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女首辅,公主做女帝》 第1章 [无cp向] 《我当女首辅,公主做女帝》作者:橙汁感谢【完结+番外】 本书作者:橙汁感谢 本书简介:沈灼灼下楼一脚踩空,再睁眼从现代大学生变成了贫困农家女。 底下两个妹妹,娘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家里穷的掀不开锅,上头一个大姐卖身为奴,在大户人家艰难求生,还要拿月钱出来养家糊口。 再不做出改变,第二个卖身的就是她了! 沈灼灼想,她就不信了,她身怀巨力金手指,还能在古代受委屈? 考状元,做高官,靠从龙之功,走出青史留名的路,成为了大庄史上第一个名正言顺的女首辅! —————— 谢秋莳乃是皇帝唯一的女儿,但她想要登基,难上加难,满朝文武都不愿意,她那些同姓的叔伯兄弟也不愿意。 皇帝不想让皇权旁落,有意立唯一的女儿为太子,此事一出,谢秋莳遭遇重重危机。 谢秋莳被逼远走,于边关苟全性命时,遇到了一个叫沈灼灼的人。 遇风云,顷刻化龙,她从一个无人重视,群臣不看好的公主,成为了名垂青史的明君,第一位女帝! 古往今来,没有女状元,女首辅,女帝,那她们就是第一个 ps:双女主文,无cp,爽文,文风欢快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爽文 朝堂 基建 权谋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灼灼,谢秋莳(安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当女首辅,公主做女帝 立意:生活总该迎着光亮 第1章 穿越,太子 “你这丧天良的贱妇啊!不要脸的玩意,你哄着我儿去服那要命的兵役,也不愿卖了家中的赔钱货,我儿娶了你这贱人,真不知是造了几辈子的孽!我有你这样的儿媳,还不如叫我吊死在村口,好给老沈家谢罪啊!” “娘!娘,儿媳没有啊!已经卖了大丫,不可再卖了,不可再卖了!” “你个不下蛋的母鸡,一连给我儿生了四个赔钱丫头,若是这第五个还是丫头,不必你卖,我定要叫那些个丫头片子知道,我老沈家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娘!她们是你的孙女儿啊娘!” “哼!少给我装可怜,你满村去打听打听,谁家婆婆有我仁心,能叫儿媳一连坐胎四个,全是丫头!我没一张草席子裹了你扔山上,也没将你生的那些个赔钱货溺死,已经够好心了!我不管,明日你掏不出顶了兵役的钱,我把你和那些个丫头一起卖了,好给我儿再说上一房媳妇!” “好了好了,娘别生气了,弟妹你说你也真是,丫头片子有什么好心疼的,等你老了,还不是得儿子养老送终?你把这些个丫头片子当宝贝,不愿意卖她们,那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男人去服兵役?蛮族是什么?那就是一群吃人的恶鬼,真要是上了战场,哪儿还有回来的人啊,你总得心疼心疼自家男人不是?” 沈灼灼人昏昏沉沉,只觉得耳边吵闹不休,三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响起。 她不是赶早八课,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吗? 学校没给她送医院? 还是说,她摔得不严重,就住到普通病房去了,然后闭着眼睛就听了一场大戏。 这话里话外的,重男轻女不说,还道德绑架。 不对啊! 沈灼灼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两张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脸,此刻两张小脸都像小花猫一样,脏兮兮不说,还哭得满脸泪痕。 “二姐,二姐醒了。” “二姐,呜呜呜,我不要二姐被卖,二姐不要走!” 两个小丫头看见沈灼灼睁开眼,霎时就哭了起来,哭得沈灼灼头疼欲裂,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又晕过去了。 晕过去之前,沈灼灼还记得喃喃一句。 “别哭了,我不喜欢小孩哭。” 小孩哭闹犹如魔音贯耳,她实在是受不了啊! 沈灼灼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完犊子!她穿越了! 果然,在梦中,她看见了一个名叫“沈二丫”的女孩短暂的一生,出生便被爷奶嫌弃,还好有疼爱她的父母,和照顾她的姐姐,人生不算太艰难。 可是去岁大旱,家中拿不出钱来买粮,她姐姐沈大丫为了能让家人活下去,自卖己身,已成了大户人家的家奴,一年也回不来几次。 今年又起战事,要求有满十六岁男丁的人家,出一人去服兵役,沈家已经分家,爷爷沈谷和大伯沈满仓在一块,沈二丫的爹沈丰年自己一户,按理说沈丰年不必去服兵役,但当地的县令凑不齐人头,便直言家家户户只留一个男丁便可,硬说沈家有三个男丁,该出两人服兵役。 沈谷年岁大了,早年逃荒坏了身子,哪儿能去服兵役,那是让他老头去死, 沈满仓也不愿服兵役卖命,所以沈满仓的媳妇当了一件嫁妆,凑了一份人头银子,现在就剩下沈丰年了。 服兵役去战场上可不是好事,他们住的地方离边关比较近,这个时候征兵,那去战场上就是当炮灰,成为蛮族骑兵面前的人肉盾牌,十死无生! 现在顶替兵役的银子根本不是简单的一份银子,更是一份买命钱。 沈二丫的大伯娘家中略有家资,嫁妆也较为丰厚,当年之所以嫁到穷得叮当响的沈家,是因为大伯娘长相不尽人意,略丑了些,而沈二丫的娘,则是家中贫困至极,长得倒是好看,却没什么用处,现在别说凑银子了,娘家不从她身上要银子去顶她兄弟的人头钱,就不错了。 第2章 沈二丫的奶奶生了七个孩子,最后就落下两儿子,她不愿意见二儿子去死,于是沈孙氏孙翠花便想着卖了沈二丫,凑银子让儿子活下去。 今天这场闹剧,就是孙翠花带了人牙子过来相看,被沈二丫的娘周氏周三娘撞见,周三娘拦着不让卖,孙翠花想打她,沈二丫怕周三娘出事,上去帮着拦着,结果被孙翠花推倒在地,脑袋撞到了石头凳子上,当场流了血,人就没气了,要不是沈灼灼穿过来,现在尸体都凉了。 沈灼灼看完前因后果,只觉得头疼欲裂,不光是撞了头疼,也因为这乱哄哄的一大家子,还有那要命的银子头疼。 她就是个普通女大学生,穿越这种事情怎么会落到她头上!还好她在现代是个孤儿,没有家人,不然她被扔到古代,一辈子就见不到家人了。 沈丰年和沈满仓都没在家,他们去镇上码头扛包挣钱了,兄弟俩都想着尽快赚点钱,凑齐另一份银子。 等沈灼灼从那漫长的人生梦境醒来,大亮的天已经昏暗。 屋子里没了人,沈灼灼睁开眼看着头顶破旧的房梁,无声地叹口气,穿越就穿越,怎么还穿到一个这么惨的农家小姑娘身上,小农经济十分脆弱,还赶上边关战乱,这不是要人命吗? 话说,现在这个世道是盛世还是乱世呢? 算了,盛世乱世都跟一个斗米小民没关系,反正无论盛世乱世,最底层的百姓都过得苦,遇上灾年就得卖儿鬻女。 她不能坐看别人把她当货物卖了,她得奋起! 只是该如何做呢? 沈灼灼心烦,手上无意识戳着身下的木板,戳了一会儿她突然愣住了。 等等,她手里又硬又软的玩意是啥? 翻身一看,厚实的木板床上,几个手指头大小的洞排在一起,和她的手指头完美贴合。 沈灼灼吃惊地张大了嘴,这木板是豆腐做的吗?拇指长度那么厚的木板,竟然被她随意戳出这么多洞来!这是她穿越的金手指吗? 沈灼灼眼睛一亮,她得想办法,度过眼前的危机。 边关村落困苦贫穷,与之相隔千里的城池,则是另一番景象。 盛京繁华,无城可比,天下百万人汇聚于此,日夜笙歌不休。在盛京之内,皇宫比外城要清静许多,可在皇宫内上演的闹剧,比外面伶人唱出的戏剧更精彩。 大庄的皇帝谢宣此刻头疼欲裂,正坐在书桌后,支着头沉思。 他今年三十五岁,继位已有十五年,后宫佳丽三千,可无奈至今为止,膝下只有公主一人,被封为长安公主。 长安公主谢秋莳,今年一十二岁,乃是皇后周氏所出嫡长公主。 三十五岁对于一个人来说还正值壮年,但是大庄的皇帝大多短命,比如谢宣的父皇,先帝文帝,仅三十九岁便驾崩了。 并且大庄皇帝一脉子嗣艰难,先帝仅谢宣一子,谢宣常年无子,他已经接受,自己一辈子可能只有一个公主的事实。 若是寻常人家,家中唯有一女,倒也不算太差,可他们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只有一个公主,这皇位难不成要落在他人手中? 宣帝自是不愿,他自己没有兄弟姊妹,如果从宗室中挑选人选,过继到膝下,那血脉早就已经离得很远了。 文帝有一个弟弟,乃是宣帝的亲叔伯魏王,当年宣帝刚刚登基时,还曾警惕过这个叔伯夺位,后来虽说什么都没发生,但宣帝心中一直对老魏王颇为忌惮,谁知十几年后,他竟要过继这位老魏王的孙儿到膝下为子,将江山传给对方,此事叫谢宣如何接受啊。 可这些日子,朝堂上催促谢宣立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少人提及老魏王之长孙谢友怀,虽未曾明说,逼迫之态却愈发明显。 “唉,长安在何处?” 谢宣想见见他唯一的女儿,金尊玉贵的长安公主。 他身旁的太监王治微微俯身道:“回陛下话,长安公主她……” “长安公主到!” 王治还没说完,就听到殿外的小黄门高声通报,随后便看见一个身着浅红宫裙的少女入殿内,少女眉眼如画,脸上还有些稚气,玉雪可爱,很是俊俏。 她大步流星地走来,到宣帝面前行礼,全程动作十分流畅,可见平日里也常常这样直接跑到皇帝与大臣议事的宣政殿来。 “长安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我儿快快起来,此间只有你我父女,何苦多礼?快到朕身边来,王治,赐座。” “多谢父皇!” 坐下后,谢秋莳直言问道:“听闻父皇早膳用得极少,可是还在为朝堂上的事烦心?” 谢宣没有隐瞒,直接点了头,“是,不若长安猜猜,朕是因何心烦?” “近几日边关急报,西北蛮国秋后攻打燕门关,致使燕门关死伤惨重,万余百姓因此丧命,那些蛮族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真该死!父皇,不若叫表兄领兵出征,将那蛮族人打回老家,再抢下西照九城,断了西北南下之路!” 谢秋莳怒极,伸手一拍桌子,咚的一声把谢宣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开口就打打杀杀,你在你外公府上学习已有一年整,可知朕为何要让你去?” 谢宣不高兴了,他沉下脸来看着女儿,心里更是郁结,他女儿这性子,日后嫁人可如何是好,哪个驸马能喜欢她?如果下一个皇帝是她的亲兄弟便也罢了,想来驸马不敢得罪长公主,可若是下个皇帝真是那老魏王一脉,长安怎么可能得好处! 第3章 谢秋莳不喜欢谢宣用这种盛满沉重情绪的眼神看自己,她嘴唇微动,在谢宣的逼视下,终还是低下头去,老老实实说道:“是为了让长安养心静心,戒急戒躁。” “你知道便好,那怎么还想到主动出兵,攻打邻国的主意?还让你表兄领兵?你哪个表兄能在战场上杀敌,都是读书人,上了战场,怕是要被战场厮杀之景吓病了!” “大表兄身体娇弱,自然不可长途跋涉,也不能见血腥,但是三表兄可以,他壮的能打死一头牛!” “嗯?你看见了?” 谢宣一句话让谢秋莳彻底闭嘴,牛不能乱杀,她哪儿能亲眼看见三表兄杀牛。 不过真要是动手,谢秋莳坚信三表兄可以! 见天真烂漫的女儿消停了,谢宣满意地合了合眼,随后说道:“朕已命镇西将军募兵,守好燕门关,只要燕门不破,蛮族不过是被挡在院外的野狼,迟早会知难而退。” 谢秋莳对这种处理结果并不满意,她眉头紧锁,问:“那惨死的百姓怎么办?万余人,不是一个人。” 谢宣知晓女儿爱民,那似乎是刻在谢秋莳骨子里的东西,她明明生下来就在宫闱长大,未曾见过天下,也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什么样,人人告诉她,皇族高贵,庶民低贱,但她还是会为庶民的死而伤心愤怒,想为他们报仇。 谢宣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叹道:“长安,你要学会取舍,若当真与蛮族开战,届时要失去生命的便不止这些人了。” “可一年一万,十年便是十万,更遑论有时兵败,死伤更是惨重,若是攻下西照九城,便能保我大庄百年无忧,为何要……” “我们的敌人不止一个蛮族。长安啊,你若是皇子,该有多好。” 谢秋莳不服气地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父皇又在说这句话,她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若为皇子,该有多好。 可她生来便是公主,她觉得自己很好!不必变成皇子,她也能做到男子能做得事情。 只是父皇不愿意看见,百官不愿意看见,他们都在否认她的壮志。 “父皇,长安确实非皇子,但长安乃是父皇唯一的孩子,长安哪里比不上谢友怀?无论论文论武,长安都比他强!” 谢宣一愣,随后恍然道:“是啊,你什么都比他强,你哪里比不过呢?” 凭什么他要将自己的帝位传给老魏王一脉,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该他的后代享受,女儿哪儿都比谢友怀强,为何女儿不能做太子! 立太子能让江山稳固,那群大臣希望看见一个太子,那朕就给他们一个太子! 第2章 抗争 “咕噜噜——” 肚中不住轰鸣,沈灼灼揉了揉空荡荡的胃,只觉得自己现在饿得能生啃一头牛! 在沈灼灼穿来之前,原身就已经被饿了一整天了。 沈灼灼不承认原身早上吃得一个菜饼子,算是饭,那玩意味道又苦又涩,一股子草腥味也就算了,还没有什么粮食,就单纯野菜撒了一点点麸皮,这叫吃的?现代的野猪都比原身吃得好。 “真是造孽,别人穿越了,不是王孙贵族那也是个商户富家,要不就是个普通百姓,轮到我,就是个半脚即将成为奴婢的贫困户了,这国家没低保不说,连个穿越者标配系统都没有,真是幸福生活全靠双手打造啊?” 沈灼灼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很好,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看力大无穷的手。 沈灼灼只觉得心神俱疲,她翻身下床,打算给自己找点儿吃的。 推开陈旧的木门,沈灼灼看到了破旧却整洁的小院。 能不整洁嘛,啥都没有,墙角都能看见,整个院子里就只有土,想看着不规整都难,除非能用土搭个迷宫出来,否则闭着眼睛走一圈,都不可能撞到东西。 沈灼灼真佩服自己,饿得要死了,还能想七想八,不忘吐槽。 初心不变了属于。 摸到原主记忆中的厨房,看着空荡荡像是被鬼子扫荡过的屋子,沈灼灼沉默了。 然后她进屋,拎着厨房最为贵重的菜刀,转身出了门。 三间茅草屋,篱笆围墙,走出围墙,就是高高的院墙和今年新盖的青砖瓦房。 这篱笆墙是今年刚立起来的,分家之后才弄,原本没有,所以旁边的青砖瓦房是大伯家,此刻那边热闹得很,所有人都在那边,沈灼灼之所以醒了之后一个人都没看见,就是因为她娘和两个妹妹都去那头帮忙做事了。 中午才闹了一回,下午连脾气都不能发,就得去那头当牛做马干活,等晚上回来连口饭都没有,只能烧点儿水熬点儿野菜粥,这就是沈丰年和沈满仓去镇上扛包后,周三娘与三个女儿过的日子。 其实沈丰年在家的时候,周三娘和三个女儿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去年分家后,反倒轻快了些,可以先顾着自己的小家,不去管那头,但是因为周三娘没有儿子,所以孙翠花没事儿就要叫她过去干活,甚至还要伺候沈二丫的大伯娘,因为大伯家有四个儿子,没有一个闺女,于是孙翠花就想要让二儿子沈丰年过继一个到自己膝下。 只不过因为周三娘还能生,因此到现在也没真的过继。 一个典型的封建社会农家家庭,周三娘因为名下没有儿子被欺凌,她的男人沈丰年同样直不起腰,只能为大哥做牛做马,连带着妻女一起在家中受气。 第4章 表面上看,原主有一个无能的父亲,懦弱的母亲,只有大姐沈大丫多少有些本事,却在去年被卖了。 在沈大丫走后,原主和她两个妹妹的日子过得更不好了。 沈大丫是个能耐人,她从小就很有主见,小的时候因为奶奶不给她和妹妹们吃饭,就去山上挖野菜,为家里打猪草的时候多打一份,去亲戚家,换几个野菜饼子充饥。 也是附近的亲戚邻居还算好心,不然谁家没有能打猪草的孩子,怎么会因为那么一点儿猪草,就把珍贵的食物给出去。 如果沈大丫还在的话,原主可能就不会摔破头摔死,可惜去年沈大丫就已经被卖为奴婢。 最要命的是,在原主的记忆里,沈大丫的卖身钱并没有落到周三娘手里,孙翠花以当时还没有分家为由,硬是将那份卖身钱,从夫妻俩手里抢了过去。 不仅如此,孙翠花还吞了每个月沈大丫寄回来的月钱。 否则以农家的收入,怎么可能短短一年就起一间青砖瓦房,还垒上了院墙。 如果每个月有沈大丫的月钱,原主不可能饿成这副模样,不说吃香的喝辣的,多少一天也能吃一顿糙米饭。 就因为二儿媳没有生出儿子,所以就想着法儿的折磨二儿媳,卖了自己的孙女,还要吞孙女赡养父母妹妹的钱,甚至又起了卖第二个孙女的想法。 沈灼灼在现代没有遇见过这种人,她只是从同学口中听说过,对付这种老人,其实办法只有一种,那就是直接莽上去。 不必讲理,也不必妄想改变她们的想法,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想要搬动大山,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孙翠花没有让她付出那么大代价的价值,所以沈灼灼拎上菜刀,直接一脚踹开了对面的大门。 厚重的木门砸在墙上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疯了!大晚上不睡觉,谁过来发癫!” 听到门被踹得声音,孙翠花嗷的一嗓子便从屋里窜了出来,看到门口拎着菜刀的瘦弱小身板儿,她脸上闪过了一丝心虚。 随后又变为理直气壮,“二丫!你疯了是吧!你这个不孝女,你爹就要被拉去充兵,你却不愿意救你爹,还在你爷奶这儿撒欢,我今天我不揍死你!” 她说着就去拎放在墙角的扫帚,然后直接奔着沈灼灼的后背打去! “娘!二丫二丫身子才好,她差点儿没命啊!不能打了,不能打了,二丫,你快回去!” 周三娘从屋里跑了出来,挡在了沈灼灼面前,扫帚把眼见就要打在她的身上,沈灼灼挥动了一下手臂,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扫帚把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沈灼灼一动刀,所有人都愣住了,那可是菜刀,如果能轻松劈砍木棍,就同样能轻松砍掉人的胳膊。 “疯了,我看你真的是疯了,小贱人生的赔钱货,今天就要翻了天了!你动刀子想干嘛?你想砍了你亲奶奶吗!” 孙翠花将剩下的扫帚扔在地上,随后自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是宣泄心中的恐惧,同时也借题发挥,撒泼是她的拿手好戏。 周三娘一脸为难,想去扶一扶婆婆,被沈灼灼一把拉住。 她一脸为难地看着二女儿,“二丫,她毕竟是你奶奶啊。” “去年大姐不愿意被卖,她也是这样哭哭闹闹,大喊着我们不孝,所以大姐就被卖走了。可怜大姐当初一片孝心,就是为了让全家渡过难关,让自己的父母姊妹不饿肚子,她哪儿知道自己前脚走了,后脚自己的妹妹就要被同样的法子卖掉,她更不知道,自己省吃俭用留下的月钱,全被亲奶奶留下,养了大伯一家,而自己的母亲和姊妹还要在他人家中当奴仆,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 “二丫!你这死丫头瞎胡说什么!我可没看见你姐的月钱!弟妹!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她说得这些话不会都是你告诉她的吧?我是真没想到,弟妹你竟然是这么想得!我家三儿以后可是还要给你摔盆的!你就这么想他的亲生父母!” 大伯娘坐不住了,从屋中冲出来便一顿嚷嚷,随后,沉默的爷爷沈谷也从屋中走了出来,他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并不说话。 他向来是这样,这个家表面看上去最为恶毒自私的人是奶奶孙翠花,实际上却是他沈谷。 孙翠花的恶毒是放在表面上的,沈谷的恶毒则是藏在阴暗处。 周三娘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她是个笨嘴拙舌的人,这些年明里暗里不知道吃过多少亏。 “两家早已分家,我家的事就不劳你们多操心了,娘,明日让我爹回来,兵役的事情,总得好好商量一下,三妹四妹是不是还在厨房?” 沈灼灼完全无视了大伯娘的话,也没有给正在闹事的奶奶一个眼神,只对着周三娘说话。 周三娘呆呆地点了点头,她看着沈灼灼,就像是看着另外一个人。 二丫变了。 沈灼灼得到肯定答案后,直接转头向厨房走去,原主经常在这家做佣人,厨房是原主最为熟悉的地方。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并且速度很快,其他人还没有回过神是什么情况,她人就已经推开了厨房的门。 随后沈灼灼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柜子前,一刀砍上去,菜刀入木三分,直接将柜子给劈散了。 里头放着成袋子的粳米,还有一块腊肉,些许糕点,沈灼灼全都拿了出来,只给他们留下了半袋子麸皮和豆子。 第5章 成年人都很难拎得动的大袋子,在沈灼灼手中,就像是可以随便摆弄的空袋子,似乎没有一点儿重量。 追着她过来的奶奶孙翠花眼睛都气红了,她上前就要伸手将东西抢过来,沈灼灼干脆将大部分重量砸在她身上,结果当然是她被砸了个屁墩儿。 “哎哟!老娘的腰啊!老头子快来帮忙!大郎二郎!你们是死人啊,就眼睁睁看着你们堂妹在家里打|砸!” 孙翠花被砸得够呛,一时半会儿没法从地上爬起来,只能在地上瞎喊。 沈灼灼冲着要过来帮忙的大伯娘挥了挥手里的菜刀,“这是我亲奶奶,我会害她吗?她非要自己搬这么重的东西,不小心摔了腰,可真是太惨了。如果是别人来拎这么重的东西,可能就不只是摔腰这么简单了,也许会不小心砸在菜刀上,缺胳膊还是断腿,谁知道呢?” 第3章 目标,离京 沈灼灼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在大伯娘还有几分聪明,知道她是在说威胁她的话。 看沈灼灼进屋后,又是踹门,又是砍扫帚,又是砸柜子的做派,大伯娘根本不敢赌沈灼灼会不会真动手。 对上沈灼灼那双冷静的眼睛,大伯娘打了个冷颤。 眼前的人真的是那个懦弱胆小的沈二丫吗?难不成她摔了一下,人就摔疯了? 疯子可什么都做得出来,别说砍她一刀,就是活活将她剁成肉馅,那也是可能的! 大伯娘想到这儿,浑身一冷,她伸手拽住要上前帮忙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别过去,没看她疯了吗!” 沈二丫很瘦弱,她现在手里拎着的袋子都比她大上一圈,可她就是能轻松地摆弄,怎么看都不正常。 大伯家的四个孩子,和大伯娘的性格几乎一样,趋利避害,欺软怕硬,他们都很听大伯娘的话,虽然疼爱他们的奶奶正在受苦,但他们并不想上前也挨一下。 双方就这么对峙起来,谁都不愿退后半分。 原本在厨房里忙活得两姊妹低声哭着,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敢动,周三娘在不远处慌得不知所措,不敢劝,也不敢说话。 沈谷在后头咳嗽了两声,“二丫,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活下去,别逼我。” 沈灼灼的想法很简单,她张嘴说了自己的想法。 两家既然已经分家,那就老死不相往来,之前沈大丫寄回来的钱,爷奶吞就吞了,全当前些年一家子吃喝的钱,以后就不能再伸手碰了。 至于这些粮食,全都是他们应得的,每年地里的活基本上都是沈丰年和周三娘两口子在干,干最多的活儿,却吃不上一口饱饭,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听完沈灼灼的话后,孙翠花又想闹事,被沈谷呵斥闭嘴。 沈谷让大伯家的孩子将门关上。 沈灼灼过来闹事的时间有些晚,大多数人不是躺下,就是眼神不好,出不来门,所以门口才没人。 这要是白天,恐怕他们家已经被全村人围起来看笑话了。 关上门后,也就好说话了。 “二丫,咱们一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哪有真的全都分开的道理,而且你别忘了,你爹身上还有兵役,你当真是想让他去战场上送死吗?” “我爹不光是我爹,那也是你的儿子,当爹的都不心疼儿子,又怎么能要求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孩子,去管这种事情?” 沈灼灼松开手,麻布袋子砰的一声落地,激起一些尘土。 可见这个袋子到底有多重,这一下让关注着袋子的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二丫这个力气也太大了! 沈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好,就按你说得办,但是二丫你要记住,你爹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孙女,这是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沈谷有种预感,今天之后,他这个孙女可就了不得了。 “事实是你不止我爹一个儿子,也不止我一个孙女。” 沈灼灼说完话,拎着袋子出门,往破旧的茅草屋而去,周三娘看了看公婆,又看了看自己女儿的背影,一咬牙,带着两个孩子也离开了。 前脚她们走,后脚院里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沈灼灼拿走那么多粮食,虽然这是她应得的,但是习惯了占便宜的人,突然没占到便宜,就觉得自己像是亏了很多。 回到茅草屋后,沈灼灼马上开火,给自己熬了一锅浓稠的粥,她拿出一个破碗,呼噜呼噜就喝了一大碗。 熬粥的时候,周三娘和两个女儿就在旁边看着流口水,熬完也不敢说吃一口,就眼巴巴瞧着沈灼灼。 沈灼灼喝完转头就走,她头上的伤还没有好,闹了一阵后有些头晕。 “二、二丫,剩下的粥我给你温起来,明天早上你再吃?” “娘,我们现在有不少粮食,不用那么省。你们吃了吧,明天找人告诉我爹,让他回来一趟。” 周三娘确实懦弱,但她在对女儿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坚强又温柔,所以沈灼灼并不想难为她,融合了原主的记忆,沈灼灼说起爹娘来,语气很熟悉,态度也很寻常。 “行,你伤要是还没好,我让你爹从镇上给你抓点药回来。” “不用,别花那份钱了,我明儿去山上找点草药。” 乡下人平日里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所以大家都认识些许草药,尤其是止血化瘀的药。 第6章 说完,沈灼灼就累得不行了,她借着月色,躺到了被她戳出好几个洞的木板床上,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沈灼灼还在睡懒觉,千里之外的京城已经开始早朝了。 大庄的早朝并不是特别勤,平日里只有皇帝和中枢的几位大臣商量要事,三天一个小朝会,五天一个大朝会。 今天正好是一个大朝会,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员都可以入朝参见,也是在今天,百官的见证下,谢宣正式颁布册封太子的旨意。 百官都以为谢宣会封谢友怀为太子,但是等册封太子的旨意念完,所有人都震惊了,被册立的太子并不是谢友怀,而是皇帝唯一的女儿,长安公主谢秋莳。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古往今来,哪儿有公主做太子的!” “是啊陛下,女子为帝,万万不可!他日公主嫁了驸马,朝廷岂不是成了他姓!” “女子如何为帝?即便长安公主文武俱全,她也终有一日会嫁为他人妇,生儿育女太过危险,若有个好歹,朝廷该如何决断!若是让蛮族知晓,我大庄出了一个女子为帝,岂不是让蛮族笑话,蛮族定会借此机会大举进攻我国!” 谢宣在写完圣旨后,就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满朝文武不会让他轻易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他的圣旨没有让中枢大臣看过,他直接就在大朝会上颁布了圣旨,为的就是打大臣们一个措不及防。 “帝王之言,一言九鼎,圣旨已下,无法更改,诸位爱卿难道是想让朕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朝令夕改的评价吗?” “臣等万万不敢!” “可是陛下,世上确实没有女子为帝的事!皇位绝不可落到女子手中!此乃乾坤颠倒之举,望陛下三思!” “望陛下三思!!” 一众大臣长跪不起,只为逼迫谢宣收回旨意。 谢宣无奈,但他并不想将皇位传到他人手中,皇权与大臣掰手腕,目前不上不下,局势尚不明朗。 最后的结果是圣旨留中,先不昭告天下,再商量商量。 其实大臣们自己也明白,圣旨既然已经写好,想要皇帝收回成命,难上加难,他们拦住皇帝,是想给谢友怀一脉一个机会。 皇帝既然不能收回成命,那就另辟蹊径,想一想其他办法。 若长安公主出了事,那这圣旨就没人能接了。 谢秋莳年纪尚幼,所以即便她真的成为太子,她也不能上朝,年纪太小,没有参与朝政的资格。 她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当她听说圣旨留中不发,便知道自己危险了。 “我不能再留在京城了,不然可能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流苏,你帮我去信一封给表兄,让他们准备一下。” 谢秋莳当机立断,马上就手写了一封书信,她知道三表兄想要去边关为国效力,但无论是外公还是父皇,都不同意,所以三表兄已经有逃出京城的想法。 如果三表兄已经安排好人手,那她就可以搭个顺风车。 直接坐马车去边关。 流苏与流珠是谢秋莳身边最为得力的两位大宫女,今年都二八年华,做事十分妥帖。 流苏接下任务后直接出了皇宫,流珠却有些不安。 “公主,如果连皇宫都不安全,那外面岂不是更加危险?皇宫中有那么多禁军看守,无论吃喝都有宫人检查,奴婢认为,皇宫才是最安全之所。” “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是最危险的地方,你只看到宫中有禁军,有宫人,却没看到这些禁军和宫人身后都有自己的主子。” 人多眼杂,最适合浑水摸鱼,想要动手并不难,甚至可以说非常简单。 “皇宫只有两位主子,那就是陛下与皇后娘娘。” 流珠还是不明白,禁军与宫中的奴仆,难道真的那么大胆,敢违抗皇帝与皇后的命令,对公主下手? 谢秋莳笑了一下,“是啊,父皇和母后乃是天下之主,可是,身为天下之主,却没办法颁布立太子的旨意,要被群臣裹挟逼宫,这世上从来不是只有两个主子,人太多私心,为了自身,他们能做出许多不可理喻的事。” 谢秋莳以前其实也不明白,是后来她看到了太多人,那些人为自身前程奔波,或是拉拢他人或是打压他人,翻云覆手间,有人青云直上,有人永坠地狱。 他们并不是以皇权的意志改变,而是以自身的欲望而改变。 她不能再留在皇宫了。 在父皇没有赢过群臣之前,她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去到大臣们难以伸手的边关,是她现在唯一的活路。 否则她就要留在京城,过千日防贼的日子,谢秋莳可不想每天提心吊胆的活。 第4章 替父从军 日上三竿的正中午,沈灼灼才从睡梦中醒来。 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身体疼痛不已,床也硌得生疼,断断续续到中午才算是有了三分清醒。 睁开眼看着房顶上的蜘蛛网,沈灼灼终于有了一丝自己穿越的真实感。 她竟然就这么穿越了,没有在最中二的年纪穿越,也没有活很久,只是在一个普通的赶早八的路上,人无了就穿了。 昨天晚上她拿着菜刀,逼迫原主的极品亲戚,和那边正式撕破了脸。 晚上的时候,孙翠花等人并没有多加阻拦,也没有怎么折腾,沈灼灼并不认为对方就这么认命了,如果她还住在这个乡下,迟早还会跟对方打起来。 第7章 因为资源统共只有眼前这么点儿,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争夺更多的资源,所以争斗在所难免。 虽说是穿成了一个农家女,但沈灼灼并不想一辈子都只当一个农家女。 她在现代拼了命的读书,可不是为了当一个所谓的贤妻良母,更不是为了让一群人趴在她身上吸血。 她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抱负,在现代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实现,穿越到古代,不管怎么样,必须大展拳脚,为自己博一个光明的未来。 所以她不能留在这儿。 离开是沈灼灼目前唯一的目标。 离开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随口说说就能做到,现代人背井离乡都那么困难,在出行方式单一的古代,离家更是难上加难。 大姐为了让家里人有一口吃的,卖身为奴,三妹四妹是双胞胎,今年不过六岁。 亲娘周三娘更是一个孕妇,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生下来就要张嘴吃的婴儿。 这样的家庭,不可能出一个人头银子补了沈丰年的兵役,所以服兵役这件事根本躲不掉。 因此沈灼灼将离家的希望,放在了这次服兵役上。 沈丰年不能上战场,他是一个普通的农家汉,干地里的活儿是一把好手,上战场杀敌,他根本做不了。 到时候上了战场,他就是第一波死的人。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你要代替你爹去服兵役?不可不可,绝对不行!二丫,你是女子,你一个女孩儿怎么进兵营当兵?而且战场那个地方是你能去的吗?我不同意!” 中午沈灼灼喝着稠粥,一脸寻常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周三娘万万没想到,自己听话的女儿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念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拒绝,坚决不同意。 “娘,你有别的办法吗?难道你要有我和大姐一样,到别人家中当奴婢,一辈子对着别人卑躬屈膝,抬不起头。” “不行不行,你不用去当奴,我去,我去!” “娘?” “不要娘去当奴,也不要二姐去当奴,卖了小四吧!” 周三娘一句要代替沈灼灼,惹得两个小的哇哇哭了出来,四丫更是直接说,将她卖了。 此言一出,周三娘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她心里有太多的悲痛苦闷,身为母亲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孩子,这让她无比痛苦。 抱紧两个年幼的女儿,周三娘不住地说:“老天何不要了我的命,为何要作践我的女儿们啊!老天爷呀!” 沈灼灼被周三娘哭得心里堵得慌,她叹了口气。 “爷奶他们如果不盖房,将大姐的钱存下来,我们不可能因为一份人头银子被逼到绝路,只是现在钱都已经花出去了,爹他在码头扛再多的大包,也不可能赚回来。” 事到临头哭老天爷有什么用?是老天爷不给活路,还是人不给人活路? 旁人拿着自己女儿卖身的银子过好日子,自己却要继续卖女,周三娘闻言哭得更伤心了。 沈灼灼挠了挠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娘,你先别哭了,三妹四妹还这样小,你又怀着身孕,家里离不开爹,让我去吧。这次被摔了头后,我在梦中遇见了一位神仙,那位神仙娘子跟我说,她与我的前生有缘,见我今生困苦,特意下凡来,赐我一项本事。” 见识有限的农家妇人哪里听过这样离奇的事情?不光周三娘没听过,两个小的更是闻所未闻,三人一起被沈灼灼说愣了。 周三娘也顾不上哭了,她胡乱将脸上的泪擦干净,惊喜地问道:“二丫,你说的是真的?” “事关神仙的事儿,我怎么可能胡说?” 她这一身神力不好解释来源,自己更是没办法和原本的沈二丫一模一样,古人喜欢将无法解释的东西归类于迷信,那她就入乡随俗一番。 沈灼灼说谎话眼睛都不眨,甚至她不认为自己说得是谎话。 不过是活下去的手段。 沈灼灼说完随手将屋子里最沉重的一件家具拎了起来,那是一件实木打的桌子,可以说是这间屋子里最值钱的玩意儿。 是沈丰年自己从山上扛下来的木头,当初他是叫好几个村里汉子帮忙,艰难扛下来的。 周三娘平日里推都推不动的桌子,此刻在沈灼灼手中就好像一件玩具,任由她随意摆布。 昨晚的记忆突然复苏,沈灼灼拎装满粮食的麻袋时,似乎也这般轻松。 “二姐是大力士!” “二姐的力气比二牛还大!” 姐妹俩欢喜地拍拍手,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稀里哗啦地哭,现在就嘻嘻哈哈地笑了。 沈灼灼得意地笑了笑,将桌子放回原处,她看像吃惊地张大嘴巴的周三娘,说道:“娘这下可信了?就让女儿去吧,女儿这身本事,就该上战场杀敌!” “你是有力大无穷的本事,可你终究还是凡人之躯,哪里抵得过战场上的刀剑?” 周三娘没有被沈灼灼展示出的力量说服,她咬紧牙关就是不肯同意,大女儿被迫远走他乡,已经是她毕生憾事,她不想让二女儿死在战场上。 就让沈丰年去又能怎么样? 即便沈丰年他回来,又有什么用?如果她这一胎生不了儿子,沈丰年不可能像女儿们一样为她出头,为她去顶撞公婆大嫂。 第8章 左不过结局都是一样,活不下去都是死罢了。 周三娘身为一个孕妇,她自身的情绪非常偏激,也因为外界的影响变得十分悲观,她不止一次想着带着全家人一起去死。 大嫂和婆婆说的没错。 她一点儿也不心疼自己的男人。 沈灼灼见周三娘怎么也说不通,干脆不开口了,放下碗筷去干活儿,她打算今天将院子里的柴劈出来。 再过几个月就要入冬了,周三娘可能要在冬天生孩子,没有足够的柴取暖可不行。 在她走之前将柴火弄好,周三娘在家里也能舒服一些。 沈丰年作为一个父亲并不称职,作为一个丈夫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他比这个村子里的其他男人有一点强,那就是他真的心疼媳妇,周三娘如果坐月子,沈丰年一定会想法儿给她弄些好吃的,好喝的,不会让她下地干活儿。 生了四个女儿,还都能养活,沈丰年其实也出了一份力。 有沈丰年在周三娘身边,沈灼灼才能放心的离开,周三娘不同意她去服兵役,并不能改变结果。 这天一直到傍晚,天色黑了下来,沈丰年才回了村。 最近村里的人都因为服兵役的事焦头烂额,昨晚上沈家闹出那么大动静,今儿个也没几个人闲杂人等上门来说闲话。 给沈丰年去镇上传话的人,更不会多嘴议论沈家的事情。 所以沈丰年回家后并不知道他的二女儿做了什么,只以为是周三娘怀孕出了事,所以回来后,他进了堂屋,询问还没睡着的周三娘,身体可好了些。 周三娘看到有人进屋先是一惊,随后意识到来人是自己的丈夫,这才松了口气。 茅草屋外的篱笆院没有什么防护效果,是个人就能跨过来。 听到沈丰年问她身体怎么样,周三娘想起二丫头上的伤,眼泪止不住地流。 “当家的,你可要为二丫做主啊,娘和大嫂要卖了二丫,她们推了二丫一把,二丫头都被摔破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她们可能会带着人牙子来强抢!” “什么?!” 沈丰年大惊,他娘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怎么不可能做出来呢?大丫被卖的时候,他娘当面哭,背地笑,还抢了大丫的卖身钱,能卖一个丫头,自然就能卖第二个丫头。 他不就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咬死了分家吗? “二丫现在怎么样?我过去看看。” “已经睡下了,她今天干了不少活儿,你进门的时候看见那两堆柴了吗?今儿下午二丫砍出来的。” 周三娘哭过后,情绪稳定了下来。 她缓缓将沈灼灼跟她说的话,重复给沈丰年,最后她重复了两句。 “我绝对不会同意让二丫上战场,她绝对不能上战场。” “是,不能让她去。” 沈丰年赞同地点了点头,面对父母他确实懦弱了些,但他是个男人,他应该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保护妻女。 沈灼灼在此刻走进了堂屋,“爹,让我去吧。” 第5章 人心难测,平县 沈灼灼在跟父母争取替父从军的机会,离开满是极品的村落。 谢秋莳则在傍晚秘密来到了周府。 她特意换了一身低调的衣裳,布衣钗裙,是寻常人家的打扮,比大户人家的家奴还要低调三分。 看见谢秋莳这身打扮后,周家大公子周浩清当即让人去取一件公主在周家小住时穿得衣裳来。 谢秋莳不解。 “为何要换衣裳?我出宫就是为了低调行事,若是穿得引人注目,岂不是为自己惹祸上身?” 周家大公子素有竹林郎君的美誉,是说其本人如竹一般,清雅淡然,自有一身生来不轻易折腰的傲骨,同时也有竹的坚韧,即便折腰也不会被轻易折断。 这样的人知世故而不世故,最善观测人心。 “公主若是想不引人注目,就不该以贵人之身着百姓之服。” 粉雕玉琢的少女,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十指不沾阳春水,腰背挺直,行走间自有皇族睥睨天下的气势。 她该生来穿锦衣华服,身着一身布衣比她穿公主的宫装更为显眼。 谢秋莳明了了,“多谢大表兄赐教,表兄所言不错,是长安想得不够周到。” “公主谦虚,能想到换装,已经可见公主聪慧,只不过公主往日少有出宫经验,故而才有所疏漏。” 周浩清是真的觉得长安公主很聪明,不仅仅是聪明,公主身上还有着非同一般的品质,比如她身为一个公主,从小金枝玉叶,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这样的人应该生来就不允许他人拒绝。 可长安公主不同,她知道百官们拒绝了让她做太子,得知这个消息后,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恼怒,而是冷静的思考。 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做出了离京的决定,她的判断完全没有被情绪影响,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孩子,能想到这一层并且做出行动,已经是十分少见了。 “表兄有佐世之才,只是留在京城并不能让表兄大展拳脚,不如表兄与我们一起去边关,燕门关现在很需要人。” “多谢公主赞赏,公主,在下还要在家中读书,恐怕不能随公主去了,公主最好也不要真的到边关去,战场上刀剑无眼,实在过于危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长安明白,大表兄放心,有三表兄保护我,不会有事的。” 第9章 谢秋莳心知周浩清所说的读书就是一种拒绝,周浩清不想入仕。 怪不得百官都不愿意让她当太子。 连外公家的嫡长子都不愿意为了她入仕为官,成为她在朝堂上的助手,那些与她非亲非故的官员,更不可能从她身上看到平步青云的希望。 什么古往今来没有女子为太子,没有女子为帝,说白了就是她没有足够的力量。 父皇要封她做太子,却没有事先为她组建一个和朝堂有关的东宫,可见这封她为做太子的决心,并不坚定。 或者说封她为太子的心思是最近才有。 百官没有在父皇面前低头,就是因为他们了解父皇,他们知道如果父皇碰了壁,他就会退缩。 所以在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留在京城。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父皇碰撞的墙壁,这个对她充满敌意的京城,也不适合她发展自己的力量。 既然文官那边暂时插不进手,那就从武官入手。 谢秋莳在夜色中坐上周府前往边关的马车,三表兄周浩安亲自为她驾车。 在周府读书一年也不是毫无收获。 谢秋莳撩起车帘向外看,周府的大门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外公究竟想要做什么呢?他一边拦着嫡长子效忠于她,一边又让嫡次子成为她的第一个心腹。 或许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处事之道。 周府将嫡次子放在了她身边,那么更为优秀的嫡长子,又要去辅佐谁呢? 还有周家二姐姐,去年一见后,她就闭门不出,如此养她大家闺秀的名声,赢得众人称赞,她又是想要携此盛名,找一个什么样的亲事? “长安,你要是累了就直接在车里休息,我铺了许多软垫子,不会磕到你的。” 周浩安在马车外同谢秋莳说话,他说话时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喜悦。 此刻他还在为逃离周府,前往自己心心念念的边关而高兴,这是他十六年人生里最为自由的一刻。 谢秋莳笑了,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又何尝不是她人生里最自由的时刻? 只是这自由,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马车在夜色中狂奔,车厢上插着的火把忽明忽灭,前路并不真切。 在这个夜晚,沈灼灼说服了父母,父母给了她一件信物,还有家中仅剩的二百文钱。 明日一早她就要出发,先往南走一座城,到平县去找她大姐,拿上大姐这个月的月钱,直接在平县买上参军的东西。 是的,入伍参军要自备装备,她若是买的东西够好,凭着一身力气,参军后就不必从炮灰做起,能正儿八经的当个小兵。 只要第一场战役中她能砍下敌人的头颅,立上个功,她就能正式开启自己在军中的升职之路。 关于杀人,沈灼灼其实内心一直存在着不确定,但是她身处古代的环境,还是在一个非常危险的阶级里。 身为一个没有恒产的普通百姓,并且是个女性,她的人身安全没有任何保障,想要活下去很容易,但想要活得好就非常不容易了。 杀人并不仅仅是杀人两个字,还代表着她只有杀人才能获取通向更高阶层的阶梯。 沈灼灼生活在现代安稳的国度,从小到大都没有杀过人,逢年过节倒是杀过鸡,不算手无缚鸡之力。 在没有杀鸡前,沈灼灼也做过心理建设,亲手将一个生命送到结尾,那种感觉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她要为自己做新的心理建设了。 在走出家门的那一瞬间,沈灼灼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要为自己获得的一切付出代价,抛弃一部分现代构建出的价值观。舍弃身为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理念,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平县是一个相对繁华的城镇,这里有一条水路,可以直通南边,另一头则往北而去,沈灼灼可以选择坐船往燕门关,这样可以更快,而且还可以少一些陆地上的颠簸。 在没有橡胶、马路、减震器的古代,坐车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沈灼灼宁愿去船上晕船,也不愿意坐车走。 从沈家村出来到平县,路费花了十文,进城要了两文钱,今晚要在平县留宿,沈灼灼没有选择客栈的通铺,她现在确实没钱,但她不能这么省钱,通铺环境太差,不利于她换装。 花了二十文买了一间下等房,住宿的钱比路费和进城费加起来都要多,目前沈灼灼手里还剩下一百六十八文。 等把身上简单的行李放好,沈灼灼就走出了客栈,到大街上去了,街上来往的行人大多身着布衣,麻布做的衣服,上面有大大小小的补丁。 比起那些行人,身上衣服没有几个补丁的沈灼灼,看上去反倒像是比较有钱的那个。 实际上沈灼灼的衣服是今年年后刚做的,她身上只有这一件比较好的衣服。 这还是孙翠花怕沈大丫过年回来,发现月钱都在她这个奶奶手里,没花在沈大丫的父母妹妹身上,以后不愿意送钱回来,才出钱买了几尺布。 沈灼灼来到平县之前,还以为平县有多么的繁华。 毕竟在来往的人口中,平县是附近最为热闹的城镇,可是当她真的走在平县的街头,却大失所望。 平县人确实比底下的乡村要多,但也仅限于人多,道路上铺了些许青石,小路还是土路,所有的建筑都蒙着一层土黄色,来往的人中也很少有人身着亮色的衣服,偶尔会有驴车,牛车和马车走过,数量极少,尤其是马车。 第10章 大多都是牛车。 这和沈灼灼在电视上看到的市井街头完全不一样,灰暗的颜色让人心情很难愉快。 所以沈灼灼转了两圈就没了兴致,她干脆去询问他人,沈大丫所在的府邸怎么走。 “你问曹府?那还不好说,你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走到街的尽头,最大最气派的那栋宅子便是曹府。” “多谢告知。” “小郎君,你若是去寻亲,就绕过前头的大门,到西侧的偏门去,你若是到府上找人,便直接往南面的小门去,大门口不是咱们这种人可以去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沈灼灼看上去很有礼貌,好心人便多叮嘱了两句,省得沈灼灼到时候得罪了曹府的看门人。 曹府乃是平县,甚至整个青州数一数二的势力,宰相门前三品官,狗仗人势,曹府的下人向来嚣张跋扈,若是一不小心招惹了,讨一顿好打,也没处去说理。 路人语重心长地叮嘱,让沈灼灼心中一惊,曹府竟然如此势大,连路人都知道他们不好招惹,那沈大丫在这样的府邸中做奴婢,平日里怕是要受不少委屈。 越是大的宅子越是有更多的阴暗,从《红楼梦》中就能窥见一二,沈灼灼是越想越心焦,她又谢了一遍好心的路人,随后便往南边的小门而去。 南侧的小门是曹府下人出行的后门,大多是用于采买,沈灼灼过去的时候,后门正好开着,有几个身穿仆役服饰的人在搬运货物。 旁边则站着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女子,看上去三四十岁,那女子头上戴着银钗,手上套着玉环,好一派大户人家的打扮。 只是衣服颜色稍显暗淡,瞧着不像是正经主子。 第6章 婚约,沈清瑶 沈灼灼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包,之前受伤的地方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她的痊愈速度超出普通人数倍,还好已经离开了家,否则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想来以现在的模样去见沈大丫,沈大丫应该看不出什么问题。 沈灼灼松了口气,打起精神向前走了几步,到了那妇人跟前。 “这位夫人,您是曹府的夫人吗?” 正看着几个奴仆搬东西的女子一惊,“可不敢称夫人,老奴不过是府上一普通的奴婢 ,这位小女娘,可是有什么事?” 她嘴上说着不敢,实际上脸上带笑,显然沈灼灼这句夫人取悦了她。 如果沈灼灼这句话没有让她高兴,她肯定不愿意搭理沈灼灼。 “我是乡下来的,在我们那儿,像您这样穿着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而且您这一身通身的气质,实在是让人瞧不出为奴,说是大户人家的正头娘子,也不为过。” “哈哈哈哈,小女娘可真会说话,你今日既然来了南门,想来是寻人的,你要找谁?尽管说来!老奴一定帮你找来!” “多谢这位夫人!” 沈灼灼虽然没有出校园,但是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比那些在社会上打拼好几年的大学生都要强。 因为她从小没有父母,上了高中之后,便一直在外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她入读社会大学的时间很长。 而且因为没有学历,找到的工作都比较一般,在那种工作环境里接触到的人形形色色,如果不会说话,不知道要受多少欺负。 沈灼灼随后跟这位自称曹府老奴的姑姑说了下沈大丫的身份,因为并不知道沈大丫入府后是否更换了名字,所以沈灼灼说了沈大丫的原籍和原名。 在沈灼灼等待姐姐出来的时候,半夜赶到驿站的谢秋莳醒了。 这是她睡得最不安稳的一觉,她从来没有在京城之外的地方留宿过,也没有半夜办过入住,更没有在如此普通的驿站里睡过觉。 所有事情在她眼中都很稀奇,昨天她入睡都很困难,实在是过于兴奋了。 睡得太晚,故而醒来时已经很晚,这一起床,谢秋莳才发现竟然到下午了。 “流苏。” 谢秋莳轻唤一声,一直守在她床前的流苏立马回了一句。 “公主醒了,可是饿了?奴婢这就叫人传膳。” “出门在外,你直接喊我女公子便是,莫要提公主二字,以免叫他人注意到。” 她是乘坐周家的马车出城,对外的身份则是周家的远方亲戚,就连周浩安都不会向外透露自己周府三公子的身份,更不要说她这个公主的身份了。 为了安全起见必须将马甲捂得严掩实实。 “是,公、小姐说得极是,奴婢会同其他人说明白,不叫他人坏了小姐的大事。” 流苏一边说着一边为谢秋莳端来早就备好的温水,好在现在天气不冷,不必一直烧水温着。 简单的洗漱过后,饭也已经备好了。 时下的人比较习惯一天吃两顿,现在这个时间正好是第二顿饭的时间。 周浩安也已经醒来,此刻先入座等谢秋莳用膳,按照礼节来说,他不应该先入座,不过出门在外,谢秋莳公主的身份不能用,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不光破了用膳的讲究,还破了食不语的讲究。吃饭的时候周浩安自然开口,直接在饭桌上跟谢秋莳商量起来。 “照现在的速度,四五天之后咱们就能到燕门关了。” “四五天?那么久。” 谢秋莳有些不习惯吃饭的时候说话,她将嘴里的饭全部咽下,谨慎开口。 第11章 “这还是坐了船,如若不坐船,十天半个月都有可能,路上不太平,路也不好走。” 谢秋莳闻言只好将心中的焦虑压下,她没出过京城,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现在只能依靠周浩安给她的消息。 谢秋莳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以后她一定要安排多多的人手去巡查天下,不然她人在京城待久了,对外面的事情就一无所知了。 届时,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在京城成了瞎子聋子,会被许多人蒙骗。 吃完饭后,周浩安去找驿站的小官,问询他们接下来该如何走,才能最快到码头坐船。 周浩安其实也没出过京城,不过他做足了准备,所以看上去比谢秋莳游刃有余的多。 周浩安前脚刚出去,后脚流珠就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到了谢秋莳跟前,流珠小声说道:“是凤仪宫送来的信。” 谢秋莳明白了,是母后亲笔写得信。 她没想到自己刚出京城一晚上,第二天下午就被母后的人追上来了。 坐马车就是没有骑马快,她在宫中倒是学过骑马,但她年纪太小,赶路骑马会累坏身体。 年纪小真的太不方便了,可惜时局变化不会顾及她的年纪大小,她必须倾尽全力,填补自己年龄小的缺点。 谢秋莳接过信件后便转身回屋,关上门,只留流苏和流珠二人在身侧。 展开信件,上面是母后的教诲。 她的母亲周皇后,母仪天下,贤淑聪慧,对政事有自己的见解,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 谢秋莳非常重视她的意见,有时候比起父皇,她更听从母后的话。 看完信后,谢秋莳叹了口气,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顿觉自己实在是可怜。 她今年才十二岁,却承受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重担。 现在她为了能够获得太子之位,不得不暂避京城,本以为只要到了边关,一切就能顺顺利利的进行,立太子的旨意一定会传遍天下。 谁知她前脚刚离了京城,后脚母后就送又给她出了一个难题。 “小姐,请用茶。” 流苏为谢秋莳倒了一杯茶,随后问道:“小姐缘何叹息?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若奴能为小姐分忧,请小姐尽情吩咐。” 流苏是谢秋莳心腹中的心腹,所以她才能开口问谢秋莳怎么了。 不过也是她胆子大,同为心腹的流珠就不敢问。 如果事情能说,谢秋莳一定会跟她们俩说,就好像现在,谢秋莳直接说实话。 “母后劝我,在京中的公子中选一位,定下婚约。” “小姐今年不过十二,是否早了些?” 沉着稳重如流苏,听到这句话也不禁瞪大了眼睛,虽说世家大族的女子,相看人家都比较早,但也没有十二便开始的。 “若没有立太子的旨意,还能再拖两年,现在我在朝廷上没有帮手,母后的意思是与一家大族联姻,助我一臂之力。” 说起自己未来的婚事,谢秋莳没有寻常贵女的害羞,反倒是极尽的冷漠,眼中满是对这份婚事的衡量。 婚姻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婚姻会为她带来什么。 “若为驸马,便不能在朝为官,哪家世家大族会愿意将自家精心培养的子弟,送入后宫。” 谢秋莳最后说出的两个字,展露出她的野心。 如果只是当驸马,自然和后宫没有任何关系,但如果这位驸马是未来的太子驸马,那就要为太子掌管东宫,等将来谢秋莳作为太子登基,他便是要掌管后宫的皇后。 只要进了后宫,就再也没有可能于朝堂上大展身手,那么这位被精心培养的子弟就算是废了。 世家大族的贵女有时候都会瞧不上皇族,更不要说于世家大族来说十分重要的儿郎。 但要是让谢秋莳随便找个人去联姻,她又会觉得不甘心。 凭什么父皇后宫的妃子各个国色天香,被世家大族精心养大,而她后宫的儿郎就要是一群歪瓜裂枣,寻常姿色? 她比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太子皇帝都不会差,在这方面她也不能输他们一头。 谢秋莳心中真正的想法无人知晓,此刻听了他话的两个婢女,只觉得公主为了这个太子之位实在牺牲太多。 对于女子十分重要的婚事,也要拿出来当做筹码,可见此刻谢秋莳在朝中步步难行。 “若我此刻以联姻缔结契约,那日后它定会成为在我脖子上的枷锁。” 现在她孤立无援,任何一个在这个时候上门的人,多少都有些趁火打劫的心思。 退一步,她就会失一城。 朝堂上的那些大官不能为她所用,那她就去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 谢秋莳想到这儿笑了,他们都认为年纪小是她最大的弱点,却不知最大的弱点也会成为她最大的优点。 因为她有的是时间陪这些老狐狸们玩儿,只要她能沉得住气,遇到属于她的张良韩信,她定会有重铸天下的那一日。 谢秋莳想明白后提笔写信,送了一封拒绝信到宫中,在她没有掌握真正的力量之前,她的婚事最好不要有任何动静。 想要获取最大的利益,必须等到一个合适的时间,此刻还急不得。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趁着还没彻底黑,车队再次启程。 第12章 借着火光与月色,奔向属于他们的未来。 另一头,天还没黑,沈灼灼见到了原主的大姐,那个与普通农家女截然不同的沈大丫。 现在的沈大丫取了一个新名字。 沈清瑶。 亭亭明玕照,洛洛清瑶流。 听到这个名字后,沈灼灼愣了一下。 她好像知道自己穿越到什么时候了。 大庄明诚年间,庆元大帝谢秋莳还是公主的时间点。 第7章 姊妹齐心 沈灼灼过来后一直在忙活生存的问题,还没来得及打听现在是何时。 见到沈清瑶后,沈灼灼就确定了。 明成年间发生的事情,在史书上记载的并不多,浩瀚如长河的历史中,能被后人记住的事情本来就不多。 比起明成帝,他的女儿庆元帝反倒更为出名,毕竟历史长河五千年就出了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女帝。 可惜这个女帝出现后并没有改变整个封建社会,皇位还是回归到男帝的手中,改朝换代后,女子的社会地位并没有任何提升。 但后世种种并不影响庆元年间,成为无数后人心中最为向往的盛世。 沈灼灼在小时候也曾设想过自己穿越回大庄,去亲身体验一下这个被无数后人缅怀的朝代。 但是真的穿越过来后,她内心反倒没有多少喜悦。 因为比起现代,任何一个封建社会都是落后的。 沈清瑶在沈灼灼陷入沉思时,掏出了给沈灼灼的钱。 沈灼灼还在回想有关大庄的一切,就觉得手心一沉,低头一看,是一个装满了钱的钱袋子。 “家中可是缺钱了?姐姐在这儿一切都好,你将钱拿回去,我听说最近又在征兵,父亲不能上战场,你将这钱抵了人头银子,再买些粮食归家,乖。” 沈清瑶说着伸手摸了摸沈灼灼的头,沈灼灼抬头就看见了她脸上温柔的笑。 这个历史上留下“修罗娘子”恶名的大贪官,此刻就站在她面前,对她笑得无比温柔。 沈清瑶幼时家贫,卖身为奴,后为他人作妾,一路从平县走到了京中魏王府,凭借自身的才华,成了魏王谢友怀的幕僚。 后庆元女帝登基,广招天下女子入宫为女官,沈清瑶利用魏王进入后宫,成了后宫一名女官。 随后不到五年的时间,她就成了庆元女帝身边的得力助手,后来女帝安排她为天子耳目,巡查天下,被誉为京中第一女巡安。 就是这么一个传奇人物,庆元女帝最为信赖的女官,最后成了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奸臣,贪赃枉法,无恶不作,后来因贪污赈灾银两,被查出,落得一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沈灼灼那些在课堂上背过的历史,此刻纷纷呈现在她面前,文字与眼前温柔的笑颜融合在一处,让她产生了剧烈的分割感。 “怎么了?是娘出什么事了吗?” 沈灼灼一直不说话,沈清瑶有些担心,对于现在的沈清瑶来说,世上最重要的人就是她的母亲和妹妹们。 她希望母亲和妹妹们能永远快乐,好好的活下去。 如果她没来,沈清瑶目前简单的愿望能实现吗? 沈灼灼想起孙翠花带着人牙子来买她,想起家中年幼的妹妹,还在怀孕中的母亲,以及那个不敢违背孝道,随时可能被亲生父母拉出去打仗的父亲。 这样的家庭非常脆弱。 若是连这个家庭都失去了,那对于沈清瑶来说,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她眷恋的呢? “没事,是我自己出来的,姐,我打算去参军。” “你打算去干什么?不行!家中若是缺银两,你尽管与姐姐说,姐姐一定会帮你们,但你绝对不可以去参军。” 沈清瑶闻言脸色一变,随后厉声呵斥,“你是现在家中最大的孩子,你若是走了,家里怎么办?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难道是想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如果我不去,去的人就是父亲,这个家总要出一个人的,虽说可以用银子顶替,但哪有一家一户一个人都不出的道理,上头查下来,县令都保不住。” “那为何要是你!大伯家的堂兄弟足足有四个,随便一个都可以。” 沈清瑶脑子转得极快,沈灼灼找的借口可以糊弄周三娘和沈丰年,却糊弄不了她。 该说不愧是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吗? 这个脑子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强了。 “姐,你忘了吗?我们已经分家了。况且爷奶和大伯大娘他们,绝对不可能让那四个宝贝疙瘩去。” “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们愿不愿了,你跟姐姐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参军?” 沈清瑶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阴冷,显然只要妹妹说不想去,她一定会让大伯家的那四个儿子出一个。 虽然不知道到时候她要用什么手段,但是沈灼灼确定沈清瑶一定能做到,只不过动手残害亲族,这个罪名,沈清瑶躲不掉了。 沈灼灼记得在历史上,最后沈清瑶被清算的时候,罗列的几大罪名中,就有一条残害手足,天理难容。 年幼的沈清瑶有心机手段,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她现在如果做了这些事,日后绝对会被人翻出来。 沈灼灼不愿意看着沈清瑶走向黑暗,沈清瑶这一生中有许多重大的转变,其一是残害手足,其二就是被送到魏王府为妾。 第13章 “姐,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有了奇遇。” “奇遇?” “对,就是奇遇,我现在力大无穷,不信你试试。” 沈灼灼伸出手掌,像小时候那样,与沈清瑶掰手腕。 小时候两人都吃不好,身体瘦弱,因为常年干活力气倒是不小,沈清瑶比沈灼灼要大两岁,所以每次掰手腕都是沈清瑶赢。 沈清瑶和以前一样,握紧了沈灼灼的手,然后用力。 无论她怎么用力,沈灼灼的手都像是山石一般,完全无法撼动。 沈清瑶满脸惊讶,“你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力气!可是,你还记得以前咱们说过的话吗?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沈灼灼回想了一下,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句话。 难道是她记错了? 不可能,她接受了原主所有的记忆。 沈灼灼思考了一下,抬头时看见了沈清瑶眼中的探究之色。 她当即心下一惊。 虽说沈灼灼早就有了沈清瑶不是一般人的心理准备,但是看见年幼的沈清瑶如此谨慎,她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惊讶。 沈清瑶在故意诈她,就因为她说自己有了神力,沈清瑶就怀疑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妹妹了。 谁要是再说古人愚昧,沈灼灼立马把沈清瑶搬到他跟前去,古人只是知道的少,并不代表他们脑子笨。 不过沈清瑶应该想不到穿越这种事,她最多就是觉得,眼前的人可能不是她的妹妹。 或是妖怪附体,或是得了癔症,反正就是不正常。 沈灼灼必须打消沈清瑶这个念头。 “咱们以前说过这句话吗?咱们以前好像只说过,以后要过上好日子,能吃饱穿暖,不被人欺凌的日子。” 沈清瑶听到这话,微微松了口气,她熟悉自己的二妹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肯定是沈二丫,只不过一年的时间,二丫竟然成长了这么多。 “是啊,要过上好日子,可如果没了命,日子怎么可能过好?战场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任你有多大的本事,也随时能丧命,我在曹府读了书,听说了一个故事,新年楚王项羽,同样天生异象,力大无穷,可这天下终究是归了刘汉。” “什么楚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我能在战场上拼个一官半职,就能为姐姐赎身。” 沈灼灼当然知道是楚王项羽,《霸王别姬》还是经典曲目呢,但是沈二丫不知道,她必须在沈清瑶面前维持沈二丫的人设。 省得她被沈青瑶抓去烧死。 沈清瑶听了这句话心里有些感动,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被卖为奴隶后,还能再成为一个普通人。 她没想过的事情,妹妹竟然一直想着。 可是战场实在是太过危险,让妹妹上战场,沈清瑶真的做不到。 “姐,这些钱我就拿去买刀剑和马匹,再买一身能护住自己的盔甲,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到时候接上你一起,咱们回家。” 沈灼灼握着钱袋,冲沈清瑶笑得开朗极了,瘦弱的小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沈清瑶很少见妹妹笑得这么开心,看到她这副模样,那些劝说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人各有命,或许这就是沈灼灼的命。 沈清瑶叹了口气,伸手又摸了摸沈灼灼的头,“那你在兵营里打算叫什么?” 古有花木兰从军,今有她妹妹当兵。 沈清瑶实在是没想到,那些从书上读到的历史,竟然会在她身边上演,这个主角,还是她突然有了神力的妹妹。 既然要去从军,那就不能再用沈二丫这个名字了,要取一个男子的名字。 “我已经想好了,听人念了一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所以我想叫沈灼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乃是给新娘子的诗,灼灼是说色彩明艳靓丽,如同火焰一般,沈灼灼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她希望自己的人生如同火焰一样,熊熊燃烧,明亮耀眼。 沈灼灼这个名字听上去不太像个男子,但也没什么大问题,参兵入伍,其他人估计都顶着狗蛋,牛蛋之类的贱名,沈灼灼已经非常有文化了。 谁会在意这个名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出自何典故呢? 况且沈灼灼不可能一辈子都做一个男人,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恢复自己的女儿身。 沈灼灼心想,或许这个机会非常快就会到来,她能以女子之身示人,不必去假扮什么男人。 第8章 嚣张奴仆 沈灼灼拿上沈清瑶赞助的钱,大摇大摆去市场购买入伍要用的装备。 本来一切都平平常常,没有任何波澜,能顺顺利利的买完东西,前往边关。 结果,遇上了个蠢货。 沈灼灼在现代的时候就经常遇到这种人,嘴贱的要命,动不动就对别人指指点点,仿佛世人皆是他爹娘,都得忍耐他那狗屎一样的臭脾气。 沈灼灼遇到的是个去买马匹的人。 马是稀缺资源,尤其是在要打仗的时候,马的价格一路走高,因为在这个时候不光普通人要买,那些要入伍的人大多都想买。 入伍之人对马的要求很高,并且需求量很大,还算得上是刚需,普通人对马的要求不是那么高,有时候甚至觉得牛比马要强,所以往往是后者迁就前者。 只不过迁就的次数多了之后,心中肯定会生怨,难免嘴上嘟嘟囔囔一些不好听的话。 第14章 得了便宜的人受点儿气也就算了,可如果遇到脾气不好的,那就会产生一场冲突。 沈灼灼本来只是个路人,想买马车的奴仆跟来买马参军的汉子吵了起来,一群人围在那里看热闹,那奴仆脸涨得通红,嘴里说的话愈发不好听起来。 汉子更是脾气不好,此刻气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两者体型差距过大,他怕自己一拳下去要跪着求对方别死,以他这暴躁的脾气早就动手了。 沈灼灼看了一会儿热闹就觉得无趣,天都要黑了,她打算买个马赶紧走,回去睡一觉,明天接着出发。 结果她去找掌柜买马,这举动被那个奴仆看到了,那奴仆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话锋一转,就开始攻击她。 “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什么贫贱坯子都来这马市买马了,兜里没有两分钱,还敢在这儿瞎晃荡,知道那些马多少钱吗?卖了你全家都不值当一条马腿!” 沈灼灼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这人是在说她,毕竟她穿着打扮比周遭看热闹的百姓要好一些。 虽说人不能以貌取人,但这世道总是先敬罗衣后敬人,所以沈灼灼从来不认为,自己穿成这样,走在路上会被狗突然咬一口。 结果就是玄幻的事情发生了。 真有狗主动来咬她。 沈灼灼对上那奴仆愤恨不已的面孔,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在说我?” “不说你说谁?身无二两肉的小子,刚才大爷的热闹好看吗?就凭你也想买好马,还没马腿高,长得倒是白净,与其买马不如去卖!” 那人是个欺软怕硬的,不小心犯嘴贱,招惹了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已经够让他心烦意乱,后悔不已。 再想找事,当然要找个能随意欺凌的普通人,这一圈儿围着的人里,就一个沈灼灼,看上去弱小可欺。 本来跟着奴仆干架的汉子,脾性也不太行,他见那奴仆跟沈灼灼要吵起来,两手一插,竟然就站在旁边也看起了热闹。 沈灼灼被这无理取闹的奴仆,和那隔岸关火的汉子给逗笑了。 沈灼灼这一笑让周遭所有人都看愣了,他们没见过被人骂,还笑的这么开心的人。 难不成是碰见傻子了? 谁说这不是又一个意义上的发疯文学呢? 沈灼灼看别人都被她笑愣了,心情反倒更好了。 “我本来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可无奈,有人上门来送经验啊。” 沈灼灼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拽住了那奴仆的胳膊,这家伙一直举着胳膊指着她,姿势别提有多蠢了。 像是那劣质的茶壶,本来是个残次品,装不了多少水,非要往里头灌水,现在里头的水多的都晃出来了。 沈灼灼的动作非常快,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 随后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得向前扑去,直接砸在了地上,张嘴吃土的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个看不上的小倌儿给打了。 “你这卖屁股的兔儿爷!快放开你爷爷!” “呵呵。”沈灼灼听着那人嘴里满口的污言秽语,直接笑出了声,她这人笑起来实在是开朗明媚,加上年纪不大,脸上还残存着几分稚气,笑起来就更像是玩闹的孩子了。 如果她是玩闹的孩子,那被她踩着后背,爬都爬不起来的人又是什么? 她的玩具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浑身一冷,悄悄离场,不敢再多看了。 奴仆的身形比起壮汉瘦弱不止一圈,比起沈灼灼则高大不止一圈。 谁都想不到沈灼灼能将奴仆压制,关键对方还完全无力反抗。 “好身手!这位小郎君也是要去参军的?” 隔岸观火的壮汉眼睛冒光,他自己学了几份功夫在身上,所以更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虽说沈灼灼看上去很瘦弱,但是她出手狠厉,动作干脆利索,力道很大,动手的位置也很讲究,正是人身上脆弱的地方。 这要得益于沈灼灼现代参加军训,学习的军体拳,现代的时候是花架子,有了巨力加成,就算不上花架子了。 沈灼灼抬头看了一眼那名壮汉,没有搭理他,既然是要看她的热闹,那就乖乖在旁边看到底,中途过来插话,那不是捣乱吗? 壮汉敏锐的察觉到了,沈灼灼这一眼里满满的嫌弃。 他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刚刚看热闹的神情得罪了这位小郎君,连忙憨笑了两声,算作赔礼。 “这人乃是曹府的奴仆,曹家在平县是数一数二的大族,曹家人嚣张跋扈,有其主必有其仆,连带着这些奴仆在外面也不讲理的很。” 那壮汉像是平县本地人,说起平县的事情头头是道,他向沈灼灼大概介绍了一下情况,随后就帮着掌柜将那些看热闹的人轰走了。 没了围观人群,沈灼灼自然就收了脚,让那趴在地上喊疼的奴仆爬了起来。 “你!你小子究竟是何人?敢不敢报上名来!我曹氏一定不会放过你!你如果现在跪下给我磕头道歉,我还能放你一马!” 这人脸上还残存着疼痛的狰狞,就已经端起架子,跟沈灼灼耀武扬威起来。 嘴脸十分可恶。 “不过是个奴隶,就敢顶着主子的脸到处跑,打了你一个人,就等于打了整个曹家的脸了?那这曹家的脸未免也太好打了。” 第15章 往常那仆人只要搬出曹家的大旗,便无人敢与他抗衡,正是因为胜利的次数太多,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他说出曹家,沈灼灼便一定会跟他下跪道歉。 谁知沈灼灼根本不按照寻常路子走,张嘴就是一顿冷嘲热讽,还硬是将他和曹家的脸面扯在一起。 这话若是传出去,不用旁人对付他,曹家那些公子便能生吃活剥了他。 那奴仆想到这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我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不管你是什么意思,现在都得是这个意思,听说曹家有人在朝,是爱民之官,若是他们知道你一个小小奴仆,只因身在曹家,就敢在外面欺压百姓,不知他们的好名声还能不能保住。” 纵容家中奴仆欺压百姓,若是让御史知道,上一道弹劾折子,那官员必定要抽出手来整顿家务,随后上书陈情折子,虽然最后可能被轻轻放过,但对于一个小小的奴仆来说,这是滔天之祸。 一不小心就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此刻那嚣张的奴仆终于知道怕了,或许在他短暂的人生里,从来没有遇见过像沈灼灼这样的人。 沈灼灼是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十分讲道理又很不讲道理的人。 沈灼灼看那奴仆已经被吓得脸白,嘲讽地笑了一下。 “这样吧,你要是跪下给我磕几个响头,我就原谅你,不将此事说出去,如何?” 沈灼灼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一点儿不觉得自己的要求过分,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跪下磕头对当奴仆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可往常让他磕头的人,都是达官显贵,现在让他给一个穷困小子磕头,那奴仆脸上的颜色别提多精彩了。 就是打翻了五彩盘,半晌立在那里,犹如被冻僵一般,没有一点动作。 “你给我磕头,你不愿意?” 沈灼灼被这个奴仆的双标给逗笑了,他不愿意给自己磕头,却很愿意让自己给他磕头。 都说先撩者贱,犯了这个贱就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沈灼灼上前一步,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用力向下一按。 扑通一声,那奴仆直接跪在了地上,站在他面前的掌柜急忙侧过身去,不敢承受这一份大礼。 沈灼灼也没想过非得受这一拜,她只是让对方跪下来,让对方尝尝,这不得已的滋味。 虽然沈灼灼知道,这奴仆肯定不知道,何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但是她还是得这么教育,在家里学不到的知识,社会人会一一教给他。 自认是个合格社会人的沈灼灼,见对方跪下后,就放开了手。 没了肩膀泰山压顶一般的重量,那奴仆连滚带爬得起来,踉踉跄跄地跑走了,甚至连一句狠话都不敢留。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己今天犯了两个错。 第一个错是嘴贱惹了一个壮汉,第二个错是嘴贱惹了一个小白脸。 从今天开始,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嘴贱实在要不得。 第9章 同行,晕船 等那奴仆跑开,马市的掌柜满头大汗的走了过来。 “你们今日赶紧离开平县吧,这曹家的人我可得罪不起。” “不过是一个奴仆,掌柜,你这也太胆小了。” 沈灼灼还没说话,那壮汉先开口了,言语间,皆是对掌柜懦弱的不屑。 “这位好汉有所不知,曹家可不只是在咱们平县有威名,刚才这位小郎君也说了,曹家上头可是有人在京为官,而且我听说,那曹家人和当今魏王一脉有关联。” 大概是曹家的仆人每一个都眼高于顶,早就得罪了这位掌柜,所以这位掌柜对沈灼灼和壮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这位掌柜的眼中,眼前的两个人为他出了一口恶气,他不能明面上帮什么忙,心底则对两人十分敬佩。 所以就不吝啬说一些有关曹家的情报,希望能给两人提个醒,让他们尽量不要得罪曹家。 沈灼灼听完这话,还是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因为曹家是什么底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曹家和魏王一脉有勾连,这不是好像,是事实,如果两家没有关系的话,历史上沈清瑶是怎么进入魏王府的? 不过过于细节的事情,沈灼灼就不知道了,她倒是想多问两句,只是她这一抬头,就看见掌柜脸上来不及遮掩的恐惧,当即便心知,这掌柜十分惧怕曹家的势力。 “巧了,我家有亲人在曹府当职,那人折腾不出什么花样,不必担心。” 沈灼灼不认为一个奴仆会去得罪马市的掌柜,说白了,奴仆只是扯虎皮罢了,他本身没有任何威胁。 只是掌柜不知道这件事,做生意的总会多想一些,既然如此,不如给对方吃一剂定心丸。 免得对方因为太害怕,再吓出点儿病来,又或者不给她好好挑马,暗地里想助纣为虐,坑她一笔,去向那曹家的奴仆示好。 别说掌柜看上去人还不错,面慈心恶的人,沈灼灼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那掌柜听到沈灼灼的话,松了口气,随后十分热情地招待两人去买马,期间给两人都开出了一个十分优惠的价格,还尽心尽力的帮他们选好马,态度和不知道沈灼灼有关系之前,天差地别。 第16章 最后沈灼灼没买马就走了,那壮汉也没买成。 那掌柜还挺高兴,毕竟两人不买,他的马就能原价出售给他人了。 不是沈灼灼不想买,是她发现钱不够,古代的马可真贵,跟现代小汽车一样了,还不能贷款,沈清瑶给她的钱,她要是买了马,别的就什么都不用买了。 走出马市后,那壮汉想了想,在和沈灼灼分道扬与主动搭讪的选择中,选择了后者。 他问道:“这位小郎君,你当真与曹家的人有联系?” “怎么?阁下想要借此青云直上?” “不敢不敢,俺不过是一介武夫,何来的青云,小郎君实在是折煞孙某。” 此人姓孙,沈灼灼上下看了看他,身着布衣,可见家中并不宽裕,缺衣少食还能长成这副高大模样,估摸着是天赋异禀。 这样的人在古代很少,如果真的去参军,运气好一些,不死在战场上,那之后必定有一番作为。 “在下沈灼灼,不知阁下贵姓?” “免贵姓孙,平县人士,单名中,字长生。” 还有字?这倒是稀奇,以前读过书啊。 孙中孙长生,沈灼灼了然,又遇到历史名人了。 这平县看似不大,可真是卧虎藏龙之地,一个曹家在这儿盘踞已久,沈清瑶和孙长生竟然也都在。 谁能想到被沈清瑶亲手杀死的孙长生,竟曾经与她同在平县求生。 孙中在历史上当真是个大冤种,领兵作战的能力十分强悍,曾经被誉为大庄西北军之虎,可惜出身低微,在朝中无人帮衬,吃了太多亏。 最后他拜于魏王门下,从赫赫有名的小将军,变成了魏王的走狗。 后来在权力的倾轧中,成了两方的弃子,成了沈青瑶青云路上的第一块踏脚石。 沈灼灼手握历史,看着眼前还在憨笑的孙中,心中有些别扭。 亲姐姐将是他生命的终结者,而此刻他还无知无觉的与她谈笑风生,不禁让人感慨命运多变。 既然这段历史有了她的参与,那她必定要让一切走上另外一条路,有心报国的人不应该死于政治斗争,有能力的人也不该死于人心诡变。 沈清瑶在历史上看似是十恶不赦的大奸臣,实际上她也是受害者。 如果她没有入魏王府为妾,没有效忠于魏王,而是从一开始就成为谢秋莳的人,那后续的一切算计都不会出现。 谢秋莳不会一边用她,一边忌惮她,最后君臣离心,走向相杀的结局。 沈灼灼有意和孙中拉近关系,正巧孙中也好奇她,两人互相配合,一时之间竟聊得十分相投,乍一看,像是许久未见的知交好友般。 两人一起去买了各种参军入伍的装备,随后又买了船票,三天后的傍晚便一起上船,往燕门关的方向去。 这一段距离并不算太长,所以船票不贵,第二天中午大概就能到。 因为船是拉人拉货的,所以速度有些慢,沈灼灼从孙中口中得知,如果是大户人家的船,带的东西不多,那几个时辰就能直接到地方,比他们坐得这艘船要快上两倍不止。 在沈灼灼购买东西的时候,谢秋莳所乘坐的船只,已经在大江上行驶一整天了。 谢秋莳又是在临近下午时才苏醒,连着两天趁夜赶路,让她醒来后脸色有些苍白。 “小姐,可要传膳?” “几时了?” “大概申时末了。” “竟然这么晚了,表兄醒了吗?” 谢秋莳接过流苏递给她的帕子擦了擦脸,驱散了脑海中最后一丝睡意。 流苏接过脏了的帕子,清洗干净后晾到一边,听到谢秋莳的问话,她回道:“三郎君还未醒。” 周浩安从来不是一个赖床的人,相反他十分勤勉,他是习武之人,无论酷热暑天还是寒冬腊月,他都会按时起来,练剑或练拳。 今儿个怎么就不一样了? 谢秋莳惊讶之色刚刚显露出来,一旁为她准备牙粉的流珠便开口了。 “小姐,三郎君上船之后便昏昏欲睡,随行的医师说他是苦船之症,要好生休息。” “是了,表兄在京城的时候从来没有坐过大船,大多时候是坐一叶扁舟,倒是没想到他会晕船。” 谢秋莳自己适应良好,船微微晃荡,她感觉和平地上没什么区别。 “咱们什么时候到?” 谢秋莳虽然不晕船,但她不打算在船上待太长时间,船在水中行走,四周无依无靠,若是遇到危险,实在难以逃脱。 所以谢秋莳在船上,心里总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觉。 “大抵要走上三天,中途会在几处码头停留,明日上午便能到一处码头,正巧这两日顺风,船能行走更快一些。” 流珠笑着回答,她们出行之后运气一直不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大问题。 谢秋莳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随后又是一夜无言,第二天上午,谢秋莳下去走了走,码头的景象让她玩得很开心,周浩安则在船上,爬都爬不下来,十分可怜。 三天时间一眨眼便过去,等到第四天上午,谢秋莳走到甲板上,抬头就看见了天尽头隐隐约约浮现的陆地。 望山跑死马,别看在船上已经能看见陆地,真想要到的话,还得一两个时辰。 不过已经能看见地方了,那就说明胜利在望,很快他们就能从船上下去了。 第17章 燕门关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谢秋莳少见的流露出属于孩子的好奇,她今年不过十二,本来就不大,天生比旁人聪慧,不代表她是个智多近妖的人物,她没那么多的心思。 所有行为都出自一个目的,那就是活下去。 在谢秋莳看到码头的时候,有人同样看见了码头,而且她们看见的是同一个码头。 “可算是要到了,这船晃晃悠悠,都快给我又晃睡着了。” 孙中伸了个懒腰,同样走到了甲板上,他就站在沈灼灼身边,沈灼灼只到他腰附近那么高,孙中净身高得有个一米九。 沈灼灼看了一眼两人的身高差,有些不服气地咬了咬后槽牙,不知道过几年能不能长到一米七,她现在大概只有一米四五左右。 不管是周三娘还是沈丰年,身高都不算特别高,看来想要从遗传基因上获得优势,是很难了。 “哈哈哈哈,沈弟若是不服气,等到了边关就多吃些,只要吃得多,迟早有一天能长高。” 孙中看出沈灼灼因为身高不服气,连忙安慰她,如果他说话的时候脸上不带着笑,沈灼灼大概就信他是真心安慰了。 “孙兄放心,我以后一定多吃,争取长得越高越好。” 时下女子以身材娇小为美,若是太过高大,便会被人说是痴傻,她们都不愿意长太高,但是沈灼灼生怕自己长得矮。 倒不是她和世俗作对,主要是上辈子的执念。 上辈子她身高一米六左右,在北方简直就像个二级残废,恨自己小时候没多喝点儿牛奶,多运动运动。 燕门关外是草原,蛮族那边有许许多多的牛羊,不知道她占尽地理优势,能不能给自己弄点儿牛乳喝喝? 沈灼灼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船靠岸了。 与他们所在这艘船一起靠岸的,还有一艘看上去十分高大华丽的船。 沈灼灼所在的船和那艘船比起来,就像是小娃娃和大人,相差甚远。 “似乎是京城来的船,别看了,小心惹恼了船上的贵人,盛京的老爷们,脾气可都不太好。” 第10章 公主刺杀案 孙中身上大概是有什么秘密,从这句话里,沈灼灼听出了他对京城超出常人的了解。 准确的说是超出寻常百姓,一个从小生活在平县的百姓,不可能了解千里之外的盛京。 不过沈灼灼也没多说什么,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大船上的人首先下来,随后才腾出位置给小船,所以沈灼灼和孙中就在小船上,看了半天热闹。 从那艘大船上下来不少人,大多行为举止十分规矩,瞧着像是奴仆,正经主子好像就两位,乘坐两顶轿子离开,几乎没有露面。 什么人如此小心翼翼? 沈灼灼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是谁。 这很正常,她本来就谁都不认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沈灼灼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就好像听到了命运转动的声音,知道眼前是一个不能错过的人,却还是错过了。 怅然若失,可是又满怀期待,因为知道,若是有缘相逢,迟早会有遇见的。 “沈弟,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快!要下船了。” 大船的人下船有条不紊,非常有纪律性,那么多人下去也没多少声音。 小船的人则闹闹哄哄,明明人数比大船要少许多,声势却震翻了天,沈灼灼身在其中,感觉耳朵都要聋了。 要不是孙中一直大声呼喊着,他们可能直接在下船的时候就走散了。 从船上挤下来时,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沈灼灼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稍微整理了一下。 “哟,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讲究,长得清秀,年龄虽小却身手极好,看来以后等你长大了,定能得到不少女郎的青睐。” 孙中看沈灼灼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不禁开口说笑了两句。 寻常少年人在这个年纪,对未来总是有不少期许,不了解人性多变,本能的憧憬着纯净的感情,若是被人调侃,多半会脸红心跳,羞得说不出话来。 沈灼灼不是正常少年人,她听了孙中的话,就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淡然自若。 甚至还反过来调侃孙中。 “孙兄倒是不拘小节,孙兄家中可是已经定下了?” 孙中摇了摇头,他家乃是猎户,家传了些功夫,却没有地种,不算太缺钱,可没地的百姓就是被人瞧不起。 更不要说他家祖上是逃难过来,本地没有宗族帮衬,若不是家中男子都会些拳脚功夫,指不定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 眼下确实不受欺负,但名声却不见得有多好,好人家的女子不愿意嫁到这种人家,他又不愿意随意将就,因此今年虽已十八,却还没有说亲。 “既如此,孙兄要多多注意些,兄长也知道世人多爱慕好颜色,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孙中这人最是听劝,沈灼灼这么一说,他就真的开始思考起来。 沈灼灼就知道孙中会是这个反应,历史上孙中一直到二十五六岁才成亲,娶的是一小官之女,两人关系并不好。 是历史盖章的那种不好,官宦女子最是厌恶大字不识的粗鄙之人,更不要说是一个没有好颜色的军汉。 孙中的性子,往好听说是脾性耿直,说难听点儿就是脑子一根筋,很容易被人带到沟里去。 第18章 两人脑回路根本搭不到一起,话不投机半句多,寻常关系便也罢了,两人还是夫妻,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可不就是矛盾重重。 孙中对妻子十分敬重,吵得多大也不会对妻子动手,两人打嘴仗,他更是说不过饱读诗书的妻子,于是历史上有许多,他半夜被妻子赶出门,往兵营练兵去的记载。 沈灼灼希望能稍微改变一下孙中,至少让他能理解一下他妻子的苦闷,当时女子本就不易,嫁人如投胎,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郎君,改也改不了,换又换不了,可不就是天天生气嘛。 孙中若是能理解一二,多读些书,可以与他妻子举案齐眉,那历史上他的结局,也能好一些。 他的妻子也不会铤而走险,最后闹出那样一出惨剧。 在沈灼灼回想历史的时候,谢秋莳和周浩安已经到了落脚的小院。 此处小院离码头不算太远,交通便利,但是严格说来十分偏僻,一般大户人家都会在镇中心造院子,离那些来往的商贾小贩,挑夫力夫远一些。 此处是周浩安特意寻的住所,以他们的身份,最好离那些当地的大族远点儿。 “这里就是去燕门关前,最后一个繁华的城镇,名为黑山镇,再往前去便是黑山,绕过黑山就能到燕门关了。” 谢秋莳坐到中堂的主位上,看着一旁面色苍白的表兄,叹了口气。 “三表兄,你这可不太行啊,还说要上战场建功立业,一艘船就让你变成这样了。” 周浩安有心反驳两句,但是想了想,话到嘴边全咽下去了。 谁让谢秋莳说的都是实话呢,他确实水性太差,乘船一天一夜就两腿发软,走路都走不好了。 这要是叫他在水上行军打仗,怕是不用敌人,自己就能被那水折腾死。 “燕门关又没有水,你表兄我骑马射箭的本事,你不是知道吗?放心,明日到了燕门关,表兄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生将星。” 谢秋莳被周浩安这口气唬住了,在京城的时候有周家先生压着,周浩安还算比较稳重,再加上有个皎皎君子的大表兄坐镇,三表兄更是乖巧。 谁知出了京城,便原形毕露了。 流苏此刻从外面端进来两壶茶,分别放在了谢秋莳和周浩安的手边。 谢秋莳端起来喝了一口,吃惊地抬了抬眉梢,“好茶,煮茶的水似乎也略有不同。” “是用院中井水煮的茶,公主喝着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你家公主喝茶,如牛饮水,有什么好不习惯的?这又不是京城,长安你别装模作样,喝水就是喝水,品什么茶呀?” 周浩安说着,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 谢秋莳耸了耸肩,什么话都没说。 她自小在凤仪宫长大,她的母后乃是大儒之女,于品茗一道自然功力深厚,她喝茶是深受母后影响,本人并不喜欢喝茶。 周浩安与她在周府玩闹,两人说是表兄妹,实际上更像是好朋友,互相了解至深,说话也没那么多讲究。 主要还是因为在周府,相差三岁的两人算是一辈,又没有其他玩伴,这才不得不在一块玩儿。 而且谢秋莳能文能武,能力出众,周浩安很喜欢跟她比试,不然三岁的年龄差摆在那里,小孩子很难玩到一起去。 “大表兄要是看见你这样,定会告知舅舅,惩罚于你。” “所以咱们现在到燕门关了。” 周浩安完全不惧谢秋莳说的话,如果还在京城的话,他肯定不敢这样放肆,就是出来了,有句俗话说的好,天高皇帝远,谁还能管得了他? 谢秋莳不跟着周浩安一起胡闹,就已经算她懂事了,所以周浩安说什么,她都不会反驳。 因为心里赞同周浩安的观点。 她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一个是因为想躲一躲京城的纷争,另一个原因就是想远离京城的规矩。 “这一路上走来风平浪静,想来咱们掩盖的还不错,既然身份没有暴露,那不如今天晚上出去逛逛,边塞风貌,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还没亲身体会过。” 谢秋莳因为这次出来,心都野了,小孩子就是爱玩爱闹,喜欢到处跑,以前困在皇宫,后来又被困在周府,现在她真的很想到处跑一跑。 周浩安没有意见,她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有信心,这一路上他确实很谨慎,没有丝毫暴露行踪的迹象。 两人都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他们确实很优秀,在年轻一辈中当属佼佼者,可是还是太年轻了。 沈灼灼到了黑山镇后,与孙中一起订了一间客栈。 孙中还有事要做,先行离开,沈灼灼则直接跑到街上去晃悠,她在找一家店。 那家店一直到后世都还保存着,甚至还成为西塞旅游景点之一,每一个踏上这片土地的旅者,都不会错过这个景点。 经历上千年的变迁,城镇的主要风貌早就已经改变了,千年后的地址和千年前的模样根本无法对照,沈灼灼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家印象中的店。 沈灼灼走得有些累了,找了旁边的一家馄饨店停下,点了一碗馄饨。 她心里想着事,表面上就看上去呆呆的,有些走神。 连外面走过了一对兄妹都没有看见。 已经过了上千年了,原本的店肯定已经面目全非,后世看见的是后人维护过的模样。 第19章 所以她不应该用千年后的目光,去寻找那家店,可如果后世的记忆并不可靠,那她又应该怎么找那家店呢? 若是错过了这家店,之后还想和庆元女帝有所联系,就很难了。 沈灼灼十分确定就是这一年,发生了历史上轰动一时的“公主刺杀案”。 在庆元帝还是长安公主的时候,这个案子,牵连了朝堂上有名有姓的三位大员。 事件的开头便是明成十三年,秋,蛮国左大王蒙格尔领兵攻打燕门关,燕门关不敌,苦苦支撑,兵力不足,不得不征兵守城。 第11章 被困 她现在要去入伍的军队便是燕门关的军队,在联想到沈清瑶和孙中的人生经历,不难推测出此刻正值历史上的哪一个节点。 所以按照历史记载,此刻谢秋莳应该已经身处黑山镇中了。 公主刺杀案的发生时间,和谢秋莳进入黑山镇的时间几乎重合,所以这件事就发生在这几天。 再往后几天征兵结束,时间就过去了。 沈灼灼现在就祈祷千万不是今天发生,不然她连地点都没有找到,怎么去救驾?又怎么和谢秋莳搭上关系呢? 沈灼灼既然知道以后的历史,那当然要用眼下的先知为自己铺路,不然等她加入后,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变化? 一旦未来发生改变,她先知的优势就不复存在了,肯定要快些为自己谋取好处。 沈灼灼从来不会隐瞒自己内心的渴望,她就是一个喜欢权势的人,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做到青史留名,在现代这件事情很难,在这个古代,她看见了希望。 吃了一碗馄饨填饱肚子后,沈灼灼走出店铺,又踏上了寻找之旅。 或许她的运气是真不错,走出去不远,她就看见了一家名为珍宝阁的店铺。 就是这家店! 珍宝阁是专门用来卖衣服首饰的,谢秋莳身为公主,离京太急,身上没有带足够多的金银首饰。 所以落脚后,她先跟着周浩安来到了珍宝阁。 倒不是她多么喜欢金银珠宝,主要是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出席一些大场面的时候,绝对不能落了气势,身上是否有珍贵的首饰,衣服是否足够华美,这都关系到她的身份地位。 毕竟此处远离京城,想让他人生出敬畏之心,就不能打扮的破破烂烂。 “咱们来边关是打仗,又不是来参加宴席,你挑那么多好看的衣服首饰有什么用啊?” 周浩安拿出一块玉佩,在自己腰间比了比,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又放了回去。 谢秋莳看到他的动作,轻声道:“燕门关一直在打仗,大商人都不愿意来黑山镇做买卖,能买到这种品质的玉佩已经很不错了。三表兄,你出京的时候可一块儿玉佩都没带,等之后拜访燕门关的守将,去到那些叔伯长辈的府上,你难道还不佩玉?” 周浩安承认谢秋莳说的很有道理,“但是用这种玉佩,不会叫人说,我周家瞧不起他们吗?” 世家大族的规矩特别多,什么等级的世家就要用什么等级的东西,玉,古往今来都是君子佩物,所以对玉的格式和品质有更为严格的标准。 “没办法,好在我们勉强算是偷跑出来,打扮的低调一些,不会有人多嘴。” 周浩安看谢秋莳已经有了定夺,便不再多言,跟随时在一旁的小二直接说,将谢秋莳挺好的金银首饰,玉器配件,全都打包起来带走。 说完他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那小二见到银票后,双目放光,喜不自胜,很快就将掌柜的叫来了。 掌柜一出来,这个原本没什么人关注的角落,一下子就吸引了屋内大半部分人的视线。 其中有一些人在看到谢秋莳的身影后,眼睛一亮,偷偷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人从门口溜了出去,有人则不动声色低靠近谢秋莳。 此刻,沈灼灼已经走入店铺,就站在离谢秋莳不足五米的柜台前。 正在挑选首饰的谢秋莳和周浩安,并没有发现人群中的不寻常,他们觉得自己离了京城,旁人认不出来他们,那么他们身份带来的危险就不复存在了。 等他们安全的进入燕门关,这场离家出走就算圆满结束,他们的目的就实现了。 只能说年纪太小,想法挺好,但做事过于天真。 他们悄悄连夜出城的行动还挺迅速,确实让他们躲过了第一波贼人,在路上的时候,那些人没来得及动手,而那些人几乎都知道他们去哪儿,所以干脆来了一个守株待兔。 谢秋莳和周浩安在路上,为了隐藏行踪,都是连夜赶路,走夜路到底是不太方便,速度慢下来很多。 更别说马车哪儿比得上快马加鞭?因此,想要动手的人,早就已经在黑山镇等着他们了。 谢秋莳和周浩安浑然不知危险降临,两人还在商量购买哪些物品,还有之后要如何跟其他人说明,要在边关多待两年的决定。 正说话间,一道银光闪过,谢秋莳不由微微眯眼,身体下意识的向后一躲。 “哐!” 一声巨响,长剑刺穿了放满首饰的柜台,动手的人向上一抬,柜台连带首饰散落一地。 在此期间动手的不止他一人,周浩安同样受到了攻击,他躲避的动作比谢秋莳更加流畅,只是他所在的位置不太好躲,躲避时,后腰狠狠撞在了一旁的柜台上。 第20章 他躲避的同时还踹了旁边掌柜一脚,让那掌柜扑倒在地,躲过了那划过来的一剑。 被刺杀的两人都很冷静,动作也很快,动手的杀手,第一下并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 但这种场景还是把周遭的百姓,吓得够呛,他们慌乱地往外跑,想要远离这些凶残的家伙。 “啊啊啊啊!杀人了!” “快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女儿,我的女儿!” “阿娘!” 人群一慌乱起来,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离门口近的人想要跑出去,离门口远的人则想躲起来。 有人想一起跑,有人腿软,吓得瘫在地上不敢动。 这样的混乱里,人和人难免会撞上,人群一冲撞,肯定会走散,或者来往的人受伤。 还好这珍宝阁里的人不多,如果是发生在大街上,沈灼灼感觉会引起踩踏事件。 人群一乱起来,沈灼灼也没办法第一时间冲到谢秋莳身边了,她心下一急,干脆将身边跑不动的人拎起来,直接扔到门外去。 就这么一个动作,引起更多人惊呼,但是那些人还没看清楚沈灼灼的样子,就听到了血液喷洒的声音,定睛一看,许多人被吓得腿彻底软了。 那些杀手也觉得屋里太挤得慌,慌乱的人实在是碍事,于是他们干脆也动手开始清理现场,但他们的动手和沈灼灼的动手不一样,沈灼灼是将人扔出去,给那群人一个活路,这些人是将剑指向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毫不留情地下手,杀人。 刚刚喊杀人只是慌乱的喊叫,现在喊杀人,那就是在说实话了。 沈灼灼看到有人死了,心里一凉,她动作更快地拽人出去,那些被死人场景吓傻了的,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她一个个运送出去,以免这些人成为杀手的目标。 此刻,沈灼灼甚至来不及将太多心神放在谢秋莳身上,她知道谢秋莳以后会成为史无前例的女帝,她也知道谢秋莳能改变她的命运,是必须要抱上的一条大腿,但是她无法将谢秋莳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救人,难道还能分救谁吗? 反正沈灼灼是分不清,她纵使有青史留名的野心,也是从现代社会长大的人,有些东西就像是苍天大树的根一般,牢牢扎根在她的灵魂里,时刻影响着她的行动。 “多谢,多谢这位小郎君。” “小郎君,我女儿还在里面!求求你救救我女儿!” “不要救我,救我阿娘!” “啊啊啊啊不要碰我,非礼!非礼!” 被沈灼灼拎出去的人回过神来,有人忙不迭地开口怒骂,骂沈灼灼碰了她,有人跑走逃命,有人跟沈灼灼道谢,有人哀求沈灼灼将自己的亲人送出来。 沈灼灼没有理会那些人,她们说什么,沈灼灼就权当自己没听见。 这个时候,她当然是能救谁救谁,听别人的话,只会越干越乱套。 况且,她做好事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不是为了旁人的感谢,她会尽自己所能去做,但她不一定能达到旁人的期许。 所以埋头苦干才是正事,不要去听那些人的话。 在沈灼灼干活的时候,谢秋莳和周浩安在艰难对抗那些杀手。 屋内杀手足足有十人之多,各个手持利剑,动作狠厉无情,招招奔着要人命去。 他们的目标是谢秋莳,周浩安不过是顺带的,但是此刻,周浩安身上的伤更重,因为他要保护谢秋莳。 不管是出于情谊,还是出于身份,他都不能让谢秋莳在他面前出事。 “三表兄,你快去求援。” 他们出来的时候带了护卫,只不过现在那些护卫都在小院中歇息,闹这么大,也不见衙役过来查看,可见是等不到了! 谢秋莳只能寄希望于周浩安去求援。 周浩安一听就摇了头,“尽量跑出去。” 一个人根本出不去,因为出去了,就代表另一个人要留下来周旋,他们现在二打十都打得艰难,一打十那是什么武林传说?话本里才敢这么写! 谢秋莳此刻已经拿出她的武器,缠绕在腰间的细剑,正适合她这样年幼的孩子使用,只不过那细剑威力有限,纵然锋利,却不足以带他们出去。 周浩安则拿着一节棍子,原地取材,正式板凳腿,他擅长使长枪,逛街总不能举着长枪上街。 还是年纪太小,但凡他们年纪大一些,身体更为健壮,身手更好,都不会陷入这种被困的局面。 此刻,沈灼灼已经将跑不动的人都扔出去了,屋里就剩下她和四五具尸体,与这场刺杀没有关系。 第12章 结识,招揽 沈灼灼做得事情,谢秋莳和周浩安都看见了,两人其实在看见沈灼灼救人的时候,心里都不禁松了口气,若是因为他们的到来,给那些百姓造成就巨大损失,即使后续他们能跑出去,心里也会不舒服。 现在已经死了四个人,还有一人有气息,却很微弱。 谢秋莳握紧了手中细剑剑柄,她冲沈灼灼喊道:“还请侠士救他一救!” 她没有让沈灼灼掺入这场刺杀案中,而是让沈灼灼去救地上还有些许气息的百姓。 谢秋莳说得是那个唯一一个有气的人,之前有杀手要杀他同行之人,被他推开挡了一下,因为是挡伤,所以避开了要害,但是一剑下去,刺穿身体,血液大量流出,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眼见不行了。 第21章 沈灼灼闻言,直接去地上搬动那还活着的人,也不管能不能救回来了,反正先搬出去再说。 那几个刺客没有管沈灼灼,他们全力攻击谢秋莳与周浩安两人,动作招式比先前要多了三分急切。 想来很快就会有人过来,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官府必定有所反应,黑山镇与燕门关相近,幕后之人没办法完全掌控此处。 沈灼灼将人放到外面后,就有人扑了上去,哭嚎拽着大夫,求大夫救命。 而沈灼灼则转头重新进去了,这次她的目标是那几个刺客。 她深吸口气,强自压下不稳的心神。 鼻尖满是血腥味,惹得她胃里一阵翻滚,有些不适,她还无法适应这种场面,但她必须尽快适应。 为了转移注意力,沈灼灼开始想一些别的事。 比如谢秋莳比沈灼灼想象中要更加爱民。 历史上对谢秋莳的记载,最为突出的一点就是爱民,她在权力争夺大战中,没有走到造反夺位那一步,但其上位手段之凶狠,造成伤亡之惨烈,与那些弑父杀兄夺位的帝皇相比,不遑多让。 谢秋莳不爱那些皇亲国戚,但是她爱民,她会在冬日心念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百姓,也会在吃饭时,想着那些饿着肚子干活儿的贫民。 在庆元年间,百姓一步步从衣不裹身,食不果腹,变为大部分人不会饿死。 这在封建时期是何等伟大的功绩,谢秋莳治下,如果没有恶劣天灾,百姓就不会被饿死!不会被冻死! 庆元盛世就是这般富足安康,所有一切都源于爱民如子的庆元帝谢秋莳。 文人才子咏唱她的圣明,连带着下一任皇帝也得了不少好处,可惜,当历史往前,王朝轮换,下一任王朝为了稳固地位,抹黑前朝,将她的功绩也抹去许多。 好在天理昭昭,后世遗存的史料能为谢秋莳正名。 沈灼灼十分憧憬庆元年间,也对这位庆元女帝非常向往,现在,她可以正式踏入这一段历史了。 “啊!!” 沈灼灼拎起一张板凳,直接砸向距离她最近的杀手,那杀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后背骨头的脆响,随即被砸倒在地,嘴里发出痛苦地喊叫声。 他们本以为沈灼灼不过是个滥好人,既然沈灼灼愿意帮他们清理障碍,他们当然不会拦着,因为他们的目标就是谢秋莳,只要谢秋莳死就可以。 谁知道人都搬走后,沈灼灼还要来救人,而且这个小个子的动作十分迅速,力气还特别大! 板凳砸得人骨头裂开,它也裂开了,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除了她这个身怀金手指的bug以外,这个世界总体来说还是比较符合科学原理。 沈灼灼看着手里四分五裂的板凳,有一瞬的无语,随后她脚踩倒地杀手的手腕,从他手里夺过武器。 成人使用的长剑,对身体尚未长成的少年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笨拙,这也是为什么周浩安没有抢过杀手武器的原因,他本就不擅长使剑,再抢过来一个不合手的武器,那不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但是这武器在沈灼灼手里,却没有丝毫的不顺手。 沉重的长剑就像是玩具木剑一样,被沈灼灼随意挥动,每一下都沉得要命,有杀手上前想要与沈灼灼对砍,借此将沈灼灼手里的长剑震脱手,谁知沈灼灼还稳稳当当地拿着剑,对方虎口直接裂开了。 在虎口裂开流血的瞬间,这群杀手直接震惊了,好几个都不再对付谢秋莳,转而看向沈灼灼。 哪儿冒出来的小子,好大的力气!根本就是个怪物! 杀手中领头的男子咬了咬牙,他们已经错过太多时间,有这个力大无穷的小子在,他们也没法杀了谢秋莳。 既然任务完成无望,不如走为上策! “先撤!” 必须走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领头的人一声令下,场上瞬间攻守交换,此刻防卫的人变成了杀手这一方,谢秋莳和周浩安身上有伤,攻击力较弱,所以正义的小伙伴沈灼灼,才是进攻的主力。 沈灼灼全力之下,留住了对方三人,剩余者全都钻进人群跑了。 当杀手融入人群就犹如石入大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而当地的衙门,显然不具有封城搜人的能力。 谢秋莳捂着伤处,缓缓吐出一口恶气,今天刺杀的苦只能她自己往下咽,如果闹出去,目前的她得不到半点好处。 走出京城的那一刻,谢秋莳就知道她走上了一条,布满危险的荆棘之路。 只是究竟是谁,竟然这么沉不住气,前脚她才离开京城,后脚就派人来刺杀她? “多谢这位侠士仗义相助,不知侠士尊姓大名?” 谢秋莳沉思的时候就听见,周浩安跟前来救他们的人说话。 谢秋莳恍然回过神,同样上前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帮忙。” 沈灼灼因为被周浩安叫侠士,所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结果就听见谢秋莳喊她姑娘。 这下沈灼灼可高兴了。 她女扮男装并不是很走心,只是一路过来,根本没人发现她是个女子。 沈灼灼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天生男相了。 要不怎么说,谢秋莳能成为皇帝呢,看看人家这眼光,简直就是慧眼独具。 “长……安安,这位侠士怎么可能是一名女子?” 第22章 周浩安只要想到刚刚沈灼灼一手拎一个人的模样,以及她用剑时,那强大到能震裂他人虎口的力道,就没法将沈灼灼和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放在一起。 至于舞刀弄枪样样精通的谢秋莳,她在周浩安眼中就是个例外,反正周浩安绝对不会喜欢上,类似谢秋莳的女子。 以后夫妻吵架,周浩安怕妻子直接拿大刀把他的狗头砍咯。 侠士这个称呼,沈灼灼只从游戏里听到过,现在从周浩安口中听到,沈灼灼浑身别扭。 “这位公子,我姓沈,确实是女子,出门在外,穿男子的衣服,行事较为方便。” 周浩安很想仔细看看沈灼灼,但是想到沈灼灼是女子,打量人家,太过失礼,便将目光收回,行礼赔罪。 “在下刚刚冒犯沈姑娘了,还请沈姑娘见谅,沈姑娘当真是好身手!” “只是力气大,没学过什么功夫,叫两位见笑了,两位身上都有伤,不如移步医馆,找大夫看看?” “不必,我兄妹二人出行,身侧有常用的医师,医术精湛,沈姑娘刚刚也动了手,不如同我们一起回府,叫医师也为沈姑娘诊治一番?” 谢秋莳向沈灼灼发出邀请,她从未见过像沈灼灼一样的女子。 或者说她长这么大,身边也没个同龄女孩儿做玩伴,宫中倒是有许多小宫女,但是她作为公主,根本与那些小宫女玩不到一起去。 宫女们对她多加讨好,其他年龄相仿的贵女,态度和宫女差不了太多,谢秋莳不喜。 沈灼灼和以往谢秋莳遇到的京中贵女全然不同,无论是气质还是举止,都大相径庭。 至于外貌,沈灼灼此时不过是个普通农家女,又黑又瘦,年纪不大,只能从她的眼睛看出几分清秀可人,具体有多出色,就看不出来了。 谢秋莳不在乎他人外貌,别人长得再好看,能有她好看? 她只在乎旁人有没有才华。 她手底下能人志士实在太少了,经过这场刺杀,谢秋莳已经意识到她的不足之处。 朝堂之上,属于她的人寥寥无几,依靠外祖家和母后,以及父皇的透露,她才能勉强得知朝堂局势。 可她如果想要登上那个位置,光得知局势是不行的,她必须要掌控局势的能力才好。 而且他身边连个护她安全的人都没有,周浩安还是太嫩了点儿,能力不足,况且之后他还要参军,帮她争夺武将那边的力量,所以她身侧可用之人愈加捉襟见肘。 深思熟虑之后,谢秋莳大胆地向沈灼灼,这个偶尔遇见的人抛出了橄榄枝。 沈灼灼虽说已经穿着整洁,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得体,但她的精神面貌,还是反映出了她的贫穷。 谢秋莳觉得她可以在这方面做点文章,将眼前的英才纳入囊中。 沈灼灼对上谢秋莳充满笑意的眼眸,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这边关的秋天这么冷吗? 第13章 山鬼庙 本来沈灼灼就是想要抱大腿,现在大腿主动让她来抱,她哪儿有不抱的道理,当即便答应了谢秋莳,一起回府,让医师疗伤的事情。 中途沈灼灼让人去客栈跟孙中说一声,她遇到一二朋友,要晚些回去。 以免孙中心急,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俩,虽说孙中的性格不像是会杂乱无章,乱跑乱撞的莽撞性子,但说一下总比不说强,这段情谊最好还是保持住。 孙中好歹是历史留名的人物,其人的才干属于顶尖那一波,干嘛要想不开去跟那脑子有坑的魏王一起混?现在谢秋莳正缺人手,如今加入谢秋莳团队,那都是以后的元老级别,比后来加入,以及谢友怀败了后投降加入,地位天差地别。 况且谢秋莳有人帮忙,处境也能好一些,路应该会比原来好走一点。 沈灼灼还没正式成为谢秋莳的人,就已经开始为谢秋莳挥舞镐子,挖谢秋莳堂兄弟墙角了。 天下哪儿有她这样忠心耿耿的下属呢? 所以,历史上唯一一位女帝庆元大帝,可一定要答应她的投奔,她不光是自己上,她现在还随身携带两张精品卡牌,一张沈清瑶,一张孙中,她不是一个人! 在去往谢秋莳临时安置的小院的路上,沈灼灼内心的戏是一刻未停,因为这家店离谢秋莳所居住的小院不远,所以很快就到了。 马车就停在店外,一路上,三人乘坐马车回来,半路的时候,有人跑来跟谢秋莳说了一句话,谢秋莳脸色立马阴沉下来,一路都没开口。 她不开口,周浩安身上伤口疼得不行,也不想开口。 沈灼灼干脆也闭嘴到底,因此三人回来时,路上的气氛十分沉闷,硬是如同三个锯嘴葫芦,半句话都不曾说。 奇怪的默契。 等到了小院,确保周遭都是自己人后,谢秋莳才开口。 “刚刚那个在店里的幸存者,也去世了。” 算上这个人,那群杀手,在光天化日之下,为了杀他们,害死了七名普通百姓。 七个人,他们的死不光是七个人,背后是七个家庭,数十人的悲痛。 他们死的冤枉! 谢秋莳一拳头捶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她的拳头表面破了一层皮,鲜血晕出,她却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面不改色。 “可恨!可恨!那人如此目无王法,黑山镇的衙役和县令呢?为什么他们一直没有出现!” 第23章 谢秋莳对边关了解并不深刻,她知道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场战斗,或赢或输,她如数家珍,可是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却陌生极了。 她不认识黑山镇的县令,但是她知道,按照律法,市井出现当街杀人的惨事,县令该马上带着人过来,可一直到他们离开,县令都不曾出面。 好像黑山镇没有县令一样。 沈灼灼说道:“黑山镇的县令,前段时间消失了,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到处声张。” 黑山镇确实没有县令了。 沈灼灼对这段历史很清楚,因为这段历史被称作庆元大帝的成长大事,如果没有这件事,庆元大帝不一定会成为以后那个庆元帝谢秋莳。 因此有关公主刺杀案的所有线索,在后世都记载详细。 谢秋莳一惊,“官员失踪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不上报朝廷?” 沈灼灼的话并没有引起谢秋莳的怀疑,谢秋莳误以为沈灼灼在这里很长时间,或者是本地人,所以才知道这些。 沈灼灼没有直接回答谢秋莳的问题,而是转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黑山镇一直以来,都以与番邦小国的贸易为生,对于边关的人来说,此地土地贫瘠,难以种粮,还不时起战事,要征兵,无论是农税还是顶替征兵徭役,都需要大量的钱,所以他们不得不弃农从商。” 如果真是那种大商人倒无所谓,就算边关打得热火朝天,两国打出狗脑子,大商人的生意也照做不误,甚至可以赚更多钱,发战争财。 问题是,这种小地方,单个的农民做生意,那都是小打小闹,还是属于小农经济的一环。 他们可能只有一条商路,没有任何备选,可能只有几个做生意的番邦商人,那些人一不来,他们的东西就卖不出去。 东西卖不出去,明年的税怎么交,徭役如何顶替? 谢秋莳听到这儿,微微皱了皱眉,“朝廷已经免了边关受战事影响的城镇村落的赋税,三年。” 这些地方本就交不了多少税,所以朝廷特别大方,直接大手一挥免了三年。 沈灼灼其实对这些也不是很清楚,好在原身是个农民出身,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 “底下要交的钱,岂止一个税银,朝廷不收,别人还不收吗?” 百姓大字不识一个,而且古代交通并不便利,如果有人想要欺上瞒下,简直不要太简单。 所以朝廷的仁政,到底有没有传到底下百姓的耳朵里?这根本就是一件难以证实的事情。 谢秋莳久居皇城,对此事并不太了解,沈灼灼说的话,简直就是打开了她的新世界,她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谢秋莳又升起了培养自己人脉的心,如果她有遍布天下的眼睛,就永远不会被底下的人欺瞒。 屋内一时寂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说话,没人去主动戳破,属于朝廷命官的遮羞布。 “现在黑山镇群龙无首,所以这次当街刺杀的事情,很难查出子午寅卯,前因后果。” 沈灼灼记得原本的历史上,第一场刺杀开始的轰轰烈烈,结束的虎头蛇尾。在历史上,这场刺杀被史家用最多的笔去描写,但在当时,这场刺杀根本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在当前朝廷的眼中,公主被刺杀,远没有黑山镇县令死于蛮族之手一事重要。 “难道就这么轻轻放过?这些杀手目无王法,他们敢当街杀人!如此胆大包天,想来不是第一回了。” 周浩安很是不爽,如果不查下去,那他岂不是白受伤?就这么直接吃了哑巴亏? “表兄,稍安勿躁。他们这次截杀不成,肯定还会有第二次,只要他们还想动手,只要咱们还活着,迟早有一天能抓到他们的把柄。” 和周浩安一样,身上落下不少伤的谢秋莳,情绪反倒稳定了下来。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将黑山镇的县令找回来,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所管辖的城镇,也不可一日无县令,否则,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意外。” 谢秋莳抓重点的能力大概是与生俱来,她敏锐的察觉到沈灼灼提到黑山镇县令的目的。 “沈姑娘,你似乎比别人要知道的多一些,不知你可清楚此刻黑山镇县令究竟身在何处?” 谢秋莳没有问沈灼灼,为何知道那么多,而是直接询问沈灼灼,人究竟在哪儿? 如果说,原来沈灼灼对谢秋莳的印象全来自于历史,那么此刻,沈灼灼对谢秋莳的印象已经全部刷新。 一个更加真实而鲜活的谢秋莳出现在沈灼灼面前。 算一算时间,现在黑山镇县令应当性命无忧。 “黑山上有一处庙宇,因为常常有人在那一带失踪,还有人看到总有鬼影闪烁,所以在民间,人们管那地方叫‘山鬼庙’。” “我也是听别人说起,说那地方,虽说平常看不见人影,但一到了晚上,总会有火光闪烁,更重要的是,几乎每一个关外来都番邦之人,都会从那座山走过,且都会在山鬼庙落脚。” 谢秋莳不问沈灼灼情报来源何处,沈灼灼却不能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毕竟以后,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难道,她每一次透露历史情报,都全靠谢秋莳对她的信任吗? 那肯定不行。 情报必须有源头,有理有据才能说服他人。 第24章 燕门关驻守在前方,蛮族的人想要做生意,肯定不能从燕门关那条路走,其他路又太过绕远,看来看去,只有那鲜有人踏足的大山,可以用作运送货物。 “翻山越岭岂是常人能轻易做到之事,山上多野兽,林间有毒虫毒蛇无数,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猎人,也不敢轻易踏足森林深处,那些做生意的番邦商人,个个都疯了不成?” 周浩安震惊不已,他没见过这么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关键是到时候人都折在林子里,货物也没法运出去啊。 “是的,看上去实在是太过不寻常,周公子,你觉得那些商人会做赔本的事情吗?” “商人重利,赔本赚吆喝也是为了以后能赚到钱,肯定不会做长久赔本的生意。” 周浩安果断摇头,他自己没有行过商,但是他看到过许多商人。 京城是天底下最为繁华之所,盛京的商人数不胜数。 “所以那里一定有蹊跷,我们都能看出来的事情,黑山镇的县令肯定也能看出来。” 谢秋莳若有所思,她对正经科举考上来的县令颇有信心,能从科举的千军万马中杀出来,没有一个是简单人物。 “所以我大胆猜测,黑山镇的县令此刻应该就在那座山上。” 第14章 文昌太后 淅淅沥沥的秋雨不断地落下,打在屋檐上,聚集成小水珠,从青瓦滴落到地面。 秋风习习,带来属于冬天的寒冷,吹得人骨头缝里冒出寒意。 门窗紧闭的小房间,有一年轻的男子躺在地上,面色潮红,身体不时发抖。 “吱呀”一声响,紧闭的门扉被人推开,一个手中提着提篮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微微弓着身子,低垂着头,一副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走到屋中后,立马回身将门又关紧了。 没了门窗采光,这低矮的房子实在是暗的可怕,借着从缝隙透进来的些许光线,李恒香看清楚倒在地上的人。 她身上摸了摸那人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公子,公子可还醒着?” 李恒香摇晃了一下对方的身体,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好似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知觉。 李恒香心下一惊,心道大事不妙,他怕不是要死了。 这可怎么办? 如果是旁人高烧成这样,李恒香大概只会将对方好好埋葬,谁不是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能死后有一处孤坟,已经比不少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强了。 但眼前的人不是寻常人,他是黑山镇的县令,也是唯一一个,真的打算好好治理黑山镇的县令。 他是一个好人。 李恒香不想让好人死,就好像她的父母,一辈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没做过一点出挑的事情,也没干过一件坏事,总会去救济一些穷苦人家,她的父母就是彻头彻尾的好人。 她的父母没有得到好报,李恒香想让对方有一个好结局。 可是在这山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旁边还有一群饿虎豺狼环伺,如何才能将对方救出去? 李恒香本来是想要给这位县令,送几口吃的,但是现在看来,对方显然吃不下去了。 所以李恒香放下了提篮,转身离开,她打算去山下大夫那儿拿点儿草药回来。 至于那点草药能不能救他的命,那就看看老天爷愿不愿意高抬贵手了。 李恒香动作熟练地钻入一旁的小道,这条小道是从山上下山最为安全的道路,没有人会发现。 人确实很难发现,但是历史记得清清楚楚,这条小路后世还被修成了景点,沈灼灼曾经在网上刷过很多视频。 既然现在她领了救下县令的任务,那她肯定要来这条小路,沈灼灼倒不是为了蹲谁,今天过来就一个目的,那就是查一下情况,省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 谁知道那县令真是上天眷顾,沈灼灼才刚过来就守株待兔,正好撞上了跑出来的李恒香。 这下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沈灼灼也不必到处乱跑,寻找黑山镇县令了,重要人物直接送上门来了。 沈灼灼掏出腰间谢秋莳送她的匕首,一个翻滚快速跑到李恒香跟前,直接将匕首横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沈灼灼的年纪小,身高与已经双九的李恒香比起来要差一些,好在身高差距不会影响沈灼灼将手中匕首横在对方脖子上。 被一个小姑娘挟持,这在李恒香丰富的人生经历中,也是第一次。 好在李恒香不是普通人,面对死亡的威胁,她称得上是面不改色,颇有泰山压顶不动声色的意思。 她观察了眼前的小姑娘,发现这位小姑娘无论是从穿着还是打扮,都不像是散兵游侠,反倒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 就是身上没什么首饰,更方便在山林间活动。 而且她很瘦,皮肤有些黑,并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那样,养得白白胖胖。 若不是那身衣服很合体,李恒香都要怀疑对方是偷穿了大户人家的衣服。 沈灼灼现在全身打扮都是由她的金主谢秋莳提供的,连带着武器也是,谢秋莳真的是沈灼灼跟过最大方的老板。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下山去找大夫,这位小姐,为何与我一山中猎户动刀动枪?” 山中猎户?这就是目前李恒香对外的身份。 第25章 沈灼灼才看到对方眉心红点时,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李恒香在大庄境内并不出名,大部分人甚至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乃至后世也没有几个人记得她的原名。 人们更加熟悉她另一个称号。 蛮国文昌太后。 蛮国不尊教化,盲目崇拜武力,虽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国家,但是并没有发展出独属于自己的完整体系的文明。 这对于蛮国那些有志向的皇帝来说,是非常大的遗憾。 这个遗憾在文昌太后出现后,被文昌太后亲手弥补。 文昌太后年幼时长于大庄,她在二十岁的时候才进入蛮国,随后她成了蛮国左亲王的正妃。 蛮国的左亲王和大庄的太子一样,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所以李恒香那时候就相当于当上了太子妃。 后来左亲王成为蛮国的大王,李恒香的地位就又长了一层,成为了蛮国的王妃。 蛮国向大庄称臣,所以他们那里的皇帝不能当皇帝,而是大王,李恒香自然也不能当皇后,而是王妃。 但是对于蛮国的人来说,李恒香就是他们的皇后。 后来左亲王早逝,李恒香抱着她牙牙学语的儿子登上了蛮国大王的位置。 在她儿子成年之前,李恒香独掌朝纲,成为蛮国的无冕之王。 那时大庄境内也是公主执政,后来变为女帝,蛮国这个大庄最为强大的敌人,同样进入女子执政的阶段。 后世称呼这一段历史为女掌天下。 面对这位传说中的女人,沈灼灼一点儿都不敢小看她,沈灼灼此刻精神紧绷,斟酌着开口。 “我与姑娘并无仇怨,今日对姑娘动手,实非我愿,不过是权宜之计,姑娘可知,最近山上来了个大人物?” “大人物?不知。” 李恒香知道沈灼灼说的是谁,但她还是摇了头。 沈灼灼想到李恒香进入蛮国后,直接成为了蛮国的太子妃。 后世有许多人揣摩这一段感情,认为李恒香和那位左亲王是真爱,所以左亲王才会力排众议,立李恒香为左亲王妃。 但只要是深入历史研究的人,就知道在历史上真爱寥寥无几,大多数看上去很美满的感情,都是各种利益交换。 李恒香在大庄不过是个孤女,据史料记载,她幼年丧父丧母,是作为猎户的叔父一手将她养大,那位叔父没有想过清福,在李恒香十五岁那一年,上山打猎就再也没回来。 大多数专家都认为,李恒香的叔父应该是死在山上了。 自叔叔死后,李恒香便接了叔父的班,在山间打猎为生。 沈灼灼第一次看这段历史的时候,心中就产生了疑问,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都不曾说李恒香拥有一身上好的武艺。 独自一人在山间生活那么多年,有没有好武艺傍身,李恒香是怎么猎到猎物,并且养活自己的? 最主要的是,一个生活在大庄境内的猎户女,如何能与蛮国的左亲王相识? 小说都不敢写这么离谱的事情,但在历史上就真实发生了,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真的要选一个时间节点,那沈灼灼觉得现在的李恒香,应该就已经和蛮国有联系了。 联想到这座山的不同寻常之处,李恒香养活自己的真实原因也找到了。 根本就不是靠着打猎,而是靠为蛮国做事。 李恒香的行为,不管是放在当下,还是在未来,都是板上钉钉的判国。 叛国的罪名很大,足以否定一个人的一生,但在沈灼灼这个后世之人看来,李恒香一生的选择,并没有太大的错处。 毕竟李恒香的前半辈子过得并不好,她在大庄的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煎熬。 她的父母亲族,都死在了大庄境内。 沈灼灼身为后世之人,看待历史人物的目光是立体的,她无法对历史人物的行为做出正确或错误的评判。 但抛开历史人物的滤镜,沈灼灼看李恒香,就会认为这个人是大庄的劲敌。 如果没有李恒香,或许最后大庄不会断送于蛮国之手。 沈灼灼对大庄的认同度很高,她认为大庄和后世才是一脉相承的国度。 那要为了以后,将年轻的李恒香杀了吗? 沈灼灼心中升起杀意,李恒香毕竟在山林中行走多年,对杀意的感知十分敏锐,她当即在心里就唾骂起来。 眼前的小姑娘年纪小,心眼更小,她不过是小小的撒了一个谎,对方竟然就想要杀了她! “大人物没有,但山上来了一个陌生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恒香还年轻,她不想死。 沈灼灼其实也不想真的杀了她,刚刚是她的思绪走进了死胡同。 一个王朝最后走向灭亡的原因有很多,不可能单单只是因为一个人,况且等到最后,王朝内部腐败不堪,上升渠道全都被上层人士掌控,这个时候就急需重新洗牌。 没有蛮国,也会有其他国家,杀了一个李恒香没有用,想要大庄千秋万代,还需出一代又一代有能的君主。 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出昏君。 一个昏君,足以毁掉数十代君主的努力。 沈灼灼有些奇怪李恒香为什么突然开口,但她没有多说,只是让李恒香带路。 就当李恒香是良心发现了吧,毕竟那位黑山镇的县令,并不是坏人,不该就这么死在山上。 第26章 第15章 扛着走 上山一路无话,李恒香和沈灼灼互相戒备着对方,只觉得这条小路上的时间变得很慢,所谓度日如年,不外如是。 沉默的时间变久了,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李恒香开始思考来者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山上的秘密,对方又知道多少? 应该不知道吧,如果清楚的话,就不会孤身一人前来,身上可是藏着不少人。 黑山镇的县令徐禅,那群人都敢绑,这来历不明的小姑娘,若是被那群人看见,恐怕性命不保。 李恒香开始纠结要不要告密,想了半天也没有决定,现在的她,在内心深处还是认为,大庄是她的故国,她应该护着大庄人。 所以她不想看见,有大庄人惨死在面前,这是她救徐禅的初心。 “我看你身手极好,是哪户人家养的护卫?难不成是这位县令的本家?” 李恒香很想确定沈灼灼到底有没有威胁,自己想不明白,干脆就开口说了。 如果对方只是想将徐禅救出去,她大可给对方方便,帮对方实现所愿。 如果对方还想做一些别的事情,那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沈灼灼当然听出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她看着眼前领路女子单薄的背影,感慨对方不愧是日后的文昌太后,深陷险境,竟然这么快就能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之后的行动。 所以说,这些能青史留名的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你放心,我只是想将他救走。” 一句话能有多大的说服力?沈灼灼反正不相信自己一句话的真诚,李恒香可能也不相信。 只是有这一句话总比没有强,目前她们还需要和谐相处。 开口说话后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她们就从山脚走到了山中,弯弯绕绕的小路,让人看不见终点的位置,直到转过一个大弯,路过三两棵巨树,才看见那坐落在山间的小房子。 “就是这里。”李恒香指了指前面的小房子,“你自己进去吧,我帮你引开守卫。” 李恒香这么一说,沈灼灼才发现前面竟然有人看守,沈灼灼当即皱了皱眉头,她没记错的话,李恒香是刚从山上走下去。 那么她又回来了,这件事真的不会引起守卫的怀疑吗? “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那你就去山下找援兵,带着他们上来一起攻山好了。” 李恒香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似乎是上了山后有所倚仗,与之前小心翼翼的样子有大出入。 沈灼灼如果不了解李恒香的为人,那她一定会认为,李恒香是个仗势欺人的小人。 但她知道历史上的李恒香,那绝对不是一个会口出狂言,胆大妄为的人。 那么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想让底下的人上来,将这处蛮族的据点攻破。 李恒香竟然不是心向蛮族吗? 沈灼灼想到这个事情,就心下一惊,她是不是被历史书上记载的东西迷惑了? 现在的李恒香,和那位左亲王是不是认识,都不一定。 她为什么就会假设,李恒香和蛮族是一心?有没有可能,是常年生活在山中的猎户,被蛮族的人威胁,为了自身的性命,不得不认贼作父? 沈灼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继续确信历史,还是,相信自己眼下的感觉,与李恒香联手破贼。 “你想好了没有?我倒是可以继续慢慢等你,但你想要救的那个人,可等不了了。” “他怎么了?” 沈灼灼知道徐禅死在了这座山上,但她不知道徐禅的死因。 “受了伤,高烧不退,一天一夜了。” 李恒香被沈灼灼反反复复的态度刺激的有点儿炸毛,她对人的情绪非常敏感,自然能感觉到沈灼灼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杀心。 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一会儿想杀她,一会儿又不想杀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还不如直截了当,给她个痛快的。 “带我去见他。” 沈灼灼将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去,眼下最紧急的事情是救人,其余事情以后再说。 既然李恒香是个威胁,也是日后的能人,想不通是留还是杀,那不如先放在眼下看着。 李恒香感觉沈灼灼的目光很危险,她本来想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又变了,暂时她没有感觉到杀气,应该是性命无虞了。 能活着谁又想破罐子破摔呢? 李恒香反正不想,她的父母亲族都已经死绝,孤身一人存活在世间,那她还是想活着。 她还想活的很好。 李恒香去引开守卫,不知道她跟对方说了什么,那守卫乖乖跟她离开了。 李恒香跟沈灼灼说,最多一刻钟的时间,她就只能将那些人拖一刻,多了就会被发现端倪。 十五分钟的时间,救一个已经失去一大半意识的成年男子,放在别人身上大概是太紧张了。 放在沈灼灼身上,则是毫无挑战。 失去意识的徐禅,在沈灼灼手中就像是一个大型木偶娃娃,随便沈灼灼摆弄。 不过想到他毕竟是个病人,沈灼灼动作还是挺温柔的。 保证他能安安全全到达黑山镇,不至于缺胳膊断腿,病上加伤。 此刻谢秋莳和周浩安都在山脚下的一处小村落歇脚,等待沈灼灼回来。 第27章 沈灼灼出门时间超过了一个时辰,两人面上都不禁带上了些许焦急的神情。 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表兄,你不如坐下待会儿,别来来回回走了,不累吗?” 谢秋莳心中烦躁,周浩安不停地来回走,让她更烦了。 “长安你不忧心吗?那可是……她自己一个人过去,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谢秋莳当然担心,但她也没办法,身边不是没有可用的侍卫,可那些侍卫,有没有突然出现的沈灼灼,了解这一带。 此刻的谢秋莳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沈灼灼给忽悠了,还以为知道许多内幕的沈灼灼,是黑山镇附近的人士。 哪儿清楚沈灼灼跟她一样,昨天才到黑山镇。 “在外不要直接称呼我的称号,昨天的安安就不错,表兄不如继续称呼我这个名字。” 周浩安表情有一瞬比较奇怪,大概是因为小时候,母亲也称呼他为安安。 “知道了,昨日那些刺客你可有头目了?想出是谁动的手吗?” 越想沈灼灼的事情就越慌,不如果断换个赛道,议论一下其他事情,时间也就没有那么难熬。 谢秋莳表示这还用想吗? “左不过就是魏王那一脉的人,我死之后谁获利最大,很容易就能想到。” “真是猖狂,这群人闹市杀人,其后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不知道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提前探听到了内幕,知道黑山镇县令不在此处。” 两者意义不同,如果那群人是有恃无恐,这黑山镇县令的立场便昭然若揭,如果是那群人提前打听到了什么,那就要猜测一下,他们会不会是和敌国有联系。 两个可能,无论是哪一个可能都让人无比头疼,毕竟魏王的身份实在是过于敏感了一些。 周浩安擅长武艺,比起他哥,他看上去似乎更加傻白甜一些,但实际上生于周家这等簪花世家,他对政治的敏锐程度一点都不比兄长差。 脑子也好使,毕竟以后是要当将军的人物,哪儿能愚钝到被别人随便就能骗过。 “具体到底如何,还要看那位徐县令,流苏,通知人去山脚下看看,若沈姑娘还不回来,留几个人在这儿看着,我们回黑山镇。” 谢秋莳不敢在外面久留,虽然这边人很少,但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找过来,现在最安全的地方还是边关。 准确来说是燕门关守将的府邸,只有那里,才能确保她不会莫名其妙的被人刺杀。 “是。”流苏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她才走了没几步,就看见有侍卫来报,说沈灼灼下山了。 而且还不是她一个人下山。 谢秋莳看见沈灼灼一手扛着一个人的时候,平日里严肃的表情裂开了一瞬,显出几分少女的懵懂。 沈灼灼扛人的时候,身量较高的徐禅,腿在地上拖着,硬是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 谢秋莳先是不解,随后看见那一条痕迹,连忙让周浩安带人去扫清。 “不必往山里走,就在山脚下。” 沈灼灼拦住要往山上去的周浩安,示意他不必带太多人,人少的话不好保护谢秋莳。 周浩安看了一眼李恒香,对于这个陌生的女人,他保持十足的警惕。 沈灼灼不会随意带一个人过来。 “医师,快去看看徐县令。”谢秋莳赶忙让随行的医者上前,徐禅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满脸通红,没有一丝意识,手搭在他身上,能明显感觉到那不同寻常的热度。 很快护卫就将徐禅抬走,安置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只剩下沈灼灼和谢秋莳后,谢秋莳开口询问沈灼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恒香被沈灼灼随意放到了一旁。 沈灼灼将她遇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谢秋莳听完,立马让流珠和流苏扶走李恒香,到床上躺好。 然后她小声跟沈灼灼说:“好歹是个功臣,你怎么对她又打又扛得?” 沈灼灼耸了耸肩,“没办法,她太不配合了。” 第16章 商量 沈灼灼虽说已经彻底放下了对李恒香的杀心,但她还是对李恒香满是戒备,充满了负面印象。 不管怎么说,李恒香最后就是背叛了大庄,还为大庄一手缔造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所以在下山的时候,沈灼灼就想着要将李恒香带到谢秋莳这里来。 结果谁知道李恒香一点儿都不配合,下了山转头就想往山上跑,那样子一看就是回去通风报信的。 沈灼灼岂能让她回去?现在徐禅身体正处于生死边缘,带着一个病人肯定不好逃走。 光一个徐禅,再被抓走倒也无所谓,就怕谢秋莳和周浩安出事。 所以当时沈灼灼一个跨步,跑上前就对着李恒香的后脖梗来了一下。 这一下的结果全看老天如何安排,沈灼灼以前可没有用这种办法打晕过人,而且她看过科普视频,这种方法不一定会将人打晕,也有可能会把人打死。 所以李恒香能平安被沈灼灼扛回来,已经是一种稳稳的幸福了。 谢秋莳不知道其中的内幕,只觉得沈灼灼可真是一位性情中人,拥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性格。 你说她成熟稳重吧,她却喜欢给人出乎意料的惊喜。 “你这样把她打晕,等她醒过来要怎么解释?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徐县令的恩人。” 第28章 “大小姐放心,等她醒来,不会有事的。” 谢秋莳还从来没有见过沈灼灼这样的人,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跟沈灼灼商量着行事。 谢秋莳性格天生霸道,很多时候她做决定都是自己来做,和人商量?这种事很少出现在她身上。 就算是和皇帝,她都不太喜欢跟皇帝商量。 其实不跟人商量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人跟她的利益完全不同,出发角度也不一样,最后得出来的事件解决方法,大部分都不符合谢秋莳的心思。 沈灼灼则与那些人完全不同。 沈灼灼站在历史的角度,最想要的事情就是青云直上,青史留名,她站队谢秋莳,必然会天然地站在谢秋莳的角度。 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为谢秋莳着想。 说的话也非常合谢秋莳心意。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谢秋莳显然已经感觉到沈灼灼与她完全一致的立场了。 并且已经逐步认同沈灼灼,开始与沈灼灼一起商量着办事。 一人难免计短,两人商量着才能尽量补缺,找出一个相对合理完美的方案。 就好像现在关于徐禅,谢秋莳很需要沈灼灼为她出谋划策。 李恒香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不管沈灼灼到底该不该将她打晕,最后的结果都是她晕着回来了。 以她识时务的性格,想必醒后也不会多折腾。 “徐禅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医师的意思是说,要做好了醒不来的准备,或者是醒过来变成一个傻子。” 周浩安从后头的院子里出来,他全程跟着医师一起检查徐禅,现在脸色很难看,可见徐禅的情况多棘手。 “听李恒香说,他被那群蛮族人打了一顿,然后又被扔到漏洞的屋子里吹了一宿冷风。” 其实沈灼灼在听到这个遭遇的时候,就觉得徐禅多半是活不下来了。 这要是还能活下来,徐禅这不是一个身体弱的文人,而是一个身强体健的武者了。 真不知道那群蛮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知道徐禅的身份,要不就是策反他,要不就直接杀了他,这样重刑一顿扔到一边不管不顾,难道从来没想过事情被发现后,要如何处理吗? 怪不得历史上,谢秋莳和周浩安到了边关后,就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看到自己国家的官员被这样对待,是个有血气的人都受不了。 这不光是对徐禅本人的迫害,更是大庄的轻视,是跳脸嘲讽,不怒不是人。 周浩安一拳砸在桌子上,农户家的石桌直接裂开了一条缝,可见他此刻用了多大的力气,心中是如何愤慨! “该死的蛮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朝中那些主张和谈的人,他们到底在想什么?真的让他们到边关来看看,看看那群蛮族究竟是如何欺压我大庄子民的!” 周浩安对朝堂关于打仗上的态度,知之甚深,因为他一直想要上战场当将军,所以他一直关注着这方面的消息。 燕门关之战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朝中官员一个劲儿的讲要先和谈。 他们完全不顾蛮族率先侵略的行为,也不管边疆的百姓究竟受到了多么大的伤害,屠村屠户,被抢占所有粮食,被杀被奸,被当做两脚羊拉走贩卖,吞吃入肚。 这些仅仅是描述在纸上的文字,就足够骇人听闻的词,亲眼目睹,不知道有多么震撼人心,那些远居庙堂的官员,竟然能做到不闻不顾,一心只想和谈。 谢秋莳看了一眼周浩安,冷静说道:“记得赔人家桌子。” “长……安安!” 周浩安没想到谢秋莳,此刻竟然只想到这些。 谢秋莳不是只想到这些,而是知道目前她没办法左右朝堂局势,所以一些无用的愤怒,大可不必出现。 把自己气出个好歹,只会让敌人笑弯腰。 “徐县令出事,算是于国有功,他若是没事,肯定会被调到朝中,这样的好官员不能放在边关被埋没。到时候位置空出来,朝中哪个大臣还嚷嚷着要和谈,就让他来接替徐县令的位置好了。” 谢秋莳没办法左右朝堂局势,但她可以左右自己的父皇,边关的一个县令之位,谢秋莳能说的上话。 况且她也没有提一些令人为难的要求,县令之位空缺,朝廷派人补上,一切合情合理。 周浩安面露吃惊之色,“安安你什么时候跟兄长一样,手段这般黑了?” 谢秋莳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她看向坐在对面的沈灼灼,沈灼灼低着头喝水,说不出的乖巧。 “三表兄啊,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从小到大在大表兄手中吃了那么多亏,怎么还敢背后说他坏话?” 想到自家兄长那温柔如春风一般的笑,周浩安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他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兄长不会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冒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可见他兄长对他造成了多大的阴影。 周浩安的兄长,是谁? 沈灼灼一下子竟然没想出来,她印象不是特别深刻的人物,想来在历史上并没有太多笔墨描写。 不管是谢秋莳还是周浩安,提起这位兄长的时候,神色都颇为敬佩,可见这位兄长的能力十分强悍。 能得到两人的敬佩,想来他的名声在此刻十分显赫。 第29章 那为什么这样的人物,没有名留青史呢? 在历史长河中,不知道有多少当世明珠被遗落,这位兄长想来便是其中之一。 或许是他最后没有入仕,或许是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沈灼灼没有多想,此刻那人还在京城,没必要想着,不如着眼于现在。 “徐县令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黑山镇便是真正的群龙无首,无论是之前的刺杀案还是之后上报税款,以及在之后与朝廷互通边关情报,这些事情都做不了了。” 谢秋莳手指曲起来,轻敲已经裂开的石桌,在一顿一顿的声音中,她开始分析眼前的局势。 沈灼灼抬头看着她,心中感慨莫名,这个年轻的少女,明明还是未经世事的年纪,却比大多数历经世事的成年人,还要成熟稳重了。 这就是天生英主吗? 天降谢秋莳,于大庄来说,就像是开国先祖的出现一般,是上天赐予大庄繁荣昌盛的奇迹! “不如,先通知燕门关的守将。” “守将?要将此事告知西北将军吗?” 周浩安有些不敢,倒不是惧怕西北将军,只是单纯不想违背朝廷制度。 沈灼灼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大庄文武向来泾渭分明,两边互不干涉,这是为了防止文武官联合起来夺权。 但是总有特殊之事,让文武官员不得不联起手。 就比如现在这种情况,黑山镇短暂时间内,根本没有任何主事之人,就算是徐禅能被医师妙手回天,给治好了,那他现在也没办法爬起来处理公务。 所以这件事看似与徐禅有关,实则跟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们要思考的是如何处理现在的黑山镇。 没有县令坐镇,黑山镇就像是敞开大门的院落,不管是什么人都能走进来看一看,想做什么都无人看着。 现在有人想要刺杀谢秋莳,黑山镇的情况简直就是给他们创造条件,只要谢秋莳露面,这刺杀就会络绎不绝。 谢秋莳显然和沈灼灼的想法走到了一处,比起有可能出现的文武官联合夺权,已经出现的杀手更为让她头疼。 “就照沈姑娘所说,去信一封,告知西北将军黑山镇的事,让他尽快派人领兵前来,接管黑山镇一应事务。” 沈灼灼闻言松了一口气,历史终于被改变了。 只要西北将军的兵过来,蛮族所有算盘都打空了。 第17章 读书 此事在走到去信给西北将军这一步的时候,就跟沈灼灼没什么关系了。 沈灼灼终于可以彻底放下这件事。 虽然上手处理此事,满打满算时间也不过一天一夜整,但对于沈灼灼来说,意义非凡,她清楚知道抱不抱得上大腿,全看这一下了,因此精神高度紧张,做事的时候,脑子转得快的很,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做事出纰漏,让谢秋莳不满意。 好在最后结果还不错。 至于过程如何? 扛着两个人下山的沈灼灼表示,过程不重要,她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结果。 李恒香可不觉得过程不重要,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脖子后面又疼又凉又麻,那感觉很奇怪,经常受伤的人下意识就能联想到,是受了伤后没好好治疗,等后来上药,一时半会儿消不下红肿,于是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 所以,她是怎么受伤的呢? 回想到自己下山后,被那个小姑娘一巴掌拍晕的事情,李恒香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又究竟是什么人!做事为何如此老练,一点儿机会都不留给她,让她想走个回头路都走不了! 话说,为什么她脚尖还有点儿疼? 因为沈灼灼有点儿矮,扛人的时候,李恒香和徐禅都脚着地,被拖着走,这样走一路回来,脚不疼才有鬼了,鞋子都被土石磨破了。 沈灼灼表示这可不能怪她,身高不高,那是因为营养不足,原主天天有一顿没一顿的吃饭,而且吃的东西都非常绿色,少见荤腥,这样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想让她和后世小年轻一样,年纪轻轻直奔一米七? 太为难原主了。 不过沈灼灼相信,从现在开始好好补身体,等她成年,身高应该不会特别低,没看沈清瑶现在在曹府吃得好一些,身高一年就窜到一米六了吗? 原本的沈清瑶没比现在的沈灼灼好多少。 所以在李恒香醒来,被自己后脖颈的伤折磨的龇牙咧嘴的时候,沈灼灼正在大口吃饭,一人猛干两碗饭。 坐在对面跟沈灼灼一起吃饭的谢秋莳,也不禁胃口大开,跟着吃了一大碗。 要知道平时谢秋莳也就只有练武过后,因为饥饿会多吃两口,那还得是宫中御厨做得,十分美味的佳肴,谢秋莳就是一个锦衣玉食的公主,她吃不了太粗糙的食物。 出京之后的每一顿饭,谢秋莳都不太爱吃,也没什么胃口,饭量不减那是因为她需要填饱肚子,练武功长身体。 现在她被沈灼灼带动,饭量比平时大了不少,而她们的食物,比起盛京的饭菜可差太多了。 见沈灼灼放下碗筷,谢秋莳也吃好了,沈灼灼吃完饭又捧着一碗汤喝完,那神态,别提多满足了。 和谢秋莳不一样,沈灼灼向来不挑吃喝,她对吃喝没什么喜好,仅限于能填饱肚子就行,这样一顿简陋的饭菜,沈灼灼照样吃得香的很。 第30章 而且对于原主来说,这样的饭菜已经是过年都吃不到的好了。 “多谢大小姐款待,大小姐真是人美心善!” 沈灼灼看着谢秋莳的眼神都在冒火,那是对未来的希望之火,她以后一定要坚定跟在谢秋莳身边! 谢秋莳有点儿不好意思,她还没听人如此直白的夸奖过她,比起在京城听到的,那些天花乱坠的夸奖之言,沈灼灼简单直接的话语,反倒让她心情更好。 “条件简陋,等日后你到盛京去,我定要请你吃盛京最好吃的饭菜。”谢秋莳说到这儿,有些迟疑,她不确定之后沈灼灼要去干什么,“你帮了我的大忙,你身手奇佳,还天生巨力,想来日后必定不是池中之物,若有什么困难,可直言告知我。” 谢秋莳就差直接让沈灼灼提要求了,她希望能为沈灼灼做些什么,牵扯深了,才好让沈灼灼为她效力更多。 沈灼灼想抱谢秋莳大腿,谢秋莳想要她这个人才,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大概的打算,因为目标一致,所以谈话分外和谐。 “大小姐,灼确有一事想要麻烦大小姐,大小姐气度非凡,想来出身不一般,不知大小姐可否能为灼免了家中兵役?” “兵役?你是打算去燕门关参军的?” 谢秋莳一惊,沈灼灼可是个女子,她没听说过女子能顶替家中男丁去当兵啊。 “是,家中困难,姊妹四人,阿娘还怀孕了,阿爹实在是不能离家,故而不得不出此下策。大小姐也知我身怀巨力,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可能大一些。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冒险一试,现在若是大小姐能帮我一帮,我不入军营,应当也不算是触犯朝廷律法吧?” 沈灼灼实在是很会说话,避重就轻,说得谢秋莳注意力从沈灼灼欺瞒朝廷,转移到了沈灼灼身世可怜上。 在沈灼灼口中,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她想要悬崖勒马,谢秋莳一定要帮一帮她,不然她就要掉下去了! 谢秋莳纵然天资聪慧,此刻也不过是个周岁十二,虚岁十四的孩子,放在现代,估计才刚上初一。 面对不信任之人,谢秋莳还能保持警惕,面对沈灼灼这个帮了她大忙的心仪属下,她自然是放松许多,信了沈灼灼的话。 其实沈灼灼也没撒谎,一切都是真的。 只不过她心中如何想,她一字未提。 之前是沈灼灼自己想去兵营,并不是因为兵役的缘故。 当时沈灼灼没别的选择,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接触到可以改变她命运的人。 沈灼灼想着,她靠自己一身巨力,再加上脑子也还行,迟早能混出头,这才下定决心前往边关。 现在碰上了谢秋莳,明显谢秋莳也想留她在身边效力,比起去军营打拼,留下来是个更好的选择,跟在谢秋莳身边,那就是一步到位了! 而且比起领兵打仗,沈灼灼更想走文官的路子,若是她参了军,这文官的路子就对她彻底关闭了。 大庄文武官员不能混为一谈,文官掌权,武官领兵,看似和谐,实际上是阵营对峙,选了阵营,很难跳槽,真要是敢跳槽,那就要准备以一己之力对抗半个朝廷。 哪个大聪明能干这种事?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 “确实还有转圜的余地,此事不难办,我叫表兄去做便是,这就是你的要求吗?太简单了些,你可以再提一个。” 在没有正式募兵前,撤掉一个小兵不是什么大事,此事过于简单,谢秋莳觉得用这件事抵沈灼灼帮的忙,沈灼灼吃大亏了。 由此可见,现在谢秋莳心中,沈灼灼已经算是她划定的自己人,她不想看沈灼灼吃亏。 沈灼灼松了口气,和武官那一路断开后,她就要走文官的路子了。 她起身,向谢秋莳行了一个大礼,没有跪在地上,但是腰弯下去许多,几乎已经九十度了。 这个礼节过于重了些,谢秋莳一惊,赶忙起身扶住沈灼灼,让她直起腰来,“不必行如此大礼,不过是举手之劳。” “于大小姐而言是举手之劳,对灼来说,却恩同再造!大小姐,灼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小姐听到后,莫要动怒。” 什么不情之请,还要先求她息怒?谢秋莳不自觉地绷紧了后背,有些紧张。 “你说。” “灼出身贫寒,又身为女子,不得重视,故而迄今十二载,从未读过书,习过字。灼虽粗鄙,却也知读书的好处,可无奈求学无门,实在是……” 沈灼灼说话办事可真的看不出一点儿没读过书的样子,所以谢秋莳听沈灼灼说话时,一直皱着眉头。 沈灼灼说到一半,见谢秋莳眉头紧锁,就知道谢秋莳不信。 她心中苦笑连连,在现代,她确实算是饱读诗书,可在古代,她什么都不会啊! 也不是不会,就是没有系统的学过,而且后世学习的字都是简化字,古代的繁体字她连蒙带猜也都认识,可不会写啊! 当一个普通农女,不会写就不会写了,能认识字已经比大多数人要强,可她打算进入士这一阶级,在谢秋莳身边办事,总不能提笔写出缺胳膊断腿的字来。 不光会让人嘲笑,还会严重影响她的仕途。 她本想把话说得漂亮一点,让谢秋莳同意供她读书,现在看来话说得太漂亮,已经完全不像个没读过书的人说的话了。 第31章 没读过书的人怎么说话的? 态度很急,用词直白,无用的词句有很多,而且很容易说车轱辘话,一句话来回念叨好几遍,语言逻辑很差。 沈灼灼自认做不到这一点,那她只能卖惨了。 “小时候,家里一天只有一顿野菜汤,那时候我在长身体,每天饿得胃生疼,我恨不得将自己的肉咬下来吃!因为太饿了,所以我去了村中学塾找饭吃,因为小时候的我总觉得,堂兄他们每天中午都在那里,那里一定有吃的,我可以求堂兄他们,给我一口吃,只一口就够了。” 沈灼灼是在卖惨,但她没有瞎编,原主的亲身经历就已经够惨了,不需要她画蛇添足。 第18章 忽悠 在原主记忆里的那一次讨食,结局当然并不美好。 被打骂一顿不说,还被许多人明里暗里的议论,说她一个小女娃,小时候就这样不安分,大了还得了? 如此嚣张,定然是没人管教! 因为这件事,不光原主被奶奶和大伯娘她们骂了一顿,她的阿娘也在爷奶那边好一顿没脸。 身为姐姐的沈大丫同样被骂了好几天,对于原主来说,自己被打骂并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从小到大都这样过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偏偏因为她,最亲近的阿娘和大姐也一起吃了教训。 因为身边人的受伤,所以原主对这件事记忆特别深刻。 沈灼灼讲述这件事时,没有仔细思考如何遣词造句,只是平铺直叙讲完了。 谢秋莳听着则愈发沉默,她看见了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世界,那个世界仅仅是被窥探到一角,就足以让她心里难受。 她和沈灼灼是同龄,所以在她嬉闹玩耍,每天在宫中折腾的美好日子里,沈灼灼在挨饿,被打被骂,没有吃到过一口甜,如同泡在了黄连里,想起来都是苦涩。 “抱歉……” 听完沈灼灼的经历后,谢秋莳已经完全不去想,为什么沈灼灼说话不像是个没读过书的人了,她只有满心歉意,因此开口便是道歉。 沈灼灼有些惊讶,“大小姐何故对我道歉?当时叫我挨饿的人不是大小姐,打骂我的人也不是大小姐。反倒是如今,有大小姐在,我才有机会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大小姐对我有大恩,日后灼必定会报答大小姐!” 谢秋莳闻言更愧疚了,沈灼灼对她一心感恩,她还觉得沈灼灼别有用心,谎话连篇,她真不是人啊! “你,你直接唤我长安吧。” 又不是她的家仆,用不着总叫她大小姐,谢秋莳有些想和沈灼灼交朋友,她觉得沈灼灼是真的不容易,同时也是真的很强大。 那样的出身,还能不屈服于命运,一步步从封闭的小村落,走到她面前。 沈灼灼和京城那些贵女们不一样,她是扎根于山崖的树,无论生存环境有多恶劣,她都能长成参天大树。 “长安?这是大小姐的小字吗?那长安你直接唤我阿灼便是。” 沈灼灼见谢秋莳态度软化下去,也没有提她并没有答应让自己读书的事,而是让自己改口,就知道这事儿稳了。 小字?谢秋莳想到自己的名字,没同沈灼灼解释,她身为公主,还是有封号的公主,根本没人称呼她的名字。 就算是日后最亲近于她的驸马,都不可能直呼她的名字,为表对皇家的尊敬,所有人都只能称呼她的封号。 谢秋莳的名字,可能没人会知道。 就好像无数公主一样,直到死,在史书上也留不下一个名字,能留下名字的公主寥寥无几。 谢秋莳想到这儿,突然有些惆怅,又有些激动。她能否成为一名将名字留在史册上的公主呢?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在史书上,是功是过? 无人知晓答案,谢秋莳只知道,她年纪还小,未来还很长,她需要好好去思考,谨慎对待一切。 聊完天,谢秋莳就去帮沈灼灼找老师了,既然已经答应了要让沈灼灼读书,谢秋莳必定会用心去做此事,她做事最不喜敷衍,要做就做到最好。 沈灼灼清楚庆元帝这个性格,所以在谢秋莳大包大揽后,长舒一口气,不枉费她费尽力气,这大腿可算是抱上了。 随后,沈灼灼就去同周浩安说,她有个姐姐在曹府为仆,她想为姐姐赎身,接姐姐过来,一起读书。 为什么不跟谢秋莳说?当然是因为她怕谢秋莳觉得她麻烦,再说了,她当时可不止救了谢秋莳一人性命,周浩安也在场,他这份人情总不能平白无故消掉吧? 周浩安并没有想太多,他和谢秋莳的性格很不一样,又或者说,他比较好骗。 沈灼灼忽悠谢秋莳时,可以说是煞费苦心,每说一句话都要观察谢秋莳的反应,明明谢秋莳还没有成为后期那个威势愈重的庆元大帝,她就已经提前感受伴君如伴虎了。 只能说人的性格是打小便注定的,史书上的周浩安除了领兵作战外,大多数被记载的事迹里,给人一种疑似傻白甜的感觉,现在看来,史书所记属实委婉了,他本人就是个傻白甜。 沈灼灼说要去赎姐姐,他不光马上就信了,还准备了大笔银钱,甚至还要给曹府写封信,帮沈灼灼说两句,省得曹府不放人。 态度热情,做事则一点儿都不讲究。 第32章 她上门赎人,那是救亲人,合情合理。周浩安直接去信一封,让曹府放人,那叫什么? 曹府府上有人在京城为官,并且官职还不低,周浩安确实是皇后的侄儿,但他还是个白衣,他去要人,势必要搬出周府,到时候有心人一挑拨,简单的赎人变成了周家和曹家对抗,周家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强压曹家放走婢女,不光欺压了曹家,还抹黑曹家,显得曹家似乎是强抢民女为奴。 人家曹家明明是“正规渠道”买来的奴婢,甚至还给沈清瑶取了新名字,让她读书,即使曹家做这些的目的不纯,也不能否定曹家做了好事。 沈灼灼狐疑地看了周浩安好几眼,兴冲冲打算写信的周浩安被看得头皮发麻,动作慢了下来。 “那要不,我不写了?” 沈灼灼闻言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周浩安还没有情商低到看不出他人脸色。 但是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周浩安实在是不适合参与到夺位过程中。 夺位不是过家家,无人为她们的失败兜底,史书上确实写了谢秋莳成为了最后赢家,可这个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而是险象环生,在这条路上,多了沈灼灼一个变故,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意外。 那么多不确定之下,沈灼灼必须比任何人都小心,周浩安如果还如此粗心,往外给人递把柄,他就必须暂时远离谢秋莳。 其实不用沈灼灼多做什么,历史上,这次到了边关后,周浩安直接入了西北军,和谢秋莳在未来四五年里都没有大多接触了。 命运的阴差阳错,帮了谢秋莳一把,要不怎么说庆元大帝是天选之女,她就应该成为最后的赢家。 沈灼灼想到这儿,心情放松了许多,她轻笑道:“多谢三公子帮忙,信就不必写了,曹府的人通情达理,想来只要我将钱送到,他们不会为难我们。三公子急公好义,军营中最是需要三公子这样刚正不阿的人,想来三公子入西北军,一定能有一番作为。” 周浩安在京城的时候,哪儿听过这么直白的夸奖。 那些夸奖的声音往往都是冲着他兄长周浩清,他不过是周浩清身边的小孩子,没人注意他。 这次从京城出来,周浩安对未来满是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在边关有所作为,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灰溜溜地跑回去,加之又遇上了刺杀一事,心里别提多慌了。 现在沈灼灼给予他肯定,让他信心大增。 “承你吉言,沈姑娘,等我到西北军落脚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那个同乡兄长,他叫孙中是吧?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叫他受了旁人欺负!” “多谢三公子!三公子真是个好人,我那位兄长有时快口直言,叫人心中不舒服,但他没有任何歪心思,其人最是忠诚不过,如果三公子有什么事需要他干,尽管安排便是。” 沈灼灼看着笑得嘴角快咧到耳后的周浩安,夸奖的话天花乱坠一般砸在对方身上,让周浩安被捧得轻飘飘,不管沈灼灼说什么都点头答应了。 沈灼灼感觉她问对方银行卡密码,对方都能告诉她。 哦不对,应该问对方的银票藏在哪儿。 想到这儿,沈灼灼不禁真心认为周浩安是个好人,夸人的时候更多了三分真诚。 等李恒香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满面红光出门干活的周浩安,他要亲自去拜访当地豪绅大族,给沈灼灼和她姐姐沈清瑶找几个靠谱的老师,教授学问! “见过三公子。”李恒香行礼,周浩安微微点头,抬腿就走了,带起一阵风,吹起了李恒香的衣角。 李恒香看着他的背影,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些高门大户出来的贵人,可真是眼长在天上,低头看一眼地面都不愿意,她来这儿一天一夜了,突然找过来,他就不好奇是为什么?问都不问一句,出了什么事,可不能怪她了! 李恒香恨恨想着,转身就想回暂住的小院,正巧沈灼灼碰见了她。 前头那人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 沈灼灼一下子没认出来,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李恒香打扮的土里土气,脸上黑一块白一块,要多脏有多脏。 那是为了保护自己,省得那些蛮族人对她起歪心思。 现在李恒香洗干净了身上,还换了一身新衣服,头发用一根珠钗别住,弄了个发型,只剩下些许头发披在后肩,整个人焕然一新,和之前灰头土脸的形象判若两人。 沈灼灼能认出来才怪。 第19章 蛮王 虽然沈灼灼没有认出来李恒香,但是李恒香奇怪的样子还是引起了沈灼灼的注意,毕竟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像李恒香一样,站在路中间不动,堵着不走。 “你是何人?在此做何事?” 听到沈灼灼的声音,李恒香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后脖颈,上头微微的肿痛在提醒她,眼前这个小矮子下手有多黑! 她转过身,小心地行礼,“民女姓李,是姑娘带回来的人。” 李恒香? 沈灼灼现在终于信了野史记载,说蛮族的左亲王对还是普通人的李恒香一见钟情,因为李恒香原本的模样,确实很不一般。 倒不是说美到倾国倾城,而是一种很特殊的气质,她看人的时候眼角自然下垂,给人一种她毫无心机,天真无邪的假象。 第33章 也就是大多数男人最喜欢的那一款,柔柔弱弱小绿茶。 但谁要是觉得眼前的女子真的是那种毫无自我观念,只知道依附他人而活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要说历史上下五千年,真的很难找到一个像李恒香一样,特别识时务的人,她没读过什么书,所以不知道礼义廉耻,她从小在山林长大,所以李恒香信奉的是大自然优胜劣汰那一套。 森林法则,远比人们口中说的道德礼仪要残酷的多。 “原来是李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当时迫于形势,不得不对姑娘动手,今日见姑娘行动自如,想来身体已经大好了。恕我直言,山上潮冷,多有野兽出没,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李姑娘该好好想想,怎么搬下山来生活。” 沈灼灼的话,冷不丁一听,好像是有些越界的关心之语,实际上一细琢磨就知道,这根本就是威胁。 李恒香汗流浃背,她就知道这小矮子心黑得很,听听她说得这些话,这是人话吗! 她可是帮了她的忙!不应该好好待她,好吃好喝供着她吗? 结果见到她就让她好好想想后路,山上那群蛮族做事风格都没这么土匪。 李恒香心里骂沈灼灼不是人,面上则十分恭顺,没办法,她就吃这一套。 跟她好好说,她还真不一定会听到心里,但是威胁她,她一定会牢牢记住,尤其她在沈灼灼手上吃了两次亏后,她实在是有些发憷了,因此更加听沈灼灼的话。 所以当沈灼灼说完要走时,她开口叫住了沈灼灼。 “这位姑娘,我、我在山上发现了一些事情,本来想着告知县令,现在既然碰到了姑娘,那便告诉姑娘吧。” “请讲。” 沈灼灼驻足,等李恒香说话,与此同时她在心里开始盘算这段时间的大事件。 最后发现,除了徐禅身死这件事外,并没有什么轰动一时的事情。 所以李恒香想说什么? “那山上有一伙人,他们来此的目的是……” 听着李恒香的话,沈灼灼眼睛陡然瞪大,眸中满是震惊。 她怎么把那件事给忘了! 此事确实没有在此刻震动朝野,那是因为朝廷根本不知道,等以后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沈灼灼听完,问说完话一脸轻松的李恒香,“你确定吗?” 李恒香连连点头,“不会有错,我亲耳听见他们这么说,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行,那你跟我来。” 这事儿她可管不了,她还得老老实实去读书呢,必须带着李恒香去见谢秋莳。 事情到谢秋莳那里也留不住,肯定要告知西北军的守将,上报朝廷,不过那时候就跟她们没关系了。 沈灼灼路上想了一下,要不要将李恒香作为证人交给朝廷,最后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还是觉得李恒香不老实,这人太不安全,看着乖巧,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必须放在眼皮底下盯着。 要是李恒香知道沈灼灼在想什么,怕是能直接骂出声来,她和沈灼灼比起来,到底谁一肚子坏水啊!她冤枉! 可惜李恒香不是沈灼灼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沈灼灼在想什么,她甚至因为沈灼灼对她还算温和的态度,心里自喜,觉得自己选对了路,没惹恼沈灼灼,让沈灼灼又动杀心。 小命保住了,实在太让人高兴了。 谢秋莳没想到沈灼灼会去而复返,而且这次不光是沈灼灼过来了,她还一起带过来另一个人。 李恒香。 谢秋莳对李恒香的印象还不错,毕竟如果没有她的话,徐禅就死在山上了。 不过沈灼灼对李恒香,似乎颇有意见,因此在李恒香醒来后,谢秋莳并没有着急见她,怕被沈灼灼知道后,沈灼灼不高兴。 现在沈灼灼在谢秋莳心中的分量比较重,她是谢秋莳出宫后认定的第一个下属人选,天生巨力不说,办事还很妥贴,非常合心意。 所以谢秋莳愿意迁就沈灼灼的脾气。 因为隐隐能感觉到沈灼灼对李恒香的不满,所以看见这两个人走在一起时,谢秋莳颇有些吃惊。 “大小姐,她有要事禀报!” 沈灼灼进屋后,直接将李恒香推了出来,这事儿让其他人转告,不太合适。 “有什么事?” 李恒香没想到进屋,沈灼灼就把她给卖了,她知道这一行人中,谢秋莳才是那个主事者,如果她将这件事直接告诉了谢秋莳,那她就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必须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沈灼灼可真的够心黑的,李恒香真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杀神。 心中犯苦,李恒香表面则规规矩矩地告诉了谢秋莳,她在山上探听到的消息。 “那座山其实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山,上面有蛮族的据点,两年前他们就在那座山上待着了,期间一应物资全都由本地人采购,送上山去,大部分人都会被他们直接杀了,以防消息走漏。” 李恒香想要解释一下为什么自己没有被杀,谢秋莳冲她笑了笑,表示非常的信任她,不必解释,接着说便是。 谢秋莳的态度算是给李恒香吃了一剂定心丸,谢秋莳和沈灼灼不是一类人。 李恒香不用担心自己没有利用价值后,被直接送上路。 沈灼灼如果知道李恒香是这么想她,一定会付诸行动,坐实这种印象。 第34章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李恒香想的是一点儿都没错呀。 “前段时间蛮族进攻燕门关,并非仅仅是为了南下掠夺,更多是因为现在蛮族的王,蛮王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需要一味极珍贵的药材治病,那药关外没有,只有我大庄境内有,他们不敢走漏消息,怕草原上的部族群起而攻之,因此他们悄悄地派了一队人马,顺着那座山进入了黑山镇。” “听他们的意思是说,他们已经找到了药,不日便会送药回草原,救他们的大王。” 李恒香前面说的话,并没有引起谢秋莳太多情绪。 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即使是草原上的王,他也终会有老去的那一天。 他老了,病了,并不代表他疯了,傻了,如果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进攻蛮族,大庄不一定会得到什么好处。 甚至有可能迫于外界的压力,草原内部空前团结起来,因祸得福,平稳过度王权。 所以即便大庄知道草原上的王身体出了问题,也无可奈何,最好的办法就是随其自然。 但是李恒香后面说的话,就很不寻常了。 蛮王病了,朝廷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草原那边的人已经找到药材了,甚至快要送回去了,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朝廷是聋了还是瞎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告诉朝廷此事。 现在朝堂上那些大臣都在做些什么?他们都在议论如何和谈,如何争权夺利,送他们选定的人上皇位! 谢秋莳此刻突然有一种,大庄要完的感觉。 “李姑娘说的话,可能就是徐县令上山的原因,不然徐县令身为一地县令,怎么会孤身一人跑到荒郊野岭处,还被那群蛮族人给抓了。” 沈灼灼怕谢秋莳不够重视此事,将徐禅也拉入局中。 徐禅到底是因为什么上山?是自己上去的还是被别人掳走的?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蛮族要做得事,定然是大庄要阻止之事! 如果这次草原上的王,平安度过此劫,那蛮族可能就要进入为期数十年的稳定和平阶段。 而如果草原的王就这么死了,接下来的数十年,草原必定大乱,那些部族谁都不服谁,肯定会打出狗脑子来。 到时候大庄只需养精蓄锐,等能力足够,便可以一击毙杀蛮族。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是身处中原的农耕民族最大的敌人,只要能将这个敌人消灭,哪怕不是彻底的消失,而仅仅是打服对方,就能在历史书上留下一个千古不绝的美名。 无论当时的帝王是什么模样,在后世眼中那都是英明君主。 这天大的功勋,若是抓不住,那简直就是愚不可及的蠢才。 谢秋莳没有沈灼灼想得深,她比沈灼灼更加脚踏实地,此刻的她驻足当下,得出了与沈灼灼一样的结论。 绝对不能让草原上的那位王,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第20章 贪婪 “此事我已经知晓,李姑娘,多谢你直言相告,听说你在山上受了些伤,身体有损,这几日便安心住在此处,我会命令医师为你调养身体,争取早日康复。” 等李恒香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完,谢秋莳便语调轻柔地说道,她的态度非常友好,看上去很温和,但是内里的意思,却并不是特别温柔。 李恒香疑惑抬头,看了看谢秋莳,谢秋莳脸上的笑容叫人望之便会生出如沐春风之感,但细细看去,就会发现她的笑挂在脸上,如同一张面具。 就像是精美的瓷娃娃,好看是好看,但不能细看,细看之下,叫人心生恐惧。 李恒香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惹不起,真是惹不起,这些个人,她是一个都惹不起啊! 前有小矮子心狠手辣动杀心,后有另一个小矮子,笑意盈盈威胁人,她要是不听话,等待她的下场会是什么?重病而亡,还是因病被囚禁一生? 李恒香被自己脑补的内容吓得瑟瑟发抖,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脖子老老实实离开了,这下她是彻底不敢生出其他念头,什么脚踏两条船,一边跟大庄告密,一边维护和蛮族的关系,这种想法,她是万万不会有了。 看着李恒香离去的背影,沈灼灼若有所思,等李恒香彻底消失在视野中,沈灼灼冲谢秋莳拱手行了一礼。 “大小姐思虑周全,几句话便压服了李恒香,想来李恒香不敢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了。” 谢秋莳歪了歪头,“你叫我什么?” 沈灼灼愣了一下,随后直起腰,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谢秋莳身边的椅子上,“是长安,长安年纪轻轻,心有沟壑,日后定非常人。” “你不也是一样?我倒是没看出来,这位李姑娘是这样的性子,如今想来,你将她打晕扛下山,实在是迫不得已。她就如同那山中野狼一般,在她面前,千万不能放松警惕,否则她便会毫不留情地咬死猎物。” “长安觉得,谁才是猎物?” 李恒香确实性子极野,但是她太聪明了,聪明人性格异于常人,又有什么不行?只要她不背主,她就是最好用的刀。 谢秋莳知道,沈灼灼问话的时候,已经将李恒香排除在外了,那么眼下谁才是猎物呢? 她沉思片刻,突然问道:“为什么两年前蛮族便来到此处,西北军却一直没有动静,朝廷那边更是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徐禅任职县令至今不过半年,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第35章 蛮族入侵的事,年年都有,西北军因为蛮族的存在,是大庄各方军队中,过得最为滋润的一支,毕竟不给西北军拨款,那就等于是将国门敞开,任由那些游牧民族骑马狩猎。 到时候整个西北的百姓,都是蛮族人的猎物。 因为给的钱多,所以朝廷任命西北军将领时,总会考虑再三,务必选择一个有能力,还不会乱来的将领,驻扎西北。 朝廷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才,难不成还不如一个刚来黑山镇不足半年的小县令眼尖,硬是看不见藏在眼皮底下的敌人。 还任由敌人在山上盘踞两年之久,蛮族的人寻找药材一事,连李恒香都能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打算遮掩,甚至他们还在山上杀人,黑山镇的百姓被人杀了,没人查吗? 这里头的问题,仔细一想,可太大了。 “长安,我小时候经常饿肚子,有时候,我便生出了许多不好的心思来,这是我的错处。” 沈灼灼突然说到了她的小时候,谢秋莳思绪被打断,倒是也不生气,反倒出口安慰沈灼灼,“不是你的错,仓廪实而知礼节,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人都要死了,又怎么能要求人依旧保持高风亮节的品格呢?” 沈灼灼冲着谢秋莳笑了笑,对谢秋莳的安慰颇为受用,她看着谢秋莳的眼神满是欣慰,不愧是未来的女帝,境界就是不一样! 沈灼灼就像是个老母亲,心里疯狂呐喊,乖女儿也太可爱了吧! 突然被沈灼灼用慈爱眼神关注的谢秋莳,有点儿迷茫,还好她没明白沈灼灼那奇怪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然她再好的脾气也要暴怒了。 我把你当朋友,你拿我当闺女! “确实,人要死了,所谓礼义廉耻就都没了意义。对于边关的百姓来说,他们和以前的我一样,辛辛苦苦一整年,到头来,一顿饱饭都吃不上。粮食被人抢走,身躯被人驱使,又要做种植粮食的农户,又要去做保家卫国的战士,日久天长,他们会不会和原本的我一样,心生恶念,为了活下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西北军的守将是朝廷所派,他们有问题的可能性非常小,因为他们大多数不是在西北土生土长的人,没有利益能撼动他们的立场。 他们的家在京城,因此不可能对这片土地有多么深刻的感情。 或许时间久了,会生出第二故乡的感觉,可是朝廷怕将领拥兵自重,向来是五年一个轮换,绝不会让将领在此地待太久。 因此蛮族的事情,那些将领不知道,是情有可原。 当一件事被底下的人瞒着时,空降而来的上位者,很容易变得又聋又瞎。 谢秋莳听明白了,沈灼灼是在说,这件事和西北军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因为底下的百姓,他们将消息瞒住了。 想想也是,李恒香在山上那么久,她早就知道蛮族人的存在,甚至还为那些蛮族人做事,帮他们采买物品,在蛮族人中混得还不错。 她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寡女,有几分打猎的本事,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留在蛮族人身边,不是忍辱负重探听情报,而是真的为蛮族做事,挣一份养家糊口的钱。 和李恒香一样的百姓有多少? 至于说蛮族人杀百姓,为什么没人报官。 眼下是古代,古代不是现代,一个人死了,现代会有人报警,古代则不然,因为会享受官府照拂的,仅限于那些城里富户。 蛮族人不会杀那些富户,他们杀得是根本不敢进官府的贫民。 衙门向南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此话可不是随口说说便罢,贫民命贱,死就死了,怎么可能去报官。 “那为什么徐禅会发现呢?” 谢秋莳被沈灼灼话中堪称鲜血淋漓的现实吓到,她不想承认官府的无能,也不想承认百姓的漠然,她急切地开口,想要找到反驳的依据。 沈灼灼长叹一口气,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想让徐禅死的原因了。 “大概是因为,徐县令他是个好官吧。” 他来到黑山镇不过半年,就发现黑山镇有贫民死得蹊跷,于是他去查,查到了蛮族头上。 而前一任县令在这儿五年,整整五年,五年里,有一年半的时间,那些蛮族在山上折腾,他却丝毫不知。 前任县令是谁?他怎敢如此玩忽职守! 谢秋莳大怒,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随后便是浑身一冷,她记得,她在半年前,于周府中见过此人,彼时那位黑山镇的县令回京述职,他请求周家人帮他说两句好话,不求调入京城为官,只求能平调到其他地方,远离边关。 他不想在边关苦寒危险之地当县令,当时她的大舅父,被京城众人称赞有“古来狂士之风”的周恒周子永说了什么? “庸庸无为之辈,放出去便是为祸一方,科举竟然选出了这等‘人才’,果然是民间无上品。他送来的宝石倒是世间一绝,不过是说一句话的事,倒也无所谓。” 当时她听到这段话,还觉得大舅父果然狂妄,肆意点评朝廷官员,还和那些崇尚古训的官员一样,不喜欢科举,喜欢古时候的举孝廉和九品中正制。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谢秋莳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周家名声斐然,又是国舅之家,大儒教化,桃李天下,可周家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看看活在最底层的百姓。 第36章 周恒知道原黑山县令庸庸无为,得财不正,却还是收下了染着百姓鲜血的宝石,为那县令说话,圆了那蠢货的心愿。 沈灼灼见谢秋莳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就不再多说,这事儿严格算来,牵扯范围可太大了。 各方利益交织,县令的问题只是其中小小的一环,也是最为不重要的一环。 科举选上来的贪官,在朝中没什么根基,做此事的背锅侠最为合适。 难道真的要去查西北军养寇自重,去查周家收受贿赂,去查朝廷官员与大商贾勾连,向蛮族售卖药材盐铁,回购草原之上的宝石吗? 疯了吧,这些人加起来都能组建一个新朝廷了。 “此事古来有之,乃是人之常情,世间总归是好官少,否则好官不会为人称颂。徐县令应该快醒了,我去看看,外加我想尽快读书,试试科举。” 沈灼灼向谢秋莳吐露自己的心思,“我想考个状元回来。” 明明沈灼灼还没开始读书,她却说自己要考状元。 旁人听到怕不是要笑掉大牙,可谢秋莳听完,严肃点头,什么都没说,一句质疑都没有。 她只说,“明天我就会帮你找到合适的老师,我会在边关待上四年,你只有这些时间。” 她也只有四年时间。 第21章 支持 徐禅被沈灼灼救回来的第三天,才恢复意识,他身上的伤比沈灼灼想象中要重很多。 就连医师也频频称奇,没想到徐禅本人的生命力还挺顽强,这么重的伤竟然也能坚持下来。 “全靠大夫妙手回春,若没有大夫您的高深医术,禅早就死于高热了。” 徐禅,字玄机,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他父母一定是虔诚的信佛之人。 佛家讲究因果,不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他的父母得知他生死黑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其中究竟有何因果? 叫人无辜枉死。 “不敢不敢,卓不过是奉大小姐之命,全力为徐大人医治,大人能化险为夷,全靠上天庇佑,岂是在下一人之功。” “秦大夫此言差矣,治病救人是医者仁心,人活过来自然就是医者的功劳,毕竟旁人说两句话,不可能叫病人瞬时痊愈。” 沈灼灼打前两天,便不时过来看两眼,今天她与教书先生告辞,顺便就走过来了,没想到运气还不错,正好碰上徐禅刚醒。 “沈姑娘日安。” 大夫秦卓秦伯平起身冲沈灼灼行了一礼,态度颇为恭敬,毕竟这几日,谢秋莳对沈灼灼的上心程度,众人皆看在眼中。 他们都明白,以后沈灼灼就是谢秋莳身边心腹了,等到谢秋莳回京城,沈灼灼便会一飞冲天,当然不能怠慢她。 沈灼灼回了一礼,“秦大夫日安。” 随后她又向看上去有些疑惑的徐禅解释身份,“在下沈灼灼,乃是平县人士,天生有些蛮力在身,故而前几日奉命上山,将徐大人背下山来。” 徐禅这才恍然,原来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 徐禅连忙起身想要向沈灼灼行大礼,感谢对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沈灼灼一把捞住了他,随手将他按在床上。 “徐大人身体还没好,那些虚礼便不必了。” 徐禅感受到自己身上那如同山一般重的力气,打心底里相信了沈灼灼说的话,她确实天生有一股蛮力。 这样大的力气别说把他从山上扛下来,就是多扛一个人,也不过是随意散步,费不了多大事儿。 徐禅不知道自己竟然真相了,沈灼灼还真就扛了两个人下山。 “多谢这位壮士,呃,姑娘相助,不知姑娘是奉何人之命?可否让禅见一见你家主人?” 徐禅感受着沈灼灼手上那巨大的力气,心里说了声壮士,没想到嘴上就顺嘴喊出来了,好在他立马改了称呼,不然可太尴尬了。 沈灼灼看了一眼徐禅,并未多说什么,只笑了笑。 壮士这个称呼也不错,听上去挺喜感。 “可,我家大小姐之前就吩咐过,若是徐大人醒来,便派人去告知于她。” 接下来就是谢秋莳的主场了,谢秋莳究竟想要从徐禅口中得知什么消息,又想要让徐禅做些什么,沈灼灼无从得知。 沈灼灼也不太想知道,因为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读书。 考状元的大话已经在谢秋莳面前说出去了,以后如果真的有参加科举的机会,她若是因为自己的学识不足,而错失良机,谢秋莳怕是要觉得她是个好高骛远的废物了。 而且今天沈清瑶就要从平县过来,她们姐妹说是只有十几天未见,其实中间横亘着两个世界不同灵魂的陌生,沈灼灼要好好思考一下怎么与这位传奇姐姐相处。 对付一个沈清瑶就够她头疼了,别的事情,沈灼灼实在是有些分不出注意力。 沈清瑶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她不是自己一个人上门,有人为她领路。 “多谢孙兄一路护佑家姐,正值入伍之际,还劳烦孙兄跑一趟,实在是惭愧。” “这读书之后说话就是不一样了,听起来就好听!你我是什么关系?哪儿用得着这么客气,你姐姐就是我妹妹,我带自己妹妹走一趟,有什么不行的?” 孙中哈哈大笑,打破了莫名客气的气氛,也更拉近了,他和沈灼灼的关系。 第37章 沈灼灼当下也不与孙中瞎客气,顺杆子爬,说了几句亲昵的话,稳固了一下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兄妹情。 孙中这样热情,除了本就欣赏沈灼灼外,还因为沈灼灼能为他带去不少好处。 不说其他,光一个周浩安,就够孙中谢沈灼灼千次百次,如果没有沈灼灼,孙中怎么可能成为周浩安在军中的人。 周浩安确实是孤身一人前来边关,但他可不是什么出身卑微的小民,周家名扬天下,周浩安出身不凡,他入西北军,日后必定有一番作为。 反正周浩安是孙中绝对抱不上的大腿,现在孙中借由沈灼灼抱上了大腿,当然会对沈灼灼十分感激。 孙中想跟沈灼灼多说几句话,加深他们之间的感情,可惜他还有要事在身,没办法多留,所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等孙中离开,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清瑶才开口问。 “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认识了这样一些人。” 不光是认识了新的人,而且还大变了模样,明明从平县分别到现在也不过六七天,可沈清瑶只觉得妹妹变得很陌生。 或者说,上次在平县遇到时,就已经很陌生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以为她们有一年未见…… 想到这儿,沈清瑶愣了一下,原来她们之间相差不仅仅是这六七日的光景,还有之前的一整年啊。 这样想来,沈灼灼有些变化很正常,一年时间,足够她们成长起来了。 “也没什么大事,阿姐你若是想听,咱们回屋慢慢说去,我其实也很好奇阿姐这段时间在曹府的经历,阿姐可以说与我听吗?” 沈灼灼不知道该怎么和沈清瑶相处,故而只能装萌卖乖,这下倒是和原本的沈二丫差不多了。 沈清瑶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看了沈灼灼两眼,已经显出三分清秀模样的脸上,带着淡雅的笑意,气质如兰,很是引人注意。 谁能想到她是一个出身贫户农家的女子呢? 明明她就像是那沉浸在书中百年的世家,才能培养出的温柔女子,无人能看出她心中所想,也没人能明白,她外表的淡雅,内心则满是野望。 在没有接触诗书之前,她不明不白的活在世上,接触到那些之后,她才算明白,这世间有许多精彩的事物,等着她一一探索。 沈清瑶极为赞同沈灼灼读书,她要沈灼灼读很多很多书,明白很多很多的道理。 沈灼灼见此,心里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沈清瑶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她,她以为沈清瑶会说,她应该借着谢秋莳,为自己挑选一个上进优秀的郎君。 在原本的历史中,沈清瑶便是借着各种跳板,选了魏王,成了魏王的妾室,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历史上的这段记载,让后世不少人认为,魏王与沈清瑶之间有非同一般的爱情,后世的电视剧和小说,也很喜欢描写这方面的事情,说两人是真爱的言论不在少数。 只是那些人议论此事的时候,总是忘了,谢友怀最后死于非命,沈清瑶是出了一份力,并且出了不小的力气,否则谢秋莳不可能倚重魏王府出身的沈清瑶。 谢友怀信任沈清瑶,是因为沈清瑶智谋出色,并不是因为男女之情,他这份信任给自己带去了灭顶之灾,而沈清瑶背主之行,也为自己和谢秋莳之间最后的结局,埋下了祸患。 一想到历史,沈灼灼的思绪就不自觉散远了,她看着眼前温柔笑着的沈清瑶,不禁问道:“姐,我想要考科举,你也会支持我吗?” 沈清瑶没想到妹妹竟然有这么高的志向。 她妹妹好像才读了三天书,为什么就想到要考科举了? 难道是教书先生发现她妹妹天资出色,是天生的状元苗子? 沈清瑶不解,不过她相信妹妹不会无的放矢,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妹妹就一定能做到。 从小到大,妹妹都是这样的性格,没有把握的事情,妹妹不会说。 这点沈灼灼倒是和原本的沈二丫一样。 沈清瑶伸手,摸了摸沈灼灼的头,轻声道:“身为女子,世人要求我们贤良恭顺,落落大方,但你不要相信那些话,读书明理,为的就是让我们知道,这世上什么东西是好的,什么东西是坏的。千万不要听从他人之言,认为有些东西你我不能染指,也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半途而废。” 路上困难重重,并不好走。 可既然下了决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那决不能半途而废,外面嘈杂的声音太多,她们只要一懈怠,就会听见那些话,甚至拿那些话作借口,说服自己放弃。 一个人,做什么事都喜欢半途而废,那她什么都做不了。 沈灼灼明白,成功的路上,坚持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只要阿姐一直站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历史上的沈清瑶那么牛,沈灼灼在沈清瑶身边实在是太有安全感了。 沈清瑶被沈灼灼的话逗笑了,伸出食指戳了戳沈灼灼的脑门,“这么大了,还跟姐姐撒娇?” “因为阿姐是我唯一的姐姐啊,我当然要找姐姐撒娇。”沈灼灼不好意思地钻进沈清瑶的怀里,就像是小时候那样,感受着来自姐姐的温暖。 沈清瑶将沈灼灼圈起来,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等一切安顿下来,就把家里人都接来吧,尤其是三丫四丫,不能让她们留在乡下。” 第38章 “好,都听阿姐的。” 第22章 回京事宜 自打沈清瑶被接到黑山镇后, 沈灼灼颇有些想要当甩手掌柜的意思。 谢秋莳这边发生的事情,她基本上就不插手了,只一心一意的去读书。 因为在沈灼灼真正接触了这个年代的科举后, 她才知道自己想要考状元的话, 究竟有多么的狂妄。 倒也不是完全不能实现,只不过要她拿出万分的努力才行。 沈灼灼确实是有读书的天分,这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天分,而是她在现代社会,十几年的学习生涯中培养出来的。 她的记忆力,专注能力, 还有总结考点的能力,都比这个年代其他人要高上许多。 可仅仅有这些完全不够,因为每一个能走到最后的科举学子,都有其他人比不了的天分。 天赋是极为可怕,靠努力完全无法赢过的特质, 如果没有天赋,仅仅靠努力, 什么都做不到。 还好在读书的过程中,沈灼灼发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天赋。 既然有天赋又努力,那她口出的狂言,就有实现的可能。 因此沈灼灼完全沉溺在读书的世界里,什么事都不管了,反正有沈清瑶在, 不会出什么大事。 若是有大事的话, 沈清瑶和谢秋莳一定会主动寻她来说。 时间就在读书中过去, 再回首便是三年,今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 明成十六年, 是明成帝谢宣继位的第十六年,也是他拥有太子的第一年。 谢秋莳在边关待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明里暗里的暗杀络绎不绝。 尤其是临近谢秋莳生辰的七月份,她马上就要及笄了,那些暗地里的人就更加着急了。 现在谢秋莳已经及笄,那些人都算盘彻底打空了。 沈清瑶提着一篮子糕点,从家中出发,走的时候遇到了正在外面玩耍的两个妹妹,她轻声说道。 “你们就在家门口玩,不要跑太远,最近镇里来了不少外乡人,可一定要小心些。” “好!” “大姐,我们不会到处乱跑,你快去给二姐送糕点吧,她一定还饿着呢。” 沈清瑶点点头,“我先走了,阿娘和小五那边,你们多看着点。” “恩恩!” 三年前的冬天,阿娘周三娘生下了她们的五妹妹,因为第五个孩子还是女儿,所以周三娘在家中过得并不好,月子都没有好好坐。 好在冬日的时候,沈灼灼攒了一些钱,在黑山镇租了一个院子,用需要人照顾为理由,硬是让周三娘来到了黑山镇,还带着她那几个妹妹。 本来老沈家就对这几个女娃子心怀不满,现在这些女娃全都可以扔出来,去吃别人家的米,少了一份开销,沈家可愿意让她们走了。 只是沈丰年没办法出来,老沈家还需要沈丰年在家里种地,当牛做马,沈丰年自己也愿意留下。 这是他跟周三娘商量好的,毕竟眼下这个世道,对孝子要求非常高。 沈丰年的父母都还活着,他必须在堂前尽孝,就算他们已经分家,这事儿也没得商量,沈丰年若是走的话,老沈家很可能会对他动族法,同时也会影响到沈灼灼这边。 如今三年过去了,沈丰年托人带来口信,说孙翠花最近一直在念叨沈清瑶的月钱,让沈清瑶绝对不能回去,也不能透露出她已经被赎身的消息。 沈清瑶想到家里的那些事就觉得头疼,还好她二妹妹是个有本事,有主意的人,否则光靠她一个人,肯定保护不了娘亲和妹妹们。 走过狭长的小巷,到了一处矮门前,这是谢府的后门,沈清瑶每次去见沈灼灼,都从这儿走。 一来此处较为隐蔽,二来此处距离沈灼灼读书的芳华苑比较近,进了门往右一转,走上百余步,也就到了。 芳华苑乃是一处种着许多花的小院落,要是论清雅,此处算是谢府的一绝。 从此处就能看出谢秋莳对沈灼灼的重视,沈灼灼被安排在这里读书,又清净,环境又好,可以说是非常舒心。 谢秋莳对沈灼灼好,沈灼灼也足够努力,尽力在报答谢秋莳。 缓步走进院落,推开镂花的门,沈清瑶进入门中。 她一抬眼就看见站在桌后正悬臂写字的少女,少女头戴浅蓝色的绒花头饰,只将头发简单梳起来,三年里不停地补身子,可算让少女有了些肉,可惜因为最近正在抽条长身体,那点儿肉又下去不少。 “阿灼,最近辛苦了,姐姐给你做了些荷花糕,快来尝尝。” 沈灼灼最后写下一个字,随后小心地将笔放到笔架上,以免污了纸面,等将笔放下,她周身沉静的气质一扫而空,只剩下跃跃欲试的活泼。 “阿姐做得时令糕点最好吃了!七月荷花,八月桂花,想来很快我就能吃到桂花糕了。” 沈灼灼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送,沈清瑶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还没洗手呢。” “没事,上午就写了写字。”洗什么手,她现在只想吃糕点! 沈清瑶可不能让妹妹这么邋遢,她赶忙拉过沈灼灼,拿帕子将她手上沾染的墨渍擦干净,一边擦一边说:“你啊,眼看便要及笄,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第39章 及笄也不过十五岁,放在现代,可能刚上高中,可不就是个孩子吗? 沈灼灼挑了挑眉,心里想着,面上不敢说出半个字,省得让沈清瑶觉得她太爱撒娇。 确实在沈清瑶到她身边后,她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特别喜欢跟这个姐姐说两句好听的软话,没事儿就要享受一下来自姐姐的疼爱,她特别喜欢那种被人包容的感觉,好像不管她做什么,都会有人坚定站在她身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那是她在现代从未感受到的,来自家人的亲情。 极为细致地擦完手,沈清瑶问道:“你最近准备的如何?马上便要开始乡试了。” 当朝科举并没有后世那么完善,想要考科举,不用一步步从底下考上来,科举是举荐和考试并行的制度。 有谢秋莳举荐,还有徐禅帮忙,沈灼灼想要科举,完全能跳过童试,直接去参加乡试。 这种跳跃,放在普通人出身的学子身上,简直不敢想象,他们想要考过童试,得一个秀才功名难上加难,更别说以白身去参加乡试了。 只能说,在科举考试刚刚出现的当朝,科举并没有多严谨,它服务于皇权以及士大夫阶层,和真正的平民百姓没什么关系。 沈灼灼身为阶层既得利益者,对此不予置评。 反正她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尽情享受,等以后慢慢改变。 大庄还没有到必须进行改革的地步,局势算不上刻不容缓。 “先生同我说,以我现在的本事,考过乡试没什么问题,关键不在乡试。” 沈灼灼说到这儿,吃糕点的速度都慢了下来,她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后,没再动第二块,而是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 “车到山前必有路,况且大小姐她一定会为你铺平道路,你何必多虑?” 沈清瑶知道沈灼灼在担心什么,她在担心自己的女子之身。 其实沈清瑶也担心,世人对女子的偏见如同一座高山,想要改变,就要变成愚公,一代又一代的去移山才行。 想到这儿,沈清瑶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她妹妹还那么小,便背上了这么重的担子,她却没办法帮妹妹什么。 沈灼灼感受到了沈清瑶的情绪,她闭着眼睛蹭了蹭沈清瑶的掌心,轻声说:“没关系的阿姐,我可以做到!” “大小姐前段时间让我带人先回京城去,她说她很快便要回京了,今年估计会在宫中过年。” 在一起三年,沈清瑶早就知道了谢秋莳的真实身份,不光是她,沈灼灼也知道了。 谢秋莳将自己的身份过了明面,她是先告诉沈灼灼,后告诉沈清瑶的。 这些年,沈灼灼一心读书,沈清瑶帮着谢秋莳处理了不少来自京城的事情,得到了谢秋莳的赏识,这才得知了谢秋莳的身份。 沈灼灼微微皱眉,“长安她不想回宫,现在确实不是回宫的好时机。” “没错,大小姐原本想一年后再回去,届时徐县令回京述职,周小将军也能一同回京,但是大小姐不得不回去,老魏王去年病逝,他将王位直接传给了自己的长孙,小魏王年岁大了,只能孝期成亲。而今小魏王马上便要娶妃,大小姐必须回去参加魏王的婚礼。” 明年二月末,魏王大婚。 在此之前,谢秋莳要提前回去准备,既然商定好回去,不如早一些,这样还能在宫中过年,三年没回去,皇帝皇后都很想她。 魏王谢友怀,谢秋莳登基最大的对手,他今年已经弱冠,到了娶妻生子的阶段,并且登上了王位,掌握了整个魏王府。 是劲敌。 谢秋莳十分重视这个劲敌,因此为了他,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也是,三年了,立太子的旨意一直留中不发,天下人根本不知道皇帝有意立自己的女儿为太子,那群官员天天在朝堂上说魏王世子有多好,谢秋莳再不回去,人们都要忘了她这个公主的存在了。 “长安回京,我必须随侍左右,正好我参加完乡试,也要参加会试进京,我同长安一起回京,阿姐,到时候就要称呼长安为公主了。” 沈灼灼叫了三年长安,突然要改称呼,还有点儿不适应。 不过没关系,因为以后她还要更改新的称呼,她终有一天,会称呼谢秋莳为陛下。 “你啊,先过了乡试再说吧,我明日就走,乡试没法子帮你什么,你自己一个人,要多操心一些,多问问你老师,这乡试要如何考,需要注意什么。” “阿姐放心,长安已经帮我安排好了。” 第23章 知交 谢秋莳确实已经为沈灼灼安排好了, 她对沈灼灼非常有信心。 如果一开始她仅仅是想看看沈灼灼能不能考上状元,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在供沈灼灼读书,那么三年过去, 在教书先生和沈灼灼信心十足的话语中, 她早就已经坚定了沈灼灼能考上状元的事。 如果沈灼灼考不上状元,那一定是她的问题!她耽误了一个好苗子! 谢秋莳其实有点儿愧疚,在黑山镇这种山穷水尽的苦寒之地,确实找不到什么好先生,若是在京城,她肯定要走周家的路子, 给沈灼灼找几个当朝大儒教导! 第40章 在学习资源上已经亏待了沈灼灼,那肯定不能在物质上亏待她,如果沈灼灼能考入朝堂,日后就是她麾下一大助力,她太缺少朝堂上的人了。 临近乡试考期, 沈灼灼还能悠闲地吃姐姐做得糕点,谢秋莳早就急得不行, 嘴上长泡了。 秦卓奉命来给谢秋莳看病,一瞅谢秋莳那上火的模样,就直接开了泄火的药材,熬出一碗苦到要人命的汤药来,谢秋莳喝完半条命差点儿没了。 “秦伯平,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秋莳要死不活地吃了两口蜜饯, 想将那股子苦味压下去, 效果甚微。 秦卓一脸无辜, “大小姐最近心火旺盛,必须下猛药去火, 才不至于伤身,大小姐,这蜜饯还得少吃,若是想去去苦味,不如喝点儿清茶?” 清茶味苦,虽有回甘但需静静品尝,谢秋莳满嘴药味,哪儿有心思等那点儿回甘,只想尽快压下去。 她不想搭理秦卓,闭目养神。 秦卓见此,知道大小姐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赶忙收拾他看诊的东西,想赶紧走,省得一会儿谢秋莳心情不好,又想起这一碗苦药。 秦卓打定主意,这几天都不要在大小姐面前出现,因为谢秋莳还得再喝两天药,她身上的火去得快,心里的火,很可能烧到秦卓身上来。 谢秋莳听着秦卓轻手轻脚离去,等屋中没人了,她才龇牙咧嘴起来,这该死的秦卓,到底开的什么鬼药,真真是苦死她了,干嚼黄莲都没这么苦! “大小姐,清瑶姑娘前来辞行。” 流苏此时在外禀告,谢秋莳赶忙收回那不雅的表情,端正了身子,一派皇家气势,端庄华贵,叫人难以凝望,只觉如视太阳,耀眼灼目。 “叫她进来吧。” 因为有两位沈姑娘,所以府上的人都直呼两人姓名,以此区分两人,而在这三年里,谢秋莳这边最常见到的沈姑娘,便是这位清瑶姑娘。 流苏得了命令,赶忙出了小院,告知沈清瑶可以进去了。 “多谢流苏姑娘通传,这里有一盘莲花糕,正值时令,最是香甜,请姑娘拿去甜甜嘴儿吧。” 沈清瑶从篮子里拿出油纸包好的糕点,没打开就能闻到一股荷花的清香淡雅。 流苏十分高兴,她日日当值,在谢秋莳身边能吃到不少山珍海味,但是多少珍馐美味都抵不过这一口糕点,沈清瑶做得糕点实在是太好吃了。 “多谢清瑶姑娘,对了,清瑶姑娘要先回京是吧?姑娘回京后,一定要去周府拜访,我家大小姐与外祖家感情甚笃,而且周府府上能人辈出,多有教化之功,若是灼灼姑娘到京城,能得周家先生指点一二,必能大受裨益。” 公主身边的女官实在不凡,说话办事都很有条理。 沈清瑶笑着谢过,她每日亲手做糕点,四处送一送,为的就是他人多说两句话。 她和妹妹都是农家出身,没有底子,对很多事情一知半解,妹妹现下与公主交好,甚至能直接称呼公主封号,看似十分得宠,实则一切都是虚的。 公主的宠爱,想放在她们身上,就在她们身上,想要收回,也十分简单,不必多虑。 所以沈清瑶要多做事,她要让自己变得更加重要,这样公主如果想要舍弃沈灼灼,多少也要考虑一下,自己这个得力下属吧? 希望阿灼真的能考上状元,其实不是状元也没事,能入朝为官,帮公主一把就行。 状元最好,状元入京为官,上来就是从六品,比榜眼探花高出一个大品级,多少官员熬一辈子都升不了一个大品级,成为状元好处可太多了。 但是沈灼灼能做到吗? 沈清瑶不知道,科举是前朝出现的东西,本朝完善,沈清瑶知道科举考试难,但究竟有多难,她并不清楚。 不过看看每年考科举的学子数量,便能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有时候想要登顶,不光需要实力,还需要运气。 进了屋子,沈清瑶冲端坐主位的谢秋莳行礼。 “属下见过大小姐。” “起,不必多礼。” 谢秋莳对沈清瑶的守礼很满意,她和沈灼灼交好,沈灼灼在她面前挺没规矩,但谢秋莳很喜欢沈灼灼的放肆,那是她认为的好友,放肆一点儿怎么了? 但是除了沈灼灼,其他人放肆,她就不高兴了。 尤其是沈灼灼的姐妹们,她认沈灼灼为好友,不代表她认为沈灼灼的姐妹们同样是她的朋友,她是天潢贵胄,生来便是公主,沈灼灼救过她的命,旁人又没有。 沈清瑶就是知道谢秋莳这种性格,所以才每一次都规规矩矩行礼,果然,她的知情识趣让谢秋莳很满意,慢慢谢秋莳便信任她,将她视作心腹了。 “多谢大小姐,大小姐最近病了?” 沈清瑶看着桌上还没收起来的药碗,担心地问道。 “嗯,有些上火,不碍事。” 谢秋莳每日习武,身体健康,上点儿火对她来说确实不是大事。 “夏末初秋,天干物燥,近来确实有不少人上火,所以属下做了些荷花糕,荷花清心凉血,解热解毒,此时服用最妥帖不过,大小姐可要试试?” 第41章 这个时候又要祭出她的小篮子了,里面统共放了三包糕点,最后一包便是给谢秋莳的。 谢秋莳也很喜欢这种时令糕点,正巧她现在嘴里发苦,接过糕点就往嘴里塞了一块,没验毒也没摆盘,可见对沈清瑶确实信任。 看着谢秋莳吃了,沈清瑶心里松口气,得今日谢秋莳的信任,属实不易。 “属下妹妹说,最近她心头燥热,难以入眠,不知属下可否为妹妹讨一副汤药,去去火气?” “阿灼也上火了?她怎么也不跟我说,我这就让医师去看看她。” 谢秋莳怎么可能随便给沈灼灼一副汤药,要不是不合规矩,她都想让秦卓每天都去给沈灼灼把把脉,确定一下沈灼灼身体怎么样。 “多谢大小姐。” “阿灼是我好友,清瑶姐不必谢我,听流苏说你今日是来辞行,你不等乡试过了再走吗?” 提到沈灼灼,谢秋莳对沈清瑶的态度便有了转变,甚至还称呼沈清瑶为姐,这是私下的称呼,说明谢秋莳现在是在跟沈清瑶拉家常,没有说正事的意思。 “阿灼对乡试颇有信心,又说有大小姐在一旁帮忙,叫我一切放心。既然她这样说,那黑山这边便用不到属下了。属下想了想,还是该先回京城一趟,这一路肯定不太平,若是有人在京城接应,大小姐回京,应当能顺利一些。” 想起那些杀不尽的杀手,谢秋莳脸色沉了三分,“确实如此,你考虑得很周全。回去也好,你先回去帮我梳理一下京城的事,流珠与你一同回去,有什么事不懂,尽管问她。” “是。” 意外之喜,多了个流珠跟她一起回去。 沈清瑶感慨谢秋莳对她妹妹沈灼灼是真不错,以谢秋莳的出身性格,竟和沈灼灼成了至交好友,当真是缘分难料。 “还有一事,大小姐前段时间命属下看着曹府,今日收到消息,曹府送了一批货物到京城,说是给魏王的大婚贺礼。” 这才是今日沈清瑶要跟谢秋莳说得正事。 因为她曾经在曹府呆了一段时间,所以谢秋莳就让她维护好曹府的人脉,盯着曹府一些。 三年前蛮族入侵一事,现在已经尘埃落定,徐禅被蛮族抓走的事被压了下来,最后大庄和蛮国还是和谈了,只不过蛮国大败,是他们求着大庄与他们和谈,因此大庄得了不少好处。 今年蛮族和大庄开放互市,两国关系变得好了许多,因此更没人说起三年前的旧事了。 可事情被压下来,难道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吗? 谢秋莳没法当什么都没发生,死于蛮族之手的百姓,差点儿丢了命的县令,还有那些来往奇怪的贸易,她都要查清楚! 西北军有养寇自重的嫌疑,这条线谢秋莳没有去深挖,边关大军保家卫国,功大于过,再说养寇自重这种事,查出来也没用,算不上大问题。 但是和蛮族交易药材盐铁,尤其是战时,那就是通敌卖国!必须深查! 查来查去,谢秋莳查到了曹府头上。 光一个曹府,哪儿有那么大胆子,再说曹府有人在京城为官,他们自己也有不少生意,遍布全国,为什么非要去跟蛮族做交易? 为了芝麻丢西瓜,还把头拴在了裤腰带上,得不偿失,实在是行为诡异。 所以谢秋莳猜测,曹府不过是听命行事,至于究竟是听谁的命令,背后之人又想做什么,就得靠深挖了。 现在,可算是被她找到了一条线索。 “倒是合情合理,但是我没记错的话,曹府的官员位居御史一职,那位曹御史在前段时间还上书,弹劾魏王大婚筹备奢靡,耗资过多,不可为万民表率,要求魏王府削减大婚开支。” 第24章 乡试 朝堂上针锋相对, 好似仇敌,朝堂之下还为对方准备一份贺礼。 虽说魏王身份高贵,按道理来说, 曹府确实是该庆贺魏王大婚, 但是政治关系如此不融洽,大婚的贺礼,敷衍些许也就罢了,怎么还会精心准备? 甚至提前这么多时间,就送到京城去了。 谢秋莳真是越想越觉得蹊跷,她现在有些怀疑, 曹府是在跟魏王演戏。 她又怀疑,曹家送走的那批货物,不过是假借魏王大婚的名义,实则暗藏乾坤。 “还要再查,必须将曹府的问题查清楚, 等之后我离开了黑山镇,这边就不好伸手了。” 曹家在当地经营日久, 根基深厚,本就不是谢秋莳这个外来的公主,可以抗衡的大族。 若不是有沈清瑶帮忙,到现在,谢秋莳可能都还没有安排人手进入曹家,因为实在是插不进去。 所以谢秋莳才会那么看重沈灼灼, 因为她觉得沈灼灼就是她的天生贵人。 沈清瑶就是因为沈灼灼, 才会出现在她面前。 “是!那此事就暂时交给流苏姑娘了?” 沈清瑶马上就要走了, 到了京城,黑山镇的一切就与她无关了。 谢秋莳点点头, 其实她不太想用流苏,流苏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底子不一定有沈家姐妹干净。 可惜她身边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能用谁。 第42章 沈清瑶看出了谢秋莳此刻的犹豫,她想了想又说道:“大小姐,其实属下这里还有一人,想要举荐给大小姐。” “谁?” “不知道大小姐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李恒香。” 谢秋莳恍惚,李恒香是谁呀? “便是那个,从山上下来,告知大小姐蛮族机密的猎户之女。” “哦,原来是她,被阿灼从山上扛下来的那个。” 谢秋莳记着李恒香,她就是忘了李恒香的名字。 沈灼灼一开始是想着将李恒香拉进阵营,大家一起效力,可惜后来她忙于学业,根本就没时间打造谢秋莳的新阵营,再加上所有人年纪都不大,并不着急,沈灼灼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那这三年来,李恒香是怎么过的呢? 她过得可滋润了。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到蛮族人的欺凌,每天打扮的像个野人一样,生怕露馅,叫蛮人起了歹心。 到了谢府之后,她可以每天穿漂亮的裙子,戴漂亮的首饰,梳好看的头发,有一群漂亮姐姐跟她一起生活,大家在谢府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日子,换做原来的李恒香,那是想也不敢想。 三年过去,李恒香心里被沈灼灼和谢秋莳两个小矮子带来的阴影,早就烟消云散了。 甚至她还被谢府里的宫女态度影响了,觉得谢秋莳就是她的恩人,对她有再造之恩。 因为一直想着要报恩,所以李恒香和沈清瑶走得近了一些。 沈清瑶自然看出了李恒香的不同寻常,试探几轮后,她就发现李恒香是个人才。 天生的玲珑心肠,对事对人十分圆滑,自成一套行事体系,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她都能应付。 是个探听情报的好手。 现在谢秋莳手边没有得用的人,不如让李恒香上。 不可能沈清瑶说一声,谢秋莳就将人拉过来当壮丁用,她总得考察一番,具体事宜就不是沈清瑶能管了,她也管不了,第二天她便出发去了京城。 关于李恒香入职的事情,谢秋莳最后拉来了沈灼灼商议。 “你最近太上心科举的事情,须知过之而不及的道理,不如找点儿别的事情放松一二,你觉得李恒香此人如何?” 谢秋莳跟沈灼灼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 被拉过来当幕僚的沈灼灼没有戳穿好友那点儿小心思,谁让谢秋莳手底下的人实在是不够用,黑山镇毕竟偏僻,能集齐沈清瑶、李恒香和孙中三张精品卡,已经够好运了。 再多余的人才,实在是找不到。 “李恒香,我对她的评价还是一如既往,此人能用,但必须小心提防,不可轻易信之。” 谢秋莳闻言才想起来,沈灼灼以前跟她说过李恒香的品性。 “阿灼的意思是,她一定会背叛我们?” “没人能确保他人一世忠诚,我对所有人都怀有戒心。” 沈灼灼没有否定谢秋莳的话,显然她就是不放心李恒香。 甚至她连带着沈清瑶都不是很相信,姐妹情深归姐妹情深,利益纠葛没那么简单,人心易变,谁能确保他人的心不会更改? 沈灼灼只能确定自己不会改变,因为在这个时代,只有谢秋莳能帮她完成她心中宏愿。 谢秋莳信任沈灼灼,就是因为沈灼灼跟随她的心十分坚定,她从来没有从任何一个人身上,看到过那般赤诚的心,她知道沈灼灼跟着她是有所求,而且所求甚大,但她并不介意。 如果有一天,沈灼灼对她没有所求,她才会开始担心。 “说得也是,看来李恒香能力十分出众,不然也不能叫你戒备上,既如此,你姐姐离开后的事情,就交给她办吧。让她自己在这边待上一年,以后同表兄一起回京。” 沈灼灼说了一通不信任李恒香的话,反倒让谢秋莳打算重用李恒香了,正如谢秋莳所言,李恒香有本事让沈灼灼忌惮,那就是个人才,沈灼灼看似温和,实则心里高傲着呢,没几人能入她法眼。 沈灼灼点点头,表示同意谢秋莳的话。随后她举杯喝了口清茶,苦味冲淡她嘴里的苦,消了消心头火气。 马上就要乡试了,她真的能顺利通过吗?还有后头的会试与殿试,皇帝与大臣能接受她这个女学子入朝为官吗? 这些担忧,藏在沈灼灼的心里,叫她上了大火,这几日睡不好觉,眼球都泛着血丝。 她才十五岁,正是最贪睡的年纪,现在却开始失眠了。 沈灼灼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考个试还上大火,一点儿事情都担不住,以后入朝,遇到更多事情,还不把自己给压垮了。 谢秋莳看出沈灼灼心神不宁,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因为她自己同样着急上火,万一沈灼灼的本事不高,那可就丢大脸了。 也没什么大问题,丢脸也只是丢青州一地的脸而已,又不会丢到京城去。 谢秋莳安慰自己,平常心对待。 可惜她和沈灼灼一样,道理都明白,心里的火却压不下去,还是因为年纪太小,身体的适应能力有限,赶不上她们心智成熟。 第43章 沉默着对坐喝了两口茶,谢秋莳抬眼见沈灼灼身体放松了许多,便说道:“乡试的事情我已经为你安排妥当了,当天我送你入考场,你好生发挥便是。” “多谢,只是送一女子入考场,当真没有官员阻拦?或是去朝廷上弹劾你。” 沈灼灼很担心谢秋莳因为她,受到百官的抵制。 谢秋莳闭眼摇了摇头,“在我没有回到京城前,这些事情都不算大事,在你没有到京城前,弹劾你的奏章,也不会到我父皇面前。” 那些老狐狸,抓人把柄喜欢抓已经尘埃落定的把柄。 如果沈灼灼没有考过乡试,提前弹劾反倒会让朝中大臣注意到沈灼灼,甚至有可能暗中帮沈灼灼一把。 虽然朝中没有坚定立场支持她上位的大臣,但与魏王一派合不来的大臣不少,他们不是谢秋莳的人,可到了必要时刻,他们会变成谢秋莳的盟友。 不然谢秋莳远离朝堂,怎么会对朝堂上的事了如指掌,甚至知道曹家那位御史屡屡弹劾魏王的事情。 “好,看来未来所有,都只在我这一次考试了。” 考试的机会应该只有这一次,等谢秋莳离开黑山镇,青州的官员肯定不愿意卖这个面子,对女子入考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转眼入了八月,万众瞩目的乡试终于开始了。 提前三天,沈灼灼就住进了考场附近的院子里,比起外面那些挤客栈的学子,沈灼灼的条件好太多了。 这就是出身高的好处,要不怎么说寒门难出贵子,不管是教育资源,还是平时的准备,都差太多了。 前一天晚上和一群人睡一个屋子,打呼磨牙声不绝于耳,怎么好好休息?大清早着急忙慌去考场,可能连饭都没吃,饥寒交迫,睡意昏沉,又怎么调整好心态? 身体疲惫,心神疲劳,双重压力下考一个好成绩,难上加难。 等以后,她若是有能力,便要着手改一改环境,上升渠道越是通畅,社会才会越稳定,否则积年累月,定会出问题。 沈灼灼东想西想,站进了排队的队伍里。 她一出现,就有不少人在看她了。 沈灼灼今年十五岁,她身为女子的特征已经出现,穿宽松的学子服也无法掩藏,再加上沈灼灼没有假扮男子的意思,因此她女子的身份昭然若揭。 其他学子倒不至于见到个女人就喊打喊杀,他们议论的原因是没见过女学子科举。 “怎么来了个女人?” “童试的时候没见过,想必是走举荐的路子,难道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 “这不是胡闹吗?咱们一群大男人凑在这儿,她一个女子过来,名声还要不要了。” “大家都是读书人,举止有度,又不会唐突佳人,光天化日之下,何苦说女子名声如何?”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进考场可是要脱衣检查,咱们倒是非礼勿视,那检查的官员可不行啊。” “这……确实如此,而且她一个女子,又不能入朝为官,为何要来科举,她没考上倒也罢了,考上了不就挤下去一名学子了?” 话说到这儿,气氛开始凝重起来。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那个被挤下去的学子。 第25章 检查 沈灼灼知道, 利益的争夺开始了。 资源有限,大家对一个名额抢破了头,这个时候当然希望赛场不要进新人。 “这位姑娘, 此地乃是乡试考场, 并非其他地方,你要进去吗?” 有人压不住性子,主动跟沈灼灼开口说话了,他的态度还算有礼,上来是行过同辈的礼节才说话。 只是说话的内容是希望沈灼灼离开,没有半点让沈灼灼加入考场的意思。 沈灼灼望了一眼正明里暗里注视此地的学子们, 勾起唇角,“是,我要进去,我也要考试。”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这女子竟然真的要进考场考试! “荒唐!哪儿有女子科举的道理,你又不能入朝为官, 你考什么科举!朝廷取才大事,岂是你能胡闹的地方!” 有人暴怒喊出声,虽然只有这一道声音传入沈灼灼耳中,但背地里持同样意见的人不在少数。 沈灼灼冲这群学子拱了拱手,“诸位不想让我进去,是觉得女子入考场胡闹, 还是害怕才疏学浅, 最后输给我一介女流, 贻笑大方啊?” “你说什么!” “狂妄至极!你以为你是谁,还能赢过我等!” “让她进去, 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敢挑战天下学子!” “没错,让她进去,我等好心顾及她的名声,她却丝毫不领情,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激将法简单,但好用。 沈灼灼不过一句激将,就让眼前的一群人破了大防,要知道同行相轻,他们互相之间还瞧不起对方,又怎么可能服一个女子,还是个以前没有丝毫才名,谁都不认识的女子。 那个同沈灼灼搭话的学子没有说话,他的双眸极为冷静,根本没有上沈灼灼的当,顺着沈灼灼的话去思考,而是眯着眼睛看沈灼灼,问沈灼灼师出何门,谁人举荐。 第44章 要是没名没分,可别想踏入考场大门。 沈灼灼根本不担心别人来查她的来历,应该说来历是她身上最好证明的东西,绝不会有半点差错。 “尊师乃是明成三年的进士,方学方季才,举荐我者,乃是黑山镇县令徐禅徐玄机,以及周浩安小将军,不知阁下还有何疑问?” “周浩安小将军?周家那位小将军?” 问话之人脸色大变,不光他变了脸色,其余人也都闭上了嘴,脸色难看起来。 沈灼灼面不改色地在众人逼视下点头,“正是他。” 周家桃李天下,世代有大儒教化学子,在士林中名声斐然,无数人尊周家之人为师,可谓是文之鼎盛家族。 但三年前,这个家族里出了个怪胎,那就是当今周家家主周悯的嫡次子周浩安。 他好好的文人路子不走,孤身前往边关为兵,三年来竟还立下了不少战功,硬是凭借那些战功,得了个军中小将军的诨号,而今已经官拜五品,官职正式有了将军的称呼,为游击将军,手下掌兵万人了。 虽说游击将军只是杂兵将军,算不得正儿八经的武将,但周浩安今年才十八而已,再来几次大战,他指不定会成为大庄最年轻的军中高层,从这里就能看出他领兵打仗的天赋了。 放在旁人身上,家中有了这么有出息的子弟,肯定笑弯了腰,可周家那是文人之家,文武不相容的今日,文人世家出了个将军,说起来面上无光啊。 周浩安的位置越高,周家的脸丢得越大。 文人圈内更是普遍不喜谈论周浩安。 结果现在出了个女学子,还正是周浩安举荐而来,这也太尴尬了! 有人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开口,周家乃是国舅,他们说多了得罪了周家,日后别想在<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上混了。 世家的大旗就是好用啊! 看那群学子不说话了,沈灼灼不禁感慨,在明州她还能扯周家大旗,等到了京城,周家应该就不管用了。 不过没关系,到时候她可以用公主的旗帜,在京城,长安公主还是很好用的,只不过长安公主何时才能天下闻名呢? 今年年底,立太子的旨意会不会如同历史记载那样,传告天下? 想到这件事,沈灼灼心中的雀跃消失了许多,让眼前这些学子哑口无言,并不值得她高兴,让天下人哑口无言,承认日后的女皇,女官,那才是她该高兴的事。 戒急戒躁,平常心对待。 沈灼灼在心中不断重复这句话,希望能警醒自己,别沉迷在眼下的小小成功中。 在诡异的安静里,轮到沈灼灼去验身了。 只见沈灼灼出现后,原本站在那里验身的官差变成了两个,新来的那个明显能看出是女子。 沈灼灼与那名三十多的妇人对上目光,那妇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让沈灼灼往旁边的换衣室去。 “不必,暗室无人看管,难免瓜田李下。” 沈灼灼看过了,前面检查学子,都只是将外衫脱了,并不会如同后世临近近代时那么离谱,浑身上下脱得就剩个内裤,生怕夹带纸条。 科举刚刚出现是真好,不严格也有不严格的好处,不然沈灼灼还真得到屋子里去,她自己倒是无所谓脱得只剩个内衣,只当是在沙滩上穿泳衣了,但她得体谅一下古人的接受能力。 现在听她说要和其他学子一样,光天化日之下接受检查,不少学子都流露出震撼的目光。 觉得沈灼灼是真的拼命,她完全无畏世人目光吗? “姑娘,你……” 那妇人白了脸,身为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传出去沈灼灼别想嫁人了。 “不过是脱外罩,检查一番,我自认心中坦荡,无甚不可见人之物,为何不能接受众人监督?难道每一位学子都要进暗室检查吗?若他人没有,为何单独我有?” 有些事情看似特权,实则确实是特权,比如她可以不考童试,直接乡试,沈灼灼不会拒绝这一点特权,因为除了她,不少大族子弟也是这样。 可去暗室检查,这个特权却仅仅属于她。 当特权只限定在一人身上,那就不是特权,而是一种特殊对待,特殊对待有好有坏,去暗室检查显然是最坏的选择。 “他日我若是考取功名,他人状告乃是作弊得来,岂不是害了监考的各位大人,故而,还请在此让我脱衣检查,以免日后说不清。” 说罢,沈灼灼利索地解开衣带,将外罩脱了下来,衣角翻飞,上面绣着的青竹纹路,就像是沈灼灼这个人一样,自有一番风骨。 脱下外罩,露出里面的亵衣,亵衣裹得严严实实,其实一丝肌肤都看不见,沈灼灼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在意。 于是沈灼灼表现得更为自在了。 见沈灼灼这样,有学子心悦诚服,拱手相拜,有学子心怀不满,撇嘴移开视线,还有学子用恶心的目光看沈灼灼,就像是在看□□之物,满是审视。 第45章 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在身上,沈灼灼怡然不惧,淡定自若,伸开双臂就像是在现代接受安检那样,等妇人在她身上摸索,看看有没有夹带之物。 妇人颤抖着手,按在沈灼灼身上,一寸寸细致的检查,与之前检查学子的官差一样。 妇人在检查,旁边的官差也没有闲着,同样在干活,一模一样的流程走下来,任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不远处的马车上,谢秋莳听着四周人对女学子的议论,面无表情看着在贡院门口接受检查的沈灼灼。 此刻天光乍亮,一束晨光落在沈灼灼身上,她就像是高高悬挂天上的太阳,如今落在了人间,照旧是灼目烈烈,拥有不可直视的光芒。 谢秋莳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给她一种又沉重,又酸疼的复杂感觉,叫谢秋莳有些喘不过气。 “流苏,世人成见颇重,想要改变一切,是否真的要同阿灼一样,人前宽衣,不惧世人讥讽嘲笑,方能换一番天地呢?” “大小姐,流苏不知。” 流苏沉稳,读书不多,谢秋莳没有答案的问题,她又怎么可能给出一个答案。 谢秋莳本就没打算从流苏口中得知答案,因为在她问出口的那一刻,答案就已经刻在她心上了。 “成大事者,必当有此心志。走吧,三日后贡院开,再来接她凯旋。” 学子步入贡院,进入号舍,要在里面待上三天两夜,送学子的人则一一离去,带着牵挂的心,等待学子出考场。 沈灼灼步入号舍后,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被分到臭号,四周是正常的号舍,距离茅房有老远距离。 她先将随身带着的篮子里的熏香点燃,驱散屋中的霉气,随后又洒了些生石灰在墙角与阴暗处,驱散虫蚁。 随后又扔了点儿驱散老鼠毒蛇的药粉,一顿操作下来,累了一身薄汗。 这屋子里阴沉沉的,采光很差,等写卷子的时候,必须将书桌搬到门口位置,才能借自然光,不然光靠考场发得那些蜡烛,根本不够用。 等写完卷子,必须将试卷用油布收起来,若是晚上下雨或清晨有露水,打湿了试卷,那就全完了。 沈灼灼在心里嘀咕了一番,这些都是她那位恩师,谢秋莳亲自找来的方先生告诉她的科举小技巧,前人经验,必须重视。 果不其然,第一天晚上就下了濛濛细雨,半夜就能听见四周学子的哀嚎声。 只不过那些学子很快就被衙役拉走了,考场上这么折腾,是不想考了。 他们试卷都被打湿,第一场算是废了,倒也无所谓接不接着考。 一场废了,这次乡试基本上就没有希望了,沈灼灼暗自警告自己,一定要谨慎行事,千万别把来之不易的好机会浪费掉。 第26章 公布 考试下雨, 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看学生不爽,回回如此。 现代的时候,中考高考, 没有一次不下雨, 不过那个时候学生都是在教室里写卷子,多大的雨也不至于将考卷浇湿。 古代可就不行了。 半夜被吵醒的沈灼灼感叹了一句古代学生真惨,翻了个身继续陷入梦乡,她之前在外面睡不着,进了这又脏又潮的号舍,竟然睡了个好觉。 年轻就是好, 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沈灼灼擦干净桌子,将试卷细致铺在桌上,继续考试。 科举的内容很随心,现在的科举虽然也有范围, 但远没有后世那么死板,这样出题, 好处是博学广闻的学子更容易出头,且能选拔出各种各样的人才,这些人才的脑子不僵化,更活泛。 坏处是,增加了寒门学子的难度。 毕竟寒门出身的学子,论见识远没有世家大族的学子强。 但没办法, 任何制度都有好有坏, 哪儿有让所有人满意的制度?总要舍弃一方面, 取得一方面,只看上位者更倾向于哪个阶层了。 要是沈灼灼来, 她肯定会将科举变成后世那副僵化的模样,应试教育毛病确实多,但它是最为公平的一条路了,是人力所能到达的极限。 现在想那么多没用,先看看今年出的题。 简单的四书五经出题,全是这几本书里的内容,截取一段说说意思与见解就行了,这一场主要考文采,够不够了解四书五经,能不能用精辟优美的词句诉说圣人道理,文学功底不扎实的话,看见这些题,直接变成傻子。 对于沈灼灼来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题目。 近些日子,她几乎每天都要做这种题,天天写文章,写得她都要吐了,在高强度的训练下,她早就和以前那个通篇大白话的现代人不一样了。 昨天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将想法列在纸上,写了草稿,今天便是要正式写在试卷上,这个过程一定要小心,不能有错别字,不能有墨迹,要让卷面干净整洁,如同印刷出的装订好的书籍一般。 因为要求颇多,所以沈灼灼写得很慢,耗时一整天,才写完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未写。 看来今天晚上要挑灯夜战了,明天下午就得交卷出去,她必须给自己留出检查的时间。 第46章 关系到日后前程的事情,再小心也不为过。 当年她高考若是能有这个精神,国内外的名校怕不是都得任由她挑选。 而每一位借由此道入朝为官的官员,都有过类似的经历,他们到底有多不好对付,可想而知。 沈灼灼摒弃所有杂念,将目光都放在书桌上,以后是以后,她还是得将乡试考好才行。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第三天中午,贡院前密密麻麻站了许多人,都是来接学子出考场的亲眷。 今天出来后,洗漱一番,明天早上继续排队入贡院,开始第二场考试,三天之后再出,再洗漱一番,进行第三场。 三场一共九天六夜,全部度过,才算是考试结束。 这场考试是对学子身心精神的考验,能在这个过程中脱颖而出者,当是世间寥寥无几的大才之人。 谢秋莳坐在马车内,紧张摆弄着手上的珠子。 玉石车出来的珠链,平时挂在衣服上,存在感并不高,现在却在谢秋莳手中叮叮当当个不停,那声音听得人心烦意乱。 “我这好不容易休沐两日,你还拉着我过来等人,贡院学子要等下午才出来,提前过来一个时辰作甚,等待反倒让人心焦。” 坐在车前头板子上的周浩安侧过头,同车厢里的谢秋莳说道。 他斜靠在车厢上,一只手拉着缰绳,无聊地摆弄着。 “等不住,便去隔壁酒楼吃酒去,表兄现在是愈发没有耐心了。” “我没耐心?笑话,我怎么可能没有耐心!” 周浩安最有耐心不过,在战场上,他为了能等到敌人经过,趴在草丛里一夜,身上被蚊虫咬出来不知道多少包,愣是没有起来过。 “既然有耐心,那便多等一会儿吧。大表兄与二舅父都期盼表兄能去贡院里待上九日,现在表兄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在贡院外等一等又何妨?一年后回京,坐下来也有能聊得事。难道表兄打算与大表兄谈一谈边疆的黄沙战场吗?” 谢秋莳一想到自己要先回京,应付那群老狐狸,心情就很不好,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周浩安习惯了谢秋莳这份不客气,如果哪日谢秋莳对他客气了,他可能反倒会不自在。 越是不客气,越说明他们关系亲近。 让谢秋莳对着周浩清说这样的话,谢秋莳绝对说不出口,她和大表兄就没办法这么亲近。 “行行行,你有道理,我听你的。”周浩安看了看天,发觉时间差不多了,“贡院要开门了吧。” 话音刚刚落下,贡院大门打开了。 谢秋莳接到了神采奕奕的沈灼灼,沈灼灼站在人群中,和其他半死不活的学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到沈灼灼这个状态,谢秋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因为有不少学子出来就晕倒了,所以场面很混乱,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一行人转移阵地,回了沈灼灼暂时落脚的院落。 早就已经备好了热水,沈灼灼回来先去洗澡,等晚上美美吃上一顿饭,好好睡一觉,就可以开始第二天的旅程了。 等沈灼灼去洗漱,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的周浩安才开口。 “看她这样子,好像考得很不错啊,咱们大庄不会真的要出个女乡元了吧?” “乡元算什么,她可是打算去考状元。” 谢秋莳骄傲的好像考出好成绩的人是自己一样,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这几日,表兄可要帮我盯着点儿外面的人,别让他们胡说八道,等成绩出来,再任由此事传开,才算稳妥。” 沈灼灼这么有信心,谢秋莳也不能拖后腿,自然要更上心一些。 “放心放心,她好歹也是我帮忙举荐,这次的保人里,还有三个是我的幕僚,说什么我也不能叫她名声有损。” 周浩安和沈灼灼现在名声捆绑在一起,利益共同,周浩安肯定会非常上心。 谢秋莳这才彻底放下了心,她本来还担心周浩安不够上心,任由流言四起,最后伤及沈灼灼。 对于不少人来说,乡试的这几天,简直就是度日如年,每一天都无比煎熬。 对于沈灼灼来说,这几天反倒过得挺舒心。 虽然号舍的环境不好,但是每天要做什么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差错,也不会有突发情况,很适合沈灼灼这种性格的人生活。 沈灼灼最讨厌应付突发情况了。 可惜,好日子也就只有那么几天,等乡试一过,沈灼灼就没法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 因为她的名声传出去了。 纵使有谢秋莳和周浩安联手压制,有关沈灼灼的议论声还是尘嚣日上。 毕竟科举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看到过女学子,更不要说这个女学子性格还很强硬,为了不叫人怀疑她作弊,直接与其他学子一般,当场脱衣检验。 此事一传开,各处酒楼茶馆便议论纷纷,谁进茶馆酒楼都能听到类似的对话。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竟然还与其他男子一起考试,她还觉得别人会污蔑她作弊,何等狂妄!” “但是她这样考虑也没有错处,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检验,不正说明她对自己有信心嘛。” 第47章 “有信心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想与其他男子一样当官做宰?” “本朝好像并未禁止女子入朝为官。” “那也没有先例!女子怎么担当得起国家大任?” “就是,女子相夫教子,把持家中庶务,管好自家的孩子和男人就够了,竟然还想到朝廷管国家大事,岂不是牝鸡司晨,阴阳颠倒之举?” “你们说这次乡试的解元,会是谁?” “你此刻提及,不会是想说,那名叫沈灼灼的女子,会是解元吧?” “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参加科举,必定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万一呢?” “那就是舞弊!” “人家就是防你这种小人,所以才大庭广众之下脱衣自检!” “你骂谁是小人呢?” “骂技不如人还不肯认输之人,甚至还想污蔑他人!你不知科举舞弊的罪过有多大吗?若真是有科举舞弊之举发生,那上到朝廷命官,下到秀才学子,全都要被捉拿下狱,何等歹毒的心肠,才敢嚷出科举舞弊之说!” “别吵了,别吵了!过两天放榜不就什么都知道了,现在尘埃未定,你们打起来有什么用?” 所有讨论的最后,都是两不相让,大打出手。 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中,放榜那一日终于到来了。 在贡院附近的酒楼茶馆里,全都坐满了人,大街上也是人头涌动,所有人都在等放榜,清晨锣鼓敲响,贡院大门打开,官差走出来,张贴红榜。 随后有人站在旁边,大声扯着嗓子唱榜。 沈灼灼也在围观群众中,不过她和谢秋莳坐在附近二楼临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皇榜,不必和底下的人去挤。 与此同时,报喜的队伍也已经出发了。 但不管是唱榜还是报喜,都是从红榜的最后一名开始,想要知道第一名是谁,要不自己挤到前头去看,要不就等着名字一个个念过去。 沈灼灼知道这个规定的时候,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究竟是谁如此恶趣味,非得要所有人急一急,后世就没有这样,后世都是从第一名开始。 也不知道有没有那眼神好的人,能直接看到上面的字,喊一声,告知所有人,究竟是谁得了第一。 沈灼灼将希望放在那些站位靠前的人身上,却发现底下人实在太多,吵吵嚷嚷的,什么都听不见。 “既然已经在这里等榜了,那就不必着急,总有知道的时候。” 谢秋莳见沈灼灼颇有些紧张,出言安慰道。 如果她不是一直不停给自己灌茶,那这话还是挺有说服力的。 沈灼灼端起茶杯一口饮尽里面的水,“考试的时候不觉得心急,就是这公布成绩,不管是有多少次我都会着急,就不能立马让我知道吗?” 公布成绩简直就像是有一把刀悬在脖子上,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又会不会将自己砍到? 谢秋莳没太听懂沈灼灼的话,沈灼灼这是第一次等待名次公布,怎么说的好像以前经常考试一样。 现在的记忆,并没有随着穿越时间变长而消失,反倒在沈灼灼脑海中愈发清晰起来,沈灼灼还记得以前的自己,每一次考试之后是怎样的心急如焚。 所以说为什么不能赶紧告诉她!等她以后掌权,势必要让那唱榜的人从第一名开始念!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灼灼一直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但是她并不心焦,反倒情绪平和了下来。 越晚念她的名字,不正说明她的成绩越好吗? 至于落榜,沈灼灼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可能。 没等唱榜的人念到沈灼灼的名字,沈灼灼就知道自己是第几了。 因为底下那些吵嚷不停的人里,钻出来一个仆从,那不从一路跑到谢秋莳和沈灼灼所在的茶楼,直接高声呼喊。 “大喜!恭贺沈姑娘!沈姑娘金榜题名,高中第一!” “恭贺沈姑娘得解元!” 此言一出,茶楼内外一片寂静,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解元这个词会和姑娘挂钩。 之前在前头看到名字的人,均是脸色一白,他们之前看到沈灼灼的名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同名,根本没有将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女学子,和这位名为沈灼灼的解元,联系在一起。 “竟然真的是她得了第一。” “虽说之前一直有人认为那位沈姑娘会得一个好成绩,但也没人觉得她会直接蟾宫折桂,成为解元啊。” “一个女子,竟然力压众多学子,得了解元,何等可笑荒谬之事!” “寒窗苦读十几载,竟然比不上一名女子,怎有脸面回去面见父老乡亲啊!” 有人震惊不已,有人只觉荒谬,有人则破了大防,哭天喊地恨不得当场自尽。 也有人颇为敬佩沈灼灼。 “这位沈姑娘行事坦荡磊落,又身负才气,真可谓是天降大才于我大庄,如此有才气的女子,不知日后入了朝堂,会有怎样的表现?” “青州的解元就是一名女子,女子也能读书科举,考取功名吗?” “不知,但你我读书多年,若是能去与天下才子一比高下,不知是何等风光恣意。” 第48章 有不少身负才气的女子知道此事后,心中微动,想要效仿一二。 虽说她们这种心思很快就被家人三言两语打消了,但对于未来不一样的选择,就像是一颗种子,埋在心中,迟早会生根发芽。 只要有一个人做出表率,让世人知道有利可图,这样选择能过得更好,世人自然会争相模仿。 因为人人都想过上好日子,在过上好日子这个前提面前,任何世俗规则,都要为之让步。 只不过这个时间要拉得很长,短时间内不会见效。 众人都沉浸在欢喜之中,今天沈灼灼就是人群中点,万众瞩目之人! 有报喜的官差,敲锣打鼓地走进了她暂时居住的院落,为她送上举人服饰。 门口有不少百姓围观,他们面上都带着笑容,嘴上不住说着吉祥话。 谢秋莳安排的仆从分发喜糖,被说得高兴了,就扔出大把的铜钱。 第27章 鹿鸣宴 古人常说人生四大喜, 金榜题名排第一,现在沈灼灼可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那一天金榜提名的人就是世界中心,所有人都在谈论她的名字, 每一个人都在说有关沈灼灼的事情。 这样的热闹一直到傍晚才算消去些许, 当大门紧闭,只有亲朋好友坐在一起的时候,沈灼灼心里才生出些许真实感。 她竟然真的在古代考了一个解元! 放在现在那就是个省状元啊! 但是在热闹过后,沈灼灼逐渐冷静了下来。 谢秋莳还满脸笑容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好友沉静凝神,望着刚刚点燃, 跳动的烛光,一动不动。 她好奇地走过去,发现沈灼灼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举人服,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 “我还没见过有女子穿这身举人的衣裳呢。” 谢秋莳看到过许多女子穿得漂亮衣服, 绫罗绸缎,金银丝线, 数不胜数。 但是她确实从没有见过女子穿举人服。 “这有何难,且等上一等。” 沈灼灼说着,抱着衣服到了后卧,在屏风后面换上了这一身蓝色举人服。 圆领,绣有云纹,两侧开衩, 腰间系着蓝色丝绦, 整体给人的感觉十分朴素, 并没有太亮眼的地方。 大红大紫都是高官才能穿戴,举人还算不上正式的官职, 因此那种亮眼的颜色绝不可能出现在举人身上。 蓝色其实很好看,清雅脱俗,衬得人皮肤白皙,气色红润。 谢秋莳没见过比沈灼灼更适合蓝色的女子。 “怎么样?没想到举人服这样合身,我还以为会宽松一些。” 沈灼灼在谢秋莳面前走了两步,对身上的衣服很是惊叹,她没给官府报过自己的尺寸,没想到今日送来的衣服如此合身。 “那日为你验身的妇人,想来是个绣娘,更多自愿加抠抠君羊,四而儿贰五九幺伺七绣娘们有一双利眼,一双巧手,叫她们看上一看,她们就知道你的尺寸了。不过今年青州官府的人确实很上心,竟然会找绣娘来为你改衣服。” 谢秋莳拉住沈灼灼的衣角,仔细打量着这一身,微微皱了皱眉,“太朴素了,该佩玉镶珠,才算得上好看。” “不过是个举人,哪儿能打扮的那么富贵,之后还要去参加鹿鸣宴,倒是可以稍作打扮。” 鹿鸣宴上,新科举人们都要穿上举人服,为了能做出分别,举人们可以佩戴自己的首饰,君子佩玉,玉佩与禁步都可以戴上。 可惜沈灼灼还没有到及笄的日子,她不能戴珠钗,只能简单的戴点儿绒花头饰。 说到打扮,谢秋莳也想起沈灼灼尚未及笄的事情了,“过两个月才及笄,要到年底,那你的及笄宴就要在京城举办,到时候,可能没什么人,我也不一定能到场。” 谢秋莳回了京城后,肯定会忙得脚不沾地,别说参加沈灼灼的及笄宴,沈灼灼本人,她可能都见不到几次。 沈灼灼倒是无所谓,她在现代的成人礼,就是自己一个人过。 “只要你们真心祝贺我,宴席举不举办无所谓。” “怎么能无所谓,这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不如你与我一样,将此事推后,等以后时机成熟再举办。” 谢秋莳的生辰在黑山镇过了,她身为公主,肯定不能在黑山镇度过及笄之礼。 好在时下世家大族的女儿本就有晚嫁的风俗,十五岁开始相看,临近二十才成婚者比比皆是,只要在大婚之前举办及笄之礼就行,没人会说三道四。 沈灼灼想说没必要,真不用在这种小事上操心。 但谢秋莳很坚持,沈灼灼也不好说什么了,古人讲究仪式感,她入乡随俗就行。 说话间,月上中天,夜深了,家家户户都熄了灯,早早睡去。 有人却睡不着了。 曹光在灯火照耀下,脸上阴影密布,显得整个人狰狞莫名。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曹光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桌上,杵着头闭目,他不想搭理外面的人,外面的人还在敲门。 锲而不舍,叫人厌烦。 “进。” 推开门,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第49章 她头发都已经梳在脑后,这是妇人发型,她是新嫁娘。 “夫君,夜深了,怎么还没睡?可是白天报喜的官差扰了清静,晚上睡不下?” 魏宜小声问着,眼底是不着痕迹的讨好,她有些害怕自己的夫君,又必须来关心他。 “没事,你困了先睡,我今日在书房歇息。” 曹光眼睛都不睁,像是眼前站了个貌丑无颜的人一般。 魏宜咬了咬下唇,将手上端着的汤放在桌上,“我为夫君熬了一碗安神汤,夫君若是心神难宁,便喝了此汤吧,过两天是鹿鸣宴,夫君总不好形神憔悴的赴宴。” 曹光闻言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长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眼睛也是温柔的圆杏眼,但在看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显得十分凶狠。 他笑了笑,“娘子可真是贴心,不愧是高门大户出身,倒是会伺候人。” 魏宜脸色微微一白,狼狈低下头,躲过曹光的注视,“我、我只是担心夫君。” “我曹良泽没本事,未曾如王爷期许的那样,夺得解元之位。”曹光根本没有听魏宜的解释,只是坐直了身子,看都不看桌上的安神汤一眼,起身就往旁边的软塌走去,他坐在软塌上,伸手拂过软榻上摆放的书籍。 “苦读二十载,本以为能一鸣惊人,没想到结局是屈居人下。大族出身的天纵之才,输给了一个尚未及笄的无名女子,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嗤笑我名不副实,乃庸碌之辈。” “夫君乃是青州第二!不比那沈灼灼差,她也不过是侥幸才得了解元之位!王爷说过,入了朝堂,没人会在乎官员乡试排名第几,会试排名又是第几,夫君真正该在意的,是状元之位!” 曹光闻言,骤然握紧了书本,手背青筋跳起,可见内心的愤怒。 “你是觉得,那个女子,她能走到最后,与我争状元之位?朝廷大臣会同意让一个女子入朝为官,藐视天下男子吗!” 他不想从魏宜口中听到对局势的分析,他只想听到一个答案,一个魏王会帮他的答案。 魏宜从小被培养出来,就是为了帮魏王笼络人心,对人心最为敏锐,她这话放在以前自视甚高的曹光耳中,那是最为顺耳的话,放在现在嫉妒不已的曹光耳中,那就是扎心之语。 “当然不会,大人们怎么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只是夫君,听说那个沈灼灼乃是周小将军举荐而来,周家乃是长安公主的母家,她这来历,不同寻常啊。” 魏宜熟练说出顺着曹光的话,说完等曹光的脸色变得好看一些后,又提到了沈灼灼的来历。 事情有关长安公主,那结局就不一定能如他们所愿了。 皇帝宠爱长安公主,三年前更是意图立公主为太子!这三年后宫妃嫔无所出,长安公主就是皇帝唯一血脉,皇帝为了皇权不旁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毕竟皇帝连立太子的旨意都写好了,就等着哪一天把大臣们磨得没脾气了,将这道旨意昭告天下。 “长安公主,她不过是个公主,难道还能成为吕后一般的人物吗?女子主政,霍乱朝纲,乃是大祸!” 曹光不相信长安公主能将一个女子推入朝堂为官。 魏宜没有附和曹光这段话,长安公主乃是皇亲贵胄,更是魏王唯一的堂妹,别看魏王和长安公主争夺皇位,水火不容,但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他们可以互相攻讦,不代表外人能对皇家的事指手画脚。 曹光眸光闪烁不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着他那副阴森可怕的样子,魏宜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夫君,夜深了,该歇息了。青州的事,最迟三日便会传入盛京,京中大臣们究竟能不能容下一名女解元,届时自会分晓。” 魏宜柔若无骨的手搭在曹光的肩膀,曹光闻言心情大好,拉过魏宜,一同躺下。 三日后,鹿鸣宴开始了。 青州这边身处边疆,往年少有教化功劳,每年出的解元,到了京城都拿不到多好的成绩,不中的解元也不在少数,可谓是妥妥的教育界大坑。 今年不太一样,青州司马周愫周子诚乃是周家出身,周家出大儒,他本人的文学功底更是世间一绝。 任职青州司马的第一年就碰上了乡试,还选出来一个女解元,周愫的压力非同一般。 如果沈灼灼在京城没取得一个好成绩,那周愫的名声也会被连累着蒙尘。 周愫在得知这位女解元的举荐之人是他二哥家不听话的侄子周浩安时,顿觉头疼,不用说他就知道,沈灼灼是谁的人。 周家出了一个皇后,皇后仅有一女,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因为这样一来,周家就不必担心功高震主,名声太过显赫,惹得皇帝忌惮不满了。 公主不能继位,只要皇子继位,那就得尊他们家的女儿为太后,孝道压制之下,新帝更不能对太后的母家动手。 可坏就坏在,皇帝只有公主这一个孩子。 而这位公主,自小文韬武略,聪明绝顶,对皇位更是抱有争夺之心,野心勃勃,强硬非常。 第50章 使得周家夹在家族兴衰和皇权争夺中间,举步维艰。 埋怨倒是说不上,长安公主的处境,他们心里清楚,皇位在皇帝想要传给长安公主的时候,她和堂兄谢友怀之间的厮杀就在所难免了。 皇位之争,从来是你死我活,无有例外。 只是周愫没想到周家会早早下场,又或者他没想到,谢秋莳会这么早就开始布局。 想要举荐一名女子去考科举,那名女子肯定要好好培养,中间要打通的环节也很多,光一个周浩安帮忙,远远不够。 那么长安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呢? 周愫不敢细想,想下去他会觉得胆寒,这世上怎会有生而知之,多智近妖之人? 他觉得培养一名状元苗子,需要最少十年,却不知道沈灼灼成长到现在,只用了付出所有,刻苦努力的三年。 天下没有生而知之多智近妖的人物,但有穿越者,从未来穿越回古代,脑子里装了十几年苦读得来的,杂七杂八的知识。 见识过更加广阔无垠的天地,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这一切特质,足以支撑沈灼灼走到所有人面前。 以女子的身份,得解元之位,穿一身举人服,去参加鹿鸣宴。 鹿鸣宴开始前,所有举子和参加宴席的官员,都要去孔庙祭拜,站位按照排名来分配,沈灼灼身为第一名,站在距离周愫最近的位置。 两人一见面,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众目睽睽之下,周愫不会为难他名下官员亲自选出来的解元,沈灼灼也不会来一出认亲戏码,跟周愫说,她是他亲侄女的人,为他侄女效力。 于是流程就这么安然无恙的走了下来,不光官员和沈灼灼没有发生冲突,其他学子也没有。 好不容易得了个功名,在孔庙祭拜这样的大事里,大家都倾向于安分一些,将流程走完,别节外生枝。 真正会出冲突的地方,是鹿鸣宴上。 鹿鸣宴上大家举杯畅谈,文人欢聚一堂,文斗是少不了的节目。 沈灼灼自己坐在位置上,倒了一杯酒,吃饭饮酒。 比起其他人三两成群,推杯换盏,她一人独酌,显得有些可怜。 周愫在说话时看了两眼那小姑娘,年纪看上去比长安还小一些,眉眼带着稚气,倒是挺高,瞅着大抵要到他下巴处。 今生沈灼灼终于让自己的身高突破一米六了,她没办法精准测量,但沈灼灼觉得自己的身高应该是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二区间。 身高是高,年纪是真的小,长安究竟是从哪儿找出这么一个少年天才,加以培养,放到朝堂来的? 周愫很好奇,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跟侄子周浩安一样,大张旗鼓的支持长安。 周家肯定站在长安身侧,只是周家不能太出头,他们若是出头太过,会引来灭顶之灾。 在周愫满心纠结之下,有人来找麻烦了。 青州第二是平县曹氏大公子曹光,第三则是青州本地一大族旁系子弟,复姓司空,名司空智,今年二十七了。 在举人的行列里,二十七算不上年轻,也算不上太老,他如果能考上进士,那他就是年轻有为了。 青州第三,成为进士的概率还挺大,因此这些日子来阿谀奉承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本来司空智觉得,这短时间他过得可舒心了,每个人说话都那么好听,他听几遍都不够。 可是在好听的话中,总是有那么几句听起来刺耳的话。 “可惜只是第三,若是殿试,那探花的名头还挺响亮,一个乡试,第三第四和最后一名,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二也好啊,偏偏是第三,放在京城,这个名次拿出来可真是丢人现眼。” “如果没有那位女解元,他就是第二了,可惜多了个女解元。” “技不如人呗,一个女子都赢不过,我看他也不一定能得个进士之位。” 那些人的话在司空智的心头扎了一根刺,平常没什么,看见沈灼灼的时候,那根刺可太痛了。 于是他趁着酒意,主动上前,直接说道:“沈灼灼,你既然力压我等,成了这新科解元,不知可有什么特殊的答题之法?不如你说出来,分享一二。我们同为青州学子,等到了京城,大家取得好名次留下,日后入了官场,也能互相照应不是?” 第28章 打脸 学习的特殊方法技巧, 放在现代,有同学问,沈灼灼能洋洋洒洒说出一大堆来。 但是古代, 考试是事关前程未来的大事, 除非真的有很亲密的同窗之情,否则没人会失礼的去问什么答题技巧,那不是跟直接上大街上,问酒楼里做菜大厨,做菜好吃的秘方一样吗? 多冒昧啊! 不给你打成狗,那都对不起多年练就的铁拳。 沈灼灼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而是起身行了一礼,礼数周全,态度认真地问:“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你不认识我!” 司空智脸上一红,羞耻燥热的感觉让他只觉得四周所有人都在看他笑话, 脸红脖子粗,像是被人当场扇了一巴掌。 第51章 信心满满主动上门找事, 却发现被找事的人,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这是何等讽刺的事情。 “抱歉抱歉,灼记性很差,连家中亲眷都只能记个七七八八,实在是不太记得住外人。” 沈灼灼说话声音不急不缓, 听上去诚意十足, 就是这话怎么听, 怎么觉得心里堵得慌。 总感觉她在阴阳怪气,是错觉吗? 四周围观的人私下交流一个眼神, 确定不止自己这么觉得后,不禁哑然。 外人会怀疑沈灼灼是不是故意讽刺,当事人则觉得沈灼灼就是在讽刺他,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股子轻视的意味。 那种轻蔑,对心高气傲的人来说,根本忍不了。 “沈灼灼!你别以为自己得了个解元,就能高枕无忧了,后面还有会试,还有殿试!就算你有几分本事,放在全天下,那也不过是平平无奇!况且你不过是个女子,女子终会嫁人生子,你难道还想抛头露面,与一众男子同朝为官吗?!” 被这位不知名的学子劈头盖脸说一顿,沈灼灼再好的脾气也要怒了,更不要说沈灼灼的脾气本来就算不了好。 对方不客气,沈灼灼自然也不会客气。 她冲一旁目睹此次闹剧的周愫等官员拱了拱手,随后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灼从未觉得自己有天下第一的才能,只不过灼有幸得各位大人青睐,夺了这青州第一的名头,便不能妄自菲薄。平平无奇,无甚优点,这话灼不能认同,否则评定灼为第一的各位大人该如何自处?输给灼的在座各位,又该用什么词形容自身?难道要用,愚钝庸碌,不堪大用吗?” 沈灼灼说到最后几个字,直视司空智,似乎那几个字就是在形容他一样。 司空智只觉得空中落下八个大字,砸在自己身上,被羞辱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愤怒地怒吼:“你说谁愚钝庸碌不堪大用!沈灼灼,你也太狂妄了!” “够了!这位学子,是你太狂妄了!” 周愫怒斥一声,随后给了几个官差一个眼色,说道:“这位学子不胜酒力,送他归家吧,在鹿鸣宴上发酒疯,实在是不雅。” 周愫解决事情的手段还挺温和,给出言不逊的司空智冠上了醉酒的名头,这样事情传出去,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谁会跟一个酒鬼一般见识。 司空智大概真是喝多了,没听出周愫对他的维护,还觉得周愫疯了,他是青州第三,竟然要将他扔回家里去,他今天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扔出去,以后还有脸面在青州的文坛混吗? 当下他就要挣扎,可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弱书生,哪儿比得过身强体健的官差,被那些官差三两下就按住,像拎着小鸡仔一样,被拎走了。 等人彻底离开,闭口不言的学子们才开始议论起来。 虽说背后议论他人实在是有损君子风范,但他们被人当面诋毁,没当面揍司空智一顿,就已经算有君子之风了,背后说两句出出气,也就罢了。 周愫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看着沈灼灼,沈灼灼回给他一个乖巧的笑,好像刚刚的风波,与她无关一样。 看着她这笑容,周愫下意识有些头疼,他好像看见了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面厚心黑,一个个装的无辜,下手却一个赛一个的狠辣。 这个沈灼灼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从小被尔虞我诈熏陶,才养出如此模样吗? 周愫刚想跟沈灼灼说两句,沈灼灼那边就来了新客人。 这位新客人比刚刚那位不速之客强多了,至少没上来就大放厥词,低级找茬。 他找茬的手段比较高级,用以文会友的理由。 鹿鸣宴上,本来学子们都应该作诗两首,或是歌功颂德拍上官马屁,或是有感而发,说说自己今天激动的心情,有好词佳句流传出去,也能为众人扬名。 不是每一个学子都有诗才,因此鹿鸣宴上的诗句,或是提前好几天准备好的诗,或是去外面买来,自己润色背下,准备今天无功无过混过去。 “往年大家鹿鸣宴上鸣诗句,实在是单调,不如今日各诉中怀,以诗交友,不能者罚酒三杯,如何?”这人满脸笑意,看不出一点儿恶念,还为沈灼灼倒酒一杯说道:“就从解元开始吧,解元年幼,不宜多饮酒,若不擅长作诗,只饮一杯即可。” 这人说话比司空智要讲究多了,上来就将沈灼灼的路给堵死了。 如果说不擅长作诗,那就自罚一杯,看上去是对沈灼灼的照顾,实则就是让沈灼灼承认自己才是技不如人那个。 今日沈灼灼喝了酒,明日她这个解元名不副实的名声就会传遍青州。 虽说诗才不能证明什么,在科举中,作诗并不会完全影响学子的成绩,但是文人文采斐然,不会写诗那算什么文人? 所以沈灼灼必须写,而且还要写得很好,写得让所有人都叹服。 这人给沈灼灼出的题目很广泛,诉中怀,也就是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感受。 和往常鹿鸣宴上学子作诗没什么区别。 第52章 沈灼灼可以用之前准备好的诗句搪塞过去,但真要是如此做,那结果就是大家都不服她的诗,认为她有名无实,没人服她,都会觉得她的解元之位,真的是靠运气得来,或是旁人运作,到时候腥风血雨一起,科举舞弊的声音会占据大多数人的口舌,以至于酿成大祸。 沈灼灼盯着递到眼前的一杯酒,伸出手来。 人们的目光都落在她的手上,周愫都不禁握紧了拳头,紧张到头上冒汗。 难不成沈灼灼真的要饮下这杯酒? 亲自递酒的曹光,脸上的笑容随着沈灼灼的动作逐渐扩大,甚至到了一种有些狰狞的地步。 沈灼灼刚刚看到他时露出的迷茫表情,深深刺痛了他,他体验了一把司空智的感受,他视作强敌的人,连他是谁都不认识,何等狂妄的姿态! 现在,他要将这个人拉下神坛! 沈灼灼的手抵住了酒杯,随后做了一个推拒的动作,“我年纪小,不胜酒力,所以这酒,我是不能喝了。但也不好扰了各位的兴致,故而灼便献丑了。” 她要作诗! 明白内情的人微微瞪大了眼睛,惊讶望着沈灼灼,她对自己的实力就那么有自信吗?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章很难让所有人都惊叹,谁都不能说自己的诗词,就真的能让所有人都叹服,都认输。 之前他们嘴上说沈灼灼狂妄,实际上心里并不这么认为,现在沈灼灼应战,他们从心里觉得,沈灼灼真是个狂士。 她这份单挑众人的勇气,让所有人望尘莫及。 “莫道谗言如浪深,莫言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此诗一出,在座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文无第一的话不假,但是好的诗词文章,就如同皎皎明月、烈烈艳阳,挂在天边,光芒万丈,不瞎都能看见。 沈灼灼平日里诗才一般,现代而来的人,以前没那个环境,培养不出绝世的诗才来,但是今日,面对风波不断的鹿鸣宴,还有那些学子明里暗里的打量为难,沈灼灼突然有感而发,实力突飞猛进,作了一首上上等的诗词。 写诗词文章时,比起用天花乱坠的华丽词句堆砌,真挚的感情更能打动人心。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好比此刻,沈灼灼希望自己能熬过辛苦,最后得到金子一般璀璨的人生,于是说出了震撼人心的四句话。 “好!好一个诉中怀!好啊!” 文学造诣最高的周愫开怀大笑,连连鼓掌,看沈灼灼的目光热得发烫,他终于找到了一位品性与才华极为出色的人了! “沈灼灼,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弟子,亲传弟子!” 周愫抛出橄榄枝,人才罕见,天才少有,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千万不能随意放手! 沈灼灼没想到自己做个诗还弄来了个师父,这年头亲传弟子与师父之间的关系可不简单,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利益完全相连的关系! 沈灼灼很想和周家攀上这样的关系,因为现在周家的态度暧昧,一直没有尽全力支持谢秋莳,若她成了周愫的弟子,周愫必定会站在谢秋莳阵营,谢秋莳夺位会更加轻松。 一州司马,放后世就是省长,权力很大。 “多谢大人垂爱,只是灼已经有师父,不能再拜师他人。” 沈灼灼很心动,可她不能抛弃现在的师父,拜别人。 不然这个时代的孝道和师道能压死她。 周愫闻言很是失望,但也没办法,只能感叹自己时运不济,没提前几年认识沈灼灼,好好的弟子叫别人抢了去。 这可是能说出“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的弟子啊!如此心境,日后必定青史留名! 周愫自己也算是能青史留名的人物,此刻却很嫉妒沈灼灼的师父,因为他青史留名,要投个好胎,还得经过数十年的努力,而沈灼灼的师父什么都不用做,他只需要好好教导沈灼灼就行。 谁要是能有沈灼灼这么一个徒弟,做梦都能笑出声啊! 第29章 师徒 只是沈灼灼所说的迁客, 又是谁? 她正值金榜题名的人生辉煌时刻,因为年纪小又是女子的原因,饱受流言之苦, 因此有感而发“莫道谗言如浪深”, 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下一句就很奇怪了。 周愫想到了沈灼灼所说的师父,难不成她师父是被贬谪到此地吗? 能教出沈灼灼这样才气逼人的女子,她的老师定然不是无名之辈。 别看周愫嫉妒对方可以靠着沈灼灼这个徒弟青史留名,实际上周愫明白,无才之人, 不可能成为沈灼灼的老师。 周愫心中留意,不好在宴席之上说什么,想着等散宴了再说。 这场宴席几经波折,最后终于结束了。 曹光自沈灼灼说了诗后,就没了声音, 他是第二名,理应到他来作诗, 但他想想自己的诗词,再想想沈灼灼的诗词,实在是没脸念出来,干脆痛饮三杯酒,权当赔罪。 他如此,之后的举子亦然。 在沈灼灼那四句诗面前, 他们自惭形秽, 根本不敢与之相较高下, 于是等散宴时,一众举子都喝得醉醺醺, 东倒西歪的回家了。 第53章 官员们喝得也高兴,鹿鸣宴上有这么一首诗,青州这次鹿鸣宴必定声名远播,青州大放异彩,在职的官员都能蹭一份教化之功,等日后述职,功劳多一分,官位就能好一分。 青州实在苦寒,如果有可能,他们下次再也不来了,快快把他们调到江南富庶之地去! 别的官员是为前途而醉,周愫则是为发现人才而醉。 谢秋莳亲自来接沈灼灼回府,她来到酒楼的时候,还想着去跟周愫这位三舅父见礼,结果就看到所有人醉眼朦胧的走出来,一个个呼天喊地,根本认不出人来。 见此她打消了见三舅父的想法,专心接人了。 她还担心沈灼灼也喝得酩酊大醉,没想到沈灼灼眼神清明,自己一个人从酒楼里缓步走了出来,上马车的时候动作轻盈,像是一口酒都没有喝一般。 “怎么样,此次鹿鸣宴可还顺利?” 谢秋莳看见沈灼灼的状态,就知道沈灼灼应该没有遇到太难解决的事情。 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以防万一。 谁知沈灼灼竟还真说了两件事,谢秋莳以为沈灼灼顺利,实际上是沈灼灼实力惊人,靠自己度过了难关。 “司空智和曹光,竟然是他们两个联手对付你,当真是小人行径。” “很正常,如果没有我的话,他们两个一个是第一,一个是第二,成绩比现在好很多。” 大家往往记住的都是榜单上的第一名,至于第二第三是谁?那根本就不重要。 但其实对于考科举的学子们来说,第几名都不重要,上榜很重要。 只有上了榜,才有做官的资格。 “技不如人,还搞鬼蜮伎俩,这便是人品差劲,但曹家和司空家在朝中颇有势力,这两个人如果不出意外,日后都会入朝为官。” 和两个曾经是对手,还明显表现出敌意的人在同一个朝堂上,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谢秋莳想想都觉得心烦。 “你做到了当初的承诺,我也该帮你做些什么,算是你实现承诺的奖励,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沈灼灼闻言,笑了笑,“长安是要弥补我吗?不必如此,我当初说要考状元,现下不过是得了一个解元之位,大可等日后我真的成为状元,再给奖励。” 谢秋莳以为今天沈灼灼遇到他人为难,会心生退缩之意,谁知听沈灼灼的意思,她不光不打算退缩,还打算继续勇往直前。 “哈哈哈哈!好!我就知道我认定的朋友,不会被一点挫折打倒!趁着这几日还算清闲,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准备回京。” 既然沈灼灼什么都不怕,那就回京,去面对风暴。 沈灼灼确实很有胆量,但是一想到京城那个地方,她心中多少会生出三分胆怯。 并非是害怕那地方龙潭虎穴难走一趟,而是害怕真正的卷入这段风起云涌的历史中,去见证无数人的兴衰陨落。 回京一事还算顺利,路上最担心的刺杀问题,并没有出现。 似乎自从谢秋莳及笄之后,刺杀的行动一下子就少了许多,沈灼灼从这个现象中再一次看到古人奇怪的仪式感,及笄之前,谢秋莳是可以随意刺杀,死了也无所谓的公主,及笄之后,谢秋莳的地位似乎一下子就稳固了。 她成了正儿八经的皇室公主,没人敢对她下手了。 沈灼灼很想问问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惜沈清瑶没在身边,她也不好拿这个问题直接去问谢秋莳,显得她太呆了。 好在,她身边还有个能问的人。 那就是她的师父,方学。 方学是进士,按理说他身上应该有个一官半职,但现在他却是个只有进士名头的白身,没有担任任何官职。 这种异常情况的出现,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他在朝中得罪了人,想要当官,难上加难。 原本方学在京城做事,去黑山镇乃是贬谪,本意是打算让他去黑山镇当县尉。 县尉掌一县兵力调动,和文官完全不是一条路子,这一道命令在当世看来,根本就是羞辱,方学不堪受辱,干脆直接辞官了。 在他要走的时候,谢秋莳找上门来,请他出山当先生。 请一名进士教导沈灼灼,绰绰有余了,方学属于已经上岸的公务员,他亲自传授经验,沈灼灼受益匪浅。 三年相处,沈灼灼深知她这位便宜师父的秉性,只能说在官场混不下去是有原因的。 “你问我为什么那群人不来刺杀公主了?为师的好徒儿,你是读书读得,已经不通人情世故了吗?这可如何是好,不如师父给你煮个核桃粥补脑子!” 听听这张嘴,好好一个人,非得长嘴。 有这么一张说话阴阳怪气,张口必定怼人的嘴,能在官场混下去才怪。 方学方季才,上怼达官显贵,下怼亲邻故朋,情商低到发指,就算有大才,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他这狗脾气。 沈灼灼倒是无所谓,有时候听听师父说话,能给她一种网上冲浪的美感,她师父这精神状况,领先众人上千年。 “师父,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54章 沈灼灼无奈,坐下给方学倒了一杯热茶,“还请师父指点一二。” 方学看见沈灼灼装模作样的架势,嗤笑一声,端起茶杯看向窗外。 残阳如血,江上风平浪静,倒映出一片血红。 京城便是矗立在血红之上的城池。 “你日日跟在公主身边,难为你没学得公主两分沉稳,还保持初心,单纯天真。” 方学开口就先嘲讽了一下自己徒弟,太过单蠢,没学到谢秋莳的心机。 连带着也一起嘲讽了谢秋莳心机颇深,不似寻常少女。 “朝中那些大臣,均是披着人皮的狼犬,向来是为利益所驱。及笄之前,公主或有早夭的命数,名字不上皇室族谱,及笄之后,公主的名字正式记在陛下名下,成为陛下名下唯一一个有名有姓的皇嗣,立太子的旨意,众臣也没办法再压着留中不发了。” 那这么说来,皇帝可真够心急的,不管是历史上,还是现如今,皇帝都在第一时间立了谢秋莳为太子。 “陛下何故如此心急,竟是连年都过不去,急匆匆便让长安回去,还要赶在年前颁布立太子的旨意。” “傻!” 方学轻瞥一眼傻徒弟,“你忘了公主为何要提前回京了?” 哦对了,魏王要大婚! 所以对于皇帝来说,他立太子的真实目的,就是不想让皇位落到魏王手中,准确来说,是不让皇位落到其他宗室手上,他要牢牢把控皇位,只在他这一脉。 皇帝和其他皇室宗亲的关系是有多差啊? 沈灼灼想了一下明成帝的生平,发现这位皇帝在历史上留下的名声不太好,好事没记几件,再加上他的兄弟全都死了,更没人知道他没登上皇位时,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知道这位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更不是什么明君。 “这么说来,陛下完全就是在利用长安,长安之前还觉得,陛下认同她,想将皇位传给她,是最好的父亲。” “啪!” “哎哟!” 突然被人用扇子打了一下脑袋的沈灼灼嗷得一声喊出来,她揉了揉额头,不用想就知道上面一定留红印子了。 “师父,你老打我脑袋,哪天我就被你打傻了!” 沈灼灼气哄哄地喊,不满地瞪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她怀疑这个中年男人进入更年期了,最近脾气是越来越差,嘴越来越毒,还不讲理! “我天天打我儿子,也没见他傻了,倒是让他聪明的过了头,你能有你师兄的待遇,该谢谢为师才对。”方学说完,面上表情一僵,随后又说道:“祸从口出,你敢对皇家人品头论足,胆子也太大了!” 谢秋莳都不敢这么说皇帝,沈灼灼却敢,方学有时候觉得他这个弟子是天生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哪儿来这么大的胆子,在外装模作样像个人,实际心里傲得很,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 沈灼灼没见过方学的儿子,她那位师兄,只活在方学的口中。 方学独身一人到了黑山镇,身边没有妻儿陪伴,也不知道她师娘师兄都去哪儿了,沈灼灼问过,方学不愿意说。 谢秋莳也跟沈灼灼说,不用多想,那些人和她没有交集,日后也见不到面,知道多了不好。 因为当时谢秋莳的表情太过凝重,沈灼灼多少有了些猜测,她怀疑她的师娘师兄都已经死了,否则按照古代的规矩,她不可能一直遇不上这两人。 沈灼灼想到这儿,对人才中年就成了孤寡老人的某人还有点儿小同情。 没有蓄须,今年三十六,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方学,并不知道自己在聪明狡黠的徒弟眼里,是个可怜的孤寡老人。 “我知道,这话我没同外人说过。” “跟我也不能说!还有你姐姐,下次你在她面前小心说话。” 想到沈灼灼的姐姐沈清瑶,方学就不禁皱起眉头,那个少女实在是让人摸不透心思,上一次他看见类似的人,是在朝堂上,在六部尚书中。 可一个少女,哪儿能有那么深的心思,八面玲珑到能与一国尚书相媲美? 方学感叹了一句,“你家中还真是能人辈出,你的那位义兄也不是简单人物,还有你那两个妹妹,如今尚还年幼,就已经能看出天生聪慧机灵,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娃了。难不成你们老沈家,祖坟冒青烟了?” “关老沈家什么事,我们是女子,可继承不了他们老沈家的香火,与其说封建迷信,不如说是我娘的基因好。” 她爹沈丰年也还行,不算特别笨,但是联想到沈家其他人的愚笨,沈灼灼将大部分功劳都算在了周三娘头上,还得是周三娘拯救沈家基因,这才有了她们聪明的四姐妹。 小五以后好好教,相信也不会太差。 到时候她们沈家五朵金花在朝堂上互相扶持,路会好走很多。 “又在说让人听不懂的胡话,周娘子性情果敢坚韧,确实非常人能比。” 方学对周三娘赞叹有加,他与周三娘打过交道,知道那是一位外柔内刚的女子,正是因为有周三娘在,他徒弟和徒弟的姐妹们才能好好长大,没有夭折。 第55章 “三日后船靠岸,就到京城了,等到京城后,文会肯定会邀请你这位大庄第一位女解元,不想在文会上露怯,这三日你便多看看书,背背书,准备几首和鹿鸣宴上水平差不多的诗,以备不时之需。” 方学说前头的话,沈灼灼还听得认真,听到后面,沈灼灼听不下去了。 “师父,我写不出来。” 写文章讲究心境,她在船上什么都无法经历,怎么可能写出类似心境的好词佳句,这不是为难老实人吗! 方学表示他不管,他是个灵感说来就来的人,根本没办法体会沈灼灼说得灵光乍现,沈灼灼不写,他觉得沈灼灼是故意偷懒。 以前沈灼灼遇到写诗也会偷懒,毕竟她一个现代人,让她天天出口成章,不许写白话文,只能写文言文,已经够为难她了,还让她一天一首诗,信不信她写一箩筐打油诗出来,博一个气死师父的恶名! 方学不听不听,布置作业是老师的职责,他已经完成自己的任务,写作业是学生的任务,轮到沈灼灼去完成了。 沈灼灼当天晚上就黑着脸去找谢秋莳,求谢秋莳出主意,治一治她无聊的老师。 没错,方学就是无聊了,在船上除了想法子为难她这个徒弟外,方学没别的事情可做。 谢秋莳听了沈灼灼的诉苦后,无奈苦笑,“方先生的性子向来如此,阿灼你知道,他不听我话。” 方学嫌弃沈灼灼心高气傲,却不知他比沈灼灼有过之而无不及,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正如沈灼灼阴阳怪气怼人的能力,一点儿不比方学差,她比方学好的一点,就是她能装。 “要不,给我师父找个能作伴的人?红袖添香,秉烛夜谈,到时候他就没功夫为难我了。” 孤寡老人闲得慌,一定是因为没有家庭缠着他,沈灼灼决定催婚她的老师。 风水轮流转,现代她被上了年纪的人催婚,到了古代,轮到她去催婚别人了! 沈灼灼越想越觉得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因此拼命游说谢秋莳,在她口中的方学,也逐渐从一个年少有为,才高八斗的大才子,变成了孤苦伶仃,形单影只的中老年人。 谢秋莳被沈灼灼说得动了心,可问题是…… “阿灼,你师娘不会同意的。” 第30章 到京 “什么?我还有师娘呢!” 沈灼灼震惊, 她从来没听方学说过,也没见过师娘。 谢秋莳看见沈灼灼震惊的小眼神,有点儿心虚的下意识看向别处, “有, 但是她的身份,有点儿不太好说。” “那我师兄也活着?” “当然,你不光有一个师兄,你还有一个师姐,一个师妹。” 本以为是孤寡老人的师父,突然有妻有儿有女了, 还是一个妻子三个崽子,沈灼灼人整个傻掉。 为什么她在黑山镇与师父相处三年,愣是没听师父说起过他们,连师兄都是偶尔听一两句,师姐师妹一点儿影子都没有。 “如果不是你师父曾经教导过你的师兄, 他可能连你师兄都不会提及。” 这说起来,全都是老黄历了, 今天沈灼灼不提,谢秋莳本不打算说。 “是有什么神秘的过往吗?其实不跟我说也没关系,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女,达官显贵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说给我听,于事无补, 还平白叫人烦恼。” 沈灼灼嘴上说没关系, 脸上都要直接写“好奇”两个字了。 谢秋莳见她装可怜, 噗嗤一笑,“少装模作样, 想听就直接说。那是你师父,不是我师父,我能知道的事情,没道理你不能知道。” 沈灼灼嘿嘿一笑,乖巧坐好,准备听故事。 但实际上谢秋莳知道的也并不全面。 她只知道,沈灼灼的那个师父娶了周安县主,并且与周安县主有三个孩子,现在全都在京城。 “就这?” 师父能娶县主,确实让沈灼灼很惊讶,但不过是县主,她和公主是朋友,她也没藏着掖着,连亲近的人都不告诉啊。 好像确实没告诉太多人,她娘和两个妹妹都被蒙在鼓里。 不过那不能怪沈灼灼,不是沈灼灼不想说,是谢秋莳在宫外多有不便,不能招摇。 和方学的情况很不一样,方学是真的有意无意在隐瞒此事,不叫任何人知道他的夫人来历甚为不凡。虽说县主在皇室宗亲里不算什么,但这位县主她有封号,祖上肯定辉煌过,地位在皇室里不同寻常。 “我师娘是县主,身为县主夫婿,那我师父应该身有封号,属皇室宗亲,他怎么会被贬到地方当县尉,还辞官不干了?” 沈灼灼现在很好奇,她师父到底是得罪了哪一方神仙,才导致皇室宗亲的身份都护不住他,一路被贬到边关苦寒之地,回不去京城,导致一怒之下辞官不干的。 谢秋莳望天望地,就是不好意思看沈灼灼。 她这幅奇怪的表现,让沈灼灼嘴角微抽。 不会吧?难道她师父是得罪了……陛下? “不能怪我父皇!方季才那张嘴,成日里怼天怼地,他看谁不顺眼,劈头盖脸就一顿臭骂!当年周安县主怀孕了,有人同他说,说他大儿子天生聪慧,想来小儿子也生来不凡,很可能被我父皇抱入宫中,记在名下。他也不去求证一二,听了这话,跳出来就狠批我父皇一顿,说我父皇是强夺人子,罔顾人伦,天理难容。” 第56章 谢秋莳估计也觉得这事儿多少太离谱了一些,说话时语速比往常快了一倍不止,“我那会儿才五岁,没人知道我父皇日后只有我一个孩子,父皇更不可能知道,他既然还有希望,为何要去抱其他人的孩子?况且周安县主与父皇的血脉实在是有些远了,父皇真要抱,也不可能轮到周安县主那一支头上,他如此冲动,被人耍得团团转,父皇觉得他为人又毒又蠢,就把他扔出京城了。” 当年的事情没有谢秋莳说得这么温和,如果不是皇上起了心思,没人敢将这种传言传出去。 被人当面戳穿小心思,还劈头盖脸被骂一顿,换做是谁都容易恼羞成怒,更不要说谢宣还是一代帝王,他当时怒不可遏,若不是又皇后拦着,方学当天就别想竖着出宫了。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时没什么事,等周安县主诞下一女后,方学就被贬谪到地方了。 起初方学不是在黑山镇,他先去别处呆了五年,后来回京述职,不知怎的又让皇帝生气了,故而被贬到了黑山镇去,才有了后面的缘分。 沈灼灼听完后,嘴角微抽,对这位明成帝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当皇帝的人,没几个道德品性上佳,能被世人夸一句好的皇帝,在泱泱历史中,屈指可数。 明成帝显然不在那些明君的范围内,但他也算不上多么昏庸无能的君主,所以沈灼灼在此前,对明成帝还保有一些好感,他能在封建社会,封公主为太子,还确实将皇位传给了公主,说出去谁不夸一声? 现在沈灼灼明白了,之所以明成帝干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件好事,史书上也没见几句对他的夸奖之语,是因为他这个人很有问题。 准确来说是很有毛病。 从方学的事情上便能窥见一二,这是人干事吗? 在沈灼灼内心吐槽明成帝的时候,明成帝正在和皇后商量今年的年底的年宴。 辛苦一整年了,年宴的时候君臣同乐,是一年里最为轻松的几日,当然要大办特办。 “况且今年长安会回来,这是她及笄之后咱们一起过得第一个新年,当然要好好办。” 明成帝说出他想要好好办的理由,说完后看着周皇后,等周皇后说一下怎么办才能好好办。 周皇后本来不想大办,去年边关大捷,过年时便大办了一次,花费不少,接下来一整年宫中开支都有些捉襟见肘。 但是听了明成帝的话后,她又觉得大办一次很是应该,“不光要好好办,还得帮长安相看一下,京中可有合适的公子,足以和长安相配。” 谢秋莳的婚事一直是周皇后心上最为惦念的事,必须早些相看起来,省得好人家的公子都被其他人挑走了,同龄只剩下些歪瓜裂枣。 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一般人品样貌,谢秋莳绝对看不上。 “嗯,你说得对,到时候多看几个,别选那些大家族培养出的嫡子,省得以后出事。” 明成帝觉得确实是时候看一看了,他记得他后宅的妃嫔,在他十五六岁的时候,母妃便开始留意,太子妃是二十岁才娶入王府,之前王府就有侍妾了。 谢秋莳以后的太子夫必定是出身名门,六艺俱佳的公子,之前相看的人,标准可以降低一些,省得以后麻烦。 后宅争斗,向来是比拼各方面,女子如此,照明成帝看来,男子也是如此,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不就是这么比的吗? 周皇后觉得明成帝说话有些奇怪,“向来家族中最优秀的就是悉心培养的嫡子,不找嫡子,那难道要让长安选次等的公子?” 未来的驸马,不说龙章凤姿,那也该是高人一等的资质,哪儿有舍最好求其次的道理。 “不过是选入后宫中当侍妾,啊不对,不能叫侍妾,难道该叫侍夫?” 明成帝把自己给说蒙了,怎么说好像都不太对劲,反正意思是那么个意思,他觉得已经完美传达给周皇后了。 周皇后越听越懵,“陛下想说得不会是面首吧?岂有此理!公主还未嫁人,哪能养一府面首,御史大臣的弹劾折子,能淹了陛下的议政殿!” “当公主,自然不能婚前如此行径,但长安她回来是要当太子的,太子府上养几个人,有何不可?东宫难道连那么几个人都放不下了吗?” 周皇后自打嫁给明成帝后,各种奇葩事遇见的多了,早就练就了钢铁一般的意志,一些小事,她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可不是小事。 “陛下竟然还没放弃立长安为太子的打算,太子旨意留中不发三年,陛下,算了吧!” 周皇后不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登上皇位,可是长安,她是公主,她想要上位,要经受太多磨难。 作为一个母亲,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走上一条荆棘之路?注定要遍体鳞伤,承受天下人的口舌议论! “朕意已决,不必再议!梓童,你莫不是忘了,三年前长安遇刺,在宫外养伤,这三年不得不与我们骨肉分离,如此之痛,难道你不打算报仇,为长安讨回公道吗?” 报仇?向谁报仇? 如果不是皇帝执意要立长安为太子,长安会被刺客暗杀吗?周皇后想,真要是报仇,她得向皇帝报仇才行。 第57章 皇帝不会有错,他不会承认自己一时冲动,没做任何铺垫,一意孤行立长安公主为太子,导致长安公主一度成为朝廷公敌,是错。 有错也是谢友怀一党的人错了,就是他们派人动手,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周皇后爱女之心确实存在,但她碍于自己的身份和见知,没办法理解女儿想要什么。 她只会固执的,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给女儿,就好像明成帝,他也在将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给谢秋莳。 三天后,沈灼灼乘坐的船靠岸了。 下船的时候,沈灼灼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中等待的沈清瑶。 她冲对方挥了挥手,沈清瑶看见她也笑开来,小步跑了过来。 “阿灼,恭喜你,高居榜首之位。” 沈清瑶远在京城,昨天才刚刚得到沈灼灼成为解元的消息,乐得她一晚上没睡觉,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接人了。 虽然睡眠不足,但是精神状况非常好。 放在三年之前,她哪儿能想到沈家会出一个解元啊!还是她的妹妹! “侥幸罢了,这京城好冷啊!比黑山那边还要冷,而且好干,我感觉我嗓子都要冒烟了。” 沈灼灼在现代的时候没来过京城,倒是听说过一些京城的情况,没想到现实比她听说得还要离谱。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离江很近,竟然还会干到冒烟。 “京城这边确实和青州那边不太一样,你需要好好适应一下,大小姐人呢?” 沈清瑶命人赶紧送来热茶,喝下去暖暖身子,润一润喉咙。 随后她就开始找谢秋莳,之前她过来京城就是奉谢秋莳之命,现在自然想跟谢秋莳汇报一下情况,她得告诉谢秋莳,京城现在的情况很复杂,入宫一定要小心。 “她不和我一起走,毕竟她的目标太大了,所以在路上的时候我们换了两艘船,算一算时间,她的那艘船应该已经靠岸了,看!就是那一艘!” 沈灼灼指向远处十分豪华的一艘大船,那艘船真的非常符合人们对皇家的想象,奢华漂亮,当得上一声宝船的称赞。 “那这么说来,入城之后,咱们都不能见她了?” “对,有什么事的话,借由流苏和流珠传达,咱们快走吧,在我没有进行会试之前,最好能将这段关系隐藏一段时间。” 谢秋莳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封太子的旨意还没有正式下达,在这个紧要关头,保不准有人狗急跳墙,必须谨慎再谨慎。 一个女解元,很可能会成为敌人攻击谢秋莳的借口,所以沈灼灼要低调一些。 她的身份最好不要被大众得知。 两人说话间上了马车,这次入京,沈灼灼并没有带着周三娘和两个妹妹,她们身子骨都不是很好,秋冬时节长途跋涉,实在是难为她们。 不如等开春之后暖和了,再慢慢来京。 沈清瑶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在看见马车里只有自己和妹妹两个人的时候,不免心中有些惆怅,之前和家人分别一年,现在又要和家人分别半年之久了。 沈灼灼发现沈清瑶的心思后,不禁捂嘴轻笑,“没想到姐姐是个顾家之人,看来要去信一封,同娘亲和妹妹们说说,叫她们明年尽早动身。” “你这丫头,没事还来打趣我。”沈清瑶推了一下沈灼灼,姐妹俩相处时十分融洽。 联络完感情后,该说正事了。 沈清瑶神情一正,严肃问道:“科举时的排名,有时候会依据学子在民间的名声,如果在会试之前,你都不能扬名,那等会试开始,你会非常被动。” 沈清瑶这段时间在京城,看见不少来京复考的举人,四处参加文会,争取在文会上扬名,还会结交世家子弟,为的就是让自己的名声好一些,最好能传入那些官员的耳中。 “如今阅卷都会将名字封上,所以想要提前扬名,借自己的名字得一个好成绩,其实没有什么用,阿姐,你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我看你就是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在骗我。” 哪有那么简单,说是名字会封上,但文人之间相认,哪用得到看别人的名字。 笔迹,文风,全都能暴露一个人的身份。 现在的科举还没有发展出后来的馆阁体,考试的时候大家各自为战,全都使出浑身解数,写得字一个赛一个好看,只要是熟悉字迹的官员,一眼就能看出是谁。 所以提前扬名真的很重要,并没有沈灼灼说得那样无所谓。 沈灼灼有一个进士老师,比沈清瑶更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比起她,谢秋莳现在更加重要。 “阿姐,我没有骗你,而且阿姐怎么会没有帮忙呢?阿姐给我做的糕点,是我每天最期待的读书奖励,这段时间吃不到阿姐的糕点,我都瘦了。” 沈灼灼抬手捧住自己的脸,挤了一挤。 最近她在长身体,脸上都没什么肉了,这么一挤还真是看出瘦来。 沈清瑶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好,等到府上,阿姐就为你做桂花糕,八月桂花,最是合时令了。” “好!”沈灼灼眼睛一亮,高声应道。 第58章 她看沈清瑶眼底还是有几分忧虑,又说道:“阿姐你放心吧,我一定能顺利通过会试。会试之后还有殿试,究竟能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重点不在会试如何,要看殿试上的表现。” 第31章 医者 谢秋莳的脚再次踩在皇宫的土地时, 已经是星子漫天,天黑了许久。 本来京城有宵禁,皇宫也不例外, 入夜之后人不能随意流窜, 但谢秋莳回来,皇帝为了她特意打破常规,命令坊市门大开,叫长安公主可以一路从城外直达皇宫。 皇宫的大门前站立着许多禁卫,他们身着盔甲,手持长戟, 目光炯炯地看着久别重逢的天家父女。 “父皇,女儿不孝,三年来未曾在父皇膝下尽孝,还请父皇见谅!” 谢秋莳看见谢宣,眸中泪光闪烁, 三年没见亲人,她上前跪拜, 行了个大礼。 “你这孩子干什么呢,天黑夜凉,地上也冷,还敢跪下,快快起来!”膝盖刚碰到地面,谢秋莳就被谢宣给扶起来了, 谢宣上下打量了两眼他唯一的女儿, 见她从三年前的小姑娘, 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满是欢喜。 “好、好啊, 不愧是朕的公主,果真是青莲灼灼,有天人之姿,你随了你母后了。”谢宣笑得开怀,领着谢秋莳就往宫里走,言说皇后已经备好家宴,等她多时。 能叫皇帝亲自出宫迎接,还能叫皇后亲手做家宴,全天下只有谢秋莳有这个待遇。 看见这一幕的禁军无不心中震撼,对谢秋莳这位长安公主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认知,皇帝是真疼爱她啊! 如果皇帝对女儿的这份疼爱之心不改,魏王有可能从长安公主手里夺得太子之位吗?毕竟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他的亲堂叔,并不是他的堂妹,谢友怀真的想要登基,他的对手根本就不是谢秋莳,而是谢宣。 能入选禁军的人,出身都不差,此刻他们内心动摇,必定会影响到他们父辈在朝中的立场。 谢秋莳并不知道谢宣特意出宫门迎她回宫,是打着让那些禁军背后的家族支持她的算盘,她以为父皇真的是想她了。 谢秋莳年少情真,一直觉得她的父皇对她很好,都说天家没有真情,但她觉得自己和父皇母后的感情,十分真挚,比话本上的父慈母爱更为温暖。 吃过皇后亲手做得饭菜,谢秋莳回到了她居住的永平殿,一家三口是在皇后的凤仪殿用膳,等出来后,就得路过皇帝的后宫,才能到永平殿。 轿撵在路上轻轻摇晃,这是皇帝的恩赐,后宫只有寥寥几人能坐轿撵。 象征帝王恩宠的轿撵行过一处略为荒凉的地界,寂静的夜里,女子哭泣的声音十分明显,叫人听在耳中,后背发凉,谢秋莳胆子极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汗毛倒立。 “什么人在宫中哭泣?” 流苏立马问道,同行的人里有不少太监宫女,其中以太监何长寿为主,这位何太监是皇帝身边的老人。 “殿下恕罪,此乃凤仪宫到永平殿的必经之路,无法避免,没想到竟有疯了的妃嫔惊扰殿下,奴婢这就将叫宫女堵住她们的嘴。” 何长寿能坐稳明成帝身边第一太监的宝座,就是因为他向来谦恭谨慎,有了宠爱也不敢嚣张跋扈,因为他性格妥帖,所以朝廷内外对他评价还不错。 谢秋莳微微皱眉,她的轿撵正好停在这处不知名宫宇的大门前,抬头看着月色无法照亮,以至于漆黑如墨的大门,谢秋莳心下微凉,她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在听到那些痛苦煎熬的哭泣声后的感受,只觉得阴风阵阵,手脚发麻。 “此处是何地?” “殿下,这儿是三年前才开启的宫室,陛下并未起名,因此私下奴婢等人都唤其为旧宫。” “旧宫里是何人?” “自然是宫中旧人,她们大多被摄了魂魄,行事疯癫不似常人,别处不好安置,陛下仁慈,将她们放在此处荣养。” 摄魂,荣养? 谢秋莳聪慧,她会看不穿皇帝虚伪的面具,是因为她的情蒙蔽了理智,但她不可能看不穿这件事的真相,她生在皇宫,太清楚何长寿口中的未说之言,是何等恐怖。 天黑了,那凄厉的哭喊声在一声闷响后消失不见,只余烛火摇晃的风声。 何长寿立在轿撵旁,躬身笑道:“殿下,事情已经解决了。” 谢秋莳最后看了一眼旧宫,没再说话,示意流苏继续走,别停留。 天太黑了,有些事情想要查,此刻也查不出什么。 此刻沈灼灼在宫外,正在挑灯夜读。 她若是不能靠扬名,为自己挣得更好的名次,那就只能靠真材实料,只要她实力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那些官员总不能睁眼说瞎话,点他人为会元。 况且殿试时要在皇帝眼皮底下答题,写得好还有可能被皇帝点名对答,她必须扩展自己的知识面,以免到时候被问住。 而且她写了一首好诗,若这首诗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一时兴起,叫她当场写诗,她多读读书,到时候写不出好诗,也能拍好马屁,叫皇帝满意。 于是谢秋莳遭受心灵重创的时候,沈灼灼在背书,谢秋莳夜不能寐的时候,沈灼灼在背书,谢秋莳熬到很晚,困意沉沉好不容易睡去的时候,沈灼灼还在背书。 第59章 一时之间不知道谁更惨。 时间一晃过去三日,沈灼灼习惯了京城的口味,还是没办法习惯京城的干燥,一大清早起来,她嗓子肿的咽口水如同咽刀子。 实在是太难受,沈灼灼打算出门去医馆瞧瞧,是不是生病了。 还没到冬日,屋中未曾燃煤火,怎么能干成这样? 沈灼灼脸色难看地走出屋子,咽口水时的疼痛让她面目狰狞了一瞬。 “阿灼,我为你煮了一锅雪梨汤,已经呈上桌了,快去喝两口,润润喉咙。” 沈清瑶过来喊沈灼灼去吃饭,“等吃完饭,我带你去医馆看看,估摸着是水土不服,开两服药回来。” 看医生没什么问题,但是开药! 想想谢秋莳之前上火,秦卓给她开的苦药,沈灼灼脸色一变,“阿姐,你最近忙,我自己去医馆就行。” 只要姐姐不在,开不开药还不是她说了算! 沈清瑶不太放心,但正如沈灼灼所言,最近她实在是太忙了,出门一趟,她回来整理情报要整理到晚上。 “行,那你小心一些,出门记得戴帷帽。” 最近京城的大家小姐流行出门戴帷帽,遮挡容颜,有的则是将帷帽变作头饰一样的首饰,上面坠着珍珠宝石,极尽奢华,以此来斗富,沈灼灼没有斗富的心思,但是戴帷帽还是可以一戴。 因为它是真的好看!而且对社恐很友好,戴上去出门的话,谁都看不见她的模样。 沈灼灼不是社恐,主要是最近她要低调行事,而且说实话,现代人大多带了点儿社恐属性,不喜欢见生人,更不喜欢和生人打交道。 她所居住的地方,距离城中心比较近,附近都是大院子,可见附近住的人应该身份都不低,家里很有钱,放在现代,妥妥是城中心富人区的房子,抱谢秋莳大腿的好处可太多了,现代要是她闺蜜能给她这么一栋房子住,她们能当一辈子好闺蜜! 附近的一条街上,就有一处医馆,声名远扬,据说里头的大夫医术极为高明,家中有人在宫中当御医。 沈灼灼到的时候,就看见那所非常有名的医馆前头人头涌动,还停了不少马车,要不是路宽,怕是要发生堵车了。 她当即从马车上下来,吩咐赶车的马夫将马车赶远一点儿,别在这附近停下,以免之后又有新人来挡路,最后马车无法调头,被堵在里面进退不能。 而她自己则溜达着往医馆走了。 时下大族出身的人都讲究排场,出门必定要带上十几个家中奴仆,多了的数十人也有。 好比此刻医馆前,人确实不少,真正看病的没几个,可能还没马车数量多,因为马车可能不是用来拉人,而是用来拉货,很多富贵人家在外喜欢用自家东西,吃穿用度全是自家的东西,自然出行一次,东西多到要用马车拉。 看到这群人奢靡的做派,沈灼灼想起了沈二丫,那可怜的小丫头,原本的日子是一天连一顿饭都吃不上,成日里忍饥挨饿,冬日受冻,要不是命大,人早就凉了。 为了能养活妹妹,沈清瑶卖身为奴,如此挣扎求生,以为能过上好日子,结果等兵祸降临,脆弱的家庭照样不堪一击。 “你、你是来看病的吗?” 沈灼灼心中有感,正在发呆,突然有人主动找她搭话。 沈灼灼透过帷帽的纱看向说话的人,是个瞧着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女,样貌清丽,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她,样子严肃的有些吓人。 “当然,来这儿的人,都是为解决身上的病痛。” 沈灼灼说话声音有些低沉嘶哑,她的嗓子很不舒服。 那人听到沈灼灼的声音,眼睛一亮,“听这位姑娘的声音,似乎是喉咙不舒服,我新学医,姑娘可否能让我搭一搭脉?不叫姑娘为难,姑娘若是去医馆看病,我为姑娘出诊费。” 沈灼灼闻言一惊,这是哪儿来的人傻钱多的大小姐? “那倒是不必,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就在这儿把脉?” “可以去旁边的茶馆里,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怕沈灼灼误会自己,那小姑娘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官差出来,为自己证实一下真身,她真的不是坏人,她只是对医术感兴趣,很想很想练习一下医术。 沈灼灼倒是并不在意,先不说这里这么多人,旁边茶馆不可能有歹人藏着,就算有歹人,她注意一下,不要乱吃乱喝,以她一身巨力,到时候起了冲突,吃亏的指不定是谁。 若真是有危险的药物,她中招了,那就算她倒霉! 看着乖巧的小姑娘,沈灼灼一咬牙跟着走了,她就不信了,自己站在大街上,还能中了歹人的算计。 果然,小姑娘真的只是想要把脉,试试自己的医术,她不光把脉了,还尝试着开了张药方,说等沈灼灼让回春堂的大夫开药方后,两者相比对一下。 沈灼灼表示没问题,举手之劳。 “你真好,你是第一个,这么支持我的人。” 小姑娘被沈灼灼不问为什么,直接帮忙的作风感动了,主动说了自己的名字,表达出结交之意,“我姓方,小字楚星。” “楚星?哪两个字?” 第60章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的楚星。” 沈灼灼恍然点头,“方姑娘的父母当真是情深意笃,这名字寓意不错。” 此八字出自《诗经》,本意就是表达新婚夫妇之间的恩爱情谊,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个名字的夫妻,十足恩爱。 方楚星不好意思笑了笑,没接着沈灼灼的话说,她父母确实曾经十分恩爱,“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是我疏忽,忘了自我介绍,我姓沈,名灼灼,灼灼其华的灼灼。” “是十分适合沈姑娘的名字,明亮炙热,叫人心生亲切之感。” 互换名字后,两人说话就亲近多了,沈灼灼在心里过了几遍方楚星的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叫她耳熟可不得了,那必定是青史留名的人物,但她想不起来,可能这个人名并不是历史必背内容,是不够重要,还是说名字类似,真正青史留名的人是方楚星的亲戚? 沈灼灼当下想不起来,她不执着,和方楚星多聊了两句,可算明白方楚星为什么在大街上拦人问诊了。 方楚星喜爱医术,立志学医,造福一方。 可医术高明的大夫叫人敬佩,学医却不会让家人满意,尤其是出身名门的女子,女红管家不学,琴棋书画不精,去学医,成日里和病人呆着,实在是不成体统。 “后宅女子为名声所累,有了伤痛大多不找医师治疗,全靠自己熬着,若是能培养出一些女医,专门研究女子身上的疾病,又能治病救人,又不妨碍名声,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方楚星闻言,两眼放光,连连点头,“我也是如此想,可是,我母亲她觉得医者乃是匠业,十分低贱,她不允我钻研。我想去城外义诊,她不叫我出城,想在城中找病人,没人信我。” 她实在太年轻了,今年不过十六七,这个年纪别说方楚星了,就是御医世家出来的孩子,都没人敢让对方看诊。 中医是非常看重经验的学科,人们更加信任上了年纪的人。 沈灼灼收好方楚星开好的药方,她打算去验证一下方楚星的医术,方楚星想要学医,肯定是有天赋,但是水准如何,她说不准。 等验证了方楚星的水准,再想想能不能帮一把。 沈灼灼没那么好心,她不是喜欢到处帮忙管闲事的主儿,她只是看见了方楚星眼底的星光,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向往。 若是方楚星能得偿所愿,那一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结果很不错,方楚星的药方和回春堂开的药方几乎一样,只一两味药的剂量不同,想来是方楚星太保守了一些,她底气不足,开药方时保守为上,能理解。 “你可真是厉害,天生的学医之人,光凭自己读医术,就能和回春堂坐堂的大夫差不多了,你继续努力,以后一定能成为赫赫有名的医者。” 沈灼灼没见过世面,她是真没见过这种人,太离谱了吧。 这世上真的有天才? 几乎过目不忘,十分聪明一点就通的沈灼灼,一直觉得自己能走到今天全靠努力,她不是那种不努力就能考第一的神人,所以她觉得自己不是天才。 只读书便能治病救人的方楚星,才是她眼里的天才。 方楚星被沈灼灼夸得脸通红,从来没有人像沈灼灼这样,直白的夸赞她的医术,比她更为坚定地说,她日后一定会成为名医。 第32章 楚星 沈灼灼和方楚星约定好过两日一同出京, 有沈灼灼作掩护,方楚星便能从家里出来了。 她以前就是没找到愿意给她作掩护的闺中密友,用方楚星的话说, 就是和她同龄的其他少女, 出身不俗,没一个愿意和行医这件事有关系,得知她要行医,每个都说自己有事,她再想约出来说说话都难。 沈灼灼得知这件事后,对方楚星更多了三分怜爱, 小姑娘真不容易,为了学医付出了太多。 对于少年人来说,亲朋好友是最重要的人,他们不理解自己,不支持还百倍打压, 是十分考验人心智的事情。 “所以,你觉得这位方小姐心智上佳, 乃是密友人选,所以就打算帮忙了?你也没问问人家家中有何人,又是什么出身?” 沈清瑶得知沈灼灼过两日要同好友出城后,就过来问沈灼灼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好友是谁,结果得知是沈灼灼出去看病认识的小大夫,而且来历不明, 她就气笑了。 “你是三岁小孩吗?我真该给你找两个婢女贴身跟着, 以防我一个看不好, 你就跟人跑了。” 沈清瑶觉得妹妹太过单纯,路上认识的人, 竟也能如此亲近。 “我就算是三岁,那也是最聪明的三岁,楚星她对医术有着纯粹的喜爱,还特别有天分,我能帮忙为何不帮?阿姐,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有些人即便是初见,也能交付信任。” 方楚星有一颗炙热滚烫的赤子之心,沈灼灼愿意相信她。 而且沈灼灼很在意她对这个名字的熟悉感,若方楚星真是能青史留名的人物,必定是以医术留名,青史记载的医者,那全都是数一数二的大神医。 “阿姐身有顽疾,秦大夫虽说能帮阿姐温养一二,但他终究要跟着安安走,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阿姐身边,我们初来乍到,很难寻到信任的医者,楚星或许能帮阿姐。” 第61章 之前沈清瑶在曹府当婢女,那一年吃了不少苦头,她本是一个农家女,对大户人家的规矩什么都不懂,聪慧过人也得耗尽力气,才能在曹府好好生存下来。 沈清瑶后来为了得到他人赏识,能有读书的机会,更是拼了半条命进去。 她小时候吃喝短缺太多,后来长身体那一年也没好好养着,还劳累过度,身子骨眼下瞧着康健,实则老了之后会百病缠身。 历史上的沈清瑶没有活到老那一天,所以沈灼灼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隐疾。 但是现在的沈清瑶,可是被秦卓断定要好好保养身体的隐藏病人,沈灼灼对此十分上心,一直想找个靠谱的医师,随时为沈清瑶调养身体。 好大夫少,值得信任的更少,秦卓是谢秋莳身边底子最干净,最衷心的大夫,他必须跟着谢秋莳入宫。 指望不上秦卓,沈灼灼本想去回春堂寻摸一番,现在碰上方楚星是意外之喜。 沈清瑶没想到沈灼灼如此行事,竟是为自己着想,她张了张嘴,内心感动,随后她又皱了下眉头。 “等会儿,你刚刚喊大小姐什么?” “安安啊,在京城里又不能直呼她的称号,喊名字更不行,只能选个别的称呼了。” 这是谢秋莳和沈灼灼在船上商定好的,谢秋莳不想回京城后就和沈灼灼生分,沈灼灼又不能因为一个称呼,顶个不敬皇族的罪名。 难道喊长安公主为安安,就很尊敬皇族吗? 沈清瑶听了沈灼灼的解释后,头疼得很,她扶了扶额,深吸口气,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她亲妹妹,她最亲最亲的妹妹,要冷静,不能动手! “阿姐,你不舒服吗?” 沈灼灼见沈清瑶面露痛苦之色,疑惑问道。 沈清瑶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被你和大小姐的感情,震惊到了。” 没见过哪个农女和公主,有如此浓厚的知己情谊! “哈哈哈,很正常,女孩子之间的感情很坚固的,就好像我和楚星,我们以后也会像我和公主一样,成为知交!阿姐,我很会交朋友!” 你可太会交朋友了! 沈清瑶现在只震惊于谢秋莳对沈灼灼的知交情谊,等她查到方楚星的身份后,就更震惊了。 沈灼灼是不是对皇室的女儿下蛊了,怎么一个个都对她倾盖如故呢? 方楚星不光出身皇室,她还跟沈灼灼沾亲带故,她母亲是皇帝的堂妹周安县主谢濯清,父亲则是沈灼灼的师父方学。 京城那么大,沈灼灼出门就遇见了她师姐。 沈清瑶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沈灼灼认识方楚星一个星期后了,那一天沈灼灼邀方楚星去城外,开始她们第二次去城外的义诊,沈清瑶想着等沈灼灼回城,她再告知沈灼灼此事。 谁知从白天等到晚上,都不见沈灼灼的身影。 沈清瑶见天色暗了下来,连忙派人去城门口等着,可一直到城门关闭,也不见沈灼灼和方楚星,不光没看见这两人,她们带出去的奴仆,也没有一个回来。 沈清瑶暗道不好,她知道出事了,于是她赶忙去侧院寻方学。 “方先生,阿灼和先生的大女儿方楚星出城一日未归,城门关闭,我提前派人出去找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回!” 沈清瑶纵使着急,依旧口舌清晰,前因后果说得十分详细,也告知了方学自己的安排,随后她问方学可有什么好法子,现在能找到她们。 方学眉头紧锁,他不知道徒弟和女儿有联系的事情,也不知道两个小姑娘在外出了什么意外,竟然天黑了还不回来。 “她们出城去做什么了?” “义诊!附近村子最近有不少咳嗽的病人,阿灼说楚星认为是秋冬之季,天气寒冷,这才让他们生了病,所以带了不少药材和生火的木料,煮水的锅,去城外义诊。” “带了几个人?” “方小姐只带了贴身侍女一人,阿灼带了四个护卫,两个侍女。” 方楚星是瞒着家人出去义诊,肯定不会带一群人,好在东西多,所以沈灼灼带的人比较多。 “阿灼带的人都会武。”沈清瑶补充了一句。 沈清瑶怕沈灼灼出事,所以另外找了两个会武的侍女跟着她,比较贴身一些。 方学焦急的神色闻言更甚,沈灼灼和方楚星带的人确实不多,但大半会武,沈灼灼自己也会武,寻常歹人害不了她们,能绊住她们脚的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我这就传信给宫里,凭你手里那些人,找不到他们,顺便备马车,我要去周安县主府上。” 在方学印象中,大女儿方楚星是个性格温和,有些胆小的孩子,他不敢想象这样的孩子孤身一人在城外,会遭受多少欺负,受到怎样的惊吓! 还有沈灼灼,她才及笄没多久,年纪那么小,就算自小聪慧,她也只是个孩子!人的恶意有时候比沟渠的污泥更加肮脏可怕,他不想让两个孩子那么早见到人心晦暗的一面。 家长就是这样,养孩子的时候,孩子失去联系,脑海中会出现很多可怕的画面,有时候脑补的画面能将家长吓个半死。 第62章 现在多害怕,等找到人就会有多生气,后怕不已。 那么此时沈灼灼和方楚星在哪儿呢? 她们在一处农家歇息,方楚星坐在小炉子前,拿着蒲扇煽火。 小炉子上药汤咕嘟咕嘟冒泡,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沈灼灼躲得老远,靠在门板上抱胸,抬头看月亮。 “我有一种预感,等咱们回去,今年过年前是别想出城了。” 沈灼灼开口,她叹了口气,很是惆怅。 明月那样明亮,她却不能借着月光赶路回去,“我们被困在这儿,明天能走吗?” 方楚星煽火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她放下蒲扇,转头看向沈灼灼,一脸歉意地说道:“抱歉阿灼,是我连累了你。” 沈灼灼低头看向坐在台阶上,小小一只的方楚星,挑了挑眉,“说什么呢?你是我认定的朋友,为了朋友赴汤蹈火算什么大事?再说了,也不是你的错,早知道我应该听阿姐的话,多带点儿人出来。” 方楚星垂下眼眸,默默握紧了拳头,“怪我,我要是跟母亲说清楚,也能带几个护卫。” 县主府上的护卫,能力比沈灼灼带的那四个要强得多,而且她可以证明自己来自县主府,那群人知道她是皇亲国戚,肯定不敢对她们动手。 现在她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只能被关在这里。 “你说什么傻话呢?他们肯定是知道你是县主的女儿,所以才只是将咱们关在这儿。” 沈灼灼两三步走到方楚星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没有你,咱们就和那群村民一样,会被绑起来,关在一起。” 原来方楚星不知不觉间将自己内心想的话说出来了。 沈灼灼觉得她这个朋友真是傻的可爱,大抵天才都会有这种毛病,太过于醉心一道,导致人显得过分单纯。 也不想想她们两个小姑娘,在那群贼人眼里有什么价值,煮药谁不会啊?还非得分给她们一个小院落,让方楚星亲自熬? 沈灼灼若有所思,那群人看上去不太简单,她没死命反抗,还让护卫和侍女都束手就擒,就是为了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大概是艺高人胆大,身陷囹圄的沈灼灼心里没有一丝害怕,情绪比方楚星要稳定太多。 方楚星被她影响,渐渐恢复了冷静。 冷静下来后,她聪明的大脑就开始飞速运转,一些沈灼灼不了解的细节,被方楚星捕捉到了。 “那些人好像是官府的人。” “什么?” 沈灼灼闻言震惊万分,要不是顾及门口有人看守,她肯定喊出来了,那群强盗一样的家伙是官府的人! 上午沈灼灼带着她的护卫和侍女架锅烧水,方楚星的侍女负责分配药材,而方楚星则给那些上门看病的病人把脉。 大家各司其职,动作迅速,本来其乐融融,结果下午的时候,突然来了几个骑马的人,为首的几个都戴着面具。 沈灼灼第一次看见那么严实的面具,和电视剧里的一点儿都不一样,整张脸就露出眼睛鼻子,头上还戴着斗笠,身上披着黑斗篷,看不清身材样貌。 下马之后,那些人二话不说就将附近的村民全打晕了,之后便要将在前头看诊的方楚星打晕。 当时沈灼灼的护卫抽出刀来反抗,两边打作一团,沈灼灼本来也想提刀上阵,教对方做人,谁知她看见了一个东西。 为首的几个人裹着一个盒子,那盒子的花纹有些熟悉。 沈灼灼在黑山镇的时候,经常看见谢秋莳拿类似的盒子装衣服,还会有类似花纹的盒子从京城寄过去,据说这是京城一家十分有名的绣坊的标志。 谢秋莳很喜欢那家绣坊的衣服,绣坊每个月都会为她裁制新衣。 说沈灼灼神经紧张也好,说她想太多也罢,反正在谢秋莳回京的节骨眼上,她看到一切和谢秋莳有关的东西,都会心里一咯噔,下意识觉得有问题。 而且她发现那群人只是想打晕她们,并不想杀人,因此她干脆让护卫和侍女都放弃挣扎,任由对方绑了她们。 结果对方看了方楚星两眼,便将她和方楚星扔到这处小院里,叫方楚星熬药,威胁她们别想乱跑,随后头也不回走了。 沈灼灼小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些人骑马佩剑,下马时动作十分一致,全都是右侧下马,下马后会瞬间站直,只有官府的人才如此训练有素,而且他们佩剑的姿势很别扭,显然平日里并不习惯佩剑,手上的茧子很奇怪,不像是习剑留下,反倒像是用刀和射箭留下的。” 方楚星身为一个医学生,观察力惊人,她对人体很了解,自然包括习武之人手上的茧子,骑马的姿势。 “他们还不是兵,就是官府的衙役。”方楚星越分析越肯定自己推断出的结果。 只有衙役才常挎刀,骑马追贼人时射箭。 沈灼灼明白方楚星为什么那么肯定那群人不是兵,而是衙役。 若是普通士兵,素质根本比不上官府衙役,而真正的精兵在各地驻扎,不会到处乱窜,况且士兵更不擅长用刀,刀比剑要贵,所以普通士兵常用剑,将领在战场上则常用长戟长枪。 第63章 “藏头露尾,还隐藏常用武器,将碰见的人打晕关起来,这是在进行什么秘密的任务啊?而且这套行事作风,根本不像是官府的人,更像是一群强盗。” 比强盗好一点,是没滥杀无辜。 方楚星摇摇头,这她就不知道了,她能分析出对方的具体身份,已经是超常发挥。 沈灼灼眼中眸光闪烁,最后她决定,出去探一探。 于是她拍了拍方楚星的肩膀,在方楚星耳旁说:“我出去看看。” 不等方楚星询问,沈灼灼伸了个懒腰,“哎呀!今天一天要累死了,又是劈柴又是烧火,饭也没吃几口,晚上的饭菜,猪都不吃!什么鬼地方!还让我给他们煮药,知道本小姐是谁吗?竟敢拿我当下人!我累了,你自己煮药吧,我睡觉去!” 说着,她气哄哄地走入了房间,狠狠关上房门。 在门口守着的两个蒙面黑衣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对这种不识时务的娇小姐的不屑。 他们没说话,站着的姿势松散了两分。 方楚星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她刚刚看见沈灼灼从后头的窗户翻出去了! 沈灼灼将颜色灰暗的抹布床单裹在身上,拿屋里的麻绳捆好,挡住她颜色鲜丽的衣服,整个人就像是融入了黑暗中,踮着脚尖,一个轻跃便无声无息的爬上了墙头,跳了过去。 看到全程的方楚星目瞪口呆。 说好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怎么有这么好的身手! 第33章 阴谋(5200+) 沈灼灼并不知道自己随便一个翻墙, 打碎了某个医痴的世界观,如果她知道的话,她一定会诚恳地说声抱歉。 然后接着翻墙。 沈灼灼翻墙的技巧还是因为谢秋莳才学会, 不是谢秋莳要求她翻墙去干什么事, 而是她看了太多刺杀谢秋莳的刺客翻墙。 或是进来刺杀,或是仓皇逃跑,反正这项技能纯粹是沈灼灼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一开始还有几分生疏,后来熟练起来,速度提升了。 这伙子强盗暂时落脚的地方是一处山寨, 沈灼灼跑出来才发现自己身处深山老林里,往远走一走便全是森林树木,山石土坡。 山寨里有不少房子,每个房子都带一个小院,倒是挺宽敞。 看到这儿, 沈灼灼不禁感慨这些强盗可真小气,那么多空着的屋子, 就不能给村民他们分一分吗?非得让所有村民都挤在一起,人挤人的被关起来,上厕所都得排队出去。 沈灼灼吐槽他们小气,实际上也明白这群人不是因为小气才将人都关在一起,而是因为他们人手少,将人质分散关押, 太耗费人手, 他们没那么多人。 人少, 蒙面,见人就绑, 行为矛盾又谨慎,说他们没有秘密,沈灼灼的膝盖都不相信! 人质在一处,她和方楚星在一处,那有人气的另一处住所就是强盗们暂时落脚的地方了,倒是不用沈灼灼一个个屋子去找人。 沈灼灼认准目标,直接冲刺,动作犹如雨燕一般轻巧敏捷,悄无声息潜入了灯火明亮的院落。 院子里灯虽然亮着,但静悄悄的,没人说话也没人走动,沈灼灼看了一圈,决定往主屋那边走走。 主屋内,身着黑衣的男子还戴着面具,他们是真的谨慎,面具跟焊在脸上一样,就是不摘。 他坐在主位上,看着一旁正饶有兴致摆弄盒子的同僚。 “别乱碰,要是打开了,你我都得吃一壶。” 见同僚那双犯贱的手已经碰到盒子开口处了,他赶忙制止对方。 对方讪讪一笑,将盒子放下,“我这不是心里不安吗?你说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得罪皇室?” “不知道,听命行事罢了。” 男人大刀阔斧地坐着,他身上有几分习武之人的爽快,瞧着是个粗心的性子,可听他的话便知道,这人粗中有细,很是谨慎。 “说是听命行事,可连谁的命令都不知道,如若有一天东窗事发……” “怎会不知,京兆府尹的手令,你也看过。” 男人将盒子拉到跟前,伸手按在盒子上,确定盒子扣得严严实实,开口没有松动,微不可查松了口气。 “只是手令,没有上头下派的成文,到时候他自然可以他推个干净,让你我出去顶罪,表兄这事儿看得还少吗?” 京兆府尹? 趴在窗边偷听的沈灼灼心中一惊,她看着屋里跳动的烛火,怕对方看见自己的影子,一个轻巧翻身上了房顶,虽然听声音没有底下那么清楚,但是更加安全。 “大人不会那么做,夜深了,你快去睡吧。” “表兄,今天咱们绑了个县主之女,你叫我如何睡得着?那可是皇室宗亲的女儿!金枝玉叶,皇亲贵胄!” 嚯!这些人果然知道方楚星的身份,可他们是如何得知?好像看了一眼就发现了。 沈灼灼想,难道这些京兆府尹的手下,曾经见过方楚星吗? 可方楚星说她以前被周安县主看管得很严,很少有出门的机会,上次沈灼灼遇到她,是她入八月后,第一次偷偷出门。 京城那么大,就算是京兆府尹的人,也不可能走遍整个京城。 第64章 所以这两人能认识方楚星,要不就是和方楚星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很正式的场合,有人介绍。 要不,就是在此之前,这群人便盯上了周安县主府上,所以对府上的小姐才那么熟悉,以至于方楚星打扮低调,也能一眼看出来。 前者很可能是与方楚星沾亲带故,后者也没好到哪儿去,周安县主府上早就被人盯着,那方楚星一家在京城的处境可谓相当不妙。 沈灼灼是在认识方楚星的第三天知道方楚星乃是周安县主之女,也就是她师父的亲女儿,自己之前没见过面的师姐。 知道此事,乃是方楚星亲口告知。 她们其实到现在为止,正式见面统共就三面,初见、第二日出京城,以及昨天出京城。 期间联络,全靠信件,方楚星自然要将自家地址和情况告知给沈灼灼。 沈灼灼也没想到自己出门捡回来的医师,是自己师姐,当时沈灼灼被命运的巧合震惊到了,她有意问问方楚星,她师父干什么回京了还不回家。 后来一想,老一辈的爱恨情仇,和小辈似乎没什么关系,他们不愿意小辈掺和,小辈管也管不着。 顺其自然比人为参与要强。 于是沈灼灼就没问,也没主动提及方学的事,反正从方学的角度看,她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学生,干脆她就不知道到底。 话题跑远了,还是应该思考一下这群人究竟要干什么。 京兆府尹,他是谁的人,又在为谁做事,目的为何? 明明偷听到了底下人的身份来历,谜团却并未减少,反倒增加了。 底下说话的两人最后不欢而散,表弟觉得此行危险,他们被京兆府尹当刀使,现在绑了县主之女,以后有了明显的把柄给京兆府尹,他们估计这辈子都逃不出京兆府尹的手心了。 东窗事发的话,他们就是以命抵罪的替罪羊。 表兄则对京兆府尹忠心耿耿,颇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只要是那位大人说得话,他不管对不对,全都照做。 听了一耳朵两人吵架,没再听出新鲜消息。 倒是有一点可以重点关注,那位表兄马上要成亲了,表弟担心此事牵连到未来表嫂一家,劝表兄慎重思量。 表兄表示出了事,他们之间的婚约就取消,他绝对不会连累对方。 此间他提到了一个名字——绣娘。 应该是他未婚妻的名字,可知道名字也没用,沈灼灼不可能拿着姑娘的小字到处打听是谁。 不过现在知道的情报足以锁定身份了。 京兆府的官差,表兄弟一起当值,其中一人即将大婚,新娘小字绣娘,拿着这些特征,不难找出他们的身份。 “在外不许喊我表兄了,你要多注意一些,小心行事,不必再劝我,我们已经要到京城了,此间事很快了结,已经无法回头了。” 兄弟俩的对话以这句话结尾,沈灼灼见表弟走到偏房睡觉去了,而那个盒子,则被表兄抱起来,他要将那盒子放在自己的卧房。 这么谨慎吗?沈灼灼更好奇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了。 见没什么可偷听的了,沈灼灼几个跃身,快速跑回了她和方楚星落脚的小院。 门口当值的人换了班,并未发现有人质再他们眼皮底下到处乱窜。 沈灼灼回屋后,发现方楚星像尸体一样,硬挺挺躺在床边,身上也没盖被子,身旁鼓鼓囊囊,像是有人裹着被子一样。 听到门开的声音,她迅速转头看了一眼,看来人是沈灼灼,迅速松了口气。 她从床上爬起来,抓着沈灼灼上下打量一番,见沈灼灼身上没有伤痕,才彻底放下心来。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外面全是歹人,你还敢自己跑出去。”方楚星特别害怕被发现,打沈灼灼走了之后便坐立不安。 还好沈灼灼平安回来了。 “不必担心我,我心里有数的。明天咱们就能走了,他们要直接入京,没人看着咱们。” “他们既然要入京,为什么不直接进京,非要绑人,还就绑一天?” 方楚星不理解,难道那群人觉得,一群村民能给别人通风报信吗? 而且就一天时间,够封锁什么消息,等他们明天放了人,京城来了一伙蒙面歹人的消息就能传遍大江南北了。 “他们行事确实过于奇怪,前后矛盾,好像两个截然不同的风格,一个谨慎小心,唯恐暴露身份,另一个则恨不得将他们的行迹宣扬的天下皆知。” 沈灼灼本来是想吐槽这种人格分裂一样的行事作风,结果说完后,她就愣住了。 如果将下达命令的人分成两人,那不就对了? 那么问题来了,目标不一,甚至截然相反的人是哪两个。 从表面上看,很像是那对表兄弟,但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从那对表兄弟的对话可以清楚知道,表弟纵然不愿意和表兄一起折腾,那也是一路相陪,没有违抗表兄意思的想法。 沈灼灼越想越觉得有趣,这事儿后头肯定还有其他人,关键在于那个盒子里装了什么,目的又是为何? 只要不是害谢秋莳,她其实也无所谓,就静看它闹大好了。 第65章 “明天他们真的会放了我们吗?让我们安全回家,真的什么都不做?” 方楚星都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不管他们打算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快睡吧快睡吧,我要困死了。” 沈灼灼将身上披着的麻布被子解下来,有两床被子,方楚星不用和衣而眠,直挺挺躺在床上了。 然后沈灼灼就看见方楚星跟医院的尸体一样,还好蒙着的不是白布,不然更像。 她连头都盖上,真的不会闷死吗? 被子是崭新的,没有任何异味,虽然用料不行,但沈灼灼很能接受,这比她刚穿来时盖得被子好多了。 只不过这麻布被子真的透风性很强,她不用担心方楚星将自己闷死,她应该担心她们会不会盖着被子冻死。 好在初秋的天气还没有到冷死人的地步,第二天起来,沈灼灼没什么大事,倒是方楚星打了好几个喷嚏,显而易见冻着了。 “楚星你这身体也太差了,以后每日出去行医,难免风里来雨里去,还是要锻炼身体,有好身体才能让人更愿意找你看病。” 沈灼灼想起现代治疗秃头的医生自己就是个秃头,然后病人还一个劲儿问自己的头发能不能长出来。 秃头医生说他可以治好秃头,谁相信啊! 反正沈灼灼不相信,她头发掉了一大把一大把,本来咬牙想去医院看看,看到医生那个光脑壳之后,她果断回家了。 就不浪费那个钱了。 古时有一些被奉为神医的大夫,他们大多活了一百多岁,大家特别推崇他们的医术,甚至直接称呼他们为老神仙。 难道世人都被神医治过病吗?当然不是!他们是看见神医活那么久,所以觉得神医医术了得。 方楚星点点头,表示她明白,等以后她一定按照沈灼灼的方法,在院子里跑圈!然后打拳! 早上起来,推开门,方楚星惊讶地看向门口,原本站在那里,看守她们的黑衣人,真的不见了。 沈灼灼随后出来,同样看见了空荡荡的门口,两人对视一眼,提着心往外走,沈灼灼直奔昨天晚上偷听过的院落,里面空无一人。 马也不见了,地面依稀能看见马蹄印记,不过走出去没几米,就被树叶扫过的痕迹遮掩,引入森林不见踪影。 好生熟练的防跟踪手段。 “阿灼,你那边有看见人吗?” “没有,他们应该已经走了,他们都怎么样?” 沈灼灼指的是人质,她还有点儿不真实感,好像昨天的遭遇就是一场梦,她只是找了个地方落脚,根本没有遇见黑衣人。 方楚星沉着脸摇摇头,“情况不太好,他们都被迷晕了,我手头没有解迷香的药,估计要睡到明天才会醒。” “那么大剂量的迷香!人不会睡傻了吧!” 沈灼灼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那群黑衣人没那么简单放人,但她没想到对方会下这么重的手,迷香会影响人的神经,真有可能剂量太多人变成傻子啊! 方楚星脸色更加凝重,她担心的便是此事。 现在侍卫和侍女都晕了,拉她们出城的马车也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山寨就剩下她们俩,还有一群昏迷病患。 要怎么办? 回京不可能,从京城外到这地方,骑马都要小半天,走着回京太远了,晚上都不一定到,再说两人都不太熟悉路,迷路走丢便麻烦了。 “我陪你去林中找些药材,先让侍卫醒来,他们习武,脚程快而且是京城人,熟悉路,可以回去报信。” 守着林子总不至于缺药,就是麻烦一些。 “山上多毒蛇猛兽,你我进去容易出来难,而且咱们不认识山上的路。”不熟悉路的情况下入山林,还去找药,经验最丰富的猎人都不敢这么做。“那群人没带着药材走,或许有能用的药,我先去看看。” 方楚星不愿意带着沈灼灼入山冒险,她们是唯二清醒的人,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 “我身上有驱蛇粉,不用担心。况且,咱们带的药材都是治疗风寒的药,怎么可能解迷药?怕迷路就在路上多做些记号,不需要走太远,能找多少药就找多少,反正他们一天后也会醒,咱们找药只是尽量减轻药效,以免他们被迷傻了。” 沈灼灼不愿意回去翻药材,那不过是无用功。被迷晕的人今天肯定醒不了,所以今天她们别想走了。 上山采药,只不过是能做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 而且不找药,她们也得进山。 “那群人走的时候将干粮全带走了,山上一粒米都没留下,晕着的人能不吃饭,咱们可不行,进林子去,我打几只野味,祭五脏庙。” 得荒野求生了。 沈灼灼暗暗咬牙,怪不得那群人说走就走,原来身上带了迷药。 不过也只能拖延一两天时间罢了,看来他们要做得事情很快,一两天内就能完成,等事情做好,也就不怕有消息传出来了。 如此看来,她之前的猜测对了大半,确实有两个人在指挥这场阴谋,有人想用阴谋作为把柄,威胁另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则将计就计,将事情做实的同时,还准备将事情传扬出去。 第66章 做把柄的秘密,必须鲜有人知才行,天下皆知的事情,那还算什么秘密? 真是豁得出去,这又是哪方的人物,心机手段,都非常人能比。 京兆府尹吗? 沈灼灼思考着人选,对此事越来越上心,她很担心,这件事最后要落在谢秋莳身上。 毕竟整个京城,值得人大费周章算计的人物,只有一个谢秋莳。 历史上怎么没有这件事的记载? 沈灼灼想到后一个朝代删减了不少大庄时期的事迹,暗自咬牙,或许这件事就是被删减的事情中的一件。 那么如此说来,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为大庄皇室赚足了好处,不然后世王朝不会删减调。 事情没有流传到后世,应该没闹太大。 沈灼灼想得脑袋疼,也没想出来究竟是什么事。 她当然想不出来,就算她再聪明,也不会想到,这事儿根本就不是后世删减,而是本朝删掉。 甚至还是谢秋莳亲自下令,整个女帝统治时期,都没人谈论,这才将此事彻底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能让谢秋莳不顾世俗礼法,如此行事,只会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此事事关她心中重要之人。 数十年后,谢秋莳回想此事,还会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是当时,她选择了吞下苦果。 人的心天生偏着长,对于年少的公主而言,她心中有重视之人,有无法舍弃的感情。 况且事情又不会威胁到全天下人的安危,她遮蔽些许,又能如何呢? 有时候真相不说出口,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让一切走向圆满的结局。 第34章 盒子 沈灼灼从来没想过, 自己有一天会在森林里狩猎。 野味在现代可不能吃,不过她现在在古代,现代法律在这里不适用, 而且这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沈灼灼专挑兔子野鸡来打, 这两种动物比较安全,肉质也比较好吃。 收获颇丰,方楚星还没找到几味药,沈灼灼已经打了一小箩筐,她必须尽快去处理好,不然血腥味很可能会引来大型动物。 方楚星看这一片没有她需要的草药, 干脆和沈灼灼一起去溪边处理动物,她处理动物的速度和手法都比沈灼灼这个狩猎者要专业。 不得不说,学医的人就是牛! “这些够咱们今天吃了,等明天有人醒了,也能给他们吃两口填填肚子。” 方楚星有点儿想回去了, 身处森林中,树木遮天蔽日, 什么都看不见,让她心中总有一种不安之感。 “行,药材够了吗?”沈灼灼将处理好的山鸡扔到框里,已经开始幻想野鸡肉的味道了。 “熬成汤能减轻迷药的作用,幸运的话今天晚上他们就能醒了。” 方楚星说到这儿,脸上多了几分开心, 进山后的运气属实不错。 “看来是天无绝人之路, 唉, 咱们今天也回不去,连着两天出来没有音讯, 不知道阿姐她要急成什么模样。” 沈灼灼拿溪边的小草搓出草汁,涂抹手上,洗去那层血污油腻,然后她揉了揉肚子,她想吃阿姐做得桂花糕了。 说起家人,方楚星叹气低头。 阿灼的姐姐疼爱她,性格也比较开明,想来找到阿灼后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她母亲就不一样了,以她母亲的性子,她回府后,母亲一定会打断她的腿,让她十天半个月别想下床! 打断腿是夸张了,但请家法,打得她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这十分有可能。 方楚星耸耸肩,不敢想了,她如今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沈灼灼和方楚星开启了野外生存模式,而在京城的人,则开始疯狂的搜索中。 方学入了周安县主府后,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一大堆护卫往沈灼灼她们义诊的地方走了,而沈清瑶的信第二天才送入宫中,谢秋莳得到消息后,立马派了百余名的周家侍从。 两处加起来得有三百来人,这么多人找两个人,为防有心人中伤两名未婚姑娘,还得私下行事,过程十分艰难。 因为三百来人不能一起走,分散开来又没办法及时汇集所有情报。 沈灼灼她们在烤鸡的时候,沈清瑶已经从京城出来了,她要亲自在这边坐镇,所有情报汇于她手,她要尽快找到妹妹。 刚过午时片刻,终于有了消息。 附近发现了车辙印记,顺着车辙的痕迹,找到了沈灼灼和方楚星出城时乘坐的马车。 现在马车上空无一物,只有大马在路边拉着车吃草。 “在哪儿发现的马车?” “回小姐的话,是在附近一座名为西山的山脚底下。” 西山是一座小山,土地贫瘠,因此人烟稀少,十分荒凉。 所以后来这座山的山脚处,就成了一处乱葬岗,许多城中无人收敛的尸骸都会扔到此处,成为乱葬岗后,这里传出去许多稀奇古怪的传说,吓得人们更不敢往这边来了。 沈灼灼和方楚星是出来义诊,她们的马车怎么可能跑乱葬岗去,现在在那边出现,极为不寻常。 “搜山。” 沈清瑶就两个字,她怀疑妹妹在山上,底下搜了半天没有踪迹,那就去山上看看吧。 第67章 骑马到山下,沈清瑶抬头看着西山,率先领人上山去了。 她有一种预感,沈灼灼就在山上。 此刻沈灼灼已经吃饱喝足,方楚星为那些病患配药去了,沈灼灼干脆跑到昨天晚上偷听的房子里,去寻找线索。 答案当然是什么都没有,那两个人就住一宿,身上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木盒子,怎么可能落下别的线索? 沈灼灼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转了半圈,空手而归,本来打算就这么走了,结果要走之前,她突然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茶壶。 沈灼灼歪了歪头,昨天那俩人喝茶了吗? 既然起了疑心,那就去看看,沈灼灼走到桌子前将茶壶的盖子打开,里面是泡过的茶叶,没有多少水了。 这茶叶可不一般,之前沈灼灼在谢秋莳那里喝到过,是地方专门进贡皇室的茶叶,一般人别说喝了,见都没见过。 但是现在,那两个藏头露尾的歹人,临时落脚竟然就喝了这种茶。 是不知道茶叶的珍贵,还是说,故意留下的破绽。 沈灼灼想了想,掏出香囊,将里面的香料扔掉,又将那些茶叶倒出来,等干了一点后,拿手帕包起来。 她对茶叶的了解并不是特别深,具体是哪儿的茶叶,到底是供给皇帝还是宗室,要谢秋莳去看,不管那背后之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茶叶留下,她都要来咬这个鱼钩。 “阿灼,有人醒了!” 方楚星惊喜的声音从外面出来,沈灼灼将手帕塞到香囊里放好,揣到怀里,确定不会洒也不会掉后,才往外走。 她希望这样做能让茶叶保持原味,别被香囊里其他味道影响,以至于让谢秋莳判断不出来。 “谁醒了?” “一个孩子。” 方楚星小跑过来,凑到沈灼灼面前小声说:“他说他认识那个人。” 沈灼灼先左右看看,确定周遭出了鸟虫以外,没有任何人,“你这么小声做什么,他认识谁啊?” 方楚星意识到自己太过紧张,不好意思笑了笑,“把他迷晕的人,他说那个人是……” “嘘!”沈灼灼听到这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赶紧捂住方楚星的嘴,“咱们去屋里说,别在外面。” 方楚星不明所以眨眨眼,刚刚不是还说她说话太小声吗?阿灼现在说话更小声! 但好刺激啊,是以前在深闺中从未感受到的刺激,好像她在和姐妹一起揭露一个大秘密,方楚星跟着沈灼灼进屋,打开门和窗户,又坐在离门窗比较远的位置,确保能看见外面没人,还能叫外面的人听不见她们说话。 “你说,那个孩子知道蒙面黑衣人的身份?他怎么能看出来?” 侍卫和百姓身上的迷药剂量都很大,就算方楚星妙手回天,也不可能一剂药下去,就将他们弄醒,唯有这个孩子,他喝了药就醒了。 说明下药的人特意在他身上减少了药量,只是让他睡了一觉罢了。 “他说,为首那人,是他姐夫。” 绣娘的弟弟? 沈灼灼听到方楚星的话后,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可是随后她就皱眉了,“不对啊,跟着一起被绑来的人,全都是附近村子里的百姓,他们没有钱看病吃药,才来义诊这边。为首的黑衣人身份不会太低,能与他谈婚论嫁的女子,家世也不会太差,一个家世不差的孩子,怎么会孤身一人跑过来义诊呢?” 沈灼灼觉得这话里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 “他人在咱们之前那个院子里,你要不要去问问他?” 方楚星也说不明白,干脆让沈灼灼去问问孩子本人。 沈灼灼当然要去问,她真的很想确定一下那孩子怎么过来的,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制造的意外。 结果她孩子没见到,见到亲姐了。 沈清瑶一马当先,冲入了寨子,看见西山上的密林中隐藏着如此一个颇具规模的山寨,沈清瑶很是惊讶,她刚停马下来,就看见和方楚星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沈灼灼。 “阿灼!阿灼你怎么样?” 完全忽视了一旁的方楚星,沈清瑶连忙上前打量沈灼灼,确定沈灼灼四肢俱全,脸上也没有憔悴的模样,才松了口气。 她还从沈灼灼身上闻到一股烤鸡味。 可以,看来孩子自己在山上,过得挺舒服,她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惊喜之后,就是后怕引起的愤怒,“我给你安排的护卫呢?你的贴身婢女呢?” 沈清瑶的愤怒没有冲着沈灼灼去,在她看来,妹妹不是个思虑不周的人,无人前来报信,一定是有人从中作祟,而她给沈灼灼安排的六个人,简直都是废物,六个人一起,还逃不出一个能通风报信的人。 看来这六个人不适合跟在妹妹身边,回去就换人! 沈灼灼看见姐姐可高兴了,闻言直说道:“都还晕着呢,阿姐你不知道,我差点儿就见不到你了!我之前一直在想阿姐什么时候来救我,特别害怕,还好阿姐来了!” 她说着,头在沈清瑶的肩膀上蹭了蹭,默默撒娇。 看到她这样,沈清瑶心里多大的气都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愧疚。 沈清瑶伸手揉了揉沈灼灼的头,低声道歉,“别怕别怕,对不起,都怪姐姐来的太慢了,阿灼饿了吗?跟姐姐回府去,姐姐给你做桂花糕吃。” 第68章 “嗯!好!”沈灼灼重重点头,冲沈清瑶笑得贼甜。 和昨天晚上那个翻墙潜行的武功高手完全不一样,也和上午冷酷无情,狩猎动物的猎人不同。 方楚星直接看傻了,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种样子,阿灼她都多大了,竟然还跟姐姐撒娇! 她弟弟自打六岁后,就没跟她撒过娇,今年七岁的妹妹也越来越不可爱了,还跟着母亲一起,规劝她走“正途”,不要研究医术这种歪门邪道。 想到自己的家人,方楚星情绪低落下来,她好羡慕沈灼灼和她姐姐之间的亲人氛围,自打她父亲离开后,她再也没有感受过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了。 “这位便是方小姐吧?方小姐可有受伤,有没有被吓到?” 沈清瑶终于意识到还有个方楚星在旁边,对于这个和自己妹妹一起落难的小可怜,她爱屋及乌,同样很是关心。 “多谢清瑶姐关心,楚星无事。” 方楚星跟着沈灼灼一起喊姐姐,她和沈清瑶其实就差了五个月,但比起成熟稳重的沈清瑶,她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没事就好,周安县主和方先生很担心你,他们还在京城等消息,你们快跟我回去,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叫他们亲自看一眼,以免又挂怀一夜,难以入睡。” 方楚星闻言,满脸不敢相信,担心她到难以入睡?母亲会如此吗?总觉得母亲是被气得睡不着,就跟以前一样,一看到她行医,就被气得成宿头疼,睡不着觉。 方楚星想到这儿,低落地垂眸,她咬了咬下唇,冲沈清瑶行了一礼,翻身上马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跟沈灼灼说一声,帮忙照顾一下她的贴身侍女白术,等她醒了,就送回周安县主府上。 “阿姐知道楚星是我先生和周安县主的女儿了?” 等方楚星离开,沈灼灼拉住要走的沈清瑶。 沈清瑶点点头,“时间有些来不及,咱们路上说吧。” 趁早赶回京城,省得被关在城外。 “阿姐不要着急,再待一夜又怎么了?现在府上可没人等着咱俩回去。”方楚星必须快些走,是因为她父母弟妹都在等她,而沈府这边只有沈灼灼和沈清瑶两人,两人在一起就是家了。 沈清瑶这才想起来,阿娘和妹妹们都在黑山镇。 “来,阿姐,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见沈清瑶不走了,沈灼灼拽着沈清瑶往没人的院子里走,就刚刚她和方楚星说话的院子。 她将自己昨天和今天的经历说了一下,着重强调了那群人有多么藏头露尾,又有多么行为分裂。 最后她问沈清瑶,“这个花纹到底是京城哪家绣坊的标识啊?” 手边没有标识,沈灼灼干脆徒手画,昨日那写黑衣人用过纸笔,屋子里有存留,墨迹早已干了,还得现磨。 等沈灼灼画完,沈清瑶定睛一看,就认出来了。 “锦绣阁,长安公主最喜欢这家铺子的衣服,锦绣阁每个月都会为长安公主做一件衣服,衣服做完才会接外客,有时候还会为皇后制衣,在京城中赫赫有名。” 沈灼灼明白了,皇后和公主一起打广告的铺子,明星同款店铺,还是走高定路子的那种。 “也就是说,它家的标识,认识的人很多。” “不,恰恰相反,你画得标识是它家用来装衣服的盒子上的,这种标识,极难造假,区分明显。你看这里,这里有一个字。” 沈清瑶指向画纸的一个角落,沈灼灼堪称照相机记忆,看了一眼就将花纹复刻出来,只可惜她当时在窗外看到的有限,在房顶上更是视线受阻,画的并不完整。 落在纸上,表面的图案还挺完全,边角的地方就很潦草了。 沈灼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沈清瑶说的字在哪儿。 “哪里有字啊?” “画落于纸上,看不出高低错落,盒子四四方方,它的高低长宽都会改变上面的花纹,纹路形成的字,自然也识别不清,我看这个字,应该是婉字。” 沈灼灼文科脑,被沈清瑶说得有些转不过弯来,沈清瑶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她难道在脑海里构建了三维图形吗? 天生的理科大脑啊! “阿姐,你会造蒸汽机吗?” “什么?” 正在看画的沈清瑶愣了一下,不知道沈灼灼说得是什么东西,“你还想吃鸡?中午便是吃得烤鸡对吧?我在你身上还能闻见味道。晚上不能再吃荤腥油腻的东西了,对身体不好。” 沈灼灼刚想说自己胡说,就被沈清瑶岔过去了,沈清瑶真的很会补全别人的话,而且还说得有理有据。 “……哦。” 懒得挣扎,沈灼灼直接躺平,阿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婉字是谁的盒子啊?” 说回正事,沈灼灼很好奇,黑衣人们那么宝贝盒子,到底是有什么秘密? “京中名字里带‘婉’字的人很多,其中身份最尊贵者,就是周家二小姐——周池婉。” 周浩安的姐姐,谢秋莳的表姐,皇后的亲侄女,周家嫡小姐周池婉。 周池婉是名震京城的世家女,她身为周家唯一嫡出小姐,被人称为天下女子表率,上一个得到如此赞誉的人,是周池婉的姑姑,当今皇后周怜。 第69章 有皇后在,还能被称作女子表率,可见周家在造势方面有多擅长。 因为是女子,所以即使名声大振,有僭越之嫌,也不会被皇家问责,甚至皇家的王爷郡王,还会拼命求娶周家女儿,以获得天下士子的刮目相待。 “如果不是公主和魏王有争斗,叫周家和魏王一脉生出嫌隙,那魏王妃的位置,一定是周池婉的。若有皇子,她必定是下一任皇后。”沈清瑶没见过周池婉,对于周池婉的评价,并非出于她口。 这是谢秋莳所言。 第35章 藏字案(6200+) 周池婉, 又是个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姓名的周家人。 同时,她也是被时下世人称赞的周家人,和那个周浩清一样, 沈灼灼在历史上没有见过他们的名字, 可他们的名字在当时代表着周家风骨,是周氏的皎皎明珠。 太奇怪了。 像这种世家大族培养出的子弟,没道理当时人人称赞,后世无人知晓。 要不就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他们在历史之中的痕迹,要不就是他们根本没有活到足以扬名立万的那一天。 沈灼灼凝目沉思,究竟是哪一种可能呢?会不会他们后世无人提及的遭遇, 就和当下这场没头没尾的阴谋有关系? “阿灼,你在想什么?” 沈灼灼平日里面上带笑,最是让人心生好感,沈清瑶也习惯了沈灼灼那副没心没肺一样的性子,现在沈灼灼低头沉思, 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显得十分冷漠, 和沈清瑶印象中的沈灼灼相差甚远,让沈清瑶有些陌生。 “我是在想,为什么锦绣阁给那位婉姑娘的盒子,会在一群蒙面人手里,而且他们还是从外地将盒子带入京城的,这好奇怪啊。” 确实, 锦绣阁就在京城, 那盒子没道理出去旅游一趟, 最后还回来。 如果周池婉在京城之外,他们从京城内护送盒子出京, 还算说得过去,可谁不知道周家二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最最守规矩的大户人家小姐,非要事绝不出京。 “你所言确有道理,那些人行事缜密,还特别小心,一定是另有目的。但不管目的是什么,和你我都没有关系,不是吗?你就不要多操心了,有时候少好奇一些,对大家都好。” 沈清瑶听到了沈灼灼许多分析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说妹妹带着那么多护卫,怎么还能轻而易举被人抓起来,原来是因为妹妹对此事感兴趣,将计就计。 以身犯险,非君子之道,读了那么多书,真是大道理都知道,偏偏不按照它去做。 沈清瑶本来火气都消下去三分了,现在又起来了些许,她到现在回想起刚得知沈灼灼人丢了的时候,那种害怕担心的恐惧情绪,都会心有余悸。 “阿姐,阿姐你最好了!我发誓,下次我一定会先通知阿姐一声,不会让阿姐担惊受怕了。” “你还想有下次?” 沈灼灼避重就轻的认罪,她这一套忽悠别人还行,想忽悠沈清瑶却有点儿难。 沈清瑶抓重点的能力很强,沈灼灼三言两语根本无法将重点模糊掉。 “阿姐,你我为公主效力,又怎么可能完全避开这种事?况且此事若是涉及周池婉,那肯定是要算计周家,或者就是冲着公主而来,你我岂能置之不理?” 沈灼灼撒娇的时候,让人不忍对她说一句重话,正经谈事情的时候,往往也能说得人哑口无言。 这不,沈清瑶就说不出制止的话了。 见沈清瑶面上严肃的表情褪去三分,沈灼灼高兴了,冲着沈清瑶一顿挤眉弄眼,逗她开心。 沈清瑶见她那副得意的样子,心里好笑又好气,她伸手轻轻点了点沈灼灼的额头,“有几分道理,但也有几分歪理,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考上状元,践行你说得大话,而不是去管这些阴谋诡计。” 沈灼灼没强求插手,她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沈清瑶,就是为了让沈清瑶去插手这件事,并不是想着自己继续查,她确实没什么时间,明年二月份会试就要开始了。 “那便全都拜托给阿姐了,对了,有个小孩似乎知道那几人的身份,阿姐可以去问问看,我猜测那些人内部有分歧,尤其是主事的两人之间矛盾不小,阿姐可以多注意一二。” “知道了,天色不早,咱们启程回去吧。” “还回去啊?回去城门都要关了!” 沈灼灼不太想回去。 虽然说京城里的沈府挺大一个,吃穿用度都很精细,但是天天被关在一个地方,人闷都要闷死了,她在忙碌读书之余,七日之内还跟方楚星出城义诊一次,就是想换个宽敞的地方,喘喘气。 放松下来,就当是现代周日休息。 昨日没好好享受她放风的日子,今天就马不停蹄地回去,沈灼灼很是不舍,想留下来多待会儿。 “马快一些,还能赶上。我知道你不喜欢束缚,想在外面自由自在,可是阿灼,你以后要常常被束缚着,你要尽早习惯。” 沈清瑶疼爱妹妹,她的疼爱不是任由妹妹胡闹,而是在满足妹妹愿望的同时,让妹妹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不要行差走错。 第70章 一时的松懈,沉迷放肆,看似能舒缓心情,实际上是为之后埋下祸根,人的底线就是在一次次放肆中被摧毁,自制力强大而脆弱,需要好好保持。 “是。”沈灼灼知道沈清瑶说得都对,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十五岁少女,放肆撒野的心一下子就被她压了下去,“阿姐,山上还在昏迷的人,还有那个孩子……” “不必担心,我安排人来看着。” 沈清瑶全权接手这件事,她办事沈灼灼向来放心。 于是姐妹俩擦着天黑回到了京城之中,沈清瑶下马就去忙了,倒是沈灼灼一时很清闲。 本来回来应该跟师父说一声,结果方学还在周安县主府上,沈灼灼想着,可能是因为方楚星回去了,一家五口许久未见,该好好团圆一番。 于是沈灼灼放心去温书,两天不拿书,她还真有些想念了。 沈灼灼以为周安县主府上是和乐融融的团圆饭,却不知此刻周安县主府上,气氛低沉,近乎凝水成冰,本该是最为亲密的五个人,现在却发生了激烈冲突。 方楚星知道她回来后,母亲不会像沈灼灼和她阿姐那样亲密无间,对她关心有加,她也知道,母亲大概会雷霆震怒,怒斥她一顿,再将她禁足。 但她没想到,自己回来之后,看见的是父母争吵,弟弟不忿,妹妹哭泣的样子。 “母亲!阿姐不过是想读医书,习医术,她想治病救人而已,这又是什么大错?为何非要请家法,赐鞭二十!那会打死阿姐的!请母亲收回成命!” 弟弟方辰良跪地请求,希望能让母亲周安县主网开一面。 “请母亲收回成命。”妹妹方楚楚同样跪地请求,眼中含泪,她今年七岁,还一团稚气,却也知道何为生死。 她不想阿姐死,她只有一个阿姐! 周安县主今年三十出头,看上去似乎只有二十几,和方学站在一起极为般配。她端庄貌美,眉梢上扬时,别有一股风采,她生来便是天潢贵胄,通身富贵气息,气势逼人,非常人能及。 此刻喜怒不形于色的县主,将愤怒挂在了脸上,她看着自己三个儿女,眼底满是失望之色。 “你们跪在一起,是觉得母亲心狠,有杀子之心吗?” 方楚星连忙开口道:“并非如此,弟弟妹妹只是担心我,并无怀疑母亲的心思。” “你们手足情深,偏我不慈,祸害亲生儿女,好啊,好极了!方季才,你不是说许久未见他们,心中挂念不已吗?现在你看到了,我不如你会养儿,你养出来的孩子,个个品行高洁,性情直爽,我养出来的孩子,随我性子,不敬父母,偏走邪道!” “母亲!” 方楚星不愿意听这种话,她能从母亲的话里感受到浓浓的怨怼,这股情绪不光是冲着她来,还冲着父亲而去。 是啊,在母亲眼里,她和父亲是一样的,不去走那康庄大道,偏偏要去走独木桥,谁拉着都不听,不管不顾,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甘愿抛弃家人。 “阿容,莫要说气话,我知你忧心楚星,只是楚星她自有理想,又何必拘束着她?” 方学担忧地看着谢容,他发现这次回来,谢容的性子比以前更加偏执了,这三年他不在京城,是又出了什么事,才叫谢容这般不安暴躁? 周安县主谢容,她本是先帝最为疼宠的宗亲之女,偏偏最后封号从郡主变为县主,还嫁给了一个寒门出身的方学,当时谢宣传下此令时,不知道有多少人震惊,但那时谢宣大权在握,天下在手,没人愿意为了一个无父无母的郡主出头,所以最后谢容和方学就在一起了。 起初方学还会担心谢容讨厌他,不愿意与他相处,他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本朝公主大多喜爱养面首,多者百余,堪比皇帝后宫,他怕到时候谢容养面首,让他生气。 没想到谢容就甘愿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曾起过其他心思,两人度过了很长一段恩爱的日子,直到皇帝作妖,他们才迫不得已分开。 这么多年,争吵分离的日子过久了,感情就没以前深厚了,可旧情仍在,方学温言劝说两句,谢容内心的怨气便少了三分,看着方楚星时还是很生气,但没有之前那么气了。 “我知她志向高远,可她是我的女儿,是宗室之女!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的婚事,想法设法借此来拉拢宗亲,你成日里往外跑,这次还不声不响丢了一晚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是自己毁了自己!还会牵连咱们一大家子人!” 谢容说得隐晦,三个孩子有些听不懂,方学却听得明明白白。 他皱了皱眉,“阿容,京城的局势已经如此恶化了吗?” 会让谢容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只有一样,那就是皇位之争。 谢容当年之所以从郡主变为县主,就是因为她的兄长,曾经有心和魏王一脉一起,篡夺皇位,只不过他们没有成功,最后还是谢宣上位了。 谢宣因为痛恨此事,魏王一脉位高权重他动不了,谢容一脉日薄西山,他还是能动一动。 第71章 杀了不至于,就是寻了个由头,将他们的爵位往下降了一级,郡主之下还有县主,可郡王之下却无其他王位了。 谢容的兄长,被褫夺了王位后郁郁寡欢,不足三十便撒手人寰,他为当初自己错误的选择付出了代价,也用他的命给谢容上了一课,告诉谢容,站错队是什么下场。 “小魏王马上要大婚,长安公主及笄了,风雨欲来,未来五年朝堂之上都不会安稳。”谢容想到朝堂局势,就心生怯意,她害怕自己的家人卷进去,兄长丧命给她的教训实在过于深刻,“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万一我们行差走错,后果不堪设想!皇室的那群人是多么心狠手辣的性子啊,如果楚星着了他们的算计,要怎么办?方季才你今日阻我,是觉得你搭进去前程还不够,还要搭进去你女儿的后半生吗?” 方学面色沉了下来,他看着谢容半晌,最后才幽幽一叹,“非我想如何,而是时局推着我,我不得不这么做。阿容,你怕当年舅兄之事重现,那你就不怕你我的儿女一辈子庸庸碌碌吗?” “平凡一生有什么不好!经历亲人死别之痛,还不如一开始便生在平凡人家!” 谢容想起疼爱她的兄长,心中难过,红了眼眶,她兄长明明身负大才,却因生在宗室,不敢出头,怕皇帝忌惮。 好不容易找到个心中明主,却原来所托庸人,争斗输了,还被推出去做靶,让皇帝出气。 方学也惋惜舅兄的经历,但有些时候,不是你想避免麻烦就能高枕无忧的。 你不找麻烦,麻烦自己会找上门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以免到时候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当年舅兄就是太信任他们,才会落得那般田地,阿容难道不记得魏王世子了吗?他才是真正起了谋逆之心的人,他是主事者,为何他无性命之忧,生了孩子还能继承魏王之位,去做闲散家翁?而舅兄却枉死,与我们阴阳两隔?盖因魏王一脉强大,我们一脉弱小!” 方学将他在黑山镇致仕三年的想法,对最亲近的妻子全盘托出。 三个孩子闻言大惊,他们没想到今日会听到这样的话。 谋逆、枉死,这种话是他们该听得吗? 方楚星有点儿想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但座上长辈没发话,她也不敢乱动,用沈灼灼的话说,她现在就只能被迫吃瓜。 对于大舅舅,方楚星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她记事的时候,大舅舅已经死了,她只记得有段时间母亲特别悲痛,动不动就会哭泣一番,还有她的舅母,早生华发,带着孩子独守一处。 她的表姐是那般洒脱傲然的性子,却因自小丧父,其后丧母,背负了克亲骂名,后来住在她家里,怕妨碍他们的寿数,硬是求得母亲建了道观,日日念经为父母积攒功德,深入浅出,不爱见客,连她想见上一面都难。 “所以,你想入局了?” 谢容这次撤去了心中的怨怼,眼睛微亮地看着她曾经倾心爱慕的男子。 他们也曾恩爱无比,为一双儿女取名楚星辰良,期望一世美满,最后却阴差阳错,给最后的女儿取名楚楚,透着伤悲。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只觉命如蜉蝣,令人心忧。 “是,不过入局者并非是我,你若是想知道,我慢慢说与你听。楚星这两日经历颇多,肯定已经累了,还有辰良和楚楚,他们跟着担惊受怕一日一夜,不如让孩子们先去休息吧?” 方学小心说着,一边说一边看谢容的脸色。 谢容盯着方楚星看了两眼,最后被方楚星眼底的疲倦扣动了心弦。 她自己的女儿,她如何会不心疼。 “去吧,你们三可真是我的小祖宗。”儿女都是债,以前谢容不懂这话什么意思,现在感受颇深。 三个孩子对视一眼,发现危机解除,纷纷笑着行礼离开。 太好了,逃过一劫! 方学则与谢容低声说着话,卧房的灯光一夜未熄。 后院道观之中轻声念诵经文的坤道少女听到后院嬉笑的声音,微微松了口气,表妹无事回来了,日子又会回归原本的平静,太好了。 有人期望日子能平静如许,有人却想搅个天翻地覆,最好是日月颠倒,才能舒心。 谢秋莳今日一整天都在皇帝那里,皇帝有意让她当太子,因此她回来后便一直拉着她说政务,他不时还会问问谢秋莳的意见,谢秋莳答得不好,他要生气,答得太好,他虽然看似很高兴,但谢秋莳能感觉到,父皇心里会有担忧。 这很正常,权力是天下最毒之物,侵蚀人心,改变人性,都在一瞬之间。 谢秋莳知道父皇是真心爱她,愿意给她最好的东西,她也知道那是皇帝,皇帝生来疑心重,他对自己的皇位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谁威胁到他的皇位,他第一反应都是戒备。 所以怎么回答才能让皇帝欣慰的同时,不会太忌惮她,这是个学问,谢秋莳要时刻答题,不能错一道题,这叫她一日下来心神俱疲,什么都不想管了。 流苏为谢秋莳揉着额头,缓解谢秋莳的疲劳。 第72章 身体稍微放松下来后,谢秋莳问道:“阿灼回来了吗?” 今日一早,沈清瑶传信来说沈灼灼失踪一夜,谢秋莳其实一天都在惦记这件事。 “回殿下的话,清瑶姑娘已经找到沈姑娘了,傍晚她们都已归京。” “那就好。”谢秋莳松口气,“没出什么事吧?” “并未,清瑶姑娘说,等明日她将事情查清楚,会送信过来,向殿下说明情况。” “嗯,今日还有别的事吗?” 谢秋莳已经累了,很想休息了。 “倒是有一事,今日周府送进宫来一件衣服。” 谢秋莳抬眼看去,流珠已经端着盒子过来了,她看到那盒子上的花纹,挑了下眉,“锦绣阁的衣服,还写着婉字,是二姐送来的?” “正是,殿下可要看看?” “打开吧。” 谢秋莳没想明白周池婉给她送衣服干什么,难道是她三年没回来,周池婉想她了,所以给她送好看的衣服,当做她回京的贺礼? 谢秋莳一想到周池婉那个古板的世家小姐思念她这个妹妹三年,就觉得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么一个古井无波的人,会有想念这种亲密的行为吗? 不可能!那家伙根本就不会想念别人! 谢秋莳很肯定,她没在京城的这三年里,估计周池婉每天都捧着周家的祖训家规,日日念孔孟学问,悉心钻研,怎么会有时间想她这个没见过几次面的表妹! 盒子打开后,是一件朱红色的衣裳。 针脚细密,上头的花纹十分精美,是京城没见过的样式。 谢秋莳凑近看,能看见那些花纹里藏着的金丝线,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若是传出去在阳光底下,不知道有多好看。 谢秋莳伸手摸着眼前的衣服,手指在有金线的纹路上描绘着,突然她轻声咦了一下。 “流珠,把衣服挂起来。” 流珠应了一声是,随后将衣服抖开,穿在了木质的衣服架子上,衣服被木头撑了起来,上头的花纹更好看了。 “殿下明日想要穿这件衣服吗?”流苏看着那衣服,眼睛都要放光了,这衣服也太好看了吧!“从未在京城看到过这样的花纹,这是什么花纹?锦绣阁新出的吗?” 谢秋莳看着那花纹,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她的手指在那些有金丝的纹路上飞速掠过,弯弯曲曲的纹路在她脑海中组成了一句话。 等那句话在脑海中成型,谢秋莳倒吸一口凉气。 “这真的是周家给我送来的衣服吗?” 流珠和流苏面露疑惑,流苏看向流珠,这衣服是由流珠拿入永平殿,其后也是她来收纳。 流珠回答道:“回殿下的话,确实是周家仆从送入宫中,经人查验了三五次,绝不会出错,也没有任何不能送入宫中的禁物。” 那为什么这上头写着周家有罪,罪证齐全,还直言此事会上报天听! 谢秋莳心中大惊,有人借了周家的手,将东西送到她这儿,是有人想要阻止周家受难,还是有人想要威胁她? 那人为何会确定她能看懂隐藏在纹路中的文字?背后之人知道她和锦绣阁的关系? 锦绣阁是皇后陪嫁,后来皇后送给了谢秋莳,谢秋莳就将其打造成了京中第一绣坊,盒子上防止混淆的藏字纹路,是谢秋莳想出来的点子,每一个字都是她亲笔所画纹路。 可这事知者甚少,皇后都不清楚谢秋莳亲自画盒子上的纹路。 谢秋莳想到这儿,将目光移向盒子,她伸手摸着盒子上的纹路,发现有些地方不太对,她明白了,这东西是伪造。 东西不是周家送进宫的。 第36章 池婉 谢秋莳猜不透, 究竟是谁假借周家的名义送东西入宫? 这个人背后的实力,一定不容小觑! 送东西入宫,需要一遍遍的验明真身, 所以人肯定是周家的人, 不知道是被人利用了,还是被人买通了。 这个需要后续谢秋莳自己去确认。 制这么一身衣裳,所需要的财力、物力、人力都不少,等闲之辈做不出来。 天底下有能力的人不少,与她和周家为敌的人却很少,范围并不大。 谢秋莳第一个怀疑目标就是魏王。 可是魏王最近一直在准备大婚, 他要娶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助力,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搞小手段,是生怕自己的大婚过于顺利? 谢秋莳摇了摇头,谢友怀其实是个性情相当谨慎的人,他喜欢一步一个脚印, 当下有一件重要的事时,他不会再生事端。 如果排除魏王, 那可就真的大海捞针,找不到敌人在哪儿了。 “流苏,你派人出宫,去沈府传个话,让清瑶查一查,今日送衣服进宫的周府下人的底细。” 东西装在盒子里, 送东西的下人, 不一定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但他是唯一一条线索, 谢秋莳现在只能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 “是。”流苏从谢秋莳的脸色, 看出出大事了,立马应了一声,小步出去安排人。 第73章 流珠同样看出衣服有问题,谢秋莳现在正处于愤怒不满的状态,她连忙躬身请罪,“奴婢疏忽,请殿下恕罪!” 她不知道这件看上去极为漂亮的衣服,到底有什么问题,她只知道,谢秋莳不会无缘无故的震怒。 “和你没关系,有些人故意算计,藏字本就藏的极深,连宫里检查物品的人都没发现,又如何能怪你呢?” 谢秋莳不是喜欢迁怒的人,她让流珠起来,不要一惊一乍。 “我又没冲你发火,你那么胆小干什么?” 本来在黑山镇那三年,身边两个宫女,性子都变得大胆了一些,不会动不动请罪自罚,谢秋莳还挺满意。 结果回宫才几天,又有回到原本胆小模样的趋势。 流珠和流苏也不愿意如此,只是宫里氛围压抑,宫里伺候人的宫女太监,全都提心吊胆地活着,在这种环境里待久了,不知不觉就变得如同惊弓之鸟,过于谨小慎微。 “是,奴婢知错,之后一定改。”流珠起身后又行了一礼,谢秋莳几句话不能改变她的状态,环境如此,凭借个人,很难改变性情。 好比谢秋莳,其实她回宫后,性格也变了。 在黑山镇的时候,她说起皇上,心中唯有女儿对父亲的敬爱,可回来之后,皇帝情绪多变,她在皇帝身边待着,说话办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谢秋莳苦笑半声,如果她现在的样子被沈灼灼瞧见,沈灼灼一定会吐槽她,说她不过得不是人过得日子。 “衣服收起来吧,还有,去信一封到周家,你亲手送到大表兄手上,中间绝对不能让信脱离你的视野,知道吗?” “是!” 现在天已经黑了,等明天天一亮,谢秋莳又要被皇帝叫去,做题答题了,所以谢秋莳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好好查一查。 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周家和沈清瑶身上。 第二天,周家那边还没有查出眉目,沈清瑶反倒先给了线索。 谢秋莳清早刚醒没多久,就见流苏拿了一封信进来。 信封全白,只在边角处盖了一个桂花印,这是沈清瑶信件独有的标志。 每一个月为了区分时间,都会盖一个时令花。 “清瑶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谢秋莳看见信封不禁有些惊讶,她知道沈清瑶手脚麻利,做事有方法,有速度,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沈清瑶是一晚上都没睡吗? 可不就是一晚上没睡。 不过本意并不是为了查谢秋莳交代的事情,而是查沈灼灼碰见的事。 结果两件事一对照,沈清瑶直接惊呆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谢秋莳和沈灼灼碰到了同一件事的首尾。 沈灼灼遇到歹人进京,而谢秋莳就是那群人的目标,沈灼灼前脚给她画了带有花纹的盒子,后脚盒子就出现在谢秋莳手上。 沈清瑶一晚上其实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将沈灼灼碰见的事情,原封不动写了一封信。 顺便附上了,那个孩子透露的情报。 京兆府尹手底下的官差蒙面,穿着黑衣斗篷,鬼鬼祟祟入京,为了不泄露身份,抓了一群人,其中就有正好外出的沈灼灼。 谢秋莳看完信后沉默了,沈灼灼果然是她的贵人,要是沈灼灼没遇上这群歹人,她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力气,才能查到京兆府尹身上。 看完信,谢秋莳将信好生收起来,这些信件要归档,不能随意损坏,以免之后想要寻找这些情报时,无法查漏补缺。 虽说沈灼灼帮了她的大忙,但笼罩在这件事情上的层层迷雾,并没有因此消散多少。 因为众所周知,京兆府尹是立场坚定的保皇党,一个纯臣,没有任何政治立场,他就是皇帝谢宣的心腹。 如果此事跟他有关,那就说明此事跟皇帝有关。 皇帝给她送了一身绣有威胁之词的衣服?这在编什么话本故事吗? 谢秋莳完全无法理解。 可如果这件事跟皇帝没有关系,那就说明,众人皆知的保皇党,在暗地里已经投靠了另外一个人,为那个人办事。 其他阵营的臣子倒戈,并不是一件惊世骇俗的事,而今太子之位未稳,谁都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所以大家都在争取臣子的支持,臣子各方下注很正常。 但是保皇党,这个党派的人,不能支持除了皇帝外的任何一人! 是谁那么有本事,挖了皇帝的墙角? 谢秋莳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会是皇帝自导自演,没有好处,也没有必要,做了之后还后患无穷,皇帝怎么可能干? 况且周家是她的母家,她现在正好要入朝为太子,皇帝怎么会这个时候动她的母家?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到底是谁,让保皇党的人改弦更张了。 谢秋莳没有多加思考的时间,皇帝那边很快派人来叫她了,后续到底如何,全看周家和沈清瑶。 沈清瑶此刻已经派人去京兆府查了,重点在绣娘和她的未婚夫身上。 周府内也并不平静,昨天去宫里送东西的仆从已经被抓住,可无论问,他都说自己是听命行事,是周池婉身边的婢女,让他去宫里跑一趟。 第74章 因为谢秋莳曾经在周府读书,所以周府经常会送东西到宫里,衣服首饰都是常有,那仆从根本没有多加思考。 现在再让他去认周池婉身边的婢女,她也认不出来是谁了。 “此事实在是,我们太过大意了,这段时间不要往宫里送东西了,浩清,你去和你大伯说一声,最近行事低调些,不要总从外面收古玩字画了,家里放不下。” 周家家主周悯吩咐自己的大儿子,周浩清回了一声是,退下亲自去寻伯父周恒了。 结果去的路上碰见了妹妹身边的婢女。 “见过大公子,大公子,小姐请您过去一叙。” 周浩清点点头,先跟着婢女走了,伯父的性子他最是了解,父亲的话告诉伯父,伯父也不会听,反倒会出言讥讽,与父亲发生争执。 既然如此,那不如等一等再去寻伯父,他不喜欢当面听别人骂自己的父亲,需要好好做一做准备,以免气急伤身。 穿过池边的连廊,走过弯月小筑,终于到了妹妹周池婉居住的院落。 此地乃是仙人居,刚进去就看见了一棵桂花树,满树金黄的桂花,随风洒落,树下有婢女兜着布,正在收集桂花。 走入中厅,能看见有一女子,端坐在茶桌后,伸出葱白玉指熬茶。 “小姐,大公子到了。” 周池婉抬起头,看到清俊的兄长,轻声笑了笑,“几日不见兄长,兄长愈发风采照人了。” “不比妹妹,而今外面人人称赞妹妹为世家女子楷模,求亲之人快踏破了周家的门槛,你倒是悠闲度日,还有心思采花酿茶,真是风雅。” 想想自己一会儿要去听大伯父骂自己的爹,周浩清不禁苦笑。 周池婉为周浩清倒了一杯茶,推到周浩清的手边,“今年的新茶,还请兄长品鉴。” 周浩清喝着有淡雅花香的茶,却觉得口舌发苦,迟迟尝不到那一丝甘甜。 “看来兄长还是不喜欢喝花茶。”周池婉见周浩清眉头紧锁,就知道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花茶淡雅,却并不适合我,是兄长牛嚼牡丹,不识趣味了。” 周浩清轻轻放下杯子,茶杯与桌子碰撞发出轻响。 周池婉摇摇头,“不是兄长不适合花茶,是兄长心里苦,自然喝什么茶都觉得苦,谁会喜欢吃苦呢?” “最近外面确实不太平,父亲一直压着我,不叫我出仕,浩安已经在边关立下战功,而今被封作小将军了,我却还在家中无所事事,真不知道这个兄长我是如何当的?” 周浩清确实心里发苦,他是周家嫡长子,父亲是家主,母亲更是大家名门,姑姑是皇后,姑父是皇帝,表妹即将从公主变为太子。 如此簪缨世家出身,弱冠已过,却还是一白身,叫他如何坦荡面对,心中发甜? “兄长知道的,山外风雨不休,父亲不叫我们出去,是在保护我们。” “浩安能为了自身未来,不惧生死,奔向前程,难道我不行吗?” 周浩清看着如同世外仙人,不慕名利,实际他很想在官场上一展拳脚,做出一番事业来。 男儿生在世,要不当兵为将,要不为官当宰,总要去成就一番事业!在家中庸碌无为,令人嘲笑! “不行,浩安出去,是他不懂事,他不要命了。身为嫡次子,他的命只是他的命,无关乎他人。但是兄长你与他不同,就好像我必须要在家中养名,兄长也必须在家中。” 周池婉语调温柔,声音却很坚定,身在世家大族,为家族牺牲,是与生俱来的宿命。 他们穿金戴银,一生无忧,全都依仗家族,岂有违抗家族意志的道理? 周浩清当然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所以心中抑郁难平。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周池婉才开口说道:“我身边的婢女都被叫走问话,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浩清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将谢秋莳的事情,全盘托出。 周池婉身为周家的女儿,谢秋莳表姐,应该知道全部。 而且问题出在她身边那个不存在的婢女身上,周池婉知道后也能帮着盯着,找出那个不存在的婢女。 周池婉听完周浩清的话,面色凝重起来。 “周家树大招风,本以为紧闭大门,就能躲过风雨,没想到风雨还是扑面而来。” “紧闭大门,周家能做到吗?” 周浩清说话时,话语间,隐藏着一丝无法察觉的怨恨。 被关在名为周家的笼子里整整二十一年,他被逼得病痛缠身,郁郁不得志,又怎么可能心中毫无怨恨? 周池婉看了一眼兄长,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小妹就不耽误兄长办事了,伯父那边,兄长一定要忍住,数十年前的伯父,就是如今的兄长,又何必对他过于苛责。” 谁敢对素有狂仕之名的周恒苛责?周浩清觉得周池婉是在跟他开天大的玩笑。 他也懒得争辩,毕竟在世人眼中,周家欠了周恒太多。 那是不是过个几十年,他就会变成如今的周恒,面目全非,再也不见昔日那个心怀壮志的少年。 第75章 看着兄长离开的背影,周池婉只觉得心上压了一块重石,她吩咐身边的侍女,“琳琅,备马车,我要出府一趟。” “小姐要去何处?” 上一次周池婉出门还是去城外的寺庙,为夫人祈福,那一日是夫人的忌日,距离今天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今天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琳琅听到小姐说要出门,太过震惊,这才问出声来。 周池婉知道自己行为过于反常,要是没有眼下这件事,她其实不愿意出门。 是书不好看还是茶不好喝?出门到人堆里挤什么,自己一个人待着多舒服啊!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出门,她不能将所有的担子都压在兄长身上。 “兄长今日脸色苍白,明日很可能又要大病一场,先去回春堂,问一问那位崔神医,这个月的药配没配齐?随后去一趟锦绣阁。” 回春堂和锦绣阁距离不算是特别远,在一条线上,去回春堂是顺路,锦绣阁才是周池婉的目的地。 她要好好查一查,锦绣阁到底是怎么泄露藏字图案的? 第37章 绣娘(4500+) 锦绣阁是谢秋莳所掌控的铺子, 此事旁人不知,周池婉却十分清楚。 因为这铺子前身是她姑姑周怜的陪嫁,后来变更了主人, 除了谢秋莳, 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后来锦绣阁出了用藏字图案来区分的特殊手段,周池婉不知道是谢秋莳亲自设计,但她知道这种特殊手段一定是谢秋莳的主意,自小她这个表妹主意就多,总有些异于常人的奇思妙想。 既然锦绣阁与其他绣坊最大的不同就是有藏字图案,那么藏字图一定是绣坊不传之秘, 现在藏字图不光传了出去,还被人作伪,随后更是拿来威胁谢秋莳这个藏字图的主人。 周池婉想一想都能感受到谢秋莳内心的恼怒。 既然此事周家被牵连进去,她就不能坐视不理,必须尽快查清楚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以防日后出现大差错。 周池婉打算亲自去查,沈灼灼也这么想, 她本来都打算不管这件事,全由姐姐沈清瑶一手操办,没想到第二天就从宫里传出来消息,说盒子最后落在了谢秋莳手上。 这下沈灼灼可坐不住了。 此事几乎已经昭然若揭,就是一场针对谢秋莳的阴谋,她如果不帮忙, 就等于对谢秋莳身陷险境而坐之不理, 那哪儿行!她必须参与进去! 于是沈灼灼开始了她的行动。 沈清瑶主要管城外那群村民, 以及那个至关重要的孩子,查清楚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从城里出去, 还正好被那群蒙面黑衣人给抓了,沈灼灼则管城里,重点去查京兆府和锦绣阁。 京兆府那边倒是不着急了,因为方楚星主动将事情揽了过去。 她和京兆府尹府上的小姐十分相熟,正好这段时间那位小姐请闺中密友去赏花聊天,她直接应约前往,到时候她会仔细打听一下。 后宅表面上和朝廷的事情没有任何关联,实际上却不然,夫妻二人是最亲密的枕边人,怎么可能不聊一聊公务,那位京兆府尹每天下值都要回家,可能家中书房里还有公务呢。 规定是规定,人是人,人不可能每一个步骤都按照规定严格遵守,不让将公务和文书带出京兆府,难道就真的不带了吗?每天做不完的事情,不带走回家做,难不成要睡在京兆府里,一日两日还好,天天如此,家还是家吗? 所以那位京兆府尹的家里,肯定有线索。 方楚星主动帮忙,让沈灼灼很是惊讶,在沈灼灼的印象里,方楚星就是个醉心医术的人,她和朝廷上的事情,就好像泾水渭水一般分明,不可能混在一起,但是现在他们就是混在一起了。 真是叫人倍感稀奇。 沈灼灼有意想要问她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上心,之前她都是一副不打算插手的样子,想远离这些是非,怎么突然人就变了主意? 方楚星给出的答案是,她母亲周安县主听闻她被绑了的事情后大怒,认为是背后之人故意欺凌周安县主府的人,所以打算将人找出来,给对方点儿颜色看看。 沈灼灼不是很相信这个理由,周安县主久不在朝堂活跃,她连自己丈夫被皇帝贬谪,都不动手,怎么会因为方楚星一次毫发无损的绑架,急匆匆冲出来,要跟隐藏在暗地里的敌人对着干。 但究竟如何,是人家的家事,沈灼灼也不好多问,况且方楚星是她师父的女儿,算是她的大师姐,大师姐想做什么,她拦不住。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锦绣阁看看,我从他未婚妻的身份上入手,你从京兆府那边入手,要小心些,看见线索别着急拿,一定要确定自己的安全,再去管其他事。”沈灼灼和方楚星分开的时候,不放心地一遍遍叮嘱,生怕方楚星出事。 方楚星见她如此不放心,颇有些啼笑皆非,“好了,阿灼,我可比你还要大两岁呢,就算我平时满心满眼只有学医,也不代表我什么都干不好,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方楚星这样说,沈灼灼不好继续啰嗦,“是是是,我自然是相信你,那我先走了。” 两人没再浪费时间,各自登上马车,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第76章 沈灼灼到了地方后下车,刚一下车,就看见了一辆有周家标识的马车,停在锦绣阁前,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家京中显贵的马车。 锦绣阁前人很多,除了乘坐马车出行的人外,还有许多逛街的小姐夫人,以及过来拿东西的大家婢女,乌泱泱到处是人。 “生意可真好,怪不得说锦绣阁日进斗金,乐君,令牌带了吗?” 跟在沈灼灼身边的两个侍女,是之前沈清瑶找来的人,一名乐君,一名管弦,她们醒了后就从城外回来,继续跟在沈灼灼身边。 其实这两人都算是谢秋莳的人,之前是搞情报的,身上带了点儿功夫,性格最是机敏。 “回小姐的话,带来了。” 沈家在京城查无此人,想要进入锦绣阁,肯定要有些特殊的东西在身上,沈灼灼说得令牌便是通行凭证,是谢秋莳的令牌。 本来看见沈灼灼这副生面孔,锦绣阁招待的人还有些迷茫,当看见沈灼灼拿出来的令牌后,那人立马扬起笑容,恭敬地请沈灼灼到了锦绣阁的三楼。 二楼是雅间,一人一个屋子,里面会有单独的绣娘为客人做介绍,了解客人的喜好,为客人裁衣。 三楼和二楼差不多,只不过屋子更大,围着客人的绣娘更多,环境也更好。 沈灼灼被单独领到房间内,她一进去,就发现房间里有另一个人在,那是个打扮一看便是世家小姐的人,锦衣华服,琳琅首饰,一身月白色襦裙,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最令人称绝的是她通身书香气,看人时眼神清亮,自有风华。 谁看见周池婉,脑子里都会浮现一句话。 腹有书香气自华。 而周池婉对沈灼灼这位意料之外的来客,也同样惊叹。 来者年龄不大,想来只有十五六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及笄年化,与她那位表妹年龄相近,但气质却与表妹完全不同。谢秋莳自小金尊玉贵,浑身皇家气度,跟她相处很容易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这位则天生面带三分笑,鹅蛋脸更是显得她尤为亲近,一双杏眼看人时波光粼粼,恰似星子落入海上,除了美,更有几分说不出的深意。 她见人先笑开来,周池婉无法形容那种笑,是一种让人见到便会心情大好的笑容,似乎是前世知己,今生相逢,下意识生出熟稔来。 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两人同时对对方起了这个想法,一拍即合,当即同对方攀谈起来。 “周氏女周池婉,与姑娘见礼,不知姑娘与我那表妹,是何关系?” 周池婉举止彬彬有礼,态度温和大方,沈灼灼暗道,原来她就是谢秋莳的表姐,怪不得被誉为世家女的表率,这得吃了多少书,才能培养出这么一身书香气来。 “沈氏沈灼灼,与安安是旧识,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表姐。” 沈灼灼回了一礼,说话的态度十分亲昵,甚至直呼周池婉为表姐,将周池婉唤得一愣。 让周池婉愣住的事情,不光是沈灼灼一声自来熟的表姐,还有她对谢秋莳的称呼。 “你,你唤长安什么?” 如果是正式场合,即便是周池婉也要尊称谢秋莳一声殿下,私下里,周池婉要不称呼公主,要不称呼长安,绝不会去喊谢秋莳的本名,也不会喊什么安安。 安安这种称呼,真的太奇怪了。 “是公主让我这样唤她,灼不才,而今还是白身,无颜直呼殿下称号,但又与殿下相交莫逆,因此便有了此称呼,还请表姐勿怪。” 因为安安的称呼实在是太有冲击力,周池婉被沈灼灼喊了两声表姐,也没顾得上反驳。 既然是谢秋莳许下的称呼,周池婉也不能说沈灼灼无礼,毕竟公主的命令才是第一位,只是这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能让她那个天潢贵胄的表妹,这般另眼相待? 周池婉心下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他人相处如何,她没有立场置喙。 “表姐前来锦绣阁,应该是与我同一目的,都是为了那身衣裳吧?” 见周池婉什么都没说,沈灼灼心下暗道,这位表姐的性格可比她姐姐要温和多了,要知道沈清瑶到现在还没适应她对谢秋莳这别样的称呼,每次听到都会被她激起怒意,觉得是她大不敬。 “是。”周池婉点点头,明白沈灼灼是谢秋莳心腹了,连这么重要的事情,谢秋莳都交给沈灼灼来办。 能进入到这个房间的人,不是和谢秋莳沾亲带故,就是谢秋莳本人,沈灼灼在京城没出现过,谢秋莳也没带着她过来让锦绣阁的人认脸,因此她会出现,就说明她拿得身份令牌是谢秋莳本人所有的令牌。 能将自己的令牌给旁人,可见谢秋莳是真的信任沈灼灼。 周池婉想到这儿,索性将目的全说了一遍,想和沈灼灼交换情报,好使得调查进度更快一些。 她这一说,还真是给沈灼灼查漏补缺了,沈灼灼并不清楚藏字图案的秘密性,沈清瑶一眼就看出盒子上的藏字图是哪个字,因为沈清瑶揭穿过于轻松,所以沈灼灼以为这玩意所有人都知道。 原来并不是,单纯是她姐姐过于牛了。 沈灼灼将沈清瑶理科大佬的身份放在了心上,她姐这天赋,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 第77章 “如此看来,表姐与我并非同一目的,我是来找人的。”沈灼灼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周池婉,周池婉听到她说,那蒙面人的未婚妻名唤绣娘时,就微微蹙了蹙眉。 等沈灼灼全说完,周池婉开口道:“沈姑娘,绣娘可能不是人名,而是指锦绣阁的绣娘。” 用绣娘二字给女儿取名是常事,尤其是穷苦人家,没读过书,但对美好生活同样怀揣向往,因此取一个绣娘的名字,希望女儿未来能自给自足,成为绣娘,不必和他们一样,继续和土地打交道,当最苦最累的农民。 民间叫绣娘的人有很多,可那群人中绝对不包括锦绣阁的人。 锦绣阁的绣娘,大多数是被精心培养出来的人,她们或许原本出身一般,但等她们入了锦绣阁,那就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锦绣阁有很多绣娘,还叫这个名字,很容易被人嘲笑,她们不会用绣娘为名。 因此不可能有一名绣娘的名字为绣娘。 沈灼灼这下懵了,她还真没想过这点,这就暴露出她对当前时代了解不足的弊端了。 “这么说来,那群人在外面私底下说话还遮遮掩掩的,根本没说实话。而且这个绣娘,可能指的不是锦绣阁的绣娘。” 若所指为做绣娘这个职业的女子,那京城可太多了,到时候找人就是海底捞针! “确实如此,不过沈姑娘找到了那女子的弟弟,只要她弟弟能回家,不是立马就确认是何人了吗?” 沈灼灼闻言叹了口气,“不瞒表姐,那孩子有点儿问题,他说自己是被拐子拐出来的,已经拐出来一年多了,那些拐子给他下过药,他早已忘了家在何处,说为首之人是他姐夫,也不过是觉得是身形和声音有些熟悉,问多了之后,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要是真那么简单,沈清瑶早就处理好那边的事情,过来着手查京城里的线索了。 明日沈清瑶就会带着那孩子入京,她现在正在盘问那孩子在外的养父母,也是买孩子的犯人,但是从那两人口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就是找人买孩子,卖孩子的人贩子早就跑了,人去楼空一年多,哪儿还能找到。 周池婉刚松开的眉头又锁紧,这么说来可就麻烦了。 “或许能问问,哪个绣娘家里丢了弟弟。” “我过来本是想问,可有女子名绣娘,家中丢失幼弟,还与京兆府的官差结亲未婚,可现在看来,叫绣娘的特征想必没用了,家中丢失孩子,和结亲未婚的特征也不一定能融合,那孩子若是认错人了,我们还容易排除掉真正的人选。至于和官差结亲未婚,那群人出身官府,是我好友方楚星的判断,出身官府,不一定就会京兆府的官差。” 京兆府尹管理京兆府,京城以及周边事宜都是他管,除了京兆府的官差,京兆府底下还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县,管理各地,每个县手底下都有官差,京兆府尹想要用那群官差,随口一说便是,没有难度。 那些官差衙役,仅仅京城就得少说上千人,怎么着? 是和找绣娘一样程度的大海捞针,想想都眼前一黑的工作强度。 这下两人都不说话了,周池婉没做过情报筛查工作,更是没有头绪,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锦绣阁的管事到了。 那管事瞧着三十多,面若银盘,不卑不亢,像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夫人,而不是掌管锦绣阁的管事。 这样的管事,锦绣阁有五个,她是管事,名唤李和莲。 “妾见过周二小姐,见过沈姑娘。”她来之前已经知道两人的名字和来历,知道她们来都有目的,而非简单做衣,因此开门见山问道:“不知两位有什么事需要妾帮忙?” 沈灼灼先开口,拿她手头的消息问了一下对方,锦绣阁的绣娘有上百之数,李和莲全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她们的情况,她也知道。 沈灼灼问完,她就说了几个符合条件的名字,只不过这里头没有一个叫绣娘的人。 周池婉说得不错,绣娘不是人名,而是代指。 第38章 太子(5500+) 事情似乎进入了死胡同, 难以找到出口,沈灼灼想了想,还是将管事给的名单抄录了一份, 她等一等方楚星那边的消息。 那两个人蒙面人是表兄弟的线索应该没错, 如果他们私底下说话,还所有称呼都作了伪装,那沈灼灼只能自认倒霉,遇到两个谨慎怪了。 “我的事算是问完了,表姐,你来问吧。” 将抄录好的名册收好, 沈灼灼看向一直在旁边等着的周池婉。 周池婉点点头,上前问那位李管事,“李管事,我只想知道,知道藏字图秘密的人, 除了你们五位管事外,还有其他人吗?” 李和莲一听到“藏字图”三个字, 脸色霎时一遍,她进屋后,一直保持着温和有礼的形象,没有丝毫失礼之处,此刻却失声问道:“周二小姐为何突然问到藏字图?管事里绝对没有人会背叛锦绣阁!” “管事无须过于激动,正是因为信任诸位, 所以我才会问, 除了管事之外, 其他人可知道藏字图的奥秘?” 面对李和莲的失态,周池婉没有丝毫慌张, 从她那张保持世家风范的脸上,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第78章 李和莲连连摇头,“此乃吾等安身立命之本,锦绣阁最大的秘密,怎会轻易告知他人,各位管事都在锦绣阁干了十来年了,她们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叛主之举。” 锦绣阁是在谢秋莳手上辉煌,之前也不过是京城里普通的绣坊,藏字图是锦绣阁最为重要的东西,也是锦绣阁成为京城第一绣坊的法宝,说是安身立命之物也不为过。 她们不可能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周池婉见李和莲信誓旦旦,而且说得话也没有任何问题,不禁沉默,她并不擅长盘问他人,李和莲确实没有问题,她看不出哪儿有疑点。 “或许并非她们有意背叛,而是不知不觉中出现了错漏。这秘密知道的人多了,便有可能被泄露出去,我相信她们本意并非如此,可结果是藏字图被外人得知了。” 沈灼灼见周池婉似乎被这件事难住了,主动开口。 “沈姑娘所言有理,可妾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出了问题。”李和莲点头赞同沈灼灼提到的可能,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又该去怀疑谁。 沈灼灼没再说话,锦绣阁现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有嫌疑。 她怀疑那个被提到的“绣娘”,在藏字图流出的事情中,有重要的作用,她或许就是那个将藏字图告知外人的奸细。 可她是哪个管事身边的人,就无从得知了。 这涉及到管事们的私事,李和莲能清楚记得哪个绣娘家中丢了弟弟,却没办法记得哪个绣娘和管事走得近,人家私下的接触,李和莲怎么可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此番多谢管事前来,耽误管事时间了。”沈灼灼知道从李和莲身上问不出什么,开口送人。 周池婉与沈灼灼一同道谢,李和莲连道不敢,都是她应该做得,随后关门离去。 等屋中只有沈灼灼和周池婉两人时,沈灼灼说道:“表姐,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查清楚的事,我提议,与其一直盯着锦绣阁,不如双管齐下。绝世珍宝,就该好好安放,而不是指望旁人不对其动贪念,不是吗?” 沈灼灼将周家比作谢秋莳手上的绝世珍宝,而有可能扳倒周家的证据,就是危险,只有从根本上解决那些证据,才算是好好安放了。 只要没了证据,那背后的人如何折腾,谢秋莳都不必担心了。 “沈姑娘所言极是,我会将此话转告给父亲,今日能与沈姑娘照面,池婉心中欢喜至极,日后若有机会,还请沈姑娘到府品茗。” 周池婉让人拿来笺纸,亲笔写上一段话,随后递交给沈灼灼,“日后若是闲来无事,还请沈姑娘与我通信,互道平安。” 沈灼灼接过纸来一看,陡然震惊瞪圆了眼睛。 这字迹!她见过! 她在博物馆里见过,被后世人无比吹捧的书法名家姬密的字迹! 运笔行云流水,如天人造物一般的自然,一横一竖均自有章法,自成一脉的笔锋字体,绝对是姬密没有错了。 为什么周池婉能写出姬密的字迹? 沈灼灼之前暗暗打听过,这几年并没有一个名为姬密的书法大家出头,所以周池婉不可能是故意学姬密的字。 周池婉如此优秀,又素有才名,不可能在历史上毫无痕迹,所以她是姬密? 只有这个可能了,没有第二种可能! 仔细想想,历史学家们对姬密的身世来历,本就一直没有定论,这位书法大家风靡后世,但对于姬密的生平,翻遍史书也没有记载,若不是后世皇帝贵族都喜爱姬密的真迹,后世也有真迹流传,姬密很可能被打为历史虚构人物。 一个人,一个后世如此出名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来处没有归途。 而且挖了那么多座墓,硬是没有找到姬密的墓,就离谱,哪个书法大家跟姬密一样? 如果姬密是周池婉,那就能解释得通了,周池婉是女子,她的生平本来就少有人记载,等女帝执政的时候,除了那几个过于优秀,名声太大的女子外,也很少有其他女性的记载。 后来的朝代还毁了一部分大庄的历史史料,有关周池婉的加载就更少了。 所以无数历史学家翻遍史书都找不到姬密身上的秘密,太正常了,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找错方向了,他们都觉得姬密是男人! 刻板印象的锅,古代读书习字,能学有所成者大多数是男人,更不要说在礼教森严的古代,闺阁小姐的字不会传出来,这样一来就更难塑造女性书法家出现。 下意识就觉得姬密是男人了。 姬密二字,其实和周池婉有关系。 周姓本就来源于姬姓,周,密也,答案更是昭然若揭! 沈灼灼激动到手抖,她竟然揭露了无数历史学家,一辈子都没找到的问题答案!这是千古迷题! 而且她得到了书法大家姬密的亲笔名帖!这要是在现代,她一夜暴富了,发大财了啊! “沈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在沈灼灼激动到身体不自觉颤抖的时候,周池婉担心地问道,沈灼灼一抬头对上了周池婉担忧的目光,她摇了摇头,“没事,就是表姐写得字实在是太好看了,我一时之间看呆了,表姐的字,不比当世书法大家差多少。” 第79章 “沈姑娘过誉,池婉还年幼,臂力不足,写出来的字浮于形表,不敢与当世大家们相提并论。” 周池婉说着,看沈灼灼的目光变得比之前亲近了,很少有人知道,周池婉对自己的字,很是自得。 因为大多数人很少看见她写得字,父兄倒是都见过,但她的父兄于文学上的素养,并不比她差,甚至比她还强一些,纵然觉得她的字好看,也不会像沈灼灼一样,说她是当世书法大家。 “表姐何必妄自菲薄?我有一个朋友,她天生医才,年纪虽轻却也能治病救人,不比那些大夫们差,要我说啊,你们都是太谦虚了,只要给你们一点儿时间,未来你们一定能成为鼎鼎有名的人物。” 医术高低,以是否能治病为标准。 书法精妙与否,有眼睛,有品鉴能力的人就能看出来。 沈灼灼觉得方楚星是个好大夫,有医德有医术,未来可期。 周池婉更不用说,经得起历史考验的书法名家,那些人甚至追捧姬密到了疯魔的程度,说姬密乃是整个庄朝书法技巧之巅峰人物,代表了整个庄朝的“字”之一道,是字圣! 这个观点有点儿过于狂热了,不过也能看出周池婉在字之一道上的成就,当世的书法大家,有几个能青史留名到这种程度? “沈姑娘,我可以称呼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表姐直接喊我阿灼吧,听上去亲切,那表姐以后就是我的朋友了,我沈灼灼对朋友向来不会客气,等过两日,一定上门叨扰表姐,讨一杯茶喝。” 得了真迹名帖,还能让历史人物给她泡茶,沈灼灼想想都觉得快活! 明明山外狂风呼啸,黑云压城,雷霆风雨即将到来,少女们却定下了之后一起玩乐的日子,没有被可怕的未来吓到。 是担惊受怕等待铡刀落下,还是珍惜当下,努力查明真相,过好自己的日子,沈灼灼选择后者。 万幸,沈灼灼认定的朋友们,与她志同道合。 周池婉没被人如此真诚地肯定过,其他人吹捧她,是因为她出身周家,她认识不少高门显贵之后的女子,有的明明才貌平平,在外界也是如同天仙下凡一样的名声。 那些肯定的话语,不是因为她是周池婉而说,是因为她出身周家,每一句赞美,目的都是周家。 周氏是个大家族,人多,好人多,坏人也不少。 出生在这个家族,周池婉有时候并不开心,她得了家族的好处,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得,她为家族牺牲,也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付出。 每一个活在世家里的孩子,都像是名为世家的权力手中的傀儡,一生都要按照世家的标准过活,没有丝毫自由。 没有一个人,会像沈灼灼一样。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结交他人,不会因为身份悬殊而区别对待,她的朋友就只是她的朋友。 她能喊长安公主为安安,能在见到她后,直接喊她为表姐,这些称呼和她们的出身没有关系。 灼灼,明亮炙热,真是人如其名。 周池婉想叫沈灼灼的名字,想成为沈灼灼的朋友。 和周池婉分开后,沈灼灼直接回府,将锦绣阁这边的情报告诉了沈清瑶,此事她暂时不用管了,沈清瑶会派人手去详细查。 一时半会儿得不到结果,沈灼灼继续温书,准备翻年后的考试。 方楚星那边也没查出什么来,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被压了下去,接下来的几天,京城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期间沈灼灼和周池婉见了一面,后来她介绍方楚星和周池婉认识,两人没有和面对沈灼灼时一样,产生一见如故的感觉,但凑在一起呆着时,也并没有出现什么矛盾。 甚至到了年前,周池婉的兄长周浩清生了大病,方楚星还亲自去看了病。 正如沈灼灼所说,方楚星在医术一道上天赋异禀,非寻常人可比,自从上次被抓后,周安县主允许方楚星学医,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方楚星就将大部分医书融会贯通,只差经验了。 所以面对周浩清的病,方楚星还真给几个周家的大夫提供了新的思路,他们开的药,药效都比之前强了。 不过方楚星能进步神速,不光是靠她的天赋,她在之前就不知道背过多少医书,沈灼灼遇见她的时候,她就有能力单独开药了,还是那句话,给方楚星时间,她一定能成长为赫赫有名的神医。 时间在与知交谈心,日日苦读中度过,沈灼灼很快就迎来了在京城的第一个新年。 同时,立谢秋莳为太子的旨意,正式下达,传遍天下。 听闻太子是公主,民间舆论一片哗然,有人并不关心政事,对此也只是说两句,皇室就是和普通人家不一样,公主,肯定也不是一般的女子。 有人则怒斥此乃阴阳颠倒之举,是亡国之征兆,甚至在过年前,皇宫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有人煽动了一批学子,到皇宫前请愿,请皇帝收回成命,纵观历史,从未有女子为帝的先例,皇室又不是只剩下一个公主了,完全可以过继其他宗亲之子。 第80章 实在不行,公主生子,扶持公主的儿子上位也行。 反正就是公主当太子不行。 此事引起众人议论,皇帝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坚定,那些学子有意死谏,被禁军拉走,全下了大牢,不改口,就那么关着。 眼见就要过年,那群学子还在大狱里,他们的家人四处奔波,想将孩子捞出来,却求告无门,只得日日哭诉,希望孩子能别跟皇权对着干,赶紧改口,好回家。 “唉,又开始了。” 沈灼灼刚捧起书没多久,就听见隔壁传来幽幽哭声,她被哭得头疼,推开门走出去,看了眼高高的院墙,不知道该说什么。 隔壁那家的孩子,被抓走了。 沈灼灼听来往的人说过,隔壁的孩子在国子监就读,课业优秀,说今年会试想要下场,这几日本来一直在家中苦读。 他不欲掺和立太子的事情,无奈在国子监有几位同窗好友,那几位全都十分反对公主日后为帝,因此被人一煽动,就跑去皇宫前门抗议了,他放心不下那几个好友,跟着一起去。 结果就去了一次,半天不到,便赶上了抓人大潮,有些始作俑者趁乱跑回家了,他这个去劝架的,却倒霉的被抓了起来。 当真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那人据说早就说明了情况,可不知为何就是没被放出来,好像是说他被认定与几个好友是同一立场,另外几个人里,有一个不承认公主继位正统,就全部连坐,谁都别想出来。 得知此事后,隔壁是日哭夜哭,乌云笼罩。 “过两日就是除夕了,既然读不了书,那不如跟我上街逛逛?” 沈清瑶今日无事,闲来找沈灼灼,正巧看见沈灼灼从屋里出来,满面愁容地望着隔壁的墙。 沈灼灼回头看了眼姐姐,闷闷点头,心情不太好。 “是担心隔壁家的学子?放心吧,只是吃几天苦而已,他交友不慎,吃点儿教训,省得日后还跟着瞎胡闹。” 沈清瑶最近一直帮谢秋莳控制舆论,手上经手的消息多了,类似的事情见得也就多了,说起时,便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我其实不是担心隔壁的人,我只是在想,这件事到底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太子的意思。那些人可都是读书的学子,不少人身上有秀才举人的功名,因言获罪,将有功名的学子抓起来,没有一条律法如此规定,治理国家哪儿能这么干?” 将那些学子抓起来,下大狱,逼着他们改口,此举实在荒唐。 况且这么做,根本没办法彻底解决此事,甚至有可能出意外,将事情闹大,变成一根帝国永远拔不出来的刺。 沈灼灼很讨厌世人那张多舌的嘴,有时候她恨不得将那些胡乱议论的家伙绑起来揍一顿,甚至杀了他们,但她知道,这样做没办法解决问题。 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如果做一件事,没有足够的好处,反而有隐藏的坏处,那最好不要去做。 谢秋莳明明不是这种冲动易怒的性子,她为什么会同意将那群学子下大狱的命令? “流言蜚语或以实情证之,或以强权压之。此举是陛下的意思,同样也是太子的打算,阿灼,她是太子,她终有一日会成为皇帝。” 沈清瑶明白沈灼灼的意思,她是觉得谢秋莳变了,变得和她印象中的谢秋莳不一样了。 但沈清瑶觉得,这才是一个太子真实的模样。 “阿姐是觉得,安安已经成为一个太子了?可我觉得,这事儿一定不是安安自己的想法,看来,咱们那位陛下,并不是一位好相处的皇帝。” 本来沈灼灼怀疑谢秋莳变了,但是听了沈清瑶的话,证实此事是皇帝下令喉,沈灼灼确定,谢秋莳没有变,她还是她。 只不过谢秋莳没办法阻止皇帝。 其实一直都是如此,皇帝刚愎自用,他疼爱谢秋莳,甚至不惜将公主立为太子,但实际上,谢秋莳在他眼中就只是一个女儿,他根本不曾将谢秋莳当做政治伙伴来看。 “阿姐,我就不出去了,我先去读书,等翻过年就该考试了,我还打算考个状元呢!阿姐带人自己去逛逛吧,我先回去了!” “欸!阿灼!” 沈清瑶刚想跟妹妹出去逛逛,才说两句话,就只能看见妹妹的背影了。 她这个妹妹,怎么对朋友都那么死心眼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除了血浓于水的亲人,这世上哪儿人能交付信任? 沈清瑶不明白,她没有朋友,在她眼里,最重要的便是妹妹们和阿娘,她可以为了家人变身修罗,也可以为了家人,去做一个勤勤恳恳的下属。 过了几天,隔壁的学子回来了,事情像是告一段落,明面上没有人再大张旗鼓的反对谢秋莳为太子。 但是私底下,人人都在议论皇帝昏庸,公主为太子是天大的笑话,一个以前名不见经传的公主,怎么可能当好太子,日后做好皇帝。 怕不是等皇帝一死,大庄就要从谢姓换成别的姓氏了。 第39章 会试(9100+) 底下的民心涌动, 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上位者的决定,但实际上,因为那些议论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大, 曾经死心, 不再搞小动作的人,纷纷起了其他心思。 第81章 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谢秋莳时隔几个月后,再次遇到了刺杀案,而且这次做得更加隐蔽,也更加的危险。 谢秋莳人在宫中, 差点儿就吃了带毒的糕点,一命呜呼,要不是秦卓机警,先发现了不对,她人就没了。 但是经过这么一次生死边缘, 谢秋莳决定出宫躲一躲,对外就说自己是遇到了刺客袭击, 受了伤,要到宫外修养。 沈灼灼觉得这个理由听起来可真是奇怪,天底下还能有比皇宫更安全的地方吗? 至少表面上是没有的,但是谢秋莳就是在皇宫里被下毒,显然皇宫并不安全,远没有谢秋莳在宫外的住所安全。 最后帝后同意了谢秋莳外出养伤的提议, 下午沈灼灼就看见谢秋莳来了。 “安安!好久不见了!” 其实就三个月没见, 平常通信一直没停过。 三个月没见, 沈灼灼的样子变化不大,谢秋莳却变了很多, 不是外表上的变化,而是气势更加趋向于不怒自威,穿得衣服也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朱红色的长裙,上头绣了明黄的龙,更具威严,太子的服饰就是不能用明黄色,其余配置和皇帝就稍稍差一等,比如皇帝是五爪金龙,而太子则是四爪。 沈清瑶在谢秋莳出现的时候,便恭恭敬敬地行礼,将态度维持在一个优秀下属的范围内,丝毫没有因为妹妹和谢秋莳不一般的交情,有半分亲热的打算。 她攀附人情,与人为善,爱交各种朋友,但其实比别人要冷漠得多。 “好久不见,最近读书如何?” 谢秋莳有些生疏地回复沈灼灼,明明三个月前她还和沈灼灼自然相处,才不过三个月,她竟然就忘了与朋友自然相处的感觉。 但她们有三年相处的时间,所以等谢秋莳被沈灼灼拉着进屋时,她已经变得自然多了。 谢秋莳出宫前刚经历了暗杀,此刻心情并不好,一来她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成为太子还有人不死心想要杀她,二来则是她深感自己弱小,在皇宫里无法保护好自己,遇到困难只能回到大本营。 而在做太子这件事上,显然她也没办法让皇帝十足满意,自从有了太子的名头,皇帝对她的态度,日渐疏离起来,很多心事都不愿意同她说了。 好像太子成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将她和其他人分隔开,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 还好她的朋友,依旧还是她贴心的好朋友,沈灼灼是谢秋莳唯一认定的朋友。 可惜她这位好朋友身边,不缺其他好朋友。 沈灼灼拉着谢秋莳说了半天她新认识的两个人,一个是方楚星,她打算让方楚星和秦卓交流一下医术,增进经验,以求方楚星在医术上能有更大的突破。 另一个就是周池婉了,沈灼灼说到激动处,还将周池婉亲笔写给她的名帖拿给了谢秋莳。 两个月的时间,周池婉又给沈灼灼送了好几次帖子。 “我最喜欢的便是这一张,那一日大雪,表姐便想起给我写信了,她心情不错,高兴之余,还不忘之前的那件事。” 谢秋莳拿过来一看,上面是表姐周池婉的亲笔,她身为表妹,自然是清楚周池婉的笔迹,谢秋莳觉得周池婉为人过于沉闷,不得她胃口,但她必须承认,在谢秋莳认识的人里,周池婉的字是最好,水平最佳的第一流。 “观大雪,若柳絮纷飞,心中快意,特问灼安,前事未明,幸甚近来无忧,君安否?池婉拜上。” 谢秋莳默念了一番帖子上的字,随后被上头的句读吸引了。 大庄不是没有句读,但并不成体系,远没有后世的句读方便,沈灼灼私下里跟朋友聊天,喜欢用现代句读,因此熟悉她的朋友都知道上头的符号是什么意思。 “阿灼,这句读符号,我可以献给父皇吗?” 之前谢秋莳就有心想要献上,只不过那会儿她地处偏远之地,不太方便,而且彼时她需要韬光养晦,立功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现在,她需要争取到更多朝廷和父皇的喜爱,句读有教化之功,利用周家的人脉,她推行句读改革一事不会遭受太大的阻拦,是功劳一件。 沈灼灼当然没有意见,她的东西就是谢秋莳的东西,她恨不得现在就开始进入工业革命,让谢秋莳当上划时代的女帝。 句读只是小东西,谢秋莳想拿去用,尽管拿去便是。 “安安你自己决定便是,若是能有句读,圣人之言可以更容易被理解,对于学子们来说,是功德一件。” “确实,尤其是对寒门学子,他们难以找到名师辅导,若有句读帮忙,能更好理解,降低学习的门槛。” 和沈灼灼呆的时间长了,谢秋莳私下里说话,和沈灼灼的口语习惯逐渐一致,她很喜欢用沈灼灼这种直白方便的方式交流,会让她更放松。 谢秋莳将帖子交还给沈灼灼,见沈灼灼小心翼翼收起来,想起了周池婉,“你,你真的和周池婉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谢秋莳实在是想不出来,周池婉和人无话不谈是什么模样。 第82章 在她的记忆力,周池婉单薄的如同一道剪影,她没有见过周池婉的喜怒伤悲,只知道那是个被周家塑造起来的神像,承载着世人对世家女子的好恶。 而周池婉本人的性格更是冷淡,很少见她对人透露出自身的情感,比观音庙里的菩萨还像一尊神像。 “自然,我骗你作甚?而且若不是好友,表姐不会给我名帖。” 沈灼灼一口一个表姐,比谢秋莳喊得还亲热,谢秋莳听着觉得怪怪的,“你喊她表姐,她也应了?” 沈灼灼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有人主动喊好听的话,难道还会不应吗?反正有人喊她姐,不管对方比她大还是小,她都会应! 谢秋莳不爽地撇了撇嘴,“她倒是应了你的。” “不会吧?安安你之前喊她,她没应?她也太大胆了!” 谢秋莳以前可是公主,周池婉会直接无视一位公主的示好吗? 不会吧不会吧! 沈灼灼觉得周池婉不像是那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敢对公主无礼的人,她那么讲礼数,怎会叫自己在公主面前失礼。 谢秋莳摇摇头,“她不应,她说礼不可废,我为君她为臣,君臣岂能用亲戚称呼,岂非亲在国前,尊卑不分,所以她从来都唤我为殿下,我要唤她的名。” 一般只有长辈才直接称呼人的名,同辈中,关系极为亲近者称呼名,关系一般的,都是称呼字,没有字就称呼家中的排序,直呼他人大名是很失礼的举动。 周池婉让谢秋莳喊她的名,是将谢秋莳放在君,也就是长辈的位子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真实行起来,就有些伤人心了。 “我觉得,她应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遵循礼节,而且这样做,才能证明她对你的尊敬,如果人人都像我一样,称呼你为安安,在你面前没大没小,恐怕你的威严会受到挑战。” 沈灼灼怕谢秋莳对周池婉起了厌恶的心思,谢秋莳其实本质上是个十分真性情的人,她喜欢简单明快的性格,喜欢直白的态度,不喜欢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人心的多加猜忌。 跟她太客气,就会引起她的厌恶。 谢秋莳闻言,闭目点点头,“我知道,身份真的是太过重要的东西了,阿灼,你以后会因为我们的身份,而疏远我吗?就像,你姐姐那样。” “我当然不会变!安安,我姐姐不是疏远你,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很尊敬他人。”沈灼灼为姐姐沈清瑶说了一句好话,她其实一开始就感觉到了,谢秋莳的情绪很不对劲。 这个时候必须小心对答,不然一旦让谢秋莳觉得不快,这一份不快的心情,很可能会造成久远的影响。 谢秋莳不是因为周边人对她态度的改变而不快,因为其他人对她尊敬,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是因为重要的人突然改变的态度,而迷茫不安,以至于心情烦躁。 看来皇帝真的很忌惮太子,他不愿意将魏王立做太子,硬推着女儿上位,不光是为了皇权不旁落,还是因为他觉得女儿比魏王要好控制,威胁小。 没想到谢秋莳个人能力是真的很强,强到让皇帝觉得,他对付不了这个女儿。 沈灼灼之所以会这么想,而不是觉得是谢秋莳身份转变,带来了心态转变,是因为在历史上,这对父女就没能圆满走到最后。 反目成仇是迟早的事,区别只在于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一个人的性格,不会因为他人的身份发生变化,如果真的会变,那就是你从前的身份,不足以让他用另一种态度对待。” 沈灼灼希望谢秋莳能快点儿知道,皇帝不是好人,这样她能少走很多弯路,也能避免许多悲剧。 但是她话不能说太清楚,现阶段的谢秋莳,将皇帝视作父亲,崇敬对方,不曾有二心。 谢秋莳若有所思,后来她再张口,就说起了其他事。 沈灼灼能明显感觉到谢秋莳的心情变好了。 谢秋莳真的是个很听劝的人,她不会任由负面的情绪将自己吞没,拥有稳定的情绪,还有优秀的自我调节能力,比沈灼灼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还牛。 这就是为什么沈灼灼和对方相处三年,会从原本的偶像与小迷妹,变成了至交好友,因为她们能从对方身上,学到很多。 谢秋莳来的当天,沈灼灼很兴奋,后来就一般了,因为谢秋莳隔三差五就要早起,还拽着她一起早起。 太早了,天还没亮! 谢秋莳早起是要去参加朝会,而沈灼灼早起,则是谢秋莳要让沈灼灼提前适应这个时间。 沈灼灼听到这个理由时,因为太早起床而满是迷茫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凶光! 真是好朋友啊,你早起,看着好朋友睡得喷香,你就伤心是吧! 原本因为早起而心生郁闷的谢秋莳,在看见沈灼灼抓狂的表情后,果然心情好了很多。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好朋友! 谢秋莳的恶趣味,让沈灼灼提前大半年适应了一下大庄的早朝时间。 第83章 和后世每天都有早朝不同,大庄的早朝,频率大概是三天和五天,三天一次是小朝会,皇帝只会召集京中六品以上的官员入殿议政,时间也比较短。 这种小朝会,发言人大多是各部顶头上司,以及皇帝心腹,其他人没事的时候负责陪跑。 大朝会五天一次,届时所有在京的官员都可以入宫参见,只不过六品以下的官员要在大广场上站着,这个时候,如果有要事,官员可以直接跟宰相说。 宰相是指议政殿的大人们,特指身上有宰相职责的官员,大概有十三人,事情告诉他们后,他们再在小朝会告诉皇帝。 事情比较棘手,当天就会呈到皇帝面前。 大庄没有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真要是非选一个,权力和地位与古时宰相相近的人,那就是首辅大臣。 这些讯息全都是谢秋莳透露给沈灼灼的,沈灼灼并不是很想知道,她最近一直在读书,状元还没考,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有关朝堂的事情! 她就算将朝堂上的所有官员都认明白,人家也不认识她啊! 谢秋莳不管,她需要有人能陪她一起梳理朝堂上的关系网,沈灼灼是最好人选。 沈清瑶也行,但是有沈灼灼在,谢秋莳更信任沈灼灼。 又要读书,又要背诵官员身份和姻亲关系,沈灼灼每天的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比谢秋莳这个当上太子的人还累。 毁灭吧,她真的烦了。 沈灼灼真的很想原地摆烂,就做一个快乐的傻瓜。 沈灼灼在崩溃边缘大鹏展翅的时候,时间进入了二月份。 会试即将开始了。 在会试开始前三天,这一届会试有个女解元的消息才正式在京城传开,得知此消息的人无不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前几个月白过了。 女解元的事情出现都小半年了,他们身为全天下消息汇聚中心,京城的老百姓,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听见。 开什么玩笑! 因为太过好奇,所以不到三天的时间,沈灼灼的身份来历就传遍了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开考前一天晚上,沈清瑶做了一桌好菜,祝福沈灼灼旗开得胜。 而方楚星和周池婉也都送来了信件,希望沈灼灼能好好发挥,她们就不来了,等考完试再来。 省得沈灼灼还要招待她们,反倒是耗费精力。 连谢秋莳这几天都没折腾沈灼灼,每天沈灼灼都睡到自然醒,日子过得可太幸福了。 “本来我还担心你没办法扬名,考试的时候恐怕要吃亏,没想到才不到三天,街头巷尾都在流传女解元的故事了。你现在是有勇有谋,替父从军,又得小将军赏识,自此弃武从文,一路高歌猛进,蛰伏三年,一朝夺得解元之位的传奇人物。” 沈清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今天晚上以茶代酒,她敬了沈灼灼一杯,“如此盛名,想来考官不敢压你的成绩。” 沈灼灼跟着喝光了杯中清水,她晚上要睡好觉,茶和酒都不能碰。 “是阿姐和安安的功劳,还有表姐和楚星,也帮我不少忙,尤其是表姐,周家造势的能力可真强,而且他们可太会编故事了,十分清楚人们喜欢听见什么。” 谢秋莳手底下的情报人员很多,能力出众的也不少,藏消息一绝,愣是将她女解元的身份藏了三个月。 可是扬名的能力,就没有周家擅长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周家一出手,三天,她就攒了如此盛大的声势。 “只是周家和安安的关系,真让人费解。”屋中只有她和姐姐两人,沈灼灼直说了,“周家为何不站出来帮忙呢?” 就任由民间抵抗太子的声音流传开来,谢秋莳当不上女帝,对周家可没有一点儿好处。 “大概世家大族有自己的衡量,到现在为止,周家的大公子周浩清都没有入仕的迹象,殿下猜测,周家想要多处下注。” “不可能,周家和魏王一脉的关系特别不好,而且……” 而且历史上,魏王下狠手坑害周家,差点儿没把周家给弄得断子绝孙。 周家疯了才去下注给敌人。 “而且什么?” 沈清瑶见沈灼灼说到一半不说了,疑惑抬头。 沈灼灼喝口水压了压心里的话,接着说:“而且,周家是安安的母家,天生太子党,不可能改弦更张,另觅他主了。” 太子党是血缘相连的亲人,什么同盟能比血脉更加牢固?魏王疯了才会相信周家会为他做事。 周家除非是集体发癫,不然不可能弃谢秋莳而支持别人。 “那要怎么解释到现在为止,周浩清都不曾入仕一举?周家在对殿下的事情上,一直保持缄默,从不曾发表任何看法,一副恨不得消失的模样,态度之消极,历史未有!” 沈清瑶对周家多少有些怨气,谢秋莳手底下这群人,一开始上手整合情报,十分生疏,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有了今日的规模,她一开始就在帮谢秋莳做事,三年来殚精竭虑,丝毫不敢懈怠。 但凡周家帮个忙,拉谢秋莳一把,沈清瑶做事都能轻松几分。 第84章 历史上都不曾见过,有这般装死的太子外家! “历史上也不曾有公主为太子,在安安没有被封为太子之前,周家也不能确定,太子一定是她吧?” 沈灼灼觉得无论是谢秋莳还是沈清瑶,对周家都有负面印象,谢秋莳认为周家与她生疏,虽与她有教导之恩,但过于看重君臣礼节,是对她无声的拒绝,完全不想站队她。 沈清瑶则认为周家隔岸观火,一看就是个居心不良,首鼠两端的家伙。 但跳出固有思维来看,周家除了是谢秋莳母家,它还是一个世家大族,同时是个势力滔天,名声斐然的大族。 说句实在话,如果周浩清入仕,以周家的声量,过不了几年,他就能坐上首辅的位置。 簪缨世家,家中女儿为一国之母,再出个首辅,甚至连着几代重臣,结局是什么? 王莽再世啊。 沈灼灼还是觉得周家不出头有内情,联想到周家后来的下场,恐怕现在的谢秋莳,即使知道内情,也无能为力。 她们还是太弱小了。 沈灼灼又灌了一杯水,感觉自己今天晚上面对一桌子好菜,结果只混了个水饱。 这样也好,吃太多人容易发愣。 明天开始,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灼灼坐上马车,与沈清瑶一起往贡院去。 在沈清瑶的注视下,沈灼灼走入了考场大门。 沈清瑶一直看着沈灼灼,心情沉重,她没有送妹妹去乡试,现在能亲自送妹妹入会试,倒是完成了一部分遗憾。 可是妹妹进了会试的大门,以后就要站在朝堂上,和一众男人争斗,那群男人如同恶鬼,他们的心早就被权力侵染透了。 谢秋莳孤木难支,就等沈灼灼入场帮忙,可到时候她们两人相互扶持,又能做到什么程度? 能不能闯出一片天? 如果真的要赢到最后,她们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一切皆是未知,沈清瑶只知道这条路一定非常难走,困难到如同刀尖漫步,走过去,也是鲜血淋漓。 沈灼灼无视那些落在她身上,或好奇,或探究,或震惊,或厌恶的眼神,与那群举人一起,走流程进入考场。 她当众将外罩脱去时,人群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听说了这位女解元当众宽衣,与众学子一样验身的事情,但是没想到会直接看见。 有人秉持非礼勿视,移开了视线,有人则看猴子一样看着沈灼灼,没想到这位女解元和他们想象中不一样。 他们以为一个完全不注重名声的女子,定然是貌丑无颜,平平无奇,才敢无所畏惧,没想到她长得倒是挺漂亮。 卿本佳人,为何非要走这条路呢? 就跟他们那位女太子一样,好好的公主不当,非要去做太子,惹得天下人厌烦。 此刻,那群学子内心都是对阴阳颠倒之事的感慨,没有一个人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女子打败。 沈灼灼出身青州,青州那等未曾教化之地,没有几个真材实料的举人,他们可不一样,他们是天之骄子。 沈灼灼进去时,对上那些人满是轻蔑的眼神,不在意地笑了笑。 最后究竟如何,只看结果便是。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安心坐在号房内,沈灼灼的运气还挺好,又是一个远离茅厕的好位置,她经历过乡试,此刻对会试流程已经驾轻就熟,全部准备好后,她开始准备答题。 贡院的大门轰然关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今年的会试与往常格外不一样啊。 那个突然出现的女解元,她到底会是什么成绩? 若是赢得满堂彩,虽会被人议论,但不会有任何严重后果。若是输得一败涂地,给她解元之位的青州官员,以及青州乡试的监考官员,怕是都要跟着被问责。 在众人紧张的期待中,时间悄然流逝,一晃三天过去,礼部的官员打开了贡院的大门。 沈灼灼出来了。 这次在她耳边的议论声很少,所有考试的学子都形容狼狈,大家都只想回家赶紧恢复体力,因为接下来还有两场要考。 沈灼灼上了马车,沈清瑶小心扶着她坐下,给她端上糕点清水,“怎么样?考试难吗?” 这就是亲姐和好朋友的区别,谢秋莳在的话,绝对不会问沈灼灼考试内容,就好像之前乡试时那样,谢秋莳比任何人都对沈灼灼有信心。 亲姐就不一样了,亲姐很关心结果,她现在就等着沈灼灼说一句确定的话,好以此来作为标准,猜猜沈灼灼到底能不能当上状元。 “难啊,但是还好,都是熟背的内容,第一场第二场都不是很难,关键在第三场。”沈灼灼吃了一大口糕点,填一填她的五脏庙,随后一脸得意的扬起头来,“阿姐放心,我一定能考过。” 见她一派轻松,沈清瑶暂时放下心来。 两人回家,沈灼灼好好休息了一会儿,又拿出书来温习,等晚上好好睡一觉,第二天继续进考场考试。 沈灼灼发现自己考试的时候,心态特别的稳定,是那种很少见的稳定,与考试前自己忐忑的心境有非常明显的不同。 第85章 别人都是考试综合征,考试的时候紧张得半死。 她跟别人反着来,快考试之前,她紧张得半死,考试中,她比谁都轻松。 甚至写卷子的时候,有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似乎每一场都很简单,没有遇到让她皱眉的题目,连以往最头疼的五言八韵诗,现在都能灵感如水流,涓涓不停息。 直到第三场策问,她才有一点儿觉得难了。 策问,其实就是问学子,当下的时事政务,问问学子们对那些事情有什么见解。 这一关很看重学子的政治能力,答得好不一定能得高分,重点在于答得合适,最好是合了考官的心思。 所以说,在古代,寒门学子考学真的太难了。 他们连一个好老师都找不到,又怎么可能有渠道,得知主考官是什么性格呢? 如果不知道主考官的性格,那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写,最后写出来的东西,能被主考官们看上最好,看不上的话,写得再好也没用。 全拼运气。 这世间能有几人运气好到能一路从最底层杀上来? 语文真的是好主观的学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改变这种情况,不能将那么多学子的未来,全部系于一人的喜好上。 现在沈灼灼也是考生,她的想法仅限于想法。 还好她有谢秋莳提前开小灶,知道目前四位主考官的性格。 说是四位主考官,真正需要所有人看眼色的其实就两人。 特别巧合的是,这两个主考官里,有一个周家人。 周悯,周家的家主,目前身为礼部尚书,此次会试的主考官。 另外一名主考官为吏部尚书,那位吏部尚书年纪大了,这次主考完了之后,就要致仕了,所以他喜欢的文章风格,就是中规中矩,千万不要太跳脱,给他惹事。 恰巧周悯身为周家家主,自小长在孔孟学问里的人,他的性格也属于走中庸之道,不拔尖也不会泯然众人那种。 两个主考官的偏好,算是一致,只不过比起吏部尚书,周悯他会更喜欢言之有物的文章,即使文风不是很安全,他也愿意给个上佳评价。 如果过于平庸,安全是安全了,却不够显眼,如何能拼一个会元之位? 没错,沈灼灼的目标就是会元,她能得一个解元,为什么不能再来一个会元?若是再来个状元,那她就是大三|元,立马青史留名。 整个大庄的历史上,都没有一个大三|元的状元! 想到这儿,沈灼灼铆足劲想怎么写,她要写得规规矩矩,还要写得别人挑不出毛病,更要写得言之有物,令人惊艳。 这个度可太难把握了。 就像是谢秋莳在皇帝面前时,不好掌握说话的度一样,这个度真的太难找,它就在人心间,要彻底揣测清楚他人的心,才能找到合适的度。 沈灼灼想到谢秋莳,就觉得她和谢秋莳真是难姐难妹,两人难到一块去了,全都要在人心晦暗之中,寻找那个适合的点。 等考完第三场出来,沈灼灼神情疲惫,比前两场看上去要狼狈了些。 沈清瑶在外面守着,一发现沈灼灼,就赶紧上去扶着她。 她见沈灼灼如此疲惫,当下眉头紧锁,如果是劳累,沈灼灼不可能表现出虚弱的状态,一定是题太难了,沈灼灼耗费了大量心力,才会如此。 到底是什么题目,能让沈灼灼这么累,沈灼灼还能得到最后的状元之位吗? 沈清瑶很想问问,可是她看沈灼灼那么累,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了。 还是让妹妹好好休息一下吧,想到这儿,她扶着沈灼灼上了马车。 好在一路上,她发现其他学子没比沈灼灼强到哪儿去,甚至还有学子刚出贡院的门,就直接晕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想到这三天期间,断断续续有人昏迷被抬出来,沈清瑶突然没了问沈灼灼的想法,能安全出来就行了。 考个试,一个个感觉把命都搭进去了,实在是太拼。 姐姐心疼妹妹,不愿意问,妹妹则满心欢喜,一直等姐姐开口。 沈灼灼等了一会儿,沈清瑶愣是什么都不说,就给她布置食物,端茶送水的伺候她。 憋得沈灼灼最后自己开口了。 “阿姐,你不问问我怎么样吗?” “都结束了,不管结果如何,姐姐都知足。我妹妹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孩子,你今年才十五,就是考到五十,那也行。” 不是没有白发苍苍的赶考之人,沈清瑶在外面看了一圈,突然觉得她对妹妹太严苛了。 沈灼灼本来想跟沈清瑶显摆一下,谁知道沈清瑶来了这么一句,考到五十都行? 沈灼灼想到自己白发苍苍,拄着拐杖进考场,在里面熬上三天考试的场景,内心一阵恶寒。 她不要!她现在只想赶紧“大学”毕业,以后再也和考试这两个字没有关系! “阿姐你对我太没有信心了,我跟你说,我这次考得可好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 沈灼灼嘿嘿一笑,太好了,她马上就能脱离苦海了! 哦对,还有个殿试。 第86章 希望皇帝能对谢秋莳好一点,目前谢秋莳在朝堂上孤立无援,皇帝也不愿意看见这种情况吧? 虽然谢秋莳当太子,皇帝表现得别别扭扭,但如果上位的是魏王,皇帝能气死自己。 沈灼灼想到这儿,只觉得状元之位近在咫尺了! 她不禁说道:“我能有这么几个朋友可太好了,阿姐你知道吗?之前我从安安那里听到过朝廷对此次考题的议论,此番考试,我就用上了。” 沈清瑶先是一喜,随后又是一惊,“考题泄露了吗?” 谢秋莳每天跟沈灼灼说得话,就是朝堂上那些官员们议论的政事,她自己也碰不上太困难的问题,现在太子手上没多大权力,刚进入朝堂,还处于学习阶段。 如果连谢秋莳都知道考题,那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官员知道,传扬出去,岂不是很多考生提前知道了考题。 严重来说,那就是科举提前泄题,属于大事故。 爆发出来的话,刑场的刀能从年头挥到年尾,不知道多少官员要掉脑袋啊! “不是不是,是之前江南水患的事情,问策正好问到了这件事。我本来没什么头绪,想起了之前安安跟我说各位大人们的想法,就自己整合了一下。楚星之前跟我说过,对水患后大疫的防范,池婉表姐还跟我说过,一地有灾时,各地世家会做出什么事,来救济灾民,这次考试全都用上了。” 沈灼灼赶紧解释。 沈清瑶这才松口气,随后她看着妹妹的笑,跟着一起笑起来。 久违的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太好了,一切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波折。 这次会试,终于结束了。 再等几日放榜,就能知道沈灼灼有没有参加殿试的资格了。 第40章 秉烛夜谈(9200+) 放榜的当天, 京城热闹的像是热油里落了水,滚滚不休。 不光是想要看榜的学子,还有许多想要来一出榜下捉婿的人, 带着家丁守在四周, 就等着找到个合适的人,抓回去当女婿了。 “好生热闹,要不是楚星你提前订了桌子,怕是根本进不来。” 沈灼灼和好友方楚星坐在距离贡院比较近的酒楼里,她们这次没有抢到合适的位置,从窗户往外看, 只能看见比较偏僻的贡院前一角,看不见全貌。 “是母亲的名头好用,不过,也抢不到好地方了。” 方楚星说话间,神情有些黯然, 周安县主一支在京城愈发没落,连位置都抢不到好的了。 以前的方楚星不会在意此事, 也意识不到地位上的参差,在她看来只要她还能安安稳稳地生活,就可以了。 但是最近帮着沈灼灼做了几件事,跟那些世家贵女打交道,她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 这些名门之后,自诩比他人高贵, 这私底下含沙射影, 背后议论他人的行为之低劣, 并不比街头巷尾,嘴碎的庸人们强多少。 方楚星纵然天生心性比他人豁达, 流言蜚语听多了之后,心中也不免伤感。 有时候说话办事就会露出些许,对家中的近况开始担忧起来。 “什么叫好地方?不必在底下站着等,有个地方坐着就不错了,我从来不挑这些,反正坐不到最好的地方,我也能取得最好的成绩。” 沈灼灼挑了挑眉,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楚星,你不用想那么多,世上的人千千万,有喜欢你的就会有厌恶你的,若是一直看他人脸色过活,这辈子都不可能开心。” “所以,你只需要在意亲近之人的想法,外头的闲言碎语,至多影响你的心情,不会影响你未来成为赫赫有名的神医。” 沈灼灼搞怪似地拍了拍方楚星的肩膀,惹得方楚星噗嗤一声笑出来。 “阿灼,你可真是天生乐观的性子。” 怎么可能? 沈灼灼闻言,笑而不语,这四个字的评价,若是让远在黑山镇的李恒香听见,怕是当即就会暴怒出声。 沈灼灼天生乐观?她就是个天生杀星!威胁人的手段才叫那个多呀,哪个天生乐观的好人,会跟她一样凶残! 时间在闲聊中一点一点消逝,不知不觉间,贡院的大门打开,身着礼部服饰的官员,将红榜张贴在人前,那红榜上字字都是金笔写的名字,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叫人看一眼就心热。 沈灼灼不是觉得屏息,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跳跳得有多快。 本以为,她是个冷静的性格,没想到事到头来还是会紧张。 沈灼灼内心嘲笑了自己一番,激动的情绪逐渐平息,她侧过身想要跟方楚星聊两句,平静心情,没想到侧头看见的是方楚星苍白的侧脸。 紧咬的下唇,还有紧张到满头大汗的神情。 “楚星,你、你冷静一下。” 沈灼灼真的很担心,方楚星太过激动,再给晕过去。 方楚星完全已经屏蔽了外界的声音,眼睛一顺不顺地盯着外头的金榜。 她让白术带人去底下看,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难道是没有看见沈灼灼的名字? 沈灼灼不会落榜了吧! 落榜其实也没事儿,她今年才十五,以后还有的是时间去考,没看底下几个看榜的人群里面还有白头发的人吗? 第87章 沈灼灼就是考上四十年,也不一定会生出白头发。 方楚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的思绪乱哄哄,吵得她心神不安。 白术怎么还不回来? “沈灼灼,这人是谁啊?” “会元怎么会是一个无名之辈?不是说好会是周家门生,世家名门的上官公子吗?” “我听说会是张公子,但他们两个的名字都在底下,沈灼灼到底是谁啊?” “听名字一定是一位,神采风流的公子,难不成是来京的时日尚短,我等才不知其姓名。” “你们成日里嚷嚷那位女解元,难不成都不知道那位女解元叫什么吗?”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沈灼灼是那个女解元的名字!” “废话!有眼睛不会自己看,榜上有名的举人,有一个是青州来的吗?就她一个青州黑山镇的!” 此言在人群中一出,众生哗然,竟然是那个女解元的名字,那岂不是说满京城的才子,都输给了一个女的! 这,这是何等狂妄的一件事! “舞弊!定然是有人舞弊!我不信,一个才读了几年书的女人,怎么可能成为会元!” “得了吧!技不如人还怪别人?舞弊是能随便乱喊得吗?不怕被抓去下大狱!” 底下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吸引了附近楼上观看的人,有耳尖的就听见了他们吵嚷的内容。 “竟然是那位女解元得了会元之位!” “真的假的?你可别乱说。” “你不信你自己听,跑下去听也行!” “这下可热闹了,数百举子被一个小丫头压了一头,丢人!” “技不如人不丢人,输不起才丢人呢!” “这么说来,咱们是不是要有一位女状元了?” “女太子都有了,也不缺一个女状元。” “真是牝鸡司晨,阴阳颠倒,乾坤挪移,不祥之兆啊!” “嘘!你不要命了,当着这么多人议论太子,小心被朝廷的人听见。” 本来听到自己得了会元之位,沈灼灼还挺高兴的,正准备跟方楚星好好庆祝一番,紧接着就听见了其他人的议论。 刚刚她还在劝方楚星,不要在意旁人的议论,此刻自己就上了心。 不过她和方楚星不一样,沈灼灼更多的是在担忧谢秋莳的处境。 出一个女状元就会让人联想到女太子。随后三缄其口,一句话都不敢说。 名声差到这种程度,再进一步就能知小儿夜啼了。 她和谢秋莳是什么绝世大反派吗? 明明她们只是在做自己能做的事,想做的事,尽所能的在这个世道活下去罢了。 “阿灼,他们说的话都不算数的,在我看来,你与太子,皆是这世间少有的女儿,吾辈楷模,我也想像你们一样,有明确的目标,有为之努力,奋斗不停的决心。” “从来都是劝人易,知行合一难,我可算明白这话的道理了。”沈灼灼耸了耸肩膀,彻底将那群人的议论声抛之脑后。 方楚星与沈灼灼对视一笑,“回去吧,想来此刻报喜的官员,已经到沈府了。” 此刻沈清瑶已经在接待报喜的官员了。 盛京就是与其他地方不一样,报喜不会从最后一名开始,而是直奔第一名所在的地方。 不过报喜的人本来就不是一波人,有的人住的近,有的人住的远,得到消息的时间就不一样。 所以纵使这一波官差是第一批出来的人,到沈府的时候,也不算太早了。 沈府距离贡院实在是有些远。 于是等沈灼灼和方楚星回来的时候,门口只剩下几个还在捡铜钱糖果的小孩儿了。 “没想到还是回来晚了,不过等之后状元那一天,我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沈灼灼完全不在乎自己错过了报喜的官员,反正他们也不会只来这一次,等她高中状元,她还要去游马巡街呢! 沈灼灼这边儿傻乐呵,宫里的氛围却不是很好。 谢秋莳本来想今天出宫到沈府,与沈清瑶一起等报喜的官员上门,结果今天她刚下了早朝,就被凤仪宫的宫人拦住了。 皇后有事要召见她。 谢秋莳本以为皇后是想问问她之前遇刺的事,谁知到了皇后宫中,皇后一字未提,不仅如此,皇后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谢秋莳将太子之位让出去。 “母后,你说什么?让出太子之位,让给谁?” 谢秋莳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都懵了,什么叫做让出太子之位!太子之位是个她可以随意出让的东西吗? 因为当时整个人被震惊到思维混乱,所以谢秋莳回问的问题,听上去情绪很稳定,似乎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真实情况是人已经麻了。 “谁都可以。”皇后的回答让谢秋莳更加震惊。 “为什么?母后明明知道,女儿的处境有多么为难,太子之位就像是和氏璧一样,如此珍宝,人人觊觎!” “正是因为它是和氏璧,所以才要扔了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难道还要母后说一遍吗?” 第88章 皇后其实也不想这样做,太子之位谁不想得到呢?让自己的女儿登上皇位,成为那千万人之上的皇者,是何等的荣誉! 可如果让女儿登上皇位的代价,是所有亲人的性命,又该如何抉择? 皇后不想承认自己是一个自私的母亲,但她确实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 “长安,周家如今繁华锦簇之下,是烈火烹油的场景,周家很难再进一步了。” 皇后走到女儿身边,伸出手来,想要将女儿抱在怀里,目光在注视到女儿头顶冰冷的珠翠时,动作也停止了。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女儿已经长得比如她一般高了,是个大姑娘了。 再也不是那个会伏在她的膝前,用软糯的声音与她撒娇的孩子。 “以前,母后觉得你应该找个优秀的世家子弟成婚,过举案齐眉的日子,魏王狼子野心,不能成为皇帝,最后你成为皇帝,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现在,我只想让你,和你的舅舅他们都平平安安的过一生,不必多么辉煌,只需要平安就好。” “如果手中不能握有权力,掌控自己的未来,又何来平安?” 谢秋莳之前刚回到宫里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 三年前她离京时,皇后还在帮她考虑,究竟找哪一家世家子弟联姻,能够巩固她的地位,让她与魏王有一争之力。 结果三年后她回京,皇帝不止一次提过让她选夫侍,皇后却没有一次提过,甚至皇帝如果在她面前提及,还会被皇后两三句打发,转移话题。 那副模样显然是并不想,叫她后院多添世家的人,联姻本是最坚固的盟友契约,没了联姻,谢秋莳想要拉拢他人,会更加困难。 皇后出身世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她就是故意在阻止此事。 仅仅是三年时间,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皇后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秋莳在立太子的旨意传遍天下之前,就想要找皇后好好聊一聊,结果立太子的旨意比她想象中更快传开,之后谢秋莳忙于政务,更没有时间找皇后聊天了。 这么想想,今天被皇后叫到凤仪宫,倒是合了谢秋莳的心意。 “长安,母后只想让你们平安,别无他求。” 皇后眼神复杂地看了谢秋莳许久,最后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像是从心肺里掏出来的真心话,谢秋莳也认同她是真心,但就是因为真心,所以谢秋莳完全无法接受。 “为什么?母后是这样,周家也是这样,舅父他们一直不肯好好支持我,都是为了所谓的保平安吗?父皇不会做出糊涂事!” 皇帝就她一个女儿,皇后跟在皇帝身边将近二十年,周家自打大庄立国,就一直兢兢业业为皇室的权力添砖加瓦。 太后死后,太后的母家早就已经衰落,对于皇帝来说,周家这群人是他在世上最为亲近的一群人了。 他们不光利益一致,血缘和亲戚关系很近,自小就认识,感情也非同一般。 这种情况下,皇帝怎么会动手! 谢秋莳对此很有信心,她不认为皇帝会害周家,因为完全不符合人的想法,不符合人的逻辑。 可是皇后不这么认为。 她和皇帝同床共枕二十年,她是世界上最了解皇帝的人。 皇帝到底有什么心思,她比皇帝自己都能更早明白。 三年前,皇帝还没有这个心思,是在这三年里,准确来说,是在周浩安在边关屡立战功,很快就从一个小兵,变为游击将军开始。 在周家的声音在盛京一天比一天强大开始。 皇帝他动了杀心。 可是他一直没有动,皇后不知道皇帝是真的理智束缚住了心,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这些话她不能跟任何人说,说出去,她没有真凭实证,反倒容易给皇帝送上发难的理由。 夫妻一场,到最后却暗自戒备对方,成为仇敌,皇后不知道这种苦闷该与何人言说,她听着外面对太子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看着谢秋莳为了站在朝堂上,付出的努力越来越多,人越来越疲惫,她的心也跟着越来越难受。 到底怎么办,才能找到一个不会有任何人付出伤亡代价的结局? 皇后不知道。 她劝不了谢秋莳,谢秋莳见皇后一直看着她,眼中含泪,却什么都不愿意说,终是耗尽了耐心,起身行礼离开。 离去前,谢秋莳问皇后。 “母后知道,前段时间女儿真的遇刺了吗?在黑山镇的三年,女儿几乎每天都会遇刺,女儿身上有五处疤痕,若不是命大,女儿早就死在黑山镇了。即便如此,母后还要劝说,让女儿将太子之位让出去吗?” 为了太子之位,她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这是她应得的位置,没有人,能将它从她手里抢走。 皇后内心悲痛不已,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有些陌生的女儿,喃喃道:“不要再走这条路了,长安,太苦了。” 谢秋莳垂下头,轻笑摇头。 “母后,从来不是我愿意走这条路,是他们所有人,逼我在走。不过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我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喜欢权力,因为只有权力,才能让我随心所欲。我想要承担起一个国家的责任,让百姓过得更好,让所有人赞叹,我一定能做到。” 第89章 谢秋莳凑近皇后,小声却坚定地说。 她愿意为了自己的目标,付出一切代价。 死,又何妨? “母后,天色已晚,女儿还要出宫,先告辞了。” 谢秋莳退后半步,不管还在呆愣中的皇后,恭敬行礼,用正常音量说完这话,转身离开。 周怜看向殿门,谢秋莳的背影逐渐变为一点,消失在她眼睛里。 她的女儿,真的不一样了。 可是女儿还是太小,太天真了,旁人可能会顾及二十年的夫妻情谊,顾及数十年的竹马感情,顾及多年君臣之义,可谢宣不会。 他不会顾及那些,他只会不择手段,达到他的目的。 想到前段时间,女儿瞒下来的藏字一事,周怜心中更是焦虑,周家目前看似平静,可谁也不知道,躲在暗地里的毒蛇,什么时候会冲上来,咬他们一口。 不行,她必须要做些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最后皇后的目光,落在了永平宫的方向。 谢秋莳出宫时心情很不好,好在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还记得今天是沈灼灼的好日子,总不好耷拉着一张脸去给好友庆贺。 只不过沈灼灼比她想象中更为熟悉她,即使谢秋莳表现的一如既往,沈灼灼还是发现她的心情特别不好。 不好到了,极度压抑的程度。 等亲朋好友都散去,热闹消失,乘着月色,沈灼灼敲响了谢秋莳的房门。 “何人?殿下已经睡下了。” 房内伺候的流珠小声回道。 “这么早就睡?是我,流珠姐姐。” “沈姑娘?” 流珠打开门前看了一眼熄灯的里卧,发现躺在床上的身影没有动静,这才将门打开一个小缝。 沈灼灼顺着缝隙挤了进来,冲流珠笑了笑,“我有事想找安安,安安真睡了?” 她一边说,一边踮脚往屏风后头看,屏风后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见床上似乎有个人影。 流珠刚想说话,里头传来谢秋莳的声音,“你先退下吧。” 这是让流珠退下,流珠恭敬行礼,转身从沈灼灼钻进来的门缝里离开。 沈灼灼关上门,点亮了屋里的蜡烛。 一根根蜡烛点亮,屋里逐渐恢复了明亮,也照清了里卧的人。 谢秋莳没有躺在床上,而是斜靠在床上,她一只手垫在脑后,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也不盖个被子,春日料峭,不怕得病?” “炉火热得很,还有地龙,你觉得冷的话,就再添点儿炭。” 在里卧有个铁炉子,连接了烟囱向外,里头是没什么烟气的炭。 这种造型奇怪的玩意,一看就是沈灼灼自己捣鼓出来的。 “不必了,我也觉得有些热。” 沈灼灼走进来才发现里面是真热,怪不得谢秋莳不愿意盖被子,走近了她才发现,谢秋莳的被子是薄被,跟夏天的被子差不多了。 本来谢秋莳练武,火气就大,还弄这么热,谢秋莳没在屋里裸奔,沈灼灼都觉得她定力惊人。 “发生什么事了?”沈灼灼开门见山直接问,她和谢秋莳习惯了这种相处。 私底下没必要那么多废话,本来大家都是忙人,挤出点儿时间说话不容易。 “没事,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挨冻吗?” 谢秋莳不想跟沈灼灼说这件事,她知道沈灼灼一直以来,内心对皇家的感情,都持否定态度。 沈灼灼一直认为,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后,都不会以赤诚之心,对待谢秋莳,谢秋莳将他们视作自己至亲之人,掏心掏肺,终有一日会受伤。 以前谢秋莳总觉得,史书上那些同室操戈的事,距离她很遥远。 但当她离皇位越来越近,这四个字,便降临在她的头上了。 “还不是担心你,少说自己没事,真要是没事,我考上会元,你早就乐得一晚上喝三瓶酒了,结果今天光吃菜一口酒都不喝。” 谢秋莳总在开怀时畅饮,心情不好就不愿意喝酒,她很讨厌借酒消愁,觉得那是一种逃避。 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好像世俗的一切都离得很远,叫人不自觉放下了心防。 谢秋莳还是将一些事说出了口。 她没有完全复述在宫里的那场谈话,只是告诉沈灼灼,皇后很担心周家的安危。 “为何?难道前段时间的藏字衣服,有了新线索,使得周家很危险?” 沈灼灼心里一直记挂着藏字,一场阴谋,从开始到结束,历时往往很长,这几个月的平静,并没有将阴谋的阴影,从沈灼灼心上抹去。 “清瑶和周家一直在查,可是线索渺茫,倒是前两天,方姑娘给出了一条线索,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相信不久就能看见希望。” 谢秋莳倒是想让皇后的奇怪态度,和藏字衣服一事挂钩,但很明显,是她离京的三年里,出了一些别的事,彻底改变了皇后的态度。 与此次的藏字一事,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楚星找到线索了呀,没想到线索真的在后宅之中,这群人那般谨慎,却不想百密一疏,还是叫咱们找到了破绽。” 第90章 沈灼灼高兴的不得了,赶紧解决这件事情,她能放心不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有关这件事的线索,沈灼灼都会觉得一阵心悸。 好像如果不能解决这件事,终有一日她们会因为这件事,付出巨大的代价。 “恩,过几日殿试,到时候父皇可能会问最近的一些时事,最有可能的几件事,就是有关蛮国和亲,以及江南水患、北国雪灾三件事,会试的时候已经出过江南水患的题,殿试应该不会再出了。” 谢秋莳也不知道该跟沈灼灼聊些什么,沈灼灼实在过于敏锐,如果跟她聊宫里的事,用不了几句,沈灼灼就会发现她现在处境不妙。 皇帝和皇后,都不是很支持她这个太子,皇后甚至起了将太子之位给他人的心思,以后谢秋莳在宫里的路就要难了。 沈灼灼看了谢秋莳一眼,顺从地说起了考试的事,她们是朋友,也是政治上的伙伴,谢秋莳不愿意跟她说的事,一定是目前无法改变的事。 告诉了她也不过是徒增烦恼,不如不说。 “蛮国和亲,肯定是要找一位宗室之女,北国的雪灾已经过去,咱们大庄在去年冬天也是受灾严重,帮不了太多忙。” 蛮国和北国,是大庄的两个邻国,这两个邻国,简直就是对照组。 蛮国不敬大庄,每年都要南下抢掠,几乎是大庄的心头之患,也就这两年打了胜仗,蛮国认输,两国才恢复了邦交。 而北国则特别乖,一直以来都将大庄认作自己的宗主国,老老实实的给宗主国交贡银,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要问一问宗主国的意见。 这么友好的邦国,冬天的时候发生了严重雪灾,不得已求助大庄的帮助,如果大庄不帮,那简直就是丢脸丢到全世界了。 和蛮国和亲的事,是由蛮国老国王提出,给现在蛮国的左亲王选王妃,蛮国想要一名大庄女子作为王妃。 如果李恒香如同历史上那样,成为左亲王的王妃,和亲的事就不会出现。 但如果真的是那样,眼下是没了烦恼,等日后后患无穷。 “父皇的意思和你的想法差不多,但是他又不想这么做。” “能理解,蛮国还没有彻底臣服于大庄,他们开口想要求娶大庄的女子,难道我们就要答应吗?蛮国哪儿来那么大脸!他们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说到和亲这个话题,沈灼灼一脸厌恶。 从利益的角度说,如果牺牲一名女子,就能阻止好几场战事,救下成千上万人,甚至更多,身为帝王,肯定会选择牺牲数量少的那部分。 可问题是,蛮国配吗? 一群畜生!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礼仪廉耻,现在他们输了,才看上去像个人了,可实际上骨子里还是畜生,他们配不上大庄的女子。 “况且两国交战,比拼的是两国实力,难道还要妄想用和亲换取和平吗?战场上拼杀得不到的东西,交给一名女子去夺取,真的能够做到吗?那些将军士兵难道不会羞愧吗?” 沈灼灼一连好几个问题砸下来,可以清楚地听出来,她对和亲有多么的不满。 谢秋莳一边听一边点头,沈灼灼可真是说到她心眼里去了,她也是这么想的,就好像之前,朝堂上那么多官员,想要跟蛮国讲和,她却从来没有想过。 蛮国,畜生也,畏威不畏德,只有将他们打怕了,他们才会彻底的消停下来,口头上的和平,不过是一张纸。 不用撕,可能吹口气就会破。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我都能明白,可那些大人们,却成天装糊涂。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会是一个女子,如果真的能靠她的婚姻,稳住蛮国,那便是赚了。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也没什么。” 谢秋莳嗤笑了一声,言语间尽是嘲讽,嘲讽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们,一个个嘴上圣人道理,心中草菅人命。 “北国那边,于情于理,大庄都不能坐视不理,但是大庄这一年来又是水患,又是雪灾,实在是有心无力,如果要帮助北国,接下来的一年,朝廷恐怕就要吃力了。” 谢秋莳说了一大段有些渴,嗓子都有些沙哑了,沈灼灼见状给她倒了一杯水。 喝了水,谢秋莳愤怒的情绪消失了不少。 “你要是想要当上状元,今日说的话就不能写在试卷上,你要写,与蛮国和亲,两国永结秦晋之好,是众望所归。你要写,大庄是上国,小国有难,作为宗主国,必须管。” 管北国的事情,沈灼灼还能捏着鼻子写,虽然说大庄自己这摊子都管不好,还去管别人的事,简直就是有毛病。 但是宗主国和附属国的关系摆在那里,这种两国体系,绝对不能弄崩。 再说了,国库里的钱,不花在北国的事上,那也花不到大庄普通老百姓身上,正在的银两,可能到最后,都落入了官员自己的口袋里,给出去和留下来,能有多大的区别? 可是和亲的事,沈灼灼是真的写不出来,让她赞扬和亲的正当性,还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 浅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第91章 况且,沈灼灼一向是用青史留名的标准要求自己,真要是说了赞同和亲的话,流传后世,就会成为妥妥的大黑点。 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拿着她不得已写下的玩意儿,奉为圭臬,从而去迫害更多的女子。 “我知道你不愿意赞同和亲,实在不行的话,你就按照自己心中想写得去写,其实父皇也觉得和亲的是非常丢脸,如果真的能给他一个借口,他很愿意跟群臣对着干。” 沈灼灼听了谢秋莳的话,恍然大悟。 对呀,她怎么给忘了明成帝这个奇葩皇帝,明成帝不是个英明神武的皇帝,他也不是个昏庸的皇帝,他就是个脑子有病的皇帝。 为了跟群臣对着干,他冒天下之大不韪,送自己的女儿上太子之位,以后还会传位给她。 同样为了跟群臣对着干,他也能选用一篇惊世骇俗的文章,钦点一个女子为状元。 “我之前就跟阿姐说,说我有几个天底下最好的朋友,如果我真的能考上状元,那功劳一定是咱们四个平分,现在我觉得,安安,你的功劳更大一些。” 沈灼灼拍了拍谢秋莳的肩膀,高兴的恨不得抱一下谢秋莳。 可惜谢秋莳已经换了亵衣准备睡觉,她还穿着外罩,抱上去就将她的衣服弄脏了。 谢秋莳看沈灼灼那么高兴,低沉的心情有所缓解,天色太晚了,沈灼灼没再拉着谢秋莳说话,她回去睡觉了。 沈灼灼一离开,屋里就冷清了许多,谢秋莳本以为自己会接着睡不着,没成想,不到一刻钟,她就睡沉了。 一夜梦乡,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每个人都要继续自己的生活,忙碌地往前走。 没过几天就到了殿试的日子,有谢秋莳帮忙,沈灼灼内心对这场考试,比对会试更有把握。 当会试通过的举人们站在皇宫大门前,准备进宫时,他们的目光都不自觉向前看去。 在他们所有人的前面,那个领头的位置,站了一个有些瘦弱,但很高的女子。 准确来说是少女,脸上甚至还有些许婴儿肥,一看年纪就很小,可能刚到及笄。 举子中几个头发花白的人,用充满嫉妒的目光看着沈灼灼,那妒火比最刻骨的恨,还要热烈。 考了一辈子,最后好不容易通过了,却被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子压了一头,这几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嘲笑他们,让他们明明通过了会试,出门却抬不起头来。 连那些落选的人都敢拿这个借口,来嘲笑他们,那些讥讽的话传到他们的耳中,否定了他们半辈子的努力,让他们实在是难受。 更难受的是,后来沈灼灼的试卷张贴出来,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妙笔连珠,她是多么的有才华,那才华犹如熠熠生辉的朝阳,带着万物无法拒绝的光芒,普照万里。 没有人能否定她的优秀,所有人都得承认她是个天才。 努力在天赋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让他们这些努力了半辈子的人备受打击,于是妒恨横生。 “那群人都是被她给蛊惑了,什么天才,什么古往今来第一位女会元,通通都是假的,陛下一定会揭穿她的真面目,给我们一个公道。” “没错,陛下一定会还我们一个朗朗乾坤。” “到时候就让陛下,当场夺去她的功名,扔出皇宫,让全天下人都看看,颠倒阴阳,不顾伦常是什么下场。” 那些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每一句都进入了沈灼灼耳中。 武功太高也是困扰,她怎么就耳聪目明到这种程度呢? 这群人可真是可笑。 “哼,可笑。” 身后传来的声音,与沈灼灼内心的声音,合二为一。 第41章 争执(10000+) 沈灼灼身后站着的自然是此次会试的第二名, 等殿试之后他会是第几名就不一定了。 不过能在第一轮会试中取得如此好的成绩,其人的才华肯定不一般,当属众人中的佼佼者。 沈灼灼之前走到前头的时候, 跟这人打了个照面, 给沈灼灼的感觉就是个,长得蛮俊俏的小年轻,瞧这才二十几,如果没有沈灼灼,他应该是本次科举里年纪最小的进士。 会是谁呢? 沈灼灼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复姓上官, 其父乃是当朝太傅,时任议政殿丞相第一人,也就是沈灼灼为之努力的那个位置——首辅。 上官文。 历史记载上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一个人,虽然已经官至首辅,但他的主子是明成帝, 明成帝本人在历史上的存在感就不高,他麾下的大将们, 只要没有办过太亮眼的事,历史上也只能存下一个名字。 上官文的儿子,沈灼灼想了想,完全没有记忆,按理说这位上官公子,他在朝的时候, 大部分时间应该是女帝执政。 难不成是个徒有其表的美丽废物, 不然真的有能力, 怎么可能淹没在女帝执政的时期。 沈灼灼站在那里实在无聊,东想西想, 将这一届的举人都扒了个遍,发现历史存名者寥寥无几,连留下名字的都没有几人,真正的历史名人更是一个没有。 沈灼灼开始怀疑自己得会元,全靠运气了。 不过她也就是想一想,没有一届科举是废物开会,能到走到最后的,都是这个国家年轻一辈中,屈指可数的人物。 第92章 时间在沈灼灼胡思乱想中度过,很快,宫城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许多穿着宫人服侍的太监,随后又有礼部的官员出来,为学子们领路。 进入宫门后,要经过长长的甬道,这个时候最忌四处张望,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得,剥夺功名都是轻的。 谁知道,你到处乱看,是不是想拿到宫城布防,借此对皇帝意图不轨。 一个叛国的罪名压过来,再来个奸细的名头,往大狱走一圈,不死也得残。 学子们很快就到了地方,礼部的官员离开,宫人们领着学子一一入座,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过了没一会儿,几个身穿官服的人进来,宣布了题目。 笔墨纸砚都已摆好在桌上,听完题目的学子可以直接作答了。 正如前几天沈灼灼和谢秋莳在屋内聊天时,聊到的话题那样,本次殿试的内容,就是询问学子们,北国的雪灾要怎么处理? 看来朝廷对这一届的学子还算手下留情,没有上来就直接拿和亲的事情,将学子们赶尽杀绝。 不过北国的事情,其实也比较难以作答,正如之前她们聊天时,沈灼灼说得那样,在这件事情上管是应该的,不管也没人说什么。 端看掌权者自己是如何想。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个难题的作答难度,比单纯的和亲,更难以作答。 朝廷要的并不是一份标准答案,而是看谁能揣测圣心,让皇帝满意。 学子们奋笔疾书的时候,皇帝正在和谢秋莳处理政务。 “长安,不如你代父皇去看看,那些学子们答题答得如何了?” 皇帝突然开口,提议让太子走一趟。 谢秋莳非常想去现场围观一下,瞅一瞅她的好朋友在大殿上是什么表现。 但是她不能过去,倒不是因为沈灼灼在,她需要避嫌,而是因为皇帝这句话,根本就不是出自本心,如果她应了,那才叫麻烦。 “父皇,殿试是朝廷选拔人才的大事,此刻在大殿参考的学子,以后都将是我朝廷之栋梁,为了未来的栋梁,一会儿再回来处理公务,女儿想,议政殿的大人们也不会多加阻拦。” “嗯,长安,你说得不错,日后若是有人在朝堂上针对于你,你便要像现在一样,据理力争,不输别人。” “女儿遵命,只是女儿笨嘴拙舌,而且还是小辈……” “哼!你再是小辈,你也是太子,朝廷大臣为臣,你为君,臣子焉敢对太子无理。” “多谢父皇教诲,女儿铭记于心。” 谢秋莳表面上似乎受教了,她谦逊的样子,叫皇帝心中倍感欣慰,果然太子还不能离了他,还是个孩子。 谢秋莳看着皇帝满意的神情,心底一片麻木,这样的对话,一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 皇帝总将她还看做三年前的孩子,却不知道她早就已经长大了。 本朝的太子一般都自称为孤,但是皇帝显然很不喜欢,谢秋莳这样来自称,因为在上古时期,孤是用来形容孤家寡人的。 谢秋莳父母俱全,若是一声声称孤道寡,会让皇帝觉得他似乎命不久矣。 所以他就给了谢秋莳一个恩典,告诉谢秋莳,他们父女感情不比寻常皇室父女,虽说他们已经变成了君臣,但是谢秋莳在他面前,还是他的女儿,不用那么生分。 谢秋莳当然不会拒绝这种恩典,因为在外人看来,这不是失礼,这是皇帝对她的偏宠。 她在朝堂上还没有站稳脚跟,皇帝的偏爱,关系着她今后根基稳不稳固。 可是从这件事上,谢秋莳明显感觉到了皇帝现在越来越不好相处,嘴上说他们还是关系亲近的父女,实际上他们之间的鸿沟,已经越来越大了。 皇帝自己去了学子们考试的大殿。 此处名为明德殿,是大朝会时,百官与皇帝上朝会的地方。 平常的小朝会,都会直接在议政殿那边举行,诸位大人们上完朝会,走个几步,就可以直接开始工作。 明德殿离议政殿有一段距离,皇帝乘坐龙撵,很快就到了。 当朝对科举的重视程度,没有后世高,如果是在后世,殿试的这一天,不光皇帝会亲自监考,皇帝之下还会有六部大臣,一起监考,场面可比现在要大的多。 不过也能理解,科举现在并不是朝廷吸纳人才的唯一手段,甚至还跟举荐混为一谈,寒门出身的学子,能力上没有世家大族的学子高,以至于,当下举孝廉出身的高官,比科举出身的高官要多。 皇帝和大臣们,当然不会特别的重视科举。 但是科举实行至今也有个百余年了,前朝就在实行,到了现在,该好好改革一番了。 沈灼灼一笔一划写完试卷,仔细查看了一番,正式落笔,将笔放回笔架上,砚台也赶紧往外推了推,以防墨迹污了考卷。 她合上砚台的声音,叫坐在她四周的学子们满头大汗,他们还有不少没有写,准确来说是心里没有写的想法,不知道该在何处落笔,怎么就有人写完了? 有人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落笔的人是沈灼灼,这才松了口气,神情肉眼可见的放轻松了。 第93章 是那个女会元,她落笔的话,不一定是写完了,也有可能是发现自己才疏学浅,不知道该写什么,这才落了笔,干脆放弃了。 这样想着,他心里有了信心,开始大笔大笔的写,在试卷上尽情挥洒他内心的想法,如果有人能看见他的试卷,就会发现上面大段大段都是拍马屁的话。 夸赞明成帝是个明君,说北国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国,不管是帮还是不帮,那都是上国对它的恩赐,它应该老老实实受着。 北国的雪灾那么严重,一定是北国的王和臣子做得不好,他们这是遭了天谴,天要惩罚他们,怎么能来求援呢?他们应该上贡给大庄更多财物,以求大庄能更好的护佑他们,有大庄上皇的龙气护国,他们明年才不会遭受雪灾。 如果明年北国又遭受雪灾怎么办?那一定是北国上贡的心不够虔诚,上天并不认同他们。 至于大庄今年北方也受了雪灾的事情,这位学子只字不提。 其实这种文章,给上面的人看,会让上面的人很开心,能溜须拍马,颠倒是非黑白,那也是一份不错的能力,这种人就适合扔去鸿胪寺,跟其他国家的使团打交道,为大庄获取更多利益,还能保全大庄的颜面。 但是他现在太年轻,说话办事不够圆滑,贪婪的本质掩藏的不够好,还需要再磨炼。 这一份考卷,若是这么答,送上去是不会得高分的,至少皇帝不会给,不然等之后张贴试卷,岂不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是个喜欢被拍马屁,还喜欢欺负弱小国家的伪君子了吗? 一点儿上国皇帝该有的气度都没有。 最符合皇帝的心,又能拍马屁,又能维护大庄的利益,还能让北国也满意,维持宗主国和附属国关系的文章,是沈灼灼写得文章。 等所有文章都收上去后,皇帝直接领着礼部和吏部的几个官员开始判卷,至于其他学子,则被领着去了后殿休息,吃喝与整理仪表,差不多就可以出宫门了。 等明天入宫来,会宣布他们的成绩,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换上状元袍与进士袍,打马游街去了。 一走出明德殿,沈灼灼便让宫人领着她去更衣,这一考就是一个上午,期间没有吃没有喝,也不能去更衣。 去的话,会在卷子上盖个戳子,考官一看就知道这个学子出去过,那玩意也叫屎戳子,一般盖了屎戳子的试卷,都得不到考官的青睐。 对名次有要求,最好忍一忍。 早上那么早就过来站着等门开,后来则是接连不断的脑力劳动,对身体的消耗很大。 写字也很累,端端正正坐一上午,还悬着手腕,一笔一划的写上几百上千字,出来的学子们肚子空空如也,身体疲惫至极。 要不说从科举考出来的读书人,大多身体条件不错呢,但凡身体差一点儿,就直接倒在考试的路上了。 这真的是太考验人的生理极限了。 更衣完后,沈灼灼又去吃了点儿宫里的饭,这是她第一次吃宫里的饭,给她的感觉是,真的很难吃。 说好的御膳呢?不是说宫里的厨子都是御厨,乃是天底下手艺最好的人吗?手艺最好,就做成这样? 沈灼灼注意到不光她一个人觉得难吃,好几个穿着打扮很不错的公子,都没有吃几口。 虽然脸上没有表示,但心里指不定多嫌弃宫里的饭菜。 其实这宫里的饭菜,就是油大了一点,外加冷了一点,如果是刚出锅的时候吃,应该也不错。 沈灼灼心里很嫌弃,手上则完全没停,直接光盘行动,她不想浪费粮食,况且原主以前的生活那么差,与记忆里的那些菜饼子相比,别说这么难吃的饭菜,就是更难吃的饭菜,那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沈灼灼注意到,除了几个穿着显然很贵的人外,其他人都只吃了个七七八八,填饱肚子,人群中也有人和她一样,吃得干干净净。 而且那几个人的表情告诉沈灼灼,他们不觉得这饭菜难吃,甚至觉得还挺不错,吃得很开心,有人还要了第二碗饭! 从吃饭上,就能看出他们之间出身的不一样。 沈灼灼观察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观察她。 在殿试没有开始的前几天,不少人在暗地里议论,他们认为等殿试的时候,皇帝看见她这个女子成为会元,还来考状元,一定会大怒,然后将她从宫里赶出去。 现在殿试已经考完了,皇帝亲自过来看过,没有丝毫的异常,看见沈灼灼坐在最前面,就像是没有看见一样。 上官公子上官赋,与他交好的几个公子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是家中有长辈在朝为官的名门之后。 他们比那些混迹市井的小民们知道更多,比如他们一开始就知道,皇帝不可能将沈灼灼赶出明德殿,甚至只要沈灼灼答得不错,他就会钦点沈灼灼为状元。 为的自然是给他的女儿,原本的长安公主,而今的太子殿下造势。 在谢秋莳进入朝堂之前,他们家中的长辈或多或少都被皇帝暗示过,让他们日后能终于太子,组建太子的东宫班底。 但是这种没有摆在明面上的暗示,都被他们的长辈拒绝了,臣子并不需要事事都听皇帝的话,皇帝只要没有将命令写成明文,他们做臣子的,大可拒绝皇帝。 第94章 尤其他们身为臣子,忠于皇帝是本职,他们拒绝去追随太子,并不是一件会让皇帝生气的事情,毕竟这才说明他们对皇帝忠心耿耿,不会生出二心。 拒绝的本质是什么?自然就是不赞同女子为太子,日后女子为帝了。 当时他们的长辈就说了,皇帝和太子不会那么容易妥协,朝堂上没有人支持太子,皇帝就会从朝堂外去找。 其实这一步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内,过往的太子,也会从一开始就培养单独属于他们的心腹。 沈灼灼在进入朝堂的那一刻,就被打上了太子党的标签了。 朝堂上还没有太子党,而今太子入朝辅佐皇帝理政也有三月余,期间无功无过,表现得还不错。 随着谢秋莳坐在太子之位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地位会越来越稳固,原本咬紧牙关不放,不想臣服太子的官员,也有人心中松动了。 万一谢秋莳以后真的登上皇位,他们给未来的皇帝脸色看,以后家族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于是一些大家族,打起了四处下注的算盘。 “会元,在下复姓上官,单名一个赋字,字子歌,有事想要请教会元。” 沈灼灼本来在坐着发呆,想着要不要直接出宫,她写得那篇策略挺一般,完全是按照皇帝的心思来写,皇帝应该不会有不理解的地方,还叫她过去问话。 干脆回去洗个澡睡觉算了。 正发呆,就听见了与早上那声嗤笑一般无二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俊美青年,一双桃花眼满是笑意地望着她。 沈灼灼起身,冲这位上官公子回了一礼,“在下姓沈,名灼灼,年幼还无字,才疏学浅不敢说指教,公子有话请问。” 沈灼灼的脾性,比传说中要好很多。 上官赋见沈灼灼应对时,说话声音不急不缓,温和从容,面带三份笑意,叫人心生亲近,心里不禁道了一声一表人才。 外界传言沈灼灼孤僻,因为年纪小,性子执拗,颇有些得理不饶人,曾经在青州的鹿鸣宴上,与当时的学子起争执,自比身为黄金,他人为泥沙,无比狂妄。 可只要跟沈灼灼当面说一句话,这些传言,便会不攻自破。 面对沈灼灼那张笑脸,实在是很难说出狂妄二字。 “传言当真是不实,沈会元才气逼人,谦逊有礼,哪里有一丝狂妄之态了?” “是啊,还有人说她厌恶男子,所以对男子不苟言笑,看不起人,十分高傲,哪里高傲,哪里看不起人?” “青州那边的学子实力不行,诋毁他人名声倒是说得天花乱坠。” 跟在上官赋身后的几个公子小声交流着,说是小声交流,实际上说话声音不太小,反正在场的学子都能听见。 沈灼灼比别人耳聪目明,而且离他们近,自然听得更清晰。 这倒是让她很惊讶,他们在干什么,给她洗涮污名,为她正名造势?全都是谢秋莳的人不成? 沈灼灼面上的笑容一分不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特别沉得住气。 她这个被议论的人沉得住气,旁边听他人为她正名的人,却沉不住气了。 “身为女子,不相夫教子,不精女红,不理家中庶务,一心读书,与男子一争高下,如此行事,还不够心高气傲吗?会试之前,不曾参加过一场文会诗会,自比黄金,才高八斗,请问这才在哪儿呢?怕不是全都是吹嘘出来的!” “是啊是啊,她谦逊什么了?进宫门的时候,一直走在前面第一的位置,那是她一个女子该走得位置吗?年纪小,还是个女子,一点儿都不是谦虚让位,一心想出风头,哪还识得半分礼数!” 几个上了年纪的举子凑在一起,也在小声说话,同样声音能让所有人听见。 他们说话时那种恶意,简直扑面而来,压都压不住。 上官赋听着那群老头子的话,嘴角扯出一丝嘲讽,虽说那群人在议论沈灼灼,但是他们说沈灼灼年纪小,还是女子,不应该走在前面,根本就是在指桑骂槐。 走在前面,年纪小的人可不止沈灼灼一个,他和他那群好友,就没有一个年纪过了三十的人。 怕是年纪不到五十,都比他们年纪小吧? “哈哈哈!孙兄,学无先后,达者为先,你可曾听说过这句话?” “这倒是没听说过,钱兄你快教教我,竟还有我等读书人没听说过的至理。” “欸,不怪你不怪你,你今年才活了二十有六,这活了七老八十的读书人,都没听说过!不过,他们倒是听过尊老爱幼的话,可惜这话也只听了个表面。尊老爱幼,尊的是有德行的老者,爱的是品性赤枕善良的幼童,可不是天生为恶的孩子,也不是那心肠灌毒的老者。” “竖子敢尔!” “竖子无礼,无耻之徒!” 沈灼灼看到上官赋身后的两个公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搭桥,似乎在闲聊,实则将那几个没有德行的老家伙骂了一顿。 能考上的老人,不可能有老年痴呆,当即就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立马找出拐杖,狠狠给眼前几个不尊老的年轻人几下教训。 第95章 可这是在皇宫里,他们哪儿敢随意动弹啊。 “真是一场好戏,之前在下是想问一问沈会元,在殿上所写策略,现在在下想问问沈会元,对小人君子,怎么看?” 上官赋笑看好友将几个老头气得快厥过去的场景,还嫌事情不够大,在旁边扇风添火,问沈灼灼怎么看。 “我想坐着看。” “啊?” 上官赋愣了一下,他想过很多沈灼灼的回应,没想到沈灼灼完全不按他的想法回答。 坐着看? 沈灼灼说着,就直接坐下了,随后叫宫人给她找点儿零嘴来,她不急着出宫了。 两边要打起来了,当然要坐着看,难不成跟傻子一样站在那里看?万一打起来,站得近,容易挨打。 上官赋见沈灼灼展开了一副茶楼听戏的样子,彻底愣住了,这个沈灼灼,她原来是这种性子吗? 也太过胡闹了些。 可她只有十六岁,正是少年,有轻松自在,无拘无束的心境,好像很正常。 但是她这种心境的人,以后要如何共事,她行事太让人猜不透了。 “上官公子站着不累吗?坐下看看吧,看看小人和君子。” 过年没有春晚,也没个小品相声,前三年不停做题读书,把沈灼灼脑子都要读傻了,现在能有现场的相声看,不看白不看。 对于沈灼灼来说,这场争斗就是一场相声,打是肯定打不起来的,一边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边是躺下讹你三万五的老人,哪一方都不会随便动手。 再说这是在皇宫,学子之间发生口角纷争,还能美化为文人文斗,风雅趣事,动手那叫什么? 街头流氓打架斗殴那一套,给搬到皇宫里来了? 上官赋迷迷糊糊跟着沈灼灼坐下了,还被沈灼灼塞了一手的瓜子。 也不知道沈灼灼是哪儿掏出来的,咔嚓咔嚓就磕了起来。 那边跟老头吵架的两位公子,一转头就看见自己那风光霁月的好友,跟他们想要维护的太子党女会元坐一起嗑瓜子了。 什么?再看一眼! 真的在嗑瓜子! 沈灼灼还教上官赋怎么嗑瓜子又快,又不脏手,又不会瓜子皮粘嘴。 上官赋天赋异禀,很快就从磕磕巴巴,到流畅嗑瓜子了。 沈灼灼一抬头就看见所有人都在看她,吵架那边的几个人也不开口了,她疑惑地问:“你们和好了?” 和好?和好个屁! 要不是大家都披着文人的皮,真想骂一句国粹,这叫什么事啊,我们因为你吵架,你在旁边看热闹! 因为和沈灼灼不熟,所以孙兄和钱兄,两位都将幽幽的目光投向了好友上官赋,他们可是跟上官赋同进退,想拉近跟沈灼灼的关系,加入太子党。 现在他们怎么突然成了局外人了,倒是你小子跟人混熟了。 上官赋第一次嗑瓜子,有点儿稀奇,正沉浸其中,无视了好兄弟们的目光。 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有个老头一甩袖子,瞪着沈灼灼,眼睛比灯笼还大了。 “孺子不可教也,果真唯小人女子难养也!” “咔嚓咔嚓。” “你、你父母是如何教导你,一个女子,在外与男子勾勾搭搭,还做嗑瓜子看戏,如此泼妇行径,简直有辱家风!” “咔嚓咔嚓。” 这些话,沈灼灼十岁之后都不在网上说了。 骂人都骂不到点上,攻击她的性别和家庭背景,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一踩就爆的雷区,但对于沈灼灼来说,真的无所谓。 她见过太多了,前世她无父无母,不知道有多少人骂过她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没有家教。而女生的身份,更是他们攻击她的重灾区,什么因为她是女的,所以爸妈才不要她,女孩上到初中就可以了,反正到了高中也没后劲了。 女孩没爹没娘也没什么,随便找个男的嫁了,不就直接有家有业了吗?只要长得好看就行。 女人真占便宜,别人奋斗得靠自己,女人只需要长得好看,就能一步登天。 这种话,沈灼灼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一开始她还会跟人议论,跟那些嘲讽她的同学,阴阳怪气她的老师家长,说三道四的大妈大爷,工作里捧低踩高的同事,恶心人的普信男。 后来她就知道了,其实没必要。 所谓的弱点,被人攻击的点,都是你在乎的东西,只要不在乎,那些话都不会给她造成影响。 她的人生,照旧会光辉灿烂。 说她上到初中就可以的人,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后来还入读了大学,比不知道多少有爹有妈,有家教的人强。 说她可以靠着男人一步登天,言语猥琐的家伙,她勤工俭学,就直接将自己供上了大学,还包含了学费,甚至还攒了几万块钱,远超有家庭支撑的同龄人许多。 她做到这些,不是为了给别人证明,也不是为了让那群嫉妒她,鄙视她的人后悔。 她仅仅是因为,她想那么做,她想要成为优秀的,最为优秀的人。 “行了吧!好歹是读书人,要点脸面成吗?自己技不如人,输给年轻人,不承认就算了,还在这儿诋毁别人?人家一个姑娘家,读书三年就能比你们读半辈子书都强,你们哪儿来的脸说三道四?” 第96章 “就是就是,还说他人泼妇行径,我看你们这嫉恨蠢毒的模样,比泼妇还不如,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也盖不过你们身上的小人味道,说别人辱没家风前,要不要先看看自己,多给祖宗丢脸啊!” 这孙钱两位仁兄是真拼了,沈灼灼也不知道是他们投诚太子党的决心过于强烈,还是他们本人就是这种怼死人不偿命的性格,一张嘴说下来,能把人活活怼死。 那几个老头现在脸都青了。 “你!你们一直在维护一个女子,莫不是对其心生爱慕!年轻人慕少艾,可以理解,但是被女子迷昏了头,对人多加侮辱,未免就太昏聩了!” “甘为女子裙下之臣,沉迷情爱者,满心儿女情长,哪里能为国效力,哪里能称得上我大庄的好儿郎!” 老头们还不死心,不光不死心,还打算造黄谣。 手里的瓜子不禁嗑,旁边还有个跟她抢的,没几口,香囊里夹带的零食就没了。 沈灼灼拍拍手,清脆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够了吧,别人说两句公道话,你们也要往歪门邪道上扯,眼睛要脏到什么程度,才能明目张胆的构陷他人?污蔑他人的名声?怎么,你当这是在写话本子呢?朝廷选才不靠真材实料,全靠你一张嘴定谁是好儿郎吗?” “你们倒是不满心儿女情长,一个个孙子孙女都满地跑了,家中老妻辛苦供养你们一辈子,最后只能得一句好儿郎不沉迷情爱是吧?我可算知道负心汉是什么模样了,一个个喜新厌旧,心中无大志,等你们当了官,指不定怎么糟蹋治下百姓呢!” “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我?这位大爷你今年贵庚啊?八十没有也得七十了吧?手都抖成这样了,以后怎么上任啊?别人夙夜为民,案牍劳形,你们抖着手,跟人讲什么叫不辱没家风吗?不让人沉迷情爱,是打算让治下百姓都不婚不育,让我大庄绝种亡国吗?” “我知道了,你们是蛮国的奸细吧!好狠毒的心肠,蛮国攻打边关,掠夺百姓,你们潜入朝廷,当官鱼肉百姓,还不允许百姓婚配,这是在挖大庄的根啊!” 要不是顾及名声,今日殿试,不好出大事,沈灼灼高低得给这几个人扣上更大的帽子,送他们皇宫一日游,顺便结束他们潦草无用的人生。 那几个老头已经脸都白了,沈灼灼一个个大帽子扣下去,他们一句话都不敢说,就怕说了便要承认,他们是要害大庄。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连宫人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沈灼灼的矛头指向自己。 明明一开始是在议论沈灼灼的事情,怎么最后绕到他们想要害大庄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简直就是在强词夺理!” “强词夺理?强了哪句词,夺了什么理啊?我说得都是你们自己亲口说得话,在场这么多人,你们难道还想颠倒黑白,枉顾是非,污蔑好人?事到如今我算是明白了,你们一直在针对我,是因为我乃是各位大人选定的会元,年纪轻,天赋高,你们怕大庄得我为官,从此愈发昌盛,所以才想打压我!” “好啊!这般狼子野心,还说你们不是奸细!” 沈灼灼看有人还敢开口,当下就不客气了,一大段话说得对方哑口无言,冷汗直流。 上官赋和孙钱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灼灼,本以为孙钱二人的嘴,已经够骇人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更能说的。 而且脸皮好厚,年轻天赋高,得你就能让大庄更昌盛,这话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口的?真的不会害羞吗? 三人仔细观察了一下沈灼灼,沈灼灼很淡定,淡定的好像她在说今天晚上回家吃什么。 所以她真的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带领大庄更加昌盛。 “你不要太有自信了!谁知道你进朝廷,是不是会为祸一方!古来未有女子为官!牝鸡司晨是颠倒阴阳之举!朝堂之上容不下你一个女子!” 一个老头受不了的喊道,他已经被沈灼灼气得理智全无。 当他话音落下,就听见殿门处传来少女冷冽的声音。 “朝堂之上容不下女子?” 众人大惊,转头看过去,看到了朱红的太子服饰。 四爪金龙在朱红色的朝服上张牙舞爪,大张的口像是在怒吼,强大的压力让人不禁腿软,对上那双满是寒意的凤目时,刚刚还大言不惭的老头们,腿都软了。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在宫中遇到太子,他们都要恭恭敬敬行礼。看着一众行礼的学子,谢秋莳内心冷哼。 是有宫人报给她说,学子们似乎吵起来了,她猜测这群人应该是因为沈灼灼的缘故才吵,怕沈灼灼吃亏,便赶紧过来了。 没想到听见了沈灼灼跟人吵架,还听到了刚刚那句话。 牝鸡司晨,颠倒阴阳,这话她以前没有当太子的时候,朝堂上不说话响起过多少次,现在她已经当上太子了,还有人跑到宫里来跟她说这些话。 真是不怕死。 “看来与孤同朝为官,委屈了这位举人,孤奉父皇之命为太子,不能忤逆父皇的命令,既如此,有本宫在朝一日,这位举人便不要为官了,以免玷污了你心中的道理。” 第97章 “殿下!殿下!殿下臣没有,臣不是那个意思!” 眼看就要实现毕生愿望,结果因为自己一句话,日后就不能为官了,那他这辈子考科举是为了什么? 本来还保持着文人风范,理直气壮呵斥沈灼灼的人,此刻下跪向谢秋莳磕头,想求太子饶了他。 谢秋莳看都没看他一眼,摆了摆手,就有几名禁军上前,将人拖了出去。 “送这位举子回府,既然不能为官,进士的功名不要也罢。” 禁军的动作很熟练,捂嘴架人一套下来,刚刚还在殿内叫嚷的家伙,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此情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们将头低得更低了,生怕被这位动辄夺人功名,心狠手辣的太子对视上。 谢秋莳没有叫他们起身,而是走到了沈灼灼身前,伸手扶起了沈灼灼。 对上沈灼灼那双此刻满是笑意的眼,谢秋莳也有点儿想笑。 她刚刚听见了沈灼灼给人扣帽子那一大段话,谢秋莳实在没想到,沈灼灼还有这样的口才,以前从没见沈灼灼这么能说过。 不过这样挺好的,以后在朝堂上,不怕别人欺负她,本来每天开朝会,就是各种打嘴仗。 沈灼灼还有天生神力,真要是吵到激动处打起来,她也不会吃亏。 “尔等须知,沈灼灼是吏部尚书与礼部尚书共同商定,选择的会元!她也是青州司马点头后定下的解元,她走到今日,是各位大臣和父皇都认可的才女,朝廷选才,重在公平公正,无关男女,只看才能,沈灼灼之才,日月可鉴,人心自存。质疑之人,需拿出过人的本领,说服朝廷,而不是以流言蜚语污蔑他人!存小人之心,行小人之事。” “臣等明白!” 众人连忙拱手再下拜,拜得更深了,他们头上压了个“小人”的高山,有些沉重喘不过气来。 谢秋莳说完,有让上官赋和孙钱二人起身,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赤子之心,洞明世事,敢为天下先,敢言不平事,这才是我大庄的好儿郎。” 上官赋三人面露喜色,赶忙道谢。 “谢过殿下夸奖。” 谢秋莳的笑容就到此为止,对其他人她没有任何表示,直接转身离开,走之前还带上了沈灼灼,生怕别人不知道沈灼灼是太子党一样。 看着谢秋莳离开,其余人长舒一口气。 他们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上都湿透了。 他们大庄这位女太子,当真是气势逼人,今年才十六,给人的压迫感,好比皇帝在场。 他们考试的时候遇见皇帝进来,都没这么可怕! 第42章 旧宫 “哈哈哈哈,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群人这副样子,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的狗,除了夹着尾巴哀嚎外, 什么都不敢做了。” 沈灼灼跟着谢秋莳走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 可算是放声大笑了起来,将心中的畅快之意全都宣扬出去。 她之前没有当面反驳过什么,不代表她就能唾面自干,她只不过是不想在没有做完事情前,将精力放在一些小事上。 现在主要的事情,科举已经完成了, 那她就能腾出手来,对付一下那群给她名声抹黑的家伙。 她现在不站出来澄清谣言,不站出来跟那群家伙说明白,那群家伙一定会没完没了的诋毁她。 众口铄金,等一件事说的人多了, 信的人便更多了,到时候她没有作弊, 凭借真本事拿下来的成绩,都会蒙上一层灰尘。 沈灼灼最忍受不了的事情就是这个。 谢秋莳等沈灼灼笑完才开口,“你今日的表现,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等一会儿流苏过来,我让她带你去永平殿, 晚上就留在宫里用膳吧, 明天一早, 直接去宫门那头等着,进明德殿听榜。” 谢秋莳已经将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 沈灼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殿下多费心了。” “怎么喊起殿下来?” “在宫里啊,那么多人,不好乱喊。” 别看沈灼灼私底下安安安安的叫,好像什么都不懂,单纯维护一段友情一般,实际上她心里比别人更清楚,在古代这个封建社会里,地位阶级是多么的明显。 她不能因为一个称呼,给人留下攻击自己的把柄。 谢秋莳也明白,她可惜地叹了口气,以后可能都听不见沈灼灼喊她安安了,有关她们的私下时间,越来越少。 “我先去凤仪宫一趟,你先走吧。”谢秋莳还想多说两句话,可惜流苏已经带着其他宫婢过来了,所有叮嘱的话都只能咽回去,静看朋友离开。 沈灼灼第一次进皇宫,很想四处逛逛,但是皇宫又不是后世的景点,她想四处乱逛的打算肯定不能实现。 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宫人往永平殿走,好在路上的景色可以随便看。 路过花园要看看里面盛开的花,路过假山要张望着瞅一瞅上头的树,要不是有规矩压着,流苏感觉这位沈姑娘能变身猴子,上蹿下跳那种。 她看着实在心里好笑,因此低声笑道:“沈姑娘,等以后有机会了,沈姑娘可以到处走走看看。” 这个机会,大概要等到谢秋莳成为皇帝了,到时候以两人之间的情谊,沈灼灼别说在皇宫里到处跑,她就是想上房揭瓦,也不是不行。 第98章 不过现在皇帝的身体还挺好,谢秋莳大概要等很久之后,才能继位成为皇帝,这种想法只能先埋在心里了。 希望等以后沈姑娘年纪大了,还能像现在这样活泼。 如果沈灼灼知道流苏心里的话,一定会告诉她,不用担心,她还年轻的时候,这个愿望就能实现。 一行人有说有笑的往前走,路过了之前谢秋莳走过的旧宫。 “少年郎,可曾见过桥头的姑娘,姑娘啊姑娘,她从晨光等到日落,等她不归的少年郎……” 好听的歌声从墙那头传来,沈灼灼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下,驻足听了小半首。 流苏和其他宫人也没有催促,而是跟着沈灼灼一起听,那声音实在是优美,在外面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好听的声音。 更让人无法挪耳的是,这歌声中满是悲伤,让人听了实在是心里发苦。 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会有如此痛苦的感觉? “这是何处啊?” 等那声音停止,沈灼灼好奇地问流苏,流苏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宫人,那群宫人很有眼色的后退了两步,与她们俩拉开了距离。 “殿下刚回宫的时候也问过,他们说这是旧宫,没有名字,里面住了个疯女人。” “宫里得了疯病的人,还能自己一个人住一座宫殿?” 沈灼灼震惊,这就是皇帝的底气吗?不愧是拥有一整座皇宫的皇帝,随随便便就能让一个人坐拥数百平的宫宇。 只是这么做好像不太符合规矩,在宫里,得了疯病的人,若是宫人就直接放出宫,算是被解聘了,很多这种病人就直接死在宫外了。 若是宫妃,那就直接住进冷宫,说是冷宫,其实就是特别偏僻的一些宫殿,距离皇帝和皇后所在的宫殿很远。 因为太过偏僻,又冷冰冰没什么人,所以才叫冷宫。 这条路是从凤仪宫出来,以及明德宫那边往永平殿唯一一条大路,这条路上的宫殿,和冷宫两字可完全没有关系。 路上一天不知道要路过多少宫人,有时候还有各种的主子路过,不说别人,谢秋莳若是去凤仪宫和明德殿,在宫里住得话,每天都要路过这条路。 谢秋莳执意住到宫外,不会还和这座宫殿有关系吧? 沈灼灼脑洞大开,要是流苏再不告诉她实情,她就会奔着真相越来越远的方向狂跑了。 流苏没有卖关子,“起初殿下也不知道这座宫殿到底是什么情况,那会儿殿下刚回宫,得知是和冷宫一样的宫殿,很想将这座旧宫里的娘娘搬走,每日殿下都要去议政殿和凤仪宫,总不好日日听里头的人鬼哭狼嚎吧?” 这段话通篇没什么问题,除了那句鬼哭狼嚎,就刚刚那堪比现代录音棚里修出电音才能有的好声音,这叫鬼哭狼嚎? 哪家的鬼,音乐素养这么高! 沈灼灼心里吐槽,面上点头,继续听流苏说。 “但是殿下将这件事跟皇后娘娘说了后,娘娘只让殿下别管,还说这三年殿下没有在京城,旧宫已经存在两年有余,以后会一直在这儿,反正殿下总会住到东宫,再忍耐一段日子便好。” 这是皇后说得原话? 沈灼灼震惊,她记得谢秋莳说过,皇后特别疼她,对她百依百顺,听谢秋莳讲述她和皇后的相处情况,沈灼灼也确定,比起皇帝,皇后对谢秋莳确实是一腔爱女之心。 皇后怎么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不答应谢秋莳,还让谢秋莳忍耐,甚至是让成为了太子的谢秋莳忍耐。 沈灼灼怀疑自己听错了。 流苏表示她没有听错,当时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她一直在殿下身边,她是亲耳听见的。 流苏凑近沈灼灼的耳边说道:“那里头关了一个良妃,她之前有孕过。” 什么! 沈灼灼更震惊了。 历史上可没有记载,谢秋莳有弟弟妹妹,她就是明成帝的独苗苗,而且明成帝的子女缘很差,起初他没有孩子,可能就是没有缘分,后来他没有孩子,是因为他后来着急有孩子,吃了不少偏方。 明成帝还养了不少术士,那群术士个个都是绝命毒师,死在他们手上的皇帝,古往今来一双手都数不过来,明成帝胆子太大,敢吃他们给的药来求子。 估计后来是他身体出了问题,反正就是没有孩子了。 这个良妃竟然在没有子女缘和身体有问题双重buff下,怀了孕,她也太厉害了! 谢秋莳现在已经当上了太子,那个良妃的孩子还没有迹象,难不成是流了?或者是生下来有问题,夭折了? 古代孩子的夭折概率可大了,皇室的孩子也一样。 因为孩子死了,所以疯了,皇帝念在她怀孕有功,所以没有直接将她打入冷宫,而是养着她? 沈灼灼感觉自己这套猜测合情合理,非常完美,然后流苏告诉她,不是,她想得太好了。 别的皇帝应该会按照沈灼灼刚刚的想法去做,但是明成帝是谁?一个养出了千古女帝,却在史书上没有一句好话的奇葩皇帝,这种皇帝他会跟你讲逻辑,讲道理吗? 不会,所以良妃之所以会疯,不是因为她的孩子死了,是因为皇帝。 第99章 皇帝告诉她,如果她生了儿子,那么太子之位就是她儿子的,如果她生了女儿,那算了,这个女儿不要留。 留了也没用,他有意想要立谢秋莳为太子,如果他还有第二个女儿,那么群臣就会起别的心思,比如用他还能生为借口,不让他立女儿为太子,甚至去拥护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公主去做太子,到时候他们可以辅佐幼主上位,自己揽权。 皇帝认为自己年纪大了,良妃这一胎很可能是最后一胎。 是皇子当然皆大欢喜,但若是公主,那就麻烦了。 如果他信了群臣的话,觉得自己以后还能生,现在不立谢秋莳为太子,等他哪天突然死了,谢秋莳没办法名正言顺登基,他的皇位就落在魏王手里了。 如果群臣拥护幼主,那这谢家的江山,还是他谢家的吗? 良妃当时还怀着孕,一听说这样的话,七魂吓丢了三魄,恨不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皇子。 但可能是因为太过担心,所以她原本品相很好的一胎,慢慢变得不好起来,最后她成夜做噩梦,把自己吓得半疯半傻不说,孩子还给吓没了。 生下来的时候,是个成型了的男胎,自此她就彻底疯了。 沈灼灼听完这位良妃的遭遇后,一路上都在沉默,流苏以为她是觉得良妃可怜,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 等沈灼灼到了永平殿,她入住了偏殿的房间,随后就一直没有出来,等谢秋莳从凤仪宫回来,邀请她一起用晚膳,她才从屋里出来。 “这是怎么了?今天是好日子,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正如沈灼灼能看清谢秋莳强颜欢笑一样,谢秋莳一眼也能看出沈灼灼隐藏起来的悲伤。 沈灼灼看着谢秋莳,欲言又止。 谢秋莳见饭菜已经上齐了,就叫左右全都退出去,她和好友一边说话一边吃,不让他们伺候。 屋里没人的时候,谢秋莳才问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宫里有人给你气受了?是谁?” 能让沈灼灼这样情绪不稳,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行,谢秋莳觉得皇宫就是她的家,在自己家里,让自己人受委屈,天下没有这种道理! “不是。”见谢秋莳眉目间染上戾气,似乎下一秒就要喊人将冒犯她的家伙打杀,沈灼灼赶忙否认。“没人欺负我,你怎么了?从凤仪宫回来后,好像心情就很不好,而且这几日脾气也特别暴躁,是要来小日子了吗?” 除了要来大姨妈,沈灼灼想不到让谢秋莳脾气这么不稳定的原因。 要知道谢秋莳平日里可特别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情绪稳定得不得了。 谢秋莳闻言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为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闹脾气。” “这是生理现象,你强行控制的话,反倒对身体不好。” “什么叫生理现象?我身边有那么多太医医女,不可能因为那些事情,影响到我自身。” 沈灼灼没办法跟谢秋莳解释什么荷尔蒙和生理期的关系,也没办法跟谢秋莳说,激素分泌对情绪的影响,并非理智就能控制。 她干脆不说了,看谢秋莳的样子,确实不像是生理期影响的喜怒不定,真要是那样,谢秋莳的愤怒不会这么快就压下去。 “所以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影响到了你的情绪。” 话题又拉回一开始。 谢秋莳吃了两口饭菜,冷静一下,反应过来了。“你这人真是的,是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了?” “我的事不是大事,你的事比较重要。”沈灼灼是个没理也能硬扯三分的人,现在她有理,她说话就更理直气壮了。 谢秋莳拿她没办法,只能告诉她,“是我母后,她总是害怕父皇对周家动手,所以一直想让我远离权力斗争,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是我走到今天,已经没办法后退了,如果我后退一步,阿灼你信不信,下一刻他们都会扑上来,撕咬我,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是谁? 如果是皇后,一定会追问到底,让谢秋莳说出个一二三来,不过听这话的人是沈灼灼,沈灼灼没有追问的意思,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她内心清楚,谢秋莳说得到底是谁。 “娘娘是担心你,一片好心啊。”沈灼灼拿着万金油的话来劝谢秋莳,敷衍的态度十分明显。 谢秋莳不满了,“我知道,可我真的没办法按照她说得去做。不说了,所以你到底是遇见什么事,连安慰我都没有心力,在这儿胡乱敷衍。” “冤枉!我没有敷衍你,我只是在想,以前皇后娘娘不是这个态度,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灼灼不禁想到了旧宫里那位良妃,三年来,京城最大的变数便是这位良妃。 “安安,你知道这位良妃是出身谁家吗?” 家里的女儿怀了孕,疯了,流了一个男胎,如此大的事情,不可能只有皇帝一个人决定良妃的去留,良妃的家人肯定也会过问。 虽说皇权至高无上,但良妃是个有封号有品的妃子,她的家人,在这件事上并非一点儿发言权都没有。 第100章 可是听流苏讲得时候,良妃的家人完全消失在故事里,根本没有出过头。 “良妃,谁?”谢秋莳一时没想起来良妃是谁。 “旧宫那位啊。” 沈灼灼夹了两口菜,又往嘴里塞了几口饭,咽下去接着说,“不是吧,你回来三个月了,还不知道旧宫关的人是谁?”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以前没听说过她,回来后她又被关起来了,我就算天天听她唱歌,也想不起来她的封号。” 谢秋莳见沈灼灼吃得香,胃口大开,也学沈灼灼夹几口吃,咽下去开口说话。 还别说,这么吃饭好像更香了。 打小沈灼灼吃饭就香,跟着她吃饭,谢秋莳能多吃一大碗。 “良妃出身不高,其父好像只是一个县令,家中遭遇了变故,她入宫没多久,她的父兄就全都去世了,家里的寡母没多久也撒手人寰,当初她孩子没了的时候,宫里外许多人说,她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母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流言清理干净。” 这么惨,自己孩子没了,还要被人骂是自己的锅? 要不是皇帝在她怀孕的时候吓唬她,哪儿会出现这种情况啊!明明坏事都是皇帝做得,他却完美隐身,现在还成了疼爱女儿的皇帝一个,真的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原来如此,怪不得要养在宫里,住旧宫也无人说起。她唱得那首歌谣,我好像听谁唱过。” 沈灼灼说着,哼了两句那个调子,越听越耳熟,可她上哪儿听过啊? 她认识的这群人里,最精通乐理的是谢秋莳,她身为公主,六艺精通,尤其擅长琴,倒是没听过谢秋莳唱歌。 其次是周池婉和方楚星,两人也是世家培养长大的孩子,尤其周池婉,按照君子标准,乐器她必须擅长一两样。 可这两人更不喜欢唱歌,周池婉是没机会听她唱,方楚星则是醉心医书,唱歌是不可能唱歌的。 这两人不是,那就是沈清瑶了,沈清瑶和她一样,农家出身,只会唱乡间小调,词可没有歌谣那么清雅,满是乡音。 还有谁呢? 沈灼灼一边嚼饭,一边苦想,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灵光。 “李恒香。” “什么?” 本来已经好好吃饭了,结果沈灼灼突然开口喊了个人名,把谢秋莳都给叫愣了。 “是李恒香,她曾经唱过类似的调子,你还记得吗?就是一年前,黑山镇大雨,把你的藏书给淋透了,她帮忙来晒书。” 谢秋莳想起来了。 “什么大雨淋透了,是你把我藏书搬到廊下去,说是在那边看,光线好,结果你看完不给我收回来,风雨一吹,全都湿了!” 想起这事谢秋莳就生气,她不是特别喜好读书那种人,但是她的藏书,那都是圣人的典籍,普通的圣人典籍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她的藏书里头,有不少周家大儒亲笔标注过的。 放在外面,多少学子抢破头都看不了一眼,结果沈灼灼却一点都不珍惜! “哎呀,那都过去多久了,再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大风啊,最后那些书不都拯救回来了吗?我还按照记忆里的印象,全重抄了一套,你可是白得一整套,我抄书抄得手都要断了。” 这事儿早就翻篇了,就是每次说起来,沈灼灼还是有些心虚,她平日里做事是不太讲究,有事会惹出一些祸来,还好都不是大祸,不会造成比较严重的后果。 谢秋莳鼻尖冷哼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问:“你说李恒香唱过?” “对,就是她帮忙晒书的时候哼唱的,她可能是太无聊了,反反复复唱了好几遍,我问她是哪儿的歌谣,她没回答我。” 沈灼灼不好意思地吃了好几口菜,李恒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害怕她,每次她问对方话,如果不是用命令的口吻去问,李恒香大多是能躲就躲,绝对不回答。 “你还委屈了?人家被你扛下山,硬留在府上,还被你三番两次的死亡威胁,人家不该怕你吗?” 谢秋莳也不知道沈灼灼为什么那么戒备李恒香,要三番五次叫李恒香长记性,现在把李恒香吓得,见到沈灼灼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撒腿就跑。 你懂什么,李恒香她可没有看上去那么老实,真要是老实,不可能在阿姐离开黑山镇后,完美接管那头的情报工作。 沈灼灼不可能拿出历史记载来说服谢秋莳,同样对李恒香有戒心,她只能说自己就是觉得李恒香不老实。 “她小心思那么多,我不吓唬她一番,她早就翻天了,再说我这两年也没吓唬她了,以前年纪小,她还打算因为那么几件事记恨我一辈子不成?现在咱们在京城也算是要站稳脚了,黑山镇的人,是不是该调一部分回来了?” “嗯,你说得对,等过两天让你姐姐拟一份名单递上来,我看叫谁过来,好好吃饭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话题到这儿结束了。 沈灼灼不想再讨论对付李恒香的问题,她想让李恒香到京城来。 一个是李恒香可以帮沈清瑶做事,让她阿姐清闲一点,另一个则是问问她良妃的问题。 第101章 当初良妃滑胎的事,还有皇后现在完全变了的态度,这其中绝对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皇帝说得那些话,听上去是在告诉良妃实情,实际上却是一种威胁,他是想告诉那些大臣,不要在良妃生子之前乱动手,因为他已经想好之后要怎么做了。 只是在大臣耳中是威胁的话,落在其他人耳中,又是什么呢? 沈灼灼想到这儿,不自觉抬头看了眼谢秋莳。 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以结果来推断过程的疑点,那么一切就会有一个清晰的方向。 比如良妃的孩子生下来对谁最不利,那么她生不下来孩子,就对谁最有利,而得利最大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动手的人。 皇后想要动手,可太容易了。 她是皇后,当时皇帝和前朝后宫的人都很信任她,因为在谢秋莳没有被立为太子之前,皇后一直是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她是天下女子的表率,皇帝后宫不管有多少人,她都能安排得很好,从来没有听说后宫出过乱子。 没孩子的事情,是皇帝身体有问题,并不是后宫的女子们有问题,良妃的孩子能长到那么大才没,显然前期皇后是帮着一起保胎,没有动过手。 所以,在皇帝说完那段话后,皇后会不会突然动手了? 那个孩子生下来对谢秋莳的威胁太大了,皇帝说会杀了良妃的女儿,可真的会动手吗?虎毒不食子! 皇帝肯定是私下里跟良妃说了那么一段话,杀孩子这种话,皇帝不会放在明面上说,可为什么私底下的话会传的沸沸扬扬,宫里宫外全都知道。 皇帝即使是想要借此打压群臣,也不可能详细到,连他会处理掉公主这种杀女的话都流传出去。 谢秋莳能想明白这里头的问题吗? 如果是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事情,沈灼灼相信谢秋莳能发现,但是发生在皇后和皇帝之间的事,谢秋莳能发现的几率太小了。 她就是太信任她的父母。 一顿饭吃了个肚圆,在谢秋莳这儿,沈灼灼才算是品尝到了宫里大厨的手艺,该说不愧是御厨吗?沈灼灼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饭菜。 又精致又好吃,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吃在嘴里,感觉都在冒金光!就跟以前看动画片时,动画片里的特效一样,还有仙女在眼前跳舞! 真好吃啊,好想天天在宫里吃,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官员们在宫里议政,中午宫里会发放午餐,官位越低,拿到的午餐东西越少,味道也越差,沈灼灼感觉自己又多了一个往上攀登的动力。 第二天,沈灼灼起了个大早,流珠特意过来帮她梳头,今天她要梳个丸子头,不对,是儒生头,就是将所有头发都梳起来,在头顶扎个小包,拿纱网罩起来,再戴个儒生帽子。 完全书生打扮,之所以这么打扮,是为了戴帽子方便好看。 无论是进士服饰还是状元服饰,都有帽子要戴,君子正衣冠,冠很重要,帽子是一整套服饰里的冠,必须好好戴着。 这发型不能乱,不如一开始就梳个好戴帽子的头发,省得到时候麻烦。 等到了宫门前,沈灼灼就发现大部分人都和她打扮差不多,衣服多以浅色为主,今天有的是他们穿红穿紫的机会。 本朝状元的衣服是朱红色,其他进士的衣服则是紫色,朱紫二色为尊,仅次于明黄,在大庄是二品以上官员的官服颜色。 也就只有今天,进士和状元们有资格穿红紫色。 等明天,他们就只有青色衣服可以穿了。 沈灼灼站定后又开始胡思乱想,这是她打发时间的秘籍,只有这样,才能让时间走得快一点儿。 还以为今天会跟昨天一样,一个人无聊站到最后,没想到沈灼灼刚站定,身后的上官赋就主动来跟她说话了。 “沈姑娘,你看,昨天大放厥词那几个人没来。” 沈灼灼顺着上官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实空了好几个位子。 “为何不来,昨天殿下只拉出去一个人。”也就只有那个撞到枪口上的人,被谢秋莳杀鸡儆猴了,怎么今天那几个家伙都不来了。 “听说昨天回去就病了,爬不起来,所以就不来了。什么病了,我看是没有脸面出来,被太子殿下当着面说是存小人之心,行小人之事,还跟一个反对女子入朝堂的痴傻之人交往甚密,哪儿还有脸来皇宫。” 上官赋昨天跟沈灼灼磕了一次瓜子,似乎一下子就打通了任督二脉,说话的方式也跟他的孙钱二兄趋同了,听上去特别阴阳怪气。 至于为什么和沈灼灼磕过瓜子,会跟他的好兄弟说话相似,那沈灼灼不知道,她绝对不承认上官赋是学自己。 她是个人才,说话可好听了,从来不阴阳怪气别人,她发誓! “看来他们还算有自知之明,只是你们昨天为我说话,真的没事吗?” 沈灼灼有点儿担心,她在外面名声什么样,她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名声的问题目前是其次,她是在问上官赋,他们跟她站在同一阵营,到底是他们自己的意思,还是家里的意思。 第102章 若是家里的意思,那肯定是没事,甚至听了他们的表现后,家里人还得好好夸赞一番。 “没事,我父亲说,若是一个合格的男儿,就该面对不平时站出来,说公道话,而不是人云亦云,拿女儿家的名声说事。” 上官赋很少得到父亲的夸赞,想到昨天父亲少有的和颜悦色,他心情大好。 上官赋不是上官家唯一一个孩子,沈灼灼对上官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好歹是未来顶头上司之家,哪儿能一点都不知道。 上官赋是庶子,不过上官文的夫人已经去世多年,而今家中的夫人是继室,继室无所出,所以上官家的后宅挺平静。 前夫人留下的嫡出公子,读书天赋不高,靠着举荐得了个小官,在京城附近当县令,一直在混日子。 倒是上官赋,这位庶子读书天赋极佳,年纪轻轻就靠着自己的实力,考到了现在。 上官赋底下还有好几个弟弟,里头也不乏读书天赋好的,他在家里的生存压力很大,上官文性格严肃冷静,对儿子的态度,就和大多数父亲一样,疏离威严。 上官赋很想得到上官文的赏识,因此很听上官文的话,几乎上官文说什么,他拼尽全力也会去做。 看着上官文脸上的笑,沈灼灼知道,他亲近太子党,还真的是上官文的主意。 上官文有两个侄女,分别嫁到了周家和魏王府。 一个现在是周愫的儿媳妇,另一个则是谢友怀的弟妹,两边都是比较靠近核心的位置,因此上官文在谢秋莳和谢友怀有所争斗的时候,一直是站中立站位,不偏不倚,没有任何倾向。 再送个上官赋给太子党,那平衡就要打破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时间给沈灼灼细细思考,时间到了,宫门开了,宫人领着举人们进入皇宫。 长长的甬道,第二次走过来,沈灼灼的心境和昨天完全不一样,昨天她反倒很淡定,只有点儿初入宫的紧张。 而现在,她的心脏如同擂鼓一般剧烈的跳动,连带着她的身体都在打颤。 辛苦了三年,努力了三年,没日没夜的背诵各种经史典籍,书不离手,这三年来起早贪黑的努力,全看今天能不能一朝圆满了。 她会是状元吗? 在沈灼灼紧张的时候,明成帝谢宣此刻正在纠结。 “陛下,新科进士们已经入宫了。”身边的王治小心翼翼提示了一句,“孙尚书一直在催呢,陛下,状元之位该定下了。” 在谢宣手里,两个名字一直在轮换,一个是沈灼灼,一个是上官赋。 谢宣喜欢沈灼灼的文章,既顾全了大局,也能保住大庄的名声,而且还能稳定北方,威慑西北。 但他同样喜欢上官赋的文章,上官赋的观点和他爹一样,保守为上,一切从旧例,而且更加偏向大庄国内,并不在乎北国如何,说实话,这一份更符合皇帝自己的想法。 他确实不太在乎北国。 可是皇帝本人的心情喜好,不可以和国事混为一谈,理智告诉谢宣,沈灼灼的文章更具有说服力,更加贴合现实。 上官赋的则有些太符合他自身的想法了,明成帝做事有时候很奇葩,但是处理国事时,眼光还是可以的。 理智和情感在脑子里打架,让明成帝选不出谁第一谁第二。 “陛下?” 王治又提醒了一句,总不能让那么多人在外面等着。 “父皇!女儿听说父皇还没有把最后的名单给孙尚书?” 谢秋莳此时正好来了,看见她,皇帝下了决心。 他将两个名字放下,亲笔填上最后两个名字,将名单交给王治,让他赶紧给孙尚书送去。 王治疾步前往,几乎是跑着出去了,完全踩着宫规的边缘。 谢秋莳疑惑看着王治的背影,“父皇,是文章不相上下,让父皇难以抉择吗?” “是啊,不过父皇已经想明白让谁为状元了。” “能有两个不相上下的大才,乃是朝廷之幸,女儿提前恭贺父皇,得两位麒麟相助。” 谢秋莳没有问名单,反正马上就要公布了。 沈灼灼,她能成为第一位女状元吗? 第43章 状元 沈灼灼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非常淡定的人, 天塌下来,她也一定是那个能站在一旁想对策的人,而不是到处乱跑乱叫, 除了瞎喊啥也不会干的。 但是现在, 她站在明德殿内,时间一点点流逝,本来该宣布名次的礼部官员迟迟不曾出现,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抓住,一点点收紧,窒息感突兀出现, 沈灼灼恨不得大喊一声,才好将内心的压抑释放出来。 怎么还不公布名次,她进来有多久了?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 再这么等下去,怕是要误了吉时,她还怎么去打马游街啊? 话说真的会是她站在前头, 打马游街吗? 沈灼灼在今天之前都挺有自信,可是在答案即将出现的临门一脚时, 她却开始怀疑自己了,毕竟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女状元,自打科举制度出现到现代,整整一千两百年,一个女状元都没有。 期间女皇帝都出了一个,在朝廷上有所建树的女官也不算太少, 女将军更是能数出好几个来。 第103章 就是没有女状元。 没有正儿八经, 以女子之身走科举之路, 从天下才子手中夺过状元之位的女状元。 她能做这开天辟地第一人吗?能成为青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绝对不会被后人忘却, 直接入驻历史教科书吗? 沈灼灼越想越紧张,在紧张中,时间突然变得行走快了许多,礼部官员终于在所有学子的殷切期盼中,走了进来。 后世重视科举,皇帝都会亲至,而大庄这个时候,科举并不是特别重要,所以状元虽然是皇帝亲自选定,皇帝却不一定会出现在殿试揭晓的时候。 没等皇帝进来,唱名就开始了。 左右站了许多卫士,那礼部官员直接揭露了传胪名次。 科举考试,一甲三名,即一名状元、二名榜眼、三名探花,第四名开始是二甲,二甲第一名为传胪。 传胪人选要去接替那礼部官员的位置,给所有学子唱名,所以礼部官员上来就会先说,传胪人选是谁。 “今届传胪,青禾人士,孙固!” 为了确保不会出现人名重叠,指向不清的情况,在唱名的时候会直接说出原籍。 沈灼灼知道孙固是谁,昨天帮她说话的两位仁兄之一,他父亲是吏部侍郎,世家子弟。 孙固面上一喜,世家子弟能靠着自己的本事,考科举入仕,以后的成就肯定小不了,比那些靠家中高官,给自己举荐个小官的子弟要强很多。 这些年,虽然举荐和科举两种制度在朝中并行,但是很快朝堂上对人才的重视,就压过了对家世的青睐,科举出身的官员,大多官路亨通,最后位至高官者不知凡几,而举荐入朝的官员,则混吃等死居多,别说到高位了,能保住举荐得来的官位,那都算很不错了。 所以对于孙固这样的世家子弟来说,得个二甲第一的名次,那真的是很高的起点,不怪他露出夸张的笑容。 纵使心中极为高兴,他的行为举止依旧彬彬有礼,世家培养出来的气度,举手投足间都能看个清楚。 不过沈灼灼怀疑这人现在已经只能靠着本能行动了,没看他眼睛都木了吗? 走到上位,从那位礼部官员手中接过皇榜,孙固才堪堪回神,他接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他要将所有人的名字唱完。 唱不是要唱,而是喊,一一喊出来,没点儿体力的话,这个工作真不是谁都能干。 好在孙固自小练习声乐,肺活量非一般人能比,也比普通人要更会用嗓子,念到最后也只是微微沙哑。 他要唱的名字,是自他之后的人,前三名的人名他不能喊,等他念完其他人的名字,礼部官员会接着宣布。 就在他念人名的时候,皇帝带着太子过来了。 趁着没有念到自己的名字,沈灼灼小心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这位明成帝。 昨天明成帝看她考试的时候,她在低头苦想,根本没怎么看过他,这人啥时间进来,又什么时候出去的,沈灼灼一概不知。 今天有机会能一睹当今皇帝的模样了。 沈灼灼抱着看风景的心态看了两眼,发现这位明成帝的外表,可以称得上一句英俊,和古代历史上的画像不太一样。 那些画像里的皇帝,大多是歪瓜裂枣,反正称不上好看,让人怀疑皇室的基因是有多顽固,为什么那么多美女都没办法改善一二。 谢宣年近四十,脸上有了山羊胡,依稀能看出他的底子相当好。 挺高,沈灼灼现在已经一米七出头了,谢秋莳跟沈灼灼的身高差不多,许多男子都没有她们俩高,但是她们都没有明成帝高,目测明成帝至少一米八,将近一米九。 沈灼灼心中有些期盼,谢秋莳有这么高的爹,皇后娘娘应该也不算太低,以后谢秋莳不会还能长吧?突破一米八? 历史上好像是有说过,庆元帝极高,比寻常男子都要高,但并没有说有多高,史书很小,很难将事情记载的那么详细。 再说后一个王朝还毁了不少大庄的史书,没将庆元女帝直接抹去,那都是因为谢秋莳在位时,干得非常不错,史书能抹,天下之口堵不住。 大概是太紧张,沈灼灼现在只要一陷入自己的想法,就会控制不住东扯西扯,没有一点儿正经的。 皇帝来了,那接下来一甲三人,就会是皇帝亲自来唱名了。 随着孙固说出一个接一个名字,沈灼灼的紧张如同潮水般退去,没有她的名字。 也没有上官赋的名字。 其他人沈灼灼不熟悉,所以就没仔细记,和孙固关系不错的那位钱兄,在孙固刚开始唱名的时候,就念出了他的名字,此刻正一脸喜色的站在沈灼灼身后。 剩下没被念到名字的人一脸忐忑,他们既希望赶紧听到自己的名字,又希望晚点儿念。 早一些听到,说明他们名次靠前,晚一点儿念,或许他们就能挤进前三名了呢? 希望不大,但还是可以想一想的,万一呢! 只是随着一个接一个名字被揭晓,心存侥幸的人逐渐失望了起来,他们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在比较靠后的位置。 第104章 其实到了殿试这一步,他们都能当官了,只要考过会试,成了举人,当官便不是问题。 他们只是不甘心,希望能有个好名次,能一下子就留在京城做官。 可惜真正能留在京城,并且进入高位阶级的人,只有寥寥几人。 “……至此,除一甲三人外,其余名次皆已揭晓!” 孙固念人名念到嘴干舌燥,终于念完了,他大舒一口气,将皇榜递给旁边的礼部官员,自己转身下阶回到举子的队伍里。 只剩下三人,没有被念到名字的三人站在前面。 沈灼灼和上官赋没有动,接着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学子。 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年纪了,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但用料一般,身上没有什么佩饰,可见家境也比较一般。 是从后头走出来的,这位竟然是个殿试超常发挥的人才,会试的成绩一般,但是殿试打了个翻身仗,一下就从排名靠后,逆袭到前三名了。 沈灼灼又看了眼这人的脸,三十出头依旧清俊非常,通身文人气质,温润如玉,君子无双,真真是长了一张好脸,有一身好风仪! 在人群中,除了沈灼灼和上官赋外,这人的脸可以说是第一,其亮眼程度高于上官赋,上官赋年纪小,没有他的气质好。 沈灼灼年纪小,还没长开,硬要说的话,其实也稍逊一筹。 沈灼灼很怀疑,这人是探花。 探花本来只是指探花使,是后面杏花宴上,在众多进士中选择最好看的两人,去杏园采花赋诗,以鲜花迎接状元,并不是单指科举第三名,甚至还不是一个人。 只是后来这个称号流传开来后,不知何时,就被定为第三的雅号了,而且也成了脸最好看的代名词。 有时候皇帝为了让游街和杏园摘花时,百姓与百官能看见新科进士们卓尔不群的风姿,会特意选择最好看的那个举人当探花。 只要脸够好看,哪怕是学问差一点也无妨,反正都能走到殿试这一步,进士们的学问都不算差。 沈灼灼正想着,那位礼部官员就将皇榜递给了皇帝,明成帝看了眼皇榜,张嘴直接说道:“探花,青州人士,郑民!” 青州? 沈灼灼有些惊讶,青州这次的举人里,好像没有这个人,她在鹿鸣宴上如果见到过这么好看的人,不至于没有印象。 所以他是上一届,这一次才参加会试吗? 沈灼灼不确定,想着等之后问问,同乡的官员在官场上天生是一队,是最好拉拢为一派的人,可以接触接触。 “榜眼,京城人士,上官赋!” 明成帝不喜欢卖关子,一口气就说了两句,沈灼灼还在想要跟郑民主动说两句,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状元,青州人士,沈灼灼!” 状元! 沈灼灼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她抬头看向站在明成帝身边的谢秋莳,对方回以一笑,同样难言激动。 沈灼灼站在阶下,看不清谢秋莳脸上更多表情,但那一抹笑,她看得真切。 太好了,她做到了! 她真的,融入了到了这个世界,并且在这个世界,写下了属于她的一笔一划。 史上第一个女状元,她做到了! 因为太过激动,沈灼灼完全没有听见明成帝之后说得,送与新科进士们的金玉良言,她的灵魂好像已经升空,身体跟着其他人一切抬手弯腰,拜谢君王。 接着她就被宫人围了上来,宫人们为她穿上有些宽大的状元袍,戴上状元帽,朱红色的官服,远看她像个红灯笼,别提多喜庆了。 与皇帝见礼,随后被一群人簇拥着出了宫门,宫门外有几匹大马等着,均是英武神骏。 “沈状元可会骑马?” 有人担心地问她,如果沈灼灼说不会,他们会牵一匹性情更为温顺的马。 “会的。”沈灼灼灿然一笑,随后走到大马身前,伸手摸了摸马,与它联络了一下感情,随后手握着缰绳,一个轻跃就上了马背。 沈灼灼连马镫都省了,这一手轻跃翻身上马的动作,让周围的人眼睛一亮,太漂亮了! 原本以为沈灼灼就是个才女,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手,可见她不是那种柔弱的书生,而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这点倒是跟太子一样,谢秋莳自小文韬武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京城的人都知道。 上官赋也已经上马了,他高喊一声漂亮,为沈灼灼助兴。 随后郑民也上了马,比起沈灼灼和上官赋熟练的动作,他的动作就很生疏,不过骑马走一走没什么问题,大庄和后世不一样,在大庄,虽然文武之间的矛盾已经初见端倪,但是远没有后世分得那么清楚。 文人还是遵循古时君子的标准,基本的骑术,射箭,剑术,他们都会。 沈灼灼大腿用力,将自己架在马背上,牵住缰绳,让马儿走了两步,稳稳当当。 骑马不是整个人都坐在马背上,而是要让自己处于一种半悬空的状态,否则马儿走路还好,跑起来能将人的屁股颠烂了。 “驾!” 一声喊,马儿快跑出去一段,然后又回来,沈灼灼倒是想纵马奔驰,但这是在京城,她还要打马游街,跑起来可就坏事了。 第105章 这一跑很是稳当,马确实是好马,毋庸置疑。 等其他人都坐稳了,沈灼灼一马当先冲出去,左右都竖着肃静回避的牌子,她只需要沿着有牌子的路跑就行。 其余人跟在她之后,跑出宫门前百米后,入了坊市就热闹了,顺着大街走,中间空荡荡的,左右两边全都是人,两边商铺若是有酒楼茶馆,那两头二楼的窗户全都是人头,有姑娘害羞抛出手帕鲜花,砸在了沈灼灼头上。 百姓在左右看着,其中不乏身穿绫罗绸缎的高官商贾,都来凑一凑这场大热闹。 沈灼灼放慢了马蹄,缓缓走过,打马游街不止一天,她今日走过后,就能直接回家了,回家之后,过两天她还可以来,其他人也一样,等过三天,宫中开办杏园宴席,大家入内吃好喝好,这才算是彻底结束一场狂欢。 “领头的状元,是位娘子,是之前说过的那位女解元!” “她成状元啦!” “今年才十六,不知可有婚配啊?” “该是什么样的郎君才能配得上状元娘!那位状元娘子,抬头来看!赠尔鲜花,祝前程似锦!” “好生俊俏的小娘子,送你手帕,愿你日后青云直上!” 两边的人看见领头是沈灼灼,均是一惊,没想到这位女解元真的成了状元,他们没说什么,还是连声的赞叹,那些姑娘们更是毫不吝啬手中的鲜花香囊手帕,沈灼灼走过时,花朵如雨一般落在她身上。 发间满是花瓣,身上也落了一层,马儿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被浓郁的花香弄得鼻子痒痒,沈灼灼伸手摸了摸它,安抚了辛苦的马儿,才冲着楼上和楼下的姑娘们笑了起来。 那些同样扔了鲜花的少年们也得了笑,众人均是喜笑颜开,眉目间全是喜色。 沈灼灼如此受欢迎,跟在她身后的上官赋与郑民自然也迎来了掌声鲜花,尤其是郑民,小娘子们都喜欢他这样气质温和稳重的君子,手帕香囊如雨一般砸在他身上,要不是比较轻,他郑民今天就要重现看杀卫玠的场景了。 一日胡闹,等沈灼灼回府,她感觉自己已经被鲜花腌入味了,身上都是花香。 出门来迎接状元妹妹的沈清瑶,走到沈灼灼跟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先打了个大喷嚏。 “啊切!” 沈清瑶捂着口鼻,退后三步,“快快快,快带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这味道太冲了。” “是!”沈灼灼身边的乐君笑着上前,与管弦一人一边,拉着沈灼灼回去洗漱了。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彻头彻尾洗了一遍,沈灼灼身上的花香味终于淡了下来,沈清瑶能跟她对坐说说话了。 沈灼灼回家就被人从上到下洗刷刷一遍,但水无法浇灭她内心的火焰,此刻她笑得依旧十分灿烂明媚,是最为意气风发的少女。 “阿姐,我做到了!” 沈清瑶闻言鼻头一酸,她这三年亲眼目睹了沈灼灼的努力,她有读书的天分,但不是每一个有天分的人都能走到最后,想要得到最后的胜利,天分和努力缺一不可。 沈灼灼是那么的努力,几乎是拼尽了一生的心血,燃烧着所有,去拼一个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她这一路上经受过的白眼,被人议论,斥责怒骂,不知凡几。 沈清瑶伸手摸了摸沈灼灼柔顺的头发,将妹妹拥入怀中,泣不成声。 “太好了,太好了!” 终于走完了这条遍布荆棘的路,从此路上,愿妹妹永远是鲜花铺路,花香绕怀,光明灿烂。 沈灼灼从来不说,她不说自己的委屈,也不在意那些世人的目光,但沈清瑶心疼妹妹,她恨那些议论妹妹的人,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现在这条路已经走过,沈清瑶真心希望以后妹妹不要再受苦了。 她也在努力的向上爬,沈清瑶希望有朝一日,她能保护好自己深爱的人们,让在她身边的亲人,能过上舒心的好日子。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沈清瑶愿意付出所有,哪怕是她的性命。 沈灼灼被沈清瑶哭得鼻头微酸,她不是个喜欢落泪的人,世上少有事情能让她落下泪来,但亲人的痛哭,却叫她心中悲伤不已。 “阿姐不哭,不哭,我永远陪着阿姐。” 沈灼灼轻拍沈清瑶的背,她不会让历史上,沈清瑶的悲剧再次上演了。 这一次,沈清瑶不会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开她,她不会再成为历史上那个在黑暗的官场里,踽踽独行,艰难行走,最后留下一身骂名的修罗娘子,她会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永远支持她,守护她内心的平静。 一场抱头痛哭,让姐妹俩心头都舒服了许多,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搬开了一大颗,晚上这顿饭,是两人最近这段时间里,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沈灼灼感觉家里的饭,比永平殿御厨做得饭还好吃! 尤其是姐姐做得桂花糕,她真的太爱了! “阿姐,以后咱们要是退休,可以去开个糕点铺子,我给你打下手,咱们一定能成为大庄最好的点心铺!” “退休?” “对!等我四十岁,我就要退休,我才不要干到七老八十呢!” 第106章 沈灼灼早就想好了,她虽然想为谢秋莳创立最好的大庄王朝,但她并不想一直工作到死,她今年十六岁,工作二十四年,已经很好了! “可以,那等到时候,我要收上许多孤女做徒弟,把手艺都传给她们。” “哎呀,也许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孤女了,咱们就正常招工,不拘束是什么出身的女子,咱们又不靠它赚钱。” 姐妹俩一边说话一边吃,不知不觉间天黑了,到了睡觉的时候。 而在姐妹俩的谈话间,沈灼灼已经确定好自己人生的后半段都要干什么了,到时候她就天天到处吃,多吃点儿美食,编著一本美食籍,她那时候一定非常有名,必定会流传后世。 到时候馋一馋后世的小馋猫们,等到了晚上,各大营销号都发美食视频,文字都是她美食籍里的介绍,文字加图片,隔壁小孩都得香哭了! 沈灼灼带着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沉入梦乡。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上官赋拉着郑民过来寻她,还有孙固与钱梓两位好兄弟,四人打算拉着她去游街,今天比昨天还要热闹。 沈灼灼当然不会拒绝,换上那身状元衣服就出去了,一混就是一整天,晚上才回家,又是一身香喷喷。 晚上沈灼灼看着给她留门,在门口提灯等她的姐姐,突然想起现代一个表情包。 脏兮兮的小猫回来了。 妈,我在外面鬼混回来了! 沈灼灼被脑海中的画面逗得,差点儿没笑趴下,沈清瑶问她笑什么,她也说不上个子午寅卯,成功把沈清瑶给笑毛了,转身回屋去,等她洗完澡吃饭了。 这样的好日子,沈灼灼过了三天,第四天出门游街后,直接去宫中杏园,皇帝设宴,宴请新科进士,连带着还有各部的高官,今天是她和未来上司同事们打好关系的重要日子。 沈灼灼是状元,按理说,她是此次杏园宴席的中心人物,无人能比得过她。 第44章 党争 但是真实的情况, 并非如此。 沈灼灼进去的时候确实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具体表现为,所有人都为她行注目礼, 冲她脸上微笑点头, 其他进士簇拥着她坐到了状元的位置。 大家开始推杯换盏,畅聊国事,榜眼和探花为沈灼灼送来了,这几天他们去名园中采摘的鲜花,顺势坐到了沈灼灼身侧。 然后就没有了。 没错,沈灼灼作为宴席的中心人物, 她受到的热烈欢迎仅仅如此。 要说故意冷落她,倒也没有,不少来陪席的官员,都会起身来向她敬酒,与她寒暄一二, 介绍一下自己的名字和职位。 最后他们就会提着酒杯去找上官赋。 可见醉翁之意不在酒,完全只在上官赋, 一次两次还好说,次数多了之后,连上官赋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不住向沈灼灼赔罪。 “上官兄何罪之有?难道过分受人欢迎也是一种罪过吗?那在场的各位可都罪无可恕了。” 沈灼灼笑着回了一杯,与上官赋聊得倒是挺欢快,丝毫不见被冷落的样子。 见她真的不放在心上, 上官赋长舒一口气, 他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抱上太子的大腿, 沈灼灼显然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之一,他要是得罪了沈灼灼, 以后还怎么在太子党混? “不过是承蒙父恩,真是愧煞我也,今日杏园,不知殿下和陛下会不会来?” 上官赋一边说着一边跟沈灼灼打探情报,杏园赋诗,是一大看点,也是他们这些官场新人扬名立万的机会,能不能一鸣惊人,就看今天了。 如果在这个时候,皇帝和太子不过来,那他们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一场功夫。 “这几日忙着游街,我倒是没有关注宫里的消息,不过今日天下才子汇聚一堂,陛下和殿下,肯定会来看看。” 无论是明成帝还是未来的庆元帝,其实都算是礼贤下士的人物,对人才的渴望刻在他们的骨子里,属于大庄皇室一脉相承的规矩。 即使是在大庄即将倾覆的时候,末代皇帝依旧保持着礼贤下士的风范,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大庄皇室,已经如同风中烛火,奄奄一息,有识之士不会再上破旧不堪的大船,与大庄共沉沦者,寥寥无几。 大庄究竟是因为什么走向末落? 在上官赋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与其他人交谈甚欢的时候,沈灼灼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看着手中的酒杯出神。 明明大庄出了不少英明君主,明成帝的所作所为也称不上昏君,而且他给了大庄庆元女帝,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皇帝,单论功绩,他更不能被归为昏君之列。 庆元女帝之后的几任皇帝,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身为男子,不可能比女子差,所以一个个的特别努力,可惜那个时候的大庄,是越努力越不幸。 灭国的原因有很多,外界原因诸如蛮国的崛起,北国的叛离,西南之地屡屡有反旗飘扬…… 内部原因却也不少。 文武官员愈发分裂,两边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文官和武官成天只想着怎么坑对方,所思救国者寥寥无几。 各种党派在朝堂上林立,党争之祸,耗尽了朝堂最后一丝清明之气。 第107章 内部天灾不断,人祸又起,民不聊生。 在那个时候,大庄需要的并不是努力的君主,而是一个敢于破而后立,有魄力,有手段的君王。 把大庄的开国皇帝,或者庆元女帝放在那个时期,才能给大庄续一口气。 沈灼灼因为这些原因都是后期才出现,其实在遇到李恒香的时候,她就应该有所准备。 蛮国是在李恒香手上崛起,北国与大庄不再亲密的关系,或许也是从这一次北国求援开始,埋下了祸根。 沈灼灼和谢秋莳聊过,她知道朝廷上对于北国是什么态度,大多数臣子都不当回事,开口的臣子则是附和皇帝的心意,皇帝是什么心思? 就看他在点状元的那一天,纠结许久,状元之位究竟是给她还是上官赋,就知道他是什么态度了。 如果没有她,最后对于北国的处理,一定就和上官赋的态度一样,上官赋的态度就是他爹的态度,那就是完全不把北国当回事,随随便便找点儿东西就打发了对方,甚至可能还反咬一口,让北国多给一些贡品,帮助宗主国大庄度过困难。 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往往是利益绑定,如果北国不能从大庄这里获取更多的利益,那它凭什么要付出更多? 成为大庄的附属国,年年老老实实的送上贡品,最后却被宗主国一脚踹翻,等北国的人意识到从大庄身上得不到好处的时候,蛮国说一句话,他们便直接跑了。 现在就有了文武官员对立的苗头,而党争,此刻更是清清楚楚摆在了沈灼灼面前,沈灼灼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那群人为什么要冷落她这个状元,自然是因为她是太子党。 谢秋莳在朝堂上举步维艰,没有人帮她,这便是现实。 沈灼灼想到这儿,端起一杯酒走到了郑民的桌前,他这儿比沈灼灼那里还要冷清。 毕竟沈灼灼顶着个状元的名头,还是真正的太子党,那群人再也不想搭理她,也得跟她说两句话,不能失了礼数。 而郑民只是一个探花,出身贫寒,身后又没有势力帮扶,长得再好也是无人搭理。 这就是官场,天底下最为捧高踩低之地。 “郑探花。” 看到沈灼灼端着酒过来,郑民连忙起身,双手端着酒杯向沈灼灼见礼,“沈状元。” “郑探花也是青州人士?我出身平县,后来在黑山镇读书,不知郑探花又是出生何地?” “在下老家是常平,后来到平县求学。” “哦?看来你我颇有缘分,郑探花当时是在平县的学堂读书,还是拜了哪家大儒为师?” “是拜了曹家大儒为师。” 曹家,沈灼灼可算是知道什么叫大家族了,大家族就是,你跑到哪儿,都能听到他们的名字。 “原来是曹家大儒,那曹御史是郑探花的师叔啊!” 能被称作大儒的人,当世少有,常年在平县教书的只有一人。 曹御史的师兄,号清然居士的王渊王伯明,这位王伯明的名子非常响亮,曹家在当地能成为赫赫有名的望族,王伯明功不可没。 真是真人不露相,这些官员如果知道郑民是清然居士的弟子,怕是立马会翻脸,过来使劲巴结。 在一届科举中,能成为前三一甲的人,果然不愧是来历还是实力,都非比寻常,并非无名无姓之人。 沈灼灼这个太子党,相比之下,身份都有点儿简单了。 她自己这么觉得,其实所有看似不搭理她的人,明里暗里都在打量她。 这可是大庄有史以来第一个女状元,和那位女太子一样稀奇,年纪轻轻的女状元,走到今天靠的并不是皇帝的偏爱,而是他自己的真材实料。 沈灼灼的文章,在场每一个人都有拜读过,他们原本是抱着挑刺的心去看,想知道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能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文章来,还叫皇帝为她破例,钦点她为女状元。 看完之后,没有人还会小看她。 沈灼灼写得文章,水平自然比不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儒,可她写的文章太稳了。 稳到任何一个不想搞事的官员,都不会弃她,选择其他学子的文章。 沈灼灼的文章挑不出破绽,或许他们会有其他的见解,但绝对无法否定沈灼灼。 能将一件事的道理,叫所有人认同,这在官场上,是最为硬的本事。 因为你想让所有人都听见你的声音,就必须说出所有人都认同的话,那样人们才会愿意放下心防,倾听你的话。 他们看沈灼灼跟那位平民探花说起话来,就知道沈灼灼是在表示对他们的不满,以往的杏园宴,状元基本上没有起来过,因为状元的身边永远围绕着人,比现在上官赋身边只多不少。 结果现在,沈灼灼这个状元,已经闲到到处乱跑了。 不过,这个沈灼灼先后跟榜眼和探花聊了天,今年科举的学子们内部还挺和谐,尤其是一甲三人,关系还挺不错。 这可是非常少见的现象,同行相轻,更别提一群心比天高的天才文人,彼此之间,能互相承认对方的才华,引为知己者,少之又少。 第108章 一甲的三人,能互相看顺眼的就更少了,榜眼和状元看不上探花靠脸上位,榜眼和探花觉得状元才华平平,状元和探花认为榜眼丑,这都是常有的事。 “这位沈状元,倒是为人颇为亲和,与咱们那位太子殿下,性情稍显不同。” “你敢拿她跟太子殿下比?” “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要不要过去跟状元喝一杯酒,她好像是青州人。” “今年青州大放异彩,一甲里面有两个都是青州出身的学子,青州司马教化之功,十分了得。” “不愧是周家的人,到哪儿都能教出成绩优异的学子。” 几个小官聊天的时候,才想起来一件事,今年青州司马乃是周家的周愫,那沈灼灼的座师便是周愫了。 “周家,会不会是特意帮了她一把?” “沈状元之前是靠举荐,直接去乡试,举荐她之人便是周家那位小三郎,周浩安小将军。” “不都说周家无意卷入……,看来还是向着外侄啊。” “那当然,有血脉关系,到底是不一样,既然这位沈状元得了周家的青睐,咱们还是去敬一杯酒吧。” 小官们聊了半天,最后,一起凑到了沈灼灼面前,跟沈灼灼说起好话来。 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沈灼灼和周家的关系怎么样,周家是不是真的想要下场,参与到太子和魏王的这场争斗中。 沈灼灼只管跟人喝酒,净说一些乱七八糟的闲话,小官们喝得头晕脑胀,回去闷坐的时候,都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去喝酒。 至于消息,自然是一点儿都打探不出来。 笑话!沈灼灼心想,我亲姐就是搞情报工作,我还能被你们套了话?跟我比酒量,全都是弟弟。 沈灼灼体质特殊,估计是穿越给她开的金手指,不光身怀巨力,还能千杯不醉,迄今为止,她都没有体会过什么叫醉。 酒精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威力,在官场上这个能力可太好用了,别人可以靠酒来打探她嘴中的消息,她也可以反其道行之,利用酒来打探别人口中的消息。 “喝!今天实在是高兴,认识各位大人是我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好事啊!对了,今天怎么不见陛下过来?似乎一直是首辅大人在主持宴席。” 沈灼灼看了一眼后进场的上官文,这位上官大人和他儿子长得有些像,他刚进来,沈灼灼就一眼认出他是上官文了。 随后上官文按照流程主持宴席,他的到来,基本宣告皇帝不会来了。 所以在看见他之后,不少小官,都表现的较为失意,劝酒都更好劝了。 “啊,最近陛下和殿下,都在为魏王殿下大婚之事,以及蛮国和亲之事繁忙,今日要给蛮国的使臣和亲之事的答复,所以来不了了。” 喝多了的小官,有点控制不住,话语间满是怨气。 这些小官虽然品级不低,放在外面高低都是县令级别,但是他们在盛京,真的非常渺小。 京城这个地方,遍地都是贵人,一板砖砸下去,十个人里八个是官,剩下两个,一个皇亲国戚,一个世家之后。 品级低的小官,大多数都是从地方上来,在京城这个地方,没有任何根基,表面上是威风凛凛的官,实际上是每个月都月光族,可能还得靠家里妻子养的透明背景板。 他们想要升官,途径非常少,要不是自身能力强,可以靠实力说话,要不就溜须拍马,去抱大腿。 天下最大的大腿就是皇帝,他们当然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和那些新科进士们一样,都想让皇帝对他们有个好印象。 沈灼灼想到这儿挑了一下眉,她怎么觉得朝廷上这些官员,此刻失意的模样,和现代她看的后宫剧里,数地砖的妃子一样,充满了怨念。 蛮国和亲一事,沈灼灼和谢秋莳之前就聊过,沈灼灼反正不同意这件事,谢秋莳也不想靠一个女子,去委曲求全。 朝廷上的那些人,刀不砍在他们身上自己不疼,一个个都支持和亲。 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明成帝究竟会怎么选择? 谢宣当然是选择支持自己的女儿。 他倒不是因为不想和亲,主要是因为,拒绝和亲是女儿成为太子后,提出的第一件国事,太子是他亲自选的人,总不好不给太子面子。 再说了,魏王的人都支持和亲,敌人支持的事情,皇帝表示他一定反对到底。 第45章 摸鱼 对比之前热热闹闹的状元游街, 杏园的这场宴席,实在是过于冷淡了一些。 沈灼灼这个宴会的绝对中心,硬是在宴席上成了边缘, 虽然身边也有一群小官围绕着, 但比起众星捧月一般的上官赋,她的四周就显得格外冷清了。 党争的影响不仅仅在一个杏园里,接下来的几天,沈灼灼一直能感觉到这种若有似无的影响。 她去翰林院任职,除了几个文书之外,其他官员都当她不存在, 几乎不同她说话,实在不行才跟她交流两句,一个个都像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一般,沈灼灼一天下来,话都比平常少说了许多。 其实这样还不错, 她可以省一省嗓子,况且没有人给她安排工作, 她正好可以清闲的上班摸鱼,工资照拿,还没有奇葩领导来找事儿,这种好日子放在现代,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嫉妒的红了眼。 第109章 其实在现代的时候,沈灼灼理想中的好工作, 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能够白拿工资, 还不干活。 一时之间,她还真的挺喜欢自己目前的工作, 甚至产生了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大逆不道的想法。 好在这种想法刚刚出现,就被她亲姐给打碎了。 沈清瑶实在看不下去,沈灼灼这种摆烂式的上班状态,在沈灼灼休沐的第一天,就把她从被窝里拎了出来,让她出去干活。 “今天是休沐日啊,我出去干什么?而且我是翰林院的官员,我最多就是帮忙修修史,编撰一些书籍,作甚要上街去干活?阿姐,我上班很累的,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就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沈灼灼闭着眼睛就是一顿死缠烂打,希望她的亲姐沈清瑶可以放过她,让她好好的在家睡个大懒觉。 想法倒是挺不错,但是实践过程出了问题,今天的沈清瑶格外心坚如铁,不管沈灼灼说什么话她都不听,只一个劲儿的要将沈灼灼拉出去,至少要起床,不要再赖在被窝里了。 “你也不看看外面都什么时辰了,都要日上三竿了,你这一睡就是六七个时辰,也不怕把人给睡死过去,快快起来,今天正好李恒香从黑山镇过来了,你去城门口接她。” “谁过来了?李恒香?我接她做什么?阿姐你不是挺重视她吗?她最讨厌的人就是我,你让我去接她,那是在惩罚她!难道她最近做错什么事了?” 一听到李恒香的名字,沈灼灼立马从床上爬起来了,不过她张嘴就是一连串的问话,显然对沈清瑶的这项安排非常不满意。 不光她不满意,想来李恒香若是知道了此事,也会如她一般百般排斥。 “最近京城的人手太紧张了,正巧你有空,你就去跑一趟吧!当阿姐求求你,等你回来呢,阿姐一定会给你做最好吃的糕点犒劳你,怎么样?” 沈灼灼眼珠一转,伸出两根手指说道:“阿姐,我要两种糕点,完全不同的那种。” “桂花糕还不行?” “嘿嘿,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桂花糕,但是每天都吃桂花糕,我也会腻的嘛!阿姐你到底要不要答应我?如果你答应我,我现在就去。” 沈清瑶不禁笑了一声,骂了声小兔崽子,伸手刮了一下沈灼灼的鼻尖,“行行行,莫说两种,有空的话给你做三种都行,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沈灼灼搞怪地行了个礼,随后赶紧起来洗漱,一溜烟儿跑出了府,若是翰林院那些整日与她待在一处,跟她假扮高冷的同事,看见她这副跳脱的模样,一定会觉得自己眼瞎了。 沈灼灼内心说那些翰林院的人装高冷,其实她比别人都高冷,别人不理她,她也不理别人,大家都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下,办公效率反倒比以前要高了不少,就是不知道内心的压力增加了多少。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计算心理阴影面积的题,否则沈灼灼一定要让那些人,挨个求一求心理阴影面积,算是为职场压力的心理测试做预热了。 要说职场压力最大的人到底是谁,那非李恒香莫属!自从三年前她认识了沈灼灼,不对,现在已经是四年了,四年啊!鬼知道她这四年是怎么过来的! 自打沈灼灼从黑山镇走了之后,她才有了点儿消停的好日子,之前那三年,她真的是生活在一个水深火热的环境里,压力大到分分钟想要跑。 可惜她跑不了。 她不光是跑不了,现在还要送羊入虎口,自己从黑山镇跑到沈灼灼待的盛京来。 自打她收到了太子的消息,便日夜不能寝,在赶路的过程中,她不止一次想要趁机逃跑。 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谢秋莳已经当上了太子,以后就是皇帝,而沈灼灼和谢秋莳的交情那不是一般的好,就谢秋莳想要放过她,沈灼灼也绝对不会松口,她能跑的到哪儿去? 绝望的现实,在听闻沈灼灼成为状元后,破开了一丝天光。既然沈灼灼已经当上了状元,那她就应该老老实实在京城当官,当了官之后有正事儿干,总不至于成天盯着她了。 这种侥幸的心理,在城门口看见沈灼灼的身影后,彻底破灭了。 “李姑娘,许久未见了,近来可还好?” 沈灼灼十分热情地跟李恒香打了个招呼,脸上的笑容,与她在宴席上套话时的笑容如出一辙,十分的灿烂且不走心。 李恒香看到这个笑,硬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是这个笑!在黑山镇的时候,沈灼灼如果想要整她,总会笑得这么邪性,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如若沈灼灼知道李恒香所想,一定会大呼冤枉! 她这个笑容上到八十岁老者下到三岁孩童,任谁来都不会觉得她笑得邪,谁不得赞一声,是阳光开朗大女孩!果真是心里有鬼,看什么都有问题。 李恒香小心翼翼地笑,“多谢沈状元牵挂,在下一切都好。恭喜沈状元,贺喜沈状元,三年心愿一朝得成,真是幸事一桩。我能从偏僻之地来到京城,同样是一桩幸事。” “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错,这是两桩幸事,既然咱们的幸事撞到了一起,那不如去酒楼喝杯茶,聊一聊分开这些日子,各自都有什么趣事?” 第110章 沈灼灼说得,好像她和李恒香关系有多好一样,李恒香闻言立马僵住了笑,眼珠乱转,显然非常不想赴约,可是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拒绝的理由。 关键拒绝好拒绝,怎么不得罪沈灼灼,才是李恒香最头疼的一件事。 “为什么去酒楼要喝茶啊?不能喝酒吗?”李恒香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一心拒绝,结果张嘴却问了一个这么无聊的问题。 沈灼灼惊讶地挑了挑眉,没想到啊,今天李恒香倒是比往常要痛快。 以前在黑山镇的时候,她想拉着李恒香去玩闹,十次里面八次李恒香都要推脱掉,常常做出一副不与妖邪为伍的模样,沈灼灼总会错以为自己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沈灼灼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太阳,挺正常的,并没有从西边升起。 “你这是什么表情?到底还去不去了?” 李恒香觉得自己嫌弃沈灼灼很正常,毕竟沈灼灼她脑回路清奇,就不像个正常人,但是沈灼灼凭什么嫌弃她?她可是沈灼灼恶行下的受害者! “去去去!走,正好我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沈灼灼今天出门,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沈清瑶那三种点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虽说成天在翰林院摸鱼挺快乐,但她进官场又不是真的想摸鱼,提前退休也不能刚进入官场就退休吧。 但是想要改变太子党在朝堂上的尴尬地位,谈何容易,沈灼灼必须想到一个万全其美的方法。 这个方法就与宫中的那位良妃有关。 两人到了酒楼,坐在之前沈灼灼定好的位置上,对坐饮茶,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叫人不知不觉中,心就静了下来。 李恒香不被惧怕的情绪裹挟,大脑的智商就占领了高地,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闭上眼睛细细品味,身上赶路导致的疲惫,褪去三分后才开口。 “无所不能的沈姑娘,究竟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呢?” 沈姑娘,是之前沈灼灼在黑山镇的时候,大家对她的称呼,比沈状元、沈翰林之类的称呼要亲近不少。 表示她们现在正在进行私下里的聊天,不会掺杂其他的事情。 “你还记得一年前,你帮我晾书的时候,哼唱的歌谣吗?” 李恒香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后摇头,“时间那么久远,我怎么可能还记得?你想要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歌谣的话,你给我哼唱两句或者提示我几句词。” 沈灼灼回想了一下那天听到的歌声,默默的哼了起来。 “少年郎,你可曾见过那位姑娘?姑娘啊姑娘,从晨光等到日落……” 沈灼灼并不知道具体的歌词,她只能依据记忆中的曲调和声音,模仿着唱出来,所以咬词不清,不过调子倒是记了个七七八八,叫李恒香一听就想起来是哪首歌了。 “这首歌,调子普通,词也普通,你因为什么突然又想起来的?” “我在宫中听到有人在唱这首歌,那个人已经近乎疯癫,却经常会唱这首歌。所以很想知道这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宫中疯了的人唱得?你是怎么听到这首歌的?疯了的人也能让你遇见。” 李恒香感觉很不可思议,难不成这个人是谢秋莳带着她去看的? “这事一两句也解释不清,等之后你去我阿姐那里,拿情报自己看吧。所以这首歌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会让一个已经疯了的人念念不忘。” “没什么特殊之处啊,这歌是我以前在山下,听浣衣娘子唱得,那附近的人都很喜欢唱这首歌。听说这首歌,是一位路过的学子,听到了本地的一个故事,深受感触,特地谱曲作词,流传一地。” 李恒香尽量跟沈灼灼说得清楚明白,她将她脑子里有关这首歌的信息,通通说了出来,那信息少的可怜,毕竟她又不擅长乐理,当时是闲的无聊才随口哼唱。 沈灼灼听完李恒香的话后,陷入了迷茫。 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良妃疯了之后,不可能随随便便哼唱一首曲子,而且是反反复复不停的唱。 曲子肯定有问题! 可若是曲子的来历,清白本身也没有破绽,那么重点又在哪儿呢? “你说得那个疯了的宫人,难道是黑山镇的人士?不对,我以前待的那个地方,严格来算,已经不是黑山镇的管辖范围了,甚至可以直接纳入蛮族领地,宫里有蛮族人?” 李恒香自认是大庄人士,那是因为她的父母和亲族,都是从黑山镇搬到山上,确确实实是土生土长的大庄人,但当时与他们住在一起的人里,不乏在蛮族生活不下去的蛮族人,甚至是蛮族人居多。 所以会唱这首歌谣的人,很大概率并非大庄人。 “你说什么?你觉得她不是大庄人?”沈灼灼眼睛一亮,她好像听到了重点。 “我只是觉得很大可能不是,要不你让我跟那个人见一面,我看大庄人和蛮族人可厉害了,一眼我就能看出来,她到底是哪国人!” “不行,不太方便。” 沈灼灼倒是想让李恒香过去认一认,可惜连谢秋莳都没办法进去,她怎么带人进去?万一被人发现了,一个谋逆造反的罪名扣到她身上,她到时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111章 谋反的罪名太重,大概不能落在她身上,但私自带人进宫,有意刺杀皇族,这样的帽子一扣一个准。 “看来这人的身份还挺特殊,你还有别的问题要问我吗?没有的话,先回府吧,我要看一看这件事的情报。” 沈灼灼真没想到,李恒香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暴露出工作狂的本质了。 她没记错的话,李恒香今天才千里迢迢从青州赶到京城,半天都不歇,马不停蹄就去干活,劳模呀! 沈灼灼尊重每一个喜欢工作的人,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行,那我现在就带你去,这事有点复杂,牵扯到的人身份高贵,你可千万不要乱来。” “放心,我心里有数。没想到年长一岁对你的影响这么大,你现在比以前看上去,戾气小多了。”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多多担待呀。”沈灼灼笑了笑,没有多解释,就让李恒香觉得她以前是年纪小吧。 她看现在的李恒香还是挺老实的,没必要跟以前一样,对她的一举一动,小心翼翼。 况且现在李恒香到了京城,出了青州地界,她已经没办法和蛮族再走到一起了,沈灼灼最大的心结已解,自然没必要再与李恒香纠缠。 跟沈灼灼面对面坐了小半天,又说了几句话,李恒香内心对沈灼灼的排斥小了许多,正如之前,沈灼灼对谢秋莳说过的那样,李恒香不可能因为小时候的那点事儿,记她一辈子。 而且沈灼灼在社交方面是真的很有本事,只要她有心去跟别人结交,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她的态度软化。 好比杏林宴席上的那些小官,他们一开始都想离沈灼灼远一点,但只要跟沈灼灼有了接触,便会口不择言,直接吐露自己的心声,他们可还没有喝到断片儿,只不过是几杯酒下肚,稍微松懈了一些而已。 那些小官自己察觉不到,端坐一旁的高官们却都看在眼里,他们因此对沈灼灼这个年轻的太子党成员心生忌惮,这才有了之后在翰林院,沈灼灼被其他人高冷一脸的经历。 第46章 恒香 要说李恒香到京城后最开心的人是谁, 那么非沈清瑶莫属! 天知道,沈清瑶早就想要找一个帮忙的人了,京城实在太大了, 情报工作难以展开, 光靠她一个人,不知道要努力到猴年马月去。 李恒香自己在黑山镇,也算是已经锻炼出来,她的到来对沈清瑶来说是如虎添翼。 所以沈清瑶才让沈灼灼去亲自接李恒香入京,她也是看出妹妹和李恒香之间略有些误会,希望能趁此机会, 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要并肩而行的日子还在后头,团队内部的矛盾,越早化解越好。 沈清瑶本来还担心,沈灼灼会因为太过厌恶李恒香,拒绝和解的事情, 万万没想到,沈灼灼被三种点心收买, 非常轻易的就将恩怨化解掉了。 看着妹妹和李恒香欢欢喜喜进入沈府的画面,饶是淡定如沈清瑶,也不禁一愣。 两个人关系好是所有人都乐意见到的画面,但分开的时候,相互之间还极为看不顺眼,一天之内就变得亲密无间, 实在是太奇怪了。 李恒香进入沈府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调取有关良妃的情报出来看, 在看完那一串堪称狗血离谱的记录后,李恒香沉默了许久。 不愧是京城, 就是和乡下不一样。 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这真的是发生在皇宫里的秘密吗? “不用怀疑这些,事情是真的发生过,咱们那位陛下有时候做事确实有些不讲究,这也不是秘密了,以后你在京城,类似的事情可能会有很多。” 沈灼灼拍了拍李恒香的肩膀,好似同病相怜。 她现在是那位皇帝的官员,在官场上遇到的离谱事,也只会多不会少,这点真的是惨到一起去了,京城是个能开拓人眼界的地方。 李恒香无语了。 这和她想象中的京城,完全不一样! 说好的繁花似锦,纸醉金迷,金银满车,琳琅满目呢?上来就是一出,皇室倾轧的大戏,明明已经落幕三年,却还有疑虑。 “这个良妃的出身看来很有问题,她根本就不是江南人士,而是青州人,准确来说还是青州与蛮族交界处的人。” 李恒香很确定,因为她唱得那首歌谣,本来就仅限于小地方传播,不可能传遍大江南北,青州和江南相距甚远,两者之间,八竿子打不着,绝对不可能有联系。 “除非老家是青州,后来搬到江南,或者祖籍江南,中间在青州生活过。” 李恒香不太确定,她补上了两种可能,沈清瑶和沈灼灼对视一眼,一起摇头。 沈清瑶亲自搜集的情报,她非常清楚良妃的生平,说道:“没有这种经历,宫中选择的女子,身世清白,出身简单,良妃的父亲只在江南一地为官,从来没有出过江南,唯一一次北行,就是到京城科举,那个时候还没有她。” “那这样看来,她的问题就很大了,不光是她自身有问题。她家中人尽皆惨死一事,问题也很大。” 第112章 沈灼灼将写着良妃全家接连去世的情报,放在了桌面上,她说完看向了姐姐沈清瑶,“阿姐,你说这究竟是天煞孤星克命,还是有心人算计,谋害?” “我从不相信命理之说,所以,我觉得,一定是有人在其中故意动手脚。” 沈清瑶坚定回答了沈灼灼的话,沈灼灼给了沈清瑶一个大拇指,随后看向李恒香,李恒香还在低头想事情,听不到沈灼灼的声音后,她茫然抬头,对上了沈灼灼疑问的目光。 “啊,我也不相信命理之说,所谓的命理都是人说出口,每一个说出口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目的不纯说出来的话自然不可信。” 李恒香是出于基本逻辑,判断命理之说不可信。 沈灼灼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恒香说到点子上了,命理之说,虚无缥缈,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相信的地方,但是这几年天煞孤星的话,却一直传来传去,从未断绝。你们说究竟是世间庸人太多,谈论此事,必定说起天煞孤星,还是有心人故意传播,让这件事一直没有得到平息?” “那还用想吗?肯定是后者,谁闲的没事干,天天将天煞孤星挂在嘴边。” 李恒香被沈灼灼较为亲密的称呼,逗乐了,长大了就是不一样,看看现在的沈灼灼,再想想前两年人憎狗嫌的沈灼灼,这还是同一个人吗? 李恒香非常喜欢现在的沈灼灼,希望沈灼灼千万别变回去。 “三年了,那背后的人还没有放过这件事,原来这人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生怕别人把他扒出来,因此筑起了舆论高墙,将自己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 沈灼灼说完这句话,心里舒服了,她之前一直觉得此事有蹊跷,现在终于抓到了线头,顺着这条线捋下去,她一定能查到许多有趣的事情。 “把伪君子的皮扒下来,暴晒于众目睽睽之下,确实是一件有趣的事,但对于现在的咱们来说有什么用呢?” 李恒香没有忘记她入京的目的,她是要过来帮谢秋莳构建情报网,以图之后的宏图大业,不是过来查皇家秘辛。 “京城里的关系密密麻麻,如何剪不断的线团,又像是井然有序的蜘蛛网,只要你能拽住其中的一个线头,就总有将所有线头捋顺的那一天。咱们现在要查的事情,其实一共有三个,第一,三年前黑山镇县令被绑一事,蛮族究竟是如何瞒过那么多耳目,进入我大庄国土。第二,究竟是何人隐藏在暗处,拿藏字图案,来恐吓太子殿下。第三,良妃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让她人已经疯魔,皇帝还是不放过他,甚至故意将她,放在了太子殿下的必经之地。” 有李恒香在,沈灼灼称呼谢秋莳为太子殿下。 “第一件事已经查的差不多了,不是前一个县令收受贿赂吗?”李恒香以为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毕竟过去三年了。 “当时,只能这样结案,但真相究竟是如何,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来。三年过去,那群人只会越来越强大,不可能突然之间倒塌消失,我们没有查到,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对路子。” 李恒香不太清楚这件事,是因为这件事,一开始只在沈灼灼手上,别说李恒香了,就连沈清瑶都不太清楚。 三年过去,可能谢秋莳都放弃接着查了,只有沈灼灼一直挂念着,毕竟这件事牵扯甚广,不可能轻而易举放过,若是不查下去,那等谢秋莳上位,就不好办了。 到时候谢秋莳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不可能大动干戈。等时间久了,谁知道那群人背地里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必须尽快查出来,在明成帝还在位的时候。 “你特意将三件事都提出,难道你觉得这三件事之间会有关系?”沈清瑶清楚妹妹不会无的放矢,既然沈灼灼说了,那她一定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并列提出的三件事,往往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沈灼灼点点头,“还是阿姐了解我,没错,我觉得这三件事可能就是同一件事。” “三件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事情,怎么可能是一件事!黑山镇、京城、江南、蛮国,天南海北的,怎么联系到一起?” 李恒香感觉头都疼了,这三件事,她实在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关联,硬要说的话,那就是他们都发生在大庄境内。 “开动你的小脑筋,仔细想一想。我大庄如今正值盛世,对外万国俯首,对内海晏河清,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会有多少人暗地里搞事情?” 古人常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可见所有人内心对和平的向往,都如出一辙。 时局尚算稳定的时候,人们都不喜欢发生改变,这也是为什么当今朝堂之上的声音以保守派为主,哪怕是皇帝强行立一个女太子,群臣激愤反对,也没有闹出太大的事端。 若是发生在乱世,皇帝敢立女太子,群臣亦反对,分分钟遍地反旗。 连立一个女太子,如此天下不能接受的事情,天下人都接受了,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有几个人会心怀不轨,暗地里搞事,破坏大庄现今的和平呢? 答案很明显,一定非常少,少的可怜。 第113章 不然人人都是野心家,所有人都不想好好过日子,那不早就打起来了。 “照你这个逻辑的话,那咱们也不用再找了,所有的事情一定都是魏王一脉干得!” 李恒香今天才算是和沈灼灼,正式建立了比较良好的关系,她和沈灼灼之间的默契程度不算太高,说话的时候,还比较喜欢抬杠,不太能理解沈灼灼的意思。 不过这句话说对了。 “我也这么怀疑,可是证据呢?没有证据的话,光怀疑有什么用?我们查得就是一个证据,现在证据的线头,握在良妃的手上。” 实际上纵观历史,这一段时期,闹得最欢的就是魏王。 只要出了事,往魏王身上想就对了。 可哪怕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也得要证据才能将罪魁祸首扳倒,没有证据就只能像现在的沈灼灼一样,在官场上当一个透明人。 沈灼灼明知道所有人都因为她太子党的身份孤立她,她也没有办法冲出去跟他们嚷,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一个个觊觎太子之位,想要帮助魏王夺得江山。 还不是得跟他们虚与委蛇,继续每天一起摸鱼,等待一个翻身的机会。 这下李恒香和沈清瑶可算明白沈灼灼的意思了。 “我明天就去江南跑一趟!什么天煞孤星的传言,看我徒手破了它!”李恒香主动请缨,她的本质果然是个工作狂,一刻都不能休息,今天才到京城,干了半天活儿了,还主动申请出差。 她这么主动,搞得沈灼灼都不好意思了,她在翰林院摸了好多天鱼了,一点儿都不努力。 “你才来京城,现在京城的局势已经稳定,不如留在京城,好好经营,我看你在黑山镇的时候,就经营的很好。至于江南,就交给我吧,已经过去将近三年,你们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那边留下来的线索,不一定有京城多。” 沈清瑶拒绝了李恒香的主动请缨,表示她去。 李恒香很感动,沈清瑶简直就是个神仙!沈灼灼从来都不会想着要体谅她,只会压榨她,变着法儿的压榨她! 是她想要表现得热爱工作吗?正常人都不可能那么热爱干活,她表现得积极,纯粹是不想让沈灼灼发疯,每次她表现得不太积极,沈灼灼就觉得她要搞事情,背叛太子殿下。 沈灼灼绝对有大病! 但是她惹不起,她只能乖乖当个勤勤恳恳的下属。 “阿姐,你亲自去吗?那我的糕点谁给我做啊?” 沈灼灼此话一出,引来李恒香惊讶的目光,李恒像万万没想到,在这种紧要关头,沈灼灼心中最要紧的事情,竟然是她的糕点。 你不要一会儿靠谱,一会儿不靠谱好不好! 在李恒香愤怒的表情中,沈灼灼终于感到了一丝良心上的谴责,她好像确实过分了一点。 “我是说,阿姐你在京城也没有待太长时间,京城这边很需要你!恒香毕竟刚到京城,还什么都不懂,不如等她从江南回来,你再慢慢教她。况且京城这边的局势比较复杂,很需要一个经验老道的人坐镇。” “她说的没错,清瑶姑娘,这事就交给我吧,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李恒香现在对京城的局势,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让她留在京城真的很没有必要,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人手太少,但凡人多一点,都不至于让她们如此疲于奔命。 “我这次去江南,路上会注意着,看能不能找几个好苗子回来,天下如此之大,殿下的野心不止一个京城和青州,要未雨绸缪。” 沈灼灼闻言,惊喜地看了眼李恒香,没想到李恒香最近长进了许多,甚至主动开始替谢秋莳着想了,以前她可从来不会多废话,别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活像一个机器人。 “那就麻烦恒香了,天色已晚,恒香不如先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起个大早赶路,今天晚上,我会吩咐人将路上的干粮行李准备好,不会让恒香在路上吃苦。” 李恒香道了一声谢,然后就回客房休息了。 等她离开,沈灼灼立马问道:“阿姐,你不会真的不想在京城了吧?你别太信任李恒香了,她看上去还是不太老实,藏拙过多,必须逼着她去多做点儿事,这样才安全。” 沈清瑶其实刚刚就是客套一句,“我以为你今日愿意去接她,是已经打算抛下过往的成见,与她好好交朋友了。” “我是打算跟她交朋友,但朋友之间也不相同,有些朋友可以推心置腹,有些朋友必须要时时刻刻警惕着。” 李恒香的骨子里,是狼。 她生长于山野林间,用人的标准去衡量她,其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野兽披上人皮,不代表成为真正的人,沈灼灼将李恒香看作野兽,并不是诋毁她,她只是在说实话。 蛮族是一群骨子里刻着狼性的家伙,未来的李恒香能从一群狼中脱颖而出,成为头狼,她的骨子里就刻着属于野兽的疯狂,这三年来,沈灼灼各种针对,费尽手段驯服,依旧没有彻底将她的野性脱掉。 “阿灼,这世上人的性格有千千万万种,不可能全都一样,你觉得好的,对于他人来说或许并不是最好,只要能完成最后的目的,过程又何必强求呢?” 第114章 沈灼灼就知道沈清瑶会这么说。 她和她姐是两种不同性子,用动物来形容,李恒香是狼,沈灼灼是狐狸,那沈清瑶便是鹰,翱翔天际的鹰,振翅一挥,满是高傲狠厉。 或许对于沈清瑶来说,李恒香现在的性子,才合她的胃口,李恒香若是真让沈灼灼满意了,沈清瑶就不喜欢了。 情报工作的谍者,每天都要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她们利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收集情报,身上不可能干干净净,属于黑暗的人,才能更好适应黑暗。 沈清瑶并不是在跟沈灼灼讨论李恒香,她是在试探沈灼灼,她想知道沈灼灼怎么看待一个合格的谍者,沈灼灼会不会过于君子端方?厌恶不择手段的她。 “可做人总要有底线,阿姐觉得她现在很好,很适合做这件事,是因为她没有底线,她可以毫无负担的杀人,用各种手段探听情报,这样的人,就像是没有绳的风筝,若有一日风大,她会飞到哪儿,谁都无法猜到。” “阿灼,我也可以。” 没有负担的杀人,用各种手段探听情报,她也可以。 沈清瑶一句话让沈灼灼沉默了。 对,沈清瑶在历史上,也是个心狠手辣,毫无底线的人。 比李恒香不遑多让。 “但是阿姐身边有我,我就是阿姐的风筝线,李恒香心里,什么都没有。” 李恒香的亲族早就已经死了,她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一点点长大,在蛮族手下讨生活,她早就没了善念,只有活下去一个念头。 她曾经将唯一一点善念,给了黑山镇的县令徐禅,历史上,徐禅最后还是死了。 “她的亲族并不是意外而死,而是被人害死,她的仇人并非位高权重之人,可你看她到安安身边这么久了,可曾提过一句要报仇?如果我死了,阿姐一定会拼尽全力为我报仇,这就是你们的不同之处!” 沈清瑶有些明白了。 论看人,她远不及沈灼灼。 沈灼灼每一个看似无意的动作,每一句随便的话语,其实都隐藏着她的目的,那目的藏得极深,旁人难以辨别,连沈清瑶都看不出来。 “反正我是不相信李恒香,不过现在她已经明白怎么披上人皮,比以前强多了。阿姐若真的想驯服一匹狼,施恩是不行的,必须下狠手段,让她怕你。” 沈灼灼之前让谢秋莳帮李恒香解决了她的仇人,那个利用手里一点点钱权,就欺压百姓,鱼肉乡亲的人渣。 这份恩情落在谢秋莳身上,于是李恒香对谢秋莳更加忠诚了,现在都主动为谢秋莳思考,帮谢秋莳扩大势力了。 但这还不够,单单一点恩情,不足以让李恒香为谢秋莳死心塌地。 谢秋莳解决完蛮族和亲的事情后,得有新动作才行,对哪一家先下手,能否一击必杀,是沈灼灼这个幕僚该考虑的事情。 谢秋莳确实有打算动一动,不然这满朝文武,外加自己人,都觉得她这个太子软弱可欺了。 第47章 贪官 李恒香第二日远赴江南, 走之前还不忘先写一封告罪书,简述自己不得不刚到京城就走的原因,让谢秋莳别怪罪她。 谢秋莳拿到告罪书后, 不仅没有怪罪, 反倒对她大加赞赏,还许诺她回来,金银珠宝的赏赐不会少,若是能查到什么,内部的位置也能动一动。 现在谢秋莳手底下的情报网络已经初见规模,再不像以前那样, 维持在小打小闹的范围里,因此也不能再无名无姓的这么下去。 谢秋莳有意整合一番,取个名字。 “今天喊你过来,就是打算让你帮我参考一番,选哪个名字合适。” 写着名字的纸张落在桌上, 摊在沈灼灼面前,沈灼灼拿起几张沉思, 有点儿选不出来。 今天沈灼灼刚上班,就被谢秋莳叫到宫里了,准确来说是太子东宫。 东宫和议政殿的方向对着,比较靠东,距离沈灼灼上班的地方不远,多走几步路而已, 之前沈灼灼路过几次, 还真没进来看过。 东宫原本是太子寝宫和议政的合体, 不过寝宫比较靠后,议政之地在前, 现在谢秋莳还住在永平殿,没事儿出宫到沈府住着,因此东宫的寝宫还处于封存状态,最多谢秋莳有时会想午休一段时间。 毕竟是个落脚的地方,就算还处于半封宫的状态,那也不能马虎,因此这一处地方照旧是富丽堂皇,香炉点着微甜的清香。 茉莉花香? “不如就算这个吧。” 沈灼灼拿了一张纸出来。 “花神?”谢秋莳接过来一看,有些惊讶,“你怎么选了这个,我还以为你会选个更霸气一些,而不是风花雪月。” “天下万花,尽归花神,以神为名,还不够霸气吗?” 沈灼灼其实就是选不出太好听的名字,闻到花香,就选花神了。 “倒也不是,花神为名,那你姐姐就得选个代号了,你想让她是什么花?” “牡丹为花中之王,牡丹肯定要做花神的图纹,牡丹之下,荷花自有风骨,我喜欢荷花。” “那就荷花,以荷花纹路为标识,是你姐姐这一派的人,其余人,我叫她们自己去选。” 第115章 解决一件事,谢秋莳心情大好,不枉费她之前想了那么久名字。可见取名废这一点,沈灼灼和谢秋莳不相上下,都不是那种能取出好听名字的人。 此刻两人还不知道,花神,一个如此风雅的名字,会在之后,叫无数贪官污吏胆战心惊,也让天下人害怕,青史留名,以至于后世的影视题材里,永远绕不过花神的名字。 花神令出,万芳俯首,天下臣服,无敢不从。 “既然已经形成了组织,那就应该好好做任务了,这几日我在翰林院也没闲着,正巧让我看见了一些别人不想让我看见的东西,安安,轮到你来选了。” 沈灼灼说着,拿过一张纸,提笔写上几个字。 谢秋莳拿过来一看,上头写得是几个姓氏。 李、王、司马、上官、长孙。 五个姓氏,代表了朝堂上五个势力,固然不是最大的势力,也都不容小觑,在京城是有名有姓。 “你要对他们动手,上来就这么不讲情面,不太好吧。” 全是皇帝的肱股之臣,少哪一个,都会让她的父皇心中惋惜,到时候不好收场。 “既然要动手,总不好只选虾兵蟹将打,况且这些朝廷的肱股之臣,一个个却在其位不谋其职,尸位素餐,怎能继续听之任之?” 沈灼灼的意思是,要不就不出手,出手就要一击必胜。 选人是有讲究的,不能随便找个人就动手,首先,这些人得是敌人才行,在还没有上位的时候,挥刀向自己人,是极为不明智的选择。 好在谢秋莳现在满朝没什么自己人。 上官赋不算,他只能算半个,有归降的意思,但一直没有大动作,诚意不足。 沈灼灼写得上官,肯定不是那位上官文身后的上官,而是朝堂上另一股上官的势力,上官家族传承日久,期间分宗,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同树大分枝,现在上官文那一支较为旺盛,毕竟有个首辅家主,另一支局面便有些差强人意,虽说有不少子弟在朝为官,但真正的高官只有一人,还排不进顶尖文臣的行列。 时任国子监祭酒的那位上官大人,便是这支上官的领头羊了。 见谢秋莳的目光落在了上官二字身上,沈灼灼动手圈了它。 “我这几日在翰林院看了世家族谱,这支上官家,百余年前,是上官家的嫡系,居住祖籍明州,现在虽说也是嫡系,但却被百余年前脱离主家的京城上官家压了一头,只要有上官文在一日,明州一脉就别想出头,其实动他们倒是挺容易,咱们有天然的帮手。” “国子监祭酒,他可是当世大儒,不说桃李天下,也算是一时人物,牵一发而动全身。” 谢秋莳顾及的是这位大儒,他身后的人太多了,打一个,来一群。 “不过是猢狲一群,树倒即散。大儒难求,不是谁都能算得上,他学问足够了,可这人品是真不怎么样。” 沈灼灼说着,一脸嫌恶,她选定的这几个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虽说太平盛世里,真正有野心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想维持和平,但更多人并非维持和平,而且维持假象。 在和平假象之下,他们群魔乱舞,做尽坏事,没有一个无辜。 沈灼灼又接着说道:“而且他是魏王一党的中流砥柱之一,将他送下台,也算是砍了魏王的一条手臂。” “那就确定是他了,不变了。”谢秋莳按住纸张,手掌盖住了上官二字,眼中满是狠厉。 “交给我去安排吧,很快就会结束了。” 沈灼灼已经想好该怎么解决这位上官祭酒。 科举刚刚过去,之前门庭若市的国子监祭酒家,现在门前变得有点儿冷清。 居住在此间的主人,对于这样的情况十分淡然,多年来,每一年都是如此,科举前热闹,科举后冷清。 等入了八月,又会热闹起来。 看似清贵的宅邸,内里占地极大,一进接着一进的院子,各种奇花异草,怪石林立,雕梁画柱,金银玉石无不可见,形成一幅雅致的画,同时也是价值千金的画面。 凭国子监祭酒每月的月俸,估计勤勤恳恳干个十来年,能买下这处院子的一条走廊。 “爹,前门送来了一个盒子,还有一封拜帖。” 说话的小公子,看上去十七八的年纪,身着浅绿色绸缎披风,脖子处露出白狐毛毛领,头顶玉冠,做青莲样式,手上还捧了个象牙雕出来的拂尘,好一个富贵打扮,连脚上的鞋,都镶了一圈珍珠。 坐在屋里,穿着一身低调的青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抬头,看向门口自己不着调的小儿子,目光触及儿子一身富贵打扮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谁让你穿这样一身招摇过市的?” 他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说话的语气也比较平缓,但刚刚还一脸高傲的小公子立马白了脸,十分惧怕地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一身道士打扮,是想去你堂叔的道观研习经文?你可知,你前脚穿成这样出去,后脚弹劾你爹我的折子,就会摆到陛下面前,陛下最是厌恶世家子弟骄奢淫逸,我看你是想被陛下抓起来,关到那大狱里面待几天。” 第116章 “爹,我没想那么多。” 上官泽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委屈地嘟囔道:“明明可以穿上好衣服,却偏偏要成日穿那些平民百姓才穿得麻衣,前些日子,好些官家子弟笑话我,是我打扮得如同乡下来的贱民,我今日就是让他们瞧瞧,就算明州上官家不如京城上官家,那也不是他们能随意嘲讽的存在。” 国子监祭酒上官清听前面的话时,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直到他听到了那句“明州上官家不如京城上官家”,他的眉头才开始皱紧,面上露出了几分怒色。 “放肆,是谁在你面前搬弄是非,又是谁大言不惭,敢说我们明州上官家,不如京城上官家!你瞧瞧你交的都是什么狐朋狗友,一个个有眼无珠,不修口德!” 上官清已经被气得脸色胀红,上官泽却一脸无所谓,因为他知道上官清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拿他出气,倒霉的只会是那些在他面前耍小手段,故意挤兑他的家伙。 “还不就是那几家,司马大人的二公子,长孙大人的三公子和五公子。” 明州上官家一向自诩出身高贵,他们只会和那些底蕴深厚,来历不凡的世家大族子弟交往,要不是谢家乃当今皇族,上官清都不屑和魏王站在一起。 “哼,通通都是纨绔子弟,一个个游手好闲,成日里不干正事,你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学不到一点儿好。” “儿子就算是学的再好,也不可能得一个榜眼的位置。不过我看那上官赋也就一般,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闭眼胡吹,说他曲星下凡!真要是有那本事,还会被一个小姑娘压一头,将状元之位拱手相让。” 上官泽不在乎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所以无论父亲上官清说什么难听的话,他都充耳不闻。 反正那群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不出一句他爱听的话,父亲骂得好,要是他能光明正大的骂,他会骂得比父亲更难听! 倒是上官赋,那是上官泽的心结,即使上官赋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说过针对他的话,他也看不顺眼。 自小父亲就拿他和上官赋对比,他学识比不上上官赋,自然心中妒恨极多。 想到那个名声显赫一时的女状元,上官清眉目间多出了几分轻蔑,一个女子,进入官场能做什么?以后估计会泯然众人矣,反正这段时间,没听说过有关她的传闻了。 陛下之所以将状元之位指给她,估计全都是看在那位长安公主的面子上。 一个公主成了太子,当真是荒唐至极! “你为嫡子,他为庶子,从出身上来说,你永远都高他一等。但他现在成了榜眼,如果你不能考一个状元回来,那你还是比不过他。” 上官清完全不顾上官泽,眼中的妒忌之火,还在一旁做对比,使得上官泽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父亲请等着瞧吧!下一次会试,我绝对能盖过他现在的风头!不过是一个状元之位,只要父亲开口,还不是信手拈来,要不是这次上官赋非要参加会试,我才是那个最年轻的状元。” 上官泽心中不光妒恨上官赋,对沈灼灼的意见也非常大。在他看来,此次状元之位是他的囊中之物,结果一个上官赋扰了他的兴头,让他不得不退出此次会试,静待下一次。 随后又杀出来一个沈灼灼,夺走了他最年轻的名头,让他成为状元的快乐少了许多,这两个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没办法,谁让你爹我比不上他的爹呢?魏王殿下想要再进一步,必须取得首辅的支持,你最近不要老是去找上官赋麻烦,行事低调一些,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那个上官赋现在和太子走得特别近,他是不是想要和太子联手?这是不是意味着首辅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上官泽不想让魏王得到首辅支持,因为首辅的特殊地位摆在那里,一旦上官文成为魏王党成员,那直接一飞冲天,成为魏王身边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到时候上官赋肯定又要踩他一头,这让他如何能忍? “你怎么知道上官赋和太子走得近?” 上官清有些吃惊,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这件事,他的人好像没有关注到上官赋和太子之间的关系,魏王一脉的官员,都不知道上官赋和太子走得近。 想到这儿,上官清的表情变了变,“你这逆子不会是胡说八道的吧?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爹!我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吗!我承认我很讨厌上官赋,但我不至于给他编造罪名,魏王殿下越早成功,我们的处境才会越安全,首辅是很重要的一步棋,我不可能因为心中的妒忌,就将首辅推到敌人那边。” 上官泽被父亲怀疑的话气到了,一脸愤愤,父亲可以怀疑他的人品,怎么能怀疑他的脑子? 上官清没说话,眼神很奇怪,像是在打量他的儿子,如同打量一件物品,看看他到底还完不完美。 上官泽也没再说什么,他握紧了手中的拂尘,像是等待命运判定,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 第117章 一瞬间又或者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上官清终于开口,“我怎么可能怀疑自己的儿子,只不过你身边的狐朋狗友实在太多,谁知道是不是他们,故意给了你不实的消息。” “这消息不是我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是我亲眼看见的!上官赋他和沈灼灼私交甚好,一个世家子弟,一个平民状元,上官赋没有其他目的的话,怎么可能跟沈灼灼好好相处?” 上官清闻言,略微赞同地点了点头,“好儿子,你现在终于有了些长进了,行了,既然想去你堂叔那儿就去吧,躲着些人,别让别人看见你穿得如此招摇。” “谢谢父亲!父亲,今天前门送来的东西,是我最喜欢的花鸟扇,那扇子也不是特别值钱,能不能给我?” “不值钱的东西,你要来干什么?要就要最好的。” “那扇子不值钱,是因为画扇面的人名气不高,可我看出来了,那位画师实力强劲,不比当世名家差,等过些日子他出了名,这扇子一定千金难换。” “行,你喜欢就拿去,那画师叫什么?” “落款是姬密。” 第48章 画扇 上官清不过是随口一问, 他并不在意儿子喜欢的画师到底是谁,听到这个名字也只是略微点点头,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估计是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 这年头年轻人可真是了不起, 前有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女状元,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未来可能成为书画大家的姬密。 上官清心头一沉,明州的上官家没什么人才,大多数都是和他小儿子一样,小聪明有, 但是读书上天分实在有限,官场上行走也没什么天分,一个个蠢出生天,好高骛远,没什么本事还爱瞎折腾。 上官清对目前的情况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他没有任何能改变的办法。 家中庶子挺多,但没有出一个上官赋能为他争些脸面, 唯一的一个嫡子就是上官泽,上官泽爱玩爱闹,仗着家中权势,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过得比皇帝还逍遥自在。 如果还找不到一个撑门面的人,那明州上官家没落是迟早的事, 毕竟他又不可能跟皇帝一样万岁, 况且万岁喊了那么多声, 也没见一个皇帝真活那么久,甚至那些皇帝一个赛一个命短。 现在那位陛下已经三十八岁了, 先帝三十九岁驾崩,谁知道现在这位皇帝还能支撑多久? 真不能怪他投到魏王名下,比起以前只是一个公主的太子,魏王实在强太多,大庄不能落在一个女子手上,他这也是为了大庄的千秋计。 上官清写了一封信,交给府中一名妾室,那名妾室身边的人,将信传到了魏王府中。 在妾室身边的人离府时,上官泽也拿着他一眼看上的扇子,带着象牙拂尘,坐上了马车,往城外去了。 人群中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妇人,看见了上官泽的马车,立马转身到了一家杂货铺中,买了东西,顺便说了一句话。 “前两日我家的狸奴跑走了,今儿你们要是有人看见,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狸奴爱到处玩,不过它总会回家的,不必忧心它。” “唉,我担心它出去就不回来了,今儿上街还觉得看见它了,往西跑走,后来才知是看错了。” 妇人跟杂货铺里相熟的人聊了两句,走之前买了一小罐莲子。 在她的衣角,绣着浅色的花,与铺子内摆在桌面上的摆件一样,都是重瓣的牡丹花。 沈灼灼今日又休沐了,听上去好像很清闲,实际上当官的人,忙起来天天连轴转,根本不知道休沐是什么,按照规定,半月才休沐一日,比现代压榨人还可怕。 而沈灼灼能老休沐,自然是因为她手头没什么事儿,属于那种纯粹在翰林院混日子的人,所以她可以随便休,想什么时候休什么时候休,只要按照时间,点个卯就行。 只是点卯实在是太难受了,早上五点就要到皇宫开会,她身为状元,进入官场就是六品官,身为六品官,每天都要上朝,别人羡慕沈灼灼能站在朝会上,与大臣皇帝商讨国事,沈灼灼则只想赖个床,能睡到日上三竿。 沈灼灼打了个哈切,乐君从屋外进来,捧着一封信,信的一角印了个荷花图案。 “二姑娘,盯着明州上官家的人来传信,上官泽坐上马车,往城西去了。” “他收下送去的画扇了吗?” “收了,是拿着一起走的,听咱们的人说,他一眼便瞧上了,喜欢得紧,爱不释手。” 沈灼灼满意点头,不愧是传说中的字圣,在书画上的造诣也不低,看来等后世,姬密这个名字会更加响亮,相信有一天,周池婉的名字同样会无比响亮。 “看来他完全没有看出来那把扇子的问题,也是,他哪儿会记得那么多,小小年纪无恶不作,他爹是个没有底线的贪官,他是个没有底线的人渣!” 沈灼灼一想到自己查到的东西,就气得往桌子上一拍,哐当一声,实木桌子被她拍出个窟窿来,随后整个散架子了。 沈灼灼见此,目瞪口呆,她的力气是不是又大了?之前明明不会把桌子拍散架的! 第118章 目睹一切的乐君则非常淡定,行礼道:“二小姐,奴婢这就寻人过来,把桌子换了。” “欸!你要怎么报给管家?” “自然是如实禀告。” 府上东西有损坏,管理库房的人肯定要问一句,然后管家也要询问一句,看看到底是人的问题,还是物件质量不行。 沈灼灼的意思是别说,倒不是怕别的,主要是不想让沈清瑶担心。 自从她拥有怪力后,沈清瑶就一直很不放心她,之前她用怪力来说服沈清瑶,答应她去替父从军,沈清瑶那会儿没办法,只得同意。 后来沈清瑶有了能力,她就想保护好妹妹,沈灼灼的怪力,在沈清瑶看来,是莫名其妙得来的上天恩赐,任何得到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她怕沈灼灼用的次数多了,要被上天索取代价,那实在是不可控,沈清瑶想想都害怕。 若是沈灼灼出了什么事,沈清瑶会疯的。 因此每次听到沈灼灼又用了怪力,沈清瑶就会担心一阵子,沈灼灼不想让她担心,就想瞒一瞒。 “乐君啊,有时候人不能太死板,我觉得你直接出去给我买一张差不多的桌子用着,就挺好的。” 乐君看了看地上的桌子碎渣,又看了看沈灼灼,一脸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直接说便是。” “是……二小姐,您拍碎的这一张桌子,就是从外面买来的,做工实在是一般,一拍就碎了,要不还是走府上的帐,买一张好桌子吧。” 啊?沈灼灼挠挠头,她什么时候拍碎了一张桌子啊? 哦对,在查可以对哪几家动手的时候。 她查那些家族的时候,不免看到了那些表面上像个人的大人们,私底下是什么模样,那些草菅人命,贪婪无度的行为,把她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时人都气蒙了,不光拍碎了桌子,连带着桌子上的东西也被她全打碎了,当了一回桌面清理大师,才算是勉强压下了情绪,一步步来布局,将那些家伙拉入局中,如同蜘蛛编网狩猎猎物一般,静看猎物垂死挣扎,最后将猎物吞吃下肚。 这个过程其实很解压,一想到她下套的人都是一群十恶不赦的混蛋,沈灼灼感觉更有动力了。 只不过她那几天实在是过于投入其中,导致她除了她的局外,其余事情都记不清楚了。 包括可怜的,被她好几次情绪上头拍碎了的桌子。 沈灼灼想到这儿,用哀叹的眼神看了一眼桌子,心里说道:桌子啊桌子,你是一张受尽苦难的桌子,安息吧,我会让那群罪魁祸首伏诛,陪你一起去的。 “如实报上去吧,我确实需要结实一点的桌子,没桌子我怎么读书写字看信。” 说着,沈灼灼拿起了地上碎屑中的一本书,书面上写着四个字。 《画扇迷案》 是市面上特别流行的话本,之前沈灼灼从未见过的新题材,一本以扇子为中心,讲述了有情人天人永隔,追寻爱人枉死真相的探案小说。 用词高深,和后世的白话文不同,但是内容非常精彩,精彩到犹如真实事件一般。 另一头,上官泽的马车停在了山脚下,上官泽掀开车帘,旁边的奴仆跪在地上,他一脚一个奴仆的后背,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站定后,他看着绵延向山上的小道,展开手上的扇子,扇了扇。 只见扇面以大片红梅铺就,边角有一只喜鹊,好一幅喜鹊登梅图!虚实远近,层层叠叠,惟妙惟肖,配上一行题字,更是令人惊艳至极。 “一别经年今始见,新欢往恨知何限。” “小公子,您今日怎么来了?” 上官泽刚走两步,山上就下来个十几岁的小道士,看上去和上官泽年纪差不多大,笑起来却一股子谄媚的味道,硬生生将原本清秀的面相,扭曲的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怎么?本公子来,还要跟你们提前说吗?那我要不要带一张拜帖来啊?” 在父亲上官清面前,上官泽还算乖巧,但是在外面,他根本就不知道乖巧为何物,抬着头看人,比别人矮一些,也要用从上往下的眼神,最后导致他这个动作,很像鼻孔看人。 别人只能看见他的鼻孔,听上去是够威风了,可旁人多看两眼,就会发现这场面滑稽的出奇。 当然,上官泽公子身上有大家公子的滤镜,怎么能说大家族出身的公子滑稽呢?那叫世家风范。 但凡来个真正的世家子,都能被上官泽的礼仪模样气晕过去,几百年没见过这么丢人的世家子,可惜附近没有一个真正的世家子,所有人都是上官泽眼中的下等人。 他懒得跟下等人多聊,抬步便往山上走,山上住着他的堂叔,一位醉心道法,一心追求长生不死的老道士,他自创炼丹术,据说炼制出了能让人一观天宫的神丹,因此在附近达官显贵的心中,这位道号为天机子的老道长,颇为神异。 就是这么多年来,经天机子手的人,十之八九去看了真正的天宫,剩下一二,苟延残喘着,要死不活。 第119章 人们质疑天机子的炼丹术,天机子说他就是吃自己炼制的丹药,才能活到七十,鹤发童颜,身体康健,那些吃过他丹药的人死了,那是他们自己心不诚,触怒了神仙。 苟延残喘的,则是命不够好,承担不了上天赐予的大机缘,才会如此不堪。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那群人得他救助,才没真的一命呜呼。 这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愚昧的百姓不知道,于是天机子所在的临山观香火鼎盛,聪明的贵人们明白,于是每一个上山的贵人,都偷偷摸摸来求药。 他们心中,有想要送去看天宫的人选。 “堂叔!你瞅瞅侄儿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上官泽一路上山,往没人的后山走,进了一处偏僻的院落,找到了坐在山石之上的道士,那道士一头白发,却有着四十岁的容颜,很是奇怪。 天机子睁开眼睛,看见侄子欢天喜地过来,不禁扬起一抹笑,他是出家的道士,一生不娶妻不生子,所以上官泽在他眼中,是唯一的后辈,他十分爱护对方。 “神佑,你怎么穿成这样出府了,被你爹看见又要挨骂。” 上官泽的字神佑,是天机子亲自定下,寓意神灵庇佑,与名字泽意思一致,泽本就是沐浴恩泽。 “我已经被我爹骂过了,他既然骂了,那我再穿成这样,就不能怪我了。” 上官泽不想提不开心的事情,他将象牙拂尘拿出来,给堂叔献宝,将拂尘夸了个遍,言说这拂尘是他派人去南地,耗费数日才寻到的一颗象牙打造,据说为了得到这颗象牙,当初出动了百余壮汉,那大象实在是不好对付,听说死伤无数,最后就只有一位勇士,取下了象牙。 “这般神勇?不知那位勇士是谁,你可有好好奖励他?” “哈哈哈!堂叔,他不过是为了赚我给的赏金罢了,大庄这样大,能人志士何其多,我怎会在意一个乡野村夫,况且,他的脏手碰了我的象牙,我还没有嫌弃他呢。” 上官泽不屑挑眉,他可看不上一个贱民,还是个手脚功夫好的贱民,这种贱民以后最多是从军,当个小兵,武夫粗鄙,他上官家一家文学清流,怎么能跟这种粗鄙之人有关联。 “堂叔怎么教你的?应诺之事,必须做到,做不到就不要开口。” 天机子太了解上官泽,或者说上官泽完全将自己的心思写在脸上,任谁来都能看明白。 他是个单蠢又恶毒的人,天机子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个最后死里逃生,完成目标的壮士,得到的肯定不是他心心念念的赏金,而是别的灾难。 想到这儿,天机子便怒火中烧。 “你到底明不明白,朝廷取士,或重才学,或重品德,你爹是国子监祭酒,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你身为他的嫡出幼子,想要走科举一途,靠他考出好成绩的可能太小了,想要个好官位,只能维持一个好名声,可你这样胡乱作为,如何养出好名声,让你爹为你举荐?” “堂叔,我爹就我一个嫡子,他那些学生怎么可能不给我爹面子,让我落榜!只要考上去,得个状元,我可以直接当六品官,有高官当,谁要去做那举荐来的八品芝麻官。” 上官泽不屑,他要做,那就得最好。 “年轻人有雄心壮志是好事,可也得多想着些,你爹在官场上走得艰难,你得多帮帮他。” 天机子苦口婆心,上官泽完全听不进去一点,他被天机子念叨烦了,直接摆摆手去山上玩了,晚上没回京城,干脆就在临山观歇息。 沈灼灼一夜没睡,她还在整理上官家的事情,拔出萝卜带出泥,扳倒一个上官家,会倒下的不仅仅是一个上官家。 她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将这场风波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不至于闹得太大,难以收场。 不过,不闹大不代表她就轻轻放过其他人了,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让这群恶贯满盈的家伙,尝尝血债血偿的滋味。 第二日,卯时。 官员们都已经站在了朝堂上,除了一个人。 刚刚接受百官朝拜的明成帝看到那个空位,皱了皱眉。 “国子监祭酒上官清,今日没来吗?” 国子监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均是一脸茫然。 上官清是议政殿宰相之一,从三品官,国子监祭酒是他兼任官职,他主要管理国子监与治学一事,众人多以国子监祭酒来称呼他,在他之上,没有其他人管了,所以站出来回话的人是首辅上官文。 “回陛下,昨晚深夜,上官祭酒收到了一封来自临山观的急信,随后便匆忙出城,至今未归。” 第49章 因果 “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啊?”是的 “上官家的小公子死了, 就在昨天晚上,临山观,后山的台阶上。” “上官赋公子死了!” “不是上官赋公子, 是那位上官泽小公子, 就是国子监祭酒家的小公子,那个成日里穿得富贵异常,一看就非常有钱,拿鼻孔看人的小公子啊。” “他死了?虽然他确实不太招人待见,但也不至于有人会直接下此毒手,这可是杀人啊!” 第120章 “谁说不是呢?而且他还是死在道观的后山上, 漫天神明可都看着呢。” 方楚星提着药箱一步步往山上爬,平日里她爬山并不多费劲,只是今天背着沉重的药箱,爬起来,一步一喘, 不知道何时才能爬到后山去。 “方医师,你可算是来了, 山路难行,药箱沉重,你怎么也不带个药童啊!” “我初初学艺,还来不及找人帮忙,等我回去一定安排。” 爬了半天,可算是看见个人!方楚星眼睛一亮, 赶忙应了一声。 山上下来迎接方楚星的人, 是个穿着衙役衣服的官差, 看上去大概二十出头,身上的打扮没有一点出格的地方, 要说特殊,那就是腰间佩戴着淡黄色的香囊,瞧着不像是他的东西。 他快走几步,到了方楚星身边,一把将方楚星的药箱拎了过来,“在下姓许,单名成,字孟达,是京兆府的衙役,这次临山观的案子便由京兆府接管,方医师还请快些走,我们老大已经等急了。” 这位许孟达说话有时十分公家,有时又充满了江湖气息,真不知道出身如何才能养出这样的性子? 方楚星也没多说,只闷头赶路,她今日并非主角,真正的仵作早就已经上去了,她不过是被仵作请来帮忙的医师,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医师。 今日之所以请她过来,是因为在探查上官泽的尸体时,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方楚星刚上了山,就看见在临山观门前的小广场上,摆放着一具具尸体,全都由白布蒙着头,看不清它们的真实样貌,整个空间都迷荡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 那是尸臭之气。 整个小广场上至少摆放了十几具尸体,方楚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不禁脸色一白,心中发颤。 一具尸体并不仅仅是一个人死了,还代表一个家庭的悲痛,在这里有十几具尸体,就等于十几个家庭被毁,牵连了数百人,如何不叫人惊心动魄。 除了方楚星之外,旁边还站了好几个拎着药箱的大夫,全都是官府派人请来帮忙的,这么多具尸体,光靠官府的仵作根本就查不完。 “多谢诸位前来帮忙,尤其是几位女医生,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请诸位随我来。” 一个打扮的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应该是京兆府的官员。 方楚星不认识他,他自我介绍说是京兆府上的一个小文官,京兆府尹不便前来,便由他过来主持大局,请京城中的大夫参与到验尸环节,是他的主意。 “各位也看到了,这里少说有二十具尸体,里头不乏已经无法看清真实性别的尸骨,光靠我们的仵作,想要一一查清他们的死因,需要耗费太长时间,所以不得不求援诸位。” 之所以会请女医师,自然是因为他们看出其中有几具尸体是女子,虽说在大夫眼中不分男女,但若是能找女医师来看女子的尸体,总比让男医师来看要强一些。 人死并不是结束,活着的人更在乎世人的目光。 说到这儿,这位姓长孙的官员向方楚星与另外一名女医师行了一个大礼。 两名女医回礼,随后便跟着官差到了一处棚子里,在棚子里已经摆着两具女尸,她们虽然也盖着白布,但脸是露出来的。 能够清晰辨别出她们的样貌,看上去死亡时间不过三四日。 除了这两具以外,还有另外三具尸体,那三具尸体的腐烂程度就比较深,其中有一具尸体已经面目全非,只能从她身上腐烂的衣服碎片,看出她是个女子。 与方楚星一同进入棚子的女医脸色一变,差点儿没当场呕吐出来,这棚子里的味道实在是太过难闻,但凡不是四处漏风,棚子里就没法儿待了。 官府的人站在外面,都不敢进来。 “麻烦两位女医师了,要是忙不过来,我们会再去京城请女医前来。” “不必,其实只有两具尸体,其他尸体很难看出有什么线索了。”脸色难看的女医师摇了摇头,她说完后看向方楚星,“我叫赵紫烟,师承回春堂的刘奕大夫,之前倒是没在京城见过你,你师傅是谁?” 她不太清楚方楚星的医术如何,这种情况下,问师承是快速了解对方的办法之一,虽说师傅的本领高强,不代表徒弟也很强,但一般情况下,严师出高徒,高明的师傅很难带出一个废物徒弟。 “师傅名讳不便直言,他姓秦。” 为什么师傅的名讳不能直言?肯定是有苦衷,一般来说只有在宫中当值的御医,才会隐瞒姓名。 因为御医其实也可以世代相传,收了徒弟,徒弟的水平高超,就应该直接入宫侍奉皇族。 若御医不打算让徒弟进宫,那徒弟行走在外,自然不能提起他的名字。 秦?宫中确实有一位太医姓秦,而且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太医,出生医学世家,不光他本领高强,他的儿子孙子都很强。 就是不知道,方楚星的师傅,究竟是秦家的哪位御医? 第121章 不管是谁,方楚星都有足够的能力,处理眼前的两具尸体。 赵紫烟与方楚星点了点头,拿一块棉布捂住了口鼻,直接就开始上手,要去触碰尸体。 方楚星拦住了她,并且在她疑惑的目光下,从药箱里掏出来一双手套。 手套并不算一个很稀奇的东西,只不过这东西一般都在高官显贵中流传,东西不好做,用料也很讲究,除了达官显贵以外,其他人根本没有闲情雅致,给自己的手上套手套。 原本方楚星也没想过,不光是手套,她一开始连口罩都不想戴,是沈灼灼与她出去义诊,那时正值流行感冒病发季,沈灼灼看方楚星如此大胆,赶紧给她安利了一下口罩手套,并且让她好好做好防护,别病人还没治好,医生先倒下了。 现在方楚星已经习惯了做好防护,看赵紫烟什么都没有,就将自己的设备给了对方一套。 赵紫烟没有拒绝,她深知,每一个大夫都有独家绝技,平日里想学都学不来,现在有人主动跟她分享,她要是还拒绝,那不成傻子了? 两人认认真真的开始检查尸体,一步步将自己认为的疑点记录下来,确定了无辜者的死因。 因为没有助手,两人折腾了将近一天才算结束,等她们从棚子里出来,便听到官差们说,这次的案子太过恶劣,已经从京兆府移交给大理寺了。 本来只是一个官员的儿子意外死亡,结果往下查,竟然查出这么多具尸首。 临山观的观主,天机子已经被抓起来了,连带着上官泽的父亲,也被不少人盯了起来。 天机子和上官泽的父亲乃是堂兄弟,临山观里有那么多死于非命的死尸,是个人都不可能觉得和上官清没关系。 不过一天的时间,这个离奇的案子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深陷其中的上官家,想要挣扎都没有办法。 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谁都不敢动手脚,只能继续向下查。 查来查去,上官泽手上的画扇,进入了大理寺官员的眼帘。 “这画扇的做工,可真是相当精细,扇骨是象牙制成,扇面是绸缎,上面的图案不光是画上去的,还细细的绣了一层,费尽心思才做成一把扇子,这是哪儿来的?” 第三天,到了临山观的人,增加了大理寺的一名少卿,还有当朝太子谢秋莳。 大理寺少卿在此,是因为牵扯的人命太多,还跟在朝官员有关,京兆府根本管不过来,只能由大理寺来查。 谢秋莳在此,同样是因为案件性质太过恶劣,皇帝高度重视,身为皇帝不能主动过来,太子就代替皇帝过来了。 谢秋莳看着大理寺少卿来回琢磨的扇子,开口说道:“不知道少卿之前可曾听说过,一件骇人听闻的象牙案。” 大理寺少卿长孙无病抬头,他怎么没有听说过骇人听闻的案子? “殿下请讲,下官愿闻其详。” “说起来是前朝的事了,前朝有一位王公十分喜爱象牙制品,生活中的大小器皿都要用象牙制作,前朝皇帝十分残暴,却极为信重这位王公,为投其所好,南地有许许多多百姓,不择手段去猎杀大象,大象身处山林之中,群族聚居,高大威猛,常人根本无力与之抗衡,因此往往是数十人乃至上百人一同入山林狩猎,归者寥寥无几。” 在谢秋莳说起前朝的时候,长孙无病就知道是哪件事了。 这件事几乎可以说是,致使前朝灭国的原因之一。 家中壮年男子,成群结队进入山林狩猎大象,大多数都死在了山林之中,家中只留下了妇老小。 税收一年压过一年,没有钱粮的人们,不得不忘却生死,去山林中夺取一机会。 有人害怕不想入山,却被当地的官员强逼进入山林,因为官员们想要得到那位王公的喜爱,只能送上象牙制品。 死得人越来越多,有人举起了反旗,开启了天下混乱的乱世。 长孙无病的脸色,难看的厉害。 “殿下是说,象牙案又出现了,可那些人是死于毒发,并非是和猛兽搏斗。” “山上的尸首是临山观的案子,和咱们要查的上官泽一案,关系其实并不大。” 皇帝现在关注的是上官泽遇害一事,至于山上的那些尸体,百姓关注的比较多。 尸体的案子很好解决,几乎所有的尸首都是死于毒发,有些尸体的骨头呈现出金属状,一看就是吃丹药吃多了。 那些尸体完全是天机子搞得鬼,但是天机子不会杀自己的侄子。 “确实,是下官一时疏忽,竟然忘了有两件案子。” 谢秋莳笑了笑,“长孙少卿这几日日夜颠倒,十分劳累,想来是过于疲惫才会有所疏忽。天机子所犯之罪,与上官祭酒关系不大,所以还是要好好查一查上官祭酒儿子的死因,给上官祭酒一个交代。” 谢秋莳不清楚这位少卿,到底是真的没想到,还是不想查上官泽的案子,不管是哪一种原因,有她在,上官泽身上的问题都必须查到底。 天机子杀人,没办法问罪到他身居高位的堂兄身上,其他事情呢? 第122章 长孙无病行了一礼,起身时深深地看了一眼谢秋莳,“殿下可真是思虑周全。” “少卿过誉了。” 两人说完话后便分开了,谢秋莳转身从山上到了山下,没有一直停留在山上,看着长孙无病办案。 沈灼灼在山下已经等了许久,看见谢秋莳身影的时候,她惊喜的眼睛一亮。 “可算是从山上下来了,案子办得如何?” 身为翰林院的官员,沈灼灼一个文官,又不是隶属刑部,根本没办法接触到这个案子的有关消息,只能从谢秋莳这里打听。 谢秋莳手底下的情报网,在底下还算比较好用,但是涉及到朝廷大事,就不太好用了,朝廷的机密,真的不太好打听。 还好,她们有自己人。 “我怀疑魏王那边想要将上官清保下来,长孙无病到这之后,一直没有提有关上官泽的死。” 谢秋莳坐到沈灼灼对面,接过沈灼灼推过来的一杯茶,喝了两口解了渴,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大理寺少卿,竟然是魏王的人?” 沈灼灼一惊,之前她们查过一遍,大概对魏王的人有了数,还有漏网之鱼? “应该不算是,只不过是不想得罪他罢了,我提了一句,看看他日后如何做。” 谢秋莳不认为长孙无病会支持魏王,长孙家好歹是名门望族,现在皇位之争还没有到最激烈的时候,大家族不会提前下场。 “明州上官家一向与长孙家走得近,或许是长孙家的人看在上官清的面子上,打算将此事轻轻放下。” 谢秋莳既然说不是,那应该就不是,不是魏王的人还要帮魏王,那目的肯定就是上官清本人了。 谢秋莳轻笑了一声,“你安排的天衣无缝,这次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上官清也栽定了,一个大理寺少卿有什么用呢?” 谢秋莳真没想到,对付上官清,沈灼灼会选择从上官泽身上入手。 “上官清这个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这么多年收受贿赂,残害他人,鱼肉一方,什么坏事他都做了,硬是没有留下多少证据。上官泽比起他来,差太远了。” 沈灼灼说得话看似是在夸奖,实则内里满是愤恨,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若是以前她知道上官清干得那些好事,她早就让上官清血债血偿了。 “因果报应,他会有这样的儿子,是他该得的。” “恩,我只是没想到,后山会有那么多尸体,让这件事,影响范围变大了许多。” 沈灼灼是真没想到,临山观附近会有那么多死尸。 天机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难不成他被自己骗了?真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三清庇佑,竟敢将自己害的人埋在道观附近,午夜梦回,他难道就不会梦见那些被他害死的人的冤魂吗? “天机子一口咬定,所有人都是他害死的,包括他的侄子。” 第50章 君子 “他倒是警觉, 心知自己的命肯定保不住了,就用一条贱命去换他兄长的仕途。” 沈灼灼冷笑连连,说话时表情还算冷静, 手上的动作却显露了她内心的愤怒。 只见她双手一捏, 一颗石头便四分五裂了。 坐在对面看了全程的谢秋莳,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你何时力气这么大了?连石头都能徒手捏碎,石片尖锐,你是真不怕把自己的手割伤。” 谢秋莳赶忙将沈灼灼手中的石头碎片拿走,扔到了桌子的一角,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我也没办法, 最近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我府上的桌子都已经换了四张了,再换下去,阿姐会察觉到不对,肯定会对着我一顿说教。” 沈灼灼双手一摊, 表示自己真的很无辜,天生怪异是穿越给她的金手指, 这个金手指似乎随着她年纪的增加而增大,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她明明没有这么大力气。 “霸王天生力能举鼎,可见确实有一些人受天上天偏爱,这是上天的恩赐,何故还避让不谈, 甚至视之如洪水猛兽?” “阿姐觉得, 世间一切因果循环, 得到就会失去。” 谢秋莳闻言一愣,随后赞同点头, “你阿姐说得不错。” 她不就是得到了太子之位,却失去了曾经美满的家庭,无论是母后还是父皇,似乎都在随着时间发生改变,谢秋莳能感觉到,过不了多久,或许一切就会面目全非。 沈灼灼见谢秋莳说了一句话后,就不开口了,心知谢秋莳是想起了一些,不愿提及的伤心事。 似乎从谢秋莳担了太子的名头后,她心中隐藏的伤心事,就越来越多了。 沈灼灼无意再说下去,自然的找回了原来的话题,继续谈论上官家的事。 “如果这次能将上官清扳倒,他空出来的祭酒之位,你心中可有人选?” “满朝文武都知道,我这太子底下唯一的心腹就是你,不如你去当这个国子监祭酒,最年轻的女状元,够资格去教导那些还未入仕的学子了。” 沈灼灼大惊,她赶忙去看谢秋莳的表情,想知道她说得究竟是不是真心话? 第123章 谢秋莳见她被吓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狐狸,直接炸毛了,心情大好。 “哈哈哈哈,我倒是真想让你去当国子监祭酒,可惜我实在离不开你,那些大臣也不会松口,让我有那么好的机会,尽揽天下才士。” 沈灼灼听谢秋莳这样说,就知道这位老板一定想过让她去当“校长”,只不过做不到,所以不得不放弃了。 还好做不到,要问沈灼灼最讨厌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她上学时勤工俭学,不得不出去做家教,面对形形色色的熊孩子。 教师是一份伟大的职业,沈灼灼完全没有办法承受这份职业带来的责任,她真的很讨厌孩子,不管是乖巧的还是顽皮的。 因为她本人就没有经历过一个完美的童年,所以她从小就没学会跟孩子相处。 沈灼灼松了口气,又问道:“所以你心里有选择了吗?” “选择有很多,但我很想让一个人出山,只不过,不知道能不能劝动。” 明目张胆站在太子阵营的人,全朝堂就一个沈灼灼,但是中立的大臣有很多,谢秋莳若是想要拉拢谁,可以直接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作为交换。 但是谢秋莳的目标不在那些中立人士身上,她有一个人选,无论是出身还是名声,都很适合去做国子监的博士,不过国子监祭酒的位置非常重要,以那个人的年纪,还真不一定能服众。 “周家的人?” 那两个字一开口,连屋内的夕阳都凝滞了,沈灼灼能看见谢秋莳脸上残存的悲伤。 对于这位以后会成为千古女帝的少女,沈灼灼用凝视历史的目光看着她,想要看穿她的内心。 有人问为什么谢秋莳能成为封建王朝里唯一一个女皇,她到底哪里和其他皇室的公主,不一样? 她甚至没有留下后代,好多后世的人都议论,希望她能生个孩子,生一个女孩,将王朝交给那个女孩,提升封建王朝女子的地位。 没人理解谢秋莳的想法,她下一代皇帝,是宗亲中厮杀出来的皇帝,能力很强,可惜晚年昏庸。 谢秋莳留在这个世上,却没有一点儿留恋。 她爱她的国家,她的子民,满是大爱,好似人间的神灵,没有一丝属于个人的私情。 沈灼灼遇到她,和她成为知交,才窥探到了这个千古女帝内心的一角。 沈灼灼自小没有父母,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长大,对于人间的任何感情都很淡然,她不相信一切,只相信自己。 谢秋莳与她相反,在小时候,她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疼爱她的父母,耐心教导她的外祖家,期待她长大的国家子民,她是最骄傲的公主,是最尊贵的帝国皇嗣。 但这一切,在她拥有后,一点点离开了她。 她像是被抛弃在黑暗里的孩子,所有人都在往前走,来自黑暗的手推着她,她不想抬足,耗尽力气,也抓不住周遭离开的人。 “太子殿下,有没有想过将太子的称呼,改为太女?” 沈灼灼突然说了一句牛马不相及的话,让沉浸在自己想法中的谢秋莳突然惊醒。 “太女?”谢秋莳重复了一下,不知道沈灼灼什么意思。 “太子,是男是女都可,太女,只有女子可以做太女。” 沈灼灼觉得,有时候不要太过追究内心的感受,与其裹足不前,不如冲动一把。 “朝臣们不站队,是因为他们不习惯女子在朝堂上,做女官,做太子,做皇帝。世上之事,规矩方圆,可条条框框的规矩都是人定的,今日他们不习惯的事情,他日就会变成所有人习以为常的事,仔细想想,改变了构成世界的规矩,不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吗?” 你不开心,那就做一些让你开心的事。 反正谢秋莳已经变成了太子,她想要改称呼,那些朝臣会反对,但不会反对的太厉害了。 等以后,太女的名字定下,继承帝国的人,只会是女子,天长日久,今日她们遇到的一切,都会还给那些高傲的男人。 可惜,她们这一代是肯定见不到了。 沈灼灼很想看见男人在官场,因为性别被排挤,很想听见有一天,官员们喊出,男子为帝,阴阳颠倒,天理难容的话。 想想都觉得有趣。 沈灼灼承认自己是个恶劣的人,她还特别记仇。 既然人们喜欢说因果循环,那就将这份果,报应在后世好了。 “好一根刺,刺入人心,好啊,我回去就上折子。”谢秋莳想想那个画面,突然觉得还挺不错,跟着沈灼灼一起笑开颜,还在心里打草稿,想着要怎么说服父皇。 她笑了,沈灼灼就放心了,她果然不喜欢看见谢秋莳悲伤低沉的模样。 你既然是翱翔九天的凤,那就永远不要落到人间来,不要体会人间的苦痛。 你不要在伤痕累累后,还张开双翼,庇护所有信奉你的人,你要心怀天下,你要享受光芒万丈。 “至于周家,我可以帮你去问问,安安,即使你想选得那个人不出头,周家,也一定会站在你身侧。”沈灼灼举杯,以茶代酒,“先敬,嬴家。” 第124章 事情至此,上官清一定会被清算,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她们已经纳入掌中,可以先敬一杯胜利了。 谢秋莳心情大好,举杯与沈灼灼一同庆祝。 夕阳沉落,上官泽死后的第三天,京城看似一切风平浪静。 留言纷纷扰扰不停息,朝堂按照步骤一点点查,此刻谁也没想到,他们将会查出明成年间性质最为恶劣的一桩大案,涉及官员百余名,最高三品官员为此落马,在历史上画下了抹不去的一道污痕。 沈灼灼就是在这种风雨欲来之际,敲响了周府大门,递上了拜帖,给周池婉。 周池婉收到沈灼灼拜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已经去沈府好几次,沈灼灼却没有来周家一回。 科举前不来,是因为周府的周悯是主考官之一,她要避嫌。 之后还没来得及过来,周池婉以为沈灼灼会选个特殊的日子,有事才登门,没想到这么平平无常的一天,她收到了沈灼灼的拜帖。 周池婉身边的婢女琳琅,亲自来门口接沈灼灼,路过的周家仆从看见琳琅,均是面露惊色,之前从来没有看见过琳琅来前院大门前。 沈灼灼自侧门进入,这个待遇已经相当高了,有时候谢秋莳偷偷来周府,也都是走得侧门。 可见周池婉很期待沈灼灼的到来,她确实是将肯定她才华的沈灼灼,视作好友。 不光琳琅去门口迎接,沈灼灼进来后,到后院院门前,就看见了周池婉的身影。 “池婉表姐,许久不见,表姐风采依旧啊。” 沈灼灼长嘴就是表姐,比谢秋莳这个真表妹喊得还顺口,周池婉听着也顺耳,她冲沈灼灼行了一礼,身姿柔美,背脊挺直,自有傲骨。 今日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裙,蓝色如同月光一般的颜色,衬托她容颜清丽,犹如月色下的女神,清冷绝然。 “阿灼,快来。” 周池婉与沈灼灼见礼后,拽着沈灼灼就往自己的院子走,她少见如此开心的时候,那如同尺量出来,大小一致的步伐,都变得有些凌乱,身上佩戴的玉佩也多晃了两下,发出些许声响。 这已经是她极为情绪不稳的表现了。 等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入院内,入了招待客人的花厅,仆从摆上茶具,两人对坐,周池婉亲自为沈灼灼泡茶,动作轻柔有序,堪称绝景。 越是了解周池婉,越会为她惋惜。 历史上的那个周池婉,用姬密的名字名留青史,却无人知晓她的存在,周家有女的名声响彻明成年间,往后岁月却无人知晓,可谓是一大憾事。 在周池婉身上,能看见世家的风华,她是最符合世家规范的君子。 谢秋莳想要她的大表兄周浩清出山,担任国子监祭酒一职,有周家撑腰,还有周家的名声做担保,以及周浩清他嫡长公子的名头,多年的才名,他一定能胜任这个位子,于官学任教。 可是沈灼灼更青睐周池婉。 周池婉才是那个够资格教化天下学子的人,她的品德,她的风范,她的心境与才华,都是当世一绝。 周浩清也很好,周家人的才华都毋庸置疑,但是他的心境,沈灼灼觉得没有周池婉好。 多年不入仕,身在红尘中,周浩清病痛入骨,他的执念也入了骨,这种人很难救,也不愿意被拯救,他早就已经失去了周家人君子若水的心性了。 谈笑过后,气氛轻松之时,沈灼灼说起了这件事。 “表姐可听说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了?” “你是说,上官祭酒家的事?” 就算周池婉每日都在周家呆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依旧能听到一手消息,毕竟是周家的嫡女,在家宅着,不代表她闭目捂耳,对世界一点儿了解没有。 “是,此番过后,想来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沈灼灼直接说了自己的重点,周池婉显然听出来了,不过她泡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行云流水,优雅轻松。 “殿下是什么想法?让兄长去继任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吗?国子监祭酒一职,大多是由朝中高官兼任,唯有德高望重者,才有资格掌管官学,兄长他到底年轻。” 周池婉像是在随口谈论,没有太重的语气,但是拒绝的态度非常明显。 沈灼灼视线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上,茶香环绕在她身侧,使她的内心特别平和。 “我一直很奇怪,周家是殿下的外家,理应全力支持殿下,可为何周家对殿下的态度,却是一直冷落,避之唯恐不及呢?”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周家走到今日,已经足够辉煌鼎盛了。” 周池婉拥有一双黝黑的眼睛,沈灼灼从前从没见过这么黑的眼睛,就好像是黑暗,让人看不见光。 可周池婉的眼睛却一直在追逐着光明,她能看见太多人性的光芒,与未来的光芒,她希望周家能收敛光芒,君子内敛,内藏霜雪天光,而非像如今一般,繁花似锦,烈焰一般燃烧着。 “若殿下登基,周家还能再进一步。” 宗室那边没有谢秋莳的近亲了,她最亲近的人就是周家的这群亲人,她登基还不想要成亲生子,或许下一任帝皇,能从周家出来。 第125章 沈灼灼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如她一样想法的人,后世有许多,周家的盛名,到了后世也一直被传颂。 之前沈灼灼不明白,为什么在女帝时期,周家跟隐身了一样,现在她看着眼前的周池婉,似乎有了一丝明悟,避世不出,是周家给自己选择的路。 他们不想太过消耗周家的盛名。 “君子之泽,三世而衰,周家从前朝便名满天下,至今莫说三世,十三世都有了,天下的赞誉自有定数,我们占了太多,旁人就会少许多,十三世的辉煌,还要如何再进一步?”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这句话来形容周家,一点儿都不为过。 周池婉的意思就是周家的意思,从上一代周家只有两个嫡子为官,到这一代只有一个嫡子参军,周家正在一点点脱离朝廷。 沧海变迁,他们明白,想要保全周家,唯有退一步这条路了。 “可是你真的会甘心吗?一身本领,日夜不缀的勤修苦学,最后只落得一个籍籍无名,默默而终的下场?” 第51章 大旗 周池婉垂眸, 茶香似乎更加浓郁了,火候正好,烹茶最讲究的便是这火候。 现在是周家最好的火候吗? 不是。 可对于周池婉来说, 现在是她最好的火候, 她如果愿意,便迈出那一步,随后就能一步踏入红尘,奔向她渴望一生的未来,梦中才有的名满天下,就在面前等着她去选择。 “我……”周池婉轻叹一口气, 像是仙人吐出了心头的浊气,整个人焕发新生。 “你想让我做什么?帮你说服兄长?” 她松口了,沈灼灼满意地笑了笑,她知道的,周池婉不是个喜欢藏拙的人, 她内心自有少年的锐气,绝不低头的锐气。 “我来此的目的并不是周大公子, 表姐,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出山一趟,只手定天下乾坤吗?难道你读书多年,只学了一肚子的君子道理,却没有报国之志?” 怎么可能! 只要是读书人, 只要是有才华的年轻人, 谁会只学一身君子道理, 但心中无天下? 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乃是刻在魂魄的志向,十几年的教育,十几年与书相伴的日子里,他们纵览历史,透过纸张与古人对话,看着古人探索属于他们的治国之道,从中悟出为人之道,守一颗治世之心。 谁会不去憧憬,有朝一日,她成为其中的一页纸? 纸张那般单薄,却承载了人的一生,它又太过单薄,能记录人的一生,无法记录人心的欲壑难平。 “啪!” 一声轻响,周池婉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她的心乱了。 守在一旁的琳琅像是被这一声惊醒,从迷茫中睁开眼睛,看向她的小姐。 琳琅从来没有见过周池婉如此慌张的模样,只是打碎了一个茶盏,周池婉慌张犹如是打碎了稀世珍宝,慌张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沈姑娘,我家小姐身子不适,不如今日就……” “琳琅!” 周池婉有些狼狈开口,她紧盯着沈灼灼的脸,想从那张脸上看出未来的模样,可无论她怎么看,那张脸都是古井无波,没有丝毫破绽。 沈灼灼轻啄一口盏中茶,她不懂品茶,但她知道这一定是上好的茶叶,周家大小姐亲手煮的茶,怎么可能不好? “表姐,我今日来,不是为了逼迫你下决定,你还有许多日子可以慢慢考虑,反正现在一切还未尘埃落定,上官祭酒还活着。” 琳琅闻言,耸了耸肩,就在刚刚她感觉到一股凉气,从后背窜了起来,直达天灵盖。 明明是在说人还活着,可沈灼灼的口气,就像是在说一个必死的人,毫无人命的重量。 周池婉能看出沈灼灼稳操胜券的心,她嘴上说还未尘埃落定,实际上已经定好了结局,深陷其中的人们,毫无自觉,依旧无知无觉地行走着。 “如此自信?昔日白龙下清冷之渊,化鱼,渔者射其目,当小心才是。” “鱼固人之所射也,灵龙非鱼,人射乃大罪。” 周池婉用谏言,警告沈灼灼要小心谢秋莳,谢秋莳身份高贵,不可和寻常人混为一谈,此次谢秋莳对付上官清时,下场次数太多,太过明显,这就是将谢秋莳暴露在人前,是十分危险的行为。 而沈灼灼也用了同一个谏言里的话,来反驳周池婉的话。 若为鱼,人射之无罪,若非鱼而是龙,谁人敢射其目?谢秋莳是太子,她也没有隐藏身份,一切都在明面上进行,没有阴谋诡计,只有阳谋,谁敢对谢秋莳动手,那就是大罪。 有罪必罚,沈灼灼不是自信,是知道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有胆子伸手,他们连立太子的事情都没有坚持抗争下来,心气早就散了,还能有反抗的勇气? 不可能! 周池婉沉默了,她心中惊诧不已,以前的谢秋莳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的,她不会主动招惹谁,谢秋莳以前被帝后宠着,有锋芒但不会主动展露。 一个被周家和皇家教出来的孩子,她想要对付谁,会直接出手,不会迂回。 第126章 不管是阴谋阳谋,谢秋莳都不会干,她动手就动手了,难道还要跟谁商量解释吗? 而这种光明正大的用阳谋,用各种证据去推翻对方,让自己在泥沼中走了一圈,却身无半点污秽的行事风格,是典型的沈灼灼。 就好像周池婉曾经听说过的那样,沈灼灼为了让自己乡试的成绩名正言顺,不惜与其他学子一样,宽衣来验身,不惧流言蜚语,让世间一切道理站在她这头。 “表姐先想想吧,如果表姐实在不想出山,那便帮我跟周大公子说一声,请周大公子帮帮他孤立无援的表妹们。” 沈灼灼将自己这个便宜表妹,也算在了表妹的行列,说这话她是脸不红心不跳,一派自然,听得一旁的琳琅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这位沈姑娘,当真是脸皮厚,会攀关系啊。 沈灼灼说完,就直接告辞了,她不光说了事情,还喝上了周池婉亲手泡的茶,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本来琳琅要出去送人,周池婉起身,走在了前头,她要亲自去送沈灼灼。 虽然沈灼灼给她带来了一个让她十分苦恼的消息,但她还是将沈灼灼视作好友,不愿意让好友落了面子,她亲自送,让人们知道,周家很重视这位新科状元。 沈灼灼领了这份情,在门口和周池婉说了好几句话寒暄,将戏做足了才走,让暗地里盯着周府的人猜测不停,想着是不是周府要出手,在朝堂上帮助谢秋莳了。 周池婉此举,算是给沈灼灼撑腰,也算是提前预热周家下场。 一举两得。 当天晚上,谢秋莳便从宫里出来,到沈府跟沈灼灼商量周家的事。 “没想到竟然是周池婉亲自送你出门,看来周家真的有意要帮我了,多谢你阿灼,要是没有你的话,周家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谢秋莳脸上是挡不住的喜悦,自从外祖父归隐,周家在朝中的动作就越来越少,到了她这一辈,周家嫡出的两位公子都没有入朝为官。 她可以想见,等未来,周家应该是完全隐退的状态了。 想到这儿,谢秋莳略有些歉意。 “到底还是我让舅父他们为难了,若不是为了帮我的话,周家可以全身而退,现在偏我要强求他们重新入世。” 见谢秋莳高兴的模样,沈灼灼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要跟谢秋莳说实话吗? 真正想要入世的根本不是周家,而是周池婉个人? 其实现在,沈灼灼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或许周池婉能说动周浩清,让周浩清进入官场,让整个周家,直接站在谢秋莳身后。 “阿灼,你知道吗?我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自从我离开京城后,我总觉得和过往的亲人们,就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我看不清他们,他们也看不清我,我知道周家避世有他们的理由,我也知道,母后劝我,确实是为了我好,可我就是觉得心里头憋屈。现在周家愿意答应我,来帮我,我真的欢喜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灼灼听着谢秋莳剖析内心的话,眼眸微动,烛火在她的眼睛里跳动,带动了眸中犹如星辰般的光芒。 碎成一片的星海,静静看着眼前十六岁的少女,一路走来,谢秋莳一直表现的很成熟,沈灼灼有时候总会忘记,忘记谢秋莳还不是历史上那个,杀伐果断的女帝。 “安安,你就那么期待周家帮忙吗?” “当然,我以前在周家读书的时候,就同两位表兄说过,大表兄要做我的肱股之臣,三表兄要做我开疆拓土的大将军!可惜那个时候,二表姐她一直自己一个人待着,我也不知道她擅长什么,她是周家人,她读书是最好的!以后少说也要在国子监当一个博士。” 谢秋莳已经开始盘算之后要怎么用周家的人了,她这样期待,沈灼灼跟着重重点头。 表姐呀表姐,你可一定要说服整个周家! 沈灼灼想用周池婉,不代表她不想用其他的周家人,人才谁会嫌少呢?帮忙干活的人越多,她才越轻松啊! 沈灼灼不怕有人抢占她在谢秋莳心中最重要的位置,尽管来抢就是了,若是被抢走,那就是她技不如人! 沈灼灼话在肚子里头打了好几个转,最后才开口,“安安,周家千年世家,他们不会冒然下决定。” “我知道,或许一开始只有大表兄会来帮我,不过没关系,表兄他才学傲人,有他我也能如虎添翼,我觉得……” “殿下!清瑶求见!” 谢秋莳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脚步声停在了门前,沈清瑶来了。 在沈灼灼和谢秋莳谈事的时候,屋里没有人,轻易不会有人来打扰。 以前沈清瑶倒是也来,大多是来送瓜果点心,顺便叮嘱一声,让两个人别太晚睡,明天还要上朝。 从来没有一次,沈清瑶用如此焦急的声音求见。 “进!”谢秋莳话音刚落,沈清瑶便快速地推门进来,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殿下,周府请了太医到府上,医治大公子!” 第127章 直接请了太医,这是出了什么事? 沈灼灼一惊,心道不好,周浩清出事了!不会和她今天去跟周池婉说得话有关吧? 沈灼灼会想到的事情,谢秋莳自然也会想到。 “安安……” “阿灼,不必惊慌,出了什么事情,都怪不到你的头上,我这就去周府一趟。” 谢秋莳确实不会因此迁怒到沈灼灼,本来沈灼灼去周府,就是为了她。 沈清瑶连忙上前拦住,“殿下,天色已晚,不便出行。况且明天还要早朝,周府现在内部一团乱,不如等事情过去,明天再去看望。” 周浩清的病并不是要人命的大病,虽说周府连夜请御医,看上去非常吓人,但实际上,只要御医到了,周浩清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除非有人故意要害周浩清,周府还没倒呢,在周府害他家的嫡出大公子,皇帝都做不到。 所以谢秋莳大可将心放到肚子里,不用深更半夜过去看病人。 “你说得也是,今天晚上多盯着周府,如果出了事,一定要告知我。” 谢秋莳冷静下来后,明白自己此刻过去没有用,便吩咐沈清瑶,今晚一定要看好周府,出了任何意外,都得通知她。 沈清瑶应了一声是,谢秋莳便离开去休息了,时间已晚,该睡觉了。 等谢秋莳离开,沈清瑶对沈灼灼说道:“这几天如果殿下要你去周家看看,你能推就推。” “阿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难道周大公子的病很凶险?” “这倒没有,若真是凶险至极,我怎么可能不跟殿下说?我只是觉得他病的太蹊跷了,周府恐怕并不想此刻帮殿下,殿下却很期待周府能答应。” 沈清瑶没有听到刚刚谢秋莳的内心表白,但她跟在谢秋莳身边久了,多少能看出谢秋莳对周家的态度。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沈青瑶不想在谢秋莳失望透顶时,沈灼灼成了谢秋莳用来出气的倒霉蛋。 “没关系,阿姐,你要相信她,她不会那么做。” 谢秋莳她不会迁怒,她只会加深对周家不想帮她的印象,这种事情次数多了之后,谢秋莳以后绝对不会开口,请周家帮忙了。 她甚至可能连周池婉都会拒绝,毕竟在谢秋莳眼中,周池婉同样是周家的一份子,周家的决定,周池婉同样会遵守。 第二天,周家传出大公子得了急病,这段时间都不宜见风的消息,大多数盯着周家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周家大公子体弱多病,没事儿就得几场大病,他们现在比较担心什么时候这位大公子,会直接一命呜呼。 只要命还在,他们就不会太在意。 唯有谢秋莳将此事放在心上,从宫中出来后,直奔城西临山观,没有停留在京城,看似是公务繁忙,实则是心烦意乱,打算去临山观寻个由头,好好审一审天机子,从他口中套出上官清的证据。 等谢秋莳离京,沈灼灼就又和周池婉见面了。 不过这次沈灼灼没有再上门去拜见,而是在锦绣阁的房间里,等周池婉出门来。 锦绣阁的房间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平日里谢秋莳不来此地,这房间就一直空着,时隔多月再来,沈灼灼看着里头熟悉的布局,颇有些感慨。 那时候她还没有正式踏入朝堂,还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每天还能睡到日上三竿! “小姐,周二小姐到了。” 锦绣阁的仆从将周池婉引来,随后关上门,给她们创造单独的说话空间,沈灼灼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周池婉略有些疲倦的脸。 一脸倦容,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睡了,眼中已经有了血丝,她对上沈灼灼的目光,先行行了一礼,开口说了一句抱歉。 “抱歉,本以为能说动父亲,没想到却只是一场无用功,甚至还牵连兄长动怒,大病一场,让殿下伤心。” 周池婉没想到她一句入朝堂,会引发这样大的变动,劳家人费心费神,还伤了身,她内心无比愧疚,更觉得愧对好友所托,让沈灼灼失望。 “你我好友,哪儿用得着道歉?况且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也并非你所愿。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周尚书他会如此坚定,也没想到大公子身体会雪上加霜,替我向大公子道一声歉吧。” 昨日沈灼灼还让周池婉带一句帮忙的话,今天就变成了道歉,周池婉浑身一凉,只觉得命运无常,她就像是被网住的鸟儿,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可能从困着她的网挣脱开,飞上云霄。 “大公子不能出山,那你有没有想过,跟我来沈府住着?” 在周池婉绝望之际,听到了沈灼灼的声音,似乎来自天外,拯救逐步绝望的她。 “啊?” “就像周浩安小将军一样,直接到殿下身边来效力,年轻人的选择,和周家没有关系。” 沈灼灼说着这话,心里对周浩清十分惋惜,周浩清不能跟他的弟弟妹妹们一样,与家族分割开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因为他是周家的嫡长子,还是周家家主的儿子。 他身上的责任太重了,他并非是一个人,还是一个象征,谢秋莳想请周浩清来帮忙,根本不可能,周家不会轻易改变定下几十年的避世大计,周浩清身上拴着世家的铁链。 第128章 周池婉眼睛里的光被点亮了,她欣喜到呼吸都紊乱了,本以为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结果竟然还能试一次吗? “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其实我一开始就比较青睐你,周家这张大旗,我们没办法靠着它乘凉,但可以扯一扯,虚张一下声势,池婉,殿下可以直接举荐你入朝,只要你立得住,你就能扛起国子监。” 周池婉今年十八岁,她年纪很小,但她说话都不利索的时候,就能吟诗了,提笔的年纪,就会作画。 有天分,有能力,代替周家教导天下学子,有何不行? “我之前一直闭门不出,倒是名望足够,但并非才名。” 周池婉很担心,她德行名望不够,如何能坐稳国子监祭酒的位置? “所以才要让周家帮你,大多数举荐入朝为官的世家子,在当官初期,都是靠家中人帮忙,你父亲是当朝尚书,祖父乃是一代大儒,有他们在一旁辅助,谁能比你更有资格坐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 这才是沈灼灼刚刚所说的话的意思,扯周家的大旗。 第52章 大案 周池婉想明白后, 第一件事就是去信一封,给远在族地的祖父,叫已经致仕多年, 归隐田园的祖父回京, 为她撑腰。 父亲肯定不会多管她,这次兄长的大病,让周池婉彻底明白,在周悯心中,优秀的子女远没有家族重要,他是家族的族长, 身负家族多年兴衰,不可能因个人私情更改想法。 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她,那就是祖父。 沈灼灼知道周池婉的打算后,非常满意地笑了,一开始她就是这样想的, 光靠周池婉,肯定坐不稳国子监祭酒的位子, 这位子虽然不是高官,但意义非凡,而且话语权很大。 不然沈灼灼不至于扳倒上官清,还要用那么迂回的法子,尽量避免自己和他正面对上。 “便等表姐的好消息了,沈府的大门, 一直等着表姐再踏。今日晚了, 表姐快回去吧, 若是大公子的病实在棘手,就让楚星去看看。” 之前方楚星曾经上门过, 也为周浩清开了几副药,还别说,效果都不错,不比那些老大夫开得差,还另有巧思,让周浩清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都还行。 若不是身体状况好转,周府不至于急找太医,之前其实周府府内一直养着好几个医术高超的大夫,随时为周浩清侯着。 “好,明日方姑娘可有时间?” 周浩清这次病的严重,周池婉直接问了,她此番出来见沈灼灼,另一个目的就是想请方楚星上门看看。 “明日啊,应当算是有时间,她明日就从城外回来了。” “城外?方姑娘又出去义诊了吗?如果药材和人手上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愿助一臂之力。” “表姐善心,药材等之后可能会用上,现在不必,她不是出去义诊,是出去干活了。” 沈灼灼没有多说,方楚星是去当仵作,她倒是觉得古代的法医没什么,但时下不少人觉得当仵作很晦气,毕竟与死尸为伍,人们讨厌死亡,自然讨厌与死亡为伍的职业。 不如不说,反正官府也有意让被请去的大夫保密,别到处乱说,案子还没查明白。 周池婉见沈灼灼不打算多说,也就没多问什么,她还挂念着家中重病的兄长,赶忙就下了楼回家去了。 今晚谢秋莳没回来,第二天上朝,沈灼灼也没看见谢秋莳,想着是城外有进展,她就先不回来了。 沈灼灼下了朝,就溜达着往翰林院走,这几天她寻了个新的有意思的玩意,来帮她度过漫长的摸鱼时光。 那就是翰林院书房里,好几本已经残破不堪的书。 那些书都是乱世时,开国皇帝从一些士族家中搜罗来的书,那时候书本比现在更加金贵,除了几本书外,还有不少竹简,上头的字迹同样有些认不清楚。 沈灼灼打算一边读,一边试着修复,在这个过程中,是学习也是积淀,不管有没有效果,都比她现在成日里混日子强。 沈灼灼已经修复了好几天了,进度很喜人,已经修复完了一本的一页,大概能看出是个民间寓言故事,文言写得,精简的很,通篇都没几个字。 沈灼灼是翰林院的透明人,她已经习惯自己一个人待着了,没想到今天有人主动过来,还上来就说,想帮她一起修复旧书。 翰林院里的人,年轻的是近几年的进士,上了年纪的是前些年的进士,总归全都是学识渊博之辈,老一辈不好打交道,说白了就是情商有点儿低,但凡情商高的早就从翰林院被调走了。 年轻一辈倒是都挺好打交道,没什么心眼的居多,不过他们也知道随大流,大部分人不搭理沈灼灼,他们也不敢凑前。 所以今天这个主动要来帮她修复旧书的人,就很蹊跷。 此人姓谭,单名孺,字子幼,人如其名,是个挺小孩的人。 今年二十三,前段时间刚成亲,妻子是个小官之女,进入翰林院已经三年了。 “沈大人,你也喜欢这些旧书吗?不会觉得它们太过陈旧,没什么价值吗?” 沈灼灼正想着这人的身份背景,就听见谭孺跟她说话,一边说还一边笑。 第129章 沈灼灼一抬头就看见他脸上那熟悉的笑容。 可不熟悉嘛,上大学那会儿,她天天看见类似的笑,眼底满是大学生的单纯,一副没经过社会捶打的样子。 看上去倒是真的喜欢旧书,并没有主动来凑近,套近乎的意思。 “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乃是前人之经验,吾辈年轻人,更该汲取前人经验,锤炼自身。” 谭孺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他们都觉得我这种想法,实在是不求上进。” 沈灼灼侧过头去,专注手上的书页。 怪不得在翰林院三年了,还只是一位翰林编修,她是编撰,从六品,乃是他的上官,他竟然当着她面说修复旧书是不求上进。 要是沈灼灼是个小心眼的上官,谭孺这辈子别想干别的了,就老老实实做个不求上进的编修吧。 谭孺是上一届科举的榜眼,看看她这一届科举的榜眼上官赋,混得风生水起,已经被翰林院侍读大人带在身边教导,虽还是编修的七品官,但只要被推举,参与史书修撰,就能升职了。 再看看他,成家还未立业。 沈灼灼再一次感觉到了官场的现实,在官场混,不会说话,就等于亲手掐断了自己的前程。 谭孺又说了两句话,沈灼灼不咸不淡的应付着,瞧不出走心,只有满满的敷衍。 谭孺虽然情商低不会说话,但人并不傻,沈灼灼的冷淡他能清楚感觉到,他皱了皱眉,目光游移,闪烁不停。 “沈大人,传闻过两日,陛下要选一批翰林编撰修史,每一位编撰都能选定一名编修为助手,不知大人心中可有想法?” 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沈灼灼听到这句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在官场上混了三年,还没被搞到底下去当芝麻小官,看来翰林院的官员们都不行啊。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要负责! “陛下还未下达旨意,你是听谁说的?” “大家都在说,沈大人不喜与人交谈,所以大人大概还不知道此事吧?陛下已经找曲大人商量过了。” 曲辉,翰林院学士,翰林院现在的执掌之人,正五品官员,品级不高,但翰林院清贵,与皇帝能日日见到,故而翰林院学士在百官心中,地位很高。 谭孺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他觉得自己做得好极了,让沈灼灼看见了他的价值,他可以帮沈灼灼出去打听消息。 不喜与人交谈? 她要是真不喜与人交谈,这傻子也不可能凑到她跟前来,所以谭孺觉得自己不是人? 听了一耳朵不知道谁说得话,傻乎乎就过来试探她了,翰林院里有老谋深算,潜龙卧渊的预备首辅,也有读书读得脑子傻了的家伙,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我不太清楚,等之后旨意下发再说。” 沈灼灼没有回复谭孺的任何要求,接着她就低着头不说话了,实打实来了一遭不喜与人交谈,谭孺又说了两句,见沈灼灼不搭理他,他面上闪过几分羞恼,最后尴尬笑了两声,说自己还有事,离开了原本只有沈灼灼一人的房间。 等他一走,沈灼灼就将旧书放在了一旁。 皇帝要修史,修哪一朝的史?前些年才修过开国的史册,现在再修,要不就是他自己的,要不就是先帝。 总不至于修前朝,前朝都没了多少年了,又没人提及,明成帝脑子抽了,突然开始修前朝的史。 沈灼灼这么想着,就打算去找找近几年的史书看看,到时候修史能尽快上手,提前将东西看好,找东西更方便。 然后这一找,就把她给找蒙了。 翰林院的史书不是按照现代图书馆的方法,分门别类,以首字母为准摆放,能随意查找。 而是以年份摆放,大家都知道这一块是哪几年的史书,但想要更详细查找,只能靠自己慢慢归类,除了放史书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相关史书放在哪儿。 相当粗糙的摆放标准,让人看了之后眼前一黑,怪不得修个史书还要那么多人,编撰甚至还要找编修做助手,时间都花费在找书上了。 沈灼灼实在看不下去,干脆弄了些新的书架,自己一个人慢慢分门别类的摆放史书,她从近几年的史书开始,之前的她不打算弄。 她现在费得劲全都是为了自己方便,又不是与人方便,何必多干活呢?到时候吃力不讨好,再来几个人说她性情霸道,连书都得按照她的标准摆。 在看史书的时候,沈灼灼看到了一些先帝的事迹。 如果说明成帝在历史上是个小透明,那么先帝,就是更加透明的守成之君。 先帝死后谥号为常,明成帝死后谥号为文,两人连起来的年间,被称作常文之治,是一段帝国休生养息的日子,正是这段日子的平稳,才造就了之后更加繁盛的庆元盛景。 所以对于先帝,沈灼灼的印象还挺好,现在看了史书她才知道,她就不应该对皇帝这种生物,抱有太大的好感。 先帝没做过什么大事,但是他干过离谱的事情一点儿都不少,比如现在的燕门关,在先帝在时,燕门关还不是大庄西北的要塞,燕门关往西,是西照九城,其中三座城池是大庄的。 第130章 这三座城池分别是玉屏城,望星城与西平城,结果在先帝任上,这三座城池,全成了蛮族的领地。 还不是蛮族打得,是先帝自己扔出去的。 玉屏城封给了玉屏公主,后来送了这位宗亲出身的玉屏公主去和亲,玉屏公主正是老魏王的亲妹妹,这个举动,导致魏王一脉一直想要夺取皇权,以至于现在谢友怀成了谢秋莳的心头大患。 玉屏城成了玉屏公主的嫁妆,一同被嫁到了蛮国。 而望星城距离燕门关太远,先帝期间,他身边的太监十分得他喜欢,那太监被买通,提议缩减边关军的军费,他同意了,导致燕门关驻守的镇西军根本没办法派人再去更远的望星城驻守,最后将好好的城池拱手相让。 蛮国不费一兵一卒,就吞下了两座城池,最后的西平城,是西照九城中最后的城池,先帝觉得这城池太小,每年蛮国都能轻易攻破,进去烧杀抢掠,不如后退到燕门关,更好防守。 这些奇葩事迹,在朝廷官员眼中并不重要,边关离他们那么远,边关的百姓的声音,传不到京城来。 除了这件事外,先帝没干过其他离谱的事情了,因此这件事就在历史上隐身了。 后世都没几个人提及。 也是,后世经常提及的历史事迹,都是出自那些很有名的帝王,要不就是明君,要不就是昏君,中间不上不下的皇帝,谁在乎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沈灼灼不禁想起了在黑山镇的时候,谢秋莳总是会和周浩安说,有机会一定要夺回西照九城,她以为是出自战争目的,毕竟有了西照九城,就能将蛮族彻底赶到草原上去。 现在看来,除了军事目的,还有一份执念,西照九城原本一半属于大庄,后来被不肖子孙一个个丢了,尤其是先帝,谢秋莳的亲爷爷,一下子丢了三座,谢秋莳当然想夺回来。 只是这么多年了,蛮国和镇西军都习惯了西照九城属于蛮国,会有人愿意改变吗? 沈灼灼突然想起了还未结束的藏字一事,背后之人针对周家,看见周池婉出现在朝堂之上,那人还坐得住吗? 针对周家,究竟是仅仅针对周家,还是说,利用这件事,来制止周浩安在边关的动作。 周浩安在边关可是出了名的英勇,他实力不差,脑子灵活,假以时日绝对能成为大将军,成为蛮族的心腹大敌。 联想到历史上完全消失的一段历史,沈灼灼心里又升起了不祥的预感,这次预感来的比之前更加强烈。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过了两日,大朝会上,大理寺少卿呈上了有关上官清一家的罪责证据。 上官清利用官职便利收受贿赂,纵容家中子弟鱼肉百姓,在明州大肆掠夺百姓土地,改为族田,族中子弟为了讨他喜爱,让百姓猎杀大象夺取象牙,百姓因此死伤惨重,好不容易回来的百姓,不光拿不到本该有的赏钱,还被打骂一番,严重者丢了性命。 临山观的天机子为了巩固上官清的地位,暗中戕害上官清政敌与政敌家属,林林总总三十余性命。 以上事情,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请求陛下严惩,以安天下万民之心。 第53章 寻仙 皇帝听完大理寺少卿长孙无病的话后, 当即大怒,不容上官清高呼冤枉,让禁军直接将人拖出去下大狱, 秋后问斩。 随后又判了抄家, 株连三族的命令,派人去明州拿人,顺带把明州上官家里,上官清这些年吞并的土地查抄,若是能查到上官清收受贿赂的具体账本,就按照账本清点财物, 务必将所有赃款都找到。 赃款,抄入国库一半,皇帝内库一半。 对皇帝这些命令,满朝文武都没有意见,上官清显然是栽了, 他们现在谁为他求情,那就是往泥坑里跳, 捞不着好,还得沾上一身污秽,不如作壁上观。 沈灼灼站在朝堂上,看着上官清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满是快意,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惩治贪官污吏, 为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报仇。 她从这件事里学会了一些事情。 比如能站在朝堂上的官员, 没几个身上干净, 上位者心里清楚得很,没有发作, 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古来有谚语,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治家与治国道理相仿,好比此刻,沈灼灼手上拿了许多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但她只能拉下去一个上官清,其余人,她一个都不能动。 甚至还要与这些人在朝堂上,客客气气的行礼,道一声大人。 真是讽刺,迟早把这群人都送到大狱去。 沈灼灼心里想着,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明德殿。 “沈大人,沈大人留步!” 沈灼灼才走没几步,就被人叫住了,她一抬头,看见拐角处站着个熟悉的人。 “上官编修?” “哎呀,沈大人直接喊我的字就行,何必如此客气。” “子歌,不知今日怎么有空,来明德殿找我啊?” 上官赋是七品官,没有资格在非大朝会的日子,上明德殿上朝。 其实平常也不在明德殿开朝会,今日特殊,估计就是为了上官清的事情,所以皇帝才将开会的地点选在明德殿。 第131章 地方大,比较好施展。 “今天早上的朝会,是真的热闹啊,听说上官祭酒被禁军直接拉走,关入大狱,秋后问斩了,连刑部都不用走一趟。” 一般来说,官员犯了命案,不可能只由大理寺一家查,大案往往是三司会审,即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一起。 结果这一次上官泽的案子,几乎完全是大理寺一家主查。 犯人被捕下狱,身份为高官的犯人,不会直接下大狱,而是关起来,认罪文书要经过刑部审核,随后再经由御史台和议政殿的丞相们议论,最后翰林院拟好旨意,皇帝下旨,再移到大狱,准备秋后问斩。 结果这次皇帝什么流程都没走,一步到位,不光让上官清到大狱蹲着,还要株连三族。 光凭长孙无病笼统地说那两句,不足以让一个三品大员,最后锒铛入狱,还牵连三族,一定有什么隐藏的罪名没有说出来,或者,说出来了,但没有详细告知。 “上官祭酒,哦不,是上官清的罪责,子歌不该来问我,我又不是办案的官员,哪里能知道那么多?啊,正好,长孙少卿出来了,不如你去问问他?” 沈灼灼说着,指向刚从明德殿走出来没多少距离的长孙无病。 长孙无病正心事重重的低头想事情,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头一看,拐角的地方,有两个小年轻在看他。 一男一女,身高相仿,都穿着青色官服,其中一人官服上的图案是较高一级的禽鸟,六品官员。 不看他们的官服,长孙无病也知道这两人是谁,一个是刚入朝堂不久,引来天下争议的女状元沈灼灼,另一个则是首辅大人的亲儿子,今科榜眼上官赋。 “沈编撰,上官编修。” “长孙少卿。” 三人互相见过礼后,沈灼灼站直身体,嘴角噙笑站在一旁,不发一言,静静等待上官赋开口。 长孙无病见此,疑惑的目光落在了一脸无辜的上官赋身上。 “卑职今日前来,是有些事想问问长孙少卿,不知少卿可有时间一叙?” 在这人来人往的大道上,上官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希望长孙无病能跟他去个清净的地方,单独聊一聊。 沈灼灼望天,看来她可以走了,没她事情了。 于是沈灼灼非常知情识趣的表示,她先走一步。 结果她话刚说完,就被上官赋和长孙无病同时喊住了。 “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一起去我那喝一杯,聊一聊。” 长孙无病直接邀请,他说的地点,是大理寺,要出宫城。 要去吗? 沈灼灼有点儿不想去,可上官赋一个劲儿帮忙劝说,显然这两人都想跟她聊聊,联想到上官赋之前对太子党的亲近,还有谢秋莳对长孙无病的赏识,沈灼灼知道这是一个拉拢人的好机会,所以意思了两句后,她就同意一起去大理寺坐一坐了。 说是出宫城,其实大理寺距离皇宫很近,翰林院在皇宫里头,大理寺在皇宫门口。 说近确实近,说远也挺远的,光走路要走很久,所以在皇宫宫门前备有马车,接送官员出宫。 沈灼灼三人就坐上了马车,往大理寺去了。 这还是沈灼灼第一次去大理寺,有点儿像在现代,第一回去派出所的感觉,虽然自己没犯罪,但莫名觉得很心虚。 所以一上车,沈灼灼就牢牢闭上了嘴巴。 长孙无病看了沈灼灼好几眼,他总觉得沈灼灼这个神情似曾相识,他在哪儿见过呢? 审犯人的时候,犯人不愿意开口,就这副模样。 长孙无病觉得自己想多了,他怎么能把犯人和朝廷命官放在一起比较呢? 不过他刚刚才抓了一个既是犯人,也是朝廷命官的上官清来着。 “到了,请两位下车。” 沉默中,马车很快就跑到了地方,下了马车,三人进入大理寺,找了个没人的房间喝茶。 大理寺里很忙碌,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活儿要干,热火朝天,捧着案宗到处跑的小官比比皆是,看见长孙无病,那些小官微微点头就算见礼了,然后脚下生风一般接着跑走。 看得沈灼灼和上官赋有些回不过神,相比之下,翰林院真的是轻快的过分了。 同样在朝为官,大理寺一群卷王,翰林院全是咸鱼。 “今年新下来的龙井茶,我好这一口,不知两位可喝的惯?” 长孙无病单纯用热水泡茶,他这里太忙,没时间慢悠悠烹茶,热水一冲就完事了。 上官赋喝了一口,长嘴就夸了一大串,把杯中的清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喝了一口琼浆玉酿,一顿夸奖下去,效果斐然,长孙无病常年无笑的脸庞,都多了两条笑纹。 啰嗦完,就该说正事了。 上官赋说道:“家父很关注上官清的案子,不管怎么说,京城上官家和明州上官家同出一脉,而今陛下下了株连三族的惩罚,京城上官家必须有所表示。” 株连三族,几乎就是将明州现在的上官族人全杀了,同出一脉的京城上官家不能视而不见,否则日后有人说起,定然会指责京城上官家无情无义,不顾祖宗,眼睁睁看着同族去死。 第132章 倒不是说要为了那些曾经的同族,反抗皇命,就是盯着点儿,不要发生错杀的冤案,顺便等之后照顾一下余下的孤儿寡母。 长孙无病明白,他自己身后也是一大家子人要管,有些时候,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哪怕落难的人是看不惯的家伙,也不能落井下石,反倒还要去帮忙。 “这案子,首辅大人一时半会儿想来是打听不到什么,难为你为父解忧打听到我头上来,可有些事情我也不好说,其实真熟悉此案的人,是太子殿下。” 长孙无病打官腔的本事还不错,说话的时候一口官腔,硬是把事情推到了谢秋莳身上。 谢秋莳没在这儿,上官赋目光落在沈灼灼身上了。 沈灼灼跟着过来,就知道这两人有目的,没想到他们的目的,是从她身上打听案子的内情。 沈灼灼能感觉到长孙无病目光里的探究,他一定是在查案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上官赋开口说道: “沈编撰,你和殿下私交不错,不知能否指点一二?若沈编撰愿意帮上官家这个忙,日后,赋必定会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着长孙无病的面说这种话,可见上官赋铁了心要上太子党的船。 沈灼灼看了眼长孙无病,这人眉毛都没动一下,像没听见似得。 她来都来了,一直当哑巴不说话也不好,况且上官赋话说到这份上,沈灼灼哪儿能不帮忙啊。 “殿下嘴严,事关朝廷大事,她不会在外乱说,只不过我听说这上官泽的死因有些问题,或许,首辅大人想要帮扶明州上官家,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上官赋闻言愣了一下,上官泽的死因? 随后他看向了长孙无病,这里最清楚上官泽死因的人,就是他了。 上官泽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件事在京城的百姓口中,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一个人议论过,大家议论上官清的贪婪,天机子的心狠手辣,却没有一个人提及上官泽。 好像这次大案的源头,并不存在一样。 如果没有上官泽身死,上山的官员根本不会查到天机子隐藏起来的那些尸首,也不会顺着上官泽,查到上官清身上,上官清也不会倒下。 如此种种,细细想来,当真是让人惊恐至极。 上官赋自认不是个心思多么细腻的人,但他也绝对不是个粗心的人,为什么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上官泽身上过? 明明以前上官泽总是到他跟前来蹦跶,他对上官泽的印象还挺深刻,一个跳梁小丑。 他是一切的开始,同样也是这场案子里,爆发的第一条人命,为何无人问津? “其实这次的案子非常蹊跷,过往我们查案,涉及百余人的案子,大多要十天半个月才能确定死者身份,真想要彻头彻尾查清楚,莫说是五天,五个月都不可能,可这次的案子,明明涉及人数那么多,大理寺却在五日之内,就将重要的证据全都找到了。” “好像有人已经将一切安排好,就等着大理寺的人去查。” 长孙无病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沈灼灼,明显他口中说的“有人”,便是特指沈灼灼,亦或者是谢秋莳的人。 上官清是反对谢秋莳一派里的官员,也是魏王的人,大部分官员都知道,要说他倒下,谁得利最大,不用问,肯定是谢秋莳。 上官赋也很想知道,沈灼灼和谢秋莳在这次的案子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沈灼灼见两人一直盯着她,就知道今天必须给个交代不行了,她不禁回想起,在她收集证据时,她查到的那些可怜人。 象牙自古以来就是奇珍,倒不是它多么的稀少漂亮,主要是取得它的途径很单一,只有一个,那就是用命去拼,杀大象。 好比虎皮稀少一般,能猎杀大象的人也少之又少,家中富贵的人,一辈子就一个目标,那就是消费点儿旁人没有的东西,就算是一坨屎,只要它够稀少,都有大笔有钱人愿意去捧场。 上官泽和天机子都很喜爱象牙制品。 上官清很有钱,但因为他的官职,需要他表现得比较清廉,所以他私底下并不如何享受,可他的儿子和堂弟,都是金银窝里养出来的富贵人,他们喜爱象牙,就要用大笔的银子去搞珍品。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每一个想要讨好他们的人,都会从象牙上入手。 这么些年,因为象牙死的人不计其数,许多人为此而死,死后家中老小被羞辱践踏,用命换来的象牙,拿不到应有的报酬,还要给仇人的前途铺路。 是个人都受不了这种屈辱,故而有人想要复仇。 跟那些动手的人复仇,没有必要,他们就是一群伥鬼,趋炎附势的人,杀不尽。 所以有人找上了源头——上官泽,他们想杀了上官泽,可贫民与高官之子的差距太大了,即使他们手里头有证据,也没办法撼动高官之子的地位。 沈灼灼帮了他们一把,在他们求告无门,万念俱灰之际,她出现了,拿走了那群人用命写出来的证据,还有两颗象牙。 她将象牙制成了拂尘与画扇,东西很好送进上官府,可又如何保证他们能一直拿着,爱不释手呢? 第133章 沈灼灼请了书画一绝的姬密,来画扇面,上官泽最喜附庸风雅,他看上了画扇,又瞅见了拂尘,自然会迫不及待地将拂尘和画扇带上,去临山观给堂叔天机子献宝。 沈灼灼在画扇的颜料里头,加了点儿东西——荧光粉。 萤石磨成的粉末,隐藏在颜料中,画在朵朵红梅之下,等到晚上,上官泽拿出扇子的时候,就会发现扇面的红梅图中,隐藏着一副问仙图,有仙人有地图,身姿飘逸的仙人就在后山等他。 上官泽毫不犹豫的往后山去了,后山无人,黑灯瞎火的,只要在背后轻轻一推,一条人命就没了。 天机子同样往后山去,不过他不是去寻仙,他是害怕,想去看看那些被埋起来的尸体,毕竟谁睡觉的时候,发现拂尘上烧起蓝色火焰,还不会点燃拂尘,都会联想到传说中的鬼火,进而联想到有恶鬼索命。 当他到的时候,看见腐烂的尸体从坟墓里爬了出来,身上还跳动着鬼火,肯定会大惊失色,仓皇逃跑,顾不上倒在一旁,头撞在石头上,奄奄一息的侄子,也不会想着将尸体再埋起来。 等他冷静下来回去看的时候,上官泽已经没气了,他赶忙叫堂兄上官清来,更是没精力妥善处理那些尸体,匆忙埋起来的尸体,直接被官府的人发现了。 整个过程非常简单,沈灼灼只是安排了一批人,洒洒白磷,在后山挖坟推人。 最主要的是,她利用的萤石与白磷。 萤石好弄,白磷可废了沈灼灼一点儿力气,她安排的提取白磷的人,有段时间一天要洗三遍澡,还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那位下属真的是为科学献身了。 沈灼灼的回忆到此为止,她喝了口茶,轻笑道:“恶人自有天收,大抵是上天看不惯恶人继续作恶,这才能如此顺利,毕竟那位上官泽就是死于天罚,他口口声声说要去寻仙,结果人死了,不正是苍天有眼吗?” 上官泽发现扇面的秘密后,当然不会一句话都不说就跑后山,他大肆宣扬自己有仙缘,要去后山寻仙,当时在临山观的许多小道士都听见了。 因为想自己得所有好处,所以上官泽单独一个人去了后山,他若是知道自己寻仙是去寻死,恐怕会拉上一百个人过去,绝不会单独行动。 长孙无病和上官赋沉默了一下,他们可不相信什么寻仙的传说,也不相信神鬼之事,里头肯定有人搞鬼,只不过他们找不到具体线索,无法逼迫沈灼灼说出真相。 “我回去会跟父亲说,此乃上天报应,请父亲做几场水陆法事,超度枉死魂魄,也算是为明州上官家做些事情了,愿他们下辈子不至于投为畜生,受尽苦楚。” 上官赋开口说道,此话一出,代表这件事在首辅眼中,算是彻底过去了。 长孙无病顺着上官赋的话,夸了两句首辅大人心怀仁义,实乃百官楷模。 “话说此次查案过程中,有个人真的是帮了大理寺大忙,要不是她,大理寺根本无法这么快认清亡者身份,此人是一名叫方楚星的女医师,她来历可不小,乃是周安县主府上的大小姐,听说沈大人与这位方医师,乃是莫逆之交,经常一起外出义诊,救助贫苦百姓。” 长孙无病又提起了另一件事,上官赋这个时候应该走了,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他还是厚着脸皮留了下来,在一旁喝茶,屁股半分不曾离开过椅子。 沈灼灼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长孙无病可真是敏锐。 “我师父名为方学,正是周安县主之夫,她是我的师姐,师姐醉心医术,一心想要做个救死扶伤的医师,师姐的愿望,我总不好不支持,所以空闲的时候便会跟着师姐外出义诊,帮师姐积攒治病救人的经验。此番也是京兆府信任我师姐,请师姐过去帮忙,她走之前还忐忑自己会会不会给诸位添麻烦,没想到最后竟然帮到了少卿的忙?” “她认出了好几具尸体,据她所说,之前她曾经在京城见过那些人。” “师姐喜欢参加宴席,可以为认识的手帕交调养身体,增强医术,她认识不少大户人家的贵女,没想到这次靠认人帮了少卿的忙,唉,那些遇害的女子正当年纪,却芳华早逝,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沈灼灼的回答滴水不漏。 方楚星没有像周池婉那样大的名声,不了解她的人,并不知道她以前不怎么参加宴席。若是打听她,就会打听到,她最近和京兆府尹家的小姐走得近,一起参加了不少宴席,见了不少人。 看上去似乎是个很会社交的大户人家小姐。 但这样的贵女,为什么会想要当医师,还闯出名头来,让京兆府请她去充当仵作,她还心甘情愿过去了,这一些行为在长孙无病看来,实在太过反常了。 可长孙无病又找不到破绽,一切似乎都是巧合。 上官泽的死是巧合,查案子查出一堆尸体是巧合,方楚星认识受害之人是巧合,天机子被吓破胆,没几天就将罪证一一奉上是巧合,明州的百姓正好上京告状,听到此事,主动找上门递上了上官清纵容族人鱼肉百姓的证据,也是巧合! 第134章 这巧合未免太多了吧! “少卿,此事已经尘埃落定,株连三族的旨意,不日就会昭告天下,案子已经没什么疑点好想了,与其浪费时间在细枝末节上,不如想想该如何安排那些被上官狗贼害了的百姓,如何补偿他们的损失,还有……” 沈灼灼曲起手指,用指节敲了下桌面,吸引两人的注意,在他们两人探究的目光中说道:“还有国子监祭酒的位子,该谁去坐?” “自然是在群臣中选一名品德高尚,德高望重的人,国子监祭酒掌管官学,不能轻忽。” 长孙无病自然转换话题,他知道,沈灼灼要说出她的目的了。 沈灼灼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才将上官清给扳倒,长孙无病明白,国子监祭酒的位子,太子一党不会轻易让出来。 第54章 口才 “我觉得国子监祭酒一位, 不仅仅要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还要保证这位大人足够清廉,名声够好, 能够洗去上官清带来的影响。” 沈灼灼提出了一个相当奇特的视角, 她希望这名上任的官员清廉,并且拥有足够的好名声,能够抵消上官清的坏名声。 可是满朝文武,好名声的人有很多,可没有一个人的好名声来源于他够清廉,世家出身的官员们, 平日里只会一个赛一个出手大方。 原本的上官清,是这群官员里名声最清廉的,结果谁能知道,他全是装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沈灼灼提出来的要求, 看似简单,实则很难实现, 难不成继任国子监祭酒的官员,要先自证自己足够清廉吗? 可若是不能证明他足够清廉,又怎么能消除上官清带来的阴影? 长孙无病和上官赋对视了一眼,惊觉沈灼灼给他们出了一个难题,又或者说是给满朝文武出了一个难题。 如果这话仅仅是沈灼灼所说,两人还不至于如此上心, 但谁都知道, 沈灼灼是谢秋莳的人, 她说的话,完全就是谢秋莳的话。 太子若是提出, 需要一个清廉的官员继任,这个问题瞬间就会砸在所有人头上。 “这要求也未免太高了些,要如何才能证明一个官员足够清廉呢?” 上官赋反问沈灼灼,治国,不能光提出问题,在提出问题的同时,解决这个问题,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应该做的。 “确实是个不好解决的问题,只不过而今大家都盯着这个位子,若是选出来的人不能服众,岂不是会让朝廷丢脸,毕竟朝廷揽尽天下之才,却找不出一个合格的官员,实在是……” 沈灼灼未尽之言很明显,找不出那个最廉洁的官员,朝廷就要在天下人面前丢脸了。 长孙无病和上官赋同时无语,这到底是想干啥,难不成是想设个高门槛,让所有人都不能担任国子监祭酒,直接空着这个位置吗? 国子监的主官位置一直空着,成何体统,上官清被关起来的时候,新人选的选择就该提上日程了,这段时间,首辅可以代替此位,但一个月内必须有新的国子监祭酒上位,否则位置就成首辅的了。 这万万不可,首辅身上不能担任那么多职位,一个是怕他大权独揽,为祸朝纲,另一个原因,是害怕把人给累死。 “沈大人,不如直言?” 上官赋不想听沈灼灼在这儿说废话了,他都已经确定是太子党的人,为什么沈灼灼一直不信任他!难道是因为他官职太低,太子看不上他? 上官赋心中的想法,长孙无病并不知道,他只觉得上官赋比起他爹,属实是差了不止一筹。 沈灼灼不说实话的原因,是因为他在啊!不是因为上官赋。 他还没有确定倒戈向太子,此刻他还是个中立党,因为之前和魏王共事过,所以有些偏向魏王,沈灼灼不说出太子党要推选的人,是为了防止他告密魏王,导致功亏一篑。 沈灼灼低头摆弄手中的茶盏,看着茶盏中的绿叶上下沉浮,任由她来掌握行动的轨迹。 长孙无病最后起身,向沈灼灼行了一礼,“此番与殿下共事,吾内心对殿下大为改观,殿下已是我大庄之太子,一国储君,魏王之辈,不过宗亲,鲤鱼如何强过真龙?” “长孙大人此言差异,魏王不是鲤鱼,是蛟龙,蛟龙想要渡劫,化为真龙,他势在必行,来势汹汹啊。” 沈灼灼继续晃悠手里的茶,茶水的热气一点点消散,在她指尖变凉。 “痴心妄想,储君年幼,那也是真龙,蛟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真龙。” 长孙无病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坚定了跟着谢秋莳的心,沈灼灼放下茶盏,起身扶起说到激动处,起身向皇宫行礼的长孙无病,态度亲切地拉着他坐下。 “长孙大人,不过而立就已经位列少卿,假以时日,九卿之中,定有长孙大人一席之地,九卿为陛下心腹,长孙大人日后必定是陛下的肱股之臣,治世良臣,灼先在此以茶代酒,敬长孙大人一杯,待到日后,长孙大人官运畅通,可不要忘了灼啊。” 第135章 “沈大人年轻有为,智勇双全,日后肯定也会位极人臣,青云直上!” 两人态度热情地夸赞对方,说得每一个字都像是发自真心,听得旁边的上官赋,身上一层层掉鸡皮疙瘩。 他恍惚看见了自己爹,首辅大人跟同僚说话时,说的话和脸上的笑容,和沈灼灼一模一样。 太恐怖了! 商业对夸结束后,三人坐下,气氛一下子热烈了起来,沈灼灼脸上的笑就没停下过,上官赋轮流给长孙无病和沈灼灼添了茶,坐在旁边特别像个小孩。 真正的官场实习生,特别拘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见他爹给他带来的阴影有多大,只不过是从沈灼灼身上看见了自己爹的影子,就从官场新贵,变成了手足无措实习生。 “这国子监祭酒的位置,我思来想去,朝廷上似乎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坐,那就是礼部尚书周悯周大人。”沈灼灼再开口,直接说出了一个人名,和刚刚一直推脱的态度截然不同。 官腔打够了,该说些正经事了。 周悯?上官赋下意识想起了那张严肃的脸,以前他在周家读过书,有幸经由这位礼部尚书大人亲自教导,虽然只上了几堂课,但是周悯给他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 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古板人,像是四书五经成了精,变成了人,张嘴是君子有所为,闭嘴是君子坦荡荡,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也同样要求所有人。 还在读书中的少年,被这种古板的教导,搞得头都大了,哪里犯了错,就是一顿戒尺,上官赋不禁握紧左手,他感觉手心有点儿疼。 “周家桃李天下,周尚书学富五车,为人品行高洁,确实很适合做国子监祭酒,只不过他已经是一部尚书,如何有时间去教导官学的学子呢?” 论身份,周家人实在是太适合当官学主官了,可周悯真的没时间,但凡他想去做,当初哪儿还有上官清的事情,谁能竞争得过周悯啊。 沈灼灼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周大人实在是太忙了。对了,我听闻周家有一狂士,周家的大老爷周恒,一直没有入朝为官?” 周恒,这两个字一出现在长孙无病耳中,他的眉头就皱紧了。 “他不行,那是个不受约束的人,而且他很喜欢古玩字画,不在朝为官还好,在朝为官的话,怕是第二个上官清。” 上官清个人的喜好并不明显,人们讨好他,就是送金银财宝,外加讨好他的堂弟和亲儿子,就这样还能贪下惊天巨款,要是有明显爱好的周恒入朝为官,那官学指不定变得如何乌烟瘴气。 长孙无病对周恒的态度非常差,可见他十分讨厌周恒,沈灼灼直觉这里头有内情,不过她太年轻,对这些事情并不是特别了解。 她记住了长孙无病奇怪的态度,随后又不急不缓地说道:“既然两位周家名士不能来,那不如,请周家大公子吧,他年纪虽轻,但才名远播,又是周家嫡出公子,肯定没问题。” 长孙无病和上官赋脸上同时出现了动容的表情,显然这个人选,两人心里都觉得挺不错。 “可是他是不是年纪太轻,这么年轻的四品官,还是未经科举直接入朝,恐怕世人难以信服。” “长孙大人所言有理,周家大公子周浩清,似乎没比我大多少,这……”上官赋也不乐意,他是首辅的儿子,都老老实实科举考进来,周浩清凭什么直接空降四品啊? “听说周老家主近几日要回京了,自打三年前老家主致仕,这是他第一次回京城,若是他的亲孙儿请求他,想必他会愿意在一旁帮扶一二。” 沈灼灼提到周家老家主,长孙无病就彻底没了话,心怀嫉妒的上官赋也挑不出毛病了。 那可是真的名满天下,桃李天下的周家老家主周苍啊!曾经的太傅,皇帝的岳父加老师,谁能说他不行? 这么说来,担任国子监祭酒的根本就不是周家那位大公子,而是这位归隐的老太傅! “可是,周大公子身体不好,听说前几日又大病一场,到现在还没办法下床行走,这要如何继任祭酒一职?” 大概是内心的不甘实在过于强烈,上官赋愣是想到了一个攻击点,既然年轻不能成为拒绝周浩清变为国子祭酒的借口,那他那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残破身体,总能阻止他入朝了吧。 沈灼灼举起茶盏,遮住了上扬的唇角。 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子歌说的很对,周大公子身体确实太差了。其实这祭酒一职,跟周大公子关系不大,主要是周老家主,只要老家主在,官学就翻不了天。我听说周大公子有个妹妹,自幼便有才名,被世人赞誉为世家子女的典范,既然她有如此盛名,想来世人极为推崇她,她为祭酒,再有老家主帮扶,官学的学子一定会满意。” 世家子女的典范? 不是世家之女的典范吗! 长孙无病和上官赋都是世家子,哪里会没听说过周池婉的名字。 第136章 “让一个女子来担任国子监祭酒,这……” 长孙无病张口就要来一句古今未有,可他看见了坐在对面的女官沈灼灼,又想起了他们那位女太子谢秋莳。 女子身份不是阻止周池婉的借口,不想跟上官清一样,最好别拿性别在朝堂上说事。 沈灼灼见长孙无病及时闭嘴,垂下眼眸,敛去了眼中的寒芒,“长孙大人觉得,周池婉不够资格吗?” “够!周二小姐林下之风的美誉,天下谁人不知?” 上官赋直接顺着应了,只要周浩清别进朝堂,周池婉也不是不行。 周池婉在家中就是个恪守世家女子规矩的贵女,她做国子监祭酒,不过是给兄长占地方,她就是周苍手下傀儡,有什么不行的? 上官赋忌惮周浩清,并不忌惮周池婉,世家不可能养出野心勃勃的世家女,他不相信。 年轻的上官赋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环境塑造人格。 世家能养出一堆堆野心勃勃的世家子,同样以君子之道受训的世家女子,怎么会没有野心?只不过以前,没人给她一个展露野心的舞台罢了。 周池婉,她会让世人看见,一个君子,如何实现她的内心志向。 第55章 太女 总的来说, 沈灼灼非常满意这次在大理寺进行的一番讨论,一次性解决了她的两个烦恼。 长孙无病这下子是彻底倒戈了,太子党内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上官赋在之前就抱了太子党的大腿, 所以, 沈灼灼算是为谢秋莳发展了两个下属。 最主要是长孙无病,大理寺少卿,他说话还是非常有分量的,等之后,谢秋莳举荐周池婉入朝为官,长孙无病能成为非常好的助力。 从大理寺出来后, 沈灼灼又回到了翰林院,她打算继续整理之前摆放乱七八糟的史书,没想到进入翰林院后,又有人来主动搭讪。 她以为除了谭孺那个傻子,没人会扛着党争的风险, 来主动与她交流。 应付完一位后,沈灼灼刚打算接着干活, 就又来了一位,过来的都是编修,目的也非常的简单,和谭孺一样,想让她选定为助手,在之后编书时, 混一份功劳。 沈灼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些小官员, 看来真的非常想升官,为了升官不惜得罪中立党和魏王一脉。 现在太子党确实是缺人, 但也没有到什么人都收的地步,本来太子的位置就比较敏感,如果真的有了太大的声势,谢秋莳反倒会陷入危险。 所以在招人这方面,沈灼灼一开始就选定了精英路线,在谢秋莳没有登基之前,不会什么人都招。 于是,沈灼灼将所有找上门的官员都拒绝了,修书的旨意还没有下,他们就急不可耐地过来了,如此没有耐心,在官场上什么事情都办不了。 如果最后真的要找一个编修,她会再考虑这些人,那些不找上门的,沈灼灼压根儿就不会考虑。 毕竟如果在官场上,这点儿进取心都没有,那升官发财的机会,自然与他没有关系。 在沈灼灼这边上演小人物升职记的时候,谢秋莳那边则正在上演父慈女孝剧本。 “这次上官清的案子,你来回奔波,实在是辛苦了,今日就留在宫中吧,等一会儿去你母后的凤仪宫用膳,咱们一家三口坐下来吃顿饭,你母后说,她许久没有见你,都想你了。” 因为谢秋莳办好了一件事,明成帝对她目前十分满意,他没想到谢秋莳能这么快就结案,还以为要等上几个月,结果六天不到,事情就结束了。 他觉得女儿的能力,比他想象中更高一些。 “是,正好女儿也许久没吃一顿热乎饭了。” 谢秋莳惨兮兮说道,她这些日子跑案子,确实没在正点吃过几顿饭,不光是她,案件的参与人员,全都日夜颠倒,加班加点的工作,都想着赶紧结束,省得成日里被东家打听,西家打听的,耳朵都要生出茧子来了。 “看你那可怜样,今天中午,你放开了吃!总不能让朕的小公主吃不上饭。”明成帝一高兴,便说起了小公主来。 谢秋莳听到小公主的称呼,神情有一瞬的怀念,自打她被封为太子后,明成帝已经许久没有如此亲昵地喊过她公主了。 父女俩有说有笑的往凤仪宫而去,此刻的凤仪宫中,一群人正在忙碌着,帮忙布置中午这一顿饭,皇帝和太子都要过来,决不能让这两位不满意。 皇后反倒很清闲,事情她吩咐下去,自然有一堆人做,她只需要等着便好。 她看了看天色,问身边的宫人。 “是不是要下雨了?” “春雨贵如油,想来是要下了,娘娘不如移步里屋,外面风冷。” 贴心的宫女并没有听出皇后话语间的迷茫与不安,她以为皇后就是单纯在说下雨的事情。 皇后也没有多解释,她收到消息,过几日她的父亲,老太傅周苍就要回京城了,这次回来,是周池婉亲自请他回京坐镇,这让皇后非常担心,不知道家族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有心让哥哥进宫来说一说话,谁知周浩清这几日大病,周悯所有私人时间都放在了儿子身上,不敢离开半步。 第137章 皇后也担心侄子安危,便想着过几天,等周浩清病好一些,再将周悯叫进宫来,可到时候周苍已经到京城了,她问还能问到什么呢? “娘娘,陛下和太子殿下到了。” 皇后发呆的时候,又有宫人通传,她下意识将脸上担忧的神情隐藏起来,扬起笑意,去门口接她的夫君和女儿,看见那两个身穿明黄与朱红衣裳的身影,皇后心里更加沉重。 不过她面上没有一丝显露,还笑语盈盈上前,给皇帝见礼。 “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快快起身,梓童,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女儿见过母后。” 皇后要给皇帝见礼,太子也要给皇后见礼,明明是一家三口,平白在礼数中多了些许生分,这就是天家,他们是天底下最为亲密的三个人,也是天底下最为疏离的三个人。 君臣之道与亲情交织在一起,最后绘出的画面,并不好看。 “起来吧,听说太子这些时日做了件大事,朝野震动,陛下可真是信赖太子,不过太子还年幼,这种累人的活儿,还是应该量力而行,哪儿能不眠不休的干,小心身子骨。” 皇后在后宫也知晓前朝的情况,大庄没有后宫不可干政的明文规定,只不过皇后本人对权势没什么心思,所以从不会轻易出手干涉。 这也和周家避世的想法差不多,都尽量远离那诱人的权势,以保全自身。 “多谢母后关心,为父皇分忧是女儿应尽之责,谈不上辛苦,况且女儿年轻,正该历练,父皇也是为了女儿好,才将事情交托给女儿,若是不能将事情办好,岂不是丢了父皇的脸,女儿绝不会让父皇丢脸,女儿要做父皇最为骄傲的孩子。” 谢秋莳不喜欢听皇后说名为关心,实则劝退的话,明明她干了一件有功的好事,为什么不夸赞她,反倒话里话外都在说她年轻,抗不了重担,还说她过于努力了呢? 案件查得快,是她的能力,不是一句努力就能遮盖的功劳。 “你这孩子,真是好胜。” “哈哈哈哈,太子年轻,就该有如此锐气,朕心甚慰!长安没有给朕丢脸,这两日朝堂上众臣都在夸长安呢,对了,长安你这几日上了折子,想将太子的称号改为太女?为何?” 一边说话,皇帝一边往里走,他的口气就像是在唠家常,可他说得内容,句句不离朝廷,显然还在商量朝政。 真的是非常狡猾,谢秋莳若真以为皇帝是在说家常话,随后将心里话说出口,那皇帝一定会对她不满,想要让所有继承人都变为女子,这跟皇帝的想法背道而驰,谢秋莳之所以能被皇帝推举上太子之位,是因为皇帝只有她一个女儿,并非是因为她本身。 “回父皇的话,女儿是觉得,太子这个称呼太过平常了些,女儿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公主做太子,史书上该牢记此事。而且那些朝臣一直拿女儿身为女子一事说嘴,反抗父皇的命令,他们既然如此在意,那不如就从称呼开始改变,总有一日他们会习惯太女的存在。” 谢秋莳的言下之意,是她太女的称呼会存在很久,这里隐晦拍了一下皇帝的龙屁,皇帝如果活得长,那她就永远是太女,皇帝死了,她会成为新的皇帝,太女的称号不存在了,也不必再折腾一回。 皇帝立马明白了谢秋莳隐藏的含义,笑容更加真挚了三分,他这个女儿可真不错,非常合他心意,一点儿没有魏王那堆人的狼子野心,不会天天盼着他驾崩腾位置。 “称呼不过是小事,既然你这样想,那就这么办吧,等之后通知礼部,改一下称呼。” 皇帝没有多想其他,痛快应了谢秋莳的要求。 说话间,他们已经入座了。 吃饭的时候,讲究食不言,但是一家三口忙活一天,也就在饭桌上能到齐,说两句话,哪里还会讲究这个规矩,只要嘴里有饭的时候别说话就行了,省得呛到自己。 一边吃着饭,一边闲扯两句家常,时间过得很快,一顿饭吃完,皇帝要回议政殿继续处理公务了,谢秋莳则留下和皇后说两句话。 等皇帝离开,皇后抬手屏退左右,屋中只剩下母女二人后,皇后开口问道:“是你让你外祖父回京的吗?” 以前母女俩私底下说得都是体己话,关心一下对方的身体,说说最近的烦心事,那时候谢秋莳会窝在皇后怀里,闻着母后身上熏香的味道,感觉心里特别安心。 可自打谢秋莳成为太子,皇后不止一次让谢秋莳退下太子之位,不要争抢之后,母女俩再也不复之前的亲密,说话时一个高坐上位,另一个则坐在下首,隔着不足七尺,却犹如隔了天堑。 隔得远了,连两句软话都说不出口了,现在皇后开口问谢秋莳,说话的语气都硬邦邦的,像是嘴里含了刀。 “算是吧,母后如此口吻,是觉得女儿行事不妥,质问女儿为何叨扰外祖父的清静吗?” 皇后抿了抿唇,她没有想质问谢秋莳的意思,只不过看到谢秋莳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心中实在难受,说出的话也就难听了几分。 “是!你现在可真是了不得,你父皇在的时候,就装个孝女的模样,等你父皇离开,面对母后,你就如此无礼。” 第138章 皇后觉得谢秋莳变了太多,陌生到让她已经想不起来以前女儿的模样了。 她看着女儿,就好像看见了皇帝的样子,那个工于心计,满心算计的模样。 这个联想叫她怒火中烧,如同刺猬一般竖起了全身的刺,用尽全力扎过去,她面对皇帝不敢做的事情,面对女儿,倒是都敢做。 “那母亲想说什么?说女儿不孝忤逆吗?然后废了女儿的太子之位,将谢友怀认到膝下,再将太子之位给他?” 谢秋莳又想起之前皇后说的话,心中同样燃起怒火,她不明白皇后为什么指责她,明明她没有做错事,明明不让其他人坐上皇位,是皇后亲自教导她,让她记住的事情。 皇后不愿意其他妃嫔生出的孩子坐上皇位,不止一次在谢秋莳面前表现过这种想法,结果现在她竟然想要将皇位给魏王,一个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谢秋莳真的不理解,皇后到底在想什么,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皇后的想法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她出宫躲避暗杀时,皇后还不是这样的态度。 “你真以为那个位子有多好!你看看一个太子之位,让你变成了什么模样!终有一日你会被权势改变,变得面目全非!母后是为你好!你将你外祖父请回京城,是不是想让你外祖父帮你夺位?他好不容易从泥沼脱身,你又将他拽回来,而且他是你的长辈,你的亲人,他对你那么好,你都忘了?你怎么能利用他!” 皇后想起了皇帝,皇帝利用她做了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她是他的发妻,陪伴他将近二十年的发妻,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他怎么可以利用她!伤害她! 权力真的太可怕了,皇后只觉得陷入权力漩涡的皇帝,陌生的她认不出来,而现在,她的女儿已经变得和丈夫一模一样。 “利用?母后,我是周太子,我是周家皇后所出太子啊!周家为什么不帮我?明明有能力却作壁上观,看着我被魏王的人为难,被世人攻击却无动于衷,这是亲人吗?母后,你真的看不见女儿的处境有多艰难吗?” 谢秋莳想起沈灼灼为她日夜苦思,耗费心力去布局的样子。 沈灼灼是她的好友,她们在黑山镇相伴三年,为了这份情谊,沈灼灼能为她殚精竭虑,事事为她着想,以女子之身考入朝堂,陪她一起经受世人指责。 知己能做到这一步,陪伴她长大的亲人,口口声声说疼爱她,身上流着相同血脉的亲人,他们为什么能什么都不做? 眼睁睁看着她被流言缠身,眼睁睁看着她不得不与所有人虚与委蛇,看着她被自己的父亲猜忌,母亲厌恶,看着她在朝堂上艰难度日。 他们怎么忍心? “你处境艰难,就可以拉你外祖父回来了?就可以随意利用你外祖家了?就可以忤逆母亲,可以设局陷害朝廷命官了吗!你当真如此无情,上官家数百条人命,你全拉过来做垫脚石!” “母后,你在说什么?设局陷害?我陷害谁,上官清吗?” 谢秋莳本来不想说什么了,就让母亲指责她无情无义,可她没想到,皇后会来一句设局陷害朝廷命官。 她设局陷害谁了?上官清还用她来陷害吗!上官清黑得比炭还黑,他身上的罪名,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都够株连九族!要不是首辅上官家和明州上官家还有些亲戚关系,皇帝肯定会下诛九族的命令! 结果皇后说她是设局陷害? “对,上官祭酒确实贪了点儿钱,可满朝文武谁不贪?昔年他为祭酒,悉心教导过多少学子,为朝廷培育无数人才,不过是一些钱财,有什么好计较?你这五日一直盯着这件事,不就是想以此事,做巩固你太子之位的筏子吗?现在上官家被诛三族,上百人命,里面还有你的亲眷,你说葬送就葬送,你还有没有心!” 上官清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周家求学,他的妹妹和皇后在周家,还有一些上官家的人,与周怜沾亲带故,关系很不错。 世家联姻的网,网住了所有人,重感情的人在这张网上,根本无法逃脱。 皇后知道她不该多言,所以在定罪的时候,她什么话都没讲,但是心中怨气却越来越深。 她太重情了,谢秋莳随了她这一点,同样重视亲人。 但谢秋莳也随了皇帝的心狠,她心知有些事情,不是重情就能揭过去的。 “母后,明州上官家害了不知道多少百姓,别说上百,这些年来,零零散散要上千了,那些百姓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受尽苦楚,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亲眷,他们的性命难道不重要吗?上官家踩在那些人的尸骨上,享受荣华富贵,现在轮到他们还债了,这天下岂有欠债不还的道理?非是女儿选他们作筏,是他们自己不当人,非要行畜生之事。” 谢秋莳放柔了声音,想跟皇后好好讲道理,并不想跟皇后吵架。 可皇后不这么想。 “世家积累千年,哪一家没踏在无辜百姓的尸骨之上?你难道要让所有人都还债吗!” 周家也是世家,皇后一想到等日后周家的罪证被翻出,谢秋莳秉公办理,她就觉得遍体生寒。 第139章 “我自己也是世家一员,自然不会想着让所有人还债,但当有无辜的百姓拿着证据站在我面前,请我为他们主持公道的时候,我一定会让杀人者偿命,欠债者还钱。” 谢秋莳不是个多么高尚的人,她是太子,是皇储。 天下势力最大的世家就是皇家,她总不能要自己的命。 但皇家和世家又不一样,皇家乃是万民之主,庇护治下子民,是皇帝的责任,同样也是谢秋莳的责任。 所以无关其他,只要有人喊冤,谢秋莳就一定得帮人伸冤。 若有一日皇家不和百姓站在一处,那皇家还债的日子,就会到来。 皇后不明白谢秋莳的想法,谢秋莳从小就爱护子民,她以前觉得这是女儿的优点,现在她才知道,女儿根本不是她想象的模样。 “你走吧,无事不要来凤仪宫了,我再也教不了你什么,你果然是姓谢的皇嗣。” 第56章 世家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谢秋莳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 习惯每一次和皇后的对话,都以两人的怒火结束,记忆里那些面目温柔的日子, 已经如同上辈子那般遥远。 谢秋莳一直没有将衣服藏字的事情告诉皇后, 原本是不打算让皇后跟着一起操心,现在是不想让皇后去查,那藏字的人,不一定是抱着恶意,又或者仅仅是一次警告,警告周家收敛一些, 不要太过分。 因此才没了下文。 夜晚来临,黑夜如墨一般,空中乌云遮蔽了明月,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打湿了窗前的玉兰花。 沈灼灼将窗户关上, 免得外面雨水吹入屋中,她在灯下铺开一张纸, 提笔写了一封家书。 本来想着,在她考取状元前,将家里人接到京城来,没想到后来又出现了一系列的事情,拦住了她的手脚,叫她错过了合适的时机, 现在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可算是能将娘亲和妹妹们带到京城来了。 如果可以, 最好连爹一起过来,一家人已经许久没有聚在一起过, 现在沈灼灼也算有了些许权势,再也不是之前那个会被宗族礼法压制的农女,她的父亲,也不是那个可以随时推出去做弃子,在战场上填命的儿子了。 只不过她不知为何,近来总是心烦气躁,难道是春日到来,受不了这愈发热起来的天气? “哐!” 巨大的声音传来,外面一道惊雷,将天地照如白昼。 沈灼灼手一抖,信上落下了一个污点,她划掉错字,接着写家书,匆匆写完一页纸,封入信封中。 最后两个字,还能隐约看见“速来”的模样,将信封封好口,沈灼灼又写了收信人的名字,上书三妹沈善和亲启。 三妹四妹已经入学,自然不能用原来的名字,故而都有了大名,三妹沈善和,四妹沈善静,双胞胎姐妹,名字都差不多。 轰隆隆! 又是一阵雷声,春雷就是这样不讲道理,轰隆不绝,听着声势特别大,甚为吓人。 沈灼灼将家书放好,掏出来一本书,准备看一会儿就睡觉,她这次看得是一本游记,上头写了江南之地的样貌,比起游记里趣味玩耍的内容,那些风俗人情,地理样貌,更加吸引沈灼灼。 江南,她还没去过,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也不知道李恒香有没有查到什么。 此刻的江南,阴雨绵绵,天昏地暗。 这场雨已经下了快三天了,三日不绝的小雨,下的人骨子里都泛出潮气,李恒香之前在西北呆着,那地方干燥的很,后来在京城待得一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她还以为是自己身体强壮,不会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没想到是她没来潮湿的南方,体验一下何为差异极大的环境。 “啊切!” “李姑娘,不如咱们去前头客栈歇息片刻,要两杯姜茶喝吧。” 跟在李恒香身后的侍卫提议道,他们为了不拖累行程,这几日都是在正午雨小一点的时候,披着蓑衣,顶着雨骑马前行,一天换好几匹马,所以马没什么事,可人是真顶不住了。 李恒香眼见马上就要到地方了,在修整一番和顶病去查两者间,选了前者。 去客栈也好,她人生地不熟,该去人多的地方多打听一下。 一行人顶着雨进了客栈,江南经济发达,来往的行商走卒数不胜数,故而来客栈休息的淋雨客人非常多,因此李恒香刚进客栈,小二就为她端上来姜茶驱寒了,根本没让她开口。 倒是省了事。 客栈的空房间还有不少,尤其是比较贵的那几间,这客栈坐落在官道旁,倒是挺大一个,李恒香这次出门带了六个人,四男两女,男子均是拳脚功夫很不错的好手,女子则是祖籍江南,会说江南话,对江南比较了解,同样有功夫傍身。 李恒香定了四间房,下属两人一间,她自己一间。 在房中稍作整理,李恒香要了热水洗漱一番,等到了饭点,客栈厅堂热闹起来,她才从楼上下去,带着两名女下属,混入到人群中。 那四个侍卫听不太懂江南话,李恒香让他们主动去打听外地来的商人,别坐在大堂听八卦,反正他们也听不懂。 第140章 果然,刚坐下,耳边响起一阵叽里咕噜的鸟叫,明明是在说官话,李恒香也听得很费劲,如果他们换成方言,李恒香干脆就当成鸟叫了,调子挺好听,可惜一个字都听不懂。 两名侍女倒是听得很认真,吃完饭,李恒香带着两名侍女上楼,关上门问道:“可有需要注意的事情?” “回姑娘话,底下的人大多在谈论下雨的事,倒是有一件事需要注意,他们说再往前走,进入一处名为七水堂的城镇,那里入城要交入城费,而且费用极高,不光是按人头算,还要算货物的钱。” 七水堂?李恒香拿出贴身带着的牌子,竹牌上刻着一处地址,正是江南七水堂! 江南有三州,分别是江州、明州和苏州,七水堂在江南腹地的江州,是良妃故里。 江南之所以叫江南,是隔了一条名为蓝江的河流,蓝江的源头在大庄地图西头,横跨了整个大庄,河流主干极长,下属还有不少分支,七水堂所处便是蓝江七条分支汇聚之地,从七水堂再往南,七条分支聚集一起,变为明河。 七水堂附近有那么多条河流汇聚,每一年都是洪水重灾区,要不是这里靠着各种码头口岸,早就被取缔了,因为知道年年七水堂都会被淹,所以朝廷派了最好的治水官员前来设计堤坝,又每年拨下巨款,用以修缮,这几年都没出过大问题。 所以七水堂是个极为富裕的城镇,当地的官府怎么会缺钱到,要设什么进城费,那不是明目张胆抢钱吗?还不光算人头,要加上货物的钱,当地官员想钱想疯了不成? 李恒香在黑水镇的时候,经手过财物,深知一家消耗多少,不管怎么算,七水堂的钱都只会多到花不完,当地的官员不可能缺钱到要人头费,反常的举动之下,必定有大问题。 “七水堂现在的县令,是谁?” “司马欢,御史大夫司马庆的四子,经过举荐入朝为官的世家子。” 一个世家子,缺钱缺到这份上就更奇怪了,谁听说过世家子缺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恒香深觉不对,她决定之后好好探探这个司马欢是怎么回事。 见李恒香冷了脸,守在前头的两个侍女对视一眼,知道这是打算彻查了,可这人还真不能查太干净。 侍女春燕提醒了一句,“姑娘,司马欢是周家大老爷的入室弟子。” 周家大老爷周恒,没有入朝为官,但是其人狂士之名世人皆知,他狂士他的,本和李恒香没有任何关系,可无奈这人是谢秋莳的大舅舅,李恒香身为谢秋莳的下属,哪儿能去查谢秋莳外祖家的人? 李恒香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她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些世家的关系,可真够让人头疼的。” 怪不得以前沈灼灼背世家族谱的时候,每每都背得脸色发青,李恒香还想着那些亲戚关系,有什么难的?现在她多少理解了一些,这些关系,可不仅仅是普通人的亲戚关系。 更是利益上的纠缠!世家联姻的大网,如果不了解它,就会因为它处处受制。 “行了,咱们也不是奉命来查案的巡按,更不是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不管七水堂这位县令要搞什么鬼,与咱们都没关系。”李恒香不打算主动找事情做,她就是来查良妃底细而已,干什么还给自己找事儿。 又是御史大夫,又是周家弟子,还是世家出身,听听这些名头,有一个是她一个贫民出身的谍者能管的吗? 沈灼灼都管不了! 一想到沈灼灼都没法子管这些,李恒香心安理得选择躺平,这事儿她理由充足,沈灼灼别想拿这事儿来说她故意偷懒! 一夜过去,两处雨停了。 天还没亮,沈灼灼便起床来,捏着鼻子灌了一大碗姜汤,即便有姐姐的糕点甜口,沈灼灼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首先,她真的很讨厌喝汤药,其次,她真的很讨厌早起。 没关系,明天就休沐了,明天能睡个懒觉! 沈灼灼深吸两口气调整心情,随后干咳了好几声,嗓子痒痒的。 “是不是染了风寒?我就说你别老在廊下看书,昨日雨来,凉风习习,你肯定被吹着了,头疼吗?” 沈清瑶关切问道,伸手摸了摸沈灼灼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热。 沈灼灼摇摇头,“没有,我就是嗓子有些痒,阿姐给我炖个汤喝吧,等我下值回来,喝一碗汤,全身都能暖和起来。” “行,我一会儿就给你炖上,煨上一天,肯定十分滋补。”沈清瑶不会拒绝妹妹提出的下厨请求,反正她也很喜欢投喂妹妹好吃的,看着妹妹吃得香,她心里高兴。 沈灼灼被哄得开心了,高高兴兴去上朝,今天早上可有一场好戏要看。 首先,是皇帝宣布将太子的称呼,改为太女,这点命令倒是无人反对,女太子都有了,还差个太女的称呼吗?即使有人站出来说不合礼数,那也站不住脚,许多称呼都是新造,要是全按照古时候的称呼,古时候的制度,天下早乱套了。 改称呼是开胃菜,皇帝接下来就要求大家商讨一下,上官清下去后,新的国子监祭酒人选,选定为谁? 第141章 这一下可激起了朝臣们的积极性,不管是为了国子监,还是为了朝廷运行正常,亦或者是为自己背后的主子谋利,他们都要畅所欲言,推荐的人,五花八门,上官文都被推荐了不止一次。 于是上官文站出来说,议政殿的宰相们实在是太忙了,身兼数职,恐怕精力不足,所以只要有宰相头衔的官员,最好都退出此番人选的考虑范围。 他是首辅,他这样说,其他人当然不会拒绝。 没了议政殿的宰相们,那人选一下子就削减了一半。 接着众人将九卿里的大部分人都提了一遍,可他们的态度和上官文差不多,认为自己太忙了,根本没时间去兼职管理国子监。 踢来踢去,皮球还在空中飞,不知道落在谁怀中。 直到谢秋莳站出来,说了一句话。 “父皇,儿臣举贤不避亲,推举礼部尚书周大人为国子监祭酒。” 谢秋莳直接将目标锁定在周悯身上,周悯闻言立马一愣,皱起了眉头,站出来拒绝了她的举荐。 “多谢殿下赏识,只是臣才疏学浅,又身为礼部尚书,实在是分|身乏术,无力管理国子监,还请殿下另觅人选。” 谢秋莳站出来推举周悯,朝臣们并不如何惊讶,周悯直接拒绝,他们非常惊讶。 什么情况?周家和太女没说好吗? 奇怪的现象让其他人下意识闭了嘴,在谢秋莳张口的瞬间,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明里暗里的目光,落在了站在朝臣前头的一青年男子身上。 那男子俊眉星目,面如冠玉,皓齿明眸,与谢秋莳有三分相似,与皇帝有五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间那股傲气,三人站在一起,像了十成十。 他便是魏王谢友怀。 今天是沈灼灼第一次看见谢友怀,不过她的位置很靠后,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背影,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隐约感觉到是个帅哥。 在历史上,谢友怀算是沈灼灼的姐夫。 对于这位便宜姐夫,沈灼灼只有一个想法,谢邀,并不想要这个姐夫,并且想搞死他。 第57章 交锋 周悯拒绝了谢秋莳的举荐后, 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尴尬,谁也不敢开口,在这个时候触谢秋莳的霉头, 他们私底下交流无数个眼神, 想要搞明白眼前的情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周家和太女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在场的每个官员都懂,毕竟自打太女上位以来,周家就差没把划清关系这四个字,直接刻在脸上了。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 关系会差到这种程度,太女可是周家出的太女,等以后她登基,周家就是皇帝的外家,如此泼天富贵, 换给任何一个人,做梦都能笑醒, 怎么独独周家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不过想想那可是周家,在座的官员又觉得挺合理,周家已经行至巅峰,没必要再去蹚浑水,搞夺嫡那一套了。 他人心中如何想,在漩涡中心的那几人并不想去猜度, 谢友怀给了自己心腹一个眼神, 站在前列的官员, 便有一人站了出来。 “陛下,臣举荐周尚书为国子监祭酒, 周尚书暂请不要推脱,满朝文武,尚书乃是最为合适之人,现在我们找不到一个能说服大家的人选,不如先由尚书接管,日后再商议。” 此人话语一出,众人全都傻了眼,此人是吏部侍郎,乃是众所周知的魏王党一员,他的女儿便是现在的魏王妃,等现任吏部尚书退去,肯定是由他来做吏部的新尚书。 按理说,他所说的话一定是向着魏王才对,怎么会是请周悯当国子监祭酒的话?他这是在帮谢秋莳? 这局面,真叫人看不明白。 山外的人瞧不清山中之景,身临其境的人,则看得清清楚楚。 谢友怀的人,发现了谢秋莳真正的目的,她从来不是想推周悯上国子监祭酒的位置,而是想将周池婉拉入局,比起上官赋等瞧不起周池婉的人,谢友怀对周池婉抱有十二分的警惕。 因为在一开始,谢友怀的王妃人选中,就有周池婉,只不过周池婉根本无意和他结亲,因此最后姻缘未成。 但这么一次选妃,让谢友怀了解了一下周池婉,他深知那是个腹有诗书的才女,是周家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比周浩清丝毫不逊色,只不过周浩清因为身体羸弱而闭门不出,她则是因为身为女子,才名无法远播。 周悯在朝中,从来不会是谢秋莳的助力,谢友怀不知道周家和谢秋莳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但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将周悯推到国子监祭酒的位置,既能断了谢秋莳收下国子监祭酒的念头,又能阻止周池婉入朝,一举两得。 “张侍郎说笑了,国子监祭酒乃是官学之首,岂能随意抉择?即使由我暂代,也实为不妥,还是诸位集思广益,选一个合适人选,更为妥帖。” 周悯打定主意不想要这个位置,他想起之前女儿提及此事时的态度,心下一沉,周家绝对不会更改家规,既然定下了要避世,那就不能入世了。 “张侍郎所说一点儿没错,周尚书是最合适的人选,对了,听说老太傅前些日子已经回到京城了,父皇,要不重新启用周老太傅,等找到合适的人选,再另行安排?” 第142章 一直端坐上位,一言不发的皇帝在听到老太傅三个字时,神情微微一动,显然,他被谢秋莳这句话给说动了。 老太傅可不是其他人,那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岳父,天底下就没有比老太傅更加适合当老师的人,国子监交给老太傅看着,皇帝无比安心。 可是周悯哪儿能让老父亲重新进入朝堂,老父亲这次从老家赶过来,他就已经非常愧疚了,是他没有本事,还要劳已经致仕归隐的父亲操心。 周悯立马站出来,又说道:“陛下,家父年事已高,恐怕无力处理过于繁重的公务,恐会误人子弟。” “但老太傅一生教书育人,桃李天下,官学的学子肯定都急着听一听老太傅的教诲呢,既然老太傅不能处理过于繁重的公务,那不如找个人帮老太傅的忙,我看周大公子就不错。” 谢秋莳这话一说完,长孙无病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这话,他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好一招熟悉的以退为进,当即吏部侍郎就站出来反对,说周浩清体弱之事,众所周知,言下之意是觉得,到时候指不定是谁帮谁,毕竟周浩清一生病,就直接躺在床上下不来,比老太傅还不如。 “那就周家二小姐周池婉吧,让她来帮忙总行吧?父皇,周池婉素有才名,林下之风,人人称赞,选她肯定不会出错,就请周尚书举荐二女儿周池婉入朝,帮老太傅处理国子监的事情。” 一听到是周家二小姐,站在前头的几个官员瞬间炸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拒绝此事,认为不能让女子去掌管国子监,简直就是胡闹,是荒唐! 本来皇帝也这么想,但是他看见群臣反对的情绪这么激烈,那点儿不满立刻被另一股怒火给压下去了。 这些朝臣在不满什么?是不满女子掌控国子监,还是在不满,朝堂上站了个女子? 同为周家子,周浩清就可以担任国子监祭酒,他但凡身体好一点,这个位置就是他的了!结果换成周池婉就不行,明明周池婉也是周家子,无论名声还是实力,都不输给周浩清。 皇帝由此,不禁联想到了他女儿,他不是非要让女人当上皇帝不可,而是不想让皇权旁落!他的目光落在谢友怀身上,看见谢友怀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心里头这叫个难受。 如果他也有个皇子,那么一定比谢友怀更加出色! “够了!你们看看你们!七嘴八舌,没完没了地说,不过是一个提议,又不是就此定下,如此急躁干什么!” 皇帝一声厉喝,让群臣闭了嘴,群臣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谢秋莳不过是提了个人选,并没有定下,他们大可不必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狂吠不止。 于是刚刚还扯着脖子反对的群臣,老老实实闭嘴行礼,道:“臣等知罪。” “父皇,儿臣观刚刚各位大臣的意思,似乎是对女子为官十分不满。”谢秋莳冷着脸,向皇帝拱了拱手,“不知各位大臣是否还想就我的身份,发表一些看法,让父皇另立他人为太子?” 她目光只落在皇帝身上,但群臣听了这话,视线却不住往魏王身上飘。 如果是谢秋莳还没有被立为太子前,百官真敢直接应了这句话,然后搬出自古以来没有先例的话,堵皇帝的口,让皇帝同意立魏王为太子。 但现在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不管他们如何折腾,谢秋莳的太子之位都已经稳下来了,目前她在朝堂上,也不能算是毫无助力,不少想要蹭从龙之功的官员,已经暗地里投靠了她。 高官行列还没有人如同吏部侍郎一样,明目张胆的支持一派,大多站在中立,少数几个站队的官员,也不足为虑,毕竟这些站队官员里,已经少了一个上官清,人数削减一,几乎等于零了。 所以在高官方面的实力上,看不出谢秋莳和谢友怀之间的差距,等谢秋莳后宫有了人,应该就会有高官开始选队了。 在这种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上官清还被谢秋莳给搞垮了,其他人当然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生怕战火烧到自己头上。 于是刚刚还在瞎嚷嚷的嘴,这下彻底全都闭上了。 “他们不敢。”皇帝见那些官员全都怂的不说话,冷哼一声,“朕倒是觉得,太女所言不错,周尚书,举贤不避亲,你女儿有大才,该让她入朝为官,为国效力,而不是被困于后宅,而今有太女赏识,就趁此机会,举荐你女儿入朝为官吧,暂定为从四品,日后再行商议品级。” 国子监祭酒本是从三品的官职,若是宰相兼任,大多也有正四品,现在周池婉为从四品,可见皇帝还是不太信任她,皇帝更信任周家那位老太傅,这个位置给周池婉,不过是看在老太傅的面子上。 可是一个新人,刚入朝为官,开始就是从四品,比沈灼灼这个靠着真本事考出来的状元还高两个大品级,起始点真的太高了。 周家势大,名满天下,他家中的子弟被举荐入朝,官品高一些似乎也正常。 官员们彻底把自己给弄迷糊了,怎么觉得这个周池婉身上的官职,看似不合理,细想又很合理,可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底哪儿有问题呢? 第143章 一直到下朝,百官才反应过来,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怎么就同意让一个女子入朝为官,还直接去执掌官学了!就算她是老太傅周苍的孙女儿,就算她才名远播,她也只有十八岁,还是个在室女,她的学识究竟够不够教导官学学子,还未曾证实! 不过她就是辅佐一下老太傅,只不过暂时顶了国子监祭酒的名头,似乎并不用太在意她本人的学识如何,难不成她还一辈子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呆着? 可是既然此女已经入朝,日后总不能随便剥夺她的官位,所以她以后只要不做错事,至少也是个从四品官员,再进两步就能成为朝廷上的大员,这太荒谬了。 这次下朝,百官们都是皱着眉头离开的,一个个心里好像有一百个疑问,说也说不清楚。 倒是谢友怀,他一直没开口,却在下朝后拦下了谢秋莳。 “太女,可有时间聊聊?” 谢友怀面上扬起三分笑,他总是笑着,每次他一笑,就能柔和眉目的傲气,显得平易近人,所以他在外有礼贤下士的美名,唬了不少不明真相的人,投靠于他门下。 谢秋莳站直,打量着眼前的堂兄,她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谢友怀了,婚宴上匆匆见过的两面,是她将近四年里,与谢友怀唯一一次会面。 谢秋莳以前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他们明明是亲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却那么僵硬,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仇人,谁都不服谁,谁都想将对方拉下马,踩着对方的尸骨爬上去。 现在她明白了,她小时候的感觉没有错,她和谢友怀,就是天生的敌人。 这份仇埋得很深,从她父亲明成帝那一代,甚至是先帝那一代,就已经埋下了,当年老魏王没有从兄长手中夺得皇位,所以没保住自己的女儿,还让儿子顶着世子的名头活了一辈子,现在魏王一脉的希望都落在了谢友怀身上。 对于魏王一脉来说,明成帝只有一女,是上天赐给他们的机缘,可这一女心怀大志,手段了得,又是上天给与他们的磨难。 谢友怀从前从未将这个堂妹放在眼里,一个后宫长大的公主,有什么好在乎的? 直到三年前,皇帝有意立谢秋莳为太子,他才开始上心,三年刺杀,愣是没有伤到谢秋莳分毫,还让谢秋莳及笄之后,顺利登上了太子之位,现在更是让谢秋莳咬下了他的左膀右臂之一! “自然,一同走吧,孤还未庆贺魏王大婚,王妃有孕了,受不得惊吓,想来会希望时刻有夫君陪伴身旁,魏王不急着回去吗?” “不急,今日是本王成亲后,第一次上朝,朝会上站着的大臣多了陌生的身影,少了熟悉的身影,本王心中实在感慨,想多走几步,逛一逛。” 魏王落后谢秋莳半步,未曾与谢秋莳并肩,太子身份尊贵,哪儿能与她并肩而行,传出去就是魏王狂妄了。 “世事变迁,不以人之意志停留,有改变是好事,这说明朝廷还未变成一潭死水。” 谢秋莳不咸不淡地说,她实在是没什么心思,跟魏王聊天,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等周遭的人变少后,魏王突然开口,“还未恭贺太女殿下,得偿所愿,太女殿下好手段,小王佩服。” 谢秋莳愣了一下,随后轻笑,“魏王这是何意,还请明言。” “上官清栽在殿下手中,他不算冤,只是殿下为何非要让周池婉入朝呢?难道殿下是觉得,周池婉能左右周家的态度,她能让周家倒戈向殿下吗?” 大概是仗着四周无人,魏王说话就更加大胆了起来,他不用那些遮遮掩掩的话,掩饰自己真正的含义了。 谢秋莳在一开始决定推举周池婉的时候,就知道一定会有人觉得,她是为了周家。 其实这么说也没错,一开始她确实是为了周家,想要让周家支持她,就如同历史上那些太子和他们的外祖家一样,亲密无间的政治伙伴。可这种想法,在得知第二日周浩清大病一场后,便彻底放下了。 周家到底是与她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她心中唯有那个皇座,唯有天下,而周家人的心里,只有周家。 为了保全世家不灭,他们可以放弃一个皇嗣。 “谁知道呢,未来究竟如何,谁都说不清楚,难道魏王一开始就预料到,孤能站在你前头吗?” 谢秋莳一语双关,她在说此刻的站位,也在说她在朝堂上的位置,更是在说以后的结局。 她永远都会站在魏王前面,让魏王望尘莫及,永远追不上她! 魏王脸上的笑容僵住一瞬,随后又恢复了正常,他低笑一声,“结局还未定下,殿下是不是高兴得早了些?” 谢秋莳没有再说什么,她要去议政殿帮皇帝处理政务了,魏王也该去干他的活儿,魏王在朝中,也揽着一部分朝政,没有明确的官职,算是半个宰相,要与其他宰相商议要务。 分道扬镳的两个人,最终也会走向两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第58章 江州 接下来的几日, 京城陷入了少有的平静里,所有部门都只需要完成日常工作即可,没有再出现什么大事, 需要所有部门提着一口气。 第144章 国子监祭酒为周池婉的消息散布出去后, 民间的反应大大出乎了各位大臣的意料,他们本以为民间会像之前反对太女一样,反对女子为国子祭酒,谁知民间一片风平浪静,甚至周池婉的名声,在口口相传中更好了。 大家都认为她是个绝世才女, 在这个关头,姬密的画作大放异彩,因为众人都知道了,这位名为姬密的画师,其实正是周池婉本人, 姬密不过是她的化名。 看到姬密的画作后,不管是多傲的学子, 都低下了头,还是那句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前提,是差距不要太大,又赶超的可能,若是彼此之间的差距大到一辈子, 甚至十辈子都赶不上, 那还比个屁! 姬密在后世能被誉为字圣, 她的字和画,那简直不要太绝, 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好。 这样的人成为国子监祭酒,还附带一个已经致仕归隐许久的传奇人物——老太傅周苍,天下学子,谁会拒绝呢? 他们更看重自己的前途,并不是很看重自己的老师是谁,如果老师的名声很不好,会影响到他们的未来,那他们才会百般抵抗,现在周池婉要名声有名声,要实力有实力,什么都不缺,他们岂会因为她女子的身份反抗? 问题是反抗也没用,前有反抗太女未成,蹲大狱过年的教训在,后有百官朝堂上被皇帝怒斥的结果在,谁还会傻呵呵的跳出来说不行? 这才是最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真实原因。 大家和百官一样,怂了。 沈灼灼因为这件事,看了好几场笑话,比如那位吏部侍郎张世良打算下场,带动舆论,结果他散出去的人还没行动,周池婉是姬密的消息就传出来了,那位吏部侍郎私底下还偷偷收藏了一幅姬密的山水图,对上头的题诗百般赞叹,这下子哑火了,他之前暗戳戳欣赏的书画大家,竟然是他看不上的周家二小姐,他还能说什么? 赶紧关紧大门,省得被人找上门来嘲讽。 “你之前非要将姬密的字画散出去,还让周小姐多画几幅画,我本以为你是为了给姬密这个名字造势,让上官泽一眼瞧上,没想到你还想着这一步。确实,这世上说话最硬气的,便是真才实学。” 沈清瑶对此频频称奇,看沈灼灼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奇人,她妹妹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得?布个局还能布个这么长时间的局。 “不过是有备无患,我以前发过誓,一定要让世人知道,她就是姬密,让人们知道她的身份,她的才华,现在我做到了。” 沈灼灼挺高兴的,一想到后世提起姬密,再也不会有人说他是个男子,她就高兴。 “周二小姐能得你为友,是她幸事。” “阿姐别这么说,明明是我的幸事,若不是安安,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她成为好友。” 沈灼灼不知道该怎么跟沈清瑶说,沈清瑶很难理解她那种感受,书本上被世人追崇的历史名人,成了她的好友,她还能帮到对方,那种感觉实在是太不一般了,特别的爽! 尤其是她还能亲手圆满自己在历史上的遗憾,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让人心满意足呢? “行行行,这是你们俩的幸事,总可以了吧?真是不知道你随了谁的性子,为朋友赴汤蹈火,当真是有一颗赤子之心。” 沈清瑶从来不吝啬夸奖沈灼灼的话,这话听得沈灼灼都不好意思了。 如果让被沈灼灼坑死的上官父子来听,大概他们俩能吐出一口血,谁有赤子之心?沈灼灼这个笑面虎?开什么玩笑! “过几日母亲和妹妹们就过来了,小五年纪太小,她们路上想来有许多不方便之处,阿姐记得派人提前过去接,父亲这次要等到春种之后才过来,到时候也得派人去接,不能让父亲一人赶路。” 路上不安全,无论是母亲那边还是父亲那边,沈灼灼都希望能多加派一些人手。 不光是安全问题,还有不认路,古代可不是现代,现代人拿着手机,只要手机有信号有电就丢不了,古代这地方,一次分别,那很可能就是永别。 “你放心,我肯定会安排好他们的事,你比我这个做姐姐的还爱操心。”沈清瑶伸手戳了下沈灼灼的额头,她有些生气的时候,就喜欢做这个动作,好像她们还是小时候相依为命的姐妹俩,从来没有变过。 沈灼灼也希望永远不会变,但是她想起了母亲送来的家书,看了眼沈清瑶,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清瑶哪里会看不穿沈灼灼的心思,沈灼灼一转眼珠,她就知道沈灼灼要开口说话。 沈灼灼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话题她来说,总觉得怪别扭的。 “是阿娘,她一直在信里问,阿姐在京城可有心仪之人。” 沈清瑶今年已经十七了,世家女一般二十左右正式成亲,十七八的时候相看定亲,沈清瑶的年纪确实该相看了。 周三娘会更焦急一些,因为世家女才会二十左右成亲,农家女十四五就成亲的比比皆是,越是贫穷的家庭,越是不会将女儿留在家里太久,这是现在沈家日子好过许多了,若是以前,沈清瑶的婚事早就提上日程了。 沈灼灼要是不提,沈清瑶自己还真没想过。 第145章 她之前一直没有想过成亲的事情,她每天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各种各样的情报充斥在她的脑海,她一心要为谢秋莳效力,哪里还顾得上自身?况且,各种各样的情报看多了,她对世间男人生出了许多厌恶之情。 那些情报里,男人在男女之事上的表现,实在是过于下流,叫沈清瑶一想到就恶心,一些看上去光鲜亮丽的人,实际上私下里丑陋不堪,沈清瑶看过太多阴暗面,对男人实在难以生出共度余生的想法了。 “阿姐若是不想成亲,就不必成亲,我可以养阿姐一辈子!” 沈灼灼见沈清瑶为难皱眉,立马开口,准备以一己之力,抗下姐姐未来养老的事情。 沈清瑶哭笑不得,“那怎么能行?姐姐不就成了你的累赘了吗?况且,你以后也要有自己的家,姐姐不能拖累你一辈子。” “我才不要成亲!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位极人臣,为人臣子,一心为国,哪儿还有心思放在小家上?阿姐你看朝中那些官员,他们之所以能做好一个官,是因为他们身后都有一个为之付出,无怨无悔的女子,帮他们管理后宅,生儿育女,他们什么都不用做。我去哪儿找个这样的男子?那些男子一个个心比天高,也许我给予他们金钱地位,他们转头就来一句,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然后拿刀把我砍了。” 沈灼灼不怕别人拿刀砍她,但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其实不光是男子,女子若是有机会再进一步,也敢拿刀砍丈夫,只不过这个世道不允许,明明大家都是人,硬是以男女划分出了截然不同的生态圈,沈灼灼对这种情况不想发言,她改变不了,多说无益。 碍于此等生态,沈灼灼不打算去挑战人心,赌他人心意不变。 沈灼灼说的话过于绝对,但沈清瑶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不对,她亲眼目睹了爷奶和大伯大娘啃食她一家人,还趴在她身上吸血,他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亲人尚且如此,要怎么去相信一纸婚书,相信一个看不见心肝脾肺,没有血缘关系,且日夜共枕的男人? “那就不嫁,姐姐陪你,姐姐可以做你身后那个帮你管理一切的女子,你就安心去完成你的愿望,好好当官,只要姐姐在一天,你永远有一个家。” 沈清瑶不会像其他大人那样,对孩子的话充耳不闻,认为沈灼灼说的不过是冲动之下的气言,不足以为真,来一句,等你以后长大,你就不会这么想了,结束话题。 她会认真倾听妹妹的意见,并且尊重妹妹的意见,同时根据妹妹的想法,调整自己日后的规划,尽量配合妹妹。 她不想再跟以前那样,做一个无力反抗的孩子,被迫远离家人,沈清瑶想保护妹妹,想让妹妹有一个温馨的家,有个能放松身心的地方。 人不能没有家,没家的人,心灵没有归处,灵魂永远在漂泊,日久天长,迟早会疯。 这头姐妹俩在说着掏心窝子的话,定下了日后相互扶持的诺言,另一头,狂风阴雨之下,李恒香正在奔逃。 她此刻身上有三处刀伤,一直在流血,其中最大的一处已经被绷带牢牢绑好,在雨水打湿后,渗透出殷红,在她左右,是两名侍女,春燕在左,夏莺在右,两人同样身上有伤,只不过她们俩的情况要比李恒香强。 李恒香并非从小修习武艺,她原本只是个猎人出身罢了,故而她的底子远没有两位侍女坚实,平日里看不出来,现在就看出她无以为继了。 在李恒香脚步虚软,差点儿一脚踩空跌倒后,春燕扶住她,在雷声中喊:“姑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躲雨!” “其他人呢?” 李恒香看了眼天空,乌云盘踞,一时半会儿这雨是停不下了,她们都有伤在身,冒雨前行确实非常危险。 可是其他人殿后还没回来,她不放心,万一被那群人追上,她们就死定了! “他们……” 春燕往后看去,黑暗中,后面空无一人,只有大雨倾盆。 “姑娘!别管他们了,姑娘绝对不能有事啊!您身上还有东西,那东西一定要送到京城去!” 夏莺赶忙喊道,劝说李恒香拿个主意,别继续跑了,找个地方躲起来。 李恒香闻言,昏昏沉沉的大脑,短暂清醒,她看了看还是没有人的后方,又看向远处的一座山,一咬牙,往前走去。 “进山,找个山洞!” 至于那四名侍卫能不能活着找到她们,李恒香已经不想去想了,想再多也无用,只希望他们能有那份好运气,死里逃生吧。 这边她们人生地不熟,摸黑上山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好在这个时候在下雨,山上的猛兽也在躲雨,不会出来捕猎。 但也因为在下雨,所以山路湿滑难行,必须小心翼翼,不然一不小心就会直接滑落山下,摔个七荤八素,当场断气。 她们的运气还不错,没爬太久,就遇到了一处山洞,李恒香先进去看了看,利用她当猎人时的知识,看出此地山石稳固,不用担心有山石滑落。 山洞内干燥的很,还有一些生活物品,应当是村里猎人落脚之地,附近想来没什么虫蛇猛兽,还算安全。 第146章 李恒香一屁股坐在了木床上,发出嘎吱的声音,她此刻已经浑身湿透,伤口渗血,加上还在发烧,整个人晕晕乎乎,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春燕到处翻找着东西,很幸运的在山洞里找到了干柴火,还有打火石,转瞬间就燃起了一团火,火光驱散潮气寒冷,让李恒香的身体稍微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 李恒香走到火堆旁,一边烤身上的衣服,一边说道:“等雨停了一定要出去看看,我带出来你们六个,总不能就带回去两个人。” “还请姑娘放心,他们四个精明的很,打不过一定会跑开,不会出事的。” 夏莺从怀里掏出来一小包东西,那东西有油纸包着,打开一看,很幸运的没有被打湿,里面是纱布和药粉,都装在小瓶罐里,还都可以用。 “姑娘,该换药了。” 李恒香点点头,“给我用一份就行,你们身上的伤也得换药,只要明天雨停了,咱们就可以去山上找找草药,或者去山下村中寻大夫买点儿。” 所以现在不用太省着用药,比起那点儿药,人的命更重要。 李恒香现在伤的很严重,身边只剩下她们两个侍女,春燕和夏莺当然不会让自己出事,闻言也不多客气,给李恒香换完药,就给自己换上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城。” 换完药,李恒香头上出了一层虚汗,伤口换药实在是太疼了,她忍得实在辛苦,很想就此昏睡过去。 但这个地方不安全,到达京城,见到沈清瑶之前,李恒香估计自己是睡不好觉了。 “只要出了江州范围,咱们就能骑马了,到时候直接走官道,不出三日就能到京城。” 夏莺显然和李恒香一样,对京城归心似箭,恨不得立马回去。 不是想家,是在外实在太危险,她们现在正在被人追杀。 李恒香一想到自己和侍女都要带着伤赶路,便眼前一黑,早知道外面这么危险,她当初还不如就在山上,当一辈子的猎户。 山上的猛兽也很危险,但猛兽永远只是畜生,不会跟人一样,诡计多端。 有些畜生就只是畜生,有些人还不如畜生,李恒香攥紧腰间携带的香囊,里面不是香料,而是一把钥匙。 这要是锁住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只要她能逃出去,她一定会找到那个箱子,打开它,叫真相大白。 轰隆隆!雷声阵阵,上天似乎要用雷霆,击碎世间的一切黑暗,还一片朗朗乾坤。 四天后,两辆马车从京城出发,往附近的码头赶去,坐在前头马车上的人,神情满是期待。 沈清瑶收到消息,载有她母亲和妹妹的船,今日要靠岸了,期待多日,终于盼到母亲和妹妹们过来了。 本来沈清瑶是打算指派下人去接,后来她想着许久未见家人,实在是很想第一时间看见家人,故而自己出城了。 她带了侍女和侍卫,甚至还有两个妇人,专门让她们看孩子。 小五今年四岁,实际三岁多一点,还是个要人时刻看着的小娃娃。 沈清瑶离开黑山镇的时候,小五抱着她的腿哭喊着叫姐姐,不想让她离开,不知道半年过去了,这小家伙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姐姐? 沈清瑶一想到母亲和妹妹们,心里就特别的温暖,那是她最亲最亲的亲人,是她最重要的人。 沈清瑶提前一个时辰到了地方,左等右等,还是不见原本定好的船过来。 不光沈清瑶疑惑,许多跟她一样过来接人的人,都一脸迷茫。 眨眼间距离约定好的时辰,就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沈清瑶坐在马车里等了将近四个小时,脸色越来越阴沉。 被她派出去打听的侍女很快过来了,告诉她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大小姐,打听到了,他们说那艘船似乎被拦在江州了。” “被拦住了?只是被拦住了?” 沈清瑶听到是被拦住,而不是出现翻船的事故,大大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是迷茫。 “江州?从黑山镇到京城,走水路根本不会路过江州,这船怎么到江州去的?” 哪家的船会绕这么大的圈子?这船商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还没打听到,大小姐,夫人和其他小姐们,此刻应该在江州,要不要派人去接?” 走水路的话,京城到江州很近,大概两天就能一个来回,可是这条水路上并不安全。 船只太多,大多数船只都是载有货物的商船,水路弯弯曲曲,有一些地方盘踞着水贼,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撞上。 相比之下,从青州到京城的水路就安全多了,这也是为什么,李恒香从青州过来走水路,去江南则走陆路。 “再去打听打听,船到底为什么会跑到江州去。” 沈清瑶总觉得这件事非常蹊跷,船怎么会无缘无故绕那么大圈子,不走原来的航线,跑到江州去被人拦住。 不光是船有问题,拦船的势力又是哪一方?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不是巧合的话,又是奔着谁去的? 第147章 不至于是奔着她们姐妹,沈灼灼和谢秋莳确实走得近,但沈灼灼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想要对付谢秋莳的人,不至于会来针对沈灼灼的家人,针对她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母亲和妹妹们是被牵连了。 那艘船上有什么人,又是什么原因,让人不惜耗费如此功夫,也要将船拦下。 沈清瑶经过一开始的惊慌后,迅速冷静了下来,思考一番,打算收集更多的消息,再做决定。 谋而后动,不能过于鲁莽。 第59章 水路 在没有互联网的古代, 消息的传播很慢。 沈清瑶能在今日打听到船到底去了哪儿,已经足够厉害了,她的侍女也是消息灵通, 可消息再灵通, 受到距离限制,也没办法那么快就拿到江州的消息。 所以最后沈清瑶只能带着侍女回府,留下几个人在这边盯着,然后派一些人去江州一趟,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沈清瑶有一种预感, 如果她不尽快活动,母亲和妹妹们,会遭遇更大的危险! 沈灼灼下值回来的时候,本以为能看见一家人等她的画面,没想到府上还是只有沈清瑶一个人, 而且沈清瑶正在发呆,这是第一次沈灼灼回来, 沈清瑶没有好好迎接,而是坐着发呆。 “阿姐?怎么了?阿娘和妹妹们呢?” 沈灼灼疑惑问道,她这一路也没有问问家中下人,只以为一切顺利,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特别顺利啊。 “你回来了。”沈清瑶被沈灼灼从思绪中唤醒, 看见沈灼灼, 她下意识收敛了那些负面的情绪, “没事,就是出了一点儿意外, 阿娘和妹妹们,可能要过几天才能到京城。” “出了什么意外?” 沈灼灼不是沈清瑶能随意糊弄过去的傻子,她一看沈清瑶这副模样,就知道出大事了。 沈清瑶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她好半晌才组织好语言,“她们去了江州,我的人只打听到这些。” “江州?” 为什么会跑到江州去? 沈灼灼的第一反应和沈清瑶一模一样,那就是觉得很奇怪,不管怎么说,来京城的船只也不该绕路跑到江州去啊? “嗯,一整艘船都去了江州,现在还没有打听到具体消息,你先不要慌张,阿娘她们肯定没事。” 沈清瑶在安抚沈灼灼,但实际上真正慌张的人是她,只不过她将慌张的情绪都压了下来,没有让沈灼灼看见。 沈灼灼叹口气,她其实还好,毕竟她是在原来的沈二丫身死后,穿越到这具身体里,有沈二丫的记忆,可那些记忆没办法压过她在原本世界将近二十年的记忆,所以她对于家人,是非常要好没错,可没有沈清瑶那么重视。 之所以会和沈清瑶这么好,是因为她们确确实实在黑山镇相处过三年,那个时候她每天读书,拼了命的卷,是沈清瑶每天给她端茶送水送点心,让她能无忧无虑的读书。 而那个时候,母亲和妹妹们都在家里,她有时候在谢秋莳的府上待上十天半个月,都看不见母亲和妹妹们,平时相处也不过是吃两顿饭,玩耍一阵,要说感情,不是没有,可并没有特别的深。 与对沈清瑶的感情深厚程度完全不同,没办法,人的感情就是用时间相处出来,简单的血缘并不能让人拥有刻骨铭心的感情。 “好,我不着急,阿姐你也别急,现在既然还有消息传来,就说明没有危险,你派人去江州了吗?” “嗯,派了,李恒香还没有回来,我这次派的人不知道能不能跟她打个照面。” 沈清瑶听进去了沈灼灼的话,心里放松了一些,确实,有消息传出来就说明局势还没有到最差的时候,她确实可以放心一些,没必要那么担心。 李恒香啊?沈灼灼感觉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自从李恒香去了江南,一开始还有消息传回来,后来就跟断了一样,好几天都没有她的消息,沈清瑶说李恒香应该是在做任务,所以没有时间传信,又或者不太方便,但沈灼灼总觉得不太对劲。 李恒香是那种会往死里做任务,废寝忘食到连一封书信都不写的人吗? 显然不是! 所以会不会李恒香也出事了? 大概是母亲和妹妹们出事的消息,刺激到了沈灼灼,沈灼灼现在心里有些草木皆兵,总觉得一直没有消息的人,很可能都出事了。 她这样想,也这样跟沈清瑶说了起来。 “李恒香多日没有消息,她会不会也去了江州,然后江州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她脱不了身?或许能从她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沈灼灼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天马行空,正常人根本无法将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但是想想那里可是江州,是后世爆了大雷的江州,她又觉得多想想,没什么坏处。 虽说江州事情发生,并不是在明成帝年间,甚至不是庆元年间,而是庆元女帝之后那一任皇帝,执政晚年,距今至少有上百年了,可沈灼灼还是担心。 第148章 她来到这里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将事情看做一个节点骤然爆发的巧合。 一切矛盾,一切事件,都有前兆,矛盾不可能是突然出现,一定是日积月累,在前期就能看出端倪,只不过当时没有人在意,所以就没人发现。 江州的事情,会不会也是如此? 可是李恒香是去查良妃的事情,为什么会牵扯到江州大案里?江州大案爆发出来的事故,可是百年后,这一百年间的积累,才到了最后覆水难收的地步,没道理一百年前就已经覆水难收,让背后之人不得不兵行险着了吧? 况且一百年,作恶的人现在估计还没投胎呢,怎么会这个时候爆出来大雷? 沈灼灼不知道,在真正的历史中,江州的问题从一开始就存在,并不是在于一个人身上,而是那个环境,滋生出罪恶,无论是谁去那里,最终都会变成一个罪人。 因为在原本的历史中,李恒香从来没有去过江州,朝廷也没有特意去查过江南,即使是查,那也给足了底下人遮掩的机会,并没有像李恒香一样,突然出现,然后突然消失。 没有出现这种罪证直接被人带走,结果他们还找不到人的情况。 所以才能表面上风平浪静,一直维持到百年之后。 历史本就是个大轮回,一切事迹都能在历史中找到相似的案例,百年看似很长,经历一切的人似乎都变了,但实际上,他们从来没有变过,恶人的嘴脸,总是如出一辙的难看。 焦急的一夜过去,江州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不光没有消息,听说又有一艘船绕道去了江州,沈灼灼这下是坐不住了,当即就去见了谢秋莳。 谢秋莳最近非常忙,忙着安排周池婉的事情,忙着应付闻风而动,上门来与她交流的官员,还有皇帝不时打量的目光,魏王偶尔的刁难,她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人,好能稍微有点儿喘气的空挡。 但这么忙,在听说沈灼灼要见她的时候,她还是挤出时间来,见了沈灼灼。 沈灼灼看见谢秋莳眼底下的乌青,想着她来时,在府外等着谢秋莳的人,皱了皱眉。 “自打你搬出沈府,这些人就跟耗子见了肉,一窝蜂地涌上来了,你也太辛苦了,要不你还是搬回去吧,这样我和阿姐还能帮你分忧一二,或者让陛下在宫外给你建府?待在这地方,总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谢秋莳并没有在宫里住,也没有在沈灼灼那边住,因为她要联系很多投靠她的人,所以她在京城又置办了一处院子。 按理说,谢秋莳可以暂时征用周家府邸,以往的太子联络宫外的人,都是通过外祖家,可是周家自从谢秋莳将周池婉推举到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后,态度更是冷淡了,周池婉现在都不住在周家了,而是自己单独一处院落,谢秋莳要是上门,估计也得不着好。 谢秋莳能理解周家的行为,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没必要去和周家掺和了。 所以她才干脆自己单独弄了一处院,可是这处院落名不正言不顺,沈灼灼觉得这地方太委屈谢秋莳。 “太子都是住在东宫,我虽然名叫太女,但我就是太子,怎么能在宫外建府,到时候旁人还以为,父皇要废了我呢。” 谢秋莳笑道,她这些天很累,但是过得很充足,让她心中十分欢喜,最主要的是,很快东宫就要建成了,到时候她可以住在东宫去。 之前东宫没有设立,是因为她手底下的人太少了,根本没办法组成一个东宫的班子,太子东宫不是一栋建筑,而是一套小朝廷,如果没人,光只有一个太子在里面,那叫什么东宫? 无力组建东宫,一直是谢秋莳放在心头的大事,她一直非常不安,就是怕某一日,她手下无人可用,太子之位被剥夺,也无力反抗。 现在她有了建立班底的机会,又怎么会怕辛苦? “可是你一个人,是真的太辛苦了。” “清瑶最近很忙,你也忙着修史立功,大家都忙,为了以后,何谈辛苦?” 周池婉突然上手国子监,也忙得团团转,方楚星那边则是天天出义诊,沈灼灼好几天没见过两个好友了,她发现自己和周围的人,都忙得像是小陀螺,压根没有休息的时间。 还是人手少,得用的人太少。 谢秋莳应该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接近不眠不休的去见人,想要大海捞针,寻几个人才出来帮帮忙。 见谢秋莳这么辛苦,沈灼灼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将江州的事情告诉她了,江州那边如果真的出乱子,谢秋莳会更加辛苦。 “你不会无缘无故过来找我,出什么事了?对了,不是说你母亲和妹妹们要过来吗?她们可是到了?” 谢秋莳想起来这件事,之前沈灼灼跟她说过,她这破记性,竟然给忘了。 “没有,她们的船没有停到京城,跑到江州去了。” 沈灼灼一咬牙,还是打算说了,不说也没用,真要是出了事,朝廷迟早知道,朝廷知道,谢秋莳也就知道了。 第149章 与其让谢秋莳从朝廷的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不如她先说一声,让谢秋莳做好准备。 “江州?去江州游玩吗?” 谢秋莳大概是忙蒙了,脑子不太好用,一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还以为周三娘是带着孩子去玩了。 半年没见面的亲人,好不容易要见面了,肯定眼里只有对方,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跑出去玩! 沈灼灼无奈笑笑,“我倒是宁愿她们出去玩,而不是出了事,安安,你对江州熟悉吗?” 江州,江南之地,谢秋莳只在堪舆图上见过那个地方,她摇摇头,“没去过,倒是见过不少来自江南之地的女子,她们都说,那是个水美景美人美的好地方。” 宫里有不少江南女子,明成帝没孩子,不代表他不好色,他尤其喜欢江南女子,在江南女子身上,有一种柔美动人的感觉,与北地的女子完全不同。 “是啊,那可真是个好地方,这些年来,水路便利,水上商船不断,南下的船,北上的船在那一地交汇,带飞了那一带的经济,江南一地,肯定是大庄仅次于盛京的富庶之地。” 盛京有官员,官员和世家,这两个团体特别特别有钱,江南那边的人也比不上。 毕竟这个年代,有钱没权,那就是别人的钱袋子,有权没钱?不可能有权没钱。 “确实,有机会真想去江州看看,对了,你刚刚说她们出了事,她们不是自愿去江州的?” 谢秋莳后知后觉地说道,她现在才意识到,刚刚沈灼灼说的话不太对劲,心头陡然涌上一阵恶寒,好像有什么她不愿意看见的事情发生了。 沈灼灼正色道:“是,她们不是自愿去江州,而是被裹挟过去,江州一定是出事了,现在就是不知道,普通百姓是可以自己回来,还是会被直接扣下,官府又是什么反应。” 事情还没有爆出来,甚至不少没接到亲人的人,还不知道亲人都去了江州,消息还没有传开,是沈灼灼她们消息灵通,才知道那么多。 在消息传开后,事情的影响才会爆发,朝廷才能有所反应,不然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朝廷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处理这次船只绕行江州,停留江州的事。 “那就只能等等了,清瑶派人去江州了吗?” “派了,昨天就走了,快马加鞭,估计三日之内就会到江州,顺利的话,可以直接接到人走,不顺利的话,可能就回不来了。” 沈灼灼此言一出,谢秋莳才意识到事情有多棘手,能让沈灼灼说出人可能回不来的话,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为何这么说?你知道江州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但我有预感。安安,江州是水路中枢之地,我观这些年各方县志记载,还有史书记录,发现这地方根本就不是朝廷的地盘,或者说不仅仅是朝廷的地盘。不说其他地方,光京城到江州七水堂的水路,上头便盘踞着大大小小的水贼寨子,少说百余座,还有各种漕运船行往来,数不胜数,大大小小的世家几乎都在里面插了一手,近些年来,大庄并未发生过几场水上战役,水军的战斗力几乎为零,地方官府想要围剿水贼,清理水路,不仅仅是没有人手,往往还会提前走漏消息,带人过去就扑了个空,你有想过这些事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水上自成一地,明明就在大庄境内,却成了大庄境内单独的国。 谢秋莳闻言脸色大变,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 不知道很正常,哪个当权者没事儿去翻近几年的历史,还去各个地方呈上来的县志啊,也就沈灼灼这段时间无聊,整理史书的时候,什么玩意都翻一翻,也因为百年后的地动,爆发出来的史上惨案,才让沈灼灼对此很感兴趣,多看了两眼。 在后世的史书,是非常笼统的一种记录,历史几千年,能被记载的事情太少了,大多数不够惨烈,不够奇葩的事情,都被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就比如这条水路的问题。 如果不是百年后的那件事,可能这条水路就会一直维持诡异的平衡,不被京城的贵人们重视,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该赚钱的赚钱,该贪钱的贪钱,大家心照不宣,弄出一个太平盛世。 可惜,上天不作美,百年后一场地动,暴露出太多问题。 如同纸糊一样的堤坝,河流干涸成陆,露出底下成千上百具尸体,当那些故去的人,用或白骨,或巨人观的尸体,从河底爬出来的时候,世人不得不将眼睛落在他们身上了。 沈灼灼想,不知道现在七水堂的河底,埋了多少人了,没有后世几千那么多,应该也有个上百了吧? 这件事没那么好处理,和上官清不一样,沈灼灼想,她不可能设一个局,就将幕后黑手抓出来。 因为这件事,幕后或许根本没有一个指定的黑手,就好像当初边关的那件事一样,查不出来,只能用一个县令背锅,维持表面的和平。 “真的是乱成一团,这事儿在我是太女的时候,不能碰。” 第150章 沈灼灼能想到的问题,谢秋莳当然也能想到。 谢秋莳多想手握王剑,斩破妖邪,换大庄一个真正的海清河晏,太平盛世,可她现在还做不到,以后或许能做到,或许她也会和大多数人一样,选择和稀泥,对一切视而不见。 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 “我知道,但不代表咱们就这么算了,说是杀鸡儆猴也好,说是找个人背锅,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好,我们必须查一查,揪出一个人来。” 沈灼灼心想,她的亲人,总不能稀里糊涂受了委屈,还打落牙齿和血吞。 那她还往上爬干什么,直接趴下给人当孙女不是更好? 第60章 船上 这件事确实需要做出一些努力, 就算无法改变现状,也得制止一二才行。 若是朝廷一直不动手,那就和之前不动手的谢秋莳一样, 满朝文武都认为她软弱可期。 同样的道理, 运用在这件事上,也可以说通。 只不过之前谢秋莳动手,是做好了完全准备,并且选定了目标,直接奔着将上官清扳倒去做就行了。 而这一次,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江南的局势,远在盛京的她们不说完全不了解,那也是两眼一抹黑,基本上啥也不知道。 “等李恒香回来吧,她这次好歹去了江南一趟, 一事不烦二主。” 谢秋莳最后决定选择李恒香,去接着查这件事, 毕竟事情已经将沈清瑶和沈灼灼的家人卷进去了,再让她们负责,难免到时候被情感左右,无法冷静看待局面,况且真要是查出个好歹…… 有李恒香在中间拦一下情报,她们也能更好的接受。 谢秋莳的想法, 沈灼灼明白, 她冲着谢秋莳笑了笑, “安安,谢谢你替我考虑。” “我们是朋友, 总该互相照顾一二,这些日子你修史也辛苦了,有确定下要找谁做编撰吗?” 沈灼灼摇摇头,“没有,谁都行,如果你有人选,可以告诉我。” “我也接触了几个人,确实如你所言,谁都一样,你自己看着办吧。对了,我想请个人来府上做一场水陆法事,为那些被上官清以及其族人残害的人,城外的道士我可不敢请,若是遇上个天机子,那漫天神灵还不记我一帐?你那边有人选推荐吗?” 在谢秋莳看来,沈灼灼的交友圈子特别广,什么人才都能从她那头挖出来,只不过都比较偏门,不能直接为她所用。 沈灼灼还在想翰林院的那群编撰,她这几天可烦死了,真不知道从一群实习生里,选哪位大聪明帮忙修史。 那些编撰都一个样子,骨子里欺软怕硬的很,之前没有跟她说过话,后来看她这边有机会,就一个个凑过来殷勤,有的人会说话,说出来的话,沈灼灼听着还算舒服,有的人就很不会说话,比如谭孺一类人,沈灼灼真是多听两句,就想让那群政治小白,永远待在翰林院,别出去了。 这是为了政治小白们好,翰林院或许有各种各样的不好,但这里绝对是整个官场里最白的地方,水不太深,还算清澈,鱼儿们可以好好活在这儿。 真要是跳出去,进入大染缸,不是生命力最顽强的那一波,估计就会当场惨死,被人炖了鱼汤。 听了谢秋莳的问话,沈灼灼便先将编撰的问题扔到了一旁。 “道士啊,一定要道观的道长吗?” 沈灼灼还真有个人选,只不过她不知道谢秋莳是什么要求。 “经文念得好就行,其实这种法事,就是求个心安,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人死如灯灭,只希望世上真的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叫他们不至于含恨而终,含冤投生。” 谢秋莳本不相信神鬼一说,是她之前和皇后的一番争执,让她有了新的想法。 既然有人为无恶不作的上官清他们办法事,那些无辜丧命的百姓,为什么不能为他们办呢?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最后是什么下场!让世人都瞧瞧,心术不正的恶人,没有资格享受香火,没有资格安息! “经文啊,那这个人一定念得特别好,毕竟已经念了小十年了,我师父之前头疼,就是她念好的。” “行,那就请这位道长来了,此事便交给你了阿灼,这段时间要多忙忙了。” “不忙,有事做,我心里还能轻快些。” 有事情占据时间,沈灼灼不用老想着母亲和妹妹们的事情,压力能小不少。 谢秋莳点点头,承诺会尽快派人将江州的事情查清楚,不会光等着李恒香回来,也不会让沈清瑶一个人顶着,她现在手底下也有一批听话的官员了,事情同样可以让那些官员去查。 官员们身后有一张张巨大的关系网,她们查不出来的事情,官员们或许会给她们惊喜。 话说完,谢秋莳又有新客到访,沈灼灼赶忙告辞,不打扰谢秋莳干活了。 回去的时候,她直接让马车往周安县主府去了。 方学来到京城后,就遇见了女儿被绑走的事情,年纪大了,经不住吓,那个时候断断续续就老头疼,吃药调理也不怎么管用,最后有个人来为他念了几天经文,非常神奇的是,方学打那之后就好了。 第151章 心理疗法的大胜利。 沈灼灼自打那次起,就记住了这位在红尘中的世外高人,方楚星的表姐——谢秋竹。 周安县主的侄女,周安县主兄长,曾经的安王之女,那位被牵扯入老魏王之子和明成帝皇位之争,最后被明成帝迁怒,丢了王位,抑郁而死的倒霉蛋。 谢秋竹的母亲,曾经的安王妃后来寡居,住在周安县主府上,没有两年就撒手人寰,父母双亡时,谢秋竹只有五岁,往后将近十三年,她一直是一个人。 及笄后,她直接在家带发修行,立了一座小道观,在家中做坤道,为父母亲祈福念经,别看她年纪不大,安王妃就喜欢道家经文,她也算是从小耳濡目染,后来成了真正的道士后,更是日日做早课,从不懈怠,念经念得特别好。 有一种超然脱俗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谢秋莳在看见请来念经的人,竟然是宗室女,会有什么想法。 谢秋竹每日都在家中念经,沈灼灼来得突然,但并没有扑空。 沈灼灼要是说想见方楚星,估计是没有戏,方楚星绝对不在家里,但是想见谢秋竹,那绝对没问题。 只不过,在听说她拿着方楚星的牌子上门,却说要见谢秋竹后,无论是门口的小厮,还是为她传话的仆从,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之前谢秋竹念经,是直接被接到了沈府,方学明明和周安县主和好了,平日里夫妻俩也不住在一起,老夫老妻了,习惯了分别,再也到不了一起去,一个月见几天面就行了,其余时间,他们依旧干自己的事情。 一种很新的夫妻相处方式,现代人都不一定能做到的洒脱。 反正周安县主府上的下人,没见过沈灼灼,也不知道她和谢秋竹什么关系。 “就是此处小院,因着表小姐平日里清修,不得打扰,所以沈小姐,奴便不进去了。” 为沈灼灼带路的小厮说着,冲沈灼灼行了一礼离开,沈灼灼点头回礼,看着那小厮走出去没多远,就有人上前跟他说话。 “诶,这位沈小姐不是咱们大小姐的好友吗?怎么来见那个不祥之人了?” “嘘!小声些,要是被主子们听见你这么说,绝对会被赶出府去!” “怕什么,这里就你我二人,你私底下也没少说,难道你要告发我吗?况且我说的是实话,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成日里也不见人,性子古怪不说,还是克亲的天煞命格,也就咱们县主心善,愿意收留她,但平日里少见她有好脸色,不知道高傲些什么,她确实是宗室女,但她以为自己很受宠吗?就算是太女殿下,也不可能像她一样傲!” “你见过太女殿下?” “没有,但是我听他们说,太女殿下最是爱护百姓,是明君。” 随着两人走远,声音渐渐消失,他们以为自己说话小声,离得也远,没人会听见,却不知道沈灼灼耳聪目明,这点儿距离说悄悄话,跟在她耳边说什么区别。 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有关谢秋竹的事情,沈灼灼之前也听方楚星说过一嘴,不过那时候方楚星说,因为外头风言风语实在难听,所以她表姐就不愿意出门,好在家里清静,能让表姐好好修道。 清静?这就是方楚星所说的清静吗? 方楚星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有些人当面亲热,就是好人,表面不说,就没人谈及。 如果真的人人都能表里如一,那世间便全都是君子圣人了。 沈灼灼嗤笑一声,大步走入小院,这处小院名为清苑,入内确实清幽,小道两侧种着矮竹,颜色翠绿,十分喜人,隐隐能听见阵阵琴音,沁人心脾,涤荡人心,叫人浑身一轻。 再往里走,能看见一处画着太极图案的空地,上头有石桌,走近一看,石桌上正摆着一副残棋,似乎正在等人执棋子,将棋下完。 空地后头还有一条石子路,这条路比较宽一些,左右是各种盛开的花草,美不胜收,和前头的竹林截然不同。 路的尽头是一处小道观,道观内摆放着神像,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位女子,正在闭目念经。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道教的经文,听起来内心一片平静,好像世俗的纷扰都不存在了,人已经进入另一个境界。 沈灼灼凝神听了一会儿,等脚都有些站麻了,谢秋竹才意识到门口站着个人。 她念完了一段《常清静经》,睁开眼睛就看见沈灼灼站在门口看着她,说实话,有点儿吓到了。 “原来是沈二小姐,二小姐是来找楚星的吗?” 谢秋竹和谢秋莳有一点点像,但像的并不多,她没有继承谢家人颇有些标志性的凤眼星眸,眉宇间的攻击性并没有那么强。 她有一双鹿眼,圆滚滚的,看人时下垂着,有些温柔。 “秋竹道长,在下是来寻你的,冒昧登门,还请道长勿怪。” 面对周池婉,沈灼灼一口一个表姐,叫得比谢秋莳还亲热。 第152章 面对谢秋莳的堂姐,方楚星的表姐,沈灼灼就变得很守规矩了,甚至还会尊称对方为道长。 因为谢秋竹这个人真的很静,那是一种和自然融为一体的静,面对她的时候,沈灼灼很难生起调侃的心思,眼前正是真正的槛外人,方外之人,不可轻慢。 “道长不敢当,沈二小姐何事前来,请明言。”谢秋竹笑了笑,嘴角有个小梨涡,显然沈灼灼的称呼,让她非常高兴。 沈灼灼说了一下她前来的原因,与谢秋竹定下了之后去谢秋莳府上做水陆法事的事情,因为她一个人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谢秋竹让沈灼灼多找几个小道童帮她布置场地。 沈灼灼这就有些为难了。 “灼并不认识其他道观的人,道童更是不知去哪儿寻,秋竹道长,可能指点一二?” “是贫道疏忽,沈二小姐可去京中一处名为念慈居的地方,找几个孩子当道童,沈二小姐,你需要持我信物上门。” 说着,谢秋竹拿出一块木牌,上头刻着秋竹二字,背面是个道观,周边以竹叶作为纹路装饰,很是典雅的牌子。 沈灼灼收下后就告辞了,她总觉得自己多在这儿待一会儿,就是打扰这位的修行,实在罪大恶极。 等沈灼灼离开,谢秋竹又开始念经,不时还要听一听后院的声音,如果后院有人欢笑,她的心就会特别安稳。 她希望姑姑和表妹们,以及表弟和姑父,都能好好的,长命百岁。 沈灼灼这边瞎忙活,充实自己的时间,让自己不至于陷入等待的焦虑时,周三娘带着三个孩子,在船上惊恐地看着什么。 她捂住怀里小五的嘴,也示意两个大点儿的女儿,千万千万不要出声,一直等被她们警惕的人离开,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出来后,沈善静走了两步,突然叫住了身旁的两人。 “三姐姐,阿娘……” 周三娘看过去,发现沈善静身后是两个血脚印,应该是刚刚躲着的地方,有血流过来,沾栽了沈善和的鞋底。 周三娘瞳孔一阵紧缩,赶紧让孩子将鞋脱了,再脱下外罩,将鞋底的血,以及地上的脚印擦干净,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随后将衣服扔到了水里,带着三个女儿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周三娘捂住嘴,身体靠在门上不住颤抖着,眼泪如洪落下。 她第一次看见杀人,而且还是虐杀,那一家三口死前的痛喊,犹在耳畔,他们残缺不堪的尸体模样,还印在她的脑海里,她很害怕,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她们一家! 沈善和抱住和娘一样痛哭的妹妹,眼中含泪,手还按在五妹妹的眼睛上。 “三姐姐?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小五也想看。” 小五还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以为刚刚那是在玩游戏,嘴角满是笑意。 她从小就很乖,不会乱哭乱闹,姐姐们说什么她都信。 “没事,没事。”沈善和一开口,被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吓一跳,她连忙调整了一下,干咳一声,变成原来的声音,“小五,一会儿姐姐拿开手,你看见什么都不要喊,知道吗?” “恩恩,嘘!”小五竖起食指在唇前,“三姐姐告诉过小五的,不能哭闹,二姐姐最讨厌孩子哭闹了,她会头疼,小五是好孩子,二姐姐喜欢小五,所以小五不哭不闹。” 小五最喜欢的人,是一年到头很少在家的沈灼灼。 因为沈灼灼会教她许多东西,告诉她蚂蚁为什么会搬家,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天上有会飞的大鸟,地上有会跑的铁盒子,还有许许多多小五没见过,但是小五非常喜欢的东西。 “还有大姐姐,大姐姐也不喜欢孩子哭闹,不然就没有糕点吃咯。” 沈善和又叮嘱了一句,她不放心小孩子,一定要将不能哭闹这一点,刻在小五的心上。 小五重重点头,保证自己记住了。 但是等沈善和放下手,她看见被吓得脸色惨白,还丢了一只鞋,怔怔出神的四姐姐,以及哭得喘不过气,不住干呕的娘亲时,还是红了眼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感觉到她的亲人们很难受。 好在她还记得不能哭闹,眼泪留下时,她捂住嘴,生怕让娘亲和姐姐们为难。 “不哭不哭,小五不哭,不闹……”她哭得急了,小声安慰自己,还打着哭嗝,看上去可怜极了。 沈善和看着这样的小五,心里难受极了,她将小五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小五的背,安抚小五。 “三姐姐在呢,没事的,阿静,没事的。” 她还伸出手摸了摸孪生妹妹的头,妹妹刚刚踩了血,肯定被吓得不轻。 沈善静缓缓回过神来,看着姐姐相似的脸庞,一头扎入姐姐怀里,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周三娘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终于不吐了,看着自己可怜的三个孩子,她过去一把将孩子们抱住。 “没事的,大丫二丫一定会来救咱们,只要咱们乖乖的,那群人不会选咱们,她们会来的,她们一定会来的。” 沈善静伸手也拍了拍母亲的背,让周三娘能舒服一些,她现在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她必须坚强起来,不然她们娘儿四个,就要死在这艘船上了! 第153章 大姐姐和二姐姐还在京城等她们过去,如果最后等到的是她们的死讯,两个姐姐一定会疯的。 沈善静深吸一口气,憋回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二姐姐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冷静,冷静才能思考对策,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有些选择,关乎性命,绝对不能选错。 “刚刚那一家人,他们好像不是京城人,是哪儿的人?在说什么?” 沈善静想起来一件事,那一家三口在死前怒骂那群刽子手,说的话全是她听不懂的方言。 周三娘比沈善静的见识多不了太多,她从前就是一个农妇,后来被接到黑山镇,也是照顾几个孩子的起居,读书还没有沈善静沈善和姐妹多,甚至可能还比不上刚刚启蒙的小五。 所以面对这个问题,她只能摇头。 沈善静本来也不是问周三娘,她是在问沈善和。 “姐,是江州人,那群人说,他们会将真相带出去,一定会上达天听,让司马欢付出代价。” 沈善和对语言特别有天赋,她在黑山镇三年,学会了许多方言,还会蛮国话,说的比蛮国人还利索。 第61章 账本 沈善静不知道司马欢是谁, 但她知道江州在哪儿,也知道她们现在就是在江州。 她们已经在江州呆了三天了,这三天除了每天送饭的人以外, 她们只见过那群点人出来杀的刽子手。 沈善静心里明白, 那群人在找东西,现在看那群人杀了江州人,她大概能猜到,那群人在找什么了。 “只希望那群人能找到东西,千万,千万不要再往外搜寻。” 沈善静想了半天, 也没想出能从船上逃出生天的办法,她看见了,船底下甚至还有弓箭手准备,现在这艘船,哪怕是长了翅膀, 也插翅难逃。 沈灼灼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江州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动静。 她扇动了蝴蝶翅膀, 自然引发一阵阵巨浪,李恒香原本不会去江南之地,不可能撞破什么,拿到司马欢的罪证,但是她偏偏因为沈灼灼打算查良妃,而过去了, 又阴差阳错之下, 拿到了不该拿的东西。 自己被人追杀, 一路狼狈逃到京城,还让司马欢发狂。 司马欢之所以会扣两艘船, 是有蛮族人向他透露,有人拿了证据,从黑山镇入大庄,往京城去了。 若是没有李恒香的事情,司马欢不太可能会暴露,他不一定会死命拦着从黑山镇进入大庄的人,因为那群人手上的证据,攀扯不到他身上,他何必去动手?给自己惹事? 但是现在不行了,两份证据加起来,能让司马家倒台,司马欢自然要提前下手,摧毁证据,李恒香他是追不到了,船上的那份证据,他一定要找到。 在沈灼灼焦急等待江州消息的时候,李恒香终于到了京城,她是三月初离开京城,现在已经快四月了,她才回来。 去了江州整整一个月,大半个月了无音讯,沈清瑶派出江州的人也没碰上她,沈灼灼真的怀疑李恒香出事了。 现在李恒香回来,她才算松了口气,不过这口气只松了一半,因为李恒香伤重,直接倒床昏迷不醒,她带去江南的六个人,只回来一个,并且那个侍女也身受重伤。 方楚星被连夜喊入沈府,一起过来的还有她最近新交的朋友,赵紫烟。 两人一人负责一个,进行了大庄历史上第一场比较正规的缝合手术,消毒措施到位,还有麻沸散让病人无知无觉,锋利的刀片割除腐肉,羊肠线穿梭在皮肤上,将裂开的大伤口强制拉在一起,伤药上好,缠上绷带,再熬上消炎镇痛的中药,等病人醒来,就直接灌下去。 严格遵守消毒措施,所用器具统统用热水煮过,屋中到处喷洒酒精,防止细菌滋生,这么一番折腾,等三天,李恒香才算是真的从鬼门关逃出来了。 她醒得那一天,周三娘等人已经被江州扣押整整八天了。 “醒了?感觉如何?” 方楚星一直在旁边守着,李恒香刚睁开眼睛,她就发现了,赶忙上前去问她。 李恒香眼珠动了动,看着眼前浑身都是白色,整个一披麻戴孝的女子,被吓得差点儿没翻白眼又晕过去。 “我这是,下地狱了?你是白无常?” “啊?” 方楚星被李恒香的话说的一愣,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什么动静,楚星,李姑娘醒了?” 正巧,赵紫烟听到动静过来了,她的打扮和方楚星如出一辙,李恒香一见她,头一歪又晕了。 “两个白无常……” “诶!你晕什么啊,都睡了三天还不够?醒醒,快说说你感觉怎么样!” 方楚星见李恒香又闭上眼,伸手推了两下,李恒香啥动静都没有,晕的特别实诚。 “我真是服了,一身伤还骑马奔波数日都不晕,现在休息好了,身上伤口都开始愈合,反倒晕了。”方楚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颇有些哭笑不得。 赵紫烟在旁边轻笑,“哈哈哈,她刚刚说两个白无常,我就说这身衣服特别像白无常,跟索命似得。” “阿灼说,这样的衣服看上去干净,让病人更加信任医生,而且有什么污渍能看见,可以及时发现问题。”方楚星耸耸肩,她也不想穿这么白,毕竟这年头只有戴孝的人才这么打扮,可沈灼灼一脑子奇怪的医学知识,关键是她说的还都是对的,方楚星满脑子只有学医救人,所以她特别听沈灼灼的话。 第154章 换个人,沈灼灼都没办法那么快说服对方,脱下正常的衣服,套上白大褂,戴上白帽子。 赵紫烟能去当仵作,还能和方楚星一起过来开刀,本人是个和方楚星不相上下的医痴,所以对这些新事物接受的也很快。 方楚星其实更擅长用药调理他人的身体,而赵紫烟的“刀法”更精妙一些。 所以李恒香醒了之后,方楚星就将人接手过来了,赵紫烟只需要再盯着点儿伤口,不要出现红肿溃烂的情况就行。 “这办法是真的好用,消毒,原来是需要消毒的,如果这种办法能用在战场上,一定能救回来许多士兵。”赵紫烟看着除了脸色苍白外,没有其他表现的李恒香,一阵惊叹。 前两天李恒香还在发热,今天温度已经降下去了,赵紫烟刚刚摸了一下,李恒香身上已经恢复了正常体温。 太神奇了,赵紫烟看到过许多病人,身上一个伤口,一直长不好,高热不断,最后伤口溃烂,为了保命,不得不拿烙铁把伤口烫熟的情况。 那种疼痛,非人能承受。 而配合麻沸散、酒精和羊肠线,李恒香身上那么多大伤口,竟然都能好,人还能清醒过来,太神奇了。 赵紫烟看着李恒香频频称奇,在她看艺术品的欣赏目光中,李恒香又醒了。 本来李恒香就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根本不困,要不是被吓了一跳,估计晚上都闭不上眼睛。 睁开眼还是熟悉的两个白无常,李恒香已经习惯了,倒是没有再产生惊吓的情绪,甚至还心情颇好的跟两位白无常打了声招呼。 “两位白无常大人好,没想到地府的白无常竟然都是年轻的女子,我已经死了吗?” 李恒香下意识摸向腰间,她发现自己身上没穿衣服,被子底下是光的。 身上好像缠了很多布条,裹得她行动很不方便。 “别乱动,有我和楚星在,你想死都难。”赵紫烟连忙按住李恒香去拽绷带的手,这家伙昏迷的时候没看出来如此活泼啊,“你还活着,这里是沈府,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身上那么多刀伤,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儿被乱刀砍死。” 李恒香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她拼着一口气回来,就没打算活下去,只想着把东西送回来,也算是全了她和谢秋莳之间这段时间的君臣情谊。 结果她竟然活下来了! 意外之喜。 活就活了,能活谁都不想死。 “我知道,被砍得人就是我,我哪儿能不知道自己伤多重?”李恒香长叹口气,这些日子,她不眠不休,还身受重伤,感觉日子格外难熬,因为清醒的时间太长,她闲的无事便数一数身上有多少伤口,被人砍了几刀。 要不是夏莺和春燕会医术,她没被人砍死,也流血不止没气了。 想到这儿,李恒香赶忙问道:“你们是沈灼灼请来的大夫吧?跟我回来的那两个侍女怎么样了?” 方楚星和赵紫烟对视一眼,赵紫烟往右挪了两步,拽着从房顶垂下来的布帘,用力一拉,布条在绳子上滑过,挤在了墙上,露出了后头的床。 李恒香定睛一看,床上躺着的正是夏莺,此刻夏莺闭着眼睛歪着头,睡得正香。 李恒香的目光在夏莺的胸膛上看了许久,确定夏莺还在喘气,这才放下心,可她等了一会儿,发现赵紫烟只让她看了夏莺一人,顿时脸色一变,“春燕呢?春燕她在哪儿?” “我们只抢救了你和她两个病人。” 赵紫烟也很想问,春燕在哪儿,要是有别的病人,她和方楚星还能再来一场手术! 可是没有别的病人了。 李恒香瞳孔一震,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 又有人追来,此次来人身上背了弓箭,她们的马跑得极快,可还是跑不过弓箭,不得已只能弃马入山林,她领着两个侍女在山林里转了好几圈,大半天才将追兵甩掉。 她太累了,找了一处山洞歇脚,春燕说要出去找点儿草药,她吩咐春燕早些回来。 可等她醒了,山洞里空无一人。 她正要出去找人时,夏莺回来了,半身的血,她说追兵又来了,拿出草药勉强给她敷上后,就带着她往山下跑。 找了个镇子,买了两匹马,两人共乘一匹,日夜不停的赶路,这匹马累了就换另一匹,等到京城的时候,两匹马都要累吐血了。 她身上的伤口裂开又愈合,血流的太多,整个人晕晕沉沉,在城外碰上了沈清瑶的人,她一看见那人,就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春燕,可能回不来了。 就和那四个护卫一样,被永远留在了家外面。 “她伤的比你重很多,估计明天才能彻底清醒过来。”赵紫烟见李恒香看着夏莺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将帘子又拉上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恒香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她最后看了一眼夏莺的方向,转过头来,目光空空望着头顶,“我很好。” “看上去可一点儿都不好,楚星,你也说句话啊,她这是不是得了沈二小姐说的那种病,创伤后综合征?” “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应该不是,她可能就是一时……” 第155章 方楚星没有接着说,因为李恒香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不住往下流,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这么多天死里逃生的绝望,还有生死与共的伙伴的死亡,大难过后溜了一条命的庆幸,此刻李恒香五味杂陈,终究是悲伤占了上风,她没想到春燕会死,她以为她们三个能一起逃回来。 是她太鲁莽,如果不是她,其他人都不会死。 她带出去六个人,最后却只有夏莺,剩半条命跟她回来。 方楚星和赵紫烟对视一眼,静静走到屋子的角落里坐下,同时通知外面的人请沈灼灼过来,告诉她李恒香醒了。 今日休沐,沈灼灼在府上等消息,一是等沈清瑶派去江南的人的消息,二是等李恒香的消息。 沈灼灼以前最烦的事情就是等待,这几天下来,倒是锻炼了她的耐心,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坐这么久。 她看向南方,湛蓝天空之上,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就是不知道,江州的天气如何,她阿娘和妹妹们又如何了。 “小姐,方医师说李姑娘醒了。” 沈灼灼不自觉曲起手指,敲打着桌面,直到仆从的到来。 “醒了!我这就去看看!”沈灼灼大喜,猛地起身往那个被划定为病房的房间跑。 进屋前还得去耳房套一身热水煮过的衣服,以防带入过量病菌,导致刚开刀的病人伤口恶化。 于是过了一会儿,李恒香看见了第三个“白无常”。 “医师这副打扮也就算了,沈灼灼你疯了吗?也披麻戴孝?你可是官员,不怕被人看见,参你一本。” 李恒香看见沈灼灼,才打起精神来。 这一打起精神,就说不出什么好话了,不过她也是关心沈灼灼,沈灼灼身为父母健在的在室女,披麻戴孝确实不好,而她又是朝廷命官,被人瞧见,少不得被人拎出这个不妥帖的行为,到皇帝面前大批特批一顿。 “我是为了谁啊?不穿成这样,你猜你还能不能活。” 李恒香心情不好,沈灼灼心情也不好,所以俩人说话都不太客气,好在她们也都习惯了这种不客气的对方。 就是这对话内容,听得一旁的方赵二人咋舌,生怕这两人在病房里打起来。 方楚星特别惊奇地看了沈灼灼两眼,没想到阿灼也有这么不客气的时候,她还以为阿灼无论何时,都只会笑着呢。 “说说吧,到底遇见什么事了,让你这么狼狈逃回来。” 沈灼灼是想着驯服野狼,手段要狠一些,但她没想过要李恒香的命,她很欣赏李恒香,想让李恒香为谢秋莳所用,为大庄兴盛添砖加瓦。 要是人死了,之前她耗费的功夫全白费了。 况且李恒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死了的话,她上哪儿再找个这样的劳动力? 所以对于李恒香差点儿死在南方这件事,沈灼灼十分恼怒,她总有一种,是自己将李恒香推入险境的负罪感。 李恒香倒是没想到沈灼灼会如此关心她,她以为沈灼灼只会在她面前,嘲笑她技不如人,运势不好,出门倒了大霉。 “我……”李恒香刚要说,视线落在了方赵两位医师身上,她不确定这两个人能不能信。 “正好楚星要去煎药,我陪她去,半个时辰内会回来,那位病人还需要看着些。” 赵紫烟一把拉过方楚星,也不等沈灼灼说话赶人,一溜烟儿跑了,方楚星直到被拽走,还一脸茫然。 比起方楚星,赵紫烟在人情世故上要更得心应手一些,大了几岁就是不一样,更为灵活。 “行了,四周没人了,这里是沈府,你不用还戒备着,你已经回来了。” 沈灼灼见李恒香如此小心,更愧疚了一点,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李恒香这样小心翼翼,大多数时候,李恒香都如同游魂一般,飘离在事件之外,她就像个机器人,下达命令才会有动作,没有命令,她动都不动。 这次南行,李恒香变了太多,仅仅是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李恒香惨然一笑,“我付出那么多才拿回来的东西,要是因为不够谨慎,被泄露出去,那真的太不值得了,我身上的东西呢?” “在我阿姐那里,还没有人动过。” “绣着玉兰花的香囊里,有一把钥匙,到昌乐坊的百春楼寻一位叫玉兰的乐伎,她前段时间得了一个新的妆奁,妆奁里有个小盒子,打开它,能拿到一个地址。那是一处院落,西墙上有个被补上的狗洞,掏开狗洞,里面藏着一份账本。” 环环相扣之下,只为了藏一份账本? 沈灼灼微微皱眉,“什么账本?” “一份用密语写得账本,有人告诉我,那本账本里,记录了朝臣和蛮族的交易。” 沈灼灼脸色一变,她握紧了拳头,恨恨出声,“卖国!” 卖国贼,和侵略者一样恶心的存在,在战乱年间让人恨得牙痒痒,在太平年间,让人恨不得将其五马分尸! 哪怕是奸细,都比卖国贼要强一些。 沈灼灼要是抓住了奸细,她愿意给对方一个全尸,只不过是各自为主,没什么对错。 可卖国贼不一样,沈灼灼要是抓到了卖国贼,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她内心的怒火! 第156章 卖国贼就该死无全尸! “对,通敌卖国,还是朝中大员,不知道是哪一位,但我看有人一路追杀我到京城附近,想来地位不低。不过那账本需要拿到对照的书,才能解开密语,书,我不知道在哪儿,告诉我这个情报的人说,书很快就会被人带到京城,送到玉兰的手上。” 李恒香想到那个跪在她面前,求她为玉兰脱离乐籍的女子,“那本对照的书,是玉兰最喜爱的诗集。” 密语的对照书上,有特殊的标记,即使知道玉兰喜欢什么诗集,也不可能拿着诗集对照出来。 沈灼灼明白了,她点点头,“行,这事儿交给我去办,我会请那位玉兰姑娘到府。” 沈灼灼起身,刚要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拿着书的人,是不是从黑水镇方向来京?” 第62章 杀心 李恒香不知道。 “想要知道更多, 恐怕要找一找那位玉兰娘子了,我只是在七水堂的时候,查良妃的事情, 查到了一位姓徐的妇人, 那位徐夫人寡居,给了我这把钥匙。”李恒香不是不想问,是告诉她的人,也只知道这么多。 为了能保住这份秘密,那些人已经付出了太多,他们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人, 想要知道一切,只能东拼西凑找真相。 沈灼灼点点头,她明白了。 为什么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呢? 恐怕是因为历史上,这次行动失败了。 想想也是,一个秘密, 分成两份,想要在京城合成一份, 交到上头,让皇帝知道,这个目的想要达成,每一步都太过困难。 且看这次拦船事件,就知道幕后之人是何等猖狂,他们敢直接拦截往来京城的船, 在上面搜想要的东西! 还有李恒香, 她带了六个好手, 自己也是一身本事,硬是折了五个进去, 才从江南逃到京城,但凡她弱一些,夏莺弱一些,她们俩就死在路上了。 这一路上多少官府啊,竟然没有一处官府帮着拦截过一二,任由其他地方的杀手追兵进入,追在李恒香她们背后。 甚至可能官府还给幕后之人报过消息,否则李恒香她们怎么会一路上,从来没有甩开过追兵。 沈灼灼内心已经确定,拦船事件和此事有关了,即使她没有从李恒香口中得到肯定答案。 因为一段时间内,不可能出现两个无比反常的举动,而且还是出在一个地方,绝对是有问题。 沈灼灼走到沈清瑶的书房,等沈清瑶办事回来,她看着沈清瑶书桌上摆开的地图,发现沈清瑶将七水堂的地方圈了起来。 看来沈清瑶也已经查到这里了。 “恒香怎么样了?” 沈清瑶从外面急匆匆进来,第一句是问李恒香是否已经脱离险境,她十分欣赏李恒香,不希望李恒香在这件事上出事。 沈灼灼觉得沈清瑶和她想的一样,觉得李恒香会出事,她们身上有撇不清的责任,李恒香是顶了沈清瑶,南下去查良妃一事的。 “已经脱离危险了,楚星她们说,明天可以下地走一走,过两天就能从病房里出来了。” 到底年轻,底子好,用的药也是最佳,即便是那么大的刀伤,恢复得也很快。 “那就好,她有说为什么受那么重的伤吗?” 沈灼灼点点头,将李恒香的话复述了一遍,“……她说完之后,就累了,我还没来得及问她良妃的事情。” “嗯,先让她休息休息吧,良妃的事,一时半会儿不急。”沈清瑶觉得,反正良妃已经在宫里三四年了,真不急着这一时片刻,“你在看我桌子上的舆图?” 沈灼灼点点头,她手指点了点舆图上七水堂的位置,“很巧,李恒香说,她就是因为到七水堂,遇见了一个人,才出事。那些情报全都是那个人给她的。” 过于详细的细节,李恒香来不及说,现在也不急着打听,反正已经确定七水堂有问题了。 “咱们的人也查到了七水堂,阿娘和妹妹们都在船上,那艘船就停在七水堂附近,现在七水堂内小商小贩进不去,那里的县令在索要高额入城银,不光每个人要交,牲畜和货物都要交钱。” 沈灼灼听到这件事,第一反应和当初的李恒香一样,觉得七水堂的县令疯了。 随后她愣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他在找东西。” 平常地方的官差和守城的士兵,不可能听上司的话,一个个检查来往行人,因为那会增加他们的工作量,还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当入城的每一个人,每一头牲口,每一车货物都能为他们贡献一份钱,一天下来能挣上往年一整年的钱,他们就会盯紧来往的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入城的人,反复盘问检查。 这一招可真够狠的,并非以强权压迫下属干活,而是以利益诱之,利益在,七水堂守城的官兵就全是这位县令的耳目。 可未免过于太过釜底抽薪,这个县令没想过自己五年之后会被调离吗?七水堂有了如此不合理的规矩,以后谁还敢来七水堂做生意?这是在断送七水堂的未来! “七水堂的县令是谁?” 沈灼灼非常怀疑这人,他身上绝对有大问题。 第157章 沈清瑶闻言,攥紧了拳头,脸色阴沉地说道:“御史大夫司马庆四子——司马欢。” 沈灼灼熟背世家姻亲表,对世家的各种亲戚关系了如指掌,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就知道不好弄了。 司马欢,是谢秋莳大舅父的入室弟子,他的母亲,正是出身周家,是皇后的堂姐。 从大舅那边算起,司马欢算是谢秋莳的师兄,从皇后那边算起来,司马欢是谢秋莳的表兄。 关系没有周浩清那么近,但也不算太远,再往上算,司马庆的母亲乃是先帝的亲妹妹琼安长公主,司马庆是皇帝的表哥,司马欢是皇帝的表侄。 这和上官清还不一样,明州上官家没落了,大部分姻亲资源都聚集在京城上官家,也就是上官文身旁,上官清一家和几个姻亲家族,走得不算太近,况且明州上官家残害百姓,铁证如山,不容辩驳,开脱不得。 司马家的事太过模糊了,现在账本还没找到,找到也不过是一本谁都看不懂的书,那个携带密语解密书籍的人,可能正在司马欢扣着的两艘船上。 扣两艘船听上去很严重,实际上也很严重,但司马欢是官宦子弟,世家出身,他不过是扣两艘船,能有多大的罪?即便他杀了人,他也能说是有罪犯意图反抗,他不得不杀了。 他是县令,想要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在他的地盘上,还不是信手捏来? “我就不信了,还谁都管不了他,他就能无法无天了!”沈灼灼气得手都在微微颤抖,现在司马欢不管不顾,她母亲和妹妹可都在船上呢! “我已经去信给太女殿下,请殿下派人去接阿娘与妹妹们,你放心,她们不会有事。不管如何,殿下的面子,司马欢总是要给的。” 沈清瑶已经想到办法了,正如她们顾及司马欢和皇族的关系,司马欢也要顾及一下谢秋莳的态度,谢秋莳管他要人,他肯定要放。 “那其他人呢?还有那个拿着密语书的人,难道就不管了?船上得有几百人吧?两艘船加起来,可是有上千人!他如果没找到自己想要的,是不是还要扣船?还要收钱,让七水堂的老百姓过得越来越苦?” 沈灼灼想到后世震惊世界的河底藏尸,埋藏在淤泥之下的尸骸,她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些生命,死于他人的欲望,难道就无人为他们发声,无人给他们公道吗? “琼安长公主还活着,她是陛下唯一一个关系亲近的长辈了,陛下与她关系一向亲厚。司马御史是陛下的伴读,也是陛下的表兄,自小就跟在陛下身边,陛下之前大兴文教,在各地创立县学,他为陛下在外跑了十年,耗费了巨大的力气,功劳极大。”沈清瑶没说其他人,就说司马欢关系最近的两个人,对皇帝的影响。“他母亲司马夫人与皇后娘娘自幼长在一处,说是堂姐妹,其实关系比亲姐妹还要亲近,司马欢小时候常入宫,皇后娘娘待他如亲子,太女殿下与他,关系也很不错。” “啪!” 沈灼灼越听越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咔嚓一声,桌子散架了。 七水堂的舆图落在破碎的桌子残骸上,变得皱皱巴巴,难以看清楚原本的模样。 “可恨!可恨至极!” 封建社会是这样,不光是封建社会,以后的现代社会,其实上层也没有多大的改变。 姻亲关系,人情世故,能掩盖太多罪恶,都说法律无私,可掌管法律的是人,法理之外无外乎人情二字! “阿灼,别太生气了,没有用。”沈清瑶弯下腰,捡起舆图,抖落上头的木屑,“其实即使咱们有证据也没用,司马御史咱们肯定动不得,那到时候无论是谁受死,受天下人的指责,都不过是个替罪羊,又何必呢?” 沈清瑶将舆图卷起来,捆好放在一旁,她低垂着头,长发散落在胸前。 窗外的光无法照亮她的表情,使她整个人就像是陷入到阴影里。 她轻启朱唇,声音冷得像是地底寒洞的回响。 “我不会让阿娘和妹妹们白受委屈。” 杀气像是爬行在阴暗之地的蛇,正吐着信子,盯着敌人。 沈灼灼知道沈清瑶要做什么了。 司马欢必须死! 他以为自己背景深厚,就能无法无天?再背景深厚,那也不过是个人,只有一条命。 杀人,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了。 比找证据,光明正大地推翻司马家,要简单太多。 “安安她,恐怕不会愿意……” “杀人而已,还需要殿下同意吗?”沈清瑶转过身,面上一派轻松的神色,她就像是在厨房里做糕点,说着揉面放油的话,再寻常不过。“阿灼放心,姐姐这些年来,不是白做事。殿下是太女,日后会登基为皇帝,我为殿下做着不得见光的事,总要留点儿心眼,以免殿下日后狡兔死走狗烹。” 沈灼灼看着沈清瑶,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才是历史上那位修罗娘子,狠辣无情,对上看似忠诚,实则没有一丝真心。 对沈清瑶来说,世上能让她放在心上的,只有母亲和妹妹们。 沈灼灼上前一把拽住沈清瑶的手腕,打碎了沈清瑶周身阴狠的气息。 第158章 “阿姐,先不急,我们先找找看。” 沈灼灼不想让沈清瑶做这种事,倒不是其他,主要是杀了司马欢,一旦被查出来,沈清瑶会很危险。 沈清瑶大部分时间都很成熟稳重,但一旦涉及到她在乎的人,她就特别容易走极端。当初自卖己身是一种极端,现在想要杀人,也是极端。在亲人面前,她从来不在乎自己如何。 或许是因为自小早熟懂事,照顾妹妹们太久,给自己太多责任,导致她养成了这样的性格。 这种性格很自毁,沈灼灼不会眼睁睁看着沈清瑶走上歧路。 “找什么?账本?” “对,我去找安安商量一下,亲自去七水堂接人,我一定会将那本密语书拿回来。” 沈灼灼心里有了打算,她的身手非常好,在官兵眼皮底下做些什么,并不算难事,而且她是朝廷命官,还是谢秋莳的心腹,司马欢不敢拿她怎么样,她过去反倒是最安全的。 沈清瑶当然不愿意,她觉得那个司马欢已经找东西找疯了,万一他最后没找到,很可能会怀疑到沈灼灼身上,为了灭口,那群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太危险了。” “阿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我想亲自护在阿娘和妹妹们身边,其他人我不放心,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把所有人都平安带回来。” 沈清瑶还是摇头,她身边只有这个妹妹了,万一,万一阿娘和妹妹们出了事,她就只剩下沈灼灼一个了。 她不能承受那样的结局,她会疯的。 “等找到玉兰再说吧。”沈清瑶面上说着,实际上并没有放弃暗杀司马欢的想法。 沈灼灼看出来了,却不好再劝,她怕自己说得多了,反倒刺激了沈清瑶。 如果沈清瑶真的成功了,那她一定要为沈清瑶扫清所有尾巴,不叫任何人查到这件事是沈清瑶做得! 沈灼灼下了决心。 在现代成长起来的沈灼灼,非常遵纪守法,她认为坏人都应该由法律给与审判,而不是将审判权力交给个人。 但这个世道,根本不允许她如此天真的想法存在,有些时候,靠着权力财富,恶人就是能逃脱制裁,欠债可以不还钱,杀人可以不偿命。 当法律无法给与人心公道的时候,动手就成了一种必然,为了自保,为了报仇,为了维护正义的存在。 沈灼灼告诉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突破杀人的底线,突破了之后,也不能失了平常心,别人如何她管不着,她必须守好对生命的尊重,不要去践踏生命。 当有一天她失去对生命的尊重,位高权重掌握着极大力量的她,会变成新的怪物。 晚上,谢秋莳到了沈府,见了李恒香,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同意了沈灼灼去七水堂的请求,但有一点,沈灼灼不能无名无分的过去,她需要拿着朝廷的旨意。 “你等两天,我为你请一道旨意下来,正好这段时间你在翰林院干得不错,官位可以动一动,给你一个巡按的名头,等你回来,就能到升官到御史台了。” 谢秋莳这段时间忙上忙下,没白忙活,可以给小伙伴安排好官职了。 “御史台?那可是司马御史的地方,我是要去查他儿子啊。” 沈灼灼闻言有些懵,这不是还没到新岗位,就先得罪了顶头上司吗?到时候司马庆不会给她穿小鞋吧? 谢秋莳摆了摆手,示意沈灼灼不用担心,“没事,司马御史有五个儿子,一个在地方当县令,还给他惹麻烦的儿子,对他来说不是特别重要。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放心,司马欢不能死,除此之外,怎么个结局都行,司马家难道还要为了一个不受重视的子弟,大张旗鼓对付我吗?” 沈灼灼之前的担心,在谢秋莳的话里,散去了一点点。 人们很容易被各种光环遮蔽眼睛,司马欢的背景确实大,来头也大,可他没有那么重要。 他是四子,不是长子,司马家日后又不会落到他手里,等他大哥上位成为家主,他就是司马家的旁系,日后指不定在哪儿落脚。 好比很久之前的上官家,那不也是亲兄弟吗?现在上官清蹲大狱等死,全族都被灭了,上官文不也没什么大动作,没说要给他的亲人报仇雪恨,与谢秋莳对上。 甚至上官赋还跟在沈灼灼身后,等着加入太女党,给太女投一注,以保证日后家族的繁荣。 大世家是世家子弟的依靠,这依靠也没那么牢固。 沈灼灼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杀司马欢?她不信等最后的证据出来,谢秋莳会不想杀司马欢,她怕是连司马庆都想一起杀了。 沈灼灼了解谢秋莳,谢秋莳爱民如子不是白说,她是真的很在乎百姓,现在她以为司马欢就是有点儿银钱往来,不能见人,所以才这么查,等她知道司马欢私底下还残害了那么多百姓,她绝对忍不住。 “不过这些世家子弟真是越来越猖狂了,恒香不过是查到了一点儿东西,他们就一路追杀,还杀了五个侍卫侍女。” 谢秋莳想到这件事,脸色有些难看,人总不能白死,“如果你查到了什么东西,一定要告诉我,看他这个做事风格,他身上干净不了。” 第159章 证据还没出来,谢秋莳就已经打算铁面无私一回了。 沈灼灼说了一声是,放下了心,不管怎么样,至少谢秋莳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谢秋莳没有变,她还是她,贤名远播的庆元女帝。 第63章 玉兰 谢秋莳给司马欢的信已经送过去了, 估计这两天就能到七水堂,所以沈灼灼并不是很心急。 只要有这封信在,她阿娘和妹妹们的生命安全就有保障, 所以她打算在京城多待几天, 等上头下发旨意,顺便去见一见那位玉兰姑娘。 在大庄,每一个人都有户籍,户籍之中,奴籍和乐籍都属于贱籍,玉兰正是一名乐籍的乐伎。 大庄歌舞表演特别多, 不管是民间还是官方都很喜欢观看歌舞,因此民间和官方都豢养了大量的乐人。 乐籍大部分都是罪人之后,一人成为乐籍,其后代全都是乐籍。 可是有限的乐人,并不能满足所有人的喜好, 于是就有了普通民间面容姣好的女子,因为各种原因被充作乐籍。 玉兰便是被迫成为乐人。 她原来的名字叫什么?她自己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只知道小时候家里穷的很,吃不上饭,穿不上衣,后来她长大了一些,有穿着绫罗绸缎的贵人来村子里选侍女。 她长得好看,便选中了她。 从此, 她吃得上饭了, 穿得上衣服了, 可是也没了自由,成了他人握在手上的金丝雀。 玉兰从来不会怪什么, 世道本就如此,人生来不同,有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自然就有天生吃苦的人。 可是玉兰还是会期待。 期待家人有一天会来找她,为她赎身,帮她脱离苦海,就好像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这样期待,那些嘴上说情说爱的男人一样。 一夜过后,便没了联系。 今年过后,玉兰便二十四了,她现在已经不如以前受欢迎,请她过府的官员,也从三品大员变成了六七品的小官。 所以她愈发焦虑起来。 等有一天,她老了,下场会是什么样? 是能留在楼里当一名教习,还是去做一名商人的妾室,还是倒霉的沦落到最底层,至死无宁日。 在日复一日的假笑中,时间流逝,玉兰已经完全放弃了亲人会来找她的念头。 可是在一个清晨,一个平平无奇,毫无波澜的清晨,有人上门来,将她从楼里带了出来,直接到官府换了籍贯。 那人说是受她母亲之托,说自己来自沈府,玉兰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已经捧着新的籍贯了。 看着上面的“民”字,玉兰抬头看了看太阳,她活了二十多年,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太阳真的好暖和啊! “玉兰姑娘,姑娘若是没有去处的话,不如先到沈府落脚,之后若是想回家,我家小姐一定会送姑娘回去。” 名为乐君的侍女,跟玉兰这样说道。 玉兰忙不迭地点头,连声道谢,她内心发誓,不管这位沈府的小姐是想做什么,即便是赴汤蹈火,她也在所不辞。 沈灼灼见到玉兰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想要玉兰的妆奁。 “小姐是说,想要我的妆奁?”玉兰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我只有这一个要求,还请玉兰姑娘成全。” “小姐这样说可真是折煞奴了,奴的妆奁里,有一个东西,小姐可是冲着那东西来的?” 要是沈灼灼不提及妆奁的话,玉兰都快忘了这件事了,一开始那人将东西托付给她,她还胆战心惊了好几日,生怕有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没想到从那之后就再无音讯。 无论是托付东西给她的人,还是来找东西的人,都迟迟未曾出现。 沈灼灼以为想要拿到妆奁,一定会很艰难,没想到她刚一提,玉兰就直接答应了,也没要她信物证明身份。 玉兰说,那个妆奁是他人交给她保管,里面具体是什么东西,她并不知情。 一副很想撇开关系的样子,让沈灼灼明白,从她这儿根本打听不到任何关于七水堂的情报。 背后这人藏得可真够深的,所有拿到证据线索的人,互相之间都完全不了解。 真是生怕谁走漏消息,将证据暴露在人前。 沈灼灼没有从玉兰口中得到想要的情报,不过她拿到了妆奁,不算白跑一趟,况且她还救了一位水深火热中的女子。 沈灼灼并不会特意去做救风尘的事情,世道如此艰难,普通老百姓连饭都吃不起,救风尘要往后挪。 但是既然遇上了也不能完全不管,尽她所能,能救一个是一个。 玉兰十分感激她,当下就表示要为她赴汤蹈火,弄得沈灼灼哭笑不得。 她如果需要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子,为她付出一切,那她这辈子混得也太差了。 “你不必如此,现如今你已经是一个普通人,属于良民,并非贱籍,自称不必再用奴,以后的生活可以随心所欲一些,为自己活。” “奴,不!是我……我只会唱歌跳舞,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我又能做什么呢?” 突然梦想成真,被人从楼里解救了出来,玉兰当然是极为高兴的。 第160章 可随之而来的生存压力,就让她迷失了方向。玉兰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作为一个普通人,能做什么来养活自己? 普通人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她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 “你认识字?” 沈灼灼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玉兰不知道去哪儿,那她就为她找个工作岗位。 “认识,我会写诗作词,我还会数算!” 这年头,能接触到教育资源的,除了世家子弟,就是这些楼里的姑娘们。 她们时常出入高官府邸,与当代的文人墨客相交,并且唱歌的乐伎必须认识字,不然如何去记谱子和唱诗词? 所以眼前的玉兰,在这个年代已经属于精英人士了。 “没想到你还会数算,只是你能写诗作词,说明你读过很多书,让你去做一个普通的账房,便是屈才。正好,我身边缺一个能帮我的秘书,不如你来做我的贴身秘书吧。” 沈灼灼真的很需要有个人帮她整理一下公文,她最近忙得要命,脚不沾地,光顾着私事了,以至于有些冷落翰林院的工作。 而她选择的那个编修,处理公务的能力,当真是不负沈灼灼给予的“政治小白”称号,也很符合翰林院实习生的身份。 那就是有点儿能力,但不多。 没办法独当一面,什么事都要等沈灼灼去处理,本质上和沈府的普通没什么区别。 沈灼灼让他说一,他绝对说不出二,导致工作效率大幅度削减,全仗着沈灼灼一个人来领头。 沈灼灼真的非常需要一个高级秘书,来安排她每天的时间,帮她分类整理公文以及做各方面的人员调度。 原来的那个编修,就让他在翰林院里当搬书工吧,沈灼灼看对方也挺乐在其中的。 毕竟一点儿进取心都没有的职场小白,这年头属于稀奇物种。 沈灼灼脑海中的想法,一下子飘到了天边,等她回过神来,玉兰还没有下定决心。 她倒不是不想帮沈灼灼,而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太过卑微,怎么可能随时随地跟在沈小姐的身侧呢? 虽然她听不懂贴身秘书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有贴身两字,那肯定是要随侍左右的。 “沈小姐,我虽然现在脱离了乐籍,但我之前毕竟是个乐伎,怎么可以随时跟在小姐身侧,那会影响到小姐的名声。” 玉兰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的顾虑,说完后忐忑不安地看着沈灼灼,紧张地直咽口水。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玉兰点了点头,“前段时间许多人都在议论,说大庄出了一位女状元。” 沈灼灼赞赏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脑子转得很快,这么机灵,我岂能错过人才?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应该明白,我从来不在乎那些俗人所说的名声。” 玉兰知道沈灼灼说的是实话,但恩人自己不在乎那些名声,她却很在乎,不能因为自己的存在,让恩人受人指指点点。 最后暂且定下,让玉兰在沈府中帮忙,不在外跟着沈灼灼奔波,减轻存在感。 贴身秘书最后变成了普通秘书,沈灼灼接受了这个改变,有总比没有强。 谢秋莳的速度很快,没过两天,沈灼灼就接到了圣旨,她暂时被调到了御史台,安上了巡按的名头,奉命前往七水堂。 此刻距离司马欢扣船,已经过去整整十天了,眨眼就小半个月出去了,到现在为止,司马欢也没有放人的迹象。 民间已经出现了一些反对的声音,只不过暂时没有传到官府的耳朵里。 连在京城的老百姓,都没办法叫官府的人有所动作,可见司马家当真是一手遮天。 又或者,所有人都跟之前的沈灼灼一样,非常忌惮司马家的势力,所以才都按兵不动。 真想究竟如何,沈灼灼也不可能一个个去问,接到圣旨的第一天,沈灼灼便动身了。 七水堂,一身着官服的男子,面无表情地揉碎了手中的信纸。 “大人,现在京中已经有人来过问了,是否要将那些人放了?” 留着山羊胡的师爷小心问道。 “放了?将他们放了,谁又能放了我?” 司马欢恨声回答,这么多天来毫无进展,他内心早就已经攒了一团怒火。 “真是一群废物!人都给关起来了,找东西却找了整整十天,愣是一点儿都没找到!全都是废物!” 司马欢气急败坏地骂着,这是他十天以来第一次展现出忐忑不安的神情,师爷明白,自家主子这是担心事情暴露。 他害怕了。 师爷看向司马欢手中的信件,送信的这个人,对于司马欢来说一定非常特殊。 “将信上提到的那几个人单独关起来,太女殿下的人,肯定不是那群贱民。” 第64章 珠商 师爷这才知道, 原来送信给司马大人的人,竟然是当朝太女,那位史无前例的女太子。 同时也是他们的敌人。 “大人, 之前那位太女从未主动送信过来, 现在在这个关头,她突然送信过来,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想要包庇谁?” 第161章 师爷其实打心底里看不起这一位县令大人,虽说这位县令大人是出身名门,其父更是九卿之一,家学渊博, 但其人性格、品性和才学都太过一般。 师爷在司马欢手底下做事,并不是说他只能当一个县令的师爷,而是他没有好背景,爬不上去。 但凡他和司马欢一样出身名门,此刻的他绝对已经位列朝廷大员之列, 而不是缩在一处地方当县令。 司马欢此次着急忙慌的将去往京城的船只扣下了两艘,直接拉到了江州, 一直困在江上没有动过。 此举让师爷特别看不顺眼,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直接暴露了自己的目的,等之后事情爆发,司马欢会首当其冲,谁都能跑, 就他跑不掉。 但凡这是愚蠢的对手, 师爷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偏偏这是自己的主子,那除了给主子擦屁股以外, 他什么都干不了。 现在让他因为一封信去主动放人,师爷实在不愿意。 “别人的话我可能会考虑一下,但她不是别人,她是谢秋莳。” 司马欢知道自己家和谢秋莳并非同一阵营,别看他和周家的大老爷关系密切,甚至是那位大老爷的入室弟子,可等之后真要是站队的话,他肯定会跟自己的家族站在一起。 他和他的家族是谢秋莳的敌人。 但就是因为他们是敌人关系,所以司马欢特别清楚,朝廷上的人都有可能会使用阴谋诡计,迂回试探他,去给他挖坑,唯独一个人不会。 那就是谢秋莳。 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谢秋莳一样的傻子了。 司马欢觉得谢秋莳是傻子,是因为谢秋莳是司马欢看见的,最为善良的人。 哪怕是身处皇家,并且身处一个危险的境地,依旧保持着初心不变,甚至不止一次,为了平民百姓跟世家作斗争。 他们生来高贵,平民不过是一群奴隶,于他们来说,平民的命根本不是命,不过是蝼蚁草芥,何足挂齿? 偏偏谢秋莳和其他人不同,竟然真的将那群平民放在了心上。 “你还愣着做什么?是要我亲自去放人吗?” 司马欢不想多想谢秋莳的事,那会让他感觉自己无比卑劣,明明他也是学圣贤道理长大,曾经心中亦有一份为国为民的理想。 无奈他这个出身,根本谈不了一句理想。 师爷看司马欢已经不耐烦了,只得低头应了一声是,随后走出屋子,去找官差,将人带下船,安置起来。 他还留了一份心眼,让官差找几个妇人,仔细查查那母女四人,身上有没有特殊的书籍。 他很怀疑密语本已经转移了,现在不清楚在谁身上,这母女四人非常可疑。 周三娘带着三个女儿,她坐在屋里无所事事,一天除了发呆,什么都做不了。 倒是她的三个女儿,别有闲心的开始了教书生涯。 成日里,只听见三个女儿在那里念诗集,不时还要感叹一句,诗人实在是才华横溢。 周三娘听不出来哪里才华横溢,她一句都听不懂。 “唉,真不知道你们姐姐什么时候来接人?也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多久。” 周三娘真的太无聊了,一开始的那几天她成日里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卷入到不得了的阴谋里,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后来她发现,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青州人,她可能是整艘船上最安全的。 一开始那群人找的是江州人,后来找江南人,再后来又去找京城人,反正没有将主意打到青州人身上的意思。 司马欢是觉得,青州那地方是个苦寒之地,他做的那些事情,青州的百姓如果知道,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反应。 毕竟对于青州的百姓来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活到下一个冬天,就是他们每一年最大的目标,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不管是叛国也好,通敌也罢,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他们不会顶着丢命的风险,去做危险的事。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周三娘愈发确定自己不会遇到危险了,随之而来的感觉,便是无聊。 真的是太无聊了,每天只能被关在小小的屋子里,最多是到厕所去一趟,吃饭喝水都有人专门送上来,衣服也有人拿去洗,还给她们准备了新的衣裳。 她们就像是被人养起来了一样,每天只需要思考今天会送什么饭,对于不少老百姓来说,这种日子简直跟做梦一样美。 周三娘本来也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错,可是时间久了,她开始挂念外面的两个女儿,同时也很担心跟在她身边的三个女儿。 她在哪儿都行,被关起来一辈子也无所谓,可是她的女儿们不行。 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被关在一处,然后一步都不走出去,就和以前那个她一样。 “阿娘,不用担心,我觉得快了,江州距离京城很远,但快马三五天也能跑个来回,大姐和二姐她们肯定已经开始努力救咱们了。” 沈善和安慰周三娘道,自从出了事之后,她一直表现的非常冷静,因此周三娘对她产生了一丝依赖。 周三娘自己都没察觉到,或者说,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去依靠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第162章 但是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她自己的女儿,一个被沈灼灼盖章过的天才。 正是因为有了这点儿依赖心理,所以周三娘才会直接将自己内心的不安说出来,要是换做以前,她一定会强逼着自己强大起来,好保护她的女儿们。 “我知道,她们一定会来,可是我害怕,你们拿了那个东西,真的不会出事吗?” 周三娘看向被沈善和随手放在书案上的诗集,她像是视线被诗集烫到一样,看见后,立马转过头来,不敢多看一眼。 “不会有事的,阿娘,那不过是一本普通的诗集,而且还很有名,书舍里有许许多多类似的诗集,我不过是拿过来看看而已,又能犯什么忌讳?” 沈善和其实心里也忐忑,但她不会表现出来,一旦她表现出来了,她们会失去主心骨,陷入迷茫无措的境地,任人摆布。 “普通的诗集,你会主动要过来?” 周三娘不够聪明,她学不会大道理,认不清那些方方正正的字,但是她了解她的女儿,沈善和可不是个手不释卷的人,她不会无缘无故要一本书。 她确实了解自己的女儿,沈善和笑了笑没说话。 正在此时,有人敲响了门,屋内所有人都看向那扇木门,等待外面的命运开口。 三天后,沈灼灼到了七水堂。 在路上的时候,她收到了谢秋莳的信,谢秋莳说,司马欢已经将周三娘母女四人安顿好了,还给了她一处院落的地址,沈灼灼若是不放心,到了七水堂,可以先去那地方看看。 因为拿到了这个保障,所以后来沈灼灼没有急忙赶路,她现在顶着朝廷命官的头衔,不适合日夜不停赶路。 在陆路和水路之间,沈灼灼选择了更快的水路,理由是路上颠簸,不如水上安稳。 从翰林院和御史台出来,跟着她一起去江南巡查的其他官员,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沈灼灼说得对,路上真的好颠簸。 不是所有文人都和沈灼灼一样,文武皆修,大多数文人那都是非常纯粹的文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怎么碰过刀枪剑戟,骑马的次数也不多,虽说君子六艺要求他们能骑马射箭,但现在大庄境内还算太平,朝堂上出现了不少普通出身的官员,没有了练武的需求和财力。 所以不去骑马,而是坐船,符合大多数文官的需求。 练武可不是随随便便练,没钱的话,养不起马,买不起弓箭,没有练习弓箭的场地,怎么学? 况且现在朝廷上文武之争愈发严重,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文官能不碰武力,就不会碰武力。 养出来一堆大腹便便的白斩鸡。 沈灼灼走到甲板上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位御史过来,挺着个大肚子,脖子和脸都特别白,一看就没吃过苦,也没怎么晒过太阳。 “沈巡按,巡按也被晃得头疼,来甲板上透气?” “曾御史,是啊,上一次坐船还是从青州到京城,有一段时间了,现在突然再坐船,确实有些不适应。” “咱们青州山多沙地多,确实没几条河,我也不适应,对了,还没问过沈巡按是青州哪儿的人啊?” “老家是平县,后来定居在黑山镇了。” 沈灼灼话音落下,这位曾御史猛地一拍手,发出兴奋地声音,“巧了不是!我与沈巡按乃是同乡!” “曾御史老家是平县?” “不不不,我老家是风沙湾,距离平县和黑山镇都不算远。” 沈灼灼的笑容停滞了一瞬,这人是觉得她没看见过大庄地图不成? 风沙湾在靠近青州边界的地方,从“靠边”程度来看,它和黑山镇确实是挺像,如果不是一个靠在西北边,一个靠在东南边的话。 离了四万八千里,怎么还能说同乡?不过若是单论青州,确实是同乡。 “还真是不远。”沈灼灼说了一句听不出好话的话,随后闭口不言,有意结束这段对话。 结果曾御史可能是实在闲得慌,想找个人唠嗑,又接着说道:“要说同乡,沈巡按和曹御史才真是有缘分,都是出自平县,听说曹御史的本家在平县大兴文教,教导许多人读书,沈巡按怎么没留在平县啊?” “当时有其他打算,就去了黑山镇,平县实在是人才太多,我若是留在平县,也不好出头。” 沈灼灼见曾御史从头到尾都笑眯眯,看不出什么意思,索性跟他唠下去,她倒要看看,这位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 “确实,听说曹御史的本家,向来是只收天分高的读书人,而且还以门第论高低,即使沈巡按有状元之才,恐怕也难入他们眼啊,现如今陛下大兴文教,鼓励贫民子弟入学,曹家若真是想学周氏教化一地,那也该一视同仁才对,连学子都要以门第分个三六九等,未免太过狂妄了,曹家也不过是出了一名御史罢了,又不是多么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真不知道司马大人怎么看得上曹家这小家子做派。” 这位曾御史,是来吐苦水了? 沈灼灼可真是大开眼界了,曾御史话里话外的酸气,都传到她鼻子里了。 看来司马庆真的非常看重曹家,爱屋及乌于曹御史。 第163章 历史上,曹家和魏王之间早就勾勾搭搭,穿一条裤子了,而曹御史在上次魏王大婚的时候,站出来弹劾魏王铺张奢靡,看似是站在了魏王的对立面,但后来魏王大婚,朝中民间无不感叹魏王勤俭大方,这场大婚并没有耗费颇多,最大的开销,是沿街撒钱。 没错,魏王将大笔钱撒了出去,以此来换取名声。 不得不说这招真的很好用,尤其是有曹御史前面的弹劾做对比,民间和朝中的人,一下子都心疼起魏王来。 觉得魏王闷声做好事,心怀仁慈,这样的人一定会感恩。 虽然沈灼灼是完全看不出当街撒币和心怀仁慈之间的关系,但魏王那一脉吹得很欢,声音也很响亮,从这件事里可以看出,曹家果然和魏王早就穿一条裤子了。 曹御史既然是板上钉钉的魏王党,那么司马庆赏识曹家人,甚至到作为同僚的曾御史已经积怨在心,随便拉个人都要畅谈一次,不吐不快的程度,那么司马庆的底子还干净吗? 沈灼灼没有从历史书上找到答案,因为一直到谢秋莳登基,司马家似乎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不知道是司马庆藏的好,还是司马庆和上官文一样,不过是四处投注,不管做什么,都以家族为先。 “沈巡按,咱们要去的七水堂食司马大人四子所在,依我看啊,这七水堂人美景美,近些年来被司马县令治理的井井有条,咱们过去就是游玩一番,是妥妥的肥差,沈巡按的意思呢?” 一边抱怨上司不做人,一碗水端不平,一边又拍上司马屁,甚至是隔空拍在上司儿子身上,这位曾御史可真有意思。 沈灼灼当即笑着点点头,“曾御史说的不错,这一趟公差,咱们算是赚到了,又能赏景交朋友,又能为朝廷效力!曾御史大概不知道吧?这位司马欢县令,师从周家狂士,与太女殿下关系向来不错,这次去七水堂,殿下也说了,好好玩,不必有太大压力。” 听到这儿,曾御史脸上的笑容带了三分真切,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亲戚关系,曾御史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京城那么多世家,世家之间的姻亲关系别提多复杂了,大家谁不是沾亲带故,要说亲戚关系,谢秋莳和谢友怀关系才近呐!影响他们天天在朝廷上针尖对麦芒吗? 利益关系,才是曾御史最看重的点。 周家和太女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周家没有明目张胆的支持过太女,但是周家的二小姐和三公子,可都在太女麾下效力,两位嫡系加起来,也能调动周家不少人脉了。 不少朝臣都认为,周家表面上不支持谢秋莳,是为了避嫌,毕竟周家不是普通的皇亲国戚,到了周家这一步,再往前走,就会让皇帝无比忌惮,不如按兵不动,不叫皇帝生出戒备之心,能保自身无恙。 只要周家在一天,谢秋莳的太女身份就能稳如泰山一天。 魏王不管怎么折腾,嫡出公主,周太女的身份,都能压住魏王,魏王上位,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司马欢和周家走得近,太女认为司马欢是个好的,不愿意动他,这个理由非常有说服力,曾御史一听就信了。 沈灼灼笑而不语,这些人太不了解谢秋莳了,谢秋莳可不是自吹自擂的魏王,她的仁慈与爱民,天生刻在骨子里。 有些事情,现在谢秋莳还做不到,可只要给她机会,她迟早会去做。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沈灼灼乘坐的船便靠岸了,七水堂到了。 乍一看七水堂,很难看出司马欢在这里乱作,因为这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岸边全都是小贩商铺,大大小小的船只井然有序的一一靠岸,或是停下,或是驶出,好一番盛世之景。 同行的御史和翰林院编修,在看到这一幕时,满眼赞叹,跟着沈灼灼出来的谭孺更是直接提笔写诗,歌颂眼前的这一幕。 写出来的诗还不错,科举入朝的学子,都有真才实学,就是这眼睛实在是不好使。 沈灼灼看见沿街一个乞丐都没有,那些身形瘦小的船工竟然都穿着整整齐齐的麻布衣裳,连个补丁都少见,就觉得眼睛疼。 船工们在搬运货物的时候,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看他们的表情,说他们在走高跷都有人信,分明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还有沿街商铺与小贩,商铺都有些陈旧了,不过打扫的很干净,猛一看看不出来,小贩的担子那叫个新啊,沈灼灼眼睛好,一眼就看见有小贩的担子刚做好的样子,还没上漆,挑着生木头就上街卖东西了。 东西五花八门确实不少,可果瓜蔬菜也就罢了,那些琉璃宝石是哪儿来的? 这是一个小商贩应该卖的东西吗? “沈巡按,你一直在看这些珍珠,为什么不买一些?可是囊中羞涩?不如我借巡按些钱?” 谭孺欢天喜地投入到购物之中,他带了不少钱出来,正巧前段时间刚新婚,他想着给家中妻子买点儿珠宝,回去打首饰,肯定好看。 沈灼灼侧头看向谭孺,“谭编修,你可知何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吗?” 谭孺闻言眼睛一亮,摇了摇头,“未曾听过此话,当真是言简意赅,其意隽永,是沈巡按所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巡按好志气!” 第164章 “不是我说的,是我以前听一读书人说起,觉得很有道理,这才记下。”沈灼灼拿起一颗珍珠来,询问小贩,“此珠作价几何?” “一、一两一颗。” “一两?” 沈灼灼还没说话,正在挑珍珠的谭孺震惊喊了一声。 这一嗓子把小贩给吓得一哆嗦,只见那身形瘦弱,像是一把骨头似的小贩,哆哆嗦嗦回答道:“客、客官,不是,这位大人!您要是嫌贵,五百文也行!” “这么大的珠子,莹莹洁白,如月如玉,要是京城的话,少说五十两一颗,你竟然只要五百文?你这小贩疯了吧?” 谭孺特别实诚地说道,那小贩脸色一白,吓得腿一软差点儿没跪下。 是沈灼灼一把拉住他,又转过头跟谭孺说:“百姓无知,大抵是不清楚市价,况且你我身着官服,他们估计是不敢得罪当官的人,所以故意报了低价。” “我有钱,你不用给我报低价,要是让我夫人知道,我给她买了颗五百文的珍珠回去,她定然会生气!这是一百两,我挑两颗大珍珠,你莫要乱报价!” 如果是别人,大概不会相信沈灼灼的解释,但眼前的人是谭孺。 谭孺把钱掏出来,拍给那哆哆嗦嗦的小贩,然后认认真真去挑珍珠了。 小贩有些油污的手攥着银票,不知所措地看着沈灼灼,“大人,您看这银票……”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方为买卖,既然他买你的珍珠,你收钱便是。” 沈灼灼低头翻看珍珠,她不太喜欢珍珠饰品,对珍珠了解不多,但基础知识还是知道一二。 “你以前是在客栈做跑堂吧?怎么想起来到码头卖珍珠了?七水堂可不产珠,只有极南之地的珍珠才是这样的颜色,你这珍珠,是从南商手上囤来的?下了不少本钱啊。” 沈灼灼每多说一句话,那小贩的表情就绝望一分,等沈灼灼全说完,小贩已经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了。 “大、大人,大人饶命,草民不是……” “你胆子这么小,可不适合来这儿当小贩,快起来吧,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 沈灼灼觉得,她好像找到了一个切入口。 真没想到啊,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知道朋来客栈吗?我会住在那里两天,这是腰牌,到时候,你持腰牌过来拿钱。” 沈灼灼抓了一把小珍珠,放进钱袋子里,又拿出薄薄的腰牌,递给小贩,随后离开。 第65章 团聚 充满惊喜的码头, 让沈灼灼大开眼界,司马欢真的是相当用心,他将天南地北的珍奇异宝全都隐藏在这一条街中。 这让从京城赶来的官员们解开腰包, 走一路花一路, 最后夸张的人甚至买了一车的东西。 这里夸张的人特指曾御史。 “沈巡按?你怎么就买了这么点儿东西?可是这次出门带的银两不够?没关系,我可以先借你些,回京再还我便是。” 看到沈灼灼双手空空,曾御史说出了跟谭孺一样的话。 “不用了,多谢曾御史,御史这是都买了些什么?这样多东西, 要如何拉入七水堂? 那马车沉甸甸的,不知道上面到底放了多少宝贝,这位曾御史可真是有钱。 沈灼灼想起来了,都说御史台有一位御史,娶了一个商人之女为妻子, 那商人之女家中财产颇丰,不会就是这位曾御史吧? 朝中吃软饭第一人, 精神面貌超脱了大部分人,沈灼灼就算是在现代,也很少看见这么理直气壮吃软饭的男人。 不过也算不上吃软饭,曾御史是官,自古以来,商人不知道多想和高官攀关系, 有官员护着, 财产才能在手中。 还是那句话, 有钱没权,就等于别人的钱袋子。 “哈哈哈哈, 我看有不少珠宝,便多买了一些,我夫人很喜欢这些东西。” “曾夫人大概也会很满意,御史有心了。” 沈灼灼倒是没想到,看样子这位曾御史和他夫人感情还不错。 “夫人跟着我吃了好几年苦,现在有机会自然要好好补偿,我没考上的那段日子,当真是艰难。” 曾御史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动不动就要拉着人唠个痛快。 沈灼灼看到有人过来了,赶忙迎上前去,省的被曾御史拉着说个没完。 来人是七水堂县衙的师爷,他自述姓邢,单名一个辉字,邢辉,字重光,现在是司马欢在七水堂的心腹。 他负责安排京城来的官员们下榻,顺便带着沈灼灼去见她的母亲妹妹们。 沈灼灼闻言,露出了下船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她也顾不上其他人了,只一个劲儿的催促邢辉,快些带她去见阿娘和妹妹们,实在不行,告诉她个地址,她自己过去也行。 邢辉见她实在心急,索性安排了一名衙役带路,先让沈灼灼满意,再亲自带着其他人去落脚的驿站。 看着沈灼灼急不可待离开的背影,邢辉心中稍稍放下些心,看来这位突然到来的巡按,并不是冲着之前司马欢胡闹的事情而来,也没有为难司马欢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要提前见到亲人。 第165章 不过是个刚及笄没多久的小娘子,果真是没什么心计,是他想得太多了。 邢辉彻底放下心,没再将注意力放在沈灼灼身上,沈灼灼的年纪和外表实在太有欺骗性,任谁都不会知道,她肚子里全是坏水。 见只有一个衙役跟着,沈灼灼满意地笑了笑,“真是有劳司马县令了,待本官回京,一定会将此地盛京如实禀告给陛下,叫陛下嘉赏司马县令,等下一次入京述职,司马县令一定能评个上品,步步高升。” 被师爷吩咐过来给沈灼灼领路的衙役,三十上下的年纪,在县衙已经呆了十几年了,他的顶头上司换了三位,没有一个离开七水堂后,还记得他,因此他听到沈灼灼这些话,并不如何高兴。 县令大人升官,又不是他升官,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只希望县令在的时候,不要瞎折腾,把他的衙役之位给折腾没了就行。 沈灼灼见他笑得并不如何热情,就知道司马欢御下并不如何攻心,至少他手底下为他办事的人,对他本人并不忠心。 这就对了,常以利诱人之人,又如何会攻心呢?围绕在身边的人,大多也是为利而来,当没了好处,就会散去。 沈灼灼笑了笑,又问道:“我母亲和妹妹们在七水堂十来天了,不知道可曾在七水堂中游玩过?” “回大人话,夫人和小姐们都是大家闺秀,哪儿能随便上街,县令大人说了,七水堂是乡下地方,到时候唐突了夫人小姐,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衙役一板一眼的回答,说到乡下地方,言语间有些不满。 “这位衙役是本地人吧?” 衙役说了声是。 “我看这七水堂风景秀美,来往的百姓均是精神面貌俱佳,没比京城差到哪儿去,不知道七水堂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本官到时候带着母亲和妹妹们去看看。” 听了沈灼灼的话,衙役的表情明显变好了很多,他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没错,他的家乡七水堂,根本没有比京城差多少,若真是比盛京差,司马欢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当县令!难不成是司马欢没本事,在京城待不下去吗? 想到这儿,衙役的心情更好了,让一向高高在上的大人,形象受损,叫他心中无比畅快。 因为心情变好,所以衙役说了好几处七水堂有名的地方,比如说那酒香菜香,香飘万里的万香酒楼,天下奇景之地的七水汇聚祥地,高百尺可摘星的宝珠寺庙,以及达官显贵最喜欢去的好去处——武仪台。 别的地方倒是无所谓,最后一处引起了沈灼灼的注意。 “武仪台?那是何处?” “贵人从京城来,肯定不知道武仪台,据说那不是咱们大庄的玩意,来自他国,是一处游玩之地,往来皆是达官显贵,像在下这种身份,难以一窥其中真容,倒是之前司马县令去了好几次,若是大人有兴致,可以让司马县令带您去看看。” 沈灼灼点点头,表示她记下了。 说话间,他们到了一处院落,这里距离司马欢的县令府邸很近,就隔了两条小巷子,沈灼灼叩响门扉,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内里传来。 “谁?” “阿娘,是我!” 沈灼灼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陡然被打开,半年未见的母亲就站在门后,看见她便泪流满面了。 “阿灼!娘的阿灼,你怎么才来啊!” 周三娘崩溃大哭,这些天的胆战心惊,似乎都在这一场大哭中消融,她扑上去紧紧抱住女儿,曾经还能在她怀里的女儿,现在已经比她还高了。 沈灼灼冲那名衙役点点头,衙役识趣地拱手行礼,直接退走了。 反正师爷也没告诉他,一定要严格盯着这些人,他干完活自然就走了,难道还留下来加班吗? “阿娘,咱们进去说吧,别哭了。” 沈灼灼等周三娘的情绪稍稍平息,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带着周三娘进了院子。 院子里,三个妹妹已经俏生生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目光也闪动着泪水,均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周三娘面对女儿们的注视,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说要给阿灼拿点儿吃的过来,便去了厨房。 她需要好好调整一下情绪,女儿们没跟过去。 沈灼灼张开怀抱,对妹妹们说:“过来,二姐抱抱,这段时间不见,是不是瘦了?” “二姐!” 沈灼灼话音落下,小五跟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直接冲入沈灼灼的怀里,她特别可怜的哭着,却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 这和沈灼灼记忆里的小五可不太一样啊。 “看看小五这可怜样,哭还不敢大声哭啊?二姐身上有大姐姐做得果脯,分你吃两块。” 沈灼灼拿甜甜的果脯出来逗孩子,刚刚还哭得不行的小五,没多长时间就转哭为笑,乖乖坐在她怀里,不闹腾了。 这个时候,沈灼灼才分出注意力到两个稍大一点儿的孩子身上,她这才发现,善和善静都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摸了摸两个妹妹的头,“可真是大孩子了,还记得以前就只会趴在我手边哭。” 第166章 沈灼灼到现在还记得,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两个小的哭得她头疼,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又被哭晕过去了。 长相相似的两姐妹对视一眼,低头笑了笑。 沈善和:“以前不懂事,让二姐操心了,二姐,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刚到,给你们买了点儿小珍珠,拿着玩吧。” 沈灼灼掏出放在钱袋子里的小珍珠,一小捧在她掌心,流光溢彩,沈善和让妹妹先挑,沈善静拿了两三颗就不伸手了。 沈善和和妹妹拿了一样多,剩下的则全都留给了小五。 两姐妹也不喜欢珍珠,倒是和沈灼灼的爱好差不多。 小五拿到剩下的,跑到一边摆弄去了,她从小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这点和沈清瑶一样。 “七水堂这边有许多珍珠,我和姐姐凑了点儿钱,买了两颗大珍珠,想送给二姐和大姐。”沈善静将小珍珠珍惜地放到了钱袋里,这是姐姐送她的礼物,她一定会好好放着。 “大珍珠可不便宜,别乱花钱,给你们大姐姐就行了,我呢,喜欢书,你们若是遇到了什么好书,可以给我抄一本。” 沈灼灼觉得妹妹们是真的很贴心,不愧是贴心小棉袄,她竟然有三个这样的小棉袄,太幸福了吧! 沈灼灼感觉到了沈清瑶见她时的感觉,有个贴心不淘气的妹妹,是真的很美好! “有的,我们有给二姐姐找书,我这就去拿!”沈善静迫不及待要给沈灼灼献宝了,小跑进了屋里。 被留下的沈善和说:“那本书是在船上的时候,我们太无聊,从一对夫妻手里拿来的诗集,这次上京,我们身上没带什么书,那本诗集写得很好,路上我就拿这本诗集,给小五启蒙。” “做得很好,善和越来越有姐姐的样子了。” 沈灼灼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她说完,沈善和就笑开来,那笑容特别灿烂。 可再灿烂的笑容,也没办法掩盖沈善和很自卑的事实。 不光是沈善和,沈家五姐妹,除了沈灼灼这个换了芯儿的家伙,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自卑心理,很喜欢讨好别人。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在家里不受重视,跟在母亲的身边,总是被奶奶和大伯娘骂,所以才会特别珍视好感,对她们一点点好,她们都会记在心上。 尤其是她和沈清瑶中途都离开了家,所以善和善静就特别没有安全感,遇见两个姐姐,一定要黏上来,百般讨好。 沈清瑶喜欢聪明的女孩子,所以善和善静就乖乖读书,争取做最聪明的孩子。沈灼灼喜欢乖巧懂事的,她们就特别乖巧,从来不会像现代的熊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即使她们两个的姐姐很厉害,给了她们无理取闹的资本。 沈灼灼看着已经开始长大的沈善和,心里涌起一股子骄傲来,她亲眼看着这个女孩子从什么都不懂的懵懂模样,长成了小大人,越来越优秀,这样真的很好。 “善和,你们在船上一切都好吗?” 沈善和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不好,他们在杀人。” 沈灼灼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担心地皱紧了眉头,“他们在杀谁?” 他们指的是谁,沈灼灼很清楚,除了司马欢没别人了。 “我不知道,二姐,阿娘和我们出去,看见了他们杀人的样子,善静说,他们杀的人是江州人,那些江州人死前还在用江州话说,要将东西送出去,直达天听,我怕他们找到东西,然后把全船的人都杀了灭口,所以,所以我……” 沈灼灼听前面那段话的时候,还挺冷静的,她来之前查得七七八八,对内情知道了个大概,别说司马欢的目标是谁,就是司马欢在找什么,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在听到母亲和妹妹们亲眼目睹了杀人现场,沈灼灼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等听到最后,沈灼灼的目光里不禁染上了几分不可思议。 不会是她想得那样吧?她妹妹这么牛的吗! 她知道妹妹们聪明懂事,和普通小孩子不一样,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弱小的妹妹们有这么强大的心脏,不光敢想,还敢干! 等看见沈善静拿来的诗集,沈灼灼彻底沉默了。 好吧,她必须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妹妹们,可能是天才。 是那种比她认知里的沈清瑶,还要天才的天才。 她这个穿越自带金手指的人,都有点儿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个穿越者了,果然不能小看别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沈灼灼啪的一声合上诗集,目光落在诗集的著作之人的名字上,沈灼灼面上出现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 “二姐,怎么了?” 沈善静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沈灼灼会喜欢这本诗集,可看二姐的表情,不像是喜欢,更像是在嘲讽什么。 难道诗集不好看吗? 沈善静有些忐忑,她看向姐姐沈善和,发现沈善和的表情也有些奇怪,不像是平常给姐姐献宝的样子,更像是每次考试,等姐姐公布考试成绩的凝重。 第167章 到底怎么了? “没事,四妹妹选的诗集很好,姐姐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这本诗集,你想见见诗集的作者吗?” “可以吗!他一定是一位大儒!” 沈善静的性格比起沈善和来说,要更单纯一点,更符合一个十一岁孩子的模样。 “当然可以,他确实是当朝大儒,你们还记得之前在黑山镇的时候,见到的长安姐姐吗?” 沈善静:“恩恩,记得的!阿娘说,以后不能叫长安姐姐了,要叫殿下。” “对,她现在是太女殿下,你们拿得这本诗集,就是她大舅父写得,等到了京城,我带你们去周家求学。” 周家可以拒绝支持太女,但不能拒绝她带着妹妹上门。 不过沈灼灼可不打算让妹妹们拜入周恒门下,与司马欢当师兄妹。 第66章 武仪台 周家出色的老师, 又不止周恒一人,想学真本事,找个实力不差的人教就行, 等遇到了门槛, 再去求教那些当世大儒。 大儒很稀少,可大庄很大,当世大儒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上百位,届时还可以外出游学,一边拓展眼界,一边拜访大儒, 天长日久,肯定能培养出绝世的人才来,这才是教育的真正目的。 培养出可以用的实干人才,而不是嘴皮功夫和偷奸耍滑的功夫最厉害。 和家人们又说了半天话,好生安慰了一下受惊的家人, 随后沈灼灼就住下来了,她不打算去驿站住, 驿站那边指不定有多少司马欢的眼睛,过去做什么都不方便。 明天她去朋来酒楼,那附近正好有一处好地方,衙役跟她介绍过的宝珠寺庙就在那边,她打算在那里等小贩上门要钱。 顺便看看司马欢打算隐瞒一些什么东西,竟然搞了这么大阵仗来迎接她的到来。 请那么多演员演戏, 就算封建社会不用开工资, 也得要不少人力, 耗费不少功夫,况且摆放的物品, 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摆在一处的便宜货,司马欢想要遮盖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 沈灼灼的目标放在了衙役提及的武仪台,她打算借着游玩的幌子,探一探这个武仪台是什么。 沈灼灼在纸上大概写了一下目标,思考了下如何安排时间,最后在纸上写下了诗集二字。 她真是想起来就想乐,安排告密的人,当真是促狭,竟然拿司马欢师父的诗集,做密语书。 怪不得司马欢查到现在也没发现问题,他师父的诗集,他根本就不会怀疑,就算怀疑,那也得等到实在查不出来的时候。 好在沈灼灼没让周三娘等人在船上待太久,没等到司马欢什么都查不出来,恼羞成怒,打算破罐子破摔的那一天。 “东西就先放在这儿吧。”沈灼灼伸手拍了拍放在手边的诗集,“反正,他就算翻到你,也不可能怀疑什么,畅销书,人手一本多正常。” 沈灼灼将书随便扔在桌子上,像是刚刚还翻开看过一样,随后起身,将写了一大堆简体字的纸,扔到旁边的香炉里,看着它烧成了灰。 推开窗户,将那股子焦糊味放一放,再将黑灰戳散,压在白色香灰底下,随后沈灼灼又写了两张大字,将不满意的那一张搓成团,扔到了旁边的竹筐里。 这才算是干完了,她准备回屋睡觉。 一夜无梦,香甜睡到天明,早上沈灼灼去了书房,发现竹筐里的纸团,变了些模样。 这个司马欢可真够谨慎,深更半夜还让手下加班,封建社会的官员,真是比资本家还要可恶啊!希望那位半夜出动的下属,能拿到属于他的加班费吧。 沈灼灼能感觉到,这周围并没有人盯着她,所以半夜过来翻废纸的人,就是象征性怀疑她一下,如果她写了不该写的东西,就会招惹怀疑上身,现在发现什么都没有,司马欢对沈灼灼应该就能更放心了。 沈灼灼不知道,半夜突发恶疾,怀疑她一下的人并不是司马欢,司马欢在接到谢秋莳的信后,就对沈灼灼放了一百个心,认为沈灼灼绝对不可能害他,他可是沈灼灼主子的表兄! 是师爷,邢辉一直觉得沈灼灼不太对劲,昨天其他御史和翰林,都兴高采烈去买东西,只有沈灼灼,什么都不太在乎的样子,随便翻一翻便罢了,表现太过异常。 他问送沈灼灼去小院的衙役,沈灼灼路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结果那个衙役张嘴就说了一大堆沈灼灼的好话,什么沈大人为官清廉,慧眼如炬,特别喜爱七水堂,看上去是那种非常亲民的好官,特别挂念她的亲人,还打算在七水堂与亲人游玩一番。 邢辉听得是怒火中烧,他让衙役说的是这些吗!他是想让衙役看看,沈灼灼会不会是来找什么东西的,或者是说,沈灼灼会不会发现一些不得了的东西,然后上报给朝廷! 他不想听沈灼灼为人有多么和气,多么平易近人! 被邢辉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的衙役回想了一下沈灼灼的表现,面上不说,但心里委屈。 同样是官,人家沈灼灼年纪比邢辉小,还是个女子,官级比邢辉高,都没有像邢辉一样,对他们这些衙役动辄谩骂指责。 第168章 当真是狗仗人势,要不是县令大人倚重他,谁愿意搭理一个穷酸秀才! 衙役晚上还被指派去翻沈灼灼的书房,他晚上去的时候,心情特别不好,也没仔细翻找,表面上过了一圈,发现没有异常就走了。 其实他觉得那屋子里有股子烧东西的怪味,七水堂潮湿,有些纸灰落在一旁,味道久久不散,开窗通风根本散不去。 可他懒得多找,大半夜困都困死了,有什么好找得。 直接离开了。 沈灼灼说要出去玩,之前被吓得不敢出门的周三娘,少有的有了些兴致,三个妹妹更是被憋坏了,恨不得立马跑到大街上去撒欢,于是一行五人直接走了。 沈灼灼出行,还带了乐君和管弦,以及其他侍卫,这些人全都被沈灼灼扔到了驿站,今天才过来找沈灼灼,沈灼灼是借此彰显自己见亲人心切的态度,同时也省得人来人往,动作太大,引来司马欢的注视。 乐君和管弦是沈灼灼到了京城后,由沈清瑶派过来的侍女,周三娘等人并不认识她们,见了面少不得要认识一二。 因为一行人出行,阵仗太大,且多为女眷,不太方便,所以沈灼灼提议,侍卫都跟着周三娘母女四人,她则带着乐君和管弦行动,她还需要去和其他官员见面说说话,毕竟是顶着巡按的名头来七水堂的,不能真当自己过来旅游。 这样安排后,沈灼灼身边一下子就清静了许多,虽然和亲人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但是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 沈灼灼心想,等到了京城,说什么也得她跟家里人一起出去玩!还有她那几个和她一样,忙得脚不沾地的好友,有一个算一个,全拉出来玩! 人不能天天工作,那不工作傻了吗? 乘坐马车,沈灼灼先去了驿站,跟其他官员打了个照面,说自己要去民间私访,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其他官员心领神会,纷纷说他们也要去私访,七水堂那么大,没必要挤在一起,大家各自“私访”各自的,等写奏折的时候,再凑在一起,互相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的地方。 不愧是朝中大臣,将公费旅游和互抄报告说得特别高大上。 沈灼灼跟这些老油条笑着分开,随后一个人带着俩侍女,直奔朋来客栈,订了两间上房后,让两个侍女在客栈守着,等小贩拿着她的牌子过来找她,自己则去了不远处的宝珠寺庙。 宝珠寺庙里,有一座佛塔,那佛塔才是衙役口中,高百尺可摘星的地方。 在佛塔的顶端,据说有一颗宝珠,到了夜里,会散发出阵阵荧光,若是蜡烛的光落在宝珠身上,那宝珠能更亮几分,夜里将寺庙照得如同白昼,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沈灼灼听当地人介绍时,脑海中不可避免的浮现出西游记的选段。 塔顶的珠子,真不怕引来妖怪觊觎啊。 这些外来的和尚,难不成真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是的外来的和尚。 宝珠寺庙另一大看点,就是整个寺庙里,全都是外来的和尚,没一个本地人。这些和尚说大庄官话说的磕磕巴巴,念经倒是挺专业,叽里咕噜的音调发的那叫个标准,长相和大庄人也有些不太一样,皮肤更黑一些,五官轮廓也不同,眼窝深邃,五官比较大。 非常明显的南国特征,这群人应该都是南国那边的人。 沈灼灼进入寺庙后,看见有几个和尚围坐在金装佛祖四周念经,每一个都带着明显的南国样貌特征,不用开口都知道不是本国人。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大庄崇尚道教,盛京四周的寺庙大多建在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附近,有点儿香火的地方,全都是道观。 这寺庙可真不错,不光坐落在七水堂的繁华中心地带,还远近闻名,成了外来旅客必备打卡地点了。 嗯,等到以后,有了历史记载,就可以说一句,佛教自古以来就是我中原大地的教派,什么南国是佛教发源地,根本无稽之谈,大庄才是佛教发源地!真要说南国是发源地,那就证明南国是大庄的一部分! 沈灼灼被自己的设想逗乐了,转身往佛塔里走。 白天的时候,佛塔对外开放,但最顶上三层不能进入,怕有人去偷珠子。 佛塔内墙上,雕刻着不少壁画,全都是和佛教有关的典故,行走其中,能感受到浓浓的佛教气氛,有种想要立刻剃度的冲动。 好地方,怪不得七水堂那么多人信佛。 沈灼灼记得她去客栈的时候,还能看见客栈老板供奉了一尊佛,一般这种商铺,都是供奉财神爷的,可见在七水堂,佛教对人们的影响有多深刻。 走了半天,看了一路,除了景色不错外也没什么特殊之处,沈灼灼有时候很想拿手机出来拍个照,可惜没有手机。 一想到没有手机,没有空调电脑,沈灼灼游玩的快乐打了折扣。 她没再多停留,从佛塔下来后就回了朋来客栈,正巧她回去的时候,小贩刚到没多长时间。 乐君将小贩带到了她暂时落脚的房间外屋,沈灼灼进去的时候,小贩正手足无措站着,可怜巴巴地靠着墙,生怕多走两步,脚底下的泥弄脏了这屋里干净的地面。 第169章 “大人!大人草民冤枉啊!” 看见沈灼灼进来,那小贩二话不说就跪下叩头,口呼冤枉。 沈灼灼连忙一把把他拽起来,“说话归说话,别跪我,我也不是升堂的县令,你又不是犯了事的人,不用行此大礼。” 大庄的氛围很不错,不会跟一些奇葩的封建王朝一样,动不动就让跪,活像站着说话会脑袋顶破天一样。 官员见到皇帝,若非祭祀等特殊场合,都用不着跪。 小贩见沈灼灼是真不喜欢被跪,连忙站起来,拼命站直了,生怕自己跪下,会引来这位年纪不大的贵女的怒火。 一个贵女,竟然是官,还是六品官,跟县令一个品级,小贩想想都觉得眼晕,他这是站着跟县令大人说话啊! 想到这儿,小贩又觉得自己腿软了,还不如让他跪着,他好歹不会觉得头晕目眩。 普通的县令都是正七品官,但七水堂比较大,并且这地方是水运运输中心,对水运意义非凡,所以此地县令是从六品,和沈灼灼一个品级。 等沈灼灼从七水堂回去,正式变更为御史,那她就是正六品了,比司马欢还高半个品级。 要是小贩知道这一点,估计会更害怕,他就是个普通人,这辈子都没想过能看见比县令官儿更大的人。 他连县令都没当面见过,在他眼里,县衙的衙役就已经是官大人了,不能得罪。 “看你站着累得很,要不坐下吧,喝口茶。”沈灼灼转身坐下,从怀里掏出钱袋子,放在桌上,“你那些珍珠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不不不,不必了,不必了!” 不知道这小贩是在拒绝坐下,还是拒绝沈灼灼给钱,他小心翼翼挤出一个笑来,颤声说道:“大人,草民只是一个小贩,平日里卖点儿东西,赚点儿辛苦钱,草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饶了草民吧!草民绝对不会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 沈灼灼闻言挑了下眉,“做生意,我买你卖,你不要钱,就是不打算卖,可珍珠本官已经送人了,你不想卖给本官,本官就得将珍珠讨要回来,这让本官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沈灼灼每说一个“本官”,小贩的背脊便弯下去一寸,说到最后,那小贩几乎要直角鞠躬了,他不敢让官大人丢了面子,只好报出一个数来。 一两银子,比昨天给谭孺报的价格要高,但还是低于市场价。 沈灼灼猜,这才是珍珠在七水堂的市价,昨天给谭孺报的价格太低了。 不光是珍珠小贩报的价格低,昨日他们下船后,遇到的所有商铺小贩,全都是低价在卖,那个价格别说是成本了,便是人工费都不够。 沈灼灼就没见过这么会做生意的生意人,别人赚钱,他们赔钱,而且赔那么多钱出去,不见心疼不说,也没主动和哪位官员拉关系,就一个劲儿跟官员们说,七水堂好,司马县令好。 这司马欢之心,路人皆知了。 沈灼灼就是看出这一点,所以昨天才借着见人心切的借口,匆忙离开,没多买东西,这玩意落在她手里,指不定是购买来的物品,还是收受的贿赂。 选珍珠小贩,接触他,主要是沈灼灼觉得这人合眼缘,满大街那么多“演员”,就他演技最一般,胆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能说会道的,比别人瞧着多了两分机灵。 大概就是因为这些特质,司马欢才安排他在一个显眼的好位置。 “那些珍珠,是你的吗?” “当、当然是草民的,草民有官府的凭证!” 小贩匆忙将纸从怀里掏出来,他像是早就预料到沈灼灼会问这些。 沈灼灼接过东西看了一眼,随后便放在了桌子上,喝了口茶。 “你平日里上街,也要带着这东西吗?怎么?总有人要查你?” 沈灼灼话音落下,小贩额角迅速布满了汗珠,他惊恐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过于谨慎的行为,反倒暴露了他身份上的问题。 哪个做生意的人,会将官府凭证揣在怀里?这东西就跟后世的经营许可证一样,不裱起来挂店里,店长揣着到处走,什么弱智行为,生怕东西不丢?觉得东西很好补办吗? “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愿意说也行。” 听了这话,小贩猛地松口气,随后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太明显了,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大人,小的……不是!草民,草民不敢欺瞒大人啊!” “你不敢欺瞒的是哪位大人?是沈大人,还是司马大人?”沈灼灼又来了一句在小贩听来,十分恐怖的话,在小贩彻底被吓破胆之前,沈灼灼话口猛地一松,“你不愿意说我不逼迫你,谁都不容易,这样吧,我问你话,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我猜有人叮嘱过你,不能吐露半分,你只管动动脑袋,算不上得罪谁,如何?” 小贩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被沈灼灼一顿敲打,此刻小贩只想赶紧应付过去,他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压根不能自我思考。 沈灼灼满意了,“我问你,那些东西是不是全都是司马县令提供给你们的?” 第170章 小贩没有迟疑,直接点头。 “一条街上各种奇珍异宝,司马县令可真是财大气粗,这些东西是他上任后,从民间搜刮得来?” 小贩摇摇头,又点点头。 沈灼灼了然,东西不是直接从民间搜刮,但也差不多,司马欢没那么多钱,他买东西的钱,来自于民间。 沈灼灼想到前段时间司马欢搞得进城税,看来除了要找人以外,他也有意填一填肚子,可真是一箭双雕,够贪啊。 可七水堂一个小地方,进城费用哪里能有那么多钱,收个上百年都不够,司马家赞助了? 不可能,要是司马家真的那么重视司马欢,也不会让他来这个地方当一个县令。 那么钱的来源是哪儿? “七水堂本地的商贾大族,孝敬给县令的钱吗?” 沈灼灼喃喃道,她没有问小贩,小贩却连连点头,显然确实是这样。 可又不仅仅如此,小贩憋得脸都红了,他想告诉沈灼灼,可是又怕祸从口出。 沈灼灼见此,又忽悠他道:“你不用担心,那群人不让你说的事,是不要将卖东西的真相告知于我,你一个字都没说,已经履行了他们的要求,现在你再开口,说的是另一件事了。” 是这样吗? 小贩觉得不太对,但是那种想要分享秘密的欲望实在是太过强烈,很少有人真的能将秘密埋在心里,一辈子都不说。 于是小贩一狠心,将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武仪台,是县令大人的地方。” “什么?” 沈灼灼没想到,能被衙役说非达官显贵不会去的地方,竟然是司马欢搞出来的。 司马欢行商啊,这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哪家子弟不行商?不行商赚钱,世家大族那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 可是他有这赚钱的点子,干嘛不去京城附近弄?七水堂的达官显贵,能比京城多? 第67章 芙蕖 事出反常, 必定有妖。 难不成是因为司马欢觉得,他的产业,就在他眼皮底下, 比较安全? 沈灼灼觉得不对, 这种产业,要不就是在家族过了明路,为家族敛财的法子,要不就是私底下收敛财富的手段,前者的话,去京城反倒更好, 不管武仪台多么的出色,司马家也能护得住,到时候赚得更多,哪怕分到司马欢手中的比例低,那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若是后者, 那意义就不同了。 后者,代表司马欢想要拥有一份谁也不知道, 连家族都不清楚的产业,他又不是家族长子,日后肯定不会继承司马家,他要这东西干什么?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就算是个废物,那家族也会养他一辈子, 他平白耗费大量心力, 打造一个销金窟, 他一个家族四子,有那么大的野心, 是想谋夺家产不成? 沈灼灼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不会吧不会吧,司马欢不会真的打算来一出四子翻身记吧? “很好,多谢你今日告知我的事情,我不会将你透露出去,等你回去,就说是来拿钱的便好。” 沈灼灼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自然不会再为难一个小贩。 小贩赶忙道谢,他刚刚真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对于这些贵人们来说,他不过是个蝼蚁,他的命,随随便便就能轻易夺去。 现在他能逃出生天,真的是意外之喜。 看来这位贵人真的和其他人不同,她不会随意要了小民们的性命。 大概是认识到沈灼灼心善是真的,临走之前,小贩又跟沈灼灼说了一句话。 “大人是女子,其实不该去那个地方,但只有那个地方,才会有人跟大人说实话,讲实情。我们七水堂,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纵使只是一个没有名姓的小人物,他也会热爱自己生活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有他喜欢的人,有他的亲人,而他的后辈,也将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七水堂好起来,不是目前这种漂浮于表面的繁华,是真的想让每一个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受到恩惠的繁华。 就像是以前的七水堂一样。 以前的七水堂,在他的小的时候,那才是真的路无冻死骨,家家户户有余粮,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沈灼灼愣了一下,小贩说的遮遮掩掩,但他的意思,已经很好的传达给沈灼灼了。 他是让沈灼灼去青楼楚馆走一趟。 只有那个地方是女子不该去踏足之地,因为女子过去实在危险,并且这个大环境,非常重视女人的名声,好像去了青楼楚馆的女子,就有了一个道德缺口,可以肆意攻击她了。 而那些日日流连的男人,却还能有一个好名声,甚至传出风流的雅名来。 起始于欲望的黑暗之地,竟然才有真正心向光明的人,沈灼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到玉兰也是同样的身份,她大概清楚了,现在对抗司马欢的势力,到底在哪儿藏着。 怪不得司马欢如何找也找不到,高傲的世家子,怎么肯低下头来,看看那些活在淤泥里的人呢? 第171章 下午,沈灼灼就往青楼去了,她直接穿了一身女装,没有任何遮掩,走到青楼前的时候,直接被人拦了下来。 “哪儿来的小姑娘,前头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身穿短打的壮汉,是青楼的打手,平日里在青楼附近行走,维护一下青楼附近的治安,大多数时候是为了对付那些想要逃出青楼的女子,以及在青楼消费,掏不出钱想吃霸王餐的嫖客。 还有些青楼会放贷,这时候,打手又会变成催债的人。 各种各样的身份,他们都可以胜任,是真正的身兼数职,拿了一份工资,干了许多份活儿。 “别人能去得,我自然也能去得,怎么?怕我没钱吗?” 沈灼灼知道这种地方最认什么,世人口中的礼义廉耻,在这里统统不管用,唯有钱,才是开道利器。 她直接掏出几张银票,张张都是百两银子,京城的字号,在七水堂的钱行也能兑换。 那原本还阻拦沈灼灼的打手,看见这几张银票,眼睛都花了,立马挤出谄媚的笑容,笑着引沈灼灼进去,过往的路人见状,想要上前劝说,却被那打手一个怒瞪,止住了步伐。 最后眼睁睁看着沈灼灼一个小姑娘进了青楼。 “哎呀,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去那种地方,传出去还要不要名声了。” “关键是,她还能出来吗?” “那么有钱,身边也没跟着护卫,就两个如花似玉的侍女,我看难啊。” “怎么也没人说一下,就眼睁睁看着人家小姑娘进魔窟!” “谁敢说,你敢说吗?” 几个路人议论了一番,最后摇摇头离开了,将这件事记在心中,当做一次教训,等回去要好好跟家中孩子说说,青楼真不能去,女子进去,有进无回,男子进去,散尽钱财,他们这种普通人家,真的经不起青楼的祸害! “嘿嘿嘿,这位小姐贵姓啊?” “姓沈。” 那打手一直跟在沈灼灼身边,询问沈灼灼的姓氏,中间有龟公和花娘想要过来招待,都被他给拒了。 沈灼灼一眼就看出他打得什么主意,无非是见财起心,又或者还有点儿别的心思,正如那些普通路人担心的一样,在这种地方,手握钱财的少女进来,那就是行动的钱袋子,人人都想据为己有。 沈?打手在心中快速过了一遍七水堂的大族姓氏,发现没有一家姓沈,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三分,看来就是一个外地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以为有点儿钱,就能随便乱逛了。 这地方是她能进的? “沈姑娘,姑娘是哪儿的人啊,怎么想着来我们醉花楼了?” “青州人,来醉花楼自然是看歌舞,这里应该有许多乐人吧?青州那苦寒之地,想看两场好看的歌舞,当真是难,怎么一直是你来招待我?你也能跳舞?” 沈灼灼实话实说,看上去可老实了。 她说话间,将银票递给乐君,乐君收了起来。 打手的目光就一直紧跟着银票,等银票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还可惜地叹了口气。 “当然不是,小的就是个武夫,哪儿会唱歌跳舞啊,小的这就去叫姑娘们过来,伺候小姐!” 原来就是个想看歌舞的小姑娘,还是青州出身,青州那地方也没什么大族,唯一一个得罪不起的大族,是姓曹,和沈没半点儿关系。 打手已经有了想法,走之前还叫来了小弟,让小弟紧盯着沈灼灼。 这会儿楼里已经上客了,他们不能做什么,万一闹大了,其他客人不会袖手旁观,但是等这位沈小姐吃了楼里的东西,睡着也好,晕过去也罢,那就由着他们施为了。 打手心里的恶意完全不加掩饰,不光沈灼灼看得清楚,乐君和管弦都看出来了。 乐君小声问沈灼灼,“二小姐,要不要属下……” 乐君和管弦虽说是侍女,但她们都有功夫傍身,平常就是沈灼灼的属下,沈灼灼不习惯旁人伺候,事事亲力亲为,根本没有真正的婢女在身侧。 “等晚上吧,做事做干净一些。” 沈灼灼知道乐君是想杀人,她没有阻拦的意思,像这种青楼楚馆,是属于城市的阴暗面,根本不会有律法和人来制止他们的罪恶,乐君想杀就杀了,这种恶人,杀一个,不知道救了多少人,又为多少人报仇雪恨了。 除非是上来一个政党,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彻底清除青楼楚馆。 古往今来,只有一个政体做到了这件事,还是在现代社会开始后,古代的封建社会,压根别想让这种交易消失。 而且就算是现代社会,这种类似的交易,也一直没有停止,只不过没有那么猖獗罢了。 压制已经是人能做到的极限,想要彻底消除,比做梦还难。 小弟将沈灼灼引到了二楼的一处屋子里,屋子的陈设非常风雅,瞧着跟现代高端会所一样,不一会儿就进来一群姑娘,抱着琴、琵琶的,还有穿着一身好看舞裙,打算来跳舞的。 沈灼灼见到姑娘们,二话不说就让乐君给钱。 跟着姑娘们进来的老鸨脸上笑开了花,平日里青楼也很少有这么大笔的消费,尤其是下午时间段,沈灼灼还只是想听听曲,没别的想法,找了一群卖艺不卖身的过来伺候就行。 第172章 这钱白赚。 “备一桌酒席,我一会儿还要宴请客人,千万别吝啬银子,让客人来了,觉得受了怠慢。” 本来已经备好酒席的老鸨闻言,愣了一下,“姑娘要在这儿见客人?” “怎么,这地方待客的人,不多吗?” 沈灼灼笑着反问道,老鸨哪儿能说不多,事实是非常多,男人就喜欢干这种事。 就是很少看见女子也过来这么做,到底是女子吃亏,这姑娘怕不是个傻的?老鸨心里想着,嘴上应了一句,“姑娘且等着,奴家这就去布置!” 等老鸨离开,屋内开始奏乐,姑娘们跳起舞来,确实很养眼。 “二小姐,这屋里的熏香有异。” 管弦微微遮了遮口鼻,小声跟沈灼灼说道。 沈灼灼倒了一杯茶,递给管弦,用眼神示意她把香炉浇灭。 管弦起身,快速干完,还将窗户打开,散了散屋里的味道。 看到她这个动作,跳舞弹琴的姑娘们就像是短暂眼盲了一样,没有一人分出注意力过来。 “听说这醉香楼不光有姑娘,还有好看的男子,怎么没为姑娘唤来男子,这群人可真够没有眼力见。” 乐君觉得特别不满,在进入青楼后,那些异样的眼神,理所当然的态度,都让乐君心中很难受,好像自己身处一个笼子里,每一步都要按照世人的安排行事,否则便是离经叛道,万恶不赦。 “姑娘跳舞才好看,一群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况且我是来办正事,不是真的来逛青楼。有些事情,男人做得,我也做得,有些事情,男人想做,我可不想做。” 跟人比,那就要往好处比,无法控制自身情欲,如同畜生一样,被欲望控制头脑,这种事情,沈灼灼绝对干不出来,那是跟人比烂,没必要。 她最厌恶失控,任何失控的情况,都会让她很烦躁。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理智,有头脑,有同情心理,这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关键。 “行了,跳累了就下去休息吧,那位弹琴的姑娘,你留下,为我随意弹奏一曲,如何?” 等一曲完毕,沈灼灼开始清场。 正巧这个时候老鸨带着人来上菜,布置好后,老鸨还问道:“不知姑娘请的客人何时来?这饭菜放下去就凉了,不好吃了。” “入夜便到,马上了。” 沈灼灼说得万分笃定,因为她确实请了人过来,想来那人是不会拒绝她的邀请,只会早到,不会迟到。 老鸨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看来真的有人回来,那该死的阿三还说是来了个大肥羊,可以随意施为,结果人家有约! 可恶,白费老娘一番期待,回去一定要狠狠骂一骂这个阿三。 “二小姐,我先出去一趟。” 听着楼下嘈杂的声音,乐君知道上人了,这会儿青楼里的人正多,所有人都很忙,没人顾得上一个打手。 沈灼灼知道乐君是受不住那些人异样的目光,心中生了邪火,想要发泄一番,她点点头,“顺便看看有没有异常,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什么。” “是。” 乐君踮起脚,悄无声息地离开,低头弹琴的姑娘甚至都没有发现,屋里少了个人。 “姑娘弹得真是不错,敢问姑娘芳名?” 沈灼灼突然开口,打断了弹琴姑娘的动作。 弹琴的姑娘缓缓住手,微微俯身行礼道:“客官谬赞了,小女子名芙蕖。” “芙蕖,花名,倒是典雅,楼里的姑娘都是花名吗?” 沈灼灼听到这个名字,直接联想到了玉兰,但她觉得这只是个巧合,拿花名当人名的例子比比皆是,要是能查重,这些名字估计全都是重复用名。 “非也,这名字是我母亲给我取得。” 芙蕖抬头看了眼沈灼灼,那一眼俏生生的,还带着几分探究,像是想要看透沈灼灼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一个妙龄女子,会单独来青楼,还点了乐伎弹琴舞姬跳舞。 “啊,抱歉。” 沈灼灼干巴巴的道了一声歉,这倒是稀奇,她很少会因为说错话道歉。 但是没办法,她没想到这个名字竟然是对方母亲取得,而非后来的艺名,这要是还调侃其他人都是一样的花系列,就有些不尊重对方的母亲了。 “客官不必道歉,客官还想听什么?” 芙蕖没想到沈灼灼一个贵女,竟然会像自己一个卑贱的乐人道歉,她眼睛亮了起来,像是闪烁着小星星,格外明亮。 笑容一下子就鲜活了许多,像是从单调的背景板,变成了一幅生动的画,从一个物件,变成了人。 只需要一点点尊重,就会不一样。 沈灼灼心情复杂,“不用弹了,我有些事想要问你,你是七水堂的本地人吗?” 沈灼灼让芙蕖坐到她对面的位置来,芙蕖哪儿敢坐客人的位置,到时候老鸨知道,怕是要打死她,她只敢站在一旁,像个随时准备侍候他人的婢女一般,小心翼翼地回话。 “奴家是本地人。” 芙蕖颇有些问一句,回一句的意思。 沈灼灼点点头,“我看你年纪不大,跟我差不多,以前也在七水堂?” 第173章 “客官说笑了,奴家今年二十有五,比客官年纪大了许多了。”芙蕖轻笑,人都喜欢旁人说自己年轻,她也不例外,沈灼灼瞧着也就刚及笄,她比沈灼灼能大上十岁了。 “倒是没看出来。”沈灼灼是真没看出来,她其实对年纪的感知很微弱,一般分辨人的年纪,都是看人的打扮和头发,打扮老气那就是上了些年纪,头发灰白,那就是老了。 其他年纪,说实话她都看不太出来。 “客官可真会说话,奴家自小在七水堂长大,以前也在,从未离开过。” 大概是沈灼灼的笑容太有亲和力,说话时又温声细语,听起来没有一点儿攻击力,芙蕖的态度变得轻快了许多,也敢跟沈灼灼说笑了。 沈灼灼这个时候又提出芙蕖坐下谈,她是外地人,想多了解一下七水堂,芙蕖这次没有推脱太过,说了两三遍就真坐下了。 “喝两口茶润润嗓子吧,也歇一歇手,芙蕖姑娘的琴艺高绝,必须保护好这双手。” 沈灼灼亲自给芙蕖倒了一杯茶,芙蕖惶恐接过,连声道不敢,最后放在手里也没敢喝。 接下来沈灼灼问芙蕖很多七水堂的特色,芙蕖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详细告知了沈灼灼那些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说话间,乐君从屋外回来了。 她态度轻松的很,脚步都带着快意,想来是一切顺利。 管弦看了她一眼,眉目间带着些许责备,明明小姐有事,还任凭心意的去外头惹事。 乐君咧嘴笑了笑,为沈灼灼添了茶,态度颇有些讨好。 “曾大人来了吗?”沈灼灼没有注意乐君那点儿讨好的小心思,她的注意力全在芙蕖身上。 她等着芙蕖的心理防线被她彻底攻破,变得轻松起来,也等着一个话头,提起武仪台。 “回小姐的话,属下在底下看见了曾大人的马车,想来曾大人已经上楼来了。” 芙蕖闻言,有些吃惊地看了乐君一眼,这个婢女怎么自称属下? 但接下来又有客人要来,她也顾不得多深究乐君奇怪的自称,连忙起身,要去琴后坐着,给新客人弹琴助兴,沈灼灼一把拉住她,让她别急,再喝两口茶歇一歇,跟她说说七水堂的好去处。 “你是不知道,这位曾大人是京城来的官,我呢,想要讨好他,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盛京已经是天下繁华之最,从那里来的官员,有什么是没见过,没玩过的?你快与我多说说七水堂的好去处,我好现学现卖,这几天好好招待曾大人,不叫曾大人失望。” “可是……”芙蕖为难地看着门口,若是老鸨跟着一起进来,发现她没弹琴,而是在跟客人聊天,肯定会骂她。 “没事,我上这儿来就是为了多了解了解七水堂,若是有人因此找你麻烦,你就推到我身上,客人不太无礼的要求,你总不能拒绝吧?” 确实,别说沈灼灼拉着她说话,就是拉着老鸨说话,老鸨也不能转头就走,肯定要留下好好说,以免得罪客人。 芙蕖这才放下心来,老老实实坐在位子上,跟沈灼灼继续说七水堂的景点。 在曾御史进来之前,沈灼灼说起了武仪台。 “我听人说,七水堂有一处非达官显贵,不能进去的高雅之地,名为武仪台,曾大人对此也挺感兴趣,不知道那地方想要进去,有什么特殊要求没有?要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是达官显贵,而不是一般人呢?” “这,姑娘出手大方,想来家中也是显赫一方的人物,家中必定结交了不少贵人,若其中有一贵人正是那武仪台的客人,就能经由他介绍,入武仪台中玩乐了。” 芙蕖说着话,表情变得很奇怪,她看了看沈灼灼,欲言又止。 仿佛是没想到,沈灼灼会是一个这样的人,竟然会想去武仪台。 武仪台有什么东西,能让芙蕖露出这种表情? 没等沈灼灼问,曾御史来了。 老鸨将曾御史带进屋时,笑容灿烂到像一朵大菊花,脸上的褶子都被挤出来了,她没想到醉香楼竟然能招待一位朝廷命官! 这位沈姑娘可真不一般,她到底是哪一家的千金啊? 老鸨没怎么关注过除了七水堂之外的朝廷,所以沈灼灼的名字,她压根没有听说过,倒是知道有一个女状元,却从来没有想过女状元会来她这青楼。 “沈……” 曾御史一进门就打算跟沈灼灼见礼。 大庄的监察御史品级比前朝要高一级,从正七品变为正六品,曾御史的品级比沈灼灼目前高半品,但沈灼灼是翰林出身,比其他御史要清贵不少,况且她头顶还有个巡按的名头,回京之后,位置肯定要涨一涨。 因此曾御史一直对沈灼灼以礼相待。 沈灼灼赶忙打断了他,“曾大人,快快入座,大人来得正是时候,酒菜温度恰好入口。” 沈灼灼说着,起身拉住拱手的曾御史,拽着他就往上位走。 曾御史一脸茫然,见沈灼灼让出主位,连忙挣扎,“怎能一来就坐主位,沈大……” “大小姐让大人坐,大人就不要推辞了。” 乐君上前,帮沈灼灼按住了想要起身的曾御史。 第174章 本来曾御史就动弹不得,他从来没想过沈巡按的力气竟然这么大!现在加上一个乐君,他更是动不了了,屁股像是长在了凳子上一样,起不来一点儿。 大小姐?这是什么称呼?沈巡按在家中不是行二吗? 曾御史感觉脑子里此刻是一堆问题,偏偏见沈灼灼和她侍女的样子,是完全不打算给他开口机会的。 好歹是朝廷官员,脑子灵活,见此就知道沈灼灼要隐瞒身份,既然站不起来一点儿,那就只能乖乖坐着了。 曾御史接过管弦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安抚了下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他有预感,沈巡按要搞事情! 说好看在太女殿下面子上,不为难司马欢呢? 不顾及司马御史,也得顾及一下周家吧,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第68章 作恶 曾御史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沈灼灼到底要干什么,只不过他人已经坐在桌上了,戏总要演好。 一开始曾御史以为沈灼灼是演戏给那老鸨看, 等老鸨走了, 曾御史就想起身告罪,结果沈灼灼还压着他,让他起不来一点儿。 屋里还有个琴女,曾御史明白了,现在演戏给一个琴女看。 他堂堂监察御史,负责监察江南道官员的御史!竟然坐在一处青楼里, 给青楼中的乐伎演戏看。 这说出去谁信啊,未免太荒谬了吧! 可再荒谬,它也发生了,因为这件事不可能发生,所以曾御史的心越来越沉, 沈灼灼耗费那么大的力气,所图不可能只有一个琴女, 必定是更大的事。 当前谁的事能让沈灼灼牺牲那么多? 太女的事,魏王的事,以及司马欢的事。 或者说,司马欢的事,同时影响了太女和魏王两方,曾御史伸手擦了擦额角落下得汗, 越想越害怕, 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御史, 本来想着这次来七水堂是美差一份,能好好拍拍上官的马屁, 谁知道直接拍到马腿上了,还要将马拍个好歹出来。 早就听闻太女和魏王两边不对付,他这是作什么死,非要蹚浑水来。 “这位就是我刚刚提到的曾大人,曾大人,我不是七水堂的人,所以对七水堂的事情不是特别清楚,正好,这位芙蕖姑娘自小生活在七水堂,什么事儿问她准没错,刚刚我们谈到了一个好去处,曾御史你一定会感兴趣的,那地方叫武仪台,武仪台有什么好玩的?芙蕖你快给曾大人说说。” 芙蕖看了眼沈灼灼,又看向那位曾大人。 她虽然平日里不爱与人打交道,但她好歹也在欢场混迹十来年了,旁人脸色如何,她看得最是清楚。 比如这位曾大人,他这脸色,怎么看也不像是对游玩的话题感兴趣啊。 芙蕖看了眼对于曾大人有点儿瘦小的凳子,很担心曾大人坐翻过去。 难不成凳子真的很不舒服,所以这位曾大人才坐立难安? “沈小姐,不如我叫人换大些的椅子过来,凳子实在是坐着不舒服。” 要说话,那肯定要长坐,对比椅子,凳子确实舒适性差了许多。 “行,管弦,吩咐外头的人换椅子。” 沈灼灼没有让芙蕖离开屋子的打算,她一定要趁热打铁,快些引导芙蕖将武仪台的事情说出来。 管弦应了一声是离开了,见侍女走了一位,芙蕖知道,她不能拖延时间,转换话题了,武仪台的事情,她必须得说,而且还得说的让两位贵人满意。 如实说的话,那位曾大人应该会很满意,就是不知道沈小姐,会不会满意? “武仪台……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听口音,曾大人与沈小姐应该都是外地人,七水堂是个小地方,这里有的东西,外面一定也有。” “这可不一定,不说别的,你们七水堂的奇珍异宝是真的多,而且价格相当优惠,比我在京城买的便宜多了。” 曾御史表示,七水堂真是个好地方,司马欢将这地方治理的如此出色,沈巡按就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上司的儿子一马吧! 芙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很僵硬,七水堂的奇珍异宝多吗? 当然多,多到她这辈子都看不全那么多好东西,可这里的东西价格便宜吗? 不见得吧,宝贝越稀奇越受人追捧,不知不觉中就会将价格哄抬上去,这地方又多豪商,东西估计比京城还贵才对。 “大人说的是,也就东西多一些了,那武仪台说白了就是卖东西的地方,每月初一十五开宴,宴请豪商巨富前去,观赏宝物。” “不对吧?一个拍卖物品的地方,为什么要叫武仪台啊?” 沈灼灼听出芙蕖的话有所隐瞒,若是只有她在,她一定徐徐渐进地问出答案,但是现在还有一个曾御史在旁边,她不能搞那一套,太慢了。 可是曾御史不来不行,这事情不能光她一个人入局,因为她代表着谢秋莳,而谢秋莳不适合做那个第一个喊出冲锋口号的人。 曾御史是沈灼灼看上的工具人,今天带他玩,主要是为了让他以后背锅。 “这,武仪台有什么不对吗?” 芙蕖认识字,会背词唱曲,但她读过的书并不多,还真不知道武仪台三字有什么不对。 第175章 当然不对,武乃是勇猛之意,仪则有向往的意思,而台,是指高而平的建筑物。 听起来根本就不像是拍卖会所,更像是一处被万人围观,中间有选手对打的擂台。 沈灼灼笑而不语,继续逼问芙蕖,芙蕖应付得满头大汗,与旁边汗流浃背的曾御史成了一对难兄难妹,屋里只有沈灼灼侃侃而谈,面带笑意,不时还记得吃两口美食,祭一祭五脏庙。 而另一头,司马欢从县衙回来,阴沉着脸坐在书桌后头,看着师爷一言不发。 师爷邢辉则沉默着递上了一本账簿,那账簿瞧着可真新,就像是昨天刚写出来的。 可不就是刚写出来,准确来说,是刚作假搞出来。 司马欢拿过来翻了两下,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一个头两个大。 他是个典型文科脑,以前在周恒身边主要是读书写诗,哪儿用得着他去算账,要不是为了家族,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碰账本这种可怕的玩意。 看了两眼,看得头晕眼花,勉强算清楚了第一页的账目,司马欢啪的一下将账簿合上了。 “做得还不错,今天那群御史怎么样了?尤其是那个沈灼灼,她去哪儿了?” 有看账本的功夫,不如问问他眼皮底下的心头大患。 “回大人,御史和翰林们都在四处闲逛,沈巡按的母亲和妹妹们今日也出去玩了,沈巡按她单独一人,带着两个侍女活动,先去了宝珠寺庙,然后又去了……” 邢辉话说一半,顿了一下。 “有什么就说什么,吞吞吐吐作甚!她不会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吧!” 何为不该去的地方?七水堂这样的地方可太多了。 “并非,她去了醉花楼。” 醉花楼是哪儿?司马欢一时没想起来,一处小小的青楼,司马欢压根就没去过,他要去也得去七水堂最好的青楼。 “酒楼吗?她怎么没去万祥酒楼?外地人不都喜欢去那里吃饭吗?” 邢辉很想给司马欢翻个白眼,不知道是不是那本账簿上的数字蒙蔽了司马欢的脑子,怎么感觉司马欢现在有点儿傻憨憨呢? “大人,醉花楼是一处青楼楚馆,就在宝珠寺庙不远处。” “哦,嗯?沈灼灼她去逛青楼了!” 司马欢本来还在想,官员去逛青楼有什么大不了,又不是盛京,连官员去不去青楼都有御史盯着弹劾,本朝官员不能私底下去青楼狎妓,要去只能去官方的乐坊等乐人多的地方玩乐,而且也明文规定,乐人自己不愿意卖身,官员不得强迫。 律法是这样规定,但私底下大家究竟遵守与否,执法的人有没有严格执法,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不时总能有一些当代名气大的官员、文人的诗词,流传开来,还有他们令人说道一时的“爱情”。 官员逛青楼在司马欢看来没什么大不了,可沈灼灼去逛,那就惊悚了。 “我没记错的话,沈灼灼她是个女子没错吧?她去青楼干什么?她有磨镜之癖?那太女殿下……!” “大人慎言!” 邢辉听了司马欢的话,吓得汗毛倒竖,议论一下沈灼灼也就算了,怎么还敢猜度到太女身上,司马欢就算是司马家的人,妄议太女,传出去照样要吃教训,教训还不小。 司马欢连忙住脑,他听说皇后和陛下都在为太女殿下物色东宫侍夫,想来太女殿下应该和沈灼灼没别的情谊。 两人最多就是私交甚密,太女殿下满京城的贵女看不上几个,连带着自己的表姐,世家楷模的周池婉都不假颜色,却对沈灼灼这个出身低微的农家女另眼相待,供她读书,还助她科举入朝为官,为了她,主动来信,请他莫要唐突了沈灼灼的家人…… 司马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赶紧摇摇头,磨镜之癖不可能出现在谢秋莳身上!沈灼灼也不像那种喜爱女子的人,她们俩就是好朋友! 绝对是! “那她去青楼干什么啊,去吃饭的?” 司马欢尝试着拿女子的思维去揣度沈灼灼的行为,但他实在不了解女子。 邢辉沉默了一下,大人认真的吗?正常人会去青楼吃饭? “醉花楼是青楼楚馆,可能是去看小倌。” “哦哦,这就合理了,没想到啊,重光你对醉花楼还挺了解。” 司马欢这话一出,邢辉低垂的脸都黑的像是泼了墨了,可惜邢辉敢怒不敢言,并不能一刀捅过去,让司马欢那张瞎叭叭的嘴闭上。 “看来她和那件事没关系,船上剩下的人,你查过背景了吗?” 司马欢彻底将沈灼灼排除在外,沈灼灼从今天开始,就是谢秋莳的下属了,不会是那群时刻想要害他的家伙。 “已经查过了,均是普通百姓。” “嗯,明天放走。这段时间水域难行,也不知道会不会碰上问题,船泡了十来天了,会不会漏水啊?” 司马欢状似关心地问着,邢辉心下一凉,这是要灭口了。 不过这样也好,只有这么做才最安全,司马欢要是一开始就灭口,早没后面那么多事了,哪儿还至于像现在这样,被躲在暗地里的敌人,拿捏着把柄,时刻担心暴露。 第176章 “大人当真是知识渊博,竟连航船的事情都这么清楚,若当年大人去参加科举,哪儿还有沈灼灼之流什么事儿,状元之位,必定是大人的。” 邢辉是个好狗腿,揣度上意,做事干脆,还会拍马屁。 司马欢哈哈大笑,用手虚空点了点邢辉,赞赏之意明显。 世家子弟都这样,拿钱和出身运作,堆出来一个好名声,实际内里就是个草包,不是没有真正好的世家子,只是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四子,能有几分本事? 邢辉想,倒也不算完全没有本事,至少在心狠手辣上,这位司马四公子,那是天赋异禀啊。 “大人,明日武仪台是否照常开放?” 依邢辉的想法,他是不想开放,这会儿沈灼灼他们还在七水堂,能低调些就别惹事。 虽然嘴上说沈灼灼拿状元,那就是运气好,大部分世家子没下场与她拼,实际上邢辉心里明白,状元之位的含金量可不是一般的高,沈灼灼用了不到四年的时间,便斩获了这个位置,其天赋非凡人能比。 现在沈灼灼表现的那么平常,总让邢辉心里发毛,他对沈灼灼有一种直觉上的忌惮。 可惜司马欢没有,司马欢大手一挥,说道:“当然照常开,一天那么多钱,不开的话,你给我钱?咱们丢了青州那边的事儿,可不能再丢七水堂的场子了。” 明明是个穿着官府的官员,说出来的话却透出来一股子匪气。 天天跟那群家伙混在一起,司马欢私底下是越来越不讲究。 都有了蛮夷之态了。 “大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群人一直放在七水堂,早晚是祸害,不如趁此机会……” 邢辉比了一下砍头的动作。 “你是说,杀了他们,将武仪台据为己有?”司马欢想到武仪台的日进斗金,动了一下心,随后遗憾摇头,“不行,过两年我就要调离七水堂了,我看不住这地方,不如让他们一直存在,等我族弟过来执掌。” 这样他们司马家才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第69章 入内 既然武仪台不关闭, 那就必须好好办了。 现在京城的官员在七水堂,武仪台岂能错过这些客人?只不过司马欢不确定,谁能请来, 谁不能请来。 在他还纠结的时候, 沈巡按和曾御史上门来了。 经过和芙蕖的沟通,沈灼灼大概了解了武仪台的情况,那就是武仪台绝对没那么简单,芙蕖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而这已经是沈灼灼能打听到的,最全的版本了。 正如小贩所说, 整个七水堂,除了青楼里的乐伎外,几乎没人会跟她说实话,她去问别人武仪台的事情,大多数都只会说那是个好地方, 到底怎么好,哪里好, 那就一问三不知了。 等曾御史离开的时候,沈灼灼也跟着一起离开醉花楼,在她走之前,吩咐乐君去打赏了一份银子,单独给芙蕖,算作她说了半天情报的奖励。 不让芙蕖跟老鸨说, 青楼的女子, 身上多点儿银子傍身才是正经事, 等以后才好过日子,否则很难生存。 芙蕖大概是没想到乐君会去而复返, 在看见沈灼灼赏给她的一份丰厚赏银后,芙蕖一咬牙,又托乐君跟沈灼灼说一句话。 “武仪台不是好地方,那里总是会有死人被扔出来,就直接扔到了河里,严重时,河面都飘着一层血色,若是能不去那地方,还是不要去了。” 听着乐君转述的话,沈灼灼脸色一沉。 原本她还不确定七水堂里有没有惨案,现在她确定了,百年后的惨案,此时已经发生了。 看来百年后挖出来的那些尸体,都算小数,这么多年了,应该有不少尸首深埋地底,有的还被河水冲走,被鱼啃食,只剩下些许白骨,无法辨认是几个人的骨头了。 真是残忍。 除了残忍,沈灼灼说不出其他话,同为人,为什么有些人的手段能如此丧心病狂,更可悲的是,人人都说正义不会缺席,可迟到的正义又有什么用?对于那些长眠地底百余年的尸体来说,他们的亲人早已作古,即使他们能从河底爬出来重见天日,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没人还记得他们,他们早就已经真正的死亡了。 沈灼灼深吸口气,压住内心的悲愤,现在做些什么还来得及,百年时间还没有过去,她阻止司马欢继续作恶,就等于救了成千上万的人命。 “我知道了,你再给她送一份银子,让她盯着些其他达官显贵,尽量多搜集武仪台的情报,若是能找到一些特殊的情报,赏赐会更多。” 沈灼灼已经决定将芙蕖发展为暗地里的探子了。 这种探子并不是谢秋莳专门培养出来的那种暗探,而是一种拿钱买情报的情报贩子,芙蕖身为青楼里的琴女,不管是什么场合,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达官显贵都喜欢点她过去,弹奏一首,用音乐烘托气氛。 她这个位置,其实比其他乐伎更好探听情报,琴女就像是背景板一样,人人往往会忽略她,而且她出现在什么场合,都不算太突兀,还没有危险。 第177章 乐君表示明白,马上转身去做事了。 等乐君离开,管弦有些担忧地问道:“二小姐,我们要如何才能去武仪台?而且,我们真的要跟司马家对上吗?” 去武仪台不算难事,只要沈灼灼有官身,有钱,天下何处她去不得? 问题是要不要跟司马家对上。 管弦和乐君都是沈清瑶找来的人,她们本质上等于是谢秋莳的人,现在太女党处境还不算太好,如果和司马家对上,对太女党不一定是好事,很可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渔翁,特指魏王一脉。 “我也不想跟司马家对上,可有些事情,不是我想不做就不做的,管弦,你跟在我身边,就该明白一件事,你家二小姐我,和你家主子是一个性格,我们啊,都看不得最穷苦的百姓,接着受苦。” 谁天生生来就该吃苦呢? 没有人应该如此,她是朝廷官员,俸禄和名利都是天下人给她的,她就该为天下人做些什么。 而谢秋莳是太女,她本身就是这个国度的半个主人,这是她的家,天下子民皆是她的责任。 管弦若有所思,她之前跟在谢秋莳身边,其实也清楚,谢秋莳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属下遵命,二小姐,可有什么事需要属下去做?” “送一封拜帖到司马县令府上吧,对了,跟曾御史说一声,明天我要与他一起去拜访司马县令。” “是!二小姐,若是曾御史问起来,属下该如何答复?” “就说,武仪台这个妙处,我们该去欣赏一番,只有看到七水堂最繁华之地,回京后才好跟陛下好好说说,司马县令的政绩。” 沈灼灼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像是要将谁的血肉从骨头里扣下来,狠狠嚼碎一样。 管弦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她能感觉到,二小姐现在特别愤怒。 她从来没有见过二小姐如此愤怒的样子。 沈灼灼确实很生气,但还好,在她没有找到真正的证据,有把握将整个司马家拉下水之前,她不会轻举妄动。 她有那个耐心,好好跟这群国之蠹虫玩一玩。 第二天,司马欢就看见了突然上门的两个人,他已经放下对沈灼灼的警惕,认为沈灼灼真不愧是太女殿下的好心腹,和太女一样,与他关系不错,不会对他不利。 因为这个特别的认知,司马欢对沈灼灼的态度称得上十分热情,一见面就说个不停,问沈灼灼去哪儿玩了,玩得如何,接下来有没有别的打算,提前告知他,他可以安排人带着沈灼灼去尽情游玩。 沈灼灼应对之时,态度则比较平淡,看似很是亲近,但细细一看,就能发现她的笑容里还带着疏离。 这奇怪的场景,让一旁的曾御史看傻眼了。 怎么个情况,昨天沈灼灼要搞事的模样,可一点儿都不像是装的,怎么今天就能跟司马欢称兄道妹了?那她到底是想搞事,还是不想搞事啊? 至于沈灼灼经过昨天的游玩,已经彻底真的相信司马欢是个好县令,这个想法根本没有出现在曾御史脑袋里过,曾御史是玩得开心,但不代表他玩傻了,真正的好县令是什么模样,他身为监察御史,会不知道吗? 司马欢的种种行为,和“好县令”三个字,哪儿沾的上边儿啊! 不管怎么说,沈灼灼态度软化是好事,只要沈灼灼不搞事,等回去之后,加官进爵不在话下,而他也能因为妥善处理司马家的事情,让上司高看他一眼,大家都有美好的前途,不是吗! 曾御史想到这儿,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 可是接下来他听到的话,让他刚刚转晴的心情,又阴沉了下来。 “昨日本官与曾御史在醉花楼里,听到了一个好去处,叫武仪台,听说里面会拍卖不少奇珍异宝,本官十分感兴趣,只是不知道这武仪台要如何进去?司马县令可否为本官引荐一二啊?” 武仪台! “好……” “不必了不必了!司马县令公务繁忙,想来是没时间管咱们游玩这点儿小事,武仪台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台子,有什么好稀奇的?沈巡按若是想要奇珍异宝,我买了三大车,你随便去挑,不要你钱!” 曾御史直觉武仪台是个很不对劲的地方,其实他之前一直隐隐有所耳闻,只不过不敢确定,若是这个武仪台真是他以为的地方,最好不要让沈灼灼过去。 沈灼灼她其心不轨啊! 曾御史是为了司马家,使劲找补,但司马欢听了他的话,却很是不悦。 司马欢自己也觉得武仪台那地方没什么大不了,一个充满铜钱臭味的地方,能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别人说不好,那就让司马欢很不高兴了。 他可以说不好,那是他的地盘,曾御史又没去过,凭什么说不好? “最近七水堂政通人和,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本县令去处理,武仪台确实没什么好稀奇,可它拍卖的东西,都是世间珍品,并非曾御史买的那三大车奇珍异宝能比,如果沈巡按想要去看,很是简单,本县令派人去安排一下就可,正好明日十五,武仪台会开宴,不光能买东西,还能参加宴席,结交新友,两位大人可不要错过。” 第178章 曾御史冷汗都要出来了,这个司马欢,他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他的敌人啊! 答应让沈灼灼去,这跟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不、不必!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去过,而且买了好多东西,在家实在是捉襟见肘了,我看还是不要去了。” 曾御史越是推脱,司马欢越是想让他去,让他亲眼看看武仪台盛况,然后把这些诋毁的话,全都给吞下去! “曾御史何必自谦,谁不知道曾御史家产颇丰啊,不过曾御史若是真的钱财不趁手,那也没事儿,本县令可以借些给御史用,曾大人不必还。” 连借钱给人,然后不用还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司马欢让两人去武仪台的心有多坚定了。 曾御史看看沈灼灼,沈灼灼面上还带着那股子亲和的笑,在这种情况下,曾御史硬是看出了几分渗人的冷意。 他觉得自己如果再拒绝,司马欢这边或许还能糊弄过去,沈灼灼那边,他绝对糊弄不过去了。 想想上官清的下场,曾御史突然觉得自己全族的脑袋有点儿不太牢靠,他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算是默认了。 沈灼灼见曾御史不再说话,才开口道:“那就多谢司马县令了,司马县令不愧是司马御史之子,司马家百年世家,当真出手不凡,财大气粗啊。” “好说好说,沈大人看上什么也别客气,其余钱没有,这点儿钱,我司马家还是出得起的。” 同样的承诺给了曾御史,也就不差一个沈灼灼了,司马欢大方地说着撒钱的话。 司马家和魏王走得近,撒币的行为也是如出一辙,沈灼灼拱了拱手,笑容灿烂,连声道佩服佩服。 司马欢觉得沈灼灼是在佩服司马家的豪奢,心道太女也不缺钱,怎么麾下心腹会是如此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 曾御史则觉得沈灼灼是在佩服司马欢作死的勇敢,引狼入室这种事,也不是每一个正常人都能做出来的。 甚至还给入室的狼好处,主动送钱,真是天下最大的傻子才能这么干。 他的顶头上司司马庆是个老狐狸,在朝堂屹立二十余载,一直没有吃过大亏,还位列九卿之一,位高权重,得陛下信任。 而他的其他儿子也个个是人中龙凤,放出去都是能好好治理一方的人物。 怎么这个四子,就如此不堪呢?敌友不分,怕不是疯了吧? 曾御史也不想想,虽说七水堂很重要,但是这里的官,不过是个县令罢了,司马欢但凡有点儿能力,还会只当个县令? 本来七水堂的事情,就是简单的收钱,对于司马家来说,他们做得本来就不多,给那些蛮夷之人开开后门,一手拿钱,一手放人,有时候还可以狮子大开口,拿一两句不是特别重要的情报,去赚大钱,风险不大,赚得还多,简直不要太简单。 司马家的人都觉得这件事简单,却不知道什么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现在他们是碰上了神一样的对手,也碰上了猪一样的队友,他们踩坑里摔个狠的,那叫上天留情,要是直接摔死,那才叫正常。 第二天,沈灼灼和曾御史相遇在县令府前,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沈灼灼在前,曾御史在后。 然后司马欢出来了,他直接提议两人换上他的大马车,这样看守武仪台的小厮,才会直接放行。 等进去后,他立马就给沈灼灼和曾御史办一下武仪台的资格,听说是一个叫武仪令的腰牌,作用类似于后世的会员卡。 沈灼灼当即就上了他的车,全程表现的非常随性,好像不是跟着敌人去探对方老巢,而是与友人出行。 倒是曾御史,磨磨蹭蹭,一直扯理由想要退。 本来司马欢还想再试探试探沈灼灼,一看曾御史这模样,当即好胜心就被激起来了,非要说服曾御史心甘情愿前往武仪台不可。 所有注意力都在曾御史身上,一下子就忘了本来是主角的沈灼灼。 沈灼灼乐得轻松自在,在一旁看戏。 在拉拉扯扯中,马车行驶到了武仪台内。 “还请大人下车。” 车外,传来一个有些别扭的声音。 这个咬字,不像大庄人。 第70章 和亲 司马欢先下去, 曾御史深吸口气,也跟着下车了。 最后沈灼灼才走出车厢,踩在了下车的小楼梯上。 在车前, 站着少说数十人, 均是有着外族血统的面孔,有四个身着红绸,头戴金银珠宝的侍女,站在一旁,很是美丽,那红绸和首饰, 都不是大庄的模样。 那是外族女子。 来接待司马欢的男子,身上的衣服倒是大庄的款式,但是从长相到一举一动的礼节,再到他那一嘴奇怪的口音,都昭示着他外族人的事实。 “司马大人, 这两位是……” 看见曾御史,那人仿佛并不吃惊, 倒是看见沈灼灼,那人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悦。 武仪台这个地方,可不是女子应该来得地方,怎么司马欢带来一个女人? 司马欢给那男人一个眼神,说道:“是我两位重要的客人, 你去拿两张腰牌来, 再去找几个好看的小厮来伺候。” 第179章 既然沈灼灼昨天去逛青楼楚馆了, 那肯定也是同道中人,不管是漂亮的女人还是男人, 他都要叫过来,给沈灼灼看看,也算是讨好沈灼灼了。 那人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能让司马欢说是贵客,肯定出身不凡,这样的客人,多多益善,他哪里会拒绝,立马转身去吩咐了。 “沈大人,这里就是武仪台,你看看环境如何?” 司马欢转过头又跟沈灼灼主动说话,还问沈灼灼里面的摆设怎么样。 沈灼灼已经趁着这个时间将里头看了个清清楚楚,还能怎么样?全都是外国的玩意,富丽堂皇也不为过,到处都能看见金银摆件,甚至恨不得地板上都镶嵌金砖。 “倒是别具风格,就是我还是喜欢咱们大庄,江南的一步一景,这里一看就很贵啊。” 可不就是贵嘛,跟后世暴发户似得。 也就骗一骗这个世界,少有出国旅游,也没法从网上看视频的大庄人了,但凡放在后世,这就是个没什么品味的唱歌房。 不过正如沈灼灼所说,这里真的非常贵,连路边的石头,仔细看都是玉石,怪不得哪儿哪儿都有人站着,不光是为了给客人提供服务,也是为了看着地上的石头,墙上的珠宝,不被人扣下来带走吧。 说话间,离开的异国男人已经带着四个和沈灼灼年龄相仿的男子过来了,环肥燕瘦,或高或矮,各有特色,站在小姐姐身边,倒是毫不突兀,挺亮眼。 沈灼灼的目光只飘过去一瞬就移开了,她没什么心情在这里寻花问柳,只要一想到河里不知道飘着多少尸体,有多少百姓在这个地方惨遭杀害,她就觉得这里的每一块土地,都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沈大人不满意?” 司马欢见沈灼灼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以为是这几个人的外貌,并不合沈灼灼胃口。 他正要让男人再换,沈灼灼就摆了摆手,“不用折腾,我看谁都长差不多,能唱歌跳舞吗?” 司马欢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看谁都差不多呢?难道就不心动吗? 见沈灼灼眼神清明,他就知道沈灼灼说的是实话了,司马欢张了张嘴又闭上,这位沈大人,不会还没开窍吧? 女子及笄之后就能嫁人了,不至于不开窍啊。 不过也说不定,毕竟沈灼灼以前一直在读书,今年才十六而已,说不开窍也很正常。 “能能能,都可以,尊贵的客人,您想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 见司马欢不说话,负责招待的男人上前跟沈灼灼说道,他听司马欢喊沈灼灼大人,就知道这位女子身份不一样,“大人”这个称呼在大庄,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享用,甚至被司马欢叫做大人,那这种人就更少了。 至少在朝廷上是六品官。 如果能被他们笼络,那他们也就不必只吊死在司马家一棵树上,司马家这些年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男人谄媚的笑之下是什么心思,没人想知道,也没人愿意费劲去想,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行,一会儿给我跳个舞唱个歌,我还没看过异域的舞蹈,欣赏过异域歌曲。”沈灼灼已经完美进入游玩的客人的角色了,相比较她,曾御史的表现就非常局促。 他在青楼没敢点乐伎相伴,在这种地方,也不敢和那些异域的女子混在一起。 倒不是不好色,主要是沈灼灼和司马欢还在,这两人都是他的同僚,万一他今天表现的比较差劲,谁知道哪天会不会传到他夫人耳中。 他夫人可不是好对付的,到时候把他的钱给扣了,让他只花月俸,他还不去喝西北风啊? “曾御史,不过是表演节目的乐人而已,平日里你又不是没有见过,不必在意。” 沈灼灼心情颇好一般,还拍了拍曾御史的肩膀,劝他享受温柔乡。 曾御史被吓得跟受惊的兔子一样,恨不得一蹦两米高,远离沈灼灼。 “沈大人说的是,在下就是太紧张了,在下没见过这么多异域的人,司马县令,武仪台是番邦之人所创?” “算是吧,但老板是咱们大庄人,就是拿番邦的东西出来摆一摆,七水堂是个小地方,没见过什么世面,番邦的东西瞧着新奇。” 司马欢见曾御史将话题拉到七水堂的摆设上,心情高兴了,他开始张嘴给沈灼灼两人介绍七水堂摆设里的小心思,什么金银玉器的形状是来源于何种典故,为什么要将柱子涂成金色等等,如数家珍,显然将这些话牢记脑海。 可能本国的东西都记不了这么清楚,这个司马欢,真是生怕她不知道,此地与他有关系。 沈灼灼心里撇了撇嘴,对司马欢的智商感到担忧。 司马庆在盛京,知道他儿子这么坑他吗? 沈灼灼在武仪台转悠的时候,皇宫里正在商量一件大事。 开春之后,蛮族的一个小部落被灭了。 灭就灭了,跟大庄本来没有任何关系,可谁知道流窜的难民逃到了大庄边境之内,于是追杀小部落的人,就跟着杀到了大庄边境燕门关。 然后那一股千人骑兵,被周浩安领了五百骑兵,一举歼灭。 以五百对一千,周浩安还能几乎毫发无伤的将五百人带回来,可见大庄的军事力量比那一小股骑兵要强得多。 第180章 可随后,蛮国的大王就以这件事,递了国书给盛京,说这是大庄的西北军擅自开战,请明成帝给他一个解释,不然就要集结大军来犯。 明成帝看到那个隐隐透露着问罪含义的国书,差点儿没气吐血。 “蛮夷之人!无耻至极!无礼至极!可恶!可恨!” 明成帝正在发脾气,他一边骂着,一边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摆件,好在金桐铸成的瑞兽摆件很牢固,倒在地上也没碎裂。 反倒是明成帝的脚丫子有点儿疼,他收了收脚,怒气也收敛了一二。 有点儿想揉脚,但是女儿和大臣们都在,他不能揉,所以明成帝又老老实实坐回了位子。 看了明成帝举动全程的谢秋莳只想叹息,所以父皇你瞎折腾什么啊? “父皇息怒!蛮国来者不善,周小将军将那一股骑兵歼灭,想来是已经看出了蛮国的打算,这蛮国就是想要开战,他们根本没安好心!” “太女殿下此言差矣,那小部落的难民才是重中之重,真不知道那些难民有什么重要,周小将军竟然冒着巨大的风险上战场迎敌,也不愿意将人交出去,若是一开始就将人交出去,蛮国有什么理由开战?” 说话之人正是已经继任吏部尚书之位的张世良,他上位之后,就成了魏王阵营的急先锋,想来是觉得自己是魏王的老丈人,身份和阵营本来就很明显,没必要再避嫌,所以每次才会冲在对抗谢秋莳阵营的最前面。 “张尚书所言不错,为了几个外族人,和蛮国开战,实在是不太应该。” 谢秋莳看向明成帝,明成帝脸上的怒色已经完全散去了,好像刚刚的愤怒是她的错觉。 父皇也是这么觉得吗? 谢秋莳想起四年前,她问明成帝,为何不举兵进攻蛮国,明成帝说要权衡利弊,那么现在,明成帝还是在权衡利弊吗? “陛下,想来那蛮国的大王不过是在发泄怒火,去年我们拒绝了他的和亲请求,他一定是觉得蛮国被大庄瞧不起了,现在正是好时机,陛下,不如重新考虑一下和亲一事?” “还没开仗,你就想先求和了吗?”谢秋莳麾下一官员没忍住,开口怼了一句。 此人是礼部侍郎,复姓东方,单名一白,东方白年纪不大,出身世家,但东方家族已经没落,他也算是寒门一员,前段时间还不是侍郎,这个侍郎是谢秋莳从周悯那边要过来的,周悯见吏部尚书已经倒向魏王,到底是松了口。 总不能六部中,一部倒向太女的都没用,那朝堂就失去了平衡,肯定会大乱。 周家是要避世,保全家族,不是要自取灭亡。 “东方侍郎此言差矣,咱们现在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虽然这蛮王送来的国书,措辞不当,但他乃蛮夷之人,哪里懂得我大庄的礼仪,大庄乃是大国,不必在意这点儿小事。趁着还没有造成巨大损失,先谈谈和亲不好吗?” “牺牲一名女子,来换取短暂的和平,曹御史可真是好算计,那你觉得,哪位皇室女子合适啊?”东方白嘲讽开口,他真受不了这种论调,大丈夫当保家卫国,而不是瑟缩后方,玩弄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甚至还躲在妇人裙摆之后,枉为男子! “宗亲女出身高贵,那蛮王如何配得?不如效仿前朝,选一宫人,封为公主,前往蛮国和亲。” 之前支持和亲的官员们,已经大败过一次了,所以这次他们吃了教训,提出的建议,内容已经退让了一二。 那就是不选宗亲,也不选高官之女,选宫女,这总行了吧? 宫女,宫中有些宫女是出身不错的官宦女子,有些则是皇宫外出采买回来的孤女,她们连家人都没有,嫁去蛮国,连一个为她们说话的人都没有。 明成帝似乎更加动心了,谢秋莳知道,她再不说话,父皇就要点头了。 “诸位,怎么突然就谈到和亲上了?你们想和蛮王做儿女亲家,人家蛮王可不一定愿意,这国书里话已经讲得明明白白,要不就交出周将军,要不就交出那五百骑兵,两个条件,没有一个是说要和亲。” 谢秋莳此话一出,刚刚想要辩个黑白出来的人,全都闭了嘴。 没错,蛮王并没有说要和亲。 他们将目光放在了张尚书身上,和亲的话,好像是这位张尚书提起来的,魏王一脉想要和亲? 真是没出息啊。 不管心里同不同意和亲,这个时候,官员心里都觉得魏王一脉没什么出息,人家都没提,你上赶着提,那不叫软骨头那叫什么? 被谢秋莳一语中的,当胸一剑的张世良涨红了脸,冲皇帝行了一礼,说道:“臣不过是未雨绸缪。” “张尚书未雨绸缪的过于早了一些,况且,蛮王狼子野心,我大庄和蛮国迟早有一战,多年来,蛮国侵扰我大庄边关,大庄已经失去了西照九城,难道还想后退,让出燕门关吗?父皇,当战了!” 谢秋莳希望直接开战,而不是磨磨蹭蹭,和蛮国虚与委蛇个没完。 可战这个字,一下子就触动了明成帝的神经,让他生出了退缩之意,他已经快四十了,走到了先帝生命终点的年纪。 第181章 他不想死后留下恶名,打仗无所谓,输了的话,他一世英名就毁了。 谁能保证打仗一定会赢?反正现在边关的那些将军,没有一个敢跟明成帝保证。 “此事,朕再考虑考虑,你们私下也商议一二,尽快呈上折子来,诸位爱卿先去忙吧,太女,你也去忙。” 谢秋莳还想说什么,明成帝直接下达清场命令,谢秋莳无法,只得行礼退下。 一起退下的还有魏王。 魏王在议政殿里,就跟个哑巴一样,一直一言不发,和上官文一般,不发表任何意见,看似藏拙,实则是对明成帝的性格心知肚明。 退走时,谢友怀跟谢秋莳小声说道:“殿下莫要焦心,陛下自有定夺,和亲的事,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他说话时,态度很是温和,像是真心劝说谢秋莳,谢秋莳却感觉到了这份表面友好下的嘲讽。 他在嘲讽她不懂皇帝的心思?谢友怀他怎么敢!他以为自己很懂吗?还不是等了将近二十年,也没等到一个太子之位! 谢秋莳现在已经明白了,明成帝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让自己的皇位,落到魏王一脉手里,可笑魏王一直以为他的对手是自己,却不知道,他的对手,从始至终都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 明成帝为了他的皇位,可以推谢秋莳上位,谢秋莳如果坐不稳太子之位,他还能推其他人。 谢秋莳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其实也有惊疑,为什么明成帝对魏王一脉,有这么大的敌意?最后还是想不通,皇帝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谁知道呢。 如果谢秋莳知道,她就是皇帝了。 弄不懂皇帝的想法,魏王的想法还是挺好明白的,谢秋莳当下轻嗤一声,嘲讽回怼,“谢友怀,你就那么怂?一点儿都不敢和蛮族打?还好你不是太子,否则大庄交到你手里,不出三日,就要换姓氏了吧?” “你!谢秋莳……” “小点儿声,我知道自己叫什么,倒是魏王,直呼太女名讳,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如果谢秋莳和谢友怀感情很不错,谢友怀身为谢秋莳的堂兄,直呼谢秋莳的名字也没什么大不了,关键是两人势如水火,那直呼姓名的罪名,就可大可小了。 谢友怀被嘲讽的一时怒极,听了这话怒火褪去,眼中有了三分忌惮。 谢秋莳见状,又嘲讽地笑了笑,“这点儿小罪名,魏王怕什么?魏王的胆子,不是一向很大吗?” 谢友怀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他垂下眼眸,睫毛遮住了半个眼睛,看不清他在想什么,“殿下说笑了,本王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与他国开战,必定尸横遍野,牺牲一人还是牺牲千百人,本王也很为难,但为大局着想,不得不这么做。” “说得好听,就怕这一人不过是白白牺牲,蛮国自视甚高,那位蛮王统一草原后,一直对我大庄虎视眈眈,靠一个女子就想满足草原上狼群的胃口,让他们不再进攻,以此一劳永逸,魏王,是否太天真了一些?” 以为这是话本吗?有感天动地的爱情,叫那位将近四十,戎马一生的老蛮王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谢秋莳觉得这话也就骗骗小孩吧。 她说完,不管魏王脸色多难看,大步离开了。 嘴上的战争是胜利了,但谢秋莳明白,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启,当前局面对她很不利。 她想开战,将蛮国打服,甚至打灭!但是明成帝不那么想。 明成帝在文治方面,一向颇有佳绩,他在位期间,大庄确实在文学领域,成果斐然。 可是在武功上,明成帝真的很废物,几场大战能赢,全靠各地将军运筹帷幄,他连给军费都给得抠抠搜搜,甚至不止一次想要削减军费,他轮换各地将军,致使各地常有动荡,外族也知道这个规律,所以常会在新的将军还没有到位,或是新将军还没上手边关时,故意发起冲击,让边关损失惨重。 而边关的表现一旦太差,明成帝就会借此机会,削减一部分给边关的军费,美名其曰是有奖有罚。 虽然赢得时候没看见奖励在哪儿,但输得时候,一定会有惩罚。 明成帝义正言辞,赢了的时候,各军去那些小国搜刮战利品,他可从来没有开口要过,当真是无耻至极。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为了防止将军一换,边关就产生动荡,明成帝就趁此机会插手军务,削减军费,所以各地的军官都有意识的养寇自重,倒不是和其他国家的人勾搭在一起,只是永远不下死手,深谙不能涸泽而渔的道理。 让那些狼子野心的小国,总是如同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 不过大庄的底子好,这些年就算明成帝不重视军队,大庄军队依旧是维持大局面上的胜利。 按照这个架势,再上来一个文成武德各项都很优秀的君王,大庄就能实现中兴。 历史上庆元女帝便是这个中兴之主。 可惜,在明成帝期间,文武官员之间的裂缝无限制扩大,以至于等谢秋莳继位,这种裂缝已经无法弥补,庆元女帝一朝历经数十载,好不容易通过一系列的政策,有了交好的苗头,等庆元女帝一死,下一代的大聪明鬼皇帝,说要向先祖看齐,废了好些个庆元女帝的“恶政”,其中促进文武和谐,提高武官地位的政策,也被打为恶政,被废了。 第182章 以至于等大庄灭国的时候,偌大的王朝,能打仗的将军竟然就只有小猫两三只,何其可悲。 后来如何,谢秋莳不知道,但她了解明成帝,知道明成帝不会轻易开口开战。 等回了东宫,谢秋莳直接写了封信,命人送去了边关,给周浩安。 明成帝不想打,那就把他架起来,让他不得不打! 谢秋莳写完一封信,想了想又写了第二封,这一封信是给沈灼灼的。 她希望沈灼灼尽快回来,京城局势不稳了。 第71章 布局 沈灼灼在七水堂, 一直逛到了晚上,等到天彻底黑下来,七水堂挂上了无数灯笼, 灯光将金碧辉煌的建筑, 照的更加明亮,有些地方反光反的,沈灼灼都睁不开眼。 宴席在晚上展开,拍卖会也是在晚上开始,还有别的活动,全是晚上开始。 等太阳落山, 那些披着人皮的怪物,就脱下了人皮,露出本来的肮脏龌龊的模样来。 沈灼灼站在二楼,看向一楼的中厅,中厅里来来回回走着许多人, 但没有一个人是大庄人。 这武仪台的宴席可真够特立独行,沈灼灼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宴席, 食物不端上来,客人也不走动,全靠奴仆在大厅中行动,想吃什么东西,就让奴仆去后厨要,想要和谁说两句话, 就让奴仆去找。 私密性太高了, 全程互相之间都不见面。 “这武仪台向来如此, 说是为了保护客户的隐私,他们那边的话, 似乎很讲究这个。” 司马欢向沈灼灼说了一下武仪台的规矩,也就是这个番邦小国的规矩,不光装修上像是另一个国度,连里面的规则,也完全使用领一个国度的吗? 沈灼灼有些好奇,“那在这个地方杀了人,放了火,不会也跟那个国度一样处置吧?” “怎么可能!这里是大庄。” 司马欢非常肯定地回答道,他不可能任由他国的人在大庄上,尤其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乱搞,那是他这个县令的失职,同样是他手中权力被人侵犯了,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沈灼灼也希望司马欢能说到做到,不过想到芙蕖的话,还有百年后曝光在天下的河床,司马欢的话,也就听个乐子了。 “行,我现在就期待着晚上的拍卖会了,快让我看见几个大庄人吧,全都是他国面孔,看得我眼睛疼。” 沈灼灼不是不喜欢外国人,主要是跟那些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谁都听不懂谁的话,有什么好说的? 沈灼灼可以学外国话,可她连这个小国家是哪儿都不知道,只知道是南蛮之国的一个,估计连皇帝都记不住是哪个国家,一看就是被推出来顶锅的那种。 没什么在乎的必要。 “晚上的拍卖一定会让你满意的,沈大人,你可有什么偏好?” 司马欢见沈灼灼没有挑太多毛病,就知道沈灼灼对这个武仪台,目前来说是非常满意的状态,再想想一路来沈灼灼沉默的样子,他自认是沈灼灼被这个特殊的地方给震惊到了。 这才对嘛!就该是这种表现,即使是京城,也没有这种好地方。 至于旁边一直在推那些侍女,让那些侍女离他远点儿的曾御史,司马欢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这个曾御史,仿佛脑子有坑,先是给他各种挑毛病,后来又拒绝女色,他真的是父亲的手下,是朝中的御史吗?怎么表现得如此格格不入,还没有沈灼灼一个女子融入官场。 曾御史要是知道司马欢现在的想法,估计能吐出一口血,就是因为他是司马庆的手下,所以他才会一个劲儿的劝说司马欢,离沈灼灼远点儿,他那是给司马欢挑毛病吗?他分明是想让沈灼灼知难而退。 无奈猪队友在旁边开大,硬是拉着沈灼灼进了武仪台。 他也不是非要推开那些侍女,逢场作戏的一些事情,他在京城已经见惯不怪了,主要是他需要盯着沈灼灼,这群侍女一下子围上来,还说着腔调古怪的大庄话,听得他是一个头两个大,根本没法好好观察沈灼灼! 曾御史折腾的满头大汗,心里一个劲儿的唾骂司马欢是个傻子,司马御史怎么会生出这么奇葩的儿子来,他一点儿都不像是京城的世家子弟,为什么会对沈灼灼如此不防备! 两人就是脑回路搭不上,一个在乎的是武仪台,一个在乎的是自己上司,目标不同,谈何意见统一? 等了许久,吃饱喝足,沈灼灼都有些犯困了,拍卖终于开始了。 首先,是拍卖人。 对,上来就是拍卖人,非常简单粗暴。 一个被铁笼子锁着的男人,身材健壮魁梧,大笼子被他衬托的像是个小玩具,他站在里头,如同缩在里面一样,很是别扭。 “这是什么意思?” 沈灼灼看出这个男人是大庄人,很明显,五官就能看出是哪里人了。 一个异国的场地,从奴仆到护卫全都是异国人,结果被拍卖的是大庄人,还发生在大庄的土地上,沈灼灼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是谁给这群异族人勇气这么干的?是司马欢,还是司马家! “这是一位勇士,沈大人你且等等,还有人呢。” 第183章 说话间,第二个笼子被推了上来,里面也是一个男人,同样身材魁梧,只不过他是个异族人,两个男人一左一右,霸占了台子的两边,像是两只猛虎,正在敌视着对方。 中间站了一个类似司仪角色的人,大声喊着两个代号。 “庄猛虎,蛮猎豹,选!” 这个司仪的大庄话可比其他人要好多了,字正腔圆,声音还洪亮,沈灼灼站在二楼的屋子里都能清晰听见,仿佛炸开在耳边一样。 “下注时间到了,沈大人,觉得他们俩谁能赢?” 武仪台,叫武斗台更合适,里面拍卖的东西,并非真正的奇珍异宝,而是人,是互相争斗的人,这些人一个个放在外面也是以一当百的角色,但是在武仪台,他们就是一群戏子,用命做一场舞台演出的戏子。 沈灼灼没控制住,冷了一下表情,在司马欢看过来的瞬间,那股冷冽瞬间消失,她嘴角噙笑,像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一样,指了指立于她右手边的大庄男子,“比起猎豹,我当然更青睐猛虎。” “好!我与沈大人一同押注,沈大人那一注就由在下出了,希望大庄的男儿不要输给外族。” 司马欢哈哈大笑,觉得沈灼灼可真是上道,比一旁呆坐的曾御史强多了。 等沈灼灼回到京城,他一定要跟父亲说两句,这样的人才,就算已经归顺在太女麾下,也不是不能挖墙脚,若是能挖到他们阵营,以后太女赢了,他们司马家就能跟着再进一步。 输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牺牲一个沈灼灼。 司马欢看沈灼灼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块香饽饽,他想要从沈灼灼身上榨取的并不是简单的金钱,甚至他还会给沈灼灼送钱,他想要的是沈灼灼的政治价值。 眨眼间,下注结束,司仪下场,那个位于中厅的台子被围了起来,有人打开了笼子。 开笼子的人是一些身材瘦小的少年,他们兴高采烈地上台,像是在做一件很荣幸的事情,有的少年腰间还挂着金色挂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可他们穿得衣服却很差,有补丁都算好的,有个少年的衣服,几乎已经变成一缕一缕,只能搭在身上。 沈灼灼突然有些紧张,她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沉重的呼吸声,那呼吸声不止一道,前前后后都有。 隔壁人是什么表情,沈灼灼不知道,但是她能看见旁边司马欢的表情,兴奋到几乎狰狞,满目血红,犹如野兽一般嗜血。 一个少年打开了异族人的笼子,他转身就要下台,结果那个异族人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两手一举,将那少年举到空中,还未等少年惊呼出声,他的身体已经被重重扔在了地上,残破的衣服掩盖不住斑驳的血迹,他的胸口塌下去一个大坑,嘴角流出块状的鲜血,一声惨叫只有半截,很快就没了气息。 “哈哈哈哈哈!”那个异族人疯了一样的笑,挑衅地看向对面,而那个大庄人,他出来后,也是将开笼子的少年扔下台,不过他显然是留了手,那个下台的少年只是在地上翻滚两周,就没事了。 可那个少年根本站不起来,他被吓得脸色发白,腿软的在地上爬了两下,看到了同伴鲜血淋漓的尸体,不敢哭出声,也不敢做什么,只希望别人能无视他的存在。 很快就有奴仆上前,将尸体和少年都拖走空留一滩血。 沈灼灼一手拍在墙上,墙上出现一个手印,深深陷了进去,还好屋中光线不算太亮,否则司马欢和曾御史就都看见了。 司马欢高呼一声爽快!回过头还问沈灼灼,“沈大人觉得如何?我觉得那异族人不容小觑啊,看来咱们压错宝了。” “错了就错了,没想到司马县令喜欢看这种场景,可真是粗俗不堪。” 沈灼灼说着,眼底流露出轻蔑的神色,司马欢在她脸上看了好几圈,都没有看见一丝不忍和厌恶,只有看不上眼的轻蔑,他这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 看来这位沈大人,注定和他们是一路子人啊。 “哈哈哈哈,沈大人说的是,这种场景没什么好看,等他们打起来会更好看!” “美人歌舞才更好看,两个大男人在场上拼杀,血肉横飞,好看什么?” “美人歌舞早就看腻了,若是沈大人喜欢,这些仆从,你可以尽情拿去,回家随便安排,这种拼杀场面才叫难得,不过听说沈大人是在边关求学,想必沈大人看见过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模样,这点儿小刺激,沈大人看不上眼,倒是正常。” 在司马欢眼中,战场上士兵拼杀,就好像是一场供人玩乐的表演一样。 那些士兵的死亡,明明是一场无法言说的悲怆,可都成了司马欢口中的乐子,他将战争看做什么?将国家的尊严置于何地! 有钱有势,却养出来这么一个垃圾玩意,这些世家大族,迟早要完! 沈灼灼在内心疯狂唾骂,恨不得掰下司马欢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水,还是浆糊。 异族人在大庄的地盘上,欺辱大庄人,大庄的达官显贵,官员们,就这么看着,甚至为之欢声叫好,还觉得血腥场面刺激? 沈灼灼想,她迟早有一天,要将看见这一幕,还当做乐子的大庄人,全拉到战场上去当炮灰,挡一挡蛮族铁骑,希望到时候自己小命难保,这群人还能乐出来! 第184章 沈灼灼以为自己这个想法,只能是一时撒气,没想到过了没多久,就实现了。 这个晚上,沈灼灼过得并不舒服,她在进入武仪台之前,心里就有了准备,她知道这个地方不是好地方,进来的人也不是好人,但她远没有想到,里面的情况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在狂欢,观看另一场野兽的争斗。 一晚上过去,沈灼灼将近天明才回府,她一回来,乐君和管弦就围了上来,担心地看着她。 “二小姐……”乐君担忧开口,她眼尖的看见沈灼灼手心有些许划痕,“二小姐您受伤了?” 谁能让沈灼灼受伤?难不成沈灼灼遇到袭击了? “没事,小伤罢了。” 沈灼灼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先进去吧,母亲她们呢?” “夫人和其他几位小姐都还没起呢,现在太早了些,二小姐昨晚没睡吗?” “有些睡不着。” 沈灼灼一闭上眼睛,就想到那个被扔到台下的少年,他看上去就十三四的年纪,如果在现代,他应该是一个初中生。 每天只需要为玩什么游戏,考试难不难困扰,或许不爱起床,或许爱打篮球,有三五好友,反正,他的生活会很正常,不会在街上流浪,不会被一点儿金银钱财骗到武仪台内,被人当场虐杀,死不瞑目,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芙蕖呢?如果在现代,芙蕖一定是已经大学毕业了,她学琴那么好,也许可以走个艺术生的路子,以后当一名古琴老师,开个辅导班,教一教孩子,周六日上班,其他时候可以有自己的爱好,或是到处去追追星,或是去旅旅游。 反正不必待在那种地方,每天迎来送往,目睹人心最为幽暗的一面。 沈灼灼内心很沉重,她早就知道古代难以生存,在最底层的人,更是艰难无比,她也知道,自己个人的力量很难改变什么,所以她选定了谢秋莳,希望谢秋莳能带着理想走上那个位置,然后改变这个世界。 可悲剧发生的时候,往往在一瞬间,它根本不容人反应,也不会等待她们长大。 她看见的悲剧,仅仅是一小部分,相当多的人,死在无声无息的角落里。 恶人该死,这个世道更该死! 进了书房,沈灼灼靠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投向虚空,在回想什么,昨天晚上看见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回放,激起内心的一层层愤怒不甘。 她回去要怎么做?才能让司马家最快倒台,让那群人都以命偿命! 想要走正规流程,根本就来不及,靠明成帝也不行,明成帝就是个废物,他只在乎表面上的和平繁荣,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在乎。 她没有办法拿到必定能扳倒司马家的铁证,杀人这种事情,明成帝根本就不会在乎,哪个高官手底下还没几条人命了?这是特权时代,达官显贵有特权。 所以,明成帝的死穴是什么? 达官显贵们有特权,皇帝更有,皇帝是特权的集成体,只要皇帝想要杀人,谁都拦不住。 因为皇帝手里头有兵。 “这么多外族人在七水堂,七水堂是什么国际大都市吗?” “二小姐,所言何意?” 沈灼灼喃喃出声后,乐君疑惑问道,她怎么听不懂二小姐的话了呢? “我是说,司马欢为什么要容忍那么多外族人在自己的地盘,喜欢外族的话,他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才是。” 不管是那个宝珠寺庙,还是武仪台,全都是外族的地盘,而这两个地方,还都发展成了七水堂的标志性旅游景点,在大庄的地界上,两个外族人的地盘,成了一个地方的标志,这种情况,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前所未有,并且极其不符合大庄人的性格。 司马欢是世家子弟,在他心中,大庄肯定要比其他国家强,是上国,就算那些外族人能给他赚钱,他也不会敞开胸襟,拥抱世界,毕竟现在的世界是个多么落后愚昧的蠢样,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比大庄更好了。 这个事实让大庄人内心充满了对大庄的爱,与此同时,还有对其他国度的鄙视。 综上所述,想要让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接受自己看不起的家伙在眼皮底下扎根安家,还在他的手下不听使唤,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利益。 足够多的利益,才是让司马欢捏着鼻子承认的主要原因。 宝珠寺庙和武仪台在七水堂,不是第一年了,武仪台是司马欢上任后才出现,宝珠寺庙已经出现将近三十年,这三十年来,每一任七水堂县令都和司马家有关系。 或是门生,或是家中子弟。 司马家这是要干什么?在七水堂和外族人眉来眼去,还霸占了七水堂的县令名额,是想要创建国中国? 一个皇帝,他能容忍自己手上的权柄被侵蚀吗? 必定不可能容忍,明成帝再废物,他也是个皇帝,他会有怒火。 这是他的死穴。 “再待两天,我要查些东西,你们给我盯紧了那两艘被拦下的船只,如果司马欢要杀人灭口,你们就尽力去救,说服他们,让他们上京告御状。” 第185章 被捆在水上那么多天,最后还被截杀,那群人一定非常愤怒,又害怕。 若是这个时候,沈灼灼愿意给他们庇护,条件是上京告状,他们一定会同意。 沈灼灼嘴上说如果,实际上心里已经确定了,司马欢一定会杀人灭口,这个司马欢就是个纯粹的脑子不好使的变|态,人蠢还毒,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就对了。 果不其然,两天过去,乐君和管弦救下了五十多人。 两艘船肯定不止五十人,大多数都死了,乐君和管弦,加上沈灼灼带来的护卫,总数也不超过十人,能救下五十人,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并且表现极为优秀了。 人救下来,说服的工作也进行的很顺利,那群人都对司马欢恨之入骨,毕竟司马欢又困他们,又杀他们,人很难对想要自己命的人,大方原谅。 可是怎么将人送到京城,这成了个大难题。 这是五十人,不是五个人,光从七水堂顺利出去,都废了沈灼灼不少功夫。 而且这些人不想坐船了,坐船一次遇上这种人祸,估计都对船产生心理阴影了。 五十人,若是马车运送,那真是个大车队,非常非常显眼。 况且这么多人一起走,沈灼灼也不放心,现在这群人答应去告御状,那是因为他们都被恨支配了头脑,等后续他们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能活下去了,就不一定还有告御状的勇气了,退缩很正常,可能还会想着要逃跑。 沈灼灼必须确保这群人,不会搞临阵脱逃那一招,坏她的士气。 于是五十户,十八家,每一家都出一个人,留在沈灼灼这边,五十个人不好带在身边,十八个人,勉强可以。 就说是为了伺候母亲和小妹,毕竟她加上她的亲人,队伍里正经主子有五个,买十八个奴仆,这阵仗一点儿都不大,在世家里,这都算是低调了。 世人不会起疑。 有人质在手,其余人人数也减下去了,可以让其他人跟着镖局走镖,直接往京城去,路上还有个保障。 有些家中只剩下一人的百姓,想要和亲人在一块,求沈灼灼留下他们,被沈灼灼拒绝。 沈灼灼感觉自己就像是分开牛郎织女的王母,成了罪孽深重的那个了。 但是没办法,她必须这么做,做好两手准备,那群人要是后悔想跑,连家人也不顾了,那剩下的家人,也可以去接着做。 被家人抛弃的话,一定会更加愤恨。 沈灼灼安排完这些,收到了谢秋莳从京城发来的信,信上说了边关的事,还有让她赶忙回京的消息,正合沈灼灼心意。 “我感觉我要变成另一个人了,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恶虎在前,自然要手持三尺青锋,扫平世间魍魉。安安,你说对吗?” 沈灼灼看着信,小声说着话。 她希望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无误的,她无法承受失败的代价。 因为那个代价,需要太多人用命承受了,她赌不起。 所以她只能选择更狠一些,做事更周密一些,将人心,算得更透一些。 远在京城的谢秋莳像是心有所感,她抬头看向窗外。 一行白鹭上青天。 第72章 回京 沈灼灼回京的时候, 是在收到信的三天后,那时候距离边关发生第一次冲突,已经过去整整七天了。 谢秋莳倒是不着急, 像这种国家大事, 往往没有那么快得出结论,发生冲突到解决冲突,十天半个月都叫快,再加上边关最近也没传来其他消息,京城还算平静。 沈灼灼则心急如焚,明明她是被谢秋莳急招回来的那个, 偏偏她比谢秋莳还急。 没办法,等真的打起来,谁还顾得上司马家那点儿破事,都只想着怎么打赢蛮国了。 必须趁着蛮国和大庄还能维持表面和平的时候出手,幸运的话, 或许还能借着这件事,让明成帝那个温吞性子改一改, 老老实实铲除奸佞。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急?虽说京城最近确实有点儿乱,我需要你过来帮忙,但你也不能不顾身体往回赶啊。” 谢秋莳在下午接到沈府的拜帖时,就一脸震惊了,出门看见沈灼灼的身影,她还以为自己做梦呢。 沈灼灼跟谢秋莳说要回京的信, 谢秋莳才收到半天, 结果下午就看见人从江南回来了。 这是飞回来的? “没事, 我身体好,太女殿下最近一个人在京城, 辛苦了。” 沈灼灼不当回事,趁着年轻,想干点儿什么干点儿什么,等上了年纪,想再来一次千里奔波,老骨头都受不了了。 “那么客气作甚?快进府来,喝口茶歇一歇,我让人给你烧水,晚上在我这儿用膳吧,我给你接风洗尘。” 谢秋莳拽着沈灼灼就往院子里走,见到好友的快乐到底还是占了上风,反正沈灼灼确实身体一向很好,既然人回来了,说什么也晚了,不如好好补补沈灼灼的身子。 沈灼灼顺着谢秋莳的力道往院子里走,进去就发现,这处小院和之前她来的时候,有了些许差别。 “好像变大了?是扩建了吗?” 第186章 “嗯,东宫到底还是很不太方便,在宫里想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不如外面自己的地盘随意,所以我将左右的宅子买下来了。” 谢秋莳之前就有扩建的意思,只不过一直等着宫中下旨,给她确定到底是在宫外建府,还是只有属于她的东宫。 最后明成帝没有同意宫外建府的要求,而是让谢秋莳在宫里有两个住处,一处是她原本住着的永平殿,那里属于长安公主,另一处则是属于太女的东宫。 没有一处是属于谢秋莳,所以谢秋莳最终还是选择在宫外,私底下自己建个府邸了。 “殿下可真是财大气粗啊。” “怎么回来就一口一个殿下,出去两天,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沈灼灼闻言一愣,随后轻笑摇头,“哪儿有的事,是在外说顺嘴了。” 在外面的时候,说起谢秋莳,她只能称呼殿下或者太女,所以回来一时还切换不了私人模式,主要是谢秋莳这府邸里的下人有点儿多,走到哪儿都有眼睛看着,沈灼灼一直没办法脱离对外的外交模式。 谢秋莳看出沈灼灼有些拘束,她知道沈灼灼的毛病,挥了挥手,屏退左右,等屋中清静了才说道:“如何?轻松了没?” 沈灼灼长叹一口气,面对挚友,可算是身子骨轻松了几分,这才显出三分疲态,卸下了脸上常挂着的笑来。 “轻松了,可我去七水堂这一趟,经历的事情,却一点儿都轻松不得。” “怎么回事,司马欢可是没有听我劝告,对你家人不敬了?” 谢秋莳一直很担心这件事,如果她去信的慢了,那沈灼灼的家人,很可能就会出事。 早知道一开始出事的时候,她就赶紧送信过去,只不过一开始其实她们也不确定,人究竟是谁扣下,又是谁主使,那个时候送信给司马欢,未免显得太焦躁,很容易让敌人捏住把柄。 “没有,我阿娘和妹妹们都很好,她们在我后面走,走得慢一些,估计要过两天才能到京城,是另一件事。” 沈灼灼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后她从怀中掏出了那本诗集。 诗集一直放在沈灼灼怀里,边角卷了起来,上头还残存着沈灼灼的体温。 翻开之后,全是沈灼灼身上的熏香味道,淡淡清荷的香气。 谢秋莳先放在一旁,没有动它,“这是我大舅父的诗集,你怎么随身带着这个?喜欢的话,我去大舅父那里讨一本来送你。” “多谢,不过诗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司马欢想找的东西。” 沈灼灼话音落下,谢秋莳顾不上书本上还残存的香气,连忙拽过来翻开,里头就是普普通通的刊印内容,没有任何异样。 “这是密语本?有什么东西啊?” 谢秋莳看不出个子午寅卯,这幕后之人也太谨慎了。 “那些人藏得很深,一直以来,都特别忌讳显露自身身份,这种行事风格,我上次遇见,还是在藏字一事中,所以,安安你身边,可有江南来的人?” 沈灼灼很怀疑,藏字案和那群人有关系。 谢秋莳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是谁,天南海北的人都有,况且周家原本祖籍就是江南一地,因此来自江南的下属太多了,我分辨不清。” 沈灼灼了解,这种大隐隐于市的行事风格,特别符合那群躲起来的人。 沈灼灼不能确定,那群警告谢秋莳要注意周家的人,与此次七水堂的事情有关,她只是怀疑。 周家有什么事需要注意呢?谢秋莳本以为是周家收受贿赂,或者欺压良民了,后来周家自查了一遍,确实是有这种现象,但放在世家大族里并不严重,远没有到需要警告他们的地步。 后来藏字案没了下文,谢秋莳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这一次,周家又被牵扯进来了。 “世上的诗集不说一万,也有八千,为何非要选周大老爷的诗集?说是巧合,真的有那么多巧合吗?司马家和周家同为世家大族,家主同样是陛下的肱股之臣,可司马家底蕴不如周家,这些年来,司马家一直在想法设法的攀附周家。” 送家中子弟去其他世家读书,这种行为本身就不太对劲,司马家的大儒又不少,藏书同样丰厚,家里连一个子弟都教不好吗? 还让司马欢去拜周恒为师,成了正式的入室弟子。 “周大老爷素有才名,享誉天下,这次我在七水堂接触司马欢,却觉得其人乃是世间少有的奸诈小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但观其才学,实属一般,计谋更是粗劣,除了出身外,毫无亮眼之处。” 沈灼灼张嘴把司马欢贬了个一无是处。 “司马家四子,确实天资愚钝,不然他就和其他司马氏的人一样,举荐为高官,镇守一方了。” 谢秋莳对司马欢的愚钝也有印象,她在周家念书的时候,司马欢早就已经结业,可留下的周氏子弟,总有和他同窗过一段日子的人,谈论起这位周大老爷的爱徒,大多是言语模糊,态度暧昧,多有瞧不起的姿态。 第187章 “看来,安安你也觉得他不应该成为周大老爷的弟子。依我看,这周大老爷又不是捡垃圾的拾荒人,收下这个入室弟子,还不好好教导,必定有他的深意。” 谢秋莳眉头紧锁,她不愿意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外祖家,虽然母后和舅父的政治理念与她不同,常有冲突,但那都是她的亲人,血脉相连,她不会想让亲人出事。 “可是我大舅父他向来心不在朝野,闲云野鹤,四处游历天下,他是当世大儒,有什么利益纠纷,要去勉强自己,收个这样的徒弟呢?” 原以为是两家交好,司马欢又正巧年龄合适,这才拜了师,可经过沈灼灼一通分析,谢秋莳完全推翻了之前对这段师徒关系的印象,开始审视这段突如其来的师徒关系了。 “周老太傅是个人物,当年教导陛下,辅佐陛下登基,乃是三朝元老,他的儿子,真的能对朝堂高官之位毫无心思?” 闲云野鹤当个逍遥人士,纵观古往今来,最后持有这种处事态度的大能,无一不是在官途上受阻,郁郁不得志,最后不得不自困一处,为了安慰自己,才自嘲为逍遥散人。 周恒的情况和以上哪个条件相合? 没有一个相合,所以周恒不想入朝为官,那根本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能。 读书人,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学了一身本事,怎么可能不想高权在握?那么好的家世,那么大的名声,全都白白浪费,周恒能甘心? “你是说,大舅父他和大表兄一样,可他身体很好。” “所以他只爱闲云野鹤,与古玩字画,有时人送了他珍品,他跟自己弟弟说一句,给人行个方便。” 沈灼灼点到即止,没有说太明显。 说明显了,就是周恒比周浩清要识趣,知道自己不能对抗家族,所以干脆就听话,乖乖当个外人眼中的周家大儒,这样一来,还能有点儿权力在手,不至于缠绵病榻。 当然,周浩清的病,肯定不是周家下手害自家子弟。 方楚星为周浩清诊治,沈灼灼从方楚星口中得知,周浩清身体不好,完全是他心情不好引起,心有郁结,自己想不开,那这辈子都得拿药养着,但凡离了药,下一秒就当场身亡。 即使有药养着,那也不安全,是药三分毒,天天这么折腾,寿元肯定有损。 周浩清被困着,走不出家族一步,一开始是家族困着他,后来是他的心困着他,再后来,就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了。 周浩清和周恒,是一种情况下的两个极端。 周浩清所有愤恨都冲着自己来,他不放过自己,势要将自己这痛苦的命数熬没。 那周恒心中的愤恨呢?他应该比周浩清更难受才对,因为与周浩清一样的日子,他过了整整四十五年了。 情绪总要有个发泄口,那些情绪发泄到哪儿去了? 谢秋莳又想起小时候看见的场景,周恒拿着他人送上门的奇珍异宝赏玩,轻描淡写间,就平了那些人犯下的事情,似乎将律法踩在了脚底下。 那个时候周恒的表情是什么样? 是不是充满了报复的快意?报复周家,让周家的好名声蒙尘,报复朝廷,让朝廷的官员在这种包庇中,愈加堕落。 “和周家有没有关系,咱们可以以后再聊,关键是,这件事一定和司马家有关系,并且关系极大。我在七水堂看见了一些别的东西。” 讨论周家,讨论不出个结果,在没有实证之前,谢秋莳不可能对付周家,一是情感上过不去,二是实力上不允许。 沈灼灼话锋一转,说起了宝珠寺庙和武仪台,她没有添加太多个人情绪,就是冷着脸,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用叙述的平淡语气说了一遍。 听得谢秋莳紧握拳头,青筋暴起。 “可恶!可恨!如此败类,他竟然是世家子弟,朝廷命官!” 谢秋莳听完武仪台的事情后,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在她没用武力,只是单纯拍上去,力气没有大到跟沈灼灼一样,一掌将桌子拍个粉碎。 省下了换桌子的钱。 沈灼灼经过三天时间,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没有跟着一起发脾气,而是冷静说道:“他扣下那群人,肯定是怕那本账本里的内容暴露出去,原本我们不知道账本内容是什么,现在看来,应该和武仪台脱不了干系,也就是和外族有关。” “他难道,与外族勾结,卖国?” 谢秋莳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件事上。 沈灼灼摇摇头,“没有出过大事,卖国谈不上,但是勾结肯定有。” “没出过大事,那也是叛国行为!我这就去跟父皇说明,斩了他司马欢!” “司马欢一个人,能做出这种事吗?” 沈灼灼一句话,让愤怒中的谢秋莳一下子冷静了,对付司马欢一个人,和对付整个司马家,那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这也是为什么,沈灼灼在手握账本的情况下,还会觉得证据不足,因为一本账册,没办法扳倒一个大家族。 第188章 加上那么多条人命也不行,最重要的是让明成帝下决心,只要明成帝想动一动司马家,司马家没办法和国家对抗。 谢秋莳聪明,显然她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所以沉默了。 真的要和司马家对上吗? 那可是大庄建国便存在的家族,历代家主都为大庄做出过卓越贡献。 “司马庆不可能叛国,他是九卿之一,叛国对他有什么好处?” 谢秋莳完全不理解。 第73章 抄家(10000+) “司马庆虽为九卿之一, 但他不光是大庄的御史大夫,他还是司马家的家主,司马家的富贵, 总不会是一朝一夕出现, 而是一代又一代积累起来,这其中少不了鲜血。” 沈灼灼就差明说了,这件事司马庆不是主谋,司马庆和司马欢身后的司马家才是。 就像是周家为自己制定避世不出的处事准则,并且为此牺牲了两代嫡长公子一样,谁知道司马家的先祖, 又为后人挖了什么大坑呢? 这些世家从来如此,封建迂腐,抱着古老的箴言,一步步行走在暗无天日的泥沼之中。 迟早有一天,那些埋葬在泥沼中的枯骨, 会为自己复仇,将这些世家拉下去, 踩在泥沼的淤泥之下,成为历史长河里,微不足道的一片碎片。 沈灼灼对世家,原本是保持着一股向往的想法。 没办法,在后世,各种媒体和营销号的声音里, 世家成了风花雪月的代名词, 谁会不爱风花雪月呢? 可是到了大庄之后, 沈灼灼突然发现,世家, 根本就没有世人眼中那么干净美丽,也没有那么多诗情画意,更多的是尔虞我诈,和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高傲,他们就趴在世人的血肉之上。 “没有证据,根本没办法动他们。” 谢秋莳从沈灼灼的话语里,已经感觉到了沈灼灼的气愤,她从未见过好友如此生气,谢秋莳知道这件事性质很恶劣,也知道司马欢的行为罪该万死,可想要将司马欢身后的势力一并拔除,太难了。 世家不会允许,皇帝自己也不敢去做。 谢秋莳揉了揉额头,第一次生出为什么自己不是皇帝的感慨来。 之前边关战事的问题,一直无法推进,谢秋莳就已经够烦了,每次她看见明成帝那副和稀泥的嘴脸,就觉得怒火四起,边关的士兵正在被外族攻击,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而身处皇城之中的百官与皇帝,却没有丝毫危机感,成日里还因为一点儿小事争斗的鸡飞狗跳! 打不打仗,到现在还没讨论出一个结果,真的要让对方将大庄架在火上烤,明成帝才会松口,就好像四年前那场战争一样! 敌人打到家门前,不得不迎战,才松口说开战。 之后还一度想要和谈,在大庄军队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和谈!要不是镇西军的军官和当时的将军都不同意,事情就成了,是不是到时候燕门关也得让给蛮国啊! 一群糊涂玩意,尸位素餐的混账! 谢秋莳在心里骂了一声,有没有将她的父亲明成帝骂进去,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是,现在的证据,最多是将司马欢铲除,想要祸及司马家太难了,不过我倒是有一计,只是不知道安安你愿不愿意了。” 政斗,从来不是什么能见得到光的东西。 沈灼灼进入官场之后,也想过要好好当个清清白白的官员,她从来没有想过手上沾血,可实际上,在她踏入官场的那一刻起,各种利益就已经在她周身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们都是在这张网上的人,一举一动影响着整张网。 不管她想不想,愿不愿意,都会有人因为她死去。 沾上鲜血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织出属于自己的网。 谢秋莳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干活,她已经为自己攒出一份家业,这是她的网。 沈灼灼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要帮谢秋莳织网。 “说说看。”谢秋莳有些好奇,沈灼灼想要如何破局? “很简单,让陛下起疑。” 朝廷上,后宫中,所有人的争斗都是为了能得到更多权力,而权力的中心,来源于皇帝,只要皇帝愿意,任何权力,她们都能拿到。 谢秋莳眉头一皱, “你要构陷罪名,污蔑司马庆?” 她不愿意,官员怎么能随意构陷呢?这和她的行事风格很不相符。 “不能说是构陷,因为他本来就有那些罪名,我们要做的事情,是让陛下明白,即使是王公大臣,犯了法,也该与庶民同罪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靠着自身的权力与地位,逃脱律法的制裁,成为只手遮天的一员。” 只手遮天,这个词从沈灼灼口中说出来后,就让谢秋莳心里很不舒服了。 谢秋莳是皇权的代表人物之一,她与她的父皇,她的宗亲们,构成了这世上最为不可侵犯的权力,皇权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是真正的天。 现在司马庆成了只手遮天的人,那不就成了皇权的敌人? 好一招杀人诛心,让司马庆和司马家,直接陷入了灭族的险地。 “我、我试试吧,但我不能虚构事实,然后去父皇面前肆意抹黑司马家,司马家历代先祖,确实为大庄立下不少功劳,大庄能有今天,司马家功不可没。” 第189章 从先祖还身处乱世时,司马家的先祖就在了,那时司马家的先祖一心辅佐,一路陪伴,才有了开国盛举,之后开国初期的清明政治,都有司马家先祖的一份功劳。 之后每一代皇帝身边,都有司马家的人的身影。 沈灼灼明白,等明成帝死后,后世为他选了“文”作为谥号,文字之所以能落在明成帝这个糊涂皇帝身上,就是因为司马庆当初在外奔波十余年,建了无数县学的功劳。 “有功有过,功要赏,过要罚,总不能因为一个人有功,就无视他的过错,赏罚分明才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沈灼灼不觉得司马家的功有多么的了不起,也不觉得那份功绩,可以掩盖他们的罪孽。 司马家的功,历代皇帝都已经给过赏赐,史书上也清楚记载着他们做的好事,这就是赏了,而他们的过错却一直没有得到清算,这过一直没有罚,太不公平。 “我会跟父皇说明此事,也会尽量,让父皇知道这件事的危害。” 谢秋莳被沈灼灼说服了,沈灼灼说得太对了,完全符合她的为君之道,她没办法否认这段话,她的道决定了她的做法。 就好像明成帝的为君之道是守成之君,倾向于文治,所以明成帝每一次出大事,都是和稀泥,将影响降到最小。 谁也说不清楚,谢秋莳的开拓之君和明成帝的守成之君,两者之间谁更好谁更差,对于最底层的老百姓来说,在谢秋莳的治理下,上层不断动荡,给了下层喘息和见天光的机会,是一件大好事。 而在明成帝的治理下,整个社会安稳如同老翁,一动不动,所有人都有平静的日子过,生活不会有太大的波澜,但是也没有多余的机会,去看看别的阶层的风景。 前者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马脱缰,车脱轨,整个国家驶向未知的远方。 而后者,则是时间久了,整个社会会变成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所有人都心死了。 “好,那就全交给你了,安安,我相信咱们的选择是正确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而不是更差,我们终会成功。” 沈灼灼见谢秋莳有些迷茫,便为她加油鼓气,告诉她,一切都是正确的。 她从后世而来,她不知道再后面的未来是什么模样,但是她知道封建社会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所以她可以无比坚定的告诉谢秋莳,一切都是对的。 谢秋莳被沈灼灼坚定的信念感染,放下了心中那一丝犹豫,跟着点了点头,随后她说道:“具体你打算如何做?我先说好,相信过不了半个月,边关就要开战了,大庄与蛮国必有一战,这一战至关重要,在这一战面前,朝廷内部最好不要产生太大的动荡。” “为什么不能产生呢?不破不立,正是因为突逢变局,才正是破而后立的好时机,司马家对朝廷的影响,还没有那么大。” 沈灼灼这段时间混迹在中低层小官的群体里,看到了太多郁郁不得志,如果上层能有一波大换血,整个大庄的朝廷,都会焕然一新,到时候那些新人,全都是她们可以拉拢的对象,那些人身上没有其他世家的影子,和魏王一脉也格格不入。 谢秋莳一愣,是她陷入了一个误区,她被明成帝影响了,以为朝廷文官出了事,就会影响到边关战场,但实际上战场上真正能影响胜负的因素,永远是在战场上的人,而不是这些在后方的文官。 只要能保证好给战场的补给不断,那就等于是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别出什么幺蛾子,乱颁发指令,让战场上做决断的将军们迷茫,迟疑,那战争就一定会胜利。 大庄比蛮国要强大,这是毋庸置疑的现实。 “对!你说得对!没必要顾忌太多,朝廷需要破而后立!” 谢秋莳已经忘了之前她苦恼自己为什么不是皇帝的事情,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说服父皇,让父皇下决心。 她还是觉得,她的父皇是个好皇帝,是个能看清时局,也愿意做出改变的好皇帝。 但她不知道,皇帝已经老了。 现在的他已经走到了先帝生命的终点,他担心自己会死去,担心自己会失去掌管天下的能力。 越来越优秀的太女,在朝廷上意气风发的魏王,这些年轻人都让他感觉到了恐惧,每天处理完政务后,身体的疲惫不堪,更是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走向衰老。 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衰老这个词,让他的内心每时每刻都备受煎熬,他害怕死亡的到来,那是身为帝皇也无法掌控的领域。 于是他开始走上了无数皇帝的老路。 求仙问道。 谢秋莳第二天,就写好了奏折,这奏折她打算直接给明成帝,可是今天早上的朝会被取消了,宫中传出消息说,明成帝身体抱恙。 昨天大朝会上,皇帝还面色红润,身体强健,怎么今天就突然不舒服了? 而且还不舒服到不上朝了,宫中的御医是干什么吃的? 朝廷百官议论纷纷,不过他们并不是非常担心,人吃五谷杂粮,谁会不生病啊,往常皇帝偶尔也会生病,然后停一下朝会,他们可以不那么早去上朝,心里还挺高兴的。 第190章 大庄的事务繁多,即使有那么多宰相处理政务,每天也都得上朝,本朝的皇帝是最为勤政的皇帝了,以前的皇帝,那都是三五天一次朝会,也就是现在大朝会的日子,以前的皇帝才会上朝。 什么天天上朝,不存在的,大家还是吃喝玩乐比较重要。 因为之前的皇朝,地方的管理权基本上都在地方士族手里,还有那些地方的王侯,他们治理一国,班底就跟小朝廷一样,没什么大事,根本不会上报给皇帝。 所以皇帝可以偷偷懒,但是本朝以来,每个地方都是官员驻守,所有政务都会集结成册,上报朝廷,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朝廷决议一番,这才使得工作量骤增,大家谁都不能好好放假了。 谢秋莳以前天天上朝的时候,也会在内心吐槽,希望能回到前朝那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但是后来她就明白,那种状态,是一种失去权力的表现,地方的事情不告诉朝廷,朝廷就会失去对地方的管控。 话说远了,目前最紧要的事情,还是皇帝抱恙。 谢秋莳身为太女,肯定要入宫探病,必要时在皇帝身边侍疾,倒不是光因为要尽孝,还因为她是太女,未来帝国的主人,她在皇帝身边,以防小人篡位。 进宫的时候,谢秋莳将奏折贴身带着,心里想着,要不等皇帝身体好了再说,总不好再把皇帝给气病了,本来就有病,到时候病上加病,就成了她的不是了。 谢秋莳还算有点儿为人子女的觉悟,她可不希望皇帝的病更严重。 这点和魏王不一样,魏王现在在朝堂上占据优势,他就想让皇帝赶紧死,死了之后,他就能操作一番了,即便不能名正言顺的登基,那也是有希望的。 要是任由谢秋莳发展下去,等有一天,谢秋莳手中的权力超过他,他就真的没希望触碰皇位了。 太女和魏王的心思,皇帝并不知道,或者说,明成帝并不在乎,他只想知道,人能不能长生。 谢秋莳到的时候,明成帝正在服用金丹。 这些方士也不敢直接献上真正的金丹,他们是先做了十全大补丸给皇上,让明成帝吃了之后,倍感身心愉悦,精神百倍,然后再一步步调理丹方,最后才是历史上那些皇帝吃的成品。 一颗满是重金属,吃了之后确实能当场升仙的金丹。 谢秋莳没见过金丹,看明成帝服药,只以为是吃得治病的药,看明成帝服下那么大一颗药丸,谢秋莳赶忙上前为他倒了杯水,为明成帝冲淡口中的药味。 “父皇,近日天气炎热起来,是否是受了酷暑热气,这才身子不爽利?” 谢秋莳问明成帝是怎么了,中暑了不成? 大早上的中暑,也是挺神奇。 但是要说别的毛病,明成帝还能有什么毛病?他成日里待在宫里,又不可能吃错东西,只能是因为天气原因了。 “嗯,是有些难受,吃了药就好多了。”明成帝不可能跟女儿说,自己是因为晚上发现长了好几根白头发,活生生把自己给吓出一身冷汗,觉得自己老了,这才早起就头疼,最后去要方士的金丹。 “父皇每日操心国事,劳心费神,肯定是身体有亏了,可得好好注意身体,大庄还要仰赖父皇。” “你这孩子,你可是太女,等父皇走了,你就是皇帝了,怎么能依赖他人?到时候你会成为他人的依赖。” 被女儿哄得心里舒服起来的明成帝,也开始说几句贴心的话,其实他心里知道,岁月不可能因为他不愿意走,而停留当下,因此他终究会有一死。 他看着今年才不过十六的女儿,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候他也是如此,满是孺慕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希望日子永远停留在那一刻,父皇尚有雄心壮志,母后身体康健,年轻美丽。 而他则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太子,每日与心爱的人弹琴作诗,谈天说地,好不美哉。 想到这儿,明成帝突然说道:“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去后宫了?你母后的凤仪宫都冷清了三分,没事儿还是要去看看,后宫没有孩子,空荡荡的,你母后一个人呆着,难免寂寞。” 明成帝年纪大了,喜欢年轻的颜色,所以最近一直比较宠爱那些新入宫的妃嫔,年纪小一些,怀孕的可能也大一些。 每个月定期要去皇后宫里呆两天,每次明成帝过去,都觉得凤仪宫很冷清,皇后脸上也少有笑颜。 他不喜欢那种氛围,希望女儿能改变它。 谢秋莳笑着应了一声是,却没有去后宫的打算。 她和皇后现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况且她还打算去算计司马家,司马家和周家走得近,关系比上官家与周家,要好得多。 这事儿如果爆出来,皇后怕是能被气死,觉得这个女儿白养了,就知道向着皇室,完全不顾她的外祖家是何境地。 周家和司马家也算是唇齿相依了,司马家如果倒下,周家首当其冲,估计也会被连累着动动筋骨。 世家之间关系本就比较密切。 第191章 谢秋莳之前犹豫对付司马家,也有这层意思在,不过最后她还是下定决心,要对付司马家了。 “父皇,我有一事打算告知父皇,还请父皇听女儿细说。” 谢秋莳见皇帝的面容,觉得挺健康,没什么大问题,就打算跟皇帝说了。 明成帝有些好奇,谢秋莳很少有如此严肃的时候。 他挥了挥手,命令左右下去,只留下了身边的王治伺候,太女和皇帝不能在一间屋子里单独呆着。 这是为了避免出事。 王治不会多说什么,他是皇帝的心腹太监,全天下最忠心皇帝的人。 谢秋莳答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奏折双手奉上,“七水堂县令司马欢,与外族勾结,贩卖我大庄情报与外族,还在我大庄境内,任由外族人肆意虐杀大庄子民,这是往来账本与一些百姓的陈情书,请父皇一观。” 明成帝陡然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 他将折子和账本拿到手里,看了又看,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这是司马家叛国的证据? “长安,司马家乃是我大庄百年世家,司马家的历代先祖更是大庄功臣,他们怎么可能叛国!是不是那个司马欢,他生有二心!” 谢秋莳就知道,明成帝他不会直接怀疑到司马家头上,但是她没想到,明成帝面对这么多证据,还能直接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司马欢头上。 这是想要牺牲一个司马欢,保全整个司马家的意思。 看来明成帝真的非常信任司马庆,这位九卿之一的御史大夫。 “父皇,司马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他能有多大的能力和野心,将七水堂变作自己的国中封地?况且这种情况,并非一朝一夕,他才到七水堂上任不到五年,他是知情者,但绝对不是主谋。” 谢秋莳残忍的将事实戳破,明成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顺着谢秋莳的话深想了。 一个国中封地,足以触碰到皇帝的禁区。 他刚刚服下的大补丹开始散发药力,让他的身体焕发新生,但同时又让他心头燥热,怒火中烧。 本来大补丹服用的时候,该是心平气和的吸收药力,这个时候最忌情绪大起大落,心绪不宁,本来就血液澎湃,还加往上累加压力,心脏怎么可能受得了。 明成帝觉得心头一阵闷痛,他没当回事,以为是自己被气得。 想到这儿,他对司马家也升起了不满。 本来他身体就不太好了,还干出这种事情来气他,司马庆是个好的,但是司马家这个世家,当真是朝廷毒瘤! “父皇,依儿臣看,此事必须彻查,摆在明面上的证据,就已经说明司马家有反心了,若是彻查一番,肯定能查出更多证据,届时证据齐全,司马家的人也没法抵赖!” 谢秋莳希望借用皇帝的手,去查查司马家,如果司马家真的是清白的,所有事情都是司马欢一人搞出来的,那就放过司马家。 虽然这种可能性非常低,低到尘埃里。 “还查什么查!与外族勾结,还是一国重臣,司马家当真是好样的!王治,去拿虎符来!” 明成帝大怒,谢秋莳的意思是,他如果没有证据,都动不了司马家了? 还要什么证据?和外族勾结的证据就摆在他面前!为什么要偷偷查,他就光明正大的查了,司马家若是不心虚,就老老实实让他查,若是心虚,那就没必要查了,必定是有反心! 到时候杀无赦! 谢秋莳没想到明成帝会直接去动用虎符。 在宫中的虎符,是命令禁军的那一份吗? 或者是京卫军的那一份? 谢秋莳不知道,她觉得用禁军的就可以了,京卫大营驻扎三万士兵,对付一个司马家,还用不到那么多。 只不过司马家的族地那边,估计要派大军过去,才能推平了,之前上官家族地,就是动用了当地两千多兵力,才攻进去,这些世家大族把自己家族地修得跟以前乱世时的坞壁差不多了。 如今大庄四海升平,真不知道这是在防着什么。 或许是亏心事做多了,一直防着朝廷知道,所以才如此小心翼翼吧。 谢秋莳看着明成帝拿虎符,写手诏,这种事情肯定要速战速决,不能往议政殿那边走,只能是皇帝手诏,持手诏也足够动用兵力了。 “长安,你与王治走一趟吧,带着三千禁军,在京中司马家的人,一个都不能留,至于司马庆,传朕命令,让他入宫来,朕有话要与他说。” 明成帝对司马家其他人都很狠心,直接下了处死的命令,可是对于司马庆,这位和他有着数十年君臣情分的发小,他却没那么容易动杀心。 “是,儿臣遵命!” 谢秋莳接过虎符,冷面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在她转身后,明成帝突然问道:“若有一日,你也要与昔年故交刀戎相见,长安,希望你能如朕一般,将大庄江山社稷,放在心中第一位。” 谢秋莳回身又应了一声是,心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片迷茫。 第192章 她的故交,只有沈灼灼,沈灼灼会这么做吗? 谢秋莳心想,不会的,沈灼灼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难道一开始,司马庆就是这样的人吗? 出宫的时候,谢秋莳突然想到,司马庆是什么样的人,其实无所谓,只要他生在司马家,他就必定要走上这条路,而沈灼灼绝对不会走上这条路,因为沈灼灼身后没有那么大的家族,也没有深入骨髓的家训。 这就是出身决定了一切,包括未来的命运。 谢秋莳翻身上马,等王治赶来,王治很快就到,他已经换了一身便于出行的短打了,这位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与世人以为的阴柔形象并不一样,他也习过武,身材高大,声音洪亮,身强体健。 “殿下久等了!虎符在这儿,还请殿下收好!” 王治跟着过去,就是为了监督谢秋莳按时归还虎符,并且不要拿着虎符到处乱用,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作用。 本来虎符应该一直在王治手里,等谢秋莳要用了,再管他要,可是刚出宫,王治就将虎符给谢秋莳了,可见是与谢秋莳关系比较好,内心偏向于谢秋莳,不愿意让谢秋莳在人前与他开口,落了面子。 谢秋莳收下虎符,轻声道:“多谢王公公,公公有多久没出过宫城了?” “少说十来年了,奴婢一直在宫中伺候陛下,确实没有时间出来走走,这次倒是因祸得福了。” 因为司马家的祸,得了外出放风的福,若是司马家的人听到这话,大概想撕了王治的心都有了。 谢秋莳又笑,“公公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公公觉得,三千禁军能办好此事吗?” “自然可以,殿下出马,必定旗开得胜。” “借公公吉言,对了,父皇身体如何?司马御史不比他人,他犯了错,想必父皇心中一定悲痛万分。” 如果是其他人犯错,皇帝肯定不会再将人叫到宫里来,直接在宫外就砍了,偏偏司马庆不同,还特意叫到宫里来,并且还跟她说了那么一段,类似于表决心的话。 有些话说出口,并不代表内心真的那么觉得,很多时候,是内心无法做出抉择,这才开口,让自己能更加坚定。 “唉,殿下是太女,有些事情老奴不敢瞒着殿下,陛下他昨晚一夜未睡,半夜叫了几个道士入宫,进献金丹,今晨金丹做好就服了,老奴离宫时,陛下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谢秋莳吃惊不已,她听到了什么?皇帝在服用金丹! “自古用金丹的皇帝,有几个能得道成仙,父皇怎么会如此……”荒唐,疯狂?谢秋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子女背后议论父母是大不敬,太女背后议论皇帝更是,可是谢秋莳在王治面前,根本没有注意这件事。 这当然是因为,谢秋莳知道王治不会告诉皇帝了。 王治跟皇帝年纪差不多,谢氏皇帝早死,大多四十左右就无了,但太监没了那玩意,注重保养的,活到六七十岁都是正常。 若是跟着皇帝一辈子,不为之后的事着想,那等皇帝一死,就等着从宫里的大太监,变成守陵墓的扫墓人吧,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锦衣玉食,全都与他无关了! 王治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他这个人,别的不爱,也没有子嗣宗族的困扰,但他就爱一口吃的。 不能好好吃饭,每天只有残羹冷菜的日子,他想想都觉得无望,忙活了一辈子,最后只能守着一堆牌位,甚至可能被殉葬,王治坚决不要过这种日子。 于是在谢秋莳还不是太子的时候,王治就对她极好了,等谢秋莳一当上太子,王治立马倒戈向她,暗中送了忠心。 以前王治是想着,长安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女儿,等陛下去世,一个公主要个老太监到身边荣养,也不是不行,只要他对长安公主好,公主总会念着几分恩情。 万万没想到长安公主还有这般造化,后来成了太子,现在是太女,日后就是皇帝啊! 而且长安公主身边没有得用的太监,他要是对太女忠心,日后可能还可以留在明德殿,做他的大太监,直到颐养天年。 现在不投诚,难道还等着以后太女身边有得用的太监了,再来投诚吗? 王治的内心此刻满是激动,他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在宫城里伺候皇帝,哪儿能什么都不懂,对于历史上各个皇帝的喜好,以及他们身边太监的下场,王治都很在乎。 于是王治也清楚,一个皇帝,他开始服用金丹,那就说明他离死不远了。 人只有在距离死亡很近的时候,才会恐惧死亡的到来。 “殿下要早做打算,陛下的身体,恐怕是不如从前了,离宫的时候,陛下又宣了太医过来,似乎是心口不太舒服。” 王治说完,与谢秋莳拉开了一点儿距离,禁军统领过来了。 谢秋莳冲王治点点头,表示她已经明白了,心底不禁泛起几分担忧,是女儿对父亲病重的担忧,同时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命运在推着她,往前走那一步。 第193章 “禁军南城门副统领左安,拜见太女殿下!” 来此的禁军是一位副统领,显然三千人的调度,用不着总统领出马。 禁军一共有四位统领,分别镇守皇宫四座城门,每一位统领有两个副手,这位左安副统领为南城门禁军,南城门外不远处,就是朝廷大臣的府邸,距离司马家最近,因此是他过来。 “左副统领免礼,还请副统领点足兵马,随我出宫,围住司马府!” 谢秋莳举起虎符,命令左安,左安行礼应了一声是,带着身后的三十个百夫长走了,百夫长各自点足百人就够了。 看着那些士兵离去,谢秋莳对当下文武分治一事,有了新的体会。 若是前朝,文官武官混在一起,那么想要对付司马家,几乎是不可能,因为司马家的人手中也有兵权,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想围起来就围起来,作战的士兵不会有人拦截,不会提前泄露一丝风声。 因为文武分治了,司马家身为文官之首,与武官那边划清了干系不说,有时候还会说几句不好听的话,得罪一下武官,拉拢一下文官,导致这些武官心里都对司马家不太满意,一说要去围司马家,忙不迭就开始动手,一刻不带犹豫的。 能在帝国施行多年的政策,不可能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这种政策确实能保证朝廷局面的稳定,皇权的高度集中,以及防止了宫变的可能。 问题是,这样下去对皇室友好,对朝廷就坏了,文武官员互相看不顺眼,两相争斗,迟早出大乱子。 谢秋莳想,若是她上位了,必须找个好办法,将这件政策的隐患解决。 同时还得保留好处,不能完全否定这个政策。 在谢秋莳的思考中,禁军快速出兵,控制了局面,司马家的人在迷茫中,就被抄了家,大部分人被抓了起来,少部分流落在外,被各地通缉。 这一夜,对于京城的人来说,是十分不平静的一夜,白天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不少人傻了。 司马家竟然被禁军抄家了,听说禁军查抄出来不少东西,里面有司马家与外族勾结,叛国谋反的证据! 听到这条消息,其他世家大族和官员都觉得疯了,司马家的人当真是疯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位列三公九卿之一的家主也不顾了,经营数百年的名声也不要了,去叛国谋反! 他们图什么?好好当世家不好吗?皇室对他们礼遇有加,他们还不用承担天下子民的期待,也能享受锦衣玉食,待遇仅次于皇家,这么多好处都不要,非要去走谋反的路,提着脑袋上路,然后全栽了,让皇帝直接下了抄家灭族的命令。 不光是那些官员百姓不理解,明成帝自己也不明白。 其实谢秋莳离宫后,明成帝就有些后悔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冲动,司马庆与他一同长大,这位发小的性格,明成帝自认是很了解,司马庆不会是那种野心勃勃的人,司马家那么多代功臣,没有一个功臣有谋反叛逆的心啊。 君臣佳话,互相扶持,从大庄立国之初便是如此,司马家怎么可能突然说反就反了呢? 见到司马庆后,皇帝拉着他叙旧半天,更是觉得是他当时太冲动了,他心想,只要谢秋莳没有查到铁证,他一定要放了司马家的人,好好补偿司马庆。 结果晚上的时候,皇帝就看见了铁证。 而被皇帝留在宫中一整天的司马庆,似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直接脱冠请罪,并未辩驳,直接认下了这谋反大罪。 “为何?司马庆!朕对你不好吗?你是御史大夫,掌管监察百官的职责,朕是如此信任你,你竟然背叛朕,你竟然想要谋反!你想要皇位!” 皇帝被气得眼一翻差点儿晕过去,心脏如同擂鼓一般巨大的声响在他耳边响起,但此刻他已经完全顾不得了。 被好友背叛的伤心,被属下背刺的痛苦,看见乱臣贼子的愤怒,以及对好友面目全非的不可置信,几十年光阴的相处就在眼前,却全都如同烟云消散了。 这让明成帝如何能受得了! “陛下,罪臣有罪,自知罪无可恕,但请陛下开恩,饶了臣族中孩童,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 这种大罪,必定是株连全族的结果,司马庆不想说其他,只求皇帝能饶过孩子。 “司马大人,你家中子弟在外杀人时,可曾想过,那些人有妻子儿女?七水堂的武仪台,一群外族以我大庄人的性命为乐,虐杀孩子,他们可曾说过,孩子是无辜的!你四儿子司马欢,可就在旁边看着,拍手叫好呢!如此畜生行径,万世不容之举,怎有脸面求饶认错?你真想求,不该求父皇饶命,该去地下,求求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 谢秋莳正好从外面进来,听到了司马庆的话,气得口不择言,一顿乱骂。 她当初听到沈灼灼转述时,就想要这么骂了。 司马庆脸色灰白,低头不再说话,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这一天终于到来,他却还是心怀侥幸。 第74章 丹毒 谢秋莳大步走到司马庆身边, 想到自己从司马府中搜出来的证据,气得不行,一脚踹向司马庆, 将司马庆踹了个四脚朝天。 第194章 本来也气得不行的明成帝, 见此都惊了,他没想到自己女儿竟然会做出如此粗鲁的动作。 司马庆也没想到,他会被人一脚踹翻,还是在大殿中,皇帝面前。 这在他过往四十多年的人生里,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他终于能从这个举动里, 感觉到谢秋莳的怒火了。 “那是大庄的子民,是你治下的百姓!他们曾经人人称赞你,他们说你是好官,爱戴你拥护你,认为你能让他们的生活变好!你怎么能, 你怎么敢!你将他们送给异族,让那些异族人对待牲畜一样对待他们, 你将他们变作货物,让他们受尽苦楚折磨,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你是世家出身,凭你是九卿之一吗?你对得起你身上的官服吗!” 谢秋莳一把将人从地上薅了起来,抬起拳头就往司马庆脸上揍,还有打不死人的地方, 她全都落了拳。 她恨不得将司马庆脑子里的水都打出来, 大庄和大庄的百姓, 从来没有对不起司马家,司马家的人, 凭什么如此报复大庄! 他们还是人吗?简直就是一群禽兽不如的畜生! 司马庆在谢秋莳一声声质问中,沉默不言,谢秋莳落拳时,他也不抵抗,只有痛极了才颤抖一下身体,表明还活着。 身为长辈,被小辈如此对待的屈辱,也无法让他表现出愤怒的情绪。 他知道,司马家做过的那些事一旦被放在光明处,就是司马家灰飞烟灭的时候。 明成帝看不过去了,司马庆现在身上还有御史大夫的官衔,向来刑不上大夫,谢秋莳如此做,传出去实在是有伤名声。 “还不快把太女拉开。”明成帝捂住自己特别难受的心脏,坐在龙椅上,叫王治去拉架。 王治哪儿敢凑到跟前去,谢秋莳文武双全的名头又不是吃素的,真要是被谢秋莳挥舞的拳头打一下,他当场就能晕过去。 “殿下!殿下!还请殿下消消气,注意身子,别被气坏了啊!” 王治在周围象征性喊了两声,最后还是三四个禁军上前,这才勉强拉开谢秋莳,他们还得注意举止,以免唐突公主,真的是太难了。 谢秋莳是打得差不多了,才自己停了手,不然就这么几个束手束脚的家伙,哪儿能将她拉开。 她停手后,站在一旁,冷脸收拾了一下身上皱皱巴巴的衣服,恢复了平日里太女的精致后,才向皇帝请罪,“儿臣鲁莽,叫父皇受惊了,儿臣知错。” 她这么一闹,皇帝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摆摆手,“你向来爱重百姓,司马庆此举叫你生气,很是正常,但你是太女,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怎么能当庭打人呢?还当着父皇的面,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儿臣知罪,请父皇恕罪。” 谢秋莳现在心情很不好,也不想说一下平日里的俏皮话,就冷着脸请罪,一副她完全没有错,只不过不想让父皇担心,所以她要请个罪的模样。 看得明成帝胸口和脑袋又一阵疼。 谢秋莳见明成帝半天没说话,疑惑抬头看去,就看见了明成帝那张青白交错的脸,她当下大惊,赶忙起身走到皇帝身边,“父皇!父皇你怎么了?王治,快去传太医!” 听到明成帝似乎出了事,瘫在地上犹如烂泥一般的司马庆奋力起身,睁开已经肿成了核桃的眼睛,勉强看清了明成帝的模样,但过于模糊,看不见明成帝的脸色。 他最后俯首在地,直接晕了过去,进来的太医看了他一眼,感觉这个病人更需要治疗一下。 但没办法,这个时候,谁有皇帝重要呢? 还是王治最后想起来这位司马御史,叫禁军的人拖入大狱里关着了,按理说应该去大理寺走一趟,可司马家的事情,是皇帝直接下令,皇权第一,大理寺这个流程,可以不走了。 王治本来想着人死就死了,反正迟早都会死。 谁知谢秋莳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来,告诉王治,让他找人去看看,绝对不能让司马庆死了。 “司马府搜出来的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查不出主要的东西,司马庆活着,他就是最好的人证,我看他还算有点儿良心,好好看着他,我等他开口主动认罪。” 谢秋莳在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尤为冷漠,王治吃了一惊,他以为谢秋莳如此愤怒,肯定是从司马府找到了关键证据,可听谢秋莳的话,怎么好像没有找齐啊? 没找齐也动手了,究竟是一时生气上头,还是想让司马庆闭嘴,以免他求得皇帝的原谅呢? 王治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位太女,似乎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谢秋莳其实也不想在大殿上打人,但她查到的证据,还是不够。 司马庆被逮出来了,可他的同伙都是谁?与他们有着密切联系的异族,又究竟是大庄周遭的哪一个国家?以及那个在暗地里对付司马家的势力,又出自何人之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周家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被周恒蒙骗,仅仅周恒参与其中,还是周恒也不过是周家的一枚棋子,是周悯推出来做这种脏事的棋子。 第195章 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谢秋莳不能让司马庆勾起皇帝的怜悯之心。 皇帝身体出了问题,太医们被宣了一波又一波,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似乎情况并不太好,最后还是秦卓用了一副药,让明成帝睡着了,不再喊疼。 等秦卓从皇帝的寝宫出来时,已经后半夜了。 谢秋莳一直没睡,就在前殿处理司马家的事情,禁军也跟着她一起加班,还有不少清点司马家财物的宫人,大家都点着蜡烛熬灯火,人人神情疲倦。 也就谢秋莳还好一点,谢秋莳毕竟年轻。 “怎么样了?” 见到秦卓出来,谢秋莳赶忙问他。 周遭人有些多,秦卓没说话,谢秋莳连忙带着他去了比较偏僻的角落里,小声说:“情况不好?” “非常不好,陛下应该是服用了大补之物,随后药力没能好好吸收,虚不受补,致使现在气血翻涌不停,恐伤心肺,头疼就是心肺有损的表现之一,又大惊大怒,五脏震荡,今夜过后,必须好好养着,切忌大喜大悲,否则药石无用。” 秦卓这个意思,就是以后皇帝的身体是个琉璃做的,必须小心翼翼的养着,但凡有一点儿不对,当场没命。 这太难了。 那可是皇帝,帝国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怎么能不让他知道?有些事情太过奇葩,一旦让明成帝知道,他肯定会大喜大悲。 然后当场没命。 “父皇他吃了什么大补之物,竟然如此厉害?” 谢秋莳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太懂这些医术,她只想知道为什么明成帝会突然害了这么大的毛病。 “丹药。” 秦卓叹口气,他也没想到明成帝竟然在没有太医帮忙的情况下,擅自服用丹药,而且还是那些道士炼出来,专门坑有钱人的丹药。 谢秋莳不解,丹药怎么了?时下人人崇尚道教,丹药符水,都没少喝过。 秦卓见她不明白,赶紧给谢秋莳说清楚,生怕谢秋莳以后也去想不开,磕丹药。 “寻常道士给的丹药符水,说白了就是面粉丸子和掺了草木灰的水,吃下去什么事都不会有,但陛下找来的道长,确实有几分本事,他们将许多大补药材炼成了丹药,献给陛下。这种丹药,一般都是达官显贵们会服用的丹药,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贵人们,十分受用,犹如年轻十岁,可陛下今年还不到四十,身体正好,用了这丹药,那就补过头了。” 秦卓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陛下他才三十多,怎么就去用这种大补丹,关键是为什么他还偷偷摸摸的,不让太医知道。 但凡太医们知道了,私底下和那些道长们聊聊,把大补丹换成面粉丸,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跟那些药材比起来,吃点儿重金属,可能都不是大问题了。 有些人体质特殊,吃一些重金属死不了,可吃这些大补之物,那真的会死人,是药三分毒啊! 谢秋莳听完之后,沉默许久,心情复杂。 她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这跟想不开去服毒有什么区别! “其实今日若是没什么事的话,陛下最多就是流几天鼻血,心情浮躁一段时间,可今天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遭受了太大的打击,这才会如此。” 秦卓犹豫许久,才将这段话说出来。 此言一出,谢秋莳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了。 “我、我以为没事,我去看父皇的时候,他脸色红润,身体康健,似乎心情很好,所以我想着……” 谢秋莳慌张之下,连自称都忘了,她没想到会这样。 其实早上入宫前她想过,今日皇帝称病,如果父皇的脸色实在难看,病的厉害,她还是不要说了,就让父皇好好养病。 可谁知道,她入宫后,父皇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她以为父皇是累了,想偷懒两日,才称病不上朝,之前明成帝干过这种事情,皇帝也是人,有时候也想给自己放个假。 谢秋莳真的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秦卓叹了口气,“此乃阴差阳错,殿下肯定不想发生这种事,可事情已经发生,多想无用,殿下莫要自责,臣说句实话,天数如此,凡人无法强求,而今陛下身体抱恙,殿下还要早做打算才对。” 秦卓之所以会将事情说得那么清楚,就是因为情况已经差的不能再差了,谢秋莳身为太女必须早些安排。 “打算?” 谢秋莳脸色苍白地看向秦卓,秦卓冲她点点头,就是她想得那样。 谢秋莳当即手脚发冷,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上炸开了。 她、她这算是弑父了吗? 谢秋莳脑海中出现了那两个字后,便不禁开始颤抖,她没办法接受这种事情发生,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她是太女,是帝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她怎么会弑父! “殿下,时辰不早,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听闻沈巡按已经从江南回来了,有什么打算,殿下不如去找沈巡按谈谈?” 秦卓见谢秋莳愣在原地,并没有多想,这么大的事情,秦卓意识到的时候,也是惊骇莫名,他从来没有想过,明成帝的身体会突然垮下去,明明之前他一直挺好。 第196章 可是天命就是如此,明成帝不年轻了,三十多将近四十的年纪,先是一夜未睡,惊惧在心,随后又吃大补之物,药力过强后,还大怒不止,一整天下来,直接将身体给拖垮了,他没心肌梗塞,当场死亡,都算是太医们医术精湛。 人的生命从来都很脆弱,生死就在一瞬间。 “好,辛苦秦太医了,你也早些休息吧,今晚,该结束了。” 谢秋莳好半晌才开口,说话时生涩的语气,就像是第一次学说话一样,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咬字的生疏,似乎有些模糊不清。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改变,去找沈灼灼谈谈,是她心里唯一一棵救命稻草。 于是,睡到后半夜的沈灼灼,房门被敲响了。 沈灼灼没什么起床气,但是大半夜别人扰了清梦,开门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火气的。 结果一开门,她就看见了神思不属的谢秋莳,以及一脸凝重的沈清瑶。 “安安,阿姐?你们这是?” 沈灼灼看了一眼外头,确实是乌漆嘛黑,天还没亮。 这两人一起来敲门,她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错过上朝时间,两人来拽她起床了。 “进去再说。” 谢秋莳没说话,沈清瑶扶着谢秋莳入内,关上了门。 沈灼灼接过沈清瑶手上的灯笼,将灯笼放在桌子上,照亮了一圈,随后她找出火折子,点亮了屋中蜡烛,暖皇的光芒,照亮了整间屋子,照在人脸上,也有了几分暖意。 沈灼灼发现了,谢秋莳的情况非常不对劲。 她双目无神,一言不发,像个傀儡一样,没有感情。 “安安,安安?到底怎么了?” 喊了谢秋莳两声,谢秋莳没搭理沈灼灼,沈灼灼的问题是问沈清瑶的。 沈清瑶摇摇头,她其实也很懵,睡到半夜,突然顶头上司来访,穿好衣服,头发都没梳,拿帕子擦了下脸,冷水刺激的人清醒三分后,她就去见谢秋莳了。 “殿下来了之后,就说了一声要见你。” 沈清瑶想了想,谢秋莳和沈灼灼之间关系密切,与她却仅仅是上下附属关系,或许是谢秋莳不太信任她,有些话不好当着她的面说。 “阿灼,我去给你们做些吃的,等你们谈完就吃点儿东西吧,我看殿下这样,可能半天没吃东西了。” 沈灼灼点点头,“好,有劳阿姐了。” 沈清瑶笑了笑,伸手拍拍沈灼灼的肩膀,随后离开了。 等她离开,门被关上,谢秋莳突然有了动作,她眼泪泛起泪光,低泣不停。 沈灼灼见到这一幕,人都傻了,她哪儿看见过谢秋莳哭啊!以前谢秋莳身上挨了一刀,她提议大夫给谢秋莳缝合,那时候麻药不太够,疼得谢秋莳青筋暴起,她都没哭过,最多就是疼得流几滴生理性眼泪。 “怎么了?是有人出什么事了吗?” 能让谢秋莳哭,沈灼灼只能想到是谢秋莳的亲人出事了。 周浩清死了?沈灼灼第一个想法是这个,没办法,周浩清那破罐子一样的身体,实在是看着不太长寿。 不对啊,没听说过,今天一整天谢秋莳都在宫里处理司马家的事情,其他世家大族的府邸安静的不行,谁都不想在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碍着皇帝的眼。 就算周浩清真的死了,估计也会压下去,秘不发丧几天,等过了这个风头,再出葬。 沈灼灼已经开始想,周家会不会这么干了。 “父皇他,他可能要……” 谢秋莳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仅仅是人的生老病死,并不会让谢秋莳有如此大的悲痛,关键是,阴差阳错之下,她父皇是被她害死的。 现在还没死,但离死不远了,可能明天都撑不过去。 秦卓说的情况是最完美的情况之一,如果明天明成帝不能好起来,那过不了几天,或许哪一个瞬间,明成帝就没气了。 “是陛下出了事?怎么会!” 沈灼灼脑海里已经给周浩清出殡了,结果竟然是皇帝出事了,这不对啊,历史上明成帝还有好几年活头,最后才死于丹毒,怎么会现在就出事了? 谢秋莳痛哭出声,没人觉得父皇会出事,她也从不觉得父皇会突然这样。 “明明父皇说过,他一辈子都不会碰那些丹药,为什么,为什么他也要吃,他也想成仙吗?” 谢秋莳想到了以前,父皇刚登基的时候,她还很小,起初没人觉得后宫只会有她一个公主,父皇对她亲近有余,却并不非常重视,直到她五岁了,后宫一直没有动静,父皇才惊觉,或许他和他的父皇一样,一辈子只会有一个子嗣。 谢秋莳记得,有一次明成帝特别的颓丧,他在皇祖父祭日时,一个人躲在屋中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母后很担心,抱着她去找父皇。 父皇那个时候,乖乖地趴在母后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他抱着母后,说他是个不孝子,不能为谢氏传宗接代,他算什么皇帝?连一个儿子都没有的皇帝,他远不如皇祖父。 第197章 母后当时也很伤心,责备自己不能生,害了父皇,两人抱头痛哭时,母后说,要不要去道观求子,父皇大怒,说他这辈子都不会碰丹药,因为正是丹药,害得先皇早逝。 只有一个皇子的先皇,同样不满足,想要生过多,所以年轻时就开始吃丹药,各种各样的丹药,让本能上马拉弓射箭的先皇,死时面容枯槁,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现在,她的父皇,也吃了丹药。 沈灼灼不知道其中内情,只觉得谢秋莳此刻特别的绝望,好像是在对已定命数妥协。 谢秋莳似乎明白了,谢氏的皇帝,都注定会死在这条路上,无人是意外。 他们的子嗣就是会很艰难,这是天命,谁也改不了。 直到谢秋莳活到七十七才死,才打破了谢氏皇帝短命的诅咒,可长寿又有什么好,但凡谢秋莳之后的皇帝早点儿死,大庄或许还能再延续个上百年,也许又能随机开盲盒,开到一个中兴之主,再给大庄续续命。 比起之后的几个封建王朝,大庄这个在前头的王朝,竟然是风气最好,普通人活的最轻松的一个王朝了。 沈灼灼想到普通人能吃饱穿暖的现代,不禁情绪也有些低落,她在现代应该是死了,就跟沈二丫一样,死在了身体里。 不知道沈二丫会不会穿到她的身体里,这样只吃过野菜饼子的沈二丫,就能跟普通孩子一样,吃几顿好吃的了,有了她的记忆,沈二丫在现代应该能活下去。 可惜,她没办法给沈二丫一群喜欢她的家人。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可是太女啊,让人看见你这么哭,你的面子往哪儿放?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沈灼灼递给谢秋莳手帕,让谢秋莳擦擦眼泪,哭过之后,谢秋莳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哪儿发泄一下情绪,思来想去,唯一一个不会嘲笑她,不会害她的人,就是沈灼灼,这才来找沈灼灼。 谢秋莳想到这儿,心中起了几分嘲讽,皇帝和太子都称孤道寡,她以前觉得自称不过是规矩,现在看来,其实是因为处在这个位置,注定了要当孤家寡人。 这样的活着,又有什么乐趣,成了皇帝,却没了活下去的意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世间游荡。 “父皇目前还好,喝了药睡下了,太医说等明天醒来,别受太大刺激,好好养着便是。” 沈灼灼闻言,皱了皱眉,“太大刺激,是指什么?” 谢秋莳抬眸,后又闭目,“大喜大悲,任何会让人心绪起伏的事情,都是。” 沈灼灼闻言目瞪口呆,这比现代的心脏病人还可怕啊,谁知道皇帝心里想什么,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让皇帝生气,周围的人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麻烦了,皇帝这是废了,基本可以宣告命不久矣了。 第75章 千古 沈灼灼真没想到会这样, 她起身给谢秋莳泡了点儿茶。 没有热水,她又去叫热水,等茶泡好, 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谢秋莳的情绪彻底镇定了下来。 沈灼灼泡茶的时候,谢秋莳一直在想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父皇,有母后做真心人,能当着母后的面哭。 现在她有一个沈灼灼,倒也不完全算是孤单。 只有拥有相互扶持的情分,才能放下那些所谓的面子, 父皇和母后之间已经没了那份情分,现在父皇和发小也反目成仇了,那么有朝一日,她和沈灼灼,会不会如今日的父皇和司马庆一样呢? 沈灼灼, 会成为那个最后在她心上插一刀,送她上黄泉的人吗? “喝口茶吧, 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难过。安安,你我是幼时相识的好友,也是政治上的伙伴,你不必对我隐瞒任何事情,无论发生了什么, 也不管你做了什么, 我都会支持你, 为你扫清障碍。” 沈灼灼本来是觉得一定是亲人死了之类的事情,才让谢秋莳崩溃大哭, 现在谢秋莳说皇帝还没死,那谢秋莳的情绪就很不对劲。 而且仔细想想,以谢秋莳的性格,即使真的是亲人死了,她也不应该如此崩溃才对。 只有在谢秋莳做出了她无法接受的事情时,她才会崩溃,为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崩塌而哭,这才是谢秋莳。 谢秋莳重情,但她从来不是一个会因为情自困的人。 谢秋莳闻言,心下安稳了许多,沈灼灼和司马庆是不一样的,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沈灼灼不会为了所谓的家族,为了利益背叛她。 喝着沈灼灼这儿的花茶,谢秋莳心情好了些许,她甚至还开了个玩笑,“这茶应该是清瑶姑娘为你亲自做得花茶吧?确实好喝,夏天备上些许,能清心静气,等我走了,给我拿上一罐,你应该不会心疼吧?” “我自己都没有一罐呢,最多分给你十分之一,你喜欢就让宫人拿方子去,不许抢我姐姐给我做得!” 沈灼灼没有死命护过食,所以她这番表现,完全是在说俏皮话耍宝,谢秋莳确实被她逗笑了,一扫之前的阴霾。 谢秋莳没有仔细说,沈灼灼就知道,她不打算将内情告诉沈灼灼,或者说是不愿意告诉那个让她崩溃的事情。 第198章 沈灼灼没有接着问,反正一切都已经过去,事实已经造成,谁也不能改变过去。 胡闹一阵,沈清瑶送来了些糕点,配着糕点,两人接着说正事。 谢秋莳将秦卓告诉她的话说了一遍,大概内容就是,皇帝吃丹药吃出了问题,不能再受刺激了,司马家的事情,可能没办法往下查了。 “就算父皇想要查下去,百官也会以为父皇身体着想为名制止,司马家就是一团烂账,接着查,不一定会拉出哪一家来。” 沈灼灼知道谢秋莳说的是实话,“可是就这么结束了吗?虎头蛇尾。” 光一个司马家,哪里能只手遮天,而且没查清究竟是哪个国家与司马家来往密切,就这么结束,那以后其他人再叛国,岂不是也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人们在处理大事件的时候,习惯会以过往的经验决定结果,处理司马家是这样的结果,那就等于开了一个坏头,之后所有类似的案件,都会以类似的结果结束。 沈灼灼完全无法接受这种结局。 相信苦主们也无法接受,查不清楚,那所有人都白死了,连敌人究竟是谁都不清楚,报仇都不知道往哪儿报。 “没办法,肯定要以父皇的身体为先。” “早就听闻陛下与司马御史关系密切,乃是一起长大的情谊,这些年司马御史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皱一下,而今看来,这份君臣情谊确实没有辜负他们任何一个人。” 沈灼灼说这话的时候,有感慨也有嘲讽,这叫什么?为了一个人,辜负了天下吗? 什么烂俗的戏码,沈灼灼一点儿都不想看这种情节! 谢秋莳抿了抿唇,低下头看着手上的茶盏,杯中桃花瓣上下漂浮,很是美丽。 它就没有烦恼,人活着还不如一片花,谢秋莳叹口气。 “你放心,这事儿不会就此结束,只是这段时间不能再谈,以后总会继续,只要司马庆不死,东西也都还在,随时都能重新捡起来。” 沈灼灼满意了,她就知道谢秋莳不会让那些百姓死不瞑目,只是这样做,似乎风险很大。 沈灼灼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不趁着其他势力没反应过来,先发制人,那可就麻烦了,到时候指不定有多少人想杀人,想放火,天天防着,能防得住吗?” “能,一定可以。” 谢秋莳保证可以,她就不信,那些人能翻了天去! “好!我信你!安安,我们永远不能忘了在黑山镇那三年,这朝廷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狠手辣,为了自身利益,要他人的性命。我们与他们同处一地,难免被影响一二,但我们必须要坚持本心,绝对不能让我们手中的刀,落在无辜之人身上。” 沈灼灼自认不是个好人,她都已经踏入官场了,还能是什么好人。 但她也不想主动去做个坏人,杀人很多时候是必要的手段,手上有刀,才能保护自己和重视的人,她无法控制刀落下,但她能控制刀落下的方向。 律法的存在,是一种束缚,她们可以拥有凌驾于律法之上的身份,但不要真的将自己放在律法铁条之上。 这是沈灼灼唯一的底线。 谢秋莳顿住,如果父皇死了,她手中的刀,是不是就落在了父皇身上了? 父皇是无辜的人吗? 他绝对不无辜,司马家的如日中天,和谢氏的每一个皇帝都脱不开关系,可做错事情的并不是父皇本人,而是那些贪心不足的家伙。 父皇最多是有失察之罪,不足以丢了性命。 可是阴差阳错之下,父皇成了这场争斗开端,流血的第一个人了。 持刀的凶手是她啊。 “安安?”沈灼灼发现谢秋莳又开始发呆了。 难不成,谢秋莳杀了不该杀的人? 沈灼灼心里暗道不好,现在的谢秋莳还是个少年人,她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在塑造她的三观,沈灼灼有意让谢秋莳变得和历史上那个心狠手辣,举世皆敌的庆元女帝分割开。 庆元女帝确实政绩斐然,是唯一一个女帝,后世无数人是她的拥趸,簇拥着她走上千古一帝的巅峰,女子权力的巅峰,可她本人过得并不舒心,在她的一生中,除了国家与子民,她什么都没有。 众叛亲离,无亲近之人,孤独的走完了属于女帝的一生。 她不成亲生子,或许也是对这个世界的一种绝望,她知道人生困苦,何必再让人来这人生受一遭罪呢? 可沈灼灼不愿意看见那样的结局,那个结局不该属于一心为民,生来尊贵的长安公主谢秋莳,不该属于光明磊落的太女谢秋莳。 所以沈灼灼一直尽力对谢秋莳好,让谢秋莳明白,这世上并非没有真情实意,人间总会有些美好的东西存在,才能让人心怀希望的活下去。 “安安,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没有错,你从来没有做错过。” 谢秋莳等待的,或许就是这句话。 “我、我没有错?” “对!你为民伸冤,为国请战,这都是你身为太女应该做的事情,铲除贪官污吏,保护黎民百姓,你一直做得很好。或许有人会不理解你,但请你千万千万不要怀疑这条路的正确性,当局者迷,眼下的他们不明白,青史之上,一切都会记载的明明白白,后人心中,你自成圣。” 第199章 用“圣”字,是无法形容一个皇帝的。 皇帝的位置,代表永远无法成为人们心中的圣人。 沈灼灼这样说,只是为了让谢秋莳更有信心,不过她觉得圣字不行,但千古帝皇的榜单上,该有谢秋莳一席之地。 毕竟历史五千年,封建两千年,只有一个女帝出现啊,她的出现本身,就已经足够光耀万世了,因为有她的存在,所有女子才能明白,帝皇之位,天下掌权者的位置,从来不仅仅属于男人。 谢秋莳过不去的只是心里的那道门槛,现在沈灼灼说的话让她明白,这件事从来不是她的错。 她不曾手染亲人的鲜血,她从始至终都是谢秋莳,没有变过。 权力没有蛊惑她,让她走上无数帝皇的老路,将屠刀挥向至亲,让至亲的尸骸为自己铺路。 “我明白了,谢谢你,阿灼。我们以后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君臣,没有人能比我们配合更好了。” 谢秋莳想,就算是司马庆和父皇,也不会有她和沈灼灼好,因为司马庆就是个白眼狼,他根本就不将父皇的信任放在心上,他心里只有家族,同她母后一般,以家族为中心的活着。 “那当然!不过现在需要去吃早饭了,吃完你休息一下,我可不想还没成为最好的臣子,我的君王就先困晕过去了。” 说话间,天已经大亮了,晨光透过窗,落在谢秋莳脸上,让沈灼灼清晰看见了她青黑的眼底。 一夜未睡,心绪起伏不停,谢秋莳现在眼里全是血丝。 沈灼灼不说,谢秋莳还不觉得困,沈灼灼这么一说,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哈欠连天。 最后还是沈清瑶将早饭端进来,沈灼灼喂给谢秋莳吃了两口,吃完漱了漱嘴,谢秋莳差点儿把漱口水咽下去。 哄着她吐完漱口水,她就直接睡过去了,沈灼灼只能将睡得人事不知的太女殿下,搬到客房去。 第76章 祭酒 等一切都折腾完, 天都大亮了。 沈灼灼关上门,小心翼翼走出屋子,转身看见姐姐沈清瑶就站在身后, 满脸凝重地看着她。 显然是想问问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关于皇帝的情况,沈灼灼觉得有必要告诉沈清瑶,太详细的不能说,可皇帝身体的问题,一定要说说。 “陛下他求仙问道,吃了仙丹, 现在身体出了一些问题,以后恐怕不能大喜大悲,必须好好养着身体。” 沈灼灼说皇帝求仙问道,沈清瑶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是当沈灼灼说, 出了问题,不能再有大喜大悲时, 沈清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什么意思?陛下得……”退位了? 当皇帝哪儿有不大喜大悲的,为了身体着想,皇帝最好是找个寺庙住进去,当一个没有大喜大悲的和尚,这样才能保住性命。 沈灼灼耸耸肩,不知道该说什么, 历史上明成帝是三年后才出现身体情况, 而且皇位更迭的时候, 出现了一些波动,并没有特别顺利, 现在这个情况提前了三年,对于谢秋莳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三年后,羽翼丰满的谢秋莳尚且只能勉强对付当时的情况,三年前的现在,谢秋莳手底下的人,真不一定能控制住整个京城。 沈灼灼能想到的时候,沈清瑶这个掌管谢秋莳手下暗处的人,只会更加清楚。 “这下可麻烦了,殿下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要睡半天吧,等中午我再叫她,不管发生什么事,人总不能一直熬着,该睡觉还是要睡觉,该吃饭也得吃饭。” 沈灼灼其实很不赞成谢秋莳连夜做事,还赶过来沈府,与她商议的行为,人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出了问题怎么办? 这要是出了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确实,你也吃点儿早饭吧,刚刚一直在伺候殿下。” 沈清瑶其实也饿了,沈灼灼点点头,与她一起往中厅而去,走的路上还说两句家常。 “三妹四妹现在去哪儿上学了?” “附近的一处学堂,自从有了一位女状元后,不少地方都有了女子学堂。” “教什么?也是四书五经?” 沈灼灼对此还挺好奇的,之前她就想过,等谢秋莳上位,她就在全国各地去设立女子学堂,碍于这个时代的背景,学堂肯定不能男女一起上课,不然本来就少的生源,一下子会少更多。 人们确实向往更好的生活,但没有几个人有勇气直面流言蜚语,所以才得慢慢来,沈灼灼都想好了,先建立一个女子的国子监,正好周池婉现在是国子监祭酒,到时候教书的女教习都是现成的。 可是民间的速度,比沈灼灼想象中还要快一些,或者说,底层百姓对上流阶层的向往,远远超过沈灼灼预期。 只要能改换门户,百姓们会愿意做出一些改变。 “嗯,是四书五经,学生并不多,统共也就十来个,老师可能比学生还多,但是那些老师并不是一直在学堂,不过她们全都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女子,学识惊人,教书足够了。” 第200章 在这条路上努力的人,不止沈灼灼和谢秋莳,周池婉入朝为官的事情,在世家大族的女子中掀起了巨浪,以前她们就被周池婉压一头,外面的人说周池婉比她们才情好,她们不服,却也没办法反驳,身处深闺的她们,想要走出牢笼,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难上加难。 许多时候,世家女子的名声,都是看她们的父兄,若是她们的父兄愿意捧一捧,将她们在闺阁中的才学往外透露扬名,她们的名声才会好起来,若是她们的父兄不愿意,那她们根本没有一点儿办法。 现在不同了,周池婉去国子监教学了。 她们也去教!那些男子不愿意尊她们为老师,那她们就去教想要考科举的女学子。 只不过起初还没有形成具体的措施,她们之中领头的人,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和魄力。 “那就先学着,等过段时间我和周祭酒说一声,既然要办学校,最好不要办成私学,还是要让官府看着些,而且那些女教习师出无名,太容易被人揪着不放,不如给她们一官半职,让她们的教学环境更好一些。” 当今社会,其实私学有时候比官学教学质量更好,因为那些世家大族手里掌握着更好的教学资源。 可是私学就意味着无法掌控,那些人愿意教四书五经就教四书五经,不愿意教,有可能会去教什么三从四德的玩意,或者深想一层,又有异族势力混进去,教导那些孩子一堆恨国的理论。 孩子是未来,绝对不能让她们乱学,尤其是女学刚刚兴起,学习环境较为闭塞,若是不严加看管,真能教出一堆死士来。 “听善和说,之前你曾经提及,要让她们去周家求学,如今是换了主意了?” “近来多事之秋,周家那边还是先不要碰了。” 周恒的事情还没查清楚,现在皇帝的身体又不行了,边关那边的战事迟早起来,为了保护妹妹,沈灼灼决定让她们离周家远点儿。 “好,等之后善和再问起,我便解释给她听。”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中厅,进去就干饭,早饭放了一段时间了,好在现在天气热,一时半会儿凉不了。 吃完饭,沈灼灼想了想,最后出门去了。 她先去找周池婉聊聊,不是为了女学的事情,是为了皇帝的事。 当然不能直接上周府去聊,还是老地方,锦绣阁的二楼房间,就是为她们俩单独留的了,现在谢秋莳都不过来了。 沈灼灼一到锦绣阁,锦绣阁就派了人去周府,说是有件衣服做出来了,请周家二娘子来锦绣阁试试。 这是暗号,周池婉一听这话,就知道沈灼灼在等她了。 今日又没有朝会,正好周池婉休沐也没什么事情,沈灼灼一说,她就过来了。 一路大摇大摆的入了锦绣阁,随后秘密前往二楼,见沈灼灼。 “沈巡按怎么有空来寻在下了?江南一行,沈巡按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啊,等之后立了功,想必不日便能平步青云,池婉在此提前恭贺沈大人了。” 周池婉的心情不太好,司马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提前一点儿消息都没拿到,动手的人还是谢秋莳,这让她心里莫名不安。 司马家可不是上官家,周家和司马家的关系很密切,如果到时候真的出了什么大事,连累了周家该怎么办? 谢秋莳动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她外祖家吗?周池婉想到这儿就生气了,说话语气也不太好。 沈灼灼完全不在意,她大概能体会周池婉现在的心理,让谢秋莳对付周家,都会让谢秋莳心生不忍,犹豫不决,周池婉自幼生于周家,长于周家,对周家的感情只会比谢秋莳更深。 别看周池婉现在似乎在抗争家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实际上家族对于周池婉而言,还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那是她的家。 “抱歉,有些事情不好多说,只能先瞒着表姐了,殿下也是不得已,如果能选择,谁又会对自己的亲眷下手呢?” 沈灼灼正色道了一声歉,拱手行礼,态度十分诚恳。 见她这样,周池婉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已经踏入官场,直到这个名利场上的规矩,输了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不能怪敌人心狠手辣。 司马家倒下,并非他人之错,是司马家做错了事,还让人抓到了把柄。 “你快起来,别跟我行礼,是我无理取闹了,实在是故交落难,我心中难受不已,这才失了分寸,还请阿灼见谅。” 周池婉先扶起沈灼灼,随后给沈灼灼行了一礼道歉。 她此刻恢复了理智,又是那个一身风雅的周池婉了。 “表姐的心情我能理解,司马家的那几位小姐,之前灼也见过,确实是可惜,但没办法,总不能司马家存在时,她们吃穿用度样样不差,司马家一朝落难,她们却逃之夭夭。” 无辜的人太多了,但没有一个无辜之人在司马家。 周池婉沉默,她明白,她能做的并不多,最多是收敛故交尸骸,不叫她们做孤魂野鬼。 第201章 见周池婉沉默,沈灼灼便知道她想明白了。 现在想明白太早了些,还有不少事情,要周池婉去想。 沈灼灼说道:“表姐,你可知,司马家的事情和周家有关,而且关系很大?” 周家?周池婉微微蹙眉,她点了点头,“我知,司马庆四子乃是我大伯父的入室弟子,在册弟子如同亲子,司马家的事情,大伯父也有一部分责任。” “他不是有一部分责任,他责任可大了去了。不知周大老爷到底清不清楚,自己收到的古玩字画的真正来历,那些求他办事的人,到底是打着什么算盘?” 周池婉聪慧,听了这话,她惊骇莫名,难道大伯父真的在不知不觉之中,给人做了帮凶? 现在的问题就是,周恒到底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知道与不知道是两个下场,沈灼灼希望周恒是不知道,那样对于谢秋莳来说,结局还不算太惨烈。 可这有可能吗? 周恒并未在官场,一直以来在官场上做事的人都是周悯,是周家的家主。 周池婉后退半步,手扶在桌上,缓缓坐下,她眼中光芒闪烁,显然是让她想到了一些特殊之处。 “陛下这几日身体抱恙,司马家的事情暂时搁置,但你我都明白,这件事不会是结束,即使我们愿意驻足,总有人不愿意就此轻轻放过,当初借着周府名义,送到殿下手中的衣服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他们手里有周家的证据。” 随着沈灼灼的话,周池婉的脸色愈加惨白,好在她还算冷静,深吸口气很快稳住了情绪,说道:“为官者司其职,我父亲为官,并无错漏之处,少有行方便之举,也从未出过大错,之前周家自查,并未查出伤天害理的行径,证据乃是无稽之谈。” 沈灼灼说道:“周家有一个最大的错处,不必用证据,它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周池婉疑惑不解,在她看来,周家行事十分妥帖,虽说她大伯父和父亲私德有亏,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些错处放在整个官场上,根本不算什么。 周家这些年实行避世之举,躲过了不少纷扰,要说大错,那便是对谢秋莳不够支持,让谢秋莳在朝廷中难行。 这是周家对谢秋莳的亏欠,现在她和三弟都身入朝堂,辅佐谢秋莳,也算是有了些许补偿,可除此之外,周家哪儿还有摆在明面上的错呢? 第77章 太医 “表姐, 你真的不知道吗?” 沈灼灼不相信周池婉不清楚,周家最大的问题就摆在明面上,如果周家人自己不知道, 那避世的法子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千年世家, 千年风雅,而今一朝避世,不就是因为已经预料到,再不避世,周家与皇族,必有一战吗? 周池婉不愿意那么想, 她周家从无叛逆之心,从上到下,他们都对皇室忠心耿耿,只忠于大庄! “周家人自诩君子,表姐可要知道, 君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在战国,那个天下大乱, 人心复杂,众人逐鹿之时。君子承载了当时所有人的向往,爱民、守道、正直,君子的道与帝王的道,其实本就不同。” “世间万物各有规律,我明白, 但我只能尽我微薄之力, 努力改变他人成见, 除此之外,我又能做什么呢?难道我这么做, 是错的吗?” 周池婉迷茫了,难不成追求君子之道,是错误?一开始就错了? “当然不是,谁不想做君子?若是可以,我情愿天下人人都是君子,可是做一个君子太难了,世人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君子,君子只存在于他们的想象中罢了。” 沈灼灼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把话题拉到当君子上了,她愣了一下,赶忙将话题拉回来,“周家确实没有野心,可没有野心,就不被人忌惮吗?手握凶器,你说没有野心没用,得旁人同样手握凶器,有反抗的能力,那才能相安无事。” “我们没有武器。” 周池婉很老实地说道,周家人在文学上地位崇高,但并没有染指兵权,这又得说一句文武分治的好处了,皇权的高度集中,让这些历史上掀起过惊涛巨浪的世家大族,都成了没有爪牙的老虎。 “你们拥有一件强大无匹的武器——天下读书人的口舌。” 舆论作为一种武器,它无声无息,看不见也摸不着,可它却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 周池婉闻言,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她其实一直都知道皇帝在忌惮周家,但她对周家的危险,认知并不多。 当局者迷,她身处局中,确实很难看清楚这些。 沈灼灼接着说道:“真要说起来,该感谢周家先祖定下的避世家规,要是没有这条家规,那就真的危险了。” 沈灼灼佩服的很,能急流勇退的人,世上有几个? “我今日寻表姐来,是因为陛下的身体,在这个紧要关头,很可能发生一些,我们都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现在皇帝和谢秋莳都没醒,沈灼灼不知道在他们醒后,朝廷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她希望一切都向好,但是以明成帝的性格,向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明成帝真要是发难,周家首当其冲。 第202章 谁知道明成帝醒来会有什么想法,或许他会想要为女儿扫清一切障碍,也有可能会想给女儿埋雷,不管是哪种可能,想让他静悄悄不作妖是不可能的。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周池婉终于能放下一切心理压力,问沈灼灼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她也彻底放下了关于司马家的事情,司马家下场如此,本就是罪有应得,刚刚会有一问,不过是周池婉出于人之常情。 沈灼灼满意了,她就知道,周池婉不会任由私情蒙蔽双眼,她和皇后不一样,虽然都是由世家大族教导的女儿,但她比皇后要清醒许多,她确实无愧周家君子之名。 “很简单,稳住周家,进而稳住天下口舌,不要让魏王占得先机。” 搞舆论战! 如果硬实力上,谢秋莳没有魏王占优势,那就是从软实力着手,进一步瓦解魏王的附属。 她就不相信了,魏王能有那个人格魅力,叫他的下属死心塌地跟着他! 沈灼灼和周池婉关起门来,商量了大半天,中午饭都是在锦绣阁的房间里吃得,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过于重要,且变数极多,她们必须尽量做到面面俱到,因此讨论的时间很长。 等到分开时,已经到了未时末,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刚过去,但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子燥热。 商量完此事,沈灼灼已经一头的汗,再看周池婉,当真是冰肌玉骨,只额头有些微汗水。 “表姐,你就一点儿都不热吗?” 沈灼灼拿着大袖子给自己扇风,恨不得跟现代时一样,穿个短袖短裤之类的,她在现代就很怕热,没想到到了古代,还是怕热,这体质竟然还能穿越时空跟着她过来。 “心静自然凉,你若是实在热得慌,不如去一趟周安县主府上,让那位秋竹居士给你念一段清心经。” 周池婉心情不错,对接下来的事情心里有了准头,就不怕什么了。 谢秋竹道法精通的名声,竟然连周池婉都听说了?沈灼灼有些惊讶,她以为周池婉不会在意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 周池婉看出沈灼灼的惊讶,轻笑道:“道家精髓,岂能不知,我厌恶的不是神,而是借由神的名义,坑蒙拐骗的方士,比如那个胆敢进献金丹,害得陛下寿元有损的方士。” 她说到最后,眉眼多了三分厉色,显然很是愤怒。 沈灼灼后靠在椅背上,赞同点头,心里则觉得应该感谢这位方士。 要不是有这么一出,谢秋莳想上位还要等三年,三年时间啊,她都能读出来一个状元了。 所以,这位方士真该享有太庙!不过只有死人才能配享太庙,这人活是不可能活了。 要是给皇帝吃错药这种事情做完,还能有命在,那还不天下大乱啊。 等沈灼灼和周池婉分开,回府的时候,天边夕阳渐沉,一片血红之下,是平静的京城。 沈灼灼从马车上下来,看见门口只有沈清瑶等着,其余人都没在。 “阿娘和妹妹们呢?” “阿娘体弱,妹妹们年纪小,不宜在此多留,我先将她们安置在一处僻静之地了。” 沈清瑶敏锐的意识到接下来不太平了,因此先将家人藏起来,以免出事。 沈灼灼表示沈清瑶不愧是她姐,这份谨慎真的没话说。 “正该如此,安安呢?” “在外莫要唤这个昵称,殿下已经回宫了。” 沈清瑶轻声斥了沈灼灼一句,沈灼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是看这附近也没别人,所以就顺嘴了,看来她确实应该注意一些,这个称呼叫久了,很容易出事啊。 “也不知道宫里如何了。” 沈灼灼很担心,却也没别的办法,能做的事情,她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谢秋莳如何处理了。 谢秋莳此刻正沉着脸,看着秦卓,秦卓则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谢秋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秦卓疯了不成,他竟然敢在对陛下的药里做手脚! 当着那么多太医的面,要是被发现的话,秦卓以及他的家人,就全都完了。 谢秋莳感到一阵头疼,经过司马庆的事情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些昔日忠心耿耿的手下,似乎并不是很了解。 就如同父皇不了解发小一样,她也不知道秦卓在想什么,从她很小的时候,秦卓就进宫做太医了,那个时候秦卓还不是太医,准确来说是药童,跟着他父亲在宫中做事。 秦卓在医术上很有天赋,可他年纪太小了,许多人都不相信他,因此他一开始只敢给那些买不起药,看不起病的宫女太监免费看病,还给他们开特别便宜的药材。 谢秋莳发现的时候,秦卓已经做了一年多这样的事情了。 谢秋莳看秦卓医术好,就将秦卓的父亲请来,让他专门负责永平殿,顺便锻炼秦卓的医术。同时跟秦卓说,他不能随便给那些宫人看病,想要提升医术,就多看医书,多跟着秦太医学学。 第203章 不是谢秋莳残忍,连这么一点儿恩惠都不给底层宫人,而是宫人的病不是外面百姓的病,宫里有规定,宫人若是有病,就不能伺候贵人,若病的厉害,一定要送到宫外去就诊,与贵人隔离开来,以免将病症传染给贵人。 宫人身上带着病还在做事,一旦被发现,又连累了贵人得病,那是从上到下,都有可能掉脑袋的大罪。 动辄就会被扣上谋害皇室的帽子。 秦卓彼时只不过是个普通的药童,他若是看错了病,哪里担得起这样大的责任? 当时秦卓就跟现在一样。 谢秋莳想起来了,秦卓不愿意放弃,因此就沉默地跪在她面前请罪,她劝了好几句,连带着秦卓的父亲也跟着劝,秦卓依旧是不松口,最后只得退让一步,叫秦卓可以随意给永平殿的宫人看病,但除了永平殿,其他地方的宫人绝对不能碰。 可等过了段时间,谢秋莳就发现,秦卓还是在给全宫的病人看病,只不过永平殿外的病人,他都是偷偷摸摸的看病。 “这不是你以前非要看病的事情了,你当真那么有信心,能瞒天过海?你若是真的想要瞒住,闭上你的嘴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告诉孤!” 谢秋莳恼怒非常,她其实明白,秦卓是为了她着想。 就好像沈灼灼为了她的事情,不辞奔波,会直接去找周池婉商量一样,秦卓为了她能安全上位,延长了皇帝醒来的时间。 现在明成帝就是个不确定的因素,醒来的他太难控制,所以秦卓选择,暂时让皇帝不醒来。 可是他自作主张,这让谢秋莳很是不满。 “若是臣将此事提前告知殿下,殿下至纯至真,向来孝顺,想必定不会同意卓此举,所以臣,斗胆为殿下多做一步,臣不敢欺瞒殿下,所以,殿下一进宫,臣便来请罪了。” 这确实是一份好意,一步好棋,却不是谢秋莳想要的一步棋。 “你有没有想过,等以后有人发现的话,你就没命了。” 谢秋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感叹秦卓的忠心,还是自嘲自己治下不严,让秦卓擅作主张。 “殿下不必自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这份单子是经过诸位太医商讨过后,一同定下的方子,更加温和,对陛下的身体而言,更好一些。” 秦卓跟在谢秋莳身边已经有七八年了,对谢秋莳的情绪,他很是了解,因此谢秋莳一皱眉头,他就知道谢秋莳在自责,赶忙劝谢秋莳别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说错,那就是他一人之错。 “你为下属,孤为君主,你做错了事情,孤难逃其责。看来诸位太医都不敢用药,你应该知道,更好的药方,给陛下换药。” “殿下!陛下身体大亏,温养确实比猛药要好一些,臣并没有害陛下,现在换药,于陛下身体而言并无好处。” 谢秋莳盯着秦卓的脸,看着秦卓的眼睛,她发现,秦卓说的是真话。 秦卓确实没办法害明成帝,他就是动了动手脚,让明成帝多睡两天而已,给了谢秋莳更多布局的时间。 谢秋莳叹口气,揉了揉额头,“今晚孤会宣方楚星入宫。” 光一个秦卓在身边,不太行。 秦卓确实忠心,甚至可以说是忠心过了头,他还是少见的两方人才,又擅长医学,又在政治上有着非同常人的敏锐,这一步棋,他帮谢秋莳下的很好,可他太聪明了,谢秋莳无法放心他。 这一次他下好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无法控制的下属,终究是不稳定的存在。 秦卓听谢秋莳说,是接方楚星入宫,而不是让方楚星代替他,心下轻松许多,他想的不错,殿下确实是这世上少有的赤诚之人,明明是出身皇室的太女,竟然还会如此体恤下属,珍惜情谊。 叫他如何能不为殿下多想想呢? 陛下,他最好是不要再醒过来了,或者在他醒过来时,不要再下达任何政令,以免改变局面。 秦卓的医术确实高深,他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用药,方楚星才在他手底下学了没几个月,天赋不低于他,但是经验差太多了,如果秦卓想要动些隐秘的手脚,方楚星也不一定能察觉到。 秦卓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看着谢秋莳的眼神,十分忠诚,他一定会让谢秋莳得到她想要的位置,谁都不能阻拦。 谢秋莳打发秦卓离开,一个人坐了半天,她在沈灼灼那里,本来已经想好了要如何做,现在秦卓的做法,打乱了她之前的安排。 但其实,秦卓这么做确实好处颇多,给了她更长喘息的时间,同时也让她能更好的腾出手来,先解决魏王。 边关的战事,也不能忘了。 方楚星大半夜从周安县主府到了皇宫,她不是第一次到皇宫,身为宗室之女,每年年宴的时候,她在宫中都有一席之地,但这是她第一次,在非宴会的场合下,进入皇宫。 以太医的身份。 准确来说是秦卓的副手医女,想要独挡一面,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历练。 但是方楚星已经非常满足了,她以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成为宫里的太医。 第204章 “臣见过殿下。” 方楚星有了太医的头衔,但还没有正式登记造册,所以也没有官服,不过她已经拥有了以太医身份站在谢秋莳面前的资格,可以自称臣,而非属下。 “免礼,坐吧,半夜过来,还清醒吗?” 谢秋莳大半夜还没睡,瞧着挺精神的。 方楚星点点头,她来的路上给自己扎了两针,现在非常清醒,“多谢殿下赐座,殿下放心,臣现在比白日里还要清醒。” “那就好,今天晚上你可能睡不了了,等明天再补眠吧。” 谢秋莳摆了摆手,让屋中的宫人先退下。 等人都离开,谢秋莳大概跟方楚星说了一下皇帝现在的病症,以及她要方楚星做的事情。 “你要做的事很简单,看着些秦卓,别让他胡乱用药,用药会有什么结果,你提前跟孤说一声,还有,若是可以的话,尽量让陛下早些醒来。” 谢秋莳不想故意害皇帝一直昏睡着,事情究竟有一个什么结果,总要有人醒过来,定下章程。 昏睡中结束这场看不见的战斗,并不符合谢秋莳的性格,她不希望事情以如此不光彩的手段结束。 她是帝国的太女,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何须用那些阴谋手段呢? “是,臣遵命。”方楚星听完皇帝的情况后,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现在谢秋莳一说,她更是明白,事情非常棘手了。“殿下,秦太医医术高超,他如果真的动了手脚,以臣的能力,不一定能看出来。” “用药之后,父皇会如何,你总能看出来吧?” 如果不能阻止秦卓胡乱用药,那就让她提前知道皇帝会有什么反应,谢秋莳可不想再来一次,入宫听属下说,他用了药,皇帝醒不过来的事情了。 “是!” 方楚星说罢,起身就要告退,她打算去探一探皇帝的脉。 “尽量让陛下早些好过来,孤允许你做一些尝试。” 谢秋莳没有留她,最后说了一句,就让方楚星走了。 她相信方楚星的医术,但是其他人不相信,因此谢秋莳让方楚星自己动手,有太女殿下担保,出了事,谢秋莳一力承担。 方楚星离开的时候,心下激荡不已,肯定她学医天赋的人是沈灼灼,给予她最大信任的人是谢秋莳,她抿了抿唇,心下想着,一定要好好诊治陛下,不能让太女殿下失望。 一名太监为她领路去陛下寝殿,方楚星抬头一看,认出来是谁了。 那小太监名唤苏姚,是王治的义子。 方楚星以前进宫时见过几次苏姚,印象中这个苏姚就是个长了个娃娃脸,看上去很喜庆,很爱笑的年轻小太监,但是这次入宫,她发现苏姚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笑了。 从皇帝身边人的态度就能看出来,现在皇帝的情况确实非常差。 进了皇帝的寝宫,里面守着的两个太医赶忙起身,见方楚星这个生面孔是苏姚领进来的,皆是一惊。 “苏公公,这位是……” “两位太医辛苦了,此乃周安县主之女,方楚星方太医,是太女殿下亲封太医,跟在秦小太医身边学习,今日刚入宫,来探一探陛下的脉。” “我可以看看陛下的脉案吗?” 苏姚说完,方楚星立马开口询问,趁着苏姚还在,她能仗着谢秋莳的势,提出一些要求,等苏姚走了,这两个太医肯定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有苏姚在,方楚星又是太女亲自请到宫里来的,两位太医果然什么都没说,配合地拿出了脉案。 苏姚还有别的事做,见方楚星已经摸上脉了,吩咐了一下其他宫人就离开了。 等苏姚一走,两个太医对视一眼,走到了寝宫的外殿,没有搭理方楚星。 正常来说,这两人应该跟方楚星交代一下,现在皇帝的情况,再说一说他们的治疗思路,这才能让方楚星更快的了解情况。 但他们俩都什么都不说,排挤漠视,这非常符合大夫行列的臭规矩,年轻人一律是庸医,也就秦卓那样有真材实料,让这些太医心服口服的年轻人,才能让他们正眼相看。 方楚星并不在乎这群太医离开,甚至他们离开才好。 离开了,她才好自己施为。 她掏出银针来,先是在蜡烛上烧了烧,随后往皇帝身上的几处穴位扎了一针。 用药上,她肯定比不上秦卓熟练,但是在温养人体上,已经无人能出其右了。 这身本事全是在周浩清身上学来,皇帝的身体确实差,他年纪大了,底子不如周浩清好,可要说情况复杂,那还是得属周浩清那具缠绵病榻多年的身体,天天扎针也不见好,只是不会继续恶化了。 像皇帝这样的,几针下去,就能有明显改善。 让皇帝恢复以前生龙活虎的状态,是绝不可能了,但让皇帝明后两天短暂醒上一刻钟两刻钟,那没有任何问题。 银针放在穴位上要多呆一会儿,方楚星拿出脉案翻看起来,仔细看完,心里对秦卓的想法,有了个大概。 秦卓用药如此,是根本没想过让皇帝醒过来,他可真够大胆的,在那么多太医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关键是那些太医愣是一个都没发现。 第205章 他们医术也太差了。 方楚星暗道一声,对那些太医的医术水平,有了个大致了解。 她合上了脉案,心知不能全怪太医们医术差,她这位医术上的师父,实力实在惊人,用药更是神乎其神,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点儿不一样的地方,就能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 若不是她之前在秦卓手底下学过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出秦卓的药,哪里不对。 烛火跳动,时间眨眼过去,方楚星收了银针,又摸了摸脉,转身离开寝殿,去找谢秋莳了。 她要告诉谢秋莳,明天上午,陛下会醒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有什么打算,尽早安排起来,那一刻钟至关重要。 国不可一日无君,算上昨日陛下抱恙,明天就是第三天了,那些大臣想来都坐不住了,此时正是太女获取监国大权的好时候。 第78章 传位 到了后半夜, 皇后来了。 皇帝出了这么大事,皇后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其实在明成帝倒下的第一个晚上, 皇后就不时过来看看了, 今天是第二天。 比起连着熬了两天夜,神情疲惫的谢秋莳,皇后的状态竟然还不错,虽然是半夜过来,但是她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白天好好休息过了。 艳丽的首饰全都摘了下来, 换了一身素雅打扮,这让皇后瞧着更显年轻,与谢秋莳站在一处,竟不似母女,而是相差不大的姐妹。 皇后驻颜有术啊。 方楚星想着, 心下则有些吃惊,本以为皇后和皇帝之间的感情很深, 毕竟两人也算是携手走过风风雨雨,多年相互扶持陪伴,即便没了爱情,也该有几分脉脉温情的亲情了,谁曾想皇帝都要无了,皇后还能如此无动于衷。 别说是亲人了, 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说是仇敌也不为过。 只有敌人快死了, 人才会如此光彩照人。 其实也说不上光彩照人,皇后又不是傻子, 皇帝快无了,她还无比精神,那不是昭告天下,帝后不和吗?所以她在妆容和打扮上都下了心思,让人一看就觉得她没有那么状态良好。 但是这妆容是假的,和谢秋莳这个真人相比,太过明显,两人站在一起,谁才是真正的担心,一目了然。 皇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与谢秋莳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面上则十分关心地说道:“太女一定要注意身体,你父皇如今抱恙,大庄全靠你了,如果你也病倒了,那朝廷内外都要动荡不安了。” “多谢母后关怀,母后同样注意身体,现下天色尚早,母后应该在凤仪宫休息才是。” 谢秋莳与皇后各说了两句浮于表面的客套话,随后谈话就进入了正题,皇后点明现在局势不明了,谢秋莳想要保住她的位子,绝对不能倒下,否则朝野内外都要动荡。 而谢秋莳则是在说,不管朝廷如何,皇后此刻就应该坐镇凤仪宫,而非披星戴月前来明德殿,现在前来,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本宫心中不安,想着过来看看,刚才进去,见陛下脸色已经比之前要好上许多,心中甚感安慰,太女,你该好好嘉赏太医们。” “是,儿臣一定尽心。” 皇后告诉谢秋莳,她过来是怕皇帝有个三长两短,不放心所以来瞅瞅,发现皇帝脸色比之前好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这就打算走了。 谢秋莳的意思则是,皇帝这边有她在,不用皇后多操心,她一定尽心尽力照顾皇帝。 这对曾经最亲密的母女,站在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上演着名为母慈女孝的戏,实际上各怀鬼胎,各有各的想法,彼此之间十分防备,没有一丝昔日的母女温暖。 皇后没有多说其他,很快就离开了,看着皇后头也不回的背影,谢秋莳的脊背似乎弯下去一瞬,很快又挺起,看不出一丝颓废。 “殿下,要不要让陛下更早醒一会儿?” 方楚星上前低声问道,现在皇后又掺和进来,如果皇帝醒了之后,皇后正好在,谁知道又生出什么风波。 不如等皇后回到凤仪宫歇下后,再让皇帝醒来,这样一来,皇后过来也需要时间,等皇后过来,皇帝可能又昏睡过去了。 谢秋莳闻言,意外地看了方楚星一眼,没想到这位也是个面甜心黑的角色,一个秦卓还不够,再来一个方楚星? 不过比起特别有主意,还死倔的秦卓,方楚星可好太多了,至少方楚星做事之前,知道多问一句,不会直接开干。 “尽量早点儿,最好是在上官文等大臣入宫的时候醒来。” 谢秋莳也想要到监国之权,但是现在皇帝身体不适,没办法亲笔手写圣旨,口述的话,在场必须有多位高官见证,总不好私底下说。 若真是私底下说的话都能成真,那谢秋莳现在完全可以走马上任了,就说皇帝提前说禅位了。 但那不可能,没有人证实的话,落在朝廷大臣的耳中,就是流言蜚语,当不得真。 “是,臣一定尽力。” 秦卓现在去睡觉了,早晨那会儿估计也醒不来,他睡前还以为自己安排的天衣无缝,很快就能让谢秋莳登上皇位,方楚星现在完全打破了他的布置,醒来之后,秦卓一定会很懵,同时用另一种角度,重新认识一下他的小徒弟方楚星。 第206章 方楚星的医术增长速度大大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有些人的天赋,那真的是太恐怖来了,旁人学不来。 清晨,百官上朝。 然后他们又被宫人拦住了,说陛下抱恙,不便上朝,已经耽搁了好几日政务的官员面面相觑,想问问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总不能一直耽误政事,皇帝不行,总得推出一个人来,处理朝政啊。 “请诸位相公入殿拜见。” 王治将其他官员送走,留下了在议政殿有丞相官职的官员,这些官员是整个朝廷的核心,皇帝下发监国大权,他们必须全部到场。 见这阵仗,众丞相将目光都投向了上官文,等待首辅决定如何,他们跟着便是。 上官文上前行了一礼,“还请王公公前行带路。” 王治谨慎回礼,走在前头,他和上官文打交道的次数比较多,但没有一次两人之间的气氛如此凝重,不是因为他们个人如何,而是因为他们共同的顶头上司,他要不行了。 上官文比谁都清楚,将所有丞相召集到一处时,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国之神器易手一事外,没有任何其他事情,能有这么大的阵仗。 他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明德殿的寝宫之中,彼时明成帝刚刚转醒,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也是派人去请丞相们。 谢秋莳在跟前伺候明成帝服药,听明成帝吩咐时,她小声说道:“父皇,正巧各位相公都上朝来了,王治过去,很快就能将人都带来,您不要着急。” 明成帝并不知道,谢秋莳的命令在他之前,还以为这正好是一个巧合,他醒来的时间非常凑巧。 明成帝点点头,抬手努力拍了一下谢秋莳的头,轻柔的,与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乖……”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十分虚弱,生命力就像是洪水,正在疯狂往外倾泻,他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去碰丹药,他和他的父皇一样,都注定死在丹药上了。 明成帝将苦涩的药液咽下,在谢秋莳的帮助下,躺在了床上,看着满是担忧,眼下乌黑一片的女儿,明成帝眼中泛起些许的泪光。 他的女儿,他还记得她出生时是小小的一团,那是他第一次做父亲,也是这一生中,唯一一次真正的成为了父亲。 有一个孩子,她会唤他爹爹,会摇晃地跑向他,会趴在他的膝上,揪着他的头发,喊他陪她玩耍。 如今想来,当时的他做得很不好,他不满意她是个公主,在长安五岁之前,他没有多抱抱她,没有多看看她,所有有关这个孩子的记忆,大部分都是她懂事后了,那个会用糯糯的声音,喊他爹爹的孩子,一转眼就能站在他面前,恭敬行礼,喊他父皇了。 “长、长安。” “父皇?有何吩咐?” 谢秋莳以为明成帝躺着不舒服,赶忙上前帮他调整姿势。 明成帝一把抓住她的手,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像是怎么也摸不够一样,他笑了笑,三天之内迅速消瘦的身体,脸上已经有了凹陷,变得不太好看了。 “唤,唤朕爹爹。” 爹爹,这个称呼,在谢秋莳的记忆里很模糊了。 她只有在一开始口齿不清的时候,会这么叫明成帝,又或者是撒娇的时候,可惜她很少撒娇,这段父女关系,从冷漠到亲热,用了五年的时间,从亲热到天各一方,用了七年。 而从简单的父女变成如今的皇帝与太女,又用了四年。 “于理不合。” 她已经不是个口齿不清的孩子了,身为皇族,还是太女,一会儿丞相们就要进来,她怎么能喊皇帝爹爹,如此平常的称呼呢? 明成帝知道这不应该,他苦笑一声,权力就像是一张看不见的网,困住了他们,让他们无从挣脱。 或许人只有在快要死了的时候,才会回忆过往,明白自己曾经做了多少错事,错过了多少本应看到的美景? 如果能回到长安刚生下来的时候,就好了。 明成帝倍感遗憾。 父女俩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以上官文为首的丞相们就进了寝殿,乖巧地战立在皇帝龙塌之前。 上官文抬头看见皇帝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只是三天没看见皇帝,皇帝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并且面容枯槁,满是死色。 怎么会突然病的如此重? 谢秋莳在宫里的这三天一直严格封锁消息,所以宫外的百官们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许只有等明成帝咽气了,史官才会站出来告诉他们,明成帝之死全是因为求仙问道,就和历史上大多数皇帝的结局一样。 他活着的时候当然不会说,因为这实在是过于丢脸了一些,史书上应该也不会有太详细的记载,皇帝的身后名还是要维护一二。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起身吧,朕怕是万岁不能了。” 明成帝声音微弱,说话的时候喉咙发出巨大的呼吸声,显然,身体已经破败不堪了。 他这句话一出,几个官员不禁红了眼眶,纷纷低声哭泣,求皇帝不要这么说。 第207章 明成帝在位的时候非常对不起武官,可对文官那真的是没话说,无论是待遇还是平日里相处,明成帝都将文官们放在了心上。 投桃报李,文官们自然十分敬赖他,如同司马庆那样,为家族背叛皇帝的人到底是少数,大多数文官还是忠诚于皇帝的。 况且同朝二十余年,其中十六年明成帝在位,朝夕相对,臣子和君王之间的感情,其实无比深厚。 现在看见明成帝要死了,他们是真的想要哭了,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明成帝下去,新的皇帝指不定要如何对待他们,能做到几朝元老,代代高位且结局圆满的官员,能有几人? “别哭,都别哭,等朕下去了,你们再哭吧。” 明成帝想开了,反正死是一定会死了,那没必要瞎折腾,等下去的时候,他还能见到他的父母,已经有十来年没见过他们了。 “朕已感天数,生死不可强求,心下无忧无怖,唯有一事,牵挂心头,太女年幼,入朝不过半年,于国事上,太过稚嫩,诸公皆是大庄肱骨,烦请日后帮扶太女,治理好大庄。” 皇帝说了这么大一段话,胸口起伏更加明显,谢秋莳听着,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她看向立在角落里的方楚星,方楚星冲谢秋莳微微摇头。 方楚星知道谢秋莳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担心皇帝现在死了,但不管是她探脉,还是秦卓来摸,结果都是皇帝什么事儿都没有。 怎么可能死了呢? 这就奇怪了,既然人没事,为何一副在交代后事的感觉? 不光谢秋莳觉得皇帝在交代后事,那几个本来就红了眼眶的臣子,直接低泣出声,眼泪不断,他们觉得明成帝要死了。 几个魏王一脉的官员更是脸色大变,怎么会如此突然?魏王人都不在,皇帝亲自托孤,那魏王哪儿还有争夺皇位的机会! 他们心中焦急不已,恨不得现在就跑出去,飞出去,去把魏王拽到这寝宫里来! 让皇帝亲眼看看,谢氏不是没有男儿了,为什么要将皇位交给一个女子!她是个女子啊! 那几个心中一直无法接受谢秋莳成为女帝的臣子,心里哀嚎不止,面上的悲色也真实了许多,恨不得嚎啕当场,以发泄内心的悲愤之情。 明成帝根本没有给他们目光,只盯着上官文,等上官文应声。 他这是强制的将这位首辅,绑在太女的车上。 上官文也不可能反抗,他俯身行礼,说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全力辅佐太女。” “辅佐,新皇。” “父皇!” “陛下!” 明成帝吐出“新皇”二字时,大臣和谢秋莳都惊了,皇帝还没死,他怎么就说起新皇了! 围观的宫人和太医们也都吃了一惊,方楚星更是眼冒精光,她本以为皇帝醒了,最多是给谢秋莳一个监国的权力,没想到皇帝这是想直接将皇位传给谢秋莳啊! 皇帝头昏昏沉沉,他现在需要温养,给他的药里下了许多安眠的药,导致他脑子一点儿都不清醒。 他以为这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是他快死了,人都要死了,当然要多为孩子想想。 他不理会那些大臣恳求的目光,完全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在谢秋莳跪地,拒绝皇帝让位要求后,他抬手又摸了摸跪在床边的谢秋莳的头。 “朕的女儿,朕的长安,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公主,文成武就,样样不输男儿,朕没有为谢氏生下皇子,但朕,为谢氏生下了最为优秀的公主,朕,无憾矣。” 明成帝喘了一口粗气,勉强从床上起身,谢秋莳见到这个动作,赶忙上前扶住他,低声说道:“父皇莫要起身,也别费心费神,女儿可以先监国几日,待父皇身体大好,重回朝堂便是,女儿还想要父皇悉心教导,女儿还有好多事情不懂。” 何尝不知道女儿有许多事情不懂,可他时日无多了。 “总觉得,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早知如今,当初,就不让你出去了,白白浪费三年,少见你许多面。”明成帝迷迷糊糊说出心中所想,人死之前,或许都和他一样,内心满是悔恨,“长安,你是太女,莫要再推脱,你是名正言顺的新皇。” “陛下!太女年幼,怎能直接掌管天下,还请陛下为天下百姓着想,先设摄政王!辅佐新皇!” 有个丞相没忍住,高喊出声,他此言一出,三五个丞相都点了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这几个点头的丞相里,有的是真觉得谢秋莳太年轻,之前也没怎么处理过大事,能力不足,尚需要锻炼,有的则是心怀鬼胎,想将魏王推到摄政王的位置。 明成帝只是有些困得迷糊,并不是突然傻了,这些人打得什么算盘,他是一清二楚。 他伸手握住谢秋莳的手腕,问道:“虎符,你还拿着吗?” “在王公公那里,女儿已经归还了。” “不必归还,那就是你的,拿上虎符,将那几个人,砍了!” “陛下!陛下不可!”上官文听到这儿,脸色大变,那几个说话的人可都是丞相,他们都是朝廷高官,怎么能说砍就砍,用什么罪名砍啊?明成帝疯了吗? 第208章 “蔑视君皇,抗旨不尊,以下犯上,意图推举狼子野心之辈为摄政王,动摇国本,长安,你说该不该砍?” 明成帝没有管上官文,只看着谢秋莳,这个温吞了一辈子的君王,在临死的时候,展露出他的獠牙,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谢秋莳,为君者,不可有心软之时,任何胆敢挑战皇室尊严的人,通通杀无赦! “父皇……”谢秋莳皱了皱眉,明成帝根本死不了,今天杀了那些丞相,等以后明成帝醒了,还不后悔死? 谢秋莳的担忧被明成帝理解为心软,明成帝叹了口气,他又觉得女儿这样不行,会被欺负,又觉得心中满意,他的女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光明正直,犹如君子。 能养出如此优秀的女儿,明成帝是真的很满意。 但是这事儿必须听他的! 本来明成帝杀人的心并不是百分百,最多是百分之七八十,现在谢秋莳的表现,让他杀心大盛,趁着他还能下令,为女儿清除几个障碍,有何不可? “杀!”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陛下,我等是为大庄千秋计,乃是忠臣良臣,陛下怎可杀害忠良之臣,此乃天理难容之举!” “陛下……” 刚刚还叫嚣着要立摄政王的几个相公大喊,做临死前的挣扎,而他们的同僚,则默默退后,空出地方来,好叫进来的禁军施为。 这群人真要是死了,可别把血溅到他们身上。 王治已经拿来了虎符,双手奉上,谢秋莳拿上虎符,看向进来的禁军统领。 这次不是副统领了,是真正的统领,而且还是禁军总统领,他身后还带着之前谢秋莳见过的左安。 “长安,动手。” 明成帝催促谢秋莳赶紧动手,他的眼皮都要睁不开了,明成帝担心自己合上眼睛就睡过去,再也醒不来,此刻瞪圆了眼睛,面目十分狰狞,犹如恶鬼一般,看得底下求饶的那几个官员均是心惊胆战。 现在他们不向皇帝求饶了,而是转向谢秋莳求饶,一个个涕泪横流,比刚刚哭皇帝的那几个官员,哭得还悲伤。 毕竟是哭自己,当然更加情真意切。 谢秋莳冷笑一声,抬手举起虎符,“剥夺此六人功名,褪去官服,杀之。” 穿着官服杀,那是杀丞相,丞相是高官,除非是谋反大罪,否则不能这么杀,天下读书人会炸锅。 但是褪去他们的官服,夺了他们的功名,那他们死的时候就是白身,没人会为无权无势的白身讨公道。 禁军立马行礼应是,拎着六人就出去了,在宫门不远处直接提剑割喉,鲜血喷洒四处,能清晰地听见鲜血不断外流的声音,风吹过来,甚至还能闻见血腥味。 “父皇身体不适,快处理干净。” 谢秋莳又吩咐了禁军一声,随后走到明成帝跟前,将虎符放在明成帝手心里,似乎对这份足以逼供谋反的兵权,毫无兴致,只担心看着她的父亲,希望明成帝能好起来。 明成帝见此,愈加满意了,同时更加担心,他女儿行事这样妥帖,连将死之人,都愿意给他们留一份情面,让他们以白身赴死,而没有穿着那身他们一生荣誉的官服,何其体贴啊! 可见明成帝现在脑子是真不清醒了,谢秋莳此举堪称杀人诛心,没看其他相公全都白了脸,一个个乖乖缩起来,当观看杀鸡现场的猴,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吗? 上官文沉默了许久,此刻终于上前,他双膝跪地,直接行了叩首大礼,高呼道:“臣上官文,参见新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加新皇!陛下万岁!” 其余丞相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都跪在了上官文身后,冲着谢秋莳高呼陛下。 明成帝听到这一句话,可算是放心了,他将虎符重新塞回谢秋莳的手里,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句,喃喃了一声,“阿怜……” 他在梦里,回到了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候,母亲还在,父亲虽然去世了,但是妻子为他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他与母后焦急等在凤仪宫内,听到了婴孩的第一声啼哭,看到了破晓的那一束光。 他第一眼看见了那个红彤彤,有些丑的孩子,母后见他似有嫌弃之意,跟他说,小孩刚出生是会这样,等过两天长开就好看了。 母后还说,他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团,她当时看了一眼,还以为自己生了个小怪胎,吓得不知道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了。 太后没忍住,哈哈大笑,明成帝跟着笑出声,满脸的不好意思。 然后母后教他怎么抱稳孩子,那软软的一团,就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那时他是多么高兴,后来怎么就觉得那是个公主,疏远她了呢?他都没能多抱长安几次,也没好好与皇后说两句话,皇后与他青梅竹马,他曾经是那么喜欢她,唤她阿怜,不止一次想过,若是能与阿怜长相厮守,其实他一生只有阿怜一个皇后,也会很满足。 可怎么后来,一切都变了呢? 是他错了,他做错了太多太多。 但是出弓没有回头箭,以后地下见到,他一定会向阿怜请罪,他的阿怜最是温柔,对他深爱无疑,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第209章 第79章 决裂 谢秋莳为明成帝盖好被子, 明成帝在床上昏睡过去,如果不细看胸口的话,真以为是个死人了 她长叹口气, 让丞相们先去议政殿做事, 她一会儿过去。 丞相们心绪复杂,起身的时候同样叹气出声,他们背后都湿透了! 谁能想到啊,正常往宫里来当值,结果差点儿把小命交代在这儿,外头六个同僚的血还没擦干净, 尸体都是热乎的呢! “上官大人,那几人家中要如何告知啊?” 出了皇帝寝宫,就有官员上前,头疼地问上官文,全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 突然死了个人,总不能胡乱告知, 而且后续如何,他们也得好好处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实告知吧,这个时候耍小心思,死了也是活该。” 上官文倒是挺冷静,甚至冷静过头了, 那个跟他问话的官员一脸迷茫, 他们都死了, 怎么还能骂他们活该呢? “皇位变更,哪儿有不流血的道理?陛下他登基的时候, 朝廷上流的血更多,宗室都死了不少人,你忘了老魏王世子和周安县主的兄长,周安郡王了吗?” 当时那一脉闹得很大,上官文初入官场,正好赶上了那一次朝廷震荡,也是因为那次震荡,上面空出来许多位置,他才能一步步从小官,爬到现在的首辅之位,如果每次皇权变更都温温和和,上层没有任何改变,底下的人,新皇的人,怎么往上爬? 想到谢秋莳和沈灼灼的关系,上官文心道,这血还不够多,恐怕还要接着流。 那才是谢秋莳的心腹,谢秋莳登基之后,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心腹得不到重用。 上官文倍感危机,他现在年纪其实也不大,才四十出头,有些朝臣能干到七八十,比如前段时间致仕的那位吏部老尚书,三十年的时间,谢秋莳和沈灼灼能容他三十年? 还好他有先见之明,让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提前去投靠太女了。 在丞相们都离开的时候,皇后来了。 她回去才刚睡下没多久,结果就传来消息说皇帝醒了,她本想着醒就醒了,醒了是好事,于是慢悠悠梳洗打扮,结果打扮到半途,突然有人传消息告诉她,谢秋莳登基了! 陛下竟然在榻前托孤,谢秋莳三拒皇位,最后上官文为首的丞相们跪地高呼,她才算接过了皇位,成了新皇。 皇后当时一惊,顾不上其他,连忙过来了,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她到的时候,皇帝又昏睡了过去,丞相们也走了,她来到寝宫,只对上了形容憔悴的谢秋莳。 谢秋莳满是血丝的眼睛,对上了皇后光鲜亮丽的模样,两人都是一愣,没想到会看见对方这副样子。 皇后是没想到谢秋莳会如此伤心难过,不光眼睛里全是血丝,眼眶都是乌黑,表情还停留在悲伤中。 谢秋莳是没想到皇后会如此不当回事,生死不知的人是她二十年相濡以沫的夫君,突逢变故的人是她唯一的女儿,她竟然能完全不当回事? “母后,你……”谢秋莳想让皇后褪去妆容,又觉得没有必要,假心假意,又有什么意义呢?“父皇又睡着了,母后等之后再来吧。” 无话可说,只能将人先推走。 “长安,听说你已经继位了,我不同意!你父皇还没驾崩,你年纪这样小,怎么能接管偌大的国家?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皇后没想到谢秋莳最后只憋出来这么一句,她才刚来,谢秋莳就要撵她走,这是谁的意思?是皇帝的意思吗?他不想见她! “年纪小不代表孤不行,母后若是不信,且等着看便是,如若大庄真的在孤手上出错,那所有后果,孤一力承担!” 谢秋莳还没有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因此自称还是孤,可这个孤,听起来真有些孤家寡人的意味了。 这个太女之位,简直就像是一个诅咒,自从她担上太女的名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前段时间,谢秋莳从明成帝那边得到的猜忌,并不会因为明成帝“将死之言”的友善而消去,她很清楚,明成帝对她的怀疑,一刻都没有消失。 虎符与皇位,其实是明成帝最后的试探,如果谢秋莳不曾推拒,欢天喜地地接下了二者,明成帝估计会真的给她找个摄政王,不过不会是魏王。 大概,是她这位母后。 太后临朝称制,从来不是会让百官抵触之事。 “你能如何承担!你还是个孩子!本宫在这儿守着,等陛下醒了,本宫会劝他莫要冲动!” 谢秋莳闻言,脸色一白,她红着眼眶看着皇后,心如刀割一般难过,半晌,她颤着声音问道:“母后!您就这么看不上女儿吗?” 皇后对上谢秋莳满是不可置信的目光,心下一惊,她从来没有见过谢秋莳这样的表情,好像那一瞬间,她整个人犹如琉璃一般,支离破碎。 但听了谢秋莳的话,皇后想起了许多事,她闻到了些许血腥味,来自宫门口还没擦干净的血。 皇后自嘲地笑了笑,这是皇帝的女儿,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 谢氏皇族的鲜血里,刻满了利益争斗,为了皇室的利益,皇帝手上的刀,可以挥向任何人。 第210章 没有一丝感情,没有一点儿温度,刀锋划过身体的瞬间,剧痛产生的痛苦,足以淹没人的理智。 “本宫哪里是看不上你?本宫实在是太看得上你了!谢秋莳,你先是对付上官清,后又有司马庆,抄家灭族,动辄几百条人命搭进去,里面有你的亲眷,有你相熟的亲友,司马庆的儿子还是你大舅父的弟子!你竟然就带着兵杀进去,你还下达通缉令,这么丧心病狂,心狠手辣的事情你都做了,你还想让母后如何看你?” “母后!孤是替天行道!”谢秋莳一字一句地说着,那些人的命是命,天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呵!好一个替天行道,你究竟是替天行道,还是打着这个名义排除异己,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父皇突然病重,清醒过来便传位于你,这件事里,又有多少算计呢?” 谢秋莳眼睫轻颤,左眼落下一滴泪来,她甚至不敢面对“弑父”二字,而她的母亲,竟然就要将这弑君弑父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只因为她杀了该死的人,只因为她不心向世家,而是心向黎民百姓。 皇后侧过头去,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她太愤怒了,亲手养大的孩子,竟然这么像她父亲,如此冷酷无情,将屠刀落在亲人身上。 谢秋莳这一代的皇室女子都有一个秋字,这个字不能改,莳字则是皇后翻遍书籍,为她取得。 那时候皇帝因为第一个孩子是公主,对谢秋莳并不是很上心,只一心去其他妃嫔那里,想要生出一个儿子来。 周怜刚刚生下孩子没有几个月,就眼睁睁看着丈夫到了其他女人的怀里,好不容易来她这儿坐一趟,也不怎么搭理女儿,还总跟她诉说自己没有皇子的难处,让她十分自责。 可她也疼爱女儿,女儿一直没有名字,她担心旁人发觉女儿不够受重视的事情,明里暗里欺负女儿。 所以她选了几个字,让皇帝去选。 皇帝确实对女儿不太满意,但也不是毫无感情,毕竟是第一个孩子,总归是特殊的,因此在一众字里,选出了“莳”字,还给谢秋莳封号长安,希望女儿能长久平安。 秋莳,有秋实之意,果实累累,是皇后希望谢秋莳身边能永远围绕着一群与她同根相生的亲人,叫她不孤独,也希望她这一生播种便有收获,付出便有回报。 那是她与皇帝的愿望,可终究是物是人非。 皇后回去了,她不想再去做什么,她与女儿算是彻底翻了脸,那也没必要再做什么了。 等到一个人的时候,皇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个和她纠缠一生的男人要死了,而她的女儿,也与她离了心,再不复从前。 皇后离开,沈灼灼就入了殿内。 殿里没有一个人,沈灼灼抬头就看见谢秋莳呆呆站在殿中,明明是面无表情,却给人一种,她在嚎啕大哭的悲伤感。 沈灼灼是被方楚星拉过来的。 方楚星很清楚,自打谢秋莳从黑山镇回来,谢秋莳与皇后的关系就变得很差,过年那会儿年宴,她清楚看见了皇后和谢秋莳之间疏离的母女关系。 皇后现在来找,两人肯定会吵,她担心谢秋莳吃亏,赶忙就叫沈灼灼过来了。 两人路上碰见王治带了一群宫人出来,方楚星留下,与王治说了几句道谢的话,两人聊上了,意思是让沈灼灼自己进去。 所以沈灼灼自己进来了。 “安安?” 谢秋莳抬头,看向沈灼灼,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你怎么进宫了?御史台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陛下榻前托孤,还让位于你,担心你,就来看看。” 沈灼灼走到谢秋莳身前,走近了她才发现,谢秋莳脸上有泪痕。 谢秋莳看着她,脸上笑得更难看了,她轻轻说着话,像是怕惊扰谁一样的小心,“阿灼,我是新皇了,你不该替我高兴吗?担心我做什么?” 亲人即将离世,她却要为到手的皇位庆贺,这天地下,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沈灼灼的眼泪,在这句话话音落下的瞬间,跟着一同落下了。 她不是在为自己哭,她是在为谢秋莳哭。 她像是看见了那个在历史上,孤独一人坐在皇位上的女帝,她的目光投向万民,她护佑天下万民,却没人保护她。 谢秋莳足够强大,可谢秋莳也会有想哭的时候,但这天下,没有一个人允许谢秋莳哭,没有一处地方,能让谢秋莳放肆哭泣。 第80章 万民书 沈灼灼擦去眼泪, 笑着祝贺道:“恭喜太女殿下,又进一步,我来时路上听楚星说, 陛下的情况还算稳定, 这几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谢秋莳也平复了心情,不管之后如何,现在的她,确实该为到手的皇位庆贺一二,同时也不能掉以轻心,皇帝没有真的驾崩, 魏王也没有倒下,她的位置算不上十拿九稳。 “父皇显然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这才将皇位传给我,如果之后他醒过来,恐怕并不会多么高兴。” 谢秋莳在这点上相当有自知之明, 要说这对天家父女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其实不然, 很多时候,都只有三四分感情,只不过表现出来就有了七八分,甚至十分。 第211章 没办法,人就是这么一种喜欢自我欺骗的生物,如若连这点感情都没了, 那还剩下什么呢? “楚星说, 陛下的身体亏损的厉害, 若是想要寿元无碍,最好是多睡一睡, 不要总是劳心劳神。” 沈灼灼的意思是,让明成帝永远睡下去,别总是清醒过来了,这样一来,谢秋莳的位置能更稳定,也不必担上弑父的罪名,后宫养着一个太上皇,并不是多么难做到的事情。 这个时候明成帝确实不能死,他一死,魏王一脉剩余人马必定会发力,将各种污水泼到谢秋莳身上来,让谢秋莳难受。 谢秋莳想到污水骂名,突然就想到了刚刚皇后问她的话,在皇帝昏睡这件事里,有多少是意外,多少是算计? 虽说母后与她关系确实是非常差,因此才对她多加揣测,母后说的话,并不能当真,但天下与她关系不好的人太多了,其他人肯定不吝啬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她做的每一件事。 一旦父皇去世,这污名骂名,她是背定了。 “那就让父皇先睡一段日子吧,等他醒了,一切尘埃落定,我也能好好尽一尽孝道。” 谢秋莳抿了抿唇说道。 沈灼灼点点头,不愧是谢秋莳,情绪上无论遭受多大的打击,她也能做到心如明镜。 谢秋莳心里明白,解决了父皇这个大阻碍后,后宫还有另一个敌人,母后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对世家挥刀,尤其还可能将刀砍在周家身上,到时候成为太后的母后,手上拥有了更多阻碍她的权力。 沈灼灼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选择让太上皇继续活下去。 若是太上皇还活着,太后就得退居第二的位置上,一切以太上皇的意愿为主,太后再如何折腾,也不会对大局有太大影响。 所以太上皇在这点上,活着比死了强,可是太上皇还活着,养好了身体,就有可能给谢秋莳生出个威胁来,而且太上皇不一定甘心情愿的开始颐养天年,这始终是个隐患。 所以睡着的太上皇,比醒来的太上皇更好。 沈灼灼想到这儿,觉得谢秋莳是真的苦,她对亲人的爱和期望,终究是被她的亲人们辜负了。 “御史台那边,收到了一封万民书。” 沈灼灼本来不想在这个多事之秋告诉谢秋莳这件事,可是东西已经到了御史台,她能拦一时,还能拦一世吗? 谢秋莳就知道,以沈灼灼的性格,不可能无缘无故进宫,安慰她是顺便的,有事儿要办才是主要。 “什么万民书,给司马家的?” 司马庆现在下大狱了,司马家已经倒了,这个时候被压着不见天日的事情,都会被翻出来晒一晒太阳。 “算是吧,但里面不光牵扯到了司马家,这万民书是从边关送来的,周小将军的私印,也在其上。” 周浩安也掺和进来了,谢秋莳听到周家人后,下意识皱了皱眉,她现在被皇后弄得实在是对周家人心情复杂。 但也不能因为心情复杂,就冷着周家,不管周家的事情,那不可能,周家是大庄境内最大的世家,这一点毋庸置疑,同时周家会是谢秋莳上位后,最大的敌人,这一点,同样毋庸置疑。 不过周浩安的私印是印在万民书上,而不是印在证据上,就说明事情对周家的影响,应该不会那么大。 沈灼灼从怀里掏出万民书的一小部分拓本,真正的万民书是证据,沈灼灼怎么可能拿着它招摇过市。 那一小部分拓本上,最中间的位置就是周浩安的私印,以及上头的指纹,可见确实是周浩安自己印上去的,确定无误,光私印很容易被人仿制,但是指纹却不一样,敢在上头印指纹,那就说明这东西不怕人验证,真实性非常可靠。 “是因为什么,才送上了万民书。” “因为军费的事。” 沈灼灼此言一出,谢秋莳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不是谢秋莳胆子小,而是军费的事情,自古以来就没有小事。 和军费有关的几个部门和其间过手的人,就没一个简单的。 “马上边关就要打仗了,现在爆出来军费有问题,周浩安的意思是说,他没拿到应有的军资?” 这一点就严重了,给边关军队的物资,每年都会出一点不大不小的事情,这些事大部分都有明成帝的影子,关于上一任皇帝的治国政策,刚刚上任的谢秋莳,不可能上来就推翻它,所以西北军那边的陈年旧疴,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给周浩安的物资可不同,谢秋莳从一开始就盯着这部分物资,她一定要周浩安将所有物资拿到手,这样才能确保之后打仗,能达到她预期的效果,将朝廷上那些主和派架起来,不得不强硬一次,给蛮国一个教训。 结果周浩安的物资出事了?这跟直接打谢秋莳的脸,有什么区别? “是,军费少了一百万两,物资更是缺了整整三船粮谷。” 大庄的税收制度,是之前上官文推广的两税法,因为是在夏季和秋季各征收一次,因此被称作两税法。 当下没人这么叫,就是笼统的说征收地税和户税,户税按照户等高低来征收,高等户要拿多一些,低等则拿得少,按照财富多少划分户等。 第212章 两税法没有具体的征收标准,各地标准不一,征收多少也不同,朝廷每年算好大概需要多少预算,然后分派给各州,各州再算一下分到各县,一层层下去,均摊在地税户税中。 大庄富裕,是因为每年算的预算都不高,百姓最后手里有点儿余钱,不至于饿死,就已经算是过得相当不错了。 相比之下,世界上其他国家,百姓的日子过得更惨,有了对比,就显出大庄的好来了。 大庄除了地税户税外,还有商税和各类杂税,每年也是不少钱,而且官府售盐铁,更是相当赚钱。 但再怎么赚钱,一百万军费也不少了,更何况还有三船粮谷。 钱好说,粮食才是真金贵! 因为古代生产力落后,无论是耕作用得工具,还是种子的优良程度,都不尽如人意,更别说土地有限,人口有限,地力不强,导致地里养出的粮食数量也有限,当前大庄有盛世之态,依旧有不少百姓被饿死,出了天灾,朝廷赈灾的粮食都只能精打细算的往下派,可见粮食有多短缺。 粮食是限制大庄发展的最大阻碍。 这种情况下,有人敢伸手动谢秋莳拨给边关将士的粮食,无异于虎口拔牙。 粮食为了能减少路上的损耗,一般都是就近拨粮,也就是说,那丢了的三船粮食,几乎都产自青州,怪不得青州会送上万民书,三大船粮食,在青州那种苦寒之地,不知道多少百姓才能种出来。 那三大船不翼而飞的粮食,就等于是百姓们的命啊! “周小将军有线索了吗?” 粮食丢了,周浩安肯定会去找,谢秋莳觉得周浩安能送上万民书,肯定是有了线索。 “查到了水运头上,最后落在了几个水上贼寇的地盘里,可是他觉得,那些草寇没这个胆子,动朝廷派给边关的军粮,因此他接着查,查到了一个名为江南船行的商行头上。” “江南船行?”谢秋莳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啊。 沈灼灼黑着脸点点头,“之前,阿娘她们乘坐的船只,就是这个船行的船,被司马欢扣在七水堂的两艘船,全都是江南船行的船只。阿姐她查过江南船行,发现这个船行里,不少商人都来自京城,不光有司马家养的商贾,还有其他家族,最大的两个领头之人,一个来自司马家,一个是周家。” 周浩安自己送上万民书的时候,估计都没想过,这件事兜兜转转会查到他周家头上去。 周家是第一世家,那泼天的富贵不可能光靠皇帝赏识,也不可能全是天上掉下来的,家中当然有不少人行商,为本家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 水运向来赚钱,若是能顺水去往他国,带回来奇珍异宝,那更是一夜暴富的买卖,投入的风险很大,利益更大,周家当然会在这上面掺一脚。 可怎么就那么巧,这一脚和司马家掺和到一块儿去了,还动了官船。 谢秋莳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周浩安是他周家子弟,他们不可能对付他!” “东西丢了,周小将军又不会承担主要责任,而且他还要打仗,官府总不能让前线士兵饿肚子。” 沈灼灼完全不觉得,周家会因为周浩安的缘故不插手,别说周浩安了,谢秋莳不同样和此事有关?他们不会在乎这些。 他们只会在乎自身利益。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司马家还没倒下,万民书如果真的送入司马庆还在的御史台,世人永远别想看见这份万民书。 第81章 围杀 沈灼灼说的是实话, 那些人贪婪无比,类似的事情以前肯定也不少做,所以他们根本不会顾及那么多, 想做就做了, 钱到手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一百万两和三船粮谷,全是他们的手比?” “怎么可能,那一百万两都没到地方就没了,指不定是谁伸了手,或许就是那些朝堂上,嚷嚷着要讲和的大臣们。” 三船粮谷确实是船行手笔, 沈灼灼怀疑水上那些贼寇,不少都是船行后头的势力,暗中出资养出来的,专门去做那些,他们不太好出面做的事情。 至于钱嘛, 肯定是过谁手谁就伸手捞一把咯,只不过路上过的人多了些, 伸手的人也多,最后就无声无息没了,全都贪进去了。 那些天天嚷嚷和谈的大臣,或许有的是真不想打仗死人,但沈灼灼觉得,这种人肯定非常少, 大多数是出于各种利益考量。 比如家中与蛮族有贸易往来, 一旦打仗, 他们的货就不好运进来,卖也不好卖了。 又或者和边关一些军士一样, 打着养寇自重的主意,只要蛮国一日不灭,朝廷就得拨款,他们就能伸手捞一笔。 谢秋莳捏了捏鼻梁,这几日睡眠不足,导致的头疼是愈演愈烈,她之前就知道,大庄花团锦簇的表面之下,是数不尽的虱子,但她没想到,情况比她预料中还要恶劣。 面对这种情况,明成帝还能乐呵呵地说,大庄是盛世,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大概是因为比起过往每一个时代,大庄的人,都过得更好一些。 比如那一百万两和三船粮谷,若是一个朝廷弱小,时局动荡的时候,这些东西丢了,能大伤朝廷元气,而在此刻的大庄看来,这些都是小事,眨眼就能补上。 第213章 东西丢了的那点儿损失造成的愤怒,在谢秋莳看来,还没有让她知道朝廷腐败,世家胆子太大的愤怒多。 这就是盛世王朝的底气。 同时也是盛世王朝难为之处。 大家都在维护盛世,谁伸手搅乱它,谁就有可能被钉在耻辱柱上谩骂,谢秋莳若是去追究,表面的和平一定会被打破,她就是那个打破了盛世平静的人。 除非她能为世间,带来更为强盛的王朝。 “万民书你收好,仔细去查,查清楚都有谁伸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只要有证据,不管是谁,都得给我将吃下去的吐出来,他们如果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无论是谁,都得给孤付出代价!” 谢秋莳越说越坚定,她已经踏上了这条路,旁人不理解她,她无所谓,她要的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还给大庄一个清明。 祸害大庄的罪人,不管是谁,什么出身,她都要他们死。 周家,也不例外! 经过这些时日的种种刺激,谢秋莳终于长出了一颗王者之心,她不会再困于那些亲缘感情了,这要多谢皇后与她的争吵,让她看清楚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嘴脸。 为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什么都能舍弃,想起周家过往对她的冷漠,再想想母后对她针对世家的不满,谢秋莳突然就明白了,她和世家从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们是敌人,而非朋友。 沈灼灼闻言,眼中光芒大放,她终于看见了,史书上女帝的模样。 无惧任何挑战,坚定不移朝着心中目标前行,这才是谢秋莳。 沈灼灼跪地领命,神情激动,“臣遵命,定不负陛下所托!陛下,如今新皇继位,该改口了。” 谢秋莳对上沈灼灼明亮的眼神,郑重抬手,弯腰将跪地行礼的沈灼灼扶了起来,她握住沈灼灼的手,说道:“未举行登基大典,先不急着改口,想要我改口,必须是百官请求才行。阿灼,你在我面前,永远不必跪地,你是我挚友,我希望这份情谊,永远不会被辜负。” 谢秋莳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天真,可她不愿意就这么对人心低头。 她和历史上那个登基时,再无亲缘的女帝不同,她不对不值得的人抱有期望了,但也因此,她更加珍惜身边的人了。 谢秋莳身边还有周浩安和周池婉作为亲人支持她,也有沈灼灼作为友人支持她,她并不是最孤独的人。 沈灼灼重重点头,“灼,不会辜负这段情谊,安安,你刚刚发号施令可真帅啊,特别有女皇的气势。” 跟沈灼灼认识久了,谢秋莳当然知道帅是什么意思,她笑了一下,“比起帅,我更喜欢你称赞我美,我一定是古往今来所有皇帝里,最美的那一个。” 往后再有女帝,也不可能比她美了,因为她走出了第一步,她将是历史上,第一个被万民承认的女皇帝。 有女皇帝之实的女子,历史上不是没有,临朝称制的太后虽屈指可数,但绝对人数不少。 可有皇帝头衔的女子,却一个都没有。 这和沈灼灼的目标一样,状元的名号,首辅的名号,这是她要的东西。 沈灼灼不愿意被世人称作“女状元”和“女相”,她要的是朝廷加封,是以状元和丞相的官方身份,被记录在史书之上。 “是,安安一定是最美的女皇!我将永远跟随在安安身后。” 沈灼灼现在终于可以明目张胆表忠心了,不必再顾及自己明面上是明成帝臣子的身份。 笑闹两句后,沈灼灼又说起了另一件正事,那就是魏王一脉要如何处理。 “继任新皇的事情,想必已经传到魏王府了,魏王可能一会儿就要入宫来折腾一番,又或者是带着回他的老巢去,直接举兵,你可想好如何处理此事了吗?” “我打算,杀了他。” 谢秋莳早就已经想好了,她连人都派出去了,“我昨天晚上就派人过去盯着魏王府,一旦魏王有动作,他必死无疑。” 谢秋莳怎么可能还留魏王一条命?明成帝当年就是太注重名声,留了老魏王世子一条命,导致今日还有个小魏王在一旁折腾。 “不如派我去帮你斩草除根吧。” 别人的武功,沈灼灼不太放心,还得是她自己出马比较靠谱,而且她也不放心那些人的忠诚,万一他们动了手脚,把魏王给放走了,可就是放虎归山了。 谢秋莳惊奇地看了沈灼灼一眼,“没想到你还是个杀星。” “并非如此,我是担心。”沈灼灼将自己内心的不安告诉了谢秋莳,最后以一句话结尾,“……所以还是我亲自去,比较省心。对了,你杀人要有个名头,魏王和司马家的事情有关联,可这个名头并不足以要他的命。” “他觊觎皇位,曾派了不少杀手来暗杀我,这些证据我都留着呢,之前碍于身份不明,局势不清,没办法清算他暗杀我这笔账,现在该算一算了!你不必多虑,我派去的人都是心腹,那群人不会给魏王活路。” 沈灼灼点头,谢秋莳早有想法,看来今天皇帝传位一事,谢秋莳其实早有预感了。 沈灼灼其实多想了一点儿,谢秋莳没预感到皇帝会给她传位,她只是想着,要在明成帝清醒的时候,拿到监国大权,有了监国的权力,她也能压魏王一头,清算旧账。 第214章 没想到最后一步到位了,倒是省得多想,可以直接下令诛杀魏王了。 沈灼灼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历史上这件事不是没发生过,谢秋莳三年前的现在能想到的事情,历史上的三年后,怎么可能没想到,可最后还是让魏王逃到他老家去了。 这个老家,是老魏王的一块封地,位处江南江州,朝廷早就收回来了,可魏王势力一直没有倒下,那块封地明面上收回,暗地里还是魏王一脉的老巢。 魏王在那边养着兵,历史上,三年后他逃过去,可是举兵两万谋反,还一路招兵买马,当时孙中在他身侧,帮忙打仗,要不是沈清瑶在当时的魏王身边留了些人,朝廷能通过这个渠道占得先机,很快将魏王打下,魏王还真能搞一出不小的兵祸出来。 历史如此,谁知道现在会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现在魏王身边没有一个孙中了,他身边也没有沈清瑶了,真要是打起来,变数太大,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还是直接将威胁扼杀在襁褓中比较好。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这就出宫去一趟,亲自将谢友怀的尸身给你带回来。” 沈灼灼一定要确定,死的人是谢友怀,而不是什么替身。 这次明成帝的病来得急,传位也急,和历史上早有风声,然后平稳过渡有明显差别,沈灼灼猜,谢友怀应该没有太多准备,就算天意帮他,他也插翅难逃! 很快就出宫往魏王府而去的沈灼灼不知道,她之后会因为自己此刻的决定,感到万分庆幸,但凡她不去,历史上记载的种种,真有可能会发生。 谢秋莳派去的确实都是忠心心腹,可谢秋莳的底子到底还是太薄了,比起经营三代的魏王府,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谢秋莳的人忠心,可围杀魏王府这等庞然大物,不可能只用谢秋莳的人,明面上一定要用官府的兵,谢秋莳手上只有禁军虎符,她调动的自然也是禁军。 这群在查抄司马家时,表现出绝对忠诚的禁军,在面对魏王府时,就变了一副模样。 倒不是不动手,而是非常摸鱼,不着痕迹的表现出,他们想将魏王放走的心。 领着这一支禁军的统领,是南门总统领吴安军,跟随他而来的则是另一位副统领,同时也是南门总统领吴安军的妻弟杨昌。 第82章 枭首 “魏王在哪儿!” 魏王府内一片混乱, 人群中看不见魏王的踪迹,被派来领着人截杀魏王的李恒香焦躁异常。 这是她养好伤后第一次出任务,而且一来就是如此重要的任务, 若是她干砸了, 她简直没有脸回去见谢秋莳了。 可是魏王到底在哪儿呢? 跟在李恒香身边的夏莺摇摇头,她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魏王踪影,人真的太多了。 “叫禁军把他们的人给我叫走,只留下一半,这群禁军一定有问题。” 前半段, 李恒香是大声命令,后半段则拉着夏莺小声说着,她身处战局之中,看得更加仔细,这群摸鱼耍滑的禁军, 放水动作太明显了。 魏王府时一个相对封闭的场所,在这种地方, 围而不杀才是上上策,只不过怕夜长梦多,所以李恒香不能采用围而不杀,慢慢和魏王磨的策略,而是选择带人杀进来。 只要人数足够,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 平扫过去即可, 只要魏王不会飞, 总能找到魏王踪迹。 可禁军一下子就派来这么多人,人太多只会更加混乱, 因为人多之后就听不见她命令的声音了,所有人都在吵,叽叽喳喳烦死了。 在府外等着消息的吴安军很快就收到了李恒香的命令,要求他撤走一半在魏王府里的禁军。 “嗯,派人撤出来一半,多带些人进去,刀剑无眼,别伤了自己人。” “是!” 旁边的百夫长心领神会,又带了一百来人进府,此刻魏王府中禁军的人数不减反增,更加混乱了。 杨昌在一旁看着,有些忧心,“姐夫,这样做真的好吗?会不会……” “我们是听命行事,新皇如此命令,我们自然要好好遵守命令。” “那个李恒香,可能已经发现了。”杨昌没办法做到像吴安军一样的冷静,他非常的担心,放走魏王是他们尽忠,可若是魏王真的跑了,后续新皇怪罪下来,要怎么办?“司马庆已经被抓起来了,姐夫,我们没必要还像之前那样,听从他们的话了。” 杨昌伸手摸了摸挎在腰上的刀,刀柄冰冷的温度让他因为天气燥热而浮躁的心,稍微冷静了一点儿。 “周家还没倒,还有上官家和其他家族,那么多世家都没倒下,新皇又能做什么?” 仗着四周都是心腹,两人就小声说着话,在光天化日之下说。 不过吴安军到底是个谨慎的性子,这些话是点到即止,并没有透露出来更详细的内容,可是他的态度比身旁浮躁的小舅子要坚定太多,他是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什么都做了。 杨昌深吸口气,他现在是真的后悔,后悔自己的姐姐怎么就和吴安军成亲了。 其实也没别的办法,他进入禁军之后,一路受吴安军提携到现在的位置,禁军中比他有能力的人不知凡几,为什么吴安军对他另眼相待? 第215章 不就是因为他姐姐吗? 所以他和吴安军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永远分不开。 “怎么人反倒更多了!” 李恒香身处其中,明显感觉到四周更加混乱了。 夏莺抓了个禁军过来问了两句,那禁军自然是将上司的命令尽数说出,夏莺听完脸色就沉了下来,她到李恒香身前复述了一遍。 “吴安军让人进来叫走其他禁军,进来了一百来号人。” 传达一个命令,需要那么多人吗?李恒香当即就明白了吴安军的打算,她冷笑一声,让夏莺点齐她们的人。 “既然这群禁军如此着急寻找魏王,那就让他们慢慢找,咱们在外面守着,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若是见到魏王,那就一击必杀,这就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了。 本来想着速战速决,现在看来,魏王并不甘心就如此赴死,那就让他再折腾一番好了。 “可是……”她们的人都出去,真的不会将魏王放走吗? 夏莺觉得那群禁军不像是会找人的模样,倒像是会将魏王放走的样子。 李恒香也知道,但是没办法,现在的情况,不容她们继续在魏王府中了,继续混乱下去,只会给魏王创造逃跑的机会,魏王府内杀不了人,那就到外面杀! “走!” 吴安军很快就看见一群身穿短打,衣服一角绣着花朵样式的人从魏王府中出来了。 杨昌脸色大变,看向姐夫,“姐夫,她们是不是已经……”杀了魏王? 吴安军也是心下一惊,随后他就冷静了下来,如果真的杀了魏王,里面不会如此安静,这群人到底要干什么? 李恒香带着夏莺出来的瞬间,吴安军就明白了,这是要在外面围堵魏王。 可真是敏锐,不光能察觉到他的意图,还能立马做出反应,选择最稳妥无误的一条路,李恒香,新皇手底下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一个人物的? 真不知道新皇都是打哪儿找来的女子,先是一个沈灼灼入了庙堂,现在还有一个李恒香,为新皇奔波。 以前吴安军都以为女子是像他阿娘和媳妇那样的人,温柔坚强,说话温声细语,从来不会生气一般。 后来他入宫,看见了宫里的妃子,那也都是个个倾国倾城,性情温婉,进退有度。 再后来,他认识了谢秋莳,一个与天下女子大不同的公主,她还当上了太女,成了如今的新皇,从谢秋莳这里,他看见了沈灼灼,现在又看见一个李恒香。 每一个都不是他印象中女人的模样。 女人从来不是一个样子,是吴安军太过自大,从来没有将目光真的放在属于女子的人格上,他不在乎那些女子的悲欢喜怒,直到有一个女子,能操纵他的人生。 魏王是他效忠的人之一,若是魏王出了事,大业便再也无法达成了。 要怎么办? 不能直接对抗新皇,也不能让人挑出他的毛病,还不能让魏王死。 李恒香一招以退为进,叫吴安军陷入了沉默之中,进退两难。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兵从魏王府中出来,直奔吴安军所在,李恒香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以为是里面出来报信的士兵。 只有正对士兵的吴安军,瞳孔一阵紧缩,心犹如被一双手攥紧。 “让我走。” 出来的士兵按照其他士兵的模样,向吴安军行礼,与他说话,但是开口说的话却让吴安军如临大敌。 “殿下,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吴安军说着,大声喊道:“那就继续去探,去查,务必要找到魏王踪迹!” “你去告诉里面的人,既然你已经受了伤,那你归队吧。”吴安军说着,安排了另一个人往王府走。 而假扮成士兵的魏王,就这么堂而皇之混在了禁军的队伍里。 李恒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她看了好几眼,也没发现哪儿有问题。 她几乎没有见过魏王,所以根本认不出来魏王的模样。 更不要说此刻魏王还乔装打扮过了,和他往日出门必定光鲜亮丽的形象截然不同。 如果沈灼灼不来,那还真的让魏王给跑了。 “慢着!” 一阵马蹄声从街边传来,随后是女子高呼的声音,吴安军看过去,只见一女子策马而来,手上正在搭弓引箭,目标直指刚刚混入队伍里的那个士兵。 吴安军这次被吓得瞳孔都扩散开了,他真没想到会窜出来一个变数! “王爷闪开!”这时候吴安军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开口大喊,希望魏王能躲开这致命的一箭。 射箭乃是君子六艺之一,沈灼灼在黑山镇读书的那三年里,射箭是她为数不多可以放松一下身体和心情的运动,所以她的射箭水平很高。 沈灼灼的目光确实是锁定了魏王的致命所在,但是吴安军这一喊,让魏王下意识躲开了。 魏王或许真是命不该绝,他往前一趴,那箭从他头顶飞过,打落了他头顶的头盔。 谢友怀看见了滚落在地的头盔,吓得浑身冒冷汗,就差一点点,他就有可能被人一箭穿头了! 那头盔已经被锋利的箭头刺过去了。 第216章 吴安军连忙上前,打算帮魏王挡住箭矢,他将马让给魏王,魏王来不及多说,上马就跑。 “沈巡按!你想做什么!他只是一个普通士兵!” 吴安军上前,真的拦在了沈灼灼身前,就用他的血肉之躯。 沈灼灼冷冷看了他一眼,对于这个人的忠心耿耿,她很是敬佩,但是他想用自己的忠心换走魏王的一条命,怕是太想当然了! 沈灼灼策马过吴安军身边,她身上只有箭筒和弓,没有别的东西,而魏王跑走了,马上下颠着,似乎很难射中他的致命之处。 但是沈灼灼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跑走!因此她弯腰,抽出了吴安军腰间的挎刀。 吴安军甚至没反应过来,腰上便是一轻,随后他听到了破风的响声,随后是刀划过人身的声音,重物落地声,还有无数惊叫声。 他转头的瞬间,人头落地了。 而那无头的尸首,已经先一步跌落。 沈灼灼骑马在旁边转了两圈卸去力道,居高临下看着不可思议的吴安军,“来人,把吴统领和他的小舅子捆起来!听候发落!” 四周围观的人可算是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们有的一脸茫然,完全没有办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变故,有的则是机灵的上前,帮李恒香的人做事。 “吴统领,我们又见面了。” 上一次见面,吴安军和他的人在马上,这一次,沈灼灼在马上。 吴安军脸色一变,他没想到,沈灼灼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更没想到,沈灼灼会一刀枭首,要了谢友怀的命! 第83章 封赏 沈灼灼也没想到, 真是冤家路窄,想当初她和方楚星被抓了,回来后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 也没能找到那两个疑似出身官府, 身上带着东西的劫匪。 结果今日围杀魏王,竟然一眼就瞧见了。 沈灼灼当时趴在房顶上听底下两个人说话,后来又看了两人不止一眼,对于两人露出来的一些特征,铭记于心,所以这才有了她看见吴安军第一眼, 就认出他是谁的情况。 想到吴安军有个当副统领的小舅子,此事众人皆知,沈灼灼哪儿还想不起来这两人的身份啊。 也就是这段日子,她从来没有将目光放在禁军身上,进出宫廷的时候, 也没机会见到禁军统领,这才叫吴安军和杨昌, 在她眼皮底下逍遥多日的情况。 可是这两人的身份暴露出来,并没有将当时的事情解释清楚,反倒让藏字案的真相更加扑朔迷离。 一名是禁军南门总统领,一名副统领,谁有那个能力,让两人带着下属, 隐姓埋名奔波数日, 去护送一件衣服进京呢? 沈灼灼不知道, 但她此刻无比庆幸皇帝提前三年出了事,谢秋莳提前三年拿到了皇位, 同时她没有听谢秋莳的劝告留在宫中,而是非要来魏王府一趟。 沈灼灼看着吴安军与杨昌,两人束手就擒,并未折腾什么,省去不少人的事儿。 李恒香安排人去收敛魏王的尸体,外加将那大滩血迹清扫干净,等事情都安排完,她才小心翼翼走到沈灼灼面前。 她向来害怕沈灼灼,这次又在沈灼灼面前做错了事情,领命诛杀魏王,却差点儿让魏王就在她眼皮底下跑走,太丢脸了。 “沈大人。”李恒香心里打鼓,面上还保持着绝对的冷静,没有显露半分怯懦。 沈灼灼点点头,“辛苦了,魏王和他的党羽诡计多端,如今可算是伏诛了,你没受伤吧?” 李恒香之前差点儿死了,沈灼灼对她也有点儿愧疚,因此对李恒香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况且李恒香现在已经一心向着谢秋莳,历史上的事情注定不会再发生,沈灼灼不必再对李恒香严防死守了。 李恒香抬头看了眼沈灼灼,发现沈灼灼是真的没生气后,有些受宠若惊,“没事、属下没事!” “你是阿姐的属下,不是我的属下,不用这样自称,带着魏王进宫复命吧。” “是!” 沈灼灼离开的时候,李恒香还是一脸迷茫,她没想到沈灼灼竟然就这么放过她了,她可是失职了啊! 沈灼灼现在心情非常好,她又亲手改变了一次历史!李恒香那点儿小错算什么?她当然不会抓着不放,况且李恒香也不是故意,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想到谢友怀一死,那动摇大庄一时的叛乱事件彻底消失,沈灼灼恨不得高歌一曲,来表示自己此刻高兴的心情。 此刻当真是花红柳绿,阳光明媚,世界焕然一新。 魏王被沈灼灼枭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谢秋莳知道的时候,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是知道沈灼灼力大无穷,武力高强的,甚至她本人也跟沈灼灼打过好几次,一比力气,必输无疑。 可她的印象里,沈灼灼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形象,别说枭首如此狠辣的行为,就是打人,谢秋莳也觉得不可能。 李恒香单膝跪地,说道:“殿下,尸首就在宫外,可要送进来?” 谢秋莳摆摆手,示意李恒香起身,说道:“不必了,既然是阿灼亲自动手,想来不会有错,好啊!杀得好!你与你的属下,孤都要大赏!还有阿灼,她的赏赐也不能少!正好御史台空出一个位置来,不如就让她……” 第217章 站在一旁的王治见谢秋莳有意将司马庆的位置给沈灼灼,赶忙拦了一下,“殿下,九卿之位不能随意许人啊。” 那可是九卿之位,沈灼灼才多大?让她当上三品大员,连跨三个大品级,朝廷其他官员得疯了。 “也是,既然如此,那边暂代御史大夫的位置,品级定为正四品,等之后再说。” 权力,谢秋莳是一定要给沈灼灼,她将司马庆弄下去,空出来的位置必须是她的人顶上,哪儿能给别人? 既然朝廷百官不愿意让沈灼灼成为九卿之一,三品大员,那就降一下品级,这样总行了吧? 王治还想劝,没有这个先例啊! 谢秋莳看了眼王治,眼中没什么情绪,却让王治一下子闭了嘴,王治习惯了在明成帝身边做事,同时也习惯了明成帝那种和稀泥一样的做法,虽然明成帝的做法,可以让朝廷平平稳稳,不生事端,但有时候就是会让一些功臣寒心,功臣得不到应得的赏赐,只因为他们拿得太多,会引起大臣们的不满,进而造成混乱。 委屈一个人,成全一大群,是明成帝的风格,却不是谢秋莳的风格。 谢秋莳绝对不会为了所谓的安稳,做出原则上的让步。 她可以理解沈灼灼年纪小,资历浅,贸然上位,众人不服的情况出现,所以先降品级,但她不能容忍沈灼灼忙活一遍,还拿不到应有的东西。 御史大夫,众御史之首的位置,只能属于沈灼灼! 王治心想,他或许该退一步了,他的习惯,总有一天会要了他的命。 谢秋莳可不是心软好说话,最爱和稀泥,没事儿不要人命的明成帝。 她是个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主儿,当初老魏王世子和明成帝争皇位争破了头,明成帝都没要老魏王世子的命,换成谢秋莳,谢友怀几乎已经必败,谢秋莳还是要了她的命。 谢秋莳也有了换个贴身太监的想法,王治的干儿子苏姚就不错。 “流苏,派人将上官首辅叫来,这两日政务繁忙,请他住在宫内,莫要回府了。” 这会儿还没有下值,谢秋莳提前通知上官文要加班。 不光是为了处理接下来的事情,这三天堆积的政务,也需要处理一番,只能加班加点了。 通知前朝官员的事情,一般都是由太监负责,谢秋莳命令宫女流苏过去,说明她之后会更加器重宫女,而不是太监,她是女子,肯定会愿意让女子在身边多一些。 即使太监都是去势之人,算不上男人,谢秋莳也更喜欢宫女。 “是。” 流苏离开,谢秋莳又拟了一份封官的文书,这份文书并不用送到翰林院,写为圣旨,只需要在宫里走一圈就行,盖上谢秋莳的皇帝私印,即可生效。 因为封官内容,针对的是李恒香,官位则是宫中的女官。 女官封位,向来是皇后的职责,但是谢秋莳没有皇后,太后掌管后宫,却与谢秋莳这位新皇关系生疏,因此谢秋莳才动了皇帝私印。 “封汝为宫中女官,今设立南北两宫,汝为南宫首领,执掌宫务,监察宫中诸人诸事,若有作奸犯科,贪赃枉法者,可直达天听。” 谢秋莳封完李恒香,又写了一份封官文书,这一份让流珠带人送去沈府,送到沈清瑶手上。 沈清瑶带着她手底下的人,来做北宫首领,南宫的眼睛盯着宫中,北宫的眼睛盯着朝廷。 光一个御史台不够,御史台的御史,其实最重要的是观看天下的监察御史,京中这些大臣,御史台其实没多少人手仔细盯着。 这是一块空缺,由沈清瑶补上,这下沈家两姐妹就成了谢秋莳的两只眼睛了,她们俩帮着谢秋莳盯着天下百官。 接着谢秋莳在上官文来了之后,重提了边关战事,认为该与蛮国一战,扬大庄之威。 “皇位更迭的消息传到蛮国,蛮国必会趁此机会攻我边关,何不先下手为强?此时正是良机,我军兵强马壮,难道还要怕小小一蛮国?” 上官文在听到这段话的时候,表情很奇怪。 他和王治一样,习惯了明成帝那套做事规则,从来没有想过主动与蛮国起冲突。 “殿下的登基大典还没有举办,此刻动兵,恐为不祥。”上官文的想法是等登基大典之后再说,“登基大典之后,殿下是名正言顺的新皇,任何命令,都不会有人置喙。” 上官文的意思是,现在谢秋莳的皇位还不够稳当,当以皇位为重,打仗这事儿没什么吉祥与否的,重点是结果如何。 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输了可不就是大凶了。 上官文在宫中一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地的事情。 谢秋莳浅笑一下,宽慰上官文道:“上官丞相不必心忧皇位,前魏王谢友怀意图谋反,已然伏诛了。” 谢友怀死了! 上官文内心震动不已,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谢友怀竟然就这么死了,谁能相信啊!谢秋莳是怎么杀的他?难不成谢秋莳当真是扮猪吃老虎,一直以来表现出弱小的模样,实则早就已经剑指皇位了? 第218章 那皇帝的病,到底是意外,还是…… 上官文不敢多想,他连忙行礼,“恭贺殿下,铲除了乱臣贼子,还朝政一片清明!既然已无内患,自当解决外忧!西北若有战事,臣愿举荐犬子,随大军督察。” 督察,是大庄文武分治下的产物。 文官对武官非常不信任,因此每逢大战,朝廷都会派一名六品以上的官员随着大军走,随时给朝廷传消息,此位置就叫随军督察。 这个官职很临时,一般都由翰林院的官员去,一边走一边记录,等回来之后,打仗内容还要编辑成册,作为史料封存。 工作量不轻,人身安全很没保障,大军赢了没他功劳,输了他跟着被罚,向来文官都不愿意去做这个苦活儿。 第84章 朝会 上官文此举, 显然是在向谢秋莳示好。 谢秋莳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人情冷暖便是如此,以往她贵为太女, 站在上官文面前, 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辈,甚至还不如魏王重要,上官文对她的态度,疏远大于亲近。 即便是让庶子来投奔她,也不过是各处下注的结果,并没有打算举一族之力, 来帮她夺位的意思。 可是现在,她成了皇帝,上官文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从原本的疏远,变成了现在的谄媚。 是的, 谄媚,虽说谄媚隐藏的很深, 至少从表面上是看不出任何问题,但是谢秋莳依旧感觉到了,上官文在讨好她,准确来说,是在用实际行动向她示好。 上官文如此,周家又会如何呢? 谢秋莳突然有些好奇了起来, 到如今, 她不会再对周家, 对亲情有什么执念了,可她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至于上官文的提议, 谢秋莳只说之后再看,这个督察之位并没有上官文想得那么鸡肋,她想要在边关动一动手脚,让这场战斗打得更值,自然不能让督察之位坐一个,和她无法心意相通的人。 宫中的旨意很快就下发到各处,连带着一起传开的还是明成帝病重,传位给太女,太女继任新皇的消息。 以及魏王心怀不轨,被新皇赐死的消息。 前者令人恍惚不已,没想到太女的位子才设立没有一年,明成帝就不行了,他们就要迎来女皇了! 后者则让人们不敢多语,关于魏王究竟是怎么死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沈灼灼当街枭首,这种行为根本瞒不住,私底下大家都传疯了,只不过也就仅限于现在了。 等百年之后,或许还会有两句野史流传,正经的史书上,记载的内容绝对是谢秋莳公布天下的魏王的罪名。 人们议论了一阵皇家的事后,便闭口不言,皇家的热闹可不好看,一不小心就能让他们说话的脑袋搬了家,不如去议论一些别的内容。 比如说,新皇还没举办登基大典,边关的战乱一直没有平息,以及新皇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了好几个女官。 不过那些女官都没有正儿八经参与到朝廷政务中来,这些女官和沈灼灼不一样。 新皇另设了南北两宫,这些人好像都是用来监察天下的。 有人分不清两宫和御史台之间的不同,明白此事的人就讲解给他们听,听完后,老百姓倒是没什么反应,南北宫监察天下百官,又不是针对他们,如果他们有门路,能将自身遇到的不平之事告知给两宫人员,或许还能为自己争得一个公道,岂非大大的好事! 就是官员们脸色难看了起来,两宫针对的就是他们,联想到之前栽在谢秋莳手里的上官清和司马庆,他们突然就明白了这两宫到底是干什么的,对他们的威胁有多大。 同时也明白了,这位新皇和原本的明成帝,可是截然不同的角色,她手上的屠刀一点儿都不钝,手起刀落,每一刀之下,都是滚滚掉落的人头。 外面的人议论纷纷,朝廷内部的声音也一直没有停下,所有人都在静待事情的发展,想要摸清楚这位新皇究竟是什么脾气。 与此同时,边关也乱了起来。 在谢秋莳看审问吴安军和杨昌的口供时,边关开战的消息一同传来,消息是新鲜出炉,传入京城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蛮国举兵二十万,围攻燕门关,燕门关苦苦支撑两日,打退了蛮国两次进攻,希望朝廷尽快下发征兵文书,反抗蛮贼入侵。 燕门关驻守的大军,统共只有十万左右,算上当地可以直接用上的青壮年,大概能增加到三十万人,听上去人数占优势,似乎可以用多出来的十万人,轻松压倒蛮国二十万兵,但实际上不能这么想。 进攻的一方,是善骑射的骑兵,而人数多的那一方是守,守城不出,没办法发挥出三十万兵的战斗力,城墙统共那么大地方,再多人,上不去那也发挥不出守城的作用。 要是开城门迎敌,那就需要朝廷下发指令了。 到时候可就是全面开战,没有丝毫退步余地。 朝堂之上,沈灼灼站在百官前列,遥想前一段时间,她还站在后头,如今甚至站在了周池婉面前,可真是事态变化太快。 “参见吾皇!” 第219章 上朝的鞭声响起,众臣行礼,大庄有一点比后世的王朝好,那就是平日里上朝不用跪下行礼,只需要拱手即可,在大庄,叩首之礼象征意义很大,除了祭祀,以及一些特别大的场面外,其余时间不用跪地。 “起!” 谢秋莳头戴冕旒,身穿衮服,端坐在龙椅之上,她坐的位置极高,能清晰看见底下每一个官员的表情。 起身后,早朝开始了。 早朝的时间真的太早了,沈灼灼已经参加过很多次早朝,但还是有些无法习惯这个时间,现在是夏天,外面天亮的早,大家站在议政殿里倒是挺亮堂,能看清楚手上笏板的字,这要是在冬天,估计屋里得点灯。 否则就不能看“小抄”了,每次站出来说事情的时候,都要提前背好稿子,那可太考验人的记忆能力了。 很多事情都是昨天,甚至可能是晚上才拿到消息,第二天早朝要说,一晚上的时间就得牢记于心,真是挑战人大脑的极限。 当官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过再难,也不阻碍人们对它趋之若鹜。 “陛下,臣有事要奏!” 谢秋莳还没有举办登基大典,但百官已经自然而然唤她陛下了,总不能在早朝的时候,他们管坐在龙椅上,穿着帝王服饰的新皇喊殿下吧? 谢秋莳想要在登基大典后才改口的打算,是没办法顺利实行了。 不过无所谓,谢秋莳不在乎这些。 她抬了抬眼,如同没有感情的雕塑,坐在高台之上,是最为无私的神,会给予世人最为公平的审判。 “讲。” “启禀陛下,蛮王狼子野心,召集二十万兵围攻燕门关,燕门关奏请出城迎敌,还请陛下下决断!” 出来上奏的官员是兵部侍郎,此刻说起蛮国的举动,他是一脸愤怒,显然他觉得蛮国此举,完全就是挑衅,是不将大庄放在眼里,必须严惩不贷! 可是有人想要打仗,就有人不想打。 吏部尚书站出来了。 “陛下,大军开拔之后,每一刻都会消耗大量财力,为了一小小蛮国,耗费巨资,实在是得不偿失,况且那蛮王不过是一草莽蛮人,相信只要我大庄以礼相待,他定然会感念我大庄的恩情,臣服于我大庄天威之下,不敢再造次!” 吏部尚书张世良,魏王的老丈人,魏王妃才嫁给魏王几个月,就守了寡,谢秋莳念在她年纪小,也没有孩子的份上,直接将魏王妃放回家中了。 虽说皇室的王妃,从来没有归家的道理,但谢秋莳觉得,魏王死了,总不能让一群人给他陪葬,搞得好像他死得多光荣一样。 自然是查一查,有罪的罚,无罪的放,有功的赏,魏王妃属于无罪那一拨人,自然就给放了。 因为魏王妃归家,所以张世良身为魏王的老丈人,魏王倒下,他竟然安然无恙,当然,只是表面上如此,暗地里的损失有多大,只有谢秋莳和他本人清楚。 张世良素来是老奸巨猾,之前因为成了魏王老丈人,自认日后会成为国丈,行事嚣张了几分,还没嚣张太久,魏王无了,倒是让他因祸得福,嚣张时间太短,没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破事来。 但他显然并不想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心里指不定还做着什么打算,这个时候还跳出来唱反调,绝对另有目的。 “张尚书又不是户部尚书,大军开拔之资也不是从你张家的库房出,操哪门子心?至于以礼相待,恕在下年幼,见识不足,竟没看见过有人被打了左脸,还凑上去以礼相待,要人打他右脸的事,难不成张尚书便是这样的‘好人’?” 沈灼灼早就想在朝会上化身喷子,喷一喷这些不怀好心的狗官了。 可惜以前她人微言轻,别说她,就算是谢秋莳也没办法在朝会上畅所欲言,所以她就只能一直憋着,现在可算是能随便说了。 说完之后,沈灼灼满脑子就两个字——爽快! 看见张世良那张被她气得涨得通红的脸,她就更爽快了。 沈灼灼还是第一次在朝廷上暴露锋芒,她站出来说话的样子,让人想起了之前的传言。 都说那位新科女状元言语犀利,得理不饶人,是个嘴上功夫十分了得的人物,众朝臣本来都想见见怎么个得理不饶人法,没成想沈灼灼入朝之后,十分低调,在翰林院受了冷待都不曾与人争执,乖巧的不像样。 人们已经忘了这则流言,现在倒是看了个真切。 乳虎啸谷,照旧是能威震一方,令百兽震惶。 “沈御史所言有误,朝廷大事岂能与一家一人相提并论,户部虽说执掌国库,那也不是自家库房,钱从百姓身上得来,我等为官,总要顾及百姓一二。” 立马有张世良的狗腿子站出来为张世良辩解。 沈灼灼冷笑一声,面上满是讥讽,毫不掩饰她对此等人面兽心之人的厌恶。 “真要是顾及百姓,就该拿起刀剑,将胆敢闯入百姓家中肆意妄为的敌人赶出去!他们祸害百姓,你们还要以礼相待,这是对百姓好吗?我看,分明是只对你们自己好!陛下,下官有一问,官员算是百姓吗?国库里的钱,有我们贡献的吗?” 第220章 这里就要讨论一下,官算不算民了。 那当然不算! 谢秋莳下意识就要回答,然后她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深层次的矛盾所在。 那就是官与民不同,但是官也是皇权庇佑下的群体,和百姓在整体上属于一体,可细分确实不同,人分了各种籍贯,有高低之分,贵贱之别,官在高贵之行列,与百姓直接隔开,并不相通。 再说国库里的钱,表面上看,官没有贡献钱,因为官的名下有免征收税费的土地,而且官员不在朝廷征收户税的行列中。 地税和户税都不缴纳,从明面上看,官员不提供任何钱财给国库,甚至还要国库出钱养着官员做事。 不光不给国库钱,还得从国库拿钱,现在要打仗护佑百姓了,还阻止百姓用国库里他们上交得钱。 如此一看,官对于国家来说,和粮仓里的硕鼠有什么区别? 第85章 人选 本来就没有差别。 古代的税法并不完善, 特权阶级的存在,使得税法的立身之本就偏了心。 迟早得改,但现在不能动, 沈灼灼笑而不语, 望着那些钻了犄角出不来的官员不说话。 其实从目前的法律来看,官员身为朝廷下属管理者,对国库钱财的使用,当然有开口的权力,他们所做所为都是在国家律法的束缚之下,没有任何错误, 不能将他们正常的管理行为和不缴税的事情拿出来单独讨论,不合法也不合理。 可是人们的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他们的思绪像是坐上了马车,沈灼灼这个御马的人,她不按常理出牌, 直接把马拉到了不知道奔向何方的大路上了。 “官,自然是民, 乃陛下的子民!沈御史,我们是在讨论打不打仗,不是在讨论官员身份。” 上官文站出来了,他三言两语解了目前的困局,又姿势熟练地拉回了跑偏的话题,一看就是类似的事情, 干过千百回了。 很正常, 朝会上那么多大臣, 你一言我一语就能将话题扯到天边儿去,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将话题拉回来, 明成帝不耐烦当那个费口舌的人,首辅就是在皇帝不想上的时候上。 “抱歉,上官大人,下官年幼,有时想法天马行空,实在是不好意思。陛下,下官认为,仗是一定要打得!只看怎么打!既然诸位大人都担心大军开拔,耗资过多,那不如就让蛮国承担我们的损失吧。” “沈大人,你在说什么?” 大部分朝臣一脸茫然,只有少部分涉及过兵事的大臣,一脸奇怪的表情。 看沈灼灼的眼神,像是在看流氓。 光明正大在朝廷上耍流氓的那种流氓,不过这耍流氓对象并不是他们,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蛮国。 每次打仗,国家和地方财政都有巨大损失,国家的损失可以平摊到各地去,地方却没那么容易将损失转接给他人。 于是地方上的士兵和将军,就靠抢夺敌人来弥补自身损失,也就是所谓的以战养战。 “陛下,臣自请为随军监督,随我大军往西照九城而去,必将西照九城,尽数收归!” 沈灼灼没搭理那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大臣,而是自请往边关去。 她提起随军督察,百官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岗位空着呢,因为大家都不想去,所以谁都没提,没成想沈灼灼请缨了,她疯了不成?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如此伤心,当真是不可理喻。 张世良撇了撇嘴,暗自回归原来的位置,他看谢秋莳的态度,就知道谢秋莳必定要打仗了,虽然他非常不乐意打仗,影响他的事情,但是新皇坚持,他现在没了最大的靠山,总不好再跟新皇对上。 损失是一时的,人要是无了,那就再无希望了。 张世良后退了,跟着他的乌合之众,自然不敢站出来瞎嚷嚷,于是百官顺理成章的顺着沈灼灼的话议论开来。 “沈大人,你一个御史大夫,主要职责是监察百官,不是去随军,万一出了什么事,御史台怎么办?而且御史台那么多政务,你去边关了,谁处理?” 御史台当然不止一个沈灼灼做事,之前司马庆下去后,御史台也没乱起来,沈灼灼现在初初接手御史台,都没什么事儿要做,底下人太给力了,大部分事情都处理好了。 沈灼灼猜,可怜的下属们是被司马庆倒下的事情吓到了,所以才一个个像鹌鹑一样胆小,没一个站出来捣乱。 没人捣乱,沈灼灼工作体验非常愉快。 “这位大人放心,御史台不是本官一人的地方,少了沈某在京城,他们照样能做事。百官向来持身以正,心无魑魅魍魉,又怎需本官留京震慑?况且现在有了南北宫,御史台的政务压力减轻了许多,即便本官不在,其余御史照样能监察百官。” 沈灼灼看了那个站出来说话的官员好几遍,确定自己之前没怎么见过这人,也不太清楚这人是什么职位后,就将说话的矛头对准了所有人。 她的意思很明确,她在不在京城,都不影响其余御史工作,如果有人作奸犯科,照样能逮出来。 至于对方问她在边关出事怎么办,笑话,她是随军督察,又不是上战场的将军,她能出什么事?真要是出事,斩向她的剑究竟是握在敌人手里,还是握在自己人手中,那还不一定呢。 第221章 还有官员想上前劝说,沈灼灼去督察的话,那可真是剑指西照九城了,想要攻下那么多座城池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届时指不定要打到什么时候去。 花费的物资钱财,根本就是个天文数字,他们心疼坏了,就跟自己的钱被打水漂了一样心疼! 无奈谢秋莳的态度十分坚定,打,是一定要打得!至于打到哪一步,就看边关军能做到哪一步了。 前面打着,不妨碍朝廷做事,整个早朝除了边关的事情外,还有不少地方政务,其中有一件事吸引了沈灼灼的注意力,那就是有一地县令进献了一份祥瑞。 “谷穗饱满,颗颗圆润,据说是一州之地里长得最好的麦谷!如此五谷丰登的迹象,确实可做祥瑞,可见上天认可了陛下为新皇,并且赐下恩典,泽被万民!” 朝廷真是个好地方,这里面的人个个是人才,说话还好听。向来不信鬼神的谢秋莳都被哄得露出了几分笑来。 也只有笑起来的时候,人们才会意识到,这位新皇今年才十六,是个妥妥的小少年,面容还带着几分稚嫩。 可她的手段已经不是一个少年人能拥有的了,她对天下宏图伟业的野心,已经在边关战事中,昭然若揭。 下了朝,沈灼灼留下,往议政殿后殿走去,谢秋莳下朝后会在这里换上常服,随后开始处理政务,偏殿则是丞相们所在,两者之间距离很近,这样才能不浪费时间的传达政务。 沈灼灼故意走得慢了些,等她到后殿的时候,谢秋莳已经换好衣服了。 “臣参见陛下。” 因为四下有不少宫人,所以沈灼灼的态度十分官方。谢秋莳挥挥手让她起来,随后她叫其他宫人离开,身边只留下流苏和流珠,以及苏姚三人。 “快坐吧,今晨你在朝会上可是大放异彩,怼的那群老狐狸说不出来话,可真是解气。” 谢秋莳说话间已经面带笑容,看上去就心情极好。 她这段时间对那群大臣的不满是日益剧增,不光是在朝政上理念的不合,还有各方各面的不舒服,不说其他,光一个登基大典就磨合了好几次,吵了好几场,依旧没有定论。 好几次她都想要破口大骂了,碍于身份与那群老臣确实对朝廷有功,才不得不忍耐。 沈灼灼帮她出了一口恶气,而且还帮她达成了目标。 想到这儿,谢秋莳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的目标是西照九城啊?” “自然是与安安心有灵犀。”沈灼灼嘿嘿一笑,跟谢秋莳开着玩笑,也是说了实话。 当然是因为历史上的女帝,执念就是西照九城,前前后后发动了六七次战争,全是为了将西照九城攻下来。 可惜最后也仅仅是攻下了五座城池,还有四座一直在蛮国手里,直到后世王朝各种战争融合,才归于后世一统的大国。 不少人都觉得,翻开史书,上面全都是外族欺负我国的事迹,看上去实在是太憋屈了,不理解为什么古代的王朝,不直接灭了对方,总是不得已反击。 其实这种想法,完全是一种史书刻意营造出的错觉。 偌大的国土,不可能所有国土都是充值送的吧?除了一些王朝自带嫁妆外,大多数都是攻打下来的领土。 只是古代人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所以最后留下的是自古以来爱好和平,实际上嘛,翻翻周围国家的历史,就知道中原王朝存在多少年,他们挨了多少年的打。 当然,打仗就是回合制,有输有赢,对方挨了打,自己也挨了打,浓缩在史书上,就变成了中原一直在挨打。 中原文化根深蒂固,资源丰富人口又多,周遭那些小国家比不上,扛不住就被灭了,蛮国强大,被灭了的可能性很小。 因为他们所处地界,在封建时期没什么大用,地广人稀,不好管理,等打下西照九城,大庄就不能往西北扩张了,得大力发展工业,争夺海上霸权,等以后有了力量,全世界都是大庄和女帝的。 沈灼灼心里究竟打了多大的算盘,和她争吵的朝廷百官并不清楚,甚至连谢秋莳都不清楚,谢秋莳只觉得沈灼灼真是与她心有灵犀了,她第一次在朝廷的大事上,得到来自朝臣无条件的支持。 怪不得每一代皇帝都喜欢扶持忠于自己的官员,旁的官员和忠于自身的官员相比,差距太大了。 “别开玩笑了,说正事,你真打算去边关督察?这可不是个好差事,而且于你而言,太过大材小用了。” 谢秋莳希望有个合心意的人过去干活,可她不想放沈灼灼过去。 她需要沈灼灼跟在她身边。 “可若不是我去,又能谁去呢?”沈灼灼仔细一想,她去确实不太行,打仗一打就有可能一年半载回不来,三年五年也有可能,那么长时间不在朝堂,光谢秋莳一人太过势单力薄。 谢秋莳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人,她问道:“你为何非要去?” 光是为了帮周浩安好好打仗,这个目的太单薄,以沈灼灼的性子,所得利益不够她生出放弃京城的心思。 “因为我想跟蛮国好好谈判,不是和谈,是在夺得西照九城后,以他们国都的安全,和他们谈一谈,总不能咱们打半天仗,最后只能得一个岁贡和几句口头上的应和吧?” 第222章 沈灼灼非得从蛮国身上撕下一大块肉不可,动嘴的前提是大庄能打赢。 谢秋莳说打仗,其实对大庄能胜利的信心也不是百分百,大概只有个七八成,而沈灼灼却是十分笃定大庄会赢。 历史上两个打蛮名将都在西北军,无论是周浩安还是孙中,在历史上,都是把蛮国打成孙子的人物,沈灼灼不相信大庄会输。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那一定是打完了之后的事情,前期你就别跟着了,让上官文的儿子去,就是那个一直向你卖好的上官赋。” 谢秋莳在不太信任的人和沈灼灼之间,选择让前者去边关。 上官文知情识趣,那个上官赋也不是个会闹事的人,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好了。 沈灼灼心想也行,上官赋是她们能控制住的人,这个人选还挺合适。 第86章 农业 “那你去信一封给周小将军吧, 告诉他一定要看好了上官赋,别让他丢了命,这次大战和以往不同, 随军督察的小命很危险。” 谢秋莳还真忘了这事儿了, “行,我会多叮嘱三表兄一句,之前吴安军和杨昌的口供,你看过了吗?” 本来这段时间忙得不行,谢秋莳对吴杨二人的事情,并没有刚开始得知时的愤怒与重视了。 但是今天早上的早朝, 重新点燃了谢秋莳内心的不满,吴安军和杨昌是被抓了,魏王也已伏诛,似乎一切看上去已经结束,可当初的阴谋还是一团乌云, 笼罩在谢秋莳心头。 她一直没有抓出那个隐藏在幕后的人,反倒是被那群人影响着, 一步步走到如今孤家寡人的位置上。 “还没来得及看,等我回去抽空看两眼,那群人已经躲躲藏藏那么久了,一时半会儿想来查不出太深的事,好在他们最近比较安分,没惹出大乱子, 你也不必太过于紧张。”沈灼灼知道, 那群人的所作所为, 已经成了谢秋莳心头的一道执念。 谢秋莳或许会想,若是没有藏字案, 她没让周家自查,会不会有机会和周家走近一些,若是没有查到良妃头上,是不是李恒香就不必去江南,后续引发了司马家的种种,让她和皇后之间的矛盾日增,到了无法转圜的程度。 若是没有司马庆的刺激,皇帝也不至于一下子病重,她被推到皇位上。 看似一切走向都是对谢秋莳好,为她一步步扫清了登上皇位的阻碍,可实际上,身处其中的谢秋莳,只品尝到了无尽的苦涩,没有一丝丝甘甜,全是让她心神俱疲的经历。 苦痛让人成长,可成长向来意味着失去,是最痛苦不过的事情。 谁不想永远如少年,赤诚而天真呢? “我只是心里头有点儿头绪,因此才难以平息心情。” 谢秋莳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有时候会讨厌自己过于聪明,有些事,明明看不透,对她和别人来说,才是最好。 那群人对她如此了解,肯定是日夜盯着她,能这样盯着她,还不叫她发现的人,普天之下也没几个,况且那群人安分的时间太凑巧了,隐藏在幕后的人究竟是谁,其实昭然若揭。 可是怎么会呢? 走到这一步,谢秋莳依旧不愿意相信,感情在权力的斗争里,会脆弱的如同一张纸,轻轻一戳,就破了。 沈灼灼不清楚谢秋莳的猜测落在了谁头上,具体如何,她还得去看一下吴杨二人的口供。 只是这二人的身份,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禁军啊,自古以来,拱卫皇城的军队,它的控制权,从来只属于两个人。 无论是两个人中的哪一个,都会给谢秋莳造成巨大的打击,同时也会让她彻底明白,感情只是一个帝王的负累,为帝者,不可有丝毫心软。 因为一时心软,会造成滔天大祸。 其实仔细想想,那群人并没有刻意针对谢秋莳,藏字案也不过是给谢秋莳通风报信罢了,可见幕后之人对谢秋莳,并没有太大的恶意。 只是那群人到底是想护着魏王,站在魏王身侧的那一刻,就已经标注着,他们是谢秋莳的敌人了。 “其实我早该想到,之前你就曾分析过,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必定是有两个主事者,下达了截然不同的命令,是我想不通,所以才会被迷雾笼罩,至今才窥探其真实面貌。”谢秋莳叹了口气,多日来的奔波劳累,已经致使她的性格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如果是以前,她发现了这件事的真相,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追问下去,势必要找到一个答案,回答自己内心的种种疑问。 而现在她知道真相,只觉得疲惫。 随后便是一阵庆幸,庆幸皇帝这一倒,倒得太是时候了。 “上天终究是眷顾于你,以后你是皇帝,一国之主,没有人能这样害你了。” 沈灼灼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如此宽慰谢秋莳,希望谢秋莳内心的苦闷能得到一丝缓解。 谢秋莳伸手拽住沈灼灼的胳膊,她的手劲比起沈灼灼来说小很多,可沈灼灼却感觉到了一丝疼痛,可想而知谢秋莳用了多大的力气。 “阿灼,我身边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要背叛我……” 第223章 “你我好友,互相扶持,哪怕天崩地毁,灼此心,亦不会有丝毫更改。” 沈灼灼知道谢秋莳缺乏安全感,所以在这件事上,她会一遍遍跟谢秋莳说。 谢秋莳闭目重重点头,“我信你,我向来是信你的。” “昨天晚上,父皇醒过了一次,他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王治宣上官文进宫,还让王治去取禁军虎符,楚星当时在一旁,见他如此,下手给他扎了一针,又让他睡去了。” 谢秋莳终于吐露出让她今日情绪一直不稳定的事情。 沈灼灼眉头一跳,她就知道,老皇帝不死,就注定是个祸害。 “楚星是情急之下才唐突了圣躯,安安,不要罚她。” 方楚星给皇帝扎针,奉命扎和私自扎,性质完全不同,不客气地说,这一针下去,能要了方楚星的命。 谢秋莳苦笑一声,“你当我是什么人,我知晓她是迫不得已,怎可能还去罚她?只不过她自己说,身为医者不该有此害人之举,身为我的属下,更不该擅作主张,因此她自罚了五军棍,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让她等之后空闲再行刑。” 方楚星比秦卓要乖多了,她知道自己此举真正犯了哪条忌讳,完全没有遮掩,直接给自己定罪,先一步认罪了。 她这样做,谢秋莳说不出一句不好,甚至还觉得有些愧疚,方楚星全是为了她啊!所以谢秋莳用了拖字法,这五军棍拖来拖去也就没了。 沈灼灼闻言松口气,比起皇帝如何,她更在乎自己的朋友有没有事。 可是方楚星的事情讨论完后,话题又得回到皇帝身上,皇帝总还会有醒来的时候,难道要一直圈着他,等他醒了就给他一针? 那样做,还不如直接给他一个痛快。 人活着,终究是个隐患。 可要让谢秋莳弑父,沈灼灼说不出这话,谢秋莳也下不去这手。 秦卓下药怎么不下狠一点,直接把明成帝弄成植物人多好!沈灼灼心里吐槽了一句,其实她也知道,秦卓能在那么多太医眼皮底下动手,已经非常牛了,再让他下手重一些,那是强人所难。 而且现在谢秋莳知道后,就已经怒不可遏,秦卓若真是将明成帝弄成植物人,谢秋莳大概会直接将秦卓弄死,尸体去种花。 一个胆敢私自对帝王下死手的太医,谁还敢让他活着啊。 沈灼灼和谢秋莳对坐无言片刻,最后沈灼灼先开了口,“今日那个县令送来的麦谷有点儿意思,朝廷之中,有人擅长培育粮种吗?” 上一个话题说不得,沈灼灼生硬转换了话题。 谢秋莳顺势说道:“有,你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培养一批人,研究改良种子,外加研究一下怎么更好的种地。农家人种地,靠得是代代相传的经验,可各家各户经验都不一样,而且想要培养出一个精通种田的农人太难了,耗费时间长不说,万一哪个传承人英年早逝,传承便会直接断绝,不如将前人经验编辑成册,再从中汲取重要知识,好好研究,形成体系,培养专门人才。” 种地,是大庄的头等大事。 在这件事面前,任何事情都得靠后,包括皇帝本人的情感问题。 沈灼灼就这个话题和谢秋莳聊开了,谢秋莳现在想往朝廷里安插更多自己人,可是没位置,她就算是杀人腾位置,也非一朝一夕能完成,若是能按照沈灼灼所说,专门培养人才,那不就是创造了一堆岗位吗? 到时候安排谁进去,不全是她说了算嘛。 而且农桑是国之根本,将国家治理更好的基础就是足够的粮食。 没粮食提什么发展,人都要饿死了! 学习科学知识,进入工业时代?做什么春秋大梦,到时候都去地府学吧! 商量一整天,下午还拉来了周池婉,接着商量,之前沈灼灼和周池婉商量谢秋莳继位的事情,现在又商量农学院的问题。 周池婉连着开了两次大会,可算感觉到了国子监祭酒职位的重要性,她以为上来就是教教书而已,过去两个月她就是这么度过的,甚至教书都没怎么用她,全都是她祖父代劳。 她本以为自己应该没那么快接触到真正的官场。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继任国子监祭酒的位置还没有两个月,她的表妹,她追随的人就上位当皇帝了,她从朝廷边缘,一跃成为了新皇心腹,哪儿还有清闲,只会越来越忙! 第87章 帝心 周池婉最近忙得要命, 就是因为沈灼灼这个突如其来的农学院念头,不光是她,连带着朝中百官都没工夫管边关了, 毕竟上一个能被官府正面确定的学府, 是国子监。 而国子监里的学生,那全都是朝廷后起之秀,科举选拔上来的新鲜血液。 再来一个农学院,百官觉得以后朝堂肯定会有大变故。 许多跟着明成帝的老官员,都不喜欢改变,他们或是消极怠工, 或是百般阻拦,将所有心力都放在农学院上了,上官赋从京城出发去往燕门关的事情,都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 当天来送上官赋远行的人里,除了上官家的人外, 只有三五个官员,都是上官赋以前交好的发小, 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就是沈灼灼。 第224章 之前明明是沈灼灼在朝会上说,要去做随军监督,结果最后这活儿落在了上官赋头上,当时沈灼灼放出的豪言壮志,即要收复西照九城的话, 也一并落在了上官赋头上。 上官赋压力大的不行, 临行之前看见沈灼灼这个罪魁祸首, 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上官大人,我觉得你还是笑一笑好, 都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你此去边关,一路都是在赌命,希望你运气好一些。” 两人也算混得比较熟,沈灼灼对上官赋说话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上官赋听惯了前头那一堆祝他一路顺风,前程似锦的话,还有许多送别诗,骤然听到沈灼灼这大白话,还有点儿不适应了。 “承你吉言,沈大人如此说,那在下的运气一定会很不错。沈大人,听闻你在青州颇有诗名,我这一去三年五载可能都回不来了,不送我一首送别诗吗?” 因为沈灼灼没有取字,直呼她的名字也不太妥当,因此上官赋都是管沈灼灼叫沈大人,正式场合称呼她的官职,沈灼灼同样以大人称呼上官赋,两人这样相互称呼,倒是别有一番默契,显然私交不错。 过来送行的其他几个官员对视一眼,他们和沈灼灼联系不多,只听说沈灼灼和上官赋同届,关系不错,原本还想着,一人是新皇新宠,另一人是首辅之子,关系能有多好?怕不是逢场作戏,表面功夫。 现在一见,倒似是有几分真心实意。 “诗句本天成,无奈我这人手短,摸不到几首,送别诗就不作了,上官大人一路珍重,平安到达。” 沈灼灼的祝福非常平淡朴素,别人都在关心上官赋前程,只有她关心上官赋小命。 她真是个非常合格的好友。 上官赋大笑两声,翻身上马,策马而去,背影满是潇洒和快活,这是他第一次出京办事,一去还是大庄最为危险的边陲之地。 只希望他回来时,能依旧保持着现在的乐观吧,别变太多。 边关,那可真是个捶打人的好去处。 沈灼灼望着逐渐消失在天边的身影,想起了七水堂那个和上官赋一样,出身不凡的公子,只不过上官赋长得挺好,那位公子显然先天智障,后天也长歪了。 哦对了,她忘了,司马家已经倒台,司马欢不能算是公子了,他现在是一个罪犯,还是一个要被押到边关当炮灰的罪犯。 既然他和那群出身不凡的“贵人”那么喜欢看血腥场景,觉得血腥场景很刺激,那就送他们上战场,又能完成他们的愿望,又能减少大庄兵力的损失,沈灼灼太佩服自己了,她怎么就能想出如此一举两得的主意呢? 天才,就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沈灼灼笑了笑,拉紧缰绳,与其他人拱拱手,算作告别,孤身一人骑马入城去了,见她远走,那几个小官才松口气,纷纷对视一眼,议论了两句。 “不得了,这就是宠臣的气势吗?感觉像是看见了我爹。” “听说她前几天在朝会上怼遍了半个朝堂,估计你爹和我爹都在其中。” “年纪轻轻,长得如花似玉,但是气势如此强盛不说,还是个御史,惯常给人找毛病的主儿,谁敢娶她啊?” “她家中姐妹五人,真要是成亲,估计会招赘吧?” “招赘也不敢去,我怕哪天她一个不高兴,当街给我来个枭首示众。” 想起魏王最后的惨样,几人脖子一凉。 话是这么说,身体也是真的害怕,可他们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沈灼灼,少年慕艾,人又慕强,面对沈灼灼那样艳阳一般明亮的女子,谁能移开眼睛? 沈灼灼自己根本没有半分情爱头脑。 她就是个工作狂,除了工作和建设大庄,没有事情能让她快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京城陷入了忙碌之中,不光是要建设农学院,还要统计夏季的这一轮税,外加注意边关的战事,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在不知不觉中,定好的登基大典到了。 谢秋莳少见的还没天黑,就从议政殿走出来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明日她要与大臣们往祭台去,举办登基大典。 时间还早,谢秋莳打算去看看明成帝和太后。 她已经与两人,有将近两个月没见过面了。 不是不能见,也不是忙到没工夫见,是她不想见到他们。 但是明天要登基了,总不好还不见,新皇登基,明成帝不来倒是无所谓,反正其他皇帝登基,先皇大多数都没了,到的都是灵牌。但是太后还是比较重要的,有的新皇年幼,还要由太后领着走完仪式全程。 所以太后的态度还是挺重要的。 谢秋莳先进了明成帝的寝宫,现在该叫明成帝为太上皇了。 “太上皇今日如何了?” “回陛下,太上皇情况很稳定,就是不知为何,一直醒不过来。” 太医谨慎回答着问题,说到太上皇醒不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害怕,都知道新皇最是孝顺,与太上皇感情也很好,他们治不好太上皇,新皇不会拉他们全部去陪葬吧? 伴君如伴虎,以前谢秋莳是太女的时候,太医们并不会如此怕她。 第225章 谢秋莳摆摆手,让太医出去,这个可怜的太医并不知道,没办法让太上皇醒来,并不是他的医术不精,而是新皇就不想让太上皇醒过来。 谢秋莳屏退左右,走到了明成帝的床前。 卧床两个多月,明成帝原本有些微胖的身体,此刻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四肢虽然一直有人帮忙揉捏,但是久不下床,已经萎缩了许多,整个人躺在明黄色的床上,显得格外虚弱,像是披了人皮的骨头。 他这样虚弱,让谢秋莳心中生出几分不忍来。 这样活着,其实远不如直接死去,活着不过是清醒感知到身体逐渐失去生命力,眼睁睁看着自己滑向死亡的深渊。 谢秋莳觉得,明成帝一定很恨她,他不信任她是正确的,因为她确实是个威胁,她终会走上这条权力倾轧的路。 但是她还是不想下手,她不想打破自己的底线,成为一个令自己厌恶的人,可她也不能让明成帝醒来,所以只能这样互相熬着日子。 “父皇,我明日便要登基了,不知道您能不能听见,你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史无前例的女帝。我还记得小时候,父皇每每看见我,总会惋惜我不是一个皇子,现在,我做到了一个皇子能做的事情的顶端,可惜您不能亲眼看见了。” 谢秋莳单膝跪在床边,握住明成帝的手,将额头放在明成帝的手背,感受着那一点点属于人的温度,“真好,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感觉到,您是爱我的。” 平日里的恩宠也好,他人告诉谢秋莳的特殊也罢,都不能让谢秋莳感觉到一丝来自明成帝的爱,在明成帝没有认清自己只会有一个女儿之前,他本来就不是多么的在乎谢秋莳。 “您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您,等我从祭台回来。” 谢秋莳想,等登基大典后,她或许可以让明成帝醒过来,不用成日里浑浑噩噩的睡觉,反正那个时候,她已经成为新帝,没有人再动摇她的位置了。 只是这种想法,在走出寝宫之后就消失了。 因为她看见有好几个大臣过来了,他们比谢秋莳来得还要勤快,几乎每天都要来看一看。 与那几位大臣说了两句话,谢秋莳往太后居住的凤仪宫而去。 本来太后应该去住梧桐宫,凤仪宫给皇后住,可是谢秋莳也没成家,所以太后暂时没有搬离,等之后明成帝咽气,或者谢秋莳大婚,她就会搬走了。 站在凤仪宫前,曾经无比熟悉,日日都要进的宫门,此刻在谢秋莳眼中,多了几分萧索与陌生。 “陛下驾到!” 苏姚站在凤仪宫前高喊一声,龙撵停下,谢秋莳下了辇车,太后身边的宫女走出宫来迎驾。 谢秋莳本以为太后在里面等着她,谁知她一抬头,就看见太后走了出来,眉眼里有几分焦急,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变作平淡,可是目光触及她身上的皇帝常服后,又带了几分愤恨。 “母后,近来可安好?”谢秋莳拱手做礼,向太后问安。 太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点点头,“嗯,进来吧。” 她转身往里走,这世上可还有比她们更为生疏的母女? 入内之后,两人说着不咸不淡的客套话,问问最近胃口如何,身体如何,随后便相对无言,不知该继续说什么了。 气氛凝滞,沉默代替了尴尬的对话,可是谁都不愿意让对方离开,两个多月才又见这一面,除了之前那次黑山镇的分离外,她们从未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过。 明明是至亲至近的关系,偏偏走到了今日这一步,真不知道该责备谁。 太后眼神一厉,要责备谁呢?当然是责备皇帝! “本宫观你最近行事,颇有章程,比你父皇要强得多,以前是本宫误会你了,长安,你莫要怪母后,母后只是不想让你变成你父皇那副冷血无情的模样。” 太后沉默许久,还是选择了开口解释,她希望能修复这段关系,今日皇帝愿意过来,不正是有意缓和矛盾吗? 太后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起之前那种满是攻击和命令的口吻,现在的太后要温和太多太多。 是因为她良心发现,终于想起了她们之间的母女之情吗? 不,不是的。 谢秋莳低头轻笑一声,“母后说的哪里话,朕怎会怪母后呢?母后以前说过,再不能教朕什么了,其实母后这句话说错了。” 太后愣了一下,谢秋莳口中冰冷的自称,如同一盆凉水,将她浇透,让她陡然冷静下来。 第88章 目标 太后看向谢秋莳, 在谢秋莳入凤仪宫后,这是她第一眼,正面看昔日在怀中撒娇欢笑的女儿。 谢秋莳已经长大了, 面上还带了几分孩童的稚气, 可眼神已经透露出常人无法直视的坚韧,她的背脊挺直,如同松柏,支撑着偌大的帝国,瘦弱未曾长开的身躯,肩负着一国兴衰。 谢秋莳身穿玄青色皇帝常服, 上面绣着明黄长龙,披散在身后的黑发为她添了三分温柔,更多是身为帝皇的威严,无人可掠其锋芒。 她的余生,都将站在大庄之前, 为大庄遮风挡雨,护佑万民。 “本宫说过很多话, 没想到皇帝你,记得最牢的是这句。” 第226章 “这是母后对朕的肯定,自然要记住,并且要铭记。”谢秋莳当然不可能只记得太后一句话,实际上太后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曾在她梦中响起, 梦魇缠身, 叫她难以参透其中深意, 可明日就是登基大典,谢秋莳看过太上皇后, 突然就明白了。 明白了她自困其中的那些,不过是过眼云烟,根本不值一提。 太后神情晦暗,垂下头去,不再看眼前陌生的女儿。 谢秋莳却开始仔细看向她的母亲,明明还不足四十岁,太后还很年轻,鬓边却已经有了些许白发,太后的面容还停留在一个人最美好的年华里,心却早已千疮百孔,无法支撑她继续以最美好的模样,面对人世了。 “母后,你后悔过吗?” 后悔嫁入皇室,后悔与那人相知相爱,交付真心吗? 后悔,生下她,放她离京,之后又百般猜忌丈夫与女儿吗? 太后摇了摇头,她以前想过,如果她没有嫁入皇室,没有成为皇后,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的未来会如何,最后这种空想,往往都以一片空白结束。 她没有体验过其他生活,她自小便是大家闺秀,与皇帝更是青梅竹马,在她懂事后,她就知道,她将是他的妻子,是未来大庄的皇后。 她努力做一个贤后,不揽权,不嫉妒,安安分分待在后宫,为皇帝安排着后方的一切,让皇帝可以将所有心思放在朝政上。 她确实颇有贤名,她还生下了皇帝唯一的骨肉。 可是所有看似圆满的表面下,都有缺失,她的贤惠,来自于她无私分享自己的丈夫给其他女人,她确实有皇室唯一的公主,可无论是皇帝还是宗亲大臣,都更希望能有一个皇子。 本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去,所有人都已经接受皇室不会有皇子的事实了,皇帝异想天开,想让公主继位为皇帝,这个想法,又掀起了一场风,让所有平静都不在了。 太后想,其实一开始她也认为女儿做皇帝挺好,这样一来,她就没有任何遗憾了,她做到了一个皇后能做的所有,无人能再指摘她的不是。 可是谁让谢秋莳离宫后,皇帝有了第二个皇嗣呢? 一切都是源于此,皇帝想要将皇位给一个妃嫔肚子里的婴孩,他甚至开始提前布局,想要对付周家了。 皇帝认为,她和周家都成了挡在皇子登基之路上的巨大阻碍,甚至皇帝还认为,若是最后为谢秋莳登基,她和周家,同样会阻碍谢秋莳。 皇权是多么的冷漠,她就有多么的恨。 恨皇帝怎么敢对付她?怎么能对付她和她的家族!这份恨意促使她对那个无辜的女人下了手,她不会让那个孽障出现在世界上,她同样不想让皇帝的子嗣登上皇位,因为皇帝将周家视作威胁,谢秋莳,或许也会如此。 她选择让谢秋莳退让,扶持魏王上位,因为她知道,魏王一脉和皇帝不同,皇帝对世家始终保持着警惕,从不认为世家是好的,而魏王一路走到最后,全靠世家支持。 可惜最后所有打算,都变成了梦幻泡影。 “不悔,从未有过后悔。”太后说完,谢秋莳就站起了身。 “那母后,吴安军和杨昌,你认识吗?” 谢秋莳本来不想问,可是现在她不问,会让她不甘心。 既然你从不后悔,那是否也说明,你瞒着我那些事情,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从来不是出于保护的目的,仅仅是不想让我察觉真相,从而做出有损于你的事情。 太后最后什么都没说,她也不需要说了,过往的一切究竟是谁对谁错,早就不重要了。 对于谢秋莳而言,她已经登上皇位,没有什么阴谋诡计还能撼动她的位置,她终将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带领大庄走向更为美好的未来,所以那些问题的答案,心里清楚就是,又何必宣之于口呢? “明日祭台登基,朕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便不在此打扰母后,祝母后寿比南山,万事顺遂。” 谢秋莳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比起以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疼,她现在要冷漠太多了。 原来人的感情是真的会消失啊。 太后看着谢秋莳离开,凤仪宫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心下悲痛,合目的瞬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她抱着长安在树下打盹,那是一年秋,金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她们身上,岁月静美。 谁也想不到未来,会是一身的沧桑。 祭台登基一事,堪称万众期待,正巧前段时间,燕门关传来大捷的捷报,周浩安和孙中各领一支骑兵,绕过蛮国陈列在燕门关前的大军,直袭西照,攻下距离燕门关最近的两座城池,西平城与玉屏城,没想到两日便攻了下来,切断了两条蛮国运送物资的路。 蛮国二十万大军在前,战线拉的长,每天要消耗的物资是个天文数字,偏偏蛮国自身并不算特别富裕,他们打仗,一向是靠着以战养战,战士往往带的兵粮不多,全是在当地抢来吃喝。 燕门关易守难攻,蛮国久攻不下,早就已经显出颓势,这下切断两条补给线,只剩下最后一条主干线,蛮国军队这些日子已经有不少士兵饿得溃逃了。 第227章 这场大战,结束的时间应该比许多人预料的要早,在这个时候举办登基大殿,前线的士兵知晓,一定会振奋士气。 对面已经溃逃,而大庄还能举办登基大典,可见粮食充足,军资不缺,如何能不叫士兵们欢欣振奋?况且,新皇登基这么大的喜事,朝廷特意拨了一笔钱购买各地粮食,送到燕门关去,给士兵们加餐,算是与民同乐,相信等士兵们吃上热乎的饭菜,士气更会大涨。 登基大典的流程,之前百官们已经排练了两三遍了,沈灼灼更是亲自布置场地,安排巡防和站位,所以在仪式正式开始的时候,沈灼灼绝对是全场心态最轻松的人。 终于开始了,再不开始,她都要数一数祭台一共有多少块砖了。 以往的皇帝登基大典都是在附近的山上举办,但是大庄的开国先祖不走寻常路,硬是在京城里修建了祭台,正好用了京城一处高山,本来那高山摆在京城中就占地方,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当时的大臣们很反对,觉得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现在的大臣们,早就习惯将登基大典的位置放在此处了,若是谢秋莳不在这儿登基,那才叫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呢。 瞧,古未有之,不过是一个借口。 只要有人做了那个开拓者,那么后人,自然会循着这条路走,一直到这条路,从一个人走的狭长小道,变为开阔无阻的通天大路! 届时,没人再说一句不好,所有人都会同意,这条路就该这么走! 百官上山时,跟随皇帝的龙撵,浩浩荡荡,好长一条队伍,这条路清场了,但路两边围着不少百姓,对于这些百姓,以往是坚决不让这些百姓凑前的,但是这次,百姓们都走到了最前面,能清楚看见龙撵上的花纹! 这是沈灼灼的安排,她想塑造与民同乐的欢庆气氛,不过她也担心有人浑水摸鱼,前来刺杀,她问过谢秋莳的意见,谢秋莳直言她不怕有人捣乱,她想看看她的子民后,沈灼灼就在各个街口安排了“安检”,并且安排了两条单行道,一头只能进,一头只能出。 这样一来,就能最大程度上,确保百姓里不会混入带着武器的敌人。 只有这一段路能允许百姓凑前,其余路段,百姓还是要被提前清场。 谢秋莳穿着厚重的帝王服饰,头戴同样沉重的冕旒,珠帘在眼前晃动,却没办法吸引谢秋莳一点儿注意力,她的注意力全在街道两侧的百姓身上。 透过龙撵上垂下的纱帘中间缝隙,她清晰看见了百姓脸上的好奇与敬畏,还有狂热和爱戴,他们脸上都是笑意,没有人哭泣。 这一部分人是京城过得比较好的那部分人,过得不好的人,也不会出来看热闹。 谢秋莳衷心的希望,以后生活在大庄土地上的百姓,都能和此刻的他们一样,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享受着生活在大庄的每一天,不要有丝毫的忧愁。 她希望自己的子民,永远幸福,她想要缔造一个,长盛不衰的王朝,一个存在于无数人想象中的大同世界。 这注定是无法实现的目标,可她会为之付出一切,她的一生,她的所有。 坐在轿辇中,或是骑马跟在后头的百官们,见到那些百姓,同样是心头情绪复杂,他们高坐庙堂久了,都快忘了众生是什么模样。 “阿姐,那些百姓还是太瘦了,穿得衣服,颜色也不够炫丽。”沈灼灼同坐在对面的沈清瑶说着,双眼中满是坚定。 沈灼灼要让大庄的百姓,人人吃得饱饭,穿得上好衣服,让这些在历史上没有留下一个名字的人,也能享受生命的多姿多彩。 “阿灼,你提倡的农学院很好,你一定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第89章 改变 登基大典声势浩大, 不光朝廷为了这事儿忙活了两个月,议论了一个月,民间更是声音不断, 尤其是那天到现场看过的百姓, 回去后,嘴上就没停过,干点儿什么都会念叨两句那天的盛况。 “你怎么知道我去看过陛下的登基大典啊?虽然只是在外围看了一眼,但我看见了陛下的龙撵,可大了!我还看见了陛下,陛下长得极美, 犹如天人,特别的温和,还冲我们笑,摆手来着!” 刚从城外进京,肚子饿得难受, 到路边买炊饼的男人愣了一下,听完那小贩的话, 他才木讷地开口说道:“俺、俺不知道啊,俺外地人,今儿才过来。” 那卖炊饼的老板动作迅速地包好了炊饼,包炊饼的东西是洗好了的大叶子,多包了几层,不叫好让买炊饼的客人烫手。 “嗐, 客人你别管他, 他这几天魔怔了一般, 谁来都要说一遍。” 一旁帮忙的老板娘打趣说道,见男人一脸赶路的疲惫, 给男人倒了一杯水,就拿旁边空着的汤碗盛的,“来,喝口水吧,炊饼干吃太硬了。” 男人以前经常听人说,京城的人高傲得很,一个个鼻孔朝天,个个都是贵人,惹不得,所以他千里迢迢过来,实在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但没想到刚进城,就从路边的小贩夫妻身上,感受到了善意。 “谢、谢谢你们啊,俺姓江,家里都喊俺江大郎,两位贵姓?” 第228章 “免贵免贵,我们就是普通的小百姓,我姓钱,巧了不是,家里也管我喊钱大郎!我媳妇姓郑,我们夫妻俩应该都比你大,你要是不嫌弃,就喊我们大哥大嫂便是!” 钱大郎说话办事很爽快,他见来买炊饼的男人手上全是粗糙的老茧,就知道对方出身一般。 男人不算太高,身材瘦弱,肤色黝黑发亮,瞧着似乎得有三十岁左右了,实际上他眼睛清亮,说话办事都透露着一股子胆怯又大胆的矛盾感,一看就知道实际年龄远没有表现出那么大,估计也就二十。 在地里面,靠土地吃饭的农民,大多数都这样,因为干得多,吃得少,吃的东西也不够有营养,因此人又瘦又小,还长得老。 对比钱大郎见过的大多数农人,眼前的男子已经算是条件比较好的了,至少他能有两身合体的衣服,还能上京,有路费,甚至还有钱来买炊饼。 这会儿不是饭点,生意不算太忙,两个大郎就到一旁坐下说起了话,钱大郎是个喜欢增长见识的人,因此他询问江大郎是从哪儿来,路上可曾遇见有趣的事情。 而江大郎则是人生地不熟,正急着找个合适的人问问京城的情况,钱大郎的出现,正合他意,两人你来我往就说起来了,等说的尽兴时,钱大郎还免费送了江大郎俩炊饼,当晚饭吃。 等江大郎离开,去寻客栈,郑氏才过来收拾东西,顺便念叨了两句钱大郎,“谁家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你与他才初见,也不知他是不是个好人,就请他吃东西,攀交情,你可真够大方的!” “他说了,他是去农学院读书的,那可是个读书人,给他一点儿优待怎么了?等以后他读出来,跟他那些同窗同僚说,他吃过咱家的炊饼,咱们肯定能卖出去更多炊饼,就算他不说,咱们要是遇到点儿什么事,也能拉他名字出来挡一挡,再不济,他什么都没做成,也是一份善缘啊。” 郑氏闻言,高看了她家大郎一眼,“去看了个登基大典就能聪明这么多吗?” 她说着,擦干净手,去摸了下钱大郎的头,“要是大丫生的孩子也能跟你似得聪明点儿就好了。” “是得跟我一样,不对,要比我更强!可惜咱们大女儿没赶上好时候,若是这会儿她从你肚子里出来,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她去读读书!哪怕什么都读不出来,那也能让旁人高看一眼啊。” 钱大郎是真后悔,以前觉得第一个孩子是女儿,后来一直没有孩子,是个遗憾,女儿嫁出去后,他就觉得他们老了没个着落,所以之后几年没好好干活,现在是又后悔让女儿早嫁了,又后悔没能好好攒一笔钱,留给外孙女。 “老夫老妻了,还说什么生孩子的事儿啊!不如想想小的,昨天大丫回来,说女婿家里似乎松口了,没再提纳妾的事,还说她公婆商量着送小月牙去女学,想着你走街串巷,认识人多,便问问你,哪家女学更好一些。” “当真?” “我还能骗你?” 钱大郎喜出望外,他搓了搓手,脑子里疯狂回想那些客人说的话,想从那些客人的一言一行里,看出哪家女学是最好的,能培养他外孙女成材。 最好也能考上个女状元什么的,为他老钱家争光! “要说女学,我看啊,南门那边儿开的那家最好,叫什么桃李,桃李书院!” 郑氏皱了皱眉,“南门?那边的书院可贵了。” 钱大郎当然知道,但这世上向来如此,贵有贵的好处,“女婿家里有些钱财,那家书院的束脩高是高了些,但来往皆是高门大户家的孩子,教养极好,月牙有这么一群同窗,必定能学到更多。书院的教习们同样出身不凡,听说还有几位与如今的周祭酒一同上过周家的课呢!” 周祭酒的名头一出来,郑氏立马就不说别的了,实在不行,他们老两口也出一部分束脩,那可是周祭酒同窗开的书院啊!能进这家书院,自然最好! 京城到处都上演着类似的事情。 略有家产的家庭,都想着送孩子读书,而远处有些本事的人,也愿意跋山涉水来京城,加入农学院,搞一搞这种地的学问。 夏天就在风风火火的努力中过去,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来了,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沈灼灼一觉睡到了中午。 今儿她休沐! 沈灼灼睁开眼,撩开透光性很差的布料,外头明亮的天光照了进来,差点儿把她眼睛给照瞎了。 她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 勾上床幔,沈灼灼趿拉着鞋拉开衣橱,拿下在木衣架上挂着的衣服,随便往身上一套。 好布料不能这么挂着放,比如沈灼灼的官服,那必须好好叠起来,没事儿拿出来晒一晒,用小熨斗熨烫一番,保证不起褶子,不会勾丝。 为了沈灼灼和她姐的官服,家里养了好几个秀娘和奴仆,每天就是为了各种摆弄衣服。 比起衣服的价值,养奴婢的钱是小钱,大家族里的家奴更多,因为贵重物品更多,日常的维护要更精心。 第229章 “二小姐,您怎么起来了?奴婢还没服侍您更衣呢!” 小丫鬟听到声音,从外头进来,她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大大的眼睛看着沈灼灼,里面满是疑惑。 服侍沈灼灼是她的工作,沈灼灼每次看见她这样,都有种雇佣童工的负罪感。 “今儿我不用上值,你不用来服侍我,你乐君和管弦两位姐姐呢?” 沈灼灼很想硬气地说,她不用人伺候,但是这话她说不出口,每天去早朝,简直就是一项艰巨的考验,她从床上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要不是有一群小丫鬟帮她洗脸刷牙穿衣服梳头,她肯定迟到,可能弄完一切,到宫门口的时候,大臣们早就下朝了。 可恶,封建社会侵蚀了她的内心! “二小姐果然是更器重两位姐姐。”小丫鬟棉花嘟囔着,回道:“乐君姐姐被大小姐叫走了,管弦姐姐今日身子不爽利,去找赵大夫开药了。” 赵大夫,赵紫烟。 自打方楚星入宫后,赵紫烟便接过了方楚星之前外出义诊的事,同时,她也接手了之前她和方楚星的医学研究。 关于如何更好的进行外科手术。 在寻找外科手术病人上,沈府很有发言权,因为沈府总会有刀剑伤的病人,再加上沈府还有几间专门打造出来的“重症病房”,以及普通病房,因此赵紫烟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沈府,当一名沈府的家庭医生。 时间久了,不光是外伤,其他小病小灾,人们也会去找赵紫烟。 沈清瑶为赵紫烟单独划分了几处院落,还给她单独开了个小门,在正对街道的一条巷子里,在外头挂了诊所的牌匾。 赵氏诊所,沈灼灼亲笔所写,一开始人们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口口相传,大部分人都明白了。 诊治之所,即为诊所。 现在的人外出看病的选择,都是各种药房,药房会请坐堂大夫。 赵紫烟这里也有一些药材,但都是基础常见的药材,是为了去义诊屯下的,比起真正的药房,药材数量和质量都要差不少,真要是冠上药房的名字,赵紫烟就要被迫从一名私人医生,变成药房掌柜了。 叫沈家人去弄药房也不现实,沈家人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而且没人有中药知识,什么都不懂,做什么药材商?一不小心会出人命的! 所以最后诊所诞生了,小诊所只有一个医生,并且提供问诊服务,开药也行,但仅限于简单的药,珍贵药材还是得去外头的药房买。 磕磕绊绊的,诊所竟还真闯出一点儿名头来,在一众奴仆心中闯出名头来了。 看病便宜,开药也便宜,大户人家的那些达官显贵肯定看不上,但是没钱的奴仆们真的很需要。 沈灼灼想到赵紫烟和她的小诊所,深感大庄的医疗体系真的太脆弱了。 主要是对于平民和底层的大多数人来说,太脆弱了,接近不堪一击。 医疗改革和农业改革一样,迫在眉睫。 但能用的医生太少了,最好的办法是建立医学院,可是…… 沈灼灼想到周池婉最近见到她时,那幽怨的小眼神,将建立医学院的设想往后放了放,农学院就够周池婉忙了。 这也就是周池婉脾气好吧,但凡换个人,沈灼灼早就被人套麻袋打了。 不管打不打得过,增加无数工作量,导致天天加班的仇,必须得报! 别人休沐,她还在工作的周池婉打了个喷嚏,眯了眯眼,心道莫不是有人在想她? 只要不是沈灼灼,谁想她都行! 周池婉以前最是看重世家贵女的礼仪,像人前打喷嚏这种失礼之举,她必定会同旁人道歉,但现在她拿过手帕擦了擦鼻子,接着便低头再度埋入到工作中。 四周与她一样埋头苦干的官员,没一个抬头看周池婉的。 事情多得干不完,谁有空管其他事情! 第90章 扫盲 忙碌的周池婉自带临近中午的时候, 才放下了笔,她起身的时候,其余人都已经离开了。 全去吃饭了。 最近国子监的这些官员, 是一个比一个能吃能喝, 而且十分按时,能早一点儿吃上,绝对不晚那么一点。 看着平日里恨不得餐风饮露的人,现在端着饭碗,埋头就是干,周池婉心情很复杂。 因为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一天最期待的环节就是上菜了, 吃饭但凡晚上一点儿,都会令周池婉心情变得很差。 归根结底,是因为她太忙了,工作侵蚀了她大部分时间,而且让她的生活变得无趣, 平日里她自己一个人,还能煮煮茶, 弹弹琴,画个画,现在,她只想干饭和睡觉! “大人,农学院那边又送过来一册名单,是求学的学子, 之前提到的开设县学农学院的事, 要不要先拟一份奏折啊?” 因为人手实在太少, 周池婉已经连自己的贴身婢女都用上了。 看着抱着好几本名册进来的琳琅,周池婉又往嘴里放了两口饭, 快速嚼好咽下去,才开口说道:“先放着吧,县学的事情不急,招人的事情比较急。” 第230章 周池婉现在深感人手不足,她希望国子监能有更多人。 “可是前段时间,才将那些女学的老师招进来做教习,再收人的话,御史台的大人们可能会有微词。” 翰林院那边也不会同意,翰林院的人才储备统共只有那么点儿人,以往是够用了,甚至还会多余出来,毕竟一个官员上任之后,几乎可以在位置上待到死。 当时的朝廷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周池婉入朝为官,还要先扳倒上官清呢。 可是现在的朝廷不一样了。 现在朝廷在新皇上任后就发生了改变,多了许多奇怪的岗位,关键是每一个岗位都有人在忙,不知道在忙什么,但绝对有人在忙。 不光国子监缺人手,其他部门也很缺人,导致翰林院那边修史的官员都不够了,举荐进朝的官员多了不少。 问题是举荐的人选,能力参差不齐,要是招进来一个啥也不会的废物,还不如自己多忙一忙,所以举荐根本没办法补上人才缺口。 周池婉又往嘴里塞了两口饭,咽下去后说道:“就御史台最近招得人多!” 琳琅迷茫地看向周池婉,“大人,御史台最近没有添人手啊。” 周池婉愣了一下,难道是她记错了? “最近添加人手的是南北宫,尤其是北宫,增加的人手特别多,不过好多都是从禁军和京卫军里招来的武斗好手,没见沈南宫从翰林院招人。” 琳琅天天在外面跑,对这件事十分清楚。 一听到“沈”字,周池婉便下意识地眉头跳了一下,她可没忘记,她之所以会这么忙,全都有赖于她的好友沈灼灼! 想到沈灼灼,就会想起她一力主张的,靠边关军拿回西照九城的主意,而她的亲人就在边关军中。 “这些时日,府里有三弟的消息吗?” 不是明面上大捷的消息,是从边关传回来的家书。 琳琅老实摇头,“大人,您之间说过的,若是府上有了来自燕门关的消息,要马上告知您,这段时间,三公子一直没有传来消息。” 明明朝廷都已经收到大捷的传信了,怎么边关还没有消息? 难不成周浩安这小子,他不在燕门关? 周池婉心中闪过些许的猜测,随后她将这种猜测抛之脑后,单独行动预示着极为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丧命,周浩安身为周氏公子,怎么可能身先士卒到单独行动? 之前他和孙中一人带三千兵去攻城,就已经够大胆了,不可能有更大胆的事情了。 周池婉拒绝思考更可怕的设想,但她的脸色暴露了她的内心,理智已经告诉她,周浩安绝对是去冒险了。 她的弟弟她清楚,那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家伙。 “大人,饭菜要凉了。” 周池婉被琳琅的提醒声唤醒,她连忙接着吃起来,忙碌可以冲淡许多忧虑,这一点儿也没错。 只要忙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现在也懒得管周浩安了,周浩安远在千里之外,她眼前的京城都管不了,哪儿还能管到千里之外去。 农学院的名额报到周池婉这里后,等上三五天才会有回复,这已经算是非常快的处理速度了,放到现代,类似的事情也要五个工作日,所以那些报名的学子,还要在京城待上几天。 报名农学院的学子,大多数是耕读之家,家里有人读书,考取功名,自身也认识几个字,但大多数时间都在地里,跟土地打交道,这些人或许不是太聪明,读书上的天赋平平,但论到种地,他们个个有真才实学。 每个人都需要读书,但读书不一定非要考取科举,读书最大的作用是培养人的思考能力。 没有读过书的人,是没有思考能力的,那些人很难作为人才,被安排到各个岗位中去。 同样的理论,转过来就是另一套说法了,那就是人必须读书,读书才是出路,不光是人的出路,还是国家的出路。 沈灼灼就是拿这一套话去说服谢秋莳的。 既然现在人手不足,那就扩大人才储备库,而扩大人才储备库的第一个条件,那就是要让人们识字。 “农学院还没有折腾清楚,你又要搞什么扫盲了?”谢秋莳揉了揉额头,被好友这一会儿一套的招数打得有点儿招架不住,“没钱,国库打仗呢,哪儿来的钱。” “前段时间礼部侍郎说,马上要去边关谈判了,这次咱们大庄大获全胜,肯定能从蛮国那里要来不少好东西,以此补偿大军军资消耗,陛下,国库很快就能有钱的!而且流通起来的钱才是钱,无法流通的钱,那就是铜矿银矿,没有任何作用,所以要多花,才能多赚。” 沈灼灼在现代的时候,如果能在职场多锻炼一段时间,估计能成为个小领导。 她这画饼的技术,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花确实要花,可花到扫盲上,那能赚到什么?别提你那套培养人才的话,没个十年八年,谁都看不见回头钱。” 谢秋莳自然也知道培养人才的必要性,天天被沈灼灼洗脑,她早就明白了人才才是立国之本,世家为什么能那么强大,甚至联起手来可以左右朝廷?不就是因为世家拥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培养了最多朝廷需要的人才吗? 第231章 她上位之初,一直想着总有一日要跟世家打起来,将世家打服,以便于收拢皇权,但在沈灼灼的说法里,她根本没必要和世家正面对着干,只需要过上十年八年,朝廷上大部分位置被平民出身的官员占据,世家势大足以遮天的局面,不攻自破。 她在这期间,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阻止世家发现此事,适当时候给世家一点儿好处,营造出她心向世家的假象。 比如这次农学院创立,还有边关大战,导致朝廷人手缺乏严重,她打开了举荐之路,让世家举荐世家子入朝为官。 世家自然欢欣雀跃,然后他们就发现,自己想要举荐自家子弟入朝,必须考试,不光要考试,还有什么实习期。 美名其曰是,朝廷繁忙,没时间让刚入朝的人慢慢适应工作,所以请他们先自己熟悉一下工作内容,如果上手之后,能好好的干,那就留在官位上发光发热,干不好,那就赶紧走人,腾位置给其他人。 实习期就是这么个意思。 考试这件事,世家的人们并不陌生,自从第一场考试出现,大庄就没少过考试两个字,大家都是从小考到大。 关键是实习期,之前从未有人听说过。 一种新制度的出现,必定会损害某个群体的利益,引来那一部分群体的反对,但是实习制度的出现,并没有遭到大规模反对,就是因为世家的人吃到了一点儿甜头,他们目前得到的远比损失要多。 因为世家子弟比平民出身的子弟,能更早接触朝政,这个实习制度,对平民子弟更加不利一些。 在这么想时,世家完全没有考虑到,平民的人数有多多,其中称得上天才的人又有多少,条件不利于平民,平民就一定会输吗? 开玩笑,从读书的第一天开始,条件就从来没有利好过平民,能走到最后,出身一般的人,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论天资和适应能力,娇生惯养的世家子能比得上他们才怪。 这一招,算是沈灼灼的阳谋,所有一切都摆在明面上,意识不到其中陷阱的人,只能怪自己蠢。 谢秋莳很认可沈灼灼的真知灼见,但扫盲这事儿,她不同意。 没钱,没人。 “那先试点,圈定一地扫盲怎么样!就选宫城北门那边,如何?” 南门外是达官显贵的地盘,那里的人不缺扫盲,路边摆摊的小贩都能说几句诗词,这是耳濡目染的效果。 北门却不同,那边鱼龙混杂,底层的百姓比较多。 谢秋莳见沈灼灼已经退步,知道这是沈灼灼的打算,她要是不答应,沈灼灼磨也会磨下来。 沈灼灼缠人的功夫有多厉害?反正谢秋莳以前从来不知道,人的话可以那么多,说起来没完没了。 关键是谢秋莳又不能拿沈灼灼怎么样,最后往往会点头答应沈灼灼。 说到扫盲,谢秋莳想起来一件事,“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过要扫黄,不先做这件事吗?” “扫黄这事儿太难了,想要从根上拔除毒瘤,得先从军队入手,等边关的仗打完了再说。” 第91章 和谈 扫盲容易, 找几个能教书的下去给百姓念叨念叨,正好报纸也可以借此机会铺开,到时候两份报纸, 就是现成的教书工具了。 可扫黄却非常不容易。 不谈论人心如何, 光是从利益上,就很难拔除毒瘤。 以五石散为主的毒,以杀人为主的暗杀服务,以及各种青楼楚馆。 从事这三个行业的人,自古有之,久到根本无法考察来源。 想要将青楼楚馆弄干净, 那就是一场大战,内部发生的战争,必须培养出绝对忠诚的军队,握着最锋利的刀,才能斩断一切阻碍。 现在的军队不行。 “我们大庄的军队, 连历朝历代最为勇武的蛮族人都能打跑,你还觉得他们不行?”谢秋莳吃惊, 沈灼灼到底是想要什么样的天兵天将啊。 沈灼灼不是那个意思,“战斗力肯定没话说,等之后军火营内再推陈出新,换上新式武器,大庄的军队会更加强大,可问题是, 这样的强大只是表面, 想要做到扫黄, 那要将人心中的晦暗一并扫除,所以他们需要更为强大的心。” 扫黄的战斗强度肯定比不上边关, 可难度却比边关之战还要高。 谢秋莳闻言,露出了一个惊诧的表情,“你不会是想要军队里人人成圣吧?” “我倒是想做到,可做不到啊,只是矫枉必先过正,我要将他们的性子,全都矫正了,再去做事。” 要让他们拥有坚定的信仰,能够抵抗一切,这样才能抵御扫黄过程中会遇到的各种钱色权的诱惑,将命令一丝不苟的执行下去。 “这事儿我已经跟秋竹道长说过了,信仰这方便,她比较了解。” 谢秋莳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沈灼灼口中的秋竹道长是谁,她那位辈分上被她喊堂姐的宗亲,一位在家修道的坤道。 谢秋莳对谢秋竹并不是很了解,只记得谢秋竹读经读得蛮好。 道教的人,确实会比较了解人心,知道人的信仰是什么,可是最后不会教出来一堆上善若水,万物不争的道士吧? 第232章 那军队还有什么进取心,打仗的时候,能杀几个敌人啊? 沈灼灼一见谢秋莳那表情,就知道谢秋莳在想什么,连忙解释,“不是让他们变成道士,是让他们能明白自己为何而战,知道自己应该信仰国家,只有跟着国家,跟着陛下,才能过上好日子,只要坚定他们这个信念,就不怕什么了。” 沈灼灼不可能在封建社会宣扬什么人人平等的思想,她的着力点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人人都想过得更好的心。 与其说是让他们信仰国家,不如说是让他们信仰自己,信仰未来更好的自己。 只有坚信自己会变得更好,才会加重他们的道德防线,当他们觉得,自己如果不好好执行命令,人生就全毁了时,这种矫正就结束了。 当做一件坏事的沉没成本是整个人生,过去与未来,所有在乎的事情时,除非是万念俱灰,否则人绝对不会轻易踏出那一步。 谢秋莳总觉得沈灼灼说的话有些不对,这样培养出来的士兵,他们根本就不是信仰她吧? 等她不能带领这些士兵过上更好的日子时,那些士兵岂不是会直接抛弃她和这个国家? 谢秋莳没有点出沈灼灼那套话语里的不对劲之处,她相信自己,只要她在位一天,大庄只会向好,不会变坏,身处其中的人,也只会变得越来越好。 至于以后的皇帝能不能做到这一点,谢秋莳才不管。 她还管得了那么多人吗?都当上皇帝了,个人为自己负责便是了。 商量了一番扫盲的事后,和谈又被提上了日程。 礼部侍郎既然能透露口风给沈灼灼了,那就说明和谈已经确定下来了,地点无误,目前正在选定人选。 之前沈灼灼就想去边关,为的便是这场和谈,她打算尽力将西照九城拿下,别看沈灼灼放出狠话,说要将西照九城一一打下来,谢秋莳也正有此意,但实际上她们俩无论是谁,都没打算将所有的希望,放在战争上。 所有人都清楚,战争本来就是不得已的手段,能不打还是不要打。 外交和谈,是第二战场,若是能在展露实力后,于和谈上争夺一番,拿到更多利益,那就说明大庄在第二战场上,优势依旧。 “请陛下准许臣,出使塞外,参与和谈!” 沈灼灼非常严肃地说道,她用的称呼都是十分正式的臣与陛下,可见她是认真想要去参与和谈。 谢秋莳没有多加阻拦,这事儿之前她也答应过沈灼灼了,现在直接履行诺言。 不过她有一个小问题。 “你走了,你的农学院、扫盲班和科技研究怎么办?” 科技研究,沈灼灼另一个提议,包括军事武器研究和日常生活科技研究。 反正攀登真正的科技树是不可能的,没有基础教育,也没有工业基础,攀个毛线的科技树,那些学术研究还是留给历史上的各位大能吧。 她就提倡一下研究更高端的武器,以及日常生活中她能用的玩意。 至于为了能造出她想要的火车,又要提高采矿速度,又要提升冶炼技术,还得提升工匠的科学知识等等,这些问题都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为了一顿饺子,那就得先去准备菜面油肉盐醋。 “农学院自然有周祭酒操劳,那本来就是她的事儿,扫盲班的话,翰林院的各位大儒肯定愿意出去走走,天天修史真的太累了,要劳逸结合,他们只需要带几个人出来,能读读报纸,教一些基础就行!科技研究当然是研究员们继续干啊,我又不会科研。” 沈灼灼说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但凡她提到的那些人,有一个在现场,估计都会跟她同归于尽。 几句话里,是多到不敢想象的工作量,他们一定要杀了沈灼灼这个工作狂!画饼大师! 谢秋莳嘴角微抽,最后冲沈灼灼比了个大拇指,她有理由怀疑沈灼灼非要去边关,不光是为了去和谈,还是为了去躲避追杀,不然她继续留在京城,迟早有一天,这些被她压榨的打工人,都要套她麻袋了。 “行,既然你已经都安排好了,那就直接出发吧!” 沈灼灼在谢秋莳说完这句话后的第三天离开了京城,骑着马就往西北方去了,到码头换做乘船,顺水飘到了西北。 和她一起出发的,还有礼部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外交使团,主事人一共四位,各自又带了两个小官,和两个随从。 算上沈灼灼和乐君管弦,这是一个将近二十人的队伍,看上去声势浩大,很给蛮国面子了。 实际上二十人,在使团出行时算是很少的了,要不是沈灼灼非要赶紧出发,礼部能凑更多人出来。 边关战事已经有了结果,此次去和谈不过是走个流程,无论能拿到多少利益,回来都是大功一件。 所以想要在里面分一杯羹的官员有很多,沈灼灼带出来这点儿人是真的少。 以至于在西北边关迎接使团的西北镇边将军,在看到使团只有二十人不到时,问出了一个问题。 “沈大人,之后是否还会有使团过来?” 第233章 “没了,就我们这些人,准确来说是我们五个人。” 沈灼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另外四位大人,睁着认真的大眼睛,看着站在对面一脸懵的西北镇边将军。 这次统帅整个西北战局的镇边将军姓武,单名一个慎字。 武慎今年四十出头,武家在大庄,也算是个不小的武将世家。 前前后后共出了三位镇边将军,并且个个都有军功在身,其中两次都是打退蛮国,现在他们家族有了第三次打退蛮族的大功了。 武慎挠了挠后脑勺,他这个人,在战场上料敌先机,显得十分沉稳聪慧,到了战场之外的地方就显得有些憨厚了。 他是只擅长打仗,不擅长处理朝廷政务,但他知道使团每次来谈判都是浩浩荡荡百来号人,现在一下子削减了那么多人,究竟是看不起蛮国,还是觉得他们这次大捷有水分,认为这次和谈不太可能成功,干脆就不派人过来了。 “武将军不必多虑,朝廷正是信任西北边关军的实力,认为那蛮国已经被你们打得落花流水,不堪一击,这才只派了我们五人过来谈判,在战场上,大庄已经得到所有想要的,私底下不必费功夫在口舌上了。” 其实五个人就够用了,沈灼灼很想告诉武慎,以往你看见那百来号人的大队伍,真正干活的也就五六个人。 但这话不能明说。 “还请武将军行个方便,本官想要见一见周孙两位小将军。” 谈判也讲究知己知彼,武慎一直坐镇后方,运筹帷幄,论起对蛮族的了解,他比不上周浩安和孙中。 第92章 子侄 距离上一次见面, 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 所以孙中这位义兄在见到沈灼灼的时候,神情十分激动,他忙, 沈灼灼更忙, 即使两人同在青州的时候,也见不到两面。 孙中感念沈灼灼帮忙,若是没有沈灼灼,他想要闯出名头,不知道有多难,是沈灼灼在中间牵线搭桥, 他才能和周浩安认识。 周浩安对沈灼灼的态度也很热情,他属于不看僧面看佛面,谢秋莳和沈灼灼关系好,他自然不能对沈灼灼过于冷淡。 于是三人见面后,好生畅谈一番, 期间端来美酒佳肴,说了一晚上。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 沈灼灼头都疼了,她这算是宿醉了,赶忙让人端来醒酒汤,她灌了一碗下去。 “大人昨日可真是威风,竟喝得两位小将军都醉了。” 乐君为沈灼灼端来醒酒汤,嘴上还不忘调侃她两句。 “行了行了, 我知道昨天喝太多了, 下次不会了。” 沈灼灼也不喜欢喝醉酒的感觉。 “两位小将军醒了没?”沈灼灼喝下醒酒汤, 又擦了擦脸,感觉神清气爽, 没了宿醉的浑噩,便问乐君其他人的情况。 “还没,大人可真是酒量惊人,两位小将军昨天晚上吐了好几次,今晨军中的大夫过去看了,让人给两位小将军备好热粥,不能再吃荤腥之物。” 乐君以前没见过沈灼灼敞开了喝酒,今次看见,可真是大开眼界,她从来没看见谁能把酒当水喝。 沈灼灼自打穿越过来后,身体素质就比常人要强很多,不光是体现在力量上,还有智力和身体整体素质,她的五脏六腑都比别人强。 一看就是个长寿的人。 而周浩安和孙中,到底还是普通人,在这点上跟她比不了。 “真是罪过了,一会儿人醒了,记得同我说一声,我要过去请罪。” 沈灼灼感觉有些心虚,她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是。”乐君应了一声,随后问道:“大人,昨日礼部前来的其他大人,皆是喝醉了,其中一位大人,收了个来自蛮国的奴婢入房,您看……” “鸿胪寺的大人吗?” “是。” 那就不太好办了,沈灼灼皱了皱眉,这次鸿胪寺来的人太少了。 此次来参与和谈的五个主要官员里,两个来自鸿胪寺,鸿胪寺是负责与外国沟通的机构,他们的人与蛮国人接触最多,了解蛮国的文化和语言,因此才带上他们。 他们还各带了两名文书,全都是来自于鸿胪寺,算下来,此次使团里,一共有六个来自鸿胪寺的人。 比起以往,算是少太多了,鸿胪寺倒是不缺油水,但很缺功劳,想要升官很难,毕竟和一群不识礼数的蛮夷相处,不出事就不错了,还想要功劳?做梦比较快。 因此每次像这种外出和谈的工作,鸿胪寺内部都要进行一番激烈的争斗,并且尽可能多的安排自己人,参与到使团中,回去就能算一份功劳,日后升官有望啊。 六个人,真的是非常少了,沈灼灼离开京城的时候,还听说鸿胪寺有不少官员,私底下议论她,对她颇为不满,认为她是想自己独揽功劳,所以才急匆匆离开,不肯等鸿胪寺提交名单。 实际上是鸿胪寺自己磨蹭,习惯了以往的工作速度。 明成帝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是庆元女帝时代,虽然女帝还未改号庆元,但也快了,等年号彻底改过来,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定规矩,干活拖拖拉拉,三天能干完的事情,非得拖上一个月,这种情况,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朝廷内部。 第234章 朝廷马上就要坐上高速发展的列车,这条路上,容不下任何拖延症,谁敢拖延,就会直接丢下谁,因为拖延的每一秒,都在浪费无数人的未来。 话题扯远了,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处理这个刚到燕门关一天,就给沈灼灼惹事的官员。 他们要和蛮国谈判,结果这边先收了个蛮国的婢女入房,就那么管不住自己是吧?万一这个蛮国的婢女是探子呢? 不用万一,这个时候出现的任何与蛮国有关的人和物,必定都和蛮国有关系。 出来的时候,沈灼灼是耳提面命,让他们都老实点儿,别说不该说的话,做不该做的事情,结果却不给她省心。 “是文书,还是鸿胪寺的大人?” “是一名文书。” 听到这句话,沈灼灼的表情才算好了一点儿,如果只是文书的话,那就说明,鸿胪寺的两位大人,还算比较稳得住,并没有给她找事的意思,这应该是那个小文书自己有问题。 乐君又说道:“但那名文书,是邹大人的亲侄子。” 鸿胪寺此次来的两位大人,是邹曾两位大人,那位曾大人,和御史台的曾大人有些关系。 沈灼灼懂了,这是曾经魏王一脉的人。 魏王已经被她杀了,老魏王死了,现在魏王府就只剩下一个老魏王的世子,一个被明成帝说过,绝对不允许继承魏王王位的人。 他倒是能生,可世子妃早就已经去世,世子妃去世后,明成帝便一直拦着他续弦,又直言王位不能坐一个非嫡子,明明皇室从来只看父之血脉,不论母之出身,结果明成帝硬是将这条规矩给改了。 也就是说,谢友怀有多少庶出弟弟,他的王位,都不能叫那些弟弟继承。 明成帝出口的两个命令,直接断送了魏王一脉王位的传承,现在那位老魏王世子,听说快疯了,成日里拉着人说自己是魏王,是未来大庄的皇储。 之所以没杀他,是因为明成帝活着的时候,说过他不会对老魏王世子下手,连他这个当年差点儿被老魏王世子抢走皇位的人,都不下手,谢秋莳没必要动手。 反正对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可魏王一脉的残存势力却不这么认为。 明成帝都躺在床上那样了,还有臣子不死心,成日里过去看,希望明成帝醒来呢,老魏王世子那点儿疯病算什么。 沈灼灼心下百转,这个文书他如此做,究竟是一时没忍住,还是说,另有目的,就是想将和谈的事情搅黄,好叫她吃个闷亏? 明明和谈成功,将西照九城拿回来,对大庄好,作为大庄官员,不应该横加阻拦,但是这群人,心中早就没了大庄,他们心里只有自身的利益,根本不管什么家国。 “把人拎出去,直接送回京城。” 不管这人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都是一个不安定因素,送回去一了百了。 “可是大人,邹大人他肯定不愿意。” 乐君是怕得罪那位邹大人,到时候谈判的时候,邹大人给沈灼灼下绊子。 沈灼灼对此的回应很冷漠,“他要是也不安分,就一起滚回京城,想要加入使团的官员有很多,不差他们叔侄二人。” 本来她来的就早,延后谈判时间三五天也没大碍,三五天的时间,蛮国恢复不过来,不可能又开战。 这个时候爆出问题反倒是好事,要是临近谈判最后日期爆出问题,那就算是沈灼灼,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 搞事情的人也太沉不住气了。 为什么那么沉不住气?有人在逼迫他吗?还是说,对方早就想着换下这两人,他们有更好的人选去谈判了? 沈灼灼想到这一点,叫住了打算去传话的乐君,“等一下,告诉邹大人,本官总有一日是要回京的,日后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可千万不要让同僚难做,他子侄被送回去后,就先不要从京城要人了,麻烦他自己多担待一二,忙上一忙吧。” “是。” 邹大人在早上听说自己的侄子,昨天晚上和一个蛮国的婢女混在了一起,就知道大事不好,他赶忙将侄子喊来,想着昨夜沈灼灼和两位小将军喝了那么多,应当不会特别早醒来,只要在沈灼灼醒来前,处理好这件事,麻烦应该不大。 他想得挺好,结果他侄子还没从床上爬起来,乐君就已经到了,沈灼灼的口信全都传了过来。 看见乐君,邹大人脸都青了,他怎么给忘了,沈灼灼的亲姐姐就是专门盯人的,她身边的人,搜集消息最是快速,除非在事情传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封锁消息,否则根本不可能瞒住沈灼灼。 “乐君姑娘,还请姑娘留步。” “不敢,邹大人乃是朝廷命官,乐君不过是一介婢女,大人不必客气。” 乐君冷着脸,不失礼数的回复邹大人莫名而来的热情。 邹大人脸上的山羊胡颤了一下,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沈灼灼平日里眼高于顶,她的婢女同样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乐君姑娘蕙质兰心,谁人不知沈大人器重姑娘?姑娘若是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想来能比大多数小官要强。” 第235章 “大人谬赞了,乐君乃是二小姐的仆从,此事永不会变。” 就算要入朝,她也不会跟邹大人等人同朝为官,她当然是去北宫或者南宫。 “还望乐君姑娘在沈大人面前美言两句,本官的侄子年纪小,被人蒙骗,一时糊涂,上了圈套,本官这就去处理好那个婢女,绝对不会出事。” 邹大人为了他那个本家的侄子,低声下气的同一个婢女讲和,任谁来看,都得说一声叔侄情深了。 乐君看着伸到她面前的手,手上还捏着一个小钱袋,看那分量,绝对有不少钱。 这是直接从身上把钱袋解下来了,里头估计还有银票。 乐君将东西接了过来,说道:“邹大人,乐君只是个婢女,话会为您带到,钱也是。” 第93章 出气 沈灼灼向来教导身边的人, 有钱不拿是王八蛋。 什么贪赃枉法,首先,要枉法了, 才能叫贪赃。 钱收下, 事儿不干,那叫别人自动赠与,怎么能叫犯错呢? 沈灼灼没办法杜绝他人收买的举动,只要有人,人有私心,就会有钱权色上的交易, 好处可以吞下去,事情完全可以不办,次数多了,相信那群傻子就不会白白送钱上门了。 这叫不得罪人,又能一劳永逸的办法。 而且还有不小的好处可以吃, 不吃白不吃。 乐君将钱袋拿回来后,原封不动地给了沈灼灼, 沈灼灼拉开一看,笑了,里头确实东西不少,不光有银子,还有几粒金珠子,银票两张, 林林总总大概有三百多两。 随身携带三百多两, 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的达官显贵啊, 放在民间,这三百多两, 可以养活一个五口之家整整三十年。 若是这五口之家生活在乡村,三百两或许就是他们一辈子能看见的所有的钱了。 “他想留下他侄子?” “是,邹大人说,他侄子年轻,一时不懂事罢了。” “呵!年轻?年轻到能跟蛮国的奸细滚在一处了?”什么叫年轻啊,沈灼灼都要不认识这两个字了,她才是真的年轻,她过了年才十七,换到现代,她还没成年呢! 那个大侄子屁的年轻,一把年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管不住自己,就不要来燕门关和谈,他以为这是来度假吗? “快送走,别放在我跟前,让我辣眼睛。”沈灼灼反倒更坚定了要将人送走的想法,本来想着让人自己走,晚上两天也不碍事,反正接下来的和谈工作,不会让这个人参与进来了,他要是想留在燕门关旅游,还能拉动一下当地的经济,没什么不行。 现在嘛,走,赶紧走,马不停蹄地走! “大人,您才是真的年轻。” 乐君也不禁默默吐槽了一句,比起那位邹家子侄,像她家二小姐这样的,才能称得上年轻有为呢!那个邹大人,竟然还敢拿年轻不懂事来当借口,他这不是直接一脚踢到钢板上了吗? “那当然,我看蛮国也是想要欺负我年轻,竟然上来就用这么龌龊的手段来试探,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他们动手了,咱们也得动手回击。” 要怎么动手?也送个奸细过去吗? 不对,是密探,她们的人,肯定是密探,不能是奸细! 乐君默默将脑子里的词换了一下,听上去更加正直了一些,那一瞬间的表情让沈灼灼看了十分想笑。 “哈哈哈,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送人过去,这不是我的工作,走,咱们去见见两位兄长。” 送人不行,但是她可以去送兵啊! 正好昨天周浩安和孙中都吃饱喝足了,现在不去遛一遛,岂不是浪费了那些美酒佳肴? 孙中表示他动不了,他喝太多吐了一晚上,现在面色青白,躺床上还没缓过劲来,他发誓,下次再也不喝酒了。 本来打仗的时候,他们也不喝酒,边关军治军森严,喝酒耽误战机,谁都不能喝。 只有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偶尔能喝一口,还得保证自己没喝醉,时刻警惕敌人来攻。 平日里没有锻炼的机会,以前孙中家里也没什么钱财,喝酒这种相对奢侈的爱好,他从来没有体验过,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他从来没有试过自己酒量深浅,这一下纵情畅饮,直接把人给喝趴下了,没个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 见他这样,沈灼灼内心十分愧疚,吩咐乐君送两碗醒酒汤来,再叫管弦炖点儿滋补的汤,给孙中补一补身体,然后就拉着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周浩安跑马去了。 带上一小队人马,直接去骚扰对面蛮国的驻军,也不害人性命,射箭一波,箭头都包着布。 虽说包上了布,但射在人身上,巨大的力道还是让人生疼,若是落在致命之处,一条人命也就没了。 对面是蛮国的士兵,沈灼灼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参军,也不知道对方手里有多少大庄的人命,此刻在她眼中,这些人全都是靶子而已,若是死了,那就是他们倒霉了。 大庄需要威慑蛮国,她的和谈,注定会救下更多人,在战场上,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 沈灼灼射出一箭,正中一个跑去报信的蛮国士兵背后,将那士兵一下子射翻在地,疼得半天没爬起来。 第236章 在沈灼灼身后的大庄士兵发出一阵叫好的声音,随后他们也发出一轮箭矢,有的中了,欢呼不已,有的没中,黯然神伤。 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趁着蛮国军队还没有反应过来,沈灼灼撒腿就跑,其余人赶紧跟上,若是落后了,他们这百十号人,就要直面蛮国上万军队了,那能有命活才怪! 跑出去老远,几乎到了大庄军队门前,这群年轻人才放声大笑起来,生死边缘游走的刺激感,让他们的心脏疯狂跳动,他们眼睛亮亮地看向沈灼灼,这个文官。 还是一名女子。 其实是不是女子,他们并不是很在意,边关彪悍,不少妇人也需舞刀弄枪,才能保护自己和家人,因此妇人习武之事,他们并不陌生。 关键是沈灼灼是个文官,还是他们青州出的状元,这年头,文官在士兵的脑海中,几乎等于手无缚鸡之力,是个纸片人,风一吹可能都会倒的形象。 再加上沈灼灼身材高挑纤细,衣服穿上,也看不见她身上的肌肉有多厉害,更显得她像个弱不禁风的小姐,而非上马提刀,拉弓引箭的士兵。 结果沈灼灼的箭,说一声百步穿杨也不为过,在军中亦是难寻。 “惊讶什么?射箭乃是君子六艺,沈大人身为状元,怎会不擅弓箭?” 周浩安自己学君子的文学没学多好,但是君子六艺他学得很不错,在他印象里,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射箭。 他二姐,那个天下士族之女的典范,也能上马引箭,御马本也是君子六艺之一,怎能不会? “沈大人真厉害!我还想去,再来一次吧?” 有士兵没过足瘾,很想再跑一趟。 沈灼灼其实也想去,但是她冷静地掐断了自己的想法。 “不行,我们是去玩,不是去开战。你们很不错,这股劲头保持住,日后若再战,就用手上的弓,腰间的刀,杀尽那群胆敢侵犯我大庄领土,残害我大庄子民的贼子!” 沈灼灼鼓励这群年轻的士兵,他们才是真的年轻,热血且有一股子不服天不服地的劲头。 边关军确实堪称精锐,从血与火中磨练出的部队,不管是精气神还是行事作风,都跟其他地方的兵不一样。 沈灼灼看过京卫军和禁军,前者不过寻常,后者虽然很强,但更多是为皇家服务,看不出有多少团结互助的军队精神。 禁卫是矜傲孤高的鹰,京卫军是沉默忠诚的犬,而边关军,他们是草原上的狼。 沈灼灼希望这些狼能永远是狼,别突然变成哈士奇,所以像这种骚扰战术,偶尔用一次也就罢了,多了不好。 “是!” 听了沈灼灼的话,那些还没玩够的年轻士兵一个个兴奋莫名,等周浩安所可以散开的时候,他们主动去校场加练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沈灼灼不禁感慨道:“可真是与京城少年们,全然不同的第二种风姿。” “是啊,自打我来了这边关,就总觉得京城的天空太小了,太规矩了,还是边关适合我!” “这就是周小将军不愿意回家的原因?来之前,周祭酒可还叮嘱我,让我多多劝诫小将军,周祭酒的原话,问小将军三年未归,可还记得自己即将加冠?” 周浩安脸色一变,加冠! 对,他快二十了。 这也太快了吧!他竟然都快要二十了,岂不是真的要回去了。 周浩安脸色一整,严肃回道:“烦请沈大人回去时,替在下向家姐致歉,安立誓,蛮国不灭,绝不凯旋。” “蛮国一时半会儿可灭不了,加冠却有定日,小将军说话可要当心些,小心传到周祭酒耳中,她亲自来边关找你啊。” 周浩清身体太差,受不得舟车劳累,周浩安因此就没想过家里还会有人来找他,至于他父亲和大伯,那两位眼里心里都只有家族,他这个不听话的孩子,估计他们宁愿一辈子都不见到他。 可他想来想去,竟是忘记了周池婉! 以前的周池婉不可能做出奔袭千里,逮弟弟回家,如此失礼的行为,但是现在的周池婉可不论那些。 弟弟不听话,多半是惯得,上手揍一顿就好了。 周池婉很愿意千里送毒打,她这叫礼轻情意重。 毕竟弟弟一走就是将近四年,除了家书,一次都没回来过,开战之后连家书都断断续续了,她很想问问她脑袋一根筋的弟弟,是不是已经忘了在京中家中的兄姊了。 周浩安想到二姐笑意盈盈的模样,不自觉感受到一股冷意,他打了个冷颤,赶忙收回自己刚刚说的话,“沈大人说的是,安许久未曾归家,也想家了,等和谈结束,一定回家。” “这才是表姐喜欢的弟弟,和谈之后,边关应该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会起战事了,之后如何,之后再说,等我回京,你领上千余名下骑兵,与我一同归京吧,这是陛下手谕。” 沈灼灼说着,从怀里掏出她揣了一路的手谕。 今天去骚扰蛮族,她共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出口恶气,其二则是好好试探一番,看看周浩安带出来的兵怎么样。 结果还不错,勉强合格,能用了。 第94章 条件 第237章 沈灼灼要是一开始就拿出陛下手谕, 周浩安什么都不用纠结了,他是兵,自然该听从命令。 可是她偏偏先说了一大堆, 让周浩安还以为他可以不回京呢。 周浩安眯着眼睛, 满是怨念地看着沈灼灼,希望沈灼灼能良心大发,帮他想想如何回京,对付他那位已经生气许久的二姐。 沈灼灼将手谕给了周浩安后,便直接策马往营中跑去,到了自己住得帐篷外才下马, 随后直接入内,招来其他使团成员,进行正式和谈前的商议,周浩安不想留下听那些长篇大论,只得离开。 等周浩安一走, 乐君便笑道:“没想到,大人也会有怕的时候。” “什么怕?你家大人我就不知道何为怕, 我这是让着他呢,他这些年在边关呆久了,对京城的情况不太了解,从我这儿听说再多也没有用,不如继续傻愣愣地回去,周家也好, 周池婉也罢, 到底是他的至亲亲人, 可能会气愤他当年的离开,却绝对不会撒手不管, 何苦在我这儿浪费时间,瞎打听呢?” 沈灼灼希望周浩安能保持一份天真。 现在周家和谢秋莳之间,需要这么一份天真,来作为缓和。 但也不会太久了,谢秋莳不是个能忍得住的性子,实际上,谢秋莳之前能听她的话,愿意给世家子弟一点儿甜头尝尝,沈灼灼都觉得吃惊。 一方面是吃惊于谢秋莳对她的情谊,依旧如同登基前那样,不曾更改,与历史上那个杀有威胁的功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无情形象不太一样。 另一方面则是吃惊于谢秋莳养气功夫见长,这都能忍了。 此次使团中有个世家子弟不听话,被提前遣返,回去之后,肯定会再度引发一波朝廷口舌之战,世家官员与沈灼灼为首的平民出身官员,将会更加水火难容。 就是不知道,谢秋莳在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后,还能不能保持淡定,继续她们原本定下的温水煮青蛙政策,以一种相对温和的手腕,对付世家大族。 沈灼灼希望谢秋莳能忍住,至少等她带着周浩安回京,不然周家和谢秋莳之间的矛盾,将会彻彻底底的爆发,足以掀翻大半个大庄朝廷。 届时人头滚滚落地,菜市口的血,刷都刷不干净。 没等多久,其余使团官员就来了,他们已经听说了沈灼灼的动作,先是将一个不守规矩的文书赶走,那文书还是邹大人的侄子,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直接送回了京城去。 另一件事,则是沈灼灼秉持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态度,刚刚带着一队骑兵,去骚扰蛮军大营。 两件事双管齐下,让剩余官员心里都敲响了警钟,提起了那根到达燕门关后,有所松动的弦。 沈灼灼开会之前,照旧总结了一下近期的工作情况,其他事情乏善可陈,毕竟他们才刚到,能做的事情有限。 过错倒是可以大书特书。 “本官是真没想到,到了燕门关,还有人将本官的话当耳旁风,今晨发生的事情,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了,具体如何,本官便不陈述了,你们都是京城来的官员,到了蛮国人面前,你们就代表了朝廷的颜面,而在军士们的眼中,你们是朝廷文官的代表,你们的一言一行,影响着所有人心中文官的形象,自己注意一些。” 沈灼灼没说太重的话,但是她三言两语之间,就给那个犯错的文书扣上了影响朝廷形象,让文官在武官面前丢大脸等讯息,叫邹大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以为沈灼灼将侄子送走就足够了,谁知道沈灼灼还想踩一脚他侄子,让他侄子永无翻身之日,才算罢休。 此刻他可算是清楚意识到,沈灼灼不是个好糊弄,好得罪的人了,尤其是在她要做正事的时候,别给她捣乱。 谁给她添堵,她就让谁一辈子都活不好。 其余官员不敢说话,在沈灼灼问他们还有什么事没有的时候,个个都摇头说没事了。 和邹大人交好,说定要为邹家子侄说情的几人,此刻均是闭口不言,谁也不想让沈灼灼这团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沈灼灼见状,开始说下一个话题,“既然各位大人都没意见,那与蛮国使者见面的日子,就定在三日后吧,准备好和谈时要用的东西,盟书写两份,一份要回西照九城,一份,暂且先定下五座城池,对比先祖的四座,多一座咏月城,但是岁贡要翻三倍。” 只拟两份盟书,是因为西照九城想要到大庄手里,这两种办法最佳。 要不一口气全要回来,并且要求蛮国称臣纳贡,要不就只要五座城池,岁贡翻三倍。 之所以没有六座七座城池等选择,是因为地图上,九座城池的地理位置各不一致,有些城池易攻难守,拿到手里也没办法形成很好的防护,蛮国一旦再次开战,轻而易举就能将城池抢走。 辛辛苦苦建设一番,等之后再被人糟践一气,何苦呢? 另一头,得知大庄的使者,领头竟是个女子,那女子还带着一队骑兵过来骚扰,打完就跑,害得十好几个士兵受了伤的事情后,蛮国主事者——左亲王颜坤·雅格震怒非常。 第238章 当即就想领兵打过去,被大将军苏迈·党震拦住了。 “颜坤亲王,此乃大庄反击之举,和谈在即,不宜再生事端。” “苏迈!你的血液里流着党震家族狼的鲜血,草原之狼的威严不容玷污!你竟然想要退后,忍让大庄狡猾的狐狸!” “颜坤亲王,苏迈从来没有想过要忍让,只是您忘了大王的命令吗?去年草原上的严寒,冻死了无数牛羊奴仆,我们没有从大庄拿到足以过冬的粮食,不能再打了,不然这个冬天,草原将会迎来更为可怕的地狱。” 和谈,与大庄开通互市,不能抢粮食,那就只能拿草原上的牛羊与金银,去跟大庄买粮食了。 “狡猾的大庄人,他们只用那么一点儿粮食,一小捧茶叶,就能换走我们草原上的牛羊与金银,他们贪得无厌,比秃鹫更加可怕!” 草原上的人将秃鹫视为神的使者,正是因为惧怕,才会将其奉为神灵。 “颜坤亲王,一切只因草原弱小,待草原强大起来,我们一定能带领草原上的子民,过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大庄占据了那么大一片肥沃的土地,就像是在他们面前移动的肥羊,草原是饥肠辘辘的人,如何能忍耐着不动手,眼睁睁看着肥羊离开? 可是他们打不过这头羊,还被这头羊,顶得遍体鳞伤。 “愿天神护佑我们。” “愿天神护佑雅格王族!” 颜坤叹口气,重新坐回了他的位置,随后他问苏迈,“大庄的使臣,定下和谈的时间了吗?” “午后应该就定下了,昨日那名送过去的婢女说,他们有意三日后和谈,可惜她已经被发现,无法传回更加准确的消息了。” 苏迈不禁有些失望,大庄人向来贪婪无耻,好色无度,没想到这次来的使团,竟然是个女子为首,那女子还十分警觉,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并且很快处理了。 “那个为首的女子,是大庄的皇室?那名女帝?” 听到颜坤的问题,苏迈不禁额角抽了一下,“亲王,大庄的皇帝不可能来到这里,与我们和谈。” 他们不是第一天和大庄打交道,这些中原王朝都十分高傲,皇帝是他们最为尊贵的人,别说过来和谈,就算是左亲王去拜见,对方也不一定会接见他。 “来人名叫沈灼灼,只是个青州出身的官员,并不是名门望族之后,也不是皇族。” “一个普通出身的官员?” 听到沈灼灼是个女人,颜坤没有表现出异样,草原上经常有女人干政的事,当官的没有,但作为部族可汗的妻子,她们就应该体恤子民,爱护子民。 但是听到沈灼灼是个普通出身后,颜坤很是不满。 草原上,家族的等级高低十分严明,简直就是个只有世家存在的社会,可汗家族最为尊贵,其次为其他家族,再次是一些小家族,最后才是平民和奴隶,在颜坤看来,平民和奴隶,完全就是一种存在。 贵族之后的女子地位是有一些,但不多,奴隶和平民在草原那就是货物,是私产,根本算不上人。若是两个部族发生战争,战败部族的男人要全部杀死,女人则抢走,沦为奴隶。 大庄放出这样出身的女人来与他交流,简直就是在侮辱他! 颜坤非常生气,可他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无能狂怒。 甚至还要乖乖应下三日后见面一事,和沈灼灼坐在谈判桌的两端,为自己的国家争夺利益。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很快,沈灼灼就和颜坤·雅格见面了。 沈灼灼面带礼貌性微笑,眼神冷的如同淬了冰,颜坤·雅格就更明显了,他面无表情,敌意十足。 武慎和苏迈·党震坐在一旁当吉祥物,他们俩坐在这儿,纯粹是为了压制军队,别等谈判不顺利打起来。 “颜坤阁下,初次见面。” “沈大人。” 沈灼灼和颜坤两人打了个招呼,随后便直接进入正题。 “废话不多说了,这是我大庄的条件。” 沈灼灼示意他人将盟书递过去,蛮国立马出来一个大庄书生打扮的人,对着盟书念了起来。 打扮是大庄人,但说话的口音以及模样,都是蛮国人的样子。 应该就是西照九城的人,只有那里的人有条件读大庄的书,学大庄的文字。 第95章 嚣张 那人前头念得之乎者也, 令颜坤头疼不已,在他听到对方要回西照九城的条件后,立马拍桌, “不行, 本王不同意!” “左亲王,不如听完?” 沈灼灼就像是没看见颜坤的愤怒,泰然自若地说着,面上还带着那股令颜坤厌恶的笑容。 他总觉得沈灼灼是在嘲讽他!从笑容到眼神,对方都在看不起他! 是他说大庄话有很浓的口音吗?他明明是学得最正宗的大庄官话,那个教导他大庄官话的人, 都说他的口音足以以假乱真了,难不成那人是在骗他! 该死的大庄人,就是为了故意让他在这种场面出丑! 颜坤很生气,他不知道沈灼灼这种看似礼貌,实则阴阳怪气的表情, 是从现代遇到的无数奇葩身上锻炼出来的,杀伤力惊人, 能让敌人轻易破防,她要得就是颜坤不冷静。 第239章 “还听什么!西照九城全都要拿下?大庄好大的口气啊,当年是你们将西照九城送到我族手上,你们只是赢了一场,哪儿来的自信,敢将西照九城全都要回去!” “哦, 可我们赢了, 胜者为王, 不是吗?” “西照九城住着的全是我蛮族子民,大庄要回去, 那我族子民怎么办?你们大庄就不怕吞下去太多被噎死?” “我们赢了,胜者有权利提出任何要求。” “从古至今,从未有胜者一口气要九座城池!” “以前没有,现在我们赢了,就有了。” 无论颜坤如何崩溃,沈灼灼的回答都是一句话,我们赢了。 将大庄是胜者的概念,牢牢刻在颜坤的脑海中,这一句句我们赢了,刺激着颜坤的神经,不光是颜坤,只见蛮族那边五大三粗的几个使者,全都红了脸,气得呼哧呼哧喘粗气,好几个已经攥紧了拳头,武慎在旁边看着,不禁坐直了。 要是对方有异动,他立刻就会冲上去。 颜坤死死盯着沈灼灼那张微笑着的脸,恨不得直接一拳头砸上去,他就没被人这么气过,太嚣张了,这个沈灼灼也太嚣张了! “你们只是赢了一场!” 颜坤一字一句说着,沈灼灼甚至听到了磨牙的声音,显然,为了抑制自己打人的冲动,这位左亲王快把自己的牙给咬碎了。 沈灼灼笑容增多了许多,嘲讽意味却更足了,“左亲王阁下,若是不服,可以接着打。” 一句话,让颜坤的愤怒之火,被瞬间扑灭。 蛮族内部到底有多不稳定,他身为左亲王,比谁都清楚。 本来蛮族就是以战养战,自身并没有太多的资源,一旦无法从战争中获取利益,他们脆弱的经济就会雪上加霜,饿死的人比战死在沙场丧的兵要多得多。 贵族们想要奴隶为他们放牧,为他们开矿,那是他们享受一切的基础,死的人太多,各部落的贵族都会很不满,那么一定会威胁到中央王庭的统治权。 现在他父亲蛮王还活着,那些部落的首领不敢折腾,但父王总有老去的一天,到那一天,他将会承担今日的苦果。 所以仗,是肯定不能再打起来了。 在颜坤沉默的时候,沈灼灼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态更为自然,她抬眸看了一眼那个被呵斥,一脸无措的蛮族人,“接着念。” 那蛮族人下意识念了起来,等他念了两句,发现其他蛮族的大人都在瞪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他要听一个庄人的话!完蛋了! 深感小命不保的蛮人,此刻声音颤抖,满头大汗,看文书的眼睛已经被惧怕的泪水糊上,话说得断断续续,有一句没一句。 蛮族坐在边上的使臣感觉很是丢脸,他一把抢过文书,照着念了起来,顺便有蛮族士兵上前,将那个被吓得快要瘫在地上的翻译拉走了。 坐在沈灼灼身边的几位大人没忍住,发出两声嗤笑,笑得对面蛮族使臣的脸色更难看了。 接下来还有更难看的,当他们听完整篇文书的内容,被气得话都说不上来了。 “称臣纳贡,每年要送上岁贡,还要补偿大军开拔之资?你们大庄的皇帝知道这文书吗?你们是故意不想和谈,在这儿激怒我们吧!” 有个蛮族使臣怒极,拍案而起,要不是身上没有武器,高低他要拔刀出来,给沈灼灼一刀,一泄心头之恨。 “使臣何必如此火大,快快,快给蛮国的各位大人上些清茶来。” 坐在沈灼灼左手边的曾大人笑着,吩咐人上茶,这说明要进入正式的商谈时间了。 那个怒极的蛮使臣看了看左亲王,颜坤摇摇头,示意他坐下,此刻颜坤反倒是所有蛮国使臣中,表现最冷静的一个。 等茶香味飘在整间屋子里时,所有人都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冷静。 颜坤直接说道:“沈大人,还有别的盟书吗?” 像这种谈判,不可能只有一个方案,颜坤想要看看第二条方案。 见他如此坚决,沈灼灼就知道,将西照九城全拿回来之事,是不可能靠谈判桌了。 大庄此次赢是赢了,但并没有将蛮国打痛,蛮国还没有完全明白,他们现在的处境,他们没有向大庄真正的臣服。 这就是那句话,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外交上也绝不可能拿到,反之亦然。 这场外交战争最后的结果,靠得不是沈灼灼个人的嘴皮子,靠得是大庄将士在战场上的一场场厮杀。 沈灼灼歪了下头,后头的小官立马送上了第二份盟书,她的目光一直在颜坤身上,她要对付的仅仅是颜坤一人罢了。 刚刚念盟书的蛮国使臣,这次接着念,他的语速比之前那个翻译要快许多,显然对于大庄的文字,他更加熟悉。 这次念到城池割据的时候,颜坤没有出言打断,大庄要西照九城中的五座城池,听上去比原本一座没有要过分许多,但实际上,对比大庄开国时的情况,五座并不多。 和之前大庄张嘴就要十座城池比起来,这五座更是谦逊。 可接下来的话,就让颜坤的拳头再次攥了起来。 第240章 “三倍岁贡,两倍赔偿,这是大庄皇帝的意思?” “左亲王,何必如此不高兴呢?钱和四座城池比起来,孰轻孰重,亲王心中自然有数。” 沈灼灼一副大庄已经非常吃亏的模样,看得对面的颜坤心里一阵憋屈。 “我们没有答应要将西照九城割给大庄!” “所以我们只能要钱了,就这俩个选择,左亲王殿下,尽快下决定吧。” 沈灼灼说完,静静看着颜坤,不再说话,像是要将选择权交给颜坤。 可实际上,整场谈判的掌控权,一直捏在沈灼灼的手中,颜坤和其他蛮国使臣,只能顺着大庄的节奏做事,现在连选择,都只有大庄摆在他们面前的两条路,别无第三条。 猖狂! 除了猖狂,真的很难想到其他形容词,来形容此刻沈灼灼给与他们的感受。 颜坤没想到,一个平民出身的官员,竟然能将大蛮国逼到这一步,将他挤到角落里,动弹不得,站在两条选择的分路口,他游移不定。 甚至没有多一分思考给第三条路,本来蛮国人就不擅长动脑子,这下更是被忽悠的找不到北了。 因为事情太过重要,所以颜坤没办法第一时间给沈灼灼消息,他将下决定的时间,拖延到第二天了,沈灼灼无所谓,哪天都一样一般,对方一说明天再谈,她立刻放人走了。 等蛮国的人都离开,沈灼灼让大庄使臣团其他人也走,请武慎将军留下。 人都走干净后,沈灼灼严肃了表情,问武慎,“大将军觉得,蛮国的反应如何?” 武慎全程都在旁边看着,他深吸口气,摇了摇头,“本将军从来没有见过蛮国人这么忍气吞声,沈大人可真是胆量过人啊!” 当着那么多蛮国人,嚣张到他看见都觉得拳头硬了,这可不是一般的胆大。 “将军过奖,正如将军所言,蛮国从来没有如此忍气吞声过,之前去蛮国的探子,可曾带回来什么消息?” 沈灼灼觉得对方的反应,和她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表面上看,颜坤他们表现得十分强势,不止一次就想直接动手了,一副碍于王命,才不得不和大庄人坐到谈判桌两方的感觉,好像所有决策都是蛮王的命令一样。 可是,如果蛮国的人真的有底气,还保有和大庄殊死一搏的能力,他们会这么听话吗?或者说,蛮王会让他们这般小心对待谈判吗? 武慎不知道沈灼灼为什么要问消息,不过他是个武官,自认脑子没有文官好使,所以也不深究原因,沈灼灼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消息,并没有王庭的大消息,只是说,这些日子,看见了不少更西之地的面孔,来到了蛮国。” “那些更西的人,是去蛮国干什么的?” “好像是奴隶,说是发生了战争,蛮国一边和咱们开战,一边还能跟其他国家开战,实力果真不容小觑。” 武慎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一直警惕蛮国突然跟大庄又动手。 没想到蛮国到现在为止,都很乖巧。 沈灼灼闻言,挑了下眉,“将军,此事为何不曾告知于我?” “这,需要告知吗?”武慎不觉得这条消息有什么重要,蛮国和其他国家打架,又不是和大庄打,有什么好说的。 如果蛮国又和大庄起冲突,他只需要将蛮国再打回去就行! 沈灼灼看着武慎那双天真的眼睛,表情凝滞了一瞬间,随后笑道:“将军,若是还有什么有关蛮国的情报,请尽早告知,派人同我身边的乐君或管弦说一声就行,麻烦了。” 第96章 冲突 武慎摆摆手说不麻烦, 当天晚上,沈灼灼就看见了乐君和管弦整理出来的,有关蛮国的最新消息一百条。 武大将军竟然还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完全不当回事, 却不知很多情报,都藏在这些细枝末节中,究竟有没有价值,不是看事情小不小,是看情报人员能不能从中提取出重要情报。 有关蛮国最重要的情报,就是蛮国因为去年的寒冬, 损失惨重。 是了,连着两年寒冬,不光是蛮国损失大,大庄周遭靠北的国家,就没有一个国家损失不大的, 连大庄自己,也是一直在支援冬州等靠北地区。 其他国家国土面积小, 整个国家都处在一条直线上,下雨是全国有雨,下雪那就是全国游学,想要拆东墙补西墙都做不到,更不要说从南方调来大量粮食和物资,去支援守灾的北方了。 “今年入夏以来, 河水常有泛滥, 蛮国的母亲河银月河多有改道, 冲坏了不少草原,有些部落从原本的草肥水美, 转眼就成了荒芜之地,草原上有不少牧民被迫迁徙,部落之间为了争水,发生了几场战役,死伤惨重,为了弥补那些大贵族的损失,蛮国不得不向四周开战,掠夺奴隶,向西开战倒是很顺利,但是在大庄这边,他们吃了大亏。” 蛮国很大,真要是认真算起来,可能领土比大庄还要大,可这些领土里,不少地方是沙漠,除却沙漠外,其余地方是无法耕种的草原。 于是他们的人居住的十分分散,形成了一个个部落,围绕在中央王庭四周,明面上臣服王庭,实际上各自为主,蛮王很多时候都要顾及那些部落首领,任何国策,都以他们的利益优先,否则那些部落就敢不听他的话,造反。 第241章 “还真是一篇糊涂账,这么说来,他们主动开战,也是迫不得已了。”沈灼灼冷笑一声,对蛮国人的无耻有了新的理解,自己过不下去了,就去别人家抢,只要手中有武器,遍地都是粮仓是吧? 不过蛮国这么做,倒是给了大庄借口,要不是他们主动开战,沈灼灼还真不能随便说服那些主和派的官员,与蛮国主动争夺西照九城。 “看来,他们国内的情况非常差,我总觉得,将西照九城全都要回来,也不是特别难的事情。” 沈灼灼看着情报,曲起手指,敲着桌面,陷入沉思。 第二天,又到了和谈的时候,颜坤领着他的下属坐在沈灼灼对面,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还有熟悉的不平等条款,让颜坤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但再难看,他也没办法。 昨天回去,他想了一晚上,用尽手段想要从大庄其他官员那里,探听到沈灼灼的底线,看看还能不能接着谈,将条件抹去一二,可是大庄那些贪婪好色的官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个个都闭门不出,恨不得让自己从世界上消失才好。 颜坤等了一晚上,一条情报都没得到。 倒是也不算完全没有,至少他知道了,沈灼灼治下极其之严格,谁都不敢在她治下捣乱。 真不是个好消息。 “沈大人,昨日我们思考了一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两份文书上的条件,实在是过分了,因此我们也写了一份盟书,还请沈大人过目。” 沈灼灼身后出来一个小官,接过蛮国送来的文书,念起了上面的内容。 首先,西照九城,只能按照大庄开国时的情况,归还四座城池,蛮国愿意向大庄称臣,送来的岁贡,则按照正常的数额奉上,大军开拔之资就算了吧。 按照蛮国的说法,打仗有消耗很正常,要是真算起来,战败的蛮国受到的损失更大,难道大庄会赔偿蛮国的大军开拔之资吗? 其内容之无耻,沈灼灼听完都笑了。 不光沈灼灼笑了,其余大庄官员都露出了笑意,他们在明晃晃嘲笑蛮国的痴心妄想。 颜坤被大庄的官员笑得脸色发青,“不知何故,引来诸位大笑?” “自然是笑左亲王阁下了,这盟书拟的,我还以为今日大庄是战败国呢!哈哈哈!” 邹大人大笑出声,毫不掩饰他对蛮国的不屑。 他的话引来其他人爆笑的声音,蛮国的使臣脸黑的跟墨一样了。 “嘭!” “无耻之尤!你们大庄只是赢了一场!过往我蛮国不知道赢了多少场,从未有如此过分的要求!更没有要求过大庄,赔偿劳什子的开拔之资!” “是不需要赔偿吧!往年蛮国攻打大庄,从我大庄抢走了多少东西?要仔细算算吗?”沈灼灼收敛了笑容,冷着脸呵斥道,“这位使臣,希望你能明白,我大庄礼仪之邦,从来都很讲礼数,但我们是对人讲礼数,可别提以往那些你们不做人的事了。就第一份盟书,将西照九城给我还回来,否则,今日诸位就直接回去吧,咱们继续打,打出一个结果为止!” 此言一出,大庄这边的笑声都消失了。 刚刚沈大人说什么了? 沈大人说接着打! 什么!接着打?那咱们是不是有危险了? 几个官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警惕地看向对面,生怕对面的蛮族不讲道理,来一出开战斩来使的戏码。 殊不知对面的蛮国使臣同样很担心,毕竟现在他们就在大庄的地盘上,要斩来使,先斩他们。 沉默在帷帐里蔓延,大庄的使臣看着沈灼灼的脸色,蛮国的使臣则在关注颜坤,生怕左亲王就这么死在眼前。 谁知道狡猾的大庄人会不会动手!沈灼灼可是直接喊出接着打了。 颜坤在紧张的气氛中,露出了一丝微笑,那笑容就像是硬生生挤出来的,充满了怨恨和不甘,却没有丝毫办法。 “有话好好说,沈大人,我们是在谈判,不是在宣战。” “我不介意让谈判变成宣战,颜坤左亲王,在蛮国,你就相当于是蛮国的太子,不知道你希望继承的王朝,是一个圆满的王朝,还是一个子民溃逃,贵族死绝的亡国?” 颜坤被最后的一句话气得青筋暴起,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沈灼灼骂道:“大庄鼠辈!你敢放肆!” “我不光敢,我还能做到!”沈灼灼同样站起身来,对视颜坤,寸步不退,她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转了一圈,插在了她和颜坤中间的桌子上。 桌上正好摆着附近的堪舆图,她这一刀,直接插在了堪舆图上,附近的雅格山。 据传,雅格王族的先祖便是诞生在雅格山上,那是蛮国的神山,每一位雅格王族继位,都要到神山上祭神。 在匕首刺入桌面时,蛮族的护卫大喊一声,抽出了腰间的挎刀,大庄的士兵丝毫不惧,持长枪,枪尖对准了颜坤左亲王。 颜坤的目光,则落在了那把全数插到桌子里的匕首上。 第242章 即使匕首削铁如泥,也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全须全尾的插到桌子里,这个沈灼灼不是个文官吗?她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颜坤不死心,他伸手想要将匕首拔出来,手背青筋暴起,也没能拔出来分毫。 沈灼灼就静静看着他白费功夫,等他认识到自己真的弄不动的时候,才开口道:“西照九城,我大庄就笑纳了,还请蛮国尽快送上岁贡和补偿,大庄的西北军,静候佳音。” 颜坤还想用力拔匕首,可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撼动不得那把匕首。 沈灼灼冷笑一声,凑近伸手,轻松将匕首拔了出来,面对颜坤不敢置信的眼神,淡定吐出两个字。 “废物。” 她说话时压低了声音,但在场都是耳聪目明的人,谁会听不见呢? 颜坤瞳孔一阵紧缩,气得不停喘粗气,沈灼灼则招了招手,让拿着第一份盟书的小官上前,那小官被这气氛吓得不敢动弹,还是沈灼灼不满地蹙眉后,乐君上前从他怀里将盟书拿出来,递给沈灼灼的。 沈灼灼拿到盟书后,直接摊开在匕首的洞上,“签吧。” 在她的目光下,满头是汗的颜坤,颤抖着手,拿起了笔。 他刚刚右手废了太大的力气,现在握笔已经握不住了,索性换了左手,他可以左右开弓。 沈灼灼嫌他磨蹭,把玩着手上的匕首,目光在堪舆图上游移,像是在为大庄挑选下一个猎物,被她盯上的城池,很可能就会遭到大庄军队的进攻。 形势比人强,颜坤不敢再犹豫,直接一咬牙签了名字。 “左亲王!” “亲王阁下!” “不可啊,亲王阁下!” 后头的几个蛮国使臣不甘心地喊着,却没有动弹分毫,大庄士兵如狼饮血的目光还在身侧,他们实在是不敢动弹。 见颜坤写完自己的名字,沈灼灼满意了,露出了真挚的笑容,她翻手将匕首再次插回腰间,拿过盟书,盖上了大庄的国印,又推给颜坤,等待对方盖印。 蛮国没有国印,颜坤直接咬破手指,在名字上按下了他的指印,他是左亲王,他的手印,就是蛮国的国印。 大庄几个官员暗自撇嘴,见状直道蛮人果然粗俗,没有一点儿礼仪可言。 不过他们脸上都是巨大的笑容,直接要回了西照九城,这放在历史上,就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功绩,他们的名字,注定要名垂青史了! 几个大臣相互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大人可真是厉害,她对西北军如此有信心吗? 不知道,西北军或许真的很强,强到可以直接攻到雅格山吧。 痛快!大丈夫当如是! 沈大人真乃人中豪杰啊! 第97章 名扬 等蛮国那群人黑着脸离开, 大庄剩下的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太好了,西照九城拿回来了,他们还称臣纳贡, 还赔偿我们的大军开支, 蛮国的人第一次这么讲道理!” “哈哈哈,什么讲道理,根本就是认怂了,沈大人刚刚那一下你们看见了没?就唰!唰!唰!那个蛮国的左亲王就一个字都不敢说了,直接签字画押!” “他还想同沈大人一样,结果连匕首都拔不出来, 怪不得沈大人说他是废物,我看也是,这么点儿小力气,白长那么个大高个!” “你以为将匕首完全入木很简单吗?别说完全了,你能一下插进去三分, 我都敬你是条汉子!” “咱们沈大人的力气,可真是好大啊, 这若是落在人身上,不直接把人捅个对穿啊?” 连地方都不用挑,从头盖骨刺下去,都能照样捅穿。 想到这儿,说话的几个士兵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冷颤。 他们若是有这样的力气, 在战场上还不是遇神杀神, 遇佛杀佛? 可若是敌人有这样的运气, 他们只能祈祷自己死的不会太快了。 还好沈大人是他们这边的人,而且还是个文官, 不会和他们在战场上起冲突,否则总觉得小命没得速度,比滑跪的速度还要快。 “沈大人!沈大人你是如何知道他们一定不敢开战的?本将军刚刚都想要喊人了!” 武慎深感惊奇,他刚才是真的觉得马上蛮国和大庄又要开战,虽说大庄必胜,但他还是挺心疼西北军的,刚经过一场大战,还没有养好,就又要打,估计要死不少人。 没想到竟然是虚惊一场,那群人喊得欢,实际上一个真动手的人都没有,可笑死他了。 “这全有赖于将军送来的情报,将军日后不如和北宫的大人沟通一二,专业的事情,还得专门的人负责。” 一些情报放在武慎这里,就是没有用的垃圾,他只在乎打不打仗,其余情报对他来说毫无作用,但是放在整个朝廷,每一条情报都有可能会影响一些事情。 经营一个国家,就和做生意是一样的,国家与国家之间外交争锋,本来就是打一个信息差,好比现在,蛮国根本不知道大庄朝廷内部主和派和主战派之间的矛盾,沈灼灼一番表演就直接镇住了他们,让他们以为,大庄随时随地准备再打一仗,根本没有想过停息战争。 第243章 却不知道,大庄这边完全打不起来了,主和派现在都已经快疯了,再来一场,估计会有几个主和派的官员,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为了谢秋莳的名声着想,也是为了大庄发展着想,短期内都不能再打。 “行行行,等本将军回京述职,一定拜访沈大人府上,沈大人一家双姝,皆是我朝廷栋梁之材啊!不知道沈大人的姐姐,至今可有婚配啊?某有个堂弟,出身家族嫡系,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如今在军中是游击将军,他性格豪爽,洁身自好,长相也很小白……俊俏!沈大人要不要看看他?” 武慎动了和沈府联姻的心思,沈灼灼他族中那些人肯定是攀不上,沈清瑶从来名不见经传,虽说现在是北宫的首领,但北宫和南宫算不上正式的朝廷命官,更像是宫中女官,他家族嫡系的堂弟,与之相配,身份上倒是不差太多。 沈灼灼眯着眼睛看了眼武慎,谁再说武官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就揍谁。 看看这算盘打得多好,我敬你是个将军,你竟然想让堂弟做我姐夫,想得美! “灼是小辈,安有小辈越过长辈,询问长姐婚事的道理?将军此举,有些不妥了。” 武慎不过是问一句,算不上正式来询问,他是想看看这件事有没有戏。 沈灼灼则是说,他直接冲到自己面前问她姐姐的婚事,太过唐突,她拒绝回答行或不行。 这是个好消息,武慎的笑容都真切了三分,这说明他可以让家中长辈上门询问沈灼灼的母亲,有关沈清瑶的婚事。 沈清瑶目前没有成亲的打算,但是这话不能从沈灼灼的口中流出去,有人上门是好事,借此可以堵上不少人的嘴。 武家在武官那边颇有些地位,若是连武家嫡系都拒了,身份没有武家嫡系高的人,也就不敢贸然上门了,而那些身份比武家嫡系高的人,也不愁娶好女,沈清瑶若是没有成亲的打算,放出风声,他们自然不会上门来自讨无趣。 一举多得,沈灼灼感叹,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小机灵鬼在边关的外交名场面传回京城后,可谓是在整个大庄境内一战成名。 有关沈灼灼沈大人面对蛮国穷凶极恶的使臣,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之举,在大庄境内传开,消息传播速度之快,之广,令人瞠目结舌。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沈灼灼她在这场外交交锋中的表现过于优秀,整体非常符合人们对一个好官的要求,成了百姓心中好官的典型,人们非常喜欢这种话本子里才会存在的好官,一时争相传颂。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报纸。 没错,沈灼灼把她的事迹,直接印在了报纸头版头条上,每一个买了报纸的人,都能看见。 报纸的造价低,字量大,消息多,买回家后还能用作练字糊窗,十分得大庄人民的喜爱,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都想要买一份报纸。 不过贩夫走卒大多不认字,所以他们都是在茶馆勾栏里听说书先生念,说书先生也乐得读报,又挣钱又轻松。 各方一起发力,才叫沈灼灼的名字传遍了大江南北,不光是沈灼灼,和沈灼灼一起出使的使臣们,名字也刷了一波存在感,这让因为犯了禁,被沈灼灼提前送回京的邹氏子弟万般后悔,痛恨自己为什么管不住自己,因此一蹶不振,很快就被其他官员给踩下去,没了声浪。 沈灼灼是在事情结束后的第十五天,回到京城的。 之所以三四天的水路走了半个月,是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跟着周浩安一起。 而周浩安,他可能是近乡情怯,一堆人骑马奔袭,十天也够回来了,他硬是多拖了五天。 第十五天,沈灼灼已经行到京城郊外,远远都能看见隐没在北方的巍峨城池了。 然后周浩安下令休息。 “我说三表兄啊,你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休息了,咱们统共才跑出来三十里路都不到,马儿连汗都没出呢!” 休息什么啊,马都没跑尽兴。 沈灼灼说完,她座下大马立刻打了个响鼻,似乎是赞同沈灼灼的话,还想接着跑。 周浩安拉住也想快点二跑走的马儿,“大家奔袭多日,肯定也累了,再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跟在周浩安身后的一千骑兵不敢说话,将军说他们累了,他们就累了吧。 他们在战场上奔波的时候,一天骑上两百里都有可能,结果现在回京,一天一百里都不到,路上也算是好吃好喝一路了,昨天甚至找了个城池,三三两两过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到里头客栈住了一晚上。 累啥啊,放开他们和马,他们能跑上三百里! 没办法,周浩安才是将军,他说什么是什么,沈灼灼见京城就在跟前,也懒得跟费口舌,翻身下马,拍了拍马,让马儿去路边吃草去。 正好也快中午了,沈灼灼干脆让人把锅支起来,他们先不进城,中午野炊了。 “吃完饭歇好了直接入城,这路上可不能再歇了,都能看见京城的轮廓了,再歇,可就说不过去了。” 第244章 “是!” 众兵应了一声,周浩安表情有些尴尬,他知道,沈灼灼的话不是冲着那些骑兵说的,是冲着他说的。 众人分散开,各自做事,沈灼灼走到周浩安跟前,示意周浩安跟她到一旁去,确保其余兵能看见他们,却听不见他们说话,沈灼灼才停下脚步。 “既然快到京城了,有些事我就提前告诉周将军了,这次回去,你和你名下的骑兵,要入一处军营,秘密训练,大概一个月时间吧,一个月之后,再听命令。” 周浩安还以为沈灼灼叫他过来,是要说周家的事,没成想听了一耳朵军事,他差点儿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严肃应了声是。 “沈大人,这也是陛下的命令吗?” “嗯,等回京后,我会向陛下要来圣旨。” 圣旨,比手谕还要正式,说明此事会通过议政殿诸位相公,到翰林院正式拟诏。 “臣听令!” 周浩安严肃行礼,说完他眼睛一亮,“那周某是不是可以不回京城了?” “想都别想,周祭酒等了你已经足足半个月了,她收到你回京的信件,想来也有足足十天了。” 周池婉就算再忙,心里也挂念着这个远在他乡的弟弟,拖延五天已经是最多,再来一出过家门不入的戏码,周池婉能直接杀到军营,拎着周浩安回家。 “你要是不想当着你的兵的面,被周池婉打,你就老老实实回家。” 沈灼灼说完,周浩安一脸懵,被谁打?被二姐打? “不可能,二姐她不可能如此失礼,而且她根本就不会打人啊。” “打人有什么不会的,你二姐君子六艺可都学过,能拉得开三石的弓,没道理拎不起拳头。” 沈灼灼怎么知道他二姐能拉开三石的弓?不对!二姐她的臂力又长了,他离京的时候,二姐才只能拉开两石半! 周浩安一想到能拉开三石弓的拳头落在他身上,便感觉身上一阵疼痛。 第98章 灵魂 “况且, 这四年来你变了许多,你还不许你二姐有所变化了?” 什么打人失礼,那是以前的周池婉, 现在的周池婉嘛, 只能说,一直没人给她打人的机会,但她早就想打人了。 如果周池婉真的要打人,沈灼灼首当其冲,她是第一个受害者,谁让之前她害得周池婉那么忙呢。 不过沈灼灼完全不当回事, 周池婉打不过她,哈哈哈! 真要是打起来,周池婉肯定也打不过周浩安,但是身为姐姐,对弟弟拥有绝对的压制, 周浩安怎么也不可能对着他亲姐,还是最疼爱他的姐姐动手。 只能说, 弟弟永远是个弟弟。 周浩安这下子连中午饭都不想吃了,一心想要赶紧回京,以免周池婉生起气来,见面就给他来一下。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锅架好,水烧开, 马上就要开始做饭了, 有些兵甚至都跑去狩猎了, 他想整队都不行。 见周浩安真的很不安,沈灼灼给他出了个主意, “不如你就先回去,然后跟表姐说,你其实早就想回去了,是这些兵拖你的后腿,现在到了京城附近,你归乡情切,饭都没吃就先回去了。” 周浩安听了这话,竟明显意动了,他眼睛一亮,问道:“二姐会信吗?” 沈灼灼一耸肩,“谁知道呢,万一信了,你就不用挨揍了。” 周浩安连连点头,越想越觉得沈灼灼说的话有道理,当即便牵过马来,策马离开了。 等周浩安的副手过来时,周浩安就只留给他一个骑马的背影了。 “将军!小将军!沈大人,将军他这是……” 沈灼灼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肚子都要疼了。 “哈哈哈哈!你家将军,急着回家挨打呢!哈哈哈!” 对武官的刻板印象又加深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 周池婉多聪明一人啊,理由是真是假,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晚了五天,竟然说是骑兵拖累,他们又不是走过来的,还不如说路上马儿病了,歇息了两日呢,真笑死她了。 沈灼灼笑了半天,才去跟其他士兵一起动手处理猎物,准备野炊,这么好的休闲活动,不好好享受一番,岂不是辜负了白得的机会。 等之后回京,她还不一定要多忙呢,能偷得一时闲,是一时。 不管周家姐弟俩是如何,沈灼灼的姐姐此刻也在焦急等待沈灼灼回来,她还是在宫里等。 沈清瑶看向西北方向,像是能望穿宫墙,瞬间看见自己妹妹的身影。 “她今日一定能回来,何必着急呢?”谢秋莳合上一本奏折,嘴角还留着一丝笑容,奏折上说,蛮国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补偿,很快就能送入大庄了,至于岁贡,那要之后才能送上。 岁贡的数额巨大,比开拔之资的补偿要多得多。 让谢秋莳高兴的并不是一点儿补偿款,她高兴的是,等蛮族的人过来,一定会送上西照九城的地契与官印。 蛮国是没有官印一说的,西照九城之所以有,是因为在前朝初期,西照九城就是属于中原王朝,从中原王朝失去第一座西照九城,到现在已经有足足两百年了。 第245章 两百年的光阴,中原终于又要回了属于中原的领土,这是她在位的功绩,如何能叫谢秋莳不高兴呢? “陛下说的是,臣听说阿灼她带回来千余名骑兵,是陛下亲自下发的手谕?边关虽然局势已经稳定,但此刻传回千余骑兵,还是太过于冒险了些吧?” 沈清瑶和谢秋莳的关系也还不错,这种事情也能直接问出口,不过她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如今过去半个月,骑兵近在眼前时才问出口,显然是思考过。 等骑兵入城,她再问是因为什么就晚了,情报已经没了效果,因为骑兵入城,究竟是为了什么,迟早要说,没必要提前得知了。 而在骑兵在眼前还未入城的时间点问出来,则是一方面展露了自己作为北宫首领,对情报的掌控能力,一方面还向谢秋莳说明,她没有任何探听情报的私心,纯粹是为了能得知第一手情报所问,不打算打乱任何布局。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如此舒心,对方永远不会让局面走向一个令人尴尬的角落。 “看来阿灼一直没有跟你说过,她的打算。”谢秋莳明白沈清瑶的担心,沈清瑶是怕沈灼灼带人离开,就算有她的手谕,边关真出了事,朝中大臣还是会责怪沈灼灼,“你不用担心,阿灼她能处理好。” 谢秋莳对沈灼灼有谜一样的信心。 见沈清瑶还是担心,谢秋莳冲她笑了笑。 沈清瑶见状,只能无奈跟着笑了一下,谢秋莳对沈灼灼有信心,她没有啊!那是她妹妹,她担心沈灼灼会出事! 即便她知道以沈灼灼的性格,定是有万全的把握,才会动手,可理智归理智,情感归情感,她是姐姐,就会一直担忧妹妹的安危。 周浩安先一步到了京城,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内,与之同时一起传入的消息,是周池婉当街就拽着周浩安回周府了。 然后周池婉也没去国子监干活了。 “周家……” 沈清瑶拿到这条消息后,皱着眉头,很是不满。 周浩安身为外派的官员,回京第一件事,理应到宫里和谢秋莳见面,随后再回府,还有周池婉,身为国子祭酒,怎能没到时间就直接下值,周家人未免太过嚣张了些。 “清瑶,三表兄许久没有回来过了,表姐也忙活了不短时间,不过是半天,不必上心,况且阿灼她还没到京城,三表兄不急着到宫里来,可以等阿灼一起。” 谢秋莳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她以前当太子的时候,周家比现在还嚣张,那个时候,她屡次示好,周家都回拒了,她更没面子。 “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身为臣子,此举大为不妥。” 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君主,一个国家也不能有两处中心,周家如此鼎盛,如何能叫人不在意呢? 沈清瑶一直以来,对周家都抱有绝对的戒心,她知道世家是皇权的敌人,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和周家和平相处。 即使周池婉其人,她很欣赏,周池婉还和沈灼灼是好友,她依旧没有改过周家是敌人的心。 沈清瑶本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的心很小,能放下的人,仅仅是她和她的家人而已,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过是达成她目的的垫脚石。 “清瑶忠心,朕明白,但是周家……先不急着动手。” 此刻谢秋莳说不对周家动手,已经不是一开始的原因了,一开始她是顾及着她与周家之间的感情,不管周家如何折腾,周皇后当初如何反对她,她都念着周家。 毕竟她小时候在周家读过一年多的书,而且与周家的表亲都很是熟悉,彼此之间更是互帮互助,至今未变。 可是现在她已经是皇帝了,身为皇帝,不能任由自己以私情论高低,此刻她不对周家动手,纯粹是因为周家太过于强大,动了周家,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还得容许周家的存在。 连明成帝都能忍下来,谢秋莳的心眼远没有明成帝那么小,她照样能忍。 沈清瑶低头应了一声是,她不会思考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只需要牢牢听从谢秋莳的话即可。 沈灼灼吃完饭,领着被他们的小将军丢下的骑兵往京城慢慢悠悠地走,周浩安回去了,她也就不着急了。 回京的时候,沈灼灼派人去周府喊人,让周浩安跟她一起进宫。 等两人收拾妥当进宫,天都要黑了,话也说不了几句,怕犯了宵禁,周浩安到宫里和谢秋莳见了一面就走了。 只剩下沈灼灼还留在宫里,谢秋莳特意叫她留下来,反正沈灼灼也不是第一次留在宫里过夜了。 直接住在东宫里就行。 “三表兄回去之后,表姐有没有骂他呀?” 等只剩下自己和谢秋莳两个人时,沈灼灼立马一脸八卦地问道,她人刚回来,还没有时间去打听那些八卦。 谢秋莳无奈地看了沈灼灼一眼,“没有,表姐哪儿会骂人啊。” 沈灼灼一想也是,周池婉骂人的场景,她还真想不出来啥样。 第246章 “你将人都带回来了,之后打算怎么办?” 谢秋莳有些好奇沈灼灼接下来的行动,她之前问沈灼灼,具体如何训练那些骑兵,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打造出一支意志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军队? 沈灼灼大概跟她说了一下,听上去倒是十分合理,只不过细枝末节处,谢秋莳不太清楚。 沈灼灼用嘴说也说不清,只能跟谢秋莳说等骑兵到了之后再看。 “先安排一处空地,安营扎寨,要确保那附近方圆十里无人烟,营帐内发生的事情,外人不能知晓。” 封闭式训练,是打造钢铁军队的首要条件,谢秋莳表示没问题,即便是普通的兵营,也不能随意让外人窥探。 “接着就是找一位合格的军官,负责身体上的训练,还有就是钱和粮食。” 沈灼灼觉得从此以后她就会是一个要钱的机器,没有感情,只想要钱。 谢秋莳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古往今来,军队都是花钱的大头,想要养出一支精锐,哪儿能不往里砸钱呢? “一千骑兵罢了,别摆出那副心虚的模样,这点钱朕还是出的起的,你刚刚说军官负责身体上的训练,也就是说,你要负责灵魂上的训练?” 谢秋莳有些好奇,为什么身体和灵魂还要分开训练? 灵魂,这个说法有些稀奇,沈灼灼本来想说心理,但想一想,灌输那么多爱国思想,忠君思想,和重塑一个人的灵魂,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第99章 谬赞 “差不多吧, 反正,你等我好消息,给我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 咱们就可以开始了。” “一个月啊,太短了。” 谢秋莳皱了皱眉,她和沈灼灼约定好,等沈灼灼开始行动,她必须在此之前,确定推行相关的法律, 一个月的时间,推行废除青楼等场所的律法,阻力很大。 “不用想得那么全面,立法难度很大,但一个月也差不多了, 这件事最关键的点不在立法上,而是在执行上, 如果执行的不到位,那立法也没多大效果,一个月,一千人,其实最多管一管京城及其附近,如果想要在整个大庄推动这项法律, 需要更多人, 目前的情况来看, 只能自上而下慢慢来,没个三五十年, 看不见成效。” 如果拥有一定的工业基础,有大量岗位需要人,那么扫黄,拯救失足妇女的行动会展开的很顺利,因为那些被拯救回来的人,她们有能容身的地方,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如果拥有一定的医疗能力,那么就能拯救更多身患有病的失足人员,为了活命,她们会愿意堂堂正正做人,即使苦一点儿,也不会死,还能拥有尊严。 现在的大庄,无论是工业还是医疗,都比不上近现代,勉勉强强也算是都有吧,可那些东西,根本无法惠及普通人。 唯有一点点推进,方能不闹出大乱子,导致整个行动功亏一篑。 谢秋莳明白了,又是一个需要时间的政策,“阿灼,你提出的每一项政策,目标都极为远大,激进,可你做得事情,却很是小心,一步一步地走,不紧不慢,你说你到底算是急脾气,还是慢脾气呢?” “臣没脾气,臣哪儿敢跟陛下闹脾气呢?一切,都是为了大庄能变得更好,仅此而已。” 沈灼灼跟谢秋莳开了个玩笑,等谢秋莳脸上笑意更浓时,半真半假说了自己的真心话。 她其实是害怕的,从后世而来的她,可以从历史中看出,到底哪一条政策更加适合中原大地上生存着的华夏人,但她又很担心,因为每一条政策,它的目的都是为了让天下人过得更好。 没有一条政策,是向着身为君主的那个统治者。 虽然目前大庄变得更好,谢秋莳的帝位会坐的更稳,但对于其他皇帝来说,这终究是个隐患。 而在这个封建时期,人分高低贵贱的时候,这些政策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不仅仅会对整个社会的构成造成危险,还会对沈灼灼自身造成危险,谢秋莳一旦发现这些政策的本质,并且因此而不再信任她,她就是全天下最该诛灭的乱臣贼子。 说一句夸张的话,沈灼灼是将自己的命放在钢线上,然后走在万丈悬崖之上,一不小心,掉落钢线,她就会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想让大庄变得更好,也想让自己名留青史,却不想因此丢了性命,所以才会表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形态,制定目标时,宏图远大,执行计划时,步步为营。 谨慎点儿好,沈灼灼想,她一定要将“谨慎”两个字刻在骨头里,绝对不能忘记。 一夜过去,沈灼灼回京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沈灼灼的官员们,破天荒的都有些期待在早朝上见到沈灼灼,主要是这次沈灼灼回来,就和以往不同了。 究竟哪里不同,那些心怀期待的朝臣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一样,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了。 如果用现代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身边的同事,有一天突然变成能载入史册那种级别的名人了,又期待又兴奋,还有一点点嫉妒。 明明大家都同朝为官,怎么你就那么牛,我们只是不知名的某某呢? 第247章 其实他们能在朝廷当官,并且拥有参加朝会的资格,已经是这个国家少数的精英人士了,可这一类的精英,再难求,每个朝代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或许他们的名字确实会登上史册,但后人并不一定会铭记他们,因为他们并不够顶尖,历史越悠久,能出头的历史名人就越少,需要记下来的前人已经够多了,后人实在不想让自己的课本,再厚几页。 沈灼灼面对那些人明里暗里打量的目光时,十分能理解他们激动的心情,但是她不太能接受自己在朝会上当猴子被人参观。 别看了这几位大人,谢秋莳都来了。 “陛下驾到!”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小苏公公喊得一声,救了已经耐心快要耗尽的沈灼灼,她已经开始尴尬了,实现第一步青史留名成就的兴奋感,都被这莫名其妙的围观,消磨了三分。 众臣行礼后,谢秋莳抬手,“免礼,起身吧。” “谢陛下!” 群臣行礼的时候,为了能提高默契程度,大家说的话都比较短,以免出现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最后明德大殿变为菜市场的情况发生。 往常群臣的声音都很统一,今天却稀稀拉拉,显然有人没跟上节奏,谢秋莳一看就发现,那几个没跟上节奏的朝臣,都是沈灼灼附近站着的朝臣,她心下了然,看来这几个人是光顾着打量沈灼灼了。 谢秋莳目光在沈灼灼身上停留一瞬,随后说道:“昨日收到蛮国递来的文书,三日后,蛮国将会送来盟书定下的补偿金银,以及西照九城的舆图。蛮国只是大庄属国,按理说应该同其他属国一样,由鸿胪寺负责接待,但这次蛮国的使臣身上带着舆图,十分重要,不能怠慢,还请诸位再行商议,选出负责蛮国使臣安全的官员来。” 蛮国使臣不重要,但是他身上的舆图很重要,准确来说,是使臣身上的其他东西非常重要,那就是西照九城的布防图。 有了舆图,不代表攻城略地变成一件简单的事,献上舆图一事,象征意义大过它的实际意义。 最重要的是,舆图里还有蛮国此刻驻扎西照九城的军队的布防图,布防图到手,大庄才算是彻底掌握了西照九城。 说起蛮国的事,朝臣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沈灼灼身上,沈灼灼面带笑容,坦然面对所有目光。 不过她的笑,仔细看能看出并没有多少真心。 还看什么啊,老娘把西照九城都要回来了,西北军将地方打下来了,我们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了,你们要是连一个布防图都守不住,那不如重新和谈,西照九城别要了。 因为大庄其他文官太废物,什么都干不了,所以西照九城如数奉还,省得蛮国使臣在他们眼皮底下出事,丢脸丢到邻国去。 沈灼灼今天的脾气有些不好,昨晚上她在宫里没睡好,和谢秋莳讨论了许久之后的计划,同时还想了想要怎么跟方楚星与赵紫烟谈谈,有关培养更多医生的事情。 大庄接下来真的会非常缺医生和药农。 因为彻夜思考,导致她严重睡眠不足,脾气好不了一点。 “陛下,臣举荐御史台的沈御史,负责接待此次蛮国的使臣,沈御史千里赴边关,与蛮国和谈,将西照九城如数要回,劳苦功高,她有勇有谋,此事还是她一力推进,于情于理,蛮国的事情,都应该由沈大人继续接手,这些功劳,都该是沈大人的。” 一名沈灼灼不太熟悉的官员站了出来。 以前的老上司,和沈灼灼没说过几句话的翰林院学士曲辉,他是明成帝的心腹,自从明成帝一病不起后,他的权柄被谢秋莳夺了不少。 谢秋莳已经跟他说过,之后会将他从翰林院调走,调入御史台或者六部之中。 沈灼灼认为曲辉会很讨厌她,毕竟原本她是他的下属,若有一日曲辉入了御史台,那她就成曲辉的上司了,昔日下属没多久就变成顶头上司,换到谁身上,估计都不会太好受。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别看曲辉此刻说的话是在为她争取利益,似乎是好事一桩,但实际上用脚趾头想都能明白,他曲辉又不是她下属,也不是她的盟友,怎么可能突然对她好?一切看似友好的举动背后,铁定有坑等着她跳进去。 重新想一想曲辉的话,便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了。 这是官场惯用招数之一的捧杀,将人高高捧起,狠狠摔下。 盛赞沈灼灼有勇有谋,完全不提使臣团里的其他大人,还说所有功劳都该是沈灼灼的,几句话就塑造出了沈灼灼不容人,不给人分功劳的吝啬形象。 没人愿意跟着这种上司干活,苦劳是他们的,功劳是上司的,想想都觉得窒息。 “陛下曲大人此言差矣,先不说此次和谈,功劳不止在臣一人,臣实在算不上劳苦功高,只说一件事,蛮国现在已经是我大庄的属国了,臣乃御史台的御史大夫,九卿之一,区区一个属国的使臣,需要臣去接待吗?” 沈灼灼完全不跳坑,先提一句被曲辉刻意忽略的使团其他成员,随后又搬出了她的身份,认为她一个上卿,去接待属国使臣,太给属国使臣面子了,难不成出使大庄的使臣,是那位左亲王不成? 第248章 也就只有蛮国的王和王储,亦或者蛮国大部落首领,大将军,才有资格让沈灼灼去接待。 沈灼灼此言一出,曲辉收了收笑,冲沈灼灼行了一礼,道了一声抱歉,说他记性太差,竟忘了沈灼灼九卿之一的身份,实在罪过。 还开玩笑地说道:“实在是沈大人太过年轻,大庄从未有过如此年轻的九卿,实在是年少有为啊。” 他这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你搬出自己九卿的身份,那我就煽动众人对你的记恨,这么年轻的九卿,之前从未有过。 先前帝位更迭,沈灼灼在谢秋莳心中分量很高,她自己出身正,又和宗亲之女和世族贵女走得近,旁人不敢随意招惹她,因此才叫她顺顺利利登上九卿之位。 现在她功成名就,多余的东西,总该还回来一点儿了,九卿之位不是一个小丫头能坐稳的! 曲辉心中发狠,等着沈灼灼接招,他心里设想了好几种沈灼灼应对的说辞,同时也有了下一步煽动妒火的想法。 结果沈灼灼冲他一拱手,说道:“多谢曲学士的夸赞,曲学士谬赞了。” 她直接应下了。 没错,她就厚着脸皮,将年少有为和最年轻的九卿名头认下了。 这一下可把曲辉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自谦之人啊! 自谦什么啊?别人说的都是实话,她干嘛不认?有能耐你就当着百官和女帝的面儿,多夸我几句,看看是你先词穷,还是我先承受不起。 第100章 工业 曲辉第一次煽动众人的妒忌之心时, 多少还有些成效,真的有人因为他的那句话开始思考,沈灼灼是不是一个吞吃下属功劳的人了。 但是等他第二次又用相同的招数, 点出沈灼灼年纪轻轻就成为九卿之一的事实, 效果就不如他意了。 因为沈灼灼成为御史大夫,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经历了许多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上头皇帝换了一个。 不管是三公还是九卿,高官显贵的本质都是同一个, 那就是他们是皇帝的心腹。 沈灼灼年纪再轻,她在谢秋莳心中的地位摆在那里,沈灼灼在谢秋莳心中的分量,可是一点儿都不轻。 要妒忌早就已经妒忌完了。 现在沈灼灼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只要沈灼灼不独吞, 跟着她出去的那几个大臣都能喝上汤,这说明什么? 说明跟着沈灼灼有饭吃!还是巨香的饭!能名垂青史的那种! 当官的人, 有几个心里不想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史书上的?名利本来就是他们最为追逐之物,还有比青史留名更加大的名吗? 曲辉说再多的话,都不如沈灼灼做出来的实绩,更让人心动。 因此这次不等曲辉开口,好几个大臣便站出来连连称赞沈灼灼。 一开始夸得还挺好,越到后面词越穷, 夸得就越离谱, 连沈灼灼贤良淑德宜室宜家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听的周围人不禁咧嘴, 如果沈灼灼这种,跟蛮族左亲王扳手腕的强硬性子, 是贤良淑德,宜室宜家的话,那他们以后真的有点没办法直视这八个字了。 哪怕是夸沈灼灼比男儿要强上许多,乃是当世真正的大丈夫,也比夸她贤良淑德强啊! 谁敢把她困在家里?哪个男人不要命了?真要是敢不放沈灼灼出来上朝,不等沈灼灼本人反抗,谢秋莳就能当场把那个男人给砍了。 “可以了诸位大人,再夸下去,灼要找不着北了,陛下,灼举荐上官赋大人负责接待蛮国使臣。” 沈灼灼实在是受不了了,赶紧叫停还在夸的官员,顺便给谢秋莳提了一个建议,谢秋莳收回自己看戏的眼神,有些遗憾,她很少见到阿灼这么活泼的时候啊。 这是在朝堂上,陛下你清醒一点啊!不要因为最近没什么大事,还得了西照九城,便肆无忌惮,开始享乐了! 沈灼灼用灼灼目光望着谢秋莳,希望能督促某人上进。 谢秋莳视线飘走一会儿,又飘了回来,说道:“上官赋还未回朝,不过他在边关确实做得不错,也算是监军有功,与蛮国也有所接触,比较了解蛮国的事情,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沈御史举荐上官督察,其他人可还有人选举荐?” 此言一出,朝臣的目光挪向站在群臣之首的那个男人,上官文面无表情,比刚刚被围观的沈灼灼淡定许多。 在无视那些朝臣目光的功夫上,沈灼灼比上官文差远了。 上官赋是上官文的儿子,别看他官职不大,但他的后台大。 如果这事儿最后真落在了上官赋头上,那么上官文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办砸了陛下给的差事,所以事情交给上官赋,朝臣会得到一个免费的外援,这个外援,十分强劲。 蛮国使臣身上带着城防布局图,确实十分重要,不容有半点儿闪失。 念及此,有几个心动的官员收回了自己跃跃欲试的脚,低下头不看谢秋莳,表示他们都赞同上官赋这个人选。 谢秋莳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人说话,便明白这群官员的意思了,她点点头,说道:“既然诸位意见一致,那便命令上官督军回京吧,调入鸿胪寺,叫他走快些,或许还能在路上碰见来京的蛮国使臣。” 第249章 三天后才是蛮国使臣从蛮国出发的时间,从京城传信到边关,差不多也需要三天,也就是说上官赋在接到消息后,必须马不停蹄地走,才能赶上刚入大庄的蛮国使臣。 从那个时候开始,蛮国使臣的性命,就交到了他手上,大庄能否顺利拿到沈灼灼从谈判桌上撕来的一大块肉,全看上官赋了。 上官文抿了抿唇,表情少见的有些严肃。 他不是对此事不满,而是对此事上心,正在思考如何部署,才能确保儿子的任务完成。 这关系到上官家的名声,如果人在上官赋的保护下出事,那打得是整个上官家的脸。 等下朝,沈灼灼被上官文叫住了,一看就上官首辅的严肃脸,沈灼灼就有些心虚。 别是上官文觉得她将烫手山芋扔给上官赋的行为,太过无耻,过来替儿子找场子了吧? 好在上官文并没有曲辉那么小心眼,甚至上官文无比大方,非常善解人意,他不光不责怪沈灼灼,还谢谢沈灼灼给上官赋一个机会。 在官场中,最怕的就是时运不济,何为时运不济呢?那就是永远找不到机会。 即使是大家族出身的子弟也一样,没有机会,光有能力有什么用?不过是日复一日徒劳无功的消磨自己的灵气,人想要往上爬,机会必不可少,也最为稀有。 上官文想要培养儿子,也没办法为儿子到处掠夺他人的机会,那是为儿子树敌,得不偿失。 所以他挺感激沈灼灼提携上官赋,愿意给予上官赋一个机会,上一个边关督军的机会,以及现在接待蛮国使臣的机会。 “上官相公莫要怪我,将麻烦丢给上官大人便好。” 沈灼灼苦笑一声,她主要是想不起来有什么人能用,文官这边够资格被提一句的自己人,太少了。 培养人才需要时间,女学里倒是也有好几个好苗子,问题是谢秋莳上位之后,并未开恩科,那些好苗子只能慢慢学习,等待时机,方能考入官场。 只能看不能用,沈灼灼的心好痛! 上官赋是沈灼灼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当然,这话沈灼灼不可能直接说出口,要是上官赋知道了,太伤他自尊。 毕竟人家上官赋是个天之骄子,还有个这么牛的爹。 “这不是麻烦,是他的机遇,还是要多谢沈御史,沈御史似乎一直在寻找一块无主荒地,正巧,族中在京城附近有一块还未开垦的荒山,若是沈御史想要,今日下午,我便命人将地契送到府上去。” 上官文说的事情,是沈灼灼回京之前就上报朝廷的事,她要寻一块荒地安营扎寨,安置那一千骑兵,结果兵部到现在还没给一个明确的回答,显然是京城附近的土地大多有主,不好调配。 总不能去动皇家贵族的私产,所以才这么费事。 沈灼灼闻言自然是欣然答应,白得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不过她没有给自己训练私兵的打算,所以这块荒地,最后会到国库里,她会直接献到国库去。 任何人都不能以私产,安置士兵。 接下来,沈灼灼和上官文短暂同行了一条路,一直到分开,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似乎相谈甚欢。 等一个人回了御史台,四周没了人,沈灼灼才冷下脸来。 国家拿不出的地,高官随手就能找出一大块。 在京城的官员都喜欢在京城附近置地,所以京城里寸土寸金,京城周遭的地也十分抢手,结果上官家出手就是这么一大片地,还都荒着! 好大的手笔啊! 土地兼并的苗头已经出现了。 土地兼并是无法解决的问题,别看现代拿土地归国有,人只能购买使用年限这个规定卡脖子,实际上,对于土地兼并,并没有实质性根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想要一大片地属于自己的办法,多了去了。 但好歹现代还有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古代那是什么都没有,甚至有的朝代,完完全全是奔着所有地都归私人所有去的,家天下,家在前,别说扼制土地兼并了,不想着法鼓励就不错了。 因为制定制度的人,他们本身就拥有全天下最多的土地,怎么可能制定出自己害自己的国策与法律? 和动青楼楚馆的利益不同,土地改革是最根本所在,不将全天下有钱有势的人杀个遍,什么都别想改变。 还是那句话,这个问题需要留给后代去解决,当前没有那个机会,也没那个条件。 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难不成她就眼睁睁看着土地兼并在她活着的时候越来越严重,等她死了,彻底爆发出来? 得想个办法。 沈灼灼曲起手指敲桌子思考,猛地发现她苦恼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债多不愁,沈灼灼突然就悟了,饭得一口口吃,有些事情她现在做不了,没必要多虑,心里有数就行。 等她弄出工业基础,自然有的是办法,让那些世家大族,成为历史的尘埃。 土地兼并的问题,是本也是标,本质是人对土地的执念,标则是一群正在做这群事情的人,关键都在那群人身上,改什么革啊,把羊养肥了宰,也是一样。 第250章 只要上缴国库的地越多,国家的土地就越多,个人的土地就越少,秉持这种理念,土地兼并的事情,弄不出大波澜。 当务之急,还是搞工业基础,有荒地安置那些骑兵,就放他们去训练,她偶尔去上上思想课就行,接下来,她得盯着研发部门了。 蛮国的威胁虽然暂时消失了,但并不等于大庄在外界没有了敌手,武器更新必须加快,尽早造出更具杀伤力的武器,强化军队的战斗能力,同时解放劳动力,武器的威力越大,需要的士兵数量就越少。 第101章 水稻 别看大庄幅员辽阔, 人口众多,吊打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 实际上大庄是个资源匮乏,劳动力稀少, 工业基础无的小可怜国家。 封建王朝发展到巅峰, 也比不过工业革命一次的国家,只要有了工业基础,就拥有了一切! 工业基础并不是指那些高尖端的科技,在千年前,大庄这片土地上就已经有人提出了物理知识,数学知识, 并且解答了一些自然现象,拥有了知识,开启了科技树。 可千年过去,这些还是仅仅处于开端,没有一项学科往下走, 理论倒是越来越高深,但所有科技都变成了服务于贵族的物件, 没办法惠及子民,也没办法提升大庄的国力。 事实上,想要开启第一段工业革命,沈灼灼只需要做到一件事就行,那就是将专属于贵族的科技,推广到全大庄, 为百姓开智, 搞基础建设, 公共建设。 说起来简单,听起来容易, 做起来难上加难,一个扫黄沈灼灼都不敢贸然行动,别说为全民开智这种事情了,古代被称作圣人的人,才敢说一句有教无类。 但再难也得去做,沈灼灼处理好了御史台的公务后,索性去了一趟国子监,她打算问问扫盲的进度,有关教化方面的工作,全都被谢秋莳安排给了周池婉。 今天周池婉在国子监,昨天弟弟回来,她回家一趟,没有继续留在国子监工作,已经是极限了,堆积一天的公务,快要将她的书案给埋起来了。 沈灼灼到的时候,一下子甚至没找到周池婉人在哪儿,只看见一本本书,里头还夹杂着许多竹简,全都堆在书案上。 “或许,你应该找个秘书,帮你将这些文书分门别类的放置,而不是全都堆在这里。” 沈灼灼终于在“书山”后头找到了伏案写字的周池婉。 周池婉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就跟你身边那个玉兰一样?她之前好像是教坊司的乐人吧?你将她带在身边,不少人私下议论你,说你喜好女色,最近有人给你送歌姬舞姬,听说你还全都收下了,你这是要坐实自己喜好女子的谣言?” 沈灼灼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不都说古代人很封建吗?这个态度可一点儿都不封建,可以名正言顺的搞女同,还有人送她女人?她还以为那些人送歌姬舞姬入沈府,是看出来她喜欢看歌舞。 谁不喜欢漂亮小姐姐唱歌跳舞,古典舞简直永远的神,还有那些乐器,大鼓一响,琴一弹,琵琶落珠,配上舞姬曼妙的舞姿,她可以看上一天! 但凡沈灼灼的意志力差一些,她就要玩物丧志了。 没想到一份喜好竟然会引起这样的误会,沈灼灼啼笑皆非,说道:“心明眼亮的人都知道是谣言,什么坐实不坐实,谣言就是谣言,无稽之谈罢了。再说了,乐坊的女子,各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其以色侍人,不如来帮我忙,找一个什么都懂,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女秘书,难道很容易吗?” 这可不是后世,大学毕业的女学生一抓一大把,每个都身怀绝技。 此刻是封建时期,别说能读会写的女子,男子都是少数,而沈灼灼又不想找个男人跟在身边,她天天对着一群男同僚,就已经够烦了。 “但世人看重出身,这不是一时一刻能改变的事情,你在身边放那么多乐坊出身的女子,天长日久,名声可就坏了。” 周池婉还是挺看重名声的,倒不是为了嫁人,而是因为名声有时候就是一把最为锋利的刀,可以借由它,破开许多阻碍,名声好的人和名声坏的人,在官场上得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名声好的人,无形之中会得到许多好处。 “我已经走到今日这一步,名声再好有什么用?或许名声坏点儿,还有利于我。” 沈灼灼相信谢秋莳不会怀疑她,可谢秋莳并不是皇权的所有,宗亲也好,谢秋莳身旁其他重视的心腹也好,他们都会不由自主去猜忌一个功高震主的人。 沈灼灼如果名声坏了,那就是有一个放在外面的把柄。 周池婉闻言,终于抬起头来跟沈灼灼说话了,她深深凝望了沈灼灼一眼,点了点头,“看来你心里有数,那我就不多说了,今日你来寻我,有什么事?” “我就不能是出去数日,想表姐了吗?” “我又不是小姑娘,用不着哄着我,这话你说给你身边的小美人们听去,你沈灼灼就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说吧,是又想建什么学院了?我可直说了,农学院没有做出成绩之前,医学院和什么研究院,都不可能建立,百官不会答应。” 第251章 学院会打破士族对知识的垄断,一个农学院,士族们看不上,认为和泥土打交道的事情,实在是不高雅。 于是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农学院磕磕绊绊,算是建起来了。 而医学院和研究院,想要建造,就比较难了,医学院培养医生,势必要占据不少名医的时间,让他们去教授知识,享受着名医一对一私人医生待遇的世家贵胄们,肯定会不喜。 研究院更是奇葩,去研究什么格物之道,听起来就很不靠谱,跟他们也没关系,国库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即便沈灼灼从蛮族身上要来了不少钱,她也不能胡乱花。 所以医学院和研究院,目前是不可能建成的。 “放心,我也需要农学院的知识去坑,不是,去赚一笔钱,让那些见钱眼开的家伙明白,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沈灼灼又在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仔细一琢磨,又好像别有一番道理,是与圣人之言异曲同工的大道理。 周池婉就是被沈灼灼满嘴的大道理,给忽悠了,才愿意投身到建设农学院的事业当中,此刻想起来,当真是后悔,怎么就稀里糊涂上了沈灼灼的船呢?这船甚至都是画出来的,真实情况是,在船上奋斗的人只有她一个。 周池婉看了看眼前做不完的公务,实在是很想拎起两卷竹简,敲一敲沈灼灼那总是闪过奇思妙想的脑袋瓜。 “我可真是后悔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所说的,科学技术。” 周池婉要不是靠着自身毅力,早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他人不理解的目光,极其短缺的人手,她一个人顶十个人用,连轴转一般的工作,这些都只是为了沈灼灼画的大饼。 沈灼灼看到周池婉眼底的青黑一片,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你放心,很快你就能看见了,第一批试验田是不是快要收割了?” “好像是。”周池婉回想了一下,算算时间,确实该收割了,“我忙得很,甚至没有去看一眼,既然你今天有空,那你去看看吧,瞧瞧你口中的科学技术,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周池婉只记得有人回禀她,说那些试验田,有些地方长得很好,有些则长得比较差,比较差的多一些,结果并不是很好。 其实只要有一块试验田,得到的结果是向好,那么农学院就有存在的意义,周池婉也没想过,要让所有农学生的试验田,都保持向好,种出大丰收来。 有一定的效果,就说明她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至于究竟结果如何,那便听天由命了。 “行,那我就去看看,我觉得,他们会给咱们一个惊喜。” 沈灼灼口中所说的“他们”,自然是那群出身农家,和土地打交道十来年的农学生。 “希望吧。”周池婉的要求很低,只要有一片试验田有效果就好,只要有一丝改变的希望,向好的希望,她就能将事情拿出来说,说服那些一直唱衰的官员,顶住压力,继续向前。 想到这儿,周池婉有些坐立难安,在沈灼灼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起身,“我也同你一起过去。” “那你的公务怎么办?” “你那个秘书,借我两日?这两日我去寻几个能做秘书的女子来。” 周池婉想着,这里没有太机密的事情,重要的文书,她不可能直接摊在桌子上,她只是需要一个秘书帮她分门别类,不至于每次打开文书,都像是开盲盒一样,根本不知道里头是什么,还要自己费脑子,思考之前有没有人说过类似的事情,她又是如何处理。 所有类似问题的处理都必须保持一致,否则会出现一种规定,千八百种执行方法的情况发生,最后造成大乱子。 秘书的工作很重要,整理文书,整合信息,了解上司的心思,合理安排时间等等。 不能随便乱找。 “行,其实我看你身边的琳琅她们就不错,为什么没想过好好培养她们呢?” 婢女也能做秘书? 琳琅等人其实已经承担了一部分秘书的职责,只是周池婉一直没有转过这个脑筋来。 她生于世家,很多东西已经刻入了她的骨髓,没有人点她一点,她根本就不会往那边想。 “她们确实饱读诗书,等之后再看。”周池婉起了心思,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两人出了国子监,直接坐马车往郊外去,既然是看试验田,怎么可能在城里看。 也是因为试验田离得远,所以从农学生开始种到现在,周池婉一次都没亲眼看见过,可见她平日里有多忙,出城一趟的功夫都没有。 马车从繁华之处,一路往偏僻之地行走,很快就出了城门,走在了城外的官道上,再顺着官道一直往前,左拐右拐,到了一处建筑物前。 那建筑物是个大房间,用土坯铸造而成,上头盖着稻草,非常标准的稻草屋一大间,但和大多数农户家里的稻草屋不太一样,它的窗户开得很大。 因为木头纸糊的窗户不防寒,北方冬天又冷,所以大多数土房子,为了省冬天取暖的开销,同时也是为了严实一些,不四处透风,窗户都开得非常小,这样做确实有许多好处,同样坏处也很明显,窗户开得小,采光非常差。 第252章 这间稻草屋却反其道而行之,窗户开得极其大,保证屋里的采光很充足,木质的窗框上糊着薄薄的纸,一看就觉得冷。 不像是主人的屋子,更像是平日里遮风挡雨的临时住所。 这里确实是个临时住所,很多时候,农学院的学生会过来看他们的试验田,有事一耽误,就没办法回城了,因此农学院在此处盖了好几座这样的稻草屋,给无法回城的学生挡风遮雨。窗户开得大,是因为有时候学生们也愿意凑在一起讨论实验数据,需要写写画画,为了节省蜡烛,白天采光必须好。 晚上就没办法了,愿意花钱就点蜡,不愿意花钱,就睡觉,天亮了再接着讨论,冬天冷点儿就冷点儿,大不了带着厚实些的冬被过来。 农学院的学生,不至于像底层百姓一样,冬天连一床棉被都没有,从窗户吹入屋中的寒风,能冻死他们。 下了马车,屋内就走出来几个人,领头的是个脸上黢黑,褶子一层接一层,看上去五六十岁的农家人。 他的打扮就和地里干活儿的农民一样,很瘦很瘦,似乎只有一层皮和骨头,个头也不高,走到近前,只到沈灼灼的鼻尖,估计也就一米六不到。 “草民叩见两位大人。” 那农人也不认识沈灼灼和周池婉,关键是她们俩现在还都穿着官府,四品官的官服还是很好认的,是大人物,比管他们的农学院院长官位还高。 “免礼,不用行叩拜大礼,这位老伯,你是……” 农学院实行的制度是一名导师,带三名学生,各自选择一个课题,分为实验组和编撰组,前者只负责种地,后者则负责记录各种实验数据。 学院的构架和各种新鲜事物,新的类别的组合名称,全是由沈灼灼定下。 人们一开始甚至都不知道这些职位是干什么的,跌跌撞撞适应了许久,现在才算熟悉。 那位农民一张嘴,让沈灼灼和周池婉傻眼了。 “回两位大人,草民是学生。” 他是农学生? 农学生年纪最大不能超过三十五岁,他看上去都要五十了,竟然才那么小? 生活是真的太锻炼人了。 将人捶打得未老先衰。 沈灼灼干咳了一声,缓解认错年纪的尴尬后,装作没有任何问题地点点头,说道:“那你的导师人呢?我们要去看看试验田。” 说罢,沈灼灼示意周池婉出示一下身份牌,试验田不是谁都能进去看的,必须拿出身份牌才行。 身份不够,还执意要去看试验田,一律打为敌国奸细,直接投入大牢,谁求情都没用。 这个身份也不是以品级定下,而是看是不是国子监的人,六品以上国子监官员才能单独来看。 周池婉拿出腰牌晃了一下,示意农学生听话,她的腰牌是特殊的朱紫色,非常显眼。 农学生一看到这个颜色,就赶忙低下头去引路了,腰牌要登记,但只能由他的导师以及负责看守试验田的将士来登记,旁人不能随便拿过来看,官员的腰牌是地位象征,随意对待是对朝廷的大不敬。 经过一层层筛查,两人终于走到了最后,入了一处栅栏门,进入了一大片被圈起来的地中。 圈起来是为了便于巡逻,防止野兽乱入的同时,也能防止一些人过来偷菜偷粮食。 偷东西的人不一定是敌国的奸细,还有可能是大庄的百姓,他们饿起来,就不管那么多了。 沈灼灼很愿意救济穷苦百姓,但不能用试验田里的实验粮食救济,否则数据上出了错,会造成很大的损失,粮食又不能催熟,一处试验田遭到毁坏,大半年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 每一块地都方方正正,还用几块石头圈起来,确保种地的时候不会过界。 “这一块试验田是目前长势最好的一块,种得水稻,用的是书上说的杂交,但效果并不如书上说的那么好,有几个学生去了更南的地方,寻找稻种,还有孤雄的稻子。” 杂交能成功,这一点让沈灼灼很震惊。 她提出这个概念,编写入农学院的教科书里,纯粹是为了给农学生们开拓一下眼界,让他们不要困于过往的经验,同时也算是给他们指明一条必定会高产的道路,免得他们走错了路,没成想第一年就给搞出来了。 杂交的具体原理,沈灼灼并不是非常清楚,她在现代又不是学农学的,她只能从各种渠道听一耳朵,所以她给农学院的杂交有关知识很少。 靠着那一点点知识搞出来杂交水稻,虽然很原始,很少,但它可是杂交水稻啊! 这群农学院的学生好牛! 沈灼灼不禁震惊,她从未小看过古人,毕竟那么多科学技术的基础,都是古人为现代夯实的,地基是从无到有的过程,攀登科技树则是向上建造,地基最为重要,也最为困难,古人能造成,就已经说明古人很厉害了。 可她真没想到,古人会厉害到这种程度。 多少有点儿夸张了,厉害了啊! “那几片长势不太好的试验田,其实也是杂交水稻,但是结果并不好,那些学生的运气不行。两位大人,可要见见这片试验田的学生和导师?” 第253章 “不必了。”沈灼灼先一步拒绝了管理此地的官员的提议,“别打扰他们干活,等试验田的实验结束,有的是时间问他们,而且到时候会有很多很多问题。” 沈灼灼都能想象到,当翻了好几番的产量摆在百官面前时,百官迫切询问的画面。 到时候这些可怜的学生,会变成毕业答辩的可怜学子,他们面对的还是大半朝堂的高官。 想到这儿,沈灼灼叮嘱那小官一句,“务必要好好的对待那些学子,他们都是大庄的瑰宝,是未来拯救苍生的人,大庄的子民能不能摆脱如今吃不饱的困境,就全看他们,和眼前的这一块试验田了。” 周池婉本来想看一看种地的学生,她真的很好奇,很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又对种地有什么新的心得体会,有什么惊人发现,才能让水稻挂穗如此繁多,且颗颗饱满。 听了沈灼灼的话后,周池婉立马明白了,沈灼灼是为了保护那些学生,同时也是保护这一块地,这里还没有到丰收的时候,何必着急让秧苗早早面对外界的风霜。 “听到沈大人的话了吧?你们一定要好好干,等这一轮实验结束,咱们就该论功行赏了,别让本官失望。” 周池婉敲打了一番小官,以及其他小官,这些小官不一定都是她的人,也不一定和她一条心。 之前周池婉倒是无所谓他们的心属于谁,看个实验基地而已,又没什么难度,实验是握在农学院的导师和学生手里,和他们又没关系。 但是此刻,沈灼灼的态度提醒了周池婉,这些小官才是真正与这块土地,日夜相处的人,他们如果想要做什么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不能掉以轻心。 小官被两人郑重的态度说的满脸是汗,他何曾想过,有一日,会有两位朝廷高官,四品官员,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干活,还跟他说论功行赏。 若是他看好这几块地,肯定就能升官! “臣幼时家境贫寒,也曾吃不饱饭,忍饥挨饿,惶惶度日。若有一日大庄的百姓再也不会饿肚子,那为了这个目标,臣愿意赴汤蹈火!臣绝不会辜负两位大人所托!必定竭尽所能,护好这些试验田!” 他说着,脸上飘起一抹红,是兴奋的红色。 沈灼灼和周池婉都很满意,能说出这样一段话,可见他确实很重视试验田。 两人问起小官的名字,之前小官就简单介绍了一下,他说他姓吴,现在他才说出全名,吴粟,吴春生。 名字倒是和农学院非常搭。 从名字就能看出,吴粟说的没错,他确实小时候挨过饿,受过苦,否则家里人不会给他取一个能吃饱饭的名字。 “春生,就借你字的寓意一用,愿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沈灼灼望着试验田里茁壮成长的稻苗,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这是大庄的希望啊! 今日出城的时候,沈灼灼和周池婉心中都有些忐忑,回城的时候,两人脸上只剩下笑容了。 满满的笑容,她们似乎已经看见了一担担粮食摆在面前的场景,看见了农人吃饱饭的场景。 为官者,为的不就是让治下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吗? 第102章 变故 回城的时候, 沈灼灼还在想着,要如何用那些杂交水稻,都说杂交水稻后续种出来的种子, 远远比不上第一代的产量, 在没有找到孤雄的那一株前,其实杂交水稻的技术,并不能全面得到推广。 而且杂交水稻在杂交时全靠人力,实在是太慢了,还是得发展一下相关的工具。 可这一点就难倒沈灼灼了,她不知道要用到什么工具。 到了京城, 沈灼灼没有忙着跟周池婉分开,而是跟着周池婉进了国子监,并且写了一份文书,递给了已经帮周池婉分门别类,放好政务文书的玉兰。 “周祭酒, 我想找人问一下这上头的问题,你安排人手行吗?玉兰就先留在这儿, 这几日,她会做你的秘书,顺便将答案汇总一下,交给我,你看如何?” 玉兰对自己留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老老实实听命, 反正在哪儿对她来说都一样, 做的工作也一样。 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终于活的像是一个人了, 因此她的工作热情特别高,从来不会喊工作多和累,是个特别好用的秘书。 周池婉看了眼玉兰,对于找乐坊女子做秘书一事,有些动心了。 如果乐坊女子都和玉兰一样,是饱读诗书且十分优秀的模样,重要的是工作又快又好,那她找几个乐坊女子也没什么吧? 她又不是找男子在身边养着,找女子,放在大家族里,还会被人盛赞风雅呢,满朝文武,世家大族,谁家中没有舞姬歌姬啊? 周池婉真是越想越心动,不过她面上不显露半分。 接过沈灼灼写得文书过来一瞧,周池婉发现上头问的问题,全都是类似“希望有一件什么样的工具?”的问题。 只不过问的步骤比较多,从翻地到种地,再从种地到平日里养护庄稼,步骤分的很细,让人不自觉便会阶段性的思考,做那件事的时候,最想有个什么道具。 第254章 “行,交给我吧。” 周池婉大概能明白沈灼灼的想法,她是想让人做一些配套的种地工具出来,估计和现在的工具不太一样,沈灼灼总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那些想法跳脱出了边边框框,天马行空的同时,又确实给大庄带来了非同一般的生命力。 明成帝时期的大庄,朝廷也好,民间也罢,就像是一汪潭水,平静无波,毫无趣味。 而现在的大庄,则如同奔腾入海的河流,生命力强盛到让人咂舌。 有人想要让大庄变得更好,自然就会有人只想要拖累大庄。 一切本来都按照规划好的发展,结果第二□□会散去,沈灼灼去找谢秋莳,打算将试验田的好消息私下先告知谢秋莳的时候,刚入明德殿的后殿,就听到了谢秋莳的怒斥。 “澜水县县令!七日之内你必须查出凶手!否则的话,你这县令的位子,就腾出来吧!滚下去!” “是是是!臣告退!” 沈灼灼还是第一次听见谢秋莳用如此恶劣的态度对待朝廷命官,最后甚至还骂了一声,声调很高,在后殿之外都能听见,可见谢秋莳心中怒火有多大。 这是怎么了? 死人了,死的人是谁?澜水县…… 沈灼灼心里一咯噔,京城附近的澜水县,不正是农学院试验田所在吗?沈灼灼咽了口口水,压下狂跳的心,赶忙让门口的人通传一声,就说她要求见陛下。 谢秋莳很快就让沈灼灼进去了,沈灼灼一进去就行了一礼,直接问道: “臣见过陛下!陛下,澜水县出了什么事?” “别喊陛下,听到这两个字我都烦。”谢秋莳坐下,眼眸中还有没有褪去的冷意,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有些愧疚地看向沈灼灼,“阿灼,你别生气。” 她还什么都没说,就确定沈灼灼会生气,沈灼灼知道自己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没事,安安你说吧,我能受得住,是不是农学院的试验田出问题了?你刚刚说凶手,有人死了?” 谢秋莳在沈灼灼的目光下缓缓点头,她也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竟然还是出了事,“试验田没什么问题,但是有个小官死了,昨天晚上有贼人想要进入试验田放火,被那个小官撞破了,贼人跑了,走之前扔了火折子,还好试验田之间都有隔离带,只烧毁了边缘处的几个试验田,重要的试验田并没有受到波及。” 不幸中的万幸,杂交水稻长势好的试验田并没有出事。 但是代价,是一个人的人命,沈灼灼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听到一个还算好的消息而变好。 “死去的那名小官,可是姓吴,名粟,字春生?” 谢秋莳有些惊讶,“你认识他?确实是此人,才二十五,前年他母亲去世了,现在他家里,只剩下妻子和一双年幼的儿女了。朝廷会好好照顾他的遗孀,给他一双儿女,一个进入国子监的机会。”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是谢秋莳比较仁慈,不然一般这种级别的小官死了,他的家属根本拿不到太多补偿,更遑论两个入国子监读书的机会。 但沈灼灼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她开始想,如果昨日她没有嘱咐吴粟好好看着那些试验田,他看到想要纵火的贼人,还会冲上去阻止,以至于丢失性命吗? 如果没有吴粟阻止,试验田会到处起火,最后所有心血都付之一炬吗? 沈灼灼闭了闭眼,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她想再多的如果也没有用。 “是那群人动手的,哪一家呢?长孙家,上官家,还是周家?” 世家大族在京者众多,现在为首者是这三家,如果没有为首三家其中一家的支持,没人敢动歪心思到试验田去,此事是谢秋莳一力倡导,对付农学院,就是对付谢秋莳。 天底下有胆子这么干的人,很少很少。 大庄和蛮国和谈,不用打了,本来很符合那帮人的利益,可是粮食产量大增,却会让世家大族非常不满,他们就是靠百姓没有粮食,去收隐户,就是靠有无数存粮,成为世家大族,粮食增产,以后荒年,他们上哪儿去收隐户?还有他们存下来的粮食,岂不是会降低价格? 资产突然缩水,世家大族也受不了。 更不要说最近沈灼灼名头大盛,不知道多少人想着给她一个教训。 诸多原因之下,造成了这一出惨剧。 “吴粟死了,还有好几个上去救火的官员与学生受了伤,其中有一人伤势很重,他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扑上去灭火,是农学院的学生,被烧毁的那一块地,正好是他的试验田。”谢秋莳没有说是哪一家,她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她只是觉得迷茫,“,明明是一件,为国为民的好事啊……” 谢秋莳知道那些官员,各自有私心,但是他们能走到高官的位置上,说明他们都干过实事,他们有的人还素有清名,被民间的百姓爱戴,他们大多也都说过,要为生民立命! 他们怎么对得起自己身上的官服,怎么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誓言! 沈灼灼听到了一声闷响,原来是谢秋莳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手背青筋暴起,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自己,没有将实木桌子给拍散。 第255章 “朕不会让人白死,也不会让你和池婉的心血东流。”谢秋莳努力平静着内心,颤抖的声音表露出她此刻内心的不安稳,“朕一定会查出来是谁。” 沈灼灼:“那是所有人的心血,是未来,他们敢对未来动手,就该死。” “朕知道,看来菜市口的血已经被擦干了,他们都忘了,上一个在那里,被满门抄斩的人,是什么模样。” 谢秋莳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动手的人是谁,她绝对不会放过对方,满门抄斩,是对方最后的结局! 沈灼灼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她垂眸轻声说道:“阴沟里的老鼠,若是想要消灭它,必须拿出食物来。食物上涂满毒,在它以为自己要饱餐一顿的时候,痛苦的毒发身亡。” 谢秋莳明白了。 翌日,澜水县发生命案的事情传遍了京城,京城那么大,每天都有人死去,命案也时有发生,本来并不稀奇,百姓们热议的是,那个死者是个官员,出事的地点,是国子监农学院的实验基地。 一处茶楼中,人们坐到一起,聊着有关澜水县的事情。 有人懂得多,被围起来,一群人问他问题。 “实验基地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些学子,探究怎么种好庄稼的地方,他们将一块品质差不多的地,划分成好几块,每一块都种上不同的品类的种子,然后用各种老农提供的高产方法伺候那些种子,打算最后比一比,谁的种子出的稻谷最多。我听说啊,那些学子已经种出了增产的粮种,产量足足翻了一倍!” “多少!!” “一倍!听说一亩地,最多可以有五石!” “五石……去年京城外头一块地,稻子一亩才出了两石多一些,那已经是最精心伺候的上等田了,一亩地收税不足一石,若是有五石粮食,那农人岂不是就富起来了!能吃饱饭了!” “五石我看悬,估计是江南一代的上等田才能出那么多,到咱们京城附近,能有三石,那都算多了。” “三石也够人吃了,该死的,该死的贼人!他难道将那么好的粮种,全烧了?” 澜水县那件事,大家都知道,是一个官员为了阻拦贼人放火,被贼人杀了,火也没拦住,还烧死了一名学子,烧伤了好几名灭火的官员,士兵和学子。 本来大家都不是很在乎放火的事情,死了官员和国子监的学子,更让他们在意,那可是官,官老爷啊!杀官的贼人得多凶残啊! 但是现在,他们一想到一亩地能产五石的粮种别烧干净了,就觉得一阵窒息感涌上心头。 他们现在住在城里,已经不是在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了,但谁家祖上不是农民啊?即便是那种簪缨世家,家里也有穷亲戚,他们更是有,而他们自己也是从土地里走出来的。 粮食对于这个一直以来人口众多,食物缺少的国家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了,重要到将粮食两个字刻在了骨子里,将土地刻在了灵魂中。 浪费粮食,是所有人眼中的奢靡之举,做的过分就会被万世唾骂,皇帝敢浪费粮食,一样会被骂上生生世世! “那个实验基地里竟然都是种的水稻吗?那岂不是一把火,将所有快要收成的粮食,都烧了?” 人群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众人齐齐整整,一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实验基地非常大,至少百亩,一百亩快要收成的稻子啊!这也太…… “老伯!老伯你没事吧!” “奶奶,奶奶你快吸气,呼气,别激动啊!” 人群中一阵混乱,上了年纪的百姓眼睛一翻,捂着胸口就倒下了,不光是他们,年轻的人也是一阵揪心的疼。 现在他们不光要心疼粮食,还得送晕过去的长辈去医馆瞧瞧。 茶馆霎时乱成一锅粥,那个散播消息,故意引得众人误以为整个实验基地都被烧了的消息灵通人士,趁着混乱赶紧跑出去了。 “他”的身材娇小,很快从人群中挤出去,先是给外头等待的人一个眼神,同伴将大夫带入到茶馆中,紧急施针救人。 随后“他”钻入无人的小巷,再出来是一个面貌平凡的农妇,她的眼神和样貌都换了,任谁都没办法认出来,她和刚刚那个在人群中侃侃而谈的瘦小男子,是同一个人。 第103章 纵马 流言如同野火一般, 肆意在京城这片大草原上燃烧,将每一个人都裹挟了进去,在京外的那一把火, 以另一种形式, 被人烧进了京城里。 澜水县的县令这几日嘴角长了个大燎泡,每天喝苦茶,也没办法缓解自己上火的迹象。 其实喝苦茶也不光是为了去火,同时也是为了熬夜,查一个深更半夜出现在野外放火的贼人,简直太难了, 当天晚上实验基地一片凌乱,那贼人的脚印都找不清楚。 原本他找不到,最多是被谢秋莳发作一顿,从澜水县调走,最多最多来一个贬官, 澜水县的县令也就认了,谁让他倒霉, 碰上这种事情呢,要恨也是恨那纵火之人。 现在好了,整个京城,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澜水县上,如果他查不清真相,到时候就不是简单的贬官了, 很可能他的名声就毁了, 民间指不定怎么传他, 说他是个没有能力的庸官都是好的,也许有人心里不舒服, 一个上头就把他写到小说话本里,他就能成为传诵一时的“大贪官”了。 第256章 百姓可不管查案有多么困难,也不管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们只知道,当官的理所应当将案件查清楚,查不清楚,判不明白,那就是有猫腻,是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 一想到自己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澜水县县令的汗就不停地往下流,一刻都不敢偷懒,这几日他是不眠不休地追查凶手,终于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只要人做了事情,总是能查出一些痕迹,比如那人过来纵火的时候,肯定有同伴,他还带了助燃的油,油是打哪儿来的?一群人在宵禁的时间在外头晃悠,除非一路走得都是荒郊野岭,不然不可能没人发现他们。 顺着这些线索去查,挨家挨户的去问,总归是让澜水县的县令,查出了一些事情来。 “陛下,有一户起夜的农人看见了有四人提着桶往实验基地走,那四人身量不高,很是健壮,其中一人似乎左手有残,问过当日京城北门的守城士兵后,确定这四人是混迹于久隆坊的四个地痞,其中一人因欠下赌债,被赌坊的打手打断了左手。臣派人去抓捕此四人,只找到那左手有残的男子,其余三人不见了踪影。那左手有残的男子姓夏,因他左手只剩下三根手指,因此人们都唤他夏三,夏三说,有人还了他的赌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放火烧庄稼,除此之外,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澜水县县令说完,拿出奏折,双手呈上。 今日是第七日,乃是谢秋莳给他的最后时间,好在他确实是查到了人,真凶算是找到了。 可要说案子就此结了,却不尽然,夏三的同伙都不见了,而夏三本人,算不上凶手本尊,他只能算是一把刀。 有人用了他这把刀,酿成了惨案。 谢秋莳从澜水县县令手上拿过奏折,看了两眼,冷笑一声。 听到她的冷笑声,澜水县县令有些肥胖的身体,抖了一抖,凸出来的肚子都收了回去,可见一直提着一口气,怕谢秋莳不满意,向他发难。 好在谢秋莳也不是不讲理的那种皇帝,她知道七天之内能查到这么多,已经是尽力了,换个没能力的人来查,可能查得还没有澜水县县令好,她之所以冷笑,是因为奏折上的口供。 “这个夏三,一问三不知,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啊。” “陛下,臣已经动过刑了,他还是说不知道,这种混迹于市井的地痞流氓,嘴应该不至于如此严,很可能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别的不知道也就罢了,他连背后之人,给他平了哪家赌坊的债都不知道?你竟然就将这份口供直接送上来,安县令莫不是觉得,朕是个傻子?” 安龄长伸手抹去额头的冷汗,赶忙请罪,“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意啊!” “你是不敢有,但显然,有人有。继续问,我倒要看看,一个地痞流氓能有多少忠心!” “是!” 安龄长见谢秋莳没有罢黜他的打算,松了口气,起身的时候,瘦下来好几圈的肚子又凸了出去。 谢秋莳见他那副大腹便便的模样,眼睛一疼,虽说安龄长长得白净,胖一些不觉得多难看,但是在满朝文官均是衣袂飘飘,身形挺拔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一个胖的出奇的县令,实在是不和谐。 “你这些日子多跑跑,正好能瘦下去一些,太胖了不行,对身体有害。朕知道你是之前受伤所致,但这么多年了,你的伤总不可能还没好吧?你武官的底子应该还在,别扔下。” 安龄长原本是个武官,后来在战场上受了伤,才退下来当了一地县令。 战场上的人,要不就是一身腱子肉,看上去很瘦,实际上特别沉,要不就是胖的不行,但胖归胖,还是有肌肉的,胖主要是为了能经得起长期作战时的消耗。 这导致许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军,回来不打仗了,还改不了胡吃海塞的毛病,养了一身肥肉。 安龄长被谢秋莳的话说得眼睛一热,他没想到陛下竟然还记得他出身军中,也没想到陛下在这个时候,还关心他的身体。 安龄长都快习惯被文官以及皇帝当成透明人了。 明成帝不待见武官,他因伤不得不弃武从文,出身定死了他在朝中尴尬的位置,文官不待见他,觉得他粗俗,武官也不待见他,觉得他是个叛徒。 两边不讨好的他,明明也算有能力,却一直得不到重用,明成帝完全不会搭理他,明明他就在京城脚下,都不用等五年,随时都能进京述职,结果皇帝硬是让他在县令的位置上呆了十年! 上一个五年,他是在澜水旁边的县城当县令,五年一次官位改动,他属于平调,几乎没有变化。 本以为这辈子就在这个位置上混吃等死就得了,万万没想到,新帝心里有他,还会关心他! “陛下您放心!此事臣一定会找出幕后之人,将其绳之以法,以安民心,平息民怨!臣这就去了!” 他就像是以前在军中时一样,双手一抬,抱拳说完,转身离去。 谢秋莳突然被安龄长用热切目光注视,没等她做出反应,就听到了安龄长一大段表决心的话,等她要开口,安龄长只留给她,一个好像燃烧起来的背影。 第257章 谢秋莳皱了皱眉,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算了,也不重要。 谢秋莳让人喊沈灼灼进宫。 今日是沈灼灼休沐的日子,但沈灼灼也没歇着,她正在街上行走,检验最近的安排有没有被落实。 走了多久,耳边有关实验基地的讨论就响了多久,街上每五个百姓,就有一个在嘴里说着实验基地被烧毁的高产粮种。 沈灼灼很满意,花神的人员动作很快,看来南北宫在明面上行动,花神在暗中行动,两者相加的威力比单独的一个机构要大很多,七天时间,京城的舆论场就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若是单独一宫的人员行动,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 这是一个很好的练手机会,以后要被控制舆论的地方,不止一个京城。 舆论的力量有多强大,那些世家大族很清楚,当官的人也很清楚。世家大族的子弟,从很小就开始扬名,为的就是养名望,以便于后期进入官场,这就是利用舆论的一种,举孝廉本就是一次很大的营销活动。 当官者看重清名,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名声一旦有污,官途就完了。 只不过他们对舆论的认知还处于比较浅显的一层,或许有人会试图去控制舆论,但因为人数不多,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控制。 现在谢秋莳手里头的人,算是完全控制住当下的舆论了,就让那些自以为是,不将人命当回事,只知道维护自身利益的家伙看看,他们最看不起的百姓,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吧! 在沈灼灼思考下一步的时候,沈府的人找到了她,告诉她陛下传召她入宫。 沈灼灼一算时间,知道是澜水县有结果了,立马动身往宫里去,她溜达的地方有些远,干脆就近找了个马行,租了一匹马车往皇宫而去,马车虽然比骑马慢,但总比她两条腿跑过去要快啊。 跑马是不可能跑得,皇宫附近的大道严令禁止纵马,那边都是闹市,人多得很,纵马的结果可想而知。 沈灼灼这个帝皇心腹,在朝廷中炙手可热的新贵,九卿之一都在接到皇帝的召见后,老老实实坐着慢悠悠的马车往皇宫去,却有人不要命,在闹市纵马而行。 “快闪开!” “阿娘!呜呜呜,阿娘你在哪儿!” “孩子!我的孩子!” “快去喊京兆府尹的大人们来!” “那匹马惊了!” “该死的!你们这群贱民快闪开!” 沈灼灼行至途中,突然听见外面闹哄哄一片,她掀起车帘往外看,正好看见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骑在马上,狼狈地拉紧缰绳,他的马见到一堆人,本来就很紧张,他还拉紧缰绳,让马跑起来,即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马,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干脆疯狂地跑,疯狂地甩,想将背上的人甩下来自己跑走。 马挺聪明,人却蠢得要命,这种情况下,要不牢牢趴在马上,让马儿跑出人群,要不就强行制住马,马是活物,骑马的人若是有足够的力量和技术,完全可以安抚马儿。 结果他什么都不做,他就在马上大喊大叫,还拉紧缰绳,被马儿颠簸了两下后暴怒,还拿皮鞭抽向四周的人和本就不安的马。 这下无论人还是马都慌了,全都慌张的情况,就是人和马一样,似无头苍蝇般乱撞,马紧张暴躁,动作越来越大,人看到发狂的马越来越害怕,然后现场更乱了。 恶性循环之下,马直接往沈灼灼所在的马车撞来,这要是撞到一起,马车被撞翻是小事,拉马车的马若是也发狂,那就热闹了,指不定混乱之下要被踩死几个人。 沈灼灼一眼看出那人是谁,长孙家的小公子,大理寺少卿长孙无病的弟弟,那个京城有名的纨绔长孙无忧。 “愚蠢!” 沈灼灼早就听说这个纨绔比起他文武双全的哥哥,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但没想到这人还这么蠢,一对父母生的孩子,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区别,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可真大! 心里怒骂不停,沈灼灼也得出面处理这场混乱,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在她面前,被人群踩踏而死,或是被发狂的马儿踩踏。 慌乱中的人们,突然看见发狂的马蹄前头出现了一道身影,是个穿着淡青色长裙的少女,瞧着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正是如同繁花一般美好的年华,长相秀丽,身姿高挑。 少女的身后,则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她被人群挤丢在路中,迷茫看着四周逃窜的人,嘴里念叨着阿娘。 人群中倒是能听见有女子在喊孩子,可人太多太乱,想要给那个母亲让路,都做不到。 看到这一幕的人不知道该让谁躲开,若是那个少女躲开,孩子就凶多吉少了,可若是少女不躲开,马蹄踏到她身上,那霎时也是轻则骨折,重则丢命的惨案。 人们只能喊着躲开,话音还没落下,马蹄已经到了少女面前,坐在马上的公子怒骂一声蠢货,扬起手上的长鞭就要抽向少女,让少女滚到一边去! 第258章 长孙无忧知道,鞭挞人和骑马踩死人,罪名完全不同。 在鞭子和马蹄之下,少女面不改色,只微微一个侧身,动作敏捷的躲过了马蹄,随后又是一个转身,躲过了甩过来的鞭子,在鞭子还没收回去之前,她拽住了长鞭,一个用力向下拽,长孙无忧就感觉到一股巨力从鞭子另一头传来。 他身子一歪就摔在了地上,不光是他,连同他的马,身体都歪了一歪,可想而知这是多大的力气。 不过马比人灵活太多,身子歪一下,很快就正了,长孙无忧却被摔得七荤八素,半天都爬不起来。 沈灼灼没管摔在地上一声惨叫的长孙无忧,她一手扬起长鞭,将长鞭缠绕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拽住了马背上的马鞍,飞身上马,随后拉紧了缰绳。 马发出一声明亮的马鸣,不服气的左右摇摆,想要将背上的人甩下来,沈灼灼牢牢夹住马背,拽住缰绳的手按在马背上,马鸣声变成了哀嚎,它想要立起来的前蹄被迫落下,甚至弯曲,想要跪下来。 它背上传来好重的力道,像是上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山!马儿的紧张消失了许多,它能感觉到,背上的这个人,很冷静,并没有慌乱的情绪。 “乖一些,别乱跳。”沈灼灼见马冷静下来,收回了力道,马没有再扬起马蹄,而是乖顺的在地上走了两步,沈灼灼控制着它走到还躺在地上的长孙无忧身前,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望着摔得还没回过神来的长孙无忧。 随后她握住了手上长鞭的把手,将其从手臂上拿下来。 “你、你是谁?”长孙无忧终于扛过了那一阵疼痛,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少女,他先是迷茫,随后是暴怒,“你竟然敢这么看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的随从们呢?” 世家子弟出行,从来都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跟着,但是今日长孙无忧却是一人一骑跑出来的,很不寻常。 沈灼灼问得很随意,导致长孙无忧都愣住了,难道眼前这个少女,认识他?京城有一家贵女长这样吗?倒是挺好看,长孙无忧想着,若不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贵女,不如纳为妾室,京城很少看见如此英姿飒爽,对他冷眼相待的女子。 “姑娘认识在下?在下长孙府四少爷长孙无忧,多谢姑娘刚刚出手相助。”长孙无忧心里打着沈灼灼的算盘,明面上则人模狗样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还行了个礼。 他完全不管周遭混乱一片,也不管那些被他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崴了脚疼痛□□的老者,一心想要与沈灼灼结实,打听沈灼灼似乎哪家姑娘。 果真是如传闻中一样,爱色且跋扈。 “看来,是纨绔子弟的离家戏码,真是个废物,离了那群随从,连骑马走哪条路都不知道。” “你!你敢骂我!”长孙无忧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指着沈灼灼的鼻子,就要破口大骂回去,却听到一阵破风声,随后一道影子抽在了他身上,啪的一声,他后知后觉感觉到了脸上一阵疼痛。 摸了摸脸,原本平整的脸上,肿出来一大块。 疼痛随后降临,他张大嘴发出连续不断的惨叫。 只是被人抽了一鞭,却像是被人凌迟了一般,喊得那么痛苦。 看来很有力气嘛,沈灼灼挑了下眉,看了眼四周倒在地上的伤者,一共五个人,都是被长孙无忧抽了一鞭子,起不来了。 崴脚之类的伤患,早就自己挪走了,虽然沈灼灼阻止了一场混乱,算是救了他们,但是沈灼灼明显和长孙无忧认识,而且也出身不凡,这种世家大族子弟之间的争斗,平民百姓最好离远点儿。 剩下的人要不就是走不了,要不就是胆子大,想留下来,等官府的人过来,看看结果如何。 谁知道他们留下来,还没等到官府的人,先等到了沈灼灼的鞭子,在沈灼灼第一鞭落下的时候,他们和长孙无忧一样,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鞭子抽打人身的声音接连响起,眨眼间沈灼灼又挥下了四鞭。 沈灼灼打人很有技巧,首先,她不能用太大的力气,若是她那力气全开,一鞭子抽下去,长孙无忧能被抽成好几块。 其次,她不能将人抽死,要挑那些要不了命的地方打,最后,她还要让长孙无忧疼,不光是身体上的疼痛,心理也得疼,这样才能偿还今日他造成的,百姓们的损失。 所以沈灼灼第一鞭打在了长孙无忧的脸上,估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位京城有名纨绔子弟,不会敢出来招摇过市了。 接下来几鞭子主要是抽在屁股附近,那里肉多,打不死人,但很疼。 长孙无忧早就在地上打滚了,疼得他完全不顾世家子弟的风范,也顾不上地上脏不脏,只想滚远点儿,滚离沈灼灼鞭子的范围。 可惜不过徒劳无功,滚再多下,他也逃不过沈灼灼那仿佛长了眼睛的鞭子,最后五鞭,一鞭子都没落下。 打完人,沈灼灼才从马上翻身下来,牵着马走到傻眼在一旁看着马车的马行伙计,“这马,你们马行收吗?” 第259章 马行伙计为客人赶马,成日与马打交道,太熟悉马儿了,他第一眼就看出这发狂的马是西域过来的好马,整个京城都少见,价值很高,关键是太多人有钱,却没有渠道拿到马。 马行伙计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西域名驹会在他面前,有人要让他身后的车马行收马! 面对沈灼灼询问的目光,他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对上了地上长孙无忧怨毒的目光,他又赶忙摇头,长孙无忧,那可是大氏族长孙家的嫡出公子,他们车马行惹不起啊。 “不用管他,我是沈灼灼,这马是我卖给你们车马行的,长孙家若是还想要回去,就让长孙无病亲自来找我讨要。” 长孙无忧听见家中最有出息的兄长的名字,抬头吃惊看了沈灼灼一眼,这女人到底是谁?竟然敢直呼他兄长的名讳,他兄长可是大理寺少卿! “沈灼灼?是沈大人!那个出使边关,为我大庄要回西照九城的沈大人!” “第一位女状元,还是最年轻的九卿,陛下十分信重的御史台御史大夫啊!” “御史台?官宦子弟闹市纵马,是不是应该御史们管?” “不清楚啊,京兆府尹的官差来了!” 长孙无忧看见京兆府尹的官差,本来挺高兴,因为他长孙家公子的名头很好用,京兆府尹的人根本不敢为难他,他可以反咬一口,将这个嚣张的沈灼灼送到牢狱中去! 随后他就听见了周遭百姓的议论,听到第一句的时候,他就知道完了,等听完那些百姓的话,确定沈灼灼真的是他哥口中,那个绝对不能得罪的沈大人后,他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只要他晕的够快,烂摊子就轮不到他收拾! 看着软倒在地的长孙无忧,沈灼灼冷笑一声,这纨绔子弟也有点儿本事,至少趋利避害的能力是真强。 第104章 寻道 京兆府尹很快就将这件事情解决了。 长孙无病赶过来, 二话不说就替弟弟认下了各种罪名,面对被沈灼灼鞭笞的弟弟,他一点儿心疼都没有, 反倒还向沈灼灼道谢, 言说他早就想要这么管教弟弟,但因为家中老人疼宠,一直没办法狠揍他一顿,现在沈灼灼帮他的忙,日后他要重谢。 态度诚恳,一点儿勉强都没有, 似乎说的话,句句发自肺腑。 大街上被吓到的行人,掀翻的摊子,长孙家全都有补偿,沈灼灼也收到了一份道歉礼。 长孙无病的态度这么好, 沈灼灼也不可能再深究,毕竟她当街打了长孙无忧五鞭, 严格来说,已经算是好好教训过长孙无忧了,也没出人命,总不能让长孙无忧去蹲几天牢房。 因此这件事儿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很快,谢秋莳在宫中刚听说此事, 还没遣人去问, 沈灼灼就已经入宫, 亲自跟她说了一下了。 “这个长孙无忧怎么如此受宠?我看长孙少卿对他都多有忍让,平日里想要教训弟弟一番都不行。” 沈灼灼说完此事后, 只有一个疑惑,那就是长孙无病的态度,过于谦卑了,他身为朝廷大员,长孙家目前年轻一辈里最为出色之人,竟然在家里比不上自己纨绔不懂事的弟弟。 “严格来说,长孙家只有一位嫡子,那就是这个长孙无忧。” 答案很简单,长孙无病的出身有些问题,他并不是长孙家主母亲生子,而是抱养在主母名下的庶子。 这种庶子,即使被记在主母名下,日后也不能和嫡出子争夺家产,最多是比其他庶子分得的家产多一些,不至于主母一个不高兴,直接让他净身出户。 继承家族的嫡出子能得八成财产,剩下两成其余嫡出庶出子分,一般是先给其余嫡子,再剩下才是那些庶子的。 长孙无病如果真是一个记名庶子,那他日后就只能从那两成里多拿一点儿。 长孙无病和长孙无忧相差十几岁,想来若是没有长孙无忧的出生,长孙无病就会是那个长孙家的嫡子,这样想来,长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别说好了,能不是仇敌就不错,尤其是长孙无病,他当了长孙家十几年的嫡出公子,突然变成了一个记名的庶出,这中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估计长孙无病平日里也不想管长孙无忧,他若是想管,以他的身份和权势,长孙家那些长辈也不可能拦住他。 他是长兄,教训幼弟是天经地义。 “这么说来,长孙无忧就是长孙家下一个继承之人了?长孙家怎么会将他养成这副模样?” 沈灼灼非常震惊,长孙家是觉得自家过得太舒服,想找个败家子,来败坏家产了? “自古以来,嫡出继承,可若是嫡子太过年幼,又或者资质实在不堪,也不是没有庶出长子继承的先例。” 谢秋莳对世家的规则更加了解,她不会震惊于长孙家的选择,而是觉得长孙家的长辈,还是挺疼这个长孙无忧的,因为长孙无忧若不是如此废物,他还真不一定能活到现在。 长孙无病容不下他。 沈灼灼明白了,看来长孙家内部也是一笔烂账。 “澜水县的事情,查到现在,也只查到一个夏三,想要再进一步,有些困难。” 第260章 谢秋莳说起了她叫沈灼灼过来的正事,查那些混迹于市井的无名小卒,对于官府来说并不算难事,可若是还想往上查,以安龄长的能力,实属困难。 “能在七日之内查到一个夏三,我已经对安县令刮目相看了。”沈灼灼并不觉得苦恼,因为一开始她是抱着什么都查不到的心态,现在有结果,是意外之喜。 这可是没有摄像头,赶路大多数时间都靠走,传递消息靠纸笔和喊的古代,没有监控没有手机,全凭腿和嘴去问,能问出一个夏三,这段时间估计澜水县没有一个官差睡过好觉,指不定走破了多少双鞋。 安龄长肯定也没怎么睡过好觉,所有信息都要汇集到他手里,他要从那些杂乱无章,模棱两可的说辞里,提取重要线索,脑细胞怕是都死过一轮了。 “现在这样,够用吗?” 谢秋莳不觉得安龄长做得有什么好,只能说无功无过,本来这种事情都不应该发生,能被贼人摸进实验基地,还真放了火杀了人,澜水县的每一个官员,都有失职。 治下出了问题,那就是县令这个人的错,上头只会问责县令。 她现在只关心,这些证据能不能帮沈灼灼去对付隐藏在背后的人。 “够了,没有也无所谓。”沈灼灼想着自己之前在大街上听到的,那些百姓们义愤填膺的话,她心里多少有了些底,她拿上证据,就跟谢秋莳告退,打算去国子监一趟。 背后主使的家族里,有可能会有周家,本来不应该告诉周池婉,但是沈灼灼决定相信一次周池婉的人品,她不是那种会包庇家族的人。 当然,如果沈灼灼是打算直接灭掉周家,那周池婉绝对不会同意,但沈灼灼只是想要揪出幕后之人,周家不一定会做这种事,如此蠢毒的事情,一看就不是周家的风格。 周家很多时候是用相对光明正大的手段,毕竟周家现在的地位,也不稀罕用那些小人手段,来为家族谋利。 周池婉得知此事后,沉默了许久。 “农学院的事情,我知道的很早,那些学子,每一个都是我亲手送他们入学,死去的那个学子,我记得他,还有那个小官,那日咱们一起过去的。” 周池婉沉默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并不是答案与否,而是诉说自己内心的感受。 她得知死了两个人,一个官员一个学子,又重伤轻伤数十人后,她就觉得很迷茫。 沈灼灼和谢秋莳都能第一时间想到,此事很可能是那些利益被触碰的世家大族之人所为,她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只不过是不愿意承认。 因为周池婉很害怕,这些世家大族中,有一家,就是她的家。 现在沈灼灼找上门,她终于要面对这个事实了。 “你不用担心,万一没有你家呢?”沈灼灼觉得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大可不必着急去担心,“ 而且说实话,我觉得大概率不是你家,或许你家中会有人知晓此事,却绝对不会去做此事,顶多是知情不报罢了。” 知情不报,就说明周家人也很反对高产粮种流入百姓手中,这还不够吗? 周池婉锤头,迷茫望着手上的公文,自从她成为国子祭酒,就越发看不懂家中人了。 她本以为自己在外做事,见惯人情世故后,会理解父亲的想法,理解祖父的避世,可她发现,她看见越多世间悲苦,越无法理解家族中人的行事规则。 周家乃是千年世家,素来以君子自持立世,君子温润如玉,护佑一方,周家不该避世,而是入世,去做那个拯救苍生的人才对。 “我知道表姐你在疑惑什么,其实你不应该将君子和世家放在一起,个人的追求和家族的追求不同,因为个人,你只需要管你自己,家族,却要管所有人。世态炎凉,人心多变,君子立世不易,个人尚且如此艰难,家族又怎能容易?想要绵延子嗣后代,使得家族长盛不衰,势必要做出许多顺应世道的改变。” 说白了,个人的追求属于个人,君子本就是一种没什么阶级的理想概念,他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千变万化,不变的是人们对美好的向往,君子是美好的化身。 但人生于世,势必要经历许多痛苦,美好之所以能成为向往,就是因为现世不易得,往往追求不到。 两者并不冲突,但绝对不能拿君子那一套去要求家族,家族是世俗的产物,生来是为了追求人所贪婪的一切,权力、钱财和地位,与君子的设定完全冲突。 “这是不对的,为官当爱民,无论是何出身,不爱民,还做害民之举,当诛!” 不对就是不对,周池婉能明白家族不易,能体谅父亲和祖父的辛苦,在帝王之心的猜忌之下,想要保全全族何等困难,但再不易,也不该将手中的刀,对准无辜的百姓。 百姓已经够苦了,他们中大多数人,为了活下去,已经用尽了力气!怎么能让他们去承担更坏的未来? “看来你已经同意帮我了,表姐,还是那句话,你不要担心,周家真不一定是那个罪魁祸首。” 沈灼灼佩服周池婉的一点,就是她的清醒,看清世态炎凉后,依旧能保持她最初的君子之心。 第261章 周池婉闻言,叹了口气,眼睫微颤,敛去眼底的悲伤。 沈灼灼都相信周家,她自然也会相信周家,她之所以会愤怒,会担心,并不是因为周家做了什么错事,而是周家让她失望了。 在这件事里,周家做了旁观者,而旁观就等于默许。 默许,就是对百姓的背叛。 此种情形之下,周池婉已经明白周家的选择,那是一条与她所走之道背道而驰的路,叫她如何不震惊,不伤心担忧! 或许终有一日,她会和周家反目成仇,她要在天下与周家之间,选择一方。 那是周池婉不愿意看见的一天,却是她已经预见的一天。 “阿灼,如果真有一日,周家站在了你的对面,你……” 高抬贵手?还是不要留情? 两个词在周池婉嘴边打转,她说不出任何一个词,只能陷入长久的沉默。 “太上皇有意对周家动手,陛下不愿,所以藏字图一事,陛下一直没有查下去,表姐,只要陛下不改心,我不会叫你和陛下为难。” 第105章 御史 沈灼灼不愿意让谢秋莳和周池婉做出抉择, 一边是家人,一边是理想,那种两面为难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选择权一直在周家人自己手里, 未来究竟如何, 全看周家人的选择。 周池婉明白,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了解周家,所以她才会沉默,才会痛苦,因为她清楚,她正在眼睁睁看着一切, 滑向深渊,而她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清醒的人注定痛苦,糊涂才难得。 周池婉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明白归明白, 她却做不到,因为她本就不是一个糊涂的人。 “具体如何做, 你告诉我吧,我会去安排的。” 周池婉选择帮沈灼灼,这一次,就当是给周家最后一次机会,如果父亲还执意避世,作壁上观, 目睹一切还无动于衷, 那她会尽全力去劝说, 为人子女本就该劝父母更改错误。 若结果与她设想并无差别,那也只能说是命运作弄, 怪不得人。 沈灼灼与周池婉商量了大半天,就和之前明成帝重病,她和周池婉商量如何为谢秋莳取得皇位时一样,她们将各种状况都聊了一遍,事情发展顺利,这些想法都用不上,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出了差错,她们现在商量的解决办法,正好能派上用场,不至于事到临头,慌张无措。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平静无波,只有流言愈演愈烈,有人出手想要制止流言蜚语的传播,却徒劳无功,百姓太关心那可以产量翻一倍的粮食了,那是他们的命,没人能压下他们议论的声音。 终于在这种议论声中,事情爆发了。 国子监的学子们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彻底此事,还他们的同窗一个公道。 上书之人并非农学院的学子,而是被视作朝廷官员人才培养之地的国子监学子,这些学子日后会进入官场,成为朝廷众臣的同僚啊! 朝廷肯定不能坐视不理,这跟百姓在民间议论不同,国子监一出动,其意义,瞬间就变了。 策划此事的人,焦头烂额,如果朝廷真的要彻底追查,势必找出一个人来平息民怨,那他们就全都危险了。 不过是死了一个小官和一个农学院的学子,事情到底怎么会闹到这一步的? 那些幕后之人慌了,有关实验基地的传言,在民间就更多了。 有人说是死了十几个学子,那场大火燃烧了整整一夜,整个实验基地里的人都死在里面了,他们的冤魂日夜哭泣,给他们的同窗托梦,想要一个公道,这才有了国子监学子联名上书的事情。 也有人说,其实一个人都没死,是有人种出了不属于人间的粮食,被天上的神仙看到了,神仙大为震撼,火乃是天罚,为的是让不属于人间的东西消失,那两个死去的人,是与神仙作对,这才被烧死。 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传言,要多离谱有多离谱。 沈灼灼听着民间的各种声音,一时之间不禁感叹古往今来,有一条准则是完全没错的。 那就是一条消息,十个人传,传到最后一定会面目全非。 不过民间可真是出人才,这些个流言蜚语竟然还真有些逻辑,故事线很完整,说得跟真事一样。 甚至已经有了一些话本传奇,将澜水县的事情写得充满了各种悬念,沈灼灼有预感,等到后世来研究这一段历史的时候,不会缺素材了。 她已经将场子烘托的这样热,希望上台的角儿,不要辜负她的一番努力,能好好干啊。 沈灼灼已经开始期待了,不知道第一个跳出来唱戏的人是谁呢? 在国子监学子联名上书事件开始后的第二天,就是一场大朝会,国子监学子们还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所以不少学子都没去上课,而是在宫门外静坐。 沈灼灼路过的时候,还被好几个学子缠着问了几个有关澜水县的问题,他们都知道,农学院就是沈灼灼提议设立,所以沈灼灼一定是他们这边儿的。 因此问得问题都很友好,只是问一问,到底有没有传闻中高产的粮种,以及受伤的那些学子怎么样了,之后还会不会建立新的实验基地,他们能不能去学一学种地的学问。 第262章 周池婉将这些学子教导的很好,沈灼灼对国子监的印象,还停留在去年明成帝设立谢秋莳为太女,然后这群学子跳出来静坐,要求明成帝更改成命,不能设立女子为太子。 当时不少学子被抓起来了,受罪的受罪,领头者甚至被除去了功名,事情闹得很大,当时国子监的其他学子被吓得不轻,年都没过好。 因为这个开头,所以沈灼灼下意识认为这些国子监学子都是一群迂腐不化之人。 可是现在看到他们冲在最前面,义无反顾地抛却一切,只为冤屈者能得到一个公道,沈灼灼突然明白了,其实国子监的学子,除了个别人外,大多数都是身怀赤忱的少年。 他们没那么多心思,在他们的世界,非黑即白,他们只是遵循时间大多数的道理,并没有其他想法,他们坚定地走着属于自己的路,同时又汲取外界灌输给他们的知识,化作自身的力量。 所以他们的认知并不迂腐,是教导他们的人迂腐,换上周池婉后,他们就成了谢秋莳最坚定的拥护者,这就能说明问题。 沈灼灼跟那些学子简单说了两句,安了安这些学子的心,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要学习农学,那就必须每日和泥土打交道,这并不是什么好做得活儿,比起他们在教室里读书,要苦太多太多。 少年并未被沈灼灼的话打击到,还是对农学抱有热情,沈灼灼决定之后建议周池婉来几个交换生活动,叫眼前天真的孩子,下地尝试一下。 现代有各种机器帮忙,下地都是一种大学生非常拒绝的事情,别以为自己身怀武艺,能舞剑骑马,就能种好地,种地是重复动作,不停地弯腰直起,任你有多大的力气,在广袤的土地面前,都不值一提。 告别门口的少年人们,天已经大亮,夏天天亮的就是早,沈灼灼踏入明德殿中,大部分朝臣都已经到了,沈灼灼一路往前走,走到最前方的几列中站定,路上和她照面的官员都微微颔首向她行礼,沈灼灼也点头回应。 站定后,沈灼灼转头看向她身后站着的曹御史。 这位曹御史,就是原本受到司马庆重视的那位,被曾御史羡慕嫉妒的御史大夫面前红人。 也是现在沈灼灼的下属,一位看上去十分老实可靠的御史。 和大多数人印象中,那些得大奸臣重用,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完全不同,曹御史向来在朝中颇受赞誉,百官很不喜被他弹劾,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弹劾,次次言之有物,而且很占理。 比如之前他弹劾魏王大婚,太过奢靡,他还曾弹劾过前任国子监祭酒上官清收受贿赂的事情,在对敌关系上,他是朝中少有的主战派,和沈灼灼的政念不谋而合。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看,这位曹御史,都是个清官,好官。 可是他背后的家族,是平县一霸的曹家,对蛮国的贸易里,曹家占据大头,靠着平县码头和天下水运,不知道赚了多少钱,在平县一代,甚至有曹家水底铺金的传闻! 按照现代人的想法,个人和家族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我是我,我的家族是我的家族,我哪里能管得了别人想干什么? 连坐是封建时期的糟粕,早就被废除了。 但是现在就是封建时期,株连九族的事情,甚至还曾经在沈灼灼面前上演,所以个人和家族,根本不可能在沈灼灼这里分开对待,曹家如此行事,曹御史在朝中却刚正不阿,落在沈灼灼眼中,就死曹家太贪。 又要钱又要名,这天下的好事,都被曹家给占尽了! “大人,可是有何吩咐?” 曹御史见沈灼灼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不再言语,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沈灼灼摇摇头,“不是本官有事,而是你,曹御史,你可有什么事要告诉本官?” 曹御史愣了一下,随后摇摇头,“下官无事告知。” 沈灼灼看了一眼曹御史鼓鼓囊囊的胸口,没再说话,转过头去站定。 怀里揣着奏折,肯定是要弹劾谁,却说没有事告诉她这个顶头上司,不信任她?还是说,要弹劾的人,就是她呢? 弹劾百官是御史的权利,身为御史大夫,沈灼灼也不能强制让哪位御史不弹劾人,她只是御史台处理政务的人,不是坐在上头的皇帝。 所以在弹劾他人之前,御史可以不告诉御史大夫,自己要弹劾谁。 不过一般来说,为了工作开展顺利,底下人要对付谁,肯定要先和上司通通气,以免出现误伤顶头上司的情况发生。 曹御史这样,没犯法,但已经触犯了官场之中的规则,就算她日后不追究,别的身居上位者,心里也会犯嘀咕。 谁会用一个不安稳的下属啊?那不是特地找人过来背刺自己吗? 沈灼灼好奇了,谁能让曹御史不顾自己经营得当的名声,干出这种事情?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估计只有他身后的家族了。 曹家。 之前魏王死得快,谢秋莳也没有对朝中大臣赶尽杀绝的意思,故而对于魏王留下来的势力,只解决了一些行为恶劣,对魏王忠心耿耿的人,那些依靠魏王的势力,并未伤筋动骨。 第263章 曹家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看来,谢秋莳的一时仁慈,叫这些人生出了,她很好欺负的幻觉啊。 第106章 分辩 沈灼灼一直以来都认知无比清晰, 那就是落在她身上的攻击,并不一定是冲着她本人而来,大多数时候, 是冲着谢秋莳去的。 她不过是那些人用来对付谢秋莳的一个借口。 沈灼灼并不会因此感到愧疚, 因为很多时候,她这个借口,同样是谢秋莳的挡箭牌,所有明刀暗箭都冲着她来了,谢秋莳永远端坐在皇位之上,脱离棋盘之外。 沈灼灼也不会因此而感到愤恨, 她踏入官场,是自己的选择,每一步都是她自己提前预支好的路,并没有什么后悔或可以愤恨的,谢秋莳不入棋局, 并不是她自己不想入,若是有选择, 以谢秋莳的性子,她宁愿那些人直接对上她,而不是用她为借口,去肆意攻击她身边重要的人。 曹御史的发难,开始于大朝会快结束的时候。 前头所有人都在商量如何应对国子监学子的联名上书,大多数官员都认为, 既然那些国子监的学子, 都想要一个真相, 那就继续查下去,他们就不信了, 朝廷会一直查不清此事。 因为此次死者里,还有一个朝廷命官,因此大多数官员的心理,都是想为那个朝廷命官报仇。 很正常,同属一个阵营的他们,面对同类的死亡,难免生出几分凄凉之感,会不自觉地代入其中,想着若是自己遇上类似的事情,朝廷会怎么做。 朝廷查清楚真相,缉拿真正的凶手,不光是给天下子民一个交代,同样是给在朝为官的其他官员们一个交代,让他们明白,朝廷永远会站在官员这边。 这是正常官员的想法,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员,可就不是这么想的了,他们恨不得朝廷将此事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千万不要再接着查下去了,他们可没有一个人经得起查啊! 这一类人实在是少数,又不敢大张旗鼓发表自身看法,生怕被其他人察觉到,他们的不对劲,因此他们的声音在朝廷上非常微弱,最后体现出的效果,就是几乎全员都同意继续查下去了。 曹御史见到这一幕,心知他是躲不过了。 他一开始不告诉沈灼灼,就是还有一些侥幸心理,其他人如果能直接制止朝廷继续查下去,他就不用出头,他这么多年经营的官名,不值得因为一个小官,一个没有功名的学子而毁。 可现在的情况是,他再不出面,他和他背后的势力,有可能全军覆没。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在站出来之前,曹御史还在思考,他们在做下决定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声势浩大的地步。 不过是一个实验基地,一大块田地罢了,里头也只是一些没有功名的学子,管理那里的小官,此前他们都没听说过! 烧了也就烧了,死也就死了,死在他们手上的人难道还少吗?有什么可在意的。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他们都栽了进去。 “陛下,臣有本奏!” 谢秋莳都要离开了,人群中冒出来一个人,喊出了她。 “讲。”谢秋莳有些好奇,这个曹御史此刻跳出来,难不成是急先锋? 这和沈灼灼之前猜的倒是大差不差,看来鱼儿已经上钩了。 “臣参御史台御史大夫沈灼灼,揽权于身,藏佞在心,以奇诡手段,动摇我大庄学子,此乃掘我大庄根基之举,意图操控国之未来,其心可诛,望陛下圣裁!” 曹御史此言一出,众臣哗然,他们出于对曹御史人品的认同,第一时间都愤怒看向沈灼灼,陛下对她如此赏识,一路扶持她至今,可谓是恩重如山,她怎么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想想外面静坐的学子,再想想曹御史刚刚的话,难不成所谓学子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彻查一事,其实根本不是学子自发,而是沈灼灼在后头煽风点火?她就是想要操控学子向朝廷施压! 她想干什么,操弄民意,是要造反不成! 谢秋莳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阴沉起来,她没想到有人开口就想让沈灼灼死! 话里话外都是沈灼灼有异心,当诛杀的意思,当谁听不出来? “哦?朕倒是不清楚还有这些事,曹御史,你说沈御史揽权,她揽的是何权啊?” “陛下,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抢了鸿胪寺大臣的位置,带领使团前往边关和谈,这便是最为明显的揽权了,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此简单的道理,相信沈御史一定明白。” 曹恩一脸郑重,他说这话的时候,鸿胪寺的大臣确实露出了些许暗恨的表情。 以前他从来没有在朝廷上露出这种表情过,毕竟他跟着沈灼灼去边关,也有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劳,刚好够他升官,感谢沈灼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去恨沈灼灼呢? 但是今日,巧了,他就是突然对沈灼灼生出了怨恨,好像没有沈灼灼,他们也能夺回西照九城一样。 “曹恩,沈灼灼去边关,是朕首肯,你是不是要说,朕也在帮沈灼灼揽权啊?” 第264章 谢秋莳冷笑一声,厉声问道,她倒是想看看,曹恩后面的人,是不是就打算直接跟她对上了! 曹恩则冷静低头行礼,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无视他人目光,全心全意弹劾沈灼灼。 “陛下被奸人蛊惑,这才一时做下错误的决策,臣为御史,有权督促百官,劝谏陛下。” 御史确实有这种权利,身为言官,他们生来职责就是为了看着百官和皇帝行事,有些朝代的御史,在大殿上和皇帝吵起来,最后气得撞柱而死,比比皆是。 御史若是死了,皇帝的名声就会变差,人们会认为他连言官都杀,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 所以一般重名的皇帝,对言官都多有退让,谢秋莳如果想要她的名声,她绝对不能当场和曹恩吵起来,万一曹恩一个豁出去,直接撞柱子,哪怕死不了,也能恶心死谢秋莳。 “陛下,既然有人弹劾臣,那臣就该上陈情折子,时辰不早了,陛下日理万机,不该在这种小事上浪费精力。” 谢秋莳还想为沈灼灼辩解,当事人沈灼灼反倒站出来息事宁人了,她的态度非常平和,好像她完全没有被下属背刺一样,淡定自若,一时之间还真有一些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气概。 看得周遭因为曹恩一句话,对沈灼灼升起疑心的大臣们,内心又动摇了。 虽说现在沈灼灼确实权势滔天,但是好像一直没有听到过沈府欺压他人的传闻,沈灼灼本人在民间的名声也一直很好,重要的是,沈灼灼为大庄要回了西照九城,开疆拓土的功绩就算在了谢秋莳头上,而他们这些与沈灼灼一朝的官员,不说远的,在整个大庄时期,肯定是出名了。 这是一份巨大的恩情,不可能因为曹御史的一个弹劾,被消磨掉。 百官们互相对视,小声议论,最后得出结果,曹御史弹劾的内容听上去很可怕,但只要陛下相信沈灼灼,沈灼灼确实没有必要慌张,因为那些弹劾斗不过是海市蜃楼,虚假至极,没有任何证据的污蔑罢了。 他们得出这个结论后,看向曹恩的眼神就变了。 没想到啊,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成日里装的那么像,结果也是个内心藏奸的小人,在大殿之上,利用自己手中权柄,肆意污蔑上司,人品也太差了吧! 曹恩已经无视一切了,他在开口的瞬间,就没有想过自己能全身而退,既然已经入局,不将沈灼灼拽下来,他岂不是白白牺牲?所以他怎么可能允许沈灼灼,将此事揭过去? “陛下!正值臣与沈大人均在朝堂,不若便让臣问沈大人几个问题,若是沈大人一一回答上来,那不必沈大人陈情,臣自请撤回弹劾,并且承担一切后果,辞官还乡!反之,还请沈大人如实禀告,承担一切后果!” 曹恩不依不饶,直接要求当庭对峙了。 百官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们就爱看这热闹,当庭对峙,多久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 他们看向谢秋莳,希望皇帝能够同意此事,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个脸色阴沉到极致,散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压抑气势的谢秋莳。 吓得百官都赶紧低头,恨不得跪地上磕一个,让谢秋莳消消气,帝皇一怒,浮尸万里,他们可不想成为皇帝震怒之下的牺牲品。 “啪!” 谢秋莳拍案而起,“曹恩!古往今来,唯有贪官污吏需当庭对峙,你觉得,朕之肱骨,朝廷九卿,新科状元,是贪官污吏?没凭没据没有苦主,你就敢妄自定罪,朕看真正藏佞在心者,是你!” “陛下息怒!” 这一下拍案巨响,吓得众臣跪地请罪,沈灼灼和曹恩也不得不跟着一起跪地请罪,高呼息怒。 沈灼灼没想到这个曹恩这么敢想,倒是难缠,因为谢秋莳不可能一直护着她,身为上位者,谢秋莳可以因曹恩的无礼之处愤怒,但谢秋莳不能因为曹恩对付沈灼灼愤怒,至少表面上不能。 所以曹恩这么做,除了失去圣心外,别无损失,还能强迫她必须正面迎敌。 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还养了个清名的大臣,确实难对付,关键是像曹恩这样的人,他没有明显的弱点。 和之前的上官清、司马庆不同,沈灼灼没办法抓住曹恩的把柄,对付他。 “还请陛下恩准,请沈大人与臣分辩!” 等谢秋莳气消了一点儿,坐下的时候,曹恩又开口了。 第107章 荒唐 他今天就非要说个没完了。 谢秋莳知道, 曹恩就是铁了心要将沈灼灼拽入局中,她的愤怒,并不能阻止曹恩, 从曹恩身上就能看出来, 这群人到底有多么的嚣张。 皇权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谢秋莳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她看向沈灼灼,沈灼灼冲她微微点了点头,让她不必担心。 “还请曹御史, 将你的奏折给我看看,我逐字逐句来分辩,如何?” 曹恩这时候才从他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旁人如何看待他,他统统不在意, 但是沈灼灼如何看,他很在意, 因为这是他在战场上的对手。 本质上,曹恩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应该说每个曹家人都是这样,因为豪商和边境的出身,曹家明明富甲一方,却没办法和那些世家大族平等来往, 永远低对方一头。 第265章 而曹家也没少出名震一地的大儒才子, 学识上并不输于任何人, 偏偏因为出身,没办法挺直腰杆做人, 表面上他们谦逊有礼,实际上全都是内心高傲的人。 曹恩更是其中佼佼者,在京城多年,他看到了太多世家大族的子弟,是如何从一个万事不懂的废物,变成人人称赞的世家子,他也清楚和他同朝为官的人,人面之下,都是什么货色。 直到沈灼灼出现。 一个真正的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又是高中状元,又是位居高位,不过一年时间,对方就从一个状元,爬到了四品大员的位置,九卿之一,等她年纪上去,她自然而然会成为三品,御史大夫总不能永远四品。 一个注定前途光明的少年人,关键是还不骄不馁,胆子大极了,出使边关,与蛮国左亲王对坐呛声,极其凶狠地从蛮族口中咬下了西照九城,主张的农业改革,也在京城如火如荼的顺利开展。 是的,在别人都觉得沈灼灼上书,奏请国子监开展农学院,不过是闹着玩儿罢了的时候,曹恩已经敏锐看清了,沈灼灼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更改大庄上建国以来,一直没怎么变动过的农业。 从根基开始改变偌大的帝国,这么大的事情,说干就干,完全没有半分犹豫,曹恩看着,只觉得胸口有股火在烧,是激动,是目睹历史上演的惊诧,同时也是对少年人的嫉妒。 他什么都做不了,而那个年轻人,还有半生时光,可以尽情去施展拳脚。 本以为当场发难,会让这个没有遇到过太大困难的年轻人慌张,结果曹恩对上沈灼灼的目光,就知道他们的算盘打空了,即使是面对欺君罔上的指控,这个年轻人依旧能保持冷静的头脑。 好难对付的敌人,曹恩心想,他有预感,这次他要栽了。 沈灼灼不知道,在她接过奏折看得这段时间里,对面的敌人脑海中有多少千奇百怪的念头。 看完奏折,沈灼灼只能说,对方确实是有备而来。 这份奏折写得很有水平。 御史身为言官,本来就有捕风捉影的权利,每一次上奏弹劾其他官员,他们大多不会拿出切实的证据,用御史们自己的话说,查案是大理寺和刑部的事情,和御史台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件事,至于是真是假,那要被弹劾的官员自己陈述了。 因为有这种心态,所以每次御史上书弹劾其他官员的折子,内容都很一言难尽,有时候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皇帝本人看了,都得说一句荒唐那种。 但是曹恩的折子,内容并不空泛,所有消息的来源,更没有一点儿道听途说,全都是切切实实的人证物证俱全。 沈灼灼看完后,不惊反笑,“曹御史在御史台,实在是太浪费了,应当去刑部,或是大理寺,想来经过曹御史润色的结案案卷,陛下看了,能更好更全面的了解每一个案件。” 沈灼灼说完,本以为会看见她百口莫辩场面的官员均是一愣,这个反应,和他们预测的也相差太多了。 沈灼灼难不成是没读懂上头写得字?她怎么做到如此轻描淡写的,若是曹恩弹劾她的罪名,有一样真落在她身上,那就是砍头灭族的大罪,即使谢秋莳不愿意追究,百官也不会同意,到时候沈灼灼小命都得丢! 面对生死,还能有如此淡然的气魄,相信沈灼灼的官员心中赞叹,沈灼灼此女,日后定会不同凡响。 自打新皇登基,每次上朝都在一旁老老实实当背景板的上官文,此刻看着沈灼灼,微微点头,非常满意这个后辈,他儿子跟着这种人干,何愁日后上官家不兴盛! 此时民怨正沸,沈灼灼更是刚立了大功不久,名声正旺,此刻与她正面对上,可真是一个蠢到不能再蠢的决定。 上官文知道,闹事的人一开始并没有想过,事情会闹得这样大。 后续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那些人的掌控,如果是事情自行发展,真的会变成现在这幅场景吗? 上官文看着沈灼灼的目光,很是意味深长,沈灼灼此刻淡然的神情,更是让上官文心中确定,此事肯定有沈灼灼的手脚,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中更加记仇,有人敢将手伸到她跟前,她一定要将人拽出来砍了,以泄心头之恨。 “沈大人,莫要顾左右而言他,还请沈大人一一解释。”曹恩吃惊过后,冷静说道。 “解释?解释什么?通通是构陷之词,有何可解释的!” 沈灼灼啪的一声合上了手中的奏折,冷声继续说道:“乍一看,曹御史的奏折写得很好,起因经过结果一样不缺,人证物证俱全,可曹御史又不是大理寺查案的人,你哪儿来如此具体的证词与证物?而且这上头写得东西也太离谱了,曹御史你自己看过吗?” 沈灼灼这话一出,百官看曹恩的目光就变得很奇怪了。 因为沈灼灼暗指,这本奏折根本不是曹恩写得,他只是做了那个递奏折的角色。 曹恩面不改色,“还请沈大人陈述具体。” 他根本不回应沈灼灼的质疑,只一个劲儿催促沈灼灼解释。 第266章 沈灼灼也不在乎他回不回应质疑,今日对方本就是有备而来,她不奢望自己两句话,就让对方举白旗投降。 她点点头,又将奏折打开,指着上面的一段话,直接说道:“这里曹御史说,我与蛮国左亲王勾结,说有同行的大臣知晓了此事,被我强制送回京城了,本官记得,被遣送回京的使臣只有一位,他姓邹,邹大人,你的子侄说他亲眼目睹本官和蛮族左亲王勾结,请问,可有此事?” 人群中本来站着吃瓜,看得挺开心的邹大人,突然被点名,他一愣,随后愤怒望向曹恩。 好不容易他侄子的事情被压了下来,曹恩竟然又提起来了! 当初沈灼灼没有追究他侄子被蛮国奸细迷惑,泄露了一些情报的大错,还给了他一份功劳,他内心十分感激沈灼灼,本来是一件大家皆大欢喜的事,他侄子疯了,在外面作伪证! “绝无此事!”邹大人恨不得扯着脖子喊出声来,生怕被沈灼灼认为,是和曹恩一伙儿的。 世家之间也不是那么团结,比如邹氏就和曹恩身后的世家合不来。 而且邹氏并不是特别大的世家,但凡他们家势力大一些,邹大人怎么可能还在鸿胪寺这种没什么油水的岗位上呆着?大概正是因为家族小,所以曹恩背后的家族搞事情,都不带和邹氏商量的,邹氏什么都不知道。 家中子弟还被利用了。 惨啊,不过现在最惨的还是沈灼灼。 被当庭对峙的人是她,现在她还要一样样说清楚曹恩泼过来的脏水。 “我劝曹御史,下次道听途说前,好好查查事情是怎么回事,而且出了事,千万不要光找一方要证词,毕竟你也不清楚,那是事情真相,还是有人蓄意报复。” 沈灼灼说完这话,脸色变了的人有两个,一个自然是曹恩,另一个就是邹大人,但邹大人知道是自己理亏,他侄子作伪证的事情已经坐实了,沈灼灼没有直接将他侄子在边关干得好事说出来,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邹大人向沈灼灼行了一礼,又退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头一低,当起了鹌鹑。 沈灼灼没有搭理邹大人,而是接着说道:“况且,什么代价才能将西照九城换过来?曹御史如果觉得本官和蛮国的左亲王合作,就能将西照九城全部要回,那可真是高看本官,小瞧了在边关连年作战的将士们,以及这些年来,与蛮国谈判的大臣们。所以与外族勾结之罪,完全是子虚乌有,曹大人,可认?” 曹恩拱手一行礼,虽不甘,但只能点头,“认,是下官冤枉了沈御史,只是沈御史不能只解释这一条罪名。” 沈灼灼点点头,又指向另一段话,“第二个罪名,曹御史说本官狐媚惑主?” “哗!”的一声,整个明德殿都乱开了。 百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们看看沈灼灼,又看向脸色阴沉如墨的谢秋莳,只觉得曹恩真是疯了。 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庄皇室之人,好同性之好啊! 不过他们陛下长得国色天香,沈御史同样是清丽动人,光看外貌,倒确实十分相配,难不成陛下到现在还没有开后宫,真是喜欢沈御史? 那他们还能等到太女或者太子降世吗? “无稽之谈!”谢秋莳被百官们质疑的目光看得额角青筋暴起,这群人都在想什么! “确实是无稽之谈!陛下登基后日夜殚精竭虑,从来无暇顾及儿女私情!陛下看重本官,是因为本官的能力,不是看重本官外貌!若重用贤臣,便是贤臣狐媚惑主,那曹御史,你同样是朝中大臣,难道你觉得,自己深受皇恩时,是迷惑了君王吗?” 第108章 钓鱼 沈灼灼完全没办法想明白, 曹恩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将“狐媚惑主”四字写在奏折上的。 思来想去,唯有此人在发癫, 才能解释眼下的场景了。 好一个颠公, 没想到朝臣之中还隐藏着这么一位,看上去很正常,实际上已经疯了好一会儿的家伙,防不胜防啊! “至于第三点,本官假借实验之名,行圈地之实, 曹御史,但凡你去看一眼实验基地,哪怕一眼,就能明白,农学院在国子监名下, 实验基地的地,也全都是朝臣的官田, 本官是有多大的本事,能侵占朝廷官田?官田都侵占,本官是不想要自己的俸禄了不成?” 大庄官员的月俸银子并不多,较之商人所赚,要少上许多,可是当官工资低, 福利却很多, 不说夏天用冰的份额, 冬天炭火的补贴,就说这每个月下发的粮食, 那就不是少数。 粮食可以自己吃,免去购买的那笔钱,也可以拿出去卖,官府派发给官员的粮食,都是当年的新粮,来源正是官田。 官田如果少了,官员每个月拿到的粮食就会变少,所以一般来说,官员圈地也不会去碰官田,朝廷也尽量不去减少官田的数量。 沈灼灼就算是要圈地,也不可能去碰实验基地的官田,这种弹劾,看上去逻辑严谨,实际上如同空中楼阁,都不用推,风一吹就散了。 沈灼灼辩驳了曹恩扔向自己的三大罪后,将折子合起来,向上拱手行礼道:“陛下!曹御史弹劾臣一事,所列罪名皆是无中生有,所写证据皆是作伪作假,虽说御史有向上言明之权,可权利不可滥用,曹御史此举,乃是乱用言官谏言之权,其影响深远,虚构罪名,构陷同僚,不得不罚,还请陛下严罚!” 第267章 沈灼灼本来不想搭理曹恩,这位曹御史不管以前是什么想法,至少他确实是做过一些好事,也确实曾经为正义发声,没必要将人赶尽杀绝。 可是念完这三大项罪名,又顶着百官异样的眼神,站在朝堂之上,沈灼灼突然就想明白了,不能用以往的功,抵现在的过。 功劳早就已经有了奖赏,做错了事情就得挨罚,功过分明,方能让朝廷不失正气。 “善,沈御史为人正直不阿,真乃百官之表率,曹御史,罚俸三个月,下次可不要随便乱说话,听风就是雨了。” 谢秋莳对曹恩的罚并不是很严重,三个月的月俸而已,没有一个朝臣会在意这些。 但是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却很严重,严重到曹恩的脸色一下子变为惨白。 作为一个言官,若是最后担上听风就是雨,满嘴胡咧咧的名声,那他以后上奏的弹劾折子,以及民间和朝堂之上,还有人会相信他说的话吗? 一个言官,开口之后没了任何说服力,他就算还是个言官,又能有什么用呢? 彻底废了啊! 谢秋莳还不如直接将他革职呢!这样摆着他,就是在羞辱他,让他知道自己说错话,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大朝会在议论声中停止,各人回各家,大家分开来,曹御史没有回御史台,而是跟沈灼灼告假,说是身体突感不适,沈灼灼也没为难他,不然她怕曹恩留下来,让她求一下他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沈灼灼转身往明德殿后殿而去,谢秋莳在后面刚换完衣服,此刻正拿着曹恩呈上来的奏折,趴桌子上爆笑。 “哈哈哈哈!狐媚惑主!哈哈哈哈!” 觉得新皇性格沉稳,不怒而威,是百官对新皇的幻觉,谢秋莳但凡不是为了帝皇威严,在朝会上,她都能笑到龙椅底下去,曹恩到底有没有看看,他写得到底是什么玩意! 沈灼灼进去后,听到这开朗的笑声,不禁也扶额苦笑,沈灼灼从来没想过,她的顶头上司是个女皇帝,竟然还能被冠上狐媚惑主的污名。 古人是真的一点儿都不保守啊,他们是真敢想,真敢干!连这么歪的念头都能冒出来,还写在奏折上,送到百官面前来。 “其实曹恩的心思很恶毒。” 笑了半天,终于停下来的谢秋莳,正了正神色,同沈灼灼说道。 沈灼灼也收了笑,跟着点点头,“我知道,古往今来,和帝皇扯上床榻关系的臣子,永远身处流言蜚语的中心,历史也好,后人也好,不会议论他们的功绩。” 人的本质是八卦,谁会不喜欢吃瓜呢? 因为喜欢吃瓜,所以大家只会记得那些震撼人心的绯闻,根本没人记得其他。 曹恩这招,虽然荒谬,但若是真的叫他坐实沈灼灼的罪名,那沈灼灼之前的好名声,一朝之间能毁去大半。 不光是沈灼灼,谢秋莳她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女帝,本来她上位一事,就几经波折,如果她还做出和心腹臣子苟且之事,她也别想要什么好名声了。 “对面用了这样的手段,还牺牲了一个御史,看来确实是急了,难不成他们有摆在明面上,能一锤定音的证据?” 谢秋莳现在查案的进度被卡住了,按理来说,那些人不应该如此着急,反正谢秋莳也查不到他们身上去,只要没有证据,谁都不能奈何他们半分。 到时候如何平息民怨,那都是朝廷该考虑的事情了,是将此事拖下去,结案遥遥无期,还是找夏三一行动手的人背锅,朝廷百官商量一番便是,无论是哪个结果,他们都不需要付出代价。 在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先一步动了曹恩,只能说明他们急了。 一场民怨沸腾,不可能叫背后之人如此坐不住。 “安安,不如将此事,交到北宫,由我姐姐来查。” 北宫监察天下之事,与御史台互为表里,朝廷内部查不出来的事情,或许北宫可以查出来。 沈灼灼不觉得按照流程走,朝廷会有查不出来的人,之所以查案进度被卡,很大可能是有人故意做手脚,内部想要做手脚可太容易了,那些人身居高位,能拿到第一手情报,案件查到哪一步了,需要什么东西,他们可能比谢秋莳知道的更早。 谢秋莳抬眸,眼中是明暗交错的光芒,她低声道:“你是说,让清瑶动用北宫的人手,直接去查那些官员的行动,从结果逆推?” “嗯,双管齐下,应当能更快查清此事,反正咱们已经钓出来一条大鱼,确定了之前的猜测,是他们没跑了。” 之前沈灼灼和谢秋莳猜测是世家的人动手,可实际上,并不是十成把握,因为这世上靠着粮食发财的人太多了,世家是领头者,却不一定是那个又蠢又毒的放火人。 可是现在,曹恩跳了出来,曹恩是世家的先锋,他既然出现,那就说明,背后主使者是世家出身,这点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 加之此前沈灼灼试探周池婉时,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内的反应,可见世家之内,早就对农学院改良农业的事情心怀不满,只不过此前没有表露出来。 第268章 种种迹象表明,世家绝对是此次阴谋的幕后主使,她们现在只是不确定,和曹家一个阵营,原本也是魏王拥趸的家族,到底是哪个家族? 周家不太像,周池婉好歹是周家二小姐,若是周家有所动作,她不可能一点儿不知道。 上官家和长孙家,前者有上官文这个首辅在,就算其他人蠢,上官文也能震慑住那些人,不至于让那些人随心所欲,把上官家给拉到坑里去。 长孙家是最后一个可能,也是目前可能性最大的那一家。 沈灼灼想到长孙无病,又觉得长孙家也不太像,长孙无病自从之前上船后,就一直是女帝一派的人,和她同一个阵营,况且长孙家此前与魏王也没什么关联啊,上官文都有可能被魏王拉拢,长孙家也不可能。 因为长孙家此前一直因为嫡庶之争,内部倾轧严重,魏王想再观望一下,看看究竟是长孙无病赢,还是长孙无忧赢,谁赢到最后,他去拉拢谁。 结果长孙兄弟还没争出胜负,魏王先败了。 或许就是这种分割,导致长孙家混入了魏王阵营里,因为长孙无病是谢秋莳的人,所以与他相对的长孙家人,自然会倒向谢秋莳的敌人。 沈灼灼心中一定,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应该就是正确的答案,一会儿跟阿姐说一下,叫阿姐盯紧长孙家。 谢秋莳很快就将沈清瑶叫来,命沈清瑶查一查,曹恩是受谁指使,在大朝会上弹劾沈灼灼。 沈清瑶严肃应下此事,她正想着要好好查查这个曹恩,查出点儿东西来,也上一封弹劾折子,叫曹恩感受一下被人指责的滋味。 算是给沈灼灼出口气,没道理她姐姐掌控北宫情报,却查不出妹妹政敌的弱点。 结果谢秋莳直接叫她过来,让她奉旨去查人了。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正中沈清瑶下怀,沈清瑶自然要好好查查。 谢秋莳还要处理其他政务,就让沈家姐妹各自回自己的地盘干活去了。 出了明德殿,沈灼灼跟沈清瑶在路上,大概说了一下她的猜测,“阿姐,若是查案受阻,尽可去查查长孙家的嫡庶之争,我总觉得,此事会给我们一些惊喜。” “行,查案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这事儿你姐我是专业的。今日曹恩的那封折子,想来会在民间传开,要不要我帮你看着点儿?” 沈清瑶担心流言四起,有人借此生事,抹黑沈灼灼。 “好,谢谢阿姐。” “你我姐妹,何须客气。” 第109章 丰收 姐妹之间当然不必客气, 但是沈灼灼不能将这种好,视作理所当然,因为她内芯儿根本不是沈清瑶重视的那个妹妹。 最近沈灼灼有时候设想未来的时候, 总是会想到原主, 按理说,原主应该是被脑袋撞在石头上,当场无了,可她还能在这个身体里重新活过来,那原主的灵魂,会不会去了现代, 在她的身体里活过来呢? 如果真是如此,那沈灼灼觉得她欠了原主太多。 原主有亲人牵挂,而她留给原主的只有一个孑然一身的大学生身份,况且原主那会儿只有十二岁,即使接收了她的记忆, 也只是个孩子,不知道要在现代如何生活。 与其两人交换身体, 沈灼灼更希望原主能直接投胎,投到她所在时空的后世,做一个父母双全,家庭美满的女孩子,能选择自己的人生,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平平安安长大, 顺风顺水走向人生终点。 一想到这个可能, 沈灼灼就迫切想要将这个世界变好,让大庄变得更加强大, 即使最后国家会走向衰败与灭亡,新的王朝会在火与血中诞生,至少大庄也能给下一个王朝,留下更加辉煌的文化,更加深厚的底蕴。 后世国家能更加强大,不会遭受任何外界的侵害,走向一度几乎亡国灭种的惨痛绝境。 乱七八糟的想法消失,最后沈灼灼坚定选择了继续努力,她处理完御史台的事情后,将玉兰从国子监召回,这么多天了,玉兰都快成了周池婉的秘书了。 她让玉兰做的事情,玉兰应该也已经做完了。 果不其然,玉兰过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叠意见书,全都是农学院的学生的经验之谈,他们在种地的时候,遇到了哪些不方便的情况,需要什么帮助,全都一一写在了上面。 “水稻的长势很是喜人,下个月就能收成了,一定会给朝中大人,一个大大的惊喜!恭喜大人,得偿所愿。” 玉兰不光带回了意见书,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高产水稻即将丰收,能拯救整个大庄底层百姓,填饱他们肚子的东西,终于出现了。 除了高产水稻,农学院还会研究其他粮食,等之后一一种上,各自培育,迟早有一日,大庄老百姓的饭碗中,能出现更多的粮食,饭桌上,能出现更多的鸡鸭鱼肉菜。 “好!真的是太好了!” 沈灼灼没忍住,欢呼一声,在屋里来回转了好几圈,最后又哈哈一笑,只觉得胸口一口恶气被吐出来,恨不得当场翻个跟头,表示庆贺。 沈灼灼不是不能翻,主要是要面子,形象最重要,于是她忍住了,只是在原地蹦跶了两下。 第269章 但就这一番情形,也把一旁的玉兰吓得目瞪口呆,她何曾看见过沈灼灼如此模样,她知道这件事会让沈灼灼很高兴,但是她真没想到沈灼灼会这么高兴。 沈灼灼走到玉兰身前,一把抱住了她,“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你知道吗?这真的太好了!” 玉兰不会明白她的心,因为玉兰不知道,水稻高产代表着什么。 这个世界,会因为她而改变,而且是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之前沈灼灼要回西照九城的时候,隐隐也有这种认知,但是西照九城到手的时间有些慢,所以这种开心被延后了。 现在水稻高产的消息,却一下子让沈灼灼有了真实的感觉,她活在这个世界,并且尽所能的改变着这个世界。 玉兰被沈灼灼的快乐感染,嘴角也不住上扬,两人傻乐了一会儿,沈灼灼终于想起要去干活了,她让玉兰再帮她跑一趟,去一次研发部。 研发部是隶属于工部的一个新部门,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沈灼灼的主意,也就只有她,会用这么现代的直白的名字了,研发部的员工,大多数是沈灼灼从工部筛选出的工匠,以及原本给皇家做事的匠人,这些匠人原本的工作,就是造造房子,给达官显贵们弄一些新奇玩意。 中原国家,从古至今就是一个卷的不行的国家,从民间到官方,每一个行业都在卷,工匠们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给人造房子与做小玩具,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有一点儿基础就能撸起袖子干,但是为了能在一堆工匠中脱颖而出,引来贵人们的青睐,这些匠人依旧将自己的手艺,卷到了另一个高度。 沈灼灼之前想让他们弄点儿小零件,做些机械模型,但是很担心没有车床,这些匠人手工做出来的玩意,大的大,小的小,并不匹配,没办法完美组装。 结果就是,他们用自己精湛的技艺,将所有零件都完美打造了出来,并且那些零件之间的差距,不大于五毫米,这还是因为他们不熟练,等他们熟练了,差距会进一步缩小。 沈灼灼真的是见证了人工的巅峰,对这些匠人宝贝的要命,怎么可能还放任他们去干那些建房子弄玩具的活儿,当即就请谢秋莳将人调出来,编了个新部门——研发部。 这是研发部出现的前情提要,之后沈灼灼忙得不行,大多精力都放在农学院这边,还真没怎么注意研发部了。 研发部也没闲着,他们正在改进打铁的办法,想着做出强度更高的钢,实验各种金属,想办法搞出沈灼灼想要的效果来,还有不少人在想法设法的改进现在有的各种器具,用沈灼灼的话就是,科技要的就是异想天开,任何一个研究都有意义,研究怎么让人飞上天都行。 当然,现在不行,现在想要上天,太早了。 工匠们的手艺很好,但是研发上的脑洞就不是很大,所以每个研发部门都有一个负责人,这个负责人是原本工部的大佬,天文地理无所不精,尤善术数,只有他们才能想出现阶段能做到的技术更新。 沈灼灼到科研部的时候,碰上了一个熟人。 “秋竹道长?” 谢秋竹,谢秋莳的堂姐,方楚星的表姐。 “贫道见过沈御史。”谢秋竹心情不错,对沈灼灼见礼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沈灼灼很少看见她在外面如此放松,她看了眼研究院的大门,又看了看身上一身常服,并未穿道袍的谢秋竹,问道:“秋竹道长怎么会来此地?” “贫道是应一位好友相邀,他就在研究院里,研究如何编写化学课本。” 化学,其实和大庄最为直接的关联,是火器营那边的大师,但是沈灼灼并没有将化学学科发展的重任,交给火器营的大师们。 一则是因为那些大师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搓火|药,研究出更好,更具有杀伤力的武器,才是他们的任务,他们对于化学的应用非常单一,并不适合编写森罗万象的化学。 沈灼灼可不想最后出来的化学课本,成了手把手教人,如何在最困难的情况下,手搓火|药,炸飞敌人。 所以沈灼灼最后请了一位资深道长,炼丹术一绝,但是从来不会炼金丹给人吃的道长,要是一个道士,连金丹那玩意不能给人吃都不了解,沈灼灼可不敢让对方来编写化学课本。 在那种人手中,化学课本最后怕不是要成为,一本修仙秘籍了。 这位道长,道号是清风,清风道长年纪不大,四十出头,成名比较晚,是在上官清一家倒台后,他才凸显出来,之前他也有些名声,但都没有上官清他堂弟大。 大浪淘沙之后,才知道谁是真正的金子。 “倒是没想到,秋竹道长和清风道长是好友,这也算是忘年交了。” 差了二十岁,整整一辈人出去了。 “贫道初学道法,便是清风道长教习,与道长有半师之缘,在此要多谢沈大人,若不是沈大人推荐,清风道长他也不会来研究院,做他喜欢的事情。” “那你喜欢吗?若是你喜欢的话,也可以留在研究院,现在研究院各学科都特别缺人,我们来者不拒!” 第270章 沈灼灼在看见谢秋竹的时候,就动了挖人的心思了,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念经有什么劲?年轻人就应该走出来拼一拼,有能力不用,那是暴殄天物! 是非常恶劣的行为,沈灼灼严重抵触这种行为。 只要有才,马上入大庄朝堂做事!现在真的很缺人,之后再砍一批,估计会空出来更多位置。 沈灼灼想到这儿,突然意识到,谢秋莳得赶紧开恩科了,真要是等到明年再科举,那真的是黄花菜都凉了,空出那么多位子,沈灼灼简直不敢相信,等之后她会有多忙! 朝廷需要大量人才补缺! “这……多谢沈大人好意,清风道长也邀请了贫道,贫道还没想好。” “那你好好想,不急,等下个月的月初,还请道长与我出城一趟,有惊喜。” 谢秋竹闻言,想了想便答应了,她提前腾出来月初的时间,等着沈灼灼便是。 沈灼灼帮她从后院的道观走了出来,谢秋竹其实挺感激沈灼灼,所以沈灼灼的要求,不是特别过分的话,她都可以答应。 沈灼灼则是想着,既然谢秋竹还没有想好,那她就让谢秋竹亲眼目睹一下,何为科学,科学的力量又有多么强大! 那些远超现在产量的粮食,会让所有质疑科学的家伙明白,这世界上最伟大,对人生存最有益的学科,便是科学了! 不是说文学不重要,一个是身体,一个是精神,孰轻孰重很难说清,但在沈灼灼看来,人的生存都无法保证时,精神必须后退一步,让出最主要的位置来。 第110章 原定 沈灼灼与谢秋竹分开后, 直奔研究院的后院,先将意见书交给,主攻农业工具改革的工匠, 随后沈灼灼去见了清风道长。 自从清风道长加入研究院后, 沈灼灼几乎就没有看见过他,每次沈灼灼来研究院,清风道长不是在闭关,就是在闭关的路上。 好在他每次闭关,时间都不是很长,而且每次出关后对于研究都会有新的感悟, 沈灼灼觉得,闭关对于清风道长来说,就像是去做了一次心理按摩。 每次按摩完都会有新的灵感迸发,非常的神奇,这大概就是宗教人士特有的神奇技能。 沈灼灼不信仰任何宗教, 但她敬畏人们心中的神灵,那是人们的信仰, 信仰从来都是最纯粹的。 “见过清风道长。” “今日一大早就听见了喜鹊叫,还以为贵人登门是说秋竹道长,万没想到还有沈大人,沈大人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研究院?” 清风道长一边跟沈灼灼行礼问好,一边开着玩笑。 他的性子就是比较活泼, 沈灼灼有时候看着清风道长, 总觉得对方才是那个, 真正只有十几岁的人。 不像她和谢秋莳,明明年纪都不大, 却已经心态沉稳,说话办事十足稳重,没有多少少年的天真了。 “之前本官前来,清风道长都在闭关,今日正巧清风道长有空,本官必须过来看一眼,道长今日可有空?本官有一事想要请教清风道长。” 等农学院的事情处理完,沈灼灼就得去做做她带回来的骑兵的思想教育了。 她之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即便脑中真有屠龙计在手,也得先向专业人士取取经。 “有空有空,沈大人请进。” 之前两人就在门口处说话,因为往常沈灼灼来研究院这边,是来去匆匆,很少会停驻,所以清风就没有将她请入屋内,现在既然要好好说话,那肯定不能站在大门口就说。 沈灼灼与他进屋后,清风还吩咐跟在身边的道童去倒两杯茶来,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 今天确实是长谈,两人一说就是一个时辰,沈灼灼请教清风如何传教,让人更加相信道教的精髓,清风则跟她解释了一番,他那不叫传教,神仙原本就在人心中,他是点圣,将凡人的圣贤之心点出来。 沈灼灼一听明白了,原来就是切中人心最为柔软重视的那一部分,然后引导人的思维,让人不由自主走向她想要人去走的方向,只要上了道,那接下来就好说了。 那些骑兵已经封闭式训练了一段时间,不接触外界的信息,思想还算简单,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他们在沙场上杀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保护他们的家人吗? 所以想要说服他们,让他们对国家拥有绝对的信心,对扫黄绝不留情,就要让他们明白,这件事刻不容缓,而且必须马上去做,否则会危害到他们自身的家人。 沈灼灼有了想法,她离开研究院后,立马让玉兰去一趟北宫,管她姐姐要来一些情报,往年那些军人的家属中,肯定有可怜女子沦落风尘,下场凄惨。 因为风尘是女子最后的去处,从军不是什么好职业,很多入伍的兵,那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若是他们靠着自己的本事挣出一份钱来,那确实有可能改换门庭,比如孙中,他现在就是小将军了,他家中也不再是以前那种穷苦的状态。 但能出人头地的只是少数,大多数入伍的士兵,最后都是死在第一场战场上,别说出人头地了,能将自己的尸骨送回家去埋葬,那都是奢望,要运气很好才行。 第271章 失去一个壮年劳动力,同时还失去了一个当兵,能往家里拿钱的人,穷苦家庭的境遇会更加差,从农这个阶级,掉到下一个奴的阶级,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一旦全家沦为奴,那结局如何,就不由他们做主了,老者可能会死在某一次饥寒交迫的雨夜里,壮年的男女或许会被拉走卖为家奴,生生世世都成了他人脚底下的奴隶。 长相一般的孩子,或是死了,或是也卖为奴,长相出色的孩子,就被送入乐坊和青楼等地。 奴隶贩子不会浪费任何一个奴隶的价值。 北宫搜集了许多资料,各方面的都有,包括各个达官显贵家中奴仆的来历,这种时候,直接去查那些从外地来的,底蕴并不深的官员富商府上就行了。 这个群体购买奴隶的量最大,奴隶的来源也是五花八门,想要什么背景都有。 做完这件事,天也差不多黑了,今晚上沈清瑶在皇宫中当值,晚上不回沈府,玉兰去找她,估计也赶不上今天回来了。 她阿姐和玉兰都是工作狂,很有可能两人今天晚上就会连夜将她要的情报整理出来,反正在宫中当值,闲得没事干,不如找点儿工作做做。 工作狂的思想就是那么的纯粹,沈灼灼最喜欢工作狂了! 回家后,家中人少见坐得比较齐,她天天出去上课的两个妹妹回来了,最小的小五高兴得不行,吃饭的时候还左看看三姐四姐,右看看二姐,小眼珠转个不停呢。 “小五很高兴啊?为什么这么高兴?” 沈灼灼吃完饭后,好奇地问。 “因为爹爹快来了!” 沈灼灼听到这个回答,愣了一下,她看向娘亲周三娘,周三娘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眼底还有些许无措。 对上沈灼灼的目光,她有些紧张地解释道:“大丫知道的,是她派人将你爹请过来,她说咱们一家人总是分居两地,实在是不好,二丫,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我……” “阿娘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不愿意?阿姐说得对,一家人总不好一直分开来,现在京城的局势稳定了一些,将爹接过来是应该的。” 沈灼灼只是因为穿过来后,几乎没有和亲爹有过什么接触,所以突然听到沈丰年要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沈灼灼对沈丰年的印象还可以,沈丰年并不是那种很作的男人,也不瞎折腾,一直以来在老家,也算是比较安分守己,帮她和沈清瑶稳住老家那一大帮极品亲戚,没让那群极品闹到京城来。 别看那群极品从来没有出过青州,甚至连镇子都没去过,但要是真有足够的利益,他们敢不远千里来京城闹,是沈丰年嘴严,没有将她和沈清瑶在京城的富贵,透露出去半分。 一直以来,老家的人都觉得她和沈清瑶,都是在外面当丫鬟,每个月拿回去的钱也有数,一点儿都不多。 毕竟老家的人,甚至不知道她叫沈灼灼,沈清瑶叫沈清瑶,在他们眼中,她们就是大丫和二丫。 不过,这些人必须要尽早处理,不能一直这么瞒下去,瞒来瞒去,迟早有暴露的一天,到时候她和沈清瑶就比较被动了,这个年代,对孝道的要求很高,她和沈清瑶在朝为官,这方面更是抓得紧。 想到这儿,沈灼灼心里有了数,她看了眼还有些紧张,手不自觉攥紧的周三娘,轻声道:“阿娘,你想阿爹吗?” 周三娘闻言红了脸,这个年代的人们,并不习惯将情爱说在口中,他们的情绪表达很含蓄,沈灼灼很理解。 当然,开放之处也很开放,人的底线是自由的,比如当官的人就能说她狐媚惑主,其他官员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想到这件事,沈灼灼心里就有些不高兴,真的是太离谱了。 周三娘见沈灼灼的表情有些改变,误以为是她不回答,让沈灼灼不耐烦了,赶紧说道:“二丫,你要是不喜欢,娘以后就不想什么了,咱们娘几个在京城过日子,你爹在那边也挺好,他过了半辈子了,不会不习惯。” 沈灼灼瞬时哭笑不得,“娘,你干嘛这么害怕我啊?我是想说,若是阿娘你想爹,就回去一趟,亲自接爹回来,爹自己一个人赶路,太不安全了。” 这年头出门在外,孤身一人是真的危险。 周三娘这才松口气,她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她面对沈灼灼的时候,总会害怕,下意识害怕。 明明从外表看,沈清瑶比沈灼灼更严肃,更叫人害怕,但是周三娘就是觉得,沈清瑶永远不会和她离心,那是她熟悉的大女儿,不管在外,沈清瑶变成了什么模样,内里的沈清瑶,永远都是她的大丫。 想到这儿,周三娘的目光落在了沈灼灼嘴角的那一抹笑上,她的二丫,从来不会这样笑。 让人满怀亲近之感,却又觉得无比疏远。 周三娘能轻而易举看出她每一个女儿的想法,只有沈灼灼,她的二丫,她看不清楚。 有时候周三娘甚至会做梦,梦见她的二丫在她奶奶逼迫她卖身为奴的那一日,头磕在石头上死了,她悲愤过度,小五流产,丰年被拉去当兵,死在了战场上,善和与善静也被她奶奶拉走卖了。 第272章 她死在了一个饥寒交迫的冬天,大丫得知一切后,下手虐杀了她的两个堂兄,硬生生逼疯了她的大伯和大伯娘,还气死了她的爷奶,从此走上了一条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的不归路,在身居高位的时候,大肆敛财,最后数罪并罚,被判了砍头,死在了她极为年轻的二十六岁。 梦中的未来实在太过可怕,所有变数都从二丫醒来开始。 周三娘不聪明,她没办法如同她的女儿们一样,稍微学一学,就能比常人优秀许多。 但她也不傻,她下意识拒绝深想。 至少现在,她的孩子们都在身边,只要将她的丈夫接过来,一家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第111章 出发 “二姐, 我也想回去!” 善静抬手晃了晃,吸引沈灼灼的注意力,在刚刚沈灼灼和周三娘说正事的时候, 三个妹妹都没开口说话。 沈灼灼转过头去看沈善静, 这些孩子都很优秀,也被教导的很好,就是太小了,但凡年纪大一些,她都可以叫过来加班帮忙啊! 不过没关系,时间过得很快, 过不了多久,她们就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现在其实就已经很有心了。 “善静想回去啊,善和呢?你要回去吗?” 沈善和闻言眼睛一亮,“我也可以吗?不用留下来照顾小五?” 小五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迷茫看向三姐, 然后她说道:“小五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用三姐!三姐回家!” “哈哈哈哈, 小五真厉害,不过小五现在太小了,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不然就会不小心摔跤哦。”沈善和伸手轻轻揉了揉小五早上磕到的地方,倒是没大事,当时有些红肿, 后来上了药, 现在只剩下一条浅浅的印子了, 小孩子的恢复能力是真强。 “小五说得没错,她这儿不需要你们谁留下, 你们自己还是孩子呢,我和大姐都在,还照顾不好小五这么乖的孩子吗?你们要不就一起回去吧,正好人到的齐,事情办起来顺利一些。” 沈灼灼伸手也揉了揉小五头顶梳成的小犄角,看着妹妹可爱的小脸蛋,她心中下定决心,那些亲戚的事情,必须尽早解决。 周三娘听沈灼灼的话,知道这次回去要带任务了,她有些忐忑地咽了口口水,“有什么事?” 她不自觉颤抖的声线里满是不安,善和善静都听见了,双胞胎对视一眼,心中和沈灼灼一样满是疑惑,为什么阿娘那么害怕二姐啊?明明二姐性格温和,对家里人从来都是笑脸以待,相处起来如沐春风,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年龄较小的姐妹三人都喜欢跟二姐待在一起,她们不是不喜欢大姐,是大姐有时候生气了,脸上带出冷色,看着特别渗人,她们害怕,总觉得那时候的大姐,下一秒就会提刀将憎恶的人分尸。 所以阿娘到底为什么会害怕二姐呢?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周三娘绝对不会同女儿们说清原由。 沈灼灼也很无奈,但她都已经问出口了,再多说就显得过于在乎此事,到时候反倒让周三娘心理压力太大。 “很简单,过继。” “你想过继你大伯他们的儿子,到你爹名下?” 周三娘一听到“过继”两个字,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因为在她没有生出儿子的那些年,有许许多多的人将这个想法说出口,一个劲儿的劝她。 若不是她和沈丰年的态度比较坚决,她不想给别人养儿子,沈丰年也不想养大哥的儿子,可能沈灼灼就真的要有一个,名为大哥的堂兄了。 “阿娘想错了,并非过继堂兄,而是让父亲过继到其他人名下,最好是那种,直系血亲已经没有几个的,真正的断后之人。” 千万别是那种有女儿在的。 周三娘不解,“二丫,你是不满意你的爷爷奶奶?现在你爹已经跟他们分家了,他们管不到你头上。” “只要族谱上父亲是爷爷奶奶的儿子,那他们就永远能管到我头上来。” “可是他们又不在京城,难道还能从青州跑过来管你?再说你身上有什么可管的?你若是不想嫁人,我和你爹都不会松口。” 从来成亲都是父母之命,只要亲生父母不松口,爷爷奶奶管不了。 “阿娘,我要听阿娘的话,父亲难道不听奶奶的话吗?” 周三娘欲言又止,沈灼灼说的确实在理,可是这么多年以来,沈丰年也没有事事都听家里长辈的话,他若是听了,或许她早就被休弃了。 周三娘还想再劝,对上沈灼灼的目光时,她愣住了。 在沈灼灼眼里她只看到了两个字——耐心。 没有多少温情脉脉,也没有他人一度拒绝自己的不快,只有耐心两个字,像是在静静能待一个结果,至于这个结果究竟如何,沈灼灼并不在意。 周三娘又意识到,在刚刚劝说她的过程中,沈灼灼一直称呼沈丰年为父亲,而不是更加亲近的阿爹。 或许这就已经说明了沈灼灼的态度,对于沈灼灼来说,沈丰年从来不是她的亲人,而是她潜在的仇敌。 第273章 此刻她要求沈丰年的过继之举,并不是为沈丰年着想,想要助亲爹摆脱爷爷奶奶的桎梏,而是为自己着想。 沈灼灼不想让家中的那些亲戚,借助沈丰年的名义来左右她,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沈丰年过继出去。 至亲无存的人,是沈灼灼为沈丰年选定的过继目标。 周三娘意识到这一点后,心中竟然没有多少愤怒,如果提出这个要求的人是沈清瑶,她一定会非常生气,认为大女儿心中没有一点儿对父母的敬爱。 可提出这个要求的是二女儿,周三娘即便不说不想,也知道坐在她面前的二女儿,早就不是她的二丫了。 “可、可是,可是你爷奶他们不会同意的。” “怎么会呢?既然能同意分家,那就能同意过继。” 用什么手段达成目的,沈灼灼并不在乎,她相信周三娘也不会在乎。 周三娘全身都在颤抖,生平第一次,她要去主动算计其他人,这种动脑子的事情,让她想一想就觉得额头抽痛。 可这是沈灼灼的要求,如果她不同意的话…… “阿娘,您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即使过继的事情做不到,此去青州,您也可以将阿爹接过来,其实这些事情本来就应该交给我和阿姐去做,毕竟如果不是为了顾及我们俩的话,什么都不用改变。” “不!不用你大姐出面!” 周三娘想到了梦里沈清瑶狠辣的手段,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她记得沈清要死的时候,高高在上的皇帝就曾经沈清瑶残害手足的大罪,如果让沈清瑶动手,结局或许和梦中一样。 她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女儿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了。 “不要让你大姐,将屠刀对向她的亲人。”周三娘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绝对不能!” 沈灼灼听了这话,有些奇怪地看了周三娘一眼,她大姐有什么特殊吗? 要说特殊,还真有,那就是在历史上,沈清瑶对她的那几个极品亲戚可是下了狠手,最后她会倒台,一个原因是沈清瑶动了不该动的钱,一个就是残害手足的内容,实在是过于残忍,以至于在当时被斥责为天理难容,引起民愤,谢秋莳也保不住她。 也就是说,光贪污赈灾银两的事情,不一定能要了沈清瑶的命,以当时沈清瑶的权势,或许她会被女帝革除官职,或许会被流放,但绝不会因此要了她的命,还是斩首。 只有当时社会道德观念完全无法认同的大事,才会害得她死无全尸。 但这些事情,按理来说,只有她知道,为什么周三娘似乎也知道呢? 周三娘在沈灼灼的注视下,额头流下豆大的冷汗,眼神躲避,根本不敢与她对视,沈灼灼只要不傻,就能清楚,她绝对是有问题。 算了,有问题就有问题吧,谁还没点儿秘密呢? 沈灼灼移开视线,没有逼迫周三娘的意思,“好,那就全靠娘亲来帮我与阿姐了,还有善和善静,你们俩回去,也要帮着娘亲一些,我在京城,等你们凯旋而归。” 只要摆脱那些可恶的宗族礼法,光沈丰年一个人,就折腾不出太大的乱子了。 即便以后沈丰年变了,变成了大多数男人的模样,她也不用怕他折腾出她们姐妹俩的手掌心去。 可惜今日阿姐在宫中加班,不知道此事,不然阿姐也会同此刻的她一样,心情舒畅,神清气爽。 没过两日,周三娘就带着女儿们出发了,这次她们的行程安排很密,能在青州呆的时间很短,满打满算也就一天一夜,之后就要赶紧回京城来,主要是为了配合善和善静的学业,两人不能请太长时间的假,学堂那边会不满。 现在学堂的课程很满,为的就是让这一届的学生,能试着参加一下今年要开的恩科,多少有些拔苗助长的意味,但是所有人的明白,如果这段时间不努力,错过这次恩科的话,下一次就不好考了。 朝廷空位有数,科举取才的数量也有限,若是取才人数太少,竞争就会无比激烈,反之亦然。 此次恩科,显然是朝廷内部缺少官员才开启,势必要录取一大波人,是近些年来,少有的竞争不太激烈的一次,错过这次,怕是以后每一次科举,都会后悔一次。 善和善静能请下假来,都是因为她们年纪小,教习们并没有想让她们这次就下场,然后十岁刚出头就去当官。 但也不能差太多,否则回去会有些赶不上进度。 为了此次事情能顺利,善和善静是辛苦了,沈灼灼决定,如果姐妹俩能帮助周三娘完成过继之事,回来她就送两姐妹新的教科书和学习资料。 这段时间,她就编写个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希望妹妹们以后的日子,能勤刷题,记题型,熟练运用知识,争取和她一样,在科举中一鸣惊人,折桂而返,成为状元! 离开京城的善和善静,突然打了个喷嚏,弱小的肩膀沉了几分,似乎担上了很重的份量。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心里一毛,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啊。 第274章 第112章 奉神 突然家里少了三个人, 日子好像变得沉闷了一点儿。 小五的性格实在是很乖巧,从来都不哭不闹,给她本沈灼灼发呆摸鱼的时候画的连环画, 里面有一些科普的小知识, 类似十万个为什么,小五能看上一天。 等晚上沈灼灼下值回来,小五缠着她问几个不太明白的问题,就可以准备洗洗睡了。 带孩子竟然如此轻松! 沈灼灼不禁感叹了一声,现代的时候,她也听到过同学吐槽家里的二胎小魔王, 是多么的闹腾,还有亲戚家让人头疼的熊孩子,小五比起那些孩子,简直好的跟个小天使一样。 不过这也是要看运气,但凡遇到的不是小五, 而是现代的那些小神兽,她就不可能感叹带孩子轻松了, 而且她在这里算是特权阶级,身前身后跟着一群仆从,那么多人要是还带不好一个孩子,那可真是搞笑了。 沈灼灼正想着岁月静好,真是舒服的时候,沈清瑶一日下值, 将她叫到了书房, 跟她谈论之前的事情。 沈清瑶喝了口茶水, 润了润嗓子,闭目吐出心中浊气, 神台清明后才缓缓问道:“这几日,我一直在宫中查曹恩的事情,目前还没有太大的进展,你打算如何?真就这么等到实验基地丰收了?” 沈灼灼点点头,手拨弄着茶盏的盖子,缓缓说道:“实验基地才是最重要的地方,我之所以设计闹出这么一出,一来是想帮陛下揪出在幕后捣乱的世家,惩罚罪魁祸首,二来,也是想将他们的注意力挪走,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实验基地的粮种太重要了,禁不起那群人一波又一波派人来烧。” 地就在那里,地里的粮食在成熟前也挪不了地方,沈灼灼这边非常被动,与其和那些敌人在地里对上,不如在朝廷上对上。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些天实验基地的议论有减弱的趋势,最近出了个新鲜事,长孙家主母与人通奸,嫡子长孙无忧乃是奸生子,事情闹得太大了,要不要将此事压下去?” 现代公关的把戏就是这个,用更加劲爆的消息,压下上一个劲爆消息。 沈灼灼没想到在古代,类似的公关把戏就已经上演了。 其实很正常,还是那句话,古代人又不傻,她开启舆论战,还不兴人家古人想出破解舆论攻势的法子吗? 就是没想到,背后之人这么狠,连长孙家内部的龌龊之事,都拿出来放在表面上大谈特谈,这是赤裸裸打长孙家的脸,长孙家竟然同意了,简直匪夷所思。 这背后之人的能量,未免太大了一些,大到不寻常了。 沈清瑶抬眸一看沈灼灼的表情,就知道沈灼灼在想什么,她摇摇头,轻声说道:“这次你可想错了,不是谁特意爆出此事,与之一起爆出来的,还有另一件事情,一个五品官贪赃枉法,害了不少人,苦主已经哭上京城了,想来这才是那群人准备的事,只是没想到,长孙家会突然爆出主母通奸生子的奇闻。” 贪赃枉法的事情,大庄的百姓见得多了,可是世家名门的丑闻,他们还真没见过几次,即使心知那个五品小官的事情最重要,粮食的问题最紧要,他们还是控制不住将目光投注到长孙家身上。 人的本质就是八卦,吃瓜,看热闹,这根本没办法改变。 “看来是那群人命不该绝,能钓出来一个曹恩也算是意外之喜,最近我手上还有别的事要忙,先不管他们了,反正火烧实验基地的事情,等水稻丰收后,就没用了。” 而距离水稻丰收,已经没有几天了,这些天很难查出有效消息,即使是沈清瑶也做不到,所以沈灼灼决定大发慈悲,放过那群胆敢杀人放火的家伙。 真放过肯定不可能,只不过是这一轮交锋先停止,等之后继续,只要在她倡导之下,大庄越来越强,总会有人坐不住跳出来,她不急。 该急的是别人。 姐妹俩通过气后,沈清瑶的工作强度就下降了许多,起初谢秋莳还会时不时过问两句,见北宫的调查一直没有进展,她就知道短时间内没有结果了,后来谢秋莳也不问了,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即将丰收的水稻,以及沈灼灼训练的骑兵身上。 她百忙之中,还记得抽空去一趟骑兵营,进去之后,谢秋莳就惊讶了。 她不是第一次来军营,但是骑兵营内的气氛,实在是很不一样。 来往的士兵行走间步距一致,动作一样,如同一个人一般,所有命令下达后,都能很好的被完成,这是一支真正做到令行禁止的队伍,而且他们眼中的光芒,和其他兵营里的士兵完全不同。 不少军营里的士兵,他们的眼睛里都是没有光的,不是说眼睛无神,是没有希望,没有目标,完全不坚定。 这一类士兵,即使训练得再好再优秀,那也是不合格,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上战场,他们只知道盲目听从命令,在军营里有一日算一日的混着。 禁军可以说是大庄最优秀的一撮人了,里头照样也有这样的士兵,谢秋莳和禁军接触最多,感触最深,那种截然不同的神情,简直是一目了然。 “这到底是怎么训练的?我看你交上来的训练表,也没什么特别。” 第275章 什么站军姿,走正步,匍匐前行和仰卧起坐,俯卧撑,负重跑等等,这些训练项目,名字很奇怪,姿势之前也没怎么见过,但谢秋莳本身会武,自然明白这些项目都是锻炼身体用的。 身体可以千锤百炼,精神却不行,那么沈灼灼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训练这些骑兵的精神呢? 沈灼灼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安安如果好奇,不如猜一猜?” 谢秋莳此刻正是微服私访,所以在人前,沈灼灼也敢喊谢秋莳安安这个昵称。 谢秋莳与沈灼灼坐到了一处空营帐内,这是沈灼灼来此地后落脚的地方,营帐很宽敞,前头还摆着小黑板。 跟沈灼灼相处久了,一些小玩意,谢秋莳是认识的。 比如这个小黑板,是之前沈灼灼在青州的时候,就搞出来的东西,专门用来给教书的先生用,用最多次的便是沈灼灼的师父方学。 上课用得玩意,此刻摆在这儿,是因为什么,昭然若揭。 “那个思政课?” 在沈灼灼上呈的训练表上,每天都有一个上思政课的项目,谢秋莳起初以为,沈灼灼也就是教教那些士兵识文断字,再说几句忠于大庄的话,以此来加强士兵的忠心,但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简单。 “没错,就是那一场思政课,一千士兵太多了,我不可能同时开课,所以每五十人,我选出一个人来,到我这儿听课。一共二十人,算是整个军营里最为能言善辩,聪慧伶俐的二十个人了,他们从我这儿学了知识,再去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他们的同袍。” 沈灼灼知道转达之后,肯定没有原本她说的那样效果突出,但是那二十人,每个人都对忠君爱国有自己的见解,他们满怀激情说出来的话,或许逻辑并不完美,但绝对拥有更强烈的情感感染能力。 她在这点上就不行了,毕竟她的忠君爱国有多少水分,她心里有数。 “我想,等收了实验基地的水稻后,之前的打算就可以实行了,这一次,可是一场硬仗啊。” 谢秋莳对沈灼灼的成果十分赞同,认为可以直接上了。 扫黄□□从来都是一体,哪个都不能落下,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这一千士兵够不够。 不够的话,禁军和京卫军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谢秋莳经过此次火烧实验几滴,已经吃到了教训,那就是她的敌人根本不会只在明面上跟她对着干,很多时候,那群人都只会如同阴沟老鼠一样,暗戳戳地搞事,然后用人命给谢秋莳上课。 谢秋莳不想再听到谁因为这种内部倾轧而亡了。 时间一晃而过,八月秋高,现在还未入八月,刚到七月,秋老虎的威力正盛,天气热得如同熔炉一般,人在其中被蒸来煮去,实在是难熬。 但是实验基地的人们却都是笑着的,即便汗水流入眼眶,带起涩涩的疼痛,依旧难掩笑容,一捆捆沉甸甸的水稻被送入粮库,农人在艳阳天下捶打,每个人都在等待结果。 汗水在阳光下闪烁出光来,那是人类智慧的光芒。 一亩水稻,产出六百石稻谷,是原本产量的三倍有余,谢秋莳拿到结果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使了,看错了。 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才放声大笑,大庄千万百姓,终于有了能赖以生存的粮食,这一切来的那样突然。 原本已经没人提及的实验基地,时隔一个月,又再次占据了京城百姓的议论顶峰,不光是京城的百姓,以京城百姓为中心,声音向外迅速扩张,人们都说,是女皇得到了上天的眷顾,神仙才允许神种在人间丰收。 也有人在说是农学院学子们的功劳,但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百姓,淳朴的将一切超出认知的奇迹,归类于神灵的作用,他们甚至将谢秋莳视作神灵,将农学院的学子视作神使,日夜叩拜。 那段时间,农学院的学子都不敢出门,谁要是认出他们是农学院出身,立马就会送上瓜果蔬菜,如同上贡一样,甚至还有人真的跑到他们面前,来行跪拜之礼,真真是吓人啊! 第113章 前兆 周池婉今日难得有空, 跑来宫里,和谢秋莳商量些事情,顺便和沈灼灼坐下聊聊天。 没错, 她进宫主要是为了找沈灼灼聊天, 没办法,最近沈灼灼忙着各种事情,几乎和她姐姐沈清瑶一起,泡在皇宫不走了,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小五妹妹要管,沈灼灼真不想天天皇宫和沈府两头跑, 她都想住在皇宫内了。 扫黄□□不是嘴上喊喊口号就行,从哪里开始打,从哪一方势力下手,如何才能保证一举压下所有反抗的势力,这都是要研究的事情, 其复杂程度,无异于布置一场大战。 今日屋中, 不光有谢秋莳和沈灼灼、周池婉,还有沈清瑶和周浩安。 年轻人们齐聚一堂,这里坐着的人,算是目前整个大庄,最为核心的五个年轻人了。 周池婉在五人齐聚的时候,问出了高产种子的问题。 “听说最近民间有不少百姓都在问, 什么时候将高产种子下发?” 种子的事情不归她管, 虽然她能管农学院, 但是她只管农学院的学生与老师安排,其余事情, 跟她这个国子监祭酒没有关系。 第276章 高产种子如今在户部里,户部尚书是谢秋莳前段时间新换的,叫乔越,一个出身不高的农家子,算得一手好账,明成帝时期就已经是户部侍郎之一了,他为人是个坚定保皇党,因此在官场上并不是特别受欢迎。 明成帝也不是那种缺人支持的皇帝,当然不会故意去扶持谁,当时整个朝廷都是明成帝的,所以在明成帝时期,乔越根本没法冒头。 这点上,谢秋莳对他有知遇之恩,乔越做得很不错,上来后,已经将户部的账查了个七七八八,之前谢秋莳往边关送的物资,中途被劫,是谁动的手,都查出来了。 这就是另一件事了,目前谢秋莳还没有发难的意思,沈灼灼将户部这些信息扔到一边,仔细思考起周池婉说的高产种子下发的事情。 谢秋莳听到这事儿,想也不想就说道:“既然百姓已经等不及,那全部入库后,差不多就开始下发到各地县衙吧,让百姓凭借户籍来领。” “陛下,粮种并不多,而且这种粮种,本身特性并不稳定,直接下发各地,一来人人争抢,恐会生事,二来各地水土不一,也许会出现不增产反减产的后果,因此这些粮种,最好是慢慢推广,先以京城为中心,向四处发放,且不能随意发放,若是出个什么事,很可能会导致一地颗粒无收,要有选择有条件地发到百姓手里。” 改良种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丰收了,只不过是能看见一点点曙光,她们需要更多时间,更多人来帮她们验证高产种子的特性。 沈灼灼认为,高产种子下发到各地,应该率先发给那些地比较多的地主,当然,若是有家中有一定能力,可以承担风险的富农想要种子,也可以给。 不是沈灼灼搞阶级歧视,真的是底层农民太穷了,太苦了,他们没办法承担哪怕一点点风险。而封建社会的朝廷,从根本上就不可能去承担他们的损失,真要是出个万一,沈灼灼要恨死不谨慎的自己。 那不是在帮他们,是在害他们。 “是朕考虑不周,具体如何,阿灼你之后和乔尚书商量一二,表姐回去后,若是有人还问你何日下发稻谷种子,就说现在还早着呢,不用急。” 被沈灼灼指出命令中的不足,谢秋莳并没有任何不满,她本来就年纪小,对国事上有不擅长的地方,有错漏的地方,那不是很正常嘛? 有什么好不满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何必入心? 沈灼灼应了一声是,周池婉看了看君臣相得益彰的两人,轻笑道:“无怪外头的人都说,大庄能得陛下与沈大人,乃是上天庇佑,陛下乃是天上紫微星,而沈大人则是紫微星旁最亮的那一颗辅星。” 年纪这么轻,就已经得到如此赞誉,实在是世间少有。 沈灼灼听后,与谢秋莳对视一眼,均是一声苦笑,等沈灼灼定下的行动开始,百姓可能就不会这么说沈灼灼了。 能够理解扫黄□□真正目的的人,到底是少数,大多数人都臣服于自身欲望,在欢场中追求快乐和金钱,打击欢场和赌场,对于那些人来说,绝对无法容忍。 但受到的阻碍再多,那也得去干,现代已经管控的那么严格,还是有人会不时掉入漩涡中,难以脱身,以至于最后家破人亡,人财两空,饱受摧残,不以雷霆之手段压制,那大庄永远好不起来,因为它有一部分子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灵魂和身体一直在被折磨着。 如果不动手,大庄迟早会烂到骨子里。 “百姓谬赞,灼愧不敢当,周小将军,骑兵营的一千士兵已经被训练好,随时可以出战了,之前我与你说过的事情,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 周浩安闻言,下意识看向二姐周池婉,周池婉有些疑惑,沈灼灼之前跟周浩安私底下说过什么? 屋中五人,只有周池婉对扫黄的事情一无所知。 也不能说是一无所知,她和沈灼灼走得近,多少听到过几句,但是她很难将扫黄行动与她弟弟联系在一起,她弟弟是边关的将士,跟京城有什么关系? 至于那一千骑兵,周池婉以为是为了压制禁军和京卫军,毕竟京城是世家大本营,不知道有多少禁军和京卫军是向着世家,而非向着谢秋莳的,谢秋莳当然需要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沈灼灼以为周浩安跟周池婉说过了,没成想什么都没说,正好人在这儿,她干脆帮周浩安开口了,“之后,周小将军要带着骑兵营的士兵去执行一项命令,而朝堂之上,我也需要池婉你的帮忙,推动立法。” 周池婉闻言,心脏不住跳动的更加快速,她直觉有大事要发生了,“你要立新法?” “只是增添几条,并非是全数翻新。”沈灼灼说得轻巧,周池婉听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立新法,可不是说说就行,新法要通过议政殿丞相们的审核,随后百官大半要统一,接着入大庄律法中,还要从上到下严格执行,才算是真正立法成功。 不管是哪一步,都注定要走得十分艰难。 沈灼灼接着说她之前想好的法律,还掏出了相关奏折,递到谢秋莳手边。 “大庄境内,不允许任何青楼楚馆出现,官方乐坊从此之后只卖艺不卖身,若有人逼迫他人卖|淫,当以重罪论处,还有,废除妾制度,官府只承认一夫一妻,婚姻只保证一夫一妻的合法性,非夫妻生育的孩子,即为私生子,不允许入男方户籍。” 第277章 妾通买卖,在大户人家,妾很多时候,就是家养的妓女,送给客人玩乐,被客人带走也不过是说一句的事情,王公大臣倒是有妾的名额,那些上了族谱的妾室,生的孩子能被称作庶子,自己也不会被随便乱送,但是依旧是个奴,而非真正主人。 周池婉听了这段话后,眉头锁死,她其实也很赞成废除青楼楚馆,她是女子,看见其他女子受苦,她同样心生怜悯。 可是那么多青楼楚馆的女子,离了烟花之地,她们能去哪儿? “有病者看病,其后想嫁人的,官府可以叫媒人说媒,不想嫁人,就加入官府开设的各处工厂里做工。” 说媒好说,别说什么青楼楚馆的女子不清白,民间根本就不在乎那些,只有高门大户才那么多迫害人的名头。 研发部已经研究出新版纺织机,还有印花机,开设了工厂,正是缺人的时候呢,快要入冬了,大庄对棉衣的需求非常大,马上要上市的毛衣,正好在秋末卖,那时候也需要大量人手去织毛衣。 蛮国和大庄开通了互市,这次蛮国赔偿大庄的物资里,有不少蛮国的绵羊,那些绵羊比大庄本地的羊毛更细更软,更适合做成毛衣。 经过在那些绵羊身上实验,农学院已经成功利用研发部的工具,做出了一件毛衣。 所以等之后,大庄可以从蛮国采购羊毛,织成毛衣后,卖给大庄人和蛮国人,那么多人,手头一件毛衣都没有,可以想见这个市场有多大。 到时候到处招工开工厂,百姓去做工,有了钱就能买毛线,自己织!官府还可以收购那些毛衣,让百姓赚到一点儿钱的同时,将毛衣卖到北方那些国家去。 百姓赚了钱,官府也赚了钱,当钱流动起来,它也就产生了价值,大庄的腾飞就在眼前,沈灼灼怎么能允许有个青楼楚馆,压着大量壮年劳动力呢? 周池婉知道农学院里头有许多动植物,不光是一个种地的地方,还有养牛、养猪和养羊的地方,只不过那些地方养的东西,远没有粮食引人注目。 她原本以为那几个养动物的地方,就是研究怎么养牛猪羊,没成想还要研究怎么制造衍生品?毛衣是什么东西,她身为农学院的“校长”,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周池婉眼神带上了些许幽怨,沈灼灼被她看得打了个激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研发部和农学院,总不能只干一件事,那么多人呢,我以为你都知道的。” “我只知道,我没日没夜地批改公文,批钱给他们,还要批人给他们,还要审核新加入的学子……” 周池婉身后的怨气都要形成实体了! 沈灼灼被周池婉身上的怨气包围,求救的小眼神扔给谢秋莳,谢秋莳眼珠一转,看向其他地方,不搭理沈灼灼。 死道友不死贫道,周池婉要是知道立法的事情,她和沈灼灼讨论过好几次了,就是没告诉她,她要是要气哭了。 气哭不至于,但是气到罢工是很可能的。 第114章 立法 “到处找合格的老师, 还有给他们找合适的地方,为此不知道跑了多少趟户部,结果你们和户部合作卖毛衣, 都不告诉我!” 周池婉还在说, 越听,沈灼灼越觉得自己可真过分啊。 她怎么能欺负周池婉到这个地步呢?可真是逮着一只羊可劲儿薅羊毛啊! 这能怪她吗!明明是周池婉作为一只羊,她真的太好用了啊!能者多劳,不能怪她太劳烦表姐! “表姐,我这也是忙得没了章程,再说我一个月将周小将军带回京城后, 就跟他透露了一部分消息,我以为他会告诉你,后来忙得不行,我就给忘了……” 在周池婉的注视下,沈灼灼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小。 然后她感受到另一头, 一股同样幽怨的眼神投了过来,不是周浩安小将军又是谁呢? 沈大人, 你可不能祸水东引到我这儿啊!我就是单纯嘴严而已,这能怪我吗? 周浩安眼神中满是求生欲,他二姐不至于把沈灼灼怎么样,但是他如果惹到了二姐,二姐可是会教训他的! 倒不至于当着皇帝的面儿打他,只是等回周府, 肯定拉着他好一顿切磋, 美名其曰是看看他最近武功有没有变强。 鬼知道为什么身为文人和世家贵女典范的二姐, 动起手来又凶又狠,一点儿不逊于军中好手!他又不敢真把周池婉打出个好歹, 动手束手束脚,就更显狼狈了。 周池婉其实也没下过狠手,那是她弟弟,她怎么可能真把弟弟打成狗,很多时候,就是欣赏一下弟弟狼狈的样子。 这就够给周浩安造成心理阴影了。 周池婉见沈灼灼脸上的愧疚不似作假,终于笑了笑,高抬贵手,表示放过沈灼灼了。 “日后若是有什么事,可千万不要瞒着我。” “所有事都不瞒着你?难不成若是对周家下手,还要提前告知你一声,这可不太好吧。” 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沈清瑶,突然开口说道,和沈卓卓不同,沈清瑶对那些世家出身的名门望族之后,态度从来都很恶劣。 周池婉自然算是世家名门。 第278章 “沈首领说的是,有些事确实不好告诉我,但有关农学院的事情,想来我这个国子祭酒,还是有权过问一二的。” 沈清瑶微微扯动嘴角,说道:“自然,此事是阿灼做得不对了。” 沈灼灼左看看笑得淡雅如菊的周池婉,右看看如兰花一般清新脱俗的沈清瑶,突然打了个冷颤,当姐姐的人是真的不好惹。 “总而言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接下来的一步棋非常重要,绝对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关键时刻还是得看谢秋莳,女皇一开口,明争暗斗的两人挪开了对视的视线,同时起身行礼,低声应是。 事情的开端,从三天后的大朝会开始。 自打谢秋莳登基之后,似乎每一个大朝会都充满了刺激,总要有一些震撼人心的事情发生。 这叫百官在大朝会上,总是不禁提起一颗心。 其实前几次都比较平静,一直到结束都没有人跳出来搞事情,今天的大朝会前期也比较平静,眼见马上就要到了下朝的时间,提着一颗心的官员,都将这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然后他们就看见沈灼灼从御史台走了出来。 她来了,她来了! 她带着她的奏折走来了! 本来放回肚子里的心,又被提了起来,他们想了半天,想起来最近实验基地幸存高产粮种的事情。 难道是看见那些粮种,真的非常高产,所以要旧事重提,去追究放火之人的责任了吗? 之前说抓到了放火的人,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查到当初指使他放火的人的身份。 事情交到了北宫手里,难不成是北宫的调查速度太慢,所以沈灼灼不高兴了,要催促一下? 不对吧,北宫首领是她亲姐姐,她这个当妹妹的,有什么事情不能私下跟姐姐说,非要将事情摆在大朝会上来说? 这样想的几个官员对视了一眼,眼睛陡然一亮,难不成他们今日能看见一出姐妹反目成仇的戏码!果然是官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们突然兴奋了起来,耳朵竖起来,力图将沈灼灼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听清楚。 于是他们听了一耳朵沈灼灼提议立法的事情。 沈灼灼刚说完,刑部的尚书就跳出来,严词拒绝了。 “沈御史,这种法律也太荒谬了,食色性也,古之圣贤尚且要为人之欲望让路,你提议的法律,是要压灭人之人性,为官者,怎能做如此泯灭人性的事呢?” “敢问吴尚书,我是让人出家当和尚,还是叫女子入寺做尼姑?他们还是人,只要他们是人,那他们身上就有人性!想来吴尚书多年接触各种案宗,应该比我这个刚上任不到一年的御史大夫清楚,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是因为青楼楚馆和赌坊?你要放纵人性,那就是无视千人万人的痛苦,究竟哪一种行为,更加泯灭人性?” 吴尚书其实也不是很反对消除青楼楚馆和赌坊,其实青楼楚馆一直以来都不是正规的场所,朝廷不允许官员狎妓,就是不承认那些青楼楚馆。 万恶淫为首,这话不是随便说说,只不过此事络绎不绝,慢慢就让人觉得,它存在着,好像是正当的了。 赌坊同样如此,人人都知道赌一点儿都不能沾,可是从古至今,从未断绝,立法就立了,真想要彻底执行,只要人还是人,那就永远不可能彻底消除这些。 只不过能在明面上打压,叫情况不要太过恶化,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吴尚书深吸口气,他主要反对的是废除妾室和对外室的安排,“好,你要打击青楼楚馆和赌坊,这无所谓,废弃妾制作甚?而且非妻生子,不得随男方入户籍,那就要随女方户籍,要跟女方姓氏,从古至今,何曾有如此颠倒阴阳之法!女子如何能养活孩子,那么多孩子生下来,养不起那就得死!” “管住自己,是很难的事情吗?不该睡的别睡,是会让男人变成女人吗?”沈灼灼是真不明白,人之所以人,是因为人有自制力,不像畜生一样,遵从发情规则,没有丝毫道德观念与伦理观念。 区分人和普通动物之间的东西,有的人是一点儿都不遵守,还美名其曰是享受当下,享受生活。 享受是享受,放纵是放纵,两者如何能相提并论?沈灼灼非常抵触这一类行径,控制两个字就摆在那里,做到就那么难吗? “发乎情止乎礼,古来圣贤教诲,有些人是只记得有利于自己的,全然不提那些不利于自身的话,真不知道是圣贤教育了他,还是他在利用圣贤们。” 沈灼灼见吴尚书不说话,直接开嘲讽,堵住了其他想说话的人的嘴。 有人涨红了脸,想要跟沈灼灼争辩几句,却在看见沈灼灼那年轻的模样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灼灼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有些话他们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沈灼灼见他们那副快把自己憋死了的样子,撇了撇嘴,让他们要脸的时候,他们都不要脸,需要他们不要脸的时候,他们倒是比谁都害羞,真是无语。 “宫中的太医可以提供一些有效的避孕措施,之后会到各地展开科普,就跟之前在京城试点的扫盲一样。诸位大人,没必要用震惊的眼神看我,繁衍是国之大事,没必要遮遮掩掩,我们是在讨论如何让大庄的未来变得更好,难不成你们觉得,婚外生出的私生子,长大后对国家,对世人,能有什么贡献吗?” 第279章 不是沈灼灼歧视私生子,而是大多数私生子的父母,行为都很不检点,人品也非常一般,这种情况下,私生子得不到良好教育,很容易就长歪了。 歹竹出好笋的概率实在是太低太低,当然,也不是没有好的例子,只不过比起去赌私生子里出人才,还不如正儿八经将所有资源,都投给婚生子,那样更容易养出人才来。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沈灼灼不会期望自己立法后,世界就跟着她提倡的法律,变得充满真善美了。 或许等她死了,这些法律就会被立刻废除,就跟在现代时候一样,明明一开始婚姻法就很好,后来,又是剥夺了离婚自由,又是让私生子能继承财产,其中猫腻,谁不知道啊?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生物,法律不过是对人要求的底线,一个不犯法的人,很可能就是个人渣。 “沈大人,在下觉得大人的提议非常好,但是没必要让所有人都遵守吧?三妻四妾乃是自古以来的标准,从未更改,难不成陛下还要废除后宫吗?这成何体统?” 一位大臣站了出来,好几个人跟着应和,觉得非常不妥。 人爱美色,皇帝有后宫三千,公主也会养面首,供自身玩乐。王公贵族和高官大臣,本来就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攥有权力金钱,当然要与其他人分开来,要是他们过得和其他人一样,那他们还当什么高官,做什么王公? 干脆和农人一样,下地耕田,自给自足算了。 特权阶级需要特权。 “那就王公大臣的孩子,可以与父姓,但私生子女,只能继承来随姓一方父母的财产。” 简单来说,王公大臣有钱,有能力,私生子也能养得很好,所以可以将私生子接回家,继承个人的财产。 “那生下孩子的女子呢?就这么抛弃了?”有大臣觉得不对劲,赶忙开口问道。 沈灼灼这方面给了他们很大的自由,个人的自由,“若是逼良为娼,自有官府讨回公道,若是两厢情愿,或是独居一方,或是再寻他人,很难解决吗?”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男人都有绿帽子情节,非常不喜欢属于自己的女人拥有其他男人,类似于动物的领地意识,沈灼灼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让他们的女人,给他们戴绿帽子啊! 这让一群男人非常不适。 “无论如何,妾的存在就是一种对女子的压迫,陛下,臣为女子,站于庙堂之上,自当为女子发声,没了青楼楚馆,没了妾室,女子的日子能好过上不少。” 沈灼灼不想跟这群男人费口舌了,他们懂个屁啊。 有大臣听了沈灼灼的话,直接反驳道:“沈大人此言差矣,世道艰难,女子根本没有能力养活自己,攀附他人,身份低人一等,纵然可悲,但她们至少能活下去,沈大人,你这样做,叫那些女子如何生存啊!你这不是逼迫她们去死吗?” “先从京城开始关闭青楼楚馆,各府遣送妾室,只要你们放妾归家,青楼消失,自然有地方安置那些可怜女子。” “那若是妾室自己不想离开呢?” 有官员还在问,沈灼灼直接说道:“一个大活人,我还能绑了她不成?若是原本过得好,不想离开,那就不离开,大户人家连一个奴婢都养不起吗?” 任何政策的施行,都会有人在政策里吃亏,成为受害者,但没办法,如果不改变,受害者会更多。 沈灼灼坚信她的主张是对的,因为后世已经证明,她的选择并无错漏。 工业发展起来后,女人就可以顶住半边天! 谢秋莳听到这儿,点头同意了沈灼灼的请求,好几个不同意的大臣看向站在前头以上官文为首的丞相们,上官文他们没有言语。 他们根本就不把这件事当回事,年轻人想要拼一拼就去拼吧,估计是这段时间的顺利,让沈灼灼失了分寸。 试试吧,等撞南墙撞疼了,自然就放弃了。 第115章 计划 丞相们觉得沈灼灼主张的这条法律, 即使立法成功,也没办法准确施行,底下的人不会服气, 阴奉阳违之人不会在少数。 等到时候法律难以施行推展, 民间反对声浪愈发大,沈灼灼自然会知难而退,变更法条了。 沈灼灼自己也清楚,在工业没有完全发展起来之前,想要提升女性地位,让女人从名为“家庭”的牢笼中离开, 难上加难,几乎完全不可能。 但是不能因为不可能,就不去做,不去推行立法。 现在不立法,等到后期, 所有人都看出女人身为壮年劳动力的价值后,想要立法就更加困难了, 游行罢工,各种集会挣扎,估计才能勉强推动立法。 她要是没有来到这个时代,那么就让女人为自己的地位去斗争,去流血,但她明明已经来了, 她为什么不能尽自己一份力去做?规避更大的风险? 沈灼灼知道这很难, 可如果她不去做, 恐怕会出现和当年某国纺织女工一样的悲剧,那就是无数女性被压迫, 又要承担生儿育女的责任,又要为家庭付出劳动,还要工作,却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无法得到尊重以及应有的酬劳。 第280章 别说女帝治下不会如此,女帝也是统治阶级,她不会做出违反本阶级的举动,谢秋莳根本就想不到那些,她提前时代,也只是提前了一步,不是疯了,直接跨越到未来了。 而且谢秋莳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她哪里清楚,人的贪婪会在开启大航海时代后,被充分展现,以至于压迫存在于任何一个角落。 大庄当然不会和曾经世界历史上那些国家一样,国家带头,疯狂扩张,贪婪的欲望止都止不住,从根本上,大庄就不会如此。 但大庄也不缺乏野心家和资本家,何必给他们机会,兴风作浪呢? 沈灼灼对未来的考量没人清楚,他们最多看到当下一两年的未来,如何能看得到未来十年二十年,大庄会是什么模样。 经过沈灼灼和众臣的辩论,沈灼灼更改了其中的一些条款,让官员享受到一定特权,虽然也废除了官员的三妻四妾制度,但同时保留了官员私生子的一定合法性。 除了官员和皇亲贵族以外,其余人都得遵循法条,这已经是封建时期,最好的情况了。 毕竟古往今来,虽然有人喊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众所周知,从来不可能同罪。 在大多数人看来,这是一条毫无感情的法律,它完全不考虑人的感情,但它就是法律的本质,法律本来便没有感情,只是将人单纯看做利益个体罢了。 立法之后,新法便会随着朝廷下发的邸报,传达到大庄各地,层层下发,一直传递到乡里。 新法废除了青楼楚馆和赌坊,不允许此类场所出现,不过被抓住的量刑并不严重,没有死罪,这让人们松了口气。 但是刑罚也很重,直接被拉去做徭役,建城修路挖石头,要多苦有多苦,让人望而生畏。 与之相比,废除妾制,同时除了王公贵族外,不允许私生子“认祖归宗”一条,在民间就没有掀起多少水花。 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有的穷的连媳妇都娶不上,妾室那都是大老爷们才有的,而对于乡绅和官员们,不让纳妾,那就是养个女奴,比之前还省事了,得宠的妾室还能在其他下人面前,充当半个主子,只宠幸一个女奴,他们什么都不用付出。 至于私生子不能认祖归宗一事,也好解决,记在正妻名下,就跟之前记在正妻名下的庶子一样,不就行了吗?对外就说是正妻所生,对内大家都清楚什么情况,心照不宣,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青楼楚馆不能开也没事,他们照旧有地方玩乐,就去那种卖艺不卖身的地方,届时你情我愿,他们或许还不用给钱了,简直不要太占便宜。 自信的男人们认为,以他们的魅力,不给女子任何好处,也不给女子钱,照样还会和以前一样,身边一堆莺莺燕燕,貌美如花的奴婢拼命爬床。 本质上是不明白,女人也是人,是人,那就会为了更美好的生活而奋斗,没人愿意自己过得越来越差! 无论是青楼楚馆的妓,还是各府的妾,都是用身体资源换取生存资源,甚至压迫她们的那一方,也是为了更多利益,沈灼灼堵住了一条路,她只需要开拓出另一条路,自然会有聪明人选择新路,放弃旧路。 不聪明的人,恐怕也会被重新压迫着走上新路,因为原本的路已经没有办法提供任何价值了。 和新法一起下发到各地的,还有建立工厂的人员。 人们需要时间适应新法,而且还得慢慢履行新法,估计一些离京城远的地区,根本不会履行新法。 现在整个大庄都是荒地,需要沈灼灼去开垦,沈灼灼手上的开垦工具,一个是兵,能强制关停赌坊与青楼的兵,另一个则是工厂,可以养活更多人,需要更多劳动力的工厂。 等朝廷的工厂开遍各地,急需人手的商人们,会成为沈灼灼的帮手,让那些女子走出来。 户部的乔尚书不光查账是一把好手,做生意更是一把好手,沈灼灼给他提供几个点子,他就能将生意铺到其他国家去。 一个跨国大厂,在现代就能轻而易举养活一个县城,在古代更不用说。 新法发下后,观望沈灼灼的朝臣们,都非常失望,他们以为会看见沈灼灼撞南墙的画面,谁知道沈灼灼发了新法,就像是忘了这事儿一样,也不管底下有没有遵守,她成日里就往户部跑。 众朝臣心中嗤笑,沈灼灼到底年轻,太天真了,以为颁布了新法,就可以高枕无忧,然后民众和朝廷官员全都乖乖执行吗?如果真能这样,朝廷还要那么多官员干什么,只留下一个传令天下的官员不就得了,皇帝说什么,全天下都乖乖跟着干。 在朝臣们内心的不屑和对新法的不以为然越来越多的时候,沈灼灼与乔尚书沟通好了建厂事宜,领着专门的建厂人员去京城郊外开始热火朝天的建设。 她打算培养专门的工程队,建厂就是建设厂房、员工宿舍和仓库,步骤比建造房屋要简单,哪怕之前没有学过的人,上手一两个月也能成为熟练工,京城肯定不会只建一个厂子,等有了工程队,光朝廷的活儿,他们就做不完。 第281章 当朝廷热火朝天建厂施工赚外快,并且大赚特赚的时候,民间的商人自然会闻风而动,到时候私人开始建厂,就会需要更多工程队,民间有人看到赚钱的商机,私人工程队便会出现,这就是一个良性循环。 这个模式运转起来,就没人能阻止它了,市场经济彻底激活,资本开始萌芽,人们的需求愈发旺盛,自然会催动科技的发展。 沈灼灼带着玉兰、乐君和管弦东跑西颠,除了她们以外,还有以上官赋为首的几个年轻官员,他们之后要去到各地,开展相同的模式,培养同类人才。 沈灼灼是忙得脚不着地,谢秋莳也没闲着,谢秋莳在制定五年计划。 这还是谢秋莳第一次领着众臣去制定五年计划,五年计划自然是沈灼灼告诉谢秋莳的东西,计划和目标,是朝廷向前行不能缺少的东西,政治需要规范行走道路,制定目的地,引领官员前行,否则政治会完全沦为他人弄权的工具,除了内斗以外,没有任何作用了。 之前目光还在沈灼灼身上的朝臣们,突然被砸下来一个大任务,一个个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什么是五年计划,什么叫设立目标啊? 他们根本没接触过这些,只能去找丞相们,想要从丞相口中得知答案。 丞相们也不太清楚,最后就全到了谢秋莳面前来,想要让谢秋莳说清楚一些。 “计划,是你们打算如何建设大庄,将它写下来。户部已经将五年计划书提交上来了,你们可以看一看,乔尚书他的目标,是十年后实现国库银两翻两番,高产粮种种遍大庄。第一个五年计划,他决定先和周边国家签订毛衣和棉衣的订单,还有丝绸与瓷器等等,利用与周边国家的生意,赚取一个国库的银钱,这期间,他打算建造最少十五个工厂,工厂类别都详细标在后头了。高产粮种的推广情况,他目前还没有给出准确的计划,毕竟第一年推广还没有开始,具体如何,谁都不清楚。” 谢秋莳说完,就静静等待丞相们看完计划书。 计划抄写了多份,主要是为了备份,此刻正好让丞相们能众人一同看,不必一人看完再等一人。 看完计划书,丞相们脑海中都浮现出一个名字——沈灼灼。 怪不得沈灼灼最近天天跑户部,估计就是因为这本计划书吧! 整个朝廷,就只有沈灼灼是这个风格,听说她之前还让御史台的御史们写什么报表,一个月填写一次,一个季度一次总结,年终还有一次总结。 给御史们分配任务,还要抽查御史们完成的如何,她定了目标,御史们如果不能完成,她就会将那个御史拎到国子监去,让他重新进修读书。 都考上科举,成了官员了,还被打回去重修,简直太丢脸了,因此所有御史都拼了命干活,一个偷奸耍滑的都没用,御史台底下的人工作量巨大,她这个御史大夫就轻松了,甚至还能给自己揽其他事情,搅弄得整个朝廷动荡不停。 现在还搞出来一个五年计划,让他们跟着一起头疼! 第116章 开始 “诸位, 有何见解?” 谢秋莳等丞相们都看完,询问道。 她说话时看着为首的上官文,显然是很期待上官文的话, 上官文与同僚们交换一个眼神, 恭敬起身回道:“回陛下,臣等觉得此物甚好,计划详细方能一步一步实行,只是乔尚书的目标是否有些夸大?靠商贾之事让国库的银钱,十年内达到如今的三倍,实在是闻所未闻。依臣看来, 计划书犹如军令状,需得谨慎设限。” “首辅所言极是,朕当时拿到计划书,也问了乔尚书同样的问题,乔尚书说, 光今年与他国签订的贸易合同,就足以让国库翻倍了。” 贸易合同, 又一个新词汇,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看字面意思,上官文等丞相瞬间就理解了是什么东西,随后就是震惊。 做生意这么赚钱吗!那可是国库啊,国库的钱翻倍, 那些蛮夷之地也太有钱了! 身为中原大国, 虽然嘴上不说, 实际上大臣们心中都有些骄傲,尤其是看到周遭属国国内境况, 那落后破败的模样,叫他们很是瞧不起,一群不识礼数的番外之人,每年入京跟要饭一样,送上当地破烂的特产,交换大庄的丝绸瓷器,大庄对他们就像是在做慈善,他们其实心里也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被人坑了。 但是那群小国在阿谀奉承上,确实很有一手,他们被拍马屁拍得舒服,也懒得多深究。 现在贸易额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才惊觉,周遭小国的实力,比他们想象中要高上很多。 有几个主战派的官员,眼中眸光闪烁,当即就开口问道:“陛下,可有国家对我大庄无礼,不与大庄通商?” 有的话,就直接派兵打过去,强迫他们必须通商!实在不行就直接打下来,成为大庄的领土,这些地方的资源看来真的很丰富啊!大庄非常需要! 身为周遭最强大国,武德充沛的大庄官员,对其他国家的态度就是这么简单纯粹,你不作事,那你就是我大庄的附属国,你搞事情,那你就是我大庄的领土了。 第282章 周遭也就一个蛮国,地方大,草场多,打下来不合算,不打又不行,让大庄倍感棘手。 其他地方,那都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之前大庄的官员对他们没兴趣,是因为看不上那些国家的小块地盘,况且离得远,治理起来麻烦,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大庄官员们明白,那些小地方,也有很多宝贝啊! “自然有,不过用不到你们去处理。”谢秋莳眼中闪烁着亮光,她早就有打算了。 在沈灼灼跟她说,高产粮种在北方只能一年一熟,远远比不上江南之南地一年二熟,更比不上更南之地,一年三熟的时候。 当时沈灼灼只是随口跟谢秋莳吐槽一句,觉得实验基地应该搬到南方一点儿的地方去,至少粮食两熟,能更快做实验。 周池婉也因此帮着沈灼灼物色南方合适的地盘,现在还没有消息,估计等明年开春,就要搬过去了。 实验基地在谢秋莳这儿的重要程度很高,但远比不上一个粮食能一年三熟的地盘重要,当天谢秋莳就传讯给西南边关军的将领了,让他派人去查查看,更南之地,是不是真有粮食一年三熟的地方。 “陛下英明!”丞相们见此,知晓谢秋莳已经有了动作,心下大喜。 其实那些小国家的地盘,也产不出多少粮食,但是有总比没有强,沈灼灼太过重视粮食,她自打谢秋莳上位后,就一个劲儿的折腾粮种,还统计了不少数据,让户部公布给朝臣,叫朝臣们知道,大庄的百姓有多缺粮。 加之大庄还跟蛮国打仗,消耗了许多粮食,朝臣们不知不觉便陷入了粮食恐慌中,被沈灼灼带到沟里去了,成日里觉得大庄马上要闹粮荒了一样,后来出现高产粮种,也没能缓解这种情绪。 现在得知一个地方一年三熟,哪怕地方小一点,也比没有强啊!大庄境内不适合耕种的土地有很多,在那些土地上生活的人,一直是朝廷的大难题,如果能将那些土地上生活的人,迁移到一年三熟的地方,他们能吃饱饭,朝廷能征到足够的税,一举两得! 谢秋莳没将她要攻占地盘的打算告诉沈灼灼,因为她早就发现了,沈灼灼有时候想法做事很激进,有时候又很保守。 比如对蛮国,沈灼灼能一口气咬下西照九城,做事非常激进。同样,她从来没有想过灭了蛮国。 很奇怪,要了西照九城,却没想过灭蛮国,这点又太保守了,谢秋莳和周浩安私下商量,如果蛮国再次举兵来犯,他们一定会将蛮国从地图上抹去。 那么大一片草场,跟蛮国做生意,采购绵羊干什么?干脆圈下来成为大庄的草场不就好了,到时候想养多少羊,就养多少羊。 这一点上谢秋莳和沈灼灼的观念不太一样,沈灼灼还遵循着现代的一些双赢的规则,而谢秋莳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双赢,她做生意,那就只能是大庄赢! 同样想法不一的,还有这次立法,谢秋莳其实不太理解沈灼灼为什么要废除妾制,为什么不让私生子认祖归宗,不过她相信沈灼灼,沈灼灼也说服了她,她为女帝,自然要为女子多考虑一些。 要谢秋莳说,那些不同意新法,违抗新法的人,就直接一锅端了,有一个算一个,全拉去砍头,但沈灼灼不同意,沈灼灼认为砍头的刑罚太重了,现代也没有女票娼和出轨就要枪毙的事儿。 不能因为道德的错误,逼迫一个人去死,如果违反道德和杀人一样后果严重,那会开启大屠杀,人非完人。 去服徭役三五年,沈灼灼都觉得有些重,谢秋莳还觉得轻,两人的矛盾点就在这儿,好在不是什么重要的矛盾,谢秋莳最后还是同意沈灼灼的打算。 总而言之,现在沈灼灼和谢秋莳之间配合默契,相处的很不错,大部分精力全都放在了发展大庄上。 有光粮食和户部的讨论只是稍微带了两句,现在户部很重要,有一些决策关系着日后大庄的未来,谢秋莳不太想先跟丞相们说,这群丞相背后代表的利益太复杂了,提前说了,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丞相们也很聪明,见谢秋莳没有接着说下去,就知道谢秋莳的打算,大多默默闭了嘴,再张嘴问得都是五年计划相关,究竟怎么写计划书,是个很考验水平的事情。 如果计划书写得太空泛,很容易导致五年后目标无法达成,虽然谢秋莳没有说五年计划没有完成,是一个什么后果,但是大家都是人精,互相之间其实也有竞争关系,目标达不成的结果如何,他们自己其实清楚。 会让谢秋莳不满,还会让同僚耻笑,毕竟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摸不明白,计划书写得跟吹牛一样,能有什么能力?直接贻笑大方。 可也不能将目标定的太过于保守,目标保守,会给谢秋莳一种,这个部门未来五年,完全不打算有一点点改变的感觉。 在所有人都卷生卷死的时候,就你站在人群里动也不动,鸡立鹤群般显眼,那不是等着被皇帝从官位上撸下去吗? 想明白后的官员,露出了痛苦面具,沈灼灼到底是个什么脑子,她怎么想出如此折磨人的手段!他们宁愿沈灼灼再提几个新法,也不想让沈灼灼拿出如此可怕的玩意! 第283章 沈灼灼对于朝廷诸位大臣的痛苦,视而不见,她其实当初提五年计划,也不过是给户部提个醒,五年计划对于高速发展中的行业来说,是非常好用的规范手段,能保证身处其中的人按照目标,稳定前行,不被其他因素影响。 她发誓,她真的只是想将五年计划用在户部身上,但是她没想到,谢秋莳觉得五年计划是个好东西,一下子就运用在了所有人头上,朝廷各个部门都得写五年计划。 有户部优秀的五年计划在前头,他们想要写得出色,难上加难,其中的度需要他们自己去把握,真的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可怜一群为官多年的大臣,一把年纪还得参加国家统一考试。 这可不就是一次考试嘛,谢秋莳正等待他们上交答卷。 御史台的五年计划,沈灼灼早就写好了,这次谢秋莳要,沈灼灼就直接交了上去,御史台是个拥有特殊功能的部门,五年计划不用喊得多大声,毕竟御史台的业绩好了,就说明大庄内部乱了,那可不是好事。 对于沈灼灼来说,降低御史台过手的重大案件件数,以及弹劾大臣劣迹的折子数量,才是重中之重。 当然,她不能为了降低这些,干脆不上弹劾折子了,来一出自己捂自己的眼睛,自欺欺人的把戏,她需要出台具体措施,防止影响恶劣的杀人案出现,以及规范大臣们的行为作风。 想做到以上两点很简单,将人们的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一件事上。 天天干架的话,那一定是闲得没事干了,沈灼灼不信两个忙得脚不沾地的人,能有精力去干架,甚至加深仇恨到不死不休的程度,如果产生压迫那另算,不过很多杀人案都是激情杀人,就是矛盾难以转圜,最后脑子一热,将仇人给干掉了。 预防这一类杀人案发生,只需要让所有人有事情做就行。 工厂建成后,面向全社会招工,各个工厂的要求不同,大多是要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人作为工人,青壮年劳动力是第一首选,这个年龄上限可以再调整一下,下限不行,十五岁是沈灼灼最低要求了,再小那就是个小孩子,雇佣童工的影响十分巨大,而且孩子是未来,需要好好培养,而不是任由他们进入工厂里,没日没夜的干活儿。 孤儿或者家庭确实太过贫困的孩子,朝廷可以出面资助,一些想要做善事的富人贵人,也可以资助学生,这一类学生完全可以去朝廷设立的公办学堂读书。 这只是较为笼统的分配方案,具体情况要底下的官员去自行解决,基层工作量巨大,问题也最多,全都要底下的官员灵活应变。 以初步建成的十五个工厂为试点,向外一点点辐射,即是培养人才,也是给民间一个慢慢适应的时间。 沈灼灼没管工厂怎么折腾,她开始将目光投注在那些还开着的青楼楚馆与赌坊上了。 新法已经颁布了将近一个月,现在已经快要进入九月份了,这些地方竟然还开着,看来他们是一点儿都不将她的话放在眼里啊。 周浩安等了沈灼灼一个月,沈灼灼才找上门来。 看见沈灼灼的时候,周浩安眼睛都亮了,不等沈灼灼开口,他上来先问了一句。 “沈大人,今天去砍谁!” 他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磨了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啊!之前沈灼灼将他从边关带回来的时候,可没有说要这么久! “等不及了?那咱们直接走吧!这段时间你应该已经摸清了目标,先去赌坊,咱们一家家扫过去!” 沈灼灼被周浩安这句话给逗乐了,看着周浩安因为她一句话,兴奋的通红的脸,沈灼灼感叹,周小将军是真的不适合安逸的生活。 不知道等这件事结束,周浩安会被谢秋莳安排到哪里去?还回西北吗?那边短时间内是没有战事了,周浩安一直在京城等着,没有着急回西北,就是因为西北现在太安稳,没有他舞刀弄枪的机会。 第117章 花儿 现在是白天, 沈灼灼和周浩安都是奔着赌坊去,赌坊白天热闹,青楼晚上热闹。 新法颁布都一个月了, 这种热闹在京城, 一直没有消退。 或许新法刚刚颁布那几日,他们还比较小心翼翼,平日里会盯着点儿官府的动向,如果官府要过来查,他们就先关上门,官府如果不过来, 他们就正常营业。 谁曾想,官府就跟突然忘记自己颁布新法了一样,一直没有派人过来,反而去忙活别的事情了,等了一个月不见危险, 这些赌坊和青楼背后的势力,大多都放下心来了, 照样赚着他们的钱。 花儿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孩,她今年十五,前些日子有媒人上门,要给她说亲,说亲的对象,是个无父无母的哑巴。 这种哑巴很难找到媳妇, 更别说花儿这样一个健全的女子, 可无奈哑巴能上山打猎, 家中存了些钱,置了点儿地, 也有了新房,而花儿家里却穷得叮当响,花儿还没了娘。 对于婚事,花儿是一百个愿意,她太想逃离现在的家了。 她原本有爷爷奶奶,娘亲和小姑,一家人逃难过来,在此安了家,本来日子要过起来了,可谁知,去年她爹染了赌瘾,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起初赌没了家里仅剩的钱,后来没了开荒出来的几亩地,爷爷奶奶被气死,娘亲后来为了阻止她爹继续去赌,被她爹一脚踹翻,再也没爬起来。 第284章 小姑连忙嫁了人,不敢回娘家面对暴虐,毫无人性的哥哥。 花儿知道,她再不跑,下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她原本有弟弟妹妹,可是灾年的时候,小孩子太脆弱,身体承受不住,逃难路上染了病都去了。 以前花儿会伤心难过,时常想着,若是弟弟妹妹们再撑一撑,他们或许就能看见活路,可是现在她不想了,她会觉得,弟弟妹妹们死了也好,死了,他们就永远不会知道,原来疼爱他们的爹爹会变,变成另一个人,没有一丝人性! 花儿看了眼门口,天已经黑了,门口没有动静,她爹不会回来了。 花儿松了口气,每次爹回来,都会到处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京城富贵,她绣了点儿帕子,也能卖出去,得几枚铜钱。 她要嫁人,总不能连一身衣服都没有,爹不会给她,村里也没什么亲人,她只能自己攒钱扯点儿布回来做。 现在她攒的钱已经够了。 明天,明天就去扯布,花儿想,她扯了布,先放在苏大哥家里好了,每天抽出一点儿时间去做衣裳,等衣裳做好,她就跟苏大哥成亲。 苏大哥对她很好,花儿想到那个不会说话,但会给她打兔子做兔肉吃,会给她编花环,会在她去他家的时候,走到门外坐着,绝不与她在屋中相处,以免唐突她的人,轻轻笑了一下。 苏大哥以后肯定不会赌,他爹就是因为赌才死,这附近有个赌坊,不少男人进去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所以有人嗜赌如命,有人则恨极了赌,苏大哥就是后者,她也是后者。 花儿刚要吹熄灯,就听到门被推开了。 一个浑身酒气,双目通红,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进来后直奔家中藏着东西的地方,到处翻找,花儿的房间也被翻了。 “爹!别找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你困了吧?要不睡一觉?我去给您烧个水洗洗脸吧。” 花儿小心翼翼开口,她希望她爹能睡过去,这样就不会想着到处翻找了,明天她就能脱离苦海,就睡一晚上吧。 一个铜板都没找到的男人更疯了,听到花儿的声音,他转过身,粗喘大气,一把抓住了女儿细弱的手腕。 “花儿,你身上有没有铜板?你给爹两文,就两文,爹一定能翻身!他们都等着爹呢,爹不能在家睡,你自己在家睡就行了,给爹两文钱吧!” 男人为了两文钱,恨不得给女儿跪下,他其实原本是个很老实巴交的男人,从来不会跟人吵架,花儿长那么大,都没被爹凶过。 她还记得小时候,在大院子里,她和弟弟妹妹们围在爹爹身边,期待地看着爹爹用竹条编蚂蚱,栩栩如生的蚂蚱捏在手里,就像是握住了全世界。 小姑和她年纪差不多,两人带着一群孩子到处玩,天快黑的时候,爹爹从地里回来,会特意到河边去叫她们,叮嘱她们不能离河太近,小心掉下去。 那个时候的爹爹,是多么疼爱她和小姑啊,还会在路上给娘亲折一束花,即使娘亲说一把年纪,簪花不好看,他还是会温柔地将花插入那头乌黑的浓发上,然后傻呵呵笑着说,好看。 想到娘亲,花儿浑身一冷。 在逃荒路上也护着妻子的男人,今年就一脚踹翻了妻子,让妻子从此长眠,然后他痛苦不到一个月,就又去赌了! “爹!我哪里还有钱!给娘买棺材时借得那几百文钱还没还上呢!爹你不要去赌了,他们设局,你在他们手里永远不可能赢,爷爷奶奶都没了,小姑也嫁人了,娘也没了,家里就只剩下我了,这个家已经散了啊!” 花儿说着说着,痛哭流涕,脑海中那些温馨的回忆还在不断闪现,面对空无一人的屋子,还有眼前这个输红了眼的男人,她恨极了。 恨眼前的男人染上赌瘾,恨那些赌坊的人,他们为什么不去骗那些有钱人的钱,偏偏要骗到穷苦的她家头上! 男人愣了一下,神情似乎有一瞬间短暂的清明,随后他眼底升起痛苦的神采,他为了翻身,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他的父母妻子,他全部家当,他不能就这么停止,如果他停了,以前的那些,他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花儿,你相信爹爹,爹爹会赢回来,爹爹一定能赢回来,等咱家里有钱了,爹爹会派人去找你弟弟和妹妹的尸骨,爹爹会修个大墓,买好棺材,请道长做法事,让你娘和弟弟妹妹,还有你爷奶他们来世大富大贵,再也不用投胎成泥腿子受苦了!等爹有钱了,爹会补给你小姑一份厚实的嫁妆,还会给你备上最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到好人家去,享一辈子福!” 他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描述的场景,脸上的笑意愈发癫狂,与之相比的是花儿的悲痛,更加深刻。 “我不要!爹,他们已经死了,阿娘,弟弟妹妹和爷奶,他们都死了啊,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人都死了,做什么法事,说什么来世,又有什么用呢? 嫁妆也没用,嫁到好人家,就一定能有个好结局吗?她和小姑从来没有想过要多么厚实的嫁妆,要嫁给多么富足的人家,她们只想好好过日子,可是因为赌,一切都毁了。 第285章 “爹,你回来吧,你回来,女儿不嫁人,女儿可以招赘,咱们再租上几亩地,开一开荒,能活下去,就跟以前一样,我们可以活下去的!” 花儿还想挽回,她想要挽回已经失去的美好,可是眼前这个已经变成赌鬼的男人,他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他已经气死了自己的爹娘,错手杀了他的妻子,小妹已经抛弃了他,只剩下花儿了。 他想起了赌坊那些人说的话,他们都说,他的女儿长得漂亮,什么都不用做,就有男人愿意奉上大把的钱,还有人说,他们愿意用十两银子,将花儿娶走。 十两银子,如果当年他们家有十两银子,树儿和叶儿或许不会死,他们能付得起入城的钱,能入城去买药! 能出得起十两银子的人,一定是很富贵的人,他愿意花十两银子,那一定能好好待花儿。 他拿了银子,翻了身,就能得六十两,一百两,花儿有钱了,肯定能过好日子。 像是魔怔一般,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他说服了自己,做出了他在逃难路上饿极了,也没做出来的事情。 他将女儿卖了。 以十两银子,卖给了赌坊的人。 花儿被捆好后,扔在了赌坊的柴房里,她能听见外面人吆喝着赌钱的声音,听到了她爹一开始兴奋地喊声,逐渐变为疯狂,最后他输光了她十两的卖身钱,还不依不饶,被赌坊打手痛打了一顿,扔到了外头去。 她这一辈子完了。 花儿好后悔,早知道她就给爹两文钱了,就算那是一张帕子的钱,而绣一张帕子,她可能要坐着一动不动半个时辰,绣到眼睛疼。 花儿眼里对未来的光逐渐熄灭,她想,以后她会变成娘亲口中,那些被人骂下贱货色的娼妓吗? “哐!” 巨大的响声从门外传来,随后是阵阵惊叫,人们慌张逃窜的声音。 随后还有一个女子高声喊着话。 “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避让!新法规定,不得开设赌坊,尔等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都给我绑起来!门外还有个被打死的人,将人殴打致死,合该以命偿命,指认出动手的凶手,尔等或可酌情减免罪罚!” 那一瞬,花儿如获新生。 第118章 西南 白天清扫赌坊, 晚上自然就要去花街柳巷。 光原来的一千士兵,对于京城这个大城池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此次行动其实是以一千骑兵为首, 禁军和京卫军为辅,前前后后共出动了将近五万人。 京城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五万兵进入京城,路上到处都能看见身着戎装的士兵,来来往往的行人连头都不敢抬,不管青楼赌坊发出了多大的声音, 来往的行人都只埋头回家去。 至于那些从青楼赌坊抓出来的嫖客和赌鬼,抓了个正形的全都暂时关了起来,没抓到正行的则放回家去了。 毕竟并没有撞破现场,如果所有人都被抓起来,那京城的大牢都不够用了。 这些去场所消费的客人只能算是从犯, 真正的主谋还是那些开设场所的家伙,沈灼灼领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每次进去抓人的时候,都能听见那些人不甘心地狡辩。 一个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罪,赌坊打死人的打手,说是依照主人的命令,而他们的主人在被抓的时候,还大呼冤枉, 有时候还会搬出几个朝廷命官来, 想要用那些官员的名字震慑沈灼灼。 沈灼灼只有一个动作, 那就是掏出纸和笔将官员的名字写下来,后续调查的时候就不用操心了, 如果每一个被抓的人都这么干脆利索,直接将幕后之人的名字供出来,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北宫的工作量能大大减少,她所在的御史台也能少写几份弹劾折子,直接上书定罪就行了。 今夜注定是京城的不眠之夜,原本灯火通明的地方,现在更热闹了,只不过来往的不再是花枝招展的女子和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而是一个个腰背挺的笔直,手上拿着武器的士兵。 抓人的过程肯定不会非常平淡,有人束手就擒,就有人奋力反抗,只要有人反抗,难免出现流血事件。 赌坊也好,青楼也罢,最不缺的就是打手。 不过那些打手就算拿了武器,也不可能是正规训练过的士兵的对手。 将所有人都抓起来后,青楼赌坊的门上都贴了大大的封条。 沈灼灼回家的时候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凌晨三四点左右,起得早的菜贩都已经进城摆上菜了。 沈灼灼回来的时候顺道过去买了点儿青菜,她有点儿想喝青菜粥,不是以前在农家时喝得那种米粒稀少,味道很苦的青菜粥。 而是用小火慢慢炖,慢慢熬,最后出来一碗香甜可口的青菜粥。 “回来了。” 沈灼灼刚到家,就有人迎面走了出来,抬头一看,正是她姐姐沈清瑶。 “阿姐,还没睡啊?” 沈灼灼将手中提着的菜篮子递给站在一旁的婢女,吩咐她将菜篮子放到厨房去,顺便通知一下厨娘,早上她想喝青菜粥。 第286章 等沈灼灼话都说完,沈清瑶才开口回道:“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刚才我才看见宫中的人回宫,想来陛下也没有睡,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为何这么紧张?我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摸清了整个京城的情况,今天晚上不过是按部就班去做,不会有任何危险。” 沈灼灼能从谢秋莳和沈清瑶的不眠里,看出两人对她的担忧。 “即使知道事情万无一失,也还是会害怕 ,好在事情确实没有出现任何波澜,那些青楼赌坊,新法之后没有一家关停吗?” 沈清瑶带着沈灼灼往府里走,天色昏暗,路上都挂满了灯笼,烛火的光在外并不如何明显。 沈灼灼微微眯了眯眼,她总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儿近视了。 “没有,不过可以想象,都不死心。” 沈灼灼也知道先立法后执行,确实会让很多人产生侥幸心理,希望这次打击后,这群人能知难而退。 不过联想到现代的情况,沈灼灼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结束,扫黄□□是长久的事业,想要禁止这一需求旺盛的市场,必须不停与其斗智斗勇。 在这个过程中,落马的官员也不会在少数,在官本位的封建时期,斗争只会更加激烈。 沈灼灼早就已经做好这方面长久作战的准备了,她能做到哪一步就做哪一步,尽她所能,若是后世还是无法控制,那也和她没有关系了。 “你要一直这么做下去吗?打算禁锢他人的欲望,和人性斗争?阿灼,这很危险,大多数人其实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沈清瑶其实一直不太明白,沈灼灼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关停赌坊和青楼。 从古至今,一直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妻为夫纳妾,世家豢养娈童小妾,行为浪荡的士大夫从来不少。 沈灼灼来到古代之后,才发现古代人的开放超出现代人的想象,又或者应该说在社会顶层的那一拨人,私生活从来都非常的混乱,他们放纵自己的情欲,享受特权,所有人都无视了所谓的操守。 其实操守也不过是人为自己戴上的枷锁。 古往今来能够遵循的人到底还是少数,如果大多数人都能做到,那放荡者才会成为所有人的追求。 “我不是想要灭除人欲,我只是想要尽量压制,让事情不会变得太糟。与人赌博玩乐不过是一种消遣,可若是深陷其中,那就会输个倾家荡产,家人跟着一同遭殃,自己没了命,家人也不会好过。同样,床笫之乐是顺应天道,我不可能禁止这件事,但是青楼楚馆让平民百姓视美貌为原罪,殴打、逼迫、杀人、欠债等等,无一不是在迫害百姓。” 同样也腐蚀朝廷。 给上司送女人,送金银珠宝,完全就是在行贿,目的是为了赚取更多的钱财,得到更大的权力,受害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 沈清瑶知道沈灼灼说的是对的。 “京城之外的事情我会交给其他人来做,以后工厂在哪儿开设,扫黄□□的事,就会走到哪儿。” 沈灼灼早就已经想明白了,她不可能一下子改变整个大庄,现阶段交通不便利,沟通不迅速,大庄那么大,有的是法外之地。 她能做的其实很少,大多数事都要留给后来人。 沈灼灼在京城这一通抓人,吓得整个京城的人都不敢随便乱走了,街道上好几天都是空的,小贩也不敢出来摆摊。 这种情况让来往上值的官员心里很不舒服,朝会上屡屡有官员上奏着弹劾沈灼灼,说她横行霸道,残害普通百姓,新法有违天理,不该执行。 沈灼灼对此没有费太多的口舌,只是甩出了一连串数据。 比如这次行动中到底抓捕了多少个毒贩和青楼最大恶极的人,他们手上有多少条人命,拯救出多少被逼迫被压迫的妓女和男妓。 那些被拯救出来的人又能为工厂创造多少效益,为国家做出多少贡献。 一连串的数据打得那些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实在看到,这些年因各种原因死在青楼赌坊中的人命数量时,他们就已经闭上嘴了。 “赌坊和青楼两者互相串联,百姓被赌坊设局,输了个倾家荡产,最后卖儿鬻女来抵债,那些被卖的孩子,貌美者全都流入到青楼楚馆之中!这些孩子就没几个活到三十的,即便活得长久些,那也是病痛缠身,痛苦不已。” 沈灼灼真的很想问问这些站在朝堂上的官员,他们就一点儿同理心都没有吗? “诸位在说新法有违天理的时候,心里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才是天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残害他人取乐的天理!” “说得好!” 在百官无言后,谢秋莳开口称赞沈灼灼,显然是已经亮明了她的态度,在这件事上她是支持沈灼灼的。 “新法已经通过并且设立,它没有任何问题,沈御史做得很好,这位当与沈御史一般,严格执法,绝不姑息!” 第287章 “谨遵陛下圣谕!” 百官行礼,将此事算是完全揭过去了。 因为接下来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西南边境最近异动频频,西南将军已经往京城递了开战的折子。 年初才跟蛮国打了一仗,又要再打仗,百官对此事十分的抵触。 这些文官都在明成帝一代被养瘸了,一个个就只想着避战,根本没有丝毫迎难而上的气势,不过主和的官员虽然占据大多数,但是主站的官员声量大。 议论起打不打仗时,吵得那叫个热闹。 这个时候沈灼灼就站在一旁看热闹了,不管打不打仗都跟她没关系,她又不可能去前线。 其实这些文官吵也没有用,打仗与否从来不取决于大庄的意思,而是看那个小国识不识趣。 要是非有小国要作死,大庄总不能被欺负到头上,还笑呵呵的吧? 谢秋莳高坐于龙椅之上,低头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大臣们,眼底满是沉思的意味深长。 这场朝会最后结束于争吵中,双方都没能说服对方,结果是再议。 可是没过几天,西南开战的消息就到了京城,这下不用考虑到底打不打仗了,而是要考虑要打到什么程度。 打输这件事根本不做思考,大庄现在正是武德充沛的时候,蛮国都被大庄给揍了,一个弹丸之地的小国,难不成还能翻出天去? 所以要打到什么程度呢?是打到这个小国俯首称臣,还是仅仅是打退他们的进攻?亦或者是直接打到小国的都城去,干脆将小国纳入大庄的国土? 这可真是一个大难题。 朝臣们又陷入了下一轮争吵。 有人觉得实在太远了,不好管理,打下来还要费心去治理,实在是费力不讨好。 第119章 阳谋 西南发生战事的消息, 以迅雷掩耳不及之势,攻占了京城百姓的舆论高地,原本还在议论青楼楚馆以及赌坊被关停的百姓, 目光都移到了这上面。 百姓天生喜欢安稳的生活。 他们拥有的东西不多, 所以很喜欢过自己一亩三分地的日子,只要岁月没有波折,日子能一天天过下去,吃得饱穿得暖就足够了。 是非常简单的愿望,因此他们从骨子里讨厌战争,即使大庄之前在对蛮国的战争上赢了, 并且得到了不少好处,他们也依旧不喜欢开战,战事一出,他们就开始不自觉地紧张。 好在战争并不发生在京城外,而是在京城千里之外的西南, 西南边陲比西北更加远,说是千里, 那不过是个虚指,实际距离至少有足足两千里以上。 真的太远了,从西南发过来的战报,都是七天之前的消息,七天能一个来回,已经是极其快速了。 但凡这中间不是水路多, 这个时间就能被翻一倍, 达到半个月一个来回。 这就是为什么大臣们对于攻打南方小国兴趣不大, 南方小国距离京城就更远了,至少得有两千里, 两千里啊,那边发生叛乱,人死后尸体都烂了,京城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京城距离北边边境比较近,这是为了抗衡来自北方的敌人蛮国,皇帝所在,是整个国度军力最为集中之地,皇帝在一日,蛮国就难以向前一寸。 这说明大庄的开国皇帝,对北方有更多忌惮,甚至将整个北方视作最为重要的战略要地,要他亲自盯着才放心。 谢秋莳觉得,这个战略目标应该改一改了。 整个朝廷上下,所有官员都要写计划,谢秋莳当然也写了,虽然她写得计划,不会有人给她做批改,但她写出来也不是为了告诉别人,主要是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然后确保自己不会偏移主题,坚定不移地前进。 而谢秋莳给自己定下的目标里,就有一项让粮食增产的目标。 如果没有这个粮食一年三熟的小国,那这个目标想要实现,还真是有些难呢。 “你之前说,北方并不适合让农学院的学生们做实验,因为北方的冬天太过漫长,粮食在冬季无法生长。” 谢秋莳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了一张巨大的堪舆图,那舆图上所绘,正是西南边境的山川样貌。 沈灼灼好奇地走过去瞧了一眼,只一眼就被上面的内容震撼到了,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也看了不少地图,但真的很少看见如此精细的地图。 上面甚至重点标注了那些粮田所在,而且还细分出了上等田,中等田和下等田。 沈灼灼越看越觉得这张图不像是行兵打仗的人用的军事地图,反倒更像是现代用来勘测资源的地图。 如果说现在地图上面标注的资源是煤,铁,铜矿等等,那这张地图上标注的资源就是农田。 沈灼灼抬头看了一眼谢秋莳,谢秋莳对她笑而不语,眼神间都透露着一股子肯定。 好像是在告诉沈灼灼,她想得没有错,谢秋莳一开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直接入侵他国国土,好像不太好吧?而且现在很多大臣都反对将那个小国打下来,太远了,治理不方便。” “所以朕才问,农学院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换一个粮食一年三熟,能更快做实验的地方。” 第288章 谢秋莳说着话,眼神飘向了那张地图,沈灼灼下意识也看了过去,她倒吸口凉气。 沈灼灼有点不想承认,她竟然该死的心动了,并且觉得谢秋莳所提主意相当不错。 “但一个新打下来的国土,并且那个地方还这么穷困,将农学院直接迁过去,也太危险了吧?” “还能危险过京城?京城里盯着他们的眼睛可多了。”谢秋莳觉得京城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要不是一开始需要马上看到成效,沈灼灼肯定也不会选择京城作为农学院的实验基地。 现在不是后世,农学实验太依靠天时地利了,京城真不是个种庄稼的好地方,到了冬天,什么都干不了,这代表农学院的学生有大半年是空闲状态,一朵花都种不出来。 或许还可以做一些小实验,弄个温室之类的研究一下蔬菜,但是真正的粮食,只能生长在广袤无垠的农田中。 “那要西北军多多看顾,还得常常去看看,不然离得那么远,还是最主要的粮食,被其他人得去就麻烦了。” 沈灼灼一想到京城和那南方小国遥远的距离,就觉得头疼,古代的交通情况是真不怎么样,要是有人频繁来往两地,寿命都能少一半,这个问题太要命了。 “所以,朕想迁都。” 谢秋莳此言一出,沈灼灼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刚刚听见了什么?迁都? 往哪儿迁啊? “古时龙兴之地,中原中心之位,永安城。” 谢秋莳作为公主的时候,居住在永安殿,永安宫殿的名字就来自于永安城,那里曾经是谢家开国先祖的老家,一开始开国皇帝定都时,就打算定在那里。 永安不光是谢家先祖故地,还是算上前前朝在内,一共五个皇朝的国都,地处中原正中心,不管是去哪儿,位置都很合适,远比现在靠北的京城要交通便利。 就是没有任何阻拦,那边是真正可以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若是蛮国的铁蹄踏破燕门关,直接一路跑马到永安,中间没有任何险要地势可以阻拦他们的骑兵。 之前没有定都永安,也有这个顾虑,永安被蛮国攻破了两次,被乱世时的诸侯攻破过七次,是个饱受摧残的古都,真的很不适合当国都,没有一点儿保障。 但是这些问题,在此刻哦度不是问题,从后世而来的沈灼灼比谁都清楚,永安在后世那就是个交通枢纽一样的重要地点,它的地理条件实在太过优越了,定都在那边,真的是个好选择。 至于骑兵威胁,等到新式武器被研究出来,骑兵就不是威胁了。 “丞相们不会同意,人离乡贱,世家也一样,离开京城,他们的底蕴会大打折扣。” 世家最为重要的财产之一就是土地和名下的农奴,以及隐户。 大庄虽严查隐户,但是隐户根本就查不清,不缴纳税款,一辈子只为自己干活的隐户,哪个世家会不喜欢?就跟世家们大肆圈地是一个道理,圈了的地,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地了,国家都没办法从他们头上收税。 一旦政治中心挪到永安去,那永安的贵族就一跃成为最为尊贵的世家了,因为皇城附近的土地,全都是他们的。 无形之间,京城世家持有的土地价值就贬值了,国都附近的地和旧国都附近的地,价值根本无法相比。 “那不是正好吗?永安城这些年早就已经没落下去了,那边的世家,也就剩下两三个还能撑一撑场面,大多数都已经变为寒门,过去之后,阻碍会小很多。” 谢秋莳此言一出,沈灼灼就知道,她不是第一天想这件事了。 此刻沈灼灼才明白,谢秋莳就是谢秋莳,女帝的想法并不会完全被她左右掌控,她劝说谢秋莳先不要管那些世家,慢慢蚕食世家,谢秋莳表面上确实答应了,并且也按照她的计策去做了,实际上,私底下女帝一直在想,有没有别的办法,能给大世家一记重拳。 还真让她想出来了。 跟历史上的推恩令一样,迁都是个明谋,所有人都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产生,但没有人能够阻止。 那些大世家,就要犹如高楼坍塌,一夕之间,夷为平地了。 如同永安城那些老牌世家,一开始也是显赫一国的世家,随着国都另改,大多数沦为寒门,少数还维持旧日荣光,却再也没有起复的力量,即使国都再次回到永安,他们也没办法在新朝无数有生新力量中,斩获桂冠。 “陛下,此计甚妙,臣一定会助陛下,得偿所愿!” 沈灼灼用正式的称呼来显示自己的坚定,她要支持谢秋莳的不光是一个迁都之事,还有攻占小国的计划。 不知道蒸汽机什么时候能搞出来,若是能铺设铁路,大庄就可以正式腾飞了。 不急不急,慢慢来,先把那群跳得正欢的世家大族搞定。 在沈灼灼和谢秋莳商量具体操作的时候,世家的几个家主也凑到一起,开始商量对策。 他们不是提前知道了迁都的事,他们是在商量新法。 现在朝廷和民间的目光都被西南战事吸引走了,一时之间竟然没人关注新法,而新法关停的青楼赌坊,正是不少世家私底下捞钱的工具,那些青楼赌坊想要在一个地方好好开设,肯定要投奔个好主子,哪儿还有比当地世家大族,更为坚固的大腿呢? 第289章 所以每年青楼赌坊给世家大族上贡的钱,都不是小数,沈灼灼这一下,就直接断了他们的大财路了。 不光是他们,还有许多小世家和商人,他们都喝着这口汤,突然汤碗被沈灼灼给砸了。 如何叫他们不恨啊! 第120章 迁都 只是还没等他们商量出个子午寅卯, 迁都的消息就先一步以十分炸裂的方式,登上了舆论高峰,将西南战事, 一脚踹了下去。 自打女帝上位, 沈灼灼开始成为朝中重臣后,百官们发现,他们的日子开始水深火热了起来,往常约定成俗的事情,全都被打破了不说,一些足以影响整个大庄未来的大事, 一件接着一件上演。 他们以为跟蛮国一仗打赢,随后要回西照九城,就已经足够震撼人心,载入史册了,结果后来还出了个新法, 前面所有朝代都没做到的事情,他们竟然就做了, 不光做了,还真的立了法,从京城开始扫黄□□。 这都是沈灼灼的用语,他们觉得沈灼灼的新法很荒谬,但不影响他们将沈灼灼的话用来说一说,因为真的很精辟, 想不出比这些词更优秀的词了。 百官还没有适应新法, 西南就开始不安分了, 他们还没商量出到底要不要打,西南就已经打上了。 现在还没商量出, 究竟要不要将西南小国拿下,谢秋莳又扔出了迁都这个大杀器。 在迁都传闻出现后的第二天,正好是大朝会,百官们上朝的时候,全都低着头,一个个神情颓废,眼下青黑,瞧着就知道昨天晚上没怎么睡。 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波接一波,他们是真的睡不着啊! 对视一眼,大家都怨气冲天。 沈灼灼看到这群人的时候,脑海里直接浮现出一个表情包。 这破班是一天都上不了了! 有点儿好笑,作为将百官折腾成这副鬼样的始作俑者之一,沈灼灼笑话百官的时候,非常的理直气壮。 这才是优秀打工人的精神面貌,之前那种耀武扬威,颐指气使,成日里不是欺男霸女就是贪赃枉法,一个个全都是进监狱的好苗子的现象,终于被遏制住了。 她干得可真不错,下了早朝就给家里送信,让家里给她卤鸡腿吃! 最近沈灼灼还挺喜欢吃卤肉的,大概是因为天气渐渐冷了下来,肉可以提供大量热量吧,毕竟最近她每天都很忙,脑子忙身体也忙,真的很需要补充能量! 在沈灼灼满脑子都是卤肉的时候,早朝开始了。 今天的早朝流程很不一样,谢秋莳开始没给大臣们上奏的机会,而是直接开口问道:“朕有意迁都永安,诸位意下如何?” 疲惫的脸色也掩不住众臣的惊讶,他们以为自己听到的是传闻,虽说无风不起浪,但是仅仅是坊间传闻的话,并不需要太注意,迁都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迁的,或许陛下只是随便想想。 结果今天谢秋莳直接将此事拿到台面上说了,这说明在谢秋莳心中,迁都已经确定了,甚至被她提上了日程。 “敢问陛下,何故迁都?” 上官文身为百官之首,自然第一个站出来,代表百官问话。 他也不说支持还是反对,先问问谢秋莳,到底为什么要迁都。 迁都总得有个理由吧,一般来说,除了开国时迁都,之后王朝不灭,很难迁都,若是再次迁都,就代表王朝开始动荡,大多数时候,迁都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盛京距离南方太远了。” 谢秋莳说完就没了下文,等待了一会儿的众臣心生疑惑,就因为这个原因,便要迁都?这也太过儿戏了吧! 有性子冲动的朝臣就想站出来反对,结果还没出口,就被其他人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什么意思?难不成陛下话还没说完? 等了一会儿,谢秋莳确实没有再开口,这说明她已经将自己的理由说完了。 “陛下,水运快速,即便有些距离,也不妨事,况且盛京在此是为了威胁北方民族,蛮国上一次大败,不代表他们永远都会输,为大庄社稷千秋计,迁都实在不是一件明智之举。” 一位出身工部的丞相站出来,温声劝告,臣子和君王也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现在经过半年多的相处,大臣们心里也有数了,他们这位女帝并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别妄想欺瞒她,控制她,仔细与她讲道理,她是会听得。 若是想要骗她,在她面前耍手段,只要有不被她揭穿的本事,尽管做,若是会被女帝看穿,那为了小命着想,还是乖乖说实话比较好。 “是啊,陛下,迁都是大事,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不说其他,光修建皇宫,就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耗费多少银钱物品,盛京繁茂,何须到永安?” 大臣们的顾虑有道理,永安虽然是古都,但是经过那么多次战乱,那边的宫殿早就是废墟一片了,地方倒是现成的,可想要重建,真的是个大工程。 再说了,现在地广人稀,地方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如果没有一个不得不搬离盛京的理由,最好还是不要擅自乱动。 “上官首辅,一国之力,能否建造一座皇城?” 突然被点名问话的上官文,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站了出来,回答谢秋莳的问题,“回陛下,自然可行。” 第290章 谢秋莳微微颔首,“那要多大一个国,才能建设皇城呢?” “陛下,无论是多大的国,只要是一个国度,就该有皇城,也必然能够建造皇城。” 上官文有些不明白谢秋莳的话题怎么转到国家和皇城上的,但他还是兢兢业业回答谢秋莳奇怪的问题,他内心隐隐约约有了一点想法,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陛下的决心会远比他想象中要坚定,这迁都一事,恐怕很难拦下来。 上官文脑海中已经开始设想,如果皇城真的迁移到永安,他要怎么做,才能保住上官家世家大族的地位不动摇,又该怎么做,才能安抚其他朝臣与世家。 “好,西南小国名越,大抵是江州大小,这样一个国度,攻下它后,大庄有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修建新的皇城?” “哗!” 谢秋莳此言一出,众臣哗然,他们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各有不同的看法和观点,关键是说出来后,谁都说服不了谁。 有人认为灭其他国家,实在非仁义之举,有损大庄颜面,况且越国那么小一块地方,距离京城远的要命,打下来也不好治理,京城肯定没有官员,愿意远赴两千里地,去到越国治理那落后的蛮夷国土。 有人提起越国土地肥沃,好好种的话,应该能产出不少粮食,打下来其实不吃亏,就是京城没办法派人过去,那么老远的地方,简直可以算是流放之地了。 远离皇城,代表失了帝心,以后很难升官了,皇帝怎么可能还记得远在两千里外的官员,回来述职都艰难,那么远的距离,路上不知有多少深山老林,走在路上,很可能被哪座深山里跑出来的豺狼虎豹给叼走吃了,想想都可怕,他们反正不想去。 有人则觉得,或可一试,如果在永安立都城,那么距离就近了,治理难度应该会减弱一点,而且那是一块粮食一年三熟的地方啊! 这块地方难道不值得他们克服一些困难吗?他们觉得很值得! 吵来吵去,最顶尖的那一部分朝臣一直没有开口,他们心里的顾虑要比底下开口说话的朝臣多得多,高官显贵身后,哪个没有大家族?迁都说来轻巧,真要是迁走了,损失的是他们的地,他们的钱,危害的是他们的利益! 女帝上位之后,他们的家族好像一直处于危机之中啊。 有人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怀疑女帝是故意针对世家,但是想想女帝上位后,从来没有针对世家发过任何命令,每次动手,也都是去解决那些引起民愤,证据确凿的世家。 而且谢秋莳比明成帝还好的一点,就是她一点儿都不吝啬官位,明成帝时期,举荐之路被重重打压,官员想要安排自家子弟入朝为官,大多数只能举荐家中子弟去考科举,如果不是通过科举途径入朝,那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家中的子弟,都没办法做事,只能天天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位置上坐冷板凳。 但是谢秋莳就特别大方,只要有能力,她是来者不拒,虽然给她干活累是累了点儿,可他们能看见希望的曙光啊!累就代表他们正在接触权力,这不比明成帝时期好太多了? 世家的人们哪里能想到,这不过是一步温水煮青蛙,用一些有点儿权力,但不多的位置,去给世家尝甜头,世家因此而老实不少,做事也会有些顾忌,不敢太过分。 另一头则大力培养人才,发展教育,准备扩大科举规模,当真正的人才进入朝廷,大浪淘沙过后,留下的就是一群真正有能力的人,那些没有能力的,混吃等死的家伙,会自然而然被排挤到边缘,根本不用谢秋莳去费心。 世家到时候还得感谢谢秋莳,愿意帮他们养废物呢。 却不知道,当家族世代少有接触政治核心的人后,渐渐地,世家就会被真正的排挤出官场。 这个过程会有些漫长,但只要沉得住气,就绝对安全,此乃沈灼灼一开始的打算,现在迁都,算是给这种方法,来了一发催化剂,叫变化的过程加快了。 身处其中的世家大族们,还没有发现这些行动背后的陷阱,他们只以为迁都会损害他们的利益,哪里会想到,岂止是损坏利益,根本就是在挖他们的根基! 或许只有等大厦将倾之际,他们才会意识到,这些计策的毒辣之处。 此次大朝会又以没有结局为结局结束了,百官们吵了半天,什么都没吵出来。 第121章 稳了 其实朝会上很少会直接决定什么事情, 大多数事情最终走向,都要看议政殿的丞相们是什么态度,还有就是谢秋莳这个皇帝是什么意思。 等朝会结束, 百官们不在明德殿吵了, 谢秋莳和丞相们转移到议政殿开始吵,沈灼灼也被谢秋莳提溜上,一起过去吵架。 在沈灼灼看来,这就是在吵架! 如果是商量,那是在一个井然有序的环境里,一个接着一个人发言, 最后总结在一起,各自再说说具体要如何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间,说服他人也好,听别人说也罢, 反正前提是,你能在这个环境里, 听清楚别人在说什么,而且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思考,得出最后的结果。 第291章 一群人站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你拉着他, 他拉着他, 三五成群, 谁都说服不了谁,这绝对不是在商量, 这就是在吵架! “他们这样要多久才能商量出一个结果?” 沈灼灼站在谢秋莳身旁,小声同谢秋莳说着,若不是谢秋莳耳朵好使,估计她啥也听不见。 在场没有激情对他人抒发自身想法的人,只有三个,上官文、沈灼灼和谢秋莳。 没人敢拉着上官文瞎嚷嚷,谢秋莳同理,而沈灼灼身边没人,纯粹是因为她站得离谢秋莳很近,算是沾了谢秋莳的光。 “很快的,只要不动手就行。” 上官文不想管理的场面,就是这么混乱,别以为成为国家顶级高官,就能心平气和,在袅袅茶烟中,轻描淡写地决定帝国未来的走向,那是在做梦! 也就是众臣刚刚经过明成帝时期,还处于重文轻武的环境里没有转换过来,他们要是适应了新朝,那就是朝臣风气往前二十年,回到明成帝他爹在的时候,朝臣商量国事,一言不合当场大打出手,用拳头来说服对方。 习惯就好了。 沈灼灼看谢秋莳一脸兴味地看戏,就知道情况还在谢秋莳预料之内,并没有出现无法控制的场面,便也跟着放下心来,准备看戏。 上官文无奈向谢秋莳看了一眼,见这位年轻的皇帝此刻毫不掩饰,摆明要看热闹,实在是让他头疼。 有时候他会担心一个守成的皇帝,会让整个国家走向腐败的深渊,例如明成帝,明成帝在位的时候,他很少看见这样的场面,因为明成帝从来很少对大庄的现状做出什么修改,偶尔有动作,针对的都是远在天边的边关军,他哪儿能看见这种朝臣吵得面红耳赤的画面啊? 那个时候上官文也想过,明成帝做点儿什么事吧,别眼睁睁看着大庄越来越差。 现在上来一个确实会做事的新皇,他又开始心塞了,他很想求求新皇,少做点儿事情吧,让朝臣过一天安生日子,每天一个新剧目,实在是累人。 偏偏无论是对着明成帝,还是对着新皇,他都没办法开口劝。 “诸位且静静!” 上官文见这群相公吵起来没完没了,有人已经开始撸袖子了,赶紧站出来制止他们继续吵架,情绪上头。 真要是当着皇帝的面打起来,那可真是帝国笑话了。 上官文的威望还是挺高,身为首辅,他的话,丞相们还是会听一耳朵的,他们压住脾气,看向上官文,等着首辅发表他的看法。 谢秋莳也看过去,她想知道,这位上官首辅,是支持她迁都,还是不支持? 支持的话,多半是看清楚她的双重目的了,不支持的话,那就是在国家和家族面前,他选择了后者,想要保住上官家的地位。 周家到现在,已经接近是半隐退状态了,在朝堂上的周家人,往往不会发表任何自己的看法,大多数时间,就当一个透明背景板,身为外戚的周家如此低调,世家第一的位置自然就空了出来。 世家需要一个领头人,在上官家、长孙家两家之间,势必要出一个,上官文会想要帮助家族更进一步吗? “迁都一事,有利有弊,弊端正如诸位所说,耗费过量财力物力人力,并且永安所处之地是一片平原,无天险可守,蛮国铁蹄入境如如无人之地,太过危险。” 听到这儿,不赞成迁都的官员表情好看了些,那些支持的则有些难看,不过大家都还耐得住性子,等上官文接着说。 既然说有利有弊,那么在说完弊端后,就该说说有利之处了。 “但是永安确实位置更为居中,无论是去往何处都更加方便,路途平坦则更有利于官路铺建,运送货物粮食,都更加容易,有政令想要传遍天下,也更为快捷。西南越国土地肥沃,都城在京城,那些肥沃的土地,属于越国,都城在永安,那些可以一年三熟的土地,则属于我大庄!” 这下轮到那些支持迁都的官员喜笑颜开了,上官文将迁都的有利之处放到后面讲,显然他内心是支持迁都的。 “诸位,我们要思考的,是为了一年三熟的土地,迁都,究竟值不值得。” 上官文自然看出了谢秋莳的阳谋,她这也是为了削减世家的实力,但他能在这里说吗?肯定不行! 私下里,其实上官文也不想说。 世家大族的昌盛,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论历史和底蕴,似乎历史越悠久,底蕴越厚重,世家大族的力量就越强大。 但真的是这样吗? 上官文自己是一个大世家的家主,他还是一国首辅,他的眼界并非常人能比得上,这么多年来,他看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对于世家的兴衰,有了区别于他人的见解。 那就是世家是否强大,从来不是看底蕴和历史。 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大族,有几个能绵延至今?甚至很多家族,都已经面目全非了。 比如周家,被称作世家千年,千年风雅,历史可考从千年前开始,甚至还有完整的族谱,但仔细去查,就能知道,如今周家嫡系,早就不是一开始那一支了。 第292章 历经三朝,无数次战乱,周家而今嫡系的血脉,和千年前那一支,估计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那周家为什么还能被称作千年世家? 因为周家在这三朝里,每一次都选对了明主,每一个朝代,朝廷中都有周家人的一席之地,周家人与高官大臣,甚至皇帝联姻,稳固家族地位,这才有千年世家的美誉。 周家成为第一世家的原因,不是周家历史有多么的悠久,而是周家人代代掌权,现在新皇体内还有一半周家的血,这才是周家强盛的关键! 迁都怎么了?丢一些地产和房屋,难道他上官文不是首辅了? 只要他是首辅一日,凭长孙家那位大理寺少卿,还有几个名存实亡的公卿,长孙家永远比不上上官家。 “陛下,臣觉得迁都值得,古今迁都,无不是为定天下黎民百姓之心,若能拥有越国,我大庄就能拥有一个巨大的粮仓,配合农学院那些学子研究出的高产粮种,大庄再也不会有人饿死了!” 天下无饿殍,这是多么宏大的一个愿望!现在大庄有可能实现这个目标,将圣人的请愿变为现实,多么震撼人心的事情啊,怎么能不去做呢? 沈灼灼见大多数丞相都开始深思,之前严词反对的人,现在都闭上了嘴,面露一丝赞同之色,便知道他们心里都有了选择。 她站出来,为这团火添了一把柴,“陛下,上官大人说的极是,天下无饿殍的目标若真的能实现,陛下将会成为千古未有的帝皇!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的评判标准,就是看皇帝对天下的影响有多大,统一六国的始皇帝,他开创了真正的大一统国家,更让此后两千余年的封建王朝,皆写秦字,皆遵秦法,大秦灭了,可大秦永远会刻在这片土地上。 攻打匈奴,塑造民族脊梁的汉武帝,他纵使有再多的不是,也依旧算得上是千古一帝,因为有他的反击,才有了汉人这个民族魂魄的诞生! 所以如果谢秋莳真的能彻底消除饥饿,叫大庄人人吃得上饭,送大庄入千秋盛世,那她也会是千古一帝。 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做到如此成就的女帝! 沈灼灼的话,让谢秋莳心中不禁升起豪情万丈,她与沈灼灼对视,眼中的光愈发明亮,她低声呢喃了那四个字。 “千古一帝……” 其余大臣脸上红了一片,他们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同样激动非常,若是他们跟了一个能被称作千古一帝的君主,那他们的名字,将会永远闪烁在历史长河中! 那是多大的尊荣啊! 他们不禁行礼高呼:“陛下万岁!” 千古一帝的臣子,他们当定了! 画了个大饼,成功让皇帝和臣子都激动起来的沈灼灼,非常高兴,迁都的事情,稳了。 看来农学院很快就能拥有新的实验基地,一年三熟不说,越国还有许多高产粮种,一定能带来许多惊喜,彻底解决百姓饭碗的问题。 第122章 过继 对于迁都的事情, 如今就算暂且定下,也没办法马上就开始行动。 就如同之前在朝会上的大臣们所说的那样,迁都不是随口就能说的事情, 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 还要建造新的宫殿,修建新的皇城,甚至还要修建各处官府的办公之所,随便想想就知道,这是个大工程。 好在永安作为多朝首都,一切都有迹可循, 不用他们到处勘探,哪里适合建造宫宇,哪里适合民众居住,否则时间还会被拉长,每个十年八年, 是别想搬到永安城去了。 真的开始着手准备迁都的事时,百官们才算是真的安了心, 永安城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要好很多,那边好好建造一番,并不会比京城差多少,至于建城的钱财,这里就要感谢无私的蛮国了。 蛮国之前的赔偿当真是十分的丰厚,不仅如此, 今年即将入冬的时候, 蛮族还从大庄订购了大量的毛衣和棉衣, 叫户部大赚一笔,利润有多可观呢? 工厂的建造费用, 雇佣人员的费用、原料的钱加在一起就是成本费用了,而这些比起利润来说,不过是一个零头,其中利润大概翻了一百倍左右。 这是第一年,之后可能就没办法这么贵了,现在购买物品的人是蛮国的贵族,古今中外的贵族都是一个德行,那就是他们要最贵的最稀少的,从来不追求性价比。 又或者说,在他们看来,只要足够稀少,足够引人注目,那就够了,这是物品最大的价值,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等到之后,毛衣和棉衣普及开来,没那么稀少罕见,东西也就卖不上价格了,都说物以稀为贵,便是这个道理。 不过此事不管是户部的乔尚书,还是谢秋莳,都不是很在意,他们对沈灼灼非常有信心,觉得在沈灼灼的倡议下,大庄的新鲜东西会层出不穷,肯定能够牢牢抓住那些达官显贵的心,没看京城内部,也因为一件毛衣,一件棉衣抢疯了吗? 这些毛衣和棉衣,并不是简单的款式,首先,沈灼灼建议每一件毛衣和棉衣上都要有相同的图案,其次,宣传的时候一定要说,这些棉衣和毛衣,都是采用最先进的设备织造而成,世上独有一份,同时要做出各种款式,全都是新鲜的,少见的款式。 第293章 构建品牌效应后,再适当用独此一份的名头宣传,这些正中贵族们的心弦,随后再弄出很多新花样,大家一看是自己没见过的款式,肯定也会很感兴趣。 接着就是名人效应,沈灼灼让上官文等丞相,没事儿就穿着毛衣和棉衣出来遛一遛,甚至还给谢秋莳准备了这些衣服,宣称连大庄皇帝都在穿,谢秋莳不会如同现代直播间里带货的明星一样,一个劲儿说买它买它,她只需要真的穿了,并且私下还说穿着挺舒服,她很喜欢,就够了。 皇帝的名人效应,效果好的出奇,沈灼灼都没想到,竟然会有那么多人因为谢秋莳喜欢,就疯了一样的追崇毛衣和棉衣。 这个毛衣和棉衣的品牌名字,是沈灼灼和乔尚书一起商量出来的,叫天绒,品牌能带一个天字,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听了这个名字,人们都会高看品牌一眼。 而看在钱的份上,朝臣们也不会说三道四,大家默认这个名称存在。 毕竟总不能为了脸面,连钱都不要了吧?关键是这个脸面只有一点儿,钱却是很多很多! 在各行各业热火朝天干事业的氛围中,时间走入十月份,冬季即将到来,天气一下来就冷了许多。 十月份一整个月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大家都适应了在新皇手底下工作的快节奏,甚至有人觉得这样也不错,每天工作在做完后再下值,不必回去还熬夜干活儿了。 十月份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激动人心的大事,比如秋闱它结束了,各地的学子赶赴京城,腿脚快的那一波人已经到了,京城又热闹了起来,许多年轻学子三五成群,开始举办各种各样的诗会文会,意图在明年会试前扬名。 在沈府,也有一件比较特殊的事情,那就是沈府两位女主人的母亲,沈老夫人回京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沈府下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沈老爷。 之前周三娘回老家,说是很快就能回来,结果这一去就是两个多月,期间与她一起到老家的善和善静早就回来了。 沈灼灼没能去接周三娘,沈清瑶也没时间,接人的任务给了两个妹妹,善和善静之前提前回来,是为了不耽误太久的学业,而周三娘在老家久留的原因,则是过继一事不太顺利。 沈丰年本人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女们,父母对他的冷酷,在当年他们迫不及待将他们一家赶出家门,分家之后还让周三娘带着孩子,给大伯一家做牛做马时,就已经彰显的淋漓尽致。 对于父母慈爱一事,他早就死心了,之所以当时没有翻脸,是因为没有任何资本,同时也是因为,父母对子有着天然的优势,他想要反抗,也没有任何办法,没人会帮他,光凭他一人什么都做不到,还有可能连累妻女。 后来女儿们有了出息,将妻子和幼女接走,只留他一人在老家,他虽然在家里总是被父母翻白眼,骂他吃白饭,是没用的男人,妻子跑了也不知道去追的窝囊废等等,但他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三娘和孩子们都可以去享福,即使不带上他,也能让他欣慰,他没本事,但是他有两个好女儿,他的女儿们有本事啊! 沈丰年本质上和周三娘差不多,都是没什么主意那一类人,好在两人都知道该听谁的。 现在周三娘回来接他去京城享福,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过继出去,不让父母影响女儿前程,沈丰年很同意,他太清楚他的兄弟和父母是什么性格,如果他们知道大丫二丫在外面过得那么好,绝对会闻着味儿上赶着去敲诈好处。 可是过继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按照乡下人的想法,沈丰年一连五个女儿,那就是绝后了,他大哥两个儿子,理应过继一个到他名下,可沈清瑶今年都十八了,从沈清瑶刚出生就商量过继的事情,十八年过去,也没见哪个侄子管沈丰年叫爹。 亲兄弟之间过继尚且这般艰难,将沈丰年一个壮年劳动力,过继到宗族中没什么亲人,早就作古多年的,无儿无女之人名下,简直难上加难。 就算是收了周三娘钱的宗族族长,都不愿意开这个嘴,实在是没法开,怎么说都不对。 问题就卡在这一步了,要怎么不着痕迹地提起此事,还不会让人联想到,是沈丰年两个女儿在外有了大出息,他要抛弃爹娘呢? 不孝的名声落在谁身上都太过沉重,而且非常危险,此事必须做得天衣无缝,以免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候想为两个女儿减轻重担的过继之举,成了攻击她们的借口。 沈丰年很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和周三娘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愚笨,从来不是真正的笨,真要是两个没有一点儿脑子的人,怎么可能接连生出那么多优秀的孩子。 于是沈丰年劝周三娘留下,两人静待一个机会。 留下来后,沈丰年先以妻子回来为名义,与父母那边分开,不再管着父母和大哥家里的地,让他们自己去下地种田,之前他家人不在身边,就当还没分家处着,现在既然周三娘回来了,那就该同之前分家时那样,各过各的了。 第294章 这点上是沈丰年有理,哪怕是父母大义压下来,他也能拒绝。 之后就是管沈清瑶的爷奶,要沈清瑶的卖身钱和月钱,这些年来,沈清瑶一直往家里寄钱,寄得就是作为丫鬟的沈大丫的钱,以免让爷奶大伯他们起怀疑。 那是沈丰年亲女儿的卖身钱和月钱,没听说过孙女养活爷奶和大伯一家,不养亲爹娘的,他要的时候十分理直气壮,收了周三娘钱,没办成事的族长兼村长,也非常支持沈丰年。 这两个月,沈家是鸡飞狗跳,各种热闹,沈丰年和父母兄弟的关系急剧恶化,沈丰年当牛做马,给父母兄弟的好处,都被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他们只觉得自己的儿子(弟弟)像是变了一个人,现在他们将沈丰年视作累赘,恨不得将沈丰年甩出去。 好叫沈丰年不管他们要沈清瑶的钱,这些年来,沈清瑶寄回来的钱已经上百两了,他们一时之间哪儿去给沈丰年凑齐那么多钱? 大伯家两个儿子成亲,用得是这份钱,这些年大房的吃穿用度,全是这份钱里出的,他们的新房子也是这份钱盖得,现在他们手头那点儿钱,连零头都算不上。 就在两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族长祭祖,有个没有后代的祖宗牌位发生了异样,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燃起团团蓝火,就跟坟地的鬼火一样,把祭祖去的人吓得够呛。 众人商量了一番,觉得是那位祖宗觉得旁人都有子孙供奉,他没有,他生气了,所以要给他延续香火,找个人过继。 正愁没办法摆脱沈丰年的大房,立马就提出了要将沈丰年过继的要求,开开心心改了沈丰年在族谱上的爹。 他们还不知道,这一改,就彻底将沈丰年推走了,以后也再也沾不上沈清瑶的光了。 沈灼灼大概了解了这段时间,父母在老家做的事情后,不禁感叹,不愧是养出了沈清瑶这个女儿的夫妻,很有手段啊。 第123章 医学 沈丰年外表就是个憨厚老实的农民, 他的皮肤很黑,脸上皱纹很多,明明才四十不到, 跟这些年跟在沈灼灼姐妹俩身边荣养的周三娘站在一起, 岁数拉开了至少十岁,像个五十来岁的人。 沈灼灼下值回家的时候,沈清瑶已经提前回来了,比起沈灼灼,沈清瑶跟沈丰年的感情要好一些,她是沈丰年第一个孩子, 那个时候,爷奶和大伯他们没觉得沈丰年以后会生不出儿子,对沈丰年的态度跟现在完全不同。 说白了,后来爷奶和大伯之所以会对沈丰年呼来喝去,就是觉得沈丰年没有儿子, 以后要倚靠他们,所以他们就将沈丰年看做家中仆从一般。 本质上是特别明显的欺软怕硬, 都说农人淳朴,不光善意淳朴,恶意同样明显,甚至不会多想什么,就是单纯的坏。 沈灼灼明白这一点,她觉得沈丰年比较好的一点, 是他不会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厄运, 怪到他的妻女身上, 他一直很清楚,之所以他会过得苦, 全是因为那个村子就是这样一套规则,他的父母和兄弟就不是好人。 一家人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吃了一顿饭,这是五年前沈清瑶离开那个家之后,人最齐的一次。 沈灼灼不知道日后会变成什么样,但当下大家都很开心,这也就够了。 吃完饭,沈丰年提议,将他带回来的父亲牌位供起来。她们的新爷爷曾经是一位秀才,读书人为了能得到高官和富商的赞助,一向成亲很晚,他同样如此,二十岁还没成亲的他,在赶考的路上遇到意外死了,因此无儿无女,连妻子都没有,也就是说,除了沈家那一支以外,沈灼灼她们没有奶奶那边的亲戚。 这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选,完美避开了很多麻烦,不知道是周三娘特意挑选,还是沈丰年选得。 见周三娘在听到要供奉牌位时,脸上的惊讶,沈灼灼知道,这应该是沈丰年的意思,她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爹,确实有几分聪明,难得是活得聪明,看来他以后不会给她和阿姐找事儿,只要他一直聪明,就会知道,与女儿离心没有半点好处。 宗祠好说,沈清瑶找了一间空房,直接改成宗祠,那间客房所处位置,距离主人们居住的后院偏远一些,原本也是用来做宗祠的,只不过之前沈家的祖宗牌位没摆上,沈清瑶都不知道沈家有哪几个祖宗,沈灼灼就更不知道了。 摆上新爷爷的牌位,就说明沈府只跟这一位作古多年的沈家祖宗有关系,日后就算有人找上门来,也可以用这面牌位做挡箭牌,沈丰年将其带回来,不得不说实在是神来一笔。 沈府的事情结束,十月份也跟着结束了,刚入十一月份,京城就迎来了一场大雪。 同时,沈灼灼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研究院把水泥给做出来了。 水泥这项材料简直就是神器,现代建筑离了它,啥也不是。 但是沈灼灼只知道大概的配方,具体要怎么做出水泥,沈灼灼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啊,她只能将水泥的研发工作交给研究院的那群大佬们,本以为又是一个有生之年,万万没想到,才不过半年时间,研究院就给出了一个令沈灼灼惊喜的答案。 第295章 但是这水泥,目前只能用来建筑一些房屋,想要铺设道路,还需要再进行研究,将水泥的成本降下来。 否则就算大庄国库还算充裕,也经不起这一通消耗,到时候富得流油的户部,都得过来哭穷,一不小心国家破产的景象就出现在眼前了。 除了水泥外,还有一个大惊喜,那就是炼铁技术实现了突破,终于能炼制出更加坚固耐用的铁了,和沈灼灼印象中的钢铁相比,已经没有太大区别。 石油、煤和钢铁,是现代工业的基石,造房子需要地基才不会崩塌,现代工业需要石油钢铁才能发展。 大庄煤矿有很多,不少还是露天的煤矿,对于煤,现在的大庄已经有了初步的使用,只不过还不够细致,因为大庄的煤,很多都是含有其他金属元素的煤。 改进了炼铁技术,距离真正的钢铁时代还远吗? 事实证明,还很远。 如果沈灼灼是个专攻机械方面的理科大学生,那么她凭借自己的能力,或许就能直接在近十年里,将大庄推入真正的工业时代,可惜没有如果,她当初上学的时候,只想过电脑方面就业很好,所以选择的专业,和机械八竿子打不着。 她能知道大概的原理就已经很不错了,关键是知道原理不代表能将东西造出来,谁不知道火|药的成分是啥?可正常人能手搓炸|弹吗? 历史上蒸汽机的诞生,实际上可以追溯到一世纪时的汽转球,从真正的改良到运用,用了将近九十年的时间,一个世纪,人类才积蓄了足以跳跃进入工业革命时代的力量。 有沈灼灼这个现代人在,研究院的大佬们可以少走很多弯路,试错的时间成本大大降低,可没个十年,也是不行的。 将将近一个世纪的成就,浓缩在十年里,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再短时间,那就得开金手指,可惜的是,沈灼灼的金手指只作用在她个人,无论是过目不忘还是力大如牛,都没办法推动科技进步。 只能等,等到研究院的大佬有灵光一现的时候,将大庄正式推入工业时代。 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沈灼灼看着水泥被运往永安,建设皇城时,内心如此想着。 在十一月,寒冬即将到来的年月,永安城还在热火朝天搞建设,边关则传来了捷报,越国被打退了好几次,现在西南大庄的国境线,已经往前走了数十公里。 别小瞧这几十公里的距离,放在地图上,那是好大一块地方,已经侵占了越国一小半领土了。 谁让大庄的边境线实在是有点儿长呢,往前走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占了太多地方,吓得越国的使臣连忙跑入京城来,求谢秋莳高抬贵手,别继续往前攻打了,不然他们越国,一不小心就要被灭了。 谢秋莳对此的态度是不置可否,一边儿拖着越国使臣,不给对方一个准话,一边儿又派了周浩安前去西南边关,明晃晃是要周浩安去挣军功的,在京城,到处抓青楼赌坊,杀了不知道多少作恶多端的人渣的小周将军,在不少人咬牙切齿的目光中离京了。 那些开设青楼赌坊的人,大多数是之前不支持开战的主和派,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多数人主和,都是因为开战不符合自身利益,而对于利益和国家牢牢锁在一起的主战派来说,开战的利远远大于弊,他们关心的永远不是开战与否,而是打仗能不能赢上。 与其相对的主和派,说打一场注定会赢的胜仗不好的人,他们是什么心思,他们的利益又绑在谁的身上,结果昭然若揭了。 沈灼灼不是说主和派都是奸细,都是卖国贼,而是说主和派心里小九九太多,手脚也不干净。 所以这些主和派前脚才因为周浩安的离开弹冠相庆,认为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开青楼赌坊赚钱的时候,就有人接了周浩安的班,继续扫黄□□。 这次上来的人,是禁军的一位统领,名叫左安,原本他是副统领,还跟沈灼灼合作过,之前抄家司马家的时候,他没少帮忙,算是比较早就投靠到谢秋莳阵营的人,只不过一直以来,禁军内部的权力交接并不顺利,他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副统领,迟迟无法转正。 现在谢秋莳对于帝国的掌控能力越来越强,左安也就算是熬出头,终于能行走在外干活儿了,他原本的顶头上司,效忠明成帝的老统领,已经被调去守着植物人一样的明成帝了。 左安的手段并不比周浩安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禁军的环境当然不如边境能锻炼士兵的作战能力,不过禁军其实也是一个战场,这个战场上,锻炼的是政治敏锐度,和处理各种棘手事情的扫尾能力。 如果说,周浩安扫黄□□的时候,那些被他扫灭的地方,还有死灰等待复燃,那么左安所到之地,就是灰全给你扬了,复燃?想都别想! 开心没几天的官员们,很快就又戴上了痛苦面具,被左安整治的有苦说不出,恨不得让周浩安赶紧回来,他们还是觉得周浩安杀人更利落些,比左安强多了! 千金难买早知道,周浩安的战场本来就在边关,这些人没有拦住他奔赴战场,那就别想让他回来了,左安是他们的克星。 第296章 扫黄□□的事情,暂时交给别人去做,沈灼灼不时过问一二,让姐姐筛查一番,省得有人欺上瞒下,其余时间就不管了,她将精力放在了转移农学院上,还有建设医学院。 这次西南的战事,当真是改变了许多,不光农学院可以挪走,医学院的建设也提上了日程。 战场真的太缺大夫了,西南毒虫瘴气有不少,更缺能对付这些东西的大夫,想要将越国吞入大庄版图,就必须准备好足够多的大夫,以免被迁移到越国生存的人,被毒蛇猛兽或是毒草瘴气一窝端了。 原本周池婉不想再建立医学院,她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精力,现在也不得不正视这项需求了,沈灼灼叫来了方楚星和赵紫烟,想请教一下两位医学大佬的见解。 看看两位愿不愿意收学生,当教习。 第124章 行首 方楚星自从入了宫当太医后, 每天都在带学生,不光是她,还有秦卓。 秦卓因为之前自作主张, 暗害明成帝一事, 让谢秋莳厌恶,得不到重用,在宫里已经成了一个透明人太医,但是谢秋莳一直没有将他贬官出宫,他也没有自请离开,而是开始全力医治宫人, 以前还只是私底下接诊宫人,现在是明目张胆。 谢秋莳对此的态度是不赞成也不反对,没人到她面前来说,她就当自己没看见。 而宫人们特别感谢秦卓这个为他们看病的大夫,怎么可能不长眼, 跑到谢秋莳面前去说?至于其他太医,有医术的太医医德都不错, 况且秦卓身为太医世家的传人,他家中人脉还在,没人愿意得罪他。 所以在得知沈灼灼提议,要针对战场上缺少大夫一事,开设医学院,就跟农学院一样, 让学子和教习在学院里, 互相交流成长, 为大庄培养更多的人才。 这种理念和传统的大夫做法并不相符,之前农学院的人都是与土地打交道一辈子的农民, 所以即使沈灼灼打破了农学上知识垄断,改变了父传子子传孙的,没有效率的信息传送方式,也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医学院却不同,这一下子就让很多大夫不高兴了。 他们自己收徒挺好的,为什么还要去学院里当先生,还要将自己的独门秘技上交给朝廷,编撰医书? 有不乐意的保守之人,就有乐意的激进之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出现,自然两边谁都看不上谁,就开始打嘴仗了,这段日子宫里宫外,有大夫的地方,就有人在吵架。 有人觉得不扫蔽自珍是好事,大夫治病救人,为的是让更多人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而不是为了自己功成名就,那么有更全面的医书,有更多大夫,全都是好事。 有人则认为这是违背祖宗的决定,祖宗将技艺交到他们手里,为的是让他们将技艺发扬光大,不是为了让他们将家中代代相传的宝贝,拱手让与他人。大夫确实大多高风亮节,但治病救人不图钱不图名,那吃什么喝什么?靠高风亮节,只会去喝西北风。 从十一月份低,有医学院的消息流传开始,两边的嘴仗就没停过,西南边境都暂时休战了,他们还在那里吵。 步入十二月份,各部门明显松弛了许多,手头经手的文书都少了大半,这说明所有人都开始准备过年了,没人喜欢在年头搞事情,只是大夫间的观念之争,流入民间,连民间都开始讨论,学院那一种模式和代代相传的模式,哪个更好了。 沈灼灼算是看出来了,最近大家是真的很闲。 干完活儿,沈灼灼溜达着入了宫,直接去找方楚星,她是来问问方楚星准备的如何了。 不管民间和大夫们怎么吵,医学院照样会设立,国家要办的事情,一两句反对没有用,必须是让国家决策者们发现,此举弊大于利,他们才会考虑暂停这一项决策。 医学院是弊大于利还是利大于弊?看农学院就知道了,这绝对是一条宽敞大道,真正的有识之士们,就算不是从后世过来,没有看见过后世的全民教育,他们也清楚,农学院的模式比代代相传的模式,要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所以医学院的设立,没人能够阻止。 见到方楚星的时候,她正在给人针灸,是个宫里的小宫女,宫中有许多这种宫女,她们负责皇宫平日里的洒扫工作,活儿多又累,平日里吃的喝的却没有多好。 谢秋莳并不如何苛待这些宫人,甚至因为后宫没有其他人要养活,所以宫人的待遇还算不错,只不过最底层的宫人拿到的东西很少,一个是本来就少,一个是那少之又少的份量,还会被别人拿走一些,导致更加拮据。 反腐问题在哪儿都是个大问题,杜绝不了。 沈灼灼一看到那小宫女就想起了朝廷腐败的事,方楚星见她来了,给那小宫女拔了针,拿了两贴膏药给她,让她睡前热敷一下,那小宫女万分感谢,一脸感激地离开了。 小宫女离开前还不忘给沈灼灼行个礼,她没见过沈灼灼,但是从沈灼灼身上穿得官服知道,这是位官位极高的大人,她不敢逗留,怕惹怒大人物,赶忙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沈灼灼摸了摸鼻尖,“我看上去很吓人吗?” 第297章 至于一副遇见洪水猛兽的模样吗?这宫里谁不比她这个沈灼灼地位高啊,毕竟皇宫可是皇帝的家,在皇宫里的人,多少也能受到皇帝的庇佑。 不说别的,告状都比别人快,别人特指朝臣,像她这样的御史,想要告状,还得递折子,还得等早朝,她和谢秋莳关系好一些,不用那么麻烦,那也得先从宫外入内拜见,哪儿有宫人们见到皇帝方便。 “不是你吓人,是你身上的衣服吓人,太医大多品级不高,少有穿着朱红深紫颜色的大官员,在宫内四处游荡。” “怎么能说是游荡呢?我这可是在做正事。” 洒扫宫女大多只负责一个宫殿,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皇宫里走过的地方很少,那些地方更是难以遇见前朝的官员。 方楚星能感觉到沈灼灼的委屈,“你这是第一次被人当成洪水猛兽吗?” 当然不是,朝廷上那些官员见到她,也一副见鬼了的样子,毕竟她今年可真的是太能折腾了,让那些官员叫苦不迭。 这些话沈灼灼肯定不会跟好友说,于是她抬眼望天,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楚星见状,不戳破沈灼灼莫名其妙的坚持,她收拾好摆在外头的行医工具,随后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了褶皱的衣服,说道:“行了,我收拾得差不多了,要去国子监吗?” “走走走,我今天晚上还约了表姐跟紫烟吃饭,咱们一块儿去酒楼吃一顿,顺便谈谈正事。” “要不要叫上秦太医?” 方楚星临走前,突然开口问道。 沈灼灼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方楚星,摇了摇头,“他估计会很不自在。” 四名女子私下聚会,他身为唯一一个男人,估计在席上会如坐针毡,别说什么大夫眼里不分男女,真要是完全不分,大夫这辈子都不用成亲生子了,反正男女都一样。 “也是,我前两天问过他了,他说很愿意去医学院做事,教学生,他其实教学生很有一手,我就是他教出来的。” 方楚星觉得沈灼灼说得对,于是果断抛弃秦卓,跟着沈灼灼往外走,路上说着话,谈起了以前。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这人有时候做事一根筋,算不上聪明人,但是在医术上确实非常有天赋,是少有的天才,用药如神啊。”方楚星想到最近这段时间跟秦卓的接触,更觉得当初自己的评价是正确的。 她现在的医术远超之前的自己,但她觉得对于药材和病人,她依旧会感觉到苦手,越是了解越是畏惧这一领域的深不可测,因此她更是觉得天赋是个极为稀少的特质,只出现在某些人身上,旁人便是如何努力,没有天赋就是不行,事实是如此残酷。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见过一个人,能比秦太医用药更好,整个大庄,怕是都无人能出其右。” 沈灼灼对医学不了解,但是她知道方楚星多牛,正是因为知道方楚星厉害,所以对于方楚星说的天才,更能体会其可怕。 就是这个天才,他太执拗了。 “难道他能治疗所有绝症吗?”沈灼灼问了一句。 方楚星摇摇头,“不可能,人无完人。” “对,你也说了人无完人,他也有弱点,或许他用药很好,但他的医术未必有你高强,能治好更多人的大夫,才能被称作医术高超,他将自己困在皇宫里,还困在那些宫人之中,不追求更高的医学境界,不去攻破疑难杂症,这点上他不如你。” 宫人身上的病,大多就那么几种,和热衷于开义诊,去见识多种病症的方楚星相比,秦卓的领域太狭小。 方楚星特别希望秦卓能去医学院当院长,院长是那个最强的人当,这是规则。 沈灼灼认为方楚星更适合那个院长,因为方楚星对于医学是发自内心的热爱,并且她有钻研精神,也有那个决心和毅力。 这是秦卓不具备的东西,相比之下,秦卓更适合去做一名普通的教习,他在教书育人上确实比寻常人强太多,方楚星进修的时候,全靠他倾囊相助,秦卓从不藏私,这一点就打过大多数大夫了。 不过秦卓的天赋太过特殊,就算他不藏私,旁人也没办法学到其精妙之处,因此秦卓对比其他经验老到,医术高强,愿意倾囊相授的大夫,并没有太多优势,教书后的效果,应该大差不差。 所以沈灼灼对秦卓并不是如何执着,她不理解方楚星为什么一直推荐秦卓。 方楚星沉默了一下,随后才吐露自己的真实意图,“我想让秦大夫离开皇宫,不是跟他争夺太医院院首的位置,而是觉得,他在宫中太浪费了,而且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在宫中的处境一直不上不下,很是尴尬,他还很年轻,他的一身医术,应该去造福百姓,而不是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 皇宫给予太医们崇高的地位,还有业内行首的权力,却没办法帮助太医们提升医术,也没办法救治百姓。 在这里呆久了,还容易被权力腐蚀内心,染了一颗济世救民的心,又何苦自困其中呢? 第125章 宗亲 方楚星也算是为了全那一份师徒情谊, 虽然这一段师徒情谊无始无终,但是她心里记挂着当初秦卓愿意教导她的那份心。 第298章 秦卓当年教她,不光是因为谢秋莳的命令, 若他不愿意教, 就算是谢秋莳,也不能强压着一个医术高绝的太医,去教导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她又不知道秦卓有没有尽力,毕竟谢秋莳也不太懂医术。 所以方楚星认为,这份人情是一定要还。 本来她想将秦卓推上医学院院长的位置, 来偿还当时的恩情,秦卓上去也能坐稳,他依靠自己祖父父亲的盛名,绝对能坐稳位置,就跟现在的周池婉一样, 坐稳国子监祭酒位置的根本原因,是世人服她祖父, 老太傅! 但是正如沈灼灼所认为的那样,秦卓并不算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周池婉靠着周家的底蕴成为国子监祭酒,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祖父,关键是她合适,她有足够的学识和能力, 这一年来, 周池婉对大庄的教育事业做出多么大的贡献, 所有人有目共睹。 秦卓他那个性格,就注定不可能为医学做出多大的贡献。 光教学生不行, 学院不可能仅仅是为了培养学生存在,它的存在,还意在攀登更高的山峰,需要一种钻研学术的风气,秦卓眼中心中都只有谢秋莳,他为了谢秋莳什么违背本心的事情都敢做。 违背医者之心的事,他也能做,而且关键他还擅长自我感动,明明谢秋莳没有要求他那么做过,他偏偏还去干,自作主张,惹怒谢秋莳。 实在算不上一个聪明人。 “想要挣脱樊笼,不在于他在何处,而是在于他能不能看开,显然他现在是看不开的,医学院的院长之位,他现在还没有资格。” 那不是个普通的位置,沈灼灼不赞同让一个政治素养那么低的人去做院长。 如果秦卓的医学实力真的能比别人高出一大截,非常明显那种,那让秦卓去做院长也没什么,玩政治不行就不行吧,她可以找几个副院长帮忙处理杂事。 可显然,秦卓的能力,还没有到高出别人一大截,让别人望尘莫及的程度。 “你说得也对,只是我的资历尚浅,该挑选一个德高望重,医术高明的老前辈去做学院院长。”方楚星仔细想了想,沈灼灼说得很对,医学院关系着很多人的未来,不能光考虑她一人的想法。 况且她觉得医学院院长之位能帮助秦卓走出来,谁知道秦卓本人是怎么想的?或许人家不乐意往外走呢? 只是不让秦卓当院长,方楚星自己也不想当,她高产种子出现的时候,农学院那边的院长,不知道被多少人明里暗里堵过,都想从他手里先拿到一些高产种子。 那个时候,名义上周池婉才是农学院的院长,实际上大家都清楚谁才是真正的院长,等医学院建立后也一样,名义上肯定都归周池婉管,实际上得各论各的。 “行吧,你要是实在不想当,我到时候再找找别人,但你和紫烟都得来当教授,这个可不能推脱了。” 沈灼灼认为这可真是个大难题,上哪儿找个医德和医术都能让他人心服口服的人,当医学院的院长呢? 最后她决定将这个难题扔给周池婉,周池婉认识的人多,周家底蕴深厚,这样的人选,周池婉肯定能找到。 沈灼灼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管着御史台的事情,其余事情,大多是她提出一个设想,和谢秋莳好好商量,谢秋莳认同后,再拿去跟丞相们议论,最后分配到个人身上,开始干活。 建立国有学院这种事情,肯定全都归国子监祭酒管啊,她帮周池婉拉来三个医术高明的教授,就已经很厉害了,真让周池婉找,她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人选呢! 等忙得快埋到文书里的周池婉看见方楚星,并且得知方楚星并不想出任医学院院长,让她另找他人时,眼前一黑,下意识看了一旁的沈灼灼一眼。 这不是你的好友吗?你快动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她,让她把烫手山芋接过去,然后帮我组建医学院! 沈灼灼大概能明白周池婉这幽怨中包含小希冀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给周池婉的反应,就是抬头看天,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方楚星倒是看清楚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连忙说道:“周祭酒,不担任医学院院长的决定,是我自己的意思,阿灼她再劝也是没用的,我才疏学浅,资历浅薄,实在不是担任院长的好人选,还请周祭酒另请高明。” “方太医不要妄自菲薄,你我也认识多日了,不算阿灼这一层关系,你我也当算是好友,你有几分本事,只看我兄长如今境况,就能看出来,要说医术,整个京城能胜过你者,大抵过不了十人。” 方楚星在医学上的天赋很惊人,她将所有医书记在脑海中,融会贯通之后,还能创造出自己的东西,她和那些顶尖医者之间,相差不过是经验罢了,外出义诊,很好补足了她在这上面的缺漏。 后来入宫,她能随意使用宫中太医院的药材库,因此更好了解了各种药材的药性,用药上,她比不得秦卓神乎其技,但吊打寻常大夫,那是轻而易举。 所以周池婉认为,医学院院长的位置,给方楚星最好,而且方楚星还有宗亲背景! 有背景真的太重要了,但凡农学院的院长有背景,而不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出身,当初那群人肯定不敢上门堵人,还送了一堆东西,意图买通那位院长。 第299章 若是将方楚星放在那位农学院院长的位置上,给那群人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去贿赂一位皇亲国戚。 方楚星很倔强,她做出的决定,不是一言两语能撼动的,因此无论周池婉怎么说,她都没有松口,态度之坚决,让周池婉十分头疼。 看实在是劝不动,周池婉也就不啰嗦了,时间差不多,赵紫烟也过来了,一行四人直接往酒楼去,饭足酒饱之后,各自散去。 周池婉走到最后,拉住沈灼灼,让她先别走,沈灼灼派人将方赵二人送走后,留下来,跟周池婉在收拾干净的包厢中喝醒酒汤,吃点儿饭后点心。 “还不死心?” 沈灼灼一看周池婉那样,就知道她还想让方楚星当院长。 周池婉有些头疼,她酒量不大,平日里很少会喝这么多酒。 方才方赵两人离开的时候,走路都有些不稳了,可见她们喝了多少。 周池婉迷迷糊糊地看了沈灼灼一眼,沈灼灼千杯不醉的体质,可真是让人羡慕,“要怎么才能练成千杯不醉呢?” “酒非好物,不要贪杯,也别想着多喝练酒量,那只会练出毛病来,这些都是个人天生,以后出来不喝酒了。” 沈灼灼见周池婉脸又红又白,就知道周池婉很难受,有些后悔刚刚喝那么多。 “高兴嘛,多喝些无妨,农学院搬离京城就太好了,他们安全了,京城的世家也消停了,一举两得,是个好计谋。”周池婉喝完酒,说话直白了许多,甚至会直接夸赞沈灼灼了,沈灼灼冷不丁一听,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我以为表姐会很讨厌我,毕竟若不是我,表姐不会如此辛苦。” 日日与文书相伴,一点儿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平日里跟被锁在国子监了一样,别人休沐她工作,别人工作,她加班,要多惨有多惨,放在现代,资本家看见都得自愧不如。 说一句,压榨人还得看封建社会。 “若我所为之事,非我本心,不得我喜欢,自然无法令我欢喜,更无法叫我日夜不缀。” 周池婉看得开,她喜欢做这些事,所以才能日日坚持下去,如果是叫她厌恶的事情,她一天都坚持不了,勉强维持表面妥帖,就算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热爱确实和其他不同,喜欢的事情,做多久都不会腻的。 沈灼灼理解,“楚星和你不一样,她热爱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攀登医学高峰,她只想要精进自身医术,并不想做其他,当院长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她不乐意沾染麻烦。” “可惜此事由不得她,她不愿意,宗亲们也会很愿意推她上位,现在无论是户部还是农学院,亦或者是陛下的后宫,宗亲们都插不上手,他们可不会坐以待毙。” 周池婉原本想着,她来劝说方楚星,让方楚星高高兴兴上任,大家皆大欢喜,至少这一步还算圆满,谁知方楚星不愿,那之后恐怕她要受些罪了。 沈灼灼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宗亲群体,一直被她们忽略了。 第126章 正文完 “宗亲还真成了一个大问题了, 不过这些人,好像轮不到咱们去对付。” 沈灼灼觉得她真的是没办法改变,骨子里现代人的思考方式, 比如说, 她一直将宗族这件事,放置一旁,想都不想。 只有在遇到威胁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个玩意存在。 但是在古代,宗族可不是能随意忽视的力量, 皇室宗亲,他们的存在绝对不能忽视。 要不是从明成帝的爹,也就是谢秋莳的爷爷那一辈开始,正统皇族一脉就子嗣稀少,谢秋莳想要登基, 面对的威胁肯定不止一个魏王,而是无数个堂兄弟。 魏王确实是死了, 但不代表谢秋莳其他亲戚都死没了,他们和谢秋莳的血脉关系已经很远了,但谁让他们都姓谢呢?只要这天下还属于谢家一天,他们就永远都是皇亲国戚。 “确实,那些皇亲自有陛下对付,咱们要做的, 是选一个合适的医学院院长人选, 将医学院扔给她, 让她去干活!” 周池婉确实是醉的不清,直接就将她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听得沈灼灼在一旁只能陪着笑了两声,不敢多说话,怕逗得周池婉发表更多醉酒言论,等周池婉醒酒,想到今天在她面前出丑的事情,她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周池婉了。 那可不行,沈灼灼想,她还得让周池婉帮忙建立医学院呢,哪儿能叫周池婉给跑掉。 晕晕乎乎的周池婉还再想将锅甩给方楚星,经历过农学院的建立后,她对这些个学院建立的琐事,真是敬谢不敏了。 都怪她当初交友不慎,上了沈灼灼的贼船,现在想下去都下不去! 沈灼灼和周池婉这边喝得醉醺醺,宫里谢秋莳则守在明成帝身前,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亲爹,眼圈通红,旁边的太医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心里默默祈祷,赶紧来个人救救他! 明明太上皇的身体状况最近一直还不错,怎么就轮到他值夜的时候,突然不行了呢?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不说,他还救不回来,他的太医生涯是不是到今天为止了? 第300章 当不成太医都是轻的,要是陛下将太上皇的死,怪罪到他头上,他很可能就去陪葬皇陵了! 太医越想越害怕,不一会儿就浑身大汗了,站在一旁疯狂颤抖,硬是吸引了谢秋莳的注意力。 谢秋莳一看太医那张吓白了的脸,就知道他想什么呢,内心一阵无语,她看上去像是那种暴戾的君主吗?再说了,她跟明成帝关系现在又没好到哪儿去,干什么要为了明成帝,赔进去一个太医? 培养一个太医,是很轻松的事情吗? 被沈灼灼天天念叨人才难以培养影响的谢秋莳,在心里对人的尊重,远胜过原本历史上的谢秋莳,原本长于皇家,生在古代的谢秋莳,即使天性爱民,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每次看见人才,就要好好在心里念叨一遍,希望能揽天下英才入掌,很爱惜人才。 “你先下去吧。” 看不得那个太医的鹌鹑样,谢秋莳让人下去了。 那太医一脸喜出望外,忙不迭就告退了,走的时候恨不得肋下生双翼,直接飞走,仿若谢秋莳不是帝皇,而是要吃人的恶鬼一样,看得谢秋莳又是一阵无语。 她这招来的太医,都是什么人啊?瞧着脑子不太好使,真能看病救人? 谢秋莳叹口气,准备去找个靠谱的太医,过来给明成帝瞧瞧,虽然她现在早就已经接受了明成帝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同时也明白了,明成帝活着一天,就是她的威胁,但她还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明成帝去死。 尽人事听天命,她打算能救则救,实在救不了,那就放弃吧,反正明成帝的棺椁打半年前就准备好了。 “方楚星呢?” 谢秋莳问身旁的流珠,流珠轻声回道:“回陛下,已经遣人去请方太医了,但方太医今日下值后,就与沈御史出宫去了,至今未归。” 谢秋莳想起来了,最近沈灼灼在建立医学院,一直想要拉着方楚星去干活,估计今天又是来劝说方楚星的,多半是拉着方楚星还有周池婉她们俩去吃饭了。 真要是上了饭桌,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高兴了很可能要聊到很晚。 不够现在时间也够晚了,沈灼灼总不至于拉着方楚星说一晚上的话,明天还要上值呢! “再派人去宫门口守着,她若是回宫,便带她过来。” 流珠有些惊讶,她还以为会派人将方楚星找回来,不过她内心的这点儿惊讶,并没有表露在外,经过这将近一年的锻炼,她早就不是一开始在谢秋莳身边的小宫女了,现在她是皇宫女官,行事必须稳妥,不出错。 流珠出去吩咐人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焦急,万一方太医真的回来太晚,太上皇咽了气,会不会牵连到方太医?她倒不是觉得谢秋莳会找方太医的事儿,而是觉得朝廷的那些大臣,会弹劾方楚星,擅离职守之类的。 虽说下值之后,没有留在当值地点的道理,但是那些大臣都还留有太上皇一朝醒来,能让如今的朝廷变会原本模样的幻想,当幻想被打破,他们大抵会恼羞成怒,四处攀扯。 流珠正想着,外头就有宫人进来了,后头跟着一人,定睛一看,不正是她想着的方楚星嘛! “方太医,您可算是回来了,陛下已经等了您许久了。” 流珠赶忙迎上前去,微微吐露了下里面的情况,方楚星认了这份人情,冲流珠行礼道:“多谢流珠姑娘告知,楚星在外与友人聚餐,一时回来晚了。” “不晚,正好合适,快快入内!” 流珠其实不希望方楚星将明成帝救回来,晚一点回来,明成帝活下来的可能就小一些。 但是回来太晚也不行,太晚的话,就什么都晚了。 方楚星是有些运气在身上的,她正好此刻回来,不早不晚,可不就是正合适嘛。 方楚星和流珠目光一对视,就知道流珠口中未说之语是什么意思了,她赶忙低头进屋,怕自己细想要笑出声来,太上皇做人可真是失败,他临死的时候,世上竟无一人会真心希望他活下去。 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独一份的厉害了。 方楚星进去后,先是向谢秋莳行礼,随后道了一声微臣有罪,认下皇帝找她,她却没在宫里的事儿。 谢秋莳完全不在意,摆摆手,让她上前去查看一下太上皇的情况,“今日轮值的太医是王太医,他说太上皇寿元将尽,人力难以回天,所以你不用有太大压力,若当真如此,那只能说是天命了。” 方楚星低头上前,给太上皇把脉,耳边是谢秋莳的声音,她能听出谢秋莳话语里有几分真心,所以她很是惊讶。 刚刚还想着,太上皇做人太失败,快死了也没人为他伤心,现在就有人了,陛下竟然是真的在伤心。 陛下就是这样的人,之前太上皇还不是太上皇的时候,身为太女的陛下,就十分担忧伤心,这些情感从来不是作假,谢秋莳从来没有被权力蒙蔽双眼。 所以就更显得当初自作主张的秦卓可恨,他自以为是的选择了谢秋莳不愿意走得路,虽说是推了谢秋莳一把,助谢秋莳更快上位,结果是好的,可这个过程,是谢秋莳最不想做得。 第301章 “陛下,太上皇确实已经病入膏肓,寿元已尽,臣再无回天之力。” 准备葬礼吧,太上皇无了。 这个时候太上皇去世,倒是挺不错,年前没了,总比年后或年中间走强。 过年的时候人无了,一向被视作一种不祥的预兆,严重者甚至会让人觉得,此人作恶多端,乃是上天对其惩罚,才会在过年期间,他人合家团聚之时,送其上路。 想要保住明成帝那点儿名声,还真不能让他死在过年的时候,如果是那个时候,方楚星来抢救,她会尽一切所能,拖一拖太上皇的病,至少叫他能活过过年。 现在嘛,没救了,直接埋了吧。 费那么大劲也延续不了两天,人反正要死,何必折腾呢?到时候大家一起受罪。 方楚星没说谎,太上皇确实没救了,“陛下,臣可以施针,叫太上皇醒来一刻,只不过那样做,太上皇会很痛苦。” 清晰感知到生命流逝,感觉到浑身的疼痛,那种痛苦不亚于凌迟,非常折磨人。 “罢了,当初父皇已经将要交代的事情都说了,最后一点时间,让父皇走得舒服些,不要折腾了。” 与其清醒死去,不如在睡梦中离开。 “是。” 方楚星为太上皇用针,这次是为了减轻太上皇的疼痛,并不是为了救命,用针之后,太上皇睡着还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瞬,脸上有了三分安详,疼痛感少了许多。 在这种舒服的状态下,他渐渐没了气息。 翌日,宫中挂上了白灯笼,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传遍大庄。 旧时代彻底离去,新的时代,在新年后将会开始。 第二年年初,大庄改号庆元,庆元元年正式开始了。 这一年,对于无数人来说,是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一年,这一年,是无数人心中,永远值得铭记的一年。 也是在这一年,大庄迁都永安,医学院正式建立,造船厂改革开始,研究院正式启动蒸汽机研究计划,在旧都京城和新都永安之间,第一条轨道开始铺设,马拉火车登上历史舞台。 同年,农学院搬到了越国,越国正式成为历史书上的一个名称,大片土地纳入大庄版图。 第127章 番外:市井中的大人物(一) 刚过年不过三天, 家中火红的装饰就收了起来,连同各种大鱼大肉也断了,没吃够的孩子在哭闹, 引来大人一阵恼火, 挨了一顿打,才老实了。 兰花扒着墙头听了一会儿,见隔壁的孩子没了动静,撇了撇嘴,今日唯一的热闹也没得看了。 “兰花儿!你在这儿躲什么懒,快来帮忙!” 兰花连忙应了一声, 走到了前头去,只见她臂膀比寻常男人大腿还粗的阿娘,正扛着半扇猪往里走,身后跟着她那瘦的跟竹竿一样的阿爹,此刻阿爹身上一堆刀具, 也不轻松。 兰花赶忙到阿爹那边帮忙去了,不过是半扇猪, 阿娘平日里都是扛一头,她喊她过来,就是为了让她帮阿爹的忙。 “阿爹,给我几把刀吧,刀具太重了。” “乖女儿。” 脸色有些苍白的阿爹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将最小的几把刀给女儿, 叮嘱女儿小心些拿着, 千万别伤着自己。 兰花有记忆以来, 就跟刀具为伍,她娘是屠户, 也是打小跟刀具打交道,后来灾年,家中底子比旁人厚实些,趁着那一年的灾,她爷爷给她娘招赘了一个夫婿回来,就是她爹。 说是招赘,其实是二两银子买来的,那二两银子后来成了爹的嫁妆,第二年就有了她,那时年景好些了,可惜爹身子骨在逃难的时候坏了,这么多年,兰花娘没生下第二个孩子。 将半扇猪放在家中大案板上,兰花娘倒了一大碗水喝下,擦了擦额头的汗,她爹连忙将刀具都放好,走到兰花娘身后,给兰花娘揉肩膀,“今日辛苦了,这半扇猪怕是卖不出去了,要都做了吗?” “让后厨的刘婶儿做成肉干吧,可以卖给那些工厂,他们年后开工早,提前些买好腌肉囤着,正好改善伙食,工厂食堂肯定会要。”兰花娘动了动肩膀,身上一阵活络后,让她爹坐下,“别折腾了,你今天也累了,兰花,给你爹倒碗水。” “兰花,别动了,我自己来。” 兰花爹赶忙叫住了兰花,给自己到了半碗水后,慢慢喝下去,他的动作说不出的斯文,无视他那张有些瘦脱相的脸,还挺好看。 兰花娘就喜欢这样的男子,这么多年也没看腻,兰花今年都十岁了,她还是觉得自家小相公挺好看。 就是太瘦了,怎么吃也不胖,越吃越瘦,最近这段时日过年忙了些,更是有些瘦脱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里是如何磋磨这人了,其实这人一顿也不少吃,顿顿跟她一样,一大碗饭呢! “前段时间说的,咱们去永安看大夫的事情,你想的如何了?” “我……兰花儿还这么小,要不再等等?咱们这儿离永安,要走上三天三夜呢,路上可折腾人了。” 兰花爹不想去,他很惧怕到处乱走,当初在路上颠沛流离的那段时间,让他迟迟无法走出来,只要一离开家,他就会害怕,怕到手脚发抖,肚子一阵阵抽痛。 第302章 “家里有钱,兰花儿也十岁了,咱们这个小地方,实在是很难来个好大夫,要不是前段时间的卫生专员过来,送避子,咱们还不知道你这是得了病,永安的医学院,可以免费收治疑难杂症,你不用担心费钱。” 兰花爹刚要张嘴说太费钱不值得,就被兰花娘一句话给打回来了。 卫生专员是新法施行以后的一个新职业,因为如果没有避孕措施,女子太容易怀孕,妾室很多时候是夫人们为了让自己少怀孕,亲自给丈夫安排的,既然妾室被取缔,那就必须解决好夫人们的后顾之忧,因此才有了卫生专员。 卫生专员到一地,不光是会传授避孕措施给当地的夫妻,还会带着人到一地扫荡一番,不要误会,并非收受贿赂,而是严查当地的青楼赌坊,每过一段时间,就有卫生专员下乡一次,这样很好的压制了青楼赌坊的发展,同时也一次次强调了避孕的重要性。 民间的百姓直接称呼那些卫生专员科普避孕措施的行为,为送避子,还有人称呼她们是避子观音。 避孕措施科普下去,并不会强迫夫妻们不许怀孕,就让他们想不怀的时候用一下,真要是觉得家里能养得起那么多孩子,就随便生。 有些地方讲究多子多福,自然和以前一样,觉得养不起那么多孩子的人,自然而然就用了避孕措施了。 其实一些地方多子多福的习俗,那也是不得已而出现,底层百姓没什么娱乐时间,也没有避孕措施,他们甚至不太懂怎么避孕,天黑之后就可劲儿造人,再加上环境不好,孩童夭折率太高,生孩子完全是为了能更保险。 一生生十个八个孩子,最后就留下一两个孩子在身边的贫家夫妻,不止一对两对。 最近医学院也在研究提升孩童的存活率,工厂现在已经开起来一部分了,那些工厂的工人成为了第一批摆脱贫困的贫民百姓,这一年来,工人群体生下的孩子,存活率达到了七八成,妇人中,仅有千分之一出现了难产死亡。 这在古代贫民群体中,简直就是个奇迹! 可以说,经济条件变好,关系到了方方面面,全面提升了这一批工人的生活水平和生命质量。 不光是工人水平提高,有工厂的地方,百姓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许多,兰花娘动了动身子,这寒冬腊月的,她身上穿了一件厚实的棉衣,出去一趟,愣是出了一身汗,手上裹着毛手套,外头套了一层皮,不怕水,今年冬天,愣是没生冻疮。 往年她一双手冻得比她卖的猪蹄子还肥,今年啥事没有。 兰花打了一盆水来,给娘洗手,看着娘那双粗糙但能白皙的手,很是高兴地咧嘴笑开了。 她们今年不能好好过年,是因为去年太上皇驾崩,今年是第一年,有朝廷的大人提议要守孝,不过那个大人只是让陛下守孝,并没有要求民间跟着一起。 陛下同意了,民间听说后,干脆就跟着一起守孝了。 不过民间还是过了三天年,从大年初三开始守孝,并没有从年前开始守。 “听说陛下今年过年,一口肉都没有吃,还为先帝手抄了一份祝祷词,过年的时候烧了,当时有风吹起灰,全都飞向了天空,一定是上天感念陛下的孝心!今年一定会和去年一样,风调雨顺。” 兰花儿说着话,拿着毛巾过来,打算给阿娘擦手,结果毛巾被爹拿走了,她看着爹低头给娘轻轻擦手,嘴角露出了小虎牙,笑得特别开心。 兰花娘惊奇地看了一眼女儿,“行啊,学堂没白去,还会说这种文人才说的话了,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 “是阿爹教得好,学堂的女老师都夸我,说我基础打得好,字都认全了,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或许过两年我也可以试试科举,不求当大官,但只要能考个秀才,咱家就能免税了。” 兰花虽然只有十岁,但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规划,现在就等着人生规划实现了,她想要考秀才! 要求一点都不高,她不想当举人,就当个秀才就行,见官不跪,家中能免几十亩地的税,那样也能为阿娘阿爹减轻负担。 “好好好!我的乖女儿,日后就考个秀才,当个秀才娘子!到时候啊,十里八乡,就数我郭秀秀的女儿最强!” 郭秀秀哈哈大笑,只觉得畅快无比。 想当年,她爹给她招赘,那些街坊邻居不知道背后如何议论她,说她长得丑,招赘来的男子估计也是个歪瓜裂枣,说老郭家不行了,说她爹就是当屠户,杀生太多,这才早早丧了妻,只留下这么个女儿。 等她只生下一个女儿,不知道有多少人说,她老郭家是真绝后了。 还有不少人劝她,不如去借种,招赘的这个不行,那有的是人行,气得她当时就举着刀,砍烂了那屁股长脸上的人家中的门,吓得那人打那之后,见了她就躲着走。 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了,兰花爹的日子就惨了,别以为男人不会嫉妒,不会说酸话,就男人的嫉妒心才强呢! 兰花爹一个逃难过来的人,白长那么个大个子,成日里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偏偏入赘到了郭家,一下子就能享福了,不必他做事,女人拿钱养着他,生了个女儿也没人说他,那女儿还是个贴心的性子,成日里爹爹长爹爹短,郭秀秀更是又能赚钱,又对他忠诚,不在外面招三惹四,那群男人嫉妒的简直要疯了,有个空就跑到兰花爹跟前来,说一堆酸话刺激他。 第303章 也就兰花爹的心胸宽阔,否则他早就被那群人给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