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啸大秦》 本书故事简介 现在公布一下龙啸大秦一共有多少卷,会写什么! 第一卷 名动咸阳君侯吟:主要是五国大战,成喬一战封侯。 第二卷 见龙卸甲清闲年:主要讲成喬与吕不韦、赵姬、嫪毐等秦国内部势力的争斗,这部分当然也涉及六国权力争斗。还有诸子百家争斗。 第三卷 提剑跃马灭杨胡 :主要讲秦国为了统一大业,跟敌戎,林胡,匈奴等大战,这一部分将涉及到冒顿,以及六国联军。 第四卷 神树扶桑战巴蜀:主要讲巴蜀神秘的巫族,这一卷,阴阳家的神秘面纱将揭开。是秦国统一的开端。 第五卷 终成枭雄笑九天:这卷秦国已经统一后方,吕不韦之死,嫪毐之死,赵姬放逐,成喬踩着尸骨,走向了巅峰,将剑锋转向了六国。 第六卷到第十二卷,写的是秦国灭六国之战,一卷灭了一个国家。 第十三卷开始,写的是秦国一统之后,将战争转为消灭诸子百家之战。共有大概三到四卷。 第十七卷开始,秦国走向了衰败,始皇沙丘之行,留下遗诏,命扶苏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 秦始皇死了,长安侯还在,十八世子胡亥,大公子扶苏,两人争斗,成喬将会摄政大秦,自称并肩王,走向本书的巅峰。 此时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楚国项羽,沛县刘邦,楚汉秦,三国交锋。 成喬此时已经四十多岁,快要五十,他的儿子们也开始争权夺利。 序 战国天下 序 战国天下 这是一场残酷的列王纷争:齐、楚、燕、赵、韩、魏、秦七大诸侯,权力、地位、女人,江山与**。 周王室垂垂老矣,威武了四百年,却也在七大诸侯的夹缝中苦苦支撑了五百年,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卫、中山、西宋三个小诸侯,在命运与生死抉择之间,苦苦挣扎。 这是一条血腥的上位之路:王侯将相,在围绕鼎盛帝国的烟华帷幕后,充满了明里暗地的争斗,咒术、毒杀、刺客、诡计、纵横捭阖,交织在帝国深处的阴谋罗网。 这是一部传奇的兵法奇谋:起兵列阵,纵横七国大地之上的金戈铁马。敌戎、匈奴、林胡、高奴、大月……一个个觊觎中原的强大敌人,无时无刻不躲在阴暗的背后,如饿狼一般死死盯着中原的土地。 这是一曲亡国镇魂的名曲,流传了千载,在岁月长河中,奏响了泱泱大潮。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权力、**、金钱、名誉、地位、女人、战争、江湖一个都不能少! 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 大争之世,七国论雄!冠将剑及兮,风雨如磐石! 国战时代,起兵列阵。千军万马,一战封侯!走你! 第一章 我为长安君 第一章我为长安君 日落昏黄,云暮苍茫。余晖当空,掠过黯淡的苍穹,将天空划出一道血口,染红垂天云翼,却是火星现世,彗星飞来。 只见天际炎日之旁,一颗血星高挂,北面一轮星光飞渡,横扫天际,转而即逝。 诸子百家纷纷震动,天现荧惑守心之象,蒙蔽天机,大争之世拉开了序幕。 此时,秦国咸阳王都之内,百姓惶恐不安,对天祭拜,人人带着惊恐的神色与绝望的沉默。 庞媛率五国联军攻来,难道大难将至,名城遭戮,秦国将灭? 声声叹息从冷风中传来,密密麻麻的行人瞬间汇聚如灰色蚁群,沿着六车并开的咸阳大道,对着昏黄暮色跪拜。 “咚咚咚” 远处咸阳王宫突然传来三声震耳钟声,却是秦王政召集群臣上朝议事,准备商讨对抗五国联军之策。 相国吕不韦、大将军王翦、鹿公、蒙武、王贲披甲上朝,太史李信、御史大夫司马勒、太尉魏撤、尉撩,上卿张唐,上大夫胡伤、王陵,左徒司马梗,士大夫井忌,大司农司马空等一众数十人陆续走入咸阳王宫。 领队之人乃是一名身穿纹龙深衣,头戴朝天冠的儒雅男子。 那男子两道胡须紧贴薄唇,显得更加深沉与威严,虎目之中内藏精光,似在思考,似在谋划。 前方宦官,身着灰色云纹长衣,脚穿黑色履靴,恭敬的带路,大气不敢喘一下。 苍白的脸色,却显露一丝稚嫩与惶恐。 群臣加紧脚步,只见四周尽是偌大城墙,丈高三十,回廊曲折,青砖铺路,宫灯长明,一旁无数宫娥执灯在侧,给偌大深宫凭空增添了一丝威严与压抑。 “吕相国,今日天现异象,乃是荧惑守心之象,昔年田齐代国,便是此象,相国可知是何征兆?” 说话之人乃是大将王翦,只见他身穿鱼鳞黄金铠,头戴束发乌金冠,脚踏吞兽战靴,一双虎目,深邃中流转一丝如刀锋的冷芒,望着为首儒雅男子不语。 吕不韦闻言轻笑一声,摸了摸手指之上的琥珀扳指,长袖一挥,遥望天际,笑道:“西周当灭之象,天下共秦之兆!” 身后群臣闻言,各有所思,不发一语,沿着偌大宫廊走去。 不久,前方开阔,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麒麟踏蹄欲飞。 众人转过身,分成文武两列站好,只见一条笔直的路的尽头,一巨大的广场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下沉,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笔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与那宫殿上的麒麟遥遥相对。 一旁宦官看了看昏黄天际,眉头微皱,底气雄厚喊道:“王朝政,群臣进殿!” “王朝政,群臣进殿……” “王朝政,群臣进殿……” 牛角号呜呜低鸣起来,一声声的呼喊,经过一个个宦官连续的传递,响彻偌大王宫。 远处群臣闻言,循序渐进,沿着笔直的大路,走向那仿佛凶兽一般匍匐在远处的王宫。 此时,远处一少年被人扶着走来,正是前日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秦王兄成喬。 只见少年成喬,面如冠玉,眼若寒星,鼻翼微鼓,一丝青发在额前扬起,却露出一张极为苍白的面庞,可是头上的朝天冠挽着长发,顺下两道紫樱从鬓角飘落,却又让少年显得多了一份俊朗,美若佳人。 “公子,今日天现异象,奴听钦天监大人说,乃是荧惑守心之象,又值五国联军来攻,搞得人心惶惶,而公子大病初好……” 一旁跟随而来的稚嫩宦官不停颦眉,面色充满担忧,看了看时辰,加紧脚步,扶着少年走去。 可是成喬此时心中却迷迷糊糊的。他本来是江南省市委的办公员,好不容易熬了数年,当上了科长,正是春风得意,大好前途,年纪不过二十八,在党的英明领导下,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谁知却杯具的穿越了! 话说那日,天现异象,九星连珠,日蚀!却恰巧省内出土一战国古墓,挖出一通身金黄宝剑,说是轩辕帝剑,他好奇去古墓参观,结果就被一把剑意外穿越,带到了这里。 一开始他整个人都傻了,经过了整整三天,才缓过神来。 可是,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时,却是心中惊喜交加,喜的是他居然变成了秦始皇之兄成喬,惊得是,现在居然是成喬起兵造反的前夕。 这不是要命吗?虽然他脑子中多了无数奇妙的剑术,这副身体也很强壮,但是就依秦始皇那个性,能容得了他吗? 想着,他脚步不停,沿着龙纹白玉阶,向着帝宫走去。却见远处一稚嫩宦官跑来,焦急说道:“公子,朝臣都已在列,陛下已到,就等公子了!” 这一听,让他心中咯噔一下:这还了得,要让君主等着臣子!他可不想英年早逝,想着急忙迈腿走去。 眼看就要进殿,那传唤宦官却又急忙拦下了他,指着他腰间一同穿越而来的轩辕剑说道:“公子,大殿不得佩剑,就有奴赵高给你保存。” 说着赵高眼神示意,便有两三名小宦官上前,卸下少年腰间宝剑。 此刻成喬显得一愣神,看着眼前那消瘦俊朗的年轻宦官,没想到居然是名宦赵高! “成喬公子到!” 宦官一喊,让他惊过神来,却来不及多想,急忙抬脚迈入大殿之内。 只见大殿百丈宽阔,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殿柱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王兄来了,快入席。” 一威武雄厚的少年声音传来,在大殿之内回荡起来,随之两名宦官走来,恭敬的引路。 随之,他被引在一儒雅男子旁坐下,开始左偷右瞄,心中却震撼的无以复加:这秦国果然强大,看着宫殿规模便知国力雄厚到了何种程度! “本相昨日在府间听闻成喬公子大病初愈,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成喬闻言急忙看去,只见左手边一儒雅男子正望着他。 那男子丰神俊逸,嘴间两撇胡须,尽显文雅之姿,虎目锋锐,隐隐透出一股寒光。 “好……好了。” 他心中一凛,暗道好凌冽的目光,不敢乱说话。 此人能位及王族之上,可见其身份不凡,又称自己本相,想来应该是秦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邦吕不韦了。 此时吕不韦一笑,起身步入殿中,负手在后,大有挥斥方遒之姿,殿上无人敢缨其锋。 “陛下,赵、楚、魏、韩、燕五国共推楚考烈王为纵约长,庞媛为联军主帅,三十万大军已经攻打至函谷关。本相以为,当以王翦、蒙武为帅,举我大秦倾国之力,战五国联军于函谷,扬我大秦国威,传我陛下王道于四海。” 大殿内回荡吕不韦狂傲的声音,气势强大,群臣沉默。 “仲父之言有理,王兄怎么看,是否也赞成仲父之言。” 成喬一愣,急忙抬头看去,只见上方王位之上,一神姿威严肃穆的少年秦王正望着自己。 那秦王面庞消瘦坚毅,一双剑眉斜插鬓角,帝冠摇曳的珠帘后,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眸,精光四溢。 “陛下,臣以为,此战不可不打,若如投降,便要割地……”想着的他急忙站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言出,却让武将们大为赞叹,纷纷扬言,要替陛下出征,扬大秦国威于四海。 可是以魏撤等文臣谋士,却愁眉苦脸起来:此时秦王政才继位,又值襄王薨,国力空虚,大战胜负尚在两可之间。 “可是打,又打不过,这怎么办呢!” 谁知他又一言出,却让正焦急的文臣谋士们,眼睛一亮,纷纷附和成喬之言,称国力尚弱,不能开战。可武将却不服,不肯不战而降,与文臣据理力争。 此时,嬴政闻言眉头皱起,看了一眼下首站立的王兄,不知道他到底是赞同开战,还是不赞同开战。 大殿之上,相邦吕不韦闻言,眼中刀锋如芒,一闪而逝,怒哼一声,拱手说道:“陛下,昔年我秦孝公据崤函之险,霸雍州之地,君臣固守窥探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而商鞅变法,内立法度,强化耕织,修守战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我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今日怎可不战送了这天下!” 吕不韦一话毕,迈前一步,傲视群臣,转身、挥袖喝道:“天下已现异象,此乃天兆,我大秦定鼎中原就在这一战!” “陛下!” 右侧为首一武将急忙站起。那武将面如寒山,眉带杀气,拱手喝道:“我大秦有精兵十万,虎狼之师,老将王翦尚能杀敌,继武安君白起之后,再次斩杀五国之兵,扬我大秦杀威!” “不可,陛下!” 话音刚落,左侧一老者走出,那老者花白头发,身形臃肿,却带着尊贵之气,拱手笑道:“陛下,我国力尚弱,齐国虽为盟友,但齐王田健初登位,大将韩聂掌控一国之兵,那韩聂与孟尝君一内一外,与五国诸侯有着千丝万缕,不得不防!” 吕不韦看着老者,冷哼一声,眼中杀意更浓,冷笑道:“本相国心意已决,明日出兵十万,大将蒙武为主,王翦、王贲为副,蒙恬、蒙毅为良将,杀出函谷,扬我国威!” 说着吕不韦看了一眼上首沉默的嬴政,躬身笑道:“还请陛下赐予旨意!” 远处成喬见吕不韦如此强势,显得一愣:娘的,这吕不韦太霸道了,虽说嬴政年幼也就十七岁,但是那可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啊! “相国之言有理,这样,寡人封王兄成喬为长安君,领虎符,为主帅,蒙武、王翦为副,其余诸将可由蒙骜将军调动,明日出征!” 成喬一听,直接摊到在地上,傻了眼:奶奶的,自己刚穿越过来,虽说有了轩辕剑的玄妙剑法与功力,但是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要死人的啊! 上首吕不韦见嬴政不肯妥协,坚持要让兵权落在成喬之手,心中虽有不服,但是眼前只能妥协。想着他眼中闪过一缕精光,含笑称诺。 “王兄留下,其余人退去吧。” “陛下万安----” 偌大宫殿传来朝臣齐喝,随后众人鱼贯而出,眨眼间大殿空旷,只有嬴政与成喬二人。 此时,四周一十六盏龙首吞兽青铜灯,被宦官点亮起来,将大殿照的灯火通明。 第二章阴阳家徐福 第二章阴阳家徐福 成喬被嬴政扶起,他感受那少年帝王掌间的余温,心中却是震撼的无以复加:现在这个历史雄伟的帝王,真的就站在他的眼前,还叫他王兄。 想着心中突然多了一股硬气:奶奶的,谁有他牛,他可是秦始皇的王兄,做这天下最有权力男人的大哥,心中就是舒畅,他可是王的男人。 “王兄,政年幼,朝堂几乎被相国吕不韦把持,内政母后也横加插手,寡人沦为了他们取得权力的工具……寡人如今,只有王兄了!” 成喬听着嬴政发自内腑之言,却感到一个年幼帝王的无奈与艰辛。外有权臣制衡,内有外戚干政,他的天空被束缚住了,这是一只蛰伏的潜龙。 论阴谋,成喬极其自负,他在官场混迹七年,每天可谓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否则也不会成为江南省最年轻的科长了。 而在这战国时代,要说阴谋诡计,他怎么也算宗师级别的人物。此刻他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他要做大秦最有权力的弄臣,不仅要帮助嬴政一统六国,还有整个世界都在他铁蹄下颤抖! 想着急忙对着嬴政说道:“陛下,乳虎啸谷,尚有三月洞中之困,蛰龙啸天,尚有千年沉眠之日。” 一旁的嬴政闻言,转头望着王兄,虎目中的冷意逐渐融化,露出了一丝柔情。 他年少时被送赵国为质子,历经坎坷,没有兄弟,没有亲人,后来归秦,只有这一个兄长相伴,视为手足。 “王兄,这天下你我君臣共勉,寡人做六十年君王,王兄你便是大秦唯一的长安君!” 成喬闻言嘴角勾勒丝冷笑:现在的秦王还年轻,正是年少懵懂,热血冲动之时,也正是他取得秦*任的大好时机。 想着他得意大笑起来,……一时间,整个王宫,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远处赵高闻着笑声心中一颤,急忙低下头:他虽然是咸阳王宫一宦官,但是熬到今日的陛下近侍,没有点能耐与眼力是不行的。 这天下,何人敢在秦王宫放肆大笑,就连那相国吕不韦狂妄如斯,也不敢如此,可是这长安君,居然当着陛下之面肆意大笑,而陛下……陛下居然含笑对待。 这恩宠与信任…… 想着赵高头低的更低了,眼中却掠过一丝精光。 “王兄,你可知这天现异象,荧惑守心?” 成喬闻言一惊,急忙止住笑意:他心中可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功高震主,决不能太过放肆。 “陛下,臣自然知晓,昔年田氏代齐,便出现过这荧惑守心的异象。” 嬴政点了点头,转身走上龙辇,对着赵高喝道:“传阴阳家东君——徐福!” 成喬闻言心中一震,却没到是阴阳家的东君徐福,对于东君徐福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也可以说是极为神秘色彩的阴阳术士,徐福对于他来说,他并不相信,徐福东渡扶桑真的是为了追求长生不死药,反倒让他觉得徐福东渡,极有可能是为了秦始皇帝,开拓海外殖民地! 而如今阴阳家以邹衍为主,盘踞齐鲁大地,乃是诸子百家之中最为神秘的一派。 传说中,阴阳家术士多通晓天文,具有神奇的能力。 此时,“嘎吱”一声。 偌大朱红宫门敞开,一身穿云服男子走来。那男子也就二十三四岁,生得一双卧蚕眉,丹凤眼,却透出一股邪气。 “徐福拜见陛下,参见长安君!” 说着徐福屈膝跪于殿下,叩首参拜,身后两个童子也跪倒在地,却摄于王威,吓得浑身颤抖起来。 成喬看着那年轻得过分的徐福,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当先一笑:“你就是徐福?听说你们阴阳家很是崇拜楚国大夫屈原,你们那个湘君,大司命不就是以屈原《九歌》中的神灵命名的吗!而你却以东君为名!” 暾将出兮东方, 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 夜晈晈兮既明。 驾龙辀兮乘雷, 载云旗兮委蛇。 ………… 青云衣兮白霓裳, 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 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驼翔, 杳冥冥兮以东行。 “这就是阴阳家的东君?”成喬轻声低缓的念出了《九歌·东君》,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低头看着跪在殿下,在那袅袅吞兽铜炉烟雾笼罩中,显得十分渺小的徐福。 徐福听闻这熟悉不能再熟的《九歌》,缓缓抬起了头来,直视上方那个笔直俯瞰他的长安君,望着他眼中那似刀锋的冷芒,让他瞳孔不禁猛的一缩,暗道这世界居然有如此可怕的眼神。 想着他急忙稳下心神,青葱玉指拿过身后童子手中的玉盘,一边准备占卜,一边强自笑道:“长安君说笑了,诸子百家,各有各的喜好,鬼谷喜静,便隐居于世;墨家喜好机关之术,便以器械闻名;名家擅诡辩,因此周游列国,而我阴阳家喜好辞赋,所以便以辞赋中神灵为名。” 成喬闻言,眉头微微一抖,看着徐福手中的玉盘,心中好奇起来,缓缓走下龙辇,进前看去。 只见徐福手中的玉盘晶莹剔透,铭刻无数玄奥星辰,碧绿为衬,紫金为文。 “此乃何物,能探得天机?”秦王嬴政也走来,看着那玉盘,对着徐福发问道。 “启奏陛下,此乃阴阳家天机盘,可探得一线天机!” 成喬闻言眉头一皱:那所谓的荧惑守心之象,不过是地球公转,正好赶上临近火星,才会看到血色星辰,有何天机可言! 此时,却见徐福双掌抚摸玉盘,一把流沙从他指间滑落,洒满玉盘之上。而那玉盘分为内外两层,此刻就好像机关齿轮一样,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突然,玉盘之上无数玄奥的文字大放光芒,转而玄奥的星辰与铭文逐渐亮起,在流沙之上居然出现行行字迹。 那字迹似甲骨文,玄奥异常,如神人执笔,凭空出现。 成喬看得一呆,这简直就是魔术一般,太过神奇了。 突然,玉盘震动,竟然出现丝丝密纹,开始皲裂,惊得徐福瞪大眼睛,瘫倒在地,浑身汗水淋漓。 秦王嬴政见此,急忙问道:“这异象显露何意?” 徐福顿时跪倒在地,叩首说道:“陛下,徐福能力浅薄,未能窥得天机,只读的一丝,这上神意为:天哉哀哀,降而生秦,楚虽三户,亡秦……” 说道这里徐福急忙磕头:“陛下,到此便消失了!” 秦王嬴政闻言,怒哼一声,吓得徐福叩首不起。 “亡秦?难道这上面说的是一个姓楚之人,一家三户,便灭亡了寡人的大秦不成!” “徐福不敢!” 嬴政看了一眼沉思的王兄,浓郁霸气的长眉一抖,问道:“王兄你是如何看的?” 成喬一听,回过神来,随之两道剑眉微皱,心中却对阴阳家的天机之术,叹为观止:看来这东君徐福还是有点能耐的。 “陛下,天哉哀哀,降而生秦,应该说的是我大秦,而楚虽三户,亡秦,便是说我大秦灭亡之时。” 嬴政闻言面色阴沉,说道:“我大秦践华为城,以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万夫莫敌。寡人以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地,信臣精卒陈利兵战天下,何人能亡我大秦,定是这妖道乱说……来人拖出去斩了!” 徐福闻言浑身一震,急忙叩首,哀求道:“陛下,求饶,小人功力浅薄,演算不精,恳请陛下网开一面!” 成喬看着求饶的徐福一笑,对着走进的铁鹰剑士挥了挥手,说道:“徐福年幼,功力不及邹衍深厚,陛下也不必动怒。” 说完,他走近徐福,蹲下身子,用只能他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轻声笑道:“天哉哀哀,降而生秦,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徐福闻言眼中霎时露出一丝惊恐,随之用满是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含笑的长安君成喬,瞳孔却是再次猛的一缩,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他……他如何知晓…… 成喬看着徐福惊恐的样子,会心一笑。想来这徐福一定看全了四句话,可是等他说道亡秦之时,便不敢继续在说,因为此句一出口,他的命也就没了。 “滚下去吧,功力不足,就不要出来现眼,丢了阴阳家的名声!” “多……多谢长安君,谢……谢陛下不杀之恩!” 徐福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身子却步步倒退出宫殿之外,被那冷风这么一吹,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湿透了。 他叹了口气,心中却悔恨不已。记得出行之前,师尊邹衍说此行大凶,可他自己不信,没想到…… “长安君,居然深藏不露,那计划……” 徐福想着眉头皱得更深,回望那灯火通明的偌大帝宫,心有余悸,急忙走去,却在远处角落里,见一儒雅男子负手望天,不语却显露一股高深莫测的气息。 徐福看着那男子,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急忙走到那男子面前,躬身说道:“吕相国,陛下已经得知天机!” 吕不韦闻言没有睁开闭着的眼睛,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只有陛下一人知晓吗?” 徐福闻言一顿,眉头皱起,却是想起那变数——长安君,随之眼中露出一丝狠辣,佯装失望与叹气的样子,道:“还有长安君,此人不简单,如不急早除去,他日必成相国大患!” 吕不韦此时一听,瞌目却是猛然睁开,只见一道血光稍纵即逝,丝丝杀意弥漫,在他周边如东风般凛冽…… 徐福只感到四周莫名多出了一股寒气,急忙紧了紧衣裳,却暗道吕不韦深藏不露,虽然不会内力,不修武道,这久居高位的霸气与杀意,却是更胜过战场厮杀的兵家之人。 良久,风中传来吕不韦毫无情感的声音:“你的任务完成了!” “小人告退!” 徐福一笑,急忙转身离去。他回眸望着偌大的咸阳王宫,心中冷笑不已:孟尝君之计,果然高超,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好一个破釜沉舟,趋虎吞狼,如此一来,秦国于山东五国更加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第三章道家神宗 第三章道家神宗 此时,大殿之上,成喬望着离去的徐福,眉头皱起,心中沉思起来:那所谓的荧惑守心,在占星上视为最凶之象,意欲侵犯帝王,难道真的是针对五国联军而来? “王兄,楚虽三户,亡秦之言,你怎么看?” 成喬听着嬴政的问话,晃过神来,心中却还在沉思:那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说得乃是西楚项燕之后,项梁、项羽三人,可是如今项羽只怕就三四岁,此言如何传来咸阳,徐福之行只怕不那么简单! 想着他急忙抬头一看,却见嬴政正望着自己,急忙躬身说道:“陛下,阴阳家邹衍乃是齐国人,吾常听齐国孟尝君门客三千,手下大有异士能人,现在五国联军来犯,谁最希望我们拼个你死我活,这三方面一结合起来,答案也就出来了!” 嬴政闻言虎目一惊,坚毅果敢的面庞上,不见丝毫感情,犹如一块石头般冰冷,嘴中却默念起来:“阴阳家邹衍,齐国人,孟尝君……难道!” 成喬看着嬴政颇为惊讶的样子,嘴角勾勒出笑意,冷哼道:“齐国远离我大秦,中间隔着诸国,而诸国之中当属楚赵最强,一旦我强秦与五国开战,势必鱼死网破,六国兵力大损,到时候齐鲁便是唯一强国了,一家独大,哼,好一个趋虎吞狼!” 说着他看嬴政脸色更加阴沉,急忙笑道:“不过陛下您胜过尧舜禹汤,乃是大大的明君,这阴阳家的计谋自然瞒不过陛下您了!” 嬴政闻言,阴沉的脸色稍微缓解,嘴角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说道:“王兄不要恭维寡人了!” 成喬看着嬴政嘴角露出了笑意,心中得意不已:娘的,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此时嬴政望着北方不语,帝冠珠帘在灯火下摇曳不定,一丝杀意却从他眼中露出。“齐国、孟尝君,阴阳家!” 良久,君臣二人不语,突然,嬴政一叹:“吕不韦已经决心开战,倘若不战,便要割地,朝中武将势必不同意,我大秦又岂能向五国屈服,此战打是必须打,但是王兄,你身为主帅,应当避战保兵,孙子兵法,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计!” 成喬一听,嘴角顿时抽搐起来,心里不乐意:这可是一个烂摊子,自古开战就没有不伤一兵一卒,便赢得战争的,更何况五国联军是亡秦而来,怎么可能不战。 他看了一眼阴沉的嬴政,心中苦笑:这不是要逼着他造反吗? 此时,就在君臣相谋之际,外面宫殿之上,一条花色大蟒从上方探出头来,碧绿的眼眸,在夜色之中闪烁,犹如鬼火一般。 “唰” 一道身影闪过,如突兀的闪电飞逝。眨眼间,只见一女子从长空落下,身着绯色薄衫,脸带丝纱,脚尖轻点宫殿飞檐,露出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足。 “花儿,五国联军来了,强秦必亡,我听说此次联军主帅乃是长安君成喬,秦王之兄,杀了他,五国联军便胜了!” 女子轻声喃呢,似对着夜空倾诉,却见那大蟒爬来,亲昵的伸出血红芯子,舔了舔了女子玉足。 此时王宫内,成喬见事情商榷完毕,已经是天黑,便要离去,转身对着赵高喝道:“小高子,将本君佩剑拿来!” 赵高闻言,急忙双手奉上佩剑,恭敬姿态尽显,满是谄媚的笑道:“长安君,您的剑!” 成喬看了一眼笑开了花的赵高,嘴角勾勒出丝冷笑:管他什么赵高,如今他长安君才是大秦最有权力的人,手握十万大秦虎狼之师,如果这赵高还敢弄权,跟自己搞猫腻,那就先废了他! “王兄,明日出征,寡人露台相送,在这帝国备好宴席,等待王兄凯旋而归!” 成喬闻言,急忙转头看着嬴政,只见嬴政眼中满是不舍,心中还有点感动,忙躬身说道:“陛下,你乃是大秦一国之君,万不能儿女情长,有我长安君在,陛下便可高枕无忧了!” 嬴政闻言一愣,成喬那句话却是轰轰然砸进了他铁一般的心里,溅起了泪花。他急忙扶起成喬,哽咽道:“王兄,寡人偌大帝国,只有你一人真心待寡人,王兄此去胜负不论,万勿伤身。” 成喬点了点头,长袖一挥,佩剑而走,心中却是犹如天翻地覆一般,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居然成了秦国最有权力的男人了,……那以后美女,财宝,还不是……。 想着成喬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这时,一旁的赵高急忙亲自去开殿门,满是谄媚的笑道:“奴再此先祝贺长安君凯旋了!” “小高子,本本分分的,小心服侍陛下!” 赵高闻言,抬头一看,只见长安君成喬那威武俊朗的脸上古井无波,眼中却闪过一丝如刀锋的冷芒,让他心中不禁一颤,急忙低头应允道:“奴听训了!” 成喬点了点头,心中十分满意,不发一言,转身走出宫殿,迎面却碰到巡视帝宫的侍卫,带头之人乃是一小将。 那小将身穿逆鳞宝甲,仪表清秀,却不失阳刚之气,一双锐利的眼眸,仿佛能直刺人的内心,让人如坠冰窟一般寒冷。 此时,那小将抱拳躬身一礼,嗓音雄厚道:“末将蒙恬,参见长安君!” “蒙恬!” 成喬眼睛一亮,急忙扶起小将。却没想到这就是日后大秦鼎国大将蒙恬,却匈奴七百余里,三十年不敢南下牧马的蒙恬。 “蒙将军辛苦了,近日天现异象,恐有刺客,你要保护好陛下!” 蒙恬闻言眼中一惊,急忙说道:“谨遵长安君令!” 说完一挥手,喝道:“增加三千铁鹰剑士,封锁宫门,防止刺客有可乘之机。” “诺!” 顿时,整齐的呼喊声如潮水般传来,回荡在灯火通明的帝宫之中,不绝于耳。 成喬站立高台之上,望着偌大帝宫,心生无限豪气:这天下转眼之间,竟然就在他股掌之中。 大秦十万虎狼之师,竟然都要听他一人号令,秦始皇要称他为王兄,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须臾之间,一丝异响突然传来,惊动无数秦兵,只见远处隐隐有破空声,惊得成喬连退三步。 霎时,一寒星飞逝,直冲他面门刺来。 “逆贼尔敢!”一声长啸传来,却是蒙恬那魁梧硕壮身形越众而出,手执一黑色虎纹长刀,扫出一道寒光。 “铿锵” 一声脆响石破天惊,,却见一支青铜箭羽被斩成两段,掉落。 此时秦兵纷纷包围上来,护住成喬,警惕的望着四周,寻找刺客。 众兵之中,成喬心有余悸,大松了口气:他刚来两日,还有些不适应这个身体,虽有无数绝妙剑术却无法施展,刚才若不是蒙恬来救,只怕…… 想到此,成喬脸现怒气,伸手喝道:“给本君活捉刺客!” 此时蒙恬收起大刀,脸如寒冰,冷笑道:“龙雀神弓,天下四大神弓之首,号称箭破沧溟,百步穿杨,原来是道家神宗的龙女。” 成喬闻言一愣:道家分为天地人神四宗,乃是诸子百家之中仅次儒家的门派,难道这刺客是道家之人。 “虎魄断魂,大秦骁将蒙恬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只听夜空中传来一女子声音,却如夜莺般动人心魄,煞是好听,透着一股诱人的魅力。 忽然,宫殿上方一花色大蟒婉转盘下,惊得众人惶恐起来。 只见大蟒其上,一身着绯色丝纱女子高站蟒头,玉足赛雪,手执一龙纹雀尾长弓。虽然那女子面带丝纱,却也难以掩饰她倾城之颜。 成喬看得不禁有些入神,感慨道:“若流风之回雪,飘忽若神!” 忽然,那大蛇飞入帝宫广场之上,盘绕起来,高伸蛇头,不断吞吐芯子,而女子就赤足站在其上,居高临下望着一众秦兵。 蒙恬冷哼一声,让士兵围住大蛇,自己手持大刀,飞下广场,怒视那女子,喝道:“道家神宗竟敢夜袭王宫,刺杀长安君!” 第四章龙女宣庄 第四章龙女宣庄 此时,少女一听蒙恬之话,咯咯的笑了起来,伸出娇俏小手,挽起胸前一丝轻纱,飘荡夜空之中,玉手轻轻玩弄,嗤笑道:“蒙恬将军,你这虎魄能挡我这龙雀几箭?” 蒙恬一听:这女子好生狂妄。不禁冷哼一声,怒斥道:“你总共有多少箭!只怕你用完了所有箭,也未必能伤我!” 女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玉足轻点蛇头,整个人顿时旋转飞起,如玉兔升天,月下拉弓。 “铿锵”一声弓弦之音。 眨眼间却是三道流光,破空而来,成旋转态势,刺向蒙恬周身要害。 那蒙恬见此,眉头大皱,手中大刀虎虎生风,一声怒喝,拔地而起,手腕一震,划出万道寒芒,扫向飞来弓箭。 “砰,砰,砰” 三声撞击,却让蒙恬倒退了三步。那每一箭都让他拼劲全身力气去阻挡,却还是被震得虎口发麻。 成喬在一旁看得有些呆住了。只见那女子飞荡在夜空中,连连射箭,心中顿时震惊起来,暗叹这女子武艺居然如此高超,连蒙恬都不是她对手。 此时突兀的一声弓弦声传来,如霹雳弦惊,空中气浪轰的破开,却是一道弓箭,如流星飞来,快似闪电,直刺成喬面门。 蒙恬大惊失色,望着那弓箭杀向长安君,急忙飞奔起来,想要攥住那飞逝弓箭。 “啊---”蒙恬一声大喝,双脚深蹲,整个人如脱缰野马窜出,咆哮三山,连脚下青砖都因为蒙恬大力,而震得粉碎。 此时蒙恬整个人如怒龙般飞身而起,伸手抓向那弓箭。 眼看着指尖就要触及箭羽,可惜还是一手抓空,眼睁睁见那弓箭从他手中一闪即逝,冲着成喬面门飞去。 众多秦兵纷纷惊愕,不知所措,看着那飞逝而来的弓箭,就要刺进长安君面门,纷纷惊呼起来。 突然,夜空一抹金黄闪过,刹那之间,天地唯有剑光,转而归于寂静。 随后风中传来一声“铿锵”之音,却见那飞来弓箭已经成两截掉落。 蒙恬心中一惊:没有想到长安君居然有如此剑术,那剑之快,如惊鸿一蔑,稍纵即逝,待到长剑归鞘,弓箭却早已断落。 “好快的剑法!”女子一声轻咦,转身飞下,而她箭筒之中已经没有弓箭,刚才那最后一箭,倾尽了她全身之力发出,本以为能要了长安君之命,却没想到被他一剑斩破,而那漫天黄色剑光是何物?…… 想着女子心头蓦然一惊,颇为吃惊的看着长安君成喬手中龙纹剑鞘,不确定的问道:“难道是天下十三名剑之首,圣道剑……轩辕!” 成喬此时只感到握剑左手已经失去知觉,暗道方才惊险,若不是他拼劲全力斩出那一剑,只怕现在已经死了。 听着那女子轻喃之音,眼中露出一丝杀意,长袖一挥,喝道:“活抓此女!” 蒙恬闻言眼中杀意更盛,一个弓步窜去,挥刀狂劈,想要斩杀那花蟒。 女子见此,弯眉一皱,掌间一轮幻光闪耀,却是一匕首在掌间旋转起来。 “嗖” 那女子身形一闪,已经飞下蛇头,冲着杀来的蒙恬而去,不可一握的细腰,如长蛇一般柔软无骨,在空中一个折身,居然越过了蒙恬,杀向了长安君成喬。 蒙恬看着那女子从他身旁如鱼儿般掠过,眼中顿时冒出如刀锋一般凌冽的目光,一个回身,便伸手抓住了女子赛雪玉足。 那女子身形一滞,柳眉轻皱,而后冷哼一声,脚踝一扭,便如灵蛇一般,挣脱了蒙恬手掌,回身刺去。 只见漆黑夜空,一道寒光闪过,那匕首已经刺向蒙恬咽喉。 蒙恬怒哼一声,手中虎魄横来一挡,却是那玄铁匕首的刃尖划过虎纹长刀,登时迸出一串惊心动魄的金铁之声。 此时无数秦兵手执青铜长戈,已经将那一女一蛇围住,远处还有源源不断的秦兵赶来。 女子见四方受敌,暗呼不妙,匕首上挡下封,左挡右格,配合精妙步伐,连挡蒙恬一十九刀。 呼啸一刀飞来,女子玉足轻点,身体如鸿毛翻空,那长刀扫着女子容颜而过,将其脸上面纱斩破。 女子一个翻转,半蹲地下,只见一缕黑色长发在夜空中飘落。 成喬看着被围的女子,冷笑一声,拨开秦兵走上前去,冷笑喝道:“如你投降,归顺我大秦,本君可以饶你不死!” 女子闻言,薄如蝉翼的嘴角,突然勾勒出一丝莫名的冷笑,身形突兀的如鬼魅般闪过,却是眨眼间,挥舞着匕首,刺向成喬而来。 成喬见此怒哼一声,刚要拔剑,却见女子长发乱舞下,露出一张绝世容颜,惊若游龙,缥缈若神,倾城倾国,花容月貌。 一时间成喬居然看得呆住了,随之一股刺痛传来,让他浑身一颤,立马清醒,却见那女子匕首刺入了他的左肩之中。 女子跟成喬面贴面,看着眼前少年郎,也不禁一呆,只见此刻少年眼带惊愣,却无法掩饰那股英气。 女子来不及多想,一把拔出匕首,几多鲜血散落长空,却见那少年额前发丝飞扬,露出了斜飞的英挺剑眉,一双细长却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蒙恬大惊失色:长安君受伤了,恐怕陛下会震怒。想着急忙调集弓箭手。顷刻之间,无数长戈手退下,转而无数长弓手如海水般袭来,弯弓搭箭,瞄准蛇头之上的女子。 成喬此时回过神来,看着高处如仙子容颜的女孩,嘴角勾勒一丝冷笑,挥了挥手,喝道:“放她走!” 蒙恬一听顿时惊愣不已,急忙说道:“长安君,放过此女,只怕她下次还会来!” 成喬一声冷笑,手指轻点伤口,看着指尖的一滴鲜血,犹如梅花绽放,等到再次抬头看去,只见那大蟒,神速的窜入广场河道之内,消失不见,而那女子玉足轻点,翻身飞舞,已经站立远处宫门之上,一丝长纱舞荡在玲珑身躯四周,居然凭空增添了一丝高贵。 成喬收回目光,看向蒙恬,笑道:“此女道家神宗何人?居然连我大秦四大少年将军的蒙恬都敌不过。” 蒙恬闻言羞愧说道:“都是末将无能,让长安君受伤,此女乃是道家神宗灵女宣庄,因为养了一条花色大蟒,所以才被称为龙女,又因手中拿的是天下四大神弓之首的龙雀,所以又称龙雀灵女。” “这件事不要惊动陛下!” 成喬说完,转身上了王辇,一十六名兵士抬起朱红辇杠,走向宫门。 蒙恬躬身相送,抬头一看,只见王辇的青丝薄纱被风吹起,露出里面闭目的沉思的长安君。 他见长安君那光洁白皙的脸庞,此刻却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不知在沉思什么,却感到了冷冷的杀意。 此时咸阳城中,少女不断在屋檐之上飞舞,几个提纵之间,已然飞上了城中高楼之巅。 只见少女玉足轻点楼檐,独立高楼之巅,遥望远处咸阳王宫。 月光下,露出一副冰冷容颜。 此刻她脑中回想那长安君,不禁眉头一皱,却是被远处一声鹰鸣惊醒。 只见夜空之中,一黑鹰展翅飞来,嘴间衔着一道书信。 少女展开书信,眼中露出丝惊讶,只见上面写到:“齐国孟尝君动用阴阳家徐福来秦,吕不韦中计,趋虎吞狼之计成,六国联军,速报。” “嗖”的一闪,少女身形已经不见。 第五章多事之夜 第五章多事之夜 此时,成喬靠在暖玉卧辇之上,被抬出了咸阳王宫。 他伸手撩起王辇的纱帘,只见天际血星高挂,投射下的红霾笼罩了整个秦川,怕是今夜不会退去了。 而天穹上,明月高悬,暮廖寂寂,长风荡起了咸阳街道的轻尘,似有雾气,笼罩了偌大的咸阳王宫。 行至宫门,侍卫急忙推开青铜巨门,抬辇士兵不敢稍加怠慢,这长安君可是受着伤呢,便加紧了脚步。 “慢些,本君想好好看看这咸阳城。” 四周士兵闻言,急忙放缓了脚步,行至咸阳大街。 成喬枕着暖玉,看着夜色中的帝宫,只见四门箭楼巍巍挺拔,拱卫中央王宫的殿宇楼阁,煞是威严。 而出了王城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六车并驾的宽阔大路,两旁街市此时应该正是热闹之时,却因为天现异象,也没有往日的喧嚣了。 看着道路两旁连绵的屋脊不绝,上面都是高耸的龟鳞雀蛇,神兽仙禽,楼阁不少,巍巍拔起,在这碌碌尘寰之中,增添了一份大气壮阔。 成喬见这大好河山,心头激情澎湃:当真是山河红颜,大争之世,七国并起,赳赳老秦,而这西秦之繁荣强大,远不是六国可以比拟的。 此时经过一片万分热闹之地,乃是秦朝达官显贵取乐之所,铮铮琴音不绝而耳,楼阁玉台之内传来男人的大笑声,无数官吏乘车走马,匆匆而来,远处农夫百工却是劳作一天,准备回家。 成喬一声冷笑:真是农夫物尚桑,官吏觥筹醉,醉生梦死,不知愁! “快些,本君不想看到这些醉生梦死的家伙!” 周围士兵闻言,便要加紧脚步走去,却是一熏醉贵族走来,一把撞在抬着辇杠的士兵身上。 顿时那士兵失去平衡,整个王辇倾斜落地,发出当啷一声。 四周兵甲吓得急忙跪倒在地,不敢吱声。 那熏醉之人,指着士兵大骂道:“该死,竟敢拦我去路,你可知我是谁,我父乃是当朝大司农司马空,你个混蛋!” 此时,那熏醉之人府中跟着来的家奴,看见自家少爷撞的乃是王辇,吓得急忙跪倒在地。 这咸阳王城之中,谁敢以王辇代步,除了王族的人物,没有别人了,只怕今日自己公子出门没看黄历,倒了大霉。 家奴心思想到此,头压得更低了。 而那熏醉之人此时也被吓醒,看着王辇,扑通一下跪倒,唯唯诺诺,说道:“小……小人不知……不知大人驾到,误撞了王辇,请大人赎罪。” 成喬并没有理会那大司农之子,而是看着车马辚辚的街市,眼中感慨。 “走吧,本君累了,回府去吧。” 那大司农之子一听本君,直接就吓傻了,摊到在地上,眼神呆滞,他居然骂了王上的兄长,长安君,这下…… 那奴仆也是眼中露出惶恐:长安君是谁,那可是王上兄长,现如今更是手握十万大军,连蒙武大将军都要在其手下为副将,听其调令,这次只怕老爷会狠狠的大骂公子一顿了。 此时周围兵甲急忙抬着王辇,缓缓走去,四周数人驻足停留,不敢稍加放肆。 不多时,王辇已经步入了长阳街。这长阳街是咸阳南门的一条街道,这街道与王城相望,南北约三十余里,东西宽十多丈。 却乃是大秦富商云集之地,天下闻名的尚商坊大市便是在此处,而街道东面就是鳞次栉比的官邸坊,那里居住大秦的各大王公官吏。 这里更是云集了六国最富有的大商贾,其庭院无不是楼阁飞檐,数进数出,比之王公府邸,不差丝毫。 虽说现在咸阳午夜净市,不允许有人上街,但是长阳街是一个例外,可以彻夜灯火昌明,一些远来的剑客便可在长阳街住宿喝酒。 此时成喬沉浸在繁华的大咸阳之中,想不到战国居然有如此繁华之地,不愧是赳赳老秦,更想着他以后就是这强秦的第一弄臣,心中已经能想出,无数美姬投怀送抱的场面了。 半晌,王辇转入东面的街道,士兵步伐加快起来,在一间雄伟宽阔的府邸停下。不多时,一青雉宦官小跑出来,正是正午扶着成喬入王宫的小宦官普阳。 普阳急忙掀开王辇纱帘,只见自家主子长衫伴有鲜血,顿时惊呼出来:“大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有刺客!” 成喬一笑,弯身走出王辇,挥手道:“一点小伤,不碍事,快去准备锅盔羊肉,本君想吃了!” 普阳闻言一笑,急忙转身跑去。 成喬转身看了看四周兵甲,又望望了远处灯火通明的文信侯吕不韦之府,眼中露出一丝深意,抬脚步入庭院。 顿时上来七八名年轻貌美的女娥,来为他掸去灰尘,褪下外衫。 成喬拨开女娥,步入大堂,盘膝而坐,回想今晚那道家神宗的龙女:不知为何,那龙女匕首刺来之时,居然停顿了三分,只是划破一道小伤口,如果她匕首直刺下来,只怕他命不久矣了。 此时普阳带着几名仆人上来,在案上摆放一鼎,里面是滚热的羊汤,冒着肥油,白嫩嫩的羔羊肉在其间翻滚,一股浓郁的肉香传来。 “长安君可在,章邯前来有要事禀报!” 成喬一听,眉头皱起,心中一叹,忙让章邯进来。 只见一魁梧高挑男子走来,身着锦衣,头上长发挽起,披落两肩,虎目内藏神韵,孔武有力,年纪不过二十。 来人正是章邯,其祖上乃是吕尚姜子牙,其父章愍,是蒙武手下一大将,曾跟随武安君白起东征大赵,后来武安君被赐死,章愍也遭受连坐之罪,死于武安君之府。 留下章邯以及两个弟弟,可是他穿越一来,便碰上了成喬谋划造反一事,这行动的执行者就是因为其父惨死,而心有怨恨的章邯。 “禀报长安君,属下已经将密谋之事办的妥当,只需主上到时支开蒙骜等大将,自领五万精兵,在屯留驻守,等到蒙骜等人与五国开战,主上只需调兵回咸阳,便可弑君夺位了!” 成喬刚要说自己不想造反了,却是突然听到屋顶传来异响,顿时惊得急忙坐起,大呼不妙:这房上有人,不好…… 此时章邯身形一闪,已经窜了出去。 成喬也急忙跑出大堂,却见章邯从屋顶跳下,摇了摇头。 这让他脸色一变,心呼不妙起来:只怕此事传入文信侯吕不韦与嬴政耳中,到时候就算他自己没用造反之心,也百口难辨。 想着他急忙对着章邯吩咐道:“起义事宜就此作罢,你章邯从未做过此事,我长安君也从未吩咐过此事,你我更没有暗中见过面!” 章邯闻言脸色一变,面带不甘,一声长叹,抱拳说道:“属下知道如何处理后续事宜了。” “你先下去吧!”成喬挥了挥手,转身望着浓雾遮月,心中不安起来:今夜真是一个多事之夜啊,只怕明日他并能不顺利带兵出征。 想着成喬心中寻思起了对策。 而此时,一间密室之中,文信侯吕不韦面带笑意,一旁一身穿劲装男子跪倒在地,缓缓道来。 第六章杀手来袭 第六章杀手来袭 此时,成喬看着离去的章邯,叹了口气,回到堂内,坐在案前,望着鼎内诱人的羊肉,却没有心思去吃。 这嬴政年少,却也正是轻狂之时,如果听信了谗言,只怕他这个长安君也做到头了。 现在他在嬴政心中的地位,就是年轻帝王唯一的靠山。那文信侯吕不韦把持朝堂,武将尚且不说,文臣却多为吕不韦杂家弟子,其门下客也有百余人,势力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而这个时候也是嬴政最需要有人帮他在朝堂上制衡吕不韦的时候,恰巧,他便是嬴政对付吕不韦的那把剑…… 成喬将前后关系想了一个通彻,拿起筷子大吃起来,对着普阳大喊道:“酒,拿酒来!” 不一会,普阳急忙端着酒壶上来,摆上觥筹,为其倒满。 成喬看着那红血的液体,眼睛一亮,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还有葡萄酒,急不可耐的拿起,放在鼻尖微微一嗅,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只见他急忙小口抿了一下,便感觉一股柔滑的汁液在舌苔下蔓延,微酸之中,带着浓郁的酒香。 成喬一口喝下整杯,叹道:“此酒如此美味,叫什么名字,明天你去买它几大桶回来。” 普阳闻言,倒酒的手臂一颤,险些将酒水倒撒,嘴角露出丝苦笑,急忙说道:“大人,此酒名叫广寒光,乃是大月氏朝贡而来,陛下就赐了这一壶,钱可没地方去买。” 成喬一听,眼中露出一丝惊讶:这大月氏乃是秦国西边一个部族,中间隔着林胡与匈奴,这匈奴凶悍经常抢劫月氏的食物以及妇女,所以月氏便前来朝贡秦国,请求秦国帮助,抵挡匈奴。 只是没有想到,这月氏不仅出产宝马,更是出产美酒,据说那里的女人也很美。 这可是一个男人最心动的三样,别说匈奴了,他都有点动心了。 “月氏朝贡而来,这酒带来多少?” 普阳一听,寻思起来,说道:“给陛下三车,文信侯三车。” “什么?” 成喬一听,这还了得,文信侯自己就三车,而他堂堂秦始皇大哥,居然就这么一壶。 “哼,文信侯……仲父,可真是了得,连月氏都要看他脸色,怎么本君这里不见他们月氏送来三车……真会看菜下筷子。” 普阳闻言急忙说道:“那个时候,大人尚未被册封为长安君,月氏自然不知大人你的威名。” 成喬心中寻思起来,眼中露出一丝阴谋的味道:这以后一定要好好敲诈这月氏一番。 想着嘴角露出丝冷笑,看着空荡的觥筹,说道:“倒酒,今天本君兴致好,都喝了,明日早上三更起来,你去打点一切,准备进宫!” 普阳一听,大为奇怪,问道:“大人,明日不是你出征之日吗,为何还要进宫?难道陛下不是在露台送行?” 成喬一口喝尽杯中酒,嘴角露出丝冷笑道:“只怕有人不希望我出征!” 普阳不明白大人此话是何意,这种家国大事,不是他一个宦官能明白的,他只是长安君府的一个宦官兼管家,有些事情是他不能问的。想着急忙为成喬倒起酒来。 “大人,韩国来信,你的外祖母夏姬薨了!” 成喬闻言脸色一变:当今朝中,王太后赵姬等外戚一脉把持内宫,支持吕不韦,但是自己那个名义上的母亲韩夫人一脉的势力也很强大,与赵姬抗衡,可是韩夫人的外戚势力却不在秦国,而在韩国,乃是韩国太后夏姬的势力。 如今夏姬薨了,韩夫人又早已经逝去,也就是说,支持他的这一脉外戚势力彻底没了,那没了支持他自己的外戚势力,如何制约赵姬为代表的外戚势力,岂不是说……他危险了。 他乃是韩夫人之子,本就是赵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没了韩国外戚势力的支持,赵姬会忌惮他吗? 成喬一时间内心忧愁起来,算来不出今夜,赵姬必派刺客来杀,那个狠毒的女人,是不可能让他出征,有机会做大势力的,这其中未必没有文信侯吕不韦的意思。 据说吕不韦已经暗中将嫪毐献给了赵姬作为男宠,想来这赵姬暗中勾结吕不韦,一外一内把持朝政,架空嬴政,当真是一招好手段。 时至一更,成喬看了看昏暗的天色,已经觉得眼皮有些睁不开,他实在撑不住了,管他什么的刺客,自己要睡觉去了。 “哈气!” 成喬打了一个喷嚏,走进房间,只见偌大房间,挂满清纱丝帐,如坠云山幻海一般,而正中摆着一青铜吞兽炉,火光缭绕,将房间内烤得温热起来。 此时,一名美姬急忙从床榻上走下,赤足跪倒在地,低头说道:“大人,床榻已经捂热,让奴服侍大人就寝吧!” “恩!” 成喬答应一声,双臂张开,只见那美貌艳姬踱着小碎步走来,恭敬的为成喬宽衣解带,玉手轻扶,让成喬坐下,便脱掉了成喬的靴子。 不一会,三名艳姬走进,手中端着纹花铜盆,里面洒满扑鼻香气的花瓣。 成喬闭目享受起来。只见一美姬轻轻拿起成喬左脚,放入铜盆之内,青葱玉指,撩起水花,慢柔轻捏,为其洗脚。 另外一名也是同样,剩下两名,其一高举铜盘,那铜盘之中都是奇珍异果,另一名便侍候在旁,轻捏起一葡萄,放入成喬嘴中。 随即玉手做捧,放在成喬嘴边,待成喬吐出果皮,急忙净手,再去拿另一枚。 不一会,两名美姬已经帮成喬洗完脚,而后抬起,放在胸前,拿起一旁早就备好的丝锦,轻轻擦拭起来。 一旁仆人见此,急忙端下去洗脚铜盆,而那两名美姬便跪倒在地,一人捧着一脚,轻轻拿捏起来。 一炷香后,成喬睡意上涌,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手。四名美姬见此,急忙躬身退下,熄灭了青铜吞兽炉内的炭火,拉下丝帐,转身退出。 成喬盖上被子,其内一股女人体香,带着淡淡的花香,十分好闻,嗅了嗅,便要入睡。 突然,一道寒光如突兀闪电,从梁上飞下。 “刺啦”一声,织锦丝纱帘帐破碎,犹如翻飞蝴蝶,崩将炸裂。 成喬一时间睡意全无,只见房间内闪过的剑光如秋水一般,眨眼间便朝他刺来,直冲咽喉要害! “贼子,找死!” 他一声冷哼,体内积攒的轩辕剑气,从丹田迸发,如涛涛江河的暴洪一般,汇聚成强大的内力,散发到了四肢百骸之中。 须臾之间,眼看剑尖就要刺进他的咽喉时,突然一模幻影闪过,却是他双指成剑,冲着那飞来的长剑抹去。 “砰” 一声脆响,房间内归于寂静,却见成喬安然无恙,而他指间剑却夹着一柄玄铁长剑,剑的那头,站着一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 那男子方头平脸,一双眼睛如同恶狼般阴狠,此刻见成喬居然徒手夹住他的长剑,满脸的不可置信。 成喬看着惊讶男子,眼中杀意凛然,嘴角勾勒丝冷笑:他体内有圣道之剑轩辕的剑气,等同一个剑道高手百年的功力,这毛贼能耐他何! “说,谁派你来的,是文信侯吕不韦,还是……赵姬!” 那男子闻言眼中露出一丝震惊,双手握剑,却是文丝未动,急的额上细汗密布。 成喬见男子模样,心中已经知晓答案。顿时一抹剑光照的成喬眼睛一亮,却是迸发一丝杀意。 “喀嚓,铿锵!” 等到房间归于寂静,却见那男子咽喉插着一把断剑,气绝身亡。 却是成喬折断长剑,一招将此人毙掉。 不一会,普阳听闻打斗急匆匆赶来,看着房间内刺客大惊失色,便要招呼士兵,却被成喬拦住。 “处理掉就好,不必惊动护卫,这件事不要宣扬!” 普阳点头称诺,看着那断裂两截的玄铁长剑,心中震惊,自己主人何时变得如此厉害了? 第七章雄辩朝堂(上) 第七章雄辩朝堂(上) 第二日,太阳堪堪爬上东方秦川,天际依然昏暗,萧瑟的长风卷起三两残叶,开始下起了大雾。 那土雾弥天而起,苍苍茫茫笼罩了整个咸阳王城,可是此时大街上已然人行匆匆。 老秦人踏实任干,经过曙光一闪,连最后的鸡鸣都尚未停止,就已经走出了家门。 城内大道开始车马辚辚,日出而作的农夫百工们,已经奔向了作坊、奔向了市集,奔向了城外郊野的金黄农田。 长阳街东,长安君府门大开,王辇已经准备好,成喬身穿金丝锦袍,脚踏纹云长靴,已经走出府邸。 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文信侯府,眼中露出丝深意:这文信侯府是一夜长灯未熄,还是二更已经起身了。 尽管成喬认为文信侯专政于秦,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文信侯大才,可以说,今日的强秦,是文信侯吕不韦一把拉扯起来的,他吕不韦一个人就顶起了大秦的半边天。 “文信侯,吕氏春秋,集百家之言,千古未有一人仁政以民,让庶民学习礼仪,吕不韦却开了先河!” 成喬说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都说儒家克已复礼,礼为纲纪,但是孔老夫子也看不起庶民,孔夫子言,礼不下庶人,万千庶人不能学礼,只有氏族贵胄能学礼,这也是愚弄于民,可笑其他六国居然以此作为万世之本,后来还是孟子倡导有教无类,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的思想,扭转了儒家的劣势!。 而吕不韦毕竟是第一个主张教化于民的丞相,如果吕不韦不是这么专权,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或许杂家便可名动天下,流传万芳了。 成喬一叹,走入王辇,轻声说道:“去王宫!” 四周一十六名士兵闻言,急忙抬起辇杠,缓步急行,向着咸阳王宫而去。 他高坐王辇之上,回首灯火通明的丞相府,眼中满是思索: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吕不韦他将嫪毐进献给赵姬,就已经是给他埋下了死亡的一笔。 虽说现在六国风气开放,各国太后都有男宠服侍,被传为雅谈,附庸风雅,可惜西秦自商鞅变法,严法明政,这个风气也就大大的减弱了。 百十年过去,西秦已然习惯了这种法,所以吕不韦赠给赵姬男宠在其他六国算不得大事,但是在秦国,却是天大的事情了。 更何况嬴政对吕不韦心存忌惮,赵姬再怎么说也是他的母亲,一个雄才伟略的帝王,如何能容忍? 成喬一声冷笑,靠在暖玉之上,闭目沉思起来。 不一会,王辇便到了咸阳王宫。一丝曙光升起,将拱卫中央王城的琼楼玉宇照的金碧辉煌。 龙纹仙鹤,碧甍琉璃瓦,霞光万丈,帝王之威尽显无遗。 拱卫宫门的侍卫见到王辇来此,眼中露出震惊,心中暗自沉思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二更天不久,文信侯便进宫,这三更天长安君又急匆匆赶来,莫非五国联军已经攻破了函谷关了…… 侍卫心中如此想,嘴上却不慢,急忙招呼侍卫给长安君开宫门。 “吱呀”一声,巨大丈高的青铜巨门,在侍卫转动绞盘的同时,缓缓拉开,一条深长的宫道露出,通向无尽深宫之内。 两尊貔貅恶兽,匍匐在一旁,吞噬人心的样貌,散发一种王霸之气。 成喬缓缓下辇。他今天必须步入王宫,尽量的低调一些。 两名宫娥急行而来,手中点着宫灯,来为成喬带路。 “普阳,你大可不必等本君了,如果本君过了午时还未走出王宫,那你便收拾府中细软,遣散下人美姬,独自逃命去吧!” 普阳一听脸色大变,欲言又止,看着步入深宫的长安君,眼中满是担忧,他不知道大人为何会说出此言,难道这深宫之内有什么人想要杀大人? 想着普阳眼中露出惊恐,……那昨夜的刺客,莫非是来自这深宫之内。 “不好!”普阳心中一惊,急忙转身就走,回府中打点一切。 成喬一路缓缓行进,不多时,来到了王宫前,他望着宫殿前方的大池,只见池中石山之上,伫立以铜铸的指南车,车上轩辕黄帝伸手遥指南天,煞是威风。 远处宦官赵高急行而来,面色不安,对着成喬一拜,低声说道:“长安君来得正是时候,陛下正要奴前去请长安君呢!” 成喬闻言心中一沉,暗叫不好,只怕吕不韦已经先他一步,告上了王庭,这嬴政心中疑虑,所以才叫他前来当面对质。 成喬不发一言,长袖一甩,望着迎来曙光,眼中露出一丝寒芒,阔首昂胸,迈步走上王殿。 “或许别人所羡慕的是鹰隼那样盘旋翱翔天空,而我只是需要现下的这份宁静就足够了。” 赵高在一旁闻言,心中一惊:这长安君今日之话,怎么听着有种兔死狐悲的意味,刚才王殿之内传来陛下愤怒的大吼之声,难道跟长安君有关? 赵高想着,急忙跑到宫殿门前,低声喝道:“禀奏陛下,长安君不请自来!” 半晌,殿内传来嬴政低沉的声音:“让王兄进来!” 成喬听着这声音,嘴角露出丝冷笑,眼中满是寒光,冷哼一声:“本君倒要看看,辅政三秦的文信侯,如何厉害!” 说完一旁宫人推开朱红殿门,露出里面宽阔的大殿。 成喬迈步走去,却见殿中一十八盏貔貅吞兽铜炉,缓缓冒着烟雾,将大殿笼罩,如云山雾海一般。 此时殿上针落可闻,唯有成喬一步步的脚踏声。 突然,上方传来嬴政的声音:“王兄,仲父二更而来,说王兄你密谋造反,今日领兵出征乃是养虎为患。本王不信,王兄你说呢?” 成喬闻言脚步一滞,眉头微抖,心生一股怒气:好一个文信侯,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二更便来,只怕他一得到消息便迫不及待的赶来了吧。 这吕不韦恐怕不希望自己带兵出征,因为一旦自己掌握兵权,便是做大势力,成为在这朝堂之上与他抗争之人,恐怕赵姬那个毒妇也不希望自己做大势力吧。 想着成喬急忙走上前去,看到眼前情景,让他一颗心更是下沉到了心底,只见嬴政与吕不韦席地而坐,犹如友人一般把酒相欢。 他急忙掩饰脸上的震惊,跪倒在地,心中却犹如翻天覆地一般:这秦王嬴政跟吕不韦的关系当真是亲密无间,如同父子一般啊。 嬴政抬头一看,轻声说道:“王兄想必也没有吃早饭,正好,寡人与仲父也才开席,王兄不如一道。” 成喬一笑,看了一眼含笑望着自己的吕不韦,也以笑意对待,说道:“如此,本君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成喬挽起长袍,挨着吕不韦席地而坐,拿起一羊肉春思卷,轻咬一口,顿时冒出一股鲜汁,好吃的让成喬都快将舌头咬掉了,不禁感慨这宫廷食物,就是美味。 此时,成喬眼尖一亮,看着桌上血红的广寒光,急不可耐的拿起,一口喝尽,大叹道:“陛下此酒真是美味,昨日臣喝了一壶,却是夜不能眠,脑中都是这美酒,可惜臣只有这一壶,喝没了便没有了!” 嬴政闻言轻笑:“王兄何出此言,待王兄出征,寡人命人送王兄一大桶,随军一起,以解王兄酒馋。” 成喬闻言大喜,瞥了一眼一旁含笑的吕不韦,心中更加没底了:这他娘的啥意思,吕不韦是敲山震虎,还是釜底抽薪呢? 第八章朝堂雄辩(下) 第八章朝堂雄辩(下) 一时间成喬心中拿捏不定起来:这文信侯吕不韦心机深沉,秦王嬴政更是雄才大略,让他都有些捉摸不透内心。 他装作若无其事,吃着这案上烹鼎美食,却是食之乏味,如同嚼蜡,心思活络起来: 在他自己刚刚走进大殿之时,嬴政便开口已经点明了他暗中造反之事,这说明吕不韦已经告发,可是嬴政却没有审问,也没有对峙,而是招呼他坐下吃饭。 想到此……成喬心中一惊,手中握着的觥筹一颤,却是更加用力,将手指都捏的有些发白了。 恐怕……这嬴政是先礼后兵,想要以家人亲情唤醒自己的良知,他再等……他在等自己主动向他坦白求饶,……好高深的御下之道,好一个釜底抽薪的文信侯吕不韦! 这吕不韦一定是深知嬴政性格,他在拿嬴政与自己之间的兄弟情义来赌:嬴政赢了,自己造反一事暴露,失去君主信任,就算免于一死,怕是也要落得一个削爵,贬为庶人的下场。 如果自己咬死不承认,虽然嬴政耐他不何,但是从此失去了君主的信任,只怕会招来更加凶猛的杀戮,当真是无声处响惊雷,好一招坐山观虎斗。 成喬想到此,眼中无比惊骇:吕不韦手段如此狠辣,他嘴皮一动,便可挑起嬴政与自己之间的斗争,坐收渔翁之利,这辅政三秦的大臣,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蓦然,宫廷外传来报晓钟鸣,稀荡的钟声传遍宫殿,敲的成喬心中一震、一惊、一哀愁。 “陛下已经听说了,臣能如何说,这天下之大,却无我成喬栖身之地啊……” 嬴政闻言脸色阴沉,显得暴怒不已,“砰”的一声,拍案而起,虎目含泪,怒视成喬,哽咽说道:“王兄,仲父之言不是真的对吗?你告诉寡人,你没有弑君夺位之心----” 秦王的吼声传遍大殿,四周无数宫娥纷纷惶恐下跪,赵高更是急忙匍匐在地,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大浪。 这陛下最为宠信的长安君,居然要造反弑君,这…… 赵高不敢再想,急忙将头压得更低了,双手有些颤抖,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是大秦一定会掀起一场大震动,更是在这五国联军亡秦之时……大秦的命运,风雨飘摇啊! 成喬听着嬴政的怒吼,面带悲戚,狂笑大殿之上,宛若疯人。 吕不韦听着这狂笑,鹰隼般的眼眸闪过丝丝寒光,冷哼道:“大胆逆臣,安敢咆哮王殿,左右侍卫何在,拉出去斩了!” 嬴政闻言急忙挥手喝道:“且慢……寡人……想听听……王兄如何说!” 成喬停止大笑,锐利的目光却是包含悲戚,不禁滴滴泪花涌落。 嬴政看着悲戚大哭的王兄,心中一颤,仿佛被拨动了心弦,生起一丝柔软情怀,触目伤情,悲从心起,他望着成喬,焦急喝道:“王兄……你倒是为自己辩解啊,寡人……想听!” 成喬面带失落,长叹一声:“雉奴,你要为兄如何辩解,这大秦有人不希望为兄活着,为兄如何辩解,就连雉奴你,……你也不相信为兄了,为兄甘愿以死明志!” 那一声雉奴,叫的嬴政一连倒退三步,脸色霎时苍白起来,心生无限感慨,眼中满是依稀的回忆:那可是他的王兄,他的亲兄弟啊,他赖以仰仗的国之栋梁,自己怎可不听王兄的辩解,就相信仲父之言,他的王兄,决不可能背叛自己。 “王兄,寡人要听,你说啊,你倒是为自己辩解啊!” 成喬望着宫殿外升起的骄阳,满是失落的道:“雉奴,为兄本以为,可以做这大秦的鹰,为你征战山河,可你为何不相信为兄,为何啊……” 嬴政听着成喬哽咽之声,一颗心再也把持不住,凌乱起来,这一刻,他心中已经相信了他的王兄,他的王兄绝不可能背叛他。 吕不韦见此,心神一震:好一个长安君,好一句雉奴,陛下心中念及这份兄弟之情,不忍相信,不愿相信,那好……本相,就让你不得不相信! “来人,传郭愧!” 吕不韦一喊,成喬心中发寒:昨天屋上窃听之人,果然是文信侯门客。 “嘎吱”一声,大殿殿门洞开,一劲装男子疾步走入,跪倒在殿下,说道:“小人郭愧见过陛下,见过丞相……” 吕不韦冷笑一声,说道:“郭愧,将你昨夜听闻之事,原封不动的禀告给陛下!” “是!” 郭愧闻言,看着一旁伫立的长安君,一声冷笑,说道:“小人昨夜听闻这长安君与下属章邯密谋,准备在屯留造反,趁大将蒙武与五国之兵大战之时,挥兵进王城,弑君夺位!” 成喬闻言双手死死紧握,眼中杀意如实质一般,透出眼瞳,嘴角却勾出一丝冷笑。 一旁的嬴政一听,顿时摊到在座,哽咽道:“人证俱全,王兄啊,你如何辩解,你怎么辩解,哪怕你骗骗寡人也好。” 成喬脸色装出满是悲伤的样子,颇为心痛的说道:“雉奴,王兄我本想作我大秦的鹰,为我大秦开阔疆土,为王弟你打下花花江山……” 说道这里,成喬语气悲愤,怒而转头,双眼血红,挥袖大笑道:“可惜啊,本君想做那鹰,却有人不愿,我成喬乃是秦庄襄王之子,秦孝文王之孙……我成喬可以为了我大秦,血溅春秋,可以为了王弟你甘愿赴死露台。” 嬴政闻言心中满怀激动,这一刻,他心中再也无法压制他们的兄弟之情,他看着愤怒不已的王兄,能感受王兄此刻的委屈,顿时一股怒火来袭,怒而转身,视那郭愧,咆哮道:“大胆贼子,安敢污蔑寡人王兄!” 郭愧闻言浑身一颤,急忙说道:“陛下,小人冤枉啊,小人的确听到长安君在府中如此说的。” 成喬不等吕不韦开口替郭愧说话,急忙欺身而上,一脚将郭愧踹翻在地,怒目扬戟,喝道:“安敢狡辩,你说你在本君府上听说,那本君府上戒备森严,你如何进入的府邸?又是如何听说的?你怎么知本君昨夜要密谋造反?难道你能掐会算,能通晓天机不成!” 成喬三问,说的郭愧哑口无言,急的额上冒汗:他总不能说,是相邦派他故意去打探长安君密谋一事,这不等于说是相邦要害陛下王兄吗? 嬴政看着无言以对的郭愧,心中大喜,王兄果然是清白的。 吕不韦心神一震,剑眉颦皱,暗道长安君厉害,好一个伶牙俐齿,比之名家公孙的白马非马之言,更为狡诈,硬是颠倒黑白,将自己说成是忠心大臣。 成喬看着不语的吕不韦,唯恐多变,眼睛一撇,见嬴政腰间悬挂的帝道之剑赤霄,眼睛猛的一亮,咬了咬牙,心中发起了狠:大不了来个死无对证! 想着他大步窜去,一把抄起嬴政腰间剑柄。 “竖子你敢!”吕不韦大惊,一旁的郭愧也吓得摊到在地,目瞪口呆。 “王兄何意!”嬴政也是一惊,不知王兄要干什么? “铿锵” 一道剑吟响彻大殿,成喬大袖挥舞之间,长剑在手,左手轻扶剑身,只见那长剑之上有七采宝珠、九华玉以为饰,刃上常若霜雪,光采射人,照的他眼睛一亮。 “逆贼,安敢挑拨我与王弟的兄弟手足之情,我成喬定不饶你!” 说着大殿之内,剑如龙吟,在几人措不及防之时,三尺鲜血溅起,却是郭愧人头落地。 吕不韦回过神来,脸皮抽动,眸中带着杀机:此子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先是以一句雉奴唤起与陛下的兄弟之情,又以三代王孙自称,表明自己王族帝胄之后,忠于大秦之心,再利用本相与郭愧见不得人的密谋,逼迫郭愧,营造其说谎的假象,最后利用王剑,怒杀郭愧,死无对证。 好……大好,好一个长安君,本相算是开了眼界了。 吕不韦如此想,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一盘大好的棋,就因为郭愧不能善言,功亏一篑了。 想着吕不韦急忙为自己洗脱干系,辩解道:“陛下,臣失察,竟然误信郭愧之言,险些冤枉了长安君,还请陛下赎罪。” 嬴政闻言松了口气,大笑道:“寡人就说过,这天下任何皆可叛秦,王兄绝不在此列!” 成喬一听,暗道吕不韦老狐狸,急忙单膝跪地,双手奉上帝剑,豪迈道:“陛下,我大秦以耕战立国,尊黄帝战阵指南车,以示不亡歧路,决战、决胜之壮心,臣甘愿为我大秦,血溅战国,西出函谷战天下,莫叫他东方五国,以为我西秦无人……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嬴政心潮澎湃,急忙扶起成喬,大笑道:“好,好,好,王兄,寡人这就相送你去露台,西出函谷,剑指五国,扬我秦威,死战不休!” 说完嬴政拉着成喬之手,兄弟齐心,君臣协力,走出大殿,遥望殿前皇帝之车,剑指南天。 大殿之内,吕不韦看着脚下郭愧人头,愤怒的挥了衣袖,怒哼到:“一个废物,好好一步棋,居然反倒成全了长安君兄弟之情,只怕以后长安君在陛下心中地位,无人能够撼动了!” 说完他一声长叹,满是遗憾的走出大殿。 此时王宫朝钟大鸣,响彻整个咸阳王城,震惊八百余里,群鸟升天,日出扶桑,在天际洒下万道霞光。 露台之上,嬴政拉着成喬之手,南望天际,兄弟二人的大笑,传遍偌大王宫。 群臣鱼贯而来,数万将士兵列露台之下,跪地大喝:“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一声声呐喊声,响彻云霄,浮云为之激遏,寒风为之萧瑟。顷刻间,一片肃杀席卷三万秦川,扬起大秦虎字王旗,遮天蔽日,旗鼓轰天。 第九章露台点将,鹰击长空 第九章露台点将,鹰击长空 此时,成喬站在露台之下,只见远处旌旗蔽日,入目尽是身穿黑色铁甲的大秦士兵,无数青铜长戈挥舞,咆哮之声,让山河色变,日月无光。 他心中立刻激动起来:男儿热血,曾几何时,他也少年轻狂,也曾梦想带领百万之师,剑扫中原,黄河畔前看大浪,阴山之巅笑胡虏,却没想到此时梦想却成真了。 “哗啦”一声兵甲齐动之声,只见迎面万名秦军士卒,一个个如狼似虎,黑盔黑甲,戈戟如林,势若瀑洪,眨眼间,除了马蹄之声,竟然再无一声,纪律之严峻,非六国之兵能比。 成喬心中暗叹:“怪不得当年秦**队,所向无敌,就眼前这些训练有素的秦兵,就远非六国之兵能战胜的。” 嬴政看了看成喬,笑道:“王兄,点兵就在此时!” 说着嬴政王袍挥舞,霸气侧漏,顷刻之间,万千士兵如山呼海啸般跪倒在地,排列成一座座旌旗猎猎的步骑方阵,宛如黑森森的松林,弥漫三川,气势震天,响彻五原山岸。 “点将开始!” 嬴政一声出,下方为首一大将起身,行至露台之下,单膝跪地,声音洪亮雄厚,喝道:“末将蒙武在!” 说着蒙武起身,对着云车执掌大旗的军令司马一挥手:“按序显军!” 军令司马闻言,一把转动机关,平展下垂的王旗猛然掠过长空,云车之下顿时战鼓如雷。 “铁骑方阵,三万!” 王翦高声喝令,正中央突兀的竖起一片雪亮长剑,万马萧萧齐鸣,铁甲烁烁生光。 随后王翦,蒙恬大步赳赳而来,请秦王与长安君登云车。 成喬看着那高十余丈的云车,心神一震,暗道公输般鬼手神功,居然为大秦建造出如此攻城神器。 想着被秦王嬴政,拉着走上了云车升降台,此云车居然不用梯,平稳快速的直上十余丈高的云车之巅。 成喬只见整个咸阳城都在他眼皮底下,遥望远处山岭苍翠茫茫,片片白玉仿佛触手可及。 此时下方蒙恬一把拔出长剑,大吼道:“步军方阵两万!” 大旗掠过,东面方阵长矛如林,南面方阵剑盾高举。 “连弩方阵,一万!” 西面一阵整齐的号子梆声,万千长箭如暴风骤雨掠过咸阳王城,刺入苍穹,转而落在后方早已备好的稻草人上。 成喬看着如此机弩,对嬴政问道:“陛下,此弩一次可发多少箭?射程多少?” 嬴政一笑:“一次可连发长箭三万支,射程两里!” 成喬倒抽口冷气,这才一万弓弩手,如果有五万弓弩手,那一次便可发十五万支箭……这天下谁是敌手!公输般果然大才! 此时王贲拔剑吼道:“大型攻城器械八千!” 顿时,云车之下,一阵隆隆沉雷而过,数辆大型云梯而来,一辆辆尖刀雪白的塞门刀车,一辆辆装有合抱粗铁柱的撞城车,一具具可发射火油箭的大型弩机…… 嬴政看着下方三军,豪气大放,拔剑吼道:“聚将鼓,擂!” 顿时露台之上,四面打鼓齐擂,便见王城之内,一队队精悍马队连番飞到将台之前,片刻之后,两排顶盔掼甲的大将,肃穆的排列在将台之下。 “全军开始点将,依次喊报!”蒙恬一声令下,顿时下方众将齐聚,开始大报起来。 “假上将军蒙武!四十岁!” “假上将军王翦!三十六岁!” “少将军蒙恬!二十一岁!” “少将军王贲!二十一岁!” 成喬只听一声声自报,从下方传来,如在耳畔炸开一般。 “前将军杨林!二十五岁!” “前军主将冯云!二十三岁!” “弓弩营主将李龙!二十二岁!” “飞骑营主将姜槐!二十二岁!” “国尉丞蒙毅!十七岁!” 一声声报号完毕,只见嬴政虎目含泪,咬着腮帮,良久无言,十万大军,肃静得唯有人马喘息声。 成喬看着泪崩的嬴政,当然能理解他的心情,这多少男儿郎,此去沙场,恐怕一去不回了。 片刻,嬴政哽咽道:“王兄,诸位将军皆在英华之年,全军将士皆在英华之年,这支军队,乃是我大秦五百年来,最年轻的的一支军队。可是如今他们这些少壮之年,便要身负国命,卫国杀敌。……真是上天无德,兴五国之军来亡秦,寡人岂能束手待毙,倘若此次寡人大秦无忧,寡人在此向天立誓,有生之年,必灭山东六国!” 成喬闻言,心中揣着一股悲壮,看着下方一个个年纪尚轻的士卒,这些都是少壮之年,秦国大命何在,便在这等少壮肩上。 想着成喬哽咽道:“陛下定能横扫**,一统天下,我长安君成喬有生之年,定鼎助陛下,完成一统天下大愿,就算血洒南疆,死而无悔,千秋青史,定会为我等而鸣,陛下当重建华夏文明,四海臣服!” 嬴政闻言眼中满是坚毅之色,对着下方众将士大吼道:“赳赳老秦何在,告诉寡人!” 下方顿时传来山呼海啸:“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一统天下,终战熄乱!” “成喬何在!” “臣在!” 成喬闻言急忙喝道,单膝跪地,心中兴奋不已。 “封,长安君成喬为三军主帅,赐三军虎符,见符如见寡人,统领十万大军,西出函谷,代天战敌,让那五国联军知晓,我强秦之威决不可犯!” “臣定当杀退五国联军,扬我秦威!” 说着成喬从嬴政手中接过墨绿虎符,那虎符一入手,光滑润嫩,如处子肌肤,却又显露虎之霸气。 成喬转身,看着台下王公大臣、三军将士,随之接过赵高递来的圣道轩辕,一手拔剑,剑指南天,战袍飞舞,宛如杀神。 “五国来犯,兵至函谷,河西之地危在旦夕,一旦函谷关破,联军便可长驱直入,杀进咸阳王城,屠我老秦人,抢我老秦壁,此亡族灭国之战,我大秦将士该当如何!” 成喬力竭大吼,声震王宫,长发飞扬,怒目瞪圆。 “杀-----” 蒙武率先拔剑而出,其后王翦、王贲、蒙恬四人长剑齐挥,相交在一起,共举向天,齐声大喝: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顷刻间,十万虎狼之师,长啸帝宫,震散行云。 成喬看了一眼相望的嬴政,单膝跪地,抱拳喝道:“陛下……此去函谷,臣不退五国之兵,誓死不回,当血溅沙场,捍卫陛下尊严,捍卫我大秦尊严!” 嬴政急忙扶起成喬,虎目含泪,哽咽道:“王兄此去,路途荆棘,五国之兵,人数众多,万勿小心!” 成喬见此,一挥长袍,佩剑下台,五将散开,万军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铿锵,铿锵” 无数长戈相交,连绵而去,如一条龙脊,形成一条回廊。 成喬就从这兵行回廊下走去,身后蒙武五将追随,王旗高悬,无数宫门大开,朝臣跪地相送。 “呜呜呜呜呜……” 青铜王号齐凑,锣鼓大鸣,朝臣望天共喊:“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战不休……” 成喬一马当先,身后千军万马跟随,长龙汇聚,齐出三宫,奔入咸阳大道。 此时远处,普阳飞奔而来,气喘嘘嘘的来到成喬马下,连忙说道:“公子,普阳随你一同前往,也好贴身服侍公子!” 成喬点了点头,让人给普阳牵过一匹马,自己策马狂奔起来。 无数老秦人夹道相送,哽咽不语,这一去,多少老秦男儿,又要血溅沙场,却是热血无悔,死战不回。 一五旬老者,脸色通红,力竭大喊:“长安君威武,一定要雪我长平之耻,让山东诸国,看看,我老秦没了武安君,照样威武天下!” “大秦威武,山河长在!” 成喬闻言,眼中寒光一闪,策马狂奔起来。 当年长平大战之后,秦赵变成了不共戴天之仇,赵武灵王薨,赵丹继位,更是乘武安君白起已死,侵占大秦河西之地,此仇,岂能不报! 此时无数老秦人挥臂大喊:“一战灭赵,雪我军耻!” 战旗遮天蔽日,出咸阳,经渭水,西向函谷而去。 此战,秦国以十万虎狼,战五国联军三十万之师,以一敌五,倾大秦举国之力,誓死不降山东五国。 第十章函谷关下笑群雄(上) 第十章函谷关下笑群雄(上) “秦军之威如斯,五国联军胜负难料,长安君一弱冠少年,叱咤咸阳王城,此子不死,五国联军何胜?” 远处余晖照耀下,一负剑儒雅男子,站立高楼之巅,极目望去,颇有感慨。 “高渐离,你们燕墨此行跟随太子丹前来一战,不是准备刺杀秦军主帅吗?” 高渐离闻言,儒雅清秀的脸庞,露出一丝冷笑,脚尖一踮,几个提纵之间,已经消失不见。 “嘶嘶”一花色大蟒从高楼之上爬来,亲昵的蹭着少女的掌心。 那少女望着一骑绝尘的长安君,眼中闪过莫名的意味,轻笑道:“好狂妄的小子,花花,你说我那天如果杀了他,会不会改变了历史呢?” 大蟒闻言嘶嘶的吞吐红色芯子。 少女一乐,好像听得见大蟒说话一般,摸了摸身后龙雀长弓,赛雪玉足轻点,整个人如鸟儿一般飞去。 此时咸阳王宫内,太后赵姬寝宫。 正中一貔貅吞兽香炉冒着袅袅青烟,四周珍珠纱帘,随风摇曳飘荡,只见一个面色白皙,柳叶朱唇的贵妇,横卧软榻之上,青葱玉手几点朱唇间,便散发一股妖媚之姿。 吕不韦看着太后赵姬,眼中露出一丝寒芒,训斥道:“你身为太后,是不是应该节俭一些,莫要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陛下耳中!” 赵姬闻言流眸生辉,轻笑一声,道:“这嫪毐不是相国送来的吗,怎么,莫非你吃醋了不成……如果你吃醋了,当年也不会把我拱手送给别人,你这负心汉!” 吕不韦闻言剑眉紧皱,显得不耐,问道:“你差人召我来,所谓何事?” 赵姬一笑,端起一旁觥筹,朱唇轻点,丝丝品味,笑道:“广寒光味道虽美,但是我极为不喜欢此名,就好像有些人,此时应该已经死了,为何反而带兵出征了呢!” 说着赵姬眼中一丝杀意闪过,将觥筹之内的酒水倾倒在地上,笑道:“不喜欢的东西,就要毁掉,相国大人可明白奴的意思了!” 吕不韦见此,眉头一抖,摸了摸俊俏的胡须,冷声道:“你是要成喬身死战场!” “呵呵……相国大人不愧是辅政三秦的大人物,一点就通!” 吕不韦眼中沉思起来:这一战,关乎大秦国运,倾尽大秦主力,战五国之师于函谷,如果主帅莫名战死,三军气势不仅大损,更有可能战败。 想到此,吕不韦挥袖喝道:“不可,这一战关乎大秦国运,我警告你,不允许动长安君!” 赵姬闻言玉足下榻,不可一握的细腰,柔弱无骨,白皙的脖颈,透着诱人的光泽。 只见她来到吕不韦身前,玉手搭肩,气吐兰杜,呵呵笑道:“一个弱冠子,能有什么大碍,不是还有蒙武王翦在吗?” 吕不韦闻言沉思起来,说道:“我会酌情处理!” 说完转身就走,看也不看赵姬一眼。 赵姬望着离去的吕不韦,眼中露出一丝恨意,冷哼道:“去将嫪毐传来,给本后解闷!” 此时,渭水两岸土雾弥天,阵旗飞扬,苍苍茫茫笼罩了前行的大军,扬长古道,黑龙蔓延,一望无尽,覆压百里不绝。 “驾!” 一声大喝从后面传来,却是蒙武一骑飞来,只见那蒙武到了近前,一把回拉马缰,坐下战马嘶鸣一声,停蹄不前。 他看着清秀刚毅的长安君,抱拳说道:“长安君,此去函谷,有两条路线,其一是经高陵,洛阴,封陵至函谷,大军只需在三处驻军一晚,便可在三日后,抵达函谷,此路平坦,一马平川,可长驱直入;第二条,乃是走华山宁泰至函谷,行程只需两天,但是山路崎岖,大型攻城设备不好走动!” 成喬闻言,望着前方荒野平原,并没有回答蒙武,而是问道:“五国联军尊楚考烈王为纵约长,那大将是谁,间客可曾回报?” 蒙武闻言,眉头皱起,摇了摇头,叹道:“真是怪哉,不知这次为何,派出去打探军情的探子一个都没有回来,只怕是……” 成喬努了努嘴,露出一丝冷笑:“燕墨、赵兵、楚道、韩法、魏名,诸子百家,高手如云,只怕探子都已经死在路上了吧!” 蒙武闻言,眼中杀意越发浓郁,冷哼一声:“诸子百家不除,总是陛下统一大业前方的绊脚石!” 成喬看了看蒙武身穿的鱼鳞黄金甲,眼中露出丝惊讶,不由得问道:“当年蒙将军跟随武安君一战,自中山亡国,得到一副刀剑难伤的保甲,名叫幻海沧澜,怎么不见将军穿呢!” 蒙武一声大笑:“长安君说笑了,老夫征战沙场二十余年,死了也就死了,后生小子初经沙场,血气方刚,容易冲动,给了他也好防身!” 成喬闻言一愣:原来是给了儿子了,那是给了蒙毅,还是给了蒙恬呢? 此时,蒙武眼中满是溺爱的看了后方正在督军的大子蒙恬,笑道:“蒙恬稳重,跟过我上场杀敌,不下数十次了,蒙毅却是年少冲动,方才十七,便给了二小子了!” 成喬一笑,望着碧云天,黄花地,心生无限感慨:这次当真是上阵父子兵,杀虎亲兄弟了。 “传令三军,加紧行军,日落之前,赶至洛阴!” “呜呜呜……” 行军号角吹起,顷刻间尘土飞扬,马蹄萧萧,黑色长龙,席卷茫茫荒野,如怒龙出海,咆哮三山,大地都震动起来。 此时,函谷关外,三十万联军已经压阵,关外三十里扎营,楚燕赵韩魏五国旌旗蔽日,营帐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中央大帐之内,五国大将齐聚,点鼓论战,商讨对策。 上首一身穿银叶甲中年男子,眉头紧皱,望着地图不语,两道浓眉,微微皱起,寒星眼眸,透出一股凌冽杀机,正是联军主帅庞媛。 下手左边,一络腮胡须大汉闭目不语,身旁放着一纹龙偃月刀,一股深沉的气势,浑然天成,乃是赵国大将廉颇。 右侧三将齐聚,第一名乃是一个儒雅男子,不过三十七八,却是面带沉思,虽然不语,却是一股大将风范,刚毅之气侧漏,此人便是当年带领燕国大战南齐的兵家名将乐毅,那一战,乐毅以少胜多,连下齐国七十三城,险些灭了齐国。现在却是赵国大将。 第二名乃是一二十出头的少年,却是眼带淡雅如雾的星光,唇如优美的樱花,肌肤似细致如美瓷,坐在那里,宁静地望着那张地图,却是露出一股皇者风范,正是燕国太子丹。 第三名却是一高贵男子,头戴朝天冠,面如璞玉,优雅的喝着茶,似这一切军事,都不能打扰他的雅兴,正是战国四公子之一,魏国信陵君魏无忌。 “他娘的,这秦兵快到了吧,听说是一个娃娃带兵哈哈……” 外面一阵大笑传来,随后营帐掀起,数位武将与文臣走进。 庞媛未发一语,只是在沉思,营帐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到了极点。 第十一章函谷关下笑群雄(中) 第十一章函谷关下笑群雄(中) “难道……秦国兵马到了,不然为何如此沉重!” 说话之人,乃是率先走进的楚国上将军项燕,只见他身披赤金铠甲,毛发浓密,一双虎目瞪得溜圆,却透出一股气吞天地的凶悍气息。 “想必庞将军正在思考退敌之策!” 一话毕,项燕身后转出一儒雅男子,那男子身着华贵锦服,腰带佩兰,果敢刚毅,虽然年过五十,却依然丰神俊逸,气势不凡,正是楚国此次考烈王全权授予军政大权的春申君黄歇。 一边的信陵君魏无忌抿了一口茶,如玉面庞勾勒出一丝冷笑道:“秦国派出一个个娃娃来掌军,但是却有蒙武、王翦这等久经沙场的老将,不可小觑啊!” 话音刚落,大帐内六人鱼贯而进,为首的正是韩国五代相国之家的张氏张平,身后紧跟一俊雅少年,就是张平之子,儒家弟子张良张子房。 右侧走出一人,来到魏无忌身前,持剑站立,正是魏国此次主将卫庆。 剩下三人之中,为首者来到庞媛身旁,望着地图说着什么,正是赵国副帅李牧;第二个转身站立燕国太子丹旁,一身白色长袍,纹龙啸虎,正是有着白马非马之称的名家子弟公孙操;第三人负剑而来,面如寒霜,顷刻吸引了营帐中所有人的目光。 太子丹眼睛一亮,急忙对着那剑客问道:“高师此去打探出什么消息了?” 高渐离闻言眉头轻皱,叹道:“阴阳家徐福奉齐国孟尝君之命来秦,先是拜见了文信侯吕不韦,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言鼓动吕不韦伐楚之心,后来吕不韦果然将徐福推荐给嬴政,以测荧惑守心之象,再次道出亡秦必楚之言,希望挑起大战,断绝秦国后路。可是计划虽然按照孟尝君之言照旧,却……” 说到此高渐离眼中一丝寒芒闪过,眼露杀意,良久才继续道:“可惜,竟被长安君识破了这趋虎吞狼之计!” 众人闻言,心中一惊:长安君此子果然不可小觑,居然能识破孟尝君之计,想必有些能耐! 上首庞媛闻言点了点头,收起地图,看着营中众人,喝道:“明日秦军便会抵达函谷关,本将现在分出两步:第一,便有劳燕国墨家的一众剑客与道家天神二宗的诸位前去刺探军情;第二,明日秦军到来,势必会阵前叫战,便由我赵国乐毅、廉颇、楚国项燕、燕国太子丹殿下、韩国儒家张良出战,就劳烦魏国信陵君督战!” 众人点头,随后散去。 那年轻的李牧望着忧虑的庞媛,眉头一皱,轻声问道:“将军在忧愁什么?” 庞媛闻言尽显落寞,叹道:“强秦之兵,远非五国能比,更有公输家族的攻城利器,函谷关本就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势,只怕五国联军不能攻破函谷关,还要大损兵力,白白便宜了其他几国。” 李牧闻言,清秀果敢的面旁上露出丝笑意,说道:“将军,这有何难,孙子兵法言:龙战于野。那函谷关前三十里外有一陪关,叫武关,乃是取华山之石铸造,地势险要。秦军必定会驻扎此处,到时只需我大军停滞不前,引秦军主力驻扎这武关内,趁着夜色,伏兵三路于野,以鼓为号,倾巢围城,引秦兵来救,形成围点打援之势,到时三军混战,龙战于野,毕其功于一役!” 庞媛闻言,虎目瞌闭之间,精光烁烁,大笑道:“李牧之才,果然大善!” 此时,长月当空,秦军行至洛阴,明日便可长驱直入,抵达函谷关。 中军大帐之内,成喬坐在案前,已经熏醉,普阳在一旁手捧着玉壶,在其手中觥筹之内,倒入血液般的广寒光。 “公子,你已经醉了,喝完这最后一壶,就不要在喝了吧!” 成喬闻言,面带红润,手指轻扶案前古琴,青葱玉指一拨,阵阵琴音传出大帐。 “无事,本君开心,倒酒!” 普阳一叹,只有再次为成喬满上。 此时蒙武大帐之内,众将齐聚。上将军蒙武望着眼前沙盘,负手而立,神色竟是深沉而愁郁,那丝憔悴深锁在眉宇之间,经年累月的化不开,挥不去。 蒙恬看着父亲深郁的神色,心中一叹:他知道父亲的压力,在父亲肩上背负的是陛下的信任,是老秦人的希望,可是明日一过,只怕又有无数好儿郎战死沙场,到时,多少妻子将空守闺阁,多少老父将望眼欲穿,这战场竟是胭脂伤,断人肠啊。 一旁的上将军王翦看着沉思的蒙武,眼中若有所思,指着那沙盘说道:“函谷关外侧有三大陪关,其中武关易守难攻,我大军主力可以驻扎武关城内,与五国之师,龙战于野,毕其功于一役!” 蒙武闻言一叹:“此乃是最为直接,也是最为惨烈的方法,这支军队,乃是我大秦五百年来最年轻的军队,全军将士皆是不过英华之年的少壮,有的更是刚刚新婚燕尔,家中妻子翘首以待,望着郎归,我怎么忍心让大好少壮,惨死五国之兵!” 说着蒙武眼中杀意盎然,一掌震碎沙盘,怒道:“倘若不是五国欺人太甚,欲亡我大秦,我老秦男儿又怎会离别家园。他们可都是为了保家卫国,誓要流尽鲜血,死战不休的好儿郎,我等必须捍卫王城,捍卫我老秦的家园!” 蒙恬闻言,坚毅的面庞,露出一股仇恨,冷声说道:“倘若这一战大胜,吾蒙恬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灭了山东六国,以报此大仇国恨!” 此时外面士兵大燥,惊得几将惶恐,只见大帐账帘突然掀起,王贲含怒而进,身后十余名士兵抬着四名劲装少年尸体走来。 蒙武急忙走上前去,问道:“这……这不是铁鹰剑士的间客吗?” 王贲怒道:“我士兵在四周巡视,突然发现四名间客尸首,显然是有人故意送来,挑衅我三军,想要挫我军威,乱我军士气。” 王翦蹲下来仔细查看,眼中露出惊叹:“好超高的剑术啊!” 蒙恬闻言急忙看去,只见尸首没有伤痕,气绝而亡,难道是内力所致? 一旁王翦闻言,顿时觉得不对,急忙拉看尸首衣衫,只见少年胸膛有一道难以辨识的、极细伤口,让他心中一惊,伸手指了指那伤口,说道:“一剑切断胸口动脉,不流一丝鲜血,剑术极为高明,在诸子百家之中,唯有道家天宗,号称一剑无血的齐侠尹文,有此剑术。” 蒙武闻言,眉头皱起:那道家天宗认为“道”即是“气”剑走气随,杀人无形,尹文乃是天宗之首,手握天下十三名剑之中的威道之剑太阿,难道天宗也参与进来了吗? 王翦让人好生厚葬四名间客,眼中满是忧郁,说道:“间客无法探得军情,联军有道家,墨家,儒家为五国打探消息,我们的间客去了就是白白送死,现在五**力部署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张白纸,敌在暗我们在明,此战凶险。” 此时,秦军大帐之外,夜空中几道身形飘渺而过,眨眼间一人矗立军帐之巅,脚尖轻点,一个转身,便托起全身,如一鸿毛,不起丝毫波澜。 忽然,一阵清风吹拂男子丝丝紫发,露出了他俊俏的容颜,只见一双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上身纯白的衬衣微微有些湿,薄薄的汗透过衬衣渗出来,将原本绝好的身体更是突显的玲珑剔透。 “唰”,男子手中一通体血红的纹龙长剑划过夜空,转而消失不见。 “嗖”的,又一道残影划过,却见一少年飞来,那少年露出坏坏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尹文,想不到你道家天宗的身法以如此之快!” 尹文闻言冷哼一声:“墨家十剑的缠子墨风,果然不凡!” 话音刚落,高渐离从夜空飞来,一股剑气如风,如光,却是刹那归于平静。 尹文眼中露出一丝忌惮,暗道此人居然是墨家十剑之首的高石子,高渐离! “呦,神宗的冷美人来了!” 墨风嘻嘻一笑,只见一身穿绯色薄纱的少女,几个提纵之间,已然越过重重秦兵,飞到大帐之上。 墨风身形一闪,站在少女身旁,看着她脸上的薄纱,眼中满是好奇:“都说龙女宣庄最为神秘,没有人看过你的容颜,这到底是美的不让人看,还是丑得怕人看?” 宣庄闻言明眸之中闪过一丝杀意,面如冰霜,却并不说话。 墨风无趣,埋怨道:“真是一个冰块,乃个男人敢娶你!” “墨风,你又调戏龙女了!” 一夜莺般的女声突然传来,却像是在耳边炸响,可是又仿若无声,没有惊动任何秦兵。 尹文见此眼中露出丝惊讶:居然是墨家琴女,那琴女手掌上古神琴凤凰,号称一音出,百鸟朝凤,一音绝,万里波涛尽杀。 墨风好像十分害怕琴女,一个闪身,急忙躲在高渐离身后。 此时夜空之中,琴女声穿广袖纱裙飞来,当真是宛若仙女,绝世容颜,素手一挥,如飘渺的飞燕,踏风而来。 第十二章函谷关下笑群雄(下) 第十二章函谷关下笑群雄(下)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哈哈哈” 成喬彻底醉了,手执觥筹,走出了大帐,举杯望天,心中却是多出了一丝愁绪。 那日王殿之上,是他两世第一次杀人,也让他首次知晓了战国的残酷性,当真是人命如草芥,庶人不过当权者的棋子罢了。 那郭愧只不过是吕不韦打击自己的一步棋,最后郭愧被杀,死的无声无息。当血染金殿的那一刻,他的心,彻底麻木了,因为郭愧不死,死的就是他自己! “大争之世,七国并起!”他望着苍穹,一声感慨,只见天际之间,云氤漫漫,将天地渲染成一片深白的苍凉,掩天蔽日,却是已经浮白了。 “借酒消愁,美人何在兮……呵呵!当浮一大白!” 说着,成喬一口喝尽觥筹之内的美酒,遥望远方大道。看着那崎路迢迢,仿佛延伸向无止境的飘渺,却惑人心绪。 “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成喬靠在大帐旁,驻足一会,似乎更加的醉了,那路似乎在跟他捉迷藏,始终悠悠忽忽,飘渺不定,让他看不清自己究竟在那个方向,差点摔倒在地。 就在此时,一股透骨的寒意从他脚底升起,让他顿时清醒了大半。 嗡的一声剑吟,从夜空中飞来,如突兀的闪电,太过突然,眼看那剑锋就要触及他的咽喉,蓦然,无数剑术涌入他的脑海,回旋、碰撞、碎裂、化成为一十八式旷古未有的剑法,却是他穿越过来时,莫名多出的记忆。 “找死,贼子!” 成喬眼中一道寒光闪过,脚下一退,飞身而起,一跃至三丈开外,却是险之又险的躲过那血红的长剑。 “咦!” 夜空之中传来一声惊讶,只见长剑末端,一紫发男子拄剑而立,如寒星的眼眸,死死的盯着他。 成喬还没来得及问此人是谁,便见另一柄如水光般波澜的长剑刺来,散发一股水寒之气,直指苍穹,那持剑人在半空,身形一闪,转而腾挪,忽而剑光点点,极尽变化,却又如突兀闪电,直刺他咽喉而来。 “铿锵” 一声金铁交戈之音传来,眨眼间,迸发一串惊心动魄的铮铮之音。 “轰隆”又是一声大响,一块半人高的顽石,被一纹虎大刀斩碎,裂石满地。 转而大营之内,传来紧急的锣鼓之声,顷刻间,如黑色浪潮的长剑士卒,包围而来。 成喬抬头一看,只见蒙恬手持虎魄大刀,护在自己身前,而远处一紫发男子伫立原地,身旁一冷如寒冰的男子与他一起,持剑遥望蒙恬。 “天下六大名刀,虎魄断魂,果然不凡!” 蒙恬闻言,眼中杀意烁烁,冷哼道:“道家天宗,齐侠尹文,威道之剑太阿,果然锋利。” 说着看向另一名男子,眼中露出一丝震惊,冷冷说道:“墨家十剑之首,高石子高渐离,名剑萧萧,易水寒……” 成喬一听,转头看着那冷如冰霜的男子,眼中露出恍然:原来此人就是燕国第一乐师,高渐离,也是墨家十剑之首的高石子,一手燕翔剑名动天下。 此时一声轻笑,荡漾夜空,只见无数残影闪过,转而化为一少年,站立在高渐离身旁,面带笑意,看着蒙恬。 蒙恬紧握手中大刀,心中却越发震惊:这墨家十剑居然来了两剑,这少年应该就是以速度见长的缠子墨风。 此时,成喬眼中蓦然一亮,只见一丝纱少女,飘然而落,正是道家神宗龙女宣庄,而远处一条花色大蟒冲破无数秦兵,缓缓爬来。 “今天真是好日子,道家天神二宗,墨家十大剑客其二,都光临本君大帐,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呢!” 成喬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琴音,瞬间覆压整个军营之内,如空山幽谷,泯灭人心中的杀气。 无数秦兵居然沉迷在这么优美的琴音之中,不能自拔。 可是这琴音听在成喬耳中,却是如惊雷炸响,只见一倾城姿色女子,席地而坐,一金色凤尾琴放在身前,几缕青丝飘落,便可勾人魂魄,美得让任何男人都无法抗拒。 突然,女子指尖起落,琴音便流淌,或虚或实,变化无常起来,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玲珑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强流,以顽强的生命力穿过层峦叠嶂、暗礁险滩,汇入波涛翻滚的江海,最终趋于平静,只余悠悠泛音,似鱼跃水面偶然溅起的浪花。 成喬听着此曲,眼中露出惊叹,不禁鼓起掌来:“敢问姑娘大名?” 那女子簇黑弯眉,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显露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却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小女子,墨家琴女琉璃!” 女子一动,额前耳鬓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垂了下来,竟然更添了一份亦真亦幻的美。 蒙恬闻言眼中露出一丝谨慎,寸步不离的护在成喬身前。 忽然远处兵甲涌动,传来一雄厚声音:“常闻墨家琴女擅音可奏百鸟朝凤,而舞女擅姿,可起舞于鼓掌之上!……墨家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以高人自居,今日怎么做起刺杀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勾当了!” 成喬转头看去,却是蒙武与王翦赳赳大步而来。 王翦看着围困四人,冷笑一声:“今日,你等来得便去不得!” 尹文一笑,眼中带有蔑视:“我道家天宗,天剑之术绝霸诸子,就凭你这万名秦兵,还拦不住我!” 此时蒙毅急忙跑来,清秀的脸庞,露出一丝兴奋,居然跑来看热闹。 尹文眼中寒光一闪,手中太阿如出海怒龙,只见三道剑光闪过长空,眨眼间,因为已经来到蒙毅身旁,血红的威道之剑太阿,眨眼间,从蒙毅身上的漆黑盔甲前划过。 “铿锵” 一连串火花迸发,却是威道之剑划过蒙毅盔甲,只见锋锐的剑刃划过漆黑古朴的铠甲,却是不留丝毫划痕。 嗖的一下,尹文一个翻身,回到原地,眼中露出震惊,喃喃自语道:“黑龙沧澜甲?!” 成喬拨开身前护卫的士卒,走向那弹琴的女子,蓦然眼中寒光一逝,脚下一动,留下无数残影,瞬间穿过了高渐离三人。 缠子墨风猝不及防,大惊失色,随后留下一残影,紧追而去。 “铮”的一声,琴音消散,却见成喬手掌扼住琴女琉璃的咽喉,而墨风尚在一步之外,停住身形,眼带杀意。 成喬感受掌间温柔如玉的肌肤,一股兰花香气扑鼻而来,却是琉璃长发被风吹起,飘荡在他鼻梁之上。 “嗯!” 他深深吸了一口,玉指伸出,划过琉璃洁白脸颊,却是如摸在暖玉之上一般。 琉璃脸色一红,将头别过去,明眸闪过一丝别样神色,感受身后男子滚热的胸膛,却是让她心慌意乱起来。 不经意间,她看着成喬如鹰隼般的眼睛,霸气中却有股清秀,如寒星一般深邃,仿佛谜一般的男子。 此时墨风看着成喬轻薄琉璃,气的跳起叫脚,脸上露出愤怒,吼道:“快放开琉璃,你这色胚子!” 成喬一笑,轻叹道:“如此美人,当真是倾城倾国,闭月羞花,我怎么忍心辣手摧花呢!” 说着成喬贴近琉璃那薄如蝉翼的耳坠,轻吐一口气,笑道:“你说是不是!” 琉璃嘴角莫名的勾勒一丝冷笑,不可一握的细腰,突然扭转,软若无骨一般,挣脱了成喬的双手,随即脚下莲花步侧翻,整个人旋转起来,四周舞裙飘扬飞舞,宛如仙子。 成喬看着空荡的手,哑言失笑,随即看了眼冷若冰霜的龙女,笑道:“回去告诉庞媛,明日午时,我长安君在函谷关下,温酒战诸侯,请他前来一品我大秦美酒,广寒光!” 尹文冷哼一声:“狂妄小子,你这函谷关下笑群雄的姿态,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说完尹文脚尖连点虚空,整个人纵身飞跃,消失不见,再一看,其他几人都消失不见了。 蒙武大惊,刚要领兵去追,却见成喬挥手喝道:“不用了!” 蒙武眉头一皱,轻声道:“侠以武乱禁,诸子百家,我大秦心头大患。” 成喬闻言,遥望着浮白的天际,眼中露出一丝冷芒,勾出一丝冷笑:“诸子百家,剑客高手众多,如若不能为我大秦所用,那就是我大秦一统天下大业的阻碍!” 第十三章狂妄小子 第十三章狂妄小子 第二日,秦军长驱直入,抵达函谷关,只见高达百丈的雄关,如同恶兽一般匍匐在华山之涧,靠着不测深渊,想要进入西秦之地,唯有通过函谷关一条通道。 那华山高万丈,猿猴欲度恐愁攀援,黄鹤之飞尚不得过,更何况人呢。 此时函谷关下,烈日当空,阳光四处遍射,直落大地之上,却是透过一片黑色浪潮。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秦军口中喊出,人人手持长剑,腰带劲弩,如恶狼猛虎冲出了函谷关外。而远处便是山东五国联军,老秦人的大敌,这一刻,全军十万将士,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敌卫国,捍卫老秦尊严。 黄沙弥漫,遮天而去,王旗招展,尘土皆扬,雄关之下,两大方阵对垒。高空之上雄鹰低鸣,一片肃杀之气,席卷西陲之地。 只见秦军将士,岿然不动,稳如泰山,一双双如野兽的双眼,直视远处五国之师,摩拳擦掌,战马嘶鸣。 呼啦一声,平展展下垂的王旗猛然掠过长空,金丝虎纹高悬,大秦字飞扬。 “呼……哈……” 一声声怒吼,咆哮三山,威震五岳而来,铿锵一声,青铜长戈斜举苍天,传来一步步震撼山岳的脚踏声。 步步威逼,步步震人心魄,老秦之兵,前进一十九步,直冲对面五国之兵而去。 仅仅这一十九步撼天震地的脚步声,便让五国之兵心中惶惶,战马不安,骚乱起来。 强秦之威,席卷大地,函谷关下,威震五国。 “杀,杀,杀-----” 三声杀喊,激遏行云,无数雪亮长剑,如山海一般耸立,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呼啦一声,秦兵大动,中军开路,战旗飘扬处,一马绝迹而出,溅起尘土漫天。 只见血色披风招展,一乌黑骏马之上,甲光映日,黄金铠烁烁生辉,一威武霸气的少年,勒马拉缰。 “嘶”的一声战马长鸣,扬起前蹄,咆哮大地,马上少年长剑斜举,不动如山,威霸三川。 随之一阵马蹄如雷,六将齐出,排在为首少年之后,肃然而立。 成喬一挥战铠,血红披风皆扬,转身下马,剑指五国之师,大笑道:“长安君在此,庞媛何在!” 五国之师忽然大动,如海浪一般退去,七骑奔来,为首一魁梧将军,银甲烁烁,挥剑斜举,大喝道:“庞媛在此!” 成喬一笑,目如刀锋,直视远处庞媛,而庞媛也不动如山,直视那少年郎。 两军主帅,默不作声,直视对方,一股萧杀之气席卷而来,气息压制到了极点,在二人之间爆发,仿若无声的决斗,气势节节攀升。 庞媛心中一惊:这少年郎临战不乱,勇冠三军,果然是帅才! 成喬剑眉斜插鬓角,微微一抖,暗道庞媛厉害,果然是当代名将,兼具纵横家、兵家、名将之能的全才人物。 此次五国联军奔袭杀来,就是庞媛密奏赵惠文王,而后联合奔波列国,欲图我大秦陷入低谷之时,发动五国合纵,一举遏制秦国于函谷关内。 成喬目光扫去,只见庞媛身后左边第一将,络腮大胡,手提纹龙偃月刀,身穿鱼鳞战甲,正是赵将廉颇。 第二将儒雅深沉,一股大将之风,泰然自如,目不斜举,内含精光,正是当年举燕国十万之兵,连下齐国七十三城的名将乐毅。 第三将年少果敢,面带刚毅,身穿赵甲,正是却匈奴三百里,不敢侵赵疆的少年名将李牧,继承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扬威六国。 第三将乃是一英武少年,面容坚毅,剑眉星眸,身穿燕国王甲,正是此次燕国主帅,太子丹。 第四将也是一少年,却身穿儒袍,自然自若,面如冠玉,正是儒家三杰的张良。 第四将头戴红缨,面容威武,气吞山河,身后楚旗招展,正是楚国名将项燕。 第五将高坐战车,仪表雍容,丰神俊逸,身旁魏国大将卫庆侍立一旁,正是战国四君子信陵君魏无忌。 成喬看着五国之兵,眼中露出思索:这赵将最猛,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实力大增,剽悍灵动。其次便是楚国,军法严明,不动如山。再次便是魏国这个昔年强国,可惜如今魏国兵力不强,已经日薄西山。弱小的便是韩燕二国,而如今儒家三杰入韩,秣兵历马,俨然追上魏国,可与楚国并肩,那最弱的就是燕国了。 想到此,成喬一挥披风,大笑道:“来人,阵前温酒!” 话音刚落,六名士卒抬案而出,摆在两军之间,案上一纹龙青铜鼎矗立,鼎中温水滚滚,一玉壶流光婉转,飘在其中,壶中隐隐透着一股血红之色。 几名士卒拿出玉杯,倒入酒香醇厚的广寒光,恭敬的退去。 成喬来到案前,拿起一玉杯,冲着远处庞媛笑道:“庞将军,本君仰仗你多时,可否前来,共饮此杯!” 庞媛闻言大笑:“有何不敢,早听闻大月有美酒,色如人血,芬香四溢,没想到今日有幸能喝到!” 说着翻身下马,佩剑而来,赳赳大步,威武如斯,一派名将之风骨尽显无遗。 成喬看着三步之外停下的庞媛,眼中露出一丝如刀锋的冷芒,举起手中玉杯,轻笑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庞媛闻言,心中一惊:此句开一派先河,朗朗上口,有别楚国屈原大夫的九歌与离骚,这长安君果然才识超人。可叹他们六国,名将一去,不复再来,可是西秦自商鞅之后不到百年,便出了一个吕不韦,武将自白起之后,更有蒙骜父子,王翦父子,现在又出了一个能文能武的长安君,难道真是天要兴秦,欲亡六国不成! 此时成喬眼中冷芒更盛,手中玉杯猛的一掷,如飞星破空,扫向庞媛。 “将军请!” 庞媛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出窍,一道寒光逝去,嗡的一声,只见玉杯已然枕在手中长剑之上,酒水却不洒一滴。 成喬心中一叹:好剑法,快如疾风,势沉力猛,果然是兵家大将。 此时庞媛鼻翼为耸,嗅了嗅浓郁酒香,笑道:“如此美酒,本将军喝了岂不是糟蹋东西,还是还给长安君的好!” 说着长剑一挥,一道流光从手中飞逝,快如雷霆,破空绝尘,却是那玉杯飞出,在空中飞舞旋转,冲着成喬喉咙的而来。 “铿锵” 一声脆响炸裂,眨眼间,成喬手中圣道之剑一震,剑身弯曲,那玉杯已然镶嵌在其上。 成喬眼中精光一闪,只见那玉杯斜插剑身中,妙到毫巅,红色如血的佳酿透出一股沁人心扉的酒香,丝丝如血,从长剑之上流下。 “好霸道的力气,高超的技巧!” 成喬冷笑一声,长剑轻微一抖,那玉杯之上,顷刻布满了密纹,眨眼间化为青色碎末,消散风中。 “可惜了如此美酒,将军为何要糟蹋呢?” 说着成喬手指轻点金黄剑身,指尖沾着一丝如鲜血的酒液,放入薄如蝉翼的嘴唇,细细品味。 庞媛看着少年郎,冷笑一声:“此酒就如这天下一样,不是你大秦之物,可你大秦却非要夺来,岂不是蛮横!还不如毁了!” 成喬闻言,嘴角勾勒一丝冷笑,道:“我大秦如日出之炎日,当为天穹主宰,你等六国便如那星辰,这星辰怎敢与日月争辉,岂不是自取灭亡!” 庞媛闻言眼中杀意更浓,大笑道:“好狂妄的小子!” 第十四章廉颇吐血 第十四章廉颇吐血 此时,“嘶”的一声战马长鸣,远处战旗飞扬处,一将策马奔来,却是赵将廉颇。 成喬见此,冷哼一声:多说无益,这天下成王败寇,胜者为王,想着转身上马,直视奔来廉颇。 而那廉颇在远处听闻此子如此狂妄,心生怒气,便想要教训一下狂妄小子。 此时他大刀斜举,吼道:“狂妄小子,五国之师来攻,暴秦自当灭亡,天现荧惑守心之象,本是天意,这天都要你秦亡,你秦怎敢不亡!” 成喬闻言,脸色阴沉,眼中杀意更浓,看着策马奔出、要上前厮杀的蒙武,挥剑一阻,说道:“我大秦之师,百战百胜,这廉颇匹夫,无勇无谋,何必劳烦蒙将军,本君亲自教训这无谋匹夫!” 廉颇闻言,顿时大怒,络腮胡须乍起,白发皆扬,斜举偃月大刀,策马狂奔起来。 “狂妄小子,找死!” 成喬眼中精光一闪,手中圣道之剑轩辕猛地拔出,顿时一缕金光闪过,坐下嘶风烈马长鸣,狂奔而去。 顷刻,偌大平原之上,两骑飞奔,踏着大地隆隆疾驰而来。 那廉颇势沉力猛,手中偃月刀扬起一道寒芒,狂舞劈下,坐下战马前蹄扬起,欲拔地飞跃。 而成喬紧握手中长剑,一缕金光秉着烈日刺去,如寒芒绽放,天地唯有长剑,直取廉颇咽喉。 烈风萧萧,战马嘶鸣,岂料廉颇缰绳一拉,坐下战马居然真的拔地而起,飞跃长空,巨大的马蹄阴影,如泰山压顶,即将落在成喬头上,所有秦兵都屏住了呼吸,不忍看着这惨不忍睹的一幕。 成喬看着廉颇马蹄落下的阴影,眼中微微惊讶,急忙勒马回首。那乌骓烈马长鸣一声,马蹄骤止,扬起阵阵黄土,居然奇迹般停住,而后蓦然一转,险险的避开了廉颇战马的踏踩。 “轰”的一下,廉颇战马落地,跟成喬相错而过。 廉颇心中微惊,暗道此子力大无比,生死关头之间,居然强行用一己之力,勒住飞奔战马,扭转战局,可见一斑。 此时,两人调转马头,再次狂奔起来,四周强风呜呜低鸣,剑光刀芒四溢,随着两人气势节节攀升,都等待相撞那一刻的爆发。 “嗡”的一声,成喬手中圣道之剑如同闪电一般掠过,利落的一刺,直取廉颇要害。 廉颇冷哼一声,拼劲全身力气,挥刀斩去。 “砰,铿锵” 一连串火花迸发,只见成喬长剑抵住廉颇大刀,两人怒目扬戟,相撞在一起。 而那坐下战马也凶性大发,相互蹬踏,猛烈的相撞。 此时,成喬嘴角蓦然勾勒出一丝冷笑,一手轻拨手中缰绳,一手握剑扫去。 只见圣道之剑轩辕,贴着廉颇偃月刀背,直扫廉颇面门,划出一串四溢的火光。 廉颇大惊,刚要撤去,却见成喬手握马缰,勒马回旋。霎时,成喬坐下战马转身,后踢扬起,猛烈的踹在廉颇战马后臀之上。 “呜呜” 廉颇坐下战马哀鸣一声,鼻孔冲出两股热气,前蹄高举,马鬃飞扬矗立,显然站立不稳,失去平衡,就要摔倒。 远处五国兵将见此,大惊失色,只是还未来得及惊呼,便见成喬一跃而起,脚踏马背,斜举长剑,向着廉颇咽喉刺去。 阵中庞媛见此,脸色一变,惊呼出口:“竖子,安敢!” 此时,长剑如龙吟,那廉颇被闪耀的金色剑芒一照,惊魂不定,仓促之间,扬起手中大刀,斜飞砍去。 “当啷”一声。 他只感觉虎口发麻,骤然一拉缰绳,坐下战马声声哀鸣,一连踬踣了数步,方才卸去这股大力。 只是他还未回过神来,便见一缕寒芒搭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这……”廉颇眼中露出震惊,抬头望去,只见暮色中,那长安君持剑站立马背之上,已然长剑在梗。 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可是那名闻天下的、十三名剑之首的圣道之剑轩辕,何其锋利,此刻只不过离他咽喉寸芒不到,让他不得不相信,他廉颇居然败了,还是败在一个弱冠孺子手中。 此时五国士卒张口结舌,赵国猛将廉颇居然败了,败给了大秦一孺子。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秦军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传来,响彻函谷关下,威震三川,士气高涨,喝的五国联军哑口无语。 成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望着白云苍狗,一挥身后的血红披风,大笑道:“四十年前,长平之战,我大秦杀神白起,坑杀赵卒四十万,岂料白起一死,赵国廉颇乘我大秦空虚,发动马陵之战,连夺我河西三地,今日廉颇败在本君手下,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廉颇闻言脸色涨红,怒道:“狂妄小子,要杀便杀,我廉颇不服!” 成喬闻言眼中一缕寒芒闪过,居然收回手中长剑,望着五国联军,大喝道:“今日不杀廉颇,本君尊老爱幼,放这老匹夫一马!” 廉颇闻言,脸色涨红,只感到心中怒气难平,怒哼一声,勒马便走。 “说本君狂妄是吗?那本君就狂妄给你们看看!!”说着成喬望着远去廉颇,嘴角勾勒一丝冷笑,大声喝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函谷,人道苏秦败处。想当年,合纵连横,气吞万里如虎。芳草萋萋,却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长平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一声落,五国联军大惊,众将怒目扬戟:“好狂妄的小子!” 蒙武大笑,挥剑高喝:“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顿时,十万秦军齐声大喝,声震平川三百余里。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句句诛心,句句充满挑衅与嘲弄,喝的五国联军士卒低头不言,目带恨意。 此时,远处廉颇闻言,怒目瞪圆,白须乍起,伸手指着远处成喬,只感到心口怒气难平,双眼血红,噗的一口鲜血吐出,从马上摔落下去。 庞媛等联军大将一惊,顿时,三将飞出,直冲成喬而去。 为首正是赵国大将庞媛,上将军李牧,以及军神乐毅。 庞媛扬起手中长剑,大吼道:“秦国竖子,安敢欺我大赵!” 成喬怒哼一声,长剑斜举,策马狂奔,飞驰而去,提剑战三将。 远处,蒙武、王翦见此,一把抽出腰间长剑,齐声怒吼一声:“庞媛莫张狂,秦国蒙武(王翦)来也!” 顿时,成喬提剑在前,二将在后,三将齐聚,提剑狂奔,冲着赵国三将杀去。 五国联军阵地,儒家张良高坐马上,望着威武关下的长安君成喬,眼中精芒闪过:那诗词以苏秦合纵六国,战秦大败为因,拉出长平白起大败赵括马服子之事,显然是故意要揭开廉颇伤疤,提起赵国国耻,最后更是借机羞辱廉颇。果然好心计,语不惊人死不休,比之公孙家白马非马之说,更胜一筹,居然将名将廉颇气的阵前吐血 第十五章身死问天(上) 第十五章终以身死问苍天(上) 此时,六将一交而错,成喬高坐乌骓烈马,望着庞媛,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只见后方云旗大摇,中军开路,一青铜六马战车飞出,下垂的楚旗猛然掠过长空,却是一年过五旬,威仪堂堂的男子,高坐战车之上。 “楚国春申君黄歇!” 成喬勒马便回。那春申君黄歇,楚国顶梁柱,楚大夫屈原弟子,当今楚考烈王明政,将有项氏一族,大将项燕,项梁,文臣有年过四旬奔五的春申君黄歇,大秦之劲敌。 如今战国四公子,平原君年长,已经逝世,信陵君方才四十,雄才大略,春申君五旬,雄心壮志,孟尝君八旬虽老,但却是狡诈多端,号称齐国第一谋士,更有田忌名动诸侯,位列齐相,然大秦自张仪白起之后……呜呼哀哉。 “鸣金收兵!” 成喬挥剑大喝,三军齐动,转身奔入函谷关之内。 庞媛冷哼一声,长剑一挥,鸣金收兵,却是不敢离函谷关太近,在三百里之外安营。 这第一战,就这样结束,成喬一人战廉颇,震慑大赵雄风,退却五国之兵三百里,蒙武当即战报咸阳,以鼓舞老秦人心。 但是三十万联军,却仅仅是五国伐秦的一个前奏,暴风雨正在来临,黑云压城城欲摧…… 此时咸阳王宫之内,嬴政望着苍天之上,再现彗星,心中震动不安,很是烦恼,直觉得自己这个秦王实在是旷世窝囊。 自他母后赵姬长住梁山,倏忽三年过去,他已经十七岁,做秦王已经七年了。三年之中,国事尚算平稳。 对外,蒙骜一班老将连续出战山东侵削三晋,小胜连连,先后夺得三十余城,新设了东郡;期间,赵拉着魏韩楚卫等国做成了一次五国联兵攻秦的小合纵,攻下了秦国从赵国夺取的寿陵,老将蒙骜亲率秦军大举反击,却是中途病死,大军未曾接战五国联军便自行退兵了。 而内政,文信侯当国,虽有两次大旱饥谨,终是无关大局,诸事皆有条不紊。 虽然渐渐长大的他不亲政,但却时时关注着秦国大势,身处局外而日日勤奋披阅公文典籍,留心踏勘朝局变化,反倒对国事有了一种超然的清醒的评判。 三年以来,他越来越清楚地觉察到,大秦繁盛稳定之后,一种巨大的危机正在逼近,逼近自己,而他却无能为力! “本王最感束手无策的,便是对自己的母亲。赵高,你说,寡人如何!” 赵高闻言,急忙低头,心中却是一叹:如今老臣鹿公,已经发怒,赵姬外戚势力横加干政,最为……最为心惊的,便是逆臣嫪毐了。 三年以来,摄政的太后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教陛下忿然脸红,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今日,鹿公派人送来消息:送入后宫的嫪毐没有被阉割,是个假内侍! 嬴政听了像是吞了苍蝇般作呕,但是战国之世风习奔放,赵秦两国更是多有胡风,王后在国君死后改嫁或是与大臣交好,原也是寻常之事。赵姬太后正在盛年,没有与秦国的大臣将军私相交好,那一定是顾及他这个秦王儿子的尊严。如今有得如此一个“内侍”侍奉,也算不得什么。 嬴政对赵高一番叮嘱,嫪毐之事不能对任何人提起,只当他是真内侍罢了。 可是偏偏不想,赵姬下了一道摄政太后诏,竟将嫪毐擢升为王城内侍的最高官爵——给事中!将原先的老给事中贬黜为郎官,却又“领王城事务总管”还封了嫪毐为长信侯,大秦开国五百年,就没有宦官封侯的例子!。 这诏书一下,整个王城都惊动了,鹿公为首的元老与支持太后的外戚势力,势如水火。 那鹿公更是胜过文信侯吕不韦唯一一个辅政四秦的元老,闻之此事,心生震怒,朝堂之上,搬出秦孝文王典籍:后宫不得干政。 一众支持太后的外戚大臣纷纷谴责年迈鹿公,而鹿公老臣一人舌战外戚,却无可奈何,赵姬愤然之下,竟然将鹿公罢官回家,一时间朝野震动,百姓惶恐不安。 而近日又显出彗星扫日之象,钦天监意欲为:女主乱邦,亡秦之兆,更是让嬴政心中慌了。 他只觉得深感突兀,更觉得母后身为一国太后,毕竟不是桑麻女子,有一个侍奉卧榻的“内侍”也就罢了,何却为何如此张扬?若是嫪毐的“内侍”真相传扬开来,岂不引天下大大耻笑? 再说,就算要封赏嫪毐这个匹夫,也当依照法度,人、事两权归一,却不改越级封侯,大秦五百年以来,就没有一宦官封侯的例子! 负气之下,嬴政决定不理睬这道诏书,探视太后的孝道也一应取消。他是想让他母亲明白一个道理:如此作为让他这个秦王颜面不存,应该收敛一些。 忽然,外面宦官慌张来报:“王……王上,不好了,鹿公登上秦川王陵,要殉国!” 嬴政一听,大为惶恐,一面让人通知相邦吕不韦,一面急忙骑马奔去咸阳郊外的秦川帝陵。 此时,八百里秦川之上,无边的空旷,无边的荒莽,无边的孤寂。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踽踽独行,漫无目标地徜徉在青山绿水之间。淌过溪流,爬上高山。 那老人伫立在高高的峰顶,久久地凝望着北方。渐渐地,太阳吻住了大山,一片金红笼罩了天地,老人依旧钉子般的伫立在山头。 突然,一阵长长的战马嘶鸣划破了久远的寂静,连声呼喊便在山风中荡漾开来:“鹿公!你在哪里——”“吕不韦,来了——!” 年迈的鹿公闻言一阵震颤,却是长长吟道:“骏马飞车兮,多有悲歌。关山阻隔兮,王位南迁,妖后乱国兮,老秦亡矣?” 吟罢却突然回身,爬下高高的孤峰,张开双臂迎了上来,与飞身下马的吕不韦紧紧地抱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鹿公,何必如此,你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群臣谁不敬仰,明日我进宫面见太后,请她收回成命……” 话毕,吕不韦抹着眼泪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犹如枯竹一般的老人。 “我老了,不中用了!”鹿公叹息一声,“你正当不惑之年,却是我大秦的顶梁,万不能糟了妖后毒手,那是蛇蝎美人!” “不说这些了。” 吕不韦勉力一笑,心中只觉得愧疚鹿公这个老人,那嫪毐毕竟是他进献给赵姬的,本是想让赵姬不理国事,可是谁想,赵姬居然越发强横起来。 “鹿公-----” 此时嬴政飞身下马,看着风中如枯竹的老者,再也不能谈定。当年正是这个老者,一手教他剑术,教他礼仪,教他王道,是这个老人,一手铸造了今日的秦王。 可是如今,王长大了,老人老了,却是遭受此等屈辱,天下谁人不寒心。 鹿公眼中露出欣喜,一手拉着吕不韦,一手拉着嬴政在绝峰之上坐下。 第十六章身死问天 第十六章身死问天 良久,老人一叹,挥斥方遒,喝道:“政儿,老夫要以死问苍天,在老夫死前,有一言告知!” 嬴政一听,泣不能言,他这个堂堂的秦王,居然如此窝囊,天啊! 此时老人被吕不韦扶着,望着八百里秦川,朗朗大笑,随后沉声说道:“如今天下以现三强之势:齐国处东海之滨,我大秦处西陲关山,魏国居于中原要冲。我秦国与齐国少有战事,但却都是近五十年来崛起的新锐强国,都是实力雄厚的大国,都有雄心勃勃的君主,志在统一中原。” 老人说完,拉着嬴政,伸出干瘦手掌,遥指南天。 嬴政知道,那是中原大地,他老秦几代君主奋发图强,就是为了能入主中原。 “政儿,那齐国与我秦国有共同志向。都想称霸中原,所以我大秦国真正的、长期的敌手,唯有齐国,而魏国则是沉沦**、外强中干、不堪威胁天下。但是,这个魏国对于秦齐而言,却又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力量,魏国倒向那一边,那边就可能获得立足中原的巨大优势!但是我秦魏百年深仇,素来敌对。你亲政之后,一定要联魏锁齐,使齐国不能轻易东出齐鲁大地,之后先灭了韩、燕、卫、周、楚、赵,在拉魏打齐,天下一统,指日可望,赳赳老秦,山河长在!” 嬴政闻言,哽咽不能言语。 此时,料峭的寒风掠过,那堆明亮的篝火突然熄灭了。 鹿公望着秦川,眼中满是留恋,哽咽道:“昔年,我跟随秦文孝公辅政,后来辅助白起,灭了大赵四十万卒子,是我一手拉起了一代杀神白起,却也是我自己送去毒酒,结束了那一代杀神,可悲啊!” 吕不韦见此,心中不是滋味,急忙说道:“鹿公,明日我去见太后,一定劝她收回成命!” 鹿公挥了挥手,一脸茫然,良久沉默,便是断断续续地一阵喃喃:“不韦,政儿,我,怕是不行了。昔年,孔子眼看鲁国衰而无能为力,他是气闷而死的。我只怕要和他一样了……不韦你想吕氏春秋为垫国之基,可惜,商法深入老秦,非一日之寒,我就要死了,上天何其晦暝!” 鹿公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便转身向那座孤独的帝陵坟丘走去。 嬴政望着老者,眼眶湿润,伫立风中久久不语。 一日过去,吕不韦与嬴政君臣两人,相对无言。 猛地,一丝曙光生起,照耀万里三川,远处河流江畔晨雾渺渺,青山绿水都陷在了无边无际到地迷蒙之中。 此时,鹿公走来,扶着一支青绿的竹杖消失在弥漫的晨雾里,登上了那座高高的孤峰。 晨雾消散,那个身影便像一座石刻的雕像,久久地伫立着,久久地仰望着湛蓝深邃的天空。 渐渐地,茫茫亘古的苍山吻住了半边红日,若红的彤云飞金流彩映着碧空,苍穹充满一种深不可测的神秘,一种主宰一切却又永恒地保持着沉默的威严尽显。 山下,渭水涛涛奔涌,水面被霞光照得青绿中透着金红,几艘渔船正在江中缓行晚靠,隐隐有着老秦人歌声传来。 此时鹿公心意已决,他要共赴国难,嬴政不能劝,他深知那老者高义,决不可能发起言论,号召群臣罢后。因为老人深知,这中间夹着他这个秦王,会让他这个秦王颜面扫地。 老者,为了秦王颜面,选择了让自己走向生命的尽头。 白发飘飘的老人伫立在高高的孤峰顶端,山下便是湍急的江河与茫茫大山。 老人仰起了高傲而执拗的头颅,凝视着流云飞动的天空,长长叹息一声,竟是沉重极了。 “苍天啊,苍天! 你如此昏庸,你有睁开你那眼吗? 没有,没有,你一定没有生得双眼,没有! 你为何要受苍生的顶礼膜拜?妖后乱国,王不能亲政,名臣遭戮,天地同悲!” 此时,天空神秘而沉默,血红流云的漩涡仿佛积淀着久远的愚昧,嘲笑与平静、麻木而又诡异。 突然,老人脸上青筋暴露,如火山喷发般,力竭嘶吼,高声吟道—— 天,你还是天吗!你有没有给人间留下公平!又留下了多少的不平之事? 昔年太甲在桐宫残害尹伊,你却让太甲做了王? 周幽王在烽火台戏弄诸侯,你却还让他霸占了王位? 齐桓公如此英明神武,你却让他被活活饿死深宫? 周国天下贤明,为何你却让伯夷、叔齐死不降周? 我秦国多雄杰名士,为何你偏偏让妖后乱国? 上天啊,上天,众生都说你浩渺宽阔,难道你的宽阔就是用来容纳人间的不公与邪恶的吗? 此时,乌云蔽日,天际陷入了茫茫昏暗,仿佛老人的怒骂,震怒了苍天。 老人却不惧天威,畅快的大笑,大笑又是大哭,摇着头,拭着泪,又迷惘地喃喃着:“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海难平。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话音刚落,老人大笑着,从高高的峰顶跃入了一片苍茫的青山之中,坠入了涛涛的大河之内。 随着一声鹧鸪鸟的悲鸣,大秦鹿公,终以身死问苍天!非是他无能,而是他不能,一代妖后终乱国,内侍嫪毐可称侯。苍天无眼日月悲,谁能换来老秦心! “吕不韦,名节之重,难道比之大秦生死存亡还重要吗!”年轻的秦王说完转身便走! 刹那之间,吕不韦分明看见了年轻的王中的泪水。眼见王那挺拔的身躯踱着沉重地脚步跑去,却是在荒芜的羊肠小路中踉跄的奔走而去。 吕不韦不禁粗重地叹息一声,油然生出一种愧疚之心。 “吕不韦啊吕不韦,你当真是以功业为重吗?如果是,那为什么不能如商鞅一般,不计名节而宁愿以死护持大局!” 但是像鹿公这样的气节,我吕不韦有么?既然要功业,何不还王亲政,只要秦国稳定,纵死又有何妨? 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顾忌名节,送嫪毐给太后,到头来竟是弄巧成拙,失了摄政,乱了国家,引火烧身! “赵姬啊赵姬,你是恨我吗,我本是想要嫪毐代替我陪你,谁知你竟在*中变成了一个纵情纵欲的妖后,还将庙堂公器当作玩物一般取悦嫪毐那只猪狗!” 吕不韦眼中杀意盎然,心中暴怒,居然有人,将嫪毐那猪狗与他吕不韦并论,他吕不韦文信侯,它竟做长信侯!他吕不韦称仲父,那猪狗它竟称假父!他吕不韦丞相摄政,那猪狗竟代太后摄政!赵姬啊赵姬,你是报复我吕不韦么?如此恶毒报复,不如杀了我!上天啊上天,我吕不韦一生,惟有这一次,便要身败名裂么? 苍苍茫茫,火一般的暮色之中,吕不韦第一次流了泪。不知是心痛的泪水?还是悔恨的泪水?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更没有重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知道,他与年轻的王之间,已经存在一条永远无法修补的裂痕,永永远远都无法修补,永永远远…… 第十七章大星垂沧海,成喬少封侯(上) 第十七章大星垂沧海,成喬少封侯(上) 此时,嬴政一个人走过长长的路。这一路走来,他心中更加孤寂,更加思念远在函谷关,为他杀敌的王兄。 “王兄,寡人这个王,是不是很没用?你说过,乳虎啸谷,尚有三月洞中之困,蛰龙惊眠,尚有千年沉睡之日。寡人可以等,寡人可以不在乎,寡人可以让一个猪狗不如的嫪毐封侯,寡人可以忍受仲父专权,但是寡人心痛,你……知道吗?” 等到嬴政回到王宫已经是三更天,此时,夜空如洗,河汉璀璨。嬴政站在露台之上,仰天呼啸一声,不禁泪如泉涌。 突然,幽蓝深邃的夜空一阵白光弥天而过,隐隐金石之声中,一颗巨大的彗星拖着长可径天的雪亮光芒,闪电般划过西方天宇,长大的扫帚尾巴竟是弥久不散! 嬴政心中震惊,脸色青筋暴露,大袖一挥,手指南天,怒喝道:“上天——!寡人大秦何罪于你,彗星一年三出!内侍乱国,五国来伐,寡人定要灭了你!” 赵高惶恐,想着手中猎鹰送来的军报,脸色一喜,急忙恭敬的递了过去,说道:“陛下,蒙武将军送来战报!” 嬴政一听,急忙拿过青铜卷宗,展开一看,只见白卷之上,字迹遒劲有力,写到:“陛下,长安君一人一剑,关下战五国群雄,未伤一兵一卒,退五国之兵,三百里!” 嬴政一挥长袖,面带喜色,仰天大笑:“王兄,果然乃是寡人的福将。” 说着嬴政一愣,喃喃自语:“嫪毐一个猪狗,都能封为长信侯,寡人的王兄,为何不能封侯,反而要低于那猪狗为长安君……寡人王兄必须封侯!” 说着嬴政转身离去。 此时战报不仅送往嬴政手中,也送往了吕不韦府中,更是送往了太后赵姬宫中。 只见偌大帝宫,无一女侍,远处丝纱宝帐垂下摇曳,如坠云山幻海,丝丝水雾蒸汽如白云一般,蔓延在殿中。 “呵呵,嫪毐,奴的长信侯,你可满意!” 一声娇嗔的声音传来,满是妩媚,羞煞春花,随后传来丝丝拨动池水的声音。 只见近乎透明的丝纱帐后,偌大云石铺就的水池内,春光乍现,赵姬妩媚的靠在一精壮男子胸膛之上。 那男子脸带三分邪气,眼如苍鹰敏锐,透着三分奸邪,三分清秀。 此时赵姬拿着战报,眼中露出一丝杀意,霎时却转为羞笑,如沐春风,娇嗔道:“长安君那个孽子,不除去奴始终不安心,不如就劳烦长信侯为这大秦督参军,按照替奴家除了他如何!” 长信侯嫪毐一声冷笑,一把将赵姬扑倒池中,顿时水花四溅,传来二人欢笑之声。 赵高惊恐的躲在门帐之后,眼中满是惶恐,急忙转身就走。 他本是奉陛下之意,给太后送补品而来,没想到却亲眼见到这一幕。 国礼风俗败坏,纲常沦为摆设,大秦国命何在?前途茫茫。 第二天,长日当空,王宫钟鸣声传遍咸阳。 朝堂之上,嬴政看着太后赵姬送来的摄政旨意,眼中满含杀机,掷在为首的文信侯吕不韦身前。 吕不韦摸了摸俊俏的胡子,心中却是如同一声惊雷炸响:难道赵姬又做出什么惊天大事。 等到吕不韦看到摄政懿旨时,却是脸色铁青,眼含杀机,怒道:“嫪毐一猪狗之人,怎可为三军督参军,管辖三军主帅!” 吕不韦愤然大怒,转身看着宫外铁鹰剑士,挥袖喝道:“给本侯杀了嫪毐!” 可惜,赵高突兀的说道:“相国,嫪毐人已经在去函谷关的路上了!” 吕不韦闻言心中震怒:这一战,打得是大秦国运,以后大秦能不能定鼎中原,一扫**,就在这一战了,五国之兵胜,秦国亡,秦国胜,才有资本西出函谷论天下! 嬴政望着默不作声的朝臣,眼中杀意更浓:这些人大多都是太后外戚势力,剩下的就是相邦吕不韦的势力,走了鹿公,何人能在为他这个秦王,在朝堂说话? 此时,外面宦官焦急走来,匍匐在地,慌忙喝道:“陛下,探子来报,齐国背叛盟约,孟尝君联合五国,后继出兵七十万,攻函谷而来啊!” 嬴政一听,脸色苍白:百万大军?六国再次合纵,难道昨夜彗星之象,乃是秦亡之兆不成。 吕不韦当下极力稳定自己的内心,却还是惶恐不已,心中暴怒:那齐国孟尝君竟然骗他,徐福来秦,促成齐秦联盟,竟然是假象。孟尝君就是为了说动他出兵灭五国之师,彻底与五国决裂,好让秦国与五国彻底对立起来,没有和谈的可能,只能死战。现在齐国在背后狠狠的给了他一刀,看来亡秦之心最重的乃是齐国。 此时太尉魏辙出列,这个学识丰厚的老臣,这个笑眯眯的胖翁,此刻也没有了往日的憨笑可掬,而是脸带杀意,怒道:“陛下,先不管嫪毐这厮,如今六国自苏秦之后,再次合纵,百万之兵欲亡秦而来,我蓝田大营还有十万虎狼,陛下当择一骁将,率军共击六国之师,我老秦誓死不降山东六国!” 说着三朝老臣魏辙匍匐在侧,老泪纵横,以头抢地。 当真是君辱,臣死,名城遭戮,天地寂寂…… “臣等宁为亡国之臣,誓死不降山东六国!” 大殿之内传来群臣高呼之声,也奠定了嬴政誓死决战之心。 此时宦官高喝一声:“太后驾到!” 吕不韦剑眉一抖,俊朗的脸庞如寒冰一般,心中却犹豫起来:何人可为将?那赵姬一定是为了嫪毐而来,倘若嫪毐为将,秦国必亡,那就只能跟陛下站在同一战线,以长安君为将,蒙武王翦为辅,方有一线生机啊! 此时赵姬端坐王位之上,看着群臣,喝道:“六国百万之师来攻,本后以为,长信侯勇猛无敌,可为三军主帅……” 赵姬一话还没说完,太尉魏辙昂声喝道:“不可,自古以来,临战换帅,兵家大忌,太后你一女流之辈,不明兵家之争,就不要妄自非议!” 赵姬闻言,白嫩的脸上露出一丝怒容,喝道:“魏辙,本后念你年老,敬你三分,可你不要倚老卖老!” 魏辙一听白眉皱起,转而脸上露出憨态可掬的笑容,说道:“太后您能耐通天,我大秦立国五百年,还没有一内侍可封侯,而太后你却开了先河,更是逼得辅政四秦的鹿公,秦川问天而亡,逼死元老忠臣,更是开了一代先河,比之那褒姒更甚!” 魏辙一言出,外戚众臣,纷纷出列大骂起来。 “魏辙逆臣,安敢对太后出言不逊!” “老贼找死,怎敢出言忤逆太后!” 此时,以太尉尉撩等一众支持魏辙的文臣谋士,纷纷出言大骂,顷刻之间,朝堂上鸡飞狗跳,宛如市集。 嬴政虎目含怒,却是望着吕不韦,死死咬着腮帮,静默不语。 “够了,都给本相闭嘴!” 吕不韦怒喝一声,惊得群臣惶恐,急忙不语,赵姬也是心中一凛:她可是知道这位丞相为了上位的不择手段与心狠手辣。 想着她心中居然再次出现了恐惧,一如当年,吕不韦亲手将她送给赢子楚时的那种恐惧,那种深深的绝望与无助,以及对这个冷血的男人的未知与害怕…… 第十八章大星垂沧海,成喬少封侯(下) 第十八章大星垂沧海,成喬少封侯(下) 此时,吕不韦目光如鹰隼,直视赵姬,大声喝道:“齐国孟尝君背信弃义,六国百万之兵来战,又能如何,我老秦之兵远不是六国可比,更有函谷天险,就算不胜,六国也未必能攻进函谷!” 魏辙一听,急忙附和道:“相邦此言有理,那函谷关被当世视做天下第一关。最根本处,便在于这道雄关从未被任何一国正面攻破过。在春秋战国初期,唯一在军争中夺取函谷关的,只有魏国上将军吴起,可那也是先夺河西之地而后压迫我秦军退出函谷关的。之所以如此,在于函谷关地形极为特殊:卡在陕陌山塬与崤山的连绵群山之中,且不在山口,而在峡谷入口两三里之后;就算关破,进得关城,便又是深长如函的峡谷,险峻非常,此天赐我大秦之门户啊!” 此时嬴政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了。 “寡人看,就长安君成喬了!”嬴政倏忽一脸的肃然,“自先王暴逝,白起逝世、我秦军中,谁都明白,大将难求。寡人看王兄就是一个大大的将才!无非是年轻了一些,不到三十岁。可孝公即位多大?二十四岁!商君入秦多大?二十六岁!苏秦张仪出山多大?也是二十六七岁!我秦国要后浪推前浪,便要靠这些英年大才。若让王兄独当大任,一旦大胜,便有了一个最年轻的大将,秦国也就安稳了!是也不是!” 吕不韦闻言心中一震,低头不言。 赵姬却是当下反对:“陛下……成喬乃是韩夫人之子,未必没有弑君夺位之心,一旦担当大权,陛下就危险了,你的假父总不会害你,本宫看,就让长信侯为帅,最为妥当!” 顿时朝堂群臣无言以对,静默下来,一股压抑的肃杀之气,压得嬴政怒气难平。 此时关内的人们惶恐地奔走相告:“六国大军至少百万,灭秦板上钉钉!” 这种口风随着农人们的啧啧惊叹,随着奔走天下的商旅们的口舌流淌,随着快马斥候的流星快报,便渗透了宫殿都市与乡野山村,一时竟是天下震动。 等到消息传到咸阳,这座关西大都第一次躁动恐慌起来了。 最开始的躁动是从秦国最大的商坊,富天下的大尚商坊弥漫开来的。在六国商贾中,顿时惶恐不安起来。 消息一传开,山东商贾们几乎众口一词的说:“这下秦国真要完了!” 半个时辰,六国商贾便聚集在各渭风古寓里的会商:秦国将如何对待山东商人?我等是走是留? 楚国大商猗顿家族的总掌事猗大茅料定:几日之内,秦军便会突然封锁国界,并强行掠夺六国商贾钱财,为今之计,只有走!立即便走!天亮便离开咸阳!” 说完拔脚便走,众人竟是一片愣怔。 愣怔片刻,巨商大贾们竟是“哄嗡!”一声猛醒过来! 对呀,危邦不可居,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那猗大茅家的要是真的说准了,他们几代辛苦积累的财富甚至身家性命,岂不要付之东流? 顷刻之间,咸阳长街车声辚辚,关闭店铺、盘点货物、雇佣车辆,整个尚商坊立即紧张起来。 一时间咸阳人声鼎沸灯火煌煌,车马如流,竟塞满了通往咸阳四门的长街大道,最是繁华富庶的半个咸阳顿时大乱了起来。 尚商坊是咸阳的财富中枢,这一番天地翻覆的大折腾,立即惊动了咸阳令王绾,他急忙飞马来到王宫紧急禀报。 等到王绾一进来,看着寂静的大殿,沉默的群臣,急忙说道:“陛下,市井惶恐,六国富商纷纷逃亡,请求陛下定夺!” 吕不韦一听,心中大惊:这已经是动了大秦根基了,不能在犹豫了。想着他急忙抬起头,望着上方年轻的嬴政,朗声说道:“战场就是血海夺路!是一个天下之赌!当年商君收复河西,捷报未传,孝公连举国西迁都准备好了。如今六国百万大军,我秦国最多二十多万,谁敢说谁带兵就一定能胜,本相看,长安君可行!” 嬴政闻言心中松了口气,看着还要在说的母后,一把拔出腰间长剑,顿时大殿之内,剑光弥漫。 赵姬脸色一变,阴沉下来,默不作声。 “铿锵”一声,嬴政砍去案角,大喝道:“寡人心意已决,再有反对者,便如此案!……长安君封为万户侯,食万邑,册封为长安侯,领蓝田二十万大军,西出函谷,战六国百万之师!” 魏辙闻言大喜,急忙说道:“陛下说得好!老臣就看好长安侯,只怕太后信他不过,如今有了陛下此话。我魏辙给长安侯坐镇催粮了,倾帝国全力,与山东六国贼子们一决死战!” “一决死战!” 大殿传来群臣高呼之声。 吕不韦见此,心中一叹,随即急忙说道:“如今庶民惶恐,只有陛下出面,稳定人心,宣告我大秦死战之心!” 嬴政闻言,颔首同意! 片刻之后,全副王室仪仗隆重的出了宫门,在那条宽阔的正阳街缓缓行进,直走了半个时辰。咸阳城万人空巷,从王宫宫门到城门外的白石桥,涌满了观望的百业人众,其中多有留下来没走的山东商人。 万千人众默默凝望着青铜轺车上的年轻王,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威猛丞相,竟是没有一声欢呼。 仪仗经过之处,两边人众便席卷跟随前行,依依相送。 等王车仪仗到了十里之外的郊亭,原野上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嬴政遥望茫茫人海,竟是泪眼朦胧。 只见他从轺车伞盖下霍然站起,向着四周庶人民众拱手环礼,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国人父老们,大秦战无不胜!” 骤然之间,民众山呼海啸般的呐喊起来:“大秦国战无不胜——!”“秦国万岁!”“陛下万岁!”“秦王万岁!” 连绵不断的声浪掠过原野,竟绕着嬴政车驾隆隆远去了。 如此一来,山东商贾们倒是踌躇难决了。秦国已经是天下最大最稳定的市场,秦人重视农耕,但对山东商贾却是秋毫无犯,诚实交易,言不二价,更无赊欠赖帐,官府购物更是利落,只要你货好,便不讲价钱,盐铁兵器等大宗买卖尤其如此。 当初山东商贾们蜂拥入秦,图的便是这天下最大利市,如今要打仗,便要席卷而去,本来就是人人心疼,只怕秦国趁势劫掠,才忍痛割舍。 可是如今秦王一出,吕丞相等大臣决意死战,未必没有胜利之际,函谷关那么凶险,当年苏秦多牛,六国相,都没能打开函谷的大门,更何况如今了呢! 一场商贾逃亡风潮,虽然在吕不韦股掌之间,神奇地平息了,但恐慌却并没有真正过去。秦国朝野的不安,恰恰是从这时才刚刚开始。 各县县令飞马报来了民众的骚动:埋藏粮食,坚壁财货,已经成为风潮;河西高原靠近魏国赵国边界的民众,已经开始络绎不绝的逃向关中;山东六国来的垦荒新移民最是恐惧,早已惶惶不安的向深山老林逃兵祸了。 而关中的老秦人虽然没有大的骚动,却也是纷纷请战,各大家族的族长族老们不断到县府打问战事,一时间秦国勋贵们,竟是忡忡忧心。 最震动朝野,震动天下的,是郿县与下邽赫赫有名的老秦骑士部落,那孟、西、白三族已经举族成兵,连老翁女人孩童也在竞相准备各种各样的木棍铁器,准备血战六国! 一片恐慌,一片骚动,一片惨烈,这在秦国是前所未有的,当年秦献公时魏军进逼华山,老秦人也没有过如此震撼。 一时间举国皆兵,老秦人凶悍之风尽显。 孟族族长一喝,全族老幼皆出,八十老翁,手拿长刀,白须冉冉,大喝道:“娃娃们,拿着兵器,血战六国,誓死不降!” 西族族长,全家身穿孝服,都已经买好了棺材。这一战,打得是老秦人的底气,倘若我们老秦人都怂了,岂不白白丢了赳赳老秦的威名。 白族族长,散尽家资,购买粮食兵器,半大小子,身穿重甲,跃马扬刀,势要灭了山东六国,这等欺人太甚的贼子! 战风猎猎,大秦四地之内,全民皆兵,吕不韦亲自统筹粮草,魏辙督运,全朝上下,将无投降偷生之念,士卒无贪生怕死之心,赳赳老秦,西出函谷战天下! 第十九章夜半山坞君侯吟 第十九章夜半山坞君侯吟 此时五国联军大为兴奋:孟尝君出齐,联合山东五国,继苏秦之后,六国再次合纵,御兵七十余万,亡秦而来,这次西秦灭亡是板上钉钉了。 可是奇怪的是,那函谷关城头依旧是那样宁静,黑色旌旗舒展的漫卷着,牛角号悠扬的吹动着,关城下进进出出的山东商贾依然络绎不绝,竟丝毫没有大战迫近的紧张迹象。 庞媛吃不准是不是秦人的计策,便也按兵不动,等待孟尝君的后续大军,届时六国百万联军合围函谷,亡秦就在股掌之中。 此时函谷关内,聚将鼓大鸣,黑色王旗招展,秦兵一派肃穆,压抑的气氛到了极点,六国百万之兵杀来,以一敌十,兵力悬殊。 成喬高坐上首,看着下方忧愁的众将,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怎么,六国百万之兵就将你们吓傻了不成!” 下首十七岁少年蒙毅,闻言脸色涨红,怒气哼道:“才不是,我大秦士卒根本没有贪生怕死之人!” “那是什么让你忧愁?” “怕……怕打不过而已!” 蒙毅吭哧半天,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一旁的蒙恬虎目怒瞪,训斥道:“不可胡说,乱了我军心!” 蒙毅闻言,急忙低下了头,双手却是死死的攥着衣角,紧咬着腮帮子,泪水在眼眶打转。 成喬看了看同意沉默的蒙武与王翦,眼中一丝寒光闪过,指着下首偌大沙盘说道:“如今赵军已经驻扎在渑池,并且在函谷关外的山口扎下了坚实的营盘。从大战地利来看,正好在关外能够展开大军的那片谷地的出口兜住了我军,随时都能发动进攻。看来赵军是想要找回场子,一雪前耻。” 蒙毅一听眼睛亮起,急忙说道:“长安君,不如我们夜袭赵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成喬闻言,冷哼一声,笑道:“小老弟,你还是太年轻啊,这庞媛竟然敢让赵军在我眼皮子底下驻军,怎么可能不防止我军偷袭,只怕人家早就等着你去送死了!” 蒙毅一听显得一愣,低头沉默起来。 此时普阳焦急的走进,手捧着一封书信,说道:“大人,章邯从王城送来书信。” 成喬眉头一挑,急忙拿过来。如果不是王城发生大事,章邯轻易不会来信。 等到成喬看完书信,眼中惊愣不已,手中书信滑落在地,低头沉默下来。 蒙武等人见长安君如此模样,都好奇那书信写着什么? 半晌,成喬长叹一口气,说道:“赵姬宠溺内侍嫪毐,居然封嫪毐为长信侯,派来为三军督军。……而鹿公更是被逼死秦川之巅!” “什么!” 蒙武闻言大惊失色,面皮抽搐,大秦开国五百年来,就没听过内侍封侯的,而辅政四秦的鹿公……居然去了。 顷刻大殿之内寂静的可怕,王翦眼中怒火难平:妖后误国,宦官专权,大秦难道命数将近不成! “好了,你们好好研究一下退敌之策,本君累了。” 说着成喬转身走入后院,看着那姹紫嫣红的百花,心中居然怅然若失,惊疑不定起来。 那赵姬这个时候派来嫪毐,一定是为了除掉他这个主帅而来,难道他现在就要逃亡不成,可是天下之大,又能逃到何处去呢? 想着心中怒火生起,一把拔出腰间圣道之剑,飞身而去,一剑刺出。 顿时长剑金光烁烁,撩起数朵飞花,如翻飞的舞蝶,飘散长空。 “烽火起,弓弦吟,兵戈伴硝烟。函谷城,樱羽现,马蹄惊红颜。” 一话毕,手中长剑蓦然回旋,宛如游龙,一抹剑光照亮他惆怅的双眼,映出一双锐利的眸子。 “乱世尽,峥嵘显,御龙天地间。叹江山,不觉若线,笑英雄来泓去燕,驾一骑超尘逐电,华方战斩……破猿剑!” 顷刻之间,庭院之内剑光纵横,乱花飞舞,却有一股化不开的浓浓哀愁。 “你在愁苦什么?” 突然,这女子一声轻问,却让成喬眉头皱起,刹那,三道寒光稍纵即逝,一顽石碎裂,而后他嘴角露出丝冷笑,缓缓收剑。 “铿锵”一声,长剑归鞘,却见花丛之上,一婀娜少女飞来,欺霜赛雪的玉足轻点花蕊,犹如蜻蜓一般,伫立花枝。 “道家神宗的宣庄,没想到这巍巍函谷,都阻挡不了你的脚步!” 少女明眸之中,露出一丝笑意,声如夜莺,嘲笑道:“天下十三剑,圣道轩辕排名第一,可是他的主人似乎是一个胆小鬼,如果你害怕,及早投降就是了!” 成喬一听,并没有反驳,而是颇为疲惫的拄剑坐在石阶上,抬头望着沧溟月色。 说他不害怕是假,战场上生死之间,不过一眨眼,谁不害怕,想着轻叹道:“长缨一字花半袖,沾衣含泪醉钗头。莲熏三叶暗波愁,花自飘零水自流。……哪有镜花水月能抚平这战争的伤痛,年轻的战士,终究要强忍着恐惧的颤抖,上了战场,不过是……惊回首,听那肃杀的怒吼罢了!” 宣庄闻言细细品味,笑道:“你不喜欢战争,那你为什么不归隐山林。” 成喬闻言,嘴角勾勒一丝笑意,说道:“如果你愿意嫁给我为妻,我就归隐山林!” “我愿意!你归隐山林,我就跟你走!” 少女的回答,让成喬呆愣在原地:他本是想要挑逗这个倾城少女,却没想到少女如此回答。 等他再次看去的时候,那少女身形已经不见了,唯有风中飘舞的花瓣,似在诉说那少女来过,不是虚幻的假象。 此时,天穹上出现了一只不断盘旋地灰色的大鹰。渐渐地,灰鹰盘旋于雄关之上的天空,似乎在追捕一只小雀儿。 成喬抬头仰天看着大鹰盘旋,回想那日进宫时说的话来。 ……也许别人所羡慕的是鹰隼那样盘旋翱翔天空,而他只是需要现下的这份宁静就足够了。 但是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乱世之中。从一开始,这个愿望就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他是秦始皇的王兄,就注定了他的不平凡。 突然,那灰鹰从高高的天上俯冲而下,从雄关上空一掠而过,又笔直地冲向天穹。 “啪!”的一声,一支发光的物事地掉在了成喬的头上。他低头一看,只见那发光物事“当啷”一声,滚到了他身边的石板上。 半晌之后,成喬回过神来,诧异地捡起那发光物事,却是手指长的一支细铜管。他将管头轻轻一拔,里边便露出细细一束白绢。 这……这居然是秦国最为隐秘的情报组织----黑冰台的专用卷宗,猎鹰战报。 而上面的传递的消息,却让他喜忧参半,喜的是他居然少年封侯,忧的是,他要用二十五万秦兵,攻打六国百万大军。 这一战,已经赌上了秦国的命运,赌上了嬴政的所有希望,赌上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乃至他的生命…… 在这个血海滔天、疆土一日三改的战国末世,无休止的拼杀中,他选择不了仁慈,也选择不了所谓的公平与正义,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而且他心中十分清楚一点,那就是……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死去的不仅仅是人,还有人性!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只能胜,他必须胜…… 第二十章赳赳老秦 第二十章赳赳老秦 夜色凉如水,幽暗漫长的峡谷仿佛在大山之中开出了一个抽屉,这就是闻名天下的函谷险道。 因为其纵深有如一个长长的匣子,便称其为函谷。这条函谷险道位处黄河骤然折成东西流向后的南岸,东起崤山,中间穿过夸父逐日大渴而死的桃林高地,西至潼水渡口,莽莽苍苍长约一百余里。 而峡谷两岸高峰绝谷,峻阪迂回,一条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是山东通往关中的唯一通道,号称函谷天险。 成喬站在函谷关上,遥望茫茫华山,心中充满一股豪气:千古何人能二十弱冠封侯,何人能执掌强秦全国兵马,总摄朝政,他,成喬,一战封侯,人生如此,商鞅苏秦也不过这样了。 “邃岸天高,空谷幽深,涧道之峡,车不方轨,号曰天险。函谷关有如此的险峻雄姿与要塞功能,乃是战国时代函谷天险的荒绝险峻。真是天赐大秦之门户!” 他虽然只有二十五万秦军士卒,六国虽有号称百万之师,但是胜负仍然在五五之数,他长安侯有函谷天险,便可立于不败之地,抗衡山东六国于关外。 而西周时期,函谷本无关隘。自从周平王从镐京东迁洛阳之后,将原来是周室王地的渭水平川全部封给了秦部族。秦成为诸侯国后,天下进入动荡不宁的春秋时代。为了防止山东诸侯西侵,秦国在函谷天险的东口筑起了一座砖石城堡,顺着函谷的地名,便称了函谷关。 可是,不想这座简陋的关城,却在兵戎相向的数百年间大大起了作用,山东诸侯的隆隆战车总是无法逾越这道狭长险峻的山谷。 随秦穆公称霸,秦国扩张,函谷关也闻名天下。进入战国初期,魏国率先变法而强大起来,对穷弱秦国开始了长期的蚕食。 那魏国昔年名将吴起用兵训练出的轻装骑兵大显威力,二十多年间,秦国在黄河西岸的五百多里土地被魏国一仗仗全部夺去。 那一战险些亡秦,连作为天险屏障的函谷关与崤山桃林高地也全都丢失了。那时将士死战,孝公全国准备西迁大漠,石门要塞、潼水渡口等东部屏障也被魏国尽数占领。可是谁想,那吴起居然被迫离开魏国,劣势扭转,不然这位和天下诸侯大战七十四次竟无一败绩的著名统帅,决不仅仅只是将秦国压迫到华山以西就能罢手的。 百年以来,秦魏血仇,死战不休,百年国耻,深入老秦人之心,全秦上下,历代国君,无不想西出函谷,灭大魏,血北赵,以报此国耻。 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国耻之仇,如今落在了他成喬的肩上。 “真是一肩担国耻,风雨如磐铸,冠剑及将兮,挑起古今忧。乃是一个大大的重担呢!” 想着成喬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转身步入大殿之中,此时众将齐聚,正在商量对策。 蒙武见长安侯走来,眼中露出一丝感慨:那白起功名赫赫,致死也没有封侯,而长安君居然少冠之年,便封了侯,他几乎能预见,秦国未来的几十年,都在这个少年股掌之中帷幄纵横了。 “长安侯,末将已经分配好了兵力,我秦国五万精锐新军的部署是:东面函谷关驻扎一万,北面离石要塞驻扎五千,东南面武关驻扎五千,西面大散关驻扎五千;其余两万五千新军精锐,便全部驻扎在这个可四面策应的中央高地。” 成喬闻言,走到偌大沙盘前,指着上面的山川地貌说道:“如果说函谷关是我大秦的门户要塞,那么后方的蓝田塬就是我大秦的咽喉命脉。这片方圆近百里的高地,南连绵大山,北面鸟瞰渭水平原,正卡在两条从南部进入关中腹地的要道,将军是怎么部署的?” 蒙武闻言,急忙说道:“这东边的武关与西边的南山子午谷我都已经安排了重兵。万一武关失守或者六国强敌偷袭子午谷,蓝田军营可迅速设置为第二道防线,铁骑驰骋,半个时辰便可在平原展开,对付进犯之敌。” 成喬闻言点了点头,十分满意:从这东部防御看,蓝田塬距离函谷关六百余里,若六国强敌铁骑攻破函谷关,到蓝田塬下恰是一日行程,到时候我军便可从容部署狙击强敌。而蓝田塬西北面,距重镇栎阳不到一百里,极易获得策应。再向西二百余里,便是秦都咸阳,大秦戍卫帝都王师,半日可抵达,指挥极为便利。” 想到此,成喬眼中一抹寒光闪过,望着沙盘之上的西陲默不作声:自从秦国收复河西之后,虽然那北地的胡人、西域匈奴对于秦国的威胁都大大减小,西部大散关与陈仓要隘的重要性也相对降低,但是林胡、匈奴、戎狄、高奴这几个环饲周边的游牧部落不可不防,万一诡诈的六国,联合了这些游牧部落,乘着大战之际,奔袭王都,那大秦便危急了。 “边塞的十万劲旅万万不要调动,那是防止林胡等蛮夷的最后屏障了,是大秦最后的王师,决计不能动用!” 蒙武闻言,脸色一变,眼中露出担忧,说道:“加上蓝田大军,总共才二十五万,函谷只有十五万,再分配到四周关隘,平均下来,一关不过万人,如何守得六国十数万大军?” 成喬一声冷笑:“守不得也给守,这一战已经赌上了我老秦的命运,不成功便成仁了!” 说着,片刻之间,几名女侍鱼贯而入,摆上两张长大的竹案并两张竹席。众将被女侍扶着入坐竹案前。 成喬只是打量了一眼地上的竹席,便觉得那编织得极为精美,坐上去清凉滑爽惬意之极,心思居然有如此精美之物,正暗自思忖间,酒菜已经摆好,却是一酒两菜:酒是秦国的大坛米酒,盛在白玉杯中一汪殷红,煞是诱人。 此时侍者端上一只大铜盘,其中盛着一条洗剥得白亮亮的大生鱼,生鱼旁是一口五六寸长的小吴钩;另一只铜盘中是一盏浓酱、一撮江南小葱、一盏红醋、一小盘近似小虾的银色小鱼,还有一双竹筷。本色竹案本就淡雅,加上红白绿相间,竟是分外入眼。 成喬看得一呆:娘的,这是生鱼片吗?难道日本的生鱼片是从我战国流传过去的,这次真是开了眼界了。 还未开席,王翦便指着大殿之中悬挂的地图分析道:“魏、楚、齐、赵、燕、韩等国,其中唯有燕国是周武王灭商后直接分封的老诸侯国,第一任国君是周武王的弟弟召公奭,一脉延续六百余年竟未失政。如今反倒成为最弱小的,兵力不足为惧!” 蒙恬闻言,手中夹着鱼片,附和道:“另外六国,楚国是蛮夷部族自立为诸侯国,西周第三代天子周康王才予以正式册封,迄今五百年历史,现在正值壮年,兵力雄厚,此次大敌之一。” 成喬闻言,喝了一杯米酒,顿时口齿生津,暗道此酒之纯烈,只感觉鼻鼓之间一股辛辣传来,直通肺腑,不禁哈了口酒气,遥指地图说道:“目下这个齐国,是老齐国的田姓大臣田乞在势力坐大时杀掉了姜姓国君,自立为国君,至今已经传了十多代,世人称为田齐,时下也就二百多年,但却是最强大的三大诸侯之一,此次孟尝君背信弃义,引用徐福来秦,麻痹吕不韦之心,促成我大秦与五国敌对,然后背后下刀子,大举来犯,看来早有阴谋,不得不防!” 王贲沉思起来,剑眉微抖,手指敲击食案,沉吟良久,说道:“七大战国中,有四个是坐大夺权建立诸侯,便是齐魏赵韩;一个是山高水远先自立而后被王室认可的——楚国;只有燕国是正式册封立国而一脉相延的诸侯国。可是现在老燕日薄西山,不足为惧,魏韩大战之后,兵力大减,不足为惧,赵国自武安君白起长平坑杀四十万赵卒之后,也一蹶不振,那就只有齐楚两家大敌了。” 成喬闻言点了点头,举起手中觥筹,对着众将说道:“明日天明摆开军阵,会一会六国之师,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众将站起,齐声大喝,一口饮尽杯中烈酒。 大殿外,煌煌彻夜的灯火下,如血光弥漫的火星下,是一张张尚未脱去稚嫩的脸庞…… 这苍天到底赋予了这支军队什么样的使命…… 他们毕竟是大秦开国五百年来,最年轻的一支军队…… 在这个充满野心与阴谋的少年君侯手中,前方又有什么在等待他们……是死亡?还是走向辉煌? 第二十一章秦楚开战 第二十一章秦楚开战 第二日天一亮,函谷关下便只闻风卷旌旗的猎猎之声。 只见巍巍雄关之下,群鸟哀鸣,一片肃杀。南面一箭之地,便是秦军铁骑。 那黑色战旗下皆是的年轻骑士,惟有当先的蒙武连鬓短须。这个百人队是的秦军常用的棱锥铁骑队形,无论是战马还是装备亦或队列,都与六国骑兵迥然不同!胯下战马,都是高大的阴山胡马,不仅雄骏,而且丝毫不输于魏韩骑士的草原骏马。 此时,秦军战马的马身都裹着一层黑色皮革软甲,马头则戴着包裹铁皮的软甲面具,只漏出战马的双眼;马上骑士更是全身铁甲铁胄,人手一支闪烁生光的阔身短剑! 而按照秦军装备,每个骑士还有一张硬弓与二十支长箭,一张牛筋机弩。 此刻,秦军的队形很是怪异,没有列成司空见惯的方阵,而是列成了一个由百卒组成的大三角阵势-------百夫长单人独骑,在全队的最顶端。一共一百个三角方阵,组成一个大的箭矢,蒙武单骑在前,组成箭尖。 远处,成喬站在云车之上静静观望。只见秦国新军的步兵是千卒一旗,骑兵是百骑一旗,旗手均不在兵卒骑士之内记数。所以,这百骑队实际是一百零一人。 而旗手是专门挑选训练的特种骑士,非但要骑术高超,而且要身强力壮,能够同时使用旗枪与短剑搏杀。战场之上,旗手只跟定百夫长冲锋,所有骑士都看战旗的走向,号令分合聚散。 “就让本侯看看,巍巍大楚的雄兵如何吧!” 说着成喬一把拔出腰间长剑,怒吼道:“鸣号!” 一声令下,顿时云车之下战鼓轰天而起,三百牛角长号,在雄关之下,呜呜低鸣起来。一股肃穆浩大的气息,顷刻蔓延在平原上的黑色浪潮之中。 此时对面楚军阵地,一片海蓝色大阵压到函谷半箭之地,楚军山头突然战鼓如惊雷滚动,蓝色方阵万箭齐发,如万千黑芒,冲着蒙武阵地落下。 只见蒙武阵旗一挥,秦军骑兵便如黑色浪头轰隆隆卷了回去! 与此同时,楚军阵地山头的蓝色大旗四面摆动,几百支牛角号呜呜吹动,便听两面山谷中惊雷大作,一面涌出的两千辆战车如山崩一般压向秦军大阵,一面涌出的五万骑兵如潮水般卷向秦国两翼的战车与骑兵! 那楚国的战车全部是两马驾车、车下五十卒、车上甲士三名的中型战车。车上甲士配备长矛硬弓,车下步卒都是吴钩藤牌。 秦军步卒的个人技击能力出色,也有结阵而战的训练传统,其战法与北方胡人的散漫冲杀迥异。 眨眼间,秦军步卒如箭矢一般汇聚,无数闪着寒光的大盾落地,组成一道长城般的盾墙,拔起而起,与山岳般压来的战车正面撞击。 顷刻之间,便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兵不见将,将不见兵,一片呼喝吼叫。战车后的配伍的楚国步卒趁乱猛砍猛杀,漫山遍野的海蓝色“天兵”大阵,顿时成了大屠场。 一黑一篮两股浪潮,顷刻间杂糅在一起,厮杀声响彻霄汉,震惊百里。 成喬高站云车之上,仔细看去,那楚国的车战是成本极为高昂的一种古典战法。战车精良、车上技击、车下配伍,是车战的三个基本要素。 一辆装备精良,经得起高速奔驰、剧烈颠簸、强力冲撞而又能保持作战性能的战车,大约需要数十家农户的一年的赋税才能打造出来。 春秋战国时代,一个大诸侯国能拥有一千辆战车,便是非常难得的了。而这楚国如今居然有上千的战车,大诸侯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想着成喬一挥王旗。下方中军,平展展下垂的黑色战旗猛然掠过长空,伴着牛角战号的低鸣,卷风而起,飘扬长空。 大战即刻爆发! 成喬看着这楚国车上甲士的技击当是十分高超,必定训练十分严格,且不说在高速颠簸中保持长矛击刺、强弓远射的杀敌能力,仅甲士所需要的基础功夫——驾车、马术、车上平衡、相互配合保护等,就远非一般人所能胜任。 而与车战配伍的步卒与寻常步兵也有很大不同,除了跟随战车奔跑杀敌的速度与耐力,还得保护战车不被敌方伤害,同时又必须在高速奔跑中结阵杀敌。 而楚国为了确保战车的冲击力,项燕事前对战车兵作了适度裁减。 这车上的甲士减为每车两人或一人,车下步卒每车减为三十卒或二十卒,年长迟钝者全部改为弓弩手,所留甲士步卒都是较为精悍的劲卒。所以,楚军战车在平坦的河谷原野上展开,轰隆隆铺天盖地,威力竟大是惊人! 项燕见两军列阵就绪,便在楚军高台上一声令下,顿时山坡上的两排牛角号便呜呜吹动了。楚国的官骑与勇士骑队一声呐喊呼啸,同时从正面与侧翼猛扑秦军!四面山头与谷地草原,也是鼓噪喊杀,声若海潮沉雷,直要吞没撕裂秦军这片小小树叶一般。 成喬冷哼一声:这项燕仗着人多势众,想要一口吃了他这两万骑兵,可惜,他没有一口好牙齿! 想着成喬一挥手,顿时身旁的旗令兵挥舞手中王旗。立即,四周时刻观察王旗的传令兵,见王旗挥舞,立马也相应挥舞手中阵旗。 各个方阵的棋手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王旗命令,便开始与各个方阵遥相呼应。 蒙武所在冲锋阵,见到王旗发出了号令,顿时勒马拔剑,只见他怒目扬戟,胡须乍起,低沉吼道:“列阵!” “呼……哈……” 骑兵方阵传来怒吼,顿时一百个百人队同时发动,各队的百夫长一瞄楚国冲锋队形,低喝一声“二三列!”,便只见战旗哗啦一摆,马蹄沓沓,大三角瞬息间分为两个小三角。 此时楚国骑兵堪堪将近半箭之地,秦军百夫长突然高喊一声“杀——!”黑色铁骑骤然发动,两支黑三角便风驰电掣般冲向两个楚国百人队! 霎时,函谷关下,烈日罩罩,无数黑色箭矢,与无数蓝色箭矢在茫茫荒野上,冲杀而去,大阵一望无际,黑色王旗高悬,如林海般的雪亮长剑耸立,马蹄声让大地都颤抖起来,耳边没有了风水,没有了天穹,只有无边的怒喝杀吼,无边的人海,无边的长剑战车。 成喬登下云梯,远处一声战马嘶鸣,黑色的乌骓犹如闪电一般奔来。成喬一把抓住马鞍,翻身上马,金黄的圣道之剑轩辕斜指南天,血红的披风在金黄的战铠后飘扬。 “莫颤抖,听那肃杀的战吼……赳赳老秦,死战不休!” 一声怒喝,成喬一马绝尘。身后三千铁鹰剑士高坐战马,齐声拔剑,呼啸般跟在成喬身后,直杀向项燕所在的中军而去。 第二十二章大军压境 第二十二章大军压境 此时,天空乍现一道七色彩虹,耀眼的彩光,仿佛天上的仙桥,横卧函谷关下,可是经过烈日这么一照,这彩虹却是夺目刺眼起来,好像苍穹的眼睛,还是一双似在悲戚的眼,又是一双正在滴血的眼,看着关下厮杀惨烈的秦楚士兵。 “咚咚”远处楚国中军之中大鼓响起,一将拔剑而出,身后万名大楚雄骑紧跟,正是这次六国的先锋大将楚国项燕。 年过五旬的老将项燕,满脸的沧桑,那饱经磨难的痕迹已经深深刻在他眉宇之间,朝朝暮暮,永不褪去。 他望着奔来的血袍小将,眼中露出浓浓的杀意,一抹手中长剑。那剑已经被他磨得越发锐利、光亮炫目,却是让他心中的恨,越发的深入心田。 二十年七前,武安君白起攻楚,灭亡郢都,俘虏楚王,屈子怒投汨罗江而死,要不是他和春申君一手扶起残楚,只怕就没有今日的大楚国了。 此乃国恨,不死不灭。 “铿锵”一声,项燕长剑遥指南天,大喝道:“杀,杀光秦军,灭亡咸阳,活捉嬴政!” “灭亡咸阳,活捉嬴政!” 万名楚骑大喝起来,各个手持精铁长枪,全身是银色的软甲,不同于其他楚军,乃是项燕的银龙骑兵,号称楚国最为精锐的骑兵。 此时成喬长剑回旋,望着杀来的楚军骑兵,嘴角露出丝杀意:他身后的铁鹰剑士乃是大秦最为精锐的骑兵剑士,各个百里挑一,绝不是楚国精骑能够比拟的。 “杀!” 成喬一拉马缰,坐下乌骓前蹄高扬,萧萧嘶鸣,随后蹄踏飞尘,绝骑杀去。 而后面铁鹰剑士百夫长带领的两百个“十骑锥”,迎战正面的楚国万名精骑,另外一百个“三骑锥”则迎向侧翼冲来的楚国百人队。 按照楚国的战法,这百人队是楚军最小的骑兵单元,必定是一体冲锋结阵而战,从正面顶压,而悍猛善战的楚国精骑则从侧面展开搏杀,秦军必败无疑。 想着成喬一挥手,离项燕尚有半箭之地,停止冲锋发动,身后的秦军铁鹰剑士则自动分为两路展开,等于每五十骑对他们楚国一百骑! 这让项燕大为惊讶,却也更加怒气,认为秦军狂傲,顿时呼喝啸叫:“杀死秦人!”“一个不剩!”“秦军猖狂个鸟!”闪亮的长剑瞬间便包裹了两支秦军铁骑。 成喬一声冷笑,停止不前,对面便是项燕,此刻两人均静立不动,身边呼啸而过的骑兵,带起了烈风,吹得两人战袍披风猎猎。 此时,迎战楚国精骑的秦军铁鹰剑士骑队,在接敌的刹那之间,闪电般排成了五个梯次,每个梯次三个“三骑锥”,最前列是百夫长、旗手与一个“三骑锥”组成的大三角。 楚国精骑则是“十十方阵”每排十骑,共十排,卷地杀来。两相碰撞,秦军铁骑的三角队形象尖刀般锐利的插入方阵之中,三骑一组,将楚国精骑的百人队立即分割为十几个小块搏杀起来! 这种奇特打法,大出楚国精骑的意料。按照骑兵的传统战法,两军冲锋相遇之后就是展开搏杀;大军之中,寻常都以百人队为搏杀单元,百人队单独作战,向来没有章法,只是散骑搏杀而已。 今日,楚国骑兵却突然遇上了从来没有见过的秦国冲锋队形——不散不展,钉子般直插核心,当真是匪夷所思! 一时之间,楚国精骑大为混乱,不由自主的被搅成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小圈子,每个圈子都是十几二十骑对秦军三骑或六骑。 楚国精骑纷乱组合间,已经有十余人负伤落马。小阵搏杀,秦军三骑一组,相互保护,配合得严密异常。 楚国精骑虽勇猛冲杀,却对这种“三骑锥”毫无章法,散开则各自为战,落单被杀,聚拢则重叠掣肘,相互碰撞,威力大减。 每次楚国骑兵单打独斗,就有秦骑前后包抄而形成三打一!而楚国骑兵刚刚围住一个秦兵的“三骑锥”,外围就有两三个秦兵的“三骑锥”杀来解围! 于是战场上怪异迭起:分明是楚国精骑多出了秦军铁骑三倍,却经常出现秦军铁骑围困楚国精骑的搏杀圈子!楚国精骑渐渐的竟是丧失了反击能力,一个个纷纷落马。 项燕心中大为惊奇:他战无不胜的楚国银龙骑兵居然被秦军的剑骑兵杀得溃不成军。 想着他看了一眼对面满是嘲笑的少年郎,眉头皱起,喝道:“小子,这种骑兵战法,可是你发明的!” 成喬闻言一笑,说道:“不是,这是武安君临死之前,留下的破楚骑兵之法!” 项燕闻言心中顿时一震:杀神白起,果然为兵家至圣,死后仍然留下了破楚之法,秦国居然得到天眷,失去了商鞅张仪,居然又来了白起吕不韦,失去了白起,又来了蒙王二将,更有这少年! 此时不到半个时辰,楚国精骑的百人队大部被杀,其余断腿断臂者均躺在枯黄的草地上喘息。 顷刻之间,战争白热化了,平原之上的搏杀,也更加惊心动魄起来!楚国士兵们本来就分为四队冲杀,想要一举包围秦军,完全没有整体队形可言。 论个人马术、刀术与体魄强猛,楚国士兵与秦军相比,略胜一筹。但秦军的装备精良与整体配合却远远胜过楚国士兵。 在蒙武带领下,万名骑兵结阵而战,秦军竟丝毫不显人数劣势。战马穿插,剑器呼应,极为流畅。 相比之下,楚国士兵们一旦相互间三五骑并马冲杀,便总是要出现磕磕碰碰,只有不断的高声呼喝同伴“闪开!” 一时间,各种喊声、彼此呼唤的呼啸声与战马的嘶鸣跳跃纠结在一起,乱成了一团。 而秦军则极少出声,但有呼叫,必定是队形变换。在电光石火般的激烈搏杀中,任何一个迟滞或混乱都可能是致命的。 楚国的单骑本领,在训练有素配合严密的秦军铁骑面前,竟是无从施展。在一声声愤怒的嘶吼中,楚国骑兵纷纷落马,或死或伤,重重的摔到坚硬的地上! 但几次这样的袭击之后,秦军骑士队形竟是难以保持,渐渐出现了小混乱。 正在此刻,突闻小山包外传来一声悠长尖利的呼哨声,竟是响遏行云般贯彻战场! 成喬闻声,脸色一变,举目望去,却是远处尘土蔽日,无数镶着赵字的王旗高举。 竟然是武关下的赵国士兵前来支援,形式顷刻危急下来,有逆转的局面。 成喬看着冷笑的项燕,眼中露出恍然:原来楚赵早就做好了计策,遥相呼应,难道那孟尝君领头的六国大军已经抵达了函谷不成? 第二十三秦战赵楚,死战不休 第二十三秦战赵楚,死战不休 此时,成喬见赵军士卒,居然是精骑方阵,那胡刀劲装,极目望去,满山尽是一片雪白,蹄声如雷,乃是赵国最有名的胡刀骑士。 “传本侯号令,三军归一……” 成喬勒马狂奔,大呼声响彻战场,可惜只有部分听到的铁骑赶来,而他的呼唤声刚一出口,便被厮杀声淹没。 “该死!” 成喬没有想到武关的赵兵居然有余兵能前来支援,如此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孟尝君率领的六国后续部队,已经抵达,这对于他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呜呜呜……” 此时成喬下令吹聚将号,顿时低沉悠扬的号角,传遍了偌大战场,顷刻间,黑色铁骑犹如海水般退去,留下满地的尸体,有楚军的,更有秦兵的。 蒙武率先聚拢,望着山东侧面奔来赵骑,眼色一变,暗呼不妙。 成喬看着赵军领兵之人,眼中露出一丝如刀锋的冷芒,那人居然是李牧。 此时函谷关上吹起号角,随之点起一股烽火狼烟,犹如长龙一般,在烽火台上直冲天穹,对其他三面关隘放出了预警。 不一会,东方武关,大散关,子午谷等地都起了烽火,这让成喬心中一沉:六国联军已经全面压境,同时进攻,只要攻开一处关隘,便可长驱直入,奔杀蓝田而去,打开通往咸阳的大道。 蒙武一挥战旗,顷刻间万名铁骑调头列阵,而函谷关内守将蒙恬也率领最后的一万骑兵杀出,只留了五千步卒守城。 霎时,三万铁骑组成尖刀,摆在函谷关下,全军肃穆不语,唯有鲜血与招展的王旗,代表了老秦人的态度-----死战不退! 成喬看着三千铁鹰剑士在大军前组成方阵。这个千人队堪称三万前军的一把尖刀,实际上也是整个秦国新军的一把尖刀。 其特异之处,便是这三千人尽是威震全军的铁鹰锐士。在老秦军时期,铁鹰剑士名闻天下,全军也只有堪堪百余人。等到司马错做了上将军后,在保留铁鹰剑士简拔制的同时,创立了铁鹰锐士制。 这铁鹰锐士不单剑术超凡,且马战步战一样精通,任何兵器到手也都是一样娴熟。 而当世的步战士兵以魏国武卒最为精锐,天下呼之为“魏武卒”。骑战则以赵国的“胡刀骑士”与齐国的“技击骑士”并称精锐。 昔年西秦变法后的新军在收复河西的大战中横空出世,被天下惊呼为“锐士”。司马错便借这个名号创立了铁鹰锐士:要求所有锐士,下马步战以超越魏武卒为准,上马骑战以超越赵齐骑士与与匈奴胡骑为准,称为天下第一全能锐士。 他在出征之时,嬴政便将三千名铁鹰锐士悉数集中到这千人队,虽然未经一战,可是谁也不怀疑这个千人队的威猛战力。 这一战,如果不能打退楚赵联军,则函谷关危险。成喬不知道为何咸阳王城的十万军队迟迟没有来,但是从嫪毐没有抵达函谷关来看,这十万军队,十有**被赵姬以太后之名,夺权给了嫪毐了! 宦逆误国,妖后误国…… “长安侯,我们唯有背水一战了,这函谷关内,只剩下最后的五千步卒,我们便是函谷唯一的屏障!” 此时远处督军西羽公奔来,乃是年过八旬的老将,听闻六国联军杀来,便带领西氏一族全族男儿前来杀敌,可敬,可佩。 “长安侯,我们老秦人,这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西陲之地秣兵历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杀出函谷,入主中原,这是多少代秦君的梦想,更是我无数代老秦人的梦想!” 说着西羽公倒转马头,白须乍起,挥刀大喝道:“西家的儿郎们,一战亡赵,雪我军耻,就在今日!” “杀……杀……杀!” 如朝海般的怒吼声,激遏行云,响彻霄汉。 李牧一身轻甲,高坐红棕烈马,遥望秦军,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欣赏:秦军之威,不在六国之下,强秦之名,实至名归! 此时成喬见此,心中别无他念了,今天只有死战守城一条路,龙战于野,勇者胜! “铿锵”一声,他拔剑向天,剑眉挑起,怒吼道:“亡赵灭楚,雪我军耻,杀!” 一声令下,三军齐出,平展展的王旗猛然掠过长空,云车之下战鼓轰鸣,低鸣的号角,悠扬传来,悲戚而肃穆。 此时秦军两翼的骑兵开始冲杀,楚军的骑兵与战车汇聚,号称“海神天兵”的楚骑做了主阵,战车被摆在了两翼,项燕的重型战车也脱离了战车阵形,飞上了一座山包去指挥大军。 随着远处项燕一声令下,楚军骑兵一出谷口便分为两路,一路杀向秦军的三万骑兵,一路包抄秦军的三百辆战车。 秦军毕竟长期与中原冲突,骑兵更是最经常使用的快速力量,基本的战力始终是稳定的。冲击楚骑的这路骑兵也是三万,兵力相当,按照骑战规矩,正是旗鼓相当。 但一经在原野上展开,三万楚骑却大见狼狈,旗帜散乱,盲目窜突,大呼长吼间纷纷人仰马翻!秦骑尚未冲杀到核心,楚骑先自乱做一团,有的要冲过去保护侧翼,有的要与战车会合,有的要逃跑,有的要杀敌,自相冲突践踏,完全不成阵形。 秦骑山呼海啸般杀来,秦戈闪亮翻飞,不到半个时辰,楚军骑兵便完全土崩瓦解! 而另一路更是惊心动魄。只见李牧一声令下,五万赵骑亮出胡刀,自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胡刀劲装变成了赵骑的标识,成为天下第一骑兵。 此时成喬战马飞奔,纵横群兵之中,无人能挡,远处项燕见此,却是一挥手,六名长剑士从中军杀出,跟着项燕奔向了成喬。 只见楚国六名长剑士齐声大喝,挺剑四面围上。成喬眉头一皱,转身挥舞手中长剑,与六人交手。 这六人显然是死士,剑术了得,长剑交错,剑光纵横,不过数十回合,成喬便被逼的连连后退。 此时远处一声大喝:“长安侯莫慌,老西羽来也!” 一声大喝,八旬白发苍苍的老西羽公,手持大刀杀来,当真是人老刀未老,斜插一刀,一名楚国长剑士便被连人带剑,砍成两半,鲜血溅了一身,宛如杀神,咆哮而去。 这老西羽公,乃是昔年杀神白起帐下将军,跟随白起出函谷,与山东六国大战了不下数百次,可谓一身都是胆。 此时远处项燕,一剑扫来,剑光霍霍,拦住了老西羽的脚步,当下一人一刀,便在乱军之中,大战起来。 成喬见老西羽不是项燕对手,被逼的全无招架之力,险象迭生,顿时心中焦急起来。 而那五名长剑士步步紧逼,移行换影,剑光连连,顿时打起了成喬心中的怒火。 “找死!” 一话毕,只见他手中轩辕剑一扫,便传来“叮叮当当”数声连响,那五名死士手中的长剑瞬间被锋利的轩辕斩断。 “去死吧!” 成喬纵身一跃,已然跳到圈外,横剑一扫,一道金光逝去,眨眼间五名楚国死士,已然倒地身亡。 就在成喬要回身帮助老西羽时,只听后面传来老西羽的大喊声,突然一下,成喬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 等到他一回头,却见老西羽用身体躺在他的身后,而李牧手中一把如秋水般的长剑刺入老西羽胸膛。 噗的一声,老西羽一口鲜血喷出,迸溅了成喬一脸。 那粘稠滚热的鲜血,让成喬心中一颤。他看着老西羽雪白的胡须都被染红,心却仿佛炸碎一般。 老西羽公是为了救自己,才用身体挡了李牧一剑。 此时蒙恬杀奔过来,见老西羽公模样,顿时呲目欲裂,双眼血红,杀向了李牧与项燕,怒吼声惊得四周赵骑面带恐惧。 霎时,成喬一把抱住倒落在地的老西羽公,却见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干枯的手死死抓着他不放。 只见这个老者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长安侯,亡赵灭楚,雪我军耻……赳赳……老秦、死战……不休!” 说完便瞪大眼睛死去,一双双依然死死的抓着成喬不放。 这一刻,成喬脸上划过老西羽的鲜血,让他眼孔猛地一缩,两行泪水不禁混着鲜血流下:是这个忠义的老者救了自己,他为了他的大秦,八旬上阵杀敌,结果却是为了保护自己,遭戮,一股悲愤,充斥着成喬的胸膛,让他不禁仰天怒吼起来。 “本侯,杀了你们!” 成喬大吼一声,铁鹰剑士如钢刀一般插来奔来,三千人围杀赵骑,鲜血汇流成河,战袍已经被染红。 这一战直到日暮时分,喊杀声方才沉寂,关外惟有秦军啜泣的声音。 三百西氏男儿跪倒在老西羽的尸体旁,呜呜啜泣。蒙武看着死不瞑目的老西羽,长叹一声,不禁虎目含泪。 显得疲惫的成喬,望着那遍地死尸,心中不是滋味:这一战虽然胜了,却是惨胜,其他四关也遭到了六**队的攻击,风雨欲来,只会更加的猛烈! “明日将老将军葬在函谷后山吧!让他看着我大秦是如何灭了山东六国的!” 第二十四章誓死灭赵,不死不休 第二十四章誓死灭赵,不死不休 这一战,损失了五千铁骑,伤者八千,可谓是伤亡过半了,但是相比秦兵的伤亡,楚国八万精锐铁骑殆尽,等于是断了楚国一臂。 此时联军大营内,庞媛与一白发老者说笑,那老者儒雅之中带着三分英气,正是号称门客三千的齐国孟尝君,也是这次亡秦的密谋者。 他一手导演了五国亡秦的合纵,又派阴阳家徐福来秦,彻底鼓动吕不韦死战之心,让秦国与五国没有机会止戈熄战,最后等秦国举国大战,他在背弃秦齐盟约,给合纵亡秦加上最后一把大火。 可谓步步为营,机关算尽。 第二天一早,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沙沙雨幕顷刻间便笼罩了华山原野!函谷关顿时陷入无边的悲伤呜咽之中。四门箭楼插满了白旗,垂下了巨大的白幡。 函谷的将士无不身穿麻衣头裹孝布,在通向华山北阪的大道两边夹道祭奠。 痛哭之声,响彻山野。 秦兵对这位维护了大秦尊严的老将,有着神圣的崇敬。无论老小,几乎人人都能讲出西氏一族为国杀敌,精忠报国的故事来,对老者的惨死,秦兵有着发自内心的悲痛。 没有人发动,秦兵们只用自己特有的质朴敦厚送行这位老将军。 大道两旁,排列着函谷关后各县民众自发抬来的各种祭品,牛头羊头猪头,都用红布扎束着整齐的摆在道边石板上。 从函谷北门到山坡的一百里道上,祭品摆成了一道长河。每隔一段,就有老人们圈坐草席,手持陶埙、竹篪、木梆、瓦片,吹奏着悲情激越的《秦风》殇乐,令人不忍卒听。 简朴隆重的送葬行列出了函谷北门。最前方阵是一个白衣白甲高举白幡的步兵千人队。 之后是六列并行的西氏一族的哭丧孝子。 老将的灵车覆盖着大秦王旗的黑色的大布,由四匹战马拉着缓缓行进。 王翦亲自披麻戴孝,手扶棺椁前进。蒙武与蒙恬在灵车后左右扶棺痛哭。 四名红衣巫师散发持剑,低沉悠扬的反复长呼: “公归来兮,安我大秦——!” “公已去兮,魂魄安息——!” 巫师后面是身穿白衣的成喬,紧紧跟着。他一路走来,心中的压抑也到达了极点,毕竟老将军是因为救他而死。 此时队伍行至华山高坡,那坡又长又陡,又经过大雨冲刷,顿时泥泞起来。探道骑士的马蹄一滑数尺,竟连续跌倒了七八匹战马。 雨大路滑,灵车如何上得这十里的黄土高坡? 士兵们束手无策,心中乞求上苍开颜。 此时,成喬一看,立即冲上前去,脱掉身上衣衫,露出精壮的臂膀,任大雨冲刷身体,吼道:“给本侯抬上去,不能让老将军走的不安心!” 顿时二十多名士兵,在蒙武父子的带领下,也脱下了重甲,赤膊上前。 “嗨!”的一声,成喬等老秦大汉,露着膀子,整整四排,迅速站到木架四面。 只见他们用血肉之躯,扛起沉重的灵柩,率领一众军人,就这样冒着大雨赤膊抬着前进,一脚一脚的走上了长坡! 此时,雨幕无边,天地肃穆。成喬一边抬着灵柩,一边肃穆的举起令旗,猛然一脚跺下,浓浓的秦腔,哀声喝道:“白马素衣挥别泪,碧海青天寄哀思,老西公走得安息呦——!” 话音刚落,军中壮汉们跟着一声哭吼,木架灵车稳稳的升起,沿着大雨泥泞的山坡开始走去。 随之整个队伍传来浓浓的哀声秦腔: “老秦人哟——!”。 “送老将哟——!” “老西公哟——!”。 “去得惨哟——!” “赵国灭哟——!” “魂魄安哟——!” ……一声声号子,让老秦人泪水纵横,齐声呼应,万众痛哭。正是雨雾萧萧,天地变色。 此时大雨滂沱,漫山遍野涌动着白色的人群,漫山遍野呼应着激昂痛楚的号子。 十里长的漫漫长坡,在老秦人撕心裂肺的号子声和遍野痛哭中,走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灵车被万千民众簇拥着抬上莽莽苍苍的长坡时,风吹云散,红日高照。 而在远处高山之上,道家天神二宗与墨家剑客们,作壁上观,无语的望着秦军出丧的一幕。 道家与墨家的剑客突然沉默下来:战国以来,君侯的葬礼要算最隆重的了,可也都是礼有余而哀不足的排场而已,如何比得这铁血大汉为老将义勇抬灵,竟在大雨中上了十里长坡?如何比得这震颤的哀痛?如何比得这无边无际的汹涌哭声? 秦人心若此,六国何胜? 高渐离望着放晴的长空,一声长叹:或许强秦能以一西陲小国,称霸西南,不是上天眷恋,而是老秦人的数代努力,秦国六世君主的积累,反看如今的山东六国呢? 韩国新王不图强,魏国君侯奢侈贪乐,赵国被武安君白起杀得已经名存实亡,四十万精锐殆尽,国力空虚,齐国大将韩聂掌权,孟尝君老矣,新王软弱无能,楚王倒是自强,可是楚国兵力不足,自保有余,征讨无力。 这天下只有秦国如红日初升,其芒万丈,六国大命何在?他彻底茫然了。 尹文眼中露出沉思,随即转身离去,不发一言。 安葬之后,成喬独自站立长坡,只见他臂膀已经被灵柩粗木磨得血肉破烂,鲜血直流,可是这疼痛,却没有他的心痛。 一个行将朽木的老者,为了救他,惨死剑下,何悲,何壮! 他遥望远方的蓝田大营,那里有十万新军,而南边的王都道路上,也有十万军队,二十万军队源源不断赶来。 可是他知道这一仗不能硬打了,再打下去,只会惨胜,既然不能硬攻,那就必须智取。 那山东六国相互征战惨杀,远胜与秦国的冲突。而今六国合纵亡秦,表明中原战国自来便视秦国为蛮夷异类,必灭之而后快。 以前秦国弱小,他们不放过。现在秦国强大了,他们更不会放过。 六国对秦国是又蔑视,又憎恨,而今更是增加了恐惧。 长远看来,中原战国是秦国永远的死敌!无论秦国如何力图融入中原文明,中原都将视秦国为可怕的魔鬼。 现在秦国已经面临立国五百年以来的最大危机,必须权衡利弊,与中原战国做长期周旋,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一步踏错,秦国便有灭顶之灾。 五国亡秦,本来可以不战,守军函谷,晾他五国也未必能攻破,可是一切居然变了,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 成喬眼睛一亮,突然想起徐福来秦之事,如果说孟尝君之计是趋虎吞狼,那现在看来就是大大的错了! 孟尝君根本就是怕秦国据守不战,所以徐福之行来解释异象是假,说服吕不韦死战是真!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战到底如何打?怎么打?才能以少胜多,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成喬望着东方,忽然眼睛一亮,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轻声道:“卫国当亡!” 第二十五章铄阳夺权,兵不解刃 第二十五章铄阳夺权,兵不解刃 此时,函谷关闭门不战,任楚赵如何叫阵,巨门始终紧闭,气的庞媛愤怒不已,加紧了武关的攻势,希望从武关突破,攻入咸阳。 那武关雄城十余丈,披山带河,坚石千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齐、燕、韩三国主力连攻三日,居然没能前进寸尺。 武关守将王翦父子,夜夜和衣而眠,不敢少有懈怠,有时更是夜半三更,便被外面铜锣惊醒,却是齐国夜半攻城。 此时成喬却不在函谷关,却是去了铄阳。他听闻嫪毐居然驻扎在了铄阳,扣押了从咸阳奔来的十万新军,领军的正是昌平君芈启。 当年白起攻楚,楚国郢都被破,楚王被俘虏到秦国,屈原死,楚国半壁而亡。 这昌平君便是楚王之子,现在的新楚王的兄长,却是在秦国做了大官,被吕不韦封为昌平君。 年过三十七的昌平君,如今已经不希望归楚了,就算归楚了又能如何,他那刻薄薄情的弟弟,难道还能拱手让出王位不成吗? 所以也就一心仕秦了…… 此时,成喬快马加鞭,赶去烁阳,便是为了昌平君而去。 不多时,成喬已经可以望见那如凶兽一般匍匐在荒野上的烁阳城了。 只见那铄阳坐落在渭水的一条小支流旁的北岸。而这座小城堡便是秦立国五百年以来的第三座都城。 当初秦国始封诸侯时,周平王已经东迁到洛阳。那关中的镐京、沣京已经在戎狄入侵中化为焦土废墟,根本不可能做秦国的都城。 所以秦国第一任国君秦襄公,便将都城设置在靠近自己西部根据地的陈仓山东口,小城便被称为西豲。 到了第二代国君秦文公又将都城东迁三百里,设在了渭水北岸的雍城,从此一直稳定了三百多年。但是到了战国初期,秦国被魏国屡次攻城陷地,秦献公壮怀激烈,决然将都城东迁到距离魏国华山军营不到三百里的栎阳小城,便是为了向天下宣示:从此他誓死不向西后退一步!定要血战大魏,誓死不降!便以这座栎阳小城作为都城,实际上也是最前方的军事要塞。 别看城方虽然小,每边只有一里,方方正正四里多,但却是春秋战国时代常说的那种典型小城。 素有“三里之城,五里之廓”的美称。 而这铄阳全城都用大石条砌成,城墙也比寻常城墙高出三丈有余,连箭楼也是石板垒砌的。 那作为进出口的城门,则是两块巨大厚重的山石。整个城堡的外部防御构造没有一寸木头,寻常的火攻根本无法攻破,坚如磐石。 成喬望着,漆黑的小城,那城墙黑亮光滑,非但威猛可怖,却是根本无法攀岩。 这座高高耸立在栎水岸边的险峻城堡,因为临近魏国的华山大营,所以防范很是严密。在这暮色苍茫的时分,高高的城头上已经吹起了呜呜的牛角号,城门外原本稀疏的行人已加快了脚步。三遍号声之后,栎阳城门就会隆隆关闭。 成喬一马加鞭,冲进了铄阳城中…… 可是成喬入目一望,心中却是一震。只见这栎阳城内,街市萧条冷落。和咸阳城繁华锦绣的夜市相比,这里简直就是荒凉偏僻的山村。 四周街道两旁的店铺灯火星星点点,街边行人疏疏落落。幽幽摇曳的灯火下,可见市人衣着粗简,时有担柴牵牛者在街中缓步穿过。 在这条直通秦国国府的短街上,没有一辆简陋的牛拉轺车,也没有一个衣饰华贵的人物。 如果说老秦人聚集之地,铄阳当之无愧了,这里的老秦人便是三百年前老秦人应该有的风貌,那个时候老秦人贫苦,连肉都吃不起,历代国君奋发图强,才有了如今的强秦。 而如今的烁阳却依然保留了三百年前老秦人的朴素,踏实,任干的心性。 成喬下马,沿着凄冷的街道走去,只见四周店铺前汇聚寥寥的几人,进行着简单的交易,一次便是钱货两清,物物交换,都在默默进行,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争执。 这小城短街,静而有序,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但却没有一点儿慌乱。所有这些都在无声的表示,这座小城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已经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了。 突然,骑术娴熟的金令箭使者纵马从街中驰,那马不嘶鸣人不出声,也没有任何一个市人高声呼喝,街中行人迅速闪开,一副司空见惯的坦然神色。 这才是边城重镇应该有的本色,六国百万之师压城欲催,我自坦然,面不改色,尽显老秦人的气节。 成喬不多时已经走到了铄阳府,只见黑盔黑甲的新军肃然站立,护卫灯火通明的铄阳府。 而那府中却是莺歌燕舞,传来觥筹交错的憨笑,女子的嗔怒。 成喬眼中杀意如刀锋一般凛冽:函谷将士夜不能寐,百万敌军压城灭国,而这里居然莺歌燕舞,欢声笑语。 真是秦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笑*花…… “铿锵”一声,戍卫府门的士兵拔刀拦下成喬,毅然喝道:“来者何人?” 成喬冷哼一声,手中举起大秦虎符。 士兵们见虎符,脸露惊色,急忙跪倒在地, 成喬不发一言,步入铄阳府内,却见大堂之上,一面如春花,谄媚邪气的男子,抱着美姬,憨然大笑,不是那长信侯嫪毐,更是何人。 而坐陪的正是一中年儒雅男子,不恭不敬,坦然坐在下首,独自饮酒。 成喬握了握手中圣道之剑,迈步走入大堂之内。 顿时,欢笑的秦乐戛然而止,美姬们惶恐的跪倒在地,昌平君脸色一变,急忙匍匐在案旁。 嫪毐眉头一挑,脸色阴沉下来,心中却是三分胆颤:他往日都是狐假虎威,仗着赵姬的威严,呵斥侍女宦官,如今见到少封侯的成喬,看着那满是杀气的双眸,心中居然不自主的打颤起来。 成喬没有理会嫪毐,而是看向昌平君芈启,喝道:“大胆芈启,函谷不过一箭之地,六国之师压境,你不督军前去增援,反而屯兵铄阳,是不是意图谋反!” 昌平君闻言,脸色大变,额头之上当下布满密汗,却不知如何解释,他是有苦说不出,他几次催促嫪毐进军蓝田,可是都被嫪毐推辞,他只是一个君,不是侯,如何能抗命! 成喬自然知道是嫪毐之意,心中虽有不满,却也无从去说,当下转身喝道:“击鼓聚将,大堂议事!” “诺!” 远处传令兵一声答道,转而锣鼓齐鸣,顿时远处众将疾行而来,八名大将,依次跪倒堂下。 齐声喝道:“末将参见长安侯!” 成喬点了点头,转身看着惊疑不定的嫪毐,喝道:“宦官不得听政,滚出去!” 嫪毐闻言脸色青黑,惊怒交加,喝道:“大胆,本侯乃是太后亲封长信侯,更是太后钦点的十万大军统帅,你敢如此说话,来人,拖出去斩了!” 可是堂下却只有通明的烛火,鸦雀无声,众将低眉顺眼,站立一旁。 嫪毐心中一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成喬冷笑一声:“本侯乃是秦庄襄王子孙,大秦王族,更是手持陛下钦赐虎符,三军统帅,你一宦官,安敢在本侯面前称侯!来人,将嫪毐逐出铄阳府!” 话音刚落,数十名兵甲冲进,长剑烁烁着寒光,遥指嫪毐。 嫪毐脸色大惊,怒哼一声:“本侯回到王城,定当太后之面,告你一状!” “滚---” 嫪毐见成喬发怒,急忙跑出了铄阳府,向着北面奔去。 第二十六章长安侯定计临淄 第二十六章 长安侯定计临淄 夜月如勾,残花似血。成喬望着庭院之中的鸠花,铺满了半院,仿佛从天际遗落下来的泪,流进了他的眼,模糊了终点的方向。 一声叹息,让他剑眉颦起:此计万分冒险,等于是一场惊天大赌,赌赢了,六国之兵不战自败,赌输了,他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不能不赌。想着成喬转身走出大堂,望着无边天际,一眼仿佛便能看到了尽头。 可是那天的尽头是什么呢?那里又有着怎样的景色在等着他?脚下的步伐,难道只因自己的心强大,便能走到天涯吗? 终于,在成喬喃喃自语之中,他下定了决心,赌一把,成王败侯,宁有种乎! “你们退下,把守四周,任何人不得靠近三尺,违者杀!” “诺!” 八大将军转身拱卫中央大堂,剑拔弩张,杀意凛然,惊得树杈上的鹧鸪鸟,展翅欲飞。 昌平君芈启,跟在成喬身后,心中惊疑不定,但是他感觉到了一种惊天的阴谋即将诞生,而且出自这个深藏不露的王侯之手。 成喬望着大堂之上的列国地图,问道:“我们乘坐战船,沿着黄河直下,几日能到齐国?” 昌平君闻言心头一颤:难道他想要千里奔袭,斩首齐王不成! 想着急忙说道:“沿着黄河,一日可达周室洛阳,二日便能抵达齐卫边境!” 成喬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负手站立,冷声说道:“芈启,本侯要与你出使齐国!” 一言出,芈启心中狂震,急忙问道:“长安侯可是要说服齐王罢兵,这恐怕……” 成喬一声冷笑,转而癫狂大笑起来。 芈启闻声心头一惊:怎么,难道自己说错了吗?如果不是说服齐王罢兵,如何去齐国? 成喬停止了大笑,嘴角露出一丝阴谋的味道,冷声说道:“说起来也是难以置信,山东六国这次竟是罕见的齐整利落。从齐国联络开始到大军云集,竟然也就是三日。更加惊奇的是,此次出兵,各国只出了精兵,且数量比第一次苏秦合纵少了许多。” 昌平君闻言,心中沉思起来:这次齐国主力便有,铁骑十万,步卒二十万,共三十万大军,连带辎重牛车等,少说也在五十万左右,自己就占了六国总兵数的三分之一;而楚国派出兵十万,战车两百辆,骑兵八万,步兵六万,连带辎重牛马车人,有十**万;魏赵韩三国各十万精兵,都是步骑各半,连带辎重运输,便在四十万人左右。只有燕国例外,出了两万步兵,还是自带军粮,没有辎重牛车。如此一来,这六**兵的总数竟是一百多万,仅仅作战兵力便是六十六万。 可是他不明白长安侯说的奇怪是什么,难道六国出了这么多兵奇怪吗? 成喬眼中露出一丝狠辣,拿起案上匕首,只见那闪着寒光的刃尖一把刺进齐国心脏,冷笑道:“孟尝君派出阴阳家徐福,是早有预谋,其实不是五国想要亡秦,而是齐国想要亡秦,所以五国的兵数加起来,都没有齐国的多,根本原因,就是五国怀疑齐国的用心,各相猜忌,不敢大肆出兵,因为外面来看,齐秦还是联盟!” 昌平君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露出恍然,急忙附和道:“如此一来,六国并不是铁板一块!” 说完昌平君又疑惑起来:如此一来,有亡秦之心的是齐国,那他们不应该出使五国吗?好离间五国与齐国,为何要出使齐国呢? 成喬一笑,看着糊涂的昌平君,摇了摇头,指着齐国下方的弹丸之地---卫国,笑道:“芈启,这次出使齐国,本侯跟你一起去,只有一个目地,那就是说服齐王,三日亡卫,本侯派出三千铁鹰剑士,你在选择七千精锐,乘着战船,千里奔袭到卫齐边境,我们帮助齐王拿下卫国,白送一个卫国给齐王田健!” 昌平君闻言大惊:这是为何?用了最精锐的部队去攻打卫国,反而拱手送给了齐国……想不明白啊? 成喬看了看夜色,当即下令道:“本君的三千铁鹰锐士已经集结在华山以南,战船五十艘,都是渔民扁舟,全军装扮成渔夫,我们顺着黄河分批而下,在卫国都城的濮阳集结!” “诺!” 昌平君拱手称是,心中虽然不明白,但是想必长安侯如此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半晌之后,昌平君抽调了七千精锐,在铄阳挨家挨户借了农衣,星夜出了铄阳。 那七千精锐秦兵,一旗一队,扮成樵夫走足,分批出发。 三个时辰内,铄阳城大门农夫络绎不绝,惊得老秦人大为不解:何时铄阳有如此多的农夫了,他们分批的出城又是干什么? 半晌,成喬与昌平君芈启,带着三百步卒精锐,星夜出了铄阳,在乌江下黄河,乘坐的乃是使者的大舟。 成喬站在舟头,望着滔滔大河,心生感慨:这一路大河,从漠漠云中南下,一泻千里的冲到桃林高地,过蒲坂,越函谷,包砥柱,吞三门,便在广袤的山原间铺开,浩浩荡荡向东流去。 他这么一望,只见远处高岗之上,联军阵地都是遍野的旌旗营帐,层层叠叠,寻常军马便是插翅也以难飞过。 而这大河,联军却是没有派一兵一卒看守。恐怕六国主将死也想不到,他会乘水路出发,更不会想到,他要出使齐国! 此时联军大帐之内,孟尝君与春申君强攻函谷武关无果,兵力损失惨重,便在魏赵韩三国大将吵吵嚷嚷中重新分派了驻扎序列, 李牧带领赵国八万大军任前军,驻扎渑池,距函谷关三十余里开外;魏韩两国十六万大军任后军接应,驻扎郊野的伊阙山口,距前军百里之遥;齐军楚军燕军共四十二万,任中军主力,驻扎在宜阳城外的洛水北岸原野,距前军三十余里,距后军不到五十里。 孟尝君决定大军休养三日,三日后对武关,子午谷发起猛攻,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武关、大散关,打开通往咸阳的出口。 而此时函谷关内,蒙武满是担忧,长安侯只是让他坚壁清野,守城不出,说七日之内,联军自动便散。 蒙武心中是惊恐交加,不明白长安侯去了何处?也不明白为何七日之内联军会自动退去? 此时他看着联军在关下新布置的阵营,眼中担忧之色更加浓郁。 这一番的分派,从大军态势看去,无疑对函谷关形成了三面包围:那赵军正面对敌,齐楚主力展开于东南,恰好严严实实地兜住了秦军从崤山东出的通道,魏韩后军在正西,实际上便是第二波猛攻与包抄秦军的主力。 而伊阙乃是通往函谷关的主要大道,几乎是一马平川,任由那魏韩两军把持,实在是难以攻破,一旦韩魏铁骑参战,放马冲锋,一个回合便可直抵渑池战场,前来支援。而后方那齐楚两军的宜阳驻地也是一片山原,骑兵驰骋便减了速度,却是进可攻退可守。 庞媛孟尝君军事才能,果然敏锐。 蒙武一声叹息,只能希望一切如长安侯之言,七日联军自行退去,否则,函谷不保,只能退守铄阳了! 第二十七章凤凰阁韩聂 第二十七章 铜雀阁韩聂 两日之后的夜晚,正是春风料峭,浮云遮月的时光。秦军一万精锐乘着百余艘大货船悄然横渡峡内长江,匆匆登岸,连夜绕道南岸濮阳关背后。 那濮阳关本是卫国咽喉,三面靠山一面控江,西锁江峡,东控楚魏,恰恰扼守在万里长江的咽喉地带,号称“天下第一水关”。 等到成喬到时,天际已经浮白,他站在长江舟头,遥望初阳之中的濮阳城,却是见濮阳的防守极是松懈。 这让他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阴笑:自此三十年前,魏国灭卫,本是想要吞并卫国,但是卫国地处长江咽喉,是齐、魏、楚三国要害之地,也是进攻三国的门户,如果魏国占据濮阳,齐楚必然警惕不安,联合派兵攻打,所以魏王便想出了一条计策。 那就是架空卫国,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卫元君,让他成为卫国新的君主,于是卫国变成了大魏的附庸,卫元君也成了魏王的女婿,齐楚因为忌惮魏国兵力,便没有攻卫,而三家任何一方攻卫,其余两家势必会联合再一起,所以卫国居然奇迹般的,在三大诸侯国夹缝中存活下来,没有跟着中山、宋得国灭亡。 成喬见一万精锐已经埋伏在卫国濮阳,并且混成农民,进濮阳城内,一旦发令,里外策应,濮阳顷刻便可拿下。 “北上大齐!” 使者舟船顺着涛涛水流,直上北齐而去。 昌平君见此,笑道:“这卫元君五十多岁了,娶了魏湣王魏增的女儿,那魏国公主本就是美人,生了一个女儿叫魏姬,更是引得三国王公垂涎,在下听说齐将韩聂素爱美色,君侯何不以灭卫送姬的诱惑,来取得韩聂的支持呢!” 闻言,成喬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嘴角勾勒出丝冷笑:“本侯听说那韩聂网罗天下美人,在齐国临淄建造了一个凤凰阁,里面美女三千。” 昌平君芈启闻言嗤笑一声:“三千未必有,三百却是有了,那韩聂把持国政,如果不是孟尝君活着,怕是早就造反自称为王了,而田忌虽然有大才,可是也六旬了,孟尝君更是八旬有余,还能活几年,那韩聂七旬老者,就算有称王之心,怕是也等不到那天了!” 成喬冷哼一声:现在看来,齐王田健新继位,齐国三大势力把持朝政,代表权贵的孟尝君,代表新士子的相国田忌,代表武将的韩聂,可是三大人物都到了耄耋之年,这一死,齐王田健怕是熬出头了。 年轻的王,总是热血,心胸揣着天下,未来齐国大动兵戈是板上钉钉的,他还要早作准备。 不多时,成喬已经进入齐国境界,一行换上大马,疾驰而去,却是日落时分,已经见到了齐国都城临淄。 那临淄是齐国的第一大城,更有闻名天下的稷下学宫在此。城池的规模与街市气势却比咸阳大得多。 论地利,临淄地处丰腴的平原,西临黄河,南靠大湖,水路陆路四通八达,便成了中原地带最大的物资集散地。 如今的临淄已然成为是齐氏的势力中心,地处黄河长江交汇处,农耕发达,城池坚固,自然成了齐国最大的城池。 随着齐国农耕兴旺,工匠商贾也纷至沓来,临淄便在一百多年间蓬蓬勃勃的变成了水陆大都会,重筑大城池,工商云集,店铺林立,学风浓重,形成了天下第一学宫——稷下学宫。更兼列国名士纷纷前来定居开馆,文风昌盛,私学大起,隐隐然便成了中原地区的文明中心。 都说孔子西行不入秦,却是去了齐国,而今儒家唯一大儒荀子,怕是正在稷下学宫吧?而那神秘的阴阳家,也盘踞在齐国,此行不简单啊! 渐行渐北,遥遥可见苍黄透绿的原野上矗立着一座雄伟的城池。从远处看,这座城连绵百里,十分壮阔。 在夕阳余晖照耀下,如天下宫阙一般精美奢华,楼阁林立不绝。城门的东门箭楼上有白衣甲士游动,猎猎飞动的紫色大旗上大书一个金色的“齐”字。 成喬吩咐三百护卫停下,看着远处的雄城临淄,眼中露出一丝毅然,说道:“此行芈启跟本侯去便可,你等守护在城外,如果我遭遇危难,当以箭号为令,你等便杀入城中放火,制造混乱!” 众人称诺,百夫长一挥手,众人四散而去,却是纷纷隐藏在四周。 成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率先走去…… 城门人群络绎不绝,守城士兵根本不查,松懈的在一旁聊天,说着今天夜晚去哪家馆子。 成喬二人轻松的步入了城中,却见宽阔的街道之上,行人络绎不绝,两旁琼楼玉宇鳞次栉比,小桥,流水,花亭,一派文人雅姿,浓厚的书卷气息迎面扑来。 “果然是儒家聚集之地,儒生之气居然如此浓厚,跟咸阳的浓烈悍风截然不同。” “君侯,我们是直接去齐王宫吗?” 成喬摇了摇头,看着大道尽头的王宫,眼中露出一丝沉思之色,良久说道:“去将军府,要想说服齐王,必须得到韩聂的支持!” 说完率先走去…… 不多时,一座八层四方楼阁乍现,却是碧甍朱瓦,龟鳞仙鹤,无数通明的灯火,将楼阁照的通红,上首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在火光照耀下,犹如凤凰涅槃一般。 高贵、精美、奢华…… 想必这就是韩聂的凤凰阁,那后方那座恢弘的府邸,想必就是韩聂的将军府了! 想着成喬转身向着将军府走去。 “来者何人!” 兵甲森然的将军府,闲人不得靠近一丈,成喬两人当下被手持长剑的齐兵拦下。 “大胆!这乃是秦国长安侯,特来拜见你家将军!” “什么!” 四周兵甲骚动起来,眼中露出震惊:这孟尝君才伐秦,怎么守将却出现在齐国了? 一名士兵急忙跑进禀告,不一会,便走出一男子,那男子身穿紫色华服,面庞消瘦坚毅,带着三分邪气,却是阴阳家徐福。 徐福看见那白衫少年,瞳孔猛的一缩:没想到真的是长安侯,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飞过来的不成? 如今联军将函谷关围的水泄不通,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压下心中的震惊,徐福脸上露出笑意,伸手请道:“长安侯请,将军在大堂等着!” 成喬一笑,迈步走进了将军府。 这将军规格堪比王宫了,居然是一座三十开间的九进大宅院,外加一片*园林。放在咸阳,乃是王侯的住宅规格。可见韩聂在齐国的地位! 而这府中房屋却一律是特大方砖块砌成,地上则是一色青玉石板,小桥流水,奇花异草遍地皆是,大堂边还有罕见的紫竹林与 ※※※ 几株银雪松。 第二十八章计算韩聂 第二十八章计算韩聂 此时成喬跟着徐福,来到一间书房之内,只见偌大书房却是陈设肃简,地上没有红毡,四周也没有任何纱帐窗幔之类的华贵用品。 这让成喬眼皮一跳,似乎韩聂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好色贪权。 此时成喬环顾四周,只见前方最显眼的地方摆了三大排书架,满置竹简与羊皮书,环绕了三面墙壁。 而正中间书案的墙面上则悬挂了一幅巨大的列国地图,画地图的羊皮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洁白与光滑,污沉沉的显示出它的年深月久。 那地图两旁挂着的却是长剑与弓箭,而几乎所有的几案书架都是几近于黑的沉沉紫红色,让这书房显得威猛神秘。 忽然正中只有一盏粗大的牛油灯亮起,风罩口的油烟还依稀可见。而灯火照耀下,一个人白发老者就站在地图前沉思不动。 成喬从背面看去,只见老者身材挺拔,一身黑袍上没有任何装饰,头发也用布束起,白苍苍的头发自然下垂,有股英雄迟暮的感觉。 此时,却见那老者端详片刻,忽然一声长吁,一拳砸在羊皮大地图上,忧愤而沉重。 成喬心中一惊,自己可能陷入了危地,这韩聂似乎并不如传闻那样,如果真是如此,那昌平君芈启所说的,以美色利诱韩聂,恐怕就行不通了。 徐福站在一旁,看着颇显惊讶的长安侯,狭长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戏谑的嘲笑,躬身说道:“师尊,长安侯来到!” “师尊!” 这两个字眼,让成喬心中一跳,急忙看去,只见那沧桑老者回过头来,三尺白须贯胸,末端却扎着蝴蝶结,像是老小孩一般,而这个老小孩居然是阴阳家当代的主人,邹衍! “长安侯真乃神人,孤身一人便能从百万联军的封锁之中突围而出,却不惊得联军,两日便可抵达大齐……老夫没有猜错的话,君侯应该是乘舟而来吧!” 成喬眼皮一跳,望着那目藏精光的老者,压下心中震惊,笑道:“邹衍大师果然通得天机,只是本侯来见韩聂,却不知韩将军在何处?” 老者闻言一笑,捋了捋三寸胡须,眼中突然如虎狼一般,迸发一缕杀机,喝道:“成喬小娃,来到了虎口,还想怎地!”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升起无数钢铁栅栏,像是牢笼一般,将成喬与芈启围困正中,转而无数手持长剑的兵甲,蜂拥而入,围在四周。 成喬面色一沉,静默不语。 芈启心神大乱,看着四周,眼带绝望,哽咽道:“君侯,吾命休矣!” 成喬看着四周,想来韩聂不可能不出面,那一定是躲在暗处了,好一个狡诈的老狐狸! 想着成喬面不改色,冷笑道:“本侯远渡长江而来,本是想见见威震大齐的韩将军,小侯听闻将军爱美姬,又听闻卫元君之妻乃是名动中原的大美人,其女魏姬更是风华绝代,所以小侯便自作主张,灭了卫国,将美姬送来给将军,正好将军的凤凰阁还缺一个压脚的美人不是吗?” 一言出,四周震动,邹衍面色大惊,看着那个少年,心中突兀的冒出一股冷气,那少年居然含笑间,为了一个美姬,便灭了一个卫国,他的心怎么如此冷酷残忍,一句话,便让一国百姓饱受亡国之苦,暴秦之名果然不假! 此刻,邹衍心中生起杀机,只怕今日不杀此子,他日六国必然灭于他手,只是他还没说话,便见后面屏风之后,传来一声大笑。 “君侯此言老夫爱听!” 话音刚落,一身穿紫色战袍的老者走来,那老者面瘦脸黑,白须乍起,正是号称“黑贼”的韩聂。 成喬心中松了口气,面带冷笑,指了指四周铁栅栏,笑道:“韩将军就是如此对待贵客的吗?” 韩聂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急忙喝道:“胡闹,还不赶快撤去铁笼,备上好酒菜,本将军要与小君侯痛饮一番!” “嘎嚓”一声机关转动的声音,四周铁栏深入地下,消失不见。 邹衍见此,心生怒气,暗道老黑贼贪恋美色,唯恐误了大事,急忙转身就走,他要去田忌相府,相告此事。 韩聂不理会愤懑而走的邹衍,拉着成喬的手,步如内堂。 顿时里面香艳的场景,让成喬心头一热,只见无数美姬半裸肌肤,翩翩起舞,四周红毯,玉案,金丝纱帐垂帘,美轮美奂。 两旁一十六盏吞兽青铜灯,被点得通明起来。 此时,成喬被拉着坐在韩聂下首,看着一名胡姬,半倚在老贼身旁,居然伸出香舌,舔着老贼的脚趾。 看着成喬心中直恶心…… “君侯大礼,本将怎么报答,那孟尝君攻秦,本将本就不同意,咱们两国乃是盟友,岂能攻伐!” 成喬闻言,急忙举起手中觥筹,笑道:“本侯除了送将军美姬,还送将军一份大礼!” 韩聂闻言,昏沉的眼眸中,迸发一股精光,面带笑意,说道:“不知君侯所说大礼是何物?” 成喬心中冷笑不已:这大礼就是要你狗命的东西,想着急忙笑道:“将军征战一生,现在居然有人说将军老矣,本侯不信,如今将军只需派出一百骑,前去卫国,接收卫国城池,到时候,将军以一百骑灭卫之名就会名动六国,像此等威名,千古未有,到时候恐怕将军就要出将入相了!” 一句出将入相,说的韩聂怦然心动,一名武将最大的荣耀,便是出将入相,官拜相国,昔年苏秦、张仪、商鞅等经纬之才,无不是出将入相,到达人生巅峰,苏秦更是拜了六国相,统领六国大事。 他眼看已经年迈,却还是一个上将军,那齐王听信孟尝君之话,迟迟不肯让他封侯,如果有了这个功绩,他封侯一事,恐怕就是板上钉钉了! 想着韩聂更加热情起来,居然与成喬称兄道弟起来。 昌平君芈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惊为天人,这长安侯果然不凡,三言两语,居然说的韩聂把他当为亲兄弟一样,比之名家的白马非马之说,还要厉害啊! 成喬酒过三巡,说道:“将军,今日晚上我们就去觐见齐王,归来之后,将军即可派出百骑前去卫国接收城池与美姬,本侯后天就能祝贺将军出将入相,名垂七国了!” 韩聂听得大为心动,恨不得现在就去觐见齐王,只见一把拉住成喬,就要走,急得如同猿猴一般。 成喬冷笑一声,让将军先走,自己落后半步,对着昌平君芈启轻声说道:“让人发信,即可攻卫,但是要让他们穿上事先准备好的齐甲,打着韩聂的名号,要让他们放跑卫元君,活捉魏姬母女就撤!” 昌平君闻言,眼皮一跳,心中如坠寒窟,这他娘的哪是大礼?分明是送给了韩聂一把杀他的刀,逼得他走上灭路啊,那卫元君逃跑,定是去了魏国,魏王一听,那齐魏之间…… 想着昌平君急忙走向外面,从长袖之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信鹰,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半晌之后,城外三百卫士,一人快马狂奔,绝尘而去…… 第二十八章 威恫齐王 第二十八章 威恫齐王 半晌,成喬跟着徐福,来到一间书房之内,只见偌大书房却是陈设肃简,地上没有红毡,四周也没有任何纱帐窗幔之类的华贵用品。 这让成喬眼皮一跳:似乎韩聂并不是传说那样好色贪权。 此时成喬环顾四周,只见前方最显眼的地方摆了三大排书架,满置竹简与羊皮书,环绕了三面墙壁。 而正中间书案的墙面上则悬挂了一幅巨大的列国地图,画地图的羊皮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洁白与光滑,污沉沉的显示出它的年深月久。 那地图两旁挂着却是长剑与弓箭,几乎所有的几案书架都是几近于黑的沉沉紫红色,让这书房显得威猛神秘。 忽然正中只有一盏粗大的牛油灯亮起,风罩口的油烟还依稀可见。而灯火照耀下,一个人白发老者就站在地图前沉思不动。 成喬从背面看去,只见老者身材挺拔,一身黑袍上没有任何装饰,头发也用布束起,白苍苍的头发自然下垂,有股英雄迟暮的感觉。 此时,却见那老者端详片刻,忽然一声长吁,一拳砸在羊皮大地图上,忧愤而沉重。 成喬心中一惊:自己可能陷入了危地,这韩聂似乎并不如传闻那样,如果真是如此,那昌平君芈启所说的,以美色利诱韩聂,恐怕就行不通了。 此时徐福站在一旁,看着颇显惊讶的长安侯,狭长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戏谑的嘲笑,躬身说道:“师尊,长安侯来到!” “师尊!” 这两个字眼,让成喬心中一跳,急忙看去,只见那沧桑老者回过头来,三尺白须贯胸,末端却扎着蝴蝶结,像是老小孩一般,而这个老小孩居然是阴阳家当代的主人,邹衍! “长安侯真乃神人,孤身一人便能从百万联军的封锁之中突围而出,却不惊得联军,两日便可抵达大齐……老夫没有猜错的话,君侯应该是乘舟而来吧!” 成喬闻言,眼皮一跳,望着那目藏精光的老者,压下心中震惊,笑道:“邹衍大师果然通得天机,只是本侯来见韩聂,却不知韩将军在何处?” 老者闻言一笑,捋了捋三寸胡须,眼中突然如虎狼一般,迸发一缕杀机,喝道:“成喬小娃,来到了虎口,还想怎地!” 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升起无数钢铁栅栏,像是牢笼一般,将成喬与芈启围困正中,转而无数手持长剑的兵甲,蜂拥而入,围在四周。 成喬面色一沉,静默不语。 芈启心神大乱,看着四周,眼带绝望,哽咽道:“君侯,吾命休矣!” 成喬看着四周,想来韩聂不可能不出面,那一定是躲在暗处了,好一个狡诈的老狐狸! 想着成喬面不改色,冷笑道:“本侯远渡长江而来,本是想见见威震大齐的韩将军,小侯听闻将军爱美姬,又听闻卫元君之妻乃是名动中原的大美人,其女魏姬更是风华绝代,所以小侯便自作主张,灭了卫国,将美姬送来给将军,正好将军的凤凰阁还缺一个压脚的美人不是吗?” 一言出,四周震动,邹衍面色大惊,看着那个少年,心中突兀的冒出一股冷气:那少年居然含笑间,为了一个美姬,便灭了一个卫国,他的心怎么如此冷酷残忍,一句话,便让一国百姓饱受亡国之苦,暴秦之名果然不假! 此刻,邹衍心中生起杀机:只怕今日不杀此子,他日六国必然灭于他手,只是他还没说话,便见后面屏风之后,传来一声大笑。 “君侯此言老夫爱听!” 话音刚落,一身穿紫色战袍的老者走来,那老者面瘦脸黑,白须乍起,正是号称“黑贼”的韩聂。 成喬心中松了口气,面带冷笑,指了指四周铁栅栏,笑道:“韩将军就是如此对待贵客的吗?” 韩聂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急忙喝道:“胡闹,还不赶快撤去铁笼,备上好酒菜,本将军要与小君侯痛饮一番!” “嘎嚓”一声机关转动的声音,四周铁栏深入地下,消失不见。 邹衍见此,心生怒气,暗道老黑贼贪恋美色,唯恐误了大事,急忙转身就走,他要去田忌相府,相告此事。 韩聂不理会愤懑而走的邹衍,拉着成喬的手,步如内堂。 顿时里面香艳的场景,让成喬心头一热,只见无数美姬半裸肌肤,翩翩起舞,四周红毯,玉案,金丝纱帐垂帘,美轮美奂。 两旁一十六盏吞兽青铜灯,被点得通明起来。 此时,成喬被拉着坐在韩聂下首,看着一名胡姬,半倚在老贼身旁,居然伸出香舌,舔着老贼的脚趾。 看着成喬心中直恶心…… “君侯大礼,本将怎么报答,那孟尝君攻秦,本将本就不同意,咱们两国乃是盟友,岂能攻伐!” 成喬闻言,急忙举起手中觥筹,笑道:“本侯除了送将军美姬,还送将军一份大礼!” 韩聂闻言,昏沉的眼眸中,迸发一股精光,面带笑意,说道:“不知君侯所说大礼是何物?” 成喬心中冷笑不已:这大礼就是要你狗命的东西。想着急忙笑道:“将军征战一生,现在居然有人说将军老矣,本侯不信,如今将军只需派出一百骑,前去卫国,接收卫国城池,到时候,将军以一百骑灭卫之名就会名动六国,像此等威名,千古未有,到时候恐怕将军就要出将入相了!” 一句出将入相,说的韩聂怦然心动,一名武将最大的荣耀,便是出将入相,官拜相国,昔年苏秦、张仪、商鞅等经纬之才,无不是出将入相,到达人生巅峰,苏秦更是拜了六国相,统领六国大事。 他眼看已经年迈,却还是一个上将军,那齐王听信孟尝君之话,迟迟不肯让他封侯,如果有了这个功绩,他封侯一事,恐怕就是板上钉钉了! 想着韩聂更加热情起来,居然与成喬称兄道弟起来。 昌平君芈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惊为天人:这长安侯果然不凡,三言两语,居然说的韩聂把他当为亲兄弟一样,比之名家的白马非马之说,还要厉害啊! 成喬酒过三巡,说道:“将军,今日晚上我们就去觐见齐王,归来之后,将军即可派出百骑前去卫国接收城池与美姬,本侯后天就能祝贺将军出将入相,名垂七国了!” 韩聂听得大为心动,恨不得现在就去觐见齐王。只见他一把拉住成喬,就要走,急得如同猿猴一般。 成喬冷笑一声,让将军先走,自己落后半步,对着昌平君芈启轻声说道:“让人发信,即刻攻卫,但是要让他们穿上事先准备好的齐**甲,打着韩聂的名号,要让他们放跑卫元君,活捉魏姬母女就撤!” 昌平君闻言,眼皮一跳,心中如坠寒窟:这他娘的哪是大礼?分明是送给了韩聂一把杀他的刀,逼得他走上灭路啊,那卫元君逃跑,定是去了魏国,魏王一听,那齐魏之间…… 想着昌平君急忙走向外面,从长袖之中,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信鹰,将消息传递了出去。 半晌之后,城外三百卫士,一人快马狂奔,绝尘而去…… 第二十九章 惊天阴谋之始 第二十九章 惊天阴谋之始 此时函谷下,作为灭秦主力的乃是齐楚两军。这两军作为正面作战的中坚力量,驻扎位置亦当在中间位置,便于策应四周的其他几**队。 而这一次齐楚燕开始三军合围,共计四十二万中军主力,驻扎在了最后的宜阳。 孟尝君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与秦军开战,便不能轻敌冒进,必须稳扎稳打,以强大稳固的防守先耗掉秦军的锐气,最后一鼓围歼! 可是其他五国将士却不这样想,几国都怕过于消耗了自己的军力,便有意保存实力。 孟尝君自然看出了各国的担忧,便召集了众将。 他看着在座的各国名将,白须乍起,愤怒喝道:“第一次攻秦,你们便唯唯诺诺,不肯出兵死战,若是都像燕国将士那般英勇,也不至于一败涂地?这次,你们依然如此!那好,你们怕损失兵力,我大齐不怕,我齐军作为主力,老夫亲自领前军。” 一旁的信陵君魏无忌闻言,眉头一抖,急忙笑道:“田老哥,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这丞相喊杀冲锋。我看,还是我魏国自请前军好了。” 春申君黄歇见孟尝君发怒,也急忙赔笑道:“魏国那几百辆老战车,秦军铁骑一个回合就跨了!这次我楚国要一雪前耻。” 孟尝君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慷慨,却又喟然一叹,“老夫老了,八十高龄了,做这上将军也就一回了,以后也没有出兵的机会了,我们战国四公子,就要剩下你们两个了,当年小魏子窃符救赵,可惜我那平原君老哥哥,眼看大赵四十万将士被白起坑杀,气得吐血而亡,可悲啊,如今老夫老了,却也不能让你们这些将军笑话了我!” 庞媛、李牧等赵将闻言,眼中露出浓浓的仇恨。那是大赵国耻,是每一个大赵将军的耻辱。顿时庞媛拔剑喝道:“六国联盟,灭秦就在这一举了,我大赵先发个誓言,必当血战不退,不灭了暴秦,誓死不休!“ 其余六国将领,纷纷拔剑相交,发出誓言,不灭暴秦,誓死不休! 一时间,各**营内便杀气腾腾,操练起来,喊着“诛灭暴秦!复仇夺地!”的激昂呼声,响彻原野。 正是兵有斗志,将有战心,六国联军第一次出现了上下同欲纷纷请战的场面。尤其是赵魏韩二十多员战将,一日之内,竟是五次到中军大帐请战,要立即猛攻函谷关,灭了暴秦! 蒙武看着关下连绵不断的大军营盘,听着那山呼海啸般的气势口号,目瞪口呆,就连对大军征战司空见惯的秦国士兵也惊讶乍舌了。 六国联军何时这等团结了…… 此时,魏国大梁、韩国新郑、周室洛阳等三大都城的商贾们更是振奋不已,立即出动牛车驮队,拉着将兵士需要的各种物事运到军营外低价热卖起来,一来赚了钱财,二来得了一个甩卖劳军的美名。 联军见此,士气正高,将领们对商贾的劳军义卖也十分欢喜,对军营管束自然就网开了一面,特别允许军兵出营买卖。 那些将军官兵士们最是高兴,非但低价买回了凯旋班师之日想送给心爱女人的丝巾玉佩,而商贾们也笑意盈盈,一时间将士们呼喝连声,竟是人人不亦乐乎。 蒙武听着那充斥原野军营的是激昂杀声,与这买卖大市的欢声笑语,心中却是愁白了头发,就等着七日之内,长安侯的退兵之言了,而陛下每每派来宦官打探,他都无言以对。 咸阳的商贾们都说,这是一场旷古大战,暴秦这一回是注定了要灭亡了! 此时,成喬却跟随韩聂步入齐王宫。只见偌大的宫殿之中,群臣并列,只见为首一六旬儒雅老者,虎目怒瞪,却是齐相田忌。 而上方一个英华少年高坐,帝冠珠帘摇曳,让人看不起真实表情,正是少年继位的齐王田健。 此时韩聂拱手一礼,笑道:“王上,秦国长安侯来我大齐,是来相好的!” 齐王田健闻言,眉头一皱:这孟尝君正在前线讨敌,长安侯却来齐,莫非是来求和的不成。 此时田忌也白眉微皱:如果按照邹衍之话,这长安侯来齐是送城而来,那便是六国联军压得嬴政不得不求饶了。 下首的昌平君芈启见齐国君臣模样,心中却冷笑不已:求个屁的和,君侯是来灭齐的还差不多,想着急忙忍住笑意。 成喬看着齐国君臣,一声冷笑,抱拳说道:“齐王殿下,自古以来,王霸之路无非两途:其一,吊民伐罪,取天子而代之,汤文、周武乃是典范。其二,联结诸侯,攘外安内,成天下盟主,齐桓公、晋文公为典范。可是如今战国大争之世,天子名存实亡,吊民伐罪已经是无谓之举。战国比肩而立,称雄自治一方,盟主称霸也已是春秋大梦,此时不再有了。齐王认为秦国就是输了,你们能得到什么天大好处?还是能称霸七国了?” 齐王田健闻言,一声冷笑:“秦国输了,自然是六国共同瓜分暴秦之地!” 成喬闻言,放肆大笑起来,声音震得齐国群臣一惊,不知这长安侯怎么了? 田忌心中却寻思起来:这长安侯年纪轻轻,但是说的话却是极为有理。这吊民伐罪,挟天子以令诸侯,已经没有了用处,那周天子威严尽失,七国称王,已然不把周天子放在眼中。而联盟也是春秋五霸时期的方法,如今战国并立,七**事实力乃是三强四弱,但是弱也弱不到哪去,只怕各国都有一统之心,联盟也不是王道。 齐王田健听着长安侯的肆意大笑,震怒道:“长安侯安敢咆哮王庭!” 成喬闻言冷哼一声,说道:“本侯是嘲笑你等无知!” 一言出,朝臣震怒,纷纷斥责,大将韩聂却是嗤之以鼻,站立一旁不语。 田忌急忙挥手阻止群臣,问道:“长安侯为何如此说话?” 成喬看着年老的田忌,笑道:“田相国,本侯敢问你一句,你大齐离我大秦有多少里?” 田忌不知少年为何这样说,只是如实答道:“万里之遥!” 成喬闻言点了点,继续问道:“有多少诸侯国?” “韩、魏、楚、赵四大诸侯国!” “齐国比之四国,能否让四国臣服?” 田忌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脑中一道思绪闪过。他已经知道少年要说什么了,顿时颇为沮丧的答道:“不能!” 成喬闻言大笑道:“好,就算我大秦战败,举国西迁大漠,你等六国瓜分了大秦西陲之地,但是你齐国离得万里之遥,能分到的地盘有多少?又需要派多少兵力去守?那魏、韩、赵、楚四国,倘若蚕食这来之不易的地盘,你们敢战吗?能不能战胜?” 一话毕,齐国群臣震惊,纷纷议论起来。 齐王田健也是心中惊疑不定:这齐国远离大秦,就算分得地盘,也不能守得住啊。 成喬看着惊疑的群臣,心中一声冷笑,继续说道:“此次攻秦,齐国出兵最多,最后反而什么都捞不到,岂不是傻帽一般,白费力气,反倒成全了山东五国!” 齐王田健闻言手指握得发白,心中恨死了孟尝君,是他提出的合纵,联合庞媛伐秦,居然白白便宜了他人。 成喬看了一眼韩聂,点了点头,站立一旁不说话。 昌平君此时笑得肚子都要疼了,却是强憋着:这齐国满朝群臣居然都被君侯戏弄了一番,更可笑的是,那韩聂还帮着君侯,给他自己挖坑,真是奇了。 此时韩聂一声大笑,道:“吾王,本将已经派兵攻打卫国,取了卫国国都濮阳,所谓一鸟在手,胜过双鸟在林,我们乘着魏楚不备,先拿了濮阳,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又能如何!” 田忌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总感觉这里面有猫腻,这秦国会这么好心,那少年君侯,心中打得什么主意? 齐王田健此时正是年少,这等攻城之事,让他最为热血,一听濮阳在手,心情大好,将什么合纵都抛之脑后了。 成喬见此,急忙恭维韩聂道:“韩将军真是旷古将才,本侯佩服!” 朝臣一听这暴秦都佩服他们大齐的将领,一个个只觉得扬眉吐气。 昌平君看着齐国群臣骄傲的样子,如同小丑一般被君侯摆布,就再也忍不住了笑意,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笑得跪倒在地上,捧腹大笑。 成喬一见此,脸皮直抽抽,急忙照着芈启屁股大踹了一脚。 芈启心中一激灵,暗道坏事,怕是这一笑,引起了齐国君臣的猜忌,急忙顺势匍匐在地,高声喝道:“齐王英明,在下只是看我齐秦两国重修于好,忍不住大笑起来!” 齐王一听,心中疑虑尽除,急忙说道:“昌平君不必多礼,都是本王听信了孟尝君的谗言,才攻打贵国,本王这就下令,让孟尝君退兵!” 成喬闻言只说大善,转身带着昌平君芈启,跟随韩聂一等齐臣退出了齐王宫。 这让他心中却是冷笑不已:论阴谋诡计,一万个田忌也比不过他,这等借刀杀人与反间计的计谋,怕是无人能看穿。 此时,田忌总觉得不对劲,却又不知道那里不对了,急忙对齐王田健说道:“陛下,秦人狡诈,不可不防,既然他们拱手送我濮阳,那不如等我们取了濮阳,在密旨孟尝君大人,让他继续攻城!” 齐王田健闻言,急忙说道:“瓜分了暴秦,却守不得,怎么办?” 田忌一声冷笑,道:“我们可以用瓜分得到的秦地,跟魏国与楚国换取同等大小的齐魏、齐楚边境之地,这样不就免了防守难的问题了!” 齐王田健闻言,畅怀大笑起来。 第三十章 忠臣还是枭雄 第三十章 忠臣还是枭雄 半晌后,成喬出了齐王宫,便见韩聂急不可耐的派出了一千铁骑,奔赴濮阳而去。 此时韩聂心中高兴得不得了:自己不费一兵一卒下了濮阳, 出将入相不再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想着他急忙拉着一旁的成喬,大笑道:“兄弟,跟老夫去凤凰阁,那里的美人,你喜欢多少,就让你带走多少!” 成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身跟着韩聂走去。 一旁的昌平君芈启闻言,急忙跑到无人的地方,大笑个够,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君侯真是大能,三言两语便拉着大齐君臣鼻子走,只怕齐国要摊大事了。那六国联军,齐国却独自灭亡濮阳,五国君主岂能让大齐独自吞下那濮阳肥肉!” 此时,星空高悬,残月如血。濮阳城外的大江涛涛,城内却是一片寂静,除了几家公侯府之外,已经陷入一片沉睡之中。 濮阳城百姓并不知道,远方的一个少年君侯,已经判了他们死刑,秦国强大的锐士与黑冰台的杀手,以然悄悄的对他们露出了魔爪。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一曲悠扬的歌声,在濮阳王宫内传出,只见一名长发少女,坐在瑶台上,望着星空,那少女身穿飘渺裙袄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 蓝蝶外衣遮挡白皙肌肤,周旁蓝色条纹,细看却现暗暗蓝光。而少女那晶莹剔透的倒坠耳环垂下,不断摇曳。散落肩旁的青丝用血红桔梗花的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 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却似娇媚动人。纤手将红片含入朱唇,如血,慵懒之意毫不掩饰。举止若幽蓝,那水灵的眼眸里,却藏着一份忧伤。 这是母亲年轻美丽的时候最爱唱的《小雅》,那是妻子等待长久出征的夫君归来的一首歌儿。小时侯,我不明白母亲为何总是唱这首让人直想哭直喘不过气来的歌儿?知道自己爱上了卫国少年将军少殃时,看着他跨上战马挥动长剑冲锋陷阵归来时,她终于听懂了母亲的歌儿。 那是母亲思念情人时的歌,她知道母亲不喜欢年老的君父,往往独守闺房,但是她作为魏国君王的女儿,婚姻就是政治的工具,这便是母亲的宿命。只是奇怪的是,现在母亲居然再也不唱这首歌儿了。 她依然不懂母亲的心。后来母亲说,她爱的人娶了别人,她的心死了,一颗心死了,歌儿也就再也唱不出来感情了。 那一刻,她终于懂了,母亲的心田里究竟犁下了那么多的伤口。 此刻少女望着星空,她知道,最后自己的命运,十有**跟母亲一样,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她有时真的不希望自己如此美貌,引得那么多人垂涎,可是君父总是夸她美丽,希望自己能嫁到魏国去,这样可以稳定卫国的安全。 她的宿命就是用自己的幸福,换来一个国家几十年的稳定,换来国内民众的安稳生活,直到她容颜老去,君主不在喜欢,有了新的美人。那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更加美丽的人,再次为了卫国的安稳长久,去讨好强大的魏国君王。 而她,终究是在铁流笔下,沧桑,迟暮,老去…… 此时,濮阳城上,数道黑影闪过,几名戍卫的卫国士卒,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便被闪着寒光的匕首,割断了咽喉。 不一会,濮阳城门洞开,无数黑影,窜入濮阳城,为首的秦国百夫长们,快速的分出了十对,与事先埋伏在城内的士卒取得了联系,杀向了各大将军王公的府邸。 秦国最强大的三百黑冰台杀手,快速的在夜色之中奔跑,几个提纵之间,已然飞过了无数楼阁,杀向了远处的卫国王宫。 夜色苍茫阴沉,整个濮阳城传来凄厉的哭喊声,无数人儿在睡梦之中,被杀死,整个王城濮阳乱成一套,将军身死,士兵无人统领,各自为战,很快便成为了秦国锐士手中的尸体。 突然,王宫铜钟大鸣,如石破天惊的哀嚎一般,惊醒了腐朽的王宫。年老的卫元君惊得从被窝之中爬了出来,半裸的美姬吓得全身颤抖,哆嗦的躲在床榻之上。 突破,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只见一队身穿齐甲,手拿匕首的士兵闯了进来,年老的宦官,只来得急说出一句“陛下快跑”便气绝身亡了。 卫元君看着身穿齐甲的士兵,惊怒交加,怒吼道:“齐王安敢屠我卫国,魏王不会放过你们的!” 士兵冷血一声,刚要下首,却被一旁的百夫长拦住:“侯爷有令,放走这老东西,走!” 此时美貌的魏姬惊恐不已,抱着同样惊恐的母亲,缓缓后退,数名身穿黑衣的刺客缓缓逼来,发出冷笑。 突然,后面一名身穿吞兽黄金铠的英武将军跑来,那将军盔甲染血,面如冠玉,眼若寒星,此刻,看着瑟瑟发抖的公主,急忙杀了过去。 顿时,一道如寒光的剑芒闪过,两名黑冰台刺客手中的匕首,居然被一下削断。 “天冷月……仅次天下十三名剑的天冷月……” 百夫长一挥手,四名刺客抓走了魏姬与其母亲魏姜,那魏姬望着少年将军,啼哭喊道:“少殃,救我……” “公主!” 少年急忙追去,却是被数十名刺客包围,顿时寝宫内,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奈何刺客身手不差,人数众多,少年不一会便被一名百夫长刺中了胸口,顿时少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看着胸前热血洒落长空,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一名百夫长捡起名剑天冷月,说道:“带回去给侯爷!任务完成,撤!” 顿时十数名黑冰台刺客,眨眼间消失王宫,为首队长,一声哨子,顿时无数刺客如潮水般的从卫国王宫退去,只留下满地的鲜血。 远处大火即刻点起,将天空映得血红,濮阳城内,百姓惶恐不安,满城都是凄厉的惨叫声。 名城遭戮,天地寂寂…… 卫元君此时被急忙忠心的侍卫护送,上了大舟,逃亡去了魏国。他心中发誓,一定要让魏王为他报仇,血洗大齐! 追来的刺客们,望着滔滔江水不语,为首的头子看着远去的卫元君,一声冷笑,说道:“任务完成,迅速,将人带往大齐,交给侯爷!” 说着万名秦国精锐,如潮水般的退去,只留下大火映天,鲜血荼毒的濮阳。 而此时,这一切阴谋的策划者,却陪着韩聂,来到了凤凰阁之中。顿时一名美姬捧酒,两名在身后为他拿捏,细心的侍候起来。 少年君侯左方是韩聂为首的大齐将军们,他们说说笑笑,纸醉金迷。 第三十一章美人魏姬 第三十一章美人魏姬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分,呜呜的牛角号响彻了临淄城。平原远处烟尘大起,隐隐的旗帜招展,马蹄如雷。瞬息之间,临淄城空旷的大地上便聚来了千军万马。又一阵牛角号声,旗帜翻飞,马队便迅速列成了两个大方阵。一万兵马均是秦军装束,黑旗黑甲,肃杀之气俨然。 齐国城内翻天覆地了一般,大臣们惶恐不安的汇聚在王宫广场之上,议论纷纷。 “娘的哟,秦人这一万兵马是怎么穿越众多诸侯国过来的啊!” “王上,赶紧迁移吧,秦人猛如虎,这要是攻城,王城的五千戍卒根本抵挡不过啊!” 此时田忌赶来,让重臣不要惊慌,转而望着脸色铁青的齐王田健,笑道:“吾王慌什么,长安侯在王城,秦军敢进城吗?” 一句话,群臣吊着的心落地了,大松了口气,他们手里有长安侯,秦军敢袭城? 齐王急忙对着相国田忌说道:“老相国,快去请长安侯来啊!” 田忌闻言,急忙转身走去,心中却是十分震惊:这数万秦军精锐万里奔袭,联军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各国也没有察觉,难不成这支兵马是长了翅膀飞过来的不成? 此时凤凰阁内,成喬枕着一名美姬的酥胸睡着,却被匆匆进来的昌平君芈启叫醒。 “君侯,人从卫国带来了!” 闻言,成喬睁开惺忪的双眼,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慢慢的站起,五名美姬急忙走来服侍成喬换衣。 不多时,一鼎洁白的白玉平天关被竖在头顶,紫色长缨顺着乌黑的长发,从鬓角顺落,两名美姬小心的抬起成喬的左脚,拿起一旁的虎纹黑靴,心细的为他穿上。 一旁的昌平君芈启恭敬的递过圣道之剑轩辕,交由一旁的美姬,为成喬佩戴在腰间的玉带之上。 随后数名美姬恭敬的跪倒在地,望着这个少年君侯的背影,心中松了口气。 她们一夜不安,唯恐侍候不周,惹恼了这个秦国的掌权君侯,被将军韩聂赐死。 还好,这个少年只是听了一夜的《国风》,《小雅》,在悠扬的乐曲中酣然入睡。 此时老将韩聂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长袍走来,满头的白发整齐的高竖起来,一鼎朝天冠四四方方,显出将军的威武。 “君侯昨夜睡得可好?” 成喬闻言,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笑意,说道:“都闻将军凤凰阁美姬三千,昨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韩聂听闻少年君侯的称赞,仿佛得到了认可,脸上满是兴奋,说道:“实不相瞒,君侯可是老夫这凤凰阁内唯一宿寐的客人,整个齐国独此一份,能得到君侯的认可,老夫心中十分开心啊!” 成喬看着这老贼不断偷瞄远方的贼眼,心中一声冷哼:只怕是等着卫国美姬,心急如焚了吧。 此时,四名身穿黑盔黑甲的威武秦兵,押着两名女子走来。 为首妇人,虽然年过三十,却是风韵更胜,稍微的略施粉黛,已经美得羞煞春花,一身着简单的淡蓝色宫服,上面绣着几朵莲花,虽然简单,却不失华贵的气质。那肤白如新剥鲜菱,双眉修长,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秀丽绝俗。 而后一名颦眉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岁,却让成喬也不得不惊叹此女的绝世容颜了。 只见她一头三尺青丝编作三股,一股盘于后脑,簪一支双蝶戏云白玉钗。另两股随意飘散在肩上,少了一份妩媚,却多了一份清纯。那一身淡彩锦绣描花薄衫,行步之间风流秀曼,顾盼生辉。而朱唇不点而赤,罥烟眉似蹙非蹙,凤眼漆黑,姣丽无双,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眸光流转间已夺人呼吸。 在场的齐兵,无不瞪大眼睛,显得呆住了。 韩聂此时盯着那美女魏姜,已经显得蠢蠢跃动,看了一眼身旁的长安侯,眼中露出一丝深意,急忙说道:“君侯,此女魏姬,绝代风华,不如给君侯为婢!” 成喬看着那带着淡淡忧伤的魏姬,心弦仿佛被波动了一下,让他沉寂的心,被注入一股热血,顷刻之间沸腾起来。 “将军,你千骑灭卫,必将脍炙人口,闻名天下诸侯,成喬就不耽误了,这就走了!” 韩聂巴不得他快点走,也不矫情,急忙让士兵押着仿佛行尸走肉的魏姜,步入了金碧辉煌的凤凰阁内。 成喬看着那奢华精致的高阁,却是如一个铁笼一般,束缚了无数女子的**,苦苦挣扎。 此时魏姬看着母亲消失的背影,强忍着不落泪,回想起昨夜母亲的嘱咐来: “姬儿,身为女子,我们的命运就是坎坷而悲戚的,沦为讨好君王的政治工具,但是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人生才有希望……” 成喬不发一言,迈步走去,昌平君芈启跟在身后,不断偷瞄魏姬,心中啧啧惊奇,暗道此女的美丽,简直可以名冠诸侯国了。 此时齐国街道之上,齐人无不停驻脚步,惊奇的望着这一行秦人,有憎恨,有恐惧,莫衷一是。 成喬看着齐国儒家士子们的嘲讽与鄙视的神色,眉头一皱,他从士子们的举止眼光中读到了轻蔑,读到了嘲笑,读到了他们自感降遵纡贵的虚荣和自大。 这也正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他可以坦然接受任何人对秦国的指责评点甚或是恶意咒骂,但绝然不能接受对秦国的蔑视和嘲笑。六国卑秦,不屑与之会盟,他视为莫大的国耻。 成喬心中冷笑不已:早晚一天,他要率领大秦金戈铁马,北渡江河,亲手灭了大齐,焚书坑儒! 此时,几人走到一小桥边,却见一个身穿翻毛白羊皮大氅的老人,默默的坐在桥边,苍老的容颜却是精神矍铄,一双锐利的眼眸,仿佛能直透人心一般。 而让成喬注意的却是老者身前的棋盘,那棋盘纵横交错,仿佛刀劈斧凿一般,伤痕累累,上面只有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围棋之道,诸侯最爱,变化无常,蕴含兵道至理,这老者是谁?为何在这里?那一黑一白的棋子,又是什么? 想着成喬的脚步却没有停止,而是与那老者交错而过,就在成喬要远离时,那老者沧桑悠扬的声音传来,让成喬浑身一颤,僵在了原地。 五行阴阳开天地, 纵横捭阖定生息。 诸子百家创世纪, 奇门鬼谷最真经。 第三十二章 奇门鬼谷最真经 第三十二章奇门鬼谷最真经 成喬慢慢的转身,来到老者面前,看着那一黑一白的两个棋子,心中拿捏不定:难道眼前的老者是这一代的鬼谷子? 此时,老者瞌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望着成喬不语。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里面仿佛如星海般深邃浩瀚,让成喬感觉自己陷入了天地之中,聆听那千军万马的战吼,听那亡国之民的悲哀哭嚎,仿佛就在耳边炸响,又似飘渺不定,仿佛一切只是幻听而已。 老者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问道:“天地为局,众生为棋,下棋者何人?” 成喬一听,回过神来,嘴角勾勒丝冷笑,并没有回答老者的话,而是伸手指着偌大齐国,说道:“这齐国临淄富庶,齐国兵力雄厚,但是在本君侯的眼中,这里只是大道之上的沧海一粟,随时本侯都能让这里化为废墟黄土,这就是权力,这就是道,王道,霸道,兵道!” 魏姬一听,急忙低下头,心中却是燃起了一丝希望:这个自称君侯的人,连齐国大将军韩聂都要恭维,如果自己能得到他的喜爱,那么复国报仇之事…… 此时老者呵呵大笑,捋了捋白须,说道:“君侯大能,洞察阴谋之理,一万铁骑灭卫,祸水东引,六国联军不战自败,但是君侯以为,这便是道吗?” 成喬闻言心中一震:这老者居然一眼看穿了他的阴谋计策,鬼谷果然不凡! 而一旁的魏姬听见老者之话,心中的幻想顿时破灭。只见她灵动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的望着身前伟岸的少年君侯,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孜然霸道的少年,灭了她的国家,擒来她们母子…… “呵呵”老者轻笑一声,看着颇为震惊的成喬,伸手指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说道,“这棋盘就是天地,黑子代表了连横,洞晓一切阴阳变化,代表了杀戮。白棋则代表了合纵,乃是一切生机,柔善万物,君侯可能破解此局?” 一旁的昌平君闻言顿时怒道:“老头莫要瞎说,这棋盘不规则不说,只有两枚棋子,如何能成局!” 那老者笑而不语,只是望着沉思的成喬,笑道:“君侯自由破局之道!” “纵横家摆布众生,以七国为棋,自以为凌驾苍生,但是殊不知,他们自己也是棋子,终究逃不过这代表了天地的棋盘!” 老者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精光,满含惊讶与赞赏,问道:“那君侯可有破解之道!” 成喬一声冷笑,猛地拔出圣道之剑轩辕,顿时一抹金光闪过,耀得众人睁不开双眼。 随之“铿锵,砰”的一声大响,只见那如刀劈斧凿的棋盘被他一剑刺碎,转而又是一声“铿锵”之音,却是手中长剑已然归鞘。 顿时,老者眼中赞赏之意更浓,嘴角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将一卷古书放在成喬的手中,悠悠的站起,潇洒的转身离去。 不多时,风中传来老者畅怀的高歌: 鬼兮鬼兮生者魂魄兮 飘忽形兮,幽冥叹无极 惩恶不言兮,空有悲啼 扬善须待时兮,日月太急 鬼目如电察天地兮,有谁暗室亏心 明鬼明鬼兮天地万物刍狗兮 众人听得糊涂,什么鬼,什么天地的,似乎十分玄奥一样。 而成喬却是听懂了老者的话:这盘局,他赢了,却也输了,老者问他怎么破解棋局,他选择了最为直接与残暴的方法,一剑灭了天地,灭了棋盘,打破了一切桎梏,他成喬选择以暴止暴,以暴熄战,虽然破了棋局,却是也伤了自身,所以说他赢了却也输了。 此时他看着手中的古卷,眼中露出一丝熠熠的神采,只见那古书百叶为纸,山灰为墨,正是亘古奇书《阴符经》。 世人传说:这是黄帝撰写的天人总要。也有大家名士说:这是一位殷商高人所铸。此书虽然只有四百二十四字,但其神圣地位却竟在《易经》之上! 在春秋战国的大家中,认真揣摩《易经》并写出注文的,只有孔夫子。但将《阴符经》奉为圣典并潜心注文的大家,却是不下十家,每一名都是赫赫大名的将相,譬如伊尹、太公、范蠡之辈。 然而成喬心中自然明白,真正将天书读的通透的,大约只有鬼谷子一人了。这一人,又恰恰是志在精研治世学问的千古奇才。这本身就意味着:《阴符经》既不是《易经》那样的料事之书,也不是《道德经》那样的养心之书,而是开启权力大智慧的棒喝之书,是所有志在建功立业者的一把钥匙! 传说中,得《阴阳经》者,洞悉纵横,凌驾儒墨,股掌阴阳,诸子百家之首,将相王侯建功立业之圣典。 成喬心中满怀激动,翻开那雪白的书页,只见第一页洋洋洒洒,写了数十个字:兵者诡道,乃是天性,也是人心。人心,天地心机。立天之道,以定人、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变定基。 这数十字,看得成喬仿佛入了魔一般,正是兵家赖以生存的道理,也是一切排兵布阵的本源。 而这阴符经之中的天机暗合人心,就是《阴符》之根本。唯有深微仔细才能烛照人心,洞察一切阴谋诡道。唯有变通而心中无羁,才能行事果断,不惧一切计谋,这烛照人心,洞察天地,就是《阴符经》的永恒魅力。 此书之中,蕴含的正是纵横捭阖的**则!其中天地之道、为政之道、君臣之道、创守之道、天人生克之道、万物互动之道、邦国互动之道无所不包。将这些大道理揣摩深透,何愁不能窥透天下奥秘?何愁不能找出列国症结?何愁不能纵横战国? 在成喬看来,此书就是后世的百度,一本百科全书,包含了天文地理,人文百科,他急忙翻开起来。 却是四百多字,让他感觉陷入天地之中,心中一切明了,居然懂了一半的道理。 “时也命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成喬看完,颇为寂寂的说了一句,郑重的将书藏好,对着老者离去的方向,行了师徒大礼,说道:“师尊高义,成喬谨记于心,必将终止暴秦,以仁秦安抚天下,传大秦万世根基!” 昌平君心中狂震:那书是什么,当得君侯如此大礼…… 而魏姬此时心中此时已经暗下杀心:她一定要接近这个君侯,讨得他的喜爱,最后趁他不备,杀了他,为卫国惨死的百姓报仇雪恨!为少殃报仇! 此时成喬站起,遥望西方,大笑道:“此行不虚,六国联军必败无疑,回家!” 昌平君芈启闻言,急忙让士兵准备一应车马。 而在凤凰阁处,田忌此时方匆匆赶来,却是被拒之门外,当他得知成喬已经离开齐国时,心中大惊,突然感觉一股阴谋的味道笼罩了齐国上空。 他听着凤凰阁内传来女子的惨叫,白眉一皱,眼中露出杀机:这老货昏庸无道,贪权好色,这次却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卫国濮阳,便宜他了! 田忌嘴中不断默念濮阳二字,脑中却是如闪电般劈过,让他恍然大悟,惊骇无比,脸色霎时就苍白起来,仿佛随时都能跌倒在地。 一旁的阴阳家徐福见此,急忙扶住田忌,不由得问道:“相国这是病了?” 话音刚落,却见田忌老泪纵横,摇头叹息道:“长安侯狠毒啊,这借刀杀人,祸水东引之计,只怕为齐国招来了兵戈,而这韩聂老货,误国佞臣,自己把自己拉入死亡沼泽尚且不知……可怜我与孟尝君大人老臣之心,费时三载的合纵亡秦之策,居然眨眼间被秦国竖子看破瓦解,天啊,你无眼啊!” 说着田忌转身离去,白发苍苍,英雄迟暮,居然看在徐福眼中是如此的悲寂与凄惨。 他不知道长安侯来齐做了什么,居然让六国合纵亡秦之策瓦解了…… 第三十三章 庖丁包子,刺杀事件 第三十三章 庖丁包子,刺杀事件 此时成喬走在人行络绎不绝的齐国正街之上,心中却是沉思下步的计划:那六国之中去了齐魏楚三大强国,尚有燕韩赵三国,而三国之中燕国最弱,此次出兵不过两万精骑,韩国最为麻烦,五代相之家的张平与张良父子,诡计多端,好用奇谋,而赵国猛将最多,兵力也是最强,与大秦乃是血仇,怕是不会轻易撤兵,如此一来,只有战了。 “咕隆”一声,成喬听着这肚子的叫声,眉头一挑,转头看去。只见魏姬脸色绯红,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饿了!” 一旁的昌平君闻言,看着颇为不好意思的魏姬,哑然失笑,道:“君侯,我们既然来齐国,如果不尝尝这齐楚一绝的包子,岂不是白来了!” 成喬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便转身走向向一旁的包子铺。 那老板是一个胖墩,身体矮小,却孔武有力。一见秦国士兵拱卫着一英华少年而来,急忙陪笑道:“几位客人,吃点什么?” 说着一双眼睛却是瞟向了魏姬,见到这么一个美人,心中顿时一震:这卫国公主怎么会在这里?他看了看只有这个坐下的少年,见其余人皆是站立,暗道这个少年身份只怕不简单,单是外表就不像普通人家的少年郎。 而这少年长得面冠如玉,有着一双剑眉却略显浓厚,目如朗星,不怒自威,丰磊伟岸,却没有半点齐人的儒雅,反而增添一股英气,倒像是西秦之人。难道此少年出身王族,是秦国的王族! 此时,昌平君挨着成喬坐下,急忙说道:“来几屉包子尝尝!” 不多时,胖墩便将三十个包子分成五屉,放进蒸笼,别人家的包子是一屉八个,他家包子皮薄馅大,却是一屉五个! 成喬看着那胖墩,眼中露出一抹精光:这胖墩下盘稳实,臂力惊人,一看便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只怕不是做包子的这么简单吧? 想着问道:“店家,你是哪国人啊?这包子如此香气逼人!” 胖墩闻言,脸上的横肉一抽,眉头微微抖动,急忙陪笑道:“我是齐国人!” 成喬闻言心中冷哼一声:齐国人儒风甚重,这胖子面带些粗犷,却有股卫国语腔,只怕是卫国人了。 此时魏姬听着胖子的声音,感觉十分熟悉,这一看,眼中顿时露出惊讶,刚要说话,却见成喬正打量自己,便急忙低下头去。可是心底却是焦急起来:此人乃是少殃的朋友,在卫国自己曾见过一面,好像是墨家的侠士,人称墨厨庖丁,一手解牛刀法,出神入化,难道是来刺杀这个秦国君侯的吗? 而一旁的成喬猜不透男子的身份,便耐心等待起来。此时,远处三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大汉走来,恭敬的站立一旁。 魏姬见那大汉的一刹那,眼中露出一丝痛恨,只见几人正是昨夜血洗王宫的那伙黑衣人,想着脸色一变,却是担心起少殃来,不知道他脱离了危险没有。 这走来的为首大汉乃是黑冰台的旗长,听命长安侯,任务便是打探军情。此刻恭敬的将一长木匣放在成喬面前,说道:“昨夜属下在卫国得到一把宝剑,名叫天冷月,乃是仅次天下十三名剑的兵刃,冷如月光,削铁如泥!” 天冷月这个名字一出,魏姬脸色大变,泪水打着圈圈,心中只觉得一阵绞痛。 那正是少殃的佩剑,他说过,人在剑在,如今剑在此,那他人岂不是已经…… 而一旁的庖丁一听剑名为天冷月,心中却是起了杀意。他昨夜听闻齐军夜袭卫国,匆匆赶去,却见满城大火,遍地死尸,而好友少殃已经惨死,便寻思来齐国打探消息,以便报仇雪恨,刺杀韩聂。 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真正的凶手了。 想着他收起怒容,换成一副笑脸,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在成喬面前,笑道:“这包子号称齐楚一绝,绝对包你满意!” 成喬并未动手,一旁昌平君虽然食指大动,被那包子香气馋得够呛,可是见长安侯不动,他也只好强行忍着。 “你不是饿了吗,本侯赏你的!”说着成喬一把将包子推到了魏姬面前,冷声笑道,“吃光它!” 魏姬闻言,脸上泪如雨下,狠狠的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去,好像那包子是成喬的肉一般,让她恨不得生吃了成喬,为心爱的少殃报仇雪恨。 成喬看着边吃边哭的魏姬,心中冷笑不已,只是喝着茶,不说话。 而一旁的昌平君却是心疼的要死:这美味的包子,全被这美姬糟蹋了。他看着魏姬一口一个,仿佛不是在吃包子,而是在撕咬仇人一般,一眨眼的功夫,三十个包子就这么消失在魏姬的樱桃小口之中。 昌平君与一众秦兵看得目瞪口呆:这看人果然不能看外表,谁能想到这么个娇小美人,吃起包子来,竟然是气吞山河呢! 此时成喬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胖墩店主,轻声笑道:“本侯听说墨家十剑,不知道阁下是哪一剑?” 众人闻言,急忙护住成喬四周,四名秦兵与三名黑冰台的杀手,死死盯着那不动的胖子。 庖丁闻言心中一惊,见身份已经泄露,眼中杀意凛然,一把抽出菜刀,冷哼一声:“卫国何罪?你要血溅卫国,那少殃何罪?你要杀死他,难道就是为了这天冷月吗?” 魏姬一听少殃已经死了,眼中神采顿时黯淡下去,身体软倒在地,眼神呆滞,空洞的望着天空,绝世容颜在这一刻却让人怦然心动,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任何男人都忍不住想要怜惜、保护。 而成喬却只是看着,没有说话,依然平淡的喝着茶。 一旁的昌平君芈启见此,急忙对着士兵喝道:“杀了这个刺客!” 顿时三名黑冰台杀手一动,身形如猎豹一般,猛的窜了出去,手中匕首乍现,直取庖丁要害。 “铿锵”一声,庖丁手中菜刀轻抖,手臂一抬,菜刀便横切过去,扫出一片刀影。 三名黑冰台杀手一惊,来不及躲闪,只能硬着头皮顶上去。 霎时,“砰,砰,砰”三声闷哼传来,却是黑冰台的杀手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四周行人见此大惊,纷纷逃窜,引起慌乱。庖丁一看,只怕引来齐国士兵,一个翻身,脚尖轻点,却如飞燕一般,纵身跃上了房檐,几个提纵之间,已然消失不见。 成喬见此,看了一眼悲戚的魏姬,冷笑道:“不错,你们卫国是本侯灭的,这把天冷月的主人也是本侯的人杀的,如果你想报仇的话,就要赢得本侯的宠爱,好趁本侯不慎,一剑杀了我报仇!” 昌平君闻言,大惊失色。他不知道君侯为何如此说?这仇人之女,为何不杀了了事,反而留她性命呢? 此时远处齐兵已经赶来,成喬怕多生变故,急忙喝道:“带上她,立即出城!” 说着走向慌乱的人群之中,向着北门而去。 昌平君芈启见此,急忙跟上,让士兵带着魏姬,匆匆走去北门,等到了北门一看,一众秦兵已经等候在外。 守门齐兵知道这是韩聂将军的贵宾,不敢阻拦,急忙放成喬几人出城。 顿时,让齐国人心惊胆战的秦国黑骑兵,轰隆的远去,只留下一丝烟尘…… 而城内的高楼之上,却有一个老者,身披鹤氅,极目望着。只见他捋了捋白须,望着远去的成喬一行,露出感叹:“老夫今日将天书交给你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话说你的到来,的确是让老夫看不透。这大秦紫薇帝星,本来盛极必衰,可是为何却又毫光内敛,罢了罢了,就让老夫做那顺水推舟之人,助你鼎盛大业吧!” 话音刚落,老者以然消失在高楼之上,空中只有一片鹤氅灵羽,慢慢飘落…… 第三十四章 欲亡二周 第三十四章 欲亡二周 此时,成喬高坐马上,一路奔袭,终于在落日之前,进入了卫国的地界。 众人决定稍加驻留,在乘船归去。一旁的魏姬望着落败颓废的卫王城,久久无语。在她脑中回忆的都是第一次与少殃见面时的情景。那时,也是这样一个不平静的月色之下,两人相坐在城墙上,说着彼此最开心的事情。 可是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全非。可她已经不再落泪,学会了坚强。 落月乱云,远处山影重重,身旁滔滔江河偶尔闪过一道清冷的光辉,似在诉说这无言的故国情怀?! 成喬见此,眼中别有深意,急忙让士兵去将藏匿起来的舟船取出,准备逆流而上,再次从大河回到函谷关。 而后他转身望着月色下那袭凄美的身影,心中也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救她?如果他自己不要了魏姬,怕是她会跟她母亲一样,沦为凤凰阁中的行尸走肉,沦为那老贼韩聂的玩物,等到韩聂一死,便会沦为齐国公卿的玩物,到时更是生不如死。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这是他的好处,却也是他的坏处。或许一个王侯,不应该有这样的感情。他是长安侯,是秦国的王侯,以后更是这天下的王侯。 而这天下的王侯却不能有落寞、无助、动情的时候,这是天下给他扣上的王侯形象。他跟嬴政一样,注定是孤独的! 一个王侯也许能拥有许多,能拥天下,拥有无数的东西,但是凡人那刻骨的爱情,凡人的喜怒哀乐,却是他毕生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从他穿越成为秦王兄的那一刻起,他的命中就注定了,他将失去的东西是什么! 此时魏姬久久无语,那情郎让她难忘,烈土让她难舍,故情却在她心中不灭。 她知道,自己这一去,长路漫漫,天涯飘零,故国家园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也许等她红颜老去,变为骨冢,这山水依然是恒久如初,依然是历经万世而不醒,依然是苍天无眼,依然是山河永寂! 可是她的归处是何处?何日是天明? 母亲说过,心安处便是她乡。可是她的心已经死了,已经无法泊去未来,已经无法停下脚步,她只有不断前进,直到死亡。而此生的她,也就没有心安处,也没有故乡了! 此时昌平君芈启遥望卫国濮阳后的大楚,那是他的母国,却是他一生都渴望生活的地方,哪怕是一天也好!可惜,自此他跟着君父被白起俘虏到秦国时,就注定他此生不能归国。 君父本来有三个儿子,他是老大,也只有他一个人跟着君父来到秦国,他还有两个弟弟,现在的楚王是他的二弟,乃是同父异母的弟弟。芈启以为就算这个弟弟继承王位,也会善待自己的,可惜,多少年了,他已经绝望了,每次楚国使臣来的时候,他都会问,自己何时能归楚?可惜使臣每次都说要请示楚王。 最后他的心已经麻木了,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了,反而是这个将他抓来的敌国,封了他昌平君,给了他君爵的待遇。 他还记得楚国使臣看到他封君的时候,那惊讶的表情,让他心痛却也感觉痛快。 原来他那个弟弟,巴不得哥哥死在秦国,以稳固王位。 不一会,昌平君急忙跑到成喬身旁,恭敬的说道:“君侯,舟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成喬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却瞥了一眼魏姬,见她身穿薄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死死咬着朱唇,强行忍着。心中居然没来的感到一丝疼惜:是什么乱世,要让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承受如此之痛! “将本君这件狼毛鹤氅给她!” 昌平君看着手中君侯的大衣,又看了看他夜色中霸气孑然的身影。却是让他看不透这个心如刀锋的男子,明明心狠的可以为了一个女人灭了一国,却又可以像一个情郎一样心细柔情。 “真是捉摸不透啊!” 昌平君叹了口气,走过去为魏姬披上鹤氅披风,叹道:“这天下公主的宿命都是一样,你也明白,君侯他是秦王的王兄,可以说是天下最有权力的王侯,如果你一心侍奉君侯大人,秦国便是你的归处了!” 魏姬感受雪狼毛传来的温热,又看了看站立舟头的那袭身影,居然从他身上感到了一丝孤寂。 “他在思考什么?为什么我感到他是孤独的,他权哼天下,一言便可决定千万人的生死,他还有什么得不到的,还有什么可孤寂的?” 第二日,浩浩荡荡的百艘大舟,乘风破浪,已经抵达了洛阳,成喬下令大军在洛阳孟津登岸。 成喬要去周王室看看,看看这曾经称霸天下的周王室如今什么样了? 忽然,远处一声呜呜牛角号声响起。在这刀兵连绵的岁月中,这正是王室的长鸣早号,也是城堡开门的信号。 这坐落在韩国腹地的周国都城——洛阳,在早号声中打开了关闭的南门,又隆隆的放下吊桥。 苍茫旭日中,一队人马越过山地,飞驰平原,在朦胧雾气下从孟津渡口摆渡黄河,上得南岸,便乘着朝阳,向苍茫大平原上的著名王城洛阳,飞驰而来。 这支万人军队保持着整肃的部伍,不徐不疾的走马行进,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身后的马队相拥护卫着一辆黑色篷车,缓缓前行。 而古老的王城却是一片平静,没有惊慌议论,更没有慷慨请战。洛阳国人一如既往地在古老的井田中默默劳作,悠悠然地在收过麦子的田里翻地旷地,为秋日再种做着有条不紊的准备,仿佛这灭国而立的秦兵不存在一般。 而那王室的作坊依然叮叮当当,人们的脚步依然慢条斯理。甚至洛阳城头的王师老卒,也只对飞进城门的秦**队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便依然抱着锈迹斑斑的斧钺矛戈在荫凉处打盹去了。 成喬看着如此的周王室,心头哀叹一声:当真是王权旁落,王气尽终! 在他记忆中,五百多年前周平王东迁时,洛阳城便是函谷关外拱卫镐京的要塞重镇。后来经过东周初期近百年的不断扩建,洛阳已经可以与当年的西周镐京相媲美。就地理而言,洛阳北面大河,南依嵩山,三川环绕,八津拱卫,沃野千里,沟洫纵横,较之咸阳却是更加广阔丰饶。 而此时,成喬看着洛阳街巷,居然冷清得像幽谷一般,连平日最热闹的官市也是人迹寥寥,只有打造日用百器的作坊街传出叮叮当当的锤锻声,使人感到这座城池的些许生气。 成喬想到了临淄齐市与咸阳南市,那里无不是市声如潮,绵延数里的汪洋人海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置身市中,便能感觉一片生机勃勃! 可是跟着洛阳一比,却是让他感觉,这洛阳就是一座令人窒息的坟墓。他总是听老秦人振振有辞地评说洛阳王室奄奄一息,实际上却并没有亲自见过,现在身临其境,方才实实在在地感到了这个辉煌王朝的垂垂老矣! 此时年迈的老太师颜松正在王田督耕,突闻秦军进城的惊讯,便立即赶了回来。 他最担心的便是,这秦军是不是亡周而来?他们会不会杀死天子?一旦天子有了闪失,那周室便将彻底淹没了! 老太师穿着粗布麻衣,倒像极了田间老农,苍老的脸色,已经留下饱经磨难的痕迹,朝朝暮暮,永不褪去。 他对各大诸侯的怨恨,就犹如一把在体内霍霍磨砺的刀,那刀夜夜磨得锐利、光亮炫目,恨,就越发的渗入脊骨、深入心田。 多少年来,洛阳王室都在列国夹缝里腾挪,头上始终悬着不知多少口利剑,大国的威逼,小国的挑衅,从来都没有断过。只是借着“天子”的名义,靠着木然的忍耐,也凭着老太师与上大夫们小心翼翼的周旋,王室才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灭顶之灾,神奇地在鼎沸的中原悄无声息地存活了下来。 可这次非同一般!这次是天下望而生畏的秦国大军杀来,王室立时便有覆巢之危,老太师如何不心急如焚? 自从六百多年下来,洛阳王城的周人已经在久远的在平静中变得麻木了,变得听天由命了。 他们不会象现在战国庶民那样,面对家国兴亡慷慨赴战。也不会象昔年他们的夙敌殷商那样,面对武王大军的亡国之危,在朝歌做最后的殊死一战了! 六百年来,文王作《易》,周公作《礼》,六百年来,他们安享天下贡赋,让周人便渐渐成了温柔敦厚的王化之民,尚武奋激的性格竟是丝丝缕缕地化进了这松软肥沃地广袤平原之内。 现在纵然是天塌地陷,也无法使他们脚步匆匆了,他们已经沦为听天由命的羔羊了,任由七国士兵宰割,也不会抵抗! 此时新天子刚刚即位,在任何一国,都是主少国疑的动荡时期。可在洛阳却不是,不管他们的天子换没换,是换了垂垂暮年的老人,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周国人都安之若素,根本不会关心,因为周王室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了。 在他们心中,仿佛这天子压根与自己无关!国人都如此了,谁还能指望他们浴血护国?说到底,还得靠老太师拼力周旋,费劲了口舌,求爷爷告奶奶,像个孙子一样,面对各国君主的嘲讽,不要了尊严,不要了一切,只求得周王室平安。 可是这次老太师实在是心中无底,甚至连自己都产生了一种大限将至的恐惧!只因为来的是暴秦,更是王师黑骑兵,那可是六大诸侯国都要颤抖的黑骑兵,可是抵挡了六国百万之师的黑骑兵啊! “轰——轰——轰——!” 成喬乘坐的轺车刚刚穿过大漆班驳的红色宫墙,便听宏大沉重的钟声轰鸣不断,宫城里到处都是急促杂沓的脚步声! “王室已经衰败,取与不取,只是一句话的问题!” 昌平君芈启闻言,冷笑道:“周王室在诸侯眼中,就是可有可无的小丑,灭于不灭都在韩王的一句话之间!” “走,没有时间待在这里,快速穿过洛阳,进军函谷,以免韩**队警觉!” “是!” 昌平君急忙下令加紧行军。 此时成喬心中却沉思起来:这二周地势处于韩国腹地,正是打开韩国的大门的要道,想要灭韩,必先灭亡二周! 此时老太师望着远处的秦国黑骑兵,心中大松口气:“原来他们不是来灭周的!” 说着老太师出了一身冷汗,却是虚惊一场,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那个年轻的君侯,已经惦记上了洛阳这块土地了…… 第三十五章长安侯计退三军,赵韩燕看破 第三十五章长安侯计退三军,赵韩燕看破围城 一日后,成喬出洛阳,决定从关中进入层峦叠嶂的南山群峰,抵达汉水盆地,再从东南的武关小道、西南大散关的褒斜小道迂回绕过六国大军抵达函谷。 这两条小路都是官道,但却都不是最近的,而最近的乃是子午谷小路。这条小路从关中中部直入南山,比两边迂回要近数百里路程。 可是那子午谷虽然不是官道,却经常有楚国商旅北上,秦国商人南下。如此一来,这种小道很可能有六**队驻扎的可能。 经过精心揣摩,成喬还是决定走武关小道,以溪为路,隐匿踪迹,要一万兵马一日之内秘密越过南山,到达函谷。 浩荡的万人沿着山溪流向隐蔽疾行,进入西渡水河道,再贴着河道两岸的山根向东北疾行十多里,便进入了宜阳城与铁山之间的小峡谷。 此时齐楚大军正驻扎在宜阳城洛水北岸,齐楚五十万大军在宜阳城旁的铁山东南的双峦之后扎营,三军大营向西形成一个扇形,铁山正在居中位置,连绵百里不绝。 成喬大军悄然登上北岭,只见自己右手边是宜阳城、左手左边是齐楚大营、脚下是孟尝君中军大帐,整个战场大势一目了然,让他冷笑不已。 而远处魏国大军之中,骑兵、战车、重甲步兵等辎重部队却是的从田野隆隆推进,满载辎重粮草的牛车从所有的大道与田间小道吱吱呀呀的碾了过来,不计其数的斥候游骑却是流星般的穿梭在原野之间。 一时间烟尘弥漫,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号角呼应,方圆四五百里的地面上滚动着隆隆沉雷,飘散着呛人的土腥味儿,却是魏国在为六国联军运粮,保证后勤。 成喬看着那函谷关已经遥遥在望,可是关下最西面的渑池要塞到最东面的虎牢关,东西三百余里,南北四百余里,所有隘口要塞等兵家必争之地,都驻扎了大片的六**营,将函谷围困的水泄不通。 此时宜阳城中军大帐外,士兵骚乱起来,孟尝君一惊,急忙站起,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大喊:“齐王紧急诏命!” 话音未落,一亮铁车已经在孟尝君大帐前戛然止步。 孟尝君大惊:居然是齐王御用之车。想着只见一名老宦官伸手将一支光灿灿的铜管递到了自己面前。 孟尝君白眉一皱,急忙打开铜管,抽出了一幅白卷展开,便见两行赫然大字跳入眼帘: 韩聂已攻下卫国王都!半日下濮阳,今日已占据全城,一日灭卫!孟尝君当率联军分路猛攻,一举灭秦,成我霸业! “咳——!这……”孟尝君大惊失色,良久一声长叹,面色苍白起来,将诏书递给一旁的齐将田鞠,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田鞠虎头虎脑,一看却是大喜过望,欢喜的笑道:“俺王神武!一日灭卫,拿下濮阳,便可占据长江咽喉了!” 孟尝君闻言,勃然大怒:“大难临头,还一派胡言,说个屁话!” 田鞠一时愣怔,不由得问道:“俺不明白,如何咋就是大难临头了?灭卫不好么?” 孟尝君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狠狠骂了一句:“猪头!回帐再说!” 回到中军大帐,田鞠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模样。 孟尝君却面色灰白,重重的敲打着帅案,恨声说道:“韩聂这老笨货,卫国这肥肉,谁不垂涎个三尺?魏楚齐三国早有约定,三国任何一国单独亡卫,其他两国便联合伐之。如今六国联军攻秦,我齐国却趁机独吞卫国,他国如何不急眼?大军云集,这些骄兵悍将若倒戈来攻我齐军,却是如何得了?这不是大难临头么?昏了头!” 田鞠恍然猛醒,顿时脸色通红,吭哧半天,说道:“俺俺俺,真个猪头!你说个法子,俺听命就是了!” 孟尝君长吁短叹,叹息一声,思忖片刻,急忙说道:“不出今夜,这个消息便会到达各军,要避过这场劫难,就必须立即撤军回国!” 田鞠闻言,十分惊讶,道:“这里三十万大军,还有十万跟了春申君去攻武关,一时间如何走得了啊?” 孟尝君一咬牙,狠狠的说道:“顾不那么多了,立即派秘密斥候下令武关齐军,相机撤出战场。大营主力,由你率领,暮色时分立即秘密开走。留下三万精骑断后!” 田鞠大惊:“这就走吗?” 孟尝君冷笑一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说罢长叹一声,“只是三年计划,毁于韩聂老货之手,魏王绝不会善罢甘休,韩聂老笨货,命到头了。” 说着眼中满是不甘与恨意,竟然是泪光莹然。 一根时辰后,齐军中军大营,悄然无声,留下遍地狼藉,武关下的齐军也是乘着夜色,悄然退去,不声不响。 而远处魏军大帐之外,却是一马狂奔而来,正是魏王侍者,那侍者手拿魏王旨意,大喝道:“信陵君接旨!” 营帐内的魏无忌正在商议如何攻打大散关,这一听魏王八百里加急送来旨意,急忙跑出大帐。 那侍者朗朗念道:“齐国小人,韩聂趁我大军攻秦,夜屠濮阳,掳走吾女,此乃大仇国耻,信陵君全军回拔大梁,七日后出兵四十万亡齐!” 魏无忌手捧着魏王密旨,整个人呆若木鸡,良久对空长叹:韩聂误国啊! 此时楚国春申君一听齐国大军营帐人去大空,心中惊疑不定,尚在沉思之间,楚考烈王使者匆匆走近,传来口谕:“春申君,楚王口谕,齐国偷袭濮阳,私吞长江咽喉,背弃了三国盟约,命你即可拔营,率军北上濮阳,魏楚联军,攻打大齐!” 春申君闻言,面皮抽抽,良久的一叹:他终于知道为何齐军忽然之间消失了。顿时疲惫的道:“全军连夜撤退,北上濮阳!” 后方中军三国共计七十万大军,居然一夜之间蒸发,只留下围攻函谷的赵韩燕三国联军,不到三十万人马。 庞媛坐镇中军大帐,怒气连连,却又无可奈何,眼看合纵居然顷刻瓦解。 此时高渐离匆匆走进,对着沉思的燕太子丹,轻声说了几句。那燕太子丹闻言,大惊失色,看着三国诸将文臣,叹息道:“中计了,我墨家侠士庖丁,在齐国看见了长安侯成喬,真正灭了濮阳的是秦军!” 张良闻言眼中露出一丝震惊,良久叹息道:“好一招釜底抽薪,祸水东引,如今嫪毐掌权,蒙武兵不足八千守武关,王翦军两万守大散关,二十万大军却是囤聚蓝田函谷,想来是嫪毐欲亡长安侯……哼……我们正好三军合一,先下武关,在攻子午谷,直杀咸阳!” 庞媛闻言,眼睛一亮,当下按照张良之计,开始集结大军。 此时成喬率领大军坦然的走过空荡的齐楚营帐,来到函谷关下,却见函谷关下大门紧闭,蒙武、蒙恬父子,领着不到二百骑,怒骂连连。 顿时成喬心中咯噔一下,急忙跑过去问道:“发生何事了?” 蒙武闻言一惊,见是长安侯归来,愤懑说道:“嫪毐拿着太后懿旨,夺了函谷关守军兵权,不让我等进关,春申君大军围攻武关,他也不支援,如不是君侯计策成功,齐楚大军退去,只怕武关都不保了!” 成喬闻言眼中杀意盎然,心中却是惊涛骇浪:这形势居然眨眼间就逆转过来,如果赵韩燕三军围攻武关,那咸阳就危险了。 此时斥候慌张来报,跪倒在地,焦急喊道:“赵燕韩三十万大军,杀向了武关!” 成喬闷哼一声,急忙说道:“大军立刻进驻武关!” 第三十六章 困兽智斗 第三十六章 困兽智斗 此时,庞媛兵分五路,第一路铁骑两万,李牧为将,从桃林高地的夸父山,越过武关南侧陕塬,切断武关与函谷关的联系。 第二路铁骑三万,燕太子丹为将,秘密出发,埋伏在武关东侧,一旦秦军出关,正面交战,燕太子丹便从侧面杀出,三面合围。 第三路步骑混编十万,乐毅为将,驻扎崤山东南,秘密插进武关西面的松阳山埋伏。 第四路步兵两万,张良为将,出崤山东南,直插武关之南的臼口构筑壁垒。 第五路主力大军铁骑十万,由庞媛亲自统军,直接开进与武关毗邻的崤山腹地,在关下展开大阵,正面冲杀。 三国联军的一应攻城器械,已经准备就绪,就等明日天明一刻,五路大军合围,冲破武关,直杀蓝田,灭亡咸阳。 此时夜色茫茫,苍穹之上,猎鹰盘旋,远处八百里秦川犹似一条盘踞关中腹地、安稳沉睡的巨龙。 成喬登上武关城头,望着远处灯通明的三**阵,狠狠的喘了口气,他本以为楚魏齐三国一撤,就是他带领函谷三关大举反攻的时机,可是偏偏出现一个嫪毐,狐假虎威,霸占函谷,这是要逼死武关的两万多名守军,更是要让他成喬死无葬身之地! 魏姬踱步走来,一双清晨明亮的眸子,满是担忧,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三**队,叹气说道:“你怎么打,两万余名步骑混编,对抗三国将近三十万大军,为何不放弃武关,退守铄阳!” 成喬闻言,望着后方连绵的山川,眼中露出恨恨的杀意,伸手遥指远方,说道:“武关一破,后面十万老秦人的居住之地,便暴露在三国士兵马蹄之下,毁于一旦。老秦不比中原几国,有肥沃的土地,这里土地贫瘠,经过献公、孝公几代君主励精图治,才有了今日的安居乐土,岂能放弃……死战不休!” 成喬双目血红,脸上青筋暴露,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他从来不承认自己是忠臣,是好人,但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老秦人的乐土毁于一旦,他办不到,他的血液已经完全融合到了老秦人之中去了。 他此刻早已忘记了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他只知道,自己是他们的君侯,是他们心中的大英雄,他绝不能倒下,如果他倒下了,谁人来守护大秦的万里长城!。 魏姬第一次看到这个她认为的阴险暴君,如此血脉贲张,一股军人身上的热血,让她心扉如同小鹿乱撞一般。 她急忙捂住发红的脸颊,嗔怒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断告诉自己,是眼前这个人灭亡了她的国家,抓走了她的母亲,让她身陷囹圄,杀死了她的情郎,她要报仇! 片刻,魏姬迷乱的眼眸,又回复了冷清,转身离开这里…… 此时,庞媛中军也在部署,燕太子丹、韩相张平三人大是振奋,庞媛与两人约定:三军各出一个万人方阵:赵军居中,韩军在南,燕军在北,一齐猛攻,谁先破城,武关便归了谁的国家。 约定一立,三人立即回到自己所属本军。庞媛心中已经有必胜的把握了,三国之中赵国兵力最多,十八万,韩国七万,燕国两万,五路大军三路是赵国方阵,到时任何一方拿下武关,都算赵国赢。 当下庞媛立下绝世重赏:第一个登上武关城头者,立赏千金,封千户!杀长安侯,取其首级者,封爵位。 此言一出,赵军沸腾起来,对于他们这些浴血沙场的军兵来说,赏金多少,就是身外之物,但这千户封地与爵位,可是子孙承袭万世不变的!如此赏格一出,赵国三军将士人人血脉贲张! 第二日,太阳才一冒头,武关之下,便传来三**队如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 成喬一夜未睡,急忙登上城头,看着三**队如潮水般向着武关杀来,那云梯早早升高,就等着搭上武关城头了。 顿时他心中怒气难忍,大袖一挥,怒吼道:“点起狼烟烽火——!打——!” 一声令下,成喬进入战国之世的第一场最大规模会战,就此开打了。 正在此时,远处韩国大军已经凝成了一片辽阔的人潮森林。 倏忽之间,便闻隆隆战鼓掠过原野,三个硕大的步兵方阵推着云车、抬着云梯,怒云翻卷一般向这座连绵群山中的小小关城压来。 而方阵之后,三面大旗猎猎舒卷,韩张平三个斗大的白字竟是在武关城头也看得分外清楚。 此时,赵魏韩三军各一万军士,率先攻城。 而横卧崤山的武关上,两万秦严阵以待,一张张年轻的脸庞,有的还尚未褪去稚嫩,却没有一丝胆怯。他们只知道,在他们身后是老秦人赖以生存的家园,而他们前方是想要侵略他们家园的敌人。 在他们入伍的时候,旗长便说过:老秦的儿郎们,上了战场,伤口一定是在前面,没有在后面的,他们唯一不能做的就是逃兵! 此时乐毅带领赵国第一梯队攻来,他这里正是面对矗立在两山峡谷中的关城箭楼,城外大道连同道边低缓山坡,统共也就一二里宽。 这里是武关的核心,也是攻城的主要方向。乐毅夺取头功心切,连日来精心筹划,他下令赵国步卒百人一副云梯,千人一架云车,共是一百副云梯十架云车,结实的粗麻绳与铁钩、砍刀、大斧等攻城一应器具,更是反复查验无误。 庞媛更是为他从后续大军中集中了三千名强弓硬弩手,要彻底压制武关的弓箭手。 这一战,庞媛要让乐毅第一个攻上武关,为赵国一雪国耻。 此刻号角一起,乐毅大吼一声:“放箭——!” 列好阵势的三千副强弓硬弩一齐开射,密集的箭雨便在一片尖啸中向箭楼与城墙猛烈倾泻过去! 一时之间,武关的箭楼城墙竟被箭雨淹没,朦胧模糊得几乎从峡谷之间骤然消失。 便在此时,赵军也战鼓大起,五十个百人队拥着云梯推着云车山呼海啸般冲向城墙。 只要这赵国云梯搭在武关城墙之上,云车在城下立起,等赵国箭潮一停,这攻城战便进入了近身肉搏,那时候十有**武关就破了。 此时,成喬一身黄金战铠,身后平展展下垂的血色披风,猛然掠过长空,只见他一把拔出腰间长剑,示意秦兵不要妄动,全都猫在城垛之下。 众多秦兵全都屏住呼吸,眼看赵国的云梯呼啸的靠住了城墙,云车也高高耸立起来,还是一动不动。 赵国士兵几乎没有任何阻拦,已经纷纷踏上云车木梯,城上竟是还没有动静。 城下乐毅一看此情形,眉头一皱:难道秦军吓跑了?武关是空城? 他心念一闪,顿时拔剑笑道:“停止放箭!武关是空城……” 只是他话音未落,武关之上的成喬一挥手,怒吼道:“落石!” 愤怒的吼声久久回荡长空。顷刻之间,武关城头鼓声大做,梆声响亮,仿佛是沉雷压顶,密集的巨石沿着城墙斜面轰隆隆滚砸下来,一浪接一浪连绵不断! 赵国云梯云车在这隆隆滚来的巨石猛击下,竟是一片喀嚓之声,顷刻之间便被击毁压跨挤碎。 与此同时,一侧的蒙武也挥手喝道:“放机弩!” 顿时,遍布武关墙头的箭孔也射出了密集箭雨,黑色的箭矢,如潮水般顷刻涌下。 下方只顾躲避巨石的赵国士兵们,活活的做了箭靶,一个个带箭冒血的死在城下。 不消片刻,赵国第一波五千兵士死伤了大半,不得不退去! 乐毅气急,急忙吹号退兵。 而北面的燕军与南面的韩军,面对的却是林木葱茏怪石嶙峋的山塬。 张良站在山下,遥遥武关长城上的旌旗狼烟,眉头一皱:这武关虽然不高,但是极其凶险,先不说猛攻,就是爬到长城脚下也怕难上加难。 韩国相张平在山坡大石上了望片刻,看了看风向,挥旗大吼道:“烧——!烧光这些山林,踏出一条路来!” 韩军一声呐喊,便从后军辎重车搬来了几十桶火油,专门浇泼在林木葱茏处。 张平一举火把,顿时便是燎原大火顺着山势便烧上了武关两侧的山林。 霎时,大火映天而起,燎原之势,势不可挡。 而北面山下的燕军一看南面大火映天而起,为首太子丹顿时恍然,也连忙效法。片刻之间,武关南北两面山头顿时陷入滔天火海之中。 那接天大火,潮水般卷向武关长城,两边山头欢呼声竟是遥遥相闻。 成喬被浓浓烟雾呛得够呛,看着两侧火光冲天,顿时怒吼道:“准备,一旦韩军攻城,杀无赦!” 此时张平一声大喝:“五千一队!两波攻山——!” 张良看着那大火已经烧到山腰了,五千军士一声呐喊,牛皮战靴便趟着滚烫的还闪烁着火星的草木灰,漫山遍野冲了武关。 突然,他脸色一变,看着大火眼看就要烧到武关关长城,那山风却突然转向,变成了迎面风。 这一下情势大变,山火顿时转向,迎面扑向了韩兵!一时间灼热的火舌与飞扬的火屑草木灰,却是灼得人生疼,韩兵冲锋气势顷刻便缓了下来。 可是韩国兵士甲胄多是牛皮做衬底外罩铁片,更别说还有牛皮盾牌、牛皮战靴、皮质剑鞘等。 这一下分明便是引火烧身! 顿时韩国士兵本能的回身避火,不少人凄惨的葬身火海,士兵们慌乱的撞成一团。有的干脆就地一滚,滚下了山坡。 张平傻了眼,这好好的火攻,居然变成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顿时怒吼退兵。 而北面,太子丹,见火势大变,也急忙让冲锋的燕国将士撤退。 可是却突然之间,只见长城之上,蒙恬冒头,一声大笑,霎时武关城上一片呐喊:“起——!” 那喊声刚落,燕军士兵脚下便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倏然间山体竟是轰隆隆塌陷,成千上百的兵士竟在惊慌恐惧的惨叫中骤然从地面上消失。 燕太子丹脸色苍白,只见一道十多里长两丈多宽的壕沟,赫然出现在眼前,仿佛森森地狱一般!而壕沟里面居然都是闪着寒光的尖刀,无数士兵被刺透胸膛,惨死沟内。 此时,太子丹尚未回过神来,便听城墙上秦军又喊声大起,顷刻便传来“轰轰”巨响。 却是巨大的圆石漫山遍野的隆隆滚来!这些滚圆的大石与山岩碰撞,有的居然凌空弹起,好像飞一般的越过壕沟向后方燕国士兵砸来。 燕太子丹见此,大惊失色,急忙喊一声:“收兵——!” 此时高渐离一个闪身护住太子丹,只见一巨石照着面门砸来。他眼中精光一闪,手中易水寒猛的出窍,霎时,一道寒芒闪过长空。 “砰”的一声,那猛袭而来的飞石,顿时炸破,变为碎屑,纷飞起来, 一旁太子丹惊魂未定,听着沟内的惨叫,只见万千圆石一层层的滚入壕沟内,顷刻之间声声燕国士兵沉闷的惨嚎传来,那巨石砸落居然溅起海水般的血珠,眼看着那三四千兵士竟是被全数被吞噬了! “歹毒!歹毒!” 燕太子丹,虎目含泪,脸色惨白,急忙喝道:“收兵,回中路攻城!杀光秦人!” 第三十七章 突围报信 第三十七章 突围报信 苍穹之上,似血残阳,斜挂天际。长空色变,似在悲鸣。 武关之下万军集结。韩、赵、燕三军主力汇合武关之下,决定正面攻城! 成喬看着集结的三军,心中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紧张起来:他知道更加猛烈的进攻,才刚刚开始。 此时赵韩燕三军暂时按兵不动,秦兵有时间喘了口气。 成喬心中清楚,这些都是蒙武几日来部署的机关起了作用,不然只怕这第一波冲锋,武关就被攻破了。 “君侯,大事不好了!” 一声焦急大喊传来。成喬闻言看去,只见蒙武黑着脸走来,心中便是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话音刚落,普阳便匆匆跑来,沉声哭诉道:“大人,奴方奉了蒙武大人的命令,从武关后面前往咸阳报信,可是谁知……” 成喬看着哽咽的普阳,又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急忙让人给他包扎。心中却是已经明白了:怕是那嫪毐在武关后面派了重兵把守,不允许武关之内的人跑出去,前往咸阳报信! 嫪毐果然狠毒,他这是要让整个武关的将士,都跟着自己陪葬啊! 成喬恨恨的一叹,望着似血苍穹,不语起来。 普阳见此,猛地跪倒在一旁,哽咽道:“大人,就让普阳再试一次,没准蒙混过去,武关之危就解了!” 成喬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嘲笑,随即传来似悲痛的叹息:“嫪毐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怎么可能放过你这落网之鱼,只怕武关后方的小道已经被他严密封锁死了!” 蒙武闻言,一拳拍在城垛上,闷哼一声,却是拳头之上血肉模糊。 “宦官误国,大秦天命何在,难道武关两万余名将士,就要惨死嫪毐这猪狗之手!” 眨眼间日上三竿时分,武关城下,呜呜的牛角号响彻了长空。 只见城下平原深处烟尘大起,隐隐的旗帜招展马蹄如雷。瞬息之间,空旷洼的地上便聚来了千军万马。 又一阵牛角号声,旗帜翻飞,西面大批马队便迅速列成了两个大方阵。燕国的两万骑兵也是秦军装束,黑旗黑甲,在武关下面南列开。 赵国的四大部族骑士,则是胡马的传统装束,无盔无甲,长发披散,胡服骑射,弯刀在手,正是赵国名动天下的胡刀骑士。 北面韩卒旗帜分列,红白蓝黑:韩卒红、黄旗;韩骑白、黑旗。四面大旗下各有一万余骑士,列成了一个更壮阔的方阵! 成喬见此,正在思忖之间,突然听闻北方沉雷滚动连绵不绝,须臾之间,远处青山梁上便烟尘大起。 “该死,是赵国中军大阵压了过来!” 蒙武话音刚落,一道黑线便在烟尘下隐隐展开,随着滚滚沉雷的逼近,烟尘变成了弥漫的乌云,将正午的太阳也遮盖了! 只见烟尘下的那道黑线越来越粗,终于变成了漫山遍野的人潮与山呼海啸般的狂野吼叫。 成喬爬在城垛之上,远远望去,只见遍野都是赵国弓弩与长戈手,遍野都是弯刀闪亮。 忽勿之间,只见烟尘前方,一黑马闪电奔来,一老将赤膊挥舞着弯刀,狂野呐喊,正是那吐血的廉颇。 赵国全军压来,一面血红色的大旗在风中舒卷,隐隐可见旗面上大赵武威的字样。 此时东西两翼,须臾之间,全是漫无边际的赵国步兵,他们纵跃跳蹿呐喊呼叫,仿佛无数的猿猴一般,兴奋的厮杀而来。 最后边,则是潮水般的云车等攻城器械,他们扛着云梯、铁钩,绳梯等各式各样的攻城武器,赶着马车,呼啸呐喊着追赶着前边的大军,竟是将无边的原野淹没得昏黄! 成喬一怒,拔剑而出,身后平展展下垂的血色披风,猛然掠过长空,转身对着身后两万精骑,怒吼道: “兄弟们,武关生死存亡,就在今天,我长安侯给你们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便是成功退敌,我等兄弟咸阳王城凯旋而归,把酒言欢,痛饮三日;第二条便是成仁成勇,我长安侯在九泉之下,等着各位兄弟,来生再一起在上马杀敌,报效家国!” 万名秦兵严阵以待,手中雪亮长剑,如林海耸立,霎时传来,两万老秦少壮之兵的怒吼之声: “不成功便成仁,血不流干,死不休站……战、战、战。” 旗鼓猛然敲响,鼓声若雷,一十八名赤膊大汉,手拿粗木鼓槌,狠狠的敲击虎皮鼓面。 “呜呜呜……” 一十二名牛角号手,鼓起腮帮,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临战的号角。 中军黑色王旗,被旗手猛然升起,大旗垂天如云,曼城尽待黄金甲! 两名士兵手捧黄金甲,给成喬猛然扣上。只见上面吞兽虎头护胸镜,狰狞的张开大嘴,宛如咆哮山海。 “铿锵”一声,成喬剑指南天,长发飞舞,虎目含泪。 他望着下方一张张尚未脱去青雉的脸孔,这些都是年纪不过十七八的英华少年郎,可是面对敌军十数万人,有几人能活,苍天若是垂怜,又岂能让这等少年罔送性命! 说到头来,还是苍天无德,众生为刍狗,男儿热血激昂,当敌军来犯之时,岂能不保家卫国! 这一战,无论生死,他们都是大英雄! 成喬眼角一滴晶莹泪花滴落,随着猎猎的风,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一滴泪花。 他转身过去,不希望他的士兵们看见他哭泣的样子。 可是他的心真的很痛:他是王侯,却不能给士兵们一条活路,他这个王侯,在潮水般的军队面前,也显得如此羸弱。 一旁的蒙武看着两个儿子,老泪纵横,他显得粗糙的手掌,摸了摸尚在十七的蒙毅。 他强忍着,用力撑着眼皮,任泪水在眼眶打转,决不哭泣。 他是大秦大将军,是老秦人心目中的军神,他绝不能哭! 蒙武看了看大子蒙恬,见他一脸的坚毅果敢,没有丝毫胆怯,心中老怀大慰,急忙嘱咐道:“恬儿,若此次为父战死,你就是蒙家的顶梁柱,也是大秦的顶梁柱……我蒙家自你祖父蒙骜,乃至我,都是铁铮铮的汉子,这一生为了大秦死战不休,金戈铁马了半生,到了你,决不能失了咱蒙家的铮铮铁骨,宁死不降!” 蒙恬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他知道父亲的意思,这一战死战不退,不能投降! 想着他心中生出一种慷慨赴义的豪气,沉声说道:“父亲大人放心,蒙家的男儿,死不投降!” 此时一旁的蒙毅,听着父兄决死的话语,眼中忍不住哭了出来,心中茫然无措。 蒙武见此,怒目扬戟,大吼道:“哭个鸟鸟,你是大秦的儿子,保家卫国是你的本分,大秦的儿子,就要流血不流泪!” 蒙毅闻言,急忙收起泪水,绷着脸,决然吼道:“父亲大人放心,毅儿上了战场,就只有冲锋一条路了!” 蒙武闻言,心中既伤感,又欢喜。这伤感的是儿子一上战场,年纪尚幼,死多生少;喜的是二子终于长大了,不在是他这头老猎鹰翅膀下的幼雏了,而是可以搏击长空的雄鹰了! 第三十八章 血战武关,死不休战(上) 第三十八章 血战武关,死不休战(上) 此时,成喬看了看伫立在一旁,不言语的魏姬,望着她那绝世容颜,心中却感到蓦然一痛:如果自己死了,这个女子的下场会是什么? 想着蓦然一叹道:“魏姬,如果本侯战死,你就趁着武关城破之时,逃亡去吧,乱世之中,女子生存本就不易,找个好人家,踏实的汉子,嫁了吧!” 魏姬闻言一怔,弯弯的细眉颦起,眼中露出一丝伤感与不解:他是在保护我吗?他为什么要保护我?而他说出这番话来,为什么自己的心却隐隐作痛起来?难道我的心里有一个他吗?……不可能,他是灭了我们国家的仇人,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他……而且他还杀死了少殃! 魏姬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眼中那一丝迷茫,霎时又变成了清冷,如天上冷月一般,透着一股寒意。 成喬转身看着严阵以待的两万骑士,心中沉思起来:今日就是殊死一搏,不成功便成仁,城中没有多余的粮食,更没有后援,这一战,打的就是勇士的心,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这大战本就是血海夺路,生生杀出来的! 想着成喬眼中一丝如刀锋的冷芒闪过,拿过普阳手上的缰绳,轻声说道:“你小子就不要上战场了,待到两军交战,你选择一快马,乘机突围!” 说着成喬大吼道:“翁仲何在!” “俺来了!” 一声如闷牛的低沉吼声,只见一个魁梧憨厚的大汉跑了过来,却也是十七八的孩子。 那翁仲从小生的魁梧,比常人高出了一辈,憨头憨脑,是一个老实的农家孩子,可是就是这份老实憨厚,让他成为军中人人喜爱的小大哥,经常帮助其他士兵,从来没有怨言。 成喬看了看翁仲,将昨夜他写的血书交给普阳,对着翁仲吩咐道:“翁仲,你的任务就是送普阳突围出去,兄弟们的命,都在你手上攥着呢!” 翁仲一听,憨厚的脸庞霎时一变,显得无比肃穆,郑重的说道:“君侯放心,小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送普阳冲出去!” 成喬闻言,深吸口气,看着一旁的嘶风烈马乌骓,捋了捋它乍起的鬃毛,轻声说道:“好兄弟,这一战,就你我两个了!” 那嘶风烈马似乎听懂了成喬的话,打了个重重的鼻息,亲昵的用马头蹭着成喬的手掌。 成喬一笑,一拉缰绳,翻身上马,顿时乌骓显得万分兴奋,前蹄高扬嘶鸣起来,伴随成喬一声怒吼,狂奔出城。 身后两万铁骑,从者如流,杀出了武关。他终究是选择了正面杀敌,背水一战。 此时翁仲看了看普阳,急忙扶他上马,自己身后插着五根短戟,手拿长戈,护送普阳马后,出了武关。 “杀杀……”城外赵、燕、韩三军联合在一起,与武关堪堪近两箭之地,只见庞媛大旗下一声大吼:“停——!” 顿时,轰轰隆隆的马群竟在骤然间放慢了狂野的奔驰,涌动磨蹭到大约一箭之地,便缓缓的停了下来。 又随着战旗一挥,前方赵国胡刀骑士阵便轰隆分开,中间便涌出了那面大旗和骑在一头烈马之上的老将廉颇。 只见廉颇花白的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手中一杆锃亮闪光的长大铜刀扬起,突然沙哑的大笑起来:“嗨——!我说小娃娃,就你们这一疙瘩兵娃子,想挡住大赵胡骑?简直痴人妄想——!” 成喬高坐马上,直视廉颇,怒目扬戟,大吼道:“败军之将,安敢言勇,赳赳老秦,死不休战!” 后方两万黑盔黑甲骑士,严阵以待,手中雪白长剑,耸立如林,腰佩机弩,马跨盾牌,全军如黑色大潮,静得可怕,没有一丝言语。 庞媛看着秦军治军之严,心中也不禁生出一种佩服。他高卧中军,左翼乃是李牧,乐毅,前军乃是廉颇,侧翼则是韩燕联军。 他见大阵一摆好,手中大旗一挥,胡须乍起,怒吼道:“兵起列阵,杀敌无回!” 顿时赵军如山海般分散成三个大阵,随着廉颇一声怒吼,万马奔腾,竟是威势吓人,连大地都感觉在颤抖。 蒙武在马上看得特别清楚,见赵军列阵,他手中令旗一劈,一百面牛皮大鼓雷鸣般响起! 中央的步兵大阵岿然不动,待赵军冲到五六十步的半箭之地,一片尖利的号角响遏行云! 霎时,秦兵马上的士兵拿起弓弩,“唰!”一下,齐齐站在了马背之上,长箭便如暴雨般射向冲来的赵兵。 秦军强弩,都是特备的专门射穿皮革甲胄的长簇箭,而赵国士兵胡服骑射,没有重甲,目标极大,伤害更加容易。 一个眨眼,箭矢如蝗虫一般,蜂拥而至,没有一箭虚发。 顿时赵兵惨吼震天,不是轰隆倒地,便是疯狂回蹿! 蒙武冷笑一声,手中令旗再次一劈,身后秦军阵势大变,每千人一个大弧形,共是五层,一层射出便立即蹲身,后排续射,如此波浪起伏般衔接得毫发无差,长箭便暴雨般浇了过去! 赵国的胡刀骑士,连秦军人影都没有摸到,便被持续密集的箭雨始终逼在一箭之外,嗷嗷狂叫着硬是无法靠近。 片刻之间,五六千人的胡刀骑阵便大乱起来,自相践踏,向四面山野疯狂奔窜! 庞媛见秦军强弩居然挡住了胡刀骑兵,怒哼一声,手中两面令旗同时东西一劈! 顿时东西原野上,两个骑兵大队,由乐毅、李牧带头,呼啸杀出,卷向秦军骑兵侧翼。 这是庞媛谋划的特殊战法,目的就是对付秦军的强弩硬弓,赵国没有铁甲骑士,正面冲敌伤损浩大,但三面同时突击,便可利用人数众多的优势,攻其不备。 此时蒙武见赵军胡刀骑兵杀来,心中冷哼一声,放下令旗,一把抽出腰间长剑,随之身后两万骑兵也抽出了长剑。 成喬见士兵已经准备好了冲锋,一把拔出轩辕,遥指中军庞媛,大吼道:“杀敌就在今日,赳赳老秦,死不休战!” “赳赳老秦,死不休战……” 两万骑兵顿时怒吼,随着蒙武、蒙恬父子,狂奔杀去。 一时间,武关之下,万马奔腾,烟尘大起,只见对面十万三国联军,步骑混合,如潮水杀来。 而秦军便如这大潮之上的一叶扁舟,眨眼间便被密密麻麻的赵国士兵包围了起来,随即白中带黑,热血洒空,厮杀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淹没了整个战场。 成喬站在远处,观看战局,身后跟着三百剑盾手,是蒙武专门派来保护他的。 此时,战场局势大变,只见陷入敌军包围的蒙武一摆令旗,身边三丈高的大旗便大幅度的东西摆动。 而随着大旗一动,他身后的万名骑兵便一线散开队形,倏忽之间线形扩展,就象无边的乌云从天边向赵国士兵与最后的中军压来! 同时,南面的韩国步兵大阵,随着张平父子一声令下,也发动起来,丢下弓弩,操起与人等高的铁盾与厚背大刀,随着战鼓的隆隆节奏,如白色城墙般向秦军压了过去。 南北立刻成为夹击之势,中间两万秦军铁骑,跟随各自的旗长,立刻散开,分成两千个三角锥阵,各自杀敌,遥相呼应起来。 此时两万秦军铁骑猛烈砍杀,眼看就要被十数万三国联军彻底埋葬了…… 远处成喬高坐战马,一直不动声色,此时眼中闪过一丝凌冽的杀意,立即下令。 只见中军大旗缓缓摆动,十面巨大的铜锣声也“嘡——!嘡——!”的响了起来。 身后三百精锐的盾剑手,一起上马,在成喬身后严阵以待。 成喬看着无边无际的人海,回头一望,只见武关上,魏姬站立城头,遥想孤望。 不知为什么,成喬看着魏姬在,他的心居然找到了归属感,今日他心中无悲无喜,有了一种家的感觉,虽然面对的是凌冽的铁骑,但是他心中无畏了。 心安归处,就是他成喬的坟冢。 他也在想,自己为何如此拼命,如此热血,难道他穿越过来,就要战死了不成。 可是今日他知道了:人生总有一死,死于鸿毛,死于泰山……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杀------” 成喬一声大吼,坐下乌骓烈马,高吼一声,蹄下烟尘大起,杀向奔来的泱泱大潮。 身后三百盾剑手,各个少年英华,眼中皆是无畏,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以三百面对数万之兵,也不显胆怯,各个怒目扬戟,悍不畏死的冲锋而去。 庞媛正在观看大局,突然,只见大阵后,一队人马杀来,却是黑色战马黑色斗篷,宛如一道黑色闪电,直插自己大旗而去! 他急忙站起,只见带头之人一身黄金战铠,身后骑士各个头带铜面具与手中弯月形的长剑,闪烁着生光,瞬息之间便逼近了前军部队的大旗。 此时赵、燕、韩三军将士骤然愣怔:谁竟敢独骑冲锋?主将不掌控大局,怎敢带兵冲锋! 就在四野军兵与庞媛等主将尚未缓过神来,便听人海中一声声长长的惨嚎响起。霎时,那黑色闪电又飞了回来,却是人人手中却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庞媛不禁倒抽口冷气,这成绩身后的三百人马,居然如此凶悍,随即手中大旗一摆,喝道:“机弩箭阵准备!” 第三十九章 血战武关,死不休战(下) 第三十九章 血战武关,死不休战(下) 随着庞媛一声令下,方圆十余里的大阵,只闻风卷旌旗的猎猎之声。 “咚咚……” 突兀的一声鼓响,海蓝色的弓弩大阵便压到半箭之地,中军驻扎的山头也随之传来惊雷滚动的战鼓声。 “呼……哈……” 三声大喊,只见赵兵如潮水般涌来。各个身披战甲,人手一机弩,里三层,外三层,成一大长弧,三个梯次,列阵待发。 远处成喬见此,心中一惊,急忙下马挥手。顿时后方三百盾剑手也跟着下马。 “踏踏……” 一阵马蹄狂奔,如万马奔腾,却是老秦人将坐下爱骑赶走,自己举盾合围,护住了成喬。 那三百战马奔跑一阵,却是猛然挺住马蹄,在战场周围徘徊嘶鸣,不愿离去。 秦人爱马,上阵的士兵尤其爱马,胜过自己妻子,当成兄弟,一起训练,一起杀敌,有时长途奔袭,更是一起和衣而卧。 人有情,马亦有情。 三百战马显得焦躁不安起来,这个时候显然是生死之时,老马识途,也聪明得很,自然知道自己的主人舍弃了它们,选择将危险留给了自己。 须臾之间,成喬便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剑盾手们围住。他只能看见士兵们的人头,却看不见四周,更看不见外面的情形。 此时赵军大阵之中,张良高坐马上,看着老秦少壮们的行为,心中感慨不已: 这就是山东六国,人人口诛笔伐的暴秦吗?如果是暴秦,为何对待一牲畜如此,为何不用战马的身躯抵挡赵国弓箭,反而自己上前,用血肉之躯阻挡呢? 反观山东六国,大将作战之时,陷入困境,那一个不是杀马暴食,弃之如敝履,何时当马为兄弟手足了呢? 此时庞媛突兀的一声冷笑:“真是不知死活,居然放走了战马,要是用马躯围成肉墙,护住自己,本将的机弩大阵恐怕还奈何不了他们了呢!” 话音刚落,庞媛猛然站起,手中令旗下劈,大喝道:“万箭齐发!” 顷刻,牛角号呜呜低鸣起来,随之传来一阵整齐的大喝声:“呼……哈!” 只见三番合围,无数弓箭手手持机弩平举起来,瞄准了正中的成喬等人。 而后一声声机弩拉弦之音,如霹雳弦惊,不绝而耳。随着一声“嗡”的噪音,却是赵军海蓝色方阵万箭齐发,蜂拥的浪头便轰隆隆的卷了过去! 此时,领队护卫成喬的正是翁仲,他已经平安的送走了普阳。 “列盾!”翁仲听见四周机弩拉弦之音,心中大惊,急忙大喝道,“挡!” 顿时三百盾剑手,毫不犹豫的举起大盾,护在四周身前,围成一道钢铁城墙,拔地而起,映着寒光。 “轰隆”的箭矢劈空声而来,转而锋利的箭头如雨水般包围了这个堡垒一般的盾阵。 霎时,箭盾相交,迸发出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火花,却是被黑骑兵的盾牌死死的挡住。 远方庞媛见此,眉头一挑,手中令旗再次下劈,大喝道:“九天十地!” 一声令下,赵军机弩大阵霎时变化队列,千人一组,起兵列阵,手中机弩斜指苍天。 “嗡”的一声,万千箭矢如长河奔天,形成一道接天箭海,转而划过长空,射向了成喬所在盾阵的头顶。 翁仲见此,急忙大喝:“顶!” 顿时三百盾手齐举盾牌,在头顶结成盾壁,宛如穹顶,覆压方圆十米。 而成喬被士兵围在正中,一眼尽是人头,根本看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 他只听一阵大响,心中却是明了,知道那赵军的箭矢已经被成功抵挡在了铁盾之外。 此时庞媛见箭阵又被抵挡了,却不焦不躁,嘴角露出丝冷笑,手中令旗再次下劈,大吼道:“十方俱灭!” 一话落,三万弓箭手千人一排,共是五排,一排射出机弩,便立即蹲身,后排续射,如波浪般起伏,衔接得毫发无差。 一时间四面八方,如下刀子一般,全是弓箭! 阵中的翁仲见此,脸色大变,知道这是赵军有名的弓弩大阵,乃是十方俱灭,四周八方皆是箭手,如此一来非给射成筛子不可。 想着,他看了看同样眼带绝望的兄弟们,立即大吼道:“赳赳老秦,死战不休。秦有锐士,谁与争雄!顶-----” 四周士兵闻言,毫无犹豫的举起大盾,再次结成穹顶,随即却是一个个互相挽着臂腕,用自己的身躯形成一道人墙。 转眼间,箭矢如蜂拥般来袭。他们挡住了天空下来的箭矢,却用身体挡住了四周射来的箭矢,终究没能让一箭,穿过他们,伤了成喬。 一时间,闷哼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却是没有一声惨叫。眨眼间无数秦兵被锋锐的箭矢插满全身,鲜血洒在了大地,眼睛死死睁着。 那是怎么一双眼睛,里面包含了留恋与不甘,却没有一丝丝悔意。 他们死了,可是仍然用各自的手,挽着兄弟的手,居然没有一人倒下。 大秦的男儿,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这是出门征战前,父亲们的谆谆教导。 你回来时,我不希望你杀多了敌人,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这是出门征战前,妻子们的恋恋不舍,夜夜焚香的祈祷。 可是转眼间,终究是山河拱手,为君一笑,男儿杀敌,终究是马革裹尸还。 军人殉国,魂佑疆土! 此时蒙恬带队拼命杀来,却是被阻挡在外。他看着那惨死的三百盾剑手,此刻已然看不清样子,到处都*满了长箭,宛如刺猬一般,匍匐在大地之上。 他们个个死不瞑目,任鲜血流下战甲,染红大地。 无数秦兵看着便泪如雨奔。看着他们的兄弟死的何其惨烈,不禁呜呜哭泣起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男儿未到伤心处! 一时间悲戚的《秦风》唱响战场。长风为之激遏,流云为之静止。 四周无数赵兵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箭矢,一时间静得可怕,仿佛天地都在此刻也失去了颜色,山河陷入了永寂。 正中被护卫的成喬,此刻脸色苍白,双手忍不住颤抖,虎目含泪。 他看着身前那一张张含笑的、尚未脱去稚嫩的脸,此刻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昨夜还听这帮手足们谈笑,说着他们心爱的姑娘,可是现在居然…… 成喬死死咬住腮帮,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一丝鲜血从他嘴角溢出,如初春乍放的梅花,格外刺眼。 他看着这帮英华之年的士兵,看着他们身上穿透而过的弓箭,每人身上都*满了箭头,死的如此凄惨。 他想要愤怒的大吼,却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章 长恨歌 第四十章 长恨歌 蓦然,一阵大风扫地而来,淡淡的血腥四处弥漫。 “砰”的一声 ,开始有士兵倒地,转而像是刚凋谢的花朵一般,一层层的剥落,留下了满地的尸首。 成喬呆呆的看着四周已经倒下的士兵们,看着他们再也不能发笑,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鲜血在他脚下汇聚,染红了他的战靴,更是震碎了他的心。 此时,夕阳艳红如血。成喬满面尘土,凝望夕阳痛哭失声,泪珠滚落红尘。 他望着那遍地尸体,那是他的士兵,更有他对他们的称诺,他答应过他们,要带着他们活着回去。 可是到头来,却是他们用生命,换来了自己生的希望。这乃是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成喬疯狂的挥舞手中的长剑,开始大哭,大笑,仿若疯了一般。只见他双目血红,怒视四周的赵军。 忽然,成喬仿佛看到死去的士兵们围在他四周,到处都是那些惨死的士兵影子,全部都是士兵们的影子。那些士兵含泪哭泣,向他求救,要他为他们报仇。 “我欲问天兮,奈何天何在?我欲雪仇兮,仇不消!” 凄厉的喊声回荡天地之间,激荡在成喬脑海之中。 四周的赵国士兵闻声,只感到一阵心惊。这怒吼,仿佛恶兽咆哮,让他们心底发寒。 此时成喬突然癫狂的大笑,笑着便大哭。 那些都是少壮英华的好儿郎,却是为了保护他,惨死在这里,多少老父将望门空叹,多少妻子将独自落泪。 只见他一把扯下身后下垂的血色披风,手中长剑猛然斜划而过。 刺啦一声,血色披风,四分五裂,如似血残阳,飘零漫天,却是祭奠死去的兄弟们。 “长、歌、当、哭----” “长歌当哭啊!” 他喊着哭着,奔着惨死的士兵冲去,那是他的士兵在召唤于他,但是,士兵都已经死去,那些终究只是幻觉而已…… 成喬疲于奔命,终于摔到在地上。他心神疲惫,被这仇恨压得喘不过来气,但是士兵的声音依然一遍遍在呼喊,要他去报仇,去报仇。 可是他累了,他不知道如何能够停止这无谓的追寻,他要去何处追寻士兵的呼喊,他渴望在看一次士兵们的大笑,他守护武关英勇的士兵们! 成喬倒下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仍在心中歇斯底里的喊着:“报仇------” 此时翁仲猛然从尸堆中站起,只见他胸膛之上一支箭矢,穿胸而过,滴滴鲜血染红征袍。 他不顾自己伤口,急忙去寻找长安侯,只见安然若好的长安侯摊到在尸堆之上,这个憨厚的汉子,脸上方才露出笑意。 可是他这一笑,嘴里便开始不断冒出鲜血,不停的汩汩流出,染红了白牙,染红了战甲,可他还是傻傻的笑着。 只是因为长安侯平安无事,他们的使命完成了! 成喬强行抬起头,看着翁仲,鼻子有些发酸,仿佛心被敲碎了一般,却不得不自己一点点粘合起来,随后又无情的打碎,反反复复,直到将整个心,碾成了粉末,碾成了伤,方才罢手。 此时翁仲看着四周的赵兵,又看看了他一队惨死兄弟,如今已经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了,顿时憨厚的脸上,满是杀气,一把抽出身后短戟,如发狂的雄狮,怒吼一声,一个人冲向了数万大军。 成喬想要阻止翁仲,他焦急的伸出手,想要抓着翁仲,可是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喉咙仿佛被卡住,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睁着眼,看着翁仲一个人疯狂的杀去。 翁仲疯了一般,不顾疼痛,任赵兵的长剑,刺穿他的胸膛,而他也要狠狠的将身后短戟刺出杀敌,嘴里始终大喊着报仇二字。 成喬听着心更酸了----- 就这样,翁仲于万军之中拼杀。 一人,一戟,一落马。一步,一杀,一悲喊! 直到他身上被刺了无数剑,直到他背后的十只短戟全都投空。他惨然的大笑,愤然转身,望着尸堆正中的成喬,力竭大吼:“长安侯,为兄弟们报仇啊,一战灭赵,雪我军耻……赳赳老秦……” 这还没喊完一句,一把无情的长剑,便猛然割下了翁仲的头颅,顿时血红的鲜血,如箭矢一般,猛然冲向长空。这个憨厚的汉子,看着自己的身体离他越来越远,最终一颗头颅,滚落大地,眼睛依然死死睁着。 可是翁仲的身躯,却依然站着不倒,他手中的长戈,死死的刺进大地,抵住了他要倒下的身子。 临行前父亲说过:大秦男儿,宁可站着死,勿可跪着生!翁仲记住了老父亲的话,选择了为国杀敌,没有辜负老父的期望。 成喬听着这让他报仇的喊声,泪水自一次崩溃了。他眼前的世界都被泪水迷糊了,可是他的心却在眼泪掉下的那一刻起,无比清晰起来。 他要雪恨,他要报仇,此生不灭山东六国,誓不为人!这是他对死去亡魂们的祭言! 这时,四周赵兵被翁仲一人杀破了胆,虽然他们知道翁仲已经死了,但是依然没有人敢贸然上前一步。 而远处庞媛看着还没死的成喬,一把拿起大弓,搭弓射箭,利落的一声弓弦之音,顿时长箭飞去,势沉力猛,宛如飞星。 “额!” 弦落时,成喬闷哼一声,却是那长箭刺透了他的铠甲,扎进了他的腹部,顿时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金黄的铠甲。 “扑通”一声,他再次摊倒地上,倒在了他兄弟们的身体上,只感觉全身失去了所有力气,眼皮沉重的要睁不开,他好想就这样睡去,就这样睡去…… “拿下长安侯,封千邑!”庞媛开始下令合围,可是就在赵兵要合围时,四周突然万马奔腾,马蹄如雷,却是那三百战马跑了回来,冲破了赵兵的围堵。 只见战马们嘶吼不停,各自游离在主人的尸首旁,亲昵的用马头蹭着还有余温的主人,似在问候:主人你怎么还不起来,为何还不起来? 逐渐的,无数战马四肢盘着,卧倒在主人身旁,不愿离开。 战场上无人说话,远处厮杀依然继续,但是这局部的一片,却成为了禁地。 赵兵看着那惨厉的一幕,无语,静默起来。 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马儿如此留恋,都说人最有情,可是这牲畜,却是最为忠诚。主死马安,人死马鸣。 忽然,远处一嘶风烈马扬蹄嘶鸣起来,却是乌骓奔来,它不断的供着成喬,焦急的马蹄四处乱踏。最后干脆卧在成喬身旁,不停的供着,那漆黑纯净的马眼中,泪花涌动,打湿了一缕乌黑的鬃毛,却是落下了泪水。 成喬被拱得伤口一痛,却是强行撑着手臂,慢慢的站起。 顿时乌骓一声长鸣,霎时卧倒在地的战马们,纷纷站起,恋恋不舍的徘徊在主人四周,最后绝然跟随乌骓奔去。 赵兵方阵,顷刻被狂奔的战马们,冲出了一条生路,那成喬瘫软在乌骓背上,奔向了武关。 远处蒙武此时也是伤亡惨重,韩军三万骑兵虽然全部被歼,但是武关两万骑士也死伤殆尽。 红日西落,蒙武看着遍野尸体,看着武关城头黑色的“秦”字大旗,咬牙切齿地一劈令旗:“收兵!” 鸣金之声大响,最后只有不到三千骑兵,活着退出了战场,坚守武关。 这一战惨败,可是老秦人绝不服输。 庞媛立即要让大军攻城,却遭遇到了张良的阻止! 第四十一章 男儿泪英雄冢 第四十一章 男儿泪英雄冢 此时日暮时分,武关外战场的喊杀声沉寂了,昭关外惟有赵、韩、燕三军欢呼胜利的声音。 庞媛看着制止自己围城的儒家三杰之一,张良张子房,不明白他是何意。眉头一抖,问道:“子房这是何意?如今秦军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正是我们一鼓作气,拿下武关的大好时机吗!” 张良闻言,没有回答,俊俏果敢的面庞上,露出一丝遗憾,遥指武关说道:“将军,这武关下全是路障、陷坑、壕沟、马刺、鹿砦、顽石。武关南面十里之内我们是寸步难行。” 说着张良又遥指武关旁的小峡口,继续说:“这武关臼口,便是丹水河谷的一片小盆地的入口,有两座小山夹峙,进入武关的大道恰恰便从臼口中央通过,丹水也从臼口流出直向东南入汉水,进入武关的大道便在丹水岸边与水流并行,这样的地势十分凶险,一旦大批秦军援军赶来,我们赵韩燕三国所有军队,都要葬送在这臼口!” 庞媛一听,眼中露出沉思之色。他也知道武关易守难攻,但是如今函谷是嫪毐那宦官把持,显然是想逼死武关的长安侯,这乃是天赐良机,如果放弃了,那合纵连横之策,不是彻底告败了! 一旁的张良看着不语的庞媛,自然知道他想什么,只是这个局面,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但是事实上的确如此。那长安侯诡计多端,居然乘着六**队不备,北上大齐,用了一个灭卫救秦,祸水东引之策,挑起了魏、齐、楚三国矛盾,兵不血刃的瓦解了合纵连横之策,当得上是天下一等一的谋士了。 想着,他一声长叹,望着即将落山的红日,良久说道:“庞将军,六国合纵,楚齐魏三家最强,如今三强内讧,合纵之策不攻自破,我们已经是败了,此时再攻进秦国腹地,无疑是自取灭亡!” 庞媛一听,心头顿时一颤,如醍醐灌顶,眼露惊色。 他最不愿意相信的就是这个不争的事实。三年时光,他与孟尝君耗尽心力,更是说动阴阳家徐福出秦,蛊惑吕不韦死战,为的就是拖死强秦,将他们遏制在西陲之地,不能反攻中原。可是谁知,到头来居然是空欢喜一场。让长安侯兵不血刃的瓦解了合纵之策。 他不甘心啊,心中十分不甘心,可是正如这个儒家杰出的才俊所说的一样,……他们败了! 张良看了一眼不甘心的庞媛,又看了看远处耸立险峰之上的武关,脑海中蓦然出现那个阵前大恸少年君侯,心中竟然想亲去拜会一下。 想着看向庞媛说道:“将军,明日学生只身一人前去武关,说服长安君投降!” 庞媛一听,眼中露出惊讶,但是看道这个少年眼中坚毅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张良的请求,毕竟能免于刀兵,终战熄乱,最为上策,可是他就怕秦赵血仇已经深深埋下,长安侯不肯投降! 此时,武关之内,昌平君跟着蒙武、蒙恬父子二人走来。他一听闻长安侯受了重伤,急忙跟着女官走进了幽暗的长廊,来到了灯烛殿堂。只见大殿四周轻纱曼舞,一十九排红烛摇曳的灯火,将大殿照的血红,而长安侯此刻金甲血染,正奄奄一息的躺在正中。 芈启见此急忙走近,只见长安侯脸色苍白,面无血色,伤口至今还在流血,如果不止住这血,只怕会没了性命。可是武关之内没有太医,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蒙武也愁眉苦脸,焦虑不已。 旁边的蒙恬心中更是七上八下,担心在大散关的弟弟蒙毅,也不知道大散关如今怎么样了? 此时,殿内大门被推开,蒙恬只见一个女子走进。那女子却让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是如此之美! 只见这女子一领翠绿的曳地丝裙,一片雪白的搭肩直垂在腰际,一根玉簪将长发拢成一道黑色的瀑布,修长纤细却又丰满柔软。如此简单的衣着,如此单纯的色调,在她身上却显出了一种非常高雅的仪态,当真令蒙恬不可思议!看那女子,却也在默默地注视着长安侯,莫非是长安侯的内妾! 此时魏姬看着那个如魔鬼的王侯,此刻却没有了往昔的冷酷样子,那汩汩流出的鲜血,在地上流淌,看在她眼中,居然如此刺眼! “我有办法救他性命!” 正在不知所措的蒙武一听,一双虎目溘然睁开,露出一丝精光,转头看向那绝美女子,问道:“你有何办法?” 魏姬径直走到长安侯成喬面前,只见他那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似乎这死亡,在这个冷血的王侯眼中,没有一点可怕,而这个世界也让他没有一丝的留恋与眷顾,难道他真的心冷如斯? 想着,魏姬心头一叹:这个男人到底是暴秦的王侯,残忍如斯,也冷漠如斯,可是他今天居然哭了,哭得仿佛一个孩子一般。那痛彻心扉的嘶喊,仅仅是为了那三百个为他牺牲的士兵吗?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要冷血为何又多情,让人看不透,就连站在你的身边,都能感到让人寒冷,似乎你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拒人千里之外。 ” 魏姬轻声喃呢着,随后对着蒙恬说道:“去士兵的灶台旁,取一些石木灰来,那是最好的创伤药,可以为他止血!” 蒙恬没有动,而是看向了自己的父亲,见父亲点头同意之后,才急忙转身去取。 魏姬伸手帮助眼前这个垂垂挣扎在生死之间的王侯,脱去他身上的重甲,只见他里面的亵衣已经被鲜血彻底染透,血淋淋的让人刺目。 一声痛苦的*传来,却是成喬悠悠醒来。他看着眼前的魏姬,嘴角莫名的牵动一丝冷笑,说道:“本侯死了,你的大仇不就可以报了吗?为何还要救我呢!” 魏姬闻言,柳眉轻皱,并不说话,只是专心的处理伤口。 刺啦一下,她撕下已经粘连在血肉之上的血衣,让成喬又忍不住痛哼了一声,却是死死的咬着腮帮,不愿喊出声来。 魏姬看着那血肉狰狞的伤口,却仿佛能感到那针扎的刺痛。那痛楚,是如此细腻而深刻。她想要试着伸手轻轻地触摸,可是又怕弄疼了眼前这个看似强大,却也很脆弱的男人。 不多时,蒙恬取来石木灰,交由魏姬手上。只见她轻轻的涂抹在成喬腹部的伤口上,不一会血便止住了。 她细心的为成喬包扎好伤口,心细如发丝,就好像一个妻子,在为受了伤的丈夫处理伤口一般。 此时,成喬的上身*着,胸前与腹部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白布,殷红的血迹已经渗透出来,恍惚一朵血染的大花,令人心惊肉跳! 昌平君芈启只见君侯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眼看是挣扎在生死边缘了。一阵大恸,他双手捂面,死死咬住了牙关没有哭喊出声,泪水却泉涌般从指缝流了出来。 成喬听着哭泣之声,慢慢睁开了双眼,蠕动嘴唇,气若游丝的说道:“大秦男儿,从来都是流血不流泪的!扶被侯出去,本侯要看看我大秦的好儿郎们!” 蒙武闻言,急忙要制止,可是看着长安侯眼中那坚毅果绝的神色,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能说出口,最后化为一声叹息,急忙扶着成喬,蹒跚的走去。 魏姬望着这个大秦王侯黯然离去的背影,却让她心中迷惑了。 也许这个王侯与自己也一样,都是那样的孤独,那样的害怕孤独与死亡…… 不过正如他说的那样,王侯的孤独与害怕是他的弱点,是决不能轻易流露出来的。甚至,也许这个最有权力的男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孤独与害怕的。 他的内心始终伪装在倔强与冷血的外表下,让人敬畏他,害怕他,甚至不敢去爱他…… 可是魏姬她不得不走进这个男人的心,只有那样,她才有机会报仇。 她自己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少殃报仇吧!那她就必须待在这个男人身边,她的心时时刻刻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是她的仇人,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让这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心扉之中。 魏姬很痛苦,特别是在这个男人在战场上失声痛哭的那一刻,她的心,仿佛也跟着碎了…… 第四十二章 战旗不落,生死有命 第四十二章 战旗不落,生死有命 此时,成喬被扶出大殿,只见殿外灯烛彻夜煌煌。他望着下方两两靠在一起的英华士兵们,竟然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扶我过去!” 蒙武闻言,急忙扶着成喬走了过去,顿时士兵们全部站起,仰望这个受了重伤的君侯。 成喬目光一一扫过那尚未脱去稚嫩的脸庞,却看了千篇一律的样子。他们每个人的脸膛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沉重。 此时,蒙恬提着一口大刀从后方赳赳大步出来,看到众将们的沮丧,一时竟愣怔了。他默然片刻,对着成喬便是一拱手,说道:“君侯如今想必已经明白了,我军两垒已经被三**队分割,武关陷入困境。事实如此,君侯当做好准备!” 一声沉重的叹息传来,成喬满是遗憾,对着众将深深一躬:“翁仲三百战士惨死,八都尉在函谷被嫪毐逼得含冤自戕,而我两万余将士死伤,全军陷入困境,本侯愧对三军将士。大军脱困之日,本君自当向吾王请罪伏法,以死谢兄弟!” 可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却是两眼泪光朦胧,只见那千余名士兵皆低着头哽咽哭泣,顿时他心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不禁哽咽道:“今日本君侯请求各位死战,我军主力已经消亡,赵燕韩三军合围武关,如果投降,我大秦天命何在!成喬自请一军死战开路,以赎罪责!” 偌大的广场之上一片寂然。大将们眼见傲视天下的赫赫君侯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坦诚地承担责任,心中却不是滋味起来。 自古以来军旅之风,敢作敢当。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个三军统帅如此,还要如何?战败毕竟不是君侯的责任! 他们各个都明白,如果不是君侯胆识之过人,见事机敏,战法果敢,决断快捷,出了奇谋,灭了卫国,挑起魏、齐、楚三国内讧,只怕如今就不是三军合围,而是六军合围了! 一旁的蒙武乃是久经战阵的将领,对一个将军是否为大将之才有着天生的直感,单是长安侯这一番话下来,他就已经看出了他有统帅之才,若假以时日再经几次大战,此人一定是秦军最为杰出的统帅!可是如今却要少年夭折,苍天可泣啊! 此时,成喬请诸将领军死战的话语,深深震撼了他们的心:大军主将能有如此胸襟,能有舍身赴死而救全军的气概,他们还能说什么! 一旁的蒙恬见沉默的众人,又扫了一眼广场众将士,转身便是拱手高声大喝:“拥戴君侯!统率三军,杀出一条血路来!” “拥戴君侯!统率三军,杀出一条血路来!” 霎时,偌大广场便是齐齐地一声吼喝。 骤然之间,成喬听着这怒吼声,不禁泪水盈眶,心头第一次生出了融入军队血脉的感觉,心头闪电般掠过阴符经上的一句古话:“兵者将之胆,将者兵之魂也!”。 如今三千将士这一声真诚拥戴,便是将大军的性命压在了他自己肩头了!也是第一次,成喬的心头一阵猛烈地颤抖。 蓦然间,将士生生怒吼竟轰然的砸进了他的心田,一股热血即刻燃起! “诸将以三军生死托于我身,成喬责无旁贷!” 说着他对着众将一拱手,坚定而清醒的大喝道:“我军尚有三千精兵,战力尚在,脱困之路,便在血战!如今赵、燕、韩三军合围,同时阻截我军于武关,致使我军如笼中之鱼。我三千将士生乃是大秦之勇士,死亦为大秦之鬼雄,焉能投降山东三国乎! 众将士明知明日一战是有死无生,可是他们别无选择!他们各个皆在英华之年,此时眼中都露出了浓浓的眷恋,那是对生的渴望,可是无一人说投降,只因他们是赳赳老秦的铁血男儿。 上阵前老父就已经做了谆谆教导:“宁为断头鬼,毋宁投降狗!” “呜呜……”长长的牛角号,最后一次唱响武威关头。三千将士愤然跳起了秦舞,他们举手问苍天,可是那苍天是否在呼唤呢? 号角声方落,乐声大起,三千士兵竟唱起了秦军人人熟悉如军歌一般的《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一起,将士们便是热泪盈眶。 成喬一听,心头悲痛万分。这首歌儿唱得是兄弟同心的坚贞友情。 所谓兄弟在一起,不要说兄弟你上阵打战没有衣裳穿,我能与你同穿一件布袍;不要说国家要兴兵打仗,兄弟你一个人独自上战场,我却能磨砺我的矛戈,与你同仇一起杀敌!战场之上,兄弟在,一切都不需要了! 曾几何时,每当战阵沉寂,每当操练结束,每当军营之中的袅袅炊烟升起,咸阳大营里都会响起这慷慨雄壮的歌声,往往是你对着我唱,我对着你唱,一军对着一军唱,万千兄弟手拉手的大唱。 如今,说三千好儿郎是唱,到不如说是悲愤激越的嘶喊。千名兵士们先是低声饮泣,接着便呜咽着一齐哼唱起来。 这虽然是秦人军歌,却也是天下流传的血肉之歌。秦人原本是慷慨豪迈的儿郎,可是也不堪如此通彻心脾的惨剧啊?这唱着唱着,喊着喊着,三千将士便是放声大哭起来…… “弟兄们,别哭了!明日战旗一升,我等生死有命吧!”成喬双手一举,虎目含泪,哽咽大喝道,“我军兵粮断绝,明日就是有死无生。今晚,杀掉所有战马,全部煮掉吃光!而后收拾备战两个时辰,我等兄弟开城突围!再作最后一次冲击!” 三千士兵闻言,没有了以往的山呼海啸般的呼喊怒吼,各个却是用那晶莹闪烁的泪光与那迎风挺直的身板告诉了他们的君侯: 他们已经报了死战之心! 成喬看着无言的士兵们,知道他们不愿意杀马。那每匹马都是边军精心挑选的阴山野马驯化而成,对于骑士,那更是血肉相托万金不换的生死伴侣。 此时一声战马嘶鸣,却是那匹救了他性命的乌骓烈马,大展四蹄如风驰电掣般跑来,而后三千匹烈马,在马圈中齐齐奔跑起来。 蒙恬见此,心头一颤:如果真要杀死这些战马,还不如活活的饿死的好! 而三千士兵一听战马嘶鸣,也心头颤抖,竟在瞬息之间无边无际的跪了下去,默默地低下了头,请求君侯不要杀马。 “君侯——!不能杀马!不能啊——!那是兄弟——!” 将士们低低的哭泣声从风中传来。 成喬一怒:如果没有吃食,明日如何突围,那不是去送死吗!想着怒喝道:“杀马!” 蒙恬一听,急忙疯狂地冲进马群,只见他扬起马鞭乱抽狂喊:“马儿啊马儿!你快跑吧!我们不能吃了自己的兄弟啊,你们快跑啊——!” 蒙恬奋力的、狠狠的抽着马,希望马儿们离去,可是如此,战马群却是一动不动,只是无声的低头,原地的打着圈子,吞吐着重重的鼻息。 乌骓烈马显然知道了什么,来到成喬身边,咴咴的喷着厚重的鼻息,一双大眼下的旋毛已经被泪水打湿的拧成了一缕,马头却在成喬的头上脸上蹭着磨着,四蹄沓沓地围着他游走。 成喬紧紧抱住了乌骓烈马的脖颈,热泪竟是夺眶而出。乌骓顿时仰头一嘶,那萧萧长鸣竟是久久在夜空中回荡,回荡……! 第四十三章 儒家论道 纵横捭搁(上) 第四十三章 儒家论道 纵横捭搁(上) 黑幕寥寥,乌云遮月,秋风萧瑟。武关城内,秦军阵地依然是军灯高挑,刁斗声声。而对面山头的三**队也是篝火军灯,一片严密戒备,等着在明日的激战。 大殿内,红纱如血,正中青铜吞兽香炉冒着袅袅青烟,却是焚散了成喬纵横的牵绊。他望着手中阴符经,脑海中蓦然化出了一十八招绝世剑法,暗合纵横捭搁的**则,大剑术。 蓦然,他整个人四周一股无形剑气骤起,宛如出鞘的绝世宝剑,刹那又消散一空,如朴拙的古剑一般,光华内敛。 慢慢的,他睁开了眼眸,顿时一缕如刀锋般的冷芒,在他眼中流转闪烁。只见他望着伫立在身前,那张两人高的板图,却是越看心越凉。 如今这支军队是被嫪毐逼死的。那武关后方乃至蓝田大营,都被嫪毐兵马驻守,而武关外三**队步步逼近,有死无生啊! 良久,他长长地一声叹息:这三千军士被困这片山川,竟然没有一条退路可走!而目下处最可怕的还不是被围,而是粮道被嫪毐断绝。没有粮食,饿也饿死了。如果有粮食,就算敌军四十万大军和围,我自浴血大战,又有何惧? 想着成喬眼中一丝浓浓杀意显露,一把握断手中竹简毛笔,狠声说道:“今日不死,必杀嫪毐!” 吱呀一声,殿门洞开,魏姬婀娜身姿,飘然而进。 她望着眼前静默不语的男人,心中迷茫起来:这个男子,还是赫赫有名的大秦君侯吗? 想着她眼中露出一丝痛恨,厉声说道:“当日你无情屠杀我卫国时,可想自己也有今日!秦军各个强壮,远非卫国一个小国能比,你不公的屠杀了卫国王城,今日老天看在眼中,你让也尝尝这不公,要让数倍敌人围杀于你!” 成喬闻言,虎目猛然睁开,这一用力居然牵动了伤口,让他不禁剑眉颦起。却是一把站起,愤然转身,一掌扼住了魏姬的咽喉,生生将她举了起来! 魏姬双手死死卡住他的肩膀上,却是感到呼吸越发困难,俏脸顿时憋的通红。可她抬头一看,却见成喬无比的狰狞,眼中满是杀意,吓得她顿时忘记了出声求救。 “你认为的公平,永远不可能存在!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只有当你强大到这个世界无人敢反对你时,那才有公平。公平永远适用于强者,弱者根本不配讲公平!” 成喬冷漠的说着。他看着眼前这个吓呆了的少女,一把松开了手掌。 顿时,魏姬掉落摊到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心中却是不服,大声质问道:“难道你所谓的强者,就是站在所有人的顶端吗?” 成喬背对着魏姬,面目表情,冷冷道:“如果不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又怎么能让世人仰望你,承认你就是强者!” 魏姬闻言,琼鼻皱起,流眸含泪,哽咽道:“难道这就是世间唯一的生存之道?我卫国弱小,就甘愿被大国吞食,残害。我卫国百姓只是希望安稳的度过一生,衣食无忧,难道这也有错,难道这渺小而卑贱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 成喬一听,心中为这个动人心魄的女人感到了一丝悲凉,可这终究是一个乱世,红颜薄命,人如草芥。 想着他挥袖回身,一双眼眸在夜色中,亮得吓人,却显露一股霸气。只见他死死盯着魏姬,逐字说道:“弱肉强食,本就是世间万物的生存法则,强者为尊,本就是人的天性罢了。你所追求的正义公平,本就是强者眼中的嗤笑!你所向往的正义公平,与你一样愚不可及!战国乱世,根本就没有乐土,如果有……,也仅仅是人心中的乐土罢了!” 说着成喬转身离去…… 魏姬一听,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如寒山一样的君侯,不明白在他心里,是否也存在一方小天地,是他心中的乐土呢? 此时,咸阳王宫,赵高连跑带爬的闯进了嬴政寝宫内,匍匐在地,惊恐的说道:“王上,大事不好了,嫪毐把持函谷关,不支援长安侯,导致长安侯与两万骑兵被困武关,至今已经三日了,长安侯随从普阳冒死突围,传来消息!” “什么!” 嬴政一听,大惊失色,随即虎目之内,一丝杀机显露,整个寝宫之内,霎时笼罩在王威之下,宫女吓得急忙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半晌之后,秦王宫内,信鹰漫天飞去。一夜之间,山东六国内的大秦使臣们,纷纷接到了秦王的帝国密令:解武关被围之险,不惜一切代价! 顿时赵、燕、韩三军十余万主力大军,围困长安侯于武关山塬里的消息在六国内不胫而走,天下各国惊骇莫名,啧啧称奇。 这长安侯千里奔袭,助齐灭卫,搞得齐、魏、楚三国盟约破裂,纷纷秣兵历马,眼看就要开战。而六国人也本以为秦军在函谷关必胜,可是却没想到,长安侯居然在这个时候被困死武关。华夏自有战事以来,何曾有过此等转胜为败的事迹,只能说庞媛起死回生,如有神助!他们本以为魏齐楚三军一撤,六国合纵必败。赢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万万没想到却是让这庞媛生生的做成了,如何不令人乍舌变色! 一时间天下议论蜂起,纷纷揣测赵军究竟能否杀了长安侯? 此时,战国邦交风潮又一次旋风般卷起。秦国接到秦王密令的使节奔走求援,而赵国的使节则处处狙击,山东五国费尽思量的拿捏情势,盘算着在这最微妙的关头,将这份最要命的邦国大注押在谁的身上! 如果是押在秦国,那最后是赵国大胜,他们会不会被赵国疏远!可是押在赵国,若秦国脱险,那以暴秦的凶性,一定是牢牢记住了这笔最危机时刻的落井下石之仇!届时,等到秦国喘过气来,他们立即便有灭顶之灾! 于是这一夜之间,秦国使臣在六国内各处奔波周旋,却遇到了各国君臣连绵不断的虚与委蛇,无数他国大臣纷纷穿梭刺探,一时间谁也看不清楚武关战局的真实内幕。 其他几国君主既不想得罪大赵,也不想开罪暴秦,最后秦国使臣们只能望天空叹,祈祷上苍开恩! 次日清晨,太阳才爬上了山头,广袤的河谷山塬一片血红一片金黄。 “呜呜”一声,牛角号便在赵军阵中凄厉奏响,直上云空,随即隆隆战鼓便如沉雷般在河谷轰鸣开来。 须臾之间,赵、韩、燕三军圆阵全部大开,大片各式红色旗帜如潮水般涌出。 “赵”字大旗下,庞媛冷酷木然地走在最前列。短衣铁甲,长发披散,一口战刀扛在肩上赳赳向前。身后便是无边无际全部步战的赵军将士,长矛弯刀一律上肩,踏着鼓声轰隆隆向武关城下压来! 此时,韩军大阵,张良走出。只见他俊逸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期待,身穿儒服,雪花长衫荡着两道紫金长缨,末端挂着碧绿的腰佩。头上高发被儒巾扎起,一双剑眉笔直浓厚,眼中似有浓雾,似有星辰,当得是清晨明亮。 庞媛看了一眼张良,眉头微皱,喝道:“子房先生,此去若能劝得长安侯投降,免于刀戈,本将称诺不杀他,若是他不同意,那就让他跟随整个武关一起覆灭吧!” 张良闻言,又看了一眼不语的父亲,急忙拱手说道:“在下必定尽力!” 此时一道身影划过,却是墨家缠子墨风,只见他脸上带着坏坏的笑容,徘徊在张良四周,留下无数残影。 随后高渐离、琴女二人从燕**阵中走出,来到张良身前。 “子房先生,我怕长安侯狗急跳墙,伤害于你,便让墨家的高手们保护你进去!” 燕军大阵之中,太子丹说完,对着张良抱拳一笑,满是鼓励! 张良见此,急忙躬身一礼,而后转身向着远处巍巍武关走去。 第四十四章 儒家论道 纵横捭搁(中) 第四十四章 儒家论道 纵横捭搁(中) 此时成喬已经决定决一死战,只是他伤势复发,这才拖延片刻。 须臾之间,蒙恬焦急跑来,抱拳说道:“君侯,儒家张良,墨家十剑的高渐离、墨风、琉璃前来……前来劝降!” 成喬一听,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凌冽的杀机,随后低头不言。 顿时大殿之内,只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良久,就在这股压抑到了极点的气氛要爆发时,成喬突然叹了口气,回复道:“在后殿桃花林摆开酒案,请他们过去!” 蒙恬闻言,犹豫片刻,说道:“要不要杀了他们?只怕君侯伤势……” 成喬没等蒙恬说完,便挥手打断,冷冷说道:“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好了!” “诺!”蒙恬叹息一声,急忙转身退出。 一旁昌平君芈启走来,躬身侍奉,替成喬捧着圣道之剑轩辕,默默的跟在其身后,向着后殿的桃花林走去。 此时,张良几人正襟危坐,一旁的墨风嘻嘻笑道:“想不到这武关后面还有这么美的桃林,就是不知道那个赫赫有名的君侯,能不能活到明日了!” 话音刚落,成喬便迈步走来。他看着高渐离几人眼中都露出了谨慎,不禁哑然一笑,又看了看为首一儒生,眼中顿时露出一丝惊讶。 只见那儒生一领黑色大袖夹袍,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头上虽然没有高冠,高大的身材却隐隐透出一种伟岸的气度;步履潇洒,神态从容,在众人中非但丝毫不显寒酸,反有一股逼人的清冽孤傲之气,不愧为齐鲁三杰的张良张子房! “君侯伤可好些了!”张良见成喬走来,急忙拱手问道,一双明亮的眼眸却是直视成喬。 “本侯常听齐鲁三杰,儒家圣贤庄掌门孔甲、二师兄颜回、三师弟子房,孔夫子更是门生满天下,被人尊为圣人,孟夫子更是被尊为亚圣,还有现在儒法兼并的大儒荀况,可谓是诸子百家首屈一指。” 张良闻言,潇洒一笑,盘膝坐下,轻声道:“儒墨道法阴阳名,小说杂农纵横兵。不知道君侯是兵家,还是其他家呢?” 成喬高坐上首,闻言一愣:按理说自己应该是兵家,可是齐国之行,自己得到了鬼谷先生的真传阴符经,想来应该算是纵横家了! 想着便说道:“本侯乃是纵横家弟子!” 众人闻言,齐声一惊,显得十分惶恐。却没有想到这长安侯居然是纵横家弟子,这纵横家弟子哪一个不是经天纬地之人,先有苏秦配六国相,后有张仪合纵;又有庞涓以一己之力帮助魏国定鼎中原,更是一度杀得秦国几乎灭亡,举国西迁;后来便有孙膑长河一战,蛰伏惊眠,帮助齐国一统北方,而这长安侯居然是纵横家弟子。 虽说纵横家弟子少得可怜,但是诸子百家谁也不敢小看纵横家。 自古以来,便流传纵横家威名:“一怒而诸侯惧,一安则天下息。”鬼谷更是号纵横,以摆布天下大局为己任。 张良压下心中的震惊,笑道:“原来君侯跟剑圣盖聂是同门师兄弟!” 成喬闻言,心中一惊,却是没有想到这盖聂也是纵横家的弟子。想着嘴角露出丝笑意,望着沉默的诸子,说道:“各位前来,难道是为了劝降不成!” 张良闻言,急忙说道:“君侯,如今大势所趋,为了拯救这三千皆在英华之年的士兵,还请君侯放手!” 成喬见张良如此说,心中已经笃定他是来劝降的了,可是他大秦的男儿,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怎肯投降! 顿时怒哼道:“儒家为政以仁的主张天下皆知,但是这么多年来,无论大国小国,无人敢用儒家执政,都说儒家是一个极擅口诛笔伐的难缠学派。如果先生今日是来论道,我以此宾客之礼待你,总好比当年孔夫子惶惶若丧家之犬强。如张良先生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本侯不留情面!” 张良闻言,暗道长安侯牙尖嘴利,居然戳痛了儒家痛处。想着急忙拱手回嘴道:“君侯难道还看不清天下大势?当今天下战国,三强连成东西一线,北齐、中魏、南楚最强。其余四国,北方燕赵,南西韩秦,各有千秋,虽说现在秦国风头正盛,可是六国联合,秦国大命又何在?” 成喬冷哼一声,嘴角露出丝冷笑,反驳道:“战国以来,天下名士十之**出于魏齐鲁三国。鲁国以儒家、墨家发祥地著称。齐国以门类众多号称‘名士渊薮’的稷下学宫著称。魏国则以治国名士辈出著称-----李悝、吴起、商鞅、孙膑、庞涓等皆出魏国,若再加上后来的犀首、张仪、范雎、乐毅、尉僚,魏国简直可以称为名将名相的故乡。但是如此璀璨的魏国,光芒却是一天天暗淡了下去。从魏惠王开始,魏国就再也留不住人才了,如何说魏国乃是中强!” 张良一听,心中一叹,却毫不气乃,继续辩解道:“秦国虽强,比之一国胜之必然,但是如若六国联合,秦国可阻挡得了?” 成喬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大有挥斥方遒的意味,朗朗笑道:“先生还是太年轻啊!” 高渐离等人闻言,心中不喜,暗道长安侯狂妄,这张良号称齐韩名仕,诸侯皆知,谁人敢嘲笑儒家三杰年轻! 墨风闻言,撇了撇嘴,不满说道:“小子,你也太张狂了吧!” 琴女琉璃却是低头沉思起来。她心中明了:这六国各自为政,各怀鬼胎,根本不可能真正的联合在一起,就好像这次合纵一样,明明出师的时候,气势凶猛,团结如兄弟,可是最后,还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卫国地盘,闹得翻了脸,导致大大出手。 张良心中当然知道六国君主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不可能坦诚相见,只是他想看看,这赫赫威名,一夜亡卫的君侯,到底有多大才能! 想着,拱手笑道:“君侯如此说,想来有灭亡六国的宏图大计了!” 成喬一听,悠悠站起,伸手遥指北方,笑道:“这韩国虽小,但地处中原要害,又有宜阳铁山,各国大是垂涎。得韩,则南可威胁楚国,西可封锁魏国,东可压迫赵国,洛阳王室更在韩地包围之中。自从申不害变法失败后,韩国实力锐减,劲韩之名大为暗淡,已经成为最弱小的战国了。而齐对韩有再生大恩,韩对魏有血战之恨,韩国人恨魏而爱齐。只要我大秦打破齐韩之好,连魏伐韩,那韩国就会成为我秦国的附庸。在说南方楚国,山高水深,地域荒僻广袤,的确十分强大。但是,楚国历来冥顽不化,对中原野心勃勃,各国均对楚国有芥蒂,只怕楚国没有盟友。只要我联合齐国,封锁楚国在淮水以南,使其不能北上!此为遏制楚国。如此纵横捭阖,秦国安得不成千古大业?” 高渐离听着听着,紧紧握住了手中长剑,竟微微有些发抖。这长安侯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使他当真如醍醐灌顶般猛醒!骤然之间,三强格局与天下大势便格外透亮。寻常名士泛论天下大势,他也听得多了,往往都是不得要领。可是这长安侯却迥然有异,以秦国利益为立足点,剖析利害应对,句句要害,策策中肯,当真是高屋建瓴。连他都觉得是一团乱麻的七国纠缠,竟被他刀劈斧剁般几下就料理清楚! 张良听着心中更是一叹:这纵横之学,不愧为争霸天下之术。纵横者,经纬也。经天纬地,匡盛霸业,谓之纵横。果然不可小觑啊!” 成喬望着沉默的众人,一挥手,继续笑道:“我秦国可当一统大任者,有四点原因:其一,我大秦实力雄厚,财货军辎超出六国甚多,可支撑长期大战。” “其二,我老秦人善战,朝野同心,举国皆兵,扩充兵力的速度远快于山东六国,战端一起,数十万大军只是三年之功。” “其三,我秦国四面关山,东有崤山函谷关,西有陈仓大散关,南有南山武关,北有高原横亘。披山带河,据形胜之要害,无异平添十万大军。惟其如此,秦国无后顾之忧,可全部将兵力投入山东大战。仅此一点,中原几国无法匹敌。” “其四,我秦国变法深彻,法度成型,乃是唯一可取代诸侯分治,统治天下的国家。有此四点原因,王霸统一大业,唯我秦国莫属!” 张良原本心中就知道强秦之威不可逆转,听了长安侯这番言论之后,心中更是颓废,他原先还以为可以用自己的才能,帮助韩国称霸,可是今日却是彻底醒悟过来,可是随之心中更是不甘。 第四十五章 儒家论道 纵横捭搁(下) 第四十五章 儒家论道 纵横捭搁(下) 此时下方几人争论不休,而远处桃花林巅,却有两个女子站在林峰之上。 只见为首女子双丹凤眼,口如含珠丹,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如丝绸之光滑,芦苇之柔韧!反手细细挽了惊鸿归云髻,发髻后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白玉簪,做成一双蝴蝶环绕玉兰花的灵动样子。 而女子身穿白色的赤金浮云的长衫,上面飘渺的写着无数的道字,正中却是一片丝纱缠绕,飘渺若神! 其后一女子,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足,轻点枝杈,端正到无可挑剔的五官,细致地排出了绝美的轮廓,眸光流转的淡淡阴影下,居然是浑然天成的高贵而忧郁的气质,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从骨子散发出疏离寂寞,仅那么安静地伫立,便可叫人心疼地揪痛起来。 蓦然,为首女子轻声说道:“宣庄,难道神宗灵女,可以爱上这么一个危险的男子吗?让人都看不透他的内心!” 龙女宣庄闻言,并没有回答,可是脸上面纱之后的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笑意。良久才道:“都说道家地宗的圣女鸠花,有看破人心的惑心神术,今日怎么也不能看破这个男子的心呢?” 鸠花一听,柳眉微皱,如秋水的眼眸之中,透出一股寒意,随之却是仿佛陷入无尽星海,深邃得让人看不穿。 龙女宣庄见此,直视下方那个绝情、冷漠的男人,不由得轻声喃呢道:“他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鸠花一听,摇了摇头:“说不清楚,只怕没有人说得清楚。有人说圣道轩辕的历任主人都是无情的霸主,如轩辕黄帝一般,为了战胜蚩尤,可以杀死自己的女儿。或许他们是一类的人,也许只有他的敌人,在面对那把金色之剑时,才能看清它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可惜,当你面对他剑的那一刻,你面对的或许只有死亡了!”龙女颇为没落的自语道。 鸠花听龙女如此说,眼中露出沉思,良久才继续说道:“轩辕号称十三名剑之首,说它是圣道之剑,是因为它汇集了勇气、仁爱、无情,无义诸多大道,与那苍天一样,只是为了捍卫大道而存在的剑,故称其为圣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而大道之下,庶人为蝼蚁、草芥,正如能驾驭它的主人一样,视人命也如草介,其心也必定是无情无义,绝霸天下的男人!” 龙女一听,眉头皱得更深了,嘴唇轻动,喃喃自语道:“那他的剑一定很可怕!” “或许吧,没有人知道圣道轩辕多么可怕,也没有知道这把象征了大道的无情之剑,是否真的有魔力,能控制每一个使用它的人,让他们变得一样无情起来。” “那他一定很孤独吧,无情的剑,无情的男人,一定是孤独的!” 鸠花看着一旁的龙女,叹了口气,回答道:“剑本身就是孤独的!” “我感觉他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他是在长安侯的赫赫威名之下,伪装起了自己脆弱的心,在朝堂权力诡计之中,迷失了本心!” 鸠花摇了摇头,否定了龙女的说法,轻叹道:“他是赫赫威名的大秦君侯,一个君侯可以拥有很多,但是凡人那凄美的爱情,却是任何一个王侯毕生可望不可即的梦想!……或许,当一个王侯真的动了情的时候,那就是他输了一切的时候!” 说完,鸠花看着寂寞不语的龙女,指了指那把金黄之剑,继续说道:“长安侯是一个危险的人,但凡是以剑为生的君侯,都是危险的,因为剑本身就是天下最危险的东西,当他选择了用剑去杀死一切敌人时,他就注定了写上危险的标签……这个世界上任何想要与剑太近的人,都会受伤,甚至失去生命,包括用剑的主人……” 龙女闻言沉默下来,良久叹道:“当他动情的时候,就是他输了一切的时候吗?” 鸠花点了点头,说道:“龙女,记住我的话,他是一个王侯,也是最危险的王侯,你永远不要爱上一个如此的王侯,因为他们是没有情的,也不可能对任何一个女子动情!”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那桃花枝头,却是再也没有两个绝美女子的身影,只有摇摇晃晃的枝头,似在无言的诉说着她们来过…… 此时下方张良见无法劝说长安侯投降,蓦然站起,眼中露出一丝寒芒,冷冷说道:“这样一来,我们便打过一场,我儒家剑术,讲究的是剑走仁道,仁者无敌!” 说着张良缓缓抽出腰间长剑,却是一股优雅之气弥漫,散发着淡淡的忧伤气息,正是天下十三名剑排名第十的承影,也号称优雅君子剑。 墨风看着要动武的张良,瞪大眼睛,惊愣的说道:“都说承影无形,剑身飘渺,杀人不见血,优雅的犹如君子一般!” 高渐离闻言,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传说远古的一个黎明,天色黑白交际的一瞬间,一双手缓缓扬起。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只有剑柄而不见长剑剑身,但是,在北面的墙壁上却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剑影只存片刻,就随着白昼的夜交错的霎那,消失不见,而后又随着昼夜的昼出现,再次浮现出来。宛如一个翩舞的君子,这便是名剑承影,也是君子之剑的传说!” 此时张良缓缓的扬起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挥向旁边一棵挺拔的古松。顿时,众人耳廓中只有轻轻的"嚓"的一声,便见那树身微策一震,不见变化,然而稍后不久,翠茂的松盖就在一阵温和掠过的南风中悠悠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轮,昭示着岁月的流逝。天色愈暗,长剑飘渺似乎归于无形,远古的暮色无声合拢,天地间一片静穆。 成喬望着那闪着寒光的优雅之剑承影,整个人不动如山,剑气却节节攀升。 高渐离感受长安侯发出的剑气,心中大惊失色,沉声说道:“是纵横剑术,横剑攻于计,以求其力,是为捭;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是为搁。捭搁者,天地之道!” 蓦然,似一声龙吟虎啸之音传来,众人只见一抹金黄剑光出窍,被成喬横卧胸前。 墨风瞪大眼睛,看着如此威力之剑,心中震撼的无以复加,他本以为齐侠尹文的威道之剑太阿是世界上最有霸道威势之剑,可是没想到今日见到这剑,更甚威道之剑太阿! 不由得急忙对着高渐离问道:“这是什么剑!” 高渐离沉默不语起来,眼中却透着震惊。 一旁的琴女琉璃却缓缓说道:“天下十三名剑之首,圣道之剑,轩辕!” 墨风闻言吃惊的大呼:“什么!是轩辕夏禹剑!” 琉璃点了点头,说道:“传说这是一把神剑,昔年太古时期,众神采首山之铜,为黄帝所铸,后传与夏禹。此剑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轩辕夏禹剑!对这样一把剑,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黄帝、夏禹!对这样两个人,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这把剑聚集了勇气、智慧、仁爱、无情、无义十分矛盾却又十分冷漠,王道、霸道……一切归于两个字:圣道!” 一旁的高渐离闻言,颔首说道:“轩辕之剑,最过无情,最过威严,传说剑的主人,无不是世上最危险的男人,看不透内心,情不外漏,看似仁爱,却也有无情一面,看似圣明,却也有杀戮的一面!” 墨风看着场中两人剑气节节攀升,不禁喉咙涌动,心中也跟着紧张起来…… 第四十六章 长风楚辞 悲歌万里(上) 第四十六章 长风楚辞 悲歌万里(上) 此时将近傍晚,红日西陲,夜色与夕阳的霞晕将天空分成了两块,也将成喬坚毅果敢的冷峻面庞分成了两边,一边是光亮的,一边是阴暗的。 只见场中两人凝视对望,一动不动,四周剑气却是节节攀升,已经达到了顶峰。 一旁的昌平君芈启,焦急的站在一旁,眼神死死盯着场中两人,他可知道君侯新伤,万一有个好歹,那他一家老小都要陪葬…… “嗡”的一声剑吟,成喬手中长剑微微倾斜,浓郁到了极点的光芒,炸将崩裂,照耀得他的双眼,如同映在剑身一般,透出一股冰冷与无情。 “我大秦经过六代君主能臣的励精图治,从咸阳发出的号令几乎可以纵横半个中国而畅通无阻。当今天下,但凡客观分析时局的人都明白,秦统一天下是大势所趋。……现在……这盘自春秋开始,已经下了五百年的天下大棋即将走向结局……” 张良一听,嘴角露出丝冷笑,狭长清明的眼眸中,透出一股不屈服的信仰,慢慢说道:“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嬴政一个人的天下,他想要灭亡六国,完成他的野心,便是逆天而行。就算大秦在强大,如何能与诸子百家抗衡,如何能与天下抗衡?” 成喬闻言,眼中一丝杀意迸发,却冷冷笑道:“张良,你儒家提倡天、地、君、亲、师,讲究的乃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大秦平了天下,一统四海,不是正是你儒家大同的理念吗?” 张良摇头苦笑,望着眼前这个坚毅冷漠的君侯,心中一叹,说道:“或许秦国大势不可阻挡,但是我等也不会束手待毙的,儒之大者,忧国忧民,冠剑将及兮,风雨如磐,正是我等儒家弟子终身的信念!” “信念?”成喬嘴里默念这两个字,念着念着,嘴角便露出一丝嘲笑:“信念是什么东西!能给天下百姓带来什么好处?战国连年大战,疆土一日三改,最苦的还是百姓。都说儒墨乃是天下两大显学,本侯看来也是自私自利之徒,如果是为了百姓,何不促成一统,一邦而安,让天下再无战争,让天下都变成百姓的乐土?” 张良一听,眼中露出一丝深意,转而摇头笑道:“君侯繆论,嬴政乃是为了一己私心,难道他一统天下之后,能不大兴土木,歌功颂德,苦得更是百姓!” 成喬无法反驳,因为张良说得却是事实,帝王始终是帝王,成王败侯,始终都是王权至上,黎民百姓,不过草芥衔环,在帝王眼中始终是庶民刍狗而已。 他看着对面那个坚毅不屈的少年,不由得问道:“诸子百家,儒家、道家、墨家、阴阳家又为了黎民做了什么?道家天、地、人、神四宗,崇尚老子无为而治,一个逍遥,一个崇信鬼神,阴阳家以符咒之术最盛,咒术更是阴毒,夜夜探索天象,又为黎民做了什么?儒家、墨家也是一丘之貉罢了!” 张良闻言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后面的高渐离却站起,眼中透出一股怒意,喝道:“鬼谷又做了什么?鬼谷一直崇尚法制、权术与兵学,认为只有这些强力神秘的东西才能消灭人的恶性。鬼谷诋毁一切迂阔无用的儒家道家阴阳家,门下弟子不是治国大才就是军中上将,前者如李悝,后者如庞涓孙膑以及后来大名赫赫的苏秦张仪,可是这些人除了给百姓带来战争之外,又给百姓带来了什么?我墨家则不然,墨子生来就有悲天悯人的胸怀,痛感庶民的无尽痛苦,对治国弄权那一套很是冷淡,所有的学问都为了拯救贱民。他提出了救世的十大主张:兼爱、非攻、节用、节葬、尚贤、尚同、敬天、明鬼、非乐、非命。这十大主张都是为了穷苦的贱民和辛辛苦苦不得志的贤者。” 张良闻言轻笑一声,说道:“高师说的好,我儒家大贤孟子,早就说过,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我儒家更是倡导有教无类,因材施教,让天下人学礼,让天下人治理天下,成为天下的主人,实现大同社会,儒家之道,天地大同也!” 成喬冷哼一声,剑意犹如锋芒,一股杀意在心中弥漫:不杀诸子百家,他们永远是大秦统一道路之上的绊脚石! 想着他瞌目猛铮,眼角一丝冷如刀锋的寒芒闪过,手中圣道之剑,划过一道凛冽寒芒,刺向张良。 张良见此,眉头一皱,手中承影,扫出一片朦胧剑光,脚下飞奔,一刺而去。 两人扫过长庭,犹如两道锐利风暴,相撞而去。 “砰,铿锵”一声炸响,随之三道寒芒闪过,卷起漫天桃花,纷飞洒落。 只见两人手持长剑,相对站立,而两柄绝世宝剑,居然针尖对麦芒的相对在一起。 高渐离几人见此,心中同时一惊,暗道好凛冽的剑术,儒家讲究是仁者无敌,剑术如同儒生一般,文武兼修,攻守兼备;而纵横剑术,一往无前,纵横捭搁,横扫千军如卷席。 这两人剑术看来都已经到达了高手之列,居然能在三尺青锋剑尖处一争高下。要知道,那剑锋不过毫厘之巅,稍有差错,便是剑毁人亡。 突然,两人齐齐发力,长剑连连相交,顷刻交手了四十余招。 随着两道剑芒闪过,一声铿锵的金铁交戈之音大响,随之迸发一连串的电光火花。 蓦然,待到天空桃花飘落,只见两人背对相望,持剑站立不动。 突然,成喬眉头紧皱,只见腹部伤口开裂,一丝鲜血已经染红了似雪白袍,滴滴殷红如梅花一般,碎落一地。 转而他的鹤氅披肩,却是一声大响,炸裂开来,被张良剑锋扫去大片。 昌平君芈启见此,大惊失色,想要上前,却见君侯目如刀锋,便又犹豫踌躇起来。 此时两人同时回首,长剑猛的刺向对方。 只见张良剑尖直抵成喬咽喉,而却成喬向后一仰,避过了这一剑,随即弯腰旋身,脸孔朝下,好像失去了重心,要向下扑倒。 就在众人以为成喬要落败之时,却见他手中长剑猛然向后方刺去,正是他从阴符经中领悟融会贯通的十八式剑法,纵横剑术之一----落霞残照! 蓦然,长剑回旋,扫出大片剑光,直刺张良面门。 只见张良身体微微一侧,状似醉卧,身体直往下扑,肩膀却是一带,长剑便蓦然反斜刺出,却是儒家精妙剑术之一------问鼎中原。 当下两人长剑一碰,当的一声,清脆响亮,一错即分,双双回旋,站立原地。 张良暗道长安侯纵横剑术之精妙,不愧是鬼谷之人。 突然,高渐离、墨风、琴女三人,身体无力,突然摊到。墨风大惊失色,怒口骂道:“贼小子,这茶水有毒!” 张良闻言,心中一惊,却是也感到四肢百骸无力,便想要用内力驱散毒药,可是却感受不到半点内力,眼中顿时无比惊骇道:“十香软骨!” 成喬闻言,嘴角露出丝冷笑,手中长剑向后一甩,顿时剑影横空,一个回旋,随着“铿锵”一声,长剑准确精准的落入剑鞘之中。 “十香软骨,放心,只是封闭你等内力的奇药,不是毒药……” 高渐离闻言狠狠说道:“你要怎样,要杀便杀,想要我墨家屈服与你,万万不可能!” 成喬冷哼一声,随之面带笑意,说道:“本侯从来不做无准备的仗,几位都是侠士,想必用几位性命,定能换的燕韩两国退军罢手!” 琴女一听,脸色一变,怒道:“你是想要我们性命威胁燕丹太子退兵!” 成喬顿时笑了笑,看着绝美的琴女,称赞道:“不愧是神琴凤凰的主人,果然聪明,可惜就是晚了一步。……所谓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姑娘,高处不胜寒啊,江湖险恶,你是落在本侯手中,倘若是在被人手中,你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 “你……”琴女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咬牙切齿,想要大骂,可是见长安侯冷如冰霜的眼眸,最后终究没骂出口,只是狠狠的说了一句无耻! ~~~~~~~~~~~~~~~~~~~~~~ 求票,今天两更!如果贵宾票超一百,加更最新的楚辞悲歌终篇! 第四十七章 长风楚辞 万里悲歌(中 第四十七章 长风楚辞 万里悲歌(中) 此时夕阳恋恋不舍的收敛了最后一丝余晖,将它今日的最后一缕光芒,给了武关雄城。 只见武关在夕阳照耀下,分外壮丽动人,背靠着莽莽苍苍的华山北坂山坡,南临滚滚的渭水。而城上旌旗招展,城楼巍巍,与南面连绵百里的三**营遥想呼应,气势分外雄壮。 霎时,十里城墙的垛口上挂满了风灯,待夜幕降临,齐齐点亮,宛如一条灯火长龙,照的城内一片通明,大有跟齐国临淄不夜城一较高下的气势。 而城中大殿之内,八盏狰狞的青铜吞兽灯炉点得通红,沉香木柱上的血红丝纱,如似血少女一般曼舞。 只见成喬正襟危坐在一围棋盘之前,对面坐着的是处变不惊的儒家三杰张良,而高渐离与缠子墨风二人则虚弱的被靠在一起,琴女则脸色有些苍白的坐在一旁,身前放着的正是凤尾琴——凤凰。 只见她青葱玉指微微一拨,顿时琴音大作,如空谷落泉,乍将将息,又如石破天惊,逗秋雨,只余余音袅袅。 成喬看着只是下棋不语的张良,嘴角露出丝笑意,如鹰隼的锐利眼中,透出一丝浓浓不化的杀意,却面带笑容,显得威霸如斯,问道:“儒家有《论语》、《大学》、《周礼》、《易经》、《尚书》、《农经》、《乐经》、《诗经》等书,更有六艺——诗、书、礼、乐、射、御。儒家之学,本君侯尚算通达。敢问子房,这儒家所说的道与魔之间的分界是什么?” 张良一听手中执着的棋子,蓦然一顿,随后轻轻放下,抬头正视长安侯,说道:“天下战国纷争,疆土与朝政朝夕可改,儒家苦于天下百姓,宣扬的正是仁道,正如道家老子所言,道法自然,天下公道自在人心!” “呵呵!”成喬闻言,一声轻笑,拿起棋盘之上的一颗白字,又拿起一颗黑子,笑道,“本侯以为这道与魔,就好像棋盘上纵横交错的布局,一步走错,黑白颠倒,一念之间便可从道入魔,但是这些都是人心,如果你能控制得了人心,这天下不不就在股掌之中!我大秦得的就是人心!” 高渐离一听,剑眉怒骤,嗤笑道:“儒墨乃是天下两大显学,百家根本便是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弊,要诛灭的是一切邪恶残暴,而齐国的齐威王变法、秦国的卫鞅变法,都充满了杀戮。韩国杀了几乎所有的权臣,齐国更是用大鼎烹煮官吏,秦国最甚,竟大肆杀戮平民农夫甚至最为苦难的奴隶!如此暴行,怎么能说嬴政得了人心,我看他是一头噬人的恶魔才对!” 缠子墨风一听,脸上露出嘻嘻哈哈的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线,乐道:“高兄说的好,有理!” 成喬一听,眼中杀意更浓,转而归于深邃,显得古井无波,只是下棋,嘴中却说道:“人的恶性都是从竞争的缝隙中挤出来的,法家变法这样的潮流,要的就是破旧取新,那些不甘心换新的老顽固们,自然留不得,要杀掉!” 成喬冰冷的语气一说出口,大殿之内空气骤然变冷,充满一股浓郁的杀气,琴女被这冰冷刺骨的寒气所摄,手指蓦然一顿,却是“铮”的一声大响,琴音消散。 张良感受长安侯浓郁的杀机,心中一凛,急忙转移话题:“君侯自然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兵不血刃的瓦解了魏、齐、楚三国同盟,导致六国合纵之策破裂,当真是高明!” 成喬将手中棋子一扔,知道张良是有意在拖延时间,等待三军派来解救的高手。想着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说道:“天下本就没有乐土,只有打破一切陈旧的旧秩序,建立新秩序,才能缔造出人间乐土,而唯一能建造这人间新秩序的,只有我大秦!” 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大笑,那笑声亘古苍苍,蕴含雄厚的内力,震的大殿梁木发颤。蓦然,殿门大开,却未见一人。 成喬不动如山,剑眉却皱起,暗道来人内力高强,只怕是诸子百家的高手。 突然,一声笑声再度传来,随之一老者的话声飘进。 “莫道乐土千般苦, 甘泉原从苦中出。 若得天下兼相爱, 犹是日月两聚头。” 这四句话一出,否定了成喬所说的乐土之说。高渐离、墨风琴女三人一听,脸色大变,转而大喜,纷纷跪在地下,大声唱道: “天下皆白, 唯我独黑。 非攻兼爱, 四海升平。 弟子参见钜子!” 成喬一听钜子两个字,脸色顿时骤然大变,却没有想到,来者居然是墨家头领,第五代钜子——黄享。 话音刚落,一身穿黑色墨袍的老者走进。 只见老者苍白清癯,一头长发和三绺胡须也显得细柔发黄,让人觉得他很文弱,也很年轻。只是那宽阔的前额、犀利的目光和沟壑纵横的皱纹,隐隐显出他曾经有过的飞扬风华和沧桑沉沦。此时他专注的看着殿中的不动如山的成喬,竟仿佛钉在那里一般。 一时间大殿无声,针落可闻,只有几人强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成喬喟然一叹,转头看向那老者,只见老者也注视他,而老者眼中深邃得却仿佛容纳了一个天地,让他看不透,道不明。 “墨家钜子?”成喬暗道老者非比寻常,不愧是墨家头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便见殿外苍穹之上,一直展翅停空的木鸟飞来,那木鸟机械复杂,形如凤凰,却是一个古代版的人造飞机。 成喬想到此,心中一震:难道这就是墨家引以为傲的机关术不成,……果然鬼斧天工,堪称奇迹。 此时老者不发一语,却蓦然转头望向苍穹。 只见苍穹骤然之间,风雷齐动,天空色变。狂云堆积,雷电大作。霎时,一颗扫着白尾巴的星辰,横渡天际,金光大放,稍纵即逝。 老者大惊失色,口中惊呼:“妖星之首,这彗星一年四出,莫非真的是天下大灾!” 说完,老者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高渐离几人见此,也纷纷走出大殿,跟着墨子黄亨,窜上了机关鸟,离开了武关,追寻彗星而去。 此时殿外兵甲大响,蒙武父子跟着昌平君芈启,焦急走来,恭敬的站在一旁。 芈启见墨家叛逆消失,急忙说道:“君侯,要不要去追?” 成喬摆了摆手,示意蒙武父子不要轻举妄动,转而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张良,不由得问道:“子房先生,可知这妖星一年四出,是为何意?” 张良闻言闭目沉思,俊逸的脸庞上露出一丝深沉,良久说道:“自春秋战国,占星侯便将天下星辰分为六野,阴阳家之后又做了重新的细致分野,主要有用二十八宿对应分野,具体是: 荧惑——其下分野为楚、吴、越、宋 太白——其下分野为秦国、郑国 辰星——其下分野为燕国、赵国 房星——其下分野为魏国、韩国 玄枵——其下分野为齐国、鲁国 填星——其下分野为洛阳周王室” 成喬一听,心中一动,急忙说道:“荧惑守心之象?” 说完他脸色大变,霎时苍白无比,脑中如被闪电劈过:那日朝堂之上,徐福来秦解释荧惑守心之象,自己本以为是阴阳家的阴谋,现在看来,这星象显示的,正是灭秦征兆!如今荧惑对应的吴、越、宋均以灭国,那亡秦之言,自然落在了楚国,而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想着他手掌紧握,神情惊疑不定:难道历史轨迹真的是天道,不可逆转,上天真的要让大秦亡于项羽之手,不然为何天现荧惑守心之象,又为何与预言对应得如此之准! “不行!” 成喬猛的站起,全身杀意凛冽,喝道:“本侯既然来了,岂能让大秦走上老路,本侯偏偏不信命,要逆天而上……” 说着只见他伸手指天,长发乱舞,怒目扬戟,喝道:“苍天,本侯就跟你赌一赌,看看最终的胜者是谁!” 话音刚落,苍穹似乎震怒,滚滚雷霆不绝,将武关照的犹如白昼,隆隆雷音,覆压百里不绝! 张良见此,心中震惊:难道师叔荀子所说的天象异变,有逆天之人,说得就是长安侯不成。 这彗星为妖星之首,预示人间大灾大恶。然而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远非常人所能窥视。 这彗星,在非常时期以非常色式出现,极有可能蕴含深远之意蕴,并非寻常的灾变。大恶大凶之时,彗星大显,乃除旧布新之兆。巫咸有言,彗星大出,主灭不义。当年周武王伐纣,彗星大显,正应此兆。晏子有言,天现彗星,以除人间污秽也。彗星出于太平盛世者,昭示灾难。然彗星若大出于恶世,则大灾难中有新生,新政将大出于天下,人世将有沧海桑田之变也。 想着张良脸色大变,惊恐不已,手中书简掉落,看了一旁的逆天的长安侯成喬,剧烈的喘息起来:难道真的是秦将一统六国,完成千百年来一统之大局,而长安侯就是天赐大秦的逆天之人,要他帮助大秦一统……不行,如此一来,阻止大秦一统四海的唯一道路,就只有……除掉长安侯了! 张良深吸口气,眼中杀意隐去,转而恢复平静,笑道:“彗星现世,说明有灾难,也说明有新政,自古以来说法不一,君侯又何必执着当真!” 成喬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着低头默言的张良,杀意狠狠的说道:“不管是谁,如果有谁敢阻挡我大秦一统之路,都是本侯的剑下亡魂!” 张良一听,心中更坚定了杀死长安侯成喬之心,只是此事还需跟师兄们再行商议。 ~~~~~~~~~~~ 这是小年最后一章,如果今天贵宾票过百,长风楚辞,悲歌万里的最终章将奉上。 第四十八章 长风楚辞,万里悲歌(下) 第四十八章 长风楚辞,万里悲歌(下) 此时,武关大殿之内,相对无言的成喬与张良二人,都在寻思各自心中的那点事。 一时间大殿呼啸的风声中隐隐夹着疾驰的马蹄声响,显然是赵、韩、燕三国要开始攻城了。 成喬心中顿时一紧,似乎已经可以嗅到了在大殿那稀薄的空气里面,弥漫着的那杀戮血腥的滋味。 此时天空之中雷音滚滚,像是一张罗网,笼罩了武关之上。一道西降的锐利白光,自妖星尾巴扫过,倏地花开一血盆大口,伺机吞噬大地。 猛然间,殿外火把通明,传来百夫长们猛烈的大喝声,以及士兵们雄赳赳的怒吼。 一旁的昌平君芈启见此,脸上露出浓浓的恐惧,看向眼前这个赫赫威名的君侯,见他似乎没有听到外面的攻城声,依然挺拔着身躯,伫立在殿头的高台上,似在沉思,似在缅怀。 “君侯,事到如今,请君侯早作决策……”芈启焦急的说道,“不如……放弃武关,后退至铄阳重镇吧!” 蒙武闻言,先让大子蒙恬带领士兵守城,自己挥手拦下还要再说的芈启,喟然一叹:“后方铄阳至武关有村部不下三十余个,老秦人至少十万,一旦武关失守,那些人只怕沦为三国待宰的羔羊……更何况三国仇恨我西秦久矣!” 成喬没有理会二人,也没有回头,一步步向前,走出了大殿。 他望着灯火煌煌的武关,以及严阵以待,满含恐惧、坚毅、果敢、眷恋、绝望等诸多神情的士兵们。 看着看着他眼中的杀意就越浓,却是死死的睁大眼睛,只见眼眸深处一股水花涌动,却是落下了泪。 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眶下流转,仿佛眷恋着什么,迟迟不肯落下…… “终点终于到了吗?那终点就在不远的前方,在那芦苇飘荡的武关之外,我是大秦的君侯,我必须拼命的去追寻、勇往直前,一刻却也不能回头!” 成喬颇为寂寂的话语,飘荡在冷风之中,伴随着晚秋的风,传遍了偌大雄城。 张良缓缓走来,他欲言又止,想要劝降,可是他心中却又希望这个男人死去,一种矛盾在他心中纠结着,最后化成了一声长叹,默然转身离去。 芈启看着独自离去的张良,又望了望不语的长安侯,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君侯,拿下张良,威胁韩国退兵,不失为一条计策啊!” 成喬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嗤笑,转而癫狂的大笑,笑着他眼中亮起炽热的光芒,如黑夜的灯塔,照亮了那些不知所措,迷茫的士兵。 “铿锵”一声,他剑指南天,大声喝道:“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激昂的呐喊,仿佛黑夜的黎明,划破了漆黑的长空,顿时大殿平台上的蒙武猛然一挥令旗。 “呼、哈……”一声整齐大喊,下方两个方阵各自退后,将一个一千锐士的方阵留在了中央。骤然间便闻战鼓号角齐鸣,一千名剑盾甲士踏着整齐的步伐挥剑起舞,杀声不断。一排排军中男儿在高台上引吭高歌: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士兵们你对着我唱,我对着你唱,一营对着那一营唱,那一营对着这一营唱,兄弟们手拉着手唱! 这一刻,兄弟你要上战场,别说兄弟我放弃你,我磨砺的戈矛,与你一同去!生死有,兄弟在!生死无,兄弟依然在! 一时间武关十余里之内,激昂的《秦风》唱响黑夜,尽管这黑夜夹杂着雷霆,但是在武关三千士兵眼中,此刻已然是天明! 武关外的三国士兵听着如惊雷的歌声,均感到如芒刺在背,惊讶得笑不出来了。带头攻城的赵国大将乐毅,竟然不断的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在他的记忆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在生死存亡之时跳兵舞,宣告结束屈辱并公然向天下挑战,抱着必死之心,做最后一搏。可是唯有秦国有兵舞,当秦人唱着这首歌时,那就证明他们已经放弃了生命,放弃了一切,赌上了一切,也要捍卫大秦帝国的尊严!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在战国近一百年的历史上,这无疑是一个令山东六国心惊肉跳了一辈子的信号。 武关内士兵擦亮长剑,在于他们兄弟与战马做最后的告别。 那阴山胡马,似乎感到了主人的视死如归,竟然齐齐的长鸣,咴咴的喷着厚重的鼻息,一双大眼下的旋毛已经被泪水打湿的拧成了一缕,四蹄沓沓地围着主人不断游走。 战马此刻也在做最后的告别仪式,这种灵性的动物,在走向生命终结之时,总会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告别这喧嚣的世界。 成喬回望灯火通明的大殿,只见魏姬孑然一身,身穿白色素服,站立大殿之内。 那柔弱的身子骨,顶着呼啸的冷风,在以她卫国独有的方式,送别这些可歌可泣的英雄男儿。 尽管这些士兵很可能就是屠戮卫王宫的士兵,但是她知道,军人有自己的天职,他们的尽忠还是博得了魏姬的同情与敬仰。 “礼崩乐坏兮瓦釜雷鸣 高岸为谷兮深谷为陵 痛我生民兮遍地哀鸿 念我大同兮恍若大梦 天命何归兮四海飘蓬” 卫国独有的小调,从魏姬口中唱出,歌声之中充满了一股悲凉,悠扬的曲调仿佛直刺人心,就连灵魂都跟着一起颤抖起来。 成喬听着眼中的寒芒化为了柔情,嘴角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笑意:“或者你天生就是一个灵魂的歌者,我那自以为坚固的堡垒,最终还是在你柔情的歌声中,轰然崩塌了!” “传我军令,起兵列阵——” 成喬的高亢怒吼,传遍三关,随之他佩剑登上武关,只见此时正是群星闪烁漫天的傍晚时分。 他站在关头山原之巅,极目四望,苍茫远山被雷霆染得如雪似霜,东边的滔滔大河横亘在无际的原野,关下三国无边无际的旗帜织成的浪海,在暮霭恍若漂浮不定的茫茫人潮之中起伏。 天地间壮阔辽远,深邃无垠,此刻唯有誓死一战! 他是大秦的君侯,哪怕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他也要守护这代表大秦门户的孤城。 “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浓郁不化的哀愁,随着成喬高声吟唱的楚辞悲风,唱响了武关城头。 只见他一人一剑,遥指武关下茫茫人海,怒目扬戟,大吼道:“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百年国恨,沧海难平……杀!” 第四十九章 血溅春秋 第四十九章 血溅春秋 此时黑夜弥漫,如遮天大布,从武关城到渭水北岸的广阔滩头,向着函谷南门的方向成上坡状展开蔓延,形成连绵不绝的乌云长龙。 而武关臼口到碧波滚滚的河道,足足有三四里之宽,都被密密麻麻的三**队包围,水泄不通。 成喬见此,脸色铁青,青筋暴露,他死死的扶着女墙城垛,咬着腮帮,眼中如黑夜的饿狼,充满了杀戮的气息。 昔年这里是大秦的踏青之地,每到盛夏,这里便有无数牧童牛羊撒欢,成群的少男少女们在这里幽会。 昔年这里是秦孝公断指立碑之地,以铄阳为都,便是在这茫茫渭水草滩,击败了强大的吴起军队,大败魏王于函谷。 昔年这里飘过多少激越悲情的秦风歌谣?生出过多少美丽动人的故事?可是如今,这段渭水茫茫的草滩,却成了老秦人做不完的噩梦。 成喬感到心头气闷,急忙扶着垛口的女墙,却是骤然间热泪盈眶。他望着眼前壮阔无比的山河,只闻一声牛角号大响,低沉沧桑的围绕夜幕中的武关上空,久久不散。霎时,三千铁骑踏出了关门! 那黑色旌旗所指,大军潮水般漫过原野!却是最后的三千铁骑!也是大秦鋭士,精锐中的精锐! 此时张良站在远处高岗之上,望着山下的秦军,心中总是觉得有些惋惜,毕竟以三千对抗赵、燕、韩三十万兵力。说是赢,那便是痴心妄想,任何一个人看到这相差近百倍的兵力悬殊,都会认为秦军是送死。 可是这一刻,他心中非但没有感觉到这种可笑,反而生出一股敬畏……秦人猛于斯,六国何存乎? “你在想什么!”一声雄厚洪亮的声音传来。 却见道家天宗的齐侠尹文,负手而来。他站在张良身旁,望着下方灯火煌煌的军阵,嘴角露出一丝嗤笑:“秦军这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张良闻言没有反驳,而是伸手指着远方如凶兽一般匍匐在原野峡口之内的函谷,冷冷说道:“函谷与武关不过一箭之地,庞媛只用五千兵马切断函谷与武关之间的道路,这是不是太大意了……虽说嫪毐此人仰仗秦国太后,把持军权,想要逼死长安侯,但是咸阳不可能没有动作,嬴政也绝不会眼看他的王兄身死,一旦函谷兵权重新掌握在嬴政手中,到时候关内二十万虎狼尽出,三**队又深入武关腹部,等于白白送死,给了秦军一个全部围歼的机会!” 尹文闻言,摇了摇头,狭长明锐的眼中,露出一丝戏谑,笑道:“我天宗弟子从咸阳传来消息,赵姬每日亲自摄政,不准嬴政亲政,也不准嬴政派人督军报信,将军权全部委托与长信侯之手,朝野都闹翻了天了,妖后误国,牝鸡司晨,大秦必亡!” 张良见尹文如此说,心中还是感觉不踏实,他总觉得这场战争最后胜利的一定是秦国。虽然这从战争的兵力以及内政,秦国都不占优势,但是他心中偏偏生出这样的感觉! 此时三军前军,庞媛高坐战车之上。他看着秦军不过三千士兵,心中大松了口气,转而便是大喜,对着一旁的燕丹笑道:“太子殿下,这次我三国合围,看来是赢定了!” 燕丹闻言,俊逸果敢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喜色。这次燕国出兵不过两万,却能一败强秦,可谓大快人心! 韩相张平此时走来,手中拿着秦国地图,已经开始考量攻破武关之后,进军咸阳的部署问题了! “武关一破,赵国主力便可以长驱直入先攻南方大散关,再破子午谷,那路先破,那军便选择一路长驱直入!如果两关齐破,你我三国便各自率军,两路攻入咸阳!” 庞媛一听,仿佛已经看到嬴政捧着和氏璧投降的样子了,顿时心中一热,摩拳擦掌,急忙下令大军列阵! 顿时随着中军大旗左右摇摆,只见三**队列阵就绪,远方点兵高台上,廉颇一声令下,山坡上的两排牛角号便呜呜吹动了。赵国胡刀骑士与勇士骑队一声呐喊呼啸,同时从正面与侧翼猛扑秦军! 一时间四面山头与谷地草原,也是鼓噪喊杀,声若海潮沉雷,庞大的人潮,铺天盖地般碾压过去,直要吞没撕裂秦军这片小小树叶一般。 此时,一箭之地外的三千秦兵皆是黑盔黑甲,为首蒙武蒙恬父子,组成尖刀,起兵列阵! “准备!”随着蒙武令旗大劈,身后三千士兵手中长剑齐齐划过夜空,如点亮了宫灯一般耀眼。 只见雪花白的长剑耸立如林,三千老秦男儿面对山呼海啸的三国联军,没有了任何情感,炯炯有神的眼眸之中,只有一片肃杀。 他们已经舍弃了生死,这一战,无论胜负,只为大秦的尊严而战! 虽九死其犹未悔!长歌当哭—— “这一战,苍天可泣!”成喬身后血色披风猛然掠过长空,他一把拉住乌骓缰绳,翻身上马。身后三百黑冰台刺客紧紧护卫他四周。 “突突”一阵马蹄,成喬缓缓走出武关。 夜风吹得更加凶猛,只见远处夜色之中,三**队的火把,如长龙一般,连绵不绝,覆压百里,生生的将黑夜变成了白昼一般。 他知道这一战的结果,但是他别无选择,他绝不能后退一步,将后方十数万老秦老幼,暴露在三国铁蹄之下。 他的心,狠不下来……四百年来,大秦风雨飘荡,几次在魏国铁蹄下险些覆灭。秦孝公三迁都城于铄阳,断指刻碑,向天下宣告他誓死不退的决心。 四百年来,老秦人经过了多少苦难,多少艰辛,方有今日不过千里的土地,岂能因为这一战,白白送了先辈们用血换来的国土! “吹号,开战!” 平淡的话语,不带一丝感情,他这个少年君侯,在大秦危难之际,挺起胸膛来战,决不能辜负了无数老秦人的希望。 呜呜低鸣的牛角号,最后一次吹响在武关城下,在如幕的夜色浪潮之下,发出悲凉的角号。 蒙武听见后方中军传来的进攻命令,心中一颤,手中长剑却是握得更紧了。他随着白起、随着父亲大战了一生,却从来没有此刻这么紧张过。 他望了一眼儿子蒙恬,看到儿子眼中那无畏的神情,脑中却是蓦然回想到了他自己跟随父亲蒙骜上战场的最后一幕…… 那时父亲临终前对他说过一句话:“当你选择拿起兵器那一刻起,军人这两个字就深深刻入你的骨髓之中了,军人殉国,魂佑大秦!” 骤然间,蒙武终于理解了父亲蒙骜所说那话的含义,眼中不禁微微湿润。他一把抽出佩剑,对着汹涌杀来的三国士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歇斯底里大吼道:“军人殉国,魂佑大秦!” 在这一声怒吼下,坐下嘶风烈马前蹄猛地高扬, 咴咴的喷着厚重的鼻息,留下一阵灰尘,杀奔而去。 身后三千士兵,霎时,也齐齐一吼:“军人殉国,魂佑大秦——” 随之马蹄如雷,绝尘而去…… 这一刻,他们眼中没有了生死,没有了亲人,没有了任何功利。他眼中唯有战火,熊熊不熄。 这一战,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去!这一战,哪怕是九死无生,也要战! 这一战,明知必死,却也要勇敢的举起手中的长剑,奏响心中的凯旋! 只因为这一战,捍卫的是大秦的尊严! 国君受辱,军人死战,疆土被侵,血溅春秋! 第五十章 起兵列阵 风雨如磐 第五十章 起兵列阵 风雨如磐 霎时,寒风料峭的初冬,在这寂寂的战场,悄然的来临,那风骤然间更加猛烈。 成喬被这风吹得心中却更加寒冷,他望着那三千悍不畏死杀去的身影,心中竟然在这一刻罕见的出现了一丝颤抖,一丝丝恐惧也在他心中开始蔓延。 他知道那三千士兵这一去真的就是山河永寂了,难道自己心中的冷漠已经可以视人命如草介了吗? 他拼命的、死死的握着手中长剑,让自己不要颤抖,不要回首! “莫颤抖……听那肃杀的战吼!这本来就是一条血腥的上位之路……本就是血海升天!”他喃喃自语着,转而遥望着深邃苍穹灿烂的星斗,心中那亘古的阴谋孳生伸展,竟象图画一样活生生的展现在眼前! 一切都是那样清楚,这本就是他对战局的部署,本就是他赢得名声的计划,就好象他对战场风云的洞察。 他的心不断告诉自己,面对阴谋时,他只有以坚韧的意志和最荒诞的方式求得生存,他必须视人命如草介,他必须狠下心来。 这从他定计临淄开始,武关就是他取得声望的阴谋罗网下的牺牲品! 昌平君芈启在一旁望着冷如寒山的君侯,一颗心也彻底发寒了。 他不知道自己配合君侯的这个惊天阴谋,是否是对的,可是那两万锐士却是白白罔送了性命! 他不明白君侯为何不去函谷拿下嫪毐夺回兵权,而是任由那嫪毐鸠占鹊巢,步步紧逼武关,陷武关于生死危机? 他不明白君侯明明可以轻松的瓦解这场危机,或许以张良为人质要挟韩国退兵……,可是这些君侯都没有做,而是选择了去硬碰硬,去选择一条看似九死一生的道路。 难道……君侯为的就是将嫪毐引入让他阴谋的罗网之中吗? 这个冷峻的少年君侯心中,到底在谋划什么惊天阴谋……而亡卫使齐,不过仅仅是他阴谋纵横的开端呢? 想着芈启心中一凛,浑身蓦然打了个冷颤,他不敢继续想,不敢过多猜测,他怕自己猜测的是真实的,那么这个君侯的城府,便让人感到十分恐惧了! 此时正面的厮杀已经开始了! 面对如海似潮的三国联军,这三千黑盔黑甲的士兵,居然如苍茫大海的一叶孤舟,十分渺小。 可是他们面对山呼海啸的嘶喊声,却面不改色,悍不畏死的扎入了人海之中。 骤然三千把锋锐的长剑齐齐划出一片闪亮的弧线,光芒四射,鲜血飞溅,三千颗赵国胡刀骑士的人头在同一瞬间滚落在枯黄的草地上。 四野高地上的三军蓦然一呆,随后却依然悍不畏死的冲来,瞬间赵国士兵浪潮便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这三千秦国士兵,他们就好象在梦魇中惊恐的挣扎鱼儿,苦苦挣脱那一线生机。 骤然,夜幽幽的天空下,鲜红的血流汩汩的进入了渭水,宽阔的河面漂起了一层金红的泡沫,随着波浪滔滔东去。 冷月光芒下,血腥味儿迅速的弥漫,让人不仅恶心呕吐,却还要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拼命的杀敌! 此时渑池与伊阙之间的广阔原野上,惊心动魄的大厮杀依然进行着。秦军精锐铁骑虽然勇猛,但是毕竟只有三千,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百倍于自己的三国戍卒。 一个时辰的激战拼杀,韩、赵、燕三国人马伤亡惨重,但终究还有二十多万人,而秦兵却是慢慢减少,包围圈也在逐渐减少,但是秦军悍然的战阵,却成为三国戍卒不可逾越的沟渠,任何一个妄想突破战阵杀进去的士兵,都将被秦军锐士的长剑,刺透胸膛。 庞媛此时见秦军兵力再慢慢减少,可是他的畏惧之心没有减少,反而大增。他突然有些明白了,这支军队,只怕是秦国精锐中的王牌,他们在守护的也许是秦国那尊严,可那尊严在他庞媛眼中,却是万分的可笑! 想着庞统愤然大喊:“秦军人少!杀回去——!” 乐毅闻言,坐下赵国胡马一声嘶鸣,随即便率六万赵国士兵全力向东面冲来。 燕丹与韩相张平见赵军向东冲杀,顿时恍然猛醒,各自大喊一声,便合力向东方冲杀过来! 如此一来,战场情势竟是大变。这三方人马就好像是一把尖刀,直直的穿透了蒙武的战阵,将他们分成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包围圈。 秦军在百夫长的带领下,各自结阵,却没有固定方向,只是原地厮杀,被消灭……只是时间问题。 乱战中,蒙武漆黑的战甲已经被鲜血浸透,他杀的手已经发麻,只是反复的重复同一个动作,……挥手落剑,再挥手再落剑,任那鲜血四溅他的脸颊,任那血腥穿透他的味蕾。 突然十多万大军在庞媛的大旗下,居然如一股洪流般汹涌卷向武关城下,杀向了成喬所在的三百军阵。 蒙武见此,大惊失色,手中令旗猛然下劈,身后三百秦军铁骑纵然狂奔,想要依仗快马速度超前挡在这洪流正面,保护长安侯。 可是三百铁骑妄想堵住这疯狂的夺路大军,却是万万不能。一个瞬间,蒙武便被团团包围,只能自保杀敌。 此时秦军三千精锐被死死纠缠,成喬见正面烟尘大起,心知不妙,却是根本没有多余兵力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银色铁骑怒潮般掠来。 三百黑冰台杀士,骤然间抽出长剑。成喬一声怒吼:“死战号角!” 身边三十多支牛角号便短促激烈地凄厉响起,这支一直没有参战的生力军便排山倒海扑向了迎面而来的洪流! 只见三百杀手,策马狂奔。如果正面冲锋是抵挡不住这白色洪流的冲击,只见他们一个折身,却是堪堪从洪流两翼掩杀过去,恰逢庞媛中军杀来。 这三百黑冰台杀手,也是骑士,更是秦军中真正的重甲骑士,他们人人重铠面具,马匹铁甲护身,人手一口特铸的十五斤重剑,但在平川冲锋,便是当者披靡! 更奇特的是这支铁骑无旗帜,无号角,也不喊杀,却只是展开队形,虽然只是三百人,却如同山岳般的气势,随着一声号令,便向庞媛中军大旗压来,实在令人惊骇莫名! 一个恍惚之间,黑冰台为首伍长,一个旗令前冲,身后所部铁骑便是奋力冲杀,瞬间突破赵军,漫山遍野的散落而去! 一时间只见三百重甲各个宛如高手,手中长剑纵横捭阖,收着人头,犀利的目光,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鲜血染红漆黑战甲,长剑锋下,人头滚滚落地。 而赵兵的铠甲往往一个冲锋,便被重甲锐士手中的重锋割破,随之失去生命。 庞媛见此大急,一声断喝,立率一彪骑士影插过来,竟是死死堵住了这股重甲杀手。 一时间战场开始奇妙的混乱起来,庞媛率军冲冲堵堵,可是那重甲杀手行动居然十分敏捷,搞得赵兵相互拥挤,竟然乱了阵脚。 张平见此,本想分军尾随追击,却又被蒙武部的几百骑兵结阵拦截,随之密集箭雨呼啸而来,正面又是步骑混战,双方竟是谁也不让对方脱身,三国几十万大军便死死混战纠缠在了一起!被区区三千秦兵咬住厮杀! 燕丹见此倒抽口冷气:这结阵为营,遥想呼应的阵法,居然像是纵横交错的铁索,将三**阵拦截。 而秦军各个军阵虽然都是十几人,但是三国士兵人数众多,这么一围杀,居然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拥挤起来。 里面的士兵想要后退,外面的士兵却是拼命的想要往里面近身,如此一来士兵们你推我喊,居然乱成了一锅粥。 更有甚者,居然出现三国士兵拥挤,而阵中秦军被围,居然无人去杀敌,清闲的秦军抱着膀子,看着拥挤混乱的三国士兵。 庞媛气的胡须乍起,心中却是震惊异常,明明是他兵力众多,为何偏偏形式逆转过来,这人多的一方,居然还打不过人少的一方。 第五十一章 阴谋如网,步步惊心 第五十一章 阴谋如网,步步惊心 蓦然间,庞媛心中恍然大悟:这秦军各自结阵,看似分散兵力,却是也将他的大军分割成各个包围圈。 本来三国士兵各自为战,这么一混合,政令不达,士兵不知道听谁的,反倒自乱了阵脚。 此时蒙武、蒙恬杀红了眼,父子二人几乎同时大吼:“两翼追上!拼死堵住!” 喊着蒙武长剑一挥,便从两翼风驰电掣般包了上去,抢占了前面的一道山口,展开了四个百骑大阵,便要整体冲锋拼死一战。 乐毅率领赵军冲到阵前,便是一声大吼:“最后一关!杀进咸阳!杀——!”说着竟是一马当先冲杀过来。后队大军也全部展开,怒吼着冲向山口,秦军四个铁骑方阵顷刻便陷入了杀不退的人山人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函谷关下,西部原野居然骤然响起了隆隆沉雷,无边的喊杀声与无边的火把便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庞媛、燕丹等人同时大惊失色,只见那黑色长龙正是秦军一直龟缩的主力。 “三国联军中了我家君侯大计了……兄弟们围杀三国联军乎!” 声声激昂的大笑,从一奔杀而来的主将口中大喊而来,惊得庞媛险些落马,急忙转身一看,只见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散关的王翦父子。 那王翦眨眼间便率领八万主力铁骑杀到了武关之下。 “君侯,末将没有来迟吧!”王翦一声大笑,抱拳说道。 成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王翦高声道:“你来号令大军!我来冲阵!” 不由分说,成喬便将中军大旗与一班司马、斥候交给了王翦,自己一声喊杀,便亲自率领锋锐无匹的铁鹰剑士百骑队杀入红色人海! 庞媛此时大惊失色,心中如天翻地覆一般:这函谷不是在嫪毐控制之下吗?为何大散关的王翦居然出现在这里,还率领了秦军最精锐的主力…… 想着庞媛心中一颤,脸色霎时苍白无比,看着夜色中血红披风高展下的少年君侯,瞳孔猛的一缩,喃喃自语道:“难道从灭卫离间魏、齐、楚三国,再到嫪毐闭关不战,武关被围,都是这个少年一手导演的计划……” 想着庞媛脸色铁青,急忙号令骑兵全数与秦军冲杀,以步军夹击王翦铁骑。 谁知号令才下,陡然便听得山坡后面,一片高喊:“赳赳老秦,死不休战!” 庞媛于万军之中愤然转身,这么一看,却是脸色煞白无比,只见一片凶猛地黑色浪潮正无声地从自己大军后方杀来,一看气势便知这是秦军赫赫大名的铁鹰剑士! 忽然,黑色浪潮之中,一金色平展的大旗,猛然掠过夜空,上方红色金丝线醒目的镌刻着:“文信侯”三个大字! 骤然之间庞媛心中如坠冰窟,呲目欲裂:居然是吕不韦率军杀来。想着他举剑大喊:“全体上马!截杀吕不韦!” 说着一个飞奔,挥舞长剑率领最后一个百骑队冲下了过去。 此时,后方黑色浪潮之中,一辆四马青铜战车之上,文信侯吕不韦负手而立,锐利如洞火的目光,深邃而悠长,嘴角露着阴谋得逞的笑意。 早在三天前,嫪毐占据函谷逼迫武关,想要陷害长安侯于死地之时,他便收到了大秦帝国第一间谍密报组织“潼关”的消息。 正好长安侯派侍从普阳来帝都求救,他便派人密报长安侯,两人以灭卫离间魏、楚、齐为因,展开了一张阴谋密布的罗网,给三**队设下了死套。 之后他更是一面派人星夜前往大散关,以帝国卷宗密令王翦星夜入函谷,杀嫪毐、夺兵权,伺机而待,按兵不动。 而他自己便率领蓝田驻军,从子午谷绕道宜阳,给三**队背后*一刀。可笑的庞媛,居然只派遣了五千士兵切断函谷、子午谷、大散关以及武关的通道,更让他与成喬的计谋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 想着吕不韦心中冷笑不已,但还是让他心中略有失望,本是想借机杀掉嫪毐嫁祸给长安侯,来个一箭双雕,可是天不遂人愿,居然让嫪毐提前得到风声,星夜逃跑了…… 此时三国联军军阵被团团包圆,庞大气势的秦国锐士,就好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三国联军彻底慌了,士兵们慌不择路,也不顾杀敌,竟然丢盔弃甲,四处乱逃。 “快跑啊,虎狼秦人杀来了……” 士兵们乱成一锅粥,相互踩踏,死伤不计其数。顷刻之间庞媛的军阵便失去了作用。 “赶紧撤退!”燕丹呲目欲裂,高声疾呼,却被高渐离等墨家弟子誓死保护,杀出一条血路,向韩国新郑方向突围。 山崖之上,齐侠尹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本来大好形势,为何顷刻扭转了过来…… 一旁的张良见此喟然一叹:他主张劝降就是想试探一下长安侯,可是万万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还是中计了……这长安侯深藏不露,逆天之人,果然是大秦的帮凶,不杀长安侯,天下便没有安宁! 想着他愤然挥袖,转身离去…… 厮杀声、怒喝声、惊恐的呼叫声、凄厉的惨叫声,二十五万秦军步步紧逼,将赵国十五万大军团团包围。 秦赵血仇,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庞媛、廉颇、乐毅等老将奋力抵挡,但还是忍不住心惊。 关键时刻,李牧带兵杀来,拼死打开一条破口,想要解救被困赵军,岂料侧面王贲伏兵尽出,突然截杀过来。 一时间大战进入白热化,密密麻麻的人头,拥挤在武关之下的山源之中,灯火煌煌,竟然将黑夜照的通明。 成喬策马来到吕不韦身前,抱拳笑道:“相国大人果然天机妙算,成喬佩服!” 吕不韦闻言,眉头微微一抖,拱手道:“长安侯说笑了,若不是长安侯死守武关,制造假象,恐怕赵、燕、韩三国未必上当!” 成喬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深意,看向西南新郑方向,摇手一指,随之看向吕不韦不语。 吕不韦见此,心中一震,暗道成喬果然狠毒,恐怕已经猜透了自己的计划,他的确是在西南韩国新郑方向布下了重兵,围杀三国逃窜兵甲。 想着笑道:“君侯果然大才,本相已经兵分五路,自己兼程行进在函谷关内外的大山之中埋伏。第一路铁骑两万,太史李信为将,从桃林高地的夸父山,越过函谷关南侧陕塬,直插渑池背后大河南岸的谷山密林埋伏。第二路铁骑三万,魏辙督军,秘密出陕原,沿着大河南岸的茫茫苇草隐蔽东进,直插伊阙背后的山峦埋伏。第三路步骑混编五万,老将甘林为将,出崤山东南,秘密插进宜阳西面的松阳山埋伏。第四路步兵两万,赢冲为将,出崤山东南,直插武关之南的臼口构筑壁垒。第五路主力大军铁骑十万,由本相亲自统军,直接开进与函谷关毗邻的崤山腹地。” 成喬闻言心中一惊:他本是想要留下三路大军埋伏,围杀逃散的三**队,却没有想到吕不韦更加狠辣,居然伏兵五路,这一次赵、韩、燕三国,只怕不死也给脱层皮了! “公子你没事奴就放心了!”此时普阳越众而出,脸上满是欢喜,望着成喬居然哭了起来。 成喬一笑,用马鞭轻点普阳的脑瓜,笑道:“小子,你家君侯没那么容易就死了!” 普阳闻言破涕为笑,猛的点头,说道:“公子说得是,公子有大秦先人庇护,自然是万事大吉了!” 第五十二章 运筹帷幕,决胜千里 第五十二章 运筹帷幕,决胜千里 此时武关的厮杀声一直到天亮时分方才沉寂。随着一丝曙光从大地升起,骤然间划破隆隆黑夜,黎明乍放,只见武关城下遍地死尸,渭水之上浮尸数万,鲜血已经将滚滚河水染成血红,在初升骄阳这么一照下,隐隐透出一股金红色! 铁山韩军三万骑兵全部被歼,张平张良父子逃窜新郑,宜阳城两千没有主将的守城步兵献城投降,韩国上将军韩吕在西渡水河谷被秦军杀死。燕丹大军在双峦峡谷前遭遇王贲秦军三万步兵的强硬抗击,丢下了两万多具尸体,竟是不能越雷池半步,只得如丧家之犬,逃亡魏地。而赵国主力尚存十万,居然乘着大乱,越过武关臼口,深入秦国腹地子午谷,想要逃亡魏楚地界! 此时,旭日东升,成喬高坐马上,望着红日东出,遍野尸体,再看着宜阳城头黑色的“秦”字大旗,蓦然一笑,手中猛地一劈令旗:“收兵!” 顿时呜呜低鸣的牛角号,再次奏响了武关凯旋之歌。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十数万秦兵,热泪盈眶,蜂拥而去,将武关那仅剩的一千名英华士兵抱起,笑着、哭着、又欢呼起来。 一夜之间,六国百姓惶恐地奔走相告:“六国大军至少百万,居然败给了虎狼长安侯!” 这种口风随着农人们的啧啧惊叹,随着奔走天下的商旅们的口舌流淌,随着快马斥候的流星快报,便渗透了六国的宫殿都市与乡野山村,一时竟是天下震动。长安侯之名,随着三国联军大败,再一次声名鹊起,威震六国。 六国之人以及商贾,对长安侯之名是胆战心摇。武关之战,赵军死尸遍野,随着六国商贾的奔走相告,天下皆知长安侯杀神之名,说其为白起第二,更是一提长安侯之名,小儿止哭,人人股战而栗。 此时燕国大军死伤殆尽,只有燕丹被墨家十余名剑客拼死保护,才逃得生天,不过三万燕国精骑死伤殆尽,最后回到燕国的不过一百多骑。 韩国离武关不远,百里之遥,韩**队便逃亡的最多,随着贩夫走卒,如同煌煌丧家之犬,逃回了新郑,更是让长安侯之名,威慑劲韩,整个韩国人人提心吊胆,生怕长安侯率军杀来。 而此时赵王丹却是彻底慌了神了,燕、韩两国都逃回去了,可是赵国尚有八万精锐被困在子午谷一带,已经两天一夜,不知道如何。 赵王丹急忙派出金箭使者,出使大秦。一夜间,战国的邦交之战犹如蓬旋般再次上演,可是这次却是反了过来。赵国使臣连夜在六国奔走,请求支援,而大秦使臣,却开始处处阻挠。 魏、齐、楚三国尚为了濮阳争论不休,魏齐更是百年血仇,这次便是打破了脸面,魏王誓死要灭齐,大军已经抵达长江咽喉濮阳。 三晋之中魏、韩自顾不暇,无心管同为盟友的赵国。 韩王、燕王已经被杀破了但,此时兵力大损,更是不敢得罪暴秦。 于是赵国使臣也受到了各种的虚与委蛇,顾左右而言他。 赵王丹雷霆大怒:自先父武灵王胡服骑射,大赵雄风不减,就算当年白起坑杀赵兵四十万,都没有让大赵低下高昂的头颅,奈何一个区区竖子长安侯,居然逼迫的大赵阵脚慌乱。 此时函谷关狼烟袅袅升起,成喬站在崤山最高峰了望下方群山亘古,立即回身下令:“传本侯军令:蒙武立即向崤山北口隐秘出动,集结待命。王翦向子午谷发动攻击,势必一战灭赵,血我百年国耻大恨!” 说罢他看着狼烟思忖片刻,便回身匆匆下山,刚到半山腰,便有中军司马飞步上山:“禀报君侯:相国大军五万,进入武关东南丹水河谷,一应部队已经与赵国乐毅突围部队接战!” 成喬一听,显得一怔,随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沉声道:“传令蒙武,中军分出步兵两万,卡住赵军后路。先按兵不动!” 中军司马闻言脸色一变,满是担心,沉吟道:“如此一来,相国中军的五万铁骑,对上赵国主力可是十万大军,冲击之力可能减缓。胜负……” 成喬冷笑一声,打断中军司马的话,道:“我原不想吃掉赵军,况且赵国未必能一口气灭掉,现在放走他对我们大秦也是一份助力,我们可以取得更大利益,毕竟我们要西出函谷论天下,就要保存实力。何况现在中原大战一触即发,你看不出来?” 中军司马恍然笑道:“君侯是说,魏楚因为濮阳灭齐?” 成喬冷冷一笑,目光一闪,也不说话,便径直下山了。 此时,蒙武的两万步兵已经忙碌了两日,装路障、挖陷坑、开壕沟、设马刺、筑鹿砦、搬顽石,竟将这臼口南面十里之内弄得赵兵寸步难行。 这臼口,便是丹水河谷的一片小盆地的入口,有两座小山夹峙,进入武关的大道恰恰便从臼口中央通过,丹水也从臼口流出直向东南入汉水,进入武关的大道便在丹水岸边与水流并行。旅人向西北越过臼口,一日便可到武关之下,东南出臼口,一日便可出崤山进入楚国。 而庞媛近十万铁骑此时已经被堵在臼口与子午谷的羊肠山道之内整整三日,这前、前进不得,后、后退不得,一时间全军将士气势低迷。 庞媛几夜间却多了无数白发,苍老的面庞上,如刀削斧刻般的痕迹,更加清晰,却是包含了风雨的沧桑,那股生生世世的哀愁,居然浓郁的化不开,消不散。 只见他拄剑坐在山石之上,望着忙碌着埋锅做饭的士兵们,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老了吗?可是我才五十岁,正是巅峰,……可是如果没有老,为何心中憋着一股劲,就是用不出来呢?” 一旁的乐毅听闻,暗自叹了口气,颇为惆怅的说道:“这一战可谓跌岩起伏,我们输得不冤枉!” 庞媛一听,心中顿时一震,望着隐隐有哭泣的赵兵,虎目含泪,恨恨道:“老东西我就想不明白了,长安侯那个贼子,是如何布下这惊天大局,居然以自身为诱饵,步步引诱我们,突入武关腹地,中了他的圈套!” 远处李牧心中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此时听庞媛一说,脑中豁然开朗,却是咬牙切齿说道:“怕是从长安侯灭卫开始,他的计谋就展开了,我们都变成了他棋弈上天地的一颗棋子,为他博取天下盛名!” 庞媛闻言,眉头紧皱,不解问道:“李将军此话怎么说?” 李牧负手而立,良久长叹:“怕是长安侯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战胜我们,而是为了博取天下的声名!” 乐毅一听,眼中露出震骇,急忙说道:“难道他牺牲两万铁骑,用这两万活活生命,换来了名声,可是他换来了什么名声?” “乐将军,你糊涂啊!”李牧一叹,良久说道,“从长安侯千里偷袭濮阳,帮助齐国夺取濮阳看来,就是送给了孟尝君一个火盆,那火盆就是濮阳,卫元君为何没有被杀,一个耄耋老头,怎么可能在凶猛的秦军刀下逃亡到大魏?” 庞媛一听,脑中如闪电般划过,心思活泛起来,说道:“看来,长安侯是故意挑起魏、楚、齐大战,以此瓦解六国合纵!” 李牧点了点头:“不错,这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嫪毐函谷关夺权。那长安侯手里一定有大秦兵形虎符,按照老秦人律:见虎符者,如见君王。秦人一直是见虎符听调。武关从来都不存在什么危机,只要长安侯拿出虎符,函谷关兵将自然听从他的号令,嫪毐就是一个摆设……一个用来麻痹我们的摆设!” 乐毅一听,狠狠的一拍手掌,眼中露出骇然,说道:“他是故意的,哎呀!我们中计了,他是故意造成他被嫪毐逼迫武关的局面,目的就是引诱我们三军合围武关,绕过函谷,深入腹地!” “不错!”李牧颔首,眼中露出一丝精光,继续说道,“第三步,便是等到我军合围,吕不韦大军从函谷杀出,绕道宜阳,从我们后方现身,实现瓮中捉鳖之策!” 庞媛摇了摇头,苍苍白发散落长空,居然有种英雄迟暮的凄凉,……良久他呵呵笑道:“长安侯精于算计,他现在二十万大军围困子午谷,却不杀进来,想必是想用我们的命,换来赵国几座城池……我们虽然死不了,却成为了大赵的耻辱……还不如战死沙场!” 此时廉颇走来,嚷嚷道:“还等个鸟鸟,干脆杀出去,从华山突围得了!” 庞媛、乐毅以及李牧三人一听,眼中同时一亮,不约而同的大笑道:“兵不厌诈,反行其道!” 说着三将哈哈大笑起来。 廉颇闻言也是眼睛一亮,大笑骂道:“奶奶的,果然好计策,晾他长安侯也想不到,我们会从原路杀回去!” 第五十三章 兵不厌诈 第五十三章 兵不厌诈 此时,夕阳犹如伤口中缓缓淌出的鲜血,一点一点,染得苍茫天际迷离诡谲。只见武关城头,一身素服的魏姬久久伫立,抬头望着这夕阳。 而这夕阳在魏姬眼中,就如不久前的濮阳落日一般,也吞噬了笼罩下的大地,沉寂了大地上的生命之息。 她本以为这一战秦国必败,可是却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居然会有大批秦军杀出,而更让她心惊的却是……,这一切居然都是那个年轻得过分的君侯的计策。 他居然拿两万英华士兵的生命作为棋盘与诱饵,下了这么一盘生死大棋……可见他的心是如何冰冷,如何坚硬…… 难道圣道之剑轩辕的主人,历来都是这么冷峻无情的吗? 此时横斜的余晖幽幽洒下,原本温暖的昏黄色也显得凄清萧瑟。 魏姬如雪的长裙在风中飘扬。她垂下了头,双眸注视着远处城下伫立的那个伟岸挺拔的身影。 只见那个君侯站在万千尸骨前,仰望苍天,却显露出一股孜然霸道的傲气与雄风。 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 他果然还是那个冷漠无常的君侯,他的心始终还是那么让人看不透,道不明…… 他终于踏着累累白骨,博出了赫赫威名…… 此时,咸阳王后赵姬宫中,只见赵姬身穿飘渺裙袄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缓缓走来。 那蓝蝶外衣遮挡白皙肌肤,细看却现暗暗蓝光,酥胸如雪,透出迷人的风姿与说不尽的妩媚。 “奴的长信侯怎么?”只见她伸手将散落肩旁的青丝用血红桔梗花的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额间轻点朱红,却似娇媚动人。纤手将红片含入朱唇,如血。慵懒之意毫不掩饰,对着阴沉的嫪毐一笑,羞煞春花。 “哼”嫪毐怒哼一声,“可恶的文信侯吕不韦,夺了我的兵权,不然成喬那个野小子,必死无疑!” 赵姬闻言,狭长的凤眼之中,露出一丝杀意,随即隐去,换成一丝柔情,笑道:“这有何难,等他回来,奴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嫪毐一听,脸色大喜,随后沉吟道:“还有那个蒙武,居然敢骂我!” 赵姬呵呵一笑:“好,好,那就把蒙武也杀了,好不好!” 随后大殿纱帘涌动,传来一男一女的笑声,久久不散…… 此时子午谷,夜半三更,赵军休养完毕,随着庞媛一声令下,大军调转过来,开始沿着原路,返回武关。 疾行了半日,赵军*时分涉过渭水,不消半个时辰便进入丹水河谷大道,巧妙的避过深入华山的吕不韦五万大军。 这河谷大道,说是大道,那也只是对普通的商旅车马而言,而对于这十万大军来说,却显得拥挤不堪。 庞媛立马道边小山头遥遥观望,扬鞭一指远处隐隐可见的山口,说道:“前方便是臼口,十人一列,疾行穿过,不得停留!以免惊得武关秦军!” 身边司马飞骑传令,片刻之间,便见赵军部伍整肃成列,唰唰的开向山口。 按照李牧的谋划:一过臼口便分兵绕道,一路突围新郑,北上归赵,一路奔魏,穿过魏地,借道归赵。 此时武关之后的大道就在眼前,而秦军都已经纷纷进入子午谷,包围了子午谷小道,却是想不到赵军居然敢沿路返回武关。 而武关现在只有伤兵弱卒,在休养生息。吕不韦没有想到,成喬更没有想到,这赵兵居然有胆量迂回到武关之后。 此时,李牧见远处武关之上,几个秦兵靠在一起,昏昏睡着,心中一喜,急忙下令士兵加紧步伐,从渭水河道偷偷度过武关。 一个时辰后,连绵不绝的赵兵,从武关两侧的山源以及武关一里开外的河道低谷,悄无声息的安然度过。 就当十万残军灰头土脸的爬山翻岭,获得新生时,突然,轰隆隆如连绵沉雷的声音大起。李牧一惊,只见前军大哗! 正在山头观望的庞媛心中也是大惊,以为是秦军杀来,急忙连滚带爬,飞下山头冲来,等到了近前一看,却是面色铁青,只见一几个巨大的陷坑黑糊糊便在眼前,坑中挣扎着惊慌呼救的士兵鲜血直流。 而这一番动作,彻底惊动了武关之上的秦兵,顿时武关之内锣鼓声天,警鸣大响。 庞媛见行动暴露,急忙厉声大喝:“点起火把!前军救人!游击斥候前行探路!一个千人队上山,推大石滚路,探明陷坑!后军先行,遇到秦兵不许抵抗,逃亡为先!” 片刻之间,各军忙碌起来,大片火把便漫山遍野的亮了起来。 成喬此时一听警鸣,高站武关之上,望着漫山遍野的火把,脸色铁青。 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庞媛居然敢迂回到武关之后,摆脱吕不韦、蒙武的合围。 一旁的昌平君芈启见此,脸色大变,焦急的说道:“赵军居然敢回来!” 此时吕不韦、蒙武、王翦三方合围子午谷,他本以为赵军插翅难飞,谁想到赵军居然敢迂回武关。这三方合围,偏偏露了武关方向的缺口。 本来是蒙武与他想留下一条路,以供物资支援,谁想到狡诈的庞媛,居然丢弃战马,大军轻装奔袭,悄无声息的迂回到了武关。 想着他眼中杀意凛冽,对着一旁的黑冰台杀手喝道:“立刻通知王翦,全军轻装,撤回武关,追杀赵军庞媛!” “诺!” 夜色之中一个男子雄厚的声音传来,眨眼间一道身影闪过,却是一探子,飞身几个提纵,以然翻过武关,消失在夜色之中。 大约半个时辰,臼口前路面已经探明,再没有陷坑。庞媛却大生狐疑,阻止了要准备撤军的李牧,问道:“此处无缘无故出现陷坑,有没有可能是长安侯故意设下的陷阱!” 李牧一听,心中也迟疑起来:如果长安侯真的神机妙算,连这步都想到了,那他们十万残军就真的是难逃一死!到时武关之内大军杀出,后方王翦、蒙武两军回援,这十万大军就生生的被包了饺子了! 乐毅见大军不敢妄动,心中焦急的如放在火锅上烤炙,急忙说道:“不能在犹豫了,王翦大军离武关不过一箭之地,一个冲锋便可回援,到时候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庞媛吃不准,他多疑的性格,让他做出了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只见他下令道:“全军探查陷坑,先不急过关!” 乐毅还要再说,却见李牧眼神示意,便止住了话,心中却是喟然一叹,脸色悲戚:上天亡大赵于庞媛矣! 一个时辰之后,庞媛听得前方没有任何秦军埋伏,便一咬牙下令:“过!穿过臼口!” 顿时山边大片火把照耀下,赵军大队人马隆隆推进,要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臼口。 可是就正在前队堪堪进入山口的一刹那,突闻山崩地裂般一片喊杀,两边山头竟是箭如急雨石如沉雷,隆隆之中夹着一片尖啸,竟是铺天盖地般压了下来! 赵军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乱石箭雨杀伤大片,后队尚在继续涌来,一时间竟是自相拥挤践踏起来。 就在这赵军混乱之时,后方突然一片牛角号凄厉的响彻山谷,大片黑色甲士便挺着亮煌煌的长矛吼叫着冲杀来。 来者正是接到命令,火速赶来的王翦军队。 而此时庞媛却不知道,成喬已经下令蒙武率军南下,在秦楚边界埋伏,吕不韦中军坐镇华山,统领大局,五路伏兵以华山为中心,形成包围圈,庞媛此时想要逃亡,却是几乎没有可能了! 第五十四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五十四章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时,庞媛听闻四周都是杀喊声,心中悔恨不已,大骂自己多疑误了事情,如果听从乐毅之言,只怕如今已经到达宜阳,进入韩国边界了。 此时乐毅心中大叹庞媛多疑误事,见王翦已经率军掩杀,急忙一声大吼:“后队回身!撤出臼口!” 饶是如此,还是晚了半步,那山谷口内的两三千人马也已经被王翦全部包抄,竟是硬生生的有来无回。 庞媛见此,只能再次迂回子午谷,看着全军煌煌通明的火把,心中一惊,急忙喝道:“灭了火把!” 军令一出,万千火把骤然熄灭,赵军便大步匆匆的逃回了华山以内的子午谷小道,却是向着秦楚边界逃去,期望进入楚地,绕道归赵。 半个时辰后,赵军斥候飞马来报:秦军大队出了臼口,全力向我军追杀而来! 庞媛大惊,立即下令:“后军设置路障,大队兼程疾行,急速行军,出山逃亡!” 此时却不想,王翦率军追杀速度却迅猛得惊人!一个时辰之内,竟是硬生生粘上了赵军后队,咬住不放,猛烈的厮杀了起来。 庞媛见此,心中一狠,壮士断腕,生生舍弃了两万赵军后军,命令大军继续开拔,迂回华山,突围楚国腹地! 随着一片厮杀声,天色已现朦胧曙光。此时楚国边界的旌旗已经遥遥在望,可是蒙武大军居然早就驻扎在了秦楚边界,等待他们。 庞媛望着远方那几乎遮天蔽日的黑色大旗,顿时恼羞成怒,大吼一声:“全军回队!杀退秦军!” “全军回退,杀退秦军,赳赳大赵,有死无生!” 赵军大队兵马一闻军令,各个眼中露出绝望之色,随后颤巍巍的转身向秦军呼海啸般扑去。 就在庞媛要决一死战之时,游击斥候又是飞马急报:吕不韦五路伏兵尽出,大秦铁骑封住了崤山出口,正全力杀了过来。 庞媛、乐毅、李牧顿时面如灰色,无言以对,老将廉颇见此,怒喝一声:“一派胡言!崤山之外,何来秦军主力铁骑?杀——!” 喊着竟是不由分说,便率领卫士千骑队冲了出去。 顷刻,这崤山的一片山谷,成了最后的屠宰场。蒙武的两万步兵死死堵在秦楚边界,赵秦两国的十多万大军便在这方圆十几里的山谷中展开,开始了厮杀。 突然一阵马蹄如雷,只见一黄金铠甲在旭日之中,烁烁金光,身后两万步兵正是秦军步战的精锐之师,人各五样兵器:左手铁盾、右手长矛、左腰长剑、右挎弓箭壶、背上还有一牛筋机弩。 此时,成喬高坐战马之上,遥望远处白发乍起的庞媛,冷笑喝道:“庞媛,今日此地便是你的死期,本侯本想饶你一命,只要你乖乖待在子午谷之中,等到本侯收到了赵王的投诚,便可放你,谁想你居然敢迂回到武关!” 庞媛一听,怒火攻心,一丝鲜血蓦然从他嘴角滴落。他看了看奋勇杀敌的士兵们,顿时一把拔出长剑,对着廉颇、乐毅、李牧三人悲戚吼道:“今日一战,关乎我大赵名誉,我留下两万男儿死战,你等迅速突围……我死之日,犹生之年!” 说完庞媛长剑一拍坐下战马,随之绝尘而去。 旭日之中,老将白苍苍的长发,似说着英雄迟暮的凄凉,与孤胆英豪的决然。 李牧虎目含泪、乐毅神情寂寂、廉颇更是大恸落泪,随后三人留恋的看了一眼那乱军之中杀敌无畏的老将庞媛,随后一咬牙,率领残军乘着乱战,突围而去。 此时成喬一见庞媛死战,李牧、廉颇、乐毅率领残军突围,顿时便急了眼:让这几万大军出了山,他大秦步战锐士颜面何存?不及思索便是一声吼叫:“死战不休!轻兵追杀!务必给本侯留下廉颇人头!” 秦军锐士那是可以与魏武卒、胡刀骑士、技击之士争锋的天下精锐,如今军情紧急,君侯有令,又关乎锐士杀敌声誉,谁不奋勇争先? 一时间秦军锐士杀红了眼,大步匆匆连跑带走,竟是硬生生的咬住了突围的赵军! 那庞媛见秦军死咬着李牧部不放,心中焦急起来,高喊一声:“方阵成列——!压下山去——!杀光秦军!” 片刻之间,赵军死士方阵,隆隆沉雷般的轰轰轰的压下山去,各个带着绝望与疯狂,竟是直奔秦军的骑兵而来!要用自己的生命,换来袍泽的一命。 可是饶是如此,那赵军长途奔袭,本就困乏,秦军又兵力占优,战力悬殊太大,又被秦军三面合围,措手不及,更是人心大乱,一时间很难结阵抗敌,情势顿时便见危机。 大厮杀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包围圈慢慢缩小,两万赵国精骑,此刻已然只剩下不到数百之人。 庞媛战甲已经破落,浑身布满了刀枪剑戟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白色胡须,染红了战甲,只见他死死撑着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不愿倒下,不肯倒下,也不能倒下! 成喬下令继续绞杀,只见数百赵兵死死护住老将庞媛,拼劲最后一个人,仍然在突围,仍然不放弃突围,仍然不放弃一丝生存的可能。 直到最后一个士兵,睁大双眼,倒下,直到巍巍大赵的旌旗在旭日之中倒下,直到山源之内,再无一个赵兵,战场方才沉寂下来,唯有猎猎风声。 此时庞媛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看着山谷中的大赵锐卒,奋勇搏杀,一丝泪水涌出了眼眶。 直到士兵死光,他再也挺不住,放声悲恸大哭。他庞媛自负名将,花费十多年精心训练的这支铁军,……如今却是全军覆没。 而他庞媛自己也将带着永远的仇恨和无尽遗憾离开人世……,此刻他回想起昔年那要建功立业出将入相的勃勃雄心,却不想就这样顷刻间随风去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望着眼前那赫赫有名的少年君侯,却是瞬息间洞察了他的全部谋划:从灭卫助齐,挑起三家纷争,瓦解六国合纵,再到以自己以及武关为诱饵,瞒天过海,故意制造假象,到最后三军齐出,围杀深入武关的三**队,可谓步步惊心,机关算尽啊! 想着庞媛抬起沉重的头颅,望着眼前那赫赫威名的少年君侯,凄然笑道:“长安侯,你可谓用心良苦,做得干净彻底!我庞媛居然败在你这黄口小儿手中……你,终于成名了,你是踩着我庞媛与大赵数万士兵的尸骨成名的…… ” 庞媛说完,眼皮越发沉重,随着朝阳一丝炽热的曙光,庞媛这个大赵名将,轰然倒塌,他死死的想要支撑起身体,可是他再也没有力气了。 一丝浑浊的泪光,从他弥留的眼中滴落,在他一生最后的时刻,却是回想起少年时期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恋。 他为了名利,离开了他的师妹,选择了娶赵王的女儿,成为赵国的上将军。 还记得那个桃花烂漫的春天,他的师妹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说的那番话: “你就这走了,你可能变成一个大将,变成一个放荡任性的名相。你说要将自己献给朝阳、落日、山海、林涛以及你热爱的大赵。但是你放弃了我们的爱情!也许有一天你会实现你的愿望,也许我在你的眼中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但无论你多么有名,而我……所深爱的那个男人都已经不复存在了,我寄托在他身上的人生情怀,也永远的化成了泡影。那时,我的灵魂死亡,我的爱情已经枯竭,你终究是走了,选择背弃我们爱的誓言,选择了……大赵,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在这一刻,你放弃了什么!” “我错了吗?师妹,我到底是错了……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伴随着庞媛的喃喃自语,一代名将庞媛终究是死去了,死在一个东风凛冽,遍地死尸的山源之中,死在了大秦威名赫赫的长安侯之手! 成喬看着庞媛的尸体,久久无语,却蓦然的转身,一个人拨开眼前的士兵,走向远方的山巅…… 士兵们望着朝阳之中他们赫赫威名的君侯背影,望着那个挺起大秦脊梁的男子狭长的影子,此刻却没有感到他的开心,反而……感到了一种寂寞与孤独! 蒙武看着死去的庞媛,心中一叹,喝道:“厚葬了庞媛,清理战场!” 顿时士兵开始清理袍泽与敌人的尸体…… 天色已经大亮,河外山塬终于沉寂了下来,再也没有厮杀,只有黑色大秦旌旗,以及那个赫赫威名君侯的背影…… 第五十五章 纵与横的交锋(上) 第五十五章 纵与横的交锋(上) 第二天,战胜消息早已经不胫而走,秦国朝野上下一片欢腾,长安侯一战灭赵,庞媛身死,一雪秦赵血仇。 各县百姓们争相涌向咸阳王宫前,汇聚的人群如灰色蚁群,朝天跪拜。 老人、妇孺、幼童,全都焚香祈祷,激动不已。白发苍苍的太庙祭祀,拄着桤木拐杖,颤巍巍的来到王宫前,老泪纵横,涕泗横流,双手问天,仰天大呼:“孝公先祖们,你们可看到了……咱老秦人终于胜了,咱老秦人西出函关论天下的大梦,终于要实现了,……苍天啊……你昏昏了五百年,今天你终于睁开了双眼啊!” 当天夜里,咸阳城彻夜欢腾,连尚商坊这个六国商贾汇聚的富天下之地,也是彻夜聚酒,一片慷慨。 老秦人在这一刻,终于重新拾起了他们大国子民的骄傲,顿时感到扬眉吐气! 而六国商贾与游学士子们,却是大有迷惘: 五百年来,秦人一直流传一个传说: 昔年,嬴秦氏先祖大费与大禹共同治水有功,舜帝隆重赐给嬴氏部族皂游地区,作为他们的根据繁衍之地,并且舜帝曾经预言“秦赢氏这一族,将来必定大出于天下。” 多少年来,这个故事在嬴秦部族中代代流传,一代代,老秦人经过多少次险将灭国的大难,但是都没有动摇他们心中的信念。 老秦人人坚信舜帝的预言终有一朝会变成真的!“大出天下”这句话,几乎是老秦人相互鼓励的一句神圣誓言。多少年来,就算他们再苦,再累,都咬牙挺了下来。 他们开垦荆棘的土地,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忍受山东六国的嘲笑与讥讽,他们始终一步步跟着每一任大秦君王,守着西陲之地,就是等待舜帝预言成真的那一天。 现在,六国的合纵被破,联军主帅庞媛战死,他们终于可以弹冠相庆,可以吐出心中的那口气了。舜帝的预言,也终究要实现了。 大秦终于要大出天下了! 多少年来,这句话成为老秦人在绝境之中的希冀,成为他们支撑下去的梦想,构成了他们的精神支柱和献身传统。 长安侯一战灭赵,以区区二十万军队,击退六国号称百万的联军。这让他们几乎可以预见,一定是舜帝神圣的誓言和神秘的启示应验了。 一时间老秦人谁不觉得振奋?谁又能不在久远的部族精神面前不昂扬呼应? 五百年了,大秦王国,终于要挺起他的腰杆了。 这一天,战胜消息带来的影响,让六国商贾们说不清道不明,但却实实在在的相信一点,那就是……这必将是战国以来老秦人最值得记住的日子之一。 此时,成喬与吕不韦共函谷关,却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冬日苦短,眼见夜色苍茫起来。可是秦军却是各个激昂不已,热血沸腾,就连吐出的热气,都宛如吞云吐雾的天上龙马一般,让人舒心,让人开心大笑。 这一战,千古未有,三千兵马灭三国百倍之兵,两万精锐的损失,却是换来了全国的大胜。 成喬此时身穿黄金铠,高坐战车以上,一旁便是闭目沉思的文信侯吕不韦。 成喬看了一眼无尽星空,却是喟然一叹:“相国大人认为大秦日后能西出函谷论天下吗?” 吕不韦闻言瞌目一睁,眼中却是透出一丝狠辣,良久却又喟然的叹息一声:“你明白,本相也明白!” “明白?”成喬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魏、齐、楚三国,齐国强盛,却是踩着魏国的尸骨上位,魏齐可谓血仇,楚国自来自诩天下第二,也是不服中原几国,秦楚马陵大战、楚魏长江寿春大战、楚齐濮阳大战。几乎楚国跟周边几个国家都打过血战,楚国是无暇他顾。只是此次三大强**力未损失一兵,等到三王醒悟是本侯之计,未必不更加仇秦,给了他们团结起来的机会。……大赵自此长平之战,已经是秦赵血仇,韩国宜阳铁山之战,秦韩血仇。算来六国只有燕齐二国地处偏远,与大秦没有深刻仇恨!” 吕不韦闻言不动声色,嘴中却喃喃自语:“秦赵之战、秦韩之战、秦楚之战、秦魏之战……四战之危,看了大秦想要西出函谷论天下,还早啊!” 成喬听着吕不韦微微的叹息声,心中却是感到一丝不安,这不安不是来自身旁这个权柄大秦的第一相国,而是来源于咸阳…… 成喬望着西北帝都方向,眼中一丝寒芒渐渐隐藏收敛,闭目不言。 夜半子时,他独自一人登上函谷关,正是星河灿烂的傍晚时分。只见函谷关正在山原之巅,极目四望,苍茫远山一片苍茫,大地上下顿时森然,东边的滔滔大河横亘在无际的原野,苍苍茫茫,天地间壮阔辽远,深邃无垠。 呼啸的一阵寒风出来,却见一个残影闪过,转身一个长发布衣男子从高空缓缓落下。 只见男子脚尖轻点城垛,一身红衣高冠,大袖飘飘,须发却是灰白,但又显得十分年轻、冷峻。 男子有着一双如夜枭的眼睛,锐利、博爱、充满了无尽的正义,就好像茫茫黑夜的明灯,不得不让人瞩目。 “成喬?”男子望着城垛旁的少年君侯,嘴角露出丝笑意,“我是盖聂!” “盖聂?”成喬闻言心中一惊,良久无语,最后蓦然一叹,“纵横捭阖,我就知道,当我拿到那阴符经时,你我终有一天要见面……” “这是我们的宿命,也是天下的宿命……老师说过,这分割了千百年的战国,将在你我手中结束!” 成喬一听,笑道:“天下大势已经明了,七国唯有秦国可一统!师兄你何必执迷不悟,不若你我共同辅佐嬴政,帮助秦国一统,终战止息,方为良策!” 盖聂闻言,冷静得可怕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当今天下,七大战国皆非旧时诸侯,各有变法图强之志。其中差别,唯有谁家变法更彻底、更全面。目下而言,虽然秦国遥遥领先,但是天下大势,浪潮汹涌,大争连绵,师弟你怎敢断言六国中没有一国超越秦国?” 成喬笑了笑,仰望星空笑而不语:虽然纵横家每一代都会选出两个弟子,前有庞涓孙膑,后有苏秦张仪,现在是他成喬与盖聂,虽然两大弟子针锋相对,但从他们一致憧憬的天下一统大业而言,他们的目标又都是一致的,可谓求同存异,殊途同归。 此时,盖聂沉寂片刻,叹道:“老师总是寻找不到横脉传人,本以为这一代唯有纵脉没有横脉,不料你的出世,惊动了老师,选你为我纵横家横脉。你需记住,我纵横家一直都是立志结束天下战乱,使华夏族群在统一国度里蓬蓬勃勃的富裕壮大。这也是老师当初给纵横派立下的入门誓言——纵横捭阖,四海为一!老师曾经谆谆告诫:行可殊途,心须归一。否则,纵横家将沦为人尽可欺的诈术谬论。” 成喬闻言哈哈大笑:“好一个行可殊途,心须归一,殊途同归!” 盖聂也是冷冷一笑:“你既然是秦国君侯,那你必然选择了秦国,那我便是山东六国。今日我来此有两个目的:第一个便是告诫你纵横家的规矩;第二个就是你我必有一战!” ~~~~~~~~~~~~~~~~~~~~~~~ 祝大家新年快乐,新年第一章 第五十六章 纵与横的交锋(下) 第五十六章 纵与横的交锋(下) 盖聂说罢肩头微微头一抖,身上蓬旋斗篷便如燕雀一般飞了起来,霎时发出猎猎风声,犹如利刃刀锋一般扫向成喬。 成喬见此蓦然一惊,急忙调动体内雄厚的内力,双脚微微一错,整个人如飞鸟一般闪身,留下一丝残影,速度相当之快。 可是如此速度竟然才堪堪的躲过那蓬旋披风,让成喬心中大惊,暗道剑圣盖聂果然功高造化!只此一个动作,便不同其他剑客,纵剑术果然非同凡响。 此时早在斗篷离身的同时,盖聂就已经出剑。只见夜空之中星光骤然一闪,盖聂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支短剑! 在战国之世,长剑已经成为士兵们的常见兵器,而短剑却多为传统剑士手中的利器,等闲人一般很少见到。 传说中的短剑,在天下十三名剑之中唯有越王吴钩之称的——鱼肠剑,以及天下十三剑中排名第二的、号称仁道之剑的湛卢。 “嗡”的一声,只见一抹漆黑光束刺来,惊得成喬脸色骇然:那明明是一把剑,但是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杀气! “仁道之剑湛卢!” 话音未落,盖聂身影一跃纵起,一道黑色光芒便向成喬头顶刺来! “铿锵”一声,成喬的圣道之剑轩辕已经挥开,便趁势向上大掠一圈,想要刺向盖聂腹部。 谁知在他上掠之时,盖聂已经越过他头顶,就在他尚未转身之际,湛卢剑已经回身,顿时成喬右肩被刺中! 一阵短促剧烈的酸麻疼痛,从成喬左肩传来。 “好剑法!”成喬大喝一声,右手轩辕便脱手飞了出去!居然是横剑术的七大绝招之一——山河永寂! 顿时一道金黄横扫天际,席卷千军,纵横捭阖,威势不可挡! 盖聂会心一笑,脚一点地,立即闪电般倒飞出去,竟在空中连连扫出一十八剑。 那一十八剑如一张剑网,交错纵横,将轩辕剑飞出的剑气斩断。 随着一声金铁之音大奏,湛卢一点轩辕剑尖,顿时圣道之剑轩辕便如寒星一般飞回到成喬手中。 而盖聂此时也稳稳落地。 “十年云卧湛卢下,斗间瞻气有双龙,人间何处问欧冶?一去不回几春秋,湛卢之剑亦悠悠!” 成喬冷冷的声音,传递在夜空之中,只见盖聂手中一把通体黑色,浑然没有痕迹雕琢的长剑握在手中。 而那漆黑的长剑,给成喬的感觉,不是它的锋利,居然是它的宽厚和慈祥。 湛卢就好像上苍的一只目光深邃、明察秋毫的黑色眼睛,注视着普天之下的君王、诸侯的一举一动。 “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 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仁者无敌,谓之仁道之剑。” 成喬不得不感慨欧冶子铸剑术的高超,居然能打造出如此之剑。传闻欧冶子铸成此剑时,不禁扶剑落泪,因为他终于圆了毕生的梦想:铸造出一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兵器!——湛卢,天下兵器谱排名第二,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此时盖聂看着成喬,微微一笑:“圣道之剑最为无情,我这仁道之剑最为有情,无情对有情,神兵相交,各为其主!” “各为其主?”成喬嘴中默默念着,不知道盖聂为的主是谁?还是他想效仿苏秦,配六国相,再来一次合纵呢! 想着成喬心中蓦然一惊,瞳孔猛的一缩,望着那满头灰色长发的盖聂,心思活泛起来:难道这次六国合纵抗秦,背地里不是孟尝君与庞媛推动促成的……而是……剑圣盖聂! “你号称游侠,但是据我所知,战国游侠常常被人称为‘带剑之客’、‘必死之士’,所谋求的全都是惊动天下的大事,极少到市井山野行走,他们或隐居,或只是等闲之辈,并不过问民间琐事,也不会谋策,只是一朝剑在手,杀尽天下负心狗!你号称剑圣,游侠之首,为何涉及军政大事,难道仅仅是因为你是纵剑传人?” 盖聂闻言眼中精芒一闪,面对成喬的质疑,大笑道:“昔年闻名天下的游侠如春秋的公孙臼、专诸、北郭骚、毕阳、偃息等,战国的要离、聂政、孟胜、徐弱等,都是在邦国上层行大义、除大恶的名士,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即是游侠,也是鬼谷纵脉传承之人,当有责任终战止息!” 成喬闻言嗤之一笑,紧了紧手中的轩辕,眼中寒芒流转,随即身子一动,已经如脱缰的野马窜了出去。 只见森森光芒的轩辕裹着“嗡--”的金铁震音而出,骤然间一柄超长的金黄长剑已经凌空罩住了盖聂头顶! 盖聂心中大惊,暗道成喬果然厉害,居然在几日之间,就已经领悟阴符经之中的横剑之术精髓。 想着他一个贴地大滑步,脸颊急忙一躲,却是堪堪躲开金黄剑影。只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森森光芒又如影随形般从身后刺到,大是凌厉。 盖聂慌忙之中,一个侧滚,长剑回旋连连刺出七剑,方得脱出成喬剑锋之外,额头却已经是冷汗淋漓。 此时,高关之上,月光之下,两人相对站立巍巍山崖之侧,四周无形剑气激荡,强大的杀气蓬旋升起。 “嗡”的一声,漆黑如无物的湛卢划来,只见一道细长的弧光伴着嗡嗡震音闪过。 成喬看着刺来的仁道之剑湛卢,脑海中回忆出了从阴符经以及轩辕剑之中领悟的一十八式惊天剑法。 自从他接受了阴符经,便在闲暇时悉心揣摩,也是他颇有剑术天赋,竟让他无师自通,自己摸索出了十八招惊天剑法。 此刻,对手是号称剑圣的盖聂,他也知道纵剑术的剽悍威猛,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只是此刻湛卢刺来,他却是持剑守定不动,准备后发制人。 蓦然,就在湛卢要刺到他咽喉之时,却见他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凛冽杀意,沉吟间……右手一搭剑扣轻轻一摁便听“锃嗡--”一声震音,剑身弹出三寸,顿时眼前一道金光闪烁,剑身竟又无声缩回! 嗖的一声,盖聂飞身到一侧,两人站立苍茫山涧,相对无言。一个是红袍、灰发、黑剑的仁者博爱剑圣;一个却是金甲、黑发、金剑的赫赫君侯。 这一代的纵与横首次交锋,便在一眨眼之间完成。 盖聂没有看到成绩是如何出剑的,而成喬也没有看到盖聂是如何阻挡他那一剑的。 二人只是凭着在黑夜之中的感觉,发出了各自的最强一击。 在天下第一与天下第二,这两把名剑相撞的那一刻,却是碰撞出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火花。 也是纵与横两大弟子碰撞出来的,一连串惊心动魄的火花! 盖聂缓缓收回长剑,瞥了一眼身后的成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师弟,虽然我们从未见过,但是你我却是少有的心有灵犀……这世上千里马常有,伯乐却不常有,你我二人就好比伯牙与子期,高山与流水!” 成喬闻言一笑,看着那个红袍、灰发仁者无敌的男子,缓缓道:“伯牙知子期之乐,高山亦知流水之音,成喬却知道盖聂之志……他日你我之间必有惊天动地的一战!” 盖聂点了点头,随后沉思片刻,说道:“我听说赵姬与嫪毐欲对你不利,只怕你这次功高盖主,惹怒了赵姬与嫪毐,你凯旋之日,就是你危急之时!” 话音刚落,一抹残影闪过,却见函谷关的山崖之上,再也没有盖聂的身影了。 成喬听闻盖聂临走时之言,两道剑眉不禁微微皱起,却是对着长空蓦然一叹。 他只想安安稳稳的活着,可是偏偏有人不希望他活着,那他为了生存,只有毫不留情的,杀死每一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敌人,不管是明里……还是暗地…… 第一章 诡谲的王城 第一章 诡谲的王城 此时庞媛身亡的消息已经随着贩夫走卒的啧啧称奇,传遍了六国,也传到了赵王丹的耳中。 整个赵国邯郸上下顿时森然,陷入一片悲寂声中。而其他几国驻扎赵国使者,居然也在这个时候纷纷撤离,与赵国撇清了关系。 当年庞媛活着的时候,赵国胡刀骑士与名将乃是天下第一,三晋之中大赵独自称霸,压得老牌魏国不敢喘息。 庞媛活着的时候,赵国可以对列国颐指气使,说攻谁就攻谁,说打谁就打谁!各国使者无不成年累月的在邯郸看着赵王丹的脸色,只因为大赵有庞媛,有盛名赫赫的胡刀骑士。 庞媛活着的时侯,就连赵国一个上大夫,去了其他几国,列国都要奉若神明,生怕惹脑了赵国。 庞媛活着的时候,赵王丹随便打个喷嚏,列国都要伤风咳嗽,那是何等的威风惬意! 纵然在长平战败后,赵国失去四十万精锐,但是有了庞媛与胡刀骑士,列国也还是唯唯诺诺,不敢与大赵争雄。 谁想这武关一战,庞媛身死,魏、齐、楚三国竟然一齐翻脸,声称要不是庞媛发起合纵,他们也不会得罪虎狼秦人。三晋的劲韩也是急忙撇清与赵国的关系。 此时齐魏早已经势同水火,因为濮阳争论不休,魏王联合楚国要灭齐。 而楚国这个千年老二,面对大齐这个中原老大,这次也是牟足了底气,对着齐国骤然翻脸,非但同魏国结盟,而且要讨回自愿割让给齐国的齐楚三城! 此时,老燕王是一个熊包蛋,原本就不想得罪虎狼秦人,要不是太子燕丹极力劝说,怕是燕国连三万精骑都不愿拿出。而这一次大败,燕王更是心惊胆战,急忙派出了使者,去秦国进贡。 几百年了,燕国人从来以“周天子王族诸侯”自称。老燕仍然留着西周时代“靖北大国”的骄傲功勋。 在礼崩乐坏的春秋时期,燕国北抗胡族,也是备受天下敬重的大邦国。可是进入战国以来,燕国的大国光环消失了,外出燕人在列国再也不是受人敬重的大邦国人了。 老燕王只知道困守一隅,连林胡这样的蛮邦都敢挑衅燕国,燕国朝野窝窝囊囊的多少年了。现在老王为了维持那点儿可怜的面子,守住那点儿脆弱的尊严,也不得不对秦国低下头颅,摇尾乞怜。 魏王此时拉拢了三晋的韩国,千年老二的楚国,组成灭齐联盟。而年轻的齐王,更是肝火大盛,年轻鼎盛的田齐因,岂能怕了老魏这只老狗,当下全国皆兵,三日内纠结了百万雄兵,势要一扫中原,定鼎天下。 孟尝君决意要归还濮阳,休战止息,韩聂却是力挺开战,一帮齐国勋贵与一帮老将争吵不休。 而此时,这唯一的获利者——长安侯,已经率领大军,从函谷凯旋回归。 大军一马当先,是一千二百英华士兵,他们各个黑盔黑甲,挺起骄傲的胸膛,年轻的脸上无不散发着喜悦的朝气。 这一千二百士兵,正是死守武关仅存的士兵,也是这场大战的功臣。 大军渐行渐远,快步的走出了子午谷的羊肠小道,眼前便是豁然开朗,只见四面奇峰夹着一片绿森森的谷地,夕阳正挂在西边山尖,山峰林海一片金黄。 而正北面最大山峰的半山腰处,遥遥可见一片金碧辉煌的屋顶巍然矗立,满山绿树中露出断断续续的灰色石墙。一座箭楼伫立在灰墙南段,虽然比不上城池箭楼的规模,但建在这荒绝险峻的大山之中,却显得分外雄峻。 大军已经进入了西陲之地,咸阳王都雄伟的关城,已经遥遥在望了。 可是成喬离王城越近,心中反而不踏实。按理说三军大胜,嬴政应该快马派来赏赐,可是三军在函谷驻留一日,收到的王令居然是让三军尽快回归咸阳。 成喬总感觉一股风雨欲来的感觉,在心头如噩梦般环绕不散。 吕不韦也显然察觉到了不同寻常,已经派了家奴,提前去咸阳打探消息。 成喬却心中一直在捉摸:如今咸阳三方鼎足,赵姬嫪毐、吕不韦、以及支持嬴政的自己,可是如今自己与吕不韦都不在咸阳,难道……赵姬嫪毐乘机架空了嬴政,夺取了咸阳朝堂大权不成…… 想着成喬心中是惊怒万分,如果他猜测的**不离十,那只怕这次凯旋回归,等来的不是赏赐,而是血腥的杀戮! 次日清晨,大军簇拥着一辆青铜轺车,向渭水北岸疾驰而去。轺车前一面“秦”字大旗迎风招展,轺车伞盖下挺立着一个精悍的青年。 那青年头戴六寸白玉冠,手持三尺轩辕剑,金色斗篷鼓荡飞扬,竟是分外的意气风发!这便是长安侯成喬。 此时初升朝阳下,咸阳秋冬大泽的清晨分外壮美。浩淼水面在火红的天幕下金波粼粼。一轮红日涌出水天相接处,山水风物顿成朦朦红色剪影。 成喬回望,只见苍茫苇草翻滚着金红的长波,连绵不断的各式军帐、战车、幡旗、矛戈结成的壮阔行营,环绕水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 而今天就是他回归咸阳日子,……突然,远处王城之内响起了悠扬沉重的号角,进而萧萧马鸣此起彼伏。岸边官道上,一骑红色快马飞驰而来,在苇草长波中恍如一叶飞舟。 秋霜白露,草木枯黄。成喬站在城外凝望着奔来的轺车,只见那面鲜红的“长信侯”字大旗已经与天边的原野溶在了一起,却是分外的醒目。刺眼! 成喬蓦然一震,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咸阳一定是出事情了,否则绝不会由嫪毐这猪狗前来耀武扬威! 他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吕不韦,二人相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恐与震怒! 霎时,成喬脸色阴沉下来,就这样直挺挺的伫立在那里,任凭寒凉的秋风吹拂着自己的长发。 “哈哈哈”一声嚣张的大笑传来。 成喬只见嫪毐本来,一样的铜车驷马,金顶车盖,黑玉天平冠,手执金鞘剑,长须飘拂宛若天神般站在车中,而他的眼神却是恶狠狠的,带着一丝戏谑与嘲讽! 吕不韦当先怒哼一声,挥袖大喝道:“赵姬真是无可救药,居然将朝堂公器,当做玩物,取悦你这猪狗的东西……你来此处作甚,这里乃是凯旋的壮士,你也配与他们同行!” 嫪毐一听,脸色大变,转而愤怒不已。他本是想要反驳,可是等他看到吕不韦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时,心中蓦然一突突,居然将到口的话语又吞咽下去。 转而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相国大人骂得对,可是不要因为我一个不是东西的东西,耽误了相国大人你们朝见王的时辰,赶快进去吧!” 成喬压下心中的狐疑,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走进咸阳。 想着大军在蒙武一声号令下,便要进城。 “且慢!” 谁知嫪毐突然打断蒙武,看着狐疑的吕不韦与成喬,他心中一紧,急忙笑道:“陛下要在城外举行大规模的阅兵,就让大军等在城外就好而相国大人带领一应将领前往就好……” 成喬感到一丝不对头:历来国君都是在露台阅兵,今日为何阻止大军进城,只怕这里面有猫腻! 此时嫪毐嘴角露出一丝阴笑,看着那一千二百名洋溢喜悦的勇士,心中居然感到了一丝屈辱。 他当日如丧家之犬逃离函谷,险些被吕不韦做掉,如果不是这一千壮士死守,只怕武关早就破了,成喬也早就死了。 越想他就越恨,随即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大笑道:“王上要见一见这死守武关的将士们,你们跟随一起进城!” 那一千二百名士兵一听王上要召见,急忙整理仪表着装,脸上无不带着自傲。 而大军之中的英华士兵们,眼中也带着浓浓的羡慕与祝福,望着一千二百勇士,跟随嫪毐走进了王城。 第二章 太师甘林 朝堂政变 第二章 太师甘林 朝堂政变 此时一进城,伴随朝霞穿破云层的曙光,咸阳王城四门箭楼便响起了沉重的牛角号,呜呜咽咽,气势非凡。 无数弹冠相庆的老秦人们从打开的四座城门涌出,奔过吊桥,争先恐后的向城门奔来。田野的大路小路上,到处都是洋溢着欢笑的人们。 “君侯大能,壮士魂佑老秦……” “苍天终于开眼了,我老秦将大出于天下……” “君侯万岁,大秦万岁,勇士万岁……” 成喬被老秦人的热情与哭喊所感动,心中这一刻却是极为自豪,在万人瞩目的目光之中,他站在铜车之上,不断挥舞着手。 突然,一道人影蹿了过来,惊得成喬一惊,刚要拔剑,却听见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传来。 “君侯危险,王城之内发生了政变!” 成喬听着这人群中传来的男子焦急低呼,心中更是一惊,却见章邯在人群之中冲着自己点了点头,随即又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了。 “政变!”成喬听着章邯冒死来报的消息,心中掀起了滔天骇浪:就算吕不韦不在王城,还有魏辙、尉撩等老臣,朝堂也决计不会被赵姬与嫪毐把控,更不可能架空秦王嬴政……这里面一定是发生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此时六马并驾的咸阳王道之上,无数老秦人吹奏起了《秦风》,那雄壮契阔的歌声,唱出了老秦人的赳赳豪迈。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呐喊声,欢呼声,一时间咸阳王城竟是万人空巷,人潮人海,如汪洋……这座不过百年的都城,一时间沉浸在老秦人的欢呼声、喜庆的乐声之中,竟是覆盖了整个咸阳王城。 然而在成喬看来,这片人海弥漫出的却不是那种令他沉醉的凯旋喜气,反而是一种令他凛然的阴谋诡谲。 此时那简洁得只有两道黑色石柱夹一座青石牌楼的宫门已经遥遥在望。 可是成喬却从上面感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氛,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气息简直不出不在,在那挤满车马的白玉广场上、在那耸立在夜空中的小屋顶宫殿上、在那弥漫出隐隐涛声的松柏林海上、在那灯火通明的东西两片官署上、在那斧钺生光甲胄整肃的仪仗中,缓缓逼来…… 这种危险的气氛,已经让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了。 想着他急忙招来普阳,问道:“小子,魏姬你安排她在宫门外,不要让她进宫!” 普阳闻言嘻嘻一笑,给了成喬一个他明白的眼神。自然知道这是自己君侯害怕大王看见了美人,前来讨要,故意金屋藏娇! 成喬看着远去的普阳,心中一叹,随后走进了大秦这卓尔不群的宫殿区,他能感到这里绝不是奢华享乐的靡靡之地,而是如同农夫耕耘工匠劳作一样的昼夜忙碌之地,一股新锐的气息在这里流动弥漫,连冬夜的寒风也无法使这里变得冷清。 吕不韦走在他身边,低声说道:“王宫之内恐有变化!” 成喬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只见迎面迎接的居然不是秦王身边的宦官赵高,而是一个十分面生的中年宦官。 那宦官瞄了一眼嫪毐,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随即笑道:“相国大人、长安侯,陛下与群臣已经在大殿之内等候了,二位赶紧的吧!” 成喬一听,深吸口气,身上的黄金铠甲当啷作响。他回望了身后一千二百名被缴械了兵刃的少年们,心中一颗心不禁沉到了谷底。 此时偌大的宫殿匍匐在眼前,成喬跟着吕不韦蒙武、王翦等大将进殿,只见秦国的权臣贵胄全数到齐,几乎是座无虚席。 等成喬进来的时候,大殿中鸦雀无声,大臣们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个年轻的君侯,艳羡妒忌赞赏气愤,还夹杂着诸多说不清的滋味儿,一齐从锐利的目光和各异的神色中涌流出来。 成喬望着群臣目光之中的异样,心中一凛,却是旁若无人,从容走到大殿中央的六级台阶下深深一躬:“成喬拜见吾王--!” 可是等了半天,成喬却是没有听到秦王嬴政的说话声,不禁抬头一看,只见龙辇之上,挂了一层珠帘,帘内坐的居然是……赵姬。 吕不韦此时也是脸色大变,显得万分愤怒,只见他摇手怒指龙辇之上的赵姬大喝:“赵姬,王何在?……你是不是真的糊涂了,居然将庙堂公器当做玩物,取悦于嫪毐这猪狗?” “大胆吕不韦,安敢在朝堂之上,咆哮太后!” 一声低沉雄厚夹杂着微微咳嗽的声音,从殿旁传来,惊得群臣纷纷转头看去。 “难道变故就是这个人不成!”成喬闻声心想,却也跟朝臣转身,只见一个红袍竹冠,雪白散发的老者,被人扶着缓缓走来,而那老者清越得直如天人一般,不怒自威,震慑大殿上的群臣,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大人物! 此时大殿之中,鸦雀无声,群臣都怀着心思,默言不语。 一旁的吕不韦看着那老者,蓦然回身,却是沉默良久,竟然连喘息都罕见的粗重了,可见这个老者身份之高贵! 又过了一刻,吕不韦神情极其复杂,最终却是蓦然一叹,走上前,又是一躬:“老太师,别来无恙?” “太师甘林!”成喬一听这老头居然是秦国勋贵的老大,地位还要高于秦川身死问天的鹿公……大秦三公——太师、少师、少傅。历代都是大秦勋贵的阶级代表。可谓权力遮天。 可是前不久不是传闻老太师隐退,为何今日突然现身于此?难道跟赵姬有关!果然,这个变故就是这个老枭贼,一定是他联合太后把持了朝政! 想着成喬心中一沉:他对这个老贼简直耳熟能详!这老贼当年跟张仪斗了多年,最后张仪归隐而去,都没能看透这只老枭。都说他机谋善变,深藏不露,狡猾若千年老狐,阴毒如山林老枭。 也只有他,才是秦国世族的领头羊。如今赵姬请出这只老枭来对付吕不韦,当真是棋高一招。 这吕不韦虽为相国,可是也抗不过整个大秦世族勋贵的力量! “老朽听说,这次武关大胜,都是文信侯之功,而长信侯惨败,都是因为武关守将蒙武,才导致武关白白牺牲了十数万精兵!” 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言语说出,大殿之内顿时静得唯闻喘息之声,谁也提不出反驳,人人都觉得一股凉气直贯脊梁。 “甘林,你安敢颠倒黑白!” 三朝老臣魏辙闻言大怒,憨厚可掬的脸上此刻已然是狰狞模样。 魏辙这一番话说口,举座大臣不禁惊讶的发出一声喘息,虽然很轻,寂静中却清晰可闻。 蒙武也是惊怒交加,一旁的蒙毅刚要反驳,却被蒙恬死死的拉住。 “果然有诈!”成喬见此,急忙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静观大殿之内的形势,心中却是急忙捉摸着对策。 他能感觉到,这赵姬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个狠毒的女人,决计不会放过自己这个眼中钉! “魏辙,军政大事,难道老朽不清楚,老朽当年跟随秦襄王,秦庄王时,你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呢!” “轰嗡--”一言落点,举座骚动! 满头白发的魏辙,顿时大怒,颤巍巍道:“大胆甘林!六国来犯,若不是长安侯一战胜之,我大秦如何能巍巍如泰山屹立,恐怕顷刻便有累卵之危!……太后不守仁道,将庙堂公器当做玩物取悦嫪毐这猪狗,苍天何其悲,名臣猛将沦为叛逆!百余年来,我秦国拓地千里,北击匈胡,南抗中原,如何落到今日……当真是牝鸡司晨……牝鸡司晨啊!” 尉撩等一帮老臣纷纷指责甘林与赵姬,一时间怒骂与争吵,将大殿闹得沸腾起来,气势却十分惊人! “够了!”赵姬怒哼一声,示意了一下嫪毐! 顿时嫪毐一拍手,成队的兵甲涌进大殿,明晃晃的大剑直接架在了魏辙等老臣的肩膀上! 一时间,大殿之内,针落可闻,吕不韦惊怒交加,但是望着一帮白发苍苍的大秦勋贵们,却感到了无力。 顷刻,大殿中唯闻喘息之声,大臣们竟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老太师甘林见此,重重的咳嗽一声,转而风轻云淡般说道:“蒙武,你父蒙骜也是大秦名将,跟随白起一起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本公看在你蒙家薄面上,不杀你!” 蒙武闻言胸口起伏,怒道:“ 蒙家三代赤子忠心,耿耿于大秦,惟天可表。” 说着蒙武却是老泪纵横,一时间竟然显得沉雄苍健了许多。 “阿父!”蒙毅与蒙恬见父亲如此模样,也是泣不成声。 老太师甘林却不管这些,而是转头望着一旁的少年君侯,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杀意,如干涸树皮般的面庞,却露出了笑容:“成喬,你功力甚大,不愧是大秦的儿子!” 煌煌灯下,成喬也望着太师甘林,俩人都对对方打量了一番。 成喬看到的,是一个与这豪华大殿格格不入的粗壮黧黑的红衣老者,两只眯缝的细长眼睛突然一睁,便会放射出森森亮光! 而甘林看到的,是一个从容沉稳的少年英才,长发乌黑,脸庞瘦削,幽幽的眼光却让人感到莫测高深。 第三章 见龙卸甲 第三章 见龙卸甲 此时成喬心中十分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在秦王嬴政没有亲政之前,大秦的邦交大事每每关系到国家安危时,都要征求这帮世族阶层的认同,否则紧靠年轻的王是孤掌难鸣的。 而勋贵大族之中,尤其是太师族人势力最大,他们在大秦有广袤的土地、人口,与六国大臣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世族的认可,秦王要亲政,就是一句空谈! 而秦国每到国家大事,三公都会将最终的决策权交由御前朝会,由世族与权臣们统一决策。 如果说吕不韦是权臣的代表,那么太师甘林就是世族的代表了。 吕不韦心中肯定知道,如果他与太师甘林硬碰,只怕撼动的就是大秦的根基,这是吕不韦决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蒙武与他成喬就成为了吕不韦、甘林、赵姬三大势力平衡秦国朝堂的替罪羊,牺牲一个蒙武与成喬,换取大秦的安稳,这看来在核算不过了。 想着,成喬看着悲愤的蒙家父子,王家父子,以及怒目扬戟的太尉魏辙、尉撩等老臣,心中喟然一叹。 他现在已经封侯了,而且手握大秦镇国虎符,位列上将军,可以说是大秦当之无愧的窃国侯,可是他没有中枢之位,却拥中枢之权,未来未必不是功高震主,……那秦始皇嬴政就算在信赖自己,当自己的权利威胁到王的地位之时,恐怕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 功高震主一直就是权臣大忌,吕不韦将来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证明!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君主灭了臣子的,约占六成,臣子反过来灭了君主的,却是占了三成,还有一成就是君臣和谐,相安无事的。 鲲鹏展翼九万里,众生岂能将他成喬当做蓬间燕雀。他的大志在天下一统,此刻的被罢免,现在看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而如今大秦内有政变之忧,外无有紧迫战患,自此战国百余年来,秦国几乎被内乱外战包围着。 昔年六国锁秦之时,秦孝公忍辱割地与魏国媾和,又派秘使分化六国盟约,方争得一段安定,才能招贤变法。如今难道要毁于一旦? 这样一想,成喬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决不能让蒙武就这么死,因为现在除了蒙武以外,没有人能震慑北方的匈奴,蒙家的黑骑兵就是匈奴的大杀器! 想了一个通透,成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已经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此时老太师甘林呵呵一笑:“长安侯有功自然要赏!” 一话毕,三名宦官抬来三个木案。 第一个木案上是一颗明月珠,在幽暗大殿中竟能光照一丈多! 第二个木案上是白玉璧一只,宦官特意叮嘱说这是楚国的荆山璧,是能与和氏璧齐名的名玉。 第三个木案上是黑貂裘一领,据说能化雪于三尺之外。 成喬见此心中徒然一凛:恐怕这有赏就有罚,这罚只怕是要让他交出兵权与虎符了! 果不其然,成喬心中才沉思完,甘林便脸带怒意喝道:“蒙武督军不利,你这个三军统帅虽然挽救了大局,但是赏罚分明,就交由太后决定吧!” 赵姬一听,十分满意太师甘林的做法,便示意一旁早就急不可耐的嫪毐发话。 那嫪毐见此,一声奸笑,喝道:“成喬督战不力,撤去三军统帅与上将军之职位,交出镇国虎符,命其大殿之上……见龙卸甲!” 这见龙卸甲一言出,群臣惶恐:所谓见龙卸甲,是对武将最为严厉的处罚,一旦武将见龙卸甲,终生不能摸剑,不能穿甲,不能出军打仗,等于是要将其束之高阁,活活饿死! 成喬心中一凛,牙齿咬得咯吱直响,却是依然面带笑意的说道:“禀太后,武关一战都是成喬自己的过失,于蒙武将军没有丝毫干系,蒙武将军曾经不止一次提醒过成喬,但是都是成喬自己不听劝告,才导致万余名士兵白白牺牲!” 群臣闻言,大惊失色,随后暗叹长安侯高义,居然弃帅保车,千古未有如此高义者! 而赵姬闻言却大喜,她正愁没有理由处置成喬呢,没想到他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大殿之上的相邦吕不韦闻言心中是一叹又一惊,他第一次觉得这少年君侯有一种让他折服的傲骨!也有这让他都心惊肉跳的城府!如果为友,则天下大吉,如果为敌,那只怕他这第一相邦…… 想着吕不韦深邃的眼眸之中,露出一股道不清的意味,悠长而又促狭。 此时魏辙等老臣已经泣不能言,魏辙更是如同一个老小孩一样,坐地大哭,当真是穷途末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牝鸡司晨,牝鸡司晨,苍天呀,你昏睡了吗,你一定是没有生得双眼啊!” “君侯,都是蒙武一人过失,不是君侯无能……” “蒙武!”成喬一声大喝,打断要说话蒙武,看着跪倒在地的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将军何罪之有?” 说着急忙扶起老泪纵横的蒙武,轻声说道:“ 目下天下动荡,强敌虎视在侧,大义之所,在于邦国安危,社稷存亡;君道之要,在于外却强敌,内安朝野。惟有如此,可使泉下大秦先人们瞑目,可使新君功业大显,可实现我大秦大出天下的诺言。否则,国家破,庶民散,纵有百万精兵,又有何用?为了王上,为了大秦,成喬何惜此头!” 成喬最后一声大喊,振聋发聩,魏辙等老臣默默跪拜,老泪纵横,居然哽咽的不能言语。 蒙武也是泣不能言。一旁的蒙恬看着傲视太师的那个挺拔身影,这种不惧强权,不甘低头的傲骨,让他第一次折服,并且极为崇拜。 而龙辇之上,赵姬一听却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大喝道:“成喬嚣张,那一千二百军士,一定是成喬嫡系内奸,就罚成喬待罪守陵,那一千二百士兵统统处死!” 成喬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怒目扬戟,大喝道:“太后,那一千壮士乃是大秦功臣,杀不得,不能杀!” 甘林也觉得杀有功之兵,是为大忌,可是看到太后如此强势,心中也不觉得一叹,选择了沉默! 吕不韦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秦王嬴政,他知道嬴政一定被太后掌握,所以他绝不对不能忤逆赵姬,不然秦王危险,所以吕不韦也选择了沉默。 成喬见群臣沉默,自然知道他们心中忌惮什么,不禁喟然一叹,随后怒而转身,两臂大张,抬起高昂的头颅,大声喝道:“见龙卸甲!” 这四字一出,蒙武等功臣默默哭泣,一种悲戚的哀声,传遍了咸阳王宫。 此时宫外站立的少年嬴政听着大殿之内不屈的大喝与哀戚之声,不禁虎目含泪,年轻的脸庞却透着凛然的杀气。 只见嬴政剑眉微皱,帝冠摇曳的珠帘后,一双如利刃的寒芒,看一样,就让人感觉发寒。而嬴政此刻望着大殿之中的王兄,死死的咬着腮帮子,直到腮帮都被他咬出了血。 那殷红的血,让少年的王心中的仇恨已经积成了冰山,但却从来没有融化,没有流失。 一日前嫪毐突然发动政变,居然用太后的名义,强行换掉了王宫戍卫,并且软禁了他。 此刻嬴政心中终于决定,要对付嫪毐这猪狗,就算忤逆太后,他也要除掉嫪毐……还有吕不韦、甘林! 此时四名宦官陆续低头走近,小心翼翼的卸下那沉重的黄金铠甲,又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的托盘上。 不一会,成喬全身便只剩下白色的亵衣,两袖下展,头上乌黑白发散落,随后居然被戴上了沉重的脚链手链。 就这样成喬赤足站立大殿之上,心中却是谋划以后的事情:他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被打倒! 半晌,成喬见重甲以去,他哈哈大笑三声,高亢唱道:“名动咸阳君侯吟,见龙卸甲清闲年……诸公……成喬去了!” 渭水滩头大义存(上) 第四章 渭水滩头大义存(上) “长安侯,此去我大秦天命何在乎?” “长安侯,我大秦架海紫金梁,万万不能见龙卸甲,万万不能啊!” “长安侯,安能忍心丢下我等?” “长安侯……” 群臣看着赤足走出大殿的长安侯,居然无人顾忌君臣之礼,扔下赵姬与太师,纷纷尾随成喬奔出了大殿。 圆鼓鼓胖乎乎矮墩墩红亮亮的黄石公魏辙,泪眼朦胧,满脸悲戚的倚着门庭下的石柱,拉长声调惊叹:“君侯此去,我大秦亡国矣!” 此时远处手执金戈的咸阳戍卫,押着一千二百名少壮走来。 他们各个不服,各个悲愤,他们是大秦的功臣,君上为何要杀他们,他们死不瞑目! 突然,一名英华的伍长眼尖,看见了站在九节白玉梯台上的君侯,只见他一身白服,赤脚散发,居然还带着沉重的脚镣,顿时呼啸一声大步前出,眼中满是惊愕,随后化为滚热的热泪,歇斯底里的大呼:“君侯何罪,君上为何要加罪君侯!” 一千二百名英华的士兵一听,纷纷停止挣扎,扭头看着九级龙纹台阶上,注视他们的君侯。 君侯的脊梁还是那么挺拔,不曾弯曲; 君侯的长发还是那样乌黑,不曾飘乱; 君侯的目光还是那样坦然,让人仰望; 只是君侯没有了黄金铠,没有了轩辕剑,却是换成了沉重的脚镣。 顿时汉子们眼中热泪直流,一个年纪不过十七八的少年,挣脱戍卫的手,急忙脱下自己的靴子,奔跑上前悲戚道:“君侯……您是大秦赫赫的君侯,你怎么能赤足?” 成喬看着热泪盈眶的少年们,不禁仰天长叹,随后露出一丝悲戚,大喝道:“我心有万丈光明,世界便没有黑暗,我心有康庄大路,我赤足亦能行走万里!” 说着成喬对着一千二百名勇士,低下了头他那高傲的头颅,眼睛湿润了,又是深深一鞠躬,哽咽道:“成喬无能,让各位壮士蒙受此滔天冤屈,成喬无能啊!” 那一千二百名士兵眼见他们赫赫的君侯,对他们低下了那高傲的头颅,不禁浑身一震。 六国联军压境,君侯都不曾低下那头颅; 三军围城,孤城一片时,君侯都不曾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 今日君侯,居然为了他们,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 顿时一千二百士兵纷纷下跪,哽咽啜泣起来:“君侯,请你抬起你的头颅!” “君侯,您万万不能低下你的头颅,那是咱大秦的天!” “君侯,请你带领我们走完这最后一路!” “君侯,我等心中无愧,正如君侯所说,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老臣们闻言,胸腔之中感觉憋屈极了,这些都是大秦的儿郎,乃是有功之臣,为何今日反遭屠戮,当真是苍天无眼,牝鸡司晨啊! 想着,魏辙等老臣纷纷掩面啜泣起来:“天道不公,功臣沦为叛逆,苍天可泣,日月无光啊!” 成喬闻言缓缓的抬起他的头,注视那一千多名士兵,拱手喝道:“成喬陪尔等大秦勇士,走上这生命最后一程!十八年后,尔等又是一条好汉!各位壮哉!” 一千二百名士兵见君侯抬起了头,都发出了憨厚的大笑。 一名伍长一把撕下自己的上衣,露出满是刀剑伤痕的臂膀,随后甩掉脚下战靴,大笑道:“君侯赤足,我等也赤足,心正人间处处是大道!” 随后只听一阵阵撕拉的撕扯声,一千二百名士兵全部赤足裸着上身,成了白花花的一排! 魏辙只见这些士兵身上没有一个是完好的,都带着这样那样的箭伤刀疤,看着看着,不禁老泪纵横。 这些都是上战场杀敌的勇士,那刀刀伤疤,就是功勋的见证。 “哈哈,请君暂上凌烟阁,诺个儒生万户侯!”成喬癫狂一笑,随之转身怒视大殿,扬起手来,大喝道:“太后,你睁开你那眼看看,瞧瞧,什么所谓的钟鸣鼎食,什么所谓的世族大家,这些士兵才是我大秦的天命!” 说完成喬头也不回,昂头挺身,迈着赳赳大步,一往无前的走去。 随后一千二百名赤足裸着身的士兵,缓缓跟随成喬身后。 顿时诺达秦宫之内,一排年轻的人,跟着一个年轻的君侯,走出了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明知必死,却没有任何怨言! 他们明知这一去是去刑场,是去送死。可是他们个个脸带笑意,个个就好凯旋的勇士一样。 他们眼中透着耀人的光芒,那是对胜利的赞扬,对高义的赞美。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鱼而取熊掌也;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 老臣们步步跟随,武将们泣不能言,文臣捶胸顿足,以头抢地,怒喝苍天无眼,牝鸡司晨! 成喬一人在前,身后一千余名士兵在后,在王城呜呜的号角声中,沿着青砖大路,走出了王宫。 此时大日如盘,咸阳宫却一片静谧空旷,波光粼粼的南池映出四面秦楼,楼上传来时断时续的萧声,使层层叠叠的宫城飘忽着峡谷般的清幽神秘。 随着巨大宫门在士兵们拉动绞盘下,缓缓打开,露出的却不是金甲貂裘的壮士功臣,而是一片白花花,密布刀枪剑戟,伤痕累累的身躯,以及一双双被冻得通红的赤足。 此时普阳刚要让欢庆的乐队奏乐,却见自己君侯身带脚镣,缓缓走出。 顿时普阳手中的竹简掉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望着自己君侯眼中的怒意,卷着滔天杀意步步赤足走来,眼中不禁热泪滚滚。 呜呜一声王城悲戚的号角响起,四野民众肃静得死寂一般。他们个个都泪水挂满了脸庞,却没有一个人号啕痛哭。然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却比哭声更加令人惊心动魄。 倏忽之间,天空乌云四合,鹅毛大雪密嚓嚓漫天飘落! 他们不明白,为何功臣反成叛逆,为何勇士要反遭屠戮? 此时一个苍苍老者跌步走出,枯瘦的脸庞上老泪纵横,满头白发望着队伍之中自己的孙儿,悲呛大呼:“老朽孙儿何罪之有?老朽三个儿子为国捐躯,难道连唯一的孙儿都要夺走!” “阿爷,孙儿死,大秦生,孙儿去了!” 一个年纪不过十七的少年郎,越众而出,对着老者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随后绝然转身归入队伍。 老人望着,哭着,最后沉默着,一旁的满是唏嘘的汉子们扶着老者,无声的望着。 只见那白发老人,仿佛一根石柱立在那里凝固不动。随即白发老人指指覆盖了一层大雪的冰冷石砖,悲痛大吼道:“老秦人不能就让壮士们走这冰凉的路,道义冷了,老秦人的心不能冷!” 一话落,人群轰然一散,千百个粗壮汉子齐刷刷脱下了厚厚的双层布衣,随后虔诚的铺在了鹅毛大雪密布的青砖路上。 一帮老者见汉子们已经脱了夹袄,便急忙吩咐着摆好,顿时老秦大汉们二话不说,在飕飕凉风中便光着膀子忙活了起来。 白发老人回头对着成喬深深一躬:“君侯,我等草民无法为国杀敌,但是我等赤子之心,天地可鉴……君侯大义,我等刻骨铭心,老秦人送君侯与壮士们喲!” 老者悲呛一喊,便“噗嗵!”跪到了地上,其余汉子们也光膀子一齐跪倒:“老秦人,送壮士喲!” “老秦人,送壮士喲!” “公一去兮,天地同悲!”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人群,如潮水般跪下,静谧的长街只有噗沓噗沓的牛蹄声。 成喬的心一抖一抖的,寒凉的晨风拍打着衣衫,恍惚间他竟忘记了身在何处,痴痴的兀立在风中,一直凝望着那用老秦人衣衫铺就的大道! 想着他心中大不是滋味儿,却是深深一躬身,坦然、怀着虔诚的心,好像朝圣一般,踏上了这用衣衫铺就的大路。 一千余名士兵紧紧跟随他们的君侯,想着渭水刑场走去。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云胡不怡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云胡不笑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 猎猎风声之中,传来了成喬悲痛伤感的高呼大唱。 随后一声悲痛的汉子大吼,无数老秦人起身,跟随在这千人队伍之后。 “老秦人喲” “送壮士喲” “大义存喲” “心悲痛喲” 老秦人的怒火在歌声中燃烧着。他们没有哭嚎,没有跪拜,肃穆挽手,踏歌声声,王城群山回荡着那久远的声音……大秦大义,万古永生…… 第五章 渭水滩头大义存(下) 第五章 渭水滩头大义存(下) 冬风更加萧瑟了,吹来了渭水的滚滚涛声。远处草滩空旷辽远,清冷孤寂。长长厚厚的草海早已经被打割净尽,枯黄的草根顽强的铺成一片无边无际的草毯,为苍黄的土地做出凄凉的装扮和最后的护持,以免呼啸的北风吹走他们最后赖以生存的土地。 自从立冬开始,河滩就只有寥寥无几的渔民。整个渭水草滩已经习惯了冬日的空旷寂凉。 而此时河滩四野,却是人群茫茫,但是却再也没有哄哄嗡嗡的人潮之声,仿佛是无数失魂落魄的梦游人的汇聚。人群只是木然的涌动着,没有激情,没有议论,连村野百姓好看热闹的新鲜感也丝毫没有。 整个刑场内只有猎猎翻飞的黑旗与呼啸的北风,却又使辽远的河滩更显空旷,仿佛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深深幽谷。 一千二百名士兵*上阵,无畏的望着天穹,身后是一千名侩子手。远处老太师甘林,无声的走来,苍老的脸上不带一丝感情,深邃的目光中,却是带着一丝深深的震撼。 他没有想到,这一个举动,居然激起了如此大的民愤,他心中感觉自己可能做出了一生之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那个年轻的君侯,岂能如此罢休,如果他就这样罢休了,他也就不配当大秦的赫赫威名的君侯,毕竟连庞媛如此人物,都死在他的手中! 此时,成喬望着那坦荡荡的士兵们,看着他们眼中的无畏,心中感到一丝悲愤,转而愤怒的抬起被手镣困住的双手,对着甘林怒吼道:“老东西,你看清了,这才是我大秦的天命所在,君子坦荡荡!” 说着成喬虎目含泪,对着那一千余名壮士,猛地屈膝跪倒在地,仰天悲痛大呼:“ 秦国才俊多猛志,忠节大义无贵贱,成喬给各位勇士壮行了……” 对面呼啦一下,一千余名士兵纷纷跪倒,泣不成声,哽咽道:“我等愧对君侯,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成喬听着哭着,头猛地磕在黄草地上,泪水流下,心中寂寂。 随后他猛然抬头,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大声唱道:“来生若得赞英豪,笑尽苍天不负卿……” 一千少壮闻言齐声轰然一笑,大声唱道:“来生若得重负剑,敢笑七雄不丈夫……君侯大义,我等先行一步!” 说着一千少壮对着成喬齐齐叩首! 此时渭水河畔,万千人众屏息了。一百多名老人抬着祭品,拿着乐器,默默走到刑台前跪成一圈,吹起了陶埙竹篪,激越悲伤的歌声顿时传遍刑场: “壮士壮士大秦天命 忠魂不灭佑我万民 君侯君侯大秦天命 万古不朽丰碑我心” 此时人潮耸动,几百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捧着长龙般的白布涌来,只见白布上,血写着八个大字——民不畏死替天请命! 老人身后,是难以记数的老父和妻子,她们拉着长长的挽绋,顿足长哭,哀声遍野。 他们都是这些士兵的妻子、父亲、母亲,他们来见儿子、丈夫的最后一眼。 此时只见一帮大汉齐齐抬着一千二百座棺材走来,每座棺材上都覆盖着一片黑布,旁边是一束用红绳捆扎的麦穗和一抔装在陶盆中的黄土。 而后数十名身穿红衣的大巫师奔来。他们手中的木剑指向苍茫天空,长声嘶喊着代代相传的招魂古调: “壮士归来兮--,恋我禾谷--!魂魄何去兮--,卧我黄土--!” 这是老秦人安葬战死沙场的勇士时招魂专用的词调。今日听在成喬耳中竟是分外凄厉壮烈。 此时,浩浩荡荡的男女老幼,纷拥而至,他们不断愤怒的高喊:“太后枉杀勇士,加罪功臣,天理何存!” “老秦人请命,讨回公道!” “秦不容功臣,反出秦国去!” “秦不容勇士,杀出秦国去!” 此时魏辙等老臣也纷纷赶来,只见他们跪在君侯身后,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须发灰白的太尉尉撩捧起了一卷竹简,高声宣读起来: 呜呼!哭我君侯,万古强臣。昭昭大德,磐磐大才。领兵杀敌,保我国土。王后误国,馋信宦官。刑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君侯一去,河西易手,国耻忧伤,千载难铭。 呜呼哀哉!君侯蒙冤,天地混沌。哭我勇士,何堪我心?天地同悲,人神共愤…… 倏忽之间,天空乌云密布,响起了雷霆。 冬雷夏雪,天下奇冤! 顿时无数老秦人,愤怒仰天大呼:“冬雷夏雪,千古奇冤喲……” 成喬抬头望天,眼中透出一丝无奈。就算如此,这千人也必须死,他们不死,如何激起民愤,如何能遏制嫪毐嚣张气焰。 吕不韦知道这点,所以他没有阻止,嬴政知道这点,所以他也没有现身出面阻止嫪毐的行动。他们要的就是要利用这一千条人命,换取政治手腕! 君王不仁,众生为刍狗,君王无情,天下却可得安宁! 嬴政不愧是千古一帝秦始皇,他的无情,成喬第一次感受得如此深刻,简直痛彻心扉! 甘林此时一笑,声嘶力竭:“行--刑!” 骤然间天地迸裂,天空中炸雷滚滚,暴雪白茫茫连天涌下! 那千名壮士,脸带平静,既没有喊冤,也没有哭泣,他只是平静的望着他们的君侯,看着他们的君侯哭泣,想要牢牢记住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用奇谋拯救了大秦,是他教会了他们做人的道理,也是他,让他们懂得了大义。 此时一千名侩子手吼叫连连,奋力挥刀,顿时厚厚的雪地撒下了猩红的热血。 冬雷炸响,一道电光裂破长空,接着一声巨响,骤然间,哀鸿遍野,刑场陷入茫茫雪雾之中…… 一时间,整个渭水刑场,凄惨的哭嚎,无尽的叹息,嘈杂错错,混杂了成喬的视听,泪花也模糊了他的双眼。 远处魏姬一袭白裙,伫立人群之中,望着那个悲愤的君侯,心中第一次生出一种感觉:原来他也有无助的时候,原来他并不是万能的,……尽管他是大秦威名赫赫的王侯…… 此时咸阳王宫,秦王嬴政抬头仰望天穹,他已经这样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个时辰。远处王宫内河中碧绿明亮的波涛已经变得金黄幽暗了,风中的冷意已经消退,远处那暮色苍茫的秦川竟有凉如秋水的萧瑟寒气。 而这一切,十八岁的年轻君主都没有察觉,他只是遥遥望着已经淹没在暮色中的东方远山,长长的沉重的叹息。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那一千勇士的死,他本来可以出面拯救,但是这样一来,就不能激起民怨,不能激起大臣们对嫪毐以及世族的仇恨。 他必须利用这些,才能打击母后与嫪毐的气焰……可是如今事情已经按照他理想的计划进行,可他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宽慰,反倒被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折磨得寝食难安。 只要他一想到母亲那透漏虚伪的笑容与冷漠的眼神,他心中就象刀钻般难过。 “王兄,你一定懂寡人的吧,因为你是寡人的王兄!” 此时赵高匆匆跑来,手中捧着一把金黄的佩剑,正是成喬被缴械的轩辕剑。 “王上,奴找来了长安侯的佩剑!” 嬴政看着那金光闪闪的佩剑,轻轻的拂过,良久一叹:“今夜你安排一下,寡人要偷偷出城,去郊野的陵园,看看王兄……顺便……也把这把剑给王兄送去,大秦的君侯怎能没有了自己手中的剑!” 赵高一听,疑惑的问道:“可是陛下,君侯他已经见龙卸甲了啊!”说着赵高想到了什么,急忙闭嘴! 嬴政眼中一缕寒芒闪过,随后冷笑道:“王兄既然能见龙卸甲,也能启剑穿甲,寡人说能,就一定能,没有人可以质疑寡人的话!” 赵高闻言,急忙颔首,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意:“王上说的是,王上是胜过尧舜禹汤的千古明君……长安侯就是伊尹、范蠡、商鞅这样的贤臣!王上你与君侯双剑合璧,定能一统六国!” 嬴政听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缓缓说道:“商鞅、范蠡吗?……这等人岂能与王兄相提并论!” 赵高心中一听,急忙附和,心中却暗道伴君如伴虎,这长安侯打了胜仗之时,王上还在担心长安侯权力过重,怕他恃权傲主,有不臣之心……怎么现在长安侯失去了兵权,王上反倒想给长安侯大大的权力了呢……真是君威莫测! 此时渭水刑场,成喬仿佛失去全身的力气,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缓缓站起,对着身后一众大臣挥了挥手,便转身向渭水边那座孤独的茅屋走去。 众人急忙分开一条道路,只见无边的空旷,无边的荒莽,无边的孤寂。只有一个少年君侯踽踽独行,漫无目标地徜徉在白雪苍茫之间。 第六章 国耻,王者之心(上篇) 第六章 国耻,王者之心(上篇) 此时,夕阳秉着寒风西落,漫天大雪仿佛用尽了上苍所有的力气,让他无力继续放耀光辉,整个苍穹顿时显得沉森森下来。 成喬望着那渐渐落下的日头,用尽它最后一点光辉,染红了西天的云翼,就犹如此时他的心口一样,在缓缓的淌着鲜血,一点点,将他心中的道义泯灭,染上了殷红的渍迹。 呼啸一声,北风吹落大地的枯黄甘草,横斜的余晖幽幽洒来,渭水边却是已经空旷一片。 成喬披着黑狐戎马鹤氅,仰着头,双眸直盯着眼前那一片新起的坟冢,那座座犹如孤城的冢,就这样茕然于立在荒凉大地之上。 那里面埋葬的是一千二百名英华的少壮士兵,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耻辱的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下。 这是一种耻辱,也是一种悲痛。成喬执意要将他们安葬在此处,就是要让自己时时刻刻,铭记今日这等滔天耻辱,以及对兄弟们无限的寄托与缅怀。 他是大秦的王侯,但也成全了他的可悲,一个王侯可以一怒浮尸百万,可以一怒流血千里。可以让美人在侧,可以手握别人的生死大权。 但是他成喬想要的那种兄弟情义,想要的那种平凡的爱情,却是凡人眼中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在他眼中,那就是天边的鸿沟,可望不可即,永远……他也不可能迈出那一步。 或许,等一个王侯真正动了情,有了情的时候,那也就是他真正归去的时候吧! 在这个帝国繁华背后的阴谋下,他已经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逼得他不得不伪装起坚强,沉沦在阴谋诡谲的斡旋之中,为的仅仅是地位、名誉、权力以及强者的虚荣之心。 “呵呵”他自嘲的轻笑一声,如鹰隼的目光之中,却是透漏强烈的恨意与怒意,一丝泛起的泪波,在他眼皮中打转,却迟迟不肯滑落……一如他坚如铁石的心,也一刻不曾柔软过……就算死了那一千名士兵,他的心也绝对不能有一丝波澜…… 因为那些如豺狼的敌人,无时无刻不潜伏在帝国阴暗处,窥伺着他这头受伤的狼王,想要乘机要了他的命! 此时,魏国大梁,魏王宫内。 只见大殿四周红纱掩映环布着游动的甲士,殿门口两排甲士的矛戈在月光下森森闪光。 而魏国君臣正在这座一般人不得进入的密殿里举行秘密会商,参加者只有君臣五人 :魏安僖王魏圉、太子魏增、丞相公孙蒲、信陵君魏无忌、墨家钜子黄醇。 老魏王虽然五十多岁已然老态龙钟,然而他的双眼此刻却是炯炯有神,竟是一扫往日的慵懒散漫,肃然端坐,手扶长剑,锐利洞若明火的目光中充满了战意,仿佛又找回了初登王位时的勃勃雄心。 太子魏增和丞相公孙蒲皆是一身华贵戎装,甲胄齐全,显得威风凛凛。相比之下,倒是信陵君魏无忌身穿一身华丽长袍,矗立大殿,显得格格不入。 而一旁的满头白发的墨家钜子黄醇,却是一身墨袍,与几人相比,到是显得颇为寒酸。 “墨大师,可是有退齐良策!”老魏王咳嗽一声,面色肃然的环顾四周,继续说道:“日前妖星四出,上天垂象,而西方太白之下彗星径天,无不显示天下将要刀兵动荡,归于一统。” 魏安僖王说得有些兴奋,脸色出现了异样的潮红,却是喘着粗气,嘴角露出了罕见的笑意:“我大魏巫师占卜天象玄机,确认我大魏正是应对彗星径天之兆,是苍天让我大魏由西向东扫灭六国,统一天下。” 太子魏增瞥了一眼脸色呈异样潮红的老魏王,心中一紧,担心君父的身体,见王看向自己,他急忙收敛了笑容,不等信陵君开话,抢先说道:“王叔不知,这一个月以来,我大魏朝野振奋,举国求战。那田因齐娃娃,仗着我大魏室弱,私自攻打卫元君,这就是送上门来的馅饼。而楚考烈王老矣,太子芈熊悍已经同意出兵灭齐!此乃天赐良机……我等君臣自当要上应天心,下顺民意,奋发自励,先灭齐国,之后五年内逐一荡平列国,完成千古不朽之伟业。王叔以为假的大战韬略如何?” 信陵君一听眉头皱起,四十奔五的他可不糊涂,心里明白的很,这濮阳保卫战就是长安侯的计谋,可是想想,自己年轻时也是跟着苏秦合纵六国的牛人,今日为何却败在了一个弱冠少年之手,难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成。 “王叔你怎么了?” 魏无忌听着太子魏增的问话,神情一愣,回过神来,刚要道明这乃是一个陷阱,便看见这对父子眼中的兴奋。 他心中一凛,却是不忍浇他们冷水,更何况太子一直是墙头草,对他十分顾忌,如果自己再跟他意见相左,恐怕只会加深太子对自己的芥蒂,等到老王一去,这魏国还能有他信陵君安身之所吗? 想着魏无忌话锋一转,急忙说道:“太子所言正是!”说着他看了一眼一旁的墨大师,眼睛一亮,转头拱手笑道:“大师此次来魏有何赐教?” 魏无忌的话,将老魏王、太子、丞相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这个不怒自威的老者身上。 “呵呵,大师前日来我府上,说有要事对吾王说,我跟着大师前来!”丞相公孙蒲见此,缓缓说道。 他名家现在日薄西山,远远不如祖师爷公孙龙子时威风,已经沦为诸子百家末流,而儒墨却被推崇为天下两大显学,如果名家能跟墨家联手,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那名家将在他公孙蒲手上便有机会再度崛起! 想着公孙蒲也十分期待老墨子要说之事,脸上自然带着几分热情。 魏无忌看着公孙蒲的笑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个老狐狸,一定又是想从这里面捞点功劳,故意跟墨大师套近乎,只怕这墨家钜子前来,不一定是好事,这次公孙蒲你可是拍马屁拍在老虎屁股上了。 此时黄醇一身墨衣,整个人显得苍白清癯,一头长发和三绺胡须也显得细柔发黄。宽阔的前额、犀利的目光和沟壑纵横的皱纹,这几处一融合起来,便隐隐显出他一代宗师的大气魄,整个人无处不散发着飞扬的风华和沧桑的沉沦。 而他此刻正专注的看着魏王宫殿内一片泥土摆布成的“山川地形”,竟仿佛钉在那里一般,傻傻的看着。 魏王几人见老者一直盯着那地形看,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公孙蒲见此心中焦急:这老东西可别是来打酱油的吧,你说你一个堂堂墨家大师,跑了魏国不说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消息,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你大师的名号,那我的马屁岂不是白拍了。 “大师有何教我?”老魏王见此已经微微发怒,不禁沉声问道。 黄醇被这一问问得惊醒过来,只见他低下头,又摇了摇,叹息道:“魏国算是灭亡了!” 几人一听,神情都是一凛,魏无忌心中却是欢喜得紧,这老先生原先是魏国人,想必是看出了长安侯的计谋,特意来奉上安国镇邦之策,……也好,让这老先生道出,总好过自己道出,惹得太子心生芥蒂。 此时魏王心中慌乱,这儒墨乃是天下显学,绝对不是无的放矢,既然说魏国要亡国了,那就是有天大的危急了。 想着老魏王一下焦急起来,刚要问话,却感到心头微微一痛,却是心痛病犯了,不禁剧烈的咳嗽了一阵。 太子增刚要去扶住君父,却见老魏王双眸露出浓浓的杀意,直勾勾盯着太子,见太子神情坦然,已成大才,心中老怀大慰,良久才转过头,看着老墨子逐字说道:“我大魏正当中兴,大师何处此言,如若大师不能说个有头有尾,让寡人信服,那大师今日就别想出这宫殿!” 第七章 国耻,王者之心(下) 第七章 国耻,王者之心(下) 此时公孙蒲在一旁一听,已经脸色煞白,心中暗骂自己愚蠢,本是想借助墨家名声振兴名家,却不想这老头子压根就不是来献策的,而是来送死的,他自己死不要紧,别拉着我下水啊。 想着公孙蒲脸色一变,急忙怒视老墨子,喝道:“大胆黄醇,妖言惑众,我早就看出你别有居心!” 这一言出,魏无忌是目瞪口呆,暗道公孙蒲脸皮厚的比大梁城墙还有多出三尺,前一刻还自称自己极为推崇墨学,这一刻却是翻脸不认人,墙头草的小人。 太子魏增虽然自认已经很是摇摆不定,可是今日一见公孙蒲,却是自叹不如了。 “哼,小人也敢语日月之光!”老墨子眼中满是鄙视,不屑的看了一眼公孙蒲! 公孙蒲闻言顿时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恨的牙根直痒痒,但回头一想,这老墨子从来都是如此,这天下哪个王侯将相没被他蔑视过,这墨家自诩天下正宗,不仅仅因为他们高举着正义天道的旗帜,也是因为他门从来没有失算过,更没有失败过。 想着公孙蒲压下心头的怒气,将头转向一旁,沉默起来。 魏无忌看着大殿紧张的气氛,急忙出来打秋风,呵呵一笑道:“大师千里迢迢来魏国,想必不是为了这一句魏国亡矣的话吧!” 老墨子闻言徒然一叹,看了一眼魏无忌,颇为寂寂的说道:“信陵君心中已经明白,何必让老朽多言,整个魏国就你一个人看的最为清楚,连带着一个愚蠢的王以及一众更加愚蠢的大臣,还在那里坐着白日大梦,梦想着一统六国,岂不知亡国之祸,已经悄然来临了!” 老魏王闻言心中一突突,急忙拦下面红耳赤的太子,拱手说道:“寡人愚钝,恳请大师教我!” 魏无忌看着老迈的大哥,低声下气的求教,眼中也是带着一份心酸,多少年来,魏国地位一落千丈,原先的中原第一,可是却被强齐踩着无数魏国尸骨上位,终究是将老魏踩在了田因齐的脚底板下了。多少年来,魏燕大战,魏齐大战,魏赵大战,魏韩大战,魏秦大战,老魏国终究是在战争的铁蹄下消亡了! 此时老墨子看着魏王虚心求教,心中感慨万千,又一想那长安侯,心中便是一凛:难道上天真的在秦国给他安插了一个真正的对手?需要他亲自出山?心念及此,老墨子豪气顿生。 多年来他沉寂深山,却并没有泯灭他为天下而生、为天下而死的高远情怀。假如强敌崛起,他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率领弟子们铲除暴政。 第一代墨家钜子自成为天下显学立起墨家时,他们墨家子弟就从来没有因为惧怕牺牲与毁灭学派而向暴政屈服过。 三百年前,当楚国公输般制造云梯大举兴兵妄图吞灭宋国的危机时刻,第一代墨子墨翟便亲率三名弟子急如星火的赶到楚国郢都,与公输般较量,墨家钜子更是以衣带为城,七战七胜了公输般,说服楚王罢兵。 那一次如果楚国硬是出兵,整个墨家势力肯定会和宋国一起毁灭。墨家就是这样一个学派,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现在暴秦欲西出函谷论天下,这头虎狼已经露出他的獠牙,更有长安侯这个纵横家弟子,暴秦的强大,老墨子看得很是透彻,他既然决定挑起了天下重担,既然立起了正义的旗帜,就不能姑息生命而畏首畏尾。 “墨家甘愿入魏,帮助魏国消灭秦国,为了天下苍生,墨家弟子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赴火蹈刃,死不旋踵?”魏无忌闻言眼睛一亮,这是每一个人墨家子弟宣誓效忠一国时的誓言,也是墨家弟子毕生推崇的烈士精神。一身赴难,舍我其谁?在强大的暴政对手面前,墨家从来都是气壮山河的。魏国有了墨家,终是可以一争天下了! 想着魏无忌沉寂多年的豪气在这一刻爆发,他如鹰隼的眼眸放出的光芒,亮得吓人。 老魏王此时却糊涂了:“大师,为何是亡秦,不是亡齐!” 老墨子见魏王还没有看透,急忙说道:“吾王糊涂,那长安侯入齐灭卫,本就是一个阴谋,那秦人如虎狼,岂会白白送齐人一个长江天险?长安侯就是想要用一个三国必争的长江天险,挑起中原魏、齐、楚三国大战。如果魏国一旦跟齐国开战,胜负不论,就算胜了,兵力消耗众多,还能跟以逸待劳的暴秦一争吗?” “这,这……”魏王被老墨子这句话所震,脑海中如闪过一道惊雷,脸色煞白,一连倒退了数步,不禁呆若木鸡。 原来他自诩的争霸中原,灭齐一统,到头来居然是这么可笑,到头来居然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生生的将大魏拉入了死地。 良久,老魏王长叹一声,秽浊的眼眸不在明亮,又恢复了以往,只是他看起来更加苍老了。 “王……” “君父……” 老魏王看着颇为焦急的太子,眼中闪着莫名的意味,呵呵一笑,只见他宽厚温热的手掌,摸了摸魏增的脑袋,语重心长的说道:“孩子,一个王要有一个王者之心,才能驾驭一个国度啊!父王始终不给你权力,就是要让你明白一句话: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什么是王者之心?”魏增从未见到如此的君父,以往的君父,都是严肃,威严的,让人不敢亲近。而这一刻的君父,却更像一个父亲一样。是他十多年来从未感觉到的。 老魏王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大殿,只感到心神疲惫,心口的憋屈,仿佛要爆炸了一般,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还记得自己年少登基时的雄心,可是终究在无尽岁月中消磨殆尽,他大魏武卒雄霸天下的时代难道已经过去了吗?他不甘心,不甘心啊,明明还没有功成名就,还没有一统天下,可是他却已经老了! 想着他突然瘫坐在台阶上,喃喃自语道:“王者之心,就是要学会包容,学会听别人怎么说,既有雄心,也有谦卑之心,更要有慈爱之心……” “王……”魏无忌看着白发苍老的老大哥,心中狂震,不忍魏王英雄迟暮…… 老墨子看了一眼垂垂老矣的魏王,心中居然感到了一股悲愤,是什么力量,让一个王终究倒在了岁月光年中,难道大魏将要到头了不成! 想着他又看了一眼一旁表明焦急万分,眼眸深处却透着喜悦的太子魏假,心中已经明了,却是徒然一叹。 他这一刻已经打消了助魏一统的雄心,如此的太子,如此的魏国,或许已经远远不是魏武侯时期的三晋大国了,或许魏国也如燕王一样垂垂老矣了,难道这天下没有墨家大展手脚之地……或许荆轲是对的,燕国还有太子丹…… 想着老墨子对着老王微微一躬,颇为寂寞的转身离去。 老魏王望着墨子离去的背影,心中猛地一颤,随即如火山爆发一般,高亢喝道:“大师请留步,魏圉不甘心,我大魏有赳赳天下的魏武卒,有天下富庶的大梁城,有信陵君这样的才臣,本王不甘心大魏就这样日薄西山,恳请大师入魏,助寡人一臂之力,……寡人定要大魏在寡人股掌之中获得重生!”说着老魏王居然屈伸一拜。 这一拜,放弃了大国君王的尊严,只为获得新生! 这一拜,放弃的是君臣之道,甘愿为周文王,拉车八百取姜尚! 这一拜,为的仅仅是大魏的未来与明天! 老墨子此时身形猝然停顿,肩膀微微颤抖,深邃的双眸之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只见他毅然转身,拱手喝道:“墨家猛士多奇志,为了王的大魏,墨家甘愿入魏!”说着老墨子那挺拔的腰杆,第一次弯曲了! 老魏王见此,脸色大喜,一把伸出老迈的手,死死的抓着一旁太子魏增的手。 “君……君父!”太子魏增这一刻神情一愣,看着君父眼中的战意,心中也不禁热血沸腾起来。 老魏王看着兴奋的太子,又瞥了一眼信陵君魏无忌与丞相公孙蒲,便徒然放松了手,轻声说道:“作为一个王,要果断,这一点你不如寡人,寡人就决断的多!不要慌,不要乱,你是大魏唯一的储君……记住阿爸的话,为了大魏的崛起,一定要亲近信陵君,信陵君在,魏国长存,信陵君亡,魏国亡……” 老魏王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颇为疲惫的转身走入深宫,却是将大魏一切的权力交给了太子。 王选择让太子真正的成长起来,终于放手了! 太子魏增看着君父眼中满是慈爱与期待,满是鼓励与嘱托,满是浓浓的父爱! 这一刻太子魏增在那一声阿爸后,已经泣不能言,他心中这一刻立下誓言,就算拼了这一命,也要大魏雄起,完成君父的心愿,一统六国…… 信陵君魏无忌心中也是感叹万千,太子已经二十奔三,将近十年老王一直不肯重用太子,让太子有名无实,这一刻,他没想到老王却是如此决断的放权了,而且这一放手,却是将整个大魏的命运,都交给了太子去孤注一掷的进行这一豪赌! 赢了,大魏获得新生,输了,大魏就再也没有崛起的可能了! 这是如此摇摆不定,没有大志的太子,魏国真的是在他手中获得新生吗?还是在他手中获得灭亡? 第八章 与天斗 莫回头(上) 第八章与天斗 莫回头(上) 此时已经入夜,苍穹如洗,河汉璀璨。嬴政站在王城之上,仰天呼啸一声,不禁泪如泉涌。 他赏赐给王兄的府邸,王兄终究是没有回来,他还是选择了留在了那郊野,他宁愿守着那孤独的茅草屋与千里孤坟,也不愿跟他这个王站在一起! 嬴政心中此刻不是愤怒,而是悲痛,他知道自己的作为,伤了王兄的心,伤了大秦人的心! 随后王城紧闭的宫门,缓缓打开,嬴政独驾缁车飞出了咸阳王城,奔向了郊野。 此时成喬本当回到茅屋,却不由自主地沿着河谷走了下去。天空湛蓝,月光明亮。渭水波涛拍打着两岸乱石,虎啸狼嗥随山风隐隐传来,都使得这山谷冬夜在幽静之中平添了几分苍凉。 他站在高岗之上,遥遥远处的大河之水劈开了崇山峻岭,从高地云中的白云深处澎湃而来,在白雪皑皑的广袤高原上一泻千里向南流去。 那滚滚滔滔的大河水,带着西陲大地的清新,带着秦岭大森林的青绿,在星汉璀璨的夜空下,就象一条闪亮透明的缎带,温柔的缠绕着雄峻粗犷的千山万壑,竟是壮丽异常。 “多少年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美的大河了!” 成喬听闻身后传来女子柔弱的声音,两道剑眉微皱,头也不回,只是望着远方大河,良久,他轻声一叹:“你本可以离去的,为何跟随本侯来到这郊野茅草屋?” 魏姬如璞玉般润滑的俏脸上露出一丝迷茫,喃喃自语道:“我能去何处?天下之大,战乱不止,我一个弱女子,能去何处?” “去远方,去高山,去山涧,去大海,去林海,去你想去的地方,脚在你身上,你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魏姬闻言没有回答,可是她那清晨明亮的眼眸里,却藏着一份忧伤,眸光流转的淡淡阴影下,散发出一股浑然天成的高贵而忧郁的气质,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从骨子散发出疏离寂寞,仅那么安静地立于前。 “我……已经无家可归了,你毁灭了我的家,又让我去何处呢?” 成喬闻言心中一凛,竟然生出一股要将这个女人搂在怀中怜惜的冲动。他急忙按捺下心中的冲动,深吸了口气,冷冷道:“本侯不是你看上去的那么慈善,如果本侯说……这一千二百壮士的死,是本侯的阴谋,你信吗?” 魏姬一听,眉头一皱,这话听来,她本应该是再深信不过了,因为她所认知的君侯,就是一个无情冷酷的家伙,可是现在她心中居然生出了不相信的想法。 “我的心告诉我,你在说谎!” “说谎吗?”成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只是这笑意却透着孤寂与无奈,“魏姬,人有时候在一些事情面前,总是那么无能为力,本侯不是万能的,本侯也是人,只是这个人,手中有可以杀掉别人的权利……地位,可是这些往往都需要强大的手段去保护、去留住,去不让人染指!” 魏姬看着眼前那个萧瑟的背影,看着那被寒风吹乱的长发,却感到了一丝心痛,不由得问道:“你说过,这个世界本没有公平,公平只是强者眼中的嗤笑,弱肉强食才是王道,所以你便要不择手段让自己变得更强是吗?好去守护你的地位、权力,……可是……你开心吗?” “开心吗?”成喬喃喃自语,嘴角露出一丝苦涩,长叹一声,“开心,还是不开心?当一个王侯被冠上了王侯两个字时,他的心就已经不再他自己身上了,一个无心的人,才能在金钱、地位、权力之中如鱼得水,而不被迷失。没有心,自然也就没有了感情!” “呵呵”魏姬嘲笑一声,盯着眼前那个散发着孑然霸气的君侯,肯定道:“你不是没有心,只是你将心隐藏得太深了,深得连你自己都看不见而已,是人就不可能没有感情——爱、恨、情、仇、喜、怒、哀、乐,这本就是上苍赋予给人的权利!” 成喬闻言,眉头轻皱,眼中却露出一丝寒光,冷哼一声:“上苍已经死了,否则他就不会创造出人,给人一颗心,就会让人无休止的滋生出**,有了**,这个世界就有了战争,有了战争,弱小的人就要死去,你所谓的上苍,他就站在高处,怜悯的看着人们自相残杀的闹剧……本侯一直坚信一句话——老天顺我老天昌,老天逆我,叫他亡!” 说着成喬挥袖转身,向着远处的茅草屋走去,苍茫大地之上,一道孤寂霸气的身影,禹禹独行。 魏姬回望风雪中那个男子,震惊他的霸道,却也感到他的可悲,一个为了地位、权力,始终活在阴谋编织的罗网下的一只鸟,或许……这个世上的所有人都是阴谋罗网下的鸟,只是他是一只霸王鸟! 此时,茅草屋已经亮起了灯光。这是一间陈设整肃简朴的草房,干枯的稻草简陋搭在的一间屋子。这里再也没有了豪宅,没有了美姬,没有了王侯将相的钟鸣鼎食。 但是它依然是君侯府,只因那个男人在,只要那个男人在的地方,就是大秦君侯府所在! 此时普阳早早的收拾好了茅草屋,又叫人另外搭建了两个简陋的草房,一个给自己,一个给魏姬。 而普阳现在却极为愤怒,他见自家君侯走了回来,急忙抱怨说:“大人,你是没有看到那帮落井下石的小人,你进王宫之前,府邸之内还是官吏如梭热气腾腾,可是等您一出王宫,戴上脚镣,偌大的侯府竟变成门可罗雀的冷清所在。” 成喬闻言一笑,敲了一下普阳的额头,骂道:“小子,你连这最简单的人世沧桑宦海沉浮都不懂吗?” 说完他看了一眼眼中满是狐疑的普阳,脸上罕见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往日出门,别人可是对你前倨后恭,叫你一声大管家!” “是滴哩!”普阳颇为自豪的答道。 “那你如今出门,那帮人可是见你如同虚设!这就人心!”成喬说完头也不回,迈入茅草屋! “哼可恶的人心,可恶的小人!”普阳还是不满,在那里怒气哼哼的大骂,只觉得骂了才解气! 此时成喬进入茅屋,几乎一眼便可看尽这见方之地,这里地上没有了红毡,四周也没有任何纱帐窗幔之类的华贵用品。 这里最显眼的是三大排书架,满置竹简与羊皮书,环绕了三面墙壁。正对中间的墙面上悬挂了一幅巨大的列国地图,画地图的羊皮已经没有了洁白与光滑,显然有了年头。 而房间之中只有一盏粗大的牛油灯,不是很亮,风罩口的油烟还依稀可见。在里面地图后边又挂着一幅宽大的本色粗织布做了挡风的帘子,屋中大约一丈见方,墙角避风处的草垫芦席上有一床棉被,便是卧榻了。 除此之外,在加上一片架在两块老树根上的青石板书案,就没有其他,这些便是这茅屋中的全部物事了。 “堂堂君侯,难道就要蜗居在这一平见方的茅草屋中不成?”魏姬趋步走近,看着简陋的草屋,望着那个霸道的男子,不禁好奇问道。 成喬嘴角勾勒一丝冷笑,郑重的将阴符经摆放在青石案上,说道:“山不在高,有神则鸣,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馨,何陋之有?” 魏姬被问得一怔,她看着收拾竹简的君侯,心中这一刻彻底茫然了,他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啊,说他冷酷无情,杀人如恶魔,却又有袍泽兄弟之情,说他贪婪权势,可他又如此清高,真是让人看不透,猜不透! 此时嬴政驾车奔来,他看着奔涌的渭水,却是从南山腹地流向关中,淙淙如溪,再穿山而出,流入灞水,再入了渭水,溯流而上,竟直达秦岭颠峰。 而那渭水却是又变成了无数小溪,最终并入浩浩江水。就好像这天下大势,强大的诸侯就是渭水,弱小的诸侯就是无数小溪,但是无论是小溪,还是渭水,最后终归是要归入大海,完成一统。而这能成为大海一统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他嬴政一个人了! 想着嬴政眼中露出一股蔑视天下的霸气,随着隆隆马车,奔向了茅草屋。 不多时,年轻的王走到冷冷清清的茅草屋前,不时轻轻的一声叹息,心中充满了愧疚。 “王兄,政来了,政取来了王兄的圣皇精金甲,平顶灵天冠,还有王兄的轩辕夏禹剑……你是大秦的王侯,寡人的王侯,你手中怎能无剑!” 此时茅草屋内,魏姬一听居然是暴秦的君王嬴政亲来,眼中露出一股恐惧。 虎狼暴秦的主人,年轻的秦王嬴政,是天下妇孺皆知的雄主,也是冷酷无情的王。 想着魏姬心中居然有了一丝恐惧,香肩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成喬瞥了一眼惶恐不安的魏姬,冷哼一声:“你在怕什么?你是怕嬴政见你年轻貌美,取悦你?还是因为怕嬴政杀了你?” “我……”魏姬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成喬见此,摆放好竹简,没有说话,只是专心的在牛油灯下看着,没有丝毫要去迎接嬴政的意思。 魏姬见此心中一震,急忙说道:“你的君上来了,你怎么不去迎接!” 成喬依然没有挪身,只是冷冷道:“我为何要去迎接?” 第九章 与天斗 莫回头(下) 第九章与天斗 莫回头(下) 魏姬闻言一愣,难道王上亲来,可以狂妄到如此地步了?可以不用去迎接了? 此时嬴政见王兄没有开口让他进去,心中居然罕见的出现了一丝忐忑与不安,想要进去,又怕王兄不高兴,一时间竟然踌躇起来。 如果任何人在此看到大秦的王,居然忐忑的踌躇了,一定十分骇然,想必会好奇这茅草屋之中是何人,居然能让大秦的王忐忑踌躇。 “王上?”普阳此时在院子内摆放好了晚饭要用的石案,一抬头便见秦王居然到来,还捧着自家君侯的铠甲宝剑。 见此,普阳心中一喜,以为是王上回心转意,要让自家君侯官复原职,急忙迎了上去。 “普阳见过吾王,王快进屋!” 嬴政将铠甲宝剑交给普阳,急忙跟着普通走进了茅草屋,只见昏黄的灯光下,王兄正在专心致志的阅读着什么。 他看着王兄面无表情的脸庞,不知是喜是怒,急忙说道:“王兄,政来了!” 成喬闻言抬头看着年轻的王,眼中毫无感情,缓缓说道:“这一出杀鸡儆猴,敲山震虎,想必君上您是谋划了许久了吧!” 年轻的嬴政听着王兄一言道出了自己的计划,心中狂震,却面不改色,席地而坐,道:“王兄已经看破了?” 魏姬在一旁偷偷的看了一眼年轻的嬴政,听他说这次杀有功之臣是王的计划,心中更加对秦王嬴政的冷血感到了一丝恐惧。 当真是秦王一怒,伏尸百万,民间流传的谣言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此时成喬见嬴政坦然承认,嘴角反而露出一丝笑意。他望着年轻王的那双洞若明火的眼眸,看见的却是一片真诚与忐忑。 “您来见我是为什么?我已经见龙卸甲,从今以后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君侯!” 嬴政闻言急忙打断成喬的话,说道:“王兄,你还是大秦赫赫威名的君侯,无人能剥夺你的权利!” 成喬一笑,摇了摇头,望着一旁低头的魏姬,说道:“准备用饭,本侯饿了!” 魏姬闻言急忙跟着普阳前去准备。 不多时,院子中升起了一堆篝火,青石案上摆几只陶碗,大秦君侯与大秦的王,相对而坐。 魏姬此时心中十分紧张,只顾着给篝火添柴给碗中斟酒,时不时瞟一眼嬴政便飞快的移开目光。 而普阳也感到君侯的杀气,心中一凛,也只顾着拨弄着篝火,一时竟都没有说话。 良久沉默,成喬突然目光炯炯:“君上,你不该杀那一千二百勇士,你得了你要的筹码,激怒了大臣,可是却失去了民心!” “民心?”秦王嬴政闻言不禁一愣,随即笑道,“王兄,庶民不过是如同江河之水,而我大秦的勋贵大臣才是承载大秦根基的舟船!” 成喬闻言一笑,一口喝尽陶碗之中的烈酒,嗤笑道:“君上,你可知,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就如你所说,庶民是泾河之水,大臣是承载帝国根基的舟船,但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秦王一听,两道剑眉皱起,坚毅果敢的脸庞上,露出一丝不解,说道:“自商君变法,我大秦已成法制大国,以法束缚管制庶民,天下有何不稳?” 成喬心中一震,他心中十分清楚,正是商鞅这种刚猛的法制,最后才导致了大秦二世而亡。 想着他直视嬴政,郑重说道:“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身为诸侯如果不行仁政,就保不住他的国家,身为君王如果不行仁政,就保不住他的天下……如果君上你想要大秦万世永固,至少在统一六国之后,必须施行仁政,对待六国子民,跟对待大秦子民一样!” 嬴政闻言眉头皱起,大秦施行三六九等,将天子,大夫,庶民分为了几等,这天下任何一国,就没有人人平等的说法。六国叛逆之民,又怎么可能给予他们平等? 想着他望着肃穆的王兄,还是颔首点了点头,随即眼中露出恍然,猛然醒悟,问道:“难道王兄说出此话,也是支持仲父的二次变法,以吕氏春秋融合商君法则,……大秦的勋贵们是绝对不能容忍秦国有二次变法,商君变法已经全面彻底了,他们绝不容忍有第二次触动勋贵的利益!” 成喬一听,眼中满是杀意,冷冷说道:“变法乃是万世根基,商君法则过于刚猛,但是时代在变化,如今的商君法则已经不适应现今的大秦,吕不韦二次变法是好的,如果他变不成,以后就要由本侯亲自操刀,到时候大秦之中任何勋贵,谁人如果敢阻止本侯立下大秦万世根基者,本侯绝对杀无赦!” 嬴政听着王兄语气之中的杀意,心中感到莫名一寒,暗道王兄心意如此坚定,如果日后王兄要变法,那些勋贵果真阻止,只怕大秦自长安侯后无勋贵了!都会被王兄杀得一干二净! 想着嬴政心中暗道不行,他一定要改变王兄对于勋贵们的偏激看法! “王兄,我大秦国世族在战争中的伤亡丝毫不比庶民少,生活上奢侈排场也没有东方六国奢侈。一旦兵连祸结,世族与庶民都是一般的艰苦,一般的流血。所有的世族子弟在我大秦,都是少年从军,浴血奋战,任何一个家族都可以数出历代成百上千的战死者,世族在我大秦中有着很深的根基,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与大秦溶为一体也不为过。我希望王兄不要对待世族过于偏激!” 成喬心中自然知晓大秦世族由于百年的贫穷与战争,没有山东六国的奢侈,所以大秦世族中没有产生东方那样的士人阶层,而庶民虽有怨言和不满,但却从来没有发生过楚国那样的群盗暴动,或者昔年周室洛阳那样的百工起义。但是谁能保证一统四海之后的事情呢! 成喬见嬴政此时还是站在世族阶级,不愿触怒王权,转而一笑道:“君上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为了大秦万世,没有人可以阻挡……或许君上尚幼,不知道世族的奢华与排场,但是君上只要记住一句话就好了——成喬在,大秦安,成喬亡,大秦二世即亡!” 这话说得无比霸道,无比骇然,惊得几人都悚然一惊,嬴政望着烈火照耀下的王兄,心中这一刻居然对这句话生出了一种无比信任的感觉,他只要有王兄,便安心了。 而普阳在一旁则是震惊自家君侯的霸道,魏姬却是震惊眼前这个男人的狂妄。 嬴政先是一脸茫然,良久沉默,便是断断续续地一阵喃喃自语,反复念着那句话,随之那话竟然轰轰然砸入他的心底,成为年轻的王毕生铭记的信条教义--成喬在,大秦安。成喬亡,大秦二世即亡! 此时魏姬端着一个大盘走了来,将三个带盖子的精致陶盆摆在长案上。 一旁的普阳急忙打开盖子,却是一盆热腾腾的炖羊腿,一盆藿菜,一盆关中秦人最喜欢的凉苦菜。 随即一转身,他自己又端来一个小盘,拿出两双筷子,一碗小蒜,一碗米醋,一盘热热的白面饼。虽是家常,每一样却都整治得甚是精致干净,雪白青绿,香气扑鼻。 成喬没有动餐,而是看着平静的王,心中想起了一件事,急忙说道:“君上,一个国家走上正道,那是千难万难的一件事儿,一些微小的缝隙,都有可能毁坏根基。所谓千里之堤,溃于一蚁,便是这个道理。自古以来以文乱禁,以武犯法,屡见不鲜,正是法家治国最反对的两宗大害。而如今诸子百家齐鸣,如果不能为我大秦所用,便是君上一统天下的绊脚石,成喬自作主张,动用龙形兵符,以大秦王侯身份,调动了大秦三大杀器的黑冰台以及天地罗网!” 魏姬闻言,脸色霎时一白。大秦的三大隐秘杀器,她听过少殃跟他墨家的朋友谈论过一次。 天黑地白,人过无痕。神鬼莫测——黑冰台。 万里山川,溃于一蚁。无孔不入——血潼关。 与天斗,莫回头。天网恢恢,地网疏疏,天地罗网! 其中黑冰台专门刺探军事情报,潼关专门刺探六国君臣情报。只有那天地罗网最为神秘,没有人知道神秘的罗网组织。传说它是秦孝公时期谏议大夫景监创立的一个组织,就好像一个罗网般笼罩了六国。可是百十年来,无人知道天地罗网的真实面目,就连大秦的君王都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而不知道它的真实面目,天地罗网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秦历代龙形兵符的主人! 想着魏姬心中一惊,难道大秦龙形兵符在长安侯手中! 那可是能调集大秦全国兵马的大杀器,也是天地罗网的开启令牌! 任何一个国家君主都有自己的龙形兵符,与上将军的虎型兵符形成一个制约。倘若上将军手握虎符不听君王号令,那君王便可用龙形兵符取而代之。龙形兵符可谓是君王自保的最后一道屏障……而嬴政居然给了长安侯! 第十章 翻手为云 纵横之道 第十章翻手为云 纵横之道 此时嬴政心中其实对长安侯是十分忌惮的,原因正是那龙形兵符。这兵符是父王再世时,长安侯母亲韩夫人为成喬求得的大杀器,一个无形的利刃。 可是他不愿动手,因为他心中十分矛盾,他对于长安侯有深深的兄弟手足之情,更有君臣之谊,而长安侯也是稳定帝国的镇国基石,成喬对于他这个帝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想着嬴政目光中透露出一股逼人的寒芒,直勾勾盯着成喬,逐字道:“王兄,寡人要你发血誓,说你今生不负寡人,不负大秦!” 成喬闻言心中一惊,看来嬴政还是不信任他。 想着他举起右手,斜举对天,郑重的说道:“我成喬再次立誓,此生必不负君上,不负大秦,如违此誓,五马分尸!” 噼里啪啦的烈火熊熊燃烧,将君臣二人的面庞照耀的火热,可是普阳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有的却是一股透彻心扉的寒冷。 嬴政虎目之中,神情闪烁。自古以来,兄弟为了皇位之争,祸起萧墙的不在少数,王室旁支做大,是任何国君最为忌惮的事情,可是他又不得不重用成喬,不仅仅是兄弟君臣之谊,更是因为成喬的大才! 可是嬴政心中做不到孝公对待商鞅那样的信任,或许一个君王注定是孤独的,一统大业的王道之上,只有他自己可以享受那至尊无上的王权,容不得半点威胁。 成喬此时心中满是苦涩,他终究是无法走入千古一帝的内心,博得他的信任,尽管两人是兄弟。 “王兄你明白寡人的!”嬴政蓦然一叹,见成喬发了誓言,心中反而安了心,他再次牢牢记住了那句话:成喬在,大秦安,成喬亡,大秦二世即亡。 想着不由得说道:“王兄,寡人承诺,只有寡人一天是大秦的王,你长安侯就是大秦唯一的王侯!” 成喬望着嬴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即眼中弥漫一层冷光,望着东方的王城说道:“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吧,本侯会全力配合王的计划,不然那一千二百名士兵不是白白牺牲了吗!” “王兄……寡人相信你!” 说着嬴政倏地站起,头也不回的在漫天风雪中禹禹走去。 成喬望着少年君王逐渐消失的背影,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低声说道:“嬴政啊,嬴政,本侯要的是自保的权力与万人之上的地位,你我君臣这盘博弈的棋,才刚刚落下初子!” 此时嬴政坐在马车之上,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喃喃自语道:“王兄啊王兄,本王不信一个誓言可以束缚得了你的雄心,如果不是碰到如本王如此强硬的君王,只怕你就是大秦的窃国侯了……你我兄弟君臣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吧!” “君侯!”一声轻呼,庭院之中,四道黑影如蓬旋般从茅草屋之上落下,为首一个孔武有力,仪表威武的男子跪倒在地,双眼隐隐露出一股精芒,手中匕首挽起个剑花,随后如稍纵即逝的流星,收入袖中。 大雪弥漫下,只见四人皆是劲装黑衣,此时低着头,地倒在雪地之中,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成喬独自坐在青石案旁,喝着烈酒,一旁的普阳眼中露出深深的恐惧,颤栗的站在一旁,看着那四个满是杀气的黑衣人,心中一震,俏脸霎时变得苍白,死死咬着腮帮,喃喃自语道:“天黑地白,人去无痕黑冰台!是杀手!” 此时魏姬看着那个自饮自酌的君侯,心中不禁猜测起来,难道这个无情的君侯,终于要拔出他血腥的长剑了吗? “君侯,章邯来了!” 远处一个雄厚的嗓音传来,便见漫天风雪之中,一身穿劲装的男子走来。 那男子脸庞消瘦,却是棱角分明,双眸之中,仅仅一眨眼,便可透出无尽杀气。 普阳暗自吞咽,暗道章邯的可怕,急忙离他远远的。 成喬依然喝着酒,良久,缓缓说道:“天网与地网本侯不日将去启动,黑冰台监禁六国的任务,将转交给天网,你们现在的任务便是监视大秦的各大官吏以及西北的蛮族。” 四人闻言急忙颔首,为首男子抬头看了一眼成喬,缓缓说道:“君侯,太师甘林最近要为君上选美,意欲将王后之位,掌握股掌之中。” 成喬闻言紧握觥筹的手,明显的一僵,他感觉一股阴谋风雨欲来,双眼间骤然满布杀意,低声笑道:“太师,大秦天下都已经在你脚下了,现在你居然连王室都要摆布吗?” 章邯在一旁低着头,想起一事,忙说道:“君侯,吕不韦今日郑重的接见了一个门客,名叫李斯!” “李斯!”成喬闻言口中一声惊呼,双眼却是透出一股冷芒,沉默良久,浅浅喝尽杯中酒,重重的砸进石案,沉声喝道:“吕不韦,你终于忍不住要开始招收门客了,……甘林、吕不韦、赵姬、嫪毐……呵呵,本侯与君上这盘棋上的棋子,还真多啊!” “君侯打算怎么办,现在赵姬请出了甘林,老家伙以太师的名义,夺过了吕不韦手中的财政大权,已经尾大不掉,而吕不韦手握虎符,统辖全国之兵政,二人已经分庭抗礼,可是君侯却是二人的眼中钉!” 成喬闻言看了一眼章邯,没有想到他的政治如此敏锐,洞若观火,明辨朝局,不禁笑道:“章邯、本侯没有想到你除了有领兵打仗的才能,还有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 “君侯说笑了!”章邯闻言急忙拱手道。 成喬收敛了笑容,沉思道:“不错,赵姬走了一步错棋,她虽然利用了老甘林打压了吕不韦,但却是与虎谋皮,甘林已经尾大不掉,悉数夺取了赵姬与嫪毐手中的权利。” 章邯一听,忙附和道:“据宫中宦官传来消息,赵姬与嫪毐已经打算移居雍宫居住!” “哼”成喬冷哼一声,对着那四名如雕塑般跪倒在雪地的黑冰台间客吩咐道,“你等传令下去,将黑冰台的间客散布市井,统统给本侯放出谣言!” 为首间客眼睛一亮,急忙问道:“敢问君侯,是何谣言!” 成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手指敲打青石案,缓缓说道:“十月冬雷,过我山陵。女儿耕织,男儿做兵。有功无赏,有田无耕。有荒无救,有年无成。悠悠上天,忘我苍生。大秦不义,勇士难安。牝鸡司晨,权臣灭国。悠悠上天,忘我黎民!” 话音刚落,四名黑袍间客,眨眼间便如蓬旋旋风般消失在了原地。 “有功无赏,有年无成,有荒无救,有田难耕……”章邯嘴中默默念叨,随即眼睛一亮,欢喜道,“君侯好计策,这歌谣之内,民生怨心皆出,到时只怕所有百姓都会借助妄杀勇士的浪潮风波,将太师等人推到风头浪尖!” 成喬呵呵一笑,看着觥筹之中清冽的酒水,冷冷道:“这场戏份,本侯已经帮助君上演足了戏码,现在也是本侯放线收鱼的时候了!” 魏姬在一旁听着成喬的计谋,脸色苍白,她颇为吃惊的看着眼前那个冷峻的君侯,怒道:“那一千二百士兵,你可以救对不对?你是故意让太后杀了他们,就是为了极其民愤,换取你政治博弈的资本!” 成喬冷月望着魏姬,见她眼中满是愤懑,心中虽然怜惜,却还是面不改色,冷哼道:“本侯早就说过,本侯不需要怜悯与善良,本侯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就是王侯将相的冷酷……一将功成万骨枯,传闻一战百神愁!历来上位的道路,都是累累白骨与血腥所堆积成的王座!” 说着成喬挥袖、转身走向茅草屋,留下魏姬一个人,呆呆的瘫软在雪地。她清冷的脸上泪水如冰晶般落下。 她错了,她本以为这个君侯心中还有那么一丝善良与怜悯世人的慈悲之心,今日她才知道她错的有多么离谱…… “呵呵”魏姬苦笑一声,心中再次出现少殃的身影,眼中露出了浓浓的眷恋。 此时成喬走进茅屋点起风灯,却发现石板书案上赫然一个扁薄的铜匣! 成喬望着那铜匣上铭刻纵横捭阖的铭文,眼中露出一丝震惊:这周围布满了黑冰台的密探,盖聂就算轻功再高,是如何避过密密罗网,将铜匣放在他的屋中的! 想着成喬拿起铜匣仔细端详,一摁中央铜钮,那铜匣便无声的弹了开来。 只见匣中红锦铺底,一个火漆封口的羊皮纸袋正在中间。除了一封信,却是再也没有其他事物。 见此,成喬手指一捻,羊皮纸袋便嘶的开了一个口,一页羊皮纸“唰”的掉了出来。 成喬拿起一看,上面苍遒有力的字迹立即扑进了眼帘: 师弟如面: 合纵已经大败,师弟灭卫亡三国之计,盖聂佩服。只是盖聂没有想到师弟如此心狠手辣,可以面对袍泽生死而不动于衷,此乃枭雄权臣之作为,师弟不愧为大秦君侯! 如今盖某已经出秦入赵,在晋阳城等待师弟,为兄已经在晋阳布下天罗地网,你我纵横家两大弟子,便以晋阳城为资本,展开第一次战场交锋! 盖聂望师弟与时俱进,破我晋阳合纵。弟做对手,盖聂当更惕厉奋发,再创长策。如今时势诡谲,墨家老墨子出山入魏,望弟谨慎,大振纵横家雄风。 盖聂邯郸冬日。 第十一章 血火冠剑日 乱局未息时(上) 第十一章 血火冠剑日 乱局未息时(上) 此时寒风呼啸全城上下,滚滚沉雷便不断在天空炸开,硕大的雪花从天空密匝匝涌下,便弥漫了山水,湮灭了原野。 “咚咚咚”雄视关中的咸阳城四门箭楼,在暴风雪预警的钟声中,顷刻陷入了茫茫雪雾之中。 只见九里多宽的渭水河面前一刻还是碧波滚滚,半个时辰后竟被暴雪封塞成了一马平川! 一时间,泾水、灞水、酆水、浐水、滈水、潏水、洛水,竟然全部如同雪雕玉封。 而北面巍巍秦岭上下,顿失滔滔,苍苍北阪,也尽被无边无际的白色帐幔覆盖。 一夜之间,突如其来的暴风雪,竟是让鸟兽归巢,行人绝道,天地间一片混沌飞扬的白色。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无边的风雪吞没了! 此时普阳见鹅毛大雪再次接踵而至,急忙为自家君侯添上炭火炉。却见茅草屋内,君侯一个人站在羊皮纸前沉思不动。 从背面看来,大秦赫赫君侯的身材依然挺拔,一领黑袍上没有任何装饰,头发也用黑布束起。端详片刻,却见他一声长吁,一拳砸在羊皮纸上,忧愤而沉重。 “盖聂,你看破了本侯的计策吗?你这是故意炫耀吗?你这是在给本侯下战书吗?晋阳城,赵国?” 成喬锐利如刀锋的眼眸中,透出摄人心魄的寒芒,脸上却是布满冰霜。 此时赵国邯郸却是全城寂寂,庞媛的遗体经过赵王丹派出的使臣多次交涉,吕不韦终于同意送庞媛遗体归国。 一时间从四野山乡赶来的民众已经聚集在王城之内,万千火把将古老的王城照的灯火通明。 无数大赵男儿含着泪水,摆好了各自带来的祭品,遥遥眺望着雪白苍翠的王城,悲戚不已。 上苍终究是无德,大赵没有了上将军庞媛,谁人来雪我大赵国耻血仇啊! 名将遭戮,天地寂寂! 此时,上将廉颇连夜选出一百名精于攀岩的大赵男儿,在精瘦的新任前将军李牧的指挥下,一锤一凿的打成了通向邯郸孤峰的山梯。 山顶上,是赵王亲自为上将军庞媛选取的墓地。 赵王丹说过,大赵因为庞媛而一雪长平国耻,三战三胜于暴秦,五战五胜于大魏,让大赵称霸三晋,压韩而逼魏,称霸中原。 现在庞媛死了,他还是大赵的护国将军,自当葬在大赵最高的顶峰,继续看着大赵是如何灭秦一统六国的! 此时,赵国大巫师正在指点两名巫师,恭敬庄重的对上将军庞媛举行入殓仪式。 却见远方人潮忽然骚乱起来,不多时,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却是一个女子捧着一个牌位走来。 那女子身穿淡蓝色白纱,雅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原本殊璃清丽的脸蛋上因成了女人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动人心魄的魅力。 而她似嫡仙般风姿卓越倾国倾城的脸,如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另男子遽然失了魂魄,但最另人难忘的却是那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 明眸属于苍蓝色,月光皎洁、仿若一片海般湛蓝,倘若能迷倒千世浮华。浅浅一笑能吸引住千万人。身后总散发着淡淡的悠悠的清然的自然的薄荷香。 此刻女子却是无悲无喜,于庞媛棺木三尺外,猛地下跪,清冷的目光之中,泛起了泪光,一股悲伤涟漪了古老的王城,朝朝暮暮,永不褪去。 乐毅见此,心中悲戚,急忙走上前扶起女子,望着女子要强的样子,强忍着悲痛也不肯哭出声,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哽咽道:“凝香姑娘你来了!” 四周人闻言,纷纷露出惊讶,上将军不是无后吗,何时有过一个女儿? 乐毅听着四周的议论,心中一叹,此女乃是庞媛唯一遗孀,却是庞媛与其师妹所生。 庞媛妻乃是赵国安平公主,可是偏偏不能生育,郁郁而终,庞媛此生再未娶,直到赵王丹发动商丘政变继位,庞媛便一心一意辅佐新王,更没有心思娶妻,而凝香却是庞媛唯一血脉。 此时凝香望着棺木之中那个永久闭上了眼睛的男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水如绝提一般,簌簌而下。 乐毅见此,也是不胜悲痛,劝慰道:“上将军去得壮烈,完成了他的职责,他是大赵的英雄。” 此时廉颇让人在中间空地上摆上一张大案上,上面青铜香炉之中香烟缭绕,随后无数人将系着红绫的牛头、羊头、猪头整齐排列。 这在赵国是最隆重的三牲祭礼,乃是国君祭拜天地时的规格,却被赵王丹授予了庞媛。 而庞媛的棺木更是三重的柏木棺椁,按照古礼,天子才能用柏木,诸侯用松木,士与寻常官吏用杂木,而礼仪规定是天子四重,诸侯三重,大夫二重,士一重。 而今庞媛棺外有三重椁,竟是与诸侯同礼!如此安排之下,本来就很大的棺木,摆在那里更是华贵显赫,竟是不亚于王室葬礼的声势! 此时巫师仔细整理庞媛的着装,却见凝香哽咽对着正中颇为疲惫的赵王丹哀求道:“王上,小女恳请王上,让小女为家父整理遗容!” 说着凝香猛然跪下,对着赵王丹磕头。 赵王丹见此,年轻的脸庞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庞媛的亡妻是他的姑姑,按理说庶女与私生女是不能参加祭祀礼仪的,但是庞媛膝下无子,仅有这么一个女儿,难道要让老将军走得不安心不成! 想着赵王丹疲惫的挥了挥手,轻声道:“准!” 凝香闻言急忙走上前去,为庞媛亲自戴上了高高的白玉冠,再覆盖了一件白色的斗篷。 她看着父亲那白发苍苍的长发,却是说话不话来,出征前父亲长发还未苍白,如今却成冢中骨冢,当真是世事难料。 她细心的将庞媛尸体仔细的擦拭洁净,装扮得栩栩如生,而后便去取来母亲临终前交代的物品。 那是一个叠的整整齐齐的包裹,凝香记得母亲临终前说过:如果有一天父亲去了,便让她将此中物品放入父亲棺木之中下葬。 她原先一直没有打开,因为母亲嘱托过,不到葬礼那天,不得打开。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只见她一层层掀开包裹,却是一叠麻布长袍,那长袍却是母亲亲手制作的丧服。 蓦然间,凝香再也忍不住,眼中泪如雨下。她记得父亲说过,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便是母亲,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只希望能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衣服长眠。 而按照大赵礼法,入棺之人要在棺中放置“殓服”若干套。但是死者穿着的丧服,必须是发妻亲手制作,以表示夫妻之间忠贞的爱情。 而庞媛执意要死前穿其师妹亲手为他缝制的丧服,就是为了告诉世人,他庞媛心中一生只有那么一个女人,从来都只有那么一个! 这一刻凝香心中大恸,原来父亲最爱的还是母亲,而母亲虽然怨恨父亲为了赵国将军之位抛弃了她,但心中还是惦记着的父亲,否则也不会在临终前熬夜为父亲缝制丧服。 难怪母亲下葬那天,父亲一个人跪在母亲碑前三天三夜,也哭了三天三夜…… 此时凝香亲手为庞媛披上了他一生都在等待的那件丧服,以证明他心中始终未变的爱。衔草结环娶妻之始,入丧之衣情愫之终。 此时白发苍苍的老巫师一举木剑,便要招魂。招魂之后,盖棺殓成,棺椁就不能再打开了。 “公以去兮,魂魄归来,安我大赵,公可安息!”老巫师沧桑的嗓音一喊,顿时四周赵人如潮水般跪倒在地,无论老者妇孺,皆悲痛落泪。 庞媛在世时,让他们有了大国的尊严,洗刷了长平之耻,赵人心中谁不敬仰庞媛。 凝香香肩颤抖,一把扑在庞媛的棺木上,痛哭失声:“阿爸,阿爸,你睁眼再看看香儿啊,你不是和香儿约好的吗?等你凯旋归来,要吃香儿给你做的锅盔羊肉!阿爸——” 乐毅见此,急忙让人拉住凝香,高声一呼:“赵**士,送老将军最后一程喽!” 顿时呜呜的号角响彻邯郸,数万将士顿悲痛嚎一声,歇斯底里吼道:“送将军喽,去得安哟!” 凝香摊到在地,抱着古琴,弹起了父亲最爱听的《诗经》,悲痛吟唱道: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谷,我独何害?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第十二章 血火冠剑日 乱局未息时(中) 第十二章 血火冠剑日 乱局未息时(中) 此时赵王丹,来到庞媛棺木前,心中难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大为感慨,向棺木深深一躬,哽咽道:“老将军入我大赵,仕我大赵,非但解我长平之恨,也重振寡人大赵之雄风,此时公却去兮,也当安息九泉!来,入殓,送老将军上路吧!” 赵王丹一话落,三十六名大赵少壮,分列庞媛棺木两侧,齐齐哀嚎一声,扛起了棺木。 “大赵人喲,送老将喽!” 壮士们悲戚一嚎,万民皆跟着哭嚎起来。一时间邯郸城内外哀声遍野。 大巫师见此,举剑向天,长声呼唤:“将军归来兮--!三生为神--!” 万民亦跟着哀嚎一声:“将军去兮,痛丧考妣!” 大巫师接着举剑长呼:“将军归来兮--!三世圣贤--!” 万民亦跟着痛苦哀嚎:“将军安兮,恋我赵土--送将军--!” 反复呼唤中,巨大的棺椁被披麻戴孝的壮汉抬起,随后一排贞洁之女,给棺木盯上了安魂钉。 赵王丹虎目含泪,双手捧起一坛清酒,缓缓的洒到棺前,随之猛的跪地长拜:“寡人的上将军,你就安心的去吧,我大赵子民永远守护着你的魂灵,寡人必灭秦国,为将军,为大赵惨死的数万将士,报此深仇大恨……” 白茫茫的人群闻言便全体跪倒了,四面竟是哭声大起,古老王城一时间陷入哭喊声,天地为之悲怆。 “老将军,升天了--,起--!” 粗大的绳索伸直了,壮士们开始送灵,长长的队伍传来整齐的号子声。 “送老将喲--” “恋我赵土--” “送老将喲--” “佑我赵民--” 巨大的葬棺椁稳稳被少壮们抬着,向着邯郸城外的山峰夜路走去。 顿时邯郸王城夜间,奏起了数不清的陶埙竹篪,便吹起了激越悲壮的国风送葬曲。 等到第二日,乐毅要安排庞媛遗孀凝香住处时,却发现凝香留下一封信走了,信上只说要为父报仇!乐毅见此忧心忡忡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邯郸夜间发丧以国礼安葬庞媛的消息,已经被六国商贾连夜送出了邯郸,几国君臣闻言心中都大松了口气! 庞媛可算死了,他们终于不用再看大赵脸色了! 而远方齐国战局却没有停止,年轻的齐王面对魏国使臣送来的条约,气愤万分。 魏王给了三个条件,才同意停止休战: 第一归还濮阳给卫元君,归还卫夫人魏姜,公主魏姬; 第二齐国不得侵犯濮阳,需将大将韩聂交由卫元君处决; 第三因为齐国肆意妄为攻取濮阳,导致六国合纵失败,齐国必须赔偿五国钱粮! 年轻的齐王岂能答应这不公平的条约,当下撕毁合约,决意跟齐楚开战。 而孟尝君与相国田忌两位老臣多方努力,却是奈何齐王铁了心的要开打,大军已经纠结完毕,眼看三国就要开战。却因为一件事情搁置了。 那就是赵国大将庞媛死了! 三晋之中赵国最强,自此燕国衰弱之后,赵国便承担起了北抗匈奴的重担。 庞媛活着的时候,大赵胡刀骑士更是名扬匈奴,使得匈奴不敢南下牧马,可是如今庞媛死了,匈奴却也蠢蠢欲动起来。 齐国远离北方,自然不担心匈奴会霍乱齐国。但是燕国、魏国、韩国却是与北方接壤,如此一来抗击匈奴的重任就变得扑朔了迷离了。 原先几国都是每年给赵国钱粮,作为赵国抗击匈奴的费用,现在赵国国力大损,军神庞媛又身死,那匈奴就是一个问题,更何况暴秦会不会来春西出函谷呢? 魏国这个时候要是开战,胜负便难料,谁也不敢保证,匈奴会不会乘机而入!更何况老墨子入魏,已经洞悉了长安侯计谋,太子魏增更是不同意开战。 于是信陵君星夜入楚,找到了春申君黄歇,二人又星夜入齐,与孟尝君商讨。战国四公子继信陵君窃符救赵后,时隔八年,再次相聚。 而孟尝君对田因齐陈述厉害,奈何韩聂铁了心的主战,夸大齐**力,导致年轻的齐*以为真,要出兵中原。 山东六国一时间居然是被战争迷雾笼罩,人心惶惶。原本以为六国合纵结束,乱局就会消散,各国相安无事,却没想到,乱局竟然才刚刚开始! 此时,咸阳一夜大雪封门,导致出行极其不易,可是咸阳大道却有一处地方极其特殊,那就是太师府! 尽管大雪封路,太师府邸却是门庭若市。总管府务的老管家一早就促着二十多个仆役不停的清运院落、门庭与车马场半人深的积雪,等到晌午,才堪堪容得流水般的车马停留转圜。 而老甘林重新出山,秦国一帮勋贵立刻蠢蠢欲动,前来拜访的,无一例外,都是清一色的世族贵胄。 他们驾着华贵的青铜轺车,穿着历代国君亲赐的各种色式的勋贵礼服,谈笑风生的联袂而来,喜庆之情超过了任何盛大节日,在冰天雪地肃杀凛冽的咸阳城,竟是映出了另一道风景。 而相国府此时也是门庭若市,吕不韦的纳贤馆昨日就开张了,无数士子纷纷前来打听,希望入秦为仕。 山东才俊原本十分担心,因为秦人仇视山东六国,会不会跟以往一样,不招收录用山东子弟,但是吕不韦打榜一出,彻底打消了山东子弟的顾忌。 相国府只看才能,不看出处! 一时间相国府却是排满了前来打探消息的士子们。 反观君王新册封的长安侯府,却是门可罗雀,冷清的没有一个人,门前积雪虽然一早就被军士打扫干净,但是府门却是关闭,里面虽然侍女管家一应齐全,但是却没有主人。 此时咸阳郊外,普阳浑身汗水,打扫茅草屋前深厚的积雪,而成喬却是坐在院中的大石上,拿着新运来的菜蔬,喂着乌骓烈马。 乌骓烈马吃的欢喜,不时地伸出火热的长舌,添着成喬的手掌,一双明亮的大眼之中,满是喜悦。 成喬捋了捋乌黑的马鬃,看着手中已经没有菜蔬,急忙对着远处普阳喊道:“普阳,快去取菜蔬来!” 普阳一听,腮帮子鼓起,嘟囔道:“君侯真是疯了,大冬天,人都吃不起新鲜的菜蔬,君侯偏要喂这牲畜!” 等到普阳一抹怀中刀币却是大惊失色,数了又数,脸色垮了下来,急忙对着成喬说道:“大人,咱们没有钱了!” 成喬一听,不以为意,拍了拍手,走下大石,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兰陵酒壶,想着王城走去。 “算来,谣言已经四起了吧!”成喬遥望古老的王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普阳看着不管不问的自家君侯,苦恼的瘫坐在地上,现在他恨不得一个刀币劈开了花才好。 “普阳,我绣了一些织锦,你看看能不能拿去市集卖一些钱来补贴家用!” 普阳闻言,看着眼前精美的江山锦绣,急忙揉了揉双眼,惊喜的拿了过来,惊叹道:“夫人您居然有如此巧手,怕是山东的名锦娘都没有夫人手巧!” 魏姬听着普阳乱喊自己夫人,俏脸一红,急忙说道:“我不是夫人,你叫我魏姬就好……这些都是我平常跟着一些宫中锦娘学得。” 普阳郑重的收好,望着眼前美如天仙的魏姬,不禁一呆,急忙说道:“我、我这就去问问。” 说着一溜烟的跑出了篱笆庭院。 此时太师府正厅中挤满了秦国的勋贵,他们都是一连几天前来庆贺太师从新出山的贵族。 其中大多都是世袭的贵族,身上穿着更有孝公时期赏赐的华袍,都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陆续的贵族们接连不断的走入,已经人满为患,大厅之中居然没有立足之处,连庭院之中也站满了衣饰华贵的宾客。 只见他们挤挨挨的走动着相互寒暄,时不时爆发出一阵舒畅之极的轰然大笑! 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谈论邦国大事,更有没有一个人谈论长安侯。因为长安侯成了贵族口中的禁地。 一个新进的贵族,对着其他人小心翼翼的说起了长安侯的事情,却被其他贵客急忙捂住了嘴。 那新进贵族不明白原因,只见一旁一个老贵族说道:“如今王室宗亲除了远在蜀地的蜀王,最有权势的,便是长安侯了,可是听说陛下封给长安侯的宅子,居然被长安侯滞留不住,自己反而搬去了郊外,陛下为此雷霆震怒,现在贵族谁人都不敢跟长安侯沾惹一点关系,都怕遭受连坐之罪啊!” 那新进贵族一听,也急忙闭嘴不谈,转而谈谈其他风花雪月的事情。 此时这些华贵的宾客们高车骏马冒雪而来,却不是为了在这里闲聊来的,而是为了见一见老太师。 自从老太师辞官归去,勋贵们的土地大都被国府征用,发给农民春种,遭受大家世族利益损失惨重,却奈何相国大人押着,敢怒不敢言,如今太师重新出山,他们纷纷擅自征用了农民的土地,却是来商讨如何分赃的! 第十三章 血火冠剑日 乱局未息时(下) 第十三章血火冠剑日 乱局未息时(下) 此时咸阳城的雪灾还没有彻底消弭,几乎被掩埋的四面城门,费了数万步兵之力,方才清理出来。 咸阳令王绾急忙下令,让城内官吏、禁军、国人全部出动,铲雪堆雪运雪,整整一个上午,咸阳才从冰封雪拥中挣脱出来。 热火朝天了一个上午,清理了偌大王城,虽然城内只剩下零星的雪堆,但是国人依然沉浸在那心有余悸的惊雷暴雪之中,浑浑噩噩。 而此时咸阳因为大雪,竟是一片冷清。店铺没有开门,作坊没有工匠,官市没有生意,街上没有行人。这个生机勃勃的新国都,竟是第一次在冬天陷入了无边的沉寂。 突然,远处一帮半大的孩童,手拿竹竿,嘻嘻笑笑的打闹而来。而孩童们纯真的憨笑,也让老秦人心中敞亮,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可是老秦人还没等开怀大笑,便听一帮孩童,齐齐唱起了歌谣: “十月冬雷,过我山陵。女儿耕织,男儿做兵。有功无赏,有田无耕。有荒无救,有年无成。悠悠上天,忘我苍生。大秦不义,勇士难安。牝鸡司晨,权臣灭国。悠悠上天,忘我黎民!” 这一番歌谣虽然从一帮懵懂的孩子口中唱出,却是更有一种悲凉凄惨之意。 老秦人的脸色霎时就变了,心中的怒火也一点点上窜:秦国贵族欺人太甚了,竟然将他们的田地擅自征用,那可是来年春耕的土地!那些贵族更是压迫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又加上太后妄杀勇士功臣,心中早就憋了这一股气,而这歌谣恰巧变成了引爆他们心底愤怒的最后一根*。 顷刻间,老秦人汇聚如灰色蚁群,各个面色愤懑,议论纷纷。 突然,人群之中一个身穿灰衣的少年,嘴角勾勒一丝冷笑,对着四周七八人不经意的点了点头。 只见那七八人迅速分散在人群之中。 不多时,就听见人群之中有人愤怒大喝:“秦国不容农民,反出秦国去!” “秦国不容功臣,杀出秦国去!” “太师窃国,不给农民生存的机会,杀了太师!” “贵族圈地,太师摄国,牝鸡司晨,大秦要亡国了!” 顿时声声高呼犹如冬雷,骤然在人群之中点起了怒火,无数老秦人在这引导下,再也忍不住,纷纷振臂大呼,齐齐的涌向了王宫门前,力竭嘶喊,义愤填膺! 咸阳令王绾彻底傻眼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句歌谣居然引起了农民暴乱。 想着王绾急忙向着丞相府跑去。 不多时,咸阳王宫敲响了警钟,浩大钟声,在王城群山内回荡,惊起冬鸟片片。 而消息传到太师府邸,勋贵却不以为意,继续笑谈,只有个别的人大声训斥起来。 “反了天了,这帮庶民居然敢对贵族动手!杀光他们!” 一声方落,竟引来满庭院一片赞同之声,有几个白发勋贵更是愤怒的大骂,憋得满脸通红,随即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喘起来。 华贵的宾客们在亢奋中大笑:“庶民也敢犯上,不知死活!动用商君法则,将他们全都抓起来!” 随着勋贵们喋喋不休的谈笑侵,竟然完全不把这帮老秦农民的暴乱当成一回事。本以为王上一令下,他们便会自动消散。 可是谁知,王城居然响起的警钟,让他们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王城警钟,那是当国家面临破亡之时方才敲响的钟声,王上为何会让人敲响,难道真的是为了农民的暴乱不成! 勋贵们,尚在迷糊之中,府外相国府使者便赳赳大步走进,高声大喝:“传相国府令,大秦世族勋贵,全都道咸阳王宫大殿外集合,不到者斩!” 这一句严厉的话,使这些久不任事的勋贵们大是难堪,竟在庭院蓆棚下纷纷蹲坐,自顾喘息不暇。 此时太师府管家,也急忙走进书房禀报农民暴动,太师甘林正偎着燎炉,用一柄长长的小铁铲翻动着红红的木炭,仿佛要看透木炭火一般。听完老管家的禀报,他那沟壑纵横的脸上只是抽搐了几下。 “王上要动手了!”老甘林叹息一声,悠悠的站起,随后走出了房间。 此时大院内勋贵们正在惶恐不安中,只听一声苍老的咳嗽声传来,白发苍苍的老太师甘林便颤巍巍走出了隔门。 众人闻言纷纷站起,只见老太师扶着一支桑木杖,身着一领没有漂染的本色布袍,一头白发披散,头上没有玉冠,腰间没有锦带,活似一个乡间老翁,与盈厅满室的华贵宾客相比,寒酸中却又带着朴实。 但就是如此一个老人,当他穿过厅堂,走到廊下,目光缓缓扫过正厅,扫过庭院时,华贵的宾客们却都羞愧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他那呆滞尖利的目光。 老甘林怒视勋贵们喝道:“一帮贪心不足的蛀虫,大秦国法,重农抑商,农为根基,尔等妄自征用土地,误了来年春耕,王上这次绝不会轻饶你们!” 勋贵们一听顿时慌了,纷纷跪倒在地,请求太师开恩! “太师啊,你可不能见我们勋贵阶级利益遭受损失啊!” “太师大人,小人那百亩良田可是送给了大公子啊!” “太师大人,小人的八十亩良田还有四个美姬也是送给了大公子!” …… 老甘林听着自己大儿子居然跟这帮勋贵搅合在一起,心脏猛的一颤,脸色发青,怒喝道:“去把那个孽子招来!” 老管家一听,急忙颤悠悠的跑去。 不多时,一个方脸木讷的中年男子匆匆跑来,正是甘林嫡子甘升。 甘升一双圆滑的眼睛,眼珠乱转,见父亲动怒,急忙跪下求饶:“阿爸,小人也是为了我家族鼎盛不衰啊,我甘家可是世族勋贵的代表,岂能不为他们谋求利益!” 老甘林听着嫡子的话,冷哼一声。老话说得好,知子莫若父,这个儿子什么样他岂能不知。 一定是他利用自己太师的名义,从这些勋贵身上捞好处。 想着甘林急忙让人备车,前往王宫。 此时咸阳三班大臣,全部惊动,纷纷赶往王宫朝圣。 武将们却是最悠闲,他们大多都是一刀一枪从血海中步步杀上来的,靠的是真本事,按军工升官,跟那些靠在祖上萌阴的勋贵们不同。 太尉尉撩望着远处慌忙赶往王宫的勋贵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着一旁胖墩墩的太尉魏辙笑道:“黄石公,你可曾听闻那歌谣了?” 魏辙憨厚可掬的脸色,露出一个笑意,不经意的点了点头。 尉撩见此,一笑,低声问道:“黄石公可知是出自咸阳哪位大人的手笔?” 魏辙闻言两道白眉微微一抖,负手禹禹前行,缓缓说道:“现在甘林霸占全国财政,相国霸占全**政,王上眼看就要亲政,却是有名无实,太后一帮外戚勋贵势力更是兴风作浪,反倒是王室都要沦为太师摆布的棋子,那尊贵的王后之位都成了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那位大人现在不再朝中,可是无人敢小觑他的势力!这走好了就是一步好棋啊!” 尉撩一听点了点头,遥望远处闭门的长安侯府,眼中露出一丝深意,急忙趋步跟上大队伍。 此时王宫之中,嬴政听着赵高念着那歌谣,两道剑眉一皱,手中觥筹却是被死死握紧。 只见嬴政眼中寒芒逼人,咬牙切齿的说道:“大秦不义,勇士难安。牝鸡司晨,权臣灭国。悠悠上天,忘我黎民?” 念着嬴政嘴角勾勒一丝冷笑,眼中露出一丝感慨,望着宫殿外,良久,喟然一叹:“王兄,你这是逼迫寡人对外戚勋贵动手啊!” 此时老太师甘林步步走进王宫,身后群臣勋贵亦步步跟随。 老甘林已经六十三岁了,非但是秦国仅存的几位三朝元老,而且也是列国闻名的大将军。 早还在秦襄王时期,他便少年从戎,一刀一枪的苦挣功劳,从伍长、什长、百夫长、千夫长,一步一步的锤炼成了军中猛将。 在白起为统帅时,他终于做到了主将,跟杀神白起与天下诸侯恶战七十六次,都没有战死,勇武冠绝三军。 后来白起死,范雎为相,他便入仕,再后来一步步官拜太师,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死在他手里的人,他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心中始终坚信一个道理:世间没有常胜将军,花无百日红。所以他时刻如履薄冰,兢兢业业,不敢稍微有放肆。 但是这次突如其来的危急,却让甘林心中那常年存在的危机感彻底爆发,也感到一股死亡正在悄然逼近。 “执宰了大秦勋贵势力四十八年了,鼎盛的家族荣光绝不容许就此坍塌!”说着甘林眼中一缕寒芒流转,冷冷道,“壮士断腕吗?君侯,你想就因此除掉我甘林,还嫩了一点!血火冠剑日,我甘林今天就跟你掰一掰手腕!” 第十四章 王擒牧野将败走(上) 第十四章 王擒牧野将败走(上) 不多时,群臣在空旷的大殿之中跪倒,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整个大殿之内,只有袅袅烟气笼罩,上方年轻的王闭目不语,却是手指轻挑银弦,双手在古琴上拨动着,骤然一曲传来,宛然动听,有节奏,宛如天籁之音,过了许久,这忧愁的曲调,却是突然变得金戈铁马,杀伐之气让群臣心中都是一凛,只感觉脊骨冒着冷气。 一曲终了,大殿中安静得唯闻喘息之声,良久,竟是没有一个人讲话。矜持沉默的表面下,群臣的头脑里都是车轮飞转,权衡利弊得失。 王上看来是真的震怒了,这次他们应该将邦国大注押在谁的身上呢?是长安侯,还是老太师?这是一个困难的选择! 此时大殿前被摆放了三张坐席,一张显然是太师甘林的坐席,一张是相国吕不韦的坐席,可是剩下的另一张呢? 三公大臣没有坐,左庶长太尉们也没有坐,还有谁能如此尊贵呢? 有些人原本没注意这大殿之中突然多出的坐席,此刻群臣面面相觑,却恍然大悟,顿时觉得蹊跷起来! 再一看,咸阳将军蒙恬全副戎装肃立在大殿口,外面两队甲士盔明甲亮,持矛带剑,整齐威武。 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都觉有些异常。除了太尉尉撩、魏辙、蒙武、王翦几个人默然静坐外,其他人竟都是忐忑不安。 正在这时,门外内侍赵高高声报号:“君侯到--” 众人一惊,大殿哄嗡议论声大起。 王上朝,除了国君可以报号之外,朝臣们都是自己进来,从来没有报号的! 吕不韦掌全**政,尊为仲父,都没有报号,哪个王侯敢有如此气魄? 群臣仔细一想,秦国王室之中似乎只拜了一个王侯,不是长安侯,还能有谁? 议论之中,群臣只见长安侯一领白袍,头顶三寸白玉冠,从容的走进大殿。 内侍总管赵高亲自引导长安侯在那个空闲的尊贵位置上坐下。一时间,朝臣们骤然安静,面面相顾,太师甘林更是脸色难堪,心惊肉跳。 成喬望着大殿之中静默的群臣,又看了一眼同意沉默的嬴政,嘴角勾勒一丝冷笑,便闭目不语起来。 一旁的相邦吕不韦看了看脸色难看的甘林,又看了看悠然的长安侯,嘴角勾勒一丝笑意,心中却是明白了。 只怕这次农民大规模暴乱,就是长安侯导演的一手逼宫的好戏,逼迫君王杀勋贵,震慑太师。 好一个敲山震虎,成喬啊,成喬,但是你未免也太小看这只老枭了,当年武安君都没能看透他,又何况是你呢! 此时嬴政拿起案上的竹简,敞开念道:“秦国不容农民,太师以及勋贵们私自占有耕田!” 说着嬴政脸色难看一分,又拿起另一份竹简:“农民血书,请求王上杀太师以震朝纲,为那一千二百罔死勇士报仇!” 一份份奏章,嬴政念道最后时脸色已经铁青,只见他双手死死握紧,怒视老甘林,一字一句喝道:“太师,你倒是说句话啊!” 甘林听着王的怒喝,心中一惊,却面不改色,拱手道:“王上,老臣对王上可是忠心耿耿,这一点王上心中最为清楚,当初正是老臣力主王上入主王宫,成就大统,老臣拥有拥王之功,更是在主少国疑的动荡时期,护住了吾王的基业!” 话音刚落,成喬呵呵一笑,直视甘林,笑道:“太师说得对,如今太师还想要什么……这大秦的天下,都已经在太师您的脚下了,干脆让王上让位给你吧!” 成喬高亢的话出一出口,朝臣震惊,老太师甘林更是心中狂震,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刚才有功高震主之嫌疑,急忙跪倒在地,故作惊恐,说道:“老臣不甚惶恐啊王上!” 甘林心中此时对这个见龙卸甲的君侯却是如鲠在喉,暗道他牙尖嘴利,几句话居然便将他推到了风尖浪口。 而当今王上不是平庸之辈,权臣触碰王权乃是君主大忌,看来今日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此时嬴政心中暗道王兄语不惊人死不休,虽然他也十分想杀甘林这只老枭,但是甘氏一族在大秦根深蒂固,多半老贵族都是以甘家为首,贸然杀甘林只怕会触动大秦根基。 “王上!”成喬一挥袖,轻呼一声出列,刚要说话,便见嬴政眉宇不展,自然知道他心中担心什么。可是他成喬没有退路了!想着他遥指殿下的一帮大秦勋贵们,大喝道,“大胆勋贵们,居然妄自征用耕田,误我春耕,毁我大秦根基社稷!” 说着成喬急忙跪倒在殿下,拱手喝道:“王上,臣请王上斩杀此等佞臣,以正国本!” 勋贵们一听,看了一眼为首的甘林嫡子甘升,见甘升点了点头,便急忙跟随他跪倒在地,齐声大呼:“王上,臣等不甚惶恐,臣等冤枉啊!” 这犹如山呼海啸般的高呼,单单在气势上就压制了成喬一人。 嬴政听着如此之多的勋贵,心中为难起来,老话说的好,罪不加众人,难道要他将所有勋贵都杀干净了! 成喬见此也是脸色一变,暗道不妙,他千算万算,算露了一点,那就是现在没有发生嫪毐叛乱,大秦勋贵在嫪毐叛乱之中几乎死光,而现在却是完好无损,数量太多,没有八十也有一百,根本不可能杀光他们,这样只能动摇国本! 可是现在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这……”老甘林见大殿之中形势严峻,眼皮不禁一跳,心下了然,却是悠悠站起,大笑三声,怒指成喬,喝道:“大胆长安侯,你本是戴罪之身,安敢在此口出狂言!” 说着急忙拱手面向嬴政,义正言辞喝道:“王上,我大秦一国之本,在于世族。臣等本老秦旧士,历代追随秦公,浴血沙场,马革裹尸,烈士累累,忠臣锷锷,实乃老秦国脉所系。我大秦世族是为了大秦而作为!” 一言出,下方勋贵们便是齐声高呼:“王上,吾等乃是为了大秦而作为,臣等不甚惶恐啊!” 嬴政听着这山呼海啸,心中虽然有气,但却是隐忍不发,暗道这次王兄失策了,只怕甘林不会善罢甘休! 吕不韦见此,心中也是一跳,眼中露出一丝杀机,看着皱眉的长安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成喬啊成喬,这次你还不死吗? 想着吕不韦出人意料的站起,拱手喝道:“王上,孝公变法以来,臣等未尝懈怠。大秦世族乃是大秦国脉,动世族者,等同动大秦根基,现在长安侯视贵族为腹心之患,罗织小罪,便要杀勋贵们!如果王上同意,贬黜杀戮世族,酷刑*他们。那我秦国世族将蒙冤含恨,子孙凋零,更可能一蹶不振!世族衰微,国脉不存,诸公如何安稳?” 群臣这一刻心中大震,相国吕不韦居然跟太师联起手来了,那长安侯自己岂不是…… 此时成喬见吕不韦出言要置自己于死地,没有感到不安,反而心中大松了口气。 这出大戏,如果只有他和甘林,那只能是草草收场,但是如果将第一相国拉了进来,那性质就变了。 这吕不韦可是嬴政心中最为忌惮的人物,他的加入,只能让嬴政更加忌惮,那他的计划便容易实现得多。 此时吕不韦望着成喬嘴角莫名的笑意,眼中露出疑惑不解之色。 难道他还有什么王牌不成,不然为何发笑? 而上首嬴政此时眼中却是杀意浓郁,他见吕不韦插手,心中便是一紧,急忙权衡利弊得失。 如果单是王兄与甘林,他可以各打五十大板,权衡两方势力,但是现在吕不韦跟甘林站在统一战线,他们一个掌握大秦全国财政,一个掌握大秦全国兵马,要是二人联合,那他要想要亲政,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 想着嬴政心中一凛,突然怒视甘林,严厉喝道:“ 为政之本,强国富民。为官之道,勤政敬事。勋贵仰仗世袭萌阴,私吞耕地,上负国家,下负庶民,诚为大奸大恶!我大秦国策就是重农抑商,农为上,农才是国本!” 群臣一听,大为惊愕,王上为何突然转向矛头,对准了甘林,难道王上决心要铲除甘林了不成! 想着群臣脑海中之中急忙权衡起来。 勋贵们此时却是惶恐不安,见王对太师发难,心中大惊失色,纷纷求饶。 吕不韦见此,心中不解,王上为何宁可冒着动摇国本,也要帮长安侯! 想着他看了一眼满是笑意的成喬,又看了一眼面如寒山的嬴政,心中大呼糟糕。 他本是想要借助甘林之威,置长安侯于死地,不料却反而帮助了他。 当今君上虽然年少,却是心中怀有四海,自己本就掌权国之军政为君上忌惮,太师甘林更是尾大不掉,君王早就想杀之而后快,如今自己帮助甘林,不是等于告诉君上,自己站在甘林等勋贵一边了吗? 君上岂能容忍两大权臣统一战线,所以他才决定帮助长安侯吗? 吕不韦念此,急忙不语起来,心中沉思起了对策! 此时,成喬眼中露出一丝狠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此时因为吕不韦,嬴政已经站在自己一边,这个时机不下手,何时下手! 想着他急忙趋步上去,拱手高亢大喝:“王上——臣要告太师甘林三宗罪!" 第十五章王擒牧野将败走(下) 第十五章王擒牧野将败走(下) 一声大喝,振聋发聩,群臣一听长安侯要告太师三宗罪,皆是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喘。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上面三人都是大秦顶尖的人物,谁跺一跺脚,大秦都要震一震,如今三方大打出手,相互攻讦,如果群臣站错了队,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着群臣却是缄默不语,静观其变。 此时老太师甘林见君王也对自己发难,脑海中急速寻找对策起来,急的额头上已经汗水密布了! “王上——”成喬一声大喝,却是乘势追击,急忙逼身上前,虎目之中布满如刀锋的杀意,面对群臣高亢道:“臣参甘林第一宗罪:专精媚上,揣摩君心。甘林依仗太师之位,在大秦施行专治,内蛊惑君王,外连横诸侯,甘家与六国重臣私交甚厚,大秦天下都已在太师脚下了啊王上——!我王室日薄西山,就连君上选取美人,都要经过太师之手,太师仰仗职权,干涉王室内政,此乃大秦第一弄臣!” 嬴政一听,脸色越发难看,帝冠珠帘后的双眼如鹰隼一般,死死盯着太师甘林。 甘林闻言气急,成喬这是无中生有,给他编排莫须有罪名啊! 想着他急忙对着嬴政说道:“王上,老臣不甚惶恐啊,为君王选取美人,乃是太后旨意,也是为了王室开枝散叶,多留子孙,振兴王室啊!请王上明鉴啊!” 下方的勋贵们此时已经不敢说话了,因为长安侯太狠毒了,一言不合居然变要往死里整,更是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吕不韦见长安侯手段老辣,也明智的选择了旁观。现在无论两方谁赢谁输,他都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此时成喬见甘林辩解,却是一声冷笑,激进的说道:“臣参太师第二宗罪:猜度奇巧,歌功颂德,妄自菲薄王室!太师甘林多次夸大自己功绩,更是在甘家封地上立长生碑,立祖祠,宣扬甘家功绩,现在大多老秦人是只知太师而不知王室啊王上!” 甘林一听气的胸口起伏,这也能算是罪名吗?想着不禁怒视成喬大骂道:“竖子,安敢无中生有,加罪我族!”说着便是一头重重磕下,居然是实实的磕在玉石上,砰砰之音,听得群臣头皮发麻。 不一会太师甘林便头破血流,白发染着殷红鲜血,分外凄凉,悲痛大呼:“王上,老臣不甚惶恐,老臣冤枉啊!” 成喬见甘林用起了苦肉计,心中一凛,暗骂他老奸巨滑。眼中的杀意却是更浓,急忙上前一步,拱手大喝:“臣参太师第三宗罪:耕牛贺寿,以国君礼大摆筵席贺寿,动用国府资金私饱中囊,王上——甘林沽大忠之名,行大奸之实,乃旷古罕见之奸佞也!甘家更是开了恶习,导致大秦官风大坏,吏治不修,祸国殃民,法制大崩,国将不国。王上——我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从未有甘林这等不遵法度,刻意媚上,一心逢迎而荒芜政事者,王上——臣请王上杀无赦!” 说着他也重重跪下,以头抢地,仰天大呼,虎目含泪,闻着为之悲呛,见着为之落泪,做出一副大忠臣之样。 群臣只听长安侯边哭边嚎:“王上不杀甘林,无以平民愤;王上不杀甘林,无以震国纲;王上不杀甘林,天理不容,天道不容啊! 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高声疾呼,让群臣心中直抽抽,这是要将老甘林置之死地啊! 而吕不韦闻言也沉默下来,他看了一眼同样沉默的嬴政,心中猜不透这个年轻的王是怎么想的。 按理说如今杀甘林水到渠成,但却涉及了那些勋贵们,如此一来,一旦甘林一死,勋贵被杀,国根将动荡,而此时正是大秦应当养精蓄锐,大出大天之时,王会怎么选择呢? 甘林见此,恨得牙痒痒,暗道长安侯此子心狠手辣,如果他日不除去,必成心头大患。他又看了看年轻的王沉默的样子,心中决定赌一把。他赌王在这个动荡时期不敢杀他,否则必将影响大秦大出天下雄霸中原的谋划,年轻的王绝不会因小失大! 想着甘林老泪纵横,悲呛大呼:"王上——当此之时,我大秦大业为重,百十年来,我大秦欲大出天下的誓言就要实现,如果死臣一人,能得大秦万世称霸之大业,臣甘愿身死!只是长安侯权倾朝野,野心弥彰,必欲杀王自立而后快!臣等孤存忠心,请我王兴灭继绝,大举遗民,倚喋血世族克难靖国,护秦国根基重振大业。就请王杀我甘林,但是定要提防长安侯!" 成喬一听,脸色一变,暗道甘林老狐狸,居然以退为进,用秦国争霸天下国内时局震荡为由,威胁嬴政,明摆着告诉嬴政,你现在要争霸中原,就不能杀我,不然国根动荡,你称霸的千秋美梦也就泡汤了! 而这老枭到头来更是挑拨自己与嬴政的关系。虽然历来王室旁支做大是君王大忌,虽然嬴政不是一般的君王,但也不可不防啊! 想着成喬急忙叩首,大呼道:“王上,甘林蛊惑王上,臣愿意辞去君侯爵位,自动退为庶民,只求王上杀甘林以震国纲大统!” 一话出,群臣再次心惊,好一个壮士断腕,背水一战啊!宁愿舍弃侯爵也要杀太师!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而吕不韦闻言,却是深看了成喬一眼,也感慨此子城府之深,这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甘林此时见成喬如此说,愿以侯爵之位换自己一条命,不禁心惊成喬手段狠毒,如果君王允许了,那就是除去了他这个心头大患的同时,又能除去一个君侯大患了,这是任何一个君王都无法忍受的诱惑! 长安侯啊长安侯,老夫何罪于你,你要不惜如此,置老夫于死地啊! 此时,嬴政看着大殿的一帮勋贵,眉头微皱,对着吕不韦问道:“仲父,这些勋贵如何处置?” 吕不韦一听,眉头皱起:这些勋贵都是大秦世族,势力庞大,如果杀一个,根本不能除去勋贵势力,反倒激起他们的愤怒。 想着吕不韦答道:“王上,法不责众,就是这个道理!” 甘林一听,心中大松了口气,对吕不韦投去感激的神色。不杀勋贵,就不能杀甘家,甘家与勋贵已经融为一体了,这点吕不韦心中清楚,也含蓄的转告了王,他甘林记住了这个恩情! 看来是天不绝他甘林啊!嬴政心中如此一想,最后喟然一叹,刚要下旨。就听下面传来一声大喝。 “王上且慢!” 话语方落,成喬猛地站起,直视嬴政,冷冷道:“杀一为罪,屠万为雄,屠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王上,历来一统四海之战,就是踩着白骨淌着血海走过来的!请王上壮士断腕,杀贼保国!” 这一话出,群臣脊梁骨发凉。这是什么意思,长安侯是要杀光大秦勋贵不成……这也太骇人听闻了吧! 勋贵们此时都对长安侯怒目扬戟,心中却是哇凉哇凉的,他们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君侯,要让君侯不惜丢弃爵位,也要杀光他们。 年轻的嬴政依然面不改色,他看了一眼浑身颤抖的甘林,又看了看坦然平静的王兄,却是不说话。 顿时整个大殿之中鸦雀无声,只有群臣强力的心跳声。 而嬴政权衡利弊,却是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大秦勋贵的命,就在他的手中攥着,可是他不能杀,因为现在正是他年少登基,主少国疑的动荡时期,也是大秦欲大出天下的重要时期,决不能因为一个甘林,一帮勋贵坏了几代先君积攒的大业。 况且嬴政心中也十分明白现在朝堂的局势,可以说大秦现在的大权都掌握在相邦吕不韦手中,甘林一死,全国财政大权只怕还会落在吕不韦手中。 到时候吕不韦手握财政与军政大权,他要想亲政,更无出头之日了,反倒成就了吕不韦! 想着嬴政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只听他嗓音雄厚的说道:“勋贵们私吞的耕田全部退还,甘林念其有功,死罪可免,罚其退居太傅之位,封成喬为太子少师,暂且领全国财政大权,三司太尉当倾力辅助!退朝!” 说罢嬴政转身离去。 吕不韦一听居然是这个结果,心中顿时一片茫然:为何一场弹劾大戏,居然是虎头蛇尾的结束了。他看着长安侯嘴角的冷笑,心中一惊,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个通透! 良久,吕不韦喟然一叹,暗道嬴政的手段高明,从杀有功勇士,激起民愤,再到长安侯雄辩朝堂,可谓是步步为营。 现在看来,那夜君上独自出城,一定是见了长安侯,两人密谋联手上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这场戏份真是让人心悸,原本年轻的王就没有想要杀甘林,而是为了夺取甘林手中的财政大权,但又怕财政大权落入自己之手,便上演了这么一出金殿夺权的戏码。 这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原本就是要夺甘林大权,但是明夺势必会遭受勋贵们强烈的反弹,那就声东击西,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将他们推到风口浪尖,忧及性命,让他们选择。 而性命跟权力,这个选择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决定,他们肯定会选择性命,丢掉权力。 如果是这样,那嬴政与成喬的交易筹码与条件,恐怕就是成喬为嬴政拿下甘林权力,而成喬自己便是这个权力的继位者!进而位列中枢,掌中枢之权! “如此强君强臣,是我吕不韦的不幸吗?” 此时,年轻的王这一谋划,不仅一举改变了秦国的权力结构,裂权于太师,而且成功的让长安侯再一举从朝堂之外,进入朝堂中心,位列少师,可谓位高权重,位极人臣了,而且那帮勋贵心中一定害怕长安侯日后再次对付他们,这就迫使所有被赦免的勋贵旧族,包括太师甘林,要想自保,都必须与王站在一起,手段何其老辣啊! 想明白的他望着空旷的大殿,心中蓦然感到了一种危机感。 年轻的王终究是长大了,要收权了,给他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第十六章 国耻君辱 太师的反击(一) 第十六章国耻君辱 太师的反击(一) 此时世族的土地归还农民这政令一下,竟然眨眼间就平息了农民的暴动,反过来,他们在街道上无不大声呼喊他们的君王万岁,竟然将前一刻的怒气怨气都抛之脑后。 而此刻的咸阳王宫之中,嬴政与成喬君臣二人相对而坐,一旁的青铜铜炉上放置一口四方大鼎,大鼎被下面的炭火烧得通红,里面的沸水咕嘟咕嘟的冒出气泡。 两名宫娥小心翼翼的舀出一瓢沸水,在玉案之上的白玉瓷碗之中放入新摘取的冬日新茶,随后倒入煮沸的沸水。 顿时几片嫩绿的茶叶被沸水一冲,随着一股热气,散发出缕缕茶香来。竟是在大殿之中缭绕不绝,透出一股春天花草的气息。 成喬轻轻的拿起,微微一吹,看着茶叶在玉碗之中荡起的水波上沉浮,不禁莞尔一笑,看向同样满是笑意的嬴政,轻声道:“王上——你我合谋的这出戏,现在终于落下了帷幕!” 嬴政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轻的抿了一口新茶,随后缓缓的长出了一口气。 国政大局终于在他的精心的设计斡旋下稳定了。从诛杀有功勇士、平息农民暴乱、打压世族、恢复民心,一番作为环环相连,任何一件事出了差错都可能导致秦国崩溃。 但是这一切,居然在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中平安的完成了,不能不让他感谢上苍。但最令嬴政欣慰的还是太师甘林的大权已经旁落,虽说大权掌握在王兄手中,但是好过掌握在吕不韦手中,相比吕不韦,王兄更能让他安心一些。 而此刻成喬心中也不得不感慨这一系列的作为。原本妄杀勇士,已经让朝野冰冷,民心尽失,又导致太师等世族复辟,占用耕田,眼看秦国大局危急,农民暴乱,可是今天他一手导演的打压世族与太师的铁腕壮举,却让暴乱的农民稍撒了口气。 本来见龙卸甲,让他远离朝堂,就已经让仇恨压得他快要疯了,可是今日打压甘林,心中那复仇的快感,终于彻底将心中压抑的积怨冲洗得干干净净,而且更是让他从游离朝堂之外,一举进入中枢,位列三公少师,手掌一国经济脉络。他这算不算是出将入相呢? 回想起来,那诛杀有功勇士,的确在他意料之中,也是计划的一环,就算太后不杀,他也会用计谋逼迫太后杀,这样一来才能树立起他的贤臣形象,激起民愤,然后由他不失时机的在刑场申明了“逼杀勇士”的两大罪魁——太后与太师,将自己完全开脱,并且将他的阴暗一面收敛,将他的正义光明的一面大放,彻底的将民众完全征服,争取到了民心,这才是他最为得意的权力大手笔。 虽然他心中清楚,有人看破了他的计谋,会骂他卑鄙无耻,骂他冷血,可是只要能争取到民心,能使他的权力地位得到稳固,能使他始终站在强者之巅,这些唾骂便显得微不足道的了。 这一次,是他第一次运用《阴符经》的知识,首次尝到权力纵横捭阖的滋味儿。 虽然双手沾染了鲜血与无辜的生命,但是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还是让他感觉美妙,那是芸芸众生所无法企及的一种极致享受,只要用权有道,国君与大秦苍生,乃至天下苍生,都永远是他棋盘上任他摆布的棋子。 而他成喬才是自命的天理正义的化身,虽然他利用了无辜的一千多名的勇士,是用他们的鲜血取得的权利,但是那些庶民对于上层权力场中的血腥牺牲永远不会耿耿于怀,只要给那些庶民实实在在的好处,比如将世族的土地分给他们。 大殿内,君臣二人喝着茶,这场阴谋权术,没有硝烟的战争,就在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手中,一个野心勃勃的君侯手中,上演谢幕了。 嬴政取得了他打压太师,瓦解外戚勋贵权力的目的,而成喬取得了他位列三公,进入中枢,掌中枢之权的目的,以及他想要的权力地位。 而渭水边的千座新坟,终究是成为这帝王君侯博弈权力的牺牲品。 嬴政为了目的可以舍弃大军功臣,任由太后嫪毐杀之;成喬为了自己的目的,也可以丢弃上将军之位,放弃袍泽之谊,博取上位。 终究那渭水河边的千座骨冢,成就了一场帝王将相的黄粱美梦! 此时,一辆车来到咸阳商市繁华地带的太师府后门。这里没有正门前的众多车马,但却让太师府老管家亲自迎接。可见这车马之内的主人的身份是如何尊贵! 此时马车刚刚停稳,厚重的包铁木门便无声的开了。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盯着篷车上下来的黑衣人,深深一躬,一言未发,便将来人让进,随即关上了大门。 不多时,灯火通明的太师府重地,老甘林在书房之内接见了黑袍人。 只见那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之内,看不清样貌。而老甘林见了黑袍人却是急忙拱手一礼,颇为感激的说道:“相邦大人,多谢今日朝堂之上救我甘家!” 黑袍人闻言呵呵一笑,随后黑袍褪去,露出了一身华服的吕不韦。 甘林请吕不韦上座,自己坐下偏位,亲自为吕不韦倒上了茶。 “太师,你我本是政敌,但是现在大秦局势如何,我不说你我心中都十分清楚……君上宠信长安侯,加封其为少师,掌一国之经脉,现在他是实实的窃国侯了。而你我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说着吕不韦看见老甘林脸色铁青,眉头一抖,嘴角露出丝冷笑,继续说道:“今日长安侯步步威逼,太师你是亲身感受……” “相国想要说什么!”老甘林急忙打断吕不韦的话,他殷切的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狠辣。 吕不韦看着这只老枭的样子,心中大喜,急忙说道:“本相可以帮助太师取得这次为君上选取美人的机会,让太师与外戚勋贵重新入主朝堂中枢之位!” 老甘林闻言满是褶皱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而是仔细盯着吕不韦。 他心中十分清楚眼前这个人是什么人,那是一个以一商贾上位,取得大秦第一相的能人,如果自己接受了他的条件,那他将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这天下可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想着老甘林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问道:“我需要付出什么?” 吕不韦看着这只老枭低头选择合作,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随后轻声道:“帝国大狱之中有一农家弟子,那是七国都在抓捕的死刑犯,武功甚强,为人残酷冷血,而此人的弟弟名叫太子少殃,乃是卫国一个少年将军,长安侯灭卫,太子少殃重伤,现在已经被本相国的血潼关掌握了!” 老甘林听到“血潼关”三个字时,面皮还是忍不住一抽,心头感到一阵发凉——帝国三大杀器,黑冰台、血潼关以及最为神秘的罗网组织。 想着老甘林眼睛一亮,不由得说道:“既然太子少殃掌握在相国手中,那就可以利用此人威胁那个死刑犯,让他刺杀长安侯?” 吕不韦闻言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看见惊愣的老甘林,一笑:“据本相国所知,太子少殃也是农家子弟,更加精通毒术,而其兄太子庚却是从来不受威胁,不然也不会沦为七国死刑犯,太子庚交给太师,准备刺杀长安侯,而太子少殃却更是一把利刃,是可以直接要了长安侯性命的利刃,仅仅因为一个女子而已……最后大秦赫赫威名的君侯竟然死在女子手中,太师觉得可笑吗?” 老甘林虽然不知道吕不韦心中如何谋划的,但是一想到长安侯武功甚高,不由得担心道:“难道一个太子庚可以要得了长安侯的命吗?” 吕不韦呵呵一笑,轻轻抿了口茶,凛然道:“我有血潼关死士三百,太师可觉得稳妥?” “死士三百。”老甘林一听心中大惊,肃然挺身,可是想到长安侯的剑术,心中还是没有底气,“三百人就想翻天?相国未免高看了那些死士吧?” “一个太子庚足以!”吕不韦淡然一笑,深邃的眼中透漏出一丝狠辣,“专诸刺僚,只身一人为公子光翻转乾坤,更何况我有太子庚外加三百死士?!” 老甘林心中豁然开朗,哈哈一笑,捋了捋白胡,拱手笑道:“我太师府另外出死士一百,死士四百足以要了长安侯的命!” 第十七章 国耻君辱 太师的反击(二) 第十七章国耻君辱 太师的反击(二) 老甘林说完哈哈一笑,随后关心起了重点,不由得焦急问道:“相邦如何帮我拿下此次为君王选美人之权?” 吕不韦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的目光,故作深沉,沉默良久,待老甘林等得不耐烦,才露出一丝笑容,拱手说道:“老太师可知王国筑基为何物?” 老甘林见吕不韦顾左右而言他,心中虽有不耐,但还是按捺着性子,回答道:“君王之血脉为帝国延绵之筑基……” 说到这里老甘林眼睛突然一亮,不由得问道:“相邦大人的意思是……?” 吕不韦眼中精光一闪,冷冷道:“召集帝国三班宗亲,于宫城外跪地不起,逼迫君主纳福选美,延续王室血脉,而太师此时掌太傅之责,太傅又是一国之师,当掌宗庙社稷,老宗寺已经老了,还不是太师说了算。” 甘林心中一喜,却是觉得可行,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 此时月明星稀,成喬缓缓走在咸阳大道之上,四周尽是热闹的店铺,六国商贾的客舍也是热热闹闹。 “君侯打算何日去祭祖?” 说话的是昌平君芈启,他今日才从函谷关回到咸阳,便听说了这位君侯的事迹,心中自然对那计划一清二楚,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家伙,手里可是沾满了鲜血的魔鬼。 “祭祖吗?”成喬自然知道,一旦位列三公,光耀门楣,按照祖宗礼法,应该告慰祖先。 “你去安排吧!” 芈启闻言,点头称诺,在成喬身后趋步跟随。 远处灯火照耀下,成喬心中却感觉到了一丝不踏实,他不知道这份直觉是从何处而来,但是每每生死关头,都是这份敏锐的直觉救了他。 难道这份危险是来自嬴政不成? 对于嬴政,成喬心中最为芥蒂,嬴政是一个英雄君主,但是这种君主对于仇恨都是铭刻不忘,对于可以威胁他地位的人,是丝毫不会手软,就连睡觉都对是睁着一只眼儿,少年嬴政可以说是少而弥辣。 他虽是帝国重臣,但也是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他现在成为了君主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帮手,就如孝公不能没有商鞅,昭王不能没有范雎。这也让君王对他看重的同时,心中也更加防着他了 而成喬现在就好比是走在刀山火海之上,稍有不慎,就可能沦为商鞅那样的下场。而范雎归隐的结果,他也不喜欢。 成喬要走的道路是终生为王,列土封疆的王公之位。可是现在看来,这一步似乎离他还很遥远。 想着成喬又看了看北方的相国府,暗道那危险是来自那里不成?想着他蓦然一惊,看了一眼身旁低眉顺眼的芈启,嘴角露出一丝狠辣。 “芈启,你想不想回归楚国?” 昌平君芈启闻言一愣,随之沉默下来,良久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唏嘘:“君侯,我是跟随父王被掳来的,在大秦为质子多少年了,从少年到现在的中年,故国难忘是真的,但是那个楚国已经没有我芈启了,熊悍然心胸狭窄,是不能让我归国的,我也就断绝了念想。” 成喬闻言呵呵一笑,遥指西方,说道:“等到有朝一日,本侯率大军攻破郢都时,一定带着你,让你好好看看那个楚国!” 芈启闻言一笑,拱手笑道:“那启就多谢君侯了!” “年轻的君主都喜欢实力较量,诸如田因齐,魏国的魏增,赵王丹,都是新王,但凡新王总喜欢将邦国安危系于某种形式,以为有了人质,便会有邦国安全。岂不知邦国实力雄厚,邦国自安,没有实力,就要挨打。吾王敢用你芈启,封你为昌平君,就是要你一种承诺,昌平,昌平,二字不言而喻,吾王要你在这里是平安荣华,而不是质子。吾王也绝不会把邦国安危最终押在这种虚无缥缈的质子之上。但是吾王可以给你的,本侯一样可以毁去!” 说着成喬负手而立,眼中一丝精光烁烁,冷冷道:“芈启,你要记得本侯刚才说的话,不要等做了后悔事情才醒悟!” 说完,成喬头也不回,消失在夜色之中。 芈启却是已经头上冷汗直下,心中惊疑不定:难道君侯发现了吗?难道他发现我已经投靠了君上,将他的计划与行动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君上不成! 想着芈启焦急不安起来,他可是知道眼前君侯的手段,但是君上那边他也是得罪不起,一个间谍不好当啊。 此时成喬看着繁华的咸阳,心中不禁感慨起来。 这秦国自从商鞅变法,已成为天下真正的法制大国,耕战精神已经成为国人根基;朝野整肃,国人奋发,财货充盈,民心思战。 而再看看中原六国,六国之中赵、楚、齐是年轻的新王,皆有雄心大志,赵有名将乐毅、李牧、廉颇,更有蔺相如;楚国有春申君更有项氏一族;齐国孟尝君虽老,但是齐国兵力雄厚,又有稷下学宫,天下儒生皆入齐;燕国王虽老,但太子丹却心中揣着大志;韩王正在壮年,又有张平此等五代相国之家辅佐;可谓六国皆有一统天下雄心。 这真是一场残酷的列王纷争,也是一场血腥的上位之路啊! 不多时,成喬已经来到渭水边,只见他遥望远处秦岭,竟如雕塑一般,伫立在那里,久久不言。 寻常时日,秦岭总会有一片白云缠绕在半山腰,让人看不清这秦岭到底有多高,多险! 此时大雪初晴,月明星稀,秦岭云雾却是尽收,居然清亮亮的显露了出来。 成喬遥遥看去,秦岭就好比一柄长剑直刺青天,又恰似银装素裹的长发仙女,亭亭玉立在万仞群山。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真是不站在最高处,又怎么能看见这天下群山险峻绮丽呢!” “但是高处不胜寒,爬得越高,往往摔的越疼!” 一女子清冽的嗓音,在夜色之中传来。却见一抹绯红丝纱如云雾般荡漾在夜色中。 忽的一阵清风,一名穿着绯色丝纱,面带白色纱巾的少女,赤足踏水而来。 眨眼间,却见那身着绯色薄衫的妙龄少女,手拈一支枯黄的野花,坐在成喬身旁,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足在渭水中轻勾缓荡,玩的十分开心。 成喬看了一眼那女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怎么……道家神宗的龙女莫非迷恋上了本侯,居然从千里之外追到了此处!” 少女闻言,脸上薄纱后的嘴角勾勒一丝轻笑,如夜莺的声音缓缓道来:“奴说过,君侯若归隐,奴便嫁你为妻……只是可惜,你居然是假归隐,现在老虎露出了獠牙,却又是踩着那一千少年的尸体,上位了!” 成喬闻言眼中神色稍稍黯淡,却是沉默下来,不过少刻,他神色又恢复以往的清晨明亮,如夜空的星辰。 “大隐隐于世,小隐隐于野,本侯身居朝堂之高,当隐于朝堂,心忧天下,此是为大隐,这何况不是一种归隐?看来你是非要嫁于我不可了!” 宣庄闻言俏脸一红,轻啐一口,不再说话,就这么陪着成喬遥看夜空。 其实宣庄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心中是寂寞的,是孤独的。 或许剑客就是孤独的,君侯如剑客一样,也是孤独的! 他虽然有着别人仰望的权力,但看的却是别人看不到的寂寞。 人生权力无休止,寂寞人生爱无休。这就是君侯的悲哀吧! 可惜,宣庄却是只看到成喬孤独的一面,却没有看到他狭义、血腥、冷酷的一面。 吕不韦说长安侯是一个让人看不透的人,说的就是他的多面,他善于伪装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个赫赫君侯真正的内心到底隐藏着什么? 此时此刻,宣庄认为成喬一定是孤独的,但是她不知道,在这料峭寒风的冬夜,在这个表面看似孤独的君侯,在他看似孤独的遥望着深邃苍穹灿烂的星斗时,他心中的阴谋却也如枝干一般孳生伸展,一盘阴谋大棋便活生生的展现在心中! 冷酷、阴狠、狭义、孤独、高傲、冷清、血腥、热血……他这个君侯就犹如包罗万象的苍天,容纳了世界的正义与黑暗,忠贞与奸邪。 说他是忠臣,其实他是奸臣,说他是侠客,其实他是佞贼! 永远也看不透,永远也猜不透。就好像天空的星辰,可望不可即! 而这一切成喬自己都十分清楚,就象他对政治时局的洞察一样清晰。 此刻,他的智慧告诉他,他那直觉是对的,一种不知的阴谋正要迫害他,向他逼来,而他在明处,无法察觉这未知的阴谋,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他坚韧的意志和更加冷酷的阴谋与血腥,进行反击,以此来求得生存。 玩弄阴谋权术,在成喬看来,往往是为了生存下去,更好的生存下去而已! 第十八章 国耻君辱 太师的反击(三) 第十八章国耻君辱 太师的反击(三) 长风皓月,大河上下一片茫茫。 远处一座宽敞的茅亭之中,枯黄的干草编成的蒲团随意的摆放着,背后苍松竹林婆娑,面前大河波光粼粼,周遭却晚风习习,加之秦川凉爽,当之无愧的休憩之地。 “小子……前方一茅草亭之中,有人恭候!”说完龙女宣庄嫣然一笑,玉足浅点河水溅起的浪花,整个人已经提纵飞上了树梢,如夜莺般几个华丽的转身,已经消失不见。 成喬看着少女消失的背影,转头遥望远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风雪中伫立的茅草亭,目光中慢慢流露出一丝的警惕,却还是趋步走去。 不多时,只见月光下,成喬散发大袖,步态洒脱,走进了茅亭。便见亭中一个老者早已等待在那里! 及至稍近,成喬方才看清老者,只见老者穿着的服色是洛阳周人特有的深红,而平和慈祥的脸庞更是平添了几分亲切。 虽然老者此刻面带笑意,看上去只是一个慈祥的老翁,但是成喬却注意到了老者四肢雄健有力,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人,而老者的太阳穴也微微凸起,不禁让他心中一惊。 传闻内力高深莫测的武者,太阳穴都会微微外凸鼓起,这老者显然是一个功夫高手。 此时老者鹤发童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一双如夜枭的眼眸内,却是闪过丝丝精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成喬。 “老朽能在如此月夜清风中与大秦赫赫长安侯,这等名士相见,真乃快事一桩。” 说着老者伸手请成喬就坐,嘴中依然笑道:“道家人宗宗主杨朱,参见君侯了。” “杨朱?”成喬闻言心中一紧,却面不改色,稳稳的坐在老者对面,脑子之中飞快的运转起来。 杨朱是道家的一个神话,也是一个传奇。天下道家分为四宗:天、地、人、神。天宗敬天,崇尚老子《道德经》,便要让世人明白天地间的运行律法、人与天的自然关系,却是不尊君王,不服诸侯,为敬天。 地宗却是礼地,尊大地为母,亦崇尚老子《道德经》上善之始,厚德载物,却是认为只有大地的厚德,方能承载世间一切善恶,天地二宗以道法天,天法地,地法万物为教义,却是有别于人神二宗。 而人宗却是最为接近烟火的一脉,他们以人为本,倡导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关系,最后达到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境界。 神宗却最为神秘,他们遵循老子上善若水的道义,亲近自然,却是各个都是驯兽师,以乐曲的空灵,与猛兽沟通,因此也常常被认为是野蛮之人,因为神宗弟子出行经常与猛虎蟒蛇为伍,就如龙女宣庄一般,常年身边跟着一条花色大蟒。 而四宗均练武,却只是认为是一种求道的手段。 成喬此时看着眼前这个老者,却是依稀记得这个老者的名号:杨朱杨朱,杨墨之言满天下。说得就是此人。而此人主张拨一毛利天下而不为,悉天下奉一人而不愿。却是最反对四海一统的道家贤者。 “老先生今日特意在这茅草亭内,煮茶,虚席以待我成喬,有何教我?” 老者一听,呵呵一笑,将两个竹筒做成的竹碗,端端正正的摆放在青石案上,又从一旁鼎沸的青铜小鼎之中,舀出一瓢甘冽的泉水,随着几片青黄的茶叶丝,放入竹碗之中。 顿时一股浓浓的甘草味道夹杂着几许兰花幽香飘出。让成喬眼睛不禁一亮。 “先生的茶艺果然娴熟,这茶也是好茶!” 杨朱笑了,摇了摇头,指着那竹碗之中枯黄的叶片,说道:“那就是普通的甘草茶。” “喔!”成喬一听来了兴趣,问道,“那……那股幽幽的兰花香气是从何而来?” 杨朱呵呵一乐,指了指小鼎之中沸腾的泉水,说道:“此水取蜀地昆仑山三升,取燕山七升,融合了昆仑雪莲的香以及燕山兰花的香。茶虽平淡,水却是好水!” 成喬闻言,只觉得杨朱话中有话。这茶虽然平常,水却是上好,依然可得好茶。岂不是暗自讥讽他,说他在大秦浑水摸鱼,虽然名列君侯,尊贵无比,但却是犹如这茶叶一样自身本事平淡无奇,只是因为有了犹如名贵之水的纵横家子弟的名声,才大放光芒于天下。 呵呵,成喬一笑,不以为然,暗道好固执的老头,这天下乱世迭起,英雄本就不问出处,什么王侯将相,在他看来,最后活着的、站在最高处的,才是赢家。 此时成喬只觉天上一轮明月甚是明亮,地上碧水白雪,虽无风灯照明,已是澄澈一片。 他借着这皎洁月光,将茅亭下石榻上的老者,仔仔细细的看得分外清楚,只见他须发斑白,干瘦细长,晶亮的眼光却与喘息的声气大是不相符合。深邃如幽谷,却如暗夜举火,惊煞世人! 成喬被老者那股天人威严所摄,一时间居然看得呆住了。 他眼中那明亮如洞火的目光是他的信仰吗?如此执着,如此坚定,如此……让他心惊! 此时老者见成喬样子,却是眼中如有所思,拱手笑道:“月还是燕山明啊!君侯,品一爵老燕茶,比赵酒如何?” 成喬一听,回过神来,微笑举爵,却只是轻轻呷了一口,随后置爵品咂:“肃杀甘冽,寒凉犹过赵酒。不过本侯还是喜欢烈烈的赵酒,不喜欢饮茶!” 闻言,老者眼中杀意一凛,冷冷道:“赵国本是晋国家臣,只因晋国主少,便联合魏、韩三大家臣瓜分主人土地,暴发立国,此等粗俗鄙陋之人,到头来竟以烈酒闻名天下,但是血脉卑贱,三家分晋,此乃乱臣贼子!名不正则言不顺,孟子离娄篇上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赵家最终必将灭亡……反观燕国乃是周王室一族,必将横扫天下逆贼,中兴王道大业!君侯以为然否?” 成喬闻言,心中一激灵,他终于知道这固执老头固执在何处了……这老者身穿洛阳大红袍,又自称燕国周邑人,想必是以周室天子王民自称,反而鄙视天下列国诸侯野蛮。 难怪他用茶无好茶暗自讥讽自己,原来是看不起自己这等虎狼秦人的身份。 真是一个沽名钓誉,自恃清高的怪老头。 想着不由得讥讽道:“周王室垂垂老矣五百多年了,被韩国包围,苟延残喘,不过洛阳一城之地,灭亡是早晚的……再说燕国,本来是北抗匈奴,受天下敬仰的大帮国,祖上更是周王侯封地,乃是少有的公侯之国,但是看看现在,也不过是偏安一偶的跳梁小丑。” 杨朱闻言,脸色憋的通红,眼中满是怒气,喝道:“君侯谬论,天下正统无论何时何地,还是周王室。 而王室就好比茶之为饮,发迹于神农氏,闻名于鲁周公,天下正统高雅之道。而酒,就好比现在吊罪伐民的乱臣诸侯,鄙俗市井之物……君侯你可知,在茶闻名天下的时侯,酒还在井里呢。而这酒如烈火,更好比那些蛮夷诸侯,终究有一天会燃烧殆尽,而茶若柔水,就好比周王室,源远流长,终究有重振天威的一天!” “哈哈哈……”成喬闻言癫狂大笑,看着愤怒不已的杨朱,嗤笑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上苍不变的真理,周王室自周文王渭水边请出姜尚,徒步拉车八百步,自可兴盛八百载,现在却是王气尽终。一国之君,如只重王族血统,必坠青云之志。处处在维护贵胄品味上与血统纯正,纵然身份尊贵,亦徒有虚荣也。这天下,实力才是王道霸业!” 说着成喬猛地站起,大袖一挥,摇手南天,随后愤然一挥,遥指苍茫秦川,大喝道:“我大秦奋六世之愈烈,积攒今日之国力,非一日一功。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我大秦锲而不舍百年家国仇恨,六代君主自强不息,方有大出天下之日,此乃人心!我大秦持之以恒,必有一日能实现这大出天下的愿望,功在不舍,天下可图也!” 第十九章 国耻君辱,太师的反击(四) 第十九章 国耻君辱,太师的反击(四) 杨朱一听,却是暗自冷哼一声,挥袖站起,两道花白眉毛微微抖动,眼中却已经满是冷意,高亢反驳道:“荀子篇上云:是故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两君者不容。目不能两视而明,耳不能两听而聪。螣蛇无足而飞,鼫鼠五技而穷。暴秦蛮夷之辈,没有大德,如同鼫鼠,安能居于王土,率领四海。就算你暴秦仰仗兵利,威服四海,那也必将二世而亡!” “二世而亡?”成喬闻言眼中迸发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寒光,他心中最厌恶的就是这句话。想着冷笑道,“成喬在,定可逆转乾坤,传大秦万世根基!” 杨朱哈哈一笑:“好狂妄的小子,你一人之力,怎么可能扭转乾坤,难道你不怕死。” 成喬亦是癫狂一笑:“人死如灯灭,殊无可惜,人一出生便注定要死,怎么死、何时死,又有什么差别?” 杨朱却是被成喬这一番话所震,正暗自思忖间,耳畔又传来成喬一声长叹:“乱世中人命与蝼蚁无异,生亦无欢,死亦何惧。怎么死,何时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而死! 大丈夫义字当先,死则死矣,岂能偷生,春夏秋冬,四时有序,人有生灭,但只要大志尚存,人力定可胜天。” 杨朱一听,心中却是无比骇然,道家尊天法地,一直都是顺天意,尽人事,何时想过人要逆天而行,那岂不是自取灭亡。 想着不由得讥讽道:“这天生得多么辽阔,多么无垠,你一渺小之人,怎敢扬言逆天而行!” 成喬对此嗤之以鼻,举手遥指苍穹,癫狂笑道:“苍天生的如此无垠,就是为了容纳世间的奸邪与邪恶?就是为了看着人们自相残杀?就是为了看着这无尽的闹剧与血腥……?人生一世,意志当为天,若老天不准,那便逆天而行,老天顺我老天昌,老天逆我叫他亡!” “道不同,不相与谋!”说罢成喬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杨朱见此,也是愤怒的一挥长袖,本来他是为了孙女宣庄而来,看看孙女恋上了何等人物,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一个妄自菲薄的狂妄小子罢了。 真是可怜他夜半茅亭虚席以待,此人不尊天道痴心妄想人力胜天,岂不知人力终有穷尽,天道却是亘古沧桑不变。 想着对着竹林,怒喝道:“你乘早断了念想,我杨朱之孙,岂能嫁给如此狂妄之人!” 说着大袖一挥,也是转身离去。 不多时竹林之上,一赤足少女飞身落下,却是泪眼朦胧,颇为凄冷的望着远方那挺拔的背影。望着那个敢逆天的小子。 “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偏偏就因为理念道义不同,便要老死不相往来吗?道家的所谓正义,又给世界带来了一刻的安宁了吗?” 此时,成喬穿过一片竹林,便见草木葱茏的土石假山横亘在眼前,而远处渭水河边一座茅屋之外,一身穿素裙的女子,正在苍苍夜色中悠悠然自起舞。 成喬望着在夜空之中居然练起了剑的魏姬,不禁眉头一皱,更重要的是,魏姬手中拿的那把剑是天冷月,是太子少殃的剑。 想着成喬走进篱笆庭院,却见普阳捧着一堆瓜果菜蔬,这让他不禁惊奇起来。 不是说没有钱了吗?那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想着急忙问道:“普阳,这些东西的钱你是怎么得来的!” 普阳一听,看了看自顾自练剑的魏姬,支吾说道:“是……是魏姬绣了一条锦绣,在尚商坊卖了一百刀币。” “哼!”成喬一听脸现怒容,呵斥道,“我大秦堂堂君侯,如今更是位列太子少师,大秦中枢三公之一,岂能沦为靠一女子卖手艺为生,若传了出去,岂不是笑尽天下人的大牙!” 普阳见自家君侯发怒,心中一凛,急忙哀求:“大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成喬暗自冷哼一声,却是扭头看了看顾自练剑的魏姬,与其说是练剑,还不如说是舞剑,花拳绣腿,只有架子,没有神韵。 只是成喬才要上前,便见魏姬青葱玉指轻轻抚摸那天冷月,如抚摸情人一般动情,而她那迷离的双眼之中居然沁然泪下,在那里睹物思人,片刻便颇为凄冷的自语起来: “少殃,你还是离我而去了,从此你的路途,再也不见我的苍老。那冬雪染成天水碧。有些人不需要怀恋,却也能成就一场惊鸿。你终究是在最为耀眼时,离我而去!” 成喬听着,眼中却多了一丝冷意,太子少殃一个死人,她的心中居然还不能忘掉一个死人! 随后他不发一言,冷着脸,转身走进茅庐之中。 此时咸阳王城之内,一帮勋贵连他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王室宗亲,都被太师勒令,到宫门前跪着,如果君上一日不肯恢复选后,他们一日不能起来。 这些宗亲大多是一些老牌宗亲,都是贫困潦倒的前几代君王的旁支,他们或多或少都跟太师府有些金钱的交易。 此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王宫。 顿时,这些勋贵宗亲一出,方才还少有灯火的国人区,立即便成了一片汪洋灯海简直与尚商坊可一争高下。 而那密密麻麻不下数百人的宗亲勋贵,就这么跪倒在王宫城楼之下齐声大呼,一时间声震咸阳,居然有了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 “王上,请王上纳福选后,为王室开枝散叶!” “王上,臣等请王上选取新佳人子,为我大秦王室开枝散叶!” “王上……” “……” 声声呐喊,轰隆隆如连绵沉雷,瞬间震醒了苍茫夜色中的王城。 一时,那挤满车马的白玉广场以及那耸立在夜空中的小屋顶宫殿,到处都弥漫出如涛声的呐喊。 这呐喊传遍了灯火通明的东西两片官署,传遍了偌大王宫。 一时间无数斧钺生光的甲胄奔来,随之偏门不断进出的急骤马蹄声连绵不断,一时间脚步匆匆而又惊心肉跳的官员急忙奔向了王宫…… 霎时,一股风雨欲来的飘荡气息在宗亲队伍中流动弥漫,连冬夜的寒风也无法使这里变得冷清。 而无数咸阳百姓也纷纷起来,居然是来看起了热闹,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热闹。 随之无数流言蜚语也纷至沓来,一时间居然是谣言漫天,搞得人心惶惶! 六国富商们,更是好奇的派人打探起了消息。一时间,居然搅得整个咸阳风云涌动。 “该死,统统该死!”王宫议政大殿内,传来君王暴怒的声音,随之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摔打之声。 不多时,嬴政冷峻的脸庞之上透漏着杀气,一旁的玉器都被他不知打碎了多少。中舍人赵高在一旁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此时,相邦吕不韦、太傅甘林、尉撩、魏辙、李信、昌文君、昌平君、大司马、大田令等一帮国之重臣纷纷走进,分列两旁。 老太师甘林看了一眼暴怒的王,又看了一眼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相邦,眼中一亮,也有样学样,在一旁装聋作哑。 嬴政看着不出声的三班大臣,顿时怒吼道:“怎么都哑巴了,说说,寡人的家事,何时成为他们这些勋贵宗亲的国家大事了,现在居然连寡人的家事都可以拿出来当做庙堂公器,来胁迫寡人了不成!” 嬴政的话如同肃杀的秋风,让殿中气氛顿时冷僵! 下首的魏辙一听,胖墩墩的脸上,还是一副憨态可掬的笑意,不缓不急的说道:“王上,现在咸阳流言四起,不利大秦根基,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王上三思啊!” 嬴政一听,帝冠珠帘后的眼中,透漏出入鹰隼般的杀意,冷冷道:“将这帮勋贵宗亲都杀了!” 年轻的太史李信一听,脸色顿时一变,急忙拱手说道:“王上,宗亲国之根本,王室之抵住,孟子离娄下篇曰: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还请吾王慎行!” ~~~~~~~~~~~~ 说点题外话:最近看了最强大脑这款节目,给我的感受真的十分深刻! 还记得一百三十三年前,顾维钧在法国巴黎和会上,义正言辞拒绝将山东青岛割据给日本人,当着欧洲列强说出了一句话:我中华少年无疆,我中华少年胜于地球,则国胜于地球;我中华少年雄于欧洲,则国雄于欧洲;我中华少年强,则国强! 而今天《最强大脑》这是一款国际平民少年智叟的强强对抗。 在此向世界表明了一点,我中国少年发奋图强,我中国年轻一代少年大放光芒。我中国未来必定辉煌。 听说第二季将对决日本,我很是期待。 还记得上一次日本围棋扬言围棋之道在于日本,中国聂卫平先生代表国人出战,大战日本围棋圣手藤泽秀行,六战六胜。 这一天,开启了中国围棋的聂卫平时代。 同样的意义,最强大脑,也是表现了,中国青少年的强势,或许只是一种擅长的能力,但是在这一个擅长的领域,却是映射出了中国年轻一代的风采。 第二季最强大脑,日本如果来参战,将士中日两国青少年再一次在国际上对抗。 还记得中亚病夫的称号,还记得今年是抗战70周年纪念日。 这一战,我想说,这是国耻之战,一雪前耻在少年。 或许我这长篇大论,有些偏激。但是小苍就是一个愤青啊,不然笔名不会叫焚苍天了,君子一怒,当焚尽苍天! 焚苍天在此倾情推荐江苏卫视《最强大脑》综艺节目。 第二十章 国耻君辱,太师的反击(五) 第二十章国耻君辱,太师的反击(五) 这一番话下了,嬴政头脑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他微微抬头,望了一眼为首闭目不语的吕不韦与老甘林,眼中露出一丝寒光,刹那又收敛了眼中的杀意,变得古井无波,语气颇为冷淡,悠悠说道:“仲父如何说?” 吕不韦闻言,冷峻的脸庞微微一抖,心中挣扎了良久,一咬牙下定决心,这才慢慢的睁开双眼,却是冷淡的吐出六个字:“曲则全,枉则直 。” 说完继续闭目,如雕塑一般站在那里,不吭不响。 而这一话说出口,群臣心中一凛,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一股死寂之中。群臣更是心惊胆战,这话明显是让君上低下头臣服吗?自古以来,也没有如此强臣,逼迫君上低头认错,委曲求全! 嬴政听着吕不韦的话,心中顿时一怒,如鹰隼的双眼死死盯着吕不韦,仿佛要将他的内心看透,良久才一字一句冷冷道:“仲父是要寡人委曲求全不成!” 说着嬴政见吕不韦继续装聋作哑,压下心口怒气,怒哼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同样装死的太师甘林,开口问道:“老太师如何说?” 甘林闻言,两道如雪松枝头积淀白雪般的长眉微微一抖,却是低眉顺眼,悠悠吐出了八个字:“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嬴政嘴中默念这八个字,心中却是怒意难平,冷笑道,“太师的意思是,如果寡人要用血腥镇压,就等于自毁大秦根基,如黄钟毁弃,自掘坟墓吗?” 老太师甘林闻言故作惶恐,急忙拱手说道:“老臣不胜惶恐啊王上!”说着眼中露出一丝狡黠,嘴角勾勒出一丝浅笑。 此时大殿内还隐隐可闻外面那山呼般的疾呼,听着嬴政心中便心烦一分。 下首站立的老太尉尉撩见此,又看了看为首不语的相邦吕不韦,以及不语的太师甘林,心中暗自思忖,想起了一人,急忙说道:“王上,老臣知道有一人,或许可解此危机!” 嬴政一听,急忙问道:“老太尉所说何人?” 尉撩拱手答道:“武城君赢傒!” “老王叔?”嬴政闻言一愣,心中却是琢磨起来。 这个老王叔可谓是大秦王室的老资格了,却也是嫡系王室现今辈分最大的宗亲。 可是嬴政却不敢启用,原因很简单,当年要不是吕不韦迎回其父赢子楚归国,只怕这王位就是铁打的要由赢傒来继承。 虽然这老王叔近年来隐君咸阳,但是其子赢辉却有大才,现任司农府一个小掌事,就已经大放光芒。有子如此,老王叔心中难免生出让其子夺回王位的心思。 而此时吕不韦也是心中一颤,如果不是老太尉提及这个人,他都险些将这个人给望之脑后了。 他可是还记得当年自己迎回赢子楚时的面临的杀手危急,若不是他赢得了华阳夫人的支持,而华阳夫人又膝下无子,厌恶赢傒,只怕他的王位是板上钉钉了。 想着吕不韦欲言又止,可是见嬴政的踌躇,他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将到嘴的话,又咽下去了。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梆子,能掀起什么大浪来。他手中可是有兵有钱! 想着吕不韦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 嬴政这时见吕不韦罕见的没有反对,心中不断捉摸这里面的猫腻,他不相信只靠一帮旁系王室宗亲,焉能掀起如此骇然的声势,这里面只怕有甘林这老枭的身影,只是有没有吕不韦的参与呢? 仲父啊仲父,难道你要背离寡人不成吗?你现在已经走得离寡人越来越远了! 思忖间,他喟然一叹,挥手喝道:“派人去将老王叔请来……” 说着又急忙对一旁的赵高问道:“王兄是不是在君侯府?” 早就恭候一旁的赵高闻言急忙答道:“君侯去了城外。” “快,赵高你亲自去,将王兄请来!”嬴政迫不及待的说道。 他发现,在他有困难的时候,除了王兄,居然没有一个帮手。心中不免思考,是不是该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了! 不多时,在声声高呼声中,一个老者禹禹独行,蹒跚走来。 却见老者穿着精美的贵族华服,负手而来。满头花白的头发,却如钢针般耸立,哟嘿的脸膛上,隐隐透着一股王室威严。 老者走进大殿,隐晦的看了一眼闭目不语的吕不韦,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便拱手对着嬴政说道:“老臣来了王上!” 嬴政见老王叔到此,见他还是老样子,先是颇为亲切的问道:“王叔最近可好?” “安好,多谢王上关心老臣。” 嬴政点了点头,这才问道关于如何解决外面宗亲勋贵逼迫王室的问题。 “王叔可有解决外面如此声势的办法?” 赢傒闻言,眉头微微一抖,隐隐看了一眼不见声色的嬴政,捉摸不透王的心思,他可知道这年轻的王对自己是如何提防的,思忖良久,方才说道:“王上!一国之根本其实在于君王,君王血脉开枝散叶,则国稳,宗亲们想必也是因此忧愁国家,毕竟如今王上只有小公子扶苏一个子嗣,王室血脉如此稀薄,也难免臣子们忧愁担心。而宗亲们叩门不起,却导致六国商家谣言四起,久而久之,民心动荡。王上——正所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 嬴政闻言心中一叹,脸上却不见任何表情,只是坐在那里闭目不语。 群臣此时也站在那里不言语。一时间大殿内针落可闻,只有外面偶尔呼啸吹过的寒风。 此时城外,赵高驾车飞驰在苍茫原野之上,却是紧赶慢赶,总算来到了成喬的茅庐。 普阳见中舍人赵高飞奔而来,急忙跑去通知自己君侯。 成喬一听,心中猛地一跳,心知不好,只怕王城内发生了重大变故了。他远离王城京畿之地,消息不禁闭塞了一些。如果说真的发生大变故,那些黑冰台的间客们也应该去暗查了吧,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送来了。 成喬这才想完,门外一道黑影便快速闪进,跪倒在地,手中递上一卷宗,随后又急忙闪身离去。 成喬望着远处正焦急奔来的赵高,心中猜测王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手中却不慌不忙的开了卷宗,抽出一小块羊皮。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下了不下数百字。 看完之后,成喬冷冷一笑,将羊皮放在牛油灯上,燃成了灰烬。 “太师啊太师,你真是不安稳啊,居然妄想将国后之位控制在手里,本侯看你是想控制未来的储君吧,你安东甘氏的野心也太大了一点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才落,门外便传来赵高焦急的声音:“君侯,王上让君侯立刻进宫!” 成喬看了看茅草屋,轻笑道:“卧龙已到出山日了!” 说着他一把拿起一旁的轩辕夏禹剑,缓缓的拔出。顿时一道金黄的剑光映亮了他如鹰隼的双眼。 只见长剑之上映上了一双充满杀意的眸子。不多时屋内杀气弥漫,传来他低沉冷酷的笑声:“这是一个由剑开启的故事,也必将由剑结束!” 说着他吩咐普阳收拾东西回归君侯府,自己骑上乌骓烈马,一声敞开了欢的马鸣,响彻山川低谷,高扬的前蹄如黑色闪电般窜出,一骑绝尘。 不多时,成喬来到了王城之内,只见王宫城门前灯火通明,如白昼一般无二,而一帮老牌的宗亲勋贵,密密麻麻如蚁群一般汇聚在宫门口,跪在冬风凛凛的王宫前,力竭嘶喊着。 啧啧的马蹄声犹如撬动人心的梆子号声,沉重而有力,逐渐传来。 虽然人群高声呼喊,虽然四周商贾市民议论纷纷,但是这强而有力的马蹄声,还是清晰的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踏踏踏踏……” 强力而有着节奏。就如牵引他们心魄的梆子号声一般,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顿时人群之中传来惊呼,人们眼中透出尊敬与畏惧,缓缓的让开了大道。 乌骓烈马重重的鼻息如白雾汇聚,悠长而又有力,在马蹄踏踏声中缓缓走向了王宫。 而马背上的成喬却是一身鱼龙白服,头顶六寸白玉平天冠,直视前方,隐隐透出一股惊天威仪。 此时人群之中,一个冷峻的少年拥挤在其中,那少年双眼却如饿狼一般死死盯着成喬,却见此少年不过英华年纪,脸上却有了一条狰狞的刀疤,将原本俊秀的外表变得丑恶起来。 而少年那如豺狼般的眼神之中,此刻也满是仇恨与杀戮,死死的盯着成喬,仿佛要将他刻在脑海中一般。 蓦然间,成喬感到一股杀气来袭,随之一股如芒在背的危险感浮上心头,让他全身不寒而栗,只见他突然转头,望着那杀气逼来的地方,却见那里早已空荡,没有了人。 “杀气!好浓郁的杀气,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种杀气呢?” 第二十一章 国耻君辱,太师的反击(六) 第二十一章 国耻君辱,太师的反击(六) 成喬暗自沉思间,便进入了卓尔不群的华丽王宫。 不多时便走进了议政大殿,却见群臣都在,而上方一个黝黑英武的老者,让成喬格外注意,不禁楞然一怔:他怎么会在这里? 想着拱手一礼,面不改色,对着嬴政朗朗说道:“王上的危局本侯已经知道,本侯就一句话!” 嬴政闻言,心中振奋,急忙问道:“王兄有什么话要对寡人说?” 成喬隐晦的看了一眼不语的吕不韦与甘林,口中不急不缓吐出一句:“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 嬴政听着此话,脸色一变,眉头叠起,看了一眼坦然的成喬,缓缓说道:“王兄可知选佳人子与选后意味着什么,倘若平常也就无事,关键是在这种情况下,选后意味着什么?” 成喬自然知晓,现在选后就意味着王后将是甘林的人,一旦产下龙子,甘林将毫无余力的将那孩子推上储君的位置,为他安东甘氏未来统摄国政做准备。 想着坦然一笑,不急不慢,缓缓道:“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未来发生什么,还是一个未知数,更何况君上正直年少,我大秦又何必立储君呢?” “什么?”群臣一听皆惊,一时间大殿中唯闻喘息之声,大臣们竟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君侯,储君一国之延续,怎么能不立!” “君侯,大秦自古以来,都是立长立储啊!” 成喬听着群臣的惊骇,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面皮抽抽的太师甘林,笑道:“按照老秦人的惯例,在每一任国君丧葬会上主持大局的公子,就是老秦下一任的国君,这条百年来的惯例各位不会忘了吧!” “这……” 群臣一时间居然哑口无言起来。在凝滞祥和的年月里,立嫡立长自然是一国传承,难以动摇的法统。但在战国大争之世,立贤立能却成为主流呼声。而老秦人立贤立能的做法,就是不设太子,直到国君死前指定主持自己丧葬大局的公子,就是默认的下一任国君。 如果按照这等惯例,太子之位便可以悬空不设,直到君上薨去,那老甘林的计划将全盘落空。好狠毒的长安侯,这是一招釜底抽薪啊! 想着的老甘林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看了一眼依然不动如山的吕不韦,一咬牙道:“虽然如此,但立嫡立长还是大秦的立储国策,除非嫡长不贤不肖,方才可以采用立贤立能的规矩,不设太子,由主持国君丧葬仪式公子默认为下任的国君。但是现在君上只有大公子扶苏,可那也不过三四岁的娃娃,怎能判定他长大后一定是贤能的储君……所以老夫看,还是多选佳人,重新立后,多生娃娃,到时从中择优,不是更好!” 老甘林一话出,获得了众多老臣的肯定,他们还是赞同让王室血脉开枝散叶,避免子嗣稀薄。 成喬心中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但是甘林你既然出了这么一个瞒天过海的计谋,妄想将未来储君绑在你们安东甘氏的战车之上,让你甘家立于不败之地,那我成喬又怎么能不未雨绸缪呢…… 想着他嘴角勾勒一丝笑意,不急不缓的说道:“此时下天下动荡八极,强敌虎视在侧,大义之所在,在于邦国安危,社稷存亡;君道之要,在于外却强敌,内安朝野。既然储君的事情让宗亲们感到不稳朝堂,那就为王上选后好了,不过你太师选,我成喬作为王室宗亲的君侯,更应该参与其中!” 说着成喬看了一眼惊愣的甘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问道:“太师以为然否?” 甘林脸憋得通红,猛地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丑态,却是无言以对:他成喬以宗亲的身份参与其中,他还真说不出话来。 支吾了半天,老甘林脸色难看,左右寻思了半天,却是眼睛一亮,爽快的答应了。 “君侯王室宗亲,自然可以参与!” 一旁成喬没有想到甘林答应的如此之快,不禁微微一愣。 而甘林此时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哈哈,小子就算你参与其中又能如何,你以为你能左右大局吗,只要我选定的佳人子懂得讨君王欢心,我自然可以利用宗亲推其为后! 嬴政此时见大势已成,不禁心中生恨,胸腔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要沦为权臣的摆布。 想着他直视吕不韦,眼中满是恨意,心中却不甘心的狂呼起来:吕不韦,你要么还政于寡人,要么你自己称王吧! “那么不日将开始选取佳人子!”成喬一句话定了乾坤,见大势以定,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老王叔赢傒,眉头暗自一皱,却是转身离开。 等到群臣走出陆续大殿,成喬看着开怀大笑的太师甘林,他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甘林闻声,扭头看着成喬也憨然大笑,眉头不禁一皱,心中感到一股不安:难道自己又找了这小崽子的道了,不能啊,自己没有什么失策的地方啊,都是按照计划来的啊! 成喬看着甘林眼中的不解,走到他身边,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悄然说道:“太师啊,你难道忘了我是什么职位了吗?我可是太子少师,兼掌全国财政,太子少师是什么,那就是太子的老师,不管谁做了储君,未来都要在本侯股掌之中,难道他们还能在本侯手中翻出了天来!” 说完成喬哈哈一笑,负手而去。 老甘林先是一呆,随后眼中露出怒意,望着风中逐渐消失的背影,怒道:“竖子,你我走着瞧!” 说着甘林站立风中,愁眉不展:难道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就要这么失败了吗? “太师啊,成败在此一举,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岂能功败垂成?” 甘林闻言回头一看,只见是相邦吕不韦,顿时焦急问道:“成喬为太子少师,就算我取得太后人选,也顺利诞下龙子,不也是要交由成喬摆布,到时候,还不是他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吕不韦看着不解气的甘林,诡谲一笑,轻声说道:“太师糊涂啊,立储乃是国之大事,尚不说当今王上年少勇武,立储还是遥遥无期……就算太师取得王后之位,原本不也是想要稳住外戚的勋贵势力?希望有个人可以在君上耳边为安东甘氏说一说话吗?” 甘林见自己的计划被吕不韦看破了,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想起了那刺杀之事,心中一凛,不由得问道:“相国,那刺杀之事?” “嘘!”吕不韦急忙阻止老甘林,隐晦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小声道,“放心,明日午时你让人去帝国大牢深处,去找本相,安排太子庚之事。” 甘林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随即摆出一副无事之样,向着夜色外的王宫走去。 此时宫殿一旁,老王叔赢傒挺拔的身影缓缓走出,他看着远去的吕不韦与甘林,嘴中默默念叨:“大牢最深处?难道他们要放出什么死刑犯不成?” 说着赢傒眼中透出一股如毒蛇般的冷芒,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吕不韦啊,吕不韦,你毁我王图霸业,这个仇我早晚要报。” 而此时成喬出了宫门,看见已经散了的宗亲们,心中却是沉思即将到来的祭祖事情,他回头看了看刚好走出的昌平君芈启,只见他身旁跟着一个跟他有三分相似的少年,却正是他的弟弟昌文君芈文。 现在熊氏这等楚系的外戚势力,在咸阳也是日益壮大,昌平君的妹妹楚国公主芈氏,正是嬴政的美人,号称芈美人,他们这对兄弟就是仗着是王上夫人的兄弟,才在朝堂混的风生水起的。 一念及此,成喬眉头又是皱起:纵观秦国朝堂大局,已然被尾大不掉的外戚势力与权臣势力左右,而这两大势力正是嬴政亲政的绊脚石--甘林为代表的外戚勋贵,吕不韦为首的权臣! 思忖间,成喬上了乌骓烈马,悠悠的向着君侯府行去。 第二十二章 鬼谷退,儒道隐(上) 第二十二章 鬼谷退,儒道隐(上) 第二日清晨才过,燕赵边境的茫茫群山,便因为一场白露,变成一片森森的霜雾,天气更加冷了。 此时,茫茫亘古群山如林如海,羊肠小道却是人迹寥落,秋冬霜寒,将如血枫叶变成了冰晶琥珀,徜徉在万古长风之中。 而北方群山也被霜雾点缀,如银线般抽出的长剑,将河谷埋进了茫茫丝纱之中,就连清晨的太阳也变得红蒙混沌起来,像是被这把无形的剑刃威势所镇。 此时,一声清脆激烈的马蹄声如急雨而来,倏忽地从苍茫群山之中如惊雷响起。 而在这惊雷马蹄声中,拨开茫茫风雪,却见一老者身穿鹤氅,在通天山峰之上,幕天席地,盘膝而坐。 那老者两鬓已经斑白,脊梁微微佝偻,但是往昔英挺的身材却是隐隐可见,一领宽大的麻布袍前长后短,白皙的面容也被纵横的沟壑写满了风尘沧桑。 此时老者听着群山之中回荡的马蹄声,两道白眉猛然一耸,似睡非睡的老眼,倏然睁开了一条缝隙,却是一声冷笑。 随着那马蹄声越发的频繁,却是奔着山巅而来,才堪堪两盏茶的时间,马蹄已然临近山巅,而一阵大笑声也如平地惊雷般在高处突兀荡开,顿时在这茫茫霜舞中犹如天外之音,凭空降临! 骤然之间,骏马一声长嘶,急雨般的马蹄声便骤然收敛,随着一声大笑,一红袍老者如猿猴般翻身下马。 那红袍老者一张古铜色的大脸上虬结着灰白的长发长须,一领大红斗篷衬着隆起的肚腹,身材却更显得粗壮高大,若非那双依然炯炯有神、犹如仁慈上苍的眼与一口浑厚的嗓音,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人,而不是神。 而老者粗犷之中却有着儒家浓厚的书香之气,正义之气,特别是那双眼,更是如浩瀚星海,仿佛容纳了世界一切的仁慈。 此时老者凝望山巅席地而坐的鹤氅老者,双眼露出一丝如刀锋的敏锐,昂扬一清嗓子,便放喉高亢的唱了起来,顿时豪迈的洒脱的歌声,贯满山川,天地为之一震: 天有长风兮,我无帆蓬, 且听风吟兮,道是儒心。 烽烟兵戈四起兮,机关算尽。 布履葛巾兮,千秋儒圣命。 君非君兮,民非民。 万古长风兮,我为天命! 鹤氅苍发老者闻歌而知其意,老眼骤然生光,声音高亢的大声回唱道: 布衣遨游兮,瓦釜不鸣, 长策未尽兮,山河难定。 鱼龙百变兮,恩怨丛生, 远去大邦兮,悠悠清风。 万古强变兮,唯我鬼谷, 千秋正道兮,思我纵横! 唱到此处,歌声戛然而止,鹤氅苍发老者,猛地站起,转身,挥着大袖喊道:“儒家掌门孔易乎?” “果然鬼谷鲁仲连,布衣纵横圣!”红衣老者一拍掌大笑,便撩开大步向老者流星般飞来。 鹤氅苍发老者见此,也是大笑着快步迎去。片刻之间,红白两只身影便在山巅拥在了一起。 两人互相打量着,都是眼中唏嘘不已。 孔易见鲁仲连已经两鬓斑白,英气的脸庞以然被沟壑纵横写满了风尘沧桑。 鲁仲连见孔易更是见老,古铜色的大脸上以然是生出了灰白的长发长须。 任谁也没有想到,当年纵横天下的鬼谷子,号称布衣纵横的鲁仲连,与儒家孔子三代孙,儒圣孔易,在此绝巅相拥大笑。 鲁仲连昔年为楚相十余年,出远交近攻之策,夺三晋土地城池无数,力压白起,将秦国关了二十多年禁闭,自此名震大江南北,响彻五湖四海,被诸子称为布衣纵横鲁仲连。 而孔易学孔孟之道,精通周易,昔年乃是孟子师弟,孔子仲尼之孙,儒家当代掌门至尊,执天下儒道之牛耳。 两人当年一个在楚,一个在齐,因合纵连横,大战白起相识,便是英雄惜英雄。可是这天下英雄总要有一个最强者,二人又开始争论不休,亦敌亦友。 三十年前,二人分道扬镳,便相约有朝一日,有了各自的传人,便相约燕山之上,做最后一场争论,看看这天下是纵横家为覆手,还是儒家为覆手。 而鲁仲连自此齐国归游,选定了横脉传承弟子成喬后,便来到二人相约燕山之地,等待着孔易的归来。 “三十年了,你我云梦一别,却是悠悠三十载,但是老夫三十载下来,将儒家圣人兵道,融合一书,号称‘素书’素书一出,天下自可兴邦大业,统扶四海!” 孔易苍老的脸上洋溢着欢喜,那是一种功成名就,笑傲苍生的豪迈与傲气。 鲁仲连闻言浅浅一笑,大袖一挥,遥指西方西陲之地,大笑道:“我已将‘阴符经’传于我横脉弟子长安侯成喬,纵脉弟子盖聂,二人将以七国天下为棋,下这鬼谷最后一盘,赢着当一统四海,天下归一。我鬼谷纵横,殊可不同,途需归一,方可不被世人称为谬论诈术!” “好!”孔易一拍大腿,长须飘飘,凛然大笑道,“鲁仲连有了弟子,我儒家自当选出一杰出,取我素书,与你纵横家三分天下!” 鲁仲连一笑,摇摇头便是一脸肃然:“孔夫子差了,这天下岂能三分,到头来只有一方可归一!老夫纵观六国,中原大赵,自长平一战,国力堪忧,强秦东出,必拿韩赵开刀,然赵国庞媛一死,前途茫茫。秦有灭赵之力,嬴政年少又有灭六国一统之心,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妙!”孔易哈哈大笑,脸色却是倏地一变,严肃起来,“六国自有大势,赵国也非灭亡之兆!” 说着孔易大袖一挥,遥指三川大地,尽见一片茫茫。如鹰隼的眼中,却是异常明亮:“秦昭王骤然三次起兵灭赵,但是他逼死白起,以致秦国朝野汹汹,三战三败于庞媛。可以说秦赵长平一战,乃是二国齐衰,五国共弱!” 鲁仲连良久默然,灰白的须发随风乱飞在肩头,望着苍茫山川,良久一声喟然长叹:“世上固有良谋长策,可惜不逢其时,不遇其人,人算乎?天算乎!” 孔易血红斗篷一挥,憨然大笑道:“人算,天算又能怎地!今日你我共约燕山归隐,往后这天下,就是你我二家弟子之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我自当以雄奇入世,节义归槽,壮哉千里驹也!” 鲁仲连衷心赞叹一句,暗道儒家孔孟之后,唯有荀况与孔易可得大道! 可是这天下到底是仅仅在十几年间便疲软得失了大势!先是燕齐六年苦战,两国齐衰。 其后秦赵两强长平大鏊兵,血战上党河山,赵国奄奄一息,战后秦国三次攻赵又徒耗国力,也是垂垂无力。 这天下啊……,居然在一眼之间,便让号称天下四强的秦赵齐燕一齐衰落。 六国联军自庞媛最后一次合纵之后,终于还是败了,可是却是败在纵横家弟子手中,他心中不知是改欢喜,还是该高兴,因为三十年前的他,也是合纵抗秦的先锋,却不想三十年后他的弟子却是入仕虎狼秦国,这也算成也纵横,败也纵横了! 而天下自那武关一战之后,广袤战场也沉寂了,纵横的宽阔官道也终于冷清了,连逃穷避战的难民潮都消失了,商旅交错人马喧嚣的关隘也萧疏了。 三十年了,终于是人斗累了,天看累了,但这却是老一代的归去,青黄交替的时期,鲁仲连几乎可以预料到,天下不期年之间,新一代的王便要崛起,天下诸侯自然也在新王上位之后,再次图谋天下。 那时,无论那大国小国,强国弱国,无论他们如何伤痕累累,如何苟延残喘,他们终将会在新一代百家弟子与新一代王的手上,继续对着夙敌嘶吼,继续发动连绵的征战,直到耗尽王国最后一丝的力气才肯罢休。直到这天下出现一个真正的一统雄主! “哈哈哈哈……”鲁仲连想着大笑着,望着天下,豪爽道,“王诚欲大道,纵横弟子请为天下之士开路……!这天道循环有它自己的轨迹,如同星辰的宿命,有陨落便要有新生,我鲁仲连纵观星宿多年,三十年前还未曾看见过那颗最耀眼的帝王之星!不过……我想我今日看到了,那帝王之星,降落在了秦国!” 孔易闻言眉头微微抖动,心中狂震,难道鲁仲连之话,是说秦国将一统不成,可是六国大势,也未必没有逆袭之日。 想着悠悠道:“狂狷之士多奇才,奇门鬼谷最真经!此话诚不欺我!但是老夫有‘素书’,此乃兴邦立国之盛典,你鬼谷有阴符经,这天下必然在你我二家三大弟子手中鼎立!你我传人将来必有一战!” 第二十三章 鬼谷退,儒道隐(下) 第二十三章 鬼谷退,儒道隐(下) “天有四时,人有代谢。功成者退,后来者进,孔易大夫以为然否?”鲁仲连说完一笑,看着默然的孔易,继续道,“百年来,天下强国之臣莫过于越之文仲、魏之庞涓、楚之吴起、秦之商鞅。但是这些人皆功成惨死,为我纵横家孙膑、张仪选择了保全身退,以义死难,死而全国!天下之人,凡有血性,必有争心,大争之世啊。而想我历代鬼谷却只收两大弟子,一为横,一为纵。两人之中真正的胜者,就能真正的操控这个乱世!……横剑攻于计,以求其力,是为捭,捭横者秦国成喬也、纵剑攻于势,以求其实,是为阖,阖纵者赵国盖聂也,捭阖者天地之道,今日我纵横家最后一代弟子出山了。” 说着鲁仲连却又是喟然一叹:“但是盖聂心中太过正义,好以正道胜之,但须知,兵者……诡道也,需正奇相辅……那成喬心中过于冷漠,杀人不眨眼,戮戮之气过重,乱世可为枭雄,但是一统之后,必为君王大忌,难免走了商鞅吴起的老路子!” 孔易见鲁仲连如此评论自家弟子,心中也是一叹,回想起儒家弟子,却是怅然,不禁说道:“我的学生之中,子路鲁莽,子房谨慎,颜路善于辞令,他们都是这个乱世中有抱负的人,但是我看中的却是子房,子房心性淡薄,能视烽烟为良辰,可得我素书,而子房眼中看到的世界正是我这个老师心中所求的盛世啊!” 鲁仲连闻言沉默下来,良久……悠悠道:“诸子争鸣,百家蜂拥,你我诸子,握圣言故思仁育兆度,知先贤则忧统御华夷。” 孔易一听也是颇为寂寂:“前有孔子老庄论齐身,平天下,礼坏乐崩,挽狂澜止迸施;后有阴阳纵横说东周,并六国,宏图霸业,迭乾坤定天下乎!” “现在王权衰弱,诸侯称霸,七国君主陈兵百万兵甲,执斧钺而有争雄之志,枭雄更是掌宝玺怀问鼎之心,这是天下最好的时代,也是终结战乱的时代!” “纵横,儒,墨,阴阳,法,道,这天下将在六脉之首完成百家的使命!” 孔易闻言,心中不解,扭头看向鲁仲连,问道:“难道一统之后,百家便要成为无用之身不成?” 鲁仲连一听,癫狂的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眼中却落下一滴泪花,苍老的脸庞颇为寂寂,哽咽道:“孔大夫啊……孔大夫……天命啊……我们这些人都是因为战争而生,若天下一统,没有了战争,你我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鲁仲连说着心中几乎可以肯定,天下一统之后,便是百家灭亡之时,任何一个一统的君主,绝不容忍存在诸子百家这么一个颠覆王朝的势力……心中一念及此,不免有些失落,这是不是成也诸子,败也诸子。而他纵横家将在这一代纵横两大弟子手中完成一统,而纵横家却也要在这一代手中终结。 布衣纵横之后天下再无纵横了!历史车轮隆隆向前了千年,鬼谷纵横终究是要在战国烽火下完成它是使命了! 殊可不同,但途须同归,此乃纵横家立天下,兴天下的宏愿! 孔易也是说累了,心更是累了,他也不顾茫茫大雪,就这么在山巅席地而坐,遥望天下,沉默良久……这天下终于在下一代要归一了,天命啊! 想着眼中也是不禁唏嘘,抬头看向为首的布衣纵横鬼谷子鲁仲连,高亢悲戚唱道:“大风起兮风云涌,九万里苍穹……江山逐鹿谁称雄,百争诸子皆峥嵘,诗书礼仪乐中庸,儒家天下皆从容,六韬三略指兵锋,纵横捭阖笑苍生——!” 鲁仲连闻言也是哈哈哈大笑,笑着两人皆是老泪纵横,争斗了三十多年了,这一天却终于要同时归隐了。 王侯将相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 “鲁仲连,你纵横家盖聂成喬,我儒家张良,法家李斯、韩非,功成名就了,这天下谁为一统,就交给后生去吧!” 鲁仲连拉起孔易,两人手挽着手,白发苍苍,行走群山之中,传来他们大笑的歌声: “天下谁人负吴钩,英雄谁敌手 西北战未休,谁来一挥苍穹? 人生倥偬何所求,横行九州百家羞! 弹指梦兮少年游,生死皆兮共同仇! 君侯怒,帝王梦,雄城飞起大潮落…… 潼关一怒兮……破九州,万古江山兮……皆覆手……哈哈哈哈哈,归去来兮,归去来兮了……哈哈哈哈!” 不多时,茫茫群山之上,两人结庐而住,一团篝火熊熊燃烧,传来二人争论不休的笑声。 倥偬间,远处三匹骏马颇为吃力的攀登上了悠悠的羊肠山路。 只见三匹骏马之上,各坐着一个年轻儒生,他们皆是儒巾冠鼎,身穿白、红、黑三色儒袍。 为首男子眉清目秀,一双眼睛清晨明亮,隐隐透着仁慈博爱的光辉。正是孔易之孙,孔甲! 第二名儒生,少了一份清雅,多了一分坚毅,脸庞之上不苟言笑,隐隐透出一股不可屈服的意志,正是孔易弟子颜路。 第三名儒生,清秀不失淡雅,一身红袍儒服如一个高诚名洁之士,眼中却是平静,祥和,蕴含了一种淡薄,身上隐隐透出一股惊天的气势。正是孔易弟子儒家张良。 三人同时下马,望着篝火旁,红袍苍发的孔易,齐齐拱手道:“弟子前来参加师尊!” 孔易哈哈一笑,看了一眼一旁目含精光的鲁仲连,笑道:“怎样,你纵横家有杰出弟子,我儒家也不差!” “儒家三杰,齐鲁大才也!”鲁仲连颔首一笑,眼中满是赞许。 三人一听,齐齐对着鲁仲连拱手一礼,谦卑道:“前辈谬赞了!” 孔易此时正襟危坐,苍苍白发四处飞扬,沧桑的双眼却满是慈祥的望着三人。 “我以归隐,儒家圣贤庄,便交由孔甲,你可为掌门,有不会的事情,当多多请教你师叔荀况,颜路可辅助,你二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今日老夫定下一规矩,儒家以后不可妄自论政,要专心于学问!” 二人一听,心中一惊,儒家难道要退出百家争鸣不成?不然如何能不问政事,只专攻于学问? 想着二人想要问个明白,但是见老师眼中的威严,还是颔首同意。 孔易见此,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一旁沉思的张良,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递在他手上,笑道:“我一生,融合儒家圣兵战道,自创一书,名叫‘素书’子房你读此书,可为王者师,二三十年后,天下必将大乱,你要专心研读此书,到时可用此书兴邦立国,如二三十年后,为师没有先去,你可来此见我!” 张良眉头一皱,他自然知道手中拿着的是什么,那可是师尊一生的心血,想着惶恐道:“子房胸无大志,愧受老师赞许,实为惶恐!” 孔易闻言一笑:“子房过谦了,我儒家布履葛巾,但为天下之兴始,老夫近来夜观天象,天下隐隐有一统之态势,你可为儒家出山之人,手执素书,行六国策,但二三十年后,天下必然有一大变,至于是何大变,为师不知,但为师却是知道,大乱之世,你可用素书,兴邦立国,救万民于水火!” 鲁仲连见孔易对于《周易》之道,研究如此之精,心中大为赞叹。 此时张良郑重的放好了素书,在正午烈日之下,跟随师兄们,走下了茫茫燕山。却也是走出了人生的另一条大路,走出了一个四王并存的天下格局! 不多时,篝火旁又传来二人争论的笑声。 第二十四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一) 第二十四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一) 冬寒犹在,萧瑟依旧,但是这凛冽的寒冬,却并没有阻止老秦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勤奋,咸阳城依旧是往昔的繁华。 清风过街,车马如龙,连绵七八里的官市,人与人接踵过往,喧闹的呼喊,如汪洋般起此彼伏。 就在这喧闹之中,咸阳城最大的商坊——尚商坊,此时也是人声鼎沸,六国的商贾们与大秦的勋贵们,觥筹交错,讨论的却是咸阳最大的妓生馆——鹿鸣居。 鹿鸣居——王侯将相,商贾巨富,王公子弟们最喜爱的消遣之地。不单单是因为鹿鸣居是咸阳最大的妓生馆,也是因为那里汇聚了六国美人。 在那里你可以看见中山遗族的公主,薛国王室,林胡美人,异域风情,让大秦勋贵子弟更是欲罢不能,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而近几天,鹿鸣居却来一个绝美之人,不仅精通五律,还极其擅长赵舞,又弹得一手精妙的秦筝。 在大秦,秦筝世家最高贵者莫过于武将世族蒙氏一族,可是连蒙恬少将军都亲去鹿鸣居观赏新来的凝香美人弹奏秦筝,更是惊为天人,可见其秦筝之精妙。这样一来,更是让鹿鸣居的凝香美人,在勋贵富贾眼中变得越发神秘起来,无数子弟们争相前往,不惜千金遗履,只为美人一笑。 此时尚商坊一片歌舞声中,一身穿大红华袍男子走出,男子虽然平头方脸,面貌不扬,但巨贾们却是对他恭维之极,不敢稍有得罪,只因此人乃是太师甘林嫡子甘升! 门外的老管家此时方悠悠走来,如沉睡的双眼似睁非睁,步伐却沉稳有力,一股隐隐的朴实无华,与这靡靡之风的尚商坊显得格格不入。 甘升见老管家亲来,手中觥筹猛地一颤,急忙站起,他可不敢小觑这个老管家,老管家跟了其父甘林一辈子,可谓是父亲甘林最信任的人,其信任度远超他这个嫡子。 今天父亲居然派老管家亲来,可见让他办的事情不一般…… “老叔来了!”甘升拱手一礼,正襟说道。 老管家干瘦的面皮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扭头看了看日头,低沉说道:“大公子,时间不早了,耽误了去见相国大人的时间,大人是要责怪的!” 甘升一听,不顾一旁的胡姬,急忙整理服饰跟着老管家走出了人声鼎沸的尚商坊,上了门前早就准备好的篷车。 随着老管家一声“走吧”,马车隆隆的驶向人群密集的咸阳大道,随着车轮隆隆,不多时便驶进一条林荫夹道的幽静石板街。 石板街不长,在咸阳王城的角落显得十分不显眼,只有几间老旧的房屋,房门还常年紧闭,早就没有人居住了。 可是聪明的人很容易想得到,在如此鼎沸的咸阳,居然有空屋,这事情本身就很稀奇……如果无人居住,或被遗弃,咸阳令怎么可能不下令拆除重建呢?毕竟在这寸土寸金的王城,房屋可是紧俏的很,如此一来倒是惹人猜忌。 此时马车在石板街左拐进了一条砖铺小巷,随着老管家一声停车,车夫急忙勒住雄壮的骏马。 伴随马蹄一连踬踣了数步,车架悠悠停下,烈马重重的吞吐鼻息。 车内的老管家见车停止,一双干枯的手掀开了厚重的车帘,只见入眼处是两排厚实简朴的青砖瓦屋,临墙上却有两个大字——尽头。 这两个字明显是提醒行人,此处已经是咸阳王城的尽头。但是老管家却是悠悠然丝毫没有停步,反而向着尽头处走去。 甘升此时自然知道此地的不简单,那“尽头”两个字,让他灵魂都感到了一股寒蝉,甚至他可以嗅到一股死亡的气息,牙齿都不禁打起了冷颤。 老管家看了一眼四处张望的大公子,自己却低眉顺眼的在古朴的石板上走着,嘴中急忙嘱咐道:“进了尽头之内,一切看到的,都要当成没有看到,你我的命,在走入尽头的一刻起,就挂在了你我的嘴巴上,祸从口出便是这个道理,如果尽头之内的辛秘在咸阳城外传出,太师府将招来灾厄!” 甘升听得倒吸口气,急忙点了点头,心中万分的忐忑,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叔,这是血……血潼关?” 老管家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猛地一睁,一丝亮光骤然迸发,干枯的手指如闪电般伸出,带起了一股强风。 刹那间,一道白光闪过,幽静的长街瞬间归于寂静,却见老管家干枯的手掌停在了甘升的咽喉处。 而那干枯的手指末端,却是死死的夹着一枚青铜月牙镖,镖头冷冷的寒光就离甘升涌动的咽喉,不过三寸的距离。 刹那间,甘升感受喉咙处阴森的寒气,不禁面如死灰,额头上冷汗直下,如不是老管家扶着,险些就要摊到在地上。 生死一眨眼间,居然就在他身旁走了一遭,却让他心中更加恐惧,而他仅仅是说了“血潼关”三个字,便招来了杀身之祸,那如果他将看到的说出去,后果是什么……想到这里已经让他全身不寒而栗了。 老管家收起青铜镖,冷冷一笑:“老朽是奉相国之命前来拜见的!” 话音刚落,尽头的青砖秦瓦,轰然一动,随着铁锁链条摩擦绞动的声音,无数青铜锁链被拉直,归然不动的墙面,如匣子一般,开了一条缺口,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道路。 随之而来的是幽幽森森的杀气…… 老管家眼睛一亮,望着灰色山冈岩堆砌而成的石阶,在那无数火把下,照的如镜面一般映着寒光,通向了黑不见五指的深处。 “走吧!”他深吸了口气,拉着浑身颤抖的甘升,步步如绥靖,小心翼翼的走向了这仿佛通往地狱的天梯。 数十步之后,随着一声轰隆之声,却是来时的墙壁猛地合拢,如钢牢一般,将二人封笔在幽暗的地下。 “嘶——”老管家被这幽暗所震,倒抽口冷气,却是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悸动,沿着幽暗得如同深深峡谷的石阶,向下走去。就如同幽暗中行来的人,造访了魔王的王城。 此时,咸阳君侯府大门紧闭,普阳又恢复了君侯府大管家的气派,颐指气使的吩咐着下人们。 魏姬却没有选择普阳为她准备的华丽房屋,而是选择住在了君侯府院角落的小庭院内。并且拒绝了服侍她的下人们,自己在庭院的衣杆上搭晒着衣衫,自己淘米做饭,自给自足。俨然与这赫赫侯府格格不入。 而君侯府正堂之内,白色海棠纱帐随着几缕寒风翩翩起舞,如坠云山幻海,再加上大堂正中火红的青铜吞兽铜炉中冒着的袅袅烟气,竟是将大堂变成了仙境一般。 成喬此时正襟危坐,看着案上的阴符经,脑子中却是回想那日议政堂上的情形。 老王叔赢傒突然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安,那个蛰伏王城的猛兽,竟然默默躲在一旁十数年如一日般蛰伏,舔着伤口,可是那双看上去平静的双眼,在他眼中,却别任何毒蛇猛兽都要凛冽,都要凶狠。 “呵呵……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这天下叫的欢的狗,从来不咬人,咬人的都是那些不叫的狗……” 话音刚落,一身劲装的章邯迈着赳赳大步走来,手中恭敬的递上了一份精美的羊皮请柬。 “君侯,长史大夫李信生子,在鹿鸣居大庆,宴请朝中大臣……” 成喬望着眼前的请柬,眼中露出一丝精芒,沉默良久,方才缓缓说道:“李信是一个人物,年纪轻轻便做了长史大夫,虽说他是娶了华阳夫人侄孙女,借助了外戚攀的势力,但李信此人本身能耐也不可小觑,俨然成为未来朝臣的中流砥柱……” 说着成喬看向章邯,问道:“宴会都有谁去?” 章邯一听,仔细回想起来,答道:“蒙氏将由蒙恬代表其父蒙武出席、王家自然是王贲,除此外还有御史大夫司马勒、太尉魏撤、尉撩,上卿张唐,上大夫胡伤、王陵,左徒司马梗,士大夫井忌,大司农司马空,昌平君,昌文君兄弟,太师之子,士大夫甘升,次子捕盗偏将甘文……” 说着章邯深深看了一眼沉思的成喬,顿了顿,别有深意的说道:“这次筵席,还有一人十分特别,武城君之子,司农府掌事赢辉!” “赢辉?”成喬下垂的双眼,猛地睁起,直视章邯,脑中却是快速运转起来。 虽然赢傒为王室宗亲,但是宗亲历来不被授予重权,以免王室旁支做大,危急王位。 这赢辉为宗亲之后,本身并没有爵位,只是在司农府任一个小掌事,如此规格的筵席,按理说李信不可能不知道到场人的身份是如何尊贵,怎么会让一个旁落的王室宗亲之后出席…… 难不成……是李信邀请了武城君赢傒,而赢傒让此子代父出席。可是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都会招来君王的猜忌,毕竟赢傒身份地位尴尬,作为前代太子储君,最后却沦为宗亲,这是任何君王都要猜忌的身份,以免死灰复燃,觊觎王位。 李信如此聪明一个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他又是出于什么考虑,让赢辉出席,或是又是出于何种考量,邀请赢傒呢? 第二十五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二) 第二十五章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二) 想着成喬再次拿起那份羊皮请柬,只见上面用小纂精美的镌刻着:诚邀长安侯莅临鹿鸣居,信扫榻以待君侯! “君侯,黑冰台的间客今日来报,荀卿不日将入秦!” “荀卿入秦?”成喬闻言放下手中羊皮,思考此事,顿时大殿之内针落可闻,只有成喬手指敲击玉案的“咚咚”声。 “本侯记得几日前你曾报过,相国郑重的接见了一个门客,叫做李斯对吧!” “是的大人!” “派出黑冰台间客,密切监视相国府一举一动,特别是李斯的一举一动……荀卿入秦下榻之处安排在驿馆,看看荀况这个时候来秦是所谓何事?你派出密探,密切观察六国举动,特别是赵国邯郸的一举一动!” “诺!”章邯拱手答道,想着犹豫半晌,不知该不该问,最后还是一咬牙,问道,“君侯,您打算何时启动罗网组织!” “罗网,天杀地灭,如蛆附骨,如影随形……这个大杀器一旦启动,势必会招来君上的猜忌,吕不韦就是因为掌握了血潼关,势力壮大,才招来君上的间隔与猜忌,记住,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是不允许他手中存在他不能掌握的势力!” 说着成喬一笑,看着沉思的章邯,端起玉瓷碗,浅浅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你以为黑冰台已经被本侯掌握了吗?如果你这么想……你就大错特错了,黑冰台是我出征之前,君上与虎符一起交给我的杀器,……在大秦……黑冰台他的主人历来只有一个,那就是大秦的王,……年轻的君上虽然现在不能亲政,但是他却可以利用黑冰台看到整个帝国的缩影,而黑冰台便是王观察天下动机的眼睛!” 章邯闻言心中大惊,面皮抽动一下,惊疑不定,抬头看着如暗夜举火的君侯,心中万分震惊他敏锐的洞察力,就连他这个黑冰台的管事,都没有察觉黑冰台间客居然是为王上效忠的,而君侯不出门,却可以决胜千里之外! 想着章邯迫不及待的问道:“如此一来,君侯手握龙形兵符,更应该启动罗网,拥有自己的势力才是?” 成喬一听,浅浅一笑,莫言不语,挥了挥手,让章邯退下:“你下去吧,告诉李信,本侯会如时赴约!” 章邯见君侯不愿提及,以为他心中有更大的计谋,便不在问了,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下去。 就在章邯刚退下,大梁之下,一道如鬼魅的身影倥偬落下,却见一全身劲装,面带黑色面罩的男子,单膝跪倒案旁。 而那男子低着头,看不清面貌,成喬感受男子的动作,眉头微皱,却能感到他身上浓厚的杀气,可是随之却又消散一空,如一个朴实的路人。 这种控制杀气收放自如的本事,本身就说明此人是一个剑道高手。 “天网跗骨影卫参见君侯……”男子冰冷的话声传来,让大堂内顿时充斥一股寒流。 成喬头也不抬,仿佛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只是看着手中的阴符经,良久……方才缓缓道:“地网的噬魂杀卫抽出四名武功高强之人,远赴齐国一趟,将韩聂解决了,回来的途中顺道去一趟卫国,给本侯调查太子少殃是否身死,如果没有死……杀了!” 话音刚落,案前跪着的天网影卫首领,已经消失不见。 成喬见此,眼中露出一丝狠辣,拿出了前日送来的密报,却忧心忡忡。密保上说信陵君、春申君、孟尝君三大公子汇聚齐国,居然请出了归隐的齐国名将田单,一举颠覆朝堂政局,劝阻了齐王田健收兵议和,归还卫元君濮阳城,并且同意赔偿魏国钱粮…… 这个消息对于成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本是希望魏、楚、齐三国混战,消弱实力,让大秦坐收渔翁之利,可是如今却成为了泡影。 而罗网组织在嬴政眼中更是一种威胁他地位的组织,所以决不能让嬴政知道罗网已经被启动,一旦嬴政知道被成喬启动了罗网,势必招来嬴政的猜忌与忌惮……所以成喬表面上并没有动作,可是暗地里却早就联系了罗网之人……说起来自从他在母亲韩夫人遗物之中发现龙形兵符的那一刻起,罗网组织就如影随形的保护着他了,只是他并不知道而已。 “嬴政啊嬴政,暗夜之中的剑,在杀死敌人之前,是不能露出它的锋芒的,要么一击毙命,要么远遁千里,碰上你这么一个强势的君王,我成喬其能不留一手。” 此时,幽幽的地道之中,无数火把通明,青铜铁器如一个牢笼,将地下的血潼关编制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钢铁之心。 老管家带着忐忑的甘升,跟随在一个蒙面少年身后,走进这个地牢深处。 那少年虽然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是老管家却能嗅到少年身上浓浓的血腥味道。 这就犹如美姬身上的体香一样,美姬常年泡浴,身上便会沾有花瓣的香气,而此少年身上那浓浓不化的血腥味,就足以证明他是常年杀人,才能沾染如此浓化不开的血腥气味。 想着老管家心中对血潼关更加震惊,这果然是一个以杀人为生的组织,跟秦国的黑冰台、罗网,赵国的“黑衣”、楚国的“吴钩”、魏国的“苍獒”、韩国“剑士”、燕国“洛袍”、齐国的“七海蛟龙”并称苍龙九宿——九个绝密的杀手组织,各国君王手中强大的密兵。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一间密室之中,只见四周墙壁上挂着各样的酷刑工具,而远处玄铁牢笼之中,一个男子被高高的吊起。 那男子双眼隐藏在黑暗之中,却如毒舌一般噬人心魄,浑身被刺满了七国大牢的邢文,可是却没有给他增添一丝邪恶,反而让人感觉到了他的孱弱。 只见那人身形枯瘦如柴,看似孱弱,但老管家深深打量了一番,却能感觉那瘦小的身躯下,隐藏如山洪般爆发的力气,一旦释放此人,必将惊动天下。 “踏踏踏……”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老管家只见相邦吕不韦负手而来,急忙躬身说道:“见过相邦大人!” 甘升闻言回过神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也急忙躬身说道:“见……见过相邦……大……大人!” 吕不韦呵呵一笑,如鹰隼的双眼却望向铁牢之中被高高吊起的太子庚,缓缓说道:“太子庚,本相敬重你是一个英雄,当初若不是晋鄙陷害你,你也不会脱离农家,更不会失去你的弟弟!” 说道弟弟两个字,太子庚苍白的脸色明显涨红,如毒舌般亮人的眼眸,直视吕不韦,声音沙哑低沉,如猛兽咆哮般说道:“他……人在何处?” 吕不韦一笑,眼中露出一丝阴狠,缓缓道:“太子少殃做了卫国的少年将军,还赢得了卫元君的女儿魏姬的倾心!” 太子庚闻言,狠辣的眼中突然露出一丝柔情,喃喃自语道:“他生活得开心就……好!” “可惜,他死了!”吕不韦这句话一出口,便如钢刀砍在铁索上,震得众人心惊动魄。 “啊--”太子庚顿时癫狂的如发情的苍狮一般,巨大的铁索被他震荡得当啷巨响,就连围困他的铁笼,都因为巨大的颠簸而颤颤发抖。 老管家震惊此人的实力,眼中满是惊骇,甘升更是早就目瞪口呆,不敢妄动。 “闭嘴!”远处的血潼关杀手见此,怒喝一声,拿起长长的皮鞭,狠狠的抽打在太子庚瘦小的身躯上。 顿时血淋淋的鞭痕,让人触目惊心。 可是太子庚却仿佛没有感到这疼痛,只见他双手依然死死的攥着铁索,对着吕不韦怒吼连连:“告诉我,他是如何死的,是谁……是谁杀了他!” 吕不韦见真正激怒了太子庚,嘴角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冷笑,他始终相信人有死穴,一触必死,这太子庚如此残忍凶猛之人,可他的死穴偏偏就是他的弟弟,谁人能想到如此冷血残忍的太子庚对待亲人居然这样看重。 龙有逆鳞,夺可弑之! 听着这咆哮声,吕不韦哈哈大笑,遥指太子庚大喝道:“小子,本相给你报这个仇的机会!” 一话落,太子庚骤然平静下来,只是他双眼血红,如猛兽般死死盯着吕不韦,咬牙切齿的问道: “他……怎么死的!” 吕不韦闻言,冷哼一声,浅笑道:“长安侯成喬出战六国联军,用了一招灭卫救秦之策,你弟弟就是被成喬害死的,而且,还抢了他心爱的女人!” “成喬……长安侯……”太子庚嘴中默默念着,眼中的杀意却是越发的冷冽。 “你要是帮本相杀了成喬,本相可以发出打榜,赦免你的罪责。” “呵呵”太子庚闻言却是一声冷笑,“吕不韦,你想让我为你杀人,你说成喬杀了我的弟弟,你有什么凭证?” 吕不韦闻言眉头一挑,早就料到太子庚会有此一问,不禁笑道:“你弟弟太子少殃有一名剑,叫做天冷月,就在长安侯府!” 太子庚闻言眼睛怒睁,那剑是师傅赠与,剑在人在,剑去人亡! 想着太子庚沉默良久,颔首说道:“放了我,我去杀他!” 吕不韦见大事已成,嘴角勾勒一丝冷笑,转头看着噤若寒蝉的甘升,眼中露出一丝厌恶。 他没想到老子英雄儿狗熊,甘林老枭阴谋一世,居然有如此不成大器的嫡子。 第二十六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三) 第二十六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三) 如此一想,吕不韦嗤笑不已,对着一旁的老管家道:“一会你将太子庚带回府,按照我们的计划秘密行事。” 老管家颔首称诺,转头看着铁牢中那个消瘦的男子,反问道:“他用什么兵器?” 吕不韦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笑了笑,又拍了拍手,顿时阴暗处走来三人,费力的扛着一把血红重剑走出。 老管家看了看巨剑,心中一动,又看了看太子庚消瘦的身板,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如此弱小的身躯,居然用得如此锋利厚重的巨剑。 此时老管家进身上前,望着那巨剑,双手突然颤抖起来,如抚摸处子肌肤般,轻轻抚摸那巨剑,眼中却露出惊骇:“这……这是号称‘天下至尊’的巨阙不成?” 吕不韦闻言笑道:“正是那号称‘天下至尊’的巨阙,传闻此剑为春秋时期越王勾践命欧冶子所铸造的四大名剑之一!而巨阙也因为钝而厚重,意欲残缺之道,故又称为残道之剑。但其坚无比,故号‘天下至尊’传闻至尊一出,百剑不敢与之争锋。而此剑规模也远超寻常,刃长三尺三,柄长七寸,刃宽约五寸,重百斤,挥动时剑气纵横,所谓‘锋未伤人,气却见血!’就是这个意思了!” 不多时,幽静的石板巷中,老管家带着一个披在黑袍之中的少年上了马车,隆隆的奔向了太师府。 而吕不韦却来到地牢深处另一间封闭的石室内。 只见石室十分简单,只有一张石床,一张木案,案上一盏牛油灯,风罩上的油污清晰可见。 一个此时少年跪坐木案一旁,几缕黑发柔顺乌黑,隐隐透出一股英气,而少年鼻梁微鼓,相貌想来也是风流倜傥。 可是少年一转头,却见其左眼下有一条狰狞的刀疤,如蜈蚣一般附在脸上,瞬间就将少年英武之象破坏个干干净净,变得丑陋狰狞起来。 少年见吕不韦到来,急忙捋下一缕头发,遮掩住了眼下狰狞的刀疤,这才转头对着吕不韦拱手说道:“恩人!” 吕不韦扶起少年,从长袖之中拿出一个玉瓷瓶,放在桌上,对着少年说道:“我知道你心中仇恨,那成喬仗着自己是大秦王侯强自霸占卫国公主,此夺妻之仇,怎可不报!” 太子少殃闻言眼中露出浓浓的仇恨。 吕不韦见此眉头一挑,递过桌上瓷瓶,低声道:“那魏姬就在君侯府,你今夜去将此瓷瓶送与她,让她放在成喬食物之中,事成之后,本相送你二人归卫。” 少年闻言心中大喜,面带激动,拿着瓷瓶跪倒在吕不韦脚下:“恩公大恩,少殃没齿难忘,来世必做牛做马,以报相国大德!” 吕不韦闻言脸上露出祥和的笑容,让人送太子少殃出去。 “呵呵”一声轻笑,吕不韦回望太子少殃离去的背影,眼中却露出一丝戏谑,缓缓说道,“愚蠢的少年啊!成喬中了此毒,功力发挥不出,必死于太子庚剑下,到时候举国震怒,你太子少殃自然成了平息秦国怒火的工具,也成了本相的替罪羔羊,到时候本相也算成全了你们这对痴儿怨女了,活着不能结成连理,起码可以一起去死!呵呵呵呵……大秦赫赫的君侯最后居然死在女人手中,成喬这是你的可悲吗?呵呵……” 夜色如席,冬风凛凛。 咸阳王城的夜间是非凡的热闹,一般的农工走卒都已经劳作一天归家,商铺作坊也是热腾腾的干了一天,关门休息。 但是这热闹却丝毫没有降低,反而高涨了几分,而这夜间的热闹便是来自贵族们的“夜生活”。此时咸阳王城的六国商舍之中,勋贵们已经觥筹交错,品足着今年何处的胡姬最动人,讨论着堂下美姬动人的舞蹈。 而在这帝国背后的靡靡繁华之中,鹿鸣居却是居于首位,名声大噪,震动咸阳,只因为鹿鸣居是七国最大的妓生馆。 在七国之内,鹿鸣居都有分店,犹如花枝一般贯穿七国大地,遍地开花,而七国的大贵族们多多少少都参与了鹿鸣居,成为它的背后的主人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早就了鹿鸣居背后的庞大势力,所以让其成为了七国第一妓生馆,而鹿鸣居内你随处可以见到胡姬,却也有可能是刚刚被赵国灭族的林胡部落公主,你也有随处可能见到中山、宋、薛等国的美人,却也有可能是这几国王室的宗亲血脉。 七国每灭一国,都会将其王室公主妃嫔卖到鹿鸣居,以供七国贵族取乐。 久而久之,鹿鸣居变成了七国勋贵们附庸风雅的第一去处,也是唯一一处可以让亡国公主陪酒的地方。 而咸阳的鹿鸣居便是它的总店,其内更是汇聚了大江南北无数的美人,可谓是罗生堂下,一梦千年。 今夜,鹿鸣居依旧人声鼎沸,勋贵们的马车始终络绎不绝。 四名身穿华服的大汉,昂扬着头颅站立在鹿鸣居殿头,趾高气扬的样子,让一般商贾都望而却步。 这里你有钱,如果没有一定的身份,是不可以入内的。所以鹿鸣居也成了平民商贾眼中向往之所。 “招子都放亮点,今天可是长史大夫宴请大秦勋贵重臣,别给老娘懈怠喽!” 一名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摇着韩国特有的柳莺小扇,捏着花枝,对着大汉们笑骂起来。 为首大汉憨然一笑,也是嘻嘻骂骂回答道:“你这老母鸡,别在这里废话了,大当家的看到了还说我们勾引你喽!” 其他三名汉子也是轰然一笑。 老妈子气的怒哼一声,扭着屁股走进了大殿。 只见七层阁楼里面,海棠丝纱挂满了大堂,中央偌大水池之中,含苞待放的莲花,映着美姬们娇羞的笑脸。 而远处层层高楼之上,都有尊贵无比的隔间,隔间内更是华贵的惊骇世人,六国珍宝如羞珍般随便摆在其内,珍珠为帘,范金为基,六寸的梨花木散发出股股木香。 此时远处一名惊艳的女子,缓缓走来。 只见女子生着一双丹凤眼,口如含珠丹,肤如凝脂,吹弹可破,如丝绸之光滑,芦苇之柔韧! 看得四周勋贵们是目瞪口呆,连手中觥筹内的酒水洒落都不知。 女子见着贵族们的丑态,眼中露出丝丝戏谑,反手细细挽了挽惊鸿归云髻,却见发髻后左右累累各插了六支碧澄澄的白玉响铃簪,走起路来有细碎清灵的响声,而发髻两边还各一枝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做成一双蝴蝶环绕玉兰花的灵动样子,在配合发髻正顶一朵开得全盛的牡丹花,花艳如火。 只见那牡丹重瓣累叠的花瓣上泛起泠泠金红色的光泽,簇簇如红云压顶,妩媚姣妍,衬得乌黑的发髻似要溢出水来。 这是六国有名的金花牡丹头饰,一枝一叶,一花一瓣,都显露出了做工的精细与繁复,也让女子有着说不尽的悱恻意态。 而更让人惊艳的就是女子容貌了。这女子面容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不同于一般的红尘妓人,隐隐有着尊贵的血统。 此时女子手拿着轻罗小扇,纤腰玉带舞天纱。让人看见便联想翩翩,似是仙女下凡,回眸一笑,更是胜过万千星华。 “大当家的今天好美,小爷出万金,请大当家喝一杯如何?” “臭小子,狂妄之极,大当家岂能值十万金,我愿出祖传碧玉一对,价值连城,请大当家前来一叙!” 各种争相吵闹,你一言,我一言,可谓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女子听着这争吵,浅浅一笑,更是看得少年们如痴如醉,只见她一身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的淡蓝色的牡丹,也随着丰硕的臀部动了起来。胸前的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更是隐隐透出胡姬风格的美艳,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但是也有识货的人,那些隔间的坐着的都是大秦的老牌勋贵,他们眼中可是不敢小觑这个女子。 别人以为鹿鸣居有七国勋贵们参与买卖,背后是七国贵族为主,但是很少有人知晓,这鹿鸣居真正的当家人就是这个叫海棠的女人。 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鹿鸣居上代的掌馆人临终前,带回了这个名叫海棠的女子,从此鹿鸣居在短短三年,便壮大的一发不可收拾,成为天下第一妓生馆。 而鹿鸣居却是从此定下一条规矩,这里的美姬,只卖艺不卖身,除非是美姬遇到心爱之人,甘愿跟着他走,便可用重金赎身。 一开始各国贵族少年子弟还不信邪,但是前来打闹一番后,都被鹿鸣居背后的七国大贵族严重警告了一番,自此再也没有人敢小觑这个女子了。 第二十七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四) 第二十七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四) 此时,整个妓生馆鸦雀无声,一帮身着华贵礼服的大秦重臣们,谈笑间走了进来。 这些大臣哪一个都是在朝堂上有着重位的三班大臣,要么就是手握大秦刑罚,要么就是手握大秦最勇猛的蒙家黑骑兵,可谓大秦最尊贵的贵族代表了。 人群之中,蒙恬一脸的严肃,要不是父亲特意交代让他来,他本身是不喜欢来这种红尘之所。 一旁的王贲见他黑着脸,呵呵一笑,用肩膀撞了一下蒙恬,大笑道:“蒙老弟,我这个当大哥的可是听说你还没娶老婆,怎么样,看上哪一个,大哥我出钱给你卖回去!” 蒙恬闻言脸色微红,憋了一口气,重重的给了王贲一拳,笑骂道:“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为首的长史李信跟着胖乎乎的太尉魏辙说着什么,引得魏辙呵呵大笑。 海棠见此,急忙走了过来,对着众人一礼,露出春风般的笑容,声音如夜莺般说道:“大人,隔间已经准备好了!” 李信却一挥手,看了看外面天色,又看了看一帮勋贵大臣,拱手道:“信还有几位重客没有到来,敢请诸公先去隔间,信在此等候!” 尉撩一笑,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说道:“诸公,我等先去吧!” 海棠一看,大秦最有权力的相邦大人没有来,但她在咸阳居住了三年,还没见过有谁能请动那个大人,而太师甘林府的人也没有来,长史大夫估计也就在等候这两方的人吧! 想着海棠笑道:“恭喜大人得子,长史府以后后继有人了!” 李信看着明艳动人的海棠,颔首一笑:“多谢海棠姑娘吉言,信今日一定多多打赏!” 海棠一笑:“那奴就代替众多姐妹多谢大人了!” 此时一架华贵的马车隆隆驶来,却是太师府长子甘升到来,其身后跟着一个青年,那青年身穿平淡的常服,远没有甘升贵重奢华,腰间也只是佩戴了一块粗糙的玉珏。 这就是太师府的庶子甘文,历来世家大族都是注重嫡长子,而不注重庶子,安东甘氏更是此间代表! 李信看着甘升身后的年轻人,只见他跟在甘升身后,没有任何荣辱,眼中只是平淡的仿佛就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顿时李信暗赞此子心胸大气,能忍能伸,他日必成大器,远不是嫡长子那种欺软怕硬,见利忘义之人可比。老甘林选择嫡子继承大业,弃庶子如此,不知道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世俗嫡系观念害死人啊! 李信心中如此感慨,嘴上却满是笑意说着:“甘公子,二公子,里面请!” 甘升颔首一笑,急忙拱手回应,却见李信不动位置,疑惑问道:“大人莫非还有贵宾未到?” 李信点了点头:“公子先请,诸公也在隔间!” 甘升笑了笑,扭头看向一旁的甘文,眼中露出不屑,语气满是训斥的意味,喝道:“你一庶子,不可登大堂,就在此帮助李大人迎客吧!” “诺!”甘文闻言,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好像甘升对他的侮辱没有存在一般。 甘升见此索然无味,挥袖走去:“庶子就是庶子,受了窝囊气连个屁也放不出!” 李信见此眉头一皱,暗道甘升此人欺人太甚。却见甘文如此模样,心中更加赞赏。 想着对着甘文拱手道:“二公子心胸仁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李信佩服!” 甘文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如此位列三班的重臣何时对他如此抬举过,想着急忙拱手道:“大人过誉了!” 李信闻言一笑,继续站在大堂之中等候。 不多时,便见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迈着赳赳大步,颇为慌忙的跑了进来,差点撞在李信身上。 那少年一身深衣,样貌出奇,如青松柏树,充斥着果敢坚毅的神色。此刻却是莞尔一笑,对着李信说道:“大人久候了!” 李信见少年到来,痛快大笑:“公子辉总算来了,信可是久等了!” 海棠见李信等的居然是这个翩翩少年,眼中露出一丝惊讶,这少年何人,居然当得长史大夫如此待遇,莫非是哪家重臣的嫡子。 赢辉见李信还在等人,看了看楼上最大的那间隔间,问道:“怎么……大人筵席,还有人没有来吗?难道大人邀请了相邦大人不成?” 李信闻言莞尔一笑:“你小子莫胡说,相邦大人深居简出,就算信邀请了大人,大人只怕也不会来的,不过大人这次倒是罕见的送了小儿一块璞玉,倒是让小人深感惶恐啊!” 四周勋贵们都留意这里,此时一听连相邦大人都给李信送了礼物,顿时感慨李信鸿运当头啊! 海棠见时辰差不多了,眼看天色将晚,已经过了筵席的时辰,不由得说道:“大人还宴请了何人?这筵席时间已经到了!” 李信闻言喟然一叹,遥望苍茫夜色,言语中满是遗憾的说道:“我也是忐忑的试一试,心中虽然知道能宴请那位大人几乎是不可能,但还是心存侥幸,如今见此,大人怕是来不了了,我们开筵席吧!” 海棠闻言颔首,心中却是万分好奇,这李信年轻有为,便位列长史,可谓深得当今秦王赏识,连吕不韦的相国府与太师府都派了人或送了礼,这大秦还有何人当得李信如此? “我们走吧,别耽误诸公的时辰!”李信说完请赢辉与甘文上了最大的隔间。 魏辙见李信走进,身旁跟着两个少年才俊,胖乎乎的脸露出笑意:“信可是爱才啊,撇下了我等老骨头,去请了这等才俊去了!” 尉撩闻言也是哈哈一笑:“信大夫看中的才俊,必然是我大秦的才俊啊!” 大夫司马梗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自从父亲司马错开始,司马家就是大秦鼎盛的世家大族,但每一任司马家的人,都严格遵循一个准则,那就是花无百日红,所以司马家的人是能低调,就低调。 此刻司马梗见老太尉称赞那两个才俊,暗道老太尉糊涂,这第一个人乃是甘林庶子,按照安东甘氏那种几百年传承的大家族规矩,嫡庶有分,都是重长轻庶的,这老太尉称赞甘林庶子,让士大夫甘升这个嫡子脸面放在何处。再说那一个更不得了,那可是武城君赢傒的嫡子。 武城君赢傒是谁,那是前代被罢黜的储君,是当今君上最为忌惮的宗亲,老太尉公然称赞赢傒嫡子为大秦才俊,岂不是说赢傒十分注重培养嫡子,这话要是传出去,任谁都要猜想,是不是赢傒要在儿子身上图谋帝王之位。 想着司马梗见甘升面色不快,急忙在一旁打秋风,大笑道:“老太尉喝醉了啊,喝醉了!” 太尉魏撤何等猴精的家伙,自然知道自己得罪人了,顿时胖墩墩的脸上露出憨厚慈祥的笑意:“喝醉了,喝醉了!” 甘文自然知晓这一切,也就不说话,找了个角落一坐,也就是了。 可是甘升不甘心忍下这口气,老太尉他得罪不起,这庶子他还得罪不起吗? 想着甘升手中觥筹的酒水猛地泼向甘文。甘文想要躲,可是最终还是没有躲,强忍着屈辱,任酒水从他脸上浇下。 顿时甘文双手死死的攥了起来,却是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平静的眼睛,却是让人平静得可怕。 隔间之中,顿时鸦雀无声,三班大臣们虽然早就听闻太师嫡子骄奢淫逸,但是今日一见,还是闻名不如见面。 赢辉见此尴尬局面,急忙挨着甘文坐下,颇为歉意的说道:“甘兄真是抱歉,都是因为在下,要不是在下身份特殊,不该来这里,也就不会让甘兄遭受侮辱了。” 甘文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对赢辉投去一个无事的微笑。 老太尉尉撩气不过,怒喝道:“太师府家教如此不成体统,兄弟齐心当其利断金,何分嫡子庶子,那蒙家三代武将,大秦第一武将功勋世家,可是蒙氏嫡子蒙恬,次子蒙毅,兄弟情深,也不见如此萧蔷之祸!” 甘升听闻咬牙切齿,但是尉撩是太尉,就算他父亲见了也是平等对待,他一后辈,又是一个士大夫,怎能对太尉出言不逊。 想着只能忍下这口闷气,一个人喝着没有滋味的酒水。 第二十八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五)三更 第二十八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五) 一时间筵席又陷入了僵局,一旁的上卿张唐见气氛万分尴尬,却是坐在那里耳听四路,眼观八方,没有丝毫想要开口的意思。 而上大夫胡伤、王陵也是自顾自的说笑,仿佛没有看见这里发生的不愉快事情一样。 左徒司马勒到是隐晦看了一眼父亲司马梗,见父亲也是在那里装聋作哑,自己也就效仿父亲的样子,只顾着喝酒,不说话,反正不说话,就不得罪人! 士大夫井忌却是一个脑袋灵活善于辞令的人,他急忙拉着老太尉尉撩喝酒,缓解这个尴尬的气氛,心中却也是寻思李信为何要请这两个人,还亲自去迎接,他们各个都是心思灵活之人,不可能不知道赢辉身份,李信自然也知道如此做只会招惹君上猜忌,为何还要这么做呢? 大司农司马空却是一笑,看了一眼一旁的昌平君芈启,呵呵笑道,转移话题:“昌平君跟随君侯大人出征,听闻这次功力甚大,君上大大的赏赐了你一匹林胡宝马啊!” 昌平君芈启心中一直觉得怪怪,好像缺少了什么,如今听大司农司马空一说,恍然大悟,这样筵席为何不见李信宴请君侯?君侯作为宗亲之首,官拜大秦第一侯,身份可是大秦最为尊贵无比的人,没有之一,而李信不可能不邀请如此身份的君侯,难道君侯婉言拒绝了李信…… 此时,一旁的昌文君芈文突然见外面热闹起来,伸出头向下一看,只见一个少女,居然在三寸金莲之上翩翩起舞,顿时看得一呆。 众宾客也被吸引过去,只见那女子一头长发青丝编作三股,一股盘于后脑,簪一支双蝶戏云白玉钗。另两股随意飘散在肩上,身着一袭淡彩锦绣描花长衫,外罩一件雪绫袄青缎丝纱,下系一条浅碧烟撒花绫裙,行步之间风流秀曼,顾盼生辉。 而女子此时,居然几个飞跃,便在大堂之中的偌大水池之上起舞,那玉足欺霜赛雪,轻点艳红的莲花之上,如仙子下凡一般动人心魄。 一时间整个鹿鸣居鸦雀无声,无数勋贵子弟都被这惊人的赵舞看呆了。 一个长袖飘飘,伴随着宫乐,女子缓缓露出了容颜,却见其朱唇不点而赤,罥烟眉似蹙非蹙,凤眼漆黑,姣丽无双,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眸光流转间已夺人呼吸。 “美,太美了”甘升此时也看得愣神,直到手中觥筹内的酒水洒了一身,方才回过什么神来! 李信眼中满是赞叹,拊掌大笑道:“阳春白雪,曲高和寡……此女赵舞可与于三寸金莲之上起舞,妙,妙,赏!” 一话出,一旁的仆人急忙高声喝道:“长史大夫赏十金!” 话音刚落,一旁的隔间之中便传来一声长长的嗤笑:“长史大夫一国之经略,居然就赏了区区十金,呵呵呵!” 这一话说出口,整个鹿鸣居震惊了,一个长史如果没有封地,十金已经是一年俸禄的十分之一了。 隔间之中李信闻言脸色不喜,暗道这隔间何人,如此嚣张。 三班大臣们也是面面相觑,这人什么身份安敢嘲笑一国大夫。 不多时,旁边隔间便传来仆人大喝:“大司农嫡子司马乐,赏千金!” 一话说出口,众人齐齐看向正在喝酒的大司农司马空。 而司马空也是面皮火辣,感觉颜面尽失,顿时拍案大怒,喝道:“孽子,给我滚过来!” 司马空的怒吼声,震惊了鹿鸣居,只听一旁隔间内传来胡姬惊呼的声音,不多时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醉醺醺的跑了过来。 李信瞥了一眼司马空嫡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讥讽道:“堂堂大司农嫡子,就是这个糊涂样子,看来经略府真是过于懈怠了,信也是时候跟谏议大夫说说,让大人们提醒一下君上,三班子弟的修养问题!” 大司农司马空闻言脸色大变,谏议大夫,太子少师下属谏议大臣,专门负责督促少师等三公,谏议百官,遵守法度之官职,所谓刑不上大夫,赏不遗匹夫,说得就是谏议大夫忠贞的职责。 想着司马空急忙陪笑道:“都是老夫平时少有*,导致孽子冲撞了长史大夫了,还请大夫海涵啊!” 老魏辙见此也急忙出来打秋风,呵呵笑道:“今日是信大夫摆的筵席,就不要难为一后生了,我们喝酒可好!” 李信当下一笑,给了太尉一个面子,端起觥筹一饮而尽。 此时,鹿鸣居外,一辆朴素的篷车,稳稳的停在鹿鸣居前,驭手利落下车轻声两句,便见厚厚的布帘掀开,一个英俊逼人的白服少年扶着驭手的肩膀走了下来。 这少年头上无高冠,身上无佩玉,散发长发,简约得看不出任何身份,就如同路边的平常路人一般。 守门的黑衣人见少年身上没有奢侈佩饰,如同寻常人一般,顿时眼中带着不屑,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喝道:“小子……滚一边去,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啥身份,这地方也是你这种人能来的,识趣的赶紧滚蛋!” “呵呵!”成喬一笑,看了看宏伟的鹿鸣居,笑道,“这地方还真是我不能来的!” 说着成喬眼中隐隐透出一股如刀锋的冷意,让大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蝉。 “这个人的眼神,怎么如此可怕!”想着大汉头上冷汗直下,四肢僵硬。 良久,当杀气浓郁到了极致之时,成喬骤然一收,冷哼一声,堂而皇之的走进了鹿鸣居,而那四名大汉仿佛虚脱了一般,都被成喬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冷眸所震慑,居然唯唯诺诺不敢上前拦截。 “好可怕的眼神,我刚才都感觉自己要死了”黑衣大汉等待成喬走过,连忙大喘了口气,颇为心悸的看着成喬消失在灯火深处的背影。 不多时,成喬一进鹿鸣居,便见大堂正中水池之内,一身穿绯色薄纱少女,翩翩起舞,居然于三寸金莲之上跳起了赵舞。 顿时他眼中充满了欣赏之色,看得十分入神,肆无忌惮的发出赞叹:“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似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这一话说出,本来声音不大,但是恰恰此时鹿鸣居的人都被女子的赵舞所震惊,忘记了说话,整个大堂显得针落可闻。 而成喬恰恰在这个时候的一番话,就变成了黄钟大吕,众人听得清晰无比。 霎时,一帮勋贵子弟闻言,不干了,小爷还没有说话,那个猪头敢放肆,一念及此,纷纷怒目扬戟,大骂起来: “狂妄小子,这里也是你能品头论足的地方!” “肚子有点墨水就张狂无比,这里是赳赳老秦,不是楚王的凤鸣台,更不是齐王的稷下学宫,要拽学问,去山东六国吧!” “哼,竖子也敢语赵舞!” …… 一语惊起千层浪,各大贵胄子弟,纷纷看向大堂,倒要看看是哪个狂人出此狂言。 却见一个年轻士子悠然站在下方,刹那便将举座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少年一领白*大袖长服,长发松散随意地披在肩上,头上没有高冠,腰间没有宝玉,可是少年那高大的身材却隐隐透出一种伟岸的气度,行走之间,步履潇洒,神态从容,在贵胄满座的大殿中非但丝毫不显寒酸,反有一股逼人的清冽孤傲之气。 此时凝香听着这评论,停下舞步,转身飞下水池,看着远处的少年,只见少年身段高而修长,有一管笔直挺起的鼻子,唇上微微蓄胡,发浓须密,一身白色儒服,体型匀称,充满王族的高贵气度。唯有一对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却透露出心内冷酷无情的本质,又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海棠也恰恰款步走来,打量着这个一身白色长衫的少年,心中吃不准少年的身份,浅笑道:“公子来见何人,这里的大人奴都认识,可让奴前去通传。” “通传?”成喬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一双眼睛却直视海棠,“这天下本侯想去任何地方,都没有人可以阻拦本侯的脚步!” “本……侯——!” 两个字一出,大堂鸦雀无声,勋贵们更是胆战心惊,急忙跪倒在地,他们可是见识了长安侯议政殿上步步狠辣,想要置贵族死地的铁血手腕。 大秦勋贵何人敢得罪长安侯,那是嫌弃自己命活的太久了。 刚才出口怒骂的勋贵子弟们更是噤若寒蝉,已经面如死灰,大秦勋贵第一生存法则:宁可阎王殿上叫,莫见长安侯府开。足以形容长安侯在勋贵们心中的地位。 海棠此时一听,眼中也满是惊讶,原来这少年,就是大秦赫赫威名的君侯。 凝香却在一旁仔细打量成喬,心中即亢奋又满是恨意,她屈身大秦第一妓生馆,就是为了有机会接近长安侯,好为其父庞媛报仇雪恨,多日来,终于让她等来了接近长安侯的机会。 第二十九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六)一更 第二十九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六) 此时勋贵们噤若寒蝉,惶恐不已,齐齐高呼:“吾等参见长安侯--” 李信等人闻言,也是急忙齐齐走出,亲自迎接成喬。 “吾等见过君侯!” 成喬看着朝中三班大臣几乎都在这里,点了点头,却看向了人群之中的赢辉。 那赢辉见长安侯注视自己,心中一震,急忙出列,拱手行了大礼,说道:“宗亲赢辉,参拜君侯!” “王叔最近可好?” 赢辉闻言急忙答道:“多谢君侯惦念,父亲身体依旧。” “安好就好!”成喬一笑,却是转头看向了甘文,那是一双平静得异常的眼睛,平静得让成喬心中第一次感到了可怕。 这种人要么是行尸走肉,要么就是极为隐忍之人,显然这青年是后者。 想着成喬遥指甘文,问道:“小子,你是哪个府上的?” 甘文见君侯问道自己,心中猛地一颤,急忙出列,拱手答道:“小人太师府甘文,捕盗偏将。” “甘文……甘林庶子?”成喬早就听闻安东甘氏十分注重嫡子,所以庶子在甘家并不受到重视。 他看了看太师嫡子甘升穿着,又看了甘文穿着,心中顿时起了心思。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问道:“可曾娶妻?” “未曾!” “那可有心仪之人?” 甘文一听,只感到全身都热血沸腾,他本喜欢长史大夫李信之妹,但是碍于自己是庶子,一直不得所愿,而他也几次隐晦跟父亲甘林提过,但都被父亲甘林以庶子身份,门不当户不对拒绝。 久而久之,甘文心中已经绝望,但是今日长安侯特意问起此事,又让甘文心中燃起了希望。 想着颇为忐忑的看了一眼李信,见李信眼中满是笑意,终于鼓起勇气,答道:“有了!” 说着甘文眼中泪如雨下,他终于知道李信为何要在此大摆筵席,邀请三班重臣,还特意邀请了自己这个素未蒙面的庶子。 他是想让自己有机会接近长安侯,见一见这个大秦一手遮天的君侯。如果说大秦还能有谁能打破门第之见,那就只有无惧勋贵世族的长安侯一人了。否则庶子妄想娶将相大夫之女,等于难上青天! 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当他以为成喬会饶有兴趣的问他心仪姑娘是谁时,却没想到成喬居然闭口不提,转身走入了隔间。 这让他心中顿时如坠深谷,有种出了大力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看了一旁也是颇为惊讶的李信,二人相视一眼,均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 李信心中大为恼火,自己今天摆宴席本来有三个目的,第一便是跟长安侯攀上交情;第二个便是借妹妹与甘文之事,隐晦将矛头指向大秦勋贵们,引出他们私自霸占封地,行使专权的弊端,想借长安侯之手,整顿勋贵世族,希望彻底废除勋贵封地制度,收大秦之田,养兵待战;第三便是让赢辉这个俊才好友,能在长安侯此处得到重用。 可是现在看来他的第一个,第二个愿望瞬间就落空了,心中自然焦急,急忙跟了上去。 成喬看着追上来的李信,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当真是宴无好宴,酒无好酒。就是一出鸿门宴! 跟他成喬玩阴谋诡道,怕是一百个李信也不是对手! 此时老魏辙故意落后半步,拉了一下李信,附耳说道:“信大夫乘早打消心头念想,长安侯天下一等一的谋士,只怕早就看破你的宴会是何意了,老夫奉劝你一句话,安安分分,老老实实,未必没有转机!” 李信听着魏辙的话,心中一震,脸色霎时苍白起来,如丢了魂一般跟在众人身后,走进了隔间。 “诸位大人请坐!”成喬当先一笑,转身坐在首座,看着走进的海棠,笑道:“鹿鸣居果然是金屋藏娇,居然有这等美姬……甘林不是要选佳人子吗?本侯看……不如就从你鹿鸣居中选好了,这天下的美人怕是都没有鹿鸣居之中的多……哦,本侯差点忘了韩聂的凤凰楼,那里可跟鹿鸣居有得一比!” 韩聂凤凰楼这五个字一出口,成喬明显感觉到了海棠身体一僵,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冷笑,举起觥筹一饮而尽。 他之所以来迟,就是因为派了天网去调查鹿鸣居背景,这个地方收纳的大多是亡国王室的公主,而海棠这个女人更不简单,天网短时间居然没有调查出什么,就连这个女子何时来的都查不清楚,只是在多年前收集的情报之中,发现海棠跟中山灭国以及齐国韩聂的凤凰楼有些关系。 天网猜测海棠可能就是当时凤凰楼中被韩聂废了大力气搞到手的中山国亡国公主之后…… 多年前赵武灵王举兵灭中山,韩聂曾出兵助赵,带回一个美姬,可是多日后凤凰楼突然发生了罕见的大火,那个神秘的美姬也随着大火消失,韩聂为此不惜恳请老齐王动用了齐国密兵“七海蛟龙”寻找那女子下落。 当成喬听完那消息之后,心中已经肯定那美姬跟海棠有些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他也没有兴趣知道了,反正过不了多久,韩聂老贼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天地罗网从未失过手,这次也是一样。 想着成喬心中冷笑连连,虽然孟尝君、信陵君、春申君请出老将田单,让三国止戈罢兵,但是韩聂一死,他散布的谣言再四起,以田因齐的个性,齐魏血战是肯定的。 这一场游戏,岂能说罢手就罢手,要是这样,本侯千里奔袭,费了大气灭亡卫国的计划,岂不是白费了吗? 这本来就是为了挑起三国纷争才动用的阴谋,如果单单是为了瓦解六国合纵,他成喬又何必费这么大力气! 想着成喬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端起觥筹,看着其内如冰霜般的烈酒,浅尝辄止,却是感到一股浓浓的辛辣,直冲他的鼻喉,居然跟后世的精品红星二锅头很像。 后世成喬喝白酒,只喝精品绿瓶的红星二锅头。那滋味,真是飘飘欲仙,欲罢不能! 想着他眼睛猛地一亮,指着觥筹之中的烈酒,问道:“此酒何名?如此辛辣甘冽,比之赵酒居然犹有过之!” 海棠闻言一笑,原来这大秦少年君侯居然爱酒。想着赔笑道:“君侯,此酒名叫千军杀,乃是林胡匈奴特有的酒!” “林胡,匈奴?”闻言成喬眼中一缕寒芒扫过,面色颇为严肃,缓缓放下了手中觥筹,冷冷道,“女子安敢欺骗本侯,此酒甘冽跟赵酒如出一撤,倒是很像当年中山国国酒‘烈火烧’” 烈火烧这三个字一出口,海棠明显呼吸有些急促,脸色颇为僵硬,却是一眨眼便恢复了原来样子,面不改色,陪笑道:“君侯说笑了,中山国灭国了都快三十年了,怎能留下此酒?” 海棠虽然掩饰她的失态,但是成喬眼睛何其老辣,还是精准的捕捉到了海棠那一刹那的变色。 “呵呵,海棠姑娘说的也是,本侯只不过在君上的酒窖之中,有幸品尝过一坛烈火烧,才会觉得相似罢了。” 海棠闻言心中松了口气,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拍了拍手,顿时七名绝美佳人,抱着秦筝走进。 众人眼睛一亮,都翘首以待。 蒙恬也是聚精会神,朗朗道:“本将早就见识到了凝香姑娘琴技,只是那日良宵苦短,今日没想到可以一饱耳福眼福了!” 王贲呵呵的笑了笑,看了看蒙恬,低声道:“莫不是蒙兄弟看上了凝香不成?” 蒙恬闻言闷声,却是面红耳赤,不理会王贲。 此时一身绮罗裙的凝香,迈着莲花小步,走了进来,在一十弦秦筝前,婉婉下坐,如月光般皎洁的面孔,看在众人眼中,跟仙子一般无二。 海棠看着三班大臣的脸色,会心一笑,缓缓说道:“各位大人,凝香可以说是我鹿鸣居头牌了,擅长赵舞,更是擅长秦筝——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十三学得秦筝成,名属高楼第一部!” 第三十章 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七) 第三十章罗生堂下兮秦筝扬(七) “哈哈哈”一声颇为*的笑声传来,却见甘升双眼如饿狼般,死死盯着凝香,一双眼睛不断偷瞄凝香的酥胸,看得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海棠见此,会心一笑,对着众人说道:“大人们,奴这罗生堂,可以说是鹿鸣居最附庸风雅之地……这罗生堂中女子的才艺、体性,天下无一人相同。而我罗生堂有女三品,第一品美艳绝伦:这等女子大多是胡姬,可以说是肌肤如雪,三峰高耸,丰腴肥嫩,非但精通胡歌胡乐,卧榻之间更是让大人们如感受熊熊烈火。” 海棠见众人听得入神,幽幽道:“第二品,清醇老酒,这等女妓,乃是床榻之间的尤物,她们体格劲韧,任骑任打,皆是中原处子丽人,而床榻之上,更可诵读诗经国风,附庸风雅,亭亭玉立如画中之人,处子花蕊含苞待放,任君采撷。” “第三等,便是奴这罗生堂最高贵的一种,为第三品,也是绝品,贵胄才女,她们无不是亡国公主,豪门之女,贵胄之后,精通礼乐,床榻之奥妙,王侯将相之尤物,视为掌上明珠……奴这罗生堂,比之齐国韩聂凤凰阁,可是不差丝毫呢!” 甘升已经迫不及待,对着海棠大笑道:“快,快快开启你这罗生堂,让本大夫先睹为快。” 海棠看了看面色不快的成喬,心中一笑,颔首称诺,转身对着美姬们笑道:“罗生堂下兮桂兰桨,心之所向兮吾之乐!” 一话落,正中大堂水池蓦然如匣子一般抽空,一座凌空楼阁,缓缓升起。 无数勋贵子弟瞠目结舌,只见那楼阁煞是是气派!俨然一幢三层缩版木楼,富丽堂皇的矗立在最宽阔的大堂之上,四周更是生出几颗林木,掩映着通明的灯火。 突然,楼阁八开间木窗,犹如机关弹簧一般,全部打开,从中生出三十六盏巨大的风灯,将六根大铜柱照的熠熠生光,犹如琼楼玉宇一般,惊煞世人。 眨眼间,无数艳丽的美姬微笑着,在灯下矜持柔媚的翩翩起舞,象是天上的仙子一般。 一时间鹿鸣居乐声大奏,如百鸟朝凤,如千龙归海,余音袅袅,声动咸阳大街。 无数人汇闻乐汇聚在鹿鸣居前,只见大堂内金碧辉煌,美人无数,各种华贵的服色与罗沙幔帐,灿烂交织令人目眩。 他们眼中无不充满了向往,但是他们心中更是知道眼前的这一切,都蛮横的宣示着这里的尊贵,远不是他们这些滞涩的贫寒布衣能迈入的地方。 而灯火煌煌的鹿鸣居,霎时让富贵无比的六国富贾的尚商坊黯然失色,犹如萧瑟落寞的凄凉之地,简直如天地之别。 勋贵们此时也兴奋起来,罗生堂出,那就意味着勋贵们可以用大价钱购买那些动人的美姬,这罗生堂可是几个月都不开张一次的。 顿时勋贵们按耐不住了,已经有人对着海棠问了起来: “大当家,这胡女多少金?” 海棠清冷的眼眸露出一丝狡黠,缓缓说道:“美艳胡女,处女之身可得十万金,非处女之身万金。而清醇烈酒这等才女,皆是性情端正之美姬,非大夫豪侠不可屈尊委身,非名士不可待价而沽。至于尊贵的亡国公主,豪门之女,更是身世高贵,非王侯将相不可委身,并且要待价而沽,两厢情愿。” 甘升哈哈一笑,遥指凝香,大声说道:“吾父大秦三公太师,位列太傅,这美艳之女万金,不在话下,本公子要这凝香姑娘,十万金如何?” 一言出,大臣们暗暗心惊:这太师府居然弃十万金如弃敝履,恐怕君上国府都没有十万金! 想着大臣们都偷偷看向了为首的长安侯成喬。 此时成喬板着脸,闻言冷冷一笑,闭目不语,李信等三班大臣皆是看君侯脸色,此刻见君侯已然不开心,心中都暗自为甘升捏了一把汗。 甘文见兄长如此,心中十分鄙视,只是在一旁等着看笑话。 海棠见甘升发话,摇了摇头,浅笑一声:“甘公子,凝香可是我罗生堂头牌,所谓罗生堂下兮秦筝扬,非百万金不可取,非王侯将相不可栖身下嫁。” 甘升顿时脸色憋的发红,一股浴火噌噌的升起,怒道:“大胆,百万金可得十城,海棠莫言欺我,不然本公子拆了你鹿鸣居。” 海棠闻言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却是不看向甘升,反而看向了一旁闭目不言的成喬,声音如夜莺般诱人心魄的说道:“君侯大人,以为如何?” 甘升一听,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失态了,身旁坐着的可是长安侯,一想到长安侯的狠辣,心中不禁有些发颤,脸上满是谄媚的笑意,问道:“君侯以为如何?君侯如果喜欢凝香,尽可拿去……我……我选取别人就好!” 成喬看着手中觥筹,冷冷一笑,看了一眼李信,狠辣道:“长史大夫,此等红尘之地,也是本侯如此王族贵胄能屈尊之所吗?信大夫贬为少司,在座各位均罚,太傅甘林之子,无大德,士大夫贬为下大夫!” 一言出,众人心惊肉跳,不知道如何就惹怒了长安侯,一时间都傻眼般的呆住了。 甘升更是不服,才要前去理论,便见一道寒芒突兀的闪现,顿时浓浓的杀意,仿佛亘古不化,让隔间的众人全都一惊,如芒在背。 待众人到回过神来,只见一全身黑衣刺客手拿长剑,抵在了甘林咽喉,而那刺客蒙面,只露出一双如饿狼毒蛇的双眼,告诉众人他的不简单。 甘升感受那杀意,一时间心智被夺,瞬间瘫软在地,吓得不能言语。 成喬冷笑一声,没有回头,而是赳赳大步,走出了隔间。 那黑衣杀手冷冷一笑,身影居然如鬼魅般,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顿时众人神情一震,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心底却同时惊呼一个名字:“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天罗地网,罗网!” 一念及此,厅中宾客大臣,尽皆愕然,一时竟是神色各异! 成喬看了一眼身旁低头不语的凝香,便走下了楼梯。 谁知成喬方才走出,隔间之中竟是一声秦筝奏响,四弦如裂帛,振聋发聩,转而悠悠秦筝如大潮滂滂般传来,让人揪心、震撼、欲罢不能…… 成喬听得如空灵之音,如百鸟朝凤,颇有一种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杀伐,又有一种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惊艳。 随着凝香轻拢慢捻,顿时秦筝如嘈嘈急雨,千珠落盘,震煞千百宾客。 而这一片丝弦奏起,罗生堂下也跟着传出了悠扬轻快的乐曲,随之一个队队身躯妙曼的胡姬飞舞出场,在厚厚的地毡上飞身窜跃,犹如着穿梭云中的飞燕。贵族们见此竟不由自主地惊叹出声,目瞪口呆起来。 此时,秦筝骤然又变,只见凝香仪态从容,两手一弹,秦筝便悠然轰鸣变了声调,那低沉宏阔犹如万马席卷草原,隐隐呼啸如长风掠过林海,陡的一个高拔,俨然一声长长的吟哦,筝声铿锵飞溅,恰似夕阳之下壮士放歌,苍凉旷远,悲怆激越,直使人心弦震颤。 骤然之间,勋贵子弟们是满脸红潮,双眼大放光芒,眼中满是贪婪之色。 凝香看了一眼不动如山的成喬,见他依然没有动心,柳眉一皱,一咬牙,颤抖的两手猛然扫过筝面,只听轰然一声,透亮的乐音便如山泉般洒遍大厅! 随之凝香一手抱着秦筝,一手高抬低扬弹奏,便轻盈起舞,舞步飞旋中又响起豪放悲凉的秦歌: 黑暗中握紧我颤抖的双手, 奔向夜尽头。 注定的宿命在今生不朽 再轮回都不够—— 唱到此,凝香声音骤然一变,如慕如诉,低鸣蜿蜒,哀哀不已: 我放下那温柔—— 轻抚剑上锈 我为誓言与轮回相守 梦回天宫心所忧—— 一声哀鸣,凝香声音又骤然高昂起来: 徒惹尘埃兮,冷月如钩 与天斗 莫回头…… 震撼心灵,众人的心,也跟着赵舞与秦歌,跌岩起伏,如万马奔腾,如少女痴怨诉说爱恋,跟随这歌声,踏遍了山林、大海、高山、流水……看尽了红尘喧嚣,人世繁华…… 成喬被这天籁般的歌声所震撼,但是他成喬何人,岂能被这歌声迷离了心智。 只见他双眼霎时恢复了清明,眼中却如冷月一般隐隐透着寒芒,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有意思,有意思,居然是阴阳家的幻音八弄,以歌声迷乱人心……此女不简单……” 成喬的喃喃自语,如一把尖刀刺透了凝香的心,让她脸色霎时一变,手中秦筝也是一不小心勾破了青葱玉指。 顿时一丝丝殷红如血色般的丝带,缠绵在了冷月筝丝之上。 凝香望着消失的那个背影,第一次感觉这个君侯的心智,远不是常人说的那般狠辣。 而是非常坚定与狠辣,杀伐果断,绝不会出现一丝的优柔寡断…… 第三十一章 冷月如刀 情断肠 第三十一章冷月如刀 情断肠 歌声在一声回旋高拔的苍凉吟哦中戛然而止!举座默然。 成喬却是悠悠然的走出了鹿鸣居。他回望灯火繁华的鹿鸣居,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李信你这鸿门宴可以说是想借助本侯之手,打压嚣张的大秦世族勋贵,但是千算万算,你还是算错了本侯的心性。” 王侯者,窃国之枭雄,岂能任人摆布? 大笑着,成喬走向了长长的咸阳大道,一边走,一边对着空气说道:“天杀,你是否认为本侯过于冷漠了,冷漠的让世界上的人,都不敢靠近,不敢去亲近,甚至不敢去爱?” 空气之中只有沉默,良久突然传来一声喃呢:“君侯在小人眼中,本来就应该如此,高大威严,不可侵犯,小人也会用手中之剑,保护君侯一辈子,直到小人死去……这是小人的使命!” “使命?”成喬闻言一声嗤笑,“天杀,人活着何必如此苦呢,你我本可以做到那笑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的逍遥,但只是因为了一个使命,便束缚了你我的一生,本侯是因为大秦的使命不快乐,而你……是因为保护本侯的使命……也不快乐,你是一个剑客不是吗?” 空气之中突然沉默了下来,下一刻却传来一声轻笑:“君侯说笑了,我是一个剑客,但是剑客本就是以剑为生,追求极致的人剑合一,剑在人在,剑忘人亡!” 成喬一听,细细品味,良久却是喟然一叹:“但是剑客与剑客,也不尽相同,本侯的剑与君上的剑是冷的,只是我们帝王将相手中之剑,对于天下苍生来说,是高傲不可亵渎的……你的剑却是苦的,非经历万千磨难,大彻大悟之后所不能感受……而师兄的剑,却是太仁慈,也太刺眼了,师兄的剑,非是宗师不可掠其锋芒,他那种人,手中有剑便可以无敌于天下……可是一旦他失去了剑,便成为砧板上任人砍杀的鱼肉……任何一个王侯,都能要了他的命!本侯不喜欢那样的剑,本侯的剑,是冷的,但也是天下万人可不夺其锋芒的!” 空气之中传来一丝笑声:“君侯的剑,在小人来看,是无坚不摧的,而君侯除了是大秦的君侯,更是世上一流的剑客,君侯请您握紧你的剑,这天下都将在您的剑下颤抖……拖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拖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成喬嘴中默默念着,念着也笑着,负手走着,最后却是感叹着,“天杀,你不知道我是迷茫的……我杀了多少人,……已经记不清了,想要的东西太多,……我也记不清了。有时候想想,在茅草屋那几日,也许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吧,一顿饭有酒有肉就足矣了。但如果本侯一直屈居草屋,便看不见、也不会知道这天,原来如此之大……” 良久,风中传来天杀冷冷的声音:“有剑的地方,就有剑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君侯您是大秦赫赫威名的君侯……” 此时君侯府中,魏姬一个人坐在小庭院之中,玉手托着腮,望着天上冷月残勾,眼中却满是怀恋,笑着,哭着,抚摸着怀中的天冷月。 “少殃你知道吗,这个时候我们卫国的青梅应该已经熟了,我们应该去采摘青梅煮酒,也将迎来春雨……我很思念卫国,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卫国的土地了……” “……少殃,还记得卫国的雨吗,那雨声敲打宫殿的屋檐,就好像响屐廊里的铃音一般,空明悠长……” “少殃你说过的,结一世姻缘,只为看一个人的眼睛老去,要是这一生都等不到,那么就宁愿要一只小舟,余生泛舟太湖,再也不上岸了……” 此时一声轻响,惊得魏姬心中一动,急忙站了起来,待她转身一看,整个人却是呆住了,眼中泪水不由自主的落下,手中的天冷月也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而不远处,太子少殃一身深色长服,面色激动,双眼也是泪如雨下。 “少殃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仅仅两个字,却说得无比坚定。 “少殃” “公主!” 两人这一刻相拥在一起,喜悦着、感慨着、迷茫着、兴奋着,一系列的情感,五味陈杂,说不清,道不明。 魏姬泪眼朦胧的看着尽在眼前的太子少殃,青葱玉指却是拨开遮挡他脸部的长发,不禁惊呼一声。 少殃顿时眼神闪躲,低下了头去。 魏姬捂着嘴,望着那狰狞刀疤,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轻轻抚摸那刀疤,却是伤在他身,痛在她心。 “少殃,你的脸?” “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魏姬眼中顿时泪水打转,哽咽道:“少殃,你知道我在君侯府苟且偷生,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惨死成喬剑下的子民报仇吗?我原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如今却是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一面,我最大心愿以了,死也瞑目了!” 太子少殃闻言,急忙拿出白玉瓷瓶,交给魏姬,迫切的说道:“将这个放在成喬的酒中,让他喝下去,之后你我都不用死,有一位大人答应送我们安全回卫国!” 魏姬接过那白玉瓷瓶,眼中满是疑惑,问道:“这是?” “毒药!” “毒……药——!”魏姬一声惊呼,急忙捂住嘴,双肩忍不住颤抖,急忙说道,“你,你要杀了他,我们直接走不好吗?” 太子少殃眼中露出一丝仇恨,恶狠狠说道:“成喬屠戮我卫国多少百姓,他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家伙,难道魏姬你不希望为惨死的子民报仇吗?” “这——”魏姬心中这一刻突然感到十分迷茫,不知所措,但看着太子少殃殷切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我会做的!” 少殃闻言一喜,看了看天色,却是拿回地上的天冷月,一步三回头,极其不舍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风中却传来他的声音:“你等我,不出几日,我们就能离开秦国了!” 魏姬望着太子少殃消失的背影,却双手颤抖的、死死的攥着白玉瓷瓶,忐忑不安的来到食案旁。她知道成喬入睡之前都喜欢喝一壶酒,只有将这毒药放入酒壶,她就可以跟少殃在一起了……想着魏姬双手有些颤抖的打开了酒壶,将瓷瓶对准了酒壶。 可就在她刚要狠心下毒时,却是心中一痛,眉头微微皱起,犹豫半晌又收了回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为什么这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可是一想到少殃,她还是一咬牙,滴了一滴在里面。 “这么少的药量,应该不会死吧!” 魏姬如此想,远处却传来君侯回府的声音,她一听,双手颤抖着端起酒壶,走向了大堂。 “去拿酒,本侯要喝一杯,解解乏!”成喬坐在绒毛毯子上,脑中却是思考着鹿鸣居的事情。 普阳刚要去拿酒,便见魏姬端着酒壶走了进来。 “魏姬姑娘,你这是?” 魏姬闻言“啊”了一声,回过神来,见普阳正看着自己,心中一惊,忐忑的说道:“我……我给大人……送……送酒来了!” 成喬一听心中大为奇怪,今日魏姬怎么会亲自送酒来,十分反常,但却没有深想。 魏姬颇为忐忑的看了一眼坐在案首的那个男子,心中感到十分惶恐不安,双手颤抖的摆放好觥筹。 成喬看着魏姬颤抖的手,眼中蓦然迸发一缕寒光,看似随意的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魏姬,冷冷道:“倒酒!” 魏姬一听,浑身一激灵,却是按捺心中的恐惧,强自镇定。……刚要倒酒,却见成喬锋锐的眼神直视着自己,心神一震,更加惶恐了,倒酒都显得困难,将酒水洒了一地。 此时一道黑色身影如蓬旋般飞了进来,跪倒在地,恭敬的递上了一块羊皮。 成喬看了一眼忐忑不安的魏姬,结果间客手中的羊皮密报,只见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许多。 半晌……成喬将羊皮付之一炬,对着案下间客挥了挥手。 顿时男子又如蓬旋般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成喬心中却是惊疑不定。这密报是地网杀卫传回,韩聂刺杀居然失败,而卫国却没有找到太子少殃的尸体与坟墓。 想着他看了一眼神魂不定的魏姬,又看了一眼觥筹之中冷清甘冽的酒水,突然直视魏姬,冷笑道:“你……确定要让本侯喝下这杯酒!” “我,我……”魏姬吱吱呜呜,不能言语,眼神闪躲着。 此时普阳呼喝着六名少年仆人络绎捧来酒菜。酒是兰陵酒,菜是一鼎羊肉、一盆苦菜、一盘生鱼片,未上案头,蒸腾异香便和着大厅四角四只大燎炉的烘烘热气弥漫开来。 成喬颇为玩味的看着手中觥筹中的酒,自嘲的笑了笑,看了看惶恐的魏姬,眼中却是突然迷离,升起一丝水雾:“魏姬啊魏姬,你不会下毒害本侯吧……本侯这一生可是要和你羁绊在一起了!” 说着成喬一仰头,在魏姬小声惊呼声中,喝了下去。 第三十二章 吕不韦的局(一) 第三十二章吕不韦的局(一) 成喬一饮而尽,冰冷的酒划过他的咽喉,嘴中泛起的却是深深的苦涩。 放下手中觥筹,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魏姬,心中居然感觉被针扎般疼痛,就连笑容也隐隐透着悲伤。 “哈哈……”成喬癫狂的笑了笑,望着不知所措的魏姬,轻声道,“给本侯跳最后一支舞吧,明日之后,你我……今生不再相见……如果本侯还有今生的话……” 魏姬这一刻心中被眼前这个手握大权的男人,重重的打了一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她心底涟漪了少女的朝暮纯情。 “你……”她看着颇为寂寂的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轻叹了一声。 随后便在这一声轻叹之中,丝弦之声大起,魏姬轻抬娥眉,扬起绯色纱带,在大红地毡上飘飘起舞。 大堂四角的青铜巨炉,不断冒出袅袅烟雾,将大堂渲染得如云山幻海一般。 他看着于云雾中起舞的魏姬,就好像天空不断追逐春风的燕子,……而她跟燕子一样,都渴望蔚蓝的苍穹,心中都向往自由。 而他身为君侯,偏偏给不了自己爱的女子向往的那种自由,或许放手也是一种爱,一种成全吧。 魏姬绯色罗裙如蓬旋般旋转起来,婀娜的身躯,徜徉在云雾之间,飘忽无定地上下翻飞,就犹如翱翔苍穹的燕子,时而飞身掠起,时而灵蛇般贴地游走,轻盈柔美的身影闪电般在大厅飘飞。 一声如惊雷的秦筝弦声响起,声乐停了,魏姬看了看颇为疲惫的成喬,心中居然感到了一丝难过与心痛。 一时间大堂鸦雀无声,良久,成喬抬头看了看正在注视着自己的魏姬,挥了挥手。 魏姬见此,内心十分纠结,心中无数次告诫自己,眼前这个男子是屠戮她子民的仇人,强迫着自己的心硬起来,冷清着脸,走出了大堂。 偌大殿中,只有成喬自己,如黑夜的王者,注视着两侧的灯火。 “天杀,本侯是不是该杀了她……” 成喬冷漠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让殿内的烛火都齐齐一颤。 黑暗中传来天杀颇为踌躇的嗓音:“君侯……明知酒中有毒,为何还要饮下,这不正说明,君侯你已经在饮下那毒酒之时,做出了您的选择了吗?” “选择?”成喬冷眼看着手中早已经空空如也的觥筹,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却又颇为感慨的望着夜空,大笑道,“星河璀璨,帝宫罗雀,溶溶月色之夜,闲闲太平之居,而本侯有时真的只希望自己能庸庸一世,倚栏听风,把盏邀星,如此的快活一世,这才是我成喬的抱负啊——!” 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嗤笑:“君侯,当您成为大秦君侯的那一刻起,这些似乎都远离了您,您注定是这个乱世最为耀眼的星辰,将照亮大秦的苍穹!” 成喬闻言颇为熏醉的笑了笑,悠悠的站起,倚着栏杆,望着星空大唱起来: “情定三生兮,锦瑟五十弦。 执手彩云兮,鸳鸯何曾羡。 沧海桑田兮,白发惊红颜。 花开彼岸兮,人无再少年! 金戈铁马遨游兮,马蹄乱烽烟。 风中残烛落雨兮,白首黄沙脸。 春风自古无言兮,芳草碧连天! 哈哈哈……” 笑着成喬第一次掩面大哭起来,都说男人不流泪,只流血,那只是因为这个男人……未到伤心处。 泪水汩汩如冰晶般晶莹,从成喬五指间溢出。 这个大秦的赫赫君侯,像一个孩子般,倚着栏杆,哭了起来。 哭着又笑着,哽咽的轻声说着:“魏姬,沧海桑田,你我便是天定良缘,纵使我成喬今生求而不得,也谢你……一路相伴!” 成喬在大堂坐了一夜,他能感觉到,毒液已经散入他的四肢百骸,只是因为他具有雄厚的内力,方才护住了心脉,而毒液的量也十分稀少,导致危害不了他的性命。 当太阳再一次从东边大地升起,将它的光芒普照大地。 成喬锋锐如刀锋的双眼,猛地一睁,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峻,望着那炽热的骄阳,冷冷道:“本侯就如这万丈红日,尽管会西落,但是第二天,依旧会轰轰烈烈的再一次升起!” 说着昌平君芈启,跟着章邯匆匆走来。 章邯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的君侯,眉头微微一皱,轻声问道:“君侯,车架已经准备完毕,可是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取消这次祭祖!” 成喬闻言一笑:“怎么能取消,敌人精心布置了这么一出大戏,如果本侯不到场,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心思了……走吧!” 昌平君芈启听闻章邯与君侯的对话,心中一惊:难道这次祭祖有人要加害君侯不成,想着脸色微微一变,急忙跟了出去。 成喬走出大堂,只见远处魏姬倚在廊内,看着这边。 “章邯——!”成喬低沉一喝,脸上不见一丝感情,吩咐道,“将魏姬请上马车,带她一起去!” 章邯闻言颔首称诺,吩咐几个士兵,拉着魏姬便走。 魏姬心中一惊,挣扎着被推上了马车,只见车内成喬正冷着脸看着自己。 “你,你昨夜不是说要放我走吗?”魏姬忐忑的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成喬,心中微微担心那毒酒会不会要了他的命,想要告诉他那酒有毒,可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你难道反悔了!” 成喬闻言手指狠狠的攥起,闭目,冷冷道:“放心,本侯会放你走的……但不是现在!” 话音刚落,马车隆隆的便驶向了城外。 不多时,黑色篷车被一队大秦骑士拥簇着出了咸阳北门,向着北阪方向的山塬而去。 这片山塬位当关中平川之北,河西高原之南,虽无险峻高峰,却是土塬连绵林木荒莽越向北越高,直抵北方的云中大河。 而过了山源,便是乔山,黄帝陵便在乔山之北,成喬自认是炎黄子孙,自当去祭拜黄帝。 长安侯府的马车才走,门前阴暗处便闪出两个樵夫打扮的男子,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一个向着不远处的相国府去了,一个向着南边的太师府去了。 而就在这茫茫群山林海之中,一个裸着上身,穿着皮革夹袄的少年,背负一把巨大无比的重剑,行走在白雪茫茫的林间。 少年脸上被刺青刻着囚徒字样的七国文字,一双眼睛却是充满杀气,浓厚的眉毛几乎连成一线,凭空这个看似孱弱的少年,增添了一丝阳刚之气。 在少年身后,无数黑色身影如闪电般穿梭林间,各个犹如猿猴,攀登在苍松高冠之上,皆是黑衣黑面,动作整齐划一,手中皆拿着同样的匕首与长剑。 那长剑似吴钩,匕首短而凛冽,刃间闪着幽幽青光,却是淬了剧毒,沾血既亡。 血潼关——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无孔不入,剑不带血! 此时,太师府,老甘林坐在碳火盆前,全身包裹在厚厚的绒毛鹤氅下,干枯的脸皮却是笑开了花。 一旁的甘升见此,急忙陪笑道:“父亲我们计划……” “哼”甘林闻言怒喝一声,脸色垮了下来,指着甘升骂道,“废物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鹿鸣居不过一押妓之所,你堂堂大夫,居然失仪,好好一个士大夫变成了下大夫” 说着甘林望着碧海青天,却又悠悠一笑:“不过……都没有关系了,过了今天大秦就在也没有长安侯了,到时候大秦江山,还不是半数要落在我安东甘氏手中……君上又能如何……哈哈哈哈!” 第三十三章 吕不韦的局(二) 第三十三章 吕不韦的局(二) 时当初春,冰雪已经有些融化的迹象,露了苍黄萧瑟的沟壑。 乔山大多是茫茫林海,而荒莽的山塬之中又没有官道,只是打猎的猎户走了多了,也就出现了道。 黑色的篷车便在这间不方轨的猎户小道上艰难跋涉,向着苍茫北坂行去。 忽然,苍茫白雪之中,突兀的冒出了一片青色,那青色就好像鹤立鸡群的少女,在白雪皑皑之中怡然独立,跟四周沉寂在苍茫之中的秦川格外的不同,章邯见前方就要到了乔山,心中也更加警惕起来。 这桥山号称天下四大奇山之一,跟昆仑,泰山,蜀山并称天下四大山脉,而乔山更是沟壑纵横,杂木野草,四季长春,每到秋冬,其余大山皆是枯萎萧瑟,苍黄白雪,只有这乔山上有着四季长青的万千松柏,郁郁葱葱地覆盖了方圆十余里的山头,又经过泾水、渭水的灌溉,更是四季苍翠,老秦人口中皆称呼其为神山。 而黄帝陵寝恰巧也安葬乔山,更给这座长青山增添了一丝独有的神话色彩,所以乔山又有了另一个称呼,老秦人也喜欢叫它圣山,或者是黄陵。 千百余年来,战国铁蹄踏踏,江山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就连战国七雄也相继老去,只有这乔山是亘古不变,万古长青。 满山遍野的都是参天合抱的松柏,枝干虬结纠缠,苍翠森森,更是给乔山增添了一份瑰丽奇特! 此时章邯一勒马,百十骑停了下来。只见他翻身下马,来到黑蓬车旁,拱手道:“君侯,乔山到了,再往前就是轩辕谷了!” 车马中成喬闻言,双眼缓缓睁开,看了一眼一旁颇为忐忑的魏姬,不发一语,掀开厚重的车帘,走了出去。 顿时一阵微寒的山风掠过,拂过远处苍茫的松涛,被那风一吹,犹如怒潮鼓荡,一望无际的苍翠大海。 成喬大袖一挥,远远眺望远处的奇峰山谷,畅怀道:“轩辕者,天地之根,万古强神。这轩辕谷葬着轩辕黄帝,却恰恰是我老秦部族立国生存的根基啊!” 说着他对着轩辕谷遥遥一拜,大声喝道:“兵进轩辕谷——!” 顿时声闻百里之外,随着那浩浩长风弥漫了整个河西高原,尽是成喬威仪之声。 骑兵纷纷下马,步行轩辕谷。 自老秦人东周开国进入西陲之地以来,轩辕谷便成为老秦人顶礼膜拜的圣地。 黄帝被称为是整个华夏的祖先,无论七国如何自相残杀,都承认自己是炎黄二帝的子孙,而老秦人更是自认为是正统炎黄子孙,因为他们秦赢氏部族,便是在黄帝埋葬之地生存壮大起来的。 所以君王加冠举行成人礼都会到太庙去祭告黄帝,而王室与三班大臣,一年到头也会去轩辕谷祭拜先人。 久而久之,老秦人对黄帝的景仰膜拜,更是胜过了对祖先的崇拜。 此时一行骑士拉着马车,行走在黄土小路之上,却处处可见祭祀者留下的香火足迹。 行走不过半个时辰,轩辕谷已经尽在眼前,只见茫茫山谷,挺拔秀丽,两道如钢刀一般山壁耸立,中间却是陡峭的深渊。 而这深渊如大地之上狰狞的裂缝,连绵十余里不绝,凌空之上只有一条铁索木桥,作为天险屏障,而过了那木桥,便可以进入轩辕谷了。 成喬走下了马车,见那桥十分窄,车轮无法通过,只能步行而去。 这道深渊可谓惊险之极,两旁都是突出的巨岩,一条不足一丈宽的木桥横卧在凌空山崖上。两侧突出的山岩又能遮挡山两边的视线,可以说是一个极其好的埋伏之地。 一旦再次设伏,中伏之人,几乎不能逃脱,因为这凌空木桥之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深渊,可以说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成喬脸色越发的苍白了,他看着一旁的魏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率先向着那木桥走去。 身后章邯与昌平君芈启,率领骑士们,谨慎从容的跟着。 就在成喬刚刚踏上木桥之时,身后六名骑士齐齐感到了一股强大的杀气来袭,刹那之间,六人便是齐齐一阵惨嚎,嘶鸣声震荡整个山谷。 随之一道厚重、坚不可摧的剑气扫来,居然一剑斩断了木桥上的踏板,只留下残缺不全的木屑,跟孤零零的两根铁锁链,而六名骑士竟如树叶般落向了茫茫深渊峡谷! 章邯大惊一声高呼:“有刺客——!” “敌手伏击!保护君侯!”昌平君芈启也是一声大吼,骑兵齐刷刷止步,动作整齐的拔出了雪花长剑,四处寻摸。 成喬却是面不改色,冷眼望着,只见额前的长发被剑气扫乱,遮挡住了眼帘,他伸手捋顺额前的长发,看着木桥之上那触目惊心的剑痕,眼孔却是猛地一缩。 是什么剑,居然有如此威力,能一剑整齐的斩断木桥? 此时四周风声鹤唳,众人都提心吊胆起来。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如此一座神山圣陵,居然有人敢冒犯圣人之威,在此埋伏刺杀,如何不令人忐忑不安! 须臾之间,便在这沉默无言的寂静声中,山崖对面隐隐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虽然缓慢迟滞,但却给人一种无比坚实的力量感。 不多时,一个孱弱而略显佝偻的身躯背负着一把能有他人那么高的大剑,稳稳地走了出来。 只见那瘦弱的身躯,矗立风中不言,遥望桥那一端的成喬。 成喬也看着那瘦弱的身板,心中暗暗吃惊,看上去如此孱弱之人,武器居然是那么一把重剑。 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那黑衣人,只见他穿着一领黑色麻布紧身裤子,上身却是穿着露出臂膀的皮革夹袄,一头花白头发散披在肩头,一脸沟壑纵横的纹路上赫然是七国大牢的邢文,看起来狰狞无比! 但就是这样一个头上无冠,脚下无靴的孱弱之人,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那如夜枭般狠毒的双眼,缓缓一扫,便叫人陡然发震,心中一寒! 端详片刻,成喬嘴角蓦然露出一丝笑容,说道:“这处风景如此之好,前有满山松柏,后有天河飞瀑,脚下滔滔大河,又有茫茫深渊,阁下是来欣赏美景的吗?” “不是!”男子声音坚决,如刀锋一般锐利而寒冷。 成喬闻言眼中杀意骤然迸发,冷冷道:“那你是来杀本侯的!” “是来杀你的!” 成喬闻言冷笑一声,问道:“我身后有精锐骑士一百,你以为你一人便可以扭转乾坤,于百人之中,杀了本侯吗?” 黑衣人闻言也是冷冷一笑:“专诸刺僚、聂政刺韩、要离刺庆,天下赫赫有名的刺客,最后都成了搅乱国政的利器。专诸刺僚更是一人为公子光扭转乾坤,颠覆大统,君侯以为如何?” 成喬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一声,一挥手,喝道:“杀……不留活口!” 章邯早就蓄势待发,此时一听,长剑一挥,大喝道:“杀过去!” 一声怒吼,如惊雷般震彻三川,脚尖一点铁索,身躯便如冥冥飞鸿一般,几个提纵之间,飞跃深渊杀去。 那一百骑士,留下三十保护成喬等人,其余人也是扑向了深渊,几个提纵,便猿猴攀登一般,在胳膊细般的铁索上,如履平地,杀向了太子庚! 章邯也算是秦国一流的剑客,此时眼光四面一扫,便见那少年陷入重重包围,四面皆是危急。 而前面一排黑色重甲骑士已经杀了过去,后面还有无数骑士正在奔来,俨然成了绝杀的态势! 突然,一声大喝,一个黝黑的影子如苍鹰般凌空扑了过来! 章邯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少年如此局势,居然还能反击! 他来不及细思,手中长剑一甩,当成棍棒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金铁大震,章邯只感到双手发麻,却来不及后退,接着长剑在手迎面直刺那少年。 谁知那太子庚竟是不闪不避,手中重剑横扫出了一片剑气,整个人竟是直飞长空。 此时章邯长剑堪堪到来,便听一声金铁大响,长剑脱手飞出,迎面一道厚重剑光便闪电般传来。 “不好--!”章邯大惊,双脚连点虚空一十八下,整个人徒然的提起,堪堪躲过长剑,身形旋转,站立铁索桥头,却见那十名重甲骑士,居然不是少年手中重剑的一合之敌,都被一道剑气齐齐地透胸而过! 那些骑士尚未喊出一声,便已经气绝身亡! “好快!如此重剑居然无坚不催,透着凛冽!”章邯暗暗心惊。 第三十四章 吕不韦的局(三) 第三十四章 吕不韦的局(三) 此时已经有十多名骑士死去,白雪皑皑的草地上,被殷红鲜血染得格外醒目! 但是后续的骑士已经合围过来,擒拿太子庚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正在此时,异变突起,一声尖厉的鸣叫响彻云霄,两岸山头倥偬间扑下一群黑色身影,向谷中护着成喬的三十余骑,凌空发起了袭击! 昌平君芈启见此胆战心惊,怒而拔剑,大吼一声:“骑士冲杀!快!保护君侯!” 一声凄厉的号声,四百黑衣杀手,如浪潮般狂飙着般向山谷卷来,围杀三十余名骑士。 那些杀手动作整齐划一,皆是人手匕首,腰挂吴钩,绝对是有纪律,有组织的杀手团体。 成喬看着那帮悍不畏死杀来的杀手,眉头皱起,暗自心惊。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势力?以他对大秦各大势力的掌握来看,一时间居然没有想到他们是何方势力! 而且这些杀手的招式故意混杂,竟然看不清来路。 但是从他们能在片刻之间就将三十个大秦锐士杀得连连后退来看,就绝不是等闲的组织。 战国诸王手中的密兵,也只有赵国“黑衣”、韩国“剑士”、楚国的“吴钩”、魏国的“苍獒”、燕国“洛袍”、齐国的“七海蛟龙”有如此 实力! 但是这六家王侯的密兵也有强弱,最弱的就是燕国“洛袍”了,“洛袍”擅长伪装,人数虽然庞大,但是武力不显,这伙人剑剑狠辣,只为杀人而生,绝不是“洛袍” 而赵国“黑衣”虽然是一个杀手组织,但是黑衣人数远远没有这么庞大,还有一点可以证明这伙人也绝不是“黑衣”,因为函谷关把守森严,黑冰台也密切监视着邯郸,“黑衣”如果出动如此大规模杀手,他不能没有听闻一丝风声! 韩国“剑士”却好以铁剑为杀器闻名,这帮人用的却是吴钩,显然也不是“剑士”。 齐国“七海蛟龙”,是一个神秘的组织,据说把持在齐王田健手中,但是他们要想千里奔袭,而不被各国察觉,也显然不大可能。 那么就只有魏国的“苍獒”以及楚国的“吴钩”了,这两方面密兵是七国之中比较强大的杀手势力,而且都是好以吴钩作为武器。 魏国“苍獒”凶狠毒辣,刺杀手段也是层出不穷,成喬想到了这次魏姬给自己喝的毒酒,显然这伙势力跟魏姬有关,而且是下毒的手段,两方面一综合,就更适合“苍獒”的身份了,也跟苍獒沾关系,毕竟魏姬是魏国的外戚公主! 但是这帮人是怎么躲过黑冰台的监视,进入大秦腹地的呢? 就在成喬认定这帮杀手是魏国“苍獒”时,风中突然传来天杀冷冷的声音:“君侯……您似乎忘记了……我大秦也有一个同样用吴钩的杀手组织了!” “哦!”成喬一听,眉头一抖,眼中骤然迸发一丝杀意,冷笑道:“的确……是本侯太大意了,原本本侯还颇有疑问,既然他们准备了如此行动,居然没有杀手出动,看了不是没有出动,而是出动了很多!” 说着成喬眼中的冷意,越发冰凉,浓浓不化,逐字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无孔不入,剑不带血,血潼关……呵呵……吕不韦啊,吕不韦,本侯还以为你会放过本侯,没想到你隐藏的如此之深!” 骤然间,成喬身后一股浓浓杀意散开,只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内的男子现身,惊得一旁的昌平君芈启心中一惊。 只见那男子看不清面貌,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之中,身上却散发着冷意,让人不敢靠近。 此时呼啸的风中隐隐夹着疾驰的马蹄声,稀薄的空气里浅浅透着杀戮的血腥滋味。 “去吧,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成喬话音未落,天杀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转而人群之中传来凄惨的惨叫声。 长剑冷光四射,只见天杀化身一道残影,穿梭在黑衣杀手之间,每出一剑,便收割一条生命。 作为天罗地网,天网影卫的最高杀手,他的剑术绝不是一般杀手能抵挡的,即便是同样以杀手为名的血潼关也无法比拟。这就是罗网组织的可怕之处,因为没有知道他们之中存在什么怪物。 此时章邯已成败势,根本阻挡不了太子庚的重剑。 成喬冷笑一声,拿过昌平君芈启递来的轩辕夏禹剑。 顿时一缕金色剑光,如初升骄阳,笼罩大地。 太子庚感受轩辕夏禹剑的杀气,冷眼看着桥那头的成喬,冷冷道:“圣道之剑……轩辕!” 成喬看着太子庚手中的重剑,也是冷冷一笑道:“残道之剑巨阙,号称天下至尊,呵呵……太师甘林真是下了血本!” 太子庚双眼慢慢血红,怒吼道:“你杀了少殃!你不该杀他!” 成喬闻言一愣,随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终于知道甘林是用什么办法让太子庚这个七国死囚为他卖命了。 “如果本侯说……本侯没有杀他,你会信吗?” 太子庚闻言,刻满那七国邢文的脸,涨红起来,怒吼一声,孱弱的身体便如一只巨鹰般腾空而起。 人在半空,手中大剑已经幻化出漫天剑影,将成喬笼罩在其中。 成喬面不改色,冷哼一声,当下气凝丹田,却是脸色大变,发现内力居然被那神秘的毒药禁锢,气若游丝! “可恶!那不是毒药,居然是禁锢内力的奇药!” 成喬怒骂一声,手中长剑一抖,剑花朵朵,迎着当空飞来的巨阙刺去! 这一套剑术,几乎是一蹴而就,势如行云流水。 太子庚重剑出手,气势如虹……顿时两剑相交,声响清亮悠悠。 “去死!” 太子庚脸色青筋暴露,一声低吼,手握握着大剑,一个侧斩,旋绕剑身,绊住了成喬的剑势。 可是成喬现在没有多余内力,只能靠着那气若游丝的余力,苦苦支撑,可是成喬剑速凛冽,速度太快。 巨阙大而重,根本不能阻挡。 太子庚一个后空翻,站立桥头铁索之上,却是不敢冒然强攻,决定寻找成喬破绽,以待时机。 成喬却是不能给太子庚机会,他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等到他那仅存的内力用光,只能是待宰的羔羊。 想着成喬一声长啸,手中长剑如出海蛟龙,刺、点、斩……一连十八招快剑,率先杀向太子庚。 他就是想要先发制人,尽快脱身。 此时天杀一人被三百多血潼关杀手围攻,却是勉强能护住周身,但是时间一长,却是肯定大败。 不由得心中焦急起来…… 章邯见此已经派人去了王城请求援兵,而他自己伤势过重,却是无力再战,那一百骑士居然眨眼间就死伤殆尽! 魏姬看着颤抖的成喬,心中却是隐隐露出一丝担忧。 此时成喬见太子庚将自己周身护得水泄不通,这样久战不下,心中焦急起来,只怕等到那三百杀手斗败了天杀,合围上来,那就真的是有死无生了。 想着成喬一边试着攻击太子庚,一边想着对策……突然,他看着乔山下的深渊,眼睛一亮,决定赌一把! 灵机一动,成喬手中长剑带起一片寒光,扫向太子庚面门,激得太子庚急忙用剑去挡。 而成喬一击便退,身如闪电,用仅存的一丝内力,拉着魏姬跑向了悬崖。 太子庚见此顿时知道成喬要逃,他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这成喬要是自己逃,他还真奈何不得,可是偏偏却带上一个羸弱的女子,却是给了他机会! 此时,成喬死死拉住魏姬的手,拼命的奔向了悬崖,后方太子庚奋起直追。 突然,成喬一把拦过魏姬的腰,将她抱在怀中,跳下了悬崖。 太子庚见此,眼中一怒,一把斩断桥头铁索,缠绕在巨阙之上,随即长剑一转,凌空飞起,被他一掌拍向了成喬。 那重剑势若泰山,剑气更是锋锐无比。 成喬见此,却是毅然转身,用自己后背护住了魏姬。 顿时巨阙重剑横扫在成喬背部,让他冷峻的脸庞都不禁暗自蹙眉,痛哼一声。 魏姬看着紧紧护着自己的成喬,突然发现一滴殷红的鲜血滴落自己脸庞之上,顿时眼中露出惊讶。 他……居然受伤了,还是为了自己受伤的! 此时成喬一手死死抱着魏姬,一手甩出轩辕,向着山壁狠狠刺去。 只见轩辕金色剑光一闪,如切豆腐一般,刺入山崖峭壁,随即却是被成喬死死握住,像是荡秋千一样,向着峡谷底部落去。 而长剑与山崖峭壁发生决裂的摩擦,飞溅的碎石,将成喬的手掌都划出一条条深深的伤口,鲜血顿时如泉水般汩汩流出。 半晌,成喬一把抽出长剑,却是耗尽最后一丝内力,只觉得浑身无力,顿时拄着长剑,单膝跪倒地上。 霎时,成喬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出! 第三十五章 吕不韦的局(四) 第三十五章 吕不韦的局(四) “你受伤了!”魏姬看着成喬吐血,惊呼出声。 成喬却是强忍着疼痛,缓缓站起,看着颇为担心的魏姬,冷冷道:“你也会关心本侯吗?” 说着他过身,颇为寂寂的沿着峡谷的羊肠小路走去。 魏姬急忙跟在身后,脸上却满是担忧,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办了! 峡谷幽暗,两侧皆是悬崖,一条蜿蜒的小路,沿着崎岖峭壁,通向远方! 成喬怕血潼关杀手追杀来,便加快速度,不多时,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只见他们居然进入了轩辕谷,那轩辕谷四面皆是险峻的奇峰,中间夹着一片绿森森的谷地,而谷底正中便是轩辕台,正午骄阳一照,便显露出一片金黄。 正是当年轩辕黄帝点兵大战蚩尤的点兵台,多少年来被老秦奉为圣地的祭拜之所。 他看了看四周,见正北遥遥可见一片屋舍,夹杂在满山绿树中露出断断续续的灰色石墙。 看着成喬大松了口气,现在已经到了国人区,只有找到一个农舍,便能疗伤了! 可就在成喬放下心,要休息一下时,却是四周猛然响起嘹亮的哨子声,这让他心中一紧,怕是杀手追来,腰间长剑骤然便拔出,将魏姬护在身后。 几乎就在成喬拔剑的同时,两边山头人影绰绰,在无数青松柏树交错中,数十杀手凌空飞下,霍霍剑光夹着骄阳,映出逼人的寒芒,迎头杀来。 成喬眼光大致一扫,便知是血潼关的杀手追来。这血潼关果然是无孔不入,居然片刻就杀了过来。 他深吸口气,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却是颇为寂寂的苍凉一笑:“魏姬啊魏姬,你可知本侯为何要带你来……你给本侯喝了毒酒,不就是想让本侯死吗?可是……” 说到这里成喬突然沉寂下去,双眼却是升起了雾气,轻声说道:“魏姬,你跟本侯是良缘,也是孽缘,我成喬纵使今生跟你无缘,也谢你……一路相伴!” 说着成喬突然飞身跃起,手中闪着金黄色泽的长剑迎向了扫来的杀手匕首,顿时两道寒光交错成了剑网。 却是只听两声沉闷的低哼,随之一阵鲜血飞溅,两名黑衣杀手如同树叶一般跌落在地! 此刻成喬已然在苦苦支撑,接二连三的厮杀已经让他耗尽了最后一丝内力。但是他是大秦的王侯,宁战死,勿投降……更何况,这些人根本不会给他投降的机会! 此时魏姬呆呆的望着眼前那个挺拔的身影,脑海中慢慢回荡着成喬的那一番话:“纵使我成喬今生跟你无缘……也谢你……一生相伴!” 原来他真的喜欢自己……而自己却给他喝下了毒……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那酒有毒……可是却绝然的喝了下去…… 只谢你……一生相伴……这几个字……片刻,轰轰然的砸进来魏姬柔软的心里。 二人千里奔袭,从齐国归往函谷的往事历历在目,又在孤城一片时,那个男子对她尽最大能力的保护。 甚至告诉了她生存之道……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公平只是强者眼中的嗤笑……当你站在这个世界巅峰之时,你说的一切,都是公平! 成喬往昔的话语,如在耳畔,魏姬眼中的世界被泪水瞬间模糊,心中的世界,却在这一刻无比清晰过来! 原来她早已追入这个君侯编制的情网之中,不能自拔了! 此时成喬飞身纵跃到一块大石后面,仰仗巨石之利,躲避杀手的围攻。 但是杀手数目太多,这巨石在凌空飞来的强敌眼中,似乎根本没有作用。 刹那之间,数十人飞来,将成喬团团围住……突然,成喬一个不注意肩膀便被两只铁钩勾住,随之四名黑衣杀手猛力一扯,成喬顿时轰然倒地。 几乎就在成喬倒地的同时,十余个黑色身影如大鹰般越过大石,围住了他,一声齐吼:“杀死长安侯!” 生死关头,成喬看向了魏姬,只见她居然为自己流泪了,她居然为自己流泪了…… 成喬的心猛地一颤,随之热血沸腾,大吼一声,手中长剑抡起,飞身突刺,顿时金黄的剑光一闪,成喬背后一个杀手眨眼间便被洞穿胸膛,倒地死去。 正待成喬抽剑之际,一道凛冽的剑气突然扫来,让成喬如芒在背,关键时刻,只见他身形骤然一蹲,便躲过了头顶扫过的长剑,随即一个急转身,长剑迎面划出一个圆弧刺去。 可是身后那人却早已飞身后退,只听一声大喝:“成喬投降,饶你不死!” 成喬闻言,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英武少年站在他身后,那少年乍一看十分英武,可是眼角下却突然凭空多出一条狰狞的刀疤,瞬间就打破了少年英武的形象! 成喬听着少年让他投降之话,冷冷笑道:“赳赳老秦,有死无降!尔等宵小,尽管放马过来就是了!” 此时成喬才要动手,却发现后方魏姬突然惊呼一声:“少殃……” “少殃!”成喬眼中寒光骤然一凝,只见魏姬扑在了那眼角有刀疤的少年身旁。 原来他……就是太子少殃……他果然没有死! 此时魏姬看了一眼受伤流血的成喬,焦急的对着太子少殃说道:“少殃,我们这就走好不好,我们放了他吧!” “公主!”少殃闻言大吃一惊,看向泪眼朦胧的魏姬,焦急说道,“公主你再说什么,他可是残害我卫国无辜子民的凶手啊!” 魏姬闻言颇为踌躇,不知道该如何说,最后一咬牙,说道:“他救过我的命,待我也不薄,我想放他一命!” 太子少殃闻言眼中顿时露出一丝仇恨,狠狠的看向成喬,手中天冷月骤然甩出一道寒芒,杀向了成喬! 成喬也是眼中迸发一缕杀意,手中长剑一举,便杀向了太子少殃! 太子少殃还没有杀到近前,便感受到了一股凛冽的剑势,突然惊呼一声,眼看自己居然无法阻挡成喬这一剑,生命就在须臾之间危急。 可就在成喬长剑要刺透太子少殃咽喉之时,忽然一道厚重的剑气扫来,如长虹的电光一般,击退了成喬的长剑。 那剑气光华灿烂,厚重,无坚不摧,正是天下至尊——巨阙! 太子少殃此时看着眼前那个孱弱的身影,眼中泪水霎时夺目而出,哽咽道:“大哥,真的是你吗?” 太子庚眼中也颇为激动,但当他看见弟弟眼角狰狞的刀疤时,一股浓浓的杀意升起,仿佛冰天雪地的山,让攀登的人仰望,也让人绝望。 这个天下,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弟弟,不管那个人是谁! “你眼角的疤痕是谁伤的?” 太子少殃闻言,轻轻抚摸眼角的疤痕,望向成喬,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太子庚,怒极反笑,手中巨阙徒然一提,顿时凌厉的剑气,对着成喬劈迎面而来。 成喬早就防备太子庚,此时见太子庚用出如此震慑人心的一剑,慌乱之中,急忙出剑一扫,而他封挡那剑光的同时,身形也向后急速退去。 可惜如今成喬已经油尽灯枯,身形步伐早就乱了章法,那道剑光还是扫中了成喬肩膀。 顿时一丝鲜血浸透了成喬雪白的长服,而成喬手中的长剑,再也无法随心所欲的上下飞舞了。 可是不等成喬喘口气,太子庚却是猛地欺身而上,手中巨阙扫出一阵疾风。 成喬立即旋转身形,只见巨阙大剑,刚好贴着他的面庞扫去。 可是就在那巨阙一招未中时,却是剑势大变,转而横扫。 势如千钧,万夫莫敌——! 成喬此时几乎没有多想,便迅速的挪移身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硬是使出了最后一招。 只见轩辕剑冷冽的剑光骤然大放,一下击在巨阙宽厚的剑身之上。 而太子庚虎口一麻,险些拿不稳巨阙,就在他心惊成喬还能发出如此一招之时,双手突然被不知什么时候欺身而上的成喬夹住,胸口霎时被他狠狠的三连重击。 太快了,这一切开始是那么急速,结束却又是那么突然。 太子庚还没反应来,就已经被成喬重伤,飞身倒退,单膝跪地,嘴角却是溢出一丝鲜血。 他没有想到成喬在生死存亡之时,居然还能发出这么强的一击,而他刚才明明听到了体内骨头的碎裂声,只觉得胸口仿佛受到了千金重压,猛然间闷痛。 突然,太子庚体内气血翻涌,噗的一口鲜血喷出。 就在此时,成喬眼中猛地露出一丝狠辣,手中轩辕剑一抄,毫不停顿的笔直向前一刺。 这一剑快如闪电,乃是成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要跟太子庚同归于尽。 第三十六章 吕不韦的局(五) 第三十六章吕不韦的局(五) 形势突变,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几乎都傻眼了。 此时太子庚陷入危局,呲目欲裂,眼中满是惊惧,只觉得成喬长剑从他肩膀直贯而出,让他瞬间愣在了原地。 原本锐利的眼神也顿时黯淡下去,他万万没有想到,成喬身受重伤,竟然还能反击,还能用出这么迅速沉重的一击,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就这样,两人如雕像一般,直直的伫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铿锵”一声,长剑落地,成喬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倒了下去! 他眼中满是留恋与不甘,看着远处依偎在太子少殃身旁的魏姬,嘴角却突然露出一丝满足与欣慰。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再见了……或许是,再也不见!” 伴随几缕寒风,大秦第一侯,就这样倒下了,这是他第一次倒下,也许是最后一次。 他望着蓝蓝的天,脑海中回忆了数个女子的容颜,画面却是突然定格在那个喜欢赤足的女子身上。 “宣庄吗?” 带着几丝留恋,成喬的眼睛闭上了,这一次,却是再也睁不开了! 太子庚冷笑一声,这成喬最后一剑居然失去了准头,要不然他真的是性命堪忧。 想着、冷笑着,举起巨阙,就要斩杀成喬。 “不要!”突然,魏姬一声惊呼,挡在了成喬身前,眼神是那样坚定而决绝! 太子少殃见此,焦急喊道:“公主,你要干什么?” 此时四周杀手见此,为首之人冷笑一声:“相邦大人令,务必杀死成喬!” 说着为首杀手,刚要动手,只听一声轻响,却是一道如流光的弓箭飞来,瞬间贯穿了他的胸膛。 为首杀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一低头,只见胸前多了一段明晃晃的青铜箭矢。 猛地,箭矢突然被一股大力刺透,破衣而出。 瞬间留给杀手的只有鲜血狂涌,跟微小的伤口。 四周杀手顿时惊惧,四处寻摸,大喊道:“是龙雀神弓,龙女,道家神宗!” 太子庚闻言脸色一变,顺着箭矢方向看去,只见一身穿绯色丝纱少女,伫立树冠之上,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足,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那少女面带丝纱,手拿一龙头凤尾长弓,青铜箭矢正闪着幽幽的青光。 “道家神宗,龙女!” 此时血潼关杀手们脸色齐齐一变,齐声喝道:“杀了成喬,速速退去!” 话音刚落,四道流星箭矢飞来,杀气冲天。 大片苍松柏树的树叶被扫落,修长的枝叶撕裂成碎片,漫天飞舞,百步之日不见烈日。 “龙弓绝技,百步穿杨!” 杀手们齐齐惊呼,七国杀手最怕的就是杀人无影的神弓手,他们神出鬼没,能伤人百步之外,其中最为高超者,天下无人可出神宗龙女之右! 顿时为首杀手看着气若游丝的成喬,虽然不甘心,还是低声一喝:“撤退!” 眨眼间,黑色浪潮如蓬旋般消散一空! 太子庚此时受伤颇重,看了一眼摊到地上,留着泪水的魏姬,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太子少殃看着魏姬伤心的样子,心中犹如针扎的心痛,他何曾见过魏姬为了一个男人如此伤心过。 想着太子少殃看向成喬的狠辣之中又多了几分深深的仇恨,却是见远处大批铁骑杀来,急忙跟着大哥太子庚退去! 龙女宣庄,看着不知死活的成喬,眼中落下一滴泪珠,轻声哽咽道:“为了她,你如此,值得吗?” 突然,异变突生,一声凄厉的长嚎响彻山谷,似哭非哭,充满绝望与愤怒。 龙女宣庄神情一惊,暗道不妙,玉足轻点,整个人已经从树冠之上,冲上了远处山头,举目四望,顿时花容失色。 只见一群灰色狼群突然从山林之中冲出,惊惧的狼群是最可怕的,绿油油的眼光之中透漏出了凶狠与惊慌。 此刻狼群冲来的方向,正是轩辕谷! 死死守着成喬的魏姬此时也是花容失色,正在不知所措之时, 一座突兀的山岩后方,传来紧蹙的马蹄声,远方高高悬罩的栈道传来无数破空之声,显然有大队人马正在急速奔来。 龙女宣庄柳眉一皱,只见一支响箭呼啸着飞向苍穹,在一线蓝天中劲直而上,后面拖着一股青烟。 “蒙家的黑骑兵!”龙女轻声一笑,有蒙家黑骑兵,成喬的安全应该可以保证,她刚要离开,却听见一个男子冷漠的声音突兀的从背后传来。 “宣庄,你违背了道家四宗的教义!” 龙女闻言心中一紧,转身看去,却见一个男子正冷冷的看着她,而那男子一头紫色长发,身穿流云长袍,一柄血红长剑负在背后。 “尹文?”龙女见来着是天宗齐侠尹文,眉头皱起,脸色冷漠下来,“我神宗如何做事,还轮不到天宗的人来管!” “是吗?”尹文闻言一声冷笑,转而望着轩辕谷下不知死活的成喬,眼中露出一丝惊讶,“这个世界上,能扛得住号称天下至尊巨阙之人,可是没有几个,成喬他果然是一个一流的剑客,可惜,他被巨阙伤得太重,又中了那可以让人三天内丧失内力的奇毒,无法调动内力护住心脉,恐怕天下没有人能救得活!” 龙女闻言没有反驳,眼中却充满了担忧。 此时,一片黑盔黑甲的骑兵,从雄峻的主峰之中狂奔而来,在连绵群山中如突兀拔起的暴洪,孑然间,散发一股苍茫的巍巍霸气! 带队的正是蒙恬跟他的蒙家黑骑兵团,可是一旁跟着的却是吕不韦。 此时万人大队由南向北一次展开,却是眨眼间奔向了轩辕谷的长长下山道。 大地都在颤抖,伴随着一声战马嘶鸣,蒙恬急忙翻身下马,只见长安侯成喬摊在雪地之中,鲜血已经将四周皑皑白雪染得血红。 “魏姬姑娘,君侯他怎么会如此!” 蒙恬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一接到君侯危急的信号,便快马加鞭赶来,只是可惜还是晚了半步。 此时吕不韦也翻身下马,他看着成喬如此模样,眼中露出一丝精芒,却是突然指着不知所措的魏姬,大喝道:“来人,将这凶手拿下,交由陛下处置,大胆卫国公主魏姬,联合卫国余孽,刺杀长安侯!” “诺!”四名兵甲闻言,齐齐涌上,将魏姬擒住。 “我……我……”魏姬眼中满是惊慌,却是无言以对,因为那毒确实是她下的! 柔弱的魏姬,瞬间就陷入吕不韦早已准备好的阴谋之网中,成为杀死成喬的替罪羔羊! 蒙恬见魏姬没有反驳,心中也是一惊,却是救人要紧,急忙叫人抬起成喬,奔向了王城。 而此时狼群却是却步百米之外,不敢上前,只能徘徊在四周,呜呜低吼! 王城内太师府,此刻一个身穿黑色斗篷之人,身受重伤,窜进了老甘林的书房,扑地跪倒,对着老甘林说道:“太师,我等按照计划刺杀长安侯,却被一个人击退,一百个兄弟悉数死光!” “什么!”老甘林闻言大惊失色,胡须乍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一百人居然被一个人灭了,想着急忙问道,“血潼关的人呢?你们不是跟他们一起行动的吗?” 男子闻言眼中露出狠毒,冷冷道:“他们根本就是拿我们当诱饵,当遭遇敌人时,他们悉数撤退了!” “什么!”老甘林气的重重的将手中竹简砸向地上,眼中恍然大悟,狠狠道,“好一个吕不韦,你本来就是要让老夫的死士损失殆尽,做那先锋吧!好算计啊!” 想着老甘林急忙问道:“那成喬死了吗?” 黑袍男子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蒙恬的黑骑兵赶去时,成喬已经气若游丝,除非神仙下凡,否则绝无存活的可能!” 老甘林闻言大松了口气,如果损失如此惨重还没有拿下成喬,那他才是损失惨重呢,好在成喬终于死了,他终于拿下这个心头大患了。 老甘林对着男子挥了挥手,说道:“你下去养伤吧” 说着老甘林突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一个人就重创了血潼关与老夫的一百死士,可知那人什么来历?” 黑袍男子想起那个男人冰冷的眼神,浑身齐齐打颤,口齿不伶俐的说道:“是……是罗网……” 说着男子急忙转身走出。 老甘林却是神情一呆,口中喃喃自语道:“居然……居然是罗网,难道它的主人是……” 想着老甘林干枯的面皮一抽,眼中露出一丝深深的恐惧! 第三十七章 吕不韦的局(六) 第三十七章吕不韦的局(六) 此时,大批人马撤退,吕不韦身披鹤氅,望着苍翠的轩辕谷,却是猖狂大笑起来:“哈哈哈……成喬啊成喬,老夫给你选的这死亡之地,你可还满意!” 在吕不韦大笑间,原本退去的血潼关杀手,却是倥偬间,从树林之内窜出,随后如潮水般,此起彼伏的跪倒在吕不韦脚下。 为首男子神情闪躲,一咬牙……说道:“大人,长安侯没有死!” “什么——!” 这一句话,如霹雳弦惊,瞬间让吕不韦幻想成空,只见他呲目欲裂,死死盯着为首头领,逐字问道:“你再说一遍!” 为首杀手一听却是急忙扑倒在地,惶恐说道:“大人,都是……都是那个叫魏姬的耽误事情,要不是她,太子庚早就拿下了成喬……还有……还有道家的人也来掺和这次刺杀……” 杀手还要再说,却是被吕不韦打断! “够了——!” 吕不韦大袖一挥,如鹰隼的眼中透出一丝狠辣,嘴中喃喃自语着:“魏姬啊魏姬,这算不算是天意呢,当真是成也魏姬,败也魏姬,缘起缘灭,都是因为一个女人……还有道家的人!” 想着吕不韦冷冷道:“救活成喬有几分把握?” 为首男子一听,急忙答道:“绝无生还可能!” 说着男子犹豫半晌,断断续续道:“不过……不过……” 吕不韦眉头一皱,眼中杀意骤然迸发,冷哼道:“不过什么……说!” 男子闻言急忙说道:“不过天下有一派……可活死人肉白骨,那就是诸子百家的农家,他们有老祖宗神农氏留下的神农尺,那神农尺号称天下药经,被历代神农氏经过千百年的锤炼,融合了数十万灵药奇毒,既能杀人无形,也能救人一线!” 吕不韦闻言眉头皱起,沉默良久,问道:“农家现在何处,去查!” 话音刚落,杀手们如雄鹰般窜入高空,转而消失在了浓密的苍松柏林之间。 此时蒙恬黑骑兵团,快马加鞭,万骑绝尘,冲向了北坂大坡。 这北坂南北宽约十余里,东西横亘近百里,南面大下坡便是帝都咸阳。 蒙恬看着咸阳已经在望,又看了看流血不止的成喬,心如火焚,扬马大喝,须发乍起,奋不顾命的驮着成喬奔向了王城。 千骑万骑的大规模冲锋,惊呆了郊外的乡村老翁,惊呆了六国来往的商旅富贾。 京畿校尉快马加鞭,飞报王城而去! 只见蒙毅一身轻甲,狠狠的拍打坐下战马,先行一步禀告秦王。 四骑开路,火红预警大旗,被旗手们拿在手中,一边狂奔,一边口中疾呼: “君侯危急,警鸣开路——!” “君侯危急,警鸣开路——!” 顿时闻言的老秦人心中大惊,纷纷让开了驰道,看着四骑狂奔而去。 眨眼间长安侯危急的消息,便随着贩夫走卒的纷纷议论,随着六国商贾的啧啧惊奇,随着老秦人的心焦口燥,传遍了偌大咸阳。 此时蒙毅飞奔出大约两三百步的峡谷巷道,望着一片高墙包围的宫城,放声疾呼:“君侯危急,丞尉蒙毅百里急报,请见王上!” 守城兵甲一听,急忙推动三人大的绞盘,顿时铁链绷直,偌大青铜城门,缓缓拉开。 蒙毅也不顾礼仪,直接走马飞奔,绝迹而去。一马狂奔,冲击王宫之内。 片刻,王宫响起了偌大钟声,连绵不绝,惊动三百里城郭,震醒了沉寂万古的千里秦川大地! 嬴政此时正在昭和宫批阅奏章,见王宫钟声大鸣,心中一惊,还没等问发生了什么,便见赵高连跑带爬的飞奔进来,一个不稳,直接扑倒地,眼中满是惊惧,惶恐之极,口中疾呼:“王上——!长安侯被刺,性命不保,我等惶恐之极啊王上——!” 嬴政一听手中毛笔骤然跌落,乌黑墨迹,散漫了金色锦绣,顿时四周宫娥内侍,纷纷惶恐跪倒在地,齐声惊呼:“奴等惶恐——!” 嬴政还没回过神来,蒙毅已经满面尘土的飞奔进来,单膝跪地,焦急说道:“王上!长安侯轩辕谷被刺,性命……不保!” 嬴政被蒙毅的话惊得回过神来,两道森然剑眉,骤然竖起,如鹰隼的目光中满是杀意,孑然一股霸气放出,挥袖大怒,咬牙切齿般说道:“查……黑冰台间客全部出动,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给寡人找出主谋……” 说着嬴政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赵高急忙吩咐道:“去,快去将咸阳之内的名医国手,全部召集王宫,寡人亲去迎回王兄!” 须臾之间,咸阳杀器黑冰台如开闸的猛兽,千名黑衣如冥冥飞鸿,穿梭在咸阳大街小道,各大官员府邸,无数信鹰放飞,戍守王城的四大兵团,也是紧急集结。 烁烁寒光的刀枪斧钺,被黑盔黑甲的王城重兵握在手中,全城施行了戒严,无数手执秦戈的兵甲,每十人一队,在大街小巷上巡逻搜查。 六国渭风商社第一次门可罗雀,变得冷清,咸阳几大妓生馆也是空空如野,百官闻言全都胆战心惊,府门大闭。 片刻拱卫王城的四座箭楼全都升起王旗,全幅兵甲的仪仗队在呜呜的牛角号中,奔出了王城。一眼望去,面南城墙竟连续有五六个城门全部洞口,东边几个城门也是车马不绝。 咸阳王城内的所有医员都被请进了王城。 此时,鹿鸣居之中,凝香听闻长安被刺,命不保夕,眼中骤然充满泪水,遥望邯郸方向,哽咽道:“阿爸,你看到了吗?杀害你的凶手终于得到了报应!” 说着偌大鹿鸣居之中唱起了赵歌,明亮的歌声高亢而悲怆,渗出了几分沙哑,只见凝香挥着丝带,挑起了父亲庞媛最爱看的赵舞。 那赵舞明快刚健之中,又充满了悲凉,却渗出了忧伤柔软与飘洒,两相溶合,直是水*融,使得凝香的舞姿与歌喉极为美妙动人,在烛光照耀下仙子起舞般动人心魄! 弹指梦兮少年游, 生死皆同仇。 潼关一怒兮破九州, 万古江山皆覆手。 风萧水寒兮,终成愿! 唱着,凝香悲寂哀哀的歌声倏忽止息,却见她两眼含泪,哽咽的不能说话,便软软地瘫倒在了红地毡上! 海棠见此,急忙走来扶起凝香,却见凝香红着脸喘息,泪眼朦胧,悲不自胜,转眼间却是香肩颤抖,便扑到了海棠身上,大哭了起来。 海棠自然知道眼前这个身负家仇的女子如何心酸,想着半个月前,她跪倒风中,苦苦哀求自己,不惜栖身红尘之所,只为父仇。 今日成喬被刺,性命不保,少女心中的苦终于可以倾诉出来,压抑太久了,也太苦了! 此时嬴政快马加鞭,来到城外,只见远处雄峻山峰之下,一条长龙连绵群拔起,扬起遮天尘雾,于苍茫天地间生发出一片巍巍霸气! 而远处的黑色长龙正是疾驰而来的蒙家黑骑兵团,最后十里长的坡道,却是让百里狂奔的骑士们,精疲力尽,为首的蒙恬死要牙关,看着远处王旗招展,骤然狂奔起来。 顿时骏马力竭嘶鸣,单单是那股杀气,就足以令行者变色止步。 待到人马在王城前停了下来,身穿黑甲的蒙恬急忙跳下马,回首了望笼罩在无边雪幕中的中队士兵,不禁眼中泪如雨下,扑地跪倒,对着嬴政三拜,哽咽道:“臣等救援不力,导致君侯他……” 第三十八章 吕不韦的局(七) 第三十八章 吕不韦的局(七) 嬴政帝冠摇曳的珠帘颤抖着,一双眼睛霎时布满寒光,只见他拨开一众士兵,颤抖着走上前去。 只见成喬上身*,胸前被厚厚的一层白布包裹着,殷红的血迹已经渗透出来,恍惚一朵血染的梅花,令人心惊肉跳,格外刺眼! 而成喬此时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气若游丝,眼看是挣扎在生死边缘了。 嬴政再也忍不住,一阵大恸,却是双手急忙捂面,死死咬住了牙关,才没有让自己哭喊出声来,可是泪水却泉涌般从他指缝流了出来。 这是嬴政第一次哭,只为兄弟性命垂危! 此时吕不韦堪堪赶来,见嬴政掩面哭泣,眉毛一挑,急忙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 嬴政却不忍再看,急忙对着众人喝道:“快,快将王兄送入王宫医治!” 顿时数十名骑士,小心翼翼的抬着成喬,奔入王城。 嬴政说完骤然转身,双眼死死盯着吕不韦,声音如九天寒风一般冰冷,逐字喝道:“仲父——!王兄何以被刺,寡人当如何?” 吕不韦面不改色,拱手道:“王上独视、独听、独断,为王之道,乾坤皆在王掌之中,这长安侯被刺,王上心中自然知道凶手何人!” 嬴政闻言,冷哼一声,大袖一挥,转身背着吕不韦,喝道:“智者不以言谈教,慧者不以言藏书,人心不古,寡人如何知道是何人所为!” 吕不韦一听,笑道:“文以言乱法,侠以武犯禁,阖天下而烧之,断人言,收天下之兵于咸阳,可止乱贼,王上若是如此做,便可以终止刺杀乱徒,自然不会再有人被刺!” 嬴政闻言眉头一抖,转而问道:“大秦一统天下,上下一日不下百战,外不一统,内有臣子结党谋私,寡人当如何?” 吕不韦闻言心中一惊,知道这是嬴政暗自提示自己党羽锋利,眼中顿时露出一丝狠辣,坚定的说道:“君上可杀之!” 嬴政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惊讶,负手而立,继续问道:“如今商君之法已经行行,对刺杀主谋,寡人当如何?” 吕不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倘若查出幕后主谋,不管何人,王上当以刑法之严,立王道之威,杀之!” 嬴政冷笑一声,大叫一声“好”,转身看向吕不韦,直视他的双眼,问道:“仲父可知刺杀王兄黑手是谁?” 吕不韦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对着一旁的士兵眼神示意一下。 顿时四名士兵,押着魏姬走来,只见士兵对着魏姬双腿一踹,在魏姬惊呼声中,跪倒在地。 嬴政见魏姬有些面熟,仔细打量一番,眼中露出震惊,看向吕不韦问道:“这不是王兄侍女,难道仲父以为,一个小小侍女,可以纠集大批杀手,刺杀王兄不成!” 吕不韦一笑:“王上不知,此女乃是卫元君之女,长安侯灭卫亡六国合纵,大出天下,所以此女怀恨在心,勾结卫国余孽,暗地刺杀君侯,而此女更以美*惑君侯,在君侯酒中下毒,才导致君侯不测。” 嬴政闻言眉头皱起,眼中满是怀疑。 此时太师甘林率领宗亲外戚赶来。吕不韦对着甘林示意一下眼色,又指了指魏姬,便站在一旁不语起来。 老甘林见此眼中露出恍然之色,却是双手举天,悲戚大呼:“王上,君侯性命不保,臣请王上杀此女,以正国法啊!王上——!” 大批外戚宗亲一听,也是纷纷跪倒在地。 “王上,长安侯宗亲之长,却遭屠戮,我等宗亲不甚惶恐啊王上——!” “请王上杀此女,以正国法!” “请王上杀此女,以正国法!” 顿时山呼般的高喝,让嬴政心中烦躁,他看了一眼不言语的吕不韦,眼中露出一丝寒芒,问道:“此女构陷长安侯,起谋逆之心,纠结乱党以抗王军,寡人当如何?” 吕不韦此时眼中露出一丝杀意,拱手大喝道:“王道于行,当以暴政止乱党,此女刺杀长安侯,应昭示天下,车裂于市井——!” 嬴政闻言顿时心中一颤,看了一眼那空洞无神的女子,眉头皱起,问道:“阶下女犯,寡人问你,仲父之言你可认罪!” 魏姬闻言,只是无言,眼中泪水却不断落下,良久,点了点头! 嬴政见此冷哼一声,大喝道:“查其背后乱党,四日后车裂于咸阳市井,昭示天下,以正王道!”说着嬴政挥袖离去。 吕不韦与甘林等人见此,急忙汇聚两排,拱手大喝道:“臣等恭送王上,愿王上早日如愿,入住四海,扬我大秦王道之威!” 说着吕不韦站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了一眼呆滞的魏姬,眼中露出一丝狠辣,吩咐道:“鞭笞之刑,交由国尉府,四日后车裂于咸阳!” 太师甘林看着远去的吕不韦,又看了看被押走的魏姬,眼中露出一丝忌惮:“吕不韦老谋深算,原来他就在找好了替罪羔羊,大秦第一相,假借乱党暴徒之手,就这样除掉了大秦第一侯,果然是一步妙棋啊!” 说着老甘林也是呵呵一笑,负手远去。 此时嬴政急忙回宫,只见数十位太医束手无策,议论纷纷,整个大殿如市井一般吵闹。 “够了!”嬴政一声爆喝,顿时大殿鸦雀无声,太医们恭敬的站在两侧。 嬴政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成喬,转身看向太医令淳于显,问道:“王兄何时能醒?” 老迈的淳于显闻言,浑身一颤,颇为惶恐的跪倒在地,疾呼道:“请王上节哀,君侯已然驾鹤西去!” 顿时众太医纷纷跪倒殿侧,惶恐不安的齐声大呼:“请王上节哀,君侯以先去了!”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哀呼,如山呼海啸般从王宫外传来,无数宫娥侍者纷纷跪倒在地,哀声直冲云霄。 六国使臣纷纷在王城外打探消息,此时听闻王城之内哀声震天,皆是一震。 使臣们均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初露锋芒,鞭笞天下的大秦君侯,才露狰狞,便夭折了。 顿时使臣们心中暗自兴奋,大秦没有了长安侯,就如同没有了牙齿的老虎,六国君王皆可高枕无忧了! 此时宫殿内传来嬴政一声爆喝,“一帮废物!”只见他一脚将太医令淳于显踹倒在地,随之大殿之中一道寒光闪过,却是嬴政手中帝道之剑赤霄出窍,架在了淳于显的脖子上。 此时太医夏无雎匆匆跑来,跪倒殿内,疾呼:“王上请留剑,微臣找到救治长安侯计策了!” 淳于显闻言白眉一皱,看向颇为兴奋的夏无雎,焦急说道:“若有良策,还不快拿出来啊!” 夏无雎闻言,急忙说道:“王上,诸子百家农家先祖神农氏,遗留药经神农尺,可救君侯一命!” 嬴政一听急忙问道:“神农尺在何处?” 夏无雎急忙答道:“王上,当年伟大的神农氏尝遍百草,试天下万毒,尝天下百药,而神农氏试药用的是一枚九地玄玉,那便是神农尺,那神农尺以千毒万药浸泡,成为一柄既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药经,又是能杀人于无形的毒典,被人称为绝世神兵。而上一代农家掌门许行归西,神农尺便传给门下四大弟子:扁鹊、彭祖、易牙、伊紫尹其中一人。这四人各创立一个医门,称为农家四大医门,扁鹊医门救死扶伤,现在这代掌门扁鹊子,就在咸阳啊!” 嬴政闻言急忙对着夏无雎喝道:“去,去请先生入宫,救寡人王兄!” “微臣这就去!”夏无雎急忙颔首称诺,随即转头对着太医令淳于显说道,“还请淳医令,以金针吊住君侯最后一口气,等待扁鹊子入宫!” 说着夏无雎,急忙带着赵高飞奔而去。 嬴政转身看着闭目不醒,气若游丝的成喬,喟然一叹,缓缓说道:“王兄,你睁开眼看看这天下,这天下都是兵卒,可是若无你我来聚散流沙,他们不过一群蝼蚁!” 说着嬴政又是一叹:“兴功惧暴,攻以利刃,这天下一统,为独断者,可以王天下!可是寡人若没有王兄,如何能摆脱相国等人的束缚,亲自亲政,若不能亲政,寡人何以独断,不能独断,寡人又如何王天下……若没有王兄帮助寡人铲除奸佞,寡人如何啊!” 第三十九章 扁鹊子 神农尺(上) 第三十九章 扁鹊子 神农尺(上) 话说夏无雎带着赵高上马飞奔出了王城,径直向着咸阳西南角的农家林赶去。 二人一连飞奔,横穿街市,眼看再向西南几百步就要走出了王城,却是眼前蓦然出现一道宽阔的松柏林带,稀稀松松的种在西南角落里。 赵高见四周并没有人居住的房屋,急忙对着夏无雎问道:“夏太医,这农家扁鹊医门,到底在何处?” 夏无雎一笑,让赵高莫要着急,伸手遥指那松柏林,笑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这农家扁鹊医门,就在这稀稀松松的松柏林后!” 说着夏无雎一拍坐下大马,走进了松柏树林,只见林间阵阵清风,啾啾鸟鸣,苍松青翠,在这寒冬之日,却是咸阳仅有的一丝春色了。 夏无雎跟赵高二人缓缓向着林中摸进,行走在丈高的松柏林下。 却是不知,就在二人行过一片茂密松柏下时,头顶上却是十数个黑衣黑裤全身劲装的杀手,只见他们匍匐在松柏冠上,手中匕首长剑,烁烁着寒芒。 此时太阳开始西斜,余晖映着一道长剑,闪出了一道寒芒,那寒芒不差偏毫的,正巧映过了赵高的眼睛。 顿时赵高心中一凛,知道林上怕是藏有杀手,眼神示意一下夏无雎,却是高声断喝:“大胆贼子,简直目中无人,谁给尔等包天大胆,敢在王城之内行刺!” 赵高的话,隐隐蕴含一股强大的内力,惊起林中飞鸟无数,呕哑嘲哳,冥冥飞鸿。 话音才落,松柏一震强烈的抖动,十数名全身裹着黑衣的杀手,从松柏之上滑落,瞬间将赵高夏无雎二人团团围住。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只见那十数人下盘极其稳健,孔武有力,手中匕首闪着幽幽青光,显然淬着极其厉害的毒药,这些怕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而长安侯生死垂危,六国诸王密兵出动,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帮人最大的嫌疑,便可能是赵国“黑衣”、楚国“吴钩”、魏国“苍獒”了。 夏无雎神情惊恐,险些被杀手的强大杀气震慑下马,整个人匍匐在马背上,已经六神无主。 此时,赵高一声冷笑,整个人气势收敛,从背后马下拿出一把奇特弓箭来,那弓箭全身黝黑,乃是檑木所铸,虎筋为弓弦,弓首刻着六条雷霆,一股浓浓的杀气,从弓之上传来,随后赵高闲手拈来,一支通体黑金的箭矢,被他捏在手中,搭弓射箭,一套动作极其流利。 顿时,弦落处,便响起惊雷般的隆隆雷音,一道光华眨眼间流逝,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西南方向便传来一声凄厉惨叫,众人闻声看去,却是齐齐一惊。 只见一个黑衣杀手,被那黑金箭矢,贯心而过,死死钉在了松柏之上,殷红的鲜血,顺着苍翠松柏留下,汇聚一滩,格外刺眼。 为首杀手顿时一惊,瞳孔猛的一缩,厉声喝道:“天下九大神弓之一的夜枭天诛,弓箭谱排名第二,仅此于道家神宗的龙雀!” 赵高闻言一笑,眼中一丝寒芒掠过,冷冷道:“既然知道,还不快滚!” 为首杀手怒极反笑,对着四周人马一挥手,顿时十数人如猎豹般猛的窜出,居然同时对着赵高发动了进攻。 风中冷冷传来为首杀手的冷笑声:“你能射杀一人,却不能同时射杀四面八方的人,用一人之命,换你一命值了!” 赵高闻言脸色大变,整个人全身皮肤紧绷,一个后空翻,双脚连点虚空一十八下,整个人徒然拔高三尺,一手拉弓,一手搭箭,随后九道惊雷之音响起,却是用出了天诛绝杀之技——九星灭天! 那九道犹如黑龙的箭矢,破空而去,如一张雷网,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眨眼间传来九声凄厉惨叫,人数去了一半,可是赵高箭壶之中已经没有弓箭了。 一看,赵高脸色突变,暗叫不好。 此时为首杀手惊怒之下,手中长剑猛地对着赵高劈出,攻势凶猛。 赵高见此,一声长啸,整个身影如狸猫般灵巧,一闪身险险避过为首杀手的长剑,随后手中也掏出一把匕首,对着来袭之人扫出了凌厉的攻击。 顿时、长剑跟匕首猛的一碰,只见为首杀手手中长剑轻颤,随后又化作了十道剑光,攻向赵高。 一时间,两人在空中一连相战了数十招,金铁交鸣的声音连珠响起,一轮快剑之下,赵高堪堪抵住了杀手的攻击,却是踉跄的后退。 为首杀手这一轮快战下来,也不禁脸色苍白,他一人单剑,对抗赵高,可是谁知赵高内力居然无比深厚,顿时被那力逾千钧的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涌。 这天下有谁能想到,帝国王宫一个内侍令,居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更是拥有号称“天下邪尊”的神弓天诛! 此时杀手合围,赵高仗着自己心思灵巧,一边应对,一边想着对策,这帮杀手武力不俗,如果死打硬拼,恐怕难以取胜。 谁知,就在赵高这一思索下,被为首杀手找到了空子,只见他乘着赵高心神分散之际,乘虚而入,手中长剑一个旋转,直刺赵高咽喉而来! 赵高顿时一惊,他早看出这个为首杀手是七国一顶一的剑客,此时见他势若猛虎扑兔般直刺而来,居然无暇阻挡,眼看命在旦夕。 就在此时,苍松竹柏林间,风声大起,一道大喝从深处传来:“贼子,敢在农家扁鹊医门闹事,杀!” 为首杀手闻听风声,骇然回首,双目却是耀眼寒芒,感觉林间之中,铺天盖地的剑气而来。 惶恐之间,为首杀手拼劲全力,一面仓皇临危反抗,一面迅速倒退。 眨眼间林中冲出了七人,那七人一成年男子在前,六个少年在后,皆是一身长袍,长袍之上修满了山川花草,手中长剑奇特,却是一柄玄玉尺,以尺为剑,更甚利刃,却是农家扁鹊医门的特有武器,类似神农尺的剑尺,一种无锋无刃的剑器。 七国早有传闻:“扁鹊大爱,剑尺无锋!” 为首之人面如寒山,眼若寒星,手中剑尺却不同于其他六人,那剑尺颜色更加深厚,仿佛经历了亘古沧桑,一种绝霸杀气而出。 为首杀手见此,一咬牙,手中长剑直直刺去,可是还未到那扁鹊医门为首之人三寸外,手中长剑便被那浓绿的剑尺,震得寸寸断裂。 为首杀手大惊失色,惊骇道:“扁鹊大爱,剑尺无锋,神农尺!” 话音刚落,为首杀手一口鲜喷出,眼中十分不甘,在他倒地前,双手仍然死死握着断剑,而一片碎裂的剑片,却是深插进他了的咽喉。 四周七八名杀手,见头领死去,顿时一声长哨,如潮水般退去。 赵高看着为首翩翩男子,急忙上前说道:“王上令扁鹊子带神农尺入宫,救治长安侯!” 那为首翩翩男子一听,急忙拱手回答:“在下便是扁鹊医门这一代扁鹊子,在下这就跟着足下进宫!” 说着男子对着身后六人说道:“拿我药箱来!” 六人之中一十二三岁少年急忙从后面拿出药箱背上,看着扁鹊子,笑道:“点跟着师傅进宫,给师傅帮把手!” 扁鹊子拍了拍点的头,却是拿过药箱,自己背上,笑道:“点儿乖,在这里等师傅,如果师傅没有回来,你便跟着众师兄弟,离开咸阳,投奔你师叔的彭祖医门!” “师傅——!”六人闻言急忙大喝,眼中满是担忧。 他们都知道,如果救治君侯成功,师傅不但没有危险,反而还会有大大的好处,可是如果一旦救不了,那师傅的命也保不住了! 扁鹊子眼中十分平静,此时看向六位弟子,笑道:“我扁鹊医门人数最少,算上为师不过七人,但是从第一代扁鹊子开始,扁鹊医门历来都是一人行走天下,救治苍生,先师仙逝时说过,若得平生兼大爱,救得苍生是医门!这王侯将相,庶民苍生,在为师眼中,都是一样的,他们没有贫贱高下之分,孟子尽心上篇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说着扁鹊子,看向那些不过十二三岁的弟子,解释道:“尽自己的善心,就是觉悟到了自己的本性。觉悟到了自己的本性,就是懂得了天命。保存自己的善心,养护自己的本性,以此来对待天命。不论寿命是长是短都不改变态度,只是修身养性等待天命,这就是确立正常命运的方法。救治君侯是天命,既然是天命,为师便不可违!” 第四十章 神农尺 扁鹊子(下) 第四十章神农尺 扁鹊子(下) 弟子们闻言,眼中都落下了泪水,那最小的弟子点儿,却是不服气,执拗的说道:“师傅说的不对,顺应天命是庶民的看法,因为他们敬畏天,不敢违抗命运,与之斗争,但是师傅忘了孟子尽心上篇的后半段话了吗?孟子也说: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孟子教导众人,这世界上没有一样不是天命决定的,顺从天命,接受的是正常的命运;因此懂天命的人不会站立在危墙下面。尽力行道而死的,是正常的命运;犯罪受刑而死的,不是正常的命运。师傅无罪,却为救人不成而死,就是不正常的命运,那师傅就要逆天改命!” 扁鹊子见小弟子点儿,如此聪慧,心中十分欣慰,笑道:“点胸有大志,可视烽烟为良辰,视天命如草芥,此安身立命之大贤者,他日必可传扬我扁鹊医门之大道,救治苍生,若得天下大爱,四海升平!” 点儿闻言,含泪点头,说道:“弟子一定谨遵师傅教导,以救治苍生为己任,四海升平,天下没有恶疾肆虐,人人健康,安居乐业!” 扁鹊子笑了笑,看向竹林后,那里跟咸阳仿佛隔在了一个世界,只见一座高大的石碑矗立在林木中,石碑中间雕刻着四个硕大的绿字--医天下先。 昔年,农家四大弟子之一扁鹊,一人行医,足迹遍布诸侯国,却见诸侯国在春秋五霸的战剑下,疆土一日三改,战火四野,民不聊生,可是祖师扁鹊一人之力甚微,无法改变天下格局,救治天下苍生,于是祖师便辞去齐恒公太医令的尊贵职位,行走天下,救治万民。 齐恒公闻之大惊,问:“先生离去,寡人当如何?如寡人忧及性命,天下何人可救?” 祖师扁鹊回答:“扁鹊若留,便可救公一人,但天下兵卒起百万,死伤于战争者何止千万,扁鹊救公一人,而舍千万人,此不是扁鹊大义,扁鹊行医之道,在于救治天下苍生,非救公一人,扁鹊去矣!” 从此祖师扁鹊便行走天下,以一人之力,救天下苍生,但是终其一生,仍有无数人没有救治,故祖师扁鹊立下医门,让弟子接替他继续行走天下,救治苍生,一人一世不可救治这腐朽的苍生天下,那就子子孙孙,千世万世,终有一日,可以还一个无病无痛,朗朗乾坤的苍生天下!。 祖师也说过,如医门与苍生性命放在一起选择时,医天下先! 扁鹊子擦拭点儿脸上的泪痕,笑道:“孟子尽心上篇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意思是说:寻求自然就能得到它,舍弃就会失掉它;这样寻求就有益于得到,因为所寻求的存在于我本身之内的缘故。寻求它有方法,得到它靠命运,这样寻求无益于得到,因为所寻求的在我本身之外的缘故。为师所寻求的,就是仁义之道,天下在于为师眼中,没有一个人的生命重要,尽管寻求的方法可能危险,但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点知道了师傅心中的所求,哭泣道:“孟子尽心上篇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弟子记得老师说过:如果万物之理我都具备了,那么反问自己,所具备的道理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那快乐便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努力按推己及人的恕道去做,求仁的道路就没有比这更近的了。点知道了师傅心中的快乐,点请师傅去吧!” 说着点对着扁鹊子深深一鞠躬,为师傅送行! 扁鹊子笑了,摸了摸点儿的小脑瓜,转身跟着赵高走了,却是大笑道:“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做了而不明白,习惯了而不觉察,一辈子走这条路,却不知道那是条什么路,这种人是一般的人。为师不同于一般人,所以为师的道,在于医天下先,而不是医王侯先!” 半响,扁鹊子跟着夏无雎与赵高,来到王宫,却被告知长安侯被移往了龙渊。 赵高一听,心中大震,龙渊乃是王宫之内最为神秘之所在,关键在于龙渊有黑冰台无数杀手保护,其内地气灵杰,是历代王在位时养心之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宗亲更是不得入内,因为龙渊之内有着帝国最为机密的情报,也有大秦兵力部署的计划,可是说是大秦军机重地。 想着赵高急忙带着扁鹊子,赶去了龙渊。 三人一路疾驰,却见远处一片竹林池塘,仙鹤飞舞,如仙境一般,而林前,横卧着一石龟,石龟之上矗立一白玉大碑,上面刻着四个斗大黑字--龙渊藏书。 林前两边各有两名黑衣垂手肃立,太医们都在林外焦急等候,老医令淳于显见夏无雎总算归来,急忙迎上前去,上下打量一番扁鹊子,急忙问道“先生可有救活长安侯之术?” 扁鹊子摇了摇头,说道:“医道无常,人命在天!” 淳于显一愣,颇为寂寂的说:“吾等太医数十人之命,全系于先生之手,救得长安侯,吾等拜先生为太医令,若不活君侯,吾等再也看不见明日太阳了!” 扁鹊子一笑,却是跟着赵高,小心翼翼的走进了竹林。 扁鹊子看着四周,遥遥可见大片绿树掩映中的金顶绿瓦和高高的棕红色木楼,煞是壮观。 想着他急忙走了进去,却见一个五岁孩童,跪坐于庭院之中,那孩童身穿代表王室的黑色深衣,腰间挂着玺,头发以玉簪竖起,虽是年少,却已经有着仁慈威仪之象。 赵高看向孩童,急忙拱手一礼,说道:“参见皇长子扶苏公子。” 孩童老成的点了点头,却是看向身后的扁鹊子,说道:“王叔欲诚大道,扶苏诚请先生救王叔于危难,若大秦没有王叔,这天下便没有大秦立足之地,赢氏部族大出天下之重任在于王叔,王叔掌帝国宝玺既有问鼎天下之心,手执斧钺兵戟便有争雄天下之志,扶苏请先生假手,活王叔,救天下!” 扁鹊子见一四五岁孩童,便能道出天下争霸之理,惊为天人,急忙拱手说道:“公子放心,扁鹊子定倾尽全力,救活君侯,以全大秦天下!” 扶苏闻言一喜,对着扁鹊子深深一躬,说道:“扶苏谢过先生!” 扁鹊子点了点头,急忙跟着赵高走了进去。 却见大殿之内,无数红烛被点亮,照得大殿热气腾腾,而正中软榻之上,一个面容冷峻,气若游丝的少年正昏迷不醒。 在软榻旁一个身穿王袍,头顶帝冠之人,跪坐在边,身上却是隐隐透出一股王道霸气。 突然,嬴政转过头,如如鹰隼的双眼,隐隐透出一股冷芒,空荡大殿之内传来他冷漠的声音:“寡人不管你用何办法,今日落日之前,王兄若不能醒来,你便跟随王兄而去!” 扁鹊子心中一凛,却是没有回答,急忙低头走上前去,查看成喬伤势,他是越看越心惊,随即号了号脉,眼睛猛地睁大,惊骇无比,却发现此刻的成喬早就没有了脉象。 顿时额头之上冷汗直下,在成喬手腕处又摸了摸,还是没有任何脉象,这只说明此人已经死了,但是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又说明他没有死,很是奇怪。 想着急忙撸起成喬衣袖,终于在胳膊肘处,找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脉象。 嬴政看着颇为慌乱的扁鹊子,瞳孔猛地一缩,冷冷问道:“怎么?” 扁鹊子一边查看伤势,一边颇为凝重的说道:“君侯已经没有脉象,活死人一个人,现在却是靠着一股顽强的意志,苦苦支撑,不愿离去!” 嬴政闻言,面色动容,看向闭目不醒的成喬,虎目不禁落泪,哽咽道:“王兄是放不下寡人,放不下大秦,才不愿离去!” 扶苏在一旁看了看那个闭目不醒的王叔,这个自己名义上的老师,却是没有教导过他一天,可是王叔的事迹,他却是早有耳闻,心中早已把王叔当成了大秦的圣人,手握圣言便思仁育兆度,心知天下则忧统御华夷。 第四十一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 第四十一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 突然,扁鹊子大惊失色,疾呼:“不好,君侯脉象在逐渐衰弱,必须唤起他求生的意念,倘若君侯自己都不想活了,即使神仙来救,也是枉然! ” 嬴政一听,大吃一惊,看向成喬,喝道:“王兄,你怎可丢下寡人离去--!” 小扶苏看向那个冷峻的王叔,心中却是思考起来:王叔如此经天纬地之人,为何不想活了? 想着扶苏看向赵高,问道:“王叔心中最牵挂的人除了父皇之外,还有何人?” 赵高一听,沉默良久,眼睛一亮,急忙答道:“君侯府家仆普阳,从小便跟着君侯一起长大,感情颇为深厚!” 小扶苏一听,用显得稚嫩的声音,急忙喊道:“快去找来!” 赵高闻言,急忙跑了出去,对着早就守护在殿外的普阳喊道:“普阳,赶快进来!” 此刻跪倒在地,为自家君侯祈福的普阳,一听急忙擦掉眼泪,跑了进去,却是猛地扑倒在成喬脚下,大哭起来。 “大人,你睁开眼看看普阳啊--!” 扁鹊子见成喬脉象还在衰弱,急忙摇头道:“不是他,在想想,君侯有没有喜爱的侍妾?” 嬴政闻言眉头皱起,说道:“王兄尚未纳妾娶妻!” 话音刚落,殿中一个赤足女子突然从梁上飞下,惊得赵高大惊:“刺客,保护陛下!” “嗖嗖”数十道黑衣影子凭空闪过,却见十数个高超的黑冰台杀手,已经围住了宣庄,只要她再进一步,那枕在她咽喉的长剑,便能要了她的性命! 而宣庄此刻却仿佛没有看见烁烁冷茫的长剑,而是泪眼朦胧的看着成喬,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安危。 嬴政看着那含情脉脉的女子,又看了看王兄,一挥手,顿时四周黑冰台杀手如潮水般退下。 宣庄见此,急忙走近成喬,握住他的手,泪眼婆娑的哽咽道:“你……你怎么可以扔下我,你不是说过的吗,我这辈子只能嫁给你,你怎么能不守候我们之间的诺言。” 扁鹊子细细摸着成喬的脉象,此时脸色大喜,说道:“继续说,君侯脉象有回转!” 宣庄见此,脸色一喜,急忙说道:“你说过,你喜欢我的眉毛,总说我的眉淡而远……” 扁鹊子见此眉头再次一皱,急忙对着众人说道:“脉象不强,我无法使用神农尺,否则神农尺上的剧毒,可能会立刻要了君侯的命,必须强他意志,让他心脉动起来,我才能用药!” 宣庄见此,眼中泪水如泉涌般落下,笑着,哭着,说着:“你我还未开始,便要结束,若真是如此,妾为君舞最后一曲!” 说着宣庄赤足轻点,在偌大宫中,跳起了秦舞,顿时绯色丝纱,如云海般在排排红烛烛火前飘过。 扁鹊子却是喟然一叹:“宣庄姑娘看来是了却了君侯的遗憾,此时君侯再也没有留恋,生机正在衰弱,小人无能为力了,一个人倘若连他自己都不想活了,那么上天又如何留得住他!” 嬴政闻言,勃然大怒,看着扶苏、普阳、赵高、宣庄等人,见他们纷纷哭泣,顿时怒吼道:“哭什么哭,都给寡人闭嘴!” 说着嬴政愤然转身,怒视成喬,帝冠摇曳的珠帘后,一双虎目已经落泪,却是对着昏迷不醒的成喬,大吼道:“王兄你为何如此!现在你没有死,寡人也没有死,为大秦王侯者,这天由你来撑,地由你来覆,这天下都是你的敌人,不要紧……你就跟他们比比,看看谁活的更长——!” 嬴政见成喬还是没有丝毫反应,死死咬着腮帮,双臂愤然举天,脸上青筋暴露,大吼道:“成喬,寡人命你活过来!” 嬴政歇斯底里的大吼,惊得殿外群臣一片惊骇,难道长安侯就此去了不成! 想着群臣眼中无比惊骇,纷纷跪倒在大殿之外,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嬴政喊得精疲力尽,看着依旧闭目的成喬,恨道:“刀枪剑戟里滚了无数次,这个时候你却退缩了,那么寡人偏偏不如你愿,你想死,寡人偏不让你死,如果你要恨寡人,那你就恨吧!” 说着嬴政对着外面大吼道:“将刺杀君侯的刺客,卫元君之女魏姬带来,就在这大殿之外行刑!” 顿时四周兵甲涌动,奔着帝国大牢而去…… 此时,吕不韦与甘林在相国府内把盏饮酒,对空当歌。这成喬绝无生还之可能,二人都除去了心头大患了,一时间颇为高兴。 突然,太师府老管家匆匆走来,对着老甘林说道:“大人,王上在龙渊阁提审魏姬,恐计划有变!” 吕不韦闻言瞌目内精光烁烁,冷哼一声:“去龙渊!” 此时龙渊阁,四名兵甲押着魏姬走来,却见才一日,魏姬已经遍体鳞伤,脸色苍白,双手满是血污,手脚扣着沉重的铁索,也不知道她孱弱的身躯,如何能承受如此酷刑。 蒙恬在群臣之中,看着羸弱的、遍体鳞伤的魏姬,眉头顿时皱起,刚要上前为其求情,却被其父蒙武死死拉住。 蒙恬看向父亲,见父亲虎目满是威严,便不敢忤逆父亲,退了下去。 此时嬴政走出,看着跪倒在地的魏姬,脸上不见一丝感情,颇为寂寂的说:“王兄去了!” 魏姬闻言浑身一震,清冷的美目,顿时神色黯淡下去,落下一丝泪水,俯身跪倒在冰凉的石板上,凄冷的哽咽道:“今夕乃何夕,妾为君舞,吾君义气尽,贱妾何聊生——!” 说着头重重的磕下,将青灰色的石板,染上了殷红的鲜血,如初春的梅花,格外刺眼! 嬴政见此,大袖一挥,喝道:“寡人知晓你心,来人,送魏姬上路!” “诺!”四名兵甲早就准备好了夹板、夹棍,此刻为魏姬上刑,顿时四名兵甲用力拉动绞绳,只见那夹棍慢慢收紧,将魏姬双腿夹在了木棍之中。 “啊——!”魏姬凄厉的惨叫声,响彻王宫,惊起大片飞鸟。 老臣魏辙见此,不忍于心,急忙出列,跪倒殿下,高呼道:“王上,如此加罪一个弱女子,有失大统,君侯被刺,疑点诸多,难道一个区区弱女子,便可以加害大秦赫赫君侯不成吗?王上——!” 嬴政眉宇一皱,看向魏辙怒道:“褒姒烽火戏诸侯,一笑亡了夏桀,妲己红颜于酒池,一笑亡了商纣,太尉安敢小觑女子!” 魏辙闻言急忙高呼:“王上——!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啊!王上——!这天下大道在于仁者无敌,仁者,以仁政治天下,暴政止乱党,方能定四海臣服,入主天下。但王上倘若以暴政于庶民,仁政于乱党,则天下百姓揭竿而起,江山万世基业,二世而亡啊!” 嬴政闻言,冷哼一声,说道:“王诚欲大道,太尉以何教寡人?” 魏辙闻言看向大殿之内,说道:“君侯在,大秦安,君侯亡,大秦散!” “好——!”嬴政闻言大喝一声,看向魏辙冷冷说道,“如今王兄危在旦夕,性命朝夕不保,大秦内有乱党结症,外有强敌环饲,寡人如不以杀道立王威,安能震慑宵小,入主四海——!” 魏辙一听,哑口无言,叹了口气,转身退下。 “啊——!”魏姬凄厉的大喊声戛然而止,双腿却是鲜血淋淋,痛不欲生。 嬴政看向魏姬,问道:“你死前,还有何愿望,寡人成全你!” 魏姬凄冷一笑,缓缓说道:“君侯生前最喜秦筝,然妾却没有为君侯弹上过一曲,今日妾恳请王上,让妾身为君侯弹奏最后一曲!” “寡人准奏!” 顿时两名内侍抬来一张秦筝,摆放在魏姬身前。 魏姬看了看满是鲜血的双手,颤抖着一碰筝弦,却是一股痛入骨髓的感觉,那锋利的弦丝,勾着破烂的血肉,却是用鲜血来演奏。 顿时委婉凄凉的秦筝声响起,魏姬缓缓唱了起来: “情定三生缘,锦瑟五十弦 挥手彩云间,鸳鸯何曾羡 沧海化桑田,白发为红颜 花开阴阳天,人无再少年…… 金戈斩夙愿,马蹄乱红颜 风中残烛熄,白首黄沙脸 沧海桑田,妾与君侯拟定良缘,纵使今生求而不得,妾身亦谢君侯,一路相伴……” 嬴政见此,大袖一挥,喝道:“杀之——!” 此时吕不韦与老甘林匆匆赶来,刚一到,便听闻嬴政的话,心中大石顿时落地,这魏姬一死,刺杀之事便能落下帷幕,他也就可高枕无忧了。 可是谁知,大殿内突然传来一丝虚弱的、但是无比坚定的声音:“本侯尚未发话,王上怎可杀之——!” 嬴政一听,虎目之中满是惊喜,惊喜的转头看去。而下首的吕不韦、老甘林却浑身一震,相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 这长安侯莫非真的是上天保佑,如此都没能杀死他! 第四十二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二) 第四十二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二) 一句话,群臣皆惊,胖乎乎圆墩墩儿的老魏辙一听,更是喜极而泣,对着嬴政大呼:“吾王护佑,长安侯否极泰来!” 群臣一听,也有样学样,匍匐在地:“吾王护佑,长安侯否极泰来!” 话音处,只见成喬面无血色,牵着小扶苏的手,禹禹走出,尽管已经刀枪剑戟了无数次,但是君侯的脊梁依然不曾弯曲。 尽管被阴谋陷害了无数次,但是君侯的眼神,依旧犀利,如暗夜举火,明察秋毫。 此时成喬望着大殿下,那个泪如泉涌的女子,两道剑眉皱起,轻声喃呢道:“你糊涂啊,本侯既然已经决定放你走,你就不应该留下,这是何苦呢?” 魏姬闻言,喜极而泣,哽咽道:“母亲说,结一世姻缘,只为看一个人的眼睛老去,要是这些都得不到,她就宁愿架一叶扁舟,余生泛舟太湖,再也不上岸,妾身也是一样!”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成喬闻言癫狂大笑起来,震得响屐廊的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随后看向为首嬴政,拱手说道:“王上,成喬已经无大勇,恐怕无法辅助王上入住四海……” “王兄何出此言,得王兄寡人之幸,失之寡人之噩!” 成喬拱手笑道:“成喬此生醇酒妇人足以!” 此时老甘林见嬴政如此仰仗长安侯,嘴角露出一丝狠辣,出列说道:“王上——!长安侯仰仗宗亲君侯之位,霸占中枢少师之权,无故责罚长史大夫李信、御史大夫井忌等人,将庙堂公器,掌握股掌,肆意惩罚,罔顾一国之君,实乃是大秦窃国第一侯啊!” 成喬未等嬴政发话,先是笑了笑,坦诚说道:“太傅甘林说的是,正好成喬抱恙,便退下位来,专心教导皇长子扶苏,至于三公之职责,还是要劳烦老太师的!” 说着成喬看向嬴政,见嬴政虎目之内透着谨慎与不解,颇为自信的说道:“王上可信得过臣!” “王兄之令即寡人之令!” “好——!”成喬大笑一声,随后看向群臣喝道,“今日起,恢复太师甘林之位,并且将下大夫甘升提升为大司马,命蒙恬兵属甘升,归国府,甘升即刻统辖黑骑兵团,北上抵抗敌戎,匈奴!” 话音刚落,群臣惊恐,这样一来,朝野兵财大权岂不是全被安东甘氏掌控于鼓掌之中。 想着群臣纷纷看向为首的相国吕不韦,却见吕不韦罕见的没有出声反驳。 老甘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成喬居然让出了大权! 想着老甘林父子急忙走上前,跪倒在嬴政脚下,纳头便拜,高喝道:“臣谢过王上恩典,老臣等孤存忠心,比兴王道,大举遗民,倚喋血世族克难靖国,护秦国一统大业。” 嬴政虽然不知道王兄为何如此做,但是他对成喬有着足够的信任,不由得说道:“一国之本,在于世族,老太师等本是老秦旧士,历代追随秦公,浴血沙场,马革裹尸,祖上更是烈士累累,忠臣锷锷,实乃老秦国脉所系。望老太师再接再厉,推行王道,让寡人早日入住四海!” 但是偏偏有想不开的,老太尉尉撩见大权旁落,心中甚是惶恐,急忙说道:“王上——!自从商君变法,孝公西迁,臣等未尝懈怠大秦社稷。然太师甘林刚愎自负,心胸容不得人,稍有忤逆,便罗织小罪,贬黜杀戮,责之细行,酷刑*,多少士子蒙冤含恨,多少世家大族因此一蹶不振!此刻若要太师甘林权倾朝野,以其野心弥彰,必欲杀王自立!。” “大胆尉撩,安敢诬陷老夫!”老甘林怒目扬戟,怒视尉撩,尉撩当即争锋现对,寸土不让! 成喬见此,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沉默的吕不韦,一笑道:“老太师毕竟年迈,大秦诸多事情还是颇为费神,不如这样!” 说着成喬看向吕不韦,笑道:“相邦乃是君上仲父,大秦中流砥柱,现允许丞相开府总摄军国政务,设行人、属邦等专门官署,老太师便辅佐丞相处置政务,主内政民治,蒙武将军为全**队最高统帅,战时开府,大司马掌军事行政,于丞相府设置官署。长史大夫掌王室机要并日常事务。大司农统辖全国农耕土地,设太仓、大内、少内等粮食物资属官。” 一番话下来,吕不韦脸色大变,暗呼不妙,这一番吩咐,看似没有交集,各管一摊,但是暗地里却是凶险万分,又妙到毫巅,可谓是趋虎吞狼,坐山观虎斗。 这成喬让自己开府,总管国政,这国政便包括了军权、财政、民务三大权力,可是成喬却又派人分了这三权,三权独立,给自己设立了三道门槛与陷阱。 他让老太师名义上辅助自己,管着民治内政,这便是给他设立的第一道门槛,那老甘林夜枭一个,岂能甘心屈居人下,处处受制自己这个相邦的管辖,必然勾心斗角,与自己争夺,此为第一处陷阱,想要让自己与老甘林不死不休。 第二处,便是这个战时最高统帅,不打仗时候,这个统帅是个摆设,军权在自己手中,但是成喬又让老甘林之子为大司马,跟自己争夺军权,这便是一处陷阱,而他与老甘林既然因为军权有了权力争斗,可是一旦有了战役,自己与老甘林却又都无法掌控军权,因为军权要归最高统帅指挥,看似给了军权,实际却是没有给,军权还握在成喬手中,此为第二次陷阱。 第三处,便是让长史大夫李信、大司农分权,大方向归自己这个相国管理,但是又处处安置了忠诚于王上的大臣,到时候自己命令不出丞相府,无法做到如指臂使,反而受到掣肘,此乃是第三处门槛。 成喬啊成喬,你可真是步步惊心,好一个暗夜举火,洞若观火,你虽然远离军政大权,手段却很是高绝,既远远的离开了国府权力的视野,却又改变了秦国的权力结构,非但裂权于我,还挑起了我与老甘林的权利之争,而且安排了亲信王上的大臣,便埋下了日后王上亲政的种子,手段何其老辣! 吕不韦刚要以精力不足,婉言拒绝,只是还开口,便见成喬说道:“相邦乃是王上仲父,一定不会推辞,否则岂不是辜负了王上对仲父的信任!” 这一句话,立马让吕不韦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狠狠一叹,拱手离去。 老甘林此刻却是没有察觉出阴谋已经笼罩他了,反而被突然起来的权利,撞晕了头脑,兴奋异常,趾高气昂的离去了。 群臣此时也是面面相觑,或扼腕叹息,或埋头苦思,寻思其中深意,也是纷纷离去了。 顿时龙渊显得冷清寂寥,魏姬这个凶手反而没有人管了,成喬看了一眼普阳,说道:“普阳,带魏姬下去疗伤,本侯就居住龙渊阁之内,教导皇长子扶苏了,君侯府大门紧闭,命令下人们安分守己,不要闹事!” 普阳赶紧诺了一声,急忙让人扶着伤痕累累的魏姬去疗伤。 一时间王宫显得空旷起来,成喬脸色苍白的站立大殿内,只见大殿内每个转角都立着两座六尺高的铜人风灯,每道大门却是笔挺地站着四名黑冰台带剑甲士,每间殿口都守着一名面无表情的内侍,严密到了极点! 嬴政看向成喬,眉头一皱走向长廊,负手望天,问道:“王兄如此安排,何意呢?” 成喬眼中露出一丝杀意,冷冷道:“吕不韦掌血潼关,权力亨重,王上要想亲政,需要卧虎藏龙,以待时机,而老甘林越发跋扈,可以先行让其与吕不韦鹬蚌相争,我们借吕不韦之手,除掉老甘林!” 嬴政闻言眼睛一亮,他心中虽然早有猜测,但是此时见成喬道破,心中还是感慨成喬城府之深,用计之妙。 成喬看了看苍穹,笑道:“高处不胜寒,人爬得越高,就越发嚣张起来,把柄也就露得越多,往往却也是摔得最惨,攻城之道,在于攻心,兴功惧暴,攻以利刃!” 此时,后方传来脚步声,嬴政闻声,转头看向后方缓,却见是扁鹊子缓走来,只见他也脸色苍白,显然付出了很大代价,不由得面带感激,说道:“寡人多谢先生救了王兄,寡人欲请先生为太医令,不知先生可愿意?” 扁鹊子,一笑:“王上言重了,若不是那叫魏姬的女子,唤起了君侯求生的意念,小人也无法发动神农尺救助君侯,只是农家医门有祖训,医天下先,小人不敢违背祖训!” 成喬看向扁鹊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本侯敢问先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人不救,何以救苍生?” 第四十三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三) 第四十三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三) 扁鹊子一听,明显一愣,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人不救何以救苍生,假若连一个人都救不活,那又怎么能扬言救整个天下苍生呢? 成喬看着扁鹊子眼中的迷茫,嘴角露出丝笑意,抬起深衣长袖,遥指南天,笑道:“你看看这天下,七国纷争,疆土一日三改,每天都在有人死去,每天却也有新生,而这天下战乱了五百年,却是要在本侯手中定疆,吾王必将入住四海,一统天下,而本侯救治天下苍生的方法,便是以暴政止群雄,兵戈定四海,这世上没有战争,天下黎民便可以安居乐业!” 扁鹊子闻言仿佛抓到了一丝希冀,一丝可以实现农家医门医天下先的宏伟志愿,而这个答案,他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以告诉他。 “您能告诉我答案吗?” 成喬闻言,看了看沉思的嬴政,又看了看充满希冀的扁鹊子,不由得说道:“这个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我自己?可是我并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成喬呵呵一笑,问道:“你看这天下都是兵卒,但是若无统帅来聚散流沙,他们不过是一群蝼蚁,七国的主人们,有着野心,将相指斧钺便有争雄之志,王侯掌玉玺便有问鼎之心,这个世界上有了野心,也就有了战争,而想要终结战争,救治水深火热的黎民,只有拿起手中的长剑,让天下认你为主,让这天……由你来撑,让这地,由你来覆!” 扁鹊子摇了摇头,似懂非懂,他还是不明白? 成喬见此,问道:“你的大志是什么?” “救治天下苍生,让百姓摆脱战乱疾病的肆虐,无忧无虑的生活,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成喬一笑:“巧者劳,智者忧,唯无能者无所求,若将清粥换成白米饭,将青菜换成红烧肉,你愿意来帮助本侯,救救这天下吗?” 扁鹊子一听,眉头皱起,说道:“扁鹊行医之道,君侯行杀之道,扁鹊非杀之道,君侯请求,扁鹊子做不到,扁鹊怎可为了救治天下而去帮助君侯杀另一个人。” 成喬点了点,抚掌大笑:“舍之桑榆,焉知不得晚霞,你我殊途不一,但道却同归,你我最后不是都要救治这天下苍生吗?那么你自己的力量不能承受得起,何不跟本侯一道呢?” 扁鹊子怒道:“杀一为罪,屠万为雄,难道君侯眼中,人命不如草芥不成,君侯岂不知生命之可贵,重必泰山!” 成喬大笑起来,看着一旁的嬴政,问道:“王上认为此话?” 嬴政沉思半晌,说道:“先生所说不无道理,杀一为罪,屠万为雄,一将功成万骨枯!” 成喬停止了大笑,看向苍穹,轻声道:“曾经有一个大师,他叫耶稣,这个人传播真理,却没有人相信,最后被钉死在木架上,但是后来人们却认为,耶稣追求真理,宁愿舍弃生命,也不愿屈服,是一个贤者,正如儒家孟子一样,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如果人这一生,背负的东西太多,我们会感到沉重,男人跟女人一个样子,却又是不一个样子,男人会让这沉重的负担,压得喘不过气,直到把男人压在地上,但是女人的负担,却只是承受一个男人的身体。” 说着成喬看向嬴政与扁鹊子,问道:“男人重,还是女人重?” 嬴政想来想,说道:“男人背负的是家国天下,重若泰山,女人只是承受一个家的重量,男人重!” 成喬闻言,又看向了沉默的扁鹊子,问道:“先生以为呢?” 扁鹊子想来想去,却是说道:“王上说的有理,男人重!” 成喬摇了摇头,看向在殿外对着苍穹发呆的小扶苏,笑道:“扶苏,你来!” 小扶苏一听,回过神来,见王叔与父王正看着自己,急忙小跑了过来,对着成喬一鞠躬,说道:“王叔叫扶苏何事?” 成喬将刚才的问题又说了一遍,问道:“扶苏,告诉王叔,你认为是男人重,还是女人重!” 小扶苏低头沉思了一会,眼睛一亮,透着纯真无暇,笑道:“女人重!” 嬴政一听,眉头一皱,训斥道:“胡说!” 小扶苏一听,努了努嘴,看向成喬:“王叔,扶苏以为女人重!” 成喬笑了起来,摸了摸扶苏的脑袋:“告诉王叔理由!” 小扶苏见这是王叔第一次考校自己,显得十分重视,昂起头,有点像论战的老夫子,说道:“男人背负家国天下,外惩逆贼,内安邦国,背上背负的是天下,自然很重。但是女人却是更重,因为女人生出了男人,男人还小时,第一句话学会的是母亲,第一次牙牙学语也是母亲教导,第一次学会吃饭,第一次学会穿衣,第一次学会做人的道理,都是母亲教导,而母亲却不是男人,是女人,所以扶苏认为,母亲是男人心中最重的,天下与之相比,如泰山比之蒿草,轻若一毛!” 成喬闻言哈哈哈大笑起来:“扶苏之言,振聋发聩,羞煞天下贤者大夫!” 小扶苏见王叔认可,并且赞赏自己,粉嫩的脸蛋上露出一丝兴奋。 嬴政却是问道:“小孩子的话,不可信!” 扁鹊子却是若有所思,看了看成喬,低下了头,拱手大礼,虚心求教:“恳请君侯教我!” 成喬点了点头,朗朗说道:“女人虽然承受的不过一个男子身体的重量,但是女子却是在承受这重量之时,完成了世上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延续,男人负担越重,他们的生命便越贴近大地,活着越感到充实,但是女人却往往以毫末之力,缔造出了诸如五霸的帝王,却也是如褒姒一样,颠覆了一个大夏的君王,女人重?男人重?其实重的是他们心中的道义啊!” “先生心中有大道,救本侯一人,却可以活天下,这便是道!” 扁鹊脑子嗡的一下,豁然开朗,原来是他执着了,男人女人一样重,重的是他们心中的大义,而他为了天下苍生,不肯救一人,便是放弃医者的道义,那么救了一个代表天下道义的人,是不是就得了道义,救了天下! “君侯是那个奉行大义之人吗?” 成喬拱手一礼,笑道:“成喬之道,为国为民,请先生入秦,助成喬灭六国,一统天下,让四海共主,苍生大义得以永存!” 扁鹊子急忙弯腰行礼:“扁鹊医门,从此为君侯,救天下!” 说完扁鹊子眼中透漏着无比的坚定,走出了龙渊大殿。 嬴政看向满是笑意的王兄,问道:“王兄真的认为那样吗?可以为扁鹊子缔造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 成喬一笑,眼中露出一丝狡黠:“王上,这个世界处处充满尔虞我诈,是是非非,谁又能断定呢?成喬的大义是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王上能得到天下才是最重要的,扁鹊医门可活死人,肉白骨,倘若得之,我大秦兵卒便可减少伤亡,这种有利王上与大秦之事,即使成喬撒了谎,也是甘愿的!” 嬴政闻言眼中露出一丝骇然:“王兄说要帮助扁鹊子救治苍生,难道是一个谎言!” 成喬叹了口气,冷哼道:“这天下从来没有一刻的安宁,人有富贵,必然有贫贱,上天就是如此愚弄众生,这天下,何须来救,因为那只是一句自欺欺人的借口,这天下根本救不了,成王败将,青丝骨冢,战争从来都是权谋者获得天下的借口,扁鹊子妄想终战止息,还一个朗朗乾坤,人无忧,可以饱食,暖衣,可以无忧无虑的生存,但是孟子离楼上篇有一句话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要是没有忧患,便要死亡。扁鹊子口中的世界,永远不可能实现,或许只存在梦中!” 第四十四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四) 第四十四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四) 龙渊阁恢复了以往的清净,天问殿内,一大一小两人席地而坐,后面是三层庞大的书架,浩如烟海,共藏书五百多万卷,非但有诸子百家,连各国政令都有专门收藏。仅凭这藏书阁,秦国龙渊便可足以傲视天下了! 大殿内,成喬正襟危坐于上首,小扶苏坐在下首。成喬看着严谨的像一个老夫子的扶苏,眉头一皱。 这不是一个四五岁孩子应该有的样子,此刻他应该如同大多孩子一样,奔跑在希望的田野上,嬉戏在清泉瀑布中,游弋在繁华市井中,而不是板着脸,坐在这枯燥的大殿内,听着听不懂的古言,努力想着想不明白的阴谋诡计。 但是皇长子这个名号,却让他不得不如此,从这个婴儿一出生时,他的命运就被注定了。这是一个君侯一生的可悲之处,他失去了婚姻,失去了恋爱,失去了童真。 而失去这些,换来的仅仅是权力。 权力,一个多么显贵的名字,古今以来,枭雄霸主,猛士才俊,军政官要,都倒在了权力的脚下,没有人可以征服权力。 它就好像苍穹一样辽阔,充满着无限诱惑,让贪婪者不惜发动了数千万次的战争,那白骨窟冢,最终成全了的是帝王将相的权力美梦,还是成就了权力本身的辉煌,给它凭空增添了耀人的光环,吸引更多的人去继续争夺。 成喬将诸子百家的经典分门别类的放在扶苏面前,说道:“春秋战国,是整个世界最为蓬勃的文化发展时期,诸子们在这个礼崩乐坏,信仰如敝履的时代,以自己莫大的勇气,大毅力大智慧,开辟了一个百家争鸣的鼎盛时代,而且是空前绝后的时代!” 小扶苏闻言,急忙问道:“王叔崇拜诸子,可是诸子跟帝国相比,不是轻若鸿毛吗,父王如此说的,难道父王说错了?” 成喬看着小扶苏,嘴角罕见的露出一丝慈祥,说道:“扶苏,你现在看不到,虽然现在诸子百家如此微不足道,在千军万马面前,如同蝼蚁,但是在未来,他们的圣典,却是在这片大地之上,孕育了一个又一个鼎盛的王朝,诸如秦汉!” “汉?那是什么?王叔说我大秦以后会被其他国家所灭吗?”小扶苏眼中露出了震惊,他不敢相信,君父与王叔如此强大,大秦势必入住四海,可是如此强盛王朝,居然会被其他国家所取代,那个国家是什么,是齐楚韩魏之一吗? “汉吗?”成喬一笑,却又喟然一叹,“在我死后,还会有人来看顾这片疆土,等时间过去千千年,万万年,我们都会死,但是这片土地上仍然有繁衍与新生,这才是我中华的宿命啊!但是他们都会记得我们的名字,记得你父王的名字,他们将用一辈子,去铭记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小扶苏眼中满是震撼,他的君父居然可以千千年,万万年被人世世代代铭记! 成喬看向小扶苏眼中的炽热,轰然大笑,沉重有力的吐出三个字:“秦始皇——!” “秦始皇——!”小扶苏惊讶的喊了出来,春秋战国一千年来,还没有人称皇,难道君父是第一个称皇的人吗? 成喬伸手遥指南天,振聋发聩的大声喝道:“扶苏你看,就算这历史车轮隆隆向前,就算我大秦君侯白骨成灰,就算我大秦秦瓦不存,但是你君父的名字,会被史册记载,人们会歌颂他的丰功伟绩,因为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哈哈哈……记住我的话扶苏,你要成为你君父那样的人,而你的对手,他叫刘邦!” “刘邦!我的对手?”小扶苏眼中充满好奇,他不知道刘邦是谁,也也不知道王叔为何如此重视那个叫刘邦的人,但是小扶苏却知道,那刘邦,是王叔亲自为自己挑选的敌人,他将用一生,去与之战斗! 而小扶苏看着《孙子兵法》却满是失落的道:“王叔,圣人们握圣典发起战争,但是有战争就要死人,扶苏不喜欢死人,因为那太悲伤了!” 成喬闻言眉头一皱,扶苏就是因为过于仁慈,最后才会被胡亥逼死,想着他严厉的喝道:“乱世之中,人命不如狗,天下何得安宁?手握虎符,雄起兵卒百万者是为将,将者拥有冷血与残暴,他们号称军事天才,用那无情的战争理论,阴险诡诈的阴谋,成为帝国争霸的手段。扶苏,你的仁慈,会让大秦子民死于非命,会让这山河化为焦土!” 小扶苏眼中泪水滴落,满是恐惧,王叔描述的场面如末世一样,轰轰然砸进了他的心底,让他害怕,无助,不安…… 成喬看着小扶苏的样子,虽然于心不忍,但是他的命运不是他自己可以选择的,在他成为皇长子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他不得不踏上政治的舞台,被强迫去接受冷血而无情的政治理论,被强迫去跟各式各样的阴谋家打交道,王位啊,这个充满诱惑力的东西,一旦沾上,甚至到死都无法摆脱! 而成喬心中知道,这一年,离秦朝灭亡,还有三十年! 小扶苏看着《论语》一边哽咽,一边说道:“王叔,扶苏希望跟孔夫子一样,周游列国!那才是扶苏的抱负!” 话还没说完,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却见成喬冷漠无情的抽打了小扶苏稚嫩的脸庞。 小扶苏眼中满是委屈,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孔夫子何人?他们要么是大智大勇之辈,要么就是鸡鸣狗盗之徒,他们都是因为无法实现心中的抱负,才去选择一条不归路……你,你是谁!你是大秦未来的君王,你是一言可以决定天下苍生生死的霸主,这大秦的天,将来要由你来撑着,本侯有一天会老,你的君父有一天会死,那时,你就是大秦独一无二的王者,本侯不容许你有半点懦弱!” 扶苏眼中透出震惊,但是他却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必须坚强起来,他要等到君父跟王叔老了以后,去保护他们! 成喬缓缓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扶苏,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说道:“将孙子兵法抄写十遍!” 说着成喬转身离去,偌大的殿,只有扶苏弱小的身影。那百万卷的藏书,如同一个个智慧的老人,看着这个不屈的孩童。这一刻起,未来三十年后,一个英主,就此诞生了! 此时太师府后巷,甘文焦急的等待着,但是他的眼中,却是隐隐透着兴奋。 一阵马车驶来的声音,只见一辆黑色篷车停在了巷口,一个全身笼罩黑袍的女子走下,随之马车隆隆的开走了。 甘文看向那女子,眼中露出柔情,却是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一把将女子拥在怀中,一口吻了下去。 一男一女,就这样在太师府阴暗小巷之中偷情,到处弥漫着少男少女热烈的喘息声。 只见女子露出了凌乱的长发,露出了绝色的容颜,此刻却是忘情的拥吻着。 而太师府后面夹缝之中,一双显得阴狠的双眼,却是在背地里注视着这一男一女此刻疯狂的行为。 “甘文啊甘文,你果然跟长史大夫李信的妹妹有染,如果父亲知道了,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甘升的脸因为愤怒有些扭曲,此刻却是迫不及待的转身离去,脚步不停冲进了老甘林的书房。 老甘林裹着鹤氅,正在看书,见长子如此莽撞,脸色不喜,刚要训斥,就听见长子愤怒的说道:“父亲,甘文不知羞耻,勾搭长史大夫妹妹,在后巷做出苟且之事!” “什么!”老甘林因为震惊,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如毒枭的双眼露出一丝狠辣,冷哼道,“不知死活的孽子,走,老夫去看看这个孽子!” 说着甘林将竹简愤怒的捏在手中,转身走出了书房。 “呵呵——!”甘升见计划得逞,得意的笑了笑,这是他的阴谋,他早就知道甘文跟李信之妹有情,所以便暗自给了甘文传递消息,告知今日李信之妹在后巷约他相会,而他也同样告知李信之妹阿月,说甘文相邀午后太师府小巷相会,等到两人一到,他在一举拿下。 此时两人忘情的相拥,甘文看向眼前的女子,笑道:“我还以为我们不能见面呢,没想到你却主动给我传递消息!” “什么——!”阿月一愣,问道,“不是你给我传递消息,约我来会吗?” “我——!”甘文暗呼不妙,知道自己可能中计了,想让阿月快跑,话音才出口,便见后门砰的一下打开。 “孽子,辱我门风,败坏我安东甘氏纲纪!” 甘文脸色大变,看着愤怒的父亲与阴笑的兄弟,眼中露出恍然,却是急忙跪倒老甘林脚下,哀求道:“父亲大人,小人是真的喜欢阿月,求你成全!” 阿月也是急忙跪倒老甘林脚下,哀求道:“请太师成全!” 老甘林看了一眼阿月,却是被阿月的美色所震,他正愁找不到貌美女子,为王上选妻,此刻见阿月姿色,心中砰然大动,但又看了看庶子,眼中露出一丝狠辣,他决不能让一个庶子,毁了他权力计划的大局! 任何阻挡他脚步的绊脚石,都会被他无情的粉碎,就算这个人是他的儿子,也不会例外! 第四十五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五) 第四十五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五) 老甘林看着苦苦哀求的庶子,眼中露出一丝厌恶,这个孩子不过是他酒后跟侍女无意中生出的孩子。 想着他一脚将甘文踹倒在地,冷漠的眼神让甘文心中发寒。自己还到底是不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以如此绝情! 老甘林看着不说话的甘文,冷笑一声:“你跟你的母亲一样下贱!” 甘文一听整个人显得一怔,脑海中回想起自己那个一生孤苦的母亲,双眼不禁充满怒火,猛地站起,指着老甘林吼道:“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的母亲!” 甘林冷笑一声,对着一旁的老管家说道:“将长史大夫的妹妹送回府去,并将甘文逐出太师府!” 说完老甘林不带一丝情感的转身离去,仿佛扔掉的不过是一件不穿的衣服那么简单。 甘升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了,看着失魂落魄的甘文,冷笑连连,不过他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冷芒,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道理他懂,甘文绝对不能活着! 想着甘升眼中似乎又谋划什么阴谋,转身匆匆离去。 甘文看着这个陌生的家,心中没有一丝留恋,自此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留恋了。 他从小就跟母亲相依为命,在太师府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生活,母亲死后,要不是自己凭本事,有得到长史大夫李信的欣赏,根本不可能做到一个小小的礼官,虽然官职只是教导宫女们礼仪,但是他很满足。 “一出此门深似海,从此甘某是路人!” 甘文冷冷的看着萧条的太师府,决然转身离去,这一步的离开,多年后,他再回想起来,似乎从这一步开始,他就跟龙渊阁那个君侯,扯上了逃也逃不开的命运,一直到最后,但他不后悔。 男人要么辉煌一时,要么碌碌为无一生,甘文决定了自己人生将来要走的路。 此时龙渊阁内,成喬负手站在大殿之中,午后的阳光似乎有些慵懒,照进大殿内,透着晕黄色。 而成喬却是看着眼前的海棠花,那雪白的花瓣,透漏着一股芳香,如含苞待放的处子,清晰,迷人。 刷的一道黑影闪过,一名全身裹着黑色紧身衣的男子出现殿内,单膝跪在殿下,只见那男子黑色衣衫上,却是印着一道红色的蜘蛛网标志。在天下,这个网,只有一个组织配使用,那就是天罗地网的罗网组织。 “地煞,本侯要你监视太师府一举一动,可是有结果了!” 男子点了点头,拱手奉上了一张羊皮纸,随后便从大殿内突兀的消失不见了。 成喬看着手中的羊皮,眼中露出一丝毒辣,猖狂大笑道:“哈哈哈,老甘林啊,虎毒食子,你这庶子有大能力大毅力,嫡子却是草包一个,你丢了西瓜捡芝麻,本侯都不知道该如何称赞你了!” 说着成喬嘴角露出一丝阴笑,对着外面守护的章邯吩咐道:“章邯,告诉蒙恬,今夜陛下王庭之内,只安排十名兵卒守护,陛下入夜之后请他前来龙渊,就说本侯有事,告诉士兵们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出声,今夜之后那十名士兵本侯不希望看到他们活着!” 此时甘文收拾好衣物,上了篷车,就这样离开了生活十六年的太师府,没有一个人在意他这个庶子的存在,马车隆隆的走了,却是来到咸阳成角空阔地带的一座孤独院落。 那小院虽然荒芜但是却没有塌方,车马刚刚停稳,厚重的木门便无声的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盯着篷车上下来的少年,眼睛一愣,哽咽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甘文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说不出话。这是他的昊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老仆人。甘文没有说话,却是对着老人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这笑容在太师府不曾显露,那里虽然有他的亲人,却没有了感情。 白发老人领着甘文进了一座荒芜的花园。只见园中荒草及腰,假山水池也是草树参差荒凉清冷。 甘文知道母亲就葬在这花园后方,而老伯便是守灵之人,可怜他甘文纵为人子,却是在母亲去世前,都没能看上母亲最后一眼,让母亲含恨离去……听老伯说……母亲去世前一直呼喊自己的名字! 非是甘文弃母亲不顾,而是老甘林不允许他探望,这恨意,非是一日之寒。 甘文只见花园中是母亲的灵堂,也是老伯的生活之地,那是一间极为粗朴的陵园茅屋,门是母亲亲手用荆条编的,十分精美。 骤然之间,泪水涌满了甘文的眼眶。母亲生前有着一头长长的秀发,母亲有自己喜爱的人,但就是因为老甘林一次酒后乱性,却是毁了一个少女的一生。 母亲始终恪守大贞大孝大节,尽管遭受了无数屈辱,母亲只是一笑对待,甘文小时候总是问母亲,母亲你的秀发为什么长长了,又要亲手剪下去。 那个时候母亲就会摸着他的头,笑着说:“头发长了就要剪啊!” 后来甘文知道,母亲与自己生活并不好,老甘林对他们母女从不过问,下人们也对他们不过问,母亲没有钱养活自己,就只好白天编制竹篮卖钱,更是将秀发养长,在剪掉换钱。 孔子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毫发不能摧!圣人之言如此,更何况一个女子? 可是,母亲为了他,竟卖掉了满头青丝…… 这就是甘文的母亲,那个他心中用一生将去怀念与感怀的母亲啊——! 昊伯看了看甘文,老泪纵横,哽咽道:“进去看看你母亲的牌位吧,她……一直等你,等到了今天!” 甘文已经不能言语,他脚步十分沉重,却是踉踉跄跄的撞进母亲的灵堂,只见灵堂挂着白纱挽联,用榆木粗糙雕刻的牌位上清晰刻着母亲的名字。 他居然连为母亲安置一块好牌位的能力都没有,真是枉为人子! “母亲啊——!甘儿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来看您了!”他嘴中发出象狼一样的一声惨嗥,却是一头重重的撞在灵案上,大哭了起来! 昊伯一叹,拿过一个铜匣,说道:“你母亲临终前,一直不肯闭眼,就是没能看见自己的孩子!老话常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啊!她始终放不下你这孩子啊!临终前,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说你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他的母亲葬在这里!” 甘文悲恸大哭,捧着母亲留给自己的匣子,那是母亲生前用的。 甘文看着这个锈迹斑斑的铜匣,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置了六个金饼,三根金钗……甘文顿时眼睛瞪大,满是不可置信,这些都是母亲的金玉首饰,母亲居然没有陪葬,那么母亲下葬难道是……素衣走了……甘文看得心头滴血,欲哭却是无泪。 天下之人,就算庶民下葬也会带着喜爱的配饰,而母亲却留下了全部的首饰,素身赴了黄泉,竟没有丝毫心爱的陪葬之物,只为给他留下一些钱财。 “母亲啊——!甘儿……愧对母亲的养育之恩,竟让您素身赴了黄泉啊!”甘文哭着,喊着,头重重的扣了下去。 甘文久久抬起,只见铜匣内留下了母亲的遗书 吾儿: “甘儿,你我母子情深,虽知你跟着太师,不会好过,但终究你是他的儿子,你跟着他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甘儿,黄泉如世,莫为母悲。人这一生存活乱世本就多难,自强为本,若有坎坷,毋得气馁。母亲留下些许财物,藏得些许金玉,吾儿当于绝境时卖之。母亲绝笔。” “母亲——!” 对于甘文来说,未能见母亲最后一面,这将是他永远不能忍受的一种遗恨,而让他饱偿遗憾的人,却是他那生父。他咬着牙含着泪,哽咽道:“母亲,甘儿从来都不喜欢荣华富贵,甘儿只是想陪在母亲身边啊!” 甘文将金玉首饰,装进了铜匣,放进了母亲牌位旁。从晚上开始,甘文便在母亲的墓旁长跪,身穿麻衣,头戴重孝,为母亲守丧了。 这一天甘文整整等了三年,迟来的守孝,一直是甘文日夜煎熬的痛,他脑海中都是母亲的容颜。 三年了,寒来暑往,他虽然知道这里是母亲的陵园,但是他不能来看一眼,只因为甘林不允许,只因为母亲要让他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第四十六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六) 第四十六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六) 月明星稀,星汉璀璨。长史大夫府灯火煌煌,庭院初春盛开的菊花,在夜空中泛起涟漪的土黄,夹杂着风的气息,吹散了漫天花瓣。 李信此刻穿着深衣,与一老者席地而坐,两人都默不作声,直视对方。 煌煌灯下,两人相互打量。李信看到的,是一个与这豪华府邸格格不入,脸膛黧黑的布衣老汉,苍发的头发根根乍起,两只眯缝的细长眼睛突然一睁,便会放射出森森亮光! 老汉看到的,是一个从容沉稳的布衣士子,长发深衣,黝黑瘦削,幽幽的眼光让人莫测高深。 “长史大夫,你与老夫有共同的敌人,十三年前吕不韦入秦,你父亲李大夫怎么死的,相信你心理清楚,只是近年来太后那老妖婆掌权,把持朝政,与吕不韦暗中私通,将朝堂公器当做玩物,吕不韦更是一手遮天。如今吕不韦假借嫪毐那猪狗取乐太后,将太后置于雍宫之中,权力更是集中吕不韦一人之手,你要报仇更是难上加难!” 李信双眼平静的可怕,却是洞若观火,亮得吓人,只见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老者,笑道:“武城君,你我都知道彼此的目的,你让你儿子赢辉接近在下,不也是希望跟本大夫结成联盟吗?” “哈哈哈!”赢傒爽朗一笑,双眼却是猛地一睁,盯着李信笑道:“你暗中提拔老甘林之子,不也是想要拉拢老甘林对抗吕不韦吗?只可惜,你我都失败了,都输给了那位!” 李信一听,脸色骤然大变,看了看四周,低声喝道:“君侯手段遮天,如暗夜举火,虽远离朝政,放权安东甘氏,可却是真真的将安东甘氏当成了一把刀,直直刺进了吕不韦咽喉,老王叔,你我二人包括陛下,都成为君侯手中博弈天下的棋子了——!” 赢傒深沉的面庞微微抽动,看向沉思的李信,问道:“陛下雄才大略,他不会不知道,借助成喬之手,除掉吕不韦,那成喬必将是第二个吕邦国!” 李信摇了摇头,喟然一叹:“君侯虽不在中枢之位,却暗中掌管中枢之权,窃国侯,窃国侯,这是陛下手中一把利刃,兴功惧暴,攻以利刃!陛下在世时,成喬断然不会有异心,怕只怕陛下如果不在了,那大秦谁为王,可就难说了!” 老赢傒眉头微微一挑,嘴角却是勾勒一丝冷笑:“老甘林就是看穿了这一步,才会急着寻找佳人子,考安东甘氏家族的世族力量,推其为后,一旦诞下龙子,老甘林必会将那孩子,不惜一切代价,推为储君!” 李信没有说话,却是看了一眼远处妹妹的房间,良久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张薄贴,递了过去。 老赢傒眼中露出震惊,那居然是甘府的帖子! 他急忙拿过一看,脸色直接大变,看向阴沉着脸的李信,问道:“老甘林想推举阿月姑娘为陛下佳人子——!” 李信点了点头,说道:“司马家父子三人长居咸阳,势力庞大,可惜司马家却没有女丁,不然老甘林一定会选择最为庞大的司马家联合,而武将世家以蒙、王两家为首,可惜这两家世代只忠诚于国君,老甘林舍弃。昌平君兄弟本是楚国外戚,仰仗了妹妹进宫为良人,受陛下喜爱,这才平步青云,但是根基薄弱。吕府虽然权倾天下,但是吕不韦膝下无子无女,自然无法掺和王后之位,剩下的王室宗亲,赢氏正宗,唯有老王叔一脉以及长安侯最为鼎盛,老王叔你膝下无女,但是你是前朝罢黜的储君,陛下心中忌惮,自然不能用你,就只剩下长安侯了!” 赢傒一听颇为同意李信的分析,随后却是哑然失笑,一拍额头,嗤笑道:“长史大夫,你我都错了!” “哦——!”李信眼中露出一丝惊讶,急忙问道:“老王叔何意?” 赢傒深深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恐惧,说道:“长安侯明知有人刺杀,为何要执意去轩辕谷祭天,那长安侯虽加封少师之位,但是吕不韦不放权,也只是徒有其名,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一遇刺,便接着这个机会故意放权,捧起安东甘氏,我们乍一看成喬是失去了三公之位,但是我们往深处一想,他虽放权,可是本来他就没有什么权,那权都在吕不韦手中,可是经过这么一了,他反而裂权于吕不韦,自己脱身不说,还给吕不韦树立起了一个老甘林这样的大敌。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李信握着手中的觥筹明显一紧,眉头皱起,倥偬间恍然大悟,眼中露出一丝恐惧。 “成喬是故意的!他故意被刺,看似远离朝堂,暗中却将皇长子牢牢握在手中,以一个太子师之名,未来新帝继位,他必然是太师加左丞相啊,岂不是大权都落在他手!” 老赢傒郑重的点了点头,感慨道:“成喬之计,功在朝堂,利却在千秋,此子暗夜举火,无中生有,步步紧逼吕不韦,机关算尽太聪明啊,只怕最后反而误了性命,历来王室旁支做大,都是君主的大忌。信陵君魏无忌就是最好的例子!” 此时,月上柳梢头,咸阳宫静谧空旷,波光粼粼的南池映出四面秦楼,楼上传来时断时续的萧声,使层层叠叠的宫城飘忽着峡谷般的清幽神秘。 嬴政正要在王宫内批阅奏折,却见章邯走来,跪地说君侯龙渊阁有大事情相商。 嬴政双眼精光一闪,却是缓缓站起,跟着章邯走向宫殿后层层林海之中的龙渊阁。 就在嬴政离去之后,蒙恬按照君侯旨意,撤换了王宫四周层层护卫,只安排了是个士兵把守。 大殿的防卫顿时露出破绽。 远方宫阙之上,一欺霜赛雪的玉足缓缓落下,轻点飞檐,两道绯色薄衫如玉带般漂浮夜空。 后面突然传来“嘶嘶”声,只见一花色大蟒,顺着宫殿飞檐,缓缓爬来,亲昵的吐着芯子,舔着少女玉足。 宣庄的脸看不清表情,被面纱遮挡,可是那冷清的眉头,却是管中见豹,可想其容易之美。 “小花,今夜他似乎又有了阴谋,爱上这样一个霸道的男人,心真的很累!” 突然,宫墙之上翻过数到黑影,却是人过无痕,快如闪电。 四道影子眨眼间汇聚一处,为首之人面带黑纱,轻声道:“今日王宫戒备居然如此松懈,听说是因为嬴政去了龙渊阁,大批兵甲都防卫龙渊了,我们兵分四路,直奔王宫大殿,偷得和氏璧之后,立马撤退!” 第四十七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七) 第四十七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七) 天空湛蓝,月光明亮。习习微风拍打着宫殿碧瓦飞檐,刁斗梆子号的戒严声随春风隐隐传来,都使得这宫殿春夜在幽静之中平添了几分苍凉。 数道黑影如鬼魅划过夜空,只见残影划过,十数人跟随四道黑影窜上了琼楼玉宇的殿堂。 他们个个黑衣蒙面,手中拿泛着冷光的匕首,如猿猴一般攀上了大殿的高粱,森森目光扫视着大殿。 为首男子目光带着一丝紧张,四处打量着这象征大秦最高权力的秦王大殿。 突然,男子看向上首龙案,目光泛起一丝喜意,只见一黄金四方玺印匣静静躺在书案上。 男子对着身旁同行之人指了指书案,便双脚连点虚空,整个人身形骤然拔高,如冥冥飞鸿,在空中一个爽落的折身,落在大殿之上。 随后数道破空之声传来,只见四名黑衣人聚在案首,十名黑衣人散落四周警戒。 空旷的大殿悄无声息,静谧而显得苍凉,青铜殿柱上的黑龙狰狞而恐怖,血盆大口似乎有着吞噬人心的邪魅能力。 “这就是价值百城和氏璧?” “和氏璧应该就在这金匣之中!” 为首男子伸手打开了金匣,顿时漆黑大殿之中,一抹碧玉之光,如黑夜举火,照亮了大殿。 顿时,只见王宫大殿漆黑中亮起的碧光,在十米之外尚可目视。可是离着宫殿只有数步之遥的士兵,却仿佛瞎了、聋了一般,只是如雕塑一般站立,对那昼亮的碧光,仿佛没有察觉。 黑衣人心中一惊,双眼之中满是震惊,天下玉玺和氏璧就在他的眼前。传说君王掌此玺便可问鼎天下! “快走,迟则有变!” 一声轻声疾呼传来,为首黑衣人急忙用黑布包起和氏璧,随后十数人如燕雀一般,窜上了宫殿高粱。 远处高楼之巅,宣庄看着飞出秦王大殿的十数名黑衣,眉头皱起,喃喃自语道:“难道是赵国的黑衣?” “不是——!”一声轻笑传来。惊得宣庄急忙举目望去,只见溶溶夜色之中,数道残影显出嬉皮笑骂的各种姿势,而那黑影速度极快,快到下一个影子出现,前一个影子还没有消散。 宣庄眉头轻皱,问道:“墨家缠子墨风?” 一个脸上始终带着三分坏笑的、有着三分邪魅的青年现身宣庄身旁,那少年身穿秀了斗大墨字的黑衣,抱着膀子,望着王宫群殿之上飞跃的十数名黑衣人,轻声笑道:“真是有趣,这大秦号称法律森严,为何单单今夜王宫守卫不过十人,又为何偏偏今夜出现了盗贼,而且盗取的是那天下闻名的和氏璧!” 宣庄眉头微微一抖,看向深思的墨风,心中吃不准墨家此时入秦何意。不由得问道:“听说墨大师入主魏国,墨家分了魏墨与燕墨两伙,魏墨乃是钜子黄醇为首的文墨,以长驱策论称霸诸侯子,而赵墨却是以禽滑厘为首的侠墨,却是太子丹的幕宾,你是属于文墨,还是侠墨?” 墨风闻言微微一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身旁这个冷冰冰的女子,心中很是好奇,在这面纱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绝世容颜。 “萱姑娘,听说道家长老号称月神祭的鸠花不日将入秦,难道道家那个号称拔一鸡毛而获利天下的老头,也因为功利之心,要入主秦朝了!” “不容许你说我爷爷!”宣庄眉头一皱,青葱玉指轻抚虚空,却是手中三道锋锐小刀飞出,成品形直刺墨风要害。 刷的一下,三道飞刀刺过墨风身体,只是还没等宣庄细看,那墨风身影便化为清风消散一空了!原来刺的只是一个残影! “姑娘好狠的心啊!” 宣庄身后突然传来墨风的嗤笑,她听着身后的声音,眼中露出一丝震惊,轻声说道:“墨家轻功绝学,风影无痕!” 说着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鹰鸣,只见明月之下,一展翅雄鹰,划过夜空,随后猛地冲向大地,一大片黑影投下。 那黑鹰在高空一看,十分渺小,可是此时飞下,却是硕大无比,跟雪山雪雕有的一比,展翅一飞已经达到四米。 墨风眼中露出一丝震惊,嘴中疾呼:“道家神宗黑鹰!” 只见那黑雕背上一个全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抱着膀子站立鹰背,肩头的一缕黑色翎羽,随着长发细细飘荡。 宣庄却是沉默下来,玉足轻点飞檐,整个人已经窜入夜空,如燕雀几个提纵,便消失在王宫之内。 墨风看着那夜空飞过的苍鹰,心中一震,只见夜色之中,那男子一双如鹰隼的双眼,只是轻轻一瞥便让他如坠冰窟。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如猛兽一般煞人心神,道家神宗一直以来神出鬼没,也最为神秘!其中有美如天仙,号称月神祭的鸠花,宠物却是一只猛如老虎的黑山雪豹;也有神秘异常,常年遮面赤足的龙女宣庄,宠物却是一条溪水深莽;更有以轻功独步天下,常年驾雕的黑鹰;还有那江湖上传闻的太阳之子金乌,宠物却是一群乌鸦! 神秘,诡异,却强大无比,道家天宗齐侠尹文以威道称霸,人宗却以杨朱为首,大多却是道家老顽固,不穷兵,不黩武,也不像天宗地宗那样敬天礼地,典型的老夫子,可是人宗那帮老顽固却个个都是内家高手。 这次道家神宗来秦跟不久后的荀卿入秦,是否有关? 墨风矗立高楼,望着天际那黑鹰,久久无语。 此时龙渊阁内,成喬与嬴政席地而坐,两人身前放着围棋,那黑白棋子,已经纵横交错的摆满了棋局。 小扶苏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却又是不甚明了。 突然,赵高领着章邯疾步走来。赵高显得有些有些不安,手中捧着帝国卷宗,那是黑冰台从齐国传来的最新消息。 嬴政手中举着黑子,举棋不定,正在寻思,仿佛没有看到那卷宗。 成喬嘴角却多出了一丝笑意,他派人入齐刺杀韩聂老贼,算来有些时日了,这韩聂怕是已经成为剑下亡魂了吧,不久后临淄将谣言尽起,齐魏如何不大动肝火。 “可恶!”嬴政手中的棋子还是无法落下,喟然一叹,“王兄步步引诱寡人大龙,没想到却是绝地反击,置之死地而后生!” 嬴政说着,拿过赵高手中的卷宗,展开一看,却是两道剑眉骤然皱起,眼中迸发一丝森森寒光。 只听嬴政不带一丝感情,冷冷道:“韩聂居然被田单用大锅烹了,魏王罢兵,楚国退居夷陵,田单出任大将军,孟尝君、春申君、信陵君,三大公子在鹿*约,相约抗秦,想要再次发起合纵!” 成喬闻言一怔,霎时脸色便难看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地网影杀卫,号称如蛆附骨,如影随形,不可能失手! 想着他压下心中震惊,看了一眼章邯,见章邯点了点头,知道和氏璧已经被盗,他的拖住嬴政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由得笑道:“王上想必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嬴政闻言眉头一皱,看了看成喬,没有说话。心中却沉思:不是说有大事相商?难道这大事就是下了两个时辰的围棋。 想着嬴政问道:“王兄的大事还没有说?” 成喬闻言一惊,知道嬴政起了疑心,急忙故作失态,一拍额头,颇为恼怒的怒道:“章邯你险些误了大事,快将房陵地图拿来!” 章邯一听,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地图奉上。 成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是故意如此,这样才能彻底洗脱他与和氏璧被盗的关系,如果直接就说有大事,反而显出故意拖延嬴政的嫌疑,如此一来,却是正好打消了嬴政心中疑虑,这叫以有心算无心! 嬴政一听,面色果然缓和下来,笑道:“王兄如此好棋,险些耽误了大事啊,以后定要以此为戒!” “臣一生就好两样东西,一是名剑,一是围棋,舍弃其一,如同切肤之痛啊!” 嬴政莞尔一笑,却是看向了房陵地图,眉头皱起:“自从白起从邹忌手中夺过房陵已经四十余年,如今楚国项氏一族又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房陵不成!” 第四十八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八) 第四十八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八) 成喬闻言一笑,伸手指了指房陵背后的华山,说道:“华山之险,天下唯有蜀道可与之相比,而华山西北原是魏国西北大营,驻军三十万,有好号称天下第一精锐的魏武卒看守,楚国若是要夺回房陵,必将联合魏国, 而作为三晋的韩,已经疲软无力,但是周王室夹着秦韩之间,欲取韩必灭周,相反韩欲出兵合围以助楚魏,必经周王室洛阳,我们可陈兵周王室,取周而阻韩,赵国在晋阳城练兵操武,臣跟一人有约定,要在晋阳一战,所以赵国出兵与否反而成为最大威胁!” “赵一旦出兵,三晋便合纵助楚,齐燕两国也必将出力,这样一来我们反而陷入六国合纵危局,臣建议,房陵不设一兵一卒,但是全城务必插满秦国旌旗,楚国担心有诈,势必不敢冒然进军,拖上它一年半载,还是可能的,六国皆有争雄之志,时间一长合纵自然不了了之,各打各个的算盘,我们自然可逐一攻破!” 嬴政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却没有底,这万一楚国冒然进兵,房陵无兵,岂不是拱手让人了吗? “房陵乃是秦楚屏障,不得有失,王兄兵行险招,不是寡人想要的,寡人想要的是万无一失!” 成喬闻言心中一叹。他本来是想用秦楚之战的危急,拖延嬴政出兵房陵的日程,想要先解决老甘林,收了这盘大棋,如果提前出兵,他必然披甲远征,那么之前一切布局将付之东流! 而现在最关键的是楚国有没有决心出兵夺回房陵,楚国地大物博,处沿海之宾,却也有洞庭澎湖之水灾,兵不说强,但也不弱,比之赵国胡刀骑士、齐国技击骑士以及魏武卒要差,但是也差不到哪去。 成喬手指敲打书案,闭目沉思,他必须想出一个完全之策,拖延房陵危急。 想着成喬双眼猛地一睁,丝丝森然寒芒透出,嘴角勾勒一丝冷笑,轻声说道:“阴符经言:间于天地之间,莫贵于人,势者,所以令士必斗也!有时候虚张声势,也可以震慑蚍蜉!” “哈哈……”成喬大笑间,拿起觥筹一饮而尽,对着赵高说道,“以王令命王翦领兵五万,屯兵房陵,上到将士,下到士兵,每人辎重带两人份,马匹人各三骑,驻扎房陵,令士兵操练,每日辰时练马,马匹分三队,士兵人不换,马换,每日个人连续乘三匹马跑完,方可休息!” 嬴政一听恍然大悟,笑道:“士兵没有换,马却换了,在士兵看来无非是自己一个人换了三匹马,重新操练三次,但是在楚国眼中,则是三匹马,三名士兵,分批操练,人数骤然多出三倍,就是十五万,楚国必然担心,不敢出兵!因为我大秦前锋已经十五万,后军以此算来,将不少于四十万,如此多兵力,楚国必然忌惮,更不敢出兵房陵!” 成喬拱手一笑:“王上洞若观火,成喬小计果然瞒不过王上法眼!” 嬴政哈哈大笑,却是起身走去,才走两步,嬴政身形骤然停顿,望着手中鲜血,抬头一看,只见房梁上枕着一人,顿时心中大惊。却面不改色,头也不回,冷冷道:“王兄的罗网组织,寡人可以不过问,但是寡人不希望他们出现在寡人眼前!” 成喬闻言脸色大变,却是急忙拱手说道:“密兵出之,也是保卫王上,绝无监视王上之意!” “如此……最好!”嬴政点了点头,却是向消失在夜色之中。 成喬这才回过神,罗网行踪诡异,嬴政如何发现? 突然,一道身形从房梁上掉落,却是一名地网杀手,只见那杀手全身皆是伤口,鲜血从房梁上正一滴滴掉落。 看着成喬大惊,难道嬴政发现了滴落的鲜血! 此时,空气之中突然传来天杀冷漠的声音:“影杀卫行动失败,这还是第一次!” 成喬看着那奄奄一息的杀手,正是他不久前派出刺杀韩聂的杀手,去了四人,却回来一个,还受了重伤,难道韩聂身旁有高手保护? 那少年杀手睁开疲惫双眼,一双血手,掏出一份密报,递给了成喬,之后便气绝身亡。 成喬展开密报,脸色大变! 韩聂与老甘林朋党为奸,居然暗中与义渠部落有交易,而韩聂死前更是与老甘林达成了一份协议。 义渠南下抢劫,老甘林不出兵阻止,等到老甘林指定之人出兵前来,义渠便不战自败。这样一来老甘林便可欺骗军功,快速提升儿子甘升在军中地位! 那么楚国这个时候侵犯房陵,王翦父子出征,是不是老甘林一手策划,故意支开王家父子,这样蒙家父子北上抗击匈奴,那么西北抗击义渠的重任就只能交给新上任的大司马甘升来防守。 而一但义渠南下,烧杀抢掠,无人可挡,势如破竹之时,那甘升正好如英雄般击退了义渠,必然获得军士爱戴,稳固地位。 好狠啊,老甘林你这个老枭,居然用大秦子民为诱饵,换取你儿军功暴利,不杀你本侯心中愤怒难平,不杀你怎么对得起渭水边惨死的千名有功勇士! 成喬对老甘林的仇恨已经积成了冰山,从来没有融化,没有流失,等到爆发的那一刻,必将如雷霆暴雨,万分凶猛。 此时,秦川之上,山风凉爽,碧蓝的夜空星斗满天。 只见一个女子站在山巅,仰望星空! 那女子一双暗红的眸,却清澈见底而又不失明媚,但处处透着神秘,另人无法琢磨。如柳般的秀眉,眉宇眼角满是威严。 而身上却穿着一袭绯色长纱,手臂环着如玉带般的丝纱,三千青丝盘成发髻,其余垂在颈边,更衬那白质修长的脖子。却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疑是从天而来的仙女清丽出尘,不需粉黛便天姿国色,艳冠群妍。整个人秀美如画,清丽如仙。 最吸引人的便是女子头额上的配饰,只见女子额前有着一快月形的、雕刻着细细的神秘且古老的花纹的暗红色水晶。 那水晶如月牙一般,透着古老神秘的色彩。 此时龙女宣庄从远处赤足走来,望着眼前的女子,却是微微一礼,十分恭敬的说道:“月神大人,您来了!” 女子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头也不回,冷冷道:“宣庄,你在那个男子身边逗留了月余,你爷爷扬宗主,已经对我神宗宗主提出了不满,宗主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求之我幸,失之我命!世间一切莫过强求!” 宣庄闻言整个人显得一怔,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显得十分难过:“我只希望可以看着他的眼睛老去,可是这些难道都是奢侈吗?” 女子闻言一叹:“宣庄,你步入神宗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神宗女子是身怀天赋的天之选儿,他们可以与万兽沟通,如驯兽师一样,获得自然的神奇助力,可是如此一来,却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与野兽为伍的女子结成连理,这就是神宗女子的命,你爱他,可是他是大秦君侯,他的眼中没有爱,君侯的眼中有的只是权力!” “鸠花,你见过他,难道你不被他那气质所吸引,他如另外一个世界的剑客,他的剑是孤独的,他的人……也是孤独的,让人忍不住去怜惜!” 鸠花闻言眼中露出一丝遗憾,对着宣庄说道:“剑本身就是孤独的,也是这个世上最危险的东西,你不要试图去接近他,妄想接近剑客的人,最后都会被剑所伤!” “很多人都是被这个时代改变,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改变这个时代,龙女你爱上的人,偏偏是可以改变这个时代的人,就好像宗主说的,他是天下那颗最耀眼的星!” 宣庄看着一旁走来的黑鹰,眉头一皱,他还是那样的高傲,面目冷峻,冷的让人不想靠近。 鸠花一笑,指了指漫天星空,说道:“天帝之车的北斗星已经略微偏西了,除了玉衡光芒四射,其余六大帝星竟是那样混沌不清;尤其是居于枢要的、代表了齐楚韩魏的斗魁四星,竟是暗淡昏黄。按照星象分野,此刻的玉衡所指,正是河西秦川所在!宗主说的不假,嬴政就是那玉衡,可是玉衡背后的天狼却是暗怀杀机,玉衡有了天狼的助力,更加明亮。而那天狼,就是成喬。秦朝得此强君强臣,大出天下之日就在这个甲子,我道家神宗也是出山之日,鼎助大秦,入主四海!” 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星河,寻找其中的答案! 第四十九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九) 第四十九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九) 初春的夜风,总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带着些许寒冷,或是这个原因,今日咸阳的夜市也早早关闭了。 但是鹿鸣居还是一个例外,似乎君侯大病初愈之后,凝香姑娘更加卖力了,琴技名动咸阳,六国国士都争先询问,恳请凝香姑娘去他国弹奏,价高者都已经出了十万金。 可是凝香姑娘断然拒绝,似乎大秦有什么东西吸引她,让她不愿离开。 海棠每每见此,都叹了口气,只说凝香跟她感情深厚,不愿离开,心中却是知道,那个男人还没有死,她怎么会甘心离开呢。 此刻歌舞喧嚣之中,三楼雅间内,武城君的嫡子赢辉,却是跟两个年轻士子一同饮酒,笑声不断。 左边一人正是戴孝的甘文,这右手边之人,却是极其沉稳。头冠儒巾说明了其儒家弟子身份。 男子一身名贵的长袍出自六国大商贾的手中,少年士子此刻却处于平静之中,目光深邃,如朗星,不怒自威,丰磊伟岸,一看便有着不凡的学识。 赢辉看了看颇为惆怅的甘文,举起手中觥筹,笑道:“甘兄何必叹息,太师府不识金镶玉,自有识得之人,李斯学兄不也是在齐国不受重用,才到我秦国求仕,现在深受相国赏识!” “赢兄说得对!”李斯挑了挑眉,也举起觥筹,安慰甘文,“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幼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甘文自嘲的笑了笑,一饮而尽,大叹道:“我非是感慨自己被亲生父亲嫌弃,而是感慨这天下为掌权者的棋盘,苍生皆是兵卒,沦为战争棋子,儒家讲的天下大同,怕是一辈子无法实现!” 李斯闻言,眉头皱起,拱手说道:“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为大同!这天下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盗贼,政治清明,夜不闭户,就是大同!” 赢辉甘文相视一眼,均是无奈的笑了笑,儒家说的大同,的确不可能实现,当今天下战火四野,民不聊生,庶民如草芥,枯骨如路边草冢,富贵者却是丰衣足食,这种差距,如何大同! 此时天将拂晓,嬴政方才回到大殿,跟着王兄下了一盘棋,心中虽是轻松,却也疲惫不堪,坐在案首稍作休憩。 突然嬴政眉头一挑,似乎感觉书案发生了一些变化,顿时大殿内传来嬴政喝厉之声:“来人,起火点灯——!” 话音才落,赵高便带着一十六名内侍,匆匆赶进,人手一只火烛,将大殿内的一十六盏青铜仙鹤琉璃灯点起。 顿时大殿内被煌煌灯火照亮,赵高还没等退下,便见嬴政拍案而起,脸色铁青,怒吼道:“大胆何人,居然窃取天下玉玺和氏璧,来人,给寡人来人——!” 嬴政的怒吼惊得大批禁军匆匆赶来,蒙恬与其弟蒙毅相视一眼,均感到震惊,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怕是出了大事。 二人匆匆走进王庭,跪倒在地,还没有说话,便见嬴政一手将金匣掷于二人身前,质问道:“天下玉玺丢失,你们二人如何拱卫的王宫!” 蒙恬兄弟一听大吃一惊,纷纷扑倒在地,心中惶恐不安,传国玉玺被盗,大罪! 蒙毅却是感觉冤屈极了,不服气的说道:“禀王上,我兄弟二人只是听从大司马甘升之命,撤去王宫禁军,保卫龙渊阁去了!” 嬴政一听大袖一挥,剑眉皱起,喝道:“传仲父入宫!你二人退下!” 蒙恬一听急忙拉住弟弟蒙毅退去。 半晌,吕不韦星夜入宫,觐见嬴政。 他才一入王庭,便见天下玉玺的金匣被弃置在大殿上,而玉玺却没有了,看着他急忙向着上方的龙案扫去,心中顿时大震,急忙拱手说道:“王上,传国玉玺不见了!” 嬴政低头沉思,一时无语。 “大王——!” 吕不韦不见嬴政回应,轻轻唤了一声。 嬴政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瞟了吕不韦一眼,冷声道:“仲父当如何?” 吕不韦居然一时语塞,什么叫自己如何,你可是王上! 想着吕不韦心中知道嬴政对自己不满,急忙拱手说道:“王上稍安勿躁,本相这就调集血潼关,追查盗窃玉玺之人!” 嬴政却是大笑了三声,愤怒站起,怒视吕不韦:“这大秦的天下都已经在你相邦大人的脚下了,寡人不过一个傀儡罢了,相父要么还政寡人,要么杀了寡人!” 吕不韦一听,脸色严肃起来,直视愤怒的嬴政,大袖一挥,当仁不让的厉声喝道:“王上年幼,11岁时,是老臣一手将王上扶上王位,大秦积弱不堪,是老臣倾尽吕氏商社,发展大秦农耕商业,这大秦的天是老臣一手撑起,一肩扛起!老臣在刀枪剑戟了滚了无数次,为的什么,为的还不是希望王上早日入主四海,一统天下,做那天下共主之人!” “为了寡人!”嬴政一听,冷哼一声,历声道,“寡人王命无出二百里,政令不能统一,民不能治,财不能聚,兵不能齐,如何能与六国抗争?如何能与中原抗争?” 吕布一笑,拱手答道:“王上只需掌握大方向,这些争霸小事,自有王翦蒙武等将军处理,无需王上亲征!” “寡人只问仲父一句话,仲父何时让寡人亲政!” 吕不韦当下决然答道:“待王上可以乾纲独断,不受外戚朝臣左右时,老臣自当还政于王!” “好——!”嬴政大喝一声,看着殿下吕不韦,突然有些心酸,他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个男人也会老,他的头发也会白,眼角也不在炯炯有神了。 吕不韦也看向嬴政,二人多年,同舟共济,君君臣臣,亦父亦友,此刻吕不韦老怀大慰。 鼻子有些发酸,哽咽道:“王上啊——!王上终究长大了,老臣为了王上多少年来,忍受了多少耻辱,河西大败,老臣遭受三晋羞辱,渑池相会,老臣遭受蔺相如羞耻,但是老臣都咬牙挺了过来,老臣的心,王上岂能不知,老臣怕王上猜忌老臣,老臣终生未娶,就算老臣窃国之后,又能怎样?老臣已经这把年纪,膝下又无子,难道老臣还指望能将这花花江山,带入坟墓不成!” 嬴政听着此话,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整个人呆住了:是如此啊,他都这把年纪,还能怎样啊!但是如此年纪,早些退去不好吗?又何必贪恋权贵呢! 嬴政挥了挥手,不发一语,便让吕不韦退下! 吕不韦本来还有事情要说,不知为何,他看着嬴政一张冷峻深沉的脸,似乎隐隐感受到了这个王的神情带着几分落寞,还有那命令的声音,仿佛也透着些许无力感。 吕不韦暗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眼前的人,是天下的王啊! 他拱手一礼,缓缓退去。 却是见成喬急匆匆走来。他对着成喬点了点头,看着成喬进入大殿的背影,恍然大悟。 秦王,是天下的王,君侯是天下的君侯。这王与侯身上,他却同时感到了那落寞、无助。 难道这就是上苍给王侯硬生生加上的王者形象? 一个王与一个君侯能拥有的,必然数不胜数,但凡人的喜怒哀乐,却是二人毕生不可即的梦想。 长安侯舍弃权位,甘愿扶老甘林上位,纵然有裂权自己的心思,但是未必没有想保全那叫魏姬的女子之心,成喬动了情,所以失去了很多。 但是嬴政似乎更加厉害,他似乎命中注定就是天生的王者,因为成喬再怎么机关算尽,他都不可能绝情,但是吕不韦知道,嬴政却是真正的可以绝情! 天下为绝情之人,可以做到独断、独视、独听,故可以王天下啊! 吕不韦自嘲的笑了笑,他回头看了眼殿中的成喬,轻声说道:“长安侯啊!希望日后你不是第二个老夫!” 说着吕不韦走下王庭,踉跄的在偌大宫廷中禹禹独行,背影居然有些凄凉…… 第五十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 第五十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 成喬早就知道和氏璧会丢,因为他暗中推波助澜,给甘升加了把火。此时他看着空旷的大殿,隐隐可见嬴政帝冠珠帘后的双眼,似乎在想什么,仿佛一根石柱立在那里凝固不动。 “王上——!” 成喬轻声疾呼,见嬴政似乎走神了。心中立马想起了吕不韦,好奇那吕不韦跟嬴政说了什么,能让嬴政变得如此落寞! “王兄,寡人是不是很没用,只能蜗居在这议政殿内发号命令,处处受到制肘,王命不出二百里!寡人……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成喬听着嬴政那颇为孤寂的声音,整个人一怔,他没有想到千古帝王秦始皇,也有如此无助的时候。 想着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朗声大喝道:“王上——!很多人都是被这个时代改变,但是只有极少数人,可以改变这个时代。王上与本侯,就是天生注定的,要改变这个时代的人!” 成喬看了一眼,那嬴政眼中逐渐恢复往日的霸气,心中笃定,继续说道:“王上说过,这天下都是兵卒,但若没有你我来聚散流沙,他们不过一群蝼蚁。臣今日也对王上说一句:大秦若没有王上,这天下便没有人能入主四海,一统天下——!” 成喬断然大喝,双手举天,却是轰然下跪,高呼道:“臣愿为王上牵马登足,只愿辅助吾王,早日入主四海,一统天下!” 说着成喬看了看虎目有些含泪的嬴政,大笑道:“王诚欲兴道,成喬请为天下之士开路,愿以六韬三略定指兵锋,拥护吾王御四海,传王威!” “寡人有王兄,如得十万精兵,给寡人十座大梁城,不及王兄一颗赤子忠诚之心!”嬴政面带激动,双眼透露一丝感激! “臣惶恐——!”成喬拱手一拜,长袖掩面,嘴角却是露出丝冷笑,只要他得到嬴政的信任,他便可以为未来的路打下殷实的基础,他心中十分清楚那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旁岂能他人酣睡的道理。王终究是王! 现在嬴政需要你时,你就是要半壁江山,他都给会拱手相送,但一统四海后,他不再需要你时,那你就是功高盖主,命不久矣的时候。 所以成喬需要走进嬴政的心,变成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这样他以后才不会走吕不韦的老路。 成喬自认为他有一大优越条件是吕不韦不曾有的,那就是他成喬与嬴政都是赢氏王族,是亲兄弟,虽然这也是他最大的弊端,但是利用好了,便是一把利刃。 历史上成喬就是因为利用王室宗亲的身份,公然造反,才早早被灭,如果他能诚心辅助嬴政,相信嬴政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帝王,否则也不可能一统四海。 嬴政此刻松了口气,胸中的怒气这才散尽,却是双眉挑了挑,看着那空荡的金匣,对着殿外喝道:“全城戒严,搜捕盗取和氏璧之人!” 说完嬴政看了眼成喬,问道:“王兄以为何人盗取?” 成喬摇了摇头,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说道:“王上明日朝会,可以问一问群臣!” “哦——!”嬴政看了一眼成喬,似乎成喬话中有话,不由得看了看天空,见东方已经大亮,再过一个时辰就要亮天,便笑道,“王兄,你我二人在这大殿小酌一番如何!” 成喬闻言大喜,说道:“王上,臣的广寒光可是没有了,臣早就想要了!” 嬴政哈哈一笑,对着殿外侍候的赵高说道:“去拿大月氏进贡的广寒光来!” 说着嬴政看了看眼前的成喬,寻思良久,说道:“寡人昨日见大月氏使者来朝,似乎大月氏被义渠骚扰,请求大秦出兵帮助,他们的高月公主不日将亲来。” 成喬一听义渠两个字,心中一惊,暗生警惕,此刻听说高月公主要来,眉头一皱。 那高月公主他早有耳闻,似乎是林胡一带出了名的美人,但是因为她血统不纯,不能继任大月国王。 说到美姬,嬴政想起自己的大选之日将临,看向沉默的成喬,问道:“王兄认为老甘林会选谁为佳人子,那老枭必然想推其为后,稳固外戚势力!” 成喬眉头一皱,这老甘林似乎钟意的是李信之妹,但是无论他选了谁,嬴政都会收之内宫,束之高阁,不会碰一下。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计划不就落空了,那甘文此子如何能按照他的意愿走下去。 想着成喬眼睛一亮,说道:“王上岁数不小,只有皇长子扶苏一个嫡子,难免遭受外戚的闲言碎语,如果老甘林选取之人附和王上心意,也未尝不可,只要王上不设皇后之位,外戚也无权干涉,因为老甘林……命不久矣!” “什么——!”嬴政心中大震,这话对他来说犹如晴天霹雳,他看向不语的王兄,问道,“王兄可是有除掉这老枭的办法!” 成喬点了点头,湛些酒水,在书案上写了四个大大的字——吕氏春秋,便笑而不语。 嬴政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仲父如此贪权之人,决计不会让人触碰他的底线,仲父手中著有吕氏春秋,而此书仲父一直想融合商君之法,定为大秦国法,但是老甘林等世袭勋贵,却是万万不想,如此一来,二人必将有一番龙争虎斗!” 成喬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有他心中知道,这二人不会争斗,因为老甘林不是死在吕不韦手中,而是死在他手中。 他现在已经给老甘林下好了套,只等着他一步步,将自己送入圈套之中,而他最后的死,必然是因为他那个处处维护,又无能的嫡子。 那大司马掌一**事,辅助大将军协调三军事务,老甘林以为他成喬凭什么举荐甘升那个废物为大司马!在那个庸碌无能的家伙走上权力巅峰时,就走已经走进了他为他精心设计的罗网。 而老甘林自以为跟韩聂拉上了关系,间接就能跟义渠取得图谋,便可以为儿子获取战功,却不知自己是与虎谋皮,那义渠多次南侵,昔年更是一把大火焚尽镐京,逼得周王室东迁洛阳,导致周王室王权大落,诸侯没有王室掣肘,壮大自立。 可见这义渠凶狠与仇视中原,老甘林妄想骑在义渠头上,帮助儿子巩固军威,那本侯就假戏真做,让你儿子成为真正的战神,不过……死的战神,就不知道老甘林你乐不乐得出来了! 成喬嘴角露出丝冷笑,看着觥筹之中血红美酒,一饮而尽。 朝阳如火红的碳,是如此让心温暖,却又如此可望不可即。咸阳城的昨夜暴乱,已经让出行的贩夫走卒们胆颤心惊。 大队大队披着重甲的士兵,在全城开始搜捕,他们的王似乎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在黎明的钟声中,庶民的惊呼声中,三班大臣们脚步匆匆的赶往王宫。 老甘林依然那样颐指气使,十六人的坐辇,规格几乎与君王同等,但是到了城门,老甘林不得不下来走进去。 因为就连大秦第一相国都在前方禹禹独行,他有什么资格坐着进去! 老甘林自然知晓和氏璧丢了,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是自己那个看似愚蠢的嫡子做出来的,更不会想到,他那个嫡子如此玩弄手段,目的却只是想要了那个孩子的命。 牛角号声低鸣,如同古老的丧钟,在偌大宫殿传来,听得人们心中发寒。 朝臣就这样缓缓步入大殿…… 嬴政阴沉着脸坐在上方,君侯低着头站在下首,群臣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们以为君王会大怒,盗窃者会承受雷霆暴雨。 可是这些都没有,他们的君王似乎只是生气了。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朦胧可见一个红色的高挑身影大步匆匆走来。 “是蒙恬!”老魏辙目力极好,只一瞥便认准来人。 “王上偷盗者已经捉拿!”丈许之遥,蒙恬高亢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嬴政眼中迸发一丝森森寒芒,大袖一挥断喝道:“带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消瘦世子便被兵甲拖了上来,他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狰狞的血痕触目心惊,让群臣不寒而栗。 第五十一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一) 第五十一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一) 朝臣们纷纷打量那个窃取玉玺的男人,可是他们心中都充满了疑问,这样一个消瘦的士子,真的可以在防范森然的宫殿之中窃走传国玉玺吗? 嬴政心中也是疑惑,仔细打量了一下那披头散发的男子,似乎还很年轻,只是鞭痕的伤口,已经让人认不清他的面貌了。 看着嬴政对蒙恬问道:“玉玺可曾在此人身上?” 蒙恬一听,手掌捧着一块洁白无暇的碧玉走上前,那四方玉玺下刻了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大臣们见真的是和氏璧,纷纷打量起这个胆敢偷盗的贼子,可是这一看,朝臣猛地大惊,有人突然喝道:“居然是太师府庶子!” 老甘林早就看那孩子眼熟,心中已经充满疑惑,此刻见有人认出,却是再也不能淡定,只见他惊呼着“不可能”,慌l乱的拨开人群,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顿时目瞪口呆起来。 嬴政瞟了一眼老甘林,呵呵一笑,问道:“是何人举报的!” 蒙恬也是一笑,看向了老甘林,笑道:“是太师嫡子,大司马!” 群臣轰然议论起来。这明摆着的、*裸的栽赃! 老甘林怒视自己的嫡子,两道花白的眉毛耸了耸,心中却是恨不得掐死那个不中用的东西。 “父亲——!”甘升看着父亲怒视自己,心中一慌,却是急忙喊了一声。 老甘林一叹,他看了一眼已经被拷打得快没命的甘文,心中却是做出了决断。只见他拱手面向嬴政,大喝道:“王上,庶子已经被吾于前日赶出家门,他已经不是甘家的儿子,请王上杀之,以正王威!” 一话出口,顿时如石子入湖,引起了轩然大波,老魏辙也暗暗心惊,这老枭也太狠辣了吧,就为了保全嫡子,便要牺牲了庶子。 成喬看着决然的老甘林,又看了看已经麻木的甘文,冷笑一声,朗朗说道:“就算你将此子逐出门第,他也是你的儿子,你妄想用一句话就逃避责难,未免有些痴人说梦了!” “甘林耿耿此心,惟天可表!” 老甘林惊呼一声,显得义愤填膺起来。“老臣请杀甘文,以正国法,盗玉玺者,如同盗国,当……当……车裂于市,昭告天下!” 一话出口,大殿内静得唯闻喘息之声,谁也提不出反驳,人人都觉得一股凉气直贯脊梁。 这老甘林也太心狠了,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能因为嫡子是长,就保护嫡子,处处像着嫡子,庶出的就不是你儿子了! 这聪明人都知道,是嫡子眼中揉不得沙子,心中容不得这个可怜的孩子!但是没有出言为这个孩子求情,因为这潭水很深! “王上可以自行定夺!”吕不韦拱手一礼,便低着头不再说话。 老甘林面色阴沉的踱着圈子,却是良久沉默下来。 “此子居然可以一人盗取和氏璧,恐怕不那么简单吧!”嬴政慷慨激昂:“蒙恬应该彻查此事,避免其他同党漏网!” 蒙恬一听,眼睛露出一丝精芒,拱手说道:“昨天玉玺被盗时,大司马突然下令撤去拱卫王宫的禁军,这恐有嫌疑!” 甘升一听,这居然引火烧身,急忙看向自己父亲,低声喊道:“父亲大人,孩儿没有啊!” 老甘林牙齿咬得很响,却没有理睬儿子,拱手对嬴政道:“禀报王上,一切听从王上定夺!” “先押在大牢……退朝!”嬴政说完,看了一眼沉默的王兄与吕不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是转身就走! “王上——!”老甘林看了看国君,终于还是没有说话,大步转身去了。 才一出宫门,老甘林便怒目扬戟的当众给了甘升一巴掌,大喝道:“孽子,他是你的亲弟弟,你这个混蛋!” 甘升被打蒙了,他红着脸焦急说道:“父亲,我虽然想去偷和氏璧诬陷他,可是我的人还没等去,便传出王宫失窃的消息了!” “什么——!”老甘林大吃一惊,眼中惊疑不定,问道,“你的人当真没有去,快给我从实招来!” 甘升见此急忙说道:“我的确为了方便偷盗让蒙毅撤去部分禁军,可是没有叫他全部撤走,我的人本是三更去偷,因为君上要批阅奏折到很晚,可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君上却没有批阅,早早的不在议政大殿,而我的人还没等进去王宫,便见王宫内传来玉玺失窃的消息!” 老甘林闻言脸皮直抽抽,他狠狠的敲打手掌,怒哼道:“看来你被人算计了,给别人做了替罪羔羊,但是到底是谁?他要陷害那孩子!” 此时龙渊阁内,成喬看着身前的天杀,拊掌大笑道:“天杀,你又立了一大功,老甘林肯定不会想到,我们会移花接木,桃代李僵!” “君侯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成喬眉头一挑,看了看远处庭院之中教导小扶苏写字的魏姬,指了指她,笑道:“这是一出女人的大戏,下面自然要到了女人出场的时候了!我们去天牢一趟,对了……叫上扁鹊子!” 半晌,帝国通天大牢,一座建立王城城北末端的铁楼,三层高楼森森然然,宽大的楼阁却非普通楼阁样式,层层窗门都上了精钢铁板,每一层的廊道都加宽,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卫森然。 此时一辆黑色篷车隆隆驶来,普阳见车马停下,急忙掀开厚重门帘,请出了里面的成喬。 成喬踩着马凳下车,只见自己车旁停了一辆锦绣花车,应该是女眷的车,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年轻的扁鹊子紧跟其后下车,他看了一眼号称通天铁楼的帝国大牢,眉头微微一皱,又看向眼前那个男子,不由得问道:“难道君侯要小人救治的人,就在这大牢深处?” 成喬点了点头,率先走去。 士兵见君侯到来,急忙拉动绞盘,顿时一十八根手臂粗细的铁索,被绞盘搅动,随着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大牢的青铜巨门缓缓抬起,露出了里面幽暗的地道。 成喬看了一眼这大秦防范森然的铁楼,趋步走进。 只见里面四周的墙壁都被浇了铁水,固若金汤,通往地牢的路也只有一条廊道,那廊道上布满了机关与兵甲,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可以说是难于上青天。 不多时成喬来到一座牢笼前,只见铁笼旁一个全身裹着黑色长袍的女子跪在笼前低声哭泣。 那女子肤如凝脂,眉若飞鸿,一双清冷的眼眸,大有我见犹怜的意味,让任何男人都忍不住要去疼惜。 这李信之妹果然倾国倾城! 而此时牢笼内盘膝坐着一个年轻士子,那士子披头散发,白色深衣已经被条条鞭痕印出了鲜血,显得十分凄凉。 成喬看了一眼身旁的扁鹊子,笑道:“请先生进去为此人治疗伤势!” 扁鹊子自然知晓铁笼之中是何人,他行医多年,看人看得还是十分准确的,此人面带三分刚正,不像偷取和氏璧的盗贼。 此时那士子抬头瞟了一眼成喬,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甘文多谢君侯,不过甘文区区一蝼蚁,安敢劳驾君侯来探视,还请君侯回去吧,以免这地牢晦气,污浊了君侯的衣袍。” 成喬一笑,看向一旁那个楚楚可怜的女子,笑道:“美女泪断人肠,真是一对才子佳人,可惜本侯听说老甘林要将长史大夫的妹妹,作为佳人子选入王宫,不过甘文你也快死了,也没什么关系吧!” 甘文一听脸色明显大变,他看了一眼低头哭泣的阿月,虎目含泪,哽咽问道:“阿月,他说的是真的吗?” 阿月双肩明显一僵,已经泣不能言,却是断断续续哽咽道:“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文郎,阿月会随你身赴黄泉,奈何桥上我三尺白绫,等你来娶我!” 甘文死死咬着腮帮,痛苦的捶打地面,双手青筋暴露,狠狠的抓起一把干枯的黄草。他眼中的恨意在泛着冰晶的泪光中,慢慢凝聚,滴滴落下,恨也越发入骨。 第五十二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二) 第五十二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二) 成喬望着满是恨意的甘文,他能感受到这个庶子身体里沉淀的怒意与愤怒,但是他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什么? 成喬心中有时候也很迷茫,为了权利与**,有时候他失去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 他杀了多少人,可能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他也记不清了……渭水边那一千名无辜惨死的英华少壮,武关下那被六国铁蹄践踏的英华士兵……太多太多……他为了上位,可以不择手段,正如庞媛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长安侯你终于是出名了,你是踩着我庞媛与大赵十万士兵的骸骨出名的。 此时阿月伸手抚摸甘文冷峻的脸庞,入手感觉一片冰凉。她拭去爱郎眼角的泪滴,哽咽道:“为了你,我不在乎……我可以不在一切,只要你能坚强的活下去,我将心留给你,但是我的身体,不曾属于你!” 甘文猛地抬起头,望着泪眼朦胧的阿月,他的手狠狠的攥起,指甲刺进血肉,鲜血顺着枯草滑落,黄红的色调,在幽幽暗暗的地牢之中,格外刺眼。 “阿月……你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甘文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表情很痛苦。 “你不来,我不老。黄泉路上,我等你娶我为妻!” “我不来,你不准老去,黄泉路上,你等我娶你为妻!” 两人同时笑了,笑着泪水便决堤般流出,两人隔着铁栏紧紧相拥。 扁鹊子在一边清洗甘文的伤口,一边不断叹息。他也为这对痴男怨女感到悲哀。 阿月缓缓站起,她清冷的目光直视一旁这个强大的君侯,漠然问道:“君侯,是不是我同意做陛下的佳人子,就可以救活甘文。” 成喬眉头一挑,嘴角露出丝笑意,看了看眼前这个冷漠的少女。或许是因为地牢幽暗不见天日,少女的样子便显得格外昏暗不清。 成喬凑近了一些,低下头,在阿月耳边轻声说道:“姑娘,太师甘林选你作为佳人子,你可以拿自己做筹码,跟老甘林做一个交易,你同意参加大选,甘林放了甘文……我想老太师位列三公,安东甘氏更是权倾天下,区区一个庶子,他老人家还是能救的!” “筹码吗?”阿月点了点头,将黑袍再次笼罩头上,沿着幽暗的地道,向外面走去。 成喬望着那个羸弱的少年,眉头却皱起,最后喟然一叹。他觉得自己有时候是不是过于冷漠了一些。 “甘文,你有如此红颜,本侯很是羡慕!” 甘文没有说话,他抬起麻木的头,看向眼前这个赫赫威名的君侯,冷冷道:“他们说是文偷了和氏璧,呵呵……和氏璧于庸庸之人,或许是价值连城之宝,但是于甘文心中……不过一顽石,文心中所求,是改变天下苍生的命运,不是窃取一石头,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成喬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他看着那个铮铮铁骨的庶子,眼中露出一丝欣赏,问道:“如果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那么你如何去改变天下苍生的命运?” 甘文闻言眉头一皱,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苦苦的发涩,麻木他的神经,他的味蕾,他的视觉。 “甘文从不在乎那些。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甘文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哦”成喬拉着嗓子,惊叹了一声,“曲则全,枉则直……甘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太过耀眼,所以才会招致此祸,那甘升一个碌碌无能之人,却因为是嫡子,备受瞩目,而你虽有大才,但是因为庶子身份,让你父亲、兄长看不起,甘文,如果你选择效忠本侯,本侯可以给你出人头地的机会!” 甘文闻言沉默下来,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甘文何德何能,让君侯高看一眼!” “哈哈哈……”成喬癫狂大笑起来,“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甘文,本侯看中你的心性,你的大毅力,本侯相信,在本侯手中,将来……你就是天下那颗最耀眼的贪狼星……你的志向,你的抱负在这天下,本侯……是唯一一个,可以成全你的人!” 甘文对着成喬拱手一礼,喝道:“甘文行得正,坐得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多谢君侯抬爱,甘文从小就学会一个道理: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如果甘文屈从,那么甘文就等于承认自己窃和氏璧,甘文宁愿车裂,也不与诬陷我的小人屈服!” “小人——!” 成喬双眼猛的迸发一丝寒芒,却是透出一丝丝冰凉的杀机,望向甘文,冷笑道,“你知道是本侯冤枉你的!” 甘文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冷笑道:“甘升虽胸无点墨,当也可视烽烟为良辰……那帝宫防卫森严,就算父亲想要偷盗和氏璧,都毫无成功的可能,这天下唯有一人,窃取玉玺如探囊取物,那就是身受王上宠信的长安侯……那日殿上甘升的震撼我全看在眼中,我心中便知道了他不是幕后黑手,只是甘文有一事不明,想请问君侯?” “讲——!”成喬直视这个洞若观火的年轻士子,暗道此人之聪慧,居然可以看破他的计谋。 “甘文一介庶子,何德何能让君侯出如此大手笔,如果君侯真的看中甘文,大可以直接提拔,而不是废了大力气,陷害甘文?” 成喬呵呵一笑,摇了摇头,看向甘文,说道:“有时候人太过自命不凡,反而是一种可笑……甘文,如果你认为本侯如此是为了你,那就打错特错了!” “难道是阿月——!”甘文双目猛地一睁,恶狠狠的盯着成喬,质问道,“你想要对她做什么!” “本侯不想对她做什么,甘文你不是聪明吗,那你猜猜本侯想对她做什么?”说着成喬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扁鹊子看着如发疯的狮子一般怒吼的甘文,却是深深叹息,说道:“甘兄,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我都斗不过这个君侯,我想他废如此大手笔陷害于你,恐怕是冲你父亲去的!” 甘文闻言一怔,看向身后这个清瘦的男人,问道:“先生何以见得?” 扁鹊子一笑,说道:“其实不难,君侯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想让老甘林毁灭在自己庶子手中,人最可怕的便是心计,一个父亲被他看不起的庶子毁灭,那种绝望与后悔,怕就是君侯想要的吧!” “要我亲手毁灭自己的父亲……!”甘文闻言有些发呆,瘫坐在地上,沉默起来。 第五十三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三) 第五十三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三) 成喬出了通天地牢,负手而立,望着下方的咸阳王城,眉头深深皱起:甘文看破了他的计划吗?没有……是也不是? 成喬原本打算是让老甘林亲手杀死他的儿子,等那个庶子在绝望时,在失去心爱的女人后,在人生走到尽头那一刻,由他救回,那样甘文必定对自己充满感激,对老甘林充满恨意,这样的甘文必将是一把绝世复仇之剑,被他握在手中,杀掉老甘林。 “欲取之,必先之!老话说得没错……但是本侯太小看甘文了,尽管本侯已经高估这个庶子,但是本侯还是低估他了!” 成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回望幽暗的地牢,脸上露出一丝残忍:“既然如此,那么本侯便让你在饱尝一次痛苦,本侯让你甘愿低下你的头,对本侯屈服!” 说着成喬负手向着咸阳街市走去。 “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残忍了一点吗?”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从成喬身旁传来。 成喬头也不回,依然慢慢走着,却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宣庄,你喜欢本侯是也不是?” “我……”宣庄闻言蓦然一怔,玉足轻轻一顿,却是沉默下来。 成喬见女人沉默,眉头一挑,骤然停了下来,随后转身看向身后低头继续走来的宣庄。 “啊——!”宣庄一声惊呼,却是没有注意到成喬已经停下,顿时一崴脚,整个人向前跌去。成喬急忙伸手拉住她,用力往回一带,却将宣庄抱在怀中。 宣庄嗅着成喬身上那股独有的血腥味,眉头一皱,却是急忙离开。 成喬望着脸色有些绯红的少女,见她那双欺霜赛雪的玉足,就这样踩在石灰上,顿时有点心疼。 只见他脱下自己的靴子,蹲下,动作轻柔的抬起宣庄的玉足,细心的为她穿上。 宣庄有些痴迷,有些惊讶,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男人,居然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好了,就是有些大!”成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向这个低着头的少女,轻声道,“虽然我很喜欢你赤足的样子,但是我很不喜欢其他男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赤足的样子,宣庄……这一路谢谢有你相伴!” 说着成喬转身继续走去……宣庄眼角却流下了泪水。原来他都知道,原来自己为他付出的一切他都知道! 宣庄看向男人要走远,急忙穿着有些大的鞋子追了上去。她抬头看着身旁这个丰磊伟岸的男人,问道:“你打算娶魏姬吗?” 成喬闻言眉头一皱,却叹了口气,他抬头望向天际,眼中露出一丝伤感,轻声说道:“做一个王侯,就要有做王侯的牺牲,本侯可以得到很多,但是凡人那刻骨铭心的爱情,是本侯毕生不能得到的,王上昨日故意提及高月公主,本侯心中就已经明白了,王上希望本侯娶高月公主,那高月公主是大月氏女王唯一的储君,王上希望通过联姻手段,兵不血刃的收服大月氏!” 宣庄闻言显得有些冷清,其实她自己心中知道,这个男人不属于她,但是爱一个人,就是那么毫无道理,就是那么……不受控制! “宣庄,本侯有你这个红颜知己,是本侯的荣幸,纵使你我今生无缘,本侯也谢你一路相伴……本侯侯府王妃之位,永远有宣庄一席之地!” 宣庄笑了,笑着却哭了,这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说出的称诺,可是鸠花说过,当一个王侯动了情的时候,就是他失去了一切的时候! 宣庄飞走了,她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就飞上了天空,在鳞次栉比的玉宇琼楼之上消失了。 成喬望着宣庄消失在楼阁顶端的身影,眼中的柔情化作了冷漠:“一个人等了,却等得太早,一个人回来了,却回来得太晚。怪只怪我们的缘分太浅,如果晚上一千年,我不在这个时代,你我的结果……或许……不同!” 成喬转身继续走着,长长的街,形形*的人,可是他孤独的只有自己的影子相伴,失之桑榆,得之晚霞。一个人取得了一些东西,必将失去一些东西。他得到了权力,失去了爱情,这个交易在成喬看来,是平等的。 此时长史大夫李信的府邸。 菊花盛开的太美,太早,还没等人们来欣赏,它们就凋谢了…… 李信看着坐在对面的甘林,眉头微微一皱,喝着没有味道的菊花茶,却不知道老甘林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太师到来,李信小舍真是蓬荜生辉!” 老甘林褶皱的面皮抽抽,暗骂李信揣着明白装糊涂。却是爽朗一笑:“李大夫说笑了,老夫身受王上宠信,为王室选佳人子,李大夫食君俸禄,自当为君分忧!” 李信眼中露出一丝不安,他自然知道这老枭话中的弦外之音,但是老话说得好,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后宫的女人可以说世上最悲苦的女人,红颜尚在时,君王宠着爱着,可是红颜一旦老去,便如敝履弃之,日日被困在深宫之内,郁郁寡欢。他不想自己的妹妹,成为宫中的女人。就算舍弃大夫官位,他也不能牺牲妹妹的幸福,这是他对去世的母亲的承诺! 想着李信拱手一礼,决然说道:“太师,舍妹年幼,尚不懂事,怕是无法服侍君上,也无福享受那份恩典!” 一话出,老太师甘林举在嘴边的手明显一僵,那手中的白瓷杯也被他握得发紧。 “哼——!”老甘林重重的将茶杯置于茶几之上,冷眼看着眼前年轻的长史大夫,冷笑道,“李信,你这个长史大夫,还受老夫管辖,撤掉你只是老夫一句话的事情……老夫奉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做了后悔的事情!” 李信冷笑一声,直视老甘林,笑道:“这大秦的天下,还是姓赢吧,还不是安东甘氏的天下,太师真以为君侯让你恢复职位,你就是大秦的天了……你莫要忘了,长安侯有能力让你身居高位,也又能让你摔下去!” “李信——!”老甘林怒喝一声,花白的胡须乍起,伸手怒指李信,怒目扬戟,脸色十分难堪。 就在这时,阿月突然跑了过来,对着老甘林说道:“我愿意做王上的佳人子!” “阿月,不要胡说!”李信顿时站起,脸色大惊。 “呵呵呵!”老甘林一声奸笑,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坐下,看向震惊的李信,说道,“还是舍妹通达情理!” 还没等说完,老甘林就听阿月说道:“我有条件!” 老甘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让阿月随便说她的条件,这大秦就没有他甘林做不到的事情。 “我要甘文活着!” 一话出,老甘林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脸皮抽抽了两下,却是沉默不语。 李信心中一惊,见自己的妹妹为了甘文居然放弃自己的幸福,脸色十分难堪,挥袖大喝道:“不行,我不同意!” “大哥,小妹一生都没有求过你什么事,这次小妹求求你,成全阿月吧!” 李信望着泪眼朦胧的妹妹,呼吸急促起来,脸色变化无常。 “老夫答应你,甘文可以活着走出通天大牢,后天你便跟着其他女眷入宫,选取佳人子!”老甘林再三思虑,一咬牙答应下来。 阿月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不过我要看他安全出了大牢才行!” “明日午时,通天大牢门前,老夫等你!”说完老甘林悠悠站起,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李信,笑道,“长史大夫,如果你能有你妹妹一般的通达情理,你肯定已经是行军大司马了,而不是一个长史大夫!” 说完老甘林一笑,负手走去。 第五十四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四) 第五十四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四) 春寒犹在,冰雪却是消融的差不多了。往年这个时候,老秦人便要放下手中一切活动,准备参加春耕大典。今年的春耕格外重要,接连的大雪封城,让土地冻裂,肥沃的土壤本就不多,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老秦人早早的就准备好活计,就等国君下令,一家老小三代便齐齐上阵,翻田、犁地。 夕阳的余晖开始从龟鳞仙鹤的碧玉琼楼之上落下,只见暮色中的咸阳城大是萧瑟,夜市关闭,也跟以往大不寻常,因为明天国君要举行纳福大礼,为王室添增佳人子。 自古以来,王室血脉的开枝散叶,最为重要,被宗亲勋贵们看做是国之根基,所以早早的国尉署便下令闭市。 清风过街,车马稀疏,明月开始高悬,繁星两三,点缀夜幕。或许是因为和氏璧被盗的风波尚未过去,就连灯火汪洋的尚商坊也变得星光寥落,六国商贾两三人相聚,泡上一壶老燕茶,对这件事平足论道。 龙渊阁今日却罕见的没有明灯,连绵一里的宫阙,顿时湮没在暮霭的灰色夜空里,只有楼阁上的书室点着一盏青铜仙鹤琉璃灯,如点点萤火飞动,却显得这座机密之地更加的幽暗深邃。 而咸阳王宫却是一片灿烂灯光,跟龙渊阁显得格格不入,任谁见了如此萧条的阁楼,也不会相信这便是大秦君侯卧龙之所在。 成喬此时坐着青铜四轮昭车,从通天大牢回来。 一声“律律”的马鸣,青铜昭车停稳,车前的普阳裹了裹双层棉衣,利落的翻身下车,对着厚重的车帘轻声说道:“大人,龙渊阁到了!” 话音才落,便见厚厚的布帘掀开,一身黑色纹龙深衣的成喬,扶着普阳的肩膀走了下来。 今日成喬罕见的佩戴上了平天高冠,腰间挂着宝玺佩玉,散发长须,全身隐隐透出一股高贵霸道的气息。 只是他才走两步,便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漆黑的龙渊阁,心中大为疑惑,往常这个时间,小扶苏都会按照他的指令,饭后在这里诵读百家书,整个龙渊阁都是灯火通明,为何今日如此? 想着他看向戍卫龙渊阁的黑冰台侍卫,问道:“小公子现在何处?” “扶苏公子被王上叫去!”全身黑盔黑甲的侍卫拱手答道。 成喬点了点头,嘴角自嘲的笑了笑,暗怪自己太多疑了,这龙渊乃是王宫禁地,何人敢在此处行刺。 想着他摇头一笑,趋步向着龙渊阁内走去。可是才走两步,他便见魏姬一袭绯色长衫,伫立门庭之下,无语的望着自己。 成喬双眼猛地一眯,眼中迸发一丝冷芒,他清楚的捕捉到了魏姬眼眶中尚未干涸的泪滴……她居然哭了……她哭了……虽然魏姬竭力掩饰,但是成喬何许人也,他可是号称暗夜举火,明察秋毫的大秦第一侯,这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想着成喬面不改色,向着大厅内走去。 “掌灯——!”成喬一声大喝。 数十名兵甲举着火把入内,大堂四座巨大的青铜貔貅灯盏齐齐一亮,狰狞的巨兽眼中燃起了烈火,将楼阁照的通明。 成喬看着大厅内巨大的列国地图,嘴中轻声默念:“齐楚韩魏秦赵燕,多少年了,这盘天下大局,也该结束了。” 话音声中,魏姬缓缓走来,看上去、样子有些不安,十分忐忑,她手中端着的茶杯,都因为颤抖的双手,发出叮咚的声音。 “拿稳了”成喬突然转身直视魏姬。 魏姬被突然转身的成喬吓了一跳,手中茶杯掉落地上,发出喀嚓的破裂声,在这空旷的大厅内,犹如惊雷般格外刺耳。 成喬双目骤然一凝,望着山河屏风处,那里,在灯火映着下,一个手拿长剑的黑影显露。 “哈哈哈……”成喬放声大笑,时至今日,他长安侯名震诸侯,一战灭了六国数十万大军,就连赫赫的大赵上将军庞媛都死在他的剑下,天下六国谁敢刺杀他。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喬低沉舒缓的声音,娓娓道来。 屏风后的黑衣身形骤然一顿,随后突然消失不见。 无形、无影、无踪,可是那剑气却是明明存在的,仿佛游荡在天地之间,不曾消散,隐于黑暗,只等出剑,一旦出剑,一击毙命。 “这种威霸天地的剑气,世界上只有一剑可有,那就是威道之剑太阿,齐侠尹文?” 成喬话音方落,屏风处的黑影骤然又显,只见煌煌灯火处,一个手拿血红长剑的男子走出。那男子身穿齐国紫色长袍,再配上一头紫发,宛如天神一般威严。 “果然是你!”成喬眼中露出一丝谨慎,尹文齐侠号称道家四宗第一剑客,就算是他那名义上的师兄剑圣盖聂,也自叹不如。 成喬更是被太阿之剑的剑气所摄,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霸道,让他心中杀意更凛。 “哈哈哈”成喬大笑起来,却是不缓不急的坐下案首,拿起案上的觥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这才悠悠说道,“太阿之剑,天下十三名剑排名第四,此剑原为昔年齐国镇国之剑,又叫社稷之剑,一剑在手,乾坤社稷便在手。传闻乃是剑大师欧冶子与干将合铸。剑成之日,火光血红,天地剑气风起云涌。人人都说太阿是一把威震诸侯之剑,剑气在剑未成时,便已经存在天地,此剑铸造须得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剑方大成。” 成喬看了看无动于衷的齐侠尹文,只见他冷酷的双眼只是死死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惊,不知道自己与齐侠尹文有何仇恨。 想着他嘴角勾勒一丝冷笑,说道:“昔年晋恒公雅望此剑,出兵伐齐,郢都被困三载,就是为了得此剑。那晋恒公认为天下有资格得到此剑之人唯有自己。于是晋恒公出兵伐齐。齐国不敌,兵力悬殊,可是齐王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决定明日亲自出战,如果城破齐王便有此剑自刎,在让人将剑投入火炉毁掉。但是却没有想到,第二日齐王用自己鲜血祭剑,却是引发太阿杀气,顿时王城之外飞沙走石,三千齐国技击骑士,大战十万晋军,血流千里,眼看齐国将灭,齐王独自一人,杀入晋军大营,手持太阿,斩杀晋恒公于马下,随后奇迹般的获胜了……从此以后,太阿便被称为是震慑诸侯之剑,一怒当血流千里,诸侯匍匐,苍天泣血,大地震荡……” 齐侠尹文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缓缓说道:“君侯说笑了,并非是太阿之威助得齐王于千军万马斩杀晋恒公,而是齐王自己内心不屈服之威,战胜了晋恒公。太阿之剑,所谓威道,不过是时刻告诉用剑之人一个道理,那就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哦——!”成喬一笑,双眼却是满含冷意,望着伫立灯火下的齐侠尹文,喝道,“先生入秦,有何教我?” 齐侠尹文看了看一旁忐忑不安的魏姬,伸手指了指她,冷冷道:“我于半月前见墨家侠士太子少殃,得知君侯仰仗权威,夺人所爱,此非君子所为,今日便是来带着魏姬的!” “铮”的一声,齐侠尹文才说完,便见大厅之中一缕金黄剑光闪烁,随后便是凛冽刺骨的杀意。原来成喬已经拔剑站起。 第五十五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五 第五十五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十五) 大殿内灯火煌煌,两人举剑相对,一股冰凉的杀意,如席卷九天的寒风,吹得貔貅恶兽眼中的灯火都快熄灭。 “我成喬杀了多少人,我自己都数不清了,我想要的东西太多,我也数不清了,但是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从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抢走!” 尹文闻言眉头一皱,却是冷冷一笑:“你可以试一试,看看我手中的太阿剑快,还是你那号称圣道之剑的轩辕剑快。” 成喬顿时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可是还没等成喬出剑,大厅之中蓦然飞过六道黑影,眨眼间便见六人手持长剑,将齐侠尹文团团包围,每一个人的剑,都离尹文全身要害不过一寸距离,只有尹文稍有妄动,便可立即毙命。 尹文看着咽喉处烁烁冷芒的长剑,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瞳孔猛的一缩,颇为震惊的说道:“如蛆附骨,无影随行,天罗地网影杀六卫——!” “尹文,你心中牵挂了太多正义,剑客的剑,不就是要杀人吗,你为了正义,掺杂了太多,你的剑不在纯粹了。” 一个冷漠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却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男人,从角落里缓缓走出,如同凭空出现一般。 齐侠尹文见那黑袍人顿时有种熟悉的感觉,却是眉头深深皱起,做出沉思样子,他只感觉此人极为熟悉,可是又有些陌生。半晌,他大吃一惊,看着那全身笼罩黑袍内的人,脸色大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断然喝道:“你是地宗剑神向天佑!” 天杀冷冷一笑,眼中露出一丝恨意:“十八年前,师妹死在逍遥子怀里时,我便不是地宗的人了,我现在不叫向天佑,我叫天杀,是大人手中的一把密兵!” 齐侠尹文万万没有想到,地宗一代剑神向天佑,居然成为成喬身边的一走狗,当年向天佑与现在的地宗新一代剑神逍遥子,同时爱上了他们的师妹雪凝,最后雪凝却嫁给了逍遥子,可是大婚之日,向天佑居然来挑战逍遥子,赢得人带走雪凝,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雪凝不忍师兄弟二人为了自己相争反目成仇,居然自刎于二人面前。那一天之后,师兄弟便真的反目成仇了,而向天佑也从那一天开始,在江湖上消失灭迹,却没有想到成为天罗地网中天罗密兵的头领。 想着尹文眼中满是怒意,大喝道:“向天佑,我道家推崇无为而治,倡导上善若水,柔善万物,先祖师爷老子悲天悯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居然当了那沾满无辜血腥的密兵,你对得起你师傅吗?你对得起雪凝吗?” “不要跟我提起雪凝——!”天杀猛地怒吼一声,双眼却是血红,像是暴怒发狂的狮子。 成喬见此,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着影杀六卫挥了挥手,指着尹文笑道:“今日你我一战,你赢了,魏姬你带走,告诉太子少殃,善待魏姬,如果你输了,你便告诉太子少殃,让他一生不要出现在魏姬面前,他的出现只能让她更加痛苦!” “呵呵……”尹文双目一凝,轻声冷笑,“你认为你能赢过我?”说罢手中长剑便划出凛冽的剑风,向着成喬后脑勺劈下。成喬大笑一声“好剑法”,只是一个转身便避开了尹文的剑,挥手便是一刺。 这一招乍看极其简单,但却蕴含了成喬九成九的内力,速度是奇快,因为他想要出奇制胜,速战速决。 尹文自然识得这一剑的厉害,心中谨慎起来,手中却用出了道家天宗镇派剑法“九万里长虹” 这一剑恰似九只飞鸿纷飞,袭像成喬面庞、胸膛、下盘、咽喉等九处要害,却是一个人同时刺出了九剑,九种剑招,快到极点。 成喬见自己的一刺落空,而尹文的绝杀也让他暗暗心惊,顿时手中长剑一抖,用出了从《阴符经》中领悟出的剑法“含沙射影”。 顿时金黄剑光漫天飞舞,如梨花散落,又如飞沙走石般迅猛,铺天盖地般袭来。顿时将尹文的九招剑法破掉,而剑势却不散,直取尹文咽喉。 尹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手中血红长剑一连挥出了一十八下,在空中罗织成一片剑网,当头劈下,竟是一招力劈华山。 大巧若愚,太阿重锋。这种没有华丽剑招的剑招,才是一个高超剑客的杀手锏,看似无招胜有招,任你千变万化,我自以力破之。 强烈的剑风带起了罡风,吹灭了大殿内的烛火,顿时漆黑的大殿之中,一红一黄两道剑光连连闪烁,映着两双满是寒意的眸子。 “砰”的一声,两剑相交,顿时迸发一串金铁交戈的铮铮之音,转而划出迸溅的火花。 只见成喬与尹文针锋相对,两剑相互枕着,谁也不让谁。 “尹文你的剑充满了你所为的正义,但是你似乎忘了,你是一个剑客,剑客手中的剑就是为了杀人而生,当你的剑偏离了剑客本身的距离时,你的剑便不再纯粹了!” 尹文闻言嘴角勾勒一丝冷笑,如寒星的眼眸死死盯着成喬,笑道:“君侯,你是不是剑客?你想用剑保护那个女人,可是到头来你会发现你守住的只是一个躯壳,她的心早就飞走了!” 一句话顿时让成喬有些分神,就是这么一个分神,尹文的剑已经由下往上,迅猛的削去成喬长袍一片衣襟,剑尖直抵成喬咽喉。 黑暗中,两人无言,只有两把剑闪着烁烁的光,魏姬见成喬咽喉被尹文的剑指着,顿时眉头一皱,不由得焦急起来。 过了良久,成喬喟然一叹:“你赢了——!”而他自己居然输了,他手中的剑到底不在纯粹了,他心中住了一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的心,似乎不在他身上,哪怕他用了千万种方法去挽留,甚至不惜动用手腕,可是到头来真的是一场空!他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你输了——!”尹文冷笑一声,看向魏姬,点了点头,说道,“公主,尹文保护你安全回归卫国,太子少殃在城外十里坡等着呢!” “我……”魏姬欲言又止,她看了看低着头的成喬,有着难以言状的感情,她的心现在很乱。 “沧海桑田,拟尔良缘,纵是求而不得,也谢你一路相伴……呵呵,宣庄啊宣庄,你不知不觉就走进了本侯的心,而魏姬却是狠狠的烙在了本侯的灵魂中。” 成喬苦笑一声:“当一个君侯动情的时候,就是他输了一切的时候,本侯真的想放下一切,轰轰烈烈的爱一场,……这一场情,无关乎大秦国命,无关乎利益纠葛,甚至无关乎你我,就是那么简单的、执着的爱……可是这终究是梦啊!你……走吧,从此天涯不回首,你我如同陌人!” 魏姬一听,柳眉皱起,脸色却是霎时一白,她听见这个男人如此痛心的话,她的心居然也跟着痛了起来,很痛很痛…… 尹文看了看黑夜中的魏姬,见她望着成喬,眼中居然有那么一丝留恋与不舍,顿时眉头皱起。但是他又想起少殃,那个让他第一眼看上去就感觉心痛的少年,不由得一叹。 半月前,他在卫国商舍之中,看见一个醉熏发狂的少年,那少年喝的酩酊大醉,苦痛的神情不言于表,仿若丢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特别是少年眼角那狰狞的疤痕,更是让他感到这个少年有故事。 那一夜他跟太子少殃说了一夜,他也知道这个少年心中的恨与爱,所以他决定奔袭千里,带剑入秦,只是为了带走少殃心爱的姑娘,这才是仗剑助人的齐侠。 “姑娘我们走了!”尹文说了这么一句,看了一眼角落之中隐在黑暗之中的向天佑,眉头皱起,眼中露出一丝苦痛。 天佑,等我,我尹文会让你重新活过来,让你成为天下侠士敬重的剑神! 想着,尹文不发一语走出了龙渊阁。四周无数手执兵戈的兵甲,顿时蜂拥围上,烁烁兵戈直指尹文咽喉,只要成喬一声令下,尹文绝无生还可能!而尹文也没有拔剑,只是转身看向了殿中的成喬! 第五十六章 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终篇) 第五十六章暗夜举火 美人心计(终篇) 大殿幽幽暗暗,看不清成喬的脸。魏姬也是无言的矗立殿中,她望着沉默的君侯,良久,说道:“我……要走了……” 成喬闻言,这才抬头看着冷清瘦弱的姑娘,他慢慢上前,伸手想要抚摸那冷清的脸蛋,他本以为魏姬会躲,可是她没有躲,只是那么看着。 入手很温暖,成喬心中也很温暖,多少次夜半时分,这个女子提着灯来给他披衣,多少次傍晚,这个女人做好饭等他归来……多少次又多少次……成喬告诉自己,他爱上这个女人了…… “你一定要幸福!”成喬说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种话居然出自他口,他可是大秦独一无二的君侯,是手握兵权的长安侯,而他这个侯居然说出如此儿女情长的话。 魏姬重重的点了点头,却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道:“你夜半着凉肚子有时会痛,你记得让人准备温水袋,给你敷一敷,还有你不能吃辣的东西,告诉膳房,不要放辣子,你不能喝太多酒,伤身体,你不能熬夜熬得太晚……” 魏姬还要在说,她还有很多很多嘱咐没有说,可是她说不出来了,因为她的嘴被成喬堵住。 成喬看向这个女人,这个蠢女人,笑骂道:“你这个笨女人,你干嘛说这么多,你难道想让本侯离不开你吗?你终于可以走了,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魏姬无语,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开始时的却很讨厌他,因为他是一个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家伙,也是一个心狠手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可是……如果没有他,自己或许早就死在卫国的战乱之中了。 他说的对,就算他不偷袭卫国,以卫国弱小的地位,却偏偏占据魏齐楚三大要冲之地的位置,迟早也会遭受大国的吞灭,那样的结果,可能更加残忍。 她很感谢眼前这个男人,但仅仅是感谢吗? 成喬深吸口气,笑了笑:“你的生命之中终于可以没有我了,魏姬,本侯给你想要的幸福,放你……走……” 说着成喬大袖一挥,决然大喝:“放他们走——!”说完转身,负手而立,可是谁也没有看到,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在转身的那一刻,却是落泪了。 大殿之中传来魏姬离去的脚步声,这一步步的踏踏声,让成喬心如刀割,他知道,每传来这么一步,他心爱的女人就离他越远一步…… 终于,大殿没有脚步声了,有的只是一片黑暗,他终于又被孤独、冷寂、黑暗所包围了,这才是王侯应该拥有的吧! 成喬突然转身,向着大殿外跑去,可是一切都晚了,尹文带着魏姬飞走了,于光霞下飞走了,那月亮下端,只留下一个朦胧的阴影。 “你终究还是走了,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声再见……”成喬无助的跌坐在响屐廊中,廊中的铜铃被风一吹,便传来悦耳的声音,他望向那铜铃,仿佛看到了魏姬的身影,那个蠢女人,总是喜欢坐下下面拨动铜铃,她说她喜欢这声音。 “呵呵……”成喬一声苦涩的发笑,却是双手捂住脸,干声嘶吼起来,好像一个受了伤的野兽,他竭尽全力让自己不哭泣,可是泪水还是从他指缝中汩汩流出。 “为什么——!为什么,我用尽全力去挽留你,可是为什么你——!还是要离开我!”喊着成喬颓废下来,哽咽道,“你的生命中再也没有我了,可我的生命中,却满满的都是你,你的笑、你的哭、你生气无助时的样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成喬缓缓站起,他冷峻的脸更加冷了,如岩石一般,看不出喜怒哀乐,他又恢复大秦那个赫赫威名的君侯。 只见他望着东方,眼中燃起了一丝怒火:“魏姬,本侯绝不会让你从我生命中离开……就算付出天大的代价也不可能,……既然你忘不了卫国,忘不了太子少殃,那好,那本侯就亲手毁灭卫国,毁灭了太子少殃,我们的爱情游戏,也才刚开始呢!” 此时赵高从夜色禹禹跑来,对着成喬一拜,说道:“君侯,王上叫你去议政大殿!” 成喬听着赵国焦急的声音,眉头一皱,却没有动身,而是问道:“怎么了,发生何事?” 赵高一听,急忙答道:“赵王丹拜纵横家盖聂为大司马,盖聂出使楚国,与楚合纵,意在房陵!” “呵呵……”成喬一笑,望向东方,冷清的目光透出一丝笑意,“师兄……你终于动手了吗,你我晋阳之约要开始了吗?只是联合楚国,是打算声东击西,还是阳谋春秋呢?” 说着成喬走上王辇,被四周一十六名士兵抬起,向着议政大殿走去。 漆黑的王辇,快速驶进王宫内区,一路驶过空旷的宫廊。此时夜虽以深,但是宫廊两侧的王灯却是高高悬起,将宽阔悠长的宫廊,照的灯火通明。 只见议政大殿前空荡荡一片,灯火煌煌之下,黄帝轩辕指南车巍巍伫立,只见轩辕黄帝一手拿着帝书,一手握着金黄长剑,遥指南天。整个大殿无数黑盔黑甲的锐士把守,却没有一人出声,幽静得仿佛进入了一道世外峡谷。 王辇在一声吆喝声中,咣当落下,这种沉重迅猛的回声,如空山鸟语,响彻王宫二十七座大殿,惊得四周等候的中车府小吏,惶惶的小跑过来,老远便是拱手一拜:“君侯,王上与相国、太师、大司马、上将军王翦、蒙武等候多时了!” 成喬一笑,“大司马?哼……真是一个大司马,一个只知道跟在老爹后面的废物!” 中车府吏听君侯如此直白批评大司马,顿时心中一惊,那可是辅佐上将军,掌一国数半禁军的大人物,他们这些府吏见了,谁不巴结三分,也就眼前这位大人,不将大司马放在眼中,还说其是一个……一个废物! 想着中车府吏将头低得更深了,急忙一躬:“小吏恭请君侯移驾大殿!” 成喬一笑,抬头看了眼前方登天玉阶上的巍巍大殿,这才从王辇中起身。他看了一眼一旁的中车府小吏,笑道:“不需要尔等了,退下吧!” 说着成喬大袖一挥,便踏上了宫前三十六级天步阶。那天步阶一阶梯为八丈六寸长,三尺三寸高,白玉铭刻黑龙,共九千九百条黑龙,上面纹刻八百里秦川大地,这乃是昔年商鞅入秦,督造咸阳王城时,让人刻意铭刻的,意欲大秦四海归一,天下共主。这咸阳才是真正的龙地,这咸阳的王,才是天下的王。可惜商鞅没有看到大秦一统四海,就车裂于渭水,一代强功强臣,就这么死去。 成喬在这层层阶梯上禹禹独行,每一步都踏的很用力。而这天下没有几个人能走这条石阶,因为他们没有资格,凡是能走上这石阶的人,无一不是天下权臣强主,而他成喬有却资格走!这是一条上位之路,这是一条通往权力巅峰的路。 未来,那个殿中的主人,将踏着六国数十万,数百万将士的骸骨,登上人生的巅峰,而他身边唯一能辅佐他的人,就在这里,就是他成喬。 “行百里半九十,岂能功败垂成?”成喬冷冷一笑,向着王殿走去。 赵高此时从偏阶才跑上来,急忙恭敬的站在朱漆殿门前,低声高喝一句:“禀王上,长安侯来了!”, 话音落下,便听到大殿内传来内侍递话的声音:“禀王上,长安侯来了!” 这种递话方过三声,便听咣当吱扭两响,厚重的木门落闩开启,身穿大黑袍的中车府秉礼内侍走了出来,对着成喬急忙一躬身,低声细语道:“王上请君侯进殿!” 成喬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手,那秉礼内侍见此,急忙躬身后退。成喬一步跨过了门槛,走进灯火煌煌的大殿内。 大殿四周十八盏青铜吞兽香炉中冒出袅袅烟气,那是具有安神作用的松树皮香,是嬴政每天深夜都要嗅一嗅的,以缓解疲劳。 成喬径直走向大殿,只见上将军蒙武脸色不太好看,王翦更是脸色铁青,而这愤怒显然来源于太师嫡子,这个新任的大司马,仰仗父亲狐假虎威的大司马。 成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向上方沉默不语的嬴政,拱手道:“王上——!” 话音才落,左边为首闭目的相邦吕不韦,右边老神在在的太师甘林,以及上首沉思的嬴政,同时将目光投向殿下那个嘴角挂着了笑的君侯,这个大秦一战封侯,又见龙卸甲的君侯,这个杀了威震六国三十二年,号称军神庞媛的君侯,这个手段通天,不明觉厉的君侯。自大战之后,大秦官场便流传一句话:暗夜举火,成喬也! 说其为大秦掌灯之火,可烛照万里,威名一时无二! ~~~~~~~~~~~~~~~~~~~~~~~~~~~ 见龙卸甲清闲年完结,下一卷 力拔山兮气盖世4月1日隆重首发,大家喜爱的项羽将出场,荀子这老头将入秦,李斯登场,韩非子登场,老甘林的末日来了。先说这些,至于魏姬如何,凝香如何,宣庄如何,鸠花等道家神宗入秦又如何,盖聂与成喬的晋阳大战如何,一切都在下一卷…… 第一章 欲取之 必先之(一) 第一章欲取之 必先之(一) 嬴政摇曳的帝冠珠帘后的双眼,闪过一丝精光,看向下首的王兄,不发一语,将手中的竹简递给一旁的赵高。 赵高双手恭敬的竹简,低着头,急忙递给成喬。成喬接过竹简,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几人,缓缓打开,扫了两眼。 嬴政见此,问道:“王兄有何感想,我大秦应当做些什么?” 半晌之后,成喬合上竹简,笑道:“赵王丹拜盖聂为大司马,出使楚国,与楚合纵。那楚国自楚考烈王去世,新君楚熊悍,极其有雄心,是一位敢打敢拼的君主,如今楚国大夫屈原虽然不在人世,但是春申君黄歇尚在,不可小觑。前些时日,孟尝君田文,信陵君魏无忌,春申君黄歇,战国四大公子自函谷一战之后,齐齐聚会齐国,请出老将田单,烹杀韩聂,以息魏王瑉之怒,终战止息,大有合纵态势,当真是迫在眉睫,而如今我大秦便有了四战之危!” “哦”嬴政闻言眼睛一亮,问道:“哪四战?” 成喬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一旁趾高气扬,显得不可一世的甘升,见他如此模样,心中冷笑不已:这甘升与甘文一比,简直如云泥之别,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烂泥扶不上墙! 想着成喬一笑,对着甘升说道:“甘司马,你上任多日,本侯想问问你,我大秦有哪四战之危?” 甘升被这突如其来的考校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急忙看向父亲甘林。老甘林见儿子看向自己,又见蒙武等人都看着,脸色有些发红,怒喝道:“看我个鸟鸟,叫你回答——!” 老甘林有些恨铁不成钢,看着傻眼的儿子,就有些生气。这个孩子,一天天就知道鹿鸣居,寻花问柳,也不多看看兵书,以后如何当得安东甘氏大任! 甘升见此,只有硬着头皮回答:“我……我大秦……有四战之危……第一战,乃是巴蜀之危!” 话音刚落,蒙武轰然大笑,转而怒视甘升:“大司马方才的纸上谈兵何处去了,是谁刚才在殿上对王上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楚赵来犯,大司马提着一支锐旅,便可保家卫国,却敌三千里之外,又是谁说我蒙家黑骑兵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甘升被蒙武如此数落,顿时有些不服气,怒视蒙武,大喝道:“巴蜀土地贫瘠,民不聊生,这不是四战之危?” “哈哈哈”蒙武笑得更大声了,“蜀地自李冰父子建造都江堰,千里肥沃土地,最为富饶,何来危机!” 老甘林也是气得胸口发闷,看了一眼蒙武,又看了看不服气的嫡子,红着脸对着嬴政说道:“那个……王上,小儿昨夜酒醉,还没有醒!” 甘升见老爹给自己找台阶下,也是急忙说道:“对……对,我酒还没有醒,没有醒!” 成喬却是大笑道:“大司马没有醒,却道出了成喬没有想到的危急,成喬佩服!” 这一句话下来,蒙武再也笑不出来了,张着嘴,无语的看着成喬,脸憋的通红。支吾半天,没有说出半句话。 王翦老成持重,颇有深意的看了看自豪的甘升,又看了看笑而不语的君侯,却是蓦然一惊,头皮有些发麻。 难道君侯再给甘家父子下套! 这个想法一出来,王翦便忍不住发抖,他是越想越心惊,将甘升无缘无故被提升大司马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个通透,看向成喬的眼神,隐隐有些敬畏。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捧杀!当年孙膑杀庞涓,也是用了捧杀,欲取之,必先之…… 嬴政看了一眼王兄,又看了看面皮抽搐的相邦吕不韦,嘴角勾勒一丝冷笑。 成喬见甘升有些窃喜,又见老甘林满是狐疑的看着自己,顿时知道老甘林在想什么,他一定在纳闷,为何自己帮他儿子如此说话。 成喬嘴角露出丝莫名笑意,朗朗说道:“我大秦有四战之危,其一:西北义渠,义渠部落藏匿大漠,来无影去无踪,靠的是以战养战,没有粮时,便突如其来的侵略我河西几大郡,以杀人、抢粮、抢女人为生,靠北的赵、燕等国都遭遇过义渠与匈奴的侵略,是一个大患,虽然各国都在边境铸造了小型长城抵御他们,但是城防小,根本不顶用!” 吕不韦闻言,眉头皱起,朗朗问道:“以长安侯来看,此事如何?” 成喬看了看为首负手而立的吕不韦,笑道:“北筑长城,以抗匈奴,命信臣陈利兵于长城,可却匈奴义渠不敢南下牧马,三十年犹可,待我兵强,六国一统,再回头收拾他们,可毕其功于一役!” 吕不韦闻言大笑道:“长安侯有些异想天开了,单不说北筑长城有多困难,就说这长城多长算长,各国疆土一日三改,如何能在北边筑起长城!” 成喬闻言呵呵一笑,没有反驳,他看向眼中若有所思的嬴政,笑道:“当然……不行,但如果我大秦一统天下,入住四海,这天下都是我大秦的疆土,聚集六国降卒,也有百万之众,北筑长城,十年,不……五年,便可在北边峻岭之上,架起一道万里长城!” 说着成喬看向震惊的众人,又看向震惊的吕不韦,笑道:“怎么,相邦大人认为我大秦不能一统天下吗?” 吕不韦双手紧紧一握,眼中满是炽热的看向成喬:义渠匈奴是侵扰大秦数百年的大难题,但是一直以来没有妥善解决,成喬今日这个提议,大有一劳永逸的意思,如此起一道万里长城,那狼族的狗杂碎们,还如何侵袭大秦天下! 想着吕不韦首次沉默下来。 嬴政见相邦沉默,眼中微微一惊,他以为王兄说的万里长城只是搪塞吕不韦的说辞,没有想到却真的是一道妙计。北筑长城以抗狼族! “王兄此法很好,但是有一个前提!” 成喬看向嬴政,直视嬴政如鹰隼的目光,笑道:“难道王上没有此雄心?” “砰——!”嬴政拍案而起,挥袖大笑:“王兄怎知寡人没有,寡人心中怀着天下,就要做那天下共主!” “好——!”成喬拊掌大笑,“王上如果有一统天下决心,成喬便有助王上一统天下的能力!” “王兄——!”嬴政眼中满是炽热的战火,问道,“那第二战之危是什么?” “这第二战之危,便是在我大秦!” 众人被成喬的说法吸引过去。蒙武却是眉头一皱,问道:“我大秦有何战之危?” 成喬一笑,口中缓缓吐出八个字:“危在商法,刚猛过弊!” 第二章 欲取之 必先之(二) 第二章欲取之 必先之(二) 嬴政、老甘林、王翦、蒙武四人齐齐变色。吕不韦却是双眼猛地一睁,奋然转头看着成喬。 吕不韦眼中满是热忱,他早知商法过于刚猛,对大秦万世不利,但是商鞅变法,以刚猛而深入老秦人心,如果动商法,便要与大秦勋贵世族为敌,动商法,就等于拿大秦世族开刀,于大秦国根不稳,世族不会同意,王上不会同意,大臣不会同意。这其中的阻力,吕不韦深有其感,因为他便是推崇二次变法的起头人,想要将吕氏春秋融入商法,以中和商法之刚猛,使得大秦刚柔并济,传万世之根基! “王兄--!”嬴政突然大喝,打断成喬,“王兄不要再说变法之话,大秦以商君变法自强,百十年来,兵强而国安,变法等于自掘国根,万万不可!” 成喬闻言眉头一挑,没有想到变法的反弹如此之大。他看了一眼脸色悻然的吕不韦,往前一步,一把扯开胸膛,露出里面陈旧的剑痕,直视嬴政喝道:“臣在刀枪剑戟里滚了无数次,这个时候怎么能说怕了--!变法乃是让大秦万世永存,虽千万人吾往矣--!” 成喬掷地有声的呐喊,让吕不韦心头砰然大震,他第一次将成喬摆放在知己的角色上来看待,他双眼有些湿润。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支持他变法,而就在他要放弃之时,支持他变法的却是他的政敌,这种知音难求的感觉让他铭感五内。他与老甘林不同,老甘林为了的是世族利益,他吕不韦为了的是大秦的利益啊……而成喬跟他一样,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都是为了大秦!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长安侯壮哉--!老夫在此谢君侯,如果大秦能变法二次,老夫甘愿送上人头!”吕不韦第一次对着一个人弯下了那挺拔的脊梁。 所有人看着吕不韦弯下伎俩,都是一震。这个大秦第一相,从不弯下脊梁,他的脊梁永远是那么直,就是面对王上,那也是以仲父来称呼他,最多就是拱手一礼。可是今天他居然弯下了腰,如何不让人震惊……那可是大秦第一相国的吕不韦! 成喬见此,急忙扶起吕不韦。他第一次感觉跟着年过半百的男人,有种心有灵犀的知音感。他和吕不韦亦敌亦友,他们如何斗,或许为了权利,但是他们的出发点永远是利国而不是利己! “王兄--!”嬴政虎目含怒。王兄碰到了他的底线,变法可动国根,这是他决不能容忍的。 成喬看向隐隐含怒的嬴政,猛地跪地叩首说道:“王上,臣诚且辞,决不退让!” 嬴政闻言,两道剑眉皱起,帝冠珠帘后的双眼,死死盯着成喬。这是他第一次沉默下来,这要是别人如此逼迫他,他早就让人拖出去砍了。只因现在逼迫他的人,是王兄--! 嬴政第一次选择了沉默,不发一语,转身离去。 成喬看了看几人,哑然一笑,又见老甘林满是狐疑的看了看兴奋的吕不韦,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今日之事,似乎大有侯相联合的征兆,如果侯相联合,那他老甘林岂不是落单了。单凭一个吕不韦就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果多了一个成喬,那似乎…… 想着老甘林急匆匆的离去。 成喬此时故意落后半步,就是等待吕不韦。果不其然,吕不韦一出大殿,便伸手喊道:“君侯请留步!” 成喬闻声,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笑意,故作惊讶,回过头去,对着吕不韦拱手一礼,极其谦卑的说道:“相邦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吕不韦见成喬摆出如此低的姿态,脸色柔和下来,颇为亲切的拉着成喬的手,大笑道,“老夫昨日府上有人送来雪山熊掌,北海鱼翅,昆仑雪莲,不如君侯去老夫府邸,尝尝熊掌与鱼翅,品品雪莲花茶可好?” 成喬要的就是吕不韦相邀,怎么可能拒绝,当下拱手一笑:“大善!” “走,君侯请!” “相邦大人请!”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齐声说道:“同请——!” 说罢两人联袂而去。看得四周的黄门侍郎,中车府的内侍们,是目瞪口呆,下巴张得大大的。这大秦谁不知道君侯与相国不和,可是今天这出戏码,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刚才如同多年好友一般说说笑笑的人,不是君侯与相邦,还是他们白天见鬼了。 内侍们拼命的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两说笑的两人就是君侯与相邦,顿时大惊失色,啧啧惊奇。这老冤家何时成为好朋友了,这个世界真是怪哉,要是有人以前跟他们说,看见君侯与相邦说说笑笑,他们是打死也不会相信,要是让他相信这种鬼话,还是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可是今天母猪真的会上树了,因为那不可能出现的一幕,出现了。 此时嬴政回到昭阳殿,大发雷霆,只见他拿起青铜小鼎,照着铜镜就砸了下去。咣当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四周的侍者纷纷下跪,惶恐不安。 赵高在一旁是欲言又止,他从来没有见过王上如此生气。 “王上——!”话刚出口,便见嬴政虎目含怒,怒吼道:“滚——!”这一句话,吓得赵高急忙一缩脖子,再也不敢说话了。 嬴政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怒吼道:“你居然如此逼迫寡人,你居然要支持吕不韦二次变法,寡人以前就说过,大秦决不能二次变法,那是动摇大秦国根,难道你想杀尽大秦勋贵不成,成喬啊成喬,你难道非要逼迫寡人杀你不成——!” 说着嬴政却又沉默下去,像是疯了一般,笑着,怒着,摇着头,说道:“不……不……寡人不能杀你,杀你太便宜你了,寡人要将你死死的绑在寡人的战车上。” 此时,成喬跟随吕不韦来到相国府,两人刚穿过一片竹林,便见一片波澜的湖水,一道草木葱茏的土石假山横亘眼前。山麓一座茅亭,亭下一人儒巾儒服,正在暮色中悠悠然弹琴。那见两人到来,遥遥拱手,一躬身说道:“李斯见过相国,见过君侯!” “李斯?”成喬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李斯。只见此人面容清瘦,却有着一股坚毅的刚强之气,一双眼睛如繁星点缀的苍穹般深邃辽阔。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斯,未来大秦的第一相国! 第三章 欲取之 必先之(三) 第三章欲取之 必先之(三) 吕不韦见此看向李斯笑了笑,对着成喬说道:“君侯,李斯乃是老夫门客,其师从于大家荀卿,兼修法儒,颇有才能!” 成喬闻言一笑,朗朗说道:“能当的相邦大人一句颇有才能,那一定是有大才能了!” “哈哈哈!”吕不韦爽朗一笑,抓着成喬的手,颇为亲切的笑道,“这天下大才有十斗,你长安侯独占八斗,老夫半斗,剩下的天下文人墨客分之!” “我独占八斗!”成喬哑然一笑,对着吕不韦拱手笑道,“大人过谦了,成喬一生大志,醇酒妇人足矣!” “哦!”吕不韦拉着调子一声长叹,眼中满是戏虐,请成喬与凉亭坐下,笑道,“君侯大志为何?” 成喬端起侍者送上的雪莲茶,只见此茶碧绿,有苦艾草,雪莲花,清香中带着丝丝苦涩,却是极为好喝。 “好茶--!”成喬没有回答吕不韦,又喝了两口,仔细品茶。 吕不韦见他没有回答,也不着急,对着一旁的老管家吩咐道,“山西老爹,你将前些日子送来的雪山熊掌,与北海鱼翅坐上,请君侯一尝!” 老爹闻言不敢怠慢,这熊掌极其珍贵,相国平日都不舍得吃,除非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人物来了,相国才拿出来做上那么两碗,多一份不多。而今日相国居然让全部做了,并且连那更珍贵的北海鱼翅也做了,可见君侯在相国心中的分量。 成喬此时放下茶杯,看向吕不韦,笑道:“成喬的志向很简单,饱食菜蔬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这一生能有粳米饭,红烧肉,一壶酒,便足矣了!” 吕不韦哑然一笑,喝了口茶:“可是君侯身在中枢之位,手中掌中枢之权,大秦这鼎盛帝国大半权力都在君侯手中,就算君侯想见龙卸甲,王上也不肯啊!” 成喬嘴角勾勒一丝冷笑,暗道吕不韦老狐狸,变着法的往王上的事情靠,无非就是想问问他如何二次变法。要说大秦还能有一人驳倒嬴政的意志促成这二次变法,也就是他成喬莫属了。这是一场交易,不过确是要用生命的代价来交易。 成喬眼中露出一丝寒芒,直视吕不韦:“本侯可以促成二次变法,吕氏春秋可当镇国法典,不过这其中阻力相邦大人可想而知,变法之阻力在于世族,而世族之阻力首当其冲的为安东甘氏,甘氏不除,变法不成,倘若甘氏一除,成喬为变法无所辞--!” 李斯在一旁闻言,面皮抽搐一下,暗道君侯心狠,这是要用变法的交易,来换取甘氏全族一百多口的性命啊! 吕不韦低眉顺眼,没有出声,看样子,他在权衡利弊。 “好--!”吕不韦一拍案首,大喝道,“本相鼎力支持君侯铲除安东甘氏,为变法吕不韦无所辞!” “呵呵”成喬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眼中露出冷冷的杀意。现在蛛网已经编制完成,蜘蛛也等在网上,张开血盆大口,就等安东甘氏这只飞蛾,自投罗网了。 吕不韦也是一笑。在他看来,大秦的利益甚至要胜过他自己的生命,他将大秦看得就如同自己的孩子,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孩子,茁壮成长,牺牲一个安东甘氏,换来大秦变法自强,立万世根基,在核算不过了。别说一个甘林,任何人若是阻挡他变法,就都是他的敌人。而他吕不韦对待敌人,从不心慈手软。 此时,王宫之中除了冷清寂寥,其他的一切如常。大殿之中,嬴政罕见的没有在批阅奏章,只见他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案首,似在沉思,似在思考…… 整个大殿除了每个角落立着的六尺高铜人风灯外,没有其他装饰,空荡的大殿,孤独的王…… 蒙恬看了一眼幽暗大殿,见嬴政似乎不开心,顿时暗生奇怪,这王上明日就要迎娶新的佳人子,为何如此不开心呢?王似乎不像从前了,他还记得王十二三岁时,第一次迎娶佳人子,在王宫兴奋的拉着他的手,诉说心爱的姑娘。那时的王很开心,可是如今……这里不会再有那样的王了,王终究是长大了,而人长大了……终究是会变的! “你们拱卫昭阳殿!”蒙恬在每道大门都分派了四名带剑甲士看守,防止刺客潜入。 而今日王宫却来了一个稀客,说是稀客,是因为这个人很少来,几乎不来。 只见武城君赢傒一身宗亲大红袍,苍白的头发被高冠竖起,郑重的准备觐见。而他身后便是捧着一盒打糕的嫡子赢辉。赢辉今日也穿上了宗亲的大红袍,散落的头发竖起高冠,紧紧跟在父亲身后。几个转弯,武城君父子便到了通向王室书房的长廊,远远便见肃立在廊下的赵高肃立一旁。 武城君整理了一下衣袍,从容的来到门前。赵高早就看到了老王叔,不过他没有动身,这赢傒是前代被罢黜储君,虽为嫡系宗亲,但是却不吃香,被王上所忌惮,没有什么势力,而且王上十分忌讳身边人与宗亲来往,他赵高十分知趣的摆出了冷漠的姿态,没有相迎,等到父子二人走近,这才拱手低声道:“我王正在暮寝,请武城君稍候片刻。” 赢辉看了看父亲,见父亲脸上无悲无喜,急忙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牙齿却是要紧。他心中暗怒,宗亲来见,内侍却不禀报,而是让王上老叔站立殿外等候,这等耻辱——! 赢傒瞟了一眼低着头的赢辉,却是握住了那孩子死死攥拳的手。赢辉感受父亲温热的掌纹,眼中含泪的看了一眼父亲,只见父亲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望着自己。 赢傒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轻声笑道:“阿爸对不起你啊孩子!”。赢辉听着父亲有些哽咽的话,急忙回答道:“阿爸没有对不起孩儿,忘阿爸莫要在说此话!”。 赢辉笑了笑,颇为愧疚的说道:“要不是阿爸的身份被王上忌惮,以你的才能,起码可以位列上议大夫,而不是农历府一小小掌事。阿爸知道你心中的抱负,所以才愧疚你!” 赢辉笑了笑,望向苍老的父亲。眼中不禁湿润,他们父子二人身份尴尬,整个大秦谁人都不与之往来,谁人都可以轻视,多少年来,他记不清父亲遭受多少屈辱,可是父亲都忍了,因为父亲有自己,父亲为了自己甘愿忍下这屈辱,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可以安稳的生活,要不然早被忌惮父亲的王上流放了,就如同其他王室宗亲一样。 “父亲,孩儿这一生,清贫乐道足矣!”赢辉犹豫了半晌,决然说道。 第四章 欲取之 必先之(四) 第四章欲取之 必先之(四) 赢傒闻言苦笑一下,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心慈手软。想着扭过头直视前方,嘴中轻声问道:“真的可以庸庸一世吗?你心中的抱负真的可以放弃?……父亲给一个机会,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让你可以施展抱负的机会!” 赢辉被说的怦然心动,看向脸色无喜无悲的父亲,不知道这个机会是什么? 赵高见时辰差不多,这才对着殿内轻声喝道:“王上,武城君父子来见。” 呆坐的嬴政回过神来,眉头却是一皱,不知道老王叔此时来有何事。想着却是放声喊道:“让他们进来。” 赵高听到回答,转身对着恭候一旁的赢傒,说道:“老王叔请进!” 赢傒含笑的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嫡子走进昭阳殿。只见大殿没有任何红绸点缀,冷冷清清完全看不出是王的婚房。这让老赢傒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惊讶,似乎王上并不喜欢纳娶佳人子! 想着他急忙匍匐在地,行了王室大礼,拱手喝道:“武城君赢傒参见吾王,吾王万岁!” “赢辉见过王上!” 嬴政打量了一下这对父子,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冷道:“王叔今日进宫何事?” 赢傒听着嬴政不带感情的声音,心中一凛:看来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王上此时心情不大好。 想着赢傒一咬牙,却是对着嬴政一叩首,决然大喝:“王上--!;老臣六十有余,垂垂老矣,如果王上心中对老臣有所忌惮,老臣甘愿死于鸠杀……只是恳请王上……,给小儿赢辉一个机会,这孩子心中有大抱负,如果王上能重用,小儿必将还王上一个无病痛之世!” “阿爸--!”赢辉听着父亲决然的话,脸色大变。他没有想到父亲说的机会,就是这个机会,父亲要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他的出仕之路。 赢辉还要再说,却见父亲板着脸回头大喝道:“闭嘴,忤逆子,王上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位置!” “阿爸--!”赢辉眼中的泪水如决堤大坝。只见他死死咬着腮帮子,跪在地上,以头抢地。 嬴政被老王叔这话,说的心中大震,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杀王叔。他只是想让王叔一脉,安安稳稳的,在他掌握之中活着就好。如果他们没有异心,嬴政不介意他们生活的风光。 “王叔何出此话,寡人只当王叔喝醉,此话莫要再说。”说着嬴政看向下首的赢辉,眼中露出一丝深沉,沉默良久,才继续说道,“赢辉既然有才,岂能不用,赢辉,你去君侯那里吧,君侯如何安排,寡人都认可!” 嬴政说完十分满意自己这个决定,王兄机敏过人,乾纲独断,自然知道自己的意思,也明白该如何处理赢辉,若有才,大可用,王兄的手腕自然也能妥善处理,而不因占权起了异心! 赢傒闻言却是眉头皱起:他没有想到王上居然将这个问题交给了长安侯。他对于长安侯十分忌惮,心中也看不清这个冷漠、杀人不眨眼的君侯,儿子交给那个人,命运似乎更加坎坷。 “谢王上!”老赢傒苦笑一声,对着嬴政拱手一礼,这才拿过嫡子身旁的礼盒,摆在身前笑道,“老臣记得王上年少时,最爱打糕,这是贱妾老妇,亲手做的,是王上小时最爱吃的!” 嬴政闻言看了一眼那包裹精致的礼盒,想起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嘴角露出一丝温馨的笑意。他从小没有感受多少母爱,唯一的一点,便是从那个慈祥的夫人身上。他小时最爱吃夫人的打糕,每次都能吃一大盘,可是自从他登基之后,就在也没有见过夫人。因为相邦说过,王室嫡系旁支,不可不防! 想着嬴政罕见的大笑起来:“老王叔难得有心了,明日王叔出席太庙纳福大礼吧,以宗亲的身份!” 老赢傒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不知道多少年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再以王室宗亲的身份出席过大秦的任何祭礼。没想到这一次却是…… “老臣多谢王上开恩!”喊着赢傒却是老泪纵横! 嬴政笑了笑,挥手说道:“如无其他事情,老王叔退下吧!” “诺--!”老赢傒带着嫡子,躬身后退,带退到殿门,这才转身走出。 赵高看向红光满面的老赢傒,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王上居然因为一盒打糕,让老王叔重新出现在大秦勋贵面前。这是不是预示着老王叔赢傒将二度出山了。 想着赵高对着赢傒点了点头:“恭喜武城君得偿所愿!” 老赢傒笑了笑,对着赵高拱手一礼:“中车府令说笑了!”说完却是带着嫡子,匆匆走去。 此时,相邦吕不韦府邸之中,成喬与吕不韦相对而坐,一旁的李斯抚琴弹奏。 不一会,侍者端上了一只精美白瓷玉盘,玉盘之上一只香喷喷的熊掌卧在寒冰之上,这一冷一热,却是爆发出一股无语伦比的清香。滑嫩的汤汁浇在金黄的熊掌之上,更是诱人。 吕不韦见此,轻轻一嗅,大笑道:“有此佳肴,岂能无酒,老夫府邸有大月氏进贡来的广寒光,此酒听闻是君侯最爱!” 成喬笑了笑,眼中满是羡慕:“相国大人不愧是昔年关西第一大商,这王宫之中的美酒,大人府邸一定不缺,只怕王宫中没有的,大人府邸也会有!” 吕不韦闻言,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大笑:“君侯说笑了!” 成喬一乐,却是看向一旁的李斯,轻声说道:“本侯听闻荀卿不日将入秦,李斯既然是荀卿弟子,一定知道荀卿入秦何意?” 李斯闻言琴声戛然而止,抬头看向眼前的君侯,笑道:“老师与师弟韩非来秦,一则是来看望李斯,二则是来举行百家论战!” “论战!”成喬口中疾呼,却是眼睛一亮。战国百家争鸣,千家蜂拥,当年稷下学宫便是诸子们口诛笔伐,舌战天下之地。却没有想到荀卿入秦居然是来举行论战。 等等……成喬突然想起什么,心中大惊失色,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吕不韦,又看了看李斯,心神大震。这吕不韦不日前开启了招贤馆,意欲效仿孟尝君,养门客三千,供自己驱策。而百家论战,一定会吸引诸多派的弟子,能人巧士无数,这样一来,吕不韦的招贤馆…… 难道这荀卿入秦开启论战,是吕不韦在背后一手推动,目的就是乘此机会,广纳门客。而李斯在其中的角色不言而喻,他就是沟通荀卿与吕不韦的桥梁。成喬可是忘不了历史上,吕不韦广纳门客,就是出自李斯之手。 第五章 欲取之 必先之(五) 第五章欲取之 必先之(五) 想着成喬举起觥筹一饮而尽。他看向含笑不语的吕不韦,暗道吕不韦老谋深算,恐怕自己已经走入这老家伙的圈套之中了。 “君侯,本相很好奇君侯的四战之危,这大秦第一战之危在于蛮夷,二危在于变法,那么后面二战之危在于何处?” 成喬闻言嘴角露出丝笑意,放下手中觥筹,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李斯:“李斯先生乃是兼修儒法的大才,武关之战,我已经领教儒家齐鲁三贤的张良,得知此人不可小觑,不知道李斯先生,有何高手,不如就猜猜本侯的四战之危……如何?” 李斯清瘦的脸庞无喜无悲,只是从容的斟茶,那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一丝忙乱。如此心性,让成喬不得不暗叹李斯心性坚韧。所谓得一管而窥全豹,从这一个动作便可以看出李斯为人,果然是可以为了权利,陷杀同门韩非的枭雄。 “君侯如此想问,李斯便斗胆揣测君侯的四战之危!”李斯正襟危坐,直视成喬,缓缓说道,“这第一战之危,斯敢打包票,君侯一定是忧患北边防御。” “哦!”成喬眼睛一亮,看向笑而不语的吕不韦,称赞道,“大人真是有一个好谋臣啊!” 说着成喬看向李斯,笑道:“先生继续!” 李斯笑了笑,这才继续说道:“北方有大部义渠,此等蛮夷不服中原文化礼仪,早在周王室强盛之时,便屡屡入侵,最终镐京大战,也导致周王室古都燃成焦土,更是导致周王室东迁洛阳,从此王权旁落,以至于诸侯做大,失了天下。所以诸侯都对义渠怀有感激之心,但更多的却是警惕与防患。如今义渠部落尚有红、黑、白、蓝四大义渠部族,兵力三十万不止,一旦四大部南下,出大漠,过雁门,中原任何一国,无法相抗,唯有合纵抗夷!” “合纵抗夷!”成喬眼睛一亮,大笑道,“先生果然大才,成喬请教,如何合纵抗夷?” 成喬第一次将李斯摆在了正位,老话说得好,盛名之下无虚士,这李斯能位列大秦三十多年宰相,强盛一时,果然心中有大志,此人若为友,还须处处提防,以防背后捅刀子,暗自下手,若为敌人……不杀无以安眠啊! “君侯谬赞了!”李斯拱手一笑,继续道,“这只是义渠一族,便须中原北方齐、赵、魏、燕四国合纵相抗,如果在加上高奴与匈奴,则天下大乱,即可燃起!” “狼族--!”成喬眼中露出一丝冷芒。他可是忘不了,在未来的狼族,有一个强大的敌人在等着他--冒顿! “不错,就是狼族,匈奴单于最大,诸多部落听命,兵力与义渠不相上下,匈奴居玉门关一代,义渠却于雁门一代牧马,大赵、老燕常年受匈奴侵扰。但庞媛在世时,匈奴不敢南下侵赵,大赵先有武灵王胡服骑射,强国建兵,后有庞媛胡刀骑士,名震四海,可是庞媛死于君侯之手后,匈奴便蠢蠢欲动起来。倘若匈奴只侵略大赵还好,秦国自然隔岸观火,但是倘若义渠联合匈奴,南北夹击,秦国、赵国两国危急,魏国次之,老燕再次之!” “南北夹击!”成喬深吸口气,这也是他最为担心的一点。秦赵自长平一战,白起坑杀四十万降卒,便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白起死后,蒙骜与赵将廉颇河西之争,又是不死不休。蒙骜死后,庞媛又死于自己之手,秦赵就再也没有联合可能!如果匈奴与义渠之中,有高人,能看破这一点,利用秦赵矛盾,大举南侵,则三国危急,秦赵皆有亡国之险! 想着成喬看了一眼静坐不语的李斯,凝重的问道:“先生有何教我!” 成喬放低了姿态,以学生的口吻,来请教李斯。 李斯连说不敢,这才继续说道:“秦赵血仇,虽然看似没有联合可能,但是如果魏国这个昔年三晋霸主,出面发起合纵,南联劲韩,北请老燕,西求强秦,四个合纵,赵国被孤立,独自以抗蛮夷大军,赵王丹必将乱了阵脚,派人去魏国,自动请求合纵。” 成喬看着颇为自豪的李斯,眼睛一亮,笑道:“先生策论比之本侯纵横家策论,不相上下,但是此策不可行!” “什么--!”李斯大吃一惊,他平生引以为傲的策论,第一次被人当面说不,而且这个人,还是战国第一侯! “君侯可否赐教!”李斯眼中满是不屈服的光芒,拱手一礼。 成喬笑了笑,看向笑而不语的吕不韦,嘴角慢慢勾勒一丝冷笑,眉头挑了挑,悠悠然喝了一杯酒,这才说道:“四国举兵以抗蛮夷,我秦地自然首当其冲,做为抗蛮第一战场,以抗入侵义渠。到时候大秦土地房屋变为焦土,兵力自然大损,国力堪忧。赵国却不然,匈奴南侵,赵国北方有大片沙漠作为缓冲地带,还有赵国长城。赵王自可以联合魏、燕二国,以长城为带,却匈奴于大漠,避免国土遭殃。而我秦地一无长城,二无沙漠,战火只能引进本土,农田变为桑田,繁华城市沦为废墟,就算四国合纵大胜,也是我秦国一国独衰。到时候楚国以逸待劳,出兵房陵,我大秦半壁江山失去,劲韩绕道华山以北,攻击铄阳,我大秦国都咸阳门户大开,五百年基业不保!此策乃是利天下独弊秦矣,下下之策!” 李斯眼中满是震惊,随之而来的便是懊恼与悔悟。他居然没有考虑本国地利因素,单从各国因素考量,失误,失误--! 吕不韦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他这门客的策论,是他引以为傲的东西,今日居然被成喬三言两语评为下下之策,自然倍受打击。而让他震惊的却是成喬的才能,不愧是号称暗夜举火的大秦第一侯,居然三言两语便战败儒家新秀李斯!天下能出其右者,不在一掌之数。且都是年过五旬的大儒老者,哪一个不是饱受沧桑,老而弥坚,而以如此年纪,冠纵横策论于列国者,成喬天下第一,实至名归啊! 与这样一个人,做敌人,是我吕不韦的不幸吗? 半响之后,成喬辞别丞相府,刚出相府大门,便见普阳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已经说不出话来。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十分焦急,断断续续,有些模糊不清的说道:“大……大人,大事……发生大事情了!” 成喬闻言,脸色一变,看着累的快趴在地上的普阳,两道剑眉挤成了工字,喝道:“哪里?” 普阳趴在地上,一边喘息,一边伸手指着王宫:“王上,太后……嫪毐!” 话音才落,成喬牵过相府旁一商贩的黑马,翻身便上,向着王宫冲去。 那商贩见马被人骑走,在后面焦急大喊起来:“俺的马,俺的马儿啊——!” 就在成喬向着王宫奔去时,在森然的帝宫之中,嬴政却是面无表情的跌坐地上,只见他手中的竹简从手中掉落,双眼却是如此空洞,好像失去了关泽的黑曜石,不再闪亮。 “母后,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寡人!”嬴政轻声说着,眼角却是落下两行清泪。 帝王将相也是人,再刚猛的男人,心中也有痛的角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男儿未到伤心处。 第六章 欲取之 必先之(六) 第六章 欲取之 必先之(六) 他嬴政的伤,便是母亲给他带来的伤。他这一生在梦中,或许期许的不是拥有偌大江山,也不是权倾天下,功盖三皇,威过五帝,或许,只是希望能感受到一丝丝母爱。 那母爱对于一个平凡人来说,是睁眼就可以看得到,伸手就可以摸得到,一生下便能感受到的最为普通的爱。但是对于他这个一出生便注定了为人王者的人来说,却是一生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赵高在一旁匍匐在地,头深深地低下,眼中却露出了恐惧。他在这个年轻的王身边已经十年了,已经对于这个王知根知底。而每当王如此模样的时候,那才是王动了真怒的时候。 此时嬴政看了一眼大殿之外,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说道:“母后居然有了嫪毐的孩子,难不成母后你还想废除了政儿的皇位,让那孽子继承王权不成!” 赵高在一旁闻言,狂震起来,心中的惊骇已经无以复加的地步。自从武关之战后,太后请出老太师,便跟嫪毐移居雍宫,其实这是吕不韦与老甘林双方博弈的结果。老甘林等支持太后的外戚势力上台,太后则移居雍宫不问朝政。可是谁想……那太后居然跟嫪毐有了私生子,今日太医院令夏无鞠入雍宫诊断,回来后便将此消息密保王上。 王上自然动了真怒!太后却下了懿旨,要为嫪毐封王! 封王,一个多么久远的名字,上一次封王还是八百年前武王姬发赤水封王,起兵伐纣,立大周国八百载。之后天下再无封王。而如今王上也才是一个王,而不是入住四海的皇,太后居然要让嫪毐与王上平起平坐,那岂不是说,嫪毐也是大秦的王,那嫪毐的孩子岂不也是公子储君,可以继承王权。 赵高不敢在想,他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内侍,这些事情他不应该多问,问多了,命也活不长了。 “这天下,为独断者可以王天下--!”嬴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便在廊下漫步转悠起来。 他望着宫外的轩辕黄帝指南车,眼中露出一丝狠辣,手掌一拍朱铜殿柱,冷冷道:“寡人的天下,绝不可以受到如此威胁,嫪毐,寡人必杀之!” 此时,成喬紧赶慢赶,总算在宫门关上之时进入王宫。今日偌大的王宫似乎显得格外寂静。 明日就是王上迎娶佳人子以及冠礼的大日子,过了冠礼那一天,王上就成年了,可是王上成年,却无法亲政,若要亲政,还需一人首肯放权……吕不韦啊,吕不韦,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来赌这一场王朝霸业啊! 成喬叹了口气,急忙向着议政大殿走去。可是才走两步,便见一道残影从四周闪过。成喬疾行的脚步骤然一顿,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四周,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狠辣,只见这里是一片假山背阴之地,三丈的假山将四周兵卒的视线挡住,似乎……有些不对! 成喬才要拔剑,却是脸色一变,他今日被吕不韦邀请,没有佩剑上朝。想着成喬脸色阴沉下来,看向四周,朗声说道:“明人不做暗事,既然阁下能进入这禁军把守的帝宫,想必阁下是跟着成喬来的吧!” “狗贼--!”话音才落,一声娇喝传来。只见假山后面,一个全身黑色劲装之人跳出。 成喬看向那人,眉头挑了挑,此人虽然黑布蒙面,但是其玲珑身躯却是显露无疑,这分明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 “姑娘,本侯何时得罪了姑娘--!” 那人一听自己身份被识破,语气之中顿时有点焦急:“胡说,我是爷们!”说着还故意粗着嗓子,咳了两声。 成喬一笑,仔细看了看那女人,只见女人的眉十分清谈,如出水芙蓉,天然雕饰一般,完美无瑕,碧玉一般。 “如此一个清丽脱俗的姑娘,成喬真的不记得何时跟姑娘结仇!” “狗贼,你杀我父亲,还想狡辩!”女子声音带了一丝怒气。 “哦!”成喬闻言嘴角勾勒一丝冷笑,“本侯杀的人太多了,记不清你是谁的女儿了!” “你--!”女人闻言顿时有些气急,怒喝道,“狗贼就是狗贼,杀人如麻,天下侠士人人得而诛之!” 成喬闻言却是放声大笑了三声。“你笑个甚!”女子眉头皱起,紧了紧手中的匕首。 “本侯笑你太过单纯愚蠢,本侯杀人如麻?昔年白起坑杀赵卒四十万,可有人说其杀人如麻,各国无不对之敬畏,称之为杀神;魏国上将军吴起一战灭了秦国十三万锐士,打得司马家子弟仓皇狼逃,可有人说其杀人如麻,各国对之无不称为军神吴起;再说说庞涓、孙膑,这天下战将,哪一个手里不是沾满血腥,踩着累累白骨上位的,可有人说其残忍吗?历史永远掌握在胜利者的手中,就算本侯屠戮天下苍生、兵卒者八百万,后世也会恭敬地称本侯为战神,而不是杀人魔头!” “你、你、你放屁!”女子被气坏,想要大骂,可是憋得脸通红却说不出口,终了只是说出了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哼!”成喬冷哼一声,却是默然道,“军者,帝国筑基之石,将者三军之魂也。在他们踏上当兵称将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变注定了要上战场杀敌,而每一个兵,他们一生最大的梦想,不是荣归故里,垂垂老矣,而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那……是一个兵者的梦想,战场才是他们的宿眠地!就是本侯,在穿上那黄金铠甲时,本侯心中也做好了他日死在别人剑下的准备,因为那是将者的命运。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战传闻百神愁!” 说着成喬挥袖离去。女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她忽然想起了父亲庞媛出征前一夜与她的对话。 那时她问父亲:“父亲,你一定要答应凝雪,安全回来。” 父亲只是笑了笑:“阿雪,将者,在拿起兵刃杀敌时,取得了别人性命,他就注定有朝一日要死于别人剑下……战场本就是一场用命来换取胜利的赌博,赢了就活着,输了就死去……阿爸他日若死在别人剑下,那才是阿爸的宿命,也是天下将者的宿命。古来强功将者,如吴起、白起,他们是可悲的,因为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剑下,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阿爸希望不是他们。” 那时她不知道阿爸为什么希望自己可以死在敌人的剑下,活着不是更好吗?但是今日她似乎明白了阿爸为什么希望死在别人剑下。那是战死,军人殉国,魂佑疆土……那不是一个传说,那是一个信仰。 第七章 欲取之 必先之(七) 第七章欲取之 必先之(七) 凝雪摘下了面纱,露出一张清冷的脸蛋,眼圈却是泛红,两滴清泪不知不觉,滴落春风之中。阿爸或许并不希望她报仇,因为那是将者的宿命啊! 可是凝雪又有些不甘心,她心爱的阿爸,是被那个杀人魔头用了卑鄙的计谋杀死,而不是堂堂正正,兵对兵、将对将的公平决战…… “父亲,凝雪会为你讨回公道的!”她看了看手中的匕首,眼中满是失望,她在鹿鸣居待了不知道多少天了,她本以为自己琴技与美貌名扬大秦,必然会吸引那个君侯前来。可是她等了又等,达官贵人,王子王孙倒是来了不少,可是那个君侯却是未曾来过,他似乎跟那些人不一样,他不好色,而且……似乎也不贪权,那他到底心中想要什么。 父亲说过,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便是没有**、无所求之人,一个人如果可以绝情绝欲,那就真正做到了没有弱点,可以无敌于天下。 想着凝雪望向风中消失的背影,嘴角勾勒一丝冷笑,眼中闪着不屈服的光芒:“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弱点!一定——!” 成喬并没有着急向着议政大殿走去,而是放慢脚步,眉头皱起,想着却是那女子。 “有趣的女子,这天下还没有人敢说本侯出口的话是放屁。”成喬莞尔一笑,眼中却露出一丝冷光。 “君侯,要不要杀了他,我可以通知影杀卫,解决这个出言不逊的女子!”空气中传来天杀冷冷的声音。 “天杀,一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一个娇小的女儿!”说着成喬眼中的光,却是微微凝聚成一丝*的杀意,“不过一个如此羸弱的女人,怎么可能出落守卫森然的帝宫,派人跟着她,看看她落脚之处,查清她的底细,找出她背后的人!” 话音才落,风中便传来一阵破空之声,却是一道极其淡的残影飞逝而去。成喬仿佛没有看到那残影,他已经习惯了,习惯天杀如影子一般追随于他。 想着成喬又想起此时应该在远赴楚国合纵路上的师兄盖聂:“学兄啊学兄,你我虽然是英雄惜英雄,可是英雄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天下最强的那个,……你我的战争,已经开始,不要怪学弟我没有给你活路啊!” 此时就在成喬还处于大秦内部势力的角逐中时,在远方峻岭之上,一行人马缓缓前行。 春风乍起,经过深冬的洞庭大湖还没有涨潮,一目望去大地苍黄,幽静萧瑟。 自从楚国一灭,新君再兴,这洞庭大湖变荒芜了起来,那百里大堤再也没有狩猎打渔的身影,真真的是年复一年的冷清了。 八百里洞庭人间天堂,也在没有楚国贵族与豪富巨商的泛舟了,他们都随着芈楚王室南下郢都了。 这里再也没有昔日的华富庶竟象,那些都仿佛梦幻般倥偬的消失不见。而秦国夺回了房陵,占据了要塞,楚国再也没有西大门,也失去了洞庭天险,随时面临秦国铁骑袭击的威胁。 盖聂还是那身大红袍,苍白的白发,冷峻仁慈的目光。此刻他正遥望楚国,这个千年老二。如今的楚国跟现在的赵国是何其相似啊!楚国失去防秦天险房陵,赵国一样失去了上党山地,楚国郢都四郡的西北面门户完全敞开;赵国邯郸也再无险可守。 倏忽之间,盖聂才发现,原来关西的虎狼已经扼住了六国险要,如果六国再不合纵抗秦,只怕昔日的天下第一都城邯郸,就要成为虎狼秦国边塞的一个要塞了! 现在六国之中,齐楚秦三国强盛,赵魏韩燕四国齐衰,而三强与四弱,似乎也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盖聂苍白的长发随夹杂着湖水腥味的春风飘荡,一杆金丝大旗伫立在车队之中,随风飘扬,上书赵王丹亲笔:“大赵特使,与楚合纵”八字。 放眼天下,唯盖聂可抵成喬! 多少天来,盖聂一直揣摩思虑,那大秦已经初具大势,天象玉衡也以西移,无不证明大秦乃是一统天下之地。他盖聂如何能与天斗争,但是老师鬼谷子既然选了他与学弟成喬二人出山,就是要他们二人匡扶这个乱世,学弟成喬已然封侯,大秦强兵只待三年,便可西出函谷。 而他盖聂压力便大了数倍,他一直想,应该如何对待学弟与大秦,最后盖聂别无他法,唯有六国合纵以抗爆秦——!所以他做了一个艰难的选择:作为六国合纵,必然要选一个兵力十足,敢于与爆秦抗争的国家,而秦赵血仇,不死不休,赵国是对抗秦国一个坚定的柱石;再则,赵国虽然庞媛已去,但是赵国胡刀骑士还在,名将李牧还在,秦国要动,就要破解庞媛胡刀骑士的阵法,就要破解他盖聂的六国合纵,那么,如何破解?谁来破解?这是天下,也是大秦的一个难题。对于这个问题,天下唯有一人可解,破他盖聂合纵者,唯有暗夜举火成喬也! 盖聂坚定的认为,他这盘合纵大局,成喬无计,也无策可破!那么,秦国除了成喬之外,还有其他可破他策的人才么?他盖聂虽然不是秦国土生土长的老亲人,但对于大秦大势还是看得明白的。秦朝自商鞅之后,唯有成喬,除了成喬之外,大秦还没有斡旋捭阖之策的大才出现,他盖聂还未看见大秦除了成喬之外,另一个耀眼的将星! 蒙武虽勇,但是老矣,蒙恬虽勇,但勇则勇以,计谋不足,司马家族,这一代也没有兵家将才,王翦是一个劲敌,但是盖聂有破王三策,可对付王翦,不足为虑。相邦吕不韦虽有计谋,但是安国定邦可行,上阵战道不行。嬴政除了成喬,居然没有一个难得的名将去破他的合纵。 纵横家捭阖之道,上可治民也,下可伐谋邦交也,中则可战阵征伐! 想着盖聂眼中露出浓浓战火,看向西方,刚毅的脸庞露出一丝期许。手中代表了上苍之眼的仁道之剑湛卢,猛的被他挥出一道剑影,畅然大笑道:“这天下,唯有学弟成喬可与我盖聂比肩天下,另辟大道!学弟……学兄我已经开始了合纵,你呢,这晋阳城上,我等着你来告诉我答案!” 第八章 欲取之 必先之(八) 第八章欲取之 必先之(八) 此时,成喬来到议政大殿外,刚要晋见,便见赵高颇为慌张的走出书房长廊。 “赵高,王上他……”。赵高一听,远远便是拱手一礼。“君侯,是因为太后之事……” 成喬闻言眉头一皱,心中却是一叹,暗道此事还是要发生了。嫪毐迟早是要动的,大概吕不韦也感觉嫪毐要动,怕牵连他这个相国,所以才加紧时间推行变法。 “你下去吧,我自己进去,无需禀告了!”成喬对着赵高挥了挥手,便径直走进了大殿。大殿显得有些昏暗,白色海棠纱帘被风这么一吹,顿时四散开来。 成喬见此,冷哼一声:这明日就是国君大喜之日,议政殿作为行周公礼的场所,按理说应该挂大红帘,岂能于大喜之日挂白纱。想着成喬对着外面守候的赵高喊道:“赵高,命国府将大殿白色丝纱撤去,换成大红帘,殿下铺大红毡毯,宫灯清一色换成红色!让掌管太庙的老宗寺明日按时辰于太庙举行加冠大典!” 话音才落。赵高便招呼一班侍女走进,拉起白纱便要撤换。只是还没动手,便见王座之上,传来嬴政怒喝:“狗东西,寡人没命你们换,你们谁敢换!” “王上——!”侍女们吓得纷纷跪倒殿下,不敢起身。 “君侯……这……”赵高看了一眼成喬,支支吾吾,不知道是换还是不换。成喬看向上首跌坐玉阶之上的嬴政,对着赵高冷冷道:“换——!” “麻溜的,快点换!”赵高一听,急忙招呼一般侍女,换了起来。他早就应该换了,只是王上不允许,一般舍人们也不敢擅自做主。 成喬长叹一声,走到嬴政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轻声说道:“你是谁?” 嬴政一听,两道剑眉耸起,轻声道:“寡人……” “没有错,你是寡人,你走上这个王位时,就注定了你是孤独的王,一边是邦国大计,社稷天下;一边是儿女情长,家长里短……难道王的谋略之书,都读到狗上身去了!” 说着成喬站起,挥袖怒喝道:“王上——!你看看这天下,还等着你去征伐,你的敌人们还在嘲笑,你的剑还未老去,你……告诉本侯,你怎么能软弱,你怎么可以露出软弱的一面。独断、独视、独听故可以王天下,你是一个注定要专权的王,你怎么可以如此消极!” 嬴政眼中露出怒火,憋闷多日的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寡人王命不出咸阳二百里,太后、仲父、太师等外戚专权,大秦都已经在他们脚下了,他们还想怎地!而寡人……寡人有的只是这议政大殿,寡人只能做这大殿的主人,却不能成为大秦的主人!” 倏忽八年了,嬴政自从即位以来已经八年了,八年成为权臣的傀儡不能亲政,只是在一旁听。他受够了! 成喬闻言哈哈大笑,如鹰隼的双眼猛的迸发一丝杀机:“嬴政,你今年多大,你今年方才18岁,吕不韦多大,五十有六,已经被黄土埋了半截,他在威风,还能威风多少年,他终究是老了,未来这大秦还是要回到你手中,小不忍则乱大谋,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你就跟他比比,看看谁活的更长!” 嬴政一听,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他细细想来,仲父确实是老了。他不在是当年那个叱咤六国的权相,而是一个六十多岁,年近古稀的老人,纵然他吕不韦心有天下,可也是难以撑持了。 成喬见嬴政沉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缓缓说道:“张仪死了,白起死了,范雎也死了,王龁王陵等王家父子也死了,蒙骜两次攻赵兵败,也含恨死了。六国今年合纵复起,秦国大局危险,陷入孤立,可是我大秦上下一心,君臣一致对外,举全国二十万兵卒,以抗六国百万雄兵,最后也是胜了。这短短一年里,天下风云突变,我秦国硬生生从夹缝中活了过来,竟是出人意料地从低谷来到了巅峰。你……我,都没有死,在那接踵而来的危机面前,你我能够苦撑下来,就是天意如此!” “王兄,寡人不希望有人束缚寡人的手脚,老甘林如此,仲父如此。但是仲父对于寡人、先王,有重塑之恩,当年没有吕不韦遣散家财,单身入秦游说,就没有秦庄襄王,也就没有寡人的今天。寡人可以不杀仲父,但是老甘林等外戚,寡人一刻也容不得……今夜,寡人想要血洗太师府邸!”嬴政无喜无悲,但是那冷如寒冰的杀意,却是让成喬暗暗心惊。 他知道嬴政动了杀机了。老甘林触动了嬴政的底线,老甘林千不该万不该,想要掌控王的女人,谋取王后之位。由于赵姬这个太后乱国,给嬴政留下阴影,导致嬴政不想立后,而老甘林偏偏要忤逆嬴政的意思,这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可是现在杀老甘林,必然会落下口实。一国之君枉杀有功之臣,于秦法不容。再说,安东甘氏在大秦等世族的力量雄厚,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嬴政闻言闻言,眉头一皱:“怎么,难道还要留着他!” 成喬眉头挑了挑,望向大殿内飘起的如血丝纱,乐道:“欲取之,必先之。想要取得什么,必须要先付出一些。本侯给了老甘林他梦寐以求的权利,而他将失去的必然是本侯想要的!” 嬴政闻言却没有说话,只默默地低着头。他相信王兄会完成的很好,但是王兄实力过于庞大,会不会成为他亲政的第二个制肘,可是王兄与仲父又不同。他该如何?历来王室旁支做大,都是国君大忌。可是除了王兄,他无人可用了。他是既害怕王兄贪权,又不得不用他,给予他无上的权利。这似乎是一个不可逆转的问题。 王兄啊王兄,希望你可以遵守与寡人的誓言,终身不负寡人,不负大秦! 第九章 欲取之 必先之(九) 第九章欲取之 必先之(九) 半晌,赵高匆匆走来,手中捧着冠礼大殿适宜,恭声高喝:“王上,老宗寺刚成君蔡泽来见!” 宗寺秉一国礼法,由上代国君亲自选择德高望重之人。刚成君蔡泽,秦昭王时期老相,范蠡之徒,墨家侠士。却是入秦为相,后让位吕不韦,退居宗寺。 蔡泽已经八十有余,沧桑的白发如盘龙,一身大红礼袍,手中握着先王秦襄王钦赐龙头拐杖。此人集三代君王之恩宠,大秦罕见的元老。在寒门士子中,最受尊敬。除吕不韦之外无人可出其右。 成喬看着面色红润,两道白眉如雪松耸动的蔡泽,拱手一礼:“刚成君有礼了!” “呵呵”蔡泽慵懒的白眉抖了抖,声音有些沧桑的笑道,“君侯大礼,折煞老夫了!” “刚成君,可开始祭礼了!”嬴政坐在案首,缓声说道。 “好,好,老夫没想到可以等到今天,王上之父,当年就是老夫亲自举行加冠礼。历朝历代,为两代国君加冠,恐怕老夫乃是唯一一个了!” 说着蔡泽拿过赵高递过的繁琐礼仪竹简,念道:“ 礼起于远古三皇之时,华夏各部族均有独自的成人礼。一直延续夏商时期,在进入礼制发达的周朝,周公为成人礼赋予了独有的仪式,我们称为周公之礼,之后经过百年,便化为天下第一大礼——加冠礼。君上是王族子孙,更是已经确定了扶苏公子为太子嫡子,便是可以加冠,按照老秦人礼仪,男子二十一岁加冠,国君可十八加冠。” “加冠礼是我国君最为庄重的大礼。冠礼明日将分为两大礼程,第一道程序是祭礼,第二程序是正礼。大要环节为:噬日、祭祖、迎太庙、三加冠、配王剑等。” 说着蔡泽笑了笑:“王上明日要迎娶佳人子,所以为了节约时间,老夫将该省的都省了。” 成喬见此,却眉头一皱,问道:“刚成君,何为三加冠。王上明日要加何三冠?” “这……”蔡泽白眉微微一抖,心中不知道成喬打什么主意。回答道,“三加冠,第一加庶人布冠,意欲国君当体恤爱民;二加士子冠与武冠,意为国君爱惜臣子;三加侯爵冠与文冠,意为国君爱护文人与宗族;我大秦加三冠与山东各国基本一致,都是王侯加冠礼!” “王侯加冠礼?”成喬闻言,一声冷笑,问道,“天下加冠何为?” “这——!”老蔡泽闻言惺忪的双眼猛的迸发一丝惊骇,抬头直视上首那个弱冠少年,声音有些兴奋,又有些颤抖,“君侯的意思是?” “周天下当亡,天下各国皆用王侯礼加冠,我大秦威加域内,国君加冠,自然当加天下礼冠!以示吾王,毕当取天子而代之,明日加冠,大秦举国同庆,吾王自称朕,臣子同呼陛下,大秦由诸侯国,称帝国!不听周天子号令,自立为天朝。” 嬴政眼中忍不住有些兴奋,双手因为激动狠狠握住。蔡泽却是白眉一皱:“六国使臣明日也会冠礼,如此一来,岂不是昭告天下,大秦有不二之心,意欲取天子而代之。倘若六国觐见周王,举兵来伐我,当如何?” 成喬闻言癫狂大笑:“刚成君糊涂啊,那周王室只有洛阳一城,名存实亡,要不是有象征天子的九鼎,各国谁还会鸟他,我大秦成帝国日,便命周王自动奉上降表,如若不降,三十万铁骑,踏平洛阳邑!” 此话出口,霸气、威武、大殿寂静…… 周王室再怎么说也是天下共主象征,长安侯此行为,不是意欲逆天撷王,吊罪伐民,取天子而代之吗?此乃逆贼行为啊! “老夫……无异议”可是蔡泽却选择了沉默。如今大秦实力最强,与山东六国早就势如水火。六国合纵又不是一两次了,就算大秦取天下而代之,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又能怎么地,他们敢放个屁,大秦铁骑分分钟便可西出函谷,灭了他们。六国单个一国以抗秦,必亡,六国合纵抗秦尚能争锋。可是长安侯会给他们合纵的机会吗?这个冷如雪的男人。 成喬眼中露出一丝杀意,心中冷笑连连:“学兄,成喬对抗你的合纵之策已经出招了,成喬这招挟天子以令诸侯,出王召号令不臣,你怎么对抗。到时候我将周天下掌握鼓掌,以天子名义发出矫诏,就说山东六国意欲不轨,周天子无力抗争,特禅让秦君,以为天子,代周伐诸侯,灭叛贼,以定四海!我师出有名,便可凝聚老秦人心,倘若异族来伐,我更可以天子名义,发出连横抗蛮之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呵呵……” 此时,通天大牢前。老甘林看着全身隆重黑袍内的阿月,捋了捋胡须,笑道:“一会那孩子就可以安全出来,不过阿月姑娘,你明日就是君上佳人子了,老夫给你一个忠告,远离这孩子,你离他越近,他就越危险。若要王上知道你与他曾经有情,以王上的冷酷,你认为那孩子还能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阿月无言,柳眉轻轻皱起,死死咬着朱唇,眼中泪水打转。过了今日她与他就注定要形同路人了,此生也许会再见,但不会相识。文郎,你我注定今生无缘。阿月注定这一生不能与你相伴,但愿来生……来生我们做一对鸳鸯,只愿来生,不羡鸳鸯不羡仙……来生,如果有来生,我想我们下辈子一定会遇到……那时候我等你,你不来,我不入黄泉,你不来,我不肯老去! 此时,大牢青铜巨门,伴随绞盘与铁链的咣当声,缓缓升起,只见那巨门后,一个全身穿着褴褛衣衫的青年,禹禹走出。 甘文脸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此时被炽热的阳光一照,有些睁不开眼,急忙用手遮住。可是这一动,伤口又有些疼痛。额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甘兄!”扁鹊子带着弟子点儿前来。他知道今天甘文出狱,特意前来。 甘文没有想到自己逃出生天,第一个见到的人居然是这个与自己一面之缘的神医。向着甘文拱手一礼:“先生,甘文有劳先生了!” 扁鹊子看着面无血色的甘文,心中一叹,说道:“甘兄,可否去小所一聚!” 甘文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今时今日的甘文,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先生却以国士待我,甘文还能说什么。先生先请!” 扁鹊子一笑,将背箱交给点儿,笑道:“点儿前方引路!” 点儿看了看甘文,不知道师尊为何要请这个士子文人,却是按耐下好奇,向着扁鹊门走去。 甘文就这样转身离去。他并没有看到,在远处街角,一个女子默默看着他的背影……流泪! 第十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 第十章欲取之 必先之(十) 竹林青翠,是罕见的紫竹,青葱苍翠,绿叶成荫,积雪已经完全消融。扁鹊子请甘文在石台旁坐下,拿过点儿手中的瓢,在煮沸的青铜鼎中舀了一瓢,注入白瓷杯中。看着青翠的茶叶在滚热的废水中沉浮,散发一股清香。 “甘兄请喝茶,茶是老燕茶!”。甘文点了点,却没有喝,而是看向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神医门弟子。问道:“先生请甘文来此,不会就是喝茶的吧。” 扁鹊子眉头挑了挑,看向甘文,一叹:“甘兄可否知道,明日是王上加冠礼?” 甘文眼中露出一丝惊讶:“明日王上加冠?文不知?但这与文有何关联?” “王上明日除了加冠,还要迎娶佳人子!”扁鹊子见甘文不明就里,摇了摇头,点破道,“佳人子乃是长史大夫李信之妹!” “阿月!”甘文脸色骤然大变,疾呼出口,却是转身便要走。 扁鹊子见此,急忙喊道:“甘兄此去只能受到难堪,何不听扁鹊子一言!” 甘文的脚步骤然一顿,皱着眉头回过身看向扁鹊子,拱手问道:“先生可有妙计,助阿月脱离苦海!” 扁鹊子喝了口茶,伸手请甘文坐下,笑道:“非王上强求,而是阿月姑娘自愿入主王宫,服侍王上。” “不——!这不可能!”甘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跟阿月有过约定的,她不可能背信。想着他急忙辩驳道,“阿月与我约定三生,在大牢立下过重誓,甘文如果死,阿月虽入主王宫,也必然陪我而去。甘文若活,阿月必然跟我远走天涯。” 扁鹊子咂了咂嘴,问道:“如果……阿月姑娘是用入主王宫作为条件,换你性命,你又当如何!” 甘文一听,如五雷轰顶。阿月……阿月他居然是为了保全自己性命,牺牲了她的幸福,……我甘文,我甘文…… 说着甘文眼角落下两滴泪珠,却是死死咬着腮帮不说话。 扁鹊子给甘文重新斟茶,说道:“甘兄,王的女人,谁都碰不得,这是一个禁区,如果你碰了王上的女人,下场如何,扁鹊子不说你也明白。” 甘文眼中含怒,望着扁鹊子,哀求道:“先生可有办法!” 扁鹊子想了想,沉默良久,一叹:“如不能得到心爱的女人,那便要在他身边守护着她。如果甘兄能做得谏议大夫一职,便可自由出入王宫,有谏议可直入内宫,自然可以见到心爱之人,也可守护她。” 甘文闻言一声苦笑:“先生笑我,谏议大夫三公少师之位下属官吏,位列九卿上大夫,区区甘文如何能做!” 扁鹊子笑了:“少师何人?” “长安侯也!”说着甘文眼睛猛的一亮,望向不语的扁鹊子,眉头又皱起,“先生的意思,要甘文投靠害我的元凶,先生不知甘文窃和氏璧便是君侯诬陷文吗?” 扁鹊子大骂甘文糊涂:“得之桑榆,失之晚霞,有失有得。长安侯陷你不义,布下了一个针对你父亲的局,你是其中微不足道的棋子,重要的棋子是阿月姑娘。长安侯想要的,就是让如此绝色佳人,被老甘林看中,推其为后。而立后是王上心中大忌,长安侯花了大代价,就是要你们父子成仇,老太师被王上所恶。如果你远离阴谋,自然一走了之就可,但是阿月姑娘便成为牺牲品了,成为君王将相博弈棋盘上的牺牲品!” 甘文眉头拧成了川字,不解的问道:“为何说阿月成为牺牲品,她成为王的女人,居在深宫,必然无忧。” “糊涂啊!”扁鹊子见甘文居然还不开窍,显得有些生气,急忙说道,“那阿月是谁推选出来的,是老甘林。长安侯最后必然要动用王上的手段,杀掉这个敌人。到时候阿月这个王后,也必然为王上不喜,历来王上不喜的女人,结果只有两个。其一:死于非命;其二打入冷宫!” “这——!”甘文一惊,额头上隐隐冒出冷汗。暗道长安侯心机深沉,利用一个女人的幸福,摆了一出大局。如杀鸡取卵,手到擒来。 “我如何能保护那个女人?” “那就看你能不能放下男人的尊严了!”扁鹊子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甘文自然知道扁鹊子说得什么。他一口喝尽杯中茶,决然道:“为了阿月,甘文无所辞——!”说完转身离去。 此时竹林后,一个全身黑袍,黑冠的冷面男子走出,望着竹林中萧瑟的背影,嘴角勾勒一丝冷笑。 扁鹊子起身,看向竹林中走出的成喬,眉头皱起:“君侯如此心机,不怕遭得天谴?” 成喬闻言看向扁鹊子,乐了:“先生说这个世上有天谴吗?本侯倒是希望有,可惜苍天已死。对于甘文来说,本侯不是算计他,而是给他机会。一个手握大权,颠倒众生的机会。当然,他付出的代价也必然大了一些!” 说着成喬眼中冷芒烁烁,手中的夜光杯,也被他双指狠狠一捏,便碎成了一团粉末,飘散空中。 第二日,便是国君冠礼日。钦天监特意选定今日,就是因为今日阳光分外晴朗,深邃碧蓝的天空挂着一轮嫣红和煦的太阳,当真是春潮气爽。 而今天一早,六国驻扎大秦的使臣,便早早的穿戴好了隆重的服饰,准备参加秦国王的加冠礼。 王城内的老秦人,今天也是格外兴奋,比之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典还要兴奋,新王加冠礼,可是难得一见的。在日冕上太阳光影到达卯时首刻那一刹那,龟磷仙鹤的王宫大殿内,便响起了浩大的钟声。让苍茫亘古的八百秦川都复苏了一般,无数飞鸟,惊鸿群起,齐齐掠过咸阳王城。 在老宗寺蔡泽的一声令下。王宫四门齐齐洞开,一队黑盔黑甲的骑士便护卫着青铜轺车辚辚出了北门。大秦骑士手拿长戈,整肃地上踏了横跨渭水护城河的白石长桥,在初升的第一缕骄阳照射下,不疾不徐地进了咸阳南门的中央王街,向着王城最深处的古老太庙行去。 第十一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一) 第十一章欲取之 必先之(十一) 太庙是一国祭祀的重中之重,秦国的太庙更是以土德之黑居大地四方,选取必须讲究方位。而秦国太庙就坐落在王城整个大城的中央正北方,以昭示正统。 此时咸阳城内的老秦人蜂拥而去,都带着虔诚朝圣般的面容,如灰色蚁群,密密麻麻的在咸阳大街上徐徐前进。太庙那里有着秦孝公,秦庄公,秦昭王,秦襄王等历代王上的灵魂,那里是大秦历代国君的牌位供奉之所,他们无不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历代先王。 成喬坐在十六人抬的王辇之上,闭目沉思。一旁骑马跟着的是多日不见的昌平君芈启,右侧则是护卫他的少将军蒙恬。 芈启看向闭目沉思的君侯,笑道:“君侯可知太庙与钦天监新来的大祭司何人?” 成喬眉头挑了挑,眼也不睁,头也不抬,冷冷道:“别卖关子,有话就说!” 昌平君芈启自己讨了个没趣,悻悻然说道:“听说新来的大祭司不是阴阳家堪舆的占星侯,而是道家神宗号称月神的鸠花!” 成喬闻言,双眼猛的睁开,眼中露出一丝丝惊讶,喃喃自语道:“道家神宗,月神鸠花?” 一旁的蒙恬闻言,对着成喬说道:“传言此次道家神宗应前任大祭司邀请入秦,来得是神宗三大高手:月神鸠花,能驱策三千不死鸟;黑鹰,道家轻功第一人,比之墨家缠子墨风有过之而无不及,坐下一头雪山大雕,展翅可达五六米,称为擎天雕,是雪雕的异种,还是雕王,速度非人力可达;龙女宣庄,君侯见过的。” 成喬听闻眉头不展。道家神宗为何突然出任秦国大祭司,历来占星侯都是出自阴阳家,而非是道家,这道家三人入秦难道有什么秘密不成。 道家入秦,荀卿入秦,当真是奇怪,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必须查清楚! 此时百官齐出,左边是清一色大红袍的文臣,远远看去如一条火龙,匍匐在灰白大道之上;右侧是清一色黑盔黑甲的武将,如同黑色长龙,弯弯绵绵,浩浩荡荡。 而这王城最北面便是太庙禁地,普通人不得靠近。只见最北端是一座城墙,那城墙后面则是一片百亩的青色园林。青葱翠绿的苍柏,挺拔的如同出鞘的长剑。而园林最里面就是黑色的咸阳城墙了。清一色华山巨石围城,不见间隙,如巍巍高山,不可攀岩。往左看去三里之遥,便是突兀拔起一道林木苍茫的高地,而太庙就坐落在这高地的最高处,四面松柏森森终年长青,秦式宫殿的碧甍绿瓦从茫茫云中大斜伸出,远处看去犹如是巍巍高大、伫立天上的城阙。 而太庙不似秦王宫,多达二十七座主殿,太庙只有那么一座主殿,而且也不似王宫那般华丽,倒显得十分古朴,透漏着沧桑,显得宏大简约深邃肃穆,众人未到太庙,便已经油然的生出了敬畏之心。 此时浩荡的队伍,已经走过了王城的宫殿区,挺近进了苍苍的园林,嬴政的王车距离园林百步便停下,只见他身穿纹龙帝袍,头戴金冠,腰间虽没有佩剑,但是一旁的赵高,手中却是捧着帝道之剑赤霄。 “王朝太庙,百官跪迎——!”呜呜的牛角号在长廊中响起,群臣急忙伏地跪拜。 成喬此时才走下王辇,看着园林前两道巨石立成的禁门,只见禁门上刻着两条苍龙,乃是二龙戏珠,而门内便是太庙禁苑。太庙一国之重地,任何人如不奉诏书不得入内。 门后百步便是一望无际的苍苍松柏,却见松柏拱卫的高地前,一块赑屃托着高达三丈的石碑伫立正中。那石碑之上铭刻龟龙麟凤二物,刻着“大秦祖庙”四个斗黑大字,而过了石碑便是一条三十丈宽的青砖大道,道路的尽头便是六丈高的蓝田玉砌成的大殿,正中镶嵌着“太庙”两个斗大的铜字。 只见太庙高达百丈,四周九龙石柱支撑起太庙穹顶,上面铭刻象征王权的日月星辰,而庙前便是巍然高踞于殿下的一百三十六级白玉阶梯。那阶梯象征王权大道,为王者可走中间,群臣百官须走两旁的小路石阶上殿。 嬴政等待这一天已经十二年了,国君冠礼之后,便可以亲政,他嬴政终于可以亲政了。王的剑已经许久没有出鞘,这一天就要到了! 老宗寺蔡泽看着一旁的相邦吕不韦,笑道:“不韦啊,还记得二十年前你入秦游说老夫,劝服昭王,迎子楚归国吗?” 吕不韦望着前方的嬴政,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对着老蔡泽笑道:“蔡相知汝,汝知蔡相,本相当年亲手送嬴政上位时,就已经料到这么一天了。子楚的死,老夫不后悔。子楚贪图美色,失去了争雄大志,妄想立成喬为王。老夫的那一招棋,走了就是走了,绝不后悔!” 蔡泽两道白眉微微一抖,幽暗的眼中露出一丝精芒:“不韦,太后之事如东窗事发,你虽可自保,但绝对无法全身而退。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要推行二次变法,让吕氏春秋为秦国筑基大典,更是难上加难。那商君新法深入老秦人心,世族的力量也太过强大,你我寒门出相,终究无法走入世族的心,老夫……” 蔡泽还要再说,却被吕不韦打断:“推行二次变法,让老夫杂家之巨著吕氏春秋,成为大秦筑基之典,非老夫一己私欲,让自己名垂千古,单以老夫单身游秦,说昭王迎子楚归国,立嬴政新王,这般作为,就可以名垂千古。老夫为的是大秦万事根基,商法猛如虎,殊不知暴政猛于虎矣,大秦当下需要稳,大秦一统天下后,更需要稳,老夫现在做的就是让大秦稳!” “你当如何?”老蔡泽看着执着的吕不韦问道。 “成也成喬,败也成喬!老夫认了。”吕不韦看向东侧宗亲之手的成喬,见他黑袍黑冠,俨然天人一般,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寒芒,笑道,“成喬若能助老夫二次变法,老夫何曾吝啬,不妨送成喬一场出将入相的造化呢!” “不韦你——!”蔡泽见吕不韦为变法甘愿身死,却是心中一惊,却又欲言又止,最后到了是没有说出来,只是一声长叹。他知道吕不韦变法决心,可是他也知道那个君侯的决心,两人都是不世天才,是英雄惜英雄吗?可是英雄自己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天下最强的那个。这两个人注定是一场正面的交锋,有我无敌,有敌无我啊! 第十二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二) 第十二章欲取之 必先之(十二) 此时十名身穿紧身红服深衣的少女,手中端着装满清水的铜盆,迈着小碎步徐徐走来。只见她们齐齐扬起手中丝纱,沾着清晨收集的露水,洒水在净了尘的青砖王道上。 此时刚成君满面红光,一身宗亲大红袍,头戴平天冠,伫立在禁门之下。 成喬也从青铜轺车上走下,看向前方众人,对着蒙恬低声问道:“大臣们可到齐!” 车旁走马的少将军蒙恬闻言,急忙低声道:“群臣都已经到齐,最前是仲父吕不韦,身后四人自东至西,分别是纲成君、司马大夫司马梗,司空大夫司马勒、长史大夫。” 成喬闻言点了点头,举目望去,远远看见为首冠带者胖大臃肿须发花白的老太尉魏辙、尉缭,又见左旁就是一脸黝黑的太师甘林。今日的甘林心情似乎不错,看上去满面红光。 刚成君蔡泽瞟了一眼六国冠礼的使臣,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成喬,手中拿着的竹简都因为兴奋微微有些颤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竹简的含义:五百多年来,各国诸侯王三加冠,最高规格就是王侯礼,从来没有越簪礼仪的诸侯。可是今天,他大秦的王三加冠,却是以天子礼加冠,这意味什么,这将意味大秦即将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从诸侯变为天子。 吊罪伐民,取天子而代之! “开始!”成喬手中握着金黄的圣道之剑轩辕,龙行虎步,趋步上前,面朝下方黑压压一片。冷眼看着持节的六国使臣,更有大秦万万子民。成喬又看了一眼面色潮红的刚成君,点了点头,挥袖大喝:“吾王祭祖,加冠大礼开始!” 蔡泽闻言,急忙摆正了头上天冠,走出文臣之列,手中展开竹简,大声念道:“上天好德,水居咸阳而定,今大秦嬴氏政年满十八,于太庙举行加冠!” 说着十名侍者恭敬地走来,她们手中捧着梳子,还有被红布盖着的三冠。这加冠大礼第一道程序,就是三加冠。 老蔡泽用尽全身力气,拉高调子吼道:“王加冠喽——!” 下方群臣闻言,此起彼伏,如浪潮般下跪,双手举天,亦齐齐一吼:“王加冠喽!” 顿时咸阳城王钟大响,惊起飞鸿无数,声震八百里秦川大地,直冲云霄,响遏行云! 六国使臣也是议论谈笑,这加冠礼各国都差不多,没啥好看的。赵国使臣更是昏昏欲睡,他才不稀罕看秦狼的加冠。 可是老蔡泽这第一句话出口,全场就炸开了锅了:“一加缁金冠,吾王始为皇!” 大臣拼命的揉了揉耳朵,眼中满是震惊,你看我,我看你,均是感到不可思议,心中却没由得感到一阵兴奋……这……这居然是加天子冠! 老魏辙花白的眉毛都笑开了花,笑着眼中却是留下泪水,以头抢地,高声大喊:“吾皇壮哉——!老臣恭贺吾皇,入主四海!” 吕不韦先是一惊,随后一股兴奋却是轰轰然砸进了心底,歇斯底里的大吼:“吾皇万岁——!” 六国使臣却是炸窝了。“啥,老秦人居然敢加天子冠,岂有此理!” “秦人加天子冠,哼……也不怕风大闪了腰!” “秦人不容周室,此乃六百年来第一窃天下者,六国当群起而伐秦!” “杀了嬴政,这般狂妄小子,不容于天下,逆贼,天下逆贼矣!” 下方的老秦人一听,纷纷破口大骂:“叫个鸟!吾王为皇,那是大禹皇帝预言:我老秦氏,将来必大出于天下!你等山东蛮夷,咋地不服。要么来战,老秦人有的是鲜血。” “干他鸟,老秦人不服山东六国,吾王加冕为皇,天经地义!” 成喬看着乱哄哄的大典,怒吼一声,怒而拔剑。顿时一缕黄金剑芒,携卷九天风沙,如一道曙光,照亮太庙大匾。 只见成喬脸上青筋暴露,怒吼四方:“吾王加冕为皇,此天意,尔等安敢说为逆贼。是大忠臣,是逆贼?尔等看本侯手中长剑锋利否!” 说着四周黑盔黑甲的锐士,手中长戈齐齐一斜,对准六国使臣与六国富贾。却是齐齐怒吼踏步一声吼:“杀——!” 顿时杀喊声盖过了嘈杂的喧哗,春风为之萧瑟,行云为之静止。 成喬看了看噤若寒蝉的六国使臣们,仰天大笑三声:“加冕为皇!” 老蔡泽也是全身热血沸腾,这乃战国第一个加冕为皇者,只见他大袖一挥,吼道:“一加缁金冠,吾王始为皇!” 受冠的侍者,右手持着一缁金冠后,左手执冠前,双手捧冠高诵:“令月吉日,吾王为皇,加缁金冠,四海之主,天下臣服!” 说着一道象征皇权的金顶,加在了冷峻着脸的嬴政头上。 老蔡泽见此,手持竹简,在牛角号呜呜低鸣声中,高声吼道:“加龙冠,吾皇乃九天真龙,四海之主!” 第二次加冠开始,受冠的侍者开始卸去嬴政头上的缁金冠,并且重新梳发后,便取出了一定铭刻九爪金龙的冠,以同前动作执冠高诵:“吉月令辰,吾皇为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说着第二道冠加在嬴政头上。六国使臣是胆战心惊,敢怒不敢言。这虎狼秦人,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称皇为帝。那是不是预示秦国要对山东六国大动兵戈了! 一时间太庙前是群臣激昂,六国使臣却人心惶惶。 蔡泽见第二道冠加载完成,便要加载第三道冠,这第三冠,就是代表天子的帝冠,又叫天帝冠。 想着他喊道:“加冠三道,世称皇帝!” 第三次加象征皇权的爵冠,授冠的侍者仰头高诵:“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天子即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普天之下莫非秦土。率土之滨,莫非秦臣!” 群臣此时向嬴政齐齐叩首,行大礼,口中高颂:“承天之运,浩浩王威,吾皇万载,一统江山!” 嬴政深吸口气,龙袍大袖一挥,转身面向下方跪地的群臣,双臂展开,大喝道:“朕今日太庙称皇,加尊为帝,乃是大秦开国六百年自春秋战国以来唯一的皇帝,所以朕自称为始皇帝,朕就是天下四海唯一的一个皇帝,秦始皇帝——!” “秦始皇帝——!” “秦始皇帝——!” “秦始皇帝——!” 万民纷纷跪拜,从空中俯视一看,咸阳王城下跪满了秘密麻麻的人群,他们弹冠相庆,口中高呼一个尊贵的名号“秦始皇帝!” 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如林海听涛,袅袅不绝。太庙大殿之中,一身云霞长服的月神鸠花,看了一眼身旁眯着眼的神宗大长老帝巳,眼中露出震惊,喃喃自语道:“我道家老子入秦的预言:始周与秦国合而别;别五百载复合;合十七岁而霸王者出焉!预言实现了吗?” 帝巳捋了捋长长的白须,眼中猛的迸发一丝寒光,冷笑道:“大德圣人老子的预言,不会有错。老子的预言天盘,应该就藏在龙渊阁深处。墨家黄亨、儒家孔甲,阴阳家长老,都想得到这预言天盘,你们的目的就是保护预言,实现老子的预言!” 鸠花柳眉一皱:“秦合十七年,霸王出,灭秦,这霸王是谁?” 帝巳眯着眼,摇了摇头:“霸王吗?阴阳家天机盘也曾预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墨家墨规预言:亡秦者胡矣!可是鬼谷纵横家,却预言:天降贪狼破军杀,力转乾坤救秦殇。这大秦的国运,扑朔迷离啊!” 第十三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三) 第十三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三) 等到一切繁琐细致的礼节都完成,嬴政终于在刀锋冷芒下,加冠为皇。正午时分,“三加”礼成。待主持冠礼的老宗寺蔡泽,亲自为嬴政配上了帝剑赤霄,随之太庙下便是一阵欢呼。 吕不韦心下明白,成喬在如此时候,让嬴政加冠为皇,目的也是逼迫他还政与王。依照礼仪,丞相当在太庙还权,第二日王上便可亲政了。 想着吕不韦看向眯着眼的成喬,心中长叹:“成喬啊成喬,你真是煞费苦心啊!” 此时鹿鸣居中,凝雪独自坐在铜镜前梳妆。身后海棠看着颇为落寞的凝雪,叹了一声,望着那美人坯子,说道:“你叫我帮你混进宫,我也帮你了,可你知道了刺杀的难度吗?那成喬身边有大秦密兵罗网守护,他本身又是天下一等一的剑客,刺杀之道不可行!” 凝雪闻言,手中动作骤然停顿,眉头皱起,冷冷道:“我有什么办法?” 海棠看了一眼如冰块的凝雪,走进她,拿过她的梳子,帮她梳头,那动作如同母亲在帮女儿一样,轻柔。“你只有成为君侯府的妾侍,于床第之间,杀死成喬,出其不意!” 凝雪闻言脸色一白,眼中满是惊恐:“你的意思,是要我屈身于狗贼,牺牲清白!” 海棠放下梳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若能报的父仇,区区清白,又能如何!”说着她转身离去。凝雪一个人呆呆的望着铜镜。 此时楚国都城郢都,迎来了大赵特使,远远的苍茫大地上,百骑飞奔,拥护一大红铜车。中央一杆威武金丝傍圈大旗,随风飘扬,上书八个大斗字:“大赵特使,与楚合纵!” 春申君黄歇奉命前来迎接。一身正服的黄歇,满头白发随风飘扬,站在铜车上遥望远处奔来的赵骑。多少年前,也是这地儿,也是他,迎接的苏秦燕国合纵特使,那年还有赵豹、田文、魏无忌等人,现在却只有他自己了。 盖聂站在车上,一头苍白长发随风飘扬,虎目遥望远处大楚王城,百步之内便下了车,老远对着春申君拱手:“大赵特使盖聂,见过春申君!” 黄歇急忙扶起盖聂,笑道:“盖先生纵横弟子,天下雄才,此番代表赵王丹来楚,与楚合纵抗秦,老夫必定鼎力相助!先生请!” 盖聂笑道:“赵楚乃是百年盟国,多年来一直同盟抗秦,春申君情谊,赵王必定铭记在心!” 说着盖聂不入楚国郢都。他远观楚王宫,只见无数车马鱼贯入城,那高数丈的巍峨的宫城石门,见证了楚国曾经的强大! 等到盖聂走进,才发现王宫前车马广场之上,两队斧钺仪仗整肃排列,一副六丈宽的红地毡,被侍者齐齐一铺,通往了王宫内的大殿,直通三十六级蓝田玉台阶。 盖聂这一望,只见天阶大殿,在夕阳下一片灿烂。楚王显然格外看重这次赵楚连横。 盖聂走入楚王宫,只见殿口平台上的两只楚鼎燃起了粗大的烟柱,一个八岁少年,双手扛鼎,居然举起千金巨鼎。盖聂心下骇然,对着春申君黄歇问道:“此孩童何人,居然幼年可举鼎!” 春申君黄歇闻言,看着那虎背熊腰的孩童,满是自豪的笑了笑:“此儿乃是西楚项氏一族少主,叫项少羽!” “项羽!”盖聂嘴中念着这个名字,深深看了两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十七年后,此人与我有缘!” 说完向着楚王宫走去。那楚王宫却格外奢华,竟似天上宫阙,紫烟袅袅升起! “大赵特使盖聂觐见!赞冠赵国特使上殿——!”舍人的大喊声,递进传入。 盖聂整理着装,迈入大殿。 郢都楚王宫是新宫,白起当年灭楚,屈原死,楚王被俘。新王迁都郢,由于国力衰弱,所以建造的正殿不大。此刻大殿只有四十多个席位,可盖聂一打眼,只见楚国的权臣贵胄已经全数到齐,几乎是座无虚席。 他一走进来,顿时大殿中鸦雀无声,楚国大臣们全都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个红衣高冠大袖飘飘,苍灰白发又年轻冷峻的当世名士。 这种目光包含了多种感情,有艳羡者,有妒忌者,有仇视者,有赞赏者,更有气愤者。楚赵当年马陵大战,也有过仇恨!楚国贵族心中夹杂着诸多说不清的滋味儿。 楚王大有雄心,虽然心中不服气胡骑赵国,但是现在强秦在侧,容不得他不放下姿态。一双虎目之中,流露出锐利的目光,打量这个纵横家弟子! 盖聂不惧楚国大臣与楚王的神色,却是旁若无人,从容走到大殿中央的六级台阶下深深一躬:“盖聂参见楚王--!” 楚幽王熊悍然看向殿下正襟危坐的盖聂,笑道:“先生入我楚国,意欲何为?” 盖聂自然知晓这是楚王在考量他。想着一笑,说道:“ 秦之商鞅变法,秦强而六国弱。如今赵国长平一战,四十万人尽死于白起那贼之手,可怜我大将庞媛,老臣开济之心,为保全赵国胡刀骑士,身死子午谷。赵国衰。韩魏燕三国也是疲软无力,三国齐弱。如今齐国强则强矣,但齐国地处滨海,离秦远之,齐王田健有雄心,他更希望五国跟秦你死我活,他齐国坐收渔利,而如今的楚国却已是外强中干,勉力与中原保持均势而已。强秦崛起,楚国立成风中之烛!当此之时,楚国唯一选择,便是与赵国合纵抗秦。我王若再犹豫,楚国将永远被时势抛弃!” 盖聂的声音,振聋发聩,如洪钟大吕,响遍楚王宫殿,绕梁三匝,余音不绝。 “盖先生此言差异!”说话的是楚国上大夫范增。范增乃是兵家子弟,上马能定邦,下马能安国,昔年楚考烈王便拜他做了太子傅,领侯爵,算是楚国一个权亨鼎重的人物。 “楚赵联合,我楚兵出几何,赵地远秦,出兵几何,若秦举兵破房陵,三日便可下郢都,我楚国如何?楚亡赵未必亡!到时三晋若联合,秦国未必能立即发兵,而楚国却是亡国了!” 范增一言,凶险诛心,非但一言道破盖聂合纵利弊,而且置盖聂合纵大计于歧路亡羊之境,与楚国无益,与赵国有利,弦外之音却是大有杀气! 盖聂闻言冷笑一声:“范大夫此言鼠目寸光!” 范增笑了笑,双眼如鹰隼直视盖聂:“先生有何赐教!” 盖聂缓缓站起,朗声说道:“楚国如今已经到了死地,强秦欲东出,周王室在刀口,夺周便可进韩而逼魏,但成喬何人也!暗夜举火,天下第一枭贼!他岂能放任秦国大后方交给楚国。他必定出兵伐楚,南夺洞庭八百里,以却郢都,占华山大营以灭楚。那时候楚国门户大开,楚国名存实亡。先生当如何!” 范增闻言站起:“先生差矣!我楚国可联合齐国,出兵洞庭,以抗秦军!” 盖聂闻言癫狂大笑起来,随后遥指范增:“愚蠢,楚考烈王3年,楚连齐伐秦,13年楚国又连秦,张仪出使楚国,以断楚齐盟约,挑拨离间。考烈王15年,秦国出尔反尔,伐楚大战,楚国丹阳大败。考烈王16年,楚国蓝田大败,17年楚国昭陵大败。之后楚国不得不依附齐国。试问楚国挨打时,齐国可曾援助。没有,妄想将一国之安危,托付他邦者,不亡则天下无公!此楚国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王上明鉴!” 楚幽王听得心惊胆战,却是拍案而起,拔剑喝道:“拜盖聂为楚国上卿,出使赵国,与赵合纵……寡人决议与秦国死战到底,如再有言和者,如此案!” 说着楚幽王一剑斩断书案。朝臣皆惊,匍匐在地,齐声道:“与秦死战,不死不休!” 盖聂大喜,拱手大喝:“吾王明鉴,赵楚合纵,以抗暴秦。盖聂为保大全,将出使魏韩燕齐,推行六国合纵,以抗秦国!” 熊悍然闻言急忙走下王庭,握住盖聂的手,动情说道:“先生合纵有望,悍然必报先生大恩,来人以王辇送先生,出我楚国,与韩合纵。春申君为大楚特使随行,选八百壮士跟随,以壮先生!” 第十四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四) 第十四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四) “鬼谷子高足,果然名不虚传。”项氏老太公,颇为老道的笑了笑。范增何人,南国猛士也,可是盖聂一句“愚蠢也”,居然说得范增心头一颤,无法辩驳。这策论之术,果然是鬼谷看家的本事。 范增一声苦笑,非是他无力辩驳,而是他无法辩驳。正如盖聂所说。楚国如日薄西山,若非幽王心中有大志,楚国就只能沦为秦人刀下的羔羊了。 “老项公,楚国与秦国这一战,开来是避免不来了!”打断老项公的沉思,范增一脸严肃之色:“楚国正值风雨飘荡之时,春申君也老矣,楚国唯有项氏一族可为国征战了!” 老项公脸色肃穆,对着范增一拱手,朗声说道:“为了大楚,项氏一族无所辞!” 此时秦国咸阳太庙。嬴政手握帝剑,站在太庙高阶之上,俯瞰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心中徒然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霸气。帝冠珠帘后的双眼,满是兴奋,只见他大袖一挥,朗声喝道:“朕,功盖三皇,德高五帝,亘古以来,无一人可与寡人的大秦帝国堪比……寡人必灭六国,完成这千百年来,从没有人做过的事情。一统天下,四海臣服!” 下方老秦人欢声雷动,力竭嘶喊。 老宗寺蔡泽笑了笑,拱手说道:“王上请高祭先祖诸王!” 依着秦法礼仪,非朝会与大典等重大适宜,不得举香。香在此时,是十分名贵的物品,也是王侯才能享受的最高礼仪。只有王侯才有资格敬天礼地,焚香告祖。 此时太庙正殿前摆放了一三足大鼎,上面洒满了红土。今日是嬴政国君加冠礼仪大典,这大鼎举香仪仗红毡便分外有了一种庄重肃穆。 就在众人屏息遥望之际,三声长呼鼓荡回响,随之梆子号声叠次从殿中传到高阶平台再传到殿阶。一时间整个太庙都回荡起来内侍们的长吼:“一拜天地,护我大秦;二拜列王,护我嬴氏!” 这种嘹亮的尖声覆盖了整个太庙。随着声浪,年轻中车府令赵高手捧着红香,低着头上了红地毡,及至高阶尽头,白发苍苍的宗寺蔡泽双手接过香,点燃之后,双手奉给嬴政。 嬴政接过香,便向着太庙之中走去。成喬看了一眼古朴的太庙,却是跟着走了进去。王上告太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但是成喬在大秦何人也,就算大臣们看见了成喬跟着进去,也没有人敢出口阻扰。陛下不会阻扰,他们这些臣子又怎敢说话。 这时,吕不韦才蓦然一阵猛然心跳!原来成喬在嬴政心中的地位如此重要。嬴政可以说是将成喬推为心腹了。而他这个仲父却是垂垂老矣,为嬴政所忌惮。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难道真的是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吗? 吕不韦不甘心啊!他看了一眼身后同样脸色不喜的老甘林,眼中露出一丝别样的目光,嘴角露出丝冷笑! 此时长史李信的府邸,大门口挂起了红色挽纱,府里的奴仆进进出出。甘文托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李信府邸,看着那红火的丝纱,眼中含泪,喃喃自语:“你终于嫁人了,可……新郎却……不是我!” 甘文死死咬着腮帮子,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啊!他要再见阿月最后一面,如果阿月是被逼迫的,他死也要带着阿月逃离大秦,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度一生。 老管家李伯早就看见甘文了,他伺候小姐长大,如何不知道小姐的心思,看着小姐每日以泪洗面,他也十分难受。想着他走去拉着甘文,边走边说:“公子,老奴不知道公子与小姐因何分开,但是小姐每日却是伤心的很啊!” “她伤心?”甘文闻言眼睛猛的一亮,这么说阿月是被逼迫的不成。那他一定要带着阿月远走他乡! 此时响屐廊内,阿月一身大红装,口如樱红,眉淡而远,遥望苍穹,默默无言。 突然,后面传来脚步声。阿月眉头一皱,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下,你们退下去!” “阿月——!” 这一声阿月叫来,让她身体猛的一颤,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蓦然回首,只见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就站在面前。 甘文看着阿月凄冷的面庞,伸手说道:“阿月,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去一个别人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文郎……”阿月闻言眼中滴落一滴泪珠,哽咽道,“我们能逃去何处?秦王那么强大,六国没有敢与之抗衡的人,我……们……回不去了!你走吧!” “阿月,你相信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幸福……”甘文有些焦急,他想带着心爱的姑娘走。 “我跟你走了,外面就会疯传:国君的夫人跟人私逃。到时候我兄长如何,秦王定杀他泄愤……我不能对不起兄长!”阿月摇了摇头。她已经不再幻想跟甘文在一起了,因为那是今生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此生我的人生中再也没有你了,来生,我们一定要相遇啊甘文!来生,你不来,我不老。来生,我长发及腰,等你娶我! 想着阿月急忙擦拭眼角的泪滴,板着脸,说道:“你走吧,我马上就是秦国夫人了,让别人看见不好!” 甘文见阿月如此执着,心仿佛被敲碎了,又不得不一点点粘合起来,却再被敲碎。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将心碾碎成粉尘,再也无法沾合。 想着甘文一咬牙,下定决心守护阿月。他望着眼前那动人的身影,眼中露出一丝坚毅,说道:“阿月,你放心,我会守护你的,就算做君侯的鹰犬,只要我能看到你,我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阿月一听,再也忍不住了。心中暗骂这个男人好傻,她马上就是别人的女人了,为什么他还不愿放手……难道这就是爱吗? 她不能毁了甘文的一生,她知道自己心爱的男人,是一个有大抱负的男人,绝对不因为自己,让他沦为君侯手中的鹰犬。 想着她冷冷的盯着甘文,伪装起坚强,嘴角露出死丝冷笑:“鹰是什么,是禽,犬是什么,是兽,你是什么,是禽……兽……,圣贤书都读狗身上去了!” 甘文见阿月如此,心如刀割,嘴中满是苦涩:“阿月,我们……” 没等甘文说完,阿月便抢先说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算我阿月今生负你,你走吧!” 如此绝情的话,如石坠大海,掀起了滔天大浪。 第十五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五) 第十五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五) 甘文听着如此绝情的话,眼中泪水如决堤大坝,这一次泪将他的视线模糊了,却也将他的心模糊了。他望着阿月,颇为悲寂的说道:“我的生命中已经都是你,我不能离开你阿月!” 阿月听着这痛彻心扉的话,心中一颤,却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只见她背过身,不看那个男人,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冷冷道:“你走吧,君上的迎接队伍马上就要来了!” “你赶我?”甘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么绝情的话,居然出自阿月的口。 “走啊--!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阿月有些歇斯底里,背对着甘文,在哪里大吼着。 “我走,我走……”甘文的腿,好像失去了知觉,挪着步子,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长史府的,他好像没有了灵魂的尸体,脑子中满满的都是回忆。他的一生只回忆一个梦,那个梦里有他心爱的女人,可那个女人却是王的妻子。 半晌,阿月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倒在响屐廊中,边流泪边说:“文郎,时间不能倒退,我们的过去……终究无法挽回。痛定思痛。就让我在苍天下,低头合十,为你祈祷,为我忏悔吧。有一些事一旦发生,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一些人即使再也不见,心底还是会带着深深的爱与愧疚。从没有奢求过会被你原谅,也从来没有自我原谅过,但我的心中却只有你一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个男人了!” 甘文一出门,便像疯了一个狂奔进了小巷,他痛苦的捶打自己,将头掩在长发下,放声哭喊。 那哭声闻者流泪,寒冷刺骨,却喊出了悲戚,哭喊声中居然没有一丝生机,就如同将死之人,发出那最后一声不甘的怒吼……沉闷、沧桑、绝望……哭声中包含了太多太多感情,五味陈杂,却满满的都是伤心。 哭着,甘文双眼有些刺痛,心中茫然的问自己: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吗?可触摸石墙,入手的却是微凉,着眼的空旷小巷,时刻提醒着自己,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是真实的存在,他与阿月的爱已变成永远都跨越不了的鸿沟,永远都不能触摸的伤口! “那似海的曾经你怎么忍心让我忘记,人生未了,柱子却倒了,两两相望,相濡以沫,凄凉的风,却刮得我碎了一地的心,怎么也捡不起来,路未完,但心已到了天涯海角,眼中的迷雾全是你的倒影……阿月,我该拿什么去拯救你,我的阿月,我该怎么办啊!” 哭着甘文想起扁鹊子对他说的话来:“若是得不到,纵是一生守护她身旁,也是好的!” “君侯……君侯……”甘文喃喃自语,却是发疯了一般,向着太庙方向跑去。他心中燃起了希望,那希望是那个男人……多么可笑啊,到头来,居然是这个一手将他推入深渊的男人,给了他希望…… 此时,嬴政进入太庙,望着殿中供奉的历代大秦国君,恭敬地将香插在青铜鼎中。成喬此时跟了进来,他看了一眼沉默的嬴政,眉头微皱,问道:“陛下怎么犹豫了?你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你就是天下的主人了!” 嬴政听闻没有回答,低着头,眼中却落下一滴泪,哽咽道:“王兄……你知道吗,寡人等这一天,足足等了十二年。那一年寡人十岁,登基为王,却亲眼看到母后与吕不韦在深宫私会,寡人听到了母后的话,是她,是她在君父的食物中下了慢性毒药,君父才会这么早离开人世,可是寡人就是恨不起来,恨不起来!” 成喬万万没有想到襄王的死,居然还有内幕,这其中必然有吕不韦的原因。想着成喬冷笑道:“陛下,吕不韦此人不杀,不足以雪此仇恨啊!” 嬴政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王兄,你在乎的是什么?是权利,还是寡人的大秦,你想不想当王,成为这天下的主人,让亿万苍生都匍匐在你脚下,叫你一声王!” 成喬倒抽口冷气,这嬴政此话,可是暗藏杀机啊!想着他眉头一横,望着前方那个已经颇为伟岸的身影,心中却是一颤:嬴政终于长大了,他终于羽翼丰满了。吕不韦老了,王似乎不再忌惮他,而他心中现在最为忌惮的却是自己,自己这个掌中枢之权的窃国侯。 “王兄,寡人有时在想,你会不会有一天背叛寡人,如果你背叛寡人,以你手中的权力,大秦没有第二个人可以阻止。你手中有大秦密兵罗网,那是当年上大夫景监秘密组织的,它的第一任主人就是商君。赢泗就是忌惮商君手中的密兵,又因为商君身在高位,所以才不惜杀掉这个强国功臣。王兄……你难道要成为商君第二吗?” 说着嬴政蓦然回头,如刀锋般锋利的眼眸,死死盯着成喬。看得成喬心中一突。 “呵呵……”成喬冷笑一声,直视嬴政的目光,“王上啊,难道因为成喬坚持二次变法,所以你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臣?” 嬴政闻言,两道剑眉皱起,良久却是嘴角勾勒丝笑意,转过头看着太庙中的圣像,缓缓说道:“王兄啊,政不杀你,也杀不了你,如果你坚持变法,政也阻止不来。但是王兄,你总要受到惩罚!” “惩罚吗?”成喬叹了口气,就这样直接坐在太庙的地上,他整理了一下衣袖,盘膝而坐,面向嬴政,说道,“王上你心中忌惮的人太多了,王上要组建自己的人马了,大秦即将改朝换代,那么成喬的位置,王上想怎么安排?” 嬴政见成喬看破他的心思,负手而立,良久,说道:“王兄啊,你知道寡人离不开你,但是你又太难掌控了,这怎么办呢?” “难以掌控吗?”成喬嗤笑一声,声音徒然拔高,喝道,“你是大秦的王,君要臣死,臣岂能不死!” 说着成喬猛的站起,一把抽出嬴政腰间的帝道之剑赤霄,只见一缕紫光烁烁,随后成喬将剑握在嬴政手中,又将剑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嬴政大惊,喝道:“王兄你想干什么?”。成喬冷笑一声,直视嬴政闪躲的眼神,喝道:“陛下,你既然忌惮臣,那你今日就杀了臣!” “你疯了吗!”嬴政大喝一声,却被成喬步步逼退。成喬见此,放声癫狂的大笑:“嬴政,你居然怕了,你居然也会怕,刀枪剑戟里滚了无数次,你居然这个时候说怕。要知道,大秦为独断者,可以王天下!” “朕,下不来手!”半晌,嬴政沉声喟然一叹。他是想过,一旦自己加冠亲政,就罢免了吕不韦,杀了王兄,独掌王权。可是转辗反侧了多日,他始终无法狠下心来。一则是大秦不能没有长安侯,二则是他自己不能离开这个兄弟。 成喬看着沉思的嬴政,心中大松口气,却是感觉脊梁骨发冷,他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是谁了。就算他现在还年轻,可那也是秦始皇帝,一个雄才大略,吞并六国的皇帝,对待这样一位皇帝,他居然生出了架空嬴政的心思。 而这也是导致今日这突如其来危机的原因。伴君如伴虎,他成喬始终走不进嬴政的心,看不透此人。以后还需收敛一些放好,不然恐怕自己说不定哪一天就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想着成喬对着嬴政拱手行了大礼,朗声说道:“陛下,请陛下往国市的长史府,迎娶夫人。” 嬴政看了一眼成喬,重重的拍了拍成喬的肩膀,看着外面的苍穹,笑道:“王兄,寡人相信你,因为我们是兄弟,希望你今生不负寡人,不负大秦。”说着嬴政走出了大殿。 “兄弟?”成喬闻言显得一愣:他贪图的权力是什么,他不就是希望有一天可以掌握这个天下吗?可是嬴政的话,让他心中流过一丝暖流。原来他在这个世界,还有兄弟。尽管这个兄弟是一个高深莫测的王,但是他成喬却非是弑君篡位的佞臣啊! 成喬莞尔一笑,走出了大殿。这一步迈出去之后,成喬三十年后再回想今天,却是不后悔,以后的大秦,只有君侯成喬,却少了君王成喬。他最后终究是没有走出那一步,在秦始皇陵前,他笑了。 第十六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六) 第十六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六) 国君的加冠礼一结束,六国使臣便纷纷离开,顿时咸阳王城出入的六国商贾如脱缰的野马,绝尘而去,他们要将秦王称帝的消息传回本国。这个消息瞬间就随着贩夫走卒的啧啧惊奇、六国使臣的议论纷纷、巨商富贾的谈笑,传遍了大秦,传遍了岭南,甚至传到了周王室的洛阳。 成喬当下派遣章邯一马前去洛阳,通知那个少年天子,大秦要周天子自动奉上降表,给他三个月的考虑时间,如果三个月后周王室不降,大秦铁骑当灭周。 章邯闻言顿时眉头皱起,不解的问道:“君侯,我大秦灭周,三日便可下洛阳,君侯为何给周王三个月时间!三个月是不是太长了一些?” 成喬神秘一笑,看向章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章邯啊,你要懂得放长线钓大鱼,这鱼钩在周王室,线却在韩国。周王室亡是必亡,但是他亡的时间,不是现在!” 章邯不明白君侯有何计策,只是奉命行事。 当消息飞快传到洛阳是,古老的王城却是一片平静,没有惊慌议论,更没有慷慨请战。洛阳国人一如既往地在古老的井田中默默劳作,悠悠然地在地中的麦子田里翻地,为春日播种做着有条不紊的准备,仿佛这灭国而来的消息不存在一般。 而那王室的作坊依然叮叮当当,人们的脚步依然慢条斯理。甚至洛阳城头的王师老卒,也只对飞进城门的王室探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便依然抱着锈迹斑斑的斧钺矛戈在荫凉处打盹去了。 五百多年前周平王东迁时,洛阳城便是函谷关外拱卫镐京的要塞重镇。后来经过东周初期近百年的不断扩建,洛阳已经可以与当年的西周镐京相媲美。就地理而言,洛阳北面大河,南依嵩山,三川环绕,八津拱卫,沃野千里,沟洫纵横,较之咸阳却是更加广阔丰饶。 而此时,洛阳街巷居然冷清得像幽谷一般,连平日最热闹的官市也是人迹寥寥,只有打造日用百器的作坊街传出叮叮当当的锤锻声,使人感到这座城池的些许生气。 这与临淄齐市与咸阳南市想必简直云泥之别,齐市与南市那里无不是市声如潮,绵延数里的汪洋人海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置身市中,便能感觉一片生机勃勃! 可是跟着洛阳呢?这洛阳就是一座令人窒息的坟墓。怪不得天下百家总是振振有辞地评说洛阳王室奄奄一息,实际上这个辉煌王朝的确已经垂垂老矣了! 此时年迈的老太师颜松正在王田督耕,突闻秦王称帝的惊讯,便立即赶了回来。 他最担心的便是,秦王称帝,会不会亡周取天子九鼎,他们更会不会杀死天子,一旦天子有了闪失,那周室便将彻底淹没了! 老太师穿着粗布麻衣,倒像极了田间老农,苍老的脸色,已经留下饱经磨难的痕迹,朝朝暮暮,永不褪去。 他对各大诸侯的怨恨,就犹如一把在体内霍霍磨砺的刀,那刀夜夜磨得锐利、光亮炫目,恨,就越发的渗入脊骨、深入心田。 多少年来,洛阳王室都在列国夹缝里腾挪,头上始终悬着不知多少口利剑,大国的威逼,小国的挑衅,从来都没有断过。只是借着“天子”的名义,靠着木然的忍耐,也凭着老太师与上大夫们小心翼翼的周旋,王室才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灭顶之灾,神奇地在鼎沸的中原悄无声息地存活了下来。 可这次非同一般!这次是天下望而生畏的秦国杀来,王室立时便有覆巢之危,老太师如何不心急如焚? 自从六百多年下来,洛阳王城的周人已经在久远的在平静中变得麻木了,变得听天由命了。 他们不会象现在战国庶民那样,面对家国兴亡慷慨赴战。也不会象昔年他们的夙敌殷商那样,面对武王大军的亡国之危,在朝歌做最后的殊死一战了! 六百年来,文王作《易》,周公作《礼》,六百年来,他们安享天下贡赋,让周人便渐渐成了温柔敦厚的王化之民,尚武奋激的性格竟是丝丝缕缕地化进了这松软肥沃地广袤平原之内。 现在纵然是天塌地陷,也无法使他们脚步匆匆了,他们已经沦为听天由命的羔羊了,任由七国士兵宰割,也不会抵抗! 此时新天子刚刚即位,在任何一国,都是主少国疑的动荡时期。可在洛阳却不是,不管他们的天子换没换,是换了垂垂暮年的老人,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周国人都安之若素,根本不会关心,因为周王室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已经可有可无了。 在他们心中,仿佛这天子压根与自己无关!国人都如此了,谁还能指望他们浴血护国?说到底,还得靠老太师拼力周旋,费劲了口舌,求爷爷告奶奶,像个孙子一样,面对各国君主的嘲讽,不要了尊严,不要了一切,只求得周王室平安。 可是这次老太师实在是心中无底,甚至连自己都产生了一种大限将至的恐惧!只因为来的是暴秦,那可是有着让六国闻风丧胆的蒙家黑骑兵的虎狼秦国啊,那可是六大诸侯国都要颤抖的黑骑兵啊,可是抵挡了六国百万之师的黑骑兵啊! “轰——轰——轰——!” 老太师乘坐的轺车刚刚穿过大漆班驳的红色宫墙,便听宏大沉重的钟声轰鸣不断,宫城里到处都是急促杂沓的脚步声! 老太师心中猛然一沉,脚底一跺,踉踉跄跄便向钟鼎广场奔来。便看见那座厚重拙朴的钟亭,可是那场面,让他说不出来话,明明想喊一句,张开口却是没有声音,秽浊的泪水,再一次决堤而出了。 就在这片刻之间,钟鼎广场已经聚来了不少臣工,宫女、乐师、嫔妃,他们惊惶地挤在一起,心中不安起来。 不多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踉跄赶来,气喘吁吁地站在老太师面前,却不知如何是好。 十多名大臣们也陆续跑进广场,议论纷纷,惶恐不安起来。 老太师颜松说不出话来,看着钟亭那坚毅的少年天子,心中悲戚不已,老泪纵横。此时天子王畿的两个诸侯,东周公与西周公也匆匆赶来了。 “轰隆”一声,华贵的青铜轺车飞进了广场。 东周公被侍女扶着走下车架,他望着四周的王城,心中唏嘘不已。在列国诸侯的刁难下,这洛阳王城就这样背负着周王朝的兴衰荣辱,走过了四百多年。 第十七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七) 第十七章欲取之 必先之(十七) 如今洛阳老了,如同她的王室一样老了。高厚拙朴的城墙,坚固巍峨的箭楼,全都年久失修,城砖剥落,女墙破裂,锺鼓锈蚀,楼木朽空。昔日旌旗招展矛戈生辉的四十里城头,如今竟只有些许老兵在懒洋洋地转悠,宽阔的护城河堤岸也是杂草丛生,淤塞得只剩下一道散发着腐腥味儿的绿色粘稠溪流。 而远处这座幽深的王城内门,却是终日洞开着,那护城河上破旧的吊桥,也是终日铺放着,那吊桥的铁索断了,无人修理,最后埋进了泥土,变成了固定的土木桥。 此时钟亭外,站着一排衣甲破旧的洛阳老卒,却是年迈的老人一般,恐怕已经很难上阵杀敌了。 西周公拨开护卫他的兵卒,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更加唏嘘与感慨。 只见这片包围在龙楼凤阙中的广场,全部用三尺见方的白玉岩铺成,两边巍然排列着九座大鼎,中间形成宽约六丈的王道。 这就是象征王权神器的九鼎吗?那时侯,九鼎是王权的标记,具有无上的神圣与权威,如同后来的传国玉玺一样,谁拥有九鼎,谁便名正言顺地拥有天子权力。 九鼎传说是大禹治水留下,分别代表着天下九州,鼎身铸刻了本州地貌,铸刻了人口物产与朝贡数字。这巍然九鼎立于王城,曾经意味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的煌煌威权。 百余年来,诸侯国举凡向王权挑战,第一件大事便是图谋取得九鼎。从楚庄王问鼎中原之后,九鼎便成了天下大国密切关注的王权神器。到了现在的刀兵连绵大争之世,人们其所以还能记得洛阳,十之**是因为洛阳有至高无上的天赋权力的九鼎! 老太师也凝目望去,看着那丈余高的巍然大鼎,心中却蓦然一叹,这九鼎虽然依旧,可是王宫却变成了空旷寂凉的峡谷,白玉地砖的缝隙中摇曳着泛绿的荒草,铜锈班驳的九鼎中飞舞着聒噪的鸦雀,檐下破旧的铜钟咚声在空洞地回响,九级高台上的王殿也在尘封的蛛网中永久地封闭了。 而远处钟亭之下,一个身披金色绣龙披风,头戴精美白玉冠,长发披肩的少年,抱着粗大的钟杵,正奋力向大钟猛撞! “铛铛铛” 偌大的晨钟响个不停,却是发出警告,外敌来犯,召集国人参战,保家卫国。可是天子看了看四周惶恐的大臣,野心勃勃的东西周两公,又看了看外面看热闹的洛阳国人。 这些都让他不禁摇了摇头,天子威严尽失,这是自取其辱啊,国人都不听号令,看来周室是时候灭了。 他怒了,他奋力的敲打九鼎,只见那九鼎上锈蚀的木屑与厚厚的灰尘激荡飘飞,钟亭弥漫出一片烟雾。少年天子却全然没有理会这些脏物,只顾一下又一下地愤然猛撞大钟。 那咬牙切齿、涕泪交流、血脉贲张的模样,竟使匆匆赶来的内侍与侍女相顾失色。 可惜四周国人仿佛没有听见钟声,在看热闹,也没有看见纷至沓来的秦兵,无人理会。 那少年天子依然抱着粗大的钟杵,费力地一下一下地向大钟撞去,满脸是汗,满眼是泪,手与胳膊已被钟杵磨破,鲜血一滴一滴溅到大方砖上! 此时,惊呆了的老太师颜松终于清醒过来,大步冲进亭字,老泪纵横地扯住少年天子的衣角,哭泣喝道:“我王贵为天子,必须为天下臣民保重身体啊!” 闻言的少年天子一个踉跄,不由便松开钟杵,看着四周麻木的国人,看着惶恐的大臣,看着野心的东西二周公,惨淡地笑着:“天子?臣民?这里有像我这样的天子吗?有像他们这样的臣民吗?” 一声粗重的喘息,少年天子猛然挺身跃起,一头撞向大锺。 西周公白眉一抖,眼中露出惊讶,心中却感叹,这天子好气节啊! 此时一声清脆的金玉交击声,伴着宏大的钟声响起,那少年天子头上的精美的白玉冠瞬间被撞得粉碎,一股鲜血瞬间从少年天子头上汩汩涌出! 老太师没有来得及抱住少年天子,却一把扯下天子的披风,见天子惨样,立即嘶声哭喊着扑上去抱住了少年天子,焦急大喊道:“太医--!快!太医!” 一言出,顿时四周议论纷纷起来。而此时太医跑了过来,围住少年天子便是一阵忙乱。那些大臣嫔妃以及老军们不知所措,一片木然呆立,竟无声无息地跪倒成一片。 到底是挺不过去了,周朝到底是要亡国了,他做了四十五年的太师,终究成为周朝最后的一位太师了。老太师颜松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当年姜尚辅助文王,文王拉车八百步,周朝始兴八百载,如今到了是到头了! 此时太医忙得大汗淋漓,说道:“上天佑护,天子无碍”。 老太师一听,顿时瘫软在地,良久回过神来,让人将昏迷的少年天子抬走。自己便来到东西二周公面前,颇为沮丧的说道:“秦王公开称帝,老夫听闻大秦给了吾天子三个月时间考虑,不知……” 老太师还没说完,便被东周公打断:“周王室如今这样,存在与不存在两个样子,不如就此灭亡得了!” 老太师闻言,心中如同被狠狠蹂躏一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摔倒在地上。 颜松怒视东西二周公:“唇亡齿寒,周王室在,你们东西二公可以作威作福,倘若周王室不存,你东西二公如何,灭不灭你,还不是大秦君侯嘴边一句话!” 才说完,老内侍便扶着涨红着脸的少年天子出了大殿,只见周天子两手包着渗血的白布。身后四名小内侍却抬着一幅宽六尺长一丈的白布,上面是八个鲜血淋漓的大字——周室危难,国人杀敌! 这居然是天子用自己鲜血写下的,让老太师心中不禁一惊,暗叹天子好毅力! 他心中此刻蓦然的想到,如果当初的周显王便是这个少年天子,那周室岂能衰败至此?可惜啊,一个行将灭顶的王族,却出了一个刚烈睿智的少年天子,上天真的是太残忍了,少年天子虽然如此,却是大势将倾,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了! 此时老内侍大惊失色,扯着少年天子衣襟便哭声劝谏,要太医治伤后天。 少年天子却勃然大怒,一脚踢翻老内侍,声嘶力竭地喝令:“秦王安敢欺我周天下,走!发我国人,杀入函谷,我周王室誓死不降!” 东周公一声冷笑:“天下兵马不过一万,还是老弱病残,如何杀入那号称虎狼的秦国内!” 第十八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八) 第十八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八) 周天子姬显看着冷笑连连东西二公,愤怒不已。如今这周天下也就剩下三百多里的洛阳,而周朝的这两个诸侯封地就占了十之六七,在整个王族与贵胄大臣的衰落时,只有这两诸侯富得流油,却偏偏又是对王室不拔一毛! 太师颜松看着东西二公,心中居然没来的十分气愤,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如果三周合力,王室岂能落到今日下场! 此时少年天子姬显,看了看垂垂老矣的老太师,问道:“我王室还有多少金帛,能不能再去秦朝周旋一下。” 老太师一叹,没有回答,而是说道:“陛下,老臣知道您是一个有志气的天子,倘若王室不保,老臣希望陛下可以分给周民一些粮食财物,让他们吃饱。如果秦王灭了三周,那时候只怕是鸡犬不留!” 姬显自然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心中却还是难受得要死,他刚刚继位,却没想到,成为了亡国之君了。 此时姬显谁也不看,径直走到老太师面前,问道:“颜太师,王室土地还有几多?” 颜松闻言显得颇为落寞,哽咽道:“东周西周不算,洛阳王室……只有五十余里,还要分为十乡。” “所余民众多少?” “王城国人1万余,十乡隶农三万,共计人口不到四万人。” “臣工吏员还留下几多?” 老太师的声音中透着悲哀,老泪纵横:“自先祖显王起,王室臣工吏员便开始流失,朝臣所余不足三十名,吏员所余一百余名,宫中嫔妃、内侍、宫女、官奴等应有五百余名,总计不到一千人。” 少年天子姬显闻言脸色苍白,脸上满是悲戚,继续问道:“天子六军还有多少?” 老太师看了看白发苍苍的老将们,失声大哭起来:“我王啊,天子六军所剩三百余人,都是老弱病残,兵器甲胄年久失修……” 说道最后,老太师匍匐地上,大哭起来:“老臣愧对列祖列宗啊,周王室居然毁在我的手里了啊!苍天啊,你定是睡了,你睡了,你没有长眼啊,你这天如此辽阔,就是为了包庇诸侯,吞灭天子国的吗!” 少年天子闻言,惨淡一笑,转身依旧站着,看看殿前一片白头的老臣们,不禁叹息了一声:“难为诸位今日赶来勤王,这洛阳王钟,已经百余年没有响了。今日本王撞响王钟,是要告知诸位:这周室天命已绝,你等好自为之,各自逃生去吧。朕不怨天不尤人,只怨我大周列祖列宗没有克尽王道,坐失大好河山啊!” 老太师闻言,匍匐在地,哽咽道:“王上终——” 老臣们也一齐拜倒在地,哽咽唏嘘,齐声大喊:“王上终——”。 姬显知道,他们这是按照惯例高呼,便等同是默认了天子王命,赞同了各自逃亡。虽然这些老臣们都是世袭的高官显爵,可在几百年的风雨冲刷中,高官显爵早已经缩水干涸得只剩下华丽的外壳了。在洛阳这种没有财货流通的封闭天地里,大臣没有封地便等于没有一切,仅靠王室的赏赐,连体面的钟鸣鼎食都难以为继,更别说富贵威权了! 从心底里说,洛阳已经没有了让他们留恋的财富根基,其所以还留在这片土地上苟延残喘,全是因了那虽然已经非常淡薄但毕竟有着久远积淀的“王民”情怀而已。 可惜啊!今却是彻底到头了,也实实在在的到头了,在继续下去,都是一种煎熬。 姬显眼角也不禁湿润了。歌到南风尽死声,王室忠义老臣心啊! 此时,姬显转身离去,来到广场外,看着依然忙碌的农民,竟然没有一丝的亡国的伤感,好像那周王室的灭亡似乎已经与他们没有关系了,他这个天子不知道从哪一年起就没有见过慷慨请战的国人了,那个昏庸的周考王之后,周天子就再也没有亲自举行过春耕大典了。 好像每年都是老太师代为扶犁启耕的,年复一年,二月初的春耕大典也就成了一个摆设。 而苍龙抬头的二月,在洛阳国人眼中,再也没有了“一年之季在于春”的奋发勤耕。 那昏庸的、已经死去的君父,每日将天子生涯简化为三件事:吃饭、睡觉、观舞。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没有规则,零零碎碎的一日总能睡个几十次。 而观舞则是十二个时辰内将《风》《雅》《颂》一首挨一首地奏过,不奏完不算结束。君父也不说话,只是听看,往往是在长夜的乐舞声中,沉沉睡去。 时代在变,七国在慢慢变强,而周王室在这熙熙攘攘的天下潮流中,却衰弱下去,那洛阳王城也几乎没有变化。 姬显登上王城城头,遥望而去,只见洛阳城被四周都是韩国的土地,就好象汹涌波涛中的一座孤岛,可是东西周二公依然浸淫在万世王国的大梦里。 洛阳王城内的国人依然住在城内,郊野井田里依然只有星星点点的耕屋与与隶农破旧的茅屋。五百年前,周平王东迁洛阳时,周围的王地包容了方圆千里的三川地区,天下诸侯称为“千里之城”。然而五百年过去,洛阳王城竟萎缩到了方圆七十里不到。 姬显苦笑一声:“周王室到底是雄起了三百年,又阳痿了五百年!” 此时秦国咸阳。嬴政饮了作为国君大喜之日,群臣的贺酒,又郑重祭拜了祖先神位。便让冠礼车马辚辚出了太庙向长史大夫的府邸而去。 一场婚礼于平民是十分简单的,礼仪场所便在家庙或族庙,只须将迎娶的新人迎入房中便可。媳妇提着酒水下堂,便见未来的公婆,献上酒水。公婆结果就算礼成。 但是到了嬴政这等国君迎娶妻子时,便要隆重许多。国君要在太庙祭拜,之后再昭阳殿接收群臣祝贺,并且国君宴请群臣。太庙一般女子不得入内,只有在国君大礼时,太庙才可以进入女子。 迎娶国君夫人的车马驶入长史大夫府前广场停稳,预先已经肃立等候在门厅外的太庙司仪便是一声高诵:“国君仪仗迎娶国母!” 话音才落,青铜轺车中的嬴政便被赵高扶下车来,在司南的导引下肃然进府。 成喬便以王室宗亲的身份礼请刚成君、武成君与吕不韦等进入正厅饮茶歇息等候。 李信的夫人楚阳早已经做了精心准备,事先将准备接待朝臣的瓜果摆上。听得府门外车马宣呼之声,楚阳夫人便早早站在了东屋大窗下。 片刻之间,她便见君臣浩荡的进府,先头一人穿着一身纯黑色尨服,头上一顶四寸黑玉冠,身材高挑面色白皙,步履沉稳端正,除了秦人特有的细长眼睛与略显瘦削,堪称得英挺厚重。 “楚阳氏参加长安侯!”楚阳夫人一声长吁,便跪倒在了厚厚的地毡上。 第十九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九) 第十九章 欲取之 必先之(十九) 成喬见此,大笑道:“楚阳夫人多礼了,快快请起!”说着拱手请吕不韦、蔡泽等人进入大厅。 此时嬴政走进,群臣急忙迎接。嬴政打量了一下李信的府邸,面无表情,说道:“加冠已经多费时辰,大礼就不必了,让人将佳人子送上礼车,群臣昭阳殿集合!” 楚阳夫人闻言,见王上要将繁琐礼节免除,急忙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头饰玉佩,在侍女搀扶下跨过门槛到了廊下,对着阶下庭院中跪地的侍者们,柔声道:“快去让阿月出来,准备入主王宫!”说罢双手递过那玉佩,轻声笑道,“这是婆婆去世时留下,让我在小妹出嫁时交给她。” 嬴政见大礼完成,看了一眼堂下的群臣,两道剑眉微微一抖,便迸发一丝冷芒,肃然起身说道:“盖聂奉赵王命,与楚合纵。熊悍然不自量力,蚍蜉撼树,当真可笑。就算赵楚合纵,我大秦又有何畏惧!” 说着低头低声一句:“这场战争,朕赢定了!” 成喬微微一笑,端正身子躬身拜了两拜,看了一眼角落里沉默的老甘林,低语一句:“高处不胜寒,陛下。我大秦取天子而代之,必然是顶在了风尖浪口。也正好给了那盖聂口舌。盖聂必定以大秦代周为说辞游说齐、韩、魏、燕四国,大举合纵。” 嬴政闻言眉头皱起,随后不屑的笑了笑:“六国合纵又能如何,结果还是一样。我大秦四十万兵卒,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难道陛下只有四十万兵卒,就妄想一统天下?”成喬针锋相对,冷冷道。 “怎么!”嬴政蓦然转身,直视成喬,笑道,“王兄认为当真天下谁还能阻挡朕的脚步?” 成喬冷笑一声,负手而立:“六国合纵不足为惧,盖聂的合纵大计八字还没一撇,但是不可不防,应早作准备。眼看大秦春耕大典要到了,应该先确保春耕无误,尤其要提防在开春的时候,北方蛮夷的偷袭。” “王兄是说……狼族!”嬴政双眼一眯,眼中露出一丝杀意。 半响,迎娶佳人子的队伍,出了长史大夫府邸,便向着王宫行去。甘文在大街寻觅半天,看着那红轿中的阿月,脸上带着悲伤的泪痕,死死咬着腮帮子。 过了今天,她就是王的女人了! “阿月!”甘文疯了一样,冲着队伍冲去,却被四名黑盔黑甲的士兵拦下。顿时队伍骚动起来。 老甘林时刻警惕四周,就怕甘文出来闹事,此番见到这种情景,当下心惊肉跳,他都走到这一步了,岂能让一个废物毁了他的全盘大计。 当下老甘林大怒,“啪!”的拍手而起:“来人!将竖子剥夺冠带,赶出咸阳,永不许此人进入王城!”四名武士轰然一声上前。 老甘林面色阴沉之极,大发雷霆,四名武士已经猛然捂住甘文嘴巴,将他飞一般拖了出去。四周人群寂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成喬坐在王辇中,看着甘文被武士拉走,枕在王辇椅背上,冷笑连连。 赢辉此时跟随父亲武成君在宗亲队伍中,原是站在后排中,他此时正好走出,只见远处一个面如冠玉的俊秀青年被武士拉着往外走,这仔细一看,却是消失多日的甘文。 当下赢辉跑了过去,怒斥道:“大胆,此人乃是农历府掌事,太师之子,尔等放肆!” “哈哈,公子不知,这甘文早被逐出太师府了!”武士嘲笑赢辉消息闭塞,说的他面红耳赤。前些天他去了琅邪郡,并不知道甘文被逐出府邸,此刻一听,心中无比骇然。立马嘶声喊道:“大胆,尔无非一个新任禁军武士,我乃君侯新册封右司马也,你敢侮辱大臣?待我禀告君侯秉公处置!” 喊声未落,武士急忙闭嘴。这赢辉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居然攀上了君侯高枝,因为陛下一句话,就被君侯封为参军右司马,那可是军中大官。 这时成喬站了出来,向前方早就注视甘文的嬴政深深一躬,颇为诙谐口吻道:“噢呀,这不是前些天偷取和氏璧的小子?”说着看向嬴政,笑道:“我王明鉴,我大秦如江海,鱼龙混杂也是常情,再加上今日又是吾王大婚,无须我王与这般竖子较真儿。臣以为,我王当尽快完成仪式,好亲政上朝,决断大计,决策计谋以破赵国合纵才是。” 嬴政点了点,心中早就对亲政渴望以久,见成喬如此说,便没有将甘文放在心上,急忙策马前行。 此时大秦称帝已经震动山东四国。洛阳王城也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此人身材高大,散披长发,一身红色软甲,外罩一领大红绣金斗篷,左手一支阔身长剑,活生生一个战国剑士! 而男人身后一名女子,却是那日武关下墨家侠客,以琴技名动四海的琴女琉璃。 琉璃一身绯色丝纱,环绕臂间,此刻清纯动人的脸庞上,明媚的眸子却满是惊讶,望着破败如此的洛阳,对着那红斗篷剑客,问道:“荆轲,巨子在魏国给我等发令,让我等入洛阳行事,我本以为周室应该很是威风,却没想到如此下场!” 荆轲没有说话,登上王城城头,遥望而去,只见洛阳城被四周都是韩国的土地,就好象汹涌波涛中的一座孤岛,可是东西周二公依然浸淫在万世王国的大梦里。 洛阳王城内的国人依然住在城内,郊野井田里依然只有星星点点的耕屋与与隶农破旧的茅屋。五百年前,周平王东迁洛阳时,周围的王地包容了方圆千里的三川地区,天下诸侯称为“千里之城”。然而五百年过去,洛阳王城竟萎缩到了方圆七十里不到。 他站在洛阳城头便可一览无余整个周王城,竟然成为了韩国那汪洋大海里的一叶孤舟。可是尽管如此,洛阳王城里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守着祖宗的法,守着永久的井田,守着苍老的王城。 这些人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躬耕而食,冷漠地做着周天子的忠顺臣民。 这是可悲,还是忠心呢?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明媚春光,却是成为了周王室最后的一束阳光了,也许过了今天,这里将会是一座空城了,或许会被秦国吞并! 而远处再也没有欢声笑语,周朝的子民们如同行尸走肉,所有的情感,都随着洛阳王气的沉沦而淡淡地消逝了。 那王城的国人们只是踩着周朝祖先久远的足迹,顺从着积淀了千百年的忠诚,依旧首先耕种着属于王室的公田。 此时,琉璃来到他的身旁,轻声说道:“这周王室,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第二十章 欲取之 必先之(二十) 第二十章 欲取之 必先之(二十) 荆轲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诸侯做大,王权旁落。如果眼看着嬴政拿下了周王室,那样结果不是简单的给大秦多得一块土地,而是大秦大开了进军三晋的缺口。得洛阳,进可灭韩,再则可逼魏压赵,就连齐国也有被秦国袭击的危险。但是那帮每日煎熬的老臣,看着他们每日撑着苍老的身体,眼看王室一天天衰落,那种心痛,那种痛苦,就是一种煎熬。这样一想,还不如让周王室灭亡的好!” “这个计划一定是长安侯的计谋吧!”琉璃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她眉头一皱,看着不再说话的荆轲,心中却是笃定这个计划了那残暴的长安侯所谋划的,就如同他灭亡卫国一样,只是为了魏姬母女的美色,来讨好韩聂老贼罢了! 两人走进了破败的洛阳城。如今的洛阳就如同一个死城一样,明知道秦军要灭周,他们也不会如同山东六国的子民那样慷慨请战了。这样的周王室,真的是到了灭亡的时候了。 琉璃边走边说:“八百年前周文王渭水请出姜太公,举八百路诸侯伐商。当时文王拉车请姜尚,文王拉了马车走了八百步,姜尚便说:‘文王拉车八百步,周朝可始兴八百载’算一算周王室如今刚好过了八百年。如此能人真是让人叹服。” “老子曾经入秦,在秦川之上悟道,写出了道德经,有人说老子也预言了秦国的命运,将其铭刻在道家预言天盘之内。墨风去了秦国也有几天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打探到老子预言天盘的下落!”荆轲叹了口气。 周天子姬显听闻墨家子弟来见,急忙摆出仪仗,在大厅接见。老侍者打开了接见上卿的大殿,他不记得大殿上次打开是是什么时间,也许是一百年前苏秦入洛阳的时候吧。 半晌,荆轲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少年天下,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墨家侠客荆轲,拜见天子!” “小女琉璃拜见天子!” 姬显显得有些激动,急忙扶起二人,说道:“儒墨天下两大显学。朕早听闻墨家狂士多猛志,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不知两位在洛阳觐见,有何教朕!” 荆轲深吸口气,大声说道:“嬴政不尊天子,太庙加冠为帝,藐视周朝正统,纠此原因,实乃是长安侯此等贼子所谋划。六国伐秦,也是成喬用计杀死庞媛上将军,导致合纵失败。此等恶贼不除,周王室不保,四海不保。荆轲不才,愿为陛下,以九尺男人身,血溅金殿,刺秦!” “刺秦!”姬显闻言显得大吃一惊。随后眼中却满是热忱,身子前倾问道:“秦国兵强马壮,高手如云,就猛士一人,如何颠倒乾坤?” 荆轲闻言大笑:“聂政、要离、涂若等猛士,也是一人颠倒乾坤,助明君成就霸业,荆轲如何不能!” “好!”姬显眼中露出希望,扶起荆轲说道,“荆轲少侠需要朕做什么?” 琉璃闻言急忙插嘴说道:“秦国法制森严,如果暗中行刺必定十分困难,我听说长安侯派章邯来周,将送来招降表,吾王何不将计就计,派一重臣送上降表,我与荆轲随行混了队伍,作为送降使臣,在金殿之上趁成喬不妨,一剑杀死!” 姬显闻言大笑道:“好计策!” 此时嬴政在昭阳殿宴请群臣。国君夫人穿上纹着凤凰的霞帔,步入大殿。嬴政高坐上首,看着自己的女人,语气满是威严的说道:“阿月么?近前来,寡人看看!” 话音落时,群臣方入大殿,各人尚未以在冠礼中的各自身份行礼参见,殿中便响起了嬴政的笑声,一切礼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随意湮没了。蔡泽见嬴政如此满意佳人子,心中一安。 老甘林这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父子两人相视一眼,眼中均是笑意。 成喬坐在一旁,独自饮酒,这一刻他看着上方那个本应是甘文的女人,却成了嬴政的女人,想想就觉得荒唐,他玩弄如此阴谋,付出了这么大得仇恨,会的来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此时老甘林趁着王上加冠称帝的大喜心情,急忙上前说道:“王上,一国岂能无后,国母之位空虚以久,不如今日就册封如何,一来可以稳定宗亲多虑之心,二来也可以辅导皇长子扶苏学习,帮助陛下管理后宫!” “老臣复议!” “臣复议!” “臣也赞同!” “臣也复议!” 一帮以老甘林为首的世族宗亲,急忙出列。嬴政欢喜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成喬看着议论纷纷的老臣们,又看了看要挟逼迫的老甘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易谋成败,在此一举了! 一旦老甘林触动了嬴政底线,也就注定了甘氏一族灭亡的结果。而老甘林又是阻碍变法的核心人物,一旦吕不韦或者自己变法,嬴政一定会仪仗这等世族进行对抗。所以成喬必须先帮助嬴政下定铲除老甘林的决心! 老甘林本是急变之才,出类拔萃,又兼一张利口一腔热血一副桀骜不驯洒脱不羁的心性,声色俱厉之下当真莫之能当。 嬴政心中不喜,前车之鉴,母后赵姬与嫪毐的例子还在,他本意是不想立后,以免夫人干涉朝廷公器。但是却没有想到,老甘林居然在这个时候变得如此不听话了! “臣反对现在立后!”年轻的左司马蒙恬出列。 甘林闻言,眉头一皱,向后一看,原是后排的左司马蒙恬在说话。见蒙恬一武将出言反对,老甘林有些发怒,面红耳赤的嘶声喊道:“蒙恬,尔无非一个新任左司马!我甘林乃是二十年当朝太师,你有何能力说出言反对,难道只是打了几次胜仗就可以肆意妄为了!” 喊声未落,殿便又是一阵怒喝:“老甘林,吾儿也是为大秦计,如今六国动乱,盖聂合纵在前,北方蛮族又蠢蠢欲动,立后?为何立后?国后当在王上出征时,执掌嬴氏家法,掌管王室宗亲。难道老太师希望王上不再时,大秦国法委全一女子手中!” 老甘林被说中心事,当下大怒,“啪!”的拍案:“来人!将蒙武剥夺冠带,赶出王宫,永不许为官!”四周武士轰然一声上前。 蒙武“哇——!”的一声坐地大叫:“我王做主,蒙武冤枉!太师专权,吾等武将不服!” 嬴政面色阴沉之极,正要大发雷霆,却是看向一旁独自悠然喝酒的王兄。一时间殿中寂然,竟无人再说话。 这时成喬见火候差不多,急忙站了出来,向嬴政深深一躬,笑道:“立后也是为了稳定国根,立与不立,都是王族家事,国后掌一国族法,可管制宗亲王族,干系重大,今日是陛下大婚,不易讨论!” 嬴政闷哼一声:“上酒开宴!”说着他看向老甘林的神情之中,带着一丝不满于*裸的杀意! 第二十一章 欲取之 必先之(终) 第二十一章 欲取之 必先之(终) 时当初春,风雪消弭,咸阳王城东西三百多里的渭水草滩辞去了枯黄,变成了黄绿色,踏青的少男少女,人山人海的汇聚渭水。 这个时候,六国商人们也开始新一年的生意,他们将杂货都搬到了草滩上,开始了贩卖,农人们忙里偷闲,趁着看热闹,也必须赶紧去买了春耕农忙的具器等,准备再过些时日的春耕大典后播种庄家。 老甘林成功的拿下了佳人子的位置,虽然嬴政对于封后一事没有回应,但是老甘林却是胸有成竹。如今他将目光又投向了军队方面。儿子甘升是什么货色他可是一清二楚。但是作为甘氏未来的接班人,怎么可能碌碌无为,没有学问不要紧,只要有权利就好。 而现在让他心中担忧的还是吕不韦昨天提出的二次变法,意欲将吕氏春秋作为镇国典籍,这番举动引起了天下士子们的注目。而在咸阳还有一处地方最吸引人,那就是鹿鸣居那逶迤熟里的酒肆长案!咸阳的有名酒家全都在鹿鸣居摆开了漏天大排案,包红布的酒坛黑压压的望不到边。其中最有声势的,还是赵国清冽的赵酒。 此时长安侯府中,成喬看着面前摆放的、琳琅满目大陶碗码得小山一般的各国名酒,脸上却是沉思之色。 “天杀,你确定那日潜入宫中的女子,就是鹿鸣居名妓凝雪?” “君侯,不会有错的!”风中传来天杀冷冷的声音。 成喬摸了摸下巴,眼睛一睁一闭间,闪过丝丝冷芒,嘴角勾勒一丝笑意:“真是不错的女人,居然将主意打到本侯头上了,海棠那个人居然跟死去的韩聂与中山狼有关,这件事还要再查!” “诺!” 此时普阳却是匆匆跑了过来,看着自家君侯正在看竹简,急忙轻声说道:“大人,甘文在外面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 “君侯也该收手了吧!”远处传来扁鹊子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怎么,先生着急了?”成喬不动如山,瞟了一眼远处走来的扁鹊子。 “君侯,这盘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欲取之,必先之?既然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现在您也应该收手了。甘文那孩子很可怜!”扁鹊子不忍甘文如此摸样,看向上首那个强大的男人,问道。 “取与不取,在本侯心中早有决断。”成喬悠悠站起,放下手中竹简,来到响屐廊上,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笑道,“兵者,诡道也。盖聂现在应该在去往韩国的路上,他的合纵大旗怕是还要等些时日。本侯的敌人还没有出现呢!” 话音才落,屋中闪过一丝黑影,只见一名全身黑色劲装,风尘仆仆的罗网间客,焦急的递上一三寸青铜管。 成喬眉头一皱,拍碎铜管一头的封泥,取出一张羊皮,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却是脸色大变,眼神震动起来。 扁鹊子十分好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还可以撼动眼前这位的心神。 成喬看了一眼太师府方向,眉头皱起,冷冷道:“要动手了吗?哼——!义渠?居然是义渠,那么匈奴呢?这些狼族!” 成喬一声喝骂,急忙走出府门,只见落魄的如同乞丐的甘文,跪在门前,不曾离去。甘文见成喬终于肯见他,抬起头来,暗淡的眼中恢复一丝神采,对着成喬叩首:“小人甘愿为牛为马,供君侯驱策,只希望君侯给文一个机会!” “甘文,本侯给过你机会,你知道本侯给的机会是很珍贵的。” “小人知错了!”甘文这一刻,弯下了他挺拔的脊梁,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终于屈服在这个权力者的脚下。他流下了最后一滴泪。以后他流的更多的,却是鲜血! “甘文,本侯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成喬笑了。他要的是死心塌地的追随者,一个能按照他的要求办事的狗,一条不会咬主人的狗。做了这么多,现在才是反击的时刻。 第二日嬴政亲政的第一天。群臣早朝,吕不韦、老甘林等一众大臣纷纷在列。成喬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低眉顺眼,仿佛站在打瞌睡。 嬴政看了一眼昏昏欲睡的王兄,又看了看装死人的仲父吕不韦,面色不喜。却是低声喝道:“老太师可有事情要禀告?” 老甘林闻言急忙出列,拱手说道:“陛下,我大秦才开始称帝,山东六国还只是诸侯。陛下应该早发圣旨于诸侯,吊罪伐民,让山东六国臣服我大秦。” 还没说完,成喬一声冷笑,便打断了老甘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寂静的大殿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司马家父子三人也是一激灵,暗道君侯要动手了。这争斗才开始呢! “长安侯为何冷笑?”老甘林虎视眈眈看着成喬,蛰龙惊眠,他心中知道成喬这头卧龙要动了,必然是狂风暴雨啊! “我大秦除了蜀地有李冰父子修缮都江堰,得以良田百倾之外,关中等地却是荒地甚多,大多都是盐碱地,无法耕种,或者收成甚少。我大秦举国兵卒不过四十万,现在山东六国眼看二次合纵在即,我大秦称帝已然给了六国诸侯强烈芥蒂,如果在按照老太师那种方法进行挑衅,到时候六国万众一心,举周王兵以抗我王军,我大秦当如何?” “这——!”老甘林没有想到成喬第一波反攻就如此激烈,说的他无法反驳。“陛下,臣惶恐啊!”老甘林只能装糊涂。 成喬一声冷笑:“王上,臣为三公之首,当有举荐之能,臣有一人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兵农,可为参军谏议大夫!” “什么,谏议大夫!”老甘林惊呼出口。暗道成喬来恨的了,上来第一招就将他儿子大司马的军权拿走一半。那参军谏议大夫,有监管左右司马之职责,等于是监察百官,制约司马军权的人。成喬是不想让他儿子甘升独掌司马大权啊! 嬴政早就将王兄与老甘林的把戏看得通透,关键是他支持谁。现在嬴政对老甘林起了杀心,自然会给成喬放权,支持他。而造成嬴政不顾一切偏向成喬的原因,就是老甘林立后引起的风波。 成喬用了一招一石二鸟,先以立后彻底孤立老甘林与嬴政的关系,在以支持二次变法取得吕不韦的支持,这样一来,他就完成了孤立老甘林的目的。最后用阿月成为*,取得杀老甘林的刀,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那刀已经出现了,就是参军的谏议大夫——甘文。 “王兄既然举荐此人为新的谏议大夫,寡人岂有反对的道理,寡人还是相信王兄的是人才能”说着嬴政看向一旁的赵高,示意了一下。 赵高点了点头,高声喝道:“传新任谏议大夫上殿!” 顿时群臣目光都移向了殿门。片刻之间,一个年轻士子悠然进殿,举座目光立即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那人一领黑色大袖夹袍,长发松散地披在肩上,头上虽然没有高冠,高大的身材却隐隐透出一种伟岸的气度;步履潇洒,神态从容,在贵胄满座的大殿中非但丝毫不显寒酸,反有一股逼人的清冽孤傲之气。 老甘林看着上殿士子,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眼睛瞪得溜圆,身上指着冷笑的成喬,气喘吁吁,大骂道:“好……好一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成喬,算你狠——!” 甘升也是脸色大变,这出任新的谏议大夫人选,居然是他那百般设计陷害的胞弟甘文。 第二十二章 坐断西北战未休(一) 第二十二章 坐断西北战未休(一) 大殿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朝臣们惊骇的呼吸声,有的甚至连呼吸都忘了。他们看向上首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君侯,这一刻才实实在在的感受他的冷酷与无情。 让老甘林与他抛弃的庶子成为生死敌人,要么父杀子,要么子杀父。如此计谋与阴狠的手段,居然出自大秦第一君侯成喬之手。 老甘林的心仿佛被狠狠蹂躏的一下,他脸色有些苍白,因为愤怒脸都有些扭曲。指着成喬,老甘林癫狂的咆哮怒吼道:“成喬,好一个成喬,这就是你对付老夫的阴谋是吧,论阴险狡诈,大秦舍成喬者其谁啊!” 成喬看着癫狂的老甘林,不瘟不火的说道:“孟子离娄上篇曰:外举贤不避仇,内举贤不避亲!甘文乃是有大才者,这等有才能之人,成喬身为大秦君侯,自然要举荐给陛下,为我大秦效力了!” “好好好!老夫等着你的手段。你我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老甘林低声喝道,随后转身面向嬴政,拱手一礼,“陛下,老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嬴政发话,气呼呼的扭头就走。却没有看到嬴政的脸色霎时就冷了下来。 而吕不韦却是将嬴政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不禁为老甘林捏了把汗:看来成喬是故意要在大殿之上用甘文刺激老甘林。这君前失仪倒是没什么,但是如果不把君王放在眼中,如此大臣也活不过三载了! 成喬却是冷笑连连,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嬴政,低下头,拱手笑道:“不日荀卿将入我大秦,荀卿乃是儒家继孔孟之后又一大贤圣人,当年孔子率三千弟子,周游列国,可是偏偏不入我大秦。儒家传言:孔子西行不入秦,乃视秦国为虎狼。可是现在儒家三代圣人荀子却是入了我大秦,看来儒家也不得不对陛下屈服了!” 嬴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身子微微前倾,锐利的双眼盯着成喬,笑道:“王兄打算如何?寡人问的是关于合纵之事?” “合纵?”成喬负手而立,笑道,“盖聂为赵国特使,出使楚国,与楚合纵。楚幽王熊悍然命盖聂为楚国上卿,黄歇为特使,八百壮士出韩,与韩合纵。不过这盘棋,我成喬的落子,却是一个决定我大秦一统天下的重要棋子。” “什么先手?”嬴政问道。“不可说!”成喬神秘一笑。 此时洛阳城。在这幅亘古不变的悠悠图画中,却有一辆轺车辚辚碾过郊野向王城疾驰。身后一对黑盔黑甲的秦军,轰轰闯进了王城。 车中坐着的是却是来周王室招降的章邯。老太师颜松听报,心中无底,产生了一种大限将至的恐惧!只因为来的是暴秦,更是王师黑骑兵,那可是六大诸侯国都要颤抖的黑骑兵,可是抵挡了六国百万之师的黑骑兵啊! “轰——轰——轰——!” 章邯乘坐的轺车刚刚穿过大漆班驳的红色宫墙,便听宏大沉重的钟声轰鸣不断,宫城里到处都是急促杂沓的脚步声! 老太师心中猛然一沉,脚底一跺,踉踉跄跄便向大殿奔来。便看见那座厚重拙朴的钟亭下,少年天子姬显与墨家侠士荆轲站在一起说着什么。 颜松看了一眼天子,欲言又止,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开不来口。姬显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太师,笑道:“太师,若能刺杀成喬,便可保全周天下,何乐而不为?” 颜松长叹一声,眼中留下浑浊泪水,哽咽道:“王上,刺杀却是要对秦投诚,王上怎么能忍受那跪拜大礼。让一朝天子去给诸侯下跪呢?” 姬显闻言年轻的脸庞露出一丝灿烂笑容:“若能保全周天下,姬显无所辞——!” “天子义气,荆轲必生当陨首,死为结草,以报陛下为天下正义之心。不服秦威,敢为天下侠客开路!”荆轲抱拳说道。 就在这片刻之间,钟鼎广场已经聚来了不少臣工,宫女、乐师、嫔妃,他们惊惶地挤在一起,心中不安起来。 远处秦国漆黑兵整齐的从宫门穿进,把守在四周,静默不语,一片肃杀。 不多时,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将军踉跄赶来,气喘吁吁地站在秦兵面前,却不知如何是好。 十多名大臣们也陆续跑进广场,议论纷纷,惶恐不安起来。 章邯缓缓走进洛阳这破败的广场,看着率领一帮老弱病残前来投诚的少年天子,脸上看不出息怒,拿出嬴政诏令,朗朗读道:“天下不假年,诸侯做大,王权旁落。寡人看之心痛,闻之落泪。王道不公,四海臣民如同走狗。故寡人应上天号召,自称为始皇帝,当完成一统大业,七国归一。再时必当奉周天子为正统!” 姬显闻言冷笑连连,却是急忙结果诏令,拱手一礼:“姬显多谢皇帝陛下恩典。姬显派太师颜松,协同薄利,入秦觐见!” 章邯看了看四周,却是格外注意到了一个穿着红霞的武士,见那武士天庭饱满,目若寒星,下盘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剑道高手。心中却是多注意了两眼。 “章邯还有要事前往韩国觐见韩王,老太师就此上路吧!” 姬显闻言,却是在临行前,忍着伤痛前往太庙祷告并占卜吉凶。可是那龟甲的裂纹却混乱不堪,令巫师都难以拆解。可见此行刺秦计划,却是前途迷茫啊! 当少年天子拉着老颜松的手依依送别时,老颜松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了,他急忙匍匐下年迈僵直的身子,伏地三叩,却连少年周王那清亮带泪的眸子看也不敢看,便匆匆前去准备。 这君臣心中都知晓,刺秦一事千难万难。老太师一去就是十死无生了。可是君辱臣当死战!这是千古以来不变的忠君之道!如今少年天子受秦王大辱,老颜松岂能惜此老迈之身,畏缩不前。他这一去定要在秦王面前大骂三天,痛斥秦王虎狼之心,不顾大义,妄想吊罪伐民,取天子而代之! 老颜松片刻之后,带着天子的全副郊迎仪仗,北出洛阳,便向孟津大道而来。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周天子仪仗出行,却是为了送别他们的太师。 他们的国亡了,按照传统,天子要派使臣去秦国,面见秦王。 周天子姬显强忍着伤痛前往送行。当少年天子拉着老太师的手依依送别时,老颜松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老泪纵横的匍匐下身子,伏地三叩,仰天大喊:“天子落魄如此,吾等老臣当恪守君臣之道,为保全王威,何惜此头!” 大臣们连少年周天子的脸也不敢看,便压下了头,将脸埋在黄土地上哽咽的喊出了最后一声上朝礼节。 “吾王朝政,百官跪迎--” “王朝政,跪迎--”老内侍忠心耿耿的喊出了最后一次朝礼。 白发苍苍的周朝老臣们,涕泗横流,匍匐在孟津的黄土地上,哽咽大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吾王,万寿无疆——!” 悲壮,凄凉,连四周的秦兵都不忍看下去了。 少年天子哽咽的说不出来话,破例的给一帮老臣子跪下了。 老太师大惊失色,急忙喊道:“王不可啊!” 老臣们纷纷大惊失色,几乎出口:“王上不可屈尊下跪啊!” 姬显坚毅的脸庞,露出一丝坚毅,泪水止不住的流,仰天大喊:“周王朝灭亡,罪不在你等,乃是列祖列宗守不住这万世基业,天欲亡周啊!” 老太师急忙站起,扶起姬显,哽咽道:“就让老臣去秦国吧!” 说着一行队伍浩浩荡荡奔向了孟津大道。章邯却是早一步进入韩国宜阳了。他带着成喬令一个使命前往,要一个叫郑国的人。章邯不知道郑国是谁,君侯为何要郑国。可他却是知道,君侯说此人是大秦大出天下,一统四海的重要人物! 为此罗网组织,出的十六名影杀卫随行,暗中保护。 第二十三章 坐断西南战未休(二) 第二十三章 坐断西南战未休(二) 惊雷闪电,暴风压顶扑面!在茫茫西北大戈壁之上,黄沙千里,寸草不生。然而在这片土地之上,却是生存了无数部族,其中最强大的部族以狼为图腾。山东六国与西陲大秦,统统仇视这支部族,叫他们为狼族! 黄沙漫天飞过的日子,也是开春时节狼族们活动的日子。只见一望无际的大戈壁之上,一支马队却依然保持着整肃的部伍,不徐不疾的走马行进,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马队护卫着一辆黑色篷车,在无边沙幕中越过千里戈壁,却是向着暴秦的蓝田大塬而来。 蓝田是大秦兵畿重地,前方是武关、函谷、大散关三大重关。后方便是华山、南山等河西之地。过了蓝田就可看见被老秦人称为“南山”的连绵群峰。 但是奇这支马队却没有任何六国商贾旗帜,显然不是六国商贾,也不是大秦黑骑兵,行踪甚是诡异。只见马队一进南山口,便在山中还没有融化的积雪中飞奔起来,漫天飞雪,扬起了骇人的尘土,纷纷扬扬如同鹅毛飞舞。马队所走的方向居然是咸阳以西的轩辕故。只见马队爬上南山主峰后,那山谷后莽莽苍苍的青山绿水就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影影绰绰的显了出来,那万白之中一点绿,正是四季长春的轩辕谷。 那轩辕谷之中,圣山雄峻的主峰在连绵群山中突兀拔起,于苍茫天地间生发出一片巍巍霸气!两侧是渭水大河的长江分水岭,由此向南向北,都是堕入尘寰的长长的下山道。 在这春日蓉蓉的开春时节,大道之上六国的商旅与行人车马,也多了起来。仅是这段十里长的坡道,就有千家商户的马队奔走。而这支马队便混杂在六国商贾中,进入北坂! 只见一声低沉的声音传来,随后一个黑色斗篷者跳下马,回首了望笼罩在无边山川中的混沌秦川,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着中间护卫的马车扑地跪倒,便是三拜,霍然站起,低声说道:“大头领,前方就是咸阳王城了!” “快到了吗?”车中一个五十老者身披鹤氅,走下马车。只见他一身北方蛮族才有的服饰,类似于匈奴的胡服,跟赵国的胡服还有些差别。老者三寸白须末端扎成小编,满头沧桑白发显得更加威严,一双虎目闪烁之间,便露出一丝如野狼的阴狠目光。 “这北坂看上去是一片南北走向的山峰,北接桃林高地,东接崤山群峰,南边数十里便是秦国要塞武关,直是一条逶迤盘旋的龙蛇。昔年商鞅说北坂下藏有天下祖龙地脉,便在北坂西方龙头处,督造咸阳王城。这片山地看上去不算十分隐秘,但却是临近武关、崤山的边界山地,要出秦国可算得十分便当,而且易守难攻。我义渠十八部族若要南下侵犯秦国,北坂是很难攻破的!”老者说着冷笑连连。 “不过老甘林居然主动联系我们,愿意用烁阳城周边三十八村的食物与女人来交易,换取他儿子的军工,我也很乐意见的啊!”老者语气一转,大笑不已。 “大头领,匈奴老单于说秦国有一个君侯,叫长安侯,此人暗夜举火,六国却六国诸侯于武关之下三百余里,就连军神庞媛都死于他手,是个危险人物。我们不得不妨啊!”黑蓬人急忙说道。 “区区一个弱冠少年,能如何。那嬴政也是一个娃娃,哼,不足畏惧!”老者眼中露出一丝不屑。 寻常时日,北坂后山总有一片白云缠绕在这座孤云峰的半山腰,谁也没看见过这孤云峰究竟有多高?有多险?此时大雪初晴,红日高照,孤云峰云雾尽收,便清亮亮的显露了出来。遥遥看去,一柄长剑直刺青天,又恰似银装素裹的长发仙女,亭亭玉立在万仞群山。 峰顶之上还有一片皑皑白雪,几株苍松翠柏,在阳光下竟是分外高洁;接近峰颠处却生出一片小小的岩石平台,挂下了一帘晶莹透亮的冰瀑,直伸向了幽幽谷底。 只见一只大雕伫立峰巅,道家黑羽双臂环胸,冷眼看着峰下那如蝼蚁般大小的蛮族之人。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冷笑,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嘴角轻声喃呢:“狼族义渠吗?” 说着黑羽瞳孔猛的一凝,只见远处树冠之上,无数身穿黑色紧身衣的人躲在暗处注视那帮蛮族。而让黑羽心惊的是那些黑衣人衣服上的标志。那是一张血红的蜘蛛网。 黑羽倒抽口冷气:“如蛆跗骨,如影随形。天罗地网,修罗影卫!他们居然行动如此快速!”说着山峰之上一道残影闪过,却是再也没有黑羽的身影了。 此时成喬站在龙渊阁内,左手拿着一卷古老的卷宗,轻声喃呢着: “义渠,早在商王朝时期就存在的一个古老的部族。商末周初的时候,义渠是西戎中有数的大部族,那时侯,他们的活动区域在漠北草原,是个完全游牧的草原部族。义渠人剽悍善战,占据着漠北最好的河谷草原。到了西周末年,周幽王失政乱国,要废黜太子宜臼。申侯是太子舅父,便秘密联络西戎发兵保护太子。西戎本来就对中原敬慕不已,黄发、红发、义渠、犬丘等八个最大的部族便联合组成了八万骑兵攻进了镐京,号称‘八戎靖国’。” “那八戎骑兵本打算为中原王室建立一个大功,从新天子手里得到一个封爵、一片边缘草场就满足了,可是谁知道他们居然攻进了镐京,发现王室军队不堪一击,中原诸侯也无人敢于应战,便野心大为膨胀,杀死了周幽王,将王室洗劫一空,又大火焚毁了镐京!其中义渠骑兵杀戮最烈,被周人呼为“牛魔义渠”据说是兵魔蚩尤的后代!” “后来那太子宜臼发愤雪耻,秘密跋涉到陇西请求秦人发兵靖难。秦部族举族秘密东进,五万骑兵与八戎八万骑兵展开了血战,将八戎骑兵杀得尸横遍野!从此,八戎便与秦人结下了血海深仇。尤其这义渠部族,死伤最多,两万精壮只逃回了五千,仇恨最大。八戎骑兵吗?老甘林啊,这如果走这步棋,可就是掉进了本侯的死地了。十死无生啊!” 说着成喬收起手中古老的卷宗,冷笑连连。对着身后一名罗网组织的间客挥了挥手说道:“密切监视进入大秦的那支义渠队伍。想方设法的打听他们与老甘林有何阴谋,如何行事!” “诺!”那黑色声音恭敬答道,随后化为一丝残影,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四) 第二十四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四)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太庙大殿巍巍鹤立,巨大的青铜香炉,散发云雾般的袅袅烟气。 道家神宗大长老帝巳一身白云长服,盘膝坐在上首的蒲团之上,闭目轻声一笑道。 黑羽双臂抱胸,如惊鸿冥冥,化作几缕残影,飘荡在大殿之内,眨眼间如鹤立鸡群,矗立在青铜香炉的顶端。空中几缕黑色的雕羽慢慢飘落。 帝巳猛的睁开双眼,精光内敛,看上去如同一个朴实的老者,出声问道:“老子先祖师的预言天盘可曾有下落!” 黑羽摇了摇头,嘴角却勾勒一丝冷笑:“天盘没有找到,不过……我却发现了一件更有趣的事情!” “哦!”帝巳捋了捋白须,看向冷峻的黑羽,问道,“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 “八戎骑兵!”黑羽冷笑一声。 “什么!”帝巳双眼猛的睁开,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机,低下头沉思良久,才说道,“如实说来!” “似乎是义渠狄戎八族的狼戎,也是最强大的义渠部族,而且是大头领亲自前来了!”黑羽看着面色阴沉的帝巳,笑道。 “恩!”帝巳点了点头,缓缓站起,望着大殿外有些昏沉的苍穹,脸色难看,满是忧愁,道,“义渠戎狄是一个古老的游牧种族,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而义渠并不是一个种族,而是对西部游牧部族的一个总称。实际上,西部义渠包括了大小一百多个游牧部族,其中有八个部落最为强大,称为狄戎。四狄四戎,八种骑兵,当年那场血战就是八族骑兵冲进中原,发生的浩劫。‘八戎靖国’。” “八戎靖国?”黑羽闻言眉头一皱,看向沉思的帝巳,问道,“就是荼毒了镐京,杀了周幽王的那场浩劫?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八戎狄血洗大王城?” 帝巳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场浩劫!狄戎们生存地域极为广阔,东起泾渭河谷,西到无边无际的草原群山,根本没有确切的边界。而他们现在经过与秦穆公多年来的厮杀,已经远远不如以前强大,但还是不可小觑。而也因为秦国与狄戎连绵的厮杀,导致双方死不休战!其中四戎与秦国边疆接壤,而狄族却是以匈奴高奴为首,生活在燕赵两国北部草原大漠上的游牧部族!现在狄族最强大的是黑狄,他们有一个我们熟悉的名字,叫匈奴!也称为狼族!” “狼族!”黑羽冷笑连连。 帝巳双眼仿佛陷入了无尽回忆,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当年八戎靖国之战,中原三百诸侯国发动雄狮三百万,在周幽王太子宜臼的带领下,大战义渠三百部落,两百万蛮族士兵。那一战席卷整个北方,秦、晋、周、燕四国,狼烟遍地。就连桑海之滨的齐国,都未幸免!那一战却是因为周幽王而起,也因为一个女人而起。她就是褒姒。周幽王欲立褒姒之子为太子,企图鸠杀太子宜臼。结果却申侯看破,起兵伐周。周幽王却是吊罪伐民,烽火戏诸侯,导致诸侯离心离德。周幽王不得不借助义渠的力量复国。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义渠见周王室落魄如此,兵力不堪一击,变血洗了王城,杀了周幽王。结果太子宜臼起兵复国,联合中原三百诸侯,于苍狼山起师百万,在边城大战义渠。那一战,诸子百家无数豪杰战死沙丘,英魂悲诉离殃!” “结果呢?”黑羽眼中露出一丝冷漠,问道。 “结果?结果我华夏中原便处在了游牧部族与山林蛮族的四面包围之中!虽然这些游牧部族与山林部族落后愚昧,一般不会对中原构成真正威胁。但在特定时期,若有诱发因素,游牧部族与山林部族从四面蚕食中原,灾难也是毁灭性的。由于周王室王权衰落诸侯争夺,中原大战连连,自顾不暇,倘若八戎骑兵再次南侵,那这种灾难对于中原来说,便是灭顶之厄了!三百年前,义渠西北的游牧部族与山林部族从四面大举进攻中原,中原农耕文明被压缩到了仅仅剩下黄河流域与淮河流域,竟是岌岌可危!当时的齐桓公于危难之际,北连诸侯,南结百越,倡行尊王攘夷之策,放弃诸侯之间的争夺,全力消灭游牧夷族的威胁,才抵挡过那一场浩劫。六十余年,大小百战,入侵中原的游牧部族与山林部族,方才被全部驱赶出中原。自那八戎靖国之后,与蛮夷接壤的诸侯国,便将征服游牧部族与山林部族当作了头等大事。北部的三晋、老燕,强秦、东部的齐国,南部的楚国,都不遗余力的对蛮夷大动干戈。当时的秦穆公有商鞅支持,全面变法最为彻底,索性放弃东进争霸的雄心,全力对西部游牧部族开战。二三十年中,征服戎狄游牧部族一百多个,基本上安定了西部地区,也为秦国打下了一片广阔的后院;从那以后的百余年间,西部戎狄部族便做了秦国属地。”帝巳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露出一丝冷芒。 “但是八戎骑兵还在,现在他们卷土重来,这种危难,在于大秦来说,就是当年的八戎靖国之难,如果秦国不能抵挡狄戎的南侵。这千里土地,怕是就要化为血海狼烟了!” 此时龙渊阁内。成穚与嬴政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摆放这棋盘。上面黑白二子纵横交错。 嬴政手拿黑子,落下,笑道:“纵横之学,乃争霸天下之术。纵横者,经纬也。经天纬地,匡盛霸业,谓之纵横。当年武信君张仪修纵横之学,保我大秦西出天下。现在王兄后来居上,比之张仪跟高一筹啊!” 成穚没有说话,手中拿着的棋子一直没有落下,良久轻声一叹:“ 当年秦戎大战。我大秦无法西出函谷与中原争霸,穆公便希望用全力平定西方戎狄。那二十年来,我大秦与狄戎各族发生了大大小小一百多战,全部商君用计策打败,变成了我秦国的附庸诸侯。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表面上看,是臣服我秦国,每年都缴纳贡赋,但却依然自治,不尊吾王号令,手下兵强马壮。而且义渠国对我大秦恨之入骨,昔年穆公又将义渠精壮三十万人全部迁徙到秦国腹地,罚做奴隶,将其余老*人则全部驱赶到阴山以北的荒漠地带去了,导致遭受了匈奴的吞并。因此我大秦与义渠部族有了一笔血海深仇!” 说着成穚望向沉思的嬴政,冷笑一声:“王欲出天下,必先安内。义渠不死,大秦永无争霸之日!” 第二十五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五) 第二十五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五) 嬴政默然无语,手指棋子缓缓落下,良久才说道:“狼族?义渠难道还敢南侵不成?” “陛下看来安乐太久了!我大秦自秦穆公之后,四代而衰,义渠部族便又顽强的杀了回来,他们在昭王三年便占据了泾水上游的河谷草原,直到献公即位,我大秦整军经武,国力才稍稍恢复。那义渠可以说是献公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我大秦还没有等到北上斩杀义渠,便与魏国在华山以南开战了。秦魏打了几次,各有损伤!可是义渠居然乘着空子,选在这个时候南下,虽然他们被司马错打败,但却逃得极快,始终未伤元气。而等我秦军一退,义渠便立即卷土重来。好像那时起,甘氏老祖年轻的中大夫甘龙便提出了‘安抚义渠,以定后方’的谋略,之后又慨然请命,只身前赴义渠和谈。所以义渠与安东甘氏百年来一直私交深厚!那甘龙后来更是与义渠首领达成了‘义渠称臣,秦国罢兵’的血契。等后来我大秦后方安定了,义渠也获得了休养生息。所以兵力甚强!” 嬴政笑了笑:“王兄多虑了,既然有契约,义渠又怎么敢打破那契约呢!” 成穚也是一笑:“陛下看来还没有看到这其中的危险!那时候,义渠占据了泾水上游的河谷草原,可是在秦孝公变法无暇西顾的二十多年间,义渠又趁机占据了漆水河谷与岐山、梁山一带的山地草原,变成了半农半牧的部族。秦孝公与商鞅二十多年间忙于变法,只要西部戎狄不生叛乱,也不会去触动他们。就这样,义渠国安定的繁衍了五十多年,已经变成了一个富庶强盛的部族。如果在盖聂发动合纵之时,义渠八戎南下侵犯我大秦的话……我们可能就要腹背受敌了!” 嬴政沉默了,呼吸有些加重,手中的棋子被他死死握住,眼中闪过一丝冷漠,声音颇为冷漠的说道:“若得天下,必杀义渠!” 成穚闻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中却是想着:老甘林啊,本侯已经给你加了一把火,你可一定要让义渠南侵啊!不然本侯如何落下这棋子收盘呢?你又如何能安心的上得了黄泉路啊! “王兄可知义渠现今如何了?”嬴政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一旦他决定灭亡义渠,必定雷厉风行! 成穚拿起一旁的茶水,轻轻一抿,笑道:“八戎骑兵,义渠八族最为强大的骑兵。义渠分为狄与戎两大势力。戎势力最大的是四大部族:山戎、犬戎、狼戎、牛戎。狄势力最强大的四大部落:赤狄、白狄、黑狄、红狄。这些年来他们暗中积攒实力,兵力不俗!若遇战事,八戎骑兵立马可以雄起三十万精骑,他们的战力与赵国的胡刀骑士、齐国的技击骑士不分上下。至于步兵可就差了,若说步兵,还给是那天下第一的魏武卒与我大秦锐士!” 说着成穚递上一卷古老的卷轴。嬴政看着那古老卷轴,接过问道:“此何物?” 成穚笑道:“龙渊阁记载的八戎靖国之难!” “当年八戎骑兵在草原威名赫赫!就连胡人的匈奴都不敢与之争锋。在西周末年周幽王时,便是这狄戎八大部族受幽王号令,组建义渠八戎骑兵,共八十万骑兵攻陷镐京酆京,将西周的两座京城大火焚毁,渭水平原被抢掠一空!中原三百诸侯闻风丧胆,无人敢与之争锋。后来八戎义渠见周幽王王师不堪一击,举兵以抗王师!周幽王就此被杀死于九宫山下,西周王朝四百年基业,就此灭亡!后来太子宜臼西入函谷,请我嬴秦部族出山,以抗蛮族,我老秦四十万热血男儿,赤手上阵,以鲜血逆转乾坤,拯救周天下。开启了东周基业!后来我秦赢部族受周平王宜臼之命,从陇西河谷奋然起兵勤王。四十万黑色骑兵与戎狄的八十万骑兵在渭水平原浴血厮杀,将戎狄大军杀得尸横遍野,逃回西陲。自那以后的四百多年间,西部戎狄再也没有与已经成为诸侯国的嬴秦部族展开过如此血战,相安无事了一百多年。” “也是那个时候,我老秦成为晋、越、宋、燕、郑等几大国之后的另一诸侯国。直到秦穆公时期,狄戎再次起兵乱周!我大秦铁骑又西出函谷,平定西戎,双方四十万大军在大散关与陈仓谷以西的河谷上,展开了最后的厮杀。那一战,狄戎彻底归附我大秦。但是狼终究是狼,就在穆公之后的百余年间,由于我大秦内乱迭起,国力衰弱,狄戎起了异心。在秦孝公即位之初便发生了西豲部族叛乱。后来商鞅变法时期,为了稳定西部戎狄,采取‘三十年不变西族’的国策,与戎狄维持了一段井水不犯河水的岁月。现在狄戎已经与我大秦平起平坐了!倘若我大秦可以相安无事的稳定并不断强大,那西部戎狄自然可以慢慢消化,甚至可以对西部开始一体变法。但是现在不行!鹿公身死,世族全部归顺了老甘林,导致朝局不稳,倘若世族暗中勾结义渠,‘请外敌以清君侧’的名义入咸阳,那我大秦片刻就会分崩离析。陛下……那戎狄一旦动乱,我大秦就等于汪洋大海的一叶扁舟了。而眼下大秦兵力在上次大战还未修养过来,以狄戎的野心必定会蠢蠢欲动,此时若有秦国世族元老出面,私下请戎狄发兵‘靖难’,难保不会发生四百年前的镐京之变!” 嬴政深以为然,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以王兄之见,我大秦如何灭狄戎?毕竟狄戎兵力还是很强大的!” “本侯现在到不关心狄戎了。我反而比较关心即将来秦的荀子。本侯十分欣赏荀子说的‘天行有常,不为桀存,不为纣亡’人这一生都有他自己的命运,老天说一切都在他的注视下。可是本侯偏偏不信天,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天顺我,老天昌。老天若逆我,便叫他亡!”成穚缓缓站起,对着嬴政微微躬身,便走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六) 第二十六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六) 成穚走出大殿,只见皓月当空,星云聚首。夜空下的月色那么明亮,一条残影当空掠过,眨眼稍纵即逝,随后一名全身紧身夜装的罗网影卫现身,跪在下方,躬身说道:“属下已经探得那日王宫中潜伏的少女身份!” “哦!”成穚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说道,“是海棠派来的?” “不是,那女儿是赵国上将军庞媛之女,名叫凝雪!”影卫恭敬的答道。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了成穚的意料。在他的猜测之中,海棠跟齐国韩聂有关系,与多年前中山狼覆灭有联系。那海棠极有可能就是中山遗国的公主,跻身在风花雪月之所,谋图甚大。而凝雪武艺不凡,应该是海棠的属下才对,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庞媛的女儿呢?难道她入秦而来,就是单单的为了父仇?可若是为了父仇,又怎么与海棠纠葛在一起? 成穚负手走去,脑子中却是思量起了合纵连横的大计。盖聂合纵十有**能成,合纵关键在于齐王田健的态度。若是韩聂没有死于田单之手,齐国还可能脱离此次合纵。但是老将田单出马,可就不好说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当年田单火牛阵大出,败燕将乐毅与临淄城下,也结束了乐毅的传奇。 可是饶是如此,乐毅还是一战下了齐国七十二城,险些灭了齐国。 那老燕国是周武王所分封的最古老的大诸侯国中唯一的王侯级别!现在燕国虽然青黄不接,兵力不待,但仍然是沉舟未泯,成为七大战国之一。但说老燕国的根基,天下无出其右者。那燕国北接胡地,东连大海,纵深广袤,国风剽悍。若是由太子丹即位,假以整饬,很可能得精兵数十万,不出三年,便可对天下形成泰山压顶之势!横扫匈奴,南下接齐! 而中原三晋被赵、魏、韩三国把持。那赵国虽然庞媛以死,但是老有蔺相如廉颇,年轻的更有号称庞媛弟子的李牧执掌军权,胡刀骑士在武关一战又没有损失多少,那赵国还是三晋中最有战力的邦国,骑兵之强,天下第二仅次于秦国的蒙家黑骑兵。庞媛在世时,赵国更是十年来连败匈奴八十三次,扩地接近敕勒川,又吞灭半个中山国,势力大增,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更让赵国有山川险峻,上党要塞,东有大河屏障这等险地,可谓是易守难攻。而赵国君主赵丹,更是持重勤奋,年少有为,整个朝野气象颇为兴旺,虽然白起当年坑杀了四十万赵国精锐,但如此之国,前途不可限量! 而劲韩呢?同为三晋,韩国却是疲软无力了!韩王老迈昏聩,大将又没有出色之人。想着成穚刚要冷笑,却是眉头骤然一挑,他几乎忘记了一个人,那就是韩王第八子,韩非!现在的韩非据李斯说来,应该是跟随荀卿入秦。说来荀子入秦的日子不远了吧。到时候真的可以好好看一看那韩非子! 不过如此的韩国,也就这样了,韩王失去了战心,一个失去了战心的王,如何成就王图霸业呢? 而魏国却是最让成穚担忧。魏国不同于赵燕两国。那燕赵两国随有潜力,但仍然有短处,赵燕乃是旧制立国,未曾变法。七大战国中,魏国、楚国、齐国、韩国以及我大秦,已经先后变法,惟独燕赵两国未曾大动,世族力量根深蒂固,王权束缚太多。但是赵国燕国又有区别。这区别就在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使赵国战力大增,凡有血性之人,必有争霸之心啊!赵国好胜之心与秦赵血仇,让赵国更加图强了!平心而论,赵国乃是由三家分晋而立国,之后陷于军争,竟无暇变法,算得半新半旧,但是成穚不可否认,赵国强,实在是强!而燕国几乎丝毫未动,若不是地处偏远,中间有赵国相隔,难保不被魏国齐国吞灭。如此未经变法,国无活力的燕国,自保图存尚可,断无吞国图霸之心力。 魏国就不同了,魏国有昔年天下强盛的魏武卒。魏国有大梁雄城,易守难攻,魏国地处长江扼要,东连齐国,北接燕国,西下秦国,南进楚国。腹部更是有三晋的赵韩为屏障,若不是魏国崇尚奢侈,贪好享乐。魏国早就是中原第一大国了,断无被齐国踩着鼻子上位的结果。 盖聂合纵,可连赵、楚、燕三国,魏国尚未可知,齐国也是一个未知数。但是成穚有把握的是韩国不会出兵。章邯算来应该快到韩国了吧!他让章邯出使韩国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个人,那就是郑国。有了郑国,大秦腹部的百倾盐碱地,就可因为郑国渠,变为百里良田,到时候秦国内安法度,外举强兵,则大秦西出函谷,天不假年,便可以一统四海了! 想着成穚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在如此之前,他还有一个重要的敌人必须解决,那就是义渠。如今离八戎靖国虽然已经过去两百多年后了,那东周已经衰弱的不行,西戎各族便有心杀进中原。但说南边的山夷、东边的东夷、北边的诸胡、西边的戎狄,这么一看,居然是四面喊杀蚕食,如同汪洋大海般包围了中原七国!其中匈奴最强,义渠稍弱,但是匈奴有燕、赵两国抵挡,尚不会危及到西陲的秦国。可是那义渠只要骑兵一出,就可以一路烧杀到烁阳了,到时候大秦又免不了一战! 想着成穚一叹,他居然无法避开这场战争,这战争是非打不可了。当年齐桓公北联诸侯,以“尊王攘夷”之策,九次联合各大诸侯,对入侵中原的夷狄展开了大战。那一战义渠大败,本来没有秦国什么事情,但是就当义渠部族西撤时,却被刚刚即位的秦穆公率领秦军堵住了退路。于是河西便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义渠一族被杀得只剩下两三万人突围逃窜。那可是刻骨铭心,亡族灭国的血仇啊!义渠部族与秦人结下了血海深仇,如何能终战止息。 而这一战要打的一个大原因,那就是灭甘林,除安东甘氏这个大敌,安大秦根本,推行二次变法。强王师以抗诸侯。 想着成穚冷冷一笑,看向西方函谷方向,轻声说道:“学兄啊!你我合纵之战,怕是要等到成穚灭了义渠之后才能开始了!那时你我便在战场上好好打一场吧。看看谁才是最强的英雄!” 说着成穚又喟然一叹:“学兄啊,你我都是经天纬地之才,你我更是师出鬼谷一门,可谓惺惺相惜,英雄惜英雄!可是英雄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天底下那个最强者啊!” 第二十七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七) 第二十七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七) 成穚走出龙渊阁,看着拱卫王城四周的箭楼,青黑巨石丈高三十六,青白玉砖铺就王路。 “王诚欲灭蛮夷,君侯当如何?”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走出。却是一身黑色鱼龙服,头戴朝天冠的甘文。 成穚看着谏议大夫甘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清晨明亮的眸子闪着烁烁光芒,负手站立长廊下,朗朗说道:“王诚欲灭蛮夷,穚请大秦百万雄兵灭之!” 甘文闻言摇了摇头:“大秦如汪洋之中一扁舟,南有百越这等山蛮,西有山东六国,北有义渠、林胡、匈奴、高月、大月等诸多强大实力的部落。大秦欲出天下,传王道于四海,君侯如何?” 成穚看着洞察天下大势的甘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甘文果然有才能,不愧是兼学百家的才子。人以群分,这甘文与李斯、赢辉等人为朋,可见那赢辉也有才能。 嬴政虽然让赢辉来他麾下效力,但是他岂能不明白嬴政的意思。嬴政是让自己架空赢辉,将之束之高阁。可是他成穚何人也!倘若赢辉有才,他成穚就敢与之兵权! 这为权臣者,是枭雄,是逆贼,也是忠良。上马能定国,下马能安邦! 想着成穚与甘文一边走,一边说道:“虽然义渠强大,但在强大的民族,毕竟也是游牧部族落。文化进入农耕文明的过程会很艰难缓慢。义渠没有阵法,不懂兵书,上阵杀敌全凭蛮力。只要我大军诈败,诱敌深入,合而杀之,便可毕其功于一役!” 甘文点了点头,却是笑道:“那西部地区是大秦后方,却也是威胁秦的一座活山。大秦若动,后方必须稳定。我大秦自穆公之后,但凡有军国大事,那戎狄部族必是作乱的一方。自从八戎靖国之后,我大秦为使戎狄部族彻底归化,花费多少大气力。在秦献公时期,为全力东出,确保蛮夷稳定,将许多功勋世族举族安插进戎狄部族区域,督导游牧部族,所以义渠与我大秦世族联系十分密切。若大秦世族动乱,义渠必出兵!反之,若大秦欲出兵灭义渠,世族必定通风报信!” “世族东迁,这个举措,在当时看来,虽然是为了安定了戎狄部族,可另一方面也埋下了隐患,反而让大秦世族与戎狄部族产生了盘根错节的关系。甚至有些戎狄小部族,居然变成了某些世族直接的家族力量,唯世族之命是从,而不知公室国府为何物?而今,有可能在咸阳作乱的,几乎包括了秦国所有的世族元老,利用西部戎狄部族的力量做最后一争,便成为秦国世族最有可能的选择!而世族之首,就是安东甘氏。” 两人不觉间已经走出了王城,前方君侯府。那君侯府如今出了普阳以外,只有一种侍者婢女了。成穚常在龙渊阁居住以教导小扶苏学习,所以君侯府他不常会。 成穚一进侯府,借着朦胧的月光和普阳手中的灯光,隐约看见了院子里新种的紫竹,那是他从扁鹊子的医林挖过来的。只见一片茂密的竹林前立着青石砌起的井架上。井架往前丈余,便是一棵枝叶茂盛的桑树,树下整齐摆放着青石棋案。 甘文一目望去,却见整个侯府东西南北通透的房舍之中,并没有电灯,黑乎乎一片。让人一看,居然感觉它的冷清。虽有房屋千万间,可是如同冰山的房舍,怎么也不能让人感觉出它的富贵来。 成穚走着,就来到了魏姬住的小院落。他傻傻的站在颇为凄凉的小院中,只见西手四间瓦屋显然是那样的朴素,墙上整齐地挂着耒锄铲等日常农具,从敞开的门中隐约可见一大一小两架织机上都张着还没有完工的布帛。 成穚趋步前行,上了北面的几级台阶,便是四开间三进的正房。第一进自然是厅堂,第二进是书房,第三进便是寝室。轻步走进,成穚只觉得整洁得有些冷清,似乎没有住过人的新房一般。 他脑海中又回忆起了那个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女人,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魏姬啊,你现在身在何处啊?” 此时就在黑夜之中,太师府的密室之中,却是站了数人,小密室早已经满荡荡无处立足,只见那些人虽然穿着华贵衣饰,可却是典型的蛮族样式。正中一个满头花白长须的老者,如同发狂的怒狮一般,头发根根乍起。老甘林走进,挤着男人落座,两人相互寒暄了几句! 却都是没什么营养的话语,只见两人还时不时爆发出一阵舒畅之极的轰然大笑!其他人虽然奇怪两人没有一人谈论邦国大事,尽都在扯闲,却都是兴味盎然。 话过了几寻,老甘林看向那不怒自威的老者,干瘦的面皮大笑道:“老牛首来秦可要待些时日?” 老牛首枭却是冷冷一笑:“老太师,你密信上说,让我帮你儿子甘升立战功,提升军威,可我的儿郎们也不能白白被你儿子杀了吧!” 老甘林一听来了正题,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冷冷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老牛首语言干脆的吐出了两个字:“烁阳!”紧接着老牛首双眼猛的迸发一丝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老甘林,嘴角笑的有些邪恶,说道:“我只要烁阳城。我不夺城,我洗劫了烁阳就走。你儿子大可来追击,到时候我杀了几万老秦人头,送给你儿子当战功。” 老甘林面皮直抽抽。暗道老东西心黑,他这是用自己的子民人头,换自己儿子的军功啊!可是为了儿子,他狠狠咬了咬牙,说道:“你能保证只洗劫烁阳城,不杀城中老秦人?” 老牛首呵呵一笑:“当然了,这个你大可放心!”说着老牛首嘴角露出一丝奸笑。 半晌,老甘林与枭达成了秘密协定,送走了老牛首。老甘林站在大厅之中,心中总感觉要有大事发生,眼皮直跳。烁阳乃是献公时期秦国都城。当年吴起伐秦,几乎占据了华山,千里河谷。老秦人是用多少鲜血换来了胜利。秦献公为了表示自己死不后退,战魏之决心,便三迁王城,在边防重镇烁阳建立都城。以王城拱卫边防河堤,示意自己死不休战之心! 可是这烁阳眼看就成了他得交易手码。三百年了,整整三百年烁阳不成被外族攻破、老甘林已经能想到,等烁阳被攻破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大秦将沸腾。 陛下必将震怒,出王师以灭义渠,到时候义渠一灭,他与那老鬼的交易也埋进了土里,一切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了。而在大战中甘升就可以稳固军权,接替自己掌握安东甘氏大全了,震慑世族人心。稳固甘氏中心! 老甘林的算计是好的,可惜他并不知道,他已经落在成穚的网中了,欲取之,必先之。倘若要杀你,必先给你权力! 就在老牛首与老甘林密谈时,天罗地网已经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监视下来,此刻密报已经送到成穚桌子上了。而这件事并不只是罗网发现了,就在甘氏密室上,一身翎羽的黑羽双臂环胸站在上面,漆黑明亮的眼睛满是震惊。随后化为一道残影,消失夜色之中。 当天夜里,太庙之中的道家大长老帝巳与神祭祀鸠花、龙女宣庄、黑鹰黑羽密探了良久…… 第二十八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八) 第二日,却是一个格外特别的日子,因为今天是荀子入秦的日子。成穚最近总觉得诸子百家之中发生了大事情。先是罗网组织在咸阳发现了墨家缠子墨风的踪迹,后是道家神秘的成为太庙的祭祀,现在又是儒家大贤的荀卿入秦。似乎大秦之内存在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是诸子百家都要得到的! 此时苍茫大地之上,一白色儒服翩翩公子牵着一头青牛而来,那青牛背上坐着一五十多岁的老者。老者身穿儒家紫色深衣,白发散落两肩,悠然自在的坐在牛背上。而等青牛一上官道,这两人便显得格外不同。先是那翩翩少年,彰显出非凡气度,牵着青牛,以《诗》《书》《礼》《乐》《春秋》为序,六艺为媒,高声朗诵起儒家经典。辚辚纯正的声音,如同车马过市,却和谐平稳。 那青牛上高高坐着的老者,一身大红斗篷随风飘摇,让掠过商旅的队队牛车侧目,引来路人惊叹的目光与时不时的喝彩,当真是大圣人出,活活的洒脱名士! 老者时不时高声一喝:“大风起兮云飞扬,九万里苍穹!江山逐鹿谁称雄?百争诸子皆峥嵘。诗书礼易乐中庸,阴阳儒墨皆从容。六韬三略定兵锋,纵横天下十九州,谁敢笑苍穹!” 侯府内。成穚早早就穿上了黑色的莽龙鱼服,头戴黑色平天关,腰间挂着黄金轩辕剑,坐下乌锥烈马,身后是一身青色服饰的谏议大夫甘文、一身农药色医门服饰的扁鹊子以及十六名黑冰台武士。 他们立刻就出了侯府,奔着官道的北坂而去。那北阪是咸阳王城北门外的一道山塬,也是渭水平原北边的第一道门槛。无论何人,只要入秦必须从北坂而来。反之如果出秦也必须从咸阳北门出来,这一道十里长坡的塬顶就是守护大秦最后的屏障,北坂之后便是一马平川赫赫有名的咸阳官道。 这时,渭水还没涨潮,水浪没有被引上北阪,只见塬顶上便冒出了一大片松林,站在上面可以俯视下方莽苍苍平展展的荒原。 成穚高坐乌锥烈马之上,于北坂山塬上剑遥指南天,大笑道:“倘若义渠兵马从泾水河谷南来犯我大秦,这北阪就是义渠攻取咸阳的必经之路。却也是我秦军迎击的地点。” 此时荀子入秦。他这一路从函谷关过来,却是大大改变了对大秦的看法。自商鞅变法以来大秦以法治国,改变是真的很大。老秦人也不似孔子论语上所说的那样残暴不仁。当年孔子领三千弟子周游列国,却是扬言自己西行不入秦。这真的是正确的吗? 荀子苍白的头发北风一吹就卷起:儒家孔圣选择避秦,远走大齐桑海之滨,作为儒家根据地,而老子却是不同,选择青牛驾车入了函谷,观大秦盛世,仰之弥高,探日月之变化,深的道家精髓,洋洋洒洒写下了道家经典三千大言的道德经。并且老子西行留有古老的预言天盘,那个预言是真的吗? “秦与周分五百载,复而吞周,合十七年,霸王出!”荀子双眼微微一眯,却是闪着烁烁光芒,捋了捋白须,笑道,“霸王者谁?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关终属楚!西楚霸王吗?阴阳家特意开了天机盘,预言了天下命运: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最后秦一定会亡吗?” 荀子笑了笑,却是说道:“鬼谷号称以天下为棋局,每代鬼谷都出弟子二人,匡扶这个乱世。可是鬼谷真经也预言了大秦的命运:天降破狼斩杀星,四面楚歌灭王霸。这号称天降贪狼的星辰是何人?占星侯的预言不可能是谬论!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 那翩翩少年却是对老者自言自语不在乎,在那里笑着说道:“老师您相信那些不存在的迷信之物!我法家以法治国,存天理,灭人欲!这江山谁能王天下,还不是靠的国力。如今七国秦虽强大,可是地处西陲,北有匈奴义渠之危,南有百越山蛮之险,函谷东山更有六国诸侯虎视眈眈。嬴政虽然称帝,妄想取天子而代之,可是那周天子本就是傀儡了,取代他又有什么意义?嬴政不过是跳梁小丑,妄自菲薄,反倒引来山东六国共同仇视罢了!” 荀子看了看弟子韩非,笑道:“你认为嬴政吊罪伐民,取天子而代之,是妄自菲薄的跳梁小丑吗?” “难道不是吗?”韩非子还颇为稚嫩的脸庞,满是疑惑,望向老师。 荀子摇了摇头:“嬴政吊罪伐民不假,可是却并非跳梁小丑,而是大大的枭雄也。周天子还是名义上的天下正统,嬴政如果派兵灭之,六国共伐之,就是大义所在,天理顺应。可是嬴政没有这么做!嬴政派人去请周天子入秦,一旦天子入秦,嬴政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大秦兵锋所指,六国惶恐,必定争相贿秦,割地自保。到时嬴政不出兵,只需以天子名义对割地的诸侯予以嘉赏,就能起到瓦解诸侯反抗之心的作用,他们都会认为秦国不会灭亡他们,只是削弱他们。久而久之,秦便独强而六国齐衰。到时候秦因为周天子占据名义大统,六国也不能合纵抗秦,那样岂不是自认反贼了吗?这是一招好棋啊!出此策之人,以老夫看来,非是那号称‘暗夜举火’的长安侯也!” “这……”韩非震惊的说不出来话,老师的策论一向很好,如果真如老师所说,那长安侯此人可就当真可怕了。他是未雨绸缪吗?居然收一城之地而取天下。这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啊。倘若六国当真贿秦自保,只知道割地,而不知道反抗的话,六国必亡! 荀子敢放此言,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从他一进函谷关,便默默关注秦国农耕,只见秦国田畴精细,村庄整齐,虽是初春西北,但也北风寒寒,可是那田头却熙熙攘攘地修缮沟洫,渭水货船竟是来往穿梭,如此繁荣六国出了齐国临淄,魏国大梁可与之相比外,其余的皆不能与之相比。这当今天下任何邦国,都没有秦国这番勃勃生机啊!一国有生机如此岂能不强? 而他还没有进入咸阳,便见咸阳四周小郡无不是街巷整洁,国人淳朴,人人视国法如神圣;民无私斗,官无贿赂,商无欺诈,工无作伪,道不拾遗,夜不闭户。小郡都如此,那号称帝都的咸阳更当如何呢? 荀子心中更多了一分期待。这大争之世,难道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吗?那么儒家的兴旺又如何。儒家三杰掌管儒家圣贤庄,孔甲智慧有余,但正义太强,鲁莽冲动,自守不足,何况报家呢?颜路虽中庸,但却沉默寡言,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子房有大才,得前代掌门圣典《素书》,读此书,可为王者师。若天下大乱,可凭素书兴邦立国!可是碰到长安侯此等不尊天不利地,敢逆天之人,是可悲,还是可怜? 此时成穚已经可以看见远方尘土大路之上,两人一牛,缓缓前来。就在此时,天降紫气于东方,自函谷而来,彩虹出现,万里无云。 成穚看着如此异象,放声大笑道:“紫气东来三万里,圣人西行经此地。青牛驾车载老翁,藏形匿迹混元气!荀子入秦,我大秦当雄霸天下,威服四海!” 第二十九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九) 第二十九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九) 远处山坡下,李斯一身儒服,看着走近的青牛,急忙趋步上前,远远对着荀子拱手,喝道:“弟子李斯,见过老师!” 韩非也急忙对着李斯拱手:“学兄可好?” 李斯对着韩非点头笑道:“学弟策论可曾有长进,你我师兄弟二人要好好比过。” 话音才落,远处一声大笑:“紫气东来三万里,圣人西行经此地。青牛驾车载老翁,藏形匿迹混元气!” 荀子闻声抬头,只见一威武少年,全身黑服黑冠,腰挂黄金剑,脚下云铝靴,此王侯服饰,大秦舍长安侯其谁! 荀子坐在牛背上,动也不动,笑道:“我一介贫贱老翁,怎敢当得君侯如此非常之礼,不知君侯有何请教。” 成穚哈哈大笑三声:“吾看函谷关紫气东来,就知有圣人来此。五百年来,只有两次现此异象。一是昔年老子入秦,预言我大秦必大出于天下。道德经成篇之日,紫气东来三万里。这一次就是先生入秦,要是先生不留下什么传世经典,那成穚的预言岂不是妄言了!” “哈哈!”荀子眼中精光烁烁,笑道,“君侯什么时候也成占星侯家的人了!” “先生入咸阳吧”成穚率先走去。 半响,咸阳王城最大商社,鹿鸣居的雅间之中。成穚坐在上首,左侧尊贵之位上坐着荀子,下首是李斯韩非。右侧是甘文扁鹊子两人。 成穚看了看莫言的荀匡,笑道:“先生入秦,可是知我大秦当一统四海,特来献策的?” “君侯说笑了!”荀子干笑两声,“天道循环,自由它自己的轨迹,如同星辰的宿命,有陨落必然也有新生。只是荀多年潜心修行,还未曾有幸得见那颗最耀眼的帝王之星!” “不过!”荀子话锋突转,“三天前秦王吊罪伐民,取天子而代之,玉衡之光大显,帝斗之车西移,当有西秦入主中原之像。不过贪狼杀星杀气太重,掩盖帝星光芒,恐怕秦国将有王室内乱倾轧危险!”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变色。甘文更是脸带震惊,王室倾轧之危?当今陛下只有君侯一个兄弟,如果发生倾轧之危,岂不是说君侯有谋朝篡位之心? 扁鹊子也暗暗心惊,儒家六书之中的《易》十分精通天文卜算之数,更是浸淫其中多年的荀子,怕是**不离十了。 众人都偷看上首成穚,却见他面不改色,也猜不透他心思。成穚却是暗自琢磨,算来嬴政不是他一个亲兄弟,赵姬与嫪毐苟且,怀有身孕已经三个月,这才为了避人耳目身居雍宫,看来离嫪毐犯上之日不远了。这荀子预言的王室倾轧,想来是嫪毐之乱。 荀子看了一眼不变色的成穚,暗叹此人好气魄,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胆量,不愧是子午谷杀死军神庞媛的大秦第一侯!想着荀子说道:“历代鬼谷先生只收两名弟子,一个是纵,一个是横。两人之中的胜者,就能真正操控这个乱世……老夫入秦之前,就听说剑圣盖聂为赵国特使,与楚合纵。楚幽王熊悍然以八百壮士送行,春申君黄歇老臣上阵,与韩合纵,欲成六国压顶之态势,灭秦而兴诸侯。君侯以为如何?” 成穚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学兄盖聂比之穚的策论要好,这天下可以破盖聂之人唯我成穚。而盖聂的对手,也只有我成穚可以够资格。这是一场拿天下苍生作为赌注的豪赌,赢了的人便赢得了天下,输了的人就连命都没了。老师他自己就是一个赌徒,他赌我跟学兄之中,必有一人能胜出,操控这个乱世!” 说着成穚看向荀子,问道:“大秦今日来看,先生以为如何?” 荀子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夫是儒法兼修,这法吗?是一把双刃剑,利己也能害己。当年鲁国虽曾以礼法大治,国中一度康宁繁盛,但其君臣食古不化,且内争剧烈,终至萎缩衰微,鲁国今可在?再说说老燕国,那是周公的封邑,原本是天下第一的诸侯,可是到头来却是连殷商后裔的宋国也不如了,令人扼腕叹息也!宋虽亡,但是宋国曾经的强大远胜现在的燕国。而秦国与鲁国、宋国迥然有异,断不可同日而语。秦国新法根基空前稳固,自商鞅变法之后,秦国旧世族势力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抬头。新君嬴政虽勤政,但也害怕图谋复辟的世族力量,吕不韦掌权,外戚太后擅权,太师等世族力量更是企图颠覆秦法,秦国内乱危机不亚于一次八戎靖国之难啊!” 成穚见荀子寥寥几言就将大秦当下内乱危机看透,心中是暗暗折服,身子急忙微微前倾,小声问道:“倘若本侯一次铲除旧世族,行新法的二次改变,我大秦国根会不会动摇,倘若本侯更进一步,将新法向陇西戎狄区域推行,又如何?” 荀子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成穚,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弱冠少年有此大能,沉默良久,坚定说道:“倘若君侯能力压世族,独断乾坤,经行二次变法,大秦国根不但不会动摇,还会更加稳固,若将新法推行到狄戎地区,秦国则了一劳永逸的解决狄戎患难。” 成穚得到了荀子的肯定,心中更加自信起来,无论如何他都要推行二次变法。商鞅之法过于刚猛,在于争霸天下,不利于一统四海的安稳。争霸天下之后,要的是一个稳字。 可是有嬴政在,二次变法不会很简单,必然苦难重重,更可能让嬴政选择放弃了自己,让自己远离中枢之权。但是为了变法,他成穚无所辞! 想着成穚看了一眼荀子师徒三人,问道:“先生入秦难道有什么事情吗?” 荀子见成穚问道正题上,不禁正襟危坐,说道:“老夫入秦,第一件事情,是要在大秦举行七国百家论战。孟子曾言‘生性本善’,当年吾与孟子在临淄论战一次,部分胜负,相约下次再战。可惜孟子死于荒丘,成为我的憾事,这次我希望纠集百家诸子于大秦,再开一次论战,题目就是老夫的‘生性本恶’。” 甘文闻言眉头一挑,眼中露出震惊:“人生出来就是恶毒的吗?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成穚大笑道:“先生之言,闻达于诸侯,海外震烁。果然名不虚传!语不惊人死不休,人本来生出就是恶毒的!人非善良人啊!哈哈哈……” 在大梁此时却是非同寻常。一声长号传来,却是正是晚号长鸣城堡关闭的时分。只见坐落在黄河北岸的魏国都城--安邑,却打开已经关闭的南门,又隆隆放下吊桥,放出了一队没有任何旗号的铁甲骑士和一辆青铜轺车。暮色苍茫中,这队人马越过山地,飞驰平原,在朦胧月色下从孟津渡口摆渡黄河,上得南岸,便乘着月色星光,向苍茫大平原上的著名都会--大梁城飞驰而来。 这车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离开楚歌,与韩合纵的盖聂。可是盖聂知道,韩王老迈昏庸,一定会怯弱,不肯与强秦抗衡,此时若要韩王放弃顾忌合纵抗秦,必要先取得三晋另一个霸主魏国的认可。所以盖聂与黄歇商议一下,决定绕过韩国,北上魏国。 可是就是这么一绕,盖聂却是与章邯擦肩而过。章邯入韩,也导致郑国入秦,就此一条大路两开,秦国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兴水利工程,三年之期,得良田三百倾,兵家百万。就此奠定了大秦东出灭六国的根基。 多年后盖聂回想起来,仍然感到遗憾,如果他当时选择先入韩,他是不是可以阻止韩王的“疲秦计划”,阻止郑国入秦呢。那样的话,胜负又当如何。到头来是上天成全了他成穚,却害惨了他盖聂啊! 第三十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 第三十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 此时鹿鸣居灯火通明,在众多大秦贵族的议论纷纷中,凝雪抱着秦筝走了出来。顿时众多贵族双目不能斜视,死死盯着舞台正中,穿着绯色薄纱的少女。 “铮铮”一声秦筝音方落,竟引来满楼一片赞叹之声,有几个少年更是憋得满脸通红,趴在廊道柱子上,伸直脖子看着下方,抹鼻涕擦涎水忙个不停。华贵的宾客们也在这亢奋之中,喋喋不休的谈笑起来,使这些久不任事的勋贵们大臣们更加放肆起来,竟然在鹿鸣居这等场合,公然说起国家大事起来。 此时一声苍老的咳嗽传来,却见白发苍苍的老太师甘林颤巍巍走出了隔门。成穚没有想到老甘林居然在。只见他扶着一支桑木杖,身着一领没有漂染的本色布袍,一头白发披散,头上没有玉冠,腰间没有锦带,活似一个乡间老翁,与鹿鸣居这满室的华贵宾客相比,老甘林寒酸得秃鸡入了鹤群一般。但就是如此一个老人,当他穿过厅堂,走到廊下,目光缓缓扫过正厅,扫过鹿鸣居时,华贵的宾客们却都羞愧的低下了头,避开了他那呆滞尖利的目光。 此等威仪,大秦皇帝嬴政都不及。成穚举起手中觥筹满饮一杯,随后却是冷笑不已。 此时早就日上三竿时分,而在大牛首枭的一封密令下,义渠终于南侵了。而他们南侵的地方,是老秦人死也想不到的烁阳城。烁阳乃是边关重镇,大司马甘升麾下六万兵甲把守,固若金汤。 接到号令的义渠八戎骑兵,早就整装待发,只见呜呜的牛角号响彻了河谷土城。须臾之间,草原深处烟尘大起,隐隐的旗帜招展马蹄如雷。瞬息,义渠牛首的帐外空旷洼地上便聚来了千军万马。随后又一阵牛角号声,旗帜翻飞,马队便迅速列成了两个大方阵。戎狄的四万官骑居然也是秦军装束,黑旗黑甲,甚至连秦军的旗帜都一模一样。 要知道大秦兵器制造十分严密,如此多的装备外漏,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大秦有那么几个人往往可以利用手中权力做到如此,而跟大牛首枭密谋的老甘林,恰恰就是这几人之一。成穚算漏了一点,那就是他算漏了义渠的贪婪之心,成穚本以为义渠会洗劫边关村部,就算损失也损失不了多少,可是如果四万义渠奇袭烁阳,那造成的损失,可是全国惶恐与震动。自烁阳建都以来,还没有一次被异族攻入的先例。 此刻八戎骑兵在牛首守帐外的高台下面南列开。八大部族各自的骑士,是戎狄的传统装束,无盔无甲,长发披散,羊皮裹身,弯刀在手;旗帜分为红白蓝黑:赤狄红旗,白狄白旗,山戎蓝旗,犬戎黑旗。四面大旗下各有一万余骑士,列成了一个比官骑更壮阔的方阵!列阵之间,遥闻草原上马蹄杂沓,各部族牧民纷纷从枹罕四周赶来,聚拢在四面山头,要看这场罕见的结阵南侵的大阵势。 就在众人思忖间惊叹间,北方沉雷滚动连绵不绝,须臾之间,那道远远的青色山梁上便烟尘大起,一道黑线在烟尘下隐隐展开。随着滚滚沉雷的逼近,烟尘变成了弥漫的乌云,将正午的太阳也遮盖了! 只见那烟尘下的那道黑线越来越粗,终于变成了漫山遍野的人潮与山呼海啸般的狂野吼叫。远远望去,遍野都是狼,遍野都是弯刀闪亮。当先的一大片野狼狂奔着,竟丝毫不比战马的速度逊色!野狼身上的骑士,也都顶着盔甲,赤膊挥舞着弯刀,一片狂野呐喊。大片的野狼后边,一面血红色的大旗在风中舒卷,隐隐可见旗面的狼头和旗下的车队、驮队与大片红衣赤膊的长发少年。 而东西两翼,则是漫无边际的狄戎步兵,他们纵跃跳蹿呐喊呼叫,仿佛无数的山猴一般,竟一点儿不比当先的野狼阵落后多少;最后边,则是潮水般的农兵,他们扛着斧头、铁耒、锄头、柴刀、木棍等各式各样的兵器,赶着马车,呼啸呐喊着追赶着前边的大军,竟是将无边的原野淹没得昏黄! 这次老牛首可是下了大本钱,动员了几乎全部的八戎部落兵力,这总共加起来居然超过了十万之数。而他跟老甘林合谋的只是一万骑兵,不是十万兵马。所谓狼有狼心,虎有虎胆。老牛首跟老甘林都打好各自的算盘。老甘林是希望借义渠之手,提升甘氏在军中的威势,彻底取代军武世家蒙氏与王氏。而老牛首就更阴狠,他压根就是想血洗大秦。 这场阴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它的可怕与杀戮。成穚万万没有意识到此刻他面临的是什么样的狂风暴雨。这也给了盖聂合纵的机会。 漫山遍野,黄沙卷天,大军密密麻麻前行,堪堪将近两箭之地,只听义渠大旗下一声老牛首大吼:“狼神在上,威武吾族!” 轰轰隆隆的狼群竟在骤然间放慢了狂野的奔驰,涌动磨蹭到大约一箭之地,便缓缓的停了下来。前方的野狼骑士阵轰隆分开,中间便涌出了那面大旗和骑在一头北方野狼身上的大牛首枭,只见他那狼是狄戎自小就开始养的战狼,比之一般野狼要大上两倍左右。而狼骑兵不同于一般骑兵,狼骑兵都是十五岁的少年,身子轻,所以坐在狼背上,也不显得大。 此刻老牛首星夜赶回,望着西陲大秦之地,眼中露出一丝残忍,只见他花白的长发散乱的披在肩上,手中一杆锃亮闪光的长大铜刀扬起,突然沙哑的大笑起来:“哈哈哈……老秦人这次必死无疑,我狼族万岁,必血洗烁阳,鸡犬不留!抢钱,抢酒,抢女人!” “抢钱,抢酒,抢女人!”十万士兵,野蛮的嗷嗷大叫起来。如此态势,对于现在安稳的烁阳来说,将是一场狂风暴雨。 而护卫烁阳城的不是别人,正是十七岁的蒙毅。将门虎父无犬子,这一场大战,将是老秦人与义渠的殊死拼搏,生死存亡的大战。上到五十老者,下到十岁娃娃,无人不在那一战上阵拼杀,而他们始终相信一个信念,只要大秦军神成穚在,这个仇迟早要报回来的! 可是对于此刻,他们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悄悄来到。寻常巷陌之中,还是孩童的嬉戏,酒香十里,人民安居,作坊依然叮当的敲打着。 第三十一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一) 第三十一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一) 春寒还没有退去,苍茫大地升起无尽雾气,夜空却是碧蓝深邃,星光闪烁,这就是占星侯家的天象。而今天这天象分明隐藏着天地间无穷的隐秘。 魏国大梁城,依旧如同以前那般热闹兴盛。此时,高楼之上,苍发大红袍的盖聂仰望星空,却是神情大震,眉宇之间充满了不解。三年前他找到了大秦那颗最耀眼的帝王之星。一年前他又找到了大秦一统天下的贪狼大星。此天象表面前十七载天下别周入诸侯。可是今日秦国的兴盛之星却是十分暗淡。 “难道秦国多事?”盖聂喃喃自语,急忙看向代表周王室的填星,那是洛阳周王室的国运之星。在占星侯眼里,填星乃是黄帝之星、德政之星、“执绳而制四方”的中央之星。 可是眼下的这颗代表天下王室正统的填星却是晨出东方,夕伏西方,每日都停留在二十八宿的一宿中间,而那星宿就是西陲大秦的水德之星。这与前些日子嬴政吊罪伐民,取天子而代之,正合此意,说明秦吞周而制诸侯! 可是前些日子,两颗侠星入周,这填星的黯淡样子,却是突然变得明亮起来,直与那北极星不相上下。在漫天星宿之中,无论占星侯家的任何人,都可以一眼认出那灿烂光华的周王室国运填星。这说明有贵人入周王室,欲兴周而制秦。 可是今夜再看这填星,竟然隐隐约约地在东方苍龙七宿之中,暗淡发红,几乎要被湮没!他盖聂虽然不精于占星之学,但跟随那位博大精深的老师鬼谷子修学十余年,耳濡目染,对星象基本变化的预兆还是清楚的。 盖聂分明记的十分清楚,老师曾说:填星在狄戎的八戎靖国之难,周平王东迁洛阳后就渐渐暗淡了,近百年以来,填星更是黯淡无光,天象若此,就说明地上的周室也确实已经失去了德政,如同湮没在茫茫天宇中的填星一样,已经湮没在战国大争之世的汹涌潮流之中。 可是如今周王室的填星突然泛起了血红,这说明周王室欲杀秦,可是这分明会给周王室带来灾祸。再看秦国国运之星,非常黯淡,隐隐有血光,这说明秦国不日将有血光之灾。而这血光之灾来源何处?盖聂还不知道。 就在盖聂要下高楼之时,他脚步骤然一顿,随后脸色大惊,急忙回过头,眯起眼睛看向西北,那里有一颗*,却是泛起了血色,正是对应西陲大秦。 盖聂压下心中的震惊,如此异象,足以说明,有两方人马要乱秦,一是周王室方面,二就是那苍龙七宿的黄尾之星,而此星在占星侯的眼中,只代表一个名字,那就是北方的狼族! 盖聂心头一阵,如果是匈奴乱秦,他还真给琢磨一下,大秦会不会先动手发动战争,如此一来他合纵的时间就不够了。可如果是跟秦人有血仇的义渠乱秦,那足够让大秦乱上一乱。也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北上燕国,南下桑海之滨的齐国,举行六个合纵,而不是四国合纵了。 盖聂眼中露出兴奋之意,急忙向着魏王宫走去。半晌,他跟着女官走进了王宫奢华无比的灯烛殿堂,只见八丈殿堂之内,红烛白玉玲珑台,六和碧海珊瑚海,可谓是奢华到了极点。如此奢华魏国,已经失去了血性!大争之世,凡有血性,必有争心。如果没有血性,如何能扬言一统四海呢? 想着盖聂跟着侍女走出了幽暗的长廊,进了魏王大殿。殿内灯火煌煌,照的盖聂有些睁不开眼。等他放开手,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大殿之中,无数宫娥翩翩起舞,那领舞之人,正是魏国信陵君夫人姬如。只见姬如一领翠绿的曳地丝裙,雪白的搭肩直垂在腰际,一根玉簪将长发拢成一道黑色的瀑布,修长纤细却又丰满柔软。如此简单的衣着,如此单纯的色调,在她身上却显出了一种非常高雅的仪态,当真令盖聂不可思议! 而大殿老魏王慵懒的握在座位上,一旁的太子、信陵君作陪。而上首尊贵的位置,一个灰袍老者让盖聂一阵,只见那老者花白头发,如同银光炸破般刺眼,沉疴沧桑的痕迹,不满了黝黑的脸蛋,朝朝暮暮永不退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好称天下两大显学之一的墨家巨子黄亨。 黄亨也看向了那个苍发红袍的盖聂,轻声说道:“苍发红袍黑白剑,纵横诸子一圣人。剑圣盖聂?” 此时大殿匆匆走进一人,那人全身充满了杀气,让盖聂心头一阵,暗道此人不凡。而从此人装束上看,正是天下九大密兵之一,魏国苍獒。一只传说如同野狼般阴狠狡诈的组织,手段残忍,可以与大秦罗网,齐国七海蛟龙媲美,是天下稍有的强大密兵组织。 老魏王看见密兵送上来的情报,心神大震,站起来踽踽漫步,愁眉不展。这个时候传来的密报上说:西陲的秦国正在秘密集结大军,准备夺取楚国南部的洞庭地区! 这个消息让他不安。魏、楚、齐三国位于长江交汇要害,魏国南接长江,下游就是八百里洞庭。如此楚国新都郢远离洞庭,魏国不用提防楚国这个千年老二的威胁,而齐魏之间更有小小的卫国隔着,他也能放心。赵国长平与武关之战后,兵力大损,他也不用防范,老燕疲软,劲韩基本是费了。这样的魏国可以安心坐落中原,不必提防别国。可是秦国一旦夺了楚国洞庭,那不是说,只要秦军从渭水下水,两日就能横穿洞庭入长江,进入魏国地界。他可不想早上一睁眼,就听到秦国蒙家黑骑兵打到大梁的消息! 老魏王深深叹了口气,他即位三十年余了,第一次感到如此疲惫,第一次心中发虚。难道是他老了么?可他才五十多岁,正在如日中天啊!是他累了么?可是心中明明还憋着一股劲儿使不出来啊。 盖聂看着踱步的老魏王,眼中露出了然,当下走上前去,拱手大喝:“大赵特使盖聂,奉赵王命,与魏合纵!” 后方姗姗赶来的老黄歇,匆匆进来,大声喝道:“楚国大夫黄歇,奉楚王命,与魏合纵!”说着黄歇看了一眼诧异的信陵君,笑道:“老弟啊,这次怕是我等合纵是天意了!” 信陵君心头砰然一震,庞媛死后,各国如同狡兔三窟,可谓良弓尽走狗烹,谁都不敢犯秦,就怕杀神成穚杀来。各国诸侯心想,只要大秦不杀来他们就烧高香了,哪里还敢主动去招惹秦人。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赵楚居然合纵了! 老魏王也是心头大震,赵王丹跟楚王熊悍然都是新王,一样年轻气盛有争霸之心,燕王、韩王与他都是老王,可谓日薄西山了。唯有齐国处桑海之滨,有阴阳家与儒家两大学派支撑,儒家更是天下第一,弟子众多。齐王有心跟秦国掰手腕,还有情有可原,毕竟齐国是中原老大。可是这楚赵都被秦打了不知多少次,难道还想挨打。赵国跟秦国叫板,白起灭了赵国四十万兵卒,楚国屈原跟秦国叫板,白起抓了楚王,灭了楚都,要不是楚国项氏一族拼死拥戴新王,楚国早就没了。 如此两家还敢上?老魏王不明就里了,赵**神庞媛都死了,你小赵还有什么胆量跟秦国叫板,是谁给你小赵的勇气呢? 老魏王摇了摇头,挥袖喝道:“赐座!” 第三十二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二) 第三十二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二) 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上,众人都不说话。盖聂当下大笑起来。 老魏王白眉耸了耸,问道:“先生何以发笑?” “盖聂笑魏王怕了嬴政小儿,不敢与之争锋了!”一言出,大殿顿时寂静无声。 老魏王干笑了两声:“先生不用激寡人,倘若先生有苏秦张仪之计,老夫舍了一身剐,也敢把嬴政小儿拉下马!” “好,魏王壮哉!”盖聂大笑三声,面色严肃起来,说道:“当今天下以现三强之势:那齐国处东海之滨,国内有阴阳家更有儒家,可谓人才济济,稷下学宫之名,天下何人不知。而田因齐又是新王,心有争雄之心。老将田单更是八旬挂甲,孟尝君,田忌无不是老人物,如此新王老臣,兵卒雄厚,他日必出兵中原,争雄天下!” 盖聂看了面皮抽动,默然不语的老墨子,继续说道:“二强是秦国,秦国地处西陲关山,常年跟狄戎山蛮作战,兵力强大,山东六国没有一个可与之相比。如今秦王嬴政更是吊罪伐民,取天子而代之,此等吞霸天下之心,路人皆知!再说说魏国,魏国虽然是三强,但是魏国已经没有当年强盛了,但是魏国又居于中原要冲,秦国与魏国更是血仇,强秦东出,魏国必是第一个要吞灭的国家。” 大殿之中的呼吸声,邹然加重了很多。老魏王更是身子微微前倾。 盖聂面带自信,笑道:“那秦国与齐国多年来变法自强,少有战事,是百年来崛起的强国,而且都是实力雄厚的大国,都有雄心勃勃的年轻君主,志在统一中原。魏国拿什么跟秦齐相比,三晋的韩已经疲软无力了,赵国更是被杀的只剩下城池了,壮丁十不存一。三晋已经到了灭亡边缘。如果三晋再不合纵抗秦,那下一个中山国,就是三晋了!再说魏国沉沦**、外强中干、不堪威胁天下。但是就这个魏国对于秦齐而言,却又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力量,魏国倒向那一边,那边就可能获得立足中原的巨大优势!秦魏百年深仇,素来敌对,迄今为止,秦国还没有洞悉到争取魏国的重要。当此之时,联魏锁秦,使秦国不能轻易东出函谷关,为三晋霸业之要!” 老墨子猛的睁开双眼,声音有些沙哑:“鬼谷子高足,布衣宰相鲁仲连之徒,果然名不虚传!” 说着老墨子看着老王笑道:“王上,还等什么。此乃天欲灭秦,六国合纵,秦必亡!老夫观星象,秦国西北恐有大战,狄戎狼族生性残忍。我们可一边坐山观虎斗,一边准备迎战,广积粮,连诸侯而斗暴秦。等秦国与狄戎两败俱伤,我六国诸侯合纵大旗高举,就打着清君侧,灭反贼,扶周室的口号,则名正言顺,天下豪杰必当揭竿而来,灭秦就在此一举了!” 信陵君看了一眼给自己眼色的黄歇,急忙站起,大喝道:“天下战国,赵、韩、魏、楚、齐、燕三强三弱,连成东西一线,合纵抗秦,秦灭当天兆!王上!这北方有燕赵,南方有韩楚联合不难。而燕赵两国均与齐国接壤,多有边民冲突,小战不断。齐国要聚力压向中原,就必须与这两个大临国结盟修好,腾出手来专力与秦国周旋抗衡。而齐对赵有救援之恩,对燕有战胜之威,只要我们魏国当和事老对齐国示好,赵国燕国定会乐于跟从,如此北方大安。此为北结燕赵,南结齐楚之合纵大计。” 盖聂大笑:“秦有内乱,外有强敌,权臣奸后误国,一个嬴政与成穚如何能翻得大浪来?” 魏太子更是激动不已,脸憋得通红,站起跪在殿下,拱手大喝:“父王,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听着听着,魏王紧紧握住了双手,竟微微有些发抖。在众人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使他大为振奋。骤然之间,三强格局与天下大势便格外透亮。盖聂不愧为名士,这等泛论天下大势,居然剖析利害应对,句句要害,策策中的,当真是高屋建瓴。如此一来,秦灭是板上钉钉。而后三晋赵国、燕国有匈奴威胁,韩国疲软无力,楚国地处偏远。到时候瓜分了秦国土地的魏国,必然强大,只需对付齐国便可以称霸中原了! 老魏王当下大吼起来:“信陵君为魏国特使,拜盖聂为魏国上卿,选壮士随行,北上燕国,与燕合纵抗秦!” “盖聂遵命!” “吾王英明!” 此时,大秦边关重镇的栎阳城内,只见街市萧条冷落。和魏国的大梁城的繁华锦绣相比,这里简直就是荒凉偏僻的山村。 城内店铺全都开门,街边行人匆匆来往。孩童们嘻嘻闹闹的在街道上玩耍。到处都是衣着粗简的老秦人,偶尔还有担柴牵牛者在街中缓步穿过。 而在这条直通秦国国府的短街上,既没有一辆那怕是简陋的牛拉轺车,也没有一个衣饰华贵的人物。店铺前的人们进行着简单的交易,或钱货两清,或物物交换,都在默默进行,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争执。小城短街,静而有序,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但却没有一点儿慌乱。所有这些都在无声的表示,这座小城堡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已经不知道恐惧为何物了。 午后时分的阳光总是很美好,辽阔的烁阳军营却是一片忙碌。士兵们开始午休了。没有了操练的号声、鼓声、喊杀声,那遍地的军帐已经全部拔起,带甲战马已经装备齐整,喂饱刷光,马蹄已经全部用三层粗布包好,栓在马棚里了。骑士们则在马下各自检查自己的长剑弓箭后,摘下了面具与粮袋,重甲步兵也卸除了全副的甲胄。中央大锅内粗大的炊烟随风飘散,炖肥羊的香气便弥漫了军营。 少年蒙毅跟父亲的老部下们,说说笑笑,谈论当年的战争。 如此其乐融融下的他们,却不知道,在远处胡地边关,老甘林秘密的一纸密令,三万狄戎装扮而成的蒙家黑骑兵,铁蹄塔塔的、嗷嗷喊的冲进了大秦腹地。随后边关守将被杀,一万士兵就在一顿饭的时间内,被狄戎特有的狼烟毒全部毒死。整个边关守城之内,全是死尸,紧接着浩浩荡荡六万多人的狄戎大军,冲了进来,抢钱,抢女人。 只见胡地边关城楼之内,是哀声震天。小儿哭啼之声,震动天地,却是戛然而止,留下一地尸体。死于沟壑者,不可胜数。蛮横的义渠人又开始放火烧城镇,那火焰接天,将碧蓝的天空映的火红。 守将临死前派出的亲信前往大司马甘升军阵驻守的上郡报道,却是死于甘升之手。就这样,甘氏父子一手遮天下,十万义渠大军轰轰烈烈的冲进了蓝天腹地的桃林之中,如同蛰伏的野狼,虎视眈眈的看着远处径水旁的烁阳城。 野狼幽幽的眼睛,密密麻麻,口中还留在吃人后的残留血迹…… 第三十三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三) 第三十三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三) 此时成穚为了防备盖聂合纵出兵房梁等地,早早就让王翦父子率领二十万精锐驻扎房陵大营,而大秦剩下的二十万精锐便驻扎在函谷、子午谷、大散关等重要关隘。 成穚对付狄戎的手段,就是仅仅留下的三万黑骑步兵。成穚料想狄戎就算南侵,也不过一两万人,他这三万人马足以应付一切了。 此时,伪装成蒙家黑骑兵三万狄戎官骑,一路狂奔到了北坂以西。各地官吏谁也不敢过问。蒙家黑骑兵是隶属嬴政统辖的王师精锐,但有调动,一定是奉了王命,谁敢擅自拦截。 狼戎首领卑,坐在阴山胡马之上,看着眼前的无名山溪不说话。这条溪水是从秦川腹地流向关中的小河之一。水量不大却穿山而出,流入灞水,再入了渭水。他们只有沿着溪水溯流而上,就能直达秦岭颠峰。而越过这颠峰,就是秦人的帝都咸阳城了。 老牛首枭的野心,是成穚与甘林都低估了的。他不仅仅要血洗烁阳重镇,更要染指大秦百年来未曾被进犯过的帝都咸阳。 倘若这三万官骑闯进咸阳,那对于安稳的咸阳城来说,将是一场天大的浩劫。 此时在烁阳城外秘密的桃林深处,老牛首枭看着八戎骑兵的首领,浑浊的眼光露出丝丝杀意,指着地图说道:“咸阳城北椅秦川,南邻渭水,易守难攻。若要从关中进入层峦叠嶂的秦川群峰,我们有一条小路!” 说着老牛首阴狠一笑:“老甘林为了与我密谋,特意让人引我从密路进咸阳。我早派人将路线记下。从这头隐晦的小路走,便可直达北坂。而除了这条路以往,便只有东南的武关小道、西南大散关的褒斜小道可走,这两条路都是官道,有重兵把守。还有中央一条小道,就是最近便直接的子午谷小道,庞媛就是死在这条路上。从这条小道也可以直入秦川,比两边迂回要近数百里路程。子午谷虽然不是官道,却经常有楚国商旅北上,或秦国商人南下。如此一来,这种小道还是有秦军的可能更大。经过我精心揣摩探察,决定以溪为路,隐匿踪迹,要三万伪装成蒙家黑骑兵的轻装步兵三五日之内秘密越过秦川,袭击咸阳,活捉嬴政小儿,届时我十万大军屠戮烁阳,长驱直下,秦国咸阳就是我囊中之物了。” 八戎骑兵的首领闻言都显得万分兴奋。 “可是万一我们三天之内攻不下烁阳,那突入秦国腹地的三万儿郎岂不是危险了?”黑戎首领有些担忧的说道。 “哈哈哈,柯布史,你多虑了,我十万大军,怎么可能攻不下烁阳城区区一小城?”老牛首低估了烁阳城的防御能力。更没有想到烁阳城有一个叫蒙毅的少年。将门从来都是虎父无犬子,更何况武勋世家的蒙氏呢? 一招错,满盘皆输落!狄戎的失败,现在才刚刚开始。 此时昭德大殿之内,嬴政与成穚相对而坐,君臣二人正在讨论制霸天下的战略。 成穚望着冷酷的嬴政,手指了洛阳城又指了指地图上的韩国,笑道:“本侯敢说盖聂必败于韩,并不是无的放矢,我所制定的方略是:遏制楚韩。” “哦?怎么个说法?”嬴政眼睛一亮,身体微微前倾。 成穚面带自负,朗朗说道:“韩国虽小,但地处中原要害,又有宜阳铁山,各国大是垂涎。得韩,则南可威胁楚国,东可封锁赵,北可压迫魏国,洛阳王室更在韩地包围之中,得韩便可为制霸天下打开一条大路。昔年韩国相申不害变法失败后,韩国的实力便大为锐减,劲韩之名也早就暗淡,成为战国七雄之中最弱小的战国。而齐对韩有再生大恩,韩齐联盟可行。但韩对魏有血战之恨,韩国人恨魏而爱齐。盖聂合纵六国,魏国若加入合纵,韩王必当反驳。齐国地处桑海,离我大秦远,没有多少利益。只要我们暗中拉拢齐王继续与韩国修好,韩国就会成为我秦国的附庸。此为遏制合纵的根本所在!而南方楚国,山高水深,地域荒僻广袤,任谁不能一战、数战灭之。但楚国经过上次灭都大败之后,兵力已经大损,本侯的对策就是:联合齐国,封锁楚国与淮水以南,使其不能北上!此为遏制楚国。如此纵横捭阖,我大秦安得不成千古大业?”” “王兄所说真是让寡人醍醐灌顶啊!”嬴政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该用膳了!”一身红色宫服的阿月走来。清美优雅,让成穚都不禁暗暗叫美。而后方虚席以待的甘文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如今已经成为王妃了,却是心如刀割。 阿月看着大殿恻的甘文,清冷的眼神微微波动起来。成穚看着阿月波动的眼神,不经意瞟了一眼远处低头沉默的甘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心中暗道:甘文啊,你可一定要忍住。男人要取得地位,就势必会付出一些东西……女人与爱情,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啊! 此时烁阳城跟以往一样,平静祥和。可是突然,城外尘土大扬,四面八方都是狼嚎,凄厉而吓人。就连大地上的石子都颤动起来。 烁阳大营之内,突然响起了刁斗声。 “敌袭!敌袭!” 话音落处,一年方十七的少年白袍小将,手提方天画戟,怒目扬戟冲了出来。 “起兵列阵,随我迎敌!”蒙毅翻身上马,身后三千黑骑整齐亮出雪花长剑。每一个人眼中是震惊又凛冽。 “赳赳老秦,复我河山。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顷刻间,三千虎狼之师,长啸行营,震散行云。 “报——!”探马急速奔来,脸上带着惶恐与不安,大吼道,“是蛮族,漫山遍野,十方埋伏。烁阳城被蛮族围的水泄不通……那……那还有野狼,是狼族来了!” 蒙毅脸色刹那一变,如同山岩般坚毅的脸庞,却是处变不乱,大吼道:“怕什么!我大秦军神尚在!长安侯必当引兵来救!但叫烁阳黑骑在,不叫蛮人过山坂!” “杀!杀!杀!”将士闻言如同吃了定海神针。大秦君侯在,天下何人敢犯强秦! 六国兵出百万,我大秦二十万围之,胜之。何况一区区狼族! “但有犯我强秦者!启刀穿甲灭满门!杀!”蒙毅当先一喝,坐下骏马嘶鸣长吼一声,本着烁阳城台而去。 黄沙漫天,烈风卷旗。苍茫大地之上,密密麻麻无数蛮族,扯着嗓子,叫喊着,野蛮的横冲直撞。 烁阳城南面一箭之地,秦军铁骑早就迅速列阵。黑色战旗下清一色的年轻骑士,当先的少年将军绿鬓红颜,正是蒙毅。 此时蒙毅也是暗暗心惊,他这举目一望,四面八方都是黑压压的敌人。而烁阳城守军就只有两万骑兵,如何能敌得过。 想着蒙毅大吼道:“骑兵合围,步兵入城,据城死战,护我秦土!” 当先百人队步兵,快速列队,跑进烁阳城。这百人队是典型的秦军斥候马步兵,无论是战马还是装备亦或队列,都与戎狄官骑与勇士骑迥然不同!他们胯下战马,都是清一色的阴山胡马,高大雄骏,丝毫不输于戎狄骑士的草原骏马;不同的是,秦军战马的马身都裹着一层黑色皮革软甲,马头则戴着包裹铁皮的软甲面具,只漏出战马的双眼;马上骑士更是全身铁甲铁胄,人手一支闪烁生光的阔身短剑! 按照秦军装备,每个骑士还当有一张硬弓与二十支长箭。此刻,秦军的队形快速后退,没有列成司空见惯的方阵,而是列成了一个由三十三个三人卒组成的大三角阵势,百夫长单人独骑,在全队的最顶端。蒙毅则站在首位观望,有条不紊的让士兵入城。 这些都是秦国新军的步兵,有的甚至都没有上过战场,此刻一退却丝毫不显慌乱。 蒙毅知道烁阳城守不住三日。他立即派出斥候前往烁阳后方的上郡,向大司马甘升求救。 可是蒙毅把烁阳希望放在甘升一人身上,却是他一生唯一一个重大的错误。那甘升心胸狭窄,不顾大局,根本不会考量义渠狄戎为何突袭烁阳,他要的就是一场惨败后的大胜之威。烁阳不败,他如何出兵抢攻,如何成为老秦人心中的英雄。 当下,烁阳城斥候兵分一路,直奔上郡而去。秦国但凡军国大事或紧急情报都要传递秘密命令,便将一份书信的十多支竹简打乱分成三五份,由几个快马骑士分路急送,每个快马骑士只送一份,若万一被敌方截获,任谁也看不懂其中意思!收信人收齐竹简后,按照竹简背后的符号重新整理排列,便知原意。这就是帝国卷宗密令!七国都有自己的密令,若无有经验的书吏,确实容易弄错顺序,导致错解密信内容。义渠蛮戎,哪里来这种书吏?他们根本就看不懂秦军密报。 第三十四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四) 第三十四章坐断东南战未休(十四) 此时,戎狄官骑则还是老式军制,千骑一旗。无数官骑散骑均有一面战旗作为声威标志,以统辖战局。 以三万战十万?秦人有血性,他们从出生当兵之日开始,就知道一个道理:君辱臣必死战,国侵士必亮剑。 所以就算对面是以杀戮闻名的八戎骑兵,尽管他们有的还是十七岁的少年,但是他们没有一人逃跑,无不亮起手中长剑,严阵以待。 战场上寂静无声,唯闻马蹄的刨地声、野狼的长嚎与喘息声。 蒙毅见两军列阵就绪,紧了紧手中方天画戟,当下手中战旗一劈,顿时,山坡上一声令下,城下的两排牛角号便呜呜吹动了。 而狄戎也是吹动了号角声,只见戎狄官骑与勇士骑队一声呐喊呼啸,同时从正面与侧翼猛扑秦军!四面山头与谷地草原,也是鼓噪喊杀,声若海潮沉雷,直要吞没撕裂秦军这片小小树叶一般。 秦军百人队却没有同时发动,蒙毅一瞄戎狄冲锋队形,低喝一声“有我无敌,有敌无我。扬我军威就在今日,杀!”。 一声大喝,震散行云,便只见秦军战旗哗啦一摆,马蹄沓沓,大三角瞬息间分为两个小三角。戎狄骑兵堪堪将近半箭之地,蒙毅便突然高喊一声“杀--!”顿时八千黑色铁骑骤然发动,两支黑三角便风驰电掣般冲向两个戎狄万人队! 蒙毅身体微微弓着,带领的十六个“三骑锥”,迎战正面的戎狄官骑,另外十七个“三骑锥”则迎向侧翼冲来的勇士百人队。按照戎狄将领的战法,必当认为百人队是秦军最小的骑兵单元,必定是一体冲锋结阵而战,善于结阵而战的戎狄官骑从正面顶压,悍猛善战的戎狄勇士从侧面展开搏杀,秦军必败无疑。 可是才冲锋发动,戎狄骑兵却发现秦军竟然分两路展开,等于每五十骑对他们一百骑!戎狄骑兵大为惊讶,却也更加狂傲,一片呼喝啸叫:“杀死秦人!”“一个不剩!”“秦军猖狂个鸟来!”闪亮的弯刀瞬间便包裹了两支秦军铁骑。 迎战戎狄官骑的秦军百夫长骑队,在接敌的刹那之间,闪电般排成了五个梯次,每个梯次三个“三骑锥”,最前列是百夫长、旗手与一个“三骑锥”组成的大三角。戎狄官骑则是卷地杀来。 高空俯瞰,只见烁阳城下,黄色潮水的八戎骑兵,与大海之中包围的黑色小舟般的秦军,如同两股钢铁洪流,碰撞。顿时在那刀兵相接一刹,秦军铁骑的三角队形象尖刀般锐利的插入方阵之中,三骑一组,将戎狄官骑的百人队立即分割为十几个小块搏杀起来! 这种打法,就是白起当年留下的“杀神战阵”。此阵一出,入阵士兵九死一生,要么敌死我生,要么同归于尽,没有第三条路! “赳赳老秦,死不休战!” 鲜血,呐喊,锋利如刀的眼神,绝望,惨叫,战马践踏的残驱。 在如同火球的夕阳下,烁阳城下展开了大秦自建国以来,第一次大规模与蛮族的战争。 “杀!”蒙毅如同杀神,一个翻身从战马上站起,脚踏马鞍,手中方天画戟抡了起来,四周野狼骑兵被他杀得不能近身。但有野狼突袭,无不被蒙毅一方天画戟挑断脖子。 鲜血,人血,狼血,汇聚成小溪。士兵坚毅的眼神,野狼凶残的獠牙,蛮族兴奋地嗜血神情。都在一声大喝杀音下,化成了虚无。 老牛首冷笑连连,按照秦军骑兵的传统战法,两军冲锋相遇之后就是展开搏杀;大军之中,寻常都以百人队为搏杀单元,百人队单独作战,却向来没有成法,只是散骑搏杀而已。戎狄部族的骑兵历史,比中原诸侯国早了许多,当中原诸侯还在笨重的车战时期,戎狄部族就依靠剽悍的骑兵屡次攻进中原。所以,戎狄部族素来自诩为骑战鼻祖,在骑兵搏杀方面历来蔑视中原诸侯,以为骑兵的取胜根本就是骑术、刀术加勇猛,没有其他。 “狼神在上,杀光秦人,直取咸阳城!”老牛首振臂狂呼,猎猎大旗随风飘扬,狼吼惊天。 此刻烁阳城内,蒙毅留了五千步兵支援。城内六国商贾却是胆战心惊,而老秦人上到五旬老者,下到十岁娃娃,无不手拿搞头,在亭长的带领下严阵以待。 “怕个鸟!老秦人从五百年前就是杀出来的!义渠牲畜敢来,就拿下他的人头!” “跟他们拼了,赳赳老秦,没有懦夫!” “这个仇,早晚君侯会报的!血债要用血来偿!” 此时城外,局部战争有了变化,戎狄骑兵却突然遇上了白起所留的“杀神战阵”,那冲锋队形如同钉子般直插核心,当真是匪夷所思! 一时之间,戎狄官骑大为混乱,不由自主的被秦军搅成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小圈子,每个圈子都是十几二十骑对秦军九十骑狄戎骑兵。戎狄官骑纷乱组合间,已经有十余人负伤落马。 而一边三千秦军的小阵搏杀也在拼死杀敌,只见秦军三骑一组,相互保护,配合得严密异常。戎狄官骑虽勇猛冲杀,却对这种“三骑锥”毫无章法,散开则人自为战,落单被杀,聚拢则重叠掣肘,相互碰撞,威力大减。每遇戎狄骑兵最擅长的单打独斗,就有秦骑前后包抄而形成三打一!刚刚围住一个“三骑锥”,外围就有两三个“三骑锥”杀来解围! 于是战场上怪异迭起:分明是戎狄官骑多出了秦军铁骑数百倍,却经常出现秦军铁骑围困戎狄官骑的搏杀圈子!戎狄官骑渐渐的竟是丧失了反击能力,一个个纷纷落马。 不到半个时辰,戎狄官骑的万人队大部被杀,其余断腿断臂者均躺在枯黄的草地上喘息。 四面山头的没有参战的八戎骑兵们看得气愤极了,竟是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嘘声和口哨声。 另外一阵的搏杀,更是惊心动魄!戎狄勇士们本来就分为八队冲杀,想为各自部族争光,完全没有整体队形。秦军铁骑也根本不用强行分割,很自然的分为四个三角阵迎击。 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狄戎万人队首领被蒙毅杀得破了胆,丢盔弃甲,居然不战而逃。 蒙毅双眼被鲜血荼毒,他眯着眼,紧紧了手中的方天画戟,大喝一声,手中方天画戟便如同坠落流星,一下刺入那万人队首领背心。 正是一戟一落马,快速,精确,老辣! 顿时蒙毅挑起那首领头颅,高站马上,大声断喝:“秦国蒙毅在此,何人敢战!杀--!” 四周秦军无不欢声雷动,扬起脖子,怒吼:“秦国蒙毅在此,何人敢战!”“秦国蒙毅在此,何人敢战!” “蛮子都是没卵子的孬种!”秦军士兵尽情嘲笑! “小子,安敢欺我狼族!”就在此时,外围蛮族大军之中,一声大喝如惊雷。只见猎猎大旗下,一野狼奔出,那狼背上,做着一个匈奴少年。 “吾乃匈奴冒顿!蒙毅受死--!” 第三十五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五) 第三十五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五) “吾乃匈奴冒顿,蒙毅受死!”这一声大喝,如同惊雷平地而起,只见猎猎大旗之下,一野狼凶横的窜出。在那狼背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拿两把*,舞得猎猎生风。 那少年典型的匈奴发型,一双眼睛却是如同鹰隼般阴狠,死死盯着骏马上的蒙毅。 冒顿是现在匈奴单于的大儿子,其母亲原本是大月氏是的一个小部落公主,后来被单于掳走,生下了冒顿。可是单于后来娶了匈奴大部族的女人,那个女人十分狡诈,妩媚,很得单于喜爱。 女人生了小儿子,便向老单于进谗言,说冒顿有弑父篡位的心思。老单于对女人的话深信不移,便将十四岁的冒顿送到义渠做人质。 可是却没有想到少年冒顿因为天生神力,力大无穷,打败了义渠强大的勇士,被封为斯巴达勇士,反倒在义渠之中过的风生水起。 此时冒顿手中两把*划过一条罡风,直扫蒙毅头颅。蒙毅见那狼族少年凶横,心下已经有了几分警惕,此时见他刀来,手中方天画戟立刻抡了出去。 “刷”一道寒光直取冒顿双眼。冒顿心下一凛,暗道此少年好把式!却是一歪头,恰恰躲过了蒙毅的方天画戟。 “狂雷刀法!”冒顿用出了看家本领,这刀法是中原一强大刀客,逃亡匈奴时留下。那刀客被一百名诸子百家高手追杀,逐鹿大漠一百三十三天,最好杀光敌人,流干鲜血而亡。 冒顿恰好得到了那刀客的秘籍,练就一手无坚不摧的刀法。 顿时冒顿刀出,如同九只灵动的苍鹰,上下飞舞,直取蒙毅周身要害。 “好刀!”蒙毅大赞一声,当下一招横扫千军而去。 “砰”的一声,随即迸发一连串四射的火花。刀影戟背顿时映出了两人凶横坚毅的目光。 刹那战场无声,两人一人站狼背之上,一人站骏马之上,谁也不让谁。 那蒙毅坐下骏马是北地悍马,冒顿坐下的野狼是义渠饲养的狼王。当下马萧声起,狼嚎一声。却是那骏马扬起后踢,一脚揣在了狼腰上。 所谓铁头、铜背,钢尾,豆腐腰。这狼的弱点就是腰。当下野狼一声惨叫,倒退了数步。 那骏马吐出重重的鼻息,乌黑亮丽的大眼,狠狠盯着那凶横的野狼。 “少年你叫什么!我冒顿刀下不死无名之鬼!”冒顿扛起*,冷笑道。 “大秦十二军尉,蛟龙尉蒙毅!”蒙毅手中方天画戟一扫,傲视冒顿笑道。 “哦!”冒顿眉头一皱,问道,“大秦上将军蒙武是你何人?” “蒙武乃是家父,蒙恬正是吾兄!”蒙毅骄傲的说道。 大秦一代将神蒙武,少年将神蒙恬。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天下何人不知蒙家父子威名。单说蒙家那号称横扫六国的黑骑兵,就已经让人心惊不已了! “是吗!”冒顿双眼露出嗜血之色。当下*一去,手腕大抖,顿时漫天刀影,铺天盖地般而去。 蒙毅深吸口气,这入狂雷的刀法,亘古未见,强大的惊人。当下两人、两般兵器,在战场之中,或攻或打,或围或战,引得四周秦军与义渠士兵都屏息凝神,目不转睛的盯着。 此时,冒顿大刀一扫,由上往下,猝不及防之间,削去了蒙毅胸甲的一片锁甲,刀尖直抵蒙毅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蒙毅急忙向后仰去,趴在马背上,躲过了这一刀。 “三军掩杀!”随后蒙毅手中令旗急忙下劈,轰轰的呐喊声便响起。 “赳赳老秦,死不休战!” “狼神在上,佑我八旗!” 两股洪流,又卷在了一起,厮杀声,呐喊声,惨叫声,轰天震地,惊起桃林大片飞鸟。 只见秦军纪律慎言,军阵严格分成了十路,每阵四个“三骑锥”,十二骑对义渠二百五十骑,余下一个领头什长的“三骑锥”做游击策应。 论个人马术、刀术与体魄强猛,戎狄勇士显然强于戎狄官骑,就是与秦军相比,也略胜一筹。但秦军的装备精良与整体配合却远远胜过戎狄勇士,结阵而战,秦军竟丝毫不显人数劣势。战马穿插,剑器呼应,极为流畅。相比之下,戎狄勇士们一旦相互间三五骑并马冲杀,便总是要出现磕磕碰碰,各种喊声、彼此呼唤的呼啸声与战马的嘶鸣跳跃纠结在一起,乱成了一团。 秦军则极少出声,但有呼叫,必是队形变换。在电光石火般的激烈搏杀中,任何一个迟滞或混乱都可能是致命的。戎狄勇士的单骑本领,在训练有素配合严密的秦军铁骑面前,竟是无从施展。在一声声愤怒的嘶吼中,裸臂散发的戎狄勇士纷纷落马,或死或伤,重重的摔到坚硬的冻土地上!失去主人的战马不断在草原上狂奔嘶鸣,绕着小小战场不肯离去。饶是如此,戎狄骑士竟然没有一个脱离战场逃跑,重伤落马者依然奋力挥刀,砍向秦军马腿! 但几次这样的袭击之后,秦军骑士队形竟是难以保持,渐渐出现了小混乱。正在此刻,突闻小山包传来一声悠长尖利的呼哨声,竟是响遏行云般贯彻战场! 蒙毅大惊失色,这是义渠全面进攻的信息。他急忙命令士兵后退进城,一旦义渠大军压了上来,这三万士兵,有死无生! “呜呜”退兵号角传来,三万秦军,只剩下两万多人回城,整个烁阳城刹那间沉寂下来。 十万蛮族围城,难道要名城遭戮?沦为蛮人鱼肉? 烁阳城是当年秦献公督造,为的是防备吴起大军,所以城墙比之咸阳不差丝毫。用的都是华山巨石,易守难攻。 蛮族十万大军猛攻烁阳城一日未下,暮色降临后,老牛首是大为气愤,八戎首领们更是直嘟哝:“他娘的!一天没吃没喝,还死伤了两万多人,这仗打得出鬼了!秦人真是虎狼!都是铁打不成!我们不如先扎营吃肉,明日再来收拾秦人这头恶狼!” 老牛首见八戎部族的首领们都怨声载道,也就不再坚持夜战,当下一声令下,十万蛮人便拖着十多里长的队伍卷旗收兵,就在烁阳城下扎堆起来。 奔波驰驱一整日的义渠士兵们也是饥渴疲惫极了,狼吞虎咽的饱餐一顿,竟是倒头便睡,有人手里还拿着油糊糊的酱肉便打起了粗重的呼噜。辽阔的平原上,除了义渠人隐隐如雷的鼾声,便是呼啸的春风伴着单调的刁斗声,沉寂得令人心颤。 月黑风高杀人夜,老牛首的计划开始了。 为了防备秦国援军,他让三万野狼铁骑从烁阳城背后的大山中埋伏。只要秦军大军经过,他们就立即呐喊杀出。 霎时,烁阳城是四面围城,八方埋伏。 城内哀声震天,怒气叫骂,却也隐隐担忧。蛮人攻城,鸡犬不留,难道真是天意让烁阳城有此大劫! 第三十六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六) 第三十六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六) 一兵起,全族皆起。 “蛮人敢杀进城,老秦人就是拼死也要摘他脑袋!” “赳赳老秦,死不休战!” 烁阳城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在午夜的刁斗声之中,响彻云霄。 城防之上,蒙毅双眼满是泪光,双手慢慢攥起,望着如同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的烁阳城,只见四面八方都是蛮人大营。 这还是赳赳老秦吗?这还是天下至尊的大秦吗? “秦王骑虎游八极, 剑光照空天自碧。 羲和敲日玻璃声, 劫灰飞尽古今平。 龙头泻酒邀酒星, 金槽琵琶夜枨枨。 洞庭雨脚来吹笙, 酒酣喝月使倒行。 银云栉栉瑶殿明, 烁阳掌事报一更。 花楼玉凤声娇狞, 海绡红文香浅清, 黄鹅跌舞千年觥。 仙人烛树蜡烟轻, 清琴醉眼泪泓泓。” 这是君侯亲自为烁阳城做的诗,以表烁阳城威武之姿。可是今日,名城遭戮,天地寂寂! “哈哈哈……”蒙毅笑着便放声大哭,哭着又癫狂大笑。在他身后是三千身披黑甲的死士。 君辱臣请死战,国侵士必亮剑。这是一个不容商榷的问题。大秦士兵,从他们拿起手中的剑开始时,就注定了这一刻的身死。军人殉国,魂佑大秦!必当马革裹尸还! “孟子离娄上篇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为国而死,更甚于泰山。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蒙毅双眼如同鹰隼一般,死死盯着下方三千士兵,力竭大吼! “赳赳老秦,死不休战!”士兵们齐齐呐喊。 此时全城上到五旬老者,下到十三四岁少年,均手拿农家器具,在城下汇聚如同灰色蚁群的长龙,无边的火把,顿时将烁阳城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烁阳令上官休已经六旬,乃是儒家当代有名的大儒,此时他苍白头发乍起,将儒巾拽下,落下一头苍白发丝。只见他扔到戒尺,拿起了长剑,因为愤怒,脸上青筋暴露,力竭嘶吼起来:“血火冠剑日,生死不休时!蛮人其人太甚,安敢欺我老秦无男丁!老秦人为国而死,何惜此头!” “烁阳令好骨气!”说话的是烁阳城最大的妓生馆当家。只见风华女子登上城台,手中拿着女人们为自己缝制的火红嫁衣。 那些女人们看着下方男人,眼中满是热泪。这里面有情郎,有丈夫,可是一会城门大开,他们注定了是有去不回。好男儿志在报国,为抗蛮族何惜此小家。 “大秦的男人们,今日蛮子侵我家园,辱我妇女。尔等枉自称男儿,甘受蛮贼气,不战送山河,万世同羞耻。吾侪妇女们,愿往沙场死。将我巾帼裳,换你征衣去!生不抗蛮死,留作他日休,为了大秦,尔等何惜此头!” 妓生馆头牌们说完,一把扯下自己的嫁衣,含泪说道,“愿我巾帼裳换你征衣去!” “婆娘们都敢如此,我等爷们岂能做孬种!” “蛮人破城,鸡犬不留,左右都是死,我等杀出去,跟他们拼了。怕个鸟,十八年后爷又是一条好汉!”烁阳城汇聚的百家剑客们,这一刻忘记了派别,忘记了个人荣辱,只因大义! 非我族类,犯我国人者,虽强必诛!这是轩辕黄帝当年举八百部族以抗蚩尤时留下的祖训,炎黄子孙当代代铭记。 “杀!杀他一个天昏地暗,杀他一个康庄大道!” 蒙毅重重点了点头,这一战已经避免不了。那上郡距离烁阳如此之近,骑马不过一刻钟便可到达。可是前去寻找救兵的斥候去了整整三个时辰了,救兵还不到,这就说明甘升没有救援烁阳的心思。 甘氏父子,此上欺国主,下骗黎明的贼臣,蒙毅若不死,必杀你全族,以报今日大仇! 话说此刻上郡,甘升早就得到了斥候的加急情报,可是他却按兵不动。 斥候已经不知道来催过多少次了,少年心急如焚,十万蛮族兵临城下,大司马为何不发兵救援?为何每次都说时辰未到。倘若再耽搁半日,蛮族士兵怕是就要破城了! 想着少年斥候立刻跪倒在地,眼中落下泪水,几乎哀求道:“小人恳请大司马救援烁阳城,城内十万老秦人不能白白死于蛮族之手啊!” 甘升瞟了一眼那斥候,笑道:“时辰未到,时辰一到本司马立刻起兵救援烁阳城。” 说着他看向少年斥候狐疑的目光,干笑两声:“本司马的话你还不信。” 少年斥候只能退下。可是又过了一刻钟,大司马还没有发兵,居然听起了歌舞,少年心中已经绝望。他拿着蒙毅将军的血书情报,偷偷地牵了一匹战马,乘人不备,快马加鞭,奔向了咸阳城。 他相信,只要这份紧急情报送到咸阳君侯与陛下手中,陛下与君侯必当起兵以抗蛮人,剑指狼族,救我国邦。 就在少年斥候快马加鞭星夜入咸阳时,烁阳城已经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抗蛮之战。 烁阳城举兵民八万,以抗蛮族。兵不过两万多人,剩下的都是有血性的老秦人。 老天似乎这一刻也为烁阳的命运感到悲痛,入夜的星空阴云密布,不见星光,大地阴冷一片。 远处孤单的烁阳如同坚毅的古松,伫立在蛮族十万大军包围之中。这就是秦国边防重城栎阳。烁阳坐落在渭水的一条小支流--栎水的北岸。这座小城堡是秦立国五百年以来的第三座都城。烁阳城当初在秦国始封诸侯时,就是抗狄戎等蛮族的重镇。 当年八戎靖国时,周平王东迁到洛阳,关中的镐京、沣京已经在戎狄入侵中化为焦土废墟,眼看西陲成为蛮族的天下。就在这个危机时刻,秦国第一任国君秦襄公,便将都城设置在靠近自己西部根据地的陈仓山东口,那座小城堡被称为西豲,作为抗狼蛮的重镇,代周天子守西陲,但叫老秦西豲在,休叫蛮人过西陲。 到了秦国第二代国君秦文公时,蛮子强大,危机加大,秦国不得不又将都城东迁三百里,设在了渭水北岸的雍城,以抗蛮子。 就这样一直到了三百多年,到了战国初期,秦国被魏国屡次攻城陷地,秦献公壮怀激烈,决然将都城东迁到距离魏国华山军营不到三百里的栎阳小城,向天下宣示从此誓死不向西后退一步!这座栎阳小城作为都城,实际上也是作为最前方的军事要塞建立的。城方虽然很小,每边只有一里,方方正正,但却全部用大石条砌成,城墙也比寻常城墙高出三丈有余,连箭楼也是石板垒砌的。作为进出口的城门,则是两块巨大厚重的山石。也就是说,整个城堡的外部防御构造没有一寸木头,寻常的火攻根本无伤城堡之毫发。然则使人更有强烈印象的是,这座城堡的城墙和箭楼全部都用黑色的山漆厚厚涂抹,黑亮光滑,非但威猛可怖,而且爬城偷袭者也决然无计可施。这座高高耸立在栎水岸边的险峻城堡,因为临近魏国的华山大营,所以防范很是严密。 而此刻这座抗蛮之城,真正意义上面临了生死存亡的一刻,十万蛮子逼城,老秦人血战城下,用鲜血捍卫当年秦献公的誓言:老秦人在城立之日,死不退后一步。 六万秦民跟随两万秦军星夜出城,就连鼓手都放下了鼓槌,拿起了刀枪。 城墙上,是妇孺,是妇孺与孩童,她们望着丈夫与情郎,目光复杂,包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 在妓生馆的女人带领下,她们举起了手中的红色嫁衣,为士兵们呐喊助威。 蒙毅手握方天画戟,八万人乘着黑夜,悄悄接近了黑戎的营寨。顿时蒙毅举起方天画戟,大吼一声:“杀,有我无敌!” 这一声大喊,如同平地惊雷,顿时黑戎两处三座大营的五万大军顿时如炸雷击顶,惊慌大乱,漫山遍野的夺路逃命。 “虎狼秦人的援军来了!” “虎狼秦人的援军来了!” 小部落的黑戎士兵,没有多少战力,又因为秦人骑兵杀名远播,此刻一听秦人援军来了,急忙往东面逃,心想与那里的黑戎主力大军会合。 黑戎主力大军此时也是听闻漫山遍野的嘶喊,急忙披甲上阵,黑戎首领亲帅三万铁骑兜住东面杀去。 刹那,大战开始了。这一战有死无生,这一战注定了悲哀。 第三十七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七) 一个时辰,仅仅一个时辰,蛮族大兵就雄起了。只见黑戎三路逃兵与蛮族主力在烁阳城外地一片辽阔的谷地乱哄哄轰然相遇。被一千护卫甲士簇拥着逃命的黑戎小部族首领们顿时恍然,知道主力来了,如果此时不力战,按照蛮族规矩,便是立刻一死。 大骇之下,小部落的士兵们不逃了,拼命大吼一声:“不要再跑!没有退路了!向我旗下聚集,跟我杀!” 一言出,黑戎大军纷纷聚来,嘶声大喊着回身扑向秦军。此时,蒙毅也各自聚集残兵呼啸猛扑,想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辽阔的山塬上火把盈野飞动,远远望去,竟似普天之下的萤火都流到了这里一般! 便在烁阳城下的山头举起大火时,老牛首枭就知道烁阳城守军动了。他是呲目欲裂,万万没有想到小小烁阳守军,兵力不过三万,也敢主动袭击。随后八戎部族的骑兵们也迅猛出动了。八万铁骑横展在几十里宽的原野上杀向秦军主力,两万蛮族步兵却在烁阳城北面构筑壁垒,堵住了秦军与北面函谷关驻军会合的必经之路。 此时袭击狼戎的秦国骑兵,刚刚打尖完毕收拾齐整,要会头斩杀狄戎主力。蛟龙尉蒙毅,看着流萤之火遍野的烁阳城,虎目欲裂,只见烁阳城手无寸铁的百姓,被野狼们分食,刹那间,凄惨与悲壮的叫喊,惊煞世人。 只见一五旬老者,手拿镐头,狠狠敲进一野狼头中,却被另一头野狼,一口咬断脖子。顿时殷红鲜血,洒满黄土地。 “大秦威武,蛮人死绝!”烁阳令上官休手中长剑抡起,银白长发在夜空之中居然如此刺眼。身体却是被蛮人的大刀砍了不知道多少刀,脚下鲜血已经泥泞了泥土。 火光下,一把雪亮钢刀,直透胸膛。却是怒目睁圆,站着死去。 此时对面十多里之外的山头上,蛮族大军的两盏硕大的军灯一明一灭,反复三次。这是蛮族中军的信号:子时已到,开始攻击!蒙毅大叫不好,霍然起身,低声命令:“三路摸进,攻入蛮军中央,各人立即举火!开路,护佑百姓逃离!” 当下蒙毅悲壮大喊:“秦军听令,下马死战,护送老秦人离去!”说着蒙毅手中令旗下劈,两手一挥,左右两路便散开队形向山下无声逼近。他自领的一个百人队,跟着便从中间地带插下,瞄着山根闪亮的蛮军大营扑去。 山头的蛮军大营驻扎着三万骑兵,领兵大将正是匈奴冒顿。其所以将骑兵驻扎这里,一则为驰援快捷,二则骑兵适宜野战而不宜改为守城步兵。蛮族力大,兵器历来精良,当年训练的新军虽在抗击秦国中大部牺牲,但后来补充训练的新军也算得蛮族精锐之一了。尤其是这支骑兵,被蛮族呼为“野狼铁骑”,战力远胜秦国步兵,坐下都是饲养的野狼。 冒顿成一心要在抗秦大战中建立军功振兴自己,好回归匈奴夺取王位,此刻见秦军开来,便立即做好了出战准备。 就在此时,冒顿只见后方大火接天而起,却是后方的战马被烧。 冒顿一听战马被烧散,急怒攻心,那战马是老牛首为了攻入咸阳留得后手,如果被烧,那攻入咸阳计划被耽误不说,一旦咸阳援军来到,这支部队很可能跑都跑不了。心下一相,冒顿顿时狂奔上平日发令的土丘高台,抓起一对大棰便猛擂战鼓!天下金鼓号令大同小异,“闻鼓而进,鸣金而退”更是相同的。此刻这鼓声,却是蛮军的聚将聚兵鼓,要将士闻鼓聚集成阵拼杀,也是冒顿此刻唯一的办法。 就在鼓声大做之际,便闻四面蛮军一片呼啸,挣脱秦军缠斗向聚将鼓奔来。正在此时,一片火把如狂飙般从山腰卷来!火把下正是蒙毅亲自率领的威风凛凛的百人锐士队。 蒙毅心知自己一百人无论如何勇猛也不能将三万蛮军骑士尽数歼灭,但只要能擒杀大将,尽可能烧散集中在马厩的战马而使大部蛮军不能上马作战,就可以使蛮军陷入全局性混乱。 制定这个目标,蒙毅的军令便简单明确:烧马、杀将、搅乱各寨!分兵攻法也主次分明:一个百人队袭击马厩,一个百人队袭杀大将,其余八个百人队一律以“什”为单元,分做八十个小队同时袭击蛮族主要军帐! 蒙毅跟随父兄征战有三年,对擅长奔袭奇袭的破袭战法深谙其道,对部属卒伍规定的战法简单易行:偷袭岗哨,四面渗入军营,同时举火,突然发动猛袭!如此一来,蛮军凡有将领的大帐与主要兵帐、马厩,几乎在同一时间起火受袭,相互不能为援,便大为混乱。 蒙毅亲率的百人队身负擒杀大将的重任,却没有一路寻觅酣杀。潜入蛮族军营后,百人队主力一直隐蔽在中军大帐后的嶙峋山石中,蒙毅只派出了一个十人“什”对中军大帐举火袭击,要诱出大帐所有将士,确认蛮族八旗主将而一举击杀!蒙毅打仗极是周密,深恐主将不在大帐而轻易出击,军士最有威力的第一猛攻便做了空耗。 此刻等到冒顿击鼓聚将,他才确认冒顿便是主将,顿时蒙毅大吼一声,骤然举火全力杀出!此时恰逢四面蛮军奔来,脚步隆隆势如潮水,蒙毅大喝一声:“九什挡外!一什断后!”便飞身直取高大鼓架下的冒顿。 而外围,战斗却是一面倒,老秦人在勇武,也不可能跟手执刀兵的蛮人抗衡,百姓被杀,是必然的事情。顿时鲜血将烁阳城外地渭水滩头,染得醒目通红,残肢断臂,尸体堆积如小山一般。 只见夜色中野狼们绿幽幽的双眼,甚是吓人。 冒顿也算得匈奴一流武士,此时他眼光四面一扫,见一排秦军黑色重甲武士在前,十名铁塔又飞矗在了身后,一个黝黑的影子大鹰般凌空扑来! 冒顿不及细思,双手*砸出,接着便长刀在手迎面直刺。谁知对面蒙毅竟是不闪不避,想要同归于尽。一把方天画戟竟是直飞夜空。 冒顿如何能与蒙毅同归于尽,当下一扭身,大刀堪堪伸直,便听一声金铁大响,手中刀便脱手飞出,迎面一道雪亮戟光便闪电般“噗!”地透肩而过!冒顿目含惊讶,见蒙毅如此果决赴死,如果不是他即使后退,固然他能杀蒙毅,自己也必死于他方天画戟之下! 蒙毅此时肩头中刀,锵然落地,双目瞪大,大喝一声:“赳赳老秦,死不休战!”喊着便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蛮人飞掷了出去,连环飞动竟在瞬息之间!四面涌来的蛮人此时尚未与将台前的铁鹰锐士交手,便见一颗人头凌空飞来,火把之下,只见百人秦军,被无数蛮人包围,竟是逃都逃不出去。 第三十八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八) 第三十八章坐断东南战未休(十八) 蒙毅看向了一百名锐士,见他们没有一人面露恐惧,顿时笑道:“战场上兄弟们不要怕,此生蒙毅与尔等能同生共死,蒙毅之幸。来来来,兄弟们,在我们死前,就让我们杀个痛快!” “赳赳老秦,死不休战,秦有锐士,谁与争雄!”一百名士兵悲壮大吼,便如怒龙出海,一头扎进了蛮族人海之中。 这一战,一百名士兵没有一人后退半步,每个人都被砍了不知道多少刀。蒙毅身中数刀,却是被十名士兵死死压在了身下,昏迷过去。 战场开始一面倒的屠杀,烁阳城外八万老秦人无一生还,尸体几乎铺面了山谷平原。 “蛮族在上,威武狼神!”老牛首枭大笑三声,当下下令大军攻城。 顿时蛮军一片呼啸,又潮水般卷了过去,少部分拦住散马的便上马带头,没有马匹的便跟在马后蜂拥而去。 天亮时分,烁阳三万骑兵全部被歼,两万没有寸铁之力的守城妇孺,在西渡水河谷时被蛮族活擒。 红日东升,老牛首席卷烁阳辎重数百车,看着城下内外遍野的尸体,又看了看烁阳城头黑色的“秦”字大旗,冷笑连连。 可是当他被告知战马被烧时,却是脸色大变,瞟了一眼受伤的冒顿,没有说话,只是不能进攻咸阳了。没有承换马匹,蛮族大军很容易被强大的秦军黑骑兵冲散击杀。当下老牛首命令突进咸阳的秘密骑兵迂回北地,蛮族大军全数退回。 黎明时分未到,飞马赶来的甘升容光焕发,他看着烁阳城成为死城时,却没有下令追击蛮族。 八万守军看着烁阳城横尸遍野,没有一人说话,只要默默地哭泣声。甘升听着士兵们的哭泣声,眉头一皱,当下命令士兵聚集到烁阳城下清点,竟然无一人生还,当士兵从人堆之中找出蒙毅时,全军欢声雷动。 “大司马,都尉活着,蒙都尉还活着!”士兵们含着泪叫喊。 “全死光了?”这种战果是甘升难以承受的,他急忙命令士兵清点三遍,方才真正地相信了。 顿时甘升脸色难看,老牛首不尊守与他们的约定,居然屠城,他居然屠城了!烁阳城从建立之时,就从未被屠过成。老牛首不是说好了吗,不杀人? 甘升险些昏过去,他急忙让人一面上书咸阳,请秦王定夺,一面派兵追赶蛮族! 此时咸阳王城跟往昔一个样,群臣依旧在王宫前下马,步行进入宫殿。 可是今日却很特别,只见王城宫门,一全身鲜血的士兵,手持一面血书,长跪宫门,哭泣吼道:“王上——!烁阳全城十三万兵民被蛮族屠戮,王上——!” 老魏辙拼命的揉了揉眼睛,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当下呆在原地。长史大夫李信,一把拉过那满身鲜血的士兵,吼道:“你说什么烁阳城全城被蛮族屠戮了!” “王上——!烁阳城全城十三万居民被屠戮,大司马甘升六刻钟不发兵,王上——我烁阳城兵民死的何等之冤枉啊!蒙毅……蒙毅都尉,领兵死战,全军殉国了!” 三公太尉尉瞭大惊失色,手中奏章掉落在地,双目含泪,双手问天:“老天爷,我大秦何罪于你啊!” “蛮人真敢屠城,面见君上,发兵灭蛮!” “真敢当我大秦如无物,起兵灭蛮!” 此时老太师甘林险些昏过去,他急忙挣脱扶着他的司马大夫,一把扯住那斥候的衣领,脸上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义渠蛮人真的屠了烁阳城!” 那士兵眼神满是恨意的看着老甘林,狠狠吐了他一脸血吐沫,大骂道:“甘家父子,上欺国主,下欺烁阳居民,大司马甘升举兵八万密不发兵,导致我烁阳全城被屠!” 老甘林当下一口气没上来,手指着北方,大吼道:“蛮人小贼,安敢放肆欺……”话没说完,老甘林就晕倒了。 此时谏议大夫甘文连跌带跑,满是惊恐的跑到龙渊阁。只见成穚正在案前看竹简,当下跪下,眼中含泪,悲戚大吼:“君侯啊!烁阳……烁阳被屠了!” 成穚当下一呆,脸皮抽抽两下,却是里面奔跑了出去。 此时议政大殿之中,嬴政面带冷忙,双手拂过蒙毅血书,下方群臣谁也不敢说话,老甘林如同死人一般,瘫软地上。吕不韦也是因为震惊,双手颤抖的不说话。 嬴政双手抚摸蒙毅那血书,声泪俱下念道:“甘升上欺国主,下欺黎民。八万精锐拒守上郡密不发兵,我三万精锐死战烁阳,战至一兵一卒,力保烁阳,保我大秦之尊严。虽城以破,良弓尽,但有一人尚在,不叫蛮族过北塬,蒙毅绝笔!” “你们告诉寡人,是谁……给蛮狗之胆,敢屠我烁阳十三万兵民!”嬴政双目入鹰隼,死死盯着下方不说话的群臣。 此时成穚奔进大殿,看着发怒的嬴政,慢慢走到前方,看着地上血书,双手颤抖的捡起,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口中喃喃自语:“十万……十万蛮人,死了……死了十三万……” 嬴政挥袖,走下龙阙,来到群臣之间,大喝道:“蛮人屠我烁阳,十万蛮人以抗我王师,仲父!你告诉寡人,寡人当如何!” 吕不韦闻言心头一阵,急忙拱手说道:“当阖大秦之兵,北上蛮地,杀尽蛮人,以昭告吾王威!” “寡人闻道!”嬴政双目满是血光,看向如同死人的老甘林,冷声道,“老太师,大司马甘升,上欺寡人,拒兵不发,导致蛮族屠戮烁阳,按大秦律,如何?” 老甘林险些昏过去,嘴唇蠕动,断断续续说道:“当车裂于咸阳,以显王威!” 说完这句话,老甘林如同虚脱一般。 “起兵四十万,被征蛮族,报此仇,屠尽蛮族,鸡犬不留!”嬴政断然大喝! “王上——!”成穚看着默不作声的群臣,急忙上前说道,“王上,盖聂合纵六国在即,山东六国随时都可能发兵函谷房陵,如果起全国之兵以抗蛮族,大秦根基动摇啊!” “王兄!”嬴政大喝,“王兄告诉寡人,如此血海深仇,不报?” “王上,成穚愿领三万罗网杀卫铁骑,出大秦密兵,血洗义渠!”成穚咬牙切齿说道。 群臣大惊失色,罗网密兵,以一当百,君侯居然出动了天罗地网的密兵杀卫,如蛆跗骨,如影随行。 第三十九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十九) 第三十九章坐断东南战未休(十九) 烁阳被蛮人屠城的消息,先是在函谷关传开,随着六国商贾的惶恐兴奋地奔走相告,山东六国彻底沸腾了。而六国诸侯更加对狄戎感到恐惧,虎狼秦人都给屠城了更何况他们呢? “狄戎崽子杀了我烁阳十三万百姓,君侯大怒,灭蛮是板上钉钉!”这种口风随着老秦人义愤填的怒吼,随着奔走天下的商旅们的口舌流淌,随着快马斥候的流星快报,便渗透了宫殿都市与乡野山村,一时竟是天下震动。 秦王欲举国人灭蛮! 这下老秦人是下了狠心了,想要一举灭了蛮子啊! 大秦躁动先从尚商坊弥漫开来,六国商贾中的震撼更过于上次,上次中原百万大军压向函谷关所引起的震动都没有这次来的惊恐。 消息一传开,山东商贾们几乎众口一词的说:“这下秦国真怒了,必当兵出数十万,举国人入北地灭蛮!”聚集在各老白氏渭风古寓的大臣们,也是星夜讨论,举全国之兵灭蛮,六国咋办,盖聂会不会排兵入秦? 如果秦国举王师灭蛮时,盖聂出兵房陵,大秦咋办? 愣怔片刻,大臣们竟是“哄嗡!”一声猛醒过来!对呀大秦有军神成穚在,怕个鸟! “举国人北上灭蛮!”这是嬴政昭告大秦的铁令!一百名斥候奔出咸阳,冲着大秦各地张榜而去,着急老秦人与国都,出兵灭蛮! 这一番天地翻覆的大折腾,立即惊动了新任泾阳君兼领农历府令的嬴辉,他急忙夤夜飞马来到君侯紧急禀报。 赢辉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三分后怕,对着案上沉思的成穚急忙说道:“君侯,一定要制止王上,不能发全国国人北入蛮地啊!单不说盖聂会不会乘着此时兴兵入秦,就说蛮地多黄沙,水源缺少,还有龙卷风这地天灾,一旦大规模部队入荒丘等地,遇到这地灾难,将是大秦的厄运啊。” 成穚看了一眼赢辉,眼睛一亮,此人不但懂得兵法,居然还懂得地理。想着身子前倾,问道:“以泾阳君你的看法,应该如何?” 赢辉想了想,拱手说道:“兵不在多,而在强,只需号召老秦人,三万,加上君侯密兵三万,化零为整,便可组织一直远征军。那蛮族部落而居,相隔甚远,君侯到时可化整为零,小部队行军,过一部落灭一部落,若遇到大部落,便以号为令,三五支小部队汇聚,以鹞鹰为信,合而灭之,蛮子必死伤殆尽!” “赢辉之才,管仲之流也!”成穚大喜,当下拍案,吼道,“启剑穿甲,出兵蛮三川,灭蛮!” 此时大秦风起云涌,只见或五人一组,或百人一对,都是来自大秦各个地方的青壮,有富足子弟,也有奴隶子弟,而奴隶子弟更多一些。 他们人人脸上无不带着愤怒与不屈。蛮子敢屠戮烁阳,就灭了他们满族!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大约两三个时辰之间,咸阳竟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咸阳令的官印大告示张挂四门,有吏员在告示下反复宣讲:“大秦举国人灭蛮!凡入伍者,当即成为一等军士!”与此同时,官府吏员带领的大队牛车进入尚商坊,大秦商贾只要报个数目,便立即如数将物资捐到咸阳令处,商贾若无人驾车,则官府派出仆役驾车,申明无论多远一律送到;如不放心秦人驾车,商贾便可自驾,官府护送。 一天之内,咸阳人声鼎沸,街道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老秦青壮。 此时蒙毅却是奇迹般的带伤赶了回来。虽经长途跋涉,蒙毅却是毫无疲惫之相,一脸红潮满腔愤激,只对成穚硬邦邦撂下一句话:“国难当头,蒙毅只有一腔热血可洒!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成穚精神大振,立即在咸阳城外聚集十万青壮。 十万青壮,十万兵!秦王嬴政一声怒吼,大秦即可就汇聚了十万青壮,还有那些远地方的无法赶来者,更是数不胜数。 老甘林此刻却是搭拉着脑袋,无精打采,他动用了甘家一切势力,甚至不惜付出大代价去了雍宫见了太后赵姬,这才让赵姬出面,保下了大儿子。 可是老甘林没有想到成穚一句将功赎罪,就把儿子甘升要了过去,要他邻兵伐蛮。老甘林是怒火攻心,成穚耍的什么手段他岂能不知,到时候大子死在北漠,成穚一句为国捐躯,就可以了事。可是他能如何?出来混的早晚要还的!烁阳全城鸡犬不留,嬴政不会放过安东甘氏,整个老秦人都不会放过安东甘氏,他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此时老尉瞭登上了三丈高的将台,苍老嘶哑的声音悲愤地回荡在猎猎旌旗的上空:“大秦将士们:蛮子来了!烁阳灭了!不要怨恨,有王上在,秦国便不会灭亡!秦国是生养我等的故土,是老秦子民的家园,而今虎狼窥视,大秦男儿岂无热血?老尉瞭虽是老头一个,也是秦国子民!君辱臣请死战,国侵士必亮剑。不灭狄戎,尉瞭亡!尉瞭的热血与大秦子民一样,永远属于大秦这三万里山河!秦国的山河,也永远的属于我等老秦人--!” 可是下方青壮却是一片沉默,唯闻旌旗猎猎之声,虽是人山人海却如幽深的峡谷一般,没有尉瞭与老魏撤所熟悉所期盼的激昂回应,只有漫无边际的茫然木然。 成穚看着这景象,一阵惊煞蓦然掠过心头,他不相信自己会与军心民心生出隔膜,慷慨激昂地高呼一声:“大秦子弟们,太尉说得不对么?” 没有回答,只要无言的沉默。 成穚看着大部分青壮都是布衣,突然明白过来:这支大军都是各部族的隶农子弟。大约军中的贵族都不愿去北漠送死,只将这些历来在军中做卑贱苦役的隶农子弟们差来送死了。成穚曾经亲自训练新军,那破武关有八万新军几乎八成都是隶农子弟,且不说彻底废黜隶农制,便是只允许他们同等立功同等受赏,他们都是最勇猛的斗士。最后八万新军全部战死武关,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壮烈,竟是秦国贵族永远的耻辱!可是,那是大秦新军制的威力,如今呢?贵族们胆怯,所有攫取国家权力的食肉者们都不敢前来杀敌,只留下他们这些饱受摧残的低贱奴隶来血战虎狼蛮子,却要为食肉者保住土地财富与王座,天理何在?君道何在? 骤然之间,成穚愤怒了,一头长发在风中竟似根根树起,象头愤怒的雄狮嘶吼起来:“隶农子弟们!打完仗,成穚为你们请命!秦国若不废黜隶制,成穚以死谢罪!” “君侯万岁!”大军顿时一片山呼。 “血战蛮子,扬我秦威。犯我大秦者,虽远必诛!” “赳赳老秦,死不休战!” 第四十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终) 第四十章 坐断东南战未休(终) 成穚听闻下方的山呼海啸,脸色顿时黯淡下来。他做过两次大军统帅,比谁都更明白这些奴隶子弟的辛苦。他们这些隶农官奴子弟,在军中没有立功受赏与擢升军职的资格,纵然当兵到老,永远都是老卒一个。而大军作战,从伍长、什长、五什长、百夫长、千夫长直到将领,是需要层层统属如臂使指的,如今这支大军除了几个带兵来的二三流将领,作为行伍核心的各“长”统统没有,如何能对训练有素战力骇人的蛮族作战?看来,也只有勉力防守了。 但是,还是那句话,君辱臣请死战,国侵士必亮剑!这血海深仇,如何能不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军歌此起彼伏的唱起,大秦名城遭戮,天地寂寂。 等到歌声沉寂了,士兵的啜泣之声却是收煞不住清晰可闻。成穚缓缓的站了起来,眼中闪烁着莹莹的泪光,走到伏案哭泣的几个士兵身边严肃道:“士兵们,抬起头来,你们可有个可心姑娘?” 说着转身对着黑压压一片有功将士招了招手,“你们,都不要担心。王上,是不会让功臣猛士做凄凉孤身汉子的。国府这便下诏:凡从军丁壮无意中女人者,各县府务须着意撮合,使青壮将士有妻室家园,老来有桑嘛之乐,人人有大秦之后!哪个县但有鳏孤将士,县令当即罢黜问罪!” 我大秦出征军士,乃是为国征战,此战,不死不休!此战有秦无蛮,此战就算鲜血流干,也必当杀尽蛮族! 随后成穚命令李信留在咸阳,向甘、吕、蒙、司马四大家族发出了紧急书令,请求各部族尽速聚拢封地军兵向北地进发。眼看一日过去,聚来的军马还不到十万,成穚长叹一声。 秦帝嬴政,看着含泪的王兄,站在露台之上,双手问天,力竭嘶喊:“不杀尽蛮族,血我老秦之仇,嬴政甘愿自裁烁阳城下,以告慰烁阳亡灵!” “陛下——!”山呼传来,群臣惶恐而跪。 吕不韦看着如同呆人的老甘林,微微叹息,这次安东甘氏,可是真正的走向了灭亡。成穚拉拢甘家庶子,这次怕是又要杀死甘家长子,这个心狠的人,难道最后是想要庶子亲手送老父亲上断头台不成? 此时露台之上,咸阳数十万百姓汇聚入灰色蚁群,人人穿着白色丧服,哀悼烁阳亡魂。 国公府雕刻大师,石锤子缓缓走来,后面十七名裸着臂膀的少壮,用粗麻大绳子托起一块万斤重碑。 嬴政要在咸阳立碑,昭告天下,此乃国耻! “老人家,国人说你是鬼斧神工,请下锤吧。”成穚对着锤石子一拜,慨然说道。 老者看着成穚这年轻人的信任目光,顿时精神抖擞,说道:“老朽这就下锤,请君上跟侯爷稍等片刻,我看看字文。”说完熟练的抖开布结,一眼看去,竟是脸色大变。老石工虽远不能称为读书人,但石工行久与碑文打交道,字还是识得些许的。青石板上这斗大的两个字分明是“国耻”二字! 一时间老石工心惊肉跳!天下诸侯谁敢刻这样的碑文?将“国耻”刻在石碑上流传?刹那之间,老石工似乎明白了什么,回头打量寂静的万万老秦人,却见嬴政向他深深一躬,默默注视着他。 老人也是默默转身,褪下沾上泥水的衫裤,换上石工劳作时穿的破旧羊皮裤,拿过铁锤凿子和斧子走到青石板前。蹲身跨在石板上时,老人双手颤抖,将铁凿凑近大字,却迟迟不敢下锤。 嬴政站在他身旁幽幽的问:“老人家,老秦人都是这样想的,对么?”老人刹那之间饱含热泪,默默点头。 “那就下锤吧,老人家。” “铛--!”这一开锤竟是声震屋宇,余音久久回荡。老石工大滴大滴的泪水随着铁锤之声在石板上飞溅,*的脊梁渗出了汗珠,一双胳膊青筋暴起,满头白发瑟瑟抖动。老人觉得这不是刻字,而是一锤一锤的将自己的儿子、妻子、女儿和族中战死者的灵魂,一锤一锤的镶嵌在这永远不会衰朽的石碑上。 锤凿打到碑旁一行小字时,老人已经不认识了,只是本能的感到这是老秦人世世代代的血泪和仇恨,是灭绝刀兵血火的上天咒语。 一锤一锤,老人虽是泪眼朦胧,却竟当真是鬼斧神工,分毫不差的将石碑文字打了出来,青石白字,力道奇佳。 丢掉锤凿,老人猛然扑在石碑上,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君上,此乃国耻,蛮子屠我老秦人全城,大秦此罪天?此罪于人?” 成穚手中圣道之剑轩辕,猛的挥出一缕剑芒,大吼道:“兵发北漠,死战蛮族!” “兵发北漠,死战蛮族!” “兵发北漠,死战蛮族!” “赳赳老秦,死不休战!” 就在成穚要出兵时,探马急报:盖聂大军已经在纪南要塞登陆,步骑大军正向函谷压来! 六国合纵了吗?没有,盖聂出兵压秦,是故意做出的姿态,目的就是分他之心,让他无心北上漠北。 函谷关原在纪南驻扎了一万守军,在纪南与楚国房陵之间的郊野驻扎了六万步骑混编大军。以兵法眼光看:守大城必战于野,只有在城外野战中战胜敌军,才能真正保住大城。到了城下血战之时,这城池十有**也就快完了。 成穚打过胜仗,兵法才能为许多人所称道的,这种最基本的布防谋划还是没有错的。盖聂通晓战阵,大势很是清楚,他如此部署,只是形式上的威压,想要自己军心涣散。 王翦父子守房陵,只要守得一月,他必能屠尽蛮族,援军房陵! 想着成穚拍案慷慨道:“命王翦守房陵,避战保城,务必守房陵一月,一月之后,成穚援军被星夜来到!” 成穚三日汇聚奴隶兵十万,分十大队,一队一万,采用赢辉计策,化整为零,分批开往北漠。 他自己带领三万罗网密兵,甘文为行军司马,赢辉为参录军事,扁鹊子为行军太医,蒙毅为都尉,策马出咸阳,奔着烁阳城而去。 嬴政双手拄着剑,遥望远去成穚。他心中没有必胜把握,蛮族凶残,兵力众多,虽有十万奴隶兵,但是跟蛮族一比,还是相差太多。 嬴政原本是希望发全国之兵,北上大漠,一劳永逸的解决蛮族。可是盖聂合纵六国抗秦,又让掣肘他不能出兵。 最后王兄欲大道,请为烁阳亡魂血仇,领三万密兵杀往北漠。犯我强秦者,虽远必诛! “王兄不负寡人,寡人必不负王兄!”嬴政如鹰隼的目光,隐隐透出泪光,拄着大剑的双手紧紧握住,却是阴狠的看了看下方失魂落魄的老甘林。 烁阳被屠,甘升被撤去大司马,八万守军开往边关以防匈奴等狼族。烁阳城此时哀声震天,却是老秦人自发来给烁阳城百姓收尸。 成穚站在城下,只见昔日繁华的烁阳,今日却是无边的空旷,无边的荒莽,无边的孤寂。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踽踽独行,漫无目标地徜徉在黄土腐尸之间。 鲜血淌过溪流,染红了高山,老人伫立在黄土坡上,久久地凝望着北方。渐渐地,太阳吻住了大山,一片金红笼罩了天地,老人依旧钉子般的伫立在山头。 “烁阳终是成为空城,万里白骨埋沙丘了!”成穚脸色铁青,那鲜血如同小溪一般横卧山原,让成穚看得触目惊心。 甘文此时捧着北漠地图,缓缓说道:“君侯,戎狄部族一共三十四支,聚居在泾渭上游六百里的河谷山原。自先祖穆公平定西戎以来,戎狄部族除部分逃向阴山以外,大部成为秦国臣民。自那时起,老秦人逐步迁到了渭水平川,将泾渭上游河谷全部让给了戎狄部族定居。两百多年来,西部戎狄一直没有滋生大的事端。厉公、躁公、简公、出子四代一百余年,荒疏了对西部戎狄的镇抚约束。献公二十年,又忙于和三晋大战,也无暇顾及西部戎狄事务,又将驻守陇西的三万精兵东调栎阳。如此一来,西戎各部族和国府就有所淡漠疏远。这也导致狄戎蛮族兵力强大,这一战胜负堪忧!” “这是哪几支?定居何地?”成穚目不转睛的盯着地图问。 嬴辉闻言急忙指点着地图:“阴戎、北戎、大驼、西豲、义渠、红发几族,所居地区在洮水夏水流经的临洮、抱罕、狄道这一片。烁阳被屠,这几大部必定是主力!” “他们大约有多少人口?多少兵力?” “先君献公曾下令实行户籍相伍。那时初查,六部族人口大约在三十余万。兵力不好说,戎狄部族从来是上马做兵,下马耕牧。若以青壮年男子论,当有近十万不差。” “哪个部族最大?最危险?” “西豲最大,部族有十万之众,青壮当有三四万之多。其部族首领曾经自封为王,和燕赵来往也从未间断。” “是吗?”成穚一声冷笑,身旁乌锥烈马一声长啸,成穚剑指南天,黄金甲烁烁生光,“兵发北漠!” 顿时万军起动,千骑如卷席,嗷嗷叫喊,北出雁门,杀向了无边大漠与戈壁! 第四十一章 大漠孤烟直(一) 第四十一章 大漠孤烟直(一)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是自古以来兵家战阵,粮草是三军重中之重。秦军都尉粮草,经全国八郡十六城,出北坂,入高奴,北临戈壁,囤积粮草于韶关。 成穚自知,大秦这支十万远征军队的实力与八戎骑兵比起来,可谓是差了不止一个等级,他的必杀手段,就是隐藏在十万大军之中的三万密兵。 这时候,成穚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不是远征蛮族,而是秦国。老甘林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烁阳被屠这件事情,不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嬴政必定秋后算账。老甘林心知,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只是他还存在一丝侥幸心理。如果秦国内忧外患,嬴政必须维持一个稳定的朝局,全力对付蛮族与山东六国。 所以这就给了安东甘氏一个机会。成穚冷笑连连,虽然蛮族屠戮烁阳打断了他的计划,但是不打紧,只要老甘林敢反扑,他的下场就是灭亡。成穚早就让蓝田新手的五万精锐新军开赴河谷。 蒙武的部署是:东面函谷关驻扎一万,北面离石要塞驻扎五千,东南面武关驻扎五千,西面大散关驻扎五千;其余两万五千新军精锐,便全部驻扎在这个可四面策应的中央高地,拱卫咸阳王城。 一旦安东甘氏叛变,蒙恬顷刻可率领两万五千新军精锐,杀入王城,清君恻,除逆贼。 王翦父子领大秦精锐三十万已经开赴了房陵大坝,拱卫高地。西北面就是楚国洞庭大湖,南面就是千里平原的战场。一旦山东六国出兵,大战随时可能开启。 只是……成穚心中有一个疑虑,那就是盖聂何时出兵?出兵多少?几国合纵?要率先攻打何地? 齐国有老奸巨猾的田单,孟尝君田文未必会同意合纵,但是有信陵君魏无忌跟春申君黄歇两人诱导,田文未必不会同意合纵,再说说齐王田建,虽说是新王,齐国正是主少国疑的动荡时期,但是齐国有桑海之滨,兵马强壮,又有稷下学宫这等天下宗学圣地,汇聚无数儒家大贤,未必不会仰仗实力,统辖合纵。 盖聂只需对田因齐抛出一个合纵盟主的头衔,让齐国合纵其他五国,做老大,必然会让田因齐动心,到时候春申君黄歇与信陵君魏无忌在一旁加上一把火,齐国合纵板上钉丁。 “看来这一场博弈,是凶多吉少了啊!”成穚坐在马上,不禁叹了口气。 甘文裹着文案前来,上面画着行军战略图,赢辉举着竹简,在一旁谋划。 “三军扎营,击鼓聚将!”成穚当下一声令下,只见帐外大鼓轰隆隆响起,万千军灯骤然点亮,军营一片通明!片刻之间,士卒跃出军帐,顶盔贯甲在帐外列队待命。 战马嘶鸣,战旗猎猎,顷刻间便汇聚如云。 轻装快马的二十名军吏,簇拥着蒙毅飞驰而至!自从接掌国尉,蒙毅是第二次来蓝田军营。第一次是配备新打造的精铁兵器,来去匆匆,对这座最重要的军营与蓝田将军车震的带兵能力,都还不够很熟悉。这次夤夜前来本是秘密举动,不想一出兵符令箭,辕门口就是一阵惊心动魄的牛角号,号声一落,竟是满营启动,竟似顷刻间便可开出列阵;尚未进得辕门,便闻一片马蹄声急风暴雨般卷来!快捷连贯,当真罕见。 成穚换上了轻便软甲,左手轩辕长剑,右手却是一卷地图。 此时后军的骑兵、战车、重甲步兵成方成阵的从刚刚碾平的田野隆隆推进,满载辎重粮草的牛车则从所有的官修大道与田间小道吱吱呀呀的碾了过来,不计其数的斥候游骑却是流星般的穿梭在原野色块之间。 烟尘弥漫,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号角呼应,方圆四五百里的蓝田大营上竟是滚动着隆隆沉雷,飘散着呛人的土腥味儿。 片刻之间,山野上便扎起了连绵不断的各色军营。这军营堪称史无前例的辽阔,从最西面的渑池要塞到最东面的虎牢关,从最北面的大河到最南面的汝水,东西三百余里,南北四百余里,举凡隘口要塞山水形胜等兵家必争之地,都驻扎了大片军营。 成穚就是要排开轰烈的阵势,给那些山东六国的密探看,让他们知道,大秦这次出征用的是大秦百战之士的锐士,而不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奴隶兵。 此时营帐之内,灯火辉煌。成穚拔剑站在首位,如鹰隼的目光缓缓扫过八都尉等人。 赵高奉嬴政命,星夜入蓝田,给成穚送来了大秦黑龙符。 黑龙符,大秦君王第一兵符,是秦朝龙形兵符的一种。成穚手中掌龙形兵符之一,可调动罗网密兵。而黑龙符,却是君王私人之符。 赵高此时掌开命诏,缓缓读到:“ 秦王八年诏命:长安侯成穚,临危受命,统军出战蛮族与六国联军。兹授成穚龙符虎符左半,得调国中所有驻军;另授黑龙符左半,得调都城驻军与王宫禁军,并可在郡县临时征发!秦王八年三月春。” 赵高宣罢,竟是满帐肃然无声。众人都心生震惊! 那权倾朝野如吕不韦者,也从来没有被授国黑龙兵符啊。如今竟连黑龙兵符都授给了君侯,如何不令将领们惊讶? 虎符自不用说,那是所有统兵大将必须拥有的权力--调动所有要塞关隘的正规大军迎敌。可这黑龙兵符却是从来不授给任何将领的秘密兵符,它只能由秦国国君一个人掌握,调遣的是都城与王宫禁军以及一切秘密力量! 看来这次嬴政是堵上了一切! 成穚接过黑龙符,锐利的光芒扫过众将士,大声说道:“我秦国可当一统大任者,有四:其一,实力雄厚,财货军辎超出六国甚多,可支撑长期大战。其二,秦人善战,朝野同心,举国皆兵,扩充兵力的速度远快于山东六国,战端一起,数十万大军只是期年之功。其三,秦国四面关山,东有崤山函谷关,西有陈仓大散关,南有南山武关,北有高原横亘。被山带河,据形胜之要,无异平添十万大军。惟其如此,秦国无后顾之忧,可全部将兵力投入蛮族与山东六国的大战。仅此一点,中原魏、韩、赵、燕等四战之国无法匹敌。其四,我秦国变法深彻,法度成型,乃唯一可取代诸侯分治,而能统治天下之国家。有此四者,王霸统一大业,唯秦国可成!” “此行,必灭蛮族,尔等何惧之!”成穚硬气道。 蒙毅当先站起,大声说道:“末将必当以死报国,杀尽蛮人!” “好!”成穚大笑一声,当下令旗交给各大都尉,将十万奴隶大军,分为十旗,一旗一万人,隐匿行踪,开进北漠,采取左更司徒赢辉的行动,化整为零,伺机而动! 此时,接受命令的这支临时拼凑起的秦国新军步兵,抛弃了重甲长矛与硬弩长箭,每人手中一支短剑、一支木棍,身背三天干粮,在万山丛中攀缘疾进,山溪冲刷了他们的一切踪迹,山林湮没了他们的任何动静。战国之世第一场最长距离的奔袭战,便这样悄悄的开始了。 十万大军星夜隐匿行踪,开入了无边大漠,竟是没有惊动一丝一毫,每人带着三匹战马,十六天粮食,以韶关为中心,四散开来,深入蛮族部落。 碰到一部落,杀尽一部落,待粮食消耗殆尽,便回韶关整顿,次日再行刺杀。 成穚就是要蛮族疲于奔命,不死不休! 次日清晨,太阳爬上了山头,广袤的河谷山塬一片血红一片金黄。秦军的车城圆阵中凄厉的牛角号直上云空,隆隆战鼓便如沉雷般在河谷轰鸣开来。须臾之间,车城圆阵全部打开,大片各式黑色旗帜如潮水般涌出。“秦”字大旗下,成穚冷酷木然地走在最前列,短衣黄金甲,长发披散,轩辕剑扛在肩上赳赳向前。身后便是无边无际的三万密兵将士,长剑一律上甲,视死如归地踏着鼓声轰隆隆向着韶关开去! 此时在秦国太庙,只见大殿之中香烟袅袅,道家大长老帝巳,月神祭祀鸠花,围绕一个奇妙天盘。 黑鹰冷酷的看着那古老的天盘,只见上面铭刻了无数星辰,眼中露出一丝不解,说道:“这就是当年我道家老子留下的预言天盘吗?” 帝巳沉重的点了点头,低沉说道:“秦与周合五百载,别五百载而吞周,合十七年,霸王出!这就是老子当年留下的预言!” 鸠花看着预言天盘之上的五行之色,眼中露出一丝精光,说道:“战国时期,阴阳家学说甚盛,各大战国的旗帜颜色与服饰主色都是极有讲究,有据而定的。讲究的依据就是该国的天赋德命。阴阳家认为,任何一个王朝和邦国,都有一种上天赋予的德性,这种德性用五行来表示,就是金木水火土五种德性。” “不错!黄帝政权是土德,就崇尚黄色,旗帜服饰皆为土黄。夏王朝是木德,崇尚青色。殷商王朝为金德,其兴起时有白银溢出大山的吉兆,是以崇尚白色。周王朝为火德,先祖得赤乌之符,自然便崇尚红色。当时天下对这种五德循环说无不认可,立政立国之初,便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德性。”帝巳眼睛一咪,捋了捋白色长须,说道。 鸠花没有一皱,看着古老天盘之上的五行之色,问道:“战国七雄当年别春秋,开战国,又是如何立的自家五行之色?老子崇尚无为,又如何留下关于阴阳家学说的古老天盘?这天盘上的五行之色,当真可以预言天下共主?” 帝巳点了点头,眼光露出一丝迷茫:“阴阳创世纪,鬼谷论真经。儒墨霸社稷,道兵已天命!这是亘古的预言,诸子百家有兴盛的一天,就有衰亡的一天。当年孔子、老子、庄子三人与鬼谷子论道,鬼谷先生笑了笑,说了这句话,预言诸子百家,兴五百年,复而灭,灭于秦。” “灭于秦!”鸠花震惊。难道诸子百家被秦所灭? 第四十二章 大漠孤烟直(二) 第四十二章 大漠孤烟直(二) “阴阳创世纪,鬼谷论真经。儒墨霸社稷,道兵已天命!这是亘古的预言!”道宗大长老帝巳,负手而立,望着眼前的预言天盘,不知道当年号称道德天尊的老子,到底预言到了什么,才会在古老的十方阵盘之中,留下预言警示后人。 “秦与周别五百载,复而合秦,合十七年,霸王出!这句话是否预示,秦可一统天下,嬴政可入主四海。十七年后一个叫霸王的少年,出兵乱秦!”黑羽从大鼎上飘落,望着预言天盘,神秘笑道。 鸠花拖着布满铜绿的古老天盘,上面隐隐可见黄帝大战蚩尤的画面,虽然已经被无尽岁月吞噬得面目全非,但依稀可见当年的起兵盛况。 黄帝起八百部族,于黄河大战蚩尤八十一兄弟,斩首蚩尤,力鼎人族共主,蛮族沦为附庸,似乎在千年前,中原人与蛮族的战争就已经结下了复仇的种子。 “解开天盘,便可知道老子在其中留下了什么!”帝巳眯着眼睛,捋了捋胡子,看着天盘上的七种颜色,沉默不语。 鸠花深吸口气,拿起一支白鹅毛笔,在天盘之上扫去铜绿,露出了它原本的面貌。 “是阴阳家的国色之说?”黑羽望着代表七种国家的颜色,缓缓说道,却是面向帝巳。 “按照占星侯家的解释,一个国家与王朝的为政特点,必须或必然的与它的德性相符合,它所崇尚的颜色即国色,也必须与它的德性相符合。惟其如此,这个国家才能在上天佑护下安稳顺畅的运行。” 说着帝巳展开了战国七雄的地域疆界地图,说道:“七大战国之中,三家分晋,魏国从晋国而出,自认晋国正统,晋恒公当年自认周王族,便举火承袭了周之火德,后来的魏国也就承继火德,旗帜服饰皆尚红色。所以魏国乃是火色!而韩国也出于晋国,但是但年韩文侯为了先是韩才是三晋之首,便弃火而推演出木,所以旗帜服饰皆为绿色。最后一家就是赵国,赵武侯为了先是赵国强大,直接将魏国之火色,韩国之木色,作为国色,以火德为主,木德为辅,木助火性,火德愈烈的火木德定为国色,旗帜也就变成了七分红色三分绿色。” 鸠花看了看天盘,摇了摇头,三晋之色,不在预言天盘中心,说明三晋不是解开天盘的密码,需要找准国色对应的国家,转动轮盘,解开天盘,一旦转错,里面老子存留的预言,就会被强烈的酸雾腐蚀。 “齐国发端于姜齐,并非周室的王族诸侯。齐恒公曾为春秋五霸,鼎盛一时,所以齐国是以火德为主,金德为辅,金炼于火,王器恒久的火金德,旗帜服饰变成了紫色。楚国是唯一一个自立后被册封的国家,很长时间里楚国服饰皆杂,中原诸侯嘲笑其是乱穿乱戴乱德性。可是进入战国,楚烈王自称芈楚熊氏为炎帝后裔,与黄帝同德,便也用土黄色为国色,旗帜服饰变成了一色土黄。” 鸠花听帝巳如此说,目光猛的一凝,眼中露出震惊,说道:“七国之中,燕国最为特殊。昔年燕国曾是周王正宗的王族诸侯,承继火德顺理成章天下没有非议。但是燕国久处幽燕六百年,对周室王族不断衰败的历史刻骨铭心,独立之心萌生已久。大约五百年前,周平王东迁,周王室衰败,燕国第一大族,燕如千陇家族认为,周王的火德已经衰败,作为王族旁支后裔的燕国若承继火德,这把火必然熄灭,要兴盛,须反其道而行之,以水代火,确定了燕国的水德。燕国之水是烟波浩淼的蓝色大海,于是燕国的旗帜服饰就选定了蓝色。而燕如千陇这个名字,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黑羽倒抽口冷气,看着沉默的鸠花,声音带了一丝颤抖:“燕如千陇这个名字或许不曾响亮,但姬如千陇这个名字,却是恒盛一时。作为燕国四代皇后之家的千陇家族,当年正是出了姬如千陇这个号称第一美女的皇后,才发动了燕政暴乱,导致燕国疲软了大势,后来千陇家族隐藏于阴阳家幕后,远走齐国。” “不错,正是千陇,我怀疑当年姬如千陇没有死,阴阳禁术被活着带出了燕昭王的陵墓,宣庄在龙渊阁盗取预言天盘,身中的六魂恐咒,正是姬如千陇家族的阴阳秘术。”帝巳眼中迸发一缕寒芒。 “阴阳家的人也来到了咸阳吗?难道他们也在寻找我道家的预言天盘?”黑羽双臂还胸,单脚点在铜炉之上。 “中了六魂恐咒的人,怕是活不过七日,除非……”鸠花说到这里,不再说了,而是望向帝巳。帝巳却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除非什么!”黑羽急忙问道。 “六魂恐咒,天下阴寒之功力,只有秦王宫中珍藏的万年火灵芝,可救活她一命。但是万年火灵芝,在天罗地网的巢穴之中,罗网地狱!没有人可以进入那里,拿出灵芝!” “我去!”黑羽毫不犹豫说道。 “黑羽,我知道你轻功了得,但那个地方,终究不是靠着轻功就能进去的,那里有公输家族最为强大的霸道机关,就算是擅长机关术的墨家,都没有把握破解。” “无论如何,宣庄不能死!”黑羽手掌猛的攥起。 鸠花看了看帝巳,眼睛一亮:“或许有一个人可以救宣庄一命!” “什么人!”帝巳跟黑羽同时问题。 “长安侯!”鸠花笑了笑。 “你是说?”帝巳停顿了一下,看向了黑羽。 “我去找他!”说完黑羽人已经不再大殿之中了。 鸠花看着天空之中飞去的黑雕,叹了口气:“宣庄喜欢的人要是黑羽,那该有多好。” “秦国此次面临蛮族与山东六国的危机,可以说生死存亡就在此刻,但十万奴隶兵,真的可以打过比虎狼更加凶残的蛮族吗?”帝巳摇了摇头。 鸠花拿起预言天盘,眼中露出不解:“老子说,唯有对于上面国色的应命之人,才可以打开预言天盘,那应命之人,是谁?七国的国色之中,哪一个才是打开预言天盘的颜色,是秦的黑色吗?” 第四十三章 大漠孤烟直(三) 第四十三章 大漠孤烟直(三) 就在秦国笼罩在战争浓雾时,山东六国的密探与几大君主的密兵,都已经悄然来到了咸阳,探听消息。 六国密兵之中,齐国处于桑海之滨,虽然离秦国最远,但齐王田健的密兵“七海蛟龙”却是最先抵达咸阳城的。 一行七人扮成了贩夫走卒,一天前就已经抵达了咸阳,只是听说长安侯发兵十万灭蛮,都让他们感到疑惑。 如果秦军主力北上灭蛮,那函谷与房陵的驻军,也就剩下了王翦父子的王家军团步兵与少数的蒙家黑骑兵了。蒙毅不也北上了吗!这更说明秦国主力的确北上灭蛮了。 他们特意远赴蓝田大营,看一看秦国主力是否北上。果不其然,那千辆战车,隆隆的开过田野,数千旗帜,席卷大地的景象,让他们确信大秦主力已经北上。 消息传回齐国,齐王田健顿时激动起来。难道真是老天要灭秦?嬴政小儿,胆敢独自称帝,这等逆天小子,岂能留你存活! 齐王田健星夜召孟尝君、老将田单、相国田忌入朝,商讨合纵事宜。 赵王丹的密兵“黑衣”,是第二个抵达咸阳的,黑衣如蓬旋,飞鸟入昭阳。这句诗就是昔年武灵王形容“黑衣”所说。“黑衣”组织之中,各个都是轻功一流的顶尖高手,飞檐绝壁不在话下,更何况是咸阳城呢。 但出乎赵王丹的意料,他派出的八名“黑衣”高手,在离开咸阳的第二天,就死在了归赵的路上,八人都被一剑封喉,剑术颇有道家天宗奇侠尹文的味道,号称一剑封喉,剑不带血! 但是盖聂从魏国归赵,查看尸体后,却是否认了是奇侠尹文所为。从这狠辣手段,有些像罗网魑魅的手段。 魑魅,是不同于影杀卫的另一个罗网组织,是地网最为神秘的杀手团体,而魑魅却是不同于影杀卫,魑魅组织总共只有六个人,这个六个人却各个都是剑道高手,只为了杀人而生。 魑魅一出,沧海难平。这句话很好的体现了魑魅的威力。 接下来的两天之中,韩国“剑士”,魏国“苍獒”,楚国“吴钩”,燕国“洛袍”都铩羽而归。但他们经历如此艰辛,都带回了一个答案,大秦主力十万军队,已经追随成穚北上灭蛮了! 现在函谷只有蒙家父子五万铁骑,房陵是王家三十万马步军。 秦**力空虚,绝对是攻打秦国的最佳时机! 就在楚、赵、魏三国商定徐州会盟,合纵灭秦大计时,盖聂却罕见的反对。他的直觉告诉他,成穚绝对不会出现如此大的纰漏的! 作为一个策论者,成穚一直很完善的体现了鬼谷诡道的用兵之策。无论是武关奇袭合围庞媛,还是千里奔袭连齐灭卫,都是大手段。 这样一个敌人,断不会将一个灭国的机会,交给自己的对手。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成穚在钓鱼! 可是这钓鱼钓的也太不合乎常理了,成穚的钓鱼台在北漠,他的鱼钩却是放在了十万八千里远的房陵,就算他会飞,也不可能在合纵大军比邻时,赶回咸阳,更不可能临时调动数十万大军,组织好防御。 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此时成穚稳坐马上,开赴北漠,他也是在赌,他赌盖聂的雄心!现在赵、楚、魏三国合纵,齐、燕、韩摇摆不定,若是此时三王徐州相会,出兵房陵,纵然可以夺下房陵,但更进一步出兵咸阳,重创秦国是绝不可能的! 但如果盖聂多花一点时间,北上燕地,连燕合齐,到时五王相会,韩侯这个老头,必然跟风,就是六王会盟,兵力多达百万,此时再出兵秦国,胜算要大得多。 可是盖聂也知道,要真等到那时候,少说也给半个月后了,北漠的战可能已经打完了,因为成穚绝对不能将北漠的战托到一个月之后,他必然选择毕其功于一役! 这样就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成穚必须用秦国精锐,否则很难直接了当的灭杀蛮族。 所以盖聂很是纠结,如果秦国主力北上,现在是攻打秦国的最佳时期,但如果此时攻打,会不会中了成穚的计谋呢! 就在盖聂算计时,咸阳城内,老甘林也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成穚去了北漠,如果战胜归来,必然杀他安东甘氏,毕竟烁阳被屠,是震动了大秦的国耻。 老甘林千算万算,就是算错了老牛首的狼子野心,蛮人此等异族,怎么可能存好心! 安东甘氏眼看就要灭亡,此等亡族灭家之刻,老甘林绝定冒死一搏。 他去了一个地方,那就是雍宫。 自从赵姬隐居雍宫之后,就不在搭理朝政,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赵姬有了嫪毐的孩子。 嫪毐原先也只是希望攀上赵姬这个太后,享尽荣华富贵,列侯称王,封疆称侯。但是自从得知赵姬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嫪毐的野心就蠢蠢欲动了。 赵姬是谁,嬴政的母后,如果赵姬有了孩子,那就是嬴政的兄弟,嬴政可以坐王位,为何嫪毐的儿子不可以,他们不都是赵姬的儿子吗? 这个念想一出来,就在嫪毐心中萌芽生根,他日夜谋划一个大计划,除掉嬴政,让自己的儿子坐上王位。 就在嫪毐日夜谋划时,老甘林找来了,给了他一个机会。 在得知老甘林要杀成穚之后,嫪毐是全力支持。在他看来,嬴政之所以坐稳朝堂,主要有两个人的扶持,一个是吕不韦,另一个就是成穚。 如今吕不韦已经老了,成穚却是有风光无限,要权有权,要兵有兵,如果成穚一死,嬴政就等于失去了半壁江山。 但老甘林缺少一个强大的杀手,能给予成穚毙命的一击杀手。 嫪毐就给了老甘林这么一个人,蜀地的巫族。 巫族会巫术,却是有别于阴阳家,阴阳家以咒术杀人,巫族却是以幻术与蛊虫,控制人的心神。 嫪毐给老甘林的人,正是巫族的大巫住摩崖。 而选定的刺杀之人,一定要成穚最亲近之人,没有一点的防备才可以。 对于这个人选,老甘林心中有一个绝佳之人,那就是魏姬。 那日魏姬跟奇侠尹文离开之后,老甘林就派人跟踪,见魏姬跟尹文在卫国分手后,便派人监视魏姬起来。 此时的卫国已经不是卫元君做皇帝,年老的卫元君在抵达魏国之后,就大病了一场,最终在齐国杀死韩聂后,他也一命呜呼了。而卫国的君主变成了他的儿子。 这个儿子却是有些昏庸,见妹妹魏姬生得美丽,早就垂涎三尺,此时魏姬才一回国,就将魏姬软禁起来,要不是太子少秧将魏姬就出来,魏姬可能已经被害。 而太子少秧因为毁了容颜,也觉得自己配不上魏姬,便跟着哥哥太子庚回到了农家修行,他要练成绝世剑法,找成穚报仇。 太子少秧认为分开他与魏姬的罪魁祸首,就是成穚,这个夺妻之仇岂能不报。 由此,魏姬便一个人生活,日子很是艰辛。 老甘林一纸令下,魏姬就再次踏上了秦国的土地。 也不知道是命中注定她跟成穚有一段缘分,还是冥冥之中,上苍的安排。 三日后,老甘林下了血本,在山东六国招纳了五百武艺高强的杀手,连同大巫住护送魏姬北上,要在行营之中刺杀成穚。 老甘林决定就此一搏了! 第四十四章 大漠孤烟直(四) 第四十四章 大漠孤烟直(四) 成穚率领的三万罗网精锐杀手,先沿着山溪方向,隐蔽疾行,等到进入北漠边荒,再贴着两岸的山根向东北疾行十多里,便进入了高奴与义渠的领地,再沿小峡谷东岸的山麓攀登而上,便到了铁山军营背后的北岭。 韶关是北地边塞的一座城关,北面就是黄沙漫天,戈壁茫茫的北地,七万奴隶大军在踏过边山双峦之后,便向西形成一个扇形,以万人队为单位,突进了北地。 成穚与左更司徒赢辉、行军大夫甘文、扁鹊子三人居中调度。蒙毅与其他蛟龙尉,各带一对,千里奇袭。 韶关北面是山峦,隔断着黄沙平原,多少年后,嬴政就是在这座山川之上,崛起修建的万里长城。 成穚三人悄无声息地登上北岭,右手韶关、左手是大营、脚下是高奴的牧马场、正对面秦**营的连绵军灯便遥遥在望,战场大势竟是一目了然。 此时,按事先约定,蒙毅所部提前进入北地大约小半个时辰。蒙毅下令立即检查兵器甲胄,各百夫长齐报无误。蒙毅立即下了第二道命令:“半支细香,小打尖!”就是在半支细香的时间内迅速填补肚子以长劲力。一个多时辰的重装疾行,若能有时间咥下一块干饼夹一块酱牛肉,灌下半袋凉开水,对于这些食量惊人的猛士自然是最惬意的事。所谓小打尖,就是这种临敌接战前的些许垫补,正在饱与不饱之间,猛士们意犹未尽却又精神百倍。 刚刚打尖完毕收拾齐整,蒙毅便看见对面十多里之外的山头上两盏硕大的军灯一明一灭,反复三次。这是前行斥候的信号:子时已到,开始攻击蛮人部落! 蒙毅霍然起身,这一刻总算能报仇雪恨了!烁阳的老秦人说得对,这个血债,君侯早晚是要报回来的! 想着他低声命令:“三路摸进,攻入营寨中央,各人立即举火!开!”两手一挥,左右两路便散开队形向山下无声逼近。蒙毅自领的一个百人队,跟着便从中间地带插下,瞄着山根闪亮的蛮族山寨扑去。 这个部落是黑戎的一个中等部落,里面驻扎着三千骑兵,领兵大将是黑戎部落的勇士古达。 而现在三千铁骑却是驻扎城外,因为他们也是不久才从秦国回来。韩秦国富饶,兵器历来精良,他们手中的兵器就是从烁阳城抢来的,但这个部落去的新军都在抗击秦国中牺牲,他们将修养几天,去大牛首那里开庆功宴。 及至入夜,蛮人营寨毫无动静,蒙毅的骑营便放下心来。古达与前来讨赏的部将们索性饮了一通酒,便骂骂咧咧地散去睡大觉了。 正在酣梦之中,古达突闻杀声震天,一个激灵便从被窝榻上滚了下来,脚步踉跄地爬起来冲出大寨,却只见大片火把从山顶压来在军营晃动,中军大帐外已经杀成了一片,四面山野竟是一片战马嘶鸣,连大帐的卫士也一个不见了人影! 古达望着那火把下的黑甲秦军,瞬间一身冷汗,惊醒过来,秦军居然杀了过来。一种恐惧在他心中蔓延。古达老不及多想,急忙反身进帐摘下长剑便冲了出去,却见帐外秦军大旗下十多个蛮族卫士被三个黑铁塔般的甲士逼得团团乱转。 “杀!”古达急怒攻心,狂奔上平日发令的土丘高台,抓起一对大棰便猛擂战鼓!天下金鼓号令大同小异,“闻鼓而进,鸣金而退”更是相同的。 此刻鼓声大做之际,便闻四面秦军一片呼啸,人山人海,都是惨叫声。这可真是现世报,他们前脚才屠戮了老秦人,下一刻他们就来复仇了! 古达挣脱秦军的缠斗,夺了一匹马,要去大牛首那里报信。就在他上马之时,远处一片火把如狂飙般从山腰卷来!火把下正是蒙毅亲自率领的威风凛凛的百人锐士队。 蒙毅情知万人无论如何勇猛也不能将数万蛮人尽数歼灭,那便要尽可能地擒杀蛮族大将,尽可能烧散集中在马厩的战马而使大部蛮人不能上马作战,尽可能地使蛮族陷入全局性混乱。 围绕这个目标,蒙毅的军令便简单明确:烧马、杀将、搅乱各寨!分兵攻法也主次分明:一个百人队袭击马厩,一个百人队袭杀蛮族义渠大将,其余八个百人队一律以“什”为单元,分做八十个小队同时袭击主要军帐!蒙毅跟随兄父征战有年,最擅长奔袭奇袭的破袭战法,对部属卒伍规定的战法简单易行:偷袭岗哨,四面渗入军营,同时举火,突然发动猛袭!如此一来,蛮族凡有将领的大帐与主要兵帐、马厩,几乎在同一时间起火受袭,相互不能为援,便大为混乱。 蒙毅亲率的百人队身负擒杀大将的重任,却没有一路寻觅酣杀。潜入蛮族军营后,百人队主力一直隐蔽在中军大帐后的嶙峋山石中,蒙毅只派出了一个千人队伍,对蛮族大帐举火袭击,要诱出大帐所有将士,确认主将而一举击杀! 甘文制定的偷袭计划极是周密,深恐蛮族主将不在大帐而轻易出击,军士最有威力的第一猛攻便做了空耗。 此刻蛮族打鼓擂起,蒙毅只见火把下,一个高大蛮人要奔上土台击鼓聚将,逃跑,蒙毅确认他便是主将,方才骤然举火全力杀出!此时恰逢四面乱军奔来,脚步隆隆势如潮水,他立即大喝一声:“九什挡外!一什断后!”便飞身直取高大鼓架下的古达。 古达也算得蛮族一流武士,眼光四面一扫,见一排黑色重甲武士在前,十名掌旗兵又飞矗在了身后,一个黝黑的影子大鹰般凌空扑来! 他不及细思,双手鼓棰流星砸出,接着便长剑在手迎面直刺。谁知对面黑鹰竟是不闪不避,一对大鼓棰砸在铁甲之上竟是直飞夜空。 古达长剑堪堪伸直,便听一声金铁大响,长剑便脱手飞出,迎面一道雪亮剑光便闪电般“噗!”地透胸而过!他尚未喊出一声“好快!”,便鲜血喷涌倒地身亡。 蒙毅一招毙敌,锵然落地,一剑割下古达头颅,大喝一声:“蛮族首领首级在此--!”便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掷了出去,连环飞动竟在瞬息之间!四面涌来的蛮人尚未与将台前的铁鹰锐士交手,便见一颗人头凌空飞来,火把之下,古达的长须白面竟是清晰可辨!便有蛮人将领一声嘶喊:“将军战死!杀出山前--!” 蛮人一片呼啸,又潮水般卷了回去,少部分拦住散马的便上马带头,没有马匹的便跟在马后蜂拥而去。蒙毅一声大喝:“收队,深入北漠峡谷--!” 万人队便迅速回卷,从山后向阻截蛮族百姓的双峦峰疾行而来。 天亮时分,这个中等蛮人部落的数万蛮人以及三千蛮族骑兵全部被歼,蛮人们哭嚎的在营寨前遭遇秦军万命奴隶步兵的强硬抗击,丢下了两万多具尸体,竟是不能越雷池半步。 红日东出,看着遍野尸体,看着火光冲天的蛮族营,蒙毅露出一丝解恨,扭头又看了看身后头黑色的“秦”字大旗,满是恨意的咬牙切齿地一劈令旗:“继续杀入蛮地!” 第四十五章 烽火连天佳人笑 第四十五章 烽火连天佳人笑 烁阳之殇如一股戾气直扫得秦王政心中如鲠在喉,怒火中烧。义渠这个百年夙敌,一直是秦国腹部心头大患,不想百年后再起干戈。 六十五年前,秦昭王设计杀义渠王,就此义渠蛮人归顺大秦,西连巴蜀,以此为跳板,攻占了古蜀国。 而后三十七年,大秦襄王为了彻底驯化这群蛮夷,不惜让老秦勋贵迁到义渠,同亲联姻,就是为了彻底让义渠成为大秦的一部分。 可是嬴政心中也十分清楚,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政策,却也给大秦带来暗处的汹涌波涛。 烁阳乃是大秦旧都,曾几何年,昭王以烁阳为屏障,举全国之力以抗吴起,以三十万弱秦,大败名震天下的魏武卒,烁阳是老秦人的血脉,是老秦人的命根子。 可这下,呵呵,血洗烁阳城?不就是斩了大秦的命根子吗? 嬴政虽然怒,但还没有失去理智。他已经不是那个少年大王了,经过嫪毐之乱,吕不韦霸权之后,他已经逐渐显露出一个少年英主的那种王霸之气,已经初露峥嵘。 未来整个九州大地,都要在这个少年脚下颤抖。 “赵高,你说烁阳被屠,相国大人知不知原因呢?”薄纱下,嬴政放下手中竹简,望着赵高。尚未燃尽的烛光,在冰冷的神情下闪烁不停。 立在宫灯一旁的赵高,闻言心中大惊,偷偷瞧了一眼上方的嬴政,只见大王正看着自己,被那眼中浓浓的杀意一惊,背部大汗淋漓,急忙低下头去。 “启禀吾王,小人实在不敢妄加猜测……只不过……”赵高想起那位不在咸阳的王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呵呵,你听到了那个传闻?”嬴政冷哼一声,却又笑的风轻云淡,但那笑声,任谁听到也是寒冷刺骨。 赵高心惊之下,猛地跪在王撵之下,额头的冷汗不停。 自从长安侯离都开始,咸阳市井便谣言四起——大王乃是吕不韦与太后私通所生之子,长安侯成嬌心存反秦之意,欲自立为王。 一想到这谣言的笔墨诛心之意,实在是任何一个君上都无法容忍的事情,毕竟成嬌对于王位的威胁实在太大,如今成嬌在军中威信要远远高于王翦,就连大秦蒙家父子都要仰仗君候鼻息,如果君候造反,打着为王室血脉扫清异种的名义举兵杀回咸阳,那后果…… 赵高不敢继续想下去。 珠帘摇曳,嬴政手中死死攥着竹简,慢慢闭上了眼睛,帝冠珠帘后的神情,很耐人寻味。 不久后,殿内传出嬴政的旨意,命军士千里加急,送往上郡。 “成嬌替国出征,深明大义,由万户侯封为十万邑侯,钦此海昏侯,统帅三军,坐镇后方,前方军权移交少将军蒙恬,施行灭杀牛首计划。” 此旨意一出,满朝皆惊,文武心中惶恐不安。明白人都知道,大王对谣言产生了忌惮,这海昏侯,言下之意岂不是希望君候好自为之,重中之重在于一个“昏”字,碌碌无为当为昏,岂不是希望成嬌不要有所作为,当一个有名无权的君候吗? 深夜,长安街相国府中。 吕不韦看着手中的旨意,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不过,这场戏还没有完,他吕不韦从不是痛打落水狗的人,而是连狗肉都要吃掉的人。 成嬌的命,他必取之! 三日后,上郡。 上郡是一片高地,也是大秦的险地,山川连结,东起太行,太岳,南至王屋封侯,连绵的八达岭横卧千里。 而上郡之外,就不在是大秦的土地,那里是林胡,高胡的地盘,也就是所为的匈奴聚集之地。 游牧民族以部落的形势居住在草原、大漠。义渠的大牛首就是当年义渠留在塞外的分支,如今逐渐壮大起来。 此时夜色将晚,风中掩着炊烟的黑色秦军大旗在风中猎猎飞扬。 成嬌一袭青色敝屣深衣,站在落日中,遥看远方的大漠孤烟。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女人,也在落日中遥看他的男人。 呵呵,成嬌惨笑一声,神色中多有感伤。魏姬啊魏姬,我是为了你可以放弃江山的男人,而你却始终视我为杀母仇人。 乱世之中,红颜薄命,你一个弱女子为何如此执着呢? 难道本侯不能为你遮风挡雨吗? 难道本侯比不上一个区区的太子秧吗? 乱世枭雄,你说的对,我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可在强悍的男人,心中也一样有他的软弱,你就是我成嬌的软弱。 宣庄,魏姬,这两个女人。 蒙恬骑马走进,翻身下马,看着多少带着一丝悲伤之意的君候,眼中神色一动,想不明白,如此枭雄也会有悲伤? “君候,林胡希望以八拜之礼对君候进献。” “八拜之礼?”成嬌闻言神色一动,八拜之礼乃是诸侯对周天子的进献之礼,这帮胡人难道有何奸计? 成嬌神色不动,对着蒙恬点了点头:“告诉他们,一会本侯就去。” 蒙恬称诺,转身离去。 成嬌心中感到一股不安,他力排众议,举大秦五万精锐之力北征上郡,难道有人在背后计划了什么阴谋不成? 烁阳失守,边防被屠,义渠高胡如入无人之地,若不是背后有位高权重者支持,外敌不可能深入大秦腹地三百里,再进一步,那可就是咸阳都城了! 就在成嬌要转身离去时,远处夜色中闪躲一丝残影,转眼间三个身穿血色罗衣的卫士跪在了成嬌下首,正是天罗地网,如蛆跗骨的影杀卫。 为首杀卫语气中也罕见的带了一丝惶恐不安:“君候,咸阳异动,君上下旨,让君候交出军权,坐镇后方。”说着将详细谍报送上。 成嬌从青铜管中取出一小段羊皮,上面是章邯亲自写的详细内容,看完之后成嬌久久不语。 嬴政,呵呵,果然就是嬴政。 天下间最可怕的男人,他成嬌还是小觑了这个男人的魄力。 在嬴政的心中,大秦的基业要远远高于其他利益之上,甚至所谓的亲情,在嬴政这个男人心中是微不足道的。 当初嬴政力排众议立自己为王侯,也不过是为了对抗嫪毐这个长信侯,可随着嫪毐被吕不韦软禁,他就成为了对抗吕不韦的工具。 现在突然册封自己为海昏侯,实则束之高阁,与前朝太子赢溪有何不同? 海昏侯,昏侯,昏侯,好一个昏侯啊! 成嬌心头大震,这就是来自嬴政的警告。 难不成他已经有了足以除去吕不韦的手段了吗? 成嬌长叹一口气,侯冠之下的墨色长发随风飘扬,但依旧清瘦如骨,尊贵不可侵犯,同一个末世帝君一般,走向了册封的军帐。 军帐前,早已得到了消息的蒙恬,看着这个深沉如海的君候,手足无措。按理说君候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理应是三军统帅,但君命不可为,蒙恬虽然心中知道这是君上的忌惮,但不得不硬着头皮夺取成嬌的军权。 远处迷乱的楠木香烟中,秦国的神巫,穿着大红喜服,在头顶拍掌而歌,围绕火堆起舞。 远处高胡的使者们,穿着皮毛长服,也罕见的配上了中原的高冠广袖,迤逦而前,以诸侯朝拜天子的八拜之礼奉上献礼。 成嬌坐在高端,望着烟火下迤逦而前的使臣,居然感受到了英雄气短马瘦毛长的悲哀。 随后蒙恬等人接过献礼,两侧端坐在军帐正中的文臣在甘文与赢辉的带领下,以七拜回礼,这就完成了所谓天子对诸侯称霸的“纳璧之礼”。 高胡使臣是一个相貌敦实的中年汉子,他偷偷看了一眼上方威震大秦的君候,嘴角挂起一丝冷笑,转而恭维道:“君候见得此礼,必定大喜!” 高坐上方的成嬌眼中冷光闪过,只见高胡女中走出一身穿胡服的少女,那少女眼眸如海,冷若冰霜,更是让成嬌一见,便在心中惊起滔天骇浪。 魏姬! 她如何在这里,如何去了高胡,又如何成为了献礼? 魏姬身穿薄如蝉翼的轻纱,玉质凝肤,婀娜多姿,对着成嬌以礼下跪,声音清脆动听,勾人心魄:“侍女胡姬拜见君候。” 第四十六章 梅潮迭起剑中尽 成嬌望着月下独舞的女人,心中的愤怒已是怒不可遏,瞧着那帮胡人眼中贪婪的神色,游走在魏姬柔弱无骨的身躯上,他就恨不得杀人。 魏姬变了吗?你就是这么下贱的女人嘛? “够了!”成嬌怒吼一声,吓的奏乐的乐师拉断了琴弦。 狰狞的琴音在夜幕下来不及消散,蒙恬拔剑而起,等候君候命令。 成嬌缓步走下石碣,身后长袍拖地带起丝丝冷风。 王者的女人不应该是一个下贱的,人尽可欺的女人。 他一把抓住魏姬的胳膊,直视那双透着害怕与陌生的眼神,这一刻突然感觉自己心如刀割。 远处敦实的高胡使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笑的很猥琐,故意走近魏姬,贪婪的绣着那女人的体香:“君候不知,此女还是处子,体软无骨,我们胡姬都大不如,据说是从中原地区送来的,我们大王特意让我送给君候作为献礼。” “呵呵,是吗,将这个女人作为献礼?”成嬌转头看向魏姬,慢慢凑近她的耳边,“你觉得本侯对你的容忍到达了什么地步?你还是觉得本侯可以容忍你给我戴上一顶天大的绿帽子?” “妾身,妾身……啊……” 魏姬还没等说完,便被成嬌粗鲁的抱起,一步步走过两侧肃立的军士,步如温暖如春的军帐。 随后两名杀卫突然从上方阴暗的树木上跳下,持剑而立,横扫场内军士,不容人靠近一步。 军帐内,成嬌眼中含着怒火,看着扭捏的魏姬,望着她如同薄纱的长衣,猛地将她推到在地,疯狂的撕扯她的衣衫,而她也没有反抗,一丝一毫的反抗也没有。 成嬌心中的怒火更如同泄水的大坝,一发不可收拾。第一次,第一次成嬌在怒火中发泄了自己的**…… 军帐内随之传来女人与男人的喘息声,高胡使臣笑得越发得意,对着一旁傻呆呆的蒙恬笑道:“看来君候定是从军在外,长时间没有品尝过女人的滋味了?” 蒙恬听着这下流的言语,眉头皱起,他知道君候从来不是一个*的贵族,当年魏姬在时不曾对其侵犯,只是此时……唉…… 月色,罕见的娇羞蒙上一层乌云。 远处小树林,在此春花秋月之下,却突然露出一双双手,手里提着的是胡人用的弯刀。 阵阵迷烟如同炊烟般向着军士驻地扩散,不久,从外围开始,秦军士卒便开始大范围昏倒。 而中军依旧沉寂在君候发泄的怒火下,军帐如同狂风摇曳一般,所有军士措手不及。 坐席上的甘文像来心思缜密,此刻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感觉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昏倒一旁。 蒙恬见此大惊失色,一扭头才发现四周秦军大多都已经倒地,而高胡使臣开始露出狰狞的面纱,他们脱去外衣,露出了里面的精致盔甲。 那盔甲上铭刻着火烧云一般的家族族徽,蒙恬看完后神情震动:“丹东甘氏,你们是甘家的死士,不是高胡的使臣!” 为首敦实的胖子扯下人皮面具,露出一个冷傲的面孔,只是眼角狰狞的刀疤暴露了他的血性。 “蒙大将军?哈哈哈,纵横天下的秦国铁骑,三世武将的贵族世家,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帮弱不禁风的娃娃!而成嬌!始终是一个男人,男人嘛,没有人可以过得美人关,不过……”刀疤男子会心一笑,“让他在风流快活中死去,也算对得起他了!” “卑鄙小人!”蒙恬怒吼,拔剑而起,只是才冲锋两步,便无力倒下,失去意识。 此时中军账外,不多不少,刚好五百死士,而整个中军重地,再无一人。 只是当刀疤男子看着坚守中军大帐前的两名影杀卫时,目中带着一丝惊讶。这两人居然没有中毒,依旧如同雕塑一般守着军帐入口。 “蚍蜉撼大树!”刀疤男子想到自己有五百人,又冷笑一声,手中弯刀划过一丝冷芒,杀向了两人。 两人却看不清神色,也不见慌乱,只是一闪,便如同飞燕般擦着袭来的弯刀,落入五百死士之内,展开反击。 而军帐中,春风消愁,成嬌衣衫不整的从女人身上站起来,他望着依旧冷如冰霜的魏姬,心口突然疼痛起来。 滴答,滴答,滴答,鲜血顺着雪白的深衣滴落地上,那上面插着一直短剑。 “你要杀我?”成嬌望着从容站起的魏姬,居然感到了一丝害怕,害怕她的陌生。 只是成嬌话音才落,军帐内便突然传来阵阵胡琴的声音,动听却也寒冷彻骨,比之旷修的《黍离》还要悲伤三分。 “生年总有长尽处,英雄莫死床榻欢。”冷傲的声音从后方传出,一名穿着如雪长袖衣袍的少年走出,手中托起胡琴,背负长剑。 “君候也是男人,醉卧美人膝,总是英雄的归处,只是这些英雄最后也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少年冷笑三声,似在嘲讽成嬌。 “呵呵,不错,”成嬌冷笑两声,一把拔出胸口的短剑,扔在地上,胸腔滚烫的鲜血也顺势散落一地,随着他飘起的长发乱了这场风花雪月。 少年见此,眼中露出杀意,不再说话,整了整长琴,自顾自地弹起一曲古风。 古风之曲乃是楚国的诗经,本是壮士从军萧瑟的调子,可是被少年弹出了一股哀愁来。 整个军帐鸦雀无声,只有琴声低徊,仿佛奔腾的大河,拔地而起,最后没入云端,高山仰止,可见冷傲少年琴艺之精绝。 “我本以为天下琴师,以燕国高渐离为长,但你的琴技,不在他之下,”成嬌转头看向少年身后如同木偶一般的魏姬,摇头苦笑,“我听闻阴阳家有一种可操控人的巫术,任其摆布,想来你们对魏姬施展了这种巫术。” “君候博闻强识,在下心中折服,不过各为其主罢了,要怪只怪君候对美色贪婪的心害了自己。”少年放下古琴,转身取出身后长剑,如同完成一个*的仪式。 成嬌见此心中好奇,如此之人不应为他人走狗,“你这少年不应为甘林的走狗才对。” 少年一听目露惊奇,转而苦笑:“既然你已经知道,如何还能入局?” 成嬌嘴角上扬,转身走到案前坐下,拨动身前琴弦,只是他这么一按琴弦,便如天地俱寂,充满末路的悲壮。 “昨日青丝,今日冢骨;悲喜无泪,莫道情心,剑胆成灰。”成嬌望着魏姬长叹,“明知是局,但为了心中的执念之人,也要走一走。” 少年望了一眼身后如同傀儡的魏姬,摇头感到可惜:“君候原来是痴情之人,可此女中的是阴阳家的噬魂咒,怕是一生都如同一个傀儡般没有情感,君候还要为了这么一个傀儡失去了性命吗?” 成嬌失去笑容,抬头看着男子,反问了一句:“你这小子,明知杀我乃是不义,可为何还要刺杀于我?” “太师于我大恩,昔年专诸刺寮,只身一人为公子光反转乾坤,实乃报答公子光知遇之恩,我与专诸,虽千万人吾往矣!” “那你不怕死?”成嬌起了好奇心。 “死?君候,你怕死?”少年含笑不语。 成嬌大笑,随后面色沉寂下来,冷如冰霜:“当世界上所有人都忘记你的名字时,其实你和死了也差不多。” “寂寞的人,总是无谓的人,而为了不寂寞,本侯可以杀人。”成嬌缓缓站起,拿起中军大帐的一柄长剑——轩辕夏禹剑。 这是一柄七尺七寸的长剑,金色的剑刃在灯火下泛起淡淡的冷光,如同苍天之上的星辰,耀目。 少年温和的笑了,拿出自己的剑,这是一把没有花哨的剑,九寸的剑锋有如半截月色的光辉,凝重、森严,仿佛一只沉静的文人。 “古剑静都,我师传于我,可惜我师屈原死于奸人所害,遗失汨罗江,我当年年幼无知,不能为师报仇,多亏甘林寻得此剑又转送我,今日我杀君候于此,便带此剑归楚,也算是了却与甘林的恩德。” “是一把好剑,可我剑下不死无名之辈,报上你的姓名!” “我吗?无名小卒,楚国项氏一族项庄。” “项庄?”成嬌眼中的愣然转化为冷笑,慢慢扩大,嘲讽道,“也算是项庄鼓琴,意在君候了。” 少年项庄自知成嬌的功力,此刻全身保持着极度的谨慎。他缓慢地变换着位置,九寸的古剑静都收在鞘中不动,捏着剑柄的手却不断变化姿势,寻找最好的进攻时机。 而成嬌却是随意的拿着剑站在那里,鲜血将雪白内杉染透,从剑尖滴落,看似全身都是破绽,可仔细一看又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项庄从小跟随父亲项梁修习楚国项氏一族的大楚之剑,大捭大阖,如泰山压顶,绝峰处响惊奇,无声处见人血。 可当他看着成嬌时,却无从下手。他就是那么随意的站着,衣衫不整,鲜血直流,还一直闭着双眼。可那随处飘扬的长发,却如同一种王者气势,让人无迹可寻。 轩辕夏禹剑,圣道之剑,果然名不虚传! 少年项庄微微后退了一步,被这片平静中即将爆发的圣道之威压迫的越发紧张。 “杀杀杀杀!” 突然一声大喝,打破这压抑的死寂,外面的死士划开了军帐,破墙而入。 他们谨慎的望着其中的成嬌,可当他们看到脚下的鲜血汇聚成血泊时,这股紧张的气氛逐渐消失,一个将死之人,不用惧怕。 可饶是如此,面对那随意从容的君候时,他们也不敢贸然进攻。 “啾啾啾啾。”寒风的乌鸦鸣声,忽然打破了军中的寂静。 一阵金光与无声处乍起,如雷霆般横扫八方,叫人看不清虚实。 夜也在剑光下更深了,浓雾从远处升起,逐渐覆盖了秦军中军大帐。 只是树上的寒鸦一直不停的唧唧叫着,瞪着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察觉到了这平静中极度的不安与杀戮。 第四十七章 谁说老子不丈夫 第四十七章 谁说老子不丈夫 第五十七把弯刀。 第五十八把弯刀。 第五十九把弯刀。 第六十把弯刀。 …… 第八十七把弯刀。 当成嬌持剑连劈断第八十七把胡人弯刀时,少年项庄的眼神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或许,这个男人是大秦权倾一时的君候,但在项庄眼中,他只是一个想要保护这个女人的丈夫。 他不管身后被砍多少刀,只是凭着一股执念,向着魏姬这个方向杀来。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居然可以让大秦的君候都对她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 少年项庄向后瞟了一眼那个如同傀儡的女人,却瞬间被她的美丽分神,不过短暂,却又立马回过神来,暗暗咋舌此女红颜祸水。但只是这一瞬间,就足够成嬌杀了过来。 望着已经逼到眼前的君候,项庄心里一寒,立刻收回了视线。 可是一瞬间已经足够成嬌这个鬼谷剑术传人要了他的命! 王者之剑的咆哮声带着剑气横扫而来。 这一刻项庄感觉自己如同面对汪洋大海,而那剑却是劈断海的一剑。 持剑的成嬌,在少年项庄短短分神的一瞬间发出他唯一的一剑。 这一剑没有任何余地,凝聚了成嬌全部气力,也没有留任何后势,没有想要格挡对方剑招的后手,只是一记直刺。 却是与敌同归于尽的这么一刺! 要么项庄硬接这一剑,同归于尽。要么项庄放弃魏姬,利用轻功躲过此杀招。 剑气崩飞弯刀。 这一剑,去如江海凝青光,收如雷霆罢震怒。不愧王者的一剑。成嬌的剑。 军帐外栖息的寒夜飞鸦,也在此刻,全部被这杀戮剑气惊飞而起,只瞧破损的中军大帐被一道乌金色的寒芒刺破,如同午夜的阳光,十分刺眼,转而军帐裹布如同蝴蝶,化作飞雪四处飞舞。 狰狞的声音随之传来,金铁交加。火花四射。 而剑以去,一切又归于寂静。只瞧一片秋叶被剑气斩成了两半,从两人之间落下。 成嬌的剑则偏了三分,直入项庄左胸。而项庄的剑却深入成嬌腰部,刺入半寸。 急促的杀喊声响过,四周死士又乘机杀来,可随之又是“噗”的一声,成嬌长剑落地。 与长剑一起落下的,还有数十名尸体。 死士们不敢继续上,被成嬌之威震退,猛地闪身退后。 可此时成嬌已经失去他失去武器,彻底暴露在对手的面前。死士们见此不给他这个机会,心中大喜中猛地又围了上来。 成嬌望着依旧冷如冰霜的魏姬,深深喘了口气,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或许今日就要死于此地了,可想想自己会后悔吗? 应该不会吧?老子这辈子也当了一次赫赫威名的大秦君候,也遇到了两个让我一生难忘的女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呵呵,的确如此,老子这生,女人睡过了,仗也打过了,兄弟死的死,在的在,没有什么念想了。 “魏姬,你说我是这天底下最冷酷的男人,可我告诉你,我不是,嬴政比我冷,吕不韦比我阴得多,可我是唯一一个为了你可以付出生命的人,”成嬌紧紧抱住了魏姬,“拿天下跟我换,我也不会去换,你心里明知道我喜欢你,可你为什么当初还要跟太子秧走?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你知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 身后死士的速度如疾电般冲了过来,举起弯刀,对着成嬌的头就要砍下,甚至可以听到他们疯狂的笑声。 可等待成嬌的,并没有刀痕的痛苦,他转过身去,只见杀来的十多名死士已经被少年项庄杀死。他手中古剑静都上还留着热血。 “你……”成嬌愣然。 少年项庄冷哼,肩膀血如泉涌,古剑静都猛地砸在石墁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而他也失去力气,苦笑不已。 “成嬌,记住,我项庄不是救你,而是看你是一个汉子,真正的汉子,不应该死在敌人的阴谋下,应该死在战场上,倘若有一天你们秦国要攻打我们楚国,记得你欠我一条命,到时候战场上我们再来还这笔账!” 少年项庄帅气的长发染血,整个人却失去气力,猛地退后一步,却矫捷的用脚尖挑起了落地的古剑静都,踱步离开。 成嬌冷冷地看了消失在风中的少年一眼,他的眸子在剑光下闪过一道寒芒,却是漆黑如墨,随后嘴角上扬:“项庄吗?他日攻楚,我成嬌会还你这条命的!” 寒风刺骨,弦月无垢。 等蒙恬清醒过来时已经过了三刻,整个中军重地如同一个战场,满地死尸,而中军大帐已经消失不见。那五百死士横七竖八的躺在中军大帐的战场上,四周断刀横飞。 而石墁上,成嬌紧紧抱着一个面无表情,冰如寒水的女子。鲜血在他脚下汇聚成河,沿着石墁上的台阶一直流了下来。 成嬌就这么睡着了,火红的披风在风中四处拜舞。 蒙恬伸出手欲言又止,看着这个男人惨烈的模样,心头大震,不禁流下两行泪花。 三日后,蒙毅横扫上郡周边胡族部落,激起了大牛首甚至匈奴单于的怒火,远方骑着阴山胡马的一支部队,浩浩荡荡的围剿上郡杀来,为首正是老单于的长子冒顿。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大漠戈壁一望无际,绿洲草原水肥草美,边塞传来牧羊女人们哀哀的歌声,伴随这长风送走了一代代从军未归的少年英魂。 成嬌身边兵力已经不足五千,蒙毅等小分队如同一张大网撒了出去,虽然有一定的优势,但主将却处于不利地位,如果此时被匈奴跟牛首的大部队包围,成嬌绝无生还的可能。 况且嬴政将军权全部交给蒙恬,让他代替自己驻守上郡,而自己却成为海昏侯,一个羞辱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留在上郡只能让嬴政产生更多的忌惮,所以他必须回去,而且他回去之时,就是老甘林的丧命之时! 而成嬌身后此时跟随的是腾龙军团的不动如山。 孙子兵法云:疾如风,徐如林,不动如山,侵略如火。因此腾龙军团也成立了风火山林四大军团。 这五千天罗地网的锐士,就是不动如山军团。 成嬌望了一眼被大军护住的马车,看着马车上冷冰冰的魏姬,手不由得攥得更紧了。 老甘林敢伤她一毫,那他就要整个安东甘氏给她陪葬! 行军中的甘文此刻却显得心事重重,他自知此次君候遇害背后黑手是他那父亲,可他却无能为力,因为这一切都是父亲早就谋划好了的,甚至牺牲他,让他成为成嬌的心腹,都是父亲一手谋划的。 那个父亲为了家族,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此时成嬌突然一手把住了长剑,让大军停止前进,只感觉大地传来微弱的颤抖。他嘴角慢慢上扬,罕见的笑出声来:“真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是骑兵!”赢辉有些惶恐,出动如此大规模骑兵只能是匈奴,“我们只有五千骑兵,不如请求上郡蒙恬派兵吧!” “五万铁骑是大秦北抗匈奴的最后依靠,绝对不能妄动!”成嬌挥手制止。 “敌人出动如此大部队,少说也有一万人!我们不如避开强敌,从小路返回武关入秦?”甘文沉思起来。 “你的意思要本侯当懦夫?”成嬌冷笑一声,却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对着苍天一挥,转而怒吼道:“犯我大秦天威者,虽远必诛!我大秦的士兵,岂是被这帮匈奴追杀的货色,给我杀回去!” 一枚鸣镝拉起尖利的啸声刺入天空,随后五千秦军齐齐转身,人人高坐马背,短剑相交,目视前方,一杆黑色大旗,随风飘扬,上字“秦”。那就是他们一生为止战斗的信念,战旗不落,战争不止! 须臾之间,三军之中,鸣镝数发,所有马上士兵全部转身,义无反顾的杀向了身后追来的异族大军。 而这一身便是转战三千里,而这一剑也曾动了百万身。 五千士兵,就这么转身杀了回去,嘶吼声,战马声,响遏行云。 有时候,他们存在的意义大多不是为了生存,而是为了大秦的尊严而战! “犯我大秦天威者,虽强必诛!” “赳赳老秦,中华之剑。 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天下纷扰,何得康宁? 秦有锐士,谁与争雄?!” 顷刻间,五千虎狼之师,长啸漠北,震散行云。 此时远方高谷之上,冒顿一马当先,身后是一万五千名狼族战士,他昨夜接到老牛首的消息,海昏侯重伤返秦,这正是一举拿下这个狂妄之人的大好机会! 古达鞭策战马,跟在大公子身旁,随后在军中吹响了沉雄的进军牛角号。 “狼族的勇士们,杀出去,谁灭了海昏侯,谁就能得到中原第一美女魏姬!” 狼族的崽子一听,更是如同打了兴奋剂一般,嗷嗷叫的冲了下高谷,向着下方的平原高地追去。 可冒顿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去,这个少年就已经有些惶恐了,他居然听到了远处传来更加震动的大军狂奔的回响? 难不成秦军还敢杀回来? 不可能,冒顿都为自己的这个奇妙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们只有五千骑兵,而他却是三倍于他们的兵力,秦人应该撒丫子逃命去了,怎么可能还敢回过头来狙击他们。 不错,冒顿猜错了,秦军是不可能调过来狙击他们,因为秦军选择的是正面冲锋! 也正因为他们是大秦的士兵,是永远不会退缩的,否则以屈屈十万的贫穷之地,如何可以横扫整个六国百万大军。 正如成嬌所想,大秦士兵就如同后世的东北野战军,狗皮帽子,大皮靴,从东三省一路干到了海南岛。 此时冒顿策马狂奔,第一个冲下高谷,来到下方的广袤平原之上,只是才奔到两里,大地尽头的地平线上,却突然升起了浪潮般的烟尘。望着那浪潮,冒顿第一次心中生出了害怕。 只瞧滚滚浓烟之中,突然,一杆大旗,劈开云海,迎着苍阳随风而来。那是一杆黑色大旗,上面大字绣着一个金灿灿的“秦”字。 冒顿傻傻的望着那如同云海之中飞翔的黑色秦军大旗,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他成嬌真的敢以五千骑兵硬憾他一万五千名狼族铁骑!可随之而来却是无边怒火! 他成嬌何人?敢狂妄如此! 当真我狼族勇士是草打的不成! “勇士们,狼神再上,杀光秦人!” 尘土遮天蔽日,从苍天俯瞰,只见两支大军,如同两列狂奔的列车,在草原上冲刺起来,只等待相撞厮杀的一刻。 第四十八章 西北望射天狼 第四十八章 西北望射天狼 “这个乱世,倘若可以活命,没有人希望去死。只是我们身为军人,身不由己啊。”成嬌望着对面奔腾而来的一万五千狼族铁骑,半眯的眼缝中,闪过一丝冷芒。 “传我军令,鳞甲阵对敌!” 一声令下,秦军弓弩手立马下马,取出随身携带的劲努,在阵前排成一线,随后是准备在弓弩手发射完劲努后冲锋的前军轻骑,而后是一千五百重骑兵押后。 这是当年杀神白起于《白起兵书》之中记载的一种阵法,而他就是以此阵在长平大败赵括。 狼族人虽勇猛,但盔甲不如秦军的铁甲,所以一旦冲锋对敌,鳞甲阵的弓弩手会给予很强的杀伤力,之后乘着他们阵型大乱,轻骑快速冲锋彻底打乱狼族的阵型,最后重骑兵压上收割人头。 这种攻防兼备的阵型,正符合孙子兵法之中的不动如山,侵略如火,疾如风,徐如林的打法。也是中原边塞对抗游牧民族的常用阵法。 此时冒顿率领的狼族大军已经全部通过高谷,正冲着秦军的地方结成而来,几乎所有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脚下的震动。 “狼族单凭个人勇猛拼杀,靠着娴熟的马术杀敌,阵法远不如中原,”赢辉淡淡的一笑,“如果此次来的是齐国的技击骑士,我们可能没有丝毫胜算,但对抗狼族……” 话音未落,远处高谷之上居然升起了殷红如血的大旗,那大旗上铭刻一个狼头,随后居然是五千挽着长弓的弓手。 赢辉见此浑身一凛,竟然在风雷般的铁蹄声中隐隐听见了拉弓的声音! “不好,是狼族的弓弩手!这一战我们毫无胜算!”倘若对付没有弓弩手,秦军完全可以形成压制,但对方也有弓弩那两方实力…… 成嬌高坐马上,眉头皱起,金色盔甲内隐隐溢出血水,他重伤未愈,就强行返秦,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吼,吼,吼,” “杀光秦人,杀光秦人!” 狼族士兵一边用大刀敲打盾牌,一边缓缓前进。 如此威势,让对面的黑甲秦军,如同狂风暴雨之内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翻覆的可能。 中军的甘文一脸忧愁,望着在马上一动不动的君候,轻叹口气:“君候,敌人之强,实在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不如避敌锋芒,另做打算,毕竟我们当务之急是奉王命返回咸阳。”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一个逃兵?”成嬌目视前方,英气的面容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极度苍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毕竟我们只有五千骑兵,不是五万!”甘文皱眉,他听出君候语气中的坚定,可这么下去胜负不说,还有被擒的可能。在这个多事之秋,如果传出大秦君候被匈奴所擒,一定会在动荡的咸阳局势上,再起风波。 成嬌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是如同一把夺目的宝剑,锋芒毕露。他遥望远方的北地长城,声音平淡,但却铿锵有力:“甘文,你记住本侯的话,大秦的土地可以征服,但绝对不可以断送! 大秦的将士可以被杀,但绝不可以低头! ” “天地开辟,日月重光。遭遇际会,毕力遐方。将扫群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成嬌年轻的呐喊,响彻整个天空。 开始只是成嬌一个人放歌长啸,到最后,却是三军将士齐声的应和: “挽我长弓,跨我战马 绝天穹,跃万山。 马革裹尸兮白骨还,挽我劲努兮射天狼!” 这是秦军的葬歌,冒顿第一次听到秦军如此悲烈豪壮的歌声。 他对那个领头的新任海昏侯,以往的长安侯更加好奇,好奇的同时更有些佩服。 的确不错,是大秦的太师还有相国出卖了他们,烁阳被屠,整个蛮族在被中原打压了数十年后,因为此战役气焰一下子高涨起来,高胡、林胡、东胡甚至是臣服大秦的月氏,都隐隐有起兵反抗的念头。 而匈奴单于和大牛首也已经暗中联系各方,如果按照他们所想,所有蛮族真的团结在一起,那重现当年八戎靖国,血洗中原的情景就将不远,到时候大匈奴的铁骑就会狂风般席卷中原七国,冒顿甚至已经做梦,梦着自己高唱着家乡的歌谣,住进中原七国华丽的宫殿内。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出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给予这个伟大的壮举的沉重一击!这两人一个是赵国的李牧,此人居然藏兵于野,在大漠突然藏了数十万赵国胡刀骑士,长驱东胡三百里,不敢南下牧马。 而西方,遭受屠杀的大秦,就在各方都认为他们为了对付南方楚魏的联合进攻,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时,成嬌居然力排众议,举全国之力,北上抗蛮。虽然只有五万铁骑,但却成为匈奴南下的一道天然屏障。 冒顿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这更是一支什么样的黑甲骑兵,他们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是用了短短三日,就千里奔袭,踏破了从上郡到咸阳这道天险,出现在了上郡。更是以雷霆之威,化整为零,屠杀了大大小小数百个蛮族部落,而且不分男女老弱,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蛮族又一下子老实了。 冒顿眼中恨意显露,勒马止步不前,只见前方尘土遮天,他终于看清秦军大旗下主将的徽记——那杆大旗上的徽记是由一条金色神龙组成的长剑,在红旗舒卷中浮现。 那就是海昏侯的腾龙军团,一支崛起不过三年的军团。但就是这支军团在武关大破六国联军,甚至杀死了赵**神庞媛。 冒顿驱马上去,望着前方金甲裹身的成嬌,学着中原的礼仪,抱拳:“阁下想必就是新晋的海昏侯成嬌了,我是匈奴的世子冒顿。” “冒顿?哼,小子,你不该与我为敌,”成嬌轻抚剑柄,“因为与我为敌的人,最后死的一定会非常惨!” “君候的口气真大,我希望君候的实力也能跟你的口气一样大。”少年冒顿生的虎背熊腰,但却面庞清秀,此刻温和一笑,如同文人一般。 “宁为灰烬,不为尘土。”成嬌淡淡一笑。 毕达是匈奴老将,此刻驱马上前,望着那个名传九州大地的少年,目光之中带着深深的忌惮。 “世子小心一点好,海昏侯虽然是新晋的侯爵,但他之前的名声早就传遍中原。一怒而诸侯惧,一安则天下息。中原的诸侯哪一个不在他威名之下弓腰屈膝?” “如此狂妄之人,我到是要会会他!”冒顿眼中战意更浓,忍不住要雀雀欲试。 “可是世子,我们的任务是杀死海昏侯,不能给他归秦的机会,如果耽误时间,上郡的秦军抵达,我们会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老将毕达是燕国人,最明白这其中厉害,可世子年幼,不懂兵家战机的重要性。 “别说了,”冒顿不耐烦的猛一挥手,“待我跟他比过再说!” 不等毕达反驳,冒顿便策马上前,大笑起来:“海昏侯,你们大王给你这么一个侯爵,可见你真的是昏庸无比,还不如那个小侯爵长安侯好听些!” “竖子,安敢辱我君候!” 对面的大军中,甘文闻言大怒,手一挥,百骑便逆风扑近,直杀冒顿而去,可就在距离下冒顿不过百尺时,成嬌却是淡然一笑:“无妨!” 就这两个字,那百骑秦军铁骑便一齐押住了战马,停止前进,随后在马蹄下卷起的尘土中,露出了成嬌的真容。 冒顿望着前方单骑之上的成嬌,策马走去。 众人只见两人军阵前对峙,一个大秦君候,一个是蛮族世子。 而海昏侯成嬌此刻身披火色大氅,面目却隐蔽在火铜重盔之下。冒顿则是一身皮甲,头发扎着辫子。 “你就是海昏侯,年纪也不大吗!我听说你杀了庞媛,不过就庞媛那个老匹夫,我也可以轻而易举杀之!”冒顿轻蔑的瞧着成嬌。 白马之上的成嬌看着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头狼,心中起了杀机,却冷冷一笑:“庞媛身为赵国名将,一生战八十七,胜七十三,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将。而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兰可燔而不可灭其馨,玉可碎却不可改其白,金可削却不可易其刚,庞媛,身虽陨,名却垂于千古。远不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妄加评论的。” 每说一句话,成嬌便骑马踏前一步,气势也叠加一次,等到距离冒顿百尺之时,身上如同狂潮一般的气势,瞬间隔着数百步对着冒顿直推过来,惊得冒顿握住马鞍,才惊觉自己已经全身冷汗。 “全军听我号令,翼军散开,”成嬌冷笑一声,接过甘文低过的轩辕夏禹剑,转而命令,“没有我的军令,三军不得冲锋!” “是!”甘文调转战马,退向中军本营。 “君候之言,冒顿见识了!”冒顿立马高呼,却不再称成嬌为海昏侯,而以君候称呼,足见其心中对成嬌的忌惮。 成嬌沉默片刻,冷冷一笑,身后红色披风一扬,举手摘下了自己沉重的头盔,甲胄上的征尘全都扬起,一头黑色的长发在风里飘舞。 冒顿看着这个男人黑色的眸子,瞬间明白了他的血性源于何处。这是一双让人看一眼就感到可怕的眼睛,一双比狼还凶,比鹰还迅捷的眼睛。 “冒顿,你真的要跟我一战?”望着这个未来让中国大地惨遭屠戮的头狼,这个五胡乱华的始作俑者,成嬌心中杀意已决。 “后学晚辈能跟天下名将一决雌雄,这是晚辈的荣幸!”冒顿收起笑意。 “哈哈,匈奴,高胡,林胡,东胡,月氏,你等五胡亡我中原之心不死,可但使长城秦军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本侯劝你还是早早解甲归田,娶妻生子的好。”成嬌说着眯起了眼睛。 “君候此言差矣,当年八戎靖国,我等先辈可以将东周灭亡,君候怎知今日,我不能效仿先辈,灭了山东六国,不如君候助我灭了山东六国,之后我与君候,平分天下?” “狂妄之人,米粒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成嬌跨马前行一步,全身气势徒然增加直逼冒顿而去。 “君候难道真的要跟我一战!”冒顿眼中杀意更浓。 “狼和狮子岂能同享一片草原?”成嬌笑问。 “那只要狮子屈服于狼,不就可以同享一片草原了吗?”冒顿也笑了笑。 闻言,成嬌刀眉一挑,狭长的眸子中却多一分冷意。 北地大风吹起,黑色王旗猎猎直响。不知何时冒顿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九尺*。六尺的锋刃侧淬出一道修狭的寒芒,映着冒顿那凶狠的眼睛,望着成嬌手中的轩辕夏禹剑。 在中原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圣道之剑轩辕,是与传说之中剑圣盖聂的仁道之剑,道宗的威道之剑相媲美的天下三大道剑。 更是传说千年之前,轩辕黄帝的成名武器古剑“黄帝”改造而来,剑质绝佳,步战天下无敌,但马战嘛,狼族的*,号称马战第一,无往不利,他这把九黎,更是当年蚩尤所用。冒顿相信这一战,他已经赢了一半。 此时,两人遥遥对视,一种无形的气势在两人身上升起,隐隐约约之间隔绝了风,遏拽行云。 面对天下一等一的名将,冒顿第一次生出了紧张,握刀的手中忽然满是冷汗。 后方甘文更是三年来,第一次看见君候全力以赴。这足以证明君候要斩杀冒顿的决心。 只是不明白,这么一个弱冠子,有什么足以威胁君候?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与天下名将对阵!”少年冒顿已经等不及了。 “我希望这不是你我的最后一战。”成嬌不等他回话,便拔剑斜举苍天,唇边最后一缕从容的笑容也褪去,一拍坐骑,开始缓缓向着冒顿而去。 这一战在所难免,那就让我用生命去证明天下名将应有的尊严。 这是大秦海昏侯与大漠王冒顿的第一次交锋,虽然后面两人交锋了无数次,但尤其是这一次,让冒顿刻骨铭心。也让成嬌成为了他一生可望不可即的敌人。 更是让冒顿直到死,都在追着这个男人的影子走…… 第四十九章 天下名将 第四十九章 天下名将 “倘若君侯输了,我们要随时做好突围的准备……”甘文将声音压低,已经准备让后方行军司马坐好各种准备,以策万全。但无论是赢是输,这场战都没有任何胜算,腾龙军团不能就此覆灭。 “君候不可能会输。”赢辉望着战场中那个猎猎红风下的男人,目光坚定起来。这一战打的是大秦与蛮族,这两个种族之间的尊严。 大秦要报屠城之仇,匈奴要报多年来的血海之恨。只是苦了君候,这次的上郡之行结果无论如何,回到咸阳都是一番狂风暴雨。 “君候重伤,冒顿年轻力胜,在厉害的剑术大家,也怕少年人的狂刀与乱拳。我们要保存的是腾龙军团的主力,因为这是君候回到咸阳最后的保命本钱,我们输不起了!”甘文挥手制止赢辉,其实从一开始的烁阳被屠就是一个局,这个局就是请君候入瓮,让君候出兵上郡,陷入匈奴人的包围之内,好一个借刀杀人,从魏姬的突然出现,刺客的步步为营,到如今实现准备好的伏击……九死一生啊! “可我们别无选择,我们要对烁阳被屠的百姓负责,我们要对天下人一个交代!君候只能舍命出征,只是大王他,大王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给了君候的致命一击,我赢辉不服气!”赢辉毕竟还是一个少年,不懂得隐忍,此番话说出口,甘文的脸色就变了。 “赢辉,住口!”甘文大吼,眉头皱起,“我们是大秦的臣子,王命不可为的道理,你我从出生在这个土地的第一天就被铭刻在了骨子了!”甘文说着有了几缕惆怅。 此时,整个草原上只有呼拉拉的北风,八月的风卷地而起,如刀刃割面,吹得大旗猎猎直响。 成嬌一骑白马独自推进,手中轩辕夏禹剑凝聚剑气,在身体外三寸之处,隔绝了罡风。可随着调动内力,成嬌腹部的鲜血也如泉涌,鲜血渗透金甲,染后了身下白马,从马蹄滴落,如果黄绿草地上盛开的血梅。 冒顿所有注意力都被成嬌的剑吸引过去,但他看到马蹄下的鲜血时,所有紧张的神色倥偬之间全部消失,坐在战马上从容的迈着小步。 但是这种从容,随着他越发靠近成嬌,便一点点消失,那种如山岳压顶的气势,撞击在胸口上,让两军阵前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摒住了呼吸——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威压随着成嬌的推进缓缓压了上去。 甘文瞧着君候在风中屹立不动的身躯,目光移到那地上的血泊时,面色大变:“不好,冒顿这个狼崽子,是要用逼迫君候流血自尽,着实可恶!” 话音才落,甘文便策马上前来的成嬌身边伸手扯住他的臂甲,想要阻止他出阵。 成嬌一头黑发乱舞,面无表情,年轻的面孔只是平淡的笑了笑,伸手卸去甘文的拉扯,瞥了一眼后方军阵中的那辆马车。 他目光静了短短的一瞬,便一挥身后披风,与此同时坐下的白马忽然放声咆哮,成嬌高坐马上,仰天长啸,手中长剑剑指南天。 “长剑依然在,腾龙何曾亡!” 这一生呐喊,惊天动地,对面一万蛮族,齐齐的被这一人一马的如山之势齐齐震退,面带骇然,而大草原上的刹那平静也被成嬌的这一声长啸完全撕裂! 只瞧狂风旋起,金剑圣光逼人。 “好一个海昏侯,好一个大秦第一君候!”冒顿眼中战意不减反增,忍不住禁不住低声叫好。 冒顿的刀势是整整凝聚了身后万名蛮族的势,以强大的势汇聚成一刀,真正的以万敌一。而黑甲秦军的势与腾龙军团的势,是一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静势”,以静对动。 这种凝聚气势的打法本来是好的,出自孙子兵法三战,上战攻心,中战杀敌,下战攻城,不战而却敌是为势。 可万名蛮族的势,从一开始却悄无声息的压住了腾龙军团的战气,占据整个战场的主导。 这一切都在冒顿算计之中,可是海昏侯成嬌的那一声长啸,却是以一人之力,强悍一万蛮族凝聚的势,须臾之间就打破了冒顿所设的局,扭转乾坤,将静势转化成了动势,将冒顿所有的攻击与威压都转化成了一把无形长剑,指向了冒顿。 冒顿毕竟年轻气盛,这种大规模的国战还是第一次经历,而且对方还是天下名将,这样的冲击瞬间让他无法保持方才的那股冷静。 冒顿坐下黑马发毛,瞬间长嘶,马上的冒顿也就借势提起*,向着成嬌冲了过去。 甘文见此,绷住的脸瞬间更加紧张,瞬间前冲两步,拔剑怒吼:“全军擂鼓!” 顿时腾龙军团中军一杆战旗随风而起,百名力士早就做好准备,战鼓震天而齐。 高谷下的毕达,见腾龙军团战鼓震天而起,瞬间拔起*,胡须乍起,怒吼连连:“崽子们,吹大号!” 顿时后方山坡之上,千名蛮族士兵,举起牛角号,乌拉乌拉的吹了起来。 整个战争也因为两军的战鼓号角齐鸣,直震的天空的云山瞬间四分五裂,星汉颤抖。 可也是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成嬌和冒顿的战马交错。 冒顿的战马是阴山胡马,雄壮力长,成嬌的白龙驹千中选一的名驹,马蹄飞奔,尘土飞扬。 长剑,大刀,一万蛮族的势,腾龙军团的势,整个战场风云激荡,随着一声金铁交鸣,轩辕夏禹剑与九黎大刀交击在了一起,坐下战马也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这种强烈的撞击都被运用在武器之上,一股强大的气场瞬间迸发,似乎要将轩辕夏禹剑和九黎刀崩裂。 可随之成嬌和冒顿便擦身掠过。 双方均感到了胳膊上强烈的痛楚,成嬌长剑就势放下,冒顿带马回身,*回落。 双方勒马回身,却均感到心头一股血气直冲喉咙。 “君候不愧是天下名将,比顿年长数岁,还身负重伤,但这力量却不弱于顿,后学晚辈今日当真领教了天下名将的威势。”冒顿气血上涌,却强压下这股力量,虽然能勉强说话,但脸上却青筋暴露。 “大漠未来的头狼,果然名不虚传,”成嬌喉咙腥甜,却还是那么从容,冷笑连连,“废话少说,今日不是你死,就我我亡,绝无第三种可能。” 话音方落成嬌不给冒顿恢复的机会,忽然发力,手中轩辕夏禹剑闪电般向着冒顿斩去。 冒顿此时旧力才去,心力未生,见成嬌杀来,自知无力抵挡,急忙策马而退,成嬌立刻策马紧追而上。 战场中两骑并列奔驰,成嬌大喝一声,手中轩辕夏禹剑扫除大片剑影杀向冒顿。 冒顿深处剑影之中,一种山岳般的压力从中传来,压的他步步后退。在眼中,冒顿看着眼前握剑的成嬌,如同天神下凡,每一剑都如同开山裂地,招招都冲着冒顿的命门而去。 九黎*上带着凄厉的叫声,却也在防守之余展开了回击,每一刀都足以劈开山石! “横扫千军!”冒顿大刀旋舞,抓住了成嬌伤势发作的一个机会,瞬间展开了攻势。随时后方蛮族的号角声震人肝胆,数万人齐声大喝,声势一时间压过了腾龙军团的战鼓,随之冒顿刀势更雄,连绵的刀力占尽了上风。 可任冒顿如何狂风暴雨,身处其中的成嬌却是不动如山。战马长嘶,长剑纵横,不为所动。 见此冒顿心中大震。他所学的兵学和刀术,乃是动如雷霆,守如太岳。其实蛮族的刀术,无论如何打,都在一个猛字。 而成嬌所有的武器乃是剑,战争之中,上将对决,剑并非久战的兵器。他又跟冒顿选择马上打斗,剑比之刀更是弱了一分。 两人你来我往,尘土飞扬,冒顿连连斩了一十八刀,可每一刀,都被成嬌阻挡下来。 雷岳刀法,猛如雷霆,冒顿年少,但以打成,全天下各国能够挡他一刀之威的,只有寥寥几人,可转眼已经过了十余刀下去,成嬌却是在风起云涌的绝境之中,如腾龙升天,狂龙入海,眨眼间展开了反攻。 瞬间,一种强烈的恐惧令冒顿肝胆惊惧,成嬌名列天下名将,能让六国诸侯弯弓屈膝,果真是一怒而诸侯惧,一安则天下息。天下名将,不愧这四个字! “雷动九天”成嬌举剑闪躲一招,躲过冒顿的大刀,随后忽然仰天立起,,站在战马上凝然不动,手中轩辕夏禹剑凝聚一道血色剑影。 冒顿的战马忽然间悲鸣一声,走势滞涩,眼看长剑,直指自己的眉心,狠心咬牙,也不防御,瞬间一招“长蛇出洞”,直刺心窝而去。 战马上,成嬌高举长剑,冷冷看着这个少年头狼:“就让我们做个了断,你死,我亡!”,说着也不防御刺来的大刀,手中长剑直接劈了下去。 “好一个你死我亡,君候,今日之后,你就是我冒顿生死大敌,你不死,冒顿也会死!”说着长刀去势不减,轰破罡风。 第五十章 挞伐天下 第五十章 挞伐天下 “竖子,倘若腾龙军团不死,蛮族休想越过关山一步!”成嬌一扬眉,手中长剑依然跃过冒顿大刀,直刺他的眉心。 剑锋未到,冒顿已然感受到了那股刺骨的冷与烈。 “就算死,也要你陪葬!”冒顿当下狠心,硬着头皮顶了上去,长刀划在金甲之下,留下了深刻透骨的伤痕,鲜血如同刚刚绽放的花苞,刹那间就喷了出去,洒满冒顿一脸。 此时刀剑入骨,战马相撞,尘土扬起,两人狠狠撞在一起,从远处看如同相拥的友人,而两人阵前相对的话语,也无人听得见,四周都是狂风呼啸的声音。 腾龙军团和蛮族将士精神高度戒备,甘文看着那洒满地的血泊,憋了长时间的一口气,终于轻轻吐出:“这一战,再也避免不了了,君候报了死意!” 只见战场上两人一动不动,冒顿伤口的鲜血已经被寒风凝结,而两人怒目相视,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君候,年轻的狼王终会要赶走老狼王,成为这片天地的新主人,你已经是日薄西山了,你的大秦也是一样!”冒顿双眼很亮,看得出这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就算日已西沉,大秦明日依旧会轰轰烈烈的升起,腾龙也是一样!”成嬌缓缓抬起头,双目寒光内蕴。 天地顿时一片死寂,双方士兵都沉默下来。 闻言冒顿脸上嗤笑起来:“君候,沉下去的苍阳,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次升起,大秦战胜了六国联军,不在需要你了,功高震主的道理你一定明白,否则你的王也不会让你来送死!” 就在话音落下的一刻,成嬌双眼冷芒凝聚更深,这句话深深刺痛了他的内心,良弓藏,走狗烹,嬴政为了稳定大秦局势,牺牲了为他鞍前马后,带兵血战的自己。 只是他成嬌不甘心! 成嬌猛地带马前突一丈,从冒顿身体内抽出长剑。冒顿感觉身体顿时被抽空了一般,大口咳了鲜血,却也策马狂奔起来,一个翻身助跑,人借马力,长刀再次破风斩下,一片雪亮的光弧落向成嬌的头顶。 刀势来得非常之快,压根就没有给成嬌多余思考的余地,他全力举起手中轩辕夏禹剑,强硬的剑锋砍向了冒顿的刀势。 铮的一声,苍茫大地之上,如同鬼斧神工的圣音,长刀擦着长剑,火花四射。 “腾龙在,大秦胜!”成嬌双目如炬,傲然低语。 “那我就杀了你这条龙!”冒顿纵声咆哮起来。 “想死,本侯成全你!”成嬌伤口鲜血狂撒,却硬是含这一口气,拼尽全身力气再出一剑。 刹那剑气含而不放,凝成实质的光华。 冒顿瞧着见那道不可一世的一剑,全身大震,可是大刀却被成嬌夹住,已经来不及抽回,只能硬着头皮,用脚勾起腰间的强弩顶了过去。 这弓弩乃是用王屋山精铁而制,天下武器能伤其者十不足一,可没想到当弓弩碰到长剑,竟然“嚓”的一声,切断了弓弩的前断,冒顿顿时大惊失色,瞧着继续斩落下来的长剑,全身惊出一身冷汗,就在生死的这么一瞬间,冒顿的潜力居然被激发出来,全身一震,猛地抽回了大刀,狂扫而去。 成嬌刀眉一抖,眼中满是惊讶,这必杀的一剑,居然这样被冒顿破解,感觉到大刀上忽然传来惊人的震动,成嬌握剑的手忽然震了起来,一股巨大的震颤延着手臂而来,血气顿时上涌,大吐了口鲜血。 冒顿见他吐血,狠下心,不顾自己肩头的伤痕,手中大刀只是缓了那么一瞬间,便继续沿着剑刃扫了上去,一刀砍在了成嬌肩头,黄金甲上的兽首顿时崩裂,鲜血如泉涌。 随后刀剑相撞,两人错马而过,分别驰向战场的两侧。 一时间,两人两马,相对而立,静默无语。 冒顿大口咳血,可成嬌却是猛地从马上跌落,长剑拄地,鲜血直流。 “君候”甘文在后方猛地站起,大喝。 赢辉则已经驱动战马扑了出去! 高谷下的毕达见此,一直在寻找机会,此刻见成嬌与世子分开,立马也窜了出去。 他是燕国老将,早年被燕春君陷害,以叛国罪追杀,逃到匈奴,被老单于收留,成了冒顿的弓术老师。 此时毕达高坐马上,铁弓上早已经悬了一枚雕翎箭。 只见冒顿和成嬌大战一场后,受伤惨重,尤其是成嬌,旧伤未愈,新伤又添此刻已经失去了站起的能力,这是唯一一次击杀海昏侯的机会。 疾驰中,毕达将铁弓张满,淬毒的弓箭闪着冷芒,锁住了成嬌的面门,他疾驰中算着步数,这铁弓的射程有三百步,这个距离足以击杀成嬌。 “赢辉,保护君候,小心那燕国蛮子!”甘文站在寒风中,瞧着对面杀出的老将,急忙在赢辉身后大吼。 马上的赢辉心里一惊,扭头看去,只见匈奴大旗下,一个皮甲的老将单骑出阵,手持一张硬弩,毫无疑问是在瞄准成嬌。 雕翎箭是匈奴用苍漠雄鹰的翎羽做尾,风中速度比中原弓弩快了三倍。 赢辉自幼通读九州兵法,自知蛮族弩的杀伤力更甚于他大秦手中复合劲努,仓促间急忙奔着成嬌而去。 此刻成嬌单膝跪在地上,鲜血已经凝固,他双眼迷离,身后血红披风卷起金甲,猎猎直响。 就在此时,弓弩箭一声凄厉的尖啸,震惊了整个腾龙军团,只瞧那箭如一道大漠闪电,直冲着成嬌面门而去。 甘文手中长旗一挥,力竭嘶吼:“保护君候,准备冲锋!” 须臾之间,整个腾龙军团震动了,三军翻涌,如同黑色浪潮水一样涌动着推进。 无数大秦铁蹄踏起烟尘,一道灰蒙蒙的狂浪在草原上升起。 军团两侧的金马骑士堂在滚滚狼烟下,如同黄金巨剑,清一色的黄金甲,就连战马都配备了青铜面具。 这支冲杀的巨剑,在队伍两侧如同鸟翼般飞起,骑兵们则占据了中央战场。 毕达急忙勒住战马,看着黄金轻甲的秦国骑兵冲进了滚滚飞灰的包围圈,聚成一片道天险,如同起伏的黑色波涛,但毕达已经得意笑了。 因为这一切已经晚了,弓箭已经飞向了成嬌。 成嬌冷眼看着刺着面门飞来的弓箭,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等待他的没有痛楚,等他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全身黑色翎羽的俊美男子,长发飘飘,傲气凌云,只身一人挡在自己的身前,手中捏着那支淬毒的冷箭。 “是你,道家神宗黑羽?”成嬌缓缓吐了口气,费力的拄着长剑站起,双手颤抖,鲜血沿着手背直流,顺着剑刃淌了下去。 “你不能死,宣庄还等你来救命!”说着黑羽冷眼看了身后站着的匈奴少年,“蛮族?” “宣庄发生了什么事情?”成嬌刀眉一跳,一种不祥油然而生。 “宣庄需要万年活灵芝救命,长老们虽然已经为宣庄续命,但最多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你必须活着回到大秦,一个月内!”黑羽冷眼瞧了一眼受伤极重的成嬌。 此时五千腾龙骑兵已经层层保护住了成嬌,甘文急忙下马扶住成嬌,瞧着对面迎回冒顿的蛮族大军,神色焦急:“君候,必须迅速突围,前方三十里就是雪狼谷,我们必须避敌强锋,另做突围,另外我已经派出斥候,通知蓝田的腾龙军团准备接应我们,届时十万腾龙军团出动,蛮族自会退却……” 甘文说道最后,还是忍不住长叹了口气:“怕就怕我们不能坚守住这几天……” 成嬌闻言不语,五千对一万五,三倍兵力,如果他没受伤,全军突围即可,可现在……想了想,哎,成嬌心中黯然神伤,伤势又忍不住复发,咳了口鲜血:“派出斥候回咸阳,以本侯的旨意进入王宫,取出万年活灵芝。” 说着成嬌又看向了黑羽:“你带着本侯的佩剑跟着斥候一起。” 成嬌将佩剑交给了黑羽,让他跟着斥候一起回归咸阳。成嬌最后面向了咸阳王城,寒风中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向了那名年轻的斥候:“你面见王上的时候,告诉他,成嬌死也会死在大秦的土地上!” 斥候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身上马,跟着黑羽匆匆离去。 成嬌望着绝尘而去的两骑,眼中的杀意更浓,转身被甘文扶上了战马。 此时全军被围,唯一的豁口已经被蛮族大军围困,外围烽烟四起,五千腾龙军团全被困于低谷。 冒顿站在高谷上冷笑:“看他们如何脱困,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留下海昏侯成嬌!” 突然被围,君候重伤,事发突然,甘文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甘文很快镇静下来,他深知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突围,否则时间一久,等狼骑兵上来,整顿好队形,就真的没有逃脱的可能了。 赢辉瞧着西北方向,那里是匈奴的骑兵,厉声说道:“蛮族的骑兵无法和我们大秦的铁骑相比,让黄金骑士堂的骑兵在前,准备西北方向突围,再去雪狼谷。 一声令下,一千名黄金骑士顿时金甲裹身,短剑在手,列兵整队,准备冲阵。 毕达看着西北,那里只有区区三千骑兵,无疑是给大秦黄金铁骑屠杀的:“世子,我们必须列阵,单靠我们的骑兵根本抵挡不住大秦重骑兵的冲杀!” 冒顿深知毕达的兵法深厚,就按照他说的办,点了点头。 毕达见此,急忙挥舞手中令旗,随着他令旗挥舞,蛮族阵势顿时发生了变化,只见西北骑兵突然后撤,露出了一大片空地,而后放弩手们对空却对着那空地举起了弓箭,一旦秦军从此冲阵,必定会遭受弓箭的直接射杀。 赢辉见此,罕见的慌了神色,急忙看向一旁料理成嬌伤势的甘文:“现在怎么办,是否冲过去?” 甘文瞧着后方举箭的蛮族弓弩手,咬了咬牙狠下心,怒吼:“冲过去!” 一声令下,五千铁骑急忙护着成嬌与魏姬的马车冲向了空地。 毕达见此,冷笑一声:“放箭!” 话音才落,天穹便被密密麻麻的箭矢包裹了,呼啸着杀向了冲锋的骑兵,抛出了大片的矢阵。 但只见秦军面对头顶落下的箭矢,却丝毫不见惊慌,纷纷提起战马上的皮盾遮蔽在头顶,顶着矢阵继续前进。 虽然匈奴的弩手都是弓马娴熟的少年,所用的弩劲道极强,但远不能和腾龙军团的劲努相比。 只见匈奴的矢阵冲出云端时气势雄伟,可是落在腾龙军团的黄金甲上,非但难以造成杀伤,甚至连洞穿金甲的能力都没有。 这种金甲,并非是柔软的黄金制作,而是精铁与黄铜的混合盔甲,硬度之强,六国罕见。 只见五千腾龙军团组成黑红色的箭头从箭潮中快速涌出,向着北方的雪狼谷杀去。 冒顿提着九黎大刀,深深吸了一口含着尘土的空气,一股颤栗穿过全身。他站在高谷下,望着向着雪狼谷方向撤退的腾龙军团,血红的双眼充满了恨意:“全军准备继续追杀,务必将他们杀死于雪狼谷!” 毕达看着他这么重的伤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下令大军向着雪狼谷追杀而去。 第五十一章 腾龙之主 第五十一章 腾龙之主 腾龙军团,这个神秘莫测的军团第一次出现在历史上便是如此短暂,如同天空的流星,虽然转瞬即逝,但却威震了六国整整三十年,诸侯对于这个军团的名字,在心底里恐惧,但更恐惧的是一手建立它的主人——海昏侯。 这是向雪狼谷突围的第三天,在大秦王上位第九年八月的这个夜……史官记载,海昏侯被围困北地的这个月,北地的雨雪也刮了整整一个月。 王屋山脉以西,太岳山脉以北,上千里的土地尽裹素色。大雨加夹飞雪,冰封了整个罗婆江。 罗婆江是北地的大江,发源于唐古拉山中,横亘东西,分隔了王屋与太岳二山。 这条江也是高胡、林胡、东胡、匈奴等蛮族赖以生存的水脉,而它的必经之所,便是北地的低谷雪狼谷。 雪狼谷地势极洼,出入山谷只有一个出入口,四面环山,虽然易守难攻,但这接连的雨加雪,已经让粮食极其缺少,腾龙军团入谷虽然易于防守,但只要被匈奴围堵,就等于是困死于谷中。 晚风更烈,大地的南方矗立的王屋山上的巨大的山影,如同沉寂在黑夜的巨剑。给整个浩瀚荒原,蒙上了一层阴影。 腾龙军团一路南行,坐骑连人带马,全身都被雨水打湿,只是还没来得及抖干,便被接下来的飞雪覆盖,冻成了冰。马蹄陷入潮湿冰冷的土地,越发的艰难跋涉。 骑士们咬着牙,顶着寒风,向着远方的雪狼谷退却,只是苍茫大地无痕,这才越过了一个山头,眼前又出现一片更大荒原在面前滋生聂展,无边无际。 不知在生命耗尽时,能不能走到尽头,抵达雪狼谷。 雨水从成嬌结冰的黄金甲滑落在脸上,钻进内甲的缝隙中,让身体发寒。 这等让六国诸侯恐惧的重甲,如今却也成为了他们致命的枷锁,甲胄内都是水,水连着雪,雪结着冰,头盔压着湿透的长发,都已经僵硬。 整个天地,似乎都被这漫天的雪水覆盖,可他们水囊已经空荡,粮食已经断绝,骑士们只有将盔甲摘下,用里面蓄积的雪水充饥,可这雪水倒进嘴里,除了铁锈的涩味,还有一股血腥的冰冷。 风更烈了! 骑士们继续迷茫的走着,黄金甲片在挥动间互相刮擦的嘎吱声,听上去让人觉得发寒。 可当骑士们抬头望着队伍最前方那个魁伟的身影时,心中又充满了希望,君候他一如既往的强顶着寒风,用他的身体为身后的武士们前行的战旗。 君候的肩膀上荷着沉重的腾龙军旗。 只见他紧紧握着这漆黑的战旗,目光深邃而悠远,而旗子上的鲜血却将这战旗上的腾龙生生截作了两段。这面曾经让六国诸侯联军闻风丧胆的战旗,这面曾经背负了大秦无上光荣和骄傲的战旗,现今已经残破不堪。 但成嬌却以一个王者的霸道,将这残破的战旗,以强硬的角度斜指苍穹,仿佛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撑起腾龙军团曾经的辉煌与荣耀——腾龙不死,大秦必胜! 有一种信念不随时光磨灭,有一种火焰总要焚烧荒原。可曾听见长空外腾龙在长啸?可曾听见大地上腾龙之主的怒吼? 满身泥污的赢辉冲出了队伍,年轻的行军司马,如今已经满脸血污,他急忙擦去脸上的雨水,和成嬌并肩前行:“君候……我们真的要去雪狼谷?可那里的地势,我们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我们还有选择吗?” “我们可以冲着庸关方向走,借道长平。” “不,继续向南,东胡,林胡,高奴这帮狼一样的敌人,不会给我们任何活的机会!” “南方雪狼谷,虽然没有伏军,但一旦我们被后面的追军困死,回天乏术!” “腾龙宁为灰烬,不为尘土,”成嬌扭头,年轻人的脸庞,苍白,但却充满了坚定。 赢辉怔怔的看着成嬌的脸。虽然君候满脸血污,但依然精神,可君候腰间惊心动魄的刀痕斜斜的斩断了他的盔甲,伤的很重。而且赢辉清楚的知道,他们早已用完了最后一份伤药。 “赢辉,你怕死吗?”这话让赢辉一怔,怕死吗,人都怕死吧。可当他看到君候脸上微微浮起了笑容时,心中的恐惧又减少了。 绝境之地,君候的笑容依稀如同当年的王者风范,带着霸绝天下的傲气,驱散了腾龙军团的恐惧。 他拍了拍赢辉的肩膀:“赢辉,记住我的话,腾龙不会灭亡!” “可我们中总要有人死去……”深深看了一眼前方的君候,赢辉转过头低低自语,笑容慢慢的消逝了。 雪更加大了,天地似乎又沉寂下去。 长长的队伍无声的跋涉,隐没在苍隆的冷雨中。 成嬌看了一眼后方马车中那个依旧冷如冰霜的女人,她冰冷的眼神正无情的看着自己。 成嬌罕见的笑了,她即使失去了一切记忆与感情,如同傀儡,但骨子来还是记恨自己的。 成嬌心满意足了,可小腹上的创口又开始渗血。 司马大夫甘文急忙扯下一条浸透了雨水的衣带,死死的勒住了成嬌伤口的下缘。 “君候,回到咸阳以后,别再复仇了……不值得。”甘文说着低下了头。 成嬌哑然失笑,却不禁怅然。 甘文看着这个神秘男子,他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男人心中所想。他觉得这是一个看不清正直面目的男人,在他走进这场用天下人作为生杀取予的王座时,就注定了他不可能有情。 有时想想茫茫人海,碰到这么一个男人,是他甘文的幸运,还是他的不幸。 父亲为家族谋划这个计谋,真的是为了安东甘氏的长久吗? 甘文又想到那一刻,君候负手站在大秦宫墙上,望着那苍茫云海,那眼神似乎能洞穿世间的一切。 他夺走了自己的爱人,让我们父子成仇,又以烁阳被屠,亲手让父亲杀了他寄予厚望的大儿子,最后呢? 甘文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君候是想让太师的小儿子亲手结束了他老父亲的生命吗? 这么狠的手段,只有这个男人会不惜如此繁琐,报复一个人。 黑色的战马从前方的雨幕中缓缓驰来,马背上是腾龙军团的斥候。 这是傍晚一天前就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难道已经探路回来了吗? “前方探路如何?” 成嬌突然拉住战马,按住了要上前的赢辉。 马上的斥候没有回答,众人都觉得不对。 壮实的大秦黑马嘶鸣的跑了几步,马蹄上还留着血水,阻挡了军团前行。 寂静的大地,黑暗来袭,无边无际,空荡的马蹄,背上早已死去的斥候,一种不祥的预感浮起在士兵的心头。 成嬌眉头一皱,五十斥候,只回来了一个,而且还是早已死亡的,他双手缓缓伸到背后,按住了剑柄,手背上爆出了青筋。 就这样,成嬌孤单的一人望着那看不清楚面目的斥候,寂静如死。 雨滴战马上滴落,震散恐惧。 “马上何人?”甘文猛地低喝起来。 黑马背上如同死去的黑甲士兵,整个人端坐其上,面容隐没在雨水中,不知死活。 成嬌刀眉一皱,心中发觉了一丝不详,猛地从剑囊中提出了沉重乌金色的轩辕夏禹剑。 整个腾龙军团打起火镰,点燃了藏在火油布下的火把。 随后甘文一声令下,身后两骑腾龙士兵猛地如疾风般的扑向了前方的斥候。 大秦之剑在冰冷雪水下振落了雨水,雷霆般直刺向那斥候。 马蹄声越来越近,大秦之剑已经刺进了马背上斥候的胸膛。 可两名腾龙士兵却猛地悬住了手腕,没有再刺下去,眼中满是惊恐。 因为马背上斥候的身体已经僵硬,短剑已经刺不进去,显然这名斥候不是敌方派来的奸细,的确是腾龙军团派出的斥候,可他已经死去多时。 只瞧那斥候怪异的抬起头平视着前方,空洞洞的双眼看进了无边的黑暗中,充满了恐惧,似乎前方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注视他。 “君候,前方有诈!”赢辉心头被不详笼罩,这斥候已经死去多时,为何还能驱策战马回来。 年轻的腾龙士兵伸手去推斥候,斥候的尸体便带着马鞍一起沉沉的摔在泥泞中。 可他们这才发现,斥候的尸体被大秦之剑从马鞍下刺入,贯穿了整个身体,这才支撑住这个不倒下,也不低头的人。 而显然,这是他的同伴在生命最后一刻用自己的剑贯穿了早已死去的同伴尸体,让他不能从马上掉落。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成嬌深邃的目光看向前方,冰冷的眼眸中,充满杀意。 腾龙的斥候,是要用尸体来给自己报信,前方雪狼谷内,有敌人,还是非常可怕的敌人! 甘文粗糙的手缓缓抹过自己脸上的雨水,又甩去了满手的污泥,亲自为这么战死的斥候闭上了那充满不安与恐惧的双眼。 后面的腾龙士兵们围了上来,大家无言的看着同袍的尸体,没有人说话。 同袍就算战死,也要用如此残忍的方法贯穿自己的身体,就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回来报信! 腾龙斥候,就算死,也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雨水敲打黄金甲,敲击声中渐渐的多了杂音,那不是雨声,而是远处隐隐的马蹄声和号角声。 成嬌回头凝望,远方地平线上已经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连成一条环绕他们的火线,慢慢的收拢过来。 那是匈奴的追击大军,那些在天地间隐约的震耳的声音,是蛮族用夔牛皮做的战鼓的巨响,这鼓声震动了整个荒原。 成嬌隐隐可以听见,后方匈奴大军的咆哮,马蹄踏得大地微微颤抖。 成嬌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充满了杀意! 他们的敌人已经开始冲锋。 成嬌在腾龙军团向雪狼谷溃退时,并未料到自己已经踏进了敌人巨大的包围圈中。 他们埋伏了所有返回咸阳的主要道路,为何唯独遗留了雪狼谷,并不是敌人的疏忽,而是雪狼谷被布下了真正的坟墓,他海昏侯成嬌的坟墓。 结果虽然早就预料到,即使面对覆灭,成嬌也做好了准备。但当他看见斥候拼着死亡与痛苦,用如此残忍的手法也要回来报信时,那股信念,彻底燃起了他的战意。他并不畏惧死亡,他也早准备好了死亡。 只是死亡前,他要先为自己的战友报仇。 “腾龙可以死亡,但绝对不可以白死!”成嬌静静的看着那名斥候的尸体,看着那柄大秦之剑的贯穿了他整个身体。“即使死也要用这种方式完成任务的斥候军们,宁为灰烬,不为尘土!” “他们都是勇士!”赢辉清秀的脸痉挛着,浮起一丝刻骨的狠毒。 “杀光他们!”成嬌低声喃喃自语。忽然间,他高举着巨剑咆哮起来,他胯下的战马也如同巨龙一样立起,长长的白色马鬃在夜色中飞扬。 “腾龙不死,大秦必胜!” 这支沉寂的军队,也忽然爆发出巨雷一样的呼喊。 有一种精神点燃了他们每个人的意志,他们高举起武器直指天空,数千人的吼声将整个荒原上敌军的声浪压了下去。 成嬌年轻的脸上,青筋暴露,怒吼起来:“只要最后一个腾龙还活着,就要杀了这帮匈奴,为兄弟们报仇!” 成嬌仰天吼叫,“腾龙不死……” “大秦必胜!”所有人都随着他咆哮。 “腾龙不死!!” “大秦必胜!” “腾龙不死!!!” “大秦必胜!!!” 三次怒吼,一次更比一次的沉雄。 腾龙军团的吼声震惊了整个北地荒原,如同一条沉睡的巨龙,呼啸着从夜雨中升腾而去,狂烈的龙吟化作沉重的雷声在整个荒原上滚动着推向四周。 天空中的乌层也被这怒吼震颤的为之崩溃。 成嬌猛地掉转马头,要发动冲锋,腾龙士兵在君候的咆哮声中开始敬畏安宁,他们虽然已经到了绝路,到了末路,可任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支纵横大陆的无敌军团,在北地荒原却发出生命中的最后一次咆哮。 这群大秦天兵,依然无畏,宛如当年的强势。 “杀回去,腾龙军团,宁为灰烬,不为尘土!”士兵高呼着,血红的战旗在夜色下飞扬。 数百支火把一起点燃。 大秦战旗所指,一道火流在荒原上飞驰起来,向着北方的万名蛮族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那是属于腾龙军团的冲锋! 这也是腾龙军团不动如山军的最后一次冲锋,上苍赋予了他们最后的使命,在血与火中携手。死去的大秦英灵在大地深处咆哮,于是龙遇见了云,变成了腾龙,震惊了诸侯。 第五十二章 圣堂的覆灭 第五十二章 圣堂的覆灭 没有人想到腾龙军团会有灭亡的一天,这支代表了大秦最强的军队,全部由影杀卫的成员组成的圣堂骑士,不同与其他腾龙军团,成嬌之所以起名为不动如山,也正是因为它们是大秦的柱国。它由影杀的英雄创立,守护大秦这座王朝。 当初,是在蛮族十万大军屠城的日子里,是他们披着君候授予的铠甲,在大秦黄金骑士堂中成立,他们发过誓言,任何试图颠覆大秦的人,都将在他们的长剑下灭亡。 这些接受誓言,为国征战的武士,同时被赋予了一个震动六国的称号,他们自称——腾龙。 借助了腾龙的力量,武关下,成嬌杀死了庞媛,击溃了六国联军。腾龙军团因此被尊为大秦的守护者。 他们在帝都咸阳中建立了黄金骑士堂,成为了成嬌手中的利刃。蓝田的十万腾龙军团,夷陵的十万,上郡的五万。但只有这五千,是影杀卫精英组成,是一直跟着成嬌杀伐的勇士。 腾龙士兵们在黄金骑士堂授命出征,他们实际上只听命于君候,即便发动者是皇帝,如果君候反对,也会被他们抵制。 但也因此,他们触动了帝国最高的王权,嬴政决不允许在他的帝国内,出现一支不受自己摆布的军队,还是一支战力高绝的军队。 原本,腾龙这些聆听君候圣意的武士,并不在意俗世政权的更替,他们只效忠君候,在他们的眼中,君候效忠于大秦,他们效忠于君候,就等同于效忠于大秦。而武士们也坚守这信念,一直紧握敬神的刀剑,为国征战,但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在国家危难之时为国出征,可到头来却换来深深的背叛。 君候被剥夺大权,返秦的路上,有人暗通蛮族,布下了绝杀的局。 可夜色下的屠杀远远不止这些。 咸阳城,本是大秦襄公时期的荒郊。商公变法后进占此荒郊,烁阳转为陪都,在此荒郊上建立了现在的首都咸阳。 咸阳离战乱中心很远,渭水,泾水产生了丰富的物产,算是三百年乱世中唯一一个平安丰饶的城市。 但这种城市的繁华,纸醉金迷,大大的磨损年轻人的志气,可仍有蒙恬,王离这等将门虎子。 现在,这座城市现在的主人轮到了嬴政,大秦帝国的皇帝陛下,被尊称为大秦始皇帝的男子。 现在这个男子高居端殿内,年轻的面庞果敢而坚毅,神情却很是冷漠,他广袖长袍尽显这个年轻帝王的雄伟之才。 据说史官为了恭迎这个未来大帝的喜好,曾经为他编造许多吉兆,传说嬴政在分娩之日,星空产生异象,异香满室,这显然是史官常见的媚上手段。 但是罕见的是,嬴政不同其他君王,并没有赏赐这个史官,而是诛杀了这名史官的九族,原因很简单,嬴政不喜假话。 回顾历史,二十八年前,先王突然驾崩,多少机关算尽的人没有得到天下,却让懵懂无知的嬴政,在相父吕不韦的辅佐下登上王位,只能说明这一切上天已经注定了。 而如今,这个御极多年的小君上,成为了可以独裁的帝王时,他就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危险,包括成嬌。 那是大秦政,九年八月,在成嬌出征北地的八天前。一个震动嬴政的消息暗中传到了帝宫:赵姬在雍宫内产下了两个孩子。 孩子的父亲毋庸置疑是长信侯嫪毐。并且传闻,嫪毐已经暗中连通了外臣,决定杀死嬴政,让自己的孩子当君上,而嫪毐自己,则作为幕后的操控着。并且让嬴政寒心的是,母后赵姬应允了。 嬴政连夜召见了心腹王翦,蒙武,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可就在这个当口,突然传来不好的消息,嫪毐私通了黄金骑士堂。 在大秦,崛起三年的黄金骑士堂,被视为神的存在。他拥有神的意志和无比的权能,是大秦的腾龙军团。 此刻腾龙军团有可能叛变,让嬴政意识到,这是帝国安全中一个巨大的黑洞,反贼很可能利用黄金骑士堂颠覆他的王权。 深夜,嬴政罕见的召见了太师甘林跟相国吕不韦。 宫灯在深夜被点燃,嬴政面色阴冷的坐在案首。下方跪着吕不韦,可嬴政的目光却看向了颤抖的太师老甘林。 这个老头如今已经风烛残年,烁阳被屠,大子被车裂,安东甘氏已经不能威胁到他的王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安东甘氏经营多年,拔掉也许不会动摇大秦根基,但也会让他感到疼痛,更何况是嫪毐秘密谋反的当下。 “甘林,我可以保全安东甘氏全族性命,甚至寡人也会饶恕你的性命……但前提……”嬴政的目光仿佛吞噬人心一样,让老甘林感到害怕。 “君上,老臣愿为君上做牛做马,以报答君上饶命之恩!”不等嬴政说完,老甘林便迫不及待的宣告了投降。 嬴政最害怕的其实还是黄金骑士堂的存在,作为大秦三十万精锐部队的幕府,如果发生动乱,大秦将瞬间倾覆。 吕不韦很好的把握住了少年君上的心理,任何一个帝王都会害怕失去王权,嬴政这个男人也不会例外。 功高盖主就是成嬌致命的弱点。 吕不韦暗笑了,他等待多年的时机终于出现了,嬴政就是铲除成嬌势力的最好棋子。 “君上,市井多有传言,嫪毐已经打入黄金骑士堂内部,如果黄金骑士堂发生叛乱,咸阳顷刻就会陷入战乱,倘若六国在这个时候攻入咸阳,大秦万世基业,就此不复存在!” 吕不韦的话很好的掀开了嬴政的伤疤,他信赖成嬌,但同时他也害怕成嬌的背叛。 嬴政沉默了很长时间,虽然他知道这是吕不韦的挑拨离间,但他害怕,他赌不起:“丞相认为,如何除去黄金骑士堂这个隐患?” 吕不韦闻言眼睛一亮,语气中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狠辣:“杀贼先杀王,只有杀了长安侯成嬌(这个时候成嬌还没被册封海昏侯)。” 嬴政当下露出震怒:“不行,寡人只要除去黄金骑士堂,没有说要动王兄!” 大殿再一次陷入寂静,老甘林心头为吕不韦捏了把汗,如此低劣的栽赃陷害,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想着老甘林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启禀君上,黄金骑士堂建立三年,在出兵之前君候都有焚香沐浴,用黄沙铺道,赤足步行到圣堂,请天启殿的祭祀帝巳卜算吉凶的先例。而如今君候开战,君上可以打着为君候占卜凶吉的名义,亲自去黄金骑士堂焚香,让他们提前迎接,然后在占卜之日,派出杀手,铲除黄金骑士堂的四位柱国都统,一举覆灭这个幕府。” 嬴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望着低着头的老甘林,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启殿便传下旨,君上降临黄金骑士堂,荡涤污垢,重铸信仰,为君候祈福。 这个消息传播开来,黄金骑士堂内部也是轩然大波,市井的传闻他们早有耳闻,这次焚香占卜,让章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说明君上已经做好了铲除黄金骑士堂的准备。 帝国内部,绝对不容许出现任何君上不能掌握的势力。章邯对于这一点很明白。 与此同时,嬴政即可拿出左虎符,命令秦国第一杀手团黑冰台,秘密执行铲除黄金骑士堂的任务,容不得任何人僭越。 使团在深夜被秘密派出,嬴政对对所有黄金骑士团的高层下达了格杀令。 夜晚,嬴政开始心绪不宁,不知道自己是对是错,就在他下不了决心时,他身旁的赵高帮他下定了这个决心。 嬴政问赵高:“腾龙军团被大秦民众成为守护神,他这个王能否杀神?” 而赵高给予的回答是:“君上就是大秦的王,王是没有杀不死神的,何况他们不是神,是人,是人就能杀死,每个人心里也都有一个可怕的阴影,都会对死亡产生恐惧,他们也不会例外。” 腾龙军团之所以在诸侯霸主们的眼中,是无敌的存在。是因为他们知道,腾龙军团握着足以席卷天下的武力。而对腾龙军团发号施令的是黄金骑士堂,而黄金骑士堂的主宰却是成嬌。 对此吕不韦也很清楚,只有成嬌不死,黄金骑士堂就等于没有灭亡,所以他一计不成,心中不死,便秘密又策划了一计,他找到了一名叫陈芳的黄金骑士堂武士。 此人曾是章邯与成嬌的信使,虽然位阶不高,但有机会聆听黄金骑士堂内部的决议。他非常年轻,也很有野心。 吕不韦买通了他,并且让人私自放出消息,说嬴政是赵姬与相国吕不韦的私生子,成嬌已经打算为秦国王室清除异种,起兵反秦的打算。 这则消息一传开,便在咸阳引起轩然大波,甚至在六国都引起了波澜,六国诸侯都盯着咸阳,一旦秦国内乱,他们随时准备攻打秦国。 而这消息也彻底触怒了嬴政,随即有了嬴政移除成嬌军权,敕封他为海昏侯的决策,并且让成嬌即刻起返秦。 长安侯就由此变成了海昏侯,而他却不知道,他赖以生存的武力——黄金骑士堂也在这则敕封传出咸阳前的一夜,被秘密清除了。 那一夜,暴雨清洗大地,嬴政如约前去焚香占卜,都统们虔诚迎接,可等待他们的不是嬴政的嘉许,而是黑色面具下的仇视与杀戮。 这是腾龙军团历史上最悲壮耻辱的一幕,也让他们永远的离开了帝国的怀抱,成为了成嬌手中最强大的密兵的一步。 那夜,圣堂燃起大火,金甲在长剑的冲击下分崩离析,刀剑砍在骑士们的皮肤上。只见烈火熊熊下,一双手摘下了黄金骑士堂骑士的黄金面具,戴上黑色的面具,在他的身后,是一千名手持长剑的黑冰台杀手。 为首之人就是陈芳,黄金骑士堂的叛逆。 史书中,对于这次叛乱充满神秘色彩,也带着某种宿命般的色彩。黄金骑士堂成立于影杀卫,成立的时候没有人知晓,覆灭的时候也无人知晓。 圣堂内充满了杀戮的咆哮,章邯虽然已经转移了影杀卫,但还是有很多骑士死在了叛徒的剑下。毫无疑问如果没有吕不韦的推波助澜,或许黄金骑士堂的叛乱很难取胜。 但最终嬴政还是选择血洗了腾龙军团的黄金骑士堂,四大柱国都统杀手皆亡于剑下,死者的尸体塞满了嬴政朝觐焚香的御道之上。 而这座腾龙军团的殿堂被为国征战的勇士的血洗过,最终它变成了斑驳的红色。 至于战斗的过程是如何的,黑冰台杀手如何攻取了黄金骑士堂的大门,没有人知道,成为无解的谜。 同时也没有人知道陈芳是如何杀死武功高绝的影杀卫四大都统,这也是谜。但最终从血流成河的堂中走出来的是陈芳。 而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年轻人,也从这一天开始成为新的柱国将军,他也被嬴政信任,改名为樊於期。 第五十三章 一身转战三千里 第五十三章 一身转战三千里 弑臣、血洗圣堂、背叛忠良,这些事情似乎都和嬴政扯不上关系。年轻的君上看似平庸,但深藏不露的手段,已经让暗地里希望操控少年君上的丞相大人,胆战心惊。 吕不韦也第一次看清了这个被他小觑的君上。阴狠,深藏不露,嬴政就是这么一个人,充满帝王之气,天生的领袖,并且精于谋略,懂得借力打力,等到自己掌握更多的权力时,才会突然露出狮子獠牙,一口将敌人吞下去。 甚至吕不韦对他的冷血感到深深恐惧。嬴政对于帮他稳定王位的兄弟,他都可以弃之如敝履。 还记得三年前,大秦主少国疑,六国联军西征,是当时的成嬌,少年封侯,以瓮牖绳枢之徒征战八方,为大秦夺取天下。可对于这样一个肱骨之臣,当涉及王权利益之时,嬴政居然下令夺其军权,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虑,就血洗黄金骑士堂,他吕不韦只能说嬴政是一个天生的领袖。 可也正是这种狠辣,瞬间让吕不韦明白自己已经身处险地。成嬌不能死,起码现在绝对不能死。因为成嬌一死,嬴政心中最后的忌惮就会消失,再等到铲除嫪毐后,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了。 瞬间,洞若观火的吕不韦,惊得一身冷汗。他险些自掘坟墓,帮助老甘林杀死成嬌,甚至不惜将自己推到风尖浪口。 是夜,吕不韦急忙派出家府武士五百名,星夜出城,奔向荒原,无论如何也要成嬌活着回来。 但此时此刻的荒原,却正在经历一场屠杀。 蛮族的追军,瞬间就死死咬住了冲阵集结的腾龙军团,展开了蛮族冲撞。这是一种依靠强大的机动力,展开冲杀的战术,这股如同赤潮般的碾压,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更加显示了其威力,其所过之处,剩下的唯有累累的尸骨。 而蛮族大军又以轻骑机动著称,战马不似中原七国的青铜战甲马革,蛮族的战马不披任何*,蛮族的骑兵也只披动物皮毛的硬皮甲胄,所以冲杀起来,速度相当之快。 在历次对中原的战争中,蛮族都是利用这种速度与娴熟的马术,大规模使用这种冲杀战术,往往都是在中原骑兵尚未组织起有效的阵型时,蛮族的前锋枪骑兵已经撕开了敌人的前军直插到中心去。而后辅助骑射手以箭雨形成有效压制。 几乎往往一个回合,蛮族的刀骑武士就迅速斩杀混乱的敌军。等到中原的大规模骑兵阵碾压上来时,蛮族已经依靠轻骑远去,只留下一片烟尘尚未落尽的屠宰场。 此刻望着滚滚浪潮,身为主帅的成嬌必须拥有正撼这股浪潮的勇气。 只见侧翼令旗挥动,腾龙军团便如同长龙般鞭马撤向战场的边缘。躲开蛮族大军的主力冲锋,从侧翼埋伏起来,展开击杀。 这种万人汇聚在一起的冲势,几乎没有无人可以遏制它推进的势头,如果腾龙军团静止不动,毫无疑问,瞬间就会成为以卵击石的鸡蛋。所以成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 此时贴身保护成嬌的是五百名禁军护卫。他们其实都是嬴政派了保护成嬌的黑冰台刺客,但成嬌知道,这帮人相对于保护,更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君候……”奉命监视成嬌一举一动的中车府伊宦官,此刻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君候啊,我们赶紧逃命吧!” 成嬌持剑立马,直视扑面而来的蛮族大军,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声音平静,“府伊大人,要想跑的话,你自己跑吧!本侯给你殿后!” “那,那全靠君候神威了!小人,小人回到咸阳,一定向陛下禀告君候的丰功伟绩,上表宗庙!”府伊闻言,如蒙大赦,自己拔马回头,便带着一帮杀手,不顾一切的逃向了后方保护魏姬车马的军阵中,毕竟那里是最安全的。 成嬌瞟了一眼他的背影,瞧着他率先狂奔,一副只恨马腿太短的模样。眼中杀意凝聚,缓缓拿起马腹旁的*,从箭壶中抬起,对着乱军中的府伊就是一箭。 那府伊脸上还保持劫后余生的笑意,可这笑意随着一声鹤唳,便化为不可置信的恐惧,他用尽全身力气,回过头去,只见后方君候手中的弓弦还在颤抖,在低下头看着自己胸腔中透出的弓箭,一个翻身,就从狂奔的马上掉了下去,随后被后方来不及止住马蹄的乱军踩成了肉泥。 成嬌轻叹口气,禁军的武士,让他失望的毕竟太多。不过想想也是,一帮杀手的主人,居然是那个柔弱的宦官首领赵高,他教出的武士能有什么能耐!不过赵高居然敢派入监视他,看来这个人的野心,当真不小,不愧是未来覆灭了大秦王朝的奸相。 想罢成嬌望着已经临近的蛮族大军,慢慢眯起黑色的眼睛,注视着逆风迫近的蛮族大队,轻轻抚摩着染血的长剑,“能终结这个时代的,唯有剑!” 冒顿此时狂奔了两天一夜,眼见腾龙军团就在眼前,眼中兴奋不已,挥舞两柄*冲了在最前。 他背后插三面蛮族血狼靠旗,口中发出饿虎一般狂吼。他将成为蛮族的新一代神话,甚至斩杀了战神一般存在的海昏侯赢成嬌,他将被整个蛮族所敬仰。 不过等他扑近腾龙军团阵前时,腾龙军团已经向两侧转移,从侧翼冲杀。而整个前方,茫茫黑夜,只剩下一个金甲少年,策马而立。 “不愧是大秦君候!”冒顿策马跃起,冷笑连连,手中*猛地下劈而去。 成嬌轻轻抚摸长剑,鲜血蹭着剑刃的内壁滑出,随后“嗡”的一声剑鸣,刹那的冷芒,直扫冒顿双眼而去。 奔驰中的冒顿,忽然感觉自下而上凛冽的杀气,望着成嬌直刺来的长剑,眼中露出惊讶,他竟未在他长刀下拔马逃走,难道他又要一以敌万? 转念间,冒顿眼中杀意更浓,瞧着直刺而来的长剑,急忙长刀虚晃,猛地格挡了直刺的长剑,随后右刀侧封在两人之间。 刹那的交手,转瞬分开,成嬌高坐马上舒展腰间,手中长剑又划出一道冷芒,直对冒顿的马腹。 冒顿见此,急忙撤回的一刀荡开了成嬌的攻势,转而不给他喘息机会,手中双刀又忙斩向了成嬌头颅。成嬌侧转身形,闪过了冒顿的双刀。 两人的攻守再一次以平手而终。 “君候,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实不相瞒,东胡、高胡、林胡、匈奴四部,出动了十万大军,在这北原布局杀你,雪狼谷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如果你投降于我,我可以向大牛首求情,饶你性命!”冒顿一振双刀,放声大喝。 “大秦的将士,宁为灰烬,不为尘土!” 成嬌话音方落,后面的蛮族大军已经扑杀而来。 成嬌急忙以剑背震击马臀,全速退却,冒顿见此,急忙的驱动战马和双刀紧紧咬在他身后。 而两人身后就是一万五千名蛮族精锐,仿佛两人就是这浪潮上的扁舟。 “禁军独自逃回,居然将君候一个人扔在了敌军之内!”此时中军坐镇的甘文,在山坡上见五百禁军独自逃回,忍不住大怒,顾不得这是君上亲自派遣的禁军,放声大吼,要以军法处置。 赢辉在一旁愣了一下,放眼望去,才发现万名蛮族敌军,正在追击君候一人,并且大有包围之态势。 “君候,君候危险!”赢辉大惊失色。 甘文顾不得其他,猛一咬牙,挥动手中战旗。瞬间低沉的号角声从军阵中响起,山坡上仅剩的五百腾龙军士,奋力挥舞起战旗,冲下山坡,救援成嬌。 远方蛮族大军内,毕达见腾龙军团回援,眼露惊讶,一旁的将士见此,忍不住低声问道:“将军,秦人是要救海昏侯吗?” “已经迟了,”毕达目光紧锁着乱军之中被包围的成嬌,“单凭区区五百将士,怎么可能突围我的包围圈,告诉两翼士兵,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必须抵挡住侧翼的腾龙军团,中军则全力绞杀海昏侯成嬌!” 随着毕达的命令,蛮族中军方阵退后,左右翼军的立刻显得突起,一片巨大的空地在中央形成,包围成嬌与五百腾龙骑兵的陷阱已经成型。 远方坐镇的甘文,望着彻底陷入敌人包围圈的君候,手指停在黑色令旗上,指间的冷汗慢慢滴了下去。 此时赢辉亲自率领的五百腾龙军团,跟成嬌汇合,却也彻底陷入蛮族中军的包围之内。 “敌人还有三百丈......一百丈,四十丈......蛮族推进太快!”赢辉全身僵硬,鲜血却在眼皮下跳个不住。 这是他第一次随军征战,肩上扛的却是五千腾龙军团士兵的生死。此时平日里学习的兵法都丢到了脑后,全身血液沸腾,只感觉胸口仿佛被沉沉的压着。 “君候,我们怎么办?”赢辉已经可以清楚看清对面的蛮族士兵面庞,双方不过一箭之地。 “全军防守,侧翼突围!”成嬌一直紧扣的令旗,此刻猛地挥动。后方传令兵猛地点起火箭,射向苍穹。 只见带着尖啸的响箭在天空中掠过,明亮的紫火,在黑夜如同太阳般醒目! 随后侧翼的腾龙军团纷纷集结,仿佛一柄尖刀瞬间撕破了蛮族侧翼大军,向着成嬌中军被围困的地方杀来,形成里应外合的夹击气势。 “不好,我们中了埋伏?”冒顿见此大惊失色,急忙便要率领身后士兵回防。 而成嬌见他要走,在马背上忽然转身,手中握着的一把长枪,猛地掷向了冒顿。这长枪是腾龙军团冲锋是所以,足以穿透蛮族轻甲,近身之时,蛮族的轻甲根本不足以防守铁枪。 “该死!”冒顿大吼着盘旋舞刀,双刀带起了两团铁光将成嬌的铁枪卷了进去,又全部激射四散。 而短短瞬间,成嬌便猛地鞭策战马,将两人间的距离拉长到十余丈。 冒顿再要追赶的时候,忽然看见远方滚滚的烟尘。腾龙军团从侧翼已经冲杀而来,而蛮族的左右翼军也在后方包抄,顷刻间形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 最中间的是成嬌五百腾龙骑兵,外面则是冒顿的五千骑兵,再外面则是 腾龙军团的四千铁骑,最外面便是毕达的一万大军。 冒顿带住战马迟疑着四顾,他发现,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成嬌,而是他自己,因为他陷入了腾龙军团的腹背夹击之中,如果毕达不能冲破外围腾龙军的防御跟他汇合,那他自己很可能会被成嬌吞掉。 一念及此,冒顿转身立马,和成嬌遥遥相望,只见两人之间的视线被五百腾龙军竖起的巨大盾牌所隔断。 第五十四章 一剑曾挡百万师 第五十四章 一剑曾挡百万师 外围战场的厮杀十分激烈,毕达为了支援被反包围的冒顿。不惜一切代价,要突破腾龙军团的盾阵。被困的中心,所有的厮杀声传到这里,都变成了隐隐的沉寂。 只见草坡下五百腾龙武士围绕着一匹白马,白马上则端坐着成嬌。一旁的赢辉细心的为君候受伤的手腕上缠着衣布,坐下两骑并立,眺望着远方渐灭渐升的滚滚的烟尘。 腾龙军团,不动如山,可若一动,那便是雷霆万钧,冲锋陷阵,必求一击之杀。而这五百名精锐,被称为金马雷骑,便是由此而来。只见这五百雷骑,身穿清一色的金甲黑旗,坐下都是火红色战马,标准的大秦之剑,强弓劲努。 而远方两军对垒,周围却一片宁静。 冒顿阴冷的眼神在腾龙军团金马雷骑的四周游走,有如饿狼一般犀利。 “呵呵,大秦海昏侯,”冒顿轻声念着这个响亮的名字。 这个看起来不过弱冠的少年,却有一种远超同辈的老谋深算。冒顿甚至认定,如果现在不杀死成嬌,这个人,将来一定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蛮族的勇士们,冲破他们的盾阵,杀海昏侯赢成嬌者,可封万户侯!”冒顿举刀,振臂狂呼。其实,他并不担心这次陷入腾龙军团的包围,以蛮族的兵力还有荒原的冲阵技巧,几乎不是大秦的军队可以抗衡。 区区五百对五千,单单凭借仓卒间立起的盾阵,就想挡住蛮族勇士的铁蹄,那么海昏侯成嬌未免太自傲了一些。 “列兵起阵,全军冲击!”冒顿一声令下,略显杂乱的蛮族风骑兵,在整理队形后,便结成了整齐的冲锋阵型,随着冒顿一身大吼,数千人便一齐策马冲向了秦军铁盾的壁垒。 蛮族冲击时用的特质的长刀,依靠坐下战马的冲击力,一举冲垮腾龙军团的盾阵。可是出人意料的是,那高近一人的盾阵只是微微退后,竟然顶住了蛮族的冲击。 “怎么会这样?”冒顿大惊失色。 以战马的力量,竟然冲不开人力维持的盾牌,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此时腾龙军团在遭受第一波冲击后,急忙快速整顿。冒顿虽然看不清盾牌后的秦军变化,但依稀可以看出,秦军在不断的加固着盾牌。只见秦军在第一层盾阵之上,又叠加了一层盾阵,犹如一座移动中的长城。 冒顿他无法想象这座由盾牌构筑的城墙到底有多么坚固,但是以轻骑已经决不可能冲开。 眼看外围的腾龙军团已经开始冲锋,冒顿心中隐隐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情敌冒进,对腾龙军团的小觑和对那个年轻君候的轻视。 此时腾龙军团的盾阵开始颤动,随着金甲的摩擦声,五百骑士瞬间组成铁桶般的圆阵。 于此同时,远方一骑黑马疾风般驰到土山下,甘文满身铠甲都是尘土,下马疾步登上中军。 这里是五百黑冰台禁军,留下保护马车上的魏姬。甘文看着坐在马车内冰冷的魏姬,眉头一皱,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可是是什么地方不对呢?甘文顺着魏姬的眼神看去,便蓦然一惊。 这个女人居然在看君候,而且眼神那么冰冷,充满了杀意。难道她没有失去意识,还是她依旧被巫术控制?要再次刺杀君候? 甘文来不及解释,一把抽出一面令旗掷下土山。掌握战场动向的传令兵,见到中军大阵的令旗,立刻骑马在战场四周狂奔起来,开始挥舞巨大的战旗,只见数十面高达丈余的战旗在战场四周招展,最外围的四千腾龙武士,立马开始调整队形,对着侧翼的冒顿风骑兵,展开了猛烈攻势。 坐镇蛮族中军的毕达见最外围的腾龙军团展开了攻势,心中大惊。原本他们最外围的蛮族骑兵已经将腾龙军团封闭在包围圈,正可以全数歼灭。但冒顿轻兵前进,却被反困在包围圈内。现在腾龙军团对包围圈内的五千蛮族骑兵展开攻击,很可能没等围死海昏侯,世子先被杀死! 一念及此,毕达急忙下令打出的旗号,却是让蛮族外围大军,开大一个豁口,放腾龙军团一条生路。 此时冒顿已经捉襟见肘,腹背受敌,就在这个时候,远方突然响起沉沉的战鼓。 冒顿听此战鼓,大惊失色,这是蛮族下来鸣金收兵的战鼓。冒顿顺着中军的方向看去,远处微微的烟尘升起,腾龙军团的骑兵方阵吞没了荒原天际线的牧野。 “我们还是功亏一篑!”冒顿狠狠怒吼起来。 “世子,你看腾龙军团的中军,那里似乎有一辆马车!”偏将手指远方山坡上一直被五百黑甲秦军护着的马车,眼睛一亮,“世子,马车中一定是海昏侯的女人,否则不会被如此保护!” “你的意思是?”冒顿站在一边,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随即命令偏将,“你摔三千骑兵,将马车中那个女人擒来!” 偏将领命,手中令旗一挥,急忙率领三千蛮族铁骑,冲开了外围乱军,冲着后方的马车而去。 成嬌此时重伤未愈,已经轻度昏迷,被赢辉带着,急忙回合外围四千腾龙武士,继续向着南方突围。 回到中军的冒顿,心中不甘,看着继续向南的腾龙军团,对着一旁毕达问道:“老师,要不要现在追击!” 毕达则摇了摇头:“腾龙军团的冲锋,是闻名天下的两段冲,从来都是分为两层,连续冲锋,我军如果继续冲击,很容易被摧毁。” “可秦军若是远去......”冒顿欲言又止。 “无妨,现在海昏侯重伤,整个腾龙军团如同丧家之犬,斗志已竭,何况雪狼谷还有重兵埋伏,我们只要缓缓驱赶,”毕达一笑,“雪狼谷就是成嬌葬身之地!” 此时甘文担心君候伤势,先一步与赢辉汇合,让黑冰台的禁军护送马车在后,跟前方大军汇合。 禁军统领领命,在山坡上准备撤退。 “徐威,你可听到什么动静么?”禁军统领耳朵一动,忽然察觉到了不对,转问手下副将。 那名偏将一听都统之话,急忙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脸上满是警觉的神色,可是一马平川,除了远处两军接战之地,乱军一旁,近处并无蛮族敌人逼近的迹象。 禁军统领慢慢转动目光,猛然回首,注意到自己避风的草坡。衬着苍白的天幕,似乎有一点血红色在那里一闪而灭。 “不好,是蛮族的狼骑兵!”禁军统领脸色大变。 远处一声怒吼仿佛证明都统的猜测,只见草坡后三千蛮族狼骑兵,忽然冒出,对山坡下正准备撤退的禁军发起了冲锋。 顿时三千骑兵的冲锋势头有如排山倒海,禁军彻底震惊,开始慌乱。 “起兵列阵!”禁军统领佩剑出鞘,“保护马车!” 蛮族狼骑兵此刻距离禁军不过百步。随着统领下令,五百名禁军一听号令,整齐的抽出劲努,搭箭上弦。 顿时劲努失阵如同落网,对着蛮族骑兵铺天盖地的落下。蛮族的战马几乎在前进的同时被数支羽箭刺进心口,惨嚎着高跳起来,把骑兵摔下马。 而更多的劲努弓箭则是从蛮族士兵的眼中穿过,直透后脑。 但蛮族骑兵依旧没有任何丝毫混乱的迹象,他们手中的大刀,在穿过禁军整队过马的瞬间,刀光一顿,百颗人头便被血泉冲上半空。 蛮族偏将中露出一阵无情的冷笑,区区数百秦军还敢阻挡荒原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狼骑兵,真是蚍蜉撼大树。 蛮族偏将没有兴趣继续看这支秦军如何灭亡,而是走向了马车。当偏将掀开马车珠帘的一刹那,瞬间呆住了。他一生都没有看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瞬间一股**从心底冲出。 偏将笑了两声,立马让手下的人控制住马车,并且命令副将,杀了这群秦人。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忽然觉得侧脸一热。等他伸手一摸,上面竟然是滚热的鲜血。 偏将瞬间全身猛地一震,骤然回头,只见自己的副将的头颅在脖子上忽然歪了,而后整个人向着身后直坠下去。 就在副将倒下去的瞬间,一道乌金色的血红人影,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腾空跃起,他盔甲上尽是干涸的鲜血,手中是一杆沉重的战枪。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如果你敢碰她一分,我便屠你蛮族全族!” 少年身穿金甲,掠过那蛮族副将的尸身,长枪横扫,霸绝天下。 所有蛮族骑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秦海昏侯居然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杀了回来。 “保护……保护我!”偏将胆战心惊,话才出口,成嬌的战枪距离他的喉咙不过三寸。 看着眼前这个血淋淋有如恶鬼的君候,他才惊讶的发现,这个让六国闻风丧胆的诸侯,也不过是一个弱冠少年。只不过他的那张脸十分冷峻。 蛮族骑兵见此,纷纷护住马车。偏将乘机躲过成嬌的战枪,却没有勇气抽出佩刀。 鲜血从成嬌的战甲上如泉涌下,汇聚在脚底成血泊。 他望了一眼马车内冷眼想看的魏姬,嘴角轻扬,一头黑发乱了双眼。 第五十五章 血浴苍鹰 第五十五章 血浴苍鹰 年轻的君候冷眼瞧着蛮族偏将,猛地拉住战马,立在一群蛮族骑兵中央,远处的蛮族弓箭手,拉开角弓直指他的头颅,四五柄马刀已经挥向他的后背。 成嬌看着死守马车的蛮族士兵,手中战枪一扫,已然搭在了偏将的咽喉,冷锋只要继续前进一寸,便可割喉丧命。 “慢!”被擒的偏将,眼见枪锋在咽喉,强忍剧痛,放声大吼。 双方静静的对峙,战马们不安的嘶鸣,可是没有一名蛮族士兵敢于上前,对方也没有退路。 “交出马车,”成嬌冷傲的直视偏将,一振满是鲜血的战枪,“否则,你必死无疑。” 成嬌的目标,就是这被他擒住的蛮族偏将。他当时在马上,清楚的看见就是此人统帅这支部队。 “杀了我,你们也逃不出去!”偏将突然冷笑起来。 成嬌手中战枪上淋漓的鲜血沿着他的手直流下去,接连的战斗已经让他疲惫不堪,伤势加重。可看着这些蛮族冰冷的神情,尽管不是第一次杀人,不过强烈的感觉告诉他,这支蛮族骑兵不会轻易就这么放手。 蛮族的左旗副将瞧着偏将被擒,一把揪住马车的珠帘,怒视成嬌,“她的命,难道你不要了么?” 成嬌一愣,随即眼中冷芒凝聚,哑然失笑:“她不过是本侯的侍女,难道你们以为普通的侍女,就可以威胁本侯?” “侍女?”蛮族士兵闻言神色一变,他们千辛万苦偷袭的马车上难道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侍女? 左旗副将不信,猛地掀开了珠帘,将车中魏姬一头如黛的青丝洒到他的手上,这种女子断不可能是侍女。副将冷笑,随即抬头看向了车中的女子,却是猛地一愣,被女子容颜惊呆了。只见女子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女人,却有远不同与寻常少女的英气。初看这张脸,副将也不由得怔了一下,为之惊艳。 副将按照瞧着海昏侯成嬌变化的脸色,脸色突然狰狞起来,抽出手去,一掌扇在魏姬脸上,打得她面颊半边血红。 这一巴掌下去,被困的数十名黑冰台禁军脸上都掠过了惶恐,瞧瞧看着君候沉下来的脸色,为这个蛮族副将的勇气感到敬佩,大秦海昏侯的女人,他也敢打。 魏姬捂住了红肿的脸颊,眼神冰冷的看着副将,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小娘们,还敢瞪我!”又是一声清脆,副将干净利落的又是一个嘴巴扇在她另一边脸上,怒道,“不要以为你是海昏侯的女人我就不敢杀你。 成嬌看着魏姬眼中的恨意,脸上透出苦意,声音低沉,“放了她,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左旗副将笑了起来,“放我?开玩笑,你只有一个人,我们却有三千人,你乖乖就擒,否则,我就杀了她!” 成嬌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神情中忽然透出一丝阴冷:“她死了,我定要你整个蛮族鸡犬不留!” 副将大惊,怔怔的看着冷笑的成嬌。心中一点也不敢轻视他的话。只见这个温文尔雅的君候,此刻却如同一条毒蛇,目光落在他的眼中,副将竟有一股更甚于战刀的寒意。 偏将见这女人果然是海昏侯的软肋,瞧瞧对着副将用了一个眼色。这是他们事先偷袭用的暗号。 副将见偏将眼色,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突然从弓囊中缓缓抽出长弓,又从箭壶中拈取一枚羽箭,轻轻抚摸。 他冷笑着向海昏侯成嬌威胁起来:“君候,你如果不束手就擒,那么这个女子,我可就辣手摧花了,嘚嘚,只是可惜了这么美的容颜,傲人的姿色了!想必君候一定很疼爱这个女人吧,出征都带着她。” 话落的瞬间,副将根本不给成嬌说话的机会,立马张弓搭箭,直射马车中魏姬。 副将距离马车不过数丈,羽箭来势极快,毫不留情。 “你敢!”成嬌在弓箭发出手时,顿时怒吼,立马放弃了偏将,整个人飞向了马车,转身挡在了马车前面,伸手出去,凭空一把攥住了刺进自己胸口的羽箭。 只见箭杆磨得他掌心一热,鲜血淋漓,可还好,弓箭还是抵挡住了。可就在这刹那,成嬌却是感受全身一痛,背后炸起了麻皮。 整个蛮族的士兵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只见马车中的魏姬,居然用短剑一把刺进了成嬌的后背,鲜血瞬间染后了魏姬洁白的衣裙。 “真是好狠的女子!”偏将看着受伤的海昏侯,心中虽然惊讶此女子的狠辣,却知道这是杀死成嬌的大好时机。 一个瞬间,偏将已经蹬马,双手平持长刀,悄无声息的逼上。成嬌猛地回头,看着魏姬冰冷的神色,眼中泛起一丝苦意,却来不及多说,只见一道人影起在空中,长刀纵劈而下,另一个副将也矮身欺上,直斩他双腿。 生死的瞬间,成嬌怒吼一声,整个人腾空跃起,在瞬息间闪过脚下的刀锋,身在半空的偏将,甚至没来得及瞧见成嬌怎么躲过双刀的,就听见他沉雄的虎啸,随即眼前一片长枪虚影。 成嬌出枪的瞬间,仿佛时间静止一般,枪锋击在蛮族偏将的马刀上,半截马刀直飞上天。随即成嬌又手起一枪,毒龙般直贯下去。鲜血沿着枪杆喷涌而上,战枪一次贯穿了副将的胸膛。 成嬌反握枪杆,撤回了战枪,直视那名惊魂未定的偏将:“我一定会杀了他,我说过,谁敢碰她,我就灭了他一族!” 少年君候凌利残酷的出手令所有蛮族都深信不疑,几乎每个人都在震惊之余觉得心头一麻。难以想象在这个弱冠君候身上,会带着这种见惯生死的肃杀之气。果然是天下名将! 偏将已经被这个年轻君候那双黑得异样的眸子吓怕了,此刻心中一凛,对着蛮族骑兵们挥了挥手。 顿时封锁的圈子无可奈何的空出一个缺口,成嬌单臂端着战枪,一手却狠狠的掐住了马车中魏姬的脖子。 他冰冷的眼眸直视这个女人,魏姬的眼神却闪躲起来,避开了这个男人的眼神。忽然,成嬌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快乐:“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说完他调转战马猛夹马腹,将魏姬托在马上,向着缺口走去。两名黑冰台禁军刚要扶住成嬌颤抖的身躯,为他包扎伤口,却被成嬌的战枪一记平挥将他们惊退。 随后,这个年轻的王侯,浑身浴血的一骑,如同苍鹰般脱困而出。 “真是该死!继续追!跟大部队汇合!”偏将气的大吼,任务失败,他很可能会受罚。蛮族的骑兵们顿时驱策战马朝着南方追赶,带起了滚滚烟尘。 第五十六章 焚烧燎原的信念 第五十六章 焚烧燎原的信念 雪狼谷地处南北两山交界处,远方伊水自雪狼谷东出入邯郸,一路地势平坦,可唯独雪狼谷这儿,突起一座大山。伊水就成了割断高山的切口,形成了一道天然关隘。 这雪狼谷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昔年义渠王入秦,就是占据了雪狼谷这一地利,才能与秦襄公平分秋色,若不出了一个宣太后芈月,怕是大秦的江山早就被义渠攻占了。 此时仅剩的四千五百腾龙军团,已然全部入驻雪狼谷低地。 两千腾龙重骑簇拥着甘文和赢辉冲上一处高地,面前一片开阔,可以观看雪狼谷外的一切地势。赢辉忽然指着远处烟尘,大喝道:“快快,快看,那是君候!” 甘文急忙居高临下的望去,只见黄绿斑驳的浩瀚荒原上,一骑白马,如离弦之箭奔驰而来,身后紧跟着数十骑黑冰台的黑甲的禁军。当先的一人身上黄金鲮甲正是海昏侯成嬌的护身铠,马鞍上押着一名女子,正是魏姬。 此刻后方蛮族轻骑虽然还是百步之外,但是弓箭手已经急追上来,如果不是因为成嬌放马狂奔,左右躲闪,不易取准,怕是他们早已中箭亡于谷外。 甘文急忙让轻骑兵出去迎接,自己却神情紧绷,全没有了平时的笑意。雪狼谷果然是腾龙军团的葬身之所不成? 狂奔中的成嬌见远处大秦墨旗在一处高地上卷动,自知援救已到,心中不由得一阵放松,可几乎要瘫软下去,而且他的伤势很重,还要一马载着两人,闪避羽箭,走出巨大的弧线,如今早已是战马筋疲力尽,人也精疲力尽。 可雪狼谷还有百丈距离,成嬌看着疲惫不堪的战马,咬了牙,也只能以长枪轻刺马臀,迫使这匹几近崩溃的骏马继续奔驰。 马上的成嬌目光淡然,心中却悲愤——难道安全抵达雪狼谷,就可以活命?如果再没有大秦救援,他们也是死路一条而已! 白马吃痛,狂嘶一声,踏上雪狼谷。 此时甘文和赢辉率领的大部队在遥遥相对谷内高地,与成嬌相隔只是一片数百步宽的低洼。 成嬌纵马冲进低洼之地,猛地拉住战马!坐下的白马再也不堪重负,双膝跪地滑了出去,哀鸣几声,吐出白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成嬌大怒,将魏姬推在地上,长枪指住她的后颈,目露杀机:“你就这么想让我死,那我就成全你!” 魏姬依旧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成嬌,别过头去,漠然无语。 看着她,成嬌将战枪狠狠掷在雪地上,谷外却突然响起轰天彻底的战鼓声。四周都是战鼓,十面埋伏! 众人立马走上谷中高地,身后追赶的腾龙军团,驻马在高谷上张弓戒备。 放眼望去,众人心中也一片冰冷。 只瞧雪狼谷四周,浩浩然数千骑蛮族赤红色的骑兵排成长达数里的庞大战线,随着战马的骚动、骑兵的动作,仿佛一股红色的海潮被束缚在这片洼地中起伏汹涌。 东南方更是有上万骑射手弯弓指向他所在的雪狼谷,一面绣着血色狼头的赤红色的大旗迎风扬起,剑锋光芒隐隐若现。 冒顿所说果然不错,雪狼谷果然有大批伏兵。腾龙军团的斥候就是死于这帮伏兵之手。 如今雪狼谷已经彻底的陷入蛮族赤红色的浪潮之内,四面八方,都是蛮族骑兵的马刀和骑枪,不出半日,这里将成为一片墓地。 见此情此景,成嬌胸腔内,那股被他压制着的绝望悄悄浮起,面对着十数万人浩大的队伍,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 果然好计策,真是看得起我成嬌啊!杀我一人,居然布下十万蛮兵! 是夜,整个荒原苍穹的星光都隐退了,似乎低低哀鸣着腾龙军团的宿命。 士兵们疲惫的靠在一起,相互取暖,中军丈高的大旗在寒风中猎猎直响。 成嬌坐在篝火旁,双手烤着熊熊烈火发呆,突然,一股疼痛传来,他猛地一缩手,才发现手指却已经被灼痛了。 手指上那代表腾龙之主的枚指,套在篝火上已经烤得滚烫,上面的腾龙标志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成嬌不禁低低的叹息一声,将指套抛在自己的袍角上,再握在手中,默默的感受着那上面的温度。 这一个月,他如丧家之犬般逃亡北地,脑海中总是会在想起旧事的时候走神,可尽管不愿意承认,可是心里也明白自己真的已经穷途末路了。 虽然他明白在这个乱世没有什么生命可以逃脱死亡的劫难,即使传说中的龙,也会在寿命终结的时候独自游向大海深处的龙冢,而后埋身在堆积如山的龙骨中腐朽,世人不会记得它的传说,只有无尽的冷漠与骨冢相伴。 其实他一直知道,从自己被封列侯的时候,嬴政就给了自己后路。 因为没出征之前,他是长安侯,权力在大,不过也只是一个伦侯而已。虽然列侯、伦侯一字之差,可却天差地别。 列侯是分封,秦王赐给太子、王公贵族的侯爵最高只能是伦侯。伦侯按照天子周礼,分封的土地只能收取钱财粮食,没有统治权,甚至没有继承权。死了之后,封地是要收回的。 可列侯不同,列侯对于封地有统治权,可以世袭,可以任命官吏,就是封地为王。 大秦自商鞅被封为列侯以来,已经八十多年没有人封为列侯了。嬴政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封海昏侯,爵位更是为列侯。 这说明他已经放弃了自己,而这就是放弃的赔偿! 大秦不会再有援军抵达了! 他派出的斥候,抵达咸阳那一刻,也就是死亡的一刻。 嬴政不会让大秦的诸公知道他放弃了海昏侯,要海昏侯死在北地。 嬴政啊,嬴政,你果然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你的狠辣,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 成嬌哑然失笑,回想当年武关的雄姿,十万大军对抗六国百万联军,杀死庞媛,成为天下名将,那是何等风光! 可现在,却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只是握枪的手,依旧稳定如铁。 看着篝火前横着那杆银色的战枪,通长八尺,镂空的银白色枪刺显得秀丽,而枪身所用的银灰色椴木显得极其罕见。枪身没有任何的铭文,这本来就是一柄无名之枪。 但它是海昏侯杀敌的武器,那它就从此刻起,就不是无名之辈! 成嬌的手猛地按在了枪上,稍一停,忽然挥枪横扫。 篝火的火焰瞬间战枪的风被压了下去。 成嬌持着战枪不动,看着眼前的飞蠓,眼中杀意凝聚,手中战枪横扫,只飞蠓瞬间削成两截,落进火焰中,随后被火一燎就化成了灰烬。 成嬌收回了枪,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天下名将,列侯海昏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成嬌起身,站立在寂静的雪地中,看着乌云后的月光,静静的照着他的一身金甲和染血的须发上,整个人如同战神一般。 他随即走上高谷,踏上一个土坡,只见土坡外的周围一代平坦空阔,远处庞大的蛮族驻军大营内,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而更多的火光则是围绕在雪狼谷周围一片,林立的蛮族战旗在夜风中悄无声息的起落,即使是深夜,依然有数万的蛮族封锁着雪狼谷。 十万蛮贼围困,上天无门,入地无梯,明日唯有血战了! 在这血海滔滔的乱世,也唯有杀出一条血路,杀回大秦去! “君候,我们明日是否只有血战这一条路了?”甘文从后面走上来,淡淡的说着。 成嬌没有回话,只是对着夜空长长了吸了一口气:“腾龙不死……” 四野空旷,只有悄悄的细风,无人应和。 “大秦必胜,”依旧是他自己喃喃的说,“腾龙不死,大秦必胜!” 银色的长枪忽然举起直指天空,那双墨色的细眼中骤然被一层锐烈的杀气所笼罩。还是那个金甲的君候,还是土坡上一杆银枪和一匹白马,可是这一骑不再飘然出尘,而是有如一柄插在最高处的利刃,在月光下隐隐生辉。 白马一声低鸣,这一骑带着不可一世的气焰,竟然对着上万大军咆哮起来。 第二日,天才亮。 不到五千的腾龙军团,依旧如同往常一样集结。 虽然明知这一战必死,但这个世界上,远远要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去守护,那就是腾龙军团的尊严。 正如君候所说:“腾龙不死,大秦必胜!宁为灰烬,不为尘土!” 五千人报了必死的信念,远非十万蛮骑兵可以用屠杀来震慑的。 五千对十万。 腾龙雷骑们依旧如铁墙一样阻挡着蛮骑兵的去路,双方一言不发的对峙着。 只见蛮族大军中分开一条路。大匈奴的八王一马当先走出,他是匈奴的九大首领之一,老单于的亲弟弟,冒顿的王叔,却也是一个深藏不漏的野狼。 狼一般的眼睛,狼一般的狠辣,狼一般的嗅觉。 冒顿跟在八王身后,看着被困死雪狼谷的腾龙军团,嘴角笑了起来。 “海昏侯成嬌,大秦八十年来第一个被封为列侯的名将!”八王语气中多少有些得意,毕竟能杀死天下名将的人,必定会名垂万古! “想要杀死我成嬌的人,有很多,但绝对不是你!” 八王话音才落,腾龙军团中,便有如金铁低鸣的声音随风而来。 八王听此声音,眉头一皱,目视前方,只见腾龙大军忽然裂开,仿佛畏惧什么而自然的分开。 一身金铜铠甲的君候提着战枪,从远处缓缓的逼近。 风拉开他的褐发火氅,头仿佛顶着天空。 所有腾龙士兵们见到此人,一齐翻身下马,半跪在马前。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随风一起到来。 海昏侯,赢成嬌。 “君候无敌,腾龙必胜!” “君候无敌,腾龙必胜!” “君候无敌,腾龙必胜!” 五千人的呐喊,却隐隐盖过了十万蛮族的马蹄。 有一种信念,不随时光泯灭。有一种火焰,总要焚烧燎原! 他海昏侯成嬌,就是那信念,就是那火焰! 第五十七章 若是可以死我早就死了 第五十七章 若是可以死我早就死了 “赢成嬌!”匈奴八王烈马出阵,第一句话便是嘲讽这个昔日的天下名将,“君候啊君候,天下名将,武关之下却六国百万联军的大秦英雄。可是如今却成为我龙格的阶下囚,我记得你们秦人有一句话,上得山多了总有一天会遇到虎,想不到你赢成嬌也有马失前蹄的一天。” “君候?”甘文听得此话,内心极其愤怒,纵横九州的天下名将,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 “甘文!”嬴成嬌扭头看着甘文,打断他的话,“你也不必自责,我有今日之下场,怪不得别人,只能说我自己太轻敌,小看了他们!” 嬴成嬌的目光冰冷,仿佛是两道刀锋猛地擦过。八王龙格浑身一颤:“怎么!难道你还想垂死挣扎?就凭你区区五千不到的人马,我可是有十万大军,而且从关山还有五万正在赶来!” “龙格,你乃匈奴八王,荒原的雄主,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杀了我,你在荒原的威信势必会超过老单于,就算老单于不忌惮你这个兄弟,那他的那么多儿子能不忌惮你吗?”嬴成嬌淡淡而笑,“我为大秦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可现在我的威信超过了秦王,他不一样要我死在荒原上吗?” 八王龙格眉头皱起,却似乎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成嬌:“你的离间计很不错,但我龙格是一个不怕死的,你的话对我而言,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 龙格的目光缓缓的凝聚在成嬌手中的长枪上。 那支蒙着鲜血的战枪带着浓郁的杀气,血滴缓缓从乌金色的枪锋上坠落。看到这支枪的时候,八王龙格的瞳孔骤然放大,他握着马缰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坐下烈马焦躁的嘶鸣起来。 “果然是天下名将,你手中之战枪本是无名之辈,但在你手中却如此杀伐!” “呵呵,”成嬌惨烈一笑,“无名之辈,却注定惊艳天下诸侯!” “海昏侯,”八王龙格低声道,“准备受死吧,就算我十万大军全灭,也要将你的尸骨留在雪狼谷,以祭奠我蛮族死去的亡魂。” 成嬌浑身一寒。他隐约知道龙格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恨,想来是蒙毅血洗蛮族各大部落的时候,恰巧扫荡了龙格妻女所在的部落。 八王龙格现在还隐隐记得自己赶回部落时,满地死尸的场面,妻子倒在血泊中,一双女儿不见踪影,而这一切都是秦兵所为!他发誓,就算失去八王的地位,也要联合东胡人,杀光秦军。 想着八王龙格忽然挥手,他身边数百名骑射手一齐发箭。 漫天都是箭雨,成绩昂首站立在中军,四周的草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羽箭,围成一个巨大的箭圈,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立在当中。 这一刻,他满手冷汗,就在那么一瞬间,他忍不住产生了一股恐惧,想要逃跑的恐惧。 “不愧是大秦八十年来第一位列侯,有胆气!”八王龙格面无表情,一挥手,大军团团而上,将后方五千腾龙军团与成嬌隔离开来。 那五千士兵拼死突围,想要救出被包围的君候,可敌人实在太多,仿佛怎么杀也杀不完。 “八王,八王,甘文求你,”远处,甘文被困在乱军之中,瞧着被数万兵马围困的君候一人,焦急之中放声大喝。 “饶他?”八王龙格面部突然狰狞起来,忍不住大笑,“这个秦人是在跟我说笑?” “那就以命换命!用我们的命,换君候一命!”甘文突然咆哮起来。 “可笑,”八王龙格忽然大笑,“你认为你的命有他的值钱?” “那就用我们全部人的命!” “就算你们加起来,也抵不过他海昏侯一人的命值钱!”八王龙格冷笑连连。 “甘文!”成嬌收起笑容,厉声呼喝,“龙旗承载的是我腾龙军团的荣誉,我们自称不死,难道就是这种贪生怕死之徒?” 成嬌的吼声发聩震聋,有如轰轰然一阵疾雷在荒原上驰过。 后方乱军中的甘文闻言,脸色发白,苦棘的戟锋无力的点在地上。 血战中的赢辉,心中也是一颤:“君候他……” “龙格,你我都是雄霸一方的霸主!”成嬌的笑容很冷,“但你却以数万人欺压我一人,实在有辱你荒原八王的名声。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现在就杀掉我,二是我接你一刀,倘若我接你一刀不死,那你放我们走,若是我死了,腾龙军团全部束手就擒。我嬴成嬌一生言出必行,你信不信我?” 中军冒顿闻言目光一凝,落到王叔足长九尺的巨刀上,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 “好,我答应你!”八王龙格一声狮吼,远在两百步之外的甘文听上去都心惊胆战。 成嬌淡然一笑,直视八王龙格。 大秦的霸主凛然生威,有如一只威临四野的雄狮。 冒顿一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如此强悍和沉重的帝王威严,自他的心头顶沉沉的压下。 他父亲单于也没有这种威严,王叔龙格身上也不具备。 老师毕达的话又忽然浮起在他耳边:“摘下嬴成嬌那种乱世霸主的首级!你就是荒原新一代的单于了!” 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可以摘下赢成嬌的首级,竟是如此的愚蠢,有如夏蝉,一生只知道春夏,却永远不知冬雪的冷冽。这就是天下名将的威严吗? “龙格,杀了我,你就是这个时代真正的枭雄了,为你的妻女报仇吧!” “是该报仇了,”八王龙格这一刻脸上终于绽开笑容,“赢成嬌,你真的不怕死么?” “我敢来荒原,就知道自己未必能活着回去!” “哦?”八王龙格眉峰一挑,“你很聪明,可你还是来了,你也蠢的到家,你明知道十万蛮族屠杀烁阳,只不过是引你上钩罢了,老甘林是棋子,嬴政是棋子,难道你不想知道这背后真正的下棋人吗?” “呵呵,”成嬌淡然一笑,“能驱动大秦勋贵,甚至让义渠俯首称臣的人,除了那位三朝丞相,大秦的上柱国吕不韦外,还能有谁?” “如果大秦代代都有你这样的年轻人,那么腾龙也许真的不会死,”八王龙格沉吟片刻,竟然悠悠叹息了一声。 随后八王龙格策马走到距离成嬌数十步外停下,左手从*上移开,缓缓一比:“请!” 这是荒原上武士正式对决的起手势,八王龙格身为公侯,此刻做得一丝不苟。 成嬌撑着受伤的身躯,扶起他的白马,从马鞍上捞起缰绳,而后提起了战枪翻身上马。长枪一横,他的左掌劈斩在右腕上,仿佛完成一种崇高的仪式,战枪斜举南天,力竭嘶吼:“腾龙不死,大秦必胜!” 风从北方吹来,苍白低郁的天空下,荒原上的风雪起伏。 乱世霸主和荒原枭雄,兜着战马缓缓转着圈子,成嬌不戴头盔,一头黑色的长发在风中乱舞。 “大秦必胜?”八王龙格喃喃自语,随后放声大笑。 可这笑声笑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只见成嬌他忽然纵身而起!他魁梧的身躯竟然蹲在了白马的马鞍上! “难道……难道君候他……”后方甘文等人都大吃一惊。 龙格也是不敢相信,成嬌居然敢选择同归于尽!他不由自主的抬头,看见成嬌双脚一蹬,在马背上借力,再次腾起。巨大的身影在半空中有如巨神降临,他雷霆般大吼,战枪劈空斩落! 没有人料到成嬌会选择主动拼杀。 他本身已经身受重伤,借助战马的力量,尚能抵挡八王龙格一刀,而他却借助马背的高度跃起,凌空扑过两丈,将凌空而下的重压合并挥舞战枪的力量,以求一击杀敌。 他成嬌居然要杀八王龙格!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那霸道的战枪令冒顿几近窒息,那一枪好像要将八王龙格和荒原一起劈为两半。 八王龙格亲身站在凛冽的枪锋下,才明白成嬌何以胆敢许下束手就擒的承诺,因为他根本就没过要活着回去,他是要与敌同归于尽。 后方甘文的惊呼,赢辉的大喊,此时的一切都来不及劝回君侯。 八王龙格开始屏息,在曾经连山般压下的枪锋中,他和成嬌一样甩脱了马镫,逆山而起! 没有人能看清八王龙格手中大刀瞬间的变化。 只有一声金铁交响,成嬌所乘的战马忽然前驰两步,齐腰被八王龙格断成了两截。 血光突然暴现,成嬌手中战枪盘旋着飞出数丈之外,斜斜的扎进大地。 而成嬌毕竟受伤太重,此刻已然是强弩之末,如何能打得过八王龙格,只见他一击之下,便有如断线的风筝,直坠而下,满口的鲜血直喷在草丛中,将草雪染得鲜红。 八王龙格落地,长刀一横,默然不语。海昏侯成嬌配的起天下名将这个名字。他是一个真的枭雄。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吕不韦的陷害,老甘林的推波助澜,嬴政的忌惮,见死不救。这个男人早晚有一天会带着大秦横扫六国,乃至天下! “君候……” 后方甘文等人失魂落魄,纷纷跪倒在地,望着在草地上挣扎的成嬌,放声大哭。 成嬌努力的睁开眼睛,周围都是一片血红,他向着周围摸索,却找不到与他形影不离的长枪。远处的甘文像是在喊什么,可是他听不见,耳边只有一片空白,好像世界上所有声音都被抽走了。 “龙格,我挡住了你的一刀,”成嬌用尽全力要撑起身体,从左臂到腰间的剧痛令他几乎晕厥。“男人说话算数,你可以杀了我,但要放我的士兵们回到大秦,那里还有他们的妻子女儿等他们,还有母亲等他们,我的兄弟有太多死在了武关,我承诺过,不会让他们在死在荒原上!” 龙格惊讶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君候。他的一刀虽然被他格挡,但是刀劲透过长枪,他的左臂分明已经断了,虚软无力的垂在一边。但是纵然这样他依然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他的头在落下的时候擦破了,鲜血染红了他的脸,让那张年轻的脸看起来格外狰狞。那双纯黑的眼睛中似乎是一片空白,可是盯着那双眼睛看去,却令人心头为之一寒。 明显他已经是奄奄一息,却没有蛮族敢上去取他的首级。 只因为他是天下名将,他是大秦八十年来第一位封疆裂土的列侯——海昏侯赢成嬌! “世子,八王犹豫了,你可以去杀了成嬌,这样你就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单于了!”蛮族中军毕达对着一旁早已看待的冒顿低语。 冒顿双眼闪过一丝狠辣,点了点头,他腰间铁链一响,瞬间马刀被高举过顶,冲着成嬌杀了过去。 “冒顿,你敢!”可关键时刻,八王龙格却一声断喝。 但已经晚了,马刀向着成嬌的顶门劈落。 冒顿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为蛮族拥戴的场景,可冒顿却忽然看见满面鲜血的君候忽然抬起了头,疯狂的杀气扑面而来。 成嬌迎着刀锋,全身撞进冒顿的怀中,马刀深深劈入他的肩胛。而冒顿忽然觉得胸口一凉,而后如同火烧,全身顿时失去的重量。 冒顿用尽全力将匕首刺进了冒顿胸膛,滚烫的血染红了他半边衣甲。他象一只陌路穷途的恶虎,用它最后的力量狠狠的瞪视着自己的敌人,却已经无能为力。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天空是黑色的,一直压到他的头顶,上面有血红的流云飞驰。他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忽然踩到了什么,一头栽倒。 朦胧中身边有一个温暖的身体,似乎是魏姬,绝望中的成嬌浮起了安全的感觉。他战栗抱住魏姬,把脸贴在她颈边,摩擦着她细腻的肌肤。 “魏姬,”成嬌口里的血慢慢的滴下,“我们走,我们……走。他们要……杀我。” 忽然他觉得她身上的气息如此的熟悉,很久很久以前。 “成嬌……要好好活下去啊,”似乎有一只手在抚摸他的头,“即使象狗,也要活下去……” “找死!”咆哮声震醒了成嬌,他的意识回复了几分。 第五十八章 腾龙不死 第五十八章 君子一诺千金 此时魏姬的脸色已经全无人色,任这个浑身鲜血的男人抱着自己,却不敢挣扎。 “赢成嬌,你已经战败,”八王龙格勃然大怒,“难道腾龙的主人,就是这样的贪生怕死?” “贪生怕死?”成嬌的面孔扭曲,“这个天下,那么多人……都要杀我。什么叫贪生怕死?我只是想活着回去!难道这也有错?如果我要是死了,连个为我流泪的人都不会有!” 鲜血在不断的流逝,刚刚回复的意志又随着血流失。成嬌的话最后变成了咆哮,嘶哑的吼叫。 八王哑然无言。万万没想到海昏侯霸武九州,却也是一个怕死之徒。 成嬌此刻看着那些蛮族,仿佛看到了吕不韦、太子秧、老甘林,他们都在阴狠的冲着自己笑,所有人都对着他,狰狞的站在无尽的黑暗中,整个世界都在一片茫茫的寒雨里,脚下一片鲜红在流动。 “我……一定,要活下去……即使象狗一样也要活下去……” 他用尽力气回头,鲜血蒙住双眼,身后的士兵如同化为空虚。他忽然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他提着染血的匕首,独自站在黑暗中,这个世界居然如此的冷…… 成嬌的身体一阵抽紧,脖子的伤口上破裂化为一道血痕。 他自负天下无敌,十九岁称侯,长剑杀人无数,平生遇强更强,从不曾在敌人的要挟下屈服。 可如今却走上了绝路,他蓦然想起武关下庞媛死的时候那句话:成嬌,你是踩着我的尸骨上位的,可今天我的下场,就是明日你的结局。 “不,不,这不是我的结局!”成嬌突然发疯一样怒吼起来。 五千腾龙军在这场寂静如死的对峙中束手无策,四周只有风声,萧瑟的风拉扯着衰败的野草。 突然,一个腾龙士兵,低低的哭声响起,随后所有士兵都哭了,哭声渐渐亮了起来,跟随风一直远去。悲切又凄凉。 手上微凉的泪水让成嬌清醒过来,他用力拧过头,看着身后白衣染血的魏姬,此时手掌万民生杀大权的君候,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丈夫那般,临死前渴望妻子的温柔。 可望着魏姬,成嬌突然怔怔的看了许久,嘴角忽然有一丝惨淡的笑容。原先直冲顶门的杀气和血性此时都消退下去,比方才更深却更平静的一种绝望慢慢笼罩了他。 乱世枭雄又如何呢?掌握了再大的权力和威严又如何,也还是希望自己的女人能活下去。 可这世上,并非每个人都能活下去。 成嬌突然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一把丢掉了战枪,狠狠的一脚蹬在魏姬的臀部,将她踢了出去。 “你滚!你滚!我不喜欢你,本侯从来都不喜欢你!”成嬌干涩的笑着,笑声中满是空虚。 “龙格,有胆子,你就来取我成嬌的性命!但放过女人!”看着魏姬依旧冰冷的眼神,成嬌抹去自己脸上的鲜血,缓缓坐下,“魏姬,我只是想保护你,从来都是,可你没有一刻喜欢过我,你一直把我当成亡国仇人。” “君候……”后方甘文猛地扑倒在地,声音嘶哑。 可在静静的短暂犹豫后,两名蛮族骑兵,便接到了冒顿的命令,闪电一样欺近了跌坐在地的成嬌,随后猛一咬牙,马刀全力斩落,再无半点疏忽。 战刀临头的时候,成嬌却猛地抬头,鲜血几乎覆盖他满脸,他怔怔的看着蛮族士兵的刀从头顶劈落。 即便是死,他也是大秦八十年来第一位裂土之侯,即便是死,他也要亲眼看着自己如何死去。 可就在这时,远方突然尘土飞扬,秦军的战鼓声,如同荒原的死神,在向蛮族宣告战书。 十万蛮族,第一次在无边无际的战鼓声中慌了神,只见苍茫云海,随着烈日而升起的,一杆黑色大旗突然破云而出,上书海昏侯三个乌金大字。 “腾龙不死,大秦必胜!” 几乎天际线都是乌金色的海浪,忽然之间就从高原直扑而来,那是驻守蓝田的一万腾龙大军。 徐如风,疾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来者正是四大腾龙军团,风火山林四部之中的疾如林军团。 为首,一道火影疾闪而过,“叮”的一声,*平贴在成嬌的头上封住了这一刀,随即火影带马停住。 “君候!章邯来迟了!”马上的章邯急忙翻身下马。 成嬌面无表情,看着突然出现再次的章邯,他知道大秦一定发生了不可想象的变故。而此时,冒顿也扬起头看着成嬌。 第一次,中原雄狮和来日的大漠君王目光相抵,冒顿没有回避。 成嬌被扶起,上了马,他一转身,火色的大氅一扬,一万腾龙大军,遥相呼应。 整片荒原,第一次颤抖了,在腾龙军团的怒吼声中,颤抖了。 蛮族的刀骑武士跟随在八王龙格身后按刀戒备,骑射手在最后压阵。警惕的望着奔袭千里来救援的腾龙大军。万万没想到,腾龙军团居然舍弃了房陵的驻防,全部奔袭北地而来。 那房陵的防线岂不是空虚?难道楚魏联军不知道? 远处的赢辉长舒一口气,万万没想到是章邯来救,此刻正要带马而出,却被甘文按住。 五千腾龙士兵缓缓推进,弩手的队形紧随其后。中间地带一片空旷,只剩下成嬌强撑着身体坐在马上。 “王叔。”冒顿惊恐未定,看着八王龙格。 八王龙格轻轻抚摩冒顿的头:“男孩子,受点伤没什么。” “我没事,可王叔,真的不杀海昏侯了吗?”冒顿策马贴近八王龙格的身边。 看着一万龙腾大军,龙格摇头:“等将来吧。” “将来……将来还会有机会吗?”冒顿感喟一声,并不再劝。 随后蛮族大军在牛角号声,缓缓退却,但却并没有撤走,依旧围困着雪狼谷。似乎他们并不想这么罢手,只是成嬌逃脱了死的危局,但十万蛮族围困雪狼谷,在没有粮草的情况下,单单靠着一万五千名龙腾士兵突围,似乎还是没有把握。 不多时,就连天空中最后一线光明也被暮色吞没。 火烧一般的云霞黯淡下去,铁灰色的阴影占据了半个天空,黑夜来临。 雪狼谷的地已经被染红,战场上腾龙旗和血狼旗混杂在一处,放眼处都是尸体。 刀光中,残阳中,人命如同像砍草般倒下,浓重的血腥味冲天而起,食腐的秃鹰在天空中盘旋,叫得令人毛骨悚然。 第五十九章 活着回到大秦 第五十九章 活着回到大秦 战斗在傍晚的时候马上开始了,东胡的大君派来的使臣,要求全歼腾龙军团。八王龙格虽然极力反对,但是十万蛮族之中东胡士兵最多,达到七万人,而高奴、匈奴、林胡加起来不过三万多人。八王龙格也只能看着蛮族的士兵用鲜血去冲开雪狼谷的防线。 东胡部的战士们按照计划,趁夜渡过了伊河,可等待他们的正是腾龙军团五千前锋军的埋伏。 他们事先在挖好的沟中,等待东胡部的骑兵渡河。仓促间东胡的战士们只得提起马刀步战,却完全被腾龙军团一万多人的猛攻压制了。 双方的兵力不断地投入战场,东胡人失去了马,居然如同被腾龙军团屠杀一般,刹那间就失去了锐气。大秦乃是虎狼,这句话让他们再一次深刻的品尝到了血的教训。 整整一夜,雪狼谷的战线向着东南方推动了三里,东胡人都留下了无数的尸体,狼狈的推后战线。可随着大部队赶来,腾龙军团的死伤正在逐渐增加。 雪狼谷,南侧的山坡上,腾龙大旗下,成嬌立马眺望,章邯与他并肩。 “黄金骑士堂被屠?”成嬌转头看着章邯。 “圣堂内出现了叛徒,陈芳投靠了吕不韦,策划了这次屠杀,但君上才是下令者,他仅仅因为吕不韦的谣言,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屠杀,我们根本没有背叛大秦,没有投靠嫪毐!”章邯的脸扭曲起来。 “这才能说明他是一个君王,要是换了我,黄金骑士堂也会被屠杀,而且更彻底!” “君候!”章邯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一刻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丝恐惧。 “不过,鲜血总要用命去偿还的,死去的人,也等着复仇。”成嬌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战场。 “复仇,我们还有机会活着回去吗?”章邯迷茫了。 “怎么,你怕了?” 章邯笑了起来,转头去看成嬌:“君候都不怕,我似乎也不必害怕。” “章邯,如果当初我们起兵造反,也许我们的结果会不会不同……”成嬌抚摩着战枪。 “如果君候当初造反,章邯也会跟着君候一起造反。”章邯答得痛快。 只是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章邯,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我记得你是赵国的贵族,你父亲是赵国的将军。”成嬌从手甲下亮出拇指,拇指上套着苍青色的阔铁套,表面上隐隐的有一条腾云驾雾的神龙。 这是腾龙军团统帅的象征。 “八年前在赵国,父亲被车裂。” “车裂?” “呵呵,父亲说过他要像人一样活着,不想成为赵国贵族的走狗,”章邯苦笑着,“当时,我亲眼看着父亲被人用绞索套住四肢和脖子,用机括的力量拉开,整个人都被绷得几乎要裂开,随后游街示众。而就在父亲快死的时候,赵国的刽子手上去砍断他的四肢,先是双臂,然后是双腿,最后是砍头。” 章邯低着头,像是在回忆。 他抬起头来:“那时候我就站在人群里,亲眼看着他死去。他临死的时候大喊,说‘你要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我知道父亲那是对我说的。他希望我像一个人活下去。” 成嬌突然沉默了,点了点头。 “君候,如果我明天战死,你能将我的尸骨带回赵国吗?”章邯扯过腰间的酒壶,递了过去。 “你不会死的,我们都要活着回去!”成嬌接过酒壶,猛地灌了一口,大秦浓烈的美酒辣在他的喉咙里,像是有灼热的小刀在刮着。 可虽然明知这是谎言,但他还是希望这个谎言永远不要被撕破。明天,我们都要活下去才行,一定要都活着回到大秦! 突然,北方有马蹄声传来。 成嬌猛地放下酒罐,看向北方。只见一骑黑马的剪影沿着山谷对面的草坡极快地逼近,而后跃入了山谷。 马蹄上水花飞溅,骑士不顾一切地驱策着战马奔向腾龙军团的本阵。 看着来人,成嬌的心像是被提了起来,抓着酒壶的手不由得颤了颤。 只见来者那是一个年轻的战士,马背上托着两名少女。成嬌看着只有一匹马,心再次沉下去,来者不是援军。 也许,再也不会有援军。 “是君候吗?” 来者是上郡的斥候。 “我是。” 闻言,年轻的斥候脸上透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他在马背上摇晃了一下,吐出满口的鲜血,一头栽在草丛里,他的背心并排扎着三支黑羽长箭,流下的血早已干涸发黑。 “君候,上郡的援军被困,我奉蒙毅将军的命令,将八王龙格的一双女儿带给你,希望能换君候一线生机!”年轻的斥候,说完便断了气。他强撑着从上郡杀出来,送来两个人质。 白铜酒壶落在地上,成嬌颤抖着重复了这个斥候的名字。蓦然间,他全身的血都凉了。 马背上的人质毫无疑问正是八王龙格的一双女儿,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岁,那个小的也就十三岁。此刻似乎晕了过去,生的到是水灵,有着胡姬的美貌。 可是成嬌也明白,就算八王龙格愿意换,怕是东胡人也不会同意。 成嬌转身,望着马车下望着自己的魏姬,她似乎也感到了害怕,眼神闪躲起来。 成嬌心中的怒火也随之升起。魏姬离开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可如今却变成一个冰冷的傀儡。如果可以活着回到大秦,老甘林的命,他一定要取! 转眼间,星辰已经升起,夜风吹过荒原,一片萧索。 这是最后的平静,成嬌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背后的万人队。这是他仅剩的兵马,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可这支队伍中有十三四岁的少年,也有四五十岁的老人,能上战场的腾龙士兵都在这里了。他们手持大秦之剑,列着队形坐在地上休息。此时一齐站了起来,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成嬌望着这群士兵,无声地笑了笑。 “君候,”甘文从远方走了过来,“明日我会让大军拼死突围!而君候你就沿着太阳的方向走,一直去南方,渡过三峡到达韩国你就安全了,如果将来还有机会,再回到大秦!可如果君候你现在死了,一切都完了!” 成嬌回过神来,以自己的战枪压在甘文的肩膀,拦住了他:“甘文,你是行军司马,你理应明白,从来没有抛弃士兵,独自逃跑的统帅!” “我明白,只是明日一战,”甘文的声音平静温和,“明日一战,我们根本没有赢的可能,敌人太多了,腾龙军团可以死,君候你却不能死!” 成嬌怔怔地看着甘文。这个武霸九州的君候,此刻眼神像个迷茫的孩子。 “不……不,我不会走!”成嬌奋力地挥手,可是那个令人疲惫绝望的念头却在心头挥之不去。“我不能逃走。我姓赢,我是大秦的君候,那些士兵当初跟着我,是因为相信我,相信他们的君候能够带他们胜利,能带着他们活着回到大秦,所以无论我去哪里,他们都会追随我。甘文,这个乱世,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难道就因为我是君候,他们是庶民,他们就该送死?甘文,你要明白,就算是杂草,也想活在土壤上!” 成嬌拔出他的战枪,缓缓地带动了战马,万人队跟着他无声地前行。 甘文要跟上他的时候,成嬌忽地回过头来:“甘文,如果你还活着,记得我的话,杀了老甘林,为兄弟们报仇!” 杀了自己的父亲吗?甘文突然沉默了很久,可下一秒却重重的点了点头。 成嬌笑了:“甘文,你一定很恨我对不对,是我拆散了你和月儿,现在我又要你亲手杀了你的父亲,你一定很恨我。” “恨,我是恨你,但同样我更崇敬你,是你给了我希望,让我像人一样活下去。” “很高兴,我生命中能有你这么一个兄弟,甘文,你是腾龙的武士……记住,你是腾龙的武士!带着魏姬活着回到大秦!答应我!” 看着甘文重重的点了点,成嬌放下了心,随后举起了沉重的战刀,猛地指向前方。那柄震慑人心的利器在夜风中啸鸣起来。 吼声冲天而起,老人和少年们高举他们的长枪,追随着主君驰向浩瀚的战场。 这是甘文第一次见君候决绝的离去,武霸九州的君候只留给他的是一个夜幕中的背影。也是他第一次看见成嬌的怒吼,真的像一头狮子那样怒吼,他在头顶挥舞着沉重的战枪,放马冲向了远处的战场。 而远处刀光闪烁,八王龙格所带领的蛮族骑兵已经完全击溃了战场上的腾龙军前锋,只等最后的腾龙军团自己送到他的包围中。 甘文甚至可以想到蛮族人那冷冷的笑意,就像一只搏兔的鹰,毫无怜悯。他甚至可以想到君候最后被一支铁剑穿透胸膛,然后落下战马,只是君候他那双悲伤的眼睛是否还能静静的看着明日的天空? 这一刻,甘文突然很想哭,他捡起地上的酒葫芦,将烈酒一口饮尽,而后把葫芦抛进了黑暗中。 “去你妈的!”甘文带动了马车,车中昏迷的赢辉还有魏姬,甚至还有八王龙格的一双女儿,随后马车疾电一般冲向了远方的战场。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冲上去。 只是最后一眼中,天地尽头已经隐约有烟尘滚滚地卷起,蛮族的士兵终于杀上来了。 第六十章 残阳血战 第六十章 残阳血战 夕阳,野草,秋冬的风。 五千里浩瀚的荒原,没有一天,是如此寂静的。 腾龙军团古老的雄歌幽幽扬起。 “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百年国恨,沧海难平。” “赳赳老秦,死不休战。” 曾经的那些热血奔驰的英雄们,如今已经抛尸荒野,他们的名字,从倒下的这一刻起,就注定了被尘封在历史中,一如当年武关下的血,干枯在荒草和尘土之下。 八王龙格站在被北风剥蚀的山谷前,千千万万的发丝,如同蚕丝一样被风吹散。映着衰老的斜照,发间雪白的丝,黯淡得如同那些已经失去的岁月。 龙格注定老了,荒原的八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跟随义渠王南下征战的男人了。旧时代的战神疲惫的喘息在纷乱的战争中,传说即将被遗忘,只剩下最后的追随者,依然在追忆那些轰轰烈烈的理想。 成嬌却一动不动,寒风,雪,雨。 一缕缕的缥缈着追随着风上了天空,燃尽的香碎成了一捻细细的灰。 “腾龙不死……大秦必胜……”他嘶哑的声音仿佛漂浮在空气中,久久也不散去。 大地忽然震动了,仿佛远处的大山崩裂,又仿佛大江上的怒潮迫近。 成嬌惊惶的转头看向北方,身后披风在这一瞬间娓娓坠落。他的目光也在一瞬间锐利起来,但没有回头,只是慎而重之的把一束新点燃的线香插在了朽木碑前。 这是他给自己立的牌位。 “腾龙的勇士们,准备好了,迎接死亡!”成嬌从马上起身,轻轻抚摸血迹斑斑的战枪,无视于远方地平线上蛮族大军越腾越高的烟尘。 “君候,他们把大军全部压上了吗?”章邯有些心悸,双手抱住战枪,死死的抱住。 远方浩荡的荒原在震动,尘头渐渐逼近,这一对君臣就像滔天狂浪中的两片枯叶,不由得他们不怕。 可成嬌依旧神色不变:“只是骑兵,蛮族的铁骑。” “蛮族?” 话音方落,滚滚铁流便冲来,践踏着死去的英魂骸骨。 只见山坡四方,清一色的黑骏马上,蛮族的铁骑兵策马奔驰。 那是东胡的铁骑,东胡王的大军。东胡的骑兵身上披着厚重的熟铁甲,边缘装饰着野狼的皮毛。 这是东胡王引以为豪的狼骑兵,也是血洗烁阳的主力。 成嬌慢慢闭上了眼睛,就算他以勇武闻名于九州,可是凭借腾龙军团区区一万兵马去抗拒七万的蛮族铁骑,还是无异于送死。 战国七雄单单只是中原,如果算上百越、蛮族、蜀国旧臣,九州何止七雄。 此时奔驰在蛮族大军最前方的,正是八王龙格。但他此刻却多有沉思。 东胡王下令剿灭腾龙军团,杀死海昏侯赢成嬌,看上去是守信之人,收了吕不韦的金钱美人,帮他完成这桩买卖。但实际上,还是怕这头狮子活着回到大秦以后的报复。 而匈奴单于虽然也参加了这次“狩猎”,但在这种局面下,似乎让成嬌活着更好一些,毕竟他活着,匈奴可以借力打力,摆脱东胡王的控制,成为荒原真正的主宰。 远处探马斥候已经摸清了腾龙军团最后的底细,八王听完了斥候的消息,他面色青冷,竟没有半分惊讶,只静静的凝视自己的影子沉思。 夕阳渐渐下落,影子渐渐拉长。腾龙军团最后选择死战。 八王龙格,忽然拔刀下令,喝令三军全速行军,既然避免不了一战,那就以最少的伤亡代价去的胜利。 蛮族士兵接到命令,顶着劲风寒雪,奔驰在前。 事实上他们也不清楚敌人最后的兵力,也不知道这次的胜算有多少。只是八王下令,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杀死雪狼谷内的秦人。 历史在这一刻居然惊人的相似。多少年前,大秦铁骑,也是这样在此击杀义渠王的,大秦宣后下令白起杀光义渠士兵。 成嬌虽然不读史书,但也知道那段历史。不过他不相信自己的结局如历史上一样,死于兵乱,他只相信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 随着蛮族大军的冲锋,旭日在天地的尽头拉出一线光明,而后在西方的王屋山脉下升起。 整个荒原,在此刻,也被铁灰色的阴影迅速的推动着朝阳下的半天血红,等到蛮族的阴影占据了整个天空,屠杀就可以开始。 “三军,听令,有我无敌,杀!”染血长发随风飘舞,成嬌手中战枪猛地指向了蛮族大军,随后身后的一万名腾龙军团勇士,握紧手中的大秦之剑,冲了出去。 数不清,有多少面庞从自己眼前跑过,成嬌只是在最后,看着他们留在这个乱世上的最后一个背影,一滴眼泪滴落风中。 几乎瞬间,厮杀开始了。乌金色的洪流,一往无前的撞进了蛮族大军的阴影之中,河水染红,腾龙旗和雪狼旗在远处混杂,疲惫的武士们绝望的挥舞着刀剑,越来越多的人倒下。 腾龙军团的铁骑兵提起沉重的战枪步战,却无法抵挡蛮族的冲击。腾龙的武士们艰难的压迫着蛮族大军退后一里,战线扫过的荒原尽是一片血红。 “君候,”章邯与成嬌并肩而立,低声说,“现在如果我们突围,还有机会。” 他立马在后方,手中长枪上洒落一片血红缨。他知道东北已经空虚,那里没有蛮族士兵了,可那里是去往赵国邯郸的路。 “我们能赢么?”成嬌大口咳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向章邯。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出喜忧,却别有一种威严,而威严之下,又有难以觉察的悲凉。 “没有,如果没有援军。” “如果有援军赶来呢?” “三成,”章邯犹豫了一下,随后摇头苦笑,“可你知道,我们根本没有援军。除非其他两部的腾龙军团能赶来,不过相隔万里,似乎是不可能的,上郡那里也被蛮兵围困。” “章邯,你怕死么?” “如果可以跟君候死在一起,我死得其所。”章邯眼中平静,淡淡的回应着。 成嬌轻轻的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丝毫喜色。座下的白马血痕累累,看起来颇为寒酸。唯有马鞍上露出的半截战枪显得与众不同,极其沉重,枪锋中尤然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远方的厮杀声似乎弱下了,第一回合的冲杀结束了,双方士兵分开,只有不到一半的腾龙士兵活着回来。 成嬌凝视他们,如一尊石雕,这剩下的战士不下五千人,列出一个巨大的方阵,此时如果投入战场,几乎必死无疑,成嬌久久没有下令。 方阵中的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然吸引了他。那个少年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他全身都是血,此刻倚着长枪才能站起。 他凝视一旁的兄弟,可不经意间,正好对上了君候的目光。 那个少年惊慌的想要站起,可他的腿被砍断了,他忍着痛,却使劲挺了挺胸膛,竭力作出威武的样子。 成嬌愣了一下,微微的笑了。他脸色原本苍白,这一笑却有了一点血色,转过目光去看少年身边的老兵。老兵比少年先一步睡去了,可他永远也不会醒来了。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少年慌慌张张的去拨那个老兵的肩膀。 可他的父亲已经再也醒不来了。 成嬌嘴角苦涩,猛地拿出腰间的酒壶,灌了下去。整整一壶,都被他喝光了。 从他十七八岁开始,他便喝酒如同喝水。 成嬌放下酒葫芦,脸色肃容,带马前驱一步,双目灼灼的看向了前方蛮族大军。 几乎就在同时,八王龙格也面色肃然,看向了他的方向。 “起兵列阵,杀!”成嬌手中的战枪再次一挥,不到五千的腾龙士兵,便开始调转马头,继续冲锋。他们的眼神凶猛,透着嗜血的恨意,可这恨意背后,居然是英雄末路的苍凉。 这一次的冲杀,用了很长的时间,直到苍阳西沉,染上了血色。 只剩下成嬌和章邯两人坐在马上,安静的等待。 雪狼谷空荡荡的,除了死去的士兵尸体外,只有浓郁的血腥味。 “君候,”章邯的喉咙好像被卡住了,哽咽的说不出来话,他知道士兵们都死了,不会有人回来了。 “章邯,该到我们了,准备冲锋!”成嬌伸手捡起残破的腾龙王旗,费力的抗在肩膀上。残破的旗面,染上了鲜血,在殇阳下飘舞。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方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从暮色里传来。 “君候,我们的士兵没有死光,还有人活着!” 一百三十一匹乌黑的战马,正从正西方踱步走来,转眼就到了草坡下。 “君候!”浑身是血的骑兵翻到在马下的草丛里,“我……们……没有战败!” 前方报信的斥候努力探出右手伸向草坡上得成嬌,可是一口鲜血呛在了喉咙里,他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用尽全身力气瞪着成嬌,象是要用目光告诉他什么。 章邯的脸色在一瞬间惨白如纸,他扭头看向成嬌,却发现成嬌只是神色一闪,随即恢复了平静。 “我知道了,”成嬌点了点头。 斥候闻言,眼睛里最后一线生机才逝去,一头摔倒,再也不可能站起来。 随后一百三十骑慢慢回来,马上的士兵鲜血还在流。他们安静的看着前方一样染血的君候。 “君候……我们赢了,蛮族退兵了!”为首士兵擦去脸上的鲜血,低声哭泣起来,“腾龙军团阵亡一万四千九百一十三人,幸存一百三十人。” “士兵们,”成嬌哽咽了,“谢谢你们。” 说了一句,成嬌便不想多说,整个雪狼谷就此沉默了下去。八王龙格居然退兵了。 八王,你为什么会退兵?成嬌凝视远方的荒野,不明白八王为什么选择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与此同时,远方的荒野之上,蛮族大军如秋风一般,开始后退。在他们的背后,星辰已经升起,夜风吹过,荒原萧索,鲜血满地。 “王叔,”冒顿的大刀压在了马头上,看着一旁的八王龙格,“王叔,我们为什么不杀了成嬌,我们已经赢了,只要进雪狼谷杀了成嬌就可以了!” “我不想做蛮族之王,”八王龙格笑了笑,“我们匈奴始终被东胡王欺压,如果我杀了成嬌,我们匈奴在蛮族的威信会瞬间压过东胡王,可结果呢?东胡王地位动摇,势必会仪仗强大兵力对我们匈奴进行屠杀。可成嬌不死,东胡王就会忌惮他的复仇,他就需要我们匈奴的支持。” 冒顿惊讶的看着八王龙格。 “更何况,”八王龙格,抚摸着马前两个睡去的女儿,“那个秦人将我的女儿归还给我,他们没有杀死她们,我很开心。所以我愿意用我女儿的命,换成嬌一条命。” 第六十一章 长歌晚行 第六十一章 长歌晚行 中原六国是诗歌极盛的地方,楚国的《楚辞》、卫国的《卫风》、甘文本来看不起楚地野蛮人的歌谣,但是听了屈原的《离骚》,才发现原来简简单单的歌词中,却含有治国的大道理。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甘文看着马车内的东胡少女,递给她一壶水,“喝点吧,去了咸阳,也许过得更苦了。” 甘文问得平静,少女眼中却如同波涛翻涌。两人静静的对视片刻,风吹过,少女竟有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用我的命,换龙格两个女儿的命,难道我们大月的女人就这么不值钱?”少女有些恼羞嗔怒。 大月是蛮族最弱的部落,每一次都备受欺辱。他们的牛羊被宰杀,女人玩完后也被宰杀,凭什么大月的女人就要遭受宰杀。 “你不是要保护你的家园和亲人吗?那就和我一起去咸阳!”甘文瞧着虎视眈眈的东胡骑兵,又看了看身后数十位大月氏的老弱病残,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冷笑,“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 说着甘文拔出了马鞍中的厚背刀,那柄震慑人心的利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指向前方。方阵中爆发了一阵吼声,这支老弱残兵也象年轻武士一样投入了战场。 “姐姐,我害怕,”大月的少君提着长缨红枪立马在草坡上,看着最后一个护卫冲向了敌人。 顿时血淋淋的杀戮,让刚才还打盹的少年,终于看见了战场上的满地横尸。一瞬间,他呆呆的站住,脸色惨白,仿佛气也透不过来。但是随着他的姐姐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少年猛然醒悟,提起他简单的木柄枪,大声吼着冲了上去。 甘文瞧着少女的举动,有些意外:“这少年难道不是大月的少君吗,你为何敢让他上阵,不怕就这么死了。” 少女一双琉璃般的眼珠透着淡墨,好像是泼墨的山水画般动人。“大月的王娶了东胡王的胡姬作为王后,生了新的少君。母后死的早,那女人记恨我们姐弟,我是女儿身,这一生避免不了嫁人的结局,可虞君不一样,他是大月的少君,迟早要杀回去的,若是不能上战场,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么说的时候,甘文眉头又皱起,这般绝望的话,跟那个少年君候是何等相似。他望着西方的余辉,仿佛又看到了成嬌的背影,那样一个萧索而忧伤的背影,让他为之震动。他忽然觉得成嬌生在这个世界上竟是错了,他狠毒,却又良善。一个良善的人偏偏看到天地间的真实竟是如此惨痛,他终于明白成嬌的目光下为什么总是带着化不尽的悲伤。 大秦战国立国两百三十年后的秋冬更迭之际,北地的野花吸食着腾龙军团的血枯萎在荒野中。 后世史官记载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较量,但在这场大秦与蛮族的战争中一个大月的少女初登历史舞台,却成为了后来扭转逐鹿战争的关键,更是成为秦武帝成嬌所有女人中最神秘的一个。那个少女的名字叫虞姬。 而太史局的史官是这样记载关于虞姬与秦武帝嬴成嬌的:赢成嬌,大秦帝开国皇帝嬴政的兄长。这个原本绝无机会继位的年轻人却在嬴政死后,获得了上天的青睐。项羽突然败于逐鹿,于是秦武帝成嬌在虞姬的帮助下,从群狼围伺的环境中脱颖而出,继承了空悬一年零三个月的帝位,结束了赵高的宦官政治。 蛮族退兵三日后的咸阳。 十二匹白得胜雪的攸马拉着长车,从咸阳的驰道上走过。它们的长鬃洁白胜雪,飘洒着像是丝绸,但这并非是胜利者的座驾,而是长信侯嫪毐从雍宫返回咸阳的坐骑。 咸阳城门口围观的人们交口称赞这架马车的华贵,纷纷猜测长信侯突然返回咸阳的目的。 而蛮族的屠杀,腾龙军团的覆灭,在六国如同蓬旋一般,挂起了一场风暴。 赵国邯郸大河每天都有妇女哭泣,哭泣三年前死于武关下的丈夫,恨不得杀了那个天下君候,而北地传来腾龙军团覆灭的消息时,邯郸震动了,可却没有多余的欢呼,似乎沉寂在不可思议之中。 那个男人应该死在赵国胡刀骑士的刀下,怎么可以死在蛮人的手中。 被困在咸阳离宫之内的周显王姬显,紧握了王后的手,似乎不敢相信那个男人的死。 实际上正因为成嬌腾龙军团的威名,六国诸侯们才可以退让,换来了三年的表面平静,可战火暗地里却没有一刻停息。 三年中,诸侯间发生了大量的冲突,楚、赵、魏三大强国徐州相王,签订城下之盟,其余诸国稍有违逆,立刻命令诸侯起兵征讨。直到强国兵临小国都城之下,小诸侯才呈来痛不欲生的悔过奏折,盟主魏王才会下旨休战,而已经被夺取的城池、人口和资货都归于强国所有。三大强国也从中获得了巨大的收益。 韩、燕、卫三国是疲于奔命,楚国布防夷陵,赵国对付东胡,东西三强,只剩下魏国称霸,滨海的齐国已久养兵,西方的秦国遭受屠杀。 就在人们以为大陆诸侯国的格局将演化为三大诸侯国时,北地传来惊人的消息,一直处于频繁的内战中的蛮族诸部中出现了一位绝世英雄,匈奴大世子冒顿,这个甚至没有姓氏的崽子骑着他的骏马,在屠灭了腾龙军团后,威信无人可挡,甚至带着他仅仅七千人的子弟逼迫老单于让位,让匈奴所有部落坐下来一起说话,匈奴诸部在冒顿的战刀下一起跪倒,表示尊奉共同的祖先蚩尤,从此诸部落世代为兄弟。而八王龙格成为了冒顿的左贤王。 消息传回大秦,秦人似乎不敢相信,君候已经丧命北地,蛮子战胜了攻无不克的大秦君候。 秦王嬴政一夜都没有合眼,王殿内传来宫灯摔碎的声影,还夹杂着王的咆哮。 嬴政第一次生出了杀意,嫪毐并没有买通黄金骑士堂,吕不韦在撒谎。 深夜,帝宫内的气氛压抑的要命。 “海昏侯成嬌,命丧北地上郡,蒙恬支援不力,老臣请求君上一并制裁。”吕不韦站在下首,蓦然无语。 上方嬴政背着身子望着什么。 殿外又传来老臣的声音:“末将,王翦求见。” “进来!” 王翦在殿外解下佩剑,身穿战甲,走进帝宫,一抬头只见丞相吕不韦也在。 “王将军驻防夷陵辛苦了。”吕不韦对着王翦一笑。 “哪里,丞相大人才是劳累。”王翦对着嬴政的背影,眉头一皱,听着吕不韦话中有话,脸色难看起来。又想到北地传来的那个消息,心中冷笑,“听闻海昏侯丧命北郡,黄金骑士堂内的叛乱贼子皆以伏诛,丞相大人可安心矣。” 吕不韦瞥了一眼老将王翦,嘴角抽搐起来,却冷淡的笑了笑:“这个自然不敢马虎,事关宗庙社稷,若不斩草除根,日后遗患无穷。” 王翦一听,急忙恭维起来:“有丞相大人果敢决断之才,何愁社稷不稳。” 听着王翦调侃之话,吕不韦也是一笑:“王将军过奖。” 王翦这才看向上首沉默的嬴政,开口:“适才,北郡传来消息,老甘林已经抵达上郡,蛮族已经退兵,蒙恬蒙毅兄弟不日即将返回咸阳,而他们派入搜寻海昏侯的尸体,却没有发现君候遗骸,只是一万多名腾龙士兵的骸骨已经尽数掩埋,请问君上,是否下令老甘林,继续搜寻海昏侯的遗骸……” “不必了,”嬴政低下头,帝冠后的珠帘掩盖了他的神情,“将他与他母妃合葬一起,如今嫪毐叛乱在即,还请两位大臣多多担待,今后也请继续同心协力。” 吕不韦与王翦相看一眼,知道嬴政是不追究此事,吕不韦心下一松,却也在想着自己的后路,嫪毐一死,下一个恐怕就是自己。 王翦不明白吕不韦另有打算,只得应允:“是,我等马上着手办理。” 两人走后,嬴政对着书案狠狠的砸了下去,吓的一旁伺候的赵高急忙跪倒在地。 只听嬴政声音冷如寒冰:“传我命令,即日起招募新军,加紧训练,等待嫪毐除去时,即可发兵蛮族!” 嬴政的吼声,从帝宫传出,回荡在大殿之外,让尚未远离的吕不韦,身体僵硬起来。 这是大秦对于蛮族的正式宣战。 军机幕府和兵事司迅速接到君旨,集合了最强的兵力越过关山的屏障,直扑北方,在高原上与奋勇抵抗蛮人半年之久的大秦铁骑兵汇合,接替蒙恬蒙毅兄弟,驻扎边防。 嬴政是隐忍而英伟的人物,清楚在这种时候不宜再图谋进攻。此时的秦国境内只有都城咸阳凭借着高大的城墙尚能却敌,小城池里人人都是惊弓之鸟,神出鬼没的蛮子拉着角弓躲在城外暗处,射杀敢于踏出城门的人。 而支援成嬌的三千铁骑,连夜奔回上郡的时候,蒙恬兄弟已经离开上郡退回咸阳,这里换成了老甘林四天前的派来驻防的府军。 上郡城下,望着吕字大旗,腾龙军团最后一个都统,眼中的惊恐化为了愤怒。 老甘林再次出现在城头,接过了士兵递上的黄杨木弩,连续三箭射在成嬌面前,断了他的退路。上郡的城门死锁不开,而忠勇将士的鲜血渐渐地漫过了成嬌的脚面。 “大秦海昏侯已经战死,这支军队定是蛮族派来的奸细,杀光他们!” 这个忠诚的都统终于明白,他们不过是君上除掉君候手中的棋子,一个棋子吃掉另外一个,而第一个棋子终究也不免被牺牲掉。 他不能救他的将士,也不能守卫他的大秦,于是愤怒地指天发誓,腾龙即使只剩最后一人,即使手里只有最后一枚钉子,也要钉在甘林的喉咙里杀死他。然后都统横剑砍下了自己的头颅,他的尸体在战场上站了一天一夜之久,最后是过往的马队,轻轻一手推倒了他。 传闻这场战争,根本是一场交易,嬴政以腾龙精英军队的战死,换来了老甘林的退却,也换得了一个君王的绝对权力。 这时的中原九州,更像是一局诡异的棋。 腾龙军团被重建,继承人已经被嬴政选好了,就是黄金骑士堂出身的樊於期,还有昌平君芈启。大秦白氏、成嬌母族的势力,这些尊贵的家族甚至连自己的部队都不能轻易调动了,为君候复仇似乎成为了奢望。 然而面对成嬌的腾龙军团四大军部的旧臣,老甘林却是心有余悸,既然明面上不能铲除他们,那只能求助于背后。 ++夜似乎更深了。 这时已经是老甘林返回咸阳一个月以后,成嬌的死没有留下任何风暴,似乎一切已经平静了。 茶室内,老甘林望着长子的灵位,长吁短叹,似乎当初本不该走这一步棋。他回首长孙,摸着长孙的头,又叹了口气。 十二岁的甘罗看着爷爷的模样,沉思了半晌:“祖父是否害怕君上秋后算账,安东甘氏会被灭族。” 此话处于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之口,老甘林并不惊讶,他的这名孙子要远远胜过他已经死去的父亲。倘若他父亲有这孩子一般的智慧,他也不会走出这一步。 “成嬌的尸骨并没有被发现,谁也无法确定他死没死,若是没死,是逃回了大秦,还是被蛮族抓住?” 甘罗低下了头,岔开了话题:“丞相大人很喜欢我的文章,推荐我给大公子扶苏作为书童陪读。” 老甘林一听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小公子扶苏是长公子,未来大秦的继承人,本来你二叔跟随海昏侯,我是以为给甘家留条后路,但那孽子不长进,死在了北地,甘家也就没有希望,但你如今做了公子陪读,等到将来公子继承大统,你势必也会得到一官半职,我甘家也就还有希望。” 就在这时,老管家在门外喊道:“主人,赵大人来了。” “赵大人?”小甘罗一听眉头皱起,望着祖父喜出望外的神情,迭步走出了茶室。 来人正是中车府令赵高。赵高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没人知道他来的目的。 茶室的门随后关上,没有人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这段历史,但是他们却知道,这一夜,赵高进入了老甘林的府邸,太师抛下贵族的尊严求助于一个宦官,求助大秦最可怖的影子组织“黑冰台”。这个豢养了最优秀的杀手、存在于阴影里的权力组织开始展开屠杀腾龙旧臣,近百名优秀的黑冰台杀手出动,帝都咸阳风声鹤唳。 第六十二章 不知诸侯者谋 第六十二章 不知诸侯者谋 北地战争结束三个月后,周显王姬显上表秦王嬴政,到了周王室祭祖的时节,姬显请求回到洛阳祭奠王室先祖。 少年天子站在诸侯的大殿下,对着诸侯卑躬屈膝,顿时让少年天子感到出奇的愤怒。 嬴政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姬显:“不准!” 两个字,便让姬显醒悟过来,他已经沦为阶下囚了,倘若那个男人不死,他还好过一些,可如今都三个月了,起初还有一些海昏侯的消息,可如今却是再无半点消息了。 离宫,大秦囚禁各国质子的宫殿,这座宫殿里住过楚考列王的儿子,大楚的新王,左更白起攻下了楚国郢都,屈原投河而死,楚王被囚。昌平君芈启便是楚王的儿子,如今楚国国君的亲兄弟,可却在秦国做起了大官,看来深得秦王的赏识。 而这座宫殿也囚禁过燕王喜的太子燕丹,据说他是嬴政的发小,昔年嬴政被囚困于赵国时,燕丹也在赵国。可如今燕丹逃离秦国,而离宫也有了新的主人,姬显。 姬显被囚困于离宫之内,如同牢笼之中的鸟,只等待被宰杀。周王室似乎已经在无回天之力了。怪也只能怪祖宗守不住江山社稷。 说到底,春秋战国这五百年,是历史上的最为动乱的年代,但其实也是一个悲哀的年代。 这个时候,英雄们还未诞生在屠杀的摇篮中,九州还在动荡和战火中挣扎。 北地在蛮族七大部落的控制之下,东胡王以北地国君的身份君临荒原。而浩大的九州中原,属于古老高贵的诸侯们,七个诸侯国以铁桶的形状拱卫着帝王之都洛阳。 然而,这场下了五百年的战局,看来也要到了结束的时候。王权已经旁落,怀着野心的人竞相踏入战场,在乱世中夺取自己的一席之地。 深宫中少年天子抱着王后,看着满天飞雪,无语。 秦王早春一月,嫪毐似乎还在密谋着什么。 而就在一个月前,海昏侯成嬌下葬于王陵,于其母妃合葬于一处。大秦君候的时代落下了帷幕。新王嬴政得到了老甘林贵族的支持,很快就取得了王的权力,开始了亲政,吕不韦选择了退却,每天也不在上朝,在家中写书,名为《吕氏春秋》。 这一切,看上却,似乎都是旧时代被摧枯拉朽地毁去了,而新的时代则建立在战士的尸骨和妇孺的血泪上。 秦武帝三十五年之后,秦国的官史《秦汉书》中,是如此描述这段乱世的: "始皇帝十年,三月,强雄吕不韦,贵功业而贱人命,设下计谋,腾龙君侯葬于王陵,始皇帝恃三尺剑,登上王权颠覆,与山东诸侯争诸天下,九州烽火再起,老弱欲偷生而终乱离,漓血荒野,枯骨相藉。" 星象殿,天启宫内,帝巳看着宣庄依旧沉默的背影,叹了口气,似乎这个孩子一直都是这样。 老头转过头,看着十岁的长公子扶苏,头疼起来。 “大祭祀,你看见了?星空真的在变。”小扶苏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星动仪上的司南。 帝巳百般无聊的点了点头,“太阳从天心经过,进入了蝎宫,星动仪的旋转比以往快了,主星的轨迹没有变化,但是入夜的时候,我们应该会看见北辰从南山上升起。五百年来这样的天相只出现过三次,北辰之星,是战争之星,预示又有战争要开始。” “是什么战争?”小扶苏瞪大眼睛,拉着帝巳的白胡子,好奇的看着这个老头。 帝巳翻了翻白眼,“你问我,我又该去问谁去?我又不是神!” “可是……可是,可是你是我们大秦的大祭祀啊!”小扶苏委屈起来,好像帝巳不知道就是犯罪。 “呃!”帝巳瞬间无语起来,眼睛一转,转移了扶苏的注意力,“上古的时代有一种叫做椿的大树,八千年开一次花,再过八千年结一次果……” “大祭司,你还没说发生了什么战争!”小扶苏很生气,陷入帝巳的大树对他不感兴趣。“你快看星星,看看星星说了什么,哪里要发生战争!” 帝巳被揪着胡子,呲牙咧嘴,顿时生气了:“看什么看!天下那么多星星,乱七八糟的,我看不清楚!”说完帝巳抄起腰间的白铜酒罐喝了一口,睁着惺忪的醉眼,“等我睡一觉,睡完就告诉你!” 黑羽从一旁飞落,冷哼一声:“小子,你要相信这个老头的胡言乱语,你以后可就当不成大秦的君上了。” 扶苏从大殿的地上爬起来,似乎害怕这个全身是毛的男人,转身跑了出去。在转角的背影里,甘罗正在那里等着他。 大秦升平巷内,一个全身黑袍的男人独自走在黑暗中,紧紧握着腰间长剑。 他的剑是一柄修狭的长剑,像是中原韩国所用的韩剑,剑刃裹着陨铁冶炼的硬钢,足以斩断拇指粗的铁筋而不损分毫。 但是现在,他知道危险在逼近。而他掌握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足以颠覆大秦王朝。 海昏侯成嬌没有死,黄金骑士堂居然也没有全部覆灭! 四周是一条小街。夜色深沉,杀手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四周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里。 天穹是朗月晴空,星月光辉倾泻下来,一地水银般的亮。突然,杀手的身体僵硬,目光透着恐惧,一步一步小心的向前挪动。 他感觉到背后有冰冷的东西刺着他的脊椎骨,可是他不能加快速度,不能转向,更不能回头。他只能看着前方,一株巨大的樟树的枝干横过整个小街,像是森严的大门,密密麻麻的枝叶在地上投射浓重的阴影。 “你到底是谁?”他低声说。 他强行压下各种骚动的念头,像是怕心底这些悄声的话被人听见。 他看着自己的脚踏进了樟树投下的阴影中,这时候有一个声音在他背后说,“你是黑冰台的杀手。” 黑冰台?男人点了点头,压在身上的重负忽然解脱了。他终于能够转身,看见背后的景物,和一个站在矮墙阴影中的人。 是他在问话。 “是你,你们终于还是回来了!”杀手脱口而出。 “怎么,难道你们很惊讶?你们早该想到这样一天吧?”站在阴影中的人声音低沉,却不苍老,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 “难道腾龙也杀不拿武器的人么?” “对于你们,我们战死北地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来跟我说这句话?” “如果赵高大人知道,你们会死无全尸的!” “狂妄!”阴影中人,喉咙中挤出来一声暴喝,他猛地按住了自己的佩剑。 杀手没有动,但他的身体忽然凝固了,好像变成了石头。 两人默默地相对,空气中只有一个叮叮当当的声音,细碎伶仃。那个声音来自杀手的佩剑,他猛地拔出了剑。 “喝呀!”杀手吐气发声,想要强行镇住自己的手和心,“杀了我,那么我杀了你!” 对方依然没有动,沉默地站在黑暗里,杀手竭力瞪大眼睛,可是看不清对手的面容。 不知过了多久,街上起了细风,头顶的樟树上一叶飘落。 阴影中的腾龙终于动了,他走出阴影,逼近了杀手。他的步伐并不快,不带什么压力,平平淡淡的如同散步。杀手竭力想看清他容貌的一丝半点,可是对方略低着头,也不看他,于是长而散乱的头发把一切都遮了起来。 那头发在月光下亮白如黑刃! 风在街道里疯狂地跳动,声音越来越紧,像是杀手的心跳。 随后风势大了起来,漫天樟叶翻滚着下坠,对方的步伐仍旧不紧不慢。当一片叶子从杀手眼前斜斜滑过的瞬间,他听见了金属破风的声音。那声音锐利得像是足以贯穿脑颅。 树叶落地,杀手看见眼前有金属光芒极快地一闪。 他觉得双眼木木地痛了一下,然后眼前完全黑了下去,整个身体后仰,沉重地倒地。 他知道自己死了,他死的时候那个少年距离他至少还有三丈,那件武器从他的两眼中间直贯进去从后颅穿出。而他的剑还在鞘中,他没有拔剑的机会。 可临死的时候,他眼中依旧是惊恐,临死前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容,那是大秦海昏侯成嬌! 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寂静。 成嬌听见了清亮亮的水滴声,眼前微微亮了起来,能看见周围的景物了。他微微喘息了一下,侧头看着旁边的甘文。他的那些腾龙一样跪在远处,恭谨地按着大秦之剑的剑柄。 他们回来了,大秦的腾龙回来了! 他们之后来到一处地宫,那是一间巨大的殿堂,中央是九层高台,四周环绕着十二具濯银铸造的龙像,每条均是站立,腾空跃起,大殿穹顶上落下的水滴准确地打在水池里,发出清亮的滴答声。 声音有先有后,混杂起来像是一场微微细雨。 九层高台是以纯黑色的玄武岩垒起的,像是一个巨大的尖锥突起,指向穹顶。而穹顶的高度更胜高台四五倍,上面以濯银嵌成三大主星、九大辅星和漫天的几乎所有星辰。随着时间,整个穹顶以北天极为轴心,缓慢地旋转,对应着真实的星空。 成嬌走到九层高台之上的王座,沉默起来。 此时黑冰台的聚集地,赵高接到通知的时候,心不由得颤抖起来。 他看着被陌生人送来的木匣,眼中不可思议,他颤抖的手按着木匣,打开木匣,只见木匣中是一个瞪大眼睛的头颅。 头颅的双眼之间有一道创痕,直贯入脑,和脑后的创痕相通。 “真是超绝的剑术,到底是谁能毫无生息的杀了黑冰台的顶级杀手?”赵高的声音高寒冷漠,“你们都看见了么?” “都看见了,只是依旧看不清他的相貌。”其他杀手齐声回答。 “阴阳家据说有一种秘术可以复读新死头颅的记忆,带着这颗头颅,去找阴阳家的东君。我要知道是谁杀了他!”赵高冷冷的看着杀手们。 第六十三章 君子计于天下 第六十三章 君子计于天下 “黑冰台的杀手已经对腾龙八都尉出手了,看来他们是想赶尽杀绝啊。”地宫内的成嬌稳坐上方,沉默了一会儿说,“黑冰台,传说之中的影子组织,现在却要对付我,赵高是在找死,自掘坟墓吗?” “如此下去,整个大秦都风声鹤唳,也不是办法。君候,我们是不是早些行动。”甘文看着成嬌,也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腾龙军团的命不会白死,老甘林的命,活不过今春的梅花了!” 成嬌转身走出了地宫,看着刺眼的阳光,深深吸了口气,“已经死过一次的君候,岂能再死一次?” 远方的巷子里走出一个年轻的人,这是一个瘦高的公子,约莫十六七岁出头,瘦削的面颊乍看起来说不上漂亮,可是一笑起来,淡淡的一抹胡须让他看起来落拓随和。 “我以你不来了呢?”成嬌看着少年公子笑了笑。 “君子季布,一诺千金。更何况是君候相邀。”少年季布微笑着回应。 季布看了一眼那年轻的君候,果然一如传闻中的那样——腾龙之主,君侯无敌。 “传闻中原鹿可以为顾主办一切事情,只要出得起钱?”成嬌淡淡瞧了一眼少年。“只是我出了三万两金,难道中原鹿就派了你这么一个小子来?” “有志不在年高,”季布一笑,轻轻点头,“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前方的清水斋,君候不如……” “但愿你能满足我的要求,否则的话……”成嬌冷笑一声,经过少年季布,朝着前方的大道走去。 “当然,”季布这么说着,手指却微微哆嗦了一下,望着这个男人,感觉是那么的冷。 “你可知阴阳家有一种密罗幻术,可以读出刚死去人的记忆。”成嬌一边走,一边淡淡的问着。 季布叹了口气,“看来君候的行踪可能暴露了。” “嗯。” 两个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咸阳市集宏伟的门穹下,只见那中原鹿名下的清水斋极其恢弘壮观,门前车水马龙。此时两名童子恭恭敬敬立在两侧,王公大臣披着银线织绣的华服,被接了进去。 入夜,清水斋。 成嬌走进庭院之中时,立刻被里面的环境所惊讶,似乎不见任何六国妓馆般的风尘之气,小桥流水,景色宜人,有种脱尘之意。 此时季布已经坐在席子上饮酒了,不穿鞋袜,散着裤脚,只披了件宽大的土布袍,不像那种儒雅的公子哥,倒像是个微醺的乡下人。 “君候,这酒钱,可是君候出的,不喝一杯吗?”季布笑着举杯。 成嬌淡笑着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咸阳如今风声鹤唳,君候已经下葬王陵,倘若此时复出,势必在已经混沌的局面,搅合的更加浑浊。”季布把厚厚的宗卷放在了小桌上,那里已经堆了一份宗卷。 此刻季布的眼睛澄澈,完全不像是喝过酒的样子。 成嬌看着他,对他的话起了兴趣:“继续说下去。” “当然,现在秦国第一杀手团黑冰台已经出动。原先影杀卫在时,黑冰台还会忌惮君候三分,并不直接对腾龙的武官下手,刺杀对象多半是一些偏向君候的文臣。可这次腾龙八大都尉被杀,显然他们的杀人名单已经扩大,这背后倘若没有秦国高层的支持,给黑冰台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 成嬌眉头皱起,犹豫了一下:“腾龙八大都尉的身份不同,均是大秦的贵族子弟,却也是北地之役我所能用的最后一点力量,看来有人不希望我活着、” 少年季布摇头一笑,“君候还是太善良了。腾龙其实并没有什么错,他们只为君候而杀人,可正也是这一点,导致了腾龙的灭亡,因为只要是对君候不利,秦王也不是不能杀的!” “这!”成嬌眼中露出震惊,看来这才是关键所在,嬴政的确不会允许这样的一股势力存在。 想罢成嬌苦笑,“看来我们这些名义上效忠秦王的武官,即使牺牲了,也是理应如此。” 季布默然。他是世家子弟,祖上封爵,世世代代都是楚王的下属。从小就看惯了这权力的尔虞我诈。如今的大秦君上头上有三座大山压着,无法亲政。第一座便是假父长信侯嫪毐,假借太后之名乱政夺权。第二座大山就是相父吕不韦,三朝元老,丞相大人的权力太重。至于第三座大山就是君候成嬌,武关一战,成为天下名将,王都的公卿趋之若鹜,是个人都明白,成嬌就是秦王身后的那个沉默的黑影。而秦人只认可君候,相信是君候一手为他撑起了王都的天穹,相信这位伟大的君候会带领他们的帝国走向辉煌。 可惜,王始终是王,即使是亲兄弟,在触碰权力之下,也会生出杀心。 想通了这点,季布淡然一笑,“虽然现在君候没有攻城器械,没有战马粮草,可这就是战争啊。已经三个月了,从北地的战争开始,黑冰台的刺客一刻不停奔忙,就算没有人被杀的夜里,也在筹备着新的刺杀计划吧?” “你的计划是什么?”成嬌放下酒杯,“说吧,本侯的三万两黄,不是白花的。” “腾龙军团不同与黑冰台,黑冰台是个藏在阴影里见不得光的组织,不可能像腾龙军团这样公开招募人手,我们大可以从新兵里选拔,补充新的军团,这样一来,腾龙不死,可以说是生生不息。”季布又是一笑,“而如今,东胡夜叩关,壶关正吃紧,大秦兵力不足以对抗数万东胡骑士,这个时候,除了名义上执掌国玺的君上,还有什么人会为此事忧愁?” 成嬌定了定心神:“你的意思是,腾龙军团从没有回到咸阳,而是去了壶关,杀了这支东胡人,以战胜者的姿态,从新回到大秦。” “这样一来,君候和腾龙军团就从暗地里转向了明面,再次成为大秦的英雄,就算君上明知君候用计,也不会撕破这层窗户纸,反而会犒赏三军,重赏君候。”季布用白瓷的小瓶为成嬌倒上清淡的米酒。 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有人大笑,有人呼喝,夹着女人嗔怪的尖叫。成嬌起身从窗户往外看去,外面是一片水池,池中映着一轮明月,对面的长廊上,一群酣醉的男人搂着女人的肩膀正从屋里出来,他们都穿着袍服,佩着剑,手不老实地伸进女人领口里摸索,女人作势拒绝,软软地打着他们的手。一个男人高兴起来,一甩腿,鞋子飞进了池塘,水波凌乱,月影破碎。 “应该是司马家的公子们,虽然老爹已经被从幕府挤出,转成文臣,但是他们倒还在王都活得逍遥。”季布站在成嬌身边,淡淡地说。 “公然佩剑夜行?”成嬌皱眉,“《大秦限铁令》已经发布三个月了,‘掌铁者,杀无赦’,他们果然大胆。” “那些都是世家子弟,就算我们现在冲出去抓了他们,也会有人为他们求情。”季布笑着拍了拍成嬌的肩膀,“算了,其实这些人里,很多也就是些废物,不过借着‘振奋大秦’的名头拉帮结伙,喝酒玩女人。他们还不配做我们的敌人,君候,接着喝酒。” 成嬌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酒瓶空了两只,月亮已经升得很高,季布卷起窗上的竹帘,目光淡淡地放出去。 这间小屋是清水斋里最僻静的一间,陈设也简单,竹席铺地,几张藤编的坐垫,一张红豆木暗红漆的酒案,木板墙上挂了几幅大约是从旧纸店里买回来的无名水墨立轴,年代久远,纸面都发黄了,反倒多了几分韵味。小窗打开,就对着花园里的水塘,晚来抬头见月,低头也见月,此时客人大半散去了,静得能听清蝉鸣。 季布很喜欢在这里约人喝酒,成嬌就来过一次,此时喝到七八分,推窗见水中月影朦胧,忽地就生出几分惆怅来。 “说说这个计划吧”成嬌有了三分酒意,放下了杯子。“腾龙军团如今只剩下数百骑,如何在壶关杀退东胡人,重新以英雄姿态回归大秦?” “好,先听我的情报。” 季布把宗卷推到成嬌的面前,并不展开,“云中,安东,西蜀,这三块地方,历来是大秦贵族之地,如今云中是吕不韦的封地,安东是老甘林的封地,只有西蜀没有主人,君候乃是大秦八十年来第一个列侯,爵位还在丞相吕不韦的伦侯之上,君候已经是大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壶关胜利之时,君上会更加忌惮,难道君候想要成为万人之上,不要一人之下?” “你的意思是,壶关胜利之后,要我自动去西蜀?”成嬌皱眉插了一嘴。 季布点了点头。“懂得急流勇退,才是真正的智慧。咸阳在嫪毐这人死后,势必会陷入君上与丞相的争斗,君候去了西蜀,君上要想斗得过丞相,还给依靠君候,那个时候……” 成嬌低头沉思,蓦然笑了起来。如今这个办法似乎是最好的,毕竟大秦乃至天下都已经知道他战死北地,如果突然冒出,王命如何更改?可是如果杀退壶关敌人,嬴政为了面子,也会承认自己没有死,那个时候在算账也不迟! 第六十四章 诡谲的刺杀黑幕 第六十四章诡谲的刺杀黑幕 三天前,腾龙军团附属旧地。 腾龙八都尉交待重建新军之事后,便乘车要离开。 就在此时,后方的香樟树一动,蓦然出现一个漆黑的影子。 随后天地间亮出了一道白芒,那是剑的光亮。 此人刺杀八都尉的手法如出一撤,只用了一剑,他藏在马车经过的道路上,藏在一棵树上,马车路过的时候他直接踩破车顶跳了进去,对着八都尉几人的后脑纵劈一剑。随后拉着一根锁链荡走了,自始至终护卫中没有一人来得及反应。 而且此人居然在同一时间出了八剑,八都尉都是一剑毙命,可谓当街杀人,干净利索得像是表演一样。可见此人剑术之超绝。 成嬌听着季布的叙述,握着酒杯的手便是一皱。 “不奇怪,根据我搜集的情报,此人必定是黑冰台龙渊八王之一,此八人各个都是这是一匹独狼。杀人不见血”成嬌笑笑,“中原鹿的消息还是很灵通吗。” “此人号称黑龙王,不过,我记得此人名为悲梧,乃是是阴阳家东君紫陌的徒弟!” “看来这个东君,真是一条潜龙,君上对这件事很沉默。” “不错,另外我怀疑为他所杀的帝都高官已经有多人,都是与嫪毐私通之人。都是此人所谓?” “对,龙渊八王,血不见刃。至今九人,都是与嫪毐私通之人。看来有人公报私仇,借机对腾龙旧部下手。而且,这黑龙王每次都是独自出动,从不失手。唯有今年一月,他在行刺少府的时候被侍卫围困了,其实他本来可以迅速逃离。是君候的腾龙士兵一箭杀了他的马,让他不得不和三十名士兵对敌。” “在开阔地方和三十名腾龙士兵对敌?按理说此人应该是必败无疑的……但是我想,他把那三十个人全部都杀了?” 季布一笑,摇摇头,“君候的腾龙精卫,岂能是说杀就杀,但他还是杀了七人,伤二十一人,有一个侍卫拼死伤到了他,可还是让他发动了预先埋伏下的弩阵。不过被杀的七人中,有五人都是被他直接以剑劈死,身手是不容置疑的。这次交手留下了一个线索,就是他使用的武器是一柄有弧度的吴钩,剑尾连着很长的锁链,锋刃带钩可以充当勾索使用。是一件很古怪的武器。” “吴钩?”成嬌眉头一皱,眼露惊讶。“越王八剑,吴钩悬翦!” “对了!” “君候果然博闻强识,可君候是否记得二十七年前,先王猝死于章台宫内,大秦第一剑客徐弱被杀死的一幕时,那此刻就远在三丈之外就动了手。我一直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现在清楚了,他用的就是那种带铁链的二尺剑。这和八都尉额心留下的伤口也符合。” “这个我大致也想到了,二十七年前,先王突然猝死于章台宫内,吕不韦连夜入宫,太后摄政,于先王当时就寝的灵妃,也就此消失二十七年。”成嬌皱着眉。 “重要的是,这名杀手跟吕不韦有牵连,那么说明这次黑冰台刺杀之事,还有二十七年先王之死,都与吕不韦有关?”成嬌摊了摊手。 “嗯,君候你的担心有道理。”季布也摊了摊手,“他的刺杀方式不拘一格,通常非常迅速直接,逃离现场的速度极快,性情应该非常冷血,从不慌张,甚至能在受伤的情况下冷静的分析形势,这么强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能够养成这样的老辣。” “也许并不是老辣。”成嬌摇摇头,“黑冰台养人的方式,是让他只知道杀人吧?” “君候可以杀死黑冰台的杀手,我很好奇,君候是用什么办法?”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规律,黑冰台总是分为两组行动。一组只负责杀人,另外一组负责断后、取头颅和制造混乱,必要的情况下杀死被困的同伴,避免他们落入敌人手中。负责处理后事的一组人往往比杀人者还要精干,但是他们却往往会在刺杀完成后还长时间伪装成路人留在现场周围观察。我的几次行动都是抓住了处理后事的人,进而找出了刺客的所在。但是这个方式对于龙渊八王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们太强了,强到可以独自行动。他是不受控制的,自己杀人,自己料理后事,没有人知道他的联系办法。如果我没有猜错,黑冰台内部应该也只有一个人向他下达杀人的命令。”成嬌端起一杯酒,眯起眼睛品着,“就像这次北地之战,八王龙格就如同荒原的独狼,传说中独狼是荒原最难捕获的猎物之一,因为它们独自往来,没有牵挂,而且已经经历过最残酷的考验。” “可要猎杀独狼……再多的猎人只怕也不够用。”季布低声说。 “猎人当然找不到,可是,谁能比狼更善于寻找狼的足迹?如果我们要找一条独狼,何不试着……放出另一条狼去?”成嬌微微睁眼,一瞬间季布愣住了,他看见寒冷的光从成嬌细细的眼缝里溢出来。 “另一条狼?”季布沉吟了一下,“君候你的意思是……” “君候出身王族,应该完全清楚帝都的各党们手中的组织。这些人自称义士,都是各诸侯国中的亡命之徒。他们的精神领袖是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孟尝君战国四大公子等人,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世家子弟,这四个人都广蓄门客,家世没落的年轻人无不以投奔在他们门下为豪。但是四大公子择人也是出奇的严格,平原君是皇室贵胄,挑的是家世,春申君是楚地豪商,喜欢能言善道长袖善舞之徒,信陵君来自魏国,府中好蓄不惜命的死士,而孟尝君那里,却是鸡鸣狗盗之徒。这四大家门客数千,流传长久,传到至今,四公子四门中除了一些虚掷光阴的流浪人,还有一部分真正的能人,中原鹿便是当年信陵君门下。” 成嬌微微颔首:“信陵君老死,不被魏王所用。难怪中原鹿有如此大本事。不过,你的意思是,中原鹿愿意当我的独狼,替我去杀黑龙王?” “君候的天罗堂虽说有影杀卫,威名赫赫,但他们都是大秦杀器,行事倒不如我中原鹿的杀手。老甘林、吕不韦都希望借助黑冰台之手铲除君候势力,这一手不但漂亮,且让我们全然抓不住他的把柄,真是令人敬佩啊。”季布轻声说。 “天罗是个巨富的组织,他们很懂如何用钱办事。”成嬌笑了说,接着品酒,“天罗这个组织,能把暗杀武术推到极致,但一旦出手,帝国高层势必知道我成嬌没有死,嬴政在这个时候,很担心我会跟嫪毐联手,势必对我以强硬手段除去。但中原鹿一出手,更容易让我浑水摸鱼。” 季布一愣,仿佛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他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君候要做什么?全无头绪,一转头,看见成嬌唇边一缕悠悠然的笑意,蓦然想到了二十七年前先王猝死之事,难道他要借助嫪毐风波,引起君上与吕不韦的大战?而嬴政不能忍的绝对是先王离奇之死,吕不韦暗通太后,杀死先王,颠倒乾坤。 蓦然,季布心中一冷,眉头皱起。中原鹿实在是与虎谋皮啊! ps:这两天忙,先一更,2月1号开始,加更 第六十五章 计在壶关 第六十五章 计在壶关 农历九年,关山北地的战争结束三个月零九天,咸阳便接到了壶关的军报,东胡人在年关前大肆劫掠京畿。 武安殿上,嬴政自从亲政开始,便每夜日理万机,但咸阳此刻风声鹤唳,嫪毐几日来接见了巡防营的几位将领,似乎谋划在尾年大祭上动手。 “赵高,快到尾年大祭了吧。”嬴政放下毛笔,转念一想,脱口而出。 “不错,君上,再有两三个月,就是尾年大祭了,不知君上这次打算怎么办,是大办,还是一切从简?”赵高抬头看了一眼上首嬴政,头更低了。 “你是怎么想的?。”嬴政看向了赵高。 “按理说,今年是君上真正的亲政第一年,理应大办,不过今年北地……”赵高说到北地,瞧见嬴政脸色一变,急忙住口。 “北地战事大败,君候国丧……”赵高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哼!”嬴政冷哼一声,“相国与太师合谋,当寡人是傻子,利用一个流言蜚语,让寡人亲手除掉了黄金骑士堂,他们是把寡人逼上了绝路!” 此时门外斥候来报:“君上,壶关告急。守将司马纯风八百里告急,东胡人南下侵扰大秦北疆十六郡。” “东胡人着实可恶!”嬴政拍案而起,转而忧愁起来,“如今王翦蒙恬要应对夷陵战事,蜀国旧臣也暗自蠢蠢欲动,嫪毐起兵谋反在眼前,何人能上北地?” 赵高眼睛一转,想起那日在太师府瞧见的弱冠小子甘罗,眼睛一亮:“君上,奴知道一人,此人虽然年方十二,但当年荥阳之战,这孩子随使团出赵,跌乾坤于舌尖,兵不血刃的为君上取了南疆六城,封为伦侯。” 嬴政闻言眉头皱起:“你说的是老甘林的孙子,上卿甘罗?” 赵高一喜:“不错,正是上卿甘罗,安东甘氏先祖凭军功封过男爵,后来举家回乡,是个乡下贵族,家道已经没落了。只不过后来义渠王犯秦,安东甘氏进京勤王,热血沸腾,就跟着来了,履历上黑冰台绝看不出破绽。看来甘家还是忠诚于君上的。不如再次让上卿甘罗去壶关,实在不行王将军的长子王离,少年英勇,已经到了可以上阵的年龄了。” 嬴政挑了挑眉:“赵高啊,寡人真服了你,万事你都提前想到。不过真很少听到赵高你那么激赏一个人。黑冰台那么多好手,包括你那个得力的下属龙渊八王,你一个都看不上,却看中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赵高一笑,点头:“那甘罗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材料,他自幼跟随鹿公。才学不弱于一些文臣。” “会是东胡人的对手吗?”嬴政有些怀疑,“从我们的情报看,这批东胡人,是东胡王的直系。” “壶关守将,即使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手里……”赵高看了一眼嬴政不语。 嬴政沉默了一刻:“赵高,有时候真的觉得寡人是罪人啊……当孩子也被押上了角斗场去搏杀,大人们真的可以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喝酒么?” “这个世上,还有几个人不是罪人呢?”赵高淡淡地说,“今天是君上十年九月十八,如果今年的十二月三十前不能平定,嫪毐和太后那边就要……” “事不宜迟,尽早行动!”嬴政说着就想起身,该当行动的时候,容不得片刻迟缓。 成嬌在清水斋已经熏醉,“今晚,月明星稀的好天气真是不多,每当这时候总觉得人生短暂。”成嬌手把酒盏,拍栏看月,“明天,明天我去壶关,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去取一把剑。” “剑?”季布愣了一下。 成嬌含笑不语,转身离去,身影没入黑夜。 此时的城南郊外。一座小院。 门无声地开了,一缕檀香、一缕酒香、一缕女人香混在一起扑面而来。 成嬌开门,随即觉得一阵清爽。门边站着一个女人,披着一件绣有白色云纹和粉色桃花的长袍,大袖滑到肘间,露出象牙般的小臂和纤细圆润的手腕,兰花般的手中是一壶温好的酒。 女人冷若冰霜,歪着头,淡淡看了一眼成嬌。成嬌此时一身酒气全部,淡淡看去,也是个温雅洒脱的男子,可每次他见到这个女人,都觉得自己被她的容光照亮,不由自主地觉得拘谨起来。 “魏姬,我回来了。”成嬌这么说着,头却看向窗外。 “你,你回来了。”女人带着歉意地说,盈盈走到屋里把酒壶放下。后面跟进来一个穿白衣的少女,低头捧着七尺的长琴。她把琴架好就无声地退了出去,女人跪坐于席上,一抖长袍遮住那双笔直修长的腿,轻轻调弦,叮咚如春雨打在石板上。 “今天想听什么?”她问,一挑眉,眉色淡如远山。 “今天就来一曲楚辞的东君如何?”成嬌看似不经意,却淡淡一笑。 魏姬的手听到东君的一刹那,却是僵硬起来,琴弦猛地一顿。 成嬌丝毫不在意:“三年前我在韩聂凤凰楼救你出来,我便知道,你是阴阳家的人。我也是笨蛋一个,阴阳家邹衍、徐福都在齐国,你也偏偏在齐国,后来太子秧突然出现在咸阳我就怀疑,还有那日大殿上,吕不韦对徐福的预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挑起秦楚之战,南楚之地,齐楚大地。” “你早就知道?”魏姬神色一冷。“既然你早知道从头到尾,都是阴阳家东君大人的局,你为何还甘愿去北地送死?” 夜更深了。 第二天早朝过后,帝都咸阳。 夜色黑沉如墨,漫天漫地大片泼下,湮没皇城里密密麻麻的角楼飞檐、章台高榭。白日里那些峥嵘嶙峋、钩心斗角的庞然大物仿佛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融化,裹在一团含糊难辨的浓墨中。 等待已久的大雪,终于下了。寒冷的阴霾丝毫没有从咸阳里退去的迹象,无声无息落到前日里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在黑夜里流出一堆堆宛转的白。 一阵风吹过来,卷起暗夜的冷雨,宛如针尖般刺入肌肤。站在窗前的清俊瘦峭男子不自禁地拉紧衣襟,却没有关上窗子,只是站在那里默默望着那一片浓墨般漆黑的夜色,仿佛侧耳听着风里的什么声音。 依稀之间,果然有若有若无的歌吹之声、从那高入云霄的层层叠叠禁城中飘过来,旖旎而华丽,仿佛带来了后宫里那种到处弥漫的甜美糜烂的气息。 今夜,太后又是在甘泉宫里拥着长信侯做着长夜之饮罢? 嬴政目光中透着一丝坚定。 “这样下去,三百年的大秦恐怕就要毁了。” 风宛如锋利冰冷的刀子穿入衣襟、切割着他的身体,眉目冷峻的男子低下头去,喃喃说了一句。眼前又浮现出日间早朝时,弹劾文信侯的奏折被相父自己扔到地上的情形。 “查无实据”。高高在上的丞相冷冷扔下一句话,不顾君上转身而走。 嬴政看着众多的大夫,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们趁机出列请求降罪于文信侯的要求。 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边御使台和朝中一些同僚为也出列为他辩护,双方在朝堂上针锋相对。然而此时,嫪毐政变在即,实在不能动丞相。 朝堂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嬴政看了看一边众多勋贵的似笑非笑的脸,也吞了一口气——毕竟吕不韦是勋贵之首,若是在朝廷上非要把吕不韦往死里整,无异于要和大秦勋贵撕破脸了。看来,还是得暗中解决掉这个老是找他麻烦的相父才行。但可恨的是,就在这节骨眼上,嫪毐的事已经成为年轻的帝王忍无可忍的奇耻大辱。 成嬌坐在舍中,听着探子的回复一笑。 整个大秦三百年来弊端重重,勋贵钩心斗角、朝中文官结党营私,而因为承君上忌惮太后等外戚、储君之位悬空,导致作为太子太傅的大司命对王朝影响力的衰减,失去了历朝大司命应有的地位。 趁着这个空档、三朝元老吕不韦联合了朝野大部分力量,以丞相的身份统领尚书令、侍中、中书令三省长官,权势熏天,将整个帝都咸阳、甚至整个王朝置于他的支配之下。 嬴政若是一个昏庸君上,也就无事。可他偏偏是一个胸有谋略的君上。 朝廷中,大部分官员也已经附于丞相门下,沆瀣一气。 大秦如今积重难返,以他嬴政一人之力、自保都难,扳倒吕不韦又谈何容易……长长叹息,将浊气从胸臆中吐尽,他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手指居然在窗棂上、抓出五道深深刻痕来。 嬴政啊,嬴政。当年我放弃了一切,信誓旦旦地对着你说:要荡尽这天地间奸佞之气、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想不到如今、竟依然力不从心。 冷雨还在下,无声无息,落到窗外尚未融化的积雪上。 年轻的成嬌凭窗看出去,外面的夜色是泼墨一般的浓,将所有罪恶和龌龊都掩藏。忽然间仿佛有风吹来,檐下铁马响了一声,似乎看到外面有电光一闪——然而,等定睛看时才发现那不过是错觉。 夜幕黑沉如铁,雨不做声的下着,潮湿寒冷,让人无法喘息。 那个瞬间,他多么希望这些霏霏淫雨转瞬化为狂风暴雨,扫荡这帝都的一切角落,让雪亮的闪电劈下来、划开这冰冷如铁的伽蓝城,将所有散发着**气息的东西一把火燃尽! 檐下风灯飘飘转转,铁马叮当,雨如同断线的珠子从屋檐上落下来。 明天就要去壶关了,远离这场是非之地吧。有时候我不喜欢杀人,但我却要杀人,杀人只是自保而已。 第六十六章 风起 第六十六章 风起 秦王政十年十月,小雪,冬至。 帝都,咸阳城。 夜已经很深。从凌云而起的武安殿往下看去,整个咸阳如仰卧的巨人,在夜色笼罩中沉睡,远处的街巷里透出隐隐约约的灯光来。 夜风微凉,披甲的人在阁上俯瞰,风扯着他赤红色的大氅缓慢地飘动。 脚步声由下而上,宽袍广带的男人拾级而上,在披甲的人背后站立。 “这是本侯在帝都最后的日子里了,以前我最喜欢在这里眺望,看着自己守护的城市。”披甲的人仿佛漫不经心地说。 “据说这里是整个咸阳里最高的地方。”宽袍男人答也答得漫不经心。 “真安静啊。” “怎么会安静?”宽袍的人笑了,他的笑容温和,却带着毫不顾忌的嘲弄,“这里可是咸阳,大秦权力的中央,无声处亦有雷霆翻滚。它是头睡着的狮子啊,睡醒了,还是要吃人的。” “深夜来,有什么事?”披甲的人无心和他闲扯。 “不是大事也不敢在君候出神的时候打扰,这个规矩,季布知道的。壶关有线报来,九原的形势已经是一触即发,我想君上准备让上卿甘罗跟随少将军王离出征了。” 披甲的人转过身来,目光森冷,而他的瞳子色作深褐,极亮,仿佛燃烧的炭:“甘升的儿子准备效忠君上,带着我大秦的将士去壶关克敌?” “嗯。我想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如今的借口,是腾龙重创,救国不力,乃至于壶关各地饥民多有饿死。所以丞相大人,推荐了老太师的孙子。” 披甲的人冷冷地笑了一声:“我还没有死,吕不韦就想让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变成九原城的主人?” “没办法,各地的请愿确实如此。丞相所说也不错,大秦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帅才,君候应该早就知道。” 披甲的人摇了摇头:“知道什么,知道君上为了打压拥兵自重的海昏侯,联合大臣上演了一出闹剧?” “危若累卵了,请君候早做决断。”宽袍的人长拜。 “季布,你说我们该如何?” “只要君候的军旗重新插在九原的城头,我想没有任何胡人敢越壶关一步!” 披甲的人不回答,转身过去眺望远方。 良久,他低声问:“季布,我被困在帝都,已经快满四月了吧?” “是,还有一个月,便是四月了。四个月之前,数万腾龙军团惨死北地。那一幕季布终生难忘。” “我们取得了,也大胜了东胡,结果却成为笼中的困兽,不能回返家乡。”披甲的人呵呵冷笑,“我戎马一生,这一步棋走得拙劣了,未免让人耻笑。” “五千雷骑,雪狼谷血战的大胜,能有这样彪炳后世的战绩,便也没有人敢耻笑。不过这步棋,确实走得太急。以如今的形势,君候继续待在帝国,并无极大的好处。君上的一举一动虽则在我们掌中,然而诸侯蠢蠢欲动。诸国大军都以为君候死去,君上又重组了腾龙军团换了主帅,未必不是吕氏在后面教唆煽动的结果,君候不亲临九原,只怕就会失去我们的先机了。”宽袍的人再次长拜,“季布再请君候速做决断。” “甘罗,这个孩子应该恨我吧?所以那么容易就被煽动和教唆了。” “君候杀了他的父亲甘升,又用计逼迫他叔叔甘文脱离家族,他自然应该恨君候。” “可是我并没有什么错,也没有对他不公。而他的祖父,父亲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有什么选择?难道我应该等着他祖父,父亲一刀砍下来杀了我,然后这个上卿感谢我的仁义,在我的忌日那天哭一哭以慰我的冤魂?” 宽袍的人笑说:“君候这样的人,是不该如此抱怨的。世人记得的,只是蛮族屠城,君候杀了甘升,他们已经忘记了,君候胁迫甘文,算计安东甘氏的事情了。” “世人真是蠢才。”披甲的人冷冷地说。 “是,季布也是如此以为的。”宽袍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两人相对而笑,笑容森冷而目光温暖。 “终于要放弃这座城市,君候觉得可惜么?”宽袍的人挥手指向远方,“毕竟是万城之城的咸阳啊,若是比做女人,便是天下最美的女人。这里楼阁勾连锦绣如云,美女皆行列而过,若说富贵乡,魏国大梁也不过如此吧?而我们来了,却终要走。” “是的,有点可惜。”披甲的人点了点头,“不过要女人一生一世陪在你身边,终究是很难。再说了,我在这个城市里是个披甲的人,不是身着绫罗的人,我知道这个城市的土地每一寸得来皆有我腾龙子弟的血,我还不至于把一片浸满血的土地看作女人的胸口,赖着不肯去。” 他霍然转身,沿着台阶而下:“按你的意思,传令腾龙三军!准备完毕报告于我!” “得令!”宽袍的人拜领了军令。 宽袍的人——腾龙左都统季布一解身上的宽袍,看也不看扔在地下,跟上了嬴成嬌的脚步。他的宽袍下一身银色磨铁的鱼鳞细甲,在月色下寒光森然。 这座城市里尽是披甲佩刀的人。 与此同时,城南的草舍中。 一袭袭紫袍落地,上娟秀着银色的星辰,再配上身后蝴蝶结为尾的长发,一动便是星光溢彩。 “魏姬,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女人背对这魏姬,声音不带感情。 魏姬对着女人垂下头:“东君大人,你应该知道,要想骗过一个天下名将,这实在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刺杀失败,罪不在我。” 女人便是阴阳家四大护法之一的东君紫陌,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 “魏姬,他,还爱你吗?”紫陌笑着问出了声。 魏姬迟疑了一下:“他若是不爱我,就不会冒着被杀的可能,从雪狼谷突围了。” “可惜啊,如此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却要死在权谋下。吕不韦和我们的协议已经作废,”东君紫陌说道最后声音冰冷,“我万万没想到,吕不韦最后居然派出五百死士,在君候归秦的路上阻击我们的杀手,否则那一百骑腾龙,根本阻挡不了我们的杀手!” “吕不韦知道了成嬌没死?”魏姬有些惊讶。 东君紫陌沉默了一下,嫣然一笑:“何止是丞相知道,只怕那个精明狠辣的君上,其实早就知道了 第六十七章 动作 第六十七章 动作 咸阳宣殿内。 使女捧上黄金织绣的黑色王袍。大秦帝王,后世称为始皇帝帝的嬴政,在妃子们的搀扶下登座,披上了王袍。 这里是正殿东偏殿,窗外可以看见高耸入云的太庙阁。早晨的阳光暖软,而偏殿里气氛低沉。 自从吕不韦成了咸阳的主人,他已经很少早朝了。嬴政和他的历代祖先相比,未必是个昏聩无能的秦王,若是可以,他也想在朝堂上一展威严。不过只要有吕不韦这头森严的狮子站在一旁,无论他怎么说话,也不过是一头绵羊在哼哼。狮子还未吃掉绵羊,只是它如今还不饿。 所以大秦的宗亲大臣们商议来去,有事只在这座偏殿里议,天不亮的时候大臣们悄悄从北宫门由内监们引入,议事完毕跟着值夜的官员们一起退出,躲过吕不韦的耳目。 这个委委屈屈的小朝廷已经维持了两年,对于嬴政而言,他统治的土地,也只有这方偏殿了。 可现在好了,嫪毐叛乱,海昏侯战死,丞相也因为多方掣肘,让他亲政。他忘不了那一日号令天下的感觉,所以才更要将这权力牢牢握在手中。 “王兄若是知道,只怕……”嬴政低低叹气,勉强挺身。 妃子们还算乖巧,上去帮他捶打后背,占不到地方的帮他按揉双腿的肌肉。嬴政即位前是个不受重视的世子,一半时间是在文章上度过,一半时间是在女人身上度过,清闲惯了,如今忙起来还真有点不适应。 赵高在下面半躬着腰,不敢出声。 “赵高啊,有什么事但说不妨。”嬴政低低地叹口气,摇头,“昨夜海昏侯带一百雷骑武士进宫,上太庙阁武安殿眺望。我这里是战战兢兢过了大半夜,也不敢睡,生怕我这个王兄一赌气,出现在明面上。可直到他离去,凌晨才闭了一会儿眼。赵高,我这个秦王,做得也真是颜面扫地。有什么事情说吧,我这里听着。” 赵高跟昌平君芈启,对了对眼色。 “绵阳侯的密使昨日呈了一封问安的信函,请君上安心,大秦的诸侯不曾忘记君上的苦难,只等嫪毐叛乱,挥师勤王,斩杀佞臣吕不韦!”赵高出列启奏。 “不曾忘记我的苦难?”嬴政苦笑,“这些人,平常里畏首畏尾,除了没有吕不韦那么强的手腕,其他便也跟吕不韦是一丘之貉,谁想过寡人的死活?” “君上宽怀,别的诸侯或者心怀不轨,但是绵阳侯确是国家的忠臣,君上的王叔,可以托以性命的。”昌平君芈启出列。 “我怕我是没有这命可以托给他了!”嬴政不耐烦地斥退了芈启,摊了摊手,“王兄这样深夜入宫,简直把武安殿看作他自己的后院,他若想杀了我,一百雷骑冲进来谁挡得住?我早晨起来还有命,晚上脑袋在哪里还难说,你叫我哪里来的信心去等诸侯来勤王?” “此事我觉得君上可以书信予嬴成嬌,这武安殿毕竟是我大秦历代皇帝主政的所在,自有尊严。嬴成嬌再怎么也还是我朝的诸侯臣子,没有不经宣诏就进宫的特权!”赵高含笑。 “没有特权?”嬴政冷笑。“他这是在警告我,毕竟是我亏欠了他,让他和腾龙一起死在北地的!” “此事我觉得君上无需多心。我观嬴成嬌对于君上并无杀机,只不过借此要挟君上。君上大可忍耐几日,等平定嫪毐之乱后,可借安东甘氏之手,彻底除去海昏侯,毕竟他已经毫无根基可言。”赵高又道。 嬴政面色一变,刚要作色,昌平君芈启出列:“臣也以为如此。我听说嬴成嬌入宫,不过是慕武安殿是帝都第一高处这个名气,果真是进宫眺望的,并无不轨之心。此人毕竟是君上王兄,只要君上示以宽容恩宠,让他表面上表示对君上的恭敬,并非不能够。” 嬴政更怒。 赵高叹了口气:“君上请息怒克己,昌平君的话未必好听,然而确实道出如今的局面。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嫪毐叛乱在即,不宜与海昏侯再起风波,尚且他已经死了,至少在天下人眼中,他是死了。难道死了一次的君候,还能再死一次不成!” 嬴政沉默了片刻,软软地瘫在皇座上:“希望如此。” 此时,脚步声惶急,一名内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撞了进来:“长信侯嫪毐,长信侯嫪毐……向着这边来了,挡不住!挡不住!” 嬴政大怒,宦官也是一阵惊恐,像是待宰的猪羊被困在一处撞来撞去。然而已经晚了,就在内监之后,一个更加沉重的脚步声紧追而来。有人猛地掀开了东偏殿门口的帘子,日光大片地透了进来,一个魁梧的披甲身影大步进殿,站定在门边,隔着很远冷冷地看着嬴政。 他的双眼是深褐色的,很亮,像是燃烧着的炭。 “长信侯……长信侯殿下驾临……”胆子最大的宦官声音颤抖着。 “这一套都收起来吧,也不用在这个地方商量如何应对我。这里的早朝我早就知道,诸位所谈的事情我却没有兴趣。我只是来告诉诸位,我儿即日过百天,要在太庙祭祖,通知君上一声,太后已经应允。”有太后撑腰的嫪毐,丝毫不把嬴政放在眼中,声音冰冷,“我还想告诉君上的一件事是,我对这个破城,没什么兴趣。我要这座城,不过是我要天下的开始!” “而没有这座城,我一样能得这片天下。所以,扔掉了也就扔掉了。”长信侯嫪毐转身出门。 剩下一殿目瞪口呆的人,良久,嬴政冷冷一笑:“狂妄之人,乱臣贼子,寡人岂能容你!” 长信侯嫪毐离开帝宫,就像他到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他对秦王公然不敬,宣称自己将夺得天下之后,离开了帝宫。 表面上看起来,长信侯嫪毐只是和他义子秦王,在大殿上聊了聊天。而后世的历史学家中,也有人因此讥笑长信侯嫪毐,这个仅仅是个肌肉发达的,凭借房事取悦太后的假太监。 此人丝毫不理解战事,他想要得到王位,好比一个雄霸的男人要得到一个女人,得到了,就失去了意义,他便又掉头离去。他过于贪恋美色,他根本不是一个雄韬武略的领袖,这足以证明嫪毐的死,不是偶然。 而这种观点也被其他的一些历史学家嘲笑,他们说长信侯嫪毐和文信侯吕不韦这对君臣根本就是无国无君无家的人,文信侯吕不韦可以杀死先王,扶植嬴政上位,却丝毫没有担心嬴政长大了会为父报仇,击杀这个帮他登基御极的男人。 无论是嫪毐,还是吕不韦,他们的野心都很大,就好像一匹野马,一种生来就驰行在浩瀚原野上的动物,它们踏上了征途,就再不回头。没有丝毫顾忌后果与退路。 不过海昏侯成嬌却不是这样一个人,他是一个凡是都精打细算,留有退路的人。 有人说他是强国功臣,帮助嬴政一扫**,御极宇内。但也有人说他是乱臣贼子,窃国者侯也。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嬴政还只是一个身怀抱负的君王,而海昏侯成嬌也只是一个落难的君候。 但当这对君臣,第一次以铁蹄扑杀了韩国之后,他们的名字,才让九州大地颤抖,而且这一颤抖,就是整整四十九年。 嫪毐叛乱的消息快速传开,信鸽在短短三日之后飞到了楚王的宫殿——梓宫上空。可它所带的桦皮纸卷没有首先送到楚王的手中,而是送给了已经等待它很久的人。 夜幕即将降临,青衣的参谋范蠡疾步而来,把咸阳帝都来的消息递上。等待它的人在灯下缓缓打开了纸卷。他连续读了三遍,确认了这个事实。 “嫪毐已经离开了咸阳都,正向南方的边防军疾驰,想来已经准备在秦国尾年大祭上动手。而海昏侯已死,吕不韦又突然不理政事,还政于嬴政,在家一心写书。整个咸阳都陷入动荡之中。呵呵,秦国这些野心勃勃的家伙里也真有天才啊。”白衣的将军在灯下赞叹了一声,面无表情。 “征伐么?将军!”参谋范蠡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 “当然,即便我们这么做称了那些野心分子的意,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嬴成嬌那头雄狮。只要他活下去,战国七百年的时代,就将在此终结了。” “我去传令大军,立刻准备出发,辎重已经就绪!” “不,”白衣的将军站了起来,“我亲自去传令!另外海昏侯没有死的消息,不要对大王说,更不要泄露出去!” “是!” 时间是秦王嬴政十年十月,嬴成嬌离开帝都咸阳之后,领三百腾龙步骑,经过王屋山下向东南方快速推进,意图秘密赶往九原壶关。 而长信侯嫪毐已经决定起兵叛乱,将嬴政杀死于咸阳之上,谋朝篡位,自封太上皇。 他的计划早已被再三确认,早就认为算无遗策。而太后赵姬,为了与嫪毐的儿子,依然决定舍弃了跟她在赵国风雨相依的长子嬴政。 文信侯吕不韦似乎不关心这些,依旧在家写书《吕氏春秋》。似乎知道自己性命不久,想要在性命结束前,完成这部旷世之作。 是年,海昏侯二十三岁,秦王嬴政二十二岁。 第六十八章 东胡之狐 第六十八章 东胡之狐 秦王政十年,后世史官记载了这样一个屠城事件:秦王政十年,壶关西北归顺大秦的殇阳部落,一夜之间遭受屠杀,驻守城的八千铁骑,化为焚土。 那夜,整个营寨都仿佛在燃烧,映红了半边夜空。 东胡的三王厄鲁,策马而立,就着火光凝视那颗头颅,玩味他最后的神情,多少年的征战生涯,第一次看见人死的时候能那么安静,他最后一瞬的表情凝在那里,看久了,就觉出一份隐约的哀凉。 一名东胡骑百夫长将朱红色的匣子奉上,三王将头颅放进了匣子中:“这是狮子的头,要带给大君看的,小心不要丢了。” 他转向立马在身边的贵族武士:“小莫干,还没有找到心爱的女人?” 东胡王的世子,帕苏的长子莫干摇了摇头:“兵骑直冲到营寨里,没有合围,人都被冲散了,没有找到那个女人。别是……” 三王沉默了一会儿,对着百夫长低喝:“传令下去,搜索每一个帐篷。就算是尸体,也要把那个女人从里面找出来!” 充耳都是哭嚎声和马蹄声,火光中人影在闪动,黑甲黑马的骑兵在帐篷间穿梭疾驰,他们把火把投向空无一人的帐篷,整个营寨化作了熊熊火海。路途遥远,这些帐篷无法作为战利品带回北都,就要就地焚毁,殇阳部已经成为历史了。 三王望着孤悬在天顶的月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一名东胡骑扯着一个女人的头发从燃烧的帐篷里策马而出,她的双腿拖在地上,拼命地挣扎。 这是个年轻的女人,没穿皮靴,裙子下的小腿白净细腻,在地下拖得都是血丝。也许是她挣扎得太厉害了,东胡骑手起刀落,斩下了人头,猩红的血在地上泼洒出一摊,东胡骑提着人头策马而去。 女人藏在怀里的手软软地跌出来,握着一柄锋利的短刀。 三王思索了片刻:“传我的令!男子长过马鞭的杀,女人要留一半,年老的不留。” 百夫长在马背上躬身:“是!” “屠城令?叔叔……这可是七万人啊……”小莫干伸出去阻拦的手停在半空中。 三王把他的胳膊按下:“遇事不要先想到敌人。莫干,你想想这一战我们东胡骑死了多少人。战士们跟我们上阵,他们要财宝要牛羊也要女人,打胜了,就让他们开开心心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可是屠城令……” “莫干,不要心软。做大事的人,要有做大事的决心。这些人对我们已经没有用了,不要被血蒙住了你的眼睛,要看到将来。灭绝殇阳部,你还不知道我们做成了怎样的一件大事。”三王抽动鼻子,像是闻着馥郁的酒香,“这风里的味道,让人想起当年奔驰在这片草原上的年代,蛮族新的辉煌盛世,就要开始了吧。” 莫干愣了一下,风里只有浓重的灼烧气息和血腥味。 一天后,东胡王的大帐。 “来了!来了!是三王的大军!三王回来了!” 忽然有人大喊了起来,人群沸腾了。 东胡王帕苏放眼看向南方的草原,原本那里是如茵的牧草,一眼看不到边,这时候却隐隐有了一线苍黄。片刻,就变成了腾起的烟尘,人们能够感觉到大地在震动,像是怒潮在逼近。庞大的骑军终于在烟尘中显身,战士们一色的黑甲黑马,高擎着上千柄纯白的狼云大旗,旗帜遮天蔽日,一时间南面的草原上尽是白色。 “东胡骑啊!”也不知是谁低叹了一声。 东胡部的骄傲“东胡骑”。自从义渠王覆灭,这支骑兵就是草原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强兵,迎面感受它的来势,只觉得连风都割面了。 东胡王帕苏转头要把缩在马肚子下面打盹的合萨唤起来,却忽然发现老头子已经悄没声地端坐在马背上了,望向远方的双眼里没有醉意,而是炯炯的神来。 “终于回来了……”他低低地嘟哝了一声。 列队的扈从武士中走出一骑,贴近大君身边:“大君,虎豹骑来得太快,我先去迎一下吧。” 大君摆了摆手,并不说话。 巴夯,东胡有名的武士,也是大君幼年的伴当。他胸前以皮绳悬着一对生铁打造的兽牙,是令人敬畏的“铁牙武士”,整个东胡部,也只有十二位“铁牙”。 巴夯退了一步,依然紧跟在大君马后,手“咯啦”一声轻微地暴响,握住了刀柄。他不算聪明,只是直觉上有些不安。 骑军顷刻已经冲到眼前。领先的青马一声长嘶,马背上的人高举起鞭子,立刻有人吹起了牛角号。久经训练的战马在黄尘中刹住铁蹄,整个大队在奔驰中急停,却丝毫不乱。马队踏起的烟尘顺风扫了过来,大君和贵族们都扯起大氅挡在自己的面前。巴夯却不敢挡,烟尘里他什么都看不清,心里猛跳,握刀的手一紧,半截雪亮的战刀脱出皮鞘外。 他策马近前一步想挡在大君马前,却感到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巴夯自负膂力,可那人缓缓发力,竟把他的刀按回了刀鞘中。 大君松开了手,神色自若:“是我们东胡之狐回来了。” 烟尘落定,东胡骑已经全部下马,扯着缰绳半跪在旗下。青马上的武士偏腿下马,赤红的重锦战袍在风里急振。他在马背上疾驰了不知多久,领巾也已经湿透,却丝毫没有疲惫的神情。他缓步上前,立在大君的马前。大君不动声色,两人对视了一眼。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没有人交头接耳,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大君和那个武士的身上。 东胡的少年都努力伸长脖子,去看那个武士,压不住心头的激动。那就是号称“东胡之狐”的三王,东胡部战功最高的亲王,年轻人眼中最耀眼的英雄。少年们也曾像其他贵族一样,梦想挥舞刀剑驰骋草原。 “哥哥,”三王双膝跪下,趴下去伏拜,满头的发辫扫在土里,“弟弟回来了!” 跟在大君背后的贵族和武士们也急匆匆地下马,一齐跪了下去。三王对大君行跪拜的大礼,他们不敢端坐在马背上。 “厄鲁,得胜归来,你果真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待。” “就像我们小时候说的,哥哥要我做的事情,弟弟就一定做好它!” 大君缓缓地笑了起来:“我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的。” 他忽然高高举起手,大声喊了起来:“三王回来了!三王凯旋回来了!” 扈从武士们扛起沉重的铜号,牦牛皮面的巨鼓被大椎震击,鼓乐声冲天而起。贵族们跟着吕嵩提起缰绳,骏马立起,前蹄有力地踏着地面。场面沸腾起来,每个人都跟着大君高呼:“三王!三王!三王!” 大君接着挥手,城门洞开,锦衣的女人们捧着器皿和绸缎结队而来,一一呈放在周围。五光十色的东陆织锦和精美瓷器金器并列,草地上流淌着奢靡的宝光。蛮族不擅长手工和纺织,这些昂贵的丝绸和器皿都要用皮毛和马匹从贪婪的东陆商人手中换取,这是一笔令贵族们也眼红的财富。 第六十九章 雪狼尾 第六十九章 雪狼尾 东胡的小王子阿帕苏,朦胧间听见人群中低低的赞叹声。 远处有传来鹿角哨的声音,牧人们吹着哨子从两侧的草原上驰过,他们驱赶成群的牛羊,羊群白得如云,黑牦牛每一头都有马背高。 一万头羊群、三千头牦牛缓缓行过。驱赶它们的牧人骑乘着二十匹极西骏马,它们一色的火红,高矮和色泽毫无分别,在牧人的驾驭下还仰头刨蹄,龙吟般的吼声不绝于耳。 “这些,”东胡王挥了挥手,“都是你的,我的弟弟,我赏赐给你的。” “谢哥哥的赏赐,可是……”三王厄鲁跪下,又仰起头来,“弟弟愿把财物散给东胡骑的战士们。” “做得好!”东胡王赞许地点头,“这些财物又算得了什么?我们东胡能够骑马纵横这片草原,都是靠我们忠诚的武士,又有什么不能赏赐给他们呢?不过给你,哥哥另有一件东西。” 他招了招手,一名扈从武士翻身下马,低头捧着赤金的托盘疾步来到大君的马下。 “是个小东西,”东胡王瞥了三王一眼,“厄鲁你不猜猜是个什么东西么?” “弟弟不知道,可是哥哥赐的,一定是好东西了。” 东胡王淡淡地含着笑,猛地揭开了覆在托盘上的殷红重锦。不知是谁低低地惊叹了一声,周围一片忽地静了。托盘中是一条雪白的皮毛,在阳光下,它的每一根毛都晶莹如雪。 东胡王抓过了三王厄鲁的右手腕,三王抖了一下似乎想推拒,但是东胡王手上传来的铁钳一样的力道令他挣脱不出。东胡王不说话,只是笑,把皮毛细心地缠在了三王的手腕上。 他回头看着众人,吸了一口气,高高地举起三王厄鲁的手:“厄鲁是我们东胡的大汗王了!千年万年流传子孙的大汗王!” 人群异样地沉默了一刻,小王子阿帕苏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那东西意味着什么。东胡部的亲王爵位,并不是世袭的。亲王死了,他的儿子只能继承牛羊和人口,却失去了地位。只有一种亲王可以把地位传给自己的子孙,就是大汗王。能获得大汗王的爵位,要么是独一无二的武士,要么是曾在存亡关头挽救过东胡部的人。他们可以像东胡王一样,手腕上束着白色的雪狼尾。 人们似乎回过神来,更猛烈的欢呼声爆起。以武士们为首,而后是三王厄鲁的专属战士们,每个人都振臂高呼着:“汗王,汗王,汗王,大汗王!” 数千人一齐高呼的声音震耳欲聋,剽悍淳朴的蛮族武士们脸上满是狂热,眼里的神色近乎虔诚。小王子阿帕苏也被感染了,跟着他们挥舞胳膊,放声高呼起来。 “老王爷们好像不高兴啊。”莫干不阴不阳地嘟哝了一声。 小王子阿帕苏愣了一下,目光扫过去。东胡王的三位兄长,东胡的老王爷们面面相觑,并马立在沸腾的人群中,神情显得那样的突兀。这条雪狼尾裘所制的护腕,宣告了三王从此和他们并驾齐驱。如今北都城里,有了四位大汗王。 “哥哥,弟弟没有想到……”三王看着东胡王。 “还要说什么吗?”东胡王重重地拍着三王的肩膀,目光热烈,“小时候我们一起玩,你对我说有朝一日要做整个草原都仰视的大汗王。如今你是我东胡的战神,射杀了殇阳部的汗王,你将来还要跟着哥哥去建立一统中华那样的功业,为什么不能做大汗王?” 三王忽然跪了下去,重重地叩头:“弟弟愿意跟着哥哥,为东胡征战,至死不悔!” “才得胜回来,怎么说死?”东胡王摆手,“真不吉祥。不要说了。” 雪白的骏马从阵后奔驰过来,年轻的贵族武士翻身下马,跪在了东胡王的脚下:“父亲身体安康,壶关似乎来了新的守将,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还有一个十二岁的顽童!” “看来秦人真是堕落了,只派了一个孩子,”东胡王拍了拍他的头,“这次我们袭杀大秦的第一侯,这天下谁不怕我们东胡!” “父汗将来定可一统中原。” “一统中原?”东胡王笑了起来,“那是一定的!” 东胡王又转身,双手托起了一旁的莫干:“你叔父写信回来,很是赞赏你的勇敢,你自己带兵冲了殇阳部的大阵?” 莫干的脸上闪过得意的神色:“听说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只带一百个骑兵就冲破了殇阳部合围的阵势。儿子想起来,就觉得冲几千人的阵势也不过是件小事。叔父问我敢不敢,我就带兵冲上去了。” 东胡王大笑起来:“是你叔父要把这个大功劳让给你啊!不过好儿子,第一次出征就有这样的勇气,不愧是我们帕苏家的长子。” “哥哥,哥哥!”小王子阿帕苏穿过人群挤了上去。 莫干远远地冲他招手,兄弟两人兴奋地凑在了一起。 人群里依旧议论纷纷,最心潮澎湃的是年轻的贵族武士们。 东胡王和三王厄鲁握着手低声说话,隐隐地似乎是说起幼年的事情,东胡王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警觉的莫干松了一口气,奴隶们把烤馕羊奶和冰块一起呈了上来,他急忙带马过去抓了几块冰塞在盔甲里。出征的将军们也纵马过来取冰,顺带和贵族们讨论南征的惊险和大捷。 阿帕苏饿了一早晨,抓着馕大嚼起来,忙不迭地拿冰敷脸。老王爷却没有动一点食物。老头子的举动有些怪异,拿着酒罐子一小口一小口不停地喝着,目光只是望向东胡骑的大阵后面。 “这次出征,大小决战一共十二场。我部死伤四万七千六百多人,斩杀殇阳部叛逆二十五万九千多人,俘获战马五万四千多匹、大车七万三千多辆,牛羊尚未来得及彻底清点,帐篷多半老旧,也不方便携带,都就地焚烧了。殇阳部贵族将军六十多人,没有逃走一个,王室全部临阵斩杀。”三王一一报告了战果。 莫干瞥着父亲的神色,想从中找出些惊喜来。可东胡王始终只是淡淡地笑,微微点头。 “殇阳部的族人怎么处置了?” “哥哥曾说这一战要彻底平定南方的草原,所以弟弟想了很久,还是按照祖宗的惯例,男子长过马鞭者处死,女人和幼儿不杀,罚做奴隶,发到北方放牧。” 东胡王点了点头:“殇阳王的子孙呢,也都死了么?” “旁支的亲属多半都畏罪自尽了,剩下的三五个想反抗,不得不杀。殇阳王自己没有儿子,弟弟俘虏了他的两个女儿,还不敢擅自处置。” “殇阳王是有三个女……”东胡王忽然刹住了。 三王也愣了一下。殇阳王在北地贵族中,只有家里的至亲和亲密的朋友之间才会以蛮族名字互相称呼。 “弟弟去得晚了,冲破殇阳部大寨的时候,被人抢先救走了那个女儿虞姬,只找到了化妆成平民逃窜的虞秋和*虞兰。” 东胡王沉默了一刻,而后忽然问道:“殇阳王,是死了么?” “是。大月的殇阳王被弟弟带兵包围,最后断了双腿,已经救不回来,就以佩刀自尽了。” “是么?是战败自杀……”东胡王沉吟着。 三王一转身,东胡骑的战士捧上了朱红色的木匣。他弯着腰,将木匣高举过顶献给了东胡王:“这是殇阳王虞皇的人头。” 东胡王捧着木匣却不打开,只摸了摸,沉默了很久。 马嘶声从东胡骑的大阵后传来,随之而起的是沉雄的铜号声,震人心魄的牦牛鼓声再次响起,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阿帕苏有些诧异。铜号和牦牛鼓都是蛮族的礼乐,出征的军队都以牛角号的号声为命令。只有在盛大的场合,才会鼓乐齐鸣。严整的东胡骑大阵忽然中分开来,留出两丈宽的平直大道,雄骏的白色战马缓步而出,随后是两行端着铜盆泼洒清水的红衣奴隶,而后是久久的寂静,大道极远处有人缓缓地走来。 老王爷忽地振奋起来,想从人群中钻出去,可是每个人都翘首眺望着,围得水泄不通。他只能着急地转着圈。 “我们东胡的少主人回来了,”三王对东胡王躬腰,“是护送世子的大队到了。我想哥哥一定担心世子的安危,特意打造大车,让世子跟在大军后面。狼神保佑,世子平安无恙,弟弟没有辜负哥哥的托付。” 阿帕苏也已经猜到了,这样隆重的礼节,是迎候东胡世子,未来的蛮族大君。整整三年后,世子重新回到了北都城。依照蛮族的祖制,年长的儿子们驻守四方,最亲的小儿子继承父亲的帐篷和奴隶,成为新一代的家长。 世子的身体不好,六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南方温暖的地方疗养,那时候东胡部和大月殇阳王之间还没有战争,殇阳的主君殇阳王还算是东胡王的侄儿。 除了东胡王和三王,所有人都按着胸口低头行礼。静悄悄的一片,大道上白色的人影缓缓地近了,两行白衣的女奴夹着年老的仆妇,她手里搀着一个低头的孩子。仆妇战战兢兢地停在东胡王面前,人们终于能看清那个孩子。 他长得有马脖子那么高了,一身月白色的缎衣,连脚上的小靴子也是白色的皮子,手腕上缠着白色的雪狼尾。 小焚回来喽,看公告!!! 小焚回来了,当初这本书构架很大,也是小焚的试笔之作。 没有放弃龙啸的朋友,欢迎加群: 608749782 小焚新作《逐鹿志》正在筹备哦。 大夏炀侯元年,阉党乱政,诸侯自立。君无晏位加权相,速召镇守南蜀边地的三十万瀚海铁骑,北征诸侯。三月血洗帝都。 夏国诸侯震恐,皆不满其暴行,遂相约盟书,待中秋八月十六,云杉君氏空备之时,围剿帝都,制霸天下! “日月临空,天诛帝贼” 青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预告章节节选: 洛京,帝都,天虞城。 这是大夏文绍皇帝十五年仲夏五月初七的深夜。 帝都自西北至东,从寅卯三刻起,帝皇钟的浩大钟声便竟夜不绝,山崩雷暴不足其万一响烈。 万间勾栏水榭都随着浩浩钟声长震,如若蛰伏宫阙下的狂龙苏醒,势要将束缚自己的净明天地撕碎以祭利齿。 自子夜东初,煌极殿外的宫城内突现数千重甲武士,人人脸配獠牙鬼面,手持淬血刀剑,暴虐的撞开了煌极殿紧闭的门阙,举起手中刀兵,攻占帝都。 突发斯难,五城兵马司守将在调往兵权的路上,尽数被伏杀,帝都内外,顿失涛涛,混乱一片,宛如百年前野兽般的诸侯轮番上京时,那般勃兴灭烟、伏尸万亿的惨烈景象。 宫城内金吾卫手持剑戟与黑衣铁甲的鬼面獠牙刺客正发生着激战,双方如同兽群般在楼宇阙宇下暴虐的冲撞着、嘶吼着,鲜血迸溅着。 远方,海潮般的大军源源不断从天煌门涌入,以山压海涌之势,杀向逆贼。 “尽诛叛逆!” 煌极宫举世无双的巍峨宫阙,在烧焚的残破甲胄与暴虐的杀戮中四处肆行,如同吞噬人心的凶猛巨兽。无数宫娥内侍在铺满冰冷尸体的玉台下惊慌失措的逃窜着,尖叫着,嘶哑的求饶着,身后披甲鬼面的杀手挺着染血刀兵穷追不舍。 大殿外,一片腥风血雨,明晃晃的刀枪剑戟肆虐的闪烁着寒光,迂回的廊庑中,数名身着重甲的武士配着掖刀,于万千血色垂幕下,沉默穿行。 尽头,八百铁甲带刀的武士傲然挺立,身上铁甲披着寒凉的月光。 “速行!”唯有言简意赅的二字,为首披着濯银铠甲的都统转身,带着傲然四海的气势越过众人。身后武士如龙随行其后,铿锵铁胄震彻死一般寂静的长夜。 “挡着,诛!” 鉴天司八百武士稳健的脚步长驱,所挡者皆杀,凌空乱飞的血污尽然铁甲时,方才抵达煌极殿巍峨宫门前,猛然劈膝下跪。 “启奏陛下,逆贼已尽被伏诛,臣等特来复命!” 幽旷的煌极殿中过了很久,方才传来极其沉默且压抑着愤怒的声音: “进来回话!” “诺!” 铁甲武士领命,垂首静候,待两名内侍颤抖着双手推开了颤巍巍的宫门后,才木然的跨过厚重的门槛。 动静中,九层高玉帝辇之下,文臣武将一众公卿数百人均跪满大殿,乌沉一片。远方持着宫灯的仕女僵硬站立两侧,极尽精致的宫妆映在灯火处绚烂非常。 武士昂首走去,铁甲束刀随行间铿锵作响,回荡高旷大殿中,待行至大殿前方,铁甲又一声铿锵而跪。 只瞧旷殿中央地上,三名赤锦重袍的尚书令大臣已经跪在最前方,全身如同瘫软一般,手脚抽搐不断颤抖,如同惊破胆的鼹鼠。 层层高台上,微风吹拂得殿内千盏烛火摇曳不稳,群臣皆屏息皓首,皆被丹樨上那沉默的眼神震慑,丝毫不敢妄动。 丹樨上年过五旬的文皇帝身披天子赤尨长袍,头戴九旒帝冕,稳坐高台正中,威严的震慑着阶下群臣,身后高悬的流云金匾,镌有六百年前夏承光毅帝手书四字——“天下至尊”。 但是此刻,铁甲武士眼中却讶色一闪,只瞧皇帝今日的赤尨锦袍外居然格外的裹着层层重铠,大夏龙鳞纲秘法锻造的帝胄包裹着皇帝魁梧的胸膛,紧锁每一寸指节。 群臣看不清九旒珠帘后文皇帝的神情,只能透过烛火偶尔瞟见他那把七尺余长的长剑,正被一双铁甲覆盖的手合握着,拄在身前。 大夏文绍圣皇帝,今时今日,帝都洛京天虞城的主人,十五年来雄霸天下,搅动四海八荒风云变换的男人。 “叛逆既已伏诛,可曾查出幕后之人?”文皇帝略显沙哑的声音,传进每一个大臣的耳中。 数百大臣恭立,都慌忙的垂下了头颅。 “启奏陛下,罪臣已经查出,请圣上裁决!”铁甲武士恭谨的奉上一份名单。 内侍颤巍巍的接下,未敢细看,急忙高举在头顶,呈于皇帝御览。 看后,文皇帝伸手拨开额前九旒悬挂的玉珠,苍目内掠过一丝凌烈,望着先王的那帮番邸老臣们,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呵,铁、幕,又是这帮匪类,十五年来,他们不但没有死绝,现在居然还敢跑到孤的王宫中来行刺孤了!尔等都是先王当年主张偃武修文的功臣,现在是孤打破了先王留下的遗诏,对天下再启刀兵之事,诸公若是心有不服,也可学学这帮逆贼,来直接斩杀了孤这等不孝的儿子!” 话音如同雷霆滚落,群臣面色骇然,齐齐下拜,山呼起来:“臣等有罪,还请陛下下旨,尽诛逆贼!” “尽诛逆贼?”皇帝如若未闻,眄睨一众公卿,笑起来,“恐怕这逆贼就在诸公之中吧?你们有人巴不得孤早死呢!可孤、才是这大夏如今的天子!是这天下,唯一的王啊!” 皇帝愤怒的站起,斜举起手中的帝剑斩龙,龙盘虎踞般走下高台,帝剑斩龙重重拄在高旷大殿之上,咣当一声,如雷霆劈落,震耳欲聋:“诸公看孤手中帝剑之锋利,十五年来,此天下英雄,莫不匍匐在孤手中帝剑之下!天下岂敢再有孤般的英雄?” 群臣缩身垂首,山呼万岁,匍匐一片。 连载进行中,敬请期待…… 连载进行,敬请期待……(未完待续) 连载之中,敬请期待…… 连载之中,敬请期待……(未完待续) 连载继续,敬请期待…… 章节正在连载,敬请期待……(未完待续) 灭六国之战,连载之中…… 横扫六国之战,连载之中……(未完待续) 公元227年,秦王亡赵 公元227年,亡赵之战,连载之中,敬请期待……(未完待续) 公元225年,亡魏之始 公元前225年,魏国亡,连载之中,敬请期待……(未完待续) 秦王二十四年灭楚,连载之中…… 秦王二十四年,灭楚,连载之中,敬请期待……(未完待续) 荆轲刺秦,墨家壮哉! 公元前222年,燕亡,连载之中,敬请期待!(未完待续) 公元221年,秦灭六国一统 一统六国,仅仅是开端,故事仍在继续……(未完待续) 六国遗族,灭秦联合 故事更加精彩……(未完待续)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北筑长城,共击匈奴!(未完待续) 千古奇观阿房殿,大秦天命终是终 千古奇观阿房殿,大秦天命终是散。劳役苍生七十万,天不假年二世亡! 大秦在天下苦秦久矣,之中,终是暗涛汹涌,秦始皇霸业已成,却是老矣!(未完待续) 灭百家,愚弄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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