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后竹马偷亲了我一下》 第1章 [现代情感] 《高考后竹马偷亲了我一下》作者:做饭小狗【完结】 文案 高考完当天,李钟灵跑去竹马家疯玩,庆祝苦战结束。 狂欢夜后,她迎来人生的大难题。 昨天晚上,有人趁她睡着,偷偷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问题是,谁亲了她? 李钟灵眉心深锁,小心翼翼,望向她的……四个竹马。 注: 1.四个竹马都粗箭头女主; 2.男主已定,非买股文。 文案2023.6.8,已截图 —— 同风格正在连载的青梅竹马文《竹马他不对劲》求收藏~ 青梅竹马/高中校园[番外日更中] 元气甜妹x毒舌酷哥 - 作为资深颜控,姜元妙最难以抵抗自家竹马的脸。 祁熠生来一副好皮相,眉目俊秀,是公认的美少年。 两人一起长大,姜元妙每次跟他闹别扭,只要看看他的脸,总是能消气投降。 得知祁熠捡了只小猫,姜元妙两眼亮晶晶地请求:“可以摸摸你的小猫吗!” 祁熠:“嗯。” 姜元妙摸完小猫,顺带摸了摸竹马的头,先斩后奏:“摸完小猫也可以摸摸小猫主人的吧?” 祁熠:“……” - 姜元妙向祁熠告白,惨烈失败,发誓他的脸再好看,也绝对不再搭理他。 恰逢班上来了个转学生,姜元妙和转学生相聊甚欢,却时常能感觉祁熠阴恻恻盯着她,仿佛她是对他始乱终弃的渣女。 姜元妙看见他就走,却被他堵在家门口。 祁熠满面肃杀拦在她面前,僵持半天,最后亮出怀里的猫,生硬开口:“要摸吗?” - 转学生来之前的祁熠:姜元妙怎么只喜欢他的脸? 转学生来之后的祁熠:姜元妙怎么不只喜欢他一个人的脸? 注: 1.男暗恋文,拒绝女主的原因是以为她只喜欢自己的脸。 2.天降和竹马的修罗场在v后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甜文 校园 轻松 暗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钟灵 ┃ 配角:东南西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救命,四个竹马,究竟谁亲的啊! 立意:不要被表象欺骗 第1章 今天是高考完的第一天。 李钟灵坐立难安,在家里啃着手指来回踱步,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是她高考的最后一天,也是她竹马程嘉西的生日。 原本就提前约好,于是一考完,李钟灵就飞奔去他家,庆祝生日,庆祝毕业,和小伙伴们玩游戏打牌,狂嗨到半夜。 玩到兴头,还喝了点小酒。 李钟灵也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没多久,这是她第一次喝酒,不知自己酒量深浅,把自己喝得晕晕乎乎的,直接就睡那了。 大概是凌晨,不知道几点,李钟灵在睡梦中,好像听见有人喊她。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但眼皮实在太沉重,有一点混沌的意识,却睁不开眼睛。 正当她在继续做梦和清醒过来之间挣扎时,一只宽大的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 然后, 那个人…… 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李钟灵的瞌睡和酒意都要被惊醒,大脑一片空白。 惊吓过度,她脑子短路,闭着眼睛动都不敢动,直到那个人离开。 她竟然被她的竹马亲了! 大家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喜欢我? 喜欢就算了,光明正大来告白啊,搞偷袭算什么本事? 李钟灵势必要把那个怂蛋坏小子给揪出来,狠狠唾弃他!嘲笑他! 但是现在,她面临的最大问题,是…… 谁亲了她? 因为昨天晚上,她的四个竹马,都留宿在那。 - 李钟灵是从程家偷摸着逃回来的。 虽然只是短暂的蜻蜓点水的一吻,但嘴唇落在脸上的触感,仿佛还在。 那个人的嘴唇很柔软,蒙住她眼睛的手掌,温温热热的。 但,这是人都有的特征吧? 实在算不上线索。 现在已经十点多,李钟灵指甲都快啃秃了,没能想出个所以然。 要不然直接一个个去问,你们昨晚谁亲了我? 不行。 一定会有人说她在做春\梦,会被他们笑死。 她太知道那群人的德行。 不能直接问,那……问得委婉点? 思来想去,李钟灵也就只能想出委婉套话这办法。 她拿出手机,在几个微信置顶人里,先挑出一个脑子最不好使的。 祁东。 祁东是这四个人里,对李钟灵最唯命是从的,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李钟灵就把他收入麾下当小弟。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小豆丁,尽管比李钟灵大了一岁,矮她半个头。 明明老妈是警察,老爸开拳馆,父母怎么看怎么威风,生出来的祁东却畏畏缩缩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 李钟灵和他相识的契机,就是英雄救豆丁,从欺负他的坏孩子那,见义勇为帮了他。 此后,祁东就每天巴巴地跟着她,上供零食,上供玩具,一口一个大姐大。 第2章 不过,从初中开始,这小子忽然被夺舍了般,竟然开始锻炼,风雨无阻地每天晨跑,个子跟抽条似地长,肌肉跟气球一样膨胀,从细胳膊细腿的小豆丁,变成肌肉硬邦邦的大块头。 俯卧撑轻轻松松做一百个,还动不动邀请李钟灵坐他背上,给他负重加练。 不仅如此…… 记忆复苏,李钟灵忽然想起一件往事。 初中的时候,祁东向她告白过! 也不算是告白,就是聊天时,扯到班上谁谁谁收到了多少情书的话题,李钟灵抱怨了句,怎么她从来没收到过情书。 第二天,祁东就给她塞了一封用草稿纸写的情书,还神秘兮兮让她拆开来看。 那封情书是这样的: 大姐大,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说不上我为什么,我变得很主动,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原来爱会慢慢增加重量,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除了开头的称呼,和最后的署名,中间全是歌词,查重率百分之九十九。 祁东还特骄傲地拍拍小胸脯,一脸求表扬,“别人有的,我们大姐大也必须安排上!” 李钟灵当场就把那情书揉成一团丢他脑袋上,“当我不听周杰伦啊混蛋!” 祁东抱头乱窜,人还委屈上了,“我作文只有五分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钟灵从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那实在算不上告白,情书也算不上情书。 祁东向来对她有求必应倒是真的,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初中高中也没见他和其他女生走得近。 现在回想起来,昨天晚上,祁东他…… 也不是没有嫌疑啊。 李钟灵越想越怀疑,给他发了条微信:你昨晚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 等了半天,祁东没回,他昨晚似乎也喝了不少,估计这会儿还在睡觉。 - 李钟灵没等到祁东的回复,却等来了另一个微信置顶人的消息。 萧南。 萧南是他们这群人里最靠谱的,可能因为父母都是高中老师的关系,所以他从小就特稳重,像个小大人。 李钟灵当初带着还是小豆丁的祁东闯荡江湖时遇见的萧南。 他长得白净,五官秀气,长相斯文,光是坐在那,都难掩身上的书生气。 从小就是颜狗的李钟灵,诚邀他一起来跟她玩过家家,萧南没有拒绝。 不过,答应也跟拒绝没差。 她和祁东在跳房子,萧南在旁边看书;她和祁东在奥特曼打怪兽,萧南在旁边看书;她和祁东在东方不败大战令狐冲,萧南还在旁边看书。 她和祁东被高年级的臭小孩欺负,萧南还捧着书。 不过这次,是捧着书走过来,推推他的小圆框眼镜,不紧不慢开口:“打架,如果构成犯罪的,要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臭小孩被他的一通法条给唬走。 那时候,他们都还没到十岁,萧南用实力证明知识就是力量。 李钟灵大开眼界,祁东崇拜的人,又多了一个。 尤其是在每年寒暑假结束的前一天,两人一边抱一条大腿,声泪俱下哭求,“萧大侠,萧老师,救孩子一命。” 这会儿,萧南在问她,是不是回家了。 李钟灵扣了个1。 萧南:昨晚看你喝了不少酒,还难受吗? 李钟灵正想回复一句没事,又忽然,拉响警铃。 这人主动跟她提起昨晚,是不是心里有鬼? 而且,萧南还有过趁她睡着,偷偷摸摸搞小动作的前科。 李钟灵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这事就发生在去年暑假。 她的成绩一直不上不下,不上不下的形容或许不太恰当,准确点,是上下上下,跟坐过山车似的起伏不定,好的时候能冲年级前十,不好的时候,跌到年级三百往后。 祁东还给了个精准形容,说她考试像在打电竞,别人是稳定输出,她吃状态。 她妈妈陈美玉女士,为此很是着急,去年暑假,给萧南父母又是送烟又是送酒,请两位老师给李钟灵开个暑假小灶。 两家人多年交情,萧南父母没收这礼,但收下了李钟灵。 于是李钟灵被迫在萧南家补了一个暑假的课。 有一次,萧南爸妈都不在家,李钟灵的补课变成在他家书房自习,没人监督,她当然摸鱼,趴桌上睡得哈喇子直流。 正做着美梦,迷迷糊糊感觉贴在脸上的头发,被人轻轻撩到耳后。 似乎有视线落在她脸上,久久不曾离开。 李钟灵眼珠子动了动,实在困得紧,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再之后…… 她感觉呼吸不上来。 挣扎着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而萧南,就坐在她旁边,侧着身子靠在桌沿,另只手托着腮,笑盈盈瞧着她。 他有双很漂亮的眼睛,双眼皮,近似桃花眼的眼型,眼尾微微上扬,哪怕只是看着路过的一条狗,也让人以为有多深情。 干坏事被抓包,萧南也不心虚,不紧不慢收回手,镜片下的那双眼睛眨一下都像是在对人放电,“我发现,你睡着了还挺可爱的。” 岁月这把无情刀,让斯文书生,长成了斯文败类。 第3章 李钟灵登时就踹了他一脚,“这就是你要闷死我的理由吗混蛋!” 那时候她只觉得萧南是在恶作剧,现在回想起来,没准他那时候就已经动了歪心思? 李钟灵盯着手机里那条消息看了很久,萧南比祁东聪明太多,不能像问祁东那样问他。 她换了个问法:我昨晚喝断片了,快给我讲讲你们后来又发了什么疯? 萧南很快回复: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正常不应该顺着她的问题回答吗?这样反问是什么意思?确认她是不是真断片? 李钟灵越想越觉得他不正常。 他的嫌疑,比祁东还大! - 李钟灵没回答萧南的那个问题。 因为家里门铃响了。 她放下手机,跑去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见两个帅比。果然,帅哥的脸不管看多少次,都看不腻。 左边这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生,就是昨天的寿星,程嘉西。 程嘉西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搬过来的,和他们最晚认识,也是他们这堆人里最乖巧最安静的一个。 性格乖,长得也很乖,天生晒不黑再加上很少出门,他皮肤很白,下垂狗狗眼,睫毛很长,看上去没有一点攻击性。小时候就像精致瓷娃娃,长大之后也是公认的美少年。 但他太安静,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甚至有些呆,反应总是要慢半拍,也就只有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笑起来的次数会多一些——就连笑,都是抿着唇腼腆地笑。 如果不是他这张脸长得太吸睛,他的存在感还要更低些。 李钟灵对程嘉西的最初印象,就是他经常跟他爸来她家的饭馆子吃饭。 颜狗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会多一点关注,更何况是这样精致的瓷娃娃。 一开始,李钟灵几次试图跟他搭话,都没被搭理,反而跟他爸先混熟了。 那时候,李钟灵还不知道高冷这个词,就喊他呆子。 后来,她从言情小说里学到了高冷这个词,周围也有不少女生给程嘉西安了个“高冷校草”的称号。 和程嘉西混熟了的李钟灵却知道,他并不是高冷,就是有点迟钝,社恐,呆呆的。 而且,他真的很乖,尤其听李钟灵的话,从小到大,不知道给她背过多少黑锅,让他撒个谎,都是为难他。 光是看程嘉西这张无害的脸,李钟灵也不会觉得昨晚那个坏小子是他。 而右边这个穿黑色短袖臭着一张脸的少年,就是个真高冷,脾气臭,嘴巴毒,说是李钟灵的死对头更贴切。 李钟灵自初中起就开始看言情小说,眼前这个黑衣少年,无论是被捧为校草的长相,还是那拽到二五八万的性格,还是从小到大情书收到手软的经历,都是妥妥的校园文言情男主。 李钟灵和姜北言是认识最久的,两家父母是住在一个巷子里的邻居,打从娘胎里,她和姜北言就被两个老妈带着打招呼了。 就连出生,都只差了一天。 但李钟灵跟姜北言从小就不对付,恨不得往对方的菜里多加两勺盐的那种。 尤其是初二的时候,姜北言做了一件事,差点没把李钟灵给气炸。 那时候,李钟灵对姜北言班上的学委情窦初开,天天去他班上晃悠,找各种借口,也如愿和学委小小地认识了一下,互通姓名和q.q。 眼瞧着和学委关系越来越好,姜北言把他的手机带到学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李钟灵发癫一样的笑声录下来,设置成手机铃声。 李钟灵和学委在前面走,姜北言揣着铃声响个不停的手机悠悠路过。 学委认出了她的魔性笑声,她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淑女形象,就此毁于一旦。 此后,她和学委再也没有进展。 放在校园言情小说里,按照小说的套路,姜北言一定是因为喜欢她,才故意那么做。 但,绝对不是! 姜北言就只是单纯在报复她,因为她之前不小心弄丢了写给班花的情书。 总之,昨晚那个偷亲她的人,也绝无可能是他。 李钟灵堵在门口,双手环胸看着门外的人,视线落在姜北言身上,扬起下巴,语气不善:“这时候来我家干嘛?” 目光交汇,少年跟她对视几秒。 姜北言先一步撇开脸,浑身上下写着别扭,“没事就不能来?” 李钟灵一怔。 熟悉的警铃大作。 说话就说话,你脸红做什么! 第2章 “看你昨晚醉得难受,我来给你做醒酒汤。” 程嘉西提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清朗温和的声音,打破玄关门口的僵局。 李钟灵偏头望向他,入眼是少年清澈干净的眼睛,铅黑色的眸子如往常一样,宁静地注视着她。 短暂对视两秒,她错开视线,侧身给他让路,挠挠头,装模作样做出客套语气,“哎呀,这多不好意思,还特意麻烦你跑一趟。” 程嘉西弯弯眼睛,抿唇笑得腼腆乖巧。 倒是姜北言,冷哼一声,戳破她的假客气,“我看你挺好意思。” 一面对他,李钟灵秒变脸,不客气回怼:“那你别进来。”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让他进了屋。 大概是瞧她昨晚第一次醉酒,一个两个今天都跑来关心她。 第4章 李钟灵昨晚着实醉得突然,刚开始怎么喝,她都没感觉,玩着玩着,就忽然觉得有些头晕,醉意上头。 但她感觉自己并没有喝多少,或许是第一次喝酒,身体没经验。 姜北言和程嘉西,都是李钟灵家的常客。 前者因为是邻居,离得近,串门太方便。 后者因为是单亲家庭,程爸做生意很忙,经常不着家,李钟灵的老妈陈美玉女士,出于热心和怜爱,经常邀请他来家里吃饭。 两个人对李家的布局都很熟悉,程嘉西拎着菜直奔厨房,也不用李钟灵多说,轻车熟路拿东西煮醒酒汤。 至于姜北言,自进屋后,就被李钟灵盯着。 他走到哪,李钟灵的视线就盯到哪。 就跟赤脚走在石子路似的,姜北言浑身的骨头都不自在,一会儿去厨房瞧瞧干活的程嘉西,一会儿回客厅坐沙发上,眉心紧拧,避开和她对视,几次欲言又止。 李钟灵越看他,越觉得他心里有鬼。 对姜北言,她一向直来直去,开门见山就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姜北言的反应比她想象中的还大,人差点从沙发弹起来,连声音都高了两个度,“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李钟灵一副“你小子太嫩,根本瞒不过我”的神情,说:“你知道吗,一般小狗才会对人汪汪叫,大狗都很安静,因为小狗个头小,没安全感,所以用叫声来给自己壮气势。” 姜北言脸色很臭:“你骂谁是狗呢?” 李钟灵耸肩:“谁接话我骂谁。” 姜北言意欲回怼,才发出单个字的音节,却又闭了嘴,靠回沙发,抱着手臂不说话。 这么反常,李钟灵更觉得昨晚那个人是他。 因为平时这个时候,他早跟她呛起来了。 而且,姜北言这人,看起来拽得要死,还毒舌,实际上一点心事都藏不住。 这家伙,纯情得很。 初中那会儿,学校里刮起一阵情书风潮,姜北言和程嘉西都是收到手软的那拨。 从来没收过情书的李钟灵,看着不知道有多羡慕。 他们这堆人里,除开这两个最帅的,萧南被学姐告白过,连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祁东,都有被女生拦着支支吾吾告白的经历。 唯独李钟灵,至今没收到过一个异性的好感示意。 倒也不是想在初高中谈恋爱,如果有人告白,她多半还是会拒绝的,怕被陈美玉女士打断腿。 但少年人,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攀比心,和青春期的敏感。 那会儿,李钟灵对自己的外表和人格魅力,头一次感到怀疑。 再加上从小到大,太多人说过她皮得跟泼猴似的,日积月累的,她也开始嘟囔起自己,是不是长太丑了,头发太短,皮肤太黑,太男孩子气? 这也是为什么祁东哪怕抄歌词,也要给她一封查重率99%的情书。 祁东在安慰她。 她嘴上嫌弃,心里其实还挺感动。 不过,那时也没想到,情书这件事,居然还是个连续剧。 就在这查重率99%的情书之后,李钟灵班上的班花同学,觉得李钟灵和姜北言关系好,就委托(指用零食贿赂)她,帮忙把情书转交给姜北言。 因为姜北言这小子拽得很,当面给他他不会要,不当面给他他也不会拆。 李钟灵身为一个颜狗,身为一个吃货,拒绝不了美女,更拒绝不了美女的零食,于是毅然而然接下这活。 回家路上,她把情书给姜北言。 在她把东西递过去的时候,原本吊儿郎当斜挎着书包的姜北言,整个人都僵住,“这是什么?” “情书啊。” “给……我的?” “不然嘞。”李钟灵真怀疑这人在明知故问,故意炫耀。 姜北言整个人像没上润滑油的机器人,修长的手指僵硬地捏住情书一角,细碎黑发没能完全遮住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却在看见上面“姜北言收”这几个字的时候,唇角的弧度消失。 “这谁写的?”这不是他熟悉的狗爬字。 李钟灵暧昧地朝他挤眼睛,“我们班班花,你见过的吧?就我们班最漂亮那个女生,长头发,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那个。” 姜北言紧绷着脸,声音冷淡下来,“没印象。” 李钟灵嘁了声,明显不信,“少来,没有人不喜欢美女,你就睁眼说瞎话吧。” 说罢,还用手臂撞了下旁边跟着去她家吃饭的程嘉西,“是吧,小西?” 程嘉西一贯安静,也一贯的迟钝,这会儿仿佛也没跟上他们的节奏,摘下一侧的耳机,慢吞吞地问:“嗯?什么?” 表情还有些呆。 李钟灵摇摇头,无奈又怜爱,“算了,继续听你的歌吧。” 没有人不喜欢美女,但社恐的程嘉西是个例外。之前走路上被美女搭讪,他往她身后躲得比兔子还快。 等等,这是不是说明,在这小子眼里,她长得不漂亮? 发现这个盲点的李钟灵,痛心扼腕,自尊心被狠狠打击到。 姜北言盯着她半天,没拿情书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抓紧身前斜挎包的包带,语气硬邦邦地憋出一句:“我喜欢短发。” 李钟灵给他翻了个白眼,丝毫不信他的话,“得了吧,你上次还说高圆圆是你女神,高圆圆就是长头发。” 第5章 “……” 忘了这茬。 姜北言被堵得无话可说,脸色红了又黑,最后臭着脸冷哼了声,加快脚步把他们甩身后,怎么喊也不回头。 第二天早上,李钟灵才背着书包出门,就被顶着两黑眼圈的姜北言,往怀里塞了封一看就是情书的东西。 还被他恶狠狠警告:“不准告诉别人。” 说完就红着脸跑了。 李钟灵从莫名到无语。 昨天还硬邦邦,不肯收班花的情书,今天就给人回信,看那两大黑眼圈,估计还是熬夜写的。这人有多心口不一? 李钟灵原想着到学校就把情书给班花,结果一到学校,发现自己昨天漏做语文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连忙逮着当时同班的萧南,生死时速抄作业。 赶在课代表把作业交办公室的前一秒,补完作业。 作业是补完了,她把情书这事也忘干净了。 等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放学回家。 更糟糕的情况,是第二天回学校,书包里的情书不见了,翻遍了也没能找出来。 李钟灵急得团团转,没办法,只好在放学后,硬着头皮去找姜北言,想跟他打个商量,让他再写一封。 那天,姜北言很晚才回家,脸色很差劲,听她说完情书不小心被弄丢,脸色更差了。 李钟灵自觉理亏,心想这次要是被骂一顿,她绝对不回嘴。当然,仅限今天。 然而,姜北言就只丢下一句话,“算了。” “我知道这是我……算了?”李钟灵都准备好了谢罪说辞,没想到他竟然说算了。 “嗯,算了。” 他推门进屋,把懵逼的李钟灵留在屋外。 竟然没有骂她。 却整整一周都没怎么跟她说话。 姜北言不是会隐藏情绪的人,嘴上说着不生气,却谁都看得出来,那一周,他整个人都笼着低气压。 而现在这会儿,他的心虚,都写在了脸上。 这不是做了亏心事是什么? 李钟灵眼珠子骨碌一转,一屁股坐他旁边,满脸不怀好意。 姜北言皱了下眉,往旁边挪,李钟灵也跟着往他那边挪,他再挪,她也再挪。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被她挤到沙发角落。 她回家后洗了个澡,身上带着沐浴露的香味,清甜的蜜桃味清晰地往少年的鼻腔里钻,清甜仿佛从鼻腔传到舌尖。 在耳根变红之前,姜北言抬手摁上她脑门,把她往另一边推开,语气很冲:“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钟灵也顾不上他这么粗鲁地对自己,两只手扣住他手腕,像盯犯人一样盯着他,“昨天晚上……” 仿佛触发了什么开关,姜北言蹭地一下抽回手站起来,语速飞快:“昨晚我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断断断片了!” 瞧你这心虚样,李钟灵在心里嗤了声,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子汉。 难得见这家伙这么慌张,李钟灵幸灾乐祸得很。 虽然她揪出这坏小子就是为了狠狠嘲笑他,唾弃他,但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在,李钟灵也没想当着程嘉西的面,用这件事调侃姜北言。 这种秘密,越少人知道,才越能成为她拿捏姜北言的把柄。 “好吧,”李钟灵耸耸肩,暂时将错就错,“我也不太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本来想问问你,既然你说你断片了,那算了。” 姜北言一愣,“你不记得了?从哪里开始不记得?” 李钟灵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番,才慢悠悠回答:“就记得喝完躺沙发睡了。” 她这也不完全算撒谎,因为她昨晚喝完酒觉得头晕,躺沙发上睡着了。 虽然后来不知道是谁把她搬床上去的,但,她确定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姜北言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在辨别她是在撒谎还是在说实话。观察几秒后,他抿着的唇动了动,表情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失神地喃喃:“真不记得了……” 李钟灵点点头,做出满不在乎的语气,潇洒地拍拍他的肩膀:“反正也没发生什么,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人嘛,往前看。” 说完又觉得,这话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换个说辞,厨房忽然传来碗打碎的动静。 李钟灵脑子一空,跑去厨房。 程嘉西正低着头蹲在碎片旁边,额前的小碎发垂下,眉眼隐在阴影中。 他一只手拿着沾了血的碎片,另只手的指腹被划破,鲜红的血从顺着长指滑落,看得人触目惊心。 听到李钟灵跑来的动静,少年慢吞吞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歉疚,“对不起,把你家的碗打碎了。” 他又要去捡碎片,李钟灵连忙抓住他的手,把他拽起来,又气又心疼,“这时候还想什么碗啊,你的手更重要啊笨蛋!” 这可是弹钢琴的手! 程嘉西垂着脑袋,没吭声,乖乖跟着她走。 李钟灵让他在客厅等着,她去陈女士卧室拿医药箱,又让姜北言把厨房碎片收拾下。 “我是你的仆人吗?”姜北言嘟囔了句。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去了厨房。 李钟灵在客厅程嘉西处理伤口。 也不知道是他怎么不小心划破的,指腹的伤口又长又深,难怪会流这么多血。 比起他这张无害的脸,他的手,更有侵略性。 第6章 手掌瘦削宽大,比她的要大上一圈,修长的手指此刻微微弯曲着,手背的皮肤冷白清薄,青色的血管像蜿蜒的山脉。 李钟灵给他止血消毒时,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蒙住她眼睛的那只手。 那个人的手也很宽大,手指也很长。 是不是……和昨晚那只手,有点像啊? 这个念头也就持续了一秒。 因为她这几个竹马,个个都很高,高个子的手都又大又修长,又不单是程嘉西一个,姜北言的手也大着呢。 李钟灵晃晃脑袋,把这离谱想法赶出脑子。 披在身后的长发,因为她的动作,从肩头垂落一缕,贴在脸颊。 程嘉西抬起另只手,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 微凉的指腹轻轻蹭过她的脸颊,羽毛一般柔软的触感。 李钟灵微微一愣,下意识抬头。 程嘉西也看着她。 清澈干净的眼睛,微微下垂的眼尾,自带着无辜的气质。 他弯着唇,笑得很乖:“怎么了?” 李钟灵如梦初醒般回神,笑着调侃:“没事,我们小西终于也十八岁了,怎么感觉一夜之间长大不少呢?” 程嘉西收起笑容,皱着眉小声咕哝,“你也只比我大两个月而已。” 李钟灵屈指敲了下他的脑袋,做出一副姐姐模样教训他,“两个月就不是大啦?你看姜北言那家伙,大我一天都说了多少年了。” “我这又帮着干活又要被你说坏话是吧?”姜北言端着醒酒汤走过来,不满地插嘴,又喊她,“过来喝汤,大小姐。” “我是在陈述事实,大少爷。” 两人阴阳怪气的语气如出一辙。 李钟灵收起医药箱,过去喝醒酒汤,习惯性先扎头发,头发挽起来才发现手腕上没戴头绳。 她昨天是绑着头发考试的,今天是披着头发回来的,估计是昨晚睡觉的时候觉得硌人不舒服,扯下来随手扔了。 从小就是这种丢三落四的毛病,改也改不了,头绳橡皮笔盖,这三样东西,几乎每周都能丢一次。 李钟灵正要回房间拿,卧室里刚好传来手机铃声,还是陈美玉女士的专属电话铃声。 电话接通,陈女士那边就传来繁忙的嘈杂声,催着她没起床就赶紧起床,去店里帮忙,这会儿是饭点,正是她家饭馆子最忙的时候。 李钟灵匆忙答应。 挂断电话后,发现祁东在二十分钟前,回了条消息,紧接着她那条问他昨晚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的消息后。 祁东:【大姐大,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对不起!!!】 李钟灵懵了。 啊? 不是姜北言吗? 怎么是你小子啊?! 第3章 陈美玉女士开的小饭馆在初中学校附近,平时来往的大多是学生。 李钟灵赶去饭馆帮忙,带着姜北言和程嘉西两个小尾巴。 她去后厨帮忙,他们在外面帮着招待点餐。 这两人出现在那,来吃饭的女学生比平时要多一倍,反而让店里更忙。 李钟灵想让这两帮倒忙的回去,却被陈美玉拦住,“活招牌,不要白不要嘞。” 李钟灵无语,“陈姐,您是掉进钱眼里了吗?咱这可是正经餐馆,你看那两,都快成牛郎了。” “去去去,说什么鬼话呢,”陈美玉笑骂了声,又老账新翻,“多赚点钱不好吗,我还不是想多攒点钱给你上大学。” 李钟灵是单亲家庭。 在她刚出生没多久,她爸就因为尿毒症走了,陈美玉盘着的这家苍蝇馆子,一个人把她拉扯大。 单亲妈妈独自带小孩不容易,她人又长得漂亮,没少遇见来店里找事的主,好在陈美玉性格泼辣,谁欺负她她就欺负回去,一点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 李钟灵小时候被熊孩子欺负,往她身上砸小石头,骂她小克星,克死了她爸。 陈美玉知道后,手往围裙上一擦,一只手牵着李钟灵,一只手拿着把菜刀,直奔那熊孩子家,激情对骂,闹得个天翻地覆,最后都让人报警喊来了警察。 自那之后,再没人敢在李钟灵面前提小克星这三个字。 李钟灵现在这没心没肺的性格,也多亏有这个泼辣妈罩着。 “我去读大学,以后家里就您一个,寂不寂寞啊?”李钟灵贱了吧唧地调侃。 陈美玉嗤了声:“巴不得你走呢。” 尽管早知道会是这种回答,李钟灵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又说:“行啊,反正结婚记得通知我就行。” 陈美玉一愣,停下手中的活,看着自家姑娘,“你……都知道了?” 李钟灵耸耸肩,“知母莫若女,您还能瞒得住我?” 她虽然看上去缺心眼,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早在高二的时候,李钟灵就注意到了,她家陈美玉女士,和程嘉西的老爸之间,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程爸爸是个生意人,虽然现在生意做得不错,但早些年,确实是有些惨。 他白手起家,又破了产,欠了不少外债,程嘉西的妈妈,也因为他欠的债,跟他离婚。 程爸爸带着程嘉西第一次在这下馆子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父子俩最惨的时候,一个破产离婚,一个被老妈抛弃,父子俩一个比一个自闭。 第7章 也难怪李钟灵当时怎么去跟程嘉西搭话,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搭理。 陈美玉女士也是因为可怜程嘉西,所以让李钟灵常带着他来家里吃饭。 一个单亲爸,一个单亲妈,两个不容易的成年人,多少会有点惺惺相惜吧,他们之间产生点什么感情,李钟灵并没有很意外。 也猜得出,他们一直瞒着,大概是怕她和程嘉西接受不了,想等他们高考完,找机会再说这件事。 李钟灵抬头看着那边的程嘉西。 第一次见他,是小学六年级。 那时候,他父母刚离婚,他跟着破产的程爸搬来这边。 精致得像瓷娃娃一样的小男孩,眼睛漂亮得像李钟灵最宝贝的那颗玻璃弹珠,却毫无神采,了无生气。 那时候的程嘉西可高冷着,李钟灵怎么跟他讲话,他都不搭理。 “你该不会是哑巴吧?” 那时候的李钟灵,也够单纯,说话不懂含蓄。在她讲了一百句,程嘉西都没回一句的时候,她天真地做出这样的猜测。 “如果你是哑巴,你就点头,不是就摇头。”为了得到确定答案,她甚至想出让对方用肢体动作来回答的办法。 程嘉西还是没什么反应,就像是没听见她讲话一般。 李钟灵的表情更惊恐了,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程嘉西,又看了眼他旁边同样没什么表情但满脸写着落寞颓败的程爸爸,捂着嘴小声自言自语,“该不会……还是个聋子吧?” 话说完就被走过来上菜的陈美玉女士骂了通,“瞎说什么呢,没礼貌,赶紧跟人道歉!” “我没瞎说,你看我跟他说话都没反应!”李钟灵振振有词。 老天作证,她真不是在瞎说,也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她是真的在怀疑这个漂亮小孩是个聋哑人。 陈美玉女士把菜放到桌上,刚腾出的手立刻就落在她耳朵上,不顾李钟灵哎哟哎哟的叫唤,揪着她耳朵给程爸爸和程嘉西赔笑脸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娃脑子有问题,太冒犯你们了,你们别见怪,今天这顿我给你们免单,随便吃哈。” 程爸爸同程嘉西一样,对李钟灵的吵闹和对陈美玉的免单,都没有什么喜怒,就像是破败的烂布,哪怕是野狗来撕扯一番,也不会有任何的反抗。 落魄的中年男人,勉强维持一分成年人的体面,低声向陈美玉道了声谢,又对程嘉西说了句:“吃饭吧。” 程嘉西因为他的话而有了反应,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夹起白米饭。 耳朵还被揪着的李钟灵睁大眼睛,口无遮拦,“原来你听得见呀!” 刚说完,陈美玉揪着她耳朵的力度又更大了些,把她从人家桌子边拽走,一边骂:“就你会叭叭,回去给我写作业!” 李钟灵又哎哟哎哟,被迫跟着她走,龇牙咧嘴地一个劲喊疼。 和程嘉西的第一次见面并不美妙,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耳朵隐隐作痛。 要是程嘉西稍微丑上那么一点,李钟灵就再也不会想跟他讲话了,但谁让他生得那么好看,眼睛鼻子嘴巴,哪哪都好看,多看一眼就跟赚到钱一样欢喜。 李钟灵是打从心里喜欢这小男孩的脸,自那天起,只要看见他,就立刻巴巴地跑过去,给他讲冷笑话。 她决定用冷笑话来刺激程嘉西,因为每次她讲冷笑话,再拽的姜北言都能无语地翻白眼,再稳重的萧南,都会被她逗笑,祁东就更不用说了,鼻涕泡都能给你笑出来。 然而,这个办法,竟然对程嘉西毫无作用。 与其说他是个冰块,不如说他是个石头,不会开心也不会生气。 鬼点子多的李钟灵都束手无措了,这位哥真是软硬不吃啊。 第一次萌生了打退堂鼓的念头,是她又一次看见程嘉西,朝他跑过去的时候,左脚绊右脚摔在了地上,狠狠摔了个狗吃屎,手心里的皮都被磨破。 她以为程嘉西至少会过来扶她一下,却没想到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直接转身走了。 李钟灵真是又气又委屈,他哪里是石头,分明是石头心肠! 就在她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妈妈的店里走,在心里发誓再也不搭理那小子的时候,石头心肠的小子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碘酒和棉签。 原来他是去买药了! 李钟灵立刻毫无原则地毁掉刚发的誓,把退堂鼓给扔了,朝他招手,“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程嘉西拿着药走过来,也不吭声,拧开碘酒瓶盖,棉签蘸上碘液,给她处理伤口。 李钟灵疼得跟蛇吐信子似地“嘶嘶嘶”倒吸冷气,男孩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低下脑袋,轻轻给她吹气。 李钟灵那时年纪还小,脑子里还没有“温柔”这个概念,只觉得他垂下来的眼睫毛真长,他微微嘟起来的嘴巴真好看。 可惜的是,那张漂亮嘴巴,不会讲话。 从头到尾,程嘉西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给她处理完伤口,直接就走了,李钟灵跟他说谢谢,他没有回,陈美玉女士留他吃饭,他也没应。 但,这对李钟灵来说,足够了。 她是晒一分钟的太阳就能发两小时电的人,发誓再也不和程嘉西说话,变成发誓一定要让程嘉西跟她说话。 皇天不负有心人,李钟灵烦了程嘉西快一个月,终于成功了一半,听到他讲了第一句话。 第8章 不过这第一句话,并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那些吃饱了没事做、背后讲人闲话的大人说的。 “我妈妈没有不要我。” 他反驳那些人,坚定,却苍白。 那样的程嘉西,让李钟灵想起了更小时候的自己,也是那样反驳别人,我不是克星。 继承了陈美玉女士的泼辣,李钟灵想也没想就冲出去,跑那些长舌大人跟前,小炮仗一样,破口大骂:“你们妈妈没教你们少背后说人坏话吗?再说人坏话,以后死了要被恶鬼剪舌头!” 大人们忌讳谈论生死,不停地呸呸呸,不停地念她没教养。 李钟灵才不管这些,各种从陈美玉女士那里听来的咒骂话,一股脑全说了遍,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也把小跟班祁东说得泪眼汪汪。 “大姐大,你说这么多坏话,死了会不会被恶鬼剪舌头啊?”祁东抹着眼泪,发自内心地在担心她。 李钟灵没想到反弹来得这么快,给了他一个爆栗,“呸呸呸,我这是行侠仗义!” 骂着祁东的时候,她听见一声很轻的笑。 她望过去。 在寒冷晦暗的冬天,她看见花开的瞬间,万物都柔软。 从那之后,李钟灵身后又多了个小尾巴。 和咋咋呼呼的祁东不一样,程嘉西只是安静地跟着她。 安静到,你往前走一百步,可能在第十步的时候,就忘记他的存在,在第九十九步的时候,不经意想起这个人,于是回头,又惊讶他怎么还在。 昔日瘦弱苍白的小男孩,长成如今的单薄少年,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安静,像空气一样,没什么存在感。 老实说,陈女士如果和程叔叔结婚,李钟灵确实有点接受不了,发小变继弟,搁谁不别扭? 但是,她这种别扭,忍忍就过去了,反正高考完,大家各奔东西,一年也见不了几面。更重要的,是她妈妈喜欢,她妈妈能过得好。 她不能自私。 程叔叔对她很好,把她当女儿宠。 程嘉西也很好,当弟弟……就当弟弟吧。 所以现在,李钟灵主动提出来了。 “你和程叔叔在一起,我没有意见,”她嬉皮笑脸地开陈女士的玩笑,“多一个弟弟,我还占便宜,对了,过年的压岁钱,我还是得收两份啊。” 程叔叔每年都会给她压岁钱。 陈美玉笑骂了她一句:“掉进钱眼里了吧你?” “这不是得您的真传嘛。”李钟灵笑嘻嘻,没个正经。 视线再投向堂前那两人。 姜北言就算当服务生,也一副拽上天的少爷脸,偏偏小女生还就吃那套,望向他的眼神都快冒爱心。 李钟灵看着直翻白眼。 程嘉西就有点惨,看着就一副好欺负的模样,跟落入狼群的小羊仔似的,手机都怼他面前拍了,也只是低着头避镜头,不吭声让人家收敛点。 一个社恐,想不开来这凑热闹做什么。 李钟灵摇摇头,往围裙上擦干净手,朝那边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腕,把他从狼堆里拽出来,“你来后厨帮忙。” 说完又想起他才受伤的左手,立刻把他手腕松开,“算了,你歇着吧。” 被她拽着走,程嘉西没挣扎,这会儿却温声拒绝:“不用,我想帮忙。” “也不缺你一个。” 李钟灵刚说完,就听见门口传来祁东的大嗓门,“大姐大!” 这坏小子总算来了,李钟灵回头应了声,跑了。 程嘉西看着她推着祁东离开店内,背影消失在门口拐角。 他垂下眼,视线落在左手食指的创口贴上,薄唇渐渐抿紧。 - 李钟灵把祁东拽到店外,语气凶狠:“五分钟,给我解释清楚,你昨晚的动机。” 祁东双手合十,一边拜一边道歉:“对不起大姐大,我真不是故意要灌醉你。” 李钟灵会醉得那么快的原因,是他给了她几杯度数挺高的鸡尾酒。 并不是故意要灌醉她,而是他自己觉得喝气泡酒没啥味,就问程嘉西,有没有更好喝的。 没想到程嘉西这小子深藏不露,竟然会调酒,调出来的鸡尾酒还怪好喝的。 祁东当然是有好东西第一个想到分享给大姐大,于是让程嘉西多调了几杯,给李钟灵送过去。 更没想到,李钟灵的酒量竟然这么浅,喝了几杯后,没多久就开始发酒疯。 听他讲完,李钟灵觉信息量太大,脑子处理不过来,“程嘉西会调酒?” 没记错的话,这小子昨天才过的十八岁生日吧?他从哪学的? “等等等等,”李钟灵慢半拍地抓住第二个信息点,“我发酒疯?我发什么酒疯了?我不是喝完就睡了吗?” 祁东也是一副惊讶模样,“你不知道?” “再等等,”李钟灵想到一个更重要的事,“我喝醉酒这事,我妈还不知道吧?你们没跟她说吧?” 祁东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哪敢啊,程嘉西给阿姨打了电话,说你只是在他家玩游戏玩睡着了。” 李钟灵暂且松一口气,难怪陈女士今天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样子。也多亏,她家和程家来往密切,她和程嘉西互相去对方家蹭吃蹭喝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行了,你继续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钟灵顿了顿,补充,“我估计是断片了,只记得自己躺沙发睡觉这事。” 第9章 祁东老实交代:“你睡着之后,姜北言原本要背你回家,你不肯,被他叫醒后,就开始耍酒疯,骂他。” 又压低声音说:“还使劲扯他头发。” 李钟灵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 姜北言今天竟然没杀了她。lucky! 平时被她踩一脚都骂骂咧咧追着揍她的人,突然对她这么宽容,昨晚那个偷亲她的人,绝对是他吧? 祁东又说:“闹完姜北言之后,你又开始闹程嘉西。” 李钟灵倒吸一口凉气,跟坐过山车似的,心脏都要停了,“我也扯他头发了?” 她对程嘉西的恨意没这么大吧? 祁东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摇头。 当时,他和萧南好不容易把姜北言的头发从李钟灵的手里解救出来,李钟灵又突然换了个攻击目标,笔直扑向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的程嘉西。 看着她扑过去,程嘉西也没躲,可能是怕她摔了,反而还张开手接住了她。 醉鬼和色鬼大概属性相通,李钟灵直接开启流氓模式,趴在程嘉西怀里,摸摸他头发,又掐掐他脸蛋,嘴里还傻乐着嘟囔:“我们嘉西真好看啊,真好看,怎么长的,怎么这么好看呢……” 都醉得口齿不清了,还一个劲夸人家好看,你也分不清她这是好色痴汉,还是母爱泛滥。 程嘉西始终没吭声,被她调戏得耳朵都红得快滴血,也没有推开她——他一向温和好欺负。 祁东看得齿间发酸,姜北言脸色快黑成锅盖。 萧南倒还有心情开玩笑,蹲在他们旁边,问这个醉鬼,“我不好看吗?” 醉鬼果然点头,“也好看。” 姜北言的脸更黑了。 祁东也想过去凑热闹,李钟灵自己从程嘉西怀里爬起来,摇摇晃晃地举起手,竖起食指比了个一,拖着烂醉的腔调,大声说:“当当当当!知心姐姐时间到——” “……” 在听到自己冲过去调戏程嘉西这段,李钟灵就已经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这会儿已经捂住了心口,颤着声音问:“知心姐姐时间……是什么东西?” 祁东的话让她绝望。 “你躲进一楼的浴室,把我们挨个喊进去,谈话。” 李钟灵:“……” 浴室…… 这又是什么该死的槽点啊! 李钟灵嘴角直抽,自暴自弃地扶着额头,问:“我都谈了些什么?” 祁东挠挠头,说:“你不让我们偷听,所以我只知道我自己的这部分。” “说——等等,”李钟灵先给自己心口顺了口气,准备充分,这才点头,“好了,你可以说了。” 祁东看着她,摸摸鼻子,说:“你说你喜欢我。” 李钟灵与他对视,两秒后,面无表情抬腿,踹他一脚,声音忿忿:“皮痒了是吗?” 祁东捂着被踢的小腿震惊:“你怎么知道我在撒谎?” “我要是看不出你在撒谎,我这些年白当你大姐大。” 废话,她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肉麻话? 当然,调戏程嘉西是个意外。那不是肉麻,那纯粹是犯了色戒。谁让她是颜控。 万幸,没调戏到姜北言身上,要不然她早就身首异处。 也不对,调戏程嘉西,压根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那更糟糕,半夜醒来都要扇自己几巴掌的罪过。 总之,耍酒疯这事完完全全的糟糕,糟糕透了! 见骗不到她,祁东肩膀一塌,终于坦诚:“好吧,你没说这句,说得太多了,我没记住多少,什么高考没考好也不要紧啊,考什么大学啊,找工作啊,反正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唠叨,跟我老爸一样。” 他爸就很啰嗦。 李钟灵终于松了口气,还有心情开玩笑:“我不介意你喊我爸爸。” 祁东笑了起来,哪怕是开这种一定会被怼的玩笑,他也从来不会怼她。 姜北言的声音从饭馆门口插进来,十分不爽:“我和程嘉西在这忙前忙后,你在外面聊天聊挺好?” “就来就来!”李钟灵也感觉出来得太久,招呼着祁东也进去帮忙,反正白工不要白不要。 转身正欲回去,却被祁东叫住。 “钟灵。” 几乎很少听到他喊自己名字,李钟灵还恍惚了下。 她回头。 少年站在六月的阳光下,笑着注视着她。 分明是笑着,却莫名又觉得他很悲伤。 “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对吧?”他问。 李钟灵愣了愣,自然而然地接话:“你真想当我儿子?” 祁东爽朗地哈哈大笑,“不愧是你啊大姐大。” 李钟灵翻了个白眼,“进去干活了,突然发什么癫。” “是是是。” 祁东咧着嘴跟在她身后,往店里走。 昨天晚上,有个醉鬼,第一个把他喊过去,真的在给他当知心姐姐,开导他。 她知道,他高考没考好。考试第一天的时候,他就已经丧了,只是一直压着没说。 想喝更烈的酒,也有这个原因在。 李钟灵口齿不清地安慰他,不管是复读,还是去很远的地方读大学,她都支持他。 因为他们是好朋友。 因为是好朋友。 这样的安慰,从她的口中说出,却更让他难过。 第10章 “钟灵,我不想只和你当好朋友。” “为什么不想跟我当好朋友?”头脑不清醒的醉鬼,完全抓不住他话里的重点,扯着他的衣领不满嚷嚷,“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啊,发过誓的!” 祁东沉默地望着她。 头一次,没有立刻就答应她。 他有一个喜欢的人,所以他知道,看着心上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眼神。 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李钟灵,偶尔会对那个人露出那样的眼神。 他知道。 所以,他们只能当好朋友。 不管年纪多大,个头多大,祁东永远是那个不会拒绝大姐大的小豆丁。 良久的沉默后,他轻轻点头。 “嗯,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 高考过去三天,李钟灵就去找了个便利店收银的兼职。 陈美玉还说她,自家的饭馆子不帮忙,跑去给别人打工。 李钟灵振振有词,自家的饭馆子老板抠搜啊,不给发工资。 陈美玉笑着骂了她几句,还是随她去了。 李钟灵打工的这家便利店是连锁的,做个兼职,倒也不太累。主要是想让自己忙起来,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耍酒疯这事,太疯狂了,喝醉酒的她是被什么话痨鬼附身了吗?竟然挨个去找人谈话,地点还在浴室? 这太超过了。 李钟灵打算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那天晚上对其他三个人说了什么,她也不管了,姜北言亲她这事,她也不想做文章了。 让一切,都随风消散吧! 最好是这样。 偏偏有人自己找上门来。 李钟灵看着杵在收银台旁边的萧南,眼皮子和嘴角一块往下耷拉着,“菩萨,您来给我们店当看板郎拉营业额的?” 这人杵这半天了,已经有好几个女顾客,频频把视线投过来。 萧南笑盈盈:“拉客应该让北言和嘉西来吧,我把他们叫来?” 李钟灵翻了个白眼,却听他说,“我以为你会先来找我。” 她疑惑皱起眉,“为什么?” 萧南靠在收银台边,手撑着身体,笑得神秘兮兮,“你不好奇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旧事重提,李钟灵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 她不动声色挺直腰杆子,给自己壮气势,佯装镇定,“断片是骗你的,我自己知道,不就是耍了点酒疯吗?谁喝醉不耍酒疯啊。”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萧南低笑出声,一双桃花眼都笑成弯弯的月牙。 终于笑够,他扶着台面站直身体,“既然你不好奇,那我就——” “等一下。” 李钟灵忽然打断他的话。 她抓住他往她眼前晃动的左手,紧紧盯着他手腕上的那根黑色头绳。 这是……她的头绳? 黑色的头绳,有个小星星扣,几块钱一盒。 她因为丢三落四总是弄丢头绳,一次性买了几大盒,一直用着这款,所以再熟悉不过。 为什么萧南戴着她的头绳,这暂时不重要。 重要的是, 那天晚上,捂着她眼睛的那个人,手腕上,也戴着这条黑色头绳。 第4章 李钟灵喜欢过萧南。 萧南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陈美玉女士每次教训李钟灵时,说得最多的,就是看看人家萧南。 虽说这话很拉仇恨,但李钟灵确实挺佩服他,发着烧都能考年级第一的人,谁能不佩服? 少年人慕强,学习好上天的学霸,哪怕长相平平,也有一堆人喜欢,更何况是萧南这种长相斯文白净的。 最关键的,他性格好。 姜北言成绩也不错,但他更适合当个哑巴帅哥。 李钟灵几乎从来不找姜北言请教题目,因为没几句就会被他敲头怼,说她粗心说她笨。 萧南就从来没骂过她笨蛋,总是温温柔柔地指出她的错误,耐心地教她,她有什么苦恼,他也总会耐心地听她倾诉,给出好建议。 初三那会儿,李钟灵很迷流星花园里的花泽类,喜欢上温柔的萧南,并不是什么离奇事。 偷偷说一句,情书潮流盛行时,她也给萧南写过情书。 但没送出去。 李钟灵的情书,不是像祁东那样的抄歌词,她作文分数很高,情书是绞尽脑汁想的,就是那狗爬字,是在拿不出手。 练字已然是来不及,于是,李钟灵想了个好办法——花钱找人代写。 这种隐秘的事,找熟人来做,她不放心,怕被说出去被笑话,找不熟的人来做,又很羞耻。 思来想去,李钟灵把目标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程嘉西。 嘉西是块砖,哪要往哪搬。 他们这群人,经常找程嘉西帮忙,比如姜北言在外面打了架,回家会说,我是为了保护程嘉西那小子,他被人欺负了。 比如,祁东偷摸着去打游戏,被他爸妈侦查,就会说,我是去程嘉西家写作业了,他说他一个人在家怪寂寞,让我陪陪他。 再比如,李钟灵在饭前吃了一堆零食,饭点时吃不下饭,被陈美玉女士骂,就会指着被留在她家吃饭的程嘉西,丢锅,是小西要吃的,他吃不完,让我帮他吃! 也就只有萧南靠谱点,从来没把程嘉西当成自己干坏事的借口,主要原因是,聪明人干坏事,不会被抓到把柄。 第11章 誊写情书这活,李钟灵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程嘉西。 程嘉西绝对不会嘲笑她,也绝不会说出去。 这么多年,李钟灵最相信的,就是他的人品,比相信萧南下次会不会考年级第一,还靠谱的人品。 放学后,李钟灵又把程嘉西拽到她家来吃饭。 趁着陈女士在厨房忙的时候,她偷偷摸摸把程嘉西喊到一边,拜托他这件事。 李钟灵双手合十,眼巴巴请求:“求求帮孩子这一次,酬劳丰富,绝不会亏待你。” 安静的少年盯着她看了半天,抿着唇点了头。 周末的时候,程嘉西把誊写的情书交给她。 李钟灵立刻拆开看了眼,不愧是程嘉西,这字果然漂亮,他还很听话地听了她嘱咐,把字迹稍微变化,让萧南看不出端倪。 “真够义气!”李钟灵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又从兜里掏钱给他。 程嘉西推开她的手,“不用给钱。” 李钟灵坚持,“不行,不能让你做白工。” 主要是想让他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收钱闭嘴。这是封口费。 程嘉西还是没要。性格温顺的少年,意外的很倔,比姜北言这个看起来脾气不好的人都倔。 偏偏李钟灵也是个倔强脾气,不拿点什么抵消这个人情,总觉不放心,还过意不去。 两头倔驴犟在一块。 最后,是程嘉西想了个折中办法,“别给钱,你陪我去趟书店,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李钟灵毫不犹豫答应。 于是陪着他去书店买书。 在书店待了快一个小时,程嘉西还没找到他要买的书。 李钟灵问:“要不要问问店员?” 程嘉西往店门口的方向看了眼,摇头。 李钟灵知道他社恐,不太愿意和陌生人交谈,于是提议:“要不然你把你要找的书的特征跟我说说,我去帮你问?” “说不上来。”程嘉西还是摇头,大概对那本书的记忆真的模糊。 “没事,”见他垂头丧气的,李钟灵心生怜爱,踮起脚拍拍他脑袋,安慰他,“反正也没啥事,你慢慢找,我陪着你找。” 在她伸手时,程嘉西配合地低些头,弯了弯唇,“好。” 又找了大概十来分钟,李钟灵都有点打瞌睡了,程嘉西终于拿了本书走过来,“找到了。” 李钟灵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终于!” 走去那边结账,却瞥见另一边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视线一顿。 竟然是萧南,和他们班班花同学。 两个人在书架旁边有说有笑,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李钟灵和萧南、班花,都在一个班,之前没怎么看到这两人往来,没想到他们关系这么好,会在周末约着来书店,还只两个人。 这是,约会吗? 李钟灵看着那边的两人。 他们脸上的笑容越灿烂,她的目光越黯淡。 衣角传来一点轻微的拉力,被人轻轻拽了拽。 李钟灵转头,对上少年担忧的目光。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没事。” 笑容又马上消失,低下头,轻声请求,“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好不好?” 萧南他们在收银台附近,这时候走出去,一定会被他们看见。 程嘉西点头,也没多问。 萧南没有发现他们,和班花买完书就走了。 李钟灵却反而更失落。 明明也没有躲得很隐蔽,怎么就看不见她呢。 和程嘉西从书店出来,她低着头,要回家,手腕却被人抓住。 “吃棒棒糖吗?”少年温吞地问。 李钟灵吸吸鼻子,“吃。” 初秋的下午,两人各自含着一根棒棒糖,蹲在路边的梧桐树下,看蚂蚁搬家。 风把树叶吹得簌簌作响,路人的说话时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马路上偶有汽车飞驰而过,地上的落叶滚动两圈又停下。 谁都没有说话。 棒棒糖把一侧脸颊顶得发酸,李钟灵用舌尖把它推到另一边继续含着,下巴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蚂蚁,闷闷开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好笑,情书还没送出去,就失恋了。” 她眼眶红红的,完全见不到平时那大大咧咧的模样,脆弱又难过,看着就惹人心疼。 她盯着蚂蚁,程嘉西看着她。 半晌,他开口:“没有失恋。” 李钟灵瘪嘴说:“和失恋也差不多了。” 他却坚持,“差很多。” 李钟灵看了他一眼,不懂他为什么对这个说法这么执着,但也懒得跟他争了,没心情争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她轻易妥协,抱着膝盖,自言自语般小声嘟囔,“班花不是喜欢姜北言吗,上学期还让我给姜北言送情书,怎么现在又喜欢上萧南了啊,变心也太快了吧。” 她承认,她这是嫉妒。喜欢上谁,再重新喜欢上谁,这是别人的自由。她知道。她就是嫉妒。 “如果我把皮肤养白,把头发留长,把自己打扮漂亮点,说话小声点,温柔点,是不是就会有人也喜欢我了?” 她开始自怨自艾。 程嘉西没搭腔,只是静静地听她嘀咕。 李钟灵也不需要他搭腔附和,她就只是想说,想发泄。 第12章 左边耳朵,忽然被塞入一只耳机。 和塑料制品冰凉的触感一块传来的,是女歌手轻快的歌声。 “你很搞笑 你很奇怪 你头发很乱 有的时候 你又突然为我的事情变得很勇敢” 李钟灵扭过头,看向身旁少年。 程嘉西也正在看着她。 少年的眼睛像一汪永远不会经历风浪的湖泊,温和而宁静。 “你很漂亮。”他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格外郑重。 变声期后的声音比幼年时多了分磁性,但仍旧清澈,少年时期独有的干净。 湖泊倒映出她错愕的神情。 李钟灵眨了眨眼,而后笑了。 她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像摸小狗一样,揉乱他柔软蓬松的头发,“怪会安慰人的嘞。” 程嘉西抿唇笑得腼腆,低着头,脸埋进双臂间,用很小的声音,轻轻反驳,“不是安慰。” 梧桐树下,阳光斑驳,短发少女爽朗大笑,绯色爬上少年脸颊。 - 时间回到现在。 李钟灵抓住前暗恋对象的手,问他:“我的头绳怎么会在你那?” 萧南坦然道:“你给我的。” 李钟灵惊愕,“什么时候?” “你喝醉的时候。” 萧南看着她,弯唇笑得意味深长,“其实,你一点都没想起来吧?” 李钟灵不由滴冷汗,但还要佯装镇定,“不,我想起来了。” 萧南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你这嘴硬的毛病真是从小没变。” 他又说:“想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吗?我都知道,也可以全部告诉你,但有个条件。” 李钟灵警惕看着他,“什么条件?” 门口响起欢迎光临的机械提示音,有人推门进来。 萧南看了眼来人,朝他笑了笑。 转过头,旁若无人地继续说,“和我约会。” 第5章 潮热夏夜,空气热烘烘湿黏黏,蚊子是猎手,李钟灵是血液甜美的猎物。 只是在外面多待了半小时,她就已经拍死了不下八只母蚊子。 姜北言双臂环胸,顶着一副不爽的少爷脸,“为什么我要来和你玩这个?” 他们此刻正坐在小区设施里的跷跷板上,本就是给小孩玩的跷跷板,设计得不高,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屈着长腿坐在上面,别提有多别扭,偏偏还得配合李钟灵跷上跷下。 李钟灵咬着冰棍,含糊不清地说:“我又没求着你玩。” 姜北言起身就要走。 李钟灵立刻挽留:“求你,再陪我一会儿。” 她现在不太想回家,脑子乱得厉害。 姜北言又满脸不爽地坐回来。 求着他坐回来,她却又不说话,咬着冰棍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跷跷板跷上跷下,发呆。 姜北言盯着她看了半天,到底先开口:“你真要去?” “去什么?” “……和萧南约会。” 这句话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他脸色差极。 在便利店门口听到萧南这句话的时候,他差点骂脏话。怎么又被他抢先一步。 “去啊,”李钟灵应得理所当然,“为什么不去?” 又不是真约会,只是去看个电影,他们几个人三三两两出去玩的次数,难道还少吗? 姜北言沉着目光看她,薄唇紧抿,欲言又止。 他憋了半天,还没斟酌好措辞,李钟灵先开口问:“你急着回家拉屎?” “……” 姜北言立刻黑了脸,“你讲话能不能文明点?” 李钟灵心想也对,校园文男主需要逼格,怎么能谈屎尿屁? 哦了声,换个说法,“你急着回家嗯嗯嗯?” “……” 姜北言面无表情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 李钟灵啧啧摇头,“怎么这么不经逗呢。” 刚感慨完,就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人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带来的风先扑上脸颊,还有他微促的呼吸声。 她叼着冰棍抬头。 去而复返的男生站在她身侧,居高临下让他的眼神自动变成高高在上的俯视,比平时更拽,语气也更凶,“你是不是还喜欢萧南?” 李钟灵被口水呛得咳嗽,“你你你说啥啊?我、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 她视线乱飘,慌得一批。 姜北言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当面戳穿:“你给他写过情书。” 李钟灵咳得更厉害了,脸都咳红,“你你你怎么知道?” - 关于李钟灵给萧南写情书这事,姜北言也是无意中得知。 上初三时,有个周五,他去程嘉西家打游戏——程嘉西经常一个人在家,所以会时不时邀请他们去他家玩。 那天,游戏手柄坏了,姜北言去程嘉西房间找新手柄的时候,在他桌上看到那封情书。 那狗爬字,化成灰,他都认识。 起初以为是写给程嘉西的,拿起来一看,第一句就是致萧南。 虽然是狗爬字,但看得出来是很认真写出来的狗爬字,内容也尤其正经。 姜北言越看脸越黑,都没发现程嘉西出现在了门口。 直到对方走过来,将那封信从他手里抽走。 姜北言第一反应是质问:“她给萧南的情书,怎么在你这?” 第13章 程嘉西面不改色,“她不喜欢自己的字,让我帮她重新抄一份。” 确实是李钟灵会做的事,但不是程嘉西会干的事。 “你也乐意帮她抄?”姜北言语气讽刺。 他知道,程嘉西喜欢李钟灵——他亲口说的。 程嘉西没多大情绪起伏,像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她说她给我钱。” 姜北言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还缺这点钱?” 这什么破理由。 程嘉西垂着眼,没吭声。 姜北言没来由的更生气。 不,是大有原因的生气。 凭什么萧南可以,他就不行?明明他和李钟灵认识的时间最长。 可能是气坏了脑子,他竟然问程嘉西:“你甘心吗?” 程嘉西抬起头,看着他,黑眸沉沉,瞧不出喜怒,“如果她开心。” “真是伟大。” 姜北言讽刺地骂了句,甩手就走了。 心里却觉得他说得没错。生气没用,不甘心没用。 李钟灵喜欢萧南。 李钟灵已经喜欢萧南。 什么都晚了。 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姜北言丧了很久,想放弃喜欢李钟灵,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压抑着感情,终于,在高考完那晚,被酒精驱使着,去做了那件事。 可是,李钟灵却说,她喝断片了。 什么都不记得。 - 对姜北言突然的质问,李钟灵猝不及防;对他的生气,她也莫名其妙。 那个傍晚之后,姜北言就没再跟她说过话。 奇怪的冷战,她都不知道怎么惹这位大爷不开心了。 又很憋屈,任谁被不明情况地冷落,都会憋屈吧。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姜北言,他们可是在出生那天就跟对方打了招呼的青梅竹马诶。 李钟灵最受不了姜北言这总爱生闷气的臭脾气,记得有一次,他也是这么跟她生气,还是在喜气洋洋的正月里头。 是初二那年的寒假,过年的时候,街坊邻居互相串串门拜拜年,记不清具体是初几,李钟灵带着祁东和姜北言去刚搬来的程嘉西家拜年。 正是攀比心强的时候,尤其是从小被大人们比到大的李钟灵和姜北言。不记得是谁提了一嘴压岁钱的事,两人攀比起过年收的红包,比谁的红包多,比谁的红包里装的压岁钱多。 李钟灵和姜北言正攀比得起劲,差点就要吵起来的时候,坐在程嘉西旁边的祁东,大大咧咧地问一声不吭剥着核桃的程嘉西,问他今年收了多少红包。 程嘉西也老实回答:“一个。” 祁东惊讶:“就一个?!” 程嘉西声音小,祁东嗓门大,这一嗓门,直接让正在争吵的李钟灵和姜北言停下来,看向这边。 “什么一个?”李钟灵问。 祁东震撼地指着程嘉西说:“小西说他今年就收了一个红包。” 他是个缺心眼的,但其他人不缺心眼。 程嘉西是去年才搬来这边的,在溪川市没有亲戚,当然就只有他爸爸给的一个红包。听说他爸爸还欠着别人很多钱,能有压岁钱给他都算不错了。 李钟灵和姜北言同时闭嘴了,老老实实坐下来,再不提压岁钱红包这几个字,都对程嘉西产生了几分同情和愧疚。 在他们刚刚攀比着谁的压岁钱多的时候,只收到一个红包的程嘉西,心里一定很难受,难怪一直不讲话,只在那一个劲剥核桃,只剥不吃,核桃仁都快堆成小山。 李钟灵看着他面前剥好的核桃,使劲咽下同情的口水。 而正被他们同情的程嘉西,不慌不忙把最后一颗核桃剥完,放下开核桃器,把那盘核桃仁端到咽口水声咕噜响的李钟灵面前,撑着茶几从地上站起来,丢下一句“等我一会儿”,就去了自己卧室。 没多时,他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包。 众所周知,在溪川市,压岁钱的红包最多不超过三张红的,亲戚们是象征性给个几十一百,父母和爷奶给得最多,最多也只有三张,放进红包里,那是几乎可以忽略的厚度。 但程嘉西手里的那个红包,肉眼可见的很厚,很厚,比李钟灵今年收的红包加起来还厚。 程嘉西坐回来,从那个鼓鼓的红包里拿出一沓钱。 李钟灵眼睛都看直了,使劲咽下羡慕的口水和塞了一嘴的核桃,“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姜北言嫌弃说:“那是你没见过世面。” 祁东同样两眼发直,擦着口水问:“小西,这是你爸爸给你的压岁钱?” 程嘉西点了下头,低着脑袋像数卡片一样数着手里的钱,分成并不均等的两份,多的给李钟灵,少的给姜北言。 李钟灵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给给给给我的?!” 程嘉西点点头。 姜北言皱着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程嘉西说:“这样你们俩的压岁钱就一样多了,不用再吵架。” 话音刚落,祁东扑过来就嚎:“我现在吵架还来得及吗!” “呜呜呜小西,你怎么能这么好。”李钟灵一面感动,一面手指走路偷偷靠近那笔分给自己的钱。 偷摸着靠过去收钱的手被姜北言狠狠拍了下,她怒瞪过去,“你打我干嘛?” 第14章 姜北言瞪了她一眼,“这钱你好意思收?” 他把那两份钱捡起来,还给程嘉西,“这是你爸给你的,我们不能收。” 程嘉西似乎不理解,“为什么?” 姜北言一阵无语,但还是耐心跟他解释,“压岁钱是长辈才给的,你不用给我们钱,”顿了下,又补充,“我和李钟灵吵架不是因为钱多钱少,”又顿了下,又额外叮嘱,“你以后也别随便给别人钱。” 程嘉西还是不太理解,“你们不是别人。” 被姜北言把良心打回来的李钟灵,终于也看不下去,手搭上程嘉西的肩膀,跟他解释,“这么说吧,小西,有句话叫亲兄弟明算账,就算是朋友,如果在金钱上没有什么边界感,以后久了,会生出嫌隙,渐行渐远,知道吗?” 程嘉西似懂非懂地点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但还是听话地把那笔钱收回红包里。 “乖仔~”李钟灵像揉小狗一样揉了把他的脑袋,又笑眯眯地说,“不过除了钱的其他东西,比如零食和寒假作业,你可以随便给我们。” 说完又被姜北言拿薯片拍了下脑袋,姜北言把她蹂躏程嘉西的咸猪手给拎开,黑着脸道:“少给我夹带私货。” “天天打我头,头都给你打笨了!” “那是你本来就笨。” “你才笨!” 两个人又开始争吵,从谁脑子更笨吵到谁更懒,仿佛这辈子的争吵话题都不会用完。 祁东习以为常,程嘉西继续剥干果,核桃剥完了,开始开夏威夷果。 临走时,李钟灵被程嘉西叫住,说是有事情要跟她单独说,还以为他有什么事,却见他又拿出了那个红包。 李钟灵连忙竖起手掌并转过脸去,“别诱惑我别诱惑我。” 程嘉西没像刚才那样,直接拿出一沓,而是抽了两张出来,递给她时说:“你不是正好还缺两百吗?” 李钟灵一愣。 程嘉西以为她忘记,提醒道:“按摩仪。” 李钟灵没忘,她年前就开始打算了,想给最近老扶着腰的陈美玉女士买个缓解腰痛的按摩仪,到现在都还没买。 好一点的按摩仪上千,又怕便宜的没什么用,不太想凑合,最大的问题是钱不够。 她每年从亲戚那收到的压岁钱份额基本都一样,年前就估算了压岁钱和零花钱的总数,加在一起还是差两百。 现在,差的这两百块就在眼前,就在程嘉西伸过来的手里。 李钟灵既想要,又不想要,才说完朋友关系不能被金钱腐蚀,怎么能随便接受他的钱?可按摩仪这种东西就该早买早享受,陈美玉女士最近每天都在捶腰…… 她的手伸过去,“就当我借你的,过段时间就还你。” 又立刻收回来,“不行不行,正月不能借钱,借钱会变穷鬼,不吉利!” 在这方面,李钟灵迷信得很。 见她纠结又纠结,程嘉西歪歪头,“就当是我给你压岁钱。” “不行,”李钟灵不仅迷信,还讲究,“只有长辈才会给小辈压岁钱,你又不是我的长辈。” 程嘉西对答如流:“那你把我当哥哥就好了。” 李钟灵愣了愣,这也……未尝不是一个主意。 虽然程嘉西比她小两月,但管它呢,为了两百块她愿意无视这两个月。喊声哥哥就能拿到压岁钱,还能避开正月借钱的晦气,这是多值当的买卖! 李钟灵眨了眨眼,总算能毫无顾虑地从他手中抽走那两百块钱,眉开眼笑地甩了甩,“哥,这压岁钱我过段时间就给你送回来。” 程嘉西弯弯眼睛,学着她刚刚揉他脑袋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嗯,可以慢慢送回来。” 攒的钱终于够了,在商场过完年假恢复营业的当天,李钟灵就立刻拿着这笔钱去把那台按摩仪带回家,迫不及待要给陈美玉女士给用上。 陈美玉女士第一是惊喜,第二是疑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李钟灵神秘兮兮:“这是我和我哥一起孝敬您的。” 陈美玉:“你哪来的哥哥?小北给的?” “怎么可能是他!”李钟灵就差连呸三声。 陈美玉疑惑,“那是谁?你找小南借钱了?” “不是不是都不是。”李钟灵当然不会说是程嘉西,不然肯定会被念很久,她用哥哥是随口胡诌的理由给糊弄过去,还好也没被多追问。 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有连锁效应,让她和姜北言冷战了半个寒假。 起因是第二天,程嘉西来她家写寒假作业的时候,她亲切迎上去喊了声哥,被姜北言给听见。 姜北言满脸不可置信:“你喊他什么?” “哥哥啊,有什么问题吗?”李钟灵此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当然有问题,”姜北言指着程嘉西说,“他比你小!” 李钟灵对他的激动感到莫名其妙,“所以呢?” 姜北言又指着自己,“我比你大我都没听你喊过。” 李钟灵明白了,他是又开始发癫了,又想着拿他早她一天出生的年纪压她,只是大一天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她偏偏要跟他唱反调,“又不是谁大就一定要喊谁哥,你死心吧,我才不会喊你哥。” “那你也不准喊他哥哥!” “凭什么?我想喊谁喊谁!” 第15章 “你——” 姜北言被她气得不轻,咬咬牙,脸色铁青地走了,接下来的半个寒假,都没再来找过她。 他竟然为了一声哥哥,生了半个寒假的闷气。 李钟灵实在不明白,她以前也从没喊过他哥哥,也没见他有什么不满,怎么这一次这么计较? 她想不通当时的道理,但清楚记得,当时被甩脸色的不爽。 总之,不管那次,还是这次,姜北言不理她,她也不想搭理姜北言了。 - 和萧南约定的时间转眼就到,李钟灵去赴约,和他一起看电影。 看到她真穿了那件蓝色的纯色t,萧南笑得灿烂,“真听话。” 李钟灵不客气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不是被你威胁的一样。” 这人莫名其妙,前两天给她寄了个快递,打开是件蓝色t恤,也没图案。又发消息说让她约会的时候穿。 李钟灵感觉这人过家家过上瘾了,故意讽刺他,“怎么不干脆给我买裙子啊?” 萧南对答如流:“你想要裙子?可以,那我换一件。” 他还真给她发来了几条连衣裙的链接,像是要来真的。 李钟灵连忙阻止,“我就是打个嘴炮啊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穿裙子,怪麻烦。” 萧南这才收手。 这会儿,李钟灵看到他身上穿的同款蓝色t恤,再缺心眼再迟钝,也明白过来,“您老煞费苦心,跟我穿姐妹装呢?” 萧南脸上挂着笑,额角青筋跳,咬牙切齿,“都说是约会,你说一下那个词会死?” 李钟灵连呸三声,“什么死不死,多晦气。” 她就不说。又没在谈恋爱。 “电影要开场了,进去吧。” “等等。”李钟灵先一步拉住他,表情认真,“说好了,看完这场电影,你把那晚的事都告诉我。” 萧南淡定地笑,“我会把你最想知道的,告诉你。” 电影是萧南挑的,悬疑推理电影。 李钟灵怀疑萧南是故意报复,因为他明明知道,她不喜欢看这种类型,太费脑子了。 她看小说看电影从来都不思考,尤其是这种推理电影,她就是电影里那些不明情况的吃瓜群众,思维完全被带着走。 当凶手最后被揭晓,是那个一直藏在主角身边的正直好人时,李钟灵震惊得无以复加。 出了电影院,她都还在感慨,“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我的天哪。” 萧南一点都不惊讶,“很明显,他有作案动机。” “有作案动机的人那么多,哪里明显了?” “但他是恨得最深的那个。” 比起那些生活里鸡毛蒜皮的琐事摩擦,凶手被受害者害死全家,确实是恨意最深。 李钟灵感慨,“但他全程可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一开始还去帮受害者家人的忙,还因为帮忙让自己受了伤。” “障眼法和苦肉计而已,越是深沉的恨,隐藏得越深,”萧南顿了顿,意有所指道,“爱意也一样。” 李钟灵受教地点头,“懂了,你对我的爱意还不够。” 她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很小很小的距离,“也就这么点吧。” 萧南笑得肩膀直抖,嘴上却说:“我要难过了啊,好歹我也是认真考虑过我们未来的。” 李钟灵还记得当年的恩怨呢,对答如流:“然后和我大吵一架,还骂我。” 那是萧南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说重话。 是在刚上高二的时候,萧南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在督促她学习,仿佛化身鸡娃的父母,逼着她卷生卷死。 李钟灵人不笨,但没什么上进心,没想过干什么大事业,或者赚大钱,只想着考个本地的大学,以后在本地找份普通的工作,继续和陈美玉女士相依为命。 她的成绩,也够上本地的好大学。 萧南却不甘心让她只考本地大学,甚至都不是要她去北京去上海,而是想让她直接出国。 听到他这个想法时,李钟灵只觉得,“你疯啦?我一个又穷又菜的饭桶,出国干什么?”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到位。 萧南却认真给她分析,只要她高中再努力亿点,申请国外的学校不是问题,他也能全力帮助她,能申请到全额奖学金。 他说得头头是道,李钟灵还是觉得这人疯了。 她这一辈子别说出国,就连离开溪川市,她都没想过。 她就是不上进,不想考更好更远的学校,她就要待在陈美玉身边,摊牌了,她是妈宝女,离开妈妈就活不下去。 李钟灵和萧南发生了严重分歧,最后大吵一架。 一贯温和的萧南,那日情绪失了控,骂她为什么不肯再努力再上进一点,为什么非要窝在这个小城市,为什么不肯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李钟灵也暴躁回骂,“我自己的人生,关你屁事啊!” “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让我们步调一致!” 告白,毫无预兆地在争吵中发生。 李钟灵懵了。 萧南也懵了半秒,又自暴自弃地闭眼,索性都交待,“我家里想让我出国。” 李钟灵愣愣,“啊,你要出国啊……” 萧南抹了把脸,说:“如果我出国,未来好几年,我们都很难再见面。” 第16章 李钟灵还是愣愣的,毫无灵魂地附和,“是的,是的……” “对不起。”萧南总算冷静。 他喜欢李钟灵。 但,在未来和李钟灵之间,他选择未来。 却又不甘心。 如果李钟灵也一起出国,按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这样的念头一旦产生,就覆水难收,于是,发展成现在这个局面。 可是,他心里又清楚,这个问题,不是这么解决的。 他不能去帮李钟灵选择她的未来,李钟灵也不是任由人摆布的人。 李钟灵也总算回神,挠挠头,“出国这件事,我真没想过,不好意思啊。” 萧南看着她,直言:“你更应该回应的,不是这句吧?” 李钟灵刚放下去的手,又摸回脑袋上,肉眼可见的局促,“我……我妈不让我早恋。” 难得见她这么局促的模样,萧南有些想笑,苦中作乐,故意说:“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也喜欢我。” 几乎是立刻,李钟灵脱口而出,“不喜欢!” 说完又觉不好,着急找补,“说这么直接会不会不太好啊,那个,要不我重来?” 萧南笑了,摇摇头。 “拒绝不喜欢的人,就应该直接,你做得很好。” 这是李钟灵和萧南之间的秘密,其他几人没人知道。 自从那次吵架,摊开了说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回到了最初。 时至今日,李钟灵毫无负担地翻起旧账,“说起来,我初中还真喜欢过你,还给你写过情书来着,差临门一脚就送出去了。” 萧南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挑挑眉,问:“为什么不送?” 如果那时候送了,或许是不一样的结果。 李钟灵说:“因为看到你和咱班班花在书店约会,你们俩笑得可开心啦,当时可把我难受坏了。” 那时候觉得天都塌下来的难过,如今这么轻易地说出口,笑着说出口。大概,这就是时间的力量。 但,她不再喜欢萧南的原因,不是那天的所见。 而是后来看清,萧南对所有人都温柔。 而她,只想成为唯一的那一个。 萧南回想了下,皱着眉说:“我没有和班花约过会。” 李钟灵一愣,“怎么可能,我亲眼看见的,刚上初三的周末,你和她去新华书店买书。” 因为那天太伤心,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萧南却说:“是有人同时约了她和我,我们俩在店门口遇见的。” 但那天,那个人并没有来。 因为很离谱,所以他也记得很清楚。 李钟灵惊了,她一直以为是巧合,偶遇,没想到这事这么离奇,“谁、谁约的?” 萧南看着她半晌,说了个名字。 “姜北言。” 第6章 萧南是个骗子。 他压根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说了李钟灵当时跟他一对一的谈话内容。 李钟灵宁愿自己不知道这谈话内容。 萧南还有心情笑,“怎么了,在我这咨询恋爱烦恼,是什么丢脸的事吗?”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李钟灵简直羞耻到爆。 她真是有病,不对,喝醉酒的她真是有病。 她竟然把埋了那么久的秘密全告诉了萧南,还找萧南出主意,有病啊她! 虽然萧南总是会帮她收拾烂摊子,跟他倾诉什么,都会耐心地听,然后给出解决方案,但是…… 跟前暗恋对象倾诉现暗恋对象什么的,还声泪俱下,还扯下头绳闹着要上吊,这也太羞耻了吧! 李钟灵欲哭无泪,感觉脚趾都要抠出一座城堡。 “不过,”萧南似感慨地说,“这还是我唯二一次见你哭。” 李钟灵自小就要强,哪怕跟她一起长大,认识这么久,他也只见她哭过两次。 第一次哭,是因为姜北言。 那是上小学时候的事了。 不记得矛盾的源头是什么,李钟灵和姜北言打起了架。 这两人在小学那会儿经常打架,要么是姜北言嘴贱,损李钟灵,要么李钟灵手贱,北口抢食。 祁东是帮李钟灵喊加油的那个,萧南通常捧着书在旁边看戏。 那一次打架,打着打着,姜北言捂着肚子喊疼。 李钟灵一开始还以为他在演戏,还嘲笑他,多亏靠谱的萧南,长了个心眼,放下书过来瞧,姜北言是真的疼得冷汗直流。 他立刻去跑去打电话喊救护车,祁东则是被吓哭,跑去找大人。 李钟灵这才知道不是演戏,当时就慌了。 救护车把姜北言送到医院,一诊断,急性阑尾炎,马上做手术。 其实早两天,姜北言就有肚子疼的症状,但一直没在意,打架不算是根本原因。 李钟灵还是愧疚得不行,以为是自己打出来的。那时年纪小,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不知道阑尾切除就是个屁大点的手术,也被吓得不行。 谁想啊,只在电视里看到的呜哇呜哇的救护车,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被送上车的还是她发小,还是刚被她揍了一顿的发小…… 李钟灵腿都吓软了,只觉得自己像是刚杀了人,完蛋了,要坐牢了,要被枪毙了。 陈美玉赶到医院的时候,第一时间是要来揍她,被姜北言父母拦着。 第17章 人还没揍到,李钟灵自己先哇哇大哭起来。 在手术室外,她扯着嗓子嚎:“姜北言,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姜北言父母默默放下了拦着陈美玉的手。 陈美玉冲过来赶紧捂住李钟灵的嘴,连呸三声:“说什么屁话呢!” 李钟灵最终因为太吵,被陈美玉强行拖回家,再来医院时,已经是第二天。 推开病房门,她就看见,姜北言披着薄外套坐在病床上,背对着这边,一只袖管空空。 病房这会儿就他一个,李钟灵担心得脑子都短了路,当然也是书读得太少,还以为他做手术把一条胳膊都做掉了,一把飞扑到床边,又扯着嗓子嚎:“姜北言啊!我对不起你啊我!” 不夸张地说,她这一刻已经是做好了为姜北言后半辈子负责的准备,雪花飘飘,街道萧条,她捡垃圾,养姜北言。 姜北言被她这嗓子嚎得整个人一激灵,捧着的手机都摔地上。 李钟灵定睛一看,原来他只是披着外套,两只手两只脚都在呢。 再捡起手机一看,原来他是在偷偷玩手机,打游戏,这会儿刚好game over。 两个人,四只眼睛,相顾无言。 姜北言从她手里抢走手机,小脸别扭地绷着,“听说你昨天哭了?哭得丑死了。” 李钟灵抹了把脸,从果篮里拿了颗苹果,也不管洗没洗,啃一口,一屁股坐他床上,“你又没看到。” 姜北言晃晃手机,“我看到了,我妈拍下来了。” “……” 李钟灵颐气指使,“赶紧删了!” 姜北言会听才怪,“不删。” “删了!” “就不删。” 李钟灵把苹果咬在嘴里,作势就要去抢,姜北言立刻捂着肚子哎哟哎哟。 李钟灵连忙收手,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苹果都还没从嘴巴里拿下来,口齿不清问:“呜呜呜哇?(你没事吧?)” 姜北言竟然还能听懂,捂着肚子虚弱道:“在你肚子上割一刀试试?” 李钟灵听着就疼,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妥协,“好吧,不删就不删,但你不准给别人看。” 她好不容易让步一次,没想到姜北言竟然得寸进尺。 小少爷立刻就摆起谱,脸上的虚弱变成高傲,“我要吃苹果。” 李钟灵小小年纪已经会熟练翻白眼,从旁边拿了个苹果给他。 姜北言皱着眉嫌弃:“要洗干净的。” “……要不要再给你削个皮啊大少爷?” “不用,让你削皮,我就只能吃到苹果核了。” “……” 姜北言住了几天院,李钟灵就被他差使了几天。可恨当时还刚好是暑假,她都没办法用上学的理由逃过这一劫。 不过,她也不是完全亏,每天都去蹭姜北言的病号饭。 不夸张地说,医院食堂的包子,是真好吃。姜北言出院后,李钟灵还拉着他绕路去医院买了好几回。 - 和萧南从电影院回来,已经天黑。 萧南发挥他的绅士风度,把李钟灵送到家门口。 很不巧,姜北言就等在那,双臂环胸,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俩。 得知书店这件事后,李钟灵再看到他,不可避免的心情复杂。 他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这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但是…… 人高马大的少年放下手臂,朝她走过来,“我有话想……” “我今天很累了,有事下次再说。” 李钟灵绕开他,丢下这句,就推门进了屋,把他留在门外。 姜北言的脸色难看至极,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 还没离去的萧南,目睹这幕,还有心情笑着调侃:“让你跟人冷战,现在碰一鼻子灰了吧?” 姜北言眼皮一掀,望向他的眼神里不掩敌意。 萧南下巴一扬,指了指楼下的方向,“聊聊?” 姜北言抿了抿唇,没应声,兀自往楼下走。 另一边。 李钟灵垂头丧气回到家,脑子里一团乱麻。 陈美玉刚好洗完澡,出来喝水,“怎么又搞怎么晚回来?又去小西家玩了?” 李钟灵没骨头似地瘫在沙发上,“和萧南出去看了个电影。” “最近早点回家,晚上注意点,”陈美玉嘱咐,“你张姨说,最近晚上不太平,好像有什么尾随小姑娘的变态,还没被抓住呢。” 张姨是姜北言的妈妈,陈美玉女士的好姐妹,好麻友。 李钟灵心不在焉哦了声。 陈美玉又问:“对了,刚刚小北来找你了,好像有什么事要说,你记得回个电话给他。” 李钟灵怏怏地哦了声,但没动。 陈美玉看了她一眼,问:“你们俩吵架了?” 亲妈不愧是亲妈,但李钟灵不想说太多,嘟囔着撒谎,“没吵架。” 确实没吵,冷战而已。 陈美玉也不回屋睡觉了,坐沙发上,跟她挤一块,来了兴致的模样,“因为什么吵的?” 李钟灵哎呀了声,“真没吵架。” 才说完,就被敲了下脑袋。 陈美玉:“在我这还装,你妈妈我眼睛可尖着呢。” 她嘴角带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说:“小北喜欢你。” 第18章 李钟灵并没有很惊讶地哦了声。 陈美玉反倒惊讶了,“你竟然知道?看不出来啊,你眼神这么好?” “……” 李钟灵都没心情吐槽了,无精打采地说:“我也是刚知道。” 陈美玉问:“你什么想法?跟妈妈说说?” 李钟灵闭着嘴唇,没吭声。 陈美玉自顾自说起来:“小北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人也聪明,脾气嘛……随了他妈,确实是差了点。” 李钟灵终于没忍住,小声嘀咕,“您还好意思说别人呢。” 陈美玉又敲了下她脑袋,“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她接着说回姜北言:“虽然脾气差了点,但看得出来,他对你不错,而且人也听话,从小就正直,你还记得他小时候抓小偷,追了三条街吗?” 大人们总是不自觉提起往事。 那是初中时候的事了,姜北言那次还上了电视,被颁了奖状,见义勇为好少年。 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正直的人,竟然会做出那种事? 故意把萧南和班花约在书店,让她撞见,误会萧南和班花在暧昧,然后对萧南死心。 等等…… 不对! 李钟灵忽然坐直身体,还把旁边的陈美玉吓一跳,“怎么了?” 李钟灵暂且没搭理她,在脑子里把书店这件事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重新捋。 多亏今天刚看完一部推理电影,她脑子还在活跃状态。 姜北言看到她写给萧南的情书,于是故意把萧南和班花约在书店,让她撞见。这似乎没什么问题。 但是,她发现一个很大的漏洞。 姜北言是怎么知道她那天就一定会去书店? 那天,邀请她一起去书店的人,分明是…… 程嘉西。 第7章 李钟灵彻夜难眠。 想了一晚上,书店这件事,是不是姜北言和程嘉西两人联手捣鬼。 光一个姜北言,做出这种事,就已经足够让她震惊,再来一个程嘉西,她感觉世界都要颠覆了。 姜北言小时候还搞过不少恶作剧,有些坏心眼在身上,做出这种事也勉强能说过去,但程嘉西怎么会? 那可是程嘉西,那个乖得不能再乖的程嘉西。 如果说姜北言是因为喜欢她,才这样做,那程嘉西呢?程嘉西的动机是什么?难道他也…… 李钟灵没办法再往下想。 再想下去,那就有点自恋了。 辗转反侧一整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来,顶着两浓重的大黑眼圈,一出房间就把陈美玉吓一跳。 “昨晚做贼去了你?” “是啊,偷男人去了。” 李钟灵仗着在家,口无遮拦,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边往客厅走,边毫无形象地打呵欠。 嘴巴张到一半,毫无准备地望见在客厅沙发坐着的少年。 视线对上,他弯弯眼睛,朝她笑。 “……” 李钟灵甩给他一个狼狈的背影,一边逃回房间,一边扯嗓子喊:“陈姐!家里来客人你怎么不早说啊!” 陈美玉不知道她一大早犯什么病,无语道:“小西是什么客人啊,你可没少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 李钟灵赶紧洗漱,打理鸟窝一样的头发,又对着镜子扒拉眼睑,看着这黑眼圈,纠结要不要上点遮瑕,遮瑕也遮不住,算了算了。 昨晚还在想姜北言和程嘉西这事,今天就来了其中一个,别告诉她姜北言待会儿也来,那她可真要疯了。 换了身衣服,李钟灵磨磨蹭蹭走出房间,佯装淡定地瞥一眼沙发上的人,状似无意问:“这么早来我家干嘛?” 少年连坐姿都是乖巧模样,一个人坐在沙发一侧的最角落,占据最少的地方,一贯的温吞,“家政今天要去家里做清洁。” 李钟灵挠挠头,哦了声。 她是知道的,程嘉西有个心病,不能单独和陌生人在家里相处,哪怕是家政。 这和他以前的遭遇有关。 程爸爸做生意,一直很忙,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都是常事,所以不得不给家里请住家阿姨,照顾程嘉西。 程嘉西刚上初中那会儿,出了一档子事。 程爸爸请的住家阿姨,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性格有些腼腆,但干活利落,长得也好看。 李钟灵带着小伙伴去程嘉西家玩的时候,还特意纠正这几个男生,别喊阿姨,要喊姐姐。 李钟灵对好看的人都嘴甜,还跟她聊过好几次天,聊天过程中,女人也经常夸程嘉西长得真漂亮。 程嘉西长得好看是事实,李钟灵当时只觉得对方和自己是两个颜控达成共识,没多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没多久后,那个女人竟然向当时还是初中生的程嘉西告白了。 程嘉西理所当然地拒绝。 更没想到的是,女人有精神疾病,被拒绝后,竟然开始发疯,意图强迫程嘉西。 也多亏程嘉西反应快,虽然没能逃出家,但及时把自己反锁进房间。 人暂时安全,手机却在推搡过程中落在了屋外,他没办法和外界联系。 那个偏执的女人就一直守在门口,堵着他,隔着门,夸他多漂亮多好看,疯了一样说些难以入耳的话,意淫他怎么对她。 第19章 程嘉西一天没去上学,也没请假,李钟灵就带着祁东去他家找他。 疯女人表面又装得正经,撒谎说程嘉西感冒发烧,在家里休息,已经睡下了,没让李钟灵进家门。 李钟灵心思单纯,也没多怀疑,就这么回去了。 整整三天,程嘉西被反锁在房间,什么都没吃,唯一能喝的,就是房间浴室里的生水。 也不是没有试图自救,往窗户外丢了不少写着求救信号的纸条,却没人注意到。偏偏他家当时住的楼层又很高,他担心高空抛物会砸伤路人,没办法往下扔更大更显眼的东西。 第四天是周六,李钟灵见程嘉西感冒几天都没好,发消息给他也没回,就跟陈美玉说了声。 陈美玉带着刚煲好的鸡汤来看望,到底是成年人,几句话发现异样,这才报警把程嘉西救出来。 程嘉西也因此落下心病。 - 李钟灵还要去便利店打工兼职,吃完早饭就出门。 程嘉西一个人在她家也不方便,便跟着她,在便利店靠窗的桌子边坐着,临时买了纸笔,坐在那写写画画。 他倒没有萧南那么高调,就安安静静待在角落,还戴着顶棒球帽,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尽管如此,也还是有进来消费的女生频频朝那边投去视线。 李钟灵想了想,趁着没人结账的时候,给他发消息:你在这坐着不觉得无聊吗?要不然去找祁东玩? 发完消息,她看着程嘉西拿起手机看了眼,放下笔,慢吞吞打字回复:我打扰到你了吗? 不是答应也不是拒绝,而是先询问是不是打扰到她。 他这么一问,李钟灵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感觉好像她在嫌弃他一样。分明没有,却莫名被挑起了罪恶感。 李钟灵:那倒没有…… 李钟灵:算了,你想待在这就待在这吧。 坐在窗边的少年,侧身朝这边看过来,浅浅一笑,像在道谢。 李钟灵略有些不自在地挠头,莫名感觉,像是被套路了一样。 程嘉西还真陪她待了一天,下午换班,李钟灵脱下工作服小马甲,朝他走过去,语气无奈,“在这坐一天,你也不嫌闷得慌。” 程嘉西弯了弯唇,“有你在,不闷。” 这样的话,很自然地被他说出来,偏偏又很真诚,真诚到,明明说了句很肉麻的话,却让人完全没办法吐槽你这话也太肉麻了的地步。 李钟灵不自然地咳了声,手指了指他面前的本子,转移话题,“你在这写一天了,在写什么?” 程嘉西把本子递给她看。 原来不是写字,而是画画。 他画画的手艺,显然没有他弹钢琴的手艺好,像小朋友画的简笔画,却…… 每一页都是她。 她在收银台结账,去整理货架,或者坐那打瞌睡,伸懒腰。 虽然是简笔画,但还挺传神,挺可爱。 李钟灵忍不住笑了,“这什么,打工人的一天?” 程嘉西纠正:“李钟灵的一天。” “不都一样,”李钟灵心情颇好地笑了下,把本子还给他,“走了,饿坏了,吃饭去,我请客,想吃什么?” 程嘉西起身,跟着她走出便利店,“想去你家吃。” 李钟灵回头笑他,“给我省钱呢?” 程嘉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弯弯眼睛。 他经常是这样,话少,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抿唇笑一笑。 李钟灵带着他回了家,在门口时还说着笑,一见到屋里的人,笑容顿时僵住。 要疯了。 姜北言怎么在她家? 第8章 姜北言是陈美玉女士喊来的。 李钟灵一到家,陈美玉就把她拉去厨房,让她找机会跟姜北言好好聊聊,别搞冷战那套,伤感情。 李钟灵无语,还有点崩溃,“现在的问题不是冷战啊我的妈妈。” 陈美玉问:“那是什么?” 李钟灵压低声音:“程嘉西还在这呢。” 陈美玉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小西又不是外人。” “我是意思是——算了。”李钟灵一时也解释不清,说了也白说。 往餐厅那边看了眼,那两人在自觉盛饭摆碗筷,轻车熟路,还真把这当自己家了。 餐厅。 姜北言靠近程嘉西身侧,刻意压低声音,“萧南和我聊过了。” 程嘉西将一勺米饭盛进碗里,像是没听懂,“嗯?” 姜北言抓住他端碗的手,在他侧头看过来时,看着他的眼睛,直勾勾与他对视,语气微冷,“当年书店那件事。” 程嘉西仍旧没什么情绪波动,面色不变,低头继续盛饭,“嗯。” 姜北言抢过他的饭勺,不耐和烦躁,“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程嘉西朝他弯弯眼睛,抿唇笑了笑,语气没有波澜地反问:“说什么?” 姜北言被噎住,无意识地松开他的手。 明明认识这么多年,眼前这个人,却让他觉得无比陌生。 不,或许他一直是这样,从来没变过,初二那年…… “你们俩在磨蹭什么呢,赶紧去厨房端菜,两位大少爷。” 李钟灵见这两人凑一块,总觉得有些不妙,也有点担心姜北言在为难程嘉西,故意大着声音插嘴,把这两人分开。 第20章 饭桌上,四个人在安静吃饭。 饭桌下,李钟灵被人踢了下脚,抬头看过去,陈美玉女士在偷偷给她使眼色。 李钟灵很想翻白眼,她妈妈这是在瞎掺和什么呢,以前她和姜北言打架,也没见她这么热心地插手。 被逼无奈,李钟灵只好伸出筷子,给姜北言夹了块鸡翅,想了想,给程嘉西也夹了块。 两人同时看着她。 “吃饭啊,看我干嘛?”李钟灵一个也不搭理,埋头扒饭。 程嘉西也给她夹了一块鸡翅。 姜北言跟着也夹菜给她,还不只是鸡翅,把每个碗里的菜,都夹了一遍,菜在李钟灵碗里堆成小山。 李钟灵无语至极,“姜北言你犯什么病呢?”这是要撑死她吗? 姜北言别扭道,“不是你先犯病?” “你以为我想犯病?” “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犯病?” 两人越吵越绕,陈美玉听得头都大了,“好了打住,食不言寝不语,要吵也吃完再吵,呸,不准吵架,给我好好相处。” 她都差点被带偏。 李钟灵愤愤瞪了眼姜北言,埋头吃饭。 程嘉西把自己的碗伸过去,温和地说:“吃不完的菜,可以给我。” 李钟灵立刻把碗里的小山分一半给他,边问:“鸡蛋你要不要,还有胡萝卜。” “嗯,没事,都吃。” 两人和谐得不得了。 姜北言看得牙根都咬酸,骂了句自己。他怎么就沉不住气,又跟她吵。 吃完饭,李钟灵正要去厨房洗碗,却被姜北言抓着手腕往屋外拽,“跟我来。” “哎哎哎我洗碗呢!” “让程嘉西去洗!” 姜北言头也不回地把她拽走。 陈美玉看着都头疼,无奈摇头,“这两孩子。” 回头再看眼桌边,程嘉西什么都没说,很听话地接下这活,低头收拾碗筷。 她走过去,“放着吧,我来。” 伸过去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不用,我来。” 陈美玉愣了下,看着他把堆叠起的脏碗端到厨房,想了想,还是跟过去。 知道他的心病,她没进厨房,只是站在厨房门口,试探地开口:“小西,你爸爸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程嘉西背对着她,洗洁精摁上海绵擦,轻轻嗯了声。 陈美玉斟酌着说:“可能阿姨这么问不太合适,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有什么意见,都可以说出来。” 程嘉西洗碗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会儿,才开口:“什么都能说吗?” “当然,”陈美玉庆幸他愿意把想法说出来,鼓励道,“什么都能说。” 程嘉西低着头,撕掉被水浸湿的创口贴,水流冲刷着食指上的伤口,之前用碎瓷片割得很深,现在还没完全愈合。 他慢吞吞地说:“您不喜欢我。” 温吞,却笃定。 陈美玉一惊,“怎么会?小西,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呀,这些孩子里,最乖的可不就是你吗?是不是阿姨平时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 和李钟灵一起长大的这几个孩子,程嘉西是最乖的一个,她也确实最心疼他。 程嘉西继续刷碗,像是很随意地问:“那为什么,姜北言可以,我不行?” 陈美玉整个人愣住。 背对着她的少年,一面慢条斯理地洗碗,一面不疾不徐地揭露某个事实:“您知道,我也喜欢钟灵,却还是选了姜北言。” 陈美玉沉默。 没错。 她女儿李钟灵很招人喜欢,姜北言是最容易被看出来的那个,程嘉西则相反,他一向心思重,这种事也藏得最深。 但她毕竟有这么大的岁数,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高中生的心思,多多少少能看得出来。 况且,程嘉西还有意在她面前表现。 但她还是选择了姜北言。 一方面,是因为程嘉西的爸爸。另一方面,更多是因为程嘉西本人。 程嘉西固然乖巧,性格却……太深沉孤僻。 作为一个母亲,陈美玉自认为,还是姜北言更适合李钟灵。她心疼程嘉西的经历,也愿意把程嘉西当成儿子来疼爱,却不太愿意让女儿跟他交往。 和这样的人成为伴侣,李钟灵会很累,或许还会受伤。 所以,陈美玉假装不知道,去撮合李钟灵和姜北言。 却没有想到,这样的心思,竟然被一个高中生给看出来了。 被他早早看出来了,而她还在这假惺惺关心他。 作为一个长辈,陈美玉头一次感到难堪,“对不起,小西。” 程嘉西把最后一个碗冲干净,关掉水,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没关系的,阿姨,我不会反对您和我爸爸在一起,只是希望您能再多考虑考虑。” 他转身,笑容温和乖巧,黝黑深沉的眼底却没丝毫笑意。 “因为很多人都跟我说,我很像他。” 陈美玉脸色骤变。 - 李钟灵被姜北言一路拽到小区楼下,还是上次那个玩跷跷板的地方。 李钟灵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吗?” 姜北言胸口起伏,“不是我!” 李钟灵莫名其妙,“什么不是你?” 姜北言:“书店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第21章 没料到他竟然主动提起,李钟灵呆了几秒,“你说什么?” 昨天和萧南聊完后,姜北言才知道自己背了这么大一口锅,早憋屈得不得了,这会儿破罐子破摔,一股脑说出来,“我是喜欢你,但我没想过去干涉你和萧南,把萧南约到书店这件事,我根本不知情。” 李钟灵眼睛睁大,想说什么,却感觉失声。 姜北言又说:“是程——” “够了!”李钟灵艰难找回声音,打断他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再听。” 姜北言看着她,她低着头,不愿意看他,呼吸急促,肩膀微微颤抖。 他抿了抿唇,还是选择再开口,但换了件事:“你还记得初二那年,我给你塞了封情书吗?你后来还说,你不小心把那封情书弄丢了。” 李钟灵不懂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下一秒,却听他说,“那封情书,不是你不小心弄丢的。” “是程嘉西,偷走了它。” 当时,姜北言送完情书后,一直在忐忑地等李钟灵的回复。 没等到李钟灵,却等来了程嘉西。 看到程嘉西拿出那封情书,姜北言惊愕又羞耻,“怎怎么在你那?” 程嘉西神色坦然,“我偷来的。” 平静的语气,仿佛不是在说他偷走了封情书,而是随手抽了一张放在桌上的卫生纸。 姜北言正要生气质问他什么意思,程嘉西自己先交待了。 “她以为你这封情书是送给班花的,原本打算今天一早给她。” 这确实是李钟灵这笨蛋会干出来的事,姜北言都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无语。 程嘉西问:“要我还给她吗?告诉她,这是你写给她的。” 姜北言犹豫了下,“不用了。” 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次是说喜欢短发,第二次是塞情书,鼓起全部勇气去做的事情,他已经没办法再去做第三次了。 姜北言把情书从程嘉西手里拿回来,拍拍他肩膀,“谢了。” “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程嘉西冷不丁开口。 姜北言问:“什么事?” 程嘉西眼睛一弯,露出乖顺的笑容。 “我也喜欢钟灵。” - 李钟灵想起来了。 在那封情书丢失之前,程嘉西是在她家见过那封情书。 他们一起写作业,她翻开书包的时候,不小心把这封情书带出来了,也是看见后,才想起这件被忘干净的事。 程嘉西问了句那是什么。 李钟灵对他没一点戒心,觉得他肯定不会乱说出去,就把姜北言托她给班花回信的事都说了。 程嘉西当时问她:“你很喜欢那个女生吗?” “喜欢啊,”李钟灵毫不迟疑地点头,“她长得漂亮,性格还温柔,还给我那么多零食,人巨好!” 她滔滔不绝说起班花的好,又滔滔不绝提起姜北言的臭脾气,担心他们俩在一起,班花能不能压制住姜北言。 程嘉西没搭腔,就只是安静地听着。 在她说完后,才慢悠悠地问:“那你喜欢姜北言吗?” 李钟灵一愣,“怎么可能?” 程嘉西歪了歪头,似有不解,“为什么不可能?他长得好看。” 李钟灵对他的理所当然感到无语,“又不是所有长得好看的,我都得喜欢,也要看性格的好吗?” 程嘉西问:“那你喜欢什么性格?” 李钟灵嘿嘿一笑:“像花泽类一样温柔的人。” 很少看电视剧的少年,露出懵懂表情,“是谁?” 那一天,李钟灵又滔滔不绝给他讲了快两小时的《流星花园》。 - 不顾姜北言在身后喊,李钟灵朝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风在耳边呼啸,她却好似从这个世界脱离,脚踩在地面,却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真实。 程嘉西,程嘉西,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程嘉西。 他的乖巧,他的温顺,都是假象。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撒谎,却所有人都被他蒙骗,被他手中的线操控,被他耍得团团转。 而她像个傻子一样,毫无防备地相信他,傻傻地被他玩弄,还担心他被欺负。 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 李钟灵一把推开家里的门,却没看见少年的身影,反而看见自家母亲,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 “他已经回家了。” 没等她问,陈美玉先出声。 陈美玉望着玄关处的女生,叹了口气,说,“去找他吧,听你自己的心意,不用顾忌我,我和你程叔叔……不会在一起。“ 李钟灵呼吸一滞,瞳孔骤缩。 程家的门铃,从来没这么急促地响过。 两家离得并不远,李钟灵是一路跑过来的,按门铃还不够,索性巴掌拍门。 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少年站在屋内,神色温和地看着她,似乎丝毫不惊讶她的出现。 李钟灵人还气息不稳地喘着粗气,就迫不及待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你对我妈妈说了什么?” 程嘉西不慌不忙,侧身让出一条路,“先进屋说吧。” 李钟灵不肯进去,他家就他一个,她现在对他完完全全地戒备,因为他已经不是她知道的那个乖巧小西。 第22章 看出她的警惕,程嘉西笑了笑,“放心,我打不过你。” 李钟灵一想,好像也没错,她怕什么,她武力值高得很! 她这才进屋。 程嘉西给她倒了杯水,温声问:“跑过来的吗?” 李钟灵没接,语气很冲地说:“你别再跟我装乖,我已经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了!” 程嘉西歪歪头,问:“什么事?” “书店,情书,还有我妈妈!”其实最后一件还没搞清,但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程嘉西将水杯搁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视线扫过食指上的那道伤疤,轻叹口气,“我一直在等。” 李钟灵皱眉:“等什么?” 在回答之前,他的身影向她覆盖过去,一条手臂撑在她身后的沙发,将她困在自己和沙发之间。 客厅冷色调的灯光下,他的面部轮廓分明,不带笑容时,竟格外有攻击感。 少年的气息钻入鼻间,陌生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李钟灵不自觉往后仰,脊背绷紧。 “你干什么?”她声音带着些微颤,是紧张,亦或是对某种猜想即将被证实的不安。 在她忐忑的目光下,他漂亮的唇角微微弯起。 下一秒,她的视线被人阻挡。 少年受伤的左手,轻轻覆上她眼睛。 温热的掌心,贴上她不安颤动的眼睫,温度从皮肤蔓延,所有问题的答案,在这瞬间,如烟花般在李钟灵的身体里炸开。 “你去问了姜北言,去问了祁东、萧南,”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难以逃脱的危险性。 “为什么……不来问问我呢?” 在他虚掩的掌心里,李钟灵的呼吸在颤抖,哪怕她咬紧牙关。心脏也像是被人捏住般,难受地紧缩。 程嘉西放下手,垂眸注视着她。 那双漆黑的望不见底的眼睛,似乎把一切都看透。 “李钟灵,你在害怕什么?” 第9章 萧南说错了一件事。李钟灵没那么要强。她很爱哭,在程嘉西面前,她哭过很多次。 第一次,是程嘉西刚上初中出事那次,目睹警察把疯女人抓走,她被吓得不清,看到程嘉西虚弱地被人扶出来,她愧疚得不得了。 如果她早一点发现,如果她能多留个心眼…… 自责的眼泪盈在眼眶,少年的手轻轻地覆上她的脑袋。 他脸色苍白,却还带着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呜呜呜程嘉西……” 她的眼泪落下来,她的人扑向虚弱少年,在半路被她妈妈截住,让她小心点,程嘉西现在连站稳都困难。 李钟灵抽抽搭搭地哭鼻子,一个劲地喊程嘉西的名字,她就是这样,激动的时候会词穷,组织不了语言,偏偏又非要说些什么,于是一句话反复念好多遍。 程嘉西轻轻拍拍她的脑袋,眼睛弯弯。 第二次,是在初三。 李钟灵头一次对青春期这个词有了实感——她来初潮了。 在学校上过基础性教育课,她已经对这些有所了解。 但第一次来,仍旧手足无措。 主要是疼。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毫无预兆地感觉到下腹一股暖流,课还没上完,肚子已经开始疼。 她体会到姜北言当初阑尾炎的痛楚,不,或许比那更疼,她感觉灵魂都要被疼得抽走。 但脸上还要若无其事。 初中那会儿,正是少年少女敏感也脆弱的时期,尤其这种事。 李钟灵不只一次见过,身边的女同学像做贼一样悄悄地借卫生巾,卫生巾也不能直接叫卫生巾,叫小面包,大天使,小翅膀,那个……总之绝对不能直呼卫生巾,来月经也不能说来月经,要说“来那个了”,“倒霉了”。 也不只一次见过,在学校小卖部,女生在货架那边徘徊,不停朝收银台张望,第一次还以为对方是要偷东西,后来才知道,她是在等收银台那边,买东西的男生都走了,才敢拿着卫生巾去结账,还必须用黑色塑料袋装。 也见过女生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弄脏了裤子,自己不知情,先被男生发现,而后被指着屁股大声嘲笑。 月经羞耻。 这是初中女生难以克服的难题,起码当时是这样。 李钟灵脸皮厚,起初不理解,真有一天轮到自己,才知道难以启齿,原来是真的。 下课放学,她还钉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一个是疼的,另一个,裤子脏了。 萧南跟她同班,家不在一个方向,问她怎么还不走,她说等姜北言,撒谎糊弄过去。 姜北言和祁东来了,姜北言不耐烦问她怎么这么磨蹭,害他等半天,她说自己今天要写完作业再回家,让他们俩先走。 祁东听见作业就头疼,摸摸脑袋说大姐大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勤奋,光顾着夸,一点没怀疑。 姜北言皱着眉问她发什么神经,凑过来一看她的作业本,“你这不是一题都没写完吗?” 李钟灵肚子疼得受不了,心情也烦躁,拿起作业本往他身上挥,赶乌鸦似地朝他嚷嚷,“别烦我!走开!” 姜北言被骂得莫名其妙,也来了脾气,甩下一句“有病吧你!”,气呼呼带着祁东离开。 人都走了,李钟灵终于撑不住,捂着肚子埋头趴在桌上,又疼又委屈。 第23章 先听到的,是一串脚步声。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唤她,“钟灵。” 她抬头,对上少年关切的目光。 他是男生,李钟灵对他也保持警惕,“你怎么来了?” 她今天明明没邀请他去她家吃饭。 程嘉西如实说:“刚刚遇见姜北言,没看到你,过来看看。” “身体不舒服吗?”他看出她的异样,温和地问。 李钟灵一点也不想回答,怕被嘲笑,怕丢脸,把头一撇,趴桌上埋着脸不看他。 “没有,你回家吧!不用管我!”这时候还在逞强。 程嘉西却没走,在她座位旁边蹲下,轻着声音问:“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好吗?” 他的声音太温柔,暴躁的小兽被安抚。 身体的疼痛和积压的情绪,被按下开启闸门的开关。 李钟灵鼻子一酸,难堪和委屈化作眼里的雾,润湿她的衣袖。 她仍把脸埋在手臂间,但总算肯松口,声音闷闷的,“不用去医院,就是……肚子疼……” 没有明说是什么,程嘉西却立刻明白,站起身,脱下书包,拉下拉链,把外套脱给她。 “我扶你去校门口,我们打车回去。”他这样说。 李钟灵没拒绝。 她被程嘉西搀扶着回了家,陈美玉还在饭馆里忙活,没回来。 回家后,李钟灵就让程嘉西赶紧回去,不让他多待,等程嘉西走了,她再一个人去洗手间换裤子,看着说明书垫卫生巾。 第一次应付这种情况,再加上肚子疼得难受,手脚都没什么力气,李钟灵在洗手间折腾磨蹭了很久,出来时,听见敲门声。 她捂着肚子艰难走去开门,去而复返的少年,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 李钟灵看见他就感觉怪别扭,尤其羞耻,“不是让你回家吗?” 程嘉西打开塑料袋,说:“我买了点止疼药,这个是布洛芬,一次一颗,一天两次,这个是益母草,也是一天两次,还有暖宫贴,现在就可以贴……” “你干嘛啊?” 他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李钟灵却只觉得羞耻。 程嘉西理所当然说:“照顾你。” 李钟灵一愣,支支吾吾问:“你、你不笑话我?” 程嘉西歪歪脑袋,露出茫然表情,“为什么要笑你?” “就是、就是……” 李钟灵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来月经这件事,要被男生笑话,为什么女生一到这种时期,就要偷偷摸摸。 她想不出原因,垂头丧气地说出当下的现实,“就是……好多男生都会笑这种事。” 程嘉西想了想,说:“可能因为他们没有妈妈教吧。” 温顺的少年,温顺的语气,说出并不温和的话语。 李钟灵震惊地抬起头,“你骂人了?” “嗯?”程嘉西又露出茫然表情。 他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母亲以前也经常痛经,每个月都有几天需要吃止疼药,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他去关心询问时,母亲就把这些事情教给了他。 没等他说什么,李钟灵忽然自己想通。 “你说得对,这种事有什么好笑的,他们笑话人,是他们没妈教!” 她陡然醒悟,捂着肚子把程嘉西拽进家门,自己往沙发上一躺,理直气壮使唤他,“赶紧帮我去倒杯水,我要吃药,哎哟喂疼死我了。” “要我帮你揉揉吗?”他母亲也这样教过他。 “不不不不用了!” 没皮没脸的人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 第三次,是刚进高中,第一次月考成绩大爆冷,感觉自己跟不上重点高中的学习节奏。 第四次,是被萧南逼着学习,觉得压力太大。 第五次,第六次…… 在程嘉西面前哭过多少次,李钟灵自己都数不过来。 她自己觉得没什么不妥,或是说,她从没想过,这有什么不妥。 她脾气很差,没上进心又很容易焦虑,经常给别人打气,自己却特别容易消极,看着很开朗,实际很容易暴躁。 她从来不修饰自己的坏脾气,有人害怕退缩,有人无奈叹气,有人暴躁不耐。 只有程嘉西,始终都在惯着她,包容她。 而她最坏的脾气,也都留给了程嘉西。 - “我让你滚,你听见没有!” 最暴躁的时候,李钟灵朝程嘉西扔过一个杯子,厚实的蓝色陶瓷杯,狠狠砸在少年肩膀。 被她砸中的少年,并没有离去,甚至连吃痛的声音都不曾发出,只一声不吭地弯腰,捡起被他身体缓冲得以没被摔碎的杯子,放到一旁。 彼时他们已经上了高二,李钟灵留长了头发,养白了皮肤,身上穿着一条新买的清新粉嫩的连衣裙。 这个周末,原本是她和程嘉西约着去看电影的日子,她盼了很久,终于等到那部新电影上映。但她没有去,也没说原因,直接爽约,把自己关在家里。 程嘉西来找她,她态度冷淡,起初轻描淡写说自己忘记,又改口说不想去,最后变得暴躁,让他赶紧离开,不想见到他。 这场愤怒,来得毫无预兆。她像疯子一样,无缘无故对他大发脾气。 她以为程嘉西会生气,会立刻走,但是没有。 第24章 少年拿着擦眼泪的纸巾朝她走过来,仍旧是平日里处变不惊的乖顺模样,温声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李钟灵不肯说话,只是摇头,双手掩面,肩膀颤抖,眼泪直流。 发生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事。 上午,她原本准备出门赴约,和程嘉西去看电影。出门时,发现陈美玉女士的手机落在了家里客厅,心想也顺路,于是便带着这部手机,去她家的饭馆找陈美玉。 却在饭馆门口,看见陈美玉和程嘉西的爸爸在交谈,不只是交谈,他们站得很近,超过了男女之间那种正常社交距离的亲近。 平日不苟言笑的程叔叔,笑得很温柔,平日动不动就横眉竖眼的陈美玉,眼神柔情似水。 庆幸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谁也没看见门口如被雷劈的李钟灵。 李钟灵第一反应是后退,转身,逃跑。 风灌进嗓子,眼睛被吹得起雾。 她盼了很久的,程嘉西喜欢的那部新电影,今天终于上映。 她辗转反侧几个夜晚,终于下定决心买回来的裙子,今天第一次穿上。 她妈妈孤家寡人那么多年,终于给自己找到依靠,这是好事,可是……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程嘉西的爸爸? 为什么,偏偏在她喜欢上程嘉西之后? 那一天,李钟灵死活不肯说发脾气的原因,程嘉西问了几次没问出,也不再追问,只是在旁边,安安静静陪着她。 等哭够了,李钟灵也稍微平静下来,顶着满脸的泪痕,小心翼翼去触碰他的左肩,抽抽噎噎地问:“疼吗?” 程嘉西没说疼也没说不疼,只是拿着纸巾轻柔仔细地给她擦干净眼泪,他弯起眼睛,像是开玩笑也像是庆幸,“还好杯子没摔坏。” 李钟灵眼泪又掉下来。 那是前段时间,她找借口给程嘉西挑生日礼物,陪他一起去买的杯子。当时买了一对,她又以这款杯子的图案太好看为由,从他那抢来一个,程嘉西也由着她。 她的蓝色,他的粉色,其实是一对。 - 那一年的末尾,跨年夜的晚上,他们聚在程嘉西家打游戏,蹭零食。 李钟灵还嫌不够热闹,打开电视,随便换了个频道,刚好正在播《动物世界》。 祁东忽然来兴致,问她:“大姐大,你觉得我上辈子会是什么动物?” 李钟灵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嚼着花生吐槽:“我又不是神婆,我怎么知道?” 萧南笑眯眯,似也来了兴趣,凑热闹问:“那你觉得我这辈子像什么动物?” “大鹅吧。”彼时他们才吵完架没多久,李钟灵还记着他之前的魔鬼教导,“谁不听话,就立马扑棱着翅膀追着他咬。” 萧南笑容不变地端走她面前那盘花生。 然后是祁东,祁东对她给出的大金毛的评价很是满意。 暴躁的姜北言脸色发黑,“你说谁是鸭子呢?还有为什么还得是死的?” 最后是安静的程嘉西,他没有主动问,李钟灵原本也不打算说。 是祁东,缺心眼地提醒她,沙发角落,还坐着一个程嘉西,别把他漏了。 李钟灵当然知道,并且很想踹祁东一脚。 她没回头,没去看他,若无其事拿起一包话梅,一边找可以撕开的缺口,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空气吧。” “就像空气一样,没什么存在感。”声音甚至于有些冷漠。 吵闹的客厅安静了几秒,因为这句并不太友好的话。 姜北言最先反应过来,不满皱起眉,“李钟灵你……” “这话梅的包装是怎么设计的?让人咋撕啊?” 李钟灵找了半天,没找到那包话梅的缺口,失去耐心,丢到一边,烦躁嚷嚷。 花生吃得有些口渴,她从地毯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去厨房的冰箱拿新饮料,一边问他们:“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 嘴上这么问,没等他们回答,人已经往厨房走了。 过了会儿,李钟灵拿着汽水从厨房回来,那几人已经继续在玩牌,她也坐回位置,咋咋呼呼地加入其中。 那包找不到缺口的话梅,包装已经被人撕开,静静躺在她的手边。 但她没有去吃。 - 高考结束那晚,所谓的知心姐姐时间。 醉醺醺的李钟灵,在萧南面前落泪。 “好难啊,萧南。” “让他喊我姐姐,好像比登天还难。” 第10章 才只是傍晚,刚开门营业的清吧,三三两两就几个人,慵懒的爵士乐和暧昧的氛围灯填满这个空间,才显得不那么冷清。 李钟灵低垂着眼,纤细手指捏着酒杯,红色液体轻轻摇晃,未曾去喝,就放在一边,撑着下巴,对身旁人临时起意,“要不然我跟你一起出国算了。” “好啊,现在回我家,我们先一起看看国外的院校,你想去哪个国家?” “……” “嗯?” 她不吭声,他还催促。 李钟灵终于无奈,“为什么我每次打嘴炮,你都要这么认真?” 感觉她现在要是开玩笑说个结婚,萧南都能立刻拉她去民政局,哪怕他们年龄都还没到。 “真心话藏在玩笑里,哪怕你只有一分真心,我也不想错过。” 第25章 一条胳膊架在桌面的少年,表情辨别不出是开玩笑还是认真,说的话却…… 好真诚。 李钟灵两根手指搭上桌面,朝他下跪,“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打嘴炮了。” 感觉自己半夜醒过来,都得扇自己一巴掌。 萧南低笑出声,长指托着腮问:“所以,你打算报什么大学?” 距离高考已经过了这么些天,高考分数昨天出来。考试状态坐过山车的李钟灵,这次撞了大运,考出来的分数刚好在过山车山坡的最顶端,只报本地的大学,着实有些浪费。 陈美玉也让她多看看其他城市的学校,无论距离远近,选个最不辜负这分数的。 李钟灵还没怎么想这事,知道自己考了高分,也兴奋不起来。 那晚,和程嘉西吵完架之后,她就是这样颓废的精神状态。 准确来说,那不算吵架,而是她单方面骂程嘉西。 以前觉得程嘉西情绪稳定,总是包容她任性,从来都不会生气,这点好得不得了。现在只觉得,她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无能狂怒。 程嘉西这个人,脑子有问题。 不是骂他,而是他的脑回路,他思考问题的方式,真的很有问题。 那晚,李钟灵一把将他推开,把他做过的这些事,一件一件摆到面上,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候,她还在天真地以为,程嘉西会道歉,会愧疚,但是,事情的发展,完全相反。 关于偷姜北言的情书,程嘉西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 “我只是制止了一场乌龙误会,”他这样说,“班花喜欢姜北言,姜北言那封信是写给你,如果你把它交给班花,她会怎么看你?” “我……”李钟灵竟一时答不上来。 “她会讨厌你,”程嘉西慢悠悠地帮她回答,“而你很喜欢她,如果她讨厌你,你会伤心。” “我是在帮你。” 李钟灵惊愕得睁大眼睛,想反驳,却又离谱地觉得,他这个逻辑,好像没什么毛病。 “可这对姜北言不公平!”她不甘心地说。 程嘉西脑袋一歪,“为什么不公平?你又不喜欢他。” 没有丝毫讽刺的意味,他的分析尤为平静,像一个冷酷的旁观者,无情的纠错者。 “即使收到也是拒绝,你拒绝他,他会伤心,你会尴尬,我只是在帮你们避免这场闹剧。” 有点绕,这逻辑好像没错,思路也好像没错,主要是他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都尤其真诚,李钟灵感觉自己快被他说服,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形容不上来的别扭感。 “那书店呢?”她从另一个点切入,“你假借姜北言的名义,安排萧南和班花见面,又故意把我引去那里,让我看到他们,这你怎么解释?” 这总是他捣鬼的吧? 程嘉西眼睛弯弯,朝她笑了笑,没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如果你有我喜欢你那么喜欢萧南,你还会退缩吗?” 李钟灵愣了,“什么?” 程嘉西不紧不慢说:“我故意让姜北言看到你的情书,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他很难过,却什么都没做,反而想要放弃喜欢你。你看到萧南和班花在一起,同样很难过,也还是什么都没做。” “而我,无论是别人喜欢你,还是你喜欢别人,都从没想过放弃,我会去做各种事,去争取。能让你喜欢上我,是因为只有我的喜欢才最坚定。” 他弯唇一笑,漂亮的眼睛里盛满自信的笃定,“只有对爱坚定的人,才能走到最后。” 安静寡言的少年,头一回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李钟灵却听得浑身发抖——给气的。 下一刻,他说的话,更让她心脏爆炸。 “还有你妈妈,”程嘉西敛了笑容,声音冷淡下来,“她不喜欢我的性格,不希望我们在一起,我只是说了一句,我跟我爸很像,她就也开始退缩。” “你妈妈对我爸,你对萧南,姜北言对你,我没有阻止任何人的感情,我给了你们很多机会,是你们自己,对喜欢的人不坚定。” 说这些话,他并非在嘲讽,相反,他的语气平静极了,清澈的嗓音毫无波澜地陈述,也显出对这件事完全旁观的冷漠,此刻的无情和他平时的温顺完全割裂。 “即使我什么都不做,这样脆弱的感情,某一天也一定会分崩离析,而我做的这些,只是让你们认清自己,及时止损。” “……你在说什么屁话!” 李钟灵气得从沙发上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眼眶都通红。 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怎么冷酷无情的话,这么乖巧的脸怎么能说出这么欠揍的话? 她总算知道刚才那种别扭是什么原因。 程嘉西的逻辑看似合理,实际上有最致命的问题——他至始至终都没考虑过除了喜欢之外的感情。 “是,如果我当年把那封信给了班花,或许我会被她讨厌,但你又怎么肯定,被她讨厌的结果是完全绝对?我跟她解释清楚,我跟她道歉,就没有一点被她原谅的可能吗?” “我为什么喜欢她,不只是因为她漂亮,更是因为她的性格,我知道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根本不会因为我送错情书就讨厌我,也不会因为她喜欢的男生喜欢我而对我有偏见,因为我们俩是好朋友,因为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第26章 她和班花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同学,哪怕前一阵,都还约着高考完后去哪里玩。 上高中之后,她有次开玩笑问过班花,还喜不喜欢姜北言。班花笑着说,一直都喜欢,但他好像只喜欢你。 李钟灵当时只觉得她在开玩笑,没把这话放心上,还一脸嫌弃,那我可就真觉得晦气了。 班花笑得花枝乱颤,抢了她的话梅,大声说着,可恶啊,这晦气给我多好啊。 李钟灵也一直以为只是聊天时的玩笑,现在想来,是她自己没眼睛,看不出姜北言喜欢自己,也看不出班花早已把这一切都看清。 但,哪怕班花早就知道,她也还是继续在跟她做朋友,从头到尾都没表现过任何偏见,甚至还在她因为不能和程嘉西在一起而失意颓丧的时候,想方设法地安慰她。 在喝醉酒之前,班花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喜欢程嘉西的人。 她们的感情有多好,程嘉西一点也不知道,不,他是根本就不在乎。 “是,就算我收到那封情书,知道姜北言的心意,我是会拒绝他,但你怎么就能肯定,知道他心意后的我,之后不会对他有所改观?你怎么就能笃定,被我拒绝后的他,就会立刻放弃追求我,连朋友都不跟我做?” 她和姜北言从出生就已经认识,从小到大几乎每天都见面,在认识他们所有人之前,他们就已经是密不可分的青梅竹马,哪怕是吵一百次架,也一定会有一百零一次和好。 她太知道,姜北言对她的喜欢,并非不坚定。就像她当初对萧南。 “还有萧南,看到他和班花在一起,我是退缩了,我是自卑了,因为我觉得我比不上班花,但让我放弃告白这件事,更多是因为,我以为他们俩互相喜欢,我希望我喜欢的这两个人能幸福在一起。” “萧南之于我,我之于姜北言,我们俩的喜欢不是没有你坚定,而是没有你自私。你那些看似合理的逻辑,全都是在为你自己的自私开脱!”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概是她实在哭得太凶,身前少年的脸上闪过慌乱。 李钟灵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眼眶通红地看着面前这个让她觉得无比陌生的少年,压着颤抖的哭腔,“程嘉西,你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你只想着自己。” “我真的……看错你了。” 她的眼泪边说边流,程嘉西下意识伸手想替她擦掉,却被她狠狠拍开手。 “滚开!”李钟灵正在气头上,碰都不愿意再让他碰一下,“被你这样的人喜欢上,我真是倒霉八辈子!” 程嘉西整个人怔住。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跟你这样的人结婚!” 眼前闪过一个久远得快褪了色,却仍像昨日般清晰的画面。 女人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与此时此刻,李钟灵弃他而去的身影,竟然重合。 大门被人重重甩上,屋内回归死寂。 程嘉西愣在原地许久,脸上神情无措到茫然。 他只是……在坚定地喜欢一个人。 这,错了吗? - 世上有两种让人尤其后悔的事。 和讨厌的人吵架,事后越想越觉得没有发挥好;和喜欢的人吵架,事后越想越觉得发挥得太好。 李钟灵最近在苦恼后者。 是不是把话说太重了?倒八辈子霉什么的……把他说得也太晦气了。三辈子?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整理着便利店的货架时,李钟灵唉声叹气。 其实除了程嘉西说的那些话让她生气,他偷亲她又不告诉她这件事,也让她生气。 感觉自己在被他观察,在被他用他自己的标准衡量,她对他的喜欢究竟坚不坚定。 为什么一开始不去问他,费那么大劲去向其他三人打听? 当然是因为喜欢他,正因为喜欢,所以更害怕。 希望那个人是他,更希望那个人不是他。 所以,当她得知不是祁东的时候,她反而并没有松一口气,也在那时打消过继续找出这人的念头。再后来是萧南…… 唉。 李钟灵又一次唉声叹气。 早知道那晚就不喝酒了,都怪祁东,给她喝那么好喝的鸡尾酒。 等等。 李钟灵放东西的动作一顿,鸡尾酒? 祁东说她那晚喝的鸡尾酒,是程嘉西调的,程嘉西什么时候学会调酒了?他调酒…… 她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画面,蒙尘的记忆,从被遗忘的角落,渐渐浮现。 刚上高一的时候,某个周末,陈美玉女士一如既往邀请一个人在家的程嘉西来家里吃饭。 李钟灵抱着手机在客厅刷视频,程嘉西在她家厨房,给陈美玉女士打下手做饭。 陈美玉喊了她好几声,她才依依不舍放下手机,去摆筷子,拿碗盛饭,边对端着菜过来的程嘉西说:“我刚看到一个超帅的调酒视频,待会儿给你看看。” 相较于高中生来说,在生活之外的词汇,少年脸上露出些茫然,“调酒?” 李钟灵拿着两杯子,动作幅度夸张地晃来晃去,“就这样,这样,那调酒师姐姐的动作巨帅!” 完全没注意到陈美玉女士如幽灵般出现在身后,正面无表情盯着她,她还挺兴奋,“等高考完咱们也成年了,到时候去清吧看看现场。” 第27章 才说完,就被身后的陈美玉赏了个爆栗,“看你个头,小孩子家家去什么酒吧?我看你是欠抽。” 李钟灵哀嚎了声,捂着脑袋解释:“我说成年,成年之后,而且不是酒吧,是清吧。” “那不都一样?”陈美玉女士把这类场所归为一类,没好气警告,“成年也不许去!学什么不好,学人喝酒,你妈妈我一眼就看透你了,你要是喝醉,这天花板都能掀翻。” 李钟灵跟陈美玉据理力争半顿饭,还是惨败。 吃完饭,她郁闷地去厨房洗碗,程嘉西在她旁边,跟她一起洗。 比她高了大半个头的少年,偏头瞧了眼她气鼓鼓的侧脸,想了想,弯腰朝她倾斜身体,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说:“不用去酒吧,也能看现场调酒。” “哦?”李钟灵立刻来了兴趣,凑过去跟他咬耳朵,一脸兴奋和期待,“怎么说?” 程嘉西一本正经:“我去学。” “……” 李钟灵的期待脸一秒垮掉,站直身体,翻个白眼,“你怎么不说你先从怎么酿酒开始学呢?” 也不知道戳中他哪个笑点,程嘉西低着头,颤着肩膀笑。 少年眼睛弯弯,露出的牙齿整齐洁白,是被老天格外眷顾的宠儿,才能笑得这么好看。 李钟灵板着脸,憋了一会儿没憋住,也跟着笑出来。 “傻不傻呀。” 第11章 高考成绩出来后,祁东没多久就决定复读。李钟灵还想着要不要请他吃个饭鼓励鼓励他,结果人第二天就跑去另一个城市——旅游去了。 她在便利店苦逼兼职打工,祁东时不时发来一堆风景照美食照,恨不得馋死她似的。 李钟灵兼职的便利店是轮班制,早班早八点到下午四点,中班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她又去接了个给小孩当家教的活,这段时间开始轮中班。 陈美玉见不得她这么拼,在家几次三番劝她,让她把便利店工作辞掉,教教小孩算了。 “又不是养不起你,你打这么多工干啥?开学之前好好出去玩玩啊。” “存钱啊,谁会嫌钱多?” 李钟灵每次都振振有词。 她确实挺爱钱的,没大学志愿想要填报的专业,她都率先考虑发展前景,而不是自己的兴趣,也不对,她的兴趣就是赚钱。 不过,暑假这么拼打工,主要还是想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就没空去胡思乱想,伤春悲秋。 她和程嘉西,已经半个月没说过话,连面都没见。这还是认识以来头一次。 自上次吵完架后,李钟灵就没再去找过他,程嘉西也没来找她,这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李钟灵越想越咬牙切齿,这小子竟然比姜北言还会玩冷战这套。 晚上十点,李钟灵脱下工作服小马甲,从便利店下班,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兼职的便利店离她家不算远也不算很近,走路十几分钟能到。 她家住在一个老小区,几条小巷都通那边,李钟灵九点多的时候饿得不行,赶着回家搞个夜宵吃吃,于是抄了个近路。 偷懒的后果是,现在这会儿提心吊胆。 这个点,路上已经没几个人,她拐进的这条小巷子,更是冷冷清清,安静得渗人。老路灯光线昏黄,飞蚊一个劲朝光源扑。 李钟灵隐约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瞧,却一个人也没有。 她不算胆小,但偏偏这时候想起了陈美玉前些时间的话,有个深夜尾随女生的变态,在这一片活动,还没被抓住,已经有好几个晚上独自出门的女生,被那人尾随过。 想到这,李钟灵头皮都发麻,一面拿出手机找紧急联系人,一面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 起初还算走,心跳和脚步一块在加速,最后不管不顾地往前跑。 风声在耳边呼啸,潮热的晚风吹乱她的头发。 心脏在胸腔狂奔乱跳,李钟灵只想着身后那人会不会跟着追上来,没顾上眼前,等瞧见前方出现一个熟悉人影时,已经刹不住车,撞进那人怀里。 少年的手臂修长有力,稳稳将她扶住,身上是刚洗完澡后柚子味沐浴露的味道,清爽的气息钻进她鼻间,总算给她一些安心感。 来人皱着眉问:“李钟灵你……” “好像有变态在我后面。” 没等他把话说完,李钟灵就先一步喘着粗气回答。 不愧为认识十八年的默契,姜北言立刻将她护在怀里,警惕着视线往她身后扫一圈,没见到人影。 一串系统默认的手机来电铃声,却在巷子里响起一声,短促的几秒,立刻被挂断。 姜北言把李钟灵从怀里拉开,循着声音就要去抓住那变态揍一顿,却被李钟灵抓住手臂。 他莫名其妙,“你干嘛?” 不是说有变态?不趁现在赶紧去,人都要跑远了。 李钟灵没看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呼出后被挂断的通话记录。她刚刚不小心误触,按到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拨出去的。 她收起手机,冲黑黢黢的巷子里喊,“你再不出来,那就这辈子都躲着别出来。” 话音落下,小巷路口拐弯的死角,身形单薄的少年,慢吞吞地走出来,垂着头,跟蜗牛似的,几乎是用挪。 第28章 “过来。”李钟灵语气不善命令他。 心虚的蜗牛一步步朝这边挪过来,始终不敢抬头。 连姜北言都没见过他这么没底气的模样,好歹也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这回儿低眉顺眼的,比他都矮了半个头。 李钟灵看着面前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什么意思?从自私鬼变成跟踪狂了?” 程嘉西摇摇头。 “说话。”李钟灵看不惯他这模样,好像多委屈似的,好像她怎么欺负了他似的,她那天有骂得这么凶吗? 程嘉西仍低着头,声音很轻,“晚上不安全。” 李钟灵:“所以你就跟踪我?” “陪着。”他轻声纠正。 李钟灵并不接受他的说法,“不声不响也不让我知道,可不就是跟踪?” 程嘉西垂眼盯着地面,“因为你不想见我。” “谁说我——” 李钟灵差点条件反射脱口而出,好在及时打住,改口,“对,我就是不想见你,你回去吧,以后别再跟着我了。” 说完就要跟姜北言一块离开,身后衣角却传来轻微的拉力。 她回头。 终于肯抬起头的少年,两根长指小心翼翼捏着她的衣角,望向她的目光,也格外小心翼翼。 有一种人,天生就能招人心疼,哪怕他一句话都不说。程嘉西就是这种人。 李钟灵心脏一抽,差点就心软,可是,她更要告诉他的是,“你是来道歉的?” 程嘉西张了张嘴,她几乎都要以为他马上要把那句对不起给说出来,然而,他却自己松开了手。 “我不明白,”他声音里不无苦恼,“我只是喜欢你,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有哪里是做错?” 他竟然说得如此坦然,李钟灵这火气一股脑给窜上来,“你可真是……” 冥顽不灵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一直没吭声的姜北言冷不丁出声,“你把我当什么?” 程嘉西面露迷茫,像是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姜北言又问了一遍,他这才回答,“朋友。” 姜北言:“偷走我给她的情书,假借我的名义去约萧南,这也是朋友?朋友是被你耍着玩的?是被你利用的?” 程嘉西被问得发懵,头一次语塞,“我……” 终于见到他答不上来的模样,李钟灵忍不住在心里给姜北言竖起大拇指,训人还得看我北哥。 然而,还没欣慰两秒,就听程嘉西温吞地问:“这算是利用吗?” 格外真诚,格外困惑。 李钟灵:“……” 姜北言:“……” 两个人无语凝噎的人沉默对视。 姜北言面无表情攥起拳头,问:“我能揍他一顿吗?” 李钟灵同样是面无表情:“要不我来?” 程嘉西这人究竟是怎么长的啊?不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起长大的吗?怎么好好一个乖小孩,就给歪成这样了? 两人还没商量好谁来揍这坏小子一顿,程嘉西又开口了:“我做的这些,是坏事吗?” 他微微蹙着眉,是真的在疑惑,“可是,你们不也做了同样的事?” 他看向姜北言,歪了歪头。 姜北言也看着他,隐约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下一秒,预感成真。 “萧南擅自拿走那些人送给她的信,你去恐吓想跟她告白的唔唔唔——” 程嘉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北言连鼻子带嘴一块捂住。 但,为时已晚。 “姜、北、言……” 李钟灵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被喊名字的人僵硬着回头,眼前才闪过一个人影,耳朵传来熟悉的疼痛。 李钟灵扯着他的耳朵,愤怒开口:“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哎哎哎疼疼疼!”姜北言疼得龇牙咧嘴,大少爷拽哥形象此刻荡然无存。 “那是初中的时候不懂事,我发誓我高中再也没干过这种事!”他竟然还好意思这么说。 李钟灵愤愤:“我高中也没收到过一封情书!” 姜北言无语,耳朵还被揪着,“谁高中还写这个啊?” “有人写的。”程嘉西慢吞吞地出声。 揪耳朵的人,被揪耳朵的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他眨了眨眼,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乖巧作答,“都在我这。” 李钟灵:“……” 姜北言:“……” 短暂的沉默后,李钟灵扯耳朵的手更用力了,“姜北言,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轻点啊姐姐!” “你喊我妈妈都没用!” - 李钟灵真是气得不行,总算知道程嘉西这些招数是从哪里学来的,也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一个异性的示好。 合着这几个人,联手把她的桃花全挡了,别说桃花,这是把树都给砍了。 姜北言萧南这俩,也知道自己初中有多幼稚,上高中后就没再做过这种事。 程嘉西呢,近墨者黑,第一次撞见姜北言干这种事时,还担忧问了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被告知“只是帮李钟灵这个只看脸不看人品的家伙挡烂桃花”后,就把这种事划入毫无问题的范畴。 还青出于蓝,姜北言收手不干这缺德事后,程嘉西一个人默默包揽。 第29章 好一个姜北言,好一个程嘉西。合着偷情书这事,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他们这堆全是该被刀死的狼。 李钟灵扯着姜北言的耳朵,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姜北言这会儿也知道能屈能伸怎么写了,再也不敢拽,老老实实道歉反思,发誓再也不这样。 李钟灵这才刚消了点气,勉强原谅他这次,又听旁边一直安安静静待着的程嘉西问,“也可以原谅我了吗?” 李钟灵一个眼刀飞过去,“原谅个头啊,你跟他的性质能一样吗?” 程嘉西没懂,目光茫然。 姜北言捂着被扯红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啧了声,“她让你道歉。” 程嘉西顿悟般点头,朝李钟灵低头,“对不起。” 李钟灵并不接受,“你道歉也没用,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这个人的脑回路大有问题,至今还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依葫芦画瓢的道歉有个毛用。 程嘉西眼里闪过无措,把求助的视线投向姜北言,才把求助信号发过去,李钟灵就强行切断,“你看他也没用。” 被训斥的少年,委屈吧啦垂下头。 李钟灵没有心软,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就头也不回离开。 姜北言看看走掉的那个,又看看愣这的这个,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自求多福吧兄弟。” 程嘉西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子拐角。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声,他动作缓慢地拿出来。 陌生电话。 想了想,还是接通。 他没有先开口打招呼的习惯,电话那边的人却也没有说话,只有稍有些滞涩的呼吸声传过来,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程嘉西皱了下眉,正要挂断电话。 对方终于肯出声,唤他,“小西。” 六七年没听过的声音,也仍在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程嘉西骤然睁大眼,铅黑色的瞳孔微微颤抖。 他的呼吸停滞,那人再次开口。 “我是妈妈。” 第12章 夏日夜晚,闷热易燥。 往家里走的路上,姜北言冷不丁出声:“你真不打算原谅他?” 李钟灵瞥他一眼,自己都是一副别扭模样,亏他还有心思帮程嘉西说话。 她嘴角一弯,故意阴阳怪气:“气量真大啊少爷,给情敌当说客。” 姜北言额角青筋狂跳,咬牙切齿:“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喜欢你。” “喂喂喂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李钟灵立刻不满嚷嚷,“好歹我也是你——” 她忽然闭了嘴,没再继续怼回去,脸色变得沉重。 姜北言还等着她怼回去再怼回来,奇怪她断电似的反应,“怎么了?” 像是要确认什么,李钟灵问:“你这句话是在开玩笑的吧?” 姜北言一愣,“你伤心了?” 她没说话,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姜北言以为她真伤心了,有点无措地抬手摸了摸脖子,也不知道这时的补救有没有用,“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们俩都互损多少年了,打个嘴炮你还认真起来了?” “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但我听了还是很生气啊。”李钟灵说。 姜北言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认真起来,也怀疑自己这话是不是说得太过,正琢磨着要不然让个步道个歉,转头却见李钟灵的脸上满是悔恨和自责。 “怎么办,”她脸色难堪地说,“我也对程嘉西说过这句话,而且不是开玩笑。” 姜北言愣了下,仿佛一盆冷水浇头,不安的心脏陡然冷了下去。 道歉的话咽回肚子里,他抿起唇角,“你就那么喜欢他?” 李钟灵仿佛被口水呛到,一个劲咳嗽。 姜北言不耐戳穿:“行了行了别装了,早看出来了。” 那天晚上,他跟她解释书店这件事,她不让他说出程嘉西的名字的时候,他差不多就看出来。 虽然说他有那么一丁点的迟钝,但毕竟认识十八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姜北言烦躁地挠头,抓乱了刚洗完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 他很想说,要不然,你别原谅程嘉西算了,跟我在一起。但是……这感觉有点不厚道,不,是太不厚道了。 虽然程嘉西那小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但道理也不是这么说,他是个有原则的人(抛开初中恐吓别人那些黑历史),程嘉西使坏是程嘉西的事,他跟这种风干嘛? 姜北言认真仔细地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语气颇为郑重,“那个……李钟灵。” 被叫名字的女生侧过头看他,目光询问他何事启奏。 姜北言郑重其事开口:“别原谅他了,跟我在一起。” “……”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不跟你生气。” “……” 上次被告白是猝不及防,这次被告白还是意料之外。李钟灵眼抽搐着嘴角问:“你认真的?” 姜北言点头。 屁的原则,屁的兄弟,有女朋友重要吗?没有。 见他表情认真,李钟灵想了想,说:“你以前贼喜欢的那个手办,脑袋没了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姜北言面露困惑,不知道她突然提这事做什么,“记得啊,怎么了?” 第30章 那手办限量版,花了两千多的压岁钱,都还是用抢的,摆在他卧室,擦灰都巨小心翼翼,生怕蹭破哪里。他爸做生意拜财神,他考试就拜这手办。 然而某天回家,却发现他的宝贝手办被断了头。他妈说是亲戚家小孩拿来玩给摔碎的,把他给气得,几天没吃饭。 现在,旧事重提,李钟灵说:“我摔碎的。” “……” 姜北言沉默。 姜北言深吸一口气。 姜北言捂住心脏,“李钟灵你、你——”他闭了下眼,把怒火强行按下去,“摔了就摔了。” 他不生气。 他心绞痛。 李钟灵惊讶捂嘴,“这都不生气?” 其实不是她摔的,是他家亲戚家小孩摔的,只不过她刚好当时也在他家,所以知道这件事,还特意跟他妈妈强调了这手办对姜北言有多重要,千万别说什么“就一个玩具”。 姜北言当时气得都绝食了,现在竟然说“摔了就摔了”,实在是出乎意料。 难道是时间太久远? 李钟灵想了想,又说:“之前有段时间,你是不是感觉很多女生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姜北言还没从心绞痛里缓过来,捂着心口想了想,“去年冬天?” 去年冬天,圣诞节那会儿,他总觉得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得多了起来。虽然他确实是有点小帅(不是自夸),但那段时间,那些女生看他的眼神跟以前都不一样。 尤其是他和萧南或者祁东或者程嘉西勾肩搭背聊天的时候,有人还哇塞,也不知道她们在哇塞什么。 现在,谜团解开,李钟灵说:“我骗她们说你是我好gay蜜。” “……” 姜北言再一次沉默。 姜北言拳头硬了,咬牙切齿挤出一个笑,“很好,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李钟灵问:“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几乎是一字一句挤出来。 李钟灵惊了,今天绝对是姜北言这十八年来脾气最好的一天,搁在平时,她不知道要被爆锤多少次。 姜北言看着她半晌,明白了什么,攥着的拳头收紧,又脱力般松开。 “你继续。”他说。 李钟灵正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呢,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没了。” 这两件事他都不生气,她真没辙了。 “继续,”姜北言催她,“随便说一件,随便什么都行。” 李钟灵莫名其妙,抬头看他,却见他脸上不是开玩笑的表情,也没有在生气,而是…… “说吧,”姜北言轻着声音说,“这一次,我会生气。” 他已经知道,她想方设法要激怒他的原因。 李钟灵看着他,抿着的嘴唇动了动,收起开玩笑的心情。 “对不起,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她没在笑,说着要生气的姜北言却笑了,食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下,“连我都看不上,是不是眼瞎啊?” 原因是,她不喜欢他。 - 李钟灵从来没想过姜北言会喜欢自己,印象中姜北言总是看她不顺眼。 他们是打从娘胎里就被迫认识的关系,她妈妈和姜北言妈妈,一块看电视的时候,在孕期定下和电视剧里一样老套的约定,生下来都是男孩就拜把子,都是女孩就义结金兰,一男一女就定个娃娃亲。 大人们随口的一个玩笑,可把她和姜北言给害惨了。 还没上幼儿园的时候,她和姜北言就总被小伙伴们起哄嘲笑,说他们俩是一对,玩什么游戏都必须把他们俩分在一块,她烦得不得了,姜北言更烦得不得了。 姜北言是个胜负欲很强的人,不止一次嫌弃她玩游戏拖后腿,总是害他输掉。 而李钟灵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总是被姜北言嫌弃,很快就受不了这委屈。于是她选择主动退出,不再跟他玩,也不再跟那一帮小伙伴玩。 “我今天不去玩了。”在小伙伴又一次来喊她出去玩的时候,李钟灵回绝了邀请。 小伙伴问:“为什么啊?” 李钟灵看了眼小伙伴身后的姜北言,下巴往上一扬,嘴巴往下一撇,眼睛看天鼻孔看人,像个小大人一样抱着手臂说:“我要帮我妈妈看店。” 小伙伴信了这话,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拒绝的次数多了,小伙伴渐渐不再来喊她一块玩了。 连陈美玉女士都问她,怎么最近都没见她出去玩,天天在家看电视。 “跟他们玩太没劲了,”李钟灵当然不会说实话,“电视比他们好看一百倍。” 陈美玉看不得她小小年纪就天天趴电视面前,扬手打了下她的屁股,“整天就知道看电视,还跟小北说我天天让你去看店,人小北今天都来问我了,让我放你出门玩。” 李钟灵还在生姜北言的气,“我才不想跟他玩,我要看电视。” 陈美玉女士二话不说关掉她的电视,没收遥控器。 李钟灵憋屈地喊:“妈妈!” “小北妈妈买了肯德基,喊你去她家吃,你去不去?” “……去去去!” 托肯德基的福,李钟灵每次吃全家桶的时候,总能想起来这件事。 那时还小,并没多想什么,长大之后,偶然想起,渐渐回味,似乎那一天,她去到姜北言家吃的第一个炸鸡腿,是姜北言递给她的,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重新回到小伙伴的队伍里,玩游戏分组的时候,她不再是和姜北言一组。 第31章 “姜北言是个别扭又帅气的家伙。” 初中的时候,李钟灵从班花口中听到这句话,那时她受班花所托,去给姜北言送情书,但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情书没送成,班花给的零食倒是吃了不少。 她对班花感到愧疚,隔三差五地就给她送点小零食当是还回去,渐渐地,和班花熟络起来。 “真不理解,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喜欢他。”李钟灵发自内心地疑惑。 “他长得很帅呀。”班花脾气很好地笑。 “萧南也长得帅啊,还很温柔。”流星花园在当时正当流行,李钟灵是花泽类的忠实推崇者,她喜欢温柔的花泽类,也对像花泽类一样温柔的萧南爱屋及乌。 但班花显然更喜爱道明寺,“我还是更喜欢别扭又帅气的家伙。” 班花说,她喜欢上姜北言的契机,是一次在走廊里相遇。 她是英语课代表,英语老师会让学生每天听写单词,亲自批改,她总是要抱着一堆作业本在办公室和教室来回跑。 有一次,她抱着作业本回教室的时候,被在走廊里打闹奔跑的男生不小心撞到,作业本落了一地,姜北言正好路过,帮她把作业本捡起来。 “就因为他做了好事?”李钟灵不理解,“我要是路过我也会帮你捡啊。” 班花摇摇头,“不只是这样啦。” 李钟灵问:“那是因为什么?” “嗯……因为一个笑。” “一个笑?” 嗯,因为一个笑,一个并不是对她的笑。 在姜北言帮她捡作业本的时候,她很感激地同他道谢,但对方并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到一样。 作业本快捡完的时候,她冷不丁听见一声嗤笑,像是很不屑的样子。 班花悄悄抬眼,瞧见男生正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某一本作业本,像是随手翻了一页就被里面的内容笑到,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 他漂亮的唇角弯起,吐出一个并不友好的评价,“真菜。” 近乎刻薄,可她却看呆,那一刻只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拽拽的样子真好看,刻薄的样子也好看。 李钟灵为此叹为观止,“一定是别人都对你太好,所以你觉得姜北言的拽和毒舌很稀奇。” 班花没有跟她辩论,耸耸肩,“也可以这么说。” 顿了顿,又问,“你真的从来没觉得姜北言很帅吗?让人心动的那种帅?” 李钟灵毫不迟疑地使劲摇头,都快把脑袋摇成车载娃娃,“没有没有没有。” 她和姜北言就差穿一条裤子长大,对方所有狼狈的样子都见过,她对姜北言那张帅脸早就脱敏。 没有心动过,但对他感动过,不过,也就只感动了几秒钟。 是在初二的时候,李钟灵有次去陈美玉女士的店里帮忙,在路上遇到两个高中的混混,被他们堵路上,要她拿钱给他们买烟,简而言之就是勒索。 钱对李钟灵来说,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她当然一分都不愿意给。太刚的结果就是不仅钱包被抢走,还挨了一巴掌。 她脸上有巴掌印,不敢回家,跑去找姜北言收留,姜北言问什么情况,她没什么保留地跟他说了。 姜北言那天沉默了一晚上,第二天再见到他,他也满脸挂着彩。 还没等她问发生了什么,姜北言扔过来一个东西。 李钟灵接住一看,正是她的钱包。 她立刻明白姜北言干了什么,这身伤又是怎么来的。 李钟灵几乎都要哭了,那一刻感觉姜北言太他妈伟大了,竟然为了她去打架,感动的泪水说来就来,结果姜北言恶狠狠地骂了她好一通,昨天沉默时咽下的气,这会儿火山大爆发。 “傻逼吗你?他们要钱你直接给他们不就得了?” “我还以为你这钱包里有几百几千,他妈的就五十块钱,就为五十块钱挨个巴掌,你说你是不是傻?” 李钟灵被骂得毫无还嘴之力,姜北言帮她去打架,去把钱包抢回来,她仍旧是感动的,只是,没有那么感动了。 那些消失的感动,变成了让心脏变得沉重的难过。 她没觉得姜北言哪里有说错,因为他是真的觉得五十块钱不多,连他买个游戏皮肤的钱都不够。 但她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有做错,因为五十块钱,对她来说,真的很多,很多。 - 李钟灵没想到程嘉西竟然开启了厚脸皮模式。 自从晚上跟着她被她抓包后,他开始正大光明地坐在便利店里守着她,还是和之前一样,戴着顶棒球帽,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拿着纸笔写写画画。 李钟灵猜,他又在画她打工人的一天,于是有时候打哈欠打到一半,就不自觉开始注意形象。 也不是没试过去把他赶走,人走到那边,少年偏头看过来,湿润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她,等着她发话。 她发什么话? 被他这样可怜的表情看着,李钟灵什么赶人的狠话都讲不出,只能强行转弯,无视他,假装是去整理货架。 他爱在这待着就待着吧,无视就好了。 李钟灵自我催眠这个人不在,偏偏有些事情,就无法无视。 比如现在,她站在收银台后面,眼睁睁看着一个卷发女生朝程嘉西走过去,手里拿着手机,脸上带着笑意——标准的搭讪要联系方式的架势。 第32章 过去的阴影,让程嘉西仍旧对陌生女性的靠近感觉紧张,潜意识地坐直身体,搭在桌上的手臂往自己身前移,和对方保持着他能接受的安全距离。 也没说话,只是在女生递出手机后摇摇头。 卷发女生没要到联系方式也没气馁,顺势在他旁边坐下,侧着身体面朝他,托着腮跟他搭话。 她声音不大,李钟灵站在收银台这边,根本听不清他们交谈了些什么,就只看见程嘉西听完后,竟然抿唇笑了,还把手里的画本给她看。 李钟灵牙都要咬碎,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生聊这么开心,这可真是太、妙、了。 不,她气什么,有什么好气的,就算没有这个女生,她和程嘉西也没可能在一起,她妈妈和程叔叔…… 一想起陈美玉和程嘉西爸爸的事,李钟灵的心情又变得沉重。 那天晚上,她妈妈说,不打算和程嘉西爸爸在一起了,让她放手去找程嘉西,这说明她妈妈已经看出来,她喜欢程嘉西。 如果是因为她,让她妈妈做出这种决定,那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没有什么比她妈妈的幸福更重要。 一只修长的手,拿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 李钟灵抬头,对上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坐在窗边的卷发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李钟灵往那边扫了眼就收回视线,接过矿泉水,面无表情给他扫码结账。 “聊天聊得口渴了?”到底没忍住,阴阳怪气地内涵了句,连她自己都听得出,这话有多酸。 程嘉西却眨了下眼,像是没听懂什么意思,轻轻一声,“嗯?” “我在自言自语,”李钟灵冷漠说完这句话,又挂上没有感情的营业微笑,“收您两元,请扫码结账,谢谢惠顾。” 恨不得他赶紧走。 程嘉西不慌不忙扫了付款码,转身往窗边位置走,却没把矿泉水拿上。 李钟灵拿起矿泉水提醒他,“你的——”话说一半,看见水瓶白色瓶盖上,画着一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吐舌头鬼脸。 她愣了下。 而往那边走的少年,在这时转身,双手手指张开举在两颊边,歪脖子斜眼睛吐舌头,朝她做了个和瓶盖上一模一样的鬼脸,甚至更传神。 “……” 死一般的寂静划过他们头顶。 死寂了多久,李钟灵就屏住了多久的呼吸。 这人在干嘛? 仗着好看就这样乱用脸吗? 突然被什么搞笑艺人的鬼魂附身了吗? 李钟灵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把大腿都快掐紫了,才堪堪绷住脸上的淡定,若无其事接上句话,“顾客,你的水忘记拿走。” 她竟然没有一点反应。 程嘉西肉眼可见的失落。 这是刚刚那个女生,看到他的画本,得知他在陪着被他惹生气的李钟灵后,帮他出的哄人主意。但好像,毫无作用。 程嘉西耷拉着眉眼,垂头丧气走过去,拿回水,坐回窗边座位。 李钟灵看着他坐回去,低头看了眼鞋子,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被他听见的声音,故作抱怨地嘟囔:“哎我鞋带怎么松了。” 那边的人没反应,她蹲下去系鞋带。 午后的便利店因为没人光顾而比平时稍显宁静,收银台后,鞋带并没有松开的人,捂着嘴,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便利店迎来几个不速之客,其中一个打了唇钉的男生,认出了李钟灵。 “这不是李钟灵吗?”唇钉男生撑在收银台边,吊儿郎当地跟她打招呼。 李钟灵没认出他,“你是?” “我啊,以前住你家楼下的。” 男生报出自己姓名,李钟灵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是她以前的小学同学,也是曾经带着其他小孩丢石头骂她克星、被陈美玉女士拎着菜刀找上门骂了一顿的那个讨厌鬼,后来搬了家,没再有往来。 对方现在对她也依旧没有多友好,这会儿,脸上带着并不友善的笑意调侃她,怎么混成这样,沦落到这种地方打工,说自己认识开酒吧的朋友,要不要给她介绍份更赚钱的工作,还问她酒量怎么样。 他身后的几个男生,跟着嬉皮笑脸地说了几句不入耳的荤话,拿了盒避孕套放在收银台,还约她今晚要不要去玩玩。 李钟灵面无表情听着,眼尖瞥见窗边的少年沉着脸站起来,小幅度地冲他摇了摇头。 程嘉西捏紧拳头,但还是听话,先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紧盯着她这边。 “想约我出去玩?可以啊,”李钟灵微笑着注视眼前人,“我妈刚好在家说正无聊呢,要不我把她也叫上?” 陈美玉女士曾经给过的冲击太强大,举着菜刀的咆哮,几乎可以说是童年阴影的程度,唇钉男脸色变了变,讪笑着婉拒。 李钟灵在心里冷哼了声,算你识相。 被这样调戏,她也不是不生气,但她现在还在上班,不想惹事,不然这个月要白干,说不定这份工作也会丢。她现在不比小时候,这种程度的口嗨,已经没资格让她当回事。 唇钉男带着同伴去坐着抽烟,程嘉西朝她走过来,眼神沉着,薄唇紧抿,脸色很差劲。 李钟灵头一次见他气压这么低,也顾不上正在跟他冷战,压低声音叮嘱他:“他们只是口嗨,你要是搭理,反而把事情闹大,别莽,知道吗?” 第33章 程嘉西紧抿着唇,点点头。 见他听话,李钟灵松一口气,还好程嘉西不是姜北言那种性格,如果姜北言在这,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莽上去,到时候闹出的烂摊子,还得她收拾。 程嘉西把画本和笔还有那瓶没喝的矿泉水,都放上收银台,推到她面前。 李钟灵疑惑,“干嘛?” “送你的。” 李钟灵正不解,又听他说,“我明天不来了。” 她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多问什么,少年就推开便利店的门走了,毫不留恋。 李钟灵后知后觉回过神,他的身影已然不见。 她低头,看着矿泉水瓶盖上的那个滑稽鬼脸,想起他下午的鬼脸,想起他整天的陪伴。 刚刚被人嘲讽,被人调戏,都没能产生一丝波澜的心脏,这一刻,忽然像塌了方。 程嘉西走出便利店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在便利店不远处的路边站着。 这里是收银台的死角,李钟灵看不见。 夏夜潮热,空气沉闷,飞蚊一如既往地扑向路灯这火源。等了十几分钟的样子,他要等的人终于从便利店里走出来。 程嘉西不声不响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对国家大事指点江山,对政治时事高谈阔论,又对身边女性品头论足。 终于,走到了离便利店有够远的地方。 程嘉西加快脚步,追上其中一人,拍拍对方的肩膀。 打着唇钉的男生回头看过来,鼻孔对人,没好气问:“你谁啊?” 飞蚊扑火的路灯下,程嘉西弯弯眼睛,朝他笑了笑。 下一秒,拳头挥上他嘴角。 第13章 爱情。 还在幼年时期的程嘉西, 不止一次听母亲提起这个词汇。 彼时,他还不懂这个词汇所代表的含义,于是向母亲请教, 得到的回复,是母亲脸上甜蜜的笑, 真正的答案却始终朦胧。 父亲生意繁忙, 常常需要全国各地飞,于是程嘉西的成长, 几乎都是母亲的陪伴。母亲是小有名气的钢琴演奏家, 在乐团工作,会经常带他去看她的演出,在家里手把手地教他弹钢琴。 父母的爱情故事, 程嘉西从母亲的口中听过很多次。 父亲无意中从朋友那里得到一张音乐会门票, 原本对音乐没有兴趣、也并不打算去,那日却恰好生意谈判失败, 于是临时起意, 一见钟情。 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的父亲, 如何追到把浪漫刻在骨子里的母亲,其中的过程, 被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复述。 爱情。 在还没完全弄明白这个词汇所代表的含义时, 程嘉西就清楚地认知到,这是母亲对父亲的感情。 只是后来, 他也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种东西,和开了封的食物一样, 还有保鲜期。 他十岁那年,母亲第一次向父亲提出离婚。 她忍受不了丈夫的枯燥, 尽管她曾经说这很令人安心,忍受不了丈夫的寡言,尽管她曾经说安静是他最大的优点,忍受不了丈夫一年有四分之三的时间不归家,尽管她曾经说他是为了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父亲没有答应,他们开始争吵。 母亲砸坏了父亲最爱的花瓶,砸坏了自己最爱的钢琴,从楼上吵到楼下,家里一片狼藉。 同一年,母亲音乐演出的观众,多了一个常驻的陌生男人,经常捧着一束花,或许玫瑰,或许百合。她归家的次数,带程嘉西去看她演出的次数,都在渐渐减少。 家里楼下的大厅,重新买来的钢琴前,经常是程嘉西一个人坐着,发呆。 再往后一年,父亲生意失败,公司倒闭,几次剧烈的争吵后,母亲也终于同他成功离婚。 程嘉西没有被她带走,亲眼看着她拖着行李箱,坐上那个男人的车,扬长而去。 她没有回头,程嘉西也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撕心裂肺地叫喊着让她回头。 只是一如往常地,安静地看着。 他像是思维很慢很慢的蜗牛,直到家里的东西清空几天后,才后知后觉感知到,母亲离开的事实。 他给母亲打过电话,母亲在电话里嘱咐他好好吃饭,以后有时间会去看他。 这应该不是承诺,因为承诺是无论怎样都会想办法履行的诺言。哪怕到搬家这天,程嘉西也没再见过她一次。 电话也打不通了,只听父亲提起过一次,她已经结婚,刚生下一个女儿。 “去死吧。” 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十二岁的程嘉西,平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也是母亲当年和父亲争吵时,说得最多的一句。 父亲的眼里闪过震惊,像是以为自己听错,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程嘉西则像是大梦初醒,茫然地回望,反问,“我刚刚有说什么?” 男人疲惫地揉揉眉心,“可能是我最近太累听错。” 程嘉西对自己说过的话有印象,他很像父亲,沉默寡言,也很像母亲,会有一些恶毒的想法。 比如把他丢下的母亲,比如那个刚出生的妹妹,比如这样不被人需要的自己,有时候,他在心里默念,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 这样淤堵的气,才会稍微舒畅一些。 第34章 或许,这样的诅咒,念的次数多了,真的在现实灵验。 时隔七年再联系的母亲,在电话里局促地向他问好,打听他的近况,原因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患上白血病,亲生父母的骨髓匹配不合格,于是找到他,不放过一丝的可能性。 电话这边,程嘉西平静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救她?”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救她?” 漫长沉重的沉默后,母亲在电话里,带着哭腔哀求他。 程嘉西挂断了电话。 - 程嘉西说到做到,还真就没再来便利店了。 第一天,李钟灵觉得没所谓。 第二天,李钟灵猜他或许是有事。 第三天,李钟灵想他或许还没办完事。 第四天,李钟灵看门口的次数变多。 第五天,李钟灵已经开始郁闷了,他们几个人的聊天群里,程嘉西也没有冒过泡,虽然他以前也不怎么在群里说话。 这是又跟她闹失踪?还是冷战? 李钟灵越想越郁闷,越郁闷又越忍不住想。 程嘉西了无音信的第七天,李钟灵第七十次忍住去他家把他人揪出来的冲动,却被陈美玉女士耳提面命,把她刚煲好的骨头汤,去带给程嘉西。 “为什么要我去?我不去。”李钟灵鲜少在陈美玉面前耍性子,这次却不乐意。 陈美玉擦擦手,从厨房出来,“你还跟小西吵着架呢?还没和好?” 她还以为他们俩那晚就说清了。 李钟灵人往长沙发上一瘫,侧躺缩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开电视换频道,用沉默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陈美玉走过去,拍拍她屁股,让她腾个位置出来,坐她边上,“还闹别扭呢?” “没有。”李钟灵口不对心。 陈美玉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故意激她,“你这么不想跟小西和好,要不然跟小北谈对象算了。” 李钟灵立刻坐起来,又是生气又是无奈,“陈姐,您怎么老想着撮合我跟姜北言啊,我们俩就差穿一条裤子长大了,我要喜欢他,我早跟他在一起了,还等到现在?” 陈美玉点点头,“那你是承认,你不跟小西和好,是因为顾忌我?” 内心的想法一下就被套出来,不愧是亲妈。 李钟灵也没否认,别扭着开口:“反正他这事就是做得不对,您孤家寡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处得来的程叔叔,程嘉西他非要掺和进来,把你们拆散,算什么事?” 就算是因为喜欢她,就算她也喜欢他,但这种做法,她一点也不赞同。这太自私了。 “你这怎么把我跟你程叔叔说得跟什么苦命鸳鸯一样?”陈美玉好笑地说,“我跟你程叔叔好着呢。” 李钟灵面露惊讶,却又听她补充,“当然,是朋友那种好。” 这绝对是安慰。李钟灵垮下脸。 她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陈美玉笑得无奈,摸摸她的脑袋,说:“我和你程叔叔分开,不是你和小西的原因。” 确实,在两个孩子上高中的时候,她和程嘉西的爸爸互相有了好感。当时也是想着等两个小孩高考完,再告诉他们这件事。 只是,他们的感情,没能维系到李钟灵和程嘉西参加完高考。 当朋友的时候不会怎么在意的事,做恋人时,会变得尤为明显。 首先,是经济差距。 程嘉西的爸爸最近几年把生意越做越大,这是好事,但作为一个恋人来说,这对另一半,会产生无形的压力。尤其是他们这种比起感情不得不更看中物质的成年人。 陈美玉尽管不富有,但骨子里是骄傲的,她尽量让自己在这方面不自卑,差距却体现在方方面面,是收到贵重礼物时的局促,是在花钱如流水的场所约会时的尴尬。 其次,是思想差距。 在李钟灵刚读高三的时候,程嘉西的爸爸向陈美玉透露过,过几年想要移民国外的意向,说是征求她的意见,其实也是变相的暗示。 在此之前,陈美玉从没想过出国。 也就只有晚上偶尔和跟李钟灵一起睡觉,闲聊时,跟自家女儿打嘴炮,以后等她考上好大学,参加工作,赚了钱后,带她这个老妈出国见见世面。李钟灵上一秒满口答应,下一秒呼呼大睡。 听到对方移民这想法时,陈美玉在脑海中设想过,那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她想象不到。 这两个差距,是陈美玉和程嘉西爸爸分开的根本原因。 尽管如此,她却还是不希望李钟灵和程嘉西在一起。程父移民,程嘉西也会出国,那李钟灵呢? 中年人要考虑的现实因素太多太多,哪怕是直到那天晚上,程嘉西和陈美玉点明了,她不喜欢他,不同意他和李钟灵在一起。 陈美玉也还是在劝他放弃,“小西,以后,你还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不一定非得把时间浪费在钟灵身上。” “再多再好的人,也只有她是李钟灵。” 少年如是说。 陈美玉觉得他太执着,却不想他对李钟灵已经不仅仅是执着。 第35章 “我不会拦着你和我爸爸在一起,也不会拦着李钟灵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对我自己的坚定程度有信心。我会一直等,等你们分开,等她和其他人分开,那个时候,应该就能轮到我了吧。” 他扬起一抹笑,漂亮的眼睛完成月牙的形状,像最天真无邪的小孩,盛满对未来的期待,却教人看得胆寒心颤。 “我喜欢她,等一个喜欢的人来找我,是很高兴的事,不是浪费时间。” 陈美玉无话可说,原本是想去质问,为什么他就笃定她和他爸爸,李钟灵和别人,就一定走不到最后。 后来想想,他不是笃定他们走不到最后,他是更确信自己能坚持到最后。 这是少年时期才会有的赤忱,不掺任何杂质、任何顾虑的喜欢。也许这辈子,就这一次。 李钟灵沉默地听着自家母亲的复述,喉头渐渐发哽。 她早该知道的。程嘉西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她喜欢他?但他从来都没点破。 他假装不知道的原因,是早就看出来,她心里的第一顺位选择,一定会是她的妈妈。而他心甘情愿排在后面,再后面,最后面。 陈美玉轻叹了口气,“原本,我是真的不看好你和小西,他是个心思深沉的孩子,你又这么缺心眼,他拿捏你简直太容易,我也是真的担心,你在他那里吃亏。” “但这种事情,我看不看好,又有什么用呢,这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选择权也该交给你们自己。” 她用指腹擦掉年轻女生眼角的湿润,拍拍她脑袋,鼓励道:“去吧,去找小西,他刚出院回来,带着骨头汤,去跟他好好谈谈。” “出……院?”李钟灵抹了把脸,顿时慌张,“他、他他怎么了?” 陈美玉也察觉自己说漏嘴,连忙捂住嘴,装傻充愣,“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妈!” - 像那晚一样,程家的门铃,再一次急促地被摁响。 李钟灵站在程家门口,着急得就要用手去捶门,却又怕吓到屋里的人。 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少年站在屋内,看见她时,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他下意识往后退半步,将未好完全的脸撇到另一边。 但为时已晚,李钟灵上一秒还在心里想着,要怎么好好骂他一顿,去捐献骨髓这么大的事,竟然一点都不告诉她,竟然一声不吭跑去另一个城市住院。 这一秒看到他脸上的淤青,话到嘴边就变成:“你打架了?你跟谁打架了?” “磕、磕的。” 一贯处变不惊的少年,此刻说话磕磕绊绊。 “程嘉西!”这时候还狡辩,李钟灵气得连名带姓叫他,也不顾他还堵在门口,强行挤开他,进了他家的门,把装着骨头汤的保温盒往茶几上一放,叉着腰横眉竖眼命令他,“给我过来。” “……” 蜗牛开始挪动。 实在是太慢,李钟灵等得不耐烦了,一个箭步冲到他跟前,还没等她开口,他先低头认错,“对不起。” 预想中的呵斥并没有响起,他受伤的脸被人捧住。 程嘉西惊愕抬眼,对上一双蒙了水雾的盛满心疼的眼睛。 “疼不疼啊?”她声音很轻地问,尽管很轻,却还是被他听见压抑的哭腔。 程嘉西眨了眨眼睛,像小孩子邀功一样,小声又挺骄傲地跟她说,“我打赢了。” 李钟灵笑出了眼泪。 “还说是磕的。”谁问他打架呀。 “磕到人拳头上了啊?”千里迢迢跑去给一面都没见过的妹妹捐骨髓,还瞒着她。 “傻不傻呀?”真是个傻子。 程嘉西弯起眼睛,捧着她的脸颊,拇指指腹蹭去她的眼泪,俯身朝她靠近,额头贴上她的。 “那我也赢了。” - 高考结束那晚,程嘉西最后一个被李钟灵叫去谈话。 明明跟其他几个人都说了半个多小时,却只跟他说了两句话。 结束的时候,程嘉西却最开心。 “小西对我来说,就像是空气,存在感好弱,总是忘记你还在。” “可是我啊,绝对不能没有空气。” 嗯。 我知道哦。 我也喜欢你。 第14章 李钟灵坐立难安。 她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和程嘉西在一起。 那天去程嘉西家里后, 程嘉西跟她道了歉,她也原谅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知道程嘉西喜欢她, 而程嘉西也一定知道她的心意,但是, 程嘉西没有告白, 她也没有告白。 所以,这到底算不算在一起? “所以, 把我喊出来就是为了跟你探讨这个问题, ”萧南笑容十分核善,“您不觉得这对我来说些许残忍吗?” 李钟灵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这是在帮你脱敏,毕竟咱们还是要接着做朋友的。” 萧南冷笑一声:“你怎么不去帮姜北言脱敏?” 那当然是因为拒绝了他, 现在还觉得尴尬。 李钟灵被他的话噎了下, 又厚着脸皮振振有词:“长幼有序,你年纪大你先来。” 第36章 几人里最年长但也就只有此刻享受到“年龄优待”的萧南, 嘴角抽搐, “先是被你拒绝, 再被你当成免费恋爱顾问,现在还要被你说年纪大, 李钟灵, 我谢谢你。” 李钟灵拿起装着冰镇西瓜汁的玻璃杯跟他碰了碰,“不必客气, 这顿你请。” 萧南:“……” 真是好久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了。 萧南摇摇头,咋舌,“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你对我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口出狂言,对程嘉西怎么连问都不敢问一声?” 李钟灵肃着脸为自己狡辩:“这是两回事。” 这确实是狡辩。 自从那天从程嘉西家回来后, 她面对程嘉西,忽然就觉得不自在,仿佛回到刚发现自己喜欢上他的那段时间。 而程嘉西呢,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既不疏远也不亲近。 她去便利店兼职,程嘉西就乖乖在店里陪着她,但也只是陪着她,走路上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距离,既没有牵手,也没有做其他亲密举动。 这就更让李钟灵拿捏不明白了,这究竟算不算在一起? 萧南懒洋洋地托着腮,十分敷衍地提议:“我的建议是,直接问。” 李钟灵给他一个白眼:“我要是好意思开这个口,还能来找你?” 萧南另只空闲的手朝她伸过来,掌心朝上,索要跑腿费:“给我两百块,我帮你开这个口。” 李钟灵果断拒绝:“要我钱不如要我命。” 她当家教讲到嗓子疼吃西瓜霜,一天也赚不到两百块,怎么可能在这事上花钱? 萧南想了想,又说:“另一个不用直接开口问的办法,你去……” 他说一半就打住,吊足人胃口。 李钟灵忙问:“去什么?” 萧南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十分夸张地叹了口气,面露不忍,“我不太好意思说,怕教坏小孩。” “……” 看穿他的套路,李钟灵到底还是拿出手机,忍痛给他发了六十六的红包——她做家教一个小时的时薪,面无表情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萧南立刻朝她招手,“耳朵过来。” 萧南的办法简单,粗暴,也是真的带坏小孩。 他竟然让她去勾引程嘉西,让她假装不经意去亲程嘉西一下,她负责创造事故,剩下的故事让被亲的程嘉西负责续写收尾。 李钟灵提问,怎么个假装不经意法? 萧南答,去看几部陈美玉女士最爱的脑残剧。 李钟灵无话可说。 疯了,真是疯了,萧南是疯了才会想出这个办法,而她也真是疯了才会真的听话去照做。 第一步是约程嘉西见面。 时隔一年多,李钟灵再次穿上裙子。 在手机里约了程嘉西今天去看电影,她一大早就起床,给自己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大功告成后又立刻否决了像花蝴蝶一样的自己,拆掉多余的装饰,打扮成看不出精心打扮过的模样。 即便是这样,看起来也还是比平时精致了不少。 李钟灵暗戳戳地猜测,程嘉西是不是会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男主看到打扮过的女主后,眼睛睁大,嘴巴张开,露出“这平时平平无奇的女人竟然能这么漂亮”的夸张的被惊艳到的表情。 但,很遗憾,现实是她想太多。 程嘉西别说是露出被惊艳到的表情,他连一秒钟的惊讶都不曾有,看到她时,就像平常一样,朝她弯起眼睛,笑得柔和又腼腆。 反而是李钟灵自己,在看到他的时候,被亮眼得愣了愣。 最简单的白t被他穿出清爽的少年气,这件衣服她以前见他穿过,穿这件衣服的人,她也是从小看到大,但是,好奇怪,怎么偏偏就感觉,他今天帅得更突出了呢? 让她都有点…… 不好意思了。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程嘉西问:“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走吧,去地铁站!”李钟灵立刻挪开视线,嗓门和心虚成反比。 工作日的上午,地铁里的人并不多,李钟灵和程嘉西并排坐在长椅上,两个人中间的距离还能再坐半个人。 李钟灵坐得格外端正,双膝并拢,双手放在大腿上,背也挺得笔直。 她从对面玻璃窗的倒影中,暗中观察程嘉西,他倒是挺放松,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臂自然垂在身侧,也很“独”,目不斜视坐着,仿佛身边没她这个人。 李钟灵越想越觉得奇怪,他不是很喜欢她吗?坐在喜欢的人旁边,还能这么淡定? 大庭广众,她现在不能实施萧南的馊主意,装作不小心创造事故去亲他,脸皮再厚也是要脸的。 但她可以改良一下再实施。 李钟灵斜着眼睛,用余光瞥了眼程嘉西放在两人位置中间的右手,先确定他手的位置,再假装不经意地抬起自己的左手,做了个给脖子挠痒的动作虚晃一枪,最后,再假装不经意地垂下左手,放在两人中间的椅子上,小指刚好与他的小指相触碰。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程嘉西的反应,是红着脸害羞地缩回手,还是大着胆子顺势牵上她的手呢? 第37章 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过去了。 很好。 程嘉西没有任何反应。 李钟灵几乎要咬牙切齿,被喜欢的人摸手了,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是木头吗? 她索性偏过头瞪他。 察觉到她的动作,程嘉西也转过头来看她,清澈的眼神透露出一丝疑惑,无声询问有什么事。 “……没事。”李钟灵别扭地偏过头,憋屈咽下这口气。 她才不会主动去问他为什么不牵手,谈恋爱,谁先主动谁就输了!她要占上风,她要狠狠拿捏程嘉西! 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都不牵手?他到底是不是喜欢她?他是不是还不想跟她在一起? 李钟灵胡思乱想了一路,直到电影开场,都还在纠结。 电影是她选的,一部男主很帅特效也很帅的外国科幻片。她总觉得在电影院看这种有特效的电影才能值回票价,像什么爱情片啊喜剧片啊,等线上上线,在家用电视看看得了,省钱省事。 不过今天,李钟灵感觉这电影票的钱花得一点都不值——虽然是程嘉西买的电影票。 从电影开始到现在快半小时,她的心思完全不在电影里,除了第一眼看到戴着耳钉的男主演很帅,就没再关注其他,注意力全在前排的两个人身上。 坐在她前排的是对年轻男女,看情况还是刚交往没多久或者还没确定关系正在暧昧中。 因为男生的心思也完全没在电影上。 李钟灵看着他悄悄把手臂抬到女生身后的椅子背,一会儿又缩回来,一会儿又伸出去,连手指都小心翼翼且挣扎,想搂又不敢楼,想碰又不敢碰,看他的小动作比看电影还有趣。 如果是往常,李钟灵肯定会觉得逗死人,还会叫上程嘉西一块来看热闹,但是今天,她微妙地和这个小心翼翼的男生共情了,甚至比他还憋屈。 人家小情侣,看电影的时候小动作虽然搞笑,但甜蜜得很,不像她和程嘉西…… 李钟灵扭头看向身旁的男生,荧幕的光在他俊朗的侧脸变幻,他目不斜视地盯着电影荧幕,表情认真得像是在上网课。 不,她上网课都没这么认真过。 李钟灵的心拔凉拔凉的,这位哥,是真来看电影的啊,单纯看、电、影。 似乎察觉她的视线,程嘉西目光终于离开荧幕,朝她看过来,微微倾身,斜向她这边,声音压低,“怎么了吗?” 李钟灵很想咬牙切齿说没什么,余光瞥见自己怀里的爆米花,计上心头,这是个好机会,不如趁他在拿爆米花的时候,故意抓住他的手,看他到底是什么反应。 跟地铁上小手指矜持地一碰不一样,这一次,她要把他整只手都抓住。 说干就干,李钟灵把爆米花桶往他那边递了递,小声问:“吃吗?” 程嘉西轻轻摇头:“谢谢,不用了,你吃吧。” 李钟灵:“……” 沉默几秒,李钟灵面无表情下死命令:“不行,你必须吃。” 她整个人气压骤降,程嘉西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李钟灵继续面无表情地用一点也听不出是在拜托人帮忙的语气,拜托他帮忙:“我吃不完,扔了浪费,你帮忙吃点。” 程嘉西轻轻“噢”了声,乖乖从桶里拿了些爆米花开始吃。 虽然很木,但很听话。 李钟灵消了些气,不着痕迹地压了压嘴角,余光暗中观察,等他把手里的爆米花吃完,再伸手来拿的时候,抓住时机,故意伸出手去,假装拿爆米花的时候不小心,在爆米花桶里抓住他的手。 她偷偷观察被抓住手的人的反应。 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过去了。 很好很好。 程嘉西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手一动不动,他的人看过来,目光询问,在疑惑她怎么不松手。 李钟灵恨恨咬牙,松开他的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抱歉,不小心。” 程嘉西弯弯眼睛,拿了些爆米花,把手收回去。 徒留快气得吐血的李钟灵憋出内伤。 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现在已经不是在纠结她和程嘉西究竟是不是在交往,她现在已经开始怀疑,程嘉西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偏偏这时候雪上加霜,前排的男生终于成功,揽上了身旁女生的肩膀,两人四目相对,羞涩相视一笑。 哦,恭喜,祝福,可恶! 程嘉西真是块木头啊! 看完电影出来,别人脸上都带着笑,唯独李钟灵气鼓鼓。 木头终于注意到她的情绪,明明是罪魁祸首却还一脸无辜地问:“怎么不开心?” 李钟灵不说话。 他又问:“觉得电影不好看吗?” 哦,他以为是电影的原因。 李钟灵磨磨牙,顺着这句话下台阶,“是啊,电影不好看,也就只有打着几个耳钉的男主角能看。” 她才不会说实话,要是说她是因为他胡思乱想了大半天,电影根本没看进去,那多丢人,显得她多喜欢他似的。 第38章 程嘉西目光在周边逡巡一圈,锁定一家冰淇淋店,指了指马路对面,“要去吃冰淇淋消消火吗?” 他竟然还真信了。 虽然说的假话,但不希望他真的信这假话,更想他能从这假话中看出点什么。他没能看出真相,更让人失望,恼火。 李钟灵别扭地小声咕哝,“还消火,你当你是消防员呢。” 她声音很小很小,程嘉西没听清,低头朝她靠近了些,“嗯?” “……没什么。”最后一丝理智在拉着她,别对他撒气。 李钟灵感觉自己快被憋坏,马上就要像个气球一样爆炸。 程嘉西弯弯眼睛,牵起她的手,“那走吧。” 一直被灌气的气球忽然停止膨胀,李钟灵整个人都愣住,被动地呆呆地跟着他走,目光发直地盯着被牵住的手。 牵牵牵手了?!! 她看看手,又看看程嘉西,又看看手。 不仅仅是牵手,还是十指相扣,他温暖干燥的手掌与她严丝合缝地相贴,每一根手指都相缠。 怎怎怎么回事? 程嘉西他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跟她牵手了? 他刚刚有先做准备吗?好像没有,也看不出一点紧张的样子。他怎么能牵得这么自然?是在家里提前练习过吗?等等,那他找谁练习的? 跟着程嘉西穿过马路,李钟灵的脑回路已经转了几个急转弯。 程嘉西正要问她想吃什么口味,扭头却见女生红着脸,眼神却犀利肃然。 “在吃冰淇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李钟灵严肃地问,“你是不是找人练习过?” 程嘉西困惑,“练习什么?” 李钟灵举起被他牵着的手,“这个。” 程嘉西愣了下,随即了然一笑,“嗯,练习过。” 竟然是真的。 李钟灵睁大眼睛,还想继续问他找谁练习的,没来得及出口的话被他的问题堵回去,“冰淇淋,想吃什么口味的?” “抹茶白巧。”李钟灵随便点了个味道,继续迫切地问,“你找谁练习的?” 总不可能是男生吧,男生谁愿意陪他做这种事?她都能想象到姜北言一脸嫌弃掉鸡皮疙瘩的模样。但应该也不会是女生啊,除她之外,他没什么相熟的女生,更何况,他对女生还有心理阴影。 比起她的迫切,程嘉西不慌不忙,点完单后,反而问她:“你很想知道?” “当——”李钟灵差点把肯定答案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口,“也不是那么想。” 说完自己没憋住,又补充了句,“好吧,我承认有一点点点点好奇。” 程嘉西笑了笑,从店员手中接过冰淇淋,道了声谢,转交给她,“高考结束那晚,我和你提前练习过。” 李钟灵拿着冰淇淋指着自己,“跟我?我怎么没印象?” 程嘉西略一沉吟,正要帮她回顾,李钟灵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时间点是高考结束那晚,正是她大醉特醉耍了酒疯的时候,连忙打断他的话,“算、算了,你还是别说,再也别提那晚的事,不然我想死。” 程嘉西失笑,乖巧地点头。 回到马路对面,往地铁站的方向走,李钟灵时不时低头看一眼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心里比手里的冰淇淋还甜滋滋,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好像,被反攻了。 萧南是让她去和程嘉西亲密接触,看程嘉西什么反应,诱导他回答现在是不是交往。 但是,现在好像反过来了,程嘉西主动跟她牵手,害羞的反而是她。最关键的,她完全没能去诱导他回答在不在交往这个问题。 李钟灵很想给自己翻个白眼,被牵个手就高兴得不分南北,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不过,牵手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现在就开始交往了?可万一不是呢?在意识到自己喜欢程嘉西之前,她也没少跟程嘉西牵手,不仅牵过手,还摸过他的头,还捏过他的脸,跳到过他背上…… 李钟灵越想越觉得羞耻,她以前都干了些什么啊。 羞耻先抛到一边,她更想在今天把这个问题弄明白,她和程嘉西到底算不算在交往。 李钟灵左思右想,舔了口快化掉的冰淇淋,终于出声喊住他,“程嘉西。” 程嘉西停下脚步,转头看她,视线略过她沾了些冰淇淋的唇角。 李钟灵咬咬牙,问:“我们现在到底是不是在……” 话没说完,身旁的男生忽然伸手,拇指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嘴角。她愣住,要说的话都忘记,才褪下红晕的脸一寸寸涨红,热得像快烧开的热水壶。 程嘉西歪歪头,清澈的眸子望着她,接着她的话问:“在什么?” “没、没什么……” 第15章 李钟灵还是没能从程嘉西那问出他们现在是不是在交往。 她承认, 她没出息,被程嘉西牵个手,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把这事忘在九霄云外。 她总是这样,总是在不经意间被程嘉西牵着鼻子走, 就好像又回到了她刚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程嘉西的时候。 那时已经上了高中, 让她心里隐隐不爽的,是近来频频听见女生们对程嘉西的讨论。 第39章 “2班的程嘉西, 真的有点帅啊。” “是不是校庆弹钢琴的那个?我丢, 帅呆我。” “还以为帅哥都在篮球队和排球队,才发现他是我今年最大的损失,发现了他是我今年最大的狗屎运。” ……你们会不会太夸张了。 李钟灵坐在座位, 托腮看着窗外, 心里忍不住腹诽。 自从程嘉西参加了校庆,仿佛一瞬间从存在感低的透明人变成闪闪发光的明星, 越来越引人注目。 程嘉西并不喜欢这种高调的表演, 要上台弹钢琴的原本是他们班上另一个女生, 但那个女生在前一天来了例假,痛经痛到连走路都困难。 时间紧迫, 找不到替代表演的人, 2班班主任知道程嘉西会弹钢琴,亲自拜托的他。程嘉西惯常不会拒绝人, 于是就这么答应了。 这还是李钟灵认识他以来,他第一次上台表演,她比表演者本人还担心, 生怕他因为台下太多人而不适,对他千叮咛万嘱咐, 别紧张别怯场,把台下的人当成萝卜土豆,弹错音也没关系,台下的人没几个学过钢琴,大家都听不出来。 她紧张得后背快出汗,程嘉西反而弯着眼睛笑,还有心情从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拆了糖纸递给她,不慌不忙问:“要吃糖吗?” 李钟灵在班级大合唱的时候上过舞台,也在台下见过很多人在舞台上表演,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觉得,舞台上的人,会这么好看。 舞台上的聚光灯,是天然的光环,在光影中的程嘉西,仿佛整个人都发着光。 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如蝶飞舞,他垂着眼睫,没有在笑。 总是弯起的漂亮嘴角,此刻是认真到有些冷酷的平直弧度。 在平时总是安静待在一旁看他们聊天说笑的程嘉西,说话做事都慢吞吞被她说是蜗牛的程嘉西,存在感像空气一样稀薄的程嘉西,就在刚才还弯着眼睛给她棒棒糖的程嘉西,琴音奏响的那一刻,以一个让她完全陌生的姿态,正式走进大家的视野。 冷酷,凌厉,令人心悸。 动听的钢琴曲从他指尖飞出,落入李钟灵耳中的,却不止琴声,还有身旁女生的窃窃私语。 有人惊叹他的帅气,有人在打听他的姓名。 程嘉西能被其他人关注,李钟灵既为他高兴,又为他担忧。因为这同时也意味着,程嘉西即将会很有多次,被人拦在路上,搭讪或是直接告白,这会是他的困扰,甚至会让他受惊。 于是校庆后,她偷偷拜托和程嘉西同班的姜北言,让他最近多关照程嘉西。 姜北言不解,问:“关照他什么?” 李钟灵解释:“前几天不是校庆吗,他弹钢琴太出风头了,肯定很多人来找他。” 姜北言却还是问:“所以为什么要帮他挡?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他总要自己面对这些。” 李钟灵不愿意,坚持说:“我不管,能挡一时是一时。” 姜北言也不愿意,讽刺她:“你是他妈妈吗?” 这场对话以姜北言的毒舌攻击、李钟灵拳头的物理攻击收尾。 尽管和姜北言不欢而散,但李钟灵承认一点,他没有说错,她对程嘉西就是护犊子的心态。 这情有可原,毕竟程嘉西现在的心理阴影,一半责任在她,如果她那时候警惕心高些,及时发现那个疯女人的行径,程嘉西也不会被关上三天,现在也就不会一被陌生女生搭讪就往她身后躲。 出于愧疚,她现在很护着程嘉西,哪怕被姜北言说成母鸡护小鸡。 没想到的是,程嘉西似乎并不需要她这般严防死守地保护了。 李钟灵无意间撞见他和一个陌生女生交谈,他看上去并不恐慌,完全不像是有心理阴影的人,十分正常地同那个女生交谈。 女生走后,他转过身来,看见她,微微一怔,像平时一样露出温和的笑容,朝她走过来。 “刚刚那个女孩你认识?”李钟灵问。 “不认识。”程嘉西如实地说,甚至交待了她没问出口的问题,“她向我告白,我拒绝了她。” 比起他拒绝告白,让李钟灵更惊讶的是另一件事。 “你不怕了吗?”她惊讶于他不再怕陌生异性。 程嘉西想了想,说:“她很友好,也……很瘦小,应该打不过我。” 李钟灵被他的后一个形容逗笑,果然心理阴影还是存在的,正常人谁会想着跟女生比打架力气啊,不过,敢和人交流,他也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她欣慰地拍拍少年清瘦的肩膀,“小西真是长大了。” 欣慰之余,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又像是自己被丢掉了。 程嘉西好像不需要她了。 这样的感觉,在又一次看见程嘉西和一个陌生女生聊天时,愈加强烈。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在她耳边啰啰嗦嗦。 啰嗦的人是祁东,今天周五,他爸妈都去亲戚家吃席了,他这周去李钟灵家蹭饭,这会儿是来跟他们一起回家的。 第40章 也是在和李钟灵一块去2班等程嘉西和姜北言的时候,看见程嘉西被一个女生喊走。 “大姐大,你脸色这么难看,不会是羡慕小西有人追吧?” 祁东这缺心眼,有着把真诚的安慰说成风凉话的能力,他一本正经地安慰,“放心吧,肯定也有人喜欢你的,只是没勇气来跟你告白。” “……我谢谢你啊。”要不是知道他缺心眼,李钟灵一准让他的脑袋磕上她的拳头。 姜北言已经偏过头去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 祁东又摸着下巴说:“我们小西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 他的脑袋终究没能躲过一劫,李钟灵给了他一个新鲜的爆栗,“谈什么谈,我们可是高中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懂不懂?” 祁东捂着脑袋连连说懂,在程嘉西走过来时,又立刻忘了痛,一脸兴奋和八卦,“怎么样怎么样,聊这么久,你答应人家了?” 李钟灵又要去捶他,却听程嘉西说:“我跟她说,考虑考虑。” 她动作停住,人也愣住,竟然不是拒绝,而是考虑考虑…… 姜北言脸上也闪过惊愕,看了眼他,又看了眼李钟灵,想到什么,不易察觉地微翘唇角。 祁东更是大惊小怪,“真考虑啊?你果然是要谈恋爱了!” “嗯?谈恋爱?”程嘉西困惑地看着他,说,“我没有要谈恋爱。” 祁东也奇怪:“那你说考虑考虑?” 原来聊天没在一个频道,程嘉西解释说:“学姐来邀请我去参加“星辰杯”的钢琴比赛,我说考虑考虑。” 一句话,让三个人的神情都有了变化。 祁东是一脸看不到热闹的失望,“钢琴比赛啊,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不去不就得了。” 姜北言也皱了皱眉,嘴角的弧度落下,不爽且失望地抿起。 李钟灵满脸释然,重重松了口气,“我就说小西你不会早恋,”又问,“你不想去钢琴比赛吗?不是每天都在家练?” 认识程嘉西以来,他每天雷打不动练一个小时的钢琴,除了喜欢,李钟灵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所以他上台弹钢琴被人看到,她很为他高兴。 然而,程嘉西却说:“只是习惯。” 祁东赞同地点头,“我懂我懂,就跟我放假回家习惯开电脑打游戏一样。” “……你闭嘴,”李钟灵给了他一拳,又对程嘉西说:“你要是觉得比赛现场人太多,担心怯场,我可以请病假陪你去。” 姜北言看不下去,啧了声:“你真要给他当鸡妈妈?” “你也闭嘴,”李钟灵无语道,“我是不想他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她曾经在程嘉西家里看见过“星辰杯”的奖杯,少儿组全国一等奖。但他搬到溪川后就没参加过任何比赛,她没有问原因,猜测或许是因为他爸爸之前破产,家里没钱让他继续请老师学琴。 现在程嘉西只是在校庆上表演了一次,那个学姐就来找他让他报名比赛,说明程嘉西的水平没有丢,他有这个能力去比赛。既然有机会展现自己,为什么不去把握? 程嘉西似乎还有犹豫,看着她问:“你很想让我参加吗?” 仿佛只要她说想,他就一定会去。 李钟灵希望他把握机会,但不希望逼他做决定,只是委婉地说:“听说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 祁东已经拿出手机搜完了什么是星辰杯,赞同地点头:“奖金也很高。” 姜北言抱着双臂冷笑,“哦,懂了。” 李钟灵气炸:“你们把我想成什么了!” 她生气地朝姜北言挥拳,听见程嘉西说:“我参加。” 李钟灵一瞬停住,扭头惊喜地笑,“真的?那我想想我该装什么病请假。” 程嘉西却说:“不用装病。” 李钟灵一愣,“啥?” 程嘉西弯着唇,宽慰道:“我一个人没问题的,会有老师和学姐陪同。” 李钟灵有些呆呆地“哦”了声,心里头忽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五味杂陈。 偏偏还有人在这时幸灾乐祸地说风凉话,“小鸡仔翅膀硬了,鸡妈妈该退休咯。” “……姜北言!”李钟灵一拳朝他挥过去。 “星辰杯”是全国性质的钢琴比赛,从每个城市选拔,所以初赛复赛都在溪川本地举行,程嘉西很顺利地通过,并不费力地进了决赛。 决赛在另一个城市,要坐飞机去,去的那天不是周末,李钟灵要上课,没办法去送他。 前一天晚上,李钟灵把程嘉西喊来家里吃饭,饭桌上,还在关切地问他:“紧张吗?” 程嘉西摇摇头:“不紧张。” 李钟灵又问:“东西都带齐了吗?衣服什么的,那边还没升温,你多带点衣服过去。” 她叮嘱什么,程嘉西都一句一句答应。 李钟灵还是不放心,又叮嘱道:“要是遇到陌生人搭话,你不想搭理就别搭理,学一学姜北言,脸色摆臭点,就没人敢招惹你。” 程嘉西还没说话,听不下去的陈美玉插嘴骂了她一句,“又在这说小北的不是,难怪你们俩天天吵。” 第41章 李钟灵为自己辩解:“我这是阐述事实。” 陈美玉怼她:“你这是嘴贫,”又说,“是小西去比赛,又不是你要去比赛,你看看你搞的,比他还紧张。” 李钟灵一副“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模样,“他这是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我当然担心。” 陈美玉摇摇头,扭头对程嘉西道:“瞧瞧她,对她弟弟妹妹都没这么上过心。” 程嘉西弯起唇角,笑得腼腆。 李钟灵不满陈美玉像告状一样说自己,振振有词:“表弟表妹当然不能跟小西比,他们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面。跟小西就不同了,天天上学天天见,我们俩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话尾还从当事人这找认同,“是吧小西?” 程嘉西低着头,往嘴里塞了口米饭,机械咀嚼,像是没听见一样,没有回话。 陈美玉搭腔损她:“人小西都被你烦得懒得理你。” “小西又不是你,他一看就是又在发呆,”李钟灵习惯了程嘉西时不时的神游天外,没拿筷子的手伸过去,拍了拍他的手臂,喊他回神,问,“要不然我吃完饭再去你家帮你检查个行李?省得你到那边发现少带,还有临时买。” 程嘉西垂着眼,轻声婉拒:“不用,我一个人能行。” “……好吧,”李钟灵总觉得他这句“一个人能行”有点怪怪的,又只是隐约,具体说不上来,便没多想,往他碗里夹了只鸡腿,“多吃点。” 还真是让陈美玉女士给说中,这次的钢琴比赛,李钟灵比程嘉西本人还焦虑。 程嘉西请假去比赛的这两天,她在学校上课都心神不宁,连班花都发现了她的异样。 班花就坐在她前桌,趁着课间,转过身来问她:“怎么心不在焉的?” 李钟灵两条手臂伸直抓着桌沿,下巴无精打采搭在手臂上,“程嘉西去比赛了。” 班花早听她说过这事儿,前阵子李钟灵跟炫耀自家孩子拿奖一样向她炫耀程嘉西连着过了初赛复赛,马上就要去外市参加决赛。 她点点头:“我知道啊。” 李钟灵闷闷地开口:“程嘉西不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班花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李钟灵并不怎么感兴趣地问:“像什么?” 班花说:“我爷爷家养的大黄,每次我去完爷爷家,要走的时候,它就眼巴巴坐门口,盼着我回去。” 听出她话里的调侃,李钟灵还是无精打采,“你才是狗。” 她这放久了的白菜蔫吧的模样,班花摇摇头,“你太依赖他了,这样可不妙。” 仿佛听到什么大笑话,李钟灵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问:“我?依赖他?反了吧?” 班花有理有据道:“分离性焦虑,是与依恋对象分离时出现的过度焦虑,你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她说得有板有眼,李钟灵不听她唬人,从课桌里掏出手机百度,看了眼词条解释,面无表情说:“一般发生在学龄前儿童,我是学龄前儿童?” 班花反问:“那你现在不焦虑吗?” 李钟灵闭嘴了。 过了会儿,又解释:“也不是焦虑,就是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太好的事。” 班花问:“吃饭睡觉上课,一直想着他?” 李钟灵点头,“一直想着。” 班花想了想,又问:“那他以后交女朋友了怎么办?” 李钟灵愣了下,说:“我没想这么远……” 班花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苦口婆心:“孩子大了,也该想远点了,又不是上小学初中,咱们都高中生了,班上多少对,你不知道?” 李钟灵沉默了。 她消息灵通,当然知道。 但她真没想这么远,总觉得自己还小,程嘉西还小,大家都还小,会一直一直像现在这样当着好朋友。 可仔细一想,好像,大家也确实都不小了。就拿程嘉西来说,他最近收到的情书还真不少,如果他有这个意愿,他不愁没恋爱谈。 她是知道的,程嘉西因为初中那件事,对异性的接近有心理负担,现在的心思不会在谈恋爱上,但是,以后呢? 他总归是会走出心理阴影,也渐渐地在改变,等他想谈恋爱了,要怎么办? 他谈恋爱之后,就不能再当她的小弟了,也不再需要她的关照。 李钟灵想象不出程嘉西谈恋爱的样子,也想象不出自己不再被程嘉西需要的情形。 这种事情,怎么光是想一想,就觉得……难过。 李钟灵还没能找出答案,程嘉西就比完赛回来了。听说发挥得很糟糕,出现了几次不该出现的失误,他肉眼可见的萎靡。 李钟灵安慰他,他也只是轻轻应声,不会不搭理她,但也是一副并没有被安慰到的模样,对那天的事不愿细讲。 “今天不去食堂怎么样?我请你们吃饭。”李钟灵决定用好吃的来哄人,笑眯眯问他,“小西,你想吃什么?” 程嘉西还没说话,祁东先惊叹,“哇,大姐大请客,真难得!” 第42章 姜北言锐评:“铁公鸡拔毛了,不容易。” 当然,立刻被李钟灵踹了一脚。 程嘉西慢条斯理开口:“我不去了,学姐约了我。” 说曹操曹操到,同程嘉西一起去比赛的那位学姐来了,程嘉西同她一起离开。 祁东摸着下巴一脸兴奋,“小西最近和学姐走得有点近啊,不会是……” 还没说完,李钟灵就给了他的脑袋来了一下,“少乱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要是别人真信了怎么办?” 祁东委屈揉脑袋,又问:“我们去哪吃?” “食堂。” “啊?不是请客吗?” “该吃这顿饭的人走了,还请个屁。” “大姐大你好偏心!” “哦,你才知道?” 李钟灵最近很烦躁,没来由的烦躁。 不,是很有缘由的烦躁。 她睁眼闭眼就是程嘉西走向学姐的背影,脑子里自动生成程嘉西和学姐谈笑的画面。 不爽,很不爽,连头发丝都冒烟的不爽。 班花问她:“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李钟灵烦躁抓抓头发,问:“敢说像大黄,我就鲨了你。” “这次不是大黄,”班花说,“上次带我家小白出门溜,我在路上摸了别人家的小狗,它就是这么跟我龇牙咧嘴的。” 大黄是金毛,小白是比熊,总之还是狗。 李钟灵也跟她龇牙咧嘴,凶神恶煞:“除了狗我就不能像点别的什么?” 班花说:“有啊,但你恐怕更不能接受。” 李钟灵一字一顿:“你、说,我保证听了不打你。” 得到保证,班花凑到她耳朵边,悄声说:“想被皇帝打入冷宫的过气宠妃。” “……”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钟灵面无表情问:“最近,喜欢看古代小说?” 班花自豪地点头:“霸道皇帝爱上我。” 李钟灵一脸冷漠:“你的小说品位和你喜欢人的眼光一样差。” 她至今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喜欢姜北言。 “是一样好,别逮着机会就损我男神,”班花处处维护她心上人的声誉,又正经了些问,“不开玩笑了,认真的,你真的没发现吗?” 李钟灵问:“发现什么?” 班花托腮看着她,停顿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你对程嘉西,是不是太上心了?” 李钟灵理所当然道:“他是我竹马,我不对他上心对谁上心?” 班花摇摇头,“但你有四个竹马,”说完这句又立刻咬牙切齿,丝毫不顾漂亮形象,面目狰狞,“该死,这玛丽苏般的女主待遇,什么时候能轮到我。” 李钟灵嘴角抽搐,拿出两本书分别竖在两步,挡住她这狰狞的表情,给她维护女神形象,一边说:“程嘉西最老实也最容易被欺负,所以我才对他更上心点。” 班花收起嫉妒得面目全非的表情,又变得像花一样漂亮,“那你觉得,学姐会欺负他咯?” “我可没说这话,”李钟灵连忙否认,“谁不知道学姐是出了名的温柔,她怎么可能欺负程嘉西。” 班花附和地点头,又问:“那你在担心什么?” 李钟灵噎住,“我……” 班花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她顿了顿,露出一个漂亮但十分暧昧的笑,“他会上喜欢学姐。” 李钟灵脸色一变。 不顾她骤变的脸色,早已看得分明的局外人班花,把她这段时间的焦虑、烦躁、迷茫……所有复杂的情绪,用最简单不过的话,轻描淡写地概括。 “李钟灵,承认吧,你喜欢程嘉西。” 第16章 李钟灵对自己的感情并不是特别迟钝的人。 要不然, 她以前也不会发觉自己喜欢萧南,后来也不会无缘无故醒悟,那样的喜欢是对温柔性格的错觉迷恋。 被班花这么一点拨, 最近的烦躁心情就说得通了。 她喜欢程嘉西。 在某个连她都未曾在意过的时刻,她喜欢上了这个空气一般存在感稀薄的男孩子。 喜欢是最难以掩藏的情感。 少年人的喜欢, 像一粒火种, 微风轻轻一吹,便野火燎原。 一靠近那个人, 心脏就像变成一颗烤栗子, 被源源不断涌入的喜欢充盈得鼓胀,温度即将临界,再不做点什么, 或许就要炸开。 李钟灵前所未有的慌张。 面对程嘉西时, 也前所未有的不自在。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发现端倪。 程嘉西迟钝, 李钟灵确定肯定不会被他发现什么。 她怕的是会被萧南发现, 萧南太聪明, 也很敏锐,什么事都藏不过他的眼睛。 就连当初李钟灵有点喜欢他的时候, 有一次, 萧南就直接笑眯眯问了,问她是不是喜欢他。甚至你都搞不清楚, 他是开玩笑地问,还是在真心问。 为了不暴露,李钟灵有意无意地避着萧南, 尤其回避萧南和程嘉西同时都在的场合。 庆幸他们高一没被分在一个班,这样的回避不是难事。 但总归是纸包不住火。 第43章 没多久, 她反而被程嘉西询问,是不是和萧南吵架了。 李钟灵当即否认:“没有没有。” 程嘉西有事直说,没拐弯抹角:“你最近总是躲着他。” 李钟灵惊愕:“有这么明显吗?” 程嘉西点点头。 李钟灵皱起脸苦恼。 连他都发现了,那萧南肯定也发现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亲自来问她,躲着他的原因。 完蛋,她得赶紧想个借口糊弄过去。 她摸着下巴苦恼沉思,眉心的褶皱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白皙的脸上依稀可见焦急。 程嘉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声问:“是跟他发生了什么吗?” 李钟灵正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心不在焉地回答:“没……” 程嘉西垂下眼,眸中情绪晦暗,声音放得更低:“你还喜欢他?” 李钟灵这句听进去了,反射性就否认:“没有没有,我现在——” 说一半意识到面前人是谁,她连忙紧急刹车,强行咽下后半句话。 程嘉西歪了歪头,眼神柔和地看着她:“现在什么?” 李钟灵当然不会说现在喜欢的另有其人,还就站在我面前。 她结结巴巴地说:“总、总之就是,我、我早就不喜欢萧南了。” 话音落下,身前少年抬手覆在她发顶,轻轻地揉了揉。 像春风一般温柔的安抚让李钟灵的脸颊升腾起热意,耳根都发烫,说话也更结巴:“你你你干嘛?” 程嘉西摸着她的脑袋说:“安慰你。” 李钟灵解释自己并没有不开心:“我不需要安慰。” 程嘉西收回手。 李钟灵又赶紧改口:“但是可以多摸两下。” 又避开跟他对视,不自然地补充:“很、很舒服。” 程嘉西轻轻笑了,不疑有他,继续摸了摸她的头。 少年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可以在黑白琴键上弹奏出狂风骤雨般的交响曲,也可以在她发顶春风细雨般温柔爱抚。 李钟灵有些脸红。 突然发现,脸皮厚一点,好像就不会那么不自在了。 她是幸运的,从小就认识程嘉西,可以自然地跟他说话、相处,甚至肢体接触,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觉得他遥不可及。 却又是不幸的,她没办法像其他女生那样,坦然向他递出诉说爱意的情书。她们被拒绝,是没有得到什么。而她被拒绝,会失去某些东西。 每每想及此,李钟灵就忍不住叹气。 再一次听到她叹气的班花忍不住开口:“亲爱的,你已经叹气98次了,再来一次,凑个长长久久。” “……” 李钟灵故意短促地“唉唉”两次:“买一送一,给你凑个百年好合。” 班花满意点头:“真不错。” 李钟灵:“……” 班花托着腮,不理解她的忧愁:“这有什么好叹气的,喜欢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喜欢就去告白嘛,大大方方的。” 李钟灵摇头:“我要是能告白,我也不会在这叹气了。” 班花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告白被拒又不会死人,我都被我男神拒八百回了,不还活蹦乱跳的?” 李钟灵给她说起自己的顾虑:“我的人不会死,但我跟他的友情可能会死。” 班花想想也是,眼珠子骨碌一转,又有了新主意:“这样,你别直接告白,先试探试探他,看他对你有没有意思。” 李钟灵立马来了精神:“怎么试探?” 班花就爱干这种缺德事,一肚子的馊主意,摩拳擦掌道:“你故意跟其他男生接触,看他什么反应,会不会吃醋。” 李钟灵瞬间垮下眉毛:“那完了,他肯定不喜欢我。我以前跟他说过我喜欢萧南呢,还让他去帮我抄情书,他都没任何意见。” 班花:“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啊,你不也是以前没喜欢他,现在喜欢了吗?” “……有道理,”李钟灵又重燃了希望和斗志,“那依您来看,我该找哪个男生接触?” 班花摊摊手:“你那么多竹马,随便选一个不就行了。” 李钟灵眉毛往上一扬:“你确定?我的竹马里,可还有个你喜欢的姜北言。” 班花作出无私奉献的模样,锤锤心口,语气豪迈到夸张:“为朋友两肋插刀,为朋友插爱人两刀,我——不介意!” 李钟灵被她逗得要直不起腰:“干嘛啦,戏瘾大发啊你。” 班花也跟着笑:“你就说吧,够不够朋友?” 李钟灵认输一般点头,还给她竖大拇指。 虽然班花是这么说,但李钟灵并没有选姜北言来演这出戏,当然也没选萧南和祁东。 这几个人互相都太熟了,容易被看出端倪,她得选个大家都不熟悉的人。 班花已经想到一个人选:“高二有个大家都不熟但大家都很爱的人。” 李钟灵跟她想到一块,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我也想到了。” 两人同时说出那个名字,毫不意外地对视一眼,像电视剧里的反派一样桀桀笑出来,又互相嫌弃。 第44章 “你笑得好猥琐。” “你笑得好奸诈。” 两人笑作一团,不管旁人投来的怪异目光。 - 李钟灵的人选是高二年级的孟近学长。 他和祁东都在校排球队,李钟灵去排球队找祁东的时候,偶尔会遇见他。 去年,李钟灵还跟着祁东去看过他打校排球联赛,不过听说他最近退出了校队,为了专心学习。 孟近为人开朗,还很乐于助人,性格好人缘好,长相也帅气,学校里不少女生都喜欢他。 不少人还都是明恋,被问到喜欢谁,大大方方说是高二七班的孟近,别人一听,都是一个毫不意外的反应:那个孟近啊,确实是个好人,招人喜欢。 这么多人喜欢孟近,那她“喜欢”上,也就合乎情理了。 放学回家的时候,李钟灵趁着大家都在场,故意当着程嘉西的面,向祁东索要孟近的联系方式。 祁东不记得她跟孟近有什么接触,一边掏手机找孟近的联系方式,一边疑惑地问:“你找孟近学长干嘛?” 李钟灵飞快瞥程嘉西一眼,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说:“告白。” 祁东掏手机的动作一顿,脸上不无惊讶和慌张:“啊、啊?告告告白?” 他慌张得人都结巴了:“大、大姐大你啥时候喜欢上他的?” 李钟灵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谎话:“去年排球联赛。” 祁东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没人能理解他此刻的慌乱和懊悔。 那排球赛还是他拉着李钟灵一块去看的。 听说溪川一中的校排球队实力很强,所以慕名去看,还带着李钟灵一起。 万万没想到,这球赛竟然看出个蝴蝶效应,让李钟灵喜欢上了孟近学长。 在场的还有姜北言,在听到她无端索要孟近联系方式的时候,就皱起了眉。 听到她打算跟孟近告白,他更是瞬间黑了脸:“一场球赛就喜欢上,你的喜欢也太肤浅了。” “你管我?”李钟灵不客气地回怼,“一见钟情不行啊?” 姜北言冷笑:“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 “那你也管不着,孟近学长又帅又温柔,我不喜欢他难道还喜欢你?” “你——” 姜北言头一次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咬咬牙,甩下一句“随便你”,就气势汹汹甩手离开。 李钟灵只觉无语,明明是他先嘴贱的,好像他受了多大气似的。 余光瞥向旁边一直没作声的程嘉西,偷偷观察他的神色。 程嘉西至始至终都没做出什么反应,表情一如既往的木木呆呆,像是又在神游天外,压根没听他们在讲什么。 他甚至连耳机都没摘。 委屈的人变成了李钟灵,莫大的失落萦在心头。 “大姐大,联系方式……还要吗?”祁东有些犹豫地问。 李钟灵收回目光,赌气地提高声音:“要,怎么不要!” 做戏做到底,她要加大对程嘉西的刺激程度。 但她并没有真的去加孟近的联系好友,只是搜了下这个号,存下他用的网名和头像。 不是真想去追人,当然不能无礼地去打搅别人。 李钟灵早就跟班花计划好,让她注册一个小号,换上相同的网名和头像,用这个高仿小号跟自己打配合做戏。 她故意挑在周末,以一起做作业为由跑去程嘉西家,故意掏出手机,点开和高仿小号的聊天页面,递到程嘉西面前:“小西,帮帮我。” 程嘉西扫了眼手机屏幕,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不解:“嗯?” 李钟灵故作苦恼地说:“孟近学长通过我的好友申请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聊天,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她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着程嘉西的神色,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 程嘉西微微皱起眉时,她的心跳跟着加速。 “我不擅长聊天。”少年有些苦恼地说。 李钟灵的心脏都快跳得飞起来。 这是拒绝的意思吧? 这是抗拒的意思吧? 这是抵触她去追人的意思吧? 他果然…… 还没来得及多窃喜几秒,她又听见程嘉西温和的声音:“可以试着从他喜欢的排球入手。” 李钟灵愣住:“啊?” 程嘉西眼神无辜地看着她,语气些许不确定:“你前几天不是说他是排球队的吗?是我记错了吗?” “……没、记、错。” 李钟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勉强的笑容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你这个主意……挺、好。” 她气得背过身去。 像被主人忘记带出去遛弯而闹别扭的小狗,留给他一个怨念满满的后背。 饶是程嘉西再木,也察觉到她的不悦,却并不知晓原因。 他有些茫然地询问:“怎么了吗?” “没事。” 李钟灵利落地回绝他的关心。 但没过几分钟,到底没忍住,还是问出口:“我找你帮这种忙,你不会不开心吗?” 第45章 程嘉西反问:“为什么会不开心?” “因为——” 李钟灵差点就要把真话脱口而出,又骤然失落,脑袋耷拉下来,像煮过头的面条般沮丧,“……因为麻烦。” “不麻烦,”程嘉西说,“钟灵的任何事情,都不是麻烦。” 李钟灵只当他是在说漂亮话哄人开心,并不怎么真情实感地接了句:“是吗?” 程嘉西微笑着摸摸她耷拉着的脑袋:“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李钟灵愣了愣,下意识抬起头。 少年的眼眸像幼犬一样清澈,望向她的目光真诚且温和。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她受挫的心情像被阳光照射的冰淇淋般化开,只剩下甘甜。 甘甜之后,却又涌上淡淡失落。 程嘉西之所以会这样包容她,只是因为他跟她关系好,这是青梅竹马的优待,却不是喜欢。 喜欢,是伴随着占有欲的。 程嘉西以前帮她誊写给萧南的情书,现在给她提供和孟近聊天的话题,都无私到快手把手教她怎么追男生了,绝对不会是喜欢她。 心里有了答案,李钟灵再佯装不出欢喜。 她从椅子上起身,把手机和作业都收进书包里:“我妈让我中午煮饭,我得回家了。” 程嘉西跟着起身:“我送你。” “别!” 李钟灵拒绝完才察觉自己有些急躁,缓和些语气,说:“不用不用,又不是晚上,大白天的不用送,今天我家有客人要来,就不请你去我家吃了,你自己点个外卖应付应付。”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程嘉西也不好再坚持什么,但还是跟着她到玄关,目送她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少年目光渐沉。 眉眼里的乖顺褪去,浮现出几分冷漠的阴郁,他低低喃出那个最近被她频繁提及的名字,“孟近……” - “我失恋了。” 这是周一早上,李钟灵见到班花的第一句话。 班花肃然:“请节哀。” 李钟灵连着“呸呸”两声:“还没死透呢,只是确定了他现在不喜欢我,又不代表他以后也不会喜欢我。” 班花问:“你要追他?” 李钟灵点头:“当然。” 班花虚心请教:“怎么追?” 李钟灵真诚回答:“不知道。” “……”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气。 李钟灵挂起苦瓜脸:“唉,混得太熟,下不了手。” 班花也挂起苦瓜脸:“唉,你是太熟,我是混不熟,无从下手。” 话毕,又是一声长唉短叹。 过了会儿,班花忽然建议:“要不然我们去联谊吧?” “联谊?”李钟灵对这个词不陌生,但还是第一次在电视剧之外听到这次。 班花说:“就是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一起出去吃饭一起玩,那些脱不了单的大学生就爱搞这些。” 李钟灵:“可我们是高中生。” 班花:“所以高中生搞这个叫发展革命友谊。” 李钟灵还是不解:“可这和我们追人有什么关系?” “没准我们认识的人多了,就没那么喜欢他们了,”班花说得条条是道,“难道你想让自己在一棵树上吊死?” 李钟灵惊愕:“暗恋还能三心二意?” 班花振振有词:“我们是单恋,又不是恋爱,谁规定不能同时喜欢几个人?再说了……” 她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也不知想起什么,神色黯淡几分。 “再说什么?”李钟灵被她勾起好奇心,“讲话留一半吃泡面没调料包啊。” 班花给了她一记白眼,叹了口气,这才继续:“我喜欢的人,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这话听着有点绕,李钟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话里的主语是谁。 “谁?你说谁?”李钟灵满脸问号,“姜北言?有喜欢的人?” 她脸上的问话都快具现化,震惊得以为是自己听错。 班花却真的点头。 李钟灵火速翻了遍回忆,回想姜北言平时有没有频繁接触哪个女生,可思来想去,没什么人选,也没觉得他对谁比较特别。 她实在想不出来:“他喜欢谁啊?” 班花没说话,只是有些哀怨地看着她。 李钟灵等着她回答,跟她大眼瞪小眼。 两人就这么王八盯绿豆般互盯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地演变成不眨眼游戏,最后由班花眼酸先眨了下眼皮而落败。 “不行我受不了了,眼睛太酸了。”班花忍不住揉眼睛,生理眼泪都快溢出来。 李钟灵得意哼哼两声:“比瞪眼就没谁能赢过我。” 又回到正题,八卦地问:“所以你知不知道那女生是谁?” 班花闭着眼睛说:“我也只是猜测。” 李钟灵没劲地“哦”了声。 原来只是猜测,难怪她想半天没想出来。 李钟灵安慰她:“你别自己吓自己,那小子直男一个,怎么可能有喜欢的人,而且他脾气那么臭,就算有也追不上人家,你放心好了,你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第46章 姜北言性格臭屁,拽男一个,平时女生跟他告白他都拽得要命,一点面子都不留地拒绝别人。 别人碰个壁也就放弃了,但班花不一样,班花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坚持不懈是除她的颜值之外最大的优势。 班花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对姜北言意见这么大?” 这不是她第一次问李钟灵这个问题。 李钟灵每次给的回答都能不一样,这次的原因是:“他总是嘴贱呗,我上次不是为了试探程嘉西,故意说要追孟近吗?他当时也在,无缘无故损我一句,说我的喜欢很肤浅,还说我是见色起意。” 她说起这件事就火气大:“我跟他呛了几句,他就上周一周都不搭理我,小气死。” 班花看着她忿忿不平的模样,嘴里自言自语般喃喃:“他也挺可怜的……” 她这句话声音小,李钟灵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班花摇摇头,换了个话题,斗志满满道,“我们准备准备,这周去联谊!多栽几棵树!” 这时候的她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周末,她们会在联谊会上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17章 周末的联谊在一家很受学生们欢迎的甜品店。 四个男生四个女生面对面坐成一排, 从自我介绍开始。 看到对面坐着的男生,李钟灵差点惊得张开嘴,无声和班花扭头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 都不知道该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是该说“踏破铁鞋无觅处”, 传闻中的孟近学长竟然也来这联谊。 李钟灵尤为困惑, 以孟近学长的异性缘程度,他压根不需要参加这种场合。 不过很快, 这困惑解开。 恰恰是因为他异性缘太好, 所以才出现在这里,她和班花以外的两个女生,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十个问题有八个是冲着他问。 而孟近本人, 更明显地是被朋友强行坑过来的,李钟灵没漏看他刚坐下时的迷惑和茫然, 以及后知后觉搞清情况后的坐立不安。 不光是李钟灵, 连班花都看出来他的尴尬。 班花凑过来跟李钟灵耳语:“他像是在给我们表演一个成语。” “什么成语?” “坐如针毡。” “……” 这时候还玩冷幽默, 李钟灵忍住笑,小声跟她咬耳朵:“你是想作壁上观还是想美救英雄?” 班花拿勺子挖了块小蛋糕, 优雅地吃掉, 这才小声推辞道:“你不是要追他?这个机会让给你。” 李钟灵揭穿她的真实想法:“得了吧,你就是舍不得蛋糕。” 她跟班花的脑回路总是相通, 虽然联谊比想象中无聊,但蛋糕还是好吃的,而且花了钱, 不吃完就走,太浪费了。 拯救不熟的帅哥没有花了钱的美味蛋糕重要, 李钟灵原本是这么想的。 奈何孟近就坐在她对面,她即便不刻意关注,也总能在不经意间捕捉他脸上的尴尬和隐隐的焦灼,几次对他身旁的男生眼神示意想走,都被对方无视。 看着脾气很好也很好欺负的模样,就像落入狼群中无助的小羊仔。 这副模样,无端地让李钟灵想到另一个人。 那人比孟近还要腼腆些,被女生拦住搭讪时,总是反射性躲到她身后,也不说话,就捏住她的衣角轻轻扯一扯。 她扭过头,总能毫不意外地瞧见他无辜的求助眼神,可怜又可爱。 一想到那画面,李钟灵就忍不住弯起嘴角。 收回思绪,看了眼对面还在焦灼着的男生,到底没忍住热心肠,出声打断桌上其他女生的谈话:“不好意思,我肚子忽然有点不舒服,能先离开吗?” 她这一出声,桌上所有人都看过来。 而她也同时朝最熟悉的班花看过去。 姐妹之间默契无需多言,班花立刻会意,眼里闪过一丝调侃,嘴上配合她,用担忧的语气询问:“很难受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李钟灵做出疼得难以忍耐的模样,皱着脸点点头。 果不其然,最热心的孟近在这时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李钟灵当然没拒绝,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桌子站起来:“麻烦孟近学长了。” 另两个女生见孟近要走,正想出声说什么,李钟灵抢先一步开口:“给大家扫兴了,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再请大家喝奶茶。” 语气越抱歉,道德高地占领得越高,还顺口画了个饼,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班花给了李钟灵一个“姐妹牛逼”的赞赏眼神,顺便把她没吃完的小蛋糕挪到自己面前。 李钟灵:“……” - 被孟近搀扶着走出甜品店,确定店内的人看不到自己了,李钟灵皱作一团的脸瞬间舒展。 孟近还没发现,真以为她是不舒服,作势还要扶着她去路边拦出租车,真要送她去医院。 李钟灵连忙阻止:“学长,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她说话的声音不似刚才的虚弱,但孟近还是不放心:“是现在感觉好些了吗?有些腹痛是断断续续的,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第47章 李钟灵感觉这人有点呆头呆脑的,有些好笑道:“我装出来的啦,”她实话实说,“孟近学长也是想走的吧?” 孟近愣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然的同时,松开搀扶她的手,俊脸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他也老实交待:“抱歉,我一开始不知道这是联谊。” “看出来啦,”李钟灵说,“不用道歉,我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联谊,还不是刚坐下就后悔了。一堆不认识的人尬聊也太无聊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在家看电视,也就是这家店的蛋糕还不错。” 孟近有些抱歉地说:“你的蛋糕好像还没吃完,那边还有家甜品店,我再去给你买一个?作为……谢礼?” 李钟灵摆摆手:“学长不用这么客气,我朋友还在那呢,她会帮我把剩下的解决掉,到时候我再去坑她就好了。” 她虽然平时抠抠搜搜,但还不至于把主意打到不熟悉的人身上。 婉拒了孟近请客和送她回家的绅士提议,她潇洒地跟孟近告别,步伐轻快地回家。 她家离这不远,坐公交车也就几站路,李钟灵习惯性省钱,走路回去。 走了一小会儿,发现不对劲,一转身,果然发现孟近还跟在身后。 李钟灵有些无奈:“学长,你真的不用客气,不用送我。” 孟近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抱歉,我家也是往这边走。” “……” 尴尬传染给了李钟灵,她不太自然地挠了挠脸,若无其事地接话:“那一起走吧。” “……嗯。” 两个人不太熟的人一起回家,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偏偏这时,天还下起了雨。 这场雨来得突然,毫无防备的两人被赶到路边商店的屋檐下。 附近没看到有便利店,孟近丢下一句“我去买伞”,就冲进雨中。 李钟灵扯着衣服下摆抖了抖还没浸入布料中的雨滴,正嘟囔着“倒霉”,手机响了一声。 她拿起看了眼,是程嘉西发来的消息。 西:你今天在外面玩吗? 李钟灵还没把联谊这事告诉给他们几个,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几人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要么嘲笑,要么调侃,要么八卦。 但她也很肯定,程嘉西不在这吃瓜看戏的行列中。 李钟灵实话实说编辑了一句话:今天在外面联谊。 摁下发送之前,又犹豫了,把“联谊”两字删掉,改成“约会”。 她发过去:今天在外面约会。 程嘉西:下雨了,要我来接你吗? 李钟灵:不用,我们已经在回家路上了。 拒绝的消息发过去,对方就没再回复。 李钟灵的心情跟着淅沥的雨声一样杂乱无章。 连一句关于“约会”的情况都没有多问,摆明了是对这事一点都不关心,看来程嘉西是真的真的不喜欢她。 李钟灵长长地叹气,都没发现孟近已经买完伞回来了,从孟近手里接过另一把没开封的伞,扯掉标签撑开。 还没撑开一秒,伞布嘭地一声脱离伞骨,两人像受惊的兔子,同时被突然的变故吓得一抖。 懵逼地对视,又同时笑出声音。 李钟灵举着这把烂伞,自嘲一般说:“我今天是不是该去买个彩票?” 孟近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我再去买一把。” “算了,便利店挺远,下这么大雨,你跑来跑去挺麻烦,”人算不如天算,李钟灵也有些无奈,“这下还真得麻烦学长送我到我家楼下。” 把烂伞重新折叠起来,她钻到孟近的伞底下。 他买的两把伞都是单人伞,一个人撑着刚好,两个人就有些挤。 但他很有绅士风度地留出一些距离,没跟她紧挨着,伞面也配合着她的身高,往她这边倾斜降低,他自己却淋湿了半边肩膀。 李钟灵看着觉得有些抱歉。 她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给别人造成麻烦,她心里就会过意不去。 早知道刚刚就不跟程嘉西赌气,让他多拿一把伞来接自己。 注意到她低落的情绪,孟近关心询问:“怎么了吗?” 李钟灵不太好意思跟他直说,也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开口,只是含糊地应付了句:“不太喜欢下雨。” 孟近笑了下,说:“我以前也不喜欢雨天。” “以前?”李钟灵注意到他的时间前提,“所以现在很喜欢咯?” 孟近没否认:“前段时间喜欢上的。” 李钟灵想不出让一个人忽然改变喜好的原因,又听见他说:“是因为一个人。” 李钟灵这下懂了,语气里带上几分调侃:“喜欢的人?” 孟近愣了下,笑得有些腼腆:“谈不上喜欢,我只见过她一面。” 李钟灵拖腔带调地“哦”了声:“原来是一见钟情。” 孟近笑得更不好意思:“学妹就别笑话我了。” 李钟灵笑了笑,原本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孟近学长跟传闻中的一样,性格很好,招人喜欢,又有些不一样,并没有那么外向,意外的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 话题从他那边展开,她封闭的内心有些动摇,撑着伞跟他并肩在雨中走了会儿,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有一件事,我得跟学长你道个歉。” 第48章 孟近侧头看她:“嗯?” 李钟灵没保留地把假装加他联系方式追他,借此试探程嘉西这件事坦白,但没把程嘉西的名字告诉他,而是用“喜欢的人”代替。 越说下去,她的声音越低落:“我刚刚还故意跟他说,我在约会,但他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又自嘲地笑了笑:“一次又一次地试探,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锤死他不喜欢我的事实,是不是很蠢?” “不是因为蠢。”孟近说,“是因为太喜欢了。” 因为太喜欢,所以不甘心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太喜欢了……吗?” 李钟灵无意识地喃喃。 她其实并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喜欢程嘉西。 却在自己都还没意识到喜欢他的时候,喜怒哀乐都被他牵挂。 真是不公平,她竟然这么喜欢他。 这么喜欢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李钟灵揉揉眼睛,这种心脏钝痛的感觉,好讨厌,控制不住眼睛的酸胀,也好讨厌。 她明明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豆大的雨狠狠砸上伞面,声音闷而沉,或许是这雨的缘故,所以她才如此烦闷。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李钟灵拿出来看了眼。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是程嘉西打来的电话。 手指在屏幕上方停顿两秒,她挂断电话。 并非出于赌气,而是她现在,还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这个周末,她应该都不会见他,就用这两天,整理好心情,以后再用平常心去同他相处。 李钟灵正这么计划着,然而才挂断电话没几秒,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唤她的名字,淅沥雨声掩盖不住的少年音色。 “钟灵。” 她循声望过去,隔着朦胧雨雾,也一眼认出正朝这边走来的撑着伞的少年。 他今日穿着件短袖白衬衫,一尘不染的纯白,撑着透明的长柄伞,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长腿稳重而飞快地朝这边走过来。 直到他到跟前停下,李钟灵都还有些恍惚:“你、你怎么来了?” 程嘉西先扫了眼她旁边跟她站得很近的高个男生,眼中暗流涌动的情绪掩藏在长睫之下,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来接你。” 话毕,他撑着的伞朝她的方向伸过去,伞骨尖端不轻不重撞上他们的伞面,让她过去的意思很明显。 李钟灵反射性钻到他的伞底下,慢半拍地回神,跟他介绍:“这是孟近学长。” 又跟孟近介绍,“我发小,程嘉……西?” 在她说话间,身旁少年忽然抬手,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肩膀,揽着她朝他靠近,几乎贴在他怀里。 李钟灵话都停了半秒,惊愕又不解地仰头看向他。 程嘉西仍旧是温和的笑,乖顺的模样,似乎完全没发现这有什么不妥,理所当然的语气:“我到你家才发现下雨,拿的是你的伞,有些小。” 李钟灵被他的话转移注意力,视线移到头顶的伞上,才发现他拿的伞还真是她的。 程嘉西的目光落在孟近身上,直勾勾与他对视,长睫不再掩盖眸中的真实情绪,流露出的阴郁使得唇边原本温和的弧度都带上敌意。 “你好,孟学长。” 他温和的嗓音听起来与刚才并无二异,脸上笑容却未见几分真心。 孟近并非一个迟钝的人,况且刚才还听李钟灵讲了她的“少女心事”,旁观者要比当局者更容易看清某些东西。 他直接无视程嘉西的招呼,朝李钟灵露出一个足以驱散乌云的阳光笑容:“学妹,今天的事情真是谢谢你,明天我请你看电影吧。” 李钟灵愣了下,没摸清这走向,正想说让他别客气,孟近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明天下午两点,电影院见,具体我们手机上说。” 孟近丢下这句,不等她说什么,就朝她甩甩手,转身走了。 李钟灵完全愣了。 手机上说?手机上怎么说? 他们根本没加好友啊,他不是知道的吗? 程嘉西盯着孟近离去的背影,唇边的弧度渐渐放平直到消失,漆黑深沉的眼底,阴郁暗流涌动。 揽在李钟灵肩膀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些。 在身旁人抬头看过来时,他敛去眸中情绪,重新挂上乖顺的笑容:“雨下得有些大,我们靠紧些。” 李钟灵干巴巴地“哦”了声,佯装淡定地低下头,就着被他揽着肩膀的姿势,一同往她家的方向走。 其实已经站得很近了,她都快钻到他怀里,鼻尖是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混着雨水清冷的气息,说不上来的好闻,也说不上来的……让人脸颊发热。 少年轻飘飘的声音从头顶落下,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今天约会开心吗?” 李钟灵原本想跟他吐槽联谊有多无聊,却又被“约会”这两字提醒,她在手机里对程嘉西撒了个什么慌。 一个谎话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回来,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撒谎:“挺……开心的。” 程嘉西抿了抿唇,眸底早已没有笑意。 只是她低着头,察觉不到。 第49章 而他的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平和,让人无法察觉他的真实情绪:“已经在和孟学长交往了吗?” 李钟灵闻言一愣,下意识要一口否认,话到嘴边,顿了两秒,换了个含糊的措辞:“还没,我跟他只是刚接触,说交往还太早了。” 这话的另一个含义,是在告诉他,她和孟近再发展发展,或许真的能交往。 并非是为了故意气程嘉西,她知道这么说根本气不到他,因为他并不在意她和谁交往。 她也没再和程嘉西置气,他只是不喜欢她,又没做错什么,没理由被她迁怒。 只是她也想体面地守住自己的自尊心,不想让他察觉她的心意,不想因此失去这段友情。 要藏住对他的感情,孟近无疑是个好的挡箭牌,虽然这么做对孟近学长很不厚道。 李钟灵在心里对孟近说了声抱歉,明天看电影请他吃两桶爆米花。 她回答完之后,程嘉西便没再说话。 回家路上,一路无言,只剩下滂沱的雨沉重而愤怒地抨击伞面。 这雨下得实在大,到了自家楼下,李钟灵的帆布鞋都已经被淋湿大半,一路护着她的程嘉西更是淋湿了大半肩膀。 她抖了抖身上的水,邀请他上楼:“这雨太大了,你先来我家坐会儿,等雨停了再回去?” 程嘉西轻轻摇头:“我房间的阳台门好像没关,得回家去看看。” 他的卧室是落地玻璃门连通一个露天小阳台,下雨天不关门的话,雨吹进屋子里确实难收拾。 李钟灵没再挽留他,只嘱咐道:“那你回家记得喝点热水驱寒,你身上淋了雨,别感冒了。” 程嘉西听话地点头,朝她弯弯眼睛:“你也是。” 目送她进电梯上楼,电梯门合上,程嘉西收回目光,脸上笑容不复。 雷声贯耳,暴雨自黑沉天空倾盆而下,乍白的闪电一闪而过,光亮照在他俊秀但紧绷的侧脸。 他没撑开伞,径直走进雨中。 第18章 关于孟近忽然约自己去看电影这事, 李钟灵还满是疑惑。 幸亏电子信息时代,她和祁东的聊天记录里还留着孟近的联系方式,复制添加, 说明来意。 对方很快通过。 李钟灵开门见山就问:学长,明天上午真的去看电影吗? 说实话, 她不太想去, 看今天下雨这架势,明天又是一个雨天, 她不想在湿漉漉的天气出门, 即使对方是帅气的孟近学长。 消息发过去,孟近反而问:你发小没说什么吗? 李钟灵疑惑:什么说什么? 程嘉西什么都没说,而且不是约的她吗?怎么拐到程嘉西身上了? 那一边, 孟近也奇怪, 难道是他搞错了? 那男孩看他那眼神,按道理不应该啊。 李钟灵很快反应过来, 又问:学长你……不会是帮我在试探吧? 孟近果然说是。 李钟灵感激他的配合, 同时又更心酸无奈。 她苦兮兮回:已经确定他不喜欢我, 不用再求锤得锤了qaq 孟近:抱歉,是我多此一举了, 那电影还看吗? 李钟灵婉拒:真爱才会愿意在大雨天出门赴约。 孟近上道地回:懂了。 经此一遭, 两人也算是半个战友,李钟灵索性跟他交待了以后可能会拿他当挡箭牌这事。孟近大方地表示没关系。 才跟孟近聊完, 班花就发来消息抱怨,今天的雨又大又突然,把她困在甜品店半天, 到家淋成落汤鸡。 抱怨是其次,主要目的是八卦。 班花八卦的消息发来一条又一条。 班花:你和孟近学长相处得怎么样? 班花:他送你回家了吗? 班花:赶紧交代, 这棵树种成功了没? 班花:准备换棵树吊着了吗? 李钟灵试图用最简单的话堵住她八卦的嘴:你呢? 班花:…… 班花毫不犹豫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明天上我家来玩,有好东西。 见她转移话题,李钟灵就知道,联谊没改变班花的想法,她是打算继续在姜北言这棵树上吊着。 李钟灵回复:什么好东西也不值得我在雨天出门。 班花竟然坚持不懈要给她分享,还愿意妥协:那我来你家,懒死你算了。 李钟灵惊讶: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让你愿意冒雨还跋山涉水? 班花:就一电影。 李钟灵不信,只是看电影的话,周一中午在学校也能看。 严重怀疑此人动机不纯。 她想了想,体贴地问:是不是要我叫上姜北言一起? 班花连忙拒绝:千万别。 班花:这部电影只适合闺中密友一起交流。 李钟灵:……懂了。 什么时候能不当个秒懂女孩。 - 李钟灵和班花约在周日中午,这时候陈美玉女士在店里忙活,绝对不会回家,是她们俩在家疯闹的最佳时间。 天气阴沉沉的,意料之中的倾盆大雨,即使打着伞,都能被斜着的雨淋成半个落汤鸡。 班花进屋就咒骂:“该死的,这雨比江直树去偷电动车那天下得还大,赶紧先让我洗个澡。” 第50章 李钟灵接过她湿透的伞,晾在门口,故意拿腔作调:“衣服已经给您备好,公主请~” 一句话浇灭火气,班花傲娇地扬起下巴,还真像公主一样,迈着优雅地小步子去了浴室。 等班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洗完快澡,换上的睡衣,李钟灵跟她一块把卧室的门反锁,窗户关上,窗帘也拉严实,笔记本电脑放面前,肩并肩靠在床上,准备钻研这部小众爱情电影。 两人都是第一次,好奇,期待,郑重,还带着那么一点小紧张。 看完开场的前十几分钟,逐渐进入主题,李钟灵越来越觉尴尬,脚趾都蜷缩起来。 并不因为是第一次看,而是影片里的男主角,某些角度,有点像一个人。 尤其是他的手,修长干净,指节分明,像是为弹钢琴而生的一双美手。 偏偏身旁的班花仿佛有读心术般,冷不丁出声:“你有没有觉得这像谁?” 李钟灵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嗽,故作镇定:“像、像谁?” 班花直言不讳的同时体贴打码:“程某西。” “……” 这码打了跟没打一样。 李钟灵下意识想否认,扭头却见班花一脸戏谑,像是早就知道。 “你故意的?” 班花诚实地点头:“为了安慰姐妹的情伤,特意给你找的,千挑万选也才选到一个低配版,感觉怎么样?” “你也太太太……” 李钟灵红着脸憋了半天,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太够朋友了!” 班花哈哈大笑。 笑声还没停,李钟灵的手机铃声就响了。 两人同时看过去,看到来电人的名字,不约而同沉默。 对视。 再沉默。 班花看了眼电影里正在辛勤耕耘的男主角,又看了眼响个不停的手机,木着脸开口:“这小子是不是在你房间装了监控?” “……” 李钟灵咬牙切齿:“不如说坏事做得多了一定会被抓。” 班花慌慌张张地合上电脑:“那现在怎么办?他不会已经在门口了吧?” “……别讲鬼故事!” 李钟灵喝止她的想象,拿起手机,硬着头皮接下电话:“喂,小西?” 电话那边的男生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钟灵,你家现在有人在吗,我来还伞。” 班花的鬼故事照进现实,李钟灵连忙否认三连,急得连声音都不自觉拔高:“没人!不在!别来!” 意识到自己太激动,她又赶紧缓和语气:“我、我现在不太方便,外面也下雨,你明天把伞带去学校给我就行。” 程嘉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不搭腔,只是在电话那边不停地咳嗽,听上去在刻意地压抑,声音很轻,但还是足够让人听见。 想着他昨天回家是不是淋了点雨受凉了,李钟灵担心地问:“你感冒了?” 程嘉西压抑地咳了咳:“小感冒,没事。” 他一直咳嗽,李钟灵不太相信他口中的“小感冒”,继续问:“吃药了吗?量体温了吗?有没有发烧?” 程嘉西只是低低地“嗯”了声,也不详细说是回答她的哪个问题,应得不明不白:“我没事,你在外面玩得开心。” 李钟灵还想问他几句情况,电话却被他挂了。 她赶紧再打回去,转念一想,光打电话还是不放心,照程嘉西那个完全不会照顾自己的性子,她得亲自去跑一趟。 李钟灵丢下手机,一边从衣柜里随便扒拉出内衣给换上,一边跟班花交代:“程嘉西生病了,我去他家看一下,饭在冰箱零食在电视柜,你随意。” 她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班花都没能来得及搞清楚状况。 反应过来后,班花追着从卧室里跑出来:“不是,你就把我一个人丢你家啦?也太重色轻友了吧?” “病患更重要嘛,你理解理解,”李钟灵换好鞋拿上伞,一面开门一边回头冲她说,“下次找个低配版姜北言的电影给你做补偿。” 门打开,话落下,她扭头就跟门外正举着手敲门的人对上视线。 班花倒吸一口冷气,李钟灵跟门外少年大眼瞪小眼。 姜北言奉家中太后的命来给邻居送刚做好的卤味,端着碗在门外敲了半天门都没见应,结果一开门,还没见着人,就听见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还加了个“低配版”的前缀。 他皱了皱眉:“什么低配版的我?” “……” 门外的人一头雾水,门内的两人活像见了鬼。 三十六计跑为上,李钟灵拿着伞从他身边的空隙钻出去,拔腿就跑,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你问班花!” 姜北言问她干嘛去,她也没回,跑得比兔子还快。 姜北言无语,扭头看向班花。 班花淡定地举起一只手,晃了晃,跟他打招呼:“嗨,看黄……呸,看鬼片吗?” “……” 姜北言沉默。 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 - 幸好李钟灵家和程嘉西家的小区离得不远,而且她挺明智,穿的人字拖出门,不过裤脚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淋湿了些。 第51章 在楼下抖了抖雨水的水,直达电梯上楼,原本还想摁门铃,却发现程嘉西家的大门压根没关严实。 李钟灵把伞晾门口,换了双室内拖鞋,试探性喊了声:“小西?” 屋里没人应。 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李钟灵赶紧关门进屋,直奔他卧室。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床上的拱起蜷缩成一团。 李钟灵快步走过去,看到他略显疲惫的睡颜,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睡着。 少年侧躺着,一侧脸颊陷进柔软的枕头,额发软趴趴地耷拉着,看着睡得并不舒适,眉心微微皱起,脸色也潮红得有些不正常。 李钟灵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温度,果然发烧,已经有些烫手。 她蹲在床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低声唤醒他:“小西,小西?” 唤了好几声,程嘉西才迷迷糊糊地睁眼,生着病的缘故,眸子仿佛蒙了层水汽,湿漉漉,也可怜兮兮。 惹人怜爱的模样看得李钟灵心尖一颤。 很不合时宜的,脑海里闪过刚刚在家看的电影里的某个画面。 相似的角度,相似的眼神,甚至脸上不正常的潮红都过分相似,只不过一个是因为感冒发烧,一个是因为…… 李钟灵连忙摇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程嘉西的可怜模样也只维持不到几秒。 他撑着床坐起来,掀开被子,拨了拨长得有些挡眼睛的头发,刚睡醒的声音有些哑:“你怎么来了?” 他说话前还控制不住地轻咳了两声,咳嗽声压在嗓子里,像是不愿被她听到。 李钟灵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冷淡。 她不自觉放轻声音:“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打针。” 程嘉西低着头,哑着嗓子拒绝:“不去医院。” 李钟灵知道他向来不喜欢那消毒水重的地方,但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烧着。 她蹲在他身前,抓着他发热的手,让他感受下正常人的体温:“你看你都烧成这样了,得去医院看一下。” 程嘉西低着眼睛看着她,垂在额前的碎发投下淡淡阴影,眉眼间的情绪匿在阴影中,教人看不真切。 李钟灵又出声,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小西听话嘛。” 一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程嘉西,今天却反常的任性,从她手心里抽回手,躺回床上,扯着被子往身上一盖,蒙过头顶。 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不去。” 李钟灵好气又好笑,扶着床沿起身,隔着被子拍了拍他:“你闹什么别扭呢?” 躲在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像是不想搭理他。 李钟灵还真不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只当他是因为生病在闹脾气。 劝不动他也拖不动他,她只好妥协,去他家客厅找医药箱,看看有没有退烧药。 幸好他家备着这些药,李钟灵看着说明书拿了感冒药过来,却见原本蒙在被子里的人已经离开了床,正站在衣柜旁边,侧面对着门口脱衣服。 李钟灵进门就见他微微弓着脊背,把身上的白色短袖一把拽下来,原本睡得凌乱的头发更乱,但更醒目的是他清瘦的窄腰,和清浅的腹肌轮廓。 她几乎是反射性背过身,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燥:“你你脱衣服干嘛?” 程嘉西不紧不慢地套上干爽的衣服,又从衣柜里拿了另一套干爽衣服:“睡觉出了汗。” 李钟灵“哦”了声,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猜测他是换完衣服了,边转过身边抱怨地嘟囔:“换衣服也不知道关门……” 话说到一半,面前递过来一套干净衣服。 她疑惑:“这给我干嘛?” 程嘉西拿走她手里的感冒药和温开水,好让她腾出手来拿衣服:“你衣服湿了。” 李钟灵这才想起自己被淋湿的裤脚,接过他手里的衣服,说了声“谢谢”,准备去隔壁房间换上。 走了两步又回头,一脸严肃道:“你先把药吃了,我得盯着你咽下去。” 她没忘记这人刚刚闹小孩脾气,严重怀疑他会更幼稚地偷偷把药给扔掉,假装说吃了。 偏偏程嘉西今天像是跟她杠上了般,故意唱反调:“等你回来再吃。” 李钟灵无语,不过他好歹说的是“等你回来再吃”,而不是“不吃”,到底没跟他犟,妥协说:“那你等我两分钟。” 程嘉西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宽大,他穿着合身的短袖,套在她身上都完全遮住了臀部,休闲裤的裤腿被她往上挽了两三截,才勉强不拖地。 她以为程嘉西会回房间等她,从隔壁房间出来时,却见他还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方向,生怕她偷偷走了似的,手里的药还真是倔强地一动都没动。 李钟灵走过去,不满地叉腰训他:“你一个发着烧的,不回房躺着,傻站在这干嘛?” 程嘉西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把胶囊塞进嘴里,就着温水服下。 守着他吃完药,李钟灵推着他往房间里走:“赶紧去床上躺着,吃完药好好睡一觉。” 第52章 程嘉西起初还乖顺地走了两步,却又忽然停住,垂着脑袋背对着她,声音很低地问:“你要走了吗?” 他一停住,李钟灵就推不动他,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腰:“你这样我哪能走得成?赶紧回床上睡好,我去给你煮点粥。” 程嘉西这才终于肯有动作,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往床的方向走,声音闷闷的:“打扰你约会,真是抱歉。” 细听,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怨念,并没多少抱歉的真心。 但李钟灵没这么细心,顺着他的话说:“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不是故意生病。” 程嘉西的脊背僵了一秒。 他抿抿唇,没搭这句的腔。 程嘉西的爸爸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忙,常常几个月见不到一次面,李钟灵常来他家,对他家的布局比自己家还熟。 她轻车熟路去到厨房淘米煮粥,摁下电饭煲的开始键,琢磨着还要些时间,擦了擦手上的水,习惯性再回卧室看眼程嘉西。 他又蜷缩成一团,厚棉被捂得严严实实。 李钟灵庆幸自己回来看了这一眼,连忙走过去,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你发烧不能这么捂着,不然吃的退烧药都没用了,越捂越烧。” 程嘉西反而把被子扯得更往上,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声音闷在被子里:“冷。” 房间里窗户关着,也没开冷空调,除了有些闷,温度是合适的。 他觉得冷,显然是因为正在发烧,体温调节失常,但发烧的正常操作是及时散热降温,这样捂着只会越来越烧。 李钟灵狠了狠心,把他身上的厚棉被掀开,卷成一团放旁边,又绕过他的床,从他衣柜旁边的储物柜里拿出一条薄被,薄被扔他身上:“盖这个。” 程嘉西这次倒没任性了,听话盖上薄被,只是依旧用薄被子把自己捂得严实,蜷缩着的身体还隐隐发着抖。 他似乎连声音都在抖:“还是冷……” 退烧药没这么快起作用,他捂着会更烧,不捂着又发抖,李钟灵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挠挠头说:“要不然还是去医院打个针吧。” “医院”仿佛是什么禁忌词,程嘉西立刻拒绝:“不去。” 李钟灵有点急了:“那你又冷又热的烧坏了怎么办?” 程嘉西不说话,只是默默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腾出一个人的位置,掀开薄被的一角,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 “……” 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程嘉西,李钟灵绝对会觉得他是在诓自己。 而眼前这个人是程嘉西,李钟灵现在怀疑他是不是被谁给夺舍。 程嘉西并没有说什么恳求的话,似乎并不迫切她帮不帮这个忙。 见她没有动作,就默默放下薄被,撑着床坐起来,要去拿床上刚卷成一团的厚棉被。 李钟灵连忙爬上床,伸手过去,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再一次妥协:“行了,我给你当暖炉行了吧?祖宗?” 程嘉西弯弯眼睛,乖巧侧躺好,朝她张开手臂。 李钟灵认命地钻进被窝,才躺下去,就被他的手臂圈住。 程嘉西的下巴搁在她头顶,她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鼻尖是他衣服上洗衣液淡淡的香味,和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汗味,混在一起,并不难闻,反而莫名地让她忍不住想多闻两下。 又怕小动作被他发现端倪,只好勉强忍住作罢。 李钟灵一动不动地躺在他怀里,睁着眼睛,和他胸前的笑脸刺绣大眼瞪小眼。 耳畔有什么声音,仿佛鼓槌敲上鼓面,篮球砸上地板,怦怦怦怦,一声盖过一声。 他高热的体温,似乎分毫不差地传导给了她。 要被烧坏的人,也仿佛变成了她。 在过响的心跳声和过高的温度被他发现之前,李钟灵连忙挣脱他的怀抱,逃也似地爬下床:“我我我去给你拿湿毛巾物理降温!” 没看床上人什么反应,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只顾着逃跑,也完全忘记掩盖面对发小时不应该存在的慌张。 程嘉西没阻止她也没喊她,跟着她坐起身,沉默地看着她逃跑的背影,若有所思。 半晌,他后仰倒回床上,被子扯过头顶,藏住发红的耳根和压抑的闷笑。 第19章 说是程嘉西需要物理降温, 李钟灵跑到浴室先用冷水泼了把自己的脸,给自己的脸降降温。 跑得太急,她撑着洗手池, 喘息着看着镜面。 绯红的脸颊,微张的嘴唇, 被水沾湿的刘海, 无不昭示她的慌张和狼狈。 在浴室待了好一会儿,总算勉强平复心情, 她洗了条湿毛巾, 磨磨蹭蹭回到程嘉西的房间。 大概是感冒药里的安眠成分起了作用,床上的人已经睡着,这次是睡姿板正地平躺, 乖巧阖着眼睛。 不用面对清醒的他, 李钟灵稍微松了口气,轻手轻脚过去, 坐在床边, 把湿毛巾对折几次, 轻轻敷在他额头上。 不敢盯着他的脸看得太久,李钟灵做完这些就挪开视线, 却在不经意间, 目光落在他露在被子外的手上。 第53章 程嘉西的手跟他的脸一样好看,但与他乖巧无害的长相截然不同, 指节很明显地突起,线条冷硬,掌心宽大, 手背的青筋盘虬交错,带着蓬勃的力量感。 她脑海里又闪过电影里的几帧画面。 只是男主人公不受控制地, 被潜意识替换成程嘉西的脸。 如果是程嘉西…… 不行不行,这太、太太让人受不了! 李钟灵连忙拍了两下自己的脸,及时打住脑海中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撤掉程嘉西额上的毛巾,拿去浴室再用冷水冲洗。 程嘉西烧得厉害,这一小会儿工夫,冷毛巾就被他的体温烘得温热。 好在冷敷毛巾降温有用,李钟灵前前后后折腾了几个来回,拿体温枪在他耳边测温,体温总算在往下降。 她轻舒了口气,累得打了个呵欠。 粥还在电饭煲里煮着,还需要些时间,等着也是等着,李钟灵趴在他书桌边,玩静音的手机游戏杀时间。 雨天总是容易犯困,淅沥的雨声是天然的催眠白噪音,她游戏没玩几局,呵欠倒打了不少。 李钟灵从来不跟自己的生理反应唱反调,索性放下手机,趴在桌上打盹。 意识迷迷糊糊时,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声音很轻很遥远,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身上多了个什么东西,像是毛毯之类的布料,很温暖,也更舒适安眠。 她搭在桌上的手被人握在手心,那人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像在抚摸,又像在把玩。 李钟灵在睡梦里皱起眉,想让那人别调皮捣乱,眼皮却沉得厉害,怎么也掀不开。 被牵着的指节触碰到什么,温温热热的,很柔软。 没能睁开眼看见,却似乎能隐隐分辨得出那是什么。 她蹙起的眉心缓缓舒展,梦里的心情像是踩上蓬松甜腻的棉花糖,软绵绵,轻飘飘。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 她或许,也要爱上下雨天。 - 生物钟比闹铃早一分钟,李钟灵从梦里醒过来,望见自己房间熟悉的天花板,发散的意识渐渐回笼,后知后觉原来不是第二天早上。 这个午觉睡得着实有些久,都快天黑,做的梦也漫长。 原来高考后真的会梦回高中,连不常做梦的她,都梦见了高中的事。 那些在记忆里蒙尘的往事,在梦境里变得清晰。 她心里的某些疑问,也被回忆里的细节解答。 李钟灵裹得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心情很好地爬起床,一面往房间外走,一面给程嘉西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 今天是七夕,溪川江边会有烟花秀,他们约好晚上一起去看。 消息才发出去,李钟灵耳尖地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微信提示音,跟她发消息的时机刚好同步。 她开房间门的动作一顿,立刻重新关上,搭上反锁,原路后退,赶紧换衣服化妆。 程嘉西也真是,每次都来得比约定时间早很多,还好她反应快,不然又顶着一副刚睡醒的邋遢样去见他。 李钟灵在房间里磨磨蹭蹭打扮好,这才走出房间。 原本还想做出不知道他已经来了的模样,以表她平时在家也都这样干净整洁完美,却在见到程嘉西时,第一眼就破了功。 准确地说,是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看见他左耳耳廓上几颗夺人眼球的黑色耳钉。 李钟灵以为自己看错,跑他面前细看,那可不就是耳钉吗! 她惊得睁大眼,手指着他的左耳:“你、你怎么打耳洞了?” 还不止打了一个,右耳耳垂一个,左耳耳垂、耳软骨竟然打了四个。 细看,他耳钉的位置,似乎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前些天看的电影里的男主同款吗! 程嘉西配合地弯腰,让她看得更清楚:“你当时好像很喜欢。” 李钟灵扶额。 果然。 她只是随口说了句男主的耳钉很帅,他竟然就这么跑去打了同款耳洞。 “喜欢是喜欢……”李钟灵无奈又心疼,“你不疼吗?” 程嘉西摇摇头:“不疼,没什么感觉。” 李钟灵睇他一眼,故意说:“是吗?那我也去打个试试?” 她边说就边打开手机,“我搜搜这附近哪有……”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程嘉西抽走。 李钟灵看向他。 他心虚地低头,不敢跟她对视,声音也没底气:“上面几个……有点疼。” 李钟灵蹂躏似地揉了揉他的头:“你啊,随便一句话就当真,还好这次只是耳钉,要是唇钉舌钉乳钉,你要怎么办,也跟着去打?” 程嘉西抬起头,微微睁大的眼里闪过不言而喻的震惊:“你……还喜欢这些吗?” “……” 这人抓重点的能力真是能气死人。 李钟灵没好气地又揉了下他的头:“打比方啊笨蛋!” 程嘉西松了口气,似乎刚刚那一瞬间,真的把那三个假设列在暑假计划里。 李钟灵无奈又好笑,想到刚做的梦,她顿了顿,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有件事,问问你。” 第54章 “什么事?” 李钟灵看着他问:“你是不是经常在我睡着的时候,偷亲我?” “……嗯?” 程嘉西眼神茫然而无辜,仿佛没听清她的问题。 李钟灵却看破他这套路,不轻不重打了他一下:“别想装无辜糊弄过去。” 程嘉西果然是想装无辜糊弄过去,被她戳穿,他心虚地移开眼:“没有经常。” 李钟灵不信:“你在我这的信用已经透支了。” 程嘉西沮丧地低下头,闷闷道歉:“因为你睡着的样子很可爱,很喜欢……才偷亲的。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李钟灵原本还想趁此教训他一下,没想到他认错这么快,道歉的同时还夸她可爱,还说喜欢她。 谁能想到一直没能从他嘴里撬出来的这两个字,会在这时候听见他说。 哪有人在道歉的时候告白啊! 她都、都不好意思再教训他了。 真是要向他投降了。 李钟灵抬手在脸边扇了扇风,佯装淡定地轻咳了声,语速飞快地开口:“以后可以不用等我睡着。” 程嘉西像是没听清又或者没听懂,抬起头有些懵地看向她:“嗯?” 李钟灵自然是不好意思再说了,从他手里抢回手机,抬腿先一步走,边走还边催:“赶紧出发,再晚点烟花都要放没了。” 程嘉西听话跟上去,体贴提醒:“还有两个小时才开始。” “……闭嘴!” 他的提醒只得到一句炸毛的回应。 - 晚上近九点,溪川江边挤满了熙攘的人群,放眼望去,只看见一片人头攒动。 李钟灵和程嘉西来得早,提前在最合适的观景地点占好一席之地,却难抵空气的闷热。 李钟灵趴在江边的围栏上,热得有些蔫了:“这时候又希望下雨。” 程嘉西拿着刚接的传单给她扇风:“还有一分钟。” 李钟灵闻言拿出手机,调到录像模式,提前做好拍摄准备。 又临时冒出个主意,镜头往左一转,对准身旁的少年,语速飞快地吩咐他:“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跟我表白,我就答应跟你交往。” 程嘉西愣了一下:“我们不是已经……” 李钟灵打断他的话:“谁说跟你谈恋爱了,你都没有正式表白过,快点快点,过时不候!还有四十秒,三十九,三十八……” 程嘉西被她这顿突然的操作整得手足无措,大脑宕机。 向来习惯说话做事都像蜗牛一样慢吞吞的人,此刻有如蚂蚁上锅。 偏偏越急越慌,越慌越急,别说组织表白的措辞,他连说话都结结巴巴:“我、我……钟灵,你、你……” 他急得眼睛起雾。 李钟灵难得见他这么慌张的模样,故意逗他逗到底,还在无情地倒数:“八、七、六……” “五、四……” “三、二……” 在数字一话音落下的瞬间,九点的烟花表演准时开场,烟花自远处升空,在藏蓝色的夜幕中绽开成五彩缤纷的火花,轰鸣声响彻云霄,变幻的彩色光亮照亮他们的侧脸。 李钟灵的眼中却不只有缤纷烟花,还有少年放大的俊脸,扫过她眼睑下的微颤的眼睫。 程嘉西的吻落在她唇上。 人声喧嚷,他的告白终于不再磕绊,近在咫尺,尤为明晰。 “我喜欢你。” “请继续让我当你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