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航线》 第1章 《单航线》作者:tomay【cp完结】 简介:机缘巧合之下,1区的指挥官a接手4区潜行者001的任务行动。 而在那次行动中,潜行者001屡次抗命,差点死于爆炸,而指挥官a也被监测到情绪波动超出阈值。 “001,爆炸的前一秒你到底说了什么?” *避雷 1.本文为第一人称 2.前几章剧情在背景设定上介绍偏多,可能看起来有点拖沓。 3.如果前面主角会有看起来很奇怪的行为,在后面章节会解答。 第1章 我叫潜行者001,旧地球毁灭之后,我侥幸活了下来,并通过层层选拔,成为了r星系自由联邦的一名军人。 001就是我的名字,并非代号。而潜行者则是一支特殊的军队,专门用于清扫星际内无人居住的星球上萌生的恶兽,这些恶兽攻击力很强,生命力也极其旺盛,扫除完之后依然会定期出现并繁衍。 虽然如今有种类丰富、威力巨大的星际武器,但在消灭恶兽的母体时,仍需要手动清除,所以这支特殊军队对每一位潜行者的身体素质要求都非常严格。 但即便是这样,作为4区潜行者战斗力排行第一的我,也无法忍受在眼前一半模糊一半黑暗时,被人拉着手臂拼命摇晃,我感觉胃内一阵翻江倒海。 非常非常非常想吐。 我的嗓子像是被火灼烧过,撕裂一般的干涩而疼痛,我艰难地开口阻止,“别……晃了。” 耳边响起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是今年新入队的潜行者,名为009。 “001你醒了?你没事吧?你醒了怎么不说话?”009又加大手里摇晃的力度,然后问了一连串没用的问题。 009作为新人,由我这位老潜行者授业传灯。我带他出过几次任务,认为他潜力很大,应该能很快升职。不过他的天赋应该是全部点在了战斗力上,情商一点没剩。 不然我都躺在病床上了,他怎么还会这么用力地晃我? 我来不及骂什么脏话,只能吃力地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别、碰、我。” 009终于松开了手,随即,我模糊空白的眼前陡然出现了半张人脸,我吓得简直要昏死过去。 但我发现即便距离这么近,我依然无法看清他的五官。 我心中一震,哑声问:“我……瞎了吗?” 我听见009又坐回床边的椅子上,他回答道:“没有,你的左眼被绷带缠住了而已。”很快他又换了个说法,“应该是你除了右眼,全身都被缠起来了。” 噢,那难怪我只能看见半张脸,视线范围原来缩小了。我麻木地动了动手指脚趾,然后想起来我在一次潜行任务中受了重伤。 “我像这样躺多久了?”我闭上眼睛,又问。 009说:“快十天了,要不是你在4区最好的单人病房,还有单独的医生照顾,我估计你躺得更久,能不能醒的过来都是个问题。” 听见他的话,我一下子愣住了,又重新睁开眼看着上方的挂水瓶。 我的情况糟糕到这种地步? 而我又为什么在单人病房?4区的经济实力可是在整个联邦里是最低的,医院的面积寸土寸金,把我这样的前线战斗人员安排到单人间,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大待遇。潜行者的命并不值钱,更何况我无亲无故,是谁高兴花这么一大笔钱让我住这么好的病房? 我听见009打开了一个塑料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随后,我感觉我的嘴唇上一片温湿。他大概是用棉签沾了些水涂在我的嘴唇上,我轻轻地抿了抿,口腔里终于没有那么苦涩了。 009收回手,开口正好回答了一点我心中的疑惑,“1区的指挥官a特地安排你住了单人病房,还强调说你醒了之后一定要立刻通知他。” “哎?001,难道你和指挥官以前认识?那也不对啊,指挥官不都基本上没有过去的记忆吗......” 1区指挥官当时是临时调过来负责我的行动的,我依然记得。但指挥官不会关心潜行者的伤情,更不会做到这个程度,他们和我们的联系就只存在于每一场战斗。 而且就像009所说,就算我认识指挥官a,他也不会记得我。但我还是对指挥官a好奇起来,难道我真的认识他么,可指挥官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潜行者也只有在执行任务时,从战舰上安装的智能终端上才能看见他们,并且还只有半张脸。 “你见到指挥官a的全貌了?”我好奇道。 “怎么可能,”009也清楚联邦的纪律准则,“是他委托你的主治医师告诉我的。” 他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动静。 “咚咚。”房门被示意性地敲了两下,便立马打开了。 然后,我就听见靴子踩在地面瓷砖上发出利落的声音,我在心里默默数着步子。 一,二,三,四。 最后是靴底轻微摩擦地面的声音,我想,大概是来人转过了身。 同时响起的,还有009猛然起身带着颤抖的语气,“指......指挥官a?” 来人的声音凛冽低沉,透着无比的威严,“嗯,001醒了?” 009很快回答:“是的。” “把他扶起来。” 随即,009回到了我的病床旁边,摇动着旁边的把手。 身后的病床推着我的背,我的眼前不再空白一片,慢慢有了模糊的颜色。 第2章 我的脑袋也不再那么昏沉,刚刚平躺着的时候,总感觉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在往大脑冲,一个劲地想吐。 “你先出去吧。”指挥官a命令道。 009没再说话,沉默着退出了病房。 我缓了口气,努力地聚焦右眼的视线,想看看这指挥官相貌如何,又到底有多大的震慑力,让一向话多的009都不敢吱声。 他朝我走近了几步,步伐依旧利落干净,不带一丝拖沓。 他站在我的病床边,我的视线略微清晰了一些。和我在执行任务时见到虚拟形象还不太一样,现在他本人站在我面前,更直观,气场也更夺人。 指挥官a身材笔挺、高挑,身着一套藏蓝色军装,服帖又得体,把他整个人的线条都勾勒得极为严肃。 他左边的胸口处别着几枚金黄色的勋章,不过以我现在的状态肯定是数不清有几个的,但他战功赫赫一定毋庸置疑。 我目光往上移,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想看看神秘的战区指挥官之一到底长什么样。 但事实并非我所料,指挥官a依旧没有露出全貌,和我在战舰的终端里看见的一样,他戴着一个银灰色的金属面罩,在病房的日光灯下,做工精良的面罩上能看见泛着的细微光泽。他眉目深邃,眼型狭长,内勾上翘,鼻梁高挺到遮住半张脸的金属面罩都轻微地向前隆起。 我觉得就算只单看这半张脸,肯定也丑不到哪里去的。 他站在我的床边俯视着我,眼里没有一丝感情,浅色的瞳孔一片寒气。 但我既对他的脸不感兴趣,也不惧怕这些指挥官究竟有多威严。 因为首先,虽然我现在脸上也缠着绷带,但我长得真的不赖。其次,如果我愿意,我早就可以成为4区的指挥官,几年内晋升为最高的联邦指挥官也不在话下。 我不想仰着头看他,先别开了目光。浑身的伤让我无法动弹,整个人绷得很直,我连嘴角也不想提。 但想到他花了一大笔钱让我住单人间,虽然没经过我同意,我还是礼貌性地表示了一下,“长官好。” 指挥官a丝毫没有和我客套,直入话题,语气也严丝合缝地听不出任何的情感,“001,成为潜行者之前,你没有背过自由联邦的军队准则吗?” 一上来就打官腔,我心想那些冗长的准则我确实背过,不过是一晚上速成的,你要是问我的话,我现在一个字也记不起来。我对他冰冷的话语也并不恼,我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冷酷严肃很正常,因为那样对战斗以及联邦的长期发展都有利。 指挥官a没等我回答,坐在了病床旁的靠椅,语气依旧,“虽然我不是你们4区的直系指挥官,但上级明确指示过,把你后续的战斗交给我负责,你也回复了。” 这时我想起来联邦的准则有一条是无条件服从命令,不过我当时的那种情况也没办法违抗啊。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无聊地动了动我右手的食指,听他继续说。 “你的上级后来也表示,这是你第一次如此公然抗命。怎么,是怀疑我的能力吗?” 结果就在动的一刹那,手上的撕裂感猛然来袭,在他眼里,我的嘴角大概用力地抽搐了一下,我回道:“长官您说笑了。” a低下头抬手整理他的黑色手套,他的声音在金属面罩里显得有些闷,“001,在那样的情况下,你对那场任务执行能有一成的把握么?” a的言外之意像是我一心寻死,这倒是唤醒了我的一点记忆,但同时唤醒的,还有我后脑勺的阵痛。我有些记不清当时的具体场景了,大概是在最后的爆炸中造成了脑震荡。 我依旧不想回答a的问题,他亲自前来如果只是为了问这几个无聊的问题,那只能表示那些高官实在是闲着没事情干。 我只注意到我右手手背的输液管冰凉,寒意一直从我的手臂蔓延到全身,我抬眼看了一眼点滴,已经快光瓶了,但我余光能瞥见旁边的桌子上还有两瓶。 我心里默默长叹了口气,输液的漫长时光实在太痛苦了,我以前也非常讨厌。 以前?我怎么突然又想起以前了? 我闭上眼,无声地嘲笑自己经历了一场战斗,居然脆弱到又开始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来。 大概是躺了太久的缘故,我感觉整个人都麻木到没有知觉,意识到不知道还要像这样躺多久后,我闭上眼难受地“嘶”了一声。 随即,我听见身旁站着的人动了动我头上的点滴瓶。 我猛然睁眼,看见指挥官a居然站了起来伸着手在帮我换吊瓶,他黑色的手套显得手指更加修长,我眯了眯眼睛,让视线能够清楚一点。 大概是长年戴手套的缘故,他露出的小半个手掌皮肤很白,但却也让他从手腕蔓延到手掌尺侧再隐进手套的疤痕更加明显。 我知道身为战区的指挥官身上有伤痕很正常,但是以现在的科技完全能够修复,不知道他为何还要留着,难道是为了表现自己身经百战吗? 而且他那大块的伤疤很像是用力摩擦过什么物体后留下的痕迹,那一片的皮肤纹路都很奇怪。 a换完瓶之后放下手,下一秒,却朝着我平放在病床一侧的右手伸了过来。 我下意识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我的手的时候,我看见他的侧脸突然滞住,然后收回手,朝着自己的掌心盯了一会儿。 第3章 我观察a的神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我总觉得他的动作像是自己也认为不可思议。 他重新将手垂回身侧,站正了转回头用浅蓝色的眼睛看着我,终于说出了这次前来的真正目的。 “001,爆炸的前一秒你到底说了什么?” -------------------- 诶这篇审核过了,发一章更新试试hhh… 第2章 我明明躺在床上,但听到指挥官a的话,我感觉我的身体似乎在向后直直地下坠。我的视线又开始模糊,最后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 “001,潜行者001,听到请回答。” 战舰内的智能终端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虚拟屏幕闪烁了几下,继而出现了一位鬓角发白的中年男人形象。 我并不认识他,但我知道,背后的人是某位自由联邦的军团总指挥官。 自由联邦规定,四大战区的军队指挥官不得向众人露出全貌,且会消除旧地球时期几乎所有的记忆。 而联邦最高军团指挥官则更为严格,除了定期用医疗手段消除恢复的某些记忆之外,还会通过如今先进的科技手段进行外貌改造,所以每次战斗出现的形象都会发生变化。 朝屏幕看去的时候,我的眼睛似乎被什么东西浸湿而模糊不清,我感觉额头似乎一直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流下,便抬手一抹。我轻叹了口气,果不其然,全是鲜血。 但我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小伤,因为我现在正在战舰上执行任务。 这次的任务危险系数极高,t星系星球上生长的恶兽繁衍力和攻击力都前所未有的高,它们体型小,速度快,且感官极其灵敏,目前已经完全地侵占了所在的星球,甚至还有向外生长的趋势。 我执行此次任务之前,已经有不少潜行者前赴后继,但最后全军覆没,成为了宇宙里的碎片永远沉睡。 刚刚战舰不知道何种缘故发生了剧烈的摇晃震动,我整个人被重重地甩了出去,头撞在了舱壁上,似乎是昏迷了一会儿。 我吃力地撑着从地面上爬起来,喉咙涌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报告长官,001收到。” 智能终端很快应答,明明播报着一则惨痛的事故,我却觉得舱内环绕的声音,就像是旧地球时期播放的一则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t星系引力发生严重异常,4区潜行者几乎全军覆没,十五分钟之内,现只有你一人进行回答。” “4区指挥官的情绪波动均已超出规定的合理阈值,现由1区指挥官a继续负责你本次的任务行动。001,收到请回答。” 联邦共有4个区域,以经济实力进行划分,1区最为繁荣且战斗值最强,所以1区指挥官综合实力也会更高。而这次的任务已经损失惨重,4区指挥官的精神力已经崩溃,所以需要由更强的指挥官来排兵布阵。 不过现在估计也就只剩我这么一个兵了。 本来4区的总指挥官不准备派我出这次任务,因为我拒绝升职,还常年驻守前线,资历极深,如今已有了近20年的潜行者经验。 当然,在如今人人都能活几百岁的时代,20年大概就是眨眼的事情。 我重心不稳地走到战舰操纵台面前,缓了口气回复道:“001收到。” 虚拟屏幕因为信号不稳定,闪烁了好几下,终于才出现了一个戴着银灰色金属面罩的男人——指挥官a。 我对那些冷冰冰的形象不多关注,对我来说,我的上级是谁都一样。我扫过一眼后,便转向战舰的窗外。 现在战舰无人操控,漂在黑暗的宇宙里。 “001,重新启动动力装置,请你尽快回到航道。”指挥官a命令道。 “明白。”得到指令后我刚想操作摇杆,可下一秒,战舰又开始剧烈震动,晃的我几乎能听见脑水震荡的声音。 战舰内也即刻发出响亮的警报声,“动力异常,动力异常······” 地图显示我的方向已完全偏离航线,但我调整手里的方向摇杆像是我在旧地球时期徒手推卡车,我感觉整艘战舰几百吨的重量都压在我的身上。 “摇杆往左调整,顺着异常引力操作。”指挥官a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知道a的意思,他想让战舰顺着力道旋转半圈重新回到正确的方向。 但大概我俩谁也没料到,我操作摇杆往左的时候,整艘战舰突然像是化作了一块巨大的磁铁,被拼命地快速吸往某个地方。 战舰上下倒转,像是一个高速旋转的球,舱内所有的非固定物品全都一下子洒在半空中撞击着舱壁,我堪堪抓住操纵台边沿,才不至于像块饼一样被甩烂。 我紧闭着眼睛,大脑眩晕到近乎快要没有意识,我的五脏六腑像是被放进了洗衣机里快速转动,指挥官a说了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战舰猛地砸向一个重物,终于停止了旋转。 我的双脚终于踩到了实物,不过我发现那是战舰的天花板。 我双腿发软猛得跪下,膝盖磕在坚硬地内壁上发出闷闷的“咚”的声响。 然后,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胸口,下一秒我从喉间喷出了一口浓烈的鲜血。面前的战舰内壁上像是绽开了一朵朵血红色的花,让人触目惊心。 战舰内警报再次拉响:“能源动力系统严重损坏……武器系统损坏……” 第4章 我用我仅剩不多的意识,心想没全损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智能终端里,指挥官a依旧语气平缓,像是一台智能机械:“应急装置内有药剂。” 我听到了,但我无力回应,躺在地上也没有动,因为我现在像是坐了八百遍旧地球时期的过山车,还是极速的那种。 而且特别特别想睡觉。 沉默了片刻,指挥官a提高了声音再次发令,“打过药剂以后,及时开启动力系统自动修理装置。” 我无力地提了提嘴角,心想a这个人还真是情绪稳定,连一声客套的“你没事吧”都没有。 不过也是,要是a和4区指挥官那样在战斗中情绪波动超出阈值,也到不了现在这个位置。 新时代的人和旧地球时期的人一样,依旧爱八卦,我曾经听到传闻说,指挥官a负责过几百次大大小小的战斗,即便是像现在的这种高位行动,情绪波动监测也保持在20以下。 指挥官情绪波动最高值设定为100,不过我不想升职,没成为指挥官,所以对20的概念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的直系指挥官一上线就要靠近50了,到战斗结束堪堪停在80多,所以更别说像我这次的高危险行动了。 我强忍着睡意,缓过一点神后,抬手抹掉嘴边的血,支身爬到一边的应急装置口,用个人权限打开后,拿出一支药剂打上。 如今的药剂效能很高,甚至在新时代醒来后,我的身体都已经不像地球时期那么虚弱。当冰凉的液体药物顺着我的血管迅速蔓延开,我顿时感觉整个人不再想要昏睡过去。 恢复过来后,我打开战舰的自动修复装置,便站到玻璃窗口探查情况。我本来是航行在黑漆漆的宇宙里,但现在战舰撞到重物之后停在了某个地方。 透过窗,我看见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荒芜沙地,外面似有风吹过,卷起的沙尘蒙上了外部的玻璃。 我心中莫名一沉,与此同时,下一秒指挥官a的话和我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恶兽的老巢。” 4区其他潜行者白白牺牲于突然的引力异常,而我,居然误打误撞到了怪物的老家。 旧地球有句话叫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噢,不过我不喜欢当担大任的人,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但指挥官a再次发话了,“001,不要出舱,系统修复好后立即回航。” 什么? 我虽然确实一点儿也不爱担大任,但让我摸到了老家,就这么让我返航?而且现在航线所经的地段星际引力异常,我怎么知道我不会白白死在半路? 我并不怕死,不然也不会一直当潜行者。 我希望我能在激烈的战斗中死去,所以我怕的是安静地死在没有任何声音的地方,像我到了新时代之后的生活那样,死气沉沉,我不要这样。 我脑子灵光一现,想了个办法,“a,来都来了,我下去勘察一会儿,要是能提取到恶兽的dna,回去也方便进行研究。” 指挥官a沉默了片刻,我感觉可能是刚刚在舱里晃晕了,造成了幻听,我隐约听到a好像小声重复了一声“dna”后,才回复了我:“我用权限打开战舰内的高危武器库,你装备好后再出舱。勘察时间为30分钟,如果发现异常立即停止行动。” “还有,把智能手环带上,打开语音和全息投影功能。” 我的办法是有利的,要是我真提取到了恶兽的dna,这次任务算是成功百分之九十了,也不用再白白牺牲更多的潜行者,因为以现在的科技,应该很快就能研究出克制恶兽的办法。 舱内监测器报告外面的空气和我所在的星系差不多,我便不需要额外穿上很多沉重的装备。 一切就绪后,我打开舱门。 站在我身旁的还有全息投影投射出一比一的指挥官a的形象,他比我高了小半个头,看他眼睛的时候,需要微微仰头,这倒是让我想起了旧地球时期的某个人。 但我在旧地球时期其实也没认识多少人,能牢记的人拿着手指数也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 全息投影的指挥官a转头扫视了一圈,不过我看见他浅蓝色的瞳孔后,便立刻清除了和本次任务无关的其他思想。 走出一段时间后,指挥官a的声音沉静但透着危机感:“001,注意右后方。” 四周没其他声响,只有带着沙尘的风刮过我耳边的声音,幸好我带着护目镜,不然此刻肯定要迷了眼。 听到a的话后,我提高了警惕,随即抽出携带的粒子短刃。这次的恶兽非常灵敏,能量枪会降低我的反应速度,近身战会对我更有利。 我在手里转了一圈短刃,随时准备战斗。 果然,短刃在我手里即将转完第三圈时,我立刻注意到后方的风声和方才不一样了,而指挥官a的全息投影也即刻消失。 我转过身,恶兽血红色的、近乎布满整张脸的双眼已经与我近在咫尺,我心脏猛得收缩,几乎没有来得及反应,在迅速向后仰的同时,狠狠抬腿蹬了它一脚。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潜行者,我的身体力量非比常人,而且恶兽虽然速度快,但体型小。它被我踢得立马在空中翻转了一圈才稳在地上,爪子在沙地留下四道深重的痕迹。 有了距离后,这时我才看清恶兽的样貌,它目测只有三米长,全身呈黑褐色,体表皮肤布满了奇异的纹路和深绿色的斑点,脸上两边突起的部位像是鱼鳃,一张一合。它的爪子在沙地里磨了几下,随即发出怪叫声。 第5章 我其实很怕这样的怪物,我觉得它长得特别像旧地球时期的壁虎。 但越是害怕,我的精神就越是高度紧张,整个人全神贯注在战斗中,听起来似乎很矛盾,这样反而会让我的大脑和心情同时放松。 “它在呼喊同伴。”耳机里,指挥官a的声音镇定自若,“速战速决,要害在脖子。” 我看着那只即将向我扑来的恶兽,下意识骂道:“卧槽,它他妈的哪来的脖子。” 于是,指挥官a到现在终于说了句废话,“有。” 话音刚落,恶兽就猛得朝我扑来,在它卯足了劲张开獠牙跳起来时,我快速退后几步,随即仰倒,近乎贴到地面。下一刻,我看准离它脸大概三寸的地方,甩出了手里的短刃。 顷刻间,它甚至没来得及怪叫,幽绿色的血便从皮肤里喷涌而出,散发着一股恶臭,坠在地上。 我呼出一口气,心脏慢慢恢复正常,抬头看星球上空,云层已经敛去最后的光。 果不其然,眨眼之间,我的周身便下起了大暴雨,眼前是地上被雨打下而腾起的沙雾。天地之间,一片浑浊。 我所在的r星系很少下雨,而且是人工制雨、降雨,没有任何气味。所以现在,倒让我感觉有些新鲜。 我整理好装备,准备继续向前,指挥官a也重新出现在我的身旁。 风从远方吹过来,我却突然嗅到一股浓烈而又熟悉的土腥味,顿时,我迈开半步的腿像是被浇筑了万斤水泥,整个人僵硬地滞在原地。 我本来像一根绷得快要断掉的弦,此刻猛得被放松,发出我并不想听见的声响。 “你不觉得每次下雨,雨里的味道都特别好闻么,混杂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大多数是放线菌产生的气味。” “你这人有没有点生活的情趣了,你重新说。” “好闻,草,土,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放线菌。” “哈哈哈哈哈,你还是别说话了......” “嗯,你靠近一点,不要淋湿又感冒了。” ...... 深处的记忆突然毫无防备跳进我的脑海,让心脏像是被硫酸浇过一样酸疼,我痛苦得弯下了腰,全身止不住发抖。 仿佛刚刚飞出去的短刃不是劈开恶兽的脖子,而是我的心脏。 耳机里,指挥官a的声音被暴雨蒙上了一层水汽,听起来好像都没有那么冷冽了,“001,它的同伴来了。” “直起腰,不要往后看,跑。” 第3章 风和雨在我耳旁呼啸而过,指挥官a当然就不用跑了,他的形象一直站正在那儿,如果会有轻微抖动的话,那完全是因为我在狂奔。 风声、雨声、我的喘息声还有身后未知数量的恶兽在尖锐的嘶叫声。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水缸,一切都混杂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回响。 以前出任务的时候我考虑过我的死法,但是真正接近要被恶兽啃咬成碎片的现在,恐惧早已悄然在我全身蔓延。 全息投影的范围是以我为中心的三米圆圈,指挥官a这次站在了我的右后方一些,应该是不想影响我的视野。 但这样,他的身影却碰巧正好能让我的余光瞥见,仿佛这个荒凉的星球上不止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狂奔在这片广袤荒芜的土地上,要不是后面有恶兽在追,其实看起来还挺贴合自由联邦的信仰——“自由”这个词的。 眼前没有任何阻挡,尽是雨水和荒凉,而我不断向前跑,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就像是没有来路。 “前方200米有洞穴,进去。”指挥官a镇静地发令。 我的喉咙因为长时间的奔跑变得干涩,气息已经带着强烈的喘,这么继续下去,我早晚会体力不支而被追上。我已经看见前方黑压压的洞穴入口,即使那里的危险性未知,我四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事实上我不应该出来勘察的,我并不是一个伟大的人,英勇地想要为牺牲地战友报仇或为联邦做贡献。 但是我并不后悔。 当潜行者的这二十年来我也从没考虑过退路。 入口已离我不远,我心脏疯狂跳动,双腿已经是机械性地在迈动了。此时指挥官a平淡的语气反而倒让我没那么紧张,“变形炸弹的变化里程设置为2公里,进去之后快速趴下。” 新式变形炸弹属于高危武器,需要指挥官用他的权限打开战舰内的特殊武器库才能拿出,其威力极大,且可以发生形态变化,爆炸后设置里程内的所有生物都将毁灭。而我只能借助洞穴,挡掉一部分威力。 身后是无数恶兽起伏的嘶叫声,我摸出缩小后的变形炸弹,边跑边在手里旋转齿轮设置好参数。 尽管我周身满是喧嚣,我却依然能听见手指滚动齿轮发出的细小的声音。 咔。 “座椅的调节旋钮在左侧,你再升高一些。” “哇,这面前挡玻璃视野真好,不愧是我们花了大价钱的!” “是啊,下个月又要吃黑暗料理了。” “你说什么!我做饭难道不好吃吗!” 咔咔。 “你说我们要是真的到了宇宙之后,这玻璃外漆黑一片的,怎么分得清方向?” “那就一直往前开。” “嗯,和我想的一样,反正我们都是没有来路的人,那就一直一直往前走,不回头。” 第6章 ...... 炸弹飞向空中的那一刻,我终于看见洞穴外,身后成千上万的恶兽面目狰狞万分,亮出獠牙,黑压压的一片,似乎是要将整个星球都吞噬。 电光火石间,不断发生形态变化的炸弹像一张网,瞬间扩大几万倍。 而与此同时,布满世界的瓢盆大雨骤然停止,整个天空霎时间变白,刺眼到似乎要将我灼烧、化成灰烬。 下一秒,所有的恶兽停下了脚步,仰头望着停雨的天空,发出尖厉的鸣叫声,接着浑身开始剧烈地抖动、甚至扭曲。而我的耳压也不断增高,似是要将我整个人压缩成一片。 我站在那儿,也抬起了头,明明白到灼眼的天空却让我移不开视线。 太熟悉了,一切都太熟悉了。 我的心脏又开始酸疼,噬骨地酸,每一寸骨血都像是浸泡在强酸中。 所有声音消失之前,我听到指挥官a的命令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怒意,“趴下!” 嘭! 变形炸弹引爆,而那一刻,我的五脏六腑被压缩后又陡然被震颤,爆炸的余力将我整个人狠狠撞上洞穴的石壁。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周静得我发怵,我的眼前满是裂痕,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我感觉嗓子被什么东西卡住,便移了移身,体内的温热直冲上喉,我倾身向前猛吐一口血块。 即便是这样幅度不大的移动,却让我疼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我重新靠了回去,吃力地抬手把震碎的护目镜摘下,眼前的裂痕消失。 我用力地眨了几次眼,却发现视力依旧模糊,我看不清了。 指挥官a的等比例虚拟形象已经消失,变成了我手环终端上一块小小的投影。 “001,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听指挥!两次了,为什么总是在战斗中慢半拍执行指令!”指挥官a的声音似乎又恢复了常态,但是愈加地低沉严厉,让我背后发凉。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a,因为我自己也没有答案,我只知道,这次任务让我觉得每处都透着怪异的熟悉感,还会勾起我深处的记忆。 我把手举到面前,终端的小屏上,指挥官a的瞳孔颜色虽然很浅,但又透着无法言说的宁静幽深,直直地盯着我。我没说话,朝着他提了提嘴角。 后脑勺靠着冰凉的石壁让我感到非常不适。偏过头后,我依稀看见在幽深的洞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起伏,风里带着均匀、细微的声响。 寂静里,我的心极速下沉。 面部肌肉像是在抽搐一般,我颤抖着勾起嘴角,勉强地笑了起来,“指挥官a,你知道什么叫有缘吗?” 可能是刚刚的爆炸太过强烈,让手环的信号一直不稳定,全息投影功能也没法打开。 指挥官a现在没有办法观察我四周的情况,所以也没有理睬我看起来很奇怪的问题,只是继续解释道,“刚刚星球上又发生了剧烈的引力异常,导致天气变化极端,不排除有发生大爆炸的可能。” “现在信号不稳定,你立马打开战舰的自动导航系统。你的勘察到此结束,立即回航。” 指挥官a把严重的情况说得轻飘飘的,让我似乎也没那么在意。 我没有理会他,吃力地撑起身,哑声打趣道:“a,我俩还挺有缘的,是不是?”我一边说话一边跪着撑在地上,抽出沾着并且已经干掉的恶兽绿色血液的短匕开始在地上凿坑。 “001。”指挥官a低沉地喊了一遍我的名字。 哎呀,我知道他是让我听指挥,服从命令,但我嗅着空气里的味道,心脏提在嗓子眼,就一刻也不想停下。我手、刀并用着,不停地挖着坚硬的地面。 每一刀下去,地面就会洇开一点我滴下的汗液。我不想让不安包裹住我,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我突然想起之前关于a的传闻还有后半段。a的情绪波动阈值极为稳定,但他和我一样,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很久也没有升职。我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闲扯,“a,你为什么不去联邦当最高指挥官?” 他没有回答我,在我意料之内。 新时代建立起来后,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那么多话,但我此刻就是不想停下来,便开始发自内心吐槽:“我一直觉得自由联邦信仰的自由太过空洞了,那就是个笑话,是个幌子。明明倡导自由,却非得让高层指挥官忘记过去,改变容貌。” 我瞄了一眼屏幕里神色庄重严肃的人,心中恶趣味萌生,打诨道:“所以a,你以前长得挺帅的吧,于是才不想升官改变容貌对不对?” 结果指挥官a一本正经地回了我一句:“不对。” 我有些尴尬地拖长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回答的是他长得帅不帅这个问题还是后者。 但他没再说话,而我又不想这么静着,就自顾自地继续想到什么说什么,“我俩确实挺有缘呢,因为我也不想升职。” “你知道么,除了我,其他潜行者在这二十年里有的升职有的牺牲,我看着一波波人,来了又消失,然后那些空缺的潜行者名字会对应上新的面孔。不过和你说这些,其实我没有多大感触的,我也不是重情重义的人。” 除了那道均匀有规律的声音,空气里还是沉寂着,仿佛我关掉了语音权限,但下一秒指挥官a又证实了其实没有,“001,把战舰自动导航打开再继续说话。” 第7章 我想他身经百战,而且这么聪明,大概是猜到了我身处的境地。 我扫了一眼终端,他的脸色尤其低沉,我想看得清楚些,就又凑近盯了盯,在发现他鼻梁处戴着的银灰色金属面具下似乎有一痕阴影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心下一动,便抽空迅速在手环上按了两下,此时战舰也显示自动修复完成了。 长时间用力地重复一个动作,我感觉到我的手掌已经被刀柄磨破。 我用手指探了探凿开的坑的深度,似乎还差点意思,便继续加快手上的动作,“你知道我一直不想当指挥官的原因吗?” 他当然不会知道,还是我自问自答:“因为潜行者会一直战斗在极高强度的前线,精神高度紧张,那样我就不用每天计算着今天打扰了多少个陌生人,不用时刻注意着与我擦肩而过的人的脸。” 我缓了口气,继续喋喋不休:“不用计算我一顿饭吃了几粒米,也不在睡前数几千几万只羊。” “当然了,更不需要在睡醒之后努力回想做的每一个梦,拼命记住一张我已经快遗忘掉的脸。” 说到这,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张已经模糊看不清五官的脸,莫名地让我冰凉的身上温暖了一些。 “001,战舰还有5分钟就自动巡航到洞穴口。”指挥官a接上我的话,我知道他一定计算了我下舱之后的时间和大致经过的路程,“勘察时间已到,请你严格执行。” 果然,我是真的不得不承认a的实力所在,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处变不惊,而且未曾被提醒过情绪波动幅度过大。 我伸手再次探察小坑的深度,然后从胸前的装备里摸出最后一枚变形炸弹放了进去。 “停下所有行动。”虽然指挥官a的脸还有神情没有波澜,但语气已经不再平稳,“001,我再重复一遍,我命令你停下手中所有行动!”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我真的特别害怕那些恶兽,我以前就特别怕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生物。”我自顾自地继续说,然后拨动完炸弹上的参数齿轮,接着把一旁的土和石子重新填埋回去。 “但我更不知道我居然能当这么久的潜行者。”我笑了笑,轻描淡写说出我的真实想法,“我还以为我会很早就会牺牲。” 当我话音落下,抄起最后一捧土准备盖在坑上收尾的时候,那阵均匀而有规律的呼吸声断了。 恶兽母体终于醒了。 我听见它从地上缓慢地站起,锋利的四爪在沙土上发出摩擦声。那一瞬间,我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我强忍着肌肉的酸痛,刚刚炸弹的威力让我全身骨头大概断了好几根。我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跪着爬。 恶兽母体要比刚刚繁衍出来的后代强上几万倍,它的智力很高,且躯体会无限地恢复、治愈,所以我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杀死它。 它跟着我的身后,我能感受到它喷薄出来的热气以及滴在我身上的温热体液。它故意和我保持着一点距离,因为它知道我已经是它势在必得的猎物,只是故意想看我挣扎。就像旧地球时期播放的动物世界那样,不一口咬死猎物,而是玩弄在股掌之间。 我不知道我会这么碰巧,完完全全地实现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句旧话,直接进到了恶兽母体的洞穴,但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我也只有那一个办法。 但我其实可以逃脱的,外面的恶兽已经了无声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幽黑的洞穴里想起那片雪亮的天空,我就突然想继续完成这次的任务,不想走了。 我用手掌死命磨着地面粗糙的沙砾匍匐向前,然后从战术口袋里摸出变形炸弹的外置按钮,准备在恶兽母体撕咬我的时候和它同归于尽。 “不要按。”指挥官a说的每一个字都格外清晰。 他在画面里似乎走近了一步,而同时,我感觉到地面深处传来剧烈的震感。 我两手交替着奋力往前爬,他便在我的视线里忽远忽近,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的:“001,不要按,战舰已经到达洞穴口,再坚持一下。” 指挥官a又想要让我服从命令,可能是我在濒死边缘了吧,听到他的声音竟然透着几分悲哀,他再次以最浅显的指令要求我,“001,收到请回答。” 离洞穴口越近,光亮就越刺眼,而刚刚的震感在极速增强,我贴在地面上的身体又开始颤起来,我感觉我的内脏要被捣碎了。 我身后的恶兽母体似乎没有再逼得那么近,我想它已经准备好了朝我咬下不轻不重、不足以致死的第一口。 与此同时,我终于爬到了洞口,我看见战舰已经停在了那儿,并打开了舱门。 星球上方的天空,光芒白得似乎要刺瞎双眼。地面震感终于到达了顶峰,由于我趴着,所以地面开裂的声音尤其清楚。 但我觉得它特别熟悉,甚至给了我一种安全感,以至于让我濒死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嗞———” 远处传来的声音让我开始耳鸣,强烈到几乎刺穿我的耳膜,甚至连跟在我身后的母体居然都被逼得退进洞穴。 “进去。”那是我听见指挥官a的最后一句话,“001,我再次重申,回战舰,然后关闭舱门。” 直到尾音都陷入耳鸣中,我在想,001是我的名字,但我还有另一个名字,我从来没有忘过,除此之外,我还记得另一个刻进我骨血的名字。 第8章 我低头,已经只能看见手环终端上指挥官a的大致轮廓了,我用力地盯着他鼻梁处的那一痕若有若无的阴影后,莫名想起了我深藏起来的那个人,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别过了视线。 我继续向前爬了几步,用尽全身力气靠在了战舰上,然后把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仰头看向没有那么刺眼的远处的天边。 大片的云彩被染成饱和度极高的橙红色,美得惊心动魄。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为什么总会有怪异的熟悉感。 因为今天,和我与秦海分离的那天一模一样。 我双耳听不见任何声音,远处已经有强烈火光传来,这个星球如指挥官a所说,要爆炸了。 但想起秦海,站在死亡面前的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而且充满了勇气。 我突然很想喊些什么,我仰头奋力地喊了一声,“秦海!” 我听不见,也没人能够听见,也不会有任何人应答。 我感觉我的眼角有温热的泪水流下。 秦海,我很想你。今天和我们分别的那天真的一模一样,我找了你二十年,我其实希望你还活着。 但如果你已经比我先沉浮在黑暗的宇宙里,那我们也算死在同一天了。 火光已经逼近我的双眼,我完全看不见了。我垂下头,说出我那天没有来得及回应他的话。 我靠着喉结震颤的感觉,撅起嘴说出第一个字,然后张开嘴说出第二个字,最后顺势闭上,用舌尖抵住牙齿,说出了最后一个字。 最后,所有意识消失之时,我像一片羽毛飘向了半空。 -------------------- 嘿嘿不知道大家能猜出来说的是什么吗,不过猜到了也要保密哦ovo 第4章 漂浮在宇宙的感觉原来像是坠入深海,眼前随着海水而晃动的光线一点点暗淡,四周的水不断灌入我的肺内,就在即将被抽掉最后一丝氧气、陷入完全黑暗之际,我看见了一个让我日思夜想的、模糊的人影。 于是我挣扎着,伸手拼命想要触摸他,可就在我即将触碰到他的指尖时,他却轻轻朝我一点,把我推向了一片光亮的白色,我的周身顿时亮如白昼。 肺内猛然涌入新鲜的空气,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四周的一切都要被我吸尽,胸口猛烈地起伏。我倏地睁眼,嘴巴比着的口型似乎都没有来得及收回,我顺着,低低地喊了一声“秦海”。 在发现念出这个名字都让我极其陌生的时候,我顿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放轻了呼吸。 在感到视野似乎扩大了一点,我偏过头望去,发现指挥官a闭着眼坐在我的病床边。我昏迷过去之后应该是又睡了很久,因为我脸上的绷带已经拆除,手也可以动了。 指挥官a怎么还在这? 我没有出声,细细地端详了一会指挥官a。即使是在闭着眼的情况下,他依然正襟危坐,完完全全地贴合了我在地球时期小学老师教的那句什么“站如松坐如钟”。 在我的记忆里,秦海也这样正经,不过他可是个道貌岸然的人,有时候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早就内心澎湃。 当更深处的记忆浮上水面时,寂静的病房里,身侧的指挥官a突然顿了一下,颈间皮肤和衣领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的头又低了一些。 除了秦海,我不得不再次承认,指挥官a的这半张脸止不住让人遐想,他高挺的鼻骨显得金属面具都更加精致,他大概是睡着了,睫毛轻轻颤了颤。有那么一瞬间,我居然在他身上看到了秦海的影子。 不过他不会是秦海的,因为秦海如果还活着的话,他不可能会把我忘了。 大概是常年的习惯,a又把低下的头微微扬起恢复端正,但在那一秒,他的面具轻轻动了动,电光火石间,我又瞥见了他鼻梁上那一痕若有若无的阴影。 在某种奇怪感情的驱使下,我抬手缓缓伸到了他的面前,指尖已经略微感受到了金属特有的凉意。 指挥官a陡然睁眼,露出浅蓝色的瞳孔,我的所有感觉即刻消失,手也堪堪滞在了他鼻梁处的面罩前。 “001,你又把联邦的哪条准则忘了?”指挥官a坐着没有动,声音像一条没有波动的直线。 我知道指挥官不能露出真容,于是收回手搭在胸前,长而透明的输液管随着我的动作大幅度地晃了几下,连带着手背上的针尖在皮肤里动了动。我笑了笑,问道:“你们指挥官睡觉的时候也戴着面罩么?” 指挥官a视线留在半空,似乎轻轻皱了皱眉,然后抬手停住了晃动的管子,“你无需知道这些。” 然后他望向我,重新问了一遍我再次昏迷之前的问题,“爆炸前你到底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纠结这个,我转回头看着空白一片的墙壁,沉默了一会儿。片刻,我又对上他的眼睛,“a,你也无需知道这些,因为我说的那些和你无关。” 他没有再追问,站起身,拿起我床头的手环终端伸向我,“联邦需要留存任务战斗相关的记录。” 我正准备抬起靠近他的那只正在输液的右手,开放终端权限,但他又打断了我,“单人病房一天五千星际币,自行造成的伤需要额外费用。” 我把刚抬起的手轻轻地放了下去,“我现在就可以转病房,但之前的费用不算,没人通知我,我也没有同意要住。”我的性格大概保留了旧地球的小气和一点无赖,很快反驳了他。 第9章 我听着指挥官a非但没恼,而且语气居然柔了一点,开口说:“换左手。” 我下意识感觉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便还是抬手在终端上开放权限。 指挥官a在我终端上点了几下之后,便转身准备离开。我笑着目送这位大金主的背影消失在病房门口,“指挥官a,再见。” 他没有回答我,此次离开后,他应该要回1区了,除了要我还钱,我认为我们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指挥官a离开没多久,门口像是刮了一阵风,009立马窜进了病房。 “001,指挥官a和你聊了什么?”009坐在床沿,剥了个橘子,空气里酸甜的气味立马扩散开来,我的喉头好像也没有那么苦涩了。 我刚要开口,他就剥了一瓣塞进我嘴里,我嚼着,含糊不清地回答,“没说什么。”然后我又岔开话题问他,“我出任务的那颗星球是爆炸了吗?” 侧着身的009立马腾地站了起来,“是炸了啊!说到这个,001你也真是命大,而且听说你直接闯到恶兽母体的洞穴了。” 我勾了勾嘴角,嗯了一声。 “你不害怕吗?母体可不比一般的普通恶兽。”009皱着眉,语气里透着焦急,“以前意外碰到母体的潜行者都会直接自行了断。” 我怕啊,我当然怕,我还是个胆子尤其小的人,但我当时居然没有直接引爆炸弹,反而还在它的身旁冒着它半路醒来的风险在那凿洞。 我当时是想活下去的吧。 “但是检查下来你身上没有被撕咬的痕迹,”009很快问道,“你把它杀死了?” “嘶,那也不可能啊,没有抑制药剂的情况下,它能一直复活。还有,虽然当时星球要爆炸了,但你完全有时间逃离,为什么还会受这么重的伤?你当时在······” 我回想起当时的心情,苦涩地提着嘴角,开口打断009又一大串的问题,“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009很快被转移注意力回答了我:“这我还真知道,高危行动会把执行过程详细记录下来,我去看了你的记录手册。 “当时第一波爆炸的气流把昏迷的你推进了舱里,然后战舰监测到环境异常,强行关闭了舱门。”他握拳抵着下巴继续解释,“然后指挥官a启用了最高权限,第二波爆炸来袭之前,让战舰自行起飞了。” “哦还有,最后还是指挥官a亲自去t星系捕捞你的战舰的。” “怎么又是指挥官a······”我低声喃喃自语道。 这个指挥官a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爆炸前我说的话明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又为什么如此执着,甚至为此特意来找我。 我的心中布满了无数的疑问,以至于我的后脑勺又开始传来阵痛。009的终端此刻响了两声,那是示意他归队的声音。在听到009和我说有空他就来看我之后,我又陷入了昏睡。 旧地球毁灭后,r星系依旧保留了四季,此时正值春天,城市里所有绿化带通过智能计算,被种上了合适的花草树木。星球上每个区最大的广场上,都有一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联邦的信仰——“自由”,而碑上肆意自由生长的花草统统被修剪掉,通过精确的计算后重新换上了装饰,似乎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躺在病床上的这段时间里,我的伤情渐渐恢复,慢慢地拆除了全身的绷带。每天的日子过得很重复,睡着的时候我不记得,倒也没有做梦,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就盯着窗外的绿植。 不过我发现今天窗外的绿植变了品种,我知道,r星系变换了季节。 009冲进病房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雀跃,似乎比我还要高兴,“001!再过一段时间你就可以出院了!” 这段时间还多亏了009,时常来陪我说话,经常喋喋不休一通自己在战斗里如何英勇,让我的思绪没有那么混沌。 我笑着说,“终于啊,我觉得我屁股都躺平了。” “哈哈哈哈,现在科技这么高,你到时候去美容院隆一个呗。”009捂着肚子笑了半天,摇着病床让我坐了起来。 “算了吧,影响战斗。”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刚恢复就想着战斗,都战斗20年了,不嫌累啊。”009问。 我回想起最初成为潜行者的缘由,便反问他,“那你呢,为什么想当潜行者?” 009抓了抓头发,沉思了片刻,“我也不太记得了,大概是觉得旧地球的自己就无所事事的吧。”然后他又拍拍我的肩膀,“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我问道。 “上面说给你放假修养一段时间!”009开心地笑道。 但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那意味着我的生活完全地放松了下来,而记忆深处的人就会布满我整个生活,满到每一分每一秒。 我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问:“怎么你比我还高兴,喜欢放假干嘛还要当潜行者?” 但我没想到一向情商低着的009说出了跟我差不多的答案,“累了才能更好地休息啊,而且当潜行者精神高度紧张,但高强度的战斗之后,我回来倒头就睡了,特别舒服。” “嗯,也是。”我笑着回应。 “还有一个消息,”009咬了咬嘴唇,表情看起来像旧地球时期的破案侦探,强烈地想要追寻某个真相,“是关于指挥官a的,你听吗?” 第10章 对于指挥官a我一直有很多疑问,这会儿我确实有些好奇,“你说。” “指挥官a在接手你后续的战斗后,情绪波动一如往常,一直非常稳定,保持在20以下。”009顿了顿,“但星球引力异常即将发生第二波大规模爆炸时,在爆炸的前一秒,他情绪波动突然异常,一瞬间逼到了200。100还只是取消本次战斗指挥的临界值,像他这样再高一点的话,就是会被降职的数值了。” “这在他几十年的指挥官生涯中从未出现过。” 第5章 实际上,自由联邦的上级表面称赞我功不可没给我休假,其实他们只是换了个委婉的说辞,将我软禁起来观察一段时间。 我在战斗时吐槽了联邦的信仰,但我对此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对他们一直宣扬的“自由”并不认可,加入军队只是出于我的个人原因。 没等完全痊愈,我就从医院办手续离开了,因为我实在是很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我很奇怪为何新时代什么都进化了,但医院却还是没改变掉那个气味。 回到我在4区的小屋子之后,我又变成了整天无所事事的状态,度日如年。 我所在r星系的这颗星球,自转周期和以前地球差不多,所以我从地球大爆炸活下来之后,在自由联邦过着的这四十多年和地球时期的四十年并无区别。 按照旧地球时期来算的话,我都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了。但在新时代,我现在依然年轻,长相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所以,如果秦海还活着的话,那他应该还是比我大两岁。我不禁笑了起来,因为这么算来,我居然也已经记了他快六十年了。 在我的印象里他的脸已经很模糊了,我不是把他忘了,而是这个“模糊”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我很擅长画画, 但在我们分离之后,我明明记得他的脸,但我画不出来。 今天是休假的第三天,果然如我所料,没有了高度紧张的战斗让我疲惫下来,我的脑海就完完全全被秦海填满。 屋内漆黑一片,我睁着疲惫干涩的双眼,脑子却似乎一直没有困意,我不知道重新数了第几遍的第两千零一只羊,但我知道,我好像又跟着再次默想了两千零一遍秦海。 ······ “我叫段星,星海的星,擅长绘图设计,我······”我坐在床上又杵在那半天,硬是想不起来后面的面试措辞,我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心想明天的面试大概是要完蛋了,长叹了口气。 秦海头垫在手肘上靠着床,用书挡着脸,捏着嗓子模仿我的语气,“我叫秦海,星海的海。” 他的声音比我要低沉一点,这样捏着嗓子说话的时候有点搞笑,我本来还有点伤心,但实在是憋不住,顿时笑出了声。 下一秒,他就伸手把我捞进他温热带着沐浴露淡香的怀里,沉着声音通知了我一声,“别想了,接会儿吻。” 我心想我在这费尽心思准备明天公司的面试,你却在那想些不正经的,我便紧紧闭住嘴,不让他撬开我的牙齿。 但是秦海太过知悉我的弱点,他用温暖的大手抚了抚我的脸,顺着下去在我的喉结上轻轻揉了揉,另一只手按着我的腰,我便立马承受不住,乖乖张开了嘴。 好不容易等到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我的口腔,秦海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我知道他想要接着第二次,我立马推着他的肩膀,分开了点距离,“秦海,我明天还要去面试,嘴肿了的话很丑。” “不丑。”秦海很快回答我。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从你回来开始,我的嘴就没停下过,天天这么亲,你不腻么?” 秦海笑了笑,又伸手重新揽住我,然后在我头上摸了摸,说话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胸膛微微的震颤,只是说出来的话没个正经,“不腻,你要是能长我身上才好。” 秦海和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现在太狡猾,做什么都稳如老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不动声色,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过了会儿他拍拍我的腰,又问我,“你真的不想去上学了么?” 我非常坚定:“不想。” 秦海又问,“是讨厌那个专业,还是……” “什么都不是,就是不想去了。”我迅速打断他,然后岔开话题,“说正事,万一明天面试的那些人看我中途退学,然后问我家庭情况怎么办?” 秦海把视线移回那本我觉得内容还挺严肃枯燥的《飞行器结构》,拇指一下下敲着食指的指节,我以为他要给我支什么合适的招,结果他淡淡地说了句:“那你就说你爸爸叫秦海。” 我很想翻个白眼,正想回应他我俩姓都不是同一个,但我被“爸爸”那个词吸引了注意。 然后我又想起刚刚秦海问我为什么要退学,其实我没有告诉他实话。 事实上是因为我的那些同学骂我有娘生没娘养,我才不想去上学的。虽然我的学校挺牛/逼的,但我听到他们说这话,觉得这个书念不念好像也无所谓了。 他们都有爸妈,也有爸妈养,他们考上这所挺牛的学校,读书读到现在,素质却依然很低很没礼貌。 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情,我告诉过秦海,然后第二天看见那些人的时候,他们脸上跟开了花似的,青一块紫一块。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秦海揍的。 第11章 我不想让秦海这么生气,因为他们这么骂我,我并不生气,也没什么感觉。“爸爸妈妈”这两个称呼对我来说,我永远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我不需要理解这两个词,也不需要他们,我有秦海就足够了。 我从小在福利院长大,认识秦海的那一年,我11岁,他大我两岁。 他被院长接来的时候,正值秋季,大门口的枫叶金黄,摇晃着飘下来的时候,我匆匆瞥见了他一眼。福利院老师没有教过我们很多形容人好看的词语,但我觉得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但他那天眼睛红红的,很肿,像是哭了很久。 我们没什么机会说话,而我也不知道怎么向他搭话,所以我的生活轨迹在碰见他那天,就像那片掉落的枫叶突然被风往高处抬了抬,稍稍偏航了一下就又恢复了正常。 福利院有个很小的天文台,但其实也就是有个望远镜而已,不过我会经常跑过去看星空,而且雷打不动,每个月的十五晚上,我都一定会去看满月。 透过望远镜,我看见那一轮圆圆的月亮,心里就会感觉很舒服,福利院的老师最近教了一个新词叫“圆满”,是用来形容人的关系的,但我觉得也可以用来形容今天的月亮。 “你也喜欢看星空吗?” 我看得太入迷了,以至于旁边有人站着我都不知道。 我猛得转过头,发现竟然是那天在门口瞥见一眼的长得很好看的小男孩,我退后了一步,问他:“你要看吗?” 他点了点头,走近我的身旁,然后扶住望远镜。 我们沉默着什么不说话,夜空下一片静寂,剩一轮圆圆的明月高悬。可他看了没一会儿,我却听见他开始哭了起来。 我很少哭,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仅仅看着夜空就会哭,他明明比我还要高一点,却看起来那么伤心脆弱。 我伸手用袖子擦了擦他的泪水,他啜泣着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而且听起来还很没有逻辑,“今天的月亮······好圆。”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我的衣袖被泪水浸湿了一块,风吹来的时候贴在我手腕的皮肤上,冰冰凉凉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说:“我也没有爸爸妈妈。”但他还是哭,我就学着老师对别的孩子那样,“别哭了,我们再看一会儿星空吧。” 他有些愣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擦了擦泪水,和我一起坐在地上。我们没有再用望远镜,抬着头用肉眼找星星,我一颗颗地默数,星星的数字一点点增加,我就觉得心情上扬起来。 “你在数什么?”他问我。 “星星。”我很快说,然后我又突然想起在书上看到的关于星星的故事,分享给他,“星星其实离我们很远,我们见到的它散发的光芒,其实经过了几十年几百年才传播到地球。” 我说完,转过头看他,他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盯着他的眼睛,往刚刚数着的星星数量上加了一个。 这个时候,我们才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先开口问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仰回头,不过稍稍偏了偏,瞄了一眼他的侧脸,“我叫段星。” 他的声音很小,但我听到了,“星星也数星星。” 然后他的声音明亮了一些,“我叫秦海。”他的语气听着没有刚刚那么悲伤了,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又变得闷闷的,“好巧啊,我们两个人名字的第二个字连起来是星海。” 他的眼睛很像夜空,因为泪水,细微的光照在他的眼眸时,亮晶晶的。 我也觉得很巧,然后想了想,指着我们头上的夜空,说,“那我们以后一起去宇宙看星海吧。” 秦海抬起头很快回应,“好,去看没有延迟的星星。” 满月变成一弯的时候,福利院来了两个陌生人,我是在上课的时候,透过门上的小窗看到的。 下课后,我就被院长单独喊走了。以前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基本上去过的人后来就不待在福利院里,我知道他们被那些人领养了。 他们聊了一会,其中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说话很温柔,她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指了指他身旁的男人,问:“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我看着他们没有出声,院长蹲下来笑着和拉住我的手,“愿意的话,以后就有人陪你看星星和月亮啦。” 我很快说,“但是我耳后有块胎记。”这是我听别人说的,我自己也只在手机里见过一次,之前也有陌生人来过,他们谈话的时候我听到的,后来他们走了之后我让院长拍给我看了一眼,毕竟平时我看不到自己的耳朵后面。 但眼前的这两个人和以往的人不一样,他们一起回答我说没关系。 我以为他们会更喜欢像秦海那样好看又完美的小孩,所以听到时,我真的有点心动了,但想起秦海,我又问他们:“那我可以带上秦海吗?” 他们面面相觑,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到了一边和院长讨论了一会儿,最后笑着摇摇头告诉我:“我们能每个月来看他一次。” 一个月有点久了,这段时间我和秦海一直待在一起,每天都去看星空,我很喜欢和他一起玩,所以不想隔那么久才能见到他,我就拒绝了和他们走,“我不愿意。” 最后他们没有领养我,我离开后很快回去找秦海。 第12章 我在哪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他,突然觉得特别伤心,我猜他应该是跟那两个人走了。但想到有人能陪他看星星月亮了,我就又有点高兴。 但我还是莫名提不起劲来,想去看会夜空,数会星星。走到天文台的时候,突然想起上次我们俩约定要一起去宇宙看星海,我的眼眶和鼻尖立马酸涩起来。 就在泪水快要流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环住了我,“段星,原来你耳朵后面有个胎记。” 我愣了愣,立刻抬手遮住我的耳朵,然后我另一只耳朵听到的声音就突然变大了一点,而且痒痒的,似乎是挠着我的心,“像一颗星星。” “你有这个,我以后就不会弄丢你,我可以靠这个认出你。” 听见他的话,我的心跳突然顿了顿,然后松开了遮住胎记的手,一滴泪水滴在我的手背上,我有点诧异,很快抹掉。 秦海坐回我的身旁,用拇指指尖轻点着食指的第一个指节,我发现他思考的时候习惯有这个动作,“我的爸爸妈妈出车祸去世了,他们以前对我很好,我不想要新的爸爸妈妈。” 我愣了一会儿,明白秦海拒绝了被领养,但又反应过来秦海和我情况原来不是太一样,我的心沉了沉,低声说:“我没有爸爸妈妈,也从来没见过他们,我是一个没有来路的人。” 秦海抬起头看我,然后搭住我的肩膀说:“现在我也没有来路了,但我们可以一起去那儿。”他指着繁星遍布的夜空,“宇宙就是我们的归途。” “我不是一个人了吗?”我问。 他摇了摇头,然后拉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了握,“不是,我们一起往前走。” 第6章 我上初一的时候,秦海初三,我们一起在学校住宿,下午放学之后,我们就跑去学校的图书馆里看书。 那里的书比福利院多多了,我们几乎把科技那一栏的书都看了个遍,每天都会看到很晚,直到图书馆关门,然后我们就去操场上看会儿夜空。 把关于宇宙的科普读物读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本关于宇宙飞行器的介绍,那可能是某本游戏的建模,但是特别有意思。里面的内容大多都是图片,有各式各样不同的飞行器,我把那本书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把每一张图都画了一遍,但觉得每一款都不能完全满足我的要求,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我画完最后一幅,和秦海从图书馆离开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铺面而来的雨味让我很放松,我很喜欢那种味道,于是我转头问秦海,“还去操场吗?” “你想去吗?”秦海反问我。 我点点头,然后我们两个就脱下校服外套,兜在头上冒着雨跑去操场。 今天看不了夜空,但是操场上的雨味让我很舒服,我们兜着校服坐在长椅上,虽然淋着雨,但我觉得特别安静又美好。 衣服撑在头顶时间久了,我的手臂有点酸,就干脆让淋湿的校服直接搭在头上。 “秦海,你不觉得每次下雨,雨里的味道都特别好闻么,”我昂着头深吸了一口气,说:“混杂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秦海朝我挪了挪,语调平平,“大多数是放线菌产生的气味。” 我觉得秦海说话不像小时候那么可爱了,一本正经地说些专业知识,但我又觉得好笑,“你这人有没有点生活的情趣,你重新说。” 他眨了眨眼,我看见他的睫毛动了动,“好闻,草,土,还有······” 我等不到下文,接着问,“还有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我,表情有点为难,“还有放线菌。” 我“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觉得他的脑子被雨淋傻了,“哈哈哈哈,你还是别说话了!” 秦海跟着我一起低着头很轻地笑了笑,“嗯,你靠近一点,不要淋湿又感冒了。” 我朝他挪近,手臂和腿都贴到了一起,让我觉得有些温暖。秦海揽过我的肩,然后抬起手臂,撑着他宽大的校服在头上给我们两个一起挡雨。 秦海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明明我俩吃得也差不多,但他却窜的特别快,已经高了我小半个头,撑在头顶的校服也比我大了好几个尺寸。他也不像以前那样爱哭了,长得越来越好看,有时候我去他们年级找他,还碰见过有女生给他送情书。 不过我听说秦海很高冷,谁也不搭理,但我觉得不对,因为他还是会和我说很多话,而且说得一本正经地好笑,我严重怀疑他是怕被别人嘲笑才不爱说话。 雨势又变得大了一点,我愉快地晃了晃脚,然后伸手接雨。雨滴落在我的手心迅速铺满,居然让我有一种踏实感,像是我抓住了什么。很快我的手就被淋湿了,秦海搭在我后背的手拢了拢,我靠着他,听着满世界的雨,还有藏在雨里渐渐同频的心跳。 外面的雨还有遮挡的校服,把我们俩围在了一起,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里只有我和秦海两个人。 不过喜欢需要付出一点代价,第二天我就感冒了,烧到了三十九度。 医院里的消毒水让我更加感觉整个人晕晕糊糊的,戳完针坐下来打点滴的时候,我感觉世界都重影了,因为我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两个秦海。 一只温热的手贴在我的额头上,我才发现秦海真的站在我的面前。 第13章 他蹙着眉,微微喘着气,语气的温度和淌进我手背血管里的点滴一样凉凉的,“段星,你发烧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想一个人待着吗?” 我听到他的话顿时急了,眼前的两个秦海重合在了一起,特别清晰,我的喉间特别酸,只能放轻了声音,“我······不要一个人。” 秦海叹了口气,弯腰贴了贴我正在打点滴的左手,然后转身。我以为他生我的气要走,急忙低声乞求他,“秦海,我错了,我不应该······”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的表达水平不太好,而且如果秦海要走,我也不知道拿什么留住他。 结果秦海回头揉了揉我的头发打断我的道歉,语调依旧淡淡的却让我一下子心安,“段星,不要道歉,我也不会走,永远都不会,明白了?” 我认真地点点头,然后他离开了一会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很多东西。 他坐在我身旁的位置,然后把东西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端着手里的水递给我。 秦海吹了吹纸杯里的水,“小心烫。” 我很快把一杯都喝完了,胃里一下子变暖了。 然后他又拆开暖宝宝,放在手心捂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抬起我的手,在我原本放在金属扶椅上的手心里塞了一个,用手贴了贴我的手背,又在上面放了一个。 “还冷吗?”秦海问我。 我笑着摇摇头,看着他眼睛,“不冷了。” 他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低头看了起来,我问:“你不用上课吗?” “那不重要。”秦海说,“不管我在干什么,你有事情的时候,都要告诉我,都要让我能找到你。” 他的话像卷起的一阵小风,似乎把我胃里的暖意吹到了心脏。他在我身边,安静地翻着书,我就觉得特别安心,不一会儿就迷迷蒙蒙地睡着了。 被吵醒是护士来换盐水瓶的时候,我眼前的输液管晃得很厉害,带着手背的针都轻轻地动,迷迷糊糊中,我看见秦海抬手稳住了输液管,然后声音很轻地说,“护士姐姐,麻烦轻一点。” 醒来之后,我就有点睡不着了,一直坐着让我很不舒服,我全身没有力气,只能后背撑着椅背动两下。 “不舒服吗?”秦海合上书贴了贴我的额头。 我低下眼,不想让秦海为了我忙来忙去的,但还是忍不住问,“还要挂几瓶啊?” 他的手贴在我的额头,我便闭上眼睛也感受他温暖的手掌,“温度降下来了,再坚持一会就行。” 秦海的温度让我很迷恋,是像昨天喜欢雨那样的感觉,他手掌离开的时候,我下意识朝前又贴了回去。 秦海轻轻地笑了一声,我立刻睁开了眼,然后迅速重新坐好。 他手指伸进我的发间揉了揉,然后很小心地抬起我的手,拿掉原本的暖宝宝,垫上他的手,然后十指微微地卡进我的指缝。 我的掌心贴着他的掌心,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暖得我原本不太温热的指间也有了他的温度。 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像是昨天雨滴落进我手掌铺开来的踏实感。 第7章 在上高一时,我画出了飞行器的第一版设计图。我和秦海住的小出租屋的房间里,铺了满满一地几年来积累下来的草稿,我躺在上面,举着手里的图纸看来看去,高兴地笑了出来。 曾经在图书馆里照着画下的那些宇宙飞行器,总让我感觉少了些什么。 现在我知道了。我看着手里的这张图纸,感觉高兴的同时也感觉心安。 因为它完完全全是属于我的。 “这么高兴?”秦海也躺下来,然后拿走我的图纸看。 我偏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看他漂亮的漆黑的眼眸,“是啊,说不定以后科技变得更厉害我们可以把它做出来呢。” 秦海也偏头看我,笑了笑,“不用等到很久以后,你想要吗?” 我点点头,说很想要。 于是在我18岁成年那天,我真的收到了。 秦海高中毕业后,在隔壁市里很厉害的一所大学读机械。我们的小出租屋也没有退租,秦海去上大学后,我就开始住校,但周末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回出租房。 我成年那天恰逢假期,秦海提早在星期五晚上就赶了回来。 我在厨房刚煮好泡面,转身出来看到秦海的时候,发现我比上个星期好像更想他一点了。我把泡面放到餐桌,走到他面前,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特别想伸手抱他。 但我的手伸到半空的时候,秦海的手机突然来了电话。 我退后了一步,想先转身去吃夜宵,但被拉住了手。秦海轻轻用力把我拽到他面前,我们的衣服贴到了一起,然后秦海低下头垫在我的肩膀上。 “喂?”秦海靠在我的肩头,说话的时候我感到了低低的震动。 电话在我和他的耳朵之间,我听见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秦海,你在宿舍吗?” 我的手指莫名地蜷缩了一下,心想一个女生大晚上的找秦海干什么。秦海和她什么关系?要是他今天晚上没有回来,还在学校的话,他会下去吗? “怎么了?”秦海问。 “噢······就是我和朋友出去逛街,吃到一个很好吃的蛋糕,给你带了一份。” 我呼吸下意识放轻,秦海沉默了片刻,他的声音像是共振在我的胸腔,“谢谢,不过不用了,我和我女朋友已经在吃蛋糕了。” 第14章 蛋糕?他什么时候吃蛋糕了? 女朋友?什么时候有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震惊地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电话里的女生连忙道了个歉然后挂断了电话,秦海拿着手机的手便垂了下来,现在我们两个之间靠的更近了,他的呼吸在我的颈间像羽毛一样不断地挠着我。 我没有推开他,因为我实在很想抱他,但刚刚聊的话题,让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难以言喻,我支吾地开口,“秦海······你和女朋友吃蛋糕了?” 秦海从我肩膀上离开的时候,鼻尖似乎蹭到了我的耳后,呼吸带过皮肤,我蓦地抖了一下。 他提起手里的盒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倒是勾了勾嘴角,说:“蛋糕在这。” 秦海祝我成年快乐,但我一直想着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因为秦海很少有事情瞒着我。于是我心不在焉地吃完泡面,吃了几口蛋糕后,我就有点想回房间。 女朋友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但是它们现在一股脑涌上我的脑袋。秦海有了女朋友的话,我们就不能住一起了吧,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会变成秦海去陪他的女朋友。如果他的女朋友生病了,秦海大概也会贴心地给她捂手吧。 女朋友女朋友女朋友,秦海秦海秦海。 这两个词语缠在一起像一团乱麻砸着我,让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特别想躺下。 “段星?你不舒服吗?”秦海伸手贴了贴我的额头,“又生病了?” “没有。”我沉浸在思绪里,被贴上来的手吓得往后躲,反应过来后,我笑着拍拍他的手腕,“可能吃多了。” 话音刚落,我看见桌上剩了半碗的泡面和动了一个角的蛋糕,顿时觉得这个谎撒得有点明显了。 秦海收回了手,低垂着眼偏开头,沉默着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今天是这么多年来,气氛最尴尬的一天。 往常我们会分享一个星期里面发生的事情,有很有趣的,但更多的其实是细小的琐事,比如我会挑某一天的某一个时间,问秦海当时在干什么,这样聊下来,我总是觉得那一个星期秦海其实一直在陪着我。 但是今天我真的不想聊什么,我洗漱完后就闷进了被窝,我的后背一直在发冷,像是每次发烧那样,我难受地抱着膝盖蜷缩着身子。我觉得我的样子大概像是在生物书上看到的,妈妈怀孕时肚子里的孩子,就好像我这样缩着就可以不那么冷。可事实上那块地方并不属于我,更具体来说,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属于我。 我是树上刚生长出来就被剥离的一片新叶,在飘落的过程中就开始慢慢变黄发烂。 “段星。” 我感觉有一只蝴蝶飞了过来,用它轻盈的翅膀托住了我。 “为什么难过?”秦海掀开被子的时候钻进来一阵冷风,但随即我又被温暖包裹住,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段星,难过要告诉我。” 床单被我的眼泪浸湿了一块,我的胃特别酸,仿佛刚刚的那一口甜腻腻的蛋糕是过期的,发酸的。 我应该说什么?我可以说什么? 那一口蛋糕像是堵在我的喉头,我只能说,“我······讨厌成年。” 秦海把宽大温热的手掌贴在我的肚子上,我的后颈被他同样温热的呼吸浸染,“为什么讨厌?你成年了的话,过两年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房产证上就可以写上你的名字了。” “只有我的名字吗?”我问。 “你想要谁的?” “可以只写我们两个的吗?”我又问。 我感觉秦海的鼻子贴到了后颈的皮肤,我痒得仰了仰头,秦海的语气沾染了笑意,“那你还想要谁的?” “我不想要和你还有你的女朋友记在一起。”我不懂他的笑,紧张地一下下地掐着手心。 “男朋友可以吗?”秦海说出这话的时候,我心里顿时有什么疑惑解开了,我猛然睁开了眼。 下一秒,我的耳后胎记的地方被染上温热,秦海靠在那说话让我整个身体都在震颤,“亲到星星了。”然后我嘴上也感受到了秦海的温度,那几乎是一瞬,在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即将宕机时,我听见秦海问我,“段星,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我感觉我长这么大以来,心脏第一次如此真实而猛烈地跳动,回答的时候我感觉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我愿意。” 这样的氛围很像是我听到班上女生讨论的偶像剧表白场景,那些主角大多会说,“我喜欢你”还有“我爱你”,但我不理解那些词语有什么好让人激动。 但我想让秦海像那些偶像剧里的主角那样,在表白之后笑得很高兴,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偷偷在院长办公室里从dv里看到的视频。 有一天我听见院长和一个老师在聊秦海的事情,他们说到秦海家里留了很多相片之类的东西,但为了不让秦海更伤心所以先保存着不要让他看见。他们出去之后,我偷偷跑进去,找到了一个录影的相机。 秦海的爸爸妈妈似乎很喜欢记录生活,乐此不疲地一个个视频看过去,一直看到外面太阳都快下山了。最后一个视频跳出来的时候,dv电量也告急了。 我看见秦海妈妈在陪秦海玩玩具,一会儿之后,她突然抬头看向门口,然后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提着皮包的男人,那应该是秦海的爸爸。 第15章 在电量耗尽最后的最后,他们拥抱、亲吻,然后两人脸上便充满了笑容,透过屏幕,我都能感到某种汹涌的情感似乎一下下撞着我的心。 我便学着那一幕,环上秦海的脖子,紧紧抱他,然后依葫芦画瓢吻上秦海柔软的唇。 果然,秦海笑了起来,把我吻得更深,我的心脏跳得快到像是被含在了湿热的口腔里,悸动、混乱、纠缠不清。 慢慢变黄枯萎的新叶被蝴蝶的翅膀包裹着纠缠在一起,可是它们飞不起来,一起直直地往下坠,叶子这才发现原来那只蝴蝶断了一边翅膀,它们一起掉在地上,然后又被落叶盖住。 当掀开被子时,微凉的空气钻进鼻腔,可依然缓解不了我似乎要燃烧起来的全身。 秦海起身前在我唇上轻轻咬了咬,哑着声音,“等我一下。” 我感觉我四肢发软,可心脏跳得越来越猛烈。秦海进房的时候,把缺掉一个角的蛋糕放在了床头,然后我很快又被围住,我看见刚刚咬过我嘴唇的牙齿咬开了一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包装。 房间很快变得像落雨前一样闷热,日光灯瞬间暗下像是亮过一道闪电,然后我的身体内随即响过一阵阵雷。 我看着秦海的脸,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我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水汽,很快眼角有滚烫的液体流下,秦海低下头吻掉,然后那一块地方就烧了起来,秦海的声音低而哑,“要不要翻个身?” 我的嘴里满是搅拌开来的蛋糕的甜味,我没有办法回答,只好搂紧秦海的脖子告诉他我不要。因为我想一直这样看着秦海,牢牢地记住他的脸。 我的四周潮湿起来,我的身体里终于下起了暴雨。 纠缠在一起坠到泥土上的叶子和蝴蝶在暴雨里艰难地呼吸,叶子以为自己要丧生之际,却化成了蝴蝶缺失的翅膀,它们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只完整的蝴蝶,飞向雨里,它们很快看见了彩虹,看见了大地,又看见了无数的星光,然后飞向宇宙。 浩瀚宇宙里,他们坐上了属于他们的、独一无二的飞行器。 “给你的成年礼物,按照你的设计图做的缩小模型,”我侧躺在床边缓着气息,看到秦海从包里拿出一个银色金属制作的飞行器模型时,呼吸又再一次停滞,他漆黑的眼眸被床头橙黄色的灯光照着,像星空,我的眼睛几乎要再一次失焦。 秦海笑着说,“喜欢吗?” 我撑起有些酸麻的手臂,再次贴上秦海的唇,我又有点哽咽了,说:“喜欢,很喜欢。” 像喜欢雨一样喜欢。 像喜欢和秦海在一起淋雨的那个晚上那样喜欢。 第8章 就像淋雨后的感冒发烧,越是喜欢,代价就越是沉重。所以当我醒来发现紧紧攥着的是冰冷的床单时,我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特别长的美梦,代价便是醒来后无尽的失落。 我揉了揉眉心缓了一会,撑着身准备起床的时候手背却突然抽搐了一下,我疼得咬着牙向后重重倒回床上。 我看着手背上面因为挂水而留下的一片青紫,抬手摸了摸,或许是这个漫长的梦后劲太大,我像是能碰到秦海覆在我手背上留下的余温,心里竟然慢慢松懈下来。 我就这样用另一只手盖住我的手背,就像我每次生病秦海给我捂手那样。我躺在床上不知道多久,一直接近联邦上级规定约谈的时间,我才堪堪从家离开。 每次问话都很无聊,休假开始我已经被找过了几次,大致问题都离不开问我对自由联邦准则和对潜行者任务的看法。 我说我没有任何看法,上级指示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们还是不依不挠地问,问我为什么在上一次任务中违抗指挥官a的命令,还对联邦的信仰发表不当言论。 我知道我的回答也牛头不对马嘴,但每次依然还是只给同一个答案。 我说因为在那次高危行动中我突然很有勇气,并且选择去剿灭恶兽是我认为更正确的决定,既然联邦宣扬自由,那我这也不能算强行违抗命令吧。 我也不知道他们那些上级领导有没有从中发现“自由”的矛盾,只能从无聊的问话里发现唯一的趣事,那就是每次来谈话都可以看到总指挥官不同的外貌。 负责向我问话的是自由联邦管理4区最高级别的指挥官,今天他的形态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我觉得他的眉眼有点像过去福利院的院长,我便有些放松地靠上椅背,听他的问题。 “001,你战功赫赫,当潜行者已将近20年,上级屡次提拔你成为4区指挥官,为什么你每次都拒绝?” 今天的第一个问题就和往常很不一样,我看着面前上次还是一个白发苍苍凶神恶煞的老人,今天就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中年人,我好奇地发问:“总指挥官,您还记得你以前的样貌吗?” 对面没有质问我为什么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对我的疑惑把答案给得又快又沉稳,“遮挡、改变容貌和忘记旧时记忆都是联邦的伟大决策,这是为了军人的绝对忠心和忠诚以及防止上下级互相认识、包庇等各种不良行为的发生。 “所以记住自己过去的一切并不重要。” 我点点头,认为他前半段话不无道理,但是后半句我不是很赞同,容貌只是外在的,可那些内在的东西会铸就一个人,对其产生深远的影响,怎么会不重要? 第16章 “可你以前没有想记住的人或事么?”我知道这话对他来说不如不问,总指挥官们根本对这些免疫,我低下头便自己回答了,“但我有,我有想记住的东西。” “那为何你还选择当潜行者?”总指挥官所呈现的中年人的模样似乎愣了愣,“潜行者任务危险系数极高,常常有去无回,所以愿意加入的星民大多都是从旧地球时期存活后未能建立起新关系的人。联邦可以理解,一些重要牵绊会让人拒绝高度危险的行动。” “可001,你的资料显示你未在r星系拥有新的朋友或者亲人,你想记住的又是什么?” 他的话让我没法很快给出答案,如果我光说想记住秦海,那有些矛盾,因为最先的时候,我是想通过潜行者高强度的行动来减轻对秦海的思念,而指挥官能通过特殊手段让人几乎忘记所有的旧时记忆。 那样其实可以减轻我的痛苦,可我内心其实却并不想真正忘记秦海。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总指挥官提醒我道:“001?请你在问话中保持认真严肃的态度并回答我的问题,过去有什么比你的现在还重要吗?”他甚至还说了些听起来很像开导我的话,“有时候选择遗忘并不是一件坏事。” 我下意识按上我耳后的皮肤,照着秦海无数次用手指勾勒我胎记的感觉,学着他的样子用手食指轻描。 我出生就被抛弃,可秦海却说他会靠着这个认出我,不会弄丢我。 过去的我没有来路,过去毁灭了,现在秦海就是我的来路。 总指挥官说遗忘不是坏事,我觉得并不错,有时候陷在和秦海过去的记忆里让我痛不欲生。但我不可以真的忘记他,不可以忘记我的来路。 所以在面对恶兽、甚至星球爆炸,被推至死亡面前时,我也不曾害怕,因为想起秦海,我就有无限的勇气。 我看着总指挥官,轻轻勾起嘴角,告诉他我的答案,“我想记住我的来路。” 总指挥官又再次面露疑惑,我无心继续下去,看了眼问话的时间已经快结束,起身拿起外套。 临走前,我看着总指挥官似乎还在考虑我的回答,意外地说了一些自己都有点想笑的话:“自由联邦或许还要发展无数年,但无论多久以后,它都不应该忘记当初它是如何在一片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新的文明的,对吗?” 离开后,我觉得我全身上下都放松了不少,便决定在4区中心闲逛一会儿再回去。4区虽然穷,而且各类基建远不如1区,但正因如此,我觉得它的日常生活保留了地球的部分气息。 和以往一样,每天路上都会有很多人和我擦肩而过,不过我今天的心情并不像往常那样低落又紧张,因为我不再像疯魔了一样寻找那些路过的人里会不会有秦海。 今天我给指挥官的答案是真心的,尽管我依然没有完全放弃秦海还活着的希望,但就算我这辈子没有办法找到他了,我也不会忘掉他,不会忘掉我的来路。 我在街上慢悠悠地晃着,手环终端却突然震了震。 我感觉非常疑惑,因为我没有任何朋友,即使我和009关系还可以,但也没有把联系方式给过他。同时我现在正在休假,上级不会给我传达任何任务消息。 所以还能有谁?难不成这个时代也能盗号?还是传销? 我抬起手看着屏幕,上面显示的“指挥官a”让我猛得一滞。 谁??? 我不可思议地又看了一眼。 怎么他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我疑惑至极,才终于想起那天在医院里指挥官a让我解锁终端调取任务相关情况。但我才记起来上级根本不需要特意询问权限,可以直接进行查看,我想指挥官a大概就是那时候输进了他的号码的。 指挥官a给我发了一个地址,我考虑了一会儿,以防他问我要病房钱,便最终决定赴约。 我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便开了导航跟着走。一路上,我心里冒出了数不清的问题,直到我七绕八绕地拐进一个巷子,抬头确认了不知道多少遍地点确实是个咖啡馆后,所有问题都顿时混成一团,我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咖啡馆的店名叫作“timing”,装修得很文艺,是我在地球时期看见也会进去坐坐的风格。走进店里的时候,里面没什么人,但是暖洋洋的,咖啡香气也很浓郁,让我全身每个毛孔都舒服地张开来。我对4区有什么店并不熟悉,所以这家店不仅让我觉得新鲜,也更让我好奇,从没有来过4区的指挥官a为什么会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见面。 店里只有一个店员,看样子大概是老板娘,她看见我,朝我颔首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角落里坐着的人。我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一时半会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我朝里走过去,今天指挥官a低调地穿了一身灰色休闲装,不过依旧端正笔直得坐在那,也依旧没有摘掉那副金属面具。看到我来,他抬头,语调平平地向我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友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坐下朝他笑笑,“a,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垂着眼眸,然后摘掉自己的终端,关机后放在了台面上,“001,今天可以私下和你聊聊吗?” 我不知道今天还要震惊几次,首先指挥官a私底下找下属见面就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情,其次他还选在了如此偏僻的地方。我见他已经算是献上了他最大的诚意,便也摘掉了自己的终端扔在桌上,环顾了一圈暖色格调的装修,说:“行,不过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第17章 “正好有天经过这。”指挥官a说。 我不太信,谁能随随便便经过一家藏在巷子里装修得还如此有格调还没有人的咖啡店,但也没兴趣深究。想起009告诉过我关于a的一些消息,我便问,“你怎么还留在4区?” 指挥官a没有绕弯子,直白道:“上次任务中,我的情绪波动严重超出阈值,上级暂时让我留在这观察一段时间。” 我轻轻叹了口气,心想上级说是要你短留一些时日,但说不定你直接被降职待在4区也有极大可能。而其中也或多或少有我的部分原因在,我正思考着怎么回答,老板娘便端上来两杯咖啡。 店里的咖啡做得很精致,上面拉花的图案也很有特色,不是那种常见的爱心,而是一个圆形的时钟,时针和分针都也画得很明显。我下意识抬头找到店里挂着的时钟,低头发现和杯中的时间一模一样。 “上面的时间是根据你们到店时间来的。”老板娘悉心解释了一番,然后朝我们又笑了笑后离开了。 我听闻,便悄悄描了一眼指挥官a面前的咖啡,从我这个位置看,他杯里的时钟比我往左下偏了一格。 早到一个小时。 我皱了皱眉,抬头正好对上指挥官a的眼睛,疑惑便又堵在了喉间。 指挥官a浅蓝色的瞳孔今天看起来似乎带着一片混沌,在暖色调的咖啡店里显得冷清又迷茫,“我的情绪波动是在爆炸前一秒出现问题的,也就是在你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他说话的时候,食指轻点着杯沿,咖啡上面的奶泡细微地晃动着,有一种熟悉感蔓上我的心头。 指挥官a顿了顿,低声道,“那并不是你的问题,但那一秒的感觉我至今无法忘记,就像是身体作出的本能反应,让我一下子失控。” 我静静地听指挥官a讲着,看他垂着的眼睛和敲着杯沿的手指,同时也真正开始好奇为何我那简单的几个字会让他有如此大的反应。 “你说那句话不是讲给我的,可是······”指挥官的手指顿在那,犹豫地说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或许······我们以前认识吗?” 今天的指挥官a和在战斗指挥时雷厉风行、镇定自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透过落地玻璃窗照在他身上的光线甚至让他看起来有点落寞和孤单。但听到他的问题,我也倏地愣了一下,因为到现在,我真的从他身上看到了很多秦海的影子,可是秦海告诉过我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我,所以我可以放心地排除掉这个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想起秦海,包括早上的谈话,都让我的心慢慢被温柔包裹住,特别平静。我偏头转向窗户,玻璃上映着指挥官a模糊的身影,我轻轻笑了笑重新转向a,“说不定有可能哦。” 指挥官a沉默了片刻,终于又郑重开口道:“所以001,你可以告诉我那天你说了什么吗,我仅仅只是想知道,不会再追问其他任何事,也将保密我们的这次聊天。” 我拿起咖啡勺搅开上面的时间,这次我没有再拒绝a,“有一个很长的故事,你想听吗?” 指挥官a朝我点了点头,也搅开了咖啡。时间便像杯中那样,一圈圈一层层地漾开、交叠。 第9章 我和秦海两个人谁也没想到的是,凑够了房子的首付却半途反悔,然后在郊区买了一块荒凉土地。 那里原本是一座小工厂,面积不大,废弃后里面全都搬空了,于是买下的当天,我们便把用买房剩余的钱购来的钢材等等各种材料全都搬了进去。 任何人知道的话,都会觉得我们不可理喻,但我们也本就不需要别人理解,更何况我本就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在我18岁收到飞行器模型的那天,一个不成文的想法便在我心里诞生了,秦海也和我一拍即合。 那就是真的把飞行器做出来,等比例的,不是缩小的。也不是模型,而是用真材实料。 因为材料的费用实在很贵,而我们的时间和精力也很有限,搭出飞行器外壳的时候,我也已经高中毕业了,整整花了靠近两年的时间。 我看着飞行器已经有了大致的外形,躺倒在舱里面。我满身大汗,钢材的凉意传来得特别明显,心里烧起的那团火却更烈。 我问:“秦海,你说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完成它,是不是很快了。” 秦海搂住我,笑着说:“嗯,已经有一半进度了。” 其实我感觉可以再快一点,但毕竟我是学设计的,动手操作能力没有秦海那么强,但我还是很高兴,其实每次和秦海待在一起完成它的时候,我都已经像是遨游在宇宙里了,我侧过身轻轻在秦海脸上碰了碰。 “段星,你是因为喜欢我才亲我,还是因为喜欢它?”秦海轻轻扬了扬眉。 我抿着嘴觉得好笑,看着秦海居然没有因为干活而变脏的脸,迅速翻身贴上他的脸蹭了蹭后,才回答:“你。” 秦海语气淡淡的,结果说话又开始不着调,他伸手看了眼掌心,然后伸出大拇指在我鼻头上抹了一下,“骗人吧小煤球。”然后他又虚点自己的唇。 我揉揉鼻子猜秦海肯定是用最黑的手指抹的,所以看见秦海想让我亲他,我就故意逗他,同时我还看不惯他稳如老狗的样子,就故意开始做别的事情,拿起一旁的砂纸给周围金属的细节处抛光。 第18章 秦海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我不讲话,我瞄见他冷静的表情,于是故意附身靠近他,“哎,这里还没处理好。”然后轻轻扫过他的皮肤,将碰不碰之际又错开继续低头用砂纸磨着他耳边的地面。 就当我抬起身,假装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秦海突然用手拉住我的腿,在我膝窝处狠狠地揉了一下。我很怕痒,下意识喊了一声,然后便立马失去重心。 秦海不松手,挠得更厉害,我就想要去掰他手,结果手里一软,砂纸没拿稳甩了出去。 可好巧不巧,我左手拿着的砂纸正好离他的脸特别近。等我听到秦海轻轻“嘶”了一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猛得转过头,发现他的鼻梁处被划了一道小口子,可怜地渗着血珠。 砂纸坚硬粗糙,边缘锋利,而且又不干净,我慌张地看了看自己脏掉的手,然后环视四周看见空掉的矿泉水瓶,顿时着急起来。四周没有能消毒的,而现在回去还要很长一段时间,我怕秦海伤口会感染。 秦海摸摸我的手臂,柔声说,“没事,回去处理一下就好了。” 我的心像被砂纸一层层生生地磨着,“都怪我,我刚刚就不应该一直想着逗你。” 我看见秦海高挺漂亮的鼻梁上划开的口子,犹豫着捧着他的脸低下头用舌尖舔了舔。那是我乱听来的土方法,说是口水消毒,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这里没有能消毒的东西,我实在怕伤口会感染。 “别嫌恶心,赶紧回去消毒吧。”我揉着鼻子内疚地错开秦海的视线,结果下一秒我就被拉着双手手腕趴倒在他身上。 我的呼吸一下子和秦海贴近,秦海轻轻抬了抬大腿,低着声音:“回去?” 我全身唰地一下子烧了起来,秦海哑着声音笑,“小煤球,你准备什么时候亲?” 然后下一刻我就被捏着腮帮子亲,呼吸越来越急促,我感觉到了某些不对劲后,心里的愧疚一下子变成怒火在烧。我一心想着他的伤,结果某些人反而一心想着不害臊的事情。 不要脸! 结果我还真没料到秦海不要脸的程度,我一天看十八回心疼十八回的伤口居然一直没有完全消掉的迹象。 “怎么回事?”我抓着秦海让他坐下,然后摸了摸他鼻梁的那一痕小疤,皱着眉问:“不是昨天结痂了吗,你是不是又偷偷抓它了?” 秦海想抬手,被我一下子抓住,我怕他手贱又碰伤口。结果他叹了口气说出了真相,“一结痂我就撕掉了。” 听到他的话,除了震惊,我气不打一处来,朝着他手臂用力锤了几拳,“你疯了啊!会留疤的啊!你是想让我一直愧疚吗秦海!” 秦海抬手揉开我的眉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让它留疤。” “为什么啊!”我着急地喊道。 我看着秦海,本来就怕他完美的脸上会为此留下瑕疵,结果担心的事成真了。 秦海看着我勾着嘴角笑,“不帅了么?” “帅屁。”我说。 “你耳后还有胎记,就不允许我有点什么让你记住我?”秦海捏住我的食指 又在他鼻梁的疤上摸了摸。 “那也不能这样啊。”我叹了口气。 “有什么不可以,万一以后科技发达了,你还舔过它,我说不定还能从里面提取dna再复制一个你。”秦海说得越来越不着边际。 “复制出来的没胎记怎么办?”我憋不住笑,荒诞地顺着他继续说。 我心想他还真是够闲,我只觉得要是有两个秦海,只能是我烦得头有两个那么大。 秦海收起笑,抓着我的手抵上他的小腹一路往下,“没事,我的身体记得你,它会自己有反应的。” “秦海!”我生气地握拳锤了他一下,“你要不要脸!” 草。 我现在只想一拳砸晕秦海,怎么有小孩儿以前可可爱爱的,长大却是这样的呢?! 只是当时的我和秦海大概想到的只有这些带颜色的东西,全然不知这句话在以后给了我颜色看。 飞行器上的玻璃进场时候,我正好从学校办理完退学手续。 说来也是奇怪,那些说我的同学今天见到我的时候和见了鬼一样,看见我就跑得远远的。我明明没有告诉过秦海我在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却隐约觉得秦海还是找过他们。 不过那些人那些事太不重要了,我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因为我面试的那家设计公司录用我不久后,就直接给我转正了。今天正好下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只不过买钢化玻璃就直接花了三分之二,还要算上秦海的钱,我感觉一阵肉疼。 但是当飞行器的前挡玻璃安装好后,我坐在它面前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值。 太值了。 秦海坐在驾驶位上,“段星,座椅的调节旋钮在左侧,你再升高一些。” 我摸到左边的旋钮,咔咔转了几下,果然视野更好了一些,我忍不住赞叹:“不愧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秦海说,“下个月要吃黑暗料理了。” 我工作后,下班时间比秦海早,为了健康······当然更多的是省钱,便开始在家里做饭,每次烧完从厨房出来,秦海也差不多正好回来,那种感觉很好。 我喜欢尝试很多新菜式,每次看秦海吃的时候都很想笑,因为我做得真的挺不好吃,秦海还要憋着脸平静地说挺好吃。 第19章 于是我觉得很搞笑但又不好意思说他,“我做饭难道不好吃吗!” 秦海朝我笑着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又在操控台上按了几下,外面的灯光被关闭,舱内的光也暗了一些,玻璃上映照出我和秦海两个人的影子。 周身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这样的感觉仿佛真的遨游在宇宙。 我震撼地有点说不出话,虽然我们都清楚地知道我们的飞行器不会真的飞到宇宙,但此刻我身临其境,因为这就是我想象中的场景,四周一片黑暗,浩瀚无垠的宇宙仿佛只剩我和秦海。 “秦海,你说我们要是真的到了宇宙之后,这玻璃外漆黑一片的,怎么分得清方向?” 秦海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特别温柔,“那就一直往前开。” 我转头看他,鼻梁上的小疤依然清晰可见,我又转向窗外,轻声说:“嗯,和我想的一样,反正我们都是没有来路的人,那就一直一直往前走,不回头。”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待了一会儿,全身舒适到想后半辈子都沉溺在这,我笑着问秦海,“学校里那些人,你去找过他们吧?” “嗯。”秦海淡淡地回答了一声。 “那些话我真的不在意······”我转头却看见秦海有些落寞的侧脸,一时顿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总觉得他更生气、更伤心,似乎那些话是一刀刀刮在了他的身上。秦海说,“他们不明白,我们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站在时间洪流面前,不能回到过去,不能回头,我们所有人都被推着只能往前走,无法停留,无论是幸福还是痛苦。” 他的话里透着无限的落寞与悲伤,我想,秦海可能想起他的过去了。 我的心脏有点疼,我知道秦海的心里应该比我更疼,便凑过去抓紧他的手,“你以前说过的,我们没有了来路,就把宇宙当作归途。” 秦海接上我的话,“嗯,坐上属于我们的飞行器,开往没有尽头。” 我说:“那我们只有一条航线,就是一直往前开。” 秦海终于朝我笑了笑,我看着他重新灿烂起来的眼眸,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个想法,“等到飞行器建好的那天,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我已经想好了。” -------------------- hi…(作者呕心沥血改完这一章痛苦地说道 第10章 故事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喝掉杯底最后一口凉掉的咖啡,转向窗外时,远处的天光已经慢慢黯淡下来了。 原来我和秦海的故事细细讲来要花这么久的时间,这也是我第一次向别人提起我和秦海的事情,说出口的时候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一种我仿佛和秦海度过了一个新的下午的感觉,好像我们的故事在另一个时空有了新的延续。 我本以为指挥官会对这个故事没有太大兴趣,结果意料之外,他听得很认真,中途还告诉过我一次可以慢慢讲。 当然啦,我也只能挑部分讲,毕竟我还得为秦海留点面子。 我缓了口气,瞥到指挥官a面前一口没动过的咖啡,倒是一下子戳中了我的笑点,“哈哈哈,a你戴着面罩没办法喝吧。” 指挥官a居然眯缝了一下眼睛,看起来像是笑了一下,说:“嗯,是不太方便。” 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说话好笑,我盯向指挥官a只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又问:“你眼睛瞳色本来就是浅蓝色吗?” 或许是今天的聊天氛围比较放松,指挥官a抬了抬他的面罩,回答了我这个听起来比较私人的问题,“不,戴上面罩之后就会改变。” 这听起来像是以前的美瞳隐形眼镜那些。我怔了怔,“那······原本是什么颜色?” “和你一样。”指挥官a说,随即他又问,“我明天是不是可以知道飞行器的名字了?” 我听出他不想让我再继续问下去,便点点头,说是。 我们约好了明天下午的时间,地点还在这儿。准备离开咖啡店前,我看见老板娘身后的置物架上面放满了很多可爱的小盆栽,一时有点移不开腿。 我和秦海在租下那座废弃厂房后,一起在里面种过很多植物,不过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只有一些多肉存活了下来。 我站在那想了想,开口说:“老板娘,请问你这多肉盆栽卖吗?” 老板娘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笑道:“现在喜欢的人不多了,你要吗?”然后她转身挑了一盆递给我,“我种了很多的,送你一盆好了。” 我看着手里这盆小小的多肉绿植,长得生机勃勃的,我没有拒绝,笑着和老板娘道了谢。 走之前我回头看见角落里指挥官a还是保持着刚刚聊天的姿势,坐在那静静地看着窗外。 光线落在他的肩头,透着说不清的寂寥。仿佛他身上未曾背负着联邦的使命,只是一个从旧地球活下来后重新开始生活的普通星民。 甚至在这一瞬间,我觉得他好像本质上和我是一样的人。 所以我鬼使神差地折返了回去。 a看见我回来,神情看似有些震惊,我把手里的多肉递给他,“送给你,就当是我们两个的缘分吧。以前我在废弃的小厂里种过很多,我和秦海都是植物杀手,只能养这些好养一点的了。” a盯着我手里的盆栽良久,看不清眼里的神情。 第20章 他没有开口,大概思虑了一下,准备抬手接过时,下一刻,他另一只手突然抬起抓住了我的手,然后皱住了眉:“你挂水的这只手还没好吗?” 我猛然呆愣地立在那,他带着手套的指尖抵着我的手心,触碰不到任何温度,但我的手却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还没等我作出任何反应,指挥官a便立马松开,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的手,低声解释道,“抱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但就和爆炸发生那次一样,我身体好像本能反应了一下······” 一阵阵莫名的焦躁、不安在我身上迅速蔓开来,我攥紧手心,朝他看了看,然后告诉他明天再见后便立刻离开了。 太不对劲了,一切都很不对劲。 回到住处后,我紊乱的呼吸依然无法平稳下来。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指挥官a三番两次会有下意识的行为,为什么会有那些看起来很亲密的本能反应……而我明明不认识他,可他身上似乎有某种特质吸引着我,让我安静、放松下来。 最可怕的是,他的很多习惯都会让我莫名想起秦海,我也越发好奇他面罩下真实的面孔。在我的意识里,指挥官a和秦海之间似乎有一根隐形的线把他们连在一起。 指挥官a会是秦海吗? 可秦海明明说过不会忘记我的,如果我的猜想真的正确,为什么他要忘记我,忘掉过去的一切? 种种疑惑裹着某种未知包围住了我,我屏着呼吸,吃力地靠着墙坐了下来,我抱着膝盖,企图寻求一丝安群感。但我像个溺水的人,周身被水包裹着,开始发冷,想要沉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直到打开的手环终端在我手腕处猛得震动了一下,我才终于喘过气来。 终端屏幕上消息显示:潜行者001,联邦上级在考察情况后,现想将你特调于1区,请在三天后到4区总指挥部进行商讨。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我和指挥官a在此期间没能在见面那天后履行第二天的约定,因为他临时被上级喊走了。 这样的空隙反而让我松了一口气,我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我想快点见到a,但又害怕见到他。 这种害怕的情绪带着没由来的不安和躁动,更多的像是我不敢印证心里的某个荒诞的想法。 我到指挥部商讨调任的事情并不繁杂,上级知道我不愿意当指挥官,但希望我调任去1区培养其他潜行者,利用多年来的经验更高效地解决恶兽的问题。最后他们给了我考虑的期限,让我休假结束后再给回复。 我一边脑子里混乱地想着这些事情,一边走出战区的总指挥部。“001!”身后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转过头找到声源,发现是刚出完任务回来的009。 他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迹,脸色看起来精疲力竭,走起路有些不稳,像是一瘸一拐的。 我不由得皱起眉,跑上去扶了他一把,“怎么回事?” “这次行动我们队伍被恶兽袭击了,去了七个人,就活下来两个。”009的语气明显低落,他低着眼,笑容透着苦涩。 我不知道009能不能称为是我的朋友,但起码算是我关系不错的战友。我很少见到他这样的状态,没由来听得心一紧,用力抓了抓他的手臂,喃喃道:“活着就好······” 009闭了闭眼笑了起来,用力拍一下我的背,“这不是常事吗,我还是第一次见001你这么关心人呢,你上次可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自己出任务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这些呢。” 009说得随意,可听到他的话,我的脑海里莫名跳出出两次几乎能够重合的火光,心莫名往下一沉。 他拍拍我肩膀,“走吧,我去换个衣服,一起吃个饭去吧。” 我们随便找了个饭馆点了些吃的,009估计刚下任务,心情不是很好,点了好几瓶高度酒。009给我和他自己倒了一杯,问:“001,你今天怎么会来战区的?不是还在休假吗?” “我来处理调任的事情,”我抿了一口酒,酒精冲得我舌头尖麻,“上级想让我去1区。” “那挺好啊,要我说001你就不要拒绝了,整天泡在4区的高危行动中也不是件什么好事。”009抓着酒瓶,屈起的指节都泛白。 我看着他嘴角苦涩的笑,问:“那你呢,顺利的话,用不了几年就能晋升当指挥官了吧。” “不,我大概也会拒绝,”009提着嘴角,顿了顿又说:“哎,也说不一定,指挥官能用特殊药物控制、消除记忆,我还挺想试试的。” “为什么?”我皱了皱眉,总觉得今天的009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反常,我犹豫着问他,“你······想忘记什么?” 009没有立刻回答我,闷声灌掉酒又再开瓶,我也没有催促他。 直到脸上也变得通红,他才开口低声说:“001,你还记得上一任潜行者008吗?” 我愣了愣,我本以为我不在乎这些事情,但听到这个名字我脑海却很快能浮现出一张脸,我点点头,“我记得。” 上一任008牺牲于剿灭恶兽母体的最后时刻,那一次也是009入队后的第一次行动。 “其实在没有成为潜行者之前,我就认识008了,他有一次出完任务去酒吧喝酒,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他的。”009垂着头,低着眼笑了笑,“我大概一见钟情吧,一口气追他追到这儿。” 不过很快,他收起笑慢慢摇着头,“我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他带着我,可我没有想到那也是最后一次和他一起战斗。”他顿了顿,声音有点闷,“那次任务的最后,清除母体的时候,我们像今天一样被意外袭击,他为了保护我,被恶兽活生生地折磨死了。” 第21章 我的呼吸猛得一滞,捏着杯子的手一下子收紧,酒一下子晃出来洒在我的手上。009哑着声音,甚至带着颤抖,“001,你知道吗,他就那样死在我的面前,我的心也早就跟着死在那一天了。” “所以当我今天出任务准备清除恶兽母体,发现我好像认识它的时候,”009苦笑了一声,“我故意等它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一刀刀捅死它。” 他大概是醉了,沉默了片刻,趴在桌上喃喃道:“可那有什么用呢,008他也回不来了。” 看着喜欢的人消失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我想,这种痛苦烙印在了009的心里。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的眼睛极速失焦,我感觉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漫长而痛苦,旁桌传来聊天和嬉闹声,像灌进了水,砸着我的耳膜。我像一台机器一样,把酒一瓶瓶往下灌。 009的话宛如针扎般让我全身都难过起来,原来有时候选择忘记痛苦,也是放自己一条生路。 我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胃里酸得仿佛在灼烧。直到最后一瓶酒都被喝完,我也没能完全醉掉,只是无力地靠在凳子上。 我清晰地回忆起和秦海分离的那一天,眼前浮现出玻璃后面秦海悲哀的脸,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一天的火光。我突然理解了009的痛楚,我闭上眼,胃里的火焰烧到嗓间,“秦海,对不起······” 第11章 宿醉让我的脑袋像是灌了水泥,沉得抬不起来,眼前的世界都像在翻转闪烁。我看了眼时间,强忍着眩晕起来倒了杯水拆了片镇定剂吃。 好久没这么醉过了,感觉像是刚经历完一场恶斗。 我看了眼终端,记录还留在和指挥官a的信息界面。我们约在了明天,他说他没有很多时间,上级已经通知要让他回一区,我说不碍事,故事本也就只剩结局了。 我吃完药,坐回床沿,窗外的光落在前面空无一物的桌上,似乎是嫌冷清,又很快黯淡了下去。 在地球时期,我和秦海虽然没有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是我们把出租屋装饰得很漂亮,东西堆得满满的,看起来有些乱,不过充满了生活气息。 但我在新时代醒来后,寻找秦海几十年无果,也渐渐对新生活没了希望。所以我在4区的住处没有摆放任何物件,搬进来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仿佛时间停止过走动,我还停留在几十年前。 但那也只是我以为,因为时间会一直往前走。就算在现在的时代,也没有发明能够回到过去的科技。可时间就算不能回头,有些人一旦出现在过你的生命里,你尽管没有办法见到他,却永远无法忘掉他。 我经常会梦见在福利院门口第一次遇见秦海的场景,有时候我是那天掉落下来的那一片叶子,轻轻擦过他的肩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有时候我跑上去和他打招呼,可他回头我却看不清他的脸。 时间磨着我的记忆,可无法抹去我的生命里曾经出现过秦海这个人,无法抹去他给我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有时候会感叹现代先进的科技,它让我的身体变得强壮,让我的寿命延长,甚至可以让人改变容貌、忘记过去。联邦宣扬自由,让星民的生活有了新的信仰,一切似乎都有了地球时期所期盼的乌托邦的样子。 可是造物主留下最伟大的东西还是时间,没有人能够撼动,它推着所有人所有事物往前走,快乐幸福愤怒痛苦统统卷走在它来时的洪流里。 可就像我并不认同联邦信仰的自由,我也不完全认同让我往前走的只有时间,似乎还少了些什么,我现在不知道,但大概未来我会有答案吧。 我叹了口气,找来白纸和笔坐到桌前,低下头一笔一笔画下当年飞行器设计图。 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我集中着精力,每一笔画下去,仿佛又回到那座旧厂和秦海一起搭建它,我看着它一点点重建完成,然后我走进去,坐在驾驶室前,但透过前挡玻璃,我却只看见了我自己。 我的笔突然顿住,昨天和009的对话似乎又混杂着火光在纸上重现,我盯着只差最后一步的飞行器,准备收尾时,在舱门处画下了一道缝隙。 一切完成后,我的眼睛酸涩得有些疼,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原来我这样坐在这画了一晚上。 我看着成稿,伸手轻轻用手指再把它勾勒了一遍。然后我找来打火机,点燃了它。 火焰立刻跃上纸角,一点点把飞行器吞噬,烧至一半时,我在舱门留有的缝隙处用手紧紧攥了攥。火焰最后把它碾成一搓灰,然后跟着一起消失了。我拢了拢虚无一物的手心,转身出了门。 按照约定到达timing咖啡馆的时候,指挥官a已经在那儿了,他还是那样坐在角落的老地方,仿佛那天之后他未曾离开过。 我深吸一口气,坐到他面前,他抬头朝我望来,声音闷在面罩下平淡如常但不失平和,“晚上我就要返回一区了,希望今天我可以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我用手指沿着面前的杯口划了一圈,低着头看着杯中的水,问:“不出意外的话,这是我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嗯,”指挥官a说,“其实这两次见面也是违反规定的,不过我能够听到一段故事,也很值得。” “你能听到一段故事,那我能得到什么呢?”我抬头看向他,笑着说:“要不作为交换,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去当总指挥官。” 第22章 指挥官a愣了愣,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又开始一下下地敲着。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试探他,可没想到他竟然告诉了我答案,“我不想改变容貌。” 他的容貌很重要吗?明明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他想要留住什么? 我的身体不自然地绷紧,“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个约定在那,尽管我不记得,”指挥官a缓缓抬手,抵住他的面罩,“但我能感受到。” 指挥官a的行为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努力克制开始混乱的呼吸和心跳,我想,那副面罩之下,肯定藏着他的理由。 尽管我的心里有千万个冲动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想,但多年来的潜行者经历,让我不想莽撞行事,起码现在让场面失控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指挥官a放下手,语气带着犹豫,“001,在故事开始前,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我说。 “那盆多肉绿植应该……怎么养护?”指挥官a低了低头,看起来有点手足无措,“它好像比你送给我的那天蔫了不少。” 堂堂一个指挥官居然为了一盆小小的植物看起来这么苦恼,我觉得有点好笑,可是看他问得这么认真,还是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会儿。 我喝了口水,看着他总结道:“总之呢,你不用天天盯着它,但也不可以把它忘了。” 指挥官a似乎听得又很认真,像是在学习一门重要的学问,朝我点了点头。我端详着他片刻又说,“人类大多数都会对有名字的东西比较在意,不会那么快遗忘,要不给它起个名字吧?” 指挥官a说,“也好,那既然是你送的,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我看向墙面上挂着的时钟,分针不停地往前转着,我说,“就叫单航线吧。” 第12章 “单航线?”我耳边秦海的声音被手机压缩,带着微微电流,听起来居然有点莫名的性感。 我拿着电话退后几步,看着已经差不多大功告成的飞行器,说:“嗯,就像一去不返的时间,这艘飞行器也一样,会一直往前开。” “好,那你现在也往前走两步。”秦海在电话里说。 我下意识往前迈开了腿才问:“怎么了?” “‘单航线’靠近驾驶室的那个柜子,你去看看。” “有什么?”我问。 “你自己看。” 我感觉有些奇怪,但还是一边听着秦海的指示,一边走了进去。 “怎么突然神神秘秘的?”我过去按了一下柜子的开关。 金属移门缓缓打开的时候,电话在我了手里滑了一下,我抓住手机的时候用力太猛了,好像把音量键开到了最大,秦海的声音在舱里都有回声了。 “段星,你看见了吗?”电话那一边的秦海好像在笑,如果我看得见他的脸的话,他的眼眸也一定很亮。 我忘记了回答,就站在那愣神。 一大束带着露水的红色玫瑰安静地立在柜子里,鲜艳得似乎把我的心也带着一起明亮起来。 我很少会选择这些鲜艳明丽的颜色,买衣服买各种东西都是。我总觉得它们太过于漂亮,如果进入了我平淡的生命里,它们一定会变得黯淡。可是那束红玫瑰就那样撞进我的视线时,我还是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沸腾起来。 我控制不住我的声音,它像沸腾的水面,有点颤抖,“秦海,我有点想你。” 秦海轻笑了一声,尾音在电话里显得更好听,他说:“我也很想你段星,晚饭见好不好,待会儿我把餐厅地址发给你。” 秦海这几天要加班,突然说要请我吃饭,挂了电话后,我看了一眼日历。 日历上说今天情人节。 哦,难怪秦海你今天这么俗气,又送花又请吃饭的。 但我抱着那束花,闻着它的香气,肺里都好像浸染上了浓烈的某种气息,走出舱的时候脚步特别轻盈。 我转过身关舱门,结果外门等到最后关上的时候,它移到后面又卡在那我,只好无奈地腾出手推一把。结果它纹丝不动,我只好放下好花,费劲地把它推上。 我吐出口气,才又抱起了花。 “单航线”就差舱门这一步了,当初我们为了进出方便,所以决定最后再安装它,还能减少磨损。因为考虑到它需要承受冲击还有抗风抗火好多性质,所以需要分什么内门外门的,但是没想到这么麻烦。 所以这些太困难的技术问题我还是搞不了的,还是得等秦海忙完了手上的事情再来看看。 我把玫瑰先带回了家里,想到晚饭的事情,居然有点坐不住,就还是先下了楼。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在秦海发来的餐厅附近找了家书店坐坐。书店今天挺热闹的,大概今天节日的缘由,里面的咖啡小馆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我不想去凑热闹,就在书架前转了几圈。想着重新开始看一个故事估计来不及看到结尾,就在书架上挑了一本之前没看完的,封面色彩还挺好看的书。 我找了个空着的沙发坐下,便准备找个有印象的情节翻开看。这本书当初没能看完,里面的文化背景我读起来有点艰难生涩而且压抑。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现在只想着消磨一下时间,没有刻意去读的时候,反而倒是很快沉浸了进去。 第23章 右手握着的书页不剩多少的时候,书里的女主在恶劣的天气里登上了山,而她的感情似乎随着登山变得越来越强烈。她开始回首往事,也旋即抓住了当下的我。 “如果上帝是你的情感偶像,那么,只有极少数人的情感能与之媲美。”[1] 书角被我的手抓得沙沙作响,恍然间,我仿佛也登上了那座山。 “我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永远站在我身边。”[1] 耳边空荡的山谷突然传来声音,那是上帝在呼喊我吗? “跑慢点儿!”我的眼前突然有一个女人跑了过去,然后她抱起前面调皮的小孩儿。 另一个身材高大些的男人紧随其后搂住了女人的肩膀,在小孩鼻子上轻轻刮了刮,笑着远去了。 原来我回到现实了。 我盯着他们的身影直到消失,然后合上了书。 四周热闹非凡,有情侣,有夫妻,有带着孩子的家庭。 他们相爱吗? 爱?什么是爱? 很多书上都说父母很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的爱是什么样的?听起来轻而易举,可我从出生那一刻就没有得到过,我……不太知道。 那所以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至死都爱着另一个人吗? 而······我呢?我可以至死不渝地爱上一个人吗? 答案在我的脑海里撞来撞去,也扯着我的心,我想不出来。 我低下头的时候,外套的帽子突然被身边伸出的手拉下,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随即我的眼前黑了一下,四周空气被熟悉的呼吸填满,我的嘴唇温热一片。 “秦······海?”我嘟囔着说不清楚。 “嗯,就知道你在这。”秦海隔着帽子摸了一下我的头,然后拉住我的手。 我的指缝间被填满,在那一瞬间,我终于完完全全地被拉出了书里的那座山。 秦海带我去餐厅吃饭,我看到服务员的预订本上写着的“秦先生”在好几天之前就订了座位。 这家餐厅满座率爆满,但是意外地特别安静,大家聊天的声音也很小,像是都在耳鬓厮磨。 大厅灯光都是橙黄色的,没有那么明亮,透过玻璃窗,大街上全都是五颜六色摆着的爱心,路上都是搂搂抱抱的情侣,脸上满是笑容。 “看什么呢?”秦海点了点桌子,低声问我。 “没看什么。”我说,“就是刚刚看了一本书,心情好像还有点恍惚。” “你不是总这样吗,很喜欢完全地走进故事里。”秦海笑笑,往我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红酒,“你也是一个故事,我完完全全地掉在里面了。” “咦。”我小声地拖长了声音。 不过我看着面前酒杯里被夸张扭曲的世界又出了神。 我觉得秦海说得不太对,因为我没有故事,秦海才是一个故事,我才掉了进去,但我希望这个故事可以像正月十五的月亮那样圆满。 秦海抿着唇看着我笑,声音轻轻地扫过我的心尖,“你这样发呆的时候特别可爱。” 我回过神,也笑,我也觉得开心,因为秦海就在我的身边,我的心就被填得好满。 这顿晚餐也是一个小故事,我们不说什么肉麻的话,就随便聊,天南地北聊,宇宙星空也聊。 所以菜品的口味我印象倒不深,只记得那些聊的废话。 吃完饭我们逛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因为天突然下起了大雨,秦海怕我淋雨感冒,便把我拉回了家。 “等我一下。”秦海摸掉我脸上的雨渍,然后跑进了门口的便利店。 出来的时候他手塞在大衣里我也没问他去干嘛了。 不过冲完了热水澡之后我就知道了他进去买了什么。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而后我们也轰轰烈烈地在雨里溺着。 这天突然下过大雨之后,天气经常阴晴不定,有时候大晴天的,下一刻就突然乌云密布;有时候还猛烈地下着雨,下一秒太阳就热得似乎到了夏天。 所以这几天我们一直没能去改进“单航线”的舱门,而我的心情也跟着这奇怪的天气莫名低沉沉的。 终于等到秦海和我都有空了,我们也不想再等天气凑巧,想着快点去把单航线的问题搞定。 出门前,外面的暴雨像是知道我们要出门,友好地停了,我的心情也慢慢拨开了乌云。 换鞋的时候,我瞥了一眼门口台子上放在花瓶里的玫瑰,然后我伸手把枯掉的花瓣摘下,结果另一片还完好鲜艳的花瓣也跟着一起掉了下来,我的右眼猛得跳了一下。 -------------------- [1]这一段是出自英国作家珍妮特·温特森的作品《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同时,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3章 出门后,天就彻底放晴了,或许是好不容易有个好天气,路上的人倒是不少。 趁着天好还有空,我和秦海准备走一段路再打车。我踩在路边大树旁绿化带砖上,伸开手臂平衡摇摇晃晃的步伐,走几步就到了平地,然后隔一小段就又踩上去。 秦海轻轻托着我的手,跟着我的身体一起上下起伏,我转头看他走在平地上,耐心地陪着我。 我用手指点点他的手心,说:“秦海,我们像不像在跳舞?” 我踩上下一个绿化带砖,余光里秦海转过身来,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把我的手拉到面前,弯了弯腰说,“我的殊荣。” 第24章 秦海鼻梁上的小疤被透过树荫的阳光照亮,他低头吻了吻我的手背。 我的心漏了一拍,然后我反抓住他的手,偏过头看前面,甩了一句“好好走路”给他,然后我就听见一声很轻的笑。 我们等了会儿红灯准备在下个路口拦车,路上的车有序地开着,但一辆车转弯时,反光镜反射的刺眼的太阳光往我这边照了过来,我皱着眉闭了闭眼睛,眼前冒着金光。 再睁眼的时候,我似乎看见那些排着队伍的车之间有莫名的引力似的,我莫名地心下一沉,靠近了一点秦海。 绿灯跳了之后,第一辆车缓缓提着速度开出去的时候,后面跟着的好几辆车猛得发动,直接冲了出去。 在撞上的前一刻,我飞速抬手遮住秦海的眼睛,把他拉到我的怀抱里。 “嘭!嘭!······” 车头车尾相撞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响,无辜的第一辆车甚至被撞得歪了方向,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留下白色的痕迹。 秦海拉住我的手猛得攥紧,我看着面前这起奇怪的车祸事故,倒吸了一口气,轻轻拍着秦海的背,“没事,没事,亮绿灯了,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我遮住秦海的眼睛的手一直没有放下,秦海也不说话,就安静地跟在我的旁边,但我的手心能感受到秦海不停眨动的睫毛。 他在不安地颤抖。 幸好,我很快拦到了车,我拉着秦海上了车才敢放下手。 他低着头,努力地眨了好几下眼,我靠在他的身旁,把我们的手指相交,狠狠地握了握。 虽然秦海表现得很平静,但我知道他内心会对车祸有剧烈的反应,指间握紧的疼痛让我的心脏也扯紧了。 秦海不说话,但歪着头靠在我的脑袋上。 怎么明明个子比我高出一截的人,却像一只小动物缩着我的身旁,有一瞬间我看见了他小时候的模样,然后我又心疼地揉着他有些发凉的手背。 到了旧厂后,秦海还是不肯松开我的手,我踮着脚在他脸上亲了亲,说,“你乖一点,我们去舱里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秦海没有回答,但原本垂着的眼睛很快抬起,我笑着又亲亲他鼻梁的小疤,然后拉着他走。 我抓了一本他常看的飞行器结构的书给他,转移他的注意力,“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关于舱门构造的信息。” 秦海很乖地接过书,开始还有点看不进去,不过我看他慢慢用手指点着书的页角,就知道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在秦海发间和耳边贴了贴,然后起身先去检查舱门。 舱门的故障我不太懂,就先把开关旁边的电箱打开,结果我发现里面的电线有一截变得焦黑,上手动了动,才发现它已经断掉了。 原来这儿也有问题。 我把里面的电线拿钳子剪掉后,告诉秦海我去拿其他工具。 刚出舱门,一阵大风从外面刮来,撞得旧厂的门都在吱呀作响,凉得我直哆嗦,我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然后怕秦海着凉了,便按了外面的开关,把舱门的内门先关上。 我走出大门,看着外面万里无云的晴空,太阳高悬在那,但和出门时候的晴天似乎不太一样,它发出着刺眼的白光。 而且这种天风怎么会这么凉? 我轻轻嘶了一声,准备把厂门关上,但转身的那一刻,身后突然想起了巨大的雷声,我回头那一刻,白亮的天空像是被生生劈开一般,打下一道震着心脏的令人惊悚的闪电。 随即,所有的光被突如其来的乌云敛去,天空猛然下起了一场暴雨,远处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腾起雾气。 我虽然喜欢下雨,可是这场雨却也腾起了我内心的不安。 莫名其妙地,我想起前两天天气异常的时候,在网上看到的一些玩笑的言论,说是有人做了实验测试,发现这两天地球引力不太正常。 引力不正常?那刚刚发生的奇怪的车祸是不是······? 我的耳边浸染着哗哗的雨声,那条地球引力不正常的言论下跟了很多评论,提到了什么三叠纪侏罗纪灭绝的事情,还有人开玩笑说地球要爆炸了。 我的心里冒出越来越多的不安,我感觉浑身的血都被眼前的雨淋得发凉。 突然之间,我整个人莫名失去平衡,朝前猛然一晃,我下意识抓住门沿,感受到似乎从地面深处传来了震感。 前面的暴雨骤停,旧厂前广阔的土地被重新出现的太阳照得发白,我努力地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地上居然裂开了无数条缝隙! 远处传来恐怖的炸裂的闷响声,甚至还带着闪烁的火光,这绝对不仅仅是地震。 那条开玩笑说地球引力失常将要爆炸的言论怕是要成真了! 我已经站不住脚,回头的时候,才发现重达数十吨的单航线居然都在摇晃。 我奋力朝那跑去,旧厂的房顶都在摇晃,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在我即将靠近舱门的时候,眼前突然落下一块生锈的板子,堪堪擦着我的肩膀砸到飞行器上。 地面摇晃不止,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还在往我的后背砸,我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抬头扫了一眼,发现旧厂要塌了! 耳边炸开金属的撞击声,我眨了眨眼,发现单航线居然才被砸出一道小小的痕迹。 我即将触碰到舱门开关的手也猛得停了下来,秦海透过舱门上的玻璃窗疑惑地看着我,一直用手不停地敲着,示意我开门。 第25章 咚咚咚。 玻璃窗上传来不断的闷响。 但我整个人顿在那纹丝不动。 舱门现在有故障还没修好,而里面的电路刚刚被我剪断,里面无法强制性开门,加上外门需要手动关上,我看着停在外边开关上的手一下出了神。 天气剧烈异常加上远处的火光,已经印证了地球在发生爆炸。跑出去说不定也活不下去,而我此刻庆幸的居然是单航线从头开始就用了最好最贵最坚硬的材料构造。 只要我关上舱门,让单航线处于封闭、最坚固的状态,秦海说不定可以活下去。 秦海大概已经知道了不对,开始用力地敲着玻璃窗了,用手一下、一下地砸着,他一直摇着头,嘴巴在动,但隔着钢化玻璃,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而且我此刻已经听不清了,因为我的耳朵已经开始耳鸣了,像是要撕裂我的鼓膜一般。 我转头看向厂房外,房顶的钢筋在不断地砸下来,腾着灰烟,外面已经是一片白光。 气温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急骤变高,热得似乎要把人蒸发,我不再犹豫,把外门猛得拉上关紧。 舱门的内窗因为温差,不断地起着雾气,秦海握着拳一直在擦掉雾气,然后用力地敲着、磨着窗,好像在喊我的名字,在喊开门,他的手底已经被磨得通红。 可我们当时花了大半个月工资买的玻璃材料,怎么可能徒手敲开? “不要敲了······秦海,不要敲了。”高温让我的嗓子变得沙哑,我的肩膀和背都酸疼得动不了,我靠着窗摇着头,每一寸血肉都泛着酸。 我的手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磨了几道血口子,我扯着衣袖擦了擦脏掉的玻璃,我看见秦海的眼眶已经通红,额头的头发都被汗淋湿了。 有一瞬间,我好像回到福利院的门口,看见那个眼睛红红的,刚哭完的小男孩。 余光里,外面的火光已经逼近了我,下一次爆炸,应该要到来了。 我听不见楼房的倒塌,听不见远方人们求生的呼喊,我的世界安静一片,就像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平静又黯淡。 但我又突然想起秦海送我的那束玫瑰,鲜艳漂亮、生机勃勃,让我灰色的人生有了颜色。它们被我养在花瓶里还没有完全枯萎,它们还在花期。 就是情人节秦海送我的那束,没想到坚持了这么久时间。 我看着玻璃窗看秦海,我说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我又不想只和他说这个,我好想再和他说说话。 情人节那天不是情侣之间都会表达爱意吗,说一句基本人人都会在这天说的那句话,三个字的那个。 我不太懂爱,提起这个词我只能想起偷听院长提起秦海是如何在车祸中活下来的和偷看dv影像的那个下午。 我和秦海之间从来也没说过这个,我们的感情无法用任何词语形容,我们的命运相交后,就分不开了,我们像是共生的一根线,纤细但却坚固。 不过现在我也只能把他从我的血肉里抽离出来。 我现在好想再牵一下他的手,再摸一摸他鼻梁上留下的小疤,再亲吻他湿热的嘴唇。 但是好像没有机会了,火光已经布满了我的余光,我流不出眼泪,高温让我的眼睛极度干涩。 我努力地眨了眨眼,抬着手抹了一下有些模糊的玻璃窗,可是我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好像是里面的那层窗户被什么深红色的液体抹得脏乱,秦海看见我抹着外面的玻璃,抬手擦了一下,我的视线才变得清晰一些。 我看到秦海通红的眼睛,尽管我的心已经快要碎掉了,还是提着嘴角笑了笑,我不想让秦海那么伤心。 我喊秦海的名字,他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滑下来了,他应该读懂了我的口型吧。 我靠着喉结震颤的感觉,透过玻璃最后对秦海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又清晰地动了三次嘴。 “我、爱、你。” 第14章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脑海里那日的火光和玻璃窗后秦海的神情,无论多少次回忆起来,我心里都像是堵着一口气喘不过来。 我握着拳,摩挲着膝盖,“所以指挥官a,你现在知道了,爆炸的前一秒我说的是什么······” 我边说边抬起头,这时才发现指挥官a盯着我,眼泪竟然已经夺眶而出。 我所有的话一下子都被噎在了喉间。 那滴眼泪被外面的光线照得闪了一下,一下子烧起了我的心,它很快在他的脸颊上滑落,最后掩进了面罩里。 我猛得从椅子上站起,心跳已经快到错乱,也顾不得什么联邦的规定,伸手扯下指挥官a脸上那副像极了潘多拉魔盒的面罩。 a反应速度极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不过还是没能敌过我的出其不意,我已经堪堪用手指将面罩勾下一点。 但那样就够了! 指挥官a鼻梁上的果然不是面具的阴影,而是一道小小的疤痕! 我失声喊道:“秦海!” 指挥官a跟着站了起来,攥着我的手紧了紧,沉着声音:“001,故事已经讲完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喊我001?他真的完全把我忘了吗?! 那一声“001”让我回过神来,随即又让大脑一片空白。 指挥官a很快松开了我的手,抬手整理好了面罩,我抬起头看他,讷讷道:“故事结束了······”可我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我像是被甩回了爆炸前,耳鸣一阵,“指挥官a,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第26章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根本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我找了秦海那么多年,他现在就这样完好无损地站在我的眼前,可他却不记得我了。 指挥官a闭了闭眼,转身背对着我,我看着他的背影,却根本不敢拉住他。 他是真的不记得我了,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 “001,如果在爆炸前再给你一次机会,”指挥官a偏了偏头,低着声音问道:“你会选择活着吗?” 我立在那,感觉全身血液都在直下,有一瞬间,我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 指挥官a没有等到我的答案,便说自己要按照规定回1区,然后转身离开了。 天色已暗,指挥官a走后,我什么时候出的咖啡馆,已经不知道了。 我浑身久久地回不过温来,双腿几乎是靠着下意识走回的住处,他留给我的问题,像一根针一样,戳在我的心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怎么都是疼。 如果我真的还有一次机会,我会怎么选择? 让秦海一个人活下去,还是选择打开舱门? 秦海小时候的那场车祸让他失去了父母,但那份爱让他活了下来。 我也做到了,可是这份爱似乎折磨着秦海。 那爱究竟应该是生还是死? 桌上还残留着被烧掉的单航线图纸的灰,我用食指捻了一下,窗外很快吹来一阵风把它吹走了。 我忽然心下一动,打开了终端,在指挥官a的聊天界面敲了几个字,但删删改改觉得什么都不合适。 我又划掉界面,转身把本就空落落的屋子又快速收拾了一遍。 所有的行李就装进了一个小小的包,倒是很像我和秦海从福利院离开的时候,那一会儿我还是什么都没有,空无一物。 但现在想来其实好像也不完全是,那个时候,有一只温暖的手攥紧了我的手。 我抬手摸到我的耳后,尽管看不见,但却隐隐觉得那一块皮肤在隐隐发烫。 不知道指挥官a摘下面罩摸到自己鼻梁上的疤痕时,会不会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那句在战斗中念起的“dna”,不是我幻听了吧,秦海,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在医院朝我伸过来的手,你的身体是不是早你一步记起我了? 为什么我的一句话,两次都让你反应这么大? 我仰头盯着天花板笑了笑。 你是自由联邦战绩辉煌的指挥官a,但也只是我的秦海。 我的内心突然清晰明了,那些困住我的问题有没有答案好像不是很重要,时间总是把背后的一切都卷得不留痕迹,有痕迹留下的是我的心,所以当下最重要的是,就是去找秦海。 无论如何,我都要孤注一掷地去拉住他的手。 第15章 第二天清晨,我就背着包去了战区,提交了调任去1区的申请。 审批很快,我坐上了最早的飞船飞往1区。 一系列的流程走得并不繁杂,反正他们说什么我都满口答应,不过我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我这次是趁了公务之便来找秦海。 上级给我的住处安排在了指挥部,这倒正合我意,省去了很多麻烦。 我把包丢在了住处后,便出门直奔指挥官的住处,我不知道a住在哪一间,但似乎是天大的巧合,我刚走上走廊的转角,便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我呼吸滞了滞,迅速悄声跟上。 在指挥官a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我伸手推了一把门,趁着空当钻了进去。 “谁?!”指挥官a低喝一声,随即猛得将我的双手反绑,另一只手扯着我的头发把我按在门上。 门被力道“嘭”地一下压着关上,连带着我整个人都震了震。 指挥官a在那一刹那松懈了手里的力道,但我没有挣扎,任由他按着,这个姿势他肯定能看见我耳后的胎记,我不信他真的想不起来。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再见,重逢竟然是这样刺激的场景,我决定继续陪他把戏演完。 我笑了笑,被反绑的手假装挣了挣,指挥官a立马加大了手里的劲,低声斥道:“001,你怎么······” 我立刻打断了他,“秦海,你现在压着我,却连我名字都忘了?” 指挥官a没有应答,我转过脑袋,用额头顶着门,听起来很重地撞了两下,然后笑着闷声道:“你渣不渣,才多久你就翻眼不认人。” “段星!”秦海果然没沉住气,把我往后一扯拦腰抱住,另一只手抚上我的额头揉了揉。 他今天没有戴手套,那阵温度让我整个人都发软,还很想哭,但与此同时我感觉我的额头蹭到了他手掌那块奇怪的皮肤,我的心莫名下沉,我似乎知道手掌上的伤疤为何而来了。 我抬手抓下秦海的手,细细地看了他手掌尺侧的疤痕,哽咽道:“秦海,你的手是爆炸那天锤玻璃磨伤的对不对?” 秦海很紧地反抱着我,头埋在我的颈侧,我感觉整个人都要被融进这个怀抱了,他说,“段星,你那天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我的脖颈感受到了一丝凉意,秦海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在颤抖了,“段星,我也很爱你,我爱你,可是你那天连让我回应的机会都没给。” 我歪着头用下巴顶顶他的头发,贴近的皮肤似乎能详出秦海的五官来,我说:“秦海,你先松一松。” 第27章 “我不要,松开你就要再走了,已经有过两次了。”秦海说。 那两次几乎要重合的爆炸在我脑海里猛得浮现,我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我不走,让我看看你,秦海,我好久没有看见你了。” 秦海这才慢慢地松开了手,我转过身来,看见他漆黑的眼眸,看见那张我日思夜想的脸,我没敢告诉秦海,我又觉得现在死而无憾了。 我抬手摸了摸秦海的脸,又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鼻梁,我拉起他的手,在他的疤痕上亲了亲。 原来我的爱让秦海受了那么多伤,我的眼泪就猛得涌了出来。 秦海抵着我的腰,一只手插进我的发间把我拉过来接吻,他吻得一点儿也不温柔,撞着我的牙齿。我的嘴里弥漫着浓重的苦涩,爱到底是生还是死,我还是没有答案。 但是爱让我们之间横亘了几十年,却也让我们终于重逢。 秦海的房间也没有任何装饰,所以我一眼就瞟到了那盆放在床头的多肉。 “我们不分开了,”我偏过身看着那盆生机勃勃的植物,秦海一直跟在我的旁边贴着我,我笑着挽着他的手臂,把我的安全感多分一点给他,“‘单航线’也回来了。” “昨天在咖啡店,最后我认出你了,可是你三番两次想离开我,我就狠狠心走了,”秦海说,“我很怕你不会来找我,而我每天都需要服用药物,好怕又把你忘了。” 我笑着说,“你不会的,那天在医院你就认出我了。”我把绿植旁边的那瓶药扔在垃圾桶,“你以前就说你的身体会先一步认出我。” 秦海低低地笑了一声,大概也是觉得那句带颜色的玩笑如今居然会出现在这样的场景。 我和秦海躺在床上,聊我们之间隔开的那几十年,秦海说他每次脱开面罩看到那条疤心里就好像被什么扯着疼,那也是他一直不愿意当联邦指挥官改变容貌的原因。还说没当指挥官前,还想靠着这道疤,等到科技发达的那天,把我复制出来。 我笑他很幼稚,但随即又扣紧他的手。我告诉他这几十年来,作为潜行者每天都需要完成高强度高危险的任务,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每天陷在痛苦的回忆里。 说的时候秦海攥紧了我的手,我拍拍他笑着说,时间已经把我们推到这,让我们重逢了,过去的事情不要那么担心了。 这样聊完,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觉得我们从未分开过了。 “我一直觉得推着我往前走的不止只有时间。”我枕在秦海的胸口,听他有力的心跳,“我现在知道了。” “是什么?”秦海的胸口微微震动着。 “还有爱和勇气。”我笑着说。 是爱和勇气让我们彼此能够再次抓紧对方的手,我把手搭在我的胸口,说:“秦海,我一直不懂什么是爱,我很笨拙,一直在学习这种情感。” 我胸膛的那颗心脏从和秦海相认后,到现在都一直在猛烈地跳着,“如果我对你的感情就是爱,我好像忘了,你有多爱我。” 秦海的呼吸好像顿了顿,他抬手摸着我的头发,声音温柔却又坚定,“段星,我们逃跑吧。” r星系已经处于深夜,我们背上很轻的包裹,带上“单航线”,在“指挥官a”的住处留了一封信。 秦海熟谙机械,我们轻而易举地偷走了战区的一艘普通战舰。 正式离开前,我们先去了4区,我想和009道个别。 大半夜敲醒009住处的门还挺不厚道的,结果009倒是很快开了门。 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揉了好几下眼睛,“001,还有······指挥官a?” 我点点头,然后笑着告诉他,我其实一直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又说:“009,我们要离开r星系了。” 009今天的智商似乎额外地高,一下就理解了我们的意图,“私奔啊?” 秦海站在我身旁抢先一步,笑了笑回答道:“嗯,私奔。” “我们偷了一艘普通巡航的战舰,准备去留有旧地球遗迹的e星系重新开始生活。”我上前抱了抱009,“我想过来和你道个别,希望以后你······一切顺利。” 009对我而言,不仅是战友,也是分享过心里话的朋友,不过我刚有了朋友,就要分开了,我还是深感遗憾。 过去一向低情商的009回抱着我,居然此刻看透我的心声以及顾虑,笑了笑说:“001,哦不,段星,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再见。” 知道009有了自己的安排后,我也算是放心了。最后离开的时候,他又抱了抱我,然后也抱了抱秦海,说你们一定要幸福。 战舰飞上高空后,我看着星球上的灯火慢慢地变成许多个点,俯视着广场碑上巨大的“自由”二字也消失不见。 我坐在副驾驶上,战舰路过许多发光的恒星,我看着前挡玻璃,“秦海,我们真的一起看到没有延迟的星星了。” “嗯,而且还挺巧的,往e星系的路,只需要一直往前开。”秦海笑了笑,又问,“你给自由联邦留的信,写了什么?” “我说这艘战舰就当是我们几十年为联邦效劳的礼物吧。”我顿时乐了起来,“然后表示我们不会泄露任何联邦的机密,只想当最普通的星民。” “嗯,那你有想好做什么了吗?”秦海问我。 第28章 我看着台子上放着的那盆多肉,“养‘单航线’线呗。” 秦海笑了几声,说好。 我没有什么远大理想,秦海也没有,我们在一起就好了,做什么不是很重要,也说不定我们会再重建一次“单航线”,谁知道呢。 “我之前在任务中了解过,e星系过得看起来比r星系更自由,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信仰,”秦海偏过头看了看我,“说起来,你好像一直不认同自由联邦的信仰。” 玻璃窗上映着我和秦海模糊的轮廓,仿佛我们当初坐在单航线里的场景一般。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秦海答案,那也是写在那封信最后的话。我放松地靠在秦海的身边,笑了笑,“是啊,因为我觉得信仰始终不能缺乏爱和勇气。” ———全文完——— -------------------- 能看到这里的读者宝宝们,真的很感谢! 当时这篇文的灵感跳出来的时候是在深夜,很突然,就在想让我们往前走的除了时间,到底还有什么。本来是准备写个3w字以内的小短文的哈哈,写着写着居然就这么多了。 这一篇文无论是视角还是类型,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全新的尝试,有很多缺点和不足。所以愿意指正的读者们,我会认真接受并改进的! 最后希望大家生活幸福,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