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就不能纯爱了》 第1章 《渣攻就不能纯爱了?》作者:矢星弧【完结】 文案: 钟渝外貌优越名校在读,在所有人看来他得天独厚,前途一片光明。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父亲欠债出走,母亲重病离世,早已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 光怪陆离的酒吧,兼职调酒师的他被人堵在洗手间里,情急间打破了闹事者的头……关闭的门忽然打开,俊美男人笑得漫不经心,三言两语解了他的围。 “要不要跟我?”男人笑着问。 钟渝摇头。 这是他第一次见贺云承。 —————— 贺云承是远近闻名的花花公子,英俊多金恣意风流,据说没人能留住他的心。 纸醉金迷的派对上,他误闯了一场闹剧,对上一双倔强的眸子,莫名就入了他的心。 他给钟渝解围,帮他还债,条件是钟渝做他三年的情人。 玩玩而已,做不得真。 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包括贺云承自己。 谁知半年以后,狐朋狗友们发现贺云承性情大变—— 车不飙了,酒吧不泡了,别墅也不住了……据说和那小情儿挤在一套小破出租屋里,下班就回家,甚至还学会了做饭?!简直二十四孝好男人! 浪子也能回头? 众人等着看笑话,却等来贺云承失恋买醉的消息,心高气傲如他,居然被人甩了?! —————— 小剧场: 贺云承最近特别粘人,要亲要抱精力充沛,钟渝不堪其扰,每天顶着巨大的黑眼圈上课。 好友关切:“咋了?” 钟渝沉默片刻,说:“家里的狗每晚闹腾,睡不好。” “什么狗?” “哈士奇。” 好友了然:“那就是运动不够,多溜溜就行。”随即激情下单,送了个礼物给朋友。 某天,小贺总下班回家,发现门口多了个包裹,拆开是个狗狗项圈,皮扣铆钉,狂野得很。 贺云承:? 晚上运动前,某人拿出了项圈。 钟渝:? 风流浪子喜剧人攻+x+冷静理智美人受 阅读指南: 1.日常向,古早狗血土味,有火葬场,非渣贱(划重点); 2.受微万人迷,不吃及时点x; 3.攻真·花花公子,遇到受后1v1; 4.问洁不洁、不友善的评论会删除。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恋爱合约 业界精英 逆袭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渝,贺云承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制定游戏的人先沦陷。 立意:努力生活,迎接更好明天。 第1章 12月初,京城连着下了两场小雪,雪层不厚,很快就混着雨水化了,地上湿漉漉的,倒映着酒吧门口的霓虹。 作为本市最热门的酒吧,地段选的市中心,旁边就是cbd的写字楼,车来车往人.流量大,一年四季都生意火爆。 晚上八点,钟渝立在吧台后,仔细地清洁着酒具——经理老早就打了招呼,今晚有人包场,来的都是本市有头有脸的富二代,让他们千万注意别犯错。 他把东西一样样擦干摆好,同事steven搬了个酒框过来,小心地放在吧台上,里面是几瓶上好的白兰地。 steven松了口气,活动着手腕说:“刚手滑了下,差点掉地上,我的妈就这么几瓶,抵我大半年工资了!” 钟渝没说话,把酒拿出来,摆到酒柜上。 他今晚穿了制服,酒吧专为调酒师定制的,里面是白色的衬衣,配了亮色格纹领带,外搭咖色修身西装马甲,下身则是同色西裤。为了方便,他白衬衣袖子挽到手肘,抬臂时小臂肌肉线条流畅,细窄腰线随着他倾身的动作拉长,一双腿又长又直。 steven眼也不错地看着他背影,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钟渝回头看了一眼,侧颜的他五官精致,白皙的皮肤有种莹润的光泽,酒吧暗淡的光线像给他蒙了层复古滤镜。又由于表情冷淡,他整个人看起来清清冷冷,端庄安静得与喧闹的酒吧格格不入。 就连那身骚气的制服,都被他穿得禁欲起来,要是再戴副金丝边眼镜,就是现在最流行的“斯文败类”。 steven“啧”了声,在欢场混那么久,什么人没见过,但能长成这样的还真是屈指可数。 “yuri,我要是有钱,就把你包下来!”他开玩笑道。 钟渝摆好了酒,把酒框放到吧台下,嗓音也淡淡的:“等你有钱了再说吧。” 他只是随口一说,但steven顿时就来了劲,凑过来拱了拱他肩膀,挤眉弄眼:“怎么,想开了?愿意接受资产阶级的洗礼了?” steven这话说的有来头,之前是真的有富婆想要包养钟渝,但被他拒绝了。 钟渝来这边,满打满算也才三个月,但已经有不少专门奔着他来的老顾客了。 据说他当时是来应聘兼职侍应生,碰巧被老板看到了,当场拍板把他留下,还让店里最好的调酒师教他调酒。 老板眼光不错,钟渝学得很快,顺利地成了店里四个调酒师之一,不过他是兼职,一周只上三天班。 酒吧嘛,调酒师不光要会调酒,还得会聊天、会玩些眼花缭乱的花活儿,一是招揽客人,二是活跃气氛。 第2章 钟渝不怎么爱说话,客人点了酒他就规规矩矩地调,因为长得好看,有时候难免会被调戏几句,他脸上依旧淡漠,似乎不为所动,只有偶尔才会被人发现他耳廓泛起的薄红。 大概就是跟别人太不一样了,他反而成了个独特的存在,甚至还被封了个“冷美人”的称号,有客人会特意挑他在的时间来,专门点他调酒。 steven算是店里和钟渝接触最多的,知道他是大学生,具体哪个学校不知道,钟渝也不会和他们聊这些,但想来会到酒吧打工,家庭条件应该比较困难。 钟渝没搭理他的调笑,绕过他走出吧台,去帮其他人布置场地。 九点钟左右,门外忽然传来汽车引擎的巨大轰鸣,声势非常嚣张。经理脸色一变,立马招呼大家:“人来了,各就各位!”说完就带着几个人出去迎接。 今晚是某位富二代包场办派对,来玩的自然也都是富二代,而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让二世祖们吃好喝好玩好。 很快酒吧门口就停了一溜的超跑,把本就不宽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这么大的排场,一看就非富即贵,普通人哪敢招惹,只能绕道走。 酒吧里热闹了起来,dj卖力地调动着气氛,射灯穿过扭动的人群,尖叫欢笑此起彼伏,一片光怪陆离。 耳畔是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钟渝手上一刻不停,一杯接一杯地调酒,动作从容忙而不乱。就这么忙了一个多小时,等客人们沉浸在玩乐中,他才稍微闲下来。 他揉了揉酸胀的手腕,给自己倒了杯水,手肘撑在吧台上,双眼放空发起了呆。 而在离他不远处的卡座里,贺云承一脸阴郁地坐在沙发中间,左右坐满了人。 “云承,来了就高兴点,今儿我做东,好歹给我个面子。”高彦磊端着酒,音乐声太大,即便坐得近,说话也要靠喊才听得到。 贺云承看他一眼,接过酒杯,仰头就一饮而尽。 “这就对了嘛!”高彦磊笑起来,“知道你最近不痛快,特意攒局请你,哥们儿够意思吧?”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贺云承冷哼了声,冷冷道:“知道我不痛快,你还叫那傻逼来?” 众人随着他目光看去,舞池里聚了一大群人,而贺云承嘴里的傻逼正摇头晃脑地跟人跳贴面舞,浅色头发在彩灯下看不出原本颜色,只能看出是欧美人长相。 知道这两人不对付,高彦磊尴尬地咳了声,无奈地说:“这不是没办法吗?他家跟我爸公司有合作,老头子要我好好招待他,他要来我也不能拦着啊!” 他这话说得圆滑,但大家都不是傻子,真不想让人来有的是办法,分明就是既想拉贺云承的关系,又不想得罪那边,既要也要两头抓。 当然也不会有人当面拆穿,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有些潜规则大家心知肚明。 “他玩他的,我们玩我们的,不影响哈哈哈。”高彦磊打着哈哈,啪啪拍手:“都愣着做什么,贺少坐那么半天了,一点表示都没有?!” 话音刚落,周围默默观察的俊男美女们围了过来,个个盘靓条顺,甚至还有几个叫得出名字的小明星和网红。 公子哥们一人搂了一个,贺云承身边的是个男生女相的模特,妆容精致衣着时髦,见他拿出烟,便很有眼力见儿地拿起打火机,要给他点烟。 贺云承冷淡地瞥他一眼,但还是就着他手点着了烟。他缓缓吐出口烟雾,表情缓和了些,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点了点高彦磊:“下不为例。” “是是是。”高彦磊忙不迭点头,“以后都听我们贺少的。”说完就开始招呼大家玩骰子。 一行人玩得热火朝天,高彦磊左一句“贺少”,右一句“贺少”,叫得贺云承浑身不得劲,笑骂道:“老高,你今儿嘴巴真碎,再叫一声贺少我就给你缝上。” “那叫你什么?”高彦磊嬉皮笑脸,故意把某个字咬得特别重:“小——贺总?” 贺云承他爹是贺总,他是小贺总,这样叫也没毛病——但高彦磊表情语气都贱嗖嗖的,分明是往下三路去的,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忍受别人说他小,贺云承立马就皱起了眉。 “滚!你他妈才小!” 众人哈哈大笑。 小模特偷偷打量贺云承,脾气坏归坏,但帅也是真的帅。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他肩宽腿长,又因着混血的缘故,他五官轮廓比常人深,薄唇高鼻,深邃双眸犹若寒潭,让人不敢直视。 小模特动了点心思。 贺云承风流在圈里人尽皆知,他去年回的国,据说还没到一年,伴儿就换了几轮。风不风流不重要,关键是他大方,就算处不长久,把他哄好了,好处也不会少。 至于贺云承的家世,赫世集团创始人的长孙,家族底蕴深厚,还带点红色背景。从其他人的反应也能看出来,富二代与富二代之间是有差距的,而贺云承就是拔尖的那种。 既然动了心思,那就得想点法子让人注意自己,小模特殷勤地点烟倒酒,手脚也不太规矩起来。 “摸够了吗?”贺云承忽然问。 小模特一怔,以为他是不喜欢接触,便稍微退开了些。 众人玩到兴头上,有人提议玩点有意思的,输了的人要大冒险。在座都是些公子哥,放得开花样也多,想出的惩罚一个赛一个的没下限。 第3章 等到贺云承输的时候,有个二世祖指着他身边的小模特,坏笑着说:“来,让这位美人嘴对嘴喂云承喝酒。” 众人兴奋的起哄声里,小模特心脏猛跳,下意识看向贺云承。贺云承似笑非笑,神情有些耐人寻味,但没有反对。 没反对就是默许,旁人又一直撺掇,小模特胆子大了些,倒了杯酒,矜持地喝了一小口,眸子微阖,缓缓凑了过去。 眼见越来越近,他心跳得越来越快,耳边喧嚣逐渐远去,只剩下他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突然,肩膀上传来道斥力,小模特没防备,被推得后仰撞在沙发背上。酒洒了一身,冰凉的酒液浸透衣料,潮湿冷意刺进皮肤,仿佛一把穿透心脏的冰刃。 小模特茫然地看着贺云承,被他眼中的不耐惊得愣在原地。 众人也愣住了。 “哟,这是怎么了?”有人问。 高彦磊反应过来,拍着大腿笑得更欢:“忘了说,我们贺总眼光高,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近身!” 众人一听,哈哈笑开。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调笑,贺云承也不在意,杯壁抵在唇间,冷嗤道:“以为我跟你们一样色中饿鬼,也不怕得病。” “哎哟,小贺总正经人!” “哈哈哈哈哈正经人?” 一群二世祖肆无忌惮地笑闹着,小模特走也不是坐也不是,难堪又无措。 他们那种阶层,对于能花钱买到的,甭管你人或物,一律算是消遣的乐子,哪里会去在意? 高彦磊笑够了,摊手:“这个不合眼,那个也看不上,贺总喜欢什么样的?” 贺云承最近被他爹狠批了几次,是真的没兴致:“少管闲事。” 高彦磊讨了个没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也懒得再去触贺云承霉头,边嘻嘻哈哈地和身边的伴儿调情,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视线不经意扫过吧台,顿住了。 吧台边坐着几个女生,过分漂亮的调酒师微俯下身,面无表情地侧耳听她们说话。女孩们不知说了什么,调酒师微怔片刻,随即眉眼舒展,露出个很淡的笑容,霎那间仿佛春回大地,冰雪消融开出一树桃花。 高彦磊眸子微眯,心思开始活络。 “既然我们贺总看腻了妖艳贱货,要不要来点高岭之花?” 贺云承抬了抬眼皮。 高彦磊意味深长地往吧台方向使了个眼色。 贺云承百无聊赖,顺着他视线,漫不经心地一瞥。 下一秒,他轻轻挑了下眉。 第2章 高彦磊一直注意着贺云承表情,今晚第一次见他眼里露出兴味的神色。 贺云承眼光一向很高,身边围绕的人儿各有特色,但还真没这种清清爽爽的类型,尤其身上那股不染尘俗的正经劲儿,不像是在酒吧混的,倒像讲台上教书育人的老师。 都是男人,高彦磊又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一眼就看出来贺云承在想什么。大鱼大肉吃多了,难免腻味,这是想换个口味了? 他观察着贺云承脸色,试探性地问:“怎么,看对眼儿了?” 贺云承勾了下唇,眼神戏谑:“老高,什么时候改行拉皮条了?” 高彦磊看似不着调,实际上精明得很。之所以一直在找机会跟他搭上关系,为的就是通过他联系上赫世集团,以及他远在国外的姥爷的产业,让高家公司在国内发展壮大的同时,开拓国外市场。 这是其他路子行不通,打算使“美人计”? 听他这么说,高彦磊也不尴尬,嘿嘿一笑:“哪儿能啊?这不是大伙儿出来玩嘛,总得找点陪玩儿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他找的这批明星网红,单看是很亮眼,但和那调酒师比起来,就有些俗不可耐了。 高彦磊注意到舞池那边的动静,眸底浮现出一丝看戏的兴奋,对贺云承说:“那调酒师可不是我安排的,你要有意思,可得自己把握好。”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见贺云承说的那傻逼穿过舞池,径直走到了吧台前。 “excuse me.” 钟渝听见声音,抬眸看去,就见一个金发欧美男走过来,绅士地向女孩致意后,坐到了吧台前,微笑着看过来。 “您好,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钟渝用英语问。 男人对他笑了笑,先是要了杯威士忌,又看着钟渝眼睛说:“and sex on the beach,thank you~” 他点的鸡尾酒中文名是【激情海岸】,直译就是在海滩上做丨爱,重点是这人说话时一直看着钟渝,那几个英文单词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就有种狎昵的暧昧感。 钟渝面色不变,垂眸避开那人的眼神,先拿了个玻璃杯出来,放在吧台上。 调酒前要先冰杯,他夹了几块冰放进玻璃杯里,用吧勺匀速搅动冰块,在清脆的碰撞声里,男人笑出了声。 “我看他们都喜欢这样……”他手指做了个转勺的动作,“你不喜欢吗?” 钟渝懂他的意思,调酒师们为了动作好看,拿酒具时喜欢玩些花样,视觉效果确实非常好,他会,但很少用。 他向来没有表现欲,直接说:“不会。” 男人挑眉,但没有再说话。 激情海岸需要用到两种酒,40ml伏特加和30ml桃子利口酒。量酒器形类沙漏,钟渝修长手指夹着中间最细的位置,动作快而利落地取酒倒进雪克壶,又按照配比加了鲜橙汁和菠萝汁,倒入冰块后盖紧壶盖。 第4章 shake的时候是手腕发力,肩膀和身体都不能晃动,手臂上抬后他劲瘦的腰线一览无余,腰背笔直高挑挺拔。 他做事情的时候很专注,就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也不错地盯着他看,从手指看到脸,又从脸看到他的腰……甚至想站起来,看他掩在吧台后的腿。 美人之所以是美人,身体的每一寸都富有美感,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钟渝把淡黄色的酒液倒进玻璃杯,铺上碎冰,倒入蔓越莓汁。莓汁缓缓融入,绯红与橙黄逐层渲染,仿佛日落黄昏天边的晚霞。 最后加上配饰和吸管,他将调好的鸡尾酒往前一推:“请慢用。”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把酒杯又推了回来,摇摇头:“哦不,这是我专门为你点的。” 钟渝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在酒吧工作,客人让喝酒在所难免,他也不是第一次遇见。酒吧也有规定,先是要婉拒,如果客人坚持,那么也只能喝。 如果喝了客人还不依不饶,甚至是闹事,就可以视情况叫经理或者保安来处理。 这人长相英俊,看起来也彬彬有礼,但还是掩不住眉眼间的轻浮,看钟渝的眼神像在狩猎,让他不太舒服。但从经理的态度来看,这绝对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钟渝权衡了下,依规将酒杯轻轻推回去。 “抱歉,工作时间不能饮酒。”他歉意地说。 那人如他所料地再次推过来,对他眨了眨蓝色的眼睛:“一杯酒而已,我保证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喝也得喝,钟渝端起了酒杯。 男人面上露出满意之色,跟他碰杯:“我叫louis,你呢?” “yuri.”钟渝说。 “我是问你的中文名。”路易斯又说。 钟渝顿了顿,还是说:“钟渝。” “钟、渝。”路易斯音调古怪地念出他名字,闲聊般随口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钟渝擦拭着酒具,说:“三个月。” 路易斯没有要走的意思,找话题和他聊天,问钟渝手上酒具的用法,又问一些关于调酒的问题。 他是客人,钟渝只能一一回答。 路易斯神色愈发兴味,慵懒地支着腮,“你英语很好,以前在国外待过吗?” 钟渝摇头:“没有。”他只是比较喜欢听英文类节目,以前是为了听力训练,后面则会有意识地去学习发音方式,久而久之自然就标准了。 路易斯:“如果你以后有兴趣去美国,那么我很乐意作为你的向导。” “谢谢。”钟渝说。 他的回答一向言简意赅,路易斯装出一点受伤的表情:“亲爱的,你好冷淡。” 钟渝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 不知为何,路易斯突然又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夸张,肩膀都在抖,笑完后话音一转:“不知今晚是否有幸邀请你找个地方坐坐?” 他说的是坐坐,但潜台词是做做,钟渝被约过很多次了,直截了当地拒绝。 路易斯遗憾地耸了耸肩,深深看他一眼:“那么……再会。” 说完他就走了。 钟渝松了口气。 高彦磊看了全程,目光瞥向贺云承,见他一脸不虞,心里笑开了花。 贺云承和那金发外国佬其实是亲戚。 贺云承是中美混血,小时候爸妈就离婚了,他妈回了美国,后面又再婚。路易斯是贺云承亲妈现任丈夫的兄弟的儿子,绕是绕了点,但他们算是堂兄弟关系。 作为中美合资的产物,贺云承有一半的时间呆在美国,这两年贺董事长,也就是他爷爷年纪大了,涉及到继承权分配,才不情不愿地被他爹从美国召了回来。 贺云承继父那边的家族企业也很庞大,在中国有分部,近几年打算扩大市场,往国内派了不少高管,路易斯估计是觉得新鲜,便也跟了过来。 都是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但贺云承是真的烦路易斯,遇见就冷嘲热讽。路易斯也不是省油的灯,凡是贺云承看上的,他都要插一脚,两人争来斗去,相看两厌。 这是两人都看上了那调酒师?高彦磊暗里掬了把同情泪,那调酒师可要倒大霉了。 眼见不忙,钟渝去了趟卫生间。 他立在洗手台前,身后传来门开的声音,他没在意,自顾低着头洗手。脚步声靠近,停在了他身后,他还没反应过来,腰间忽然一紧,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 钟渝一怔,挣扎间抬起头来。 他在镜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路易斯的金发蓝眸辨识度极高,在他的挣扎中收紧了手臂。 “别动。”路易斯嘴唇贴在他耳边,白皮肤因着酒醉而发红,酒味混杂着香水味扑鼻而来。 路易斯身材高大,两条结实的手臂如铁钳一般,钟渝一时间竟挣扎不开,身体被勒得生疼,他眉头紧皱,低斥:“放开!” 路易斯笑起来,狎昵地在他颈侧嗅着,“你生气的样子更好看了。” 跟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讲的,钟渝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推拒,一边跟他说话分散注意力。 “路易斯,听着,这里是洗手间,很快会有人来……” “别担心,没人会在意。”路易斯皱眉,对他的推拒很不满,抵着他的背,使劲地往前一按。 身体撞在洗手台边,胯骨和腹部传来钝痛,钟渝疼得闷哼了声。身前是冷硬的大理石洗手台,身后则是路易斯火热的身体……他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第5章 路易斯说得对,在酒吧里,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没人会在意,更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得罪路易斯这样的人。何况酒吧卫生间隔音极好,就算他叫破喉咙,外面也不一定听得见。 “宝贝,别乱动,不然我可不保证不弄伤你。”路易斯警告道,一只手仍旧紧紧地按住钟渝,另一只手不规矩地在他身上游走。 钟渝深吸口气,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见他这么识相,路易斯轻笑了声,放轻了禁锢的力度。 “虽然这里没有海滩,但我会让你感受到激情。”路易斯轻佻地说。 耳畔的呼吸声愈发粗重,钟渝冷静地咬紧牙关,当他感觉到有异物隔着衣料蹭在背后,刹那间头皮一麻,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在路易斯拉开他衬衣下摆,滚烫的手贴上他皮肤时,他再也忍受不住,抓过洗手台上的陶瓷香薰瓶,用力往后一砸。 “啊!” 路易斯痛叫一声,捂着额角退后了两步。他缓了好几秒,将捂额头的手放到眼前,看到手心的鲜血时,脸色一变,愤怒地骂了句脏话。 钟渝呼吸急促,表情依旧镇定,只是拿瓶子的手止不住发颤。 路易斯十分爱惜自己的脸,此刻破了相,简直怒不可遏,伪装出来的绅士面孔全然破碎,猛地上前钳住钟渝的肩膀,对着他举起了拳头。 肩膀被捏得剧痛,钟渝避无可避,闭上眼睛准备迎接痛楚。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人踢开。 路易斯动作一顿,恼怒地回过头去。 贺云承懒洋洋地插着兜,目光扫过剑拔弩张的两人,着重在路易斯流血的额头停留了下,就见他挑了下眉,勾起唇角悠悠道:“啊,打扰了二位的雅兴,真是不好意思。” 第3章 路易斯睨着不速之客,不悦道:“你来做什么?” “洗手。”贺云承说,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 见他目不斜视地越过自己,路易斯眯了眯眼睛。 钟渝靠在洗手台边,来人比路易斯还高,就那么面带笑意地向他走来,压迫感扑面而来,越靠越近,他后背逐渐绷紧。 这两个人看起来应该认识,如果他们要对他做什么,那么…… 他捏紧了瓷瓶。 那人走到近前,目光轻描淡写地在他身上一扫,便漠不关心地移开,果真把手伸到感应式水龙头下,耐心地洗起了手。 他洗得格外认真,每根手指都仔细地照顾到了,哗哗水声里,洗手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他的站位也非常巧妙,正好是路易斯和钟渝之间,把两人隔开了。 “austin!”路易斯终于受不了了,脸色铁青地说:“你最好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贺云承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边说话边唰唰唰扯了好几张擦手纸,擦完后故意扔在了路易斯脚边。 路易斯急忙后退,配着他铁青的脸和流血的额头,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钟渝根本没有心情笑,他站直身体,整理好凌乱的衣服,犹豫一秒,还是将瓷瓶轻轻放回到原来的位置。 那人好像这时候才注意到他,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下他,随即竟抬起手来。 钟渝下意识想躲开,但一触到他眼神,不由按捺住了。 下颌被捏住,只能顺着力度抬起,那人语气亲昵:“刚和我闹完脾气,就有新欢了?” 这动作太过亲密,钟渝呼吸微滞,沉默不答。 路易斯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们:“austin,你的人?”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钟渝维持着僵硬的姿势,这个叫austin的人有着灰色的瞳孔,五官轮廓深邃,看着像混血,而那双灰眸看似含情,实则冰冷。 这人和路易斯认识,并且关系不怎么样,一个不小心,他就会成为两人争斗的炮灰。 路易斯居然笑了,又恢复了彬彬有礼:“你的人打伤了我,如果没有补偿,恐怕说不过去吧。” 贺云承眉峰轻扬,“你想要什么补偿?” 路易斯不怀好意地一笑,“我要他陪我一夜,如何?” “哦。”贺云承好脾气地点点头,“那我帮你问问他。” 话落他回头看向钟渝,“愿意吗?” 钟渝蹙紧眉,冷冷道:“不愿意。” “看吧,他不愿意。”贺云承笑眯眯地摊手,“倒是堂兄你,再不去医院,伤口就要愈合了。” 路易斯这才想起来额头上的伤,脸上的完美面具立时破裂,恶狠狠地瞪了眼钟渝,边打电话边急匆匆地离开。 钟渝没想到路易斯竟然这么爽快地就走了,但还是没有放下心,先不说后续他会不会找自己麻烦,眼前这人的态度也很奇怪。 相比他的心事重重,贺云承的心情就相当美丽了。 路易斯离开的背影迅速消失,他嗤笑了声,这傻逼最看重的就是他的脸,生怕磕着碰着,从鼻子到眼睛都买了巨额保险,也不知道等他死了后那俩眼珠子是不是能烧出钻石来? 该,打得好! 贺云承心里鼓掌,忽然听见有人说“谢谢”。 音色清冷,就像有人往他耳边撒了一捧雪,但也着实好听。 他转过头去。 钟渝猝不及防对上他视线,很快垂下眸子,又说了句谢谢。 第6章 两人离得近,贺云承这时候才真正看清他长相,五官尤其出挑,最难得的是周身沉静清冷的气质,即便刚拿瓶子给人开完瓢,脸色都不带变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贺云承想了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他也是这时候才真的动了点心思。 “要不要跟我?”他问。 钟渝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说:“抱歉。” 贺云承“啧”了声,他这人一向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拒绝那就没意思了,美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抄着兜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他这么好说话,倒是出乎了钟渝意料,刚才的一切太过突然,现在危机解除,他才发现后背全是冷汗,冰冰凉凉的衬衣贴在皮肤上,非常不舒服。 出了这样的事,酒吧是不能再待了,他打定了主意,从洗手间出去。 一推开门,喧嚣乐声震动鼓膜,才把他拉回现实。洗手间门上挂了维修的牌子,酒吧又不止这一个洗生间,怪不得一直没有人进来。 他面色无异地回到吧台,steven看见他,赶紧凑过来:“你刚去哪了?都忙不过来了,经理找你半天,电话也不带!” 钟渝拿出放在吧台下的手机,上面果然好几个未接来电。 “吃坏肚子了。”他说,“不好意思。” 钟渝不是那种会偷懒的人,steven信了,把这茬揭过,兴味盎然地跟钟渝分享打听到的消息。 钟渝心里有事,没怎么听进去,大抵是关于今晚那些二世祖森*晚*整*理们的。 “哎,看到那个人了吗?”steven又拱了下钟渝,“就坐中间那个。” 钟渝回神,顺着他视线看去。 “他姓贺,就咱京城那个贺家,你知道的吧?”steven羡慕地说,“要是我能生在那种人家,做梦都得……” 钟渝心脏猛地一缩,因为他刚刚才见过的男人,此时正好也看了过来——他被抓了个正着。 但那人只随意地瞟他一眼,就扭过头,笑着和身边的人说话。 钟渝身心俱疲,以身体不适为由向经理请假,最忙的时段已经过去,经理看他脸色苍白,就让他先去休息。 凌晨,公共交通早已停运,他在附近找了个网吧,随便凑合了一晚。 回学校最早的地铁是6点,踏进校门的那一刻,他悬着的心才落了地。今天是周六,天才蒙蒙亮,就有许多人抱着书本,与他匆匆擦肩而过。 在这所大学里,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且勤奋的人。 钟渝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寝室,四人寝里十分安静,他轻手轻脚地换了衣服,爬上床躺进被窝里。 醒来是两小时之后,室友杜少恒正压低声音和人说话。 “先这样,我舍友睡觉呢,晚点给你打。” 钟渝坐起身,太阳穴突突地疼,抬手使劲揉了揉,缓解了些后,利落地翻身下床。 “哟,醒了?”杜少恒摘下一边耳机,探头看他:“我没吵着你吧?” 钟渝:“没。” “那就好。”杜少恒放心了,戴上耳机继续打他的游戏。 钟渝用冷水洗脸,冰凉刺骨的水激得他打了个寒噤,手指冻得发红,脑子反而清醒了。 路易斯额头的伤并不严重,顶多破了皮,但看他临走时的眼神,估计不会善罢甘休。目前酒吧那边没人找他,或许是路易斯觉得被打丢人,没告诉其他人,但这并不代表没事了。 他不知道后面会不会有人找他麻烦,这就像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掉下来。但再想也无益,他没那么多心思花在其他地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学校冬天24小时供应热水,他拿了换洗衣服进卫生间,昨晚撞到的地方隐隐作痛,脱了衣服才发现腰间青紫一片。他仰起头,花洒开到最大,热水从头淋到脚,把霉运都冲进下水道。 洗完澡再喝杯热水,热流滑进咽喉,一路延伸到胃里,整个人由内到外都暖和了起来。 钟渝舒服地喟叹了声,整理好思绪,背上书包往图书馆赶。 接下来几天都无事发生,酒吧那边也同意他辞职,工资按天数打了过来,钟渝有点发愁,他得找份新兼职。 他很缺钱。 当初他是去咖啡馆应聘,结束的时候,看到隔壁酒吧的招聘启事,他犹豫下了,就拐进去了。会选择酒吧,也是因为酒吧工资比咖啡馆高。 至于新兼职,学校有个针对在校生的兼职平台,创建者是一位同乡的学长,据说门路很多,特别吃得开。 钟渝是在一次社团招新上认识这位学长的,那天他只是路过操场,就被一大群学长学姐围住了,七嘴八舌地拉扯着,估摸着是几波人在抢他。他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怔愣地被拉到了其中一顶折叠帐篷下,钟渝看了眼他们的海报,非主流彩色字体特大加粗——起床协会。 他其实并没有参加社团或学生会的兴趣,但最后还是加入了,一是会长太热情,二是社团活动只是早起打卡,还能有免费的早餐。 说来也是巧,会长和他同乡,有这层关系在,有时候会特意关照钟渝,把一些好的兼职优先推给他。知道他从酒吧辞职后,没过几天,就推了条兼职信息给他。 是一份家教工作,辅导高中数学,报酬很丰厚,问他要不要试试。 第7章 家教对在校生来说是一份不错的兼职,钟渝没理由拒绝。 学长说家长要求有点高,要先加微信聊聊,看合不合适,也算是“面试”。 推完微信还鼓励了下他,“光咱t大的名头就是个铁招牌,没事,稳得很!” 联系人姓安,是位女士,微信加上后,先是问了他姓名、年龄、专业、高考分数等基础问题,又问他有没做家教的经验。钟渝成绩好,寒暑假周围邻居会请他给自家小孩辅导,任何科目他都可以兼顾,自然是没问题。 安女士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跟他约定了周六下午先试课,时长一小时。 钟渝只知道辅导对象刚上高二,想了解下具体情况,一问才知道原来安女士请家教的原因不是孩子成绩差,而是觉得学校老师教得太慢了——他们想提前学习后面的知识,同时巩固之前的内容。 安女士发来一条很长的语音,钟渝点了转文字,很快加载出一段话—— [我家孩子挺听话的,成绩也不错,就是我之前可能给他的压力太大,他有点逆反,连着换了几个家教了,所以我就想给他找个年龄相近的老师,就像同学一样说说话,他压力没那么大,也可以激励一下他。] 钟渝表示理解,现代社会竞争激烈,更何况是这种有钱人家,肯定会尽一切资源培养孩子。 他跟安女士聊了会儿,顺便问了辅导对象的名字,叫贺云舟。 又是姓贺,他蹙了下眉。 应该没那么巧吧? 第4章 家教试课在周六,时间有点紧,虽然只是高中数学,但还是要备课。 钟渝最擅长的事情是学习,甚至他高中时的笔记本和资料书都有人花钱买,为此他干脆整理成了电子档,下载打印出来就行。 学校打印店挤满了人,闹哄哄的,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打印机旁边,沙沙声中,一张张印满文字的a4纸被打印机缓缓吐了出来。 肩膀被撞了下,接着便是东西落地的声音。 披着长发的女生抱着一摞装订好的资料,路过时不小心撞到他,资料落了一地。 “对不起啊。”女生满脸歉意地说。 “没事。”钟渝说,蹲下身帮她捡散落在地上的资料。 从打印店出来,走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叫他。 “钟渝!” 他循声扭头,杜少恒抱着书,嘴里啃着煎饼果子,大步地跑了过来。 “吃了吗?”杜少恒问。 钟渝:“吃了。” 杜少恒又问:“那去图书馆不?我占了座。” 这可就新鲜了,杜少恒从开学到现在,课余时间大部分都在打游戏,用他的话来说,拼死拼活卷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上t大,他卷够了,打算先玩两年。 他的表情多少有些讶异,杜少恒耷拉着眉毛:“你别这么看我嘛,这不是后天考试?我可不想挂科啊,说出去多丢人!” “……也是。”钟渝说。 他们一起往图书馆走,杜少恒边走边唉声叹气,什么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平时不努力期末泪两行……那痛苦悔恨的模样,让钟渝想起他之前打怪2小时,最后关头操作失误痛失极品装备,抱着脑袋咣咣撞铁床,特别逗! 寝室连钟渝总共四个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城市,钟渝很少在寝室,也不爱说话,所以和另外两人关系很淡,见面顶多点个头。杜少恒性格外向热情,他们床又挨着,关系便熟稔些。 杜少恒终于吃完了煎饼果子,勾着钟渝肩膀语重心长:“草啊~~学习固然重要,但也要享受大学生活嘛,咱先从搞好舍友关系开始,所以笔记借我拜读下?” 钟渝疑惑地偏了下头:“草?” “你可是咱建筑院草!”杜少恒对他一挑眉,“你不知道?” 钟渝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和兼职上,根本没空关注其他事,听杜少恒说这个,心里也毫无波澜。 “可以。”他说。 话题跳跃太大,杜少恒没反应过来,“可以什么?” 钟渝:“笔记。” 杜少恒喜笑颜开,“好哥们儿!” 到了图书馆,钟渝从书包里拿出笔记递给杜少恒,自己则开始看那叠高中数学资料。 杜少恒特意占了俩座,就为了跟学霸一起复习,沾沾学霸的光。此时见他特别认真,还以为是在看什么往年试题,凑过去一看,三角函数圆锥曲线,高中数学? 他了然,钟渝经常兼职,应该是要去做家教。 临考试了还要兼职,大佬! 晚上10点,图书馆里的人陆续离开,钟渝有些疲倦,捏了捏眉心。 杜少恒恶补了一晚上知识,脑子倒是塞满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拖着钟渝就走,说是为了感谢他的笔记,一定要请他吃宵夜。 两人吃着热乎的汤锅,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备注名是舅妈。 钟渝眉头皱起,瞥了眼正对手机傻笑的杜少恒,起身走出店门,接通电话。 “舅妈。” “小渝。”舅妈说,“现在有空吗?” 钟渝:“嗯。” “房子挂出去了吗?” 钟渝垂眸,“挂出去了。” “那就好,如果凑不到钱,你舅舅大半辈子的心血就都毁了,现在也只能是先想办法。”舅妈顿了顿,“早年你爸欠债,你妈前两年又生病,全靠你舅舅接济才走过来,这钱也是该你家还的,何况那房子你以后多半也不住,别怪舅妈狠心……” 第8章 “我明白的。” 寒冬腊月的晚上,钟渝衣服不够厚,手指冻得发麻,嘴一张就冒白汽:“有消息了我跟您说。” 挂了电话,他站在原地发呆。 他爸钟展庭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在他初中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 那时家里刚买了新房子,钟展庭的事业似乎也有了起色,原本以为一家人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谁知一切都是假象。 钟展庭带着从亲戚们那里借来的巨款,忽然搞了个人间蒸发,所有人都联系不到他。一开始母亲以为他是遭遇了不测,心急如焚地赶到外地——钟展庭做生意的地方,才知道原来钟展庭在外面一直有女人,这是卷钱和外遇跑了。 而他所谓的生意,居然是赌.博! 母亲也是硬气,卖了新房,又拿出所有的积蓄,还了亲戚的债。但是很快,赌.场那边的人找上门来,说钟展庭欠了很多钱,现在找不到他人了,就要他们母子还。 那是一段很难忘的经历,泼油漆、半夜砸门、去学校里闹……他们每天心惊胆战,后来是舅舅从中斡旋,又花了钱找人打点,才逐渐平息。 从那以后,母亲就憔悴了很多,常年郁郁寡欢,身体也垮了。 癌症晚期,折磨了一年多,钱花了,人也没留住。 钟渝当时已经高三,为了照顾她休学了一年,家里早就没钱了,还是舅舅帮着掏的医药费。 现在舅舅的生意出了问题,急需资金到处筹钱。可钟渝只是刚上大学的学生,上哪去找那么多钱?只能先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 “怎么了?”杜少恒奇怪地问。 “没事。”钟渝吸了口冷气,“接了个电话。” —— 周六很快就到了。 钟渝根据安女士发的地址,换乘三趟地铁后,在地铁口坐上了来接他的车。 车开进了本市寸土寸金的豪华别墅区,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别墅有宽敞的草坪和小花园,这样的场景钟渝只在电视里见过。 进门后,一位美丽典雅的女士迎过来,约莫三十多岁:“是钟老师吧,你好。” 钟渝微笑:“你好。” 安珊打量着他,很年轻,样貌出挑,气质从容淡定。 第一印象很好。 她直接带钟渝去了贺云舟的书房。 “云舟。”她敲了下门,“是我。” 门过了一会儿才打开,男生脸上戴了副黑框眼镜,个头挺高。 “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钟老师。”安珊介绍道,“一会儿你好好跟他学,不要闹脾气。” 贺云舟一句话没说,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钟渝,转身就坐到了电脑桌前,继续打他的游戏。 安珊无奈地叹了口气,“钟老师,麻烦你了。” 钟渝点头,“应该的。” 安珊走了,钟渝走到贺云舟身后,也不说话,安静地看他打游戏。 贺云舟全神贯注地操作着鼠标和键盘,这副本是新出的活动,难度非常大,他已经打到了最后一关,只差boss了。 紧要关头,忽听身后人说:“boss掉到1%血的时候会暴走,要先走到boss攻击范围外开盾,否则会直接被秒杀,通关失败。” 贺云舟冷不丁听他这么说,烦躁道:“你懂什么?” 钟渝语速平稳:“我室友昨天刚过这关,是副本的隐藏机制。” 贺云舟动作一顿,眼见快到1%了,果断按钟渝说的做。 果然,boss突然暴走,其他玩家瞬间被秒杀,贺云舟等着暴走结束,上前补刀。 钟渝不太懂游戏,但看爆出来的东西金光闪闪,应该就是杜少恒说的极品,只是贺云舟面色淡淡,也不像高兴的样子。 贺云舟转过身来,“你就是钟渝?” 钟渝找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是我。” “听说你是t大的。” “嗯。” 贺云舟露出个意味深不明的神情,钟渝觉得那应该算不上赞赏。 “数学是吧?”贺云舟从电竞椅上起身,走到书桌旁,“啪”一声将数学书甩到桌面上,“那开始吧。” 他看似配合,实际上眉梢眼角充斥着不耐,接下来的教学不可能顺利,钟渝沉吟片刻:“或许我们可以先聊聊。” 贺云舟挑眉,“聊什么?” 钟渝:“什么都可以,比如刚才的游戏。” 贺云舟双手抱臂:“没什么好聊的,打发时间而已。” 钟渝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不配合的辅导对象,针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对方法。 他环视了一圈这间宽敞的书房,布置得很符合这个年纪的男生喜好,墙上贴着球星海报,墙角立着一把吉他。 目光落在高高的书架上,钟渝微微一笑:“你喜欢科幻小说?” 贺云舟“嗯”了声。 钟渝起身,走到书架旁,征询地问:“我可以看看吗?” 贺云舟:“随意。” 钟渝抽出一本书,格雷格·伊根的《修尔得的阶梯》,他随手翻了翻便放回原位,接着又拿了另外一本,《三进数世界》,翻了翻,又放回去。 贺云舟拧起眉,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些书会不会有点难懂?”钟渝温声问。 被说中了短处,贺云舟语气有些冲:“你看得懂?” 第9章 钟渝摇头,“看不懂。” 贺云舟轻嗤,便又听钟渝问:“知道p进数理论吗?” 《三进数世界》故事里的游戏世界,便是基于p进数理论所构建,为了更好的阅读体验,贺云舟特意查了相关理论知识,但对他一个高中生来说还是太深奥了。 书房里有教学用的白板,钟渝拿起黑色记号笔,举了个特别简单易懂的例子。 混沌的思路一下就清晰了,贺云舟嘴唇微张,不可思议地看着钟渝。他记得钟渝是建筑系,建筑系怎么可能学那么复杂的数学理论? 钟渝盖上笔帽,坦然地说:“只是一点浅显的理解,再深入的我也不会了。”他以前竞赛的时候,涉猎过很多数学理论,只是时间精力有限,并没有深入研究。 这样也挺厉害了,贺云舟心想,他来了点精神:“学好数学的话,我就能看懂那些书了?” “我不知道。”钟渝如实说,“但总能保证你上一个好大学,才有机会接触到更高深的知识。” 他们围绕着贺云舟那堆复杂深奥的科幻小说聊了起来,时间过得很快,好在还是留了点时间讲课,钟渝的课没白备。 安珊中途借着送水果来看过,见他们相处融洽,便也放下心来。 试课快结束的时候,贺云舟问:“考上t大是什么感觉?” 钟渝被他问得一愣,仔细回想,别人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但他收到录取通知的时候,很……平静。 可能是他在知晓高考分数前,就已经接到了t大招生办的电话,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 也可能是……他所有激烈的感情,在相依为命的母亲离世的那一刻,就也跟着逝去了。 “大概是激动吧。”他答。 贺云舟笑起来:“你比之前那些人有意思多了,希望还能见到你。” 钟渝松了口气,看来是通过了。 与此同时,贺云承正一脸烦躁地开着车,往别墅区赶。 “谁又惹我们贺总了?”耳机里高彦磊不着调地问。 贺云承懒得说话。 “行吧。”高彦磊也不追问,“不过那天那个调酒师,你真不感兴趣?金发佬回美国前要我一定要把人找出来,我这边帮你捂着呢!” 贺云承脑海里浮现出那人沉静的脸庞,以及那句毫不犹豫的拒绝,他撇了下嘴角:“他要就给他。” “确定?”高彦磊尾调意味深长地上扬,不等回答便转了话头:“那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后天。”贺云承说,下周就是圣诞节了,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回去陪他亲妈过节。 前面有人加塞,贺云承骂了句脏话,踩油门加速超车。 老头子一定要他今天回去吃饭,他真是腻味去看那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每次都食难下咽。 他把车停在别墅门口,随手把车钥匙扔给佣人,刚进门就对上了迎面走来的两人。 青年穿着白毛衣,臂弯搭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正侧过头,微笑着和安珊说话。 他嗓音轻而温和,唇角笑纹牵动五官,整张脸便愈发生动好看。 烦躁的情绪莫名消散了。 紧跟着心头一热。 安珊看见了他,“云承,你来了。” 青年转过头来,认出他的那一瞬,笑容逐渐消散,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感觉实在太新奇,贺云承笑了,“安姨,这位是?” 安珊说:“哦,这是钟渝,云舟的新老师。” 老师? 贺云承笑容愈深,伸出手去:“原来是钟老师,你好。” 青年只好跟他握手,手指修长掌心干燥,但微微有些凉。 被他深邃的眼神盯着,钟渝不太自在,掩饰性地看了眼时间,对安珊说:“我先回学校了,明天见。” “好。”安珊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贺云承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他虽然讲究你情我愿,但既然这样一而再地撞上来,就别怪他忽然想强求一下了。 他拿出手机,快速打字:帮我查个人。 第5章 贺云承靠着椅背,双腿交叠搭在桌沿,懒洋洋地翻助理刚发过来的资料。 钟渝,男,19岁,籍贯…… 比自己还要小3岁。 市高考理科状元,t大建筑系大一在读。 他啧了声,学霸啊。 就是这家庭情况也太惨不忍睹了,过奈何桥的时候踩狗屎了吧? 赌鬼父亲欠债离家,搞得众叛亲离,母亲扛下所有,养出个优秀的儿子,本以为好日子要来了,谁知重病离世,又留下一笔债。 原来是孤儿吗?怪不得性子这么冷淡。 资料整理得很详细,连钟渝的亲属关系都罗列了出来。 他父亲前几年谎称做生意向亲戚朋友们借钱,钱到手后就搞了个人间蒸发,所以钟渝家和其他亲戚关系都闹崩了,只有一个舅舅来往多些,不时会接济他们母子。 至于他舅舅,资料里显示他经营了一家小公司,最近因为经营不善导致资金链断裂,要是短期内筹不到钱,就破产倒闭了。 他很缺钱。 贺云承下了定论。 那就好办了,这个世界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看了眼资料右上角的照片,蓝底的1寸照里,青年不苟言笑地看着镜头,五官俊秀脸型流畅,黑发清清爽爽——很少有人能把证件照都拍得这么好看。 第10章 心情变得很好,贺云承收起双腿,转过身看窗外飘落的雪花。 加州的冬季气候温和,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陪母亲到这边度假,今年倒是不同寻常,竟然飘起了小雪。 和那人一样冷。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国了。 —— 元旦到了,学校放了三天假,加上周末,刚好凑了个五天。 学生们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转眼间整栋宿舍楼变得冷冷清清,似乎连空气都低了几度。 杜少恒收行李的间隙都不忘对着手机乐呵,离开前神神秘秘地告诉钟渝,说他可能要脱单了,等他好消息。 钟渝祝他顺利,杜少恒笑呵呵地拍他肩膀:“承你吉言。” 钟渝家在临省,本来打算留在学校,但中介打了电话过来,有人想趁元旦假期去看看房子,据说意向比较高,说不定能当场定下来,他在现场的话也好谈价。 电话打得突然,他随便收拾了身换洗的衣服,运气好抢到了回家的高铁票。 人多的地方就容易出事,车厢里小孩嬉笑跑动,惹得其他乘客不快,不知怎么就吵了起来。 一时间车厢里哄闹无比,吵架的、劝架的、看热闹的、录视频的……钟渝皱了下眉,把手机音量调大,耳机里英文歌再次循环,温柔的歌声盖过了嘈杂—— “may be surrounded by ” “a million people i”/我虽处在人潮汹涌中 “still feel all alone”/却依旧深感孤独 “i just wanna go home”/我只想回家 …… 到家的时候是傍晚,进小区大门时保安大爷一眼就认出了他,和蔼地笑道:“我们状元回来了。” 钟渝回了个浅笑,“嗯。” 老小区没有电梯,他缓缓步行上五楼,楼道里灰扑扑的,墙上还印着黑色的小广告——办.证开锁、家电维修、通下水道,新痕盖旧迹,但无非就这几样。 他拿出钥匙,先打开最外面的防盗铁门,然后才是内门。 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 钟渝在黑暗里准确地找到了电闸开关,接着开灯,屋子亮堂起来,一切都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我回来了。”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说。 再也不会有人应答他,他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站了会儿,走去把所有窗户都打开,冷风透了进来。 暖气早已停了,室温很低,他把家里仔细打扫了一遍,反倒忙出一身汗。 好在还能烧热水,他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就缩进了被窝。 房子其实也不大,统共就五十多平,但胜在位置好,学区房。 钟渝母亲是高中老师,也是那时候为数不多的大学生,这套房子是学校当年为了留住人才,以优惠特价分配给他母亲的。 他在这里出生、长大,经历离别与死亡,现在他连这套房子也留不住了。 第二天一早,中介就带着买家来敲门。 是一对夫妻,看着斯斯文文,很好说话的样子。 钟渝沉默地跟着他们,大多时候是中介在沟通,问到他了,才会答一两句。 “别看这楼龄虽然大,但地段非常好,周边都是市里的好学校,交通也方便,当年可是香饽饽,很多人想买都买不到。”中介热情洋溢地说。 女买家点点头:“我们也是看中这点,旧没关系,房间都很干净,翻新一下装修就可以了。” 钟渝的呼吸突然有些急促。 他母亲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印象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打扫卫生,就连什么东西该摆在什么位置都有严格的要求,甚至也不欢迎有人来做客。 钟渝上小学的时候,有次带了个同学来家里玩,谁知他妈妈一直围绕着同学擦擦扫扫,甚至连掉了根头发都要立马捡起来,把同学给吓坏了。 从那以后钟渝再没带人到家里过,别人知道他妈妈的怪癖,也不会上赶着来。 等房子卖出去,买家势必会重新装修,那些填满记忆的痕迹也就不复存在。 那他也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心脏一阵抽痛,钟渝弓起背缓了缓,中介转过来和他说话:“钟先生有没有什么补充的?” 钟渝走神了,没注意听他们说话,停顿一秒,说:“没有。” “那好。”中介又转向买家,“两位呢?” 女买家和她丈夫对了个眼神,说:“都挺好的,就是有点超我们的预算。” 意思就是想讲价。 “这个价格已经非常低了。”中介说,“隔壁小区位置差一点,这个价都还要往上加……”他手指比了个五。 买家夫妻又对了个眼神,中介察言观色:“那两位预算多少?” “五十以内。”女买家说。 钟渝抬眸看向她,太低了。 中介也露出难色,“确实有点低了,两位再考虑考虑?” “那我们回去考虑吧。”男买家终于开了口,“有结果了联系你们。” 中介赔笑:“好嘞!那等您消息。” 把买家送走后,钟渝泄了气般坐在沙发上,中介大概知道点他家的情况,不由暗里叹了口气。 “虽然地段好,但大家都倾向电梯楼,毕竟谁都想偷点懒。”中介斟酌着劝道,“现在房子不好卖,急售容易被压价,我再跟他们沟通下,争取往上加点,实在不行咱就再等等。” 第11章 钟渝颔首,“麻烦了。” 房子挂牌是六十万,其实是一个比较合理的价格,他们这里也不是什么繁华大城市,房子虽不值钱,可对方压价也太狠了。 钟渝在家里住了两天,买家态度暧昧,迟迟没给个准信,眼见假期快结束,回学校前他去看了母亲。 他把白色桔梗放在墓碑前,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 墓碑上的照片是钟渝选的,年轻的女人眉目清秀,笑着看向他,岁月还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而不是后来被生活和病痛折磨得面容枯槁。 记忆中,母亲总是严厉而不苟言笑,很少会有温情的时候,但在许多人的回忆里,她曾经也是个天真烂漫、为了追求爱不顾一切的人。 钟渝对父亲钟展庭没有太深的印象,因为钟展庭很少会回家,说是在外面跑生意,但他其实从来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可以说钟展庭除了有副好相貌外,一无是处。 至于母亲,那个年代的大学生是凤毛麟角,她本来可以有令人羡艳的人生,直到遇见钟展庭,不可救药地爱上他,甚至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他们曾经也是相爱过的吧,从钟渝的名字也能看出来—— 一见钟情,至死不渝。 开始得有多么热烈,结束时就有多么惨烈。 如果可以的话,钟渝宁愿自己不要出生,那么她或许就可以早点离开。甚至是希望一开始母亲就别遇到钟展庭,这样的话她或许会遇到一个真正爱她珍惜她的人,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只是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回到学校后,钟渝没等到中介的电话,倒来了个陌生号码。 “喂。”钟渝接通,“请问你是?” “钟老师。”对方唤道,话音里似乎还带了点笑意。 这个声音?钟渝愣了愣,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们见过面的。”电话那头的人嗓音低磁,慢悠悠地补充:“两次。” 钟渝想起来了,姓贺,叫贺……云城? 他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那方法可就多了。”对方兴味盎然地说,“钟老师想知道哪一种?” 钟渝没搭理他的调笑,冷静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有件挺重要的事。” 钟渝等着他的下文,那人像是在故意拖时间逗他,半天没开腔。 饶是钟渝脾气再好,这时也难免不耐烦:“没事我就挂了。” 对方轻笑了声,说:“简单来说就是我看上你了,想跟你处处,条件你开。” 钟渝被他直白的话惊到了,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愤怒,而是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 “抱歉,我想我已经拒绝过了。”他语气平稳,“而且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啊……那真遗憾。”那人嘴上这么说,语气里却没一点遗憾的意思。 钟渝想挂电话,却听他说—— “钟老师如果反悔,随时可以打这个电话。” 钟渝对这人的自说自话感到可笑,直接挂断。 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贺云承笑了笑。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从来没有失手过。 第6章 今年过年早,1月底就是除夕,故而寒假也早,过了元旦之后,考试就接二连三地到来。 大一都是些基础课,还没涉及太多专业课程,对钟渝来说没什么困难,考试间隙里还能抽出时间兼职。 家教已经定了下来,他每周六下午会去辅导贺云舟,每次时长三小时,加上在路上通勤的时间,他周六大概需要花去六个小时。 当然,安女士给的报酬也很可观,时薪是普通家教的三倍还要多。 除此之外,他也在积极地找寒假兼职,并且通过二手平台买了部电脑。 钟渝对自己的学业有很明确的规划,随着后续专业课增多,他的兼职时间会大大被压缩,所以现在要尽可能地多存点钱。 他轻轻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围绕他最多的问题,就是——钱。 钱!钱!钱!钱! 这天刚考完一门,他从教室里出来,就接到了舅妈的电话。 “小渝,房子怎么样了?卖出去了吗?”舅妈的声音比以前还要焦急,“你舅舅这边快撑不下去了,本来有个小银行可以贷款,但对方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反悔了,说贷不了那么多!” 钟渝舅舅的公司这两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连员工工资都三个月没发了。为了筹集资金,家里能抵押的都抵押出去了,东拼西凑,但还是不够。好不容易托关系找了个银行,说是能把空缺补上,但是在资料审核阶段又出了问题,彻底黄了。 钟渝皱眉:“差多少?” 舅妈:“还差一百多万!我们再想想办法,你那边也抓紧!” “好。”钟渝沉吟,“我尽量。” 挂了舅妈的电话后,他打电话给中介,问买家那边的情况。 “唉,恐怕是不森*晚*整*理行了。”中介遗憾地说,“对方咬死了最多五十万,这个价格我说实话啊,您要是卖了,挺亏的。” 现在已经不是吃亏不吃亏的问题了,舅舅以前帮了家里很多,钟渝没办法看着他走投无路。 就算马上卖出去,过户走流程还要花一段时间,如果对方按揭,那就更麻烦了,等钱款到手至少要一个月后,除非全款他才可能尽快拿到钱。 第12章 钟渝深吸口气,说:“麻烦您再跟买家沟通下,我接受他们的价格,但要一次性付全款。” “行,我马上跟他们说。”中介应道。 “钟渝!” 杜少恒单肩背着包,走过来搭着钟渝肩膀,好奇地问:“什么一次性全款?你要买房啊?” “不是。”钟渝说。 杜少恒更好奇了:“那是什么?” 钟渝不想说,只是摇了摇头。 “好吧。”杜少恒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立马就转了话头,笑眯眯地说:“又过了一关,咱吃点好的去?” 为了应付考试,这几天他都学疯了,简直头悬梁锥刺股。文化课倒还好,就是还要考美术,什么几何、透视、阴影……他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绘图,上课的时候也没好好听,全靠研究钟渝的练习册才找着点门道。 “不了。”钟渝婉拒,“我还有事。” 杜少恒点点头,“那行,下次吧。” 两人在一个岔路口分开,钟渝心事重重,抱着书走在路上。 后面有车按喇叭,学校的路不会太宽,钟渝又往路边靠了靠,一辆紫色的跑车从他旁边开了过去。 他没在意,谁知那辆车开过去没多远,就调头开了回来,堪堪停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路。 钟渝不明所以,紧接着驾驶室下来一个金发男人,不怀好意地堵住了他。 是许久未见的路易斯! 钟渝心脏一沉,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路易斯额头的伤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白印,看样子是不会留疤了,他眯着蓝色的眼睛,缓缓逼近,阴阳怪气地说:“瞧瞧,我遇见了谁。” 钟渝没说话。 “中国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路易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您有什么事吗?”钟渝冷静地问。 路易斯笑起来,手指点了点额头:“看来你忘了,你还欠我点什么。” “很抱歉。”钟渝说,“但如果您没有那样做,我想我也不会对您出手。” 他指的是路易斯在洗手间里猥.亵他的事,如果他当时不反抗,路易斯很可能会在那里强行跟他发生关系。 “我那样做?”路易斯丝毫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笑容愈发灿烂:“哪样?” 钟渝当做没听见,目光越过路易斯看向周围。 这条路平时人并不多,尤其现在是期末,大家都忙着复习,此时零星有人路过,路易斯也暂时未做出不当举动,顶多就是引来些好奇的目光。 路易斯挑眉,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不会是想找austin吧?你喜欢他?” 他说的austin,应该就是之前打过电话的贺云城,钟渝抿唇不言。 为什么他们这些人,都那么喜欢自说自话? 钟渝抱紧身前的书,思考着该怎么脱身。 见他沉默,路易斯面色阴沉下来,冷冷道:“我查过了,你跟他根本没关系,那个杂种狗从小就爱说谎,连我都被他骗了好几次。” “被骗好几次”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显示出他对那austin的怨恨。 钟渝视线移到跑车副驾,此时副驾上坐着个人,正一脸防备地盯着他和路易斯。 心里念头急转,钟渝果断上前靠近路易斯,从副驾的角度看,他像是要与路易斯亲密拥抱。 果然,副驾的人坐不住了,车窗降了下来。 妆容精致的美女眉心轻蹙,“louis,他是谁?” 路易斯也轻轻皱了下眉,回头时脸上已带了宠溺,哄道:“宝贝,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 他这么说了,美女却没完全放下心:“不早了,派对一会儿就开始……” “放心,不会迟到的。”路易斯对她说。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突然不远处有人喊:“那边的!怎么回事?” 钟渝循声看去,穿着制服的校保卫科巡逻员正往这边走来,指着路易斯的车说:“这里不能停车,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路易斯最后看了钟渝一眼,压低声音说:“今天暂时放过你,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随即他坐上驾驶座,在巡逻员到达前开车离开。 见人走了,巡逻员打量着钟渝,“本校学生?” 钟渝喉结滚动,点头,“嗯。” 巡逻员多看了他两眼,对他挥了挥手:“没事了,走吧。” 钟渝:“谢谢。” 路易斯走了,但他的心并没有放下来,从路易斯的话里,不难猜出路易斯在找他,只是之前没找到,今天运气差被撞上了。 而路易斯今天应该是来接人,从他对车上那女孩的态度来看,女孩应该是他目前的情人。 在酒吧工作了一段时间,他早就见识过那些人多么男女通吃荤素不忌,就算有了那女孩,路易斯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现在路易斯已经知道他在哪了,很快就能查到他的具体信息,他想躲也躲不过。 钟渝有些郁卒,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一向是情绪内敛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表现出来,但这段时间来事情实在太多,他心力交瘁,连杜少恒都看出了不对来。 晚上睡觉前,杜少恒没啥心眼地问:“渝啊?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事儿了?” 第13章 “没事。”钟渝使劲地捏了捏眉心,“有点疲倦。” 杜少恒以为他是复习累了,深有所感地点点头,很快又安慰:“多大点事儿,就剩两科了,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句话钟渝的母亲以前也常说,但有很多事,不是忍一忍,就能轻易过去的。 舅妈的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说已经试了所有的办法,但还是不行。 中介也了他最后的结果,买家决定不买了。 临近年关,暂时不会有新客户看房,估计得等年后了。 舅舅那边等不到年后。 一百万。 钟渝被压得喘不过气。 失眠一整晚后,他打了个电话。 “我答应你。” 对方应该是被他的电话叫醒的,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条件。” “我要一百万,马上。” 第7章 贺云承原本睡意迷蒙地打哈欠,听到那句话,瞬间就清醒了。 一百万? 这明码标价的,有点意思啊。 得益于丰厚的家底和出色外貌,向来就不用贺云承主动,多的是人自己贴上来。 一百万也不算多,小贺总最不缺的就是钱,爽快地答应了:“好。” “期限呢?”钟渝问,“总要有一个期限。” 贺云承挑了下眉,期限? 脑海里浮现出在贺宅见面的一幕,青年穿着白色毛衣,皮肤白皙光洁,黑发柔顺地贴着额头,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看过来时,沉静无比。 不知为何,忽然就想欺负一下他,于是他唇边泛开一个恶劣的笑:“一百万,买你三年。” 虽然贺云承暂时还没有发现除了外貌以外,这个人吸引自己的地方,所以按照惯例,最多三个月,他也就腻了。 但这并不妨碍贺云承故意把时间说得这么久,他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做这些只是为了找乐子,而不是搞慈善。 何况他就是想欺负他,想看他的冷静破裂,不知所措的样子。 三年…… 钟渝呼吸急促起来,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百万,出卖自己三年? 拒绝?可是…… “你可以拒绝。”贺云承手肘搭在膝盖上,笑眯眯地说:“然后你就可以挂电话了。” 钟渝五指紧握手机,话音却十分镇静:“我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对吗?” 贺云承轻笑了声,反问:“你觉得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贺云承连着打了三个哈欠,耐心即将告罄的时候,才听到那淡淡的冷音色—— “好。” 打完电话后,贺云承也不睡了,从床上坐起来。 他上身没穿衣服,睡裤松垮垮地挂在腰间,起伏的腹肌下,人鱼线延伸至灰色布料里。 小贺总对自己的身材管理一向严格,除了臭美外,还因为他曾经是橄榄球运动员。 他高中和大学都是在美国上的,而橄榄球在美国几乎是全.民.运动,十分受欢迎。他书读得一般,但运动天赋点满,几乎是校园里的明星球员,还拿过不少联赛大奖。 橄榄球非常考验身体对抗,需要大量的锻炼,大多数运动员肌肉都很发达,跟拳王泰森似的。 而贺云承更追求美感,觉得那些大块头太难看了,因此他身材练得恰到好处,宽肩窄腰性感而健美,非常符合大众主流审美。 不过毕业之后,贺云承拒绝了顶级球队的邀请,橄榄球只是他兴趣之一,而任何兴趣只要和职业挂钩,就会变得索然无味。 昨晚和狐朋狗友喝酒到半夜,贺云承头有点疼,随意地把发丝拨到脑后,坐着缓了缓。 缓到一半,后知后觉下身那玩意儿支棱着,硌得不太舒服。 大早上就这么精神抖擞,贺云承想了想,是有一段时间没做了…… 看来得尽快把人搞到手。 --- 很快有人联系了钟渝,说他是贺总的助理,电话里他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直入主题:“贺总十分注重个人健康管理,所以请您于明日上午9点前,前往赫世医院体检,项目都已经预约好了,注意事项晚些会发到您手机上。” 体检? 钟渝说好。 第二天是周日,一大早钟渝就出发去医院。 是赫世集团旗下的一家私立医院。 医院很大,环境清幽安静,钟渝按着指示,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体检中心。 他在报到处拿到了体检项目表,除了些常规体检外,对方最关注的恐怕是性.病、传染病的那几项。 私立医院价格偏高,体检中心人不太多,钟渝走的又是vip通道,全程无需排队,不到一小时就全部做完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那位姓李的助理再次联系钟渝,约他在学校的咖啡馆见面,说要商定一些事宜。 钟渝如约而至,李助很年轻,一身正装在学生间格格不入,见到他来先是客气地跟他握了个手,邀请他坐下。 李助微笑着推了份文件过来,“在关系开始前,贺总有一些要求,希望您事先了解一下。” 钟渝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翻开,是一份协议。 贺云承作为主导者,有绝对的决策权,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他随时可以解除关系,但钟渝不行。 第14章 并且在他们关系存续期间,钟渝不能与他人发生关系,否则视为严重违约。 还有钟渝需要无条件履行情人义务,所谓情人义务,包括但不限于上床、陪玩、提供情绪价值等等…… 协议里只约束了钟渝的行为,对贺云承却提及甚少,是份典型的不平等条约,但这段以金钱为开始的关系本来就不可能对等。 说好听点叫交易,难听点就是包养。 “我也有几个要求。”钟渝把文件推到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助。 李助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也不知道他是第几次为他老板做这种事,非常驾轻就熟。 “您说。” “第一,不能影响我的学业。” “第二,不能强迫我做不想做的事。” “第三……”钟渝顿了顿,“我是人,不是物品。” 李助点点头,“我会向贺总转达您的要求。” “就现在。”钟渝坚持道。 李助眨了下眼,当着钟渝面拿出手机打电话,连着打了三个才接通,他复述了钟渝的要求。 “嗯,好的。” “没有了,就这些。” “好的,好的。” 他挂了电话,对钟渝说:“贺总答应了。” 钟渝心下微松,取下签字笔笔帽,看向协议最末尾的签名处,甲方那里签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贺云承。 原来是这个承,他心想。 他落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接到贺云承电话,让他晚上过去的时候,他心里竟异乎寻常地平静。 --- 晚上八点,钟渝站在五星级酒店的门口,抬头看了眼这栋复古欧式建筑。这家作为京城的老牌酒店,据说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随便吃顿饭都要花掉普通工薪阶层小半个月工资。 大厅里很宽敞,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眼的光,墙壁上挂着大幅西方名画,十分富丽堂皇。 钟渝找前台拿了房卡,来到了位于顶层的豪华套房。 贺云承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跷着二郎腿,旁边小几上放着酒杯,打量他几秒,说:“去洗澡。” 钟渝从善如流地走进浴室。 浴室相当豪华,中间有个巨大的圆形浴缸,瓷白的缸面反射着冷光,地砖光可鉴人。 钟渝脱掉衣服,走到靠墙的花洒下,打开水龙头。 热水冲刷在身上,他放空大脑,不去想等会儿会发生什么。 洗完后,他穿上放在一旁的浴袍,推门出去。 贺云承抬眸看他,勾唇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洗上一两个小时。” 钟渝语声淡淡:“没必要。” 该来的总要来,无非是早一点或晚一点,而他向来不喜欢逃避。 贺云承对他招手:“过来。” 钟渝听话地走到了他面前,贺云承端起杯酒,笑着递给他。 “尝尝。” 钟渝接过酒杯,暗红色酒液散发着浓厚的酒气,他轻轻抿了一口,浓烈的酸涩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味蕾刺激着神经,腮帮子顿时就酸了一半。 接收到那人似笑非笑的视线,他闭上眼睛,仰头干脆地一饮而尽。 贺云承坐着,微仰起脸看他。 青年刚洗完澡,整个人冒着新鲜出炉的可口热气,修长脖颈皮肤白皙,凸起的喉结由于吞咽而上下滑动。 贺云承的喉结也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下。 钟渝酒量其实并不好,喝得又急,最后一口酒下去,热流就顺着胃部,逐渐扩散到全身,只短短半分钟,他耳尖和脸颊便已染上了薄绯。 随即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贺云承忍俊不禁地看着他,“品出什么来了?” 酒早已在醒酒器里,并没有酒瓶,他是想让钟渝判断是哪一种酒。 钟渝微顿,说:“波尔多干红。” 红酒有很多种,他只能根据颜色、气味和口感大致分辨是哪一类。 “我这么好的酒,你就品出这个?”贺云承好整以暇地托腮,风流的桃花眼上挑,灰瞳里满是揶揄:“不是应该还要有年份?产于哪个酒庄?用的什么酿造手法?” 钟渝放下酒杯,“那是专业品酒师做的事,我不是。” 贺云承笑容更盛,他发现面前这个人,是真的很有意思。说不出来具体哪里有意思,反正就是很对他胃口。 澡也洗了,酒也喝了,该办正事了。 贺云承起身,一本正经问:“做丨爱,应该不在‘你不想做的事’的范畴里吧?” 他个子太高,目测超过了一米九,垂眸看来时压迫感十足。 钟渝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维持着面容的平静,轻轻摇了摇头。 贺云承眼神戏谑:“那就好。” 钟渝被推倒在床上。 那酒后劲很足,此刻酒意漫了上来,他浑身发热,红唇微启急促地呼吸着。 忽然眉头紧皱,他忍不住闷哼了声。 “第一次?”贺云承嗓音暗哑,显然他此刻也并不好受。 即便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并没有那么容易。 钟渝感到难堪与羞耻,抬臂遮在眼前,咬紧嘴唇,弧度极小地点了下头。 贺云承啧了声,“麻烦。” 说话间抽了个枕头垫在钟渝腰下…… 钟渝脑子里一片空白,额上冷汗涔涔,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离,但又无处可逃。 第15章 “放松。”那人在他耳边说,“别抗拒我。” 第8章 几乎是闹铃刚响,钟渝就醒了。 第一时间关掉铃声,他睁着双眼,安静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初醒的大脑昏沉迟钝,所有思绪仿佛都飘到了很远,一时间竟不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身旁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钟渝眼睫微动,侧过了脸。 晦暗光线里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依稀是个人影。 这感觉有点陌生,钟渝自有记忆起,就没有和人睡过一张床,第一次和人同床共枕,却是和一个统共才见过两面的男人上床。 昨晚的经历在脑子里快速闪过,无论羞耻还是难堪,经过一夜的发酵,变成了漫无边际的麻木与疲倦。 钟渝缓缓舒出一口气,看了眼时间,才七点过。 他习惯早起,常年养成了生物钟,就算再累也会早早醒来。 想起下午有考试,钟渝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怕把人吵醒,只能尽量将动作放轻。身体的不适是那么明显,他蹙着眉,下地时差点没站稳。 摸索着走进浴室,洗澡多花了点时间,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发出“砰”一声轻响。 他顿住脚步,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但并没有被吵醒。 房间里光线还是太暗,钟渝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 天还没亮,远处高楼仍旧亮着光,光线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凌乱的大床上。 那人赤着肌肉流畅的肩背,风流的桃花眼紧闭着,遮住了那双凉薄的灰色瞳孔,无知无觉睡得正香。 浴袍乱七八糟地扔在地上,钟渝的衣服没有被波及,放在床边的沙发上,叠得整整齐齐。 他沉默地穿好衣服,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 刚出酒店,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沁凉的冰点落在睫毛上,眼前白茫茫一片。 钟渝眨了眨眼,体温融化了雪花,眼尾惟余潮湿。 下雪了。 地上积了雪,好在雪层还不太厚,钟渝裹紧羽绒服,缓步走在街边的路灯下。这个点地铁已经开始运行,地铁口不算远,步行有几百米。 回到学校,寝室里只有杜少恒在,见他现在才回来,一脸不可思议。 “你昨晚也去兼职了吗?”杜少恒问。 钟渝之前在酒吧兼职,通常会工作到后半夜,结束后在酒吧提供的员工休息室睡觉,等到天亮再回来。 但杜少恒不知道他已经辞职了,还以为他又去兼职。 钟渝不太舒服,声音很轻地“嗯”了声。 杜少恒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佬不愧是大佬,考试兼职两不误。 随即他发现钟渝脸色苍白,精神状态也不太好,遂关切地问:“你脸色好差,生病了吗?” “没事。”钟渝把羽绒外套脱下来挂在床边,他现在头昏沉沉的,嗓音沙哑地说:“睡一觉就好了。” 他情绪丝毫不显,但杜少恒总觉得他有事,问又问不出来,只能抓了抓头:“那行,你好好休息。” 他说着往门口走,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我要去食堂,给你带份早餐?” “不用了,谢谢。”钟渝几乎是用了最后的一丝力气说。 寝室是四人间,上床下桌,想睡觉只能爬到上铺。 四肢无力酸痛,等钟渝躺到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身心俱疲,在熟悉的环境里,睡意逐渐袭来。 他睡得混混沌沌,梦里他似乎还在酒店外面,沿着马路一直走。 雪越下越大,棉絮般沉甸甸的雪团直往下压,四处杳无人烟,大地静寂无声,他走啊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周遭环境不知不觉就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纯白世界,他站在中间,想大声呼喊,却又发不出声音。 忽然脚下一空,身体猛地失重,刺骨的冰水没顶而来,他仿佛被投入了冰封千年的湖水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被无助裹挟着一路下坠…… 钟渝就是在这时醒来的。 疲倦并未减少半分,头昏脑涨思维迟钝,眼睛干涩无比,四肢仿佛被钉在了床上,即便盖着被子,寝室里也有暖气,但还是觉得冷。 可呼出的气又是灼热的。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 下午四点半,考完试的学生陆续从教室出来,关系好的凑在一起,笑着商量待会儿该去吃点什么好东西。 钟渝几乎是抖着手盖好笔帽,手撑在课桌上,缓慢地站直身体。 太阳穴突突地跳,心脏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律动着,他低着头缓了好一会儿,耳畔是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是早产儿,身体一直不算太好,小时候一到冬天就爱生病,长大了才好些。 昨晚没怎么睡,早上又吹了冷风,加上最近事情多压力大,没怎么休息好,一层层累积下来,不生病才怪。 “钟渝,走吗?” 肩膀被拍了下,杜少恒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一见他脸色就皱起眉:“脸这么红?”说着大咧咧地用手背贴了下钟渝脸颊,“好烫!” 钟渝点点头,平静地说:“可能有点发烧。” “你这叫有点?!”杜少恒对他的淡定无话可说,“我真服了你了!走,校医院去!”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拖住钟渝手臂,出了教室往校医院的方向拐。 第16章 杜少恒长得人高马大,入学不久就进了校篮球队,走起路来步子迈得大,钟渝身体不舒服,但他又不说,硬是咬牙忍着一路跟到了校医院。 “哟,39度3。”校医甩了甩水银体温计,“输点液吧。” “先开药吧。”钟渝说。 校医见他衣着朴素,以为他是怕花钱,好心劝道:“最近流感高发,输液好得快些,你是学生医保可以报销。” 钟渝摇了摇头,坚持道:“开药就行,麻烦医生了。” 杜少恒在一边看不过去了,忍不住道:“医生说输液就输液呗,你难道还怕打针啊?” 钟渝抬眸,淡淡地看了杜少恒一眼。 他不是怕打针,只是不喜欢待在医院,讨厌白色的墙和蓝色的窗帘,以及空气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因为这些是母亲住院的那段时间里,留给他印象最深刻的东西,对他来说总是象征着痛苦与死亡。 不得不说,他那双眼睛是真漂亮,此刻因着发烧,眼眶红彤彤的,泛着润泽水汽。就那么平静地看过来,不带任何情绪,但偏偏会说话似的,让你没法对他说重话。 杜少恒投降了,“行吧,开药就开药。” 医生被他逗乐了,问:“你们是同班同学吗?” “我是他室友。”杜少恒抱臂坐在一旁,嘟囔:“个不省心的。” 咋就这么倔?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发着高烧考试的,那么大个人了还照顾不好自己,杜少恒操碎了一颗老妈子心。 医生开好了处方,钟渝缴费取了药,被杜少恒亲自押送回寝室。 白色退烧药片混着温水服下,钟渝躺在床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忽然唤道:“杜少恒。” 杜少恒刚打开电脑,准备上游戏,听见自己的名字,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嘎哈呢?” “谢谢。”钟渝由衷地说。 杜少恒被他认真的语气弄得一怔。 对于这个室友,他的第一印象是漂亮,不是女相的那种漂亮,也不仅仅局限于五官的精致,还有一种独特的、疏离的气质。 ——就是他明明在对你笑,人也温和客气,但让人觉得难以真正地靠近。 于是第二印象是他安静,安静到近乎孤僻。 报道那天,杜少恒是和爸妈一起来的,大一新生正好是刚成年的年纪,清澈愚蠢好奇心重,家长难免会不放心孩子出远门,因此大多都会陪着孩子报道。 他带着爸妈去宿舍,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在整理书桌的钟渝。 新室友初次见面,杜少恒是个自来熟社牛,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诶?你好啊!咱以后就是室友了!” 对方手上拿着本书,闻言抬起头来,温温和和地回了句“你好”。 他生得好看,又和自己孩子同龄,就容易招阿姨辈的人喜欢,比如杜少恒他妈——程娟女士是个话痨,边忙活边和这小同学唠嗑。 小同学话不多,但有问必答,又不会让人觉得敷衍,很有分寸感。 程女士帮自家儿子铺床,半天没见他家长,就好奇地多问了句:“小钟,你一个人来的啊?” 钟渝点头,“嗯。” “那你爸妈挺放心你。”程女士说完,佯怒瞪了杜少恒一眼:“看看人家,又懂事又独立,都不用家长操心,哪像你,这么大个人还要老妈帮你铺床!” 杜少恒抓抓脑袋,“这不是您嫌我铺得像猪窝嘛?” 钟渝当时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杜少恒也没放心上,可后来偶然从辅导员那听说,钟渝其实是孤儿,他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儿了。 他老妈那话,就好比夸盲人眼神好、夸瘸子跑得快,与揭人伤疤无异。 虽然是无心的,但任谁听了大概率都不会好受。 杜少恒有点愧疚,又出于照顾同学的心思,有机会就会找钟渝一起上下课。 回过神来,杜少恒故意翻了个白眼,“谢屁啊?你抓紧好起来吧,只剩最后一门,你要不考第一,就是对不起我今天牺牲玩游戏的时间陪你去医院。” 钟渝轻笑,“好。” - 夜幕降临。 下了一天的雪,街道上银装素裹,气温直降零下。 最热闹的酒吧一条街霓虹依旧,毕竟再寒冷的天,也阻挡不了浪子们玩乐的心。 小贺总今晚有局,倒也不是上次那种派对,就几个相熟的二世祖一起喝喝小酒,聊聊最近的动向。 高彦磊这人吧,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算不上好人,但要说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贺云承并不排斥和他接触,毕竟一个捧着你又会来事的人,做个酒肉朋友还是不错的。何况他前几年都是在美国,在国内并没有太多朋友,他也懒得去掺和其他圈子,主动凑上来的他又嫌人家庸俗,玩儿不到一起。 “云承今天心情很好啊。”高彦磊打趣道,“人弄到手了?” 贺云承品了口威士忌,烟熏的口感带着丝回甜,闻言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你又知道了?” 高彦磊哈哈大笑,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这京城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什么人?”有个染着头金毛,浑身爱马仕的二愣子问。 “当然是我们贺总的‘心上人’。”高彦磊笑眯眯地揶揄。 心上人? 贺云承瞥了他一眼,懒得开腔反驳。 第17章 金毛爱马仕大名马昊,这时候也想起来了,一拍大腿:“是不是之前那个调酒师?” 上次派对他也在,大家原本玩得好好的,贺云承突然离席,据说是为了个调酒师和路易斯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把人头都打破了。 八卦是人之本性,二世祖们平时闲得蛋疼,哪会放过这种乐子?没多久就在圈里传开了。 可惜马少爷当晚喝大了,并没有注意那调酒师何等样貌,但能被贺云承看上,那肯定长得不赖。 贺云承从鼻腔里“嗯”了声,算是承认了。 八卦新鲜出炉,马少爷兴奋了,精丨虫一占领高地,智商就直线下降,嬉笑轻佻:“怎么样?玩起来带感不?” 贺云承立马皱起眉。 他是风流,又不是下流,向来不屑于把床上那点事拿出来到处说,嗤道:“关你屁事!” 马昊被当众下了面子,脸色有点挂不住,照贺云承阴晴不定的性子,跟他呛吃亏的是自己,便只好忍气吞声。 高彦磊视线流转在两人间,及时地打圆场:“嗐!老马不是我说你,哪有打听人家房里事的?云承你也是,大家出来就图个高兴,平心静气平心静气哈!” 他这番举动都落在贺云承眼里,挑起话题的是他,做和事佬的也是他……京城这圈子里没多少货真价实的蠢货,耍心思可以,但耍到自个儿头上,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姓高的在试探他底线。 贺云承眸色冷了下去,懒得再搭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威士忌杯。 金毛不提还好,一提他脑子里就跟放电影似的,浮现出昨晚的一幕幕。 似蹙非蹙的眉,雾气迷蒙的眸子,细腻泛红的皮肤,隐忍压抑的喘息…… 他就跟中毒了似的,一遍遍回味细节。 妈的。 贺云承仰头喝干杯子里的酒,冰凉酒液暂时压下心头的燥热,拿起搭在一旁的大衣:“我先回去了。” 小贺总说走就走,众人都蒙了,他也不管身后的挽留,自顾大步往外走。 今天出门开的是辆法拉利sf90跑车,限量定制款,无论车型还是颜色都相当炫酷拉风,就随便停在酒吧外的马路边,此时几个人正围着他的车,兴高采烈地拍照。 贺云承双手抄兜,也不出声,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看他们比剪刀手傻笑。 他无论在哪存在感都很强,几人很快注意到他,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迅速逃离现场。 贺云承上了车,坐驾驶座上,拿手机发了条短信—— [今晚来酒店。] 第9章 消息发出去,足足过了两分钟,都没有回复。 贺云承向来不是耐性好的主,立马拨了电话过去,但直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 不耐达到了顶峰,他脸色阴沉下来,重拨,颇有种非要打到对方接电话为止的架势。 钟渝是被枕头边不断震动的手机吵醒的。 在连日的疲倦,以及退烧药里抗组胺成分的加持下,他睡了个好觉,现在都晚上九点了。 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劲,但好在头不疼了,烧似乎也退了。 他捏了捏眉心,有些迷糊地按下接听,嗓音沙哑:“喂?” 终于接电话了,贺云承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钟老师,让你接电话可真难。” 贺云承? 钟渝清醒了。 “没看到消息?”贺云承问。 钟渝才刚醒,还真没看到。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切换到主屏,微信的绿色标志上挂着森*晚*整*理红点。点进微信,贺云承的名字挂在最上方,消息来自五分钟前,让他去酒店。 去酒店无非就是做那件事,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说:“我生病了。” 他那声音任谁都能听出来不对,贺云承气消了些:“怎么?” 钟渝:“发烧。” 贺云承挑眉。 他仔细回忆了下,昨晚自己应该做得不过分吧?知道他是第一次,他还克制了些,而且好像也没弄伤他吧? 他还耐下性子来给他做扩丨张了,要知道他以前哪有这种耐心,都是直奔主题。 脑子里又冒出些旖旎画面,贺云承喉结滚动,心情逐渐多云转晴,清了下嗓直白地问:“你洗澡的时候有自己清理吗?” 钟渝顿了顿,不太自在:“嗯。” 贺云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左手手指一下下点着方向盘,唇角勾起悠悠道:“没清理干净的话,是会发烧的。” 钟渝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略微提高了音量:“还有其他事吗?” 他越是正经,贺云承就越想调戏他,话音里满是轻佻:“钟老师,别害羞嘛,不如下次我教……” 嘟嘟嘟…… 挂断的忙音传来,贺云承后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反应过来后,恼火直冲天灵盖,气得他拍了下方向盘。 结果正好拍到喇叭,骤起的“滴”声把路过的人吓了一跳,纷纷侧目向他看来。 贺云承抬手把头发往脑后拨,这是第二次了,除了钟渝,还没有人敢这么挂他电话! 正想打回去好好教育,突然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贺云承皱眉,不耐烦地扭头:“谁?” 交警的荧光服在夜里格外显眼,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把车窗降下来。 第18章 贺云承撇了下嘴角,照做。 交警“唰”地撕下张罚单,弯腰递过来,公事公办言简意赅:“违停,罚款200。” 贺云承伸手去接,交警打量了他一会儿,说:“喝酒了吧?” “喝了啊。”贺云承承认得很干脆,手臂搭在车窗上,懒洋洋地说:“不是吧阿sir,我这还没开呢,不算酒驾吧?” “叫代驾了吗?”交警又问。 “嗯。”贺云承扬了扬下颌,“这不来了。”幸好他在酒吧的时候给李岩发了消息…… 李岩刚下出租车,看到马路对面的情况,还以为自家老板酒驾被当场逮捕,顿时脑门儿直冒冷汗。生怕那位祖宗惹事喜提银镯子,他赶紧小跑过去,先是道歉:“不好意思啊警官,这是……” “你是他代驾?”交警问。 代驾?李岩愣了愣,心想我一个生活助理,负责老板的衣食住行,偶尔也当下司机,那勉强算是吧? “啊,对,我是。”他点头。 贺云承不耐烦地向他招手,“过来开车,走了。” ——- 钟渝第二天有点低烧,除了精神稍微萎靡些,倒也还好。 一百万已经转到舅舅账户了,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除此之外,他现在也帮不了什么。 最后一门考完就放了寒假,离校之前,寝室其他人商量了下,决定一起吃个饭。 钟渝没有意见,虽然他不热衷于社交,和另外两人也不熟,但好歹大家一起同寝半年,不去未免太不合群。 至于吃什么,大家讨论半天,最终选了铜锅涮羊肉。 冬天嘛,就该吃点热乎的,正好也比较符合所有人口味。 菜很快上来,切得薄薄的羊肉涮在咕噜冒泡的热汤里,很快打卷发白,蘸着芝麻酱,嚼进嘴里满是嫩肉的鲜甜,一点膻味都没有。 都是刚成年的大小伙子,还处在发育阶段,胃口相当好,很快就消灭了两大盘羊肉,好在这家店是按人头收费,羊肉随便加。 正是中午饭点,店里坐满了人,有点忙不过来,老板娘亲自来上菜,把一盘酸菜放在他们桌上,笑眯眯地说:“送的,刚腌好,尝尝够不够味儿?” 杜少恒捧场道:“太够了!谢谢老板娘!” 聚餐嘛,主要是联络感情,钟渝和杜少恒同在北方,至于另外两个,张维远老家在大西北,廖聪则是南方人。 大家也算是来自天南海北,又都是同龄人,话头一打开,就开始胡天海地地侃。 杜少恒话最多,几杯啤酒下肚就上脸了,先是吐槽了一圈系里的老师,尤其最爱点名的那位,搞得他连课都不敢翘。 他话密又幽默,把大伙儿都逗乐了,很快就拉近了距离,纷纷开始吐槽。 说完校园生活,又开始讲各自的家乡,张维远夹着片羊肉:“我们大西北的羊肉也是一绝,以后你们有机会去的话,羊肉串管饱!” “那感情好!” “好好好!说定了啊!” 热气氤氲里,钟渝唇边带着浅淡的笑容,安静地听他们讲话,偶尔也会插上一两句。 忽而手机一震,收到条消息。 来自贺云承,问他现在在哪里。 他笑容淡了些,回复:和室友聚餐。 贺云承“啧”了声,心想怎么比他还忙?到底谁才是金主? 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看着熟悉的来电显示,钟渝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起身跟室友们打了个招呼:“我接个电话。” 杜少恒嘴里塞了肉,含糊不清地摆手:“去吧。” 电话接通,贺云承漫不经心地问:“钟老师,聚餐愉快吗?” 钟渝:“还好。” “看来你心情还不错。”贺云承笑了声,“下午过来,我让李岩去接你。” 下午…… 钟渝抿唇,之前不是说的明天吗? 他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无论贺云承什么时候找他,他都要无条件服从。 “好,我知道了。”钟渝说。 电话挂断,他整理了下情绪,回到座位上。 三人正笑得开心,见到他来,张维远说:“你可算来了,老杜要告诉我们一个消息。” 钟渝看向杜少恒。 杜少恒嘿嘿一笑,宣布:“我有对象了!” 众人一怔,随即笑开。 廖聪猛拍杜少恒肩膀:“可以啊!老杜!给咱422长脸了!” 422是他们寝室号。 张维远把一个空酒瓶凑到杜少恒面前,暂时充当话筒:“来,采访一下我们杜少恒同学,是怎么追到妹子的?” 杜少恒竟然还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我们是高中同学,我暗恋她两年,但是毕业了都没敢说出口。本来想着就这么算了,元旦前她忽然联系我,问我要不要去高中同学聚会。有她我肯定去啊,见面的时候发现我还是很喜欢她,没忍住就跟她告白了,结果她说……她也喜欢我。” “哟~~~” 大家兴奋地鼓掌起哄,另两人说什么也要灌杜少恒的酒,杜少恒来者不拒,很快又喝下去两瓶。 钟渝也跟他碰了下杯:“恭喜。” 杜少恒眼神已经有点飘了,捋直舌头随口道:“同喜同喜。” 钟渝淡淡地笑了笑。 聚餐结束,大家回到寝室,开始收拾回家的行李。 第19章 每个系的考试时间不尽相同,故而放假时间也不太一样,钟渝他们不算最晚的,但宿舍楼里已经走了大半的人,楼道上空空荡荡,比平时冷清了不少。 杜少恒见钟渝安静地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好奇地问他:“渝啊,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申请了留校。”钟渝说。 学校寒暑假期间是可以留校的,只是需要报备,他答应安女士寒假里给贺云舟补习,顺便自学设计软件。 “那你过年怎么办?”杜少恒瞪大眼睛,“自己在寝室里过啊?” 钟渝默了默,说:“看情况吧。” 他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过年,在哪其实都无所谓。 杜少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行吧,那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大概下午三点左右,钟渝接到了李岩的电话。 见面地点约在了校外,钟渝到的时候,李岩正站在一辆黑色商务车旁打电话,见到他来,笑着向他招了招手。 “接到了。”李岩对电话那头说,随即给钟渝拉开后车门,客气地请他上车。 钟渝有点不太习惯,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从上车起就非常沉默,李岩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他,青年注视着窗外,侧颜沉静疏离,不知在想什么。 李岩当了贺云承一年的助理,对自家老板的风格也算是有大致的了解,玩心重没定性,典型的花花公子。 此刻看着钟渝,他心情有些复杂。 诚然,贺云承有钱有颜,但花心也是真的,钟渝对他来说只是玩玩而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腻了。 钟渝一个大学生,还是孤儿,无父无母没有背景,和贺云承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现在两人凑在一处,也不知道对钟渝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岩叹了口气,这并不是他一个打工人该关心的,他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 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是一家日式温泉酒店。 李岩把人交给身着和服的女侍者,就先告了辞。 女侍者向钟渝欠了欠身,礼仪周到地请他跟上自己。 钟渝走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他是建筑系,对建筑比较敏感,酒店整体是日系风格,建筑结构和装饰材料主要用的是木材,屋顶类中式古建筑歇山顶样式,在日本的话应该叫入母屋造…… 他们穿过一条走廊,女侍脚上的木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踢踏声。 她把钟渝送到房间外,叽里咕噜地说了串日语,大意是祝他玩得愉快。 钟渝推门进去,入眼所见是一间布置典雅的客厅,但是没有人。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隐约听见有水声从旁边传来,便走过去,拉开了日式栅格门。 带着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是一方独立的温泉。 贺云承赤丨裸着上身,慵懒地靠在池边,见到他来,唇角微扬似笑非笑。 “脱衣服。” 第10章 钟渝呼吸微滞。 他站在原地没动,贺云承眉眼间逐渐染上不耐,戏谑道:“你不会要穿着衣服泡温泉吧?” 钟渝轻轻吸了口气,低下头,开始脱衣服。 先是外套,他今天穿的是件黑色长款羽绒服,里面是灰色的套头卫衣。他把羽绒服叠好,放在一旁的榻榻米上,随即两手抓着卫衣下摆,双臂交叠上举,将卫衣脱了下来。 没了衣料的庇佑,他光裸的皮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情不自禁就想蜷起身体,从而保护自己。 衣服脱完了,接下来是裤子。 解开纽扣,宽松的牛仔裤滑落到脚踝,他弯腰拾起,照例认真叠整齐。 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也就只剩内裤了。 贺云承懒洋洋地靠在池壁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身材高挑比例极佳,劲瘦的腰线往下,一双腿又长又直……即便以挑剔的目光来审视,也找不到什么错处,顶多就是肌肉薄了点。 贺云承职业病犯了,不由自主地开始做健身计划,这么绝的比例要是练好了,一定非常诱人……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晚的旖旎,他喉结滚动了下,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不继续?” 钟渝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看似平静,但又深邃无比,仿似压抑着万千情绪,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贺云承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 钟渝握了握身侧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脱下最后的遮蔽。 贺云承满意地端详着他,那眼神并不狎昵猥亵,更多的是一种……欣赏? “下来。”贺云承勾了勾手。 钟渝眼睫低垂,缓步走到温泉池边。 池子并不大,四四方方,水面氤氲着雾气,看不清水下的景象。 钟渝小心地迈进一条腿,温暖的热流包裹上来,逐渐驱散了寒意。 水并不深,也就到他膝盖上面点,他缓缓下坐,水压挤压胸腔,呼吸便稍微有些困难。 伸腿时不小心碰到了滑腻的皮肤,他被烫了般赶紧缩回,蜷在自己身前,以免再次碰到对面的人。 贺云承轻笑,“坐这么远,是怕我把你吃了?” 钟渝不说话,只是垂着眸子注视着水面。 见他浑身上下写满生人勿近的抗拒,贺云承撇了下嘴角,也不再逗他,放松地舒展四肢,头仰靠着池边的软枕,闭上眼享受冬日的温泉浴。 第20章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贺云承泡够了,从池里起身。 他毫不在意地解下腰间湿透的浴巾,赤果着健美的身体,走向另一侧的屏风,拿起搭在上面的黑色条纹浴衣,动作利落地套上。 随即又走回来,扔了件米色的在钟渝旁边:“穿上。” 钟渝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起身,先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才拿起衣服。 棉麻的布料十分柔软,腰带他不太会系,便随意掖在了腰后。 贺云承俯卧在榻榻米上,双臂交叠垫在下颌,说:“过来给我捏下肩膀。” 钟渝跪坐在他身旁,活动了下手指,开始给他按摩。 他手法力度竟意外的专业,贺云承很受用,舒服地半眯起眸子。 “不错嘛。”贺云承说,“专门学过?” 钟渝脸上没什么情绪,“嗯。” 贺云承不解:“你一个学生学这个做什么?” 学这个做什么? 钟渝眼睫微颤,当然是为了给人按摩。 他母亲病重,即将油尽灯枯的那段时间里,因为无数次的化疗和病痛折磨,她已经无法下地走动,甚至连翻身都很困难。 长时间卧床,血脉不流通,就容易导致压疮和肌肉萎缩,为此他跟护工学了按摩,想缓解母亲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点。 长期的病痛折磨足以摧毁任何人的意志,不论那人曾经再怎么坚强。 在母亲最后的时间里,她变得非常刻薄神经质,任何小事都能成为她歇斯底里的导火索。可能只是水稍微热了一点,她就会用力把水打翻在钟渝身上,甚至不惜以最恶毒的话语诅咒自己的儿子—— “你为什么不去死?如果没有你,我这辈子就不会那么痛苦!” 到后面钟渝已经麻木了,她压抑了那么多年,那么痛苦,早就该疯掉了。 但母亲走后,他想起来的,不是她怨毒的眼神,而是小时候那个炎热的夏天,她牵着他的手,温柔地问他要不要吃冰淇淋,以及那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思念。 人脑真是神奇的器官,在遭受重大创伤后,自我保护机制便会开启,过滤掉痛苦的事,只留下温馨的回忆。 “哑巴了?怎么不说话?” 贺云承的声音把钟渝拉回现实。 钟渝不自觉用力,轻声说:“因为我妈妈。” 因为妈妈?贺云承想起来,钟渝的妈妈是因病去世的,按摩可以缓解部分疼痛,他学这个说得过去。忽然颈窝一阵剧烈酸痛,他“嘶”了一声。 钟渝松开手,“抱歉。” 贺云承没有生气,反而来了点兴致,调侃道:“看不出来,人挺瘦的,劲儿倒是大。” 他翻身坐起,手肘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微偏着头打量钟渝,唇角含笑:“我一直想问,你教贺云舟哪门课?” 钟渝:“数学。” “哦。”贺云承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想请钟老师给我辅导辅导。” 钟渝蹙了下眉,“什么?” 贺云承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一手揽住钟渝的腰,意味深长道:“比如……生理课。” 下一秒,钟渝的腰带散落开来…… ———— 结束后,贺云承抄着钟渝膝弯,横抱进了浴室。 他把人放进浴缸,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手臂一捞抓着钟渝脚踝,面对面地抱坐在身上。 这姿势过于亲密,钟渝挣扎了下,抬手抵住他肩膀,动作间透露着抗拒。 贺云承双手拢着他的腰,笑意盈盈地说:“别动,现在到我教你了。” 话落手伸到水下…… 钟渝咬紧唇不发出声音,手指紧紧地抓住浴缸边沿,侧过脸不愿意看贺云承。 贺云承偏不让他好过,故意使坏,手上一用力—— 钟渝身体一颤,没忍住闷哼了声…… 尾调带着令人脸红心跳的颤音,羞耻与难堪再度袭来,他无力地推拒着,仿佛一尾落入罗网的鱼,一切挣扎都徒劳无功,注定要任人宰割。 这种另类的折磨似乎持续了很久,钟渝脑子里一片空白,过电般奇异的感觉爬上脊柱,沿着神经末梢不受控制地扩散到全身……他眸子里蒙了雾气,仿佛缺水般,嘴唇微启急促地呼吸。 贺云承凝视着钟渝,把他脸上的所有变化收入眼底。 看着怀里人原本平静冷淡的脸,在他的掌控下逐渐破裂,眼底含泪,露出羞耻迷离的神情,也是一种别样的情丨趣。 但他自己也没讨着什么好,还没弄完,就又精神抖擞了。 钟渝自然察觉到了,睁开眼,戒备地看过来。 贺云承轻笑,凑过去贴在他耳边,嗓音暗哑:“会了吗?” 钟渝此刻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点了点头。 贺云承眼睛弯起:“真乖。” 他头发已经完全打湿了,抬手随意地拨到脑后,露出一张五官深邃轮廓鲜明的脸,水珠顺着脸颊蓄积到下颌,流过凸起的喉结,滴落到起伏分明的肌肉上。 英俊至极,混蛋至极。 清理完后,贺云承顺手给钟渝洗了个澡,洗完用浴巾一裹,把人抱到了床上。 他捏了下小情人泛红的脸颊,温声说:“自己把头发吹干。”话落又回到了浴室。 那玩意儿还支棱着,贺云承皱眉,不耐烦地手动解决。 第21章 弄到一半他后知后觉,人就在床上,自己为什么在这diy?而且又是帮清理、又是给洗澡,还温声软语抱来抱去……他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以前哪做过这些蠢事? 算了,床上那是个脆皮大学生,身体这么弱,万一又折腾病了,岂不是又要吃几天素?养好了才有利于可持续性发展。 自己真是越来越有爱心了,做金主做到这份上,他简直要为自己的美好品德鼓掌! 第11章 贺云承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心血来潮,手撑在床沿,弯下腰仔细打量。 睡着的人头发半干,手里还握着吹风机,估计是吹到一半睡着了。 这是有多累? 不过脸是真的好看,脸颊和眼眶是情丨潮过后的微红,睫毛也挺长的,小扇子似的微微颤动着,显然他睡得并不安稳。 男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温柔的,尤其是面对可心的人,贺云承好心地帮他把吹风机拿开,给他盖上了被子。 钟渝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忽然感觉有人在拍他脸颊,他缓缓睁开眼睛,思绪仍旧混沌。 “喂。” 那人还在拍,“醒醒。” 模糊的视线里是一张放大的脸,钟渝下意识抬起酸软的手,把他的脸拍开。 那人的嗓音低沉带笑,“我好心叫你起来吃东西,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聒噪。 钟渝蹙了下眉,逐渐清醒过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 贺云承眉峰轻挑,“睡傻了?” “几点?”钟渝问。 贺云承懒得说话,指了指墙上的钟。 晚上9点半,竟然睡了快三个小时。 钟渝双手支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卧室的榻榻米上不知何时多了张矮桌,上面摆满了各式日料。他今天午后就没有进过食,又被抓着做了些消耗极大的剧烈运动,腹内空空,早就饿极了。 下床时膝弯一软,贺云承扶了他一把,意味深长地轻笑了声。 钟渝略微用力,将手腕从他掌心挣脱开来,走进浴室洗漱。 洗漱完时,贺云承已经坐在矮桌边,两条长腿略显憋屈地盘着,在给自己倒酒。 钟渝坐在了他对面。 菜品相当丰富,各色各样的生鱼片整齐码放在冰盘里,炙肉散发着诱人肉香,寿司上铺着高品质鱼子酱,配着寿喜锅和清酒,以及各色凉菜。 虽然饿,但钟渝吃相十分文雅,即便被菜里的芥末辣到,辛气从鼻腔直冲天灵盖,也只是让他皱起眉。 但不知为何,无论他吃什么,到嘴里后都泛着股挥之不去的腥气,仿佛在吃腐烂的死鱼。 他喉咙发痒,胃里翻涌着呕吐的欲望,在吃下一块炙鳗鱼后,那种呕吐欲达到临界,他皱紧眉偏过了头。 贺云承一直在注意他,此时见到他脸上强行压抑的、将呕未呕的神情,手肘撑着桌面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瓷杯,唇角似勾非勾,意味不明道:“这么快就有了?” 不等钟渝答,他放下瓷杯,探身捏住钟渝下颌,把他的脸扳过来,让他看着自己。 “还是说……”他眯起眸子,阴沉地问:“我长得就这么令人作呕?” 钟渝被迫注视着他。 贺云承瞳孔是冷冰冰的灰色,大多数时候都透着轻浮浪荡,但只要他露出这种危险的表情,那种令人心悸地压迫感便覆顶而来,像荒野上狩猎的孤狼,而自己是被他盯上的猎物,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撕碎,拆吞入腹。 呕吐欲逐渐缓解,钟渝迎视着他目光,启唇平静道:“我只是吃不惯而已。” 贺云承端详着他,忽而笑了声。 “早说嘛。”他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我叫人送碗粥来。” 钟渝下颌被捏过的地方隐隐发麻,面对性格如此阴晴不定的人,压力不可谓不大。 大概过了几分钟,粥就被送了过来。 纯中式的蔬菜肉丝粥,热气里飘着淡淡清香,但钟渝已经一点胃口都没有。 胃里也不再翻涌,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绞痛,不知是饿的,还是生食引起的不适,不好受,但也不算难捱。 贺云承没吃多少,倒是一杯接一杯,品尝甘酿般喝完了瓷瓶里的清酒。他酒量向来好,丝毫没有醉意,身体微微发热,舒服又助眠。 盯着钟渝吃下去半碗,他站起身,大步走向床边:“睡觉吧。” --- 翌日。 生物钟定时发作,钟渝早早醒来,天似乎还没亮,他闭上眼睛,破天荒地睡了个懒觉。 再次醒来,是被身旁的说话声吵醒的。 贺云承靠坐在床头,正在和人打电话,语气里满是不耐。 “不就是两天没去,至于吗?” 电话那头的人陡然拔高了音量,钟渝甚至都能听到声筒里漏出的怒吼。 “你又在哪里鬼混?给老子滚回来上班!” 贺云承把手机拿远,无所谓地轻嗤了声。 小贺总向来爱玩,他不喜欢经商,对家里的生意更是不感兴趣,只想继续当他的纨绔子弟,上个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不时就要被他老子拎到办公室臭骂。 他被骂烦了,干脆旷工,集团里的人都知道他准太子爷的身份,他脾气又坏,除了贺总与贺董事长,也没人敢找他麻烦。 第22章 “知道了,贺总。”贺云承懒洋洋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名堂,其他的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今早9点我在公司见不到你,就别怪我无情!”贺敬海放完狠话,啪地挂断电话。 贺云承拧眉,心里头的烦躁达到了峰值,一看时间已经八点过,再晚就来不及,立马骂骂咧咧地起床穿衣服。 钟渝缓缓地坐起,拥着被子看他忙活。 贺云承两条长腿往裤腿里一伸,两手拉着裤腰迅速往上提,他那件高定黑色衬衣还没扣纽扣,衣襟大敞露出流畅的肌肉,见钟渝在看他,说:“过来帮我。” 钟渝慢吞吞地挪过去,纽扣镶嵌了宝石,式样复古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他伸出手,从上往下不紧不慢地帮贺云承扣上。 贺云承微仰起头,方便他操作,但眸子微垂,视线仍落在他脸上。 钟渝注意到他喉结的滚动,不明所以地抬眸,正好撞进他眼中。 阳光侧映进面前人眸底,贺云承这才发现,原来钟渝的瞳孔不是他以为的纯黑,也不是亚洲人常见的深褐,而是近乎琥珀的浅色。 无悲无喜,淡漠疏离。 贺云承忽然有种感觉,即便人近在眼前,但他似乎……抓不住他。 最后一颗纽扣系上,钟渝退开,下床找自己的衣服。 贺云承收起莫名其妙的想法,无论怎么样,人现在他掌心里,只要他不主动放手,他就无法逃离。 --- 贺云承紧赶慢赶,终于踩着点到了公司。 赫世集团总部大厦在最繁华的区域,写字楼拔地而起,独特的造型使得它在钢筋丛林里,毫无悬念地成为了地标物,下方的广场是网红打卡圣地。 集团最开始是以电子产业发家,90年代初借着互联网的东风飞速发展壮大,上市后市值一路暴涨。创始人即现任执行董事是贺云承的爷爷,贺坤。贺老爷子不光有商业头脑,且目光长远勇于做尝试,旗下公司遍布地产、物流、医疗、金融等行业,以及用来刷民众好感的慈善基金会。 老爷子年事已高,年轻时奋斗落下一身毛病,处于半隐退状态。 那个年代家里孩子多,贺云承亲爹贺敬海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兄弟一个小妹。 小妹远嫁,不参与集团的管理运作,贺敬海虽然是目前明面上的掌权人,但另两个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老爷子担心兄弟阋墙,早早把另两个儿子调到了外地分部,但若是他哪天真要退了,少不了又是一番争权内斗。 对于贺敬海,除了兄弟虎视眈眈,还有个不成器的大儿子。 先是大学选了个在贺敬海看来毫无用处的专业,并且大半的时间都在玩,是个金玉其外的废物。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儿子,贺敬海想着先慢慢历练,就把他放到了财务部。 财务总监是贺敬海一手栽培的,工作能力极强,本想着让他带带贺云承,谁知没过多久,财务总监就摇着头来诉苦了。 贺敬海又把烫手山芋扔到了物控计划部,相同的剧情再次重演,贺敬海一个头两个大,于是又把他发配到人力行政部。 谁知到了那里,贺云承简直如鱼得水。 人力行政部女员工偏多,他每天一副花花公子打扮,桃花眼脉脉含情,年长的女士母爱泛滥,年轻的女孩儿见到他就脸红,话都不敢跟他说,更别提拿工作上的事去烦他。 但即使这样,他也从来没有准点上过班,隔三差五旷工,考勤一片飘红。 贺云承路过办公区时,引来一片惊讶的目光,太子爷准点上班,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或者小行星明天就撞地球? 贺云承面不改色,走进自己的专属办公室,办公桌上堆了厚厚一叠文件,都是已经审好的,他只需要签名就行了。 他龙飞凤舞地签完,有点无所事事,懒洋洋地把脚跷到办公桌上,拿出手机给新晋小情人发骚扰消息。 小情人半天没动静,贺云承知道他大概率看到了,只是已读不回。 小贺总撇了撇嘴,退出微信,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消消乐。 great! amazing! unbeliveable! 欢快的背景音在办公室飘荡,贺云承也不是爱玩这种游戏,只不过他懒得动脑子,打发时间罢了。 贺敬海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脸顿时黑如锅底。 贺云承听到警告的咳嗽声,抬头看见亲爹,慢悠悠地把脚放了下来。 “贺总,早上好啊。”他笑嘻嘻地说。 贺敬海头疼得很。 他知道自己儿子那些破事的时候,贺云承已经上大学了,成天泡吧飙车,和一帮废物二世祖混在一起。成年了性格基本定型,早就没法扭转了,他想管也无从下手。 再说贺云承麻烦的又何止性格?还有他的性向! 诚然,贺敬海当年也是留洋份子,思想比大多数同龄人开放,如果贺云承不是他的儿子,或者不是继承人候选,那他根本就不会在意。 但贺云承偏偏是。 为此贺敬海专门致电大洋彼岸的前妻,elsa却满不在乎,认为孩子已经成年,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包括生活方式和性向。 前夫妻俩就孩子的教育问题展开了辩论,越辩越烈谁也不服谁,到最后elsa不耐烦了,吼道:“是你自己没有管好儿子,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第23章 真要论起来,在贺云承的教育问题上,夫妻两人半斤八两,都没有尽到义务。 他们很早就离婚了,那时贺云承刚上小学,由于商定了共享抚养权,原则上来说应该共同教育。但前夫妻俩一个忙于工作,一个忙于满世界旅游,都认为应该由对方教育孩子,结果到头来谁都没管,把贺云承扔给一群保姆,按时打花不完的钱。 保姆们自然不敢管教贺云承,几乎是放养式长大,从小就开始和人打架,长大了更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 贺敬海在沙发上坐下,尽量心平气和:“听说你最近包了个大学生?” 第12章 贺云承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笑容不变:“从哪听说的?” 他知道老头子在自己身边安了眼睛,只是懒得处理,毕竟无论别人怎么样,他都我行我素。 贺敬海冷哼了声,也不和他绕弯子:“我可以不干涉你的私生活,但我有要求。” 贺云承往椅背上一靠,“您说。” “准时上下班,不许旷工,绩效考核按照公司普通员工标准来。”贺敬海说,“下周是公司年会,待会儿你去找charlie,她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他顿了顿,“如果你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我会停掉你所有的卡,你就家里好好反省,你知道的,我一向不讲道理。” 贺云承最讨厌别人威胁他,就连他老子也不例外。 停就停呗,反正他也不只有国内的账户,他跷着二郎腿,无所谓地想。 贺敬海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续道:“我跟你妈说过了,她同意配合,都怪我们以前没有好好管教你,你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老头子拿elsa来压他,这下贺云承是真的不耐烦了,皱眉拖长声音:“森*晚*整*理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贺敬海起身,上下打量他:“还有,你穿的是什么?” 贺云承低头看了眼,随口道:“lv,喜欢的话你自己去买。” 屋里暖气足,他只穿了单衣,黑衬衣印着品牌暗纹,最上方的纽扣被他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胸口皮肤,下身则是黑色宽松长裤——他是极佳的衣服架子,这一身简约时尚,但并不庄重正式。 贺敬海看到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来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贺云承!” 贺总这一吼可谓中气十足,声音都传到了外面工作区,员工们不敢出声,互相传递着八卦的眼神,打开吃瓜群,兴奋地打字:太子爷又挨骂了! 贺云承身体后仰,“说话就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 贺敬海警告他:“从明天起,穿正装来上班,公司不是你的秀场!” ——- 下午的时候,钟渝去给贺云舟辅导功课。 贺云舟很聪明,很多知识一讲就透,还能够举一反三,是个省心的学生。 但自从知道他是贺云承同父异母的兄弟后,钟渝面对着和贺云承三分相像的脸,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 “今天先到这里吧。”钟渝合上课本,“你的卷子我看了,总体来说发挥得不错,就是最后一道大题比较难,分丢得不冤,类似题型我给你整理出来了,你可以先尝试着解,不会就微信上问我。” “行。”贺云舟说,“年前我们还有几次课?” 钟渝:“两次。” 贺云舟点头,伸了个懒腰:“对了,你不回家过年吗?” 钟渝微顿,说:“要回的,再过几天吧。” 他走出贺云舟书房,向安女士道别。 安女士面容温和:“好,老张已经在外面等你了,注意安全。” 老张是贺家的司机,每次都是由他来接送钟渝。 回到学校,临近过年,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家,路上都没几个人。 从校门到宿舍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假期校园交通车停运,钟渝在路边扫了辆共享自行车。天气很冷,他坐上车座,右脚支着地面稳住身体,解下围巾重新围住下半张脸。 快到饭点了,生活区有家很好吃的面馆,他骑着车往那边走,前面路口拐过来一辆自行车,不知怎么回事,车身一偏,摇摇晃晃地往地上倒。 眼见人摔在了地上,看样子似乎还是位大爷,钟渝赶紧停下车,把人扶了起来。 “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碾了个石子儿。”大爷乐呵呵的,“谢谢啊,小同学。” 钟渝围巾遮住了嘴巴,有些瓮声瓮气:“不用谢。” 大爷车筐里的水果掉了出来,黄澄澄的橘子滚了一地,钟渝帮他一个个捡了回来。大爷说什么也要送他两个,他推拒不了,便只好放进自己的书包。 “还不回家啊?”大爷问他。 “嗯。” 钟渝点点头,“过几天再回。” 大爷了然,有些专业设置了小学期,会晚一些放假,也有学生会为了竞赛啊实习啊之类事情留校,所以这并不奇怪。 大爷是个健谈的人,知道他要去生活区,说正好顺路,不如两人一起走,也有个说话的伴儿。 两人并排骑着车,大爷问:“你什么专业?大几了啊?” 钟渝把围巾拉下来些,露出鼻子和嘴巴:“建筑,大一。” “建筑啊?建筑好!就是会比较辛苦。”大爷似乎更热情了些,“当初怎么想学这个专业的?” 第24章 钟渝沉吟片刻,温声说:“因为它很理性,但又非常浪漫。” 建筑不只是简单地画个图纸那么简单,它是理性的,富有逻辑,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但同时它又充满了设计美学与人文关怀,总让人联想到一些美好的事物,比如埃菲尔铁塔,比如悉尼歌剧院,比如圣母百花大教堂,又比如……家。 大爷笑了起来。 钟渝仔细打量他,大爷穿着朴素的灰色棉服,头上戴着黑色的毛线帽,护耳有些脱线,露出了白色的棉絮,完全一副普通小老头打扮。 但钟渝觉得,他应该不只是普通的小老头。 学校有家属区,住着一些老师或教授,面前这位可能就是位退休老教授。 大爷又跟他聊了些学习生活方面的问题,等到要分别的时候,他和蔼地看着钟渝:“我那里有些不用的旧书,如果下次有缘分再见,我就把它们送给你看看,反正我留着也没啥用。” 钟渝道谢。 大爷临走之前,问了他名字:“小同学,你叫什么来着?” “钟渝。” 跟大爷告别后,钟渝来到了那家面馆,进门后暖意融融,他搓了搓冻麻的脸颊,点了碗牛肉面。 吃完回到宿舍,楼道上静悄悄的,走起路来能听到回音,钟渝走到422门口,拿钥匙开了门。 在贺家做家教的收入还不错,他没去找其他兼职,这个假期里先自学cad制图。 他是建筑系,未来的职业规划自然是成为一名建筑师,得益于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世面上有不少绝佳的辅助工具,cad就是其中之一。 而cad在建筑行业里,只能算是入门软件,只要足够自律,自学并不难。 虽然大三之前更多的是学习理论知识,老师也要求他们必须凭手在纸上画图,毕竟软件只是辅助工具,最重要的还是知识的累积。 比如设计一栋建筑,首先要明确功能,还要考虑安全、环境、材料、造型、成本等因素,针对这些因素,又会衍生出更多细分的问题——因此设计者必须拥有深厚的知识基础,以及灵活运用知识的能力。 但钟渝一向喜欢走在前面,随着课程难度加深,后面还会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在浏览器搜索栏输入关键字,很快就检索到许多相关网页,筛掉疑似钓鱼网站,以及一些无用信息,他找到了一个建筑类交流论坛。 钟渝注册了账号,登陆后网页右上角显示了他的昵称和头像,yuri521,头像是一个戴眼镜的卡通人物,系统默认的。 yuri是之前在酒吧打工时随便起的英文名,输入时显示昵称重复,他就加了串数字后缀,是他的生日。 论坛里有不少大神分享的教程,钟渝静下心来,边看边跟着教程练习,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眼睛长时间对着屏幕,又干又涩,他仰起头滴眼药水,冰凉药液刺激眼球,混着生理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闭上眼休息了会儿,忽然手机震动了下。 拿过手机一看,贺云承又给他发消息了。 [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钟老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钟渝蹙了下眉,点进聊天页面,贺云承早上给他发了几条消息,分别是—— [在做什么?] [那儿还疼吗?] [怎么不说话?] …… 钟渝回复:刚忙完。 贺云承紧接着也回:我也刚忙完。 贺云承靠在车后座的真皮沙发上,今天被charlie抓着干了一天的活,从年会企划到场地安排,一直加班到现在,脑仁儿突突地疼。 他捏了捏眉心,等了半天没等到消息,遂打字:又哑巴了? 小情儿漂亮又聪明,但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他越是不爱说话,贺云承反而就越想逗他。 [我很累,要睡了。] 得,这是要结束对话了,其实贺云承也没什么要说的,就是单纯无聊,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贺云承不高兴地转了转手机,看来小情儿这爱答不理的毛病,改天得治治。 --- 钟渝再次接到贺云承的电话,是在三天后的周日。 地点还是那家酒店。 他到的时候贺云承还没来,自己先去洗了澡,坐在沙发上用手机看教学视频。 大概晚上十点,房门被刷开,贺云承风尘仆仆,进门就把大衣脱了下来,随手扔在沙发上。 钟渝是第一次见他穿正装,黑色西装笔直熨帖,包裹着他的宽肩长腿,少了几分浪荡随意,倒有点职场精英的意思了。 贺云承注意到他眼神,唇角勾了勾:“怎么,不好看?” “挺好的。”钟渝说。 贺云承扯掉领带,边解衬衣扣子边问:“来了多久?” 钟渝:“没多久。” 贺云承扣子解到一半,袒露出大片胸膛,低头凑近凝视着钟渝:“你能用超过三个字的话来回答我吗?” 太近了,钟渝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小步。 他这样抗拒的小动作逃不过贺云承的眼睛,贺云承眸底闪过阴郁,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既然不想说话,那待会儿就用来做点其他事情吧。” 话落把衬衣甩在一边,大步走进了浴室。 他很快洗完,浴袍松松垮垮地披着,坐在床沿,对钟渝勾了勾手。 第25章 钟渝走了过去。 贺云承用眼神示意:“知道怎么做吗?”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钟渝呼吸微滞,僵硬地点了点头。 …… 钟渝低垂着眼,口腔被填满,喉咙被异物刺激得几欲作呕…… 贺云承仰起头,急促地呼吸着,忍不住抬手按在了钟渝脑后。 速度骤然加快,钟渝呼吸不过来了,窒息感向大脑传递危险信号,身体保护机制自动运行,开始用力挣扎。 等到贺云承终于放开他,他瘫坐在地毯上,捂着喉咙,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钟渝缓了过来,站直身体,用手背擦了把脸,往浴室的方向走。 “做什么?”贺云承在他身后问。 钟渝脚步微顿,声音沙哑地说:“漱口。” 水龙头开到了最大,他立在洗手台前,弯腰捧水洗脸。 洗完后,他抬起头,突然觉得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 脸还是那张脸,但好像又瘦了一点,也更成熟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他有点记不太清了。 从浴室出去,贺云承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眶和鼻尖红彤彤的,眉峰挑起:“哭了?” “没有。”钟渝已经恢复了平静,“刚才呛的。” 贺云承拉过他,缓缓地压在身下,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钟渝不闪不避,沉默地跟他对视。 “我有时候会好奇。”贺云承开了口,“你到底是话少,还是单纯不想和我说话?” 第13章 钟渝沉默了好一会儿,避开了他的问题,反问:“你想要我说什么呢?” 想要他说什么?贺云承也不知道,他只是想钟渝能及时回他的消息,能和他多说几句话,不要时时刻刻都用一张冷淡的脸对着他。 从小到大,走到哪都有人捧着他,还没谁敢给他脸色看,要是换个其他人,他早就让那人知道厉害了。 钟渝何止甩冷脸,还排斥和他接触,要是可以的话,贺云承怀疑他恨不得离自己十万八千米远。 “我记得你说过,对男人不感兴趣。”贺云承想起了症结所在,“所以和我在一起,就那么让你难受吗?”不过他根本不在意这个问题,钟渝对男人感不感兴趣,都不会影响他想要钟渝的决定。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钟渝说。 贺云承来了兴致,手撑在钟渝身体两边,眼也不错地看着他:“都说来听听。” 身上压着个人,还是个比自己高大健壮的男人,钟渝有些透不过气,抬手推了推他胸膛:“可以先下去吗?” 贺云承不动:“你先说,看我心情。” 钟渝轻轻吸了口气,直视着贺云承眼睛,说:“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贺云承微怔,反应了三秒。 这是个判断题。 两种意思,第一种是虽然钟渝对男人不感兴趣,但因为“他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所以和他在一起并不难受。 至于第二种嘛,就是即便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但他仍旧是男人,所以钟渝还是会难受。 一句话包含了真话和假话,全看他怎么理解。 跟他打哑谜呢,贺云承笑了起来。 “你的回答,可不太让人满意。”他还是放开了钟渝,翻身侧躺在旁边,一手支在颊边,一手玩着钟渝的腰带,游刃有余地说:“无论你愿不愿意,这才只是开始,别忘了还有三年呢。” 钟渝眼睫微颤,忽而笑了:“你说的有道理。” 无论他是否出于本心,当初都是他自己亲口答应的,贺云承也按约定给了他一百万。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而作为受惠的那方,他从来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不管贺云承有没有一丝一豪的真心,还是暂时拿他当消遣的玩意儿,都是他应该承受的,毫无意义的自尊心在这种时候显得尤为可笑。 哪有预支了工资还不干活的,他这样消极怠工,确实不应该。 他的笑声很轻,唇角上扬,眼睛弯起浅浅的弧度,但笑容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像是释然,又像是自弃。 贺云承从来就知道他好看,不然也不会执着于把他弄到手,此时见到他这样的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钟渝自己解开了腰带,宽松的浴袍缓缓从肩头滑落,抵着贺云承肩膀,跨坐到了他身上。 贺云承没想到他来这一出,惊讶地挑了下眉,躺着没动,想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钟渝退下去些,俯身低下头去…… 有了刚才的经验,这次熟练了很多,贺云承盯着钟渝发顶,胸口剧烈起伏,喉结不住滚动。 在他因刺激而下意识抬腰时,钟渝动作微顿,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如湖水般平静,不带半点涟漪,与下半张脸的旖旎画面违和地共存,却又比世界上最烈的春丨药还要让人动情。 贺云承急喘了声,猝不及防地缴械投降。 三分钟不到…… 钟渝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湿巾擦脸。 贺云承有些懊恼,轻咳了声缓解尴尬,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嗓音暗哑地对钟渝说:“那个……可以吐出来。” 第26章 钟渝又去漱了个口。 贺云承对自己刚才的表现非常不满,为了挽回面子,再一次压住了钟渝…… 快结束的时候,他发现钟渝心口有颗朱红色小痣,印在白皙的皮肤上,仿佛雪地上落了朵红梅,糜丽又诱人。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轻轻吻在钟渝心口。 ——- 第二天是周一,贺云承要起早上班。 没办法,老头子既然放了狠话,那就一定会做到,被停了卡不要紧,要是被关在家里,就没法来找他的小情儿了。 李岩已经把干净的衣服送了过来,贺云承穿好了衣服,还得系领带。 看着正弯腰在沙发上找东西的人,他眼珠一转,走到钟渝背后,端着张正经脸:“帮我系领带。” 钟渝在沙发缝里找到了手机,闻言回过身,贺云承今天穿了身烟灰色西装三件套,手里拿着条棕色花纹领带,对他晃了晃。 “我不会打领带。”钟渝说。 贺云承就等着他这句话,笑意盈盈地说:“我教你。” 领带的打法有很多种,温莎结、开尔文结、普拉特结等等,贺云承很少打领带,而且大多数时候也不用他自己动手,所以只会最简单的那种——四手结。 “你小学的时候应该系过红领巾吧?”贺云承边说边给他示范,“领带类似,宽的这边从这里穿过去,绕一圈,再拉过来。” 他展示了下系好的领带,“会了吗?” 见钟渝点头,便又把领带拆开,“换你来。” 钟渝看了眼贺云承背后,墙上的钟显示早上8点半,从这里到赫世集团总部,不堵车的话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而现在是高峰期,堵车是必然。 但贺云承还有心思在这浪费时间,看来是不急。他上前一步靠近贺云承,按着刚才的步骤,有条不紊地打了个还算漂亮的结。 贺云承发现,钟渝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非常认真,眼睫微垂眼神专注,唇角会微微抿起,带一点弧度…… “你们上班时间是几点?”钟渝顺手理了理他衣领,漫不经心地问。 “9点。”贺云承随口应道,随即忽然回过神,看了眼时间,要迟到了! 迟到了少不得被老头子拎去办公室臭骂,他不耐地“啧”了声,一把捞起沙发上的大衣,大步往门口走。 “鞋。”钟渝提醒。 贺云承低头一看,脚上还穿着酒店的拖鞋,额上青筋突地跳了两下。他迅速地换了鞋,出门前想起什么,回身交代:“酒店稍后会送早餐,晚点李岩来送你。” ——- 临近年关,贺云承应该很忙,从那天后,连续两天都没有消息。 钟渝大部分时间呆在寝室里学习,累了就出去吃点东西,再散散步。 舅舅舅妈分别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让他去家里过年,无论怎样一家人热热闹闹,总好过他一个人冷锅冷灶。 钟渝没答应,但也没明确拒绝,只是说看情况。 去年他也是在舅舅家过的年,热闹归热闹,但总有种寄人篱下的不自在,他融不进去,反而显得尴尬。 何况他一个学生,忽然拿出了一百万,本来就是件不可能的事。舅舅舅妈早已问了许多次,他只能告诉他们,说是有个冤大头看上了他家的房子,愿意多花钱买——但每个地方的房价是有大致标准的,他们那里并不是繁华大城市,五十多平的老房子再怎么好也卖不到一百万,这个理由委实站不住脚。 舅舅还严肃地问他有没有做违法的事情,他再三保证了,他们才勉强相信。 过年的时候他们说不定又要旁敲侧击地问,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理由了。 这天,他给贺云舟上完年前的最后一次家教课,告别的时候,安珊留他下来吃晚饭。 “云舟期末考得很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安珊欣慰地说,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只是吃顿家常饭,家里就只有我和云舟,你还怕不够吃吗?” 安珊是位很好的雇主,温柔亲切,说话温声细语,一点阔太太的架子都没有。 钟渝很感谢她给自己这份工作,加上贺云舟也跟着劝,盛情难却,便答应下来。 饭菜还在准备,他们在贺云舟书房里休息。贺云舟把钟渝拉到电脑桌前,说要教他玩游戏。 钟渝小时候,其实很喜欢玩游戏。 那个年代电脑还没那么普及,更多的是在家里玩卡带游戏机,钟渝的妈妈平时管教很严,不让他碰书本以外的东西,但哪个孩子不贪玩,于是他就偷偷把零花钱存下来,和要好的同学一起凑钱买游戏机,放学后再跑去同学家,两个小孩躲在房间里玩。 等他长大些,家逢巨变,他几乎一夜之间就懂事了。 其他同学在玩的时候,他在学习,青春期情窦初开,别人偷偷摸摸地早恋,他也在学习。 高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拿了全国竞赛大奖,本来可以保送,但由于母亲病重,不得不放弃,休学照顾了母亲一年。 可以说在他成长的大部分阶段,“玩”这个字都离他很遥远。 贺云舟和杜少恒玩的同一个游戏,钟渝在宿舍见杜少恒玩过很多次,玩法灵活技能炫酷,就是操作复杂,何况他是新手,难免手忙脚乱。 贺云舟坐在他旁边,手托着脸颊,偏头笑道:“原来你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啊。” 第27章 他本来就和贺云承长得三份相似,这个姿势配上表情,晃眼看去,像极了高中版贺云承。 “我是人,人都有缺点。”钟渝正色道,“何况这是我第一次玩这种网游。” 贺云舟弯起眼角,“看出来了。” 门被敲了两下。 贺云舟脚一蹬地,转椅自动转身,“进。” 安珊站在门口,笑着对他们招手,“饭菜快好了,出来洗手准备吃饭。”她顿了下,又跟贺云舟说:“你爸和你哥也回来了。” 钟渝眼皮一跳,心跳快了半拍。 贺云舟拧眉,撇了下嘴角。 “你这孩子,什么表情?”安珊伸出白皙的手指,戳了下贺云舟额头。 实际上安珊也有点意外,贺敬海工作忙,有时又要应酬,通常很晚才回家,贺云承也几乎不来这边,今天倒是都赶上了。 “什么我哥?”贺云舟语气不屑,“人家可没拿我当兄弟。” 安珊蹙了下精致细长的眉毛,“小孩子别乱说话!一会儿你爸听见,又要说你!” 贺云舟无所谓地耸了下肩。 安珊无奈地对钟渝笑了笑,解释道:“他们两兄弟不在一起长大,关系不怎么亲密。” 钟渝不清楚他们的家事,也无意了解,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 他更在意的是,贺云承也在。 他们跟在安珊身后,来到了餐厅。 贺家的餐厅是纯正的西式,宽敞明亮的厅堂里摆着一张长桌,铺着纹饰典雅的桌布,主座在最前方,两边各一排椅子。 此时此刻,主座上已经坐了个儒雅成熟的中年男性,应该就是这栋别墅的男主人,赫世集团的掌权者,以及……贺云承的父亲。 而坐他左手边的贺云承,在看到钟渝的时候,唇边泛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之前钟渝来的时候,贺敬海都不在家,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安珊向自己丈夫介绍:“这是钟渝,云舟的老师,之前我跟你提过。” 钟渝礼貌地问好:“贺先生好。” “你好。”贺敬海和蔼地对他笑了下,客套道:“云舟的学习麻烦你了。” 钟渝:“应该的。” 安珊坐在贺敬海右手边,见他还站着,便招呼他:“坐云承旁边吧,别客气,不用拘束。” “好。”钟渝点头,动作尽量自然地在贺云承身旁坐下。 贺云承扭过头来,装模作样地寒暄:“钟老师,好久不见。” 钟渝只能配合他演戏,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贺敬海问。 “不算认识。”贺云承说,“之前见过一面。” 安珊适时插话,“是小钟第一次来那天吧,云承刚好碰上。” 贺云承:“对,就是那次。” 贺敬海颔首,表情辨不出喜怒。 佣人们训练有素地上菜,安珊不知道贺敬海和贺云承会一起回来,菜做得不多,有一部分都是现从餐厅订的。 贺家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偶尔聊几句家常,餐桌氛围还算和谐。 钟渝神经一直绷着,生怕贺云承搞什么幺蛾子,被其他人看出端倪。但好在姓贺的还知道收敛,除了偶尔趁人不注意,递几个轻佻的眼神,没做出格的事。 有惊无险地吃完一顿饭,钟渝松了口气。 可麻烦事紧接着就来了。 平常接送钟渝的司机老张家里有急事,刚刚请了假,贺先生原本要让他的司机送钟渝,但贺云承这时候横插一脚,说他也要回去,正好顺路。 贺敬海生得儒雅,但一皱起眉,便显出几分威严:“这里又不是没有你的房间!” 贺云承一手抄兜,吊儿郎当地甩着车钥匙玩儿,“我在这里睡不着,认床。” 贺敬海看他这样就来气,正想骂他几句,就被安珊按住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客人还在呢,哪有在客人面前下孩子面子的?”她小声劝道。 贺敬海冷哼了声,他了解自己的大儿子,以贺云承目中无人的性子,能让他主动去送,除非他对那人动了心思。 他不想让贺云承过多接触年龄相仿的同性,但碍于妻子和小儿子在场,他们不知道贺云承性向,他坚决反对的话反而显得怪异…… 罢了,安珊跟他提过几次钟渝,说他是个懂事有分寸的人,他要是不愿意,贺云承也不能把他怎样。 想到这里,贺敬海不耐地摆了摆手,意思是快滚。 这对父子向来王不见王,说不了两句就要吵架,安珊已经习惯了,叮嘱贺云承:“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开车。” 贺云承轻笑,对着钟渝偏了下头:“走吧,钟老师。” 贺云承今天开的是辆大g。 他车库里一溜的超跑,开到公司总被贺敬海骂,说他是来上班的,不是来飙车,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贺云承又嫌商务车丑,便订了这辆大g,最近几天才到手。 钟渝坐在副驾,刚系好安全带,车就加速冲了出去。 贺云承:“今天没开跑车,不然带你去兜兜风。” 零下十来度的晚上,钟渝不知道他兜哪门子的风,淡淡地附和了声。 车很快开出了别墅区,周遭景物逐渐陌生,钟渝觉得不太对劲,不安地问:“你要带我去哪?” 第28章 贺云承戏谑道:“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很晚了。”钟渝顿了顿,“我还要回学校。” 贺云承轻嗤,“放心,有的是地方给你住。” 话说到这份上了,钟渝没有办法,只能随贺云承高兴。 路越来越偏,来到一个近乎荒郊野外的地方,四周寂静无声,伸手不见五指。 贺云承解开了钟渝的安全带,把他带到后座,开始脱他的衣服。 钟渝紧张地按住他的手,第一次喊了他名字:“贺云承?” 贺云承眉峰微动,讽道:“原来你知道我名字啊。”说话时他已经脱下了钟渝的外套,转而去解他裤子的纽扣。 钟渝:“去酒店……” “这里没人,车窗是单向的,看不到里面。”贺云承安抚道。 钟渝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 …… 车里有些闷,贺云承下车透气,单手打开烟盒,只剩最后一根烟,他熟练地抖出来,叼在唇间。 他懒洋洋地靠着车,夜间风大,便用手笼着打火机点烟,悠然地吸了一口。 尼古丁驱散了未尽的情丨欲,他眯着眼,舒服地喟叹了声,仰起头缓缓吐出烟圈。 “还有吗?” 他回过头,钟渝穿好了衣服,隔着敞开的车窗,轻声问他。 第14章 微仰的脸潮红未退,眼神出奇地平静,贺云承心念微动,鬼使神差地将手里的烟递过去:“没了,最后一根。” 钟渝轻轻眨了下眼,随即探身过来,红润的唇含住滤芯,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 光点明灭间,热气喷洒在贺云承指节上,贺云承的心也跟着跳动了下,不由自主地想,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在贺云承怔愣的时候,钟渝拿走了剩下的烟,手指微微颤抖着,再次凑到唇边。 万籁俱寂,只有他们这里亮着微弱灯火,钟渝眼睫低垂,细密的睫毛掩住了眸色,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夹烟的手搭在车窗上,修长五指苍白冰冷,薄薄皮肤透出青色的血管,漫不经心的动作透出股易碎的颓然,又似乎有种脆弱的……优雅。 贺云承心里冒出个莫名其妙的想法,面前这是位冰做的美人,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要碎裂了。 他忍不住道:“好学生也抽烟?” 钟渝抬眸看来,烟雾笼着他半张脸,淡声道:“不抽烟就是好学生吗?” 嗓音沙哑冷淡,配着他淡漠的神情,贺云承感觉心脏被个小钩子勾了一下,有点痒,想做点什么。 他手搭在车窗顶,低头直勾勾地盯着钟渝,视线流连在钟渝红润的唇瓣上,忽然觉得那一定很软,想尝一尝究竟是什么味道。 但贺云承很快就克制住了。 他不喜欢接吻。 贺云承在床上从来都是直奔主题,从不亲吻床伴,也不让他们吻他。 他从小听到大的那些爱情故事里,什么真爱之吻,什么一吻定情……吻总是和情情爱爱挂钩的,所以对他来说,接吻是比做丨爱还要亲密的事。 而他一向认为性和爱是分开的,他要的只是单纯的性,只享受身体上的愉悦,情情爱爱对他来说是多余的,他不屑,也不需要。 贺云承双手抄兜,转身靠在车门上,看着漆黑的天边,百无聊赖地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的?”钟渝抽烟的动作很熟练,绝对不是第一次。 “高中。”钟渝说。 母亲生病的那一年里,每天要面对高昂的医药费和母亲歇斯底里的崩溃,他压力非常大,常常失眠。有次他实在受不了了,躲进楼梯间,碰到一个中年男人在那里抽烟。 这个男人他有印象,应该是附近病房的病人家属,胡子拉渣,眼眶青黑浮肿,也是一副饱受折磨的模样。 “来一根?”男人问。 钟渝本想拒绝,但犹豫一秒,还是接受了。 男人借给他打火机,点燃后他吸得太急,烟呛进肺里,扶着墙咳得惊天动地。 男人笑了声,“看你年纪不大,第一次抽吧?” 钟渝眼泪都咳了出来,喉咙发痒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适应了就好。”男人熟练地吞云吐雾,感叹道:“这人哪,就跟这烟一样,就这么短短一截,熄了,也就没了。” 他话里有话,钟渝不知道该说什么,选择了沉默。 那男人应该想找个人说话,斜觑了会儿钟渝,问:“你家谁在这里?” 钟渝微顿,“我妈。” 男人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下去,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老婆……医生说救不了了,让做好准备……” 住在这片区的都是癌症晚期患者,大多数都剩不了多少时间,每天都有人死去,新的人进来,再死去,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两天后,钟渝去水房打水,路过一个病房时,听到了男人悲恸的哭声。 他脚步顿了顿,原地站立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临走的时候爱人在身边,或许能少些遗憾吧。 从那以后他就学会了抽烟,但也说不上什么瘾,只有压力实在大、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一两根。 思绪逐渐回拢,烟也抽完了,钟渝小心地按熄烟头,这里没有垃圾箱,只能暂时用纸巾包着,放进衣兜里。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车开回市区,来到了一处高档公寓楼下。 第29章 贺云承瞥见钟渝蹙起的眉,解开安全带,仿似满不在乎地说:“这是我住的地方。” 别问,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人带了回来,可能今晚就是中邪了森*晚*整*理。 先是来了场车丨震,又带人回家。 钟渝没说话,沉默地下车,跟在他身后。 电梯上行,打开就是入户门,贺云承用指纹解了锁,进门后灯自动打开,江景大平层宽阔的落地窗外,霓虹闪烁车流不息,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贺云承脱掉碍事的大衣,“我去洗澡,你如果要洗的话,那里有个浴室。”他指了个方向,“今晚你睡客卧,一会儿家政会过来打理。” 这套房子还没住过除贺云承之外的人,客卧床单被褥倒是有,但因为没人住,家政干活时贺云承也不会盯着,难免偷懒,说不定有段时间没拆洗了。 贺云承说完,边脱衣服边往他自己的卧室走。 “等一下。”钟渝叫住他,“有衣服吗?” 衣服? 贺云承反应过来,他们在车上鬼混了那么久,人被他翻来覆去地干了好一通,钟渝的衣服确实没法穿了。 他有点想笑,偏头看着钟渝:“衣服倒是有,内裤也有新的,不过可能没你的尺码。” 钟渝抿了下唇,“麻烦你帮我拿一套。” 果然是好学生,这种时候还那么有礼貌。 贺云承似笑非笑地点头,桃花眼上挑,又是那副花花公子的浪荡轻佻:“要我帮忙吗?” 他指的帮忙,当然是帮着清理,好处是比钟渝自己来方便,但容易擦枪走火,比如之前在浴缸里…… 钟渝果然拒绝,“不用。” 贺云承遗憾地耸了下肩,大步走进卧室,没多久带了一套衣服出来,扔给钟渝:“衣服估计有点大,你自己想办法,内裤是全新的。” 钟渝虽然高挑,但贺云承身高一米九二,两人足足差了十公分,加上贺云承又常年健身,他的衣服当然不可能合钟渝的身。不过幸好贺云承给的是套家居服,裤腰是松紧的,把袖口和裤腿稍微往上卷一卷就行。 客卫的装修和客厅一样,整体黑白灰性冷淡风,无论洗手台还是浴缸都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洗发水沐浴露倒是都有。 钟渝没有用浴缸,而是走到花洒下,打开了水龙头。 刚出来的水是冷的,即便没有直接浇在皮肤上,可带来的冷气还是让他打了个寒噤。他耐心地等着水变热,走到花洒下,热水冲刷全身。 腿间黏糊一片,他咬着牙关,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去…… 浊液混着热水流下,他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人果然是适应力最强的动物,从最开始的羞耻难堪,到现在能平静地接受,也不过一个月不到。 浴室里配套齐全,他吹干了头发再出去时,家政已经到了,正在换床单。 看见他,对方有些讶异,但还是停下手上的事,礼貌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 钟渝:“你好。” 家政阿姨看到他手上的脏衣篮,立马就迎了过来,要从他手上接过去:“您要洗衣服吗?放这里就行,我这边忙完就给您拿去洗。” 衣服上沾了些东西,钟渝怎么好意思拿给她,往旁边侧了侧身,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他态度很坚定,家政察言观色,也不好从他手上抢,犹豫了下,还是放弃。 “请问洗衣机在哪?”钟渝问。 “在这边。”家政热情地说,“我带您过去。” 她带着钟渝来到洗衣房,洗、烘装置配套齐全,外观看上去就很高级,怕钟渝不会用,她还大致地给他介绍了用法。 “谢谢。”钟渝说,“你先去忙吧。” “哎,好。”她两手交握在身前,“有什么事您叫我。” 等人走了,钟渝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快洗模式下需要十五分钟,他想在这里等着洗完,再烘干。 洗衣机嗡嗡运转着,他垂眸站在原地,放空大脑。 “洗衣机有什么好看的?”背后有声音悠悠传来。 钟渝回身,贺云承双手抱胸,懒洋洋地斜靠在门框上。他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穿着背心和运动裤,头发半干,几缕垂在额前,就连英俊都是桀骜不驯的。 “有事吗?”钟渝问他。 贺云承反问:“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 他们之间除了做丨爱,好像也没有其他事了,钟渝心想。 “让阿姨帮你弄,过来陪我健身。”贺云承说完,转身就走。 钟渝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 他跟了上去。 房间里摆了各式健身器材,跑步机、哑铃、拳击沙包……还有许多钟渝不知道名字的装置,完全就是个小型的私人健身房。 钟渝不知道贺云承想要怎么个陪法,但看贺云承已经开始认真地热身,也用不着他做什么,便自己找了个沙发坐下。 从某些方面来说,贺云承其实很自律,几乎一有时间就会锻炼,即便他泡吧、熬夜、喝酒,身材也保持得很好。他有自己的一套健身标准,每一块肌肉都练得恰到好处,宽肩窄腰长腿,性感健美,就连钟渝也不得不承认,艺术赏析课程上的大卫雕塑,也不过如此。 贺云承今天锻炼得不是很投入,主要是身边多了个人。 第30章 他发现自己老是忍不住想去看钟渝。 跑步时想看,举哑铃想看,就连撸铁都要转过去看一两眼。 这感觉很新奇。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独立惯了,从来没有做什么都要别人相陪的陋习,健身时也不喜欢有人在场,所以才特意在家里搭了个健身房。 刚刚他就是突发奇想,把人拉过来,也没想让他做什么,安静待着就好。 但有人陪的感觉,似乎……挺不错的。 他比平时多练了一会儿,扯了条毛巾擦汗,走到钟渝面前,也不看他,说:“去睡觉吧。” 钟渝早就困了,但又要强撑着,闻言点点头,起身往客卧走,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哈欠。 贺云承走在他身后,发现他发顶有绺头发翘了起来,随着他动作一抖一抖,莫名有点可爱。 他忍住把那绺头发压下去的冲动,板着脸回了自己房间,冲澡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在车上,钟渝被他逼到极致时,喉间溢出的压抑哭腔…… 那一百万,花得可真值。 第15章 翌日。 或许是太过疲倦,钟渝罕见地睡了个懒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早上9点半了。 打开门,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已经洗好烘干,整齐地叠放在门口衣篮里,他拿进门,不知家政阿姨用了什么洗涤液,摸上去暖和又柔软,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洗漱完后,他来到了客厅,李岩这时正好进门,手上拎着几个打包袋,看见他后笑着打招呼。 “钟先生,早上好。” 钟渝点了点头,“早。”他有些疑惑,李岩不是贺云承的助理吗?怎么没有跟着贺云承去公司。 “贺总去公司了。”李岩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是生活助理,只负责生活上的事,公司那边有其他人负责。”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钟渝的神色,对于老板的这位情人,他其实不太拿得准。 钟渝话太少了,情绪也很少起伏,比起那些想法写在脸上的,要多花点心思。 李岩不知道他和贺云承具体是怎么认识的,又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但既然贺云承都把人带回家了,据他所知是头一次,那应该是比较重视的吧? “我带了些早餐来,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他试探着问。 钟渝确实饿了,“好。” 李岩不知道钟渝的口味,但来的路上有家很出名的老字号粤式早茶,种类多又清淡,想来应该不会踩雷,大不了多买几样,总有喜欢吃的。 他把打包袋放到餐桌上,一样样拿出来,精致的打包盒装着艇仔粥、蒸饺、豆浆,加上开胃小菜,热气满满地铺了小一桌。 钟渝走过去,皱眉:“太多了,我吃不完。” 他拿眼睛看李岩,李岩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已经吃过了,吃不完没关系的。” 尽管份量偏多,但钟渝还是吃完了,他不喜欢浪费食物。 他吃饭的时候很安静斯文,动作有条不紊,李岩偷偷看了几眼,心说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都赏心悦目,怪不得老板会喜欢。 贺云承一大早把他叫来,让他带钟渝在附近逛逛,附近商场里有不少奢侈品专柜,无论钟渝想要什么,只要不过分,都尽量满足。 “最近公司比较忙,贺总今晚可能会晚点回来……”李岩斟酌着说,“我带您去逛逛吧,这附近很热闹的,有很多大商场,看您缺点什么……” 他本意是想提醒钟渝,贺云承工作忙回来得晚,不是故意冷落他,让他不要着急。而且既然提到了商场,又说看他缺点什么,意思就是让他自己随便挑。 “麻烦你送我回学校。”钟渝用纸巾擦了擦嘴,“还有,不要用‘您’,叫我名字就好。” “啊?“李岩一愣,怕他没明白,下意识解释:“贺总的意思是……” 钟渝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李岩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别说,这双眼睛漂亮归漂亮,但这么毫无情绪地看过来时,透着琥珀珠般无机质的冷意,还挺有威慑力。 他有点搞不懂,贺云承看起来挺上心的,都带回家了,按理来说钟渝不应该在这等他回来,好好培养感情吗?而且贺云承都开口了,再不济也要去选点东西吧?这样一来,就算是贺云承腻了分手,好歹也能留点好处。 多好的机会啊,怎么就要回学校? 总不能是玩欲擒故纵?以他的了解,贺云承不吃这一套。 但钟渝要回去,他也不能拦着。 “行。”李岩点头,“现在就走吗?” “现在就走。”钟渝站起身,“麻烦你了。” 他说话总是很客气疏离,“请”、“谢谢”、“麻烦”挂在嘴边,摆明了不想和人拉近距离,李岩心里有了数,笑道:“不麻烦的。” 说完带着人下楼,他在电梯里编辑消息,发送给自己老板。 贺云承正对着一堆文件焦头烂额,收到李岩的消息,眉头皱得更紧。 要回学校?不要礼物? 他烦躁地“啧”了声,把手机扔到一边,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 要不是昨天在车里做得过了,他想着补偿一下,结果这么不知好歹。 --- 接下来的两天,贺云承都没再找过钟渝,眼见到了年关,腊月二十九那天,钟渝坐上了回家的高铁。 第31章 除夕将至,小城市里到处张灯结彩,就连街道两边的景观树上都挂满了小红灯笼,商场在搞促销活动,大爷大妈们围着看热闹,年味儿倒是比京城还重。 钟渝没去置办年货,在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点菜。 一大早上,菜市场人满为患,吆喝的、讲价的,扯着嗓子喊,跟打仗似的。肉类几乎是抢着在买,钟渝不想跟那些人挤,被推到了人群外,才十分钟不到,肉摊上就空了。 “让一让!让一让啊!”有个健壮的男人扛着刚杀的半扇猪,皮围裙上沾满了肉渣和干涸的血,从人群里挤过去,“砰”一声把肉甩在摊板上。 人群又一拥而上,钟渝这次被挤到了最前面,耳畔满是嘈杂,谁都想先选。 “一个一个来,大家都有份!”老板娘白白胖胖,长得很福相,一眼瞥见钟渝,立马笑起来:“帅哥你要什么?” 旁边有人不乐意了,说自己先来,凭什么让钟渝先选。 钟渝还没说话,老板娘就笑着呛了回去:“人家是我们这的状元,有本事你家也考一个!” 周围人群静了一静,纷纷看向钟渝,有个别还是同小区的熟人。 钟渝有点无奈,对老板娘笑了笑,说:“麻烦来点排骨。” “好嘞!”老板娘挑了块好的,称完后动作麻利地剁成小块,“扫码支付哈,收款码这里。” 钟渝接下来又买了些蔬菜,他以前经常来这个菜市场,摊贩们大多都认识他,付款时给他抹零,送他颗小白菜什么的。 买完菜回家,他把东西放在厨房,搓了搓冻僵的手,缓缓地舒出一口白汽。 他一年只在家待几天,暖气费一缴就是一冬,不合算,便干脆没缴,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但也还是太冷了。 他买了个小太阳,虽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但聊胜于无。 午饭对付了点水饺,他在房间里用电脑,软件已经能熟练上手了,他登上论坛,翻看那些大神分享的帖子。 除了教程外,还有设计实例,以及一些培养美感的素材。 钟渝发现有个id非常活跃,几乎什么帖子下面都有他的足迹,有时是和人讨论设计理念,有时是分享学习心得,有时也会发些他自己拍的世界各地的建筑图片。 他点进那个叫“春和景明s_”的id,资料栏填的性别男,自称t大建筑系菜鸟,ip定位也是京城。 钟渝拨弄鼠标的手指一顿,这还是个同系校友。 算着时间开始做年夜饭,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就炖了个萝卜排骨汤,酱了个肉丝,以及一盘番茄炒鸡蛋。 按着风俗,他多摆了副空碗筷,在春晚欢快的背景音里,轻声道:“妈,吃饭了。” 手机一直在震动,班级群里聊得热火朝天,还玩起了红包接龙。钟渝没去凑那个热闹,一一回复列表里祝他除夕快乐的消息,安女士甚至还给他发了个红包。 拇指继续上滑,出现贺云承的名字,最后一条消息是将近一周前,他若无其事地划过,回完消息就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他早早地上了床,把家里的被子都盖上了,半张脸蒙在被子里。 外面在下雪,楼下那家人在庆贺新年,笑声透过玻璃隐隐传来,特别热闹。 钟渝往被子里缩了缩,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好冷啊。 --- 年后开学,又回到了钟渝熟悉的生活节奏,每天的固定行程就是寝室、教室、食堂、图书馆,周六按时去给贺云舟补课。 除此之外,贺云承保持着每周找他两三次的频率,地点基本都是那家酒店。 钟渝已经能坦然地接受和贺云承上丨床这件事了,无非就是当做一份比较特殊的兼职,去酒店、脱衣服洗澡、躺下……结束后再洗澡,就是碰上工作日的话,第二天得起早赶回学校上课。 但算起来,心里那个坎儿一过去,倒是比他之前在酒吧打工还要轻松些。 他和贺云承的交流依旧不多,仅限于在床上,有时候贺云承要玩点花样,他也会顺从地配合,只是依旧不爱出声。 于是“让他出声”就变成了贺云承的乐趣之一,他会故意用力,手指撬开钟渝齿关,逼他带着哭腔、崩溃地叫出声来。 花花公子总是喜新厌旧,钟渝以为贺云承也是如此。 但没想到贺云承的热情居然持续了那么久,并且似乎还乐此不疲。 开春后天气逐渐暖和,厚重冬装换成了薄而时尚的春季新款,贺云承被他老子压着学东学西,就连他上大学都没这么累过。 现在不像年末那么忙,他每天踩点上下班,偶尔翘个班出去玩乐。 这比起以前进步了太多,贺敬海怕逼太紧他逆反,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富二代们的娱乐少不了喝酒泡吧,贺云承跟高彦磊那帮子人混熟了,闲下来的时候组个局,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吃喝玩乐。 今晚又组了个酒局,正好在之前钟渝打工的那家酒吧。 酒过三巡,大伙儿都有点飘忽了,不知是谁先提的,说贺云承在这里是不是有个小情儿。 “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高彦磊笑道,“人早就不在这里了!” 这回多了个新面孔,叫靳子睿,据说是某局长家的儿子,刚从国外回来,不知道高彦磊这个交际花怎么把人忽悠过来的。 第32章 “什么小情儿?”靳子睿好奇地问,“男的女的?” 他显然是不知道贺云承性向,众人暧昧地笑笑,“那就得问云承了。” 贺云承对谁都不假辞色,指间夹着个骰子转着玩,眉头轻轻一挑:“怎么,你感兴趣?” 靳子睿脾气好得多,会看人脸色,闻言摆了摆手:“我就是好奇。” 高彦磊哈哈一笑,混熟之后,也大致清楚了贺云承的底线在哪里,只要不触及,他不会真生气。 “不光你,就连我都好奇,云承可宝贝着呢!”他笑嘻嘻地说。 他这一带头,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起哄。 “就是,云承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出来喝酒了,人也见不到几次,魂儿都给小情儿勾走了吧?” “还是那个调酒师?都这么久了,我以为换人了!” “你们说得我心都痒了,怕不是个天仙?” …… 听他们说得天花乱坠,贺云承才反应过来,钟渝在他这都四个月了,他居然还没腻味,这也算打破了记录,是件挺新鲜的事。 贺云承仔细琢磨,钟渝和之前那些有什么不一样? 不粘人不作妖,每次都看似顺从,但若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眼底泄露出的倔强与不甘…… 以及……不把他当回事儿? 高彦磊心思活络,立马就提了个议。 “下周我们不是要去那个新开的马球俱乐部?大伙儿有伴儿的就都带上,怎么样?” 众人一致同意。 所有目光都落到了贺云承身上,他随意地把骰子扔回盅里,漫不经心道:“可以。” 第16章 新开的马球俱乐部在京郊。 关于马球的起源说法很多,有说是起源于中国汉代的,也有说是起源于波斯……反正无论起源于何处,一直以来都以高消费著称,平民通常难以负担,也就是所谓的贵族运动。 贺云承运动细胞一向发达,兴趣爱好也广泛,球类里除了橄榄球,其他项目也玩得不错,马球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都是群纨绔二世祖,但也不乏像贺云承这样被压着在家族企业上班的,为了配合所有人的时间,就选在了下周六,由高彦磊去协调场地。 周三晚上钟渝没课,是个固定的见面时间,贺云承心满意足地结束一场情丨事,把人抱进浴缸,抱坐在自己身前。 他一手揽住钟渝起伏的腰胯,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光滑细腻的皮肤,目光落在钟渝修长白皙的后颈,那上面印了个他方才情不自禁咬出来的微红齿痕。 贺云承身体微倾,下颌垫在钟渝肩膀上,在他耳畔说:“周六陪我去个地方。” 钟渝睁开眼睛。 热气喷在颈侧和耳廓,带来些微痒意,后背紧贴着贺云承胸膛,是个称得上耳鬓厮磨的姿势,亲密到甚至能感觉到贺云承说话时胸腔的共鸣。 “周六我有家教课。”他嗓音微哑地提醒。 贺云承当然知道他周六有课,毕竟被授课的对象还是自己的便宜弟弟,但他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更改,近乎霸道地要求:“请假或者改时间,你选一个。” 钟渝了解贺云承,他是个极其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凡事都要顺着他,你若是让他不痛快,他也会让你不痛快。 他沉吟了下,问:“去哪里?”偶尔学校里有事,他也会把家教时间改到周日,提前和贺云舟商量好就行。 “马球俱乐部。”贺云承说话时视线笼在钟渝脸侧,他喜欢钟渝垂着眸子的模样,细密的睫毛会在眼下打出扇形的阴影,衬着柔和的五官,看起来特别温柔。 “到时候还会有其他人。”他补充道。 钟渝大概知道“其他人”指谁,无非就是那群纨绔富家子,他之前在酒吧打工的时候见过太多,都能想象出届时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好。”他应道。 贺云承心情瞬间变得很好,可能是气氛正好,忽然就很想跟钟渝说说话。他动了动腿,换了个顺服的姿势,手臂勒紧,让钟渝靠在自己的怀里。 “我上学的时候,有段时间特别热衷于打马球。”他语速轻缓地开了个头,声线低沉:“那时候我才十五六岁吧,身体正在抽条,还没现在这么……” 他顿了顿,像在斟酌用词,奈何他词汇量有限,便简单粗暴地续上:“唔……强壮。” 他语气一本正经,尤其说到“强壮”这两个词时,字正腔圆,像在强调什么,钟渝莫名想笑,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贺云承继续说:“学校里有个马球俱乐部,我去的第一天,所有人都笑着围住我,说就我这身板骑得了马吗?还有个人说要用球杆把我击下马。” “然后呢?”钟渝轻声问。 “然后我就让他们和我一对一单挑,轮流上,输了的人就脱掉衣服在马场上裸奔。”贺云承故作神秘,“猜我赢了吗?” 既然他都拿出来说了,结果自然可想而知,钟渝耐心地配合他:“赢了。” 贺云承有些得意地道:“那群人光着屁股追着马跑的场面我这辈子都记得,可惜当时没录下来,不然拿给你看看。” 钟渝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唇角微扬淡淡一笑:“你打得很好?” “嗯哼。”贺云承声调上扬,胸膛随着语声震动:“我外公有个马场,养了很多好马,我还没马高的时候就会骑马了。” 第33章 贺云承轮廓深邃,眼瞳是特殊的青灰色,典型的混血长相,但钟渝还是确认了下:“你母亲是美国人?” 贺云承“嗯”了声,“她和我父亲是大学同学,被爱情冲昏头脑草率结了婚,没几年两人就掰了。”语气不带情绪,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父母,而是其他毫不相关的人。 钟渝垂下眸子。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后果他再清楚不过,他妈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相比贺云承父母,还要更惨烈些。 贺云承没察觉到他情绪短瞬的低落,打开了话匣子般道:“别看我现在长得高,但其实我发育得比其他人晚,我刚到美国上学的时候才十三岁,同龄人都比我高一大截,英语也说不太好,如果拳头不够硬,就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钟渝倒是不意外,无论美国还是国内,都不乏校园霸凌事件,尤其贺云承这样的混血,和其他人长得不一样,就容易被视为异类。 他想起路易斯那句不屑的“杂种狗”,想来贺云承以前没少听,他回应的方式,大概率就是通过拳头。 不过他还是有点讶异,贺云承居然会和他说这种事。 热气蒸腾,钟渝略感乏力,顺着贺云承的力度往后靠:“你以前经常打架?” “嗯。”贺云承点头,无所谓地说:“我父母从来不管我,打架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说得轻松,但在那种青春期敏感的年纪,常年被父母忽视,家庭关系淡漠,长不长歪另说,成年后也很难和人建立长期亲密关系。 钟渝没法评判别人的家事,遂问:“现在呢?” “现在嘛……”贺云承把玩着钟渝的手指,唇角微勾促狭道:“当然是和人讲道理。” 他成年后就很少和人动手了,毕竟发泄的途径多了,比如做丨爱…… 想到这里,他微低下头,暧昧地再次咬上钟渝后颈,印在刚才的齿痕上,牙齿叼着那块软肉轻轻碾磨。 颈后麻麻痒痒,沿着脊柱蔓延到尾椎,带起异样的感观,钟渝手指微微蜷起,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我明天还要上课。” 贺云承颔首,“睡觉吧。” 泡得太久,水都快凉透了,贺云承长腿一迈,率先出了浴缸,抓过一旁的浴巾围在腰间。 钟渝双腿发软,扶着浴缸沿想站起来,下一秒贺云承回身弯腰,把他从浴缸里捞了出来。 ——- 周六那天,李岩开车来接钟渝。 钟渝没让他来校门口,车停在了一条街之外的路口。 贺云承也在车上,车门打开时,视线在钟渝身上停顿了一秒。 人坐到了身边,狭窄的车内空间似乎也跟着明亮了起来,只是太过安静,贺云承板起脸,话音毫无波澜:“走吧。” 李岩打灯起步,抬眸瞥了眼后视镜,后座两人都没什么表情,甚至连招呼都没有打。 钟渝是那种如果不跟他搭话,就根本不会主动开口的人,贺云承则是眼高于顶,只有别人去迎合他,没有他去迁就别人。 李岩暗自摇了摇头,明明是睡在一起的两个人,看着还跟陌生人似的、 他们能在一起那么久,也着实出乎他意料。 一小时后,车缓缓停在俱乐部前,李岩去停车,穿着polo衫的负责人热情地迎上来。 “其他几位已经先到了,您二位要先去换衣服吗?” 贺云承:“嗯,带路吧。” 负责人边走边介绍,“我们这边呢是有vip房的,带有淋浴间,东西都是全新的,您看是要去公共更衣间,还是……” 贺云承眉峰轻轻一挑,转脸看向负责人:“行啊,去看看你们的vip房。” 负责人更热情了,“好,您这边请。” 钟渝跟在贺云承身边,俱乐部很大,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山头,不远处有一排造型别致的小房子,欧式田园风的白墙红屋顶,应该就是负责人说的vip房。 “您也知道我们刚开业不久,但vip房只剩这一间了,其他的都被订了。”负责人邀请他们进门,卖力地推销:“我们这里有全京城最好的草场,马都是赛级名种,不论是打球还是赛马,您都能得到最好的体验。” 房间布置是复古风,原木色的家具颇具质感,与其说是更衣间,更像是休息室。 贺云承打开淋浴间的门,只有一个花洒,空间不是很大,但色调柔和暧昧,莫名适合做一些隐秘的事…… 他眯了眯眸子,眼底闪过些意味深长:“好啊,就这了。” 李岩把装备送了过来,便有眼色地和负责人退开了,屋子里只剩了钟渝和贺云承。 贺云承当着钟渝的面,毫不避讳地换起了衣服,他穿了黑色的polo衫,下身则是白色的修身长裤,比模特还要完美的身材比例搭配深邃五官,使得他看起来俊美非凡。 他穿好了护膝和皮靴,没有戴头盔,手指勾着头盔的系带晃了晃,另一手拿着球杆,向着门口的方向偏了下头:“走吧。” 他们跟着指引,一前一后来到了马球场。 人竟然不少,有男有女,钟渝大致数了数,加上他和贺云承,一共有十三个人。 此时球场上有几个人正在练习,各色马匹驰骋在宽阔的草场上,其他人则围在球场边,欢声笑语与喝彩声混杂在一起。 高彦磊最先看到贺云承,老远就对他挥了挥杆:“云承,快一点!” 第34章 他这么一喊,其他人注意到了他们,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贺云承步子迈得不紧不慢,“练得怎么样了?” 高彦磊下了马,走到场边,闻言哈哈一笑:“怎么,你想虐菜啊?”随即他偏了下头,目光越过贺云承肩膀,落到钟渝身上,不着痕迹地端详片刻,笑容愈发灿烂。 “云承,不给大家介绍一下?” 众人这才注意到贺云承身后的钟渝。 青年约莫二十来岁,五官精致漂亮,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衣,搭着浅色牛仔裤,春季的阳光明媚耀眼,毫不吝啬地照在他身上,边缘镀了圈绒绒柔光,浑身透着清清爽爽的书卷气。 但他的表情又很冷淡,眼神古井无波,即便被那么多人打量,也依旧从容镇定,毫无窘迫畏缩之态。 他这一身打扮与气质,可以说和在场的所有人格格不入,若不是知道他是贺云承包养的情人,还会让人以为他也是哪家公子哥。 贺云承握住钟渝手腕,把他往前拉了拉,和自己并肩而立。 “这是钟渝。” 他只简单介绍了钟渝的名字,便不再说其他。 “哟,怎么跟个学生似的?”有人调侃道。 高彦磊斜了那人一眼,笑道:“人家本来就是学生。” “大学生啊?大学生好,知识分子。” “云承怎么认识的?教教我们……”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视线流连在钟渝身上,贺云承不耐地皱眉:“话这么多,留着力气待会儿打球吧!” 其他人顿时就不服了,嚷嚷着谁怕谁,球场上见分晓。 靳子睿也在人群中,从钟渝出现起,他的眼光就没挪开过。 不知是昨晚没睡好,还是被美色晃花了眼,脑子里晕晕乎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动作的,居然向前走了一步,友好地向钟渝伸出手去:“你好,我是靳子睿。” 钟渝微怔,没想到会有人和自己打招呼,礼貌性地跟他握了下手:“你好。”话落他抽手,竟然没抽动。 他凝眸,不带情绪地看向靳子睿。 靳子睿反应过来,心里慌乱一瞬,急忙松开他的手,“不、不好意思,我……”我了半天,也没想到该说点什么。 贺云承虽然在和其他人插科打诨,但余光仍旧注意着钟渝的一举一动,见到两人的拉扯,眉心一拧。 他把钟渝拉近了些,语气低沉:“怎么了?” 钟渝面色不变:“没什么。” 贺云承瞥向靳子睿,眼神暗含警告。 靳子睿脸色有些尴尬,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开。 其他人没发现这边的小插曲,兴高采烈的讨论着一会儿的战术,贺云承拉着钟渝来到观赛区,安置在座位上。 “你在这等我,饿了就吃点东西。” 钟渝点了点头。 观赛区除了有遮阳伞与座椅,还专门为他们准备了点心、水果和饮料,打球的都到场地上了,剩下的就都是公子哥们带来的伴儿。 有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坐到了钟渝身边,v字衣领开到了胸口,脸上戴着副墨镜,露出嫣红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 “hi~~”他热情地跟钟渝打招呼,声调千回百转。 钟渝:“hi.” “你叫钟渝对吧?”男人端起鲜榨的橙汁抿了一口,红唇张合:“你可以叫我henry~~” 他一个男人,几乎每句话尾都带着森*晚*整*理高低起伏的波浪线,钟渝听着别扭,就不太想和他说话,但出于礼貌,还是不太热络地回应:“好。” henry手支着脸颊,侧过脸直勾勾地看他:“你长得确实不赖,挺招人喜欢的。” “谢谢。”钟渝耐着性子,“你也不错。” “哈哈哈……”henry笑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种有眼光的人。” 球场那边传来惊呼,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摘下墨镜,挂在衬衣胸前的口袋里。他长了张标准的瓜子脸,五官漂亮但略显阴柔,气质也有些轻浮。 贺云承骑了匹纯黑的马,左手稳稳地控制着缰绳,看准机会,俯身用力挥杆,球越过防守,径直飞进了球门。 “漂亮!”高彦磊喝了声彩,和他碰了下球杆:“看来今天我们赢面很大。” 贺云承笑了声,下意识扭头去看钟渝。 钟渝虽然面朝着这边,可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神其实是放空的,贺云承对他的这个表情很熟悉,这说明他在发呆,或者在想问题——总之,没有在注意他。 进球的喜悦被冲淡了些,贺云承勒转马身,语声淡淡:“这才刚开始。” henry笑吟吟的鼓完掌,转过脸问钟渝:“贺云承很帅,对吧?” 他这不是疑问,也不是征询,而是带着肯定意味的强调句。 平心而论,贺云承外貌确实优越,即便再讨厌他的人,也无法否认这一点。 钟渝:“嗯。” “他是你男朋友?”henry又问。 钟渝眼睫微动,他和贺云承应该够不上情侣关系,不过金钱和肉丨体的交易罢了。 “不是。” “哦……”henry拖长音调,“那就是床伴。” 钟渝没应声,算是默认。 “看来我还有机会。”henry笑起来,兴致勃勃地追问:“他是混血,那里应该很大吧?活儿怎么样?” 第35章 他问的都是些私密问题,钟渝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当做没听见。 “就算活烂也没关系,只要硬件设施到位了,毕竟床技还可以练不是……”henry絮絮叨叨自说自话,散漫地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晃晃悠悠:“听说贺云承的床伴从不超过三个月,你的保质期还剩多久?” 他这话说得冒犯,但钟渝竟丝毫不生气,只觉这人怪莫名其妙的,和路易斯之流一样迷之自信。 钟渝眸底泛起抹淡笑,配合地问:“你的意思是?” henry自信地说:“你信不信,总有一天,贺云承会是我的。”他之前就注意到贺云承了,但一直没有机会接近,这次是借了朋友的光……什么花花公子,留不住人是其他人没本事,而他勾勾手指就有不少人凑上来,偏要试试这位高难度的混血美男。 钟渝轻笑了声,“祝你成功。” 他说完就站起身,迈步要离开座位,henry以为他是在给自己脸色看,不高兴地皱眉:“你去哪?” 钟渝淡声道:“上洗手间。” 在钟渝转身的时候,贺云承打了个漂亮的反手球,他无视场上众人的惊叹,得意地驱马转向观赛区时,看到的却是钟渝离开的背影。 贺云承面色逐渐阴沉,几乎瞬间就没有了打球的兴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之火。 他确定了,钟渝是真的没把他当回事。 第17章 上半场很快就结束了,贺云承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观赛区。 位置还空着,他目光四处逡巡,没有看到钟渝的身影。 “你找谁?”旁边的男人笑着问。 贺云承视线落到那人身上,下颌点了点空着的座椅:“他人呢?” 他那双青灰色的眸子实在特别,看人时透着无机质的冰冷,配上他臭得要死的表情,丝毫不把别人看在眼里。 henry莫名兴奋,他就喜欢这种拽得二五八万的,一看就很有挑战性。 他偏着头看贺云承,眼珠转了转,笑吟吟地说:“你把电话给我,我就告诉你。” 贺云承冷嗤了声,转身就走。 “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不给面子嘛~~”henry起身叫住他,“况且这里这么大,你要怎么找?” 贺云承此刻的心情是真的糟糕透顶,一点耐心都懒得给予,加重语气:“他在哪?” “他说有点无聊,要去透透气,好像往那边去了。”henry说着,伸手指了个方向。 贺云承面无表情地睨他一眼,迈步往他指的方向走。 俱乐部很大,山头一半开发成了草地,用来作为球场,另一半则保留了森林原貌。森林和草场的连接处有一片自然湖泊,可以从球场骑马沿着小路到湖畔,再漫步到森林里,沿途风景优美空气清新,身心都能得到放松,算是这里的一大特色卖点。 贺云承没有骑马,沿着小路往湖边走,春日的风温暖和熙,阳光亮得有些晃眼,脚下的草地松松软软,零星点缀着几朵小花。 他毫不留情地踏上去,硬质的靴底碾碎了粉白的花瓣,混着草叶可怜兮兮地融进泥土里。 一路上都没看到人,心情持续走低,他烦躁不已,心里琢磨着待会儿找到人该怎么惩罚才好。 走了大概七八分钟,终于,他在湖边半人高的芦苇丛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瞬间心脏的紧绷感骤然放松,贺云承加快脚步,朝着那人走了过去。 钟渝正低着头研究手上的芦苇,身后忽然传来道低沉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钟渝回头,贺云承正死死地盯着他,表情称得上阴沉。 “看芦苇。”钟渝坦然地答。 他上完洗手间后,碰到一个工作人员,告诉他这边有片湖,风景很不错,让他感兴趣的话可以过来逛逛。 他闲着无聊,不知不觉就来了这边,发现湖边长了片芦苇,正好之前看到过的几个建筑设计案例里,用了芦苇来作为装饰与隔断,效果十分自然美观,还具备一些特殊的功能性能。 不过现在是春天,芦苇才刚抽芽,要等到秋天彻底成熟,茎叶变得更有韧性,才能收取使用。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大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规律,理性且浪漫,人类遵循的同时,又能创造出更多更美的事物。 贺云承更不高兴了,钟渝不把他当回事,倒是对一片杂草。 他咬了咬后槽牙,“不就是一片草,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有。”钟渝认真地解释,话音有条不紊:“有些地区会用芦苇来作为建筑的主要材料,比如构建墙壁和屋顶,通过一些手段处理之后,隔热性和耐火性都非常优异。如果用来作为装饰的话,它的可塑性和美观性都很突出,除此之外也能用于环保,作为过滤材料净化水源……” 涉及到他的专业,他眼神很亮,整个人焕发着勃勃生机,就连话也多了起来。 微风轻轻吹拂,芦苇随风摇曳,有条嫩绿的叶子刮在钟渝脸畔,可能是有些痒,他眨了下眼睛,微微偏头躲开。 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但由他做来,不知为何竟有些可爱。 躁动的心逐渐平复,贺云承缓缓舒出口气,刚才想到的惩罚都全部作废,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算了,就放过他这一次,贺云承心想。 第36章 “你要带一点回去吗?” 话一出口,贺云承就后悔了,这是什么蠢问题?逛街吗还带打包的。 钟渝摇了摇头,“要等秋天,现在还不行。” “那秋天再来。”贺云承说,“现在先回去,我还有下半场要打。” 中场休息的时间已经过了,他来的时候也没有带手机,其他人找不到他,指不定要搞什么幺蛾子。 两人并肩往回走,刚走到半路,就遇到了来找他们的人。 高彦磊一见两人,就叉着腰笑侃:“你俩就算是要过二人世界,也得先把球赛打完吧,之前约定好的,输了的那方要负责场地费以及今晚所有的酒水费。” 为了能玩个痛快,他们今天是包场,如果晚上在酒吧多开几瓶名酒,那可是一笔不菲的费用。而公子哥们除了个别有出息的自己开了公司,大多都是靠着家里,再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 “就是,云承你要是中途就跑了,那我们要是输了,可找谁说理去?” “哈哈哈要二人世界也得晚上啊,这么多人还等着呢!“ “不过这边风景真的不错,待会儿打完球过来逛逛。” 公子哥们你一句我一句,话题越跑越偏,贺云承懒得搭理他们,拉着钟渝手腕回到了球场。 靳子睿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偷偷看一眼钟渝,刚才贺云承不在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钟渝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调酒师。之前听他们私下调侃那调酒师是天仙,是勾人魂儿的狐狸精,他还以为是那种脂粉气很浓的男人,但今天见了才发现根本不是。 钟渝身上并没有那种欢场人身上常见的媚态,反而很清新脱俗,那些人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 他前几年都在国外读书,很少回国,加上不爱交际,对京城这些圈子不是很熟悉。前段时间通过朋友认识了高彦磊,被他带着认识了一群人,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和那些人格格不入,在某些事情上不论三观还是看法都无法苟同,但因为一些家里的原因,他又不得不去接触。 而贺云承则是这群人里,他最不想接触,但又不想得罪的人。 无他,贺云承的性格很突出,骄矜自负目中无人,让人很难和他相处。但他的家世又太过优越,很多人就算讨厌他,明面上也会捧着他。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靳子睿家里是从政的,从小熏陶自然不是什么傻白甜,懂得避其锋芒,从不与人正面冲突。 但是贺云承对待钟渝的态度,让他有点恼火。 其他人告诉他,钟渝是贺云承包养的小白脸,但他觉得钟渝不是那种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人,要么是贺云承逼他的,要么就是有什么苦衷。 可即便是情人,也要有起码的尊重,贺云承抓着人家手腕,随意地拉来扯去,像在摆弄个不怎么上心的玩具。 他几次欲言又止,怕当着贺云承面会给钟渝惹麻烦,就没有贸然开口。 作为贺云承的爱慕者,henry则是另一种想法。 没想到他随便指了个方向,还真误打误撞,让贺云承找到了钟渝,看着贺云承抓着钟渝手腕,那满满的占有欲,他觉得贺云承a爆了。 于是就愈发觉得钟渝不知好歹。 要是有个男人对他占有欲那么强,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哪像钟渝这样眉心微蹙,心不甘情不愿似的。 下半场球赛继续。 钟渝有点饿了,随便吃了块点心,百无聊赖地看向球场。 贺云承攻击性很强,骑着马几乎是横冲直撞,没有人敢跟他正面对抗,这种激进的打法非常消耗体力,但他却总是精力充沛,浑身上下散发着野性。 比赛结果毫无悬念,贺云承这一方的四人胜出,他们高高举起球杆庆祝,商量晚上要开什么酒。 愿赌服输,另一方倒是没怎么丧气,还不服气地放了几句狠话,约定好下次再来。 出了一身的汗,贺云承把东西丢给球童,拉着钟渝回到休息室。 他脱了衣服就往淋浴间走,运动过后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像是有使不完的精力。 哗哗水声里,淋浴间封闭狭小,配色暧昧柔和,之前那点不合时宜的欲丨望卷土而来,一发不可收拾。 他喉结滚动了下,启唇:“钟渝。” 钟渝正坐在沙发上,回复贺云舟的消息,闻言应了声。 “帮我把浴巾拿过来。”贺云承嗓音微哑。 钟渝没多想,手机屏幕倒扣,起身拿了浴巾,走到淋浴间门外,屈指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他把浴巾递过去,突然腕间一紧。 贺云承猝不及防地抓住他手腕,用力一拉,他毫无防备,趔趄着扑进了赤丨裸潮湿的怀里…… 第18章 掌心触到光裸的皮肤,钟渝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手抵住贺云承肩膀,下意识推拒。 贺云承抓住他手腕,顺势折到他腰后,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哑声道:“别动。” 身体严丝合缝地相贴,贺云承的异样是那么明显,钟渝敏锐地意识到危险,眉头紧蹙压低声音:“你干什么?!” 贺云承轻笑了声,含住他耳廓,暧昧道:“干你。” 热气伴着话音传入耳中,钟渝被激得头皮发麻,用力一挣:“贺云承!” 第37章 “说了别乱动。”贺云承扳着他肩膀,将他转过去抵在墙上,单手解他衬衣纽扣。 他力气太大,钟渝挣不脱,又气又急,侧过脸口不择言地骂:“你是狗吗?为什么随时随地就发丨情?!” “我就算发情,也只是对着你。”贺云承笑声低磁,戏谑道:“何况我要是狗,那你是什么?” 他三两下就扯开了钟渝的衬衣,随手扔在一边,转而去脱钟渝的裤子。 房子的隔音并不好,钟渝能听见外面人路过的脚步声,听到他们笑着讨论今天的天气,讨论彼此的球技,以及怎样养护自己的马儿。 他们的声音是那样清晰,给了钟渝自己正与人在大庭广众下,不知廉耻地苟丨合的错觉,比上次在荒郊野外的车里还要难以接受。 “我不想在这里!”钟渝按住贺云承的手,“回去再……” “嘘。”贺云承咬了口他后颈,声线愈发暗哑:“我等不了了。” 颈后的刺痛使得钟渝愈发不安,淋浴间里除了花洒,再无其他依靠,他无措地扶住墙面稳住身体,心里茫然慌乱。 他吃痛地皱起眉,“疼……” 贺云承动作一缓,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腰,放轻了动作。 “你觉得我今天打得怎么样?”贺云承忽然问。 钟渝呼吸急促,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顺着他的话答:“……好。” “说谎。”贺云承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根本就没看。” 所以现在是惩罚吗?钟渝心想。 在他失神的时候,贺云承力度一重,他撑在墙面的手指痉挛地抓挠了下,咬着牙说:“看、看不懂。” 贺云承沉默了两秒,抿唇点了点头:“也是……” 热水倾泻而下,水声掩住了压抑的喘息,墙面光滑没有着力点,钟渝双腿发抖,无力地往下滑。 贺云承干脆把他转过来,托住膝弯面对面抱起,肆意地攻城伐地…… 钟渝睁大眼睛,嗓音陡然变调:“贺云承!” 他被动地抱住贺云承脖颈,身体的支配权全然丧失,大脑持续性空白,耳朵里一开始是彼此的喘息,逐渐变成连续不断的嗡鸣,到最后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结束的时候,贺云承双手勒住钟渝身体,将人紧紧地禁锢在怀里,仿佛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血肉,融进骨血,从此相伴共生。 灵魂被抛至最高点,又缓缓地下落,他神思涣散地想,自己是不是疯了? 等到身体终于落到实处,钟渝已经被抱出淋浴间,放在了沙发上。 钟渝蜷缩起身体,半张脸埋进靠枕里。 贺云承发泄完了多余的精力,浑身上下轻松舒爽,心情好到了极致。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回身时钟渝依然保持着蜷缩的模样,一动不动,好像失去了生机。 他心脏微沉,走到沙发边,弯下腰拍了拍钟渝肩膀。 “钟渝?” 钟渝没动,也没有回应。 贺云承伸手,微微使力,将他的脸转了过来。 钟渝双眸紧闭,睫羽垂落潮湿,不知是水还是泪,嘴唇嫣红点点,竟染了些血色,像是咬破了皮。 贺云承挑了下眉,拇指轻抚他柔软的唇瓣:“怎么了?”宁愿咬出血也不愿意出声?就这么犟? 钟渝偏头避开他的手,眼睫微颤,睁开了眼睛。 对视的瞬间,他琥珀色的眸子冰凉淡漠,无悲无喜不带感情,甚至连半分愤怒厌恶也没有。 贺云承一怔,第一次无来由地心慌,轻轻碰了碰他脸颊,柔声道:“钟渝?” 钟渝又转回身,闭上了眼睛。 “啧。” 好心情烟消云散,贺云承又开始烦躁,不就是在浴室,又没人看见,至于么? 这时他电话响了,是高彦磊打来的。 “你那边收拾好了吗?座都订好了,先吃饭,晚点再去喝酒。” 一行人商定好一起吃饭,饭后去酒吧狂欢,结果临到出发,贺云承还没来,便只能打电话寻人。 贺云承手指拨了拨半干的头发,“你们去吧,我不去了。” “怎么着?”高彦磊提高音量,意味深长地调侃:“就这么急着回去过二人世界啊?” “知道还问?”贺云承没好气。 “行行行。”高彦磊笑道,“我看他们说的没错,你真是魂儿被狐狸精勾走了。” 贺云承直接挂了电话。 瞥了眼还在沙发上蜷着、身上只盖了条浴巾的人,他拨了个电话给李岩。 “带身衣服过来。”贺云承顿了顿,又补充:“他的。” 李岩琢磨了下,“他”指的肯定是钟渝,至于为什么需要换衣服,就没法再细想了。 “好。”李岩应道,“得去现买,可能要多花点时间。” 生活助理嘛,任务就是处理老板生活上的鸡毛蒜皮,自然包括给老板的情人买衣服什么的,不过在贺云承这里,还是第一次。 至于尺码,李岩看过钟渝的体检报告,身高体重都有,照着买就行。 疲倦与无力感过去,钟渝缓过来了,垂眸坐了起来。 他的衣服都湿透了,暂时没法穿,此刻身上就只有一条浴巾,尽管已经是春天,但太阳下山后还是有些凉,他垂着眸子,抱紧了膝盖。 一件外套扔了过来,他抬眸,贺云承没看他,拧着眉毛干巴巴地说:“先披着。” 第38章 钟渝没动。 贺云承又“啧”了声,大步走过来,板着脸把外套披在了他赤丨裸的肩膀上。 他应该是没照顾过人,衣服也披得不像样,很快就从钟渝肩上滑落,贺云承捡起来,视线落在钟渝背上,肩胛附近红了一片,应该是在墙上蹭的。 他反省了下,刚才做得确实有点过,一开始还能控制,后面就跟着了魔似的……他把衣服重新给钟渝披好,掩饰性地清了下嗓:“那个……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钟渝沉默。 贺云承又耐着性子说:“饿吗?我让李岩给你带了衣服,晚点带你去吃饭。” 钟渝还是沉默。 贺云承讨了个没趣,撇了下嘴角,一手抄兜踱到房间的另一边,从烟盒里抖出根烟,叼在唇间点着了,眼睛望着钟渝,缓缓吐出个烟圈。 这次钟渝没问他要烟。 过了快一个小时,门被人敲了敲。 “是我。”李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贺云承将门打开一条缝,人堵在缝里,他人高马大,外面的人完全看不见房间里面的景象。 “衣服。”他直截了当,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李岩默默地把购物袋递过去,贺云承接过,立马就“砰”地关上了门。 他拎着袋子走向沙发,放在钟渝身边,“穿上。” 钟渝抬眸,沉默不语地盯着他看。 贺云承被他看得没脾气,嘴上说着”你哪儿我没看过”,步子倒是迈得挺快。 门打开又关上,房间里只剩了钟渝自己,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手脚都麻木了。他舒展了下四肢,只觉腿根酸痛无比,贺云承力气大得跟个牲口似的,精力充沛,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购物袋上印着某个奢侈品牌的logo,也是白衬衣和浅色牛仔裤,除了衬衣胸前多了蓝色刺绣外,倒是跟钟渝今天穿的差不多。 内裤是ck的,一次性买了三条,和上次贺云承给他穿的那条是同款。 穿好衣服,钟渝打开了门。 贺云承站在门外抽烟,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身看过去。 天已经黑了,屋檐下的灯光照在钟渝身上,这身衣服比他之前那套有质感得多,普普通通的款式,被钟渝穿得很好看。 贺云承按熄了烟头,随手扔进垃圾桶:“走吧。” 风送来一阵烟草味,钟渝抿唇,跟在了他身后。 李岩把车停在了俱乐部门口,他们一前一后,一路无言地走过去。 郊区远离城市,没有了光污染,能看见夜空的疏星点点,像是黑丝绒布漏下来的光。路边草丛里传来清脆的虫鸣,和着两人的脚步声,忽远忽近清晰可闻,于是便越显得两人安静。 贺云承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寂静,想跟钟渝说话,但又拉不下面子。 好在很快就到了门口,他率先上了车,故意坐在了靠车门的位置。 钟渝脚步一顿,沉默地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 李岩察觉了氛围的异样,悄悄从后视镜偷看,才一下午没见他们,怎么比之前还要生硬冷淡? 车回到市区,李岩轻咳了下,开口打破沉寂:“先去哪?” 贺云承报了个餐厅的名字。 李岩刚要说好,就听钟渝淡声道:“送我回学校。” 这种情况自然是该听老板的,但李岩犹豫了下,“额……” “先去餐厅。”贺云承说,“吃完饭再说。” 他本意是先去吃饭,再把人带回家,想点法子补偿一下,但钟渝态度很坚定,加重语气:“我要回学校。” 贺云承恼了:“你……” 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钟渝看他的眼神,后面的话堵在喉间,他有些懊恼,但事情已经做了,时光又不能倒流。 “算了,先送他回去。”贺云承妥协。 “哎,好。”李岩松了口气,正好前面有个出口,便打灯转向了匝道。 车下了高架,往t大的方向开,在离学校还有一条街的路口,钟渝便让他停车。 眼见人下车,头也不回地离开,贺云承一颗心乱到了极点,烦躁地呼出口气,打开车门跟了下去。 他疾走两步,抓住了钟渝手腕,不耐烦道:“你和我闹什么?” 钟渝回过头,瞪着他压低了声音:“是,我哪有资格和你闹?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个发泄欲丨望的工具,一个玩物而已,我清楚得很,不用你提醒!” 贺云承微怔,他一直以为钟渝没有脾气,无论他怎么欺负对待,他都逆来顺受,从不曾这样疾言厉色。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贺云承哪被人这样怼过,顿时也恼火了:“钱?还是其他?” 他已经习惯了用钱解决任何问题,现在这种情况是他第一次遇见,或许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但他还是下意识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一种。 钟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在给贺云承做情人的这件事上,他的自尊早就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安慰下消磨殆尽,但此刻竟然也感觉到了侮辱。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一句平静的话。 “放手。” 第19章 钟渝的表情是那么冷静,眸子里一点波澜也没有,话音透着疲倦与平静,贺云承就像兜头被浇了盆冷水,怒火在这一刻被浇熄了。 第39章 他松开了手。 钟渝头也没回地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贺云承烦躁极了,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在意钟渝的漠然。 是,他一开始确实是抱着玩弄的心思,用那一百万把人绑在身边,但随着相处的时间拉长,他反而像上瘾了似的,不太放得开手。 他喜欢跟钟渝做丨爱,但也仅仅是做丨爱而已,除此之外,两人甚至连共同的话题都没有。 更何况钟渝根本就不在意他,和他上床也不过是不得已,连虚与委蛇都算不上。 而贺云承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漠视他。 他现在有种冲动,追上去把人拖回来,塞进车里,带回家压在床上好好地教训教训,看他还敢不敢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冲动随着钟渝的走远越发强烈,贺云承甚至都往前迈了一小步,但又硬生生顿住了。他咬了咬后槽牙,摸出烟盒,直接从烟盒里叼了支烟出来,也不急着点燃,牙齿狠狠地碾磨滤芯,像在叼着钟渝后颈似的。 李岩在车里看了全程,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肯定是不欢而散。旁观者清,说实话他觉得老板对钟渝多少是上心了的,不是那种简单的玩玩而已,但可能连贺云承自己都没意识到。 贺云承站在街边抽烟,满脸的烦躁,边抽着还开始沿街道往钟渝相反的方向走,步子又大又快,颇有种此生不复相见的决然,那架势李岩怀疑路过条狗都要被他踢一脚。 李岩不敢问,也不敢催他,只能把车速放到最低,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钟渝回到了学校。 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之前消耗太大,他饿得有些心慌,四肢也酸软无力。 他去吃了个饭,然后坐上校园交通车,回到了寝室。 进门的时候闻到一股泡面味儿,杜少恒坐在电脑面前,耳朵上戴着耳机,正操纵着他的游戏角色大杀四方,那桶泡软了的泡椒牛肉面就放在他右手边。 “宝宝,奶一口,对对对,就是这样。”他好声地哄着,扭头叉了坨面塞进嘴里。 这一扭头就看到了钟渝,笑着问:“回来了。” 钟渝点点头,瞥了眼他屏幕上的游戏角色,一男一女站在一起,头上顶了匹配的情缘称号。 “跟你女朋友打游戏?”他问。 杜少恒和所有陷入爱河的男人一样,脸上露出个幸福的笑容,带点小炫耀:“她说以前没打过这种游戏,好奇,让我带她玩。” 钟渝了然。 异地情侣本来就很难见面,又要忙着各自的生活与学业,时间长了连话都说不了几句,就容易分手。像他们这样课余时间一起打游戏,能培养感情,又能有共同话题。 “诶?”杜少恒目光落在他脸上,疑惑道:“你嘴怎么了?” 钟渝抿了抿唇,破皮的地方有些微的刺痛,他不着痕迹地避开杜少恒视线,面色自若:“不小心嗑了下。” “哦……”杜少恒眨眼,“是要小心一点。” 他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要是嗑到嘴,以人嘴的结构来看,上齿会更靠外,所以受伤的应该是上嘴唇内部才对,而不是下唇,钟渝那像是咬出来的。 不会是钟渝背着他偷偷谈恋爱了吧?接吻的时候被女朋友咬了? 他好奇得要死,但钟渝内敛话少,脸皮也薄,不好意思说也很正常。 杜少恒暗里琢磨完,对面他女朋友催他下副本,便把八卦的心思收了,亲亲热热地带着小女友去打怪。 钟渝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垂眸发了会儿呆。 他很快敛神,打开电脑,习惯性地登上论坛。论坛主页刷新出不少帖子,有一帖甚至盖了高楼,是关于中式传统建筑结构的交流讨论帖。 正好最近的中国建筑史课程上讲过这个内容,钟渝进了帖,那个熟悉的id“春和景明s_”也在楼中,正和人争论一个观点——日式建筑对中式传统建筑的模仿与改进。 钟渝围观了会儿,春和景明的论点都有理有据,反倒是另一个人有些强词夺理,非要说日式建筑虽然受中式影响,但实用性与美观性高于中式,钟渝没忍住,就加入了话题。 他本意只是纠正那人一些错误的说法,但被那人认为他和春和景明是一伙的,言辞激烈地反驳他,钟渝有些懵,但在网上和人争论并没有意义,就无视了那人的话。 春和景明也不再搭理那人,反倒是在钟渝的回复下方和他讨论了起来,两人有来有往,算得上是场愉快的交流。 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去给贺云舟补习,钟渝拿出之前备好的辅导资料,再熟悉下内容,以及检查是否有错漏。 这学期开始,除了数学,他还要辅导贺云舟物理,对应的酬劳也高了不少,所以他一直都很认真地对待。 ——- 自打上周六那场不太愉快的争论过后,直到周五晚上,贺云承都没有找过钟渝。 钟渝反而松了口气,最好的结果就是贺云承对他没兴趣了,结束这场不正常的亲密关系,恢复到以前平静的生活。 但现实却不如他愿,临睡前他接到了贺云承的电话,让他把周日空出来,到时候李岩会来接他。 到了周日,钟渝到了老地方,这次是李岩一个人来的,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钟渝上了车,后座放了个挺大的盒子,黑色礼盒扎着金色丝带,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他也没兴趣探究。 第40章 李岩跟他搭话,但见他兴致缺缺,便不再说话,沉默地开车。 钟渝一开始不知要去哪,也不想问,但看路越来越熟悉,显然是去上次的马球俱乐部。 等到了地方,李岩停好车后,弯腰从后座把那盒子拿了出来,笑着对钟渝说:“贺总等着呢,我们先过去吧。” 钟渝点头,两人一起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休息室门关着,李岩抱着盒子抽不开手,钟渝只能上前敲门。 门很快打开,贺云承站在门后,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便走回去,在沙发上坐下。 李岩轻咳了声,对钟渝说:“进去吧。” 钟渝进了门,李岩跟进去,把盒子放下就溜之大吉。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和贺云承。 两人谁都没先开口,空气死一般静寂。 贺云承深吸了口气,简直拿这么个锯嘴葫芦没办法。他抱臂翘着二郎腿,下颌点了点那个盒子,说:“干站着做什么?打开看看。” 钟渝垂眸,配合地拆开丝带,盒盖揭开后,先入眼的是一件叠得整齐的黑色马术外套。 他皱了皱眉,不明白贺云承打的什么主意。 “你不是说看不懂吗?”贺云承漫不经心地说,“我让人教你。”其实他夹带了点私心,送的是套马术服,而森*晚*整*理不是打马球的运动polo款,主要是想看钟渝穿。 钟渝沉默,就算他说不想学,贺云承也会逼着他学,还不如顺着他的意。 他拿起衣服,看了眼贺云承,意味不言而明。 贺云承“啧”了声,起身往外走:“十分钟。” 钟渝把东西拿出来,黑色修身外套,配了白衬衣和白色修身长裤,长筒真皮马靴手感偏软,尺码正好合适。除此之外,还有头盔,以及马术手套。 他没骑过马,但在电视上看过马术表演,给他的印象是优雅华丽,以及……昂贵。 贺云承给他十分钟换衣服,他掐着点出去,对视的瞬间,明显感觉到贺云承眸光微亮。 “挺合适的。”贺云承淡淡地评价。 实际上他心里远没有这么淡定,明明只是换了身衣服,但钟渝的气质都变了,不仅仅是清清爽爽的书卷气,还多了几分优雅矜贵,像个受过精英教育的富家公子。 尤其这身衣服,完美呈现了他身材的优点,匀称颀长腰背挺拔,一双腿又长又直。 他眼光果然不错。 钟渝微抿着唇,他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有些不习惯。 这时候,俱乐部的教练也过来了,贺云承把人交给他:“带他去选匹马,看着点。” 教练笑着点头:“放心吧,我会照看好。” 贺云承去打球了,教练向钟渝自我介绍,开玩笑地说:“我姓何,你叫我小何、老何、何教练都行。” 钟渝微笑了下:“那我叫你何教练吧。” 何教练:“我们先去选马,您有什么要求吗?” 不同品种的马有不同的特点,体型也会有区别,有些外观强健爆发力强,适合激烈的竞技比赛,比如马球,有些则偏美型,性格也比较温顺,更适合盛装舞步这类的马术表演项目。 钟渝淡声道:“先看看吧。” 何教练:“好。” 他很健谈,从他的话中,钟渝知道了他以前是位职业马球运动员,在国外的马球队待过一段时间,但因伤提前退役,就回国当了个马球教练。 “说起来马球在国内还是小众运动,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球队。”何教练感叹道。 钟渝一针见血:“成本太高了。” 何教练同意地点头,“确实。” 马球不像篮球或者乒乓球那样,随便一块空地就能玩。而一个专业的马球场地,相当于7个足球场那么大,场地设施的要求很严格,维护费也相当高昂。 而一匹训练有素的进口品种马,马本身的价格再加上训练费就堪比顶级跑车,更不要提后续的饲养与保健。 至于装备,一套稍微专业点的装备,随随便便也要好几万。 前面就是马厩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好在不算难闻,何教练带着钟渝往里走,有条不紊地介绍:“我们这里都是跟国外那些著名马场直接对接的,品相和血统都有保障。” 每匹马都有独立的房间,用木质的栅栏围着,上面开了个窗,让马儿能把头探出来。每个窗口下面则钉了块牌子,上面详细地记录了马的品种、年龄、性别、名字,以及饲主。 “有的马是会员的,放在我们这寄养。”何教练解释道,“除了有饲主的,你都可以选。” 来的路上何教练已经给钟渝介绍过这里的马种了,但钟渝没有什么偏向,全看眼缘。他走过一排窗口,看着里面形态各异的骏马,视线停留在一匹浑身棕色,眉心有撮白毛的马身上。 他径直走去,马儿好奇地看着他,看起来很温顺。 钟渝抬手,试探性地摸了摸。 马儿闭了闭眼睛,温顺地在他手心蹭了下。 掌心微痒,钟渝心念一动,说:“就它吧。” “你眼光真好。”何教练笑道,“这是我们这唯一的一匹荷兰温血马,它叫流星,今年八岁,性格最是温顺。” 选完马后,他们来到了训练场上,就在贺云承他们打球的场地旁边。 第41章 中场休息,所有人都坐在场边,见又有人来,便好奇地看了过去。 高彦磊愣了下,差点没认出来人,等近了才发现是钟渝:“嘶,这不是云承家里那位吗?” 贺云承喝了口水,闻言满不在意地“嗯”了声。 有个人夸张地惊叹:“草,之前没细看,这腰这腿这脸,大美人儿啊!怪不得云承魂儿被勾走了!” 高彦磊笑嘻嘻地踢了下他小腿,玩笑道:“可别多看,小心云承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其他人在插科打诨,靳子睿眼底的惊艳一闪即逝,越发替钟渝觉得不值。 贺云承没理会他们,懒洋洋地单手支腮,视线一直锁定在钟渝身上,看着他被教练领进训练场,心思也跟着飞了过去。 “以前骑过马吗?”教练问钟渝。 钟渝摇头:“没有。” “那我们今天先学骑马。”教练耐心地给他讲注意事项,包括怎么上马,缰绳马鞭怎么用,以及遇到危险怎么保护自己。 他给钟渝示范了下动作,招手:“来,试试。” 流星高大健壮,对于初学者会不太友好,所以教练还准备了上马凳,钟渝学着他刚才的动作,两手分别借力,左脚一蹬,顺利地翻身上了马。 他动作利落漂亮,坐得稳稳当当,何教练赞许地点头:“不错,有天赋。” 他教钟渝怎么控制马,钟渝学得很快,没多久就能骑着马慢跑,还会了一些简单的口令。 天气很好,钟渝骑在马上,感受着微风拂面,心境开阔了不少,和教练有说有笑。 “像流星这种品相,起步价至少一百万。” 钟渝讶异:“这么贵?” “还有更贵的呢!”何教练指了指旁边的马球场,“看到那匹黑色的了吗?纯血马,前几年英国拍卖了一匹,最终成交价六千多万美元,换算成人民币的话,四亿多。” 他指的刚好是贺云承骑的那匹,钟渝愣了下,继而摇头失笑。对于有钱人来说,钱只是个数字,只要喜欢,心血来潮花巨款买什么都不足为奇。 “那他那匹呢?”他好奇地问。 “唔……”何教练沉吟了下,“看品相的话,保守估计三百万以上吧,相当于寄养了辆跑车在我们这,我没事就去擦擦车,也挺有成就感的。” 他表情搞怪,做了个洗刷刷的动作,钟渝被他逗笑了。 贺云承虽然在打球,但一直心不在焉,此时敏锐地听到了悦耳的笑声,扭头看向钟渝。 青年五官舒展,眉眼间毫无阴霾,发自内心地笑着,笑颜异常灿烂耀眼。 什么事这么开心? 随即他发现,不只是他,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尤其是靳子睿…… 其他人只是简单地瞟一眼,靳子睿眼睛直勾勾的,像是要从钟渝身上剜下一片肉。 贺云承不太高兴,心里憋着股气,球打得愈发激进。 他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靳子睿,发现他总是不经意地看向钟渝,看起来比他这个正主还上心。 堂而皇之地当着他的面觊觎他的人,贺云承心头火起,再靳子睿在一次望向钟渝时,那股邪火烧到了最旺,猛地弯腰,用力一挥杆,球直直地朝着靳子睿飞了过去。 大家都没戴防护面具,被球打中脸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尤其速度还那么快,高彦磊脸色一变:“小心!” 靳子睿没反应过来,球几乎擦着他脸颊而过。 所有人都被变故惊扰,纷纷停下,疑惑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 贺云承活动了下手腕,皮笑肉不笑:“抱歉,手滑了。”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他分明就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针对靳子睿。 靳子睿脸色难看,那一球要是真砸他脸上,运气差点他可能会摔下马,球场上那么多匹马,根本来不及控制,要是被踩中,非死即伤。 “奇了怪了。”贺云承似笑非笑,“打球的人不看球,反倒去看不相干的人,心不在焉就容易被球砸,你说是吧,靳子睿?” 他直接点名,一点情面都不讲,众人明白过来,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靳子睿眸底闪过丝尴尬,就算脾气再好,不由也恼了,眉头紧皱就要上前理论:“你不要太过分!” 眼见事态发展不对,高彦磊赶紧拦住他,当起了他的和事佬:“哎呀,出来玩儿嘛大家和和气气,都是兄弟,有什么事不能说开的?都是成年人了,闹起来多不好看!” 其他人也跟着劝,贺云承冷哼了声,驱马走向场边。 “不打了,你们自己玩吧,今儿我全包。” 发生了这种事,大伙儿自然也没心情了,何况俱乐部里也不只马球这一项娱乐,既然贺公子买单,大家也就不客气了。 贺云承把马交给工作人员照看,长腿一迈,进了旁边的训练场,朝着钟渝走了过去。 “怎么不打了?”钟渝奇怪地看着他,视线扫向旁边场地,人也散了。 “没意思。”贺云承轻嗤,转向教练:“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何教练有眼色地应好,迅速离开。 贺云承抬眸打量钟渝,“学得怎么样了?” 钟渝:“还行。” “走两步看看。” 这是来检查作业的?钟渝眉峰微挑,驱马走了一圈。 第42章 “太慢了。”贺云承挑剔道,“再快点。” 钟渝提醒他:“我才刚学。” 贺云承轻笑,忽然大步靠近,没等钟渝反应,他就已经迅速地翻身上马,坐在了他身后。 熟悉的气息包裹上来,贺云承手臂绕过钟渝的腰,将他圈在怀里,握住他拿缰绳的手,说:“看我的。” “驾!”他双腿一夹马腹,手往后一拍,流星如离弦的箭般,大步地冲了出去。 陡然加速,钟渝身体惯性地一仰,紧张道:“贺云承!” 贺云承话音带笑,在他耳边说:“抓紧。” 话音刚落,流星再次加速。 速度太快了,耳畔风声猎猎,钟渝手心出了汗,心脏随着颠簸,擂鼓般咚咚直跳。 贺云承带他围着场地绕了几圈,又教他怎么让马减速停下,“会了吗?” 钟渝心跳得很快:“会了。” 虽然方式比较激进,但他确实会了。 贺云承:“那你自己来一遍。” 钟渝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驱马跑了一圈,又顺利地停下。 “学得不错。”贺云承下了马,牵住流星的缰绳,带出了训练场,回头看马上的钟渝,撇了下嘴角:“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给人牵马。” 钟渝没说话。 贺云承骑上自己的马,笑意盈盈地说:“敢不敢跟我比?如果你能赢过我,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这个人…… 他到底有没有常识,一个刚学会骑马的人,就让人家跟他比赛? 钟渝无言以对,但又莫名被挑起了好胜心:“比什么?” 贺云承跃跃欲试:“终点是那片湖,谁先到,就算谁赢。” 何教练刚才说过,流星受过专业的训练,性格很稳定,一般情况下不会受惊疯跑。 钟渝深吸口气,“好。” 贺云承勾着唇角:“公平起见,先让你跑一段。” 钟渝看他一眼,轻喝:“驾!” 有了刚才的经验,钟渝放松了很多,他稳稳地控制着缰绳,速度越来越快,肾上腺素快速分泌,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贺云承很快就追了上来,擦肩而过时笑着对钟渝眨了下眼。 钟渝心里很明白,无论是马还是技术,自己都不如他,本来就不可能赢。 眼见前面就是湖泊,他也不再挣扎,降低了速度。 贺云承也减速,调转马头来到钟渝旁边,和他并驾齐驱。 “你赢了。”钟渝说。 贺云承一点也不为欺负新手而感到羞耻,理所应当地说:“那你是不是应该也答应我一件事?” 钟渝立刻抓住了规则漏洞:“刚才只规定了我赢的奖励,可没有说我输了要惩罚。” “行吧。”贺云承耸了下肩,也不执着于这个问题。 他们下了马,缓步走向湖边。 临近傍晚,夕阳西斜,橘红色的晚霞洒在湖面上,清风吹来,掀起粼粼波光。 两人并肩坐在湖畔的草地上,风景是如此之美,芦苇郁郁葱葱,随着风拂摇曳生姿,发出沙沙的声音。 钟渝迎着微风,闭上眼感受着此刻的安宁,心绪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贺云承看着他侧脸,光笼在他脸上,五官轮廓愈发精致,好看得画儿似的。 “钟渝?”他不自觉地轻声唤道。 钟渝睁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贺云承忽然觉得他的眸子美极了,在阳光下闪着琥珀的光泽,那么平静恬然,纤尘不染。 他心里涌起莫名的冲动,情不自禁地凑近,在钟渝眼睫落下个轻吻。 钟渝抬眸,眼里惊讶未褪。 贺云承着了魔般,毫不犹豫地吻上他的唇。 第20章 嘴唇相触的瞬间, 贺云承明显地感觉到,钟渝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个吻只是试探,浅尝辄止, 贺云承稍微后退开,视线与钟渝相接。 钟渝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睁大,眸光闪动着无措与茫然,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贺云承心头一热, 再次吻了过去, 在钟渝避开之前, 手扣住他后颈,微微使力,将人压向自己。 钟渝被动地承受着,身体僵硬, 甚至连呼吸都忘了。吻逐渐加深, 他愈发招架不住,抬手抵在贺云承胸口,轻轻推了推。 贺云承放开他, 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亲吻。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凌乱,彼此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 贺云承虚握了下左手,刚才这只手就按在钟渝颈后, 指尖仿佛还留有那皮肤的细腻触感, 沾染了钟渝特有的清爽气息,连带着体温都变得灼人。 他有些想不通, 自己居然会吻钟渝, 真是鬼迷心窍了。 贺云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 大步往回走,嗓音毫无异样:“回去吧。” 而在此时, 俱乐部的小酒馆里,高彦磊正看着满脸不虞的靳子睿,见他又灌下一口酒,好声劝道:“贺云承他那人就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靳子睿眉头一皱,酒杯底“咚”一声磕在吧台上,气愤道:“他今天那球就是冲着我来的,要是再偏一点,我这会儿说不定就在icu里躺会了!” 高彦磊心说要不是贺云承留了手,这会儿确实应该去icu探望你。他觑了眼酒杯,幸好这种玻璃杯底厚,不然靳子睿这么一磕,今儿少说得进趟医院。 第43章 想起靳子睿看钟渝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倾身凑近,声音低了些:“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对贺云承那相好有意思?” 靳子睿目光闪烁,掩饰地端起酒杯,呐呐地没说出个所以然。 他言辞闪烁,肯定是有鬼。高彦磊心里有数了,靳子睿看上谁不好?非要去招惹贺云承这么个混世魔王。 高彦磊叹了口气,拍了拍靳子睿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听哥们儿一句劝,别去打贺云承相好的主意,最好把心思也掐了。” 靳子睿不服气,嚷嚷道:“贺云承对他又不是真心的!凭什么别人不能喜欢?” 他喝了酒,又带了情绪,声音就有点大,高彦磊赶紧捂住他的嘴:“嘘,祖宗诶!你小点儿声,是怕别人听不到吗?” 好在今天是包场,酒馆里没啥人。 靳子睿撇开他的手,“别动我!” 高彦磊也不在意,好脾气地问:“那你说说,你看上他啥了?” 看上钟渝啥了?靳子睿也说不太清,大概就是第一眼的惊艳,正好撞在他心口,说通俗点算是一见钟情。 人的感情来得就是这么简单,居然对刚见一面的人上头了。 以至于在知道他是贺云承情人的时候,他竟然有种暴殄天物的惋惜。 “他好看吧,气质又特别,觉得贺云承配不上。”靳子睿耷拉着眉眼,有些泄气地说:“不想他被玩弄感情。” 那就是见色起意呗…… 高彦磊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笑容,“我跟贺云承也认识一段时间了,不敢说了解,但也大差不差。”他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你别看他嘴上说玩玩而已,但其实看得可紧,眼睛都巴不得长人家身上,这次只是警告 ,要是你真挖他墙脚,就他那压根不在乎脸面的疯狗德性,他能和你拼命你信不信?” 说着把杯子往前递了递。 靳子睿和他碰了下杯,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他要是真喜欢,又怎么会那样对他?” “哪样?”高彦磊挑起一边眉毛,“你又没在人家床底下,看到的只是表面,万一人家私下里亲亲热热呢?” 靳子睿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情绪又激动起来:“你又知道了?!” 高彦磊哈哈笑了几声,“话虽然不好听,但我是真心劝你,色字头上一把刀,那大学生看着是个有心性的,说不定贺云承自己都得栽个跟头。” 靳子睿垂下了眸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高彦磊悠闲地剥了颗薄荷糖,漫不经心地嚼着,清凉的薄荷味儿冲淡了酒气。 靳子睿那纠结的模样落在他眼里,这事儿多半没那么容易了结。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他只是个看戏的,好言难劝想死的鬼,作为朋友,他的义务已经尽到了。 ——- 李岩把贺云承和钟渝送到了上次没去成的那家餐厅。 西餐厅里人很少,环境清幽雅致,放着舒缓悦耳的背景音乐,和学校里那些嘈杂喧闹的小餐馆完全仿佛不在一个世界。 他们在靠窗的位置落座,从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座城市,此刻万家灯火氤氲连绵,地标建筑变幻着五彩霓虹,高架上车水马龙,车灯汇成一条条流动的星河,热闹非凡。 钟渝是第一次吃西餐,不过他向来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动作也有条不紊,因此看起来并不拘谨。 贺云承让他点餐,他谨慎地选了些招牌,反正贺云承又不缺钱。 “你倒是会点。”贺云承笑着接过菜单,加完菜后递给侍应生:“就这些了。” 菜还没上,总不能干坐着,贺云承起了个头:“今天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钟渝说。 “你那天骂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说吗?”贺云承偏着头,要笑不笑地望着他,话音温和又危险:“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再用三个字以内的话来回答我的问题,那你今晚就别想睡了。” 对于他的精力和体力,钟渝深有体会,说不让他睡,就真的能接连不断地折腾他一晚。 钟渝抿抿唇,“那你想问什么?” “教练教得好不好?骑马的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学马球?” 贺云承问了一连串。 钟渝吸了口气,一板一眼地答:“教练挺耐心负责的,很健谈。骑马的话,一开始会紧张,放不开,但是习惯了就还好,至于马球……”他看向贺云承,“如果我说不想学呢?” 他语气表情都跟上课回答老师问题似的,贺云承轻笑,“劳逸结合知道吗?光读书也不行,迟早变成书呆子。” 他的意思是不想学也要学,在钟渝预料之中:“好吧。” “觉得那边风景怎么样?”贺云承又问。 钟渝:“很美,尤其是那片湖。” 他提到了那片湖,贺云承不由想起就在一小时前,在那傍晚的湖边,他竟然情不自禁地吻了钟渝。 当时的想法他已记不起来,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风景很美,而氛围又刚好。 但忆起嘴唇相触时的柔软,他舌尖顶了顶上颚,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排斥接吻,如果对象是钟渝,好像也是件挺不错的事。 “还有……”贺云承顿了顿,以手支颌微微倾身,直视着钟渝的眼睛:“我吻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第44章 钟渝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什么感觉? 一开始是茫然,反应过来后是惊讶,以及不适应,但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厌恶。 他没谈过恋爱,所有与性相关的经验都来自贺云承,他们每周都会做丨爱,熟悉彼此的身体,但亲吻还是第一次。 钟渝语气平静,实话实说:“感觉……呼吸不过来。” 贺云承笑了起来。 不是他惯常的带着嘲弄的笑,也没有丝毫轻佻意味,就只是简单的、放松的笑。 “你傻吗?接吻的时候又不是不可以呼吸。”贺云承桃花眼里满是笑意,“以前没跟人亲过?初吻?” 钟渝木着脸不说话。 沉默就是默认,贺云承笑得更开心了,眼睛都完成了月牙:“我忘了,你是好好学生,怎么会早恋?” 钟渝没反驳,对于贺云承这种情史丰富的花花公子,他的确算得上好好学生。 菜依次上来,两人都饿了,重心转移到菜品上,时不时搭两句话。 饭后李岩送他们回去,在去哪的问题上出现了分歧。 贺云承:“去我那。” 李岩刚要答应,就听钟渝说:“能不能去酒店?” 贺云承蹙眉,“怎么?” “离我学校太远了。”钟渝解释,“我明早有课。” 贺云承反应过来,确实远。 “行吧。”贺云承勉强妥协,“去之前的酒店。” 贺云承在那酒店包了个固定的套房,他们基本上每次都在那里,熟门熟路了。 时间还算早,他们洗完澡后,贺云承在一旁看电影,钟渝则在看贺云舟发给他的题,问他解法对不对。 贺云承见他一直低头发消息,凑过来看了眼,一堆数字与字母组成的公式,他就没上心学过,早就抛到太平洋了。 他百无聊赖地翻着电影列表,没一个想看的,干脆把遥控器丢开,抱着钟渝的腰,把人扔到了床上。 钟渝猝不及防,下意识想坐起身,就被他压了回去。 贺云承手撑在他身体两边,不发一语地俯视着他。 两人的呼吸节奏都有些急促,意外地同了频,贺云承注视着他染上水汽的眸子,视线往下,落在他红润柔软的唇瓣上。 他再一次鬼迷心窍,低头吻了下去。 钟渝的身体又变得僵硬,只是呆愣地任他亲吻。 贺云承不管不顾地吮吻那柔软的唇,舌尖撬开他齿关,尽情地攫取他的呼吸。 随着吻加深,他越发觉得不够,手拂上钟渝脸颊,哑声道:“回应我。” 钟渝大脑昏沉迟钝,被动地回应起来。 热意旖旎,快呼吸不过来了,他伸手抵住贺云承肩膀,想要推开。但贺云承不像下午那样放过他,而是握住他的手,贴在了自己胸前。 睡袍很薄,贺云承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下撞击他掌心,钟渝不适应地挣了挣,随即贺云承握着他手往下…… 贺云承这次超乎寻常地耐心,完全不同以往,有那么一瞬间,钟渝大脑里全然空白,陌生的感官电流般窜过脊背,他毫无防备,以至于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久久没有回神。 他眼里蒙了水雾,呆怔地望着贺云承…… 贺云承注意到他的眼神,俯身过来吻他,语声暧昧含笑:“怎么了?” 钟渝说不出话,只是急促地呼吸。 贺云承眸色深邃,掀起又一场风雨…… 情丨欲过后是浓重的困意,钟渝睁不开眼睛,隐约听到贺云承在他耳边说话。 “……房子……搬出来……” 钟渝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便进入了沉眠。 翌日,贺云承醒来的时候,钟渝已经回去上课了。 钟渝起得早,这几个月来都是他们都是这样的,贺云承本已习惯了,但不知为何,看着床的另一侧,竟然会觉得有些空荡荡。 他坐在床上回味了好久,以前光顾着横冲直撞,爽是爽了,但总感觉差点意思。看来还是要用点技巧,毕竟是两个人的事,让伴侣也体验到快乐,成就感简直加倍。 他这一耽搁,上班就迟到了。 小贺总迟到是家常便饭,公司里的人都习惯了,反正他是太子爷,又不会被开除。 太子爷挨骂也是家常便饭,贺云承刚到公司没多久,就被叫到了总经理办公室。 贺敬海满脸严肃地打量着他,贺云承倒是穿了正装,但是没系领带,衬衣扣子巴不得开到肚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你昨天跟靳家的儿子闹矛盾了?听说你还想打人家?”贺敬海面无表情地问。 贺云承歪歪斜斜地靠着他办公桌,眉梢轻轻往上一扬:“听谁说的?” 靳子睿那怂货总不能告状吧?又不是小学生了,而且昨天在场的人那么多,难免有个别嘴把不住门的。 贺敬海皱起眉心:“你不管我听谁说的,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贺云承向来敢作敢当,当场就认了:“对,怎么着?” 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总能惹得人火冒三丈,贺敬海觉得自己有一天迟早要被这逆子气死,忍着火气道:“怎么着?要是你把他打出个好歹,你打算怎么着?你是能赔钱还是能赔命?!” “我心里有数。”贺云承坐到了办公桌角上,抽了支钢笔转着玩:“犯不着让他缺胳膊少腿。” 第45章 “你心里有鬼!”贺敬海站起身,一巴掌拍到桌面上,呵斥道:“我说过不管你的私生活,但不是让你去和别人争风吃醋,你不要脸我还要!靳家那边我打好招呼了,过两天一起吃饭,你给我好好地道歉!站没站相衣服也不穿好,少把你那身匪气带到公司里来!” “让我跟他道歉?”贺云承嗤道,从桌上下来,迈步往外走:“除非明儿太阳打西边出来。” 贺敬海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你这个混账!” 贺云承头也没回:“我赶着去处理贺总您交代的任务,走了。” 贺敬海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并不是性格暴躁的人,但这个儿子就是生来讨债的,一遇上他,脾气就控制不住。偏偏贺云承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油盐不进,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揉了揉眉心,叫来秘书。 “去查一下贺云承包的那个学生。” 他是真的不想管贺云承的私生活,怕自己糟心,所以只知道他保养了个大学生,具体是谁,哪个学校的都不清楚。这次贺云承和靳家那小儿子争风吃醋,也是为了那个学生。 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资料很快就送了过来,贺敬海看着简历里的那张一寸证件照,眉峰逐渐拧起。 是云舟的那个家教老师,之前还一起吃过饭。 当初贺云承那么热心地送人回去,果然是有鬼。 他把资料丢回桌面,面上辨不出情绪:“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快四个月。”秘书说,“这学生家里出了状况,云承帮他还了钱,两人就在一起了。” 贺敬海缓缓颔首。 “不过他成绩不错,目前是他们专业第一。”秘书斟酌着,“云承好像挺上心的,您看……” 贺敬海沉吟片刻,说:“我知道了。”如果贺云承真的上心,倒是给了他一个可以拿捏的把柄…… “靳家那边安排好了吗?到时候我带云承过去。” “都安排好了。” ——- 这天下课后,钟渝登上了论坛,打算看看有没有新动态。 刚登录,右下角弹出一条私信。 他点进去,对话框里发信人是那个熟悉的id—— 春和景明s_:[握手]你好,我看你的ip也是京城,是在这边上学还是工作? 自从上次在那个中式传统建筑的讨论帖里认识后,他们偶尔在其他帖子遇见就会简单打个招呼,春和景明知识面很广,说话耐心细致有条不紊,总体来说是个很健谈热心的人。 钟渝犹豫了下,回复:上学。 春和景明正好也在线,没多久就回复了消息:大学? 钟渝:嗯。 春和景明s_:你是对中式传统建筑感兴趣? 钟渝:我建筑系。 对方给他发了个笑脸表情,说他也是学建筑的。 春和景明s_:我之前有个研究专题就是中式建筑,不介意的话你给我个邮箱,我把当时找的资料发你一份。 这人不光是热心,还愿意给陌生人分享资料,简直是活菩萨。 钟渝从善如流地把邮箱发过去,附了个感谢的表情。 春和景明s_:不用谢,小事。 随即他又问:方便透露是那所学校的吗?说不定我们还是校友。 钟渝垂眸,食指拨弄了下鼠标,还是回:t大。 春和景明s_:我也是t大!你大几了? 钟渝:大一。 春和景明s_:[大笑]看来我还是你的直系学长,可惜我现在不在学校,不然还能一起吃个饭。 钟渝有点招架不住这样的热情,但人家免费赠送资料,拿人手短,便回:以后有机会的话,请你吃饭。 春和景明s_:哪能让学弟请[大笑]介意加个微信吗?我拉你进个群,里面都是咱建筑院的,你有问题的话可以直接在群里问。 钟渝这次犹豫的时间有点长,并不是排斥社交,但也确实不擅长,所以经常独来独往。 他手指有节奏地在桌面上点了点,回复:好。 春和景明发了个微信号过来:你加我。 加上微信,对方的头像是张座古典华丽的建筑,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包,是一只猫在wink。 钟渝简单地回了个“你好”。 紧接着对方发了个邀请进群的链接过来,群名叫……夕阳红旅行社? 钟渝拇指悬在上方,迟迟没点下去。 总不能是电信诈骗,钟渝还是点进了链接,加入群聊。 群里人还挺多,总共森*晚*整*理二十二个人,他刚进去,就有个卡通头像的人说话。 yan:新来的?老规矩。 钟渝头上冒出个问号,老规矩指的是发照片? song:这是学弟。 yan:行啊宋明璟,你又去哪儿勾搭来的学弟? 钟渝了然,原来春和景明叫宋明璟。 群里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song:什么勾搭?我是光明正大地邀请过来的,你们可别把人家吓跑了。 他越是这样说,对方就越要调戏钟渝。 yan:学弟,发张照片给学姐看看[勾手指] 金多虾:学长也要看[勾手指] 果然。 钟渝沉默,随即发了张网图过去——一张故意p丑的男生照片。 第46章 这是张著名的梗图,大家有时候会在班群里玩梗,装作新人自我介绍,说图里的人是自己。 yan:噗…… yan:幽默。 yan:好了不逗你了,欢迎加入,有什么问题可以在群里说,别客气。 钟渝:谢谢。 出了群聊,他发现通讯录那又多了个红点,有人加他。 他以为是群里的人,结果不是。 验证消息那里写着“我是靳子睿,我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靳子睿?钟渝有印象,是和贺云承一起打球的人。 他们那群人神通广大,能找到他微信并不难,但是为什么要加他? 钟渝抿唇,选择了无视。 眼睛对着屏幕太久,干涩又疲倦,他闭上眼休息了会儿,手机又是一震。 这次是李岩,问他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明天下午钟渝只有两节大课,刚好能腾出时间。 他回:什么事? 李岩:贺总让我帮你找了几个房子,想请你过去看看,选一套喜欢的。 房子?钟渝一怔,忽然想起,那天贺云承好像是说过,让他从学校搬出去。 虽然往返于酒店学校很麻烦,但若是搬出宿舍,上下课、去食堂图书馆都不太方便……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李岩揣摩他的心思,劝道:放心,都离学校很近,不会太麻烦。而且住宿舍的话,人比较多,肯定是没有在外面自由舒服的。 钟渝:好。 李岩发了几套租赁信息给他,房子确实都在学校附近,最近的就在学校旁边,也让钟渝也见识到了t大周围的房价有多么离谱。 一套普通的老小区二居室,月租竟然近万?! 李岩:你先看下条件,我们明天再去实地看。 第二天,钟渝到了约定的地方,李岩和中介站在一起,见到他来,向他招手示意。 “我们先去看第一套吧。”李岩说。 钟渝点点头:“好。” 中介满面笑意,伸手做了个请,热情地开始介绍:“这个小区比较新,电梯房,环境和安保都是很不错的……” 三人来到小区门口,在保安那登记进门。 小区绿化做得还可以,房子在23楼,是个百来平的三居室,宽敞明亮,装修得也很雅致。 中介卖力地推销:“这套房子是第一次出租,业主当初是装来自家住的,用的都是好材料……” 李岩:“怎么样?” “再看看吧。”钟渝不是很喜欢。 他们又来到第二套房的小区,是个上了些年头的老小区,小区外的大铁门锈迹斑斑,有个穿着保安服的大爷靠在保安亭里打盹,脑袋一点一点。旁边栓了条大黄狗,原本趴在地上假寐,见他们靠近,便警惕地坐起,竖着耳朵盯着他们。 “大爷?”中介喊第一声,没反应,“大爷!”他加大音量。 老大爷吓得一抖,赶忙睁开眼睛,略显浑浊的眼珠像个磨花了的玻璃球,脾气也不太好:“嘛呢?” “我们来看房。”中介说,“麻烦您开下门。” 大爷打量着他们,没怎么磨蹭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一进小区,郁郁葱葱的树木遮天蔽日,洒下一片林荫,茂密的灌木丛里卧了只三花猫,见到来人也不害怕,两只前爪匍匐前伸,背拱起,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从他们面前悠悠地跑过。 “这个小区虽然比较老,但是离学校最近的,周围很多超市,隔一条街的地方还有个农贸市场,买菜这些都方便。”中介介绍道,手指了个方向:“坐车也方便,从那个门出去,右转五分钟就有地铁。” 他们来到楼下,沿着饱经沧桑的阶梯拾级而上,钟渝看着墙上层层叠叠的小广告,莫名觉得熟悉亲切。 跟他家的那个小区差不多。 他们爬上了七楼,最顶层,中介拿钥匙开门。 “这房子有个其他地儿没有的好处,自带大露台,在上面种种花草,养养宠物都没问题。” 门打开了,钟渝走进客厅,目光巡视了一圈。 “两室一厅一卫。”中介说,“露台在这边。” 钟渝跟着他转了转,目测七十来平,装修和家具也比较过时,但朝向好,采光不错,打扫得也很干净。 不过他最喜欢的,是那个露台。 露台很宽敞,可以放一些花盆或其他,从露台看出去,正对着一条老街,街边种着梧桐树,树旁是各色各样的小店铺。 杂货铺、水果店、理发店……各式招牌参差起落,路上人来人往,生活气息十分浓厚。 “就这吧。”他说。 第21章 房子敲定了下来, 李岩要去跟中介签合同,问钟渝打算哪天搬,他找人来帮忙。 “再看看吧。”钟渝没什么情绪地说, “要先跟辅导员申请,等批下来再说。” “那行。”李岩也不纠结,“我先找保洁过来再好好打扫一下,缺什么东西你跟我说。” 钟渝点点头:“好。” 从小区出来, 他没搭李岩的车, 沿着小区外那条老街往外走。 四月份的尾巴, 天气已经有了点夏日的苗头,明亮的阳光从梧桐树叶的间隙洒下来,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投出一块块形状各异的光斑。 这一片的居民楼都比较旧,靠近街道的每家每户都装了防盗窗, 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里挂着半新不旧的衣服, 或者是几盆蔫哒哒的盆栽,空调外机上满是灰尘。楼下则是一排铺面,大部分是餐饮店, 门头上染着厚重的油垢,路过时油烟味儿自发往鼻腔里钻。 第47章 不怎么干净,但很有烟火气。 步行了七八分钟, 就到了学校的侧门, 钟渝扫了辆共享自行车,骑着往宿舍走。 搬寝室这件事得跟宿舍里的人说, 虽然相处了不到一年, 但大家关系算得上和谐, 平时有空了也会一起吃饭,或者去唱个歌什么的。 尤其是杜少恒, 钟渝是真心拿他当朋友。 寝室里没人,下周有门考试,估计都复习去了。钟渝先联系了辅导员,说了要在外住宿的事。流程倒是不复杂,告知辅导员,填申请资料,资料齐全后交给宿管部门,申请通过了就可以搬走。 晚上舍友们回寝后,钟渝跟他们宣布了要搬出宿舍,到校外租房子的消息。 大家都挺惊讶,毕竟相处得很好,且租房子可比住宿费贵太多,不明白他有什么理由要搬走。 “对呀,为什么啊?”杜少恒摸不着头脑,又有些急:“是不是大伙儿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地方?都是一个寝室的,有的话就说开了,能住到一起也是缘分不是?” 真实原因自然没法跟他们说,钟渝只能说住校外的话兼职方便些。 这倒也是实话,宿舍楼有门禁,晚上23点就会关闭大门,也不是完全不能进,只是会有些麻烦。熄灯时间是0点,到点熄灯断电,相对来说算晚的,但对于钟渝这种不光要学习,还要忙着打各种工的人来说就不太友好,事情太多的时候就免不了要熬夜,为了不影响其他人,就只能去楼下的公共活动室。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住外面确实更方便。 住不住校是钟渝的自由,大伙儿也不好干涉,但既然决定要搬了,还是商量着一起吃了个“散伙饭”。 申请资料提交上去了,审核还得等几天,钟渝照常住校,和舍友们一起上下课。 这天他刚和杜少恒一起吃完晚饭,正要去教室上晚上的课,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有他的外卖。 钟渝莫名其妙,“我没有点外卖。” “咦?”外卖小哥疑惑地核对了下电话,没拨错,于是又问:“那你是钟渝吗?” 钟渝皱了皱眉,“是。” “那没错呀!”外卖小哥松了口气,“您现在在哪?我给您送过来。” “是什么外卖?”钟渝问。 外卖小哥:“鲜花。” 鲜花?钟渝眉头皱得更紧了,谁会给他送鲜花? “请问是什么人订的?”他问。 外卖小哥抱歉地回:“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有您的收货信息,这边需要您签收呢……” 钟渝沉默了会儿,总不好为难人家,于是跟对面报了他现在的位置。 杜少恒见钟渝表情不对,“怎么了?” 钟渝挂了电话,视线垂落在手机屏幕上,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谁给我订了束花。” “花?“杜少恒眼珠转了转,不怀好意地一笑:“不会是你的哪位追求者吧?比如前段时间在表白墙跟你表白的那位?” “怎么可能。”钟渝想也不想地否认。 说起表白墙,他已经上过几次了,最近的一次是上周,他在图书馆查资料,被对面的人拍了,发到表白墙寻人。 还有一次是隔壁美院的系花——他们有一部分课是在美术学院的教室上的,有时候会跟那边的学生打照面。当然,相比起他们建筑系的学生,那些学艺术的在衣着打扮上就要亮眼很多,但钟渝外貌气质很突出,在人群里扎眼得很。 那系花有好几次课跟小姐妹在教室外徘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钟渝说话,问钟渝有没有女朋友?觉得她怎么样?结果钟渝一句话就断了人家的路。 “抱歉,我没有恋爱的打算。” 钟渝当时是这么说的。 杜少恒乐了好久,说果然是他们院草,这桃花运一波接一波,可惜正主一点不动心,每天就只知道学习,跟个清心寡欲的苦行僧似的。 大概五分钟左右,外卖小哥到了,杜少恒看着那一大束红玫瑰,看起来不止99朵,顿时就傻眼了。 他胳膊勾住钟渝脖子,把人拉近了,神神秘秘地问:“渝啊,你跟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着谈恋爱了?搬出去是为了和白富美同居。” 这么大一束红玫瑰,包装得这么精致,少说得上千,普通学生可负担不了。 钟渝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大一束,何况还是张扬艳丽的红玫瑰,花束里还夹了张卡片,花体字写的“happy everyday”,而不是和红玫瑰匹配的“i love you”,并且连个落款都没有。 他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会是谁送的。 贺云承?不太可能。 他那个人要是送东西,非得大张旗鼓,提前就打电话告诉他,绝对不会让个外卖员送来,还留了那么张似是而非的卡片。 再说贺云承怎么可能会给他送花。 “不是。”钟渝摇头,“别乱猜。” “好吧。”杜少恒瘪了瘪嘴,有些幸灾乐祸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你要是带着那么大一束玫瑰去教室,那你可就得在咱院里出名了。” 钟渝抿唇,“你先去教室吧,帮我占个座,我把花拿回去。” 杜少恒预料得没错,即便钟渝没去教室,也在校园论坛上出名了一回,高挑俊秀的青年抱着一大束红玫瑰,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本身就足够吸引目光。 第48章 不知谁偷拍了照片,刚放上去,就有人回复,说这帅哥好像是建筑院的。 陈雁秋把照片保存下来,发给宋明璟:“咱院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帅哥?” 宋明璟过了一会儿才回:“估计大一的吧,这一年我没怎么在学校,不然见过的话我肯定会有印象。” 陈雁秋发了个猫咪坏笑的表情包,“你觉得怎么样?” 宋明璟:“好看是好看,但明显是个有主的。” “你怎么知道有主?” “那么大一束红玫瑰,你瞎啊?” 陈雁秋笑了一阵,“什么时候回学校?” “下个月吧。”宋明璟说,“再在外面浪,我导非把我吃了不可!” 钟渝从不上学校论坛,自然也不知道自个儿出名的事,他把玫瑰花束拆了,分给了宿管和保洁阿姨,至于是谁送的,他也懒得去深究。 对方第二天又送了一束白玫瑰,钟渝如法炮制,第三天与玫瑰一起到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我是靳子睿。” 钟渝一点也不意外,开门见山:“是你送的花吗?” “是我。”靳子睿嗓音温和,彬彬有礼地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希望没给你造成困扰。” 已经造成了,钟渝心想。 他们这些人总是喜欢自说自话、自做自事,从来不考虑别人到底想不想要。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请不要再送了。”他不想和这个靳子睿扯上关系,礼貌且淡漠地说:“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挂电话了。” 靳子睿急道,“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那您交朋友的方式可真特别,钟渝腹诽道。 “我想并没有这个必要。”钟渝不想花时间和他周旋,“你应该也不希望贺云承知道吧?” 这一招立竿见影,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靳子睿才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或许我可以帮你。” 他一直都觉得钟渝是迫于某些原因,才和贺云承在一起,如果他帮钟渝解决了麻烦,那么钟渝自然就会离开贺云承…… 钟渝的耐心消耗殆尽,语气强硬了些:“没有,谢谢,我挂电话了,请你不要再打扰我。” 挂断的忙音从听筒里传来,靳子睿嘴角垮了下去。 前两天贺敬海约他和父亲吃饭,还带了贺云承来道歉,结果贺云承明面上是道歉,实际上皮笑肉不笑地阴阳了他一通,给他气得够呛。 父亲脸色也不太挂得住,还没发作,贺敬海就当着他们父子的面严厉地训斥了贺云承,还说要把他关在家里好好反省,再三保证他以后不会再犯浑。 人家都这样了,父亲也不好再说什么,还要反过来劝几句。 但其实说是来道歉,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谈交情,自古政商不分家,无论做什么,少不了打点关系。 靳子睿以为贺云承被关了禁闭,没法出来作妖,他可以趁机周旋一二,没想到在钟渝这里就碰了一鼻子灰。 再说贺云承,老头子找了人来盯着他,让他在家里闭门思过一周。 他听着李岩给他汇报,说人已经搬进去了,心里痒得发毛,迫不及待地想去看一看。 兴冲冲地开着车过去,把那辆拉风的蓝色敞篷阿斯顿马丁往小区大门口一停,贺云承愣了愣,再三确定了地址就是这。 他下了车,一手抄着兜,另一只手把墨镜拉下来些,拧眉微低了头,眼睛从墨镜上方觑着面前的小区。 灰扑扑的居民楼,破破烂烂的大铁门,打瞌睡的蔫巴老头,以及龇牙咧嘴的黄色土狗。 对上他那双怪异的青灰色眸子,大黄狗如临大敌地夹起尾巴毛,身体伏低,做出个攻击的预备动作:“呜……汪!” 贺云承往后退了一步,后脚跟踩到颗石子儿,他滑了下,做工考究的手工皮鞋立马染了灰。 他眉头皱得更紧,满脸写着烦躁,像是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看见从铁门里出来的清爽青年,他敛了些不耐,嫌弃地嚷道:“李岩给你找的什么破房子!” 第22章 钟渝看着站在车旁的贺云承, 他今天穿了件蓝黑渐变色翻驳领衬衫,印花是同色复古宫廷油画,喧嚣又不算浮夸, 非常适合他。衬衣下摆扎进垂感极佳的黑色宽松长裤里,显得他肩宽腰窄腿长,完美的衣服架子。 墨镜被他摘下来拿在手里,几缕发丝垂在额前, 想上前但又顾虑那只凶巴巴的大黄狗, 表情不满而气愤, 看起来像只开屏到一半但铩羽而归的花孔雀。 钟渝有些想笑,但面上丝毫不显,嗓音淡淡:“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选的。”何况贺云承嘴里的破房子, 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区域, 月租金也要小一万。 之所以会选这个房子,而不是选那些新楼房,也不是要给贺云承省钱——想必贺云承也不缺那点, 一是因为这房子离学校最近,周边生活配套齐全,烟火气足, 还带了个大露台。二是和他家那套老房子格局很像, 给他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像还在家里一样。 贺云承嗤了声, 刚往前走了一步, 大黄狗背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身体伏得更低,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啧。”贺云承本来就不耐烦, 此刻更是烦躁:“这傻狗……” 钟渝对着那只大黄狗招了招手,温声唤道:“大黄,过来。” 第49章 大黄狗听到他的呼唤,凶狠地盯了眼贺云承,犹豫着脱离了备战状态,小步跑到钟渝身边闻了闻他的手,耳朵后撇嘤嘤哼了两声,尾巴欢快地小幅度摇了起来。 贺云承眉心一跳,什么意思?这狗对他凶神恶煞,对钟渝却谄媚得活像条狗腿子。 “凭什么它对我那么凶?!”贺云承要气急败坏了,墨镜腿被他捏得“咔咔”响。 钟渝拍了拍狗头,抬眸瞥他一眼,解释道:“我请它吃了三天的火腿肠。” 这狗还挺有灵性的。 他搬家那天没通知李岩,自己叫了个小面包车,把行李从宿舍运到这边来。其实他行李倒没有多少,两床被褥、几套衣服外加洗漱用品,就是书比较多。拉货的面包车把东西往小区大门口一卸就走了,从门口到单元楼还有一段距离,又没有电梯,他得分几次搬。 怕离开后东西被人拿走,他就想请保安大爷帮他看着,结果回来时大爷已经打起了呼噜,而那只大黄狗坐在他行李旁边,双目炯炯有神,一本正经地帮他守着。 为了感谢,钟渝就在门口的超市买了几根火腿肠喂它,大黄吃得很开心,从那以后就和他混熟了,每次他下课回来都会摇尾巴迎接他。 “那我也请它吃火腿肠,它就会对我摇尾巴?”贺云承挑着眉问。 钟渝笑了笑,“你可以试试。” 保安大爷这时候醒来了,看见停在门口的车,稀疏花白的眉毛一皱:“谁的车?” 贺云承脚步一顿,“我的。” 大爷上下打量着他,他一身穿着不菲,还开了辆气派的跑车,看着就是个富家公子,和小区陈旧破败的外表格格不入。 生面孔。 大爷好歹是保安,可不是谁都能放进去,铁面无私地问:“你不是小区里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贺云承往钟渝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他。” 钟渝就要有礼貌得多:“他是我朋友,过来看看。” 大爷看向钟渝,这小年轻他倒是认识,最近才搬过来的,还是隔壁t大的高材生,他缓下神色:“行,不过外面不能停车,把车开里面去。” 贺云承嫌麻烦地皱了下眉,转身回去开车。 蓝色跑车开进大铁门,龟速行驶在小区狭窄的水泥路面上,说不出的憋屈。老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所有私家车都停在居民楼下的空地上,把本就不宽裕的庭院空间占得满满当当,贺云承绕了几圈才找到个空位。 空位很窄,十分考验驾驶技术。贺云承这款跑车是定制的,国内没有货,缺一片漆都得从国外现调,麻烦得很,他怕蹭坏了,倒车倒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停好后他舒了口气,想起以前和人飙车的时候,油门踩到最底,享受着肾上腺素急飚的速度与激情,哪受过这种窝囊气? 钟渝在一旁等他停好车,迈步转向他住的那栋楼:“这边。” 贺云承跟在他旁边,青灰色的眸子巡视四周,外面看着破破烂烂,里面环境倒还好。或许是年份长了,绿植都生长得很茂盛,树荫遮天蔽日,空气都仿佛比外面清新了些。 钟渝住的是四栋二单元,单元门需要输密码,修长的食指依次输入六位密码,“滴”一声,门开了。 门是朝内开的,他右手抵着门,防止门自动关上,示意贺云承先进去。 这种老式的单元门笨重而滞涩,贺云承看见他小臂肌肉绷紧,青色血管因用力而轻微凸起,透着青年特有的力量感与勃勃生机。 贺云承喉结微动,率先迈步进门。 楼梯有点窄,两人并排走会拥挤,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坑坑洼洼的水泥楼梯拾级而上。 贺云承视线扫过楼道生锈的铁栏杆与斑驳脱落的墙皮,墙面上印了密密麻麻小广告,有的年份太久,字体都模糊掉色了,有些次词儿他都看不太懂。 “办/证?什么证都能办?”贺云承好奇地问。 “嗯。”钟渝点头,“假/身/份/证、结婚证、驾驶证……就连学位证都能办假的,只要你有钱。” 贺云承轻笑了声,扭头看他:“什么人这么神通广大?” “很多。”钟渝说,“为了赚钱,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点贺云承表示同意,他虽然不缺钱,周围也都是跟他差不多的富贵子弟,但也见识过不少为了钱铤而走险的人,毕竟谁会嫌钱多不是?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爬到五楼的时候,贺云承又不耐烦了,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盯着钟渝:“你为什么非要住这里?又破又旧不说,每天爬上爬下不累吗?” 钟渝站在他下面两三级台阶的位置,闻言仰起头,迎视着他目光。 “我从小到大,住的都是这样的房子。”他面容平静,丝毫不为贺云承的嫌弃感到尴尬或自卑,不卑不亢地说:“再说你不是健身吗?这点楼梯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楼道里光线暗,他们站在两层楼的中间,楼梯拐角的平台上正好有一扇小窗,一束阳光照了进来,正好投射在钟渝脸侧——他整张脸都笼在光里,脸颊上的细小绒毛给他镀了圈柔和光晕,浅色瞳孔像两颗琥珀珠子,熠熠发着光。 贺云承呼吸微滞,望着他沉默了下来。 他有时候觉得钟渝很脆弱,是那种过早地被生活反复捶打蹂丨躏,从身体到心理都透着麻木与疲倦,仿似轻轻一碰,他就会由里到外不堪承受地碎裂开。 第50章 但有时候他又觉得钟渝很坚强,无论再怎么磋磨,他看似低了头,可一不注意,他又倔强地挺直了腰板。 钟渝的脆弱包裹着坚硬的外壳,不锋利,厚重温和,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存在于你面前,但又不让你真正地靠近。 贺云承一脸无所谓地转回身去,轻声嘟囔:“算了,就当健身吧。”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地爬到了七楼。 钟渝拿钥匙开门,在玄关处换了鞋,又拿出一双拖鞋放在贺云承面前,随意地道:“没新的,先将就吧,我刚拖了地。” 那是浅灰色的男士凉拖,非常简单的款式,看起来也很干净舒适,但贺云承从没穿过别人的鞋,犹豫几秒,还是换上了。 鞋码对他来说小了些,他脚后跟漏在外面,趿拉着跟在钟渝后面走进了客厅。 空间勉强算宽敞,但无论是装修、家具还是电器都被贺云承暗里挑剔了一遍,钟渝看到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他并不在意。 他有些口渴,往厨房的方向走,“你喝什么?” 贺云承把视线从上世纪产物般的窗帘上移开,抄着兜问:“有什么?” 钟渝想了下冰箱里都有什么,说:“可乐,白水。” 贺云承:“我不喝碳酸饮料。” 倒还挺健康,钟渝笑了声,到厨房倒了杯凉白开,又从冰箱里给自己拿了罐冰镇可乐。 回来的时候贺云承还在客厅中央杵着,仰起头打量少了颗灯泡的老式吊灯,遂开口:“刚搬进来,有些东西还没来得及修整。” 说着他把水杯递给贺云承,“你要坐一会儿,还是马上走?” “我看完就走。”贺云承接过水杯,指腹不经意触到钟渝手背,他心念微动,随即反应过来,钟渝这是拿他当客人招待呢?现在在催他走了。 想想也是,就钟渝对他的态度,肯定是不愿意他在这里多待。 不过他也确实不想在这里待着。 他大致地逛了圈,两个房间,大的那间是卧室,靠墙摆着衣柜,那张老式的木板床他怀疑晃两下就塌了。小的则被改成了书房,窗前立了个画架,素描纸上用铅笔绘制着建筑草图,桌上摆着专业书和电脑,文具线缆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是钟渝的风格。 外面那个露台倒是不错,但附近市井气太浓,贺云承想想就觉得吵闹。 该看的都看完了,他没了兴致,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下去。 他下了楼,七弯八拐地找到自己的车,刚坐上去准备发动引擎,就发现车前盖上沾了坨不明物体,黑黑白白混在一起,赫然是坨鸟粪。 贺云承一下就炸了,仰起头朝树上骂:“妈的!谁拉的?”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清脆的鸟鸣。 * 钟渝猜的没错,贺云承那天之后,就没有再来过。 见面的地方依然是酒店,但不同的是,他可以半夜回来,也不用再担心会吵到室友。 周末贺云承会带他去马球俱乐部,没有那群公子哥,只是他们两人。他现在已经能娴熟地骑马,和流星也混熟了,每次他来,流星都会表现得很兴奋。 贺云承又给他备了套马球装备,真的在认真地教他打马球,钟渝一开始不感兴趣,学会之后,倒也找到了些乐趣。 每次回去前,他们的保留节目都是骑马比赛,谁先到那片湖,谁就是赢家。鉴于贺云承从小就是个骑马好手,骑得也是力量爆发型的马,本来就胜之不武,所以他输了就要答应钟渝一件事,而钟渝输了没有惩罚。 这次他有心放水,让钟渝赢了一局。 “你赢了,想要什么?”贺云承心情极好,连带着觉得今天的夕阳也特别温柔。 钟渝注视着他,“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贺云承笑起来,“只要我能做到。” 钟渝心脏跳得快了些,他知道贺云承是故意让他,但是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必这样,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隔着无法越过的鸿沟,何必生拉硬凑到同一个世界? 他垂下眸子,抿了抿唇,复又抬眸看向贺云承,语气认真:“如果我想要你提前结束这段关系呢?” 贺云承唇边的笑容逐渐消散,冷硬地说:“除了这个。” 果然。 钟渝深呼吸,想说你又不缺我这一个,但绕到嘴边,就剩一句淡淡的“没有了”。 除此之外,他并无所求。 贺云承冷哼了声,调转马头率先离开。 他是真的想不通,只要他愿意,有的是人自己贴上来,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大概是心里不痛快,在床上的时候,贺云承动作比往常急躁粗暴了些,钟渝拧眉忍受着,抓着床单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 那晚后,贺云承足足一个多星期没联系钟渝,主要是看见人就莫名心烦,连上丨床的欲望都低迷了。 差不多腻了吧,他想。 仔细算算,快五个月了,他能对着同一个人那么久,自己都没有想到。 “云承,别一个人喝酒啊,来跟我们玩游戏,输了再喝!”对面有人叫他。 贺云承放下酒杯,兴致缺缺地加入了他们,也不知道今儿是不是点背,他一直输,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你不会是想喝酒,才故意输吧?”那人打趣道。 第51章 贺云承烦躁得很,“少废话,再来!” 有个人凑到了他旁边,身体紧挨着他坐下,清新的香水味盖过酒气,直直钻进鼻腔。 贺云承往旁边斜了眼,是个年轻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牛仔裤,脸上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妆容,一副森*晚*整*理清清爽爽的学生打扮。 “hi~~又见面了。”那人笑着跟他打招呼,“还记得我吗?” 贺云承只是觉得他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过他这身打扮他倒是很熟悉。 “你谁?” 他问得无礼,henry也不恼,眨了眨眼狡黠地提示:“之前在马球场,你和我说过话。” 哦,贺云承想起来了,他那次找不到钟渝,好像是问过这个人。 想到钟渝,他又开始心烦。 音乐声有点大,henry凑到他耳边:“我看你一直喝闷酒,心情不好?” 贺云承嘲弄地笑了声,“我喝闷酒?” “嗯哼~”henry耸了耸肩,“显而易见。”他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不如我陪你?” 贺云承没动,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我之前一直在国外上学,中文不太好,一直有个问题想问。” henry配合地露出个疑惑的表情:“什么问题?” 贺云承做出虚心求学的模样,一本正经问:“你知道东施效颦是什么意思吗?” henry表情一僵。 贺云承勾起唇角,话音里带了些轻蔑:“跟我喝酒,你还不够格。”他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偏偏这时候来找他不痛快,正好撞在他枪口。 henry一直都知道贺云承难以相处,但没想到他会目中无人到这种近乎狂傲的程度,嘴巴还毒,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他暗暗咬了咬牙,佯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贺总真会说笑。”话落端着酒杯起身,换了个地方坐。 贺云承又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高彦磊上了个洗手间回来,见他还在喝酒,遂坐到他身边的空位,压低声音问:“吵架了?” 贺云承“啧”了声,“谁吵架?” 高彦磊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看你这一天魂不守舍的,不是和小情人吵架,那到底是怎么了?” “少来。”贺云承皱眉,“我烦着呢。” 高彦磊一脸八卦,“烦什么?说来听听。” 贺云承沉吟片刻,手指轮番在桌面上敲了敲,说:“我问你个问题。” 高彦磊正经了些:“来吧,哥们儿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跟你要,那说明什么?” “哦——”高彦磊拖长了调,虽然贺云承说得模糊,但他立马就明白了,这是在和小情儿闹别扭呢,于是故意调侃道:“都在一起五个月了吧?你居然什么都不给人家,够抠的啊你!” 贺云承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睨着他,压迫感十足。 高彦磊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就炉火纯青,见他要发作,话音一转:“反正就是他不跟你要东西嘛,那还不简单,既然不图财,那就是图色呗,总不能……是图你的人。” 不可能。 贺云承在心里说。 高彦磊笑起来,眸子眯起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人家不要,你也可以给啊,反正你有钱,随便买点什么,都够他一个穷学生打好久的工了。” 他话里话外都透着轻视,莫名让贺云承不爽,但又不爽得毫无道理,换做以前的他,大概率也会这样想。 “算了。”贺云承放弃,他果然就不应该问。 他又倒了酒,心不在焉地喝着,不知不觉就喝完了小半瓶。那酒是最近的新品,喝起来口味淡,实际上度数高后劲足,又混着其他酒喝,饶是酒量再好,也难免喝醉。 高彦磊摇了摇靠在沙发上,双眸紧闭的人:“贺云承?” 贺云承睁开眼睛,眼神看着居然还很清明,但很快又闭上,彻底人事不省。 “得,又倒一个。”高彦磊摊手。 “给他叫个车送回去?还是附近酒店开个房?” “用不着。”高彦磊笑得高深莫测,摸出贺云承的手机,对准他的脸,又使劲地摇了摇他,“醒醒。” 贺云承皱着眉睁了下眼,面容解锁成功,高彦磊打开通讯录,找到名字,拨了个电话过去。 午夜零点,钟渝刚睡着,忽然被枕边“嗡嗡”震动的手机吵醒。睡眼惺忪间看到贺云承的来电显示,他清醒了些,嗓音是困倦的沙哑:“喂?” “我是贺云承的朋友,他喝醉了,现在在蓝度酒吧,麻烦你来接他一下。” 第23章 贺云承喝醉了? 钟渝皱了下眉, 贺云承大概率是和朋友在酒吧,即便喝醉了,也有的是地方去, 为什么要让他去接? 但电话已经打到了这里,他也不好说什么,便应了下来:“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 他本想打电话问问李岩, 一看时间凌晨0:13, 这个点李岩已经睡了吧,总不好打扰人家。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驱散睡意,从床上爬起来换衣服。 酒吧里。 “打给谁了?” 高彦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贺云承的相好。” 那人明白过来, 满脸八卦地说:“就那个当宝贝似的大学生?” 第52章 这段时间贺云承的八卦传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在传他泡了个大学生,宝贝似的藏着掖着,亲身上阵教人骑马打球不说, 还给人找了个房子金屋藏娇。 据说那大学生长得特好看,性子又冷淡,就连贺云承都讨不到什么好脸色——这可太新鲜了!毕竟就贺云承那说翻脸就翻脸的狗脾气, 只有他给人脸色看, 还没谁敢不拿他当回事儿。 圈里越传越邪乎,于是没见过钟渝的人, 就都好奇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高彦磊点了点头, 手机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用开玩笑的语调对其他人说:“我告你们啊,待会儿人来了, 管好你们的嘴巴,别乱说话,要是把人惹恼了,贺云承找你们麻烦,可别怪我没提醒。” “哈哈哈我闭上嘴该行吧。” “要我说,贺云承不会来真的吧?” “不可能,贺云承要会认真……”说话的人左右看了看,指着面前摆满酒瓶的桌子说:“我就把这桌子吃了!” “哈哈哈哈……” 还清醒着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笑,高彦了看了眼时间,“行了。”说着把手机扔回贺云承旁边,“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回的就都回去吧。” “你们先回吧,我倒要看看那小白脸长啥样。” 钟渝换好衣服出门,白日里热闹的老街空空荡荡,所有铺面都大门紧闭,只有昏黄的路灯仍旧亮着。没见着出租车路过,他打了个网约车,站在路边等了五六分钟,一辆私家车停在了他面前。 他坐到后座,跟司机报了手机尾号,顺手把安全带也系上了。 将近二十公里的路程,要搁在高峰期,得堵上两三个小时,大半夜的倒是畅通无阻,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钟渝下了车,蓝度的霓虹招牌闪烁着蓝色的荧光,门口歪七扭八地坐了几个喝得烂醉的酒鬼,他小心地绕开他们,推开酒吧的玻璃门。 站在入口处,视线往卡座区逡巡,好在贺云承那群人很显眼,没多久就找到了,他越过人群,向那边走去。 “诶,人来了。”有人小声地道。 大伙儿转向那人示意的方向,就见一个青年走了过来,等到近了,俊秀的青年穿着白t和休闲裤,头顶的发丝压得微翘,一看就是已经睡了,又被人从床上叫起来。 脸确实没得说,个子高高瘦瘦,明明是简单的衣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浑身就是透着种说不出来的劲儿。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种淡漠的疏离感,以及端庄斯文的书卷气,跟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壁。 钟渝看到了仰靠在沙发上,看起来人事不省的贺云承,也没跟其他人打招呼,伸出手拍了拍贺云承肩膀:“贺云承?” 声音也好听,冷冷淡淡的,莫名让人联想到山涧里清凉的泉水。 “真醉了。”高彦磊笑得像只大尾巴狼,“不然也不会麻烦你来接。” 钟渝回头看了眼他,这个声音,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人。 “那我先把他带回去了。”他说。 高彦磊笑了笑,拿起贺云承的手机递给他:“喏,这是他的手机,收好。” 钟渝接过来,“谢谢。” 贺云承比他高大健壮,在这种毫无意识的状态,除非他神通广大,否则是不可能带得走的。他双手稍微用了些力,拍了拍贺云承脸颊,触碰到的皮肤都是滚烫的。 “贺云承?” 贺云承皱了皱眉,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空洞地注视着他,估计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钟渝又拍了下他:“走了。” 贺云承用力地晃了下脑袋,含糊地问:“去哪?” 钟渝:“回去。” 他弯下腰,把贺云承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扶住他的腰,想把他拉起来。 高彦磊见状搭了把手,和他一起把贺云承从沙发上扶了起来,他们一左一右架着贺云承到了酒吧门口。这个点酒吧门口多得是喝完酒的醉鬼,出租车师傅们都在马路边蹲生意,见来活儿了,立马就有辆车开了过来。 “走不走?”司机师傅从降下来的车窗里问。 钟渝驮着个人,艰难地点了下头:“走。” 司机下了车,帮他们打开后车门,钟渝躬身,把贺云承往后座上塞。 喝醉酒的人可不是一般的沉,他光顾着稳住人,没注意,贺云承的脑袋撞在了车门顶,“咚”的一声,又闷又沉,估计撞得不轻。 “唔……”贺云承闷哼了声,疼得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看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有些委屈,但很快又闭上了。 高彦磊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他抿唇止住笑意,正色道:“今晚麻烦你多照顾他一下。” “嗯。”钟渝颔首,想了想,还是放弃副驾,坐到贺云承旁边:“走了。” 高彦磊对钟渝挥了挥手:“拜,注意安全。” 钟渝不太热络地说:“拜。” 司机师傅打起步灯放手刹轰油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车平稳快速地开了出去。 出租车后座不比贺云承的大g,狭窄又封闭,钟渝鼻尖闻到了浅淡的酒气,混着贺云承木质调的香水味,倒也不难闻,只是丝丝缕缕地入侵着他的神经,压得他有些气闷。 他把车窗全部降了下来,夜间的风呼呼刮着,吹散了车里的窒闷。 第53章 钟渝松了口气,可忽然司机转了个弯,肩膀一重,贺云承整个人都靠了过来。 呼吸的热气喷洒在他耳边,带着酒意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传到他身上,那些亲密的厮磨与缠绵一下子就跳到了他脑海里,痛苦的、愉悦的……钟渝头皮发麻,下意识把人推开。 他没收住力气,贺云承被他推得歪到另一边,头似乎又磕到了哪里,车里黑看不清他表情,只听见他不满地嘟囔了声。 钟渝虚握了下放在腿上的手,有些懊恼,自己的反应过于大了。 明明都过了那么久,该做的不该做的,贺云承都已经做过了,他早就应该习惯了,但还是会无意识地抵触他的接触。 可能是上一次闹得不愉快吧,贺云承的粗暴弄得他很疼,对那种事有了点心理阴影,连带着肢体接触都排斥。 可没过多久,贺云承又软绵绵地靠了过来。 他似乎很难受,呼吸比平时粗重了很多,钟渝能感受到他喷在自己颈侧的气息都是炙热的,跟个小火炉似的,燃着浓重的酒气。 或许是他比较瘦,肩膀硌得慌,贺云承不舒服地蹭了蹭,嘴里不耐烦地“啧”了声,整个上半身往下一倒,躺在了他大腿上。 这下好多了,贺云承眉毛舒展了些,长长地舒了口气。 钟渝原本十指交叉放在腿上,这下位置被贺云承毫不客气地占了,他抬着手臂,不知到要往哪里放。 他身体僵硬,推了推贺云承:“贺云承,起来。” 贺云承没动,睡得很安稳。 钟渝放弃了,手犹豫着放下来,搭在贺云承胸前。 算了,睡觉总比他耍酒疯好。 贺云承的身体也是滚烫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撞击在钟渝掌心。 钟渝逐渐放松下来,后背靠在车座靠背上,侧过脸看着窗外疾速飞逝的街景。 忽然,贺云承“唔”了声,挣扎着要爬起来。 司机师傅一直注意着后面的动静,此刻立马就紧张了起来,瞟了眼后视镜:“不会要吐了吧?别吐我车里啊,洗车很麻烦的!” 钟渝也怕贺云承吐在人家车上,“师傅,麻烦您靠边停一下。” “行。” 司机靠边停了车,钟渝扶着贺云承下车,贺云承紧走几步,双手撑着大腿,弯腰缓了半天,什么都没吐出来。 两人又回到车里,司机加快了速度,想赶紧把人送到,免得真吐他车里。 晚上容易疲倦,开车不安全,司机便开始跟钟渝搭话:“帅哥,这是你朋友?” 钟渝:“嗯。” “怎么喝这么多?年轻人也要爱护身体啊。” 钟渝模糊的应了声,他也不知道贺云承为什么喝那么多,这也是他第一见贺云承喝醉。 司机打了转向灯,“滴滴”的声音在静夜里异常清晰,一口标准的京片儿:“我年轻的时候也爱喝酒,为这个我家那口子没少跟我闹,动不动就要带着孩子回娘家。后边儿我寻思,确实不能再喝了,不然这家迟早要散,就咬咬牙把酒戒了,我姑娘现在在上大学,跟你年纪差不多大……” 钟渝附和了几句,眼见快到了,想起前面有个24小时营业的药店,礼貌地说:“师傅,麻烦您在前面那个药店停一下,我去买点药。” 师傅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好嘞,快点哈。” 钟渝走进药店,药剂师正坐在柜台后打瞌睡,听见欢迎铃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睡眼朦胧地看过来。 钟渝:“你好,我想买点醒酒药。” 药剂师打了个哈欠,从柜台后出来,往最里面的药柜走。 钟渝跟了过去,药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包装的药品,药剂师站在架子前,回身问他:“要冲剂还是片剂?” 钟渝想了想,片剂的话,要是意识不清就容易呛到,还是冲剂吧,兑水就喝了。 “冲剂,谢谢。” 药剂师拿了个解酒冲剂递给他,“前面付款。” 钟渝抬手指了个位置,“再来盒葡萄糖。” 他付了钱,拎着印了药店名称的塑料袋上车,贺云承身体前倾,头靠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两条胳膊曲起撑在腿上,听见关门的声音,扭头看过来。 “钟……渝?”他嗓音沙哑,语气像是不太确定。 “嗯。”钟渝把他推进去点,“是我。” 贺云承又扭回头,不说话了。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司机帮着把人弄下车,贺云承靠着钟渝,歪歪扭扭地被钟渝扶着走。 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度压在了钟渝肩膀上,钟渝恍惚自己变成了寓言故事愚公移山里的村民,身上背了一座大山,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下这短短两百来米,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钟。 艰难地进了单元楼,还要拖着人爬上七楼,光是想想就令人绝望。 钟渝万分后悔,之前为什么不随便找个酒店?! 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爬。他把贺云承的手臂绕在自己肩膀上,一只手箍住贺云承的腰,另一手紧紧地抓住磨得光滑的铁栏杆,咬着牙借力往上爬。 太重了!不仅重,还比自己高了半个头,难度加大了不止一点,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钟渝简直要抓狂了,此刻的他又变成了课文里的挑山工,只不过人家游刃有余,而他寸步难行。他觉得小腿肚都在抖,关节发出不堪承受的咔咔声,一步一喘,汗水浸湿了眼睫,又痒又刺眼,但又腾不出手擦。 第54章 偏偏贺云承还紧靠着他,汲取温暖般,自发地往他身上贴。 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到五楼的时候,钟渝实在没有力气了。 他慢慢地把贺云承放下来,让他靠墙坐在楼梯上,怕他坐不稳摔下去,便也坐到了他身边。 这一层楼道的感应灯坏了,他坐在漆黑的环境里,半边身体都是麻木的,胸膛剧烈起伏,耳畔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贺云承又靠了过来。 钟渝已经没力气推他了,反手扶住他的头,防止他突然栽下去。 “贺云承,醒醒。”他拍了拍贺云承的头。 你再不醒,我是真的要累死在这里了。 贺云承含含糊糊地咕哝了声:“钟渝……” 光叫名字有什么用?有本事起来自己走。 钟渝深深地叹了口气,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走过这么难的一段路。 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回到了家,他把贺云承放到沙发上,身体一卸力,被贺云承的重量带着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他手撑着贺云承胸口直起腰,肩膀又酸又疼,像被只大象踩着碾过去,他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脱臼了。 嗓子干得要冒烟儿了,他走进厨房,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想起买了解酒药,便又拿了个杯子兑了半杯温水,把药盒拆开,倒了包冲剂进去。 等冲剂的颗粒完全融化了,他走到沙发前,把贺云承扶坐起来,杯口递到他唇边:“喝了。” 贺云承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抬眸瞥他一眼,没动静。 钟渝耐着性子解释:“解酒药。” 贺云承估摸着是听懂了,凑过来先闻了闻,确认没有怪味,才低头抿住了杯口。 钟渝随着他动作缓慢的抬高杯子,把药喂完,回厨房洗杯子,刚把玻璃杯放进洗碗槽,就听见客厅里贺云承呕了声。 他警铃大作,大步跑回去,贺云承捂住嘴,一副忍不住要吐的表情。 钟渝赶紧扶起他,急道:“忍着,别吐!”边说边拖着人往卫生间走。 贺云承醉得找不着北,走起路来左脚绊右脚,踉踉跄跄地被他拖到卫生间,钟渝掀开马桶盖,“吐这里面。” 贺云承俯身,吐得稀里哗啦。 等他吐完,钟渝按下马桶冲水键,又接了杯清水递给他:“漱口。” 贺云承眸子半阖,就着他手喝水,喉结一动咽了下去。 “哎……”这是自来水,钟渝想提醒他吐出来,但看他醉成这样,便放弃了:“算了……” 他把马桶盖翻下来,让贺云承坐到上面,打开水龙头打算给他洗个脸,结果贺云承吐完反而清醒了些,开始玩水闹腾,弄得自己浑身都是水。 钟渝脑门青筋直跳,把人拖回客厅,扔在沙发上。 贺云承衣服都湿透了,搞不好会感冒,钟渝冷着脸把他衣服扒了下来,也不知道他这衣服能不能水洗,怕给他洗坏了,就展平放在洗衣机上。 贺云承身上就剩条黑色的平角内裤,他身高腿长,只能憋屈地窝在狭窄的沙发里。钟渝拿了条毯子暂时给他盖上,去卫生间里拧了条温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和身体。 看着贺云承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他不由自主地想,贺云承也才二十岁出头,怎么就养了这么一身怪脾气? 刚擦完身体,贺云承就睁开了眼睛,眉心紧蹙,挣扎着要爬起来。 钟渝握着毛巾,不明就里:“怎么了?” 贺云承急道:“卫生间……” 钟渝把他拉起来,架着走进卫生间,让他站到马桶面前,刚松手,贺云承就歪歪斜斜地往旁边倒。 钟渝:“……” 他只能又架住贺云承上半身,让他借力站稳,头扭到另一边,压低声音:“快点。” 幸好贺云承还有点自觉,没让他上手帮扶,不然钟渝一定会把他扔在卫生间里自生自灭。听着水声结束,他冲了马桶,把贺云承的手按洗手台水龙头下,拧开开关给他冲手。 等他把人拖到床上安置好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居然凌晨三点多了。 出了身汗,身上黏黏的,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澡,随便吹了下头发,拥着毯子蜷缩在沙发上,打算将就一晚。 总算可以睡觉了吧?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想。 意识逐渐模糊,他即将要进入睡眠的那一刻,忽然听到隔壁卧室里传来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钟渝猛地睁开了眼。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折腾了那么大晚上,觉得自己快要神经衰弱了,双脚往拖鞋里一伸,起身走进卧室。 贺云承躺在床边的地上,被子一半搭在床沿,一半被他压在身下,双眸似阖非阖,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了。 钟渝走过去拉他起来,耐心快要用完了。 贺云承仰躺在床上,像是摔懵了,直勾勾地望着他,拉住他不放手。 “又怎么了?”钟渝皱着眉问。 贺云承哑声道:“不准走。” 钟渝仔细地端详着他,贺云承眼神看起来清明,但又似乎没有焦距,所以这到底是酒醒了,还是还醉着? 他抽了抽手:“放手。” 贺云承抓得更紧,借着酒劲得寸进尺:“不放,你陪我。” 钟渝快受不了了,再这样折腾下去天都快亮了,他真的很累很困很疲倦,推了下贺云承肩膀,不耐烦地说:“睡过去点!” 第55章 贺云承这下倒是听话了,自个儿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腾出了足够钟渝躺下的位置。但钟渝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睡,只准备了一个枕头,没有枕头他不习惯,只能将就着和贺云承挤。 他背对着贺云承侧躺,贺云承黏糊地贴了上来,把他拥在了怀里。 钟渝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掰扯了,只能保持原样,随他去了。 他闭上眼睛,又听贺云承口齿不清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回过头,贺云承眼皮一张一合,显然也困得不行——但都这么困了,还是要坚持着等他的回答,好像如果他不给一个答案,今晚两人就都别想睡了。 钟渝平静地问:“如果我要天上的星星,你能摘过来吗?” “星……星?”贺云承迟钝地眨了眨眼,唇角弧度极小地勾了下,声音断续越来越低:“当然……只要……你想……” 钟渝莫名被他的模样逗乐了,短促地轻笑了声:“省省吧你。” 睡着前他朦朦胧胧地想,贺云承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从小就前呼后拥,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永远有花不完的钱,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事是办不到的,所以才能这么张扬自信。 * 贺云承醒来的时候,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大脑短暂地宕机了几秒。 视线一点一点地铺散开,白色的简易吸顶灯,略微发黄的墙壁,老掉牙的木头衣柜,灰色的遮光窗帘——看起来是新换的。 他坐起身,动作大了点,身下的床吱嘎了一声,脑海里自发地冒出个想法——他就说那张床随便晃两下就会散架…… 这是钟渝的卧室,他确信。 钟渝? 但是,他怎么会在钟渝的卧室? 宿醉刚醒,脑子生锈了似的,有点转不过来,他反应了一会儿,昨晚和高彦磊他们去喝酒,他喝醉了,然后呢? 然后他醒来就在钟渝的卧室了,中间那一段是空白的。 他用力地按了按眉心,头倒是不怎么痛,就是中间那段记忆像卡了壳的磁带,模模糊糊断断续续,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 另一侧是空的,那么钟渝呢? 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条内裤,床尾放了套叠好的衣服,大概率是给自己准备的。 他伸长手臂拿过来,白色的t恤衫和灰色宽松长裤,摸起来很柔软,应该是棉质的。他从头顶套好白t,尺码小了点,但也勉强能穿,裤子则短了一截,露出了脚踝。 床头柜上放了杯水,他口渴得很,端起来一饮而尽,水里不知加了什么,喝着略有些甜。 床下放了双拖鞋,不是他之前穿过的那双灰色凉拖,看着像新买的,尺码正好,不用他继续溜脚后跟。 他穿着鞋出了卧室,客厅里依旧没有钟渝的影子,遂走到露台出口,推开了门。 钟渝背对着他,坐在早晨明媚耀眼的阳光里,柔软的黑发被微风拂动,反射着金色的光泽。 他面前支了个画架,修长好看的手握着铅笔,专注地写写画画,画纸上是标注了尺寸的条条框框,贺云承猜那应该是什么东西的平面图。 这方宁静恬然,而露台外面的老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动一静相映成辉,画面异常美好。 贺云承一时间竟舍不得打扰,双手抱在胸前,肩膀斜靠在门框上,安静地注视着他。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热切,钟渝意识到了,回过头来。 阳光从正对面打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分出明暗交界线,侧脸轮廓异常鲜明流畅,边缘镀着毛茸茸的光边。 他手上还拿着铅笔,莫名其妙地问:“看什么?” 贺云承笑了起来,“看你。” 第24章 钟渝看着贺云承, 他长腿交叉斜靠在门框上,唇角含笑,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阳光迎面照在他脸上, 五官轮廓深邃立体,那双独特的青灰色眸子漾着浅淡的笑意,只看外表的话,倒挺能蛊惑人心。 不过那身明显不太合身的衣服削弱了他的气势, 衣摆和裤腿都短了一小截, 看上去有点滑稽。 “在做什么?”贺云承走过来, 弯腰凑到了钟渝旁边,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越过他肩膀,看向画架上的图纸。 钟渝没什么情绪地说:“做作业。” 贺云承没话找话似地问:“画的是什么?” 酒还没醒吗?问题那么多…… 钟渝耐着性子回答:“建筑平面图。” “哦。”贺云承应着,食指在图上虚指了几个地方:“这是……门?这是窗户?” 钟渝:“对。” “我记得之前见过的那些工程师, 他们都是用电脑画图的。”贺云承说。 家里的集团产业里包括了建筑公司, 之前被他爹贺敬海带着去巡视过几次,在他的印象里,那些建筑工程师要么待在办公室熬夜画图改图, 要么是戴着安全帽满工地跑,大部分情况下个个灰头土脸不修边幅。 他想象了下,没法把钟渝代入进去。 钟渝就算当了建筑师, 他那么好看, 戴那种丑不拉几的安全帽也不会丑。 贺云承又开始想象钟渝穿西装的样子,他高瘦挺拔, 比例又好, 一定比cbd里那些社会精英还要优雅标致。 突然就有些期待了。 钟渝微侧过脸, 琥珀珠子似的眸子和贺云承对上:“我才大一,那是以后的事。” 第56章 贺云承点了点头, 他也不是对这些好奇,只是想和钟渝说说话。 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我饿了。” 是真饿。 昨晚本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半夜又吐了一通,胃里早就空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钟渝拿笔的手顿了顿,转过来望着他:“厨房有小米粥,你要吃吗?” 贺云承唇边泛开笑纹:“吃。” 钟渝从小马扎上起身,越过他往厨房的方向走,贺云承想起自己还没洗漱,对着钟渝的背影问了声:“有洗漱用品吗?” “卫生间。”钟渝没回头,“新买的。” 贺云承踱到了卫生间。 老小区可不比他的高端大平层,卫生间空间狭小,最多也就几平,简易洗手台上方是浴室镜子,镜子下面有一道窄窄的平台,放了些洗漱用品。洗手台旁边挨着马桶,靠窗的位置是个淋浴花洒。 钟渝向来爱洁,所以打扫得很干净,镜子上连片污渍都没有。但白色瓷砖缝隙里那些经年日久的水渍与锈迹,是无论怎么擦洗都清理不掉的。 贺云承在心里又记了一笔,除了换家具,这个卫生间也得重新翻修。 他目光落在浴室镜下的平台,两个牙杯,一个蓝色一个灰色,灰色那个明显是新的。牙杯里面插了只牙刷,刷柄也是灰色的,白色刷毛看起来很柔软…… 他把牙刷外面的塑料包装拆了,放水冲洗了下,蓝色牙杯旁边立了一管牙膏,拿过来一看,橘子味的。 剃须水也是橘子味…… 贺云承莫名想笑,钟渝看着那么一板一眼的人,私下里倒挺可爱的。 洗漱完回到客厅,餐桌上放了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碟子里放了两个煮鸡蛋。 钟渝坐在沙发上低头回复消息,听到动静抬眸看他一眼:“只有这些,吃不惯自己点外卖。” 贺云承虽然挑剔,但也没那么矫情,拉了椅子坐下,端起小米粥喝了口。 甜度正好,米香味浓郁。 贺云承想起刚才喝的那杯水,“那杯水里放了什么?甜的。” 这次钟渝没抬头,两根拇指快速地点着手机屏幕,随口回道:“葡萄糖森*晚*整*理。” 以前家里还没出事的时候,钟展庭出去应酬喝醉了,回到家他妈就会用葡萄糖兑水给他喝,能解酒,补充了糖分身体也不会那么难受。 “那粥里呢?” “白砂糖。” “有什么区别?” “葡萄糖是单糖,白砂糖是双糖,主要成分是蔗糖。” “哦。”贺云承慢条斯理地剥水煮蛋,又故意问:“那葡萄糖加粥里会怎么样?” 钟渝终于放下了手机,眉心微蹙:“你今天问题怎么那么多?十万个为什么吗?” 他炸毛的样子可比平时生动太多,像只被惹恼了龇牙的小动物,看着凶,实际上根本没有攻击力。 贺云承唇角上翘,压不住笑意,低声笑了起来。 钟渝反应过来自己被逗了,眉毛蹙得更紧。 “无聊。”他淡淡道,话落拿着手机起身去了露台。 贺云承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和钟渝待在一起了。 相比其他人,钟渝完全把他当一个普通人来对待,不会因为他是谁的儿子有多少钱就特殊看待,或是迎合谄媚,或是小心翼翼,平白惹人厌烦。 他吃完了简单的早餐,拿出手机给高彦磊打电话,想搞清楚自己昨晚是怎么过来的。 高彦磊不知在做什么,连着两个都没接,贺云承手指不耐烦地在桌面敲着,打到第三次才接通。 “喂?” 高彦磊的声音混着嘈杂噪音传过来,听着像有一群人在争吵。 贺云承皱眉:“老高,你在哪?这么吵。” 嘈杂的声音小了些,应该是高彦磊换了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抱怨道:“嗐,我工地上,我家不是有个项目出问题了吗?大早上就把我叫过来。” 贺云承听他提过,但他不感兴趣的事从来不往脑子里记,具体是什么早就忘了。 “有什么事吗?”高彦磊问他。 贺云承:“昨晚是你们把我送到钟渝那的?” “我哪知道你那小情儿住哪?”高彦磊在电话里笑道,“是我打电话叫他来接的你,你那手机里应该有通话记录。” 贺云承敲桌面的手指顿住,确认般又问了一遍:“他来接我?” “嗯。”高彦磊肯定地答,“说起来你还要感谢我,改天记得请我喝酒。” 贺云承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高彦磊:“没其他事我就挂了,忙着呢。” 大伙儿虽然一起玩儿,但高彦磊和他们那群不干正事的纨绔子弟可不一样,人家正儿八经的ceo,班上得兢兢业业,遇事亲身上阵,比他爸高董事长还认真努力。 “行,谢了。” 电话挂断,贺云承翻到手机通话记录,有一通是凌晨0:12拨出去的,接收人是钟渝,通话时间也就持续了十几秒。 所以真的是钟渝去接的他,都喝断片了也别想他能自个儿走,钟渝那么瘦,背得动自己吗?这破小区还没电梯,他是怎么带着自己爬上七楼的? 还有他喝醉了撒酒疯吗?印象里是没有的吧,也没听人提过,那应该是没撒疯。 刚才他在茶几上面看到了盒解酒药,钟渝平时不喝酒吧?那就是给自己买的? 第57章 知道他会口渴,专门在床头柜上放了杯水,衣服也准备了,还买了新拖鞋和洗漱用品。 钟渝对每个人都那么细心吗?还是……只对他? 一大堆问题缭绕在贺云承心头,他无意识地转着手机,算了,猜来猜去没意义,还是直接去问吧。 他站起身,先清了清嗓,面色无异地来到露台上。 钟渝那份作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仔细地检查完每一处标注,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回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贺云承。 这次贺云承的表情就没之前那么随意了,眼神甚至还有些复杂。 “怎么了?”钟渝问。 贺云承貌似漫不经心地问:“昨晚你把我接回来的?” “嗯。”钟渝顿了下,解释:“你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你喝醉了。” “我重吗?” 他这么一问,钟渝就想起昨晚差点累得交代在楼梯间,到现在肩膀还酸着。 “你觉得呢?”他板着脸反问。 贺云承笑了声,突然大步走近,抄着钟渝膝弯,轻轻松松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还故意往上颠了一下。 钟渝一惊,下意识抱住他脖颈保持平衡,回过神便开始挣扎:“你有病吗?!” “别动,小心摔了。”贺云承胸膛震动,抱着他回到客厅,压靠在沙发上。 钟渝手撑着身体想起来,贺云承又把他压了回去,似笑非笑地睨着他,轻声问:“你对每个人都那么耐心吗?”他本来想问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吗?但咀嚼了下觉得听起来有些暧昧,就换成了比较中性的“耐心”。 钟渝抵住他肩膀,不让他再靠近,皱眉:“起来!” “不起。”贺云承耍赖,“你先回答我。” 钟渝无奈地吸了口气,平静地说:“给客人准备生活必需品,是最基本的礼仪。” 客人…… 也就是说,换做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钟渝都会这样做。 尽管早有猜测,但贺云承还是感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失落,唇角往下垮了垮。 他放开了钟渝,忽然很想抽根烟,但摸了摸裤子口袋,发现是空的,才想起来这是钟渝的衣服。 “我衣服呢?” “洗衣机上。” 贺云承在洗衣机上找到了自己皱巴巴的衣服,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走到露台上抽烟。 他点了烟夹在指间,手臂搭在露台的水泥围墙上,俯身看下面的老街。 这条街真够拥挤的,餐饮店门口还支了小桌,把人行道都占了一半,明明过了早餐的点,还是有不少人正坐着吃饭。 贺云承没在这种苍蝇馆子吃过东西,也不想尝试,那种塑料小凳子坐着腿都抻不开,卫生条件估计也堪忧。 不知不觉抽完了三根烟,正打算点第四根,就听到钟渝在屋里叫他。 “贺云承。” 他回头没精打采地应了声。 “李岩来了。” 李岩给贺云承带来了换洗的衣服。 贺云承把他打发走了,进卫生间洗澡。 今天是周六,钟渝下午要去给贺云舟补习,他在书房里把资料又看了一遍,放在电脑旁的手机“嗡”地震动了下。 屏幕通知栏闪过微信的绿色标志,宋明璟给他发了消息。 加上微信后,他们偶尔会聊几句,大多是关于建筑方面的,宋明璟最近在国外参加了个建筑展,前几天刚回国。 宋明璟:[分享链接] 宋明璟:我整理了一些在展上看到的比较有意思的设计,对你们刚学这门专业的人应该会有用,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 钟渝点开链接,来自一个宋明璟自己运营的微信公众号。他不光是t大建筑系学生,同时也是个旅游爱好者,会在里面发他些自己写的游记,以及他在世界各地看到的建筑——不仅仅限于那些知名的古建筑,也会有现代新潮建筑甚至是乡下民房,他会详细分析设计亮点,以及涉及到的历史渊源和建筑知识。 钟渝:谢谢,我会认真看的。 他不知道宋明璟到底大几,不过看他的知识面,他要么是建筑方面的狂热爱好者,要么至少也得是大四以上。 宋明璟:小事!别那么客气,写出来就是要给人看的么。 钟渝犹豫了下,还是问:学长大几? 宋明璟:大四。不过等下半年就研一了,还在咱学校。 果然。 钟渝试探性地问:保的研吗? 宋明璟:对,我导还是你们专业老师,所以才说我是你直系师兄[大笑] 宋明璟:学弟呢,以后想读研吗? 读研?钟渝暂时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回:还早,看情况吧。 宋明璟:[思考]也是。 宋明璟开了个玩笑:对了,我导挂人可凶了!要好好学啊,不然师兄也帮不了你。 钟渝大概知道他导师是哪位了,据说是整个建筑系最严格的教授,虽然上课不点名,但他的考试也最难,挂人不眨眼,有一门专业课通过率最恐怖的一次连10%都没到。 他笑了笑,打字:好。 贺云承擦着头发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钟渝眉眼带笑地放下手机,是在和谁聊天吗? 他心念微动,不动声色地敲了下桌角,钟渝抬头,见他头发湿漉漉的,说:“吹风机在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 第58章 贺云承转身回卫生间,边吹头发边想,钟渝和谁聊天那么开心? 中午贺云承让李岩叫了餐,高档餐厅的打包盒比普通外卖精致多了,送过来时还是热乎的。 昨晚折腾了大半夜,钟渝没怎么睡好,就打算先睡个午觉,再赶地铁去贺家补习,看贺云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礼貌性地问了句:“我要睡午觉了,你呢?” 贺云承从来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但他现在还不想走,那就一起睡吧。 “我也睡。” 两人前后来到卧室,钟渝把窗帘拉上了,从枕头底下翻出个黑色的眼罩,躺到了床里面。 贺云承在他旁边躺下。 窗帘遮光性一般,而且罗马杆上面有缝隙,光漏了进来,也不算刺眼,但是对光敏感的人不太友好。 钟渝把眼罩戴上,手交叠放在腹部,规规矩矩地平躺。 贺云承酝酿了半天都没有睡意,侧过身看他。 钟渝的气息很平缓均匀,像是睡着了,眼罩遮了他大半张脸,露出高挺的鼻尖,微粉的唇瓣,以及一截白皙的下巴。 贺云承的视线定住了。 钟渝的唇形很好看,薄厚适中,嘴角自然上扬……吻起来也很柔软。 他睡着了?轻轻地亲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贺云承这么想着,于是就做了。 他支起身体,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吻在钟渝唇上。 钟渝的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秒。 没睡着? 贺云承直起腰,仿佛做坏事被抓到现行,心脏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钟渝抬起手,把眼罩拉了上去,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眼神清明淡漠,一点情绪也没有,但已是明明白白的拒绝,贺云承甚至觉得,那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厌恶? 就这么讨厌他? 贺云承感觉心脏被人捏了一把,泛着莫名的酸,皱起眉,压抑不住地烦躁:“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只是亲一下,也没做别的。”何况他们都睡了那么小半年,什么没做过? 钟渝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了眼睛,翻身背对着他。 又是这样! 贺云承心底蹿起把无名之火,捏住钟渝肩膀,强行把他转了过来。 “你什么意思?” 他在气头上,手上没轻没重,钟渝吃痛地蹙眉:“痛,放手!” 贺云承松开了他肩膀,突然想起上一次做丨爱,他也是气头上,手摁在钟渝颈后,把他背对着自己压在床上,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等到他把人翻过来的时候,钟渝脸都白了,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他也不是要故意生气,但钟渝总是这样一副完全不把他放心上的样子,动不动就想离开,好像他从来都抓不住他…… 这种挫败感令贺云承很火大,他强势惯了,习惯性地掌控一切,但钟渝从来都是失控的,哪怕迫于压力不得不迎合他,但只要有机会,他可能头也不回就走了。 钟渝明明对别人也能笑,为什么对着自己就没有好脸色?他不接受这样的区别对待。 贺云承压着火气,脸颊肌肉绷紧:“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缓和一点?非要全身都是刺吗?” 何况,他明明……只是想亲一下他。 钟渝不闪不避地看着他,轻声道:“我卖给你的……没包括感情吧?” 贺云承怔住了,像是迎面被人打了一拳,耳朵里嗡嗡作响。 钟渝在提醒他,他是自己花了一百万买来的,他可以对钟渝做任何事,但左右不了钟渝的感情。 贺云承冷笑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阴沉着脸大步往外走。 他真是吃饱了撑的,留在这里看人脸色。 第25章 “哎, 不是……”高彦磊晃了晃酒杯,听着冰块撞击杯壁的脆响,“从我坐下到现在, 你喝多少了?那么好的酒,今儿不会是特意让我来看你表演‘牛饮’吧?” 贺云承沉默地又喝下去一杯酒,闻言抬眸乜他:“请你还不乐意了?” 高彦磊要笑不笑地说:“就怕你不是诚心请我喝酒,而是借机找人陪你买醉。” 贺云承“嗤”了声。 “怎么着?”高彦磊勾着唇角, 笑得贱嗖嗖的, 一点也没他在公司里正襟危坐的总裁相:“小情儿没伺候好, 欲求不满了?” “少来!”贺云承眉峰紧蹙,没好气:“别提他!” 高彦磊挑眉,把酒杯放回桌面上:“真让我猜中了?大好的机会,你不会连床都没上去吧?” 都过了两天了, 但贺云承想到钟渝当时看他的眼神, 还是一肚子火。 不就是亲了一下,至于吗? 这么想着,他又拿起酒瓶, 瓶口对着杯子,打算再倒一杯。 再喝下去待会儿可又断片儿了,高彦磊伸手挡了一下, 正色道:“先别喝了, 发生了什么?说来听听。” 贺云承从不把这些事情往外说,可看高彦磊眼神真诚, 他犹豫了下, 心想这厮虽然没个正形, 也算不上好人,但人品总归及格以上, 嘴巴也把得住门……再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说出来也没关系。 “那天我不是喝醉了,你让他来接我么……” 他把清醒之后的事精简着说了,包括钟渝买解酒药和生活用品这些,以及明明还好好的,他们还一起睡午觉来着,但他也不过亲了下钟渝,钟渝就翻脸了。 第59章 高彦磊认真地听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只觉太好笑了,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仰起头哈哈大笑。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偷亲人家,结果被逮到了踢下床?” “什么踢下床,我自己走的!”事关男人尊严,贺云承气急败坏地纠正。 高彦磊笑得更欢:“哈哈哈哈哈哈!” 贺云承感觉面子挂不住,恶狠狠地威胁:“再笑我就找人把你嘴巴缝上!” “哈哈哈……”高彦磊渐渐止住笑,唇角还翘着:“贺云承啊贺云承,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什么来真的?!”贺云承下意识反驳,小声讽道:“我犯得着跟他认真吗?玩玩而已。” 高彦磊偏着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哦,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偷亲人家?” 什么叫偷亲? 贺云承皱眉,也懒得纠正他的不恰当用词:“他睡着了,我心想就亲一下……再说都半个月没做了,还不让亲啊?” “可以啊,忍了半个月。”高彦磊戏谑,“所以我说你欲求不满么……” 贺云承本来就憋着火气,一听又要炸:“别再提这茬!” “行行行,不提。”高彦来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那我又问你,你亲过之前那些莺莺燕燕吗?” “我没事亲他们做什么?” “那就是没有咯,所以你为什么非要亲人家?” 为什么要亲钟渝? 贺云承愣了下,一时间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以前为什么不亲——因为觉得接吻是和情情爱爱挂钩的,是比做丨爱还要亲密的事。 第一次吻钟渝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前,在马球俱乐部的湖边,那天景色真的很美,气氛也很好,所以情不自禁…… 那这次为什么又要亲钟渝? 因为他细心地照顾醉酒的自己? 他以前的保姆也细心地照顾他,从小照顾到大,可他从没想过要亲保姆啊! 贺云承不说话,眼神复杂,眉心皱得都快打结了。 见他这模样,高彦磊心里有了点数,也不拆穿他,笑容愈发别有深意:“你要是真打算玩玩儿,就明明白白地渣到底,别动心。” 他顿了顿,“你要是真有那么些意思,就收收你的狗脾气,对人家好一点,温柔一点。你看我一打电话他就真来了,加上你刚才说的那些,大老远给你背回去,又是解酒药又是倒水煮粥的,明明就很心软。” “他还不图你钱,上哪儿找第二个这样的宝贝?” 贺云承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地听他继续说。 “这种心软的人很好哄的。”高彦磊语重心长,“你不要一天天对人家呼来喝去,买点他喜欢的东西哄哄,适时说点软话,把人哄开心了。”他一拍手,“那不就手到擒来!” 贺云承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钟渝心软他知道,可跟个海胆似的外面全是刺,真那么好哄? “骗你的。”高彦磊眯起眸子,分不出他认真的还是开玩笑:“要我说啊,你趁早断了得了。” 他这么反复,贺云承拧眉:“为什么?” 高彦磊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个人没什么长处,唯独看人一向很准。你那小情儿明显是个有气性的,再这么纠缠下去,你俩指不定谁陷进去。” 他又笑起来,悠悠道:“到时候闹得要死要活,白白给人看了笑话。” 贺云承不以为意,他会为钟渝要死要活?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不屑地勾了勾唇,斩钉截铁:“不可能。” “你就嘴硬吧你。”高彦磊笑着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贺云承这种人,被众星拱月着长大,二十几年来顺风顺水,早就习惯了所有人都顺着他。现在遇到这么个拿他不当回事儿的,他倒是自己拧上了。这人啊一上头就爱钻牛角尖,钻着钻着就出不去了,到头来作茧自缚。 不过高彦磊向来不把话说死,凡事留余地,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在人际圈里游刃有余的原因。 话说回来,那钟渝的魅力够大啊,一个两个的都为他神魂颠倒。靳子睿前几天还跟他念叨呢,要不是靳局长三令五申地警告过他,估计还贼心不死。 这戏啊是越来越精彩了,高彦磊掩住眸底的深意,仰头喝尽了杯里的酒。 * “我之前让你安排的那些,进度怎么样了?”贺云承从床上坐起,屈起指节用力地抵了抵眉心。 头疼。 昨晚喝太多了,没断片儿,但酒精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喝的时候有多沉迷,宿醉醒来后就有多难受。 钟渝那天买的解酒药是哪种来着? 李岩有些为难,boss心血来潮给他安排了一堆活儿,难度倒是不大,就是施行起来有些麻烦。 他斟酌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时间有点紧……” 贺云承嗓音略显沙哑:“怎么个紧法?” 李岩心想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然,知道您不缺钱,但这个事儿吧,它缺的是时间。 “您说要重新装修钟先生现在住的房子,这个问题不大,房东那边也同意了,但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很多。” “比如?” 李岩一样样地掰着手指给自家老板解释:“既然要翻新老房子,那肯定不是胡乱买些家具家电那么简单,如果要同时考虑舒适度和美观度,那首先得找个设计师,好好地规划设计。设计完还要找装修公司——当然这项业务咱集团旗下有,倒是不用愁,但也得先考虑下钟先生的想法,看他喜欢什么风格,毕竟是他在住。” 第60章 贺云承沉吟了下,“有空了我问问他。” “好嘞!”李岩应道,“设计方案和装修公司定下来了,那家具也得买吧,就算买纯实木的,也难免有甲醛,对身体不好,至少得晾两三个月吧。” “我另一套房子里不是有现成的家具吗?” 李岩笑了声:“钟先生那房子小,摆不开的。而且不光是要晾家具,就拿墙面来说,就算不刷漆改贴墙纸,也得通风敞一敞。还有按您说的那样,卫生间得全部重改,瓷砖都敲掉重铺,搞不好还要重新做防水层,那可就比较麻烦了,前前后后加起来,没有小一个月下不来的。” 贺云承以前没接触过这些,现在听他这么说,觉得有道理:“一个月太久了。”装修期间钟渝肯定没法住,他还要上课,总不能一直住酒店。 “是很久。”李岩说,“所以我的想法是,要不咱先把设计定下来,然后把家具买了找个地方晾着。反正也只有两个月了,等钟先生放暑假,您把他接过来,那房子不就空出来了吗?等到他开学,也就装修好了。” 接钟渝过来?贺云承被他说服了。 而且那房子上次去了一趟后,也没那么不顺眼了,凑合能住,多等两个月也无妨。 “行,你去安排吧,有进度了及时汇报。” “没问题!”李岩想起什么,犹豫道:“额……不过有另一件事,可能会更紧急一点。” 贺云承眉峰微扬,“什么事?” “钟先生生日快到了,您看要不要准备些什么?” 贺云承一怔,“他生日什么时候?” 李岩:“5月21号,这周六,也就几天了。” “好,我知道了。” ——- 5月21号,正好是传统二十四节气里的小满,象征着春耕时期的结束以及夏季农忙的开始。 昨日下了场雨,今天倒是晴空万里,京城已经入夏,带了丝暑气的阳光一烤,草地上的水很快就蒸干了。 贺云承来接钟渝的时候,他正在小区楼下喂流浪猫,青年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蹲在花坛旁边,耐心地帮那只大胖橘把鸡蛋黄掰碎。 贺云承盯着他头顶的发旋,觉得他那发丝一定很柔软,轻声开口:“我记得之前好像不是这个花色。” 钟渝“嗯”了声,蹲着的动作挤压到胸腔,声音闷闷的:“那只是三花,不知道去哪玩儿了。” 小区里有好几只流浪猫,其他的比较怕人,通常情况下躲着人走,就三花和橘猫胆子比较大,还会跟人翻肚皮撒娇,小区里好多人都在喂,所以也吃得最胖。 钟渝喂完猫,撑着膝盖站直身体,拍了拍手指上的蛋黄碎:“走吧。” 两人一起去了马球俱乐部。 贺云承今天神神秘秘的,说要给钟渝一个惊喜,把人带到马厩,示意钟渝看。 钟渝视线落在流星窗口下的那块牌子上,饲主那里多了个名字——钟渝。 他愣了下,这个意思是…… “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它。”贺云承桃花眼带笑,“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钟渝明白过来,贺云承把流星买下来了,送给了自己?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实在说不上高兴。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教练说过流星这种品相的荷兰温血马,起步价一百万往上。而且买马的费用只相当于首付,后续还要饲养和保健,也就是说要源源不断地花钱。 而一匹马的平均寿命三十年左右,流星今年才八岁,如果没有其他意外,算下来还要养二十多年…… 贺云承一直在观察他表情,见他丝毫没有开心的意思,不解地问:“不喜欢吗?” “不是。”钟渝摇了摇头,温柔地抚了抚流星凑过来的脑门。 这也是他和贺云承三观无法共洽的地方,对于贺云承来说,喜欢就要弄到手,花钱也好使手段也罢,总之一定要拥有。 但对于他,他从来就不喜欢强求,喜欢并不一定要得到,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贺云承心情也跟着失落:“那为什么不开心?”他原本以为,钟渝会高兴的。 “它是一个生命,不是其他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钟渝垂着眸子,“如果买了它,就要对它的一辈子负责。” “我没说不负责。”贺云承望着他的侧脸,“我跟俱乐部讲好了,以后就寄养在这里,食宿标准跟loki一样。而且它现在是属于你的,以后只有你能骑它,不好吗?” loki是贺云承那匹黑色纯血马,在他外公的马场里出生,他从小养到大,感情深厚,就连回国都要想办法带回来。 “无论怎么样,谢谢。”钟渝转过脸看他,“但是太贵重了。”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这样一个生命的重量。 贺云承笑了起来,“这算什么?你要是想看更贵重的,以后带你去我外公的马场,他那里有一匹香槟金色的汗血宝马,绝了!” 他说起那匹马的时候神采飞扬,笑容特别有感染力,钟渝也跟着轻笑了下,下意识忽略他说的那句“以后”。 今天不打马球,他们骑着马逛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湖边。 相比之前,芦苇丛长得愈发繁茂,再过段时间就会开始孕穗,等到秋天彻底成熟,扬花飞絮。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强势,特爱欺负人?”贺云承忽然问。 第61章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钟渝很低地应了声。 贺云承也不生气,继续自顾自地说:“我小时候没人管,身边只有几个保姆,刚开始的时候她们觉得我年纪小好糊弄,就变着法儿地克扣我的生活费。本来不想跟她们计较,但她们越来越过分,还偷家里的东西,然后我就把她们全炒了,连着换了好几轮保姆,才找到一个合适的。” “后来我长大了些,父母又都再婚了,有了其他的孩子,注意力也更多地放在了新家庭上,所以很多时候如果我不自己去争取,就根本轮不到我。” 钟渝了然,难怪贺云承会是这样的性格。不过除了贺云舟之外,他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贺云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我不是要故意对你那么凶,只是习惯了,我以后会尽量控制情绪……” 钟渝有些意外,这是在跟他示弱吗? 贺云承大概是第一次跟人说这种话,表情看起来有些别扭,眼睛也没有看钟渝,像是不服管教的小学生向老师认错。 钟渝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迟疑着点了点头。 从俱乐部出发,他们去了家高档餐厅吃饭。 餐厅格调雅致,背景乐是现场弹奏的钢琴曲,钟渝看着桌面上摆放的鲜花与蜡烛,所以这就是烛光晚餐吗? 在他疑惑的时候,侍应生用推车送了个小蛋糕过来。 “先生,祝您生日快乐~” 钟渝怔愣了片刻,看着蛋糕上数字“20”的蜡烛,忽然反应过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从初二那年钟展庭抛下他们母子离家出走后,母亲终日郁郁,还要还亲戚的债,他也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贺云承以手支腮,懒洋洋地笑:“愣着做什么,许愿啊。” 钟渝慢半拍地闭上眼,许了个愿望。 睁开眼睛,烛光那头的贺云承笑意盈盈,灰瞳里倒映了他的影子:“许了什么愿望?” 钟渝有点不适应这样的气氛,抿唇:“说了就不灵验了。” “也是。”贺云承也不追问,随口说:“等灵验了再告诉我吧。” 他们分着吃了些蛋糕,贺云承今天反常地温柔,钟渝反而不太自在,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突然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下。 微信消息,来自宋云璟。 宋云璟:学弟,生日快乐[蛋糕] 钟渝蹙了下眉,宋云璟怎么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想了想,还是回:谢谢。 宋云璟:真是你生日啊! 钟渝:嗯。 他大概能猜到宋云璟的思路,他的论坛id是yuri521,而一般情况下,为了便于记忆,人们会倾向于用比较特殊的数字做密码或昵称,比如生日…… 宋云璟:我本来还在想,要是今天不是你生日,那么就算是我提前祝贺你。 虽然还没见过面,但宋云璟确实非常热心,也非常会为人处世,热情但又不至于让人感到厌烦,有种圣父般不求回报的博爱光辉。 贺云承见他低头打字,好奇地问:“跟同学发消息吗?” “嗯。”钟渝回完消息,把手机倒扣在了桌面上。 贺云承端起红酒杯,笑着往他这边倾了倾:“生日快乐。” 钟渝和他碰了下杯,微微笑了笑:“谢谢。” 饭后,李岩把两人送到了钟渝住的地方,他们在小区楼下散了会儿步,那只大橘吃饱喝足,仰面躺在水泥地上,伸出爪子来扒拉钟渝的鞋带。 钟渝轻笑了声,伸手挠了挠它下巴,它惬意地闭上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贺云承也想摸,可手才伸出去,大橘就翻了个身爬起来,甩了甩尾巴,晃着圆圆的肚子跑远了。 “啧。”贺云承大为受挫,“我是会吃猫吗?一个两个见我就跑。” 不仅是猫,门口那只大黄狗也是,他明明都来了几次,每次见他还是龇牙咧嘴,恨不得往他屁股上咬两口,好像他是什么不法分子。 钟森*晚*整*理渝忍住笑意,认真地分析:“我觉得应该是你的眼睛,和其他人不一样。” 小动物都比较敏感,危机意识强,它们见惯了黑眼珠子的人,贺云承一双浅眸,长得又高大富有攻击性,在它们眼里,估计跟怪兽差不多。 “行吧。”贺云承一扭头,“没品的小东西们。”他这双眼睛世上独一无二,好多人想要还没有呢。 很快就到了睡觉的点,贺云承没走,在这过夜的意思不言而明。 既然留了下来,他又是清醒着的,那件事大概率在所难免。钟渝先洗完澡,平静地躺在被窝里,就是心跳得有些快。 其实算起来,从上次那场粗暴的情丨事后,他们确实挺久没做了…… 贺云承洗完了澡,拿着个纸袋进了卧室。那袋子钟渝记得,是从他车上带下来的,只是不知里面是什么。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贺云承轻轻压住他,感受到钟渝的僵硬,他手抚上钟渝脸侧,温和地说:“别拒绝我,我以后不会那样对你了。”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一个轻柔的吻。 第26章 “贺、贺云承……” “嗯。”贺云承应了声, 俯下身吻钟渝,贴着他嘴唇嗓音喑哑:“抱我。” 钟渝大脑一片空白,不自觉地抬起双手, 抱住他的肩背。朦胧的视线里,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一直在晃,他听到自己凌乱的呼吸声,和贺云承的交织在一起…… 第62章 …… 暧昧方歇, 他们额头相抵, 平复急促的呼吸。 贺云承看着下方的钟渝, 他白皙的脸颊染上了薄绯,眼眶湿润泛红,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嘴唇嫣红润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透着种潮湿的惑人。 真好看。 他情不自禁地又低下头, 吻了吻钟渝的唇。 钟渝不由自主地和他接了个绵长的吻,涣散的视线逐渐聚拢。 贺云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声线沙哑, 轻佻又恬不知耻地问:“钟老师,我这次表现得怎么样?” 钟渝平复了呼吸,闻言并不说话, 只是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肩膀, 示意他让开。 贺云承放开了他,翻身趴在旁边。 “你还没回答我。”他并不放过钟渝, 手肘曲着撑住身体, 凑过来追着人家问:“感觉怎么样?” 钟渝不想和他说话, 闭上眼睛把脸侧到另一边。 这种事从一开始的难以接受,到后面慢慢习惯, 甚至逐渐从中体会到快乐,更何况今天的贺云承像吃错了药,不像之前那样只顾自己,强势又不失温柔…… “别不好意思嘛,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贺云笑起来,在他耳边暧昧地说:“什么感觉你都不说,那我怎么知道做得好不好?” 这些话对钟渝来说跟污言秽语差不多,温热的气流喷洒在耳际,仿佛有根极细的发丝搔动着他耳膜,又麻又痒,他简直想把耳朵捂上。 他睁开眼睛,扭头瞪着贺云承:“再说我就踢你下去!” 他眉心微蹙,说出来的也是威胁的话,可配着此刻面若桃花的模样,比起威胁更像是调情。 贺云承笑容愈深,故意逗他,抓着他脚踝抬起他的腿:“来,除了那儿,哪都可以踢。” 钟渝被动地踩在他胸口,使力抽了抽,抽不回来,便不耐烦地蹬了他一脚。 那力度跟猫挠似的,贺云承心头发痒,忍不住又想吻他。 刚低下头,钟渝就推开了他:“我要洗澡了。” 贺云承勾了勾唇角,跃跃欲试:“要我帮你吗?” 他那点心思直接写在脸上,钟渝冷酷无情地拒绝:“不用。” 卧室门开了又关,贺云承仰躺在床上,心想还是得先把这张又老又旧的破床换了,几块破木板稍微一动就咯吱咯吱晃,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塌了。 第二天是周日,钟渝比平时晚了点醒,动了下身体,感觉腰上有些重,压着一条手臂,来自熟睡的贺云承。 窗帘前两天被换成了细密厚重的遮光帘,但罗马杆缝隙还是不可避免地漏了些光进来,昏暗光线里贺云承双眸轻阖,睡颜沉静安宁,全无平时的霸道张扬。 钟渝微微用力,把那只手拿开,紧接着贺云承眉峰微动,醒了。 “早啊,钟渝。”他还没完全清醒,睡意朦胧地说。 钟渝:“早。” “你要起床了吗?” “嗯。” 贺云承睁开了眼睛,看看时间才八点半,但钟渝起了他一个人躺着也没意思,遂点点头:“那我也起。” 卫生间统共就那么点地方,但贺云承非要和钟渝挤在一起洗漱,还不忘笑嘻嘻地调侃钟渝橘子味的牙膏,说小朋友才用这种。 钟渝任他说去,一概不理会,自顾自洗漱完,打算去楼下的老街上吃早餐。 他走到玄关穿鞋,想了想还是问:“我要去楼下吃早餐,一起吗?” 贺云承想到那街上的油烟味儿,有些犹豫。 他那种大少爷,说不定吃的都是进口食材,动不动就高档餐厅,怎么可能去路边的苍蝇馆子吃饭?钟渝也不勉强,说:“不吃的话……” “就自己点外卖,是吧?”贺云承懒洋洋地补完他后半句话,迈步跟上他:“走吧。” 就当是体验生活吧。 两人并肩出了小区,看门的老大爷看见他们,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 他旁边的大黄狗也友好地摇了摇尾巴。 钟渝对大爷微笑了下:“早上好。” 大爷好几次看到他俩同进同出,遂好奇地问:“你们合租一套房子?” 钟渝眼皮跳了下,以为他是看出了什么,下意识摇头:“不是,他偶尔过来玩儿。” 大爷也没多想,笑道:“这样啊,那你们这朋友关系真好。” 贺云承的衣着气质明显和这小区格格不入,不太像会乐意住这里的人,但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很少会往那方面想,只以为是两人关系好。 老街上好几家早餐店,包子馒头、油条豆浆、豆腐脑……应有尽有。 钟渝想吃小笼包,但还是先问了下贺云承:“你想吃什么?” 贺云承的早餐一般是西式的,咖啡三明治之类,几乎没怎么吃过这种纯中式的早点,一时也没什么想法。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说。 钟渝:“那吃小笼包吧。” 他们一起走到街头的那家包子铺,这个时间点正好是最忙的时候,门口的小桌上都坐满了人,喧嚣又嘈杂。 点餐要排队,钟渝带着贺云承排在队尾,他们前面的人说:“老板,要俩包子,一荤的一素的。” “好嘞,稍等一下,马上哈!”高高胖胖的老板嘴上应着,手抓住蒸屉两边,用力抬高,白色的热气蒸腾起来,钟渝几乎能感受到扑在面上的热烫水汽。 第63章 他下意识后退了步,正好撞在贺云承怀里。 贺云承手按在他肩上,低声问:“怎么了?” 钟渝凝了凝神,“没事。” “包子还分荤素吗?” “嗯。” “分别都有什么?”贺云承又问,他不是没话找话,而是真不知道。 他以前大部分时间待在美国,饮食习惯已经养得很西式,回国后早餐一般也是保姆做,大多情况下都是按着西式的来。 钟渝耐心地告诉他:“荤的是肉馅,有猪肉馅牛肉馅,素的就是素菜,豇豆粉丝白菜……” 终于到他们了,钟渝快速地要了笼灌汤小笼包,扭头看身后的贺云承:“你吃什么?” 贺云承浅淡地眸子注视着他,“跟你一样。” 一笼小笼包有八个,对钟渝来说有点多,不过贺云承那么大个子,胃口也好,怕不够吃他便又加了一笼。光吃包子太干,他要了两碗豆浆,想了想,又加了俩茶叶蛋。 正好有人吃完走了,空出了一张小桌,钟渝走过去坐下,桌子有点矮,但他习惯了,对他影响不大。 贺云承坐得就有些憋屈了,身高腿长在这时变成了劣势,腿抻不太开,背也只能半弓着,像只被关在小笼子里的大型犬。 钟渝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抽了双一次性筷子递给他。 吃灌汤小笼包是门技术活,一不注意就会被汤汁烫到,钟渝通常会先放嘴边吹凉了,小心地在薄薄的包子皮上咬个口,把清甜的汤汁喝掉,再慢慢地去吃馅儿。 对面“嘶”了声,贺云承被烫到了舌头,疼得他龇了下牙。 从刚才就忍着的笑意再也憋不住,钟渝低下头,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贺云承舌尖被烫得发麻,听到笑声,只觉尴尬又烦躁,可钟渝笑得眉眼弯弯,五官放松地舒展,坐在清晨的阳光里,周身洋溢着生动温馨的市井烟火气。 烦躁消失殆尽,舌尖也不怎么疼了,贺云承小心了些,低头又咬了一口。 半笼小笼包下肚,贺云承直起腰,瞥见隔壁桌碗里的东西,好奇地问钟渝:“那是什么?” 钟渝顺着他视线看去,“豆腐脑。” 贺云承:“好吃吗? “还行。”钟渝打量他神色,“你想吃?” 贺云承竟还含蓄起来:“没有,就是好奇。” 他那表情就像看到火腿肠就走不动路的大黄,钟渝无言,起身去隔壁叫了碗豆腐脑。 “喏。”钟渝把那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推到他面前,音调没什么起伏:“这个要趁热吃。” 贺云承心头莫名一热,望着钟渝淡漠的侧脸,忽然觉得如果能这样一直和他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 很快就到了六月,四六级考试之后,建筑系迎来了一场艰难的考试——这门课老师是系里最严格的王教授,虽然还不是那门挂人无数、令建筑系学子闻风丧胆的专业课,但也不怎么好过。 开考前,年轻的监考老师刚抱着摞试卷进门,原本阴云密布的教室瞬间转晴,大伙儿都骚动了起来,钟渝甚至听见坐他后面的女生小声地感叹了句“好帅!” 老师显然是听见了,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五官倒说不上多精致,但胜在耐看,加上长了双笑眼,以及脸颊的两个酒窝,看起来就很阳光开朗,十分具有亲和力。 他清了清嗓,男中音不紧不慢,听着就很舒服:“我叫宋明璟,是王教授的助教,也是你们的学长,今天就由我来监考。” 不知是谁带头鼓的掌,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一叠声地叫“学长好”。 钟渝坐在靠后的位置,面上虽无异样,但心底掀起丝波澜,他着实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网友见面”,不过也只是他单方面的,毕竟宋明璟并不知道他是谁。 宋明璟拆开了试卷,在桌面上仔细理齐,还不忘开个玩笑:“大家一会儿好好答题,不要交头接耳,我可是很严格的。” 都是年轻人,宋明璟虽然更成熟稳重,但也不会真的像老师一样让人感到拘束与压力,大伙儿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笑闹开—— “不交头接耳,那可以传纸条吗?” “哈哈哈学长给漏题吗?” “学长高抬贵手!” 宋明璟佯作无奈地摇了摇头,按着每排的人数分好试卷,等到考试铃响,便有序地分发了下去。 夏蝉聒噪,一声声“滋儿哇滋儿哇”叫得人烦躁,教室里却鸦雀无声,安静得甚至能听见中性笔书写在纸张上沙沙声。钟渝写完了最后一题,放松地呼出口气,见还剩点时间,便从头到尾认真地检查了一遍。 宋明璟背着手走在过道上,无意中看到个熟悉的面孔。 这不就是之前陈雁秋发给他的那张照片里,那位抱玫瑰花的帅哥吗?原来真是他们建筑院的。 那学生位置靠外,宋明璟路过时顺带瞥了眼他试卷,看见答题纸上的名字——钟渝。 嗯? 宋明璟眉梢一挑,脚步顿了顿,怕被察觉异样,便若无其事地走开。 钟渝全神贯注,并没有察觉到这小小的插曲,所有题目都确认无误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宋明璟站在讲台上,抬腕看了眼表,提醒道:“还有五分钟。” 这一提醒,讲台下开始兵荒马乱,慌忙翻试卷的、奋笔疾书的……有人轻松惬意,有人愁眉不展,他不由地想,自己大一的时候,考试时是不是也这样? 第64章 “时间到,交卷!” 教室里响起一阵阵哀嚎,看着他们恋恋不舍地抓住试卷,屁股都舍不得从座椅上起来,宋明璟忍住笑意,无情地催促:“不交我可要下来收了。” 众人排着队去交卷,钟渝走到讲台边,把试卷递了过去。 宋明璟接过时,抬头瞥了他一眼,露出个不明显,但似乎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27章 钟渝微怔, 但再看时,宋璟明脸上并无异样,继续尽职尽责地收试卷……总不能是认出他了, 或许只是看错了。 他在想事情的时候,杜少恒拍了下他肩膀:“一起吃饭吗?” 钟渝虽然在外租房,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学校食堂吃,毕竟便宜又方便, 自己做很费时间。 “走吧。”钟渝点头。 杜少恒又问:“考怎么样?” 钟渝感觉考得还可以, 没有遇到特别不确定的题:“还行, 你呢?” 杜少恒唉声叹气地皱眉,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悬。” 他每次考完都一副要挂了的模样,但最差也能低空飘过,钟渝没真当回事, 轻轻笑了声。 杜少恒也就蔫巴了一会儿, 很快就活力满满:“不过监考的那个助教,宋明璟,我之前听人说过, 好像特别牛逼!” 钟渝眉峰微微一挑:“怎么个牛逼法?”他是在论坛上认识的宋明璟,偶尔也会聊会儿天,但都是跟建筑相关的, 只觉得他知识面很广, 但他在学校里具体怎么样,钟渝还真没去打听过。 “咱专业你知道的, 累死累活读五年, 还不一定能学明白, 人家不仅学明白了,直接保研不说, 还提前了一年毕业。”杜少恒眼里满是对大佬的膜拜,“而且他之前还是学生会会长,拿过特等奖学金——咱学校那特等奖学金你知道吧?” 钟渝若有所思:“嗯。” t大的特等奖学金不同于国家励志奖学金,是专门为特别优秀的学生而设立,也只有各方面都特别优秀的学生才能拿到。先从各学院一轮轮筛选候选人,正式评选前进行公示,入围者还要公开答辩,每一年的评选可谓是诸神之战。 钟渝知道宋明璟优秀,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 “跟人家比起来,我简直就是来凑数的。”杜少恒摇头感叹。 “你也不差。”钟渝安抚他,“能考上t大,已经打败了大多数人。” “那倒也是。”杜少恒笑起来,拿眼睛觑他:“渝啊,你呢?你又是怎么打算的?” 怎么就绕到自己身上了? 钟渝认真地想了想,保守地说:“好好学习,拿奖学金。” 他没说拿哪种奖学金,不过最难的也就是刚说的特奖了。要拿到特等奖学金,光成绩好是不够的,要竞赛,要全方面发展,只有简历够“硬”,才能有一战之力。 或许也会考研,继续深造……虽然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有些远,但如果打定了主意,就得慢慢开始准备。 杜少恒鼓励性地拍了拍他肩膀:“加油,你可以的!” 他们一起去食堂吃了饭,杜少恒要去图书馆做老师布置的小组作业,两人在一组,但钟渝今天出门没带电脑,只能回家做。 回到小区的时候,钟渝发现花坛里的流浪猫似乎多了只生面孔。三花见到熟人,主动地凑了上来,围着他裤腿转,一边蹭一边夹着嗓子喵喵叫。 钟渝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头。它舒服地眯起眼睛,仰起脖子,用头顶了顶他的手。 花坛里的生面孔见他没有攻击性,犹豫着小步小步挪过来,学着三花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他的腿。 是只玳瑁,长得烟熏火燎,看不出年龄,瘦得皮包骨,比三花小了一圈,毛色也不鲜亮。 “饿了吗?”钟渝温声问。 玳瑁低哑地喵了声,听着有气无力,像是饿狠了。 钟渝有时候会带些熟蛋黄或鸡胸肉来喂猫,但这两样今天家里都没有,想起小区外面有家宠物店,便出了大门往外走。 宠物店老板是个年轻的姑娘,正在玻璃隔间里帮一只哈士奇洗澡。 那只哈士奇原本在昂着头鬼嚎,见有人来它倒是闭嘴了,瞪着两双灰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钟渝,额间两点白像是皱着眉头,眼神还怪严肃的。 莫名的,钟渝竟觉得它和贺云承有点像,都是浅色的眸子,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压根不着调。 哈士奇张了张嘴,朝着钟渝发出“呜呜”的声音,不是大黄满含威胁的那种腔调,而是委屈中带点兴奋,兴奋中又夹杂着撒娇。 老板回头,看到钟渝先笑了笑:“你好,是要买什么吗?” “我想买点猫粮。”钟渝说。 “好的,稍等一下。”老板放下宠物花洒,轻轻拍了拍哈士奇的头,“你乖一点哦。”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从玻璃隔间出来:“请问是什么样的猫呢?大猫还是小猫?” 钟渝两只手比划了下大小:“小区流浪猫,这么大。” 老板明白了,拿起货架上的一袋猫粮:“那这款吧,成猫幼猫都可以,价格也适中。” 钟渝:“好。” 猫粮是1kg装,付完款他拎着出了宠物店,走回小区楼下,那两只猫还在花坛里懒洋洋地趴着。 钟渝拆开密封条,倒了些在花坛的瓷砖上,三花率先出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玳瑁则矜持了一段时间,不时拿眼睛瞟钟渝,见没有危险,便试探性地闻了闻猫粮,确认是吃的,便开始大快朵颐。 第65章 它果真饿狠了,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很快就吃完了面前的一小堆。 钟渝又给它加了点,看时间不早了,就带着猫粮回了家。 他挺喜欢喂这些小动物,觉得很解压,尤其看着它们从瘦骨嶙峋逐渐变得圆润,心里会有种被需要的成就感。 学校里也有不少流浪猫,经常上课的教学楼外就有好几只,改天可以带点猫粮。 - 学校里的猫都被学生喂惯了,大多不怕人,甚至还有好心人给它们准备了专用的食盆,方便投喂。 钟渝把猫粮倒进食盆里,对着趴在草丛里的猫招了招手:“咪咪,过来。” 学校有个猫咪协会的小程序,给每只猫都起了名字,但钟渝没去看过,所以不知道这只猫叫什么,但想来叫“咪咪”应该是没错的。 草丛比较深,这猫趴着时身体被草挡了大半,谁知一起来就好宽的一辆猫,走起路来肚子都在晃,过于胖了。 猫太胖了不好,钟渝正犹豫要不要把猫粮收回来,就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他蹲着,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是宋明璟。 宋明璟也蹲了下来,伸手从猫嘴下抢回食盆,把剩下的猫粮倒在手心,笑着说:“它最近在减肥,可不能再吃了。” 他一笑起来,脸上会露出两个酒窝,气质斯文稳重,很容易让人放下心防。 钟渝抿了下唇:“学长……” “嗯。”宋明璟点点头,对他眨了下眼:“考得不错哦。” 钟渝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那天的考试。 “王教授已经把试卷批出来了,我帮忙登的分。”宋明璟解释,微笑着意有所指地说:“看来不用我担心了。” 之前宋明璟在微信上让钟渝好好学习,王教授挂人很凶,现在说他考得不错,又说不用担心了,大概率已经确认钟渝就是论坛上的yuri521。 钟渝沉默了下,说:“谢谢你的资料。” 宋明璟笑容深了些:“你说过好几次谢谢了,真不用客气,小事情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你不好奇我怎么认出你的吗?” 钟渝觉得这并不重要,但还是配合地问:“怎么认出来的?” “边走边说吧。”宋明璟晃了晃手里的猫粮,半是调侃半是玩笑:“我带你去看另一只猫,那只更需要你的帮助。” 钟渝看了眼那只肥美的胖猫,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跟上了他。 “其实很简单,我和你们导员关系比较好,在她那看过你们这届的花名册,你的名字是钟渝,生日又刚好是5月21日,不就对应你的昵称yuri521吗?”宋明璟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说:“别告诉你们导员啊,我也不是故意偷看的,本来是去拿个文件,但是不小心拿错了。” 这种略显幼稚的动作由他做来,居然不违和,倒给他添了几分生动的学生气,距离感一下就拉近了。 钟渝笑着摇了摇头,“好,不告诉她。” “所以……”他犹豫了下,还是问:“那天我交卷的时候,你就知道是我了,对吗?” “嗯。”宋明璟颔首,“本来想和你打个招呼,但是那种情况不太合适,免得别人看到了有想法。” 这个有想法,自然指若是钟渝考好了,就会有人认为是宋明璟给他放水。 宋明璟带着钟渝来到另一座教学楼下,对着草丛叫了几声“豆芽”,没一会儿,一只瘦小的小白猫钻了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 钟渝发现它还是个鸳鸯眼,左蓝右金,非常好看,就是太瘦了。 “瘦吧。”宋明璟弯腰把猫粮放下,“所以它叫豆芽,特点是白毛鸳鸯眼,胆子小。刚才那只胖乎乎的叫胖虎,前面那栋楼下住了一家三口,猫妈妈叫……” 他如数家珍,似乎对学校里的猫很熟悉,钟渝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学长好像对它们很熟悉。” 宋明璟:“我以前在猫协做过义工,基本上每一只猫我都认识。” 钟渝来了点兴趣,“猫协通常做什么?” “跟踪登记流浪猫信息,给它们做绝育找领养,观察健康状况,及时诊治病猫,以及防止有人虐猫……”宋明璟温和地看过来,“你感兴趣?” 钟渝:“还好。” 宋明璟笑了笑,拍掉掌心的猫粮渣:“待会儿打算做什么?” “吃饭,去图书馆。”钟渝说。 宋明璟征询地问:“介意一起吗?” 钟渝摇头,“之前说要请你吃饭,今天正好。”宋明璟给他的那些资料非常齐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在网上找到的,确实帮了他个大忙。 宋明璟拒绝的话本来都到了嘴边,但细想了下,话音一转:“好啊,那下次我请你。” 学校有家味道挺不错的烤鱼店,价格也实惠,生意一直都很好。 运气好,到店里还剩最后一张空桌,两人坐了下来,点完餐后还要等待一段时间,钟渝本以为会尴尬,毕竟他们只算得上认识,远远不到熟悉的程度。 随即他发现多虑了,宋明璟很会和人相处,给钟渝讲了几个系里的笑话,气氛就调节开了。 “我大二那年,有个大三的学生家里要建房子,就那种农村自建房,据说是他自己画图纸给工人做,结果建到一半塌了。不知怎么捅到了他老师那里,给老师气得够呛,说自己都不敢随随便便给人画图纸,他倒是胆子大,问题是画完了也不先给老师看看,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也是幸好没出大事。” 第66章 钟渝轻笑,“可能艺高人胆大。” “别说,那人确实胆子够大。”宋明璟赞同道,“现在出国留学了,几天前刚走。” 钟渝想到杜少恒的话,问:“学长提前毕业的吗?” “嗯。”宋明璟喝了口烤鱼店供应的茶,这种大麦茶没什么味道,他放下杯子:“不然时间太长了。” 本科五年,如果继续深造读研、读博,那确实很长。 钟渝也想过这个问题,此时有些意动:“困难吗?” “还好,就是会非常累。你要提前一年达到毕业要求,修完所有的学分。但一天也就24小时,其他人按部就班地学都还不一定够,遑论提前完成?休息时间会被大大压缩,我最忙的时候,可能也就睡3个多小时。”宋明璟转了转杯子,表情有些严肃:“而且我们专业除了理论知识,最重要的还是实践,后面会有很多实践课,还会去工地实习,要做好心理准备。” 钟渝了然,“谢谢,我会的。” “说了不用这么客气。”宋明璟又笑起来,“你想过提前毕业吗?” 钟渝沉吟了下,“在考虑。” 宋明璟笑容爽朗:“ok,有问题随时问我。” 吃完饭后,宋明璟接了个电话,遗憾地和钟渝道别:“我有事要处理,不能再和你聊了,下次见。” 钟渝挥了挥手:“回见。” 分开后他去了图书馆,呆到晚上10点半回家,走在路上,脑子里一直在想宋明璟的话。 或许他真的可以尝试下提前毕业,无论是去读研还是工作,都可以节约一年时间——之前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他休学了一年,以前的同学现在都大二了。 到了家门口,门缝底下漏了些光出来,贺云承来了? 他拿钥匙开门,果然看到了慵懒地靠在沙发里的贺云承,翘着二郎腿,正百无聊赖地用遥控器换台。 “都11点过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贺云承盯着他,皱着眉不高兴地问。 他晚上9点到的,结果家里没人,又不想打电话问,显得他很在意似的,就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 钟渝换了拖鞋,随口回道:“去图书馆了。” “哦。”贺云承勉强接受他的理由,“去洗澡吧。” 钟渝动作顿了顿,贺云承来这里,通常也只是为了做那件事。 他去卫生间洗了澡,出来时贺云承已经在床丨上等他了,前段时间换了新床,弹性十足软硬适中,睡着确实舒服了很多。 贺云承把他拉过去压住,手探进他睡衣下摆,在腰丨际流连摩挲…… 腰丨间麻麻痒痒,钟渝缓缓吸了口气,轻声说:“我买了安丨全丨套,在抽屉里。” 第28章 贺云承正俯身亲吻他, 闻言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背着光,他瞳色看起来深了些, 倒是没什么怒意,只是带了些问询。 钟渝抿了抿唇,尽量平静地说:“清理起来麻烦……” 贺云承看了他一会儿,慢条斯理地抚过他脸颊, 似笑非笑又带点耍赖意味地说:“可以啊, 但我要钟老师帮我。” 钟渝松了口气:“好。” 贺云承轻笑了声, 复又俯低身体,亲丨吻钟渝的嘴唇。 他熟练地撬开钟渝齿关,逐渐加深这个吻,直到两人都呼吸不稳。 贺云承脱丨掉丨上丨衣, 又掀起钟渝衣服下摆, 将他的衣服也脱了下来,随意甩到一边。 吻从唇丨瓣移到脸颊,沿着耳丨垂落到颈丨侧, 一路流连而下…… 钟渝热又缺氧,红唇微启急促地呼吸。 准备都做完后,贺云承伸长手臂拉开床头柜抽屉, 拿出里面的那盒套递给钟渝, 笑容意味深长。 “来吧。”他嗓音喑哑,“钟老师。” 钟渝坐起来些, 拆开外面的包装, 取了个塑封好的套出来。 他抬眸看了眼贺云承, 贺云承挑了下眉,以为他是不会:“要我教你怎么用吗?” 钟渝摇了摇头, 撕开塑封,淡声道:“过来一点。” 贺云承凑近了些。 钟渝耳根发烫,强作镇定地垂下眸子,动作略显生疏……他第一次用这种东西,尺码好像也买得不太对,难免不太顺利,磨蹭蹭半天,听到贺云承笑了一声。 他顿了顿,抬起头来。 灯光从头顶打下来,他发丝压翘了几缕,耳尖红透了,眼底泄出几分无措——贺云承觉得现在的他简直可爱极了,喉结滚动,眸色越发深邃。 “做得不错。” 贺云承温柔地吻住钟渝,拥着他缓缓倒下…… - 周六。 家教课结束之后,钟渝整理好所有的资料,不紧不慢地说:“之前说过,这是最后一节课,也就是说从这周起,我们的课就结束了。” 贺云舟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转了下笔:“决定了?” “嗯。”钟渝点头,“你很聪明,就算没有我也能学得很好。” “你过谦了。”贺云舟放下笔,坐正了些:“这半年有你的辅导,我才能事半功倍。” 钟渝微微一笑,放松地活动了下肩膀,以一种朋友的轻松口吻问:“森*晚*整*理最后聊一聊吧,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贺云舟耸了下肩膀,满不在乎地说:“他们都已经安排好了,我会去美国上大学。” 第67章 他读的是国际学校,本来就不参加国内的高考,这个结果在钟渝的意料之中。 钟渝:“那你自己怎么想呢? “在哪上学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要,但是他们希望我能读商科,以后好帮家里打理公司。”贺云舟顿了顿,“但是我不喜欢商科,对打理公司也毫无兴趣。” “你想学什么?” “我想去mit学物理。” 麻省理工,物理学? 贺云舟非常喜欢科幻小说,尤其是那些涉及了大量数物知识的文章,他享受那种一边在瑰丽的幻想世界周游,一边通过学习相关知识,从而去破解验证谜团的畅快感,这是枯燥乏味的商业斗争所不能带给他的。 而且以贺云舟的成绩,加上贺家的关系,入学mit的难度应该不大。不过选择专业方向,可以说是每个人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以后要走的路,必须要谨慎考虑。 “你想好了吗?”钟渝注视着他,半开玩笑地说:“有种说法是当一件事从兴趣转化为职业,你的热情可能会下降。” “想好了。”贺云舟笑起来,“不是还有另一种说法,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钟渝淡笑了下,认真地问:“那有想过以后的研究方向吗?” “天体物理吧。”贺云舟伸了个懒腰,“我想知道宇宙到底有多大。” 小同学志向够远大啊,钟渝对他伸出手,笑道:“加油,未来的天体物理学家。” “借你吉言。”贺云舟开心地和他击了下掌,随即眉毛耷拉,情绪肉眼可见地down下来:“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要怎么说服我爸妈。” 钟渝沉吟了片刻,说:“安女士是个开明的人,你好好跟她谈谈,她会理解你的。” 贺先生也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搞定了安女士,由她从中斡旋,应该会有转机。 贺云舟也明白这一点,闻言点了点头:“我妈确实不那么古板,我会找机会跟她聊。”说着他俏皮地对钟渝眨了下眼睛,“你也帮我说说好话,她很喜欢你,私下里一直让我向你学习。” 钟渝一愣,有些受宠若惊。 安女士是个很好的人,待人温和亲切,也很照顾他,但这是建立在他是贺云舟的老师,且她不知道自己和贺云承——也就是她继子的关系的情况下,如果她以后知道了…… 钟渝怕她会对自己失望。 他只比贺云舟大三岁,安女士的年龄跟他妈妈差不多,钟渝内心里也一直把她当长辈,不想她失望…… 钟渝稳了稳神,若无其事地说:“好,我会跟她说的。” 书房里安静了一会儿,贺云舟想起之前偶然听到的事,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我能问你一些私人的问题吗?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回答。” 私人问题? 钟渝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什么?” 贺云舟声音放轻,尽量让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别扭:“你……和贺云承……在一起了吗?” 钟渝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快。 他蜷起发凉的手指,努力保持镇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平静地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贺云舟也不想再埋在心底了,开门见山:“我有次路过我爸的书房,听到他和秘书提到了你,说你和贺云承现在在一起。”这件事困扰了他很久,刚开始很别扭,尤其钟渝给他讲课的时候,他会控制不住地走神,实在没法把钟渝和他那个便宜哥哥联系在一起。 钟渝什么都好,无论性格、人品还是学历,跟纨绔子弟般的贺云承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贺先生知道,这个认知让钟渝无端地紧张起来。 他来给贺云舟上家教课的时候,偶尔会遇到贺先生,但贺先生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对他依旧客气疏离。 所以贺先生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而且既然贺云舟知道了,那他是怎么看自己的?安女士又知道吗? 钟渝明白现在去想这些根本无济于事,也改变不了结果,但他没法不去在意。 他深呼吸了下,平心静气地问:“他们还说了什么吗?” 贺云舟犹豫半秒,还是决定不告诉他。“没有了,只是提了一下。” 因为他觉得有点伤人。 那天他路过时,书房门没关严,听到秘书提到钟渝的名字,下意识就停下了脚步。 秘书说跟贺云承在一起的人叫钟渝,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结果秘书又说是云舟的家教老师——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只能是面前的这个钟渝。 贺敬海说知道了,声音听不出什么,秘书又问该怎么做? 贺敬海回他先别插手,钟渝看着不像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要是贺云承能收心更好,总比他在外面乱搞强,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贺云舟听完后心里不太舒服,主要是觉得这样对钟渝不公平。 他隐约听说过贺云承的性向,只是没有证实过,听他们这样说就确认了。他虽然没接触过那个圈子,但听说同丨性丨恋圈里的人都很乱,而且听他爸的口气,钟渝像是个用来约束贺云承的工具人,那等到以后时机成熟了,是不是要把钟渝随便打发走? 他作为晚辈,不好去评判长辈的做法,但是隐晦地提醒一下钟渝,应该没关系吧 “你知道贺云承和我同父异母吧?”贺云舟问。 第68章 钟渝沉默地点了下头。 “虽然我们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但在我懂事以来,贺云承基本都在国外,所以我和他的接触并不多。”贺云舟无所谓地摊开手,“可以说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钟渝看出来了,在给贺云舟当家教的半年里,闲聊时贺云舟从来没提过贺云承,就算贺云承偶尔到这边来,两人也是一副完全不熟甚至还互有敌意的状态。 “他的一些做法,老实说我没法苟同,但也能理解。”贺云舟又说,“他觉得他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不拿这里当家,也不拿我们当家人,但无论怎么样他都是我爸的儿子,以后家里的生意可能还要他继承,我爸……” 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如果你和他在一起,以后可能会很艰难……” 钟渝明白了他的意思,反而轻松了些。 他和贺云承不会有以后,他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我和他的关系……”钟渝斟酌了下措辞,“说起来有点复杂,但是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 贺云舟露出个疑惑的眼神。 钟渝:“具体怎么样我不想说,但是放心,不会发生那些让你们为难的事。” 他们的关系说直白点就只是个钱丨色丨交丨易,期限只有三年,何况只要贺云承想,随时都可以结束,他绝对不会纠缠不清。 “我不是这个意思。”贺云舟怕他误解,但嘴张了又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皱着眉放弃挣扎:“算了,我也说不清楚。” 钟渝很淡地笑了笑。 贺云舟观察着他表情,还是忍不住问:“你不喜欢他吗?” 虽然他和贺云承关系一般,但也不得不承认贺云承外貌得天独厚,又有钱,据说很多人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谈不上喜不喜欢。”钟渝避开了他的问题,“只是目前为止,我确实和他在一起。” 那就是不喜欢,贺云舟心想,成年人的感情真复杂。 钟渝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相处了半年,贺云舟还真有点舍不得他:“最后一天了,留下来吃个饭吗?” “不用了,谢谢。”钟渝想活跃下沉重的气氛,便跟他开了个玩笑:“而且你和我吃饭不会别扭吗?” “怎么会?!”贺云舟立马反驳,小声说:“我又不歧视同性恋……” 钟渝低头轻笑了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同性恋,以前没接触过,也从来没往那方面想,但是他现在不抵触和贺云承接丨吻丨上丨床,那应该算是吧?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五官都舒展开来,好看得画儿似的,贺云舟有点明白贺云承为什么愿意跟他在一起了。 - 六月一过,转眼就到了七月中旬,放暑假了。 回家之前,杜少恒找钟渝吃了顿饭。 这次是在校外的一家烧烤店,离钟渝住的地方不太远。 七月份的京城暑气正浓,火热的阳光炙烤了一整个白天,即便已经天黑,脚下的地面感觉依然还是滚烫的。法国梧桐的叶子热得打了卷儿,夏蝉不知疲倦地“滋儿哇滋儿哇”,和着街边大排档的喧嚣人声,聒噪得很。 夏夜的烧烤比天气火爆,两人坐在店外临时加的桌子旁,点了烤肉串和冰镇啤酒,边吃边聊。 大多还是学校里的事,偶尔夹杂些杜少恒跟他女朋友的恋爱点滴——他们的感情已经过了最开始那半年的荷尔蒙爆发期,少了几分激情,逐渐平稳温馨了起来。 杜少恒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驱散了些许暑气,他舒服地喟叹:“爽!” 钟渝就要斯文很多,笑着抿了口酒。 “刚才说到哪儿了?”杜少恒摸了下脑门,“哦对,我女朋友让我暑假去她家玩,你说我该不该去?” 钟渝眉峰微动,“见家长?” “算也不算。”杜少恒说,“我们是高中同学,开家长会的时候都见过,不过这次算是个正式的见面,说实话我有点紧张。” 钟渝拿起串烤肉,“紧张什么?” “怕他们对我不满意啊。”杜少恒皱了皱眉头,“毕竟就一个独生女,肯定要好好选女婿的。” 钟渝被他逗笑了,双眸微眯,懒洋洋地调侃道:“你现在都想到以后结婚的事了吗?” “嗐!”杜少恒也笑起来,“谁谈恋爱不是为了结婚?那句话不是说‘所有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再说不想着结婚,难道要想着分手吗?”说着他对钟渝挤了挤眼睛,“典型渣男啊你。” 钟渝被他怼得一怔,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开。 但是他怔愣的那瞬间,为什么会想到贺云承? ——可能因为他们的开始,只是为了以后的结束吧。 他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和杜少恒聊假期安排,天气实在热,他有点喘不过气,便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杜少恒正说着,视线忽然定在他脖子上,疑惑地蹙了下眉,但很快又不怀好意地坏笑起来。 “你小子。”他指着钟渝,“不老实啊!” 钟渝反应过来了,今早起床的时候发现脖子上有个明显的吻痕,他本想穿带领的衬衣遮一遮,刚刚解了扣子,被杜少恒看到了。 他想糊弄过去,可刚张嘴,就被杜少恒看穿了。 第69章 “别跟我说是蚊子咬的,我又不傻,哪家的蚊子嘴巴那么大?还能嘬出印来。” 钟渝辩无所辩,反正是杜少恒,也无所谓。 “随你怎么想吧。”他躺平摆烂了。 杜少恒嘿嘿笑了几声,“我说你怎么突然要租房,原来是要和女朋友同居啊,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都是哥们儿,交了女朋友都不说!”他之前就怀疑过钟渝有女朋友,证据是他会避开人打电话,以及偶尔会莫名其妙地发呆。 钟渝沉默,杜少恒当他默认了。 杜少恒发现了个新鲜的大秘密,兴味盎然地问:“不会是之前送你玫瑰花的那位吧?” 钟渝:“不是。” “那是我们学校的吗?” “也不是。” “嘶……”杜少恒严肃起来,“其他学校的?” 钟渝摇头,“都不是,他在工作了。” “哦~~~”杜少恒拖长调,试探性地追问:“姐弟恋?” 钟渝有点无奈,贺云承比他大,只是性别男,姐弟恋肯定不能算,同丨性丨恋也不对——他们只有性,没有恋。 但他自然不能这么和杜少恒说,于是模糊地应付了过去。 “牛啊兄弟!”杜少恒把酒杯凑过来,佩服道:“这可得敬你一杯!” 钟渝和他碰了下杯,闷不做声地把酒一口喝完。 烧烤吃到末尾,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下。 桌子也跟着微震,杜少恒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发现没有新消息,那就是钟渝的。 他又坏笑了下,别有深意地问:“女朋友查岗了?” 钟渝随口应了声,消息的确来自贺云承,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最近几天贺云承基本都住这边,钟渝快速打字:大概还要一小时。 贺云承很快回复:和同学吃饭? 钟渝:嗯。 贺云承:一会儿我来接你吗? 钟渝手指曲起点了点桌面,拒绝:不用,我自己回去,很近。 贺云承发了个撇嘴的表情:好吧,早点回来。 回完消息,钟渝抬起头,见杜少恒偏着头看过来,笑得那叫一个荡漾。 “怎么了?”钟渝不明所以地问。 杜少恒点了点自己脖子,正好是钟渝印着吻丨痕的地方,笑嘻嘻地说:“妹子够狂野啊,什么时候带来见见?” 之前杜少恒就带过自己女朋友来跟大家吃饭,他女朋友个头小小的,跟他站一起简直最萌身高差,也爱笑爱闹,是个活泼的甜妹。 钟渝把熄屏的手机倒扣回桌面,不太走心地说:“他脸皮薄,以后有机会吧。” 吃饱喝足,两人道了别,钟渝散着步回到家,刚进门,贺云承就抱着手臂堵在他面前。 他轻轻耸了耸鼻子,撇嘴:“烧烤。” 狗鼻子这么灵,钟渝腹诽,把钥匙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拿了双拖鞋出来。 换好鞋,贺云承还挡在前面,玄关就那么宽,他还斜靠着墙,交叉的长腿把路堵了个严实。 钟渝懒得开口,直接抬腿跨了过去。 贺云承:“……” 他像条急需吸引主人注意力的大型犬,咬着牙跟在钟渝身后,沉声问:“烧烤好吃吗?” “好吃。”钟渝实话实说。 贺云承见他不为所动,磨了磨后槽牙:“我也想吃。” 钟渝回头看他一眼,“你不是不吃这种高油高盐的东西吗?” “偶尔吃一次没关系。”贺云承步步跟紧,“吃完再练就行。”他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钟渝难道就听不出来吗?! 钟渝松了口:“下次带你去吃。” 话落拿了换洗衣服,走进了卫生间。 贺云承满意了,站在卫生间门外,花洒水声传来,他隔着门对钟渝说:“明天开始,你去我那住一段时间吧。” 钟渝的声音隐隐约约:“我在这边比较方便。” 贺云承:“过两天就不方便了?” 里面安静了,随即水声停下,钟渝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打算翻修这套房子,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施工队后天就会开工。” 脚步声靠近,磨砂玻璃门后显出个人影,紧接着门被打开,钟渝打湿的黑发尽数拨到了脑后,露出毫无瑕疵的一张脸,原本白皙的皮肤被热气熏染成微粉,下丨半丨身围着浴巾。 “为什么不先问问我的意见?”他面无表情地问。 况且这房子并不需要翻修,说不定哪天他就不住了,何必浪费? 贺云承梗着脖子和他对视,确定地说:“我问了,你自己答应的。” 好像是有点印象,钟渝拧起眉,努力在脑中回想。他想起来了,生日过后不久,有天他们做完,贺云承似乎跟他提过装修的事,他当时太困了,没有听进去,只是随意地应了几句。 钟渝无话可说。 行吧,贺云承要修就修,反正也是他租的房子,他自己爱出钱,就由他折腾去吧。 他关上了门,走回花洒下,继续洗澡。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贺云承为什么非要翻修这房子?虽然旧,但他这段时间不也适应良好? 思绪止不住地偏向怪异的地方,在老一辈的思想里,结婚前要买房子,只有有了房子,才算有了家。 贺云承不缺房子,但偏要执着于这套老破小,总不能是真的想和他一直住在这里? 第70章 打住。 钟渝晃了下脑袋,把杂念摒除,贺云承只是生活条件优越惯了,见不得这种破房子。 第29章 李岩办事效率一向很高, 第二天一早,贺云承刚出门上班,搬家公司的车就已经停到了小区门外。 其实也没什么好搬的, 家具这些都要换新的,到时候装修公司的人会负责清理,主要是钟渝的行李和生活用品。他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没让搬家工人上手, 反正也没多少东西, 很快就自己动手打包好, 装进了纸箱里。 工人们帮他搬纸箱下楼,书房里有个他刚做好的模型,这玩意儿可不能打包,只能拿在手上, 还必须得小心, 不然就弄坏了。 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想要帮他拿,钟渝侧身避开, 礼貌地说:“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李岩笑着点点头,自然地把手收回去, 视线落在模型上——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房子, 屋顶门窗逼真精致,还带了小花园。花园里有凉亭, 环绕着小桥流水, 景观树做得栩栩如生, 树下还有一团睡着了的三花猫。 “这都是纯手工做的吗?”李岩讶异地问。 “嗯。”钟渝点了下头。 “做得也太好了!”李岩叹道,又有些好奇:“怎么做的啊?” “先画图纸, 然后照着图纸做。”钟渝简单地说,其实这里面涉及了很多东西,比如设计本身,参考了中式的传统建筑构造以及风水理念,还融合了一些现代元素——而在设计之外还要考虑结构、材料的选取等等,加上制作,花了他不少时间。 这也要感谢宋明璟的资料,他看完之后有了不少想法,光停留在理论上意义不大,还是要付诸于实践。但是他们还没开始上模型课,他就在网上找了教程,边学边做。 李岩指着那些精巧的小模型,忍不住又问:“这些都是什么材料做的?” “主体结构是木材和亚克力板,屋顶是瓦楞纸,假山是泡沫和石灰,桥是木条用胶粘的,水是蓝色玻璃纸……”钟渝耐心地说,“有一些是网购的成品,比如假山旁边的景观树。” 李岩长见识了,指了指树下睡觉的猫:“这个也是吗?” “面团捏的,后续上了个色。”钟渝说。 “面团?”李岩瞪大眼睛,“是我理解的那个面吗?” 钟渝面色如常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嗯,你见过捏面人吧,就类似那种。” 李岩说不出话来,比了个大拇指。 他打心眼儿里佩服,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钟渝也才大一吧,等暑假结束开学也才大二——他大一的时候,对自己的专业完全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大三才有了个比较清晰的了解,结果人家现在就能做出这种模型了,动手能力超群,不愧是学霸。 把钟渝送到贺云承的江景大平层,李岩有些踌躇,贺云承没说要钟渝睡哪个房间,那是要给安排到主卧,还是主卧旁边的客卧? 以他们现在半同居——贺云承有近一半的时间会去那套老房子和钟渝同住——的状态,应该安排在主卧吧?但贺云承是个十分在意个人空间的人,不喜欢别人过多地侵入,这里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房子,跟那套出租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可要安排在客卧,好像也不太对,毕竟两人是那种关系…… 钟渝没给他继续纠结的时间,自己选择了客卧,而且还不是离主卧最近的那间。 李岩:“额……” 他想说什么,但张了半天嘴,心想还是算了,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还是他们自个儿来决定吧。 这间客卧其实挺宽敞,还自带了卫生间,钟渝把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放进衣柜里,又把洗漱用品摆到卫生间。这里没有他的书房,贺云承倒是有书房,李岩也说没关系可以随便进,但钟渝考虑了下,还是先把书和模型暂时放在一边,等到晚上贺云承下班回来再问他意见。 午饭是保姆做的,李岩告诉钟渝,保姆只会在做饭的时间点过来,不会打扰到他,而这套房子除了贺云承的卧室,其他地方他都可以随意进出。 晚上七点,保姆刚把饭菜做好,贺云承几乎是掐着点进的门。 他先环视了一圈,乍一眼看去家里没什么变化,唯一多的只有沙发上坐着的人。 钟渝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过来:“回来了?” 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他语气淡淡,神态也没什么变化,但贺云承心脏莫名其妙地一悸,泛起一种古怪的感觉。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也没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开心是显而易见的,公司里那些烦人的事瞬间就被抛到了脑后。 “嗯。”贺云承喉结滚动了下,佯作随意地问:“来多久了?” “没多久。”钟渝把书放到一边,“吃饭吧,阿姨在叫了。” 贺云承觉得脚下也跟着轻飘飘的,近乎恍惚地在餐桌边坐下,今天的钟渝也很好看,衬着他身后落地窗外的绚烂晚霞,画中人一般明媚耀眼。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甚至连吃饭都是安静的,宽敞的餐厅里只偶尔响起碗碟的声音。 “还习惯吗?”贺云承先开的口。 钟渝:“挺好的。” “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说,让李岩或者保姆去买。” “好。” 钟渝顿了顿,征询地问:“我可以用一下你的书房吗?” 第71章 “当然可以。”贺云承笑了笑,“你在这里不是客人。”何况那书房他平时根本就不用,要不是家政会按时打扫,他怀疑都要积灰了。 贺云承跟钟渝大致讲了下那房子翻修的事,钟渝没什么意见,只要开学前能搬回去就行,不然他没地方住。 饭后两人休息了一段时间,贺云承去锻炼,钟渝则去了书房。 贺云承的书房很大,书架上摆了许多书,其中不少是世界名著的珍藏版,都是拆封了的,但看起来很新多半没人翻过,像是摆在那里做装饰。 钟渝找了个不容易碰到的位置放模型,把书理好放在书架的空位上,做完这些后他坐到书桌前,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他在自学3d建模了,比cad要复杂一些,会更考验个人能力和自律程度,也更耗时间和精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敲门声。 钟渝循声看去,贺云承应该已经洗完了澡,正抱着双臂,懒洋洋地斜靠在门边,见他看来笑着点了点手腕,说:“快11点了,还不睡吗?” “马上。”钟渝应道,忙了一天身体有些疲倦,确实要早些睡。 贺云承等他关了电脑,转身往自己卧室走,留下一句:“待会儿来我房间。” 钟渝洗完澡,只穿着浴袍就走到主卧门外,轻轻敲了敲门。 “没锁。”贺云承声音隔着门板隐约传来。 钟渝推开门,主卧比他预想的还大,铺着大片绵软的地毯,大床对面是沙发和吧台,落地窗外就是江景,此时江边灯火璀璨,与远处的万家灯火氤氲相连。 贺云承站在吧台边,身上是黑色的真丝睡袍,回头看他一眼,问:“喝点红酒吗?” 钟渝“嗯”了声,迈步向他走去。 贺云承给他倒了小半杯红酒,笑意盈盈地递给他。 钟渝接过来,和他碰了下杯。 这次的酒偏醇厚,酸味没那么重,果香味浓郁,几乎刚喝下去钟渝的脸就烧了起来,酒精度数偏高。 “猜猜这次的又是什么?”贺云承视线扫过钟渝红透的耳尖,兴味盎然地问。 他似乎很喜欢玩这种猜酒游戏,并且乐此不疲。 钟渝沉吟了下,“歌海娜?” 歌海娜是葡萄的一种,生长在炎热的地方,所以含糖量高,酿出来的酒酸涩度低,酒精含量高,酒液颜色也偏浅,近似樱桃红。 而葡萄酒的种类里,葡萄的品种也是一种划分方式。 “答对了!”贺云承桃花眼上挑,唇角扬起:“想要什么奖励?” 钟渝轻笑了声,放下高脚杯:“都有什么?” 贺云承逐渐靠近,双眸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比如车子、房子……任何你想要的,还有……我。” “我没什么想要的。”钟渝笑着摇了摇头,忽略他最后的那句话,说:“可以的话,今天能早点结束吗?我有点累。” 尽管早有预料,贺云承还是莫名地有些失望,若无其事地说:“好啊。” 话音一落,他就低头吻住了钟渝。 …… 或许是在自己最熟悉的私人环境,又或许有酒精的加持,贺云承比往常兴奋了很多,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钟渝的大脑都处于空白的状态,彼此相拥着平复呼吸,交织着轻微的甘甜酒气。 思绪逐渐回笼,钟渝缓过劲来,缓慢支撑起酸软的身体。 贺云承以为他是要洗澡,懒洋洋地趴着没动,却见他重新披上了浴袍,往门口的方向走。 “你去哪儿?”贺云承撑起上半身,莫名其妙地问。 钟渝脚步微滞,回过头嗓音微哑:“我回房间睡觉。” 贺云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房间不是这里,这个房间里也并没有他的任何东西——钟渝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和他睡一起。 他脸侧肌肉绷紧了下,心底生出丝丝缕缕的烦躁,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今晚在这睡吧。” 钟渝摇头:“和别人睡我睡不好。” 贺云承皱眉,下意识说:“我又不是别人。” 钟渝平静地反问他:“那你是什么人?” “我……”贺云承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算钟渝的什么人,金主?还是情人?抑或是其他。 他压抑住烦躁,用那种发牢骚的口吻问:“之前怎么没见你睡不好?” 钟渝已经打开了门,坦然道:“之前没其他选择。” 贺云承无话可说,脸色不太好看地躺回去:“随你吧。” ——- 钟渝在贺云承的房子里住了下来,两人相处得还算融洽,只是每次做完后,他都会回客卧。 贺云承怕来硬的反而弄得更僵,只能随他高兴,但钟渝睡完提裤子就走,搞得他才像是被睡的那一个……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贺云承不上班,心血来潮拉着钟渝一起去逛超市。 契机是保姆请了两天假,要回去照顾生病的女儿,家里暂时没人做饭,她走得急没来得及往冰箱里补充蔬菜肉果,贺云承也不打算叫钟点工,就拉着钟渝一起出了门。 小区附近有家会员制超市,专为这一带的中高产精英人士提供服务,货品大多为进口,门槛相对较高,所以不像普通超市那么人来人往。 贺云承推着购物车走在钟渝身边,两人在水果区逛了一圈,车筐里还没什么东西。 第72章 “怎么了?”他问。 钟渝把一盒草莓放回去:“没什么想吃的。”这个季节没有草莓,那草莓应该是用某些技术催生的,颜色鲜艳果形饱满,看着好看,但不一定好吃。 贺云承回忆了下,平时保姆都买些什么水果,好像基本都是应季水果? “夏天什么水果应季?” “很多。”钟渝边逛边列举,“桃子、葡萄、西瓜……” “那都来一点?” “太多了吃不完,拿点水蜜桃吧,比较方便吃。” 买完水果,又逛到生鲜区,冷藏柜里整齐地码着新鲜牛排,旁边的立牌上标着都是今早刚空运回来的。 钟渝会做饭,但基本都是家常菜,还没尝试过西餐,此刻也心血来潮,想试试煎牛排。 贺云承见他往推车里扔了两块牛排,讶然:“你还会煎牛排?” “不会。”钟渝实话实话,拿出手机查菜谱:“我先查查需要什么?” 贺云承也凑过来,两人头挨着头,边讨论边买,没多久就把需要用到的配菜和辅料买齐了。 路过生活区的时候,贺云承脚步一顿,“等一下。” 钟渝不明所以,跟着他朝着一个货架的方向走,来到近前,定睛一看——情丨趣丨用丨品专卖柜。 贺云承拿了两盒套,面不改色地放进购物车。 钟渝看了眼,进口,大号。 贺云承注意到他视线,解释道:“家里的快用完了。” 自从上次钟渝要求后,两人亲密时都会做措施,不过那次钟渝买的是真的不太合适森*晚*整*理,剩下的都没用,被贺云承扔进了垃圾桶里。 东西买的差不多了,他们在自助结算机前结完账,又并肩步行回了家。 大中午天气热,从超市到家那一段路走完,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各自回卧室洗澡换衣服。 钟渝对照着菜谱,研究要怎么成功地煎出一块牛排。 他看了下熟度科普,中外对熟度的描述方式并不相同,还可以根据手势来判断熟度。 钟渝学着图片里的手势,左手食指轻扣拇指,右手食指按了按左手拇指指根下方,这个时候的触感对应medium rare,也就是三分熟……煎牛排是门技术活,不同熟度对火的要求和煎烤时间也不同,不同厚度的牛排也会有出入,掌握不好就过头了。 他一脸认真地研究,仿佛那不是菜谱,而是什么权威的学术性论文,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轻笑。 贺云承偏着头看他,眼里满是笑意:“你煎个牛排也这么学术吗?” 钟渝抿了下唇,“万一失败了呢?” “失败就失败嘛,又不是没有机会了。”贺云承扬了扬下颌,示意他看那两块牛排:“嗯,至少今天有两次。” 钟渝心想也是,只是煎个牛排,他可以有很多次试错的机会。 他洗干净了手,拆开牛排的包装,按着菜谱里说的,煎之前不能洗,要用盐、黑胡椒和橄榄油简单地腌制。 贺云承站在一旁看他忙活,“要帮忙吗?” “不用。”钟渝下意识说完,想了想又改口:“把迷迭香和西蓝花洗一下。” 贺云承在购物袋里翻了翻,拿出那朵绿色的有机西蓝花,不知道该怎么下手,遂问:“怎么洗?” 钟渝给他示范:“这样,用刀从这里划下去,先分小块……” 贺云承是第一次干活,好在他手不笨,学得也快,配合得倒还挺像模像样。 钟渝掐着时间把煎好的牛排盛在餐盘里,吃之前要先连盘子裹上锡纸醒一醒肉,等余热和汤汁完全渗到牛肉里面。 “好了吗?”贺云承迫不及待地问。 钟渝拆掉锡纸,用刀叉切开,叉了一块送到嘴里,很快便下了结论:“火候过了,有点柴。” 贺云承也吃了一块,点头:“是有点。” “但味道挺好,第一次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他又笑着补充,也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牛排品质本身就很好,只要别瞎来,味道都不会太糟。 钟渝不置可否,两人分吃完第一块,第二次就要成功很多。 “很好!”贺云承挑眉鼓掌,“一位大厨诞生了!” 他眉目飞扬,表情语气都很夸张,钟渝被他逗笑了,开玩笑道:“你要聘我当厨师吗?” “当厨师怎么够?”贺云承笑得有点儿坏,忽然一把将他拦腰抱起:“不如……给我当老婆吧?” 钟渝笑容一僵,面无表情道:“放我下来。” 他反应那么大,贺云承动作一顿,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心里啧了声,把他放下来,撇嘴:“开个玩笑而已。” 钟渝没说话,沉默地回了房间。 贺云承直觉他情绪不对,总不能因为他口嗨的一句“老婆”,钟渝认为自己拿他当女人对待,所以生气了? 只是开玩笑,又不是真的,用得着甩脸色吗? 贺云承烦躁地拨了下头发,打电话叫家政过来清理卫生,便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 接下来几天两人相安无事,那天的不愉快像是没有发生,钟渝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偶尔会去楼下的公园转转。 又是一个晴朗的周六,钟渝靠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看一本国外建筑设计案例,智能玻璃过滤了大部分紫外线,配合着充足的冷气,阳光照在身上温凉而又不刺眼。 第73章 贺云承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手里拿了本杂志。 看久了眼睛会疲倦,钟渝放下书,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贺云承好奇地拿过他那本案例,认真地翻看起来。 “你感兴趣?”钟渝问。 贺云承没抬头:“家里有个建筑公司,但我之前没了解过,也没接触过这个行业,还论不上感不感兴趣……诶?” 钟渝打量他神色:“怎么了?” 贺云承指着书里的一栋建筑说:“我见过实物,只能说一般吧,没图片上好看,刚建成的时候不少人去参观,但实用性太低,没多久就荒废了。” 那是一间建在海边悬崖上的民宿,外观的确前卫吸睛,但钟渝仔细看了后,也觉得实用性低,还有安全隐患。 钟渝忽然有些好奇,“你学的什么专业?” 贺云承居然卡壳了,好半天才不太情愿地启唇:“……哲学。” 钟渝一愣,还以为听错了,但看他那表情不像作伪,莫名被戳中了笑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贺云承,哲学? 这俩八竿子能打到一起吗? “喂!”贺云承皱眉,“有什么好笑的?!” 他越这样,钟渝就越觉得好笑,贺云承满脸羞恼地要来捂他的嘴,他顺势往后仰,陷进了松软的沙发里。 贺云承半个身体压在他身上,色厉内荏地威胁:“不许笑了,再笑就别怪我不客气!” 钟渝抿唇收住笑,推了推贺云承肩膀:“我不笑了,你起来。” 贺云承那俩浅色的眼珠盯着他看,见他真的没在笑,才犹豫着松开了他。 “噗……”钟渝一秒破功,“哈哈哈……” “钟渝!”贺云承要气急败坏了。 钟渝双手捂住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想笑,可能因为贺云承平时的样子,实在跟他想象中沉稳睿智的哲学家相差太大,就好比他去听一场学术讲座,结果开场前从幕后走出来一条戴着眼镜的哈士奇般荒谬。 家居裤的裤腰被人拉了一下,松紧带弹在腰上,什么意味不言而明,钟渝赶紧捂住裤子,投降:“我真不笑了!” 贺云承眸子微眯,凑到他耳边暧昧又危险地说:“怕什么,外面又看不见。” 钟渝把书捡回来,在膝盖上摊开,一本正经道:“我继续看书了。” 贺云承挑高了眉头,“你一天有二十个小时都在学习,不累吗?” 哪有二十个小时那么夸张?钟渝腹诽,随即想到什么,偏着头要笑不笑地看着贺云承:“‘世界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为梦想而奋斗’——苏格拉底没告诉你吗?大哲学家。” 他那句“大哲学家”咬字清晰尾调上扬,透着俏皮的调侃意味,使得他整个人都活泼生动了不少,让人完全生不起气来。 贺云承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哦,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钟渝低头看书,没搭腔。 贺云承唇角扬起,慢条斯理地说:“全世界最厉害的建筑师?” 钟渝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贺云承放松地盘腿坐着,继续试探地追问:“那当了建筑师之后呢?有没有想过选一个什么样的伴侣?” 钟渝眼睫微动,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追问问题的劲头,倒挺像苏格拉底。” 贺云承笑了一声,也不在意他的调侃,神色正经了些:“既然提起苏格拉底,就不得不提到希腊,知道底比斯圣队吗?” 钟渝还真不知道,“是什么?” “希腊有一支王牌军队,叫底比斯圣队,队里的所有士兵都是一对一对的同性恋人。”贺云承顿住,直视着钟渝的眼睛:“因为是恋人,打仗的时候谁也不肯放弃对方后退,所以战斗力超强,可以说所向披靡。” 目光在空气中交汇,钟渝心跳慢了半拍,下意识反驳道:“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无坚不摧的,希腊还不是输给了马其顿?” 贺云承耸了下肩膀:“他们输给了亚历山大,不冤。” 这点钟渝同意,“也是。” 说起亚历山大,就难免会联想到他发明的马其顿方阵,进可攻退可守,打得敌人措手不及,作为经典战术流传至今。 贺云承坐近了些,跃跃欲试地提议:“不如我们来讨论下怎么破解马其顿方阵?” 钟渝也被挑起了兴致,从懒人沙发上下来,也和他一样盘着腿面对面而坐:“什么?” 贺云承:“我进攻,你防守,怎么样?” 钟渝没意见。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但是只靠言语和想象过于抽象,没法真正分出胜负,贺云承沉吟片刻,问:“这样,会下国际象棋吗?” 钟渝:“会一点。” 贺云承起身,“等我两分钟。” 他拿了副国际象棋回来,摆在两人之间的地毯上,让钟渝执白,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 半小时后。 贺云承微笑:“将军。” 钟渝有些意外,他说“会一点”只是谦虚,实际上下得还不错。而且一开始也是他占据上风,把贺云承的阵地蚕食了大半,但没想到贺云承竟然这么沉得住气,还会放出烟雾弹来迷惑他,不动声色地将死了他的国王。 他小看了贺云承,大意了。 贺云承勾起唇,笑容稍显得意,“还来吗?” 第74章 钟渝认真了些,“再来。” 他们你来我往,各自有输有赢,可谓棋逢对手,不知不觉天都黑了,直到保姆来叫他们吃饭,两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钟渝坐得腿麻了,起不来,贺云承先是嘲笑了他,后又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钟渝心不在焉地吃饭,脑子里不自觉地复盘刚才的棋局,除了最后一局和棋,他们的胜负几乎对半开。 他对贺云承有了些改观,下棋最考验耐心和逻辑,还要讲究心理战术,在双方棋术相当的情况下,不仅要预判对手的想法,还要能够从心理上压制对方,才能取得胜利。 贺云承其实很聪明,逻辑清晰执行力也强,只不过大概率没用在正事上,所以显得他很浪荡纨绔。 这也是他们肉丨体之外,第一次有真正意义上的精神交流,并且意料之外得很愉快。 睡前,他们结束了一场亲密,钟渝照例起身,可步子还没迈出去,贺云承抓住了他手腕。 贺云承眸光深邃地注视着他,温声说:“留下来吧。” 或许是今天氛围很好,又或许贺云承这刻的眼神实在动人,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钟渝垂下眸子犹豫了几秒,话音很轻:“就今晚。” 贺云承轻笑,对着他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钟渝躺了进去,双手十指交叉,习惯性地放在了身前。 贺云承俯身过来,低头在他额间落下个蜻蜓点水的轻吻:“晚安。” 钟渝呼吸滞了一秒,心底泛起丝不太自然的情绪,面上却依旧平静。 “晚安。”他说。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变了?他迷迷糊糊地想,努力地想理清楚,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 转眼八月行将过半,温度稍微降下来些,一艘国际豪华邮轮近期会在港口靠岸,贺云承想趁没开学,带钟渝来场短期邮轮旅行。 “要劳逸结合知道吗?”他是这么说的,“你暑假里都在学,神经一直绷着,人在疲倦的情况下学习效率会大大降低,等到开学了更累。” 钟渝觉得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也不能太放纵自己,便和他讨价还价:“最多五天。” “行吧,五天就五天。”贺云承妥协,不过这样算下来,他们顶多在船上呆三天,毕竟还要预留来回的时间。 出发前他带钟渝去逛街,要给他买衣服。 钟渝自己的衣服以舒适为主,都是些简单的棉质t恤、衬衣牛仔裤,符合他学生的身份,但不适合豪华邮轮那种场合,能上船的人非富即贵,何况到时候还会有邮轮派对。 贺云承不喜欢逛街,以前也只陪elsa和他妹妹逛过,衣服一般情况下也是商家直接送上门给他选,但对象是钟渝,他竟表现出了难得的耐心。 相比之下,钟渝就没那么有耐心了,当店员在贺云承的指示下,拿出第五套衣服让他试的时候,他的耐心达到了阈值上限。 “贺云承,你是小女孩吗?” 贺云承一开始没明白什么意思,直到钟渝说“我不是你的洋娃娃”,他才反应过来。 他原本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手托着下巴注视着钟渝,闻言稍微直起腰:“不喜欢这身吗?” 他别的本事不说,但审美一直都在线,钟渝穿着也很好看,为什么不喜欢? 店员心里一直在猜两人的关系,面上又不敢表现出来,此时见气氛不太对,于是立马发动夸夸技能,笑着对钟渝说:“先生您皮肤白,身材又好,这身穿在您身上一定非常好看,刚才那几套也都很适合您。” 钟渝吸了口气,直截了当地说:“我不想试了。” 贺云承明白了,站起身:“那走吧。” 店员愣住:“那……” “刚才那些都要。”贺云承说着,把卡递了过去。 今天李岩没跟着,贺云承自然也不会自己去拎购物袋,商家稍后会打包好送到家里。 贺云承又拉着钟渝转了几家奢侈品店,想给他买搭配衣服的饰品,不过看钟渝兴致缺缺的样子,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选。 钟渝物欲一向不高,但看贺云承花钱如流水的样子,不免好奇他到底有多少钱。 他问了出来,贺云承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钟渝挑眉,“是太多了的意思吗?” 贺云承也不避讳他:“我父母离婚的时候,有一部分股份不好分,就划到了我名下。还有家族里一些杂七杂八的信托基金,加起来我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并且因为父母双方都觉得亏欠他,所以在经济方面对他格外宽容,他成年之后,就能自由支配财产了。 总之只要他不乱作,家里不破产,他的钱永远源源不断。 钟渝了然,他们家那种体量的大集团,每年分红的计量单位是亿,即便只占很小的份额,也是一笔不菲的数目。而且从他以前的话中,他在美国的外祖家也是富豪,两边的家族信托加起来,数额巨大到贺云承自己都不清楚也不足为奇。 换句话说,贺云承就算当一辈子废物,也有的是花不完的钱。 人生而平等,有时候只是一句笑话。 很快到了登船那天,钟渝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庞然大物,目测足足有二十几层楼那么高。他们房间在位于高层的套房,室内装修的豪华程度不亚于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落地窗外就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真正意义上的海景房。 第75章 这艘国际邮轮由美国出发,航行在太平洋上,会在沿途国家港口停靠,环绕一圈,最后又回到美国。据说这条航线每年只走一次,沿途又几乎都是些发达国家或地区,加上服务优良活动丰富,在富人圈尤其火爆。 船上每晚都会有不同主题的派对,今晚的则是泳池酒会。 派对要求参与者穿泳装,钟渝换了条比较宽松的泳裤,跟着贺云承来到了位于最顶层的甲板,那里有个巨大的露天泳池。 船上都是来自各个国家的人,一眼看去各种肤色发色瞳色,女士穿着性感的比基尼泳装,男士则都是各种花色的泳裤,配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泳圈,有种充满荷尔蒙的滑稽。 这些人分外热情,见到人就打招呼,钟渝一路走过去,数不清楚自己到底回了几次“hi”。 甚至还有人想抱他,被贺云承面色不虞地挡开,警告道:“他有伴了。” 他们在泳池边找了个空位坐下,贺云承让侍者拿了两杯鸡尾酒,音乐声震耳欲聋,到处都是笑声和尖叫,吵得太阳穴都在突突跳,钟渝以前虽然在酒吧打工,但已经很长时间没到过这么吵的地方,难免不习惯。 贺云承见他皱眉,凑过来问:“太吵了?” “有点。”钟渝说,“但也还好。” 贺云承也不勉强:“那我们待一会儿就回去。”反正除了派对,还有其他好玩儿的。 “好。” 那些人在玩游戏,把人从岸上换着花样地往泳池里抛,水里到处都是人,钟渝看得眼花缭乱,心想这些人胆子真大,也不怕玩儿出事来。 他看得入迷,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听起来阴阳怪气。 “austin,我亲爱的兄弟,真是好久不见。” 钟渝眼皮一跳,回头看去,赫然是许久未见的路易斯! 路易斯怀里搂着个纤细的男孩,注意到他的视线,转脸看了过来,认出他时似乎惊讶了一瞬,笑容愈发灿烂:“啊,原来你也在。” 第30章 贺云承厌恶地皱起眉, 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不屑地嗤道:“哪来的狗叫?” 路易斯面色一变,放开那男孩儿, 阴沉地笑起来:“你还是这么没教养。” “我的教养向来只限于同伴。”贺云承冷笑了声,话音里满是浓浓的讽刺:“而不是你这种衣冠楚楚的败类。” 这牙尖嘴利的杂种狗! 路易斯被激怒了,碍于周遭全是人,身边还有个刚上手的小美人儿,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失了风度, 只能咬碎一口牙暂时忍下。 他目光转向钟渝, 压低声音,皮笑肉不笑地暧昧道:“美人儿,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吗?” 钟渝心头一跳,上次? 他想起来了, 是在酒吧事件不久后, 他在学校里遇见路易斯,路易斯威胁他说这次放过你,下次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那次后他忐忑不安了一段时间, 但都没有发生什么事,也没有再遇见路易斯,他就放松了下来, 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碰见。 贺云承神色一凛, 起身挡在钟渝面前,沉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路易斯笑容轻佻又意味不明, 一语双关地内涵:“当然是夸他厉害……” 他这样的神态语气, 无端地引人联想——既然说厉害, 那到底厉害在哪里?是在洗手间打破他的头,还是在某些特定情景, 比如……床上? 即便理智告诉贺云承,这是路易斯在故意恶心他,钟渝也不可能和他发生什么,但还是难以抑制地怒火中烧。 他往前走了一步,面色不善地逼近路易斯,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警告道:“别来找麻烦,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路易斯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讥讽道:“你以为这里还是你的地盘?别忘了这艘船姓什么。” 贺云承轻蔑地笑了声,“要是知道船上有你这么个晦气玩意儿,看一眼倒霉三天,请我都不来。” 路易斯拧眉,胸膛剧烈起伏:“你……” 那男孩儿不知他们到底有什么矛盾,也没人搭理他,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此刻见路易斯满面怒容,便怯怯地拉了下他,小声道:“louis?” 路易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变脸似的露出个绅士的笑,安抚道:“宝贝儿,我正和堂弟说话呢,稍等一会儿。” 男孩儿犹豫着点了点头,看了眼贺云承,又看向贺云承身后的钟渝,眼底满是好奇与疑惑。 钟渝拍了拍贺云承后背,想让他别和路易斯这种人继续杠了,没意义,谁知贺云承反手就牵住了他的手,手指扣进了他指间。 贺云承心情稍微好了点,拉着钟渝越过路易斯,漫不经心地说:“你自己慢慢玩儿吧,我们要休息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路易斯眸子眯起,眼底泄出几分阴狠…… 两人走下最顶层的甲板,来到一个人少的角落,贺云承双手抱臂靠在墙上,直视着钟渝的双眸,面无表情地问:“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那是个防御性的姿态,显示他心里似乎没什么底,钟渝轻轻舒了口气,不闪不避地迎视着他:“那件事发生不久后,我在学校里遇到他……” 他把当时的情景和路易斯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贺云承眉头微皱,双手按到钟渝肩膀上,微俯身过来,嗓音缓和了些:“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第76章 钟渝抿唇:“因为那之后我没再遇见他,以为已经过去了。” “那是因为他被叫回美国了。”贺云承说,不然以路易斯那种阴险小人的德行,说不定还要搞出什么事情来。 他斟酌了下,为防路易斯背后捅刀子,还是认真地对钟渝说:“船要三天后才会再次靠岸,这三天里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走,知道吗?” 钟渝点了点头,“嗯。” 他这模样实在乖巧可爱,贺云承没忍住,低头吻了下他,吻完再次牵住钟渝的手,笑着说:“走吧,我们去玩点别的。” “不先去换衣服吗?”钟渝提醒。 他们身上穿的都还是泳装,虽然也不是那种贴身的泳裤,但也仅限于在泳池派对上,去其他地方就不太合适了。 “差点忘了。”贺云承对他眨了下眼,“那先去换衣服,顺便想想去玩什么。” 两人回房间,快速地换好了衣服。 这艘邮轮以豪华著称,除了庞大恢弘的船体本身外,娱乐项目也非常丰富。顶层甲板是露天豪华泳池,往下则有大剧院、电影院、ktv、spa馆等等,还有供游客运动锻炼的健身房和拳击馆。 中层还有一个可以同时容纳上千人用餐的大厅,大厅中央有块空地,晚餐过后还会在那里举行舞会,舞曲由一个小型的交响乐队现场演奏。 “有什么想玩的吗?”贺云承问。 钟渝没什么想法:“你呢?” 贺云承沉吟了下,“这里还有个赌丨场,想不想去看看?” 钟渝眉心不明显地蹙起,“赌丨场?” 贺云承:“对。”。 钟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赌丨博丨犯法。” 他这么义正严词,贺云承反应过来,轻笑了声,提醒他:“我们现在在公海上。” “所以呢?”钟渝蹙眉,“在公海上就不犯法了吗?” “唔……”贺云承眉眼笑意,“我觉得有必要跟你科普一下,国际邮轮在公海上遵守的是注册地或停靠地的法律,这艘船虽然来自美国,但注册地是新加坡,在新加坡只要是正规注册的博丨彩丨业,就是合法的,比如这艘船上的赌场——就好比你去澳门的正规赌丨场,也是合法的。” 钟渝是第一次上这种国际邮轮,之前也没关注过这方面的知识,自然不知道。 但即便合法,他也不想去,更不想沾染。他对赌博简直深恶痛疾,当初要不是钟展庭迷上了赌丨博,骗了亲戚们的一大笔钱逃之夭夭,他们母子俩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母亲说不定就不会死。 “我不去。”他压抑住心底的怨愤,面色冷然地说。 贺云承本来是想带他去开开眼界,但见他态度坚定,不想去就算了。 “好吧。”他一手抄兜,“那我们去看表演?新出了个歌舞剧,听说还不错。” 只要不去那个赌场,钟渝无所谓看什么:“好。” 剧院在楼下,他们要乘电梯下楼,这个点人比较多,等待的间隙里,钟渝想起刚才关于邮轮注册地的问题,遂问贺云承:“既然是美国的船,为什么要在新加坡注册?” 贺云承侧过脸看着他,笑道:“为了避开美国法律里的一些规定,比如船员国籍、最低薪酬、工作时长等等,还有避税。” “所以美国没有管辖权?”钟渝又问。 “可以这么说。”贺云承颔首,“换句话说,如果在船上发生什么事,美国法律无法干涉,而是归属注册国或者停靠地来管。” 钟渝垂了下眸子,复又抬起来,眉心有一道浅浅的褶皱:“那安全岂不是没有保障?” 他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安,贺云承握住他的手,温声安抚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钟渝莫名有些心神不宁,此时电梯来了,他跟着贺云承进去。 电梯空间狭小,背后是金属墙壁,或许是铜墙铁壁带来了丝安全感,他稳了稳神,问:“你怎么知道这艘船的注册地是在新加坡?” “因为这艘船归属于我妈的现任丈夫——也就是我继父的家族。”贺云承顿了顿,随即撇了下嘴角:“路易斯是我继父弟弟的儿子,名义上和我是堂兄弟。” 钟渝:“……” 他总算弄清楚贺云承和路易斯的关系了,但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个好消息。 “那路易斯会不会……”他没往下说,但什么意思不言而明。 “没事,他父亲在家族里没什么话语权。”贺云承神色轻松地说,“而且船上的员工也跟他没关系,就算他摆出那点名头,也只能稍微多一点优待。” 他继父alex才是家族里的重要话事人,虽然只是继父,但alex一直把他视如己出,要真论起来,路易斯都要往他后面稍稍——这也是路易斯从小就看不惯他的主要原因。 这艘邮轮每年都要走这条线,他们这些家族里的孩子都玩儿腻了,早就不感兴趣了,今年是想着带钟渝玩才上船的,哪想会遇到这么个晦气的人。 贺云承心里不爽极了,怕钟渝担心,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两人各怀心事地来到剧场外,已经开场快半小时了,按理来说是不能再进场的,但不知贺云承和门口的工作人员说了什么,那人就开门放他们进去了。 借着昏暗的光线,他们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 第77章 发生了的事再想也没意义,钟渝逐渐平复下心绪,认真地欣赏起舞台上的歌舞剧。 全英文的台词,配上歌剧唱腔后对他来说稍微有点难懂,毕竟这不是电影没有字幕,听进去后要先在脑子里过滤一遍,去掉唱腔,转换为英文,再翻译成中文。 但演员们表演得都很尽情投入,即便没太听清的地方,也能根据他们的动作神态来猜,所以钟渝也基本看懂了后大半个故事。 整体上是个童话,有点类似《海的女儿》,美人鱼爱上了船上英俊的水手,水手也为美人鱼的美貌与歌喉而倾倒,互相约定终身。但他们本质上是两个世界的人,无可避免地要经受各种各样的艰难险阻,最后美人鱼和水手选择了殉情,相拥着沉入了大海的深处…… 周围不少人在为水手与美人鱼的凄美爱情而感动落泪,贺云承显然不太满意,小声地吐槽:“什么破剧情……” 钟展庭和母亲血淋淋的先例犹在眼前,钟渝从来就不相信什么童话故事,更不相信世界上真能有那种永不变质、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的爱,故而对这剧情也毫无感触。 表演结束时已近晚上10点,两人都有些累了,并肩回房休息。 贺云承想了半天,还是不太能想通:“我觉得那水手就是个懦夫,要不是他信了其他人的鬼话,认为美人鱼是不详的化身,最后两人也不会搞成那样。” 剧情里人们认为美人鱼会带来厄运,骗水手那些死去的同伴都是因她而死,要杀掉她祭神。水手相信了,迫于无奈约美人鱼见面,谁知正好中了那些人的诡计,他们用渔网抓住了美人鱼,要用火烧死她,最后关头水手幡然醒悟,想要救自己的爱人,但为时已晚…… 钟渝脸上没什么情绪,话音理智又冷静:“他们确实是不同世界的人,勉强在一起也不会有好结果。” 他的回答不太让人高兴,贺云承眉峰微微往下一压:“不试试怎么知道?” 钟渝不想和他争论这个问题,自顾地进浴室洗澡,贺云承“啧”了声,抬手抵住将要关闭的浴室门。 钟渝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怎么了?” 贺云承浅色的眸子盯视着他,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显而易见,钟渝心想。 “难道不是吗?”他平静地反问。 丝丝缕缕的烦躁藤蔓般缠绕住心脏,带来难以言喻的窒闷感,贺云承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濒临爆发的脾气,尽可能温和地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你不是数学很好吗?即便是两条平行线,在非欧几何里也能够相交。” 钟渝愣了下,第一反应居然是贺云承也知道非欧几何? 他手还握在门把上,忽然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选择沉默。 “算了。”贺云承放开抵住门的手,“早点洗完睡觉,明早我们起来看海上日出。” 第31章 海上天亮得很早, 要想看到日出,凌晨四点多就得起床。 套房带了阳台,但钟渝和贺云承还是来到了位于顶层的甲板上, 这里视野最佳。 4:19,天空灰蒙蒙的,映得海水都是黯淡的灰色,海平面尽头森*晚*整*理有一条狭窄的亮线, 隐隐透出橘色的光芒。 甲板上风大, 贺云承带了房间里的一条薄毯, 把钟渝裹在怀里。 看日出的游客零星地分散在甲板上各处,各种语言的谈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们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女孩儿趴在船舷边, 回头问男朋友太阳什么时候出来。 “冷吗?”耳畔传来贺云承低磁的嗓音, 温热的气息带起发丝搔在皮肤上,钟渝觉得有些痒,微微偏头蹭了下耳朵。 “还好。”他轻声道。 话音刚落, 就听那女孩欢快地笑了声,手指着天尽头,兴奋地说:“看, 快要出来了!” 太阳似乎是被她这句呼喊唤醒的, 天际肉眼可见地越来越亮,一轮旭日嵌在绯红色云层里, 缓缓上升, 橘红色的光铺洒在天空, 逐层渲染成金色,大半个天空都被映亮了, 海面上粼光闪闪。 真美。 钟渝怔愣地看着,这是他第一次看海上的日出,比想象中还要绚烂动人。 贺云承拥紧了些,侧过脸来看他:“美吗?” “嗯。”钟渝应道。 他琥珀色的眼瞳非常亮,明眸善睐,贺云承感觉心脏似乎漏跳了半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底泛滥开,不由自主地想要是时光永久地停留在这一刻,或许也不错。 “你好。” 旁边有人在跟他们打招呼。 钟渝扭过头去,还是刚才的那对小情侣,男生腼腆地对他们笑,指了指手机,礼貌地问:“能帮我们拍张照吗?” “可以。”钟渝接过了他的手机,对着他们试了下光线,背光拍出来的照片人脸会偏暗,遂建议性地问:“要不要换个方向?太暗了。” “没关系。”女孩子挽住男孩的手,偏头靠着他肩膀,甜美地笑道:“请把太阳也拍进去哦~~” 钟渝笑着点了下头,换着角度找光,尽量把人和景都拍好。 他拍了好几张,耐心地问:“要换个动作吗?” 女孩眼珠转了转,露出个狡黠的笑容,转向男友,对着他撅了撅嘴唇——她在示意男友吻她。 第78章 男孩小声跟她嘀咕了几句话,说的不是英文,钟渝听不懂,只见女孩佯作生气地说了句什么,男孩妥协了,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钟渝两人,低头吻住了她。 咔嚓—— 钟渝抓拍得恰到好处,阳光从远处投射过来,两人在晨曦里拥吻,衬着海上日出的美景,氛围唯美动人。 贺云承赞赏地说:“拍得不错。” 钟渝把手机还给他们,小情侣头凑在一起看照片,开心地说:“谢谢,拍得很好看!” 钟渝笑了笑,正打算和贺云承回去,女孩忽然说:“你们要不要也拍一张?” 脚步顿住,钟渝客气疏离地婉拒:“不用,谢谢。” 与此同时,贺云承:“好啊。”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话音落下时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女孩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眼神从好奇到了然,于是歪着头指了指天空,说:“额……景色很美,可以做纪念。” 贺云承把手机递给她,牵住钟渝的手,走到小情侣之前拍照的位置,对钟渝说:“来都来了,就一张。” 两人并没有什么亲密动作,只是并肩而立,但对着镜头钟渝莫名有些不自然,连表情也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做。 女孩做了个用手指拉起嘴角的动作,说:“笑一笑。” 钟渝抿起唇角,勉强算是个浅淡的笑容。 女孩按了好几次拍摄键,对着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 告别了那对情侣,他们回到房间,起得太早钟渝开始犯困,趴到床上打算睡个回笼觉。贺云承靠坐在床头,低头看手机里的照片,忽而轻笑一声:“要看看吗?” 钟渝困得眼睛都不太睁得开,扭头看了一眼。 普普通通的游客照,没什么特别的,甚至两人看起来都有些莫名拘谨。 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半透明窗纱遮不住光线,透过薄薄的眼皮,刺得他无法安眠,便只好将脸埋进被子里。 半醒半睡间,身后的异样逐渐清晰,令人难以忽视。 “贺云承……”他鼻音很重地唤,声线因困倦而显得绵软:“我很困。” 贺云承呼吸粗重了些,吻在他颈后,嗓音喑哑:“你睡你的,乖。” 钟渝眸子半阖,阳光投射到他眼中,风扬起窗纱,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他短促地急丨喘丨了丨声,随即便被卷入了一场云雨…… ——- 午饭是餐厅提供的豪华自助餐,据说海鲜都是现捞上来的,做法也很原汁原味,主打一个新鲜。 吃完午饭后,两人四处逛了逛,逛到了一间休闲娱乐室。宽敞的空间里有各式游戏机和抓娃娃机,还有几张台球桌,此时刚好有张空着。 贺云承:“会打斯诺克吗?” “不会。”钟渝说。 “我教你。”贺云承微微一笑,说着挑了根台球杆,给钟渝做了个示范,“像这样。” 钟渝学着他动作,左手支在台面的绿色绒布上,右手持杆俯下身,瞄准白色的母球,推杆。 打偏了,力度也不太对。 忽而背上一暖,贺云承贴了过来,几乎是把他半拥在怀里,手把手地教他。 “瞄准的位置也有讲究。”贺云承说,“如果要打直线,就尽量瞄准中心,比如前面的3号球。” 声音就在耳边,钟渝甚至能感受到贺云承说话时胸腔的震动,他凝了凝神,沉静地注视着白球正前方的3号球。 贺云承纠正了他的姿势,握着他的手,猛地推杆。 啪—— 白球精准地击中目标,3号球直直地进了洞。 贺云承眼带笑意,“会了吗?” 钟渝也回了他一个浅淡的笑:“嗯。” 他们打了会儿球,又逛到了拳击馆,此时拳台上正有一场激烈的拳击比赛,红方一记鞭腿将蓝方扫倒在地,正打算上前ko时,蓝方忽然暴起,用手肘和腿锁住了对方,红方一时挣扎不开,只能用拳头猛击蓝方的头脸…… 台下的人激动无比,拍着拳台边缘,呐喊助威此起彼伏。 台上打得拳拳到肉,两方都鼻青脸肿,钟渝看得肉痛,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 贺云承见他这样,不由莞尔,小声地在他耳边说:“你别看他们打得狠,其实是收着力度的,看着重但没那么疼,也会尽量避开要害。” 钟渝明白过来,也小声地跟他说:“打假拳?” “嗯。”贺云承颔首,“签了协议的表演赛,赚个钱而已,用不着真拿命玩儿。” 钟渝:“血也是假的?” “当然。”贺云承说,“看过电影吧,跟演员用的血包一样。” 他话音微顿,“不过说起来,我还练过拳呢。”四巡的视线落在某处,他对钟渝眨了下眼,“跟我来。” 拳击馆有供人玩乐练习的沙包,还提供了拳击手套,不过贺云承嫌弃别人用过,看也没看一眼。 他活动了下手腕和关节,“你这么看着我,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也会不好意思?钟渝勾了下唇角,对着沙包扬了扬下颌。 贺云承眼神陡然变得冷肃,干脆利落地出拳,动作飒爽力度十足,沙包被打得砰砰作响,尤其那一记转身后踢帅气无比,完全不输动作电影里的著名打星。 贺云承双手稳住晃动的沙包,神采飞扬地看过来:“怎么样?” 第79章 他那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夸我夸我”,钟渝觉得这一幕莫名好笑,抿唇忍住笑意,配合地鼓掌:“厉害。” 贺云承眉梢眼角俱是得意,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指不定得摇成螺旋桨。 钟渝觉得他有时候很霸道,不许别人违逆他,让人又怕又紧张,但有时候他又很幼稚,完全不在意面子,做的事令人啼笑皆非。 “为什么学拳?”钟渝尝了口咖啡,半开玩笑道:“打架的时候方便?” “对啊,拳头够硬才又话语权。”贺云承干脆地承认了,随即话音一转:“不过还有其他的原因。” 钟渝挑了下眉,有点好奇还能有什么原因:“什么?” “比如……”贺云承笑得意味深长,慢条斯理地说:“保护身边的人?” “你脾气那么坏,确定不是威胁?”钟渝故意揶揄他。 “怎么可能!”贺云承立刻否认,皱起眉表情非常严肃:“只有懦夫才会把拳头对准身边的人。” 钟渝没说话,淡淡一笑,把咖啡杯放回桌面。 贺云承倾身靠过来些,似乎怕他误会,想急切地解释什么:“我是脾气坏,我承认这一点,以后也会尽量控制,但我绝对不会跟亲近的人动手。” 钟渝没想到他那么认真,安抚地拍了拍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我只是开个玩笑。” 贺云承翻过手背,抓住他的手,语气竟然有一丝委屈:“以后别开这种玩笑了。” 钟渝心念微动,启唇:“好。” 很快到了晚上,即便已经待了一天一夜,但这艘船上娱乐项目的丰富程度还是超出了钟渝想象,竟然还会有女巫这种西方电影里才会存在的人物。 起因是贺云承神神秘秘的,说是要带他去见个稀奇玩意儿。 钟渝原本在用手机上网,海上是没有信号的,但邮轮提供了免费的无线网,只是网络非常不稳定,而且还不一定每个地方都覆盖到。他搜索了关于邮轮旅行的词条,发现在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期,邮轮上发生了不少游客失踪事件,而失踪者大多为年纪面容姣好的女性。 由于公海上海洋法规的局限性,不法分子钻了空子,用非常规手段将她们控制,并通过暗丨网丨贩丨卖到一些处于灰色地带的沿海小岛国,强迫她们成为性丨工丨作丨者…… 为此,不少国家特别修订了海洋法,以尽可能地保护公民,故而近些年来这种事情少了很多。 他看得认真,贺云承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贺云承不明所以地问。 钟渝松了口气,镇定地说:“没事。” 贺云承端详着他,见他表情没什么异样,便兴致勃勃地拉起他,说:“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于是钟渝就被带到了那位据说很灵女巫的房间外。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有一对情侣出来,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甚至忍不住在走廊上旁若无人地接起了吻。 他们挡住了路,钟渝有些尴尬,退也不是,继续往前走也不是。 更夸张的来了,两人吻完后,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个戒指,单膝下跪深情告白。 钟渝听懂了,这对情侣来找女巫,女巫说他们是彼此唯一的“ture love”,所以两人才那么高兴,甚至当场就求起了婚——那万一不是“ture love”,是不是要原地分手?钟渝心里不着边际地想。 被求婚的女人惊讶地捂住嘴唇,热泪盈眶地说“yes”,伸出手让男人把戒指套到他无名指上,路过的人都围过来鼓起了掌,祝贺他们能够幸福。 钟渝突然就不太想进去了。 人群散开,贺云承手按在他肩膀上,语气听起来稍显轻快:“走吧,到我们了。” 钟渝呼了口气,没动,而是回头看他:“来这做什么?”他是真的不想去。 贺云承喉结微动,浅色的眸子闪动着跃跃欲试:“我好奇,还没见过女巫呢。” “你以前不是来过吗?” “是啊,但是以前还没有这种稀奇玩意儿。” 他那么兴致勃勃,钟渝不好拂他的意,便只好跟着他进门。 房间装饰得十分有特色,古典华丽,又具有独特的民族气息,有点像钟渝在加勒比海盗电影里看到的场景。略显昏暗的光线里,木质长桌后坐着个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她披散着黑色的卷发,高鼻深目,脸颊上有古怪的黑色纹路,不知是画的还是文身。 她对着两人招了招手,“过来吧,孩子们。” 钟渝和贺云承对视一样,沉默着走上前去,在软垫上坐了下来。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示意两人把手放到水晶球上,并要求他们心中默念彼此的名字。 钟渝眼睫微动,犹豫着把手放了上去。 水晶球并不大,两人的手难免会碰到,贺云承皮肤微热,热度从两人相贴的位置,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女巫闭上了眼睛,压低声音念了一大串钟渝听不懂的话,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咒语吧,他心不在焉地想。视线四巡,扫过天花板上图腾的花纹,移到墙上装饰的鹿角,又落在女巫身后的壁画上。 之前看过的一本书里说,建筑有个要点是因地制宜,要根据不同地区的风土人情和地理环境来设计,而不是一味地想当然。 第80章 女巫似乎在和贺云承说话,她英语的发音很奇怪,像带了什么地方的口音,钟渝心思在其他地方,没注意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谁知贺云承猛地站起了身。 他动作很大,唤回了钟渝的思绪,仰头看去,发现贺云承脸色很不好看。 “什么叫分开?”贺云承眉心拧在一起,阴沉地说:“你算得不准!” 他这么无礼,女巫并不说话,也没有发怒,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意思是让他们麻溜地出去。 分开? 钟渝刚才隐约是有听到女巫说“separate”,所以贺云承就生气了? 贺云承冷哼了声,把钟渝拉起来:“我们走。” 他步子迈得很大,钟渝差点没站稳,前几步走得有些踉跄。他不知道贺云承为什么那么生气,但他们会分开,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他们回了房间,浴室门开了又关,钟渝双手撑着台面稳住身体,从镜中看去,身后的贺云承双眸深邃,紧紧地盯视着他,低头咬住他后颈。 热汽氤氲,钟渝急促地呼吸,眸中水雾凝结成珠,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滑落…… 转眼就到了第三天,白天的活动与前一日无异,除了那赌丨场外,两人几乎逛了个遍。 晚上是化装舞会,等到明早邮轮靠岸,他们就要下船回程了。 两人都没怎么装扮,只穿了身稍微正式的衣服,就来到了舞会大厅。进门时侍者礼貌地拦住他们,拿出一堆造型别致的面具让他们选。 钟渝选了个简单的半脸面具,戴上后只露出眼睛和下半张脸,便显得他眼睛愈发漂亮,唇红齿白,像个贵族公子。 贺云承也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随手拿了跟他同款不同色的面具,但他戴上后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桃花眼风流上挑,薄唇高鼻,目光流转间完全是个浪荡的花花大少。 大厅里全是人,穿着各色各样或华丽或搞怪的衣服,空气里充斥着酒气与香水味,一派纸醉金迷。 钟渝注意到有些人穿得很暴露,比如有人扮成了小魔鬼,上身是紧身的胸衣,下身穿的是条丁丨字丨裤——已经超出化装舞会的范畴了,更像是……情丨趣丨装。 贺云承凑了过来,悄悄说:“就是你想的那样,这船上不光是游客,还有专门来揽客的……唔……某些特殊职业……” 他没点明,但只要是个心理正常成年人,都能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不过幸好人群中那样的人不多,否则也太露骨了。 “跟紧我,不要乱走。”贺云承握住钟渝的手,似笑非笑地吓唬他:“小心别被坏人吃了。” 舞会无限制供应酒水饮料,还有甜点和水果,他们找了个空位坐下,打算先待一会儿,要是不喜欢的话,感受完气氛就走。 现场很热闹,跳什么舞的人都有,踢踏舞、华尔兹,甚至还有人跳街舞……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说笑,谈论接下来的行程,或者是各自的生活。 即便戴了面具,其他人也能感受道他们气质出众,一拨又一拨的人来邀请他们跳舞,男女都有。钟渝刚婉拒完一位漂亮的姑娘,面前又出现了一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他熟悉的贺云承的手。 “跳舞吗?”贺云承偏头看他,绅士地笑着问。 钟渝喝了口果汁,摇头:“不会。” “我可以教你。” “不要。” “好吧。”贺云承遗憾退场,“不想跳就算了。” 桌边有其他人落座,热情地跟他们聊天,钟渝口语不错,但之前仅限于书面,很少能有这样面对面交流的机会,此时倒是给了他一个锻炼的途径——贺云承算是在美国长大,标准的美式发音,但两人要是用英文聊天,那也太奇怪了。 他听那些人说起自己国家的历史,谈论他们的政府,以及风土人情。 钟渝听得很认真,如果哪天有机会,他也想到处去看一看。 “钟渝。”贺云承在叫他。 钟渝:“嗯?” “我去个洗手间,你在这等我。” “好。” 洗手间就在舞会厅里,推开侧门的过道对面就是,来回也就几分钟,但贺云承还是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钟渝不要走开在原地等。 他迅速解决完,握住门锁把手,却发现拧不动。 门锁坏了? 他皱眉,用力一拧,还是没拧动。 偏偏这个时候坏? 他着急出门,心想干脆直接踢开,但门是朝内开的,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贺云承心里生出些烦躁,拿出手机想给钟渝发消息,可发送的进度条转了半天,变成了红色的感叹号。 船上的无线网络很不稳定,有些地方没有覆盖到。 烦躁转变为怪异的不安,他使劲地拍门,大声道:“外面有人吗?” 而在另一边,钟渝看了眼时间,贺云承已经去了接近十分钟,怎么还没回来? “你好。” 他循声回头,两个漂亮的女人站在他面前:“请问可以帮我们拍张照吗?” 出门旅游帮人拍照是很正常的事,钟渝没多想,起身接过了她们的手机。 她们换了好几个姿势,钟渝也耐心地一一拍好,等到她们终于满意,拿着手机走开,贺云承都还没有回来。 第81章 那两个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很浓,闻着腻人得紧,钟渝喉咙发干,喝了口杯中剩下的饮料。 贺云承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发了条消息,可是没有回复,心里不由担心,想去看看,但又记着贺云承让他在原地等不要走动…… 时间似乎变得漫长起来,又过了一分钟,钟渝打定主意,站起身来。 忽然,脑中一阵眩晕,身体像被抽干了力气,无力地坐了回去。 怎么回事?! 钟渝心脏一悸,呼吸急促起来。 穿着制服的侍应生发现了他的异常,走过来问:“先生,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钟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侍应生把他扶了起来:“我带您去休息一下吧。”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钟渝不由自主地被他扶着走,想停下,可是控制不住脚步,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力地被那奇怪的侍应生带出舞会厅,往走廊另一头走,未知的恐惧逐渐包裹上来…… 与此同时,贺云承终于踢废了那该死的门,大步回到舞会厅,一个打扮妖艳的人迎上来,挡在他面前:“hi~~” “滚开!”他一把推开那人,越过人群,往钟渝坐的方向看。 座位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 钟渝先走了?不,不太可能!旋即他眼尖的发现,钟渝的手机还留在桌子上。 无数种可怕的可能争先恐后地挤进脑中,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攫住了他的心脏,挤压得他透不过起来……贺云承闭了闭眼,深深地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免越慌越乱。 “看到刚才坐在这里的人了吗?”他问周围的人。 那些人纷纷摇头:“没有。” 贺云承又看向舞池里,有个熟悉的背影一晃而过,他挤进人群,捏住那人肩膀将他转过来。 不是。 那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嘿,你这家伙……” 贺云承面无表情地放开他,转过身,也不在意什么面不面子,边找边大声地喊“钟渝”,还不忘抓过一个路过的侍应生,用他的对讲机联系这里的负责人。 “您在找刚才坐在那里,黑色头发的先生吗?” 有道女声弱弱地问。 贺云承立刻回头,或许是他那瞬的眼神很可怕,女孩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声音更小了。 “他好像身体不舒服,被一位侍者带走了。” 第32章 钟渝被侍应生带着来到了走廊尽头, 避开客用电梯,从不常用的步行通道往下层船舱走。 通道里没有灯,光线随着下行的楼梯变得越来越暗, 鼻腔里充斥着一种像是腐烂鱼类的淡淡腥臭味,混着机油的味道,不太好闻。 这不应该是回客房的路,钟渝心里清楚, 这人要带自己去哪? 他说不出话来, 身体也没有力气, 几乎是被这人架着走,但脑子却是清醒的——在他查到的那些邮轮失踪事件里,受害人就是被灌醉或下药,将他们藏进邮轮底层, 然后找机会通过员工通道偷运出船, 再贩卖到别处…… 他被下药了,在刚才那两个女人请他帮忙拍照的时候,她们身上的香味让他感到眩晕与胸闷, 于是喝下了短暂离开视线的果汁。 是谁要针对他?路易斯吗?还是其他人? 贺云承现在在哪?发现自己不见了吗?会不会找他? 太多太多的问题浮现在心里,钟渝甚至有些绝望地想,如果他真的被卖了, 那些人会怎么对待他?强迫他出丨卖丨身丨体, 还是干脆直接杀掉他,取出他的器丨官丨贩丨卖? 楼道几乎没有光线了, 黑暗的环境里, 海水的腥臭味越发浓郁, 那人应该是累了,停下来休息。 忽然, 那人的对讲机亮起红光,有道略微变调,但仍旧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玩味与轻浮地说:“我改变主意了,把他带到我房间来。” 果然是路易斯! “好的。”侍者说,随即重新架起了钟渝…… - 贺云承看着那女孩,沉声问:“什么样的侍者?” 女孩儿努力回忆了下,肯定地说:“男性,鹰钩鼻,褐色的卷发,身高……比你矮一些。” 她刚才一直在注意坐在那里的青年,主要是因为他长得很好看,浑身散发着东方特有的内敛典雅的气质,她很喜欢,但是又不好意思上前搭话。所以当他出现异样,并被人带走的时候,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贺云承点点头,“谢谢。” 这时候经理小跑着来了,看到是他这位混世魔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拿手帕抹了抹额头的汗,微弓着腰问:“科赫先生,有什么事吗?” koch是贺云承英文名的姓氏,他随外公姓。 贺云承面色阴沉地说:“我的人不见了,有人看到你们的员工把他带走了。” 经理懵了,颤颤巍巍地问:“什么员工?” 贺云承咬着牙把那女孩的描述复述了一遍,经理点点头表示明白,拿出对讲机联系安保,让他们赶紧去找。 “路易斯在哪?!”贺云承戾气十足地问,在这艘船上,唯一可能跟他们过不去的,只有路易斯那败类,也只有他会用这种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 “路易斯,他……这个……”经理吞吞吐吐,他一向知道这两位不对付,要是闹出什么事来,他可没法交代。 第82章 他这么遮遮掩掩,贺云承怒火中烧,猛地揪住他衣领,几乎把圆胖的他提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沉声威胁:“我的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大家就都别想好过了,你知道的,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经理吓了一大跳,脸颊的肉都在抖,衣领勒得他涨红了脸,只能顺着贺云承力度踮起脚才能喘气,握住他的手安抚:“是,我知道,您冷静一点。” “我他妈冷静不了!”贺云承压低声音怒喝,把他放下来往前一推:“带路!” 房间里。 钟渝被侍者推进了一间客房,身体无力地倒在地毯上,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四周,是个套房,格局和他们的房间很像。 一双包裹着西裤的腿走到他面前,顺着裤腿往上看,路易斯金色的头发很显眼,正双手抄兜,满脸玩味地低头看来。 “又见面了,美人。”路易斯轻佻地说,话落还用穿了皮鞋的脚尖踢了踢钟渝的腰。 钟渝手撑住地面,想爬起来,但根本使不出力气,没两下就倒回了地上,后背全是冷汗。 路易斯看得有趣,嘴角勾起笑了笑,嘴里“啧啧”了几声:“看你这么可怜,我都有点不忍心了。” 他蹲了下来,手卡住钟渝下巴,细细地端详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本来是打算将你带到附近的岛屿卖掉,找一间适合你的妓丨院,让你体验一下被人疼爱的感觉,但是吧你这样绝色,我觉得有些可惜,所以决定还是先亲自享用一下。” 钟渝蹙紧眉头,怨愤地瞪着他。 注意到他的表情,路易斯笑得愈发灿烂,手指在他脸颊上摩挲,顺着流畅的颌骨线条滑落到颈侧…… 路易斯手指冰冷,被他触碰的地方像被一条滑腻的蛇爬过,钟渝头皮发麻,本能地感到恶心,用所剩不多的力气侧过脸避开。 这样的反抗是如此微不足道,路易斯讽刺地笑了声,突然用力扯开了他衣服领口,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锁骨下方还有颗红色的小痣,极其诱人。 路易斯眸色变了,忽然一把拉住钟渝,拖着他进了卧房,将人甩在床上。 钟渝被摔得头晕目眩,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天花板都在旋转。 危机警报在脑中铃铃作响,他下意识想要逃离,可手脚绵软,试了几下都没能爬起来。 路易斯缓缓逼近,笑得不怀好意:“怎么,你以为这次还能逃得掉?” 钟渝艰难地靠在床头,耳畔满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难道真的要这样任人宰割? 贺云承到底在哪里? 他无意识地往门口的方向看,路易斯注意到他视线,回头看了眼,意味深长地挑起眉,恶意地笑道:“你不会在等austin来救你吧?他现在正不知在哪个表子床上快活呢。” 钟渝胸口剧烈地起伏,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警惕又无措地看过来。 路易斯最喜欢看猎物挣扎的样子,膝盖跪上床沿,嗓音温柔地说:“而且等我上了你以后,你觉得他还会要你吗?” austin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只要被别人碰过,他就不会再要了。比如之前勾搭了他的一个玩意儿,甚至故意让他撞见,austin当时只是冷笑了一声,说“既然你喜欢这种货色,就送给你玩”。 路易斯话音一落,突然伸手抓住钟渝脚踝,猛地往下一拉。 身体不由自主地下滑,随即身上一重。 路易斯跪坐在他腰间,两手拉着他衣服,用力往两边扯。布料撕裂的声音传来,纽扣四处崩开,那瞬间的危机感达到顶峰,肾上腺素暂时战胜了药物,钟渝不知哪来的力气,握拳挥了过去。 “嘶……”路易斯捂住眼角,缓过来后愤怒地骂了句脏话,抬手甩了钟渝一巴掌。 可能是药物麻痹了神经,钟渝竟然没觉得太疼,只觉得脸颊又麻又痒又烫,耳朵里先是一阵尖锐的鸣叫,又变成持续不断的嗡鸣,连带着大脑也昏昏沉沉,眼前闪过金色光斑,所有的东西都在旋转。 嘴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可能是牙齿磕破了口腔,流血了。 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路易斯开始脱自己的衣服,钟渝缓缓舒出口气,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滴—— 套房的门锁被打开了,贺云承脸颊肌肉绷紧,森冷地说:“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砰! 卧室门被踢开了,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路易斯脱衣服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去。 贺云承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一双眸子几近赤红。 来得出乎他意料地快。 “austin.”路易斯懒洋洋地唤道,竟然还有心情笑,随意地拨了下额发,唇角微勾:“怎么,要一起吗?” 他话音刚落,贺云承大步走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他脖颈,用尽全力挥拳打在他脸上。 路易斯没想到他出手这么快,被他的力度掼到了床下,被打中了鼻梁,捂住脸蜷起身体,一时间竟痛得叫不出声来。 贺云承看也没看他一眼,俯身去看床上的钟渝,看到他涣散的视线,脸颊上红肿的指痕,以及嘴角渗出的血丝,心脏像被细细密密地扎入了无数根利刺,陌生的痛楚令他差点喘不过气。 “还好吗?”他伸出手,却森*晚*整*理又不敢碰钟渝,只能尽量放轻声音安抚:“没事了。” 第83章 钟渝望着他发不出声音,喉结不住滚动,眼睫剧烈地颤抖起来。 贺云承心里又酸又痛,难受极了。 “没事了。”他又重复,扯过床上的毯子,盖住钟渝的身体。 路易斯从地上爬了起来,血从他捂着鼻子的指缝里流了出来,不可置信地怒视着贺云承,瓮声瓮气道:“austin,你居然敢打我?为了这么个表子!” 贺云承扭头死盯着他,那可怕的眼神仿佛刚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路易斯察觉到不对,心里警铃大作,下意识想跑,可刚走出一步,就被抓着后领掼到了地上。 拳头落了下来,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挡,手臂上一阵剧痛,紧接着胸口挨了一脚,那瞬间他似乎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路易斯痛叫一声,敏捷地翻身爬起来,握拳反击。 可他哪里是贺云承的对手,何况贺云承盛怒之下战斗力飙升,很快路易斯就挨了好几拳,胸口又被踹了一脚,他仰面倒在地上,痛得几乎使不出力气。 肋骨好像断了,胸腔剧痛无比,他感觉呼吸都开始困难:“austin,你要杀了我吗?” 贺云承揪住他衣领,眼白上全是红色的血丝,颈上青筋暴凸,高高地举起拳头:“我今天就打死你他妈的混蛋!” 路易斯病态地笑起来,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鼻子里涌出,断断续续地沙哑道:“来啊,打死我……你下辈子……就在监狱里……度过。” 贺云承冷笑了声,又一拳打在他下巴。 路易斯痛苦地叫了声,咧开嘴时牙缝里都是血:“哈哈哈……咯咯……” 他神经质地一边笑一边呛,金色的发丝沾了血和汗,一缕缕黏在颊边,看起来狼狈无比,毫无平时的翩翩公子之态。 他错估了贺云承对钟渝的在意程度,以为对他来说只是个消遣的玩物,随随便便就可以丢开,就像之前他身边的那些一样。 贺云承打红了眼,正要再给他一拳,让他闭上那张该死的嘴巴,忽然感觉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钟渝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爬了下来,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汗,似乎已经用尽了力气。 再打下去会出人命,那贺云承的一生也就毁了。 贺云承放下拳头,转身把钟渝抱了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的人大概是察觉到不对,呼啦啦地冲进来一大群人。 房间里凌乱极了,到处是路易斯流出来的血,经理心惊肉跳,尖叫着让医生去查看路易斯的情况,拿手帕抹脸的手一直在抖。 现场太乱了,贺云承想先带钟渝走,安保队长挡在了他面前,说:“抱歉,您现在还不能走。” “滚开!”贺云承直接侧身用肩膀撞开他,“等他死了再告诉我。”话落抱着钟渝来到了外间的客厅。 他们的房间在另一层,过去务必要通过走廊和电梯,外面人很多,钟渝现在的情况也不太适合被人看见。 医生大致地给路易斯做了个检查,判断他鼻骨和肋骨大概率断了,但船上只有简单的医疗设备,没法医治复杂的重伤,只能先给他止血。 医生刚检查完路易斯,就被贺云承揪了过去,让他给钟渝检查。 他那眼神实在凶神恶煞,地上还有个被他打得半死不活的人,医生哪敢违逆,战战兢兢地仔细检查,说:“这位先生只是皮外伤,至于他被下了什么药,要化验了才知道结果,我暂时没法判断。” 贺云承稍微放了些心,又催促经理赶紧找船。 邮轮原定明早6点靠岸,距离现在还有近八丨九个小时,路易斯不一定支撑得住。经理用卫星电话联系港口,说是邮轮上发生了紧急事故,正在加速靠岸,要求他们派船来接。 房间里鸡飞狗跳,外面的游客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依旧沉浸在纸醉金迷的享乐中。 大约凌晨三点,钟渝迷迷糊糊地被抱上了一艘小船,身体晃晃悠悠,努力睁开眼睛,视野里模糊一片,只能看见一团团朦胧的光晕。 “没事,我们先看医生,然后回家。”有人在他耳边说,“困就先睡一会儿。” 这声音很熟悉,他迟钝的大脑缓慢运转,是贺云承。 这一晚的经历可谓惊心动魄,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疲倦地睡了过去。 睡得不太实,他隐约听到贺云承在跟人打电话,说的全是英文,脑中的翻译器似乎失效了,他竟没太听懂,只零星分辨出几个单词—— louis……fracture……lawyer……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贺云承“嗯”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船不知什么时候靠的岸,救护车已经等在码头,钟渝被抬上车时醒了过来,目之所及都是穿着白大褂的陌生人,他慌乱了一瞬,身体恢复了一丝力气,想坐起来,却又被立刻按了下去。 “放轻松。”戴着口罩的医生对他说,“你现在很安全。” 钟渝似乎还听到了警车的声音,视线紧张地往四周扫,都没有看见贺云承。 “和我一起来的人呢?”声音破碎沙哑得几乎听不出他在问什么。 医生没搭话,对护士说:“让他睡一觉。” 手臂上传来针刺的痛感,随即冰凉的液体被推进静脉,钟渝眨了眨眼,眼皮变得很沉,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33章 第84章 钟渝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了。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随着意识的清醒, 话音仿佛由远及近般逐渐变得清晰。 贺云承注意到病床上的人眼睫微动,大概率要醒了,就挂断了电话。 钟渝睁开眼睛,感觉自己这一觉应该睡了挺久, 也没做什么梦, 身体还是有些绵软, 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贺云承抚了下他额头,温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耳朵里还是嗡嗡的,头有些晕,还有点想吐, 但钟渝还是摇了摇头, 声音有几分沙哑:“没有。” “那药的主要成分是肌松剂,很快就能代谢掉。”贺云承知道照他的性子,就算不舒服也不会说, 于是主动解释:“还有医生说你有点轻微脑震荡,不舒服是正常的。” “昨晚你去哪了?”钟渝更关心这个,路易斯被打成那样, 如果对方追究的话, 贺云承会不会有麻烦? “去处理一些事了。”贺云承顿了下,昨晚的事搞得他焦头烂额, 到现在都没怎么合过眼, 但他不想在钟渝面前表现出来, 于是安抚道:“别担心,我现在不还在这里吗?” “路易斯那样……你会不会有麻烦?”钟渝还是问了出来。 贺云承撇了下嘴角, 他和路易斯积怨已深,几乎从见第一面起就互看不顺眼。 那时他大概十岁出头,elsa刚和alex结婚,把他带到alex的家族里和其他人见面,大人们都在草坪上办派对,让他们小孩儿自己玩。louis是当时孩子里最大的,当着大人面的时候对他亲切有礼,恨不得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可等大人不注意,他就拉着小团体排挤他。 他一直记得那天,louis穿着定制的小西装,金色的发丝像大人一样梳到脑后,昂着下巴高傲得仿佛王子一般,带着人从旋转楼梯上下来,指着他笑:“看呐,哪来的混血杂种?跟露西家那些杂交狗一样,会汪汪叫吗?叫一声来听听?” 他后面才知道,露西是louis的保姆,她养的狗和其他品种杂交,生了一窝歪瓜裂枣的串儿。 而贺云承那时的回应,是一拳揍在他脸上。 孩子们的哭声和尖叫引来了大人,elsa问他为什么要打人,他不愿意说,elsa便斥责他的无礼让自己丢了脸,让他给louis道歉…… 他自然不会道歉,那一场宴会搞得不欢而散,从那以后他就和louis结上了怨,那么多年来两人一直不对付。 这次的事故也是怪他,如果他不带钟渝上船,可能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所以无论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他并不后悔。 “没事。”贺云承沉吟片刻,说:“待会儿会有警察来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顾虑什么,照实说就行了。” 他不想钟渝为了自己而说谎,而且这件事里钟渝也是受害者,louis那叫强丨奸丨未丨遂,还使用了药物和暴力,情节严重,如果正常办理的话,按照邮轮注册国新加坡的法律,他少说要被判个五六年,还要受鞭刑…… 钟渝心里一紧,他果然没听错,确实有警方介入了。 “但是……”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他不清楚在他睡着后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会对贺云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如果他不小心说了对贺云承不利的证词,贺云承又会怎么样? 他歉意地垂下眸子,轻声说:“对不起。” 细想起来,路易斯是一切的开端,如果那晚他没有在酒吧得罪路易斯,就不会认识贺云承,他们不会开始这样的一段关系,也就不会发生昨晚的事——或者如果昨晚他小心一些,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了。 钟渝自责的表情让贺云承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这件事他才是受害者。 “不关你的事。”贺云承捧住钟渝脸颊,把他的脸抬起来,眸中蕴了些笑意:“不过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担心我吗?那我很开心。” 钟渝注意到,他手上包了纱布,应该是昨晚打架时弄伤的,抿了抿唇,有些不自然地避开贺云承的视线。 他的心情很复杂,发生了这些事后,他实在没法用最开始的漠然心态来对着贺云承了。 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变了,他们现在似乎不再是纯粹的交易,而是掺杂进了别的东西。 一旦你和某个人有了亲密关系,不论开始的契机是什么,你们之间都会建立起一条无形的纽带,时刻牵动着,在某些情境下就会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 但他也清醒地知道,他们之间有一条无法越过的鸿沟,分开是必然,而他也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放任自己…… 钟渝缓缓吸了口气,就在此时,门被敲响了。 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进了门。 “yu chung?” 来了。 钟渝略微紧张地蜷了下手指,面上却很镇定:“是。” 核对完名字后,警察请贺云承出去,要单独跟钟渝聊一聊。 贺云承安抚地看了钟渝一眼,走到了病房门外。 警察公事公办,问的都是昨晚的事情,钟渝冷静了下来,每说一句话前都在心里仔细斟酌,有技巧地一一作答。 他详略得当地描述了事情的经过,把重点放在路易斯对他的侵害上,不着痕迹地摘除了贺云承的部分嫌疑,即便后面追查起来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毕竟他只是选择性地说,但并没有一句是假话。 第85章 “最后一个问题,你和austin koch是什么关系?” 钟渝眼皮一跳,一时间没有答话。 “男朋友?”警察凝视着他,“还是……性.伴.侣?” 这个问题不太好答,如果他说是男朋友,就会有为了包庇男友而做伪证的嫌疑。但同样的问题应该也问了贺云承,如果他和贺云承答案不一致,也会导致他们的证词可信度下降。 贺云承是怎么回答的呢?或者说在贺云承心里,他算是什么? 钟渝迅速权衡,直视着警察的眼睛,说:“男朋友。” “ok.” 警察神色毫无异样,他觉得自己应该没赌错。 所以,贺云承认为他是……男朋友吗? 钟渝垂眸抿了下唇,抛掉不合时宜的杂念,冷静地想——“男朋友”是目前最佳的答案,若是贺云承被追责,动机就能解释成“为了保护受侵害的恋人”,而且他刚才那刻的迟疑,也可以解释为“担心警方认为他会为了男友作伪证”。 笔录做完,警察起身道别:“感谢您的配合,后续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会再联系您。” 钟渝:“好。” 贺云承进门,脸上还有些未尽的烦躁情绪,走过来坐在床边,什么话也没说,倾身吻住了钟渝。 他手托在钟渝颈后,吻得那样急切,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钟渝心脏一直往下沉,此刻却只能尽情地配合他。 咚咚—— 门又被敲响,钟渝心脏颤动了下,生出种不可名状的慌乱来。 “我能进来吗?” 是李岩的声音。 幸好。 钟渝松了口气。 贺云承放开了他,话音里压抑着不耐烦:“进来。” 李岩进了门,身后还跟了个身着黑西装的魁梧汉子。 “还好吗?”他关切地问。 钟渝微微笑了下,“还好。”随即目光看向那男人。 李岩很有眼色地给他介绍:“这位是罗峰,会暂时负责您的安全。” “我的?”钟渝转向贺云承,眸中满是疑惑。 “我要回美国一段时间。”贺云承注视着他,“李岩和罗峰会送你回国,elsa说你在国内会更安全。” “elsa是谁?” “我妈,刚才我就是在和她讲电话。” “那你呢?” “放心,我没事,一点小麻烦而已。” 贺云承说的轻松,但钟渝知道这件事或许没那么简单,而他什么也帮不了。 钟渝平静地说:“好,我明白了。” 贺云承笑了笑,“乖。” 李岩点了点手腕,示意贺云承看时间,犹豫着催促:“贺总,时间差不多了……” 贺云承烦躁地“啧”了声,“知道了。” 他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跟钟渝道别:“我走了。” 钟渝点了点头。 ——- 半个月后。 钟渝在贺云承的房子里安然无恙地住到了开学,期间李岩偶尔会过来,至于那个叫罗峰的保镖他也不知道具体住哪里,不过在他每次出门透风的时候,都会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像一条形影不离的影子。 有钱人家里都会养保镖,只是他以前从没接触过,一开始会感觉怪异,习惯了就还好。 但他联系不上贺云承了,无论电话还是微信。 李岩说贺云承没事,让他放心,过一段时间就会回来。 贺云承下手很重,路易斯被打断了鼻骨,左臂骨裂,还断了两根肋骨——换做其他人,即便有路易斯强丨奸丨未丨遂的前情在,也难免要接受刑事处罚。但在他们那种家族,只要操作得当,这事可大可小。何况他和路易斯名义上是一家人,可操作的空间就更大了。 钟渝稍微放了些心,眼见要开学交学费,他仔细地算了下账。 高考之后,作为状元市里和学校给了他一笔奖金,加上暑假打工以及后续的兼职,他现在卡里还有近四万块钱,交了学杂费后也还有三万多,省着点用的话,至少还够用两年。 他想要提前修完后续的课程,加上竞赛的话,大概率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兼职,他需要保证资金能够支持一段很长的时间——如果能拿到奖学金就更好。 开学前校园系统开放选课,他考虑了下,还是打算先跟宋明璟取取经,毕竟他有提前毕业的经验。 宋明璟并不惊讶,毫无保留地分享了自己的“攻略”,包括怎么提前安排后续的专业课,避免跟目前的课程冲突。 “其实咱系到后期,需要坐在教室里上的理论课并没有那么多,而是各种课程设计和实习,如果竞赛拿奖的话会有加分,总体来说没那么难。” 钟渝由衷地感谢。 “客气了哈,这些也不是我总结的,算是咱系里代代相传的经验。”宋明璟笑道,“修行靠个人,你要做好后面累成狗的心理准备。” 钟渝选好了课,忽然发现银行卡进账了一笔钱,数目还不少。 打电话问李岩,说是贺云承之前就交代的,用来作为他的学杂费和生活费。 钟渝沉默了一会儿,强调:“我自己有钱。”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额……并不冲突嘛。”李岩笑笑,“留着买点其他东西也好。” 钟渝无话可说,另办了一张银行卡,把那笔钱存了进去。 第86章 开学后他就搬回了那套老房子,现在也不能说是老房子了,简直焕然一新。 发黄的墙壁被墙纸覆盖,所有家具电器都换了,卫生间更是从里到外翻新了遍,瓷砖、洗手台质感高级,连马桶都换成了智能的。 钟渝每天的课程都排得很满,从早八点上到晚九点半,除开吃饭的时间,基本都在学习。 杜少恒对此表示膜拜,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样的毅力,上学期考试排名也出来了,钟渝还是系里第一。 钟渝倒没觉得太累,比起高中他要照顾生病的母亲,还要抽时间复习好了许多。何况他现在只有学习的压力,不像那时候各种困难接踵而至,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 这天晚上他回到家,刚解开指纹锁,就被迎过来的人抱了满怀。 他怔了怔,鼻间闻到熟悉的香水味,是贺云承。 “总算是回来了。”贺云承胸膛震动,话音里带了些笑意:“好久没见了,想我吗?” 是很久没见了,总共四十一天。 随即钟渝惊讶地发现,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他下意识回抱住贺云承,声音很轻地“嗯”了声。 贺云承放开他,安静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儿,双眸深邃,忽而低头吻了过来。 第34章 “哎, 你们最近见着贺云承了吗?” “你一提我才发现,好久没见他了。” “不会是忙着陪那小情儿吧哈哈哈哈……” “你们还不知道吗?听说他打伤了人,进去了。” “卧槽, 真的假的?!” “听我爸说前段时间贺敬海去了趟美国,难道就是去捞他?” 这可是个大消息,酒吧包厢里一众公子哥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就是没个准信儿。 “这事儿啊, 我清楚。”赵隋慢悠悠地喝品了口酒, “想听吗?” 这话一说,大伙儿都被吊起了胃口,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抓耳挠腮地催:“别卖关子了, 快说!” 赵隋神秘一笑, 杯底在桌面上磕了磕:“来,一人一杯,喝完我就说。” 众人嘴上不情不愿, 但听八卦要紧,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一人喝了一杯。 高彦磊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以他消息的灵通程度, 贺云承那事情刚出不久, 他就知道了个七八成,但面前这人逗人的场面看着乐呵, 便也好整以暇地配合着也喝了一杯。 赵隋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 这消息又劲爆, 早就想找机会说了,现在看大家都喝了, 于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louis你们知道吧?就gaea高管的儿子,之前一起玩过。”赵隋兴奋地压低声音,“听说贺云承把他打残了!” gaea是霍华德家族集团旗下的高端奢侈品牌,主营服饰与珠宝,在国内奢侈品市场占了很大的份额,gaea的高管即louis父亲,是贺云承继父alex howard的亲弟弟——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 消息过于劲爆,众人先是一愣,继而沸腾起来—— “操!!!真的假的?!” 贺云承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不至于这么没轻没重,除非别人真触到他逆鳞了…… “骗你们干嘛?”赵隋睨了质疑他的人一眼,继续放猛料:“海洋明珠号知道吧?” “不就那艘豪华游轮,跟这有什么关系?” “贺云承带着他那小情儿上了船,在船上碰见了louis,具体过程是啥咱也不知道,但louis是戴着氧气罩被抬下来的,一起下来的还有贺云承和他小情儿……”赵隋勾唇一笑,视线四巡,对众人惊讶又好奇的表情很满意,故意卡在了这里。 “然后呢?继续啊!”众人催他。 赵隋屈指敲了敲酒瓶,“继续,一人一杯。” “妈的老赵!你丫还玩儿上瘾了是吧?” “等着,看我一会儿怎么灌你!” 众人边骂边喝,靳子睿听到跟钟渝有关,心里一紧,竖起耳朵认真听他接下来的话。 “louis和贺云承小情儿各上了一辆救护车,贺云承上的是警车。”赵隋说,“我猜是louis对那小白脸做了什么,惹怒了贺云承,毕竟是他宝贝眼珠子么,不稀奇。不过louis可就惨了,好几处骨折,听说肋骨都刺破肺了,在icu躺了一周才脱离危险,治好了也少不得留点病根儿……” “嘶……” 众人同时倒抽了口凉气,莫名感觉胸口一阵幻痛。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详细?”有人追问。 “这个嘛……”赵隋说得模糊,“我有个朋友有门路……” “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贺云承去他外祖家避风头,他爹贺敬海亲自飞过去给他收拾烂摊子。”赵隋摊了摊手,“要我说幸好他有个好出生,不然霍华德家追究起来,要落其他人身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钟渝呢?他们不迁怒?”靳子睿忍不住问。 他之前一直没出声,现在问得突兀,众人的眼睛都转到了他身上——不由想起之前打马球的时候,贺云承因为那小白脸,还和他有过冲突,指名道姓地警告过他,于是目光就愈发意味深长。 靳子睿也知道自己反应过了,但话已经问出口,总不能收回去,只能硬着头皮接收各色视线。 高彦磊笑了一声,说:“他们那种大家族,最在乎的是利益,只要利益到位了,还管你个小虾米吗?” 第87章 他说得现实,在座各位也都来自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瞬间就明白了。 在大家族面前,钟渝那种毫无背景的学生充其量只是个小蚂蚁、小虾米,碾死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而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家族间的利益交换,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算什么?伤了残了又如何?大不了再生一个,反正有的是人愿意生。 贺云承外祖家加上贺家,再有她母亲继父从中周旋,就算贺云承把人打死了估计都能毫发无损地出来,而他那小情儿虽然是导火索,但实在微不足道,就算杀了他也只能出出气,还不如用来做换取利益的筹码。 这样说起来的话,贺云承是真的在乎那小白脸啊。 众人笑容暧昧,嘻嘻哈哈地调侃起来。 “浪子回头啊,还是个情种!” “不过要我说,就那小白脸的模样,的确挺唬人的。” “光唬人可不够,贺云承啥人没见过,是不是……床上也特别带劲儿?” 说话的人嘿嘿笑了几声,和旁边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下流表情,又有人说:“话说回来,我挺好奇那louis到底得手没?” “废话,没得手能打那么狠?” “那不就是破鞋么,贺云承也要?” “你自己去问他啊,没准儿人不介意呢哈哈哈哈……” 眼见话越来越难听,越来越下流,靳子睿皱起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高彦磊敲了敲桌子,目光环视一周,要笑不笑地说:“差不多得了啊,要贺云承听见,估摸一会儿得多几个抬着出去的人。” “他又不在这。” “到门口了。”高彦磊晃了晃手机,屏幕里是和贺云承的微信聊天页面。 “操!他回来了?谁叫的他?” 高彦磊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我。” 话音刚落,包厢门被推开了,贺云承衣着光鲜神色傲慢,单手抄兜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包厢里有一瞬的安静,不知是谁点了首《乱世巨星》,正好放到“傲慢做本性忘形言行失敬”这一句,配合着这一幕实在恰到好处。 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贺云承站定,轻轻挑了下眉:“怎么?” 高彦磊站起来,笑着搭住他肩膀,引着他坐下,说:“正说你呢。” 刚刚还口无遮拦的人心里一颤,生怕高彦磊把那些关于钟渝的不堪入耳的话抖搂出来。 “说你怎么最近都不和大伙儿聚了。”高彦磊揶揄,“重色轻友是吧?” 贺云承没反驳,找了个空位坐下,见其他人还是没动作,莫名其妙地问:“都看我做什么?不是喝酒吗?” 这段时间给他憋屈坏了,正想找人喝酒呢,高彦磊就打电话来了。 “哈哈哈喝!这不等你吗?” “说好了不醉不归啊,谁也别想跑!” “云承,来,敬你一杯。” 众人哈哈大笑,个个都来敬酒,贺云承来者不拒,喝得很爽快。倒酒的间隙里发现靳子睿在偷偷打量他,他眼睛一转过去,靳子睿就赶紧错开了目光。 他心里冷嗤了声,就这怂样,还想挖自己墙角? 大伙儿喝舒坦了,见贺云承心情好,便开始明里暗里的打探他和louis的事。贺云承可不上当,每次都不着痕迹地扯开话题,要是遇上没眼色追着问的,就会触发他“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的终极技能。 结束的时候,包厢里歪七扭八地喝趴了一群,贺云承也醉了,但还没到意识不清的程度。 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高彦磊还不忘调侃:“不叫你小情儿来接?” 贺云承摇了摇头,“算了,他今天满课。” “啧啧。”高彦磊眯着眼笑,“我看你是真的……” 是真的什么他没说完,贺云承也懒得问,自己招手叫了辆出租,坐上去前他回头看高彦磊:“以后这种局就别叫我了,没劲!”一群虚伪下流的废物,他是真的腻味再和他们打交道了。 高彦磊双手抄兜站在路边:“我好心叫你来打假,你没听都传成什么样了?” “关我屁事,随他们说。”贺云承无所谓道,挥了挥手:“走了。” 贺云承到家的时候,钟渝也刚好回来。 醉酒的人容易兴奋,他看到钟渝就高兴,满心欢喜地拥上去,但还没抱稳就被推开了。 钟渝眉心微蹙:“你喝酒了?” “喝了。”贺云承笑起来,人来疯似的又凑上去,嘴唇都要贴上钟渝颈窝了:“你闻闻我喝的什么酒?” “无聊。”钟渝颈侧被他的呼吸弄得有些痒,扭头避开他:“满身酒气,去洗澡。” “我有点晕,一会儿再洗。”贺云承含糊地说着,软绵绵地往沙发上倒。 他身高腿长,沙发装不下他,两条长腿吊在扶手外面,一条手臂挡在眼前,另一只手垂到了地毯上。 钟渝瞥了眼沙发上四仰八叉的人,无语又好笑,去厨房热了杯牛奶端给他:“喝了,解酒。” 贺云承坐起来些,也不抬手接住,用眼神示意钟渝喂他喝。 钟渝站在他面前,从上往下看去,贺云承坐着仰起头,凑过来含住杯口,喉结随着吞咽滚动,这场面似乎不太对劲…… 钟渝赶紧摇了下头,把不和谐的画面甩出脑海,一定是被贺云承传染了…… 第88章 耐着性子喂贺云承喝完,见他没有要吐的意思,钟渝稍微放了些心,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刚洗完头,贺云承就进来了,二话不说也开始脱衣服。 钟渝抹了把脸上的水,睫毛上沾满了水珠,刺得他不太睁得开眼睛,拧眉:“贺云承?” 贺云承已经麻利地脱完了上衣,弯腰把裤子也脱掉,光溜溜地朝他挨了过来。 钟渝被抱起来颠荡的时候,抱着贺云承脖子模模糊糊地想,不是说男人醉了之后in不起来吗? - 周一,总经理办公室。 贺敬海开完了例会,把自己那不成器的大儿子拎到了面前。 这次他闯的祸不同以往,差点闹出人命来,霍华德家那边趁火打劫,狠狠地敲了他们一回。 事情也过去了一段时间了,最初的怒火逐渐熄灭,贺敬海面对着他时反而平和了,这个儿子算是废了,以后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管不了了。 至于他包养的那个大学生,这次的事虽然因他而起,但也着实怪不到他身上……当初贺云承是怎么把人家弄到手的,他这个做爹的查得一清二楚,再说要不是贺云承这么冲动,森*晚*整*理也不会闹得那么大。 离开美国前,他和elsa聊了很久,决定还是由着他们去吧,总比贺云承以前三天两头换人的强。 他心里叹了口气,看向贺云承,却见他心不在焉,明显就是在走神,正想说什么,贺云承先他开了口。 “爸,刚才会上说的那家建筑公司,你打算关停?”贺云承问,表情看起来还挺认真。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集团里的事,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贺敬海觉得新鲜,面上却不露声色。 “嗯,那家公司近几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还要白养一群人,我又不是做慈善的。”贺敬海面无表情地说,压低的嗓音说不出的威严:“怎么,你有想法?” 贺云承眉峰微微往下一压,集团旗下有很多业务,大多数都在赚钱,而那建筑公司一直在亏损,也不是家里的主营项目,确实没有继续开着的必要。 但是—— 那公司离钟渝学校挺近的,只有几公里,而且钟渝学的也是建筑…… 贺云承有些意动,犹豫了好一会儿,试探性地问:“要不……我去那边试试?” 饶是贺敬海见多了他的荒唐,也不由挑起了眉头,但很快就想通了关节。 建筑公司,t大,建筑系学生…… 说实话,他有点看不懂这个儿子了,当了二十几年锦衣玉食的大少爷,金玉其外不学无术,谈了个高材生后,忽然想发愤图强了?还是说只单纯地想离他那个小男朋友近一点? 本着不打击孩子积极性的心态,贺敬海认真地考虑起来,贺云承并没有接触过建筑相关的内容,更没有系统地学过工商管理,连个财务报表都看不懂,他去那边能做什么?带着一公司闲人摸鱼? 现在只是亏损,说不准他去了就能搞成负债,集团是不缺钱,但也不能由着他造…… 但贺云承都这样了,总不能真让他当一辈子废物。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要是情况不对,再关停也不迟。 贺敬海思索完,放松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完全是一副上属对下属的神态语气:“你去那边能做什么?是会画图还是会跑工程?” 贺云承就知道他要这么说,压抑着不耐烦:“那我总能学吧。” 贺敬海不置可否,反而来了些兴致:“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职位?” 贺云承不假思索:“总经理。” 贺敬海笑了一声,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就凭你是我儿子?” 贺云承知道贺敬海一向看不上自己,认为他没救了,烂泥扶不上墙,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但今天他就是要争这口气。 “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行?” 他挺直了腰背,眼神那么严肃认真,贺敬海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他——那天他和elsa离婚,问贺云承要跟谁,才六七岁的贺云承也是这样腰背笔直,信誓旦旦地说他能自己生活,谁也不要。 于是不管他们和律师怎么劝,贺云承真的谁都没选,两人无奈商量,才决定共同抚养。 这孩子一旦犟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有些孩子生来就是要债的,贺敬海又叹了口气,正好这两天景宏建设的负责人提了离职,他还没来得及批,贺云承空降过去,能不能服众就看他自己了。 第35章 从眼镜店走出来, 钟渝不太习惯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动眼珠四处看了看。 他其实一直都有点近视,但度数不算高, 没到需要戴眼镜的程度。但近来用眼太多,视力下降得厉害,就算坐教室前排也不太看得清ppt,干脆来配了副眼镜。 店员说第一次戴眼镜不舒服是正常的, 多四处看看景物就会好很多, 他适应了的眩晕感, 往教室的方向走。 到教室的时候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是节挺重要的大课,站门口看去阶梯教室里乌泱泱全是人,钟渝视线巡视了一圈, 一下子没找着人, 就给杜少恒发了条微信。 杜少恒帮钟渝占了座,眼见都快上课了人还没来,正想给钟渝发消息, 手机就振动了下,钟渝问他在哪。 杜少恒:靠后的中间。 第89章 发完消息他往教室门口的方向看,就见一高个儿帅哥往他这边走来, 仔细一看, 靠!那不就是钟渝吗?戴了眼镜后完全变了个气质,差点没认出来。 杜少恒拍了下大腿, 举起手示意:“钟渝, 这儿!” 钟渝感觉到周围的人在看他, 那种如有实质般的眼神让他不太自在,他面色不变, 微微垂下眸子,穿过过道往杜少恒说的方向走。 听到杜少恒叫他的声音,他确定了具体位置,于是加快了脚步。 这个阶梯教室比较老,每排座椅间位置较窄,偏偏杜少恒占的位置还靠中间,钟渝只能弯着腰 从别人面前穿过去,歉意地低声说:“借过,谢谢。” 好不容易落座,前排的两个女生笑着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杜少恒更是一脸惊奇地盯着他看,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我脸上有东西吗?”钟渝把课本翻开,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问。 杜少恒笑嘻嘻的,压低声音跟他说话:“不愧是咱草儿,戴眼镜更帅了!” 钟渝的长相很出挑,属于扔人群里也能一眼看见的那种,只是他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爱说话,看起来冷冷的,像是不爱搭理人,所以大多数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但其实他性格挺温和,也好相处,戴了眼镜之后,柔和的弧形边框和浅金属色泽中和了他身上的冷漠疏离,看着斯文又俊秀。 钟渝瞥他一眼,没应声,自顾将书本翻到上次讲到的内容。 这一眼那种淡漠感又上来了,尤其他戴的还是副金丝边眼镜——杜少恒女朋友前段时间看电视剧,就特迷恋剧里的男主角,也是戴着这样的一副眼镜,说那叫啥来着? 斯文禁欲? 杜少恒“啧啧”两声,这时老师已经走到了讲台上,遂用书挡住脸:“别说,这眼镜还挺适合你。” “店员帮忙选的。”钟渝说。 他原本选了副黑框,但店员说不适合他,一直给他强烈推荐这副金丝镜框,说年轻人都喜欢这款,还是纯钛架的,轻。 对比起来确实轻了很多,他就改选了这副。 晚上下了课,钟渝在教室里多待了会儿,回到家时已经快11点了。 刚进门,就看到客厅中央摆了两个黑色大号行李箱。 贺云承来了?为什么还带行李箱? 卧室门开着,有人影在里面晃动,他迈步走去,还没到门口,贺云承听到了脚步声,回头看来。 视线相汇的瞬间,贺云承明显地怔了怔,旋即很快便认出了他。 “钟渝?”贺云承快步走来,视线停驻在他脸上:“你配眼镜了?” “嗯。”钟渝淡淡地应道,“度数高了,看不清。” 贺云承看得目不转睛,唇边缓缓泛起一抹笑:“那我以后吻你,是不是要先摘掉你的眼镜?” 钟渝心跳乱了半拍,想说什么,贺云承就真的吻了过来。 贺云承的吻跟他人一样强势,吮吻着钟渝的下唇,舌尖灵巧地撬开钟渝的唇瓣,两道呼吸粘稠地纠缠在一起。钟渝有点招架不住,被他的力度推着后退,背靠到墙上,下颌不由自主地抬起来,迎接他更热切的亲吻。 分开的时候,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凌乱,钟渝胸口上下起伏,搭着贺云承肩膀把他推开些。 贺云承喉结滚动,眸色愈发深邃,嗓音微哑地笑道:“看来也没那么碍事。” 钟渝平复了呼吸,问他:“客厅那两个行李箱是你的吗?” “嗯。”贺云承拇指轻揉他嫣红微肿的下唇,“我以后打算住到这边。” 住这边? 钟渝眉峰微不可察地蹙起,“你要住这里?为什么?” 贺云承轻轻地挑了下眉,“你不欢迎吗?” 略微反光的镜片底下,钟渝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轻声说:“没。” 贺云承之前每周都会来两三趟,最近这段时间稍微频繁些,毕竟他也要上班,而公司离这边很远。 如果他住过来,那他们岂不是以后每天都要见面? 钟渝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贺云承和自己住在一起,也不是排斥他,就是……他本能地不想和贺云承进入一段更亲密的关系。 诚然,最亲密的事他们已经做过无数次了,他也不再对贺云承抱有抵触情绪,甚至愿意接受他,他们目前也相处得很好,但他就是不想再往前走一步。 现在这种状态不好吗?贺云承需要了他就给,他们不用每天见面,彼此都保留一定的空间,他不会去干涉贺云承的生活,也不想参与他的人生。 他们只是人生路上意外相逢的过客,或许会短暂地同行一段时间,但彼此都有不同的终点,迟早有天要分道扬镳。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过多地纠缠? 他不想以后牵扯不清。 钟渝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贺云承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异样,钟渝不想他住过来——这个认知此刻是如此的清晰。 贺云承想生气,想抓着他肩膀问他为什么,但他发现自己气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失落。 从小到大,无论在哪,他总是不被欢迎。 贺云承心里暗嗤了声,也不知是在嘲讽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转身单手抄兜,又恢复了他吊儿郎当的腔调:“老头子嫌我碍眼,把我发配到个小破公司,正好离这边近,住这我上班方便。” 第90章 钟渝心下微松,跟在他后面走进卧室,顿时被眼前凌乱的景象惊得一愣,差点以为家里被贼洗劫了。 地上摊了个大号行李箱,各式衣服乱七八糟地堆在床上,衣柜门打开,他原本整齐挂好的衣服明显拨乱了些。 他扭头去看罪魁祸首,贺云承眸底闪过几丝尴尬,说:“我本来想自己弄的,但是不知道该从哪理起。” 贺大少爷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保姆会帮他把衣服洗干净,分门别类地整齐理好,放进宽敞的步进式衣帽间里。今天李岩帮他把行李送过来后,他心血来潮想要自己整理,就把人打发走了,结果因为家务技能点0,加上衣柜空间不比他的衣帽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下手。 钟渝叹了口气,走上前开始整理。 贺云承有些衣服材质比较特殊,不能叠放,否则就容易皱,只能用衣架挂起来。幸好钟渝衣服不算多,还剩大半空间可以腾出来给贺云承。 挂好衣服,行李箱里还有一叠放在收纳袋里的内裤,他伸手去拿,但贺云承动作比他快。 “这个我自己来吧。”贺云承轻咳了声,“放哪?” 钟渝拉了层抽屉出来,“这里。” 两人配合着整理完房间里的衣物,又把客厅那俩行李箱打开,不光衣服,还有些贺云承常用的日用品。 弄完后已经过了十二点,钟渝出了汗,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我先洗个澡。”他说。 贺云承跟过来:“我也洗。” 钟渝脚步微顿,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他:“我今天很累。” 每次贺云承跟他一起洗澡,最后都会发展成在浴室亲密,贺云承会拥住他,把他拉入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发誓只洗澡。”贺云承举起三根手指,怕他不信又懒洋洋地补充:“我今天也很累。” 钟渝累得筋疲力尽,懒得再跟他掰扯,拿了衣服进浴室。 他摘了眼镜,微仰头用力地捏了捏眉心,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贺云承抱臂靠在门框上,眼也不错地注视着他。 或许是灯光昏黄,贺云承这刻的眼神竟有些柔和,不带丝毫杂念。 “怎么了?”钟渝不明所以地问。 丝丝缕缕的笑意在贺云承眼底泛开,他走到钟渝身后,将人拥进怀里,温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摘眼镜的动作特别性感。” 第36章 青年微仰起头, 浴室镜灯迎面照在他脸上,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盖住双眼,修长脖颈向后拉出条嶙峋的弧线, 凸起的喉骨愈发明显,随着吞咽轻轻滑动了下。 很性感。 贺云承细细想来,钟渝很多时候都很性感,问他要烟的时候、认真做事的时候、蹲下喂猫的时候、在床上压抑本能的时候……就连对他甩冷脸时都是性感的——不是那种故意为之惹人厌烦的性感, 而是不自觉的、含蓄的, 简单一个动作就撩人而不自知。 而正是这种无意识的性感, 才更勾得人无法自拔。 钟渝身上似乎有种魔力,他被吸引着,不知不觉地走进陷阱,又心甘情愿地落入罗网。 好像不太能放开手了, 贺云承后知后觉地想, 原本以为顶多三个月就会腻味,结果反而越来越上头。 当时约定了多久来着?三年? 三年之后呢?他还会对钟渝这样着迷吗? 贺云承不知道。 如果三年后他们还在一起,钟渝对他依旧保持着吸引力, 那该怎么办? 总不能和他结婚吧? 结婚的念头一冒出来,贺云承被自己惊得怔了怔。 笑话,他怎么会想到要结婚? 他长那么大, 从来没想过要结婚, 结婚证在他眼里就是一张纸而已,根本没有约束力。等到离婚的时候律师还要针对这张纸各角度分析, 以确保自己的当事人得到更多的利益, 就像当初他父母一样。何况他向来喜欢自由, 怎么可能没事找事地给自己戴上枷锁? 再换个角度想,三年之后, 钟渝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钟渝目前之所以和他在一起,是因为那纸协议,三年一过协议失效,约束力便也没了。 他愿意吗? 贺云承突然有些心烦意乱,不自觉地紧了紧拥在钟渝腰间的手臂。 钟渝被箍得不太舒服,推了下他的手。 “放开。”他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要是不洗澡就先出去。” 贺云承笑了声,松开手无赖地说:“当然要洗。” 话落拉住衣服下摆,双手交叉上举,利落地将上衣脱了下来。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太早了,还有两年多呢。他们住在一起天天见面,那点分居带来的神秘感会逐渐消失,没了神秘感,吸引力也会渐渐消退,说不定再过段时间他就腻了。 这么一想,贺云承顿觉搬过来和钟渝同居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决定,等他腻了他们也就结束了,就不用烦心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两人脱了衣服站在恒温花洒下,贺云承无论身高还是身材都很有压迫感,钟渝不想看着他,背过身加快了洗澡的速度。 “为什么不看我?”贺云承在他身后问,“我身材不好吗?” 当然不是。 贺云承肩宽腰窄,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练得恰到好处,背肌线条流畅,人鱼线性感健美,动作时会牵动肌肉起伏,简直是行走的荷尔蒙散发机。 第91章 钟渝并不吝啬赞美一个同性,前提是这人没有立着那玩意儿对着他。 他沉默不语地加速洗完,用浴巾围在腰间,出门时回头看了眼,耳尖通红冷酷无情地说:“你自己解决完了再出来。” 砰—— 门被用力地带上了。 贺云承愉快地笑了声,他也不想这样,但身体反应是没法控制的,他又不是圣人。 而且钟渝冷着脸害羞的模样真的很可爱…… 贺云承低头看了眼,无奈地叹口气,伸出手,心里想着钟渝开始自给自足…… - 同居生活就这样开始了,钟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学校里,贺云承似乎也很忙,每天两人见面时已经挺晚了。但住到一起后,上丨床的频率也难以避免地随之增加,偶尔贺云承兴致来了,还会在客厅或书房…… 贺云承精力充沛,对性的需求也比常人旺盛,钟渝学业繁忙,晚上回去还要应付他,即便拒绝了贺云承也要换着方式做。连着几天顶着巨大的黑眼圈上课,精神肉眼可见地萎靡,连神经粗大的杜少恒都察觉到不对。 “渝啊,你最近怎么萎靡不振的?太累了吗?” 钟渝揉了揉太阳穴,嗓音略微沙哑:“嗯。” 贺云承这几天跟疯了一样,每晚都缠着他到很晚,第二天还要起来早八,他根本没法好好休息。 杜少恒“嘶”了声,“你不会熬夜学习吧?”他看过钟渝的课表,每天都排得满满当当,比自己多出好几门课,简直不拿自己当人看。就算是学习机器,也得有歇息的时间啊,不然迟早报废。 “不至于。”钟渝无奈地说,“只是单纯没睡好而已。” “睡不好也得有个理由,有啥烦心事?不介意的话跟哥们儿说说。”杜少恒哥俩好地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好好爱护啊少年。” 他也是出于关心,但钟渝又不可能真说,便随口诹了个理由:“家里的狗每晚闹腾,睡不好。” “狗?”杜少恒瞪大眼睛,“你养狗了啊?”他想问你忙得过来吗?又要上学又要遛狗,但忽然想起钟渝有个在工作了的女朋友,“你女朋友养的?” 钟渝随口应:“嗯。” “什么品种?”杜少恒兴致勃勃地问,他也喜欢狗。 钟渝想也没想:“哈士奇。”贺云承那样,可不就是只发情了的哈士奇? “怪不得。”杜少恒恍然大悟,哈士奇这种拆家专业户,那精力可不是一般的旺盛,发泄不完就拆家乱嚎,他家里以前也养过对此深有感触,顿时都有点心疼钟渝了:“没事儿,哈士奇就是欠溜,辛苦点多溜溜就行。” 钟渝点了下头。 “那……改天我能去看看你的狗吗?”杜少恒试探着问,“或者找个时间带到学校来,我帮你溜溜,保准把它累趴下喘气儿,晚上就不闹你了。” 杜少恒脸上写满了兴奋,那摩拳擦掌要帮他遛狗的架势,钟渝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只能模糊地应道:“再说吧。” 晚上回去后,钟渝靠坐在床头,注视着刚洗完澡,赤着上身从门外进来的贺云承,面色平静地说:“我们聊聊。” 贺云承擦头发的动作一顿,走过来坐在床边:“聊什么?” 钟渝抿了下唇,说:“你不觉得太频繁了吗?” 频繁?贺云承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勾唇笑了笑,轻佻地凑近他,手沿着他腰际往下,暧昧道:“你不喜欢吗?” 钟渝蹙着眉抓住他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拿出来:“我不喜欢。” 贺云承眉峰微动,敛起笑容:“那你想怎样?” 他长相太具有侵略性,笑起来还好,面无表情的时候就压迫感十足,此时他那双风流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浅色眸子闪动着凉薄的冷光。 多情又无情。 “每周最多两次。”钟渝不退不避的迎视着他,无意识地攥紧被面:“或者你去找别人。” “别人?”贺云承皱眉,提高音量,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让我去找别人?!” 钟渝沉默地看过来,那俩琥珀似的眼珠子似是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看得贺云承火冒三丈。 什么叫去找别人? 他以前是荒唐过一段时间,但和钟渝在一起后就没有碰过其他人,现在钟渝让他去找别人?! 钟渝竟然让他去找别人上床!那他在钟渝眼里算什么?一个饥不择食什么人都上的人形打桩机?!!! “好啊。”贺云承冷笑了一声,“如你所愿。” 话落直起腰,随手抓了件衣服穿上,大步走出了卧室。 钟渝听见了摔门的声音,松开攥紧的双手,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贺云承走了。 一开始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他只是想好好和贺云承聊一聊,不要做得那么频繁,他真的很累。但看到贺云承眼含笑意地向他走来时,他倏然没来由地心慌,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段关系不应该这样发展下去,照这趋势,甚至可能会发展到两个人都没法控制的程度。 他下意识就说出了那句话,只是想提醒贺云承,也是提醒自己,除了他以外贺云承还会有很多人,就像他以前那样。 现在贺云承走了,如他所愿地去找别人了,其实……也挺好的,大家都在走各自的路,没有偏离轨迹,当然好。 第92章 钟渝缓缓躺下,蜷起身体缓解心脏莫名的窒闷感,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睡着。 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贺云承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狂飙,凌晨的街道空无一人,就连路灯都黯淡了不少。 他手指夹着烟,凑到唇边吸了一口,下一秒又烦躁地摁熄,把车窗开到最大。 已经入秋了,气温降了下来,他只穿了件短袖t裇——还错拿了钟渝的……夜晚的大风卷走青白色的烟雾,又带来一丝丝凉意。 脑子稍微吹清醒了些,他又去回想钟渝说那话的表情和语气,挺平静的,跟他平时没什么区别,看来是认真的。 钟渝总是能平静地说出让他怒意翻涌的话,连让他去找别人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果然根本就不在乎他。 三年后钟渝还会不会和他在一起?现在他有答案了。 贺云承想起来就心烦,发泄般用力地砸了下方向盘,干脆就像高彦磊说的那样,趁早断了得了,免得夜长梦多,再说又不是非他不可! 他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翻到钟渝的微信,赌气地快速打字:睡你那么久我也腻了,换个别人也不错。 刚打完他就觉得不行,迅速删掉,改成“如你的意,你自由了”——也不行,有点尬。 他想了好几种说辞,但又全部删掉,最后只剩下一句简单的“结束吧”。 也不知是不是纠结的时间里耗尽了他的怒火,还是其他的原因,他拇指悬在发送键上方,半天也没发出去。 算了。 即便不想承认,但他长这么大,还没对一个人那么执着过。 他真的很在意钟渝,否则也不会这么生气。 贺云承靠在驾驶座上,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近换到了景宏建筑,每天面对一群老油条,总算知道为什么一直亏损了。 前两天开了个光拿钱不办事,还拉小团体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的总监,结果那人就是靠裙带关系才上位的。裙带是集团的股东之一,到他爹贺敬海面前告他的黑状,贺敬海为了给那股东面子,也是为了敲打他,把他叫去训了一顿。 景宏刚起步的那几年,因为有集团做靠山,发展势头很猛,一度差点上市,但后来因为内部斗争逐渐没落,碍于一些原因,贺敬海为了平衡集团内部就没有插手,到这两年一直在亏损,于是打算直接关停。 贺云承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有钟渝那层关系在,就想也不想地把烂摊子揽过来了。谁知那就是个烫手山芋,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每天搞得焦头烂额烦不胜烦。 他这人一烦起来,就习惯性地想找事情发泄,回到家看到钟渝就心热,次数多了,也难怪钟渝会不愿意。 贺云承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破天荒地反省了下自己,一周两次也不是不行,反正来日方长。 可要让他现在回去也不可能,刚放了话要去找别人上床,才过了一个小时就回去,他面子往哪搁? 何况钟渝根本就不在乎他!还让他去找别人! 贺云承一想到这事又要生气,发动车子,油门踩到底往他那套大平层的方向开。 第37章 “这款软件可以将二维线图和三维模型在一个空间里进行建模比对, 能够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平面三维的对应关系,实现空间的交互,接下来我会给大家详细地演示下用法……” 宋明璟站在机房的讲台上, 向下方的学生们演示软件的使用方法,包括怎样创建工程,工具的巧妙使用,以及制图小窍门等等——这是节设计实践课, 原本应该由任课老师来上, 但王教授很忙, 要给本科生上课,要带硕博研究生,还有自己的项目要做,于是像软件教学这样比较基础的部分, 就会交给自己的助教来代课。 宋明璟一向是个有耐心的人, 为了直观便用了个简单的案例来演示,建了个心形的立体模型,边操作鼠标边开玩笑道:“不光可以绘制效果图, 男生们还可以用来跟喜欢的女孩子表白。” 教室里哄笑一阵,有个女生笑着大声说:“女生也可以表白!” 宋明璟笑起来,脸颊酒窝像两个小小的漩涡, 盛满开朗与温和:“当然可以。” 他平易近人又温文尔雅, 身上还套着无数光环,国际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亚军、校特奖获得者、提前毕业直接保研的牛人……凡是幕强的人, 都难免对他崇拜又好奇, 甚至还可能产生好感。 “学长, 你有女朋友吗?”有人大着胆子问。 宋明璟轻轻挑了下眉,似笑非笑:“你们猜?” “肯定有!” “就是!谁会不喜欢学长这样的?” “哈哈哈没有我直播吃模型!” 宋明璟没表态, 任他们随意去猜,见课堂气氛活跃得差不多了,拍了拍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好了,大家认真学,课设会用上。稍后我会把教程和基础案例上传到群里,有什么问题可以举手问我。” 说话时他视线流转,在钟渝那儿微微地停顿了下,电脑后的青年眉目舒朗,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似乎完全没被外界的喧嚷所打扰。 有自学建模的基础,这软件对钟渝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熟悉了各个工具的功能及使用方法后,他握着鼠标随手建了个模型,布线时脑子莫名其妙开始放空,不知不觉地走了神。 第93章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后,贺云承已经三天没来了,也没有联系他,他们的关系算是结束了吗? 应该是吧。 那他只需要等着贺云承跟他说“结束”就好。 结束之后那房子也没必要住了,他可以搬回学校寝室,上课、去手工房,或者泡图书馆都方便。 挺好的,真的。 也不用担心以后牵扯不清,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只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床丨伴而已。 没有他,贺云承也会有其他人…… “框架打得不错,就是布线有点问题,这个地方太密了。”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一处,宋明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钟渝一怔,瞬间回过神来。 抬起头,宋明璟站在旁边,手撑在桌面上,微微俯身看来。 钟渝清楚布线的疏密规则,通常复杂的地方会更密集以表现细节,平坦简单的位置稀疏布线即可……但刚才在走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好。”钟渝点点头,“谢谢。” 宋明璟笑了笑,“不用客气。”话落转身离开,继续在教室里四巡,有人举手,他就走过去给他们解答问题。 下课之后,钟渝合上笔记本电脑,杜少恒走过来,说寝室几人打算去新开的那家店尝尝鲜,问他要不要一起。 钟渝没什么心情,温声婉拒了。 抱着电脑走出教室,他在想一会儿去图书馆,还是直接回家——今天是周五,他一周里也只有周五晚上没课,可以自由地安排。 要不还是去图书馆吧,反正回家也是学这学那,图书馆里更有氛围些,还能随时找需要用到的书。 “钟渝。” 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是宋明璟。 钟渝顿住脚步,循声回过头去。 “学长。”他淡淡地唤了声。 宋明璟笑着应了声,三两步走来和他并肩而行:“看你状态不太好,最近很疲倦?” 刚才发呆被他看出来了,钟渝点了点头,坦白道:“有点。” 他确实疲倦,不光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 宋明璟了然,沉吟片刻后,温声跟他分享心得:“我刚开始的时候也很疲倦,主要是学习和生活的节奏没安排好,想什么都要,结果两边都顾不好。” 钟渝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法平衡好学习和生活,其实他以前很擅长安排时间,但是多了贺云承这个不稳定因素,总会把他的节奏打乱。 贺云承就这样强硬地闯进了他的生活,从他这里分去时间与空间,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地塞给他,无论他想不想要。 他本该讨厌贺云承的,但是他并没有,甚至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贺云承是和他有过亲密关森*晚*整*理系的人,他们拥抱、接吻、上床……做那些情人该做的事。贺云承给他过生日,买贵重品送他,教他打球,为了他差点惹上大麻烦——虽然并不是他主动索取的,也没想过要索取,但事实就是他确实从贺云承那里获得了物质与好处。 同样的,他也必须要为此付出,比如情绪,比如性…… 他确实没资格讨价还价。 “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宋明璟很有分寸地拍了下他肩膀,“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张弛有度才能可持续性发展。” 钟渝也觉得自己该休息了,人体是个精密的智能仪器,现在正在对他发出危险警报。 “嗯,我一会儿就回去休息。”他唇间泛起丝淡笑,“谢谢学长。” “说了不用这么客气。”宋明璟失笑,旋即想到什么,对他眨了眨眼:“对了,我还欠你一顿饭,择日不如撞日,想吃什么?” 这是要还上次钟渝请他吃的那顿饭,钟渝摇了摇头:“不用了,本来就该我请你。” “哪有什么该不该?发你资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也没帮上什么大忙。”宋明璟爽朗地说,仔细观察着钟渝的神色,话音一转:“不过如果今天不方便的话,那我们改天?” “好。”钟渝应了下来。 他总是不太热络,让人感觉混不熟,但宋明璟也不介意,见他要回去休息,笑意盈盈地挥手跟他道别。 10月底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白昼的时间在变短,傍晚的夕阳斜映到老街上,给灰扑扑的墙面镀了层金光。钟渝微微抬头,看着被电线分割成几块的天空,心想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住多久。 赶巧是饭点,街边餐饮店生意如火,钟渝还没吃饭,但闻着那浓重的油烟味儿,顿时就没了胃口。 要不自己做顿饭吧,反正时间还早。 他解压的方式很简单,喂猫、做饭,或者看一些与专业无关的书籍,神经就会逐渐放松下来。 他迅速安排好晚上的活动,先去买点菜,然后做饭,吃完到小区楼下散步,顺便喂一喂那几只流浪猫,完事儿后早早洗澡睡觉。 拎着菜走到小区门口,那只大黄狗瞧见他,耳朵后撇尾巴狂摇,热情又谄媚地迎了过来。 钟渝早有准备,从塑料口袋里拿出火腿肠,剥开塑封放到地上,轻柔地摸了摸它的头:“吃吧。” 看门的大爷从保安亭里探出头来,“回来了。” 钟渝微笑着点头,“嗯。” “你那朋友也来了,你俩一前一后,就隔了十来分钟。”大爷说完,又多问了一句:“你俩之前是吵架了吗?那天我看他半夜气冲冲地开车出去,差点把大门撞坏了。” 第94章 钟渝听到贺云承来了,心脏漏跳了半拍,又听大爷说贺云承差点撞坏门,不由又有些尴尬。 “嗯……我们是有点不愉快。”他斟酌着说,“门没事吧?” “没事儿。”大爷摆了下手,“不过你跟他说说,下次注意一点,咱这老小区大门年头久了,坏了维修起来麻烦。” 钟渝抿唇:“好。” 步伐不由加快了些,可刚到楼下,他就看到花坛边蹲着个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但那衣着风格显然是贺云承。 贺云承正喂猫呢,毛茸茸的小动物凑过来,先用湿湿凉凉的鼻头碰了碰他手指,见他没有过激反应,便友善地歪头蹭他,胡须挠得他掌心发痒。 还挺好玩的,贺云承翘起唇角,学着钟渝的动作屈指挠了挠它脖子。 以前他不明白钟渝为什么对这些小东西感兴趣,现在发现它们其实很单纯,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会给予你反馈。 “它在和你打招呼。”青年嗓音淡淡的,声线没太大起伏。 钟渝? 贺云承没想到他会那么早回来,被抓了个正着,钟渝看多久了?刚才他那傻样没被发现吧?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对着钟渝,要不要算一下那天的旧账? 心里转过无数念头,他站直身体,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下颌一昂:“回来了?” “嗯。”钟渝应道,垂眸看了眼贺云承脚边的猫粮袋,以及那堆小山坡似的没吃完的猫粮。 “我看橱柜里有袋猫粮,就想闲着也是闲着,下来喂喂看,免得这几只小玩意儿见我就跑。”贺云承撇开脸,抄着兜佯作漫不经意地说完,又觉得自己话太多了,有种欲盖弥彰的尴尬。 他视线飘忽,明摆着在掩饰什么,钟渝也不揭穿他,蹲下来把菜放在地上,伸手拢起剩下的猫粮:“倒太多了,它们吃不完的。晚上露水重,粮容易潮,换个地方放。” 贺云承一直盯着他看,钟渝侧颜温柔沉静,微垂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来的吸引力,让他挪不开视线。 钟渝已经走出了几步,回头时贺云承还站在原地,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他轻轻蹙了下眉,下颌点了点地上的菜:“东西拿着,跟上。” “哦。”贺云承如梦初醒,弯腰拎起那几个塑料袋,默不作声地跟在了钟渝身后。 他们绕过花坛,来到一处墙角,贺云承发现那里居然有个小房子,塑料板搭的简易猫窝,看着有些粗糙,毯子食盆一应俱全,遮风避雨还保暖,非常实用。 钟渝把猫粮放进食盆,拍了拍掌心的残渣,又检查了下猫窝有没有漏水漏风,确认没问题后,直起腰迈开步子。 “走吧。” 贺云承又听话地跟上,“你做的?” “嗯。” “不太像。” “怎么不像?” “我看过你做的模型,很精致漂亮。” 钟渝轻笑了声,侧过头看他:“做得太精致的话,就留不下来了。” 望着钟渝微弯的眸子,贺云承明白了,太漂亮精致的东西容易惹人眼红,就算不值钱,也有的是人觊觎。 就像……钟渝这个人一样。 贺云承眸色微沉,心想自己就是觊觎者之一,只是他比其他人幸运,至少他得到了钟渝,即便仅仅是身体。 回到家之后,钟渝让贺云承把东西放到厨房,边洗手边想要不要点外卖加菜? 他没料到贺云承会回来,只买了一个人的份。 贺云承站了会儿,说:“要帮忙吗?” “不用。”钟渝擦干手,他没买什么复杂的菜,简单处理就行用不着帮忙,再说厨房空间本来就不大,两个人挨着太挤了。 先淘米煮上饭,他利落地处理了青椒和冬瓜,打算炒个青椒肉丝,再做个冬瓜汤。冰箱里还有棵包菜,干脆也拿出来炒了吧,还能加个菜。 贺云承没走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条小狗似的,钟渝无奈,把那棵包菜扔给他:“你来。” 贺云承研究了下,包菜圆滚滚的,叶子裹得又紧实,完全不知道从哪下手。 钟渝又从他手上拿回来,示意他怎么做:“剥开,撕小,懂吗?” 贺云承:“哦。” 两人挤在流理台边,安静地各做各的,贺云承见钟渝动作熟稔,显然做过很多次,忍不住问:“你以前也经常自己做饭吗?” “嗯。”钟渝很轻地应他。 “为什么?”贺云承又问,忽然就很想知道钟渝学做饭的契机是什么。 钟渝沉默了会儿,平静地说:“因为我妈。” 那时候母亲生病住院,医院里饭菜很贵,自己做饭能稍微省点钱。病人恢复需要营养均衡,加之化疗后母亲食欲减退,为了让她多吃一点,他还要变着法儿地把饭菜尽量做好吃。 贺云承想起来了,当初查过钟渝背景,他妈妈得了重病,是钟渝一个人在照顾,他应该就是那个阶段学会的做饭。于是他又想起来,钟渝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赌鬼,还抛弃了他们母子。 嘶…… 贺云承后知后觉,怪不得在船上的时候钟渝不愿意去那赌场,他还撺掇钟渝去看看,现在想想真是雷区蹦迪,要了命了。 他懊恼地皱了下眉,扭头去看钟渝,钟渝表情没什么变化,情绪非常稳定。 第95章 “要不你教我做菜吧?” 这句话完全没过脑子,好像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 “嗯?”钟渝显然有些惊讶,“你不是有保姆吗?学这个做什么?” 别说他,贺云承自己都觉得意外,但话已经说出了口,总不能收回去,何况他也确实想试一试。 “技多不压身。”贺云承梗着脖子理所当然道,“要是保姆不在,我总不能饿死自己。” 保姆不在就点外卖,也可以出去吃,你有那么多钱,还怕饿死吗?钟渝腹诽道。但他并没表现出不耐,正好买了番茄,冰箱里还剩俩鸡蛋,就教个最简单的新手菜吧。 “番茄炒蛋。” “可以。” 钟渝用刀在番茄上划了个十字,“放水里煮一会儿,去皮。” 贺云承认真地看着,点头,想了想又问:“不去可以吗?” “可以。”钟渝严肃地说,“但我不爱吃皮。”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可爱,贺云承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番茄在沸水里翻滚,钟渝又教他打蛋,鸡蛋轻轻往碗沿一磕,再一掰,碗里的蛋黄完完整整,与蛋清界限分明。 “你来。” 贺云承学着他动作,但力度没控制好,鸡蛋几乎碎成两半,流了大半蛋液到碗外,余下的则混着蛋壳碎片落入碗中。 贺云承:“额……” 钟渝:“……” 空气沉寂了一会儿,钟渝掀起眼皮,淡淡地开了口:“你缺钙吗?” 贺云承反应了半秒,这是在嘲讽他呢。 钟渝总是能拐着弯地说出怼人的话,比如之前的“小女孩”和“洋娃娃”,还有邮轮那晚的泳池派对上,贺云承问为什么他不下水,结果他反问说“你喜欢饺子汤?”——水里人那么多,可不就是下饺子? 偏偏他还能用那种平静又冷漠的表情说出口,没点脑子的人还反应不过来,贺云承忽然就很想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 钟渝拿了双干净筷子,把碎蛋壳一一挑出来。 有“大厨”在旁边指点,接下来还算顺利,一道番茄炒蛋做得像模像样,两人对坐在餐桌两边,用餐的整个过程都很安静。 贺云承希望钟渝问他点什么,比如这几天在哪?是不是真找别人睡了? ——但钟渝什么都没问。 钟渝不问,他也不可能上赶着说我谁都没睡,以后也只睡你。 他们之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起洗了碗,又一起到楼下散了步,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贺云承心想这套房子的确又小又旧,但住着很舒服,比他那套空空荡荡的大房子有人气多了。前几天几天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总感觉不对味,回到这边才觉着安心。 早早洗漱完,他们一起进了卧室,并肩平躺在床上,两道呼吸交错起伏,平稳而有序。 没有激烈的亲吻,也没有身体的碰撞,只是这么安静地躺着,近在咫尺,伸手就能碰到对方。 贺云承忽然发现,性,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就像现在,他并没有进丨入丨钟渝的身体,甚至还保持了一段距离,但依然觉得满足。 贺云承侧过身,借着落地灯昏黄的灯光望向钟渝,视线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上,情不自禁地说:“秋天了,我们明天去骑马吧。” 随即他就看见钟渝的睫毛轻颤了下,只不过没有睁开眼睛。 “好。”钟渝轻声应道。 他那颤动的睫毛像拂在贺云承心弦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抖动在心底无限放大,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贺云承莫名觉得自己像个落入蛛网的倒霉蛋,挣扎得越厉害,就纠缠得越紧。 于是干脆放弃挣扎,俯身吻了下钟渝额头。 “晚安。”贺云承说。 并且暗暗下了决定,等明早醒来,他也要跟钟渝说早安。 早安、午安和晚安,他全都要说一遍。 第38章 翌日。 笼罩多日的灰霾散去, 阳光明媚碧空如洗,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钟渝和贺云承酣畅淋漓地赛完马,又骑着马沿俱乐部草场的蜿蜒小径缓缓而行。 俱乐部的小山坡上有片树林, 种了白桦树和红枫,秋天了,远远看去是连绵一片的金黄与红绯,倒映在山坡下的湖水里, 美得令人惊叹。 “你看, 像不像番茄炒蛋?”贺云承指着湖对岸说。 钟渝觉得好笑, 那么美的景色,他居然还惦记着昨晚的番茄炒蛋?也不知该说他煞风景,还是联想力超群。 不过确实挺像的…… 钟渝莞尔:“嗯。” 贺云承翻身下马,兴味盎然地说:“走, 我们去看一看你的芦苇。” 钟渝也下了马, 牵着缰绳跟在他身边,不紧不慢道:“什么叫我的芦苇?” 怎么就成他的了? 贺云承侧脸看过来,浅瞳里满是笑意:“这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 只有你会在意那片芦苇。” 钟渝心念微动,忽然想起半年前他们来这边骑马,他被湖边的这片芦苇荡吸引, 忘了要回去。贺云承找了过来, 问他芦苇有什么用。 他当时说了很多,还说要等到秋天芦苇成熟, 当时以为贺云承没听进去, 原来他还记得。 难怪贺云承要说“秋天了, 我们去骑马吧”。 第96章 不过他们也确实很久没来了,入夏后太热, 前段时间又太忙,钟渝来之后发现流星的马圈被安排在了贺云承的loki旁边,毛色光滑身强体壮,显然被照顾得很好。 他们走到了湖畔,芦苇果然已经开始发黄,但又还没到彻底成熟、扬花飞絮的时节。 “还不能用吗?”贺云承问。 钟渝拨了拨稍微蓬松了些的芦穗,沉吟了下,说:“勉强能。” “那带点回去?” “好。” 芦苇韧性好,没工具不便采摘,贺云承叫来了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帮忙割一捆芦苇,送到贺云承的休息间,晚些他们要带走。 工作人员虽然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但毕竟是大客户,还是热情地答应了下来。 顺便把马儿交给工作人员,两人沿着湖畔散起了步,一路散到白桦林里。林间地面堆积了很多落叶,踏上去松松软软,发出“沙沙”的脆响。 贺云承往前走了几步,发现钟渝没跟上来,回头见他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什么。大步走回到钟渝身边,他好奇地问:“你在捡什么?” “树枝。”钟渝直起腰,向他展示手上的白色树枝,枝丫形状看起来非常别致,“像不像一对鹿角?” 贺云承看了看树枝,又看了看钟渝,不假思索:“像。”他外祖家收藏了只麋鹿标本,这树枝的形状几乎和那鹿角一样。 钟渝弯了弯唇角,低着头继续在地上找这样的树枝,贺云承也来了兴致,两人一路走一路找,凡是好看的都不放过,到最后怀里都快抱不下了。 眼见日薄西山,他们又回到湖边,并肩坐在草地上看日落。 贺云承眸底映满橙红色的夕阳余晖,余光落在钟渝沉静的侧脸,不由自主地想起半年以前,他第一次带钟渝来这边,也这样坐在湖边看过日落,只是心境已大不相同。 他那时只当钟渝是花钱买来的消遣小玩意儿,又抱着点向众人炫耀的心思把人带到这边,甚至还……不顾钟渝意愿地挑逗亵弄…… 如果现在的他能够回到当初,他绝对不会再那样对待钟渝。 天黑得越发早,太阳落山后夜幕就降临了下来,该回去了。 来回都是贺云承自己开的车,他现在特别享受和钟渝单独相处的感觉,尤其是开着车,侧过脸就能看到坐在副驾的钟渝。封闭狭小的空间,路灯的光透进车窗,笼住两个人,莫名有种隐秘的温馨感。 对,温馨。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但就是觉得轻松舒适。 他和钟渝共享一处空间,呼吸着相同的空气,连心跳的频率也几近相同,仿佛他们两个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在餐厅吃完饭,两人又一同回到了那套小房子。 今日收获颇丰,除了一小捆芦苇,还有一袋形状各异的树枝。 两人凑在书房里,贺云承摆弄了下芦苇和树枝,又些好奇这玩意儿能做什么,遂问:“这些能做什么?” 钟渝想了想,说:“唔……做盏灯吧。” “灯?”贺云承眉峰轻轻往上一挑,“怎么做?” “很简单的。”钟渝说,话落从地毯上起身,在屋子里到处搜集材料与工具。 他又盘腿坐到贺云承对面,把东西放到了两人之间的空地上。 钟渝先是挑了几根树枝,用模型胶粘成个上小下大、形似灯笼的立体框架。灯的主体打好了,他又用剪刀裁剪好半透明的硫酸纸,仔细地糊到框架上。 灯已经有了个雏形,贺云承看得目不转睛,在别人看来是垃圾的东西,三两下就被他轻易地拼凑了起来,钟渝的手是有什么魔力吗? 钟渝从之前的模型上拆了灯条下来,固定在糊好的灯座上,最后将蓬松的芦苇穗扎成束,作为灯顶粘在上方。 结束后他托起灯看了会儿,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思虑一秒,又拿来笔墨,寥寥勾画了几笔,一丛水墨兰花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贺云承已经快看呆了。 当钟渝把那盏精致的芦苇灯递到他面前时,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愣愣地接过,不明所以地看向钟渝。 钟渝把毛笔递给他,淡淡道:“你画另一面。” 画?让他画?画什么? 贺云承居然犹豫了,人生第一次这么没自信:“我不太会画画……” “没关系。”钟渝温声说,“树枝和芦苇都有你的份,我觉得你也应该参与。” 他此刻的眼神是如此明亮,就那么认真又温和地注视着自己,贺云承简直被迷得晕头转向,呐呐地应了一声。 贺云承没急着下笔,先转到钟渝画的那一面,兰花画得十分具有韵味,像是专门学过。 “你以前学过画画吗?”他忽然问。 “嗯。”钟渝点头,“学过一点国画。”家里还没出事之前,虽然不富裕,但也算得上小康,加之母亲特别注重对他的培养,从小就给他报了不少兴趣班,国画就是其一。后面家逢巨变,他什么都没有了,忙于学习和生活,也再没拿过画笔。 今天心血来潮画了丛兰花,幸好还不算生疏。 怪不得,贺云承心想。 远看时,钟渝的气质尤为独特,仿佛写意山水画般淡然而宁静。可等到凑近了,他那秾丽完美的五官则更加突出,像一幅精心描绘的工笔画。 第97章 两相结合,造就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钟渝,浓墨重彩得让人只看一眼就难以忘怀。 贺云承猛然发现,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遇到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的热情谄媚,有的故作清高,当然也不乏个别优秀的……但等他去回忆时,唯余一片灰白色,甚至想不起来那些人都长什么样。 他微微地笑了起来,拿笔沾了墨,每一笔都格外认真谨慎。 “好了。”他把画完的灯递过去。 钟渝接过来一看,是一只蝴蝶,一只伸展着翅膀,翩翩起舞的蝴蝶。 虽然笔触不是那么流畅,画的人明显是个生手,但也出乎他意料地好。 他抬起眼皮,由衷地赞了句:“画得还不错。” “那是当然。”贺云承微偏着头看他,唇角含笑:“怕毁了你的灯,你不知道我画的时候压力有多大!” 两人相视一笑。 “关灯。”钟渝说,“试一试效果。” 闻言,贺云承起身,走到门口按下了开关,屋子里瞬间被黑暗包裹,伸手不见五指。 他站在原地,听到按钮被按下的轻微声响,暖黄的光透过硫酸纸,只照亮了钟渝面前的一小片区域。他走回去坐下,钟渝正垂着眸子,缓缓转动手里的盏芦苇灯,光影交错间,那精致的脸庞愈发动人心弦。 贺云承着了魔般,完全挪不开视线,须臾情不自禁地开了口:“钟渝。” 钟渝抬眸:“嗯?” 目光交汇,贺云承缓慢地凑近他,轻声道:“蝴蝶要飞过去了。” 话音落下,他吻住了钟渝。 - 直到临睡前,钟渝洗完了澡,贺云承还在玩那盏芦苇氛围灯。 他走过去坐到床上,“睡觉吧。” 贺云承“嗯”了声,把芦苇灯放在床头柜上,关掉了卧室的灯。 芦苇灯光线昏黄照明有限,不足以扰人安眠,反而给静谧的黑夜带来种安全感,以及一丝丝隐秘的暧昧。 贺云承吻了过来。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钟渝的额心,鼻尖与嘴唇,又沿着喉丨骨丨流连而下……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都纠缠在一起。 贺云承手捧住钟渝的脸颊,嗓音喑哑地请求:“可以吗?” 钟渝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温柔的暴风雨骤然而至。 钟渝双眸微阖,模糊的视线里,芦苇灯糊成了一团晃动的光晕。 贺云承喜欢这样面对面,借着昏黄的光,深深地凝视着钟渝。 现在的钟渝非常性感,喜欢他迷蒙的眼,微蹙的眉,以及压抑克制的呼吸。 结束时,他俯身紧紧地抱住了钟渝,头埋在他颈间,平复急促的呼吸。 钟渝抬起手回抱了他。 芦苇灯电池在这时耗尽,黑暗再度笼罩上来,他们无声地拥抱,交换体温与汗水——温热的、潮湿的……两具多么年轻又生机勃勃的身体,在这一刻是如此地亲近,仿若再也离不开彼此。 钟渝呼出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别再想其他。 第39章 贺云承举着那盏芦苇灯, 尝试着按了几次灯座底部的开关按钮,都没有反应。 “灯怎么不亮了?” “可能没电池了。”钟渝起身,在书桌抽屉里翻了会儿, 在角落里找到仅剩的一枚纽扣电池,朝贺云承伸出手。 贺云承把芦苇灯递给他,又凑到他身边,想看他怎么换电池。 钟渝取下电池盖, 把电池座里那枚取下来, 换上新的, 又重新盖好盖子,按下按钮,灯果然又亮了起来。 “好了。” 灯又到了贺云承手上,他似乎很喜欢这盏灯, 从昨晚到今早都爱不释手, 像是小孩子得到了心仪的玩具。 钟渝没管他,拿着雕刻刀仔细地雕一根昨天捡来的树枝,打算做一只手工小鹿木雕。 贺云承换着角度拍了几张芦苇灯的照片, 破天荒地发了个朋友圈,也没配什么文字,就单单发了图, 但也掩不住他那点炫耀的小心思。 发完朋友圈, 他坐得离钟渝更近了些,安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钟渝穿着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 袖口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 手指修长, 白皙皮肤下透出青色的血管,凸起的手骨尤为性感。 钟渝的身材也很匀称, 20岁的他有着少年的青涩与青年的成熟,劲瘦的腰上覆盖着薄薄的肌肉,脊背中间的沟壑拉出一条很妙的弧度…… 贺云承喉结滚动了下,没话找话地开口:“这刀快吗?会不会伤到手?” “不会。”钟渝没有看他,轻轻拂去掉落在身上的木屑:“小心一点就行。” 贺云承:“哦。” 他视线又转回钟渝脸上,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和垂下的睫毛,忽然回过味儿来,钟渝最近好像都没戴眼镜? “怎么不戴眼镜?”他问。 钟渝动作微顿,抬起眸子看他:“上课的时候戴。” “哦。”贺云承应道,在家里的时候,确实没怎么见钟渝戴眼镜。他唇角微微勾起,桃花眼漾着抹笑意:“不戴的话,看得清我吗?” 钟渝是个耐心十足的人,几乎有问必答:“看得清,近一点就行。” “这么近吗?”贺云承缓缓靠近。 距离逐渐拉近,视线在透进窗来的清晨暖阳里相汇,钟渝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半拍,望着贺云承浅色瞳底自己的倒影,眸光闪动了下,轻声道:“太近了……” 第98章 贺云承轻笑了声,偏头错开个微妙的角度,轻轻吻住了他。 等结束了这个温柔的吻,贺云承坐到一边,单手支腮安静地注视着低头认真工作的钟渝。 他觉得自己大概率被高彦磊说中了,对钟渝真的动了心思,和钟渝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他前22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不只限于身体上的欢愉,还有心理上的满足,即便只是这样无所事事地待在他身边,也完全不觉得无聊。 手机震动了下,有人给他发了消息,贺云承点开微信的绿色图标,最先注意到的是页面下方朋友圈消息的红点。 打开朋友圈,刚才发的照片下面多了几条评论,来自那群狐朋狗友—— “这灯挺别致,哪买的?” “这是在秀呢你们没看出来?小情儿做的吧。” “别说,小兰花画得挺有味道。” “怪不得咱云承乐不思蜀了,正和小情儿蜜里调油呢!” 贺云承懒得搭理他们,这帮人懂个屁,迟早要和他们绝交! 他退出朋友圈,消息页面里高彦磊头像在最顶上,给他发了条消息。 高彦磊:哟,还蝶恋花呢,真上头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贺云承皱着眉回:“什么蝶恋花?” 高彦磊:词牌名啊,你不知道?哦我忘了,你国外上的学,没文化也正常。 上不上头贺云承不知道,但高彦磊嘴是真的欠,贺云承想把他嘴巴缝上,但转念一想姓高的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他确实一直在国外上学,受的是纯西式教育,课堂上讲的是自由开放,又不教传统的诗词歌赋。 “怎么?”贺云承回,“你羡慕呢还是嫉妒?” “我这是羡慕嫉妒恨!” 贺云承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高彦磊:说说,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贺云承觉得他问的多余,他们早就抱了亲了睡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还能有什么程度之分? 高彦磊:你喜欢他? 贺云承拇指无意识地拨了下手机屏幕,扪心自问,他确实挺喜欢钟渝的,至少目前是,遂回:“喜欢啊,怎么?” 下一秒高彦磊追问:那他喜欢你吗? 他问到点子上了,贺云承最拿不准的,就是钟渝对他的态度。他们在一起都快一年了,虽然大半时间处于仅限肉丨体交流的床伴关系,但这段时间来两人亲近了许多,有许多温馨的时刻,比如昨晚,又比如现在…… 贺云承看了眼对面眼神专注的钟渝,他手里那只木雕小鹿已经有了大致的形状,只差最后的细节……钟渝喜欢他吗?说实话,他心里没底。 他不清楚钟渝对他的温柔是出于喜欢,还是在无法拒绝下的习惯性妥协,但他又不想在高彦磊那露怯,便拐着弯地嘴硬:“不喜欢我,难道喜欢你?” 文字聊天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贺云承猜高彦磊一定露出了他惯常的高深莫测的表情,过了一会儿,高彦磊回了个大笑的表情包,又说:百年好合,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我随个大红包。 望着贺云承回过来的那串句号,高彦磊乐了,这人正上头呢,肯定什么都听不进去,还是不泼他冷水了。 看来贺云承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他那种家世,婚姻是最好的交易筹码,等现实摆在眼前,他就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了。不过他那小情儿可不像会昏头的人,名校毕业起点也高,机灵点利用贺云承的关系就能平步青云,要是脑子不灵光非要谈感情,说不定就是万劫不复。 何况感情这种事最是玄之又玄,今儿喜欢,明天可能就不喜欢了。贺云承那么花心的人,不过短期内荷尔蒙上头而已,能维持这种状态多久? 二世祖们私下里还在打赌,赌贺云承和他那小情儿啥时候分手? 就算贺云承真浪子回头了,感情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别到头来他自个儿剃头挑子一头热。 “多情却被无情恼”、“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两句话他给贺云承留着,万一哪天用上了呢? 贺云承关掉微信,高彦磊几句话扰得他心烦意乱,尤其是最后那句话—— 他居然真的开始想象和钟渝结婚的场景,他们可以在海边,或者找一座小岛,不用请很多人,几个知心的朋友就好。婚礼现场要布置得很美,钟渝会穿着礼服,最好是白色的,踩着铺满地面的白色玫瑰花瓣,微笑着向他走过来。 他们手牵着手,十指紧扣,等主婚人念完誓词,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同时说“i do”,然后他就会在热烈的欢呼声森*晚*整*理中,低头亲吻钟渝…… “贺云承。” 钟渝特有的冷淡声线唤回了贺云承飘远的思绪,他明显不在状态地“啊”了声,望着钟渝琥珀色的眸子,和想象中的场景重合在一起,心脏莫名其妙开始发烫。 怎么会想到和钟渝结婚?是,他们能结,他生下来就是美籍,同性婚姻合法,但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真是魔怔了。 都怪高彦磊那张破嘴,提什么不好,非要提结婚。 钟渝见他似乎又发起了呆,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把你旁边那个工具包递给我。” “哦。”贺云承抿唇,“这个吗?” “嗯。” 钟渝接过工具包,从里面翻出张砂纸,小鹿已经雕好了,打磨光滑,再上点木蜡油就大功告成。 第99章 贺云承端详着那只雕得惟妙惟肖的小鹿,“你怎么什么都会?” 钟渝瞥了他一眼,他们这个专业很考验动手能力,且需要很高的专注度,毕竟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做手工不光能培养这两项,还能解压。 “专业需要。”他简单地答。 贺云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家里没有木蜡油,不过用橄榄油也可以,钟渝起身去厨房倒了点油,仔细刷在小鹿木雕的表面,阴干了就可以拿在手上把玩。 眼见到了中午,他们吃完饭,钟渝打算去学校。 贺云承双手抱臂,靠在一边看他,问:“在家里不可以吗?” “有些文献要登校园网才查得到。”钟渝把笔记本电脑放进书包,学习是要张弛有度,但该松的已经松过了,现在该紧了,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玩。 贺云承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想去看看你们学校。” 钟渝动作一顿:“有什么好看的?” 贺云承唇角微微一翘,一本正经地背百科上关于钟渝学校的介绍:“t大,教育部直属全国重点大学,始建于十九世纪初,历史悠久……” “停。”钟渝简直想堵住他的嘴,无奈道:“我是去学习,你会很无聊的。” “我都还没去,怎么知道无不无聊?”贺云承耍无赖,“我也想看看国内的大学是什么样。” 他铁了心要去,一直围着钟渝打转,钟渝被烦得不行,便答应了他。 出门之前,贺云承换了衣服,棒球衫、牛仔裤搭白板鞋,还戴了顶棒球帽,跟学校里那些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随即钟渝反应过来,贺云承也才二十岁出头,本来就是学生的年纪。 “走吧。”贺云承语气轻快,开心得显而易见。 进了校门之后,钟渝带贺云承搭乘校园交通车,学校很大,步行得走很久。 贺云承是第一次坐这种摆渡小巴士,对他来说特别新鲜,目光好奇地四巡,边看还边小声问钟渝问题。 钟渝耐着性子解答了,突然也对贺云承的大学生活有了点好奇:“你以前在学校怎么去上课?” 贺云承想了想,说:“司机送,或者自己开车。” 他那所大学有不少富家子弟,经常会开着跑车在学校里转悠,其他人都见怪不怪了。 钟渝心想果然,想知道他在哪所大学,便问了出来。 贺云承说了所全美排名前几的名牌大学。 以他的家世上什么名校都不足为奇,但钟渝还是挑了下眉,更好奇了:“你在学校里都做什么?” 这回贺云承卡壳了,他在学校里都做了什么? 飙车、泡吧,找人做丨爱……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当时的自己有多荒唐。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那些纸醉金迷只不过让他获得了短暂的快乐,快乐过后却是无尽的空虚。 ——他没法向钟渝实话实说。 “玩儿吧。”他模糊地说,“现在想想其实挺后悔的。” “后悔什么?”钟渝讶然,贺云承这样的人,居然也会后悔。 贺云承沉默几秒,故作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耸了耸肩膀:“后悔没有好好学习。”他很少有后悔的事,但此刻是真的在后悔,如果他当时不那么荒唐,他和钟渝会不会以另一种方式相遇? 比如他随访学团来到t大,邂逅t大的优秀学子钟渝,他们应该会有相同的话题,分别时互换联系方式,在交流中互生感情…… 他们会以一种更温和自然的方式遇见彼此,没有发生那些不愉快的事,钟渝或许会真的喜欢他,心甘情愿地和他走到一起——可时光不可能倒流,无论再美好的想象,也只是妄想…… 钟渝失笑,“我很好奇你怎么毕业的?” 贺云承犹豫了下,还是说:“我外祖是校董之一……” 钟渝了然:“怪不得。” “喂!”贺云承怕他觉得自己没用,解释道:“也不完全因为这个,我那时候是橄榄球队的明星运动员,拿的那些奖足够我顺利毕业,而且我也有在学习啊,又不是全在玩儿!” 钟渝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来到图书馆,钟渝把电脑接上电,打开了文档。 他在写一篇论文,想试着发期刊,指导老师已经找好了,是给他们专业授课的一位教授,在业内很有分量。 坐在对面的贺云承拿了些管理类书籍,视线总会不自觉地落到钟渝那边。 钟渝又戴上了那副金丝边眼镜,表情严肃而专注,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着,时不时会停下来思考。他思考时会抿唇,眉峰微微蹙起,或者双手交叉抵在眉心,低头凝视桌面。 等想通了关节,他的五官会缓缓舒展开,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钟渝认真的时候的确很性感,连推眼镜的动作都那么迷人,贺云承心里不由自主地想。 即便周围都坐满了人,但馆里还是很安静,学习氛围相当浓厚,贺云承受之感染,不知不觉就平静下来,认真啃那些工具书。 晚饭是在食堂吃的,钟渝原本以为贺云承会不习惯,没成想他倒适应良好,端着餐盘在窗口排队打饭,一点也不挑。 饭后他们来到图书馆附近的操场,操场上很热闹,有人在跑步,有社团在举行活动,四处洋溢着青春与活力……贺云承忍不住在心里对比,美国的教育方式和国内确实有些出入,当时他的心又不太在学校里,这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正常的校园生活。 第100章 “你好。” 忽然有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一对男生扭扭捏捏地手拉着手,面红耳赤地看着他们,磕磕巴巴地问:“我、我们般配吗?” 贺云承愣了愣,现在的大学生这么开放? 钟渝面无波澜:“般配。” “谢谢。” 那两个男生脸更红了,跟被烫了似的瞬间松开对方的手,低着头跑了回去。 贺云承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 钟渝示意他看不远处,那里的草坪上围坐着一群人,正看着那两个男生,捂着嘴笑得东倒西歪,男生则愤愤地指了指他们,疑似在放狠话。 钟渝解释:“估计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贺云承轻笑,忽而伸手牵住钟渝,促狭道:“不如我们也去问问别人?” 下一瞬钟渝就挣开了他的手,没什么表情地说:“别闹。” 手心空了,秋风带走仅剩的体温,贺云承虚握了下冰凉的手指,沉默不语地垂下了眸子。 散完步回到图书馆,一直待到了闭馆。 临睡前贺云承闭上眼睛,心想今儿真是他有史以来知识含量最高的一天,但他竟然完全不觉得枯燥无聊。脑海里出现那对牵手的男生,虽然只是输了游戏被恶搞,但他牵住钟渝的那瞬间,是真的有过向所有人宣告的冲动。 要是钟渝也喜欢他就好了,他漫无边际地想。要是钟渝喜欢他,他应该也会很喜欢钟渝,他们会像普通情侣那样,每天待在一起,熟悉彼此的喜好,分享喜怒哀乐,最难忘的事都跟彼此有关…… 他在这一瞬无比庆幸当时定下三年的决定,他们还有两年时间,来日方长,他就不信三年过去,钟渝对他还是无动于衷。 第40章 今年似乎格外冷, 刚到十二月就下了场雪,冬季流感高发,许多人都中招了, 贺云承仗着身体好没注意保暖,昨晚穿着单衣去楼下丢了个垃圾,早上醒来时就感觉哪哪儿不舒服。 头昏脑涨嗓子疼,身体还软绵绵的, 提不起力气。 钟渝摸了下他额头, 烫手, 大概率是发烧了,找来家里的电子体温计一量,38.3c。 “发烧了。”钟渝皱了下眉,“让李岩来送你去医院吧。” 贺云承把脸埋进被子, 声音沙哑地说:“不去, 吃点药就行了。” “你都多大了,还怕打针吗?” “反正就是不去。” 眼见他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钟渝无奈, 又赶着去学校上课,幸好家里还有退烧药。他取了颗退烧药,又倒了杯水, 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拍了拍拱起的被子:“我要去上课了,你记得吃药。” 贺云承闷闷地应了声:“嗯。” 快迟到了, 钟渝背上书包出门, 边下楼边想贺云承这种当总裁的, 不去上班需不需要请假?想了想,还是给李岩打个电话。 “好, 我知道了。”李岩在电话那头说,“我稍后会联系公司,贺总那我也会注意着。” 钟渝放了心:“谢谢,麻烦了。” 他还是这么客气,李岩已经习惯了,笑道:“应该的。” 钟渝在学校上了一天课,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灯都熄着,像是没人在家。 他打开玄关的电灯开关,朝屋里喊了一声:“贺云承?” 没人答应。 在睡觉吗?他眉心微微蹙起,换了鞋往卧室走,开门后借着外面的灯光,床上有个人影。 “贺云承?”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还是没应声。 不对劲,钟渝拧起眉,开了灯走到床边,贺云承双眸紧闭满脸通红,呼吸声比平时粗重了很多。 手贴到他额头,好烫! 钟渝吓了一跳,赶紧轻拍他脸颊,连声叫他:“贺云承,醒醒。” “嗯?”贺云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哑声道:“回来了?” 钟渝现在可没心情跟他寒暄,“你怎么回事?”视线扫到床头柜上,药和水都没了,那就是已经吃药了吧? “哦……”贺云承迟钝地转了转眼珠,“我刚刚洗了个澡,然后就睡着了。” “发烧还洗澡?”这人到底拿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钟渝有些生气,从床头柜抽屉拿出体温计,“张嘴。” 贺云承听话地张开了嘴,把体温计压到舌头底下。 过了几秒,体温计“滴”了声,钟渝拿出来一看,快四十度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迅速地从衣柜里拿出件羽绒服,丢在贺云承身上:“穿上,现在马上去医院。”边说边打开手机约车app,斟酌着现在该去哪个医院好。 最近流感爆发,班里好多同学请了假,公立医院人满为患,等挂完急诊再排队,看上医生时说不定都半夜了。 还是去私立医院吧,之前他去体检的赫世医院不就是贺云承家开的?距离也不算很远,晚上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就能到。 他快速地约了车,又去厨房做了个冰袋,回到卧室时贺云承已经倒回了床上,脸埋进蓬松的羽绒服里。 “贺云承!”钟渝加重了语气,伸手把人拉起来:“你想烧成傻子吗?” “可是我好难受啊……”贺云承皱了皱眉毛,头懒洋洋地靠在钟渝肩膀上:“能不能睡醒再去?” 大概是烧糊涂了,他显得尤其孩子气,钟渝拿他没办法,强行把羽绒服给他裹上,冷酷无情地拒绝:“不行。” 第101章 他架着贺云承出了家门,外面可真冷啊,还下起了小雪,可饶是如此,等他带着人上车后,还是累出了一身汗。 钟渝一手拿冰袋敷在贺云承脑门上,另一只手腾出来给李岩打电话:“贺云承发高烧了,我们在去赫世医院的路上,麻烦你安排一下。” 李岩听完也急了:“我下午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高烧了?” “洗澡着凉了吧。”钟渝无语地说,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十五分钟我们就到了。” “好。”李岩应道,“我马上安排。” 火急火燎地到了医院,医生和护士都在门口等着了,一套检查下来没花多少时间,住的还是单人vip病房。 李岩打完招呼就出去了,房里只剩下两人。 贺云承手上输着液,人倒是清醒了些,还能和钟渝说笑:“这病毒真厉害啊,大意了。” 钟渝坐在病床边,闻言刺了他一句:“还是你更厉害。”到医院时烧到四十度五了,要是他今天回家晚点,这人估计都烧得半生不熟了。 “哪里厉害?”贺云承似笑非笑地挑眉,暧昧道:“上面还是下面?” 打着点滴还有心情调戏人,看来还是病得太轻,钟渝腹诽,时间也不早了,遂站起身来淡淡道:“我回去了,你在这好好休息。” “等等。”贺云承拉住他手腕,“这里有床,在这陪我不行吗?” 这病房是个套间,隔壁就是给陪护家属准备的卧室,厨房卫浴一应俱全,比高级酒店还方便。 钟渝回头,看着贺云承略显憔悴的脸,莫名有些不忍,但还是轻声拒绝:“我明早有考试。” 临近年关,不少专业课都结课了,加上他课本来就比其他人多,一门接一门的考试纷至沓来,明早就是门很重要的考试,他没法在这陪贺云承一晚。 “好吧。”贺云承失望地放开了他的手,不死心地讨价还价:“那再陪我十分钟?” 钟渝又坐回去:“好。” 贺云承眼也不错地注视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 “笑什么?”钟渝不明所以。 贺云承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没什么,就觉得有人陪着的感觉很好。” “你还缺人陪吗?”钟渝不理解,先不说他只是感个冒,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如临大敌,李岩也跟着跑前跑后办手续,再说他以前不是有过很多情人,又怎么会缺人陪? “缺啊,怎么不缺?”贺云承停顿了片刻,用那种仿似无所谓的语气说:“我小时候每次生病,都希望我爸妈能陪我一会儿,但他们很忙,永远只有保姆在照顾我。等我长大了,身边确实……有过很多人,但他们只是因为钱才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会在乎我到底开不开心。”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注视着钟渝,那种深邃的目光让人不太想直视,钟渝垂下眸子,轻声说:“我也是因为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和那些人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闻言,贺云承脸颊肌肉绷紧,眸色愈发深沉:“你不一样。” 钟渝眼睫微颤,不由自主地问:“哪里不一样?” “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钟渝呼吸停滞了几秒,感觉像失重了般,灵魂被抛了起来,又开始无限地下坠…… 贺云承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他对多少人说过喜欢?他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旋即他后知后觉,贺云承对他的态度发生改变,是从那晚他接回喝醉的贺云承,照顾了他一晚,今天对他说喜欢,也是因为照顾了生病的他。 贺云承或许不是喜欢他,只是喜欢被人照顾,从而移情罢了。 他不想和贺云承谈感情,他们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该谈感情,现在这样的复杂局面已经是意料之外了,又何必再节外生枝? 他已经很累了,没精力再去挣扎,只想要平静的生活,除了感情,贺云承要什么他都给。等贺云承腻了,结束这段关系,或者三年后协议到期,他们一拍两散互不亏欠,这样对彼此来说都好。 他们本来就不在一个世界,何况感情是这世上最脆弱的东西,无论开始得多么轰轰烈烈,也有热情消退的那一天,爱意化为厌倦,最后落得一地鸡毛,惨烈收场——就像他母亲当初非要和钟展庭在一起那样,他已经见证过了,又怎么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尽管心念翻涌,但钟渝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话语在舌尖转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平静又淡然地说:“烧糊涂了?” 贺云承望着钟渝,自己的心脏仿佛被钟渝攥住了,钟渝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他心脏跟着作出反应——比如现在,他就觉得心脏不太舒服。 他撇了下嘴角,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可能吧。” 钟渝看了下时间,十分钟到了,于是再次起身:“我走了,早点睡。” “嗯。” - 时间转眼就过,圣诞节快到了。 李岩提醒了下钟渝,贺云承生日在12月27号,不过按照惯例,他需要回美国陪母亲外祖过圣诞节,顺便过生日,等他回来已经是元旦后了。 既然提醒了,无论要不要一起过生日,礼物也总得送,不然说不过去。 李岩犹豫许久,还是拿捏着分寸地征求钟渝的意见,如果钟渝没时间,他也可以帮忙选。 第102章 “我自己选吧。”钟渝说,“用贺云承的钱给他买礼物算什么意思?” 李岩松了口气,“那感情好,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至于该送什么,钟渝也没考虑太久。 贺云承那种家世,从小就物质充裕,其实送什么都一样。不过相比起来,送点实用的东西会更好,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钟渝买了个打火机,贺云承抽烟肯定用得上,而且就算是稍微高端点的打火机品牌,价格也在他经济范围内。 贺云承出发去美国前,钟渝在机场把那个包装好的礼品盒送给他:“圣诞快乐,也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送给我的吗?”贺云承看起来很开心,笑着将他拥进怀里:“谢谢你,钟渝。” 钟渝抬手回抱住他,下颌抵在他肩上,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一路顺风。” “你真的不能和我一起去吗?” “我要考试,你知道的。” 贺云承有些泄气,“好吧。” 钟渝推了推他肩膀,提醒他:“时间要到了。” 贺云承放开他,端详了他两秒,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吻了下钟渝的嘴唇。 钟渝猝不及防,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周围,还好没多少人在注意他们。再去看贺云承,这人促狭地对他眨了下眼,挥手:“回见。” 钟渝抿唇:“……嗯。” 贺云承这次去了一周,踩着时间点回来陪钟渝跨年,他们在贺云承那套江景房里,隔着落地窗看江对岸的电视塔,等led屏倒计时数到0点,新年到来的那一刻,贺云承吻住了钟渝。 荧光闪烁,烟花齐放,绚烂多彩的光芒透过玻璃映进来,仿佛盛大灿烂的人间降临在他们身上。 江边跨年的人群还没散去,他们在成千上万人的祝福中接吻,耳畔是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一吻结束,贺云承意犹未尽地蹭了蹭钟渝鼻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钟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第41章 贺云承拂开钟渝额上汗湿的头发, 低头在他眉心吻了一下,吻完后和他额头相抵,低声问:“舒服吗?” 钟渝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 若有若无地应了一声。 贺云承轻笑,意犹未尽地又吻住钟渝嫣红微肿的唇瓣,辗转缠绵,直到心满意足才翻身下来, 侧躺到旁边, 将钟渝拥进怀里。 “困吗?” “还好。” “那我们聊会儿天?” “聊什么?” 贺云承想了想, 问:“你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 他指的是两人短暂分开的这一周,钟渝的生活非常规律,几乎家、教室、图书馆三点一线,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周做准备。 “复习, 考试。”钟渝话音微顿, “还有吃饭,睡觉。” “没有想我吗?”贺云承吻了吻钟渝后颈,话音里带着笑意:“我可是很想你的。” 又是这种暧昧的问题…… 颈后是湿热的吻, 麻麻痒痒的感觉沿着脊柱而下,钟渝心跳微乱,几乎是逃避般地闭上眼睛, 想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可贺云承又追问了一次。 “想我吗?” 其实有很多种处理方式,可以装睡, 一直保持沉默, 贺云承应该就不会再问, 也可以说复习很忙,没空去想其他事……但在今天这样的日子, 钟渝莫名不想让贺云承不开心,于是在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后,很轻地应了句“嗯”。 贺云承手臂稍微用力,把钟渝转了过去,和自己面对着面。他唇角翘起来,显而易见地开心,“那你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钟渝配合地问:“在做什么?” “我想想……”贺云承佯作思考了一会儿,简略地说:“陪我妈看秀,去看我外祖父母,和我妹妹去滑雪。” 钟渝轻轻挑了下眉,“你还有个妹妹吗?” “嗯。”贺云承点头,“我给你看她的照片。”说着伸手在枕头附近摸来摸去,可摸了半天都没摸着,便只好坐起身来,掀开枕头找。 还是没有。 “看到我的手机了吗?”贺云承问。 “没。”钟渝提醒,“会不会掉床下了?” 两人一起支起身体往床边看,钟渝看到他和贺云承的浴袍凌乱地扔在地毯上,其间还混杂着一些成团的纸巾和用过的套,显示着就在刚才,他们之间经历了怎样激烈的一场亲密……顿时就有点脸热。 “我看到了。” 贺云承说完,面不改色地光着身子下了床,从浴袍底下捞起手机,又爬上床躺到钟渝身边。 他把手机解锁,翻到相册给钟渝看。 钟渝望向他转过来的屏幕,照片里的女孩子金发绿眸,白皙脸颊上有几点无伤大雅的小雀斑,让她看起来尤其可爱,大概也就十来岁左右。此时她正抱着条黑白相间的小狗,对着镜头的方向努嘴做了个亲吻的表情,十分活泼灵动。 “她是不是很可爱?”贺云承眸底满是温柔的笑意,看得出来他很疼爱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的确是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应该不会有人不喜欢她,钟渝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嗯,很可爱。” “她叫nicole,不过我们更喜欢叫她niki。”贺云承笑着说,“她是我母亲和我继父的女儿,我亲眼看着她出生长大。” 第103章 “她多大了?”钟渝问。 贺云承:“十岁。” 和自己猜的差不多,那应该就是贺云承去美国之后才出生的,两人一起长大,并且相对来说母亲那方的血缘会更亲近,所以兄妹俩关系一定很好。 贺云舟虽然也和贺云承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但两人很少接触,加上与父亲不亲近,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兄弟之情可言。 “她刚出生的时候只有那么点大。”贺云承用手比了个大小,有些怀念地道:“软绵绵的,我都不敢抱她,可一转眼就长成漂亮的小姑娘了,真的很神奇。” 钟渝心念微动:“你很喜欢小孩吗?” “唔……”贺云承认真地思考片刻,“一般。” 话落他不知想到什么,忽而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坏笑,手抚上钟渝平坦的腹部,凑到钟渝的耳边,压低声音暧昧道:“但如果是你生的,那我一定很喜欢。” 钟渝:“…………” 他一把推开贺云承的手,眉心紧蹙忍无可忍地骂了句—— “滚蛋!” 这是贺云承第一次听见钟渝说粗话,还真有种别样的风味,他愉快地笑了几声,见钟渝真不理他了,又凑过去温言细语地哄:“我只是开个玩笑,别生气了。” 钟渝闭上眼睛,懒得搭理他。 “我错了,真的。” “……” 贺云承消停了一会儿,又一骨碌爬起来:“差点忘了,我给你带了个新年礼物。” 他动作太大,钟渝不得不睁开眼睛,就见他又下了床,从地上随手捡起件浴袍披在身上,开门出了房间。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他拿着个小盒子回来,从里面取出了一块腕表。 钟渝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手腕被拉了过去,腕间传来金属微凉的触感,贺云承把那腕表戴到了他手上,轻柔地给他扣好了皮质腕带。 “喜欢吗?” 贺云承笑意盈盈地问,眼里盛满期待。他很早就觉得钟渝的手腕很好看,就应该配一块不错的表。 钟渝垂下眸子,沉默地看着那块表。 墨绿色表盘,边缘带黑色渐变,表壳是铂金的,6点钟方向还嵌了颗小钻石,表带是方形鳞纹鳄鱼皮,非常精致漂亮,也适合钟渝这个年龄段。 但即便钟渝对表没有研究,也能看出这块表一定价值不菲,贺云承出手不是一般的大方,其他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他眼都不眨地就能花出去。 钟渝解开了表扣,把表从腕间摘了下来,递还给贺云承。 贺云承不明所以,笑容逐渐消散:“怎么了?” 钟渝没什么情绪地说:“太贵重了,也不合适。” “怎么个不合适法?” “我只是个学生。” 钟渝的意思是他是学生,所以不适合戴这样的表? 贺云承心想他上学的时候,还戴过比这更贵的,但他和钟渝确实不太一样,毕竟他从小就这样,已经习惯了,而钟渝身边大都是普通家庭的同学,会有顾虑也很正常。 “那你可以在家里戴。”贺云承说,“或者其他地方也行。” 钟渝摇头,态度很坚定:“可是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贺云承皱起眉:“为什么?” “贺云承。”钟渝缓缓吸了口气,“以后不用再送我这样的礼物,没有必要。”他不会觉得开心,只会觉得负担,不想越欠越多,并且深刻认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多么遥不可及。 贺云承没说话,只是缄默地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睡觉吧。” 终究还是让他不开心了,钟渝无奈地想。 落地灯熄灭,他在黑暗里阖上眸子,许久才有了些睡意。 似乎没睡多久,他被骤响的闹铃惊醒。 第一时间关掉闹钟,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忽然感觉手腕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果然是那块手表。 贺云承在他睡着的时候,又给他戴上了? 钟渝无声地叹了口气,摸索着将手表取下来,放在床头柜上,随即起床穿衣服。 他得回学校了。 *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早上钟渝醒来,那块表都在他手腕上戴着。每次他都会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贺云承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但等他晚上睡着,贺云承又会给他戴上,如此循环。 贺云承非常执着,似乎一定要他收下不可。 “贺云承……”钟渝想说我们谈谈,可后面的话被打断了。 “你不想要,我知道。”贺云承先发制人,喉结滚动了下:“我很少认真地想送人东西,这块表是niki陪我一起选的,她知道是要送给你,选的时候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他顿了顿,继续说:“东西送出去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钟渝抿唇,在这件事上,他和贺云承一直在拉扯对峙,并且谁都不愿意让步。 他们不光是家世地位的差距,就连性格上也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旦互相杠起来,就一定要有一个人妥协。 钟渝做了个深呼吸,“好……” 危机解除,他们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一起住在那套二居室里,每周做一两次爱,偶尔钟渝空闲下来,还会一起做顿饭。 再说公司那边,贺云承顶着压力开了几个害群之马,首要矛盾解决了,最重要的是要解决根本问题。 第104章 得益于家里那几位企业家长辈的教导,贺云承有了大致的想法,景宏最大的问题是管理混乱,各个部门间协调性差,部门内部还勾心斗角。这样一来,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大家就会互相推诿,把事情越弄越遭。 跟公司高层开了好几次会,调整了下之前的管理章程与考核方式——去掉不合理的部分,建立奖惩制度,该松的松,该紧的紧,尽量人性化的同时,森*晚*整*理又不会太松散。 驾驭人心也是门复杂的学问,贺云承沉下心看了不少书,又去请教长辈,总结下来,无非就是情怀和利益。 公司创立之初,核心班底十分厉害,加上背靠大集团,公司迅速发展壮大,一度差点上市。但后来从集团总部调来了个高管,仗着有后台在公司大搞官僚主义,内斗的结果是核心人员走的走、散的散,重要团队所剩无几,其他人也无心工作,就渐渐没落至今。 贺云承想办法把最初的核心班底挖了回来,毕竟是公司创始人员,多少都有点情怀。公司财务紧张,他就自掏腰包发员工福利——用情怀和利益将人笼络住,接下来就该画大饼了。 不会画大饼的总裁不是好老板,但画大饼也不是开空头支票,要有技巧地画,要画得又大又圆,但又不至于太遥远,让大家能看到希望,从而振奋起来,为公司创造价值。 大家对这位空降来的太子爷从最开始的不服,到佩服他的魄力,毕竟被开的那几人在集团董事会多少都有些关系,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们兴风作浪那么久。现在则是好奇太子爷的能力,想知道他能带大家走多远。 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景宏建筑终于逐渐走上正轨,年前还接到了个还算不错的项目。 目前为止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但他也不敢松懈,几乎每天都在加班。 对此贺敬海也挺惊讶,他原本以为这个大儿子已经废了,让他去景宏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还真让他干出了点名堂。 转眼年关将至,再过一个多星期就要过年了。 贺云承在跑步机上,边跑边问:“留下来一起过年吗?”最近太忙,健身都懈怠了,他可不想自己的八块腹肌化零为整,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立马就开始锻炼。 钟渝摇了下头,“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贺云承不解,“你家里又没其他人。” 刚说完他就反应了过来,坏了,嘴快了。 钟渝父母都不在,这不是揭人伤疤? 好在钟渝似乎并不介意,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舅舅给我打了很多次电话,让我去他那过年。” “哦……”贺云承稍微放下心,又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钟渝把手上的杂志翻过一页,垂着的睫毛轻颤了下:“看情况吧。” 贺云承把跑步机速度又调快一档,心里乱七八糟地塞了一堆事,公司里的,家里的……不知不觉越跑越快,忽而感觉呼吸困难。他反应很快地按下关机按钮,跑步机履带逐渐减速,他小心地从跑步机上下来,手脚痉挛麻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扶着跑步机原地坐下。 钟渝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抬眸看去,贺云承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像是喘不上气来。 心脏一缩,他把杂志扔到一边,大步上前:“怎么了?” 第42章 贺云承想说什么, 但他现在说不出话来,只是大口大口地呼吸,可又不太能喘得过气, 就好像每口气只吸到一半,就被人掐紧了脖子。 钟渝仔细观察了下他症状,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过呼吸了吧? 他冷静了下来, 目光四巡, 没在附近见着纸袋, 就直接用手捂住贺云承的嘴巴和鼻子,说:“慢点呼吸。” 贺云承配合他,努力让呼吸的频率慢下来,渐渐地窒息感过去, 他缓了过来, 感觉后背冰凉,都是冷汗。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之前比赛的时候也有过, 偶尔情绪激动了也会这样,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过度换气而已, 刚才他心不在焉, 就没注意呼吸的频率,不过钟渝的处理让他挺意外, 及时又聪明。 两人此时都面对面地坐在地上, 他缓缓地抱住钟渝, 头埋在他肩膀上,声线略显沙哑:“幸好有你在, 不过你怎么知道要这样做?” 虚惊一场,见他没有其他不适,钟渝的心终于落了地:“体育课老师讲过。” “这样……”贺云承话音带笑,慢条斯理地说:“你很关心我嘛,还说不喜欢我?” 钟渝呼吸滞了滞,掀起眼皮淡淡道:“那下次我不管你,让你死了算了。” 贺云承轻笑一声,改为拉住他的手,偏着头看他:“哪有这么咒自己男人的?” 钟渝皱眉,不耐道:“什么男人?” “难道不是吗?”贺云承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除了我以外,你还有其他人?” 钟渝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转动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开来,起身走向沙发:“去洗澡,你身上全是汗味。” 贺云承低头闻了闻自己,确实有汗味,不过没闻到其他奇怪的味道。刚运动完,正常人都会出汗,洗个澡就行了。他勾着唇角走到钟渝面前,弯腰在钟渝耳边暧昧地说:“那我先去洗澡,乖乖在床上等我。”话落轻丨佻地咬丨住了钟渝耳朵,含住那柔软的耳丨垂丨挑丨逗丨碾丨磨…… 第105章 热意从钟渝耳廓蔓延开,又麻又痒,他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肩膀,抬手推开贺云承的脸,压下心绪的异样,不客气地刺他:“就您那身子骨,省省吧。” 前段时间重感冒才好,今儿又差点喘不上气,也不知道贺云承那一身肌肉是不是白长的?比天天呆在屋子里上课学习的他还脆。 他那话相当于在说贺云承不行,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被人说不行,尤其还是自己的人,贺云承不乐意了,辩解道:“这次是意外!” “那之前高烧也是?” “当然。” 钟渝“嘁”了声,伸长手臂把杂志够回来,翻到刚才看到的位置,头也没抬:“洗你的澡去。” 话音刚落,贺云承忽然躬身,把他拦腰抱起,接着像抗麻袋那样,将他扛了起来。 钟渝面朝下,柔软的腹部担在贺云承肩膀上,胃部被挤压,他顿时就有些想吐,浑身都非常不舒服。 “贺云承!”他捶了下贺云承的背,奋力挣扎:“你有病吗?放我下来!” 贺云承一手箍住他的腿,一手在他臀上轻轻拍了拍:“乖,一起洗,让你见识下你男人的厉害。” 他左一句“你男人”,右一句“你男人”,钟渝肉麻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屁丨股还被打了一下,于是立马提高音量,警告道:“贺云承!” “在呢。” 贺云承悠悠道,脚步迈得快而轻松,一进浴室就把钟渝按在了洗手台上,热烈地吻住了他…… 结束之后,钟渝累得眼睛都睁不太开了,浑身软绵绵的,靠在贺云承肩膀上,由着他给自己清理。 “没有下次……”他哑声道。 他都这样了,还不忘跟自己算账,贺云承忍俊不禁,认错态度极佳:“是,下次我一定记得戴好那玩意儿。” 两人在浴室厮磨了一会儿,贺云承把人抱回床上,轻轻拥在怀里。 “晚安。” 钟渝闭上眼睛,轻声应了句“嗯”。 - 钟渝买的高铁票在腊月二十八号早上,贺云承开车送他去车站,停好车后,他解开安全带,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了钟渝的行李。 “谢谢。”钟渝接过行李箱,“我走了。” 贺云承忽然倾身过来,单手搂了下他:“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他动作很快,也很克制,没等钟渝反应就放开了手,钟渝拉杆上的手不自觉握紧,抿了抿唇:“嗯。” 钟渝家所在的城市离京城不远,也就2个多小时路程。 回到家时是中午,他在小区外面的餐饮店吃了饭,拎着行李箱上楼,开门后冷意连带着尘封的气味扑面而来。 他怔了怔,一时间竟不太习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迈步进门。 一年没有回来了,家里还是之前的模样,但总感觉清冷了很多。 他把窗户都打开,冷风吹进来时忍不住回想,去年的这个时候,也这么冷吗? 也是,这里不会有人等着他,问他吃饭了吗?在学校里都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么晚回来? 他已经习惯和贺云承同居的日子了,此刻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竟然有些怀念。 舅舅舅妈又打电话来催,钟渝不想去,但又碍于亲情不好拒绝,一直磨蹭到除夕早上,才坐车前往。 舅舅家在隔壁市,小区是新建的,窗明几净环境清幽,比他家那破小区看着好多了。他花了点时间才找到楼栋,在楼下的门禁系统输入了房号。 半天没人回应,他舒了口气,心想来都来了,现在回家不太好。 他又拨了次房号,等了大概十几秒,终于有了回应。 略微尖利的中年女音传出扬声器:“喂?谁啊?” “舅妈,是我。”钟渝说。 “是小渝啊。”舅妈笑了起来,“门开了,快上来。” 钟渝进了门,乘电梯上楼,刚走到门口,门就打开了。 舅妈站在门里,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道:“你这孩子来就来吧,怎么还带东西?”说着从钟渝手上接过了年货。 她烫了个时髦的卷发,还化了妆,比之前看起来年轻许多,钟渝差点没认出她来。 “愣着做什么,进来吧。”舅妈热情地招呼他,从鞋柜里给他拿了双拖鞋,“你舅舅和明轩去买菜了,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看看电视。” 茗轩是钟渝的表弟,在上高中,原本还有个表姐茗丽,但前几年出嫁了,年后才会带着孩子回来拜年。 钟渝坐在宽敞客厅的米白色真皮沙发上,打量四周华丽的布置,心想舅舅家什么时候买的这套房子?看得出来他们过得很好,公司危机不仅解除了,还发展得不错。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舅舅郑希明和表弟郑茗轩一起回来了,看到沙发上的钟渝,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渝来了啊。” 舅舅和母亲长得有点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钟渝纷杂的心绪平复了些,起身走去帮他们拿东西。 舅舅进了厨房,客厅里只剩下钟渝和郑茗轩。 郑茗轩成绩一般,又喜欢上网打游戏,总是被父母拿来和钟渝比较。这个年纪的少年多少都有逆反心理,听多了只会觉得烦,连带对钟渝——这位大人眼里别人家的孩子生出些不满,于是态度并不那么热络。 第106章 郑茗轩进门后就开始打游戏,手机外放里全是厮杀的声音,钟渝本就不自在,此刻更多了几分烦躁,便戴上耳机听音乐。 听着听着,忽然感觉有人在吵架,他摘下一边耳机,果然听到争吵声从厨房传来,一开始还压着音量,后面估计吵急眼了,声音越来越大。 “说了多少次,鸡我要用来炖汤,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你自己不讲清楚,怪我咯?” …… “有时间化妆,没时间去买菜,也不知道你见谁去了,大年三十我不想跟你吵。” “郑希明,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清楚!” 郑茗轩烦躁地“啧”了声,拿着手机往卧室的方向走,看样子对于父母的争吵,他已经习惯了。 钟渝则是意外,印象中舅舅舅妈的感情一直很好,认识的人都说他们上学时就是一对,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结婚多年也一直没红过脸,可谓伉俪情深。 可就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他们就吵了起来,在过年这样的日子里,甚至不顾外面还有孩子。 争吵声渐渐低了下去,钟渝垂着眸子,心想果然,大多数感情都是脆弱的,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年夜饭时间,一家人在桌边落座,共享这一顿丰盛的晚宴。 饭桌上,舅舅舅妈轮番问钟渝问题,问他适不适应学校里的生活?学习忙不忙?考试怎么样?有没有缺什么? 钟渝滴水不漏地答了,说一切都好。 “多亏去年你那一百万,公司的难关算是渡过去了。”舅舅喝了点酒,酒意上头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地问:“不过你是怎么弄到那么多钱的?我去问了,你家那房子还没过户吧?” 来了。 钟渝心头泛起丝丝缕缕的厌倦与烦闷,这个问题他们已经问过很多次,每次他都用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了,可现在面对着面,他总不好再东拉西扯。 他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撒谎,也不喜欢撒谎,可他们偏偏要逼他撒谎。 在钟渝沉默的时间里,郑明轩夹了块糖醋排骨,随口说:“渝哥不是状元吗?又是高材生,兴许有老板看上他了,提前签他进公司么,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小孩子别瞎说。”舅妈嗔了他一句,“小渝,你别介意,我们也是关心你,怕你……” 她欲言又止,钟渝在心里帮她补上,怕他去做坏事么……但再坏的事,他也经历过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借用了郑明轩的理由,“嗯,有个公司提前签了我,要我帮他们打三年工。”他顿了顿,话音一转,开玩笑地轻声说:“不然我去卖肾吗?” 舅妈露出个松了口气的表情,复又笑起来,给钟渝夹了块红烧肉:“那我们就放心了,多吃点,你看你多瘦。” 钟渝再也没了心情,面上却不显,一家人和和乐乐地吃了年夜饭。 他帮着收拾了碗筷,舅舅舅妈又因为洗碗问题吵了起来,他手足无措地被赶回客厅,心想这真是个糟糕的年,或许跟贺云承一起过年也不错。 午夜十二点将要到来时,他接到了贺云承的电话。 “烦死了!”贺云承在电话里抱怨父亲家族那些繁复的礼仪,“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多规矩?” 钟渝想象着他的表情,一定皱着眉头,像条被惹急了的狗,只能四处拆家撒气,不由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贺云承问,“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啊。”钟渝背靠着阳台栏杆,垂眸看着地面:“怎么不开心?” “那想我吗?”贺云承趁热打铁。 钟渝缓缓呼出口气,沉默了许久,才低不可闻地说—— “想吧。” 第43章 年后开学, 或许是因为忙碌,时间过得尤其快。 春末夏初的四月底,t大建筑院举办了一个设计展, 向全校师生以及社会人士开放,展品为学院评选出来的优秀学生设计作品,包括优秀毕设,以及在校生优秀课设——钟渝的设计作品也在参展之列, 为此他还熬了几个大夜, 尽可能把概念图和模型做到最好。 展览办在了建筑馆一楼大厅, 按主题分了几个区域,钟渝的作品名为《重构乌托邦》,是一座为居民提供社区服务,如餐饮、健身、阅读、交流等功能的社区休闲会所。 由于临近毕业季, 学校在这周六还特别邀请了一些相关企业代表人来参展。t大建筑在国内建筑业地位超然, 故而展厅来来往往的人里除了学生外,还有许多身着正装的成功人士,而钟渝作为设计者需要待在馆内, 为参观者介绍他的设计理念与建筑特点。 “乌托邦本意为空想主义,是我们人类理想中的完美世界,人们可以自由、平等与快乐地生活。但既然是理想, 那又怎样才能把它投射到现实?”钟渝话音微顿, “在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渔人误入桃林, 从而发现了一个安宁美好的世外桃源——所以在我的设计中, 运用了很多大自然元素, 用耸立的树木枝干作为外墙与的室内装修意象,实现人与自然的交互……” 他正给面前的参展人解释作品名的含义与设计理念, 扭头就对上了贺云承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愣了下。 ——贺云承没跟他说过要来。 钟渝迅速整理好思绪,继续有条不紊地介绍:“建筑楼层设计灵感来源于梯田,以自由曲线垂直堆栈,室外设计则仿照丘陵地貌,水池与广场高低错落,与起伏的楼层相互呼应……蜿蜒的人行道连接广场出入口,以景观树隔离,打造一座现实中的世外桃源……” 第107章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不时还会有人提问,无论那些人问什么,他都能彬彬有礼、从容不迫地解答。 贺云承眼也不错地注视着钟渝,在所有人目光焦点下的钟渝是如此迷人。 许多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钟渝精致的皮囊之下,埋藏着更加耀眼的灵魂,这使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引人注目的光芒,让人情不自禁地走近 ——这个人是他的,他真真切切地拥有着钟渝。 他见证着钟渝的努力与奋斗,见到过他绞尽脑汁,就连个楼梯的位置都要仔细推敲,也见到过许多个晚上,书房里凌晨三点依旧亮着的灯光。 他也分享着钟渝的喜怒与哀乐,正如此时此刻,他感到无比的开心与幸运,以及……发自内心的自豪。 现场人那么多,他们的视线隐秘地交流着,在空中短暂交汇,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和钟渝是如此亲密,但这些人没一个知道。 又一个人提问完,贺云承心念微动,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关于你刚才介绍的水景循环与气流交换,我有些问题想跟你交流交流。” 钟渝眉峰微不可察地一挑,没料到贺云承也来凑这个热闹,于是看向他,面色无异:“您请说。” 贺云承说出了他的问题,还提了一些自己的想法,钟渝更意外了,贺云承竟然注意到了别人忽略的地方,角度还挺新颖,提出的想法也可圈可点。 钟渝认真起来,两人就这些内容展开了讨论,一时间都没注意周围的变化。 交流结束,贺云承唇角微勾露出个浅笑,伸出手:“这位……” 他装模作样地顿住了,钟渝意会,这是要跟自己玩装陌生人游戏……再说展板概念图上不是标注了作者名,难道还不够显眼吗?他腹诽完,握住贺云承的手:“钟渝。” “哦,钟渝同学。”贺云承笑容愈深,“我们公司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展会志愿者听他这么说,适时地向钟渝介绍:“这位是景宏建筑的贺总。” “……” 钟渝沉默了几秒,看着西装革履、温和绅士,一副商业精英相的贺云承,不太走心地说:“贺总好。” 贺云承笑着递了张名片,“感兴趣的话随时联系我。” “谢谢。”钟渝接过来,名片黑底烫金字,纸质手感极佳,设计得简洁大气,贺云承名字旁边写着他的职位——ceo。 他还是不太习惯这么正经的贺云承,贺云承平时在他眼前的模样,总会让他忘记贺云承是个管了两百多号人的公司老板。 手腕忽然一紧,熟悉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到钟渝的四肢百骸,连带他心脏跟着加速跳动了下。 ——贺云承走了,临走之前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握了下他的手。 好不容易有了短暂的空闲,钟渝看了下手机,贺云承给他发了消息,问他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他抿了下唇,学校里人多眼杂,不太方便…… 但是可以在学校外面吃。 “好。”他回复,“我们去校外吃吧。” 贺云承无所谓在哪吃,只要和钟渝一起就行,遂愉快地答应了:“那我一会儿来接你。” 午饭时间,钟渝循着定位找到贺云承时,那人已经换下了那身板直的正装,换了身时尚的休闲服,正抱臂靠在栏杆上,两条长腿交错,百无聊赖地叼着墨镜腿发呆。一个身高腿长衣品极佳的混血帅哥,在一众朴素的学生里相当惹眼,钟渝已经看到好几个人偷拍他了。 钟渝站在马路对面,给贺云承发了条微信:我在对面。 消息带来的震动瞬间唤醒了对面的人,贺云承低头看向手机屏幕,又很快抬起头,看到钟渝时唇边绽开笑容——是那种见到喜欢的人,自然而然的开心的笑——钟渝在热恋期的杜少恒脸上看到过很多次。 贺云承是看到了我,所以才高兴,钟渝心想,贺云承或许是真的喜欢我…… 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涟漪,他似乎开始动摇了,那些难堪痛苦的回忆忽然变得很遥远,他想起来的,都是那些温馨的点滴。贺云承有时犯二,让自己觉得无语又想笑,但他有时又很靠谱,在他身边就会莫名有种安全感。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只要不是铁石心肠,就不可能不动容。 但是那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是那么清晰,他们分立两边注视彼此,仿佛咫尺之遥,伸手就能碰到对方,可只要继续往前迈步,等待他的就是万丈深渊…… “钟渝。” 在他混乱的时候,贺云承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跃跃欲试地提议:“前面新开了一家店,我们去尝尝?” 钟渝压下纷杂心绪,浅淡一笑:“好。” 很开的店面很宽敞,桌椅地面还未染上厚重油污,装饰整洁干净,两人在桌边坐下,刚点完菜,钟渝就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眼皮一跳,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杜少恒坐在不远处,此时也正一脸讶异地看向这边。还是被熟人撞见了,不过杜少恒向来思想单纯,也不爱八卦,应该也不会多想。 “少恒。”钟渝镇定地应了他一声,随即发现坐他对面的是他女朋友唐佳薇,两人打过照面,便也友好地对她笑了笑。 “诶?”杜少恒注意到了贺云承,先是呆了一呆,继而转向钟渝:“这位是?” 第108章 贺云承眉峰微动,想知道钟渝会怎么介绍自己。 “我朋友。”钟渝面不改色地说,“贺云承。” “哦……”杜少恒笑起来,对贺云承举了举茶杯,“你好。” 贺云承也对他举杯,露出了他那花花公子般颠倒众生的笑容:“你也好啊。” 杜少恒女朋友笑出了声,眉眼弯弯地对钟渝说:“你朋友好帅!” 可不是,孔雀开屏么……钟渝转移话题,“你们也来这吃饭?” “嗯。”杜少恒爽朗道,“她今天过来,我想着学校里吃腻了,换换口味。” 几人闲聊了会儿,菜依次上来,钟渝忙了一早上,早就又饿又渴,不过他即便吃得快,动作也很斯文。 他们最先吃完,便跟杜少恒道了别。 人走了,女朋友还望着他们的远去的背影,杜少恒有些吃味,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酸溜溜地说:“走远了。” 唐佳薇噗嗤一笑,“你吃醋啊?” 杜少恒没说吃没吃,只是低声哼了哼,意味不言而明。 唐佳薇连忙安抚自己的男朋友,说:“我看他们,不是因为帅,就是……”她蹙起眉,微微偏了下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大概就是……他们之间有一种氛围,不像朋友,更像是……恋人。 “就是什么?”杜少恒问。 唐佳薇回忆了下和钟渝短暂相处的经历,大都是杜少恒带她和室友吃饭,钟渝的言行举止看起来都不像gay啊,就是个有点孤僻但性格温和的帅哥。 而且杜少恒也说过钟渝有女朋友,那应该就是关系稍微好一点的朋友吧。 她眼珠狡黠一转,开了个玩笑:“你觉得他们般配吗?” 杜少恒吓了一跳,“啊?” 钟渝和他朋友,俩男的,般配? “可、可是钟渝有女朋友啊!”杜少恒直男惊恐,“这可不兴般配啊!” 唐佳薇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捂嘴直笑:“我开玩笑的……在我眼里,你是最帅的!” * 5月下旬,接连来了两个好消息,一是钟渝的作品入围了“谷雨杯”,即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的决赛,很大可能获奖。二是他的文章通过审核,成功地在国内一家含金量很高的期刊上发表。 相熟的同学吵着让钟渝请客,庆祝他往大佬世界又迈进一步,而且正好钟渝的生日也到了。 时间选在了5月20号,21号是周一,大家要上课,没法敞开玩儿。 钟渝的人缘还不错,虽然他话少显得孤僻,但实际上他性格好,好相处。他可能不会主动和你说话,但如果你拿问题去问他,他就会很耐心温和地解答,直到你懂为止。小组作业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做很多,从不抱怨邀功,还能挑大梁一拖三,故而大家都喜欢和他分到一组。 毕竟一个长得好看,又说的少、做的多的人,谁不喜欢? 都是大学生,娱乐项目也就那些,一起吃个饭,再去唱个k,反正这些学校里都有,方便也便宜。 总共八个人,杜少恒、廖聪和张维远,这三是之前的室友,外加同班的两个女生两个男生,之前有过接触,算是钟渝比较熟悉的人。他们在ktv订了个中包,一群人玩游戏的玩游戏,唱歌的唱歌,钟渝本来在角落发呆长蘑菇,突然手里被塞了个话筒。 “来,寿星唱一个!”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钟渝被赶鸭子上架,无奈地说:“我唱歌不好听。” “没事儿,唱就完事儿!”杜少恒笑道。 钟渝暗叹口气,点了首抒情的英文慢歌。他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听这首歌,慢慢地歌词和旋律都很熟悉了,闭着眼都能唱,也不至于太难听。 刚唱第一句,就有人惊讶地“哇哦”了声,钟渝虽然抗拒在人前表现,但迈出这一步后,倒也没想象中难受。 唱完之后,所有人都鼓起了掌喝彩,廖聪双手在嘴边拢了个喇叭,就他声音最大:“这不是挺好听的么!” 大家又拉着钟渝玩游戏,他运气不太好,一直输,被灌了好些酒。头晕脑胀,视线里看到的东西都在旋转,他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清醒。 手机震动了下,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来自贺云承。 [要回来了吗?] 钟渝缓慢地皱起眉,贺云承不是要出差吗?今晚的飞机,按理来说应该已经走了。 “你怎么还没走?”他回。 屏幕上跳出了通话邀请,钟渝呼吸微滞:“我接个电话。”话落起身离座,走到外面接电话。 “推迟了几个小时。”贺云承说,“我在家等你回来。” 钟渝心跳乱了半拍,看了眼时间,离午夜0点只差不到半小时。 “好,我很快就回来。”说话的时候他揉了揉眉心,感觉脚下软绵绵的,都不太站得稳。 “我去接你?” “不用。” 贺云承撇了下嘴角,钟渝不希望被同学看到,从来不让他去接,搞得跟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似的。 “那注意安全。” “嗯。” 钟渝回了包间,拿起随身物品,歉意地跟大家告别:“我有事,要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儿。” 他一出去接电话,杜少恒就知道多半是女朋友查岗了,此时听他这么说,暧昧地笑了笑,摆手道:“我也回去了,不早了,明儿还要上课呢。” 第109章 “那行,今晚就先散了吧,改天再聚。”一个男生说。 大伙儿一起走出ktv,除了钟渝以外其他人都住校,可以结伴走。杜少恒担心钟渝喝醉,问要不要送他,钟渝婉拒了。 他看着挺清醒的,走路和说话都很利索,就是脸有点红。 杜少恒放了心,“你怎么回去?” 这个点没校园车了,运气好的话能打到出租,钟渝刚想说什么,一辆车停在了他们身边。 车窗降了下来,宋明璟的脸出现在眼前:“要我载你一程吗?” “学长好。”杜少恒笑眯眯地打招呼。 “你好。”宋明璟温和地笑道,旋即视线又转到钟渝身上,音调上扬:“嗯?” 钟渝犹豫了下,还是婉拒:“谢谢,但是不用了。” “别客气,我也没其他事。”宋明璟手搭在方向盘上,“何况这么晚了,你要骑自行车回去吗?” 还可以骑电动车,钟渝心里默默补充,不过宋明璟说的有道理,他也想早点回去。 他上了车,坐在副驾上,等他系好安全带后宋明璟把车开了出去,问他住哪。 钟渝报了小区的名字。 “挺近的。”宋明璟说,“房租很高吧?” 钟渝:“嗯。” 宋明璟又问了些钟渝的近况,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小区门外。 钟渝下了车:“谢谢。” “不用谢。”宋明璟莞尔,话音带笑地挥手:“晚安,学弟。” 钟渝:“……晚安。” 贺云承从墙角阴影下走出来,看了看车开走的方向:“那是谁?”他刚才看了全程,那人对着钟渝笑,还跟钟渝说晚安,那眼神语气……他不太舒服。 “一个同系学长。”钟渝此时反应迟钝,没察觉他情绪的异样:“我们回家吧。”森*晚*整*理 “喝酒了?”贺云承闻到了他身上浅淡的酒气。 “嗯。”钟渝点头,“喝了一点。” 贺云承安静了一会儿,又回过味儿来:“你刚才叫学长,叫你同学是‘少恒’,为什么到我这就是连名带姓?” 钟渝:“那你想要我怎么叫你?” “亲切一点。”贺云承眯了眯双眸,故意道:“比如云承,承哥,或者……老公?” 钟渝脚步微顿,侧过脸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加快了迈步的速度。 “喂!”贺云承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上楼,即便钟渝表现得很正常,实际上他头重脚轻,脑袋晕乎乎的,看东西像是蒙了层雾。 进门后,客厅的餐桌上放了个精致的小蛋糕,贺云承抬腕看了下表,时针分钟刚好在刻度12重合,0点一过,就是5月21号了,钟渝的生日。 “正好。”他笑着点燃蜡烛,钟渝注意到,他一直在用的是自己送他的那个打火机。 “钟渝,生日快乐!” 钟渝垂眸看着被捧到面前的蛋糕,那跃动的火焰就像他此刻的心跳,他眼睫微动,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贺云承蹙眉,随即又笑开:“许愿吧。” 钟渝闭上眼睛,许了个愿望,接着吹灭了蜡烛。 “许了什么愿望?” “说了就不灵了。” “好吧。”贺云承妥协,“那你去年许的愿望实现了吗?” 钟渝缄默片刻,说:“实现了。” “什么愿望?”贺云承追问,“既然已经实现了,说了也没关系。” 钟渝面色不变,随口道:“希望我能考第一名。”他已经忘了当时许的什么愿望,或许他当时根本就没许愿。 贺云承大为失望,“这也叫愿望?” 钟渝反问:“那什么才叫愿望?” “当然是那种很难实现的才算,你考第一不是板上钉钉吗?” “比如?” 贺云承板着脸,一本正经:“比如我小时候许愿要当总统。” 当总统?钟渝顿了几秒,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确实是贺云承能许出来的愿望,他要是当了总统,某国人民的生活估计得水深火热。 蛋糕不大,几口就能吃完,贺云承不爱吃甜的,但钟渝把蛋糕递到他嘴边时,他还是低头咬了一口。注视着钟渝染着薄绯的脸颊与耳朵,他忽然起了坏心,手指快速地沾了奶油,点在钟渝鼻尖上。 钟渝猝不及防,压根躲不开,于是也以牙还牙。 两人互相抹奶油,在客厅里追逐笑闹,闹着闹着,不知谁先主动的,吻到了一起。 贺云承品尝着钟渝唇丨舌间奶油的甜与酒味的香,逐渐加深了吻。 不知是酒劲姗姗来迟,还是其他的什么,钟渝越来越热,感觉呼出来的气都是灼热的,脑子里像塞满了浆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旋转…… 他也不清楚哪来的力气,将贺云承推到沙发上,紧跟着压坐到了他身上。 贺云承喉结不住滚动,任由钟渝扯掉他的衣服,亲丨密丨接丨触的那一瞬,两个人都急促地吸了口气。 这是钟渝第一次在这件事上主动,贺云承兴奋得头皮发麻,难以自控的往上抬丨了丨下丨腰。 “唔……”钟渝喉间溢出低丨吟,仰起头急促地呼吸。 贺云承贪恋地盯着他凸起的喉结,直起身,想要啃噬那块脆弱的骨头,随即就被抵着肩膀按了回去。 第110章 钟渝垂眸,居高临下地看来,面无表情嗓音沙哑:“别动。” “好。”贺云承胸膛不住起伏,对上他发红湿润的眼眶,强行压抑住冲丨动:“我不动。” 力气耗尽之时,钟渝头埋在贺云承肩膀上,在两人逐渐平复的呼吸声里,迷迷糊糊地想—— 我是真的醉了。 第44章 “什么时候走?”钟渝轻声问。 “3点。”贺云承抱着他, 轻轻啄吻他肩膀与颈侧,“过几天我就回来了。”今晚的钟渝性感得要命,无论是他生疏青涩的动作, 还是他湿润迷蒙的眸子,又或是他克制压抑的声息——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天知道他有多么不舍得走,要是可以的话, 他想天天和钟渝在一起, 像一对普通情侣那样, 一起吃饭、散步、睡觉…… “推迟没关系吗?” “没关系。” 贺云承掌心摩挲着钟渝温热的皮肤,这次出差是要去外地谈合作,如果能谈成,那么对公司接下来的业务发展将大有裨益。约了明早……哦不, 已经是今早了, 跟对方约的10点,本来要提前一晚过去准备,但是他想陪钟渝把生日过了再走。 其他人已经先飞过去了, 他凌晨3点出发去机场,在车上和飞机上睡一觉,应该就差不多了。 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动, 贺云承微松开手:“怎么了?” 钟渝直起腰, 垂着眼皮看向他:“几点了?” “不用管。”贺云承还舍不得放开他,再说时间到了李岩会来接他, 不会迟到的。 钟渝手抵在他胸口, 想推他, 下一秒却被贺云承抓住了手,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身上, 笑眯眯地问:“手感怎么样?” 没用力的时候,肌肉是软的,而且贺云承的肌肉起伏分明,形状很好看,手感也不错。 钟渝没说话,抽了抽手,想从他身上起来。 贺云承松开他的手,改为箍住他的腰,钟渝脸皮薄,让他说句亲密话可不容易。 但贺云承一向无赖,此路不通,他就换个要求,桃花眼里满是笑意:“或者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 他说话的时候,钟渝敏锐地察觉到他又有了兴奋的势头,贺云承精力向来旺盛,怕他没完没了耽误行程,于是捧住他的脸,低头吻了他一下。 柔软唇瓣一触即分,仿佛雪花落在枝头般温柔,贺云承的心脏却为之强烈地震颤着,涌出一股股甜蜜绵长的暖意,将胸腔里填得满满当当——这也是钟渝第一次主动吻他。 他抱紧了钟渝,脸埋在他颈间:“钟渝,我好开心啊。”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如果是的话,那我真的好开心啊…… 离得那么近,钟渝感受到了他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隔着骨血与皮肤传递到自己身上,连带着他的心跳也开始加快,像是他们血脉相连、共用着同一个心脏。 钟渝也抬起手,紧紧地抱住他。 他们就这么安静地抱了一会儿,钟渝从沙发上下来,在地上那一堆衣服里找到了手机。 凌晨一点半,距离贺云承出发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回过头,就见贺云承随手抓过旁边的棉质t裇,擦了擦腰丨腹。 钟渝想起方才的混乱,顿时就有些脸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喝醉了,在小区外看到等他的贺云承时,心里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难以抑制的冲动。 贺云承把弄脏的衣服放到一边,笑着问他:“一起洗澡吗?” 钟渝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避开他的视线,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两人迅速地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钟渝又看了下时间,还剩一小时零五分钟。 “东西都收好了吗?”他问贺云承。 贺云承:“收好了,在客厅的行李箱里。” “那睡一会儿吧。”至少还能睡个把小时,不然太累了。 贺云承也打算先睡一觉再走,主要是想和钟渝多待一会儿。他爬上床,将钟渝拥进怀里,吻了下他后颈。 “晚安。”他说。 钟渝声音很轻:“晚安。” 钟渝眠浅,迷迷糊糊间听到贺云承说话的声音,他清醒了些,贺云承压低了嗓音,正在和人打电话。 “……等我五分钟。” “知道了。” 贺云承轻手轻脚地起床,拿起睡觉前就准备好的衣服,快速地换上,正系衬衣纽扣,一回头,发现床上的钟渝已经睁开了眼睛。 “吵到你了?” 钟渝摇了下头,声线是缺眠的沙哑:“没有。” 贺云承轻笑了声,系上最后一颗扣子,拿上外套和领带,俯身吻了吻钟渝额头:“我走了,睡吧。” 钟渝抿唇:“嗯。” 贺云承走了,走之前关上了卧室的灯。 房间里暗了下来,钟渝睁着眼睛,看了许久的天花板。 - 设计展要持续半个月,钟渝认真地看完了所有的展品,尽量去分析理解每一件作品的设计亮点,毕竟如果只顾孤芳自赏,而不去睁开眼睛看世界,学习别人的优点,那么只会停步不前。 然后他看到了宋明璟与他伙伴的作品。 作品主题为未来世界,作品名是《绽放·崩颓》,刚看到的那一刻他有些……震撼。 如作品名那样,整栋建筑上半部分高耸入云,锋利的墙壁直插云霄,楼层像一个又一个嵌套在一起的培养皿。下半部分却在崩溃湮灭,宛如深埋地底的、腐朽的树根…… 第111章 他们的设计太前卫了!无论造型还是功能,很多地方完全不是正常人能想到的,现实生活中也根本不可能出现。而且这个模型的难度也太高了,纯手工是做不出来的。 “3d打印吗?”他问宋明璟,看这复杂程度,得一部分一部分分开打印,最后再组合起来吧? 宋明璟笑着点了点头,“分成几个部分打印,每块分别编号,再按编号顺序组装起来,花了挺长时间。” 和钟渝想的差不多,但他更感兴趣的,是他们的设计灵感。 宋明璟耐心地做了解答:“是我们团队里另一个人想到的,他是个游戏爱好者,赛博朋克你知道吗?” ”嗯。“钟渝知道赛博朋克,描述的是一种未来世界里,科技高度发达、人工智能盛行,但社会秩序却趋近崩坏的新潮概念…… “他在打游戏的时候,灵光一闪,就有了这个作品的想法雏形。”宋明璟说,“然后我们讨论了下,觉得可行,就找了很多资料,确定方案后,最后做出来的效果就是这样。” 钟渝了然,很多时候设计灵感都在电光石火间迸发,比如悉尼歌剧院,就是丹麦建筑师jorn utzon在吃橘子时,看到剥开的橘子瓣,突然来了灵感。当年他的设计稿还因为太过前卫、建造难度太大而险些落选,建成后成了世界著名的地标之一,也让他获得了建筑界最高奖——普利兹克建筑奖。 “你觉得怎么样?”宋明璟笑容温和,专注地看过来,似乎很想听他的评价。 “很震撼。”钟渝如实说,“是这个展厅里,我看到的最好的作品。”至少是最特别的。 宋明璟笑容愈发灿烂,脸颊的酒窝像盛了蜜一般,将他并不那么精致的五官衬得生动明朗,让人看了就心情舒畅。 “这是我听到过最好的评价,我很开心!”他话音一转,对着钟渝眨了下眼睛:“不过我也看了你的作品,我也觉得你在这里是最好的。” “学长,过誉了……我的还不够成熟。”钟渝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且他有自知之明,虽然他的作品也不错,但没有宋明璟他们的成熟全面,设计也不够大胆超前。 “哈哈哈。”宋明璟笑出声来,他特别喜欢逗钟渝,因为每次钟渝手足无措的反应都很可爱,看上去似乎面无表情,但仔细看他会错开视线,耳尖还会红…… “毕竟我们比你多上了几年学,人还比你多。”宋明璟安抚道,“我大二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厉害,好好学,你肯定能超过我们!” 钟渝微微一笑:“谢谢。” “对了。”宋明璟想到什么,“我们成立了一个工作室,你想去看看吗?” 钟渝:“工作室?” “嗯。”宋明璟颔首,“我和两个伙伴,也就是这个作品的另两个设计者。” 钟渝有点兴趣,他也想见见另外两个人。 “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的?”宋明璟笑着反问,“如果你有空,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好。” 宋明璟开车,把钟渝带到了一栋教学楼后面的活动间,这里以前原本是院团委办公室,后面建了新楼就搬走了,空出来给学生或者老师用。 “我去跟副院争取来的,用来当工作室办公地点,省了一大笔房租。”宋明璟解释道。 他以前是学生会主席,各方面都很优秀,和老师们关系也很好,所以当初申请这个活动间时,并没有费多少力。 推开门,正凑在一起聊天的两个人同时扭过头来,宋明璟脚步微顿,“正好大家都在。”他向钟渝招了下手,示意他上前,“来,给你们介绍位学弟。” 女生看到钟渝,立马挑起眉,脸上绽开个笑容,伸出食指晃了晃:“诶,不用介绍,我知道他。” 她妆容偏暗色系,黑色长发用一只铅笔挽了起来,工装裤搭修身黑t,是个看起来很酷的女生。 ——但钟渝确定没见过她。 “钟渝,对吧?”她抱着手臂,绕开桌子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涂了黑色甲油的手:“陈雁秋,研一。” 对方是女生,钟渝礼貌地握了下她的手,很快就放开——她的手指有些凉,不像贺云承,总是火热的。 她应该就是群里的“yan”,钟渝心想,学着她的语气句式,说:“钟渝,大二。” 陈雁秋轻笑,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人,比之前照片里还要好看,果然是他们院的新晋草儿。而且一个男的皮肤居然比她好,真是没天理! 他们之前就听宋明璟提过几次这个小学弟了,今天还带了过来,不会是有情况吧? 她扭过头,揶揄地看向宋明璟。 宋明璟坦荡地和她对视,微微耸了下肩。 她又轻轻地挑了下眉。 宋明璟指向坐在电脑后,戴了副黑框眼镜,看上去胖胖的那个人,继续介绍:“金晓烽,也就是我刚才跟你说,喜欢打游戏的那个。” “你好。”金晓烽笑着对钟渝挥了下手,“我太胖了,动一下就出汗,就不站起来了。” 他说那句话是自嘲,其实也没有很胖,不过因为他态度友善,也不会让人觉得他这样是在故意轻视自己。 钟渝弯了弯眼睛,说:“学长好。” 姓金的话,应该就是群里的“金多虾”?这样一来,群里的人就能对上号了。 第112章 宋明璟介绍完他的伙伴,对钟渝说:“地方不大,也有点乱,但我们花了很多心思布置,我带你转转吧。” 钟渝:“嗯。” 房间大概二十几个平方,摆了几张办公桌,上面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各种资料与设计图稿,钟渝甚至还看到了手办。墙角则放了几个模型,有一面墙上贴满了各种照片,有些是拍立得拍的,也有单反拍的高清图——是他们聚会或者旅游的照片,看得出来他们三个的关系应该很好,否则也不会合伙开工作室。 “学长,你们是一届的吗?”钟渝忍不住问。 他声音不大,但陈雁秋还是听到了,短促地笑了声,说:“不是,我们比他高一届。”话落用下颌点了点宋明璟,“这人卷王,提前毕业的,可没几个人卷得过他!” “哎!”宋明璟笑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钟渝低头失笑。 出工作室出来,宋明璟想送钟渝回去,被他婉拒了。 “谢谢,但真的不用,今天已经很麻烦了。” 宋明璟笑容不变,一手抄兜,把玩着兜里的车钥匙,温声道:“我们挺有缘分的,可以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钟渝缓缓地吸了口气,扬起唇角:“好,以后不会了。” 两人道了别,钟渝想去学校生活区吃饭,眼见再走几步就到了,迎面遇上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去年他见过的那位老爷爷。 正纠结要不要打招呼,老爷爷反应比他快,笑得和蔼:“小同学,又遇见你了。” 他还是和去年那样,推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穿着朴素的衣服,头发花白,和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 钟渝也笑了,“嗯,您还记得我?” “记得啊。”老人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开玩笑道:“我虽然眼睛花了,但脑子还没花。” 钟渝也不由看向他,老人至少70多岁了,脸上布满皱纹,但岁月的磋磨并没有使得他老眼昏花,眼神依旧很清明。 “上次我说过,如果再遇见你,就送你几本书。”老人温和地看着他,“看来我们很有缘分,不嫌弃的话,你跟我来。” 第45章 钟渝抱着一叠书从老式居民楼里出来时, 还有点恍惚。 虽然早有预测,这位老人应该不简单,但没想到他居然是建筑院以前的院长余丛飞, 终生荣誉教授,建筑系正在用的一些教科书就是他编的。 而且钟渝的指导老师李舸李教授,还是他以前的学生,要按武侠小说里论, 他算是自己的……师祖? 余教授还说看过他发表的那篇论文, 夸他写得不错, 让他再接再厉。余教授还跟他聊了会儿家常,问他学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温和亲切,就像位普通长辈对小辈那样。 余教授老伴儿也在家,临近饭点, 热情地留钟渝吃饭, 饭后他还陪余教授下了会儿象棋。 “你和我孙子孙女差不多年纪。”余教授笑着说,“不过他们都在国外,和爸妈一起, 过年才会回来看看。” 临走前,老两口叮嘱钟渝有空的话就过来坐坐,和他们说说话, 也热闹热闹。 钟渝答应了。 他把书带回家, 最顶上的是一本老式硬皮装订的《中国建筑史》,作者梁思成。剩下的则是各类建筑相关书籍, 涵盖了建筑这门学科的方方面面, 甚至还有余教授以前整理的设计手稿, 以及市面上买不到的绝版书。 这些书大都很旧了,纸张边缘都磨毛了, 泛着经年日久的黄,页面上钢笔写下的批注褪了色,但字迹依然清晰遒劲,字里行间都是余教授年轻时的心血与经验总结,钟渝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获益匪浅,是无论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他打算抽时间好好啃透这些书。 刚把书整齐地在书架上码好,他隐约听到了门铃的声音,停下动作,凝神听了听。 叮咚—— 又一声,确实有人在按门铃。 钟渝蹙起眉,从书房出去:“谁?”他没点外卖,也没有快递,谁会这个时候来? 没人应,但门铃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 大白天的,总不能是什么不法分子,但钟渝还是谨慎地走到门后,透过电子猫眼,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是一周没见了的贺云承。大概是猜到他在看监控,贺云承还对着猫眼似笑非笑地眨了眨眼。 钟渝:“……” 这房子翻修后换了防盗门,门锁是智能的,指纹或者密码都能开,这人非要按门铃,是有多无聊? 钟渝面无表情地开了门:“贺……” 话音刚开了个头,贺云承就拥住他,低头吻了上来,后面的话全被堵在了喉间。 他被贺云承的力度推着后退,贺云承用脚带上了门,把他抵在玄关的墙壁上亲吻。 他吻得那么深,钟渝背靠着墙面,越来越透不过气,轻轻推了推他。 贺云承放开他,奔波的疲惫一瞬间就消失无踪。接吻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仅次于做丨爱,简直让人身心愉悦,他以前怎么就不喜欢接吻呢?可能对象不是钟渝吧? “想我吗?”他问。 钟渝绕开了他的问题,“为什么按门铃?” “想试试你在不在家,结果还真在。”贺云承笑着说。 钟渝:“那如果我不在呢?” 贺云承理所当然:“我就自己开门呗。” 第113章 钟渝打算结束这没营养的对白,往他身周看了看:“你行李呢?” “额……”贺云承顿了顿,眼神无辜:“门外。” 钟渝无言以对,又打开门,把贺云承的行李箱拎进来。 “吃饭了吗?”贺云承跟在他身后问。 钟渝:“吃了。” 贺云承:“我还没吃。”光顾着回家了,没来得及吃东西,飞机餐他嫌难吃,没怎么动。 钟渝脚步微顿,回头看他:“你要出去吃吗?” “我在外面吃一周了,腻味。”贺云承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你给我下碗面条?” “我先看冰箱里还剩什么。”钟渝说着,迈步走向厨房,家里有段时间没开火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菜。打开冰箱搜寻了一番,鸡蛋还有半打,保鲜层里有个半蔫儿的番茄,不过没坏,还能吃——贺云承只会做番茄炒鸡蛋,所以这两样东西家里常备。 “鸡蛋打卤面?” “可以。” 钟渝洗了手,手脚麻利地处理食材,贺云承靠在一旁看他,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赏心悦目,尤其是那双手,无论拿雕刻刀还是菜刀,都很好看。 可惜他腕上空空如也,送给他的那块表似乎一次没戴过,但贺云承也不在意,反正只要收下就好。 钟渝动作很快,十几分钟后面条就热气腾腾地出锅了,番茄蛋卤子盖在面条上,色香味俱全。 贺云承是真的喜欢吃钟渝做的饭,每次都会吃完,不过钟渝很忙,只有偶尔空闲下来才会做。 见他吃得很香,钟渝忽然有点好奇:“你健身的话,吃那么多碳水没关系吗?”刚认识的时候,贺云承连热量高点的东西都不碰,晚上吃的是沙拉。后面两人经常一起吃饭,贺云承的口味逐渐跟他靠近,烧烤火锅都来,但他的身材还是很好,跟之前没什么变化。 “偶尔多吃,运动量够就行。”贺云承咽下嘴里的面,“再说也不能完全不吃碳水。” 钟渝了然:“哦。” “怎么了?”贺云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没什么。” 就是觉得你挺好喂的,做什么都吃,钟渝心想。 贺云承吃完面,自觉地进厨房把锅碗给刷了,出来的时候看到钟渝躺在沙发上看书,他迈步上前,膝盖跪在沙发边缘,弯下腰拱进钟渝怀里,挡在他和书之间。 “别闹。”钟渝把书拿远点,一手推了推他毛茸茸的脑袋:“我看书呢。” 贺云承支起身体看他,赖着不走:“你不问问我这周过得怎么样吗?” 他耍赖的模样像只撒娇的大型犬,钟渝哭笑不得,怎么这么幼稚? 他无奈地把书放到一边,“顺利吗?” 贺云承:“还算顺利吧。” 还算?那就是不完全顺利,钟渝遂又问:“有什么波折吗?” 说起这个,贺云承就一肚子火,他兴冲冲地赶到那边,本来是诚心谈合作的,结果对方看他年轻,居然来了个下马威。 “遇到个秃驴。”贺云承咬了咬牙。 “秃?”钟渝眉峰微扬,“怎么个秃法?”看贺云承咬牙切齿的模样,总不能因为人家秃,就看人家不顺眼吧? “地中海,从左边发际线打车到右边发际线都要半小时那种。”贺云承撇了撇嘴角,愤愤道:“去之前明明谈好了,结果见了面就狮子大开口,我都想脱了鞋给他那锃亮脑门儿来一下!” 钟渝发出道忍笑的气声,话音里带着笑意:“然后呢?” 贺云承一本正经:“然后我据理力争力挽狂澜,最后还是把合同谈下来了。” 据理力争、力挽狂澜?还用上成语了,配上他正义凛然的表情,莫名戳中钟渝笑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想象着贺云承当时的表情,一定满肚子火但又不能发作,还要忍着怒意和人谈判,于是他愈发觉得好笑,仰起头,笑得肩膀都在抖。 他平时就算笑,笑容也很浅,微风拂过树梢般了无痕迹,很少像现在这样开怀。贺云承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头靠在他胸前,心底的郁闷都消散了些。 对方给下马威,是想试探他的能力,但其实合作能谈下来,并不是他们公司有多厉害,也不是对方觉得他能力多强,而是因为公司背靠集团,以及他是贺敬海的儿子。 这让他觉得挫败与憋屈,贺家人这个身份给他带来地位与财富,但也给他套上了枷锁,无论他能力再怎么强,别人最先看到的,依然是他的家世标签。 贺云承眸色沉了些,迟早有一天他要甩掉这道枷锁,让那些人看看,离了集团和贺家,他照样能活得很精彩。 怀里的人不说话了,钟渝动了动抚在他脸侧的手指:“在想什么?” 贺云承回过神来,“我在听你的心跳。” 钟渝:“嗯?” 贺云承抬起头来,笑意盈盈:“你心跳好快。” 目光交汇,钟渝呼吸短暂地停滞了一秒,他张了张嘴,最后轻声道:“是吗? - 转眼暑假来临,离校前按照惯例,钟渝和杜少恒一起吃了个饭。 还是去年的那家烧烤,只不过相比起一年前,杜少恒显得郁郁寡欢,全无之前沉浸在甜蜜恋爱中的那种愉快欢欣。 他和女朋友分手了。 钟渝知道的时候很惊讶,因为他一直觉得杜少恒和他女朋友感情很稳定,两个月前唐佳薇还来学校看过杜少恒,两人看起来也很亲密,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第114章 “她觉得很累。”杜少恒闷闷不乐地灌了口酒,“毕竟我们是异地恋,学校里事情又多,各自都很忙,有时候几天也说不上两句话。” 钟渝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能默默地陪他喝酒,做一个合格的听众。 “我们之前吵过好几次,每次都是我去哄她,其实我也挺累的。”杜少恒叹了口气,又给自己续了杯酒:“上一次她说想分手,我请了假跑过去陪她,然后我们和好了。之前她来看我,还给我带了礼物,我真挺开心的,但是没多久我们又开始吵架。” 他自嘲地笑了笑,“本来还以为我们能走到结婚的,确实想的太早了。” “你还喜欢她吗?”钟渝问。 “喜欢啊。”杜少恒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她是我初恋,暗恋了好些年呢,怎么可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那她呢?” “她啊?”杜少恒认真地想了想,不太确定:“应该也还是喜欢我的吧?分手那天,我听到她一直在哭。” 钟渝眉心微蹙,不太理解:“既然喜欢,又为什么要分手?” “很复杂的。”杜少恒惆怅道,“谈恋爱不是喜欢就够了,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现实因素,性格、家庭、时间……我们还异地,只能视频或者电话。” 他把酒杯放回木质桌面,“打个比方吧,比如我看到个好玩的东西,就想分享给她,但是她可能在忙,等她回消息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觉得好笑了。同理,对她来说也一样,久而久之,就会有心理落差,觉得别人的男朋友怎么怎么样,然后就会不开心。” 钟渝明白了,谈恋爱除了要门当户对,最重要的是要有共同话题,以及足够的相处时间。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回应,分享欲就会渐渐消退,感情自然也会逐渐降温。 他沉吟了下,安抚道:“或许你们只是需要短暂地分开一段时间,等你们都冷静下来,再好好沟通沟通。” “也只能先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杜少恒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哲学家附体:“谈恋爱就是这样,患得患失,抓得太紧了反而更容易失去,还不如顺其自然。” 钟渝浅淡一笑:“嗯。” “不过话说回来,你会患得患失吗?”杜少恒忽然又问。 钟渝微怔,沉默几秒后,轻声说:“不会。” 杜少恒羡慕地看着他:“那看来你们感情很好。” 钟渝笑容淡了些,没说话,仰头喝尽了杯里的冰啤酒。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他和贺云承不会有结果,又怎么会患得患失? 送走杜少恒,他回到家,东西已经打包好了,要去贺云承的新房子住一段时间。 是一套独栋别墅,在市里寸土寸金的位置,毗邻湿地公园,来了个闹中取静。别墅地上地下各两层,是贺云承回国后才置办的,之前在装修,到现在才能住人。 两人并肩逛了一圈,别墅布置得很有格调,带一个小花园,庭院里有水池,种了花草和景观树,还有阳光房。一楼是会客厅、厨房和保姆间,二楼是卧室和健身房,负一层是游戏室和家庭影院,负二层有个恒温泳池,储酒间占据了整面墙的玻璃柜里,分门别类地摆满了名酒。 如果在以前,钟渝或许会暗里惊森*晚*整*理叹一番,但和贺云承在一起久了,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什么时候出发去g省?”贺云承靠在阳光房的沙发上,注视着旁边正在画画的钟渝。 “下周。”钟渝拿画笔沾了颜料,他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画建筑图纸,偶尔会画点别的放松下神经。至于g省,他答应了加入宋明璟的团队,参加下半年即将到来的霍普杯,今年的题目与乡村建设有关,商量之后众人决定去g省采风。 “待多久?” “可能半个月。” “好吧。”贺云承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昏昏欲睡。 钟渝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抬眸看了一眼,人已经睡着了。 阳光房里是恒温的,紫外线和噪声被玻璃隔绝,但又不影响看外面的风景,的确非常适合睡觉。 半小时后,他放下画笔,微微蹙起了眉。 纸上不是他原先想画的风景,而是睡着的贺云承,神情和姿势与面前的人一般无二。 他心跳乱了一瞬,努力去回忆刚才的细节,发现大脑里竟然一片空白,好像不知不觉就画了出来。 钟渝面无表情地取下画纸,想揉成一团扔掉。 可揉到一半,他又顿住了,抿了抿唇,将画纸重新展开。沉默地看了许久,他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贺云承醒来的时候,钟渝已经画完了,他凑过去,是一副挥毫泼墨的山水画。 他不懂国画,只是觉得画得很妙,倏然福至心灵:“你能不能也给我画一幅?” 钟渝睨他:“画什么?” 贺云承指了指自己,笑眯眯地说:“画我。” 钟渝垂下眸子,声音很轻:“我不会画人。” 贺云承“啧”了声,“好吧,那随便什么都可以。” 颜料已经干了,钟渝用毛笔沾了墨,潇洒地落了个款:“这幅送你吧。” “我改天找人裱起来。”贺云承神采奕奕,站起来活动了下酸胀的肩背:“游泳吗?” “嗯。”钟渝低头整理桌面,“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 第115章 “ok,你快点。” 钟渝换了泳裤来到负二层,在泳池边坐下,看着正在游泳的人。 贺云承正好回头,看见他,加速游来。 游到钟渝面前,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撑着池沿从水里冒了出来,带一身淋漓水珠,笑着吻了吻钟渝的唇。 钟渝心脏漏跳了半拍,几乎有片刻的失神。 水里没有着力点,贺云承又落入水中,手臂搭在池沿,抬头望过来:“下来吗?” 钟渝平复了纷杂的思绪,注视着他英俊的面庞,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嗯。” “那我们来比赛,输了的人是小狗。”贺云承话音刚落就转过身,耍赖般迅速游出很远。 钟渝入了水,半阖眸子,放松身体,任由自己缓缓地下沉。 耳朵里进了水,传来嗡嗡的声音,无数气泡在身周升腾,他屏住呼吸,就这么清醒着,下沉、下沉…… “钟渝?”贺云承游到了对面,却发现人没跟上来。 水面和池边都没有人影,他心里生出些慌乱,又一头栽进水里,终于看到了仰面沉在水里、一动不动的人。 溺水了? 他心脏剧缩,用了最快的速度游回去,抱住钟渝,吻住他冰冷的唇瓣渡气,双腿用力蹬水,带着人一起浮上了水面。 怀里的人挣动了下,贺云承睁开眼睛,紧张地盯着钟渝的脸:“我以为你溺水了。” “没。”钟渝急促地呼吸,水不断地从他脸上滑落,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喉结上下滑动,哑声说:“我只是想冷静一下。” 贺云承松了口气,“怎么了?” 钟渝摇头,“就是有点累。” “下次不要这样,很危险。” “好。” 两人无言地对视许久,贺云承胸膛上下起伏,再也无法压抑心底的情意,手托住钟渝后颈,将他压向自己,热烈地吻住了他。 第46章 贺云承抱臂靠在门边, 看着低头收拾行李的钟渝:“几点的飞机?” “下午三点。”钟渝抽空抬眸瞥了他一眼,“你昨晚不是问过了吗?” 贺云承“哦”了声,理直气壮地说:“忘了。” 其实也不是忘了, 是他内心里不想钟渝走,但又没法真的开口要求他别走,何况这个要求本来就很没道理,于是就退而求其次地没话找话。 见钟渝整理好了, 扣上行李箱, 他又忍不住问:“都有哪些人?” 这个问题也问过了, 钟渝无奈,把行李箱立起来,握着拉杆往上一提,拖着往客厅走, 耐着性子说:“几个学长和学姐。” 贺云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哪天回来?” “预计半个月后。”钟渝扭头看他, “你分离焦虑吗?” 贺云承也觉得自己分离焦虑,一想到要有半个月见不到钟渝,他就浑身不舒服, 但又不可能跟着去。 钟渝看了眼时间,快早上9点了,今天工作日, 这人不上班吗? “你上班要迟到了。”他提醒道。 “知道!”贺云承拧眉, 梗着脖子说:“我都当老板了,还不能晚点去吗?” 他一副被踩了尾巴的模样, 钟渝好笑, 哄孩子似地说:“行, 你不去上班都可以。”话落轻轻推了推他,“挡着我路了。” 贺云承侧过身给他让路, 这套租的房子哪儿都好,就是太小了,总觉着拥挤。他自己的房子虽然大,但又感觉空空荡荡的,没有家味儿。 钟渝拎起放在沙发上的相机包,拉开拉链,检查相机的电量和配件。 “哪儿来的单反?”贺云承好奇地问。 钟渝摆弄着手上的相机,头也没抬:“租的。” “租的?”贺云承蹙了蹙眉,“你想要相机,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说了您这位冤大头好掏钱给我买吗?钟渝腹诽,“我平时不怎么用相机,暂时租一个就行。”这次去g省的目的是考察与采风,需要拍点有价值的照片,手机像素不怎么够得上,便去租了部单反——宋明璟他们应该也有相机,不过自己带一部总归方便些。 贺云承妥协,眼见时间真不早了,即便嘴上说着要晚点去,可才给员工画完大饼,他这个当老板的总不好自己先掉链子,加上最近公司事情多,确实不能再拖了。 “那我去上班了。”他说得不是很情愿,毕竟晚上回来就见不着钟渝了。 “嗯。”钟渝把单反放回去,“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贺云承低头凑过来,食指在自己唇上点了点,意味不言而明。 钟渝叹了口气,这人怎么这么黏糊?他想起小时候,对门邻居养了条德牧,看着挺大挺威风的一条狗,但无论主人去哪,它都要跟着,否则就会嘤嘤地哼唧,绕着人打转,跟贺云承现在差不多。 他双眸微阖,蜻蜓点水地亲了下贺云承:“快去吧。” 贺云承心满意足了,往玄关的方向走,一步三回头:“我走了。” 钟渝:“嗯。” 飞机3点起飞,过完安检正好2点,钟渝在登机口和宋明璟他们碰了头,“嗨。”他打了个招呼。 “嗨。”宋明璟笑着应道,“东西都带齐了吗?” 出发前几天他特意交代过,别看现在是夏天,但g省那边海拔高,昼夜温差大,让钟渝带点保暖的厚衣服。除此之外,就是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钟渝也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心里都有数。 第116章 “齐了。”他点点头,“你们呢?” “我忘带防晒了。”陈雁秋翻了翻包,“你们谁有吗?” 海拔高,还是夏天,意味着紫外线强度大,他们去考察不是旅游,户外活动是少不了的,防晒霜是必需品,以避免晒伤。 宋明璟:“我带了,大伙儿一起用吧。” “就知道你会带,居家好男人。”陈雁秋对他眨了眨眼,掐着嗓子故意道:“爱你哟~~” 她平时总一副酷酷的朋克范儿,这样故作腔调显得有些违和,不过倒给她添了几分俏皮劲儿。 宋明璟失笑,“少来!” 金晓烽则恶寒地搓了搓手臂,一脸嫌弃:“嘶……” 三人的互动非常熟稔自然,钟渝默不作声地看在眼里,对他们的性格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来,学弟,坐我旁边。”陈雁秋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热情地邀请。 钟渝本来要坐宋明璟旁边,毕竟这三人里他只跟宋明璟比较熟,但不好落她的面子,遂脚步一顿,转向她那边,在她身旁的空位落座,“学姐。” “嗯。”陈雁秋托着腮看他,“我还没问呢,你和老宋怎么认识的?” 钟渝:“论坛。” “哦……”陈雁秋了然,眼珠一转,似笑非笑地问:“姓宋的最擅长忽悠,不怕他把你卖了?” 钟渝微怔,还没说话,宋明璟就半开玩笑地说:“陈雁秋,信不信我第一个就把你卖了?” “先卖烽哥。”陈雁秋回嘴,“他比较扎实,压秤。” 金晓烽无辜受害,顿时也不乐意了:“喂,你俩斗嘴归斗嘴,为啥每次非得扯上我?” 他们的互动很有意思,钟渝被逗笑了,低头掩住唇边的笑意。 不过宋明璟和陈雁秋是一对情侣吗? 不太像,但也不一定,钟渝压住心底的好奇,这跟他并没有关系。 登机了,为了方便交流,几人提前约定值机选相邻的位置,分坐前后两排。 钟渝选座位时,陈雁秋和金晓烽已经选好了,只剩宋明璟旁边,两人便坐到了一起。 飞机起飞前,钟渝给贺云承回消息,听见旁边的宋明璟温声问:“之前去过g省吗?” 回完消息,钟渝顺手开了飞行模式,看向宋明璟:“没有。” 以前竞赛的时候,他也去过其他省份,g省除外。 “学长去过?” 宋明璟点头,“支教过一个月。” “支教?”钟渝讶然,倒不是惊讶宋明璟会去支教,而是他卷成这样,居然还有时间去支教。 “怎么?”宋明璟眯着眼睛,“不信?” “只是好奇你怎么做到的。”钟渝摇了摇头,揶揄道:“时间……管理大师?” “不是有句话吗?‘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宋明璟话里带笑,不紧不慢道:“当时我大二,那一个月给我的感触挺大,我去的是一个非常偏远的村落,整座学校里只有两个老师,几个村子的学生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二十个……” 钟渝安静地听他讲他的支教经历,渐渐明白过来,宋明璟之所以那么成熟,不仅源于他本身性格与所受到的教育,还有他去过很多地方,见到过太多不同的人,也见识了繁华与苦难——这些东西通过名为“思想”的介质杂糅在一起,让他感悟世间万物,逐渐将自己锻造为一个善于思考、富有同理心的人——这也是他能设计出好的作品的重要原因。 贺云承和宋明璟年龄相仿,却明显要幼稚许多,贺云承未必比宋明璟见识得少,但他由于家庭因素,见到的也是和他阶层相当的事物,而当一个人习惯抬高头颅,又怎么看得到脚下的蝼蚁? 贺云承也并非不会思考,相反他很聪明,但懒得对不感兴趣的人或事花心思。他习惯了索取,更不懂得低头,也很难设身处地地去为他人着想。 “钟渝?” 钟渝回过神来,对上宋明璟略带疑惑的眼神,怎么就想到了贺云承? 宋明璟关切地注视着他:“时间还早,睡一会儿吗?” “嗯。”钟渝的确困了,知道他今天要走,昨晚贺云承折腾了很久,还非要逼着他说一些肉麻的话…… “要不要帮你要个毯子?”宋明璟又问。 他这么体贴周到,钟渝莞尔,婉拒:“我不冷,你问学姐吧。” 宋明璟也笑了下,“行,我问问她。” 钟渝戴上了眼罩和降噪耳塞,他向来浅眠,再困也无法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安眠,只是闭上眼假寐,权当做休息。 飞机降落时是傍晚,下飞机的第一感觉,凉快。 “这边气候就是这样。”宋明璟说,“所以让你们多带衣服。” 他们叫了车,按照计划,今晚会先在市里的酒店落脚,明早出发去第一站。 暑期是这边的旅游旺季,酒店不好订,陈雁秋是唯一的女生,毋庸置疑自个儿住一间。至于剩下的三个男人,出于各方面考虑,三人间最佳,谁也不落单,但订酒店时只剩了大床房和标间,也就是说有两个人要同住。 “我胖我先选。”金晓烽开了腔,“我大床房。”标间的床会小一些,他躺着憋屈,说不定翻个身就能滚下床。 钟渝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 “那就只有我和学弟一间了。”宋明璟转向钟渝,笑眯眯地问:“你有意见吗?” 第117章 钟渝淡笑:“没。” 都是男人,住一间也没什么,他要是有意见,反而令人奇怪。 再说要是没有贺云承,他原本就对同性毫无那方面的想法。 “ok。”宋明璟拍了下手,“办入住吧,十分钟后出发去吃饭,我带你们尝尝这边的特色菜。” 房间并不同层,金晓烽和陈雁秋下了电梯,就只剩下钟渝和宋明璟。 电梯门是反光的,能照出人影,钟渝面无表情地望着倒影里并肩而立的两人,觉得离得太近了,超过了他习惯的社交距离。尤其电梯空间封闭狭小,连呼吸声都近在咫尺,莫名不太自在。 叮—— 电梯到了他们的楼层,金属门缓缓打开,新鲜空气透进来,钟渝松了口气。 宋明璟看了下房卡上的门牌号:“这边。” 找到房间,刷卡,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门,钟渝刚把行李箱放下,贺云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看了眼刚关上门的宋明璟,这时候再出门接电话会显得突兀,犹豫片刻,走到靠窗的位置,接通了电话。 “喂?” 电磁波送来贺云承的声音,像贴着他耳朵说话,只是略为失真:“到哪了?” “刚到酒店。” “那边怎么样?”贺云承语带笑意地问。 “挺凉快的。” “真的吗?下次我也去那边看看。” 宋明璟在手机上订好了餐厅,扭头问钟渝:“你睡哪……”他想问钟渝睡哪张床,反应过来他在打电话,便指了指两张床,做了个口型。 钟渝指了下面前靠窗的那张。 宋明璟比了个“ok”的手势。 贺云承显然听到了,在电话里问:“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嗯。”钟渝眼睫微颤,坦然地道:“一个学长。” 照贺云承的性格,大概率会不高兴他和别人同住一间房。他想多解释一句,可这种事越是解释,反而欲盖弥彰,还不如少说两句。 “哦。”贺云承的嗓音听不出异样,“好好休息,注意安全。” 钟渝:“好。” 电话挂断,贺云承转了转手机,意味不明地眯起眸子。 那个人的声音,怎么听着耳熟? 第47章 见钟渝挂了电话, 宋明璟随口问:“家里人?” 钟渝:“嗯。” “家里人挺关心你的。”宋明璟揽了下他肩膀,不过很快就放开了手:“走吧,吃饭去。” 一行四人在酒店大厅汇合, 又一起打车去吃饭的地方,一家当地特色火锅店。 菜很快就上齐了,宋明璟用筷子点了点其中一个菜,唇角含笑:“这个菜其他地方吃不到, 就是有点辣, 感兴趣的话可以尝尝。” 钟渝垂眸看去, 是一道辣椒炒鸡肉,红色和青色的辣椒剁碎了混合在一起,光是看上去就很辣。 视觉刺激味觉,唾液腺自发开始分泌,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 犹豫着暂时没有下筷。 他口味其实偏清淡,火锅烧烤这类重口食物偶尔聚餐才会吃一顿,也不太能吃辣。 “我试试有多辣。”陈雁秋说着, 夹了筷鸡肉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后,面不改色:“还好啊, 也没那么辣。” 金晓烽也尝了一口, 钟渝明明看见他眉毛跳动了几下,但还是绷着脸, 说:“一般。” “学弟, 尝尝?”陈雁秋笑着转向他。 钟渝知道他们在逗自己, 但并不是那种恶意的、想要他出丑的逗法,而是那种出于朋友间的互坑与玩闹, 因而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于是也配合着,夹了一小块肉。 即便有心理准备,可当辣味瞬间从舌尖蔓延开,直冲天灵盖,连头皮都感觉火辣辣的,头发丝仿佛都立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差点没绷住。 他淡定地倒了杯水,仰头一口喝完,但迅速蹿红的脸颊和耳朵还是出卖了他。 见他上完当,陈雁秋赶紧把杯子凑过来,张开嘴用手扇风:“给我也倒一杯,辣死了!” 金晓烽也没好到哪去,辣得一直在流汗,面前的纸巾盒都快被他用空了。 宋明璟闷笑了声,慢悠悠地喝了口水:“你俩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陈雁秋指着钟渝,哈哈直乐:“学弟,你脸好红。” 宋明璟顺着她手指,扭头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钟渝,青年皮肤本来就白,此刻他鼻尖、脸颊和耳朵都染上了薄绯,配着因辣意而愈发嫣红的嘴唇,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吃完饭回酒店,钟渝打算洗个澡,出于礼貌,他还是先问了问宋明璟:“学长,你洗澡吗?” “你先洗吧。”宋明璟在用笔记本电脑,头也没回地说:“我把后几天的行程再整理一下,稍后发到群里。” 钟渝:“好。” 他拿了睡衣,进浴室快速地洗了澡,擦着头发出来时,宋明璟正好合上笔记本电脑。 “洗好了?”宋明璟问。 钟渝“嗯”了声。 “那我去洗了。” 宋明璟说着,随手拿起放在床边的换洗衣服,向浴室走来。两人错身而过时,他不自觉地看了眼钟渝,青年带了身氤氲水汽,潮湿的头发尽数被拨到脑后,露出整张精致干净的脸,修长脖颈下方,一截锁骨若隐若现…… 脑子里的弦绷紧了下,宋明璟面上却毫无异样,走进浴室,关好磨砂门。 第118章 水声隐约从浴室传来,钟渝坐在床上,刚打开群里的在线文档,贺云承的视频邀请弹了过来。 这人是查岗吗?又是电话,又是视频。 他蹙了下眉,拿出耳机戴上。 视频那头,贺云承的背景像是在公司,钟渝瞥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现在是晚上10点半。 “加班吗?” “嗯。”贺云承闷闷不乐,“最近公司事情多,再说家里只有我一个,回去也没意思。” 钟渝对贺云承的分离焦虑有点无奈,但又大概能理解。 分离焦虑大多出现在婴幼儿时期,孩童会对周围的亲属表现出极大的依恋,尤其是父母,每当亲人离开,他们就会表现出不安、焦虑等情绪。而从贺云承的只言片语中,他小时候应该很少得到父母的关怀与陪伴,想必他父母的多次离开给年幼的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是伤害。但他又无法左右父母的决定,于是只能压抑下来,让自己变得独立。 当他成年,开始了一段亲密关系后,这种从年幼时就积累压抑的情绪就会投射到亲密的人身上,因此格外粘人,分离时也就比常人更紧张在意。 钟渝暗叹口气,和贺云承在一起之后,总是会不自觉去揣摩他的心思,一开始是怕惹恼他,毕竟那时的贺云承阴晴不定,不高兴了就会不管不顾地折腾他,至于现在…… 或许是希望在他们能够相处的时间里,尽可能地让他开心一点吧。 他敛起情绪,温声道:“我过段时间就回去了。” “我知道。”贺云承说,随即又仿似漫不经意地问:“和你住一起的,是之前送你回来的那个?” 他知道钟渝会回来,但就是控制不住对钟渝的占有欲,尤其钟渝还和别的男人住一个房间,他没法不去在意。 钟渝:“嗯。” “你们关系很好吗?”贺云承又问。 还真是来查岗的,钟渝无语又无奈,神色坦然:“还好,他帮过我挺多忙,只是学长而已。”他们之所以会一起出来,也是为竞赛做准备,何况又不是谁都跟他一样,对男人感兴趣…… 贺云承:“哦……” “我要休息了,明天要早起,你早点回家。” “好。” 这时宋明璟从浴室出来,上身穿了件背心,之前衣服挡着看不出来,这样一看,他肩背肌肉倒挺漂亮的。 不过钟渝还是觉得贺云承的身材更好看,毕竟混血优势在那,不是谁都能有他的身高和比例。 睡前几人又在群里进行了细致的任务划分,眼见时间不早,便纷纷道了晚安。 电灯开关在宋明璟那边,他支起身体看钟渝:“关灯吗?” 钟渝盖好被子,“关吧。” 宋明璟轻笑:“晚安,学弟。” 钟渝:“晚安。” 接下来的一周多里,他们走了许多地方,有现代化的城市,古色古香的小镇,也有民族氛围浓厚的村寨。 给钟渝印象最深的,则是这边横跨险峻高山的大桥和九曲十八弯的盘山公路,简直可以用叹为观止来形容,用金晓烽的话来说就是“太牛逼了!” 最后一站,他们去了一个建在山上的村子,村里所有的房子都是用不规则的石头搭建而成,每一块石头都是人工运上来的。山上建房子本来就是建筑领域的一大难题,要考虑到很多因素,比如地势的陡峭程度、地质承载情况等等,何况大都是上个世纪建成,村里的房子自然也不会有专业建筑师来设计,过了那么多年依旧屹立不倒,称得上是建筑奇迹。 村长知道他们是来采风的大学生,特别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还特意杀了只老母鸡招待。 “村长,我们来的路上注意到,村里好像没有多少年轻人,是都出去打工了吗?”宋明璟问。 他们一路上来,没怎么见着青壮年,老人和小孩儿倒是挺多的,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村长点点头,说话口音很重:“可不是,山里赚不到钱,又落后,年轻人都往外跑,也就剩下些跑不动的老弱病残。” 和村长聊了一会儿,村长告诉他们,村里房子都是老一辈们找那些有经验的师傅来建的,现在这个年代哪还兴建这种房子,估计人都不在世了。 “你们来的时候看到村里最大的那间房子了吧?去那家问问,当年他们家就有个工程队的。”村长最后说。 于是几人告别村长,又边问着路,边找到了那户人家。 钟渝仔细打量,这家确实比村里其他房子大上一些,还有个院子,此时院门紧闭,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家。 宋明璟上去敲了下门。 “汪!”门里传来声狗吠,紧接着犬类特有的脚步声迅速靠近,门缝里露出个黑黑的鼻子,耸动几下后,立马凶狠地龇起牙:“汪汪汪汪!” 这狗也太凶了,几人下意识后退。 “谁?” 院子里有人问。 宋明璟立刻礼貌地表明身份,询问主人能否做一个简单的访问。 对方听到他们是t大的,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门开了个缝,门里的年轻人看着年纪不大,也就20来岁,好奇地问:“你们真是t大的?” “当然。”宋明璟微笑,“可以给你看学生证。” “那倒不用。”年轻人摆摆手,把他们迎进门:“你们想知道的关于这房子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只有寒暑假才会过来住几天,不过我外婆在家,你们问问她吧。” 第119章 他把几人带进里屋,“你们坐会儿,我去叫我外婆。” 没一会儿,他扶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回来,用方言跟她说了句什么,老婆婆抬起略显浑浊的眸子,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随即点了点头。 “你们问吧。”年轻人说,“我外婆知道一些。” 老婆婆告诉他们,这栋房子是50年代建成的,关于这房子的故事,还有点传奇。据说是老婆婆丈夫的父亲,有次去赶集遇到下雨,便在路边找了块石头躲雨,躲雨时闲着无聊,就用镰刀剐蹭石头上的青苔,谁知竟从石头洞里挖出了一桶金子。 而这桶金子,据说是斗地主时期,有户地主家逃跑时慌忙藏进去的,许多年没被人发现。到了老一辈手上后,就用这桶金子建了这栋当时全村最好的房子,即便过了那么多年,经历了很多次修缮,依旧能见当初的壮观。 老婆婆不会说普通话,听不懂的地方就由他外孙翻译,最后还带着他们在家里逛了一圈。 房子的大致构成类似四合院,中间是堂屋,供奉着神龛,两边是偏房,通常用来做客厅和卧室,主屋两侧还有耳房,牲畜圈等……外墙是石头,内部结构则更多用的是木材,昨晚下过大雨,但院里一点积水都没有,说明排水功能也很优异。 那个年代就能建成这样,靠得就是建筑师傅的智慧与经验吧。 可惜找不到当时的人了,也没有图纸可以供他们分析,他们只能根据看到的东西自己琢磨。 从房子里出来,宋明璟问钟渝:“感觉怎么样?” “唔……”钟渝顿了顿,说:“很传奇。”无论是老一辈躲雨遇金的故事,还是建筑本身,都很传奇。 宋明璟笑起来,“这就是我喜欢到处走走的原因。” 他们要待到明天早上,剩下的时间就是在村里逛逛,和村民聊聊天,谈谈对这里的看法。 钟渝拍照的时候,周围总跟着一群小孩子,好奇地打量他手上的相机,他心念微动,温声问:“要帮你们拍张照吗?” “可以吗?”有个小孩怯怯地问。 “当然。”他微微一笑,目光四处逡巡,找了个光线和景物都不错的地方:“你们在这站好,我帮你们拍。” 几个小孩你推我我推你,陆陆续续地站在一起,只是对着镜头,他们的表情都不太自然。 钟渝半蹲下身,用镜头对准他们:“西瓜甜不甜?” 孩子们笑开:“甜!” 钟渝看着镜头里的他们,这些应该都是留守儿童,穿着不太合身、也不太干净的衣服,但笑容却很干净纯粹。 咔嚓—— 小孩子们兴奋地凑过来看照片,钟渝蹲下身,一张张翻给他们看,忽然有道童音问:“照片可以洗吗?” “嗯?”钟渝看向她,“可以。”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寄给爸爸妈妈。” “我也想……” “还有我!” 钟渝了然,这些小孩说不定很久没见爸妈了,也没有智能手机,不知道还能发照片,于是就想把自己的照片寄过去,以表达思念。 他沉吟了下,说:“这样吧,等我回去洗出来,再寄给你们,好不好?” 小孩儿异口同声:“好!” 衣角被拉了下,又有个小孩小声问:“能不能给我爷爷奶奶也拍一张?” 钟渝点头:“好。” 他跟着小孩去到家里,望着可谓是家徒四壁的家庭,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谁传开的,说他可以帮忙拍全家福,于是大家都来请他拍,钟渝倒是很耐心,不厌其烦地挨家拍完,一直拍到天黑,相机快没电了才结束。 陈雁秋俯靠在栏杆上,望着下方帮人拍照的钟渝,拱了下宋明璟的肩膀:“你这个学弟,挺有意思的。” 宋明璟眸子微眯:“怎么个有意思法?” “外冷内热吧。”陈雁秋说,“看着挺冷淡的,但内里很柔软。” 宋明璟轻笑,说:“你觉不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人性光辉,就是你会感觉他对弱势群体充满人文关怀,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施予,而是把自己放低,真正地去体验与感悟,从而发自内心地共情。” 陈雁秋眨了眨眼,忽而笑出声来:“所以这也是你邀请他加入的原因之一?” 本次霍普杯的主题是乡村建设,很重要的一个点就是人文关怀。 “嗯。”宋明璟并不隐瞒,“虽然他才大二,但他的能力你应该也有所了解过,毫不夸张地说,他完全能独当一面。” “看来你对他的评价很高。”陈雁秋挑眉,“不过确实,我大四的时候都未必有那么好。”说着她偏过头,揶揄地注视着宋明璟:“你不会对他有意思吧?” 宋明璟睨她一眼:“别乱说。” “别说没意思,我可不信。”陈雁秋笑容意味深长,“你这人虽然看着像中央空调,但可从来不做无用功。” 宋明璟不想多解释:“随你怎么想吧。” “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对象呢?”陈雁秋笑着说森*晚*整*理,“我去帮你问问。” “喂!”宋明璟想拦,但她已经利落地跳下了台阶。 “结束了吗?” 钟渝听见声音,扭头看到陈雁秋和宋明璟一前一后地走来,“结束了。”正想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拿出来一看,果然是贺云承的电话。 第120章 “我先接个电话。”他指了指手机。 陈雁秋眼神愈发意味深长,“去吧。” 钟渝总是避开他们接电话,照她的经验来看,多半是有对象。 等人回来,她笑眯眯地问:“学弟,你女朋友?” 钟渝摇头,淡笑道:“不是。” “哦……”她拖长调,“那就是……对象?” 钟渝微怔,思虑几秒后,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女朋友和对象是有区别的,女朋友就只是女朋友,但对象包含了女朋友和男朋友,既然不是女朋友,那就只能是男朋友。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和宋明璟三人已经成了朋友,也不想说谎,何况他并不认为性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实际上他也不清楚自己算不算同性恋,因为除了贺云承以外,他从没对其他同性产生过欲丨望。 在遇到贺云承之前,他以为自己会按部就班地读书、工作,或许会遇见志趣相投的恋人,步入婚姻的礼堂,可能会生一两个孩子,又或者过一辈子二人世界,携手走完一生。 但是现在,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其他的同性,更不想欺骗、耽误别人,或许独自终老也是不错的选择。 钟渝没去看宋明璟他们的表情,沉默不语地低头收拾好东西,率先走向他们今晚歇脚的地方。 见人走了,陈雁秋拍了拍宋明璟的肩膀,语重心长:“想开点,至少比他有女朋友好吧,有对象算什么?就是结婚了还能离呢,还有机会。” 宋明璟哭笑不得,下颌点了点钟渝越走越快的背影:“你惹出来的,还不赶紧去解释一下,免得他多想。” “这不得先把你哄好么?”陈雁秋一脸“你怎么不识相”,嘟囔道:“哄完大的,还得哄小的。”话落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 钟渝回京城那天,贺云承在上班,得知人已经到家,他在办公室里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飞回家,最后还是没忍住,提前了两小时下班。 钟渝正在整理这段时间的见闻笔记,以及拍下的照片,忽然就被闯进来的人拥进了怀里。 熟悉的体温和香水味,他闭上眼睛,任由贺云承抱着。 “提前下班了吗?”他轻声问。 “嗯。”贺云承脸埋在他颈间,嗓音闷闷的:“想见你。” 才半个月而已,钟渝心想,等到他们真正分开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不过等到那天,贺云承或许也对他没兴趣了,他没别的要求,只是希望到时候能体面一点。 贺云承握住他的手,坐到了他身边。 “在写什么?” “整理考察记录。” “整理完之后呢?” “可能会写个论文吧。” 这半个月他们去了不少地方,钟渝心里有了些模糊的想法,打算仔细梳理好脉络,写成论文,再尝试能不能发表。 至于帮村民们拍的那些照片,他留了村长的通讯方式,等洗出来后,会寄给那些孩子。 “哦。”贺云承颔首,“这半个月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钟渝笑了笑,“你呢?” 贺云承:“我也挺好的。” 除了想你。 - 这学年有小学期,系里八月中旬就开学了。 钟渝比之前还要忙碌,要竞赛、要上课,还要抽时间写文章,恨不得把每一分钟都掰开来用。 9月下旬来了个好消息,他的作品《重构乌托邦》抱回了“谷雨杯”——全国大学生建筑设计大赛的特等奖,奖金入账两万块。 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他松了口气,至少不用为学费和生活烦恼了。 贺云承会按时给他打很多钱,他一分都没用过,全部存在了另一张卡里,到时候再一起还给他。 但有件事钟渝有点儿犹豫,他的论文和设计指导老师,李舸李教授,想让他加入自己的课题组。 加入课题组,意味着将跟着老师做项目,是对他能力的考验与锻炼,能学到很多课堂上没有的东西,甚至是以后保研……但也意味着他要花很多时间参与到项目里,而他现在事情太多,不一定忙得过来。 “你可以不用急着答复我。”李教授很通情达理,“不过之前跟你提过,下周的学术交流会,我会带你和几个学生过去。” 李教授课题组里是他的三个研究生,都是男生,以及一个大五的学姐,带钟渝是因为论文和设计给他争了光,同时也想让他和组里其他人认识一下。 学术交流会需要穿正式一点的衣服,也就是正装,钟渝没有,提前两天在学校里租了一套。拎回家时被贺云承看到了,租的衣服质感自然一般,这人翻了翻,嫌弃地皱了下鼻子:“这也叫西装?能穿吗?” “嗯。”钟渝面色自若,“临时穿一下而已。” 他只是个学生,又没人会在意,再说大家都是从那里租的,怎么就不能穿了? 贺云承欲言又止,倒也不是不行,但那衣服在他看来十分廉价,配不上他的钟渝。 何况他又不是没打过交道,什么学者?那群人最是势利,眼睛长在头顶上,只会在意你兜里有多少钱,而不是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钟渝没放在心上,可当他打开门,看到一群衣着得体、举着防尘袋的人站在自家门口时,还是不由地惊讶了一瞬。 第121章 最前面的女士妆容精致,刚爬上七楼的她气喘吁吁,但还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您好……呼……请问是……呼……钟先生吗?” 钟渝嘴角微抽:“……是。” 她礼貌地表明了来意,说他们是某某高级定制,专程给他送衣服过来。 “来了?”贺云承从房间里出来,“都进来吧。” 女士:“好的。” 钟渝让开路,眼见着这群人呼啦啦地涌进来,举着防尘袋一排开,几乎快把家里的客厅占满了。 太夸张了,他眉心微蹙:“贺云承?” 贺云承抬手搭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说:“乖,去试衣服。” 钟渝张了张嘴,那些人都面带微笑,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缓缓地舒出一口气,“好。” “那我们先试这身吧。”为首的女士小心地从防尘袋里拿出套纯黑的西服,又从另一个人手上选出搭配的衬衣和领带,“额……请问,在哪试呢?” “我自己来吧。”钟渝从她手上接过来,往卧室的方向走。贺云承也跟了过来,他微微侧过头,“你在这等我。” 钟渝关上卧室门,把衣服铺在床上,手肘撑着大腿,低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在一起一年多,他还是没法认同贺云承的一些做法,他们之间差距太大,无论是家世地位,还是三观思想。 对于他自己来说,穿租来的西服、用租来的相机是很寻常的事情,他本来就只是学生,还没到需要展现身份的时候。但贺云承却不然,他习惯了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所以在看到他所认为的廉价品时,自然会觉得不舒服,以至于帮他做决定。 贺云承或许并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因为他本来就是上位者,是施予的那方,但他从来不会考虑,自己需不需要、想不想要这样的施予,也不会考虑,这样做会不会伤到他的自尊。 但他又没法为此去责备贺云承,他的性格是家庭和环境造成的,早已根深蒂固,即便说了他大概率也不会明白。 外面还有一群人等着,钟渝敛起复杂的情绪,换上了那身西服三件套。 走出去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贺云承和那位女士,以及一位带着皮量尺,看起来像裁缝的中年男人。 贺云承双手抱胸,慵懒地靠在一旁,见到钟渝的那瞬间,眸光亮了一亮。 这是他第一次见钟渝穿正装,穿着正装的钟渝腰背挺拔,配着金丝边眼镜,斯文矜贵,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少——果然如他想象的那样,比cbd里那些商业精英还要光彩夺目。 “还合身吗?”女士迎过来问。 钟渝:“腰围稍微有点大。” 女士微笑,温声跟他解释:“时间太紧了,来不及定制,所以我们只能拿成衣过来,不过别担心,都能改。” 钟渝跟了贺云承那么久,也大概了解这种只对上流圈子服务的高级定制,普通人就算花钱也不一定订得到。而且定制的衣服是完全合身的,根本不需要借助皮带这类配饰,他就很少见贺云承系皮带。 那位裁缝拿着皮尺过来,和蔼地请钟渝把西服外套脱了,好给他量尺码。 他从上到下,量得非常仔细,钟渝只能抬高手臂,方便他操作。 贺云承一直沉默地看着,此时终于开口:“量仔细点,回头定制几套。” “好。” 接下来又连着试了两套,一套烟枪灰色西装搭螺旋纹领带,一套则是深蓝细条纹戗驳领西装 ,领带是缎面的——钟渝外形条件好,每一套穿在他身上都很非常合适,不仅不会压他的气质,还衬托得他愈发矜贵优雅,像个贵公子。 不愧是他的人,贺云承很满意:“你喜欢哪身?” “你觉得呢?”钟渝反问他。 贺云承沉吟片刻,说:“黑色那身吧,庄重。” 钟渝垂下眸子,眼睫轻轻颤动了下,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好。” - 交流会那天,钟渝和导师一行乘车前往会场,坐在suv的最后排,坐他旁边的那位学姐端详了他一会儿,笑着说:“学弟,你这身挺帅的。” 钟渝淡淡一笑,“谢谢。” “不用谢。”学姐俏皮地对他眨了下眼,“待会儿和我跳支舞就行。” 钟渝讶然:“还要跳舞吗?” “嗯哼。”学姐耸了下肩,“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这次也不是纯粹的学术交流会,更像是商业酒会吧,除了像我们这些高校代表,还会有一些大公司高管,以及设计院的,反正杂七杂八。”学姐给他解释,“待会儿就是听报告,听完去宴会厅吃饭,吃完会有一小段舞会时间。” 钟渝:“谢谢。” “别忘了待会儿和我跳舞。”她很小声地在钟渝耳边吐槽,“那三个男的普通又死板,没劲。” 钟渝不想跳舞,又不好明着拒绝女生,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 很快到了会场,流程和学姐说的差不多,听报告、吃饭,吃完后大家聚在宴会厅里,自由交流。 李教授一一向相熟的同行介绍自己的学生,包括钟渝。 而钟渝又是五个学生里最年轻的,外形气质又最好,自然就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第122章 与人交谈的间隙里,钟渝忽然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贺云承一身正装,就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向他举了举手里的香槟。 目光越过人□□汇的刹那,仿佛有道电流窜过脊背,钟渝心脏漏跳了半拍,差点忘记后面要说的话。 好在贺云承并没有走过来,只是用手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就转身走进了人群里。 钟渝若无其事地和人交流完,走到自助茶点区,拿出手机一看,贺云承刚刚给他发了消息,是一个得意的笑脸。 钟渝回复:“你怎么来了?” 贺云承很快回:“我为什么不能来?” 也是,他建筑公司总裁,还是大集团继承人,来这里名正言顺。 钟渝正打算回复,突然背上被人拍了下,学姐找了过来,说:“你在这啊,舞会快开始了!” 钟渝眼皮一跳,无奈道:“学姐,我不会……” “没事儿,我教你。”学姐大咧咧地拉住他,“瞎跳几下就行。” 这时候宴会厅里开始放舞曲,钟渝被她拉进舞池,简直骑虎难下。 “华尔兹看过吗?”学姐教他手势,“你右手搭在我背上,肩膀下面点,左手呢托着我的手,对,就这样。” 钟渝抿紧唇,跟着她的步子走,尽量不踩到她。 “不错,挺有天份的嘛。”学姐笑道,说着带动他转了个圈:“步子再快点。” 舞池里有不少人,他们混在其中,但钟渝还是能明显地感受到,有一道视线一直定在他身上。 转过一个圈,他不经意对上贺云承阴沉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简直像是要将他身上的肉剜下来。 钟渝身体绷紧,如芒在背,心不在焉,没留神踩了学姐一下。 学姐低呼了声:“呀。” “抱歉。”钟渝停下来,歉意道:“我想去趟卫生间。” 学姐也不在意:“没事儿,你去吧。” 钟渝大步走到卫生间,手心里出了汗,他拧开水龙头洗手,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紧接着“咔哒”一声,被反锁了。 “我的人……”贺云承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一步,“当着我的面……”他逐渐逼近,在钟渝面前站定,低头看过来,压迫感十足:“和别的女人跳舞。” 钟渝猜到他要算账,但没想到来得那么快,深呼吸:“贺云承……” 话音刚落,贺云承就吻了过来。 他吻得并不温柔,用力地吮吻碾磨钟渝的唇瓣,撬开那嫣红的唇,与钟渝唇齿纠缠。 “别……”钟渝说不出完整的话,推了推他肩膀:“有人……” 贺云承不管不顾,将钟渝推拒的手折到腰后,箍紧他继续加深了吻。 洗手间空旷安静,只能听见他们亲吻与呼吸的声音,钟渝心跳得很快,咚咚声擂鼓般撞击着他的耳膜,突然某个隔间传出冲水声。 他心脏骤缩,真的有人! 钟渝还没来得及反应,视线就暗了下来,贺云承手托在他脑后,把他的脸压到颈侧,又用手挡住,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他看不见周遭的情况,只听到贺云承语气森冷又不耐烦—— “看什么看?!” “抱、抱歉,你们继续。”有个人说,随即退回隔间,关上了门。 那人看到了?这个想法令钟渝头皮炸起,几乎屏住了呼吸。 贺云承放开他,“你先出去。” 钟渝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抻了抻扯皱的衣服,打开了反锁的门。 交流会在心神不宁中结束,贺云承发消息来,让钟渝和他一起走。 李岩把两人送到了那套大平层。 钟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心里又乱又烦躁。 贺云承在他面前蹲下,仰起头看他:“怎么了?” “没。”钟渝轻轻摇头,“就是累了。” “是不是刚才我在洗手间吻你,所以不高兴?” 钟渝沉默。 “我保证那个人没有看到你。”贺云承说,“就算看到了,我也有办法不让他说出去。” 钟渝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知道。” 贺云承让他先走,一是不让人看出他们之间的端倪,二是要留下来敲打目击者,威胁也好,给封口费也罢,反正他神通广大,有的是办法。 “别不高兴了。”贺云承不太会哄人,跃跃欲试道:“你想学跳舞吗?我教你。” 钟渝摇头,他现在真的没有心情。 “学嘛。”贺云承抓着他的手晃了晃,想起钟渝和那女人跳舞的场面,他就浑身不痛快,撇了撇嘴角:“跳得乱七八糟的……” 他起身,找了张黑胶唱片放进客厅角落的唱片机,悠扬典雅的音乐响了起来。 贺云承又走了回来,绅士地向钟渝伸出手。 钟渝犹豫一秒,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贺云承轻笑了声,轻柔地吻了吻他手背,稍微用了些力度,把钟渝从沙发上拉起来。 “我教你跳探戈。” 大平层开阔的落地窗前,伴着悠扬华丽的乐声,贺云承主导,钟渝被他带着移步、旋转,视野里满满都是这个人,杂乱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 他情不自禁地想,这个人真是霸道,先是强势地占据他的空间与时间,现在又来扰乱他的心弦。 第123章 舞步慢了下来,他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彼此,亲密相拥。 “钟渝。” “嗯?” 贺云承没再说话,而是低头吻住了他。 他们拥着倒在了沙发上,贺云承扯松领带,一把抽了出来,随手扔在旁边。 西装和衬衣被扯开,凌乱地扔了一地。 钟渝坐在贺云承身上,在他细密的亲吻中仰起了头…… 室温越来越高,他急促地呼吸,低头对上贺云承浅色的瞳孔,那深不见底的眼神让他难以自抑,于是捧住他的脸,哑声说:“别看我。” 贺云承闭上了眼睛,但他还是觉得不够,于是拿起一旁的领带,蒙在了贺云承眼前。 钟渝眸子半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跳跃旋转,在终于获得安宁的那一刻,他俯靠在贺云承肩膀上,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唱片机依旧工作着,循环往复地播着同一首曲子,小提琴与口琴声在静夜中格外优雅动人。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钟渝轻声问。 贺云承紧紧地拥着他,声线沙哑—— “《por una cabeza》.” 第48章 今年国庆和中秋并列, 学校连放了八天假。 对于钟渝来说,放不放假区别不大,不过中秋当天他还是买了月饼和水果, 去拜访余教授夫妇。夫妻俩见到他非常开心,留他吃了午饭,他陪余教授下了会儿象棋,聊天时提到进课题组的事。 钟渝还在犹豫, 主要是时间上的问题, 他这半年事情太多了, 要上课,要修学分,最近又在忙竞赛的事,实在抽不出多余的时间, 但李教授团队目前在做的项目他又很感兴趣…… 余教授说做事不用瞻前顾后, 选择自己当下最想要的,何况他还年轻,机会还很多。 钟渝认真考虑了下, 决定再和李教授聊聊。 晚上他和贺云承在餐厅吃饭,结束后他们去了那套别墅,一起游泳、打游戏, 睡前喝了点酒, 然后酣畅淋漓地亲密…… 贺云承发现,每次钟渝喝完酒, 在那件事上就会热情主动许多。在情丨潮最热烈的时刻, 即便钟渝手上握了条要他命的绳索, 他都会毫不犹豫地送上自己的脖子。 他以前认为性和爱是分开的,性不需要有爱, 只要能让他享受片刻愉悦,那就足够了。 而如今才觉得真是大错特错,只有建立在爱之上的性,才真正让他体验到什么叫欢愉。原来这个世上,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从肉丨体到灵魂,都深深地吸引着他。 假期期间,钟渝几乎住在了工作室,他们的参赛方案已经进行到尾声,却陷入了瓶颈,改了很多版,但一直不太满意,讨论许久,都没找到突破点。四个人愁眉不展地围坐在一起,桌面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设计手稿,不过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pass掉了。 宋明璟侧坐在桌角,抬腕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11点了,连着熬了三天大夜,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憔悴,该歇歇了。 “要不今天大家先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天就有想法了。”他提议道。 “只能先这样了。”陈雁秋打了个哈欠,这几天累得她妆都懒得化,头发也乱糟糟的,只用了支铅笔挽起来,“再不睡我就得猝死在这了。” 金晓烽摸着肚皮叹了口气,夸张道:“回吧,我都快瘦脱相了。” 钟渝点了点头,连轴转了几天,确实有些吃不消。 从工作室出来,金晓烽和陈雁秋住研究生宿舍,回去方便,宋明璟不管他们,开车把钟渝送到了小区门口。 “晚安,早点休息。” 钟渝对他笑了下,“晚安。” 告别宋明璟,他转身走向小区大门,那条大黄狗听见声音,摇着尾巴迎了过来。 “还没睡吗?”钟渝弯下腰,摸了摸它的头。 大黄拱了下他的手,鼻子凑过来一直闻,他不由地轻笑了声:“今天没有火腿肠,改天吧。” 大黄委屈地呜呜了两声,它很通人性,有时候钟渝甚至怀疑它是不是能听懂人话。 逗了会儿狗,他放慢速度往家的方向走,脑中还是在想他们的方案。 本次霍普杯的题目是乡村建设,要求参赛作品给出新乡村设计方案,而他们最后选题的方向是乡村教育,针对性地设计了一种新型乡村校舍。 他认为他们的选题和立意都很不错,促进乡村教育,关爱留守儿童,充满自然魅力与人文关怀——他们甚至还选择了g省一处乡村作为改造案例,但或许是他们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总觉得没有达到心中最理想的效果。 回到了家,贺云承还没睡,见到他回来,意外之余又很开心。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这段时间钟渝早出晚归,几乎要凌晨3、4点才到家,他都怕他熬出病来。 “嗯。”钟渝换了鞋,打算先洗个澡,再补个觉。 迅速洗完澡躺到床上,贺云承拥了上来,他们已经许多天没怎么好好说过话了,更别说亲密,钟渝每天都累得要死,完全提不起兴致。 贺云承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他说,但看他太累,便放轻了声音。 他声线偏低沉,絮絮叨叨时怪催眠的,钟渝闭着眼睛听他说,睡意逐渐袭来。 “姓高的撞大运拿了个度假村项目,山也有水也有,连烧块砖的泥都能现挖,什么都是现成的……” 第124章 钟渝本来都要睡着了,听到这句话,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猛地睁开眼睛。 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就地取材…… 仿佛一汪甘泉流进干涸的田地,脑中源源不断地涌入灵感,钟渝瞬间就清醒过来。 他们考虑了因地制宜,但在建材的选取上一直有争议,以及到底是要侧重于美观,还是实用性,这也是他们最大的矛盾点。 但他们的设计本来就是种新式概念,那何不跳出常规,就地取材?竹子、木材、石头,甚至是茅草、芦苇、秸秆……将大自然对人类的赠予,发挥到极致。 眼见人忽然翻身坐起,贺云承怔了怔:“怎么了?” 钟渝没说话,掀开被子,脚往床下一伸,穿了鞋就往隔壁书房快步走去。坐到书桌前,他胡乱地扯了张白纸,又打开电脑,调出之前的设计图,对照着开始在纸上画出修改后的草图。 贺云承不明所以地跟了过来,见他又开始忘乎所以地工作,脑门儿青筋直蹦。 “你不休息吗?” “等会儿。”钟渝眼也没抬,“你先睡。” 贺云承无奈:“今天先好好睡觉,明天再画吧。” 钟渝摇头:“不行。” 有时候灵感只在一瞬间,稍纵即逝,错过了就没有了。 “行吧。”贺云承没辙了,在他身后的小沙发上坐下来,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那我陪你一会儿。”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铅笔摩擦纸面的沙沙轻响,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时针分针逐渐走向凌晨,书页上的字越来越模糊,贺云承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头不受控制地往下一坠,他猛地惊醒,下意识看向钟渝。 还在画啊,不累的吗?他心想,看了看时间,凌晨2点半。 钟渝完成了草图,又打开软件修改,贺云承起身站到他背后,双手抱在胸前,弯下腰,偏头看了一会儿。虽然看不太懂那些复杂的线条与色块,但想来他的钟渝一向出类拔萃,做出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钟渝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微微侧了下脸:“你去睡吧,我还要一些时间。” 贺云承颔首,回卧室躺到床上,但一直都睡不太实,中途他又醒来了一次,旁边是空的。 他又起床来到书房,靠在门框上看钟渝,钟渝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边的马克杯冒着热烟儿,空气里一股浓厚的咖啡香气。 贺云承也懒得回去了,干脆在书房的小沙发上睡。 临近6点,终于完成。 钟渝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缓缓地舒出口气,坐得太久,感觉双腿都麻木了,肩膀和手腕又酸又疼。 把最新的设计图发到群里,他简单地打了行字过去:我临时改了一版,大家看看怎么样? 做完这些后,他回过身,贺云承憋屈地蜷缩在沙发里,睡得正熟。 心头泛起丝丝缕缕的涟漪,钟渝轻柔地抚了下他的脸,轻声唤他:“贺云承?” “嗯?”贺云承迷糊地应了声,缓缓睁开眼睛:“弄完了?” 他中途睡着醒来很多次,每次都只能看到钟渝忙碌的背影,现在是忙完了吗?身上怎么多了条毯子,钟渝给他盖的? “嗯。”钟渝失笑,“去床上睡吧。” “你呢?” “我也睡。” 天还没亮,两人前后脚回到卧室,贺云承困意翻涌,习惯性地拥住了人。 钟渝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他这次一定要睡到自然醒,就算是地球爆炸世界毁灭,也休想把他叫醒。 等他醒来时,天光大亮。 身旁没人,贺云承已经起床了,他抓过枕边的手机看了眼,现在是下午五点过。 睡了将近12个小时。 微信里全是宋明璟他们的消息,他点开来,拉到第一条,来自金晓烽。 [草!牛逼!] 宋明璟很快发言:@钟渝一晚上没睡吗? 陈雁秋:对啊!这样一来,更贴合主题了! 接下来他们在群里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基于钟渝的改进,逐步完善了整个设计。 金晓烽:突然有信心了,我觉得我们有戏! 陈雁秋:何止有戏,拿第一好吗! 宋明璟:低调,晚上有空吗?我们再开个会具体讨论一下。 金晓烽、陈雁秋:ok。 钟渝也回了个迟来的“ok”。 看完群消息,又退到聊天列表界面,宋明璟私聊了他。 宋明璟:[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宋明璟:好好休息,晚上见。 宋明璟:好梦。 宋明璟消息下方,贺云承的头像旁也挂了个红点。 贺:有事出门,我让阿姨炖了汤送过来,起来喝点补补。 钟渝唇边漾出抹淡笑,回复:好。 补完眠身体轻松了不少,就是肚子很饿,他起床走出卧室,客厅餐桌上果然放了个保温桶,一打开来,香气扑鼻。 更饿了。 国庆假期结束,时间来到10月中旬,他们压着截止日期,提交了最后、也是最满意的一版方案,接下来就是等评审消息了。 忙完竞赛的事,学校正好组织了一场为山区儿童捐献物资与书籍的公益活动,钟渝报了名当志愿者。 第125章 有专人负责与定点山区对接,钟渝只需要和其他志愿者一起宣传活动事项,以及整理同学们捐献的物资,再分门别类地打包好,到时候通过联系好的物流公司送出去。 贺云承听说之后,好奇地问:“直接给钱不好吗?”他不太懂,何必要大费周章地搜集那些衣物、文具以及书本?麻烦不说,效率也低。 钟渝有些无奈,他又怎么会懂这些人间疾苦呢?何况公益这一块水一向很深,遂耐心地给他解释:“如果捐款的话,不能保证款项能到那些孩子们手上。就算到了,最后又能剩多少。” 贺云承很快就明白过来,“中间会有人吃拿卡要?” “不好说。”钟渝不想说的太直白,问他:“你家里不是也有公益基金项目吗?” 贺云承:“有是有,但我又没有参与过运营。”他以前就是个只顾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从来不关心家里的事业,也就认识钟渝之后,大概是想证明自己不是废物,才开始学着管理一个公司。 虽然他对公益项目无感,但既然钟渝这么热衷,赶明儿他让人采购一批物资,匿名送到他们学校…… 贺云承从身后抱住中渝,微微往前倾身,嗅着他剃须水的香味,暧丨昧地吻了吻他耳垂:“今晚做吗?” 钟渝放下剃须刀,轻轻挣了挣:“改天吧,我今天很累。”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他这两天不太舒服,右腹一直隐隐作痛,等明天公益活动收尾,再去医院看看吧。 贺云承抱着他不松手,吻顺着脖颈往下,双手不老实地钻进他衣服里,贴着皮肤摩挲:“不用你动。” 钟渝微蹙起眉,抓住他的手,转过身看他:“贺云承……我今晚不想做。” 贺云承动作一滞,望见他眉眼间的疲倦,失望地放开手。 他们都已经一周没做了…… - 翌日。 捐赠森*晚*整*理活动原本要结束了,但下午忽然来了批物资,据说是社会人士匿名捐助的,大伙儿又一起清点搬运。 眼见着物资装车,钟渝松了口气,右腹的疼痛感越发明显,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刚才一直咬牙忍耐,现在放松下来,那种剧烈的绞痛令他直不起腰,后退两步,坐在了路边的花坛上。 “学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个同为志愿者的学妹问,他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像是生病了了。 钟渝摆了下手,语气无异地说:“没事,就是有点累。” “哦……”学妹犹豫着走开了,“那你注意休息哦。” 钟渝勉强露出个淡笑:“谢谢。” 他坐着缓了会儿,感觉似乎没那么痛了,这时收到了宋明璟的消息,问他能不能去一趟工作室,有事找他。 钟渝深呼吸,这边离工作室不是很远,先去一趟吧,稍后再去医院也不迟。 他站起身,右手按住腹部,咬牙往工作室的方向走。 可他还是低估了病情,刚坚持着走到门外,他就不行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是要将他搅碎,他弓起背,感觉冷汗在一瞬间就冒了出来,整个人无力地往地上倒。 宋明璟听到动静,出门看到他脸色青白,顿时吓得不轻:“钟渝?!” 他赶紧把人扶住,焦急地问:“怎么了?” 钟渝眉头紧皱,几乎是用气声说:“肚子疼……” “肚子疼?”宋明璟反应迅速,弯腰将他背了起来:“先忍一忍,我送你去医院。” 还好他的车停得不远,把钟渝放在副驾上,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医院,到了之后医生一看,说可能是急性阑尾炎,要做手术。 家里。 贺云承第五次打钟渝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发过去的消息也没回。 眼见时间快到晚上11点,他坐立难安,往常就算钟渝晚回来,也会接电话,或者回消息给他,但今天一直联系不上。 他想去学校找,但t大那么大,又不知道人具体在哪,总不能靠碰运气吧?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再一次拨通了电话。 而另一边,又是检查又是手术,折腾了大半晚上,眼见人终于睡着,宋明璟松了口气。 急性阑尾炎,都穿孔了,医生说再晚点说不定有生命危险,也不知道他怎么忍的。 想到这里,宋明璟又叹了口气。 钟渝什么都好,就是太能忍了,不舒服也不说,还能忍得让人看不出异样,想批评他,又有点心疼。 手术完得休息几天,课是没法上了,宋明璟拿出手机,给他的辅导员打了个电话请假。 为了方便治疗,钟渝换了医院的病号服,宋明璟帮他整理换下来的衣服,忽然从衣服口袋里掉出一部手机。 宋明璟低头,手机静音了,但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个来电,备注名:贺云承。 钟渝好不容易睡着,他也不好帮人接电话,本打算不管,可电话刚自动挂断不久,又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 担心有急事,宋明璟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 还没说话,对方就劈头盖脸地问:“钟渝,怎么还不回家?” 宋明璟微怔,说:“你好。” 对方显然是发现声音不对,顿了几秒,话音很不客气:“你谁?” “我叫宋明璟,钟渝的朋友。” 第126章 贺云承眯了下眸子,认出了这个声音,就是钟渝的那位学长。 钟渝现在和他在一起?还让他接自己的电话?他们关系好到这种程度了? 贺云承按捺住心底的不耐,声线微沉:“钟渝呢?” “他生病了,现在在医院里,刚做完手术。” 手术!贺云承心脏微缩,急道:“他怎么了?” “急性阑尾炎。”宋明璟忽然意识到什么,“请问你是?” “我是他……”贺云承抿唇,“朋友。” 他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哪个医院?” 宋明璟说了医院的名字,“你要过来吗?” 贺云承随手抓了件外套,大步往外走:“嗯,马上。” 他在楼下找到了自己的车,心里又乱又急,昨晚求丨欢被拒,他原本不太高兴,想必那时候钟渝就不舒服了,但他居然没看出来。 几乎是一路踩着油门到的医院,他来到姓宋的说的病房外,正打算进去,可透过病房门上的窗口,他看到宋明璟正在帮钟渝擦手。 他莫名地顿住脚步,沉默地继续往下看。 宋明璟擦完,小心地把钟渝的手放进被子里,还用掌心贴了贴他额头,那眼神动作,怎么看都不对味…… 贺云承忍无可忍,冷着脸推开了病房门。 这是间四人病房,除了钟渝外,还住了其他病人,加上陪护的病人家属,满满都是人。 此时大家都扭过头,向他看了过来。 贺云承也不介意,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钟渝的病床。 来人气势汹汹,压迫感十足,宋明璟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请问?” “贺云承。”贺云承冷冷道,“钟渝的……朋友。”他本来想说男朋友,但这里人太多了,不想给钟渝造成困扰。 “你好。”宋明璟友好地伸出手。 贺云承冷淡地和他握了下手,视线移到病床上,钟渝阖着双眸,脸色看起来很憔悴,不由有些心疼,压低了声音问:“他怎么样?” “还好。”宋明璟说,“医生说没问题了,好好休息几天。” 贺云承稍微放下心来,病床边只有一个椅子,在宋明璟那侧,他自然不可能过去,抄着兜人高马大地站在病床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病床上睡着的人。 宋明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看这架势,这位朋友的身份,不言而明。 心底燃起几分不悦,但他从不把真实想法表现在脸上,微笑着问:“要喝点水吗?” 贺云承:“不用。” 对方对自己有敌意,并且丝毫不加掩饰。 宋明璟心知肚明,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增添了几丝不悦。 贺云承心里更不爽,这人把自己放在主导地位,搞得他才是钟渝男友似的。 “咚咚。” 病房门被敲了下,紧接着被推开,李岩拿着个牛皮纸文件袋进来,小声唤道:“贺总。” 贺云承点了下头,接过纸袋,看向宋明璟:“方便出去谈谈吗?” 宋明璟:“方便。” 两人来到了病房外的走廊上,贺云承将那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递过去,脸上没什么表情:“今晚钟渝麻烦你照顾了,没来得及准备谢礼,这是一点心意。” 宋明璟还没见过这么生硬的道谢,看着递到面前的纸袋,轻笑了声。 他把纸袋推回去,得体地说:“不用,我和钟渝是好朋友,照顾他是应该的。” 贺云承眉心微跳,又递过去:“就算是朋友,该谢一样要谢。” 宋明璟并不伸手接,眸子微眯:“那等钟渝醒来再谢吧。” 这人是在挑衅自己吗?贺云承心头火起,面上却要保持着体面,眼见人不接,他再递反而落了下风,遂也轻轻一笑:“好,到时候我会跟他说。” 这时候李岩出来了,目光在贺云承和宋明璟间流转,虽然两人都在笑,但莫名感觉剑拔弩张,火药味很浓…… 他握拳抵在唇间,尴尬地轻咳了声。 贺云承瞥他一眼,“名片带了吗?” “啊?”李岩愣了愣,反应过来:“哦,带了。”旋即快速地从衣服口袋里摸了张贺云承的名片出来。 贺云承把名片递给宋明璟:“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联系我。” 宋明璟接过名片,景宏建设ceo,贺云承。 “好。”他笑着颔首。 贺云承:“钟渝这边我会照顾,你回去休息吧。” 宋明璟沉吟片刻,既然钟渝的男朋友来了,他这在也没意义:“行,那我先走了。” 贺云承回到病房,坐在钟渝的病床边。 他外貌气质太扎眼了,周身冒着生人勿近的气势,病房里其他人都不怎么敢看他,话都不敢大声说。 “要不您先回去吧?”李岩小心翼翼地说,“今晚我在这守着。” 贺云承摇了摇头,“我不放心。”话落他想起什么,“你安排下,等明天钟渝情况稳定下来,就转到赫世那边。”这病房条件也太差了,人还多,嘈杂得很,一点隐私也没有。 “嗯,我明白。”李岩犹豫了下,“那您今晚怎么办?明天还要去公司……” 病床边有给陪护家属准备的折叠床,但贺云承身高体型在那,躺不躺得下另说,他估计也不乐意躺。 第127章 “我再坐一会儿吧。”贺云承捏了捏眉心,明天约了客户,有个挺重要的会,总不能临时变卦。 视线又转到病床上,钟渝连轴转了那么长的时间,加上病痛折磨,早就疲惫不堪,在麻醉药后劲的影响下睡得香甜。 贺云承握住他的手,吻了下他清瘦修长的指节。 他一向知道钟渝能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就算被弄疼了,他也不会轻易地呻丨吟呼痛,之前只是觉得他倔强,现在却满是心疼。 他手指扣进钟渝指间,和他十指紧扣,在床边迷迷糊糊地坐到后半夜,被李岩催着回去了。 - 钟渝缓缓睁开眼睛,第一感觉是痛。 思绪逐渐清明,他仔细回忆了下,昨天肚子痛,宋明璟送他来医院,检查,手术……后面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只觉得混混沌沌,估计是受麻醉药影响。 麻药效果退去,腹部的伤口在痛,但比起昨天那种要命的痛法,还是轻松许多。 “你醒了。” 李岩的声音传来,钟渝起不来,只能稍微扭头看他,虚弱地应道:“嗯。” 李岩将保温盒放在床头,里面是贺云承保姆熬的养生粥,清淡又补气血,最适合病人。 “贺总早上有个重要会议,开完就过来。” 生病的人总要脆弱些,他怕钟渝没看到贺云承会有想法,第一时间解释。 钟渝并不在意:“嗯。” 手术第二天,医生就会要求病人下床走动,以免造成肠粘黏等术后并发症,李岩见钟渝状态不错,便跟他说了转院的事。 钟渝没有意见,反正贺云承决定的事,他的意见并不那么重要。 他被转到了赫世医院的vip病房,就是之前贺云承住过的那一间,刚到不久,贺云承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感觉怎么样?”他在病床边坐下。 钟渝:“还好。” 贺云承见他气色好了些,心稍微落了地:“昨晚吓死我了。” 钟渝抿了抿唇:“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贺云承皱起眉,握住他的手,温声说:“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别自己一个人扛,知道吗?” 钟渝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想起什么:“你知道我的手机在哪里吗?” “哦。”贺云承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他的手机,“昨晚没电了,我帮你带回去充电。” 昨天太忙,确实没充电。 钟渝看了下满格的电量,解开锁,微信消息的红点已经99+。 大都是关心他的消息,问他身体怎么样了,他点进宋明璟的聊天页面,认真地跟他道谢。 宋明璟很快回复:“没事,好好休息,我帮你给导员请假了。对了,雁秋和烽哥他们想来看看你,方便吗?” 钟渝眼睫微颤:“我转院了……帮我谢谢他们。” 宋明璟一点就透:“那好,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钟渝:“好。” 贺云承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眸底闪烁着晦涩的光芒,见他放下手机,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饿了吗?” 钟渝点头。 贺云承眉梢眼角俱是笑意:“我让阿姨给你做了好吃的。” 钟渝只在医院住了三天,便要求出院,他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耗费在这里。 贺云承原本不同意,但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回家好好休养就行。贺云承没办法,只好给他办理了出院,但没让他回学校,而是带回了他的那套大平层。 毕竟租的那套房子没电梯,钟渝连线都还没拆,万一一个不小心,伤口崩裂了怎么办? 连住院带休养,钟渝请了七天病假,即便在家里他都还在写论文,贺云承拿他没辙,只能随他去了。 随着时间推移,伤口逐渐愈合,腔镜手术在钟渝腹上留下了三个小小的伤口,新长出的皮肤是粉色的,有一点瘢痕的凸起。 贺云承不知从哪找来了祛疤药,据说效果非常好,每晚临睡前都要坚持给他涂。 钟渝哭笑不得:“我一个男人,有几个疤又不会怎么样?” 贺云承注视着他,眸色深邃:“我看着会心疼。” 心底涌起难抑的情绪,不知为何,钟渝感觉鼻腔有些发酸,自从家里出事后,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对他了。 “贺云承……”他轻声唤道。 贺云承捧住他的脸,低下头来吻他。 钟渝抬手抱住他脖颈,热烈地回应。 即便伤口已经痊愈,但贺云承还是不敢压实,手撑在他身体两边,吻他的嘴唇,脸颊,喉丨结……一路流连。 薄薄的睡衣被往上卷起,温热落在胸丨前,钟渝眸子半阖,胸膛急促地起伏。 他们已经有一个月没亲密了。 腰上一松,皮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温热顺势而来,钟渝倏然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抬起头,却只看到贺云承晃动的发顶,脑中的弦骤然一绷。 “云承……”他嗓音几乎变调,手指穿进贺云承柔软的发丝间,无力地推拒:“别……” 不知过了多久,贺云承抬起头来,看进他湿润的眸中,嗓音喑哑:“我喜欢你,所以愿意。” 第49章 自打这次钟渝生病后, 贺云承的分离焦虑愈发严重,甚至可以说紧张过了头。 第128章 以往两人没见面的时候,他也会问问钟渝的情况, 通常情况下只要钟渝回复了,他就不会继续问。 但现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两人分开时间稍微久些, 他就会频繁地打电话或发消息给钟渝, 问他在哪?跟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回家? ——即便钟渝只是在学校上课。 竞赛暂时告一段落, 钟渝课后会去宋明璟他们的工作室转转,虽然目前只有三个人,但他们各有所长,比如金晓烽擅长结构和建模, 陈雁秋擅长园林景观及城市设计……至于宋明璟, 他能力比较综合,所以算是工作室的领头人。 工作室已经正式开始运营,他们除了参加各种竞赛, 还会接一些设计单子来做。 钟渝靠坐在桌边,好奇地问:“你们都接哪种单子?” “什么单都接。”陈雁秋笑着说,“才刚起步, 有单子就不错了!” 钟渝心想也是, 虽然是t大的研究生,但终归还是学生, 大企业肯定不会找他们, 小企业也悬…… “目前在做的这一单还是沾了我导的光, 委托人是他的朋友。”宋明璟笑道,“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等以后打出名气来,不愁没单子。” 钟渝赞同地点了下头,想说点什么,手机又开始震动。 不用猜,多半是贺云承。 他无奈地轻叹,站起身说:“我接个电话。” 陈雁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调侃道:“你这对象可真黏糊,一秒不见如隔三秋?” 钟渝无言以对,他只是在工作室呆了半小时不到,这已经是第三个电话了。 走到工作室门外,他接通电话:“喂。” 贺云承在电话那头问:“你还在那里吗?” “嗯。”钟渝说,“我一会儿就回。” “我来接你?” “不用。” “为什么?”贺云承声音听起来有点不高兴,“前段时间我不也照样接送你吗?” 之前是因为钟渝做了手术,伤口还没愈合好,不能剧烈运动,他觉得自己可以去学校,但贺云承不同意,一定要每天接送他。钟渝只好妥协,让他送自己到学校门口,然后搭乘校园交通车。 “我现在已经好了。”钟渝耐心地解释,“骑车走路都没问题,而且又不远。” 你只是不希望被别人看到和我在一起而已,贺云承心想,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何况钟渝还老往那小破工作室跑,和姓宋的走得很近。 他很确定,姓宋的对钟渝有想法,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乐意自己的恋人和觊觎者待在一起。 贺云承压抑住不悦的情绪:“什么时候回来?” 钟渝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10点半,“11点左右。” 生完病后他深谙身体就是本钱的道理,最近会尽量早一点回家休息。 贺云承退了一步:“那我来楼下接你总可以吧?” 钟渝暗里叹了口气,贺云承这样的“在意”让他有点透不过气,他需要自己的时间和空间,但贺云承却想时时刻刻和他绑在一起。 “嗯。”他应道,打算回到家再和贺云承好好谈一谈。 他又在工作室待了一会儿,临走时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我回去了。” 宋明璟拿起桌子上的包,“我正好也要回去,顺路送你。” “好。” 两人一起走出工作室,宋明璟单肩背着包,偏过头笑看着他:“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他指的是前段时间跟钟渝提过,邀请他正式加入工作室的事。 钟渝:“学长……” 宋明璟轻笑,“不用叫我学长,你现在也是别人的学长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话落他对钟渝眨了下眼,“或者叫璟哥?好歹得和烽哥并列么。” 工作室里金晓烽年纪最大,大家都叫他烽哥,陈雁秋不让别人叫她姐,学姐也不行,说显得她很老似的,所以钟渝通常叫她的名字。只有宋明璟,他一直以来都叫的“学长”。 “璟哥。”钟渝无所谓称呼什么,话音稍顿,委婉地说:“之前跟你说过,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下学期我就要进李教授的团队了。” “不用担心时间问题,你在这里是自由的。”宋明璟温和地说,“随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钟渝沉吟片刻,说:“好。” 宋明璟笑起来,对他伸出手:“正式欢迎你加入!” 钟渝握了下他的手,微微一笑:“以后多指教。” “哈哈。”宋明璟笑容愈发灿烂,“你也一样。” 宋明璟开车,把钟渝送到了小区大门外,车停下的时候,两个人都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高大身影。 贺云承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冷着脸捻灭还没抽完的半根烟,慢条斯理地迈步走向刚下车的钟渝。他看见车里的人笑着对钟渝挥手说“晚安”,钟渝也笑着回了个“晚安”,两个人看起来熟稔又亲密。 “钟渝。”他冷冷地唤了声。 钟渝回过头,“来多久了?” “刚到。”贺云承神色无异,偏过头瞥向车里的人,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宋先生,麻烦你送他回来了。”钟渝不让他接,但却可以让姓宋的送…… “不麻烦。”宋明璟客气又疏离,看向钟渝:“我先走了。” 第129章 钟渝:“嗯,注意安全。” 他眉心不太明显地蹙起,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两个人好像不太对付?但他们应该不认识吧,顶多之前在医院见过一面,总不至于有什么矛盾? 眼见着车开走,两人并肩地往回走。 “钟渝。” “嗯?” 贺云承低着头看路面,“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钟渝觉得他有些低气压,但又不清楚到底为什么:“跟之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你呢,公司里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贺云承抬起头来,“还是以前那些。” 钟渝“嗯”了声。 回到家,钟渝趁着洗澡的时间措了下辞,出去时贺云承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不知在看什么。 听到脚步声,贺云承抬眸看他一眼,把平板电脑放到一旁:“洗完了。” “嗯。”钟渝坐到他对面,温声道:“我们谈谈。” 贺云承正色下来:“谈什么?” “贺云承……”钟渝语气委婉地开口,“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彼此是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空间的,我希望你以后,不要频繁地给我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贺云承望着他,喉结滚动了下,眸色暗了些许:“我让你觉得烦了吗?” “不是烦。”钟渝尝试跟他解释清楚,“是会让我觉得……困扰。我要上课,要做一些其他重要的事,如果联系的太频繁,会让我分心,集中不了注意力,你能明白吗?” 贺云承垂下眸子,轻声说:“我只是担心你。” 不只是担心,他承认他有私心,不想让钟渝和姓宋的经常在一起。 “我是个成年人了。”钟渝耐心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上次的事只是个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之前是太忙了,他没法分心关注其他事,才忽略了自己的身体。 贺云承垂眸沉默了很久,钟渝不清楚他心里具体在想什么,但他最终还是松了口。 “好。” 钟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到他说:“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你说。” “离姓宋的远点。” 钟渝怔了怔,莫名其妙地拧起眉:“为什么?” 贺云承抬起头来,眸底酝酿着怒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总不能说因为姓宋的对你没安好心吧?难道钟渝自己没感受到吗? 他撇了下嘴角,没好气地说:“不为什么,反正就是离他远点。” 钟渝觉得他不可理喻,贺云承难道还要干涉他的交友自由吗?掌控欲未免也太强。 随即反应过来,莫非贺云承怀疑他和宋明璟有什么? 他仔细地回想,宋明璟性格热情大方,为人处世挑不出毛病,也从来没有过逾矩的言行举止,他们之间就只是关系稍微好点的朋友。 “我和他只是朋友。”钟渝面色也冷了下来,“难道我连和什么人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吗?” 贺云承寸步不让,提高音量:“谁都可以,除了他!” 这人狗脾气一上来,简直油盐不进,钟渝深深吸了口气,疲倦道:“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贺云承太幼稚了,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必须顺着他的心意,否则就会惹他不快。但钟渝不想总是退让,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事事都以贺云承的意愿为先。 钟渝竟然觉得他幼稚……贺云承烦躁极了,抬手将头发拨到脑后。 他原本以为,和钟渝住在一起,自己早晚会腻,可实际上他越了解钟渝,就越是喜欢他,也就越发没法控制对钟渝的占有欲。 他也不是想把钟渝完全绑在身边,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找他,可现在钟渝明显不情愿了,若是再这样下去,钟渝会不会讨厌他? 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他也深吸口气,说:“好,我不干涉你,但你以后能不能早点回来?” 每次他回到家,屋子里都是黑漆漆的,钟渝总要很晚才回来,周末也很少待在家里。 “可以。”钟渝答应了,“我尽量早回。”有些事可以带到家里做,那么早一点回也没关系。 现在也只能两人各退一步。 贺云承面色稍缓,拉着他躺下:“睡觉吧。” 钟渝点头,任由他将自己拥进怀里。 - 相安无事了几天,贺云承的确遵守了他的承诺,不像之前那样频繁地联系。 钟渝也尽量每晚下课就回家,可这天他刚进门,贺云承忽然扔给他一个小盒子,说是送他的礼物。 他不明所以,打开来一看,是一把车钥匙。 “我给你买了辆车。”贺云承双手抄兜,语气轻描淡写:“有车你上学方便点,不用跟人挤。” 看着钥匙上的蓝白车标,钟渝缓缓皱起眉,“为什么?” 贺云承不太明白,挑眉:“什么为什么?” “没必要。”钟渝按捺住不耐,“再说我也没有驾照。” “驾照很好考的。”贺云承轻笑,揽住他肩膀:“一个多月就能拿到。” “不是驾照的问题。” “那是什么?” 这人为什么就是不明白?! 钟渝抿了抿唇,尽可能地维持着平心静气:“贺云承,你在做决定前,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之前的手表,定制的西装,还有那匹他一年也骑不了几次的马……每次都不过问他,就一股脑的强塞给他,也不管他到底想不想要。 第130章 贺云承笑容淡了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不想要吗?” “我不想要。”钟渝不闪不避地和他对视,坚定道:“或许对你来说,车是必不可少的,但对于现在的我,完全没有必要。”学校有交通车,他也可以选择骑车或走路,车对他来说并不是必需品,反而很多余。 ——更何况他不想欠贺云承太多,他还不清,也不喜欢这样被施予。 贺云承眉峰微微往下一压:“可是我看你们学校也有很多人开车去上课。”比如姓宋的,钟渝就经常搭他的车…… 钟渝终于不耐烦,把盒子递还给他:“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贺云承也恼了,接过去随手往沙发上一扔,怒道:“一辆车而已,不想要就算了,用得着这么推三阻四?!” 钟渝往他扔的方向看了一眼,礼盒落下后弹起,掉到地毯上散开,钥匙咕噜噜滚了出来,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 他闭了闭眼,走过去弯腰捡起钥匙,放回礼盒里,端端正正地摆在桌面上。和贺云承错身而过时,没有看他,只是轻声说:“记得去退了。” 他回了房间,许久后贺云承才进来,沉默不语地躺在他身边,没有再拥上来。 这场小小的冷战只持续了一天,贺云承没有再提车的事,钟渝也没问,他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回到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公司业务逐渐发展了起来,贺云承作为老板,少不了要应酬。 跳出以前的纨绔圈子,真正来到商场上,他重新认识了一群人,虽然同样是富二代,但相处起来明显比那群狐朋狗友靠谱舒心得多。 景宏和高彦磊公司有业务来往,和姓高的打了几次交道,两人交情倒是深了些,不再限于酒肉朋友,成了正儿八经的商业伙伴。 都是年轻有为的商场精英,大伙儿有空的时候也会聚聚,交换信息、联络感情。在生意场上,多个朋友就是多条路,指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 高彦磊是名副其实的交际花,什么圈子都混得来,今天又带头组了个局。正经人的酒局没那么多花花路数,找个清净的地方,所有人往包厢里一坐,该喝酒喝酒,该聊天聊天,意思到了就行。 贺云承坐在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这几天钟渝不知在忙什么,又开始深更半夜才回家。 突然有个人说:“我媳妇儿给我打电话了,你们声音小点儿啊,免得回家跟我闹。” “哈哈哈。”另一人笑起来,“这么怕老婆,妻管严呢你?” “你个光棍懂什么?这说明她在乎我!” “是是是,我不懂,就你懂!” 贺云承郁闷地又灌了口酒,钟渝就从来不主动打电话给他,就算他整夜不回家,他也不会过问。 “喝那么多?”高彦磊凑过来,嬉皮笑脸道:“今儿可没人灌你啊。” 贺云承“啧”了声,不耐烦地皱眉:“你国际警察么,管那么宽?” “哟~~”高彦磊贱嗖嗖地挤了下眼,“又欲求不满了?” “少来!”贺云承手指捏在杯口,漫不经心地晃着:“问你个问题。” 高彦磊扬了下眉毛,意思是尽管问。 贺云承纠结了一会儿,放弃:“算了。”姓高的又没有正经对象,整天流连在花丛里,比之前的他还要不像话,能懂个什么? 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高彦磊怎么会猜不到,多半又是和那小情儿闹别扭了,但又舍不得分手…… 他指着贺云承,毫不客气地嘲笑:“怎么着,栽了?”栽得实实在在,估计拉都拉不出来。 不过他也是佩服,姓贺的能对着一个人那么久,浪子回头,还回得那么彻底,简直是他们圈里的一大奇迹! 贺云承没心情跟他插科打诨,嗤道:“我乐意,关你屁事!” 高彦磊笑够了,神色正经了些:“不过话说回来,瑞丰那个项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谈?” “下个星期。” 贺云承一想起来就烦躁,又得去外地出差了,“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高彦磊举杯,“合作愉快。” 贺云承淡淡地睨他一眼,“嗯。” - 冬意愈浓,12月初的一天,宋明璟忽然在群里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森*晚*整*理息。” 陈雁秋:“是不是结果出来了?!” 宋明璟:“对,我们拿了一等奖。” 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陈雁秋发了一段语音,钟渝好奇地点开,是一串夸张豪放的笑声。 宋明璟:“为了庆祝,我做东,请你们搓一顿,形式地点你们选。” 陈雁秋:“喝酒!忙死了!老娘好久没喝酒了!” 金晓烽:“喝酒+1” 宋明璟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包,又@钟渝:“你呢?大功臣。” 钟渝失笑,回复:“功臣不敢当,喝酒我也可以。” “ok。”宋明璟说,“那就这么定了,正好我知道家清吧,环境酒水都不错,到时候不醉不归。” 很快敲定了时间,那家清吧离学校有几公里,不算远,但也不近。 环境氛围确实不错,驻唱歌手抱着把木吉他,在唱一首很火的民谣。 一行四人在卡座区落座,干完第一轮杯,宋明璟微笑着看向钟渝:“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敬你一杯,如果不是你,我们不一定抱得回这个奖。” 第131章 钟渝的付出大家有目共睹,尤其是那晚他通宵改出来的方案,让他们的作品立意拔高了起码一个层次,也更完整和谐——所以说他是名副其实的大功臣,三人私下里聊过,陈雁秋和金晓烽也非常认同这一点。 钟渝有些不好意思:“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对,少了任何一个人,现在都不一定是这样的结果。”宋明璟举杯,“大家都喝,今晚不醉不归!” “干杯!” “不醉不归!” 钟渝其实不太能喝,以往都会留点余地,不让自己真醉。但最近和贺云承总是有摩擦,闹得不太愉快。 可能两个人在一起久了,都会经历这一阶段吧,比如杜少恒,之前和女朋友吵架到分手,最近又复合了。 他心情不太好,便打算今晚放纵一下。 酒过几轮,大家都敞开了喝,最后只剩下宋明璟稍微清醒些。 他把陈雁秋和金晓烽送上出租,又帮他们联系了接应的朋友,在酒吧门外稍微站了会儿,吹吹冷风,让自己保持清醒。 清醒完,宋明璟又转回卡座区,酒吧稍显暧昧的光线下,钟渝仰靠着沙发,脸颊微红双眸轻阖,眉心微微蹙着,像睡着了。 醉了也这么安静,看起来好乖,宋明璟心想。 旋即仿佛着了魔般,他弯下腰,不由自主地靠近…… 距离越来越近,钟渝精致的脸庞在他视野里放大,密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下。 宋明猛地清醒过来,迅速调整好情绪,轻轻唤道:“钟渝?” 钟渝眉心一蹙,缓缓睁开眼睛,鼻音很重:“嗯?” 他眼神不太清明,一看就是醉得狠了,宋明璟情不自禁地笑了下:“回去吗?” 钟渝点了点头:“嗯。” 话音刚落,他又闭上了眼睛,彻底睡了过去。 宋明璟无奈,架着人往外走,他自己也醉了,脚底像踩着棉花,不太走得稳。 来到酒吧门口,本来想打车的,但又想起不知道钟渝具体房号,于是又轻轻叫了钟渝两声。 没应。 算了,正好对面是个酒店,宋明璟带着人进去,跟前台一问,只剩最后一间大床房。 开好房间,他把人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人安顿好了,理智告诉他应该走了,但望着安眠的人,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动。 他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仰起头捏了捏眉心,只是待一晚就好。 - 凌晨两点,贺云承靠在商务车后座,屈指用力地抵了下眉心。 头疼。 妈的,那群老东西真他妈能喝,一个个满肚肥肠,让你喝,你还不能拒绝。 幸好谈下来了,为了这个项目,他花了不少人力物力,连着出了一周差,总算可以回去了。 “机票订了吗?” 秘书坐在副驾,闻言回过头来:“5号上午10点,今晚您先回去好好休息。” 5号?贺云承看了眼日期,已经过了0点,现在4号。 那就是明早。 正想放下手机,忽然接连震动起来,弹出好几条微信消息。 谁那么大晚上给他发消息?他不耐烦地点开,看到内容时,眉峰逐渐皱了起来。 是几张照片,应该是在酒吧拍的,光线不好,但他一眼就看出焦距中心的人是钟渝。 “云承,这是你那相好吧?” ——发照片的人问。 是之前的一个狐朋狗友,他往下滑,看到其中一张时,眉峰紧皱。 他神色瞬间阴沉下来,打钟渝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再打,依然关机。 贺云承脸色铁青地捏紧手机,火气越来越旺:“机票改签,我现在就回去!” 秘书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应道:“好,我打电话给航司问问。” 电话打完,秘书有些为难。 “没票了,最近一班是下午1点,您看……” 翌日。 钟渝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目光环视一圈,看装饰布置是酒店。 昨晚他醉到这种程度? 太阳穴突突跳动,宿醉后的不适一股脑涌来,他按了按太阳穴,缓过来后下床洗漱。 手机没电了,充电器在工作室,这段时间接了个棘手的单子,客户又催得紧,他们忙了好一阵,还差一点收尾。 他找前台借了个充电器,开机后下意识先看微信,贺云承居然没给他发消息,估计太忙了吧? 钟渝也没在意,直接回了工作室,继续把剩下的做完。 一直忙到天黑,大功告成。 他松了口气,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看看手机,贺云承依旧安静,一条消息都没有。 钟渝抿了下唇,还真有些不习惯。 明天还要上课,他收拾好东西,今晚打算早点休息。 来到小区门口,大黄热情不减,钟渝笑着拍了拍它的头,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根火腿肠喂它。 “滴——” 指纹解开门锁,进门时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鼻而来,钟渝皱了下眉,借着昏暗的光线,沙发上似乎有个人影。 他心里一惊,下意识按开了灯。 明亮的光线照亮了客厅,沙发上的人抬起头来,赫然是贺云承。 第132章 悬着的心落了地,钟渝有些奇怪:“怎么不开灯?” 烟草味浓得呛人,是抽了多少烟?他走过去,往案几上一看,烟灰缸都塞满了。 贺云承表情看不出异样:“昨晚你去哪了?” 钟渝一愣,说:“和朋友聚会。” “哦。”贺云承点点头,“聚完会之后呢?” 钟渝心底莫名生出些不安,但还是坦然地说:“喝多了,朋友把我送到酒店。” “你一个人?” “嗯。” 贺云承倏然冷笑了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色异常难看。 他找人查了监控,两人离开酒吧,径直去了对面的酒店,还开的大床房,姓宋的今早才出来。 两个人在酒店,能干什么? 他从昨晚到现在,一分钟都没有合过眼,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是钟渝酒醉后,热情失控的模样…… 姓宋的也看到了吗? 贺云承眸色阴沉,往前走了一步,开门见山:“你和他睡了?” 钟渝莫名其妙:“什么?” 贺云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钟渝反应过来,拧起眉:“你什么意思?” “怎么,你醉得连你们睡没睡都不清楚?”贺云承话音里带了些嘲意,手指点着自己胸口,步步紧逼:“要不是有人看到,我连自己绿成王八了都不知道!”圈里估计传开了,那群人指不定怎么笑话他呢! “贺云承!”钟渝心脏不住地下坠,深吸口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他只是朋友!我们只是一起庆祝拿奖!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朋友?”贺云承冷嗤,“朋友会吻你?朋友会和你在酒店过夜?” 吻?钟渝愣住,随即立刻否认:“他怎么可能会吻我?再说他只是送我去酒店!”宋明璟怎么可能会吻他?他们向来都保持着朋友的社交距离,从来没有逾越过。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贺云承扔了个平板过来,“自己看!” 钟渝不明所以地接过,平板上是几张照片,他和宋明璟在酒吧,有张照片的角度……看起来像他们在接吻。 脑海中现出一点印象,这里是宋明璟叫醒他,问他要不要回家。 他往下看,后面是监控截图,位置覆盖了酒店走廊,他们确实进了同一个房间,左上角的时间显示,早上6点宋明璟独自出门…… 不可能!昨晚他是醉了,但不至于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 他认真地跟贺云承解释来龙去脉,可现在的贺云承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 “好,就算你们没睡,那你为什么天天往那跑?” “我去那是为了工作!” 不是谁都像你一样,什么都不做就能有钱拿,钟渝心里这么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是为了和你的学长见面吧。”贺云承唇角勾起,眸子里却满是讽意:“学长学弟的,叫得倒是亲热。” “我们的事不要牵扯到别人。”钟渝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再说我从来没干涉过你的事,你又为什么要干涉我的交友自由!” “你不干涉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贺云承咄咄逼人,“在你眼里,我连门口那条狗都不如!” 他恍然大悟,当初钟渝之所以和他在一起,是因为那份协议——协议约定了钟渝不能和他之外的人发生关系…… 钟渝根本就不喜欢他,也不在乎他,他和姓宋的倒是情投意合得很,那是不是因为他的横插一脚,耽误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 因为在意,所以患得患失,因为没安全感,所以疑神疑鬼。 酝酿了一整天的担忧与怒意、以及这段时间积压的矛盾全然爆发,贺云承双眸充血脑中嗡鸣,失控般口不择言地吼道:“要不是当初签了协议,你是不是就和他睡了?!” 钟渝如遭雷击,在反应过来前,手就已经甩了出去。 啪—— 清脆响声落下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贺云承脸偏到了一边,缓慢地、僵硬地转过脸来,不可置信地看向钟渝。 钟渝胸口剧烈起伏,右手掌心泛开尖锐的刺痛,手指无意识蜷起,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脑中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贺云承森冷地瞪视着他,眼球上满是血丝,忽而一言不发地拿起外套,大步往外走,用力甩上了门。 砰! 整间屋子仿佛都跟着震了一震。 钟渝像被抽干了力气,手脚僵硬发软,捂住脸坐在了沙发上。 原来在贺云承心里,他是那种人。 贺云承提醒了他,是他昏了头,一步一步地落入了为他编织的蜜糖陷阱,摆错了自己的位置…… 该醒来了。 第50章 陈雁秋偷偷摸摸地凑到宋明璟耳边, 朝着钟渝的方向扬了扬下颌,小声问:“什么情况?” 钟渝平时话虽然很少,但这几天简直到了沉默寡言的地步, 任他情绪再不显,熟悉他的人还是能看出来他似乎不太对劲。 宋明璟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陈雁秋仔细琢磨了下,应该是他们那天庆祝完之后, 钟渝才开始不对劲的。 那晚她和金晓烽先走了, 宋明璟留下来送钟渝, 两个喝醉的人,老宋又对人家有心思,不会不小心发生点什么吧?比如酒后乱那个性…… 第133章 这么一想,她“嘶”了声, 看宋明璟的眼神顿时就有些不对味了:“你和他……不会……额……”她没直接说出口, 而是伸出两个大拇指,比了个亲热的手势,意味不言而明。 “瞎想什么呢?”宋明璟斜了眼她, “我们清清白白。”他面上虽无异样,心里却有了些猜想,“我待会儿找他聊聊。” “哦。”陈雁秋挑眉, 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肩膀。 “钟渝。” 听到宋明璟叫自己, 钟渝眼睫微动,抬起头, 没什么情绪地说:“璟哥, 你叫我。” “嗯。”宋明璟面带笑意, “有空吗?” 钟渝点了下头:“嗯。” “那我们聊一会儿?” “好。” 工作室里很安静,钟渝目光四巡, 这才发现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宋明璟了。 宋明璟推了个椅子过来,坐在他面前,斟酌了下措辞,温和地开口:“这几天遇到什么事了吗?” 钟渝微怔,他表现得那么明显? “没什么事。”他面不改色地说。 嘴硬。 宋明璟莞尔,开了个玩笑:“嘴角都垮到下巴了,还说没事?” 钟渝没说话,他不喜欢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私事,也从来不轻易把真实情绪表露出来。 见他不想说,宋明璟也不介意:“那我猜一下吧。”他顿了顿,“吵架了?” 钟渝沉默,但是垂下了眸子。 宋明璟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漫上一种复杂的滋味,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和,继续猜:“是那天我送你去酒店,他知道了,然后产生了什么误会?” 钟渝心情也很复杂,不知是该叹他有颗七窍玲珑心,有点蛛丝马迹就能抽丝剥茧地找到答案,还是该阴暗点去揣测他,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样做会导致贺云承误会,但还是做了。 他这几天仔细地回忆了和宋明璟相识、相处的细节点滴,宋明璟对所有人都很好,但对他的那份好,又是区别于金晓烽和陈雁秋的,掺杂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以前以为只是一种对同好的欣赏,所以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但贺云承这么三番两次排斥他和宋明璟相处,不可能毫无缘由——毕竟贺云承并不是个没事找事、完全不讲道理的人。 “如果是的话,那我很抱歉,给你们造成了困扰。”宋明璟歉意地说。 “我和他是有些误会。”钟渝平静地说,“但跟你没有关系,不用道歉。” 他和贺云承的矛盾由来已久,只是之前一直压抑着,这次找到了爆发口而已,那件事充其量只是个导火索。 不过自从那天他们吵架,他失控打了贺云承一巴掌后,贺云承就没再回来了,也没再联系他,他们这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吧? 都过去一周了,钟渝已经冷静了下来,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可以接受。 宋明璟颔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他现在也分不清当时的自己是以何等心态留下来的,可能是醉了,所以放纵自己的贪恋,也可能带了些不光彩的想法…… 他自认为是个有分寸的人,即便存了心思,也从未表现出一丝不妥,但这两天钟渝有意无意地避开他,想来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钟渝:“好。” “不早了。”宋明璟看了下时间,若无其事地问:“顺路送你吗?” “不用。”钟渝婉拒,“你先走吧,我再待一会儿。” 宋明璟:“那好,早点回去休息。” 钟渝在工作室待到了晚上11点半,一边骑车一边在脑子里算账——上一单的客户很爽快地打了钱,加上霍普杯的奖金,申请的国励奖学金也下来了,减掉这段时间的支出,卡里现在大概有七万多块钱——足够他本科毕业之前的开销了。 他打算努力保研,毕竟近几年建筑行业不太景气,就算是t大的学生,也不一定能找到心仪的工作,而且他也有继续深造的想法,本科能学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如果继续读研,即便有补贴,学杂费和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他叹了口气,现在还远远不到能放松的时候。 爬上七楼,刚打开门,就和沙发上的人对上了目光。 钟渝呼吸微滞,原地怔愣了两秒,随即若无其事地弯腰换鞋。 贺云承关掉电视,把遥控器丢开,站起身走来:“为什么又那么晚回来?” 钟渝语气平静:“赶设计进度。” 贺云承皱眉:“又是和姓宋的一起?” “贺云承。”钟渝疲倦地开口,“我今天很累,没精力和你吵架。” “谁说我是来吵架的?”贺云承没好气,理直气壮地说:“我就不能来睡觉?” 钟渝真的很累,拿了干净衣服,进浴室洗澡。 出来时贺云承已经在床上了,靠坐在床头看一本外文书,钟渝走过去,躺进被子里。 贺云承放下了书,电灯开关在钟渝这侧,于是俯身过来。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就在上方,钟渝心跳乱了半拍,默不作声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顶灯被关掉,紧接着又亮起道昏黄的柔光。 之前做的那盏芦苇灯放在床头柜上,一直充当着夜灯,此时暖橘光芒依旧,只不过电池已经换过几轮。 第134章 背后一暖,贺云承靠了过来。 钟渝睁开眼睛,轻声说:“我以为我们已经结束了。” 贺云承安静了片刻,话音听不出情绪:“我还没有说结束。” 钟渝心想也是,在协议期限到来前,只有贺云承才有说结束的资格。 他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对不起。” 那天他真的太生气了,贺云承怎么能那样说他?好像他是什么随便的人,谁都可以睡。 可能在贺云承眼里,为了钱就能出卖身体的自己,就是随便的吧。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动手。 “为什么说‘对不起’?”贺云承问。 钟渝:“不该动手打你。” 贺云承脸颊肌肉绷紧,莫名感觉脸颊还火辣辣的,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其实刚说完那句话他就后悔了,被打更是猝不及防,但当时他气疯了,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所以就离开了。经过这一个星期,他逐渐冷静下来,还是喜欢钟渝,不想和他分开。 更何况姓宋的说不定是故意的,挑拨他们的关系,他好趁虚而入…… 但他也是有脾气的,前所未有地挨了个巴掌,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够了? 贺云承咬了下牙根,“就嘴上道歉吗?” 钟渝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坐到贺云承身上,在他深沉的目光中,往下退了几许,面无表情地弯腰低下头去。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贺云承喉结滚动了下,他知道,钟渝不喜欢做这件事。最开始的几次是被他逼的,每次钟渝都很抗拒,后来即便情浓时,也要他好哄赖哄,钟渝才会给他做一次。 可是现在,或许是还没完全消气,又或许是独占欲作祟,他并没有阻止。 贺云承盯视着他发顶,喉结剧烈滚动,呼吸越发急促。 “够了。”他哑声说。 钟渝缓缓抬起头来,微红的眼眶闪动着水光,嫣红唇边一片潮湿润泽。 贺云承再也压抑不住,情不自禁地抚上他脸颊,拇指揉按着那柔软的唇瓣,指尖撬开他丨唇丨缝的同时,拥着人倒了下去…… - 最近京城连着下了几场雪,雪最大的那天,钟渝晚上没课,很早就回了家。 吃饭的时候,贺云承出乎意料地宣布:“今年圣诞我不回美国,在这边过。” 钟渝垂着眸子,轻轻应了一声。 他们早早地洗漱完,一起进了卧室。 钟渝脸埋进枕头里,手指紧抓着枕头一角。 贺云承低沉的呼吸就在他耳畔,热意尽数喷洒在他皮肤上,忽然一只手绕到他颈前,按住了他脆弱的咽喉。 钟渝被迫着仰起头,喉间声音再难抑制。 枕边的手被扣住,贺云承手指强势地穿进他指间,和他十指交缠…… 不知过了多久,呼吸平复下来,钟渝浑身无力地俯卧着,贺云承沙哑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最近为什么那么冷淡?” 钟渝动了动,背上压力骤减,贺云承翻身躺到了另一侧。 钟渝缓慢地转身,平躺在他旁边,声音轻而克制:“回到我们最初的状态,不好吗?” 要冷静,要理智,不要再昏了头。 他们本来就该是当初那样的关系,不会给彼此负担,也不用对彼此负责。 “不好!”贺云承气息骤乱,支起身看他:“回不去了!” 他已经体验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也感受过那种灵肉相融的欢愉,又怎么还回得去? 钟渝近乎宽容地注视着他,像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那眼神让贺云承心烦意乱,但又无可奈何。 “睡吧。” 钟渝轻声说着,闭上了酸涩的眼睛。 - 时间分分秒秒地前进,圣诞节愈发靠近。 贺云承准备了许多过节用的东西,甚至还买了棵圣诞树,老房子的客厅摆不下,就放在了露台上。 经过钟渝一年多的陆续改造,露台已不是当初光秃秃的模样,种了各类植物,每当春夏时节,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像个小小的花园。 而现在,圣诞树就立在那些掉光了叶子的植物旁边,看起来孤零零的。 钟渝没怎么关注过圣诞节,毕竟在此之前,这对他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节日,但看贺云承很重视,便也跟着他一起布置那棵圣诞树。 他们往树上挂彩球和彩带,将闪闪发亮的灯串一圈圈缠绕上去,布置完成时,两人都冻得鼻尖发红,手指都快冻僵了。 “嘶……好冷。” 两人回了屋子,贺云承抓住钟渝的手,往他手心哈气,又用双手拢着搓了搓。 钟渝眼睫微颤,轻轻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抽回来。 两人精心布置许久,可惜临到头来,没有派上用场。 圣诞节前两天,贺云承的妹妹突然从美国来了。 第51章 贺云承的妹妹来了, 租的那套小房子就不够住了。 周五放学之后,钟渝被贺云承接到了那套大平层,刚进门, 就被一只庞然大物扑了满怀。 一条黑白色的大狗立了起来,两只前爪扒拉在他身上,毛茸茸的狗头凑在他脸前,潮湿温热的舌头差一点就舔到了他脸上。 钟渝赶紧侧开脸, 下意识道:“贺云承!” 第135章 贺云承一巴掌拍到那狗脸上, 低斥:“下去!” 狗委屈地呜呜了一声, 放下爪子,这时一个金发绿眸的小姑娘从房间里出来,用清脆甜美的声音说:“bruce,come back!” 大狗热情地跑向她, 钟渝这才看清, 是一只大型阿拉斯加犬,就是去年贺云承给他看的照片里,他妹妹抱着的那只——只不过照片里还是小狗, 现在都那么大了。 贺云承说他妹妹是坐私人飞机过来的,那么想必带只狗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小姑娘摸了摸狗,随即笑着小跑过来, 抬手给了贺云承一个拥抱, 甜甜地唤道:“austin,你回来了!” 贺云承轻笑, 弯腰抱了下她:“我不在家的时候, 没闯祸吧?” “没有!”小姑娘信誓旦旦地说, “只有bruce会闯祸。” 贺云承莞尔:“最好是。” 钟渝默不作声地看着,心想他们兄妹的感情真的很要好, 要是他也有一个兄弟或者姐妹就好了。 手腕忽然一紧,贺云承抓住他,往身边拉了拉,说:“niki,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钟渝。” niki看了过来,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宛若两颗晶莹剔透的翡翠,睫毛又密又长:“hi,chong……yu……” 她中文不是很好,发音听起来有些奇怪,但非常可爱。 “hi.”钟渝忍俊不禁,“你可以叫我yuri.” “yuri!”她笑容甜美,“我叫nicole,你也可以叫我niki。” 钟渝点了点头:“嗯。” niki端详了他一会儿,忽而狡黠地眨了眨眼:“我看过你的照片哦,你长得比照片里好看。” 她说话时偏着脑袋,自然卷的金发微微晃动,漂亮又可爱,钟渝失笑,温和地说:“我也看过你的照片,你比照片里还要可爱。” niki笑了,突然也抱了下他:“我喜欢你。” 钟渝微怔,或许是教育差异,国外的小孩似乎都很乐于表达感情,喜欢和讨厌,都非常分明。 niki给他们带了圣诞礼物,是她亲手织的围巾,一条浅灰,一条深灰,款式相同,一看就是情侣款。 钟渝收到了浅灰色那条,也回了她一个礼物——一棵他花了一整个晚上,用彩色玻璃烧出来的圣诞树。圣诞树做得非常精致,晶莹色泽层次分明,还点缀了星星和彩球,底座是一个小小的陶艺花盆,里面铺满白色的小石子。 贺云承则送了她一台拍立得,niki两样都非常喜欢,爱不释手地拿在手里,还说要跟妈咪视频,向她炫耀自己收到的礼物。 第二天早上,钟渝和贺云承出门去超市,回来的时候,客厅里一团乱,到处都是撕碎的纸巾,花瓶碎片散了一地,抽屉被拉开,里面的东西被翻了出来,仿佛刚被贼洗劫过一样。 贺云承脑门青筋直跳,提高音量:“nicole!”他平时都叫的昵称,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叫大名。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从房间里探了出来,niki把狗脑袋塞回去,低着头走过来,贺云承还没开口说话,她就抱住了贺云承的腰,撒娇道:“austin,i love you~~” 她噘着嘴,“u”的发音被她拖得很可爱,贺云承压根生不起气来,无可奈何地笑了声,只好轻拿轻放:“你都是大姑娘了,不要动不动就抱。” 眼见贺云承被拿捏,钟渝觉得好玩儿,低头掩住唇边的淡笑。 找保洁来打扫了卫生,三人一起吃完午饭,贺云承临时有个视频会议,进书房开会了,只剩钟渝和niki在客厅。 niki不知从哪找了副跳棋,让钟渝和她一起玩。 “哥哥很好哄的。”她小声地笑道,“如果他生气了,你只要对他说‘我爱你’,他就不会再气了。” 钟渝轻笑了声,“是吗?” “嗯。”niki手里拿了颗玻璃球,似乎是在犹豫走哪比较好,轻声说:“他只是想要有人爱他。” 钟渝垂下眸子,没说话。 niki抿了抿唇,情绪明显地低了些许:“虽然我们都很爱他,但他似乎总是觉得很孤单。” 钟渝心情有些复杂,即便才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也能看出niki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性格十分热情讨喜,和贺云承简直天差地别——可能因为她是个从出生起就被爱着长大的小孩吧。 至于贺云承,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婚,几乎没怎么关爱过他,后来又各自再婚,组建了新的家庭,也有了新的孩子。贺云承看似有两个家,但他一定很没有归属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从以前贺云舟说“他不拿这里当家,也不拿我们当家人”就能看出来。 他很想被爱,但也因为太想被爱了,反而让他患得患失,成为他自己、或是别人的感情枷锁。 “yuri.” 钟渝抬起眸子,“嗯?” “你给austin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niki好奇地问。 “你呢?”钟渝反问。 “一张我自己做的生日贺卡。”niki天真无邪地说,“哥哥什么都不缺,那就亲手做点东西吧。” 贺云承确实什么都不缺,所以除了自己做的东西,送什么都一样。 钟渝淡淡道:“一条领带。” “领带吗?”niki笑吟吟地看着他,捧场地说:“你选的一定很合适!” “你们俩在说什么?”贺云承开完会了,走过来坐在钟渝身边,动作自然地揽住了他肩膀。 第136章 niki眯起眼睛:“在说给你准备的礼物。” “是什么?” “保密!” 年底了,贺云承应该很忙,就连他生日当天,都临时被叫去公司加班。 趁他不在家,niki让钟渝陪她出门,他们去了一家花店,订了一大束红玫瑰。 niki把那一大束玫瑰塞进钟渝怀里,兴致勃勃地提议:“待会儿你把花给他,然后说‘我爱你’,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钟渝有些无奈,但又不好拂了她的意,于是答应了下来:“好。” 贺云承赶在饭点回来了,他们吃完晚饭,休息了一会儿,就到了生日环节。 蛋糕上点了蜡烛,唱完生日歌,贺云承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niki偷偷给钟渝使眼色,示意他送花。 贺云承许了愿,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面前的红玫瑰,微微一怔。 钟渝把花递给他,微笑着说:“生日快乐。” 胸腔里泛起股难以言喻的情潮,只觉心脏又酸又麻又痒,贺云承扬起唇角,克制地轻轻拥了下钟渝:“谢谢。” 他24岁了,他和钟渝在一起,已经快要两年了。 niki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瞄,笑意盈盈道:“现在森*晚*整*理,你们可以接吻了。” 贺云承笑起来,屈指轻轻弹了下她额头,宠溺道:“鬼灵精。” 从他进门起,niki就在偷偷对钟渝挤眉弄眼,别以为他猜不到玫瑰花是谁的注意,但无论怎么样,他都很开心。 贺云承过完生日的第二天,niki就要准备启程回美国了。 临走前她悄悄找到钟渝,问他和贺云承会不会结婚。 不会。 钟渝心想。 但他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在一起并不一定相爱,也并不是只要相爱,就能够结婚。 niki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奋起来,递给钟渝一个漂亮的信封,说也给他做了张贺卡,不过要等她走了再打开来看,并且不可以给贺云承看到。 晚上临睡前,钟渝趁贺云承洗澡,拆开了信封。 一张拍立得照片掉了出来,他捡起来一看,是那晚吃蛋糕时,贺云承往他脸上抹奶油,他也不客气地抹了回去,正你来我往的时候,贺云承凑过来亲了他一下。 亲吻这一幕,正好被niki用拍立得记录了下来。 照片里两人脸上都沾了奶油,贺云承双眸微阖,而他因为猝不及防,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而他们身后,是那棵从老房子转移过来的圣诞树,绿树挺拔彩球缤纷,灯条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或许是拍立得像素不够,自带氛围感,他们身周浮了层微光,萦绕着一种浪漫的温情。 钟渝唇边不由自主地泛出抹淡笑,继续展开那张对折的贺卡,卡面上用水彩笔画了很多可爱的小动物,文字是中英文夹杂,niki说他是她见过的最温柔善良的人,她很喜欢他,说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他能去美国找她玩。她还说自己在努力学中文了,下次见面一定能用中文和他交谈。 视线落到贺卡的最后几行—— “如果他让你生气了,请你原谅他好吗?他真的很喜欢你。” 钟渝抿唇,这个“he”,毋庸置疑,指的一定是贺云承。 niki希望他不要生贺云承的气,还用上了“please”,请求他原谅贺云承。 其实他并不是生贺云承的气,他只是害怕。 怕自己不清醒,怕自己沉沦,逐渐走向堕落,奢求不属于自己的,最终惨烈收场。 就像他母亲那样…… 相比起来,贺云承还是比他幸运得多,至少他妹妹很爱他。 - 转眼元旦到了,工作室几人打算一起聚个餐。 钟渝犹豫了下,问:“介意我带个人吗?” 贺云承圣诞没回美国,他怎么好让他一个人过元旦? 他这么说,其他人岂能猜不到他要带谁。 “当然不介意!”陈雁秋立马就激动了,“带对象是吧?” 钟渝:“嗯。” “好哇!”陈雁秋鼓掌,“我可太好奇你对象啥样了!” 钟渝看着这么冷淡禁欲的人,光有对象这一点,就已经非常离奇了,他那对象还是个男的,一个神秘的、粘人的……男的,怎么能让人不好奇? “老宋,你见过吧?”她用胳膊肘捅了下宋明璟,明摆着哪壶不开提哪壶:“长什么样?” 宋明璟并不在意她的揶揄,笑了笑:“挺帅的。” “有多帅?” “等见面你就知道了。” 陈雁秋心想钟渝外貌条件那么优越,那确实得帅哥才匹配,但当她在餐厅看到钟渝那位神秘对象的时候,还是惊讶了好一会儿。 太帅了! 她在生活中,还没见过帅得这么有特色的人。 见人在钟渝身边落座,她忍不住问:“你是混血吗?” “是的。”贺云承彬彬有礼地颔首,“我母亲是美国人。” 陈雁秋一向直言直语,心里有问题就会立马问:“那你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 贺云承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我在美国出生,几个月大的时候回到中国,长到十二三岁,又去了美国,前几年才回来。” 他没直接回答,但按照美国法规,他父母一方是美国人,又在美国出生,从出生起就会自动获得美国国籍。 第137章 这是常识,陈雁秋自然清楚,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他是美籍,也就是说他们可以合法地结婚——就是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贺云承即便坐着,都比别人高出一截,肩宽腿长,和钟渝体型差不要太明显。 很难想象这男人居然会粘人,陈雁秋忍住姨母笑,又问:“我能问问你有多高吗?” “1米92。”贺云承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转脸看向钟渝:“比钟渝高一点。” 陈雁秋感觉自己被秀了一脸,那种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的眼神,真让人羡慕。 她开了个玩笑,“我感觉我像蹲在马路边的狗,忽然被人塞了一嘴糖。” 金晓烽哈哈大笑,“咱这三条光棍,彼此彼此。” 宋明璟也毫无芥蒂地笑起来,言行举止丝毫没有异样:“说好了啊,谁先脱单谁是狗。” 钟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听贺云承和他们聊天。 来之前,贺云承特意问过他,工作室其他人的爱好和特点,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临出发了还在纠结穿什么样的衣服,是要正式一些,还是随意一点。 看得出来,他很放在心上。 而现在,贺云承举止斯文,说话风趣幽默,和他的朋友们迅速打成了一片。 他本来就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礼仪和教养是最基本的必修课程,只不过看他愿不愿意上心而已。 贺云承有很多面,桀骜不驯是他,温文尔雅也是他,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向你展现任何你想看到的一面。 而钟渝看到的,是他最真实的那一面。 陈雁秋拆开了礼盒包装,发现里面居然是她一直都很想买,但又舍不得买的那款香水! 两千多的香水说送就送,再看对方的衣着品味和言谈举止,这位可不一般啊。 老宋输得不冤! “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陈雁秋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 钟渝心念微动,正犹豫要怎么说,手背上一暖。 贺云承握住了他的手,微微扬唇,有条不紊地开了口:“在之前你们学院的设计展上,我代表公司过来参展,遇到了钟渝。”话落地转过脸来,温和地注视着钟渝,“当时他在跟人介绍自己的作品,我非常感兴趣,于是我们探讨了一会儿,聊得很投机也很开心,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这是他幻想的,他们最好的相遇方式,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有多好? 可惜,谎言终究是谎言。 如果不是钟渝,他根本不会去景宏,自然不会去那所谓的设计展,当然也就不可能遇见钟渝……命运的齿轮从一开始就规定了既定的方向,这原本就是无解的闭环。 “哦……”陈雁秋了然,“所以是你追的他?” 贺云承笑着颔首:“是我。” 陈雁秋双手捧住脸,短暂地恋爱脑一秒,对钟渝眨了下眼睛:“真让人羡慕。” 钟渝适时地笑了一笑。 宋明璟面带笑意地垂下眸子,钟渝把人带过来,除了向大家介绍自己的伴侣,或许也是想告诉他,他们的感情很好吧? 他的确该收起那些多余的心思了。 - 元旦之后,有天李岩突然提醒贺云承,马上就要到他和钟渝的两周年纪念了,要不要准备点什么? 贺云承沉默了许久,说不用。 纪念什么呢? 对于正常的情侣来说,周年纪念是需要铭记的日子,以庆祝他们的相遇、相知和相恋。 但钟渝是他用不光彩的手段强求来的,那么是庆祝他的胜利,还是庆祝钟渝的妥协? 他甚至都不敢在钟渝面前提,这不就是在告诉他,又过了一年,离期限又近了一步? 他当初自作聪明地定下了三年的期限,却不料变成了他的死刑审判期,在最后的结果到来之前,都将无法安宁。 贺云承心事重重地回了家,钟渝正坐在书桌前,拆一封远道而来的信件。 他走过去,弯腰拥住钟渝,低声问:“在看什么?” “信。”钟渝展开信纸,往他面前挪了挪:“我资助了一个学生,她给我寄来了期末成绩单。” “资助?”贺云承有些讶异,“什么时候的事?” “记得我之前去g省吗?”钟渝慢条斯理地说,“我在一个村子里,帮村民们拍照,然后遇到一个女孩子,她说家里没有钱再供她读书了,她父母让她去城里打工。” “然后呢?” “但是她才十几岁,也就初中毕业吧,我觉得如果她继续读书,以后会有无限的可能,可如果就这么去打工,她的一辈子就能看到头了。” “所以你就资助她?” “嗯,她成绩不错,不读书太可惜了。” 贺云承注视着钟渝柔和的侧脸,心里有一块地方无比柔软。 这就是钟渝,坚强、善良又心软,明明他自己也过得很艰难,但还是愿意去帮助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怎么会不喜欢钟渝呢? 手上稍微用了些力,他把钟渝转过来,和自己面对着面。 他用那种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语气说:“以后有这种好事,也告诉我呗,我和你一起。” 钟渝知道他是认真的,点头:“好。” 贺云承笑了一声,把钟渝拥进怀里,眷念地在他颈间蹭了蹭。 第138章 “钟渝。” “嗯?” 贺云承嗅着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浅淡的、带着体温的橘子沐浴液香味:“今年我和你一起回去过年,好不好?” 钟渝考虑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好。” 第52章 钟渝家在的城市离京城并不算很远, 往年他都会在京城待到腊月二十七八才回去,今年也一样,只不过多了个贺云承。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 贺云承把两人的行李箱拿了出来,站在锈迹斑斑的大门前,总算知道当初钟渝为什么选那套老房子了。 钟渝侧过脸看他,“挺旧的, 是吧?” 贺云承轻笑, “还好, 和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差不多。” 钟渝不置可否:“进去吧,外面挺冷的。”说完才反应过来,家里没暖气,也暖和不到哪里。 “贺云承。” “嗯?” 钟渝犹豫了下, 还是说:“家里没暖气, 要不晚上住酒店吧?” 贺云承轻轻挑了下眉,反问他:“那你以前回来,也是住酒店吗?” 钟渝沉默了两秒, 说:“住家里。” “你都能住,为什么我不能?”贺云承笑起来,伸手揽了下他肩膀:“走吧, 你都去我那儿那么多次了, 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天气冷,路上倒是没什么人, 两人并肩上了五楼。 钟渝用钥匙开了门, 家里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 只是积了层薄薄的灰,空气里有股尘封的气味。 “你先坐一会儿。”他走过去开窗, “冷的话可以开取暖器。” 贺云承抄着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客厅格局,房子虽然小,但布置得挺温馨的。 闻言,他扭头看向钟渝:“你呢?” 钟渝把窗户都打开通风,又掀开家具上的防尘布:“我打扫下卫生。” “要帮忙吗?” “不用,很快。” 这屋子就这么点大,两个人都转不开,而且也没什么好打扫的,掸掸灰,再拖个地就行。 贺云承点了点头,想起什么,问:“你房间在哪?” 钟渝动作微顿,走过去带路:“这边。” 拧开门锁,一间小小的卧室呈现在眼前,钟渝侧身让贺云承进去,又指了指另一道紧闭的门。 “那是我妈的房间,我平时……一般不会进去。” “ok。”贺云承明白了,那个房间不能进。 钟渝去忙了,他站在门口处,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 空间不大,但一应俱全。 进门左手边摆着床和衣柜,窗边是书桌,书桌旁有书架。 卧室相对来说比较私密,很大程度上能反映出这个人的性格特点,比如面前的这间,跟钟渝本人一样,布置得很有条理逻辑。 贺云承慢步走近,书架上满满都是书,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着,有专业类书籍,也有中外名著,甚至是志怪小说,看得出来钟渝阅读面挺广。 书桌上摆着个猫咪马克杯,猫咪耳朵缺了个小角,但还舍不得扔,或许是对钟渝来说比较重要的东西。 钟渝是个恋旧的人。 贺云承下了定论,随即目光定在一处,伸手拿起了相框。 一张普普通通的游客照,背景是游乐园的摩天轮,清秀温婉的女人面带微笑,旁边的男孩子……是看起来才十二三岁,唇红齿白、稚嫩青涩的钟渝。 照片里的他笑容毫无阴霾,年纪小没完全长开,五官轮廓过于精致,看起来有点雌雄莫辨,没有现在这样英气。 贺云承不由自主地轻笑,这个时期的钟渝,家里应该还没出事吧? 犹豫片刻,他还是没拉开书桌的抽屉,虽然他想了解更多钟渝的过去,但窥探隐私有违他的教养。 他坐到了钟渝的床边,挺软的,钟渝喜欢睡软软的床——他也喜欢在很软的床上和钟渝做丨爱,仿佛飘在云端,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 钟渝性格坚忍,但在某些方面又很娇气,比如喜欢软床,爱吃甜的,不吃葱、香菜这样有刺激性气味的食物……就连吃个番茄炒蛋,都要先给番茄去皮。 来不及做饭,晚饭点的外卖,客厅太冷待不住,于是两人吃完饭,打算早点洗漱上床躺着,毕竟被窝里暖和得多。 钟渝洗完澡,擦着头发进卧室,就见贺云承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只露出头,跟个小山包似的。见他进门,山包对他裂开个口子,贺云承张开手臂,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快,我给你暖好了!” 幼稚。 钟渝忍俊不禁,脚步不自觉加快,刚一走近,贺云承就把他包了进去。 “暖和吗?”贺云承抱着他问。 感受着包裹上来的热意,钟渝在他怀里点了下头:“嗯。” 贺云承身上像燃着团火,的确很暖和…… 贺云承低头在他颈间嗅着,现在是淡淡的牛奶沐浴露香气,他们方才一起去小卖部买的,只有牛奶味这一种。他刚刚也用了相同的沐浴露,所以他身上和钟渝一个味道。 “你头发还湿的。”贺云承扒拉了下他潮湿的发丝,随即拿起一旁的吹风机:“我帮你吹。” 钟渝伸手去够:“我自己来吧。” 没够着,贺云承故意举高,坚持道:“我来。” 钟渝抢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 第139章 伴着吹风机轻微的“沙沙”声,贺云承手指轻轻拨弄钟渝柔软的发丝,仿似随口地问:“桌上那个杯子用了很久吗?” “嗯。”钟渝顿了顿,又补充道:“小时候和我妈逛集市,套圈套来的。” “套圈?”贺云承不明所以,“那是什么?” 贺大少爷从小金尊玉贵,估计是没机会见这种接地气的民间游戏吧?钟渝心里这么想着,耐心地给他解释:“过年的时候广场上会有集市,摊主往地上摆很多东西,然后顾客拿个圈儿套,套中什么就带走。” “什么都有?” “嗯。” 贺云承听得有趣,跃跃欲试地追问:“现在还有这种集市吗?” 钟渝摇头:“没有了。”近些年搞城市建设,已经不让摆摊了。 贺云承有些失望,“那……照片呢?” 钟渝缓缓地眨了下眼,轻声说:“我十二岁生日那天拍的,我妈第一次带我去游乐园。” 在此之前,他都没去过游乐园,主要是母亲觉得会玩物丧志,所以从小就不太让他接触这些东西。 而他这次生日后不久,家里就出事了。 “哦……” 头发吹干了,贺云承放下吹风机,忽然起了些坏心思,手指穿进钟渝发间,故意把他柔顺的头发揉乱。 钟渝被他箍着腰,逃不掉,只能偏开脑袋躲,但无论他躲到哪边,贺云承的魔爪都能追过去。 “贺云承!”他恼了,用力挣开,抄起旁边的枕头,不客气地往贺云承头上脸上招呼。 这下轮到贺云承躲了,他笑着用手臂挡住头脸,一只手伸过来抢枕头。 抢不到,他又坏心眼地挠钟渝痒痒。 钟渝怕痒,一笑就泄了力,贺云承趁机夺过枕头,随手扔到了房间另一边。 枕头砸在书架上,又掉落到地上。 刚换的三件套,钟渝冷着脸,握拳往贺云承胸口来了一下:“我才换的!” 他没用什么力,不怎么疼,贺云承却故意捂住胸口,皱眉低头弓背,装出一副很疼的模样。 钟渝一惊,“怎么了?”他没留神自己有没有真用力,怕真打着他哪儿了。 他弯腰去看贺云承的脸,却发现这个人在偷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贺云承!”他又一拳,这次是真用力了,“有病吧你!” 贺云承肩膀挨了一拳头,再也忍不住,仰起头哈哈大笑。 他真的很喜欢逗钟渝,钟渝太可爱了! 眼见人越笑越放肆,钟渝脑子一热,把他扑倒在了床上。 他压在贺云承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也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扑人。 四目相对,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贺云承浅色眸子闪动着奇异的光泽,忽地抱住钟渝,带着他翻了个身。 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瞬间调了个个儿。 贺云承眸色深邃,低头吻了下来…… -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两人一起出了门,去超市买年货。 往年钟渝一个人在家,年夜饭都是随便对付的,更没有心情买什么年货。 小区地段好,附近就有大超市,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 超市里布置得喜气洋洋,他们推了个购物车,贺云承看到什么都想买,没一会儿购物车就装满了。 在他想把一对红灯笼放进购物车时,钟渝阻止了他。 “灯笼就不要了。”钟渝说,“没地方挂。” 贺云承遗憾地放回去:“好吧。” 逛了一个多小时,钟渝觉得差不多了,弯腰清点了下购物车里的东西,对联福字、水果肉菜、零食饮料……还有贺云承刚放进来的两盒安丨全丨套。 用得了那么多吗?他有些无语,掀起眼皮瞥了眼贺云承。 “看我干嘛?”贺云承满脸无辜,随即又凑到他耳边,暧丨昧轻丨佻:“或者你想和我更亲密无间一点……” 他没说完,钟渝就面无表情地推开了他的脸,像是生怕听到什么污言秽语。 东西太多,装满了两个大号的购物袋,他们一人拎了一袋,并肩往家的方向走。 他们边走边聊,贺云承给钟渝讲去年在贺家老宅过年时,他那两位不安分的叔叔搞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全家人心知肚明,但又要演得和和美美、其乐融融。 “那群人真挺逗的。”贺云承嗤道,“明明恨得要死,表面上还要装得兄友弟恭,我都替他们尴尬。” 钟渝不太懂他们这些大家族内部的争斗,但想来都是表面光鲜,内里却藏污纳垢。 “你除了两个叔叔,还有其他人长辈吗?”他好奇地问。 “原本还有一个姑姑。”贺云承说,“不过她在国外,这些年都没怎么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 “唔……”贺云承拧眉,欲言又止:“说起来有些复杂……” 复杂的意思就是不太好说,钟渝了然,他也没兴趣探究这些家族秘辛,遂不再追问。 “算了,不说这个。”贺云承换了个话题,“年后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度假?” “度假?”钟渝扭头看他,“去哪?” “暖和点的地方?” 钟渝沉吟片刻,垂下眸子:“看情况吧。” 第140章 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区,刚走到楼下,就见有个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单元门口,仰起头似乎在往楼上看——那么冷的天站在外面,衣服也单薄,说不出的怪异。 听到脚步声,那人回过头来,看到钟渝的时候愣了愣,随即开口唤道:“小渝。” 钟渝原本在和贺云承说笑,冷不丁听到有人唤他,脚步微顿,待看清那人的脸,心头猛地一震。 即便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认了出来,面前这个人就是抛弃了他和母亲,让他们饱受折磨,令母亲含恨离世的—— 他的生父,钟展庭。 第53章 “小渝, 我是爸爸。”钟展庭激动地朝前走了一步。 钟渝面无表情,紧随其后地往后退了一步。 钟展庭笑容微僵:“小渝?” 都快十年了,他头发都白了许多, 脸上也多了些皱纹,早已不复年轻,但眉眼间依然能看出,他年轻时长了张英俊风流的脸。 钟渝小时候很少见到他, 但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过, 他父亲长了副好相貌, 可惜能力平平,只有吹嘘的本事厉害。 他那时对钟展庭只是无感,而现在简直是痛恨。 贺云承察觉了气氛的异常,揽着钟渝肩膀, 将他往身后带了带。 “你是?”他望着钟展庭, 冷淡地问。 “我是钟渝的爸爸。”钟展庭客气地说,“请问你是?” 贺云承眸子微眯:“他朋友。” “原来是小渝的朋友。”钟展庭笑容和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你住附近吗?” “我住哪跟你没关系吧。”贺云承轻讽, 面前这人都做过什么,他可是清楚得很,要不是碍于钟渝在场, 他早就把这人嘲个底朝天了。 钟渝强压着心里的恨意, 拉了拉贺云承,尽可能镇定地说:“我们回去。” 贺云承侧过脸, 钟渝眉心微蹙, 嘴唇都抿成了直线——他平时很少对事物表现出喜恶, 现在这样,已经算是非常不适了。 贺云承颔首, 换了只手拎购物袋,当着钟展庭的面,毫不掩饰地直接牵住了钟渝的手。 钟渝脸色苍白,手也很凉。他的手修长清瘦,由于经常做手工,不像寻常读书人那样柔软,指腹和掌心有薄薄的茧子,摸起来略显粗糙,但贺云承还是很喜欢,觉得这样很性感。 刚才出门忘记让他戴手套了,下次一定要记得,贺云承这么想着,牵着钟渝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他们姿态亲密,钟展庭微怔,眼见两人就要越过他,连忙又追上来:“小渝?我是爸爸,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就算是死了,化成灰,钟渝都认得。 钟渝紧咬着牙关,压低声音:“请你让开!” 钟展庭恍若未闻,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个慈爱的笑容:“今天过年,天气又那么冷,你不让爸爸上去坐一坐吗?” 这么厚颜无耻! 贺云承皱眉,可还没开口,就被钟渝察觉到了,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有父亲。”钟渝冷冷道,“如果你再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钟展庭竖起眉毛,用那种教育孩子的口吻道:“你这孩子,怎么还生爸爸的气?我也有我的难处,当年实在是没办法了,那些人会要我的命……” 见钟渝表情依旧冷漠,他停止卖惨,重新换上副笑脸,带点炫耀与自得地说:“这几年我做了点生意,赚了点小钱,你和你妈马上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对了,你妈呢?现在在家吗?” 钟渝终于爆发,“别提我妈!” 当年他卷了亲戚们的钱和情妇溜之大吉,到处都找不到人,赌场的人找上门,他们母子俩被折磨得心惊胆战的时候,他在哪里? 母亲卖了新房,到处筹钱还债,身体垮了重病弥留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现在人突然出现,一句轻飘飘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就能带过了?还让他们母子俩过好日子,且不说这句话他当年说过多少次,就算他真发达了,谁稀罕?! 钟展庭被他吼得一愣,“你妈怎么了?” “她死了。”钟渝眼神冰冷,深深吸了口气:“请你马上离开,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钟展庭仿似不敢置信,呐呐道:“小渝……” 贺云承挡住他,语气森冷:“说了不想看到你,听不懂人话吗?” “你算老几?”钟展庭伪善的面具终于破裂,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横眉竖目道:“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贺云承冷笑了一声,“你们家的事,当然跟我没关系。” 他话音微顿,揽住钟渝,没什么笑意地勾了下唇角:“但他的事,我偏要管。” 他做得这样明显,钟展庭怎么会不明白? “钟渝!”钟展庭满面怒容,“没人管你,你就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钟渝拧眉,正要开口,就见贺云承一把揪住他衣领,沉声威胁道:“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早就揍你了。现在,马上,滚!” 钟展庭被勒得仰起头,色厉内荏地嚷道:“你干什么?要打人吗?我要报警!” 他声音不小,老小区没什么隔音可言,很快周围的邻居们都打开了窗,探着身子往外看。 “你……”贺云承怒了,对着他举起了拳头。 “贺云承!”钟渝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下头。 第141章 随即他瞪视着钟展庭,一字一句压低声音:“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和什么人在一起也与你无关!你不是很喜欢报警吗?报啊!我不介意把你当年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告诉警察。” 当年钟展庭除了背着他们母子在外赌博,还涉及了一些灰色产业,甚至不惜向亲戚们诈骗钱财……如果钟展庭再纠缠不清,就算赌上前程,他也要想办法送他进去。 钟展庭最要面子,当年哪怕是跑路,也要装出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跟亲戚们承诺如何如何,直到后来东窗事发,他和母亲才知道他在外面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钟渝说完,没再看钟展庭一看,拉着贺云承上楼。 他们回到了家,门一关上,贺云承心里不爽极了,忍不住问:“刚才为什么拦着我?他害得你们还不够吗?怕我打死他?” 钟渝摇头,“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是怕他缠上你……” 有次钟展庭和人起了矛盾,他面上说不在意,结果背后就给人使绊子。钟展庭是典型的表演型人格,演得一副正人君子,实际上心胸狭窄。 贺云承双手抄兜,偏头注视着钟渝,闻言挑了下眉:“所以你是担心我?”他才不怕被缠上,有的是办法对付,他更在意钟渝是不是关心他? 钟渝抿唇,并不说话。 贺云承不会放过任何能证明钟渝在乎自己的机会,低下头把人盯住:“是不是?嗯?” 钟渝本就心烦,现在被他缠着,咬牙道:“是!行了吧?” 贺云承得偿所愿,愉快地勾了下唇角。 而钟渝就像泄了力般,闭上眼仰靠在沙发上。 “钟渝?”贺云承担心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没事。”钟渝闭着眼睛,语气神情都很疲倦:“就是有些累,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 贺云承只能走开,给他留出自我调节的空间。 沉默地走到阳台,往楼下看,钟展庭还在单元门口站着。 啧,大过年的,晦气!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钟渝似乎缓了过来,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边,将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开始分类。 贺云承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整理。 蔬菜肉类和水果放到厨房,零食摆在茶几上,日用品拿到卧室。 “饿吗?”钟渝问。 贺云承收回视线,楼下没人,看来是走了? “有点饿。”他回。 “吃面吗?”钟渝现在实在没心情做饭。 贺云承:“好。” 解决完午饭,他们一起挤在小小的厨房里洗碗。 洗完碗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忙活着准备年夜饭。 贺云承从小到大几乎没干过什么活儿,凡事都有保姆或家政打点,可以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和钟渝住到一起后,才开始学做家务,慢慢习惯之后,他觉得这种凡事亲力亲为的普通人生活也挺好的。 钟展庭暂时走了,可钟渝依然心事重重,担心钟展庭会继续纠缠,打乱他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年夜饭很丰盛,两人若无其事地在餐桌边对坐,边吃边聊。 “年后我们找个热带海岛度假吧?”贺云承笑着提议。 钟渝也展颜一笑,“好。” 电视里春节晚会热闹非凡,但他们都不太感兴趣,早早洗漱完,便相拥着躺在床上。 钟渝面对着墙面,被贺云承抱在怀里。 床小,房间里又冷森*晚*整*理,他们要很靠近彼此,才能汲取温暖。 脑子里塞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是赌场高利贷半夜砸门,一会儿是母亲在医院绝望挣扎,钟渝双眸紧闭,一点睡意都没有。 “钟渝。”贺云承忽然唤道。 钟渝睁开眼睛:“嗯?” “这些年是不是很辛苦?”贺云承轻声问。 钟渝呼吸微滞。 辛苦吗? 当然很辛苦。 同龄人在玩乐,他却只能努力地学习,因为不能让相依为命的母亲失望。同学们在为高考奋斗的时候,他在医院照顾病重的母亲,为此错过了保送。高考完别人计划毕业旅行,他却要忙着到处打工兼职,即便上了大学,也没有轻松过哪怕一天…… 他向来不是个软弱的人,也从来不屑于流泪示弱,可不知为何,听贺云承这么问,钟渝鼻腔发酸,忽然有些想哭。 贺云承抱着他,声线愈发温和:“你之前一个人在这里,不冷吗?” 冷。 很冷。 蓄积在眼眶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过眼角,钟渝紧紧闭着眼睛,无声地落泪,可还是被贺云承察觉了他肩膀的微颤。 贺云承摸到了潮湿的泪水,心弦跟着绷紧,手上稍微用力,将人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关着灯,屋子里光线黯淡,但他知道,钟渝现在很难过。 “钟渝。”他又唤了声,近乎鼓励地安抚:“哭吧,没事的。” 积累了那么多年的悲伤与难过,早就在钟渝心头留下了无法愈合的疤,他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可钟展庭的出现,狠狠地撕裂了它。 鼻腔发酸喉头发紧,钟渝无法自控地发出了哽咽的啜泣,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呀? 他从来没有做过不好的事,可为什么会那么辛苦? 第142章 这是贺云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钟渝哭,他就连哭都是压抑而克制的,贺云承感觉心脏揪在了一起,又酸又疼。 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擦拭钟渝的泪水,可温热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于是干脆吻住了钟渝的眼睛。舌尖品尝到酸涩的液体,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苦涩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钟渝激烈的情绪逐渐平复,他做了个深呼吸,缓缓睁开眼睛。 “贺云承。”他鼻音很重地唤。 贺云承:“嗯?” 钟渝沙哑道:“谢谢。” 贺云承心里瞬间塌下去一块,把人抱得更紧:“你跟我……永远不用说‘谢谢’。” 他们安静地拥抱着,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烟花的声音,房间被映亮了一瞬,暗下去,随即又伴着尖锐破空的声音,忽明忽暗。 不知道谁家在放烟花。 贺云承支起身体,拨开窗帘往外看,下雪了。 “我们去外面玩雪吧?” “现在?” “对!” 钟渝犹豫了半秒,“好。” 他们重新穿好衣服,贺云承给钟渝戴上了帽子围巾手套,又给自己戴上了同款围巾,兴致勃勃地牵着人往楼下跑。 雪下得很大,地上早已积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嘎吱”作响。 贺云承弯腰团了个雪球,坏笑着朝钟渝扔了过去。 钟渝敏捷地闪身躲开,也迅速团了团雪,不客气地回击。 他们你来我往地打起了雪仗,笑声在小区庭院里回荡,钟渝怕吵着别人,伸手按在贺云承唇边:“嘘……” 贺云承轻笑,不怀好意地眯了下眼睛。 钟渝反应过来他要干坏事,可贺云承速度太快,压根没来得及躲避。 脖子里被灌了一捧雪,冰冰凉凉的触感从颈后一直延伸到腰间,钟渝被冰得打了个寒噤,连忙拉起衣摆,把雪抖出来。 “贺云承!” 他恼了,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地,追着贺云承跑。 贺云承回头,戏谑道:“再快点!” 你追我躲地跑了一会儿,贺云承忽地停住脚步,钟渝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被他拥进怀里。 他们四目相对,唇角扬起,无声地笑着。 贺云承双手用力,拦腰将人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个圈。 这一刻像被人按了慢动作,钟渝注视着他深邃的眸子,思绪似乎变得很慢、很慢…… 雪越下越大,两人头上脸上沾满了雪花,有片雪落在钟渝眼睫上,他眨了下眼,隐约听到不知从哪户人家传来电视里倒数新年的声音。 “5,4,3,2,1……0!” “新年快乐!” 就在此时,万千光点直上天际,将漆黑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钟渝嘴唇翕动,轻声说:“新年快乐……” 话音未落,贺云承吻了过来。 钟渝闭上眼睛,双手攀住他肩背,在这空荡的雪夜里,灿烂盛大的烟火见证下,和他亲密拥吻。 就让我……短暂地沉溺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他失神地想。 无论以后如何,他想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忘掉这一刻。 第54章 “之前我让你查的人, 有眉目了吗?” 他之前让人去查钟展庭这些年在哪,都做了什么? 一个人只要在世上存在,就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钟渝他们找不到,并不是那人渣藏得多好,只不过是他们孤儿寡母没有足够的力量罢了。 电话那头有条不紊地汇报完,贺云承面无表情道:“给他找点麻烦, 让他没空再来我们面前晃。” 他挂了电话, 回身去看不远处的钟渝。 热带海岛阳光明媚, 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海水味,钟渝安静地躺在遮阳伞下,一动也不动,已经睡着了。 沙滩很软, 贺云承慢步走回去, 钟渝双眸轻阖呼吸均匀,胸口微微起伏,睡得正香。 过完年他们就出发来这边度假了, 这几天钟渝看起来很放松,心情也不错,应该暂时能忘掉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吧? 他以前一直认为男人就该硬气, 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 最是厌烦那些哭哭啼啼的男人,可那晚钟渝滚烫的泪水, 差点灼伤了他。 或许正是因为钟渝坚强, 他的眼泪才令人措手不及, 也更让他心疼。 钟渝的睡颜很沉静,贺云承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 拿起手持摄像机,对准了钟渝。 刚开始拍摄,钟渝便若有所感地蹙了蹙眉,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贺云承在拍他,立马抬手挡住镜头,刚睡醒的声音微哑又含糊:“你又在拍什么?” “拍你啊。”贺云承笑着说,“别挡,那么好看的。” 钟渝不让他拍,伸手去抢摄像机。 这几天贺云承老是拍拍拍,吃饭拍、睡觉拍、游泳拍,刷牙洗脸也要拍……要不是钟渝不愿意,连他们亲密都想拍。 贺云承往后退开,抬手举高,没让钟渝抢到。 他就是想记录下两个人共同度过的时光,以后时不时还能翻出来回味,说不定等他们老了,还能一起看着视频回忆往昔。 他们在海岛待了段时间,开学前飞回了京城。 开学意味着忙碌的开始,这学期对钟渝来说非常重要,他必须在大三结束前修完大四的课程,才能赶上申请提前毕业。 第143章 钟渝在他们这一届,一直是个特例,光看考试成绩这一项,他从大一起就名列前茅,几乎每次都是专业第一。且他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按部就班地学习,而是赶在所有人面前,让自己的大学生涯提前进入了收尾阶段。 通常来说提前选修课程需要向系里申请,系主任同意后才会开放选课权限,并且就算选上了课,也难免会遇到个别课程时间冲突。但因为他各方面都很优秀,系里的老师都对他相对宽容,只要他说明情况,按时且优秀地完成作业,就不扣他的平时分。 系主任钟渝很熟悉,就是他的指导老师李舸,这学期起他进入课题组后,李教授私下里跟他沟通过,问他有没有读研的想法。 钟渝如实说有,李教授又问他有没有倾向的导师,话里话外暗示钟渝——如果有读研意向,可以选择他作为自己的导师。 这其实相当于李教授对他抛来了橄榄枝,毕竟无论钟渝是要保研还是考研,如果有老师对他青眼有加,那必定事半功倍。 钟渝没有立刻回复,说还要再考虑,世事瞬息万变,有时候太早做决定并不是件好事。 天气逐渐暖和,4月份校园里的樱花都开了,粉白花瓣随风飞舞,落在钟渝笔挺的西服上。 这周来了个剑桥建筑院的交流团,带队的是一位在剑桥执教、且在业内十分有名的建筑师兼教授,同时也是建筑领域最高荣誉——“普利兹克奖”的获得者。而钟渝作为优秀学生,又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被选中参与接待与交流。 一行人参观了t大的建筑馆,钟渝还有幸向他们展示自己的作品,详细介绍完后,那位教授对他的作品大加赞赏,夸他非常有潜力,还邀请他有机会的话可以参加剑桥的夏令营。 交流团里有个褐发棕瞳的青年,名叫max,跟钟渝聊得很投机,临走前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校特等奖学金公布候选人名单,钟渝成功入围,排在第一位。学校为了宣传,给每位候选人都制作了海报展板,摆在校园里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海报上会详细列举他们的成绩排名、获得过的奖项,以及参与过的项目等等。 钟渝的简历很硬,每一项都无可挑剔,换句话说就是优秀得很拔尖,无论是他的同学,还是宋明璟等人,都认为他一定能毫无悬念地入选。 距离答辩还有不到一周,钟渝在图书馆里待了一天,做答辩要用的ppt,以及为即将撰写的论文做准备。 之前参加了霍普杯后,他有了些新的想法与体会,前段时间与剑桥的教授学生交流完,想法逐渐成型,目光也不再局限于国内,该往外看一看了。 外文文献涉及了大量的专业术语及名词,读起来晦涩难懂,他看了一下午,只觉头昏脑涨。 他摘下眼镜,仰起头揉了揉眉心,腹内空虚,应该到饭点了。 一看时间,下午6点半了。 钟渝简单地收拾了下桌面,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在起身时,对面的女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钟渝下意识低头检查了下自己的衣着,并没有异样。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没有放在心上,径直去食堂吃饭。 走在路上的时候,那种怪异感更强烈了,路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看他,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他不明所以地看过去,那些人接触到他目光,又立马转开了视线。 不对劲。 钟渝心里莫名涌上股不详的预感,这段时间特奖评选宣传得如火如荼,他的大幅海报就摆在路边,别人认出他并不奇怪,但也不该是这样的目光与态度。 就好像,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唾弃、戳着脊梁骨指点批判…… 忽然,手机接连震动。 钟渝眼皮跟着一跳,打开微信,杜少恒给他发了消息,是几张照片。 有他凌晨从酒吧出来,也有他从豪车上下来……看角度,都是偷拍的。 杜少恒:渝,照片里是你吗? 是我。 钟渝心想。 酒吧的是他以前兼职调酒师,豪车……是手术完那段时间,贺云承送他去学校。 心脏不断地下沉,他努力保持冷静,问杜少恒在哪看到的? 杜少恒:群里。 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又回:你去看咱院大群,有人在造你的谣。 钟渝很少看群消息,又嫌那些人吵闹,早就设置了消息不提醒。 此时群消息早已99+,他点进去,手指滑动屏幕,一目十行地往上翻,越看越心惊。 “吃了个大瓜,听说这次特奖的候选人里,有个夜店咖,还被包养了,真的假的?” “真的!照片都在各个群里传开了,上面就有,自己翻翻聊天记录。” “诶!这不是咱院那位草吗?” “啊?怎么会是他!他平时看起来挺冷淡的啊,长得帅还卷王,有点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敢相信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装得再好,谁知道私底下怎么样?” “等下,虽然没拍全,但是车里露出来的那只手,是男人的吧?” “卧槽!” “他长这样,某些特殊癖好的老男人就喜欢这款吧,能开这种档次的车,说不定又是哪位干爹。” 第144章 “阴谋论一下,你们说他能拿那些奖,会不会跟这位大佬有关系?” “本来觉得他挺帅的,结果是gay啊,还卖屁丨股,可惜了……” …… 看到这里,钟渝呼吸急促,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消息还在不断地刷新,但他不想再继续看了。 早在当初,他就预想过会有不好的后果,没想到还是以他最不希望的方式,在他最受人瞩目的时候,被撕开在所有人面前。 他僵立在原地,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现实本就如此,周围的视线愈发稠密,带着不屑与鄙视,如利刃般万箭齐发,将茫然的他凌迟得遍体鳞伤。 钟渝低下头,嘴唇紧抿,强迫自己忽视四周的人,大步往回走。 这件事太突然了,他毫无防备,几乎是抱着逃避的心理,想去图书馆收拾东西,先回到家冷静一下,再好好思考处理办法。 走到一半,手机再次震动,望着来电显示上辅导员的名字,他的心也跟着剧烈颤栗,深深吸了口气,才接通电话。 “袁老师……” “钟渝。”辅导员的声音听着稍显凝重,尽量委婉地问:“看到群里关于你的……传言了吗?” 钟渝垂下眸子:“刚看到。” “我今天有事不在学校,临时赶不过来。”辅导员斟酌了下措辞,“你能先跟我讲下大概情况吗?我心里好有个底。” “我之前在酒吧兼职。”钟渝简略地说,“至于……”他不想说那两个字,“那是我的私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辅导员沉吟了下,说:“这样吧,明早你有空吗?我找你具体了解下情况。” 钟渝:“好。” 出了这种事,闹得那么大,还涉及到千挑万选出来的特奖候选人——他已经看到有人到处刷“特奖候选人品行不端”这句话了,学院不可能不重视。 调查是肯定的,辅导员谈话只是第一步,后续可能还会有人约谈他,他将面对的不光是一轮轮的诘问,还有舆论的风暴。 第55章 “你说去酒吧是为了兼职, 有什么能证明吗?”袁颍尽量温和地问。 对面的青年面色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只是脸色略显憔悴,这样的……传言, 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毁灭性的,不光是他本人,就连推举他的学院的压力也很大。 她当了钟渝快三年的辅导员,对他的家庭情况和性格也算比较了解, 这个学生虽然家境不好, 但本身很优秀, 如果那些传言是真的,那么…… “有工资流水。”钟渝镇定道,“还有我当时的经理也可以作证。” 能证明就好,袁颖心里稍微放松了些:“你当时做的什么工作?做了多久?” 钟渝简略地说:“调酒师, 三个月。” 袁颖点了下头, 犹豫片刻,还是说:“虽然我这样问可能不太好,但是我想知道当初为什么选择酒吧作为工作地点?”想要兼职的学生不在少数, 为此学校图书馆和食堂都有提供勤工俭学岗位,或者学校里的咖啡馆、奶茶店等,都是不错的选择。可为什么要去酒吧呢?毕竟那种场合, 不太适合学生…… “因为工资高。”钟渝坦诚道, 都到了这种程度,没有隐瞒的必要, “学校应该没有哪一条规定, 不可以在酒吧打工吧?” “这倒没有……” 酒吧工资确实相对比较高, 袁颖理解了,同时心情有些复杂, 她考虑得还是不够全面,对于钟渝这样的孤儿,要多辛苦才能够支持自己上大学? “你稍后给我提供一份工资流水,以及酒吧的名字地点,会有专人去调查核对。”袁颖顿了顿,接下来的才是更要紧的部分,她有点不太好说出口:“那关于你被……包养的传言呢?” 昨天在电话里,钟渝避开了这个问题,这给了她一种不太好的猜想。 钟渝沉默了。 他垂下眸子,抿了抿唇,低声道:“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说。” 袁颖心头一紧,追问:“那有没有这回事?” 钟渝再次沉默。 袁颖心急如焚,青年的沉默到底是一种无声的抗拒,还是无话可说的默认? “这关系到你接下来的特奖评选,以及后续所有的推优、甚至是保研,我希望你能如实地说明,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老师会尽量帮助你!” 过了好一会儿,钟渝终于抬起头来,看得出来他极力想保持冷静,但还是太年轻了,又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难免泄露出几分焦躁与无措。 “这是我的私事,我只能说问心无愧。”钟渝压抑着翻涌的心绪,有条不紊地为自己辩护:“我并没有做过任何违反校规校纪的事,我的私事也与我的品行无关,更何况我如今的成绩与奖项,都是我自己努力获得的,从来没有走什么捷径。” 袁颖暗里叹了口气,从他一直回避包养与否的问题,她猜或许情况与之接近,但又不完全是…… 她换了种更委婉的问法:“那你们现在……还在一起?” 钟渝抿唇,这是他焦虑紧张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是。” 袁颖心里有数了,难以避免地感到失望,失望之余,又有点可惜。 这件事闹得很大,又恰逢特奖评选,影响很不好,上面的领导非常重视。 第145章 如果坐实了,钟渝首先一定会被取消特奖入围资格,看在他平时各方面表现优异的份上,退学倒不至于,但处分是避免不了的。 以后再有什么推优评选,保研考研……都会受到影响,甚至只要一有人提起他,就会说某某学院的谁谁被包养了,难听不说,也非常影响心态。 就拿昨天的院群来说,尽管老师已经明令禁止,不允许在群里讨论这件事,但还是有人不服管教,甚至还有人带头说学院包庇,挑起学生们的情绪,眼见后面越演越烈,实在没办法,群里只能暂时全员禁言。 “好,我了解了。”袁颖不太忍心,但还是继续说:“你说的这些情况我会如实上报学院,就看后面的调查结果了,不过最坏的结果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你可能会被取消这次的入围资格,以及后续的评优……” 青年脸色苍白,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尽量帮你争取,但是处理结果要看学院的意思。” “……好。” 钟渝疲倦地闭了闭眼,仿佛走路突然踩空了一样,他整个人毫无防备,无限地下坠、下坠……不知会遇见什么,也不清楚何时才是终点。 他昨晚几乎通宵未眠,根本就不知道那些照片是什么时候被拍的,又是什么人,以什么样的心态传播开的? 他根本……无可辩驳。 因为本来就是事实。 “至于……”袁颖沉吟片刻,还是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还是学生,有困难可以找老师和学校,我们会最大程度上地提供帮助……你是好学生,我们怕你误入歧途,你能明白吗?还是……尽快断了吧。” 钟渝垂着眸子,没有看她,眼睫微微颤动了下,声音很轻:“我明白。” 和辅导员谈完话,钟渝面无表情地走出办公室,下意识低着头,步子迈得很快。 他现在……有点害怕别人的目光。 从昨天那件事情传开后,网上到处都是他的照片,有很多人来骚扰他,大量的陌生账号加他好友,备注几乎都是各种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还有人通过群聊给他弹临时会话框,发私密部位的照片,问他要不要约,他全部都拉黑屏蔽了。 班群里大概是顾虑他,所以一直风平浪静,但私下里肯定也少不了讨论。 钟渝不堪骚扰,只能退掉除班群外所有的群,账号设置成了不可搜索添加。 接下来还要去上课,他深深吸了口气,走进教室时,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他尽力保持着平静,面不改色地往前走,如影随形的视线是那样难以忽视,即便那些人没说什么,但也让他感到不适。 他找了个空位坐下,隔了两个座位的男生犹豫两秒,起身重新换了个位置。 这男生钟渝有点印象,是建筑系另外一个班的,平时没打过交道。 “啧。”杜少恒看不下去了,声音不小地说了句“有病吧”,随即拎起书包走过来,坐在了钟渝旁边。 他无视周围的窃窃私语,自顾跟钟渝说话:“别管那些谣言,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钟渝轻轻摇了下头,欲言又止:“少恒……” “打住。”杜少恒做了个“stop”的手势,“快上课了,天塌下来有哥们儿顶着,咱有事下了课再说。”他拍了拍胸脯,“你要是不想说,咱也不勉强,照旧是朋友。” 他这样毫无保留地信任,钟渝无法不动容,嘴唇动了动,由衷道:“谢谢。” - 景宏建设总裁办公室,贺云承刚忙完,空闲下来后,忍不住点开了一个文件夹。 “贺云承,别拍了……” 视频里的青年穿着件纯白的棉t,站在酒店洗脸台前刷牙,微蹙着眉侧过脸向镜头看来。他嘴里含着白色的泡沫,声音含混,刚起床头略有些乱,几缕卷翘的发丝随着动作微晃,说不出的可爱。 画外音是他自己的笑声,随即为了避开钟渝的手,镜头拉远了些:“别抢啊,让我记录一下嘛。” “记录什么?” “记录我们啊。” “有什么好记录的?” “等哪天我们都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就翻出视频来看,然后就会感叹——哇,想当年我们也是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钟渝忍俊不禁,轻轻笑了声:“你哪儿学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成语?” “什么叫乱七八糟?这明明是事实……”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贺云承按了暂停,接起电话。 “有什么事吗?” 上班时间,若是没有急事,李岩一般不会打电话过来。 李岩话音凝重:“钟先生那边好像出了点麻烦。” 贺云承皱了下眉:“什么麻烦?” “有人在传他的照片。”李岩有些难以启齿,“说他品行不端,是夜店咖,还被包养……”他负责处理贺云承生活上的事,因着钟渝的关系,他有时候会关注下t大的校园动态,这件事闹得挺大,校园官微都发通告了,说会严查…… “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 “昨天?”贺云承眉峰拧了起来,昨晚钟渝回家,言行举止完全看不出异样…… “嗯,昨天。”李岩确定道,“因为事情特殊,所以传播面很广。” 而传播面越广,意味着对钟渝的影响越大,他犹豫着,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钟先生……没跟您提过吗?” 第146章 没有。 贺云承脸颊肌肉绷紧了下,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谁最早传出来的?” “还在查。”李岩说,“对方很聪明,也很小心,消息中转了好几道,还用了假ip,查起来有点困难。” “我不管有多困难,明天之前必须给我一个结果!”贺云承沉声道,“还有,那些人都说了什么?想办法整理一份给我。”钟渝作为舆论中心,那些人会怎么说他?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跟他提? 李岩:“好。” “找一下钟渝老师的联系方式。”贺云承面色冷肃,“我约她见一面。” 李岩很快发给他一个号码,他调整了下情绪,拨通了电话。 “请问是袁颖老师吗?”他客气有礼地问。 “是我。”电话那头是道年轻的女声,“请问您哪位?” 贺云承直接开门见山:“袁老师您好,我是钟渝的男朋友,关于这两天钟渝的一些流言,我想约您见个面,方便吗?” 对方如此直截了当地表明身份来意,一点弯都不带拐,袁颖原本正在写报告材料,闻言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说:“额……大概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袁颖看了下时间,“我待会儿还有两节课,晚上6点半以后,可以吗?” “可以。” 最终时间定在晚上7点,地点是t大的一家咖啡馆,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 李岩整理的学生言论和群聊天记录发了过来,贺云承越看脸色越沉。 照片只拍到了钟渝和半拉车身,并没有出现他的脸,不知是没拍到,还是故意截掉了。 钟渝的脸倒是很清晰,正面侧面都有,足以让任何人能认出他,加上那些引导性的话,对方的指向性很强,就是要搞臭钟渝。 难怪当初钟渝不让自己送他去学校,或许就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但当时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反而怪钟渝不领情。 要论起来,这件事因他而起,钟渝是无辜的。 何况钟渝性格很好,不可能会主动和人结怨,那就是有人在嫉妒他?还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贺云承冷嗤了声,最近钟渝在评特奖,大概率是竞争者。 “重点查一下钟渝的竞争者。” 李岩回复得很快,“好。” 贺云承继续往下看,那些人骂钟渝的话看得他火冒三丈,竟然还说他是老头老男人?放他妈的屁!还高材生呢,也不过是一群没脑子的废物!稍微有人引导就高丨潮,真当自己是什么愤世嫉俗的正义青年? 贺云承烦躁地将头发往脑后拨,那些言论他光是看着都受不了,钟渝却要直面这些恶意…… 他咬了咬牙根,等找出来是谁在背后搞鬼,一定要ta吃不了兜着走! 临近约定的时间,贺云承提前了一小时下班,开车去钟渝学校。 事情太多,袁颖踩着点来到咖啡馆,正四处张望,就见不远处靠窗的位置,有个高大的男人对她招了下手。 她快步走近,离得远看不清,近了才发现这人非常年轻,并且十分英俊。 “袁老师对吗?”贺云承微笑着起身,绅士地伸手过来:“我姓贺,贺云承。” 袁颖和他握了下手,“您好。” 这个点咖啡馆里几乎没人,两人落座,贺云承又叫来侍应生给袁颖点单,侍者走后,他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来意我之前在电话里已经说过,我想我作为另一方当事人,有必要跟您做一些解释。” “抱歉。”袁颖歉意道,“我想再确认一下,您是钟渝同学的……男朋友?”即便她是位年轻的老师,接受度也高,但这两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还是太炸裂了。原本公认的好学生在特奖答辩前被爆品行不端,以光速传播开,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而她早上刚向钟渝求证过,看他的意思包养大概率是存在的,但下午这位贺先生就联系她,说自己是钟渝的男友…… “是。”贺云承肯定道,“我们是正常恋爱,不是谣言中的包养关系。”谣言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袁颖注意到了他的用词,斟酌了下措辞,说:“可是早上我问过钟渝,他并不是这样说的。”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人很淡地笑了笑,神情似乎有些无奈。 袁颖不明所以,就听他说:“因为当初是我一定要他和我在一起的,所以他一直都不愿意承认和我的恋人关系。” 当初是我一定要他和我在一起的…… 袁颖仔细地咀嚼这句话的含义,那不就是说,是他强迫钟渝和他在一起? 若果真如此,难怪钟渝这样讳莫如深。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除了长相优越,他衣着气质都不寻常,腕上那块表一看就价值不菲,以及照片里出现的车……听男同事提过一嘴,将近八位数。 他若是想要什么人,确实没人能够拒绝得了,何况钟渝毫无背景,连联系紧密的家人都没有。 贺云承慢条斯理地说:“我想贵校应该没有哪条规定,不能和同性丨交往吧?” 早上钟渝说过类似的话,看来他们确实关系非同一般,还挺合拍的,袁颖不合时宜地想。 至于同性相恋,在他们这个行业里太常见了,只不过大家都不会堂而皇之摆在台面上而已。 第147章 “我了解了。”袁颖颔首,“我会向学院反映。”她只是辅导员,这件事她做不了主,只能说是尽量保,毕竟是自己的学生。 贺云承微微一笑,“那就麻烦您了。” 袁颖:“不麻烦。” “钟渝是个什么样的人,您森*晚*整*理作为老师一定也很清楚,这件事背后明显是有人恶意造谣中伤,我相信贵校一定会调查清楚,给钟渝和我一个交代,否则有违贵校清正的作风,您说是吧?” 他语气神态看起来虽温和,却又隐含了压迫感与攻击性,这是在明里暗里地施压…… 袁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低头喝了口咖啡:“嗯,校方会调查清楚来龙去脉。” 他们又聊了会儿,几乎都围绕着钟渝,等到见面快结束时,贺云承彬彬有礼地说:“我听说建筑院有一栋旧楼因资金紧缺,一直未能完成修缮,我对贵院一直心驰神往,希望能尽点绵薄之力。” 袁颖挑眉,这是要…… 贺云承双眸微眯,坦然道:“我做这件事的确是为了钟渝,但并不是要干涉什么,只是希望你们能公平公正地对待他,他有多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不应该被某些人毁掉。” 第56章 晚上一下课, 钟渝就回了家。 贺云承还没回来,他觉得很累,洗漱完就直接躺到了床上。 身体非常疲倦, 但一丝睡意也无,他闭着眼睛,听到枕边手机震动的声音,不知道谁给他发了消息。这两天里他收到了太多消息, 嘲讽的、性丨骚丨扰的、打听情况的, 也有来自朋友们的鼓励与安抚……他实在没心情看, 只想好好地安静一会儿。 他已经被架上审判台了,现在只不过是在等一个结果而已。 闹得那么大,学院不可能轻拿轻放,如果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也就意味着, 他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也还好,他安慰自己,至少他学到了东西, 虽然后面的路会更难些,但又不是无路可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客厅门开的响声, 紧接着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贺云承回来了。 卧室门开了,灯被打开, 亮起的光线穿透薄薄的眼皮, 他仿佛畏光般, 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 身旁床垫微陷,是贺云承坐在了床边。 发丝被拨弄了下, 贺云承低声问:“醒着吗?” “嗯。”钟渝轻轻应了一声。 “今天睡那么早?”贺云承又问,“不舒服吗?” 钟渝只是说:“累了。” 贺云承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他脸颊肌肉绷紧了下,耐着性子问:“钟渝,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钟渝沉默,贺云承知道了? “我刚才去见了你的辅导员。” 钟渝睁开了眼睛,缓缓坐起身来。 “我都知道了。”贺云承的嗓音听不出情绪,“为什么不告诉我?” 钟渝没回答,而是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怎么,你怕我在你老师面前乱说话?”贺云承眉峰下压,一把抓住钟渝的手,越说越生气:“归根结底你从来就没信任过我,或者说你从来没把我当做可以信赖的人,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其他的也就算了,这件事情那么大,你一个人承担得了吗?更何况还与我相关!” 他没收住力气,常年健身的握力非同一般,手腕上一阵剧痛,钟渝吃痛地皱起眉,但没有发出声音。 贺云承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手上力度放轻,迅速调整了下情绪,稍微冷静了些:“之前不是说好,有事情就说出来,不要一个人担着,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钟渝明明答应了他,但却食言了,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贺云承……”钟渝疲倦地说,“这件事情很复杂,无论怎么处理,结果都一样。” “什么叫结果都一样?!”贺云承不以为然,“别人说什么你都认,一句也不解释,怎么不见你对我那么听话?” 钟渝暗叹口气,酒吧还好,他的确是在那里兼职,但豪车包养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的。 照片有很多张,尽管没出现贺云承正脸,但那身型轮廓俨然是个男人,有几张还很暧昧,任谁都能看出他们关系不简单。 何况那本来就是事实…… “你跟她说了什么?”钟渝再次问。 贺云承盯视着他,不放过钟渝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我说我们是正常恋爱。” 钟渝眼睫轻颤了下,像一只将死的蝴蝶抖动破碎的翅膀,随即他低下头去。 每次一到这种时候,他就会逃避,贺云承心里烦躁不已,强行压抑住怒火,伸手将他的脸抬了起来,让他只能看着自己。 “你一直都觉得我们只是包养关系,是不是?” 钟渝不闪不避地迎视着他,声音很轻:“难道不是吗?” 他自己制定的规则,自己都忘了吗? 贺云承额角青筋直跳,冷笑了声,几乎是口不择言道:“要包养的话,大街上那么多人,多的是比你温柔比你听话的,我为什么偏偏要选你?!”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钟渝喉结滚动了下,随即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可钟渝看上去还是很冷静,冷静得令人无奈又挫败。 “我明白。”钟渝点点头,“你随时可以结束。” 第148章 “你不明白!”贺云承猛地站起身,愤怒和失望占据了他的大脑,情绪瞬间失控:“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个什么?一个蛮横霸道的独丨裁者,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床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连装一下都不愿意吗?” “你只是在等,时间一到,你就要和我分手,对吗?” 钟渝微仰着头,神色复杂地听完他的控诉,嘴唇翕动,可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贺云承胸口剧烈地起伏,望着他发红湿润的眼眶,以及苍白憔悴的面容,怒意与不忿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力与泄气。 他背对钟渝缓慢地坐回床边,捂住脸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要管。” - “找到人了。” 李岩松了口气,熬了一整夜,和各个调查环节的人对接,通过大量的信息筛选比对,终于把背后搞鬼的人揪了出来。 贺云承面色冷沉,“谁?” “您猜的没错,确实是钟先生的竞争者,也是这次特奖评选的入围者之一,化学系大三,男,名叫刘旭。”李岩不紧不慢地说,“我想办法调取了他的资料,他本地人独生子,家庭条件挺不错的,父母亲都是企业高管。” 贺云承皱眉,“他和钟渝认识吗?”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觉得奇怪。”李岩把文件递过去,“所以我查了下他的简历,在本次评选的入围者中,他的简历相对来说要薄弱一些。” 贺云承看着简历上的照片,一寸照里的人相貌普通,看起来什么特别的。 “薄弱?”他嗤笑了声,“他是怕比不过别人,所以先提前除掉一个强劲的对手?” 世上有的是这种人,不想着提高自己,专走歪门邪道。 “有这个可能。”李岩谨慎地说,“他是以体育特长特招入校的,有个比较奇怪的地方是……”他顿了顿,“他在大一甚至大二上学期期间成绩平平,只是比较热衷于学生会和社团活动,但从大二下学期开始,他在科研上的表现突飞猛进,甚至还连续发表了两篇一作论文……” 贺云承手指点了点桌面,“查一下他的人际关系,还有他为什么突然进步。”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既然不长眼地惹了他,那就别想好过了。 李岩:“好。” 贺云承意味不明地眯了下眸子,“还有一件事……” - 虽然学校把事情压了下来,不允许公开讨论,但耐不住这事件本身就足够炸裂猎奇,又都是好奇心泛滥的大学生,私下里依旧议论纷纷,恨不得深扒所有的来龙去脉。 钟渝在学校里一直很低调,加上他性格孤僻,和同学关系泛泛,交心的朋友也少。但他又实在优秀,除了因为外貌优越被人偷拍放到表白墙,他还拿了好几次全国甚至国际性大奖,获奖照片挂在学院官网好一段时间,这次还入围了特奖。 大家原本就对他好奇,这次事件一出,舆论立马引爆。 但在他被曝光“品行不端”的第三天,事情有了转机。 起因是有人发了另外一个角度的照片,虽然也是偷拍,但相比之前流传的,多了贺云承清晰的侧脸。 “我之前好像也拍到过他们的照片,本来是拍车的,但是车里的人下来了,就正好拍了进去。” “这侧脸看起来有点帅,不像老头啊……” “之前光有手的时候,我就觉得肯定是个帅哥了,那手骨节分明的,还有青筋,啧啧。” “诶?这脸有点眼熟,我好像也拍到过,等我找找。” 过了一会儿,有张照片被发了出来,场景地点完全不同,但是相同的两个人,并且是正脸。 照片里钟渝和不知名帅哥并肩站在马路边,两人不知聊了什么,正相视而笑,气氛轻松又和谐。 “卧槽,好帅!” “讲真挺般配的,而且这氛围看起来不像包养吧?跟谈恋爱似的。” “我把之前那几张照片重新看了下,摸头捏脸什么的,我也感觉像谈恋爱。” “我说你们这些女的就是恋爱脑,这能说明不是包养?就算包出感情来了,那也是包养。” “某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吧?怎么,嫉妒人家有人包?” “呵呵,我可不像某些人卖屁丨股。” “才发现我也拍到过!之前在操场上,当时真的惊呆我两个人都好帅,还跟室友打赌他们是不是一对!” “等等,我把照片发给gay蜜,gay蜜说那男的眼熟,好像是他们圈里很出名一top,家里特别有钱……” …… 正当大家热议时,建筑院发了调查结果通告,说经证实,并未发现钟渝同学有违反校规校纪的行为,出入酒吧是出于兼职需要,有工资流水和时间线为证。至于包养更是不实传言,不存在品行不端,并且由于他在校期间各项表现优异,将正常参与接下来的特奖评选。 通告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有说之前冤枉了钟渝的,也有说这是学院在包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接连出了第二个爆炸性消息。 本次另一位特奖入围者,化学系刘旭,被实名举报他霸凌同组组员,伪造实验数据,甚至还买丨枪丨手论文造假。 第149章 实名举报刘旭的,是他的同学兼室友,说在过去的一年中,因为他家境贫困,刘旭一直带头孤立霸凌他,还抢他的实验成果。 比起之前钟渝那捕风捉影的传言,他这是实打实的实名举报,若是坐实了他人品低劣学术不端,影响比品行不端大得多,最严重的后果是被退学。 连着两名入围者出事,这届特奖可谓命途多舛,只能宣布推迟答辩时间,待调查清楚再进行评选。 炮火转向刘旭所在的学院,涉及到校园霸凌和学术造假,各方面都在施压,学院领导如临大敌,立刻表明立场,说一定会调查清楚。 钟渝两耳不闻窗外事,为了避免看到听到让自己难受的言论,他最近都没上网,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每天下课就回家。 这天他刚到家不久,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这段时间一直有人骚扰,陌生号码他一概不接,直接挂断。但对方很执着,连着打了几次,他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 “请问是钟渝同学吗?”电话那头问。 钟渝顿时警惕,只要对方说出任何不恰当的话语,他就立刻挂断拉黑:“是我,你是?” “我叫刘旭,化学系的。” 刘旭?钟渝有印象,也是这次入围的候选人。 他打电话给自己做什么?钟渝疑惑,“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打电话来,是想跟你道歉。”刘旭诚恳地说,“对于之前的事,我非常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钟渝没太明白:“什么意思?” “我之前不小心拍到过你的照片,被我的朋友看到了,没想到他曲解了我的意思,将你的照片发了出去,才导致你后来被误会……” 钟渝明白了,原来这人就是罪魁祸首! 他先是感到荒谬,随即又生出丝丝缕缕的愤怒,质问道:“我并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是故意的。”刘旭辩解,“是我的朋友,何况照片也不完全是我拍的,有些是从别人那里传过来的……” 玩儿“我有一个朋友”吗? 钟渝目光冷了下来:“你只是想道歉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终于表明了实际目的:“我知道你们找了人来对付我,要么你们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要么大家就鱼死网破。” 对付?钟渝皱眉,脑海里浮现出那晚贺云承阴沉的脸。 贺云承那么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会容许有人算计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钟渝冷冷道,“不过我衷心劝告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将号码加入黑名单。 等到贺云承回家,钟渝抿了抿唇,说:“刚刚有个叫刘旭的给我打了个电话。” 贺云承正在脱衣服,闻言动作一顿,眉峰挑了起来:“怎么,你要给这种人渣求情?” 钟渝轻轻摇了下头,“只是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贺云承轻哼了声,语气鄙夷:“他那种人渣,明明能和你公平竞争,非要搞这种下三滥的小动作,就算顺利毕业了,到了社会上也是渣滓败类。” 惹了他还想全身而退?做什么春秋大梦!这世上能让他一而再宽容的人,除了niki,也就只有钟渝一个了。 钟渝颔首:“我知道。” “知道就好。”贺云承脱了衣服,随手扔在一旁,勾唇一笑:“别管别人了,过来点……” 钟渝往他旁边靠了靠。 贺云承拥住他,低头吻了下去…… - 舆论混乱了将近一周,终于有了结果。 刘旭霸凌同学学术造假事实成立,影响恶劣,做退学处理。 同样是被曝光丑闻,结果却截然不同,很难不引人遐想。 “姓刘的被开除了,但建筑院那位无事发生,谁知道到底有没有猫腻?” “确实,霸凌和学术造假好证实,至于是不是包养,只有那两个人自己知道。” “刘还是关系不够硬吧,不像人家,那么大个学院帮他背书,还能继续评奖。” “别扯刘了,我认识他,人虚伪得要死,最喜欢在老师面前抢功劳出风头,人品特别差,出这事我一点都不惊讶。” “钟还被包养呢,又好得到哪里去?” “怎么着,人家谈个恋爱都不行?对方有钱就算包养是吧?” “我朋友的朋友认出那男的了,赫世集团你们知道吧?那男的是继承人,家里有钱有势,长得也帅,可惜是个玩咖。” “玩咖?” “嗯,听说以前玩得很开,好多人排着队等他睡呢。” “真假的?那钟呢,两人真在搞对象?” “这就不清楚了,可能吧,就算真谈了,估计也谈不了多久。” “就是,都玩咖了,玩玩儿而已吧。” …… 不知谁最先传的,钟渝的照片是刘散播出去的,因此惹到了那位,所以才被整得那么惨。 传得有鼻子有眼,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好家伙,往年的特奖是神仙打架,今年比以往还精彩,还玩儿上宫心计了!” “所以咱院出了个性转灰姑娘?” “什么灰姑娘?笑死个人了,卖丨屁丨股说得那么清新脱俗,还评特奖呢?他那些奖指不定怎么拿的。” 第150章 “也不能这么乱说吧,我看过他的设计,还有发的那几篇文章,真的有点东西。” “刘不是还论文造假吗?只要有钱,什么事办不到?” 陈雁秋看得满肚子火气,迅速打字怼道:“比不上别人就开始造谣了是吧?眼睛红得要滴血了!” 对方很快回复:“我眼红他什么?眼红他弄虚作假,还是眼红他被包养?” 陈雁秋冷笑,忍不住爆粗口:“别以为在网上就能随便放屁,说别人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要有机会,恐怕你比谁都上赶着去!” 她和那人吵了半天,最后以那人惨败闭麦告终,鄙夷地放下手机,刚一抬头,就见钟渝来了。 钟渝已经很多天没来工作室了,也不在群里说话,发给他的消息也只是简单回复,大家都很担心他。 “来了?”陈雁秋敛起情绪,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嗯。”钟渝若无其事地也对她笑了笑,“今天只有你在吗?” “可不是。”陈雁秋故作轻松,“那两尊大佛这两天都有事,就我一个天选打工人。” 钟渝动作自然地落座,拿出了笔记本电脑,认真地开始工作。 陈雁秋偷偷打量着他,见他神色并无异样,稍微放了些心。 想到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嘴里藏不住话,犹豫片刻,还是问:“钟渝,特奖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她看到许多嘲讽钟渝的言论,说他德不配位,不配参与评选,还说他得到的那些成就,都是因为贺云承的关系…… 但她了解钟渝,他是那种宁折不弯的人,绝对不可能接受任何捷径。更何况他们相处了那么久,又怎么会不清楚钟渝的能力? 她是怕钟渝想不开,放弃这个机会…… “我会参加答辩。”钟渝平静地说,“那是我应得的。” 陈雁秋彻底放心了,“就是,管那些人说什么!” 钟渝微微扬了下唇角,只是没什么笑意,他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件事一旦发生,就不可能有完美解决方案,无论他们如何处理,都会有人不买单。 因为那些人要的并不是事实,只是想看高位者跌下神坛。 这些天以来,谩骂侮辱、冷嘲热讽……他都遭遇了个遍,总算懂得什么叫人言可畏了,听得多了,他甚至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如他们说的那样不堪? 刚才他路过学院旧楼,发现已经开始施工,旁边的人在议论,说是沾了他的光。 “沾了咱灰姑娘的光么。”那人意味深长地笑道,“听说他那位给院里捐了一笔钱修楼,不然院里怎么会那么保他?” 另一人也笑得促狭,“这得是吹了多久的枕边风?” “怕不止是枕边风……” “哈哈哈哈。” 钟渝当时面色如常地走过,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他谁都不能怪,贺云承在这件事里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用了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其他人也不过是看热闹的过客而已。 只要他还在这里,这样的调侃诋毁都会如影随形,顶多随着时间流逝,被人逐渐淡忘。等到那个时候,他或许也就能做到完全不在意了。 第57章 特等奖学金答辩结束, 钟渝入选了。 票数很高,但因着这次风波,难免会有争议。 “钟都能拿, 以后这奖还有什么含金量?” “为什么不能?gpa4.0,才大三就4篇一作,3个国内外大奖,2项专利……光这些硬性条件就吊打99%以上的人好吗?” “我靠好牛!” “谁知道他怎么拿的, 有钱啥事干不了?” “我说有些人收收味吧, 就那么见不得别人好?说人家弄虚作假可是要拿出证据的, 小心告你造谣诽谤哦。” “那之前的传言怎么说,总不能空穴来风,同性恋可是证实了的吧?” “性向是人家的私事,跟人品有什么关系?何况都21世纪了, 大清早亡了!” “钟人真挺好的, 还是希望大家理性一点,不要人云亦云吧。” “c站有人上传了他这次答辩的视频,看完了只想说牛逼!” 特奖答辩在多功能厅举行, 校领导会出席,担任评委的都是选出来的优秀师生代表。 视频里,青年一身正装, 腰背挺拔地站在台上, 无论发言还是回答问题,从头至尾都有条不紊逻辑清晰, 全程表现得自信且从容。 “光看视频, 他确实挺有人格魅力的, 长得也好看。” “听他说话好舒服啊,音色很特别, 淡淡的、凉凉的,但因为他会看着你,所以又让人觉得被尊重。” “不得不说,他这简历可真牛啊,实至名归。” “人家喜欢男的,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人对象又帅又有钱。” “哈哈哈那可是个玩咖啊,能有几分真心?” 或许是因着这个视频,阴阳怪气的声音少了些,但钟渝已经无所谓了,他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那就足够了。 贺云承也看到了说他玩咖的言论,只是他压根不在意,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钟渝是他的了,挺好。 评选结束后,钟渝请朋友们吃了个饭,贺云承也在场。 杜少恒终于得见他那位“神秘富婆女友”,望着一米九几的大个儿男人,比自己还高,脸上的笑容差点裂开。 第151章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贺云承,但之前只以为是钟渝的朋友或同学,女友唐佳薇私下里跟他说,钟渝和他朋友像一对,他都还不相信。 “你好啊。”贺云承似笑非笑地跟他打招呼。 杜少恒笑得脸都快僵了,“你好你好。” “少恒……”钟渝对瞒着杜少恒一直抱有歉意,“抱歉,以前没跟你说清楚。” “没事没事!”杜少恒赶紧摆手,“反正都差不多,哈……差不多,都是对象嘛。” 就是他没料到钟渝的对象会是个男人,仔细回忆了下,自己一直拿钟渝当兄弟,有时候难免勾肩搭背,他应该不介意吧? 工作室其他人也来了,陈雁秋声音最大,招呼着大家喝酒,喝到最后,别人还没事,她倒先把自己喝醉了。 安排好大伙儿,钟渝和贺云承一起回了家。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两人都没什么心情,几乎没怎么做。 不知是喝了酒,两人都带了点醉意,还是因为压力大想要发泄,从进门起,就热烈地吻到了一起。 衣服凌乱地扔了一地,钟渝难以自抑地急丨喘丨了声,脑中一片空白。 贺云承手箍在他腰间,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钟渝胸膛急促起伏,仿佛找不到着力点般,双手无法自控地在枕边胡乱摸索抓握。紧接着就被贺云承按住了,手指扣进他指间,和他十指交缠。 情意氤氲中,贺云承俯下丨身来,亲吻钟渝的唇瓣和鼻尖。 钟渝抬手抱着他脖颈,动丨情地回应…… 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彼此间才是毫无保留的,只需要遵从欲丨望和本能就好,不用顾虑其他。 暧昧初歇,两人额头相抵,呼吸和心跳交织在一起。 贺云承意犹未尽地吻了吻钟渝,把人拥进怀里。 还有半年多,他心想,等到来年1月,那份协议就彻底失效了。 可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婪,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放开钟渝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留住他? - 风波逐渐远去,很少有人再讨论那些事了,钟渝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做项目写论文,与之前并无两样,只是似乎更沉默了些。 李教授对这名学生非常满意,一直在想办法游说,希望他将来做自己的研究生。 但这次钟渝婉拒了,他有别的打算。 “雅思?”贺云承拿起放在桌面上的工具书,“你要出国留学吗?” 钟渝没说确切答案:“还在考虑。” 他确实还在考虑,对他来说申请学校难度不大,主要是经济方面的问题。他现在是有一些存款,但若是没能申请到公派留学,那么对他来说经济压力会非常大。 钟渝出国留学的话,意味着他们要面临一段时间的异国恋,贺云承虽然不太愿意分开,但他不能阻止钟渝让自己变得更好,那太自私了。 贺云承调整好情绪,笑着问:“有没有想好去哪个国家?” 钟渝摇头,“暂时没想好。” 各个国家的留学政策都不尽相同,需要准备的申请材料也有区别,他想先确定一个大概的方向,再做打算。 “要不去美国吧?”贺云承兴致勃勃地提议,“无论你想去哪个学校,我都能帮你找到门路,而且我也可以经常去看你……”见钟渝反应不太热烈,他语音一转,“其他国家也行,无论在哪,我都可以抽时间去看你。” 钟渝沉吟,“我会好好考虑。” 他想先把雅思考了,雅思考试每个月都有,倒是没那么麻烦。 现在是五月初,距离暑假还有两个多月,七月底他会跟着学院组织的暑期交流团,去剑桥建筑院访学半个月。 他把考雅思的时间定在了七月中旬前,那么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备考。 他英语底子不错,这段时间大量阅读外文文献更是拉高了水平,对自己还算有信心。故而他没找什么培训机构,也没买课,这两天研究了许多攻略,详细了解了考试内容和流程。 雅思考试主要分两类,a类和g类,a类为学术型,g类则面向工作和移民。钟渝去留学的话,需要通过a类考试,即academic……但无论哪类,无非就是测试听说读写的能力。 学校书店有五花八门的考试准备资料,他选了套适合自己的,重点针对薄弱项目,开始了考前突击训练。听、读、写都可以依靠工具书和模拟试卷来练习,至于说…… 晚上临睡前,钟渝盘着腿坐在床上,严肃地对坐在面前的人说:“贺云承,以后我们用英语交流,可以吗?”贺云承在美国长大,口语发音很标准,是最好的练习对象。 “啊?”贺云承愣了愣,“为什么?” 钟渝一本正经,“培养语感和逻辑。” 贺云承忍俊不禁,“所以你是想让我每天陪你英语角?” 这样的说法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嗯。”钟渝点头,随即睁着一双琥珀色眸子,期待地看着他:“从现在开始吧。” 贺云承觉得他真是可爱,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了点坏心思,故意凑到他耳边,暧昧道:“包括……做丨爱的时候吗?” 随即就听他用英语,轻声说了句什么。 钟渝怔了一秒,反应过来他说了句荤话。 第152章 耳尖泛起热意,他抿唇,眉心微微蹙起,神色无奈:“能不能认真一点?” “ok.”贺云承坐正身体,清了清嗓,可话刚到嘴边,望着钟渝正经的神情,一秒破功。 钟渝不解:“笑什么?” 贺云承忍住笑意,“钟渝你太可爱了!” 钟渝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是练习不下去了,他掀起被子,打算睡觉了。 “别啊。”贺云承拉住他,“不是要练习吗?” 钟渝维持着将躺未躺的姿势,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语气:“你一直在笑。” “我不笑了。”贺云承举起手,“我保证。” 贺云承的确是个不错的交流对象,每晚睡前,他们都会针对一个主题,练习半小时。 口语不像书面语,语法方面没有那么严格,每当钟渝出现问题,贺云承就会停下来,纠正他的发音或语序,以及告诉他一些俚语的用法与含义。 英语角进行得很顺利,除了他们亲密的时候——贺云承会故意逗钟渝,满口“baby”、“honey”、“sweety”……还会说一些荤话调丨情,钟渝简直想捂住他嘴巴。 - 端午节那天,钟渝照例买了水果粽子去看望余教授夫妇,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逢年过节都会上门拜访二老。 “想好去哪个学校了吗?”森*晚*整*理余教授问他。 钟渝用炮吃掉了他的马,闻言抬起头来:“还没想好,不过目前我倾向去英国。” 余教授颔首,“找到人给你写推荐信了吗?” 推荐信是重要的申请材料之一,有一封来自权威教授、含金量高的推荐信,能极大提高被录取的概率。 “暂时还没有。”钟渝抿了下唇,对于他的婉拒,李教授似乎不是很高兴,但他目前还是自己的指导老师,绕过他请别的教授写推荐信,好像也不太好…… 余教授漫不经心道:“我帮你写怎么样?” 钟渝有些意外,“可以吗?” “当然可以。”余教授笑眯眯地看着他,“虽然我退休了,但还是有那么些人脉的。” 余教授是李教授的老师,由他来写的话,李教授意见或许不会那么大? 并且余教授是终身荣誉教授,在业内地位超然,他的推荐信含金量可不一般。 钟渝诚恳道:“谢谢您!” “将军。”余教授微微一笑,“别走神。” 推荐信有了着落,接下来最紧要的就是考试了。 眼见还不到半个月,钟渝每天起早贪黑,疯狂地刷题、背单词、练口语……每天睁眼闭眼,都在跟那26个字母排列组合成的语言打交道。 他四六级都是裸考的,现在这种练习强度,赶上他当初准备高考了。 考试前一周,贺云承让他陪着去参加场朋友的婚礼。 两人同坐后排,等司机发动汽车后,贺云承见钟渝像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拿出个巴掌大的单词速记本。 钟渝正背单词,余光见贺云承正满脸复杂地看着自己,遂停下来,掀起眼皮奇怪地问:“怎么了?” “待会儿人家宣誓的时候,你不会也要在下面背单词吧?”贺云承半开玩笑地调侃道。 “不会。”钟渝又垂下眸子,淡声道:“我会认真听,还会为他们鼓掌。” 每对新人结婚时都会宣誓,发誓不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都将不离不弃、爱护陪伴对方到永远——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出轨离婚,甚至反目成仇。 毕竟爱会消退,人会衰老,再怎么海誓山盟,也敌不过人心易变。 不过在宣誓的那一刻,他们是真的相信、并且深爱着彼此吧。 第58章 婚礼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 现场布置得十分盛大浪漫。 新人双方都是富贵人家,所以邀请的宾客基本都是京城上流圈子里的人,贺云承则是里面的异类。 参加朋友婚礼, 带个伴儿很正常,但他的伴儿是个男人,等于堂而皇之地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取向。鉴于他的性取向是个公开的秘密,除了上了年纪的人颇有微词外, 其他人也倒见怪不怪。 不过除了少数知情人, 大家都很好奇钟渝的身份, 能被贺云承带过来,那肯定不是一般人。何况他外貌出挑,气质淡然矜贵,故而甚至有人猜他会不会也是哪家的富贵公子。 钟渝对那些人的打量恍若未觉, 淡漠从容地跟在贺云承身边, 除了高彦磊过来打招呼时淡笑了下,就没有多余的表情。 婚礼结束,司机送他们回家, 贺云承见钟渝眉心微微蹙着,像是有什么心事,温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钟渝摇头, “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贺云承好奇:“什么奇怪?” “就是……”钟渝斟酌了下措辞, “感觉他们好像不太熟一样。” 新郎新娘看起来挺般配的,但举行仪式的时候, 从头至尾, 都没怎么见他们笑, 甚至连对视都很少。 每一个流程都很顺利,但也毫无感情, 就好像只是在完成任务。 贺云承轻笑了声,“你看出来了?” 钟渝疑惑地皱了下眉。 “他们是商业联姻。”贺云承直接给了他答案,“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跟陌生人也没区别,看起来当然觉得不熟。” 钟渝偏了下头:“商业联姻?” 第153章 “嗯。”贺云承颔首,“他们两家商业版图互补,这次算是强强联合。毕竟是商人嘛,重利,疑心又重,结亲是最牢固的合作纽带。” 钟渝了然,但还是对这种方式不太苟同:“没有感情,也要结婚吗?” 婚后就算相敬如冰,甚至是互相憎恶,牵扯到双方的利益,也很难离婚吧? “嗯。”贺云承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这很常见。” 钟渝:“不能拒绝吗?” “很难。”贺云承漫不经心道,“尤其对于那种有野心的人,想要得到更多的权利和支持,就会主动选择联姻。” “那结了婚之后呢?”钟渝犹豫了下,还是问:“如果不爱对方,也只能将就过下去吗?” “各玩儿各的呗。”贺云承理所当然地说,“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对,双方都各玩各的,谁也不干涉谁。” 钟渝无言以对,在他们那些人……包括贺云承眼里,与不爱的人结婚,对婚姻不忠,竟然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其实也能理解,贺云承那种家世,面对那么多诱惑,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见得多了,自然觉得正常。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贺云承忽然说:“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我那个在国外的姑姑吗?” 钟渝:“嗯。” 当时贺云承说有点复杂,他就没追问。 “当年我爷爷本来要她联姻,但是她不愿意,就一个人跑到国外,找了个人结婚。我爷爷很生气,就说要和她断绝关系,以后没有这个女儿。我姑姑也很硬气,说断就断,以后不会再回来,然后她真的将近二十年都没回来过。” 贺云承话音微顿,“但是人嘛,上了年纪心就会变软,她又是唯一的女儿,我爷爷肯定挂念,姑姑态度也软了下来,前两年本来说要回来看看,但是有人不让她回来。” “不让她回来?”钟渝不解,“谁?” “还能有谁,我那两个废物叔叔呗。”贺云承轻嗤,不屑地撇了下嘴角:“我姑姑一回来,就要分权分财产,他们把这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又怎么会乐意?” 钟渝明白了,至于什么叫“不让她回来”,腿长在她姑姑身上,但若是有人存心搞鬼,有的是办法让她回不来。 他们这种阶层的人,享受着普通人没有资源和财富,却还是个个野心勃勃,动不动就明争暗斗,斗输了的人只能遗憾退场。 ——就像贺云承那两个叔叔,只能在外地的集团分部。 他想问贺云承“你呢?”,你将来也会接受联姻吗? 细想了下也没必要问,他这样一个普通人尚且身不由己,何况是贺云承? 贺云承选择什么样的婚姻,都不是他能左右的,他们只要在适当的时间结束就好,给彼此留一份体面。 - 大三转眼就结束,钟渝已经提前修完了大四的课程。对于其他人来说,下学期是大四,但对于他就是大五了,要开始为毕业做准备了。 大五实际上没有什么课,最重要的是毕设,时间上会更灵活些,他可以相对自由地安排。 七月中旬考完雅思,他和贺云承在那栋别墅住了段时间,等贺云承下班,就一起打游戏、看电影、游泳……以及做丨爱。 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做,像是要弥补之前空缺,毕竟忙起来的时候,可能十天半个月也做不了一次。而且钟渝这趟出门,至少要半个月后才回来。 好好放松了几天,钟渝和交流团一起,登上了前往英国的飞机。 学院和剑桥有合作,每年都会由老师带队,双方各派出一些优秀学生,进行交换交流。 但这一趟旅程,给钟渝印象最深的,不是剑桥大学的恢弘历史与精英教学,也不是剑桥郡的繁华与浪漫,而是英国饭菜真的很难吃…… 距离回国还有五天,一行人好不容易找了个据说很正宗的中餐馆,尝了之后,感觉味道一般。 从餐厅出来,他们站在马路边等车,其他人在激烈讨论那道宫保鸡丁的正确做法,钟渝正百无聊赖地发呆,贺云承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全校都知道贺云承是他男朋友,已经没有避人的必要了,他戴上耳机,接通了视频。 “在做什么?”贺云承问。 “刚吃完饭。”钟渝转了摄像头方向,让他看那家中餐店的招牌。 “好吃吗?” “一般。” 想到钟渝的挑食,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贺云承忍不住笑起来:“等你回来,想吃什么让阿姨给你做。” “好。”钟渝唇边泛起抹淡笑,“还没下班吗?”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与贺云承相隔8小时时差,那边已经是晚上 9点以后了,但看他背景还是公司的办公室。 “嗯,最近事情多。”贺云承说着,想起什么:“你成绩应该出来了吧?” 前几天就出了,不过这几天忙,钟渝都给忘了。 “我现在在外面,待会儿回去再查。” “我帮你查吧。”贺云承说,“我知道网站,账号密码呢?” 钟渝发给了他。 过了一会儿,视频那头贺云承面色凝重,眉峰轻轻往下一压。 尽管钟渝对自己有信心,考完后感觉也不错,但他这副忧心忡忡地模样,很难不让人心悬。 “多少?”他忍不住问。 第154章 贺云承转过脸来,“猜猜。” “贺云承!”钟渝加重语气。 贺云承不逗他了,笑道:“8.5。” 8.5? 钟渝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有些讶然,虽然感觉考得不错,但分数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满分是9分吗?”贺云承向他确认。 钟渝淡定地“嗯”了声。 贺云承无法不为他感到骄傲:“钟渝,你太厉害了!” 钟渝失笑,略带狡黠地眨了下眼:“你第一天知道吗?” 贺云承笑容愈发灿烂,“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 钟渝想了想:“划船?” 划船是剑桥的特色了,坐在船上可以一边领略两岸的景色,一边了解剑桥的历史人文。当时给他们划船的是位剑桥的学生,特别健谈,和他们聊了一路。 贺云承正要说什么,钟渝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 “hi!” 钟渝回头,是个熟人,max。 之前max去t大交流时,两人交了个朋友,这次轮到钟渝来剑桥参观访学,他还帮忙做向导,这家中餐馆就是他介绍的。 钟渝也笑着回了个“嗨”。 “觉得怎么样?”max指着那家店问,“正宗吗?” “唔……”钟渝沉吟片刻,一本正经地开了个玩笑:“正宗的英式中国菜。” max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微卷的棕发在太阳下呈现出一点淡淡金色,笑容腼腆:“我也是听我的中国同学说的,他们说还不错……” 见他这样,钟渝莞尔:“虽然口味有差距,但确实还不错。” max说晚上有个派对,问他要不要参加,钟渝婉拒了,他还要回去写交流报告,而且也不太喜欢那种过于热闹的氛围。 和贺云承的视频一直没挂断,max走了之后,贺云承面色没什么异样,只是问:“刚才和你说话的是谁?” 钟渝神色坦然:“一个剑桥的学生。” 贺云承“哦”了声,像是没怎么在意,沉默几秒,他音色微沉:“关于留学,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钟渝抿了抿唇:“嗯。” “英国?” “嗯。” 雅思高分通过,推荐信也有了着落,加上那位剑桥教授也给他抛了橄榄枝,他差不多万事俱备了。 换句话说,只要他申请,几乎十拿九稳。 这次贺云承沉默得久了些。 “好。”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等你回来。” 交流结束,钟渝回国,又马不停蹄地进入课题组,除了毕设和工作室那边,他还要做李教授的项目。 他做了个规划,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按时间顺序一一安排好。 留学申请材料准备完毕,以防万一,他还是多投了几个学校,录取结果一月份左右才公布。 等到三月份,提交公派留学申请,五月份出结果。那么若是顺利的话,他大概来年八月份,就要前往英国,开启下一个阶段的人生。 在那之前,他需要完成自己的本科学业。 时间在忙碌中逐渐流逝,目前开题报告已经顺利通过,钟渝恍然抬头,才发现再有一个月,这学期就要结束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这几天老是见不到贺云承,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可能年底了,公司事情多。 与此同时,贺云承眼见着时间一天天流逝,一月份转眼将至,无法自控地越来越焦虑。一想到钟渝可能会和他分手,他简直坐立难安。 是他太贪心了,既要又要,得到了又舍不得放手。 在那个日子即将到来前,他叫来了秘书,问他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听秘书说完,他没什么表情地问:“没有出差吗?” “嗯?”秘书愣了愣,“目前没有。” “东闵的合同我记得要到期了,有些条款需要再次调整,还有茂林那边,之前反馈工程进度有问题,你安排一下,我亲自去和他们谈。” 完全没必要啊……秘书心想,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开个远程会议都能解决。 但老板的心思岂是他们能揣度的,照做就行。 “什么时候呢?” “尽快!” 秘书点头:“好,我跟那边对接一下。” 秘书出去了,贺云承靠坐在椅子里,为自己逃避性质的行为心烦不已。 钟渝如果要分手,照他的性格肯定会当面说,那他就去出差好了。 但他总不能一直出差,迟早要回来面对…… 算了,能拖多久算多久。 秘书执行力一向很强,买好了第二天的机票,贺云承出发前给钟渝发了个短信,说要出差一周。 钟渝没说什么,只是让他注意安全。 事实证明出差也不是什么好办法,贺云承依旧辗转难眠,手机震动一下都会心惊肉跳,生怕发来的会是钟渝要求分手的消息。 这晚他和客户应酬完,刚回到酒店,钟渝的电话打了过来。 第59章 比起以前接到钟渝电话的喜悦, 此刻这个电话像催命符一样,贺云承几乎想马上挂断。 那么晚了,钟渝打电话来做什么?是等不到他回家, 所以干脆打电话来分手吗? 不。 钟渝对什么事情都很认真,不可能那么草率,所以是有什么事? 第155章 可万一他真的是要分手…… 心头转过无数念头,贺云承纠结无比, 眼瞅着电话就要自动挂断, 他深吸口气, 还是接通了电话, “钟渝?”他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那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话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我电脑还在学校,可以用一下你的吗?”钟渝这样说。 贺云承长长地松了口气, “当然可以, 密码是你生日。” “你哪天回来?” 贺云承心里的弦又一绷,“怎么了?” “没事。”钟渝声线依旧淡淡,听不出什么:“就是……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 贺云承微怔, 钟渝的意思是……想他了吗? 他情不自禁地轻笑了声,“想我了?” 钟渝没说话。 钟渝从不说谎,通常他不说话, 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默认,二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说。 并且钟渝在情感表达上向来含蓄, 即便床笫间情到浓时, 贺云承换着法儿逼他说些恋人间的亲密话语, 他也不会轻易松口。 贺云承感觉心口微微发热,焦躁与疲倦逐渐离他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绵长的暖意,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心情如此起伏跌宕的人,只有钟渝一个。 贺云承说:“我明天就回来。” 这趟行程与其说是出差,不如说是他为了逃避,才没事找事。 无论会发生什么,都是他迟早要面对的,再躲着也没意义。 “嗯。”钟渝说,“早点休息。” 贺云承勾了下唇角:“你也是。” 翌日。 贺云承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钟渝刚好也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拥进了怀里。 “我回来了。”贺云承脸埋进他颈间,眷念地说:“我好想你……” 钟渝怔怔地抬手回抱他,“嗯。”他很轻地应道。 - 录取结果陆续出来,钟渝投的那几所高校,无一例外地都给他发了offer。 尽管在预料之中,并且如果钟渝去英国,他们肯定要短暂地分开,开始异国恋,但贺云承还是很高兴。 “你决定好要去哪所学校了吗?”贺云承问。 “嗯。”钟渝点了点头,“剑桥。” 一是他跟那边的教授有过交流,对那位 foster教授的项目和教学方式很感兴趣,二是剑桥本来就是所有人都向往的世界顶级名校,没有人会拒绝。 至于经济方面,以他的学术能力,申请到公派留学的概率很大。 再退一万步,公派留学申请没通过,以他目前的存款,能想办法凑到第一年的学费,并且那位foster教授还许诺会帮他争取最高额度的奖学金…… 钟渝暗里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他应该会选择读本校的研,压力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贺云承问:“你打算几月份过去?” 钟渝:“应该八月份左右。” 通常来说是九月入学,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最早八月中旬才会前往。 “哦……”贺云承话音微顿,旋即又问:“你的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 钟渝:“六月中旬。” 贺云承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唇边泛开抹淡笑:“那……我可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然后再送你去英国吗?” 他眼神是如此深邃,就那么专注地看过来,眉梢眼角俱是期待,让人不忍心拒绝。 再等等吧,钟渝心想,再等等,或许他们还有时间……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若无其事道:“好。” “太好了!”贺云承激动地扑了上去,把拥钟渝扑倒在沙发上,笑意盈盈道:“钟渝,我好开心啊!” 距离协议结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钟渝没有提分手的事,还答应让他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和开学礼,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钟渝舍不得他,甚至也……喜欢他? 没有比这更让他开心的事了! 这一年的除夕是在贺云承的别墅里过的,两人一起采购年货,贺云承兴致高昂,拿了各种花里胡哨的装饰,还买了对红红火火的大红灯笼——这次钟渝没有阻止。 他们一起把灯笼挂在大门口,还贴了门联福字,一套造型现代时尚的别墅,被他们布置得喜气洋洋,年味儿十足。 - 年后气温回暖,眼见天气好,两人一起去了俱乐部骑马。 他们来到湖边,暖阳高照微风拂面,那片芦苇荡再次抽出了嫩绿新芽,焕发出勃勃生机。 贺云承突发奇想,笑着问钟渝:“你觉得这芦苇,跟去年的是同一片吗?” 钟渝先是一怔,继而失笑。 贺云承是想跟他论证,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提出的“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的观点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你觉得现在的你,和去年的是同一个吗?” 贺云承竟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是我,但又不完全是。” 钟渝轻笑,露出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从生物学上来讲,我的基因并没有发生变化,所以我还是我。”贺云承有条不紊地说,“但从生物学的另一个角度,人体细胞在不断地更新换代,一批旧细胞衰竭,就会立刻产生新细胞,直到人逐渐衰老死去为止。新的细胞产生,旧的细胞消亡,我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现在正工作着的,已经不是原来的细胞,那么现在的我,的确不是原来的我。 第156章 如那条哲学思想所论证的那样,世上没有绝对的静止,一切都是变化流动着的。 人是会变的,只是需要时间。 就像当初他对感情不屑一顾,从未想过会像现在这样喜怒哀乐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为了维持这段关系费尽心机,却还是患得患失。 这一刻的贺云承竟有些陌生,和平常判若两人,还挺深沉。 “最近怎么突然对生物学感兴趣了?”钟渝神态语气带上些调侃意味,“大哲学家?” 贺云承耸了下肩膀,“最近在谈一个项目,给一个生物科技公司盖楼,对方负责人是个生物学博士,一直拉着我灌输些我不懂的生物学知识。” 钟渝了然,几乎能想象当时的场面,贺云承一定很不耐烦,但因着对方是客户,不仅不能拒绝,为了能跟对方拉近距离,不显得自己太无知,还要去了解相关方面的理论——相比以前的目空一切,绝对不会在不感兴趣的事情上花心思,贺云承的确在逐步成长…… 没想到的是,即便贺云承花了很多心思,但项目还是黄了。 本来都快谈好了,但集团那边认为有风险,会上直接否了贺云承的提案。 贺云承气得当场摔了文件,景宏是集团控股,他这个总裁当得有名无实,凡事都要经过集团那边,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他想把公司控制在自己手里,拥有绝对决策权,就必须保证持股51%以上。 这两年公司发展稳定,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他有意从股东们手上收购股权,但这并不容易,只陆续从小股东那里收回了一部分,根本远远不够。毕竟大部分都掌握在那些油滑的老狐狸手上,很难对付,想要增持到51%以上,他得大出血。 为了凑钱,他只能折价变卖名下几乎所有的豪车和房产,尤其是那些限量定制款跑车,卖的时候高彦磊都替他肉痛。 这还不够,他又跟外祖和elsa借了一大笔钱,但也只勉强凑到37%。剩下几个关键性的老顽固,不知是贺敬海授意还是怎么着,要么说什么都不放手,要么狮子大开口, 他骑虎难下,后知后觉自己上当了,现在已经不是资金够不够的问题了,而是他们根本不打算转让股权给他。 贺云承直接去集团总部,找贺敬海理论。 他气愤地指责了半天,贺敬海岿然不动,甚至还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仿佛一拳打在沙包上,贺云承咬了下压根,尽量冷静地问:“您就直说吧,到底要怎么样?” 贺敬海老神在在,“简单,用你手上那2%来换。” 贺云承反应过来,原来搁这等着他呢! 这2%,指的是当初贺敬海和elsa结婚时,老爷子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约定共同持有。由于股份的特殊性,离婚分割财产时不太好划分,就划到了他们唯一的孩子,贺云承名下。 虽然只是2%,但景宏和赫世比起来,量级岂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如果我不换呢?”贺云承沉声问。 贺敬海意味深长的反问他:“你现在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吗?” 没有。 要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贺云承才不会来这里找气受! “你不是想脱离集团吗?”贺敬海又添了一把火,“那何不更彻底一点?” “我是你亲生的吗?”贺云承怒火中烧,“哪有这么算计自己儿子的?!” “商场无父子。”贺敬海微微一笑,“这是我作为父亲,教给你的重要一课,你要是不打算换……”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是麻溜地滚蛋。 贺云承咬牙切齿:“至少给我点时间考虑吧。” 他阴沉着脸回到公司,正巧高彦磊有事过来商议,见他脸色铁青,好奇问了一嘴。 不提还好,一想起来贺云承简直怒不可遏,在办公室破口大骂。 “妈的!”他焦躁地踱来踱去,“要不是我,当初那破公司早他妈破产了!哪儿还有今天?!老贺家有我是坟头冒烟花!” “噗……”高彦磊喷笑,忍不住纠正:“那叫祖坟冒青烟。” “管他妈冒什么!”贺云承七窍生烟,“他贺敬海不想着烧高香,倒合着别人算计自己的儿子!” 听他这么骂自己亲爹,高彦磊乐不可支,悠哉地把腿跷到茶几上:“那你真换了?” “没。”贺云承青筋凸起,“但我还能有其他选择吗?要么当个听话的傀儡,要么孤注一掷,现在贺家只有我孤立无援,根本没人会帮我!” 生姜还是老的辣,高彦磊心想,贺敬海好歹在商场上拼杀那么多年,又岂是贺云承能对付的? “你不是还有个姑姑吗?”他提醒,“你姑姑那应该也有份额吧?” “姑姑?”贺云承皱了下眉,“她在国外,忙着打离婚官司呢,再说我和她不亲,她怎么会帮我?” 老爷子身体愈发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家族里的人都虎视眈眈,想要瓜分这块大蛋糕,这也是贺敬海处心积虑算计他那2%的重要原因。 现在二叔三叔达成了联盟,对抗他亲爹贺敬海,只有姑姑还暂时置身事外…… 贺云承捏了捏眉心,股权转让走流程至少半年,暂时先把那37%握在手里吧。 但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听说景宏要从集团独立出来,一些客户开始观望,项目连着黄了好几个。 第157章 客户流失,同行打压,就连集团那边也掺和进来落井下石,一时间举步维艰。 与此同时,钟渝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 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他的提前毕业申请一直卡着,迟迟没有消息。不仅如此,他的毕设也不太顺利,一直被李教授挑刺。 “你得罪过李教授吗?”陈雁秋心直口快地问,钟渝的毕设作品名为《笼中》,无论立意还是创意都很新颖前卫,且钟渝一向追求完美,花了多少心血他们都看在眼里——可以不带任何私人感情地说,绝对是近几年的毕设中最亮眼的。 所以在知道《笼中》被卡后,除了钟渝得罪过李教授,她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 钟渝眉头紧皱,他不是得罪了李教授,而是李教授想留下他…… 如果他没法在今年9月前顺利毕业,达不到剑桥规定的入学条件,错过入学时间,那么他就不能去留学了。 不去留学的话,若他不选择t大,那么就只能向下兼容。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困境,升学毕业的压力,公司破产解体的压力,无论是钟渝还是贺云承,都被各自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 明明痛苦得要命,但在面对彼此时,却又要努力地粉饰太平。 但这样做并没有让对方放心,焦虑、不安、烦躁、恐慌……负面情绪每天都在积累,他们之间那些很早之前就有的矛盾从没化解过,只是被他们压抑了而已,需要的只是一个突破口,可能只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就会吵得不可开交。 比如有一次,钟渝没在书房找到自己的设计图纸,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无非就是被贺云承当成文件,夹带到公司了。 明明再重新打印一份就好,但他还是难以抑制怒火,质问道:“贺云承,你为什么老是这么粗心?以后能不能注意点!” 他语气不太好,贺云承本就心烦不已,简直一点就燃,立刻反唇相讥:“明明是你自己没收好,怎么又来怪我!” 两人互相指责,矛盾逐渐升级,越吵越烈。 又比如今天,贺云承看到了max发给钟渝的邮件,内容只是给钟渝介绍入学注意事项,言辞并无暧昧不妥,只在最后说了句“期待与你见面”,贺云承就揪着这点,大发雷霆。 “你和他才见过几次,就这么要好了?”贺云承阴阳怪气地问。 他的神态和语气都令人不适,钟渝皱起眉:“你什么意思?这难道不就是句简单的客套?” “客套?他这么事无巨细地给你安排,只是客套?”贺云承压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去英国,不会是为了这个max吧?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之前去交流的时候?” 又是这样,完全听不进一句解释,钟渝气得身体发抖:“你简直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贺云承面色阴沉,一步步逼近:“你要去留学,好。”他没什么笑意地勾了下唇角,“要去英国,也行,我不干涉……甚至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你呢?”他冷笑了声,“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是,他太贪心了,他承认。 起初他只是想占有钟渝的身体,后来他想要钟渝的关注,而现在……他想要钟渝爱他。 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一旦得到,就会得寸进尺地想要更多。 可是他进一步,钟渝就会退一步…… 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衍生出嫉妒和愤怒。而愤怒和嫉妒会让人失去理智,变得疑神疑鬼,变得不可理喻。 贺云承双眸赤红,“等你去了英森*晚*整*理国,我鞭长莫及,你想跟谁在一起都行,是吧?”这种他见得多了,国内一个,国外一个,反正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了谁。 他近乎偏执地陷入自己的猜疑中,越说情绪越激动:“先是一个宋明璟,现在又是什么见鬼的max,你身边到底要有多少人?!” 钟渝气昏了头,口不择言道:“你自己有过多少情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贺云承表情空白了一瞬,紧接着恍然大悟般:“原来你一直耿耿于怀啊。”他低低地笑了几声,笑容怪异又讽刺,“是,我承认!但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就没找过别人,可你呢?!” 钟渝胸口急促地起伏,想解释,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事到如今,他自己都不清楚,对贺云承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们又是为什么走到现在这一步…… 每次争吵的结果只有两种,一是做丨爱,二是冷战。 但冷战的尽头还是做丨爱。 似乎只有通过酣畅淋漓的性,累到精疲力竭地相拥在一起,才能短暂地得到放松与和平。 他们就这么吵架、和好,吵架,又和好……明明都很疲倦,但又谁都不开口说分手。 - 有余教授从中周旋,毕业的事有了转机,钟渝稍微轻松了些,贺云承的情况却更加艰难。 公司情况越来越糟了,他投入了那么多资金和心血,可现在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全部打水漂! 贺敬海向贺云承提出了另一种解决方案,只要他接受联姻,那么不光是股权,还会为他提供一大笔资金,让他能顺利度过难关。 他原本以为贺云承会言辞激烈地拒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谁知贺云承只是一直沉默寡言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第158章 “怎么?”他屈指敲了敲桌面,“不感兴趣?” 贺云承迟钝地抬起头来,“谁?” 他这反应令人出乎意料,贺敬海意外地挑眉:“你蒋伯伯的女儿,蒋蕴初,比你小两岁。” 蒋蕴初? 贺云承听说过她,小时候还见过面,但他们没什么交集,都不知道她现在长什么样。 “我对女人不感兴趣。”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好比你对着男人,能硬得起来吗?” 他还是这么口无遮拦,对自己一丝敬意也没有,贺敬海气血翻涌:“我是为你好!难道你真的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我和谁过跟您没关系吧?”贺云承撇了撇唇角,讽道:“再说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吗?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这样乱牵红线,有意思吗?” “贺云承!”贺敬海警告地拍了下桌子,“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贺云承抬了抬眼皮,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贺敬海冷哼:“你想跟人家过,人家愿意吗?” 这句话戳中了贺云承的痛处,他倏地站起身,气急败坏道:“不关你的事!” 贺敬海面色冷肃,下了最后通牒:“明晚和蒋蕴初见个面,你可以不去,但不要后悔!” 贺云承最烦别人威胁他,满不在乎地转身离开:“随你的便。” 下班之后,他径直去了家酒吧,把自己喝了个半醉,连手机没电了都没注意到。 贺云承很晚都没回来,钟渝有点担心,可是打不通他电话。 正想问问李岩,这时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过来。 他接通,下意识问:“贺云承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随即传来道怪异的笑声,对方意味深长地问:“你在找austin?” 这个声音? 钟渝心脏一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是许久未见的louis! 船上那晚的记忆实在不怎么美好,钟渝回想起来还是浑身发毛,沉声问:“你想做什么?” louis又笑了一声,“别紧张,我只是听说了个有趣的故事,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你。” 他能有什么好事? 钟渝冷声道:“我不感兴趣。” “怎么,觉得我是坏人?”louis幽幽道,“你以为austin又是什么好人吗?” 钟渝本打算挂电话,可听到这一句,明知他不安好心,还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意思?” “你有个舅舅,对吗?”louis问。 钟渝蹙眉:“这与你无关吧。” “别着急,故事还没开始。”louis慢条斯理地说,“从前,有个国家的王子,看上了一个平民。他想得到这个平民,但平民不愿意,于是你猜这位王子做了些什么?” 他意有所指,钟渝有种不好的预感,深吸了口气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那不如你去问问austin,他可比我清楚得多。”louis愉悦地笑了一声,嗓音愈发温和:“小可怜,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钟渝心跳快得不正常,脑中嗡嗡直响,连对方挂了电话都没反应过来。 当初舅舅那边出事,他被逼得别无他法,才答应了贺云承。 他以为那只是自己天生不幸,但从没怀疑……也不想去怀疑,贺云承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都隔了那么久,louis没必要特意打电话来扯这种谎,何况这的确是贺云承的风格。 傲慢、自负,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心绪杂乱不已,不知过了多久,门锁传来滴的一声,紧接着贺云承摇摇晃晃地进了门。 “钟渝?” 他大步走来,差点被茶几绊倒。 钟渝下意识扶住他,让他坐在沙发上,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蹙眉:“喝那么多?” 这段时间贺云承的压力肉眼可见的大,频繁喝酒,烟更是一根接一根地抽……他说了好多次,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贺云承每次都说会戒,但就没见他少抽过。 贺云承靠了过来,嗓音沙哑:“钟渝……” 钟渝任他靠着,犹豫了下,还是说:“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 贺云承鼻音很重:“什么?” 钟渝欲言又止,不知为何就是问不出口,似乎只要一开口,就会听到让自己难受的答案。 他抿了抿唇,“只是……打错了。” 贺云承直起腰,直直地看进他眼中,眸底似乎酝酿着未知的风暴。 钟渝又有事瞒着他,他心里这样想。 贺云承感觉自己快疯了,不管不顾地把他压倒在沙发上,想要亲吻他。 钟渝侧脸避开,抵住他肩膀:“贺云承!” 他的抗拒是那么刺眼,贺云承清醒了些,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贺敬海问他的那句话——人家想跟你过吗? 三年,他们在一起三年多了,但他从来不知道,钟渝到底有没有爱过他,哪怕只是一瞬间。 或许是酒精控制了他的神经,抑或是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心里腾起股郁气,几乎是赌气地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钟渝不明所以:“什么?” 名为理智的那根弦越绷越紧,发出不堪重负的警报,不断叫嚣着“快停下快停下”,但贺云承还是问了出来,好像不问,就不会死心似的。 第159章 “如果我要去结婚,你会怎么样?” 钟渝愣住了,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不敢置信地问:“你要骗婚吗?” 贺云承讽刺地勾了下唇角,“联姻而已,彼此心知肚明。” 钟渝想起他说过的那句话,“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对。”贺云承轻嗤,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面无表情地追问:“你还没回答我,你会怎么样?” 脑中的鸣响愈发尖锐,钟渝放空了好一会儿,忽地就释然了。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像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只不过短暂地出现在同一时空,而现在终于到时候了。 要是当初早一点下定决心就好了,不这样一拖再拖,就不会发生后来这些事,起码能给彼此留一段美好的回忆。 果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那至少还能体面一点吧? 他喉结滚动,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微微笑起来,温声道:“我会祝福你。” 啪—— 贺云承似乎听到了理智彻底断裂的声音,手上用力,扯开了钟渝的衣领…… 第60章 “austin, 你这样是试不到他的真心的,只会把他越推越远。”视频那头的elsa摇了摇头,一脸不赞同。 贺云承低着头, 闻言眸光微微动了动。 他那晚喝多了,昏了头,才会问出那样的问题。但是扪心自问,他真的只是因为酒醉吗? 他早就想问钟渝爱不爱自己, 但又问不出口, 于是借着酒意, 采用了这样迂回的试探…… 钟渝说会祝福他,钟渝果然不爱他。 见他不说话,elsa唤了他一声:“austin?” 贺云承回神,迟钝地抬起头来。 “你爱他, 对吗?”elsa问。 “那又怎么样?”贺云承怏怏不乐, “他又不爱我。” elsa很少见他露出这样丧气的模样,轻笑了声,神色更温柔了些:“我的宝贝为情所困了?” 原来这就是为情所困吗? 贺云承心情很糟糕, 商场不得意,情场也一败涂地,他真是个失败的人。 “我是不是很没用?”他泄气地问。 “不, 这不全是你的错。”elsa说, 随即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叹了口气, 语气遗憾:“honey, 我很抱歉, 没能给你完整的爱,也没有好好教导你, 你还是像个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 不懂怎么去爱?贺云承茫然又无措:“那我该怎么做?” 他把和钟渝的事情告诉了她,可能人在失意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寻求母亲的帮助吧。 elsa温和地注视着他,“爱不是一味地索取,也不是一味地付出,爱需要平等,你能明白吗?” “平等?”贺云承咀嚼着这个词,钟渝觉得不平等了吗? 他仔细地去回想,他们之所以会开始,是因为他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迫使钟渝和他在一起。得到钟渝之后,起初他也并没有多尊重他,只是带着戏谑与轻佻,高高在上地享受自己的战利品。 后来他不可自拔地逐渐喜欢上钟渝,一厢情愿地以为是在为他好,如果钟渝拒绝,反而会怨他不知趣,然后忍不住对他发火。 elsa说的没错,是他太傲慢了,不择手段地索取,又自以为是地付出,对钟渝来说,的确不公平。 “你不能把他当做一个弱者,无论是出于保护还是其他,用心地听他说话,了解他真正想要什么……” elsa说了很多,贺云承认真地听完,有些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有跟他说过,你爱他吗?” 贺云承干巴巴道:“我说过我喜欢他。” “喜欢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elsa说,“既然你爱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 贺云承沉默了。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钟渝? 因为他没有信心,担心钟渝会排斥。 何况就算说了,钟渝大概率也不会相信吧,他肯定会想——你有过那么多情人,谁知道你的爱是真是假? 他不爱那些人,他只爱钟渝,但钟渝不爱他。 过去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回旋镖一样,精准地命中了现在的他。 “我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当然。”elsa鼓励他,“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来不及的事,只有愿不愿意去尝试。” 结束了和elsa的视频通话,贺云承沉默地坐了很久,那晚的最后……他忘了自己有没有弄伤钟渝,只记得钟渝微蹙的眉、炙热的皮肤,以及破碎颤栗的低吟…… 钟渝是那么的顺从,这让他莫名不安,于是他一大早就离开了家,几乎是逃避般,好几天都没有回去。 elsa说服了他,他不能这样逃避。 不管钟渝信不信,他都应该告诉他,我爱你。 但是钟渝会不会还在生他的气…… 正当他踌躇的时候,钟渝的电话打了过来。 心脏突然开始加速,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贺云承手心出了些汗,抿了抿唇,还是接通了电话。 “贺云承。”钟渝的声音听起来并无异样,甚至有些温和:“你在公司吗?” 贺云承“嗯”了声,“公司事情多……”他下意识想拿这个当做为什么这几天不回家的理由,但又觉得过于欲盖弥彰,于是放弃了。 第160章 “这样啊。”钟渝话音微顿,“什么时候有空回来?” 钟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是想他了,还是其他的? 贺云承喉咙发干,紧张道:“有什么事吗?” 钟渝:“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我也有事想和你说。”贺云承忙道,“今天吧,我今天就回来。” “那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钟渝沉吟了下,“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贺云承试探道:“我想吃你做的菜,可以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钟渝答应了下来:“可以,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贺云承喉结滚动,“只要是你做的。” 声筒里传来钟渝轻笑的声音,贺云承觉得那笑声真是悦耳极了,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那行。”钟渝说,“你工作吧,晚上见。” 贺云承勾唇:“晚上见。” 这个电话令他心潮澎湃,压根等不到下班,提前了1个多小时就走了。 钟渝在电话里语气轻松,不像在生气的样子,贺云承放心了些,这段时间来的焦虑心情都缓和了不少。 不知为何,路上堵得很,车走走停停,比平时花了多一倍的时间,才在他的耐心消磨殆尽前,开出了拥堵区。 路过一家珠宝店,贺云承忽地想起什么,掉头倒了回去。 店面不大,他大步进了门,店员热情地迎上来,笑着问:“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 “有没有男士对戒?” 店员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眸中泄出点讶异,但还是礼貌得体地说:“抱歉,我们只有男女对戒……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这边也接受定制。” “定制?”贺云承皱眉,“那得多久?” “大概一个月左右。” 太久了!贺云承不耐,现在也来不及去其他地方买了,“那有没有款式差不多的男士戒指?” “有的。” 他一身衣着气质不俗,店员才不想放弃这么个潜在大客户,热情地拿出好几款男士戒指,但款式看着都很普通,贺云承不太看得上。 “还有这一款。”店员又拿来一款,“今天刚到的货,还没来得及摆出来。” 贺云承接过,勉勉强强。 他试了下,尺码不太合适,对他来说有点小。若是钟渝来戴,似乎又大了。 时间不早了,怕钟渝等得着急,先将就吧,以后再买更好的。 “就这款吧,给我拿一对。” “好的,稍等!” 贺云承把那个精致的戒指盒揣进兜里,驱车加快速度回到家。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钟渝正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抬眸见到他,微微一笑:“回来了?” 所有的焦躁不安在这刻如数消退,贺云承心头一暖,他爱钟渝,爱他的一切,包括他身上的烟火气。 他笑着走过去,“要我帮忙吗?” 钟渝把菜摆好:“去厨房拿副碗筷就行。” 贺云承从善如流地去拿了碗筷,在餐桌边坐下,才发现菜品相当丰盛,还都是他爱吃的。 他又惊又喜,忍不住问:“做了那么多?” “嗯。”钟渝应道,“正好空下来了,就多做了点。” 之前太忙,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家做过饭了。 贺云承开心极了,不自觉地伸手握住那个戒指盒,简直一刻也不想等:“钟渝,我……” “吃完饭再说吧。”钟渝打断了他。 贺云承:“好。” 他们对坐在餐桌两边,贺云承这几天心情不好,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此刻胃口大开,食欲尤其好。 “你毕业典礼是什么时候?”贺云承问。 钟渝:“6月24号。” “那还有二十多天。”贺云承犹豫了下,兴致勃勃地笑问:“想不想去毕业旅行?”到时候让李岩安排一下,他们一起好好度个假。 钟渝模糊道:“看情况吧。” 他们气氛融洽地吃完了饭,又一起收拾了厨房和锅碗,再次面对面坐着,贺云承又开始紧张,手揣进兜里,四四方方的戒指盒硌着他掌心。 要怎么说呢? 拿出戒指,然后说钟渝我爱你? 可是戒指不是求婚用的吗?要不干脆点,直接求婚吧? “钟渝……” “贺云承……”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顿住。 钟渝失笑,“我先说吧。” 贺云承也笑了,点点头:“好,你说。” 钟渝专注地望着面前的人,他和这个人在一起三年多了,共计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无论怎么开始,过程又如何,就当他们只是一起做了场绮丽又阴差阳错的梦,现在梦醒了,该回到各自的正轨了。 他轻轻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平静地说:“我们结束吧。” 贺云承笑容一僵,表情几乎有一瞬的空白,随即他又笑了起来,若无其事地问:“你说了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我说……”钟渝注视着他,字句清晰:“我们结束吧。” 贺云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沉下声来:“为什么?” 钟渝镇定道:“我们不合适。” “什么叫不合适?!”贺云承情绪开始激动,突然反应过来:“你还在生那天的气对不对?是我错了,我骗你的,我没有要去结婚!真的!我只是……只是……”只是想试试你爱不爱我…… 第161章 但他说不出口,他贺云承何曾这么卑微过?连爱不爱都要去试探。 “不是。”钟渝摇头,“我和你分手,跟你要不要结婚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又是这句话!什么叫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不都同在地球上,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人吗? “你觉得我哪里不对,你说出来,我都可以改!”贺云承心乱如麻,急道:“无论你想要什么,我也都可以给你……”他的话音在接触到钟渝平静的面容时,逐渐低了下来,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钟渝是认真的,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和他分手。 他高高兴兴地回到家,还心血来潮地去买了戒指,想要跟钟渝告白。看到满桌的菜还惊喜了很久,以为这是钟渝的妥协与挽留,搞半天原来是最后的晚餐! “贺云承……”钟渝无奈地唤道,旋即就见他拿出张银行卡,用手指抵着推了过来:“除了最开始的那一百万,其他的都在这里了,我没有动过。” 贺云承瞳孔微缩,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张银行卡,钟渝这是什么意思?不用他的钱,就是想现在和他撇清关系?钟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怒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柔和,认真道:“钟渝,我错了,我发誓以后不会再犯浑,也不会再干涉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钟渝叹了口气,轻声说:“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那好。”他话音稍顿,“我问你一个问题。” 贺云承:“你问。” 钟渝:“当初我舅舅的公司,还有我家的房子,你有没有动手脚?” 贺云承眼皮一跳,心脏剧烈地往下一沉。 钟渝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谁告诉的他? 贺云承沉声问:“谁跟你说的?” “跟谁说的无关。”钟渝面无表情,“你只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贺云承脸颊肌肉绷紧又放松,喉结不住地上下滑动,半晌后他抿紧嘴唇:“是。” 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要是不那么做,他们连在一起的机会都不会有。 钟渝闭了闭眼睛,缓缓舒出口气。 贺云承立马就要解释:“但我……” “你不用解释。”钟渝打断了他,“结果都一样。” “钟渝。”贺云承焦躁又手足无措,“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我可以补偿你,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判我死刑!” “不只是因为这个。”钟渝努力保持着耐心,希望能晓之以理:“我们之间有太多不可调和的矛盾,无论家庭、观念还是性格都差距太大,没有必要强行凑在一起,分开对我们彼此都好。” 强行凑在一起?原来是他强求了。 一股怒意涌上心头,贺云承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太大,身后的椅子直接被他撞倒了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我不同意!”他失控道,“这三年里的每一天,你都在等着说结束的这一刻,对不对?!” “你冷静一点。”钟渝皱了皱眉,望着他充血发红的双眼:“当初你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啊。” 冷静?贺云承嗤笑了声,钟渝的确很冷静,只有他一个人在歇斯底里! 他拿起银行卡,一把撅成了两半,怒气冲冲地扔在地上,冷笑道:“想和我撇清关系?没门儿!” 钟渝看了眼地上的碎卡片,眉头蹙得愈紧:“就不能体面一点吗?” 贺云承胸膛急促地起伏,感觉身体里好像装满了火丨药,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瞬间引燃爆炸。于是他深呼吸又深呼吸,强行压抑住失控的情绪。 “好。”他点点头,“我冷静。” “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贺云承一瞬不瞬地看过来,“你有没有爱过我?” 钟渝不闪不避地对上他那晦涩难言的目光,声音很轻:“你明知道答案,又为什么还要问?” 贺云承固执道:“我想听你亲口说。” 钟渝嘴唇翕动了下,压抑着翻涌的窒闷情绪,说:“没有。” …… 人已经走了五分钟了,贺云承还是垂着头,呆滞地坐在沙发上。 手机震动了下,他眼睫动了动,反应迟钝地掏手机。戒指盒从兜里掉了出来,他这才发现,盒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捏变形了,难怪他手心那么痛…… 他讽刺一笑,在钟渝看来,他们的关系就像这对不合适的戒指,硬套上去只会让自己痛苦,将就不了。 随手把戒指扔进垃圾桶,他翻到微信界面,高彦磊给他发消息,问他改天要不要出去喝酒。 他确实该喝酒,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等到醒来,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现在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一样,内里空空荡荡的,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眼眸艰难地转动了一圈,他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倏地站起了身。 他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又跑进卧室,猛地打开衣柜,又像疯了一样跑到书房。 他送给钟渝的物品、芦苇灯、木雕小鹿和兔子……那些他们一起制作购买的小玩意儿都在,唯独没有了钟渝自己的东西,还有他的书。 难怪他刚进门时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钟渝身上,压根没多想。 第162章 钟渝把东西都带走了,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心里涌出极大的焦虑与恐慌,他匆忙地想要去追,可打开大门,望着空空如也的楼道,茫然地僵立住了。 钟渝会去哪里? 他手忙脚乱地拨通号码,祈祷钟渝会接他的电话。 钟渝正闭着眼靠在出租车后座上,手机一遍遍地震动,司机从后视镜看他,忍不住问:“小伙子,你电话不接吗?” 钟渝轻叹了声,接通了电话:“贺云承?” “钟渝。”贺云承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你把东西搬走了?” 钟渝轻轻地“嗯”了声。 “你要去哪?”贺云承又问。 钟渝:“暂时住到其他地方。” “不能告诉我吗?” “嗯。” 贺云承沉默了好一会儿,嗓音沙哑:“你知道的,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找到你在哪里。” “我知道。”钟渝又疲倦地闭上眼睛,“但我不希望你这样。” “你会生气吗?” “会。” 贺云承又安静了几秒,声线愈发沙哑:“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贺云承……” 贺云承屏住了呼吸,随后就听他语气笃定又平静地道—— “我不会回来了。” 第61章 “你用你要去结婚试探他?”高彦磊挑高了眉头, 伸出大拇指,惊叹道:“绝!哥们儿这招可真绝!以后我要是遇到甩不掉的情人,也用你这招。” 姓高的这张嘴损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但贺云承现在没心情跟他计较,只是垂着眸子,一言不发地一杯接一杯喝酒。 高彦磊戏谑地打量着他,继续落井下石:“果然文化人就是讲究, 都要分手了还给你做饭, 搁我的话, 要有人这么对我,甭管他是谁,甩几个大耳刮子都是轻的。” 贺云承这才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不耐烦道:“你说够了没有?” 高彦磊哈哈一笑, 对他举起酒杯:“这是好事啊, 庆祝咱贺总回归单身,来,走一个!” 贺云承木着脸和他碰了下杯, 四十多度的威士忌,仰头一饮而尽。 他这么喝迟早得醉,高彦磊晓得他心里不痛快, 也不拦他, 随他喝去了。 贺云承喝了一会儿,眼见醉了大半, 才嗓音沙哑地开口:“他不接我电话, 也不回消息。” 高彦磊正往自己酒杯里加冰块, 闻言抬眸瞥他,要笑不笑道:“这就摆明儿了要和你断干净呗, 咱想开一点,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 他就说这俩得分,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长那么大,就只爱过这一个人。”贺云承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皱眉捂住胸口,露出痛苦的神色:“妈的!心脏抽抽地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心脏疼?分个手这么伤心欲绝,这是栽得多深? “正常。”高彦磊收起几分玩世不恭,“分手嘛,是要难受一阵子,习惯了慢慢也就忘了。” “我忘不了。”贺云承难受地说,“我从来没有那么爱过一个人。” 高彦磊睨着他:“既然这么爱,你就去找他呗。” 贺云承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他不想要我去找他,他会生气。” “那你不去找,又不想忘了他,你到底想怎么办?”高彦磊摊了下手,慢条斯理道:“总不能等他来找你吧?” 贺云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已经查到了钟渝现在住的地址,本来想上门去找他,但想起钟渝说他会生气,他就望而却步了。 他总不能去求钟渝,说求你爱我吧爱我吧,我也会好好爱你的。 高彦磊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听哥一句劝,忘了吧,真的。他说的没错,你们不是一类人。再说你忘了你家那些破事了吗?现在才是开始,你要执迷不悟,以后的路更难走。” 见贺云承眼眶发红,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他换了种更迂回的劝解方式:“你们现在分开是好的,都冷静一段时间,等过段时间再试试也不迟。” 贺云承不置可否,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与此同时,这家酒吧的另一侧。 “这么急?”陈雁秋听完钟渝的告别,“签证下来了吗?” “下来了。”钟渝解释,“教授那边希望我早点过去。” 他的导师希望他尽快过去,所以等不到毕业典礼,再过几天就得走了。 陈雁秋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我也没其他要说的,就祝你一路顺风,学业有成吧。” 她这么说,其他人也跟着举杯。 钟渝喝完杯子里的酒,又给自己倒满,微微笑道:“这几年多亏你们照顾,我也敬你们一杯。” 目光转到宋明璟那边,就见他眉眼舒展,语声温和:“都是朋友,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钟渝莞尔。 陈雁秋眯了眯眸子,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 杜少恒啥都不清楚,就只是傻乐,开玩笑道:“渝啊,你以后要是发达了,可别忘了咱兄弟。” “那可不能忘。”钟渝笑容愈深,“要是我混不好,回来你们也别嫌弃我。” “哪儿能!” 喝酒归喝酒,怕耽误事,大家都还是悠着的,没往醉里喝。 陈雁秋一直观察着钟渝的神色,即便他表现得若无其事,但从他偶尔失焦的眼神里,还是能感受到他其实心情很低落。 第163章 她森*晚*整*理也是这两天才知道钟渝分手了,虽然有点为他们可惜,但钟渝条件那么好,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吗? 她更为宋明璟着急,一直明里暗里地给他打眼色,那人就像没看到一样,无动于衷。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姓宋的不自己开口,那就让她来。 “真分了?”她问。 “嗯。”钟渝神色无异地应道。 “那……”陈雁秋看向宋明璟,半开玩笑地道:“考不考虑下我们老宋呢?” 钟渝神色有一瞬的怔愣,随即又淡淡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就听宋明璟笑着说:“雁秋,才这么点就醉了吗?” 金晓烽也跟着打哈哈,“来来来,再喝!这回我瞅着,谁没喝完罚谁的酒!” 杜少恒眸底闪过讶异,又被塞了口瓜,察觉到气氛尴尬,气氛组立刻站起来带节奏。 大伙儿又开始喝酒,那茬算是揭过去了,钟渝松了口气,当着那么多人面,又要照顾宋明璟的情绪,那问题实在难答。 过了一会儿,钟渝站起身来,借口道:“我去趟洗手间。”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想找个地方抽烟。 等他一走,宋明璟看向陈雁秋,无奈道:“雁秋,你不该问他的。” 陈雁秋恨铁不成钢:“他都要走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还想等多久?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 宋明璟叹了口气,起身跟上了钟渝。 “钟渝,等一下。” 钟渝回过身,“璟哥。” 宋明璟调整了下表情,“方便聊一会儿吗?” 钟渝点点头:“好。” 他们走到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宋明璟温声说:“雁秋心直口快,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钟渝微微一笑,“我明白的。” 宋明璟心情复杂地注视着他,他们认识三年了,从钟渝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逐步看着他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从业者,欣慰之余,又难免有些许遗憾与酸涩。 心一横,他还是说出了口:“但是我确实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钟渝抿了抿唇,话音里已带上些歉意:“璟哥……” “没关系,你不用回应什么。”宋明璟神态语气都很得体,“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希望你不要有负担……” 他话还没说完,钟渝余光里忽然看到个黑影向他们冲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黑影就举起拳头,打在了宋明璟脸上。 宋明璟措手不及,身体被打得后仰了下,随即又弓起背,痛苦地捂住了脸。 钟渝吓了一跳,伸手扶住他,急道:“璟哥!” 说话时他抬眸看向那个黑影,忽而一愣,竟是脸色铁青的贺云承! “贺云承?”他不可置信地唤道,随即更是心惊,当初贺云承可是一拳就打断了louis的鼻梁骨,于是又紧张地看向宋明璟:“还好吗?” 贺云承简直气急败坏,他本想去趟洗手间,却意外发现了钟渝,正喜出望外,谁知就听到姓宋的对钟渝说那些鬼话!他脑门儿一热,再也忍受不了,冲过来抬手就是一拳。 “没事。”宋明璟缓了过来,擦掉唇角的血,勉强地对钟渝笑了笑:“别担心。” 贺云承冷笑,恶狠狠道:“就算我们分手了,也轮不到你!” “贺云承!”钟渝也恼了,“你发什么酒疯?!” “我发疯?”贺云承嗤笑,情绪失控到面部都微微扭曲:“你还说你们没关系?姓宋的到底哪里好?你要这么护着他!你不会真喜欢他这种……” 钟渝手上一空,还没反应过来,宋明璟就大步上去,同样给了贺云承一拳。 贺云承醉狠了,本来就站不稳,这一拳打得他后退了两步,正好撞在拿酒的侍者身上,酒瓶酒杯摔了一地,他自己也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巨大的响声吸引了几乎全场的注意,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把视线转向这边。 钟渝下意识上前,想要扶他起来。 贺云承垂着头,胸膛急促起伏,身体微微抽搐,呼吸的频率和节奏明显不对劲。 “贺云承?”钟渝半跪在他面前,抬起他的脸,发现他皮肤凉得可怕。 贺云承像是想和他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连嘴唇都开始变青,钟渝反应过来了,赶紧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和鼻子,低声斥道:“你想死吗?慢点呼吸!”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围着他们议论纷纷,钟渝顾不上其他,只是关注着贺云承:“再慢点。” 他们离得是那么近,贺云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眼神深邃悲伤,仿佛想用目光将他的模样描摹下来,永永远远地刻进灵魂里。 “怎么了?怎么了?”高彦磊拨开人群,看清情况后就头皮发麻,见有人拿出手机,赶紧挡在他们面前,笑嘻嘻道:“别报警,都是朋友,小误会。都散了吧,啊,我是老板,今晚全场酒水八折。”他暗里咬了下牙,一会儿没看住就给他找麻烦,还得让安保挨个去查手机,不然就姓贺的这要死不活的衰样,明儿指不定就传得到处都是了。 陈雁秋他们也来了,发现宋明璟挂了彩,连忙上前查看。 贺云承呼吸缓了下来,钟渝想放开他,就被他拉住了手。 第164章 温热粘稠的感觉从皮肤相贴处传来,钟渝皱了皱眉,就听有人尖声叫道:“血!” 钟渝仔细一看,地板全是血,反手抓住贺云承手腕,将他手翻过来,视线接触到那血肉模糊的掌心,不由心惊肉跳。 满地都是玻璃碴,贺云承摔倒时,左手正好摁在片锋利的碎片上,被割了又长又深的一道口子。偏偏这人还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只是盯着钟渝看。 高彦磊也看到了,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回头去找侍者要绷带。 侍者很快就来了,钟渝接过那卷绷带,低头给贺云承止血。他自己手上也沾满了贺云承的血,动作间手指幅度极小地微微颤抖着,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冷静。 “钟渝……”贺云承嗓音沙哑至极,小声问:“你这辈子都不会爱我了,对吗?” 他这么不体面,钟渝肯定会讨厌他了。 钟渝蹙眉:“先别说话。” 贺云承喉结滚动,执拗道:“我想要你回答我。” 钟渝叹了口气,抬头注视着他:“贺云承,你该成熟一点了。” 贺云承沉默,眼眶越来越红。 就在这时,一辆救护车拉着警报停在了酒吧门口,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来,“谁受伤了?” 刚贺云承过呼吸的时候,有热心人打了120。 高彦磊如蒙大赦,抬手示意:“这边!” “哟,这么多血!”医生也惊了下,可看贺云承那身高体型,他们大概率抬不动,顿时为难住了。 贺云承皱眉:“我不去医院。” 钟渝快要没有耐心了:“你是小孩子吗?别任性!” 贺云承脸颊肌肉绷紧,缓慢地站了起来,在钟渝的陪伴下,往门口的方向走。 贺云承手上的纱布完全被血浸透了,皮肉里估计还嵌着碎玻璃,需要马上处理。 可当他发现钟渝没跟着上救护车,立马就要下去。 医生正拿着镊子帮他取玻璃碎片呢,见他一动,赶紧和护士一起按住他的手,斥道:“别动!手还想不想要了?” “钟渝,你不和我去吗?”贺云承几乎是委屈地问。 “嗯。”钟渝点了点头,声音低不可闻:“接下来你要一个人走了。” 眼见救护车门就要关上,贺云承有种预感,这之后就见不到钟渝了,于是情绪陡然又激动起来,用力挣开了医生的手。 “呀!”护士惊呼,“伤口裂开了……” 病人这么不配合,医生也不耐烦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手就得废了,沉声道:“给他打针安定。” 贺云承被好几个人摁着,冰凉的液体进入血管,他眼皮越来越沉,视线愈发模糊,但还是努力支撑,望着站在车外的人。 车厢门渐渐关闭,钟渝透过越来越窄的门缝,看着贺云承逐渐合上的眼睛。 他忽然有些恍惚,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他也是这样被抬上救护车,睁着疲倦的双眼四处寻找贺云承…… 车门马上就要彻底合闭,钟渝抬手搭在门上,“等一下。” - 医院里。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地睡着,钟渝安静地看了一会儿,说:“高总,麻烦你一件事。” 高彦磊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给自己削苹果,闻言扬了扬下颌:“说吧。” 钟渝语气平静地说:“不要跟他说我来过。” 苹果皮削断了,高彦磊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何必呢?” 钟渝没什么笑意地弯了下唇角:“高总您那么通透的人,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过奖了。”高彦磊笑吟吟地咬了口削了一半的苹果,边嚼边说:“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但是有条件。” 钟渝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什么条件?” “别那么紧张,我又不是什么坏人。”高彦磊笑着说,“等你哪天从国外回来,有能力了,我再提我的条件。” 钟渝微顿,“……好。” 高彦磊又看了他们一会儿,无论是躺着的,还是站着的,都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丧气得很。 果然爱情这玩意儿就是沾染不得,连贺云承这种花花公子都会赔进去。 “真就不能在一起?”他问。 钟渝摇了摇头,轻声说:“是我们有缘无分。” - 贺云承好几天没去上班,天天在家里睡觉。 左手还包着纱布,那伤口触目惊心,足足缝了十来针,不过他体质好,这两天已经开始愈合,就是伤口处钻心地痒。 “我说你要不要去看看,是不是有点那什么……躁狂症?”高彦磊在电话里说,“你知道你那天像什么吗?跟条没戴嘴套的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闭嘴!”贺云承不耐烦地说,端起手边的的酒抿了一口。 高彦磊耳朵尖,听到了冰块碰撞的声音,“又在喝酒?你那爪子是真不想要了?” 贺云承心烦极了,把电话挂断,随手扔开。 没过多久,手机又开始疯狂地震动,他烦躁得要死,怒气冲冲地捡起来,正想往地上摔,发现来电显示是李岩。 李岩一直在帮他注意钟渝的动向,打电话来肯定是有事情要说。 “喂。”他接通。 “贺总……”李岩犹犹豫豫,“钟先生那边……有情况。” 贺云承:“什么?” 第165章 李岩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道:“我查到了他的航班,他今天下午就要去英国,飞机两个小时后起飞。” 贺云承愣住,猛地站起身:“怎么不早说!” 钟渝就要走了?不是八月份吗? “抱歉……”李岩小声道,“我也没想到……”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贺云承连衣服都没换,大步出了门。 之前为了买股份,他的固定资产几乎全卖了,只剩下这套大平层和一辆车。他来到停车场,迅速地坐上驾驶座,刚发动车子就把油门踩到了底。 这里离机场预计要一个多小时,他一路飞驰,但就像是老天偏要和他作对,每一个岔路口遇到的都是红灯。 又是红灯! 他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左手掌心剧痛,不知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 伤口又痒又痛,纱布微微透出红色的血痕,他浑然不觉,默默地数着秒。 红灯还不够,偏偏还遇上堵车,他愈发焦虑,不断地打钟渝的电话。 而此时此刻,钟渝过完安检,正想用手机看时间,后面突然有个人急急忙忙地跑来,不小心撞到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人边回头道歉,边继续往前跑:“我要赶不上登机了!” 手机被撞得掉在了地上,钟渝皱着眉捡起来,屏幕摔碎了,黑屏开不了机。 坏了吗? 他有些无语,但这手机用了许久,坏就坏了吧,该换新的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 耳机里无限地重复着这句话,贺云承烦躁地拨了拨头发,深吸口气,加速往前。 手机铃声响起,他激动地低头一看,却发现是贺敬海打来的。 希望转瞬就成为失望,他不耐烦地接通,就听贺敬海沉冷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你现在在哪?” “去机场。”贺云承说。 贺敬海:“你爷爷出事了,马上来医院。” 爷爷? 贺云承心急如焚,再有三公里就到机场了,他不甘心…… “可是……” 贺敬海怒了:“可是什么,那是你爷爷!” 贺云承面色冷肃,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凸起,脑海中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咬牙调了头。 时间到了,钟渝站在登机口,不自觉地回了头。 四周旅客来去匆匆,一张张陌生的脸或欢欣或忧愁,都与他无关。 再见。 他心里默念道。 贺云承停在红灯的路口,忽然听到一阵轰鸣从天边传来。 他下意识抬头,从前挡风玻璃看出去,一架飞机飞过城市上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他在这时才突然开始明白,他从前总对钟渝说,无论你想要什么,物质、金钱、人脉……我都可以给你——但没意识到正是这些一点一点地筑成了两人之间的长城,对于钟渝来说需要很努力才能获得的东西,而他只是因为出生好便轻轻松松就唾手可得。 他自作聪明,他自以为是,于是自作自受,作茧自缚。 而现在,他只能待在原地,看着那头的钟渝越走越远。 失神了太久,直到后面的车接二连三地按喇叭催促,他才清醒过来。 他也要去走自己的路了。 第62章 五年后。 剑桥郡的一家俱乐部里, 正在举行一场告别派对。 “yuri,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钟渝修长手指托着高脚杯,笑着点点头。 triss不太理解地偏了偏头:“你在这边能有更好的发展, 为什么要放弃现在的成就,重头开始呢?” 这场派对不光是告别,还是为了庆祝yuri再次获得国际大奖。作为一名相当年轻的建筑师,他已经小有名气, 也有了成熟的人脉圈子, 无数著名事务所向他发来合作邀请,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放弃目前拥有的一切,选择回国重新开始。 钟渝无框眼镜后的眸子微微眯起,语速不疾不徐:“这里再好,也不是我的祖国。” “好吧, ”triss叹气, 余光扫到不远处,她意味深长地眨了下眼:“那傻子追了你三年,不给他一个机会吗?” 钟渝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max正坐在离他们几米远外的吧台边,对上他视线,略显局促地对他笑了笑。 钟渝失笑, 认真地说:“我目前还没有开始一段感情的打算。” triss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忽然说:“yuri,你有没有发现, 你有点回避型依恋。” 钟渝愣了下, 笑问:“有吗?” triss挑眉, 开玩笑道:“你在怀疑我一个心理学博士的专业素养?” 她一双蓝色眼眸仿佛能够看穿人的灵魂,钟渝不着痕迹地避开, 神态自然地抿了口红酒。 triss笑了起来,“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向你提供一次免费的心理咨询,如何?” 钟渝含糊道:“再说吧。” “嗯哼。”triss耸了下肩,“我可是很贵的。” 就在此时,俱乐部里忽然换了首舞曲,似曾相识的旋律响起那一瞬,钟渝足足怔愣了几秒。 第166章 “怎么了?”triss问。 钟渝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扬起唇角:“就是觉得这首曲子很熟悉。” triss打量着他:“你喜欢探戈?” 钟渝:“还好。” tirss高高地挑起细长的眉:“哦……” “我去跟max说两句话。”钟渝向她暂别,端着酒杯走向max。 “yuri.”max看到他过来,眼瞳里盛满笑意,腼腆道:“你们在聊什么?跟我有关吗?”刚才他们在看这边,他也很想过去,但triss总是调侃他,弄得他面红耳赤,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失礼。 “嗯。”钟渝应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吗?”max看上去不太开心,“我父亲希望我能进入他的事务所。” 钟渝了然,max的父亲是位非常厉害的建筑师,在伦敦经营着一家很大的事务所,让他去那里工作无可厚非。但有父亲在头上压着,max去那想必会不自由,何况父亲珠玉在前,免不了被人拿来比较,他也很难去超越。 钟渝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做你自己最想做的。” 就像当初他陷入选择困境时,余教授告诉他的那样,选择当下最想要的,不要瞻前顾后。 “我可以吗?”max不太自信地问。 或许是父亲光芒太盛,对他太过严格,他性格稍显温吞,但是个很善良的人。 钟渝微笑:“当然。” “yuri.”max犹豫了下,还是问:“你真的要回去了吗?” 钟渝:“嗯。” max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说:“那祝你一切顺利!” 钟渝由衷道:“谢谢,你也一样。” - 京城。 会议室里气氛紧张,每个人脸色都很严肃,尤其是项目部经理,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这次他们本来是要去投一个项目,但中间环节出了纰漏,若是投标失败,就会错失一个好项目。 “这种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贺云承坐在最前方,面色冷肃地把企划书扔在会议桌上,沉声道:“要么好好做,要么滚蛋,公司不养闲人。” 话落他往后招了下手,实习助理立刻递了份文件过来,打开一看,哪是他需要的那份文件? 贺云承回头,面无表情地把文件递给她。 小助理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汗毛立刻竖了起来,打印错了! 要死了!第一次参会就捅这种篓子,待会儿老板会不会骂她? 主要是她太紧张了,贺总在公司总是不苟言笑,或者说喜怒不形于色,不光她,许多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怕他。 故而即便他年轻英俊事业有成,但对着他完全不敢有旖旎心思。 小助理脸色发白:“我马上再去打印一份!” “不用了。”贺云承没什么情绪地说,幸好他之前看过,印象还算深:“关于镜立方那个项目……” 会议结束,贺云承目光四巡。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见众人没问题,他淡淡道:“那散会吧。” 从会议室出来,贺云承面无表情地走在公司走廊上,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向他致意。 “贺总。” “嗯。”他点了点头。 “贺总好。” 他颔首。 回到办公室,他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坐下,继续之前没做完的工作。 咚咚—— 门被敲了下。 他眼也没抬:“进。” 新来的小助理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犹犹豫豫地小声嗫喏道:“贺总,我……” 贺云承抬眸看她,发现她小脸紧绷,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 “怎么了?”他有些疑惑,“有人骂你吗?” “没有。”小助理摇摇头,“抱歉……我……” 她是来认错的。 好不容易才进到这里实习,怕他们把她炒了…… 贺云承明白过来,很淡地笑了下,“你是想说刚才的事?” 小助理:“嗯……” “没关系。”贺云承脸色缓和了些,“做错了不要紧,知道错在哪儿,及时改正,下次不要再犯就行。” 小助理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还安慰自己,有点儿受宠若惊,重重地点了下头:“好!” 她放松地出了门,紧接着秘书进来,挺好奇地问他:“你跟她说什么了?小姑娘那么开心。” 他们合作了有将近四年,从公司还没上市就是贺云承的左膀右臂,因此关系比其他人更深厚些,也能开得起玩笑。 贺云承并不理会她的调侃:“有什么事吗?” 苏谨翻了下手里的文件夹:“荣创的刘总在会客室等了你一早上了,要不要见见?” 贺云承挑眉,眸光里闪过什么,说:“你让他过来吧。” 大概过了三分钟,一个胖胖的男人走了进来,衬衣都快兜不住他的啤酒肚了。 “贺总,真是好久没见了。”刘总笑着伸手过来。 贺云承并不和他寒暄,而是摆弄了下办公桌上那个设计精巧的机械钟,调整好发条,他微微勾唇:“你有三分钟的时间说服我。” 刘总一愣,“三分钟?” 贺云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计时已经开始了。” 刘总暗里咬牙,但他是来求合作的,来这里之前已经做好被刁难的心理准备。于是面上仍旧笑着,加快语速,把他们的项目吹嘘得天花乱坠。 第167章 可是他越说越心虚,面前的人气质沉稳,目光锐利,和几年前那个急躁的毛头小子判若两人,岂会轻易就被打动? 尤其他们还有过过节! 眼见时间到了,贺云承在铃声响起的瞬间按下开关,钟声戛然而止。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刘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大公鸡,梗着脖子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脸都憋红了。 “刘总,大家都是生意人,讲究的是一个诚信。”贺云承慢条斯理道,“你们荣创现在就是个空壳子,我要是真信了,那我的资金恐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刘总擦了擦额头的汗,赔笑道:“贺总,话可不能这么说,虽然我们最近是比较困难,但只要这个项目顺利开展,绝对能赚一大笔!您就帮我们度过这个难关……” 贺云承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压迫感顿时就扑面而来。 “我们承天虽然效益还算不错,但不是冤大头。”贺云承眸色愈发深邃,“何况当初,我们困难的时候,你们是如何落井下石的?” 当初贺云承拖着景宏从集团独立,不少同行都在打压,尤其是荣创,趁机抢了他们好几个项目。后来景宏独立,贺云承拿到控股权,更名承天,两年前上市时也遭遇了些阻碍,荣创就是搞鬼的一员。 新仇旧恨,姓刘的实在找不到出路,所以连脸都不要了? “贺总……” 刘总还想说什么,就见贺云承拿起一旁的座机,彬彬有礼地说:“你自己走,还是我让安保来请你?” “打扰了。”刘总不悦道,“告辞。” 人出去了,苏谨又进了门,说:“刚才接到一个邀请,最近要举办一个行业内部的商业酒会,你要去吗?” 这种邀请近两年多了不少,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但也算是个和同行交流的机会,偶尔还会有些比较有名的从业人员参会,说不定还能挖到人才。 但贺云承不喜欢凑这个热闹,很少会前往。 贺云承沉吟了下,问:“今年有哪些人?” 苏谨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早就打听好了:“好像有个挺出名的剑桥博士,刚从英国回来,叫yu chung?最近刚拿了利特斯大奖。” 利特斯奖是建筑业内的国际性大奖,含金量很高,能拿到的绝对不是一般人。 她说完,正等着回复,却发现贺云承在发呆。 “怎么了?”她奇怪地问。 贺云承如梦初醒,不自觉地握紧了左手。 那伤口明明早已痊愈,只剩下浅淡的瘢痕,可不知为何,现在却莫名其妙地痒了起来。 苏谨还在等他的回复:“你去吗?” 贺云承喉结上下滑动,面色似乎毫无异样:“去。” 苏谨走了,办公室又安静了下来,贺云承沉默地坐着,出神地看着左手掌心。 那道横贯掌心的狰狞伤口已彻底愈合,留下的疤痕和他的生命线连在了一起,分不出哪道更深,哪道更浅。 原来已经五年了…… 第63章 宴会厅里。 钟渝一身正装, 手指捏着香槟杯的细颈,漫不经心地晃着。 这是场由国内建筑师协会主办的交流酒会,来的大多是行业内的佼佼者, 当然也会有一些国内负有盛名的建设集团高管,对他这种刚回国的新人来说,是个结交人脉的好机会。 今年的主持人则是国内某大设计院的负责人,名叫程柏清, 之前去伦敦参加一个建筑交流峰会的时候, 机缘巧合认识了当时还在读博的钟渝。他挺欣赏这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听说他要回国,立马就给他抛来了橄榄枝。 程柏清人脉广,又有心帮钟渝牵线搭桥,一直带着他在厅里到处social, 介绍同行给他认识, 言语间满是夸赞。 “诶?我不久前才见过你。”有个挺面生的人伸手过来,“就利特斯的颁奖礼上,我坐在台下, 《zero area》设计得太牛了!” 《zero area》是钟渝本次利特斯奖的获奖作品,译名为《零域》,可以说把光映射、折射运用到了极致, 从不同的角度看去会呈现不同的视觉效果, 角度找得好的话,甚至会是一座隐形的房子——当初是为一家科技馆专门设计的。 “过奖了。”钟渝和他握手, 笑容得体又温和:“以后还要麻烦各位多多关照。” 来来往往的人换了几轮, 又是寒暄又是客套, 也有极个别带着有色眼镜来打探情况的,钟渝这些年见过不少大场面, 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正聊得愉快,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小阵骚乱。 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纷纷别了脑袋往那边看。 人群自发往两边分开,英俊高大的男人在所有人目光簇拥中,面无表情地进了门。 他进来后站定了会儿,目光扫过四周,深邃双眸犹若寒潭,一身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高大,莫名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现场甚至安静了几秒。 钟渝愣了愣,脸上堪称标准的笑容淡了些,在贺云承对上他视线,并且目不斜视地径直向他走来时,心脏莫名一悸。 他设想过两人的重逢,但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没什么惊心动魄,也没有心潮澎湃,只是一种淡淡的、掺杂了些许遗憾与释然的感慨。 故事里总把故人重逢的场面描写得很动人,什么泪眼朦胧欲语还休,但真到了自己身上,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 第168章 贺云承走到近前,可他只是神情淡漠地一瞥,视线短暂地在钟渝脸上停留一秒,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仿佛从不认识他。 钟渝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说不出来心里到底什么滋味儿。 “程院长。”贺云承伸出手与程柏清交握,“公司临时有事,来晚了点,真是抱歉。” “能来就好。”程柏清笑着,往钟渝这边侧了侧身:“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 “钟渝。”贺云承音色低沉。 程柏清有些意外:“哟,认识?” “何止认识,我们算是故交了。”贺云承望着钟渝,唇边泛出抹淡笑,把话头递了过来:“是吧?” 钟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微笑着颔首:“嗯。” 程柏清笑得豪爽,拍了下钟渝肩膀:“那感情好,不用我多介绍了。” 贺云承向路过的侍者要了杯酒,杯口向钟渝倾了过来:“好久不见,还没恭喜你拿奖。” 钟渝和他碰了下杯,“听说你公司上市了,同喜。” “两年前上的市。”贺云承拿一双上挑的桃花眼睨他,用那种老朋友间开玩笑的语气:“你这消息来源的哪儿?也太滞后了。” 钟渝莞尔,“你猜。” 他那模样有点儿狡黠,是以前很难见到的,贺云承情不自禁地轻笑了声。 两人聊得有来有往,有种熟稔在里头,倒真像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程柏清不清楚他们之间那些弯弯绕绕,见他们一个是崭露头角的海归建筑师,一个是年轻的上市公司总裁,都是人中龙凤,样貌也出挑,凑在一起倒挺和谐。 “行业里有你们这些青年才俊,不愁没有好发展!” 他欣慰地说。 社森*晚*整*理交环节总是冗长乏味,钟渝作为行业新星,被围在人群里,而在离他不远处,贺云承身周同样围满了人。 两团人群间留出了供人穿越的通道,楚河汉界般泾渭分明。 钟渝在交流的间隙里,看了眼另一边的贺云承。 贺云承比身周的人高出一截,此时正微低了头,面带微笑地与人谈论着什么,浑身上下满是上位者的自信与从容。 五年没见,这人的变化真是出乎他意料,与记忆中的判若两人。 那些阴差阳错的往事,搅成了一锅粘稠的粥,或酸或甜,或苦或咸,分不清到底哪部分更多一些,但现在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似是若有所感,贺云承也抬眸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越过人群相汇,彼此微微一笑,又重新转了回去。 宴会临近尾声,钟渝终于抽出空,去了趟洗手间。 他立在洗手台前,听到背后关门的动静,抬头看向镜中,正好看见贺云承进门。 擦手的动作微顿,钟渝不动声色,镜中的贺云承向他靠近,站到了他身后,两人离得太近,近到他不得不做出反应。 他转过身,微仰了头看他: “贺总。” 贺云承不说话,安静的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面前的人。 还是他熟悉的那张脸,但又有很多不同。 如果说19岁的钟渝是块难得一见的璞石,那么28岁的他,毫不意外地被时光雕琢成了一块莹润的美玉。 温润,成熟,又从容。 掌心的旧伤似乎又开始发作,就像戒烟时的戒断反应,又麻又痒,顺着神经一直蔓延到心脏,他不自觉地攥紧了左手,咬肌也绷紧了一瞬。 “好久不见。”贺云承又说了一遍。 钟渝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句情绪的不同,一时间也很感慨:“是啊,有五年了吧。” “五年零五个月。”贺云承认真地说。 从前他连钟渝出门半个月都受不了,而现在他们已经五年零五个月没见了。 可见高彦磊那话真是没说错,难受归难受,过一阵子就习惯了。 记那么清楚?钟渝忍俊不禁,想起什么,笑着揶揄他:“那么多年没见,你在洗手间堵人的毛病一点没改。” 贺云承也笑,“我统共也就堵过你三次。” 第一次是初见,第二次是热恋,第三次是重逢。 不过他确实挺喜欢洗手间的环境,安静、私密……适合做一些放在别处不那么妥当的事。 钟渝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仔细地端详了他好一会儿,“你变化挺大的。” “怎么个大法?”贺云承问。 钟渝已经能坦然地对着他了,也不绕弯儿:“看着成熟了不少。” 贺云承刚进来那会儿,那一身的沉稳气派,他都有些恍惚,还以为来的是个长得像的人。 “是吗?”贺云承偏着脑袋看他,分不出他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其实是我装出来的。” 钟渝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贺云承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你变化也挺大。” 钟渝把问题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怎么个大法?” 贺云承:“开朗了,也比以前爱笑了。” 光那么一会儿,就笑了好几次,不过钟渝确实该多笑笑,那么好看的。 “其实也是我装出来的。”钟渝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复制他的话。 贺云承勾勾唇角:“还学上瘾了?” 两人面对着面,相视一笑。 多年没见,关系反而平和了许多,没有预想中的尴尬和生疏,彼此都挺坦荡的,挺好。 第169章 这时有人进了门,他们收起话头,前后脚回了宴会厅。 酒会结束,钟渝跟众人告了别,从酒店出来,在路边叫了个车,打算回他那个还没住热乎的新房子。 一听说他要回来,杜少恒就特高兴,帮着跑前跑后的看房,才置办下了这套各方面都还不错的房子。 “钟渝。” 贺云承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停在路边,贺云承从后座下来,问他:“搭你一程?” “我叫了车,不麻烦了。”钟渝婉拒,主要也不顺路——如果贺云承没搬家的话。 贺云承也不勉强,转了话音:“那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钟渝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呢,这人就说:“别急着拒绝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无论怎样总还能做朋友,就当是接风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说他那么坦然,拒绝的话反而显得自己不敞亮。 钟渝点了点头,“好。” “怎么联系你?”贺云承问,钟渝以前的电话号码已经是空号了,微信也一直没回过。 “忘了说,我换号了。”钟渝神色自然,“你记个我的新号码吧。” 贺云承拿出手机,认真地听他报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键入,拨通。 钟渝朝他晃了晃正在震动的手机。 贺云承放心地保存了号码,语气漫不经意:“以前的微信没在用了吗?” “啊……”钟渝抿了抿唇,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换了手机,密码忘了登不上,索性换了个号。” “这样啊……”贺云承温和地笑笑,打开微信二维码,得寸进尺地递过去,“介意再加一次吗?” “方便跟你确认时间地点。”他又补充了一句。 钟渝沉吟了两秒,但还是加上了他微信。 添加好友成功,钟渝先道了别:“回见。” 贺云承扬了扬唇角:“回见。” 第64章 高彦唉声叹气, “哎呀,可惜了!” 贺云承懒得搭理他,坐在办公桌后自顾处理着自己的工作, 连眼睛都没斜一下。 “唉!”高彦磊又拍了下大腿,“早不开晚不开,非要在我去出差的时候开,你说这少了我, 得少多少乐子?” 他在说那场商业酒会, 他去出差了, 没赶上看乐子。 贺云承撇撇嘴角,“你去做什么?” “看戏啊。”高彦磊说得理所当然,“这老情人见面,不得死灰复燃天雷勾地火?多精彩啊!” 贺云承咬肌微动, 还死灰复燃?死得透透的了。 说着高彦磊从沙发上起来, 走到办公桌前,满脸兴致勃勃听八卦的神情,弯下腰来问贺云承:“给我说说呗, 怎么样?” 贺云承懒洋洋地抬眼皮看他,“什么怎么样?” “啧。”高彦磊一副“你咋不上道”的表情,努了努嘴:“那么多年没见, 那位现在对你什么想法?” 想到钟渝的坦然和有意疏远, 贺云承喉结上下滚动,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哪儿知道。” “哦。”高彦磊拿眼角睨他, “那你呢?” 高彦磊这人, 你要是顺着他意思, 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贺云承往后靠着椅背:“你也说那么多年了,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 高彦磊笑起来,“真放下了?” 贺云承:“不然呢?” 高彦磊笑得更欢:“那这几年怎么不见你出去逍遥快活?” 岂止是不出去玩,贺云承这厮一天能连着工作12小时以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无性恋,眼里只看得见工作呢。 贺云承冷嗤:“我洁身自好不行吗?” “洁身自好哈哈哈哈哈……”高彦磊仰头大笑,“活久见呐,这词儿有天居然能跟你扯上关系!” 他真没想到,贺云承这么个花花公子,好不容易认真一次,结果被人给甩了!这人也不知是伤狠了,还是玩儿够了,真跟封心锁爱似的,这么些年来身边连只公蚊子都没有。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嘴欠道:“我看洁身自好是假,给谁守身如玉是真吧?” 他一而再地雷区蹦迪,贺云承不耐烦了,不想再听他瞎扯淡,拿起手边的内部座机,给安保处打了个电话:“来个人把高总请出去。” 高彦磊一听,举起手投降:“得,我自己走,行了吧?” 姓高的这一走,办公室顿时清净下来,贺云承捏了捏眉心,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 他也没什么心思工作了,拿出手机来找吃饭的地方,挑了几个不错的,给钟渝发了过去。 钟渝去杜少恒家里做客,收到消息时,正好刚进门。 “这家吧。”他选了家私房菜馆,“国外待这几年,还挺想吃中餐的。” 贺云承回得很快:“好。” 随即微信页面上方出现了“输入中”,可输入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消息再发过来。 钟渝抿唇一笑,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怎么了?”杜少恒问他。 钟渝笑着说:“有人请我吃饭。” “大忙人啊。”杜少恒调侃,从他手上接过东西,顺嘴问了句:“谁啊?” 钟渝沉吟了两秒,当年他和贺云承那事儿闹挺大的,尤其酒吧遇见那晚,给大伙儿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于是莫名就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和贺云承还有牵扯,怕他担心。 第170章 “一个以前的朋友。”他说。 话说得模糊,杜少恒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点点头也就过去了。 正巧唐佳薇从厨房里出来,见他们手上拎了大包小包,“带那么多东西来?” “可不是。”杜少恒插嘴,开玩笑地说:“怕空着手来我们不给他饭吃呗。” “哪儿能啊?”钟渝失笑,“那么久没见,不得给我干女儿带点吃的玩的。” 他从英国回来前,让triss帮着挑了些小女孩儿的东西,玩具、小裙子什么的,又买了些糖果,就等着来见这个干女儿。 杜少恒笑了,“那感情好。” 杜少恒毕业不久就和唐佳薇结了婚,两口子现在都在京城工作,女儿若若八月份刚满三岁,从孩子出生前杜少恒就念叨着不论儿女,这个干爸钟渝是当定了。 钟渝没见着小家伙,“若若呢?” “玩儿累了,刚睡着。”唐佳薇热情招呼他,“你坐会儿,马上就开饭了。”话落拍了下杜少恒胳膊,“去厨房端菜。” “得嘞!”杜少恒狗腿地应了句,拿腔拿调地抬手作请:“老板娘您请。” 唐佳薇拿指头戳了戳他背心,“贫嘴。” 钟渝看在眼里,心想他们夫妻感情真挺好的,分分合合那么多年,还是修成了正果。 他坐沙发上,想起来贺云承那难产了的“输入中”,拿出手机一看,消息已经发过来了,还是个双胞胎。 贺云承:时间呢? 贺云承:什么时候有空? 钟渝刚回来,一切都还没步入正轨,要说不忙吧也忙,说忙又实在算不上,“你定吧。” 消息刚发过去,贺云承又迅速回了个“好”。 ——这人是专程守着回消息吗? 钟渝听到阵细碎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双睡眼惺忪的圆眼睛。 小女孩儿怀里还抱着个小兔子玩具,一边揉眼睛,一边好奇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模样特别可爱。 钟渝对她轻轻一笑:“若若?” 若若见着陌生人也不怕,只是好奇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杜少恒端着菜出来,见了这一幕,把菜往餐桌上一放,“若若,看这谁来了?” 钟渝张开手臂,试探性地问:“还认得我吗?” 之前视频时杜少恒把若若抱过来见过,小孩儿记性好,说不定还认得。 若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也对他张开小手,奶声奶气:“爸……爸……” “诶?”杜少恒急了,眼见宝贝闺女就要易主,连忙走过来纠正:“爸爸可不能乱叫啊,这是干爸,宝贝儿,干爸。” 他字正腔圆地教,若若还是继续奶声奶气地唤“爸……爸……” 钟渝把她抱在膝盖上,看这父女俩你来我往,可无论怎么教,若若还是只会叫“爸爸”。 “若若还小,有些音发不出来,长大点就好了。”钟渝安抚杜少恒,“我逗她玩会儿,你去忙吧。” 杜少恒摇着头走了,钟渝温柔地看着小姑娘,发现她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瞧。 瞧着瞧着,还抬起手来,似乎是想抓他的眼镜。 钟渝以为她是想要自己的眼镜,就摘下来拿给她玩儿,谁知她对眼镜不感兴趣,只是盯着他眼睛,又伸了小手来抓。 钟渝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睛,但也没有躲避她,面带笑意地任她抓。 “若若。”这次是唐佳薇,赶紧过来阻止,“不可以这样,不礼貌。” “没事儿。”钟渝说,“她好像对我的眼睛很好奇。” “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唐佳薇细看了下钟渝,了然一笑:“你睫毛长,她抓着好玩儿呢,这小坏蛋。”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钟渝多待了会儿,若若似乎很喜欢他,还拿来了她的儿童读物,让钟渝念给她听。 钟渝耐心地陪她玩,忽然手机又是一震,不用看都知道是贺云承的消息。 从刚才到现在,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定吃饭时间地点,又问了些近况,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怎么不念了?”若若睁着水汪汪的圆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钟渝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先回个消息。” 若若更好奇了,睫毛扑闪扑闪,也不知道她小脑袋瓜里到底都装着什么,奶声奶气地问:“是漂亮阿姨吗?” 贺云承,漂亮阿姨? 钟渝忍俊不禁,“是漂亮叔叔。” - 到了约定的饭点,钟渝提前从设计院出来,开车往那家私房菜馆赶。 他特意错开了高峰期,路况还好,不怎么堵。 开到一半,杜少恒打了个电话过来。 钟渝接通了蓝牙,“少恒?” 杜少恒略带焦急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渝啊,你现在忙吗?” “不忙。”钟渝听出他有急事,“别着急,有什事慢慢说。” 他总是这样冷静从容,杜少恒受他情绪感染,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家里老人出了点事,我和佳薇赶着回老家一趟,不巧照顾若若的阿姨也有事请假了,没人去幼儿园接她,若若又认生,一般人带不了她……” 钟渝明白了,“我去接吧,她挺乖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若若的确挺喜欢这个干爸,杜少恒就是想到这茬,才给钟渝打电话。听他一口答应下来,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第171章 杜少恒:“行,我把幼儿园地址发给你。” 钟渝收到了地址,迅速修改了导航目的地,“你们放心吧,注意安全。” 他办事一向靠谱,杜少恒当然放心,唯一不太放心的,是怕若若找不到妈妈会闹他,于是又叮嘱了几句,包括她喜欢什么,性格如何,以及哭了怎么哄…… 钟渝一样样仔细记着,突然特别感慨,记忆仿佛还停留在当初,杜少恒为了期末不挂科哭天抢地临时抱佛脚,结果一转眼,这人都当爹了。 幼儿园和私房菜馆在不同的方向,钟渝找路口调了头,赶到幼儿园时小朋友们都走得差不多了,若若被一个年轻的女老师陪着,见到钟渝时眼睛亮起来,抬起手臂想要他抱。 钟渝笑着抱她起来,杜少恒应该提前打过招呼,老师确认了钟渝的身份信息,就让他带孩子走了。 孩子太小,钟渝的车没有儿童座椅,只能把她放后座,小心地给她系好安全带。 “妈妈在哪里?”她噘了噘嘴。 钟渝弯着腰看她,嗓音又轻又温柔:“爸爸妈妈有急事,我先带若若玩儿好不好?” “好。”她点了点头。 钟渝心里一软,摸了摸她的头:“真乖。” 他发动车子,想了想,还是把目的地改到了私房菜馆。 这一来一回,就碰上了高峰期,走走停停,跟卡壳磁带似的,堵得很有节奏。 前面刹车灯又亮了,钟渝踩下刹车,给贺云承打了个电话。 “钟渝。”贺云承声线低磁,“来了吗?” 马上就要到他们约定的时间了,钟渝抿了抿唇,“我这边遇到点急事,要不……” 贺云承笑了一声,“你不会是不想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吧?” 他话音轻描淡写,听不出喜怒,不等钟渝回答,又说:“地方已经订好了,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只好自己一个人吃了。” 钟渝暗叹口气,“我是想说会来晚一点,让你先点菜。” 贺云承并不介意他迟到,“想吃什么菜?” “都行。”钟渝语气轻快,“介意我带个小朋友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小朋友?” 钟渝:“嗯。” 贺云承又安静了两秒,像是不太敢确定:“你的……孩子?” 钟渝弯了下唇角,“你猜。” - 包间里。 贺云承被那句“你猜”搅得心神不宁,到底是,还是不是? 他没有听说钟渝结婚生子的消息,但想来钟渝在国外,就算他结了婚又生了孩子,他也没法知道,也不会有人特意来告诉他。 何况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去关注钟渝的消息了。 人有的时候,要学会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 他几乎是数着秒在等,等到包间门终于被推开的那一刻,整颗心脏都提了起来。 然后他看见钟渝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进门,小女孩抱着钟渝脖颈,甜甜地叫着“爸爸”,一颗心瞬间就坠到了崖底。 “你那是什么表情?”钟渝奇怪地看过来,“等饿了吗?” 贺云承迅速调整好表情,扯了扯僵硬的唇角:“坐吧,我让他们上菜。” 钟渝把小女孩放在身边的椅子上,他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细细端详了会儿,可爱归可爱,但眉眼轮廓,没一处像钟渝。 钟渝注意到他眼神,忍不住轻笑:“你不会真以为是我的孩子吧?” “那是谁的?”贺云承说完,才发现自己语调里竟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钟渝:“少恒的女儿,小名若若。” 贺云承绷着脸:“她叫你爸爸。” “干爸。”钟渝拿湿巾给若若擦手,闻言好笑地觑他一眼:“小孩儿舌头绕不过弯,只会叫爸爸。” 贺云承这才彻底放下心,觉得这小女孩儿好像比刚才更可爱了点。 钟渝安顿好了孩子,往桌上一看,才发现全都是他以前爱吃的菜。 心底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抿了抿唇,又若无其事地抬眸看向贺云承。 “看看还缺点什么?”贺云承温和地说,“那么多年,也不知道你……口味变没变。” 钟渝对他微微一笑,“再加点甜品吧,小孩儿爱吃。” 贺云承也对他微微笑了笑,“好。”他其实想说“你也爱吃”,但还是把这句话咽回去了。 饭菜口味很好,两人都挺轻松平和,边吃边叙旧。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贺云承问。 以前他们每次短暂地分开,回来时贺云承都会问这样的问题,比如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这一周过得怎么样,这个月……而如今时间状语变成了“这几年”。 “挺好的。”钟渝笑笑,“你呢?” “我也挺好的。”贺云承说完,又问:“回国后有什么打算吗?” 钟渝没打算隐瞒,直截了当地说:“在设计院待两年,积攒些人脉,然后自己单干。” 贺云承点点头,钟渝向来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做什么都目标明确。 “有事尽管开口。”他笑着说,“我也是你的人脉。” 钟渝眨了眨眼,“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又露出这种带点狡黠的神情,贺云承垂下头,低低笑了声:“求之不得。” 第172章 包间里安静了大概半分钟,两人都面色无异地品尝着菜品,贺云承喝了口茶,“这些年回来过吗?” 钟渝正在喂若若吃甜品,闻言“嗯”了声,“回来参加她爸妈的婚礼。” 贺云承顺势一问:“那如果是我结婚,你也会回来吗?” 钟渝扭头看他,“会。” “也是。”贺云承并不意外,“你说过要祝福我的么。” 钟渝揶揄他:“那怎么不见你结?” “没办法。”贺云承遗憾地耸了下肩,“人家不愿意和我结。” 钟渝不想去深思他话里的含义,只是配合地一笑。 “那你呢?”贺云承浅瞳里漾着笑意,“还一个人吗?” 钟渝不排斥这种话题,“嗯。” 贺云承轻轻挑了下眉,又喝了口茶,用那种朋友间唠嗑玩笑的语调:“追你的人应该很多吧,怎么还单身?” 钟渝表情语气都淡淡的:“没遇到合适的。” 贺云承赞同地点点头,“谈感情还是得合适才好。” “你呢?”钟渝反问。 贺云承勾唇:“我也一样。” 钟渝微微挑起一侧的眉毛,“没遇到合适的?” 贺云承:“嗯。” 钟渝有些意外,贺云承这些年也一个人吗?还是说只是没有固定的人?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听贺云承漫不经心地说:“等哪天遇到合适的了,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 “好啊。”钟渝笑颜舒展,“你也是。” 贺云承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掩在桌下的左手,那道旧伤似乎又开始兴风作浪,痒得他心烦意乱,有种要把对面那个人拉过来压住、对他肆意妄为的冲动。 他很庆幸,现在的他已经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了。 吃完饭后,他们带若若去了附近的商场,那里有个儿童乐园。 贺云承抱着孩子走在身边,无论是他抱孩子的标准姿势,还是哄孩子的熟练程度,都让钟渝讶异。 “我妹妹是我带大的。”贺云承解释,“若若比起niki那个捣蛋鬼,乖多了。” 钟渝笑着调侃他,“看不出来,你还有当爹的潜质。” 贺云承笑而不语。 他这辈子,注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不过倒也没什么遗憾的,他也算不上喜欢孩子,只要有那个人陪着就好。 但是钟渝喜欢孩子吗? 他们像其他父母一样,坐在儿童乐园外的小板凳上,眼睛都看着玩得正欢的若若,生怕她有一点闪失。 “钟渝?”贺云承忽然唤道。 钟渝没移开视线,“嗯?” “如果……”贺云承顿了顿,“如果你没有遇到我的话,是不是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找一个爱的人,然后结婚生子?” 钟渝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假设没有意义。” 贺云承注视着他平静的侧脸:“为什么?” 钟渝眼睫微颤了下,轻声说:“因为过去的事无法改变,将来的事也无从预知,顺其自然就好。” 就像现在,他们已经遇见了,说是阴差阳错也好,或是爱丨欲纠缠也罢,发生了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无法更改,也不会重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等到若若玩累了,要哭不哭地找妈妈,贺云承抱她起来,让她靠着自己肩膀,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着,也不知怎么哄的,竟然把她哄睡着了。 商场晚上10点关门,杜少恒刚打了电话过来,说他们回来了,正在过来的路上,大概半小时就到。 钟渝担心贺云承一直抱着孩子会累,就近找了个咖啡馆,让他能坐下来。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天,似乎也没等多久,杜少恒电话又来了,说他们到了,车停在商场一号门外。 他们一起向外走,遇上了迎面走来的杜少恒两口子,见到他们在一起,贺云承还抱着睡着的若若,夫妻俩都愣了愣。 唐佳薇最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接自个儿闺女:“贺先生你好,真是麻烦了。” 贺云承把孩子递给她,压低声音说:“睡着了。” 唐佳薇小心地接过来,看到他肩膀上有片湿痕,大概率是孩子的口水,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那个……” 贺云承偏头看了眼,毫不在意地轻笑了声,“没关系,若若挺可爱的。” 他态度平和友善,夫妻俩逐渐放松下来,道过谢之后,杜少恒若有所思地看着钟渝,嘴巴张了张,像是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钟渝看在眼里,既然他现在不说,那他也就当做没看到吧。 杜少恒问两人要不要去家里坐坐,两个人都婉拒了。 送走夫妻俩,他们在夜晚的商场门外站了会儿,望着闪烁的霓虹和川流不息的街道,钟渝平复了纷杂的心绪,整个人变得特别宁静。 他们的车分别停在不同的方向,到这就该分道扬镳了。 “不早了,回去吧。”钟渝转过头看贺云承,“谢谢你的接风宴。” “才说了不要客气……”贺云承微微笑道,“回见。” 钟渝:“回见。” 告了别,他走出几步,忽然听见身后的贺云承又唤了他一声。 “钟渝。” “嗯?” 他不明所以地回头,贺云承还站在原地。 第173章 贺云承温和地望过来,“晚安。” 宁静的心绪倏而又起伏了一瞬,钟渝缓缓地扬起唇角,温声说—— “晚安。” 第65章 钟渝料定杜少恒会问今晚的事, 果然刚到家,杜少恒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杜少恒:你们……和好了? 这话问的,钟渝轻笑了下, 回他:他请我吃饭而已。 杜少恒:所以那天你说请你吃饭的人是他? 钟渝:嗯。 聊天页面上方又出现了“输入中”,这回轮到杜少恒难产了,钟渝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无非就是想知道他和贺云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但这毕竟是他们的私事, 不好开口问。 过了一会儿, 杜少恒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直接转了个话题。 杜少恒:下周校庆,是不是邀请你了? 下周是t大百年校庆,提早好几个月就开始筹备了, 挺隆重的, 钟渝作为优秀校友,被校方邀请参与校庆典礼,届时还会去建筑院做个小讲座。 钟渝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杜少恒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说不愧是你。 聊了几句,钟渝放下手机, 去浴室洗澡。 水汽氤氲里, 他仰起头,一闭上眼睛, 脑海里就出现了刚才在商场门外, 贺云承跟他说“晚安”的样子。 他有点看不懂那是什么表情, 嘴巴在笑,眼睛却好像在挽留。 就当是他想多了吧, 他摇了摇头,把一切不合时宜的想法摇出脑中。他们已经分手了,都过去五年多了,不想再纠缠不清。 t大校庆如期举行,早上是盛大的庆祝典礼,到了下午,钟渝回到建筑院,给本科生做了一场讲座。 说是讲座,其实也就是分享一些他的经历与经验,结束后院里的领导找他谈了会儿,问他有没有回来执教的意愿。 钟渝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主要是时间有限,设计院的工作并不轻松,何况他还要为创立事务所做准备。 他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院领导听出他推拒的意思,也没有勉强,只是说可以再好好考虑,以后要是有意愿了,随时跟院里联系。 余教授夫妻去国外和儿女度假了,钟渝忙完学校里的事,打算直接开车回家。 不知怎么的,车路过t大侧门时,他微微降了速度,犹豫一秒,还是转了方向盘。 车子驶过老街,和五年前相比,除开更旧了以外,街边的餐饮店也大多都换了门面,只有包子铺和牛肉面馆一直在那。 钟渝踩下刹车,缓缓地停在以前住过的老小区门口,那道锈迹斑斑的大铁门不知何时换了,保安亭里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目光炯炯表情严肃,不再是当初那个成天打瞌睡的老头,那只爱吃火腿肠的大黄狗也已经不在了。 物是人非,钟渝叹了口气,忽然有种想进去看看的冲动,于是找了个位置停车,缓步走向大门。 保安亭里的人见他走过来,“有什么事吗?” 钟渝指了指小区,“我以前住这里,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保安上下打量了下来人,青年西装革履,样貌气质都很出挑,一看就是体面人,但职责所在,他还是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不能放陌生人进去,或者你有朋友住这里吗?” “这样啊……”钟渝客气地笑了笑,“那算了,麻烦你了。”他只是心血来潮,也不一定就要进去,再说那房子估计早就租给其他人了,顶多在楼下转转。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道车喇叭声。 钟渝回了头,驾驶室门打开,下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赫然是贺云承。 他愣了愣,“贺云承?” 贺云承走到他面前,“怎么过来了?” 钟渝语气神态都很自然,“路过。” “路过啊……”贺云承勾了勾唇,朝小区里面看了眼,笑着说:“来都来了,不进去坐坐吗?” 听他这么说,钟渝有些讶异:“你还住这?” “进去说吧。”贺云承让保安开门,“这是我朋友,以后他来,直接让他进去就行。” 保安对他挺尊敬的样子,点头:“好的,贺先生。” 贺云承走回他那辆低调奢华的豪车旁,打开副驾驶车门,回头对钟渝笑:“上车吧。” 钟渝抿抿唇,向他迈开了步子。森*晚*整*理 车子缓慢地开进小区,车道依然狭窄,但贺云承开了许多次,已经驾轻就熟。 钟渝坐在副驾,突然回想起一些往事,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贺云承抽空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钟渝敛了些笑意,“就是想到一些以前的事。” 贺云承眉峰微动:“比如?” “比如……”钟渝沉吟,话音里难以避免地带上笑意:“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被大黄挡在小区门口,像一只开屏失败的花孔雀。” 听他提起这事,贺云承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那天他想着要来见钟渝,特意搭配了衣服,还做了发型,连香水都是精挑细选的,可不就像只花孔雀? 结果来了之后,这小区实在破得他大失所望,还被大黄防备威胁,差点铩羽而归。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他,真挺幼稚的。 车稳稳当当地倒回停车位,贺云承拉了手刹,没急着下车,安静地坐了两秒,他扭头看钟渝,认真地问:“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第174章 钟渝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你确定想知道?” 贺云承:“嗯。” 钟渝注视着他,“在酒吧那晚,我看到有个人想吻你,你不耐烦地推开了他,然后所有人都笑了。” 这就是他记忆中对贺云承最初的印象,那一幕非常深刻,以至于他后面做过一个梦,也是相同的场景,只是被推开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梦里他和贺云承身边围着很多人,他仰起头去吻贺云承,贺云承一脸嫌恶地推开他,紧接着周围所有人都发出了嘲弄刺耳的尖笑。 之所以会做这样的梦,可能是他一直在害怕变成那个被推开的人吧。 贺云承沉默了,他一直以为,钟渝第一次见他,是在酒吧的洗手间,原来比那更早。 难怪钟渝不爱他。 他垂了下眸子,复又抬起来,很淡地笑了笑:“看来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很糟糕。” 钟渝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两人下了车,钟渝见他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拎出了一兜新鲜的菜,便利袋上印着某大商超的logo,打一眼看去,红红绿绿的。 钟渝疑惑地挑了下眉,贺云承去买菜了? 贺云承看到了他的疑问,但没多做解释,“走吧。” 上了楼,等贺云承开了门,钟渝迈进这套五年多前住过的房子,装饰布局没多大变化,就连他们一起逛家居店时,随手买的摆件都还摆在同样的位置。 贺云承给他拿了双拖鞋,甚至还是他以前穿过的那双…… 钟渝有一瞬的愣神,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重合了,就好像他只是出了趟远门,回来时海棠依旧。 “我偶尔会来住一两天。”贺云承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这边挺方便的,也住惯了。” 钟渝点了点头。 贺云承脱了外套,拎着那袋菜往厨房走,“好不容易来一趟,留下来吃个晚饭吧,我亲自下厨。” 贺云承亲自下厨?! 这可太新鲜了,钟渝偏着头打量他,试图找出他被人夺舍的蛛丝马迹,调侃:“番茄炒鸡蛋?” 贺云承莞尔,“放心,绝对不止这一个,我现在会做的菜可多了。” 钟渝跟过去,在一旁看着他把菜一样样拿出来,西蓝花、油麦菜、西红柿……甚至还有一条刮好了鳞片内脏的鱼——品种还挺丰富。 贺云承站在流理台边,手里拿了把青翠鲜嫩的油麦菜,“你不帮帮我吗?” 钟渝笑着眨了下眼,“哪有让客人帮忙的?”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挽了衣袖,走到了贺云承旁边。 贺云承也笑,旋即垂下了眸子。 是啊,钟渝现在是客人了。 两人一边处理食材,一边聊着天。 “小区安保比以前严了,我记得以前随便进的。”钟渝说。 “嗯。”贺云承动作利落地翻炒着西蓝花,“前段时间小区里进了贼,隔壁那栋楼的住户几乎都被偷了,所以就加强了安保,陌生人一概不让进。” “你这边呢?”钟渝又问。 贺云承说:“还没偷到这儿,贼就抓到了。” 钟渝:“运气好。” “可不是。”贺云承勾唇,“我跟保安说了,你以后要是想来,直接来就行,门锁密码跟以前一样。” 他这句话像随口说的,钟渝也没在意,开玩笑说:“那么多年不改密码,不怕贼惦记?” “惦记好啊。”贺云承侧脸看来,意味深长地说:“就怕没人惦记。” 钟渝听出他话里有话,门锁密码是他们生日的结合,贺云承的前三位数,加他的后三位。 那些过去是两个人无法回避的,不如坦然一点。 “好啊。”他说,“下次还有机会路过的话,我就上来看看。” 贺云承清楚他只是客套,但他并不介意,钟渝不排斥他,也不排斥两人的过去,那就足够了。 分开几年,贺云承不光人成熟了,厨艺更是突飞猛进,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 番茄炒蛋、鲫鱼汤、西蓝花炒牛肉,还有清炒油麦菜,只是普通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 钟渝夹了块西蓝花,“味道不错,你进步很大。” 贺云承胳膊支在餐桌上,面带笑意地望着他:“空下来的时候琢磨了下,挺解压的。” 他喜欢让自己忙碌起来,就没有时间想其他的事情了,但又不能一直工作,健身也得有个度,就开始琢磨菜谱。厨房倒是没炸过,不过最初做出来的东西也实在入不了口,后来逐渐掌握精髓,就越做越好。 以前总是钟渝做饭,他在一旁帮忙择个菜什么的,现在轮到他掌勺,钟渝帮他打下手,还怪有成就感的。 “这房子呢?”钟渝问,“总不能签的无限期租约吧?” 贺云承淡定地给钟渝盛了碗鱼汤,“我买下来了。” 钟渝尝了尝鱼汤,挺鲜的,豆腐也很嫩,“房东舍得卖给你吗?” “舍不得啊。”贺云承半真半假地说,“所以我求了他们好久。” 钟渝失笑。 贺云承的性格,哪里会求人?只有别人求他的份。 不过只要钱到位了,一套名校学区房又算得了什么? 吃完饭,他们又像以前那样,一起收拾了厨房。 钟渝在屋子里逛了逛,露台上他种的那些植物都被照顾得很好,比起五年前茂盛了许多,即便现在快11月底,叶子虽然泛黄脱落,但不无衰弱颓败。 第175章 他又来到书房,那些灵动可爱的手工动物木雕依然放在原位,就连那盏芦苇灯都依旧如初。 他试着按了下灯座底部的开关,“咔嗒”一声轻响,灯亮了。 贺云承斜靠在门边,见他开了芦苇灯,就抬手按下了书房的主灯开关。 四周暗了下来,只有芦苇灯亮着昏黄的光,贺云承坐到钟渝身边,“里面的灯坏过几次,我自己学着修了修,后面实在修不好了,就换了新的灯座,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钟渝凝视着灯面,很轻地应了声。 贺云承眸色深邃地注视着他,“钟渝,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 “什么?” 贺云承喉结上下滑动,“和我在一起的那三年,有没有开心过?” 钟渝抬眸看他,目光似乎闪动了下,“有的。” “那就好。”贺云承心里涌上万千情绪,呼吸都有些不稳,“那时候我太不成熟了,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 钟渝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都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都过去了,要向前看…… 仿佛一盆冷水兜头而下,贺云承瞬间清醒。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钟渝看了下时间,不早了。 他起身告别,“我得先回去了。” 贺云承点了点头,起身送他。 只送到了门口,钟渝拦住了他,不让他再往前:“别送了,我认得路,你早点休息。” 贺云承只能停住脚步,“好,晚安。” “晚安。” * 回国满打满算一个月了,钟渝熟悉了在设计院的工作和人际关系,一切逐渐步入了正轨。 自那天在老房子相遇后,他和贺云承偶尔会联系,大多是些工作生活上的小事,彼此都很有分寸,维持着一段不算亲密,但也相对舒适的朋友关系。 钟渝觉得这样挺好的,或许比起情人,他们更适合做朋友。 最近院里来了个大项目,任务划分到了他这里,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时间还赶,他在单位稍微加了会儿班,回到家又打开电脑继续工作。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11点,他揉了揉太阳穴,打算洗漱完就睡觉,谁知被一个电话打乱了步调。 贺云承的。 大晚上的,也不知那人有什么急事,总不能是打过来唠嗑吧。 他接通电话,音筒里传出来的却是道陌生的声音。 “您好,有位先生在我们这里喝醉了,我看您是他的紧急联系人,想请您来接一下他。” 钟渝拧眉,贺云承喝醉了?还把他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 好熟悉的剧情。 他暗叹口气,问了对方地址,穿上大衣就下了楼。 开车到了酒吧门外,他大步进门,没多久就找到了醉得趴在吧台上,怎么都叫不醒的贺云承。 “您是他的朋友吗?”穿着制服的酒保问,听声音就是刚才给他打电话的人。 钟渝“嗯”了声,“他喝了多少?” “挺多的。”酒保说,“感觉他心情好像不太好。” “账结了吗?” “结了,这是他的卡。” 钟渝接过卡,随手揣到大衣口袋里,把贺云承的衣服给他披上,拉着他胳膊绕过自己肩膀,架着人往外走。 这几年钟渝闲暇时间也会锻炼,比以前力气大了不少,但扶个醉熏熏的贺云承还是有点儿吃力。他把人塞进后座,揉了揉软胀的肩膀,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开。 小区比较新,他直接开到地下停车场,又拖着人乘电梯上楼。贺云承背靠着墙,大半个人都贴在他身上,呼出的灼热气息就喷在他颈窝。 费劲地把人弄到次卧,钟渝给他脱了外套,但不知他是吐过还是打翻了酒,他衣服和裤子都湿了一片,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钟渝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给他脱衣服,将就吧。 他扶着人躺上床,贺云承背刚沾上床面,就见他眉头皱了皱,接着睁开了眼睛。 视线一对上,钟渝下意识要直起腰,不料一股大力从腕间传来,贺云承扣住了他的手,一拉再一掀,眼前天旋地转,两个人的位置瞬间就调换了。 钟渝眼皮一跳,“贺云承?” 贺云承醉眼迷蒙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压了下来,他条件反射地侧过脸,温热的吻落下,贺云承吻他的耳朵、下巴和颈侧,手探进他衣服下摆,从腰丨间游走到胸丨前。 湿湿热热麻麻痒痒,耳畔满是贺云承粗重的呼吸,钟渝脑中“嗡”了声,感觉头皮都炸了起来,曲起膝盖顶向他肋下。 贺云承闷哼,钟渝趁机会抵住他肩膀用力推开,恼火地冷着脸:“别在我这发丨情!” 贺云承仰躺着,眸子半阖,至下而上地望着他,也不知到底清醒没有。 钟渝深吸口气,揪住他衣领,把他拉了起来。 他带着人来到浴室,把人往浴缸里一扔,花洒调到冷水,对着贺云承的脸打开了水龙头。 昨天京城才下了一场雪,冰冷的水直接浇在脸上,贺云承打了个寒噤,顿时就睁开了眼睛。 钟渝面无表情地关掉花洒,“清醒了吗?” 水珠顺着贺云承线条分明的脸往下流,划过他迅速滚动的喉结,嗓音沙哑:“……醒了。” 第176章 他的衣服被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胸口位置的扣子拉扯时挣脱了几颗,露出一大片皮肤,视线再往下,深色西装裤显露出明显的轮廓…… 钟渝移开目光,正要说什么,手腕又是一紧。 贺云承抓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身上。 掌心下的皮肤温热细腻,能感受到起伏的肌肉形状,甚至连心脏搏动的频率都清晰无比,但钟渝却像被烫了一样,下意识往回抽手。 贺云承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眶发红,声线愈发沙哑:“你不想要我吗?” 钟渝闭了闭眼,用力抽回手,扯了条浴巾扔在他脸上,冷声说:“好好洗洗你这身酒气。” 他从浴室出来,捏了捏眉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过了许久,浴室里的人一直没有出来,也没有听到其他动静,钟渝还以为贺云承是醉了溺水,赶紧推门进去查看。 可门一推开,对上的就是贺云承赤果的身体,那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羞耻,慢条斯理地将浴巾围在腰间。 钟渝开始后悔,贺云承有那么多朋友,随便哪个不能去接他? “洗好了吗?”他问。 贺云承点了点头。 “清醒了吗?” 贺云承又点了点头。 他那眼神根本不可能清醒,钟渝无言以对,抬手指了个方向:“去睡觉,次卧在那。”说完他转身就走。 可刚走出两步,身后的人追了上来,紧接着腰上一紧,贺云承从背后拥住了他,脸埋进了他颈间。 “钟渝,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钟渝一怔,这是那么多年来,贺云承第一次跟他道歉。 颈侧传来温热潮湿的触感,有什么液体顺着皮肤滑进他衣领,钟渝呼吸微滞,连带着心跳都乱了一拍。 贺云承气息混乱,压低声音说:“我不是以前那个混蛋了,别不要我。” 第66章 贺云承醒来时, 第一感觉是头疼。 他缓缓地坐起身,胳膊肘搭在屈起的膝盖上,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 随着思绪逐渐清醒, 昨晚的记忆一点点拼凑起来,他忍不住撇着嘴角“啧”了一声。 丢人。 借酒耍流氓,搞湿丨身丨勾丨引,最后还抱着钟渝说那种话…… 贺云承抱住头,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柔软的布料擦过皮肤, 他掀开被子, 身上就穿了条睡裤——还是钟渝的,对他来说稍微有些短,露出了一小截脚踝。 他岔开腿坐到床边,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抬眸打量这间装修大气简洁的卧室, 视线在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那杯水时定住了。 心脏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撩拨了一下,贺云承不由自主地吞咽,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以前他每次喝了酒, 钟渝都会给他准备这样的一杯水,里面会放蜂蜜,喝起来有一点甜, 既能解酒, 又能补充水分和糖分,喝完之后就会舒服一些。 钟渝总是这么细心, 不论对谁都很好。 贺云承走出了房间, 有轻微的声响从餐厅那边传来, 他慢条斯理地走过去,钟渝正站在吧台前磨咖啡豆, 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 “醒了。”钟渝往沙发的方向扬了扬下颌,“你衣服在沙发上。” 贺云承在沙发上找到了整齐叠好的衣服,没有酒吧的混乱烟味酒气,散发着淡淡的洗涤剂香味,明显已经洗过,甚至还熨过了。 他迅速地换好裤子,衬衣随便往身上一套,边系扣子边往钟渝那方走。 站到钟渝身侧靠后的位置,他没有发出声音,几乎是有些贪恋地看着他的动作。 钟渝没戴眼镜,上身穿了件浅色的针织衫,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正拎着细口长嘴壶,缓缓地打着圈儿往磨好的咖啡粉上注水。 手冲咖啡这种步骤繁复的精细活儿并不是谁都做得来,但钟渝向来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做事情不紧不慢,并且每一个动作由他做来都赏心悦目。 钟渝拿出两个咖啡杯,头也没回,“还是跟以前一样吗?” 他问的没头没尾,但贺云承知道他在问咖啡:“嗯。” 钟渝滤完咖啡,摇了摇分享壶,给贺云承倒了杯美式,至于他自己,他喜欢甜口,不光要加奶,还要加两块方糖。 早餐也简单,西式三明治和煎鸡蛋,总共花了五分钟搞定,两个人坐在餐桌边,安静地享用今天的第一顿饭。 贺云承看向对面的人,冬日暖阳里,钟渝身上那件浅色针织衫看起来毛茸茸的,十分温暖舒适,衬得钟渝整个人都愈发柔软温和。 钟渝皮肤偏白,五官也非常精致,垂眸时他浓密的长睫毛会在眼睑上打出一片阴影——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样的长相或许会偏女相,可在他身上却异常和谐,只会让人觉得他好看,又丝毫没有阴柔之态。 他看了太久,被钟渝发现了他的失神,疑惑地看了过来:“怎么了?” “没。”贺云承抿唇,“昨晚……我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钟渝轻笑了声,唇边泛起浅淡的笑纹:“你昨晚已经道过歉了。” 一提起这个,贺云承就尴尬得头皮发麻,他抱着钟渝不撒手,死缠烂打地求他不要走…… 丢人。 “我昨晚喝多了,醉糊涂了,有些事情并不是我本意……”贺云承斟酌着措辞,“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第177章 钟渝轻轻摇了下头,“不会。” 他是那么的宽容,但贺云承一点也不为此高兴。 钟渝的宽容,除了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心胸开阔的人,还因为他们已经分手了,现在的他对钟渝来说只是个还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一个麻烦的不速之客,所以没必要纠结。 钟渝什么都没说,但一切都在提醒,他们之间的那些纠葛,早已成为了过去式。 贺云承喝了口咖啡,苦涩的滋味从舌尖开始蔓延,一直延伸到心里,他的心情跟那杯黑咖一样苦。 注意到钟渝的动作,他压抑着翻涌的情绪,“你一会儿有约吗?” 钟渝偏了下头,“嗯?” 贺云承蜷起放在桌面的左手,“从坐下到现在,你已经看了三次时间了。” 今天是周六,设计院休息日不上班,如果不是有约,那就是在想催他走。 “什么时候学会察言观色了?”钟渝半开玩笑,“我确实约了人,再过十分钟就得出门了。” 贺云承岂止懂察言观色,还知道什么叫进退有度,起身准备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了。” 旋即又想起什么,他顿了顿,“改天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吧。” 又吃饭?钟渝微不可察地挑眉,单手支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风水轮流转,现在他成了游刃有余的那个人,贺云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为昨晚的事,是道谢,也是道歉。” “不用。”钟渝婉拒,“就当是你那天亲自下厨的还礼吧。” 他的意思是两清了,贺云承心跳微滞,面上却依旧带着笑意:“……好。” 钟渝并不是故意推辞,他真的有约。 约他的人也算是老熟人,嵩乾集团的高彦磊。 嵩乾集团是高彦磊的父亲高乾创立的,以房地产发家,相比贺云承家族的赫世集团,虽然没那么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但近几年发展势头很猛,在各个领域都小有试水,除了房地产以外,还开始进军娱乐业,发展得竟然还不错。 当初钟渝出国前,答应了高彦磊一个要求,现在来找他兑现了。 见面地点也很耐人寻味,选在了嵩乾集团旗下的一家休闲会所,会员制,私密性很好,高彦磊带他逛了一圈,只从设计上来讲,中规中矩,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听高彦磊话里话外的意思,钟渝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不过既然他还没直截了当地提,他也没必要直接说穿。 逛完后也差不多到了饭点,高彦磊请他进了包厢,服务员依次上菜,一水儿盘靓条顺的漂亮姑娘。 他没掩饰意味深长的眼神,高彦磊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地笑道:“别多想,我们这是正经地方。” 钟渝笑而不语。 红酒已经提前醒好了,高彦磊握着醒酒器的细颈,要亲自给钟渝倒酒。 钟渝抬手掩了掩杯口,“我开车来的,酒就不喝了。” “没事儿。”高彦磊笑着说,“就一点,待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钟渝没再推辞,任他给自己倒了小半杯,他目前酒量尚可,还是能多喝几杯的,这一点儿红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高彦磊长袖善舞,话也说得漂亮:“那么些年转眼就过,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恭喜你学成归来,事业有成。” 钟渝和他碰了下杯,“谢了。” 高彦磊笑意盈盈,用那种开玩笑的语气:“你要是不嫌弃,咱就交个朋友,让我也跟着沾沾光,怎么样?钟大建筑师。” “大建筑师不敢当。”钟渝莞尔,“能有高总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荣幸。” 两人寒暄客套了一番,高彦磊心中暗暗诧异,面前的青年比起当年刚见面时,性格开朗健谈了不少,为人处世也圆滑了许多。 这里的圆滑并不是贬义,那时的钟渝倔强孤僻,性子又冷淡,有点刚过易折的意思,现在这样正正好,态度依然不卑不亢,但又不会惹人不快。 人都是会变的,他的老情人贺云承不也是?那变化大得高彦磊叹为观止,简直花花公子爆改二十四孝好男人,堪比世界第九大奇迹。 不过钟渝除了家世不太好,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样貌出挑人又聪明,性格也有意思,还会照顾人,换谁能不迷糊? 现下人家靠着自己的努力,剑桥建筑学博士,师从著名建筑师,国际大奖不知拿了多少,关键是还很年轻,简直是婚恋市场的香饽饽,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追他。 他替贺云承捏了把汗,要是没那些往事,贺云承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追,他们或许还有可能,但可惜那事儿就是发生了,悬咯。 毕竟破镜难重圆。 他暗叹口气,面上却笑吟吟的,钟渝是个拎得清的人,他并不担心他会因为贺云承的关系,就直接拒绝合作。 “我也不绕弯子了,估计你也猜到了。”高彦磊开了口,“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谈一个合作。” 钟渝毫不意外,“你说。” 高彦磊办事也利落,不整那些虚的,直接拿了份企划文件,推到钟渝面前。 “我们打算新盖一间会所,想请你帮忙设计,具体要求项目企划里有,价钱你开。” 钟渝瞥了眼封面上的项目名称,没急着翻开,“我目前在设计院工作,高总应该知道的吧。” 第178章 “知道。”高彦磊弯了弯眼角,“接个私活儿没关系吧?” 既然高彦磊说了是私活儿,那就不会经过设计院那边,能省下不少手续,以及设计费之外的其他费用…… 高彦磊是个精明的商人,来之前就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 钟渝所在的设计院在国内数一数二,项目多如牛毛,主要奔着大工程大项目去。高彦磊要想插个队,并且指定哪位建筑师,那首先就得疏通各种关系。若是想得到满意的效果,一套手续流程走下来,费时费力不说,还费钱,远没有直接找钟渝来得轻松方便。 何况钟渝还不是普通的建筑师,由他来设计,效果或许能超出他想象,并且钟渝本身就自带名气,届时也是一大宣传亮点。 钟渝沉吟片刻,接私活是他们这个行业内很常见的事,单位也没有明令禁止,接了也无所谓。 但他没有马上答应,手指点了点那份企划:“我先回去看看,考虑好了再答复你。” 他愿意看,加上钟渝之前也算欠了他个小人情,估计八丨九不离十,高彦磊放了心,笑容更情真意切了些,“我随时恭候。” “我最近有点忙,可能会晚点再看。”钟渝说。 高彦磊扬唇:“完全没问题!” - 临近年关,许多项目都要赶工,钟渝忙活了两天,才抽出时间看高彦磊给他的东西。 他认真地翻了翻项目书,要求无非那几点——私密性、美观性以及实用性,除此之外还特别强调了一点,一定要足够独特,能一把就抓住人的眼球。 对于吸睛这一点,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毕竟人的审美是不同的,而众口又难调。 不过总体来说没特别棘手的地方,高彦磊价格开得也不错,接就接吧,谁会跟钱过不去? 钟渝做好了决定,身体后仰靠着椅背,捏了捏眉心。 稍作放松后,他看了看时间,晚上11点半,日期显示则是12月27日。 12.27。 他默念了下这串熟悉的数字,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思绪不受控制地飘了很远…… 与此同时。 投影仪开着,贺云承坐在沙发里,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瓶威士忌,已经喝去了不少。 手指捏着酒杯凑到嘴边,他喝了口酒,眼睛依旧盯着对面白色幕布上的画面。 “你又在拍什么?” 初醒的钟渝嗓音慵懒沙哑,抬手来挡住镜头。 “拍你啊。”他自己的声音笑着说,“别挡,那么好看的。” …… 视频跳到下一个,画面摇晃了一会儿,是他在举着摄像机靠近正低着头,跟小孩子一样拎了个小桶,在海边捡贝壳的钟渝。 镜头里出现一只手,伸到钟渝面前:“我给你看个东西。” 钟渝好奇地凑过来,那只手慢悠悠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张开,动作越来越慢,变成一截手指一截手指地开,像是故意在吊人胃口。 钟渝没耐心了,直接掰开他手指,露出一只圆溜溜的、指甲盖大小的豆豆蟹。 “你在哪找的?”钟渝把螃蟹拿到手里,左瞧右瞧,“我怎么一只都没看到。” “那边。”手的主人说,“我带你去。” 钟渝四处看,“哪儿?” 贺云承几乎还能清晰地记着接下来的场景,他拉住钟渝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一本正经地说:“我的心里。” 钟渝被他的土味情话腻到了,表情空白,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 “你有病吧!”他骂完就侧过了脸,但唇角似乎翘了翘。 视频里的钟渝是那样鲜活动人,贺云承情不自禁地轻笑,继续往下看。 …… “有什么好记录的?” 正在刷牙,嘴角还沾着白色泡沫的钟渝说。 “等哪天我们都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了,就翻出视频来看,然后就会感叹——哇,想当年我们也是这么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钟渝忍俊不禁,“你哪儿学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成语?” “什么叫乱七八糟?这明明是事实……” …… 那瓶威士忌不知不觉就见了底,贺云承放下杯子,心想才那么几年,他就好像已经老了。 自他们分手后,他就把这些视频封存了起来,怕看了会走不出来。 现在他发现根本没那个必要,除非他这一生都不再见到钟渝,否则根本就不可能放下。 人一辈子那么长,哪能事事都顺意?得不到不要紧,怕的是求不得又放不下。 钟渝不爱他,其实不难理解。 他在钟渝那里前科累累,对于钟渝来说,就好比一个谎话连篇的撒谎精,发誓以后再也不说谎,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分手那天的场景总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竟让他品出了一丝熟悉。 忘了是六岁还是七岁那年,他有天刚踢完足球,高高兴兴地回到家,发现父母都在家,这让他愈发开心,毕竟他很少能够见到他们同时在一起。 但没开心多久,因为很快就来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他这才知道原来爸妈要离婚,而那些人都是来帮助他爸妈商定离婚协议的律师。 于是他发火,想把那些人都赶出去,因为他以为只要那些人走了,爸妈就不会离婚。所有人都宽容地看着他,只当他是一个胡闹的孩子。 第179章 终于他安静下来,妈妈安慰他,说没有关系,爸爸妈妈只是分开了不住一起,但实际上并没有改变什么,他们以后还可以经常见面,他可以随意选择去见爸爸还是妈妈。 律师和蔼可亲地看着他,一条条耐心地解释那些关于他抚养权的条例,详细地分析利弊,问他想要跟爸爸还是妈妈在一起? 他谁都不选,然后爸妈轻描淡写地让律师改协议,说那就他们共同抚养森*晚*整*理,那语气不像是对待他们唯一的儿子,而是在讨论该怎么收养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 从来都没有人爱过他,也从来没有人真正在乎过他的感受。 贺云承喝下最后一口酒,低声笑了起来,他早就知道,留不下的人,无论怎么样都留不下。就算他再怎么闹,也只会让人觉得他不懂事,给别人增加负担。 但他就是放不下钟渝。 他其实也挺困惑的,为什么他会这样放不下一个人?到底是出于爱,还是出于得不到的执着与欲念? 马上要到午夜0点了,这一天里,无数的人给他送来了祝福,但没有一条是属于钟渝的。 他只是想要一句生日祝福而已,不过分吧? 他拨通了电话,等待的时间是那样漫长,一颗心逐渐往下沉,他闭上眼睛,想要挂掉电话。 “贺云承吗?” 温柔悦耳的声音在他挂断前传了过来。 “嗯。”贺云承喉结滚动着,尽可能平静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生日快乐。” 第67章 不知为何, 说完那句“生日快乐”后,钟渝忽然轻松了很多,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你打电话来, 是想让我说这个吗?” “是啊。”贺云承爽快地承认了,话音里带着笑意,“你已经欠了我五次生日祝福了。” 钟渝失笑,顺着他的话头说:“那要今天一次性全部讨回去?” “还得加点利息。”贺云承得寸进尺。 钟渝:“比如?” “唔……”贺云承顿了顿, “你夸夸我。” 这人是想玩儿哪出? 钟渝手指有规律地点了点桌面, “喝酒了?” 贺云承“嗯”了声, 随即又补充:“没醉。” 嘴硬。 听他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就算没醉,至少也微醺了。 “你经常喝酒吗?”钟渝问。 “也没有经常……”贺云承说完,像是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 毕竟他最近确实喝得比较频繁, 那晚还醉得在钟渝面前干了那么些丢人的事…… 他轻咳了声,“应酬的时候会喝,还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他越说声音越低, 但钟渝还是听清了:“什么时候心情不好?” 贺云承喉结滑动了下,想你的时候…… “就……”他胡乱诹了个理由,“公司不顺的时候。” 钟渝对他的理由不置可否, 温声说:“少喝点, 照顾好身体。” 一股热意从心底蒸腾上来,头脑开始发昏, 贺云承后知后觉他的确是醉了, 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依然纠结着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夸我。” 看来真醉了,钟渝轻笑, “你想要我夸你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贺云承语声微沉,情绪明显地低落:“难道我在你眼里一丝优点都没有吗?” 是不是因为他这个人就是一无是处,所以不值得别人爱他? 倒也不至于,钟渝心想,不过他还是故意说:“那我可得好好想一想。” “三分钟够吗?”贺云承说,“我给你计时。” 哪用得着那么久?钟渝认真地想了想,贺云承的优点和缺点一样突出,首先是外貌,高、帅,身材好,尤其是一双眸子,深邃又多情…… 要是放在以前,以钟渝内敛的性子,大概率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但这几年在国外待久了,已经习惯西方人热情开放的那一套,无论是被夸还是夸别人,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何况今天还是贺云承生日,就满足他这一点小小的要求吧。 钟渝略微沉吟,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长得好看。” “这我知道。”贺云承一点儿也不客气,“还有吗?” 钟渝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夸:“聪明。” 贺云承是真的聪明,无论什么一点就透,只要他愿意去钻研,他可以做好任何一件事——不然也不能短短几年,就让一个濒临破产的小公司起死回生,虎口拔牙拿到控股权,规模扩大十几倍,甚至还上了市。 “然后呢?” “正义、勇敢、慷慨、执着……” 钟渝一口气说了很多,可贺云承还是不满意:“只有这些吗?” 那些都太宽泛敷衍,就像只是随便找了几个词往他身上套,他想听钟渝最真实的想法。 钟渝话音微顿,抿了抿唇,轻声说:“还有……很会逗人开心。” 贺云承呼吸一窒。 钟渝说他很会逗人开心,所以钟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开心过。 他喉结滚动频率愈发快,“那你现在开心吗?” 钟渝:“嗯。” 贺云承心满意足了,“我也很开心。” 话音刚落,一阵挠门的声音响起,紧接着门把手咔哒一声,门开了个缝,钻进来一只黑白花的猫。那猫对上贺云承视线,先是甩了甩尾巴,继而大摇大摆地跑了过来,灵巧地跳到贺云承腿上,抖着胡须一个劲儿地凑过来闻他。 第180章 贺云承眸子微眯,把电话开了免提,屈指轻轻弹了下它鼻子。 “喵~~~” 电话那头的钟渝安静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问:“你养猫了?” 贺云承唇角勾起,挠了挠猫咪的下巴,“嗯。” “养多久了?”钟渝问。 “五年。”贺云承把酒瓶从猫爪下挪开,以免被这捣蛋玩意儿推到地上,“还记得之前那只小三花吗?” 钟渝心念微动:“是那只小三花?” 在他们分手前的一个月,小区里新来了只流浪猫,也就四五个月大,他们还一起找了领养,领养人明明是个女孩子…… “不是小三花,是小三花的孩子。”贺云承有条不紊地说,“有天我回去,不知怎么小三花又回来了,还怀孕了。那段时间我很忙,抽不出空照顾,看它在小区里待得还不错,大家都挺喜欢它的,就想着忙完那阵再重新给它找安置的地方。” 钟渝回来这一两个月,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贺云承的事,就在他出国后不久,贺老爷子就过世了,为了争夺遗产和继承权,贺家混乱了一阵子,而贺云承那时孤立无援,要面对的压力非比寻常。 “然后呢?”钟渝温声问。 “再后来我回去,找不到那只小三花了,问了保安才知道是被车子碾死了。”贺云承语气有些遗憾沉重,“它把小猫生在了一个特别隐蔽的地方,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因为没奶水吃,小猫差不多都饿死了,就剩下一只,眼睛都还没睁开,小老鼠似的,我就带回家养了。” “刚到家的时候它太小了,都没我一半巴掌大,医生让我去买个宠物奶瓶,我用羊奶亲手一点点喂大的。” 贺云承声音特别温柔,就像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刮过耳膜,想象着贺云承笨拙地给小奶猫喂奶的场景,钟渝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软。 “长什么样?”他问,“和小三花像吗?” “不太像。”贺云承说,“黑白花的,长得跟条狗似的,特淘气,成天上蹿下跳。” 钟渝好笑:“狗?” 电话那头传来悦耳的笑声,贺云承心情逐渐转晴,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身上沾染的猫毛,“嗯,不信的话哪天你有空了,可以来我这看看,江边那套房子,门锁密码也没变。” 心略微悬了起来,他都图穷匕见了,钟渝要怎么接招? 钟渝见招拆招,“你拍张照片不就行了吗?” 贺云承毫不意外,因而也并没有太失落。 时间正好过了0点,他们互相道了别,贺云承翻着手机相册,选了张角度特别清奇、姿势特别猎奇的照片发了过去。 钟渝收到了照片,还没点开大图时,压根看不出来那是猫,也看不出来像狗,分明是奇行种。 他忍俊不禁,难为贺云承能找到这样的角度,抓拍到这么另类的照片。 “就没有正常点的吗?”他问。 贺云承很快就回了消息,“没,它这花色就这种德行。” 钟渝好像在哪看到过,说奶牛猫都是神经病,贺云承来这么一出,倒把他的好奇心吊了起来,想去看看是不是真那么一回事儿。 - 元旦假期里,钟渝跟以前的朋友们聚了聚,隔了那么些年没见,陈雁秋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心直口快特立独行。金晓烽倒是比以前更圆润了,婚也结了,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陈雁秋自己弄了个设计工作室,主要做室内和景观设计那一块,金晓烽在一家工程勘察单位任职,两人各自发展的都还挺不错。 至于宋明璟…… 他两年前退出了工作室的经营,去国外发展了,目前在法国。他退出之后,工作室也没有继续经营下去,没多久就散了。 钟渝听了之后也只是暗里叹息了声,毕竟人生就是这样,无论情人还是朋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很正常。 至于他和贺云承,还是老样子,闲暇时间聊聊天,分享点工作生活上的趣事,贺云承会给他发猫的照片,钟渝仔细看了看,确实挺像狗的。 转眼就要过年了,钟渝婉拒了杜少恒的邀请,也不打算回他家那套老房子。那里的记忆太沉重,连带着空气都万分压抑,也没有人等着他回家。 除夕那天早上,钟渝正准备出门随便买点年货,就接到了贺云承的电话。 “你一个人吗?”贺云承问。 钟渝把围巾绕过肩膀:“嗯。” “好巧。”贺云承笑着说,“我也一个人,介不介意一起?” 钟渝动作微顿,“你不和家里人过年吗?” “闹掰了。”贺云承无所谓地说,“没人欢迎我,我要去了,估计他们年都过不好了。” 钟渝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前几年也是一个人过的?” 贺云承:“嗯。” 他话音很平静,好像完全不在意,钟渝心情有点复杂,或许他也不想一个人过年吧,只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 贺云承情绪明显高涨了不少,连语气都轻快起来:“我去你家吧,东西我这边都备齐了,你在家等我就行,缺了什么我们再一起去买,要不……”他停顿了下,“我把猫带过来吧。” 钟渝:“嗯?” 贺云承:“你不去看它,那我只好带它来看你了。” 钟渝听出他话里意有所指,轻声笑了笑:“好。” 第181章 挂完电话,他依次把围巾和大衣脱下来,整齐地挂回原位,明明家里已经十分干净整洁,他还是四处转了转,想找点事情做。 才半个多小时,贺云承就到了,打电话来让钟渝下楼帮忙拿东西。 钟渝在地下停车场找到了人,见他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个折叠小推车,把后备箱里的东西一股脑地装进去,瓜果肉菜零食饮料……什么都有,装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一袋没开封的猫砂,以及一个崭新的猫砂盆。 “猫包在后座。”贺云承忙活着,“你拿一下。” 钟渝又绕到后座,伸手拎了下,还挺沉。 透过猫包的透明窗,里面那只黑白花的猫探头探脑,一点也不怯地跟他大眼对小眼。 照片还没那么像,亲眼见了后真挺像狗,还有颗媒婆痣,丑萌丑萌的,钟渝没忍住笑了一声。 贺云承扭头看来,唇边噙着笑:“我没骗你吧?” “它叫什么名字?” “小余。” 钟渝眉梢一挑,转脸盯住贺云承,眯了眯眸子,意味不言而明。 “不是你那个渝。”贺云承笑得意味深长,“剩余的余,就剩这只了,所以叫小余。” 钟渝轻哼了声,算是把这茬揭过,两人一起乘电梯上楼。 想起什么,他有些担忧,“你把它带过来,换环境的话,会不会应激?” “不会。”贺云承肯定地说,“它胆子大着呢,心又野,一不注意就往外跑,不去找都不知道回家。” 钟渝感觉他在内涵自己,配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莫名觉得好笑,忍不住轻笑了声,贺云承这人真是…… 到了家,钟渝把猫从包里放出来,虽然只是谐音,但他还是觉得别扭,就没叫猫的名字,只是对着它伸出手指,叫了声“咪咪”。 猫也不怕他,犹豫了下,还是过来用鼻子碰了碰他手指,算是打招呼。 指尖传来湿湿凉凉的触感,钟渝弯起唇角,顺势摸了摸它的头。小余仰起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尾巴天线一样竖起,尾巴尖儿悠悠晃着。 “挺乖的。”他对贺云承说,“也很亲人。” 贺云承也走过来,蹲在他旁边,“它还会握手呢,来,小余,握手。” 猫真的像小狗一样,抬起右爪和他握了握,甚至还会换手握。 钟渝看得新奇,也伸出手去,可猫却不理他了,扭头就走,开始在家里到处逛,东闻闻西嗅嗅,像在巡逻它的新领地。 贺云承看他吃瘪,眸子里满是笑意,“你得喂它点吃的,这小玩意儿有奶就是娘。” 钟渝手撑着膝盖站起身,“算了。” 贺云承目光也跟着那只猫四处逡巡,“这房子挺不错的,买的吗?” 钟渝点头,“嗯。” 还是按揭买的,虽然按他目前的计划,并不适合那么早买房子,但他厌倦了漂泊的生活,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能落脚的地方,或者说是……家。 两人忙活了一天,一起做了顿丰盛的年夜饭,气氛和谐轻松,钟渝都有点恍惚,莫名有种他们还没分手的错觉。 春晚两人都不怎么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钟渝也大致了解了贺云承说的“闹掰”是怎么个回事。 当年贺老爷子过世,贺家人集体奔丧,包括他那个在国外的姑姑都回来了。 丧事按老爷子的遗愿简办,但公开遗嘱的时候出了岔子,贺云承的两个叔叔非说那遗嘱有问题,联合董事会的一部分人搞事情,要挟贺云承的父亲下台。 赫世集团内部风起云涌,各路人马各怀鬼胎,贺云承的父亲腹背受敌,想拉拢这个大儿子,谁知贺云承扭头就和他姑姑结成了联盟,找到机会狠狠地撬了好一笔。 贺云承的父亲纵横商海那么多年,自然不是吃素的,贺云承的处境依旧艰难,处处被打压,被逼着签了对赌协议,若是两年前他的公司没有成功上市,就会被赫世再次收购,多年努力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的人云淡风轻,但钟渝还是感受到了这其中的艰难,难怪贺云承成长了那么多,人要是不主动往上走,就会被海浪吞没。 等到新年钟声响过之后,贺云承主动地道了别。 钟渝也不清楚自己在那刻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不忍心他在新年的伊始,其他人都在团聚的时刻独自开车回家,又或许他自己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于是开口挽留:“这么晚了,明早再走吧。” 贺云承眸子映着落地窗外的焰火,显得他眸光异常明亮,唇角也扬了起来:“好。” 钟渝洗漱完,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难眠。 贺云承就在隔壁,他们之间就隔着一堵墙,好像离得很近,又似乎很远。 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说是朋友,又掺杂着朋友间不该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可是他们又确实不适合做情人,那些吵闹猜疑的日子曾让他很疲倦,以至于不想再重来这样的关系。或者说他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诫,爱情和誓言最不可信,不要靠近,否则会受伤害,会失去自我…… 就这样吧,一直这样就好,不要再往前迈步了。 他告诉自己。 但很多事是无法控制的,就像人没有办法阻止太阳的东升西落,他也没有办法阻隔体内的内啡肽分泌,以至于和贺云承相处时,他总是轻松而愉快的。 第182章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 一起过完年后,他们的关系似乎更亲密了些,但也还是保持着朋友间的分寸感,即便偶尔言语间越了界,也只是点到即止。 贺云承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变着法儿地约钟渝见面,有时候是拿猫当幌子,有时候是说发现一家新开的餐厅,或者遇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反正他总能找到借口。 钟渝也不是每次都赴约,他就订了餐送过去,还会附带一束花,打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高彦磊知道后,亲自去他公司打趣他:“不是说放下了么,怎么又追上了?” 贺云承理直气壮,“他未婚我未娶,又没碍着别人,怎么就不能追了?” 高眼乐了,“还是那句话,你们要真成了,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我随个大红包。” 贺云承斜睨着他,冷不丁转了话题:“听说你那会所他给你设计好了?” “啊,怎么?”高彦磊似笑非笑,“你想看啊?” 贺云承冷哼。 这都能醋到自己身上,高彦磊笑得愈发灿烂,“商业机密,你想看我还不给呢!” 贺云承打发走了高彦磊,打算提前下班去见钟渝,正准备出门,迎面遇上苏谨,说荣创的刘总又来了,问他要不要见。 “让他滚。”贺云承扣好西装,又整理了下领带,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苏谨不明所以,在他身后问:“你这是赶着上哪儿去?” 最近贺云承简直像变了个人,不再成天冷着个脸,心情显而易见地好,班也不加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有情况。 贺云承头也没回,淡淡道:“去约会。” “啊?”苏谨反应了半天,想再问点什么,可是人已经走远了。 - 四月份天朗气清,温度一天天高了起来,眼瞅着就快入夏。 钟渝的一个项目通过了审核,马上就要开工了,是一座可以用来举办赛事的大型体育馆,由政府投资,贺云承的公司中了标,负责工程监理。 开工之前,各个单位负责人组了场饭局,钟渝是总设计师,也要到场。 这种场合无非就是喝酒聊天拉关系,酒一杯一杯地往面前敬,敬完这个又敬那个,不喝都不行。 贺云承不着痕迹地帮钟渝挡了几次酒,有人眼尖发现了,喝酒上头的人什么话都能往外说,笑着调侃:“贺总,你这都帮钟工挡了好几杯了,这关系恐怕不简单啊。” 贺云承暗嗤,心道我们一起在一张床上睡过三年,岂止是不简单,面上却笑容不改:“你也不能见钟工斯文脾气好,就可劲儿灌人家啊,这眼神儿都快聚不了焦了,待会儿你背他回去?” 他明显在开玩笑,其他人纷纷看向钟渝,善意地笑了起来。那人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再揪着这一点,又招呼着人喝酒。 钟渝确实有点醉了,找了个空档出去醒酒。 酒店露台宽敞,微凉的晚风吹拂在面上,他感觉热意稍缓,双臂搭在围栏上,俯瞰远处的城市。流动的车灯像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向他靠近又飞远,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的燥意下去了些。 露台门开了又关,身边多了个人。 “还好吗?”贺云承问。 钟渝点了点头,沉默地摸出个烟盒,先往贺云承面前递了递。 贺云承摇头,“戒了。” 钟渝诧异地扬了下眉,但也没有多问,自顾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叼在唇间。 他又在身上摸了摸,发现没带打火机,牙齿碾磨了下烟蒂,不太耐烦地皱了皱眉。 贺云承看出了他的困境,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我来吧。” 打火机燃起蓝橙色的火苗,钟渝微低了头,动作自然地凑了过去。 贺云承一直盯着他看,钟渝耳廓发红,低垂抖动的睫毛仿佛刮在他心上,挠得他又麻又痒。呼吸间带出的热气如数喷洒在他皮肤上,仿佛情浓时在他耳畔的呢喃,几乎让他难以克制地渴望。 渴望这个人,渴望和他亲密,渴望彻彻底底地拥有他,而不是只能这样看着。 钟渝就着他的手点燃了烟,轻轻地吸了一口,香烟夹在指间,意味深长地睨着他:“不是戒了吗?”只有经常抽烟的人才会随身带打火机。 “真戒了。”贺云承轻笑,垂眸看向那个打火机:“只是习惯带着了。” 钟渝顺着他视线,仔细地看了眼,心脏猛地一悸。 如果没有记错,是他以前送给贺云承的那一个。 过了那么多年,打火机很旧了,边缘纹路都已经磨平,像是有人经常拿着把玩。 贺云承注视着他,“你让我戒烟,怎么自己抽上了?” “我没什么瘾。”钟渝避开他视线,“偶尔才会抽。” “心情不好的时候?” “嗯。” 贺云承朝他又走了一步,“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应酬,还是因为我?” 钟渝下意识就想退后,但他还是站定了,酒意翻涌,心头也涌起股莫名的冲动,甚至挑衅地笑了一笑,“如果我说,是因为你呢?” 话落他微仰起头,对着贺云承的脸,缓缓地呼出了一口烟雾。 四目相对,贺云承整个人都愣住了,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想要亲吻那张合的红唇…… 第183章 “你们在这啊。”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红得像个熟透的大虾,好奇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打转,“说什么悄悄话呢?“ 贺云承如梦初醒,若无其事地说:“醒酒,不如你也过来醒醒。” 钟渝听到了自己鼓噪的心跳,面色无异地看向那人。 “好,我也来醒醒。”那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两人前后脚回了包间,酒桌上的人差不多都醉了,不过大伙儿就是奔着喝酒来的,在酒店提前订了房,散场之后就各自回了房间。 钟渝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稍微清醒了些,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对贺云承做那种暧昧不清的举动? 没等他懊悔完,贺云承给他发了消息,说他那里有解酒药,如果他想要的话,可以去找他拿。 钟渝也不清楚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出了门,可能他也觉得自己需要一颗解酒药,站在贺云承门口时还在纠结,可手还没敲下去,贺云承就打开了门,笑看着他:“进来吧。” 钟渝进了门,贺云承转身去床边翻找着什么:“你坐会儿,等我一下。” 钟渝没坐,就那么站着等他,贺云承很快就拿了一板药过来,递给他:“一颗就够了,别多吃。” 钟渝点点头,脑子里跟塞了浆糊似的,拿了就要走。 手腕忽然一紧,贺云承抓住了他。 “钟渝。” 钟渝动作微顿,回过身:“怎么了?” 贺云承喉结快速地滚动着,脸颊肌肉不断地绷紧又放松,像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我爱你。”他终于说出了口。 钟渝一怔。 “无论你信不信,这句话我很多年前就想和你说了,但是我太傲慢,也太懦弱,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你就也爱我了。”贺云承语速很快,像是怕钟渝会打断他,“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我都知道,也已经在改了,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 贺云承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我向你保证,我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钟渝心脏迅速地跳动起来,近乎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可却说不出话来。 贺云承没再说什么,而是低下头来吻他。 久违的吻突然而至,感受着唇间的温热与柔软,钟渝浑身绷紧,却没有避开。 他的默许就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行将就木的身体,贺云承心脏疯狂地跳动,连带着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愈发热情地亲吻他。 他拥着钟渝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手指轻柔地抚过钟渝脸侧,眼神无比温柔:“我会继续,但你随时可以叫停。” 钟渝的回应是抱住了他。 灯影晃动,两道急促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贺云承眸色深邃,哑着嗓音一遍遍地唤:“钟渝……钟渝……” 钟渝眉心微蹙,眸子里弥漫着水汽,难耐地仰起了头。 贺云承俯身叼住他喉结,齿尖轻轻碾过那脆弱的软骨,耳畔传来了钟渝压抑的低吟…… “钟渝,我爱你。”他又认真地说了一次。 第68章 钟渝一睁开眼睛, 对上的就是贺云承带笑的眸子。 贺云承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笑意盈盈地看过来, 连话音里都满是笑意:“早啊。” 瞥见他胸口的一道抓痕,想起昨晚的失控,钟渝有些赧然,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早。”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多沙哑, 他愈发不自在, 清了清嗓,强作镇定地问:“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一点。”贺云承光看还不够,凑过来轻轻吻了吻钟渝的额头。 眉心温热一触即分,像有只蝴蝶短暂地停驻, 扇动着翅膀留下甜蜜的印记, 钟渝整个人却都为之颤栗,平复了的心跳又鼓噪起来。 又躺了一会儿,钟渝坐起身来, 入目所见凌乱无比 ,满地都是他们的衣服,床边的垃圾桶旁堆着成团的纸巾, 以及几个用过的套——这一切无不显示着昨晚的混乱。 他感觉头疼, 用力地按了按眉心。 贺云承正背对着他穿衣服,若有所感般回头来看他, 见他这样, 眉峰微微一蹙:“不舒服吗?” “没。”钟渝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就是喝多了有点晕。” 贺云承放了心,手撑着床垫俯身过来, 在他脸颊唇边一下下地琢吻,边吻边问他,稍后要不要搬到一起住。 钟渝手抵在他胸口,微微推开他些:“贺云承……” 贺云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怎么了?” 钟渝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我们……到这一步就行了,好吗?” 贺云承僵住了,唇边笑意淡了些许:“什么意思?” 钟渝避开他的视线,神色语气都很平静:“我们的关系这样就够了,你不用为我负责,我也不会干涉你的生活,不好吗?” 只要他们不在一起,就不会吵架,也不会有猜疑,更不用担心以后会变成被推开的那个人。 贺云承明白了,毫无笑意地勾了下唇角:“炮丨友是吧?” 钟渝嘴唇微动,但没有说话。 贺云承简直要气笑了,他等了那么久,竟然只等来个炮丨友的身份。 每次他进一步,钟渝都会退一步,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步之遥。 第184章 他从小到大,向来要什么有什么,凡事都要争个先,只有在钟渝这里,一败再败。 贺云承也没什么都没说,转而又开始脱衣服,衬衣纽扣刚才只系到一半,这下他连耐心都没有了,干脆直接扯开,随手甩到地上。 脱完衣服,他抓着钟渝脚踝,往面前一拉,膝盖顶开了他的月退。 钟渝直觉他现在很生气,心底泛起丝慌乱:“贺云承?” 贺云承扣住他推拒的手,压在枕边,居高临下地盯住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我的炮丨友吗?那就继续啊。” 话落他强势地吻了过来。 钟渝:“贺……”随即话音便被封在了喉间。 命脉被人掌握,钟渝睁大了眼睛,贺云承略微收紧手指,眸色愈发深沉:“你明明也很想……” 钟渝在亲吻的间隙里侧过脸,“套……” 贺云承置若罔闻,面带愠色地沉下丨身去…… 钟渝皱起眉头,不受控制地绷紧脚背,急促地口耑息了声。 整个世界都在晃动,他恍惚自己变成了一片飘摇的浮萍,翻涌的巨浪几乎要将他吞没,只能无助地攀住眼前唯一的依靠。 贺云承深深地凝视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昨晚你醉了,但现在可没有。” 钟渝哑口无言,昨晚他是醉了,但远没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本可以不来,但他还是来了,他也随时可以叫停,可他也没有,贺云承已经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是他自己默许了这一场混乱。 贺云承眼球充血,尽力克制着怒意:“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要是没有,你根本就不可能跟我上丨床。” “一直在逃避的那个人,是你。” 这句话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钟渝一直回避的事实,他表情空白耳中嗡鸣,有那么一瞬甚至忘记了呼吸。 “好,你不想谈感情,没关系,无论你把我当什么,炮丨友也好,合作伙伴也罢……”贺云承俯身,将脸埋进钟渝颈窝,哑声说:“我不会再强求你爱我了。” 钟渝忽然觉得很难过,鼻腔发酸,沙哑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对不起,给我些时间……” 贺云承缓缓抬起头,温柔地抚开他汗湿的额发,手指蹭过他潮湿的眼尾,“那么多年我都等了,怎么可能只想和你做炮丨友?”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他无可奈何地想,以前他对别人不屑一顾,现在也轮到他低声下气地来跟人求一个名分了。 - 晚上10点,钟渝结束了森*晚*整*理一天的工作,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两天有点超负荷工作,主要是一停下来,就会控制不住地想那天的事情。 他仰头靠着椅背,轻轻地叹了口气。 打开微信,贺云承的名字在聊天栏最上方,头像是那盏他们一起做的芦苇灯,点进他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条动态是灯上那只蝴蝶的清晰照片,配文:等一个人…… 当初做灯的时候,贺云承跟他说蝴蝶要飞过来了,现在那只蝴蝶在等他…… 钟渝心乱如麻,他自认是个行事果决的人,认准了目标就会不断往前,唯独在跟贺云承有关的事情上拖泥带水、优柔寡断。 贺云承说得没错,他一直在逃避。 明明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了,他们之间也不再是那种不堪的交易关系,他们是平等的,贺云承似乎真的爱他,为什么还要逃避? 犹豫许久,还是给triss发了条消息。 “忙吗?” 发完后他又有点儿后悔,但总不好撤回,只好心神不宁地等着回复。 好在triss没多久就回了消息,“你运气好,我刚空下来,距离下一位的预约时间还有半小时。” 他和triss是在一场联谊上认识的,triss是心理学博士,经营了一间心理咨询室。 他斟酌着措辞,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triss又回了一条:“你不会只是想打听我的生意吧,有什么事吗?” 钟渝深吸口气,“我的确遇到了一些问题……” triss:“感情上的?” 她感观一向敏锐,那双蓝色的眸子拥有看穿一切的能力,或许就是她那个专业所特有的吧。 钟渝:“嗯。” “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我给你的免费心理咨询券依旧有效。”triss说,“方便跟我说说你的问题吗?” 钟渝抿了抿唇,“我好像……没有爱人的能力。” “你有的。”triss发了个安抚的表情,“只是你把它藏起来了。” “方便视频吗?”她问。 钟渝沉吟片刻,“好。” 视频接通,时差关系,triss那边是阳光明媚的下午,她一身浅杏色职业装,栗色的卷发束在脑后,看上去温和而友善,让人很容易就放下心防。 但对钟渝来说,这样直面的沟通无异于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裸奔,他无来由地排斥。 triss将他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也并不介意他的迟疑与纠结,语气温和地说:“yuri,作为你的好友,原谅我会出于职业病不自觉地观察你,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你是典型的回避型依恋人格,这让你总是没有安全感,无法对任何人敞开心扉,也无法付出信任。” “我不清楚你遭遇过什么,但我猜或许是来源于你的家庭,因为你从来没有提过你的父母,也回避与之相关的问题。” 第185章 “你是个很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但你今天找到了我,那我想你应该是遇到了难题,如果你愿意的话,跟我聊一聊好吗?” 钟渝有些茫然无措:“聊什么呢?” “你的家人、朋友……什么都好。” 钟渝垂下眸子,沉默得更久了些,triss耐心地等着,直到他轻声开了口…… 他语速很慢,每隔一会儿就会停下来,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措辞,平铺直叙,就连说到母亲的离世,神色也依旧平静。 但这样的平静往往意味着更严峻的危险,就好比平静海面下的活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triss专注地聆听着,大致拼凑出了他心路历程,在钟渝看来,他父母的婚姻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降生也是个错误,连带着认为爱情充满着欺骗与痛苦,对自己的人生抱着悲观的态度。 他渴望亲密,但又害怕亲密,担心被伤害,于是选择了逃避…… triss心里叹息,面上却露出一个微笑。 “你是我见过最坚韧勇敢的人。”她以这句话为开头,用更加温和的语气引导着他。 钟渝安静地听,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家里的事,说出口后反而轻松了不少。 triss说完,话音一转:“那他呢?能跟我说说他吗?” 钟渝:“他?” “嗯哼。”triss对他眨了眨眼,“那晚的舞曲响起来时,你在想念谁?” 钟渝心跳漏了半拍,思绪不受控制地飘了很远—— 宽阔的落地窗前,贺云承在他手背落下个轻吻,笑颜温柔:“我教你跳探戈。” “我记得你那时的眼神。”triss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想那样的眼神,只会在思念爱人时流露。” 钟渝心跳加快。 triss笑眯眯地托腮,“你又遇见他了,对吗?” 钟渝垂眸,点了点头。 triss端详了他几秒,直截了当地点破:“你爱他。” 钟渝表情空白,无意识地低声呢喃:“我……爱他?” “他不爱你吗?”triss问。 钟渝又摇了摇头,“他说他爱我,但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triss了然,“亲爱的,既然他也爱你,为什么不尝试着接受他?” …… 视频结束,钟渝坐着发了许久的呆。 手指不由自主地划过手机屏幕,他点进微信,眼睛盯着贺云承的头像看了很久。 他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面对,一个陌生的异地电话打了过来。 那么晚了,钟渝略感疑惑,按下接通:“你好,请问你是?” “你是钟展庭的亲属吗?”对方开门见山。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钟渝拧眉,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钟展庭是犯事了吗? “是。”他面容紧绷,“他怎么了?” “你先不要着急。”对方先安抚了一句,“他这边出了点事,情况不太好,现在在医院,需要亲属来……确认身份。” 话说得隐晦,但钟渝瞬间就明白过来,大脑霎时放空,不太确认地问:“他……死了吗?” 对方后面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依稀是让他尽快赶过去,直到电话挂断,音筒里传来短促的嘟嘟声,他都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地坐在原地。 想起什么,他心绪稍缓,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拨通了贺云承的电话。 “钟渝?” 熟悉的嗓音似乎有抚慰人心的力量,钟渝不太能控制面部的表情,嘴唇微颤:“贺云承……” 贺云承原本都睡了,听到他这明显不太对劲的声音,顿时就清醒了。 “怎么了?”他坐起身,温柔地问。 钟渝定了定神,尽可能保持镇定:“明天的会面我可能来不了了,能改时间吗?” 贺云承眼神一凛。 钟渝不会无缘无故地爽约,更何况明天的会面跟工作有关,除非是有什么不可抗因素。 贺云承:“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钟渝沉默。 贺云承缓缓吸了口气,已经习惯了这样隐忍的钟渝,心平气和:“钟渝,说好了有事情要告诉我,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就听钟渝仿似冷静地说—— “钟展庭死了。” 第69章 钟展庭?钟渝的父亲, 死了? 贺云承反应了两秒,“怎么回事?” “我不清楚。”钟渝说,“警察只说是出了意外, 让我去确认身份。” 贺云承彻底清醒了,警察都联系上钟渝了,那大概率已经确定了身份,只是让他去认尸的委婉说法罢了。 “在哪里?”他问。 钟渝说了个临省的城市, 贺云承了解他, 以他的性格, 多半会立刻出发,并且只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想到这里,贺云承迅速地查了下路线,开车大概需要6个小时。 “你现在在家吗?” “嗯。” 贺云承松了口气, 捋了把头发从床上爬起来:“你听我说, 我马上就过去,你在家里等我,在我到之前, 哪儿都不许去。” 钟渝那边安静了下,还是说:“好。” 既然是去认尸,那肯定也要连后事一起办了, 至少要个两三天, 贺云承脑子疾速转着,打开衣柜动作很快地收拾了点衣物, 又拿上常用的证件和卡, 从起床到出门不到五分钟。 第186章 他来到地下车库, 把东西往后备箱一扔,坐上驾驶座就发动了汽车。 凌晨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 只有路灯还亮着,他异常地冷静,心想待会儿到了,见到钟渝之后,该怎么安慰他。 他大致知道钟渝家的情况,对于钟展庭那种人渣更是不齿,但无论如何,他都是钟渝的生父,血缘关系在那,钟渝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人,对他的死不可能无动于衷。 一路踩着限速开,还没半小时就到了钟渝家在的小区,他之前来过,小区保安对他那辆车印象深刻,对他这个人更是记忆犹新,说明来意后就让他进去了。 在电梯里贺云承还在斟酌该怎么和钟渝说,可当钟渝打开门,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想不到了,身体先于思考地作出反应,他上前一步,直接拥住了钟渝。 贺云承手掌往上,按在他脑后,温柔地抚了抚:“我来了,没事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我来了”,仿佛一剂治愈人心的良药,钟渝杂乱的心绪逐渐被抚平,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他。 他们安静地抱了一会儿,贺云承把人松开,“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钟渝点了点头。 贺云承发现他眼睛有点红,但这个时候不适宜再说些什么,只是轻柔地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态度坚决:“我和你一起去。” 钟渝那双好看的眸子深邃又潮湿,仿佛盛了很多话要说,但最后只是轻声地说了句“好”。 贺云承帮他拎起靠在玄关的小号行李箱,揽着他的肩膀来到电梯厅。午夜时分没人进出,电梯还停在这个楼层,他们走进去,并肩而立,光滑的电梯门反射着两人的倒影,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钟渝心里很乱。 他这辈子唯一恨过的人,只有钟展庭。 恨他欺骗母亲,恨他抛弃了他们母子,让他们堕入地狱,承受苦难与折磨。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和钟展庭见面,也不要和他有任何牵扯,但从来没想过,会从警察那里听闻他的死讯。 这消息是那么突然,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下意识想去找自己的车,却被贺云承拉住了。 “我开车吧。”贺云承眼神关切,“你需要休息。” 钟渝点头,他目前的状态确实不太适合开车,万一走了神,后果不堪设想。 贺云承的车就停在电梯出来的位置,钟渝跟在他后面,贺云承给他拉开了副驾的车门,手护在他的脑后,怕他心神不宁撞到头。 车身轻微地晃动了下,贺云承也坐上来了,钟渝扣上安全带,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让心绪能平静一些。 贺云承倾身过来,在他额头吻了一下,语气跟哄小孩儿似的:“睡吧,乖,一会儿就到了。” “还是我们换着开吧。”钟渝不想他太累,“一小时后你叫我。” 贺云承笑了笑:“好。” 钟渝这段日子本来就超负荷工作,思虑又重,加上晚上这个电话,情绪起伏太大,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很疲倦。 得到贺云承肯定的答复,他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些,靠着椅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睡得不是很沉,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间,做了一堆光怪陆离的梦。 一会儿是他小时候,父母给他过生日,钟展庭头上戴了个尖尖的甜筒帽,拍着手给他唱生日歌。一会儿是他考了班上第一,钟展庭去给他开家长会,回家路上背着母亲偷偷去给他买玩具作为奖励……再后来,温馨的画面逐渐变得混乱,狰狞的人脸,怨毒的怒骂……那些长年埋在他心底,曾令他惊慌悲愤的一幕幕,蒙太奇般迅速闪过。 终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他似乎又变回了中学生,背着书包回到家,发现钟展庭背对着他趴在桌子上,像是睡着了。 梦里的他毫无所觉,走过去摇了摇他:“爸。” 钟展庭僵硬地回过头来,皮肤青黑肿胀,分明是一张死去多时的脸…… 钟渝猛地惊醒。 心跳震如擂鼓,他呼吸急促浑身无力,背后全是冷汗。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钟渝扭头,目光触到贺云承英挺的侧脸,正好有辆车从对面开来,一道灯光从他脸上匀速地滑过,明暗交错间,将他五官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动人。 钟渝调整好呼吸,嗓音沙哑:“我睡了多久?” 贺云承瞥了眼屏幕,“四个多小时。” 那么久?钟渝往窗外看去,天边已经泛出鱼肚白,没多久就要天亮了。 “怎么不叫我?” “你需要好好休息,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 钟渝无可奈何,揉了揉太阳穴,不去想刚才的梦,让自己清醒过来。 又过了半个小时,车子终于下了高速,钟渝深吸口气,平静地说:“靠边停车,接下来我开。” 贺云承开了一整夜,眉眼间已带了倦色,安全起见他没再坚持,两人换了位置。 还没怎么入夏,清晨气温偏低,贺云承身上衣服单薄,钟渝怕他着凉,将车里暖气开高了些。 警察在电话里给了家医院的名字,导航上显示还有将近一小时路程,想到将要面对的事情,钟渝目视着前方,嘴唇抿成了条直线。 第187章 副驾位置传来平缓的呼吸声,贺云承几乎瞬间就睡着了,忙了那么一晚上,他早该累了。 这世上或许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他对我这样好了,钟渝心里隐隐现出了这个想法。 目的地越来越近,等到钟渝平稳地将车子停下,太阳已经升起,照亮小城的街头,医院门口的早餐店人来人往,蒸笼冒出的白色热气迎来了一天的初始。 钟渝手还握着方向盘,又做了几个深呼吸,直到缓解那种难言的心悸,才解开安全带,往副驾靠了过去。 他握了握贺云承的手,轻声唤:“贺云承,云承……” 贺云承浓密的眉毛蹙了蹙,缓缓睁开眼睛,神色还有些未醒的迷糊:“嗯?” “到了。”钟渝说,“你要在车上睡觉,还是和我过去?” 贺云承理所当然:“当然是和你一起。” 下了车,钟渝没直奔医院,而是走向早餐店:“先吃点东西吧。” 他这样贺云承反而放了些心,点点头跟他一起在餐桌旁坐下,但早餐上了之后,钟渝根本没吃下多少,贺云承怀疑他是为了自己,才专门来吃早餐。 虽然钟渝似乎一直表现得若无其事,但他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进了医院,警察把他们带到了太平间,掀开白布之前,跟钟渝说因为是车祸走的,可能不是很体面,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钟渝无意识地吞咽了下,这是他紧张时会有的反应,害怕会像梦里一样,见到一张青黑肿胀的脸。随即指间一紧,贺云承扣住了他的手,随着温暖体温传递而来的,是陪伴与力量。 警察掀开白布,或许是为了照顾家属情绪,特意整理过遗容,除了过于苍白,以及唇边沾着些许没完全洗净的干涸血渍,整体来说还算安详。 钟渝脸颊绷紧,除了胸膛起伏的幅度比平时明显,每一次呼吸都又深又长,看起来依然很冷静。 警察觉得有些奇怪,他处理过许多这样的事,大多数家属不说哭得撕心裂肺,至少也会表现出一丝悲伤。但面前的年轻人显然过于冷静,像死去的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若不是已经核对过亲属身份,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搞错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不清楚内情,也不好评断什么,警察心想,不过程序还是得走。 “你父亲是过马路的时候,被车给撞了,人当场就不太行了。肇事者酒驾,目前已经拘押,家属那边想和你们见一面,争取你们的谅解……”警察话音微顿,“你们这边的意思呢?” 酒驾还撞死了人,刑事责任是免不了的,争取死者家属谅解的话,或许能少判个一年半载。而争取谅解的方式,无非就是双方协商多赔点钱。 “不用见了。”钟渝面无表情地说,“就按程序来,该怎样就怎样。” 警察欲言又止,但见他面色淡漠,不像是能劝动的,又看向他旁边那个人,那人比他还冷漠,于是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那行。”警察不再多话,转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包塑封好的东西递给钟渝,“这些是遗物,你们带回去吧,还有就是……”他似乎犹豫了下,还是说:“节哀。” 钟渝轻声道了谢。 警察走后,在等待殡仪车的时间里,钟渝打开密封条,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钱包、手机、钥匙,就这三样。 他向来不显情绪,凡事都喜欢埋在心里,贺云承担心他,“实在不行的话,晚点再看吧。” “我没事。”钟渝轻轻摇头,把手机和钥匙放到一边,将对折的钱包展开,看到夹在里面的那张旧照片时,呼吸微滞。 贺云承听到他发出了一道短促的气声,说不出是轻笑还是轻嗤,“怎么了?” 他凑过去一看,顿时也微微一怔。 照片很老了,已经模糊泛黄,但还是能看清是一家三口,男的和女的各戴了个尖尖的小圆帽,是彩色的带个小球,给人过生日时会戴的那种。中间的小孩鼻尖沾着奶油,新换的门牙还没长好,三个人都在对着镜头笑。 钟渝脸上的表情也很奇怪,非要形容的话,就好比咬了口蛋糕,结果发现里面有半截苍蝇。 钟展庭把照片夹钱包里是个什么意思?显示对钟渝母子的思念? 贺云承有被膈应到,要是不清楚他干的那些破事,还以为他对妻儿有多深情呢。 钟渝把钱包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除了照片,还有身份证银行卡,几张面值不大的纸钞,一张写了他母亲郑希芸墓地位置的纸条,以及一张回家的高铁票。 结合警察的话,钟展庭是在火车站附近被撞的,大致能拼凑出经过—— 钟展庭很大可能是在准备回去扫墓的路上,被车撞倒的。 钟渝的心情很复杂,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接下来的事情忙碌又顺利,遗体火化完后,钟渝考虑了下,还是决定把钟展庭带回老家去安葬,也算是落叶归根。 墓地选在了同一处,但两个人的墓离得很远,也没通知其他亲属,一切从简。 钟渝站在墓碑前,垂眸沉默了许久。 天飘着小雨,贺云承撑着把黑色的伞,微微往他那边倾斜。 “好奇怪。”钟渝声音很轻地开了口。 贺云承:“奇怪什么?” 钟渝面容平静:“我以前很恨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下完葬之后,怨恨的感觉就淡去了,现在对着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当初那种怨怼愤怒的情绪了。” 第188章 贺云承轻叹,“人死如灯灭,都过去了。”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人自然要向前看。 钟渝颔首,率先迈开了步子:“走吧,带你去看看我妈。” 贺云承精神为之一振,和他缓步行走在雨里,他们几乎穿过了大半个墓园,才来到钟渝母亲的墓前。 钟渝上次过来,是他刚回国那阵,之前送的花已经干枯腐朽,他换上束新的,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钟展庭死了,我把他带了回来,但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他,所以把他葬在离你很远的地方。 还有……我带回来一个人,他对我很好…… 钟渝心里默念完,看向贺云承,抿了抿唇:“跟我妈打个招呼吧。” 这是钟渝式的、拐弯抹角的肯定,贺云承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即便是阴郁的天气也没法遮掩,他扬起唇角:“阿姨,我叫贺云承,是钟渝的……”他话音稍顿,看了眼钟渝,还是用了种更为含蓄的称呼,“……朋友。” “我会照顾好他,请您放心。” 从墓园回去,连轴转了好几天,他们决定先在家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再回京城。 钟渝去洗澡了,贺云承坐在他那张柔软的床上,视线在这间不大的卧室里逡巡。 摆设和几年前没大变化,缺了耳朵的马克杯还在,书架多了些旧书,显得愈发满满当当,钟渝还是那么恋旧。 忽然,他目光一顿。 书架顶上,有个以前从没见过的东西。 贺云承喉结上下一滑,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走过去把那东西拿了下来。 一个铁质的盒子,掂着还挺沉,他好像在哪见到过,应该是用来装月饼这类的礼品盒。 他把盒子放在书桌上,小心地揭开盖子,里面装了不少东西,最上面的,是一小叠照片。 他和钟渝的照片。 他们去旅游的照片,他们给niki过生日的照片,或者是一些琐碎平常的生活照……每一张他都能清晰地想起当时的场景,每一张都是他们共享喜怒哀乐的见证。 分手之后他没找到这些照片,还以为是弄丢了,谁知在钟渝这里! 他展开那几张叠好的画纸,画上的人分明是他,但他却从来不知道是钟渝什么时候画下的,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画。 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有他在沙滩上捡来送给钟渝的小贝壳,也有他们出去玩时随手在景区买的小纪念品,甚至是他衣服上掉下来的纽扣……那些不被他放在心上的东西,却被钟渝收藏得很好。 仿佛终于窥见了什么真相,他呼吸急促,心跳得越来越快。 门被推开了,他回过身,钟渝擦着头发进门,看清他手上的东西,顿时就僵在了原地。 贺云承面无表情地扬了扬那叠画纸,没什么情绪地说:“你不是说你不会画人吗?” 钟渝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还有这些,这些……”贺云承把那些呈堂证供一一推到他面前,质问他:“还说你没爱过我?为什么要骗我?!” 钟渝眼睫颤动,“我……” 贺云承紧紧地盯视着他,似乎一定要他给一个说法。 半晌之后,钟渝终于轻声启唇:“我怕你不爱我……” 或者说,你不是真的爱我。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我,你的爱是有保质期的,在过期之前自己退场,是我所能想到最体面的方式。 贺云承闭上眼睛,将他拥进怀里,眷恋地厮磨。 “我真的很爱你,唯独后悔没有早点说。” 第70章 回到京城后, 贺云承当天就把自己和猫打包送到了钟渝家,美其名曰担心他孤单,专程来陪他住几天, 但钟渝心里门儿清,他是想和自己同居。 贺云承还装模作样地把行李都放到了次卧,以表明他真的不是奔着那件事来,搞得还挺含蓄的, 钟渝都不想揭穿他。 两人都懒得做饭, 晚饭是叫的外卖, 吃完之后贺云承出门丢垃圾,趁他不在,钟渝抓了把冻干,蹲下来逗正在玩球的猫。 “小余, 过来。” 一见吃的, 那俩圆溜溜的猫眼珠子顿时就亮了,球也不玩儿了,立马迈着小猫步跑到他面前, 矜持地夹着嗓子“喵”了一声。 钟渝拿出一块冻干,在它面前晃了晃:“坐。” 猫马上就坐下了,昂着脑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手。 这么聪明?果然跟狗一样!钟渝把冻干放在它面前, 它低头一口就吞了, 又仰起头期待地看过来。 钟渝又拿出一块,同时伸出手去:“握手。” 小余听话地抬起了戴着白手套的右爪, 搭在他手上。 钟渝握着毛茸茸的猫爪, 轻轻地捏了捏, 肉垫温热有弹性,不由自主地轻声一笑。 贺云承扔完垃圾, 进门时就见钟渝在逗猫,听到开关门的动静他抬头望了眼,眉梢眼角都染着笑意,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钟渝拍了拍手上的冻干碎屑,站起身来,“我去洗个澡,你要看电视的话,遥控器在电视柜的抽屉里。” “我也洗。”贺云承心念一转,“洗完我们一起看个电影?” 钟渝笑着点了点头,“好。” 他洗完澡,从主卧出去的时候,贺云承也正好从客卫出来,对上他那张带着潮湿水汽的脸,钟渝心跳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加快。 第189章 贺云承随手把半干的头发往脑后拨,但还是有一两缕垂在额前,给他添了几分散漫不羁,目光流转间透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张脸确实挺祸害的,钟渝不着边际地想,应该没人能拒绝他吧? “想好看什么了吗?”贺云承问。 钟渝洗澡的时候脑子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 “随便选吧。” 两人一起在沙发上挨着坐下,贺云承按着遥控器选片。 他们在看电影上口味不太一样,贺云承喜欢节奏紧凑反转激烈的剧情片,钟渝更偏向轻松愉快的喜剧,毕竟平时脑子用多了,他看电影就纯属为了放松大脑。 但贺云承既没有选剧情片,也没有选喜剧,而是选了一部爱情片。 “这部怎么样?” 钟渝看了眼电影的名字——《情书》。 他没意见,看什么都行。 屏幕里开始播放电影片头,贺云承忽然起身,钟渝目光追随过去,就见他先是拉上了窗帘,紧接着屋子里暗下来,灯也被他关上了。 钟渝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故意问:“怎么把灯也关了?” 贺云承绷了张正经脸:“关灯看电影不是更有氛围吗?” 钟渝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哦。” 贺云承显然是没看过这部电影,也不了解内容,不然肯定不会在这种情境下,选这部片子。 钟渝唇角微扬,他就不信以这电影的基调,贺云承还能做些什么…… 缱绻温柔的故事缓缓铺展开,女主角在白雪覆盖的山涧,向那个逝去的爱人一遍遍喊出“你好吗?”、“我很好”…… 钟渝感受到贺云承与他相扣的手指越来越紧,不由扭头看向他。 屏幕的光打在贺云承脸上,从侧面看去,他下颌似乎绷得很紧,喉结也不住滚动。感受到钟渝的视线,他也转过脸来。 “怎么了?”钟渝温声问。 贺云承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庆幸……” 庆幸什么他没说完,钟渝也没问,有些事情只需意会,没必要说得太清楚。 电影结束了,贺云承没了最初的轻松调笑,心情还十分沉重:“感觉好像挑错了电影。” 钟渝忍俊不禁,“不,挑得很好。” 并不是每一段爱恋都是完美的,因为有遗憾与阴差阳错,才令这份感情更刻骨铭心。 钟渝抬手抚了抚他的脸,“不早了,睡吧。” 贺云承抓住他的手,微阖眸子在他掌心眷恋地蹭了蹭,随即又落下个轻吻。 “嗯。”他低声应道。 钟渝进主卧,他也跟着进,于是转身挡住他的路,似笑非笑地问:“你不是要睡隔壁吗?” 贺云承一脸不可思议,话音里还带点儿委屈:“你真打算让我独守空房啊?” 尽管知道他是装出来的,钟渝还是微低下头,笑出了声。 贺云承也笑,拦腰把人抱起来,快走两步放到床上。 他缓缓地压在钟渝上方,支着身体看他:“累吗?” 钟渝眼睫微动,“还好。” 贺云承手指轻轻揉着他耳垂,“那……” 钟渝知道他要问什么:“嗯。” - 两人又开始了以前那样的同居生活,唯独不同的是多了只猫,每次贺云承“小余小余”地叫,钟渝都有种他在叫自己的错觉,忍不住看过去的时候,贺云承会勾起唇角,说我叫猫呢。 于是钟渝愈发肯定贺云承是故意的,幼稚! 那家马球俱乐部依旧开着,他们趁天气还没热,去骑了几次马。 站在那片湖畔旁,看着那苍翠依旧的芦苇荡时,钟渝想起了贺云承几年前关于“这片芦苇和去年的是不是同一片”,以及当时他们针对这个问题的哲学探讨。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可以第二次爱上同一个人。 眼见五一小长假将近,杜少恒两口子和相熟的朋友约好,去京郊一个山庄度假,前段时间听说钟渝父亲去世,怕他森*晚*整*理心情不好,便也打算约他一起,好让他散散心。 他只是试探着一问,毕竟钟渝并不是个热衷玩乐的人,谁知钟渝没多久就答应了,还问他能不能带个人。 带人?有情况了?杜少恒精神一振,立马打电话过去。 “当然可以!我们这边都成双入对的,本来还怕你一个人,会不愿意来……”说着他想到什么,心里打了个突,犹豫着问:“是……贺云承吗?” 钟渝:“嗯。” 电话看不到对方表情,但杜少恒声音很激动:“你们复合了?!” 钟渝抿唇,“嗯。” 想到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杜少恒心情有些许复杂,但更多的是为他们高兴。 “恭喜。”他顿了顿,“其实有一件事,好久前就想跟你讲了,但又怕影响你情绪,就一直憋在我心里。” 闻言钟渝心脏微微一缩,“什么事?” “前几年的事了,那时候你还在国外,我工作上遇到点事情,挺麻烦的,要找人帮忙。”杜少恒回忆着当年的事,“当时我托了好几个关系都不行,本来都要放弃了,结果没过多久,事儿忽然就摆平了。” “我还挺奇怪的,心说哪儿来的贵人,做好事也不留名。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帮我的那个人是贺云承。” 第190章 钟渝轻轻吸了口气,安静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也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的。”杜少恒语气感慨,“但我想他之所以会帮我,是因为你的关系。” 爱屋及乌,即便分开了,也愿意为对方的朋友扫除障碍。 “我知道了。”钟渝心绪翻涌,“少恒,谢谢你告诉我。” “你谢我什么?我应该谢你们才对。”杜少恒不赞同道,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说:“他其实……挺好的,这些年我们同在京城,没听说过他那边有什么花边新闻,一直独来独往的,为人也光明磊落。” 钟渝声音很轻:“嗯。” 贺云承是很好,他一直都知道。 “那就先这样吧,时间地点我一会儿发你微信上,你们一定要来啊!” “一定。” 放假前一天,钟渝全神贯注地工作,想赶紧把手上的事情忙完,早点下班,他要和贺云承一起去超市采购些吃食用品,度假的时候能用得上。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了敲,他头也没抬:“请进。” “小钟,在忙吗?” 听到这个声音,钟渝右眼皮跳了一下,站起身来:“程院长,您怎么来了?” 程柏清满面笑意地示意他坐,拉了个椅子坐在他对面:“我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跟你聊一聊。” “您说。” 程柏清沉吟片刻,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你知道的,我们国家近些年都在向一些贫困落后的国家进行援助,帮他们铺路造桥,建学校建医院……眼下就有个援建项目,需要一批工程师参与到其中。” 钟渝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哪个国家?” “非洲,加蓬。”程柏清观察着他的表情,“我跟你说这个,并不是一定要你去,人选也都还没有定,只是想先问一问你的想法。虽然那边的条件相比国内会比较艰苦,但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话虽如此,但钟渝很清楚,程柏清亲自过来,说明他属意的人选是自己…… “去多久?” “要看每个人具体负责的项目,可能几个月,也可能一年半载,说不准。” 钟渝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我会好好考虑。” 程柏清点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他肩膀:“你是我一直很看好的人,假期好好放松一下,节后再回复我。” 钟渝:“好。” 下了班,贺云承开车来接他,钟渝笑着坐上副驾,若无其事地和他逛超市,买了满满一购物车。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在约定好的地方汇合,总共四辆车。除了他和贺云承以外,还有杜少恒两口子,以及他们的几个朋友,的确成双成对,看着像夫妻或情侣,加起来正好十个人。 其他人应该已经被杜少恒打过招呼,对他和贺云承的关系并未表现出好奇或异样,热络地打过招呼,就一起开着车往目的地走。 开了将近三小时,绕过不少山路和村庄,终于到了地点。 虽然名叫度假山庄,不过说是农家乐会更贴切,环境倒是挺不错的,进门之后就路过片花海,里面种的各色月季都开了,姹紫嫣红,怪热闹的。 山庄周围还种了很多果树,正好是樱桃成熟的季节,他们可以自己入园采摘。蔬菜瓜果地里都有,鸡鸭鱼类活蹦乱跳,都是现摘现杀,主打一个新鲜。 吃完午饭,大家休整了一会儿,男人们钓鱼的钓鱼,打牌的打牌,女人们则相约去看花摘樱桃。 钟渝既不打牌也不钓鱼,和贺云承并肩缓慢地散步。 微风拂面,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但也不觉得无聊,就只是这么漫无目的地逛着。 晚上是户外烧烤,腌好的肉往烧烤架一放,油烤得滋滋啦啦响,散发出一阵阵肉香。 大伙儿人手一罐冰啤酒,边撸串儿边谈天说地,钟渝话虽然少,但有问必答。贺云承在人际关系中则显得更游刃有余,无论对着什么样的人,他都能很快融入进去,何况这些人还是钟渝的朋友。 吃饱喝足,开始轮下一场,打麻将。 杜少恒热情地招呼,“渝啊,我们这边缺个人。” 钟渝笑着摇头,“我不会。” “没事儿,我们教你!” 杜少恒旁边的唐佳薇对他眨了下眼睛,“你不会,你身边那位该会吧?” 钟渝无奈地看向贺云承。 贺云承莞尔,拉住他的手:“去吧,我教你。” 钟渝盛情难却,在他们给他留出来的位置上坐下,贺云承紧跟着坐在了他身后,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虚虚地环住他的腰。 坐他左侧的那人是唐佳薇的同事,叫代雪,笑吟吟地看过来:“新手吗?” 钟渝:“嗯。” “让我们渝先摇骰子吧。”杜少恒说,“他第一次打。” 钟渝下意识回头看贺云承,贺云承唇角勾着,朝摇骰子的按键位置扬了扬下颌:“摇,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听他这么说,周围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那今晚可得好好赢贺总一笔。”代雪开玩笑道。 三小时之后…… “不行不行,再打我今儿就得赔个底朝天了。”代雪最先讨饶,佩服地看着钟渝:“你们这手气,太好了吧!” 杜少恒故作严肃:“渝啊,你老实告诉我,今晚真的是第一次打吗?” 第191章 可以说他们这一桌,只有钟渝在赢,其他三家都输得愁云惨淡。 “真的。”钟渝失笑,“可能就是你们说的新手保护光环吧。” 大家也只是开玩笑,心里都很清楚不仅是新手光环,虽然一开始比较陌生,但钟渝很快就熟悉了规则,并且摸清了每个人出牌的规律和习惯,还会算牌,加上他运气确实不错,赢是必然。 可能人家的脑子就是和自己不一样吧,杜少恒心想,不过他更在意的是那俩人的互动。 贺云承起初还会指导,发现钟渝熟悉之后,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给钟渝喂个樱桃。钟渝会神态自然地张嘴去接,偶尔吃到颗酸的,还会皱着眉回头去看贺云承,贺云承就会露出个无辜的表情。 两人间有种无言的默契,是其他人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的。 杜少恒彻底放了心,希望他们能好好地走下去。 也该到睡觉的点了,大伙儿各自回房,钟渝和贺云承住一间,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床也挺宽敞。 洗完澡,贺云承给钟渝擦头发:“赢了多少?” 钟渝算了算,“两万多。” 贺云承轻笑了声,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下颌抵在他肩膀上:“真厉害,我以后就指望着你养了。” “好啊。”钟渝弯起眼角,掌心叠上他手背:“保准儿给你养得白白胖胖。” “胖就不必了。”贺云承说话时胸腔震动,“万一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钟渝呼吸微滞,旋即又笑起来:“不会。” “真的?” “真的。” 一行人在山庄待了三天,假期结束的前一晚,钟渝纠结许久,还是决定和贺云承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贺云承,我想跟你说件事。” 贺云承一听这种话就习惯性紧张,“怎么了?” “我可能要出一个远差。” 贺云承松了口气,出差而已,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去哪?” 钟渝抿了抿唇,“非洲。” 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贺云承拧眉,“非洲?” “嗯。”钟渝点头,“目前说是加蓬。” 贺云承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嗓音也低沉下来:“去那做什么?” 钟渝耐心地向他解释什么是援建项目,以及为什么需要派工程师前往,贺云承也是干这行的,对这种项目并不陌生,他更关心为什么要钟渝去。 “是他们要派你去吗?” 钟渝微微摇了下头,“是我自己愿意去的。” 贺云承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你又要走。” 钟渝握住他的手,“我会回来。” 贺云承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那边很乱,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钟渝注视着他,“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他的眼神是如此坚定,从贺云承最初见他时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一件事,就会坚定不移地前进,并且不断地完善自我。 其实从钟渝提到援建,贺云承就知道他一定会去了,钟渝是个内里柔软的人,很久之前他就发现了。 无论是钟渝平等宽厚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还是他温柔善待流浪动物,抑或是多年来一直在资助贫困山区的学生……他这个人本身就充满着博施济众的人性光辉,这也是他会那么爱钟渝的原因之一。 “好。”贺云承妥协了,“你要去多久?” 钟渝如实说:“现在还不确定,但我会尽量争取早一点回来。” “出发那天我要去送你。”贺云承开始提要求,拉住他的两只手,表情特别严肃:“还有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不要逞强,情况不对立刻跑,明白吗?” 钟渝认真道:“我保证。” - 六月初,钟渝在机场告别贺云承,和同事一起踏上了飞往加蓬的专机。 机上都是从各个单位抽调的工程师,坐他旁边的是位交通工程师,姓张名永盛,年纪比他大十岁,非常健谈。还开玩笑说以后钟渝负责建楼,他负责铺路,互相打好配合,争取早点回家。 转眼就是三个月,条件艰苦得有点超乎想象,除了衣食住行上,最突出的还是安全问题。 在这边你不可以相信任何一个陌生人,甚至有时候开车在路上都会被人堵下来,等到夜幕到来,所有的肮脏都会毫不遮掩地降临在漫长的黑暗里。 工程师们都是宝贝,通勤都是专车接送,甚至他们住所附近还有维和部队驻扎,工作生活两点一线,故而只要他们自己不作死,就不会出现太大的危险。 即便隔着时差,钟渝还是和贺云承保持着每天联系,打电话或者开视频,简单地讲讲这一天的经历,知道对方一切都好,才能安心地入眠。 加蓬的乱,不仅限于民间,包括政府也是。 尤其是刚经历过一轮总统换选,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不少地区都出现了武装冲突。 众人忧心忡忡,万一打起仗来,没人顾得上他们,那就生死难料。 焦虑的情绪四处蔓延,钟渝也难以避免地不安,但又不能在贺云承面前表现出来,每次都只说些轻松的事。 贺云承每天都会关注国际新闻,自然也知晓了那边的动乱,何况大使馆都发布预警通知了。他很担心钟渝,可钟渝处境只会比他更遭,他要是先乱了,钟渝会反过来担心他,便也只能压抑在心底。 第192章 在两方敌对势力互相试探了几次后,战争还是爆发了。 贺云承心急如焚,钟渝那边不知出了什么事,电话打不通,消息石沉大海,联系不上他了。 第71章 “近日来加蓬连续爆发武装冲突, 恐怖分子绑架人质,要求与政府对话,被绑人质包括5名中国籍工程师……” 新闻画面里硝烟四起, 灰色的烟灰弥漫了大半片天空,记者身着防弹衣与头盔,有条不紊地播报着最新战况。 贺云承双手交叉抵在额心,深呼吸又深呼吸, 但即便如此, 也丝毫缓解不了他的焦躁与不安。 他刚刚打电话向大使馆求证人质身份, 但对方回复他目前还无法确认,并对他进行了安抚,说已经在想办法交涉了,一定会最大程度上保证我国公民的安全, 有消息就会通知他, 让他耐心等待。 至于他为什么联系不上钟渝,是因为钟渝所在的区域正好是交战区,电力网路被切断, 信号塔陷入瘫痪,自然无法收发消息。 贺云承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中,害怕钟渝会是被绑架的工程师之一, 也害怕钟渝在战争中遇到什么不测……他不敢想象失去钟渝的自己, 会变成什么样。 已经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从新闻上能看到的, 只是愈发混乱的战局。 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戒指盒, 他打开天鹅绒布的盖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设计精巧的戒指——这是他特地找顶尖珠宝设计师为他们设计的, 全世界只此一对,本来想等钟渝回来再拿给他看,可是现在,他可能会等不到钟渝…… 贺云承闭了闭眼睛,终于下定了决心。 - “你他妈疯了吧?!”高彦磊听完他的话,“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现在那边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别人都在想办法回来,就你他妈独树一帜,偏向虎山行是吧?” 他向来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浪荡相,可现在却眉头紧皱,满脸森然怒意。 贺云承微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听他骂。 “你他妈这不是情圣,是情癫!”高彦磊指着他,满肚子的火气:“那么大个公司,你要走了,其他人怎么办?你这是不负责任!” 贺云承抬了抬眸子,没什么情绪地说:“公司这边我姑姑会帮忙打理,再说不还有你吗?” 他过来找高彦磊,是想请他帮几个忙,结果刚说完,姓高的就炸锅了。 “我是不会帮你的!”高彦磊断然拒绝,“你他妈多大的人了,玩儿什么披荆斩棘万里寻爱?你要死外头了,撂下那么大摊子,到时候多少人要跟着你遭殃?!” 贺云承面无波澜,神情语气都很冷静:“我已经立好了遗嘱,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好好好!”高彦磊气笑了,竖起大拇指嘲讽,“你牛逼你了不起!” 他深吸了口气,“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已经……” 闻言,贺云承心脏剧烈一痛,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心房,滚烫的血液喷涌而出,令他丧失力气与温度。 他脸颊绷紧,喉结上下滚动,许久才发出喑哑的声音:“那我就带他回家。” 高彦磊无言以对,仰起头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踱到贺云承面前,语气和缓下来:“说真的,我长这么大,没佩服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 他看人一向很准,贺云承是他唯一看走眼的,要是刚见面那会儿,有人跟他说贺云承以后会变成个为爱痴狂的大情种,那他一定会指着那人的鼻子笑掉大牙。 贺云承竟还勾唇笑了笑,“那我很荣幸。” 高彦磊点点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对他竖起右手。 贺云承意会,和他击了下掌,两只手在空中紧紧交握。 “你的那些事我会尽量帮你办好。”高彦磊就着交握的手,撞了下他肩膀,“一路顺风。” 贺云承:“谢谢。” 高彦磊放开手,背过身去,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摆了摆手:“滚吧。” 希望这不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他默默地想。 - 贺云承几经辗转,花费了两天多的时间,终于到达了加蓬的首都利伯维尔。 加蓬是个位于中非的小国家,国土面积统共也就二十几万平方公里,人口也才两百多万。但就这么小的一块地方,愣是分裂出了好几方势力。庙小王八多,一方要搞独立,另一方肯定要镇压,战火就是这么烧起来的。 利伯维尔作为中非最富裕的港口城市之一,有着较为发达的水陆交通。但钟渝所在的恩古涅省位于利伯维尔东南方向,正常情况下开车要三四个小时,可目前是战时,说不定都封路了。 贺云承先去了中国驻加蓬的大使馆,但因为爆发战事,大使馆内挤满了人,所有的外交官都在连轴转,好不容易才被他逮到一个匆匆路过的工作人员。 “你好,我想问一下,被绑架的那些工程师有消息了吗?” 对方有些不耐,但见他满面焦急,还是回答了他:“不是刚发了通告吗?已经解救出来了,全员安全。” 贺云承松了口气,“那其中有没有一位叫做钟渝的工程师?” “钟渝?”工作人员摇了摇头。 没有钟渝?贺云承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恩古涅那边情况怎么样?” 第193章 “在打仗。”工作人员言简意赅,上下打量着他,“你是中国人吗?” “我从中国过来。”贺云承抿唇,“我想去恩古涅,请问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对方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就皱起了眉头:“你去恩古涅做什么?” 贺云承双眸发红,脱口而出:“我爱人在那边。” 工作人员微怔,反应过来后立刻摇头:“不行!那边现在过不去,撤侨都来不及呢,你最好赶紧回国!” 贺云承:“可是……” 工作人员打断了他,加快步伐往外走:“我很忙,没时间跟你耗,你要是想知道消息,就留个大使馆电话。” 贺云承捏了捏眉心,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他来之前就已经找好了门路,从黑市搞到了手枪和子弹。加蓬不比国内,道路情况复杂,加上战乱有些道路封了,如果没有一个当地的向导,很容易走岔。但这里的车行一听他要去恩古涅就立刻拒绝,无论给多少钱都不行。 实在无法,他搞了辆黑车,给他开车的人名叫昆迪,说这一趟是拿命跑,不仅狮子大开口,还说如果路上遭遇威胁到性命的情况,就会立马掉头回来。 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贺云承只能答应。 车里卫生状态堪忧,座椅上染着大片的污渍,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异味。昆迪还把音乐声音开得很大,上世纪披头士摇滚乐撞击着耳膜,但贺云承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面无表情地在后座开始组装那把格格洛g17型手丨枪。 他年少时曾对热武器产生过浓重的兴趣,在美国还上过射击课,回国后闲暇时间偶尔也会去射击俱乐部过过瘾,对枪械十分熟悉。没多久他就组装好了,有条不紊地把子弹一颗颗压进弹匣。 昆迪原本正跟着音乐晃动身体,抬眸看了眼后视镜,发现他在试枪,顿时就紧张起来。 “你你你……”他磕磕巴巴,眼睛快速眨动:“不要乱来啊,否则我就掉头回去。” 贺云承冷哼了声,嗓音低沉森冷:“如果不想我用这把枪顶在你头上,就好好开你的车。” 昆迪咽了口唾沫,也不敢再摇摆摇摆了,老老实实地握着方向盘,眼睛都不敢斜一下。 “音乐关了。”贺云承又冷冷道,他听着头疼。 “好。”昆迪手忙脚乱地关掉他的披头士摇滚,鼓起勇气想调节气氛,让后面的客人不那么紧绷,操着不那么标准的英语:“请问您去恩古涅是做什么呢?” 现在是战时,那边的人都在往这边跑,路上就遇到好多逃难过来的车队了,不明白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英俊男人为什么要逆向而行。 “不关你的事。” 贺云承收好手丨枪,冷漠地靠在后座上,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太阳穴突突地跳。 昆迪:“哦……” 行程并不顺利,开了不到半小时就开始堵车,走走停停,三个多小时了路程还没到一半。 他们差不多中午时分出发的,要是日落前还没到,就没法再继续前行,只能停下来等天亮。 贺云承心中焦躁无比,情绪实质化后他浑身散发着压迫感十足的低气压,昆迪简直如芒在背,大气不敢出,生怕后面那个人突然发疯,给自己来一梭子。 他们路过一个城市,前面不知发生了什么,又堵车了。 昆迪想下车去看看,刚打开门,却听后面的人忽然低喝:“回来!” 昆迪不明所以,紧接着一声巨响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炸开,爆炸产生的能量掀起巨浪,他只来得及看见无数碎片飞向天空,同时一股无法抗衡的大力向他们席卷而来,他耳中嗡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翻倒。 贺云承抱着头,蜷缩起身体保护好要害,待震动过去后,他晃了晃脑袋,缓解脑中的眩晕。 前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与尖叫,无数荷枪实弹的军警向这边跑来,是发生了爆炸式恐怖袭击吗? 他下了车,把依旧扑倒在地上的昆迪拉起来,视线望向爆炸传来的方向,满地断肢残骸,被波及的车燃起熊熊大火,一片惨不忍睹。 好险…… 军方临时封路,现场混乱成一团,消防车、救护车拉着警报来了,火灭了之后,车子的残骸还挡在路中间,贺云承和其他人一起清理,忽然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小孩儿哭声。 他随手擦了把脸上的汗,循着哭声找过去,有个也就四五岁大的小孩坐在地上,守着一具残缺的女人尸体。那小孩手上血肉模糊,显然是被炸伤了,伤员太多而医务人员有限,暂时还没人顾及到他。 贺云承神色紧绷,上前几步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小孩的哭声愈发尖利,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朝那具尸体的方向拼命伸手,发音听起来像在喊妈妈。 战争就是这么残酷,贺云承有些不忍,抬手捂住他眼睛,抱着他往救护车的方向加速走去。 整整耽搁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已经西斜,这边离恩古涅还要将近一小时,贺云承催着昆迪开车,但昆迪被刚才的景象吓坏了,说什么也不再往前了。 他把枪抵在昆迪的太阳穴上,慢条斯理地打开保险,无声地威胁。 昆迪举起双手,一动不敢动,豆大的汗水一直往下滴。 “就算你杀了我也不行。”昆迪说,“反正我如果继续往前,也是个死。” 第194章 怂货! 贺云承揪着他衣领,把他从驾驶座扔下去,又往他身上扔了厚厚一叠钞票,算是这一段的路费。 “滚!” 昆迪不敢惹他,屁流尿流地滚了。 贺云承利落地坐进驾驶室,发动了汽车。 越来越多的车从对向开来,与他错车而过,只有他背向夕阳,一往无前。 贺云承也觉得自己是疯了,疯得无可救药,否则怎么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一件事? 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心情却愈发平静,甚至还在想等见到钟渝,该说些什么? 道路尽头的黑点逐渐放大,出现了一道路障,他缓缓地拧起眉,尽管早有所料,心脏还是重重地往下一沉。 到了近前,两个戴着蓝色贝雷帽、全副武装的维和军人走上前来,抬手示意他停车。 “证件。”其中一个用带着点中式口音的英文说。 听到熟悉的口音,贺云承精神稍振,把证件一股脑地递过去,那人一一翻看完,抬眸打量他,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中美混血?” “嗯。”贺云承点头,国籍问题,他只能持美国护照,但有中国的永久居留证。 军人把证件都还给他,“前面在打仗,不能再过去了。” “我爱人在那边。”贺云承焦急地说,“他是援建项目的工程师,已经和我失联很多天了,我想去找他。” 两个军人互相对视了眼,但还是坚决地摇头:“不行,我们不能放你过去。” 贺云承简直要崩溃了,可无论怎么说,他们就是不放行。 没法继续往前,贺云承双手抱胸,烦躁地靠在车身上,这时有辆车从他面前开了过去,军人们检查完证件后,立正敬了个礼,打开路障让那辆车过去了。 “为什么他们能进?”贺云承不满地问。 刚才跟他说过话的军人说:“那是大使馆的车。” 贺云承拧眉,大使馆…… 大概五分钟后,一辆跟前面差不多的车又开来,贺云承舌头顶了顶上颚,在那辆车停下待检时,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 还没靠近,随车护送的军人马上将枪口对准了他,喝道:“站住!什么人?” 贺云承举起双手,“你们是要去恩古涅吗?” 那人听他说的是中文,态度稍缓,但还是十分警惕:“这不是你该管的。” 就在此时,车门又打开,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见到贺云承,眉峰就蹙了起来,似乎不太确认:“云承?” 贺云承整个人大松了口气,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继母安珊的亲弟弟,他的便宜舅舅,安宁。 他知道安宁在做外交官,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安叔。”他扬起唇角,“您怎么在这?” 安宁抬了下手,“这是我外甥。” 话音刚落,对着贺云承的枪被收了起来,他走近了些,安宁上下端详他,皱眉:“我才要问你,怎么在这里?你爸知道吗?还搞成这样?” 贺云承的模样着实狼狈,衣服靴子沾满泥灰,下颌冒出了青黑的胡茬,脸颊黑黑白白,没一块干净的。 他满不在乎地抬起胳膊擦脸,“说来话长。” 安宁一脸严肃:“那就长话短说,我没时间。” “那您带上我呗。”贺云承笑意盈盈,“路上我跟您慢慢儿说,我保证不耽误事儿!” 安宁左右为难,他去那边是有要事,不好带上贺云承,但把他放这边吧又不放心,毕竟现在到处都乱,万一有个好歹…… 时间紧急,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头。 “你给我老实点!” “一定!” 上车前,护送的军人让贺云承面对车身举起手,要给他搜身。 “带武器了吗?”那人问。 “带了。“贺云承老实交代,“腰上,小腿。” 那人把他腰间的枪和子弹都没收走,又从他靴子里搜出一把战术匕丨首,在手里掂了掂,轻嗤:“挺齐全嘛。” 贺云承笑而不语。 终于上了车,贺云承坐后排,左右各有一名荷枪实弹的军人,把他夹在中间。 “你还没告诉我来这里做什么?”安宁问。 这个问题贺云承已经答过无数遍,都快倒背如流了:“去找我爱人,他是你们那个援建项目的工程师。” “你爱人?”安宁挑起眉,“那个姓钟的建筑师?” 贺云承继续微笑,“您知道啊。” 安宁轻哼了声,贺云承为了那建筑师,和他老子杠了那么多年,搞得轰轰烈烈,家里人谁不知道? “那您呢?”贺云承反问,“您去又是做什么?” “算你走运。”安宁回头睨了他一眼,“我们就是专程去转移那批工程师的。” 贺云承身体猛地前倾,“真的?” 安宁又轻哼了声,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旅途出乎意料地顺利,大使馆的车平安地穿过了交战区,在天黑时到达了目的地,一座被军队保护着的临时安置所。 贺云承一下车就急急忙忙地找人,随便拉住一个人就问:“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位叫钟渝的工程师吗?” 那人打量着他,迟疑地问:“你是说钟总工吗?” 贺云承这两天被人打量来打量去,早就习惯了,见他这反应心里有了底,“你们这里还有其他姓钟的吗?” 第195章 “只有一个。” 贺云承喉咙发干,“那就是了,他在哪?” “你稍等一下,我森*晚*整*理去帮你叫他。” - 与此同时,钟渝正坐在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里,认真地修改着设计图纸。 咚咚—— 有人敲门,他抬起头:“进来。” 来的是负责工程的小张,“钟总工,有人找你。” “找我?”钟渝蹙了蹙眉,“谁?” “不认识,现在在楼下大厅,你要去见见吗?” 钟渝颔首,边活动僵硬的脖颈边站起身,坐了太久,身体都快麻木了。 他跟着小张下楼,心里还在琢磨设计图的改动,听旁边的小张说“就是那个人”,他抬起头,对上的就是贺云承强抑激动的双眸。 钟渝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心脏失控般剧烈地鼓动,鼻腔莫名发酸,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汹涌的情绪,缓缓地朝他走了过去。 小张好奇地看着他们,“钟总工,这位是你朋友吗?” 钟渝点点头,克制又冷静地对贺云承淡笑:“怎么来了?” 贺云承同他相视一笑,温声说:“担心你嘛。” 钟渝垂眸,轻轻笑了一声,随即朝楼梯的方向偏了下头:“我办公室在楼上,跟我来吧。” 他们并肩上楼,除了偶尔有路过的人和钟渝打招呼外,两人都没有说话。 进了办公室,钟渝刚把门关上,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贺云承就拥了过来。 他抱得是那样紧,仿佛要将钟渝嵌入自己的身体,方才一直克制压抑的感情一瞬间爆发,将他们裹挟其中,两个人的呼吸都凌乱急促起来。 “抓到你了。”贺云承嗓音沙哑,“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钟渝喉头微哽,“你怎么过来的?不怕死吗?” “怕。”贺云承鼻音很重,“但更怕失去你。” 怀里的人微微挣了挣,贺云承松开手,让他转过身。 钟渝抬起手,指尖微颤地抚在贺云承脸侧,这人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像只大花猫,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他问。 贺云承唇角含笑,“像什么?” 钟渝拇指蹭掉他颊边的一块黑灰,“像小余。” “像哪个小余?”贺云承明知故问。 钟渝又笑,“你猜。” 贺云承故意跟他唱反调:“不猜。” 钟渝笑得停不下来,“不猜就算了。” 两人又面对面紧紧地相拥在一起,贺云承将脸埋进钟渝颈窝,眷恋地蹭了蹭,话音里满是浓烈的情意:“你好吗?” “我很好。”钟渝闭上眼睛,“你好吗?” 贺云承:“我也很好。” 钟渝双手攀住他肩背,掌心倏而抚到一块异样的布料,他心里一悸,瞬间睁开眼睛,将贺云承转过来,紧张地检查那一片区域。 贺云承肩胛下方,有一块深色的污迹,分明是干涸的血! 钟渝脸上少见地现出慌乱:“怎么回事?!” “不是我的血。”贺云承连忙解释,“路上遇到点麻烦,我帮忙搬运了伤员。”说着他就要脱衣服,“不信的话,我脱了衣服给你看。” 钟渝按住他的手,“没事就好。” 等他们逐渐冷静下来,钟渝注视着对面的人,问他为什么要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来这边。 贺云承握着他的手:“联系不到你,不知道你的安危,我怎么可能坐得住?” 钟渝一愣:“我让一位同事帮忙传消息给你,说我现在很安全,让你不要担心,你没收到吗?” 贺云承摇头:“没有。” 钟渝皱眉,张永盛离开前他千叮万嘱,让他一定要转达消息,张永盛是个靠谱的人,不可能会忘记,除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贺云承看出了他的担忧,“我来的时候,有5个工程师刚被解救出来,或许他也是其中之一。” 钟渝稍微放了些心,直视着贺云承的眼睛:“那你呢?万一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其他人怎么办?”我怎么办? 贺云承若无其事地笑笑,“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来了吗?” 他来之前就立好了遗嘱,如果他死了,他所有的财产都留给钟渝。 如果他们都死了,请把他们葬在一起。 钟渝拿他没办法,幸好他还是平安地来了。 条件有限,他们只能挤在办公室那张窄小的简易木床上,贺云承拥着钟渝,轻声跟他讲述这一路跌宕起伏的经历。 “车在路上的时候我们连窗都不敢开,因为随时会有一群人拥上来,跟我们要钱要吃的……” 钟渝安静地听,听到他讲与爆炸错肩而过时,后怕不已。 “我爱你。”他忽然说。 贺云承猛地一顿,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你说什么?” 钟渝又重复了一遍:“我爱你。” 贺云承听清楚了,嗓音都在颤抖:“再说一次。” 钟渝:“我爱你。” 贺云承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沸腾,心脏狂跳呼吸急促,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要挣脱束缚,破体而出。 他平复再平复,深情地吻住了钟渝。 钟渝热烈地回应着他,两道温热的呼吸缱绻地缠绵在一起。 第196章 一吻结束,贺云承抖着手从内袋里拿出那个早已备好的戒指盒,在钟渝面前打开。 “钟渝,我们结婚吧。”他无比认真地说。 钟渝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左手中指上传来一阵金属的凉意,贺云承直接帮他把戒指戴上了,尺码正好合适。 钟渝忍俊不禁,“我还没答应,你怎么就给我戴上了?” 贺云承一本正经:“如果你不答应的话,那我只好求你了。” 钟渝笑问:“怎么求?” “跪下来求。”贺云承说着,从床上坐起,就要单膝跪下去。 钟渝赶紧拉住他,“别……” 贺云承紧盯着他,“那你答应吗?” “怎么还趁火打劫?”钟渝开玩笑,故意逗他:“我要考虑一下。” “那我再认真地求一次吧。”贺云承双眸深邃,“钟渝先生,你愿意与我结婚,成为我的合法配偶吗?从此以后,我的喜怒与哀乐,财富与人生,都愿与你共享。” 钟渝呼吸一窒,心跳擂鼓般剧烈地轰鸣。 那个酒红色的天鹅绒戒指盒沾满了灰,甚至刚打开时还有泥沙从里面漏出来,显示着贺云承遭遇过怎样的艰难险阻,冒着生命危险,才这样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你会爱我多久呢?”他声音很轻地问。 贺云承注视着他,“我会用我的余生来爱你。” 钟渝继续问:“我会变老,变丑,脸上长出皱纹,头发一天天变白。” 贺云承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比你年长,一定会比你更快地老去,头发全白牙齿掉光,到时候你可不要嫌弃我。” 钟渝失笑,终于放下所有的顾虑,轻轻点了点头。 “我愿意。” 下一秒,钟渝落入了一个充满欢欣的怀抱中,压抑着汹涌的情潮,任由湿润的液体滑落眼睫,紧紧回抱住贺云承。 他的前半生颠沛流离,是面前这个人给予了他停泊的港湾,多年执着地等待,予他温柔与安全感。 惟愿余生能与他共度,携手共白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