”终是放心不下君崖,清霄叹了口气。颇有几分为难地看了看我,又看向苍梧,“务必照顾好她。” “等等,等等,你赶紧去找君崖,你呢,要么帮着他去找君崖,要么回去找我长姐。我轮回之事,就不需要你们操心了,你们要是再操心,我觉得我就真是要操碎了心了。”这苍梧虽然比清霄靠谱一些,但是若是他再去我第二世搅合一下,我觉得我这轮回渡劫也是渡不安稳了。 “既是这般,我便随清霄帝君一起去找君崖吧,这离魂时日太长,终究也是有损身体的,还是早些让他回魂才好。”想必苍梧也是觉得再搅合下去不是个正确的选择,于是在我怒目注视之下,拢着手往清霄身边靠了靠,说得一派自然。 “自凡间回来之后,我总觉得你们两个,是越瞧越般配了啊。”歪头看着自己跟前的两个人,都是衣袂翩翩,玉树临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从前不觉得,如今瞧着站在一起,一唱一和的模样,若说他们是一对,也不足为过啊。 “我瞧着,自凡间回来之后,你是越来越皮痒了啊。”清霄眸色一沉,五指一握,提剑就朝我劈了过来。 如此,便在一番笑闹间,我们达成了清霄和苍梧去寻君崖,我返回冥界等着三日后入第二世轮回的决定。 那第二世的命格之前我也看过,不过是个终日重病在府中闲养的千金大小姐与病魔顽强斗争的故事罢了。其间穿插些与青梅竹马的王爷还有终日相伴的药师的爱情小插曲,我总觉得,这司命大约是那些你情我爱的话本看多了,写个命格都要有那么多缠绵悱恻。 因着记挂着那什么不死心和重幽,我早早便回了冥府。我总觉得,今时今日,此情此境,我只有和莲华待着,才最有安全感。毕竟和其他人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能说,还要装出一副欢欢喜喜的模样。尤其是在清霄和苍梧面前,生怕露出丝毫的担忧或惧怕,会让他们起疑心,会让他们为我着急。 这莲华的离火宫还与当初来找她时的布置一般无二,听说她当时虽然辞去了冥王一职,可是十二殿阎王也好,冥府中其他神官也好,没有人提议过要再选冥王或是要将她的离火宫拿来做其他用的。就连昔日那些被莲华强行搜罗,不准旁人用的宝贝,如今都还好好放在离火宫的库房里。当初阎王抱怨要用里面的东西实在麻烦,文书都要批十二道,如今主人走了,库房无人守了,却硬是没人去里面翻找东西。 如今她回来了,也没说要继续当冥王,却偏偏所有人都当她从未离去过一般,见了面仍恭恭敬敬行礼,连那阎罗殿里的阎王们,也早晚请安请得勤快。 “看不出来,你从前那般霸道的性子,还颇得冥府众人喜爱啊。”我随着她往离火宫的库房走,她说是要去找找那些从前从四海八荒搜罗回来的古怪玩意儿里有没有能给我用的。 “如今想起来,从前的自己还真是仗着有几分本事,总是恣意妄为,让身边的人颇受了些苦啊。”这话换做从前,是断然不会听到她说的,言罢,她叹了口气,“从前他总劝我,不要这般,不许那般。我总嫌他烦,如今,没了他在身边劝着,倒是学会了自己收敛些,免得再让他操心了。” 自是知道他指的是谁的,不成想一不小心便戳到了她的伤心处,我只怕越说越错,只能乖乖闭嘴。如此,库房里便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只余下一屋子的宝物闪现着点点莹光,颇有几分诡异之感。 “要不然,这具身子这颗心,干脆不要了吧。”走着走着,她突然直起身子,转头看着我,若有所思地建议到。(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话 跌入忘川 彼时我的目光正停留在一个光华流转的珠子上,那颗珠子悬浮于木架上空,规律轻盈地转动着,淡淡蓝光从珠子里沁出来,带着轻微的寒意。我本想伸手去碰,听得莲华的话,手又收了回来:“什么意思,不要了?” “他占着一颗不死心,在你身体里面生根发芽,势必要将你的这具上神之体占为己用。若非不是被辟天剑压制,想必他也早已得手了。如今吞了你的心,吞了我渡给你的魔气,做出一副没了他你也活不成的模样,不是搞得你很被动吗?”莲华转头看到了我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从旁边捡了一个手掌大的木雕,轻轻往那珠子上一抛,木雕刚刚碰到珠子,便瞬时结了一层冰霜,滚落在地,碎成十数块。这阵式瞧得我一阵胆寒,乖乖背着手跟上了莲华的步子,再不敢随便触碰这里的东西。 “如今还有辟天剑在,你何不借此机会,便被动为主动。弃了这具身体,这颗心,”莲华一路走着,瞧了半天似乎也没找着个有用的,便又带着我往外走,“到时候,找个合适的身体,将你的神魂放进去,你便可以继续拿那具身体做你的逍遥上神,至于这一具嘛,再扔到归墟去就万事大吉了。” “这好像也是一个方法,只是,要去哪里找合适的身体?”瞧她说得如此轻松,便也让我觉得,这似乎是一个颇为轻松的办法,心中多了几分期许。虽说这具身子用了这么久确实有些舍不得,可是,如今要甩脱这个重幽才是正经事,想来,我也应该不要太介意换一具别的身体来用用。 “话虽如此,且等我寻思寻思,这身体,还得能承住你的神魂才行。”莲华推门出仓库之时,只觉得华光一现。 我跟在她身后,忍不住抬手去挡那刺眼的光芒,刚想问她何时个这黑布隆冬的冥府装了灯了。却是见到走在我前面的莲华明显一愣,随即笑道:“你小子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你早被自己折腾死了呢。” “你跑回来干什么,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守在那招魂台上了呢。”外面的人显然是没有料到在这里会遇到莲华,愣了两秒,才笑着开口,声音那般熟悉,倒是让我心中一惊。 “怎么,不等了吗?”清朗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大病初愈的虚弱来。 “自是要等的,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等不到他我是不会罢休的。”莲华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踏出仓库,也正好给我让开了一条路,她侧头看了看我,“只是,如今有些放心不下这丫头的事情,便回来看看。” “她倒是从来不做让人省心的事情啊,刚出昆仑又如地府,从来不懂停歇。”一袭紫色锦袍裹身的九韶笑着缓缓说道,手中一串紫金檀木的念珠被他挂在手指上轻晃着,脸上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连声音都是懒懒的。 我站在仓库门口,瞧着他这般完好无损地站在我的面前,笑意清浅,甚至带着几分凉薄,与初遇时简直一般无二,恍惚中竟是让我觉得,先前那些经历都仿佛一场大梦一般。 “怎么了?”许是我那晃神晃得太久,许是我面上的表情有几分纠结,竟是叫那玩念珠的人面色一沉,手一收,捏着那串念珠就急急朝我走来,“是不是又出什么事情了,你们到这里是要找什么?” “说起来,我们要找的东西,你或许有……”莲华抱臂站在我身边,刚想开口,却被我急急打断。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梵清不是说,你去西天灵山养伤了吗?”我抢先打断了莲华的话头,一边往前迎了一步,拽过九韶的衣袖左右打量他,一边顺势给莲华使了个眼色。如今这件事情,我最不想告诉的人便是他,若是他知道了,必然又要四海八荒的折腾,我如今真的实在是怕他没命折腾了。 “小伤而已,就大哥才那般大惊小怪。”九韶显然是没有料到我这番动作,探寻般地看了莲华一眼,却还是笑着开口,“回来便听了你要度三世轮回的消息,这重华殿都还没回,就想着下来看看你。” 我正觉得奇怪,先前我瞧着梵清将这件事情说得那般严重,还以为这九韶此去灵山,十有八九是出不来的,如今瞧着他这般完好无损,甚至有几分游手好闲地站在我的面前,总让我有一种被梵清欺骗了的感觉。 “燃灯佛祖倒是宽宏,竟是许你这般戴个法印就放出来了,换做我,如你这般的凶兽,必然是要压在佛塔最顶上的无量堂中的。”我正疑惑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却听得一旁莲华笑着开口,她抱着手臂,挑眉看着九韶握在手里的那串佛珠,“你可知如今那从魔族脱困的百足龙在到处找你,你这般随处乱跑,还真是有几分胆量。” “你……”九韶在莲华开口时本有几分慌张,目光落向我发现我并无半分疑惑时,却是不曾回答莲华,只是皱眉问我:“你都知道了?” “自是知道的,你这般跑出来真的没关系吗?”且不说他的一身伤如今到底好没好了,先前梵清与我说,那从魔界跑出来的百足龙可是做着时时刻刻要将他吞了的打算的,他如今这般六界乱跑,是不是太危险了些。 “无妨,便是那孽畜来了,斩杀了便是。”他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只是看着我,“我不过是想来冥府看看你罢了,听说你上一世轮回颇为不顺。” “别跟我说上一世……”他一提起,我便觉得有些头疼。 之后我们三人又在离火宫中待了一阵子,也不过是聊聊近段时间来发生的一些事情罢了。我不让莲华将我的事情告诉九韶,她便也都绕开了那件事情不谈。适时我才发现,这活得久了,还真有不少好处。 这莲华与桑落的年岁相当,又是从魔界入神界再入冥界。经历见识自然也比其他人多得多。上古之事讲起来,事无巨细,皆是清清楚楚,真真是跟一部活着的史书一般,她甚至还将克制百足龙之法交给了九韶。接收了太多信息,以至于时辰到了,走上奈何桥的时候,我还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 转头看着站在忘川岸边,拢着袖子并立的两个人。九韶一双紫眸柔和地落在我身上,却是在听着一旁的莲华沉声跟他说着什么,俊逸的眉微微皱起,看向我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担忧。 就在那么一瞬,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刚想开口,却只觉得脚腕一紧,低头时,便见了一只枯瘦的手自漆黑的忘川河水中伸了出来,一把将我的脚腕抓住,猛地往下一扯。 重心不稳,身子一歪,我就这般被那只手扯着坠入了忘川河水之后。没入水中的前一秒,依稀瞧见岸上诸人震惊的神色,还有那个按剑急速掠过来的身影。只可惜,一切都迟了那么一秒。我还来不及伸手抓住九韶递过来的手,就这么沉入了漆黑的河水里。 如水的那一瞬间,并没有窒息感,更多的,不过是如当初被魔气吞噬之时置身于虚无之中的那种无力感而已。先前那只手不过是抓住了我的脚腕。如今我刚一入水中,那只手便攀附上来,扣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往下扯去。 我本能地将灵力附在手上,并指猛地朝着那身后扯着我的手劈去。转头的那一瞬间,却是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棱角分明,五官如刀刻般英挺,即便是在这一片暗沉里,即便是在这般险峻的情势下,我竟是将这张脸看得清清楚楚。便也是因为看得如此清楚,那抬起的手便顿了一顿,终是没有来得及落下。 细想起来,我的的确确没有见过这张脸,可是瞧着那模样,却又是分外熟悉。只是那一瞬的迟疑,我便失了先机,另一只手猛地扣住了我的脖颈,指间发力,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在失去意识之前,我分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地在耳畔响起:“凰羽,对不起。” 那话听得我一震,不是因为话的内容,而是因为,那样的声音,我的的确确是听过的,而这个说话的人,我也的的确确是认识的。那个曾在忘忧花海趁我昏昏沉沉睡过去才敢跟我表白的人,那个平日里在紫微宫护着我,陪我说话聊天,插科打诨的人。那张脸,分明就是从前在梦境里见过,提剑去往魔界救我的那个人的脸。 我只是想不明白,清霄与苍梧四处寻他不见,如今又为何会在这里?莲华说过,这忘川河水生生不息,里面全是那些无法投胎转世或是残缺不全的厉鬼冤魂,即便是地府神官,也没有几个人敢轻易涉足,这忘川之下是记川,记川之下是冥河,冥河漫漫,流入的是魔界。如今,这君崖抓了我,竟是要带着我往魔界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话 魔君沉渊 昏昏沉沉的我也不知道顺着忘川漂了多久,等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河岸边上。一旁依旧是漆黑不见底,奔流不息的河水,那水流看起来甚至要比忘川河水更暗沉几分。而我身旁的河岸上,却是花红如火,放眼望去,只见无边无际的曼珠沙华,如火如荼地盛开着。 那些花红似鲜血,烈如火焰,成片蔓延,映照着周围昏沉沉的天色,让人瞧着分外心悸。我只觉得头疼欲裂,缓缓撑起身子,四下张望,想要弄明白自己如今所处的状况。 “凰羽,对不起……”我正抬手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这般开口,我才想起来自己先前的遭遇,便瞧着一抹淡金色的魂魄飘到了我跟前,一副颇为抱歉的模样瞧着我,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你是君崖?”高挑健壮的身躯,棱角分明的脸,虽只是神魂,但是,整个人看起来便如同一把出鞘的剑,带着锐气。若是没有记错,这声音,这模样,我曾经在梦中见过一次,应该是从前闯魔宫救我的君崖,是被封印之前的君崖没错。 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颇为犹豫地开口:“凰羽,你听我说,带你来这里是因为……” “倒是没想到,君崖帝君这般讲信用,与那些背信弃义的神族果然不同。”我正想听听他到底要如何解释眼前的这一切,却是听得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猛地转头,便瞧见了一个着了一身紫灰色锦袍的男子,悬于花海上空,一双幽绿色的凤眼微眯,瞧着我,俊朗却又带着几分妖异的脸上是森然的笑意。 “我已如约将她带到了这里,我父君呢,你可曾将他带来了?”原本要解释的君崖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脸沉了下来,他剑眉紧锁,双手握拳,似是在极力忍耐心中的愤怒。 我不知来人的身份,可是瞧那般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合着如今我所处之地,多多少少我也能猜出他到底是谁。只是这么一想,不由得心中一寒,目光冷冷地落到了君崖身上,他竟是将我绑来交给魔族,是为了交换什么人? “凰羽上神,时隔六百年,没想到你又落到了我手里。”那悬于花海上空的男子没有回答君崖的问题,只是扯起一抹带着几分残酷的笑容,长飞入鬓的眉毛微挑,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这一次,怕是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六百年前你败在我的手下,今日你以为结果会有所变化吗?”他那般说,我便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测,俗话说输人不输阵,我强撑着站了起来,本想抬手幻化长剑,在气势上压他一头。右手掐诀才发现,自己此番竟然凝聚不了半分灵力,垂目便发现,手腕上不知何时被套上了一对血色的玉镯,此番镯子散发着幽红的光芒,仿佛是在对此刻我无能为力的嘲笑。 我不想让那人看出异样,只是捏紧了拳头,扬眉看着他:“这里还是冥府地界,你若是不想惹麻烦,还是乖乖离去的好。”花海如火,河水幽暗,想来,这里应该就是冥界和魔界的交界处了,这冥河再往下流,便是魔界了。此番我又没了灵力,只盼着尚在冥界的莲华和九韶能快些赶到这里来。 “自是要快些走的,不过,本君得带着你一起走了。”唇角一扬,那花海上空的男子扬手一挥,我便身子一僵,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着他飞了过去。轻而易举地就卡住了我的脖子,他扬眉看了一眼愣在不远处的君崖,“君崖帝君,这一次这般顺利,还真是要多谢你了。你父君如今再离镜宫修养,你若是想见他,来离镜宫便是,本君可是随时恭候的。” “沉渊,你怎可这般不讲信用。”我被那唤作沉渊的人掐着脖子,看不到君崖的模样,只能听到他满含愤怒的声音,“你给我放开她!”他的话音未落,我便觉得背后一凉,下一秒,沉渊已经携着我掠到了一旁,躲开了君崖的一击。 “六百年前吃了一次亏,却不想你没半分长进,本君也实在是替你心痛。”沉渊另一只手轻轻一挥,我便瞧着我们两人的身形渐渐变淡,“再给你一个机会,将那九韶带到离镜宫来,本君便解开你身上的封印,还把你那没用的父君还给你,这一次,本君说话算话,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我能听到破水而出的声音,我能听到有人的一声怒喝,还能听到长剑呼啸的声音。不过,最终那裹挟着劲风的长剑也只是划破空气,从我和沉渊变淡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眼前的景物陷入混沌之前,我只来得及看到九韶那写满愤怒和惊慌的脸。 等眼前场景又复清晰时,我已经不在那连片曼珠沙华的花海中。 如今的我,置身在一座纯黑玉石打造的宫殿之中,两人合抱的玉柱撑天,幽红色的纱幔垂地。玄黑色的光洁地板上能清晰地倒映出我们的影子,在触到地面的那一瞬,沉渊松开了扣住我的手,只是将我猛地一推,浑身乏力的我便就这般跌倒在地。 “第二次来离镜宫,不知凰羽上神今次是何种心情呢?”沉渊打了一个响指,我便听到宫殿的一角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就可以看到一条巨蟒缓缓朝我们这边爬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转头狠狠瞪了沉渊一眼:“你想做什么?”瞧着沉渊那般阴侧侧的笑容,我心中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本君只是听魔尊说起,上神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所以本君劳驾君崖帝君将上神请来,想让上神割爱,将魔尊想要的东西给他。”沉渊一扬手,我背后一凉,一根石柱自我背后升起,柱子上的链条如灵蛇一般绑住我,将我架到了半空。我便瞧着,那条猩红色的巨蟒缓缓顺着石柱,爬到了我的身上,将我紧紧缠绕,硕大的脑袋停在了我的腰间。 这般景象让我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稍稍一动身子,就能感觉到腰间吐信的巨蟒微微一收,便让我升起一抹窒息之感来。 “他想要,为何不让他自己来取。”我四下张望,发现这殿中并无他人。而此时也终是想起了为何觉得这般场景熟悉。从前在梦中时,我曾梦见过六百年前的场景。那时的凰羽一袭红衣破落,也是如这般被绑在这大殿之中,那条缠绕在她腰间的巨蟒一口一口将腰上的肉咬下来,伤口却又在被咬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那便是凰羽第一次落入魔界时候的遭遇,那个时候,凰羽体内的辟天剑第一次被唤醒。只是,那一次,在凰羽濒临绝境之时,有君崖持剑来救,那个独闯魔宫挡在凰羽跟前,说要护她一生的人,这一次却是做了推手,将我送了进来。这一瞬间,我着实想感叹,这待遇相差也实在是太大了些。 “这等小事,还不需要魔尊亲自动手,六百年前本君差点得手,这一次,没了那麒麟一族的掺和,想来取起来要容易许多。”沉渊说着,抬手手腕一转,手中多了一柄银色的匕首,他抬手轻轻拭过锋利的刀刃,“剔其血肉,抽其筋骨,方能斩断魂灵羁绊,强行取出辟天剑灵,不知道,这剔肉削骨之痛,凰羽上神受不受得?” “你还真是繁缕的一条忠实的走狗。”我瞧着那刀锋冷光,只觉得心中惧意上涌,只是面上强装镇定,冷笑着说,“想必你一定是继承了你家先祖的遗志,要对那个冒牌的魔尊唯命是从。”若是算起来,如今这真正的魔尊分明是我体内的那个重幽,繁缕不过是一个镜像冒牌货而已。 “不知你在说什么,不过,如今你是说什么也没用了。”沉渊并不因为我的话而有何反应,只是冷冷一笑,扬手打了一个响指。那缠在我的巨蟒仿佛得了命令一般,猛地张开血盆大口,狠狠朝我腰上咬去。 我还不及反应,只觉得腰上剧痛袭来,血肉撕扯的痛袭遍全身,我在诧异中低头,就这么看着那巨蟒将我腰上的一块肉猛地咬了下来,接着将它吞了下去。殷红的血迸射而出,染了我一身,也染红了那巨蟒的头。 那令人窒息的疼痛让我猛地挣扎,整个人却是被那铁链和巨蟒紧紧束住,动不得分毫。这般痛楚,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从前虽说也有受过伤,可是,当时要么是情况紧急,已是顾不得伤,要么就是伤重到直接失去知觉。 如今这般生生忍受撕扯之痛,让我十分难捱。那巨蟒吃完口中那口肉,低头便又朝着我的腰上咬了一口。满腔的血气和腥甜之气,腰间的痛感扩散全身,想是过于疼痛,我都觉得自己的感觉有些麻木。我多盼望自己此刻失去知觉,或是唤醒辟天剑,挣脱了此前的束缚,将这些人一一斩杀。我甚至希望,此刻重幽自我体内醒来,助我一臂之力。 然而,我所期望的,都没有发生。疼痛让我越发清醒,我越发挣扎,却发现自己身上的力道越来越小,我甚至连自己的灵力都感应不到半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话 离镜宫中见故人 “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里!”咬牙忍着痛,我抬眼看着一旁拢着袖子一副好整以暇旁观的沉渊,恨恨地说道。是的,别让他落在我的手里,否则我一定要让他尝尝抽筋断骨,撕肉喝血的痛苦。 “想来本君是没有那个荣幸了。”沉渊也只是不以为然地一笑,瞧着那一地的血腥,似乎也不想再看下去,便也只是转身往殿外走去。 然而,也不过是刚刚迈出去两步,整个大殿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抬眼便见了一身银甲的魔族将士提剑匆匆跑了进来,颤颤巍巍在沉渊面前跪下,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启禀……启禀王上,外面……那条逃出去的妖龙,好像……好像又回来了!” “胡说八道,那妖龙前几日才被本君带回来……”沉渊的话只说了一办,我听得面色一沉,若说那外面的不是从魔界逃出去的那条百足龙,那么如今他们口中的妖龙,不是九韶还会有谁。 “来得正好,全力阻止他进殿,本君去去就来。”显然沉渊也猜出了来的是谁,却并没有半分惊慌,只是面上一喜,匆匆交代完这一句,一折袖大步往殿外走去。那得了命令的魔族将领也匆匆离去,一时间大殿里只剩下我和腰间的巨蟒。 这主人走了,巨蟒却是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毫不客气地一口一口咬在我的腰上。眼瞧着伤口越来越深,我只觉得身上的感觉已经从疼痛渐渐转变为麻木,脑子里的意识却越发模糊。 想想自己也实在是倒霉,这安生日子似乎从来都与我无缘,本以为趁着魔尊重创,我可以借三世轮回好好休息放松一下,却不想,一不小心,便又陷入更糟糕的境地里。事到如今,我还真是用自己的亲身体验解释了什么叫做一步错,步步错。 就在我意识将要完全散去,自觉这次又是凶多吉少的时候,突然听得一声清啸,我下意识地猛抬起头,便见了一道清光呼啸而来,那原本咬在我腰间的巨蟒蓦然松口,低头一看,却见它那硕大的脑袋上已是插了一柄银紫色的匕首。 那匕首贯穿了巨蟒的头部,竟是这般将它钉死。我只觉得身上一松,那已经被钉死的巨蟒就这般滑落了下去。 那一瞬间,满心满眼都是得救了的喜悦,然而在抬头看到门口的来人时,我却是一愣。我本以为,来的会是九韶或者莲华,却不想,那站在门口的,只是一抹提着长剑的淡金色魂魄。 “你……”我眸色一沉,只觉得那原本已经麻木的身体又一次被疼痛遍袭,我垂目,沉声说道,“你来做什么?” “凰羽,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他扬手一挥,绑在我身上的铁链尽碎,失去了束缚的我身体一软,就这般从石柱上滑落了下去。不出所料地,我没有摔倒在地,却是被君崖稳稳接住,这抹淡金色的魂魄将我圈在怀里,抬手结印,为我治疗腰间的伤口,一面轻声说道,“我本是想将你带到冥河边,骗沉渊将我父君带来,到时候我们再联手击败沉渊。却不想,他竟是在你身上下了束神咒,还那般言而无信,我……” “你便是有万千理由,却也不能当做你将我送入魔君手中的借口。”腰间的伤口以肉眼能见的速度愈合,四肢也渐觉有力,我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一对血红色的镯子,想必那便是君崖所说的束神咒了。我推开他自己扶着柱子缓缓站了起来,“六百年前你来离镜宫救我一次,今日我因你再入离镜宫,如此,我们也算是两清了。” 眼瞧着这宫殿震动得越发剧烈,我颇有些担心外面的九韶,虽说如今知道他是上古凶兽,想来即便是弱的那一个,也该是有几分本事,否则为何让那么多人忌惮。不过,先前见他手上有佛祖法印,还是有些害怕他会出什么事情来。只是,如今我束神咒加身,便是担忧,也无半分办法。一想到这里,便更气君崖这般对我。若非他那般突如其来地将我从奈何桥上扯下来,我又如何会变得如今这般束手无策。 “放心吧,我闯下的烂摊子,我定会亲手解决,”我正有些踟蹰要不要去外面看看,君崖的声音沉沉在我身旁响起,他抬手掐诀,幻化出一柄长剑,递了过来,“将你和他牵扯其中实在非我本意,只是我父君在这里,我不得不走这么一遭。” “什么?”想了想,我还是接过了那柄长剑,毕竟,如今毫无灵力的我,有这柄剑的话,多少可以防身,然而,听到他这般说,我却是一愣,先前因着对他心有怨怼,完全没有听他在如何解释,如今他话语这般沉重,倒是叫我心中一沉。 “你且在这里等等,以如今九韶的本事,想要踏平这离镜宫都不是难事,至于魔君那边,我自会亲手解决,到时候必回除了你身上的束神咒,让你和九韶安然回去。”他将自己手中的长剑一横,说完这些,便快步朝殿外走去,只留我一人站在那里发愣。 我瞧着君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拐角,心一横,终也是提剑追了上去。虽说怨他这般对我,可是如今我们只身在魔界,听起来九韶那般好像不太需要人担心,如今君崖只是一抹魂魄。虽然先前听清霄说过,他这般魂魄出窍之后,可以摆脱身上的封印,拥有从前的身形和灵力。可是,昔年与魔君一战便是以他战败收尾,我还是有些害怕他这番独自前去,会有危险。 快几步追上了君崖,在看到我的时候,他身形一顿,明显一愣,皱眉停下了步子:“你跟来做什么,快回去。” “如今情势复杂,我们还是应该合计合计,从长计议。”彼时我们出了那大殿,正走在一条悠长的回廊上,往前可以看到一个小院,回廊上有水晶宫灯,灯里赤红色的火焰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如跳动的鬼魅。我转头看着延伸到远处的长廊,皱了皱眉,“你知道这里的路该怎么走吗?”作为路痴,想来我若是一个人到处乱闯,必然是要迷路的。 “你……”君崖看着我,眸中颇有深意。 我见他不答,叹了口气:“我不太了解如今的情形,只是我们如今只身在这魔宫之中,还是不要分开比较好,你可有什么方法,解了我身上的束神咒。” 我本想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方法传信出去,找了人来救我们。可是,转念一想,当初从奈何桥上落下时,阎王和莲华还有九韶皆在,想来他们多少也是猜到了我的去向。如今只有九韶和君崖来了,想来是向外求救已是徒劳,此时在这魔宫之中,我们大约只能靠自己了。 “这束神咒是魔族秘术,非魔族之人不能解。”君崖终于是回过神来,引着我往前走,倒也是奇了,我们一路走来,竟是半个人都不曾遇到,只是偶有龙啸远远传来,想来这离镜宫的人都去对付九韶变的百足龙了,倒是给了我们不少方便。 “如今要解咒,除非杀了沉渊。”君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几分自责和无奈,听罢我叹了口气,果然如今我又如同废人一般了么? 想想至少还有长剑在手,至少如今的我剑术还不错,不至于拖累别人。走到小院时,我站在院中仰头,便能看到不远处暗沉的天空被染出一片火红。红光之下,一条银紫色的巨龙穿梭咆哮着,道道银紫色的闪电劈下,远远都能听到阵阵哀嚎。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君崖也只是随我一起看了一眼,便转头继续快步往前走。我瞧着他穿过小院,有些不解地问道。 “去镇龙池,若是刚刚沉渊的话不假的话,他此番必然要去放出那条百足龙对抗九韶,我们若是能赶在他解开封印之前阻止他,照如今这般情形,有九韶在,我们杀出魔界去的胜算就很大了。” “你也知道九韶的事情?”他这般说,我倒是有几分吃惊,先前梵清与我说得那般小心翼翼,我以为九韶的身份是一个秘密,如今看来,倒是颇有几分人尽皆知的感觉。 “在你去昆仑寻他之前,我去了一趟西天灵山,见了梵清的师傅。”君崖走在我的身侧,声音低沉,“你知道,他的师傅是燃灯佛祖。” 我嗯了一声,先前也的确听清霄提起过,君崖去了一趟灵山之后,回来便说自己有要事要办,接着就灵魂出窍,至今未归。 “这燃灯佛祖是过去佛。”君崖继续说道,燃灯,如来,弥勒三佛,分别代表过去,现在,未来,这个我倒是从前便听说过。“我便是从燃灯佛祖那里得知了我父君还活着的消息,知道了他身在离镜宫中,还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九韶的事情。” “先前不是说,六百年前魔宫一战,麒麟一族除了你其他的都……”先前不是说,那场血战里,只有我与君崖逃了出去,君崖甚至看着他父君死在了沉渊魔君手里吗,却是不想,如今他父亲竟然还活着? 君崖刚想回答,我们却是齐齐地一顿步子,只因着前方长廊里,蓦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头发花白,却是站得笔挺的老人。他手中持剑,一身银甲,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整齐,虽说上了年岁,看起来却是颇有大将之风。 他长剑一扬,剑锋直直指向我们两人,眼中是陌生森冷的光芒:“若是再踏前一步,别怪我手中的剑不客气。”声音冷如寒冰,不带任何感情。 我将手中的剑一横,转头看向君崖,本想问他如今要如何是好?却是见身边这抹魂魄浑身颤抖,差一点连手中的剑都握不住,我瞧着他颤颤悠悠,从口中挤出了两个字,却是让我也顿时愣在原地。只见他唇齿开合,愣愣说道:“父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话 绝了他的那份心思 “孽子,没想到你竟还与这个妖女走在一处。”我本以为,眼前的人即便真的是君崖的父亲,想来也是受了魔君的妖法蛊惑,要拔剑与我们为敌,根本认不出我们来。却不想,他目光落在君崖身上,眉头紧皱,口气森冷,“你还嫌她将我们麒麟一族害得不够惨吗?” “父君,我与凰羽是来救你的。”君崖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他父君会是这样的反应,面色一沉,顿了顿,才继续开口,“当年是孩儿不孝,陷父君和全族于险地,如今还请父君随君崖会麟趾山主持大局才好。” “麟趾山如今空山一座,有什么大局好主持的。”长剑往前一递,这一次,却是指向了我,老帝君的声音中满含着恨意,“当年本君以数万将士亡魂做交换,只为这今时今日,看着其他五族败落,以报当年弃我族于不顾之仇。” “你若还当自己是麒麟一族的人,还当你是本君的儿子,此刻便该与本君站到一处,先杀了这个妖女,再杀了那孽龙,也好叫他们尝尝,身陷敌阵,孤立无援之苦。”老帝君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那双带着几分昏黄的眸子里目光凌冽,溢着摄人的杀气。 “这六百年前的事情,确实是凰羽的错,只是,魔族居心叵测,毫无信用可言,只怕这次也是对帝君另有所图,帝君且不可被仇恨冲昏头脑,落入魔族的圈套中去。”那森然的目光让我有几分害怕,此番我更害怕的,是一旁的君崖被他说动,或者我们不得不与他动手。 “一派胡言,今日本君便先了结了你这个祸害。”长剑带着劲风呼啸而来,自知我是说不动那复仇心切的麒麟老帝君了,只能凭着自己敏锐的直觉躲过一剑,转头看向愣在一旁的君崖。 “你若是不愿动手,去帮九韶也可。”瞧着他面上颇为犹豫挣扎的模样,我只怕他一个冲动就顺从了他父君挥剑向我,如今还是趁着他尚在犹豫之际,赶紧支走他为妙。 却不想,我话音刚落,便觉脚下一震,一声清啸自长廊深处响起,颤动越发大了,我们下意识地仰头,便瞧见一条暗紫色的长龙腾空而起,呼啸着朝九韶处飞去,远远可以看到,那站在龙首上的沉渊,手提长剑,发丝飞扬。 “哈哈哈哈,这一次,想来你们插翅也难逃了。”老帝君率先回过神来,仰头大笑,笑罢,长剑一挥,再次朝我刺了过来,“逆子,你若再不动手,休怪本君无情了。” 抬剑一封一挡,架住那老帝君的剑,我也是面色一沉:“君崖,此番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若是那百足龙吞了九韶,接下来死得必然是你我。你也知我体内有辟天剑,若是落到魔族手里,便是师傅也再奈何不了魔尊,到那个时候,遭殃的便是六界生灵。” 我一边说着,一边躲闪着错开刺向我的每一剑,这老帝君似乎并没有真正要杀我的意思,这些剑招虽然逼得紧,却每一剑都留了空档和余地,是以我皆能一一躲过。 “父君,恕君崖无能,终是不能看着魔族涂炭生灵,若是君崖还有命回来,再请父君责罚了。”想来君崖也是瞧出了我们俩比剑之间的蹊跷,他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缠斗在一起的两条龙,终是俯身朝着老帝君深深一拜,最后看了我一眼,便提剑掐诀,点足朝着那血红的半空掠去。 “逆子!”瞧着自己儿子远去的身影,与我过招的老帝君面色一沉,颇为气愤地吼了一句,手里的剑招越发狠利。 “帝君本是神族,如何要坠入魔道,还是快些回头是岸才好。”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大约比剑的话,这老帝君是比不过我的,所以招招都是差着那么一点。只是,我又想不明白,若是他真想要我命的话,为何不用术法,如今的我,顶多算是一个剑术好些的凡人罢了,他便是随便抬手蓄力朝我打来,我想来也是接不住的。 “魔道?”持剑的老帝君冷冷一笑,“魔又如何,神又如何,不过都是些唯利是图,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本君只是恨,很自己没有本事,护不住数万将士,护不住自己的儿子,只能眼睁睁为了你这妖女做尽傻事。” “……”对于这件事情,我终究是理亏,也无从辩驳,只是小心翼翼地接着老帝君的剑。远处混乱的打斗声时有传来,龙啸,术法相撞之声,兵器交接之声,此起彼伏,便是不看,也知道战况激烈。我与老帝君此番已是过了上百招,他没有退让的意思,也不强攻。只是就这么亦退亦进,我想逼开他,却是无法,只能缠斗。 这远近皆是一片混战,我都要被这老帝君逼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天空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那声音不似龙啸,仿佛猛兽的嘶吼。老帝君身形一顿,出剑的速度都慢了几分,他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眼中戾色更重:“也不知你到底对他使了什么妖法,不管是六百年前,还是如今,他尽是都这般为了你罔顾性命。” 我背对着他们自是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听着老帝君的话,也知彼时君崖有难,也是神色一凝,反手一剑一封,将老帝君逼退了几步:“如今这般情形,你我再斗下去又有何意义,还不如前去帮忙,否则我真怕他们身陷险境。” “确实不能让他身陷险境。”老帝君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茫然,却是见他唇角一扬,竟是勾起一抹颇为诡异的笑意,手中的剑锋一转,带着十二分的狠利朝我刺了过来。这一剑不同于先前的那些,快而狠利,似是用尽了全力。 我手中的剑一收,一封,一挡,将那一剑震了开去,手腕一转,为了封住他下一式进攻而抢先一步将自己手中的剑递了出去,想着借此逼他防守。 却不想,那一剑出,没有下一式进攻,也没有我所想的防守。有的只是长剑刺破血肉的顿想。 我瞧着自己的剑刺入老帝君心口,心一沉,忙手一收一扯,想要将剑及时退出来。然而,那已经染血的剑锋,却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胸口在流血,那老帝君却是浑然不觉一般,脸上诡异的笑容越发明显:“本君自知,便是杀了你,也不能将你从那逆子心里抹去,杀了你,他必然恨我一辈子。不过,若是我这般死在你手里,他这辈子要恨的,便是你了。” “你……你这般……”我瞧着他一副得逞的笑意,听着他的算计,是又急又怕,用力想要将他体内的剑抽出来,却是被他握得紧紧的,“你这是做什么,你以几万亡魂做交换,保住性命,不是要看着五族败落吗?如今就这么死在我手上,你怎么能甘心?” 我实在是有些琢磨不透眼前这个老人了,他这般在魔界活了六百年,难道只是为了就这么死在我手里? “早在六百年前,本君带将士闯魔宫,血流成河的时候,本君就已经随着将士们死了。”老帝君冷笑道,手中越发用力,竟是将我手中的长剑一点点往他心口处送,“活着又能如何,五族败落了又能如何,那麟趾山上,到如今还不是只剩我们父子两人。”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就是你。”我猛地抽剑而不得,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中的剑,一步步往后退,只瞧着他就这般将剑猛地送到了自己心口处,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上带着笑,望向我的眼里,却满是恨意,“君崖他自小便喜欢你,你明明知道,却不接受也不拒绝。你可知,他为了你,推了多少门亲事,为了你做了多少傻事?” “你自是不知道的,你从来都是那般自私无情的人。”猛地将长剑拔出抛开,殷红的血自他胸口处涌出,他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只是满含怨毒地看着我,“他那般优秀的一个孩子,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我……”这般场景,这些话让我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我慌忙上前去想要扶住他,想要按住他的伤口止血。恨只恨如今我身上的束神咒,使不得半分灵力,治不得一点伤。 伸过去的手被他一把抓住,他猛地将我一扯,抬起另一只满是血迹的手紧紧掐住了我的脖子:“当初你为何不死在这魔宫里,你若是六百年前便死了,他们今时今日何至于如此痛苦。” “他们的感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他紧紧掐着我的脖子,力道却是越来越小,我皱眉看着那张怨怼的脸,颇有几分心虚地辩白了一句,却终是无法再说下去。 “如今我死在你手上,只盼着用我一命,换那痴儿清醒,至于你……”一抹狠利之色自老帝君眼中闪现,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并指朝我眉心处点了过来。我瞧着他指尖一抹清光,也不知道他要下得是什么咒术,之色下意识地抬手猛地推开了他,躲开那伸来的手,点足往后掠去。 许是我那一推太过用力,老帝君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猛地吐了一口鲜血,就这么直直地到了下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话 谁才是魔尊重幽? 眼瞧着老帝君倒地,猛然退开的顿时又心生歉意,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拉他。刚刚俯身伸手,却是瞧见一抹玄色的衣角出现在面前。下一刻,那刚巧倒在那衣角之下的老帝君在碰触到来人鞋肩的一瞬,竟是如玉石一般碎裂开来,化作一地齑粉,那玄色衣角轻轻一摆,幽暗的长廊里拂过一抹阴风,将一地的粉末吹散。 我顺着那衣角的纹路缓缓抬起头,便对上了一双幽蓝色的眸子,如坠冰雪。 “小丫头,又见面了啊。”斜飞的剑眉上扬,那张美得妖异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几分玩味,对于刚刚死在他面前的人,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沉渊的确有几分本事,倒叫本尊省心。” 瞧着他那张原本就苍白,如今还带着几分惨白的脸,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又退。不是说,他受了五位帝君的重创,如今该是长眠修养吗,怎么此番又好端端站在我面前了? “你为何非要取辟天剑,非要颠覆六界?”我压着内心的恐惧,此番外面打得也是天昏地暗,想来我也只有自救,打是决计打不过的,硬的不行,或许该试试与他沟通协商一番。毕竟,眼前这个魔尊繁缕虽然阴沉狠辣,我瞧着也还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自是知道他与重幽的身份之后,我对他倒是有了几分把握。毕竟,如今这样的情形,取出辟天剑,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这是我手中的最后一步棋。 “换做你被封印几千万年,你难道不恨?”繁缕想必是知道此番我在劫难逃,也不急着动手,只是抱臂扬眉看着我,眼神懒懒,“如今你身陷魔界,也别想着耍什么花招了,乖乖交出辟天剑,或许本尊心情好,可以让你死得没那么痛苦。” “如今我被沉渊下了束神咒,没了灵力,如何唤出辟天剑。”我瞧着他斜眼瞟了一眼外面天空中的战局,脸上闪过几分兴奋之意,瞧着他今日心情的确不错,便将手举到了他面前,让他看我手上的血玉镯子,“要不我们做笔交易,你解了我的束神咒,我将辟天剑给你。”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繁缕挑眉看着我,双手抱臂颇有几分不耐。 “你看,你要是自己来取的话,还要剔肉挖骨,血腥又麻烦。”我一面晃了晃手上的血玉镯子,一面颇为诚恳地说道,“你若是解开我身上的咒术,我便可以自己将剑取出来。如今我身在魔界,便是得了灵力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大可放心。” “还是说,你害怕我得了灵力,你就打不过我了?”眼瞧着他眸光一闪,我适时又加了一句。我想着,繁缕一向自负六界无敌,这样激他必然会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却不想,那抱臂不耐烦的魔尊听了这话,却是扬唇一笑:“激将法对本尊没什么用处。”他说着,抬手五指一收,我便又身子一僵,被他掐住了脖子。不得不说,这魔族还真是喜欢随便掐别人的脖子。 “先前与桑落他们一战伤了不少元气,如今正好挖心饮血,补补身子。”繁缕一面说着,另一只手五指一弯,指甲暴长,他比划了一下,便要抬手朝着我心口刺了下去。 那如利刃般的指甲刺破皮肤,划开血肉,直直插入我体内,胸口猛地一痛,殷红的血渗了出来。我只觉得剧痛之中,脑海里也是晕眩一片。想想自己还真是倒霉,本想着刚刚逃过一劫,却不想一个时辰都不到,又陷入了这般局面。 昏昏沉沉里,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繁缕的手一把捏住了我的心脏,难以言喻的疼袭遍全身,只见他面色一沉:“这颗心竟是……” 我的意识已是有些模糊,听到他这带着几分震惊的话语,却是扬起一抹笑意,抬手用力抓住了他挖心的手,哑着嗓子笑:“这颗不死心,你可熟悉,想来你也没忘了,那被你封在归墟的重幽。” 不知为何,在他五指刺破血肉的那一瞬,我是那般笃定,这一次要完蛋的,必然是繁缕而不是我。我费力地抬起头,冷笑着看着繁缕,一字一句,却是对体内的重幽说的:“我的身躯给你,我的神魂给你,你要的一切我都给你,只要你杀了他。” 虽然之前莲华与我说过,这重幽的魂魄因着被辟天剑的镇压,不能自我体内苏醒,不能控制我。不过,按着先前的两次经验,我也算是明白过来,只要我怀着自我放弃的意识,重幽便能苏醒,并且控制我的身体。 果不其然,我的话音刚落,一双握住繁缕手腕的手便猛地一用力,强大的灵力裹挟着落到繁缕手上,竟是迫得他松开了手。我那模糊的意识又复清醒,心口的痛也被抹去,双脚触地的瞬间,手上的血玉镯子化为粉末,消失无痕,我抬手按住了自己心口的伤口,灵力聚集,将那伤口修复。 “你竟然……”我抬眼瞧着那边繁缕面上一闪而过的惊讶,他颇有几分吃惊地开口,一双幽蓝色的眼睛落到我的身上,那眼神,却是透过我,落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我本想着,拿到辟天剑后再给你这个惊喜,可惜了这丫头太没用。”我唇角一扬,沉声开口,那般居高临下的语调,“怎么样,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我吧,魔尊大人?” “你倒是命长。”那脸上的震惊不过一闪而过,繁缕并没有如我意料之中的那般对重幽露出惧色,只是眉毛一扬,笑道,“当初本尊就不该心存怜悯,听信那臭丫头的话,放你一马。本尊是真没想到,身边养了一群白眼狼。” “那具身子给你用了八千万年,如今你是不是也该还给我了。”我手腕一转,手中多了一柄暗红色的长剑,我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嘴唇张合,冷冷说道,“墨华都死了八千万年了,你是不是也该学他那般,早早放手了,魔尊重幽?” 重幽?这话的意思是,如今提剑站在我对面,那个刚刚想要挖我心的人才是真的魔尊重幽?那么,我体内的不死心原来是繁缕的?我还没有理清这两个人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体内的另一个人却是一惊一手持剑,一手结印,点足朝那魔尊攻了过去。 剑光,术法撞击的光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与魔尊缠斗,一时间,竟是难分难舍。 我就这般瞧着自己的身体被体内的另一个人用得这般灵活自如,不得不说,此番若是换做了我,想来早已是败在了那魔尊手下,有时候我是这的觉得,自己实在是糟蹋了这具上神的身体。 然而,大概是因着辟天剑的压制,而我这具身子的灵力也是实在有限,从初初的难分难舍,不分高下,到渐渐落入下风。我发现自己招架起来越来越吃力,不过数十招,我们便已经被逼得连连退到了小院之中。 “你以为,凭你们这微末之力,就能胜过本尊?”与我对战的魔尊出招越发狠利,他冷冷一笑,一剑斜斜刺过我的颊边,与我只差毫厘,凌冽的剑气打得我的脸生疼,“如今,本尊便让你魂飞魄散,再无翻身之力。” 我终是无暇再分心想其他,颇有几分担心地在心里问道:“如今我们要怎么办?” “逃。”简短急促的声音在心底响起,身体也在那一瞬间做出了反应,反手一封一挡,隔开魔尊刺来的一剑,我转身点足,就要往虚空中掠去。 却是不想,刚刚跃起,都还未驾云,脚腕却是一紧,竟是被魔尊紧紧扣住:“想逃?没那么容易。” 只见他猛地一扯,便又将我拉了回来,我折身一挥一刺,避过他朝我刺来的一剑,勉强将他逼退了几步。身形还未站稳,便见他又逼了上来。 就在我以为,我今天是实打实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近旁突然响起一声清丽的龙啸。 “凰羽,快上来!”九韶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我毫不含糊,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到了呼啸着靠近我们的银色巨龙身上。 “走!”我听到自己赶紧利落地说了一句,伸手抓住龙角,便由着九韶带着我们一个折身,往高空中飞去。 先前我一直在与魔尊周旋,未曾注意九韶他们的情况,此番跃到他身上才发现,那原本火红的天边光芒早已暗淡下去,现了原身的九韶此番满身是暗沉的血渍,那些未染血的鳞片已然变成了深紫色。 “你没事吧?”我听到他颇为担忧地问了一句,此时我们已经越飞越高,眼瞧着就要隐没到头顶层层暗沉的云雾中去。 “无事,出去再说。”我听到自己沉声回答,嘴角还微微上扬,露出一副得逞的笑意。直到此时,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此番虽然逃脱了那一心要取我性命的魔尊,可是眼前却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 先前两次让体内的“重幽”苏醒,一次是他主动放弃了控制我的身体好让我入魔,另一次他也只是吞噬了我体内的魔气助我重新恢复神智,并没有夺走我身体的打算,可是这一次,我怎么觉得,他似乎并不想将这身体还给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话 联手封魂 九韶带着我一路闯破了魔界重重结界,我站在他头上,迎着凌冽的风,想要开口说话,却半分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君崖呢?”我正努力尝试着控制自己的身体,却是听得自己嘴唇张合,迎着风问了这么一句,问的倒是我心中所想。 “被我给吞了。”九韶沉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沙哑,这般淡淡说完一句,顿了顿又说,“放心吧,去了灵山,我自会有办法救他。” “你要去灵山?”我还沉浸在他吞了君崖的震惊里,显然重幽是半分不在意这一点的,只是听到他要去灵山的时候,眉头一皱,压住情绪问了一句。 “我得君崖相助,重创魔君,吞了那百足龙,如今体内戾气太重,须得找燃灯佛祖要个克制之法。”彼时,我们已经冲破了魔界的最后一层结界,在冲出魔界的瞬间,只见九韶龙尾一摆,银紫色的光芒如闪电般落下,将一路追着我们出来的魔族将士击得粉碎。 “既是这般,我先回紫微宫,待你从灵山回来,再在找我。”眼瞧着出了魔界,这重幽自是不愿意随九韶去灵山的,便这般说道。 “你不随我去灵山?君崖的魂将散未散,须得灵山佛塔中的镇魂幡收魂,你不去替他守着?”显然我与九韶没料到这个时候重幽会想去紫微宫,我听得九韶声音中的几分疑惑。却是在心底希望能回紫微宫去的,至少现在让重幽和九韶分开,感觉要安全些。 “想来,此番君崖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我了,我还是不去了。”我一面说着,松了握住龙角的手,足间发力,已点足从九韶头上跃起,“你快些去灵山吧,戾气伤身,耽误得越久,伤得越重。” 那本还御风飞行的银紫色巨龙在我跃上云头的瞬间折身而回,扬起硕大的龙头,不解地看向我这边:“怎么,你要自己走?” “放心吧,魔君重创,那魔尊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想来不会追来,我有些事情要回紫微宫找师傅问个明白,便先就此分开吧。”面上无半分破绽,就连说话的口气都与我一般无二,我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着对面银紫长龙铜铃般大小的眸子里倒影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只觉得此番的一切真真像个笑话,只可惜,现在的我是想笑都笑不出来。 九韶也不过是顿了一顿,终是身形一动,也不答我,只是折了方向呼啸着朝远方去了。我随着重幽一起转头目送他远去,只瞧着他身形远一分,我心中的绝望就多一分。 “你去紫微宫要做什么?”直到瞧着九韶的身影消失在云端,重幽这才转头驾云,往紫微宫的方向去,逆风而行,我在心中发问。如今东华帝君在闭关,他这般去紫微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自是去寻取辟天剑的方法,”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我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本想等你取了辟天剑再夺了你的身体,如今你既然主动给了,那我便也不客气了。” “你一个大男人,占着个女人的身子,你不别扭?”听听他还真是不打算把身体还给我了,我叹了口气,“要不我们商量一下,给你找个男人的身体,这样你也舒心,我也安心。” “当初本想吞了清霄的心,谁成想阴差阳错入了你的身体。”说起这件事情,这体内的人也颇为气闷,想想也是,这天火罗衣本是清霄之物,当初若是灵犀直接还给清霄,清霄必然自己将天火罗衣收了,那这不死心便也顺理成章地落到清霄身上。只是可惜,这中间被我转了到手,最后倒霉的人倒成了我。 “这世间男子千千万,没了清霄还有其他人嘛,看在我们同生共死这么久的份上,魔尊大人您就不能行行好,放我这个可怜人一马?”冷风呼啸,如今这天气是越来越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就是看在同生共死这么久的份上,如今我才好心留你一口气,你若是再不识好歹,别怪我现在就吞了你。”口气森冷,半分不像开玩笑的模样,听得我打了个哆嗦,一时间也不敢多言。 瞧着脚下的风景事物,这离青镜山越来越近,我的心就越来越沉,我总觉得,等取了辟天剑,我必然会被这体内不知道到底是重幽还是繁缕的大魔头毫不留情地吞了去。 我正出神地想着自己此番这般难堪的处境,企图从中寻求一个绝处逢生的机会。却是突然感觉自己身形一闪,微微一侧,转头便见青色长剑擦着身侧刺了过去。 握剑的人紫眸里冷光闪烁,落到我身上:“你是何人,还不放了凰羽?” “太子殿下这话说得,我不就是凰羽么?”话虽这般说,我却已经是长剑在手,一剑刺出,另一只手结印,毫不客气地朝着九韶打去。 “我就说为何如昆仑之后凰羽没和桑落成亲但是身上却没半分魔气,先前只道那颗不死心是宝贝,却不想,竟是个害人的东西。”九韶出招狠利,语气冰冷。隔得近了,我才发现如今的九韶,那一头墨色的长发已是变成了银紫色,如染了一层霜华,那双本是墨中带紫的眸子,如今也全是妖异的紫色,眉心一抹银紫色的龙印,虽还是从前的模样,却是多了一抹从前不曾有的厉色。 “当初太子殿下跑来救她,可不是为了要这颗不死心?如今不需要了,就说是害人的东西了。”轻松躲闪,漫不经心的话语里带着嘲讽之意,却是让我一愣。 “你若再胡言乱语,可别怪我不客气。”果然,这话像是刺到了九韶的痛处一般,招式越发狠利。 “你若是不怕损了这具身体,大可毫不客气地动手。”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说得倒是毫不在意。 “毁了再造一具便是,你若不乖乖放了她,别怪我不客气。”本想着听了那威胁,九韶或许会犹豫,却不想,出招却是一招比一招狠,亏得这魔头身手敏捷,才次次都躲了过去。 “如今我吞了她的心,她有魂无心,若是离了我,必然也活不下去。”两人就这般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我挤在身体里却动不得半分,也只能干着急。 拆了不下数十招,晃身之间,只见九韶长剑一封,我身形一阻,便瞧着九韶突然一掌劈来,下意识地侧身躲闪,那一掌却在落到我面前之前猛地一收,自九韶袖中一抹金光滑落,直直闯入了我的眉心。 我直觉全身一震,一抹熟悉之感迎面而来,眉心一痛,下意识地抬手去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能控制自己的手了:“我这是……” “我魂魄已经开始溃散,只能镇住他片刻,若是要动手,还得快些。”九韶未曾回答我,却是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在脑海里响起,是君崖的声音。 “走。”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九韶折身御风带着我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你将君崖的魂魄打入我的体内了?”飞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我才明白过来,皱眉问道。 “你们五族的神魂里都有父神的神识,强行将君崖的神魂打入你体内可以暂时束缚住那颗不死心。”飞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九韶的声音合着簌簌的风声传到我的耳里,“在那不死心彻底摆脱君崖束缚之前,我们得把它挖出来。” “如何挖?莲华跟我讲过,会这摘心之术的,除了魔族,就只有……”我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我已经看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脚下云雾散去,我已然看到了青丘的一片桃林。此番桃花全无,成片的桃树枯黄,已经了无生机。 “这里怎么……”看着眼前一片枯荣的景象,我的步子一顿,有些诧异。 “晚些再与你解释,快随我走。”显然九韶早就知道会是此番景象,也不多说,只是拉着我匆匆越过这片桃林,朝着春风渡的方向走去。 不过是几步之隔,这一边,草木枯黄,那一边,却是草长莺飞,一副芳菲景象。走到近前,九韶停住了,这春风渡中九九八十一道离魂阵,每一道都能束人魂魄,任谁都是不敢轻易闯入的。 只见九韶松开拉着我的手,双手结印,落下一个结界,再抬手划破五指,一扬手,将手中鲜血往春风渡中一撒,我就这般看着那郁郁葱葱的桃花林中分出一条道来,九韶就这般轻车熟路地往里面走去。 我顿了一顿,有些看不明白这眼前的景象,想起当初来时,战神白泽与九韶谈起这春风渡时颇为困扰的模样,实在想不通,如今为何九韶竟然能在春风渡中划出一条道来,看着倒是进出自如的样子。 “我与春落寻有几分渊源,随我来吧,君崖可撑不了多久。”九韶走了几步,转头看我还未进来,知道我的迟疑,也只是朝我伸出手来,这般简短地说了一句。 虽是满腹疑惑,可是想想他说得对,如今耽搁不得,便也只是几步走到他身边,没有将手递给他,只是并肩与他朝里面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话 挖心换心(中秋快乐哟~) 长道两旁花木扶苏,虽然时节已过,这林子里还是桃花盛放,幽香阵阵。 “你没事吧?”走了一段路,我才仿佛从先前混乱的局势中回过神来一般。身体里面似是有两股力量在相互搏斗,我侧头看着如今变化不小的九韶,想着先前重幽说过的话,不免还是有几分担忧,戾气伤身,先前他去而复返,如今耽搁了这么些时日,也不知他身子是否吃得消。 “还有些不适应,不过没什么大碍。”九韶颇为勉强地勾了勾唇角,伸手搭上了挂回腰间的羲和剑,我本想问他为何突然变得这般紧张,再转过头时,却发现我们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平静如镜的湖面,湖水幽蓝,映着湛湛蓝天,带着水汽的风自湖面吹来,扬起了那站在湖面的粉衣男子的衣角。 原本在静立愿望的粉衣男子随着那一阵风,转过头来,在看到我们两人的时候,薄唇扬起一抹妖媚的笑意:“二殿下果然守信,这么快就将我要的东西送来了。”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桃花眼落到了我的身上,那像是瞧猎物的模样,让我心中一悸,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有些不解地看向九韶,春落寻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颗不死心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九韶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皱眉下意识地挡在了我的面前,“今日我来,是要你帮我个忙。” “我记得,我和二殿下只是做交易的关系,何时好到能让你找我帮忙了?”春落寻抱着手臂,长眉上挑,颇有几分不耐,“你将不死心给我,我将瑶衣的元丹给你,自此之后,你就可以滚出我的春风渡了。” “你是拿我来换元丹的?”瑶衣这个名字,我听着有几分耳熟,虽然想不起是谁,不过一听就是个女子的名字。先前玄冥说过他去找我是为了这颗不死心,之后重幽也说话,我本是有些疑惑,甚至有些不愿意相信,如今听着春落寻的话,才终于连劝服自己的话都找不到了,只是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九韶。 “没有,你别听他胡说。”眉头一皱,九韶急急转头看我,解释,“我从不曾打算要拿你换什么,当初与他达成协议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不死心是在你体内。” “啧啧,二殿下为了那瑶衣的事情可是求了我一万多年了,如今这是移情别恋了?若是瑶衣知道了,指不定有多伤心……”春落寻的话还没有说完,羲和剑便已经稳稳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春落寻没有半分惧意,只是挑眉一笑,“这丫头这颗不死心,我是定下来,今日你们进来,若是不留一颗心,便也别想活着出去。” “那颗心是魔尊重幽的心,如今我的确想要你帮她取了那颗心,只是,你若是拿去了,不怕自己被重幽吞噬吗?”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却被九韶一把抓住了手腕,他没有回头看我,也没有收回羲和剑,只是看着春落寻,沉声说道。 “魔尊重幽?”抬手轻而易举便拂开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春落寻身形一闪,下一瞬,便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他抬手按在我的脖颈间,便觉一股柔和的力道传入我的体内,我瞧着他面上表情变了几变,随即摇了摇头,“虽是魔族,不过,倒也不太像重幽啊。” “我觉着,这颗心,若不是重幽的,应该就是繁缕的没错了。”想起现在在离镜宫中与那魔尊的相遇,虽说我还是没太搞明白这繁缕与重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若是我体内这颗心不是重幽的话,便一定是繁缕的没错了。 “我可以取出这颗心,只是,你若是想要她活着,不是该找一颗心来给她填上吗?”一只手还搭在我的脖颈上,我也不明白为何那一刻我竟然没有害怕,也没有避开,只是听着他一副若有所思地跟九韶说道。 “我这里不还有一颗?”九韶只是抬手,在自己心口比划了一下,“取了她的不死心,用我的填上。这一次,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日后,你想要什么来还,只要我九韶有,便不会说半个不字。” “……这怎么行?”这话听得我有几分害怕,慌忙摇了摇头,终于想起来避开了春落寻搭在我身上的手。 “确实不行,她是神体,你如今这般不神不魔不妖,就算没了心你能活,她也是断用不了你的心的。”我只觉得,他们说起这心来,就像在说一个什么无关紧要,想换就换的东西一般。 “我体内这颗心,还正好是一颗神族的心。”九韶眸色一沉,看了我一眼,“这颗心是万年前瑶衣给我的。” “我不要。”在听到瑶衣二字的时候,我猛地退了一步,脱口而出地拒绝了。虽说想不起这瑶衣到底是谁,可是听起来她与九韶的关系并不一般,我本就不想再欠九韶人情,如今更不想欠一个跟他有关系的陌生女人的人情了。 “这么一说,好像可行。”然而,那边商议的两人似乎并没有在意我的意愿到底如何,春落寻垂眸点了点头,随即又抬起头看向九韶,“帮你可以,那颗魔族的不死心,还是要归我才行。” “你不怕被他反噬?若是他反噬了你,以你的修为和灵力,对他来说不是如虎添翼,到时候这六界……”九韶有些迟疑,却并没有完全反对,我本想说话,却是突然觉得胸口一疼,全身一颤,脚下一软,便跪倒下去,我以手撑地,想要勉强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又开始有些控制不住我的身体。 “眼瞧着她要撑不住了,你若是答应我的条件,我便帮他。”九韶一把扶住我,将我从地上带起来,春落寻只是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唇角含笑,“我说二殿下,你如今这般模样,还有心顾及六界安危?” “说得也是,如今我们都成这般了,六界安危与我们何干。”九韶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我只觉得身子一软,沉沉倒在了他的怀里,他低头看着我,那双幽紫色的眼睛里有颓然的笑意,“只要能让她平安无事,你要什么,皆可拿去。” “那我先在这里谢过二殿下了,放心吧,这一次我春落寻说到做到,定会保她平安到。”懒懒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失去意识前,我好像还听到了九韶一声沉沉的叹息,却也无暇顾及这些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人已经不在那片桃林中,湖水悠悠,从竹床上坐起,抬眼看着窗外一顷碧波的时候,我微微愣神,竟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身上已无半分不适,甚至还有前所未有的轻松之感。凉风拂过窗棂,吹得我越发清醒了几分,刚要起身下床,却见有人推门而入,正是一袭粉衫的春落寻。 “这么快便醒了?”比起之前见到时,春落寻的脸色似乎苍白了许多,见我醒了,眉梢染上一抹笑意,“觉得怎么样?看样子,那颗半妖半神的心似乎融合得很好。” “九韶呢?还有君崖呢?”想起先前种种,我抬手抚了抚心口,感觉到一颗心在体内有力地跳动着,却是有一抹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君崖的魂魄并无大碍,只是需要放入灵山圣池中修复些时日,我已将他封入这颗如意珠里,你带他去灵山便好。”春落寻行至我跟前,从袖中拿出一颗藏青色的珠子递到我的面前,我小心翼翼接过,放入怀里。 “至于九韶,你随我来。”等我收起珠子,春落寻抬眼对我朝外面使了使眼色,我起身随着他一起出了竹屋,却也只是见着我们此刻身在湖中用翠竹搭建的水阁中,我站在长廊上,有些不解地看向春落寻。 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一抬手,湖光闪动,水波粼粼,等湖面再次平静下来之时,却是映出另一番场景。 春风渡之外的桃林里,此番除了枯木之外,还有数不尽的将士,银甲长枪,青袍佩剑,但看装备便能发现来得不止是一队人马,水波动荡,画面转换,此番落入眼中的,是狐狸洞里的场景。 天帝,梵清,白泽和清霄皆在,一旁还站着苍梧与莲华,主座上的东华帝君与金蝉子侧头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其他人似乎也是吵作了一片,因着只有画面没有声音,我便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想不到师傅竟然这么快就出关了,我还以为他至少要闭关清修个十年百年什么的。 “你可知他们来此是做什么的?”春落寻的声音将我从东华帝君身上拉了回来,我转头看他,颇有几分不解,一时没想到他们为何要如此劳师动众地出现在这里。 “他们是来杀九韶的。”春落寻仰首,用下巴指了指旁边另一间紧闭的厢房,叹了口气,“想来他破魔族结界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在他们眼中,带着你逃到这里来的,只是如今这世上唯一一条上古凶兽百足龙而已。”(未完待续) 中秋小番外 清亮的月光淡淡洒落下来,将整个紫微宫笼罩其中。从初阳殿的石阶上抬头望去,映着华光流转的结界,那漫天的繁星和如玉盘一般的明月便被染上了一层轻薄的雾气,分外迷离美丽。 “这也叫月饼,你都往里面塞了些什么鬼东西?”隔着我不远的地方,锦衣玉冠的懒散贵公子将手里只剩一小块的月饼往空中一抛,张口接住,一面吃一面抱怨道。 “嫌难吃还吃那么多。”顺手将刚从果盘里拿的苹果扔了过去,本想砸他那张欠扁的脸,却不想他一扬手,苹果就被他捏在了手里,咬了一口。 “为师觉得还不错啊,虽然比不上天宫嫦娥仙子的手艺,不过毕竟凰羽是初学现做,能入口就已经不错了。”石阶之上,搬了一张软椅的桑落把玩着手里只咬了一口的月饼,在我的注视下,才缓缓送到嘴里,颇有几分无奈地说道。 “你不会就打算让我们吃这个吧,我们可都是推了天宫夜宴跑过来的,看不到翩跹起舞的仙女也就算了,如今还在这里挨饿受冻,岂不是很没有道理。”九韶站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目光瞥见桑落那还颇为宽敞的软椅,描金扇字轻摇,缓步朝桑落那边走去。 “跳舞么,为师记得,司命的舞一直都跳得挺好的。这月色轻柔,不如给我们来个月下起舞,也算不辜负良辰美景。”身子一斜,脚一翘,硬是在九韶走近之前就将整个椅子占了去,桑落还不忘了侧头看向坐在我身旁不远处的司命。 还不等司命开口,清越的笛音自一旁的桐花树上飘了下来,柔和瑰丽,起伏婉转。树上青衣束发的灵犀垂目吹笛,也不言语。司命见此,倒也不推辞,只是起身朝着桑落俯身一拜,足间轻点,低眉折腰,轻盈起舞。 “也算我来的是时候,竟是得见司命起舞。”清朗的声音由远及近,抬头便见了笼一身月华的梵清太子款款落了下来。那边司命的舞步顿了一顿,却也没有停下,只是舞得越发淋漓。 “大哥你不在天宫应酬,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若是被父君发现我们都溜了出来,明日回去少不了一顿责罚。”抢夺软椅不成的九韶瞧见自己兄长施施然落下,眉头一皱,颇有几分担忧。 “无妨,此番嫦娥仙*中献舞,想来没几个人能发现我们溜出来了。”梵清只是清浅地笑着,朝座上的桑落躬身行了个礼,扬眉看着那起舞的司命,紫色的眸子都被印上了一片火红。 “烤串来啦,烤串来啦~”一舞刚停,便听得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抬头便见了举着一把烤串的君崖匆匆穿过月门朝我们奔了过来。跟在他身后的望舒围了个围裙,手里端了个大铜盆,铜盆里冒稍稍的全是待烤的食材:“都快点过来,尝尝小爷的手艺,这些年在凡间,可不是白混的。” 跟在望舒身后,清霄和苍梧一人抬桌子一人抬烤架,按着望舒的指挥,将烤架和桌子在初阳殿前摆好。 “火盆呢?”已是一身油烟味的望舒直起腰,瞧见烤架下一盆黑炭,抬眼看着苍梧,“帝君大人,这火是要烧起来才能烤肉的。” “要火还不容易,让开些。”先前拿了个月饼就躲到了远处的莲华此番提着个酒壶缓步走了过来,挑眉瞧了瞧我们这般,扬手朝着火盆处挥去。 “不要!” “小心!” 华光闪过,在她挥手朝我们这边打过来的瞬间,已经有四五个结界在我们面前支开,那明晃晃的三途火烧毁了将近三个结界,才堪堪灭去,刚刚那扑面而来的热浪让我到现在还有几分心有余悸,结界里的一行人怒视着站在不远处的始作俑者:“你这是点火呢,还是要烧死我们?” “这不怪我,你们也知道,我控制不好的。”仰头喝了一口酒,莲华不知所谓地走到烤架旁,抬手一挥,从初阳殿中隔空取了几个凳子来,自己挑了个软和的坐下,抬手指了指我和清霄,“他们家不是最会玩火的吗,烧火这种事情,怎么能叫一个常年住在水里的家伙去做,自己没脑子,还要怪人家帝君。” 一句话换得清霄与望舒的怒视,我凑过去掐了个诀点燃了火,和苍梧一起架起了烤架:“潮音姐姐呢,怎么现在都不出来?” “在厨房做点心呢,她是怕你的月饼……”抬眼撞上我不太友好的眼神,苍梧赶忙改口,“她是怕你的月饼做得太少,点心不够吃,所以多做点出来。” 我听了十分满意,身后众人听了也都松了口气。 “开烤吧,开烤吧,忙了一个下午,小爷都要饿死了。”拉了软凳在莲华身边坐下,望舒将攥在手上的几串烤肉放到火上,侧头看着莲华,“你不是一直想试试凡间的食物吗,正好尝尝我的手艺。”那双墨色的眸子映着火光,柔情尽显。 “烤好再说。”后者只是往后懒懒一靠,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二大爷般的口气,火红的眸子里难得浮起一丝柔和。 “呐,给我串鸡翅烤烤。”瞧着对面浓情蜜意,我打了个寒颤,抬手捅了捅坐在身旁的九韶。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手中专心烤着肉串的九韶撇了撇嘴,并不动作。 “这么说起来,你不是不应该残害你手中那串猪肉了?”劈手夺过他手里烤得差不多的肉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了一块进嘴里。 被抢了肉的人俯身凑了过来,我毫不犹豫地又咬了一口手里的肉串。 “好吃吗?” 猛地点了点头。 “还要吗?”那张带着几分轻浮笑意的脸已经凑到了我的面前,抬手拭去我嘴边的酱汁,就这么当着我的面放到唇边舔了舔,声音低沉,映着火光,带着几分魅惑。 手里的肉串差点掉地,我愣愣地看着那张凑近的脸,脸上被火烤得火辣辣的,竟是不知要如何回答。 “还要,还要,我还要,九韶哥哥快点给人家也烤一串啦~”嫩生生的声音突然炸起,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小脑袋,君崖窜出一个头来,一把抱住了九韶的脖子,娇声娇气地说道。 九韶猛地直起身子,想要把自己身上的人拉扯下来,却是无法,只能扭打在了一处。 我身子往后靠了靠,那边树上的灵犀已经一跃而下,扯了凳子坐在清霄身边,与清霄侧头说着什么。不远处端着几碟精致点心的潮音匆匆走来,苍梧见了慌忙起身过去接她。司命坐在梵清身边,依旧是低眉不语,只是瞧着梵清往她碗里夹菜也不说什么。 抬头看着那如玉盘般清亮的明月,我轻轻舒了口气。 “想什么呢?”一旁斜倚在软座上的桑落端着小碟蘸水,偏头在我耳畔问道。 “没什么,许了个愿而已。”我对上他那双璀璨如星海的眸子,笑了。 “什么愿望?”懒懒的语气,仿佛不用说也已经猜到了一般。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话 都不能相信了? “可是……”我的目光落到了那天帝和梵清的身上,要说是其他几族知道了九韶的身份,来讨伐便也罢了,可是为何天帝和梵清也在,刚刚我便瞧着,那桃林里甚至天将居多。先前梵清费心隐瞒九韶的身份,还带他去灵山求救,如今不过几许的功夫,他竟是随着他父亲带兵来杀他从前一心袒护的人了? “骨肉相残的戏码,他们演多少年都不会腻的啊。”我的话没有说下去,春落寻却是随着我的目光看去,也看得明白,只是唇角一扬,冷冷笑道,“六百年前,你不是也因着大局被舍了吗?生在帝王家,你未出错的时候,高高在上,万人追捧,一出错,便是千夫所指,刀口剑尖上的第一人。你是这般,白启也是这般。权谋富贵里,讲什么亲情?” 我知他说的我的事情,六百年前,自己确实被舍在了魔界。白启这个名字,我也是识得的。当初随九韶第一次去冥府出来的时候,在鬼见林遇到的那个残腿的公子,不就是白启吗?记得当时他身边还有个修道的姑娘叫做拂衣,九韶也只说了白启因着拂衣的关系和狐族闹翻了,具体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我却也不甚清楚。如今,倒也是没多的心思去关心这些。 “九韶真挖了一颗心给我?”我看着那湖中的场景,有些晃神,抬手抚了抚心口,随即又有些不解地看向春落寻,“他没了心,可要怎么办?还有,那个繁缕的不死心呢,你又如何处置?” “他本是千万年前天族第一任天帝造出来的百足龙,其双生派去魔界被封印之后,他也被天帝封印了起来。直到两万年前现任天帝为谋大计,私下将他的封印除了,还借着天后产子时,凝了一具仙身,封了他在里面,谎作自己得的是双生子。”春落寻缓缓开口,倒像是什么都知道一般,“这件事情,本也只有天族里几个老人知道。百足龙是上古凶兽,非普通的妖族,魔族之类,也不算天族,加上肃和加以封印,渡以仙气,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肃和之意,我不曾揣摩,只是肃和这个人,从前与魔族走得便近,那紫璃桑落之事,想必你也是知晓的。紫璃是天帝的妹妹,却又习得魔族秘术,这件事情,天界上下,却是无一人追究。” 我不知道春落寻的身份,只知外面那些人,从来都是很忌惮他的,如今听他讲起这些,却是觉得,他身份定然不一般。 “天帝虽凝了仙身给他终究也只是能造身躯,心神这些东西,哪里是能造便造了。心口缺了一物,初初的一万年,九韶都是以心补心的。想来,那紫璃练魔族摘心术的初衷,便是替九韶挖心。” “只是,寻常心哪里用得,又不能杀自己的人,最开始给九韶补的心,都是紫璃下界从妖族那里挖的。直到一万年前,九韶在天水涧遇到了机缘之下修得半妖半神之身的瑶衣。瑶衣是妖王琅琊的妹妹,却是心思单纯善良,更是喜欢上了九韶,九韶的心当时每隔数月便要换,也不知道他当时是否对瑶衣真心,只是临了瑶衣竟甘愿将自己的心给了九韶。我便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九韶的,我承了瑶衣的请求,收了她的元丹,替她挖心给九韶换心,所以,这些年来,九韶一直为我找不死心来想要换回瑶衣的元丹,让她能回到他哥哥身边,重新修行。” 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来从前在凡间时的情形,那次遇到魔尊之前,来小院的便有妖王琅琊,还记得那个时候,琅琊便说了九韶是他妹夫,还与九韶一路打了出去。只是那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便也没心思在意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妖族的元丹,尤其是修为高的元丹,是集了这个妖的修为灵气和气血的,用在身上,其实与心脏无异。不过,也只能用在同族身上。我当你答应替他们换心,是因为与九韶一样缺着一颗心,那元丹虽然没有不死心好用,但是也聊胜于无。如今九韶吞了那百足龙,得了那孽龙的元丹,又在灵山彻底除去了天帝的封印,已是非仙非魔之区,不要那颗本就不是自己的心,也是无妨。” “只是,我瞧着他身上还有法印,想来是佛祖不放心,用来约束他的。如今他体内有法印,元丹上有孽龙化不完的戾气,两相对抗,不管是哪方亏损,都对他不利。若法印不除,元丹受损,他活不了,若是当即除了法印,戾气缠身,他便是活了,最后也会失了心性。” “这般说了,又要如何是好?”眉头一皱,如今这里里外外全是麻烦,还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才好。 “上灵山,求燃灯佛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春落寻拢着袖子,声音沉沉,“佛家我素来不熟,灵山的情况我也不了解。虽说都是修行,可是他们从来都是自有一套,正邪之分也与我们不同,燃灯佛祖与如来不同,你瞧着今次来的是金蝉子便知,西天也只有如来想要搅进这趟混水里。” “如今外面这般情景,我又如何去灵山?”虽然嘴上这般说,可是我也是知道,此番灵山势在必行,且不说九韶那样须得求燃灯佛祖,就是君崖,也要用灵山圣池修养才行,只是,如今外面这么多人,我就这么带着出去,怕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 尤其是,我还是从春风渡出去的,我不知道这春落寻和外面那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听他讲这么多,想来关系必然不浅,之前他们对着春风渡的人和事便颇有忌惮,我这般安然进来又安然出去,他们怕是心中也有疑。 “不过是些蝼蚁,我自有办法让你脱身。”春落寻说的,大约是那些密密匝匝的军士吧,那狐狸洞里的一群人,才是真正的困难所在啊,“若是你想好了,我便帮你。” “你为何要帮我?”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歪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想,“是因为那颗不死心?” “也有这层关系,这里空了几百万年,如今终于可以补上了。”春落寻唇角一扬,抬手轻轻一勾,胸前的衣带滑落,粉红色的衣衫敞开,先前瞧着他身材不错,本想着看看是不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只是看着那左胸上一个大大的血窟窿时,我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你用那颗不死心补,不怕被那繁缕占了神识?”好不容易收起害怕和惊异的情绪,想着先前繁缕那颗不死心给我带来的麻烦,我皱了皱眉。我是因为还有辟天剑灵压制,如今繁缕正愁找不到身体,这春落寻不是白白送到他手上去吗? “他之所以能在你体内那般为所欲为,是因着他先前借着天火罗衣之便,吞了你的心,与你血脉相连,我早已无心,他入得我体内,谁吞了谁还不一定。”那妖媚的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他这般说着,手腕一转,手中便多了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我瞧着那血淋淋的模样,慌忙转开了目光,害怕在看自己要忍不住吐出来,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再说,吞了我也罢,借他之力,也能达成我的心愿,我在这春风渡布阵等了百万年,便是等着这一天。”冷冷的笑声起了,春落寻说完这句,身形一动,从我身边走了过去。我这才发现,他已经合上了衣衫,他走到九韶那间厢房的门前,推门,示意我随他一起进去。 看着那躺在床上,毫无血色,连头发都是枯白的九韶,我心中一痛,不过数日,竟是变成了这般模样,而且还是因为我的缘故。 春落寻抬手,手腕一翻,掌中多出一颗淡青色的琉璃珠子,他将珠子往床榻上空一抛,珠子悬在九韶头顶,青光淡淡,一转眼的功夫,九韶便没了踪影,春落寻将珠子递给我:“我能帮你的,也只是这么多,灵山九十九层佛塔,闯不闯的过,就看你造化了。” “多谢了。”接过珠子,将它与束着君崖的那颗一起放好,便又见春落寻手腕一转,手中便多了一柄青色的长剑,只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九韶的羲和剑。 他将剑递给了我,叹了口气:“能给你的,都给了,在下倒还是有个忠告要说。” “请讲。”将羲和剑收到腰间,我拱手朝他作了个礼,面色沉重。 “踏出这里的那一刻起,你也该知道,很多事情早已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有些人,有些事,早已不复从前。你也是该到看清的时候了,此番狐狸洞里那些打着保六界安宁这个旗号的人,有多少是怀了自己心思的,你且好好思量。”他看着我,桃花眼里竟然有几分担忧之色,“你身上还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可小心不要再被他们利用了。” “我……”他这般说,我不知道要如何接话,那狐狸洞里,有我的师傅,我的兄长和姐夫,先前我只想着天帝那档子人想要打压我顺便打压凤凰一族,可是,如今这春落寻的意思,是谁都不能相信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话 消息很灵通啊 “你且先留在这里,三千桃花开败时,往北走,就能出去。”我本想再问,他却先阻住了我的话头,只是与我擦肩,走到了门口,扬手招袖,指了指远处岸边那开得璀璨的桃花。 “开败之时?”我随着他的手往远处望去,这春风渡的桃花,自我第一次无意中闯进来到现在,不知过了几多岁月,却依旧花开不败,他这般一说,我突然就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沉脸看向他。 “这春风渡是我以自身灵力架起的结界,灵气护养,花开不败,稍后,我便会收回所有的灵力,替你阻住外面那些人,有九九八十一道离魂阵,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了,你若是快些,明日之前便能到灵山。”春落寻抬手理了理鬓边有些散乱的长发,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将手附在嘴边,再拿开时,手中多了一颗金光流转的珠子,他将那珠子递到了我面前,“这是瑶衣的元丹,如今我有了不死心,这个便也没什么用处,你带走吧。” “都说你非人非神,非魔非妖,是六界里十分危险的存在,而你这春风渡也让他们苦恼许久。”我接过他递给我的元丹,微微挑眉,看着他,“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你还要挖我的心,我一直觉得你是坏人,可是,如今看来,你又好像不是。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太好了些?” 虽说相处时日不多,可是,我总觉得,他对我,就仿佛是一个温柔的长辈,与我讲了那么多,那般坦承的直言不讳,那般温柔得如沐春风,我握着元丹的手紧了紧,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我们从前是不是就相识?” “我百万年前就在这春风渡里了,你如今也不过几万岁的年纪,你说我们从前会不会相识?”他听罢我的问题,却是朗声一笑,“不用瞎猜了,我并非你的故人。若非要给我这般行为找一个合适的理由,那就算是我想要还云微一个人情吧。” “云微是谁?”他这话说得我更加不解了,脱口问道,却见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足尖一点,粉衣一展,他人已经朝空中掠去:“小丫头,命是你自己的,别再相信他们那些要你舍命保六界的鬼话,命都没了,六界还与你何干?” 他的声音自远远传来,我仰头看着,粉红色的光芒一闪,我便瞧着他消失在那碧色天空之中,想来是跃出结界而去的。将他交给我的几颗珠子都收好,我扬眉看着风平浪静的湖面以及湖那边灿灿的桃林,右手下意识地搭在了腰间的羲和剑剑柄上。 想着他先前说的那些话,心中的疑惑翻涌。要说之前我只觉得,自己摊上了一个*烦的话,如今我是觉得,我不仅摊上了一个*烦,而且这个麻烦里面疑点丛生,如今被他这么一点拨,我甚至觉得,师傅也好,兄长也罢,在这个越陷越深的陷涡里,我怕是谁都不能相信了。 那些个上神仙人什么的,跟我说的时候,是一个说辞,可是一转眼,还过不了多久,就是另一个变化。就好比梵清对九韶的态度,就好比东华帝君醒来之后对我体内辟天剑的态度。 如今,甩掉了那个烫手的不死心,倒也算是少了一个麻烦。身上魔气没了,对于体内的修为我虽掌握的不算炉火纯青,但也经过几次实战之后,变得十分纯熟。 之前我总是被情势所逼,不得不做出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或是来不及细想,就被推到了那一步。如今,听春落寻这般一讲,倒觉得从前压着自己的那么多担子,轻了不少。 什么六界安宁,什么辟天剑宿主是对抗魔尊的唯一人选。他们口口声声这般说着,还不是常常不管我的死活,在那里为了自身利益斗来斗去。更何况,与那魔尊交手几次,我还真没看出来我这辟天剑宿主是能对抗魔尊的人,每次都是被打得小命都差点没了,还要靠别人来救。 如今都是差点死了两次的人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什么大义,什么牺牲,我倒是也算看清楚了。以后也不会那般傻傻听他们吩咐安排,只是,我得先去把我想知道的,我困惑的弄明白。 这一件件棘手的事情接踵而至,一庄庄过往通过他人之口展现在我的面前,更让我觉得,如今这事情,没有先前他们跟我讲的那么简单。 我真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却是突然一阵劲风拂过,波浪纷纷拥拥席卷而来,那凌冽的风裹挟着缤纷花瓣朝我这边吹来,顿时间纷纷扬扬,如下一场花雨。 风越发大了,我想起春落寻离去前的嘱咐,点足跃起,踏着落花铺满的湖面,朝着北面掠去。一路都是飞花,风不停,桃花树上的花瓣仿佛争先恐后一般地飘落。我踏花而行,也能隐隐感觉到,此时此地强大的灵力波动。 头顶平静的天空如玻璃一般开始破碎,我抬头,透过那些碎裂的痕迹,可以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影,以及那片人影中闪现的红光。抬头看到的一瞬,我下意识地步子一顿。 先前我只听着春落寻嘱咐我,要带什么东西,要注意些什么,要怎么做。在听到他说要出去挡住外面那些人的时候,我甚至都没好好想过,就瞧着他飞出去了。 如今抬头一看,才反应过来,他这般出去,要面对的可是五族兵将啊。这可是以一敌百,甚至以一敌千敌万的举动。即便是那几个帝君不在,他一个人到打这么多也算是不容易的了。更何况,还有那几个帝君在。 他们可是联手能将魔尊重创的人啊,即便是此番春落寻得了繁缕的不死心,即便是如先前莲华跟我说的那般,他修了禁术,但是,且不说要打赢这几个人,就是想要在这几个人手下全身而退,也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啊。 这么一想,我突然不知道,这春落寻刚刚出去,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难得他就是去送死的?可是,他不是等了许久才得了那颗心,怎么刚刚拿到,就有了送死的打算? 看着头顶的结界越来越破碎,我有些犹豫了,犹豫着要不要去帮他?不过,那种想法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抬头再看了一眼,便足尖一点,继续伴着大风飞花,一路前行。 我去助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敌不过的话,我更敌不过,我此番若是前去助阵,非但不能帮忙,还毁了春落寻的用心和他想要助我的一片好意。咬咬牙,我抬手打上羲和剑的剑柄,加速往桃林外掠去。 我本是以为,顺着桃林一路往北,再出去时,便出了青丘,此番所有人都在关注那青丘里与人打成一团的春落寻,我只要出了青丘,驾云西去,便能安稳地到灵山找燃灯佛祖。所以,在我踏出桃林,看着提剑站在不远处的人时,我愣是用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显然,站在我跟前的人在看到我从桃林出来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他甚至都已经抬手将长剑一横,在看清是我的时候,又有些惊愕地放下了手里的剑:“怎么是你?” “二哥,君崖受创,须得快些送去灵山,我便不与你多说了。”被他开口一问,我也是回过神来,面上惊愕的表情收了起来,瞧着只有他一个人来了,心中一松,再往前几步便出青丘地界,我一手搭在剑柄上,快步走过清霄身边,打算出了青丘便驾云离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手臂被一把抓住,清霄的力度之大掐得我有些生疼。他只是紧紧抓着我,没有看我,冷冷地说:“你走可以,把九韶和羲和剑留下。” “我若不留呢?”我一愣,握着羲和剑的手紧了紧,侧头看着那张俊朗的侧颜,脸上那般生硬的表情叫我觉得分外陌生。 “三妹,这本是他们天族的事情,你又何必搀和?”抓着我的手送了一松,清霄面上的表情也是一缓,他微微一用力,将我扯到了他的面前,颇有几分不悦地看着我。 “即是天族的事情,二哥,你又为什么要搀和?”我扬眉反问。 “他是上古凶兽,如今吞了自己的双生,已经不是你从前认识的九韶了,你若是这次助他逃脱,日后必然后悔。”清霄没有答我的话,只是说的颇为语重心长。 “为何会后悔?”我微微皱眉,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天空中颇为混乱的局面,笑了,“二哥是怕他这个上古凶兽为祸六界吗?” “自是这个道理。”本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听我这般说,清霄眉头舒展,点了点头,“趁现在还能控制,把他交出来给我们处理吧。” “我们从落入魔界到回这春风渡再到如今,算起来也不过几日,你们消息倒是灵通,短短几日便将魔界里发生的事情都知晓得清清楚楚,倒是叫我觉得有几分意外呢。”我瞧着清霄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他也是有事情瞒着我的,心中一沉。(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话 九十九层佛塔 “这些事情,等回了梧桐宫我再跟你慢慢解释,这趟浑水,不是你该搀和的,快些将九韶和羲和剑给我,回梧桐宫去吧。”清霄叹了口气,瞧向我的目光里颇有几分无奈和心急。 我看着他,手一动,抽出了羲和剑,却是往身前一横,看着清霄:“二哥,我不管你们要拿他如何,也不管他会变成如何十恶不赦的怪兽。我只知道,他三番五次不顾性命救我,就冲这一点,今日我便不会将他乖乖交出来,你若是非要带走他,便先问过我手中的剑吧。” “你是要为了他和二哥动手?”灿金色的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惊讶,他手里也握着剑,却没有半分要动手的意思,只是皱起俊眉看着我。 “凰羽如何敢与二哥动手,只是,如果我要走,二哥你要和我动手?”见他手上并无动作,我把心一横,问了一句,提剑便要越过他往外走。 “你可知,我奉命来追你回去,若是放你走了,我凤栖山……”一柄长剑横在我身前,清霄垂目,冷冷地说道。 “二哥贵为一族帝君,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谁能让二哥领命行事。”看了一眼横在身前的长剑,我甚至可以看到那剑尖还在轻微地颤抖着,我冷眼一笑,“二哥这到底是听了谁的命令,竟是要对自己的亲妹妹拔剑相向了?” “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清霄的剑没有收回去,只是颇有几分无奈地看着我,想来是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声音沉缓,“当初父神魂散之际,分神识化青龙,凤凰,麒麟,九尾狐四族之意,是要四族领他的神识,镇守四处封印。从极深渊之下的你已经见过了,这青丘的封印便在那春风渡之下,春落寻虽然一直心怀恨意,却以自己灵力护封印百万余年。四族神力越盛,封印越强,反之越弱。” “如今四方封印因为辟天剑觉醒而削弱,先前从极深渊的封印虽然被修补,可是也变得比从前薄弱,麟趾山上麒麟一族只剩君崖一人,虽是有他的法器镇压,可是封印也大不如前,更何况,先前那孽龙强行从魔界闯出,还撞破了四个封印支撑起来的结界,若是不快些将他带回去,封印还不得修复便要开始破损,到时候,魔族大举进犯,便不是六百年前的那种战争那么简单了。” “你们要修补巩固封印,关九韶什么事情?”他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他们现在要担心的不是春风渡的那个封印吗?如今春落寻将他的灵力全部收了回去,也不知那封印还镇不镇得住。 “他是上古凶兽,是上古神族以创世之力创造出来的。以他之躯体填补结界,以他之魂魄加固封印,是如今最好的办法。”剑尖一颤,清霄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些话落入我耳中,只让我觉得眼前一晕,恶心厌恶之意汹涌而来。 我看着清霄,抬手握上了他的剑锋,将剑锋一分一分推远,他本是有心抵抗,却在看到剑锋上滴落的血迹之后,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松。 “二哥,你们这是要拿一个人的命去填封印啊,九韶即便是上古凶兽,他也是天帝养了两万多年的儿子,是东华帝君教了几千年的徒弟,他还是你妹妹我的救命恩人啊,你们怎么可以这般绝情。”剑一分一分推开,掌心被割裂的疼痛让我微微皱眉,然而,清霄的这番话却是让我更加心痛。 “你以为我愿意?”终于,清霄手一松,我手中的长剑在他松手的时候化为乌有,他皱眉看着我,“六百年前,五族军营里,他们要我为了大义舍了你的时候,你以为我愿意?若不是他们联手束缚了我,那次闯魔宫的,就不止是君崖了。” “可是,你我不愿意又能如何?我知你舍不得他抵上性命,可是,他一条命,换来的,或许是六界千万生灵的性命。苍生何辜,我们作为守护者,怎么能因为私情舍了大义。”清霄垂目看着我,那般怅然,我却是从他眼中看出了妥协和心痛。 “你口口声声说着苍生何辜,又想过没有,我与他皆是苍生,我们又是何其无辜,要被这般利用?”修补结界也好,对抗魔族也罢,便是要死,也该是死得心甘情愿,命总是自己的,哪里能如他们这般,要别人舍就非要舍,完全不顾他人感受,擅自为他人做决定。 “你可知,若是结界损毁,不仅是魔界不受控制,那魔界之下的归墟也会不受控制,到时候归墟累积不散的戾气进入六界不说,那个曾经被封印在归墟的魔尊必回寻了机会,卷土重来,他是父神双生,如今父神已经不再,单凭我们之力,或许根本制不住他。” 听到清霄这番话,我突然想起之前的种种,终是有气无力地笑了,我转身跟他指了指那远处天边打成一片的混乱景象:“我想,你们的担心早就已经成为现实了。那颗曾经在我体内的不死心便是从归墟逃出来的魔尊的心,而如今,那颗心被安在了春落寻的身上,也不知,到底会生出什么事情来。” “什么?!”清霄一愣,也随着我一起转头看向远处。 “不过,想来你们也不知那被封在归墟的其实是重幽的镜像双生繁缕,先前那个被你们联手重创的才是真正的重幽。”先前我对魔尊的事情,也只是止于莲华的讲述和在魔宫遇到那占了繁缕身体的重幽与我体内的繁缕交手之时的对话。如今瞧着清霄他们这般凝重的神色,想来这该是件不得了的事情。 “这事我倒是不知……”清霄抬眼看着远处红光闪动,眸色一沉,“若真是这般,还得回去与他们从长计议。”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如今我执意要去救人,二哥若是再阻我,我也没有办法,我不会对二哥动手,只是,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便不能阻止我离开这里。”瞧着他的模样,我却知道自己是耽搁不起的了,叹了口气,沉声说完,举步便往青丘外走。 “凰羽。”这一次,清霄没有阻我,只是在我将要踏出青丘结界时,唤了我一声,我停住步子等他说话,便听得他默了一默,开口时声音已有几分沉痛,“此去千万小心,若是……” 那若是终究没有说出口,我转过头去,却见他只是背对着我,扬了扬手:“你快走吧。”说完,也不再看我,只是先我一步,掐诀驾云,朝那空中乱斗的地方飞去。 我叹了口气,想着他那句若是之后,到底想说点什么,却也只是毫无头绪。知道此番不宜久留,便也只是快步踏出青丘结界,掐了个隐身诀,驾云往西天去了。 西天灵山,如传说中那般金光闪耀,佛光普照,在踏上灵山仙云缭绕,佛光升腾的石阶时,只觉得全身一轻,我仰头看着石阶之上,那最先入眼的一栋佛塔,竟是没由来地生出了几分惧意来。 一路上行,居然半个人影都不曾见着,越走我越觉得心慌。直到走到台阶尽头,看着那座高耸入云,金光闪闪的佛塔,以及佛塔之前,一身青灰色僧袍,执了一把笤帚,垂头扫着片尘不染的地面的老僧时,我愣了一愣,倒有几分不知所措了。 “阿弥陀佛,施主终究还是来了啊。”愣神之际,老僧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起了腰,混沌的双眸落到我的身上,没有吃惊,没有疑惑,只有满眼的慈悲。 “你知我要来?”那眼中的慈悲之色看得我心中一动,眉头一紧,问道。 “六百年前,我佛便知了会有今天,因果循环,一切皆是缘法。”那老僧说着,双手合十再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身形一动,已是到了我的面前,“佛祖之前交待,请施主将君崖施主的神魂交给贫僧。” 看着他半分情绪也无的脸,我颇有几分犹豫,他也不急,只是枯瘦的手在我面前摊开,等着我的动作。我迟疑了片刻,还是从怀里拿出了那颗封着君崖的琉璃珠,交到了他手里:“便有劳圣僧了。” 接过琉璃珠,老僧躬身朝我做了个礼,身形一侧,给我让开了一条道:“佛祖在这顶层佛塔中等施主,施主若是想好了,便进去吧。” 佛塔底部紧闭的门在他的话语中缓缓打开,我抬眼瞧着里面幽暗的一片,没有往前走,只是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那老僧人:“这里面,有什么?”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看不清,这般情景,倒叫我生出了几分害怕来。 “有所有你想知道的,你畏惧的,你逃避的,你害怕失去的。”老僧双手合十,淡淡说道,“等你将一切都拿起再放下的时候,便能到达佛塔顶端,达成你心中所愿。” “若是放不下,出不来呢?”这种佛家的话,听起来倒是简单,可是,这样的佛塔,与那春落寻的九十九道离魂阵又有什么区别,踏入离魂阵者,会陷入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恐惧,堪不破便出不来。 “放不下,便会被困在一生的执迷里。”老僧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朝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切皆是缘法,施主无须迟疑,若是再迟疑,怕是要误了时机。” 他这般说,我也不再辩驳,只是朝他拱手做了个礼:“君崖便拜托圣僧了。”言罢,按上了腰间的羲和剑,大步朝着那一片黑暗走了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话 第九层幻境 踏入佛塔的瞬间,身后的大门便又无声地合上了,将外界最后一抹光明隔绝,让我整个人完全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不过,也不过是一瞬间的黑暗,握着羲和剑的手微微一紧,剑身一颤,羲和剑发出一声清丽的剑鸣,淡青色的剑光亮起,照亮我脚下方寸之地。 借着微弱的光芒,我站了片刻,才适应了塔中的昏暗。环视四周,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不过是寻常的佛塔,八面塔壁前供着八尊金身佛像,那上第二层的楼梯就在我面前不远处。四周一片沉静,毫无反常之景。 我迟了了片刻,才提剑上楼,一路小心谨慎,却发现第二层与第一层一般无二,寻常得慎重让我觉得有些不正常。 如是走了八层,先前的提心吊胆如今完全消磨殆尽,我怀着自己被坑了的喜悦心情将将踏上第九层时,却是发现,眼前不再是如前八层那般的普通佛塔,淡色的光芒自我脚下散开,华光过后,我整个人却是置身在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场景里。 那般的熟悉,让我为之一愣,看着那门窗,那床榻,以及门窗之外,熟悉的庭院和景色。我下意识地抬手按向了腰间的剑柄。还好,羲和剑还在,怀里那颗封着九韶的珠子也还在。 我站在厢房中间,正犹豫着要不要按剑出去看看。却是瞧着半开的轩窗一动,一个脑袋探了出来,青色的绸带束发,年轻男子露出个头来,目光逡巡,落到我身上时,脸上有了笑意:“真不知道她又翘课跑到哪里去了,也不怕给师傅逮到。”说完,他翻身一跃,便落了进来,因着那副君崖的模样,我只是愣在那里看着他。 只见他几步跑到书桌前,从怀里去了一个青皮包好的本子,低头翻了翻,确定无误之后,才将本子放在了书桌上,还小心用镇纸压好。接着又扫视了一番这除我之外,再无踏入的房间,心满意足地折身离去。 如今这般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反应慢了几分,看着小君崖翻身出了窗户,我才几步上前,俯身去看那桌上的本子。封面上也不过是写了凰羽两个字,翻开看看,那字迹是我的我也认得,大概是些课时作业什么的。 想起先前那老僧说的话,想来我此番是在过去的幻境里,这大约是凰羽和君崖他们在紫微宫学习时的记忆。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何前八层都无事,这第九层出来的,也是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幻境。 我正想着,却又听得轩窗一动,转头便见了一身青衫的君崖又翻了进来,我还想感叹这人还真是,放着正门不走,就爱翻窗,却是见他几步跑到了书桌前,从怀中掏出一枚翠色的玉佩,精雕细琢,那醉人的光泽一看便知是长期贴身佩戴的结果,君崖将他捏在手里,细细摩挲了两下,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本作业本上,左看右看,只觉得十分满意,又翻窗走了。 那是一枚麒麟玉佩,细细看着,还能在繁复图纹的下方找到“君崖”而字,只是因着被融进了花纹里,所以有些难以辨认。只是,这麒麟的外形,任谁一看便会想起是君崖的了吧。 这般场景,大约就是传说中的送定情信物了吧。我没有从前的记忆,便也只能等着看后续发展。不多时,便见有人推门进来,同样绸带束发,一身青衫,却是提着剑的凰羽。 瞧着那年轻的自己,倒是颇有几分感慨。她在房中休息了片刻,才在起身去倒水的时候发现了书桌上的东西。 在看到玉佩的时候,站在书桌旁的我瞧见她眼中清亮的光芒一闪,几步走过来,拿起了那枚麒麟玉佩,另一只手伸了手指在上面轻轻一点,清光一盛,便将她笼罩其中。我在一旁瞧着,也知那是护身结界,想着这君崖倒是颇有心,本以为只是送个小玩意儿当定情信物的桥段,却不想,这还是个附身符? 我正盯着那枚麒麟玉佩研究,那边刚刚拿到的正主也不过是看了一眼,便随手丢在了书桌上摆着的小盒子里,再也不闻不问。 如是几番,场景变换,左不过都是些君崖朝他那小师妹频频示好,小师妹半分不上心,不在意,倒是时常喜欢去缠着那个拢着袖子,走起来衣袂飘飘的师傅帝尊。那些被我全部遗忘的前尘往事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在我眼前浮现,只是,那些微小的细节,那君崖一次次受伤的眼神,或许便是从前的我,也半分不曾记得。 起先,我还能时刻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佛塔内的幻境,我须得时时小心。可是,看着君崖的热情一次次被似有意似无心地浇灭,看着他顶撞父亲不愿娶妻却只能看着凰羽去跟东华求亲,凰羽被拒婚从紫微宫送回梧桐宫之后,君崖一直陪着她,宽慰她,陪着她一直到处闯祸。那风风火火的丫头对身边的人的爱意浑然不觉,我却是越看越觉得心痛,有时候,忽视也是一种伤害。 我站在那里瞧着,身边场景一次又一次地转换,我终于有点明白当初在离镜宫里,麒麟老帝君对我的恨意了。不拒绝,也不回应,或许,因为凰羽的心从来都没有在君崖身上,所以君崖默默做的那些,她不曾细细去体会过,去了解过,在她眼里,君崖一直只是师兄,也仅此而已。只是,偏偏她的不在意,是对君崖造成的最大伤害。 彼时我还是没有想明白,我眼前出现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虽是幻境,可是换了一个角度来看待那些过往,那般从前不曾有却应该有的愧疚顿时涌上心头。我还有些愣神,眼前画面一转,却是到了离镜宫里。 我只身站在悠长的走廊里,听着大殿里沉渊猖狂的笑声,凰羽的叫骂声和吃痛闷哼的声音。目光却是落到长道那看不到尽头的幽暗里。我知道有谁会来,我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身,要亲眼看到的时候,却是心生惧怕了。 银甲披身的男子提着一柄长剑划破了那幽暗的空气,他步履如风,急急朝我这边跑来,蹭亮的银甲上已是染满斑斑血迹,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他跑到我面前一个折身,仗剑进了大殿。我站在殿外长廊的阴暗里,不敢挪步往前,害怕看到殿里的场景。 “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你。”我听到沉渊嗤之以鼻的笑声,“今日,便让你与她一起有来无回。” 我还听到,那个提剑冲进去的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却不是对沉渊说的:“凰羽,你放心,我答应过要护你一生一世的,有我在,不用怕。” 剑器相击,术法碰撞,还有人飞出去撞到墙上的闷响,我站在殿外,虽是看不见,却是因着里面的声音起伏而微微颤抖起来。我听到君崖沙哑的嘶吼,我甚至能想象他一次次被击倒之后又颇为困难地站起来。我还看到了,看到长道那头突然涌来的魔族兵将。 那一瞬间,我将羲和剑一横,甚至想要挥剑阻止那些涌来的魔族。长剑却是毫无意外地透过他们的身体,对他们不能造成丝毫影响。 看着他们涌入殿中。我听到了里面凰羽撕心裂肺的尖叫,这一次,她终是用尽力气,喊了君崖的名字。金光大盛,我踏前一步,便瞧见了那本是被绑在柱子上,身上满是伤痕,血流不止的凰羽,此番手中握着一柄金色长剑,挣脱了束缚的铁链,那原本缠绕在她腰间的巨蟒也被她身子一动,震成几节。 她轻松跃下,俯身去扶起倒在柱子下的君崖,另一只手抬剑一划,剑光所到之处,一切皆化作粉末扬起。 那剑光对我当然没有半分用处,我站在大殿门口,瞧着那凰羽扶着君崖朝我这边走来。这般场景,先前在梦中也曾见过,只是那时我在凰羽的身体里,所以不曾注意到如今这个走向我的凰羽的异样。 依旧是一般无二的容貌,只是,那脸上多了几分厉色,那双墨色的眸子也全数变成了璀璨的金色。是全部都变成了金色,已经分不清那一部分是瞳仁哪一部分是眼白。她只是一手扶着君崖,另一只手持剑将挡在她身前的人尽数斩杀。 想来是没有料到这样的情景,直到凰羽扶着君崖从我身旁擦肩而过时,那刚刚与君崖大战一场的沉渊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我看着君崖靠在凰羽肩上,与我擦身而过,紫黑色的雾气在他眉心萦绕,想是刚刚中了沉渊的咒术。他身上也是鲜血淋漓,垂下的手上有血不断滴落,甚至有一滴刚巧落在了我的裙摆上,染出一片鲜艳的红色。 我也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被染红的裙摆,再抬头时却见一道幽暗的光芒打了过来,刚刚走出大殿的凰羽手一松,将近乎昏迷的君崖放到了我的跟前,自己提着剑折身进殿,与沉渊打做一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话 他是你的心魔 我皱眉抬头看着大殿中的场景,不得不说,辟天剑灵被唤醒之后的力量,确实与平日的我不可同日而语的。那般摄人的威力,虽然对如今站在这里的我不能造成丝毫伤害,可是也是让我心生怯意。只是,我总觉得,那唤醒了辟天剑灵的凰羽,根本已经不是凰羽,不过是个御剑杀人的工具罢了。 “凰羽。”我正看那边的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舍,却觉得脚下一沉,裙摆被重重扯了一下。那沙哑得不似人声的声音自脚边传来,低头便看到了那被凰羽放到一边,已是重伤的君崖,此刻一只手攀附着我的裙角,淡粉色的裙摆上被他抓出了一道血痕,他仰头看着我,一张俊逸的脸上已经被血染得面目全非,只余一双墨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眸子里尽是彻骨的寒意。 “凰羽,你为何,总要这般对我?”他嘶哑着质问,那样的声音听得我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开,却被他紧紧拽住,退不得分毫。 “我如何对你……”我低头看着他,想要伸手去扯开我的裙摆,却是在对上他眼睛的时候,又有些愧疚地住了手。我不明白,这明明只是幻境,先前场景几度回转,也没人能看到我的行踪,如今他竟是能看到我,还能抓住我? “你拒我,伤我,我且不论。这么多年来,对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并不奢求半分回报。可是,你为何要这般绝情,居然,居然对我族人痛下杀手?” “你说什么?”这么一说,我一愣,竟是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杀他的族人?他的族人不是因着来救他和凰羽,而死在了这离镜宫中吗,如今,他竟然说是我杀了他的族人? 仿佛是为了回答我的那个问题,一阵嘈杂的声音自长廊处由远而近。我下意识地转过头,便看到了以麒麟老帝君为首的麒麟族将士们匆匆朝这边赶了过来。 君崖依旧扯着我的裙摆,只是转头随我一起看向那些人冲过来。他们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我们两个人一般,急匆匆提着武器穿过了我们的身体,冲进了大殿之中,加入了战局。从大殿四周涌来一条条怀抱粗的巨蟒,有魔族将士在他们进入大殿之中,也匆匆围了上来。彼时场面一片混乱。只见光影闪烁,兵器相撞之声不觉,我甚至都分辨不出老帝君在哪里,那被辟天剑灵控制的凰羽又在哪里? 先前听说老帝君是将自己族中所有军队都带到了魔界来救儿子的,想来如今随着他冲入殿中的都是他的亲随精锐,也不知道,现在离镜宫外是怎样一番混战的场景。 “这么多年,我一直问自己,当初闯离镜宫,到底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我正看着那里面一场混战不知所措,脚边君崖冷冷开口,他松开了我的裙摆,居然就这么站了起来,身上血迹遍布,他却像是一个没事人一般,彼时的他,应该还未受沉渊封印之苦,身形伟岸,常年习武让一身军甲的他分外英挺。他与我并肩一起看着殿内的一切,抬手指了指某处。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我终于找到了置身人群里的凰羽。浴血而战,手中辟天剑的剑光盛大凌冽,但凡是靠近她的,不管是魔族还是麒麟族的战士,皆被她斩于剑下,长剑染血,剑光越发盛大。 “这……”这番场景,我是再熟悉不过了,这般又与我当初入了魔有什么区别。不是说,辟天剑是父神的神剑吗,怎么会让凰羽变成这般模样。 “你屠尽了这大殿上的所有将士,沉渊抓了我父君离去。”他沉声说着,眼前的场景几番变化,我便瞧见这大殿中血流成河,凰羽一手提着辟天剑,一手扶着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另一个负了重伤的君崖,大步朝殿外走来。 “回神界之后,我因沉渊的封印变成孩童模样,我的族人因为你而死,你父君和母后因为这件事情,离了梧桐宫,至今未归。你养伤睡了百年,醒来却连问都没有问我一句,便匆匆上了九重天,去见那个将你害成这般模样的人。”随着君崖的话语起落,眼前的场景变化,将昔年景象一一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皱眉看着,听着,却是不知,如今此情此景,到底是什么状况? “凰羽,你可曾有半分愧疚?对我,对麒麟族,对那些死在你剑下的人?”我正皱眉想着如今的状况,却是觉得颈间一痛,原本只是垂手站在我身旁的君崖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一张满布鲜血的脸凑了过来,厉声质问,“你我两万年来的情谊,麒麟全族的性命,竟然还比不过你与那九韶的区区几千年?你从来都只想着自己,仗着身边的人对你的宠爱,就不顾后果,为所欲为。出了那样的事情,你却是半分愧疚都不曾有过。你从不曾去过麟趾山,你可知道,那里如今空寂如坟场。数万将士英魂困于魔界,你可曾想过祭奠半分?你心里,永远都只有自己罢了。” “……”他突然这般激动,着实吓了我一跳,我抬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迫使他将我松开,却是无法。 “六百年前是这样,六百年后你依旧是这样。”揪着我衣领的手越收越紧,他猛地将我往上一提,我便双脚悬空,被他揪着领口提了起来,“一个失忆,倒是可以将你从前做的全部抹去。” 他一面说着,另一只手一把掐住了我的脖颈,五指用力,我只觉得胸口一窒,喘不上气来。 “你若是再不……再不放手,可……可别怪我不客气。”我一面挣扎了,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羲和剑的剑柄,虽是这般说,却还是有些迟疑。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那掐着我脖子的君崖笑了,手上越发用力,“我源于你心中所想,思绪不灭,我亦不死。” “你是愧疚的吧,虽说没了先前几万年的记忆,可是,你看看这些,这些悲剧,皆是因你而起。”君崖这般说着,我们四周场景变化,先前的种种一一出现在眼前,他将那些每次凰羽转身离去时,君崖那暗淡的神情,全数指给我看。 “不得不说,虽然失了记忆,不过如今的你,倒是比从前心软了不少。从前的凰羽,哪里会在意这些,哪里会有愧疚之情,连我都没有想到,在这佛塔里,你竟然会遇到我。”他的声音里带着嘲讽之意,甚至还有几分不屑,“怎么,在紫微宫知道这些过往之后,同情我?我可是还记得你看我的眼神,你知不知道,那样的眼神,对我来说,是另一种残忍。” 这般说着,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之前我们在紫微宫时的场景。那是我醒来之后被桑落带到紫微宫修复结界的那段日子,当时我断断续续听过君崖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看客而已,对于君崖对凰羽的痴情和付出,以及他如今落得这般光景,的的确确,是充满了同情。 “你……你到底想怎样?”他手上越发用力,我只觉得眼前一暗,近乎昏厥,也只是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想怎么样?我如今,只想杀了你。”他这般说着,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我原本握着羲和剑的手,也缓缓松开了。 我是想着,自己大约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他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自从知道这些事情之后,我对麒麟一族的愧疚便从未消减过,对君崖,虽然每一次都告诉自己,要平和对待,可是,每每见着他那孩童般的身躯,便联想到是凰羽将他害成这般神不神,人不人的模样,同情之心难免涌上心头,却是不想,这样无意识的同情,却是将他伤得更深。 更何况,这一次,我还杀了他父君。虽说是老帝君故意为之,但是他终究还是死在我的手上。如此看来,我才是杀了他们麒麟全族的凶手。 意识越发溃散,我甚至都有些认命地觉得,我欠他们麒麟一族这么多,死在他手里,也算是理所当然。 “别想这些!”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想起,将我四散的意识拉回来几分。那松开的手再一次握上了羲和剑剑柄,长剑划出一道清越的光芒,逼得君崖松开了掐着我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我也得了自由。 捂着脖颈猛咳了一阵,我才缓过神来,抬眼看着站在几步之外的君崖,发现他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握着羲和剑,直起了身子,也有几分不解如今到底又是什么情况。 “他是你的心魔,因你对君崖心怀愧疚而生,”羲和剑一动,从我手中脱了出来,侧头便瞧见了站在我旁边的身影。一袭紫色锦袍,银紫色的头发在这片昏暗中分外醒目,“放下心中杂念,杀了他,你才可以出去。” “……”看到九韶的瞬间,我愣住了,甚至有些不能分辨,此番他出现在这里,是真实还是幻觉。 “好在出现的只是君崖,解决起来倒也容易。”见我发愣,他似是叹了口气,手中羲和剑一横,点足朝对面也是有些愣神不解的君崖刺去,“你且护住自己,不要乱想。” 我愣神地站在原地,眼看着九韶与那君崖打在一处,更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种境地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话 佛塔幻阵 直到羲和剑刺穿君崖身体的时候,君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痛苦,只是面上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解。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看持剑站在他跟前的九韶:“你为何能在这里?” “你都能在这里,我为何不能在这里?”羲和剑往上一划,仿佛是划在空气上一般,将君崖的身形划破。 “你也是幻境的一部分?怎么可能,这明明只是我与她的事情罢了。”君崖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九韶的剑,皱眉看向我,“你伤不了我,你不是幻境。” “还好你只是心魔,若是君崖真如你这般,都不等凰羽动手了,我第一个就把他砍了。”见自己伤不了他,九韶便也提剑退到了我的身边,皱眉颇有几分不削地看着君崖,“不管是从前在紫微宫,还是六百年前的离镜宫。君崖所做的一切,全是他心甘情愿的,凰羽从未求他,迫他分毫。葬送麒麟一族性命的,明明是那个爱子如命的麒麟帝君。我当时虽然在渡劫未曾到过战场。可是,闯魔宫救儿子本是私事,他不顾全族性命,以帝君之便,假公济私,这才是几万将士含冤而死的真正原因。” “胡言乱语,若非是你,凰羽岂会私自去魔界冒险,若是不去,她岂会不慎被擒。我若不是为了去救她,又如何会有之后悲剧。若说恨,我更恨的是你。”君崖身形一动,扬手仗剑朝着九韶刺了过来,“你说我若是在此将你的神魂打散,凰羽便连剩下的九十层都不用去闯了吧?” “照你这么怪罪,你怎么不去恨父神,若不是他给了三皇创世之力,我也不会来到这世上,倒是给你省了不少麻烦。”那一剑直指九韶眉心,想来君崖此番是看出了九韶出现在此的原因,他一手持剑,一手掐诀,袖中金光一现,一条金色锁链便将九韶牢牢钉在了那里。剑在眼前,他倒不是很急,只是冷笑说道。 清光一闪,在长剑刺入眉心之前,我已伸手紧紧抓住了剑锋。手上传来的痛意让我又清醒了几分,我皱眉看着面前的君崖,冷冷开口:“放开他,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确实该对我不客气,不杀了我,再过三个时辰,你便会被送出佛塔,再不能踏入分毫。”剑并没有收回去,君崖的手上越发用力,我不得不握紧几分,才止住他将剑刺入九韶眉心。 “若是这般,我便杀了你。”另一只手拿过九韶手中的羲和剑,我握着君崖长剑的手猛地一推一收,将君崖生生退出去几步,抢身挡在了九韶跟前。 “杀了我,也要你杀得了才行。”羲和剑穿胸而过,却是对他造不成半点影响,我皱眉看着他面上扬起的笑容,只觉得眼前这个君崖,让人陌生又有几分害怕。 “但凡你心里对他还存着丁点愧疚和同情,你便伤不了他。”见此情景,九韶皱眉沉声说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想要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你已经为他自责了几百年了,今天,也该放下了。” “话虽如此,我也想放下了,可是这种事情,要是说放下就放下,那这幻境再来几十个上百个也毫无意义,困不住人了吧。”看着君崖体内的羲和剑,我叹了口气,道理摆在那里,清楚明白,可是,做起来哪里有这么容易。 且不说失忆前的我了,便是如今的我,对君崖一直都存着同情和愧疚。更何况,来这里之前我还杀了他父君。这份歉意,哪里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手一收,将羲和剑撤了回来,我看着君崖脸上一副得逞的笑意,再次沉沉叹了口气:“佛家不是都慈悲为怀吗,我如今来求,是为了救人一命,为何要这般为难。我若是能克住自己的心魔,早就立地成佛了,哪里还需要走这一遭。” “考验我也就罢了,善念也好,恶意也罢,我的因果,我自会承受,只是,九韶是无辜的啊,若是因为我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魔,妄害了一人的性命,这条命,是算在我身上呢,还是算在佛祖身上呢?”转头看了一眼被我护在身后的九韶,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鬼,是真实还是只是幻境的一部分。之前春落寻说得那般严重,我是真的怕,怕自己到最后终究来不及,来不及救回他。 “前尘过往皆是业障,若是看不透业障,便是佛祖就在你眼前,你也看不到啊。”君崖的面色在听了我一番话之后,微微一变,没了之前的恨意,没了嘲讽,只是凝眸拢袖淡声说道,“我还只是你的心魔,会因为你的心绪而起,因为你的心绪而灭。如今,到这里你便心生了退意,便是过了这一层,又如何去面对剩下的九十层?” “你即是我的心魔,自然是明白,这过去几百年的时间里,我尚且不能放下。若是今日为了闯塔救人突然就放下了,那也只能说我并没有真正在意过这件事情。”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羲和剑泛着清光的剑身,“更何况,之前我还眼睁睁看着老帝君死在我面前。我对君崖,对麒麟一族的愧疚,怕是永难消除了。” “你这又是何苦?”身上有人伸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上,声音沉重而带着几分怜惜,却也只是这般问了一句,却是也不知道到底该从何安慰,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沉沉叹了口气。 “我并不觉得这些事情里面,能分个谁对谁错。如你先前所说,每一个人都不想事情会发展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可是,不想又如何,便是不想,到最后还不是都发生了。这六百年来,君崖遭受的痛苦,是我们其他任谁都无法体会的。他的那些痛苦都是源于我,我若是还无半分愧疚,岂不是太过冷血无情了?” “我非佛门中人,这世上除了佛门中人,哪个不是背负着业障走完一生的。魔由心生,但凡七情六欲未绝,心魔便会不断,七情六欲这种东西,我现在还是做不到如东华帝君那般说丢就丢的。”我看着拢着袖子站在我面前的君崖,突然握剑的手一紧,扬手一封一刺,再次将长剑送到了他心口,“我如今也只能看开到如此境地,若是还不行,那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君崖抬眼看着我,眸光平静,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以往来人都是强行闯过,倒还是第一次遇到说理论道的。说得也算有几分道理,只是万事皆有因果缘法,再多愧疚,对于发生的事情也是于事无补罢了,放得下那份愧疚,成全了自己,也是放过了别人。” 他缓缓说着,身形却是越变越淡。我知此番大约是破了这一层的幻境了,只是,想起刚刚他说先前都是强行闯过,不由得有些疑惑,原来还可以强闯? “这番闯法,我倒还是第一次见,不过,后面可就不止是动动嘴皮这般简单了。”看着周遭渐渐变成寻常摆设,我正看着那佛塔一角的楼梯有些出神,却被身后蓦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转头看到好端端站在我身后的九韶,我愣了一愣:“你怎么还在?”先前我以为,他约莫与那君崖一般,只是一个幻象而已。 “再拖下去,我大约就真不在了。”九韶侧身从我跟前走过,朝着那楼梯处走去,“我如今也只是被困在燃灯佛祖法印里面的一点魂魄而已,大约是因为这塔中灵气与那法印同出一源,所以在阵眼出现时我得以现身。” “阵眼?” “这九十九层佛塔里,每九层一个幻阵,这前两个是最简单的,多见的是前尘往事,阵眼便是这些事情里,与你牵连最深的那个人,在第一时间识得阵眼,将其克制,便能出阵。稍有迟疑,便会如你先前那般,被他左右,不得其法。”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楼梯,九韶转头见我一脸疑惑,好心解释。 “之后每两层的幻阵会多增一感,到时候,便不只是以旁观者来看这么简单,你可能会亲身参与其中。参与越多,就越难发现阵眼。”瞧见我皱起眉头,九韶笑着朝我招了招手,“话虽如此,不过,不是还有我吗,这十个幻阵全是与你相关的人和事情,从前你有的疑惑,在这里大约都能找到答案,找阵眼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先前是我出来得晚了些,错过了机会,如今不会了。” “我闯这佛塔,明明是为了救你,怎么如今进了这塔里,却是要你来救了。”听着他解释,想来他对这佛塔倒是极为熟悉,怎么说也是在这里修养了些时日的人,见他说得这般轻松,我便也没有多问,只是收了羲和剑,快步朝他走了过去,“本想让你欠我个人情,结果还没欠下,我倒要先承你的情了。” “我们之间,何须分得这般清楚。我也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倒想看看,你这幻阵里,到底有些什么人什么事情。”见我跟了上来,他笑着启步往楼上走,走了几步,想了想,回头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我在第几层?” “放心吧,见你第一眼我就会毫不客气地下手的。”即是有君崖,想来九韶也一定会在的,他这么一说,我倒也有些好奇了,也不知道,能在第几层遇到,也不知,除了他们,还会遇到些什么人什么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话 桑落和紫璃上仙 一路无话,我跟在九韶身后一起拾级而上,瞧着周围毫无变化的陈设,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地十八层,心中的怯意越发强烈。 “怎么了?”在往上便是第十八层,我扶着木质的栏杆,抬头看着已经走到楼梯顶端的九韶,身子没由来地颤抖了起来。九韶转头看我,皱眉颇有几分担忧地问道,见我抿唇不答,随即笑着朝我伸出了手,“害怕了?好也罢,坏也罢,都是过往罢了,发生的时候都已经熬过来了,如今不过是回看幻境,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倒是没想到,你内心还真是强大。”听到这话,我微微一愣,随即苦笑。话虽如此,那些过往不过是从前的凰羽经历过的罢了,对于我来说,此番不过是第一次遇到。我自觉没有当初那个凰羽那般强大的内心,对于那些过往,应付起来,实在是有心无力。更何况,当初遇到这些事情,想来凰羽多是别无选择必须面对,可是,今时今日,我却是明知道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还要往前走,这实在是不能和之前的境遇相提并论。 “也不算强大,不过是经历多了,麻木了而已。”九韶叹了口气,垂目看着我,“爱人离去,亲人遗弃,天地背弃,这些都熬过来了,想来也没什么能让我害怕和退却的了。” “这么说来,若是如今你来闯塔,想来要比我厉害多了。”他那般带着几分自嘲的口气,让我心中一痛,是啊,比起他的经历,我这又算得了什么。我拾级而上,朝着十八层佛塔走去。 “其实,只要心中抱着一个绝对的信念,有非要到塔顶的理由,这区区幻阵,纵是千百般变化,也不足为惧了。心有所畏,不过是因为心中没有必须到塔顶的理由罢了。”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听得他这般低低说了一句,我听着只觉得他似乎是在指责什么,转过头本想问个清楚,却是见他朝我摇了摇头,凉风乎起,塔中景象随即变幻。 在看到那满屋子的剑和熟悉的陈设时,我微微一愣,这次又是在紫微宫,在从前凰羽的房间,只是,瞧着这满屋子的剑,和已经有些积灰的桌面,想来此番应该是在凰羽离开了紫微宫之后了。即是离开了紫微宫,那么如今紫微宫里能和凰羽有关系的,大约只是后来到这里学艺的九韶了。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九韶,他也只是朝我摇了摇头,表示这次应该不是他。 若是不是他,那么便只有…… 我正想着,果然见有人推门而入,看到那如水月华倾泻而入,逆着月光站在门口的人时,我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长身玉立,玄衣被月华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霜色,长发披散,便是逆着光,那双璨如星海的眸子还是那般夺目。这是桑落啊,那个顶替了东华帝君在紫微宫守了两万年,最后死在我面前的桑落,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他,却不想,如今再见,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都说九重天招魂台能招回心中所念之人散去的魂魄,我本以为,以我之力,至少能为你找回一二来,谁成想……”桑落踏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也不掌灯,就着那门外清冷的月光,将这房中的景象一一打量,随即缓步走到了桌前坐下,“也是我无用,如今只能等九韶的消息了。” 月光勾勒着他的侧颜,我站在不远处,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脸上的落寞,在听到他那番话之后,下意识地转头看站在我身侧的九韶,却见他也是微微皱起了眉,目光从桑落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门外。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还真见了院中紫光一动,一袭紫色锦袍的九韶出现在院子里,看到这边大开的房门,抬脚匆匆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还未曾说话,却是折身跪了下去,他举起双手,手中托着一个银色的圆盘,我瞧着便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是听得九韶沉声说道:“师傅,九韶已将凰羽的魂魄收齐,还请师傅将其复原,给凰羽送回去。” “你速度倒快。”屋里的人对于九韶的话显然也是有几分吃惊的,顿了一顿,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走到门口,接过九韶手里的银盘,也只是收入袖中。然后伸手将九韶扶了起来,“你先前就伤了许多元气,如今将这些寻回来,想来是废了不少力气,凰羽之事为师自会妥善处理。你如今这般还是去让紫璃上仙仔细瞧瞧才好。” 听到紫璃二字的时候,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面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怒色,若不是她,何来的这么多麻烦事情。 “可是,师傅,凰羽的魂魄……”那九韶还颇有几分犹豫,看着桑落,不愿意离去。 “这魂魄我会修复之后,明日送到梧桐宫去,你是断然不能随为师同去的,留在这里也无益处。这修复神魂还须得紫璃上仙帮忙,她因着你的事情,长留九重天未归,或者,你替为师跑一趟,让她速来紫微宫,毕竟,你若开口,她断是不会拒绝的。” “这……”九韶还想说点什么,却因着觉得桑落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便也没有多说,只是拱手俯身朝着桑落行了个大礼,随即折身离去。 这九韶走后,桑落拿着那银盘也并没有离开凰羽的房间,只是转身入内,大袖一挥,将房门关上。失去了那清冷的月光,房间里暗淡了许多,还未等我的眼睛适应黑暗,就又看到一抹幽光在房中亮起。 那光芒是从那个被桑落放到桌上的银盘上发出来的,带着幽幽蓝光的身影在圆盘上快速跳动着,多是凰羽从前的身影,我细细看着,甚至还能捕捉到一些我穿越前的生活场景。 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桑落从里屋拿了一柄长剑出来,我才回过神来,长剑出鞘的那一刹那,我便反应过来,那是流霜剑。看到流霜剑,想着去昆仑之前我的境遇,我突然明白过来,桑落此番要做什么了。 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九韶,便见他抿着唇,看着那个将散碎的魂魄一点点引入流霜剑中的桑落,一脸的疑惑,看到后来,口中还喃喃:“他这是在做什么?” 虽说我知道,这流霜剑里后来的确有凰羽一抹残魂,可是,如今我也实在不知道,这桑落这般动作,到底是在做什么。不过,想来要不了多久,我们便能知道了,便也没有答话,只是随他一起看着。 魂魄引完之后,流霜剑剑身便散着幽蓝的光芒,而桑落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收剑入鞘,携剑离开了房间。 此番画面再次变化,却是在蕖幽阁中。瞧着窗外一派云淡风轻,天色清朗,已非夜晚。 桑落依旧一袭玄衣,他坐在窗边,膝上横放着那柄流霜剑。在听到房门响动时,才睁开了一直微微闭着的眼睛。转过头去,便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女子。 “九韶求我来助你,你又遇上什么麻烦事了?”进门的女子一身锦衣华贵,脸上依旧是那般盛气凌人的表情,与当初我在这蕖幽阁密室所见的一般无二。她踏入房中,瞥了一眼坐在窗前的桑落,没好气地问道。 “他将凰羽散碎的魂魄寻了回来,求我将其修复完整。”桑落没有再看她,只是低头看了看膝上的长剑,淡淡说道。 “又是凰羽,我实在想不通这个贱女人有什么好,当初让帝君舍了命保她,如今又让我那好侄儿这般不顾生死地折腾。”听到“凰羽”二字时,紫璃脸上的表情除了不耐,还多了十二分的怒意,她猛地一拍身旁的桌子,掌风之下,楠木雕花的桌子化为碎屑。 “若非她,上仙的大计如何得以实现,今次二殿下虽然差点魂飞魄散,不过我们用那白磲砗和天池水塑的身体,倒是能很好地掩住他的戾气,让他的身份不被察觉。”桑落的目光依旧落在那柄流霜剑上,他一手握住那刻了繁复花纹的剑柄,声音疏淡寻常,倒是并没有安抚紫璃的意思。 “九韶的事情,还须得从长计议。只是,这凰羽的魂魄已经散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将她救回来。”紫璃似乎是既不愿意看桑落,目光几番起落,环视屋里,却没有落在桑落身上,看着一地的碎屑,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抬手重新凝了一张桌子,让一切都恢复成先前的模样,才又在桌旁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杯茶。 “上仙这般,不怕伤了二殿下的心吗?”桑落终于抬起头,看向紫璃。 “不过是个臭丫头罢了,九韶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只不过这个跟的时间久了些而已,若非你从旁怂恿,他哪里会为了那臭丫头做那么多傻事。”紫璃这话说得不经意,我身边的九韶却是脸色一黑,随即一白,看向我,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说什么话。 “再说了,留着他不过是因为他还有用罢了,若不是他,我的侄儿怎么会落入赤妖族之手,如今我对他已经算客气了,他若是再是胡闹,我可不确定我有那么好的耐性。”紫璃眸色一沉,这才抬眼看向桑落,“你知道我的脾气,可别当久了东华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罢了,若是哪日不合我意,杀你,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上仙的教诲,桑落可是一直记得的,桑落也从来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桑落缓缓站了起来,按住流霜剑剑柄的手一动,将长剑缓缓从剑柄中抽了出来,手腕一转,剑尖直指紫璃,“还得多亏了紫璃上仙时常提点,才让桑落一直不忘自己的身份,不曾忘记过帝君交代过,要取了上仙的性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话 你是不愿杀我的 “就凭你也想杀我?”长剑刺出的瞬间,原本还坐在桌前的紫璃身形一动,展袖后退,同时抬手结印,将一抹幽紫色的光环朝着桑落打去,“养了这么多年的狗,居然也有不识好歹反咬主人的时候,早知你是如此吃里扒外的东西,就不该留你这么些年。” “并非我吃里扒外,只不过是上仙你一直没有明白,我本是帝君遗弃的七情六欲,是帝君的神识,若是要认,也只认帝君一个主人而已。”一剑劈开那打来的光环,桑落没有再往前攻,只是持剑划破自己的手腕,以血祭剑,扬手将手中的流霜剑抛起,流霜剑在空中划出一道瑰丽的弧线,剑身一动,分出十数道剑影,清光流转,竟是在空中结印。 “你竟是寻到了破解封印之法?”看到那剑阵的时候,原本一脸不在意的紫璃神色终于变了,秀眉一横,怒视眼前的人,“你可知,杀了我,唤醒他,你是何等下场?你就真心愿意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你的性命?” “抵上性命又如何,当初上仙造我之时可曾想过,我即是帝君的七情六欲,帝君之前所记挂之人,必然会是我心中抹不去的执念,从前我顺从上仙,听命于你们,只不过是因为你们所作所为,未曾伤及凰羽。”桑落双手一展,那空中的剑影便在他的动作之下齐齐朝着紫璃飞去,那双温柔的眸子里,也染上了森冷的寒意,“从上仙看到我的那一日起,你就该明白,凰羽是我存在于世的唯一理由。我不是东华,我没有什么大义,也对天下苍生不感兴趣,只是,最看不得有人伤她罢了。” “你这般作为,到最后不过是一死,她即便是活过来了,感激的不过是那四海八荒为她寻找魂魄的九韶,不过是那个断情绝爱的师傅东华帝君罢了,你若是就此收手,我可以与你合力修复她的魂魄,让她留在你的身边。”我不知道桑落用的是什么阵法,却是瞧着紫璃似乎在这阵法中有些招架不住了,她一面抵挡着,一面开口。 听了这般话,桑落手上的动作非但没有停,十指变换,结印更加迅速:“你这般说,只是因为你不懂我有多在意她。当初帝君为了不让她受制于人甚至愿意舍弃性命,我怎会忍心让她也成为你的傀儡。” “生也好,死也罢,我不甚在意。”手往前一推,身前结好的莲花印在他的动作下朝着紫璃飞了过去。那莲花印合着剑光打在紫璃身上,华光一片里,桑落的声音悠悠传来,“若只是想将她束在身边,我又何须费力算计这么多年,我要的,不过是她的心甘情愿罢了。偏偏,那是这辈子再也得不到的东西。” 瞧着眼前这一幕,我与九韶皆愣住了。那样的话语,那般绝望的语调,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划在我的心口上。脑海中浮现的是过往与桑落相处的种种,从青丘的初见到最后在我面前魂飞魄散。 他对我来说,一直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是我来到这里时,第一个让我觉得暖心的人,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跟在他身边十分有安全感的人。我甚至从他身上找不到半分陌生感,总觉得,他本就该在这里,在我身边。他是第一个,不管我以何种身份,都能轻松对待的人。 正出神之际,华光散尽,眼前还是在蕖幽阁的场景,不过是换到了蕖幽阁的密室里。 桑落此番一手提着流霜剑,另一只手里捏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他垂目看着冰棺里的人,默了良久,握着心脏的手一动,却是将手上的心中按到了自己的心口处:“我知此番我该做的是叫醒你,可是,我也知你若是醒了,必不会留我。并非我贪生怕死,只是,我终究不忍心看凰羽成为你们维护苍生的祭品。如今在这紫微宫里唯一记挂她的是我,唯一能救她的却是你。我也是无法,才斗胆一次,借你之力,救她一命,日后若是要怪罪,便都算到我头上吧。” 说完,桑落持剑,转身离去。 眼前画面转换,又是那放满剑的房间里。 桑落将长剑放在桌上,抬手结印,将剑中散碎的魂魄一条一条引了出来。那些魂魄在房里飘忽四散,等着他将所有魂魄抽出,流霜剑失去光华之时,他才又抬手一勾一划,将那些不安分的魂魄拉到身前。 我便瞧着,那些散碎的魂魄在他灵力的催动下,渐渐融合成一个整体,房里散碎的幽光越来越少,而桑落身前,渐渐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 眼看着房里只剩下最后一缕魂魄,桑落跟前已经出现了凰羽的模样,只见桑落抬手一勾,那房梁上飘忽的最后一缕魂魄就落入他指尖。 那是一抹淡红色的魂魄,在桑落指尖幽幽闪动着。他缓缓将手送出,在刚刚要点到跟前凰羽的眉心时,却又顿住了。他看着那缕魂魄愣了几秒,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回过神来之时,手却是转了一个方向,将那最后一缕魂魄封到了一旁的流霜剑里。 “这是……”看着那流霜剑红光一闪,我终于明白,他封回剑里的,便是前些日子,我遇到的带着之前四万年记忆的,凰羽的残魂。 将流霜剑放回桌前的剑架上,桑落又走到那个塑好的凰羽的魂魄跟前,低眉想了想,抬手在她眉心轻轻一点,便见他牵引出一抹淡红色的魂魄,摊在手掌里,红色的灵体跳动,能看到光芒下映照出来的画面,皆是我作为洛凰羽时的生活场景。他看了片刻,另一只手并指在那魂魄上一划,淡红色便染上了一抹金色,他这才满意地又将魂魄送回了眉心。然后取出那先前九韶送来的银盘,将跟前看似完整的魂魄一收,拢着袖子离去。 桑落之后带着那魂魄去了梧桐宫,将那看似完整的魂魄引回了凰羽的体内,接着便是我醒过来,然后一直自以为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人,从青丘的初遇,在桃林里迷路后遇到梦貘,聊天,之后被他强行带回紫微宫,种种相处的场景一一呈现在眼前,一切都恍若昨日。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我不曾看到的,每一件看似巧合的事情背后的精心安排。 就比如在我醒来之前,他嘱咐清霄让我去青丘,而之后清霄又嘱咐赤瞳之事;再比如,我前脚刚追着那些灵兽在桃林里迷路,他后脚就跟了进来,却不是来找我,而是嘱咐手里的小梦貘叫它去找我。之后在蕖幽阁巧遇,被引去忘忧花海,这些在我看来不过是碰巧的事情,却都是他的安排。看着画面里人长身玉立的背影,先前从青丘去紫微宫时,我与他说我不是凰羽的话还言犹在耳。 那一瞬间,心中可算是五味杂陈,他分明是最知道真相的那一个,甚至这个所谓的真相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他却又是掩饰得最好的那一个。 画面转换,彼时的我在从忘忧花海被救回之后,已经换了一个房间休息。之前那放满长剑的房间里再次空无一人。如今,我与九韶便站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看着房门被推开,一袭玄衣的桑落再次踏着月光,走了进来。 这一次,桑落看到了我们,他前行的步子微微一顿,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却是不想,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那温柔的目光直直落在我的身上,如往昔一般。 我心中一寒,身旁的九韶还没有什么动作,我手中的羲和剑却已经刺出。那动作极快,身体甚至先于我的意识做出了反应。等我回过神来之时,长剑已经递到了桑落的耳边,只差毫厘的距离,剑就会落到他身上,然而,偏偏差了那么一毫厘。 “你不愿意杀我。”桑落唇边的笑意未减,凌冽的剑气削落了他鬓边的长发,他也丝毫不在意,只是望定我,“即便是知道我只是幻境,你也是不愿杀我的。” “你真是太高看自己了。”说不清自己此番的情绪,看着他的眉眼,听着他的话语,眼前却是不断浮现刚刚看到的那些场景,我只是想要阻止他开口,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桑落已经死了,如今的他只是幻境,只是阵眼。冷笑了一声,递出去的剑没有收回,剑身平削,朝着他的颈间划去。 这一次,他终于动了,颈间一道被剑气划出的淡淡血痕,他人已经退到了屋子的另一侧,见我还要攻过去,他拢着袖子说道:“你真要动手?我可不是幻境,昔日帝君将我打散之时,我存了心思,留了最后一丝神识在你体内。今日借着佛塔中的灵气和你对我的执念,借了这个阵眼得以显行,你若是要破阵杀了我,便是真的让我魂飞魄散了。” “你……”他说的那般云淡风轻,却是字字入烙铁落到我的心上,让我全是一震,握剑的手紧了紧,却是止不住地颤抖,因为不管我脸上表现出多少质疑,我在心里,却是相信他那句话,是真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话 他是要让你绝望 其实,他的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即便只是幻境,我尚且不忍杀他,更何况,如今知道他竟真的是桑落,我又如何下得去手? 尽管知道了一切皆是算计,在我面前他所做的多是演戏。可是,那些关心,那些对我无条件的包容庇护,在那个时候,还是让我真心动容的。即便是知道只是一场骗局,我却忍不住沦陷。 “我知你对我的心意,当初魂飞魄散之时,我心中唯一所记挂的便是你。”他拢着袖子,站在一片黯淡的光影里,话中是说不尽的温柔,“本以为生生世世不复相见,如今却是得了这般机缘,有些话我早该说的……” 他的话还未完,便被我手中的剑打断了,手腕一转,长剑划破空气,刺向他的心口。自是感受到我扑面而来的杀气,他收住了话头,抬手化出一柄长剑,挡住了我的攻击。长剑一封一推,他手劲极大,将我震退几步,脸上浮现出迟疑之色:“怎么,你不相信?” “时至今日,看到那些,我才真正想明白了。”我凄然一笑,手上剑招不停,朝着他斩了过去,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绝望,“在你心里,我早不是那个你牵挂着的凰羽,你的那份执念与牵挂,早被你封到流霜剑里了。” “胡说什么,你的魂魄是我亲手复原的,我封住那带着四万年记忆的魂魄,不过是想要你放下过去种种,那些事情,不该一直让你背负。”他握着手中那柄泛着清光的长剑,我微微侧头,便能看到那剑柄上繁复的花纹,那是流霜剑的模样,从前不常见他动手,也不曾关心过他手中幻化出来的武器的模样,如今知了因果,长了心思,看到之后却只是让我更觉绝望。 “若是真的在意的是我,为何明知承了莲华的修为会让我有被魔气侵体的危险,你还是要我非做不可?”握紧羲和剑,招招逼人的我沉声质问,“你先前不是与那紫璃说,你在乎的不是什么大义,对天下苍生也不感兴趣,只是不愿看凰羽受伤害吗?从前我只以为那是你的无奈之举,还将你口口声声的保证当真,却是不想,我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你从来,都只是将我当做辟天剑宿主罢了,你真正挂心的,是剑里的凰羽对不对?”越说越觉得气愤,心中一团火越烧越烈,那羲和剑在手中挽出一朵朵剑花,房中剑气四散,我已经说不清此刻是在对付桑落,还是只是发泄心中的怨怼和委屈,“从一开始,就是你给我设下的骗局,偏偏我那般傻,还顺着你的意思一步一步踏了进去。” “当初紫璃说要将凰羽留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心动了吧?只是你不想再受制于人,所以杀了她,却还是将那抹神魂和四万年的记忆留了下来。”就是这个原因吧,就是为了留凰羽在身边,他才会将那抹残魂封到剑上,他舍不得的,从来都只是那个带着四万年记忆的凰羽罢了。那么,我到底又算是什么呢? “你非要这般想,我又有何话可说?”几句话间,我与他已经拆了数十招,他有意退让,每一招都只守不攻,这般作为,却是让我更加生气,甚至都有些不知道自己这火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我若是告诉你,那抹残魂被我带到了昆仑,最后还在昆仑魂飞魄散,你会不会心痛?”想起先前那抹残魂的结局,我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意,心里只是觉得,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心痛,才能弥补我此时心中的痛。一面说着,连语气和声音都不易察觉地尖锐起来,“她为了救我和九韶,以自己的神魂祭了结界,你心心念念的人,最后还是为了救她的心上人而死,听到这个,你会不会心痛?” “凰羽!”瞧着桑落眉头一紧,我还想着要说点什么来刺激他,却是突然听得身后一声清喝,声音不大,却是让我顿时头脑清明了不少,心里先前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怨气也顿时压下去了不少。 手中羲和剑的动作一顿,那边的桑落却是突然转守为攻,乘势挑开我刺过去的长剑,剑锋一横,朝着我心口刺来。 那一顿让我慢了半分,本以为是要躲不过了,却是左手手臂一紧,长剑刺过来的时候,我被人拉着往旁边一闪,那剑便擦着我握剑的右手刺了过去,手臂一痛,衣袖划破,鲜血沁红了一片。 “他想杀你。”将我扯到一边的九韶垂目看了看我右臂上的伤口,眉头一皱,抬手附上伤口,用灵力为我疗伤,“他故意激你,别再上当了。” “什么?”臂上的痛没有因为九韶的治疗而消失,我抬眼看了看他,却是有些不明白。 那桑落一击不中,也没有再出招,只是持剑站在不远处,抬眼看着我们,叹了口气:“杀你又如何,我让你留在凰羽体内,不过是想借你唤出辟天剑,辟天剑虽是神剑,却是一柄会噬魂的剑,我若是不留一缕凰羽的魂魄,也是为了等着辟天剑噬魂重现后,能让凰羽安然无恙回到你身体里罢了。只是可惜这些计划被灵犀给搅合了,否则怎么会出现如今这般局面。” “你说什么?”手上的伤便是在九韶的灵力催动下,都无法愈合,他皱眉看着我的手臂,我却是因为桑落的这番话,已经顾不得手上的痛,只是狠狠看向桑落。 “你对我来说,从来都只是辟天剑宿主而已,当初那般看着护着,也只是不想弄坏了这具凰羽的身体。”抬手轻抚剑身,桑落没有看我,只是一字一句地说着,削薄的唇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怎么可以……”他话音刚落的一瞬,我只觉得心口一紧,气血上涌,举剑就想要朝着他刺过去,只是要点足掠过去之时,却被九韶再次一把抓住。他抓得急,一手扣住了我右手上的伤口,猛地一疼,倒是让我清醒了几分。 我终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看着那边似笑非笑的桑落,又看了看身边的九韶:“为何我会这般?” “他是你的心魔,不是桑落。”手上染满了我的血,九韶的脸色沉得厉害,他扬眉看着桑落,眼中多了凌厉之色,“他知道什么样的话可以激怒你,他甚至知道你心中所想,他不是要逼你动手,是要看着你绝望。” “只是心魔?”我垂目看了看那血流不止的伤口,皱眉又看向对面的桑落。分明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姿,一样的眉眼,连说话的语气都不曾有什么不同之处。虽然九韶这般说,可是,之前的幻境里看到的都是事实,而他此番的解释没一点都印实了先前的一切,叫我怎么不相信。 此番,我觉得奇怪的,只是刚刚我那浓烈的杀意和克制不住的怒火。 我的确很生气,生气这一切原来都只是安排,生气我只是一颗棋子,不,是一个弃子。我更生气的是,我当初那般相信他,依赖他,甚至觉得与他在一起才会心安。可是,如今听来,都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生气归生气,但是那些话,那些质问和挑衅,我明明是压在心里的,却是在那动了杀气的时候,忍不住朝他吼了出来。 “你若觉得我只是心魔,大可杀了我,既然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留住,我又何必再这般苦苦挣扎。”那边桑落收剑,抱臂看着我们,竟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话 那就等到了最后再说吧 “他此番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你心中所想,或者是你心中对这整件事情的猜测罢了。”我在心中揣测着桑落那些话的真假,一旁九韶沉声说道,“我曾在桑落身边学了五千年,虽然不说对他完全了解,却也知道如是真的是桑落,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他做的那些事……”即便是这么说,可是,先前看着那些过往,九韶的震惊,想来也不比我小。相处五千年又如何,他们的关系至多也不过是师徒而已,有时候,即便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倾其一生自认为很了解他,到最后却还不是发现从头到尾都只是活在他设下的骗局里。 而对于我来说,我只觉得,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每一步,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只是在走向别人设下的陷阱罢了。 “你只看到了那些过往,却并不知道他那般做的真正意图。你若想知道真相,出了这佛塔,自有成百上千的方法让你去找到答案。只是现在,你再跟他耗下去,你这手上的伤好不了,便不只是被困幻阵这么简单了。”九韶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手腕一转,长剑指向桑落,“你到底在她手上下了什么术法?” “你这番费尽心思倒是不知道,是在帮她,还是害她?”桑落看着九韶,笑了,目光凉薄,“再往上,你们可知会遇到什么,她的身上,牵扯的可不只是几件情事。我是真正的桑落还是心魔,其实只在她一念之间。只是,之后的那些事情,便不是她一念之间所能决定的了。你确定,想要让她面对那些,经历那些,只为了救你一命?” “你什么意思?”听到那话,九韶手一顿,竟是有了几分迟疑。 我听了却是心中一动,也不再犹豫,手腕发力,羲和剑发出一声清啸,挽着剑花朝桑落再次刺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躲闪,或是只守不攻,只是持剑迎了上来,剑招伶俐,杀气四溢:“便是真打,你觉得你能赢过我?” “自是可以的,我的剑术,可是真正的东华帝君教的。”这一次,我们俩都没有动用术法,只是比剑过招,两剑相击的清脆声响扩散回荡。右手的伤口还在流血,却已经麻木到感觉不到痛。他的剑术是继承了东华帝君的,本是与我不相上下。只是,因着没了之前的记忆,我并不记得剑招,如今全凭这具身子的本能使剑。 约莫就是因为只是凭着肌肉记忆而不经思考,这剑招用起来的确要比桑落快几分。虽说几十招内分不出胜负,百招之后,我便占尽了上风。 一边愣神的九韶此番也回过神来,见我们这边打得正酣,身形一动也想要来帮忙,却被我左手一扬,架开一个结界,挡住了他:“别过来,我不想其他人插手。” 那结界在撞到九韶时便散裂开了,却也让九韶身形一顿,听了我的话,终是没有过来,只是退到了一边。 “怎么,终于下决心杀我了?”剑身一震将我隔开,桑落笑问了一句,此番他已是有些招架不住,只是脸上的笑却越发明显,“杀吧,杀吧,你不知道,我可等着这一刻呢?” 眉头一皱,刺到桑落身旁的剑一收一刺,直指他的心口。这一次,他没有格挡也没有躲闪。长剑刺穿心口,他脸上的笑也刺痛了我,我与他距离那般近,剑刺入心口的一瞬,他猛地将身子往前一松,抬手便握住了我握着剑柄的手。我与他只是咫尺的距离。 “你可知,自你踏入这一层起,你便已经输得彻底。”他微微俯身,在我耳畔轻笑,“我无意杀你或是困住你,我所做的,不过是埋下一颗种子,好让它在时机成熟的时候,生根发芽。” “什么?”那话让我没由来地全身一震,握剑的手想要松开,却被他紧紧握住,退不得分毫。 “很快你便知道我所说的是什么了。”他身子往后退开了些,那双璀璨的眸子落到我的脸上,笑意不减,“不管你相不相信,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我真的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不管你有没有那四万年的记忆,在我看来,你就是凰羽。” 说完,他手一松,我也下意识地松手,那刺破他胸膛的羲和剑“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桑落的身形随着周围的景象一起变淡,最后消失无痕,只余我和九韶站在空落落的佛塔里。 我愣在原地,看着桑落消失的地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当初动了杀他的决心,是因为我坚信他只是心魔,然而,他最后那一番话,却又让我动摇了。他到底是不是桑落呢? 是与不是,如今都不重要了吧,不论他是谁,都已是死在了我的剑下。只是,他最后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要上去吗?”也不知过了多久,想来是九韶终于回过神来,走到了我的身边,一边查看着我手臂上那个已经自动愈合的伤口,一边开口,却是一个问句。 “走吧。”我并没有仔细听,只是以为他是在说我们该往上走了,讷讷地收了剑,不等他动,便自顾自启步往楼上走。 “凰羽,我是在问你还要不要继续闯下去?”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九韶一把拉住,“先前他的话你也听到了,虽说我不是十分清楚你的事情,不过我总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再往上走,我怕你……” “怕我怎样?承受不住?”我慢半拍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颇为自问自答地说道,“最差的都已经见过了,我倒是不觉得,之后有什么可怕的了。” 听我这般回答,九韶的脸色刷地就白了,他抿了抿唇,扣着我手腕的手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放开了:“你是真的喜欢他?” “我……”在听到他这般问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开口辩解,“没有”两个字都已经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我喜欢他吗?在看到那些过往之前,至少心里是有好感的吧。一直以来他那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对于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从开始的感动到之后感动里慢慢掺杂了那些不一样的情愫。我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也是个很难坦承自己感情的人。从前我的心思大多时候都放在了纠结我是还是不是凰羽这个问题上,对于那份复杂又难以察觉感情,一直只是隐隐有所感,却又不甚明白,等我真正明白的时候,他却死在了师傅手上。 我本以为,那份感情随着那蕖幽阁一起,在那一日便被尘封了。不会再有人提起,即便是在我心里,也只会随着时间淡去,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将它袒露出来。 我抬头看着九韶那张面色惨淡的脸,想了想,还是没有回答那个如今连我自己也不甚明白的问题,只是叹了口气:“他都已经死了,今时今日这般状况,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你虽然不说,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九韶却并没有就此放下的打算,只是一字一句地说道,“自你醒来之后,对旁人皆怀了几分猜疑,只有在与他处在一处时,才能那般开心自在。” “我只是想告诉你,今日你所见的幻境,虽然都是真实,可是其中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既然喜欢他,便该相信他,相信他不会存了害你的心思。”我本以为,九韶那般问,多少是有几分醋意的,他对我,或者说他对凰羽的心思,我自是明白,却不想,他说得,尽是安慰我的话,“他是东华帝君的七情六欲,两万年前的事情虽然我不曾亲眼所见,但是紫璃姑母与我讲过。帝君当初舍弃这情欲,便是因为你。桑落有一句话说得对,因为你他才存在于世,因着那份对你的执念,他不会,也无法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你是想告诉我,他对我的好,只是他没有办法不那么做,因为我是他的执念?”九韶说得颇为认真,我知他是想让我看开些,放下先前所见所闻之事,只是,那些话听在我耳朵里,却是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所以说,他那般对我,只是因为他不得不那般对我?如今听此一言,我心中倒是越发郁结了,好想将桑落找来问问,当初那般待我,到底有多少是处于身不由己,又有几分是出自真心? “……”我有此一问,九韶一时语塞,望向我的眼里浮动着一抹悲凉,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走吧,我都说了,如今这些问题也没什么意义,先前不是说时间紧吗,这才十八层,若不快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了。”叹了口气,我甩了甩鲜血尽染的衣袖,不再理会九韶,转头朝楼上走去。 “你三番五次救我,又是因为心中有愧,不得已而为之呢,还是对我也是存了几分情意的?”我人都已经走到了十九层,刚到楼梯口,却听得楼下底端传来九韶沉声的问句。 我步子一顿,转过头来看他:“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一次,我必定要闯到塔顶。” “凰羽,这些事情,逃避得了一次,逃避不了一世啊。你我到最后总是要面对的。” “那么,就等真的到了最后再说吧。”转头启步,我快步朝着下一层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话 云微上神 佛塔九层,走得那般安静,我与九韶皆没有再说话。他听了我的回答,也不曾再追问,只是快步跟了上来。 其实他的问题,我心中有个答案,可是又隐隐觉得,那个答案不对,所以迟疑着不曾说出口。我以为只是因为有愧在心,或是被人怂恿,才这般三番五次去救他,可是,若是只有愧疚,似乎又犯不上这般舍生忘死。仔细想想,哪一次去救他不是变成之后被他救,弄到最后我好心出手倒像是添乱的了一般。 我知九韶情深,不管是从我醒来之后他的种种表现也好,还是其他人口述过往也罢。或许,我与他之间,从几千年前南天门一遇开始,便注定了一直要这般兜兜转转,纠缠不清。在别人眼里,他们那个多情风流的二太子殿下这千百年来难得痴心了一把,到最后还三番五次赔上性命,实在是情深。 可是,每次对着那番深情,我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总觉得,每次他与我在一处,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张插科打诨的笑脸下将真实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明明在意,却又常常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就连偶尔温柔的情话,都像是带了几分挑衅的玩笑。 从前我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直到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从旁了解了他一些过往,才又好像明白过来,这个看似随意自在的二太子殿下,不过是在用那些放诞风流,那些似有似无的淡漠疏离来伪装自己,保护自己的脆弱和敏感罢了。 我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出生入死那么多回了,虽说每一次,在遇到危机时看到九韶前来我都很感动,却从来不能从他身上找到半分可以依赖的安全感?比起桑落,甚至比起如今的东华帝君,他真的无法给我半分安心的感觉。不是因为他能力比他们差,或是没有他们那般稳重妥帖。 只是因为,他自己都从未曾有过的东西,我又如何能从他身上找到? 从这一点看来,我和他倒是真有一分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是,越是觉得自己能够体会和理解他的处境和心思,便越是觉得我跟他之间是不可能的,就好像两个人,明明知道彼此的伤口,却无法彼此治愈,待在一起,最多不过只能相互同情罢了。 或许我这样想,是因为我没了那四万年的记忆,即便是时常从别人口中提起往昔的事情,知道的也不过是过往罢了,就好像是在听故事,我可以有自己的听后感,可是,终究无法体会故事里的人的心境。 再往上便是第三个幻阵了,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担忧和恐惧,我抬手搭上羲和剑的剑柄,沉着步子往楼上走去,九韶跟在我身后,在踏上楼梯的前一秒还有些迟疑,瞧着我半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想来还是不放心,便也跟着我往上走去。 踏入的瞬间风云变幻,脚下云雾升腾,再散去时,我人已经在梧桐宫里。 依旧是华丽繁复的装饰,梧桐宫中森冷而奢侈的氛围让我心中升起一抹宽慰般的熟悉。我还在思索着这一次会是和谁有关,一抬眼便见了着了一身茶白锦袍,头戴紫金发冠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殿里,在他身后,是玄衣如墨,风姿卓然的东华帝君。 “帝君的意思,是要将小女带回紫微宫去?”中年男子入殿,衣袂一展在主座上坐了下来,皱眉看着负手站在殿中的东华帝君,面色沉郁。 “本君可以对外宣称收她为徒,正好这阵子麟风帝君将他家儿子君崖送了过来,也可以给凰羽做个伴。”东华帝君拢着袖子,一派安然,声音淡淡,平静却带着几分威慑力。 “可是,凰羽年纪尚小……”那主座上的男子沉沉开口,却是被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月白镶金边的长裙包裹着婀娜有致的身材,那玉钗束发的女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此刻步履匆匆,竟是半分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她快步跑到了东华帝君身旁,却是不理会他,只是抬眼看向那中年男子:“凤影,你明知桑落的心思,怎么忍心将凰羽送过去?她虽不是你的女儿,可是毕竟也是在你的看护下长大的,成亲之时你答应过我的事情,难道不作数了?”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其他两个人只是微微皱眉,我却是猛然一惊。先前从那中年男子的装扮和他与东华帝君的对话,我便已是猜出了他约莫就是我们三兄妹的父君,上一任凤凰族的帝君,我本以为,东华要我去紫微宫学艺,是因为知道我身上有辟天剑灵,如今听得这个似乎是我母亲的女人这般一说,我竟是觉得,这次还真的要知道一些不得了的事情了。 “云微,我与帝君还在商谈,你怎这般失礼。”那主座上皱眉的中年男子缓缓开口,面露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却不是因为她的那番话,而是因为她的贸然闯入。 我还来不及吃惊我那父君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这一边东华帝君的动作却是让我愣住了。他拢着袖子抬起手,躬身朝着身边的女子行了个礼,缓缓直起身子之后,才淡淡开口:“云微上神,你误会了,本君不过是觉得,凰羽此番长留在紫微宫会更加保险些罢了。想来上神也明白,如今在这世上,除了上神,最不想看到凰羽受到伤害的人,便是本君无疑了。” 他称那女子“云微上神”,在神界,上神二字已是尊称,不是说,自父神泯灭后,这天地间最尊贵的神祗便是东华帝君桑落了吗?从前在桑落或是在真正的东华帝君身边,我都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客气,便是见着天帝,也不过称一声“肃和”,受天帝之礼。 “桑落,几千万年的交情了,我也不与你绕圈子,”原本望着座上男子的云微受他一拜之后,这才转过头来,皱眉看着他,“我寿数将近,灰飞烟灭也不过是几万年的事情。若是从前,我自是信你不会害凰羽。可如今,我瞧着那肃和和麟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你与他们走得那般近,我虽然不关心你们在谋划什么,可是,凰羽却是断不可落到他们手里的。” “云微……”那座上的中年男子听到这话,面上露出痛惜之色,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云微身旁,一双灿金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哀痛。 “我并未与他们谋划什么,也对他们谋划什么不感兴趣。”东华帝君叹了口气,眼中也流露出了惋惜之色,“本以为还有些时日,可曾想过去天外天寻续命之法,我记得……” “能走到今时今日,我已是十分感激,早在八千万年前他魂散那一刻我便不该存在,若非有凰羽护命,也无今日之我。”云微叹了口气,“如今我只是担心凰羽,这千万年来,我们也算是看过百来个天帝,权术斗争,五族倾轧也见过不少,可是,没有哪一个能如那肃和一般让我害怕的。偏偏,凰羽又在此时降世,我只怕,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她会成为他们争夺和利用的工具。” “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你所惧之事发生的。”东华帝君见她这般说,也不好再劝,之事颇为郑重地说着,仿佛许诺一般,“我会好好守护凰羽的,会让她以她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不会让任何人有胁迫她的机会。她留在我身边,终究是比留在这里安稳些。” “可是……”那云微还有些迟疑,一旁的中年男子抬手覆上了她的手。 “帝君说得不错,以肃和之力,迟早会对凤栖山动手,以我之力,要保全清霄他们尚不能及,又何况护住凰羽。她若是拜在帝君门下,得帝君指导,日后定也无人敢欺负她。”凤族帝君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云微上神,看护她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也是答应过兄长的。何况,你为了她操了几千万年的心了,如今寿数将近,难得还要为着一个誓言而再辜负身边的人吗?”东华帝君也开口劝解,“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剩下的便交给我吧。” 那唤作云微的女子,目光在面前两个男人之间来回几转,最后也只是带着几分无奈地侧开眼,看向殿外,点了点头:“如此,你便去跟她说吧,前些日子她还因着潮音的事情嚷着要去学艺,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开心的。” “如此,桑落便告辞了。”得了云微首肯,东华帝君拢袖再次朝着她做了个礼,告别了殿内二人,便匆匆离去。 随着他离去的方向看去,还能看到殿外梧桐林里,一袭红衣的少女身影忽隐忽现,似乎玩得很开心。 我站在殿内,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身形渐渐变淡,知道是场景又要转换,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却是带着十二万分的不明白。这云微的身份似乎十分尊贵,而我似乎也并不是她与凤帝的孩子。看着眼前的场景慢慢换做紫微宫的模样,猜测这次大约与师傅东华帝君有关系,也不知道,在这一层,能不能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话 我想守护我们的孩子 也不过是些在紫微宫学艺的情景,彼时的凰羽刚刚因着长姐被带到从极深渊而自己无能为力而一肚子的火。自从跟着东华帝君回了紫微宫后,她虽说在其他课程上插科打诨,不过东华帝君亲授的剑法和术法课她却是上得分外认真。 这刚刚过万岁的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来紫微宫的愿意,也不知道顺着这一事件的发展,自己今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此番她满心满眼想着的,不过是要学好本领了去那该死的落霞海,从那群仗势欺人的蠢龙手里将姐姐抢回来罢了。她是如此的在意这件事情,是以学得那般努力,想来也是因为有天赋,虽说其他文史课程学得不好,但是在这两门课,尤其是剑术上,远超了她的其他同门们。 我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九韶:“你知道我的身世吗?” 显然九韶也没有在专心看那些场景,只是颇为疑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云微帝后我倒是曾经在宴会上见过几次,我只听说云微帝后本是在东皇岛修行的灵仙,后来凤影帝君过东皇岛,两人一见钟情,凤影甚至直接带着云微回了凤栖山。你的那位母亲,曾是五族帝后里身份最为卑微和神秘的。如今瞧着东华帝君对她的称呼,想来她该是有不得了的身份。” “你上次被梵清和燃灯佛祖带回来,也闯过佛塔的吧?”那一边,凰羽趁着月色还在院里练习早先学的术法,我看着九韶,问了一个先前有所猜想,但是一直没有问的问题。 “没有,”我本以为,他能这般了解这里,是因为不久之前才闯过,听到他短促而干脆的回答,倒是让我一愣。他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接着说,“不过,几百年前倒是来过一次,来之前得了梵清指点,所以才对这佛塔有些了解。” “你是那个时候知道自己身份的?”我其实是想问他这个,所以也没有太在意他的回答。 “不是,这佛塔里的幻阵,都是因着闯塔者的心念所动而形成的。那个时候,我记挂的倒是没你的这么多这么复杂。”九韶脸上染了一层淡淡的笑意,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学艺的凰羽身上,是我许久未曾见到的温柔,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我的身份,我很早便知道,在遇到瑶衣前,我可是隔几个月就要换一颗心脏的。” “知道这么多,为何从前还能活得那么自在?”那温柔那般刺眼,让我下意识地从他脸上移开了目光,只是看向别处。 “你怎知我自在了?”这问话让他笑出了声,他也不看凰羽了,只是侧头看了我一眼,却是没有等我回答,只是抬手指了指这幻阵中的景象,“你醒来之后,也听了不少对你一起的描述吧,大抵都是些敢爱敢恨,大大咧咧,六界无敌之类的。可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面?” “我不曾想到的岂止一面,我总觉得,如今的我就像是一张掉进了颜色混杂的染缸里的白纸一样,连自己都分辨不出自己原来的模样了。”他说起这个,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当初逃婚去昆仑救你,其实是因为那被封在流霜剑里的凰羽求我,之后在昆仑外遇到魔尊,也是她找到了入昆仑之法,才让我得以从魔尊手里逃脱,落入昆仑遇到你。后来在洞里杀昆仑灵兽之后,是她以神魂铸结界护住了你我,所以,其实去昆仑救了你的人是她,不是我。” 先前在桑落那一层的时候,我虽然是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智才说出了那件事情,此番平静地告诉九韶之后,倒是觉得心中舒畅了不少。 “如此说来,到还要谢谢桑落了,若非他当年有次一举,我怕是已经葬身昆仑了。”听到我这话,九韶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带着几分感叹地说道。彼时,眼前已是换了场景,凰羽学成,出了紫微宫,闯从极深渊。 九韶说完,又转过去看那些幻境,我因着从前便梦到过这些,也不甚在意。倒是有些惊讶于九韶的反应。不过,既然他这样,我也不打算在这里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要一提到这个,我都会想到桑落。先前从那一层出来,我虽然极力掩盖自己的情绪,装作不在意,也不过是努力让自己先将那件事情放在一边不想罢了,因为我知道,若是去想,不说这佛塔,我连先前那层都出不去。 救潮音,苍梧落入魔界,东华帝君前来助其收魂。潮音死心,留在落霞海按照东华帝君交给她的办法替苍梧收魂。凰羽与东华帝君定下约定,若是她能收齐散落的忘忧花仙灵,他就实现她一个愿望。 那些过往一一在眼前呈现,凰羽收齐了忘忧花仙灵,去紫微宫,中剑。东华帝君出手相救,却是因为先前修复结界耗费太多心力,又着了紫璃的道,受制于人,治好凰羽之后,命人将她送回了梧桐宫,还留了话,说自己不会娶她。 “你现在的性子,倒是跟从前那般风风火火的大不相同了。”那些过往,我已熟悉,只是看着,抿唇不语,一旁第一次看的九韶却是环着手臂,看的分外有兴致。 说话间,画面已经转换到了梧桐宫。依旧是在大殿里,我抬眼望着殿外成片的梧桐林,那片葱郁的树林几万年来不曾有半点变化。彼时夕阳漫天,橘红遍洒,我甚至感觉到空气中浮动的暖意。 我侧头瞥了一眼九韶,总觉得他越发气定神闲,不由得撇了撇嘴:“瞧你这般清闲,可是看出这次阵眼在哪里了?”这次不同前面两个,我本以为阵眼会是东华帝君,可是这如今已是两万年前他被封之后,紫微宫的主人都换了一个人,这幻阵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想来这次幻境竟然不是关于我那个师傅的么? 九韶还未开口回答,却是见着一个身披银甲的男子匆匆走了进来。走的近了,我才发现那是父君凤影,他银甲上还带着霜色,一副愁容,举目发现殿中无人,皱眉唤了一声“云微。” 稍时才见了白衣素裙的女子从内殿走了出来,再见云微的时候我愣了一愣,当初那个容貌清丽,风华正茂的女子,如今却是头发花白,那张精致的脸上也已是爬满了皱纹。 她身形颤颤巍巍,却是急急往凤影帝君身边跑来,就在她差点要摔倒之际,那银甲的中年男子身形一动,将她稳稳扶住:“没事吧?” “怎么样了,凰羽怎么样了?”云微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急地问道。 “云微,她被魔君抓住了,你也知道,她会怎么样……”没有如云微那般惊慌,紧张。凤影帝君只是伸手环住云微,扶着她坐在了不远处的软座上,声音沉闷。 “救她啊,你们不是正在跟魔族打吗,以如今五族的兵力,可以打进魔界的吧,快去救她啊。”捕捉到了凤影眼中的一抹冷意,云微身子一颤,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音。 “云微,我们不能为了她一人的性命,而将其他人全部置于险境。”抬手为女子拭泪,凤影帝君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那颤抖着哭泣的女子身形一顿,随即抬手打开了那为她拭泪的手,冷冷看着眼前朝夕相伴的人,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几个帝君已经讨论过了,若是此刻为了救她而放弃全局,或许就没办法压制魔族了。我们不可以为了她,而不顾大局……”看得出来,说这话的时候,凤影帝君脸上还是带着几分愧疚的。这些话落到云微耳朵里,如惊雷一般炸开,让她生生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连……连桑落都这般觉得?”愣了良久,云微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支离破碎。 “天界二太子此番在渡劫,他与紫璃上仙都还在九重天。”凤影这般说,那云微的眼神一遍,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那希望的光芒也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就被凤影的话浇灭,“即便是他在,我们也是这般的决定。你看护凰羽几千万年,如今寿数将近,也该放下了。” “云微,你不欠他什么的,他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何必还为他那般尽心尽力。”凤影抬手拂过云微已是花白的头发,叹了口气。 “你……”这次云微没有推开他的手,只是愣愣看着他,那双已经略显浑浊的眼睛里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冷,“你从前与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吧,说什么会和我一起共同守护她,不过是你将我骗出东皇岛的假话。虽说她不是你的女儿,可是,唤了你四万年的父君,这份情,你也该记着的吧。” “云微,她也不是你的女儿啊,你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可有多用过半分的心思?潮音和清霄才是你的孩子啊。为了那个丫头,潮音被困在碧落海那么久,清霄也常常因为她闯的祸事忙进忙出。你心里只记挂着那个丫头,可曾体恤关心过我们的孩子?”声音低沉,听得出来凤影帝君已是在刻意压制自己的怒意。 他直起身子,抬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女子:“从前在东皇岛上说的话,都是我出自真心。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只是,这一次,我要顾及的不止是你我,若是去救她,要搭上凤凰一族的荣誉和性命,那就请恕我不能如你所愿了。这一次,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罢了,我们的孩子。” “……”他说完,大步离去,只留下身形娇小的女子愣愣地坐在椅子里,那双略带浑浊的眼睛里已无半分神采,只剩一片死寂。(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话 真正的阵眼 “这亲生的,和抱养的,果然是有区别的啊。”瞧着那凤影帝君按剑快步离去的背影,我感叹完这句,便瞧见九韶抱臂看着我,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看着他这副表情,我笑了,笑道最后也只剩下苦涩,还真是实打实的同病相怜啊。 凤影帝君按剑离去,大殿里那缩在座位上的女子抱头哭了起来。只是啜泣之声渐渐变小,最后连她的身影都开始变淡消失,只余下空旷的大殿,和静立在原地的我和九韶。 我正猜想大约马上就可以见到阵眼了,却是突然听得身后匆匆的脚步身传来,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就看到了一身茶白锦袍,头戴紫金发冠的凤影帝君又走了进来,他身后是玄衣如墨的东华帝君,不是桑落,是那个有着俊美无俦容颜的东华帝君。 没成想这次阵眼竟然是两个人?我颇为疑惑地看了九韶一眼,他却只是皱眉看着来人,若有所思。 “帝君的意思,是要将小女带回紫微宫去?”凤影帝君往主座上一坐,皱眉看着殿中的东华帝君,沉声开口。 “……”见此情景,我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这分明就是刚入幻阵时的场景,本以为幻境结束之后,就会如前面两层一般出现阵眼,然后我们就可以出去了。却不成想,居然又开始重复之前的幻境了? “这一层要怎么过?” “不知道……”本以为能从九韶口中得到答案,却见他也只是摇了摇头,一副颇为不解的模样,“阵眼应该就在这些景象里,这次我们看仔细些,应该是你能触碰到,感受到的东西。” “我是应该把入眼的每一个东西都摸上一下吗?”听他这么说,我皱了皱眉,却也还是依九韶所言,试着去触碰这些幻境里面我觉得有可能是阵眼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瞧着眼前的幻象都又要演完了一遍,我终于停了下来,这些场景变化万千,且不说那些零零碎碎游闯六界的景象了,就是单单紫微宫,凤栖山,落霞海,这几个地方的场景,也有许许多多的东西,如此漫无目的地找,真是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按理说,这阵眼应该是显而易见却又容易忽略的东西,或者说对闯阵者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这样瞎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得仔细看看这些幻境才行。”九韶目光扫过面前的景象,一副十分认真的模样。 我随他一起看着,想着他的话,也不觉得眼前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眼看着这幻境又要晃过一轮,心中也多了几分烦躁,干脆盘腿坐到了地上,双手托腮,看着眼前凤影与云微说要放弃凰羽的那一幕。 我就想不明白了,都说佛祖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为何如今我明明是来做救人之事,却要被这些事情挡在门外。他若是总是那般高高在上,坐在佛塔顶层,有事相求者皆需闯过所谓的层层业障才能求他救人,那他这哪里算是慈悲为怀了。 一旁九韶还在看着那些场景寻找着阵眼,我却是被这循环往复的景象磨得没有兴趣专心找了,如今没什么时间概念,又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从我进来到现在到底过了多久,不知道外面今时今日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伸手将一直放在怀里的那颗珠子拿了出来,紫光流转,此刻还能感受到珠子上温热的暖意。先前春落寻便是将九韶封在了这颗珠子里。虽说不知道春落寻这到底是什么术法,不过确实携带方便了许多啊。低头看着珠子里隐现的龙的形态,我抬眼又看了一眼九韶,他背对着我,并没有看我这边。 “你说,阵眼可能是显而易见却又容易忽略的东西?”目光在珠子和九韶身上来回了几转,我若有所思地开口。 站在我跟前几步远的九韶这才闻声回过头来,点了点头,目光落到我手上的珠子上:“应该是的,想到是什么了?” “我听春落寻说,你如今情况十分不好,须得找到燃灯佛祖,方才能有一线生机。”手里捏着那颗尚带余温的珠子,我歪着头看着面前的九韶,“可我如今看你,这么生龙活虎的模样,倒不像是什么情况不好之人啊。” “你觉得阵眼是我?”听了我的话,九韶眉头微皱,看着我手上的珠子,却没有马上否认,“这么说起来,我也觉得有几分蹊跷。这佛塔幻阵我是闯过的,入塔后闯塔者看到的是自己心中所想,你与我虽然同在塔中,也不该看到同样的景象才对。” “……”听了九韶这般颇有疑问的话,我心中原本所断定的事情,又有几分动摇了。看他面试困惑之色不假,我却是越发搞不明白了,若是他真是阵眼,那哪里有阵眼自己怀疑自己是阵眼的?或者说,哪里有阵眼不知道自己是阵眼的? “先前也不过是因为感受到你有危险,然后就这么出现在了你的幻阵里。这些阵法皆是幻术,按理说我即便是出来,也该是一抹由灵力凝聚的魂体,你我是无法触碰到的。”九韶一面说着,缓步走到我的面前,抬手放在我的头顶。 只觉得眼睛上方暗了一片,头顶被他的手轻拍了一下,我皱眉抬手打掉他的手,也站了起来:“我能碰到你,你甚至可以碰到前面的几个阵眼。” “却伤不到他们。”他皱眉加了一句,面色越发凝重。 “这又是为何?”我如今虽然能控制自己的灵力,但是对于这些阵法幻境实在是没有半分了解,只是被他的表情吓到了。先前我不过是猜想罢了,如今看他的模样,莫不是我的想法是真的? “我也不太清楚,这般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九韶摇了摇头,随即沉吟片刻,又开口,“如果说我是阵眼的话,那先前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就都其实只是一个幻阵,而我就是这幻阵的阵眼。” “你遇到过有阵眼不知道自己是阵眼,还会帮着陷入阵中的人怀疑自己是阵眼的阵眼吗?”听他这么说,我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如果真是阵眼,不阻止入阵者发现自己是阵眼就算了,不是至少应该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吗,看着他如今一副怀疑的模样,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种情况,除非我们是身陷两个重叠的幻阵里,你我互为阵眼。”九韶想了想,最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话还没有说完,已是伸手扣住了我握着羲和剑的手腕,拽起我的手,将长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要不试试吧,若是我是阵眼,刺我一剑,应该就能破阵出去了。” “要是刺了发现不是你呢?”他的手还扣着我的手腕,手中的羲和剑紧贴着他的脖颈,他的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笑得我心里发慌,不由得想要抽手。 “不是我的话,就继续再找啊。”他眉头一挑,似乎不明白为何我会问出个这么傻的问题,说完,随即又接着说道,“不过,据我猜测,我应该就是阵眼没错。” “所以说,杀了你的话我可能就可以出去,但是,我要是杀了你,那我跑来西天灵山还有什么意义?”我陷入如今这般境地,本是为了救他,若是杀了他才能出去,那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更何况,这都还只是猜测,若是等我杀了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杀错了,出不去,那岂不是更糟。 “我若是阵眼,这一剑便可以破阵而出,你便可以拿着这颗珠子去找燃灯佛祖。”九韶只是抬手点了点我那握着珠子的手,“我若不是阵眼,这一剑也不只是将我完全陷入死地。春落寻这珠子有凝魂之用,到时候再讲我收入珠子内就好了。” “真的?”我将信将疑,总觉得他这样说,只是为了骗我动手而已。 “我何时骗过你?”扣着我手腕的手松开,许是见我不愿动手,九韶往后退了几步,我本以为他要作罢,却见他突然扬手一抬,一划,我手中的羲和剑清啸一声,将我朝着九韶所站的地方猛地一扯。 “别松手,若是我是阵眼,要破阵的话这一剑必须你来刺。”我刚想松手,九韶已是看出我的意图,低喝了一声,止住了我。不知为何,我听了他的话,却是心中一沉,一咬牙,手腕一转,将手中的羲和剑猛地往身前递了出去。 这刺人心口的戏码,这段时间来,我可是做得不少,在剑锋将要刺入他体内的那一刻,我手腕轻轻一动,偏了半分。 长剑刺入身体,如九韶所说,他确实是一个灵体,没有刺破血肉之感,在贯穿他身体的瞬间,我只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虽说我已是避开了心脏,但是刺完我才想起,他分明已是没了心脏,我那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保护到他。他唇角噙着笑,清丽的剑光从他体内迸射出来,逐渐扩大。大到将我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掩盖,华光中,我只来得及看到他嘴唇开合,没有声音,但是我看得出他说的是什么。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带着满意的笑意,我知道他在跟我说:“我等你。” 华光散尽,我手里还握着羲和剑,本以为自己这一次应该是可以成功离开这个环境,却不想,抬眼环视,周围云雾缭绕,宫殿隐隐,不是西天灵山,却是在九重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话 除你之外,只有两人 仙雾缭绕,云光散淡,眼前是巍峨的殿宇。算起来我也是这九重天的常客了,眼前这重华殿我自然是认得的。只是,我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我既然跑到这里来了,身边九韶也已经不在了,那么,刚刚我是破阵了呢,还是没有呢? 手里还握着那枚封着九韶的珠子,拿起来看了一眼,也没觉得有什么有什么变化,才觉得放心了几分。 一袭淡金色锦袍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我从那珠子上抬起目光,便看到了急匆匆往重华殿门口走的梵清。 他看不到我!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我果然还在幻境中?心存疑惑跟着他一起往重华殿门口走,只觉这幻境一重接着一重的,我这运气还真是好啊。 “九韶。” 我跟着梵清走到重华殿门口,透过敞开的大门看进去,却不能十分真切地看到远处的楼宇。门里有两道光晕重叠,晃动,将里面与外面阻隔开来。光晕下,有个颓然的身影靠在那里,背对着我们。 在听到梵清的喊声时,那个原本一动不动的身影突然猛地站了起来,隔着那光晕朝我们看过来:“梵清,你知道我必须去救她,求你跟父君说说吧。只要这次让我出去,以后不管他要我如何,我都听他的。” 我微微往旁边一错,越过梵清,看着光影模糊中的九韶,他一手捶着面前的光壁,声音已经沙哑。 “如今你便是出来了,也救不了她。那只火凤凰化为灰烬的时候,你就该知道她已经没救了。”梵清拢着袖子站在那里,声音淡淡,“她在魔宫中强行唤醒辟天剑,魂魄受损不说,还在之前被魔君剔肉放血,断了仙骨,能带着君崖闯出魔界,全凭辟天剑寄在她体内支撑,如今也只是被用灵气维持着形体,就差魂飞魄散了。” “怎么会,她怎么可能会魂飞魄散……”梵清淡淡的话语却仿佛一道重击一般打在九韶身上,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不相信地喃喃。 “一定有办法的,梵清,你来这里便是要告诉我救她之法的吧,你也不想她死的对吧?”这边梵清叹了口气,那边九韶却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一般,一把扑到了面前的结界上,看着外面的梵清,“求你了,只要能救她,什么我都愿意做。” “你这又是何必,我以为,这几千年来对你来说,也不过逢场作戏而已。”梵清的语气颇为惋惜,看向九韶的眼里也写满了悲悯,“你可知,你越是这般在意她,父君便越是容不得她。” “她这次落得这般境地全是因为我,我……”结界内的九韶声音微微一顿,默了几秒才又开口,“我不过是不想欠她什么罢了。梵清,放我出去吧。” “她仙骨被折,如今能替她补好仙骨的只有那西天灵山的菩提枝。只是,他们一向不想搀和我们五族之事,所以,我也只能给你指这条路。”梵清沉默地看了九韶片刻,终于抬手结印,替九韶开了两层结界,将他放了出来,“此番前去,全凭你和她的造化。我只要你答应我一点,自此之后,安心留在九重天,再也不要去见她。” “我明白。”九韶朝梵清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多谢,也不停留,只想立马往灵山去。刚踏出一步,又被梵清一把拉了回来。 “记得此去无论遇到什么,须得心诚,心诚则灵,师傅向来不喜问六界之事,你得打动他。”梵清看着九韶,颇有几分不放心的模样。 “明白了。”九韶点了点头,待梵清再松开手,却是没有急匆匆往外走,之事撩了衣袍,朝着南天门,一步一跪地去了。 “去吧,跟着他去灵山吧。”我依旧站在一旁,看着渐渐远去的九韶,和站在重华殿门口还没打算离去的梵清,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却突然听见身旁的梵清开口。他没有看我,目光只是随着九韶的身影,可是这话,却是实实在在对我说的。 “你看得到我?”颇为惊讶地转头去看梵清,那风姿俊朗的人却已经淡化成影,楼台宫阙皆变得朦胧,眼前只有飘渺的云雾,和那不远处一步一跪的身影。 九韶还真就这么一步一跪,跪到了西天灵山,跪到了佛塔前。玉阶顶层的佛塔底层,厚重的大门已经打开,他握着羲和剑,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的确是九层一幻境,只是,不同的是,余下的每一层里,鬼影恶魔,嗜血妖怪无处不在。即便是在幻阵里,那些重重展现的过往也是伴着突如其来的伤人戾气,让人那般淬不及防,躲闪不过。走到最后一层时,已经是一身血衣,满目伤痕,哪里会是我先前那般轻松。 他当时也不过两万多年的修为,要闯这九十九层佛塔实在不易,我都已经数不过来他被击倒了多少次,只是,每一次,我以为他已是筋疲力尽的时候,却见他又咬牙站了起来。 “你可知,你执意坚持做的事情,到最后也只是一场空梦罢了。”佛塔顶层,昏暗的光线从塔顶的琉璃瓦透下来,将塔里的一切都染上了淡青色。踏入塔顶的瞬间,一身是血的九韶终是支持不住,仰面倒在了地上。空灵的声音在塔里响起,柔和沉稳,带着悲悯。 “九韶别无他求,只求佛祖能救凰羽。”他仰躺在地上,微磕着双眼,有气无力的声音里却又透着异常的执着,琉璃瓦青灰的光影落在他身上,映照出奇异的色彩。 “缘法天定,凰羽施主命定于此,你若强求,这因果报应……”叹息声沉沉响起,却是欲言又止。 “便是千般万般报应,全数算在我身上便可,求佛祖救她。”声音沙哑而执拗,缓缓说完这句,那仰躺在地上的人已是体力不支,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觉,我站在他身边,看着那满脸鲜血,却是唇白如纸的人在昏过去前,还犹自低声喃喃,“求佛祖救她,如今,我也只有她了。” 我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他,心中思绪翻涌,却是不知该做何想?眼前的景象越发模糊,有淡金色的光芒在眼前浮动,场景再次稳定下来的时候,入眼却是一片清新的碧色。 脚下是嫩绿柔软的草地,四周矮小的灌木枝繁叶茂,头上是湛蓝的天空和纯白的云朵。空气里是沁人心脾的青草香,不远处是一汪碧水,水边唯一一棵菩提树长得枝繁叶茂。 “六百年的因果,凰羽上神如今可看明白了?”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我下意识地转身,便瞧见了那个先前在塔前扫地的老僧人缓步朝我走来,依旧是一身有些旧的僧袍,只是比之之前伛偻的模样,如今他负手信步而来,眉眼里一派淡然。 “佛祖是想说,六百年前他救我,六百年后我救他,这便是因果?”看着这个长相平凡亲切,满眼慈悲的老僧人,在他开口问我的瞬间,我便猜到了他的身份,本以为,那些佛祖都是坐在莲花座上,周身金光可比耀日,宝相*地出现在人前。如今瞧着这位的打扮,倒是颇为随意了。 “贫僧所指,也不仅仅是这件事。”他越过我,缓步朝着那一汪碧水旁的菩提树下走去,我下意识地跟着他,一时间倒是忘了开口求他救九韶了。 他走到那池水边上,将先前我给他的那颗装着君崖魂魄的珠子放到了水里。珠子滑落到清浅的水底,在水中折射出美丽的光亮。我这才想起来,将一直捏在手中的那颗珠子摊开:“凰羽此番前来,只求佛祖能救他一命。” “上神可知,为何你与他闯塔的经历那般不一样?”燃灯佛祖并没有伸手去接我手中的珠子,只是盘腿就地而坐,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邀我一起坐下。 我在他身边坐下,不知为何,来到这里之后,心中便格外平静,先前那些困惑焦虑都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我看着他,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比起九韶闯塔的经历,我不过过了三个,或者说四个幻阵而已,既没有到塔顶,也没有斩杀层层鬼怪,我甚至都以为,自己压根就没能闯过佛塔,所以才被请来这里喝茶了。 “身上戾气越重,塔中所遇便越为凶险,九韶乃凶物化身,虽说平日里被下了封印,可是,入塔之后,身上戾气皆化作魔物,所以,他闯起塔来,特别凶险。”盘腿坐在树下,燃灯佛祖声音淡淡,“即便是君崖施主闯塔,也会遇到魔物,毕竟身在俗世,又历经杀伐,身上免不了有戾气。” “可是我……”若是这般说,我这样不是更没有道理了?且不说先前这身体里又是魔气又是不死心的,我这双手上染的血,实在是不比君崖少了,虽说不应该想九韶那般遇到那么多魔物,但是一个都没有实在是说不过去吧? “佛塔里的灵气能与闯塔者的灵气相互感应,能如上神这般,入塔而不遇魔物的,必须得有着世间最纯净的灵气。”那双本来浑浊不堪的眼睛如今清澈如那一池圣湖的水,燃灯佛祖抬眼静静看着我,缓缓说道,“这世界纯净的灵气,只能来自于天地。只有孕于天地,生于天地,养于天地的人,才能拥有。从古至今,能有这般灵气的,除了你之外,只有两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哪两个人?”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猛地一震,虽然是问句,自己心里却是已经有了答案。(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话 第三个神明 “父神墨华和魔尊重幽。”燃灯佛祖抬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才又缓缓继续说到,“凰羽上神,你是除他们之外,第三个诞生于天地的神明。” “什么?”上古传说我听得多了,这样的说法还是第一次听到,不由得瞪大了眼界,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那枚珠子,满眼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燃灯佛祖。 “关于你自己的身世,想必上神已经听了不少了吧,”佛祖的声音清淡从容,却又仿佛一个说书人一般,“他们所述,多是从东华帝君那里听去的,却也只是帝君为了保护上神而讲的片面之语。上神既不是凤凰一族的幺女,也不完全是辟天剑的宿主,若说非要给上神安一个身份,那也只能是上古神明,墨华的妻子吧。” “什么!”我瞧着这眉须花白的老和尚这般淡淡然说出这样的话,却是惊得合不拢嘴,连握在手中的珠子都吓得落到了地上,一个轱辘,滚到了圣池里。我也没空去捡了,只是愣愣看着面前这个眉目慈祥的佛祖,张了张嘴,却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来。 开什么玩笑,父神墨华的妻子?我本以为自己定然是要有一个什么不得了的身份,可是,如今听他一说,我竟然成了别人的妻子了?而且,那个人还是被所有人称作父神的墨华,所以说,我应该被叫做母神了? “上神的记忆,随着墨华魂魄的散去而渐渐消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上神都被封印在那颗上古宿石里,直到四万年前再次现世,东华帝君与云微上神为了掩盖上神的身份,便假称上神是凤帝凤影最小的女儿。”燃灯佛祖的目光随着那圣池里的波光闪动,他伸出枯瘦的手,捞起了落在池中的那颗紫色珠子,递到了我的面前,“上神求我救他,我却只能告诉上神,如今能救他的,只有上神一人了。” “……”下意识地接过那颗珠子,低头瞧着里面隐隐若现的龙的模样,此刻我还没有完全从燃灯佛祖所说的那些身份里缓过神来,不过一听他这么说,又抬头问道,“我要如何才能救他?” “找回前尘往事,恢复神明之身,以你的神力,重塑他的神魂。以焚天之火,为他重塑龙身。”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我却是听得云里雾里。 “我到底该怎么做,还请佛祖明示。”虽说,我不太明白到底要怎么找回前尘往事,恢复神明之身。不过听听自己居然还有重塑神魂的能力,心中多少还是有几分激动的。 “虽然上神并非凤影帝君的小女儿,可是,上神的真身确实是一只凤凰,上神可听过,凤凰涅槃之说?”双手合十,燃灯佛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垂目看我。 “涅槃?”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突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先前刚刚苏醒的时候,便撞见清霄一身是毛的鸟样。后来他跟我说,凤凰一族每五百年一涅槃,这是我们的天劫。若是这个涅槃和清霄他们的涅槃一样的话,那之前我四万年的几十上百次的涅槃里,怎么就不见重拾前尘往事,恢复神明之身了。 “圣池之水,可生魂魄,可噬骨肉,可洗尽六界尘缘,可破开万千迷障,上神可愿一试?” 看着那清浅的池水,我站起身来,颇有几分还以:“你的意思是,我投池便可涅槃重生?这池水这般浅,我怎么可能投进去?” “池水之深浅,自在人心。此番举身赴清池,上神便可洗去这四万年的尘缘罪孽,唤醒那些随着墨华一起消散的记忆和神识,重新掌握本就属于你的力量,”燃灯佛祖说得一本正经,我却是听着那句“举身赴清池”觉得实在有些想笑,刚刚咧了咧嘴角,听到他最后一句,却是收敛了笑容,“还能重塑辟天神剑,彻底封印魔尊。” “你们费尽心思,让我走到这一步,其实只是想让我封印魔尊吧?”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大个圈子,最后还是为着这件事情。先前我就觉得奇怪,这梵清和燃灯佛祖,似乎对九韶和我的事情过分热情,梵清为了让我去昆仑找九韶甚至不惜闯云霄洞,杀玄玉,破结界取绝仙剑。燃灯佛祖更是在此之后,救九韶,不惜将他带回灵山,压制他的戾气,之后又让他去魔界,吞了另一条百足龙,以至于走到如今这样的局面。 “上神觉得,这一切皆是算计?”理了理因为盘腿而坐有些褶皱的僧袍,燃灯佛祖倒是一派坦然,“先前在佛塔前我就与上神说过,这一切皆是因果,你与九韶,与东华,与万物生灵之间的种种,皆是因缘所致。若说真有谁算计,也只能说是天意了。” “放下一切和背负一切都需要勇气,所以,这一次,选择在上神自己。”合着念了一声佛,燃灯佛祖转头就走,“大道万千,一切皆有缘法,贫僧从不强求,是去是留,天地造化,皆在你自己心中。” 我就这么眼睁睁瞧着那清瘦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碧草蓝天间。这圣池水旁,菩提树下,便只剩了我一个人。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珠子,又看了看那清浅的池水。终于还是承认,我之所以怀疑他们算计,是因为在听了那些之后,我有些害怕了。 从坚信自己只是一个穿越的平凡人,到努力去接受自己属于这里的事实,努力去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到之后闯佛塔,完全相信自己就是凰羽,去相信那些发生在我身上,我原本排斥怀疑的事情。 其实,要做到这一步,已经耗费了我全部的勇气。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不得不承认,我心里还是惧怕的,对未知的惧怕,对那份重到要担负六界苍生的责任的惧怕。 我只是个弱女子,即便是拥有再强的力量,在我心里,在我的记忆里,塑造我心智的都只是那二十多年平凡的现代生活。在一个凡人看来,这些年发生的一切,实在是超出了一个凡人能承受的范围,我能撑到今时今日而没有完全崩溃,不过是因着一颗过分好奇的心和那份连自己都有些厌恶的责任感罢了。 可是,如今呢?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失控了,一切责任都将随着那些失控而被抛至脚下,我只需要救醒九韶,其他的事情等他们自己解决的时候。眼前却又来了一个人告诉我,我的真实身份,可比肩父神墨华,那个生于天地,创造了世间万物的人。 我是一个如东华帝君那般活了几千万年的人,甚至有着比他更强大的能力和更尊贵的身份。对于这些,我不是不好奇,我只是有些害怕,入了这圣池水之后,我终究要承担起,那个我逃都逃不掉的责任。 手里的珠子紫光轻闪,我却是再也不能看到九韶的身影从那珠子里面跑出来,告诉我该怎么做,或者说不要怕,有他在之类的话。在这里,我再也找不到谁来帮我,替我做决定,一切都要取决于我自己。 握着珠子的手紧了紧,想起先前看到的六百年前九韶为了救我闯塔时的模样。我心中突然就安定了许多,无论从这池子里面出来之后,会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我至少还能救九韶啊。 至少,在那之后,我还能看到活奔乱跳,与我说话斗嘴的九韶。 直到这一刻,我才突然想明白了,想明白为何我一次又一次的要去救他,或许,最初我对他,的确是有着一份愧疚,愧疚于那穿胸而过的一剑,愧疚于辜负他一片深情。 可是,后来想想,我去救他,其实是因为,我不想他就那么死掉,我害怕他死掉,害怕再也看不到他那张写满云淡风轻,挂着玩世不恭的脸。我不想从他身上寻求丝毫的庇护,甚至不觉得跟他待在一处就分外安心。 我不依赖他,他也的确给不了我太多安全感。只是,一想到再也看不到他的时候,我会觉得害怕,没有依赖,甚至对于他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感动或是一直心怀愧疚,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失去他罢了。 “你说过你等我,这一次,必不会让你久等。”想起他在塔中再次被我一剑穿心时脸上淡淡而坚定的笑,我把心一沉,紧紧握住手里那颗珠子,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重重朝着那一池清浅的圣池水倒了下去。 入水冰凉彻骨,我整个身子一直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想想那燃灯佛祖果然所言非虚,这看着浅的圣池水到了我这里,却是深不见底了。 在这水里,除了彻骨的寒冷,我也感受不到其他不适。随着身子越沉越深,眼前水波晃动,那些蓝天白云的景象离我越来越远。 就在我被冻得手脚麻木,都要无法感受到四肢存在的时候,却在一片冰寒里感受到了背后的灼热。我下意识地转头,便见了身后的一片火海。那火焰燃在深水底,却是半分不减它的炙热,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我全身一暖,却是在我还来不及挣扎之时,整个人坠入火海之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话 涅槃重生 我甚至能闻到皮肉被烧焦的味道,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啃噬着我,甚至让我连昏过去的机会都没有。我感受着自己的肉身在烈火中变得焦灼,化为灰烬,然后是血脉,筋骨。 我就这般感受着我的身体一点一点化为灰烬,那些灰烬纷纷扬扬,带着灿金色,在这赤红的火焰里飘荡。 那种烈火舔舐的剧烈痛感在我的身体完全化为灰烬的时候已经全数消失,我感受不到我的身体,却能清晰地看着这场烈火里的一切。 那些金色的灰烬就这般飘飘扬扬,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看到那火焰中心浮起一抹淡金色的光芒,那些原本飘散的灰烬全部朝着这一抹金光聚拢了过来。金光越发盛大,光影中,一个人影渐渐显现出来。 我还没有看清那个人影,眼前突然晃过一道强烈的光芒,我下意识地闭紧眼睛,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扯了一把。 身体的各种感觉又一次全数回到了我身上,再没有疼痛和灼热的感觉,甚至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我缓缓睁开眼,此番人已经不在火海之中。眼前是一片湛蓝的天空,身下是圣池水清凉的水波。 如今的我,仰躺在清浅的圣池里,那着了一身紫金袈裟的燃灯佛祖站在岸边,我侧头看了他一眼,只是心念一动,身子一轻,整个人从池水中跃起,轻盈地落到了燃灯佛祖身旁。 “感觉如何?”手持念珠,燃灯佛祖笑着问我。 “还行吧。”在睁开眼的那一瞬,脑海里万千记忆涌现,有过去这四万年作为凤凰一族三殿下的,还有更久远的,八千多万年前的所有记忆。虽说是如今觉得身子轻松了不少,可是脑袋却因为那些记忆而昏昏沉沉的。 我撇了撇嘴,抬手将左手的五指合拢再轻轻张开,掌中便出现了一团明黄带着幽蓝的火焰,五指再一合,火焰随即熄灭。这是焚天之火,烧在天外天之外,如同莲华的三途火一般,只是,这火,可焚天地,可化万物。 我曾听桑落,听莲华,听梵清讲过那些上古之事,那些我曾经觉得离我很远的,跟我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如今却是清晰地,一桩桩一件件地浮现在我眼前。 “比起之前几次,这还是第一次我这般快地适应这个身份,这些记忆,就仿佛我本该是如此一般。”右手并指往上一抬,引着圣池里的水缓缓升起,五指变化,那升起的水柱在空中变幻,最后变成一只鸟儿的模样,我右手五指一张,一道淡金色的光芒打到那鸟儿身上,水做的鸟儿顿时有了血肉,扑腾着翅膀朝菩提树上飞去了。 “上神可知,这八千万年来,外面有多少人,费尽心力,不愿让你醒来。今次踏出这菩提园,你要面对的,便和之前完全不同了。”双手合十,燃灯佛祖的声音里满是悲悯。 “如今的我,不管要面对谁,都没什么可惧怕的了吧。”一边说着,我抬手结印,看着跟前一个身形显现,一个一身劲装,金发金眸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我面前,他背后背着一柄金色长剑,垂首向我作了个礼,整个人都如那身后那柄长剑一般凌厉。 “去找重幽。”简短地吩咐了一句,便瞧着那人身影一晃,消失在了我们面前。 我确实不需要惧怕什么了,作为世间唯一一个掌创造和毁灭之力的神祗,右手上是缔造天地万物的创世之力,左手中却握着可以焚尽六界的焚天之火。如今,六界存亡都只在我一念之间,又何况是那些争来夺取的神仙魔族们。 “有这样的力量,更需要一颗慈悲的心,上神曾以菩提枝续骨,如今又以圣池水洗髓重生,也算是与我佛有缘,只盼着上神能一直心怀悲悯,毕竟前尘旧怨终须了,但是苍生何其无辜。”燃灯佛祖微微皱眉,颇有几分担忧地看向我。 “佛祖放心吧,当初墨华分天地,与我一同划五界,我知这天地之间,一草一木皆他心血,必不会无端毁了的。” 我蹲下身,从那圣池水中拿起先前装着君崖魂魄的聚魂珠,左手轻轻一用力,那聚魂珠在我手中化为粉末,数点金色的魂魄我从掌中飞了出来,不等他消散,我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简单的阵法,那飞散的魂魄便全都集聚在了我的身前,我咬破了右手食指,就着指尖鲜血在那聚集的魂魄前画了一个莲花印,便瞧着那些散碎的魂魄渐渐凝聚成了一个人形。 “凰羽?”终于魂魄重新凝聚成了君崖的模样,他愣愣看了我几眼,才缓缓开口,颇有几分不确定的语气。 “等去了九重天,我再替你解开身上的封印,如今便先用我以血给你塑的这具身体吧,一般来讲,这身体可以撑上七八天的。”我只是朝他点了点头,说完又俯身去捞起了池水里装着九韶的那颗珠子,将珠子收回了怀里,“我先去趟天外天,你留在这里也好,回麟趾山也行,只是记得,五日后去九重天司命府与我汇合,我替你解开沉渊的封印。” “你这是……”君崖有些迟疑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日后有空再与你细说,今日之事,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不欲与他多说,想着五日应该也够了,便转身朝燃灯佛祖作了个礼,“此番多谢佛祖点化,凰羽定然不会忘记佛祖所言,不管日后做什么,绝不会伤及无辜。” “踏出这菩提园,便再也没有净土,上神日后,还要多加小心才是。”合十作了一个佛礼,燃灯佛祖转身,引着还一副困惑不解的君崖朝远处的佛塔走去。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右手掐了一个诀,消失在菩提园中。 ———————— 天外天在六界之外,是创世之初便存在之地,层层叠叠的云雾之中,一棵万年常青的巨树之下,是一座十分别致的小院。 那是造五界,化生灵,赋予三皇创世之力后,墨华带着我回天外天亲手建造的小院。 这院子建了将近一年,一砖一瓦,皆是凡物,是他从凡间带回来的。当时我还笑他,这高楼华院,甚至殿堂宫宇,只要想要,我们明明只需要广袖一挥便能建起,何须他这般费力又笨拙的修建。 我记得他一面添砖加瓦,一面笑着说,只有这般,一砖一瓦皆亲力亲为,住起来,才会像个家。当时我还笑他在凡间呆久了,学了些凡人的矫情回来。 如今再站在这小院跟前,才懂了他一起说过的话。即便是过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再次站在这个他亲手建造的房子前时,我还真就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只是,如今,这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也只是在门前顿了一顿,只觉得自从有了那么多年的记忆之后,自己还真是变得越发多愁善感了。 推门而入,我尽量不让自己去看着院子中的景物,生怕又看到些不想看不愿看到,生出更多伤感来。 院子东南角的房子里有一个封印,封印之下,是天外天的火海。我打开封印,瞧着里面漫无边际的火焰,这一次,却没有半分犹豫,只是纵身跳了下去。 这火海无穷无尽,没有边际也没有底,我选在一片赤焰之中,从怀里拿出了封着九韶的那颗珠子。默念了一句咒语,解开封印,我将珠子往上空一抛,紫光一闪,一条银紫色的千足龙便出现在了虚空之中。 在他现身火海之际,我抬手撑开一个结界,将我们与这片火海隔开。 那千足龙已是遍体鳞伤,头一仰,清啸一声之后,却是龙身一动,绕在了我的周围,垂下龙头在我身侧,银紫色的眸子闪了一闪。 “我本以为是佛祖慈悲,放我们一马,却不想,你竟然是这样的身份。”我听到九韶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他如今重伤在身,也不过是我以我的灵气护住了他的真身和元神,却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侧头看着他银紫色眼中倒影出来的自己,我也有些愣神,我也没有想到啊,到最后,我居然是这样的身份。 如今在我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我看惯了的凰羽,样貌或许还有七分似从前,可是气势却已经完全不一样。 墨色的发丝因为灵气的震荡而飞扬,一身水红色的锦裙称得一双金色的眸子越发璀璨生辉,我看到自己脸上的笑意,没了张惶,没了从前那些沉重和小心翼翼,只是那般淡然的笑容,连我看着,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等我抽出你的元神,以我的灵力洗练尽你元神之中的戾气,再以这焚天之火为你重塑龙身,到时候,你便不再是什么凶兽了。”抬手轻轻抚了抚身旁龙首上有几分生冷的鳞片,我柔声说道。 “凰羽,你可记得八千万年前我……” “这些,等你重塑龙身之后再说吧。”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了他,那抚在鳞片上的左手猛地用力一拍,同时抬手撤掉了我们身边的结界。 九韶在我那一掌重击之下,顿时化作无数尘埃,我一面布阵法将他的元神收拢,一面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划开一个口子,将自己的血撒在了这片火海之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话 真正的上古纪事 花了近半日,才将九韶魂魄中的戾气洗练干净,我将九韶的魂魄封入聚魂珠中,离开了火海。用血与焚天之火重新锻造的龙身,还需半日才能完成,这小半日我便也只能等在这天外天的小院里。 不过是数间厢房围成的小院,当初墨华将房子建在这里,除了风景好之外,还因为这里是天外天的源头。 出了门瞧着那满园的草木枯荣,我叹了口气,就着还未愈合的伤口,抬手一挥,草木生辉,那一瞬,清风拂过,熟悉的气息飘过,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八千万年前一般。 那日莲华与我说的,大致上没有什么错,因为墨华死之前,在我和他身上设下了封印,他魂魄散去那一日,也是我被封入上古宿石之日,那一刻起,随着我一起被封印的,还有所有人脑海里关于我的记忆。在那日之后,他们的记忆里诞生于天地之间的神明便只有墨华和重幽,没有我。若说能记得我的,只有奉了墨华之命守护上古宿石的云微了吧。 我侧目往院子西边的角落看去,那里原本种着一棵云桐树,是当初我与墨华从落霞海边带回来种下的,后来那云桐树得了我的灵气养护,修出了仙身,执意要留在这小院里做婢子,当时我也不甚在意,本来这院子里除了养养花草之外也无事可做,她说要留下,我也只想着或许是因为她觉得这里灵气极甚,有益于修行,便也没有拒绝。 如今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自己,还真是神经大条,蠢得可以。若是当初再细心些,稍稍注意一下那丫头看向墨华时那般炙热得掩都掩不住的目光,我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想到此处,便可没了看这小院的兴致,我转身推开旁边紧闭的厢房的房门,偌大的房间里空落落的,只有一角放着一面镜子,镜子镶在银灰色的镜框里,镜框上是繁复而诡异的花纹。我走到镜子前,看着光滑的镜面里却是倒映不出半个人影。 这是双生镜,墨华可以从镜子里看到桑落,就如同重幽可以看到繁缕一般,偏偏只有我,看不到任何景象。 天地初开之时,我是第一个在这天外天繁荫树下醒来的神明,然后我看到了墨华和重幽,墨华与重幽又在双生镜中找到了桑落和繁缕。 墨华与重幽一个执掌光明,一个执掌黑暗,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将天地两分,暗夜给了重幽,白昼给了墨华。我以自己的创世之力造化万物,与他们两人一起统治六界。 那个时候,天地初开,虽说已有生气,却也是荒凉得很,我们三人一直留在六界管理那些我们创造出来的种族。大约是因着我常常与墨华处在一处的关系,在其他人眼里,便将我与墨华当做一对了一般。 起先我也是不在意的,我虽然有一颗心,有创世与毁灭之力,却似乎并不太了解这儿女情长,对墨华与重幽也不过是当同伴一般,只是可能因为掌管黑暗之力的关系,重幽不太喜欢与人相处,性子也有些阴郁,所以我才经常与墨华在一起。 我们一起留在六界近万年,眼看着这六界终于有了些起色,我们还从其中选出三位佼佼者,由我引血渡魂,赋予他们创世之力,让他们继续将六界变得更繁华。 当时这样做,我不过是想着这样可以给自己省些麻烦罢了,毕竟六界生灵那般多,我们也不可能一一顾及,分点力量给其他人,也可以减轻些负担。那段日子,我们三人住在六界中心的离天宫里,少了些差事之后,我便可以常留在宫中,那个时候却是发现,即便是我回了离天宫,见到重幽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直到墨华来跟我说,他不想再管这凡尘俗事,只想跟我回天外天过平静安定的日子时,我才恍然发现了墨华的心意,似乎也想明白了重幽故意避而不见的原因。墨华说,这凡世有三皇管理,重幽也会继续留在离天宫里,要我无需担心,只要随他离去。 我本也知道,世人虽然皆敬我,却也惧我的毁灭之力,我留在这凡世,终究让他们不得安心,思索再三之后,还是答应了墨华的要求,随他一起回了天外天。 离去之前,墨华破例大开离天宫的宫门,天地为证,三皇为媒,普天同庆,迎我过门。 那是凡间嫁娶的习俗,却又比凡间嫁娶隆重千万倍。我至今还记得那日繁华瑰丽,也记得,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却是独不见重幽。 我还是随墨华一起回了天外天,也是在那个时候,在天外天遇到了桑落和繁缕。我们三人在六界打理了近万年,双生镜中的繁缕与桑落也借着天外天的灵气,修炼出了仙身。 墨华将他们留在身边,亲自教授他们技艺,三千年后,学成的桑落决定离开天外天去历练,墨华正好也有些不放心下界之事,便嘱咐了他去找三皇,而繁缕也有心回到重幽身边,天外天便又只剩下我和墨华两个人。 算起来,那段日子可以算是我们最为清闲和安宁的日子了。若不是莲华跑来告诉我们重幽出事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年来,六界是何其混乱。 因为利益争斗,六界大乱,三皇也不再如我们当初约定的那般,以创世之力来维持六界平衡,而是各自为营。在这期间,魔族诞生,重幽与繁缕去魔族管理,却不想繁缕与当时的魔君联手杀了重幽,挖了他的心。 我们三个人生于天地,皆是不死之身,除非自散神魂,否则最多也只是被封印,不可能完全消失于六界。在听到莲华这般说的时候,我想也没想,便提剑要去魔界救重幽,墨华却觉得如今维持六界平衡才是正事。几番讨论不能统一,我便不等墨华,自己提了辟天剑去了魔界。 当时,我只想着重幽有危险,我必须去救他,却从没有想过,这天外天结界重重,找不对路的话根本上不来,那莲华又是如何轻而易举就来到了繁荫树下,找到了我们。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那个被我好心留在天外天的婢子云微,竟是在繁缕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和他勾结在了一起。 繁缕想要封印我们三个生于天地的神明,而云微一心想着的是让我永远从墨华身边消失,云微留在我们身边时间太久,久到知道我的唯一弱点,她将这个弱点告诉了繁缕,而繁缕知道我必然会去救重幽,所以在挖了重幽不死心之后,故意将去天外天的方法假装无意透露给了已生叛心的莲华,让莲华到天外天找到了我们。 我提剑匆匆到了魔界,见到了繁缕,也抢回了重幽的不死心,却被繁缕布阵困在了离镜宫。是重幽以魂魄为祭品,祭了那柄我们一起铸的辟天剑,夺了繁缕的身体,破开了困住我的封印,将我送出了魔界。 彼时墨华还在处理六界纷乱,我被桑落找到,带回了天外天,因为受了重创,元神已有了溃散的迹象,桑落匆匆将墨华找了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陷入了昏迷。 墨华不知魔界里发生的事情,以他之力,也无法让我完全恢复,此番魔界大举进攻其他五界,墨华无法,将我封在了上古宿石里,将我交给了云微,让她去东皇岛避祸,等着我再次醒来。 而墨华带着辟天剑,平六界之乱,以身祭剑,消散于天地之间。 这便是八千万年前发生的一切,在我昏迷之后的那些事情,是我在上古宿石中养魂时,听云微说的。我听着她讲墨华如何剑挑魔君和魔尊,如何以身祭剑封印魔族。墨华魂散之时,我身上的封印已经开始起作用。那段日子,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以为我只是一块石头,听着那云微日日以泪洗面,一遍又一遍地讲墨华的死,讲自己的懊悔。还以为,她在哭她痛失的爱人。 如今再次记起从前,我一想起云微这个名字就是满心满眼,咬牙切齿的恨意,得亏她死得早,若是换做如今她还活着的话,我必然要将她抽筋断骨,让她尝遍千般万般苦而求死不得。 我不知道自我从魔界出来之后,重幽到底如何了,按理说,当初他抢了繁缕的身体,到如今繁缕体内也还是他。这般说来,那八千万年前,与墨华对阵的魔尊是重幽才对。可是,重幽怎么可能与魔君站在同一阵线,帮着魔族对抗墨华。 若非重幽,想来墨华也不至于以魂祭剑,魂飞魄散。如今我解开封印醒过来,那些故人脑海里被封印的记忆也会一并被解除,想来此番重幽已经知道我醒了过来,先前我让辟天剑灵去找重幽,便是想将他寻来问清楚,问清楚从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我问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我发誓,要用自己如今的力量,来将墨华的债全部讨回来,我必将手刃繁缕,以此来祭奠墨华。 “凰羽……还是,羽然上神?”我站在双生镜旁,回忆往事,正握拳暗自发誓必当报仇雪恨时,身后响起了一个颇为迟疑的声音,转过头,便见了一身紫色锦衣的九韶已经安然无恙地站在了门口。 先前我将聚魂珠留在了那间房里,想来此番他的真身已经重新凝聚,随着封印的解开,想来,他也是记起了八千万年前的事情。 “你看我如今这般模样,觉得我应该是谁呢?”我咧嘴朝他笑了笑,说起来,我与他,早在八千万年前便已经认识了,这么算起来,我与他之间,还真真是段理不清斩不断的孽缘。(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话 只怕是没机会了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羽然是你,凰羽也是你。我只是没想到,八千万年后,我们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我就说,为何自我有从前的记忆一来,心中就一直有所困惑,如今,那段空缺的记忆填补上了,我却是不敢再与你如从前那般说话了……”九韶靠在门边,叹了口气,门外的微光落在他身上,为他度上了一层素净的光晕。 “为何不敢,我现在很吓人么?”我却是笑了,“八千万年前,若不是你,今时今日我与重幽或许都还被封在归墟,若要算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九韶的真身百足龙,的确是凶兽。只是,他并不是出自三皇之手,而是来自繁缕他们设下的乾凌绝神阵中。 我生于天地,却与墨华他们不同,我并非生来便是神体仙身,我的真身是凤凰,辟天剑上的四个图腾里的凤凰,便是当初铸剑之时,重幽照着我的真身铸造的。凤凰属火,这世间唯一能克制我的,便是归墟最底层的寒戾之气。 那乾凌绝神阵,便是繁缕从云微那里得知我的真身之后,与魔君一起引归墟寒戾之气缔结而成的。那日我为救重幽入阵,在阵中遇到了由魔气与寒戾之气在灵力催生下生出的百足龙。 我被阵法压制,缠斗片刻便已不敌,就在要被那百足龙吞噬之际,却见龙身之中有银紫色的光芒迸发出来,那紫黑色的百足龙体内,竟然生出了另一条银紫色的百足龙。它从那紫黑的长龙身上破开一个洞,出来之后,便与已是重伤的黑龙斗在一起。 就因着它拖延了时间,才让在阵外的重幽得以夺了繁缕的身体,从外面破开了乾凌绝神阵,救了我一命。 出了结界之后,我便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迷迷糊糊也只是知道重幽将我送出了魔界,交给了桑落。那个时候,并没有去在意那两条百足龙到底最后如何了。 “我与那百足龙本是一体,只是在它伤了你的时候,饮了你的血,我在它体内,得了你的血,才再塑龙身,得意从它体内分离出来。”九韶垂目看了看地上光影晃动的地板,又抬起头看向我,“在那之前,我不过是被魔君困在归墟的一个小仙罢了,我原本奉了地皇之命,在五界大乱之际,去魔界请重幽上神。随之入了魔界,没有见到重幽上神,却被魔君困住,他将我的仙魂放逐到归墟受戾气吞噬,残魂却机缘巧合地被召唤到了那乾凌绝神阵中。” “所以,若是认真算起来,其实是你救了我才对。”他想了想,才缓缓说道,“是你救了我的命,在以我伤害你的前提下。” 他说的这些,我也是今时今日才头一次听说。我就这么站在屋子里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先前燃灯佛祖说的那一番因果缘法的话,心中的种种纠结缠绕终是一松,脸上也有了笑容:“这么多年了,看在我们已经相互舍身忘死地救过对方那么多次的份上,这些前尘旧怨就这么抵消了吧。等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坐下来好好清算清算,我们到底谁救谁的次数多一些。” “你如今,有何打算?”那一笑仿佛真化开了那几千万年来的种种纠缠一般,他站直了身子,转身走出门外,迎着散淡的天光,又转头问我。 “杀了繁缕,杀了魔君,平了魔界。”我也跟着他走出了房外,与他一起并肩看着小院里的花木扶苏,“当年墨华的死也有些蹊跷,如今我要将与这件事情有关联的人全部揪出来,让他们给墨华偿命。” “墨华上神的死我不太清楚,我当初是被重幽上神随你一起送出魔界的,那被我重伤的百足龙似乎是被他们封在了魔界。我离开魔界之后就回了地皇陌风的身边,之后又被三皇封印。”九韶将他所能记起的旧事一一讲给我听,默了又开口补了一句,“那个乾凌绝神阵也有蹊跷,阵中仙魔妖之气皆有,否则我一个仙灵残魂也不会被混入其中,你若是要查,这件事情,和三皇应该也脱不了关系。只是可惜,八千万年过去了,除了我们这些当初被封印起来的人,还活着的旧人也只有寥寥数个,怕是无从查起。” “你身上三皇的封印,须得三皇之力才能解开吧。”我却是没有他的那番感慨担忧,只是侧头看着他,“若是三皇皆殒命,又有谁能解开你的封印?” “……”只此句一出,九韶不再说话,只是垂目沉思,良久,才又开口,“你是觉得,如今的天帝肃和是三皇中的一个?” “是其中一个,也可能是三个,当初解开你封印的人我并不知道有哪些,我却是知道他们为何要在那个时候解开你的封印。”我这也不过是猜测,可是,心中早已确定这就是事实了,否则,一切怎会那般巧合。 “两万年前,真正的桑落被他们挖心封印,那个时候,他们大约就知道了云微的身份,虽说墨华死前封住了所有人关于我的记忆,可是云微都记得,他们大约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解了你的封印,让你以天界二太子的身份留在九重天,只等着,有朝一日,能以你之力,再困我一次。” 我不知道,这云微到底背叛了我多少次,此番,我只是满心满眼地想要将她挫骨扬灰。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当初墨华为何会要云微守护封印我的上古宿石。莫不是云微在他面前隐藏得太好,以至于,他到最后都不知道我是着了谁的算计?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当初在南天门初见,我便……”看着那一院子的花木扶苏,九韶的话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顿了顿,换了个话头才继续开口,“如今魔界那百足龙已被我吞了,自你被封印之后,三皇的创世之力也日渐衰弱,如今再不会有第二个乾凌绝神阵,这世间,想来已经无人能阻你了。” “九韶,我若是要杀肃和,你……你当如何?”他虽那般说,可是这两万年来,肃和对他虽然有利用,可是大约也是有父子之情在里面的,我想起从前九韶也曾尊他,敬他,为他辩解,称他父君。如今我们在这里说着是一回事,若是等到我真要杀肃和,我不知道,九韶到底会如何?更何况,我还觉得,梵清跟这件事情,也脱不了关系。 “你觉得我会如何?”九韶却只是剑眉一挑,抱臂转头看着我,问完之后,也不等我回答,只是颇为认真地说道,“不管你是凰羽还是羽然,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过往,你是我九韶认定的人,如今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留在你身边,就算现在你想要屠遍六界,我也必然是那个提剑为你开路的人。” “你又……”本想叹一句你又何必,抬眼对上九韶那双写满执拗和认真的眼神时,那些话便又咽回了肚子里,我只是轻轻握住了九韶的手,没有看他,只是看着院外飘渺的云雾,轻轻说,“九韶,等我了结了这件事情,如何还有机会,我们就一起找一个地方隐居吧,像白启和拂衣那样,找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凰羽……”手被宽厚的大手反握住,我瞟到了九韶脸上扬起的笑意,和眼中突现的神采,他重重点了点头,“嗯,等我陪你了结了这些事情,便带你离开神界。” 他承诺般地说完这句话,我们便谁都没有再多言,长廊里冷风拂过,却是吹不散他掌心传来的热度。我与他并肩站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松开那份温暖,将手从他手里抽了回来,转身朝房子外面走去:“走吧,辟邪找到了重幽,我们先去见见他,有些事情,我想找他问清楚。” “嗯。”他也没有多说,只是随我一起走出了小院。 站在小院外的繁荫树下,我却有些迟疑地顿住了步子,看着这座在这里伫立了八千万年的小院,那墨华挽着袖子添砖加瓦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心中一丝痛意闪过,我抬起左手,刚刚想要挥出,却被九韶一把抓住。 “这是墨华上神亲手建的吧,你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毁了可惜。”九韶扣着我的手腕,摇了摇头。 “如今物是人非,这地方,想来我再也不会回来了,还留着做什么?”建房子的人已经死了,这房子日后想来也再也没有人来住了,留在这里,不过是再空个几百几千万年罢了,这般寂寞地留着,还不如让我毁了,让它随着那些记忆一起消失了的好。 “我还是陌风身边的一个小仙时,便听过你和墨华上神的事情,你们大婚那日,我还作为陌风的随侍去过离天宫观礼。”九韶缓缓开口,声音却是平静,“我当时想,那般繁华的婚礼,必是因为那新郎爱极了新娘,才想着要将这世间最为美好的一切都送给她。” “九韶……”我不明白他为何说起这些,开口想打断他的话。 “凰羽,他八千万年前已经魂飞魄散了,如今他留在这世间的,留给你的,只有记忆和这房子了。我知道,你想要和过去有一个了断。可是,如果连你都选择忘记了他,那么他的那般深情,也只有这房子记得了,你就让它留在这里吧。” “你如今说些话,越来越不像从前的你会说出来的了。”我偏头看了他片刻,终究还是放下了左手,笑着说道。 “若是你我皆能一直如初见那般,还真真是件幸事啊,”九韶听了只是微微一愣,随即苦笑着叹了口气。他没有松开我的手腕,只是顺势握住了我的左手,拉着我踏云往外走,“走吧,早些处理完一切,我们也好早些离开。” “嗯。”我反握住他的手紧了紧,终也只是点了点头。我说过,如果有机会,我想要在解决了一切之后,随他隐居,只是,怕只怕,我终究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话 一切皆因你而起 我并没有找到重幽,先前我派出去的辟天给我带回来了他的消息,他说重幽去归墟了,临去前还要辟天告诉我,在他回来之前留在天外天,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去归墟,那个地方,除了散步去的戾气和阴暗,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过,我却是不能听他的话,我自知时日不多,却还有好多事情不得不去做。我收了辟天,携剑与九韶一起出了天外天,直接往青丘去了。 我不知我们在灵山到底耗费了多少时日,只是看着一片狼藉的青丘时,才觉得自己真的是有些低估春落寻和繁缕了。 先前十分热闹的青丘如今看不到半个人影,连片的桃林枯寂,虽说看不到遍地横尸,可是,那些渗透到土地里的血迹却清晰地表明了,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惨烈的血战。 “要么他们已经抓了春落寻,虽然看起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若是这样,此刻他们应该都在九重天或者紫微宫商讨封印春落寻的方法。”九韶站在我身旁,皱眉看着周遭的一切,随即,又摇了摇头,“不过,就这里的情况来看,还是第二种可能大一些。” “什么可能?” “几族帝君败落逃走,春落寻把这里屠了个干净。”看着周围的惨状,九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若是他们抓住了春落寻,那么,即便战事惨烈,这青丘也不至于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本想着先与繁缕做个了断,既然这样,便先去九重天找他们清算吧。”我匆匆扫了一眼那桃林尽头的狐狸洞,掐诀驾云,要往九重天去。 “不先回梧桐宫了解一下情况吗?”九韶跟了上来,问了一句,颇有几分不放心。 “若是五族帝君败落,想来他们此刻应该全都在九重天。”我摇了摇头,却是突然想起了点事情,停了下来,一边说着,一边扬起左手一挥,铺天盖地的大火在青丘燃起,将每一寸土地都舔舐干净。 “你将青丘变成火海,是不打算让白家回狐狸洞了?”九韶抱臂看着我的作为,扬眉笑问,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白家对我,对其他三族做的那些事情,我毁了青丘都算轻的了,看在白暮雪过去几万年来与我的交情上,我暂且饶他们一命。”且不说那些已然久远的过往,在我醒来作为凤凰一族最小的女儿这四万多年里,白家一直站在天帝那边,打压其他三族,更何况,不管是没有记忆时还是如今恢复记忆后,我可以一直都记得白泽对潮音的辜负。 “说得也是,白家如今除了那个莽莽撞撞,脑袋不太灵光的丫头之外,确实没什么好人了。”九韶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转身随我一起往九重天飞去。 仙雾缭绕,灵光无限,这九重天从来都是仙家宝地,自洪荒时期,天族升起九重天,将他们与地上的其他族类隔离之后,下界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都有许多励志要修仙飞升到九重天上的人或者妖类。 只是,这九重天与我而言,却是个利益熏心,挤满虚伪之人的聚集地罢了。尤其是在有了诸如跳诛仙台这样的记忆后,我对这个地方,更是深恶痛绝。 想来春落寻确实在青丘将他们挫败,我与九韶还未到九重天,远远便见了南天门前全是戒备森严的天将。 他们皆披坚执锐,往来巡逻,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还未靠近,我们便被天兵天将团团围住,所有的人,在看到九韶的瞬间,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解和犹豫,为首的天将持剑指着我们:“帝尊有命,闲杂人等皆不得靠近南天门,你们若不速速离去,休怪我们不客气。” 冷眼扫视在场众人,我收紧左手,刚刚握拳还未打开,一旁的九韶却扣住了我的手腕,他这动作让我的手一顿,连我自己都有些晃神地看向他。 “你们都没有长眼吗?本太子与凰羽上神怎么是闲杂人等了,如今情势紧急,本太子有要事要与父君商议,还不让开?”他一手紧紧扣着我的手腕,就好像生怕我会抬手一般。 “可是……”为首的天将有些犹豫,很显然,九韶的真实身份,知道的也仅限于天族里的那群掌权者而已,如今又遇到如春落寻那般强大的敌人,想来这些天将心中也是极其害怕的,听了九韶的话,一时间也做不得什么决定。 “情况紧急,若是耽误了,你们可担待不起,都给我让开。”见天将们迟疑,九韶一把推开拦在我们跟前的天将,拉着我大步流星地过了南天门,在一群将士的注目礼中,急匆匆往凌霄殿走去。 “你的杀气,是不是太重了些?”行至碧瑶池时,他松开了我的手,转头颇为担忧地看着我。 “只是心急了些,走吧。”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左手,将眼中的迟疑隐去,只是抬头朝九韶摇了摇头,启步想要越过他往凌霄殿走。 “凰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他却在我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一把扣住了我的肩膀,强行将我拦下,让我直视他,“我知你是如父神墨华那般的上古神明,八千万年前,我也从三皇口中听过你的传说,我只问你,关于你这一次的苏醒,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我的?” “我只是急于想弄清楚这些事情,所以有些沉不住气罢了。”我叹了口气,侧过头,想要避开他的眼睛。 “我理解你的愤怒,可是,凰羽,这是八千万年前的恩怨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伤及无辜,徒添罪孽。”沉默了半响,九韶才再次开口,声音沉重,带着几分无奈,他松开了扣着我肩膀的手,叹了口气。 这话,我在燃灯佛祖那里也听过类似的劝告,先前只觉得佛祖慈悲,如今想起了,却觉得那佛祖是意有所指。 我确实对九韶有所隐瞒,我从圣池出来之后便发现了,我的身上有一个咒印。我不太确定是谁下的,那气息有些像墨华,却又不完全是他。 这咒印是弑神咒,自我恢复真身之日起,我日日都要受这弑神咒侵蚀,直到十日之后,魂魄散碎散尽,从此消失于六界之中。就因着只有十日,我才这般急于想要解决那些未解决的,弄清那些困惑我的事情。 如九韶所言,如今这凌霄殿里,除了肃和与桑落,其他三族帝君皆在。我踏入大殿的那一瞬,我清晰地捕捉到了清霄和苍梧眼中的惊喜和肃和眼中的惊惧。 “陌风,八千万年不见,别来无恙?”这一次,只一眼,我便认出了那个人。地皇陌风,他是三皇之中我最看好的一个,也是由我亲自从妖族中选出来的佼佼者。 当初是我为他洗练元神,重塑仙身,让他脱离妖体,羽化成仙。 “羽然上神……”肃和在听到“陌风”二字时,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颤,顿了几秒,才稳住心神,拱手俯身,竟是朝我作了个大礼,“先前我还在与诸位帝君讨论如何才能困住那妖孽,如今上神归来,实在是六界之喜,不说区区一个春落寻了,便是魔尊重幽,也不足为惧了。” “羽然上神,你怎会……”站在肃和身边的桑落显然没能像肃和那样快速地适应我重返六界这件事情,那张本不会显露任何表情的脸上,如今写满了困惑,他甚至不易察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父神的封印怎么会被解开,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不是你们步步紧逼,我与她又何至于走到如今这般地步。”我没有开口,转头看着提着羲和剑的九韶缓步走了进来,与我并肩而立,“我就说为何总觉得那般熟悉,陌风君上,好久不见了。” “你是为了替他重塑龙身才毁了墨华的封印的?”看到九韶的一瞬,桑落沉下了脸,“你可知,你这样做,最终落得的下场只有魂飞魄散……” “你怎么会知道?” “魂飞魄散?” 我诧异于桑落居然知道我身上有咒印,而一旁的九韶听到那话,猛地转头看向我,满眼的惊讶和不解。 “你们如今来这里,是什么目的?”我没有理会九韶,桑落也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只是皱眉看着我,“那春落寻得了繁缕的不死心,加之他几百万年来的禁术修为,如今除了你和重幽,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你若是心中还念及墨华上神,念及八千万年前的种种,便先放下这一切,助我们杀了春落寻,还六界安宁。” “我与繁缕之间的帐,我自是要去算的,来这里是因为,我想先弄明白,八千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墨华会与重幽动手,为何墨华最后会被逼得散尽魂魄,以他之力,即便是要封印重幽,也不用做得这般决绝啊。”墨华之力与重幽本就不相上下,再加上若是墨华有三皇和桑落相助,要封印重幽哪里需要他拼了性命。 “我若是告诉你,这一切皆是因为你,你可还想要再听下去?”桑落听了我的话,抿唇不语,却是一旁的肃和直起了身子,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装出来的恭敬,只是一脸淡漠,冷眼看向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话 凌霄殿里的报复 我的脑海里,有八千万年来的记忆,不管是作为掌创世与破坏之力的羽然上神,还是被封在上古宿石里以为自己只是一块石头,陪在云微身边的千万年,或者是之后被封了记忆以凰羽的身份活了四万年。这些记忆,如今在我脑海里清晰浮现,甚至不曾有半分遗漏。 在我的记忆里,墨华爱我护我,给我盛大的婚礼,为我修筑小院,他曾跟我说过,只要有他在,我便无需担心那些凡尘俗世,只要站在他身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六界安危,天下苍生,那是他们男人的事情。 在我的记忆里,万物生灵皆出自我手,就仿佛我的孩子一般,在我的记忆里,重幽还是那个会与我一起讨论如何铸剑,在天外天追着墨华兄长兄长地叫的孩子,就连云微,在我的记忆里都是温顺谦卑的乖巧模样。 可是,这些终究只是我的记忆罢了,很多事情,我没有看到,不代表它没有发生,很多时候,我没有参与,不代表我就与之无关。 如陌风所说,我一直都是一个异类。双生镜中照不出我的模样,我同时拥有创世与毁灭之力,我不像墨华和重幽那般,我自己身体里就存在着两个对立。 我的力量,在我眼里看似寻常,可是,对其他人来说,却是灾难,是威胁。尤其是在三皇得了我的创世之力后,更觉我是个威胁。因为他们所获得的,不过是我万千神力的一部分,随着时间的流逝会从血脉里消失殆尽,而我的不会,生死枯荣,皆在我手掌之中。 陌风说,当初墨华一心想要带我回天外天,便是因为他知道其他人的顾忌,甚至,他自己心里都有所顾忌。我们在天外天那么多年,墨华其实从来没有与三皇断过联系,若非陌风提起,我都要忘记那些细节。 在天外天的生活开始是甜蜜,后来便只剩下清闲,在凡世体验了那般繁华生机之后,再到这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天外天,没多久,我便觉得有些无聊了。我与墨华之前本就常在一处,来天外天之后,不过几年,能谈的能说的话都已经说完,那些小儿女情怀也会被时间冲淡。之后的每一日里,多的都是我在院中侍弄花草,他在书房里练字作画,或是研究棋谱。 我虽身负神力,也不过是一个女子,墨华给了我安定的生活,我便珍惜,虽然平淡无聊,却也好过之前在离天宫为凡世奔走的辛苦。 可是,我却忘了,墨华也是有理想和抱负的。天外天之外的世界,是他辛辛苦苦一手创造的,若没有他,我大约也不会做这些麻烦事。他被人尊为父神,从创世之初开始,他便十分关心六界生灵。当初我答应随他回天外天,是因为我被他那份为了我舍弃六界的诚心所动,却不想,他其实是为了六界苍生,舍弃了自己。 之后他教授繁缕和桑落,学成之后派了他们离开天外天,也是因为他知道六界乱世将起,想要他们两个去协助三皇平乱。只是可惜了,繁缕有着与他不一样的野心。 繁缕在魔界所做的一切终于让墨华不能再坐视不理了,莲华来传消息,墨华本打算先到离天宫与桑落汇合,了结三皇之争,再去魔界联手制服繁缕。偏偏我听了消息之后,放心不下重幽,闯了魔界,被困阵中,拼了个遍体鳞伤,也坏了墨华的计划。 我被重幽从魔界送出来的时候,已是重伤,虽然当时被重幽和九韶救出,可是那乾凌绝神阵还是伤了我的元神,墨华想要用上古宿石保住我的性命,可是独他之力无法修复我的元神,封我入上古宿石。所以,他与还用创世之力的地皇陌风达成了一个协议。 他们合力封了我,封住我的同时,封住了我的记忆,我的力量,还在我身上下了一个咒印。我重拾神力之日,便是咒印生效之时。之后墨华让云微将我带去了东皇岛。 在魔界处理好一切的重幽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硬是要去将封印我的上古宿石抢回来。于是举兵攻打五界,墨华为了封重幽,定六界。故意给重幽露了破绽,夺了辟天剑,以身祭剑,封印了重幽,平定了六界,却最终消散于天地。 “如今你算是知道了吧,这一切,皆因你而起。”肃和,或者说是陌风讲述完一切之后,冷笑着看着我,满心满眼都写满了讽刺。 我看着他,握紧的手又缓缓松开,满心的挫败之感,竟然是因为我?他若是不说,我自是还没有想到事情还有这么一层,我还会以为,墨华只是那个宠我爱我,为我舍弃一切的墨华。可是,如今他将一切都告诉我,那个先前还叫嚣着要替墨华报仇的我,却突然成了始作俑者,先前的我怀着满腔怒火来到这里,却突然被兜头的凉水泼下来,让我张惶得有些不知所措。 “若非她,何来的今时今日的你们。”我咬牙看着陌风不知该做何想,却听得身旁九韶冷哼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劲的剑气扑面而来。我肩膀一沉,被九韶拉着错开身子,银灰色的长剑擦着我的衣袖飞了出去,钉在了不远处的汉白玉石柱上。 一击未中的陌风眉头一皱,手腕一转一收,长剑重回手中:“你这逆子,妄我将你留在身边这么久,却是怎么都养不乖。” “便是有你这般的人存在,六界才会大乱。”九韶将手中的羲和剑一横,挡在了我的身前,“若非你与繁缕早有勾结,她如何会在魔界陷入困局,你们借封印她之事来消弱墨华之力,逼得他最后只能散尽魂魄。如今却将所有事情全都归罪到她身上,真以为除了你们每人记得从前种种了?” “胡言乱语,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护六界安平,就如东华帝君一直以来做的那般,若不是这个女人,事情怎么会走到那一步。”陌风剑锋指向我,“如今你若还有几分良知,便该趁着自己还未灰飞烟灭,再做一件好事。那春落寻如今意图倾覆这个墨华以命相守的六界。你该知道,你的敌人不在这九重天。” “凰羽,他说得不错,如今魔界封印分崩离析,春落寻之力不断增强,重幽又不知去了何处,现下也只有你能阻止春落寻。”不止是陌风,便连先前一直沉默的桑落都缓缓开口,“那春落寻的不死心,也是从你这里得到的,若是说起来,这件事情,也是因你而起……” 桑落的话还未说完,九韶手中的羲和剑已经带着呼啸的剑气朝着桑落刺了过去。我偏头看着轻松躲过的桑落,和一击未中,反身折回的九韶。在桑落要跟九韶动手之前,抬手在九韶与桑落之间撑开了一个结界。 “你居然怪我?”我冷笑着看着桑落,右手一挥,唤出辟天剑,左手五指张合,掌中焚天之火幽幽闪动。我抬剑将那焚天之火附在辟天剑上,剑锋一挑,指向桑落,“且不说如今我是谁,你可知凰羽当初有多喜欢你,你分明答应过她,要护她一世无忧的。可是,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你们逼的。”剑锋一偏,指向了陌风,“若不是你们步步紧逼,我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境地。临到头来,你们却又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足尖一点,辟天剑的剑气裹挟着炙热的火焰,朝着陌风刺去:“你们不觉得如今在我面前说这些,实在可笑吗?这六界是我们三人所创,要守护要毁灭,皆是我们三人之事,还轮不到你们来多嘴。” “凰羽!”我听到了清霄的惊呼,我看到桑落一面与陌风一起迅速推开,一面抬手在他们身前撑开结界,一击未成,我手腕一转,剑锋一横,再次朝着陌风划去。 “我只要陌风一人的性命,谁若是想要插手,别怪我剑下无情。”剑招不停,我一边逼得陌风连连后退,一边冷言警告在场的其他人。 那边已经长剑在手的桑落听到我这话,似是有了几分迟疑,而另一边的苍梧和清霄,本也没打算搀和这件事情,只是颇有几分焦心地看向我这边来。 “桑落,我死了不要紧,可是,如今她复仇心切,又有这般神力,若不制住她,等她出了这凌霄殿,必将成为六界之祸。”避之已经不急,陌风说话间已有几分气喘吁吁。 “可是……”感受到背后桑落徒生的杀气,本来不急于杀陌风的我也终于有些不耐烦地动了杀心。 擦着陌风的右臂斜斜刺出一剑,在他侧身躲过之时,我将长剑一收,身形折返,左手结印化了一个阵法,朝桑落打去。 即便是他为自己撑开了结界,却也在被我的阵法击中的瞬间支离破碎。玄衣束发的东华帝君被我打得飞出去老远,撞碎了两根汉白玉石柱才落了下来。 他捂着心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是在长剑架在他颈边时停止了动作:“我再说一遍,不要插手,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凰羽……”桑落抬头看我,那双璀璨如星海的眸子里有我曾经颇为迷醉的温柔,可是,如今的种种,看着他却只能让我寒心。凰羽心心念念的桑落,早已死在了紫微宫蕖幽阁,死在了西天灵山的佛塔幻境里。如今这个,不过是逼着我讲什么苍生大义,会对我动杀心的人罢了。 “他阻止不了你,不代表我不可以。”就在我分神处理桑落之时,脱了身的陌风却没有逃走的打算,之时站在凌霄殿的金座前,抬手将手中银色的长剑平举,抬起另一只手,握住剑锋,将自己的血附在那长剑之上,“那乾凌绝神阵的确是我与他们合力布下的,你体内的弑神咒也有我的手笔。当初下咒之时,我便留了心眼,我虽打不过你,却能催动你体内的弑神咒,让它提前发作。今日你便是杀了我,也走不出这……” 他本是一脸得意的模样,只是可惜了,威胁的话都还未说完,一柄青色长剑便从他身后穿胸而过。我看着他蓦然睁大了眼睛,还未及转头去看身后的人,刺入体内的长剑便被猛地抽出。 九韶抽出羲和剑,然后猛地一脚,将身前的陌风踢飞了出去。 手中银色的长剑脱手飞出,陌风整个身子落到了凌霄殿门口,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落到颈间的长剑阻住。 “肃和帝君,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持剑的清霄冷眼看着脚边的人,唇角噙着冰冷的笑意,“当初麒麟一族全灭,昆仑山陷入火海之时,怎么不见你想着六界苍生?” “你……你居然帮着那个妖女,你可知,你父君……”陌风断断续续的话才出口,便被清霄一脚阻断。 他将长剑一收,一脚将陌风踢到了我的跟前,冷声说道:“你若是在说我的妹妹是妖女,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右手中的辟天长剑还抵在桑落颈间,左手一收一扬,地上的陌风便被扯了起来,我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脖颈,扬眉冷眼看着他:“即便是不追究你到底对墨华和我下了什么毒手,你吞噬了其他两位皇者,杀死真正的肃和,以魂换命,与魔族勾结,封印东华帝君,每一条都是死罪,今天,我便替你做个了断。” 说完,我也理会他的挣扎,此刻,潺潺的血从他胸前的伤口处流出来,他便是想要挣扎,也没有了多少力气。 我左手一用力,便清晰地听到他脖颈处骨头碎裂的声音。松开手的那一瞬,幽蓝的火焰将整个人包裹起来,不过须臾,他便就这般在这焚天之火中,在我们面前,化为灰烬。 “凰羽,你……”剑锋下的桑落颓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陌风化成一堆死灰,落在我们脚边,他才回过神来一般,低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沉沉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话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你现在,还想对我说教点什么吗?”收起辟天剑,我垂目看着身边的桑落,这张丰神俊秀的脸,确实与墨华有几分相似。比起繁缕,当初他们一起在天外天学艺的时候,墨华便更看好桑落一些。 桑落沉稳,冷静,甚至有些不善言辞,这样的性格,不像墨华,倒是更像重幽一些。 “八千万年来,我一直将兄长交待的话记在心上。要守护六界安平,还有守护那个被封在上古宿石里的人。”桑落缓缓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抬手拭去了唇角的血迹,“那个时候,因为兄长设下的封印,所以我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我只听云微说,你是辟天剑的宿主,是兄长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对付魔尊的武器。” “从你收我入门那一日起,不,应该是从喔出生那一日起,你便只是将我当做一个武器来对待的吧,所以非要收我入门,非要从紫璃剑下保我,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六界苍生而已。”我没有看他,只是低头看着一地的尘埃。 “本该如此……” “也确实如此。”桑落颇有几分犹豫的话头被我利索地打断,我不想再听他之后的话,“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一心想要替他守护六界安平罢了。” “这正是我想要说的,不管从前我们做过什么,不管八千万年前我们各自有什么样的遭遇。不管今天你做什么,墨华的魂魄在八千万年前就散尽,再也回不来了。”桑落长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知道他的心愿,你做着一切若是真的为了他,便也该知道,此时此刻,他最希望你做的是什么?” “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该做什么,如今陌风已死,这九重天上之事想来有你忙的了。你当初离开天外天,辅佐三皇,想来也是熟知这些事情的,你淡出纷争这么多年,也是时候重新回到这朝堂之上,漩涡中央了。”我抬眼看向灵霄殿外缭绕的仙雾,又转头看向门口的清霄和一旁的苍梧,“此番春落寻做出这么大的动静,魔界封印破碎,魔族必会借此机会,重回五界。你们的封地是昔年墨华布下的封印的落阵点,如今趁着封印还没有完全被毁,还是赶紧撤走所有子民,与桑落一起,准备应对魔族大军吧。” 说完,我朝九韶微微点了点头,与他一起往凌霄殿外走,如今杀了陌风,接着该去解决春落寻和繁缕了。桑落说得对,撇开我与繁缕的私人恩怨不说,我知道墨华爱这片我们亲手缔造的世界,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它被人毁坏。 “凰羽,你要去做什么?”与清霄擦肩而过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他扣着我的手臂,金色的眸子里全是痛心的神情。 “二哥,我……“我侧头看着清霄,张了张口,却也只是低唤了一声之后,便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如今的我明白自己并不是他的妹妹,他是云微和凤影的孩子,我甚至应该因为他的父母对我所做的一切而恨他。可是,我恨不起来。 梧桐宫中几万年,从我作为凤凰一族三公主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身边便一直都是他在照顾着。长兄如父,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凰羽的生命里充当着父亲和兄长的角色。我知道他对我的在乎,对这份亲情的在乎,可是,如今的我,却承担不起这份亲情了。 “万事小心。”他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松开了扣住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转身,先我一步往凌霄殿外走去,“等我安顿好凤栖山中的子民,就去找你。” 言罢,他朝我扬了扬手,不待我开口,整个人身影一淡,便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我们现在去哪里?”九韶站在我身旁,淡淡开口问道。自从踏入凌霄殿,听了陌风那些话之后,我便总觉得他瞬间阴沉了许多。我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可是又不想与他解释。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身上弑神咒的事情,其实,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不管怎样,到最后我注定要灰飞烟灭,那个一起隐居相守的誓言,我终究要食言。 “我要去找繁缕,如今天界局势紧张,你要不就留在这里,帮桑落和梵清一把?”最后,我也只是叹了口气,想要劝他不要再与我同行。 “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天吗?”九韶眉头一紧,没有看我,只是冷声问道。 “不足十日,”我据实回答,随即又说道,“不过,也足够我把想要做的事情做完了。” “你想要做的事情里面,包不包括告诉我你只有不到十日好活?”他终是侧过头来,看着我,一双墨中泛紫的眸子里冷光轻闪,“自我醒来之后,你对我说过的可有一句是真话?” “我……我何时说过假话了……”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却听得我心里一慌,别开了脸,“我是真的想在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之后,跟你在一起的,只是,如今大概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对不起……” 我承认,当初对他轻易许下那个诺言,是我太自私了。那个时候,我明明知道自己根本活不了几日,可是还是跟他说了那让他觉得看到希望的话。 那个时候,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有勇气面对八千万年前,甚至如今的种种欺骗和背叛,我敢提着辟天剑,去将那些曾经害过我还有墨华的人斩尽杀绝,我却在那个时候,不敢摆出冷眼和决绝,让他死心离去。 想要他活过来,是之前我拼死做一切的信念,不想要他在我最后的时日里离开我,却是我临死之前的小小私心和贪恋罢了。我终究还是一个自私的人,终究还是伤了他的心。 “九韶,我……”我转过头,想要再说点什么解释的话,身旁的人却是身形一动,提剑折身就往凌霄殿里去了。 长剑呼啸直指桑落,九韶出剑迅速,剑气凌冽,擦着桑落的耳边险险而过,他弃了羲和剑,只是双手揪住桑落的衣领,声音近乎嘶吼:“说,那个咒要怎么解?” 被他揪着衣领的人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一脸悲悯地看着他:“这是墨华与三皇合力下的咒术,且不说他们如今全都死了,就算是活着,也不一定能解开。” “我不信,但凡是咒术,必定有解法,我不信我找不到。”九韶一把松开了桑落的衣领,折身又往凌霄殿外走。 我见他急匆匆的模样,颇有几分不放心地跟了上去:“你是要去哪里?” “找春落寻,他长年修行禁术,或许会有办法。”手一扬,将那钉在凌霄殿中金座之上的羲和剑招了回来,九韶顿住步子,转头看我,“我不信找不到解咒之法,即便是解不开这个咒术,我也会找到为你续命的方法的,你放心。” 我看着他满眼的坚决,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不管怎样,我们先找到春落寻再说。” 我自己身上的咒术,我自己是清楚的,这是血咒,集合了三皇还有墨华之力,也是因为这般,陌风先前才能以血祭剑,想要催动咒术。如今,下咒的人都死了,这便成了一个死咒,想要解开,已是不可能的。 只是,我不忍心这样告诉九韶,如果他那样想会好受一点,便让他那样想着吧。心存希望总是好的,至少,我们还有几日的时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话 以魂祭剑 要找春落寻并不难,也不知他此番到底是着了魔还是失了心,自青丘出来之后,一路大开杀戒,涂炭生灵。 他这一路杀着,居然是杀到了凡界,不过,他这仇怨似乎只与神界一干人等有关,下了凡界之后便失去了踪迹,我与九韶隐了身形站在云头上,看着凡世熙熙攘攘,颇有几分为难:“他这是去了哪里?” “不知他体内如今到底是繁缕还是春落寻,若是繁缕,我便不知道他去哪里,若是春落寻的话,有个地方倒是有几分可能。” 自出了凌霄殿后,九韶就一直面色不郁,此番也不看我,只是缓缓说道:“不过,若是体内是繁缕的话,如今他该回魔界才对,想来应该是春落寻了。” “先前我都差点被那颗不死心给吞了,春落寻怎么此番却把繁缕给吞了?”这么说起来,这春落寻到底是有什么本事,居然能把繁缕吞了。若是他真吞了繁缕,那我与繁缕的账,不就没处算了吗?一想到这里,心中便觉有几分恼火。 “春落寻原本也姓白,”九韶挑了挑眉,指了个方向,带着我朝那边飞去,“我不太清楚他到底是白家的哪一辈了,自我从封印中醒来,过上天界二太子的生活后,他就已经在春风渡了。我听说他修了一种禁术,将自己弄成了非人非神非妖的模样,似乎修炼之时,他便没了心,之后便如我一样,需要挖心来补。” “这白家也真是代代都没安分的。”这种禁术我不曾听说过,想来是那些爱瞎折腾的人折腾出来的,“他和神界所有人都有仇吗?看他在神界杀气人来可是毫无怜惜之情啊。” “大约是杀妻之仇这一类的,我之所以与他有交情是因为瑶衣……”说到这里,九韶顿了顿,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说下去。彼时,我们脚下已是连片的青山,隔着凡世很远,这地方山林水秀,虽是凡界,却仙气缭绕,实在是块福地。 九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那片仙气缭绕的山峦,我随他一同望下去,隐隐还能在那仙气之中感受到丝丝缕缕的魔气,想来,春落寻应该就在这里了。 “凰羽,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一定不会的。”我刚想问他是不是要下去,他却突然一把将我箍进了怀里。他将头埋在我颈间,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形有细微的晃动。却是说不上半句话来,只是叹了口气,伸手环住了他。 “九韶……”我想说放心吧,我会没事的。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又怎么忍心对他说出口,便也只能将之后的话语化作叹息。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一次又一次失去你……”九韶的声音沉闷闷的,听得让我生出几分心酸了。如今我有掌控一切的力量,却偏偏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 我心里也是害怕,难过的,任谁知道自己只有几日好活,都不会好过的吧?只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若还只是从前的凰羽,自然会还抱着一线希望,以为真可以找到救命之法。可是,现在的我很清楚,能解开这咒术的人,早在八千万年前就已经死了。 “九韶,我若真死了,你……”你就把我给忘了吧…… 后半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便被带着几分霸道的气息严严实实堵了回去。薄唇轻覆,那般绝望而温柔,唇齿之间被他的气息完全侵占,缱绻迷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者也不过是顷刻之间,在我来说,却是那般漫长遥远。 “凰羽,你若真死了,我绝不独活。”九韶松开了揽住我的手,一双泛着幽紫的眸子里闪动着难得一见的坚决,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还真是情真意切的表白啊。”阴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那般熟悉,“我在下面等了半天不见你们下来,倒是有些心急了。也不知道,若是墨华上神看到今时今日这一幕,又会作何感想?” “我正找你,你居然就送上门来了,还真是给我省事。”来人是春落寻,不过,这口气听起来确实繁缕无疑,我唤出辟天剑,挑眉看着他,倒是颇有几分惊讶他居然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我是想着,趁你灰飞烟灭之前,来见你最后一面。”繁缕有恃无恐的模样让我有几分诧异,他踏在云端之上,抱臂看着我,嘴角噙着笑,“不过,我还要先感谢你,给我找了这么好的身体。这种自愿放弃的身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你把春落寻怎么了?”听到这话,九韶皱眉,他本想着能找春落寻寻一个解咒之法,如今,看来也是不行了。 “以他之力,离开青丘尚且勉强,我瞧他恨极了那群狐狸,就跟他作了个交易,让他把身体给我,我替他把他想做的事情都了了。”繁缕下巴一抬,指了指脚下仙气缭绕的群山,“这不,刚刚把那小丫头送到这里来,如今只剩个老头子躲在九重天上不出来,我也无法,做到如此,也算仁至义尽了,我可是难得这么讲信用的,你说是不是啊,羽然上神?” “小丫头?你把白暮雪怎么了?”我看着他嘴边噙着的笑意,心中一寒。 “我一般不为难小丫头的,所以也只是吸了她的修为,将她打回原身,丢到这山涧里了,这也是那个小白脸的交代。”眸光一转,繁缕的眼中多了几分冷酷的笑意,“不过嘛,先前我杀了她哥哥,准备抓他的时候,有只火鸟非要跑出来拦着。我下手没个轻重,就顺道送他一起归西了。说起来,那鸟好像是凤凰一族的人,不过,如今也该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吧?” “你杀了赤瞳?”自二哥订婚宴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赤瞳,当时也是事忙,无心去管他与白暮雪到底如何了。可是,赤瞳终究是我梧桐宫里的人,且不说之前几万年里他时常陪了我四处闯祸,我跳诛仙台醒了之后他也是对我颇有照顾,此番惊闻他的死讯,不由得心中一痛。谁成想,那订婚宴上的一见,竟然成了永别。 “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手中辟天剑吞吐万丈剑气和烈焰,我身形一动,欺身逼向繁缕。 以繁缕之力,我要杀他本是易如反掌的。可是,刚刚持剑靠近,却发现有了异样,他灵巧躲闪,与我拆招,那般轻松,我的所有术法在触及他的时候,竟然都被一股无形之力全部打散,伤不得他分毫。 “羽然上神,看在是故人的份上,我今日便大发慈悲留你们一条性命,有这个时间在这里和我耗,还不如去天外天挖座坟等死毕竟实际。”繁缕自然也看出了我的困惑,扬眉一笑,冷冷地说,“这个剧我可是布了八千万年,这八千万年我在归墟吸食阴寒戾气,如今又得了这小白脸非神非妖之力,即便是你的焚天之火,也难在伤我。” 听到此,我面色一沉,长剑一封,身形一退,扬手将辟天剑抛入空中,双手分合,开始布阵。 辟天剑在空中幻化出万千光影,金光璀璨,我双手合十完成阵法最后一步,繁缕四周顿时燃起幽蓝色的火焰,那千万剑影也纷纷朝着繁缕刺去。 金光四散中,我听到了繁缕颇为狂妄的笑声:“这辟天剑之主是重幽,即便你也曾一起铸剑,若想驾驭,还须得如墨华那般以身祭剑。” “只是可惜了,你便是祭了剑,如今没了重幽,也没人能御起这辟天剑了。”我看到繁缕就这般踏着火光,从那阵法之中走了出来,墨色的发丝就着灼热的气息飞扬,那双墨色的眸子已然变成了赤红色。即便是辟天剑阵和焚天之火,他也依旧毫发无损。 “我诓重幽说归墟底层有为你解咒之法,他倒是当真得很,自你醒的那一刻便火急火燎地往归墟去了。却是不知,那里可有好东西在等着他呢。”繁缕双手平摊,掌中出现一柄玄黑色的长剑,“你都要死了,不跟你的小情人去诉诉离别,总是在这里为难我是要作甚?” “你做这些,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握着辟天剑的手紧了紧,我皱眉看着他。 “也没什么,不过是看不惯这六界,想要将它毁了罢了。”剑锋一横一指,剑上寒气逼人,“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啊,不然我就先拿你们这两个苦命鸳鸯来祭剑了。” “真是笑话,想毁六界,除非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我亦是冷笑了一声,将辟天剑换到了左手,抬起右手,紧紧握住了辟天剑的剑锋。掌心的刺痛下,殷红的血遍染剑身,金光大盛之下,那生冷的剑身在我的手中一点一点变淡,消失。 我祭起全身的灵气,集中在左手上,幽蓝色的火焰顺着我的手掌朝我的手臂上蔓延,我的整只手便都包裹在了幽蓝色的火焰之中。 “你是真想与我拼命了?如今我们可是在凡界,你这焚天之火伤不得我,却不代表伤不得这下面千万生灵。”见我这般,繁缕也是一愣,随即笑着一扬手,“说起来,我可有件礼物要送你呢。” 说完,他纵身点足一跃,跃到了更高的云层之上。而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墨色的云雾顿时聚集,幻化出一个魁梧高大的身影,冰甲为鳞,魔气作身,看着蓦然出现在眼前的九头蛇时,我明显一愣。 那九头蛇吞吐长信,刚刚化出身形,便张开血盆大口,猛地朝我咬了过来。我抬起左手想要阻挡,却被那蛇口之中的腥气和寒气逼得直退几步。 刚想点足跃开,却听得清空之中一声龙啸,九韶已经化出原身,呼啸着朝着九头蛇俯冲了过来。 想来是感知到上方的杀气和威胁,九头蛇顿时转了方向,撂下我,扭头冲着九韶去了。 “你可知,这也是归墟的戾气造出来的。”我仰头搜寻繁缕的身影,他的声音却在我身后阴测测响起,“就是你那小情人身上本来也有的戾气,专克你的戾气。” 反手朝着声音的来源处一抓,掌风合着梵天之火飞了出去,将身后的云雾瞬间驱散。繁缕提剑悬于空中,冷笑着看着我:“我说过了,你便是以身祭剑,没有可御剑之人,也不过是白费力。” 我冷笑不语,我没有以身祭剑,我只是吞了辟天剑而已。辟天剑噬魂,只待他将我的魂魄噬尽,到时候便可以与剑合二为一。当初我和重幽铸这可噬心魂的辟天剑,是为了封印天外天中动荡的神力和灵气。如今我以魂祭剑,以身作鞘,可引天外天中万千神力和灵气,我就不信,如此这般,还不能杀一个繁缕。 我不断施术攻击,这青空之上,灵气动荡,天火横飞,不远处九韶与那九头蛇也是斗得难分难舍。偶尔有成片血雨落下,竟是那九韶将九头蛇的其中一个头狠狠咬了下来。 我一面驱动灵力紧逼繁缕,一面躲闪他以归墟戾气化出的攻击,体内辟天剑气游走,我知道在这样下去,即便是拖,我也要被繁缕活活拖死,可是面上毫不示弱,只盼着能有谁能在这个时候前来,助我一助。(未完待续) 结局(1):何以久离别? “羽然!”青空之中一声沉喝传来,我与繁缕皆是一顿,那般熟悉的声音,数月前我听来如噩梦一般,如今却是让我一喜,也明显看到了持剑与我相抗的繁缕面色一沉。 “沉渊居然没能将你困在归墟?”繁缕长剑一封,将我逼退几步,自己纵身一跃,落到了更远一些的云头上,抬眼看着落到我身边的重幽,眉头皱起。 “整个魔界都是本尊一手建成的,区区归墟如何能困得住本尊。倒是便宜了那个叛徒,他若是晚走一步,本尊定要剥皮挖骨,叫他好看。”重幽依旧顶着一张繁缕的脸,神情语态也与当初我在凡间小院和昆仑上空见到他时一般无二。 “对不起,我来晚了。”转头看向我时,却有寻常不曾有的温柔。我看着他那似曾相识的神情,隔了千万年,却又恍若昨日,只是,目光落到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上时,我愣了一愣。 “重幽,你这是怎么了?”不止是眼睛变成了血红色,自额角到耳际,还隐隐可见暗红色的纹案蔓延,勾勒出曼珠沙华的模样。他这个样子,与我当初因莲华的魔气侵蚀入魔时的情景,简直一模一样。 “是被归墟底的戾气侵蚀了吗?”繁缕也发现了他的异样,那本是带着几分忧虑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重幽,如今你已坠魔,便是杀了我,等这女人一死,神界众人也不会容你,不如与我一起,倾覆了这天地,如何?” “魔又如何,神又如何?这八千万年来,本尊就算是神体,又何时被那些人容过?本尊今日来,是要与你清算当年在魔界暗算本尊之事的。”重幽冷笑一声,抬手看向我,“辟天剑呢?” “……”我本想说,他若是早来几分钟,我也不至于将剑融入魂魄之中,以借天外天的灵力。如今剑在我体内,我也只得双手结印,抽魂化剑,双手平展,将那柄与我相融的辟天剑从体内唤出,递到了他面前。 重幽见此情景,看向我的眼里更多了几分阴沉:“就因着一个弑神咒,你便连命都不顾惜了,这是急着找死吗?” 这般阴沉吓了我一跳,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当初逼死望舒,两次差点掐死我的重幽,这几千年过去了,那个曾经跟着我一路姐姐,姐姐叫着的少年,果然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变得不一样了啊。 我愣了一愣,才缓过神来,抿唇苦笑:“他如今得了具不得了的身体,又有归墟的戾气,我若不这般,你到这里时我早就死在他手里了。” 我们这边正说着,不远处繁缕也不闲着,早在劝说重幽加入他无果之际,便已开始挥剑结印。 彼时我话音刚落,却见繁缕身边黑云聚散,风云涌动,原本清朗的天空也突然暗淡了下来,层层黑云朝我们这边压了下来,先前与九韶缠斗,被九韶连断五颗头颅的九头蛇也在黑云聚拢的一瞬,周身红光大甚,身体暴涨,蛇尾一挥,将猝不及防的九韶拍飞了出去,紫金色的长龙在空中一个回转,显出仙身,捂着心口落到了我们身边。 九头蛇长躯一震,一个翻身,钻入了层层叠叠的黑云里,瞬间不见了踪影。在它化入黑云的瞬间,我直觉四周寒戾之气大盛,心口如受中压。 那边入云的九头蛇从繁缕身后的黑云里呼啸而出,再见时被咬断的四颗脑袋已经又长了出来,繁缕点足一跃,落到了九头蛇最中间的那颗头上,提着手中玄色长剑,俯视着我们:“你既然想要清算,那我便合了你的心意,今日在此,将你们全部清算了。” “还能再战吗?”辟天剑入手,华光大盛,重幽剑锋一转,却是问的落到我身边的九韶。 “让我……”不待我开口想要显露真身助战,一旁的九韶只是抿唇点了点头,身形一动,再次化出真身,跃上虚空,与繁缕对峙。 “护好阵。”重幽提剑跃上九韶头顶,只给我丢下这么一句,便与九韶一起,朝着繁缕和九头蛇扑去。 我仰头看着他们在黑云围绕的虚空之中打做一团,黑气缭绕,金光闪动,偶尔能见九韶紫金色的身影和辟天剑化出的凌冽如虹的剑气。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并指将体内所剩灵力全部集中于左手,左手手心一张一划,幽蓝闪动的火焰从我手边开始,就着身边翻滚的黑云,一路烧了过去,蓝色的焰火不断,把将我们围住的黑云统统烧了个遍,我们几人顿时身处茫茫火海之中。 我手腕一转,本还想化了掌中之火,上去助重幽和九韶,却是在运起灵力之时,心口一疼,喉头一甜,没忍住便喷出一口血来,那鲜血撒到身旁燃起的火焰之中,一时间焚天之火烧得更甚。 我捂着抽痛的心口,猛地咳嗽了几声,终是腿也一软,瘫坐到了脚下的云上。我能感受到胸腔中那颗心脏跳得异常之快,快到仿佛要从我的心口跳出来一般。我抬起另一只手捂住嘴,不想让自己咳出更多的血来。 先前想着本就时日不多,不如拼上一拼,如今将这身体里的灵力耗空,魂魄游散,竟有些无法凝聚自己的元神了。彼时我也顾不上那火墙之中斗得激烈的几人,只是捂着心口,弓起身子,将头埋在腿边,努力让自己的神智不要散去。 就在我昏昏沉沉要失去意识之际,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虚空之中落了下来,密密匝匝,打在我身边,打在我身上,打得我心神一聚,勉强直起身子,才发现竟是漫天的血雨。浓郁的腥臭竟将我刺得越发清醒了几分。 我刚抬头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却突然见着紫金色的长龙在空中一个折身,朝我这边冲了过来。 “我们走吧。”我听到重幽低沉的声音传来,然后身子一轻,整个人不受控地朝着长龙飞去,最后稳稳落到了龙首之上,重幽的怀里。 九韶带着我们穿透我脚下还未燃起的云层,在冲出层层黑云之际,重幽扬手,朝着那团黑云打出一道金光,金光如利剑一般刺入云雾之中,须臾便瞧见沿着金光打入之处,焚天之火烧了出来,渐渐将整团黑云点燃。 “那火不会熄灭,烧下去会落到凡世的。”我被重幽箍在怀里,扭头看着那烧得正旺的黑云团,皱眉低声说道,将将说完,便忍不住低头狠狠地咳嗽起来。 “以你如今之力,那焚天之火也维持不了多久,落到凡世,最多烧了那片山林,就会熄了。”重幽这才发现我的异样,在看到我掌中咳出的鲜血的时候,眉头一皱,扣住我的手腕,将自己体内的灵力缓缓导入我的体内,却发现,如何补,也补不上我体内的缺失。 “别费力了,你明知道没用的。”我扯起一丝笑意,朝他摇了摇头,话刚说完,便觉身下的百足龙身子一抖,我抬手轻轻拍了拍身下的鳞片,“九韶,带我去魔界。” “去什么魔界,回天外天去,我不信找不到补救之法。”重幽眉头紧皱,依旧不断将灵力输入我体内。听了重幽的话,九韶身形一顿,就要折返。 “去魔界吧,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你不是答应我,要陪我做完我想做的事情吗?”我摇了摇头,开口时,已经没有了多大力气。只是软软靠在重幽手臂里,手指轻轻拂过身形的鳞片,有气无力。 九韶也只是一顿,随即便带着我们朝着魔界飞去,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重幽,答应我,不要再为难其他人了。”我抬手握住了重幽的手,郑重地说道,“我落得如今这般下场,皆是自己自取的,繁缕即死,便不要再为难其他人了。” “谁说你会死了,天外天找不到办法,神界找不到办法,不代表魔界没有,束魂之法千千万万,等去了离镜宫,我就帮你束魂聚魂,重聚魂魄,换具身体,我还不信这样还摆脱不了那鬼咒术。”重幽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却仿佛又怕将我握疼了一般,缓缓松开,“羽然姐姐,你才回来,怎么又要丢下重幽了?” “我没有丢下你,日后,这魔界灵气之中,皆有我在,我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留在你们身边罢了。”彼时我们已到了魔界入口,那当年墨华设下的封印早已土崩瓦解,阴沉不见阳光的魔界里却没什么人了。想来,都早已随着沉渊打到九重天去了吧,他们被封了那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日么。 九韶带着我们飞到了离镜宫的生活,他念诀换回仙身,从重幽怀着接过我,抱着我落到了离镜宫的小院里。 我倚在九韶怀里,仰头看着他的脸,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越发的模糊了,落地之后,我挣扎着要他将我放了下来。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搂着我的肩膀,让我在他怀里站稳。 我用有些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缓缓开口:“九韶,答应我,等重幽出来之后,便跟他一起去九重天,助桑落他们。” “你要做什么?”他反握住我的手,声音低沉沙哑,他低头看着我,一双泛紫的眸子里写满痛惜和绝望,“我说过,你若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你若是随我一起死了,我泉下有知,必不会原谅你。”我垂下眼,努力站稳身子,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九韶,这一世,我牵扯太多,自跳下诛仙台的那一刻,我便已经不再是那个你一心爱着的凰羽了。你若是信我,便听我的话,回九重天去等我,终有一日,我会将那个你爱了上万年的凰羽,纯纯粹粹,也爱你的凰羽,还给你。” 说得太多,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疼,我往后退了几步,落到了重幽的怀里。九韶依旧拽着我的手,我反手握了握他的手,随即轻轻松开:“九韶,你可信我?” 我瞧着他满眼绝望地看着我,那双眼睛隐隐泛红,却也终究只是缓缓松开了握着我的手,闭眼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听到这话,我心中一松,抬眼朝重幽点了点头。他心领神会对将我打横抱起,带着我,穿过重重阴暗的长廊,朝着离镜宫最深处走去。 跨过一道宫门,听着身后厚重的宫门缓缓合上,一直抱着我不语的重幽才沉沉开口:“你真要怎么做?” “嗯,这归墟本就不该留下,魔族本也是六界子民,不该再被这般压制了。”我从重幽怀中下来,缓步走到了宫殿正中,一方水池边上。那不知深浅的池子里,流动的不是水,而是汹涌的戾气,单单靠近,便让我觉得寒意彻骨。 如今这一切,皆是因为我手中的创世与破坏之力而起。若不是这力量强大到让人有所忌惮,又何至于出现这日后的种种。这力量源自天地,不会因为我的死而凭空消失。只会以其他的形式继续存在于天地,或是化作灵石,或是化作剑魂。不管是什么,只要留存于世,必是祸端。 这祸端已经让我遭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让我失去了一切,我不想再让它引起其他不幸了。所以,我便想着,以这毁灭之力,填了归墟。 归墟中的戾气,乃是上古时期,凡界恶气所化,阴毒而终久不散,便是这恶气,让生活在它之上的魔族心生恶念。如今我将毁灭之力借重幽之手打入这归墟之中,便可让它全数毁去。 之后再将创世之力打散,融入魔界之内,便可化开魔界上空千万年不散的黑云,让原本枯瘦贫瘠的土地上生出草木,那个时候,魔界便与其他五界无甚差异,而创世之力也可以真正融入六界,就如同当初墨华将自己的神力合着魂魄一起散到了凡界之中,助当时已是支离破碎的五界重塑。 “对了,你将这个给九韶,就告诉他,里面有我的神魂,让他等着我回魂。”我靠在池边,从怀里拿出一颗冰蓝色的珠子,递给了重幽。 那颗珠子上,寒气萦绕,冰晶闪烁,那寒意却让人觉得分外舒服。那是当初在昆仑圣境时,落入我眉心的冰魄,虽然当时对我已经没了什么用处,不过一直留在我的体内。 “这冰魄虽是圣物,可是与你属性相克,怎么可能让你容魂养魂。”重幽接过那颗冰魄,唇角挂着嘲讽的笑意,见我微微皱眉,他只得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一直看着他的,直到他放下你为止。”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动手吧。”听他说完,我终是笑着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有强大的力量打在我的身上,我只觉得自己体内如撕裂一般难受,那肉体与魂魄一同被撕扯的痛苦,在我的意识里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我闭着眼睛,这八千万年来的种种在脑海里匆匆闪过,最后只剩一道白光。 我仿佛看到,那道白光里,有两种力量在相互博弈,白光中有一红一金两团光华被撕扯开来,然后又被打碎四散。随着那些光华四散开来,我的意识也越发模糊。 在完全失去知觉前,我恍惚看到,那散碎飞舞的碎片里,似乎有一只手一闪而过,捞起了什么东西,然后消失在了这个世界里。(未完待续) 结局(2):何以少团栾? 一万年以后。 听说,一万年前那场神魔大战,算得上是三次神魔大战里最为壮烈,也是意义最为深远的一次大战。 那场战争里,当时的天帝肃和与战神白泽皆战死,凤凰,青龙,白狐和麒麟四族也因为那场战事,失去了自己的封地,尤其是白狐一族的青丘之地,到如今也还是一片无法熄灭的火海。 在那场大战里,打到了九重天南天门的魔族却在他们的主君被魔尊重幽诛杀之后,不得不停止了对神界的攻击。东华帝君桑落与魔尊重幽定下契约,从今以后,魔族与神族两不相犯,魔族随重幽退回魔界,而神族也不得再给魔界施加封印,两族之间,可以自由往来,这一举动,打破了魔族与神族千万年来的敌对关系。所有人都说,这一场神魔之战,可能是最后一场了。 战争结束,东华帝君亲请下界,以自己的神力,去帮助和修复那些在战争中受损的地界,去帮助那些在战争里手伤的人。自此,紫微宫中宫门常闭,只有那个叫做紫珀的弟子,还一直留在那里,万年如一日地守着空落的宫殿,东华帝君再也没有回去过。 一万年不长不短,刚刚可以让人们从万年前的战争中回过神来,收拾好沉痛的心情,做好重新开始的准备。 就好比这花了万年才完全修复好的九重天,今日也迎来了这万年来第一次天族的嫁娶之喜。 今天,是他们的新天帝迎娶天后的日子。 晚霞织成的红毯从凌霄殿一直铺出十里,上百仙官皆换上了喜庆的红袍,凌霄殿里,清霄帝君忙里忙外,还不忘指挥殿外偷懒的君崖帝君将还未挂好的锦缎挂起来。因着清霄帝君之前便在梧桐宫操办过一场婚宴,如今天帝干脆就将这场六界最盛的婚宴也交给他搭理,是以,那边苍梧帝君正领着他家小皇子和已有身孕的帝后围桌而坐,说说笑笑的时候,清霄帝君还要为着婚宴摆多少桌,每桌上多少菜而苦恼。 这场盛大的婚宴在日头西落的时候才缓缓开始,听说,是因为天帝前些日子,跑去凡间见着了凡间的嫁娶,非要给他的新娘子遵一遵凡世的礼。 我与他一同站在红毯边上百官的人群里,远远看着那晚霞铺就的长路霞光流转,瑰丽无比,却也是比不上那个披了一身朝霞织就的嫁衣的新娘子。 一身大红喜袍的天帝从凌霄殿上匆匆步下,伸手从终于舍得从凡世回来的东华帝君手里接过新娘的手,喜婆马上上来,将挽着红花的红布拴到两人手上。 “我可是把她交给你了,日后你若是欺她负她,可别怪我这个师傅不客气。”在凡世那么多年,从前俊美无俦的脸上也是风霜尽染,只是那双如坠星海的眼睛依旧璀璨夺目。 “放心吧,倾我一生,必不会让她再受丝毫委屈。”天帝脸上带着暖软的笑意,与平日那般不喜言笑的他大有不同。他紧紧握着新娘的手,拉着他缓步往凌霄殿走去。 这玉阶才只上了一半,我随着他一起挤在众仙家里要跟着进凌霄殿去。却突然听得身后又欢腾的锣鼓声和鞭炮声,远远从南天门传来,竟是连这里都听得清楚。 众仙家纷纷转头,便看到那远处一抹红霞,从南天门往这凌霄殿迅速飘了过来。所有人都有些纳闷,这如今帝后大婚,新娘和新郎皆在这里,那远远过来的迎亲队伍,又是要迎谁? 站在凌霄殿外的清霄率先排众而下,今日这九重天上分明只有一桩婚事,还是他亲手操办的,那半路杀出来的,莫不是来搅局的? 我正看着清霄急匆匆往那红霞放下走,正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是身形一动,发现他也排众而出,随着清霄一起往外走去。他走的急匆匆的,我窝在他怀里颇觉得有几分颠簸,仰头看他,却见他俊朗的眉头皱起,神色也如清霄那般,不大好。 我也知道,今天结婚的天帝是他的哥哥,听他说他哥哥费尽心思,好不容易追到了他嫂嫂,想来他也是不想今天这婚事被人搅了局。 他急匆匆地随清霄一起走出去,却见了那一队迎亲的队伍,并没有往凌霄殿这边来,而是在到碧瑶池的时候,步子一拐,居然吹拉弹唱着往西边去了。 他与清霄皆在碧瑶池前一顿,我偷偷往西边望去,有些不解,这碧瑶池以西,分明是那个什么招魂台。我曾随他一起去过两次,那招魂台上无数招魂幡飘摇,阴风阵阵,没有半个人影,不,应该说,除了那个整天窝在还魂柱下,仰头看着上面招魂幡的傻大个外,没有半个人影,这迎亲队伍是不是在这九重天上迷路了? 想到这里,我对他们还颇有几分担忧,这九重天之大,从前我随他来逛的时候就已有体会,若不是一直在他身边,换我一个人逛的话,还真不知道要迷路到了什么鬼地方去。 “这阵仗,莫非是莲华来了?”发愣的两个人里,清霄率先开口,皱眉转头看了看他,见他颇为疑惑地点了点头,两人便快步追着那迎亲的队伍去了。 莲华这个名字,我听他提起过几次,不过,我一向记性都不太好,也不记得他到底说了关于莲华的什么事情。 等他们追到招魂台的时候,果真见了那一队迎亲的队伍,一顶红色的软轿就停在石阶下,乐师,媒婆,轿夫排成一列,在那里恭候着。清霄与他见着这些人,皆是一愣,寒暄了几句,其中一个被清霄唤作阎王的轿夫跟他们说冥王已经上去了之后,二人便拜别了这一行迎亲的队伍,匆匆往招魂台上去了。 这招魂台,与前些日子他带我来时没太大的差异,招魂幡们依旧飘摇,风依旧冷冽,我颇为怕冷地缩在他的衣领里,随着他走了一会儿后,便看到了那个靠在还魂柱旁的傻大个,和一个穿了一身红嫁衣,蹲在他身边的女人。 “我裁好了嫁衣,你看,是不是很好看?”我听到那个女人柔声问傻大个,傻大个依旧抬头望天,不言不语。 “都一万年了,你在这里都守了一万年了,也该和我一起回冥界了吧?”那女人伸手去拉傻大个的手,傻大个任她拉着,且不言语,依旧望天。 我叹了口气,想着他怎么不去跟那姑娘说说,他先前分明跟我说,那傻大个的魂魄有残损,缺了些心智,是听不懂她说的话的。不过,我也颇有几分感动,感动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居然愿意嫁给一个傻大个。 “你这是要惩罚我吗?为什么都回来了,却半分想不起我来,想不起我们的曾经。”那姑娘将头靠在傻大个的肩膀上,一派温柔,眼神却是闪着凄哀。 我正想将那姑娘眼里的情绪再看个分明,却突然眼前一黑,周身一暖,原来是他将手覆到了我身上,指尖微凉划过,掌心却是温热的。我乖乖靠在他的手掌里,分外贪恋这份温暖。 “莲华,都一万年了,他大约也只能是这样了,你带他回去吧。”我听到他沉沉叹息了一声,接着,松开了握住我的手,缓步走上前去,蹲下身,要将那傻大个扶起来。 在他拉住傻大个另一只手时,那温婉的姑娘突然面色凌厉,她抬手打出一道红光,将他逼得推开了几步。 “他会回来的,既然能招回他的七魄,那么三魂也一定会回来的。我不要将一个残缺的魂魄带回去,我要将他拼凑完整。”那原本还温婉的女子面色一寒,抬手将傻大个护住,不让别人靠近。 “你明明知道,望舒能活过来,是因为当初魂散时将一抹残魂留在了她体内,后来又借着她写招魂幡的血落到了望舒剑上。如今能修复成这样,已经是极限了,你便是将他摆在这里千万年,也只能是这样。”我听到他带着几分沉痛的声音,再次听到他口中的“她”,我又燃起了几分好奇。 他偶尔也会跟我提起“她”,却从来不说她的名字,他跟我讲一些他和她的往事,每一次,我都因为心中不快,而不曾认真听过。每次听他讲起她,便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给狠狠践踏了一般。我不喜欢他跟我将他和别的女人的故事,尤其是听起来,他好像很喜欢那个女人的样子。 “若是给你一个这样的凰羽,你要不要?”穿着嫁衣的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她说到凰羽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瞧着他和清霄帝君的脸上皆闪过一抹痛色。 “既然如此,你便自在这里陪着守着吧。”那个名字似乎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淡淡看了那傻大个一眼,转身就朝招魂台外走。 清霄帝君跟在他身后,颇为遗憾地叹息了一声:“你说,这望舒真的能好起来吗?” 他没有回答,抬手又覆住了我,默了默,才又松开:“你说,要是望舒能好起来的话,凰羽是不是也能回来了?” 我仰头看着他眼里的沉痛,只觉得他这般痛的话,我也会觉得心痛。好想告诉他,傻大个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我看到有丝丝缕缕的灵气正从那些招魂幡上汇入傻大个的身体里。 虽然我不知道那些灵气是不是他的三魂,不过,我知道傻大个一定会好起来的,因为很久以前,我也如傻大个一样,只是一个困在珠子里的,傻乎乎不知道反应的魂魄,后来每日都有人给我注入灵气,慢慢的,我便开始如现在这般,可以看,可以想,可以感受,可以心痛。 虽然,现在我还是只能困在珠子里,大约也还只是一抹魂魄,不过,至少我不傻了啊,傻大个和我不一样,他有身子,等他不傻了,就应该也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了,就可以和那个穿嫁衣的新娘一起回家了吧。 想到这里,我便觉得有些伤痛,我也好想有具身体啊,有具可以让我站在他面前,和他讲话,在他心烦的时候宽解他,在他心伤的时候安慰他。可以与他并肩一起走过那些他曾带着我走过的地方,以一个他能看到,能感受到的模样存在。 “九韶,我找到了。”我正感伤地想着自己如何也不能达成所愿了,却听得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愉悦。抬眼看去,还真是熟人。 一袭玄色长袍的男子一只手紧紧握着,急匆匆朝我们这边走来,面带喜色。 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叫做重幽,就是他在很久以前,常常跑来给我注灵气,每次注入灵气之后,我都觉得神清气爽。 重幽走到他和清霄面前,摊开手掌,掌中躺着一颗绿莹莹的草。那幽幽的荧光,带着几分诡异的色彩。 “这是九黎草?”一旁的清霄认出了这草,问了一句。 “她的神魂已经修补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差一具身躯,虽说这九黎草不是最佳的选择,不过可以先用着,聊胜于无。”重幽手一抖,那九黎草便落到了地上,荧光一闪,竟然化出了一具人的躯体。 我看着那具躯体,是个姑娘的模样,一身红衣如火,眉目清丽,笑容张扬,一双明眸里却没有什么神采,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模样分外熟悉。 “试试吧。”我听到重幽这样说,然后他便将我从怀中取了出来,我被握在他手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是突然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猛地吸住,似乎想要将我从这珠子里抽离出去。 我试图抗争了几下,发现无果之后,便只好闭上眼睛,任由它将我吸了出去。 “凰羽,凰羽?” 我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唤,缓缓睁开眼睛时,便对上了他的眼。他双手捧着我的脸,沉声唤着凰羽,颇为焦急。 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我竟然真的有了一具躯体,一具可以让他看到,感受到的躯体了? “凰羽,是你吗?”我的眼珠转了一转,便见他眸光一动,捧着我脸的手微微一用力,我便觉得脸有些疼。 “九韶。”有痛觉让我分外欣喜,这样至少能说明,这具身体真的是我的。虽说,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凰羽,可是,还是学着他的样子,抬手覆上了他的脸,轻唤了一声。真好,现在,他能听到我说话,我也能触摸到他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告诉他,我不知道是谁凰羽,便见眼前一暗,薄唇覆了上来,带着温热的让人迷醉的气息,温柔的让人心念沉迷。 我下意识地抬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贴着他的身子,唇齿之间皆是他的味道,那般让人满足。缠绵缱绻间,脑海中有景象匆匆闪过,俱往种种皆涌上心头。 分开时,我眼中已经没了困惑,只是侧头轻轻靠在他怀里,轻声说了一句:“九韶,我回来了。” --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