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狐》 分卷阅读1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 书名:戏狐 作者:卫如桑 这世界上最值得欢喜的是什么? 对沈宅女而言,是自己家的电脑变成了萌妹子。 这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是什么? 对沈宅女而言,是眼看妹子到手衣服扒光却突然穿越了。 这世界上最悲催的是什么? 对沈宅女而言,是知道什么东西能让自己穿回现代和萌妹子过上幸福的日子,却遇到一只和自己抢东西的狐狸。 慢着……沈宅女有话要改。 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是娶个狐狸精回家当媳妇儿。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微,封瑜 ┃ 配角:苏瑞,陶夙言,封湄 ┃ 其它: ☆、电脑变活人 沈微家的电脑是个萌妹子。 事情是这样的,一大清早沈微觉睡到一半,突然觉得有点口渴,于是磨磨蹭蹭爬起身来,半眯着眼在电脑桌上摸索着昨晚没喝完的可乐,没摸到可乐,却摸到软软的一只小手。揉了揉,小手柔若无骨,比德芙还丝滑。沈微心里一乐,索性抓住那只小软手,闭着眼继续慢慢摸。 摸到一半才吃过味来,这谁的手,怎么放在电脑桌上?沈微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吓得眼泪差点飙出来,谁特么把手放在桌子上?! 本以为抬眼便会看见一只血淋淋的断手放在桌子上,上面会附个小纸条,血字写着再敢玩电脑就形同此手。没想到,抬眼去瞧,就见一个全身裸着的妹子缩成一团,蹲在电脑桌上,一只手被沈微牵在手里。妹子吓得正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的看着沈微。 妹子肤色白皙,一双弯弯细眉下大眼水润得似能渗出水来,透着几分茫然无辜,嘴唇薄薄,颜色红润,一脸天真的萝莉样。沈微目光下滑停于妹子胸前,可惜妹子蜷着腿,只能依稀看见一双笔直修长的腿之后一团模糊的黑影,沈微眯眼盯着那团黑影思量许久,沉沉不语。 良久才嘿嘿笑出声来:“够大,我喜欢!” 妹子被沈微这么一声怪叫吓得够戗,忙抱住腿向着电脑桌的角落缩了缩,又眨了眨蓄着点泪的大眼睛,我见犹怜。沈微抬手忙捂住鼻端,堵住就要汩汩冒出的鼻血,心道不知道老娘是弯的么,这禁忌调、教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就见妹子软软地颤着声道:“你……别过来。” 沈微挑眉,内心又道,都不知道你哪儿来的暴露狂就蹲在我家电脑桌上,也不知道把电脑藏哪去了。还大大方方的光着身,这会倒想起来羞了?迟了!又摸了摸鼻尖,想着天底下的暴露狂都长这么正,倒也行。 妹子见沈微真立在那没动,心下松了松,蜷成一团的身子也随着松了松,春光乍泄欲遮还露引得沈微险些方寸大乱,定了定神咽了口空气才道:“你谁家毛贼,我家电脑呢?”一想这么漂亮可人的软妹子说成贼也不好听,沈微晃了晃肚里墨水,声音温和了许多道:“这位梁上君子,师承哪里?可要老实交代,否则我可是要动用私刑的,警察叔叔都管不着我,嗯~?” 最后一声嗯,沈微刻意用了上扬的一声,出来效果果真斐然,挑逗至极。 就见那妹子嗫嚅着抖了抖,半天才又低声道:“警察叔叔?嗯……你在我身上存了很多关于警察叔叔的东西,有,有警察午夜审讯室、还有女警察和女小偷销魂一夜……唔……”妹子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微一把扑住捂住了嘴,睁大了大眼无辜的看着沈微,就见沈微白着脸问道:“你真的我家电脑?”沈微眯眼,脑子算计一阵,还是又补道:“你偷看了我的电脑,还在这儿装神弄鬼,真不怕我吃了你?” 妹子一听自家主人还要吃自己,眼泪立马哗哗下来了,梨花带雨道:“你从我身上删了的我也知道,有警察调、教……唔……”话没完,嘴又被沈微死死地堵住。 沈微眯起眼睛,目光在妹子身上巡梭一圈,缓声问道:“你是梨花?” 沈微这人有个毛病,喜欢的东西都要起名字表示喜爱,她勺子叫碗碗,杯子叫芍药,电视叫阿龟,家中唯一未死的绿色植株——仙人掌叫牡丹。梨花这名字是沈微买来这萌妹子时起的名字,当时的萌妹子还不是萌妹子,只是一台纯白外壳的电脑。 妹子点了点头,颤巍巍的喊了一声:“主人……” 沈微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酥了,也轻轻唤了一声:“梨花,别怕,有我在。” 梨花妹子眼泪半干,羞怯的侧了侧头不去看沈微。 沈微乐颠颠的去取了自己最肥大的t恤来,妹子套好了从电脑桌上坐起来跳下去,左右看看自己的身上的衣服,又看看沈微身上的,好奇道:“主人腿上有裤子,梨花怎么没有?” 梨花体型娇小,t恤穿在身上堪堪好能掩住一半大腿,沈微狼一样的泛着莹绿贼光的眼停在妹子下身那一段遮得隐约的风景上,抿唇笑一笑。 就听沈微轻声温柔道:“乖,不要那个,改明儿我给你订做个女仆装。” 妹子的确纯洁天真,却因为存了太多沈微的“精神食粮”什么都懂,彼时又好奇道:“嗯,你存的视频里头穿了女仆装要做奇怪的事情,梨花也要么?” 沈微只觉得鼻血都冲到天灵盖了,干咳了一阵,又厚着脸道:“对,今晚成么?” 梨花手扯了扯t恤的衣摆,认真想了良久:“那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了,这其实是一篇清水文(正色 主题轻松路线,按着寻珠之路照例主角感情升温,不np不女穿男,中间小虐,结局一定he。 文笔稚嫩,情节可能略雷,点入请慎重。 ☆、天降圣女 沈微低着头慢慢地削苹果,又忍不住抬眼去看正沏茶的梨花。要说这梨花虽是现代电器,却能在草草看过一遍茶艺书之后便像模像样地沏茶,也真算聪明的电器了。那一举手的行云流水,一低眉间的茶香四溢,比起正规茶楼里的茶博士也不差多少。沈微望着妹子因专注而轻抿的嘴唇微微发怔,一时看入了神。 “嘶……” 手上水果刀偏了偏,指尖立马划了一道,冒出几滴殷红的血珠子。沈微下意识嘶了口凉气,就见茶沏到一半正沸茶的妹子急急跑过来,瞧见沈微受伤的伤口,吓得连着身子一颤赶紧闭上眼睛,半天才怯怯地半睁开眼睛,将沈微的手拉过去,还是软软的调儿,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 。 “主人,你忍一会。” 沈微挑眉,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瞧着妹子这反应也着实有趣,便好整以暇等她下一步动作,也是随口接了一句:“哦?” 就见梨花前倾身凑过来,将她的手指含住,舌尖将血珠舔去。 沈微僵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半天没了动静,一方面老脸烫得厉害,一方面,沈微只觉得怕不能等到晚上再推倒梨花妹子了。这动作……未免太暧昧了。 沈微抬手就要去勾妹子下巴,手伸到一半,妹子似想起什么皱起眉来,“呀,茶要熬干了。” 说着就站起半蹲的身子匆匆往茶几那跑,可不么,茶壶口已溢出好些水来,腾腾冒着大股白气。沈微继续托着腮对着手忙脚乱的梨花发呆,微微勾了唇角,心说以后要是能和她生个人工智能,这辈子是不是也完满了? 好容易按捺住火等到晚上,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沈微拍拍妹子,看着她瘦弱的肩,连重手都舍不得下:“唉,晚上了,去洗个澡吧。”沈微身为死宅,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已记不准自个儿有多久没谈恋爱了。彼时红着脸来这么一句,这点心悸的感觉倒格外微妙。 妹子倒是没察觉出她这么多心思,只是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茶杯,犹豫道:“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洗澡……” 沈微衔着茶杯壁,侧头看了眼妹子。倏尔探过手摸了一把妹子的胳膊,吓得妹子向外缩了缩,沈微含笑看着,半晌放下手里的茶杯,对着妹子招了招手。 “不用洗了,来,咱去卧室。”梨花妹子优点多多,貌美性柔易推倒,最妙的优点是听话,听沈微这么一说立马点了点头,一脸羞涩地慢慢跟过去。 “脱衣服。”乖乖脱了,春色无边,沈微提气吸了吸鼻血。 “帮我脱衣服。”迟疑了下,还是走上前去给脱了。 手停在内衣纽扣上的时候,却被沈微一把握住手,抬眼疑惑的去看,就见沈微一脸正经:“别脱完,要有情趣,情趣知道么?”梨花妹子低头想了想,老实的摇了摇头,沈微笑着捏住她鼻子。彼时卧室灯光调到了最暗,昏黄一片暧昧不清,一团微光落在人身上,泛着旖旎味道。 沈微吸了口气,伸手从妹子脖颈处慢慢下滑,就要落到目的地,窗外忽而一声闷雷巨响,紧接着眼前一黑,倒头栽下床去。 沈微是被一阵闷痛刺激醒来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周遭没有什么昏黄灯光。天朗气清,碧蓝天宇浮着几丝闲云,悠悠然。抬手揉了揉额角,沈微才觉得天灵盖被闪电一击。 中午了?怎么不记得昨晚做了点什么?怎么还在外面? 沈微挣扎着坐起身来,就觉得后脊柱一麻。自己此时正坐在一个似锅非锅的东西里,里头垫着棉絮,锅前架着个大鼎,斜斜插着几柱香,香也快燃尽了,有气无力地腾袅出微微白烟。鼎后头跪着少说几百人,看着样子虔诚得很,春笋一样的密密麻麻。有个白须老头眼尖,瞧见沈微坐在锅里,高声道:“看,天赐圣女!” 所有人便齐刷刷抬起头来,又迅速低下头去。沈微本来便头脑混沌一片,顺着他们方才看着自己的方向低头一看,顿时爆了粗口。她身上只穿着蕾丝内衣,还是情趣的,遮着还不如不遮。忙蜷缩身子拢起一把棉絮遮到自己面前,抬头看着方才那个白须老头跪下身又抬头对着天跪下叩了叩 头,涕泪交加道:“谢上苍体恤,派下圣女解救我等灾难!” 沈微这才瞧见老头的衣着打扮,粗布衣裳,头上盘了个发髻,一身葛布古装。沈微登时傻眼,意识到什么,口里无意识喃喃:“我穿越了我穿越了我穿越了我穿越了……” 老头见沈微开了口,屏息认真听着,半天等到这么一句话,疑惑地歪头去看别人,一群人面面相觑。半天还是那白须老头又开了口,高举双手跟着重复道:“我穿越了我穿越了我穿越了我穿越了……” 身后分布得如同春笋的数百号人如福至心灵,也举起手,高声朗朗道:“我穿越了我穿越了我穿越了我穿越了……”随后大抵是说得高兴,声音越发大起来,像得了什么了不起的咒语。 沈微蜷着身子坐在大锅里,良久才回过神来,脑子飞旋一阵,也不去想为什么还没一度春宵就穿越了,只是一门心思思忖这些人为什么叫她圣女。不过,既是圣女,大抵也有点身份吧? 咳了几声,抬眼打量了众人一圈,扬声道:“将……嗯……我的圣袍呈上来。”顿一顿,装腔作势地半眯了桃花眼,拿腔拿调道:“我乏了,要沐浴更衣。” 大鼎下头一众人聆得如获圣旨,忙不迭赶紧应下,几个女人起身往别处去了,少顷手里捧着一件衣裳顺着梯子爬上大锅,垂着头弓起颈子,抬手恭恭敬敬的给沈微递了过来。沈微抬手接了,披在身上,低头一瞧竟是个宽大的袍子,穿起来倒方便,难为他们心思这么细,知她裸着身怕羞。一念换下,背对众人将月白的袍子穿上,系好了衣带,再摆一摆宽大的描着金丝边的大袖,摆起所谓圣女的架势扶着梯子慢悠悠下去。一边想着怎么穿过来的,又该怎么穿回去。 没留神脚下一打滑,直直从梯子上滚下去,沈微下意识又嘶了口凉气,一稳身形手抓住梯边,滚下来时堪堪站住了身子,才暗吁了口气,就听那些人一阵赞叹声不歇。 “圣姑竟就这样飞了下来……” “是啊,咻一下就下来了,真快啊!” “我都没瞧清,一眨眼圣女就站到地上了。” 沈微面上一僵,只觉得自个儿怕是掉进什么疯人窝里了,良久才勉强端出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抬手抓住身边一个女人的袖子。 “带我去沐浴更衣。” 女人一脸受宠若惊表情,侧了身赶紧引路,笑得见眉不见眼。几百号人自觉分成两拨,让了中间一条笔直大道给沈微走。走了约莫十分钟不到,就隐约见着了一个小村庄,沈微一时看呆。 倒不是这村庄多大多气派,只是眼前风景实在是美。 几处绿瓦青砖小房整整齐齐,古朴素雅,迎着天边山色一线青,似谁挑了水粉细细涂抹而出,静寂如画,小溪潺潺绕过村边,绿树茵茵挺拔站立。此时天边才隐隐探出半个日头,光线淡淡笼着种满整个村庄的杏花,粉白一片烂漫似云霞,似胭脂万点,粗看枝干苍劲之态,便知都是数十年的老杏树了,数朵花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 密密的拢做一团,摇曳多姿。微风拂过,满枝娇花便跟着瑟瑟一颤,落下几瓣粉白的花瓣下来。那可怜兮兮的小样儿,让沈微下意识想起梨花妹子来,手蜷在宽大袍袖之中微微握紧。 彼时和风惠畅,小村古朴,哪有半点现代气息,哪有梨花的身影。 也是下意识道:“杏花村?” 身边那农妇便笑吟吟地点了点头:“果真天人智慧,正是杏花村。”说着再侧了身,手指着一处农居示意到了,这农妇也是健谈,又对沈微好奇,又道:“杏花村一向安宁,几日前却不知怎么招惹了朱陵的狐妖,一劲问我们讨什么有缘人,说是若是藏掖着不给,说要施法让我们一村的杏花全部枯死,您说,杏花村没了杏花,还叫什么杏花村?没了杏花制酒,没了杏子果腹,我们怎还有活路?幸而昨夜村长得仙人托梦,说是今日太阳初升之时,便会赐一圣女来解救杏花村,让我们赶紧备好大釜,在上头铺满棉絮,备好衣裳,再置个大鼎点上香诚心祷告。哎呀,果不其然!才跪了一个时辰,就听得天边一声闷响,闪开一道光,你就端端坐在釜里头呢,真真儿的从天而降。” 沈微听得头脑微微发昏,只记得问:“你们这儿有妖怪?” 农妇听着便乐了:“有您这样的天人,自然就有妖怪,不过朱陵的狐狸我们原本都称为狐仙的。一向待我们极好,有一年足足数月没下雨,杏树都快枯死了,就是这朱陵的狐王施法召了雨来,可老狐王有一日突然就没了,紧接着这帮乳臭未干的小狐精儿便翻天了,几日前还莫名其妙来杏花村讨什么有缘人,还仗着是妖就叫嚣施法,真正的没教养乱了套。” “现在什么朝代?” “国号为华,如今是成化元年,新帝初初登基,圣女不知?” “咳咳咳,天上一天地下千年,我没记住……” 得,穿越到一个有妖有仙的不知什么地了。 沈微迈腿进了屋,袍子也遮不住什么,一滑便露出腿来。农妇侧目瞧着她这幅不羁的样子,捂着嘴笑出声来:“活了数十年,从没见过圣女这么好看的人。” 沈微搁现代也勉强算得美人,听农妇这么一夸,即刻弯起桃花眼。 “当真?” 农妇点点头,快人快嘴又补了一句:“不过妖么,朱陵的狐狸各个生得漂亮极了,哟,那唇红齿白的模样啊,比您还好看许多呢!”沈微眼角一跳,才翘起的嘴唇便耷拉下去,紧紧抿住,脸色一瞬时沉下去,惊得农妇闭住了嘴,说是去备热水便急急走了。 沈微看着农妇出去才松下口气,打量了一圈周遭,说是小小的村子,屋里布置却典雅。置着几幅字画,写得是赞杏的诗,画得是一树杏花将开未开,春景淡远,题字一汀烟雨杏花寒。沈微伸手去提茶盅,倒了一杯水,囫囵一口饮下去,定下心叹了口气。 看小说里头的人穿越了或惊或喜百千姿态,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只有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那些史书不曾提及的事,不知自己的未来,究竟何如。沈微此时只想看看梨花妹子恬静的脸,听她软软地叫一声主人。 正愣着神,就听屋外有人急急敲门,听声音是方才那个农妇。 “圣女,朱陵狐狸又来了,村长让你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文笔差情节稚嫩,求留言求收藏求进步~ ☆、漂亮小孩 沈微停在画卷上摩挲的手停住,顿顿收回去,暂时不去估价了,只是跟着问:“找我?” 那边厢农妇听沈微接了自己的话,心里一喜,赶忙推门而入。 “可不么,村长急得团团转呢!” 沈微习惯性挑了挑眉,慢慢侧过身去看那农妇。动作原本没什么,只是那农妇方才因方才沈微沉了脸以为得罪了,听沈微接话才稍稍安心,心里却仍是惴惴不安,彼时看着沈微对着画卷的脸慢慢转过来,眼风云淡风轻地瞟过来,险些吓得腿软。 就听沈微慢悠悠问:“让我过去?” 农妇白了白脸,点了点头,又投来垂询的目光,像是在问您去不去。沈微半眯了眼,思忖片刻,心说凭什么就拿我去喂妖怪,欺负外乡人不成?果断摇了摇头,答道:“我不去。” 农妇一张嘴旋即大大的张开,眼睛也大了许多,整个人登时有了神采,只是不可置信道:“您不去?”见沈微点点头,眼睛又大了些许:“那你来做什么的?” 沈微闻声一噤口,心道自个儿怎么知道这来干啥的,转眸思量须臾,又答:“你等着。”说着阖了眼一手掐指,一手拈起兰花,嘴里装腔作势背起了乘法口诀表。 “一一得一,二二得四,三三得九……” 农妇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二二是谁,为什么得死,就听沈微倏尔睁开眼,炯炯有神的盯住自己道:“我掐指一算,今日不是成大事之时,你去告诉狐族的人,十五日之内,杏花村必能将有缘人有胳膊有腿的完整送上。” 其实沈微哪里知道有缘人到底是男是女,到底有几个圆,只是估摸着若十五日还穿不回去,估计事情就棘手了,干脆死一死,看能不能穿回去,如果这都不成,那自己大概也就是命犯白虎,真正的死在温柔乡里了。色字头上一把刀果真是至理名言,到自己头上竟是打雷闪电,被化成了人的电器电穿越了。 许多念头冒出来,又一一压回去,沈微黑眸转了转再虚瞟一眼农妇道:“去吧。” 农妇愣愣看着沈微,心说天人就是天人,掐指一算便知吉凶,赶明儿一定要把自己的小虎子带过来,连哭带跪把这本事学过来。 讷讷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沈微拢了拢袖袍,继续将目光放在画卷上,对着上头绘的一枝杏花沉沉道:“有王羲之的风范,好好好!”对着一副字道:“果真神乎其神,笔法超群,吴道子再世啊!” 一边蹙眉疑惑王羲之吴道子谁是画画的,伸出根手指托住下颚,苦思起来。 屋外偷听的众人一听,又是一阵赞叹声不歇。 “到底是天人,只是几幅字画,就如此的有见地。” “这王羲之吴道子,究竟是谁?” “没听说过,大概也是神仙吧?” “慢着!莫不是神仙知道我们在屋外偷听,故意说的吧,许是有天机要我们参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 详,我瞧,王羲之吴道子……望惜之无稻子,这莫不是劝我们节约粮食吧?” “你真有见识,就是这么个意思!” 沈微听着屋外众人大着声窃窃私语,颇觉有趣,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多人一起无缘无故夸赞她的时候,索性倒了杯茶,端着慢慢听。 就见方才那农妇又急急忙忙赶回来,手里还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农妇的步子大,又是一路小跑,那小娃娃便鼓着腮帮子也跟着快速挪动小短腿,一路疾奔。彼时到了屋前,农妇一劲儿喘着粗气,小娃娃连气息都没乱。沈微坐在案几前,手里端着茶杯正喝茶呢,见了这个小娃娃,对农妇投去疑惑的眼神。 农妇狠狠吸了几口气,才将气息缓过来,连忙道:“我按你说的做了,那狐族的人嗅了嗅,就再没说什么,只是将这个小娃娃领到我手边,说是让她盯紧了我们。”说着禁不住笑起来,侧头看了看手边的半大娃娃:“可我瞧这小狐狸崽儿像是还没断奶呢,除了漂亮些,也没什么了么!” 沈微也顺着她目光瞧了眼那小娃娃,目光停在小娃娃脸上再没动弹。原来这世上还真有玉雕出来样的人儿,眉眼虽是冷冷沉沉,没什么表情,却实在是精致至极。 沈微的色狼馋性给出来了,探手伸出一根瘦长的指头,勾住那娃娃的下颚,小孩倒也不闪不躲,淡淡脸色,坦然让她吃豆腐,任由她动手动脚,只是一双眼直直盯着沈微不放。半天像是打量够了,朱唇半开道:“你是他们口中的圣女?” 沈微打了个手势,示意农妇连着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出去。等人都散了,屋里只剩两个人,静悄悄的。 “噢”,沈微含糊从口中冒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字节,似是答应又似并未回答,挑眉眼波一转:“你呢?”小娃娃抬头,一扬眉眼挑开笑色,登时满室似有金光万道,熠熠生辉。沈微内心惊呼,我了个去,这熊孩子开挂了吧,笑一笑都能发光的。面上端得十分镇定,放开勾着小孩下颚的手,轻轻拍了拍,再不置一词,仿佛是在等待小孩的回答。 “我自然是朱陵狐族。” “狐族里头的哪一个?”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小娃娃侧眼,颇不耐的斜睨了眼沈微,抬头打量一圈屋里的摆设,抿了抿唇点点头:“还算雅致,今晚我同你睡。” 若是成人做这样的动作,必是十分之有气场的,只可惜孩子身量矮矮眉目稚气,在沈微眼里就是一漂亮的小孩,抬头看着一件大房子,瘪嘴一会儿,又开开心心道:“真漂亮,我要睡在这里!” 沈微弯了眼笑眯眯:“好好好,我依你。”又歪头给小孩倒一杯茶,递过去,问:“喂,小孩儿,你们朱陵狐狸的小孩都这样漂亮么?” 小孩眯了眼,淡淡道:“我叫阿瑜。”顿一顿接过茶水,喝一口垂下眼帘道:“是我们朱陵最不起眼的小孩儿……” 沈微眼皮一跳,赶紧又打量一圈儿小孩的脸,鲜眉亮眼,双瞳剪水,一双狐狸眼最是勾人心魄,只是一转,便有千百种风情,这还只是个小孩,若是长大了眉目长开了,不知该是什么的大美人,就这样还是朱陵最不起眼的小孩。 沈微暗暗吸了口水,瞪大眼:“阿姨啊,以后带我去朱陵瞧一眼吧?” 阿瑜端着茶杯送到嘴边的动作一停滞,又冷冷道:“我叫阿瑜。” 沈微听着就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奶声奶气的重复自己叫阿姨,看不出怂小孩还挺会占便宜,可是目前当务之急是赶紧去朱陵去瞧瞧美人,沈微心说若是各个都能比这个小孩漂亮,那也是洒家这辈子值了,便是死了都值了。 “我知道,阿姨么!你带我去朱陵么你带我去朱陵么……”扯着阿瑜衣摆,沈微腆着老脸给一小孩撒娇。 小孩却端着茶杯不再搭理她,隔着白白一层氤氲水汽,也看不清这小孩眼里藏着什么。看着心事沉沉的,沈微心一软,摸摸她的头:“阿姨啊,别难过,教人瞧不起的时候更要活得潇洒,莫让旁人左右了你心情,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就该欢欢喜喜的玩么!” 阿瑜还是斜睨沈微了眼:“若我告诉你,我最起码五百岁以上呢?” 一声刺耳碎瓷声应时想起,青瓷茶杯四分五裂,茶水溅了沈微一裙子,碧绿茶水泅在素白的衣袍上格外明显,不过沈微倒没心在意这个。 “你多少岁?” “告诉你了,五百岁以上。” “我靠,中华才泱泱五千年呢,你就活了十分之一?!” 小孩抬头盯着跳起身的沈微,饶有兴趣的歪了歪头,低声问:“你不是仙人么,怎么,难不成比我小?” 作者有话要说: ☆、神棍收徒弟 古代入夜似乎格外早些,没有什么灯火阑珊也没什么秉烛夜话,夜色一沉整个村庄便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沈微支开窗子对着屋外漫天耀眼星子发愣,阿瑜慢慢走到她身边,也抬头看了看漫天灿烂星斗,清清淡淡的调子,没什么平仄起伏,似能浮起来藏进夜里:“日月之精气满盈,是我狐族修炼上佳之时,你也喜欢?”沈微嘴里闷闷哼出一个音节,似答了。 阿瑜又半天不语,静了良久,才又开口:“有这么好看?”语调惯是冷冷,还奶声奶气的,这般清寂的夜里却格外惹人惆怅。 沈微点点头,想起还在现代的时候,从没有这样的闲心看天穹上晨星点点,看这一轮千年不变的月,倏尔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这月……和我家乡一样好看。” 阿瑜侧过头打量沈微,半天试探似的问:“天上也能看到星星么,天上有天?” 沈微自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天上只有几颗死气沉沉的星球,宇宙浩瀚无垠除地球外并无活物,现在听她这么问,头脑空白一片:“有吧,赛亚星啊未来星什么的……” “世上还有如此古怪的星宿……” 阿瑜听着微微张了大眼,笼在淡淡月光之下,一对眼眸水水润润,像是将天上星子月亮的光通通都收入了眸中,灿若星辰。沈微一时看怔,一顿恍然就是自己再饥渴也不该对一个半大的孩子愣神,哪怕对方是一个五百多岁的孩子,忙收敛了目光重抬头去看天,柔柔道:“几千年后吧,大概是几千年之后,这一轮月还是这样美。” 阿瑜似乎看出沈微脸色不对,没再不多说什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 么,只是踮着脚尖,将支着窗的小棍儿收起来。对着神色诧异的沈微,开口道:“睡吧。” 沈微一怔:“哦?” 阿瑜已接着淡淡月光走到床前整理起被褥,小小的人一脸认真地铺被子的样子,可爱至极。沈微走上前接过她手上的被褥帮着铺展,铺到一半又觉得屋里未免太暗,看着一旁灯台,走过去对着发了好一会愣,看得阿瑜莫名其妙。沈微打量了会取开了灯罩,对着里头的蜡愁眉不展,脑子一缺弦,开口道:“阿姨,借个火——” 阿瑜听着只觉得越发莫名其妙:“借火?” 沈微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点点头,专注地看着灯台,一只手抬起来做了个点打火机的手势,一面道:“懂了么?” 阿瑜似有所领悟,几步走上前来,扯了扯沈微的衣摆,看着上头有残余的茶渍又收回手:“我知道了,你……你抱我一下……”沈微垂眼看着矮矮的阿瑜,眼里透出几丝疑惑,还是半蹲下身伸手抱住阿瑜,阿瑜一恼:“抱我起来!” 沈微这才反应过来,抬手将阿瑜抱起来,就看着阿瑜伸出洁如白玉的小手,打了个响指,指尖便窜起一股幽蓝火焰,和打开煤气灶一样,沈微看傻。阿瑜用指尖迸出来的火焰将蜡烛点亮,一边用极为淡然的口气道:“原来是问我讨狐火,直说不就好了么。” 那声音乍听颇有威仪的样子,可惜是被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说出来,跌了好些份。 沈微放下阿瑜,给蜡烛套上灯罩,看着灯罩上绘得牡丹上的蝴蝶又没挪开目光,那蝴蝶一经烛火便登时亮起来,却不是普通的昏黄色,莹莹微蓝,看得沈微啧啧称奇。 阿瑜躺到床上,盖好了被子,抬头看了眼,口里嗤声不屑道:“无非是用山上的乌蓝花涂了色,你倒当它是宝贝呢,你究竟——”是不是他们口里的圣女?话没说到一半,便被沈微扑上去捂住嘴,小孩被沈微半压在身下,竟微微红了红小脸,一把推开沈微道:“你乱来什么!” 沈微倒没注意阿瑜的脸色,只是一劲儿摆手:“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若不是祥瑞圣女,便是祸端天降,他们整个村的人都会把我绑起来活活烧死!”活活烧死是沈微的臆测,拿来唬小孩罢了。 阿瑜脸色丝毫不改,又将沈微推开几分,自顾自将身边的被褥也往外推了推:“你睡地上。”沈微听了眨眨眼,探手去摸阿瑜的额头,一边自言自语低声道:“没病啊……” 见阿瑜脸上似有恼怒之色,讪讪的收回了手,又说:“你这小孩怎么不讲道理,这是我的屋,你平白无故跑进来说和我同睡,我好心好意的答应了你,你现在却让我睡在地上,这是什么道理?”说着挤眉弄眼,就弄出几滴泪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阿瑜还是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沈微倦意上头,有点不耐:“你不过是个小孩子,还是女娃娃,虽是个狐狸崽子,也没什么好忌讳的。”说着便褪了鞋袜爬上床,软软地瘫在那里不动了。 阿瑜盯着沈微若有所思,一双莹白的手抓住被褥给沈微盖上,唇角微微翘起,狐狸眼里透出几分柔媚味道,与年龄极不相称:“也是……我现在是个小孩。”一边若有所思的蜷进被窝里。只是片刻沈微已睡熟,侧过身不老实地将阿瑜圈进怀里抱住,阿瑜睁着眼也不动,任她抱在怀里,一双眼亮亮的。 隔日晨起,沈微迷迷糊糊半睁开眼,就瞧见阿瑜已经起了身,正端着一碗米粥慢慢的喝。看那挺腰直背一丝不苟的样子,沈微微微恍然,原来这世上还有小孩能将一碗米粥喝得如此优雅,不知不觉就托腮半支起身子,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阿瑜半逆着光,秀挺鼻梁至微抿起的唇瓣,无一处轮廓不是恰好,淡淡日光之下笼着柔和的一层光,温温润润倒少了几分昨日的冷沉,连捧着白瓷碗的手也似镀了薄薄金光。阿瑜慢悠悠地从容喝完一碗粥,放下白瓷碗,舌尖在唇边扫过一圈,似吃完食的狐狸。 倏尔转过头,微挑眼尾似笑非笑地对沈微道:“看够了?” 沈微骨子里的大流氓大尾巴狼,见漂亮小孩对着自己说话,忙不迭笑眯眯摇摇头:“你再吃一碗吧,我还没看够。”兜头就被一只丢过来的碗砸中了头。 “女登徒子!”分明是含着笑腔的一句嗔怪。 紧接着传来“砰”的一声摔门声。 沈微心说好烈性的小狐狸崽儿,侧头见床头有一件崭新的白长袍,不是上次袖摆描着金丝边的。袖摆干净,只绣着几朵淡色杏花,粉嫩嫩,衣角处落了两处团花,也不扎眼。沈微拿在手里越看越喜欢,到最后弯着眼乐滋滋的穿在身上,趁着没人在屋里旋了几圈。 阿瑜正端着一碗米粥站在门外,看着沈微穿着衣服乐颠颠旋来转去的傻样,不觉扑哧一笑。惊得沈微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不是羞愧被人瞧见傻样消遣一笑,惊得是这小狐狸崽儿还会笑!沈微只觉得纵使有人到处在放烟花,天上烟花璀璨一片,地上百花次第开放,都及不上这小孩儿勾魂一笑。 这小孩,要了亲命了! 阿瑜噙着那抹笑意不褪,端着米粥放在桌上,舀了舀汤匙示意沈微来吃,抬眼打量了一圈沈微衣着,点点头:“穿着倒衬你,我眼光如何?” 沈微坐下,拿过汤匙,在碗壁走过一圈,才舀起一勺放到嘴里:“你做的?” 阿瑜眯起狐狸眼,渐渐将唇边笑意收敛了,脸色一丝狡黠:“嗯,我施法变的,可惜我只是个小孩嘛,不晓得这法力能维持多久,不知何时,这衣裳便散了。”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徐徐喝了一口,又道:“我原本有点担心,可听宋妈说了点小事,觉得不必担心了,毕竟么……你又不是没被别人瞧过光着什么模样嘛。” 宋妈就是昨日那个健谈农妇,听这称呼,阿瑜估计已经和她熟络了。沈微以为这只小狐狸崽儿冷面冷心,耿直无趣,现在才晓得什么叫狐狸。一口米粥哽在喉中,烫得厉害,好容易才咽下去。就见阿瑜放下茶杯拍拍自己的手,又道:“逗你呢,这是宋妈的手艺。” 沈微这才安下心,半天又觉得不对,开口又问:“平白无故送我东西?” “你不是圣女么?” 沈微虽心里诽谤,什么圣女,剩女还差不多,但还是安下心来,心说圣女就是好,莫名其妙还有人送东西。就听阿瑜慢悠悠继续道:“所以宋妈想一会招她家小虎子来,让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 你教教他掐指算命之能,方才我去端粥的时候通知了宋妈,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吧。” 话刚刚说完,就听有人粗犷地叩叩门,就直接推门而入,沈微扶额,心说不是这么准点吧? 果然是宋妈喜上眉梢地拉着一个半大的小男孩站在屋里,沈微叼着勺子打量了下那男孩,生得还算眉目清秀,倒不是特别打眼。小虎子一见阿瑜眼睛都直了,差点迸出精光来。 宋妈扯扯小虎子的手,对着沈微笑眯眯:“这是我家小虎子,瑜狐狸崽儿和你说了吧,我们是来拜师学艺的,就是你昨日那个二二得死的能耐。” 沈微心说你四川人呢,还二二得死,又想既然穿了人家的衣裳,不就乘法口诀么,教也就教了。一面放下汤匙,高深莫测地打量小虎子,看得小虎子绷直身子站在原地,额角冒出薄薄虚汗,头皮发麻。 “这孩子——”沈微故意调长了尾音,音犹未止,耐人寻味:“天资聪颖,骨骼清奇非俗流,似一朵轻云刚出岫,眉宇之间隐隐透出王八,嗯……王霸之气,实在是练武……咳咳,学占卜之术的奇才。” 一旁阿瑜坐在床边,饶有兴味地看着。 沈微没别的长处,就一张嘴巴利索:“交给我吧,这孩子若是得天公垂青,又具慧根的话,必能在几日之内掌握经天纬地之术,运筹帷幄之能。” 跟着沈微的人能得天公垂青,那祖坟都能冒青烟了。 宋妈一听眼睛又大了一圈,嘶了口气,道:“这么灵?” “可不么,包治百病,只要九九八……”沈微一侃没拘束了,话出口惊得自己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好在宋妈没起疑,只顾笑嘻嘻地附和点头。 沈微牵过小虎子的手,对宋妈道:“一个时辰之后来接孩子。” 小虎子没跟他妈道别,一双眼只顾盯在阿瑜身上,被沈微一敲脑袋,没礼貌! 小虎子捂着头嘿嘿的傻笑。 作者有话要说: ☆、梦境虚实 沈微给椅子上铺好软垫,拍拍灰,一抬屁股坐下去。顺手抢过阿瑜添好自己要喝的茶,翘了二郎腿,一边掀起茶盖,依着阿瑜刚才一丝不苟地动作一板一眼地学着浮了浮茶。 一只手空出来,指着一处小凳子小桌子道:“你搬出去,我在外头教你。” 小虎子矮矮的个子,沈微坐下来还是高他一个头,抬起眼委屈地瘪嘴:“外头日头那么——大”,一边举起手划出一个大大的半圆,一边眼里蓄出泪花来:“我要在屋里学!” 沈微原本是打算午睡,怕小虎子背乘法口诀表吵到自己。毕竟是骨子里的大尾巴狼,心说若是阿瑜肯这样求她,她肯定答应,可是这只小正太么…… 沈微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伸手佯作慈爱地摸一摸小虎子茸茸的脑袋。 “小虎子啊,成大事之人必得先劳筋伤骨,毁不成人形了,才能先腐而后生,你明白么?”看着小虎子亮晶晶若有所思的眼睛,赶忙趁热打铁:“你若是连这一点小小的太阳都受不住,何堪大任,为师……怕不能再授你经天纬地之术了。” 经天纬地此一言的确不假,沈微一个文科生,没别的厉害,地图背得堪称一绝,能在短短十分钟之内画出世界地图。她心想等小虎子学会了乘法口诀表,再教他认一认地图,就能成名符其实的经天纬地运筹帷幄了。 小虎子一听,师傅好像不要教他通天的大本事了,连连摇头,颠儿颠儿跑去搬凳子。阿瑜闲在一旁嗑瓜子,一边托腮看着小虎子,眼里也没什么波澜感情。 只是冷道:“你怎么唬弄孩子?” 沈微重端回了茶,浮开漂在茶水上的嫩茶尖,心说乖乖,古人的茶就是好,除了是煮着喝味道浓了点,一点缺处都挑不出来。一边抬头盯着阿瑜好看的脸发怔,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不照样小孩子么,却不能被我唬弄,可见我唬弄的是他,不是小孩子。” 话说间,小虎子已顶着满头大汗小跑回来,喘着气对沈微道:“师傅,好了。” 阿瑜也是淡淡看小虎子一眼,抬手将手边冰盘里村民贡给“圣姑”的鸭梨,丢给小虎子一个。 小虎子抬手接过,微微一发呆,旋即原本就微红的脸更像煮熟的螃蟹,垂下头就上去捉住沈微袖摆,躲在沈微身旁小心翼翼地看着阿瑜。沈微顺着小虎子的目光,看了眼阿瑜,就见她微微垂眼捧着本书卷在看,面上并无半点表情。 沈微对着小虎子摇摇头:你瞧,她只是可怜你。 小虎子亮晶晶的眼闪了几下光就黯淡下去了,紧紧抿嘴:为什么可怜,我明明是干大事的人呀!沈微看着忍俊不禁,垂下头忍下笑意,重换了一副一代宗师样的冷淡神色,牵着小虎子走出了屋。 …… 沈微折下一截杏花枝,当做戒尺,佯作严肃的诘问:“你说,二二得什么?” 小虎子手里拿着吃到一半的梨,眼里包着泪,委委屈屈地小声道:“得死呗……” 沈微手里的戒尺凌空一甩,呼呼生风:“得四!” 小虎子吓得赶紧跟着念:“二二得四。” 沈微眉间才舒展开来,脸色和缓许多,抬眼看了看日头,又见远处渐近的一点人影,装作掐指一算,对着小虎子道:“为师算到你娘就要来了,今儿就到这罢,你回家将口诀背一背,为师明天再提问。” 正说着就听,远远一声:“虎仔,学得怎么样?” 小虎子一听她娘的大嗓子立马对沈微心生敬畏,心里对沈微竖起大拇指,心说厉害啊,这都算到了,小小的脸绷得很严肃,半天握了握小拳头:“谢师傅赐教。”便抬起步子嗒嗒跑去找他娘了,沈微目送小虎子走远,脸上忍不住笑吟吟的,晃悠悠准备进屋补一觉,却被阿瑜临门一堵。 沈微大眼瞪住阿瑜小眼,表示疑惑。 阿瑜倚门而立,虽身量小小,却难掩气度高华:“有缘人找是不找?” 沈微打算抬手拍拍阿瑜的小脸,敷衍过去,却被她气场生生压制住动作,只讪讪嘿嘿一笑,摸摸后脑头发。转一转乌眸,思量一番,严肃问道:“找找找,你说罢,有缘人有几个圆?” 沈微脑内自加了一句,若是有五个,那有五环奥运标志的古代人的确不好找。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 阿瑜听了脸色一黑,手中掐出一朵狐火,对着沈微虚晃了一下,眯起狐狸眼道:“狐火都说凡间的水扑不灭,你先来试一试?” 沈微心下一骇,心道这熊孩子太不省心了。一边谄媚地笑眯眯,给阿瑜理理乱了的头发:“狐儿爷,您牛,您最牛了,关于有缘人,你说咱去哪儿找好,有什么线索没有?” 阿瑜心道您牛是什么牛,但依然端着架子淡淡看看沈微,抬手向前一指:“我督促你罢了,该怎么还得看你,你毕竟是从天而降的仙人。”说着指着眉骨处,又道:“开天眼来看不就是了。” 沈微一愣,旋即沉下脸来:“天机不可泄露,天人亦不可任意妄为,既然是有缘人,有缘千里来相会晓得么。” 阿瑜冷冷的脸色才一改,赞同道:“这倒也是。” 一边极自然地上前牵住沈微的手,带她向屋外走,半天察觉不对打算撒手,却被沈微牢牢牵住。抬眼沈微嘴角微翘半眯着眼,逆光而行的样子似有几分天人之相,安慰自己被天人拉一拉手,能增很多年修行。才松下心来,一边凝气细察身旁此人气息,发觉虽比常人平缓稳定了许多,但却没有旁的特别之处,甚至,连一点法力的气息都没有。心下边更疑惑,眼前这人莫非端着吊儿郎当,其实法力内敛,深藏不露? 彼时沈微牵着阿瑜的手,只是眯眼翘唇一脸满足,心里赞叹小狐狸崽儿冰娃娃手凉得正正好,又软又绵,当真教人爱不释手。 一人一狐向村长住处走去,村中杏花初绽,粉白点点散在微风之中,着实是惬然之景。 甫一进屋沈微便扬了声:“村长,你晓不晓得有缘人什么模样啊?” 村长睁着大眼盯着沈微,少卿觉着失礼又低头以示恭敬:“回圣姑,你不知道的事,我等凡人岂又能窥探天机,只是老夫记得梦中那白衣仙人曾道,圣姑一至,万事便能迎刃而解。” 沈微张大嘴巴,倒是阿瑜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对着神色不安的村长安慰了一句:“你别担心,我们十几日之后才会施法杀花。” 安慰不如不安慰,村长此时脸上更是一片愁云惨淡。正巧村长夫人端着饭走进屋来,正遇到饭点,沈微厚着脸皮大大方方留下来蹭饭吃,还一脸肃然:“这便是人间的五谷杂粮么,我……想尝试一下。” 村长夫人生得颇好,杏核眼一弯笑起来。看得沈微微微发愣,阿瑜似是察觉到什么,看着沈微盯着人家夫人,扯了扯沈微衣袖,微微勾唇,笑意深深停偎在唇边,直接看傻了沈微。连着村长同她夫人也是愣住,心里齐齐说,都说朱陵狐狸媚且美,眼下当真见了真章。 一顿饭吃得极好,虽有沈微狼吞虎咽煞风景,毕竟是圣姑不好开罪,但有阿瑜慢条斯理地从容优雅动作,倒也下饭。 沈微躺在床上捂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咂咂嘴,阿瑜看着她不雅之态,不置可否。夜深更无话,一人一狐继续同榻而眠,两人均是睡熟,沈微照例搂着阿瑜睡,一则是觉得阿瑜貌美抱着又软,二则也是怕她滚下床,阿瑜似也没什么意见。 朦朦睡意之中,沈微只觉自己到了什么和煦仙境之中,周遭皆是团团白的闲云浮着,一派仙家瑶台之净土的架势,不染纤尘。沈微梦里也不惊,只是被什么力推着走,走了几步,远处一浅青顶的亭台上似乎卧着一人,脚下有几只乖顺的小兽,有点像貂又有点像狐狸,通体雪白,只有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模样很讨喜。 都围着那侧卧之人讨食吃,沈微抬眼去看那人,那人也慵懒抬起眼看她,这一对视,沈微就屏息怔住了。那人一身素白,不染半点烟尘之气,透出的气度不似凡人,便是天穹之月华仍不及其半分高华。 沈微心说,这大抵就是天人谪仙了吧? 那人慢慢地歪歪头瞧一眼沈微,手搭在一只雪白小兽身上,轻轻的抚,舒服得那小兽眯起眼低低一哼,那人悠闲地半坐半卧,见小兽哼哼也跟着微微一笑,笑容不似阿瑜能夺目,只是祥和温柔,却轻轻巧巧像将天地划分两处,一处天湛蓝如洗,一处地无边金黄,有种佛龛里菩萨才有的从容博大,只听他问:“杏花村住得还惯么?” 见沈微仍是一脸疑惑之色,好听声音又响:“我当初触犯天规,天帝盛怒之下将我关在此万虚镜中,我近日算到朱陵五年之内必出大劫,如今朱陵失我庇护,恐遭大难。你是我选中的有缘人,能带着狐王后人找到我留于人间的五颗灵珠,以消此劫难,明白么?” 沈微这下回过味来了,睁大眼瞪着他。 “就是你在我打算春宵一度的时候一道雷劈死我么?” 仙人微微一顿,诚实地点点头。 沈微彼时咬牙切齿,五官端得是狰狞无比:“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天人亦不可任意妄为,妄道天机。” 沈微只觉得牙痒痒,一点也不在意眼前此人何等风华绝代了,只是咬着牙佯作笑意,好言好语道:“我何德何能,不如大仙送我回去,另寻一有志之士。” 仙人眨眨眼,摆了无辜之色:“集齐六珠,你自然就能回去。” 沈微笑得勉强了许多,心说七龙珠么,集齐了就能完成一个愿望。眼皮又一跳:“你方才还在说五个珠子,一眨眼又生了一枚小珠子不成?” 仙人挑起眼尾,微微笑意不增不减,抬手虚点沈微胸口位置:“其中一枚珠子,叫降魂珠,一直在我手里,你穿越的时候啊,我给你按在了心腔位置,能护住你心脉保你不死,使你有愈人伤痛之能,有大用处。” 沈微一惊:“心脏搭桥,治病救人?” 仙人却不接话,搭在灵兽身上的手收回去,悬起手腕在虚空掐几道诀,将一团白光托在掌心拂袖打到沈微身上,沈微只觉周身一阵清凉,如同用了宝宝金水一般。 见仙人敛容,慵懒地又压下了眼,盯着虚茫一处久久无话。 沈微还是忍不住道:“我想和梨花视频……” 仙人毕竟是仙人,博古通今无所不晓,瞬间领会沈微意思,手里变出一个小镜子,念了几句不知什么的话,镜子便如水波漾开,显出沈微现代的家。家里干干净净,梨花正坐在电视机阿龟面前,含情脉脉地望着它。沈微心中黯然,心道电器与人毕竟殊途,倒不如让他们一台电脑一台电视机好好过日子。 那仙人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 似能洞悉沈微心中所想,轻轻叹了口气,道:“殊途,神妖殊途……” 沈微听着好奇打算发问,倏尔周遭云烟皆散,千变万化,一阵风过,周遭又似细雨纷飞。沈微觉得胸腔处,似有什么沉沉跳动,却不是心脏的韵律。 倏尔睁眼醒过来,窗半掩,屋外天色尚早,朦朦胧胧的日光清浅稀薄。 侧过头,却见阿瑜已经醒来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缓声迟疑道:“竟是你?” ☆、六珠奇事 沈微有些睡糊涂了,脑子里混沌一片,轻哼一声伸伸懒腰,拖出一声长腔作疑问声。阿瑜神色迟疑,仍是凝望着沈微久久不语,良久才蹙眉道:“我做了一个梦……” 沈微睡眼惺忪,半睁半闭眼懒懒地搭腔:“你梦中有个绝代风华的梦中情人,然后你走近一看,好么,那人是我,对不对?“ “梦中……有仙人说你是我狐族的有缘人,仙人告诉我,随你指引我狐族便可逢凶化吉,避过这一场百年浩劫。”阿瑜已坐起身来,好看的眉微微皱起来,细看起来还带着几分怀疑。 沈微咧咧嘴,皮笑肉不笑:“噢,我梦中还有白衣飘飘之人说要我找齐五个珠子,救你们一命,你说我该不该信?” 却不料阿瑜脸色骤然一变:“五颗珠子?!” 沈微被她这么一吓睡意全无,瞪着大眼对着阿瑜,一边抬手扯了扯她的腮帮子:“是啊,找齐了五颗珠子,我就能回家,那你们狐族的大劫难也便没了,说是要我带着狐王后人一起去找来着……”一边苦苦皱起眉,似在努力思索梦中场景,说来也怪,沈微以前做梦都是做过就忘,十分薄幸,可昨晚的梦却清晰异常,她甚至还记得那浮云微微扫过面庞的微痒:“唔,怪了,怎么一场梦那么真?” 阿瑜眸间深敛一点道不清的光芒,旋即按捺下去,沉到眸底。 “你有本事帮我族找到五颗宝珠?” 沈微想起那仙人说自己是有缘人,想来有缘人也应该很有本事,那么自己也就很有本事,更何况是个心脏藏了宝贝的有缘人,那就更是有本事中的有本事。坚定了下信念,抬眼看着阿瑜如玉容颜,微微一笑,高深莫测:“你当是谁都能从天而降么?” 起码得在闪电之夜,对自家的电器动手动脚才有可能。 阿瑜半张着唇,直直盯着沈微,似在认真忖度,半天才道:“我狐族也走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步,若不是狐王一朝之间不见影踪,原本结着果子的仙树枯萎殆尽,更兼同在朱陵的狼族与我们向来不对付,伺机扰我狐族之领土,我们断不会来威胁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沈微听着只觉得乱成一片,一堆话团在脑里,绕成乱乱一匝。 摁了摁眉心,定下神对着阿瑜道:“阿姨,你先听我说。我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并不是这世间之人,因而此世间之事我皆是一概不知,可既然来了,我又是所谓有缘之人,理应负责到底。但这前提必得是我理清了头绪,想清楚自己应当如何帮你寻珠。” 阿瑜垂下眼眸,收了眸光,声线依旧是凉凉,却明显缓和许多:“罢,你问。” “嗯……第一个,五珠是什么?” 阿瑜目瞪口呆,心说原来连这个都不知道,但还是侧了侧身倚着床沿,耐心解答道:“五珠其实是六珠,是天庭天玑星君炼化而来,六珠各有其用……” 数千年前,天庭瑶池边突生了一片草丛,那生出的草,色彩极多,富于变化,集天下之百色,沐浴瑶池之水,生得极有灵性,微曳身姿,遍体流光。天玑星君此人素来最爱花草走兽,见了更是爱得不行,趁着无人见着,揣了一把藏进绣兜,想着在自己仙府里养活。拿了仙气护住,就匆匆带回府。 回到府里,细细数来共有朱色、杏色、青色、玄色、紫色、碧色六种。六种颜色是一众颜色之中天玑星君最喜欢的六种,他挨个慈爱地抚了抚,那六株草便如同有了生命,瑟瑟一抖,逗得天玑眉开眼笑。 那时却不知,之后有着一场怎么样的浩劫。 大约在天玑盗走几株之后不过两日,那瑶池边的一株仙草突生异变,不知借了什么邪力,一朝化为人形,却在南天门里连屠戮上千天兵,吸其修为,坠下诛仙台却不死,堕入魔道,再不知所踪。 天帝盛怒下令将瑶池旁的所有仙草一把火碾碎烧尽,不许留下半粒尘,要永绝后患。天玑心疼那几株已经颇有灵性之草,恐其被天帝所毁。思来想去,就想起只有老君的炼丹炉最少开启,也最不容易被发现。于是偷偷将之置于炼丹炉中,平安无事度过了那一场风波。 等他百年之后将六株仙草取出时,目瞪口呆,原来那六株仙草,化成了六颗珠子。天玑星君数了数,朱色、杏色、青色、玄色、紫色、碧色六种,不多不少,连着色泽都一样。 那珠子如同往日的仙草一样,笼着淡淡一层光芒,流光生彩,透亮晶莹。 也是此时人间帝王宠妃生了小皇子,那是换朝以来的第一个皇子,皇帝疼爱得不得了,六岁便封其为当朝太子,引得朝臣不满,但却毕竟是唯一的皇子,也实在没有办法多言。 直到有个疯癫的道人告诉当朝宰相,此子为魔王煞星,克死所有兄弟,长此以往不出五年,便会克死紫微星,即当朝天子。宰相闻之心惊,忙上书谏言。却被天子冠上妖言惑众的罪名,夺权罢职,贬为边关庶民。此事秘而不宣,就此压下。 五年之后帝王久病不治而亡,太子顺理成章登上龙座,下的第一道旨意,是屠戮杀尽在他夺权之路上横加阻拦之人,当初的疯癫道人,连个整个道观上上下下十几口人皆被斩首,连远在边关的老宰相,也被剜去舌头刺心而亡。 一时间朝野上人心惶惶,暗地皆道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血腥残暴之君王,可说过这些话的人,却都在一夕之间消失了踪迹。更有风言风语,说帝君之所以能知晓这些秘密谈话,且动手将人毫无踪迹的除去,是因为,他是魔。 民间更是生灵涂炭,官府规定,商贾农夫三六九等,每月赋税低于当月平均数值之人,其罪按律斩首示众,连带其家中之人,男为仆女则为娼,生生世世不得翻生。庙堂江湖,无一处、无一人不是提心吊胆。偏偏这帝王似真如传言所述有异能在身,只要有人有逆反举动,便定会在一夜之间消了痕迹。 帝王二十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9 岁时,拟了旨意,说是每月必得尽献童男童女各二十人,烹煮其肉,饮其鲜血,以延年益寿享长生之富乐。天界亦有所耳闻,也不能坐视不理,天帝与王母蹙眉看着,有意无意点了天玑星君去为人间除去此作乱孽障。 天玑星君无奈,只得接旨,与那魔性帝王初打了照面之后,发现其身上气息与当年瑶池边的仙草味道极像,虽是香甜,但那帝王身上却沾了血腥浊气。 多次缠斗无果,天玑发现这魔王颇有点头脑,能用短短几百年的道行,反让天玑身受重伤。也亏得这次重伤,天玑才发现那六颗珠子不一般。那日天玑拢住四散的仙气,忍着断裂仙骨处传来的阵阵痛意,回了人间住处,就见自己放在床头的珠子自己浮起来,其中杏色那一颗逸出亮光来,围着天玑转圈。 约莫两圈,天机便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好了。 这一颗杏色的珠子,自然是降魂珠,世间万物皆能医治。 天玑后来发现这六颗珠子各有其长处,紫色名曰紫旭珠,生水净物之能,玄色名曰衡元珠,定魄补魂还能招揽百鬼,碧色名曰石瑶珠,触之枯木逢春,青色为青玉珠,温温润润的一颗,迷人心智乱人思绪,用来迷魂最妙,朱色为盈子珠,可惜除了发光,好似什么都不会,天玑琢磨半天也不得其要领,只得想着这朱色大概有一日能争气喷火做饭便很厉害了。 这几颗珠子能耐不小,天玑便思量着拿来制一制魔王帝君。 他没有再傻到跑去与之正面对决,只是到了雪山之巅,寻了些不知哪儿来的人,教他们使用这六颗珠子,使用紫旭将雪山变作茂盛树林,使石瑶将雪水净化为潺潺溪流。因为在雪山,地方偏远总不为外人所知晓,似乎那魔帝之能窥测不到这里,于是不动声色养精蓄锐。 忽有一日揭竿而起,人数虽不多,但有青玉迷魂,衡元招鬼,伤了的将士降魂来医治。一时间所向披靡,最奇了那魔帝千般手段,独独对这六颗珠子没有半点办法,最后被人一刀斩下头颅。 那被引上雪上之巅的,正是被魔帝异术困顿于虚境的消失之人,众人对魔帝恨得牙痒痒,臣服于当今华国开国之君郑逸手下,一举夺得江山,改国号为华,人间大乱才得以平息。 “昨晚梦中的神仙便是天玑星君?”沈微托腮问。 阿瑜点点头:“正是了。” “那他为何无故要庇佑你狐族上下?” 阿瑜目光温润下来,犹带笑意的看着沈微。 “因我这朱陵原本只是一片荒地,幸得天玑星君在此种下几株仙树,才有我狐族繁衍生息,换而言之,我们便如同他的子女,受他庇佑恩泽,他赐我们姓名,教我们念书修道,这四海八荒九州六合再无人如天玑星君一般待我们好。” 沈微蹙眉:“你说朱陵还有狼族,又是为什么……” 阿瑜眼中冒出恹恹,慵懒垂了狐狸眼,似乎不想说了。 沈微更好奇了,连忙问:“阿姨,你说嘛,究竟为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撒娇打滚求收藏求回复,没动力码字感累不爱。 ☆、除魔大业 阿瑜将头埋得更低一些,似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眉皱的越发深,小孩子的模样却端着十二分大人的阴郁。这一番为难又厌恨难抑的表情十分生动,沈微托腮仔细看着,觉得真好看,看得差不多够了终是开口。 “不过是一桩旧事,说便说了,也没什么,可你狐族大劫……我估摸,迫在眉睫?” 沈微的确就长了一嘴,懂得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什么话最扼人七寸。 阿瑜果然抬起头来,眼里水汪汪的一片,答道:“我哥便因狐族而死……” 又是多年前一桩秘闻,又是天玑星君。 当年天玑尚未斗败魔帝,皱眉不展之间,四处搜寻那些被魔帝所捉之人的藏身之处。从山间小林到大漠黄沙,几乎要找遍世间,便是在此时无意看见雪山之巅繁衍生息的狼族。 这世间狼大多灰色或是茶色,独独有一种生得通体雪白,生在荒凉雪山之中。 雪山青青傍在天际,只比天色之青略浓重点,上头几处落着皑皑白雪,天玑看着颇觉壮丽。 也是无意之间,看见雪山上一只瑟瑟将自己蜷缩成团的半大雪狼,腿处正往外汩汩冒着血,若是伤口再这样冻着,怕是不好。天玑从没见过生得雪白雪白的狼,加之素来喜爱花草走兽,驾云过去赶紧抱住那小雪狼,让它躺在自己怀里,一边掏出降魂珠为它治伤。 那小雪狼张大了黑漆漆的眼睛,看着那珠子悬在自己脚腕上滚了几圈,散了几道光,自己的伤口便已痊愈,眼睛瞪得越发大装着满满的好奇。模样讨巧之极,天玑看着不由自主弯了眼,跟着浅浅的笑。 那雪狼看向天玑的眼睛瞪得更圆,带着点醺然的陶醉。 天玑抱住它,将它往怀里拢了拢,一边轻柔道:“小狼崽儿,日后便跟着我吧。” 不料怀中那小雪狼竟会开口说话,细听是个温润少年的声音,略带些稚嫩羞涩。 “不,不了……我爹娘还在很担心的四处寻我……” 数千岁仙龄让天玑养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性子,彼时还是忍不住神色微动,倒不是惊小狼会说话,方才他抱着狼崽时便觉出些端倪来,方才说要带它走的话,也是故意在逗它。他惊的是,那雪狼崽儿的声音这么清亮好听。 天玑当时想,这么好听的声音,听个上万年都不会疲倦的。 于是道:“我治了你的伤,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么报答我?” 雪狼崽圆圆的大眼盯着天玑,透出几分迷茫来,颇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看得天玑心都酥了。 “啊?” 天玑沉着脸严肃道:“小狼崽,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知恩图报呀?” 小狼崽就委委屈屈的垂下头思索了一会,半天微微抬了双眼:“那我伺候你半年住行,行不行?” 天玑原本就天生一副好相貌,更兼是仙,气度不凡,更有气势,只是稍稍锁眉,便让狼崽一颤。全身雪白柔软的毛统统炸起来,从他身上跳下去,抖着身子往积雪里钻。 一把好嗓子如春雨,含着委屈:“我离家半年娘便会担心,嗯……我会想家的。”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0 天玑就提着它后颈子的皮将它抬起来,任由它短短的四肢在半空划拉划拉,半眯起眼想了一会儿,倏尔星眸一亮漾出笑意来,眼中的温和似沉淀多年,没来由让雪狼安下心来。 就听天玑说:“我同你母亲打个招呼便好,你先在我身旁待个百八千年再说吧,若是想家,我准你半年一回家。” 狼崽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可以回家?” 天玑点点头,接道:“一次一炷香时辰。” “那么短?连一只羊崽都煮不熟呢……” 天玑哑然失笑,抬手戳狼崽的额头,在它绒绒的毛上蹭几下,痒痒得狼崽闭上眼:“你们狼族吃煮熟的羊么?你知不知天上一天地下千年,一炷香也已足数月?” 狼崽将脑内那根筋捋顺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最后盯着天玑,以狼形对着天玑笑了笑。抖抖身上的毛,变作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着一身牙白衣裳。天玑见自己还揪着人家的衣领子,忙不迭放下,一边掀起眼帘去打量少年相貌。 这一看,便再也不能波澜不惊了。 这世上的好相貌有千百种,或清秀或妩媚,各不相同,天玑活了那么些年几乎阅遍世间美人。更何况那天界上皆是天人,除了几个老头,多是天人玉颜,或英气或儒雅皆至至极。 可这少年不同,修眉大眼清秀却不似女儿家,明眸眼波如含水泽,澄澈更比瑶池水清。倒不是容貌如何出众,只是你望着他,便会觉得,真干净。 天玑怔怔看着那一双眼,喃喃自语道:“真干净……” 少年听了笑得眉眼弯弯:“那是自然,我经常拿雪水洗澡的!” 天玑自动脑补这少年褪去衣衫,赤、裸的站在雪堆前,捧起一把雪,轻轻抹在自己身上,慢慢的擦拭,从脖颈到胸膛再到下腹…… “仙人,你耳尖快溢出血来了,别是冻坏了吧?!” 少年见天玑耳朵倏尔蹿红,惊了一下,以为他是被冻坏了,忙抓起一把雪过去给他擦耳朵。天玑原本就浸在思绪里难以自拔,等少年微凉的指尖在自己耳根上轻轻地擦,一张白若冠玉的面庞也跟着红透。 天玑不动神色看了眼自己身下,轻吁了口气,念了几句清心的咒语定下神来,又岔开话题:“你叫做什么?” 少年歪头想了一下:“嗯,我没有名字。” 天玑一点都不在意人家爹娘怎么想,抬手抵着下巴沉吟片刻,笑道:“不如叫你子清?” 子清子清,怜子清如水。 “子清?”少年大抵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跟着念了念,觉得还算顺口,便点点头:“那就叫子清吧。” 天玑看着眼前这个冒着傻气,莫名其妙被人拐走,被人冠上名字还犹不自知的少年,就觉得平静了许久的心有一处软下来,无端让人心痒痒,像是谁拿着细羽不轻不重的扫了一下。 那是天玑第一次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 天玑掐指变出一只小纸鹤来,寥寥草草写了一句:借你儿子一千年。 想了想又加上自己的名号——天玑,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拂袖示意纸鹤去送信。就见纸鹤绕着少年嗅了嗅气味,便蹁跹着飞远了。 少年看着纸鹤飞远,呆了呆,惊讶纸鹤也有鼻子,一边侧过头无比委屈地对天机道:“这位仙人,我想回家收拾一下。” 天玑举眸向之望去,无奈方才脑补画面挥之不去,又转开眸光看着雪山茫茫无际,心中才生出些苍茫的气概,想起自己的除魔大业难以为继,于是微微一叹。 见子清还是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无奈道:“你去收拾什么?” 子清觉得自己在气势上矮了一截,于是挺一挺脊梁骨:“自然是衣服!” 天玑就觉得这头狼浑身冒傻气的样子真可爱:“你是狼,你是有毛的,便是你化作人,只要跟着我,我便不会让你没有衣裳穿,哪怕你要穿我的衣裳。” 子清听了又笑得眉眼弯弯,大眼弯作一轮半月之状,伸出指头指着天玑身上的衣服:“那我现在可不可以穿你这件衣裳?”恍然有狼耳朵探出来,动了动。 天玑低眼看自己身上衣袍,心说难怪他想穿,这可是用云锦七七四十九天织出来的呢。这云锦还不是凡间的云锦,乃是云丝所织就,天玑惯了每次外出办事便穿上。 微微抬起眼看着子清,面上的柔和淡了淡换做一脸促狭:“噢,那你来脱吧。”子清听到人家真的同意把衣服给自己穿,高高兴兴跳上前去就打算真的去脱,反而将有心调戏的天玑惊了一跳。 从此一仙带着一妖,一个呆,一个情窦初开,继续除魔大业。 作者有话要说: ☆、往事前尘 沈微凝神屏气看着阖眼躺在软榻上的封瑜任君採兮的样子,吸一口鼻血,对着身边的封云归道:“可以开始了。”封云归应声微抬下颚,一旁身着水绿色衣裳的小姑娘便会意,走到案几前,随手拿了火折子点着了,放在缠藤纹样香炉里,又投进去几个香丸。 封湄立在沈微身旁解释:“那是我姑洞前的小草成了精,可惜才成形就被姑姑收了当丫鬟使,我记得叫什么——碧悦。” 沈微抬眼看碧悦,嫩的和水葱一样,只觉得果真是闭月羞花,才想开口说些什么,遥遥就听见屋外空灵声起,虽说听着是古老,倒很顺耳。有人推门而入拿着个芭蕉叶大小的叶子,恭敬地低垂下头:“拜神礼已闭,神树叶送到。” 封云归扫一眼那捧着大树叶的人,似笑非笑开口:“老三家的人越发水灵了,怎么不抬抬头,教你二姑瞧一眼,怕不是做了什么没脸抬头的事?” 沈微此刻好似摸清了点什么,加之封瑜封湄二人在自己耳边说的,依稀知道封家有两子一女,长子便是这突然消失的狐族族长,膝下有两女一儿,儿子封澜妖丹尽碎魂飞魄散了,长女为封瑜,幺女为封湄。二女便是封云归,三子大抵和这低着头的少年有点亲故,既然封云归自称二姑,那这少年许是老三儿子。可能封云归与她大哥关系好些,怀疑她大哥的消失是这老三耍的花样,才在封瑜医病之前这本该紧张的时刻,也不忘冷言冷语一句。 理清了头绪,沈微不由夸自己聪明,看着那少年委委屈屈半抬头的样子怪可怜,咳嗽一声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1 道:“我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奏乐的人也怕是快累了,就,别拖延了吧?” 封云归这才转过头,对着沈微嗤嗤一笑:“奏乐的可不是人,是我朱陵神树之下的夕颜妖。” 沈微就好奇地瞪大眼睛,一边暗自对着那少年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少年极会察言观色,感激看沈微一样赶紧退出房去,封云归只斜眼看了看,倒没说什么。 “朱陵不止两族?”沈微这时候脑子转得稍快了些,知道不能对这狐族提起狼族,于是含糊而问。 封云归却似没听见一般已坐回到案几之前,抬手接过碧悦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 “你医吧,医死了我要你陪葬。”见沈微咬到舌头,才眯眼补一句:“我逗你呢,你都叫我姑姑了,我哪儿能弄死你,你若伤了我家阿瑜,我最多削了你一条腿。” 说着探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手倒是保养得好,修长莹白。 沈微咧嘴,嘿嘿笑着连连点头,折过身看着躺平的封瑜。思索一会儿拿起神树叶在封瑜头上一扫,喃喃自语:“恶灵邪神退散吧……”就见封瑜长睫微动,睁开眼看着自己,其中寒意激得沈微不寒而栗,沈微还是强定下心欣喜道:“你醒了?” 封瑜眼角一跳,双手攥成拳隐忍怒意:“我原本就是醒着的!” 沈微方才看美人晃了神,一下反应过来,咳嗽一声。继续拿起手中的神树叶在封瑜头上扫,一边认真数着圈数,一旁封湄眼含笑意扯了扯沈微衣摆:“仙人交代要将这神树叶喂下去。” 沈微悻然收回摆叶子的手,小声问封湄:“怎么喂?” 封湄想了想:“仙人说嚼碎了吃下去,但是要辅点什么,具体没说……说是有缘人能体悟……”倏尔捂了嘴凑近沈微耳边,语带笑腔:“这些年好些想占便宜的精怪冒充有缘人,自己把神树叶嚼碎了要送到阿瑜嘴里,都被姑姑一耳瓜子抽出朱陵了。有人当真喂下去就着水让阿瑜自己嚼着吃,又激得阿瑜肚痛。” 沈微当真想把那叶子嚼碎了给封瑜渡过去,听了暗道还好没动手。 又不知怎么喂下去又不会肚痛还有其效,只觉得脑仁搅得发痛,想起自己似乎在心腔有珠子,灵台一亮,凑过身抱住封瑜,以诡异姿势心脏贴着心脏。一旁封湄嘶了口凉气,沈微便觉身下那人僵住,能凝出寒气丝丝来。 “你姑姑都说了,我是胸腔有珠,我就想着试试”感觉到身下似还是小小的人,便不好意思的笑笑:“反正在杏花村每夜我都是抱着你睡的,也没什么好羞的。” 封瑜缄口不语,似是对再回成年人形不抱希望,只是静静又阖上眼,懒懒靠着软枕。 沈微见没什么用又坐起身来,看着封瑜绝望表情只觉得心抽了一下,狠一狠心咬破中指。将血滴在撕开两半的神树叶上,让封瑜吃下去,却仍是不见效果。 封云归放下已半凉的茶,轻叹一声:“也罢,终不过多一次失败。” 却见沈微严肃了脸色,捂着微微发暖的胸口道:“你们出去一会儿,我想起该怎么治她了。” 沈微难得神色肃穆,十分唬得住人,封云归想了想点点头,招手揽住封湄:“我和阿湄在洞外等你。”话说间已走出了洞口,顺手带上了洞门。 封瑜屋中有淡淡香味,沈微从没闻过这味道,只觉得轻柔定神。想了想褪了衣衫,榻上半眯眼看着的封瑜僵了僵身子,沈微倒没察觉。只顾低头看着自己在古代蓄长的指甲,苦皱着脸将指甲抵在自己胸口,咬着牙划下一道,再看,没划破,彼时已没有再划一下的勇气。 抬眼见封瑜床头置着切水果的小刀,白着脸拿过来对着自己胸口比划比划,咽一口空气,横下心忖度着力度捅下去。就见汩汩冒出血来,吃痛低声闷声一下,不忘忍痛拿起空置着的茶碗接下小半碗。 封瑜以为沈微救不好自己恼羞成怒要自戕,一直紧绷着身子小心看着,一边又觉得沈微这一脸怕死的样子倒不像是那么决绝之人,便静静等她下一步动作,彼时见她接住心血。心下莫名一慌张,赶忙自榻上坐起身来,想以法诀止血,就见沈微受伤处泛出杏光来,伤口渐愈才松下心来。 沈微看伤口又如自己所料好了,穿回衣裳,捧着茶碗拿着剩下一半的神树叶子走到封瑜榻前:“你就着血将叶子咽下去,若还是不成,我也没法子了。” 封瑜将头瞥到一侧:“一股子腥气,我不喝。” 沈微看着小孩模样的封瑜哭笑不得,从袖兜里掏出吃了一半的杏花糕:“喏,就着这个吃,我估摸就没什么腥气了。说来,你也两千岁不小了,怎么还闹孩子脾气怕吃药?” 封瑜只觉得自己邪性了,含怒训斥沈微:“那是你的血,怎么是药?!若是刀尖一偏动了心脉,我……我狐族需要的五颗宝珠怎么找回来?” 沈微拢了拢方才没系好的带子,笑嘻嘻弯起眼:“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必得治好你不是?”说着将盛着心血的茶碗递过去,催促道:“快着些。” 封瑜记着那句千年修得共枕眠,团起莫名心绪,乖乖接过茶碗,一口杏花糕一口叶子一口血的吃,只觉得嘴里头百味杂陈,有苦有甜一通儿混合在一起,怪怪的。 全吃下去,便觉得头脑一热额间微微冒汗,竟变回了原形,一只白毛小狐狸,只尾尖有一点朱红。沈微看着一惊,以为弄巧成拙了。忙叫来门口等着的封家姑侄,封云归仍是眼眸红光微现看了看,轻吁口气对着沈微一拜,封湄见了也跟着一拜。 封云归语带和气:“谢沈姑娘。” 封湄细眉弯弯:“谢神棍姐姐。” 沈微莫名想开口说平身吧,却到底忍住了,只是连连摆手:“都起吧,合该我是那倒霉有缘人是不是?”一旁封云归已将封瑜抱起来,对着沈微略略颌首:“我带阿瑜就静养几天,沈姑娘便住在阿瑜这吧。”又指着封湄道:“你来打点。” 沈微等到封云归走远了,才小声问封湄:“你姑姑这么放心你?” 封湄展颜一笑,如画眉眼似瞬间着了颜色,教人眼前一亮:“我毕竟一千岁了,她怎么可能不放心?”沈微觉得这朱陵狐族美人甲天下,若是能一辈子住在这该多好,又想着封瑜不知如何了。 没想到再见封瑜的时候,却着实让自己红了一张老脸。 眼前封瑜白衣带红衬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2 着身量高挑,端端是二十左右的年岁,比小孩模样更合适白璧无瑕此一词。 想起自己曾抱着这样的人裸睡,每夜将她拢在怀里……沈微头回怪自己太不检点了。挠挠头,扯唇对着封瑜笑:“好……好久不见。” 封瑜一张脸仍是冷冷沉沉,见沈微和自己打招呼,却挑唇抹开一线笑意,颇似严冬旭日:“圣姑,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一向康健,嘿嘿,嘿嘿嘿……” 封云归何等机敏样人,觉出气氛不对,上前一步走到沈微身边,语气端的恭恭敬敬:“阿瑜说星君定了你为有缘人,能解救我狐族大劫,带着阿瑜去寻宝珠?” 沈微一愣。 “不是说,同狐王后人么……”话到一半想起什么,可不么,封瑜就是狐王后人。封云归似察觉到沈微心思活动,眸光稍转却不言语,只是拉过一旁的封瑜:“日后你们二人多照应,切记尽早将五珠带来。” 封瑜便含着笑点点头,大抵笑不惯,脸上颇别扭。沈微想回现代,也点点头。 封云归满意一笑,一扫玄色长袖招来封湄:“为防不测,你们还是去老顽固那一趟,测一测天命,也能省些事。既是要去找老顽固,还是将阿湄带去,他就吃阿湄这一套。”封湄笑笑,变成七八岁的小孩,对着沈微封瑜眨眨眼。沈微只觉得美人们脑子都缺一根弦,各个都爱变成青涩无趣的小孩,一边侧眼偷瞄封瑜,惊叹佳人风华。 沈微吸一口气问:“老顽固是谁?” 封湄眼睛一亮扬了声:“我未来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可说。 ☆、初至朱陵 等沈微备好桌案,准备教小虎子认地图的时候才傻了。 看着一旁小虎子亮闪闪的眼睛,沈微只觉得无语凝噎,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古韵十足,可惜没一样是沈微能够倒腾得来的。沈微侧眼一睨,正巧觑到立在门栏前等看好戏的阿瑜,只觉得这小孩好似都了然于胸,那哂笑的模样,似乎已经知道沈微不会用毛笔。 一旁宋妈搬来小团凳坐在一旁,紧紧抓着袖摆,很紧张的看着沈微,心道老爷啊,这是圣姑最后一次教我儿了,定要好好看看,顺道自己也学一点。 围栏之外,更有好些人站着看热闹,热热闹闹挤作一团,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沈微只觉得自己心都凉了,一旁阿瑜身子一侧靠住门边,懒懒开口道:“小虎子,给你师傅研磨,真没眼力见儿,没见你师傅都急了么?” 小虎子听了连连应是,眼睛一刻不离阿瑜,仔细添了点水,手里执起砚打圈儿慢磨,约过一会才将目光从阿瑜身上收回来,低头瞧瞧磨出的墨,喜滋滋一笑:“师傅磨好了,您瞧瞧是不是浓淡适宜?” 沈微咧唇,露出慈爱的笑容,狠拍小虎子的头,赞许地点点头。拿起湖笔在墨里沾一沾,回忆了一下该怎么抓,抬手悬腕在宣纸上点了点,发觉似乎不太难,于是大着胆子落笔,喜滋滋开始歪歪斜斜的绘图。 小虎子一马当先,头一个看不下去:“师傅,笔都开叉了……” 沈微挑眉望天,一甩手里的笔,溅得衣服上满是墨点子。 “臭小子,你师傅从小拿中性笔写简体字的,使劳什子的毛笔!”回过神见小虎子与一众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的样子,咬唇头一疼,悻悻补了一句:“我是写惯了天界的字,那对你们而言都是蝌蚪文,比较玄奥难懂。” 阿瑜换了姿势靠门:“哦,竟是如此么?那就劳请天人为我们写一写这晦涩难懂的蝌蚪文,让我们都开开眼,如何?”微微举眸对着太阳,狐狸眼里似有光华流转,颇是狡黠。 沈微脑筋一转,倏尔对着阿瑜挑一下眉,眨眨眼,激得阿瑜一怔。就见沈微重新将湖笔提起来,在浓墨里蘸一下大笔一挥,在素白宣纸上落下笔,挥斥方遒片刻,将手里湖笔顺手扔了,拿起宣纸对着众人一抖—— 就见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行英文:“i am god” 众人见她果真写出了晦涩难懂的蝌蚪文,叹为观止,心说这江湖神棍一样的圣姑终于露出了她犀利的一面,就见沈微撸起袖子擦擦手,垂了袖神色舒泰暇然的看着众人,淡淡开口:“有缘人,我已找到了。”一边悄悄抬眼打量众人的一脸佩服。 阿瑜听她如是开口,亦向前走了几步,立在沈微身旁:“是,找到了,你们圣姑昨儿想起了她就是有缘人,劳诸位这几日担惊受怕了,我代我狐族向诸位陪个不是。”说着便盈盈落下一礼。 沈微只觉得这小孩是专门来垮台的,再看方才还是一脸崇敬之色的众人,现时各个都表现出明显的不屑,其中以宋妈最为明显:“哟,圣姑,这闹了半天,合着有缘人是你啊,您可让我们好一阵担心。” 沈微挠头讪笑,一贯无赖嘴脸:“我原本以为自己无德无能当不起有缘人,顾自特地在村中查探有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昨儿总算想通了,原来,并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我乃是天命所归无可指摘。”一看宋妈尴尬神色,想起自己快嘴得罪了一村的人,便暗叫不好。 还是强作镇定,慢悠悠踱步,脚步在院里一株病怏怏的小杏树面前,看着上头几朵枯败萎靡的花,挺直了身子骨,闭上眼心说仙人不许唬我,抬起一只手,搭在杏树枝干上,就见自沈微指尖逸出一道杏色的光晕柔柔笼上那株小杏树,只是须臾之间,微垂的枝干便笔直起来,连着上头几朵凋残的花亦随之冒出微黄的蕊一圈儿浅白微粉的花瓣来。 这一回不止众人,沈微同阿瑜皆是一怔。沈微起先一懵,反应过来后莫名喃喃自语了一句:“走你。” 一举轰动,沈微走的时候意外收到很多村民送的杏花糕杏花酒杏花枕头以及杏花之云的赠礼。沈微最后仔细看了看这个蹭吃蹭饭有五六日之久的小村庄,看着村里杏雨微微的美景突然生出怅惘之情,颇有留恋的意思,毕竟穿越至今一直住在这里,与第二个家没有什么分别。 就见人群之中有个约九十岁的老婆婆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握住沈微的手,眼含热泪:“圣姑啊……” 沈微赶紧回握住,眼里泛着泪光,点点头,情深如许道:“我也会想你们的。” “哦……不是,你误会了,我是想让圣姑救活我奶奶……”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3 沈微瞪大了眼。 人群里小虎子哭得一抽一抽地走出来,手里拿着小小的油纸包,伸出手递给沈微:“里头是杏花糕,是我求我娘做的,师傅你嘴刁又好吃,路上拿着吃吧。”又从怀里掏出两个锦袋,一个放在沈微手里:“师傅你丢三落四……” 沈微扶额觉得特别没面子。 就见小虎子继续絮絮叨叨:“师傅,你教我的本事,暂时好像没什么用,但我还是会多背背口诀的。” 小虎子说完沈微,转过身看着阿瑜,叹了口气,将另一个锦袋给她。 “阿瑜姑娘,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很喜欢你,但是你又这么漂亮,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只是希望你若是没有喜欢的人,就来杏花村找我,我愿意伺候你一辈子。” 沈微喟叹,这徒弟好有做备胎的自觉。 告别杏花村一行人,沈微牵着阿瑜的手慢慢向远处走,走了一刻钟,就见阿瑜停下脚步:“你要走路去朱陵?” 见沈微点头似有不解,探手拈了个法诀,沈微便觉耳边似有地铁呼啸而过,眨眼之间已立在一处云雾缭绕之处,远远就见有几棵老木似有参天之势,苍翠挺拔。 沈微只觉得这孩子逆天了,下意识握住阿瑜的手,向着她小小的身子缩了缩。指指那大树参天之处,眨眨眼问:“有美人?”见阿瑜不否认亦不肯定,带着几分好奇带着阿瑜往雾里头走,脚步却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蛇一样。阿瑜叹一口气,冷着脸走到沈微身前,拉着她向前走。 沈微隔着雾什么都瞧不清,随着到了一处檐牙高啄的屋前,只觉得颇为气派。推门而入之前犹还在问:“你们原来不是住狐狸洞的么?” 进去时便怔住,原来那屋中坐着好些人,各个皆是姿容上佳之人,男男女女锦衣华袍,按序而坐。见沈微进来,同时将目光投在沈微身上,沈微只觉得这一刻毕生难忘,这么些美人同时向你看过来,一瞬便有些坐拥后宫的错觉。 其中一个玄色宽袍上面浮绣着大朵暗金色泛红的牡丹的女人,眼睛泛出淡淡红光出来,片刻就见那女人挑了眉,露出如玉修长的一双腿翘起二郎腿,颇是不屑:“阿瑜,你就找了这么一个心口有珠的凡人过来?需知凡胎肉体,百年而灭,脆弱不堪……” 就见阿瑜抓起沈微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截将败的杏花枝,放在沈微手心。就见杏光淡淡流转一圈,那杏花便倏尔精神起来,水灵灵又是鲜活的模样。 众狐皆是讶然怔住,独独沈微还垂头犹在思索什么,想起那玄衣女人字正腔圆的一声阿瑜,想起沈微冷着脸奶声奶气一声我叫阿姨,低头小声问:“阿姨,你叫阿瑜?” 阿瑜沉下脸:“我是你阿姨,叫阿瑜!” 沈微就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孩子在怒——我是你阿姨,叫阿姨。 沈微乖乖地叫了一声:“阿姨。” 那玄衣女人想来地位颇高,众人皆是缄口不语,独她捂着肚子嗤嗤笑开:“咱家阿瑜都成了人阿姨了,真真儿是女大不中留。”便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一众人里头冒出来:“女大不中留不是嫁出去了么,难不成封瑜这毒妇要嫁出去了?” 换来阿瑜和玄衣女人异口同声一句:“封湄,给老娘住口!” 异口同声一句老娘从俩漂亮姑娘嘴里头飚出来果真是相映成趣,堂下皆是众人忍笑之声。沈微倒不怎么在意,睁大了一双眼四处打量美人。 就见还是方才那个玄衣女人神色稍转,看了眼长睫低垂的封瑜,对着沈微盈盈一笑:“我唤封云归,是封瑜封湄俩丫头的姑姑,你既是阿瑜带来的人,也随着阿瑜称我一声姑姑便是。”一边思忖一下,迟疑道:“姑娘……竟有愈物之能?是只能医物,还是也能医妖?” 沈微原本以为这女人是封瑜的姐姐,没想到这样年轻的面庞竟是她姑姑,再看看明显比封瑜看上去大个五六岁的封湄,心说这该是姐姐了吧,想了一下:“我就治过树,也不晓得能不能治妖,不过我倒是可以试一下,别抱太大希望便是。” 封湄眼睛一亮:“这么说你可以治我姐?” 沈微只觉得封家果真人丁兴旺,笑眯眯问:“你姐叫什么呀,得了什么病?” 封湄咬咬嘴唇,看着不远处垂头不语的封瑜:“我姐叫封瑜啊,几年前贪吃误服了毒果子,被折腾回原形,好容易救活了修成人形,却长不大了。” 沈微听着颇为同情:“哦,这么可怜啊……咦,你姐叫封瑜?!多大了?” 封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比我一千岁,那大抵两千岁了吧,我其实还是很羡慕她的,年岁那么大,却那么年轻,我呢,才一千岁,却已经如此年老……” 沈微看着眼前样貌看着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姑娘突觉韶华易逝,自己竟已老得不成样子,一面看着封瑜。封瑜似有察觉,蹙起眉头冷冷瞥了眼沈微:“我都说了我五百岁以上,可没唬你。” 沈微悻悻收回目光,对着封云归道:“可阿姨的手我没少摸,她也没好呀。” 封云归无视沈微流氓口气,微微叹气:“我听说燃起紫檀,奏起古乐,再加之一片神树的叶子,再得一有缘之人便能治好阿瑜,你,不妨也试试看。”说罢熟门熟路的吩咐身边的侍女着手准备,看样子没少试过。 一边指了指封瑜:“阿瑜,你回洞里洗干净了躺好,我们片刻之后便过去。” 沈微仿佛看见老鸨叉腰道——小白菜,快将红绳扎起来,你黄爷爷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血相医 沈微凝神屏气看着阖眼躺在软榻上的封瑜任君採兮的样子,吸一口鼻血,对着身边的封云归道:“可以开始了。”封云归应声微抬下颚,一旁身着水绿色衣裳的小姑娘便会意,走到案几前,随手拿了火折子点着了,放在缠藤纹样香炉里,又投进去几个香丸。 封湄立在沈微身旁解释:“那是我姑洞前的小草成了精,可惜才成形就被姑姑收了当丫鬟使,我记得叫什么——碧悦。” 沈微抬眼看碧悦,嫩的和水葱一样,只觉得果真是闭月羞花,才想开口说些什么,遥遥就听见屋外空灵声起,虽说听着是古老,倒很顺耳。有人推门而入拿着个芭蕉叶大小的叶子,恭敬地低垂下头:“拜神礼已闭,神树叶送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4 到。” 封云归扫一眼那捧着大树叶的人,似笑非笑开口:“老三家的人越发水灵了,怎么不抬抬头,教你二姑瞧一眼,怕不是做了什么没脸抬头的事?” 沈微此刻好似摸清了点什么,加之封瑜封湄二人在自己耳边说的,依稀知道封家有两子一女,长子便是这突然消失的狐族族长,膝下有两女一儿,儿子封澜妖丹尽碎魂飞魄散了,长女为封瑜,幺女为封湄。二女便是封云归,三子大抵和这低着头的少年有点亲故,既然封云归自称二姑,那这少年许是老三儿子。可能封云归与她大哥关系好些,怀疑她大哥的消失是这老三耍的花样,才在封瑜医病之前这本该紧张的时刻,也不忘冷言冷语一句。 理清了头绪,沈微不由夸自己聪明,看着那少年委委屈屈半抬头的样子怪可怜,咳嗽一声道:“我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奏乐的人也怕是快累了,就,别拖延了吧?” 封云归这才转过头,对着沈微嗤嗤一笑:“奏乐的可不是人,是我朱陵神树之下的夕颜妖。” 沈微就好奇地瞪大眼睛,一边暗自对着那少年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少年极会察言观色,感激看沈微一样赶紧退出房去,封云归只斜眼看了看,倒没说什么。 “朱陵不止两族?”沈微这时候脑子转得稍快了些,知道不能对这狐族提起狼族,于是含糊而问。 封云归却似没听见一般已坐回到案几之前,抬手接过碧悦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 “你医吧,医死了我要你陪葬。”见沈微咬到舌头,才眯眼补一句:“我逗你呢,你都叫我姑姑了,我哪儿能弄死你,你若伤了我家阿瑜,我最多削了你一条腿。” 说着探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手倒是保养得好,修长莹白。 沈微咧嘴,嘿嘿笑着连连点头,折过身看着躺平的封瑜。思索一会儿拿起神树叶在封瑜头上一扫,喃喃自语:“恶灵邪神退散吧……”就见封瑜长睫微动,睁开眼看着自己,其中寒意激得沈微不寒而栗,沈微还是强定下心欣喜道:“你醒了?” 封瑜眼角一跳,双手攥成拳隐忍怒意:“我原本就是醒着的!” 沈微方才看美人晃了神,一下反应过来,咳嗽一声。继续拿起手中的神树叶在封瑜头上扫,一边认真数着圈数,一旁封湄眼含笑意扯了扯沈微衣摆:“仙人交代要将这神树叶喂下去。” 沈微悻然收回摆叶子的手,小声问封湄:“怎么喂?” 封湄想了想:“仙人说嚼碎了吃下去,但是要辅点什么,具体没说……说是有缘人能体悟……”倏尔捂了嘴凑近沈微耳边,语带笑腔:“这些年好些想占便宜的精怪冒充有缘人,自己把神树叶嚼碎了要送到阿瑜嘴里,都被姑姑一耳瓜子抽出朱陵了。有人当真喂下去就着水让阿瑜自己嚼着吃,又激得阿瑜肚痛。” 沈微当真想把那叶子嚼碎了给封瑜渡过去,听了暗道还好没动手。 又不知怎么喂下去又不会肚痛还有其效,只觉得脑仁搅得发痛,想起自己似乎在心腔有珠子,灵台一亮,凑过身抱住封瑜,以诡异姿势心脏贴着心脏。一旁封湄嘶了口凉气,沈微便觉身下那人僵住,能凝出寒气丝丝来。 “你姑姑都说了,我是胸腔有珠,我就想着试试”感觉到身下似还是小小的人,便不好意思的笑笑:“反正在杏花村每夜我都是抱着你睡的,也没什么好羞的。” 封瑜缄口不语,似是对再回成年人形不抱希望,只是静静又阖上眼,懒懒靠着软枕。 沈微见没什么用又坐起身来,看着封瑜绝望表情只觉得心抽了一下,狠一狠心咬破中指。将血滴在撕开两半的神树叶上,让封瑜吃下去,却仍是不见效果。 封云归放下已半凉的茶,轻叹一声:“也罢,终不过多一次失败。” 却见沈微严肃了脸色,捂着微微发暖的胸口道:“你们出去一会儿,我想起该怎么治她了。” 沈微难得神色肃穆,十分唬得住人,封云归想了想点点头,招手揽住封湄:“我和阿湄在洞外等你。”话说间已走出了洞口,顺手带上了洞门。 封瑜屋中有淡淡香味,沈微从没闻过这味道,只觉得轻柔定神。想了想褪了衣衫,榻上半眯眼看着的封瑜僵了僵身子,沈微倒没察觉。只顾低头看着自己在古代蓄长的指甲,苦皱着脸将指甲抵在自己胸口,咬着牙划下一道,再看,没划破,彼时已没有再划一下的勇气。 抬眼见封瑜床头置着切水果的小刀,白着脸拿过来对着自己胸口比划比划,咽一口空气,横下心忖度着力度捅下去。就见汩汩冒出血来,吃痛低声闷声一下,不忘忍痛拿起空置着的茶碗接下小半碗。 封瑜以为沈微救不好自己恼羞成怒要自戕,一直紧绷着身子小心看着,一边又觉得沈微这一脸怕死的样子倒不像是那么决绝之人,便静静等她下一步动作,彼时见她接住心血。心下莫名一慌张,赶忙自榻上坐起身来,想以法诀止血,就见沈微受伤处泛出杏光来,伤口渐愈才松下心来。 沈微看伤口又如自己所料好了,穿回衣裳,捧着茶碗拿着剩下一半的神树叶子走到封瑜榻前:“你就着血将叶子咽下去,若还是不成,我也没法子了。” 封瑜将头瞥到一侧:“一股子腥气,我不喝。” 沈微看着小孩模样的封瑜哭笑不得,从袖兜里掏出吃了一半的杏花糕:“喏,就着这个吃,我估摸就没什么腥气了。说来,你也两千岁不小了,怎么还闹孩子脾气怕吃药?” 封瑜只觉得自己邪性了,含怒训斥沈微:“那是你的血,怎么是药?!若是刀尖一偏动了心脉,我……我狐族需要的五颗宝珠怎么找回来?” 沈微拢了拢方才没系好的带子,笑嘻嘻弯起眼:“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必得治好你不是?”说着将盛着心血的茶碗递过去,催促道:“快着些。” 封瑜记着那句千年修得共枕眠,团起莫名心绪,乖乖接过茶碗,一口杏花糕一口叶子一口血的吃,只觉得嘴里头百味杂陈,有苦有甜一通儿混合在一起,怪怪的。 全吃下去,便觉得头脑一热额间微微冒汗,竟变回了原形,一只白毛小狐狸,只尾尖有一点朱红。沈微看着一惊,以为弄巧成拙了。忙叫来门口等着的封家姑侄,封云归仍是眼眸红光微现看了看,轻吁口气对着沈微一拜,封湄见了也跟着一拜。 封云归语带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5 和气:“谢沈姑娘。” 封湄细眉弯弯:“谢神棍姐姐。” 沈微莫名想开口说平身吧,却到底忍住了,只是连连摆手:“都起吧,合该我是那倒霉有缘人是不是?”一旁封云归已将封瑜抱起来,对着沈微略略颌首:“我带阿瑜就静养几天,沈姑娘便住在阿瑜这吧。”又指着封湄道:“你来打点。” 沈微等到封云归走远了,才小声问封湄:“你姑姑这么放心你?” 封湄展颜一笑,如画眉眼似瞬间着了颜色,教人眼前一亮:“我毕竟一千岁了,她怎么可能不放心?”沈微觉得这朱陵狐族美人甲天下,若是能一辈子住在这该多好,又想着封瑜不知如何了。 没想到再见封瑜的时候,却着实让自己红了一张老脸。 眼前封瑜白衣带红衬着身量高挑,端端是二十左右的年岁,比小孩模样更合适白璧无瑕此一词。 想起自己曾抱着这样的人裸睡,每夜将她拢在怀里……沈微头回怪自己太不检点了。挠挠头,扯唇对着封瑜笑:“好……好久不见。” 封瑜一张脸仍是冷冷沉沉,见沈微和自己打招呼,却挑唇抹开一线笑意,颇似严冬旭日:“圣姑,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一向康健,嘿嘿,嘿嘿嘿……” 封云归何等机敏样人,觉出气氛不对,上前一步走到沈微身边,语气端的恭恭敬敬:“阿瑜说星君定了你为有缘人,能解救我狐族大劫,带着阿瑜去寻宝珠?” 沈微一愣。 “不是说,同狐王后人么……”话到一半想起什么,可不么,封瑜就是狐王后人。封云归似察觉到沈微心思活动,眸光稍转却不言语,只是拉过一旁的封瑜:“日后你们二人多照应,切记尽早将五珠带来。” 封瑜便含着笑点点头,大抵笑不惯,脸上颇别扭。沈微想回现代,也点点头。 封云归满意一笑,一扫玄色长袖招来封湄:“为防不测,你们还是去老顽固那一趟,测一测天命,也能省些事。既是要去找老顽固,还是将阿湄带去,他就吃阿湄这一套。”封湄笑笑,变成七八岁的小孩,对着沈微封瑜眨眨眼。沈微只觉得美人们脑子都缺一根弦,各个都爱变成青涩无趣的小孩,一边侧眼偷瞄封瑜,惊叹佳人风华。 沈微吸一口气问:“老顽固是谁?” 封湄眼睛一亮扬了声:“我未来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可说。 ☆、恶霸本鱼目(修) 沈微颅内自动脑补了一个喜欢萝莉的怪老头。不由讶然瞪大了眼:“你未来夫君?” 提起这个顽固怪老头,封湄似乎格外开怀,笑得眉眼弯弯犹不自知:“嗯,徽哥哥说等我再长个两百年就过来娶我。”一旁封云归和封瑜似不稀奇,只是扯扯唇角露出一丝不屑来。 沈微不动声色打量一圈众人各异神色,又留恋地扫过一众美人如玉姿容,叹一口气伸手捏一捏七八岁大小的封湄的脸,转头对封瑜道。 “那你拈法诀吧,我们这就走。” 封湄没忍住笑出声来,忙捂住嘴,就见封瑜脸色黑沉了许多。沈微见了便道不好,只想着这女人好多事啊,这也戳心窝那也不能说的。 封湄个子矮了咬耳朵都麻烦,只得踮起脚尖附在沈微耳边:“徽哥哥不喜欢我姐总冷着一张脸,在清源山划了一道怪结界,有三不得——非步行不得入,使法术不得入,非含笑不得入。” 一边无奈地摇摇头:“从那之后我姐就再没进去过,可她又喜欢吃清源山的果子,所以……总会隔三差五去试一试,前两不得自然再简单不过,独独这最后这不得,我姐没办法,就总停在清源山脚下傻笑,可怎么摆表情都笑不出来……”说着一拍沈微后背,激得毫无防备的沈微闷声不住咳嗽:“可自这几日与你相处之后,我姐已笑得很争气了。” 沈微暗叹,望而不得对吃货是何等的酷刑。 “封湄,你的声音未免太大了些。” 封湄犹自沉浸在她姐窘态之中,声音不自觉嘹亮起来,听人插话便摆手示意住口,片刻意识到了什么兀自倒吸了凉气。 “姐……” 封瑜一脸淡然歪头看了眼封湄,唇角一挑似笑非笑,眼眸里晦涩不明。抬手掐指口中轻念几声,封瑜连惊呼都没发出来便哑了口。沈微只见她嘴巴一张一合似在说什么,说得急了就像鱼被拖出水时的急促呼吸,转头去看一脸悠然的封瑜:“你把你妹怎么了?” 封瑜向着哭笑不得的封云归拜了拜,径自向外走去,良久遥遥传来一句:“她只有到清源山找自己的徽哥哥治嗓子了,反正……除了他也没谁敢破我的咒诀。” 一路上封湄委委屈屈地缩在沈微旁边,还故意不去看封瑜,路上吃的肉包子吃干净了,就赶紧掏出包袱里封瑜的换洗衣裳擦手,再心满意足的看上一眼满是油渍的白衣服才将衣裳塞回去。 沈微心道一千年还这么天真童趣,果真只用来长了脸,想起封瑜总是僵着冷冷的脸色,托腮一叹,虽说封瑜又长了脑子又长好了脸,却连简单的笑容都做不到,还不如傻了。 包子摊搭在湖边,封瑜吃完几个包子,正蹲着垂眼看碧绿湖水中几尾游弋的锦鲤,手里端着一碗凉茶。似察觉到沈微在胡思乱想,对着沈微抬起头来,一霎时劲风骤卷,吹得湖水微荡,湖光映在封瑜眼底半暗半明,看得沈微险些从座椅上滚下去。 就见原本安安静静的小摊子突然喧闹起来,有个身着华服脑满肠肥的人挑了竹帘进来。上来便毫不客气的大声问:“美人在哪儿?” 包子铺里正吃包子的人见了来人,忙不迭放下钱,连吃了一半的包子也不顾了,竞相跑出铺子,生怕慢了被连累。那胖子一见沈微便睁大了绿豆眼,他身边的人便尴尬的扶了下额,指着湖边看雨的封瑜方向,一面对沈微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 “我们少爷眼神不好,姑娘别怕。” 那少爷遥遥看了一眼背光而立的封瑜,也连连点头称是。 沈微咬着牙根狠狠瞪了那下人打扮的人:“你才是那有眼无视的歹人,瞧不见姑奶奶腹有诗书气自华么,我告诉你,姑奶奶可是杏花村一枝花,我做初一没人敢做十五!” 封湄原本看着凡人那凶恶的样子,紧张了一下,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6 听沈微胡诌了一顿反觉得有趣。 那下人黑了脸:“这位姑娘,敢问什么叫做初一十五,你是杀人越了货还是想回家吃元宵?” 封湄赞叹,这獐头鼠目之人好一张利落的嘴,在沈微面前都不落下风。 沈微挑了挑眉,弯眉而笑,连着眼角唇际皆柔和下来,端的一副和善之色。只有封瑜才知道这幅表情一般只用来唬小虎子,眼下连这表情都有些敷衍,便是沈微眼中这下人连小虎子的脑子都不如。 沈微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下巴,本来她这人也脾气不好,在杏花村端习惯了架势,面上笑眯眯的,却是眼里透出森冷之意:“元宵?好主意,拿你眼珠子来做,好不好?” 那下人显然吓了一跳,刚想骂回去,只见沈微指着一处对着自己一笑。 那下人堪堪偏过头,见刚刚冲着美人蹑手蹑脚走过去的自家少爷,此时正半跪在地上。几个颇是威武的汉子打手,趴在地上,三三两两喊痛。 沈微只见迎着湖水映射日头而出的万道金光,浮光跃金,湖中锦鲤竞相跃出落在那少爷胖脸上,真正的锦鳞游泳,又飞旋回湖心,如同打水漂一样,只是锦鲤各色,更让人眼花缭乱。那锦鲤鱼尾一甩,胖少爷脸蛋上便浮出一道红,待最后一尾鱼跃上去甩尾巴,那少爷胖脸已被生生打出血来,肿得不成样子。让沈微觉得,他那样丑的人,原来还真的可以更丑,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沈微深觉,再蠢不能惹女人,再恶不能惹面瘫,又恶又蠢更不能惹面瘫女人。 封瑜余光冲着那瞠目结舌的下人,又摆出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纤手轻轻一抬—— 就将一尾火红的鲤鱼径自冲着那下人迅疾砸来,沈微赶紧估算一番,最后觉得那力道不亚于一个板砖以光速砸过来,不知那下人会不会身体被砸穿一个洞,赶紧捂住封湄的眼睛做给封瑜看,一边微开手缝,方便封湄观战。 只见那鱼砸过来,生生将那下人鼻梁砸断,那下人捂着冒出鼻血的鼻子哎哟一声。 周遭一时静下来,封瑜一甩衣摆眸色更冷,声音更是凉丝丝的:“这便喊了,那等会还了得?” 那下人鼻梁歪了痛得厉害,脚下一个不稳踩到了那只鱼,只见那鱼方才还一张一合犹在喘息的嘴巴倏然滞住,身下肚肠尽碎,只有可怖的七零八碎,那鱼目浑圆似要瞪出来。 沈微手上的缝开的大了一些,适时抓紧时机指着那鱼对封湄说:“你说不出话着急的样子,和方才活着的鱼一般无二。” 封瑜眉宇之间戾气加浓,乍看之下阴测测的。须臾却如初雪见阳和煦下来,眼帘稍稍抬起来,有若有似无的星点笑意,唇角微微翘起,很有一团和气。 只可惜那是表象,封瑜倏尔袖底生风,拢手一摆使那惨不忍睹的鱼尸浮起来,鱼目一动,悬着自鱼眼处跳出来,打在那下人眼睛上,落了下去。那下人闭着的眼片刻后微微睁开,却是一对鱼目,那方才掉下去的眼睛……沈微暗抽一口冷气,只觉得日后断断不能让这个女人笑。 “神棍说的不错,你的确生了一双鱼目,只知为虎作伥去看良家女子如花模样,怎么不对着镜子拿你的眼睛看一看,自己的嘴脸又是何等的可憎丑陋?” 封瑜语气凉凉,如浸在寒天大雪之中,更能生了霜雪,此时似有力拨千钧之能,字字铿锵。 远远躲着看热闹的一众人此时爆出阵阵赞叹来。 “这……是法术?” “果真是仙人来为我们主持正义了。” “我看悬,也不知这李少日后能不能收敛了,还是反而变本加厉……” 沈微拉着封湄向封瑜跑去,附在封瑜耳边道:“快不举了他!” 封瑜薄唇一动,对着那李少寒丝丝开口:“我要你日后,见了女人便躲着走。” 李少只觉得脚下一股力道突然束缚过来,猛地拖拽着自己向湖中,反应过来就察觉到自己落了水,奈何肥大的身躯游不起来。几个打手忙跳下去舍身救主,湖边百姓拾起石头狠狠冲着那李少砸,一时那李少狼狈至极。 包子铺的小伙计见状也跟着气愤地将手中的包子砸过去,扔出去才反应过来,心疼道:“哟,肉包子打了狗,有去没回了,可惜可惜。” 沈微乐颠颠踱步到湖边,半蹲下身子看着水中抱着头抖着身子的李少,压低了声音:“那女人好阴险,方才借着鱼儿给你喂了毒,你这下半辈子……唉,若是起了歪念,必会在七日之内七窍封绝窒息而亡。” 一边站起身,看着愣愣看着自己的李少,拿起手中的石子冲着面门砸去。 “你就好好儿体悟体悟,什么叫做色字头上千把刀,刀刀刮骨吧。” 一边抱起封湄,悠然踱步向前走,直至走出小镇才嘘一口气,托一把手中睡熟的封湄,对着封瑜道:“我累了,来,你抱一会。” 封瑜眼尾微垂,狐狸眼里闪过一道精芒,走上前去。 “咦?……喂,死狐狸,谁叫你连我一起抱起来,我让你抱封湄!” 封瑜脸色淡淡,没有半点波澜起伏,只是打横抱紧了怀中沈微,声音很柔和。 “可你说你累。” 见沈微脸颊难得一红,又不知想起什么,补了一句:“神棍乃是有缘人,断断不能磕了碰了,也万万不能渴了累了。” 沈微一听,忙不迭端出笑脸来:“这倒也是,你既然为妖,又有这份心,那请便。”一边心安理得蜷进封瑜怀里缩缩脖子,拢紧了怀中还在酣睡的封湄,眨眨眼看着封瑜。 封瑜再不开口,只静静抱着两人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得极稳,更是不紧不慢,沈微渐渐觉得有些睡意,迷迷糊糊问:“你有法术怎么不用,到了山脚你再走上去么。” 封瑜也不搭话,只是眼睛掠过自己一眼,又问:“不成?”见封瑜点点头,微微叹一口气:“到了下个小镇,雇个马车吧?” 封瑜墨黑瞳仁一转:“我没有钱。” 沈微险些咬到舌头,想想来似乎也是,这一路来吃饭饮水的钱,都靠着小虎子在锦袋里放的散碎学费垫着。沈微睡意散了一些,思索一会:“我来赚。”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可说。 ☆、香酥小油鸡 封瑜斜身躺在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7 草席之上,掩口虚弱咳嗽一声,身子随之颤着,却好像没有了什么气力,才微微睁开的双眼又重新垂阖。一旁封湄显然解了咒,哭得梨花带雨,半跪在她面前抽抽搭搭擦着眼泪,奶声奶气道:“娘,你睁开眼看看我,娘,我是湄湄呀……娘,你别不要我……” 众人就见一个容色惊艳的白衣女人微微垂下了头,仿佛没有生气,身旁一个很漂亮的七八岁模样的孩子正哭得伤心,两人看着如同画中人一样,只是目光触之难忘,更教人心伤欷歔。 封湄半抬眼帘看着不远处也是一脸神伤,眼眶里攒着点泪的沈微,哭得越发伤心:“你就算不要我了,难道你不要婶婶了么?” 沈沈,神棍,婶婶,沈微自动理清了封湄对自己的称呼进化简图。 眼皮一跳,硬忍下上去抽封湄的心思,眼里的泪珠终于掉下来。一手捧着破破的小瓷碗,摸着瓷碗边豁开的那一道口,走在围观的人群面前,沉声悲调:“天道不公,一夕之间家道中落,我们三人不得不流落在外……”说着抖了抖袖子,似说到伤心处揩了揩泪,其实细看之下便能看见那衣袖一处色泽与别处略略不同,是沾了花椒水的。 眼中泪越来越多,止都止不住,沈微强忍住眼睛不适,哽咽了一下,目光看向合上双眼的封瑜语带叹调:“她为人最是要强,可拖着孩子,一个单薄女儿家又能做什么呢?还不是生生拖垮了身子,我们若不是走到了穷途末路,如何也不能向着各位……行乞!” 那一声行乞要重音带着颤音,有痛意沉沉,听得人心一震。 沈微只觉得眼睛疼得再受不了了,一边擦着泪,一边捧起那个破碗,拖了哭腔:“只请各位施舍施舍罢,请个郎中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她走……” 众人被此等悲凉情绪感染,想着怨不得这几人看着气度绝非凡品,原来是大户人家突遭家变。看着弱儿寡母的可怜样,也觉得心酸,纷纷从身上摸下几个铜子放在碗里。有人趁乱见沈微生得不错,探过手要摸沈微手腕子,却见一道白影闪入口中,忽而腹内火炙一样发烫痛起来。 眼睁睁看着那本该病重之人重新闭上眼,微微动了下手,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话。 沈微一路收着钱,觉得快被那许多个耀着光的铜子闪瞎眼了。不由心情轻快,尽力维持着脸上的凄凄切切,就见有一只细瘦的,略有点脏垢的手伸过来,在破碗里放了一枚铜子。 沈微抬眼,就见眼前一个约是十几岁的少年,虽脸上染了脏,但轮廓依稀看得出生得不错。正一脸同情的看着封瑜,微微摇头,开口文绉绉的:“虽只是一点,却是在下果腹之资,眼下看来病人要紧。” 沈微一怔,半天反应过来,一时忘了哭,只余泪痕满脸。 那少年见沈微如是表情,略有些羞涩的垂下头,还一边摆手:“在下饿一饿肚子不打紧。” 沈微虽说无赖一点,但看这少年形容似是窘迫得很,又难得心肠不错,更难得长得也不错。那一个铜子无论如何也收不下,无奈四周众人皆看着,左右不是,一顿站在那停着不动了。 那少年倏然显得很窘迫,双手贴在腿上摸了几下,委屈对沈微道:“在下……在下没有钱了。” 沈微看着那枚铜子想了良久,终是压下膝,学着以前看到的屈膝礼对着他拜了拜,神色认真:“谢过公子,倾囊之恩此时无以为报,就期日后再见了。” 少年微微点头,笑着走了。 不觉之间,日暮已夕,手中捧着那满满当当的破碗,沈微红肿着一双眼逆夕阳而立。看周遭还有好奇之人看着,便走到封瑜面前,将她抱起来。 “嚯——” 看着身量轻的和什么似的,原来还是有点斤两的。 沈微憋红脸一鼓作气将封瑜抱在怀里,一边指指地上的草席,吃力对封湄道:“你抱着那个跟着我。”封湄一脸玩味的看着沈微怀中微睁开眼的封瑜,乖乖抱起草席,跟在沈微身后,一边听阿姨和神棍聊天。 “放我下来。” “后头可有人瞧着呢,你想让人识破我们?阿姨,今儿难为你了,地上怪凉,难为你躺着,我受受累,省你几步脚程。”怎能说是为了将上次无意被吃的豆腐,一次吃回来呢。 “我不冷。” “阿姨,今儿咱住店吧,我给你搓搓澡?” “你说什么?” “别这么盯着我瞧,我说,咱们今儿给你烤只鸡来补补身子好不好?” 封瑜听了竟收回冷冷目光,平静躺在沈微怀中,点点头:“也好。” 封湄笑眯眯凑上去,看着沈微红红的眼眶:“神棍姐姐,我姐病了你真这么伤心呀?” “真,怎么不真”,沈微知道封湄调侃她呢,就抽一抽唇角,故作认真道:“可惜我死了你姐也只是惦记那几个珠子呢。” 说着低眼看怀中的封瑜,就正好对着封瑜凝固住一样无波无澜的眼,不由怔一下。那双眼虽不常有情绪却大而有神,里头水润的瞳仁颜色黑沉,似一场烟云浓雾看不透彻,细看时似能将人吸进去。 沈微心里叹一口气,怨不得是只狐妖。封瑜见沈微心事沉沉想着事情,歪头看着沈微,淡淡问:“我太重?” 不待沈微开口说话,沈微就见怀中躺着只白毛狐狸,微微透着些银色。狐狸慵懒在她怀里躺好,尾尖一撮红毛扫一扫沈微下巴尖,圆圆大眼虽还是冷冷,却分明以前柔和许多。 沈微下意识抱紧了怀中那软软的狐狸,又忍不住摸摸狐狸下腹的软毛,狐狸也只是抖抖耳朵寻了个舒适姿势躺稳,大抵是小孩模样时候被沈微吃豆腐习惯了,也不在意,沈微看着怀里的狐狸,下意识压下眉眼轻轻一笑。 封湄一旁看着自家姐姐难得如此的乖,一时鬼使神差,也去摸摸封瑜的毛,手就跟电打过一般刺痛。 不满的收回手,封湄因为能重新说话心情极好,一会儿又重拾笑容,一路上话没停:“那少年的铜子,你真收啊?人家饿了肚子,若是晕过去,又不幸遇到歹人,你是要折寿的……” 沈微想了想,撇撇嘴:“我连我妈……我娘都没这么拜过,日后若是有缘江湖再见,我还他十文还不成么。” 怀中的封瑜微微闭眼,似有倦意,懒懒哼了一声:“我寻得到,那人身上气息很特别,有股子……香甜味道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8 。” 不觉之间已到了客栈之前,天色已经黑透,封瑜已经睡熟。沈微抱着她睡过几日,知道她睡得浅,动作便下意识轻了点,借着客栈檐上一盏灯微微光亮掀开布帘进了店中。 有小厮殷勤迎上来,看着沈微手中的那只银狐,只觉得这狐生的真漂亮,狐狸皮油光水滑又软又顺,这若是做了裘衣,该有多……那狐狸蓦然睁开眼盯着那小厮,其间透出的寒芒惊得小厮险些没托稳手里的茶壶。 半天才重拾起灿烂笑意,弓腰问沈微:“这位客官……” 沈微抢答:“住店。” 小厮点点头,拿起耳朵上别着的笔,在手中一个小册上划了一道,又问:“所以……” 沈微将肩上一点行李给小厮,又将封湄手中的竹席递过去,顾自抱着封瑜拉着封湄向里走。 “我们要一只烤鸡,要外焦里嫩,不许太甜,不许太咸,不许发苦,不许带辣,要喷喷香又酥脆的小油鸡。对了,包袱记得拎进来,我们在哪一号房?” 小厮拿着小册子手忙脚乱的记要求,一边快步赶上沈微等人,抬手指着一处。 “盥洗之物屏风茶点一应俱全,客官若有其它要求,招呼小的便是。” 沈微进了屋打量一圈,觉得这屋子布置得雅致又别有意趣,屏风绘着白雪红梅,墙上几幅画绘着兰草,旁边的字恣肆豪放,风骨犹然。沈微看了看,虽看不懂,但还是觉得不错,便满意的点点头,将封瑜放在床上。坐在案几前头给自己续了杯水喝完,打了个饱嗝,敲桌面等小油鸡。 封湄也想吃喷喷香又酥的小油鸡,坐在沈微身旁弯起指头敲桌子等小油鸡,因为团凳高了点,腿还一晃一晃,沈微见了心中百感交集:“和阿姨小时候一样,如今她都已长大成人了。” 说着不轻不重的叹一口气,封瑜耳朵动了动,头一偏转过头睡。 沈微和封湄咬耳朵,小声道:“你姐这样真有趣。” 封湄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喝,听沈微如是道,有些哑然失笑:“没有你叫她阿姨叫的风趣。” 沈微还想说点什么,小厮端着一盘鸡叩叩门走进来,特别高兴地扬着声:“来喽,外焦里嫩,不太甜不太咸不发苦不带辣,喷喷香又酥脆的,一只美味小油鸡!” 沈微手里拿着茶杯把玩,指尖在杯壁上慢慢地滑,闻言端起架势挑挑眉:“你怎么知道这是一只不太甜不太咸不发苦不带辣,喷喷香又酥脆的小油鸡?” 小厮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哑口,张张嘴又被沈微身上气势压下一头去,就小声说:“我就是知道么……” 沈微正色:“不能保证?” 小厮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吃那怎么知道?” 沈微将手中茶杯不轻不重的搁回桌上,堪堪好叩出声响:“店大欺客不成?” 小厮忙摆手:“这哪儿能啊客官,我保证,我保证,这就是一只不太甜不太咸不发苦不带辣,喷喷香又酥脆的小油鸡。” 笑浮上眉间,沈微道:“凭什么保证,你吃过不成?” 小厮背着手摇头,沈微就将笑收回去:“还是欺我女儿家家?” 小厮苦皱着眉头,很是难过,最后诚实道:“小的欺谁也不敢欺您……当真,这就是不太甜不太咸不发苦不带辣,喷喷香又酥脆的小油鸡,小的偷偷掐了鸡屁股上的皮尝了尝,味道极好。”小厮连着说过几遍小油鸡,现在嘴皮子很是利落,倒豆子一样迅速说完很多话。 沈微听后满意点点头,笑得一脸灿然:“那我就退一步,你们客栈管理不善,揩了我小油鸡屁股的油水,让我的狐狸不能得到油水滋润健康茁壮成长,我很痛心,我希望你勇于认错,主动向店主坦白你的错误,这个小油鸡,作为惩罚,被我扣下了,你若胆敢问我要钱,我便放狐狸咬死你。” 说着看了看躺着的封瑜,封瑜哭笑不得,转过头对着小厮呲了呲牙。 那小厮吓得连腿都软了:“客官,我实在对不住您,我勇于认错,我重新做人,这只小油鸡我请您吃!” 沈微将整个鸡屁股掰下来,递给小厮,顺手拍拍他的头:“孺子可教,人最难得知错就改,你能做到,真是善哉善哉,功德无量。”一边掰下来一只翅膀递给封湄,小声说:“听说女儿家吃这个,以后就能嫁人远走高飞。” 封湄听了喜滋滋的接过去,慢慢啃着吃,一抬眼的功夫小厮已不见了踪影。沈微又掰下一只鸡腿,给趴着的封瑜递过去:“啧啧啧,阿姨,来吃个腿,老人说日后跑起来有劲儿,很适合逃命。” 封瑜嗅了嗅鸡腿,张口叼住,一只爪子扶稳鸡腿慢慢啃。 沈微看出她那一丁点的疑惑:“你终日冷着脸,很容易得罪很多仇家,你现在看似平平安安,实在深陷于危险的泥沼之中,你要注意。” 封湄方才起就被沈微唬弄小厮逗得乐不可支,现下禁不住捂着肚子笑出来:“你这张嘴啊……哎哟我活了一千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真有趣……” 沈微不去看身边笑得滚来滚去的封湄,继续看着封瑜:“我很担心你的处境,我希望你勇于认错,能够学会与人为善,将和煦的笑容留给身边的人。”沈微只觉得这一刻自己唐僧上身,着实过了一把嘴瘾,心满意足之余又吃了一只鸡腿。 就见封瑜吃了一半鸡腿,慢悠悠抬起头来,呲着牙,以狐狸的模样笑了笑。 沈微一时惊为天狐,封湄吓得手一抖,鸡翅险些掉下去,差点不能远走高飞。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越来越不知所云 ☆、白捡车夫 沈微在古代改正了作息时间,终于学会早睡早起,一大清早和小厮亲切友好联络了感情,花钱买了三碗粥,八个包子。封瑜封湄都在睡,狐狸天生爱好闲逸,沈微适应能力上佳,渐渐也习惯了。端着碟子晃晃悠悠走进屋,嘴里叼着一个,细嚼慢咽。拿起一个再塞嘴里。 将剩下六个包子分成三份,自己面前一个,封湄两个,封瑜三个。 “极好。” 拿腔拿调的冒出这样一句话,看着周遭古色古香的陈设,沈微欢欢喜喜地对着封瑜和封湄的脸各拍了两巴掌,一边故作出操持家务汗流涔涔的模样:“日上三竿,快起来快起来,我们早上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19 吃包子。”封湄半睡半醒的模样最是可爱,沈微忍不住逗她,手轻轻搭在封湄肩上,鼓起腮帮子笑道:“吃包子了,快起来。” 封湄睡眼朦胧的扫一眼沈微,皱皱眉头:“你装包子做甚么,姑奶奶又不吃你。” 沈微恼了。 她一大清早起来忙忙碌碌就为这两个懒骨头的狐狸,到头来卖一下萌还要被占口头便宜。竖起眉刚要恼怒,却被一只毛茸茸的白爪子压住了本欲抬起的手,爪子的主人一口淡定口音,墨葡萄一样的瞳仁微转,狐狸尾巴在封湄脸上扫一把,封湄被蹭得痒痒,闭着眼笑出来,总算爬起身来穿衣裳。 封瑜未变为人形,只歪头对沈微说:“她原本嘴皮子虽毒却不甚利索,何其幸哉,她遇到了你,可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话里头的讽刺意味不难听出来,封瑜没有存心折腾沈微智商。只可惜沈微此人,耳边听到的风凉话都和风一样飘走,眼里看见的美人却是实打实的常驻心间,现在美人虽变成只狐狸,但却至少是一只有双黑漆漆又圆溜溜的大眼睛,模样十分讨喜肯让她挠下腹毛的红尾银狐。 是以沈微笑嘻嘻抱起封瑜揉她耳朵玩,玩腻了凑近她耳边轻声慢语:“封湄的确青涩,不如你啊……已经熟透了。”一边轻轻往封瑜耳边吹一口气,封瑜难得可贵抖了下身子。 封湄已在桌上坐好,自主的将三个包子圈进自己碗里,一边喝粥,一边撕一半包子放进嘴里,沈微指着那碟子里的包子,大义凛然道:“还剩三个,给你两个,我只吃一个便好。” 封瑜还窝在沈微怀里,半支起身子凑近沈微嘴边嗅一嗅,眼里一丝了然,轻轻巧巧从沈微怀里跳下,跳到桌上小碟前半圈起身子,叼起一个包子细嚼慢咽。桌子很大,她半缩身子也不占地方,咬一口包子舔一口粥,封湄眉眼弯弯撕了一点包子皮去喂,反被咬了手指。 封湄委委屈屈缩回手,觉得自家姐姐真是凶悍。 沈微抽着嘴角心说怎不是一家人,凶悍毒舌凑一窝,成心凑都请不来这样齐全的恶人。 吃饱喝足撒丫子开溜,哦不,继续赶路。 沈微嘴里哼哼几个流行歌,一边赶着马晃晃悠悠往前赶路,沈微唱歌向来离弦走板,怀中封瑜不堪其扰,耷拉着耳朵打个呵欠,一旁本该在马车里的封湄趁其不备忙摸上一把,感叹道:“唔,好软。” 说着缺心眼地伸出自己尾巴,摸了摸,发觉不如自家姐姐的软,瘪嘴叹气,惊得沈微一掌拍在她是头上:“万一让路人看见怎么办!” 俩人叽叽喳喳吵个不歇,封瑜百无聊赖准备睡觉,鼻息之间却嗅到淡淡一缕甜香。 是那少年。 封瑜睁开眼细嗅辨寻方向,一边凉凉调子对沈微说:“备好十文钱,你恩人到了。” 沈微顾自嘀咕:“我治了你病,所以我是你的恩人。可只给了一文钱的怎么就是恩人了,恩客还差不多。”想了想又觉不妥,摇摇脑袋,抬眼就见封湄斜眼一脸不屑地瞧着自己。怀中封瑜跳下来,向着西边慢慢踱步走去。 沈微看着封瑜四条小短腿迈着悠悠然小碎步,发觉与她儿时一般无二,登时有种女儿大了不归自己管了的感慨。一边牵着封湄跟着封瑜,也只是一小段路,浅草掩映之下,那少年伏在路旁,闭着眼只有出的气,没进的气。身边有两个摸着浓髯的男人,正挑了他下巴看。 “脸脏一点,可看得出模样极好,张贤弟,咱们不如就……嘿嘿。” 那张兄端得是一脸清心寡欲的造作模样,唇角微翘的一丝猥琐还是显露了出来。 “李兄啊,这怕是不妥……分明是个小男孩,虽是眉清目秀得紧,也不能……” 话是如是,手已经探到了少年脸上摩挲,想来手感不错,那张贤弟笑得越发得意。二人在无人之郊野比起了谁比谁更猥琐,那李兄嘿嘿一笑,面上胡须跟着抖了抖,一张粗狂不羁的笑得神似菊花:“张贤弟可别自诩清白,若不是你将那馒头里放了迷药,这少年能躺在这任人宰割?” 封瑜退后一步,眼光示意沈微上,压低声线道:“你恩人。” 沈微泄气,晃悠悠走出草丛,还别说,自从心脏里放了那枚珠子,连蚊虫鼠蚁都不敢近沈微身。那李张二兄只见草丛之中出来一宽袍大袖的女子,白衣勉强算得上明华清雅,周遭蛇虫鼠蚁倾巢而逃,唯恐避她不及。那女子眼光落在少年身上,有点怜惜之色,再看向自己的时候,眸里盛了满满戾气。 “半大孩子你们也动歪心?” 二人想来有些吃惊,因此难得诚实一些,故而点点头。沈微却舒然一笑,眉间染上几分闲适,拂袖走向两人:“你们知不知为何那些五毒之物避我而行?” 二人一直心存疑惑,彼时听她发问,面面相觑,摇一摇头。沈微便豪放笑出声来,叉腰摆出一副罗刹模样,竖眉厉声:“那是因为沾着姑奶奶,不管是什么毒物,都得死!”眸光在两人身上流转来回,又冷笑道:“你们哪个胆大,敢来试试?” 说着指尖搭在虚空一处,划出虚虚一道杏色浅光来,抬指便要触上他们。 李兄王弟被唬得不轻,登时跪下对着沈微使劲叩头,忙道:“别别别,小人知错,求你饶过我们一命,这少年我们不要了,仙姑可千万别碰我们,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妾侍侍郎很多个,各个能歌善舞,不能没有了我们……” 沈微露齿灿然,目露慈祥:“跪下的怂样好乖,今日之事我只当你们没做过,走吧。” 一边想到他们是打算欺负这好心少年的,暗地里对封瑜摆了眼色——不举了他们。 封瑜无奈,这个人,怎么遇到谁都要不举了人家?倒是身旁封湄福至心灵,抬手一道法诀定在那两人身上,对着沈微摆了大功告成的表情。 沈微满意点头,走向不远处躺着的少年,搭一把脉。 封湄跳着跑上来:“如何?” 沈微脸色一沉。 封湄担心道:“不好了?” 沈微放下搭脉的手,摇摇头:“我忘了我不会搭脉……”一边悻然握住少年的手,只见淡淡杏光顺着血脉而上,直抵少年心脉脏腑处。 让封湄将竹席抱出来,再将少年放上去,那少年半晌幽幽转醒,半抬眼皮:“你……” 沈微觉得少年弱质彬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0 彬,很是水灵,只怕若不是自己是弯的,心都会酥了,见少年醒来,沈微点头也不想否认:“是我救了你。” 少年道:“你是我给了一文钱的可怜妇人。”说着向周围望了望,叹一口气:“终究不曾救活么,唉……你真可怜呐。” 沈微最喜欢看着弱兮兮的人对着自己千恩万谢,眼下这少年没点表示,沈微心里便有些不畅快,于是咳嗽一声:“我救了你。”谁知少年可能饿昏头了,昏昏沉沉爬起身,拿起身边的行李就打算走了。 沈微沉下脸:“站住。” 少年听话地站住脚,目光茫然看着沈微,文绉绉道:“夫人有何见教?” “见教的确有,一则呢,叫我姑娘,我还不曾出嫁,二则,你方才被流氓迷药迷住,险些被人欺负,是我大义凛然的救了你,我要你一声谢谢,你若不听我的见教,我就让你尖叫。” 那少年想起什么,瞪大了眼:“你……” 沈微坦然点头,边掏出零钱:“我的确是骗子,收了你一文钱,但实在于心不忍,所以这十文钱你收着,就当我那日借了你一文钱,如今添了九文利息了。” 那少年脸涨得通红:“骗子的钱我拿着觉得可恨,你收着吧,当我一文钱买教训!” 沈微听了忙不迭点头:“好,我一文钱便宜卖你个教训,你走好不送。” 一旁封瑜不知何时化为人形,看着那少年,开口却说:“留步,不知公子去往何处,不如我们一道同行?” 少年摆手:“你且打住,我怎可沦落到骗子一同,须知近墨者黑。” 沈微正奇怪封瑜什么意思,突然想起她提过的,这少年身上有股子香甜味道,可能与灵珠有些渊源,于是挡住身旁还要开口的封瑜,对着那少年微微一笑:“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没钱吃穿住店,又有事关生死的大事,才不得以出此下策,虽说令人不齿,但做就是做了,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见那少年神色,于是笑得越发温和:“可方才毕竟是我们救了你,讨不来你一句谢,那我就直接讨你人了,古来圣贤说了,知恩图报乃是为人之本,我看你读过几本书,这点道理不是不知道吧?” 少年迟疑。 沈微继续道:“我留你在我身边赶个马车,不为过吧?” 少年迟疑之下仍是点点头,沈微见他如此果断,对于少年弱质彬彬的印象略有改动,少了彬彬二字。沈微肃了神色:“如此甚好,等我们办完了事情你报完了恩,你尽可以离开我们诽谤骗子多狡诈,这一路作为报偿,我们负责让你吃饱穿暖。” 那少年唤作苏瑞,本是家道中落,自己却食不果腹一直游荡在外,看见沈微等人弱儿寡母心生同情,不料自己被骗,正怒着,此时听见吃饱穿暖一词,鼻尖微微发酸。 于是一路上更为热闹,少年洗了脸换了干净衣裳,唇红齿白俨然少年如玉。 沈微觉得马车上美人成群独独自己长得还算凑合,有点不畅快,于是唱歌唱得越发凄凉,荒野狼嚎一样。苏瑞则在一旁引经据典规劝沈微及时向善,不要杂音害人,不要行骗害人,一旁封湄毒舌惯了,忍不住和沈微吵几句。独封瑜一人化为狐形,窜进马车里睡觉。 苏瑞看见差点将眼睛瞪出来,沈微忙中添乱,掏出小匕首,在苏瑞掌心划出一道血痕,再伸手过去使伤痕愈合,苏瑞惊呆,封湄在一旁细心解释为何这帮人如此怪力乱神。 不觉之间一路热热闹闹,已经到了清源山脚下。 沈微看着那一座不算太高的青山,看着身旁脸色铁沉的封瑜,喜气洋洋的封湄,还有牵着马在说悄悄话的苏瑞。 心说这样一群人也能凑成一伙,实在奇怪,蓦然生出怅惘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乃小白文,不要拘泥文笔糟糕。 ☆、结界若等闲 清源山脚,草色青青铺满地,白云悠悠闲风送,一辆豆色马车停着,苏瑞牵着枣红马驹儿吃草,一边蹲着发呆,对着马驹絮絮说着什么,马驹抖抖尾巴扫过苏瑞,隐晦表达了无趣。 另一头,沈微手里捻着一根狗尾巴草半蹲着身子,以茸茸的那一头对着自己鼻尖扫了扫,痒得自己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一边满意地站起身对着封瑜白洁的颈子瘙过去,见封瑜没什么表情,似乎也没什么想法,于是开口循循善诱:“不要把一切都藏在心里,来,感受一下这大千世界的广阔胸襟,看一看这时间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和这湛蓝天幕下亭亭玉立的我。” 封瑜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封湄半躺在草地上懒懒打个呵欠,手里拿着几根草编蚱蜢玩,编好了弹几下蚱蜢屁股,不知不觉估错了力道,仅是两下便弹烂了。于是直挺挺躺在草地上,胳膊支在头下发怔,仰头看着不远处的那座青山,心想自己和徽哥哥当真是咫尺天涯,隐隐有些感伤。 一行人如此情态各异奇形怪状的坐到了日暮黄昏时刻,不成想,苏瑞竟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他同马驹说够了体己话儿,只觉得口干舌燥,山脚下横看竖看都看不出一道溪,倒是抬眼山腰处便有一道银带染着黄昏胭脂色,正潺潺流动。 他牵了马从身旁睡得正酣的封湄身上跨过去,向着小道慢慢地走,扫过一眼孜孜不倦还在同封瑜讲道理的沈微,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封瑜,觉得有点看不过眼。 “你再说下去,就我个人看来,她估计一辈子都笑不出了。” 认识到沈微一行人是骗子,此为苏瑞不再自称在下原因之一,至于原因之二,是因为沈微曾无意说他是骨子里做小受的那种人,张口闭口都是在下,实乃易被攻难为守之人。他虽不太了解小受是什么,但觉得小字开头的词素来以贬为主,譬如小人小狗小娘子……因而有些瞧不起自己原本的自称。 沈微将嘴里的狗尾巴草咬成两截,啐出来,斜挑起眉梢,古怪腔调道:“你说什么,有胆子来我面前再说一遍?” 苏瑞依言上前,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秀气面庞上写满了不惧尔等宵小。沈微幽幽长叹了一口气,捉住了封瑜袖摆,苦恼道:“为何我救了你们,你们却以怨报德?” 苏瑞接口:“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是你救了我……” 封瑜思索一下,颌首赞同,换来沈微一记眼刀。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1 苏瑞见气势上赢了沈微,含着笑志得意满跨过栅栏,沈微抱起一旁半梦半醒的封湄小声道咱们去见你徽哥哥,封湄迅疾冒出一个甜美笑容,沈微对着封瑜冷然一笑,哼了一哼,同样轻松跨过结界。 结界听来很像回事,原来也不过一道栅栏,攀着青翠丝萝。 封瑜黑着脸站在栅栏前头不动声色的看着,半晌尝试着提了下唇角,抬步准备跨过。那栅栏却似长了腿东窜西跑不肯让栅栏跨,封瑜偏要跨过那道栅栏,于其后紧追不舍,那栅栏偏不肯让封瑜跨。 封瑜跨,栅栏躲,封瑜不如栅栏快,栅栏不似封瑜急,封瑜要跨过栅栏进清源山,栅栏偏不让封瑜跨过自己进清源山。 沈微抱着封湄看好戏,苏瑞扯着马耳朵诉说自己的心情。沈微觉得栅栏躲着封瑜跑是很合情理的,角色互换,尤其是封瑜脸上仍挂着一丝诡异表情,似笑非笑,似喜含怨,似怨带羞,如魔似幻。自己若是那个栅栏,在独自面对如此一个女人的时候,也是会彷徨无助、害怕逃跑、尖叫的。沈微无意瞥过苏瑞身旁那匹,脑中灵光一闪,扯了苏瑞袖摆问:“你这匹马进来时笑了没?” 苏瑞未曾开口,那枣红骏马已递了一枚白眼给沈微。 沈微悟了。 扬了声对追得脸色越发不对的封瑜大声喊道:“变作狐狸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过来!” 封瑜也似恍然大悟,一个闪神险些与匆忙躲避的栅栏装个满怀,一旋身变作狐狸,轻轻巧巧便越过了栅栏,在沈微面前站稳。 封瑜淡淡道:“你倒聪明。” 从语气听得出她应当略有欣喜,然而也是只是应当,沈微也不大确定。封瑜一壁翘起尾巴,踱着碎步往山上走,也不知是不是天际彤云红似火烧,那尾尖的红更浓了一些。 显然很欢喜的样子。 原以为那萝莉控住在山顶,没想到只是在山间溪边盖了一间小屋,青瓦白璧,很是朴素。只是小屋旁有一片花圃,红橙黄绿蓝靛紫各色占全,显出小屋主人骚包的个性。 沈微打量一圈儿,看见屋里头施施然走出来一个紫衣男子,隔得远看不清面目,只知冠玉束发身段匀称,举手投足自有一种风流态度。 想来是那萝莉控的禁脔吧。 那紫衣男子缓缓走近,面上挂着懒洋洋笑意,天生唇角含翘,桃花风流眼。最是难得与沈微那日梦中的仙人一样,有一种言说不出的从容安然,不流于凡俗气息。沈微惊艳于眼前男子过人美貌,心道这古人果然各个标致,怨不得都是红颜薄命活不了太长,一边满意自己足以长命百岁之容貌。 开口客客气气道:“请你家主人出来吧。” 那紫衣男子饶有兴味抿嘴一笑,反问沈微:“主人?” “难不成,应当称为爷?” 兀自正疑惑着,身后和苏瑞一路并肩而行的封湄见了那紫衣男子,俏脸都快开了花,跑到男子面前柔柔地叫:“徽哥哥。” 那紫衣男子低垂下眼,看着七八岁模样的封湄温存笑了笑,抬手捏住她鼻尖:“变作这个模样做什么?” 封湄平时何等毒舌,到了这紫衣男子面前竟变作小绵羊一样,温顺得让人不忍直视,只是微微抬眼低声道:“我们狐族有一场大劫难,需要徽哥哥劳神一测,姑姑说……我变成这个样子你就什么都肯答应了。” 紫衣男子笑意未散,柔和目光似定在封湄身上,缓缓抬手捋一把封湄头发。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只要是你,有什么是我不肯做的?” 沈微一边讶然于萝莉控长得如此人模人样,香甜可口,一边听着二人你侬我侬觉得有些牙酸。正待开口,就听封瑜一口淡定腔,挟带嗖嗖冷风穿耳而过:“闹够没有,你俩几时就这样矫揉造作了?” “了不得,小冰疙瘩长做大人样了,我原本以为冰块不长个儿,现在才知自己错的离谱。” 那紫衣男子调笑一句,便揽着捂嘴偷笑的封湄,对着沈微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见笑见笑,我和阿湄总有一些不被冰块所了解的情趣,姑娘别在意。” 封湄已是十五六的模样,笑得正暖。 指着沈微道:“徽哥哥,这个是神棍姐姐,不知来历,听说是凭空光着身掉进了杏花村掉进了架好没生火的大釜里,命好没被吃掉,被叫做圣菇,至于为什么,听说是因为心腔被人硬塞了东西,所以被人讥笑为圣菇。哦对了,是她治好了阿姐。” 指着苏瑞道:“他是被神棍姐姐骗过来的,是我们车夫,不要一分钱,叫做苏瑞,苏小小的苏,瑞物的瑞,你若记不住,可以记成苏小小的瑞物,至于苏小小,徽哥哥知道吧,就是一个很漂亮很有才华却有咳血病的名妓……” 沈微脸色不太好,苏瑞大抵因为自己不喜欢被称作名妓,脸色比沈微更难看。 封湄觉得落下自己姐姐一人不提不大妙,便笑道:“这是我姐……” 倏尔一朵狐火砸来,烧掉自己几根狐狸毛,便闭口不说了。 紫衣男子摸了摸封湄狐毛叹一口气:“你招惹她做什么,记得了,同冰疙瘩不必说太多,你看着……”一壁抬眼含笑,清清嗓子道:“你有本事笑给我看。” 封瑜收回狐火,凉凉瞥过那紫衣男子,不再说话。 封湄拍拍她徽哥哥的手以兹鼓励,继续道:“这是我徽哥哥,自然你们不能跟着叫徽哥哥,便叫本名宁徽罢。徽哥哥是开天辟地难得的一株芝兰玉树,为人亲和,待人有礼,与我毫无二致,我就不多介绍了,你们日后会体会到的。” 封湄与沈微的自夸的本领可谓不相上下,所谓蛇虫鼠蚁凑一窝,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封湄起先嘴皮子不甚利落,遇到沈微之后,如久旱逢甘霖,一时开花结果…… 便有了如今的铁齿铜牙。 苏瑞牵着马站得腿发酸,不由道:“我们不如进去喝一杯茶,坐下慢说。” 封瑜亦抿唇点点头:“大劫近在咫尺,我们也耽搁不起时日,封湄留给你,姑姑说要你仔细照看好她,若是狐族平安度过此劫,她毕竟是我朱陵狐族,再风光嫁给你这个废人。” 封湄听见废人二字脸色微变,反倒宁徽不甚在意,只眉梢跃上喜色,笑道:“作数?” “我说话从来作数,压得来秤。”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2 宁徽笑着点头,揽着封湄走进屋里。 屋中坐定,苏瑞端着茶碗喝了大半,估摸是渴坏了,沈微惯了封瑜那套动作,捧着清茶嗅了嗅,浮开碎末,慢慢的品。反倒是封瑜,动也不动那茶。 宁徽对沈微和蔼道:“神棍姑娘,这是花茶,那沫子喝了不妨,反而养颜。” 沈微听见宁徽那一声神棍姑娘险些喷出一口茶来。 封湄拿起果盘里的青色果子放到封瑜面前,封瑜是个不动声色之人,故而虽垂涎已久那果子,也只是悄没声的揣到怀里。沈微觉得封瑜大概不是那种冰冷冷的人,当真只是不善言辞表达,不懂活用面部肌肉罢了,其实一颗赤心滚烫火热…… 沈微收了思绪,觉得有点渗人。 宁徽逗完封湄,正色发问:“你们来做什么的?” 沈微接口:“疯姑姑说你这老顽固算卦正经不错,让你算算天机,看看可否透露一二。” 封湄斜眼——她沈微凭什么反怪自己乱起名字,慢着!莫非,她心中已经有诸如疯妹妹疯姨姨之云的古怪称号。她其实多虑,沈微觉得封湄这名字已经很古怪,不需要再加以改编。至于,疯姨姨也是多虑,封瑜也只是阿姨罢了。 宁徽蹙眉:“怨不得将阿湄便宜送我,那油葫芦越发狡猾了,明摆难为我……” 封瑜眼底一亮:“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卖个萌~ ☆、天帝的玩笑 说到此处,不妨来听一听封湄同宁徽的故事。 且说又是天玑此人,当真不负蟠桃宴上王母一句:“闯祸胚子,祸害遗千年”的精彩评价。当初天帝下令焚尽瑶池畔百草之时,他私自在仙府中藏了六株仙草,后藏在老君炼丹炉中。 此事初时连王母玉帝都不曾察觉半分,不由让人赞一赞天玑处事小心谨慎。可坏就坏在,天玑此人数千年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又与司命星君颇为交好,养出得了新鲜罕物便头个给司命看的习惯。头天请司命焚香品茶赏玩了一番那六株水当当灵性十足儿的仙草,天玑叮嘱司命不要将此事透露出去,毕竟虽是几株小草,摘便摘了,说出去到底有损仙格。 司命头天笑眯眯看完了仙草,第二天便听说瑶池仙草突生异变,一株白色仙草弑神堕入魔道,天帝盛怒下了将一众仙草斩根烧尽的谕令。 司命想了想昨日赏看的六株草,不由嘶了口凉气,天玑那样嗜好花草之人,若是倔起来难保不逆旨偷藏下那六色仙草。本着与仙友为善,与天玑仙友为大善的原则,司命驭云到了天玑府中规劝他将那六株草烧了,免得自毁仙途。 天玑觉得仙草已经颇具灵性,宁死不肯。不得已,司命将此事瞒下,再三叮嘱天玑小心行事,倒勉勉强强混过去。后来不知二郎神家哮天犬那狗腿子闲来无事闻什么闻,告知天帝天庭尚有仙草残余气息。天帝着实又怒了一番,天玑慌乱之下跑去南斗找司命出主意。 司命何许人也? 上知荣辱兴衰下写离合悲欢,纵横九州万里,信笔闲云而拈,是何等灵慧头脑? 他给天玑出了个主意:“不如送去老君炼丹炉里?” 天玑以为甚好,一则老君狗腿,素来喜爱给天帝王母炼些丹药强身健体,宁神养魄。所以他那炉子长年都不闲,丹药入炉,不到炼成不掀盖,那里药多味杂,哮天犬便是凑上去嗅,也未必嗅到什么,是个暂避搜查的好去处。 司命和老君有些嫌隙,则是想着若是被发现,老君笨嘴拙舌,必定百口莫辩,天帝那爱下阴手的习惯几万年不变,有的是苦头给老君吃,如此想来,一举数得。 只是不想到头来坑了自己。东窗事发,被向来明睿的王母无意发现了痕迹,天玑被天帝派下人间制魔,一去凶险,吉凶未卜。 司命则被天帝请去喝茶。 天帝阴测测捧了杯盏在手,想来等候已久,茶已半温,便慢悠悠重温了茶。这才抬眼瞥过跪在地上的司命,一杯茶滚沸冒出温烫水汽,也不沾口,直直泼洒到司命身侧,溅起的水有滴落在司命手掌,他敛了仙术,闷声任滚水在白皙皮面上烫出微红。 “可惜了百花仙子奉的一杯好茶……”淡淡开口,天帝转眸问道:“司命啊,可省得自己所犯何错?” 司命恭顺垂下头:“小仙知罪,不该欺瞒。” 天帝默然不语,抹开座椅旁一丝云影,掠了眼正与魔帝困斗,伤得不轻的天玑,眼里透出一丝讽然,挂着似笑非笑的阴沉表情,对着司命摆手。 “你也瞧瞧,这魔草是怎么样的祸害,亏你们还敢留着,当真活够了!” 说到最后一拍身前玉案,玉案裂出数道痕迹,一路蔓延至案脚。 不待司命又开口:“谅你从犯,过而有悔意,下界清静清静罢,我估摸天庭万年之内尚还用不着你,你且在人间安心住着。不过俗世喧嚣……你也爱耳根清净,就住那清源山,记得不准踏出。若你胆敢踏出一步……”天帝露出一丝笑意,却是凉的,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诛仙台,本帝亲自推你下去。” 天帝的玩笑,素来有“玩得你笑不出”之美誉。 那倒霉蛋司命星君叫宁徽。 天帝恶趣味给他施了咒,逼他不肯用法术。宁徽闲散了多年,老骨头不大利落,清源山虽不高亦不矮,他却望而生畏,只选了山腰盖屋建房,累得仙筋抽得厉害,宁徽安慰自己,因为不必进食,还省了好些事。 此后漫长岁月,宁徽都是早起看日升,晚睡等明月,掰着指头数日子。 天帝也曾派几个人下去给他解解闷,天权星君奉旨下凡去探望昔日仙友,瞧了瞧宁徽的朴素居所,他性子急一些,说道:“真他娘之淡的出鸟了。” 于是大袖一挥,在小屋旁给司命安了个花圃,其水平之高,比宁徽亲手搭一个还低一些。 宁徽抽了抽唇角,看着破破烂烂的花圃,里头光秃秃一寸荒土。瞧见栅栏上停着一只鸟,模样倒不落俗套,湛蓝的毛羽顺滑,想必飞入天际便能不动声色的隐形,鸟喙浅白,想来是因为天上还有白云,怕单调随手凑上去了。总体看来——比较符合天权星君的个人审美。 还果真淡出了鸟。 宁徽想这花圃大概是天帝的主意,他倒好心惦念着自己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3 可能当真用得着这花圃。而这一只蓝天白云鸟,则是天权的好意罢。 宁徽觉得余生再无希望,寡淡地对天权笑了笑:“多谢。” 天权说哪里哪里何必客气,笑得别有意味。又是不知几年过去,宁徽连日子都懒得数,那片花圃也一直荒着,和宁徽一般惨淡。天帝派了摇光下界探望,摇光为人谦和有礼,见了宁徽如此惨淡的模样,不由怅然:“除了这一袭紫衣华袍在身,哪里还有昔日司命星君之翩然风采?” 言下之意是,都这样了还穿着这紫衣裳,你犹有些当年的骚包。 叹一口气,摇光垂下眸看着天权留下的花圃皱了皱眉:“有花圃却无花?唉……虽说这花圃实难称之为花圃,但毕竟放在你屋舍旁,总该悉心打理才是。” 微微抬手,拢出一道仙光,霎时花圃群芳争艳,但都是仙庭花草,花团锦簇茂盛,暗香浮动,倒添了许多生机,摇光温润一笑:“天庭花草素来好养活,星君记得隔百年一护即可,我的心意到此,望星君珍之。” 宁徽看了眼花圃,心知天帝老儿死不休,见他不肯种花,特地派摇光下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只道:“多谢。” 摇光不急着走,踱步到小溪边倾身够了够水,指尖触到冰凉,才慢慢补了一句:“天玑制魔归来,想来听说了你的下场,自请下凡休养去了。” 宁徽许多年不与人交谈,不知是不是出于习惯,脱口而出:“多谢。” 摇光指尖沾水,迎着阳光微微生光:“谢我做什么……” 宁徽望着摇光,缄口不语,摇光微微叹气,招来云彩踏上去顾自摇头走了,宁徽目送他走远。转头就见自家花圃前停了个年龄七八岁的姑娘,正好奇看着那花,伸手揪下一朵,嗅一嗅一脸陶醉之色。 这是宁徽千年来头回见到的生面孔,他原本以为,这样的荒山没人会来。想来天帝与他一个想法,连屏障都懒了设,再换言说来,就是等着宁徽受不住走出去,然后他天帝就在诛仙台上等着。 宁徽是个自律惜命之人这点,可能让天帝多少有点失望。 那小姑娘便是封湄了,她老人家方过完八百岁大寿,在狐族算是成年。朱陵狐族有个不成文的小小规矩,族人成年,便要在滚滚红尘之中走上一遭,开开眼界。 诚然封湄想去热闹的地方走一走,但她还是迷了路,不仅迷路,她还丝毫察觉不到迷路,走了许久爬上这座荒山,觉得原来人间不过如此,光秃秃,冷清清。 于是便遇到了宁徽,封湄极少遇到比自家族人还漂亮的人,封湄自年幼便舌毒心毒五毒俱全,出于嫉妒心驱使的考量,打算留下来,打算寻个时机毁了这厮漂亮脸蛋。 但当她了解到这些绮丽的花朵需要宁徽养才能成活,以及宁徽与朱陵狐狸的大恩人天玑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曼妙,以致于此人被贬谪下凡之后,对自己的决定犹豫了。 狐狸其实很知恩图报,封湄考量再三,决定留下给此人作伴。 大抵日久生情吧,或者宁徽对养成有点想法。总之瞧着封湄在眼皮底下渐渐长大,便如此情投意合了。有天封湄觉得时机成熟,便收拾了包袱打算回朱陵,让她爹主个婚。谁知回家自己爹爹恼怒不已,说从此朱陵狐族不许与仙人有感情纠葛,一问之下,才知自己哥哥原来魂飞魄散了。 封湄觉得她徽哥哥不是那种仙人,她与他是真心喜欢,但封澜之死给她触动着实不小,她头回思量起若是自己真与徽哥哥结为连理,那究竟是多可怕的后果。 封瑜一直知道封湄和宁徽的事,也曾去清源山去看过几次封湄,但与宁徽不大对付。也对封湄劝道:“他好似不能使仙术,又不能出清源山,委实一个废人。便是他贵为司命星君如何?天下那么多妖,青年才俊不在少数,为何你偏选高攀不起的他?!” 难得自家姐姐说这么多话,封湄便勉强听入耳了。 直至有一日狐王突然消失,狐族大乱,才被解了足禁到清源山来。 封湄此一来,想得很分明了,无论如何,她终究是喜欢宁徽的。她喜欢宁徽不因他是高是低,是仙是妖,只因为心之所向,所以就喜欢了。若是天帝追究,那她也学她哥好了。狐狸向来爱好闲逸,今朝有酒今朝醉,信奉及时行乐。 再转回彼时彼刻。 宁徽半掀了茶盖,贴着茶碗壁慢慢地磨,屋中一时安静只听见钝钝声响,他倒沉得下性子,抿着唇半天不语。封瑜眸底稍亮,一副闲看笑话的悠哉情态。 沈微敛了眉看着宁徽,心说测一卦需要切掉个肾不成? 宁徽扶额,停了停手下动作,语气颇无奈:“天帝老儿不是不允我动仙术,只是每动一次必得……” 沈微随口道:“必得自宫?咦……那你只能使一次仙术么?” 宁徽苦笑一下:“虽不中亦不远矣,那浑老儿下阴手,每次我动仙术就得鲜花沐浴一次,这与女儿家又有什么区别?” 封瑜端起凉透的茶,斜睨眼宁徽:“你有本事就洗花瓣澡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不忍直视自己的文,文笔戳瞎眼……精尽人亡的二更。 ☆、仙测五珠 宁徽循声抬眼看了看封湄,一旁乖顺坐着的封湄似心有灵犀一点通,一转眼瞳,倏尔弯了眉眼靠住宁徽,软软开了口。 “我倒很喜欢香香的徽哥哥……” 宁徽笑了笑,顺手刮了刮鼻尖,余光有意无意瞥过封瑜,端得一脸宠溺,亦跟着顺坡下道:“为了你倒不妨洗一次。” 封湄便笑眯眯指了苏瑞:“有些花带着花刺,我看着不好沾手,便麻烦小瑞子你了。” 苏瑞正低眉专心剥果子皮,听着这一声小瑞子出口,手下力道一劲,便将那青青果子掐出一道口子来,渗出汁水。见沈微在一旁捂嘴偷笑,苏瑞便点点头,又补了一句:“也罢也罢,不就捻几个花瓣么,也不费事,只是我觉着一个人难免有些无趣,而日头底下难免口渴。” 擦擦手,将果子剥干净皮子放入口中,斜一斜眼看着沈微:“找个人打下手,我摘花她剔刺,我掰花瓣她送茶,成不?” 言下之意再明晰不过了,无非要沈微端茶送水之云,想是还惦记上次沈微无意中将他一篇洋洋洒洒数千字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4 的文章拿去擦鞋的事。沈微摇摇头,这孩子怎么这么记仇?那篇文章分明俗里俗气,什么阳春白雪什么红尘紫陌什么无情有情的,自己认真看了一遍,觉得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顺手便拿去擦了鞋。 沈微浮了浮茶,也不去看苏瑞的目光,只是侧过头对封瑜说:“这茶真真极好,细品之下竟只觉得唇齿生香,着实教我回味无穷了一番,竟不似俗品。” 封瑜对于沈微一番独到见解置若罔闻,只淡然开口:“叫你去就去。” 沈微觉得很苦恼。 宁徽在一旁挑眉看着,觉得不过是摘个花瓣的小事,怎么这班人几句话说说,便很有趣味似的。再转眸看几人,封瑜冷冷脸色剥着果子,苏瑞正得意看着沈微,沈微幽怨看着茶杯。 宁徽顿了顿,道:“神棍姑娘气色不佳,再来一杯?” 沈微狠狠瞪他一眼,封湄又瞪回去。 沈微正认真蹲在屋前对着红泥炉上的茶盅添水,觉得差不多了,才撒一把晒干的花骨朵下去。等水滚沸吐出泡来,忙不迭摸着柄端起壶来,倒了约莫半杯。 端着茶杯快步走到捧着盆正摘花的苏瑞身旁,看着他在毒太阳底下辛勤劳作的身影,鬓角微微冒出的汗水,沈微叹口气,走上前去——随意找个了小马扎坐在花圃前,借着果树的遮蔽,舒舒服服端起茶杯慢慢地品。 “你快着些。” 苏瑞苦兮兮的看着被扎破的手指,眼角扫了扫沈微一句话也不说,只低头将眼前一株亮蓝的花摘下来。再抬眼却见封瑜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见封瑜盯着手里的花,苏瑞想了想发问:“你想要这个?” “原本我先看到的,不巧被你摘去了。” 苏瑞搔搔头,觉得挺不好意思,就将手中花给她递过去,一边歉然道:“对不住。” 封瑜抬手接过花,点点头折身出了花圃,沈微含着口茶闷笑。见封瑜走出花圃,顺手带上花圃晃晃悠悠嘎吱作响的小木门,继续端着喝了小半的茶悠闲看苏瑞摘花。 看那小木盆装得差不多了,便放下茶杯拍拍手,站起身接过苏瑞端着的小木盆,抬手握住苏瑞的手,杏光过处,被花刺扎得细细密密的小孔便自拢合。沈微低头掰花瓣,顺手将手中的花蕊抛了,对着苏瑞一抛媚眼:“茶在屋前,你自己去倒。” 屋前,宁徽同封湄并排坐,正毫不客气地饮着沈微方煮好的茶。宁徽看着沈微若有所思,忽对封湄道:“这神棍姑娘……” 封湄大眼水亮,笑起来便似弯月一样,顺口接了句:“说来是个好人。” 宁徽摇摇头,也惯了封湄人前话里夹枪带棒,人后倒不吝惜赞美之词,只是若有所思道:“我一直好奇天玑脑里揣着什么想法,请这么个人来寻珠,现在么……我大抵明白为什么是她了。” 封湄抬眼疑问,宁徽饮下一口茶笑吟吟道:“如当年未入仙籍的天玑简直一样,油嘴滑舌吊儿郎当,却是有担当。” 封湄许是对她家徽哥哥笑着说话的模样很喜欢,继续瞪大眼表示疑问,宁徽便继续说下去,只是此时是忆起旧友,与沈微没什么关系了:“天玑当年冒风险留下那六株草时说他自有打算,后来可巧,那魔帝独独对那六珠没法子,才被轻易斩了脑袋。” “我就想,这人虽在天界有闯祸王之称,但也不那么糟糕。”话说间揽住身边封湄,只笑道:“因而和那人做了朋友,也不后悔被贬谪下凡,何况又遇见了你。” 一声咳嗽惊扰许久不见正情意绵绵的二人。 苏瑞捧着已洗净的花瓣走到宁徽面前:“阿姨去烧水了,可惜偏要拿狐火烧,神棍去盯着她免得烧了什么,花瓣备好了,你……”敛口摆了极不自然表情,绕了口才又说道:“星君准备准备,一会沐浴吧。” 苏瑞与封湄沈微厮混久了,也顺口叫封瑜阿姨叫沈微神棍,听着倒很亲昵。 宁徽听了点点头,放下手中茶杯进里屋收拾去了。也不知宁徽数千年不用法术是别扭什么,眼下几个人伺候一下,一点没见有反感花瓣浴的情况。 遥遥天庭处,天帝闲了无事与摇光对坐博弈,想起人间有个司命爱卿,顺手掠去云丝看了看,正看见宁徽白面微粉,状似享受的坐在浴盆里。浴盆水面浮着各色花瓣,场面曼妙得很,宁徽顺手拈起几朵变了几只小蝴蝶,任由其满屋乱飞,屋中可谓活色生香。 天帝沉默,重将云丝拖回,抬眼去看对面拈着白子,略略红了面颊的摇光。 二人对视须臾,齐齐放声笑出来。 再说宁徽洗完澡,神清气爽地走出屋来,看着在案几旁围坐一群迫不及待的众人,目光掠过眼睛亮亮却没甚表情的封瑜抽了抽唇角。封湄见宁徽出来,笑得眉眼弯弯,为宁徽续一杯茶:“徽哥哥快测,测完她们便走了,就没人扰我们清净了。” 一边凑上去嗅了嗅,感叹——唔,她徽哥哥果真是清香宜人的一株芝兰玉树。 封瑜也点点头:“我果子吃够了。” 苏瑞附和道:“叨扰星君多时,果树被摘干净,并不是我二人来此的初衷,星君见谅。” 沈微扶额,这一本正经卖萌的模样怎么回事。 宁徽坐在案几前,手中拿了几叠干净白纸,随手折了一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见沈微疑惑,封湄小声对沈微咬耳朵:“人无完人,仙有半仙,我徽哥哥的手工不大巧妙,那是纸鹤,能大抵看出点棱角,相传还是天玑星君所教。” 沈微脑补两个老大不小的仙人排排坐,天玑一脸天真地教宁徽叠纸鹤,还奶声奶气道:“折纸鹤要认真呀!” 简直想都不敢再想下去。 就见宁徽抬手将那美其名曰纸鹤的东西徐徐托起来,纸鹤半悬在空中旋了几旋,宁徽凝神念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那纸鹤便似有了生命,满屋子乱窜。沈微出于礼貌不想开口打扰,但打心里觉得这样也能测出天命的话,那这天命也真是充满童真稚趣,不知捉一只蚂蚁拿发丝绑住腿是不是也可以测出什么了不得的天机。 侧了眼见封瑜认真看着——虽没什么表情变化,可这没什么,沈微已经习惯用自己的想法臆测封瑜的内心世界。 倏尔纸鹤停下径自落入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的玉盘,又颤巍巍乱晃,大有抄袭天鹅湖舞姿之嫌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5 疑,但毕竟古人的东西,就姑且当它原创吧。 宁徽从玉盘中拈下五道五色的锦带来。 沈微顺手拿了条玄色的,只见上面空无一文,正纳罕,心口突地一烫,那降魂珠便开始沉沉跳动起来。只见那玄色锦带上慢慢浮出些字来,上书: “紫台玉宇,鱼欢水凉。胭脂喁喁,荒茔骨枯——红残腥褪” 封瑜手中拿着碧色锦带,大抵什么都看不见,将眉头攒成一团。沈微抬眼投去探寻眼光,便见宁徽颌首:“有缘人啊,独你一人可见。” 沈微迟疑之下将封瑜手中碧色锦带拿过来,顺口念出来: “幽宅深院,门掩黄昏。日薄西山,柔亦化刚——半城月华” 苏瑞将剩下几条带子从宁徽手上接过来,也翻来覆去看了看,给沈微递过去。沈微本欲再看,却觉鬓角抽痛得厉害,手上一松,那锦带便自指尖滑落下去,宁徽见了笑道:“先莫贪心,先寻这玄碧二珠去吧。” 封瑜难得不与宁徽唱反调,亦点头称是。见沈微捂着鬓角在揉,脸色也不大好看,不知想起什么来,抬手拿起杯水对着香炉泼过去,将宁徽屋中点着的香浇灭,眉眼间冷冷,淡然道:“刺鼻。” 宁徽觉得自己好似看出了什么苗子,却不甚清明,说不出那是什么。 封瑜同苏瑞同心合力将果树上最后一个果子摘下来,切作两半分着吃了。苏瑞擦擦嘴,看着站在屋前的宁徽,道:“叨扰许久,也当告辞。” 宁徽看着眼前眉目清秀的少年,拱了拱手:“还望再会。” 沈微最后捏一把封湄的脸,这才恋恋不舍走到马车前,封瑜也同封湄叙完话,挑了帘坐进马车,听沈微唱那些半吊子的歌。 沈微到古代至今没有遇到一家可以剪发的店铺,头发一直蓄着,从最初堪堪够松散扎起来,现时已能挽出个发髻来。哼着歌将五色锦带收入袖兜中,歌唱到一半便觉鬓上紧了紧,抬手去摸却是个花朵的形状,指尖在花瓣上摩挲一下,花瓣柔软却尚还未枯萎。 折过头去看身边的封瑜,却见她许是因下山要经过那栅栏,已化为狐形,阖上眼在睡。沈微突然想起早前封瑜从苏瑞手里讨了朵蓝花,便是自己鬓上这个吧? 咧唇喜滋滋的笑,想着这狐狸虽面上不说报恩,其实心里定是对自己感激得紧。一高兴又开口唱歌:“啦啦啦,种太阳,啦啦啦,种太阳,我有一个梦想……” 阖眼假寐的封瑜耸下了耳朵,尾巴一抬圈住了脑袋。 作别了封湄宁徽,三人商量之下,打算到下一个小镇暂住下,再琢磨琢磨这红残腥褪、半城月华什么意思。沈微坐在车中眼皮子半垂有些倦意,倏尔马车晃了晃,那枣红马尖尖长嘶了一声,正驾着马的苏瑞急急勒住不知为何突然受了惊的马儿。 封瑜睡得沉没什么动静,沈微扶着车内一侧稳了稳身形,忙探出头来问苏瑞:“怎么回事?” 没待苏瑞回答,沈微只觉得耳后一凉,似有什么东西在吹气,转头却什么都没有。突然起了风,林中树叶悉悉索索响动,突然有女人阴冷笑声冒出来,细听竟是来自四面八方,沈微心下骤然一寒——这世上有仙有妖,怕是,也有鬼吧。 有尖利女声森然道:“这林子,你们能进得,却出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收评又有更文动力了~正式走上了寻珠之路的众人。 ☆、古怪道人 苏瑞脸色微微发白,却一挺胸脯挡在沈微面前,目光四处巡梭着寻找古怪声音的主人,拔高了声音:“你是何人,作甚么装神弄鬼!” 那森冷笑声越发恣肆,顿了一顿,紧接着回话:“我是谁从何而来有什么要紧,你们该仔细盘算的是如何保住小命,不是么?” 沈微看着身前挡着的苏瑞若有所思,笑意浮上眉间,顾自抬头对着半空道:“何人躲在暗处不敢露脸,怕是丑的很了,一露面连牛都能吓死,有十分的自信才敢如此大言不惭吧?这迎着风自说自话可别闪了舌,恰好衬你丑脸,蠢脸拙舌。” 那笑声一歇,声音越发尖利磨耳起来:“想死,那好,我遂了你愿,你就当头一个吧!” 话说间劲风夹叶席卷而来,那叶子似得了什么异术,片片尖利如刀,薄薄透着寒光。沈微没劳什子能耐,一时愣住等着刀刮,还心想着说不准苏小子能舍生取义替自己挡一挡。 等眼睑下方被狠狠剜过激出火辣辣的疼意才知自己实为多虑,抬眼间见苏瑞躲叶子勒马尚自顾不暇,微微叹口气。眼下那道上口自行愈合,带出一丝酸痒之感,沈微眯了眯眼,看见数片飞叶之后隐隐有一抹血红身影。 想也没想,蹿回车内,顺手抄起手边一个木枕头对着那红衣砸过去,那东西料防不及被砸个正着,身体散为一团粉末又兀自成型,手下攻势停一停,开口语带迟疑。 “你怎瞧得见我?” 沈微一蹙眉头,盯紧了那一袭红衣,见她漂浮悬在半空,狂风之下衣袂分毫不动便知这不是简单货色,正思量着怎么对付,听她开口便嗤笑:“你青天白日底下穿着红衣裳,瞎了眼才瞧不见你。” 那红衣人此时垂下方才还高举着招风的手,隔了老远目光带着好奇望住沈微,倏尔闪身向前迅疾挪到沈微眼前,险些与沈微鼻尖对鼻尖,饶是沈微胆大,也给她骇了一跳。 那红衣人问:“你瞧我是男是女是白是黑?” 苏瑞握紧缰绳,一脸紧张的看着身边,却看不见和沈微对话的女鬼在何处,吓得脸上不见半点血丝,握紧了初来时沈微给他防身之用的匕首。 沈微乌黑眼仁一转堪堪好看见苏瑞动作,只摆了暂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转过头强定住神对那女鬼道:“你模样模糊,只能瞧见一团煞白,听声音,估摸是个女人。”说着不怕死的挑了眉,歪头笑道:“不如你化为实形我摸摸胸,我看看你是男还是女?” 那女鬼周遭又隐隐散出黑气,想必一句话让她动了杀机。沈微再仔细打量了番,只见此鬼半悬于空中,煞白的脸上两腮唇心涂了殷红胭脂,这倒符合一般对于女鬼的描述,只那眼角也点了猩红便不知为何了,粗看着视若啼痕,染了满满怨恨,看了便让人心寒透底。 只听她鲜红唇瓣翕动,压沉了原本便喑哑的嗓音:“再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6 信口胡言,我剜了你的嘴喂你吃下去,听到了么?”沈微只觉那鬼影越发明晰,已可以看出眉目轮廓,模样算不得太古怪,但终究不是人样。只能说顶着人的皮面,却只有暗沉青白的气色,没有一丝人气。 “哎哎……这可使不得,我身边的人喜欢我都是因为我这一张嘴呢!你剜去了,我便没人爱了,让你来爱我不成?别这样盯着我,我答你问便是了。你约莫二十上下,女,性子有些古怪……” 那红衣鬼越发疑惑的神情,还是迟疑不敢相信的问:“你说我现在,画得什么妆?” “啼妆么,愁眉啼妆,乃是亡国之兆。” 沈微作为文科生,大凡历史上流行过的东西都略略知道一点,尤其旁门左道尤其精通。 那红衣鬼讶然,探出手来——那实在是一双枯瘦干瘪的手,十指指尖均是猩红欲滴的扎眼,沈微自不会天真到女鬼也会涂涂蔻丹整整妆容,那血红,怕真就是鲜血染红。 语气已变了,带上沉沉痛意:“亡国之兆啊,好一个亡国之兆!” “鬼姑近日想是闲暇急了罢,赶着来拦我朱陵的轿马,也不怕我姑平了你肉身所存的荒坟?”这一句话声音调子没有半点起伏平仄,冷冷淡淡,便知是谁说的了。 红衣鬼远远飘离马车,衣袂扫过苏瑞鼻尖,苏瑞一个喷嚏打出来,冷得瑟缩。 猩红的唇挑开笑意:“哟,长大了呢,我原本以为封云归那狐媚子的侄女,也不过就是那个媚气俗样了,眼下看看却不俗,横竖冰窟里拣出来一般,透着寒气,连我这老鬼唷,也感觉冷呢。” 这番话阴阳怪调,沈微只能听出这鬼姑与封云归相识,说不准与朱陵有些渊源。 封瑜抬头看着那鬼姑,不去搭理她话里嘲讽,只道:“途经此处,劳请,让路。” 鬼姑笑得直抖:“你以为我老鬼白活这数千年的么,你也该晓得,擅入我地盘者,或杀我,或被我戮,从无例外!” 封瑜仍不紧不慢道:“让路。” “我若不让呢?” 封瑜冷了眸底,微微抿唇:“你大可一试。” 沈微听两人气势不小的你一句我一句,一个森寒一个冷淡,整个林子像能起了霜般寒气森森的。无意插了一句:“亡国之人犹不自省,偏守着一亩三分地,装着被伤得狠了寸土不让的架势,其实让人厌恶的很……” 红衣鬼神色一凛,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沈微漫不经心地瞟她一眼,继续扯着唇讽然一笑:“说你这种东西,从生到死从来不肯饶世人一份安宁,世人何辜又是何等霉运才被你连累,好容易等你死了,嗬,老天不开眼没神形俱灭了你,成了厉鬼,就更是杀人如麻了。” 那红衣鬼想来对亡国一事格外在意,听沈微如是说道,只越发青了脸色。 沈微最后总结:“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我。” 红衣鬼……此时已变成了红眼鬼,怒得目眦欲裂,甩袖抬手便要刺入沈微心脏。一时气急忘了身后有个难缠的封瑜,只见封瑜风轻云淡抬了手,狐火悠悠窜上那红衣烈烈。 沈微心想这封瑜瞧着很厉害么,到头来只有这一招? 封瑜似有所感应,衣袂翻飞虚抬起满地落叶向那红衣鬼飞去,一叶一刀,数千片叶子也能活剐了这红衣鬼,封瑜淡淡看着:“被你所杀之人,死前便是如此痛楚,还好受么?” 鬼姑身形再散,化作浮尘,远远一处再重新聚拢。 沈微正提着心,一面替封瑜捏一把汗,这红衣女鬼毕竟是千年女鬼,一面又觉得这红衣鬼真是难缠,臭虫一样弄不死。 一道明黄符咒及时雨一样过来,贴在女鬼身上缚住她动作,女鬼挣扎一番,却只能定定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见一淡青衣衫的青年跑到女鬼面前,松了口气,笑眯眯蹲下身子戳女鬼腮帮子,一戳就透便顺手抽她一耳瓜子。 “我让你再害人!” 大抵是个降妖伏魔的道士,眉目俊逸至极,被那青色衣衫衬得脱尘。 道士玩够了,这才抬眼见了不远处的豆色马车,问道:“可伤着哪里不曾?” 沈微被削了几道,却没人安慰,兀自委屈得很,彼时听道士温声温语的问,便酸了鼻子:“伤了心了。” 道士闻言一怔,片刻后笑道:“那不有只狐狸么,你捉了给我,我便抚慰你被伤的心。” 沈微听了也同样一怔,旋即挠着头发嘿嘿一笑:“她还会变成毛茸茸的小狐狸呢,抱在怀里软乎乎的,我受伤的心就自然被抚慰了。” 封瑜静静听着,十分配合的变为狐形,爪子刨了刨沈微衣角。被沈微抱起来,才侧过头拿墨葡萄一样的眼去看那道士。 道士莫名其妙觉得那狐狸很可爱,可惜了是只妖,拿起葫芦收了红衣鬼,才站起身说:“晓不晓得妖气是什么味道?凡夫俗子只觉得那是馨香,往往白送了性命。只有修道之人才知,那味道酸腐腥臭,避之不及,又恐凡夫俗子丢了性命,才捉妖替天行道。” 掐指一算,看了看沈微,眼里怜悯:“你趁早离她远些。” 说着自顾自拎着葫芦打算折身而去,却在看见苏瑞的一霎眼睛一亮。 “贫道陶夙言,未请教这位小兄弟……” 苏瑞听那道士方才对沈微封瑜语气不善,于是对那道士心生了几分好感,听他发问便笑吟吟的回了礼:“在下……咳咳,我叫苏瑞,陶道长好。” 陶夙言打量了一番苏瑞,看他眉清目秀,瘦弱可欺的模样,微微发愣。 片刻后道:“可惜今日尚有些未了事,也罢,日后山水重逢,苏瑞小兄弟可别将我忘了,你我,可很有缘啊。” 说着对苏瑞摆了摆手,便拎着葫芦走了。 留下几人莫名其妙。 约莫再走了两个时辰便到了下一小镇子,小镇人不多,但房屋瓦舍俨然,街道干净整洁,不免让人心情转好。苏瑞牵了马去马厩,沈微抱着狐狸模样的封瑜住店。 本来三个人三间房,可封瑜变成了狐狸,再多要一间房给狐狸住怕被别人当做有病,只得要了两间房,等将细软收拾妥当,沈微端起小二方才奉来的茶倒了三杯。 首先发问道:“这红残腥褪怎么个意思?” 苏瑞捧着茶杯小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7 抿一口,感叹这雨前茶果然与众不同,当真是好喝。 封瑜垂眼托腮不语。 沈微眼角一跳,强压下火气对封瑜道:“我这可是为了你家珠子,你在这装什么大爷?” 封瑜便端起描花茶杯打量起来,杯壁上画着夕颜,藤枝细密缠作一团,乱中有蓝白红三色花朵,风姿各异,点点头,感叹这画的实在不错。 沈微哑然,只得将那誊抄在纸上的一句话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才蹙眉道:“这紫台玉宇莫不是指皇宫……恩,鱼欢水凉,这个跳过,我晚上会自己深入思考。” 苏瑞也看了看那纸条,补上一句:“胭脂喁喁,胭脂多指女儿家,喁喁多是私语之声,倒与上一句鱼欢水凉承接上了。” 封瑜想了想也道:“最后一句中可以见得,温存最后终是一座坟茔埋着胭脂骨,大抵说的是衡元珠在皇宫中,与一个或为妃嫔或为宫女的人相关联?” 沈微拍案陈词:“就是这样,喵~” 两人厌嫌瞥她一眼。 封瑜神色淡淡,开口提议:“皇城极远,我拈着法诀过去。” 沈微想了一想觉得不妥,驳道:“平白无故飞入宫闱内阕,不被当做反贼也脑袋搬家了,好在我们各自都没什么九族可以连累,嗯……阿姨家人是狐狸,可以忽略不计。” 苏瑞此时头脑灵光一闪,开口絮絮叨叨半天讲了个计划出来,沈微仔细听着,等他说完便拍拍他肩膀连夸神童,封瑜也赞许般点头。 沈微道:“那明日行动?” “好。” 沈微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了封瑜眼眸带笑。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扭臀卖萌之,收评快快来~(救命作者又在犯病快拉出去打醒…… ☆、初入皇城 皇城今日又雨天,雨珠轻敲青石板地。 “嗒嗒——” 有人迈着快步躲入一处屋檐下,看着湿漉漉的街道,抖了抖伞握紧伞柄顶在头上,叹了口气禁不住道:“唉……都几日了,再这么几天,等水没过皇宫金顶,帝都百姓还不都成了鱼!” 身后忽而有人拍了拍那人肩膀,那人因不曾察觉到有人接近,惊得步子虚晃转过头来,就见一个身着宽松大袍的女子扶着一把白底红梅边的油纸伞立着,初初看那女子大眼中透出一股子狡黠灵气。只是那形容和笑意看上去,怎么有些……有些不正经? 她身旁站着一位恍若天人的女子,一袭白衣若云浮,仿佛她微微一抬眼,那满天的闲云便会为她留驻,只是眉目之间冷冷清清的模样,面上并没有表情。 “这位大哥,你说这皇城这雨下了几日了?”那宽袍女子问。 虽不喜被人叫老,那人还是思索之后答了一句:“算上这一日便是第五天了,这可奇了,我生在这长在这,吃喝穿行都在这皇城,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雨能连下五日。” “第五日?” “可不么,五日之前是贤皇后大丧忌日,普天同悲,不婚嫁不摆宴,我觉着无聊便走上街。一路上听人说啊,宫里大乱了!皇陵之中埋着的贤皇后遗骨竟不知影踪,独独留给皇帝一座空坟,我估摸若是属实,便是乱的很厉害,才没来得及多堵人口舌,别说……果不其然,第二日那告诉我消息之人便再也不见了。自先皇后忌日临近,帝都便开始下雨,到了今日也没止住,老人说天上雨是离人泪,我瞧,这离得可真悲。” 宽袍女子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下巴,习惯性咬了咬嘴唇。 “你说一座坟?” 那人听了迟疑点点头,看着那女子眼底冒出的光亮,莫名觉得她定是想到什么。就见那女子松一口气抬手拉住身旁冷美人的袖子,一脸兴奋之色:“找到了!” 封瑜垂首似在思忖之中,彼时听沈微开口说话,懒懒接了茬:“你找到我了?” 沈微眼眸带弯,眼尾挑得高高。 “阿姨,你还会开玩笑?”一边抬高了伞,替封瑜遮住雨,一边喜滋滋的点点头:“我原本你以为你从小孩长大了,就不会玩笑了呢。来,笑一下报答我养育之恩。” 封瑜沉寒的一双眸抬起来,激得沈微抖了抖。 干咳几声,转过头看住那路人,又问:“自那贤皇后忌日临近便一直天有异象?” 那路人躲在檐下小心避雨,见那女子还不走,听口音也像是外地人,也就当做闲聊了:“我只当姑娘是个有缘人了,巧了我家对门的姑娘在宫里做宫女,昨日出宫省亲,说是皇帝也是一场大病,这几日尚瞒得住,时间一久啊……” 一旁封瑜接了话:“时间一久,虽几位小皇子不知事,可大皇子已有双七,二皇子也不小,若各自手底下的人马动了异心,可没人能做到矜而不争。加之近些年外族常常有其他动作,若叫他们知晓皇帝病重,这天下大乱,近在咫尺而已。” 那人原本想得没这么长远,只想着皇城倾轧罢了,眼下一听微微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个字节。沈微见他脸色不太妙,顺手拍拍他肩,劝慰一句:“没事,幸好遇到我游历到此处。只消我略一出手,那皇帝任是半条腿进了鬼门关,我照样儿揪回来。” 那人乐了,上上下下打量沈微一番,最后拱一拱手:“那便静待姑娘的好消息了。”说着看着檐瓦外稍小的雨势,跳过水坑嘟囔了一句:“年轻轻的便做了神棍,不走还等你卖我狗皮膏药不成?” 封瑜一扯脸色发黑的沈微衣袖,语带轻松:“可好,天亦助也。” “那还顺着小瑞子的主意走?” 封瑜微微掐指,看着不远处一座民宅,自顾自向着那方向走去:“走。” 沈微收了神,抬着伞亦步亦趋跟过去,才掀了门帘才知那是家医馆,好巧不巧,坐着的青衣郎中正摸完一位老妪的脉,直摇头叹气:“走吧走吧,尽人事知天命,这把年岁也活够了。” 老妪听了一颤:“我儿年轻早逝,独余羸弱妻儿与我老妇人相依为命,先生便不能再想想续命的法子?” 抬眼便见封瑜眼神示意,沈微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拉住那一脸哀戚的老妇人。 “别走,说不准我能救你。” 那青衣郎中听了险些岔气,喘着气指着沈微大笑:“我说你们这些后生越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8 发狂气了……哈哈哈,我在这行医十几年,人赠妙手丹心,送春挽魂之号,我都治不好的病,怎么你左不过双十的女子也敢来接?” 一旁等着瞧病的众人也跟着笑,存心看好戏,跟着起哄说那郎中顽固,说不准人家就是能耐呢。 沈微旁若无人抬高了手,想了想中医怎么看病,片刻迟疑,翻了翻老人家眼睑,捏了捏老人家的鼻子,又掰开嘴冲里头瞧了瞧,那老人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只问沈微:“有救不?” 沈微哪里知道有没有救,只想着试一试,便握住老人一双手。常说十指连心,心腔沉沉跳起来,指尖微光,沈微顺手拢住袖子遮住光,搭住老人脉搏。老人只觉自手腕脉络处冒上淡淡暖意,自血液而上,顿时老寒腿都舒坦了许多,沈微收手看着那老人家:“如何?” 那老人喜不自禁,扶了扶腰摆了摆跨,四处走动一圈:“好了,好了,都好了!” 那青衣郎中险些一对眼珠掉在案几上,忙站起身对着那夫人道:“你过来,让我探脉。” 老人依言伸手,就见那郎中睁着眼一脸诧然:“果真好了?” 沈微已含了笑走上前来:“还能有假?” 一旁看笑话的众人听了也是难捺诧异,停了一会儿,纷纷挤到沈微面前。 “神医姑娘,我这只手每逢下雨便抬不起来,连水杯也端不住,你给看看。” “去去去,你那算什么,神医姑娘,我这几日头疼身子虚,每日晨起竟还咳血!” “你那病没法治了,还不如买了好棺材躺稳了,省得别人塞你进去,你不待见那姿势。” 沈微俱是一一亲切友好的握手示意,握一个好一个。 短短三日,皇城之中已众人皆道,天赐神医,纤指一点,仙丹可弃,金手一握,再世为人。 打起名气来倒很容易。 沈微浮开茶叶,抿一口,眼风慢慢扫过去:“你什么病?” “我没病。” “没病来看什么病,说话娘里娘气还来找茬?” 那小太监恼了,声调拔高好几截,尖声道:“我说了我家主子害了病,叫我来请你!” 沈微嘴里含着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别!你主子害病,你亲我抵什么用,要亲让他自己来。” 一旁静静候着的封瑜眼角一跳,只是走出来对着那小太监极为敷衍地欠身一礼:“公公莫恼,她贯爱调笑别人,尤其模样标志的,只当她吹口气,散了便是。” 那太监一听模样标致的,立刻弯了眼:“这话中听……”一边转身翘起兰花指戳了戳封瑜脸,笑吟吟道:“就爱你这嘴里含蜜的,甜死杂家了!” 看着封瑜面无表情的神色,那太监便觉得自指尖寒到了心头,忙不迭收手讪笑。 “这位姑娘眼尖,懂得识人,既已知道杂家为何人,四下无人,那杂家也不兜转婉言了。圣上近日抱恙,朝中局势复杂,最可气宫中那些个拿闲禄的御医各个不顶事,听闻姑娘神医妙手,刘丞相嘱咐杂家来,请神医姑娘移步宫中,为圣上诊脉。” 这尖声细气腔调说完好些话,还不带喘气,也算这太监能人一个。沈微有心试探,只端着茶盏有意无意的垂下眼,摆明了在犹豫,隔着一层水汽问道:“刘丞相嘱咐你,治死还是医活?” 那太监翻眼白一瞪沈微,眼睛里冒火:“特特地来请你,自然是要医好!” “那可不一定了,你能知我有名,旁人便不知了?你先来请,劝我医死了圣上,旁人就没法子了,加之我名声在外,行医不收钱,稍得民心,自无人怀疑。你们谋朝篡位,那可不如愿以偿?” 太监神色不太好,只是手里取出个铃铛来,晃了晃:“总说给了好脸色,便可劲儿往上攀呢,还昏话一套一套的,来人,给杂家捆!捆结实了送进皇宫,她若不乖乖听话,杂家头个捏死她!” 看了眼不远处蹙眉的封瑜,面上笑容有些暧昧:“她……一并带去。” 封瑜虽神色冷冷,想了想倒没反抗。 原本计划也是在皇城闹出名声,使个小阴招在皇宫闹上一闹,趁机混入宫闱,眼下皇帝巧得是病了,似乎鬼魅缠身,正好。 沈微手里拈了红线,悬空搭脉,闭了眼一脸肃容。 一旁刘丞相紧张看着。 也不过须臾后,沈微摆着架势端过封瑜奉上的茶,抿了一口,觉得宫里的茶委实不错,尤其这云雾茶,真正口味上佳。 抬眼打量这金碧辉煌的帝王寝室,单单床幔便竭尽奢侈之能事,绣着龙吟九天,微微泛着金光栩栩如生的龙身下,画着这海晏河清大好河山,那绣工之精细,不知能让多少人瞠目结舌。想来也是,由权利血腥堆砌而成的富贵荣华,怎能不真? 叹一口气,偏头问刘丞相:“不可近身,我又如何医病?那么多繁缛规矩,你懂你明白,那你去治病,又何必劳烦我?” 刘丞相锁紧眉头,眼眶之下眼睑微微乌青又浮肿,像是有几夜没睡好觉了。 沈微见他神色松动,继续趁热打铁:“我若近身切脉治不好圣上,便拔剑自刎以谢天下。” 一边心说自个儿穿越至今连剑都没摸过,还自刎,果真假话说多了舌头如添油,假话一套一套信誓旦旦,脑子也不过便脱口而出。 “罢……如今这般形容与死有什么分别,你去试试吧。” 沈微掀了一角床幔打量起沉睡之中的帝王,这便是所谓的九龙至尊,还蛮好看。 鼻梁硬挺,眉目轮廓分明,虽是阖眼沉睡仍有一份威仪残存,逼人不敢直视。沈微深吸口气握住皇帝冰冷的手,暖意直抵心脉而去,不知这皇帝是怎么回事,沈微只觉得心脏处有些不堪重荷,强忍住不适,握紧了那手。 便觉有一双寒凉彻骨的冷气慢慢攥住自己的心脏,她忙阖眼定下心魄,心说只要还有降魂,自己便是百害不侵,莫让这等小小冰冷吓退,不觉开口喃喃低语。 “阿弥陀佛,大吉大利,恭喜发财,福源滚滚来……” 继续强撑握住,沈微察觉握着的手微微一动,便松开手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来,不料脚下虚扶,站也不稳。眼前先白后黑,紧接着心头窜上一股砭骨痛意,就直直向后栽倒。一旁封瑜也不顾手里正给刘丞相倒茶的茶壶了,顺手往他身上一扔。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29 沈微倒地之前觉得陷入一个温软怀抱之中,有只狐狸胸口软软蹭着自己,舒服得紧。 然后便不知人事了。 那帝王自床上扶额坐起,虚隔着一层纱幔,望了望四周,模糊开口。 “南词,南词……” 作者有话要说:  传说断更几天之后,明天会双更,继续扭臀抛媚眼。 ☆、红残腥褪(一) 旭日升腾,瑞影罩宫殿,九重宫阙威仪自生。 “神医妙手回春,圣上病症尽消,据说今儿还在朝堂整治了几位心不正的官员,也算找到借口打压了这些个眼中刺,算是心病也一同消了。圣上还特特地嘱咐奴婢仔细着姑娘衣食用度,说是等姑娘醒了,好好答谢您呢。” 宫女笑吟吟看着沈微吃完第四碗粥,接过空碗又盛满,递过去。 “怨不得姑娘饿成这样,昏迷了整整三日。太医说是寒气积聚几处久而不散,恐伤及肺腑,脉象倒是很平和,不像有甚么问题。可也奇了,这太医给姑娘你搭完脉后,整个人神清气爽如沐春风,看上去足足年轻二三岁呢。那位极漂亮的,噢,对了,封瑜姑娘请了一位叫苏瑞的少年进宫,眼下同您一样也在宁宸宫,正在偏殿歇着,您若吃饱了想见他们,只管知会奴婢一声。” 沈微握着汤匙舀粥喝,一边听着这宫女絮絮说道,也是这宫女伶俐至极,不过几句话,已将这几日诸事条理清晰剖来。 “那就劳烦,请他们过来吧。” “您是圣上座上宾,怎对奴婢说劳烦,万万使不得。” 沈微捏了捏眉心,抬头看那宫女,挽了两个齐整发髻簪着朵花,身上宫装同样妥帖,叹了声到底是宫里的人,连一个宫女都是如此。 未待开口,屋外有几声响动,大约是珠帘掀起的声音。 有一道模糊身影停在屏风前,恭恭敬敬俯身拜下。 “得讯儿姑娘醒了,圣上请姑娘沐浴更衣,到含元殿一见,姑娘可紧着些时间。” 沈微觉得这些个礼节怪无趣,看着人家像模像样的,自己也不好不摆谱,就顺手端起手边的茶盏,低头望了望里头碧绿通透的茶水,慢悠悠问:“封瑜和苏瑞呢?” 那屏风后的太监以头伏地,恭谨答曰:“圣上说,一并请去。” “噢,劳烦公公走一趟路,趁着天色还早,回去复命罢,我便不留你吃茶了。” 按规矩好似要留着吃杯茶递袋银子什么的,但就沈微目前处境来看,兜里还不足半袋银子,就不兴这些虚礼了。那宫女闻声,为沈微续了半杯茶,至七分未满便停了。一边压低眉目,微微侧头笑说:“奴婢唤人给您备水沐浴,蔡公公既然说了快些,那也就是圣上的意思,不好耽搁。” 沈微顾着嘴里那口粥,心说这得搁多少东西才煮得这么稠,大概放了百合莲子之云,味道的确不错。听那宫女如是道,随便点点头,那帝王阖眼仍颇有气势的模样冒上脑海,心说着若是醒了睁开眼,是不是同非洲草原上孤独的狮子一样犀利? “狮子”彼时正斜身摆弄桌上一盘残局,凉风轻轻探入屋中拂开纱帐,大殿四角各摆了几个冰盆正丝丝冒着寒气,殿中清凉无半分夏日暑热。自窗棂处洒落几道微光,斑驳在纱帐之上影影绰绰,看不清那案几前微微低头的玄衣帝王。 棋盘上黑白二子看似势均力敌,各自制衡,只轻轻一声“啪”,修长两指并拢叩下一子。局势已经不同,黑子一力挽狂澜,竟连破数枚白子,在细想方才局势更教人恍然,原来方才看似制衡,却是黑子步步紧逼。 棋输一着,再无翻盘之可能。 郑琮将白子收了,一一放入盅里。 侧睨了眼身旁的刘丞相,沉声问:“徐青还不肯将他那几本账册交出来?” 刘丞相听出语气之中暗含薄怒,虽是低声说出来,却也凝成千钧砸向他,忙不迭跪下:“臣之无能,冷热话说尽,他还是油盐不进!” 郑琮不温不火的调子没什么改变,甚或带着点懒洋洋,仍是迫人气场:“刘爱卿心软没招,朕怎会不知,只是拿你试探罢了。他徐青这副反应是不是有鬼,朕心中有数。” 说着摩挲一把手中凉凉的棋子,轻轻喟叹,似是自言自语:“当年徐家随先帝打江山除魔帝何等忠心,如今羽翼颇丰蠢蠢欲动,可教朕想……一根根将那毛羽拔去。所谓君臣,一忠一义,忠既已非,朕何必再充那仁义?”眼也不抬,调也不升,不咸不淡地口气,只是带着笑腔:“时移物换,人也非那人,就赐他徐青一杯毒酒,好好上路。” 刘丞相听了一震,似不可置信:“徐家可是开国功臣,徐青是徐家独子,虽歪心邪道。可若陛下不留他一条性命,朝野之中多得是唇舌啊。” “朕的爱妃也喜欢摇唇鼓舌,朕一向纵容着,是因女眷无知又寂寞。若朕的爱卿也无知又寂寞,何堪辅佐社稷之大任,不妨告老还乡,或者去刑部清静清静。”眼皮一抬,似笑非笑的眼神落在刘丞相身上,方道:“再者,谁说徐青是朕所杀?他离奇死后,丞相去他翻找翻找,寻出了他贪赃枉法证据,坐实畏罪自杀,不难吧?” 刘丞相连连称是,暗自抹去额角冷汗。 “徐青尚是树梢,你顺着一路摸下,探到底,我们来一个连根拔起。” 郑琮话音方落,有太监跪身道:“沈姑娘到。” 颌首示意过后,偏过头去看刘丞相:“你寻得这神医可奇啊,气煞了太医院一众白胡老顽固。” 刘丞相却换上三分笑意:“是陛下洪福齐天,得神医如此。” 郑琮闻声微愣倏尔笑开,拍拍刘丞相的肩膀:“朝野上下,哪个比你会说?总有一日,朕要你做一名说客,远赴他乡,为我华国谋利。” 话说间摆手让刘丞相退下,神色平和地看着沈微别扭行完礼,不动声色打量一番。模样虽好,却不算最好,看着舒服罢了,只身上那气息与众人不同。 身后是封瑜按着民女之礼盈盈拜下,不曾抬头,郑琮也没留意她惊艳容貌。苏瑞匆匆摆了一礼也不论对错便停下,郑琮微微抬袖:“都请吧,来人,添几个座,请诸位与朕叙叙。” 话音落下,宫人添了座位,便鱼贯退下。 上次没留神这殿中其他地方,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0 眼下仔细一看,虽处处是皇家考究,天子气派。但细节处诸如字画陈设,无不是清雅之气,龙涎香自瑞兽香炉中缓缓吞吐,清香逸散。 沈微客客气气的坐下去,被那年岁二十五上下的帝王气势上压了一头。再观封瑜,面色冷沉恹恹,怕也不太惯在她面前有人端着架子。苏瑞最闲,接了茶便喝,顺手拿过琉璃雕花盘中的橘子剥皮,顺手取下一瓣送入口中。 “不知圣上召见,所为何事?” “我听闻神医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治好了御医数日束手无策的病症,可实在稀奇得很呐?” “圣上自己最该知晓,心下自有判决,奇与不奇,由心而断。”沈微顺口瞎诌一些,打算插科打诨混过一阵,寻个什么借口留下来找出衡元珠。 “朕说奇怪,自有证据在手。如你所言,由心而断,朕这一场大病乃因南辞,也是贤皇后所致,你若是普通医者,哪里斗得过鬼术?” “圣上言下之意?”这一声是封瑜开口,照样没抬头,郑琮从不与女人置气,看她不敬也没什么在意。 “让南词安宁下来吧,我这后宫女眷受不住吓,也该让她们早些睡个安稳觉。” 一身湖蓝华服衬得人脸白净,挽出的发髻松散却不碎,看着无端端让人安心舒服,沈微沐浴毕,觉得新衣裳过于繁琐了些,仍是觉得这华服又重又蠢,穿在身上一点也不轻便利索, 便垂头扯着袖摆一朵凸出的花纹。 “圣上怎知民女有法子让贤皇后安宁?” “你能治好朕的病症,已非凡人,既破了南词诡术,便更是能人,若说没有让南词安宁下来的能耐,朕可不信。” 沈微端起那龙井小啜一口:“圣上此言差矣,比方说民女种萝卜是一把好手,那就代表民女萝卜丝也切的好么,哪儿搭得着什么干系?” 郑琮听沈微这么一说,无奈一笑:“封姑娘说神医嘴皮子利落,果然是的,可这一事你虽不应,封姑娘已经承下。” 沈微侧头看封瑜,发觉还是那张漂亮冷脸,察觉其中没有羞愧欲死的表情,便失望地重转回头迎上郑琮目光:“民女理当为圣上分忧。” “极好” 郑琮满意一笑。 “为方便神医,朕也将南词旧事说一说罢。朕与南词年幼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等朕登基,她名正言顺成了朕的正妻,群黎万民之母——皇后。” 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与她一向相敬如宾,万事点到即止……” 沈微抢白,大着胆子不怕死:“房事呢?” 郑琮无奈,扶着额答了一句:“缺缺。” 说着又继续道:“朕知道,自己与她之间并无情爱,只是挚友契合,倒也安然。只是……她向来是傲气,从未将朕六宫嫔妃放入眼底,竟会与季婕妤吃醋,她两人互不对付在宫中已不是秘闻,朕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年末宫宴,听闻那夜她俩人醉酒,冰释前嫌,关系稍稍和缓,然而也只一月,更是成了水火之势。” “南词有旧疾,去年中秋一过,便病重缠绵榻上,朕忙于蝗灾和西北战事,抽不出身来去探望她……不想,她竟就这样去了……因而才化为鬼魂,让朕也尝尝这病重滋味吧。” 沈微想着倒是符合那锦带所写,看多了历史,对于帝王无情也不奇怪。古来先君名帝几人,有哪个沉湎于儿女情长? “民女可否见一见这位季婕妤?” “她自饮自溺于水中殁了,按着宫规,自戕者不入皇陵不得追封,不许人提。” 沈微神色一动,疑惑道:“这?” “大抵是争了一辈子,失了人生之趣味,活着无趣儿罢,哈哈哈,朕的后院可真没意思,连人都留不住。”虽是笑声,但其中几多无奈心酸,皆付于这长笑,帝王的喜怒从不溢于言表。 沈微看郑琮一眼,张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忍住了。 “圣上——” 一道尖细嗓音遥遥传来,郑琮稍稍蹙眉,看向殿下伏跪的太监,目光带疑问了问。 “圣上,苏婉仪……殁了。” 沈微挑一挑眉梢,心道这皇帝够倒霉啊,老婆死了一堆又一堆。 “昨日宁罗好端端坐着与朕用膳,今儿又怎么,难不成叫你来唬朕过去见她?” 那太监一张脸都缩成一团了,头埋下去,颤声:“苏婉仪确实殁了,是被活活……吓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更 ☆、红残腥褪(二) 郑琮指尖把玩的白子一滑,落入盅里,剑眉一锁站起身来,难得扬声怒喝。 “带朕去看看,你若敢诓朕,仔细了你的脑袋!” 沈微众人随同站起,恰好顺路又好奇万分,亦跟着郑琮匆匆赶往苏婉仪殿中。 登时大殿寂然,香炉暖雾依旧,凉风寒气四处蔓延,只方才郑琮把玩的那一枚白色玉棋子,指温残余处,渐渐浮上一条红线粗的血丝,如枝干四散成数道细小血丝,如同云母石一般,白玉含血妖冶异常。约不过须臾,那血丝便渐渐消失。 沈微步子方踏入殿中时,就见一殿众宫人哭作一团,有御医停在妆台前犹疑不前。 上前几步,就见妆台上侧身半伏着一名锦衣女子,一动不动,大概就是那位活活被吓死的苏婉仪。殿中散着微弱苏合香气,本是宁神之物,如今却没有半点作用了。 沈微正奇着,怎么知道这位是不是被吓死的,才投去好奇目光,便着实吓了一跳。 苏婉仪死相并不难看,没有血肉模糊,更没有妆容不整,相反的,一半脸上妆容涂抹的匀整细致,看上去是个难得的清雅美人。可惜只画了半面妆,一侧细眉描偏直直歪到了鬓角。面上神情的确只可用惊惧来形容,星眸瞪大,却失了神采,黯淡如灰,红唇微微张大,衬着死人的面色也委实骇人。 一双玉葱般的嫩指紧紧扣着妆台边沿,已在硬实的木头划出一道浅浅痕迹,想来用足了力道,寻常的磕绊猛砸,在这妆台木上应当留不下半点痕迹。 一旁哭成泪人的小宫女抖着身子,直挺挺跪在郑琮面前,连磕数头。 “娘娘近些日子一直顾着陛下一月后的生辰,每入夜闲暇便仔细绣那副龙腾图……”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1 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瞟过内阁处,郑琮打个手势,身侧宫人急忙进去取。沈微只道这宫女心思灵巧,说了这么多苏婉仪的用心之处,可不就为了让郑琮痛心,斯人已去,满腔疼惜无处可去,这满殿宫人,就不必去什么冷宫伺候。 说来这一殿宫人哭成这般,有几个为的是苏婉仪?都只是哭自己罢了。 那小宫女继续哽咽着嗫嚅:“想是昨夜睡得晚,今早娘娘起得格外晚,因惦记着向各宫主殿娘娘请安,匆匆穿了衣裳,便坐在妆台前梳洗描妆,岂知……岂知娘娘眉画到一半,对着镜子惊呼一声”兴许那场面有些可怕,小宫女身子抖的更厉害:“娘娘嘴里说什么‘作死的贱蹄怎么能起风浪’,状如疯癫,奴婢急急赶过去,就见娘娘趴在妆台前,身子僵了……” 这小宫女说话有趣,说得她家主子丑得吓死了自己一般。 一旁御医适时接口:“老臣急急赶来探脉,发现娘娘已死,最可怖的是,像是已死了几天!” 这老骨头说话跟讲故事似的,一惊一乍,估摸皇帝并不信这厮,侧过身看着沈微。沈微便走上前几步,忍着手心生出的薄薄一层冷汗,翻了翻苏婉仪的眼皮,看看已散开的瞳孔,顺手摸摸她亮滑如丝的乌黑长发,探脉搏,血已凝固,发觉苏婉仪胳膊已僵硬的厉害,还有尸斑。没有半点伤痕,不见出了半点血,却隐隐有一股血腥气。 一点也不像才死了小会儿的人。 神色凝重的看了眼那老御医,也是点点头,两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沈微叹气道:“你若不是昨儿有兴致从坟里刨她出来陪你吃饭,那就是撞鬼了。” 沈微倒不在意眼前是九五之尊,掌天下生杀大权。毕竟自己顶着救命恩人光环,再则,如此恣意出口,完全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她好端端一个混日子的宅女,一清二白爱劳动爱学习坚决贯彻主旋律唱响祖国凯歌敌视美帝的好青年,怎么就莫名其妙到这个历史上都没写的地方来了,还忒玄幻。 见了两只神仙,很多只美貌狐狸,其中一只还愿意让自己抱着,诚然美人多多。但心脏里放着什么膈应的东西,被人当做什么圣姑,握手能治病,为了回家忙死累活找五个珠子,找出一只连丧三妻的倒霉皇帝,实在没有别的穿越者来得幸运。 袖摆被人一扯,抬眼看是封瑜,只见封瑜目光凝重地盯着那苏婉仪的指甲。心说,固然人家的手有几分好看,但你不该这样沉重的看着……偏头一看,险些咬到了舌头。 那苏婉仪的指尖本来是淡粉蔻丹,眼下正慢慢变红,红至最艳时,竟沁下一滴血珠。 一直认真吃橘子的苏瑞凑过去看,不负期望的软了腿。 郑琮强忍住惊诧,虽不爱这苏婉仪,但毕竟枕边人,昨日尚还能说能笑,如今这形容也教人惋惜痛心。端平了帝王之势,见封瑜沈微二人面色无惧,抿唇道:“今日之事都敛口,记得你们所见仅是宁罗误食不洁之物而死,若有人提死于非命,一律处死。” 沈微目光在四处巡梭一番,望向封瑜,封瑜此刻才抬起头来。 “幽魂作祟,又不是厉鬼,幽魂只为复仇偿愿,厉鬼才伤无辜之人,不愧心的人都不必害怕”封瑜淡淡道。 可惜这是后宫,谁还没做过几件缺德事,是以,众人更为紧张。 郑琮此刻才注意到封瑜,看惯了美人如云,眼下仍是惊艳,但郁积于胸也无心风月了。只看着苏婉仪僵硬身子,迟疑而道:“莫不是南词做的,可她虽倨傲,却一向良善,怎么会?” 说着又叹:“……只怕辞欢之死怕也非自戕吧?” 辞欢便是那位季婕妤了。 郑琮双拳紧攥,估计是因前朝后宫两处皆不安宁,逼得头疼心慌。看着沈封二人:“二位皆非普通人,如今也见了无辜之人枉死何其可怜,便助一把力吧?” 封瑜抬头盯了回郑琮:“断无不帮的道理,能力所至,竭力而为。” 郑琮颌首,拿过身旁太监递上来绣了一半的刺绣,沉默不语。封瑜欠身拉了沈微苏瑞走出宫殿,方道:“这宫里……所居也不是普通幽魂。” 苏瑞脸色煞白:“所以?” “我妖族一向不屑鬼魂之云那些有魄无形故弄玄虚的东西,只是这一回我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这幽魂估计是借了衡元之力,才如此厉害。”墨眸盯着沈微:“你胸口有降魂,五珠互有反应,近些日子你四处走走,发觉哪一处降魂有反应,速速来告诉我,这一次,便好好斗一斗。” 沈微想了想,发觉这是要自己以身犯险,不由急了:“衡元珠能修魂补魄招来百鬼,你一只白毛狐狸顶什么用!” 封瑜倏尔眼中微亮,平素没什么表情的表情有了些许不同:“魔帝当年之所以死,就是因为五珠聚在一处,若是各在两人身上,便没什么效力。” 说着踱着碎步往前走,沈微在她身后看着,只觉得这狐狸怎么看怎么顺眼。 “漂亮就是好……” 沉默了足足一天的苏瑞,随沈微一同往前走:“神棍啊……我那匹马没了,我一日不见他如隔三秋兮。” 沈微步子没停,听苏瑞继续说:“我若是养它养在偏殿,是不是很美满?” “我听说后宫素来是幽魂最多的地方,女人最多,阴气最重,若是阳气不足,便活不久。苏瑞啊,你是不是觉得你那匹马,也该死了?” “不止一只鬼?” “宫女白头,后妃枉死,波谲云诡,我那家乡的闲书都这么写。” 苏瑞瞪大了眼:“竟有如此事情?” 沈微敛了口,阴测测对着苏瑞笑,逼得苏瑞一个寒战。 是夜,天黑黑,云沉沉,万籁俱寂时。 那名唤绿竹伺候沈微的宫女停在苏瑞屋前,拢了拢宽大的袍袖,推门而入。苏瑞正做一场噩梦,惊醒时看见绿竹殷红的眼角,惨白的脸,坐在自己屋里喝茶,见苏瑞醒了阴柔一笑,举起红唇抿过的杯子,对着苏瑞道:“我的血,你喝不喝?” “啊——” 尖叫声还未尽,已被睡得正好的封瑜施了哑咒。 绿竹虽奇怪这苏瑞为什么不喊了,倒没深究,只想着没吓到,想着沈微那怪笑。便随手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你不来喝么,那我来喝你的血,好不好?” 台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2 词总共两句,到这也是尾声了。 苏瑞吓得缩进被子里,心中连连道:“奶奶的,奶奶个熊,躲被子里百鬼不侵。” 绿竹再绷不住笑,吃吃笑出声来,门后躲着的沈微探出个头,看被子里缩成一团发抖的苏瑞只觉得一整天的沉闷尽消了。 苏瑞红着眼看见绿竹沈微两人笑得花枝乱颤,又说不出话来,气鼓鼓叉腰。 指着沈微,又摆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哼了一声。沈微没来得及说话,却真觉得脖前一凉,寒气森森,紧接着胸口降魂珠急急跳动起来,那寒气似感触到降魂,忙是退开。 “封瑜,出来!” 封瑜本欲再睡,听得屋外沈微疾呼,套上外衣旋即走出屋里。察觉出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甚或听见低低一声哀叹,不由蹙眉。 那哀叹之中,有鬼魂在同她说话! “偿我夙愿……偿我夙愿……” 沈微也听到了,绿竹苏瑞二人却无半分察觉,只好奇看着沈封二人不知为何紧张起来。 封瑜冷声:“什么夙愿?” “秦池花台,荷池水沉处,不求生同衾,只求死同墓。”那声音哀戚,依稀是女声,甚至可以听出几分清润。 沈微抬头看着虚空问:“为何害人?” “罪有应得,岂算得上害?” 两人还有话要问,那声音已淡,连着那寒冷气息也散了。沈微吁了一口气,心说古人怎生这么多虚虚绕绕,合着就爱找事。 偏头想问封瑜什么,就见自己方才因为紧张,一把握住封瑜的手。封瑜小时候虽经常牵,成人模样后却未曾再拉过手,沈微老脸迅速涨红,松开了手。 封瑜脸色不改,眼中又是那种似笑非笑:“你阿姨的手也摸?”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章不敢直视的二更,我可怜的评论君一路走好…… ☆、红残腥褪(三) “秦池花台,荷池水沉处,不求生同衾,只求死同墓。” 沈微蹙眉无意识喃喃,一旁翠竹为沈微重添一杯暖茶,又掀了香炉缠枝纹的盖,投了几个香丸,噼啪焦灼声响了片刻,待白雾升腾卷起,屋中散出淡淡杜衡沁香。将一切做罢后,见沈微难得神情严肃认真,方是忍不住道: “宫里……原本是有一处叫秦池花台的。” 沈微抬手端起暖茶,饮下一口,神情缓和几分:“哦?” “秦池花台,谐清池华泰音,原本是前朝宁贵妃华池最喜爱的地方,先帝怜惜宁贵妃,按着贵妃的心思在花台植满各色花朵,四季轮芳,无论何时去看,皆是百花锦簇的热闹景象。可……自从先皇后死后不久,季婕妤自溺于秦池花台,圣上便下令将那里锁了,再不许人出入。” 沈微看出翠竹话还未尽,不动声色坐着,静静听她下一句话。 果然,翠竹秀气的两弯眉一蹙,抿唇迟疑道:“这倒没什么,奴婢只是奇怪为何圣上……” “什么?” “圣上得知季婕妤溺死荷池中后,却没让人将尸体打捞起来。” 沈微一口茶在嘴里没待咽下,只觉生生含了一口苦涩。心中直觉这皇帝藏掖着什么没说,转念再想想,他似乎一直开口笃定幽魂乃是皇后,眼下看着,倒不一定了。指尖在茶杯边沿走了一圈,沈微抬眼对翠竹道。 “我去见皇帝。” 翠竹应声,折进内室为沈微拿了件外袍,一脸贴心:“外头冷,您仔细自个儿的身子。” 惊魂未定,看着翠竹一脸恬然笑容,又恍然大悟。合着这皇帝故意叫翠竹漏口风的,等的就是自己巴巴过去。 无奈给自己添了身合衬暖衣往含元殿走。宫里小道不少,各个堪称极尽曲折之能事,沈微紧跟着带路步子匆匆的婢子,生怕落了一步。 脚下路走的有些乏味,沈微打了个呵欠,存心逗这一脸冷峻的婢子。手里随手拈了块石头,丢出去,砸到她头上,那婢子连声疼都没喊。 “哎,你这么不爱说话,是不是常在宫里受欺负啊?” 那婢子转头淡淡看了眼沈微,已是在隐忍。 “又或者,你是因为受欺负才这样不言不语的?啊呀,那可就正经的可怜了,我瞧着那些个常年受欺负的人,要么呆头呆脑,要么就像你,安静到一定程度,就行报复大计了……哎哟!” 那婢子弯腰捡了块半大石头,扬手正好砸到沈微额头,沈微一声痛呼未出,又是一颗石子兜头飞来,正点额头中央。 面上露出客气的笑容,合规明理的欠身对着沈微拜了一拜:“奴婢不才,出生至今只受过姑娘的气,眼下行完报复大计了,见谅。” 沈微捂着头暗叹,这宫里的人,都不简单啊不简单。 郑琮垂眼,敛下眼中浓淡鲜晦,抬手拨了拨身前白鱼缸里的水,那恹恹的几尾艳彩锦鲤四散惊开,倒将一缸沉沉死水搅出生气,口中叹声:“朕骗你什么?” 沈微将脱下的浅青色外袍交给宫人,宫人将之叠好,垂手候在一旁,见郑琮手势一摆,知趣退下。 “若没什么,为何季婕妤死时你反应那么古怪?” 郑琮乌瞳稍紧,其中意味沉下几分,“此事暂压一压,朕先问你一事,你听那鬼魅竟说不求生同衾,只求死同墓?” 见沈微点头,心下骤然一凉:“岂不是要朕亦陪葬?” 沈微觉得这世上绿帽叠得最多的人向来是皇帝,还是照例泼了一盆凉水,幽幽发问:“你怎知一定是你?” 莫说皇帝,天底下的男人,听了这样的话都不会舒服。方才若说心凉,眼下便是心寒了,郑琮端起帝王架势沉了脸:“神医可是拿稳了脑袋,同朕在说话?”一只手探入水中,竟握住了一尾锦鲤,任那锦鲤在掌心挣扎也不松开,眼底涌起戾气不知是对鱼儿,还是对人。 这一句话着实妙,一语双关,脑袋也是智商所在,也是性命所在。 只可惜前者沈微少得可怜,后者沈微已丢过一次。 沈微闻声挑眉,晃了晃脑袋,盘起二郎腿直直盯住郑琮,笑道:“脑袋端放在脖子上,我觉得,应当拿稳了罢。” 郑琮失笑,松了手任那鱼儿窜出手心,惊慌游弋而走。又叹了口气:“也罢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3 ,我同你说。” …… 再说封瑜,听闻沈微去了皇帝宫殿,面上倒没什么表情。只略掐指一算,便带着苏瑞赶去了秦池花台。 彼时彼刻,虽是八月流火,这秦池花台却寒冷异常,诡异得紧。水面冻出一层薄冰。荷池边一株日日春冻僵在那里,周身白霜细裹,透出那一抹红更是浓血一般,正楚楚可怜着,却被苏瑞一脚踩住。苏瑞没注意这个,料峭寒风卷起苏瑞衣角,呼呼风声在耳畔响而不绝,冻得他直哆嗦。 封瑜半蹲在池边愣神。 苏瑞亦是蹲下身,看着封瑜若有所思的模样,试探问道:“想到了?” 封瑜一脸冷然,只是回答:“想不到……” 苏瑞紧张道:“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这皇城的八月,竟这么冷,早知就多穿几件了。”一壁说着,探出狐尾围住了颈子。也好在此处被封,二人也是偷偷进来,周遭没什么人,否则非给吓出好歹来。 封瑜面上虽是从容,却分明察觉到此处气息与别处不同。警惕望向四周,却只有一片宁静,仿佛死寂。垂下眼盯紧了那薄冰之下的湖水,眸中微寒。 终是开口:“不求生同衾,只求死同墓,却是与谁?” 那薄冰自湖心裂出数道痕迹,一声脆然,薄冰骤然裂开。 有人周身湿漉漉地自水中冒出来,白色单衣湿湿贴在皮肤上,描出一段姣好身姿。那女人浮在湖心,捋开额角碎发,扬眉一笑。那实在是艳如四月天的一个笑容,若不是女人眼中的猩红一片,只怕要暖到人心窝子里了。 对上那血红的眸,苏瑞只觉头顶至指尖的血都给抽空了,脸上一片煞白。 封瑜与转过头的女人对视,平静问道:“你是谁?” “仅是一抹幽魂罢了……”女子唇角噙着一抹笑,声一顿,语带笑腔,冷意却深:“当然,还有一颗珠子。” 封瑜点头,开门见山:“那是我的珠子,还给我。” 女子笑容倏尔浓了起来,冷意更甚,眼中滑下一滴血珠,顺着白净的脸滑落入湖中,散开淡淡的鲜红。一瞬,湖中水色俨然不同,已是泛出腥气的黑,正是衡元墨透的颜色。 “不行!除非你连我最后一抹魂魄也撕散!” 话音方落,骤然自周身腾出浓浓黑雾,凡是浓雾所触之处无一不是枯败萧条之色。苏瑞向后退了一步,那才脱开碾压的日日春,触着黑雾倏尔僵住,由红转枯黄,再变为焦黑。 苏瑞忙向后疾步跑去,脸色已不见半点血色,气喘声嘶。再看那黑雾之端更是让人齿寒颤栗,浓浓黑雾裹杂一众各型各色之亡魂,有骇人鬼哭嚎叫之声,自是不同狰狞之态,断头者有之,残肢者有之,残碎血肉附在惨然白骨之上者更为不乏。 怨气凝为一团,以迫人之势摧枯拉朽直直翻卷而来。 天色方才尚是天晴云淡,如今不知从何而来的尘沙已遮下所有光亮,只余下灰冷萧瑟,真正黯淡不见天日。 衡元珠能号阴间百鬼,眼下着实让人见识了一番。 纵使是封瑜脸色也难看下来,现下沈微不在,她估计也招架不来如此之多的鬼兵。手拈一道法诀以一段枯木遮住吓得半昏的苏瑞,冷肃了眉目,踏空而起,悬于半空,方才围着颈子的狐尾挺得笔直,尾尖一点红艳丽异常。 已有鬼兵嘶号着探出身来,干枯尖利的手欲要撕扯,封瑜侧身堪堪一躲,扬手一挥,那手已散做齑粉卷入凛冽寒风之中。 然而岂只有这一个,那浓浓黑雾之中的鬼兵,以千万来计数亦不为过。 萧瑟寒风,冷落庭院,独封瑜一人。 又如何打得过这鬼兵? 狐毛不知被扯去多少,仍有尖爪枯骨带凌厉攻势而来,稍一慌神,臂上已被抓出血痕来,伤口之深只怕要见骨,血肉翻卷教人不忍再看,衬着细白如雪肌色,格外醒目。 倏然,震得耳膜发痛的哭号尖叫声淡去,连那黑雾也以败退之势急急敛散。 封瑜脚下一虚,自半空摔下来,堪堪砸中沈微。 随后而来的郑琮看见那渐淡的女人模样,失神脱口道:“辞欢,竟是你?” 一瞬黑雾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知是不是郑琮错觉,方才季辞欢的目光,竟是满满的怨恨。 原来黑雾初初翻卷腾起之时,已有眼尖宫人看见,告知了郑琮。沈微得讯急急赶来,心腔处降魂跳动的越发急促,几次让沈微险些喘不过气,方一进来,就见封瑜已虚脱,再撑不住自半空落下来。 幸好无碍。 沈微握着封瑜的手坐在床榻旁,如是想着。再仔细打量这人安然睡颜,不觉发了怔。 苏瑞端着鸡汤走进屋里来,对着沈微摆摆手:“皇帝正头痛,你倒能坐下安心吃豆腐,罢了,吃豆腐也是吃,喝鸡汤也是吃,你先趁着热将鸡汤喝了,昨儿起便滴水未沾呢。” 沈微看着苏瑞管家婆一样絮絮叨叨觉得有趣,站起身坐在案几前为自己盛了一碗,也给苏瑞添了一碗,放了块鸡腿,想了想,又将那鸡腿捞起来放回去,重给苏瑞放了翅尖。 苏瑞无奈:“连只鸡腿也克扣,如此说来,我竟是天底下最可怜的车夫了。” “阿姨喜欢吃鸡腿,且给她留着罢。” 沈微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鸡汤入嗓,她也实在饿坏了,正垂头自顾答了一句。 就听有一人孱弱声调,还是那般冷淡:“你倒懂我。” “那可不,你是我养大的么!”沈微听了一喜,忙拾起空碗,添了半碗鸡汤并着两只肥鸡腿送过去。手搭在封瑜额间摸了摸,测了测她手温,才松下口气:“我原本看着你流那么多血,以为你死了呢,嚯,那量足足够洗几件衣裳了。” 封瑜蹙眉:“我自然无碍,只是幽魂这东西,若不偿其所愿,只怕是难缠得紧,她又有衡元在手,眼下也只得查查……她是要和谁同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赶脚写不出什么情节了……orz ☆、红残腥褪(四) 说是查旧事,其实也不过是去季辞欢的荒殿里头坐坐,这殿原本是被皇帝封了,眼下拆了封条走进来,也就剩下一殿清冷,没半丝人气儿。殿外花圃植满了芍药,可惜现在正是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4 冬季,芍药花留下焦黄的几个残叶枯枝,冻在寒风里怪萧瑟,扶疏之中缠了几个护花铃,叮咚脆响,更让寒风吹到了人心里。沈微眼风在殿中扫了一圈,眼睛停在花圃一角。 那里是这宫殿唯一有生机的地方了。 墙头偎着一株梅花,看着枝干的粗细,约莫只养了几年。梅花傲然于风雪之中,风骨烈烈。花倒被精心打理过,枝叶分明,层层嫩叶叠殷红的花,格外赏心悦目。只可惜衬着满地无人清扫的厚厚一层雪毯,那梅花的红便有些不是味道,乍一看教人以为是凝成的血块。 倒也没留心。 径自绕过殿内遮挡的屏风进了内阁,殿中积了薄薄一层尘,扑鼻只觉呛。尘土味里裹着淡淡一股子香气窜进人鼻息,估计是这季辞欢以前点的香,沈微嗅了嗅,觉得季辞欢品味不错。 要说这皇帝也着实不够意思,大家夫妻一场,连个屋子也不叫收拾。 未看完的书卷摊在案前,旁边是已燃尽的灯,结了大大的灯花,也没人去剪,只看着这季辞欢死的有些匆忙。封瑜走上前去,抬了书卷捧在手里,翻看了一下。 “尽是悲词哀婉,多说的是一些伤情。” 说着便将书卷抛回案头,惊起一阵尘埃,正好全往沈微方向过去,沈微边咳嗽边摆手扬灰尘,还不忘瞪封瑜一眼。 再往床榻处去,枕头下放着几幅画,一株芍药并着梅花。本不是一个季节的花,合着放在一块,未免让人觉得新鲜,沈微接过画细细看了看道:“颜色倒亮,画画之人心情不错么!” 封瑜瞥眼瞧了瞧,只说:“我怎么只看出一股子旖旎。” 苏瑞最懂这个,从沈微手里将画抢过来,先看了看画的落笔,再看颜色,才不觉叹道:“从没见过落笔这样小心的人,像是个揣着春心的姑娘,一笔一划小心翼翼画出来。” 一壁抬手指着腊梅花茎处,细看那处有重叠描画的痕迹,像是原本偏了点,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又说:“若不细致,怎么连这么一处都这般仔细。” 沈微偏头瞧了瞧,随口一嗤:“人家为人就是这么仔细还不成么,非得怀春?”说着眼光将苏瑞一扫,笑得满面春风:“你一个人怀春,就当天下人都陪你怀春么?哪个少年不怀春,这个我自然是懂的,但是以怀春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是大大的不对了。” 说着点了点那幅画:“说不准人家看两种花最顺眼,凑一块试试看呗。你看,可不就是挺好看。” 一幅画不好太耽搁时间,在屋里左右翻找,也没什么。沈微在桌上发现了一块白糖团顺手搁嘴里吃了,等那甜意过嗓,打算问问证人,方对翠竹道:“叫那宫人上来。” 宫人名唤紫苏,贴身伺候季婕妤,等季婕妤过去了后,便差尚衣局去做粗活。她主子犯了事,她现在算是污点证人。 人倒是乖巧纤弱,教沈微直勾勾眼光看得不太舒服,便垂下头安静跪着。 沈微到哪儿翠竹都能想办法给她递热茶,怨不得是伺候皇帝的,这般玲珑剔透。 掀了茶盖,吹散热气儿,才抬眼笑了一笑:“我明面上挂着神医的名号,其实在宫里也没什么品级,站起来同我说话罢。” 紫苏依言站起身来,仍是施了一礼,细声细气的问:“神医有什么需要奴婢之处,尽可发问,奴婢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逗得沈微眉开眼笑,真乖! 封瑜淡淡地瞥了沈微一眼,看着紫苏,首先问:“季婕妤投湖当日,有什么异常没有?” 紫苏想了想,答道:“娘娘魂不守舍,只是呆呆看着花圃,然后说想去散散心,再然后便……便投入了湖中”紫苏眼圈有些发红,大概是与她主子关系不错,紧着说道:“那可是冬天的湖水啊,冷得刺骨,娘娘穿得那么薄,不知浸在水里是什么滋味。” 封瑜想起水里冒出来那人,笑得艳如人间四月天,瞧着倒很舒坦,便宽慰道:“还好。” 遭了紫苏一记含怨冷眼。 沈微接着问:“你家主子是不是个很细致的人?” 紫苏这回想都没想:“不是。” 沈微遭了苏瑞一记不屑的冷眼。 两人同样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苏瑞将那幅画拿出来,放在紫苏面前抖了抖,柔声和缓:“这画见过不曾?” 紫苏红红眼圈,终于落下泪珠,封瑜沈微看着苏瑞,一脸终于她被你弄哭了的佩服表情。紫苏擦擦眼睛,哽了声:“这幅画,娘娘画了整整一年。” 沈微瞪大了眼,扯过画上上下下的瞧:“不是吧,才几笔啊,你家娘娘手不好使啊?” 别看紫苏孱弱的模样,瞪起人来犹堪第一。 就听紫苏终于开始絮絮:“这幅画……娘娘很用心,有时画着画着会哭,有时会傻笑,我看着提心吊胆,想着莫不是魔怔吧,后来才知道,娘娘有了心上人。” 沈微精神起来,终于到关键词了! “奴婢也不知娘娘思恋的是谁,一直以为是圣上,直至那一日圣上乘兴而来,却被娘娘生生赶了出去,才晓得,那人并不是皇上。” 这件事沈微知道,是昨儿皇帝亲口告诉她,他之所以不为季辞欢敛尸的原因,便是因为那日他乘兴而来,季辞欢反应激烈,拒绝之余险些咬下他一块肉,她那时说:“你想要我,除非我死,便是我死,也是死在哪儿就是哪儿,皇坟怎么能容下我?” 皇帝当着众人面不好说,亦不想说,但觉得事或有蹊跷,才让翠竹漏口风,让沈微过来问,保住皇帝的面子。沈微暗想,怨不得连个屋子也舍不得让人收拾,连个尸都不给人收,想不到皇帝是这么小肚鸡肠之人。一面品着茶,专心致志听紫苏说话。 “可娘娘在宫里见到的人实在有限,宫外娘娘也并没什么青梅竹马,奴婢当真不知那心上人究竟是谁。也不知是不是戏文说的一样,自己臆想出个人,然后……” 话说此处,便敛口了。沈微倒觉得紫苏这姑娘,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是个好样的。 封瑜只觉模糊之中隐隐摸出了什么,只是不甚清晰,说不清道不明,不觉蹙起眉头。顾自拟了张小笺,招了小宫人送去给郑琮,问问答复。 也亏她是与沈微一同的,寻常人问皇帝事情哪有拿张小纸条去问的。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5 郑琮正同刘丞相训话,几日诸多事情折腾下来,满脑子都是季辞欢含怨的那一眼。扶额揉了揉,懒懒问:“如何?” 刘丞相毕恭毕敬:“已死了,一杯毒酒,一箱证据。” 朝堂之事总算肃清,郑琮缓了口气,就见有个小宫人跪在殿前。 “封姑娘让奴婢给圣上送东西,说事情已有眉目。” 郑琮摆手让刘相退下,接了宫人手中纸条,打开一看,只见上头简单写着一问:皇后同季婕妤何时相识。郑琮略略思索,想着季婕妤约是何时入宫,提笔只添两字。 一年。 ——这幅画,娘娘画了整整一年。 原来如此。 封瑜恍然,只觉得百感交集。想起初入宫时,有宫人曾无意道:“皇后此人,人傲如梅。” 故事从来都是开头最美好。 当年季辞欢初初入宫,揣了满怀的好奇,拉着紫苏在宫闱四处闲逛。到了秦池花台的时候,隔着一株芍药,看见有个女人在荷池旁小亭里设了案,案上搁着一盘子青梅,正煮着茶的小壶腾腾冒着热气,让人看不清那女人的容貌。 那人身侧坐着一人,穿得花枝招展,似与女子一言不合,柳眉一竖。 “你坐中宫,与摆了一块石头,有什么不同?” 那女子淡然将茶水倾入杯中,对着那女子兜头洒过去,滚烫的热水激得华服女人吃痛惊呼。就见那女子将杯中残余的茶水也倒了,顺手将一枚青梅投入沸水中,语气轻淡。 “第一遍的茶总是涩,就赏给苏婉仪罢。” 一壁抬了眼,似笑非笑:“中宫的茶,阖宫也没几人喝得上,苏婉仪记得仔细品一品,梅子,送客。” 那女子正是皇后,顾南词。 季辞欢只记得自己看呆在那里,觉得顾南词迎着光那么一笑,这天地便骤然花开锦绣。不觉脚下一偏,折下一株芍药来,女子循声看过来,窘得季辞欢无处可逃。 心念一动,将手边那株芍药拿起来,斜簪入发髻,装作没见她。 就见顾南词偏过了头,口中凉凉道:“芍药妖无格,尽是媚俗。” 季辞欢只觉有盆凉水兜头洒下,从头凉到脚。不是没被人说过,只是觉得,被那人这样说,是天底下最叫人难过的事情。后来听紫苏说那人是当今皇后,母仪天下,统领后宫,高高在上。 人却冷淡的很,性子又傲,宫人们私下拟了个雅号送给她。 “梅娘娘。” 季辞欢口里反复念叨,只觉得的确与那人再契合不过,一瞬弯了眉眼。 身侧紫苏悄声问:“还去皇后娘娘那?” 见季辞欢点头,紫苏哭丧着脸:“婕妤,咱们安安生生呆在宫里有什么不好?梅花带刺,你又不是不知道扎手,偏要去皇后那里寻不痛快么?” 这几日来,季辞欢得闲便跑去皇后宫中,一言不合便争执,难得皇后肯陪她耗着,没教人将她踢出去。 季辞欢每一次去无不是喜气洋洋的进去,灰头土脸的出来,宫人们都传蓬莱殿的季婕妤受虐成癖,皇后娘娘手腕最狠,因而每日皮痒了就去找皇后。 上天可鉴,其实皇后娘娘的手腕也没狠到哪里去。 季辞欢捧着茶坐在殿下,抬眼望着顾南词侧脸,微微发怔,得紫苏一声咳嗽才匆匆回神:“娘娘这茶味道真是古怪,摘了树叶来煮也比它有滋味。” 知道季辞欢故意挑事,顾南词连头都不抬:“即然如此,季婕妤大可出去嚼树叶,不必坐在我这尝什么没滋没味儿的茶水。” 季辞欢便笑:“树大好乘凉么,再一个天这么热,我往哪儿躲都不如娘娘这里清凉,这殿里放着那么大一个冰块呢!”眼光一边盯住顾南辞,目带挪揄之色。 便见顾南词的面色沉下来,调子降了好些:“婕妤的胆子,越发大了?” 季辞欢仍是满面笑容看着她。 摆手示意宫人们退下,季辞欢目光绕过顾南词宫人们的同情,紫苏眼中的担忧,只是直直地望着顾南词。 顾南词凉凉目光从主座上垂下来,却比往日多了一份看不清明的模糊。一步步从主座台阶上走下来,季辞欢只觉得她那是走在她心上,步姿曼妙,步步生莲花。 大殿中清寂安静,只有季辞欢慌乱心跳,和顾南词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步子一停,两人相距不过一尺。 她抬手挑起季辞欢的下巴,冷淡面上却挂了一丝柔色,季辞欢一惊,那人竟也会笑。 “季辞欢……” 念着名字,垂下头。 季辞欢只觉嘴唇触上了沁凉的冰块,然后那冰块在自己嘴里慢慢化开,一寸一寸滑入嗓中化成绕指柔,逼得人不由沦陷其中。舌尖漫上方才茶水的滋味,却甜了百倍。 那一吻实在绵长,轻柔地啃噬,唇齿相撞,有百千悱恻齐齐涌来。 顾南词却问:“这块冰,消暑么?” 等季辞欢脚下蹒跚,跌跌撞撞红着脸走出大殿,宫人皆是啧啧暗叹。 宫中窃窃私语又传,季婕妤教皇后掌掴了个满脸桃花开,回去连人都不认识,只知傻笑。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请不要大意的评论收藏吧! ☆、红残腥褪(五) 明面上皇后不堪季婕妤叨扰,多番将之留于殿中训导,皇帝一向敬重皇后,不好多说,只让人多送些燕窝雪蛤为季婕妤补身子。而私下里,诚然,也的确是这一回事情。 “你将那茶碗顶稳,漏了热茶仔细烫着你。” 顾南词支颐半卧榻上,细眸半眯睨着半跪于地的季辞欢。 “这可是烫茶,不洒还好,若烫着我,你以为是玩笑么……南词,我错了还不成?”季辞欢一边皱起眉佯装为难模样,可那明艳眉眼分明盛着笑意:“嘶,烫着我头皮了……” 神色一动,半晌反应过来压下去,冷冷一嗤:“嫌我冷,我便从头到尾烫温了你。” “来,趁着煮熟了,你快拿去吃罢。”季辞欢见苦肉计不成,往地上一坐,竟是一副无赖模样。 顾南词仍是定定靠在榻上,软硬不吃,慢悠悠数落着:“你本来就是便宜赚来的我,如今眼里当我更不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6 值几个银子了,才一个脂玉手镯打发了梅子请我去你殿中?” 过几日便是中秋宫宴,兴冲冲提前备了一桌桂花宴教人来请,没想到就被提溜到中宫来。仔细想想还是自己疏漏了,当要请的是谁,顾南词那么傲气的脾性能来才鬼。 梅子立在屏风之外肃慎询问:“皇后娘娘,吃食可要端进来?” 得允方才入内,就见季辞欢头顶着杯茶,半跪半坐在地,终归一个惨字,几不可闻地同情叹息了声,果然,只听皇后随口说:“今儿季婕妤吃饱撑了,本宫教她跪着消食,你不必惦记她那一份吃食。” 梅子召了身后几个小宫人将几碟精致小菜摆在桌上,又添了一壶桂花酿。走前对着季辞欢行了一礼,不知有意无意撞着她才走了。季辞欢垂眼一笑,手里赫然多了一个塞来的月饼。 待宫人都退下,顺手将茶碗放下来,踏踏实实盘腿坐在地上,老实地拿起那月饼啃,一壁又是可怜的神情:“且瞧瞧,你宫里人都晓得疼我。” 顾南词侧头憋了笑,扶了床沿站起身来,没来由觉得额角猛抽的疼,只当躺久了。半坐着缓了缓,缓缓走过去,探手拉她站起身,顺手拧了一把季辞欢的脸:“好好好……我疼你,我疼死你!” 桌上一盘蟹黄,几个月饼,两盘凉菜,一盅淡酒,虽只是平淡菜色,却已将佳节氛围衬出。两个人对坐着,暖烛微黄映照,就有股子莫名温馨,难得是在这宫闱之中。 “脸色怎么还白着,请御医了没?” “早前看过,说是脉息微弱,记得静养。” 看着那人身子不知怎么日渐孱弱,季辞欢微叹口气,执起竹镊暖好了一壶酒,方与顾南词添了一杯,一边软声:“尽吃这些寒食,记得先暖酒润胃。” 皇后虽傲,却素来听季辞欢的话,含笑饮下,却不知,恰恰催发那人身上毒性。 人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下人,指的正是小人最爱背后耍阴招。她苏婉仪素来有一场凤凰涅槃的皇后梦,那日秦池花台一事早将她针细的心肝气炸,回殿思来想去。 便想起些花草来。 诸如夹竹桃,取根磨碎了晒粉,几月折腾下来便能教人虚弱而死。可惜中宫自有小厨房,她纵有通天本领也不能控制皇后饮食数月。才两三月便慌忙打住,又听身边的宫人献策,说黄花杜鹃泡水饮下,那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最妙的是,死状恰是暴毙。 苏婉仪胆大,却也心细,打起中秋宫宴的主意。到时宫嫔满座,皇后突然暴毙,人心一慌场面一乱,又怎么查得出谁投的毒? 心思又转,不妨中秋那日毒量轻些,正巧季婕妤与皇后似乎不对付,将错处推到季婕妤面前便是。所谓嫌疑,自然能躲几分便躲几分,如此心思敲定,安心等月圆。 那日中秋宴,皇后先饮了小杯桂花酒,放执起筷随意吃了点菜,不知是不是酒浓。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莫名就有些微醺。季辞欢看在眼中,周遭又尽是人喧闹,硬着头皮对皇帝道:“皇后醉了,不妨由妾身送她回殿暂歇。” 说着顾自笑了:“想来阖宫也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中宫怎么走。” 皇帝曾被季辞欢咬了回肉,以为她是不愿对着自己找的借口,又顾着季老爷子在前朝举重若轻,不敢拿她怎么样。剥了蟹壳,摆摆手示意应允。 忙不迭让梅子扶着皇后走,等到中宫安置皇后躺下。才仔细瞧起了那人醉容,说是醉容,其实也没什么娇媚,更没什么红晕,只是眉目含一点柔波涟在人心底罢了,支着小凳子坐她榻前良久,足一个时辰尚未看够。执着银剪子裁灯花的梅子,受不住困倦打了个呵欠,这才醒神要离去。 不料顾南词半睁开眼皮扯住她袖子,借着六七分醉意,淡道:“慢着,婕妤既然来了,就陪着睡一夜罢。” 宫里有关系要好的嫔妃,睡在一起多了去,大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没人怀疑。 自然季婕妤同皇后不清不楚也没人怀疑。 淡金的床帐子一曳,就敛住皇后溢出嗓子的一声低哼,季辞欢记得顾南辞身子近来不大好,不敢折腾,小心翼翼咬住她唇,比最初那一吻啃得更轻,近乎是拿羽毛不轻不重地搔,皇后轻淡声调,彼时分明勾人情趣。 暖帐一夜温存。 人说皇后季婕妤关系枯木逢春犹再发,暖洋洋从中宫照到蓬莱殿。自中秋到霜降十一月,两人关系只差住在一处。 “瞧不出婕妤皇后二人好到了同榻而眠的程度,这季婕妤真正不可小觑。”小宫女们躲闲靠一处墙根子咬耳朵。 “我瞧不然,约莫两人都醉了,才糊里糊涂一处睡了。” “何以见得?” “听闻季婕妤今日去皇后殿中,被皇后遣人逐出来。” “怎么一回事?” “你且听我说——” …… “咳咳。” 强忍住喉咙里卷上来的血腥气,顾南词仍是禁不住重重一声咳嗽。 “人走了么?” 梅子垂下头,将手里汤羹递过去:“如娘娘所令,已逐走了,走时看着垂头丧气的模样,还不忘嘱咐不许您再吃寒食。” 也不接那汤羹,养了习惯似的,先垫了小口酒才端着碗吃了口羹。甫一入口,沾着血腥滋味却是咽不下,微微摇摇头,声音极轻:“不该让她看见我这么不济。” “娘娘,怎得这病恁邪气,竟越治越糟,要不要奴婢差人做个小法事?” 摆摆手,只觉得周身脱力,眼皮沉沉,阖了眼欲眠。 “随你罢,午后记得叫我起来……” 睡意朦胧,没来由想起初见时那人簪着艳红芍药的样子来,勾起嘴唇笑了笑,如帘长睫遮下眸中潋滟的柔波,慢慢合上,那双眸,便再没有睁开。 呈酒的杯子是季辞欢送回来的精致水晶杯,那日嘱咐她千万不要混酒喝,顾南词偏偏漏听了这一句。酒最催毒性,黄花杜鹃遇着酒用水晶杯盛,更是一味剧毒。 也罢,都是命,命有此劫,躲无可躲。 冰天冻地的冬日,连太阳都透着一丝寒气,正捧着哀婉的诗词兀自神伤,却听到那人暴毙的死讯。看着墙角盛绽的腊梅,芍药戏梅图落了最后一笔,猩红染了梅瓣,狼毫置回砚台。画上一株芍药明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7 艳如春,一旁梅树傲然而立于白雪皑皑,明明不该一个季节,瞧着却再合适不过。 看了看秦池花台的景色,依稀记得那人坐过那亭子,煮了茶,对着太阳笑。只是望了一眼,却似望透了万年,一生所有都沦陷在那一眼。 单薄的衣裳裹在身上,投入湖中时,其实极难受。 刺骨湖水如利箭齐刺来,灌入单袍,又如数千根针,砭骨之余,未落下一寸好皮。神识渐散时,淡去了紫苏惊呼,依稀有那人微凉的唇,吻下却发现是一枚珠子。 浓墨一样的黑。 老天留了她一抹孤魂,借着珠子之力撬开皇墓,将皇后尸身与自己的放在一处。问了鬼兵,晓得皇后为恶人所害,怒火中烧。当日苏婉仪镜中幻了十八炼狱景象,一人被拆骨剥皮,苏婉仪细看,那人正是自己。 一旁皇后青衣淡眉怡然坐着,正喝一杯茶,忽而扬手往镜中苏婉仪头顶一泼茶。 诚然苏婉仪胆大且妄为,终究还是被吓死了。 封瑜理清了故事,听得沈微众人唏嘘感叹,独皇帝一人脸色黑沉。可怜见的,皇帝的爱妃因为皇帝的爱妻给皇帝戴了一顶绿帽子,可叹绿帽还是双份,成双成对,大吉大利。 许久皇帝才从找回声音,哑着声:“不是同葬么,腾出秦池花台来,葬便葬罢,今后莫要让人去扰。” 沈微一惊,天玑了个司命的,好开明的皇帝。 看出沈微眼中讶然,郑琮笑得无奈:“不求生同衾,只求死同墓……辞欢素来说话最绝,这所谓秦池,就葬一对情痴罢。”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当夜沈微与皇帝庭前饮酒,苦闷夜,同酌一杯月色。皇帝诉苦,前朝后宫波谲云诡,棋差一步,就是江山拱手。沈微摆手对皇帝说不算什么,人世间最苦的事情,就是你开着小灯播散着春意,一不留神被道雷劈了,隔天起来,已另一番天地,再没什么软香在怀。 皇帝有些醉了,望了望沈微就笑:“也算重活一次。” 沈微醉意也上头,口里衔着这词反复喃喃,前半夜教封瑜扛回了殿。 讨珠子亦不似想象中棘手,只说将两人葬在一起,季辞欢便将衡元交出来。引人不由好奇为何她上次便如此凶悍,她也只蹙眉,似也奇怪:“不知为何,只觉得莫名有一股无明业火,才失了分寸。” 从湖里捞出二人尸首的时候,因为衡元珠之故,两人犹如生时,顾南词去得淡然,唇畔稍弯。季辞欢幽魂最后一次窜入自己肉身,握紧了顾南词的手,面上挂着笑。 依旧是那般吧,笑如人间四月天,明艳张扬。 约不过须臾,珠子落回封瑜手中,季辞欢已重回地府。沈微立在一旁看着,无端端觉得,顾南词初见季辞欢的时候,没说真心话。 并不是说芍药媚俗,而是那数百年之后,后人所说的一句。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蓬莱殿中,案几上摊着一幅画卷,上有明艳芍药攀在寒梅侧,梅花浓似血的花瓣慢慢展开,颜色清淡几分。紫苏兀自望了望,只是会意微笑,终将画卷收敛。 作者有话要说:  芍药花语情有所终,生未同衾死同穴,亦是另一种相守。 红残腥褪,完。 ps: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摘自冯唐先生《三十六大》 (前几章修时间bug,顾南词殁于十一月,季辞欢随后,皇帝重病于第二年近中秋前。) 再ps:这样文艺的结尾完全不能够接受,奉献颅内小剧场一则,与正文无关。 —— “前日的桂花鸡不错,你再请人做几只来。” 沈微停了停手上给狐狸捋毛的动作,指尖覆上狐耳缓缓打了个旋:“皇帝家的如姬亦不错,我偷偷抱过来,炖了喂你吃,好不好?” 如姬是皇帝最小的公主,生得粉雕玉琢,人生爱好之一是缠着沈微擦鼻涕。 狐狸歪头想了想,压低身子伏在地上,脑袋埋进前爪伸个懒腰。 “哪儿用那么麻烦。” 凑近沈微手边拿舌头舔一舔,衔住她指尖似咬非咬,圆葡萄样的眼水润,眼睛一眨不眨,却十足风情。 “我拿你开荤就好。” ☆、半城月华(一) 同在季顾二人坟前祭拜,辞别了皇帝,三人重踏寻珠路。 因衡元珠得之容易,沈微几日来都在夜间依稀梦到她寻齐了五珠,脚踏着祥云,傲立水天之间,轻轻摆手便召唤来了神龙。神龙和颜悦色请她品茶,茶不知是什么来头,清甜得似花蜜一般。一番喝茶闲谈,嗑了几把瓜子,尝了一盘桃,神龙携着一窝子小龙人欢送沈微。 沈微重回到现代,重新见到了梨花垂着头泡茶,正惊喜,梨花也抬了头,沈微看到的却是梨花脸上白茫茫如笼一层白雾,什么也看不到…… 沈微不知第几次在此刻梦中惊醒,双眉紧蹙,怎记不起梨花什么模样了?! 说来,那窝子小龙人也未免有些乱入了。 叹一口气,捏着眉心枯坐到天明,熹微稍亮时候,苏瑞叩了叩门,听得沈微一声“滚进来”,顿了顿,便知理识趣将门一脚踹开,却被沈微脸色苍白的模样唬了一跳。 沈微握着一杯温热白水坐于案前,抬头一觑苏瑞神色,这才笑开了,“你是不是当我快死了,眼里都逼出泪花来了。” “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沈微悠悠一笑,“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遭了凉风,微恙无妨,哈哈哈。” 知她有珠子护身,也没什么值得担心。苏瑞递了个白眼仁给她,利落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秀气地小抿一口。 “阿姨问你碧带子上的谜看出究竟了没有,我左右寻思无事,帮你想想也不妨碍。” 苏瑞一向对解谜题有兴趣,说着便拾起了丢在案几上的碧带看,奈何根本看不出上头什么字,只得巴巴盯着沈微。沈微已将上头几个字背下来,随口道,“幽宅深院,门掩黄昏。日薄西山,柔亦化刚——半城月华” 说着又续下去,“幽宅深院这世上可多了去,没道理让我们按个去找。可再看着这后头几个字,一则无甚么隐喻,二则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8 都是虚虚实实的玩意儿,这让我上哪儿寻珠子?” 苏瑞恍若未闻,喃喃道,“门掩黄昏?……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又不是教你接下一句,这酸书生肚里有些墨水,就非得说出来?” 苏瑞抬起头看着沈微打断她,“我家老宅后那条巷子就叫黄昏巷,折角处有一处木牌写了一句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沈微亦收了玩笑心思,想起封瑜曾道苏瑞身上有珠子特有的香甜,心说不是这么巧吧。 “你可确定?” “我自家的后巷,还能记差了?” 沈微一拍桌子,拍得手掌抽疼,才嘶着气道,“妙极,好,我们就去你家!” “……那已不是我家。” “终归皇帝送了些银票子,你再将宅子买回来么。” 苏瑞摇了摇头,只是苦苦一笑。 马蹄嘚嘚作响,刨起几根嫩草。 沈微懒洋洋倚着轿窗看风景。许是盘着身子睡舒服,封瑜照例化了狐形,睁着圆圆的眼看了看沈微,“你说那道人能追到几时?” 虽已近夏末,仍是热浪滚滚,天地似蒸笼,闷热得很。 沈微侧眼看着远远骑着毛驴紧跟的青衣人,颇有些佩服,“瞧这架势,怕是要一路跟到头了。”说着迎上封瑜目光,教那水亮眸子慑得心跳漏一拍,半天才笑说,“我当真佩服那驴子,一路跟来,竟也没输给马多远。若不是它主人是偷偷跟着,只怕还要更快。” 不理会沈微调侃,封瑜偏了头,茸茸耳廓微动,语气带几分犹豫疑惑,“当初费心在我们面前同鬼姑演那么一出戏,如今又这般张扬的跟在后头,究竟意欲何为?” “演戏?” “鬼姑千年道行,我与她斗尚还费力,能被一小小道士收了去?能收了鬼姑的道士不会御剑,竟还要骑驴?” 沈微闻言摆摆手,扬了声,“停车!” 苏瑞一勒马,马车停在半道。 见封瑜疑惑眼神,煞有介事道,“毛爷爷教导我们,一切纸老虎都是反动派,要根除。” “毛爷爷?” “毛爷爷是谁这个不打紧,主要的是……”掀了轿帘悠悠走出去,对着远处笑意渐生,“天气热,小道士,快到姐姐这里吃西瓜!” 远处驴子一声叫唤。 沈微继续笑,“既然答应了,便快些过来吧。” 陶夙言牵着驴无言以对地走过来,照例看见苏瑞眼前一亮,“小兄弟,好巧啊,久而未见,别来无恙。” 苏瑞拱了拱手,豪气的朗朗一笑,却只透出几分文弱。 “陶道长,别来无恙!” 见两人交谈甚欢,沈微站着左右无事,笑眯眯插了一句,“不巧不巧,你陶道长追了一路,就为问你是不是无恙呢,陶道长,你说是也不是?” 陶夙言却做一脸天真烂漫,偏偏他还生就一副清俊面目,“想来是贫道与各位顺路而已,敢问诸位去往何处?” 苏瑞嘴快,紧接道,“曲平县。” 陶夙言笑得愈发烂漫,忙点头,“正是了,贫道也要去那里,听说那里的秦家闹起了鬼魅,我去驱驱鬼,顺道赚些碎银子”一手指着衣角的补丁,“你瞧,都破成甚么模样了。” 苏瑞见了大抵心生同情,叹道,“可怜的驴,怎么满身是汗,你为何不教它歇歇?” “想来它定是对这匹马情有独钟,我怎么拉都没拉住它……” 这道士再胡扯什么沈微也不介意,反正苏瑞听了也都信。苏瑞对着小毛驴啧啧半天,才好似想起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秦家闹鬼?!” “小兄弟有所不知,约莫一月前,秦家陆续有下人化为竟从活人生生变为蜡尸。听说夜深时候,便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跑去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再说那秦夫人都险些给吓得魔怔了,也难怪么,夜里头想喝碗稀粥,粥送来了,却是熬的细细糯糯的一碗热蜡,再看那丫鬟,竟在她面前生生一寸一寸变成了蜡人。” 苏瑞天生胆小,吓得脸色苍白,但毕竟也见过了一众鬼兵怪力乱神,加之似乎格外在意这秦家,掐自己一把,定了神又听下去。沈微亦起了兴致,封瑜蜷在沈微脚下,半眯眼听着。 “据说仵作验尸怎么也瞧不出什么,那蜡尸连一丝皮肉肌骨都没有,活似一尊蜡像,没有半分活人的痕迹。剖开了那蜡人看,里头填的严严实实的蜡,连内脏肺腑都没有,每一尊蜡尸皆唇角含一抹诡异弧度,似挑起却是紧紧抿住,似笑似哭,诡异非常。” 沈微闲不住嘴,不由好奇问苏瑞,“这秦家是哪一家,你这般在意?” “若是能不回这曲平,我定不会再回来。我家老宅住得正是秦家,至于为什么……” 据苏瑞说来,苏秦本是相邻俩家,关系交好。俩家又都是曲平线县有名的富裕之家,苏氏经商做些茶叶生意,秦家并不知怎么富起来的,传说是宅中有祖先赐下的聚宝盆。 秦家有一位娉婷俊俏的小姐,叫秦有容,不过极少出门,与苏瑞的姐姐苏眉关系颇好。 眼下茶叶生意最是吃香,曲平县沃土水清最适宜种茶,苏氏几家茶庄账目上也颇争气,每月月末上头数字都教人眼红。苏老爷年轻时喝茶讲究,制茶更有一手,炒青团揉之术上另有一套功夫,渐渐有了名气。但凡卖茶,无不是以苏氏茶为贵,但凡买茶,无不是以苏氏茶为茶中上品,饮过后别家的茶都是无味。 有人说苏府的风水好,是招财的好地界。 遭人艳羡记恨一时难免,有人放出话来,说是苏氏茶之所以让人如此趋之若鹜,之所以滋味那般好,是苏家在制茶时添了罂粟进去。 官府去查,果然发现苏氏后院有一片小小的土地种着满满的罂粟。曼丽的一丛丛,幽蓝粉白艳红五颜六色,微微摇曳,似妖艳女子低低嗤笑。 苏氏几家茶庄查封,家产充公,苏老爷被押入牢中,因牢中湿气犯了旧病驾鹤西去。苏老夫人仙去已久,偌大苏家仅剩下伶仃苏家姐弟二人,可笑的是这个世界,人情凉薄。 昨日含笑以对的人,因为你今日失势便会对你啐一口唾沫。 秦老爷抹了抹啐过口水的嘴,一边嫌恶道,“苏世朝死了也只剩下一副老胳膊腿儿,何时轮到老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39 子来葬他了?若真有那孝心,就该你们俩个崽子砸锅卖铁折了银子去葬他不是?” 秦友仁左不过随口一说,眼仁一转,心里起了主意,“可……眉儿瑞儿啊,我毕竟是你们的伯父嘛,你们的爹,世朝也是我的老友,是该由我来葬他。用上好的楠木棺材,请名匠雕上最繁琐精致的花纹,再请人做上足足三天的法事,你们说好不?” 不待苏氏姐弟反应为何秦友仁态度嘴脸一变,就听秦友仁道,“你们将宅子抵给我如何,反正那宅子也忒大,你们二人住着也太空荡,我取些银两给你们安置间小屋,不是也很好么?” 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将宅子抵去,换了薄薄两张银票。 可秦友仁这吝啬鬼的钱,谁敢拿? 昨日才将房契之云交过去,第二日已有人登门砸抢,正是秦友仁雇的打手,将那两张银票抢去之余,还拿了俩人身上仅有的玉佩银钗。拳脚之下,两个孤儿瑟缩一团,苏眉年岁大,双八上下,死死抱着弟弟替着挨了不少打。 他们是身骨未长齐的孩子,几日未眠未饱腹,正是身子最弱的时候,那几个打手连打带踹没有半分留情,一顿打下来已将苏眉半条命打去。 含着怨恨,又没有郎中和医病的药,苏眉没捱过那年秋末便病死了。 苏瑞握紧拳头,咬牙再忍不住熊熊怒意,“我那个月跪遍了县里的所有医馆郎中,可没有诊金,他们没有一个人肯动,只有秦府的柳老婆子悄悄给我塞了俩个馒头,说让我姐姐吃饱了再上路……姐姐走后,我颠沛四月有余,才遇到了阿姨和神棍。” 抬起眼眼眶泛红,秀气面庞尽是悲愤,“我一直不想回曲平县来,就是因为怕,不是怕他秦友仁手段毒辣,是怕我会放火,烧死秦府老幼无辜!他秦友仁那个老畜生,我姐缠绵病榻之时,他竟派人说只要姐姐同意做他的妾,就请郎中为姐姐治病。” 苏眉听了这么一句话,急火攻心,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一个才双八的鲜活生命便香消玉殒。 所以苏瑞才会在好容易捡到一文钱能果腹的时候,把钱给装作失去亲眷的沈微,因为他太了解那种失去至亲的切肤之痛。苏瑞垂了头,方才尽是恨意的声调一改,只有痛苦的喃喃低语,“我姐明明还可以再活几天,多陪我说几天话,她那时还没吃饱,馒头也才吃了一半……” 陶夙言神色微动,许久才克制住。 几人一路沉默着到了曲平县,只有陶夙言那驴子果真亲亲切切的蹭着苏瑞的枣红马,哼哼唧唧的不知说些什么。 甫一入县,才感觉有这么个故事的县城也不过如此普通。 苏瑞百感交集看着周遭似乎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下意识望向往日常与姐姐去的糖葫芦摊子,小贩仍在,只是鬓角微霜,身上的衣裳颜色更暗沉,正与一年轻女子做生意。 女子手拿着糖葫芦发了会儿呆,半天才咬下一颗糖山楂。 待她转过头来,苏瑞全身鲜血几乎倒流,下意识脱口而出。 “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被有位亲劝别写了,但是还是想做事情一以贯之,这个文自己也很喜欢,还是想完结,就酱。(= ̄ω ̄=) ☆、半城月华(二) 沈微顺着苏瑞目光看过去,只见了熙熙攘攘喧闹人群,不由问道,“哪一个?” 仔细搜寻一番,目光停在一处胭脂摊,摊前有一字宽眉女子正试胭脂,眼底浓黑大痣衬着石榴红的胭脂那真真是俊俏得赛过如花,抬起头对着苏瑞方向抛了媚眼,柔波纵横,惊天动地。 沈微瞪大了眼,“嘶……你姐?!” 苏瑞目光一刻也不肯放过那黄衫女子,正欲抬步去追,只一晃神儿功夫却不见其踪迹。 仿佛凭空消失在人群,似大漠海市蜃楼惊鸿一瞥。 沈微仍看着那宽眉女子抽冷气,女子捧着菱花镜正端详妆容,点绛唇,描粗眉,倏尔西子捧心状,看得沈微心惊肉跳,颤巍巍对苏瑞道: “小瑞子,咱不要这个姐姐了成么?这秦友仁也是的,怎么就想起来讨你姐姐做妾……” 兀自絮叨着,却被堵住了口。封瑜沁凉指尖掩住沈微嘴巴,目光肃然,望着糖葫芦摊皱起眉来,“那边不对,隐隐有股子甜香,可我嗅不出那气味究竟是不是石瑶。” 沈微挣扎着吱唔几声,有话想说,封瑜却将她嘴巴捂得严严实实。 封瑜手搭在失魂落魄的苏瑞身上,难得轻柔了说话声调,低低问,“你看到了什么?” “那就是我姐,可她……是我埋得土啊……” 封瑜细眉稍蹙,蓦然觉得指端微烫,停在沈微嘴上的手,下意识一拢。 抬眼望去,却见沈微笑眯眯望着自己,伸出一根手指,暧昧地舔了舔指尖,倏尔明了方才指端那一烫是怎么回事。 怎么忘了这是多泼皮赖脸的人。 眉间蹙得更深,嗔骂了一句,“登徒子。” 神态同幼年时候的一样,可惜没了孩童模样时那句登徒子的奶声奶气,就只剩了冷淡。沈微见了心下又感慨起来,怎么这只白眼狐狸从来都喂不熟,小时候还知道偶然笑一笑,现在成日便跟没吃饭似的,看谁都是苦大仇深食之后快的表情。 这般想着,却笑嘻嘻没皮没脸道,“阿姨啊,你的手好冷,我给暖暖,怎么你反过来还骂我呢?” 自觉无话,封瑜敛了目光望向看笑话的陶夙言,寒气逼得陶夙言一个哆嗦,忙收了笑容严肃道,“方才那黄衫女子不对劲,那气息绝不是人的。” 封瑜亦点点头,“可惜与我无关,我们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去秦府看看。” 沈微揽住苏瑞肩膀拍了拍,目光却对着陶夙言,“小桃儿啊,一道儿走?” 陶夙言观人察人素来老练,仅同沈微相处两人,大约也知道沈微秉性。琢磨着这小陶儿挺耐听,笑眯眯跟着答应,“一道。” 说着一手牵起小毛驴,搔了搔驴脖子,拉过苏瑞于前带路。 望着两侧的不知为何显得光彩异样的石狮子,朱红府门上烫金的秦府牌匾,大理石凿出的台阶。沈微大胆猜测秦友仁定然是个暴发户,还必须是能短期内突然巨富的那一种。 莫名想到一个年过半百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0 的猥琐男人,露出牙齿嘿嘿一笑,阳光下金牙闪了闪。 善哉善哉。 沈微闭眼默念几声,睁开眼站在封瑜身后,对着守门的小厮摆了摆手。 “小哥小哥,瞧这里!” 那小厮将剥了一半的橘子小心揣进怀里,这才走到沈微身前来,正欲问,瞧见手执拂尘一身道袍的陶夙言,心内不由赞叹一声仙风道骨,笑吟吟问,“几位一道?” 说着转了转眼珠,目光扫过封瑜沈微,促狭一笑,“道长的家眷?呵……”目光停在苏瑞身上,语气越发轻佻,“孩子都有了?” 却被一脚踩在鞋面上,狠狠碾下去,抬头就见沈微咬牙切齿,“年纪轻轻就瞎了眼,连橘子都剥不完了,嗯?” 有降魂珠护着,沈微越发身强力壮,抬手便狠狠对着小厮怀中一拳砸下,堪堪好是揣着橘子的位置。那小厮才要发怒,就听沈微怪腔怪调道,“我是蛮人,不晓得这诸如橘子这等罕物怎么吃法,想着大抵是跟核桃差不多一样的形状,一定就是那个吃法。现在可好,我砸碎了,你记得慢慢吃。” 这一句,其实话里有话。说橘子是罕物的确不算假,曲平县位于北地,寒冷不产橘。见到已是难得,更不要说千辛万苦运过来价值几钱,一个小小的下人也吃得起橘子,倒衬得上秦家豪奢之气,只可惜跟苏瑞口中吝啬至极的秦友仁有点出入。 沈微含一抹温吞笑意,扯了扯小厮衣摆,压低声道,“小哥,偷来的橘子,甜不?” 小厮果然脸色一白。 陶夙言见状上前一步,温润笑容,似春风细雨熨帖人心。 “劳烦通报一声,贫道乃雁南观道人,为驱鬼降妖而来,”说到降妖,看了看身旁的封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道,“这三位亦是为驱鬼而来,有大本事。” 小厮瞧了瞧沈微,跟着呵呵一声,附和道,“的确有大本事,几位稍等,小的这便去通传。” 所谓沈微这一类人,根骨不正,行为不端,无大智慧,有小聪明,更有在哪儿都能混一口饭吃的福相。 秦老爷瞪大了看着自家养的君子兰舒展了原本泛黄打卷的叶片,杏光微拢之下,渐渐有了碧色,惊异地对沈微竖起了大拇指,“姑娘实乃当世奇人也!” 沈微看着秦老爷脑满肠肥之样,压下厌恶,笑了笑,拍了拍苏瑞后背。苏瑞已被封瑜设了障眼法,看上去仍是水灵的少年,却不是原来那个长相,正垂头坐着,不知想些什么。 “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说着这话,眼光却极不老实地在封瑜脸上打转,再一挪,正要看胸,却觉额头一痛,再对上封瑜冷眼,抖了抖忙收了眼光——这个女人,亦不是常人。 一路颠簸没沾水米,沈微摸摸有些空荡的肚子,“不妨边吃边聊。” 秦友仁恍然大悟,一拍腿上肥肉,踹了一脚身边的下人,忙道,“还不快去备下吃食,要贵的好的,什么乌鸡排骨翅肚,你都每一样都来一点。你也知道,我们秦府最讲究,所谓有朋自远方来,必使客乐乎。哎,怎么还杵着,这么没眼力劲儿。” 一脸谄笑看了看沈微,恭恭敬敬为她添了杯茶,“姑娘想必已知道我秦府的困扰了吧?” 沈微不动声色,顺手接过茶碗,嗅了嗅茶香。 “哦,老夫明白,那就再说一回,也不妨嘛。约莫是一个半月还是一个月前,我家的仆人老贵说不舒服,我让他回屋歇一会再出来干活,没成想,他这一歇就再没出来,我着人去看,却见到……他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子前,面前还有水壶,老半天都纹丝不动,有人凑上去看,发现老贵成了一尊蜡人!” “那蜡人神态面目皆与老贵毫无二致,可惜表情诡异的很,摸上去滑腻腻,遇了热还会化,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下人还将老贵的手指给扳断了,一群废物!哪像是老贵,吃得少穿的不多,干活却从来不喊累,不知倦似的,还不肯多收工钱,你说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下人去?” “哎哟你说我离了他,是吃也不对味,睡也不能踏实,您这么厉害,救救他吧?” 这秦老爷越说越起劲,说得阿贵和他夫人似的,说到底还不是心疼少了个便宜干活的下人。 “可我听说,死的不止阿贵一人?” 秦友仁脸上态度有了点变化,笑意带几分敷衍,“剩下几个都没阿贵干活利落,但也是肯吃苦的,能一并救了也好,尤其是莲子,模样也好还肯干活,真真……”话至此处敛住,小眼睛转了一转,透着精光。 正是此时,下人端了数碟吃食上来,粗看一圈便知价格斐然,看得沈微眉开眼笑,也不顾什么礼节,客气一下便抬手抓了只鲍鱼。陶夙言坐的与苏瑞近,抬了筷子给他夹菜。封瑜盯着果盘上的果子出了神,许久淡然地伸出手,拿起梨子慢慢啃啃起来,见沈微顺手给她夹了俩只鸡腿,眉目稍舒,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秦友仁还是个讲究人,拿起小杯漱漱口,又饮下几口燕窝羹这才动筷子。 饭桌前一时无话,独秦老爷时不时说上几句,也无非秦家向来积德,不知被哪里的游魂野鬼缠上了,又说捉到了鬼,定要请陶夙言将那鬼魂飞魄散了才能解气。一番话上句不接下句,也不知为何就听出了一股子乡野粗气。 正静着,倏尔远处一声惊呼。 有下人哆哆嗦嗦连滚带爬的进屋,跪在秦友仁面前,下意识算了距离怕被他踹。秦友仁心下一慌,眼皮子直跳,就知没什么好事,果然。 “老爷,前几天来的那位道士,变成蜡人,连头被掰下来了!” 秦友仁一怔,站起身来,“连头都被掰下来了?” 下人直往后缩,青白着脸色,“夫人癔症又发了,才听到消息,就一路小跑过去,见了那道人,一边说着作孽一边将那人头拔了下来……” “方才那喊声?”沈微觉得那嗓音到底粗了点,不像小丫鬟的音。 下人点头,“正是夫人的。” 等几人赶去,就见华衣妇人跪坐在地,呜呜正哭,头上发饰落了一地,发丝乱作一团。她身边不远处有一尊蜡像直挺挺站着,脚下一颗头正滚着,模样果然与真人像极,看上去吊诡孰甚。 秦友仁上前一把扯起妇人的头发,重重一掌扇了过去,却被陶夙言半道止住。 “秦老爷可还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1 得留心着家中有我们这些外人呢”一壁指着苏瑞笑了笑,“我这小兄弟平素最不爱看这些,他若不高兴,我们也都不留了。” 秦友仁果然收手,只摆手让丫鬟带夫人回屋,勉强一笑,“贱内教诸位瞧笑话了。” 又想了想,看着沈微,“姑娘试试能不能救活?”却得沈微摇头一叹气,“我只能救人,起死回生这样的事,哪儿能做到?” 正说着,远处的蜡人却动了动,没了头颅的残躯迈开了步子。 作者有话要说:  藏了很多cp,心满意足。 ☆、半城月华(三) 秦友仁犹自喋喋不休些什么,沈微错开目光懒得再看他,正好见蜡人颤巍巍迈开第一步。那僵直行走模样瞧上去却不是什么阴森可怖,或许是没了头颅瞧不见路,一步一步走的极为艰难。 沈微起先怔了一会儿,思忖着有点像是寄给死人的纸人,这般艰难行走着,就有点风中凌乱的萧瑟之感,不由的赞叹道:“行动好比风扶柳……” 秦友仁闻声看过去,惊得喊出声来:“妈呀,鬼呀!” 沈微倒不惧那蜡人,侧过眼笑着问:“是妈还是鬼,分得清么?” 秦友仁哪有心思玩笑,一侧身躲到陶夙言身后,身形却比陶夙言大出一圈。陶夙言略一停顿,径自摆开护着秦友仁的架势,引他往院门处走,一壁丢了个眼色给封瑜。再去看,人已不见踪影,陶道长不顾江湖道义,舍下两名女眷,偕同秦友仁逃之夭夭。 封瑜冷眼看着蜡人,目光于其身上巡视一圈,一则无钢牙利爪,二则身上不带邪毒,才在指尖腾起小朵的狐火倏然暗了暗,蹙眉思索其中玄妙究竟。 那蜡人慢吞吞的性子,一步步走的扎扎实实,脚心踏稳了才肯行第二步,想是要走那稳扎稳打的路线。地上的头颅已经止了滚动,距离蜡人不过一步之遥,眼看得那蜡人步步逼近,周身环绕起诡异气息,气氛一时僵住。 “小心脚下!” 沈微不觉脱口提醒一声,无头蜡人一怔,脚下堪堪踩住自己的头颅一个打滑跌坐在地。封瑜乘势轻轻弹指,幽蓝狐火浮在半空停顿片刻,落在了蜡人身上。一时幽火熊熊燃起,将蜡人原本肖似活人的面容融化殆尽。 也不过须臾,地上只剩下一滩热蜡。 沈微见了不由懊恼:“你烧了他,他便活不了了!” 封瑜挥指熄了火,目光在热蜡上留驻一会,一口淡定腔:“这道人应当死了不到半个时辰,寻常人此时三魂六魄应当未散,他却是空空一副蜡壳。纵使黑白无常勾魂,亦不见如此敏捷动作。无魂无魄尚能行动,如此诡奇,你道,他还活得了?” 沈微思索之下,也敛口不语。 隔天清晨,秋日难得暖阳,沈微正懒洋洋蜷在院中的藤椅上犯瞌睡,就听外头一阵喧闹。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凑过去看,只见几个似乎是衙役打扮的人盯着道人化作的那团蜡正皱眉。 “秦老爷,你这让兄弟们怎么做?” 秦老爷一扫昨日狼狈,满面红光,溢满肥肉的胖脸盛着笑,立在日头下胖手拈了帕,正抹汗。听衙役这么说,身侧下人即刻机灵地摸出几个锦袋子,沉甸甸的,这红包看着是包足了诚意,喜得衙役笑得见眉不见眼,只听秦友仁道:“这道士说来是个外乡人,人也不厚道,你说么,偷了我秦家的古董花瓶就不知道跑哪去了,官爷呀,你们可一定要替我将他捉回来。自然,我秦府到底是有气量的,寻不回那骗子,也倒罢了。” 将钱袋揣进怀里,衙役点头笑着应和:“本以为他是死了,原来是秦老爷留他个名声,这般好心着实让我佩服,秦老爷千万放心,我必将贼人捉来,重重的罚!” 眼珠一转垂下眼皮,盯着地上那一滩蜡,摆手对身后人道:“还不收拾,怎能留着这等腌臜秽物在秦老爷府里!” 秦友仁将抹过汗的方帕丢在一旁:“官爷记得代老夫向刘大人问声好,问问上次送去的‘字画’究竟合不合心。若是称心如意,自然最好,老夫也能踏实睡觉。只是大人品格清高,唯恐附庸风雅玷污了刘大人的风雅之趣,就真的寝食难安了。” 衙役听了自然懂得字画是什么,银票么,可不是上头写了字添了画:“秦老爷大可安心,我家大人的确喜爱那些风雅之物,其中秦老爷送的最合心意。还说秦老爷素来最知趣,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最宜深交,要寻个日子日摆宴一叙呢。” 秦友仁忙不迭应下:“承蒙刘大人照拂,这宴席,定是要交予老夫来办。” 话说间笑着拱了拱手,兀自走了。 沈微见事情到了尾声,空看着也没什么趣味,折了身准备继续睡。却见苏瑞白着脸站在自己身后,显然也听到了方才那一番恬不知耻的对话。 苏瑞自从到了秦府一直缄默,心事重重,没来由让人看得心疼。沈微拿他当弟弟来疼,叹了口气,一把揽住他慢慢往藤椅处走,一壁拍着他背一壁说道:“小瑞子,神棍姐姐给你讲一个笑话好不好?” 见苏瑞抬头满眼诧异之色,兀自先弯了眉眼笑开:“说是有那么一日呀,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书生、县官、财主、乞丐聚在一处破庙躲着,左右闲来无事,书生望了望了窗外,首先开口道‘大雪纷纷落地’县官闻言,旋即道‘都是皇家瑞气’,财主见县官发话,亦不敢不说话,也附和道‘下他三年何妨?’此时,屋外寒气逼人,却听乞丐道……”沈微微微抬眼,见苏瑞眼中亦有一丝疑惑,便掩着口嗤嗤一笑续道:“那乞丐道‘放你娘的狗屁!’” 苏瑞一时怔住,半天没有话说。彼时艳阳更见明媚,晴光一径落入沈微眼底,只显得她眸子明亮澄澈,便听她放低了声音:“他们放狗屁,你怎么能听到心里去,脏是不脏?” 说着便抬手拿指尖一戳苏瑞心口,下了点力道,苏瑞吃痛一躲,心下的郁气却散了大半。又和沈微斗了几句嘴,便出了院门去找陶夙言,说来这陶夙言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能教苏瑞一得空便去找他,细问之下,不过是几首酸词鉴赏,几个难猜谜题,亦不知怎么就那么勾人。 沈微叹一口气,坐回藤椅上盖好了薄被,重挂起懒洋洋笑意,阖眼欲睡。却听身旁有轻微脚步声,似是缓缓踱步,细细碎碎。 是那狐狸的步子没错了。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2 睁开眼果然对上她无波无澜的眸,封瑜手里拿着两只梨,一手拨开沈微和她挤在藤椅上,一手将一只梨子递给沈微:“我却不知,神棍的笑话讲得如此有趣?”啃了口梨子,嘴角落了一滴梨汁,伸出舌头慢慢舔去了又慢慢补了一句:“怎么不说给我听听?” 狐狸的风情都只在吃东西时一露端倪,梨子爽脆,漫开舌尖一点清甜。许是吃得高兴,连着脸上冰冷也松懈一分,透出一股慵懒倦意生出风致。 沈微接过梨子在袖子上擦了擦,这倒是她的发现之一。古人的袖子宽大,能塞东西,也能擦手拭汗,真正的一衣多用,非常方便。 “我向来只能骗傻子和孩子,最妙的是苏瑞是个傻孩子。你一则不傻,二则已经由我呵护长大,就不需要听什么笑话了。你若是实在想听,我可以考虑给你讲一个适合你年龄的荤段子。” 封瑜听了果然黑了脸色。 “你有胆便讲。” 那寒气逼人一个战栗,想她千年来也只练会了这个,沈微也不与她计较。蜷了腿缩入被中,想了想方问:“那蜡人古怪,几个命案离奇,我们也未必能如仵作般验尸,这线索断断续续一时也参不透,你待如何?” 封瑜神情淡然,眼中漾开一抹亮色:“我竟不记得,这凡间有什么地方是我去不得。” “哦?” 转眼日薄西山,远处倦鸟归巢掠过低空一道弧度,沈微缩在停尸房冻得直哆嗦,连连搓手才勉强有了暖意,终将这一句话悟得真切。就见封瑜从容抬手又掀起一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面目狰狞,胸口好大一片血渍未干,分明死不瞑目之状。 连掀了几块白布,绕是沈微胆大也知道敬畏鬼神,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第十五具,尸体面色看似安详,唇角却诡异的挑起,似笑似哭,僵直的身子,是蜡尸。腹部已被人剖开,借着月色来看,果然内里也是蜡添实了。天灵盖也被人凿开,里头没什么红白脑浆,空空如也,连蜡也没有。 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下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封瑜看得更细致。指着空空的天灵盖一处道:“你瞧这里,是不是有个小洞?” 沈微凑上去仔细看,的确见上头开了不及米粒大的小洞,尾指抚了抚却蹙起眉:“这有什么?算不准人家之前不小心磕破了头呢。” 封瑜再去看第二具蜡尸,这一具是个女尸,模样秀气精致,同样唇角弧度诡异,想来这个就是秦友仁口中的莲子罢。细看之下,天灵盖也有小洞。 足足六具蜡尸,各个都有这么一个小洞。 沈微死鸭子嘴硬:“搞不好都是幼年不细致,挨个磕了脑袋,恼了土地公公,如今一个个遭了报应。” 封瑜不理会她,催动法诀,只弹指的功夫,两人又身在沈微屋中。屋里到底暖和,沈微松了口气,却不料封瑜看着天色未黑透,找了几个丫鬟小厮问话。 一样是沈微捧着茶,垂眼睨过一众跪着的下人:“起来答话,我个头不高,亦不习惯低看旁人。” 这番话却很得体,一番拉近了与众人之间距离,话题也好展开:“那几个化为蜡尸的,你们都识得吧?” 其中一个小厮首先接了话:“自然识得,一处吃饭睡觉,谁不认识谁。” “不妨说说他们平素为人如何,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招惹什么事?” “哪里的话,死的都是老实人,手脚勤快又肯吃苦……也都是些话少的,平素上去搭几句话,回的也都无趣,说过的话也就少,不是很相熟。” 封瑜问话向来扼要,思量片刻道:“死时有什么异常?” 身着葱绿衣裳的丫鬟抬起头:“突然,死的都是突然,没有半分预兆,就在短短功夫化为蜡人,可怖之极!” 封瑜再道:“都是何时进的府中?” “最长的是阿贵叔约莫二三年,其他人来得时候并不一样,零零散散都在这一年间罢。” 接了沈微递来的茶,浮开上头漂着的茶末,细白纤长的指搭在碗边,茶盖磨着茶壁生出钝钝的声响,无端端慑人:“我白天瞧见府中横着一道溪,细看下有残下的几个砖片沉在水底,府中可是动迁过?” 这却是年岁稍老的丫鬟接话:“原本那溪流是苏家的,旁人说什么活水到好运到,老爷央着苏家老爷将这条溪也引到秦府中,后来苏家老爷锒铛入狱,苏府一门家破人亡,老爷购了苏府将中间一道墙破开,变成了如今的秦府。” 封瑜想了想,却重提了另一件毫不相干之事:“怎么从不见你家小姐?” 丫鬟便道:“小姐在一年前害了重病,命如悬丝,城中郎中无一人能治,送去了山上的道观,说是驱邪气,这一去至今未归。” 封瑜拂袖摆手,面上端上几分温和:“如此,夜也深了,各位记得早歇。” 言下之意是让这几个下人退下,众人知趣,各自散去。 沈微一碗茶喝了大半,抬指一弹杯壁“叮”的一声脆响,顾自眯了眼:“这秦家白白承了苏家的茶园,我今日见他们那些勾当,估摸是刘大人从中捣鬼徇私。” 还歪着头思索着什么:“苏瑞说他爹板正肃穆的一个人,怎么会用罂粟制茶,想着也是这秦友仁的做派,当时苏家日进斗金,秦友仁眼红苏家也不是不可能,这番说来,定是他做的手脚。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片地里种满罂粟,且毫不被人发觉?” 封瑜听了此言,觉得有些地方豁然开朗,有些地方又迷雾重重,迟疑道:“人是做不到的,可妖能。” 又道:“这府中除却苏瑞身上,亦有一股淡淡的石瑶珠气息,那日苏瑞他姐身上的味道,是妖气,可按说一个人死后只能成鬼或一缕魂魄,怎么会成了妖?” 沈微心下已有几分明了,细敲又不清明,将茶碗往桌上一放,不清不重的响声,似拍案敲定。 “终究又绕回苏瑞他姐身上,这几日陶夙言带着他挨家挨户的找,我问了竟还扯谎诓我,什么猜谜解诗,当真以为我糊涂了不成?”话说间眉梢一挑,看向封瑜。 “十有八九,石瑶珠与苏眉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硬撑着码字整个人都不好了,脑缺写什么离奇命案…… bug等脑子好了再修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3 ☆、半城月华(四) 封瑜素来行事果断,待沈微话一出口便屈指在桌上轻轻一叩,似惊堂木拍案叫停:“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找。” 沈微本就困倦不已,呷着茶懒洋洋的半伏在案几上,初闻此言当即睡意散了七分:“王八蛋狐狸崽儿,你给老娘再说一遍!” 对着封瑜寒似一汪冰潭的眸子,鼓足一口气大着胆子继续道:“我莫名其妙到了这个鬼地方,辛苦自己给你治病,却莫名其妙被你提溜着到处找珠子,要不是看着你们一窝狐狸生得人模人样,什么有圆人有方人有五角星人,我还真就不稀罕了!便是我这样兢兢业业给你们找珠子,你还要克扣我睡觉的时间,想我这一路上吃不好穿不暖,皇帝跟前提着脑袋小心翼翼,你瞧我就没有半分可怜么?” 最后一拍案几,忍住手掌痛意,扬了声:“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一只白眼狐狸!” 封瑜抿了唇不动声色,诚然一个面瘫就是想动点声色也是困难。身子凑近沈微身前,抬了手颇为慈爱地抚了抚她头发。 “是我疏忽,忘了你凡胎肉体需要休养,那你睡罢。” 蓦然微微抬眼,狐狸眼黑漆漆似能渗出水,细细看,却是两眼微弯似笑非笑。沈微心下叫苦暗道不妙。果然,狐狸仗自己有几分妖力,上前几步水中捞浮萍般将沈微抱起来,一壁轻轻放回床榻,展开被褥铺平,再细心替她掖好被角。 一时屋中静寂,屋外夜露滴下,轻轻响动送到耳边。只听狐狸沉了声吐字缓慢:“你睡,我守着,天明时分我叫你起来。” 盏灯结了灯花许久未待剪裁,劈啪作响,屋中骤然暗了些许。狐狸如玉面庞近在咫尺,白衣描梅竟出飘渺出尘,双眼水汽稍稍流转,才教人这是一只狐狸,有媚骨天成。沈微蜷身缩入暖衾之中,只露出两只眼睛盯着封瑜。 气氛稍显诡异,好在后半夜狐狸才悠悠觉察出沈微未眠,旋身化作狐狸。轻巧跳上床榻踱步到沈微身畔躺下,红尖狐尾摊在沈微脖子上,搔得沈微有些痒,正欲开口,奈何那人语气冷清严肃:“暖和点了么?” 竟格外暖心,似冬天饮下一碗沸汤,热流遍布全身。不知为何,倏尔弯了唇角无声一笑,阖了眼卸下拘谨,昏昏沉沉之间睡下了。 隔天起来又是琐事一堆,陶夙言被秦友仁捉去做法事,剩下三人在县中来回晃悠。 沈微问封瑜:“嗅到了没?” 封瑜侧眼打量沈微,难得开了个玩笑:“你当我犬鼻么?” 沈微盯着封瑜秀挺鼻梁瞧了瞧,也认真回道:“神似形不似,哈哈哈哈。” 正说笑间,封瑜停了脚步,望着城郊方向若有所思。 沈微福至心灵,赶紧问道:“是在那儿?” 话音方落,封瑜却不理会她,顾自眯了眼淡淡道:“人心有执念,便是死了也不肯安心投胎,放不下仇恨,只一心想着报复。苏姑娘,石瑶珠在你这,是不是?”拉长了尾音,止犹未止。说着长叹一口气,一派慵懒之态,语调平缓悠长娓娓而来:“我先前只是想着人怎么可能死的那般诡异,却忘了想想,那些蜡人是不是人。” “都是外乡人,喜静不喜言,不贪工钱,做工却不知疲倦……这怎么会是活生生的人?而石瑶珠,可点死物成活,想必是将蜡人以石瑶点活。” 自那虚空之中浮出一人,脚下分明空空荡荡,却如同踏在石阶上信步而下。正是个女子,生得素净精致,并不张扬,笑浮上唇角眉梢道:“所言不错,但鬼魂复仇,终究不妨碍封姑娘的事情吧?” 封瑜一脸正色:“你那珠子,是我的。” 苏瑞见了那女人却怔怔呆住,眼圈即刻红成一片,呆呆唤了声:“姐……” 女子迟疑片刻,终是抬步抱住苏瑞,幽幽叹了口气。侧过脸看了看封瑜,才道:“那珠子原本是在阿瑞身上的,他六岁那年大病,一阵咳嗽咳出了半个珠子。我骇了一跳,初初不知其味何用,只贴身收着,直到死后魂魄不散肉身不腐才知……” 眉梢一挑:“竟这般好用。” 沈微不由奇了:“你弄出这匪夷所思之事究竟为了什么,难不成单纯只为吓唬秦友仁。” 苏眉唇角噙着笑,细眉一弯:“虽能使蜡人暂时变成活人,但要维持,就必须要活人生气。可巧,我不想让秦友仁简简单单死了,我想让他一日一日生气渐无,郎中道士都救不得,在担惊受怕之中慢慢死去。” 封瑜显然是心情不错,又道:“怎么忘说最重要的缘由了,你留着秦友仁一条命,无非是想知道秦小姐在哪不是?” 沈微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接口:“那所谓的道观里,没有秦小姐!可你为什么要……” 苏眉冷冷一嗤,抱紧了怀中的苏瑞:“封姑娘猜到了?” 封瑜自然点头答道:“苏秦交好,苏小姐与秦小姐交情素厚,感情甚笃。” 苏眉垂下了眉睫,顿了顿自嘲似地勾了唇角,哑哑笑开:“她本不叫秦有容,是山间小溪里修成妖的银燕鱼,唤文小语。” 秦友仁原本只是山间猎户,偶尔起了想吃鱼的念头,便恰巧抓到了那时正化为原型休憩的文小语。文小语承诺猎户保他从此荣华富贵,自愿留于秦宅护他们一年安平。自此秦家平地崛起,不见任何营生却家财万贯,与苏家同为曲平县富裕之户,两府仅一墙之隔。 文小语本不欲招惹凡人,整日呆在府中又颇为无趣。见秦友仁将苏家那条溪引到家中,自化为原型投入溪中,一路游到苏府。正巧那夜苏眉无眠,披了外袍捧着壶坐在溪边小亭有一搭没一搭的饮酒,却见月色下粼粼水波中游来一条小鱼,通体银白之上有黑色花纹,眼环微微发红,在水中游着姿态优哉游哉,苏眉看着没来由觉得好笑。 待那鱼儿游近,便抬手将满满一壶酒倒入溪中。鱼儿所料未及,困在一团酒气里头脑昏沉,一双微红的眼对上苏眉的目光。苏眉正奇怪一尾鱼怎么懂得与人直视,倏尔银光微现,眨眼之间溪中躺着的已不是银燕鱼,是醉眼微醺不着寸缕的秦小姐。 秦小姐站起身来,勾着苏眉脖子一笑,当下只觉得苏眉温婉眉目实在好看,踮着脚尖轻轻一吻,苏眉便呼吸一窒。 心似脱缰,一发不回。 自此每夜相会溪边,耳鬓厮磨,软语温吞,奈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4 何终究是天命作弄。一夕大乱,官府查出苏府罂粟,苏老爷被押入牢中,苏府家破人亡。秦家与官府勾结,私刑下使苏老爷病死于牢中,苏府的店铺家产看似被秦家购入,实则不花一文。 而这世间,能让苏府一夜间开出一地罂粟的也只有妖怪,肯帮秦府的妖怪,也只有文小语。往日的温存尽成了笑话,苏府的各色罂粟,迎着风身姿微动,似女子低低嗤笑声。可惜苏眉灯枯油尽之时,脑海里却全是文小语言笑晏晏,直至秦友仁那一句要纳她为妾,心里终于冰凉一片。 文小语之于秦府之重要,犹如房梁之于屋宅。若她开口说不,秦友仁怎么会拂逆她的意思? 阖眼入土,魂魄却凝于肉身迟迟不去,胸前那半枚珠幽幽亮出碧光。混沌之中,有一股力将自己从土里拉出来,似有什么送入自己口中,睁开眼只见天上月明星稀。 竟还能活第二回。 苏眉敛了眸光,倏尔一笑:“这世间从没人能对你真心以待,我又何必一颗赤心对着世人,待我找到她,我定要她讶然,我亦能活到今日。” 封瑜却锁眉嗅了嗅苏眉身上妖气:“只怕你想错了……”旋即又止住,抬眼看着苏眉:“你心中怨气我知道,但事情许是不像你所想。” 苏眉推开苏瑞,将他挡在身后挑了眉慵懒一笑:“我自己亲身历过,还有什么不真?你无非是要石瑶珠,可你也知道,我这只有一半,另一半在阿瑞身上。” “只是不知你们是不是会剖开阿瑞的心口,去取那另一半珠子?” “自然不会!” 这一声中气十足,却是男人的声音。沈微转过头去看,却见是陶夙言,一身道袍气喘吁吁,显然一路疾跑才至此处。不由得脱口道:“小桃儿?” 苏眉倒也不奇,见是陶夙言,牵过了苏瑞的手递到陶夙言面前。 “你来了?阿瑞交给你,我放心。” 眼看的情势越来越乱,几乎是神展开,事情一如蛛网盘根错节,沈微只觉得自己脑仁微微一痛。只见苏眉摆了手虚空划开一把风刀直直冲封瑜飞去,不及半途却被封瑜破开,当下更觉得奇怪。按说六颗珠子遇到一处本该是没有效力的,石瑶珠也只能将死物点为活物。可看得苏眉能催动风刀,又想起封瑜说过苏眉身上隐隐妖气,也隐约明白些什么。 “苏眉,你先住手!你要秦友仁的命也无妨,那头肥猪宰了也就宰了,我们等你成了事得偿所愿,再收回这珠子,如何?” 话出口连封瑜也是一怔,她从来不记得沈微有这份狠绝。 苏眉犹不停手,只转过头看着沈微:“你不是什么厚道人,我怎么知道你们没有在秦府设下什么陷阱,只等我投入?” 只见沈微快步跑到苏眉身边站稳,抓起苏眉的手扣住自己的脖颈道:“眼下信了?” 一壁看了看周遭,又对苏眉说道:“六珠相遇本使不出效力,你道你身上这妖力从何而来,你一点都不好奇?等到了秦府,一切尽可解开。” 作者有话要说: ☆、半城月华(五) 不想入府听到的便是秦友仁的死讯。 秦夫人只咬唇低低啜泣,手上紧握的短匕血丝密布,刀尖一滴血花直直滴落在她素白鞋面上,慢慢泅开。见众人围绕身侧,手一颤匕首掉落在地,便看得脚下秦友仁伏在地上身下一道汩汩血河,想来死了才不久。 苏眉不见喜意,倏地阴沉了脸色:“天意啊……可惜天意不顺我。” 彼时的秦夫人双目清明,无半点疯癫之色,只是抖着唇不住抽噎,间或断断续续说着:“他连她的骨头都不肯放过……她只剩下那副枯骨了……” 沈微开口问:“她是谁?” 秦夫人抬了泪涟涟的眼死死盯住苏眉,一阵恍惚之下跌坐在地,半晌阖上眸子长叹一声:“原本我们欠她的……” 也不在意众人疑惑眼神,苦笑着自顾自说下去:“她原本在山里过着逍遥日子,无人事纷扰,无尘世喧嚣,亦无人心缠斗,只可惜她遇到了我们……” 秦友仁见此鱼口吐人言已诧异万分,再见文小语化为人形模样美艳异常,万千心思按捺住,只笑着求了万贯家财,又借口恐贼人觊觎,秦府根基不稳,再求文小语庇佑秦家家宅安宁一年。文小语不通人事,禁不住秦友仁软磨硬泡也就答应了。 只可惜人心之大从来都是得一寸进一丈,尝了甜头食髓知味,有了容华便盼富贵。见苏家日进斗金已有陶朱之富,眼红之下起了歹念。秦友仁也算粗中有细,先拢苏老爷欢心以图其信任不疑,再悄悄遣人散布谣言,待百姓背后添油加醋造出声势,便暗通县官刘资登门搜查。 可这最重要的一步,需要文小语助一臂之力。 “你究竟肯不肯?!” 道士黄符贴遍周身,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糯白细牙死死咬住下唇。文小语几近脱力昏厥,偏偏那入骨刺痛袭遍全身。如潮汛漫来砭骨之痛,周身只觉没有半寸好皮,眼神却如钢刀利刃直冲向秦友仁。 “秦友仁,你为富不仁,还想要勾结官府陷害他人,我又怎会帮你?” 秦友仁倒不急,只让道士加紧念咒,慢悠悠挪起肥胖身躯,走到文小语身边,抬手捉住她小巧下颚,手下力道一紧死死扣住:“你道老夫等闲吃素的么?” 手掌却一路滑下,自脖颈再向下。 文小语紧紧合住双眼,周身抖得厉害,已有死心。 却听秦友仁道:“苏家有女,名眉,姿色不错。” 冷哼一声,一巴掌重重落在文小语脸上:“也不知道承欢身下,舒坦不舒坦?”说着更是笑得越欢:“老夫在你房中几张小帖,道是什么远山横黛蘸秋水,老夫这等俗人虽是不懂,但犹胜在肯虚心请教他人。又好奇这眉究竟是谁,方才见你护苏府心切,思忖来去,才想起……苏府有美人眉。” “你说若是老夫将我秦家闺女被妖魅侵身,且终日与苏小姐纠葛之事放出去……他苏家是不是还有脸留这个闺女?再杀了你,她苏小姐无家可去,闻得你的死讯,是不是会慷慨赴死?” “你再想想,你偷植罂粟也无非让苏家失势,苏小姐尚可无病无忧。这第二条路么……” 文小语里外痛意交杂之下,虽眼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5 角眉梢寒霜落遍,却只答了声:“好。” 鱼嗜水之欢,人世一遭,只为情爱而来。 一年之期已到,秦友仁自然贪心不足,命道士布下天罗地网箍住文小语。一边看着与弟弟相依为伴的苏眉如画姿色,打起纳为妾侍的主意。 再说文小语,一日日油锅里被烹炸般的苦楚不绝,却听到苏眉将死之讯,张口无言,似有剔骨钢刀在心口恣肆横行,心脉寸寸剥落化为血水一滩。 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帮到她? 强忍住口齿酸涩,她终唤来每日递来三餐的柳老婆子,双膝沾地直直跪下去。然而所求也只不过,让苏眉临死之前记得吃一顿饱饭。究竟无可奈何到了怎样地步,才能跪下他人身前,求对方施舍一顿饱饭给所爱之人,让她临死之前不饥不寒离去? 还是在聆得对方死讯之时心如死灰,定了定心拼尽一世修为生生挣脱出天罗地网,黄符金光四溢触之如百千钢针齐齐刺入,人世间最痛苦的刑罚痛意也仅仅止于此,再痛一分便是麻木,再也感觉不到。 鱼死网破,万分决绝。 她在星寒月冷之下等苏瑞为她盖上最后一培土。 护体的鱼鳞已经尽数剥落,她遍体鳞伤,亲手将她从黄土之中刨出。抹去她眉间发梢尘土泥泞,以唇抵唇,凭着身下的最后一口气将妖丹喂她咽下,以命抵命,换她新生。 妖丹离体,便是修为再高也无可奈何,魂飞魄散之际却是含着笑。 的确啊,人世走一遭,能遇到心之所爱,能不负她,本就很好。 秦夫人自顾自说着,心里却为文小语苦涩万分:“天罗地网几乎无妖能逃脱,秦友仁千算万算却断断算不到,她会抽去一身鱼骨,只为逃出去片刻。那鱼骨落在秦府被秦友仁收在祠堂镇宅,方才秦友仁以为这些怪相是她阴魂不散,想将她鱼骨磨碎饮下,我拦他,他便打我……纠缠来去,他倒是死在我手里,哈哈哈哈哈。” 面上的凄凉便是再多泪水也洗不去,只仰了头看着沈微:“秦友仁的账本藏在存鱼骨的匣子里,里头账目列的明细,就请各位一手将那狗官一并戮了。” 说着摇摇晃晃向屋外走去,也不知要去哪里。 苏眉却彻底怔住。 是啊,这通身妖力究竟从何而来,她难道没犹疑过么? 垂下眼却想起有一日月色之下,月圆人美,月华清辉落入溪涧被洗涤得越发澄澈,她问她:“你为什么要叫秦有容。” 她便羞涩地低了头,目光盯着自己胸口,迟疑半天道:“人家都说,有容乃大么!” 她从来都是这般天真,当真傻得可以。怎么忘了人死尚有来世轮回无尽,妖若是魂飞魄散,那还能剩下什么? 步履蹒跚一路跌撞,终于到了秦府祠堂,屋中极冷,唯有空空的寂静。她的骨端端正正被收敛入匣,躺在浅蓝账本之上,森白似一把梳。 抖着手轻轻笼在怀中,怕她碎,怕她冷,怕她当真只剩下这一幅骨架给自己。 “有容……小语……”低唤却无人回应。 沈微见得此情此状也只能欷歔,唯有封瑜面不改色,冷然道:“想救回她么?” 苏眉似沉入水底摸到一根稻草,赶忙问:“如何来救?” “自然是以命抵命,不过人有来世轮回,你虽逆天凭妖丹活到今日,也脱不开是凡人。” 苏眉温婉眉目倏然染起一层薄薄暖色,望着封瑜点了点头:“你说,我当如何做?” “既有妖丹在你腹内,我亦有衡元珠可招魂,勉强能将散去的魂魄重修。眼下还有这幅鱼骨,石瑶珠能点死物生血肉。有魂魄有肉体,再救活她又有何难?” 苏梅还是迟疑一下:“石瑶一半在阿瑞身上……你们不能伤他。” 沈微接口:“沈神医药到病除,杀鸡取卵不留痕迹。” 却被两道阴寒目光瞪得一哆嗦,方才重新说道:“他无性命之虞,我能取出来。” 说着倒是极不含糊,上前将供奉糕点的盘子砸开,从碎片中寻出口子较为尖利的在自己掌心开了长长一道痕迹,血水登时浓浓流出,封瑜见了没来由紧蹙眉头。 众人皆被她举动一惊。 沈微本欲一展本领,等了半天不见伤口愈合,只见血水迸流有不可断绝之势,想着该不是今日就要交代了。苏瑞看不过眼,轻声提醒道:“六珠同在,使不出效力。” 封瑜补充了句:“是六珠不可相互为敌,苏姑娘,但请放下戒心,苏瑞亦是我们的弟弟,断不会忍心让他受伤。” 苏眉迟疑片刻,正好看见陶夙言于苏瑞身后站着,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当下道:“好……”伸出了手,将半枚石瑶递给封瑜。 沈微手上伤势渐愈合,也不停顿,即刻拿着手中瓷片去取珠子。怕苏瑞疼,嘱咐封瑜先将他敲晕,一番利落,模样当真是杀鸡取卵一般。 等珠子取出,随手一抛,赶忙一手握住苏瑞的手,一手按在他胸前。 半天没有动静,心下已经慌乱至极:“小瑞子,你别死,我知道你喜欢封湄,大不了与宁徽血拼一次,将封湄抢来就是了,你可别死……” 却听虚弱的一声:“放你娘的狗屁!” 众人松了口气。 封瑜抬手隔空将两枚半珠拼在一起,口中含糊念了些什么,指尖一动,远处星光斑斓卷成一道小小星河,银色光华竟笼住半个曲平县,又聚集一处变作鱼形齐齐向秦府祠堂涌来,绕着苏眉周身不住回旋。 是清甜柔美的女子声音:“苏眉……” 苏眉已忍不住泪,指尖想要留住光华,却只是擦过虚空摸不到什么。 封瑜将一碧一墨两珠送入光华之中,霎时银光刺眼恍如白昼,片刻又黯淡下去。苏眉低眼去看,却见怀中不是鱼骨,已是微阖双眼的文小语,有血有肉,鼻息缓缓吹在自己手边。 她似是痒得一笑,轻轻一吻落在她眉心,唇边已渗出血丝。血珠落在文小语眉心却渗进去,细白如瓷的肌肤越发衬出那一点红。 苏瑞低声轻呼:“姐姐……”她却已听不到。 已无气力多言,附在她耳边低沉一笑:“你我来生,重头来过罢。” 虽有忘川孟婆,你放心,我都会凭着这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6 朱砂痣找到你。 再不要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连更三天近万字略有伤神,端午会送小剧场,更文节奏会慢一点,请见谅。 如果要抽打,请不要动脸(捂脸蹲下) ☆、小剧场 (一) 封瑜最近不知道从哪里听来卖萌一字,好奇之余提笔端端正正写在纸上,拿起来吹干墨迹拿到沈微面前虚心求解:“这是什么意思?” 沈微捧着云雾茶吹散了热气,略略思索片刻,如此这般解释了一通,最后若有所思地看了封瑜一方坚冰似的毫无表情的脸,不由补了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是不会懂的。” 下棋时—— 沈微拈起一枚白子犹豫不决,细观棋盘之上十九条纵横,指尖将棋子摩挲至微温仍未落,见封瑜也不催促,适才定下心,甫将棋子叩点于一隅,走的是小心翼翼。封瑜目光只在棋盘上稍一停留旋即错开目光,探出白腻如玉骨节匀称的手,指端拈一枚黑子轻敲棋盘。 沈微再观棋盘局势,只觉讶然,这一步奇巧,黑子即刻将白子当头一压,只一步便将白子棋路切断。一时暗叹这棋局一如人生变幻莫测,眼看得再落约三四枚子便是封瑜大获全胜,咬了咬牙,胡乱又落一子。 明明输赢一目了然,黑子死死制住白子,对面却是一顿,抬眼去看封瑜垂了眼仿佛苦思。沈微虽不明但觉厉,亦低头压眉仔细审视,却见一对毛茸茸的白爪子探过来。 爪子托不稳白子,只得并在一起夹着,颤巍巍又极为小心地送过来。 “啪——” 落子声脆然,却点错了位置,棋盘局势再转,白子得了一线活路,黑子功败垂成。 沈微抬头看着幻作狐狸的封瑜微微张大了嘴,狐狸晃悠悠站在凳上拼尽了力才棋子点下,见点错了位置便怔在原地,尾尖一点红颜色更见几分艳色。脚下一个不稳,身子一倒,便趴在棋盘上拨乱一场险局。 只见狐狸悠悠抬起头,咳嗽一声,溜圆的黑眼看向沈微:“如此,可算得上卖萌了?” (二) 近日来骄阳似火,天地如蒸笼。沈微捧了西瓜在手,正一口一口吃着,却仍觉得压不住周身燥热。一掀眼皮见封瑜端坐如入定,身边三丈开外人迹罕至,寒气丝丝。 打定主意道:“阿姨,近日暑热招汗,需不需要我替你洗洗澡?” 封瑜点头,一口答应,沈微心内绮念节节攀升,漫出几缕鼻血来。 是夜,月明星稀,屋中一室旖旎。 沈微舀起一瓢水自封瑜头顶淋下,水珠擦着封瑜身子滑落下去。沈微纤长的一双手灵活于封瑜身上游走,或至胸前轻轻刮擦慢搔,或至抹着皂角一路顺脊柱滑下。 封瑜仰头目含惬意满足,独沈微黑沉着脸。 事成,封瑜自水盆中一跳而出,抖了抖毛,水珠溅了沈微一身。待毛发蓬松,侧眼似笑非笑看了沈微一眼,踱着小碎步悠悠走出房门。 沈微悲愤。 (三) 朱陵一年一度的端午答题日如期而至,朱陵粽香阵阵,四处都是节庆的热闹气氛。 各位参加答题竞赛的各位选手各就各位。 主持人封云归款款走上台,一身玄色描金衣裳,红唇如火,开口吐气如兰。 “欢迎各位关注朱陵本次赛事,本次赛事由不怕火的凉茶天帝牌至尊凉茶友情赞助……咳,总之,今年这届的答题选手都是各有千秋,各有特色。一号选手是由杏花村友情举荐的圣姑沈微,二号选手的来头很大,是由地府众鬼推选出的先皇后顾南词,皇后请加油,我是你的脑残粉嘤嘤!三号选手是由雁南观几位道长联袂推举的陶夙言陶道长,四号选手是由我们的赞助商之一天天海鲜所举荐的文小语。现在欢迎他们来告诉大家他们的参赛宣言——” 沈微扭着身上前,举起手对着台下摆了摆手:“亲爱的观众盆友你们好吗?不用太高兴,我已经听到你们震天的欢呼声了,我的参赛宣言是——杏花村一枝花,此花开后百花杀!” 顾南词面色平静施施然走至台前,目光凉凉扫过台下,倏然对着台下的季辞欢绽开一抹笑意,台下众人掏出纸巾连忙擦去鼻血,只听皇后轻声柔道:“相聚即是缘分,不论输赢如何。我的宣言是……”唇角微微含笑,声色却冷了几分:“诚然,赢得比赛的必然是我。如果我技不如人输了这场赛事,我也会请获胜者喝一杯茶聊聊天,但千万记得——中宫的茶,没几人敢喝。” 陶夙言笑容如和风细雨,迎面而来春风和煦,一抖拂尘笑说:“比赛如同做人,最要紧的是开心,如果不开心,陶道长给你煮一碗面。请认准雁南观牌挂面,真的非常好!” 文小语容色俏丽,顾盼之间自有灵动,言简意赅:“我是银燕鱼,是一条有智慧的鱼。” 宣扬过后,选手各就各位。 天玑端坐在嘉宾席,抽出第一道题。 “请问,正常人不看什么书?” 文小语与沈微脱口道:“h书!” 天玑正色:“错,这个是个正常人都会略略阅读一二,本星君认为……” 不待天玑说完,陶夙言抢口道:“无字天书!” 天玑悠然一笑:“天书非彼书。” 只听皇后开口道:“盲书。” 第一局皇后娘娘胜,脑残粉封云归挥帕子打气。 天玑抽出第二题:“请问,文小语的小名是什么?” 文小语道:“鱼鱼。” 第二局由于赞助商黑幕,文小语胜。 天玑抽出第三问:“小时候做过最蠢的事情是什么?最蠢者为胜。” 沈微道:“没有。” 顾南词道:“没有。” 文小语道:“没有。” 陶夙言道:“我请求场外援助。” 天玑点点头,呷了口茶:“可以。” “不了个是吧,什么时候大赛有了场外援助!” “黑幕!!红果果树下的黑幕!!!” “求给陶夙言脸上打马赛克!” 陶夙言不为流言蜚语所动,坦然道:“场外援助嘛……就决定是你了,苏瑞!” 台下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7 苏瑞红了秀气面庞,怯生生道:“相信我的有缘人会驾着七彩祥云来接我……” 没有疑问,第三局陶夙言胜。 “第四问,请问你好用英语怎么拼写?” 沈微道:“hi” “出题的,你欺负古代人!” “滚犊子!” “哦……哦哈哟?” “错了,混蛋那是日语!!” 第四局,沈微险胜。 “第五问,至关重要的一问,也是决定胜负的一问。皇后与沈微一起跑步,沈微比较快,为什么最后皇后赢了?” 皇后道:“我素来耐力惊人。” 陶夙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神棍终被绳之以法。” 文小语道:“皇后开挂。” 沈微思索片刻:“嗯……我故意的吧……” 天玑含笑不语。 沈微思索片刻又道:“我跑错方向了?” “答对了,就是酱!” 登时礼花发出声响,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纷纷拍手称快。 封云归走上台,举起沈微的右手:“恭喜沈微杀出重围获得了本次大赛的第一名,请各位为第一名唱起民族风!” 伴随着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的动人旋律,沈微眼含热泪走向了奖品——巨型粽子。颤巍巍解开了绳子,剥开了粽子叶,只听沈微尖声道:“封瑜?” 只见封瑜擦去唇角一粒米,一双眼任是无笑也动人,一脸餍足:“粽子,我吃完了。” 沈微梦中惊醒—— 侧过眼却见身旁封瑜睡得正酣,一时笑意浮上眼底,暗笑自己怎么又梦到去年的端午,又笑朱陵实在大方,当真把封瑜送给自己。揽住身旁那人,又沉沉睡下。 床畔有人,桌上有粽,如此人生。夫复何求。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粽子节快乐! ☆、玉炉沉香(一) 沈微看着不远处苏眉气息尽消,伏倒在文小语身前,不自觉揽住了苏瑞瘦弱肩膀,他未哭出声,肩头却抖得厉害。沈微暗叹,一人死换一人生,封瑜此举其实对两人最好,凡人有轮回无尽,妖也有寿数久长,若想要长相守又有何难? 沈微静了静,目光看着明明双眼阖着,眼角却落下一道水痕的文小语,却是对苏瑞道:“不过是十几年的暂别,也没什么值得难过。”眉梢一挑,不改流氓本色,又轻笑一声:“若是文姑娘等不及,待苏眉投胎转世,抱着婴孩从小培养感情,也没什么不好么。” 文小语怀中抱着苏眉已坐起身来,抬手抚上她弯月一样的细眉,面色似是喜又似怅然:“她下一世未必要喜欢上我,这缘分本就是再玄妙不过的事情,下一世……下一世她若是喜欢我,我便为她净手做羹汤,若是不喜欢我,我便看着她一世安康喜乐,纵然不是与我,也没什么不好。” 抬起眼笑了笑,看向封瑜:“谢姑娘肯费力相助,小语感激不尽。” 又深深望了苏瑞一眼,只听苏瑞嗫嚅半天,才讷讷喊出一声:“姐……姐夫……” 姐姐的夫人,正是姐夫。 文小语闻言粲然一笑,眼里似春水解冻,只轻轻与众人颌首告别,抱紧怀中苏眉徐步走出秦府。便是她不说,众人也知她要重回山林,那里无世事纷扰,清流幽深,碧木参天,倒是个好去处。 待文小语走远,久不言语的封瑜倏尔对陶夙言道:“为何苏眉那般信你?” 陶夙言眸色微沉,意味不明,良久长叹一口气:“遇到你们,贫道也算霉运滚滚了。” 也不顾众人疑惑,自顾自说了下去:“苏瑞六岁那年大病,县中郎中皆是无可奈何,有下人道是妖魅作祟,需请道人做场法事方可痊愈。贫道那时随师父云游四方,好巧不巧,正好云游到了曲平县……师父爱财,自然留下来胡乱做了场法事。我当时年幼,稀里糊涂在苏府迷了路闯进苏瑞房中……” 说至此处蓦然干咳一声,七尺男儿竟也自顾自扭捏起来:“这个……贫道可能眼神不大好,见床榻之上似躺着六七岁的半大姑娘,记得苏府的确有一位小姐,那姑娘虽病恹恹一副病容,模样却当真是清秀极了。这个……贫道当时也才十岁,心性犹还未定,便起了思凡之心。那姑娘病重神识模模糊糊,见了我便笑,你们不知那模样多好瞧,春水蘸桃花似的。” “我毕竟当时只是个孤儿,得师父善心收留,加之年幼,便将心思收敛。只留下一份书信和自小带在身边的玉佩,信中信誓旦旦写了十年为期,若她未婚,我便还俗来娶她。” 沈微听得一头雾水,心说这只留一封书信一块玉佩便拂衣而去,谁家那么缺心眼肯将闺女留给你,细细思量一番,蓦然捉住了重点:“苏瑞大病,他房里还有一个病怏怏的同龄姑娘?” 封瑜也觉匪夷所思,当下将目光投向苏瑞,却见苏瑞也是一脸疑惑。 陶夙言俊脸红得越发厉害,干咳一声才道:“我回道观之后失魂丧魄,只觉混混沌沌过了许多年,直至去年苏眉来找我。仗着自己一身妖力,竟不把我雁南观放在眼里,轻轻巧巧穿墙进来,自称是苏家小姐,可我仔细瞧来看去,都不是当初那个清秀可人的病美人,笑起来也不是那个模样。她听我如此这般说了一圈,方才笑说我将苏瑞错当女儿家了,又说苏瑞如今无依无靠,她孤魂野鬼没法顾及她,要我代为照顾……” 苏瑞脸比陶夙言红得更浓,和陶夙言凑一块倒是寿桃一双。 颤悠悠道:“我?” 陶夙言却肃了脸色,认真看着苏瑞一字一道:“我当年虽年少轻狂,但如今明白喜欢一个人便是喜欢一个人,不论是男女老幼贫富贵贱,我喜欢的终归都是那一面之缘的病美人。” 顿了顿,字字掷地似金石相撞,铿然有声:“你愿不愿和我一起?” 沈微见陶夙言一脸认真,忍不住搅乱气氛:“小瑞子,快给神棍姐姐笑个春水蘸桃花,让我见识见识什么叫病恹恹的清秀美人……” 话未完,却被封瑜扯住了袖子,只听封瑜音色冷淡:“你又从何而来的霉运?” 陶夙言这才抽了深情如许的目光,幽幽长叹不歇:“贫道算到去年苏瑞必遭大劫,又怕苏瑞不肯平白和贫道在一起。便在他会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8 路经的林中与鬼姑谈妥,贫道将宝器葫芦给她,她陪贫道在苏瑞面前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可惜……” 封瑜顾自接下去:“可惜你遇到我们带着苏瑞,害你此计不成?” 陶夙言无奈点头,垂眸揪手里的拂尘银丝,连贫道的自称也丢了,又道:“与那鬼姑讨价还价过后,我的葫芦还是被她拿走。之后偶然听到秦府闹鬼,我料想此事或与苏眉有关,姊弟连心,指不定苏瑞会来,便沿途苦等。见了你们的马车,忍不住盘了只驴子紧随你们,也是刻意被你们发现,好一同结伴而来。” “如今终归苏瑞历了一劫,我也能安下心来。” 仍然执着不依不挠道:“苏瑞,你肯不肯随我一起?” 苏瑞支支吾吾半天,看不出有什么想法,思量许久仍是怯道:“我答应了神棍帮他们找齐五颗珠子才成,我饱读圣贤书,怎可学那言而无信之辈。” “这又何妨,我自会陪你左右,不会让你言而无信。” 一个还了俗的道士,一个死读书的呆子,纠缠起来恐怕连琼瑶阿姨见了都会哭。沈微于一旁看得兴味盎然,起了兴致还一手握住封瑜道:“我为了你家的事,当真是操碎了心,试问一个心已经支离破碎的我,如何拯救一个危在旦夕的你?” 封瑜听了面色无波,团起朵狐火将沈微头发烧去几根,方冷冷道:“如有下次再胡言乱语,我便烧你衣服,要你真正颜面扫地。” 略过一众人混乱不表,衡元、石瑶珠皆已到手,沈微自怀中掏出那青色锦带,只见其上写道:“前事旧踪,幽街昏巷,白骨落兰,短梦南柯——玉炉沉香。” 苏瑞对这个最感兴趣,现时却是皱眉:“故弄玄虚也不是这个意思,什么旧事短梦,白骨沉香,分明鬼扯!” 事情挑开,陶夙言再不掩饰,殷勤为苏瑞拿起小扇纳凉。 沈微却想起另一桩事来,当下问封瑜道:“那账本如何了?” 封瑜手里拿着几个橘子,正剥了橘皮往嘴里送橘肉,思量片刻淡淡道:“略施小法,送到皇帝案前了。”却没说自己闲得无聊,账本之外还另附了一张小笺,其上借了诸葛几句名言: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 可以想见方才肃清近在眼前的逆臣,皇帝又该如何整治远在天边的地方官员,如此一来,小小一个县官亦能一石惊起千叠浪,也委实有趣。 橘子入口酸甜,封瑜不由展颜舒眉:“从幽街昏巷查起,既然有所谓白骨……当是牵扯旧事命案,极难见光的小巷,珠子自有其奇特草气甜香,仔仔细细的找,未必很难。” 沈微听了不由问:“从曲平县起?” 却被苏瑞大大的嘲笑:“你以为所有珠子都在曲平县不成,天下间哪有那等美事?” 略略思量商定,陶夙言又装神弄鬼测了测大致方向。 “可往东南徐行。” 死马当活马医,听他一本正经地如是说,当即调转马车向东南行去。豆色马车流苏微晃,仍旧由苏瑞赶车,陶夙言骑那只驴子于后紧赶,一路景色秀丽。 有个有缘人果真事多,行至一处叫玉江的小县,沈微见有人卖糖葫芦串紧忙叫停了苏瑞。跳下马车对着糖葫芦摊子挑挑拣拣起来,半天选出四串蘸着糖浆的海棠果正待分与众人,便听不远处有几人暗自议论。 “你可听说了么,近些日子县中有白衣女鬼夺人性命!” “哦?” “记得刘三么?便是县衙门里帮着敛尸的那个汉子,昨日被人发现吓死在乱尸堆里了!” “这又与白衣女鬼有何关系?” “被发现时,刘三手里死死攥着一截白布,看用料模样,当是女子衣角布料。你想那刘三何等胆大健壮之人,身上没有半点伤痕,那得是怎么死的?可不是白衣女鬼么!” “你们知道还不明细,我听人说那刘三的尸体旁还放着一枚骨雕,细细看是兰花扣,而那刘三缺了几根指骨,想是被那女鬼斩下雕了扣子。” 提到了骨雕,还是兰花扣,似与那白骨落兰有关。沈微思忖片刻,上前几步走到正闲话的两人身旁呵呵笑了声,惊得两人止了口。才笑嘻嘻道:“三位大哥说,白衣女鬼索命?” 见两人点头,便又问:“可知那女鬼来头?” 三人纷纷摇头,其中一个消瘦之人只答:“这从哪里知晓呢。” 几人正停在一家扇铺旁,那卖扇子的小贩将手中绘着梅花的折扇放下,神神叨叨凑过来,压低声道:“你们不知,这命案不止一桩,早在一月之前亦有人死于深夜,尸体旁也放着一枚兰花扣,那尸体没了腿骨,有人说半月前还看见那人裤管下空空荡荡在小巷里呜咽,可怖极了。” 沈微眸色发亮,赶忙追问:“什么巷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陶道长你可长点心吧! ☆、玉炉沉香(二) 小贩低头思量片刻,额角渗出密密细汗,好似喊出那巷子名便是念一道催命符。几人一时静谧不语,倒莫名感到耳边起了森森寒气,平白教人立起寒毛。沈微低头无意见小贩手压着梅花扇,只觉得那梅花瓣自指缝中透出的胭脂红,似谁抹开脖颈血管漫出来的一般。 小贩垂头未语,看得出不是故弄玄虚,是将要出口的话当真让他心悸。 “说是奇怪得很……平日里是没有这么一个地方的。据传是在每至暮色四合,天边红霞未散时出现,由此得名黄昏巷。你站在那站着看满天红霞并不是寻常那般颜色,而是像红惨惨的陈血……那猩红色晕抹在天际,当真像极了炼狱里血池滚翻,伴着几缕白森云丝,更如碎骨浮沉于其中……你想那碧血能染遍一片天,那得是多少人的血?” 小贩说着,脸色愈发苍白,手下禁不住抓紧了梅花扇,似要将之揉碎在掌心。 “黄昏黄昏……时之将暮,人之将死,你入得,未必能出得。” 沈微看出小贩的惊怖很有些古怪,难得聪明一回,问道:“你进去过,对不对?” 小贩额角一滴汗终垂落在手背,绷着的唇角几分涩然:“是。” 说着也不消沈微继续问,径自续下去道:“我早年嗜酒如命,终日醉生梦死于酒香,有一日我如常去孟掌柜家买了斗酒,边喝边往家走,孰料走到一半不知怎么折进一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49 处小巷,巷子冷冷沉沉,没有半点活人气息……我当时有些怕了,酒也醒了三分,就见一白衣女子足不沾地掠过身旁,手里拖拽着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奋力挣扎却不能动那女鬼丝毫,眼睛都逼得血丝透红,白衣女子只探出一根手指,没入男子身体……她竟手如利刀,能破人肌骨!” “我娘子行医,我也略通人之脏器所在。我知道的,那女子扎进的正是人肺,肺一旦有损破碎,血水涌入,人便窒息,喊也喊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个儿慢慢死。我此时酒已醒了七八,魂也被吓得散了七八,见那女人冲我这幽幽看过来,便将手中酒坛向她一砸,拼了命跑出来,小巷不知何时向日,那满天红霞似碧血染透,那浮云似冤魂枯骨,我一直以为自己没有走出来……” 方才闲聊的三个男人吓得作鸟兽散,沈微听得也是暗自抹汗,只干干回了声:“黄昏巷?” 小贩抬起眼盯住沈微,反问道:“你口音是外地人,为何对此这般有兴趣?” 不待沈微开口说话,只听有人寒如冰水的声线:“那男子是她表哥。” 一手指着不远处一身道袍道貌岸然,却孩子要糖似地扯苏瑞袖子的陶夙言:“这是她请来的得道高人,捉鬼拿妖颇有一手。” 沈微觑了眼封瑜,兀自一笑:“道人拿妖火候差了些,好在捉鬼很有些能耐。” 小贩将信将疑,咳嗽一声:“你们要见那女鬼?” 见二人点头,面色坚定,只是长长低叹了口气:“那男子死的虽难受,倒也留了全尸,你们何苦为了一个死人枉自送命?那女鬼道行高深,远不是凡夫俗子所能及。” 沈微只擦了擦眼角,眼看着装哭的本事更上一层楼:“我表哥如今若还活着,也该大红喜袍加身,高高兴兴与我拜堂成亲了,可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教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封瑜一旁静静立着看热闹,想来是有些日子没见沈微扯谎的本事。 小贩闻言,终是道:“我那一日是在北街近裴家棺材铺旁糊里糊涂进了那巷子,你们若想要找那巷子,可以去那里试一试。但要记得,一定要等到天边铺满红霞,也不可耽搁至天黑,都说夜路难行,百鬼缠身,夜里反而是女鬼厉害一些。” 沈微听着小贩言辞宽厚,说话条理清晰,有些奇道:“小哥听着瞧着都不像是醉汉啊?” 小贩苍白脸色终见红润,笑意溢满眉宇:“自那一事,我一直觉得喝酒误事。若是我那日逃得不及时,便会丢了性命,那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眼下家中有娇妻,缺个娃娃,再没有比这更舒心的事情。” 沈微略有发怔,半天匆匆从怀里掏了些散碎银两递给小贩,笑道:“这扇子大哥拿着怕要给撕了,不妨卖给我,不糟践好东西。” 小贩听了也笑:“都是我闲来无事画的扇面,也不是名家墨宝,哪里值这许多钱。这梅花扇子我已经捏皱了,给你换个清淡的兰花扇罢。” 说着另寻了一把扇子递到沈微手边,自那拨钱里随意挑了几文收下,余下的皆退了回去。兰花上色雅致,笔意精简,只几笔勾挑便知指腕功夫颇深,画的尽得兰花韵骨,似能嗅到兰花清幽香气。 难怪这小贩谈吐不凡,竟有如此能耐,家中又有贤妻,如今不再嗜酒如命,小日子委实甜蜜。沈微瞧着莫名有些羡慕,觉得在这古代寻一个归宿,安安生生住着小屋,一家人和和乐乐也很好,难得没想着再回现代酣战游戏。 待离开扇铺,沈微将手中扇子递给封瑜,笑眯眯道:“送你了。” 封瑜也不推辞,抬手接过随手扇了扇风,眼底有一抹亮色清浅,良久才缓声道:“我却不知神棍如此看重寻珠,连买个糖串儿也不忘找人询问。” 沈微也不顾封瑜能不能听懂,笑着接了一句:“干一行,爱一行。” 抬头已走到陶夙言苏瑞两人身前,将手中的糖葫芦各自分了,嘴里含着酸甜喜得直笑。糖葫芦吃到一半才记得开口,对众人道:“吃了糖葫芦,我们就去北街,这青玉珠十有八九就在这玉江县中。” 苏瑞嘴里含着海棠果未吃完,也不禁一笑:“有缘人就是有缘人,果然喜人的很。” 豆色马车后跟着小毛驴,毛驴蹄子踏地噔噔有声,再看那驴子望着前头那匹枣红骏马的直勾勾眼神,便让人不由的赞叹一声,好坚毅的驴子。再看那骑在驴子身上的道士,目光坚定的望着豆色马车上正驱马而行的清秀少年,便让人不由得道,好贱的道士。 马车一停,正正好停在裴家棺材铺,门面上朵朵纸白花抖在风中,大大的花圈忒扎眼,一看便不是什么吉利自在的地界儿。裴家棺材铺的掌柜倒有几分人样,白皙肤色似是从未沐浴阳光,活像那面前的白花颜色,竟比苏瑞尚白了几分。一双长眸透着生意人的精光,逼得人不想去和他对视。 “你们问我黄昏巷在哪儿?” 众人齐刷刷点点头,裴掌柜却捂着腰哈哈大笑,连那笑声都是尖柔。 “你们各自为自己订一副棺材罢,订了我再告诉你们,反正好奇进了黄昏巷的人,我从来不记得有人活着出来过。” 苏瑞道:“那卖纸扇的……” 话未完,却被裴掌柜止住:“老魏那是造化,造化是人人都有的么?你需记得,进去的不少,出来的拢共不过二三。” 封瑜倒落落大方,踱步一圈,停在一处良久。 “我要这个棺材,颜色黑沉,看着不错。” 裴掌柜瞬间笑成了一朵白纸花,在风里抖啊抖。 “果真是好眼光,这是本店顶顶好的棺材了,你且看着这浮花雕工便知不一般,再看这上等的木料,入了土保你尸身干爽。” 封瑜却顾自抬了眼,淡淡道:“我若死了,拖你一起,掌柜不妨也给自己挑个上乘货色,别得到时候感觉不干爽。” 屋中瞬时寒气迫人,沈微抬手掏了掏耳朵,陶夙言拿起小壶给苏瑞递水,苏瑞正仔仔细细看着店中陈设布局。大家都挺忙,没顾得上裴掌柜吓得娇容失色。 “罢罢罢,当我棺材铺久了不吉利,讨上你们几个索命鬼。那黄昏巷不是每日都出来,算算日子也就在明日,若恰巧有红云在天,或可在这附近找到黄昏巷,哼,你们几个死归死,不要棺材寒酸死相也罢记得不要上门找我的事情,我陪不起各位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0 大爷大娘折腾!” 话虽不中听的很,但毕竟也有了确切时间地点,倒是很喜人的一桩事。几人在县中北街一家客栈歇下,吃过了当地特色的风味小吃,喝过了当地新制的建兰花茶,眼看暮色将沉,红云似胭脂晕水般漫开,才等到棺材铺附近等候。 不巧黄昏巷今日告假,它老人家不在,几个人还着了风寒,按个被沈微抓住手治病。 陶夙言和封瑜一拍即合,一个衣冠禽兽,一个本来就是禽兽,趁着夜里砸了裴家棺材铺,门前的白花一律染了喜气洋洋的粉色或是大红,第二日熹微初显,便见棺材铺一夜间变了模样,热热闹闹不知道的还以为开了什么新勾栏。 几个大老爷们喜滋滋乘兴而来,看见里头只有脸色铁青的裴掌柜,又败兴而归。 封瑜正拈着果子吃得高兴,眼里难得一丝温和,虽是极难察觉,但聊胜于无。陶夙言献宝似的把昨夜的事天花乱坠说了一通,没有半点道家的仙风道骨,苏瑞倒听得很入神。 沈微竟是其中最正经的一个。 垂着头盯着青色锦带瞧了半天,才道:“怕那女鬼是有所察觉,不肯露面,这倒很麻烦。”一壁端起建兰茶吹了吹热气,悠然饮下一口才道:“直走不成,该另行计策。” 封瑜端得一脸高深:“又有何难?” “阿姨你有办法?” “你身上降魂珠没有其他珠子的味道,也没有凡人气息,所以初见你时我没察觉你是所谓的有缘人,也误以为你当真是仙人深藏不露……你这样,我恰好有一计。” 沈微放下茶盏,只疑惑道:“什么?” 只见封瑜吃完最后一口果子,将果核扔在一边,眼底墨色波起。 “物伤其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攒人品,这次千万别发展成重感冒,夏天打针受不鸟,头晕有空再改错字。捉虫非伪更。 ☆、玉炉沉香(三) 沈微闻言只觉得灵台一亮,屈肘搭在案几撑起身子站起来,几乎要与封瑜鼻尖对鼻尖,豁然开朗道:“你是说那白衣女鬼也是我这般天下难得的玲珑妙人么?我虽然与她不曾会面,还听说她狠毒不及我良善,但一双妙手雕出的兰花扣可是栩栩如生,想来她的确与我一样蕙质兰心,你说成物伤其类是不是有些词不达意?我觉得应当用恰逢知音为妙。你的主意是想让我和她做知己好友罢。你千万放心,如我们这般德才兼备之人,从来都是寂寞的,能在人海茫茫之中遇到同类,自然很是欢喜,乐意交友。” 临了才大大的喘了口气,一番话只怕比那说书的柳老爷子顺溜,比唱戏的王姐有感情,好似沈微很早之前便打了腹稿,如今终于宣诸于口,一时脸上红光满面亮堂得和喜烛似的。封瑜见沈微换气之余还想要略加补充,赶忙抬手捂严实她嘴,又怕沈微再舔,急急收回手。 “你方才只有一点说对了,其余的,我只当你脑里塞了石子,一时有些不清醒。” 苏瑞正于一旁闲坐,抓了把瓜子磕牙,陶夙言自袖中掏了本小话本正看得仔细,想是要给苏瑞讲睡前小故事。听封瑜开口,苏瑞慢悠悠剥开手里瓜子皮,小声嘀咕一句:“大言不惭的多了去,没见过这般近乎传奇的。” 陶夙言敛了话本入袖,凑过身去,谄媚地连连应是:“若神棍姑娘能遇到同类想必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事情,一个厚颜一个无耻,定能凑齐天下无双。” 苏瑞不自在的磕了会儿瓜子,半天才对陶夙言道:“道长,这个袖断是不断,我还没想好,你……离远些如何?” 两人闲言尽数落入沈微耳中,却听她不屑地哼了口气,与封瑜道:“你倒给我说道说道,我说的哪一点对,其他的又为什么不对?” 封瑜倒一本正经分析起来:“你说她这样的人从来寂寞,很对。凡间虽是热闹,可鬼魂游弋于其中,不为所人知,不被人所见,千载百年只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且说孤魂野鬼,既是孤字开头,又怎少得了孤独?” 沈微转身回坐,重拾起茶盏托在掌心把玩,低头觑着其上所绘团案,伸出指尖跟着描摹一遍,待浮云画过了第二遍,稍觉消气,方才懒懒抬起头:“她孤独归孤独,并不妨碍她和我一样蕙质兰心,就我个人看来,若她能伯玉知非,放她一条生路有何不可?” “我要的只是珠子,她最后如何与我无关。再绕回方才,她既然孤独,寻常孤魂野鬼又是孤僻不相互往来,她拿人骨雕兰花扣,想必因着什么对兰花执念颇深。如今你身上气息澄净,又有降魂珠持着法力,扮作鬼怪亦不是不可能。你到时以兰花为饵,我不信她不咬这个钩。” 沈微才往嘴里送了口茶,霎时全喷出口:“你让我把自己送过去给人做扣子料?” 封瑜一脸严肃之色:“我让你同她做朋友。” 沈微脑内积极运作,顺势又脑补出自己和一个面色苍白诡异的女鬼排排坐,小手拉着小手,尾指勾着尾指,正高高兴兴堆泥巴过家家。 简直不寒而栗。 不行,绝对不行,坚决不行! 沈微沉下脸瞪住封瑜,当下断然喝道:“是啊,我若是被她弄死了,可不就是去和她做朋友去了么!” 封瑜面不改色,只将沈微茶杯端起来,抬指一弹杯壁,那青瓷杯便被一层寒霜厚厚裹住,蓄长尖锐的指甲蹭过杯壁带下细碎冰屑。细白五指犹不停下动作,响指打出一团幽蓝狐火,投入杯中冷冷燃着,只听一声脆响,那杯子冷热交替之间竟碎开了。 只听封瑜又问一声:“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沈微自问没有那个杯子坚固结实,当下双眸带笑对着封瑜弯起唇角。 “我认为此计甚妙,着实让我期待。” 封瑜满意点头,拢手将掌心碎瓷片碾为齑粉,摊开手随意扬了:“我也以为甚妙。” 沈微觉得自己命不该绝,犹不死心地追了一句:“再无他法?” 封瑜眯了眼似是思忖片刻,良久颌首道:“我懒得再想。” “我到该作何准备,是不是头戴兰花簪,身着熏着兰花香的兰色衣裳,足踩兰花纹样的绣鞋?” 苏瑞插了声进来:“你若那样打扮,我至少十年之内不近你身边。” 陶夙言思索一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1 下,接口道:“我至少五十年。” 封瑜沉下眉低头不语,沈微正喜着这狐狸难得有感恩之心,却听她淡淡一声:“我约莫,一千年罢。” 此生能遇到如此一群嘴上不积德的怪人,实乃人生不幸中之大不幸。 沈微眼皮一跳,定下神充耳不闻,又问封瑜:“我几时去见她?” 只见狐狸懒洋洋转了个身,化了狐身慵懒半趴在地上,双眼低垂,缓缓合上银白茸毛间的黑葡萄眼:“这倒不急,玉江虽只是小小县城,却难得景色如画,我懒得走路,你抱我去看看罢。” 合着临死之前还要当便宜脚夫,正待还口,却见地上那一滩碎末子触目惊心,张了张口也没说什么。 “要去哪儿?” 玉江县地方虽小,但的确如其县名一般,江如碧玉,凝至无波,远处画舫三两不徐不缓荡向湖心。衬着晴好天气,碧蓝天际,云丝轻盈飘忽,倏散倏敛,抬眼去看这水天一线的绝好风景,入眼是画,入心成诗。 狐狸翘着尾巴趴在湖边看游鱼沉浮水中,沈微趴在湖边亭中心睡得正酣。 沈微是多事之人,也是多梦之人。 胸腔降魂珠不知为何跳动起来,似鼓点有迹可循,将零星半点的画面送入沈微梦境。沈微此时正做着左拥右抱风流快活的美梦,奈何珠子不解风情,芙蓉暖帐外蜜烛幽香,沈微正待将床帐一抖,将美人送入怀中,便觉头一疼,被什么猛力用足劲道拽至另一处。 那怕是世上最不堪的地方了。 满地的灰尘不知多久没清理,在上头走几步路便呛得连话都说不出口,有几处泛着深色,瞧着只觉腥腻至极,光线太暗,不知是什么油渍或者血污。屋外天色灰沉,阴沉沉压得人喘不过起来。远处只见一灰袍男子手执竹藤迈进屋中,细看其长相也着实貌不惊人,是那种看过既忘的普通面孔。 男子在屋中扫过一圈,唇角勾起冷笑,径自上前几步从墙角柴堆中揪出一半大女子,男子力气大用力猛,扯着女子的耳根旋即一片通红。女子粗看大约正值双七,正是豆蔻的大好年华,她却蓬头垢面发丝散乱,面上灰白看不出长相,只有牙齿死死咬着唇瓣。 沈微蹙眉想上前喝止,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又依稀发觉这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自己干预也没什么作用,于是抿唇再看下去。 女子瑟缩成一团不住发抖,唯有明亮的一双眸清澈堪比玉江湖一汪碧水,凝至无波,反而有千百般的压抑与秘密在其中深藏。 “石中兰究竟在哪?你说是不说!” 女子扯唇露出一丝嘲讽之色:“我不说又如何?” “温青,你当你自己还是温家小姐?如今你连画舫里卖唱的小娘子也比不得,竟还甩脸色给老子瞧?!当真是活腻了不怕死么?” “陈秉义啊陈秉义,你与那毒妇总算如愿以偿蛇虫凑了一窝,不好好过日子,折磨我又有什么用。我已经说我不知那石中兰在哪里,如何能告诉你它所在之处?” 陈秉义捋起衣袖,将左手高高一抬狠狠扇了温青一掌:“阿宛怎会是毒妇,你这蹄子昏了脑闪了舌头,我看好言好语就是劝不住也撬不开你这张硬嘴!” 话方落地,几个响亮的耳光声不停歇传来,温青双颊已肿开一片,紫中带红煞是可怖,唇也因几日不进水米裂开数道,猩红血丝漫到齿间,红白相衬再刺眼不过。温青似是没有察觉到痛意,半仰了头跪坐在地低低嗤笑,似要将自己笑个气绝才肯罢休。 “你连同邓如宛那毒妇害死我爹,不就是为了那石中兰么?我如今宁可自己死,也不会教你知道石中兰在哪儿,我要你遗憾一辈子。” “……你!” “所谓石中兰,乃祥瑞之物,得之可保家宅安宁财源广进,家中人员年轻不老。可惜啊,这等好物,你陈秉义一辈子,连见一眼都不可能。” “我掐死你——” 后来声音渐渐转淡,画面也朦胧如水雾,似乎有什么兜头倾洒而下。沈微探手接下一片,细看坠落掌心慵倦躺着的,却是灰烬。抬眼看,只见漫天洒落灰烬,天上地下,尽是一片毫无生机的灰。 是有过一场大火吧,烧死的是谁,那石中兰又是什么? 沈微头脑正混沌一片,忽觉手背一痒,睁开眼恰好见封瑜收回尾巴。转过头看着天边残存的一抹余红,淡淡道:“走罢,准备今晚与朋友会面。” 作者有话要说:  错字抽空改,再次不要大意留评吧! ☆、玉炉沉香(四) 夜凉如水,秋夜寒气逼得人不由拢紧衣袖,匆匆行路。 有些残旧的茶棚下坐着一人一骷髅,那人手执酒壶向小巧酒杯倾了半杯酒,在手中一晃假模假式地低头嗅了嗅酒香,半晌递给身旁的骷髅。骷髅身着一身残旧的破布衣裳,说是衣裳,其实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只是焦黄的几缕破布片挂在骨架上,僵硬地抬起手接过酒杯颌首致谢,只听那女人笑道: “鬼兵大哥,这人间难得的琼浆玉酿,地府里没有罢?” 骷髅闻言咧开了下颚骨,做出笑的动作点了点头,抬手举起酒杯饮下一口。那酒水又自空荡的下颚洒落在地,骷髅却是满足地伸出拇指,点了点头。 这具骷髅毕竟是鬼兵,不等同于一般死物,森白枯骨的手握着酒杯,摇晃着脑袋,发出的声音诡异嘶哑,倒勉强可以听懂:“那人来不来,我在这陪你空等太久了。” 沈微忙谄媚一笑,手拈起木桌上的糕点给鬼兵递过去,好言好语又劝了几句,百忙之余对隐在暗中的封瑜抛了个大白眼,转过头又是笑意满满。 “难为鬼兵大哥再等等,左不过摆个架势,陪我再说会儿话,人一来您走便是。” 秋月虽凉,月色却分外温柔明亮,远处一棵桂花树吹来淡淡香气,极是好闻。鬼兵难得也有惬意时候,身子略略向后仰了仰,骨节扭动声夜里格外清晰,嘶哑的声音带了些许快意,大抵是想到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尚还活着的时候:“这种时候若有一小碟花生米,一盏小灯,我就可以给你讲上一夜的故事。你别瞧我如今这个模样,我当初可是说书人啊……” 说着又举起酒杯,端在手里也不喝,语调不徐不缓:“别怪我胆大,就说个包阎王的笑话罢,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2 这可是真事不是扯谎。说是那么一日,人间有一个坏事做绝的贼人终于尽了阳寿,让黑白无常押了来亲自交到包阎王殿里,等了半天,却不见大人的踪影。” 沈微虽听不出趣味,还是配合的瞪大了眼,奇道:“大人哪去了?” 鬼兵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在笑,又说了下去:“我们当时也奇呀,想那包阎王向来一丝不苟守时得很,毕竟是一殿阎罗,为人表率么。只听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开堂,我们料想是大人拿我们玩笑,就将那鬼魂一路审了下去,将他所作所为一一细数,大人惊怒,判他在阿鼻地狱受尽酷刑煎熬。那恶人被带下去,我们又将大殿巡视了番,嚯……你猜怎么?” 变成骷髅还有几分花花肠子勾人兴味的少之又少,沈微听得入神,不由问:“包大人凭空出来了?” 鬼兵把脑袋摇晃的吱呀作响,两排牙抖得似要掉落:“原来是那日冥灯拨得太暗,包大人一直坐在主座,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当下便有人笑道‘包阎罗实乃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官。’” 沈微怔了半晌,半天才发觉这鬼兵讲的是冷笑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佯作笑了笑。 “竟有那么黑?” “还有这么一日,有一个年近弱冠却只有三岁孩童头脑的痴儿掉入水中早夭,送到了地府,不知怎么只知道笑。见了包阎王还笑个不歇,你道寻常人哪有这个胆儿,包阎罗沉下脸问那痴儿,你笑什么,那痴儿也不说话只是笑,却把包大人气个结实。你再猜他是怎么笑的?” “这笑很出奇?” “他是这么笑的——嘿嘿嘿嘿嘿嘿嘿” 沈微一口酒呛在喉管里呛出眼泪来,再憋不住笑,心里想着包青天啊包青天,你也有今天,想那地府里的牛鬼蛇神各色人等也的确够你喝几壶。 正待说话便觉方才嗅到的桂花香气被生生压了下去,鼻息之间漫开淡淡幽香,正是兰花香气。鬼兵知趣,站起身化为一滩黄沙裹在风里散去。沈微侧眼去看来人,却毫无防备的被惊艳了。 《洛神赋》中说“含辞未吐,气若幽兰”,怕说的就是这样的女子了。来人一身白衣清逸,缓步而来,自带清风盈满袖,目含月华眉如黛,顾盼几分风流难以成说。怪的是正值深夜,她却撑着一柄画着素心兰的油纸伞,一手提着涂着红漆的木篮。那木篮上的红漆颜色红得如鲜血涂就,就着月光来看,仿佛血液流动一般似有生命。 这般月下佳人,既是美绝也是诡绝。 不过片刻,白衣女人已经走近沈微身旁,含笑望了望木桌上的残酒,径自坐下来,调笑道:“如此良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沈微也难得处变从容,忙不迭为她添一杯酒递过去,面色笑意盈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是为风流佳人,如今月光美酒凑齐了,正是大好风光。” 女子抬手将木篮放在桌上,复又拈起酒杯对着月色照了照,只见那月光透过杯壁落下几点皎洁光点落在女子如玉面容。却迟迟不饮,侧了眼看着沈微,清润嗓音似能在月夜化成一杯醇香的酒,未饮先醉。 “却不知今日相逢是缘还是劫,是吉是凶?” 沈微一时未料及女人为何如此问,一霎又反应过来,他娘之,这狐狸又阴她!那卖扇子的摊主都说了那女鬼千年道行厉害非常,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人是鬼,可笑自己被那狐狸眼一看便浑不知天上人间了,说是来交朋友,说起来还不是打头阵。沈微认命闭眼,心里默念了一句,天玑,我要投诉队友。 半天重睁开眼又是浓浓笑意盈满眼眸,其中澄亮犹不输给白衣女子:“既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挑开,与其伤了气氛,倒不如先和和气气喝喝酒,说说话。” 白衣女人倒也无异议,轻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将面前小篮沿着边沿一点点打开,只见里头林林总总十几把刀,大小不一,有阔如牛刀者,也有小巧不及指长者,在月光之下森森泛着寒意,仿佛其中有无数冤魂盘亘不散。 “这是剔骨刀,拿来做骨雕的。” 见沈微脸色微微发白,笑得越发开怀:“你放心,我从不滥杀无辜。你方才不是说什么和和气气说话喝酒么,想必你又有些好奇玉江县中几个悬案,我就给你讲讲这骨雕。我用过无数次牛骨之云,终不似人骨细腻,而拿人骨,我也只用过三回。” “第一回,我拿这几把刀雕负心男人的骨头,雕出的兰花扣差强人意。” “第二回,我将恶人掐死,后抽其筋,削其肉,熬其骨,去其脂,雕出的兰花扣总算洁如白玉。只可惜做出来的略显匠气,我犹不满意。” “第三回,我本欲在荒坟中翻捡骨料,不料巧遇活人,我见他骨骼匀称便将他杀死。这一次,每一步每一点我都细心雕琢,果然熟能生巧,雕出来的骨雕精巧至极。” 说着自袖兜翻找一圈,掏出一把兰花扣不由分说对着沈微的衣裳比了比,弯起眉眼。径自伸手执住沈微的手,若水目光无意瞥过暗处,唇畔浮出一抹了然笑意,不待沈微开口顾自又道:“好匀称的一双手,不做骨雕也真可惜了。” 见那边毫无反应,倒也不奇。白腻如玉的手搭在篮子边上,指尖于其上点了点端起一脸和善笑意:“你要拿青色的珠子罢,珠子就在这,要拿便拿。” 沈微略有些犹豫,眼里余着一丝防备。 “没胆子?那不要也罢……”说着便要合上盖子,沈微忙止住她动作,伸手拨开那骇人数把刀刃,正待翻找便听封瑜沉不住气扬声道:“小心有诈!” 沈微头脑一瞬模糊空白,听得这么一声,笑眯眯心想着:小心油炸……这是自然,俗话说非油炸更健康,自己这是要回现代了吧? 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片虚白之中,周遭的景象迅速变化,一会儿是小时候和父母坐在电视前对某个节目争论不休,一会儿又是自己因为交的女朋友和家里人不惜决裂闹到险些割腕的地步。沈微抿唇自嘲一笑,那时候以为壮士断腕便能吓到爸妈,没想到最后他们还是不能接受,那段时间……太难熬了。一会儿又是初恋女友清纯羞涩低下头,满面娇羞。沈微暗笑,个人都有初恋情结,没先到几年过去都没忘了她的模样。一会儿就是梨花一张朦胧不清的模样和泪盈盈的双眼。 画面一转又是古代,满月下花好月圆夜的一杯合卺酒,隔着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3 喜庆的红幔看不清对面是谁。再转,却是自己一手血腥半跪在地,手心捧了滚烫心脏,面上的依稀水痕竟都是眼泪。 其实看不清那跪着的女人是谁,只是潜意识中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那种压抑痛楚堵在心口不知如何宣泄,如同饱蘸了眼泪的棉布严严实实沉重,手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亮着一寸锋利薄光,下意识要砍向自己,却听到遥远处传来一声沈微。 是狐狸……一瞬惊醒。 睁开眼看,自己双手竟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赶忙急喘口气,惊魂甫定。白衣女子正与封瑜僵持,女子双眸黑白分明,满眸杀意戾气,封瑜指尖聚起一朵狐火,面色无波。 沈微有些呆了。 虽说现在战况紧张,可有两个大美人盈盈立在月下,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一副画,美煞人也。直至白衣女子腾身一转自袖中投出一枚兰花扣才回过神来,封瑜侧身避过,便见兰花扣死死钉在地上,其力竟深入石板地三分。女子投出第二颗扣,直直对着封瑜飞去,封瑜从容抬手以火将其焚烧至灰烬。 鬼使神差之间,沈微突然开口道:“你可认识温青?” 女人动作一停,目光错愕。 “或者你是温青,那石中兰又是什么?” 女子所料不及,平白中了封瑜一道凌厉攻势,唇角血丝缓缓滑落也似毫无知觉,只知呆呆问:“阿青竟托梦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去碎觉了~不许说我拿冷笑话凑字数…… ☆、玉炉沉香(五) 沈微自觉踩住了对方的痛脚,喜滋滋眯起眼睛长笑一声。混乱之中反而愈发不紧不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正巧远处夜风送来一瓣桂花落在杯中,似一叶鹅黄小舟荡曳在湖心,一瞬竟占足了气势。 “正是。” 若说方才一场武斗,那白衣女子尚能面带恬淡笑意从容以对,现在却只剩下惊慌失措,垂下眉睫不住喃喃:“这是为何……我做了那么多,如今大仇得报。还有什么不好,为何还要托梦给你?”重抬头,眼中满满戾气积聚:“她在梦中说了什么?” “这倒不急,你先坐着乖乖答我几个问题。” 女子眼中掠过不耐:“说!” 沈微伸出五根手指,按个掰着数:“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石中兰。” “贵姓石?石姑娘,久仰久仰。”沈微一边胡搅蛮缠着,一边难掩讶然,嘴里忍不住低呼一声:“我当中兰是什么宝贝,原来是个大活人?温家老爷脑子积水不成,一个活人怎么当传家宝,以为是枕头么?” 封瑜忍不住问:“为什么是枕头?” 沈微肃起脸色,一本正经道:“你睡我睡大家睡。” 女子眉梢微挑,手已搭在剔骨刀上默默摩挲,周身肃杀怒气几近克制不住:“所谓石中兰,乃天地精华孕育而生,其石剔透晶莹如琉璃,石中长有素心兰。不需土栽植,不需水浇灌,兰花苍翠万年不谢。故得石中兰者家宅兴旺,取而以沸水煮足十日,饮其水或可长生。” “就是个石头里长了个兰花啊……我怎么没想出来,这可不就是石中兰!” “第二个问题,温青怎么了?” “你先告诉我,你梦中有什么?” 沈微托腮思忖一会儿,脑子又搭错了根筋,不合时宜挑眉笑开:“说起来,那原是个春梦……” 饶是女子一再隐忍,听到这一声春梦,再好的心性也忍不住了。细眉一蹙似春水骤冻,原本温婉无波眼眸因怒反而生色几分,所谓风流艳品,就是摆出一副要杀你的表情,你仍觉销魂蚀骨地想将之赏玩一番。 不知是不是醉意上头,沈微正想将石中兰赏玩一番。 正思绪恍惚飘然之间,便觉有谁一力将自己凭空扯起,低头去看只见兰花扣亮着一线寒色斜擦过脚尖,刮下方才踩过的几片桂花瓣来。又觉后背软和,下意识转过头去看,便见封瑜狐狸眼中一抹亮色和唇角和暖笑意。 沈微心里一时有些小鹿乱撞。 俗话说,狐狸一笑,铁树开花水倒流,人间奇景——至于这后话是谁说的,便略过不表。至于上次狐狸一笑,多少人遭殃挨打,也略过不表。 封瑜手里拎着沉甸甸的累赘沈微,不便施力,又怕有缘人就这样交代了。索性一把拦住沈微腰紧贴住自己,勉强护住,与石中兰面色平静地对视。 “她的春梦里的人想必不是温青姑娘,毕竟二人素昧平生,兰姑娘切勿气糊涂了胡来。” 石中兰醋气熏天,眼里冒火,不依不挠问道:“那能是谁?” 沈微只依稀记得梦里那美人星眸如水,单单望着就能溺入其中,至于鼻子嘴什么形状全然不记得,慌乱中扯起封瑜衣带死死抓住,忙道:“她!” 或又是情字使人心乱,听沈微胡诌春梦里不是温青,又觉得不是滋味:“阿青哪里不如她?”石头就是石头,脑子的回路都是笔直坚硬,这么呆呆一问,哪还有方才的绝代风华处变不惊? 恶人自有石头磨,沈微纵然巧舌如簧舌灿莲花,到这个关键竟都不管用,抬头只见狐狸面色几分寻味,唇角还微微翘着,却没有多的表情,当下哑了哑:“别人家的事情,你一块石头跑来管什么!”沈微说着便有些恼了,觉得被一块石头逼得说不出话来,是件很没有面子的事,又补充一句:“你瞧这个狐狸主要是好在……”一手扯了扯封瑜衣带,又继续信口胡言:“好在安全可靠很耐用。” 不待石中兰没说话,倒是封瑜似笑似非,扯起沈微碎发捋了捋:“怎么个耐用法?” 意识到事情往诡异的走向发展,沈微发挥流氓本色咳嗽一声,笑得有几分暧昧:“自然是用过才知耐用。” 石中兰黛眉微蹙,半天抿唇道:“那梦中有什么?” “我只见有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被一壮年男子死死掐住脖子,之后便是漫天灰烬……像是被一把大火烧过般。” “阿青……” 封瑜毕竟头脑机敏,已从星点线索中理出思绪,开口便一击即中:“我有办法让温青起死回生”抬眸望向石中兰,又道:“前提是,你要将青玉珠还给我。” 沈微掩面,自觉这个神棍的名号不如写在锦旗上送给封瑜算了。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4 石中兰眼中存疑,抬手将那红篮子握住,半晌才道:“我凭什么信你?” 封瑜看向沈微,沈微翘首问苍天,仰面欲哭又无泪。磨蹭许久才上前几步砸了酒杯,小心翼翼拈起碎瓷瓣蹲在原地,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只见比月华犹还温润几分的杏光浮起,方才血淋淋的口子一瞬愈合。 石中兰怔在原地惊异良久。倒也不怪,纵使是妖损了皮肉尚需休养,哪里见过谁伤口愈合的如此迅速,当下有些信了。沈微是个八卦的主儿,比起封瑜惦记珠子,她更惦记石头和人是怎么纠缠到一起的:“温青和你,是怎么个说法?” 想不到石中兰和温青的故事倒是出乎意料的简单。 最初是石中兰因天地灵气在石中孕有灵识,被温青的父亲偶然得到,自此温府顺风顺水过了十几载。 温青生于温父得到石中兰的第二年,这十几年里温青一直对石中兰抱有莫大的兴趣。一岁时第一次看见了亮闪闪的石中兰,欢喜的捧在手里摸来摸去,一双小眼睛亮得能滴出水来。 等到温青有了牙齿,又将石中兰捧在手里死命的咬,其间折戟于石中兰的乳牙有五六颗。待到七八岁稍有头脑又调皮好动的年岁,温父恐温青再对石中兰做出不利之举,将石中兰收入匣中妥善保存。 那一年,温青郁郁寡欢。 温父迫于压力又将石中兰拱手交出,温青欢欢喜喜的将石中兰分别放入火中烤炙,放入母亲腌梅子的缸里,放入煮茶的水中烹煮,放在晒衣裳的青石板上狠砸。 石中兰坚不可摧,让小小的温青深感挫败。但小孩对于自己的玩具从来多是爱惜,在企图破坏石中兰的岁月里,温青和石中兰终于建立起某种友好关系,温青养出了每日睡觉必将石中兰放在床头,每日沐浴必将石中兰放入澡盆以及每日用膳必将石中兰放入醋碟的良好习惯。 有时候纵使是石头,总是贴身放着,也有捂暖的那一天。 一切都止于温青十五那一年,温母病逝的那个寒秋。温父隔年重纳妻室,不料却是引狼入室。邓如宛与陈秉义私通已久,得知温府有至宝石中兰,遂起贪念,设计使温父失足跌入水中亡故。 明面上温青还是温府小姐,实则邓如宛坐拥温府家财,待温青尚不如待下人温厚,每日除却打骂便是无休止的逼问石中兰所藏之处。温青受不住煎熬,将石中兰生生吞入腹中,几日后病逝。两人恐官府追究,将温青尸首丢入她从前的闺房,一把火烧了干净,道是温青死于意外,加之多处银钱打点,终不了了之。邓如宛自此后惶惶不安,半年后死于郁积于胸。 阴差阳错,温青魂魄寄于石中兰,反而将原本素心兰的神识挤出石身。石中兰化为人形,郁愤难平,法术却是平庸,尚不足以伤人。偶然在林郊荒地捡到了青玉珠,察觉出其迷魂致幻之效,这才有了几桩命案。 沈微听着不由道:“你说你不杀无辜,那三个人又为何而死,想来也绝非要做骨雕料子这么简单罢?” 石中兰低头看着自己一双素洁干净的手,仿佛上面有淋漓鲜血,苦笑道:“第一个人死的算是巧合,却不算无辜。我无意撞到此人持刀在夜路欲行歹事,更嗅见起周身戾气冤魂盘踞,知此人所杀之无辜之人定不在少数,以青玉珠拟出幻境,趁其恐惧将其除之。” 顿了顿,眯起眼笑说:“骨雕只是我的小小爱好,我见人都死了,尸首摊着怪可惜,索性削了他腿下来,雕了个扣子,顺手按着他的模样雕了个小人,可惜小人雕的手脚不对称,便随手扔了。我都是趁夜杀人,想着吓吓城中百姓,让他们夜里少走动,才拟了这人断脚悬空呜呜哭诉的幻象。” “第二个便是那奸夫陈秉义,不巧被人撞到,那醉汉见了吓得脸色煞白,对着我扔来酒壶拓路而逃,我瞧着有趣得很。” “至于第三个……毁人尸首,贪财不知敬畏,更是该死!” 原来那刘二早年听说富家小姐多是自缢或是吞金而亡,起了发死人财的贪念,几乎如此的尸体都要一一剖开验过是否有金银财物。遇到温青见温家人对其尸体漠不关心,趁着无人剖开温青喉管至食管一带,却发现了石中兰。 也亏他如此,石中兰才得以遇到青玉珠。 石中兰说完,目光平静下来,望着封瑜问:“如何救活阿青?” 封瑜沉吟片刻,只问:“可还有温青遗体?” “我烧成骨灰放入了坛中,算是遗体罢?” …… 封瑜一回生二回熟,起死回生这样的事,仿佛是把菜和盐放一起炒一炒再捞出来般简单。墨碧二珠两色合混,出人意料的绮丽,温青也是出人意料的清丽姿容,似白玉兰般温婉别致。 温青生得眉目婉然,难得一幅和善之色,那清如玉江湖的眸子更夺人心魄。沈微捉着她的手良久不肯放,无奈石中兰许是醋里泡得久了,一股子酸气,沈微纵使大尾巴色狼也不敢造次。身旁封瑜冷脸僵着,又不敢去摸,只得缩在角落闭着眼摸摸自己的手。 摸到一半发觉有温凉如玉细滑如绸的一双手,搭在自己手背上也摸了摸,冷冷道:“很好摸?” 沈微顺手捉住封瑜手,大着胆子调戏:“很好摸。” 封瑜神色微动,满意点头道:“记住摸得舔不得。” 盯着封瑜如玉面庞,沈微莫名觉得自己对封瑜有点想法,又或者是,很有些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对算是治愈系吧。 神棍小鹿乱撞那一段请自行脑补苏菲玛索《初吻》的片头曲reality,似乎赶脚很带感 ☆、画堂春风(一) 石中有兰,蕙质兰心。 温青望着石中兰瞪大了眼睛,面上表情似惊似喜,默了半晌才道:“你竟然真是人?”说着抬起手抵在石中兰眉间摸了摸,又执起她的手揉了揉。叹了口气,蹙起眉:“不对,感觉不对。” 石中兰笑眯眯任由温青吃豆腐,听她这一声不对吓得手一抖:“哪里不对?” “你若真是石中兰,摸起来应该又滑又硬,怎么会这么软?” 沈微立在一侧看石中兰笑话。贪便宜吃豆腐这回事,多了会上瘾,再伸出罪恶的爪子覆上封瑜手背,眯起眼笑道:“照你这样说,我摸阿姨的手还能摸出一手毛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5 不成?”封瑜不动声色收回手,又被沈微扯过去,挣扎几个来回也懒得再纠缠,索性由沈微牵着。 石中兰听了却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声未敛,已倾过身凑到温青身前,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动作不停,身子一侧堪堪挡住封沈二人视线,低下头去不知对温青做了些什么,再挪开身时只露出温青脸色泛红,喘息未定。石中兰眸含月华,一笑如沐清风:“你记得从前的那颗珠子有香气是不是?” 温青点点头,便听石中兰语带笑腔,声线压得极为柔和:“那方才的味道,对是不对?” 道是寒秋,清风裹杂兰桂奇香,徐徐扫来,倒比春日还多一分风情。温青勉强定住心腔里砰砰直跳的春意,微微低下头,露出一段白洁脖颈衬着皎然月色,显出一道美好弧度:“对……很对。” 世间情、事到了此时,已再甜蜜不过,再完满不过,月光下一对璧人玉立,相看深情脉脉,也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画面。沈微看着略有发怔,不自觉握紧封瑜的手,直至察觉掌心生出薄腻的一层细汗仍不肯放手,心下安慰自己——此情此境之下,身旁总要有个人才觉得踏实,不至于嫉妒。 只是握着那只手,指端抵着丝绸一般的细滑,便莫名生出许多绮念,卷着胭脂香般的曼妙一路摧枯拉朽闯入心腔,到了尾声却又如谁执起一根软羽在心尖轻轻一挠,一动一静之下,怎不勾人夺魂?缘分是太过玄妙的东西,纵有千年之隔万里之远,因缘际会间居然还是会相遇,而情之一字,更是诡妙,竟会无端在某一刻突然动心。 是怪月色温柔,还是美人含笑的模样动人? 恍惚间沈微依稀探出了狼尾,立在山巅对着明月嚎了一声嗷。 侧过头悄悄觑一眼封瑜,狐狸生得艳若桃花,又冷似冰霜,彼时一看却觉皓月明华不及她眉端笑意一挑。不知什么香气落入鼻端,甜得发腻。呆立半晌终于回神,这才觉得脸颊发烫,抬手摸了摸,只见封瑜饶有兴趣地挪揄:“脸都红了,你几时这样纯情?” 沈微稍微稳住神儿,松开紧握封瑜的手,故作忸怩地低下头,娇声娇气道:“哎呀,我娘说不要乱瞧人家亲嘴,眼睛会瞎的。” 封瑜未语,眼眸微弯,抬袖擦去一手温汗。 隔天清晨等苏瑞睡醒,不待陶夙言送茶进去,沈微已风风火火闯入他屋中。苏瑞一身中衣未罩外衫,望着沈微一脸正色只觉目瞪口呆,不知是不是对陶夙言说这句话说多了,顺口便蹦了出来:“你想对我做什么?” 沈微潇洒摆摆手,显出一脸不耐之色:“我对断袖没有想法。” 苏瑞虽自诩读书人,偏偏在沈微面前无法矜持,眼皮一跳咬牙道:“即是如此,又敢问为何清晨闯入断袖的房里。” 陶夙言正捧着茶走进屋来,恰听苏瑞这一句,喜得见眉不见眼:“你终于肯认了?” 苏瑞向来有起床气,瞪完沈微再瞪陶夙言:“未必断在你手上。” 沈微站起身旋了一圈,身上崭新衣袍绣着红梅初放,花骨朵含羞半开,随着一旋尽是风流姿态。苏瑞正看得一头雾水,便听沈微问了声:“好不好看?” 秋光正好,半掩窗处送来清凉晨风,苏瑞方觉倦意散了大半:“衣裳倒是很不错,就是穿在你身上如牡丹碾入泥尘,有辱雅致。” 陶夙言一向喜欢往苏瑞走过的地方蹭,虽是多年来久居道观穿惯了道袍,更是男儿不在意这等繁缛细节,但听苏瑞这夹枪带棒对沈微的毒舌,也狗腿般赞同:“所言极是,辱没风雅。” 沈微原意是穿得好看些,让封瑜一眼便觉惊艳,再图日后发展,听两人如此说不免垂头丧气。又觉得面子和自信统统受到了打击,好在百折不摧,仍不屈不挠:“苏瑞,昨夜石中兰为何把珠子给我,你一点都不想知道?又或者,这紫色锦带上写着什么,你也不想知道?” 苏瑞犹豫了片刻,闭上眼夸赞道:“沈微姑娘穿着这身衣裳犹如谪仙下凡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怕西子得见也只能羞愧之下投江自杀哪有那浣纱女的说法美得简直惨绝人寰让人得见之后百个昼夜茶饭不思实乃见者伤心闻者流泪之花容月貌!” 此言一出,沈微即刻点头笑着应下:“我原本就是这样的。” 陶夙言不由也夸赞:“神棍姑娘实为厚脸皮界的翘楚。” “一个牛鼻子道士哪里来那么多闲话……”沈微说着自袖中掏出紫色锦带,在案上铺平了逐字逐句念道:“金枝玉叶,几番酸辛,朝更世变,千年沉沦——画堂春风。” 话毕抬头看了看苏瑞,一派天真纯然:“这是啥意思?” “金枝玉叶自是指皇家子嗣,这几番酸辛倒是好解。只是说这朝更世变,后一句更有千年……这千年前的皇嗣该从何找起?”锁起眉宇,只对沈微道:“你把阿姨找来。” 沈微听了一怔,脑里又是风花雪月,含糊应下一路垂着头将封瑜带来。封瑜听苏瑞一番话说完,略一思索:“千年之前应是西国,既然是皇嗣,找……便从都城找起罢。” 千年之前,封瑜方满千岁,封湄才出生。中原六国皆被西国所统一,却是个戈矛寒光战火纷飞的乱世,夺天下易,守天下难,西国一统天下尚不足二十余年便倾覆灭国。下一任天下之主乃是曾经宁国国主,不知何故,对西国皇族痛恨至极。一道屠城令下,城中百姓无一生还,血水几乎浸没了西国都城的土地,死尸白骨重重叠叠堆积成山。但凡与西国皇族沾着半点血缘之人皆不得善终,尤其是嫡系几乎皆死于酷刑之下,剔骨炮烙之云怕也只算尔尔,然事过千年无人能知其细节,封瑜也只记得旁的妖怪说起时的惊怖。 西国都城为今兴城,此兴非百废待兴,而是兴盛至极。兴城犹以辛夷花出名,所谓辛夷花者枯木逢春,千年前的战火阴云到如今已然烟消云散,千年前惊心动魄的屠城已看不出半分痕迹。 沈微一行人走在路上,只觉人群热闹街市繁华,与玉江曲平之云的小地方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沈微一路上东张西望,随手把玩几个小物件,从山水画到胭脂,几乎将能看的都看遍了。 见远处有众人紧紧挤在一起不知在看什么热闹,好奇心驱使下也走了过去。踮脚张望半天也没瞧见什么,沈微耍起流氓,尖起声对着陶夙言道:“唉,你这人看热闹便罢了,怎么趁乱吃人豆腐!” 陶夙言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6 一时哽住,只瞪大眼看着沈微摆手要解释。见众人转过头来,沈微作势要躲陶夙言,几下便挤入人群之前。虽是手段让人不屑,好歹十分有用。 只见年轻女子一身缟素,身侧有一辨不清面目的尸体盖着半块白布,只听女子凄声哭道:“我夫昨夜只是去城东买布,怎么会无端溺死?” 沈微正是从城东过来,知道这城中无河,最近的一条河据此也颇远,不由诧然:“没水却溺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虽然字少,但是很有料的,嗯嗯。 ☆、画堂春风(二) 女子见沈微似有不信,索性撩开了白布,露出男子肿胀的身子哭声道:“有人证说我夫昨日确是去了东市,你再看这形容,不是溺死又是如何?”又哭哭啼啼挽起了袖,擦一擦眼角的泪珠,哽咽道:“我夫君的朋友与他一道回的家,说是半道……” 这位苦命嫂昨日是生辰,叫嚷着要她夫君买布给她做件新衣裳,她夫君拗不过买了碎花布,路上遇着友人一道还家,正说笑着,倏尔一脚踩在坚实的石板上陷了下去。那时他尚还活着,一半身子没在石板里,惊慌失措要人将他拉起来,谁想越拉陷得越深,最后石板掩了口鼻,只留下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几欲掉落,竟就这样死了。 不多时又从石板里慢慢浮出身来,躺平了俨然就是这个浮肿模样了。闻说有好事之徒上去踩了踩石板,发觉坚硬得很,就是十几个胖墩站上去也未必见得会陷下去一寸。 苦命嫂又凄凄苦苦的正了正跪姿,一手指天,一手捧心,只作那字字泣血杜宇状:“都说官府为民做主,可他们竟说我说的是昏话,告的是鬼神,如此天方夜谭倒不如一死了之,去把那阎王问上一问,天呀,这算什么父母官什么诉冤地!” 沈微被那妇人一番举动弄得一怔,大大方方自袖兜里掏出银子放在她跟前,笑眯眯道:“这些心意就请领了罢,好歹厚葬了大哥。” 陶夙言正被众人围困,一句无耻一句登徒子的怒骂,一旁苏瑞无奈劝慰众人却反被指责助纣为虐,不由恼了,正待骂回去就见身前一众人各自从怀中掏钱,好奇一问才知是被沈微带动,当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苏瑞身子清瘦,竖立的竹竿子一般。直直扎在人群里左挤挤右推推,竟也在厚厚一圈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只见沈微半蹲下,一手抚着苦命嫂的手,一手搭着苦命嫂的肩膀正安慰着,端得一派老好人样子。细细端详那苦命嫂的模样,倒是一副好样貌,不似寻常人家的妇人。 倘若不是知道沈微见了美人便挪不动腿的毛病,只怕这一幅情真意切的模样连苏瑞都要骗过了。苏瑞暗自诽谤沈微不厚道,连才死了夫君的苦命女人都不放过。沈微正调戏的欢,却觉后背隐隐寒气迫来,转头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封瑜低了头正拨弄手指,苏瑞一脸不愿与之为友有染的不屑神情,一时蹙眉奇着哪儿来的冷气。 沈微捏着苦命嫂的手柔柔安慰几句,侧眼见她夫君死不瞑目的瞪着自己,顺手撩了白布重铺上去。又觉这苦命嫂毕竟在家劳作,手型虽好,却不如封瑜一双细若春葱润如白玉的手好摸,半晌慢慢将手收了回去,想起什么才问道:“死的这般蹊跷,那大哥的友人呢?” 苦命嫂听了又揩泪,梨花带雨的柔弱样儿,沈微依稀又想起个模糊人影来,只是这回不仅不记得她的样貌,连身形气质都忘了七八。大概也这样哭起来惹人怜爱罢,沈微有一搭没一搭的暗想。 “那朋友贾生已被吓得疯癫魔怔,偶尔才清明小会儿,你若要见……”苦命嫂怕是被苦痛冲昏了头脑,见左右一时无笔无墨,思忖少顷便自她夫君身上撕了小块白布,又咬破手指匆匆写了地名上去,又低眉擦了眼,这才将布条递过去。 “姑娘既然好奇,就往这去罢。” 沈微接过布条感动莫名,凑过身去附在苦命嫂耳边道:“你放心,有我在,必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苦命嫂觉察到耳畔暖和气息,缩了缩身子,缓缓点头。 沈微举眸望日,见是秋日难得的好天气,阳光兜头洒下暖意,怎么自个儿身后却越发的冷了起来,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壁又抚了抚苦命嫂的后背,才凭着酸麻的一双腿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到封瑜身边,似顿了顿脚步,转身又往苏瑞处折过去。封瑜一时觉得有些气堵,淡淡敛下眉睫不提半字,也不去看沈微一眼——怎么忘了这神棍见谁都要揩几把油,怎么自己偏偏觉得昨夜牵手不同以往。 沈微道:“按先前几件珠子的套路,往往是有诡异之事发生的,便是有珠子的地方。我问了那位大嫂,他说见了这桩怪事的人住在这”一手举起白色布条,指了指上头血写的地名:“若要线索,或可一试。” 苏瑞虽对沈微百万分的不屑,听了也只点点头,正欲说走。猛然想起陶夙言还被无知群众扯住思想教育,当即窜出人群,果然,陶道长往日微不可查的仙风道骨已不见影踪,只剩下一脸颓废的表情,垮下的肩膀,见了苏瑞呆呆一笑:“既白白吃了一通骂,你好歹让我吃点豆腐,罪得其所罢。” 苏瑞微挑眉梢,抬手推了把陶道长,从他喉结一路滑下停在胸前掐了掐:“道长身材极是精壮,甚好甚好,果然是难得的妙人。”动作极快,再看他手上架势,只怕若非周遭有人便要将陶夙言拦腰一截打横抱起了。陶夙言目瞪口呆,活似被黄鼠狼抢了窝的老母鸡。 沈微也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传说中的弱受逆袭?微微偏过头看着懒洋洋站着的封瑜,心下打定主意,暗暗道:“固然这狐狸有几分本事,但自己凭着坚定的信念一定会逆袭成功。” 脑补了几番封瑜瑟瑟的半睁着眼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画面,极满意的笑了笑。作出一副严肃神情走近封瑜,扯了扯她袖子,见封瑜懒得抬头,又得寸进尺地拉上她手,却被迅疾甩开,抬眼间封瑜黑沉沉的眸里寒光暗涌,当下再动手动脚。怯怯地探出一只手将白布指了指,小心翼翼道:“咱去这里,好不好?” 狐狸想来是被太阳晒昏了头脑,见了白布便森冷的一言不发,但听沈微那一声‘咱’即刻温润起眉目,略一颌首应了:“好,那便从这找起。” 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同理而言,好的线索也一定是住得很偏远的。比方说现在这个线索,住的地方便很偏远,能得到这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7 个线索就一定能将宝珠一举得之——沈微在拐过第十九道弯的时候这样安慰自己。一旁封瑜走的不急不缓,真正走出了自己的风格,走出了自己的水平。苏瑞带着呆若木鸡的陶夙言,慢悠悠跟在身后,想来是很满意方才那一番举动。 不知过了多久,转了几遭,总之是找到了那据称疯癫了的线索家门前。兴城富庶,寻常百姓家搁在别地也算是小小富翁,众人对于门前铺地的云母石不置可否,坦然的踩上去蹭了蹭沾了泥土的脚。 沈微叩了叩门,发觉门环乃是镀了银的,终是忍不住吞吞口水。正对着银亮的门环愣神,已有人启了门,疑惑地向外张望,见了沈微便道:“几位……” 沈微见开门的女子细眉弯弯,美目清兮,不由调转了目光死死盯住女子:“这位姑娘,我们来找……唔……贾公子的。” 女子听了点点头笑盈盈道:“那请随轻娘来罢。” 原来这小美人叫轻娘。沈微几年学得的现代知识搁在古代说出去只怕被当成什么造谣诡传者,当了先知被活活烧死,一向藏拙装作不学无术。难得在心里风雅地拆了拆名字,果真是轻若柳絮,迷死老娘。 没想到这府外的景象尚属低调,往里走才知这里住得不是小金鱼,可是真正的龙吐珠。秋日从来都是肃杀萧瑟之景,黄叶委地,花残叶枯,自古以来被人悲叹,这院里却偏偏热闹之极。诸多不知姓名的花草开得正茂盛,沈微认真地瞧过一圈,只认出菊花。 苏瑞尚好,菊花之余,认出了四季海棠。探过手抚了抚叶瓣,似乎惊叹于满园锦绣。不知何处而来的水正流动,水清得细看可窥底几块卵石纹路,水上架着一截琉璃桥,映着底下水波似也在流动,最教人称奇便是一尘不染。 轻娘走得一如柳絮轻巧,莲步款款,已踏上琉璃桥盈盈回顾,轻轻一笑。 “诸位,到了,随我进来罢。” 说着走下了琉璃桥,立在雕栏前。几人也随着走过去,沈微过桥时刻意留神封瑜情态,但见封瑜微垂着头望着脚下的路,察觉沈微盯着自己,抬了眼,却是平常那副似笑非笑的死样子。纵是如此,沈微依然觉得封瑜美绝人寰,美得深得她心,甚合她意。 只见雕栏精致,描着几种沈微不认识的纹样,粗看甚是别致。风动珠帘,轻娘抬起手撩起帘子向后退一步,示意几人先进,方才随后走了进来。 沈微左右打量,并未见什么贾公子的影子,正疑惑着。就见轻娘莞尔着走进屋来,声音却尖细起来,这嗓音……依稀是位故人的,那人一身血衣,鼓风为刃,很是难缠。 沈微不由道:“你究竟是……” 女子懒懒笑开,清眸一转出几分妩媚之色:“你乱问什么,我就是你的轻娘呀。” 轻娘,亲娘,占足了便宜。贾生,假生,道尽了意图。 这么明显,自己竟没有半分察觉,沈微被自己的智商狠狠羞辱了。封瑜微抬了下颚,凉凉道:“鬼姑好清闲。” 女子旋身,方才浅青的衣裳便如血丝漫上,一点点变作暗红。 “小冰窖果然最机灵。”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二更的,又懒得多写。 ☆、画堂春风(三) 鬼姑形容衣着如上次一般无二,面上难得浮出笑容,身子立在门前挡住正欲悄然离去的沈微。枯瘦的手搭在沈微肩头,不轻不重的捏了捏,亲切道:“到哪儿去呀?” 沈微自肩头生出一阵麻意,似百千只小虫齐齐踏过,旋即谄媚一笑:“鬼姑今日气色不错。”——青得很有特点。后一句话却没说出口,只余下一张含着笑的眼,亮晶晶盯着鬼姑脸色。鬼姑毕竟已经活足千余年,沈微一番小心思尽数了然,却也没怎么在意。 沈微感于屋中气氛凝固,想起一事:“方才那个苦命丧夫的女人……” 鬼姑笑上眉梢:“我不缺银子雇人,亦不缺法力自别地找出一具浮尸。”说着举步行至主座前,一拂袖飘然落座,扬手凭空端出一杯茶,吹了吹四散的热气呷了一口,端出十分的架势与气派。余光轻轻一撩正停在封瑜脸上,探出尾指抚了抚眉间,笑道:“小冰窖大可不必摆出这样如临大敌的架势。” 沈微侧眼去看,发觉封瑜莫说表情,连姿势都没有半点变动,当下对鬼姑的脑补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封瑜微微点头,应道:“哦。” 一旁陶夙言被苏瑞扯住,红了眼瞪住鬼姑:“把葫芦交出来,我今日饶你不死。” 鬼姑懒洋洋一手撑在案上,对陶夙言的威胁充耳不闻,仿佛只认准了封瑜:“小冰窖,你素来对我的为人最熟悉,知道我有无事不招人的习惯,故而……” “鬼姑大可不必如此弯弯绕绕,直说无妨。” 鬼姑停了停,眼眸中顿生了极苍茫之感:“我有个旧日老友,托我帮她找一个人。” 自鬼姑屋中走出,沈微脑中都还是鬼姑方才说起的那个故事,封瑜亦是若有所思。陶夙言留在鬼姑屋中讨葫芦,扬言要斗法,苏瑞不放心陪他一同留下来。只剩下沈微封瑜二人去替鬼姑找人,可要找已轮回过千年的人又谈何容易。 沈微不由道:“你为什么要答应鬼姑?” 封瑜脚下步子不停,顺手拈过一瓣海棠,在指尖碾碎。 “你一点都没留意鬼姑院中那流动不歇的水自何处而来?”见沈微仍不明就里,叹息了声又道:“紫旭珠,生水净物。” 沈微恍然大悟:“你是说紫旭珠在鬼姑手里,你若是帮她办成了这件事,她便把珠子还你?怨不得她方才只同你说话,原来只有你懂了她的意思。” 封瑜眉睫微垂,面上更清冷几分:“你可知为何我比她大千岁,竟叫她鬼姑?” 沈微思忖片刻,迟疑答道:“人的千岁自然与狐妖的千岁不同,狐妖千岁成年,凡人女子则是双八之年,况她似是与你姑姑熟识,你称她鬼姑也没什么不妥。” “其实不只是如此……”封瑜似想起什么,微微偏了头:“她与我姑初见时,她只是籍籍无名的一只孤鬼,我姑照顾她几百年,助她想起前尘旧事,之后她便走了。” 沈微心思全在鬼姑方才所述的故事,残着意犹未尽之感:“说起来,鬼姑所说的旧友可当真命苦啊……”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8 方才鬼姑阖上房门,掩上窗子,将屋外悦人秋色隔出屋内,就着一片晦暗清寂讲了个故事,是她这位旧友的故事。 说是在千年之前天下六分,分别为西、宁、姜、虞、陈、盛六国,其中各国势力旗鼓相当,仿佛六国鼎立之势坚不可摧。偏就是在这时,西国国主偶得一上古宝器,与撒豆成兵的玄术颇有些肖似,将此物放在战场之上则能自地底唤出多不胜数亦不知疲倦的士兵,这些自地底冒出的士兵不知痛意不知休歇,只知不分昼夜的挥刀斩敌 每当敌军将士的血液溅在身上,似乎没有生命的士兵才会爆出欢呼声,仿佛是从阿鼻地狱里爬出的索命修罗。西国得此宝器,一路南征北战所向披靡,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便将六国统一。 西国国主站在陈王尸身上曾笑言:“八方宇宙,寰宇六合,独我西国凭天立。” 不知是不是宝器之祸,西国主戾气越重,酷爱血腥杀伐。曾经平摊天下的其余五位君主下场都极惨,除却陈王是被一刀砍去首级。姜王乃是在庆功宴上当着众将士的面,架在火炉旁,由有战功的将士一一上前片下一块肉,当着他的面烤熟了吃下去,据说到了第十六刀,姜王生生呕出一口血吓死了。 虞王前曾与西国交好,也难逃一死,被剔骨刀生生勾出了腑内,撑了半日也死了。盛王闻此,不惧于平日火烤刀扎的酷刑,口中对西国主辱骂不休,西国主便将其与宁王关于一处。 “从今日起,你们的武器只有牙齿,谁先咬死了谁,我多给那人二十年寿数。”说罢吩咐人挑开宁王盛王的手脚筋。 其实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盛王年老,牙口不利,除非宁王一心求死,否则一个正在壮年的男子怎么会死在盛王口下?宁王自然不愿死,不仅不愿死,他还需要这二十年的时间。 鬼姑说了这许多前尘往事,但她的旧友此时尚未露面。这位旧友名唤戚臻,不知是不是忘了提,西国国姓戚,她哥哥戚璁乃是当今国主。 她是西国国主的妹妹,西国的帝姬。 当年春风正好,吹来一将功成,以春水掩万骨枯,西国宫殿里春风万里桃花三千,美景动人。 “你说这样的美景究竟要用多少鲜血灌溉?” 戚臻顺手折下半枝桃花送到鼻下轻嗅,笑吟吟问身畔的宫人。宫人听了只是缩头未语,半天才怯怯道:“陛下自那些贱民中挑了几人,都是按着帝姬喜欢的模样选的,说请帝姬现在去看看,若有喜欢的,留下来做侍奉婢女。” 帝姬好女色,在西国并不是秘密,戚璁极宠妹妹,这点癖好从来都是由她。 戚臻闻言一笑,拈起手中桃花枝挑了挑宫人的下颌:“犹似碧桃,青涩有余,风韵不足。” 宫人吓得一抖,迅疾跪下身子:“帝姬饶命……” 戚臻露出一口白洁的牙齿笑得更欢:“碧血染就桃花,不知是不是更艳?” 身侧立着的侍卫旋即抽刀,刀尖滑过宫人脖颈,溅起几滴浓血滴落在桃花瓣上,几点红痕,果真艳丽至极。 春风懒懒,红桃灼灼,画堂前,戚臻低了眉仔细审视伏跪在地的几个人,一眼挑中其中一个平眉静跪的女人。此人不似别人整理了发髻,端出或是讨好或是勾引的眼神,甚至不看戚臻一眼。戚臻上前几步勾起那人小巧下颚,那人便抿唇浅浅笑开。 世间竟有如此绝色,不讨好不献媚,这一笑,便由不得你说不,拨碎春水撩动人心。 “你叫什么?” “奴贱名,耳元。” “倒不怎么好听……”正巧逐风飘来一瓣叶,戚臻粲然笑道:“你曾是宁国人,如今为我西国奴,一叶可知兴衰,亦知枯荣,你从今起便叫做叶枯荣吧。” 一叶一枯荣。 不得不说叶枯荣的体贴聪慧,自晨起时第一口茶的温度,到夜眠时暖烛的亮度,一点一点细微之处,叶枯荣都可以顾及到。对于戚臻三天两头儿的调戏也逆来顺受,不过是两三个月,便成了最得宠的宫婢。 有宫人眼红嫉妒,挑刺找茬她俱是平淡以对,有人问讯来讨亲近,她也不放在心上。仿佛天边的一朵闲云,轻悠悠荡在碧蓝天际,不算打眼,人们渐渐便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不管她是在帝姬的床上,还是帝姬的院里。 戚臻虽常在她左右,却只知道叶枯荣喜欢去她兄长喜欢的兰舍,枯坐一日也不知疲倦,好在叶枯荣只对兰舍有兴趣,对她的兄长并不怎么关注。 转眼二十年枯荣,过了这么多年,戚臻觉得,她一定是喜欢叶枯荣的。 她喜欢叶枯荣鬓上的一线白痕,自己愿意轻柔的为她将之除去,她喜欢叶枯荣轻笑时微弯的唇角,她也曾在其上亲吻不止一次。如今的日子安稳,她不再是嗜杀的帝姬,唯一想做的便是与叶枯荣安度余生的闲人。 只可惜…… 是不是忘了提及?宁国帝姬唤楚阮。 阮,耳元。 作者有话要说: ☆、画堂春风(四) 二十年能做什么? 是普通人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能让牙牙学语的孩童走过五分之一的寿数,能让人在二十年的朝夕相对中渐生爱意,也可以,让西国主为自己当初的一念之差吃足苦头。其实他原本的做法很好,将所有可能的敌人一一杀死,将所有的隐患处理干净,可惜他千不该万不该留给宁王这翻身的二十年,千不该万不该卖弄聪明。 他言出必行,将宁王藏于兰舍的水窖。水窖的水不足半人高,看似平静的水里却藏着百只不见其貌的嗜血幼虫,若将人放进去二十年,你道那会是怎样的折磨? 幼虫顺着宁王被挑断手脚筋的伤口积聚其上,顺着青青血管窜入体内,寒冷刺骨的水会将原本的皮肉肌骨浸泡得发胀。当你觉得手脚已经被浸泡得麻木失去了知觉,那些虫子便会在你的血管游走,开怀饱饮你的鲜血。 当年宁国国破之际,宁王发疯一样砍死诸多后宫妻眷,似是为亡国疯魔,却只为偷梁换柱用宫女顶替他的妹妹楚阮。可惜宁王毕竟不是西国主,他牺牲至亲放走楚阮其实另有打算。宁国先王在民间偶得异草,将之煮沸出汁水,涂抹在龙凤胎身上,则虽隔千里也能寻到彼此,这对龙凤胎便是宁王楚阮。宁国国师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59 早算到有此一劫,嘱宁王在荒地养一批死士,以备时需。宁王乃是国君众矢之的,断不能逃离,他便放楚阮远赴荒地去寻找这批死士,再借异草之能找到宁王。 只是没有料到西国赢得此役乃是凭借异术宝器,楚阮再改计划,混入要被选为官妓的女人之中,原本打算循序渐进,自官员口中探寻一二,阴差阳错竟被戚璁挑去送给戚臻。 不想直接进了西国主家中,一切反倒比计划中更为顺利。楚阮知道他哥被禁在兰舍,而兰舍又是不得令牌不能随意进入,于是费尽心机爬上戚臻的床,借她宠爱讨了玉牌。明面上的楚阮风轻云淡,暗地却是谋划一场惊天巨涛。她养了一只白鼠,在它脚上缠上防水的油皮纸,咬破指尖让白鼠熟悉味道,再凭气味寻到她哥所在位置,将油皮纸送入水窖。这二十年间,从西国宫殿的布局,到西国主不许人进的秘地禁室所在,都由一只不起眼的老鼠送入。 直到有一天楚阮在白鼠腿上发现被拴上小片微皱的人皮,人皮上刻了几字,恍惚看不清晰,楚阮思忖片刻以墨汁稍覆,贴在纸上显出字来。 人皮上字写得清晰,却只有三字——“宝在臻。” 兄妹连心,楚阮即刻明白此意为宝器在戚臻殿中。 许诺的二十年寿数转眼就到,戚璁头一次去了水牢探望宁王,从当初六国分立到如今一国大统絮絮说了许多,可叹戚璁一世聪明,竟以为宁王这样看似神志不清的废人,将死之时多听一些也无妨,便将从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尽数透露。 那夜的莲子羹格外清甜。 楚阮双手抵住戚臻咽喉,看着因麻药作用而无法动弹的戚臻,逼问她宝器究竟藏在何处。当时的戚臻已存了与楚阮相携一生的念头,突然得知楚阮乃是宁国帝姬,只觉得可笑。 “枯,枯荣……不,耳元……”低低笑出声来,自嗓子眼中卷起辛涩堵在喉头:“耳元……是阮,楚阮的阮……哈哈哈……” 楚阮松开扣着戚臻咽喉的手,倏尔柔了声音:“你告诉我,只要宁国能够复国,从此以后我们便不再理会世事,从此草衣木食相伴一生,好不好?” 戚臻恍然没有听到,怔怔看着眼前二十年的枕边人,只是苦笑着问:“你喜欢我?” “二十年的朝夕相对,再冷的石头也会捂暖,我若是不爱你,今日投的便是毒药,不是比现在省事许多?” 戚臻眼角漫下泪来,放低了声音:“情意是假,复国是真,你这一场玲珑局,谋权谋心,委实高明,好好好,真好……” 楚阮听得心头一颤,想起戚臻曾揽着自己耳语,愿此生黄鸡白酒、疏篱陋室平淡一生,忙握住戚臻双手,又手忙脚乱为戚臻拭去泪珠:“复国是真,情意也是真的,只要能够复国。我答应陪你看尽这江山万里,海晏河清,从此后游遍天涯,做一对自在眷侣,好……不好?” “到时这山河再好也不是我的家,那又有什么好看。还是你觉得那时我的亡国之痛不够,还要再撒一把盐?楚阮,我在你的眼中终究不及家国重要,你看,你宁可我背负亡国的千古罪名,也要逼我交出宝器,你还说,这是爱我?” 楚阮一怔,又想起那小片人皮,那是她哥哥生生从自己身上撕下的。西国若是亡国会有无尽苦痛,她与她哥哥又何尝没有尝过这样的痛苦。 狠一狠心,想起戚臻一生张扬狠辣,唯一厚待的人便是她的乳母,定一定心突然扬声对殿外候着的宫人道:“帝姬有话,请孙乳母过来。” 多年来,楚阮开口已能等同于戚臻训话,宫人此时皆无半分疑虑。 戚臻听得一声孙乳母,微微阖着的眼猛然睁开,此时才觉得自己这些年给她的权力已经太多,此时已能损己。 不消多时,孙乳母走入殿来,只见帝姬床帘虚掩,楚阮正坐在一旁和婉笑着。 “不知……” 楚阮扬眉一笑:“孙乳母自己做的事情,有什么不知?” 孙乳母为人凭着谨慎知进度,在这后宫才得以长久生存,乍听楚阮此言,震惊道:“此言何出?” 楚阮细白五指扯了怀中的帕子,搅在指尖玩着,半天才懒懒道:“约是一年前罢,我记得那是孙乳母的女儿,模样很端正,险些爬上了帝姬的床……”微微抬起眼,眸中尽是笑意:“那一日的香炉中添了一味催情药,偏偏我鼻子灵,被我察觉出来了。” “孙乳母,你说私自对殿上下药,那是什么罪名?” 孙乳母闻言已吓得周身发颤,忙跪下身一迭声道:“只是老身一时糊涂,望能赎罪!” 楚阮将帕子随手抛了,正巧扔到孙乳母身前。 “屋中有水,劳孙乳母将帕子浸湿。” 孙乳母虽不解其意,仍是战战兢兢将之沾湿。 便听楚阮指着桌上莲子羹道:“请慢用。” 孙乳母以为楚阮是吃醋,只想折辱自己,忙急急吃了,却不细想一年前的醋何必拖到一年后来吃。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孙乳母已僵了身子不能动弹,这才见楚阮慢慢挑开床帘,露出里头半坐半卧姿势,一样没法动弹的戚臻。 楚阮一步一步行至孙乳母身前,老人家不堪药力,已半昏了过去。拿起那浸湿的帕子,覆在孙乳母面上,又取出许多一一浸湿。 戚臻仿佛察觉出楚阮意图,双目逼的通红,身子却不能挪动分毫。 楚阮侧了头眄视戚臻,沉声道:“你说,还是不说?” “楚阮,你杀了我!”戚臻殿中隔音甚好,殿内的声响半点不能传出殿外,戚臻嘶喊其实无用,只不过痛极的宣泄。 湿了的帕子又被蒙上两层,眼看再覆上几层,孙乳母便无法呼吸。楚阮忍住心软继续笑道:“我记得孙乳母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戚臻已通红双目:“你杀了我!” “你杀了我……” “我说……说……” 楚阮自暗格取出宝器,软声道:“你等我。” 戚臻嗤然一笑,似是嘲讽也是自嘲,一字一字自齿间咬出:“楚阮,你现在便杀了我,不要等到明日让我恨你。” 楚阮一刻未停,故作镇定走出戚臻殿内:“孙乳母与帝姬还有话要说,你们切勿进去打扰,免得帝姬动怒。” 话罢,拢紧了装在食盒中的宝器,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0 凭玉牌走入兰舍。 “帝姬吩咐奴婢,为宁王践行。” 竟也一路畅通无阻,行至水牢深处,没有兄妹深情,只有伴着淡淡血腥气的欲望。 得宝器者,得天下。 随着宫外的死士神鬼不觉的闯入,宫中还有地底钻出的士兵。那是一场怎样惨不忍睹的厮杀,漫天的火光烧到了天际,连天上的明月也似乎泛红,铁铸的九州,流水的君王。 战此一役,只此一夜,天下又翻起新篇章,换了新名字。 宁王坐拥天下,腿部却留下永疾。得宝器者向来血腥,一道令下,命人将西国都城屠城,将西国的皇族通通除以极刑。西国主死的最是惨烈,先以万刀剐之,再在伤口涂上盐水再浇上糖水,放入布袋,再在布袋中放入虫蚁蚂蝗,如此折腾约有五六日才彻底气绝。 戚臻被楚阮软禁于屋中。曾经朝夕相对,脉脉含情的眼眸只余下无尽的仇恨,民间有亡国的骂名伴着戚臻的名字一起被唾弃。 楚阮仍在思量余生在哪里相伴,戚臻却趁着宫人一时监管不力跑到了宁王殿中。她的确是没法逃出这九重宫阙,每一次自戕也都能被救回。 唯一在宁王身前,才能一死。 亡国之人理当被处死,戚臻是被楚阮偷偷藏着才得以偷生。而宁王想要做一代明君,也的确需要杀死戚臻立威。怕戚臻怀有异术,她那一双似美玉雕琢的双手被摁入炭盆烧至焦黑,连着数日折磨,终是众人眼下被绞死,挂在城墙上足足半月以供观瞻。 楚阮从头看到尾,却无力插手半分,半月后等城墙上戚臻的尸首被取下,她才默默抱着她的尸首离开。 她抱着她的骨灰走遍山川大陆,不知何时死去。 故事到此终于尾声。 沈微抽了口冷气扒住封瑜的袖子,就势往她怀中蹭了蹭:“去哪儿找?” 封瑜却若有所思:“都说五年之后狐族才会有大劫,我们……慢慢找罢。” 当夜旧不曾露面的天玑悠悠闯入沈微睡梦当中,沈微已经已习惯了一众不知所谓的人无端闯入她的梦境,见周围团团白云,便按着原来的路又走一回。 果然看见天玑抱着珍兽,躺在亭栏上,一派仙气不食人间烟火。 “天玑混帐,你又待怎的?” 天玑顺了顺手中异兽的毛皮,异兽舒服得眯起眼咕了一声,只听天玑道:“当初六国分立,势如一碗水端正地放在平地上,此为天下常安之天命。若要这碗水倾覆,只能假以外物逆天命而为,你们若要找楚阮,不妨就此想起。” 沈微想了想,蓦然沉了声:“你是在催促我们?” 天玑亦不掩饰,蹙眉道:“你们之间,似乎有些异乎寻常之处。” “故而?” 天玑望着沈微,收敛了笑意:“你难道不想回现代了?” “若是这古代有这只狐狸在,我觉得,古代也没什么留不得。” 天玑放开手中的异兽,由其跳下走开,一身瑞光倏尔淡了下去:“你可明白,这古代本没有你的命格,你若是回去尚有轮回,可若是强留在古代,你若一死便是魂飞魄散?”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崩了,还是为考试攒人品发上来了…… ☆、画堂春风(五) 一夜梦醒只觉困倦,沈微睁开眼便见床头窝着只狐狸,尾尖暖洋洋搭在自己脖颈上。狐狸察觉到身旁气息比之浅眠稍重,睁开溜圆的眼,侧侧脑袋打了个呵欠,简直憨态可掬,极尽讨喜之能事。沈微耳尖红透,干咳一声,沈微探出手抚了抚狐狸下巴,封瑜即刻舒服得眯起眼。 沈微思忖片刻,故作了然道:“你这么兴致偷看我睡觉?” 狐狸眯着眼蹭了蹭沈微指尖,方才微微睁开眼,墨黑瞳仁透出几分慵倦。虽说本尊是个活了千把年的老骨头,可这银狐水灵的样貌委实招人欢喜。沈微暗暗道,不愧是我看上的人,禽兽的时候也是这般柔顺可人…… 狐狸道:“我昨夜细细想了一番,终是想到从何处找起楚阮。” 沈微撑起身子缓缓伸了个懒腰,余光睨向封瑜,语气略略迟疑。 “你莫不是想到从宝器去向找起?” “找一个宝器比找一个人容易太多,人有轮回,一时半会儿未必见得能找到,而宝器下落找起来却简单得多,怎么,你也想到了?” 天玑啊天玑,没想到你正经八百透露出的消息,一只狐狸靠一夜便能想出来。再转念,蓦然想起天玑昨夜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微微垂下了头——人若是没有轮回…… 封瑜察觉沈微今日神态异乎平常,眸间亮色微动,转眼又是淡淡神情。探出一只爪子扒在沈微掌心安慰似地拍了拍,沈微因痒意抽了抽手,又觉得难得狐狸心思细腻察觉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伤,当下伸出手又在封瑜爪子上拍了拍。 沈微慢腾腾坐起身,正欲脱下睡袍,又拘着封瑜尚在,别别扭扭晃到屏风后换了衣裳。却不知此时日头正对屏风,逆着光脱衣裳,恰好能将身影映在屏风上。屏风上画着彩蝶双栖,上色过于艳丽反倒俗气,不想此时衬着沈微身段,倒是春、色绵绵。封瑜无端想起看过的凡人杂诗中写的:“玲珑堪画,一枝瘦影窗纱” 沈微动作不算利落,正带着睡意慢悠悠将衣衫除尽,又悠悠然捞起那件浅青的衣裳套在身上,借着清晰影子可以看出眼下正低头系衣带。封瑜咂咂嘴,一向不露喜怒的眼眸直盯屏风,叹一口气,果然是一枝瘦影,瘦梅啊瘦梅,又瘦又没货啊。 屏风后的沈微自然不知有人在不远处观望,更不知那人还诽谤自己是“受影”。不去想天玑扫兴话,估摸自己能够祸害遗千年的沈微,喜滋滋挑拣了件大抵能入封瑜眼的衣裳,换好后抖抖衣裙,志得意满地迈出屏风等待封瑜惊艳的眼神。 左等右等不见回应,狐狸枕着尾巴蜷成一团睡得正酣。倒也难怪,妖怪虽不比凡人骄矜需得日日睡足几个时辰,但折腾久了也会困倦。放轻了脚步,悄悄在案几旁落座,托着腮细细打量狐狸,看久了也不知倦意,越看越是欢喜,越看越是甜蜜,浑似看自家孩子似的。 若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和这样的狐狸相携百年,纵然死后魂魄尽散,又有什么可惜? 人心万端细腻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1 ,不容细猜,封瑜醒时只见沈微笑吟吟看着自己,以为她又被门夹了脑袋,索性也不去揣度这笑里意味。化了人形,面容一片清冷,抿唇道:“我昨日趁夜问了我在此地的朋友,她说宝器因得者血腥残暴,不容于世,早在五百年便被一位帝王融了埋入睢远山。” 睢远山乃是兴城旁一座山,兴城土沃,山里也是众木森森的繁茂之境。 沈微想的却是,这位帝王好手腕,靠宝器得了江山又恐如当初西国被夺去宝器,索性诌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便将宝器毁了。若是西国主当年也有此等头脑……哎哟,鬼姑故事里一对忒悲催,赶明儿找到楚阮,一定得送一把糖慰问慰问。 那边厢沈微想得欢,这边厢封瑜一脸肃然正经道:“睢远山也是有几个住户的,鬼姑当日对我说起过,楚阮掌心有一枚桃花瓣状的胎记。” “掌心……你还挨个儿摸过来不成?” 封瑜点头,却道:“我的确没有那个厚颜,所以这才来找你。” 合着你丫清早守我床头就是为了这! 沈微颓然,意兴阑珊道:“指不准楚阮投胎做了男人,这怎么办?” “楚阮命格至阴,断断没有那阳气做男人。那几家住户的女子都颇不错,你可以挨个去摸她们的手。” 沈微虽有见了漂亮女人便去上下其手的毛病,诚然听到这一句“颇不错”心动不已,但这句话从封瑜口中吐出便不是滋味儿,有些被人始乱终弃的苍凉感觉。沈微叹了口气,轻轻摇着头思量一番,认真盯着封瑜终是道:“好。” 没想到封瑜口中的“颇不错”竟是如此的“不错”,沈微借治病为由按个搭众人脉搏,趁此机会寻找掌心有桃花胎记之人,原想着多少能摸到几个小美人的手,没成想连个老美人都没有。眼前女子娇羞低着头,伸出手来,黝黑面庞仿佛有红云浮出,最是那低眉娇羞时一抹洁白龅牙,只听她道:“神医姐姐,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我虽是姿色尚可,却也没有……这么,这么的好看罢?” 沈微内心诽谤——你若是姿色尚可,封瑜岂不是只应天上有? “咳咳,姑娘明眸皓齿,怕不能复见……故而才多看了两眼。” 黑脸女子喜滋滋的咬了咬下唇,把那明眸皓齿好好回味了一番,半晌才道:“神医姐姐千万记得我叫做秀色,日后记得常来看我就好。” 俗话说秀色可餐,眼前这位却着实长得不是滋味,纠缠了一番,这才肯离去。沈微正襟危坐朗声道:“下一个!” 下一个颇不错的女子拄着拐杖颤悠悠走来,一头银丝亮如白雪铺就,满脸褶皱每一丝堆满笑意,只听她道:“神医姐姐……” 沈微险些将手里的笔兜头扔到老人脸上,眼皮子突突跳起,强忍怒气道:“老人家唤我沈微便是,怎么当得起您的姐姐呢。” 老人摇摇头:“小女子年芳二八,多愁又伤感,多才多艺又人又佳,深居闺阁人未嫁,姐姐怎么叫我老人家!” “嚯,挺押韵……”沈微压低声轻轻嘟囔一句,合着是个疯癫,又笑眼望着那老人:“咳……这个,妹子呀,你有什么不适?” “有的有的!我三年没来月事了!”说着慌慌遮着口,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方才松下一口气:“怪是羞人的呢!” 沈微提起一口气险些咬到舌头,惆怅地伸出手搭在老人脉搏上探了探,无冷气游走,无郁气滞涩,应当是得了什么疯症。无意瞥了眼老人掌心,果然也无桃花胎记,摆了摆手对老人道:“人的年岁一旦稍长,月事到时便会停,若是老人家实在不安心也可吃些清毒养生的吃食,若还觉有什么不妥,便与家人说一说。” 说着在纸上象征性的画了画,却没递到老人手中,只笑道:“尚可尚可,不必开药。” 封瑜闲在一旁啃果子,坦然自若地接受沈微各种白眼,抬眼看了看沈微手边的纸张,只见洁白纸上什么都没写,只画了个王八,却不知是骂谁。封瑜眯起眼,唇畔挑起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沈微焦头烂额便觉得很愉悦。 下一个却是衣着极朴素的女子,怯怯伸出手臂,将麻布袖向上扯了扯,露出的一段手腕宛若美玉细腻,让人忧心那麻布是否会将这块美玉刮擦出瑕疵来。沈微来劲了,眼中亮光一闪,即刻挺起身板:“姑娘可有什么不适么?” “我……我夫家逼我来的,我……没什么……病。” “哦?” “只是对于房事……有些厌恶……”说着顾自低下了头,碎发中露出通红耳尖。 沈微眼里露出几分疑色,低眉去看,果然女子白洁掌心有拇指盖大小的胎记,形状宛如桃花瓣,淡淡粉色,恍然似能随风而去。为女子探了脉,故作为难地蹙起眉头,假模假式的弯起指节在桌上一叩:“实乃疑难杂症,改日罢,待我想明白了改日再来,姑娘千万记得等我。” 此时抬眼去看那女子,或者说,是楚阮转世,依稀可以看到鬼姑口中桃树下的风华。眉目虽不深,平淡如一场烟水朦胧,只透出和婉宁静,可加上那双秋水眸,却又多出几分不同。多了风采颜色,顾盼垂眸,都可凝化为画,如桃花初放,如春水迢迢。 美么?未必见得眉目多精致,只是自骨出透出的气度风流,让人愿意涉入这一场云烟朦胧的虚幻之地,俯身掬春水,抬眼去赏一树花开的刹那。必定是如此容颜,方能倾覆一个朝代。 女子颌首,再不说话,只起身对着沈微盈盈一拜,折过身走了。 剩下几个女人,沈微俱是一一搭脉,忙到暮色沉沉方才伸了个懒腰,倦倦站起身。望着还在吃果子的封瑜,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勾了勾封瑜下颌尖。 “走罢,明日记得告之鬼姑,让她来见人。” 却见封瑜端着肃然脸色,抬起眼望住自己,诚然她从来都是这个表情,却很少有这么认真:“珠子也快找齐了……找齐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沈微想了想,想出口的话蓦然压回喉中,含糊一笑:“自然从哪儿来回哪去,总不能霸着你们朱陵住下罢?”说着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下,一一装入箱中,将桌子还回原主,步子急急地走远。 封瑜动了动唇,说出的话到底没让沈微听见。 ——“你若愿意住,我可以收留你。” 未料鬼姑听到楚阮找到了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2 ,青白的脸色倏然一转,变为了更为古怪的黑沉,一旁陶夙言感知到一股戾气,似有所感:“你莫不是要替你那旧友报仇?” 鬼姑扯唇漫开一丝苦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想看看她罢了。” “那你又何必让别人帮你去找?” 沈微看了看鬼姑的宅子发觉甚好,暗暗揣测鬼姑是一门心思宅在这里懒得出门,正待开口为她辩解一二,只听鬼姑声调苍凉:“我若是找得到,又何必劳烦你们?” 众人不知如何接话。 通知鬼姑一事在诡异的气氛中进行,分别是封瑜小宝宝因为勤劳努力得到了鬼姑赠送的紫旭珠,陶夙言小宝宝因为死缠烂打得到了鬼姑扔来的宝贝葫芦,这一天大家过得都很是如意。 隔天却不怎么如意了。 鬼姑遥遥立在楚阮家十丈开外之地,呆呆望着窗户旁的楚阮,深情如许真教人疑问你这种深情的眼光究竟有几个意思? 沈微立在鬼姑身旁,看着远处楚阮,对鬼姑道:“走近了瞧不是更清楚,她婆婆睡得死猪一样,夫君外出打猎。虽说是你朋友的妻子,但是常言道朋友妻不客气。你又在客气什么?” 一壁推着发怔的鬼姑向前几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鬼姑那一身血衣暗红更甚,几近哀艳之色。封瑜一路不动声色地看着鬼姑,眼中猛然多了分了然。 原来如此。 鬼姑望着倚窗绣花的楚阮,细细看午后的艳阳落在她面庞,勾出静好轮廓,只觉得心也突然随之宁静下来,眼里干涩却无泪。鬼魂是没有眼泪的,常听到的呜呜哭咽之声多是只有声没有泪。 静了一路的封瑜突然开口道:“千年了,你还未放下么?” 鬼姑倏然一笑,眸中波澜不惊。 秋日清凉,却已近秋末,萧瑟寒气裹着枯叶打个卷儿。睢远山遍是枫叶红透,青山伴着红树多出些许莫名味道,人间太平安乐,再没有千年前的嗜杀纷争。 仿佛是眨眼之间,原来人间已近千年。莺归燕去,朝更世变,二十年的相守后,终是在苦海里翻涌了千年,泅在苦水一片寻不到彼岸,沉沉浮浮之中,也曾做过容颜渐老白发如雪,守着小小木屋相携百年的春秋好梦,也曾恨入骨髓,一心求死。 只是千年之后,多年来的爱恨却在这宁静午后倏尔消散如云。一千年,兴城洗尽血迹,散去阴云,如今拨开云雾见青天。饱饮过霜雪冰冷,阅遍流光如箭,那一场看似心惊动魄的国仇私爱也终于淡了味道,曾经蚀骨铭心的兴亡,如今终于只余下长长一声喟叹。 曾有几度辛酸,如今终是在舌尖淡开。当年在死前立下毒咒,说生生世世永不见的是自己,费尽心力找人寻她的也是自己,所幸最后这个决定何其正确,见了她,也就安了心。 鬼姑低声轻笑,仿佛这一笑能让多年沧桑如行云流水一去不返。 “我曾是一只孤鬼,游荡在人世间,没有目的,麻木懵然。遇到封云归是我成鬼后最不该的一件事,得她相助,我想起曾经西国亡国之恨,想起血水洗过的皇城,漫天熊熊的火光……火光里烧死的孙乳母,囚室里受尽折磨的哥哥……我恨啊……这些都是我的错。” “不……也不光是我的错,我想要将罪魁祸首找出来,我记得她叫楚阮,我曾那么喜欢她,皇室的富贵荣华我都可以不要,我只想和她隐然乡间,无病无灾,百年而终,在饮下孟婆汤前相视一笑,如此而已。” “她呢……将我一切珍之爱之的东西一一抹灭,为我冠上亡国骂名,却还要逼着我活下去,只因为……一己之私!” “直到我借了东君的水镜,方才窥到我死后她的举动……她同他哥哥辞别,不惜断绝情分,她带着我的骨灰走了很多地方,嗯……多是山清水秀或是繁华热闹,那些风景都很好……她抱着骨灰指着山说来历,指着江海湖泊说故事,睡前笑眯眯讲许多不知趣味的笑话,我看着水镜……呵……竟真以为自己就在她身旁。我想再看她一眼,可那此后不复相见的毒咒是我立下,那是一时冲动狠涌上脑,却让此后再见一眼都没了可能。” “再后来,过了几百年罢,我记不清了……种种往事前尘,终于散若云烟,我不再有恨,只是静静等待那么一日,我在远处看她一眼,也就足够。” 这一番说得过于平静,以至于沈微听后久未回神。 鬼姑不知何时褪去可怖的模样,露出原本面目,眉目姣好,笑容恬淡,却没有了千年前的张扬肆意,只是挑眉时,依稀可见旧日神采。倏尔轻了身子,身形向楚阮窗边拂去,终是停在窗边静静看了会儿楚阮绣花,绣的是并蒂莲。花开并蒂,和和美美。终是释然一笑,抬了头轻轻吻在楚阮唇瓣上,楚阮只觉唇上微痒,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鬼姑——戚臻倏尔开怀笑出声来。 这样一对,宛若旭日照着云烟,已是人间一道美景。 再回神时,戚臻已不在楚阮身旁,立在远处,终于将所有执念放下。 关于千年之前的旧事,渐渐有些遗忘。再刻意去回忆的时候,却想起另一幅画面——当时画堂前春、色满园,戚臻正懒洋洋躺在藤椅上,正襟三诵悠然句,聊遣花微笑。酒休赊,醉眼看花正好。 楚阮立在初开的桃花旁,正抬手拨弄花枝,倏尔侧了头,对着戚臻浅浅笑着。 恍然间,画堂春风,千载入梦。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这章的厚度的份上,看完请自觉默念一句:“作者不挂科。” ☆、云敛艳迹(一) 沈微喜得紫旭珠,笑眯眯放在枕边睡下,隔天起来却没看见搁在枕边的紫旭珠,一下慌了神。正欲爬起身来,便觉得腰下颇不对劲,仿佛被什么硬物硌着有些不舒服,比那更不舒服的是身下湿润了一大片的床褥。 “靠,您要不要在大晚上渗水……” 自床上坐起身来,果然看见紫旭珠旁大片水渍状如地图,沈微难得红着老脸将被衾团了团塞进木柜。这才换了身衣裳,随意梳理了番走出客房。 有句俗话说,晨起不顺,诸事不利。 狐狸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吃东西,好像掌柜克扣了她包子里二两肉馅似的。陶夙言乐滋滋看着苏瑞斯斯文文吃东西,他自己是端得甜蜜,只是那个神态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3 举止让旁人看着,就有些像是在笑话苏瑞吃东西不像个男人。苏瑞沉了沉脸色,将手中的包子一口咬入口中,嚼得杀气腾腾。 沈微在众人身边落座,从怀里掏出那颜色最明艳的红色锦带,正思量上头是怎么样的谜题,低头去看却发觉上头一个字都没有。 “怎么没有字?” 封瑜拈着汤匙正吃粥,循声望过来,自然也没瞧见什么,沉吟半晌方道:“你今日与往日有何不同?” 沈微想了想,今日如往日似乎没什么不同,若非要说,大抵就是今日是湿着屁股起来的。思及此处,沈微摇了摇头果断道:“没有什么不同。” 见陶夙言和苏瑞两人也说不个所以然,封瑜抬指捏断了汤匙柄,以尖利处割破指尖,将手伸到沈微面前握紧沈微的手,激得沈微一时间小鹿乱撞。封瑜蹙起眉,见指尖被杏光包笼下恢复如初,一时也有些疑惑。 沈微早起至今水米未沾,腹中空空如也,不过多时已咕咕直叫,这才放下锦带自青磁碟中拿起包子慢慢吃。这家客栈的白粥煮很有些滋味,就着这包子吃得沈微眉花眼笑,这会儿倒不怎么在意那锦带上为何只字未显。 倒是苏瑞,对锦带上的谜题有种执着,见锦带上无字,连吃饭也是恹恹。一旁陶夙言见了更是欢喜——对对对,从前他在床上见的病美人,神态就是这样。 吃了两碗粥几个素菜包子,沈微趁着饱了又掏出锦带看,却见其上仍是什么都没有。垂下头叹了口气,顺手将锦带搁在一边,抬手端起杯白水正要喝。手上一滑,杯口一斜,半杯水已将锦带淋了个通透,沈微只觉手上一抖,连杯子都握不稳了。 忙低头去看,却见锦带淡出几不可见的光芒,渐渐地——浮出一张地图来。 沈微大喜,沈微喜出望外,沈微喜得找不着北。 从前都是些故作玄虚的句子,沈微已经不胜其烦,没想到这最后一颗珠子竟这般贴心,竟直接显出了张地图供她寻珠。又想起这枚盈子珠似乎只有发光的效用,比起其他几枚作用简直逆天的珠子,几乎和沈微一样废柴。 这样的珠子滚到路边……也未必有人肯捡起来吧? 沈微想着,一壁在地图上找坐标,倏然瞪大眼睛。苏瑞见沈微表情丰富的对着地图,不由凑过头来也看了看,同样瞪大了眼睛。 沈微喃喃道:“地图……” 苏瑞对着地图目不转睛,也似自言自语道:“我也看到了,可那个一直动着的红点是什么?” 那地图上不仅仔细画明了路线地点,在纵横的细细线条之间还有个红点正在移动,就目前看来正从陵姜县往清河县行去,不过是眨眼的功夫,此时已经到了清河县。地图下有个一指宽的黑框,此时清晰显出几个白字来——“盈子珠在吃糖葫芦。” 吃你妹的糖葫芦啊!这是地图还是gps啊为什么还一本正经地在说一颗珠子在吃糖葫芦啊!你还是不是珠子!刚才还说这珠子没用啊现在都会吃糖葫芦了简直比其他珠子都逆天太多了啊! 沈微只觉仿佛回到了现代,脑内不断跳出各种吐槽。 明面上却平静道:“哦,它在吃糖葫芦,那我们吃饭。” 连封瑜的目光也有几分微妙,盯着那锦带良久,才犹豫开口:“这不是我们的锦带罢?” 沈微此时连封瑜的话也未放在心上,只是惯性吐槽——不是你妹,你没见那一行白森森的盈子珠吗?盈子珠难道有很多颗吗! 沈微脑内积极运作,即刻脑补出一颗赤色珠子沿着角落迅速滚动,滚到一半突然停住,伸出一直细细的小手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糖葫芦,亮出白生生的牙齿咬了一口糖皮:“唔,真好吃!” 你妹,为什么要这么诡异地卖萌! 此时黑框上的白字淡去,又浮出一行字——“盈子珠在吃第二串糖葫芦。” 吃太多不会牙疼的吗?! 苏瑞伸出手拿过锦带,抚了抚,默了许久才道:“好生有趣的珠子。” 有趣你去找啊,这么能吃不怕连你一起吃了么?! 封瑜见沈微抽着眼皮,一边狠劲抠着桌角,眼下已抠下一片黑漆。点漆似的眸子微微弯起,想了想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它不过是贪吃了一些。” 沈微不知不觉已开了口:“我担心甚么,我又不是它娘,赶明儿找到了拉去扔给天玑,让他好好教教它甚么叫少吃多做……”说到一半已抽回神,忙敛了口,见封瑜脸色如常才勉强笑道:“清河县离这远不远,这珠子还会动,想必很难抓,我们还是及早动身为好。” 正待起身,就听不远一声刺耳的碎瓷声,转头去看只见一粉衫女子被一把推倒在满地碎瓷上,女子狼狈爬起身来,手腕已被割出一道痕,慢慢渗出血。 沈微看得已有怒意,几个壮年的汉子欺负一个弱质女子,竟还欺负的如此理直气壮。当下上前几步扶起女子,似无意般握住女子手掌,不消片刻那道狰狞血痕已不见痕迹。女子看不真切,却也发现自己刚才还火辣辣疼着的手掌已消去痛意,连伤口也不见了。 那几个壮汉中有人见沈微出来碍事,不耐地上前正欲对沈微动手,刚扬起手便觉虎口一震,片刻竟慢慢裂开漫出血来,见地上有几个沾着血的筷子,这才惊觉这筷子竟以极快的速度穿手而过。顺着适才筷子掷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青衣女子,微微抬起眸子,眼中寒意慑人。 封瑜淡淡道:“你吵到我吃饭了……”目光轻飘飘落在沈微身上,又道:“更不该想对她动手。” 沈微听着心口一颤。 那人恼羞成怒,招呼着身后几个壮汉:“兄弟们上!” 几人上前正待动手,只觉耳边刺耳一声嗡鸣,震得眼前一片花白,等能看清眼前物什之时,已被封瑜踩在脚下。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个个齐齐跪了身一叠声喊:“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封瑜翻过沈微看的话本,想起恶人告饶时不是这个说法,当下蹙起眉头纠正道:“叫我姑奶奶!” 沈微已将粉衫女子扶至一旁,看封瑜反应觉得有趣,不由插了一句:“叫她阿姨罢。” 壮汉们左右为难,齐齐看向封瑜,封瑜挪了目光停在沈微身上:“也不是谁都喊得。” 壮汉们如聆圣旨,从善如流道:“姑奶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4 奶饶命!” 封瑜闻声点点头,站远了些:“为何要为难她?” 其中一人忙谄媚接口:“姑奶奶实有不知,我们老大方才正忙着吃饭,这小妮子浑不知趣儿的凑过来说想讨个包子吃,这不是狼嘴里分食么?”见他老大目光凶狠地瞪过来,忙垂下头呸了几声:“老大让她滚,又发觉这小妮子着实几分姿色,正待要摸摸手,这小妮子竟然不依,这才……” 这个人看着说话蠢笨,其实精明油滑得很,几句话便将错全推给了他家老大。 那老大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小的知错,小的改,小的再也不敢乱揩油……” 封瑜却摆摆手,示意几人离开。微抬起眼这才注意到那粉衫女子,冷声问道:“你无碍罢?” 粉衫女子泪盈盈地点点头,目光没有从封瑜身上挪开半分,对着封瑜款款一拜:“青莲无碍,谢姑娘相助,青莲不胜感激涕零。” 封瑜顺势走到沈微身旁,对着那粉衫女子道:“那就走罢,以后小心。” 青莲似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啊”了一声。 封瑜凉凉目光终是落在青莲身上,淡道:“说起来,我是有些疑惑的,你一个妖怪怎么沦落到被凡人欺负的境地。” 青莲更是泪眼朦胧,哽咽出声:“青莲成妖尚不够百年,这些年小心翼翼,不料几日前撞到只树妖反被他掠了数年修为,方才那人吃包子吃的很香,就想着要一个……” 沈微扯起唇角,合着这是个妖怪,明明柔弱的不行还嘴馋,想了想问道:“你自称青莲,莫非就是青莲化成的妖怪?” 青莲眉目清丽,此时泪痕未干倒有几分青莲出水的脱俗,闻得沈微此言点了点。目光转瞬又移到封瑜脸上,目中微微亮着光彩:“青莲知道你法力深厚,恳请收留几日,等我休养好了精元就离开。” 封瑜沉默片刻,看向沈微。 沈微见狐狸还有征询自己意见的时候,顿时感动的不能自已,对着青莲笑道:“那行,你留下。” 青莲忙擦去脸上的泪珠,对着封瑜又是一拜:“青莲不胜感激。” 沈微被晾在一旁,虽说习惯了救人从不被感激,此时也有点不知滋味,隐隐有些后悔留下这个青莲,总觉着她看封瑜的眼神有些过分殷切了。却不知道自己看封瑜的眼神,与守财奴地主盯着自己家祖传的宝贝也没有什么不同。 闹过一阵,掌柜来亲自赔了几句不是,道是不敢招惹那壮汉才没来帮忙,又送了盅桂花酿赔罪。沈微方才坐下,就被苏瑞一脸激动地揪住衣袖,顺着苏瑞目光看去只见锦带黑框的白字上又变了。 其上写道——“盈子珠在茶馆听说书。” 作者有话要说:  算是写得最欢乐的一章了,翻大纲发现还有个女配,就让那个她在这种欢乐的气氛里出现吧! ☆、云敛艳迹(二) 珠子实在活泼得有些异常,沈微坐在苏瑞身旁看了会儿,与颅内各式各样诡奇至极的小剧场的抗争也到了尾声,甚至沈微已经觉得一颗珠子洗澡吃饭实在是件平常的事情。见苏瑞仍是兴致满满的看着那地图,甚至还以指尖抵着红点一路挪动。 沈微最后看了眼移动迅速的小红点,不由赞道:“好脚力……嗯,滚得倒是很快。” 一手指着陶夙言道:“小桃儿,你记得盯着他些,别得被一颗珠子迷住了。” 这才转过头找封瑜,四下巡视了一圈儿,见周遭没有封瑜的影子,便举步踏上台阶步至封瑜客房前。立于客房门前,沈微理了理鬓发,又顺了顺袖摆,待自觉一切妥当得宜,适才推了房门进去。 “封瑜,我……” 却见封瑜半斜着身躺在床榻上,一旁案几前青莲正蜷身跪坐,被香炉浮起的腾腾烟气衬着似是飘渺在云雾之间,更显清丽脱俗的出尘之貌。青莲此时正手执竹镊夹起壶盖,耐心将嫩绿茶叶放入沸水中。彼时正屋里本是静寂,听沈微突兀叫喊,惊得手上一滑,将壶盖砸入水中溅起几滴滚沸的水滴在手掌,一声痛呼之后,就见原本细白如瓷的手背浮出两片红来,似两朵凭空交缠而生的艳丽红梅。 封瑜睁开眼,望向沈微,看起来心情甚好:“有什么事特特地来找我?”又见青莲微微红着眼,如同白兔受惊的模样,问道:“没事罢?” 青莲乖顺地垂下眉,摇了摇头,温软的声线似是呢喃一般:“劳封姑娘挂怀,青莲无碍。” 封瑜这才“唔”了声含糊应下,又转头对沈微补了一句:“你也不记得进屋小心一些。” 你趁我睡觉悄悄进来,立在我床头,难道就很小心? 沈微抿唇笑而无言,暗自却是咬紧牙关,忍住不知何处汹涌而起的醋意。将之后的话咽入喉中,顿了顿,便要伸出手带上门。 “叨扰了。” 封瑜却止道:“先等等,她非要为我烹茶,我也推脱不开。你既已经闲到了玩别人房门的地步,不会没有时间陪我品茶罢?” 青莲闻声一怔,正巧茶水已经煮沸,忙是拿起棉布将壶柄裹住,端起茶壶将茶水沥过一遍,方才倾入杯中。转了头看了沈微一眼,眼中暗色一点旋即湮灭,弯起唇角弧度,抬手倾了三杯茶。 “沈姑娘,请进屋饮茶。” 这番说话倒很是巧妙,仿佛她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然后实际上这间屋子真正的主人,是——客栈掌柜。 沈微颇不在意青莲对这家店的狼子野心,一撩裙角跨进屋来,嗅了嗅屋里的气味,顺手拿起那三杯茶的其中一杯泼灭了香炉,一边笑道:“本应该茶香盎然,却被这熏香喧宾夺主,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说着,将空空的茶杯放回原处,随意执起青莲的手,指尖拂过那两朵艳梅,微微松开手时艳梅已凋,只余下似白雪铺就的肌肤,干净如初。 青莲脸色微白,只抽回了手,看向封瑜。 封瑜再聪明不过的人,几番动作落入眼底,勾起眸中微不可察的笑意。正了身坐起来,嗅了嗅茶香,难得温和道:“你泡的茶很好,回去罢。” 青莲闻声轻轻咬唇,原本想再添一杯茶的手滞在半路,凝了片刻才收回手,对着封瑜盈盈一拜,转头离开,还不忘贴心地阖上房门。 弱女子总会对帮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5 自己脱离危难的人有种不可言说的好感,沈微虽是自信,但也没自信到魅力能压过封瑜一头。是以,遗憾地叹了口气,于案几旁落座,随手捞起一杯茶便饮下,方才吃的醋彼时全没有半点痕迹。 封瑜饶有兴致地盯了沈微一会,方才从床榻上站起身来,徐步迈至沈微身前落座,同样抬手端起茶杯放在鼻端轻嗅茶香,待茶香带着潮湿充斥鼻息,终是淡然道:“你方才的脸色很好看。” 沈微品茶的闲情登时消减了□分,强忍住脾气,低了头故作平淡地吹了吹热气:“我原本就是这样的好看,没在什么时候很好看,也从没在什么时候不好看。” 封瑜一反常态地眯起眼仔细打量沈微一圈,又慢慢抿下一口茶。封瑜唇红齿白,衬着白瓷杯中碧绿茶水,更多出一股惬意清凉,沈微矜不住看得有些发呆。不知封瑜何时抬头看见沈微手中已空了的茶杯,抬手自沈微手中取过,不知出于何种心态替沈微倒了一杯七分满的茶水,放在沈微面前。 两人一时无话,封瑜闲闲饮茶,沈微在一旁紧紧盯着,眼里微微冒出精光来。 “你也尝尝,我觉得青莲的这壶茶,着实不错。” 挑破静寂的却是一向寡言的封瑜,沈微抽回神心不在焉地饮下一口茶,倒也不怪她糟践了青莲这精心烹制的茶水。将她与封瑜放在一起,就如同在一只大尾巴狼眼前放好了肥肉,你总不能指望这个时候大尾巴狼还想着要喝喝茶清清火。 封瑜品茶姿态不见刻意,却尽得风流,不知狐狸是不是喜好风雅,竟摆手随意变了半枝兰草,搁在描青花的瓷瓶中。沈微看得心里极是舒适,笑眯眯低下头尝了尝茶,却发觉茶的滋味变得有些古怪,一时忍不住蹙眉:“这茶……” “越品越能尝出滋味来,你尽可以再多喝几口。” 沈微只觉一口下去神识便迷糊起来,却仍然依着沈微的话又饮下几口。 迷迷糊糊半睁开眼,只含糊道:“这杯茶的后劲,很大啊……” 朦胧之中只见封瑜唇角现出微笑,似乎是大有深意。再没有人比沈微更清楚封瑜的笑容有多难得,自相识至今见她笑的次数寥寥可数,算上这次约莫四次而已。 沈微只觉得这笑很提神,又仿佛催促她快将那杯茶全部喝下去,沈微垂下眼只见那枝兰草仿佛开出数朵猩红的花朵来,说不出的诡秘与艳丽。倏尔,花朵都凭空破开,散为齑粉落在案几上化为粉尘,被几缕轻柔细致带去。 再看那兰草,青葱模样似能滴出汁水来,遍体苍翠得可爱。 沈微将目光从兰草身上收回来,见封瑜仍然笑着,越发笃定眼前这些都是幻象,至多不过是自己心中所想在眼前演了一遍,便傻傻笑着以手支颐仔细盯着封瑜不放。 封瑜却一派满足地看着沈微目光,唇角笑意难得自然至极,不觉抬手抚了抚沈微眉眼。 狐狸觉得这样散着淡淡茶香,兰草幽幽的场景,实在是曼妙不过,最适宜将想说出的话和盘托出。至于沈微——清醒时闲话太多,正是此时似醉非醉残余着三四分清醒,有着醉蒙蒙又湿漉漉眼神的时候最好。 活了足足两千年,从没有这样对一个人感到有兴趣,世上品貌皆佳风华绝代的人何其之众,封瑜所见已不在少数。可都没有一个人像是沈微这般,眉目虽不十分精致,却胜在有天然的狡黠灵气,性格虽无赖,其实待人接物都是满怀善意。 最重要的是,她有这世上的人都没有的新鲜感,如炎炎夏日迎面倾下的一场柔风细雨。 封瑜弯起眼眸,手指自沈微眉眼落到唇角,画过嘴唇的轮廓,拇指停在唇心轻轻抚过,心里一阵满足喟叹。 沈微在醉意里看着封瑜对自己动手动脚,却没有半点制止的意思,只觉得狐狸一定在这场梦里一定有话要说,说得也一定是甚合自己心意的话。沈微虽对于自己正饮茶为何就做起了春梦有些疑惑,但隐隐地,十分急切地想知道狐狸接下来的话语。 便垂下头,难得柔顺地抚着手中的细瓷杯,静静等待。 封瑜似是斟酌酝酿了许久,此时才开口道:“若说你以后可以不必离开,栖止于朱陵,陪着我,你待如何?” 沈微只觉虽然是在春梦里,但狐狸这样真实地开口,自己也有几分羞涩:“你说啥?” “我说,你以后可以留在朱陵住下。” “为、为什么?” 封瑜素来平静无波的眼眸,翕然立起水波,只余下沈微醉容的碎影点点:“我觉得……我喜欢你。” 老狐狸虽活了千年,但此番表白委实鼓足十分勇气,算算来,沈微甚至可以算是狐狸的初恋。封瑜的纯情,此时亦可见一斑。 沈微莫名有些恼了:“分明是我有几分喜欢你,你不过是梦里的一个人,同我争甚么?” 封瑜循声看向沈微,不知在思索什么,片刻纡徐地将手举起来,覆上沈微手掌。 “你说这是梦,可这世上的梦哪一个这么真实?” 顺着掌心送来湿热的温度,是那双自己握过无数次的手,此时覆上,恍如几根翅羽坠落在掌心,太轻太轻,几乎感触不到,却足够真实。 沈微醉意醒了大半,睁大了眼,猛然想起天玑那一句再无轮回,一时语无伦次起来:“我……你……不合适。” “为何?” 沈微到底还残着几分醉意,原本不想说出口的话,反倒比什么话都顺溜:“我说过我并不是这里的人,我从很多年之后的地方来,我们之间隔着……很多年。” “你现在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难道你不知既来之则安之?” “不……我是人,你是妖,寿数上就很不合适……” 封瑜目光中似有云气氤氲,让人看不出究竟:“人有数度轮回,我陪你一日日老去,再静静等你走过忘川奈何,再世为人,然后将一切重新来过。” “我若留下,便没有轮回,若是一死便是神魂俱灭。” “那我便在你死后,自碎妖丹,陪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的日更君~ 哎呀~终于挑破了,被阿姨最后一句萌到。错字明天改,我去碎了。 ☆、云敛艳迹(三) 此言出口,沈微同封瑜俱是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6 一愣。 沈微到底不敌醉意,倦意上头之际,只记得抬手反握住封瑜的手,深情道: “我一定会留下来,至于自碎妖丹……那倒不必,我死前你让我上上你,我死后记得年年为我上上坟,我也就知足了……”说完趁着封瑜尚未回过味来,直直倒在案上,不过片刻已经睡熟。 封瑜兀自思忖这个“上上你”是什么意思,乌眸一转,仿佛思起什么,却不见恼怒之色,生生从如此猥琐的话提出重点——沈微不舍得她死,只觉得一团甜蜜。见沈微乘着醉意倒下身来,下意识伸手垫在沈微头下,顺势抚过沈微发丝。 “你倒可以试一试,看我会不会恃强凌弱。” 站起身来,俯眉端详一阵沈微睡颜,发觉毫无半分可看之处,这才倾下身将沈微抱起来。掂了掂分量,眉头一蹙又不着痕迹的平展开来,将沈微安置在床榻上。原本以为沈微会胡搅蛮缠一通,这才忍了许久,没想到沈微简直得来太过容易,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苦笑。伸手戳戳沈微鼻尖,满意地看着沈微一团柔顺地颤了颤睫羽。 封瑜半俯下身凑过身去,蜻蜓点水的落下一吻,细看姿势有些眼熟,竟是学的戚臻。狐狸再接再厉,活学活用,以舌尖扫过沈微唇廓,依稀尝到沈微口中淡淡酒味,动作却止于此,只是浅尝辄止。 诚然是面子问题还是技术问题,委实不得而知。 狐狸现在就如同刚得了一件新玩具的稚童,欢喜之余忍不住对玩具动手动脚,翻尽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玩法。冰凿般的面容难得浮起一层浅红,抬手除了外衫,正欲躺在沈微身侧,却发现这张木床委实有些小。犹豫片刻才化成了狐形,蜷在沈微怀中,随意刨开沈微衣裳贴着肌肤这才睡下。 尾尖难得一见的殷红欲滴,银狐面上神情颇有些古怪,似是餍足笑意,配在一只狐狸身上便有些傻气,所幸无人得见。 沈微醒过来已是第二天清晨,不知是不是降魂珠之故,倒没有宿醉后的难受。待沈微觉察出这是谁的屋子,又模糊想起昨日自己临睡前那一句话,一时僵在床上半天没了动静。 得益于厚颜无耻,苦恼过一阵便将此时忘记了。 沈微在封瑜枕下发现了交予封瑜保存的几颗灵珠,思及那颗能吃能睡的珠子,沈微也不由得想知道这几颗珠子是不是也有此能,又不由想到这几颗珠子也许会在每天深夜从枕头下跳出来,或者窃窃私语,或者喝喝茶吟吟诗,或者追逐游戏什么的,实在让人忧心。 鉴于沈微有时分不清青碧二珠,她先自桌上拈起一块糕点,点了点紫旭珠。 紫旭珠滚了一圈,适才悠悠地停下来,全没有半点活过来的迹象。 换了块糕点,又碰了碰青玉珠,见其毫无反应,又不甘心的将糕点放在衡元珠面前,意外召出一只鬼兵来,那鬼兵半蹲在封瑜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衣衫不整的沈微。 沉默片刻,鬼兵扯了扯自己褴褛的衣衫,向床角缩去。 “姑娘,兵者可杀不可辱,希望你能自重。” 你妹!谁会对一架枯骨感性趣,你才自重! 见鬼兵空空的眼眶竟透出几分决然,只得黑着脸将糕点给了鬼兵息事宁人。剩下的珠子沈微已经不想再试,揉了揉跳个不住的眼皮,沈微随意梳洗一番跨出门去。 苏瑞对于珠子的种种行径已没有昨日那般感兴趣,却仍是不住掏出地图看一看。 既已知晓珠子在何处,几人亦不再耽搁,将马车内所需物什添置一遍。陶夙言似乎在苏瑞眼中仍没什么重量,照样骑在那驴子身上颠儿颠儿赶路。 沈微怀里抱着熟睡的狐狸眉花眼笑。 垂了眼无意瞥过地图一眼,沈微只觉大抵是自己眼花了。 黑框中写道:“盈子珠买了五十串糖葫芦、五包桂花糕,正要逃走。” 逃……走…… 难不成这颗珠子已经凭着灵力发觉出我们几人要去捉它了? 不待沈微疑惑,黑框上的白字散了又聚合开。 其上道:“盈子珠已被捉到。” 沈微在马车颠簸之下涌起的倦意一瞬被抽干,赶忙摇醒狐狸。封瑜睡得正酣,彼时突然被摇醒,垂着头在沈微指尖轻轻咬下一口,以示不满。 一旁静静坐着的青莲越发垂低了头,只顾拨弄手中的流苏穗子。 这两个人自从饮了自己那壶茶之后便不对劲,至少比初见时亲密了太多。 沈微急了,按着狐狸的脑袋,迫她将目光对准地图。 只见狐狸瞥见那行小字神情却极是淡定,沈微疑惑之下又看了一眼,只见方才的白字已改,彼时写的是:“盈子珠将从稚童手中抢来的糖葫芦返还,现已无恙。” 您这哪里是地图啊肯定是和盈子珠有仇故意跑来打小报告的吧! ——“盈子珠已发现被追踪。” ——“盈子珠在哭。” ——“盈子珠正请求与您交谈。” 深惟重虑之下,沈微发现这地图完全是为了方便自己才出现的,大抵是天玑那个闲货的作品。 沈微在封瑜惊异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点了是。 沈微已被现代高科技的即视感冲昏了头脑,顺口道:“喂。” 不知盈子珠是靠着什么在和沈微对话,信号倒是不错,可以清晰听到那边时断时续的抽泣声:“你们放过我罢……” “你牙疼么?” “你有什么条件尽可以……咦,我牙不疼……” “那就好,对了,你腹胀么?” “腹胀……是什么?” “嗯,就是问你是不是吃撑了?” “嗯?” “明知要被抓住了,还不逃,竟还有闲心聊天?” “我只是不想被抓。” “我们快到了,不聊了,你记得快些逃。” 话毕,指尖点了退,地图之上的黑框淡了淡旋即恢复如初。这几日盈子珠不知被什么耽搁了,竟没走多远,仍在清河县,此时沈微等人已距清河县不足五里,的确快到了。 沈微挑了帘子探出脑袋,问正在赶马车的苏瑞道:“盈子珠这几日做了什么,怎不见赶路了?” 苏瑞思量片刻,清秀面上竟浮出一丝颇得沈微神韵的猥琐笑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7 意。 “她这几日留宿在烟花楼。” 烟花楼这个名字,已经是清晰得不能再清晰的道明了这颗珠子糜烂的生活。说起来倒是教人疑惑,一颗珠子是怎么做到完成留宿青楼这么一桩难事的?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沈微等人立在烟花楼门前。 除却青莲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四人皆因好奇珠子究竟是甚么模样,难得齐齐立在烟花楼前,门前笑意满满迎来送往的女子们,见两男两女立在自家楼前,登时一愣。 旋即反应过来,正待开口,就见两男两女极自然地分开来。 两男似在斗嘴,个头儿矮些的那个清秀少年眉宇之间见笑色,难得这般容貌没什子女气,倒是他身旁那个身着道袍的人,笑得委实过于殷切。 转眸再看那两个女人,其中一个面色冷冷,却难得天人玉颜,一旁立着一青衫女子笑得很是豪放,气质相对之下,那青衫女子应当是另一女子的侍婢,也不知是谁家的,教养得如此不拘一格。 总体看来,应当是贵府小姐带了两个公子,和她家婢子来逛窑子。 只听那婢子道:“我们来找人。” 来青楼找人的能有什么人,没想到这位小姐年轻轻的便嫁了人,这等好样貌都没留住自家夫君,委实该说那男人不长眼。 彩衣女子似一只蹁跹的花蝴蝶,款款走来,迎面带来一股子脂香粉气,自是青楼温柔乡的缱绻香味不绝。沈微嗅着暖香有些怅然,有妇之妇许是不能再来这等地方了,委实可惜。再看那女子,虽是浓妆艳抹,倒没什么艳俗,怨不得这烟花楼生意这样好。 封瑜似是察觉到了沈微的心思,微微偏了头附在沈微耳边道:“古来烟花虽是绚烂,却极难长久,此等烟花之地亦是这个道理。” 彩衣女子对着封瑜拜了拜,又对着苏瑞、陶夙言分别拜了拜,又对沈微点点颌首示意。 “不知夫人要找哪一位爷?” 夫人?封瑜即刻明白是女子误会。 却也不辩解,只懒洋洋道:“这几日留宿在这儿的,应当不多罢?” 常人虽是会来青楼玩玩,却不会留宿,有那么几个风流至极方才会留宿的,亦是少数。 “花蝴蝶”颌首,答道:“只有三位。” “里头……可有女子?”封瑜一边漫不经心说着,抬手随意揽住沈微的腰。 “花蝴蝶”见两人亲昵之举,也是悟到这位贵小姐似嗜好女色,华国民风开放,对此倒不见怪,垂下眼道:“没有。” 只是问起女子……难不成这位想要嫖的是嫖客? “花蝴蝶”心中兀自感叹道:实乃宏图大志。 封瑜蹙起眉,难不成这盈子珠变作了男人,凡间有话说,盈极反亏,按说这枚红色的珠子阳极反而会阴,应当是个女子啊。 “那可有你不熟悉的面孔?” “倒是有一位生得极好的公子……” 封瑜凭空变出一枚金叶子递到女子手边,淡淡道:“我进去等。” “花蝴蝶”忙不迭将金叶子收入袖中,面上笑色更艳几分,恭恭敬敬为苏瑞陶夙言封瑜三人引路,却独独对沈微态度有几分冷淡。倒不怪她如此趋炎附势,欢场之人哪个没有这种惯性? 只是沈微脸色黑沉到了极致,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为娼的准则,晃晃悠悠走到了封瑜身前,顺手笑眯眯揩了封瑜一把油水。 “花蝴蝶”看得啧啧称奇,握紧了手里的金叶子,着人去准备茶水吃食。 封瑜摆手止住几个搔首弄姿的妓子,指了沈微示意她挑一段艳舞,毫无意外地被狠狠瞪了一眼。倒是陶夙言的体型,虽是肌理紧实身形挺拔,但就是想给苏瑞跳艳舞,苏瑞看了也只会徒惹怨气。 几人各怀心事的坐着,却听见叩门声。 “那位公子回来了,彼时正是暖香阁中,几位可要见一见?”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快看我在!日!更!求表扬~~~ ☆、云敛艳迹(四) 乍听暖香阁这个名字,便不由让人想起暖烟阵阵缭乱人眼,轻纱幔帐中有一佳人斜躺静待的旖旎场面,至少沈微是这样想的。在沈微幻想中的绝色佳人探出尾指对着沈微轻轻勾起的时候,封瑜终于察觉出沈微竟然有如此不同寻常的猥琐神情。 感知到沈微的目光游离,并没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封瑜蹙起眉头。迟疑片刻,终于伸出手握紧沈微的手,慢慢顺着指缝滑下,终于十指扣紧。封瑜似是完成了什么高难度的事情,无甚表情的面上却显出一丝轻松,拇指搭在沈微指节上不住摩挲。 沈微这才恍然回神,怔怔看着封瑜,半天弯起唇角无声一笑。 不觉之间已行至暖香阁门前,“花蝴蝶”顿了步子正待叩门,却被封瑜抬手止住,停在半空的手被塞入四片金叶子,登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垂下头也大气都没出一声,悄然离去,再看那细碎的步伐,连裙裾边都没有半点动。 果然没有半点职业节操。 “花蝴蝶”在极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的离去,待折角处的最后一角衣裙消失,细听房里没有半点声响,许是酣战已过正在休整,沈微慢慢推开了房门—— 屋中布置得很是清凉,入目皆是青蓝浅色,扑鼻传来的是淡淡荷香。 沈微不由脱口:“想不到这颗珠子很有些眼光。” 话出口才捂住口,想起不该打草惊蛇,但为时已晚,已有人闻声自内阁走出。发髻可以看出原本是盘的一丝不苟,此时却有几缕散乱的乌丝落在胸口。嗯……胸口? 因穿的是男装难免有些宽松,彼时领口微敞,露出一片白皙肌肤,其上几朵红痕格外醒目,便是不精此事如封瑜,也知那是什么。 “你们……” 沈微一心先发制人,抢言道:“废话少说,交出珠子,我饶你不死。” 屋中一时静得有些骇人,那人怔了一怔,静了片刻,竟红了眼圈泫然欲泣。 “我……我不走。” 这货在干什么怎么看上去一副很可怜的样子,沈微将疑惑压下,咳嗽一声道:“你先别急着哭,我们要的是珠子,不是你……”猛然觉得这哭声有几分熟悉。 “你是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8 盈子珠?!” 女子委屈地点点头,稍稍向后退了一步,侧过身将敞开的领口拢起来,这才以正面对着众人:“你就不能晚点来么?芙蕖姑娘刚刚才同意与我游湖……” 一向在在关键时刻因为紧张少言寡语的苏瑞,此时终于见到了珠子却觉得有些失望,固然这珠子模样生得实在好,但与自己预期之中胖胖的奶娃娃或者圆滚滚的大珠子实在相去甚远,但终究觉得这珠子亲切,忍不住道:“这日子未免有些太悠闲了罢?” 沈微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紧蹙眉头问道:“那么多糖葫芦哪儿去了?” 盈子珠大眼里一片水泽未干,乍听此言又静了静,才吞吞吐吐答道:“吃、吃完了……” 这倒霉败家孩子,那么多串竟在才一个时辰都吃完了,能吃也叫天赋的话,这货基本上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沈微抿了抿唇:“难不成,你方才一直在外面和芙蕖姑娘吃糖葫芦?” 盈子珠对沈微有一种弱气相投的感觉,不由对沈微亲切一些:“哪儿有她的份呐……” 话音落地,自里屋出出来一名女子,裙摆上绣着大朵的芙蕖花,瞪了盈子珠一眼:“还想和我游湖?仔细着老娘把你踹下湖去!” 话毕余怒未消,连带沈微一众人一一瞪过一遍,这才甩门而去。 封瑜懒懒将手从沈微掌中抽出,揽住沈微腰身,慵倦地将下颌抵在沈微肩头,凉声道:“现在看来你是闲下来了,随我们走罢,我们……陪你游湖。” 盈子珠方才痛失美人,看着封瑜立在自己眼前秀恩爱,还抽空对自己咄咄逼人,一时有些楚霸王被逼到了乌江边上的悲壮之感,望着芙蕖远走的方向,沉声道:“芙蕖芙蕖奈若何……” 向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接近窗边,正待翻身,却觉一道力稳稳将自己止住。转过头,果不其然将封瑜抬起一只手,指尖逸散出淡淡白气。 “你便是逃走,我们还是有地图,抓住你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你还不如留下来。” 听得封瑜此言,沈微猛然想起地图来,忙从袖兜中掏出来,却见地图上什么都没有了。蹙起眉头,抚了抚原来黑框所在处,指尖过处又浮出微光来。 竟是天玑的人像从中显出,沈微觉得这完全是天玑盗用了现代的投影技术,影像悬在半空,天玑仍然斜躺在青顶园亭的围栏之上,旁边置着一个酒壶,照例在天玑的怀中看见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灵貂幼崽,幼崽尚不及天玑手掌大小,灵貂似能感知到众人的目光似的,往天玑怀里蹭了蹭,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圆圆的黑色瞳仁闪出些亮光。 陶夙言和苏瑞是第一次看见天玑,一边感叹于他绝世容貌,一边探出手想要摸摸天玑再摸摸灵貂,所幸被沈微半道揽住。 天玑微微一笑,眸眉之间更多几分神采。 沈微虽对于天玑有一股怨气,如今也忍不住暗自吞了吞口水,怨不得封瑜的哥哥封澜会为了天玑不惜魂飞魄散。封瑜方才的神色尚可说的上温和,此时看见天玑已冷肃了许多,看得出虽对天玑仍有感恩与服从,但对于封澜的死,仍然心存芥蒂。 便是人间的皇帝都没让封瑜弯下膝盖,封瑜此时却已俯身半跪下去:“星君长乐未央。” 盈子珠看见了天玑,亦是伏下眉,温顺地跪下身。天玑望了盈子珠一眼,神色微动,只将星点情绪沉入眸底,只是抬手拂过明明淡淡的瑞光,摆了起的手势。 “恭喜你们,已经找齐了珠子。”双眸弯起透出闲适,微微垂下眼眸看了看手中的灵貂,指尖搭在皮毛上为其顺了顺毛,半晌收回眸光,似乎才想起还有话要对众人说:“朱陵这一次天劫难逃,然天劫将临之期约莫会更早,我不能插手太多,天庭的人又眼高于顶,若非祸及苍生,是不会理会你们的。你们此次自己化劫,切记慎之。” 沈微知道天玑有说话不看人的毛病,不以为怪,只见天玑眉低得更深了些,周遭明亮皆照不到眼眸,瞧上去又是几分落寞味道。 看向盈子珠,只道:“丹霓,你……好自为之。” 原来盈子珠有名字,亏沈微方才纠结改叫盈子珠什么好,不知该叫叫盈盈还是珠珠。 天玑话锋又转:“封瑜沈微……你们的事自然由你们决断,是去是留,在化劫后告诉我,千万记得提防身边人,”说着抬眼看了看陶夙言,只道:“我记得你测过沈微的命数。” 不待陶夙言接口,又继续道:“很好,记得提点着些,沈微……有些粗疏。” 仙人讲话太客气了,明明就是没脑子,竟说得这般委婉。陶夙言也不答话,只点头称下。今天天玑难得打开话匣子,望了望苏瑞,竟满意一笑:“满腹书华,紫气东来,甚好。” 下一刻,似穹光湮灭,天玑已不见踪迹。 苏瑞这才从震惊中抽回神来,瞠目结舌地看着沈微,讶然道:“天玑很关心你呀。” 是啊是啊,关心到她在春宵暖帐的时候用雷劈了她。沈微难得淡淡神情,只说道:“这份关心来之不易,是他欠我的。” 一句话出口,苏瑞即刻误会更多,一时感叹于这位仙人什么都好,就是眼神不好,还有点缺心眼。就算是对不起沈微,按着神棍的记性和节操来讲,大可不必对她负责。 封瑜冷眼看着眼睛亮闪闪的苏瑞,忍不住又将沈微搂在怀里,似乎不觉得她这些日子比沈微流氓程度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在沈微羞答答地只晓得牵手的时候,她已经学会扒开沈微衣服钻进去睡了。 丹霓得了天玑的话,似乎已经不打算逃窜,乖乖立在众人面前行了一礼:“听凭差遣。” 人家天玑只说了好自为之,你还真就重新做人了? 沈微道:“好乖好乖,快到我怀里来。” 说着伸展手臂,似是等着丹霓跳过来,可看着丹霓纹丝不动,怀中已经一沉,沈微不由低下头去看,果然看见狐狸化了兽形,半眯着在沈微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不过片刻竟然咕噜噜打起呼噜来…… 沈微在众人惊异目光之下,尴尬一笑:“她晚上睡觉其实不打呼噜的。” 众人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 想起青莲已经饭后的事情,愧疚之下,沈微在路边买了两个烧饼裹在油纸包里给青莲带过去,方才掀起轿帘儿坐进马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69 车里,狐狸的呼噜声顷刻便已停住。 化了人形,坐在青莲对面,余光不着痕迹地扫了沈微一眼,一边从袖中掏出几个果子递给青莲,满意于沈微铁青脸色,却见沈微掏出两个烧饼兀自啃起来。 抬手戳了戳沈微:“分我一个。” 沈微看着秀气吃着果子的青莲,一时感觉不忿:“你分明有果子!” “这饼子很香,我也不是果子狸。” 沈微闻声忍不住翘起嘴角,狐狸今日居然还能开个玩笑,果然是和自己呆久了,连幽默感都培养出来了,沈微甚至可以脑补到不久的将来,她可以和封瑜在路边进行相声表演。 脑补让沈微心情大好,欢欢喜喜给剩下的烧饼递过去。 对面青莲看着,眼中掠过一闪而没的光芒,旋即敛下去,沉至无人可见的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云敛艳迹(五) 沈微一向不承认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但从来不否认她自己慧眼独具。是以,轻易看穿了青莲姑娘对于封瑜深深的眷恋以及浓浓的仰慕之情,她觉得很苦恼。 沈微的初恋就是栽在小三的手里,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初恋微笑时的恬静和一对深深的梨涡,诚然她也只记住了那一对梨涡。小三估摸也是看中了这些,在高中毕业那年,某个炎热的正午,沈微在看着小三和初恋十指紧扣依偎着离去,给沈微留下两道潇洒的背影。 沈微伤感地咂咂嘴,感叹小三和她的眼光一样好。 初恋对于每个人都有不可言喻的地位,对于沈微是一道致命伤,或者文艺一些的说,是心口的一点朱砂痣,床前的一抹明月光。 鉴于青莲的容貌着实不错,甚至可以压沈微一头,沈微将摊牌的日期一再推前,算算来,今天总算到时候了。 沈微端起面前自己亲手泡的花茶品了品,笑眯眯指着青莲面前的那一杯,温和道:“总喝你泡的茶,有些过意不去……” 青莲水汪汪的大眼轻轻一眨,面上的梨涡显出,更多了几分乖巧:“封姑娘爱喝就好,至于沈姑娘你,想喝当然也可以偶尔来尝尝。”咬重了偶尔二字,笑意更浓几分,说着端起面前的花茶,抿了一口,眉头即刻紧紧皱起,艰难地咽下一口。 那杯茶被放在案上,再也没有被动过。 沈微倒不在意青莲给不给自己面子,指尖沿着杯壁走过一圈,继续说道:“我琢磨着青莲姑娘的茶艺这些日子里着实精进不少,搁在任何一家茶楼里,都能比最好的茶博士高上那么一头……” 青莲抬手掩唇,浅浅地一笑。 “姑娘过誉。” “不过,我估摸姑娘的精元已然养好,若在留下来,按着姑娘你的人品来说,你一定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青莲脸上笑意一僵。 “当初是我让姑娘留下,如今也是由我来送姑娘走,最为稳妥,你道是也不是?” 青莲面上笑意倏尔更浓,甚或隐隐透出媚意,转眼又如水烟清波,淡然至极:“很是。” 沈微坦然一笑,将杯中花茶一饮而尽,清清嗓子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瞧今日艳阳高照,正是送客的好时机,不如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恐此一别无缘再会,青……” 话未说话,却怔住了。 青莲指尖浮出一道浅青光芒,笼着一颗花生米大小的白果实,面上笑意纹丝不动,只是眼神已然不同:“青莲人微力薄,但众所皆知,莲化为妖最是艰难,可一旦化成,得其莲子可涨百年修为。请沈微姑娘千万相信,我是不经意知道你们要回朱陵化劫,而我这一颗莲子,对于封姑娘来说,聊胜于无,对于应劫而言,有益无害。” 慢慢垂下了眼帘,清浅一笑,似能将柔肠融化:“若我愿意将这颗莲子送给封姑娘,请沈姑娘再想想,要不要留下青莲?” 沈微怔在原地,这才发现,若要拼城府,她尚还嫩得很。又安慰自己,人家多少活了百年,自己才活了二十多,输了并不丢脸,更何况来日方长。 问道:“你说这莲子这么重要,有什么证据。” “但凡妖界无人不晓此事,姑娘若有什么疑问,一问便知,”转了转水眸,眼里柔情似水:“人妖有别,姑娘不知道,也属常事。” 有个莲子便得意成这样,可以看出这只妖很是肤浅,这一番话倒也不是白说。 沈微收了心思,对着青莲微微颌首。 “倒是有用,那你留着罢,我养你便是”说着轻轻敲了敲桌面,迎上青莲目光,柔和笑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垂询姑娘。” 青莲眸凝秋水,笑着点头:“但讲无妨。” “莲花晒干,清泉泡制,这一杯舌灿莲花,不知青莲姑娘喜不喜欢喝?” 青莲面色一瞬沉了下去,却被沈微抬手勾了勾下颚。 “我当姑娘晓得呢,瞧这脸色,原来是不能喝的。你说人妖有别,的确不错,人较之妖更百无禁忌,常常心之所向便尽力逐之,更何况如今喜欢的人就在身旁?” 松了松手,望着青莲一派纤弱之样,似笑非笑摆手道:“话止于此,姑娘一路好走。” 青莲起身,拂袖扫落那一杯花茶,急步离去。 日头转至碧空中央。 陶夙言不愧是半吊子,修道不成,情路坎坷,如今连吃饭也不大顺利。 目光盯着苏瑞,看着苏瑞和丹霓相交甚欢,终于鼓起勇气对苏瑞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虽然不到黄河心不死,但也不是那般死缠烂打之人。苏瑞,你今日就告诉我,你究竟断是不断?” 难得清河县水产丰富,苏瑞正剥虾,猛地听陶夙言此言,手上动作顿了顿。 沈微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连封瑜眸底也隐隐有光。 默了半晌,苏瑞继续吃虾。 “你究竟断是不断,俗话说优柔寡断非男儿,大丈夫应当气魄如山,你饱读诗书,难不成独独漏了这一句么?” 丹霓耿直道:“道长,这一句分明是你的杜撰,纵使苏瑞再饱读诗书,也读不到这一句的。” 陶夙言直直盯着吃虾的苏瑞,难得目光坚毅如许:“你一个圆不隆冬搅什么局?!滚路边吃糖葫芦去!”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0 丹霓眼眶微红,噙着泪珠别过头去。 扯了扯沈微袖子,委屈地擦一把泪:“他怎么能欺负我……” 您不去垮台,他怎么会欺负你?约莫您的脑子和糖葫芦的签一样是笔直的,连半点弯弯都没有么——沈微对着这颗珠子,莫名其妙就有吐槽的欲望。 苏瑞将一只虾送入口中,慢吞吞咽下,这才将木箸放下,轻咳一声。 “拿刀子来。” 沈微一惊,怪不得这只虾吃得这么仔细,原来是最后一餐。 陶夙言登时双目瞪圆,拂袖立起:“你若不肯,我还会逼你不成,何必以死相逼?我走就是!” 封瑜倒是变出一把匕首来,刀柄上玄色为底,画了一个爪印,又画了一根棍子,小字写道:百年好合。沈微扶额,一时心寒于狐狸眼里自己就是一个棒子。苏瑞抬手接了匕首,慢慢向手腕处挪去,陶夙言红了眼,却被封瑜法术束缚住,连同沈微一起,动也不能动。 想不到这只狐狸,和苏瑞居然宿怨已深。 再看丹霓,依然不见踪影,估摸真是圆润地去买糖葫芦了。 苏瑞挥刀不疑,却将左手的袖子裁下,上前几步,又动手连陶夙言的袖子一并裁下。满意地看了看那一卷断袖,套在自己手臂上,又将自己衣服上裁下的袖子,套在陶夙言手中。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我与陶夙言自今起,有断袖之谊,世事变幻不可断绝,流光如箭不可泯灭。” 陶夙言只觉心口一处被熨帖抚过,极柔极烫。 ——文人的世界,总是浪漫的。 沈微为两人松下一口气,手被封瑜紧紧握住。 狐狸凑到身旁,温热气息吹在耳边:“不必艳羡,尚不如你我生死相许。” 我死你生,就叫做生死相许? 沈微虽是这般想着,却不由面颊滚烫。 只急促呼吸几声,随意寻了件正事止住封瑜:“天玑说天劫将至,青莲那有一颗可涨修为的莲子,你记得向她讨来,明日我们便赶路回朱陵。” 不想隔日气氛却有几分感伤。 沈微牵着枣红马驹的缰绳,递到苏瑞手里:“送你了。” 苏瑞接过,感激一笑:“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找齐了珠子,我心事已了,我们也不该再耽误你们的行程,不如就此别过。” 目光停在沈微身上:“你们素来暧昧至极,如今挑破,我也不觉奇怪,只祝你们如那刀柄上所写的,百年好合。” “神棍,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沈微含了笑,忍住不舍,从封瑜手中拿过满满一盒小纸鹤:“以后你和小桃儿有些头疼脑热,在纸上写明你在哪里,我就过来。” 苏瑞点点头:“阿姨,既然已经学会笑了,再笑给我看看罢?” 封瑜一怔,举起手狠掐苏瑞的脸,倏然长笑一声。 “再会。” 丹霓掏出两串糖葫芦分别递到苏瑞和陶夙言手中:“嗯……路上趁热吃。” 陶夙言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诸位,有缘再会。” 若不是下一步动作不是翻身跳上那只毛驴的话,想必更加潇洒。苏瑞又说几句,方才折身骑上马背。一马一驴,步调一致,噔噔行去,越走越远直至变成一点虚影。 终身相依,双双对对。 沈微怅然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封瑜自然而然将手搭在沈微腰际,轻声道:“终须一别,无需难过。” 折过身淡淡看了青莲一眼:“你说你要住进朱陵,才肯将莲子给我?” 不待她回答,又继续道:“不怕我狐族为难你?” 青莲轻轻一笑:“没了莲子,青莲一无所有,想必旁人也懒得刁难。” “既然有法术,迅移想也不难,你循着我气息追来罢。” 目光看向丹霓,丹霓顿了顿,知趣地变成一颗赤色珠子,落入封瑜掌心。 不想所谓的天劫将至,会来得这么快。朱陵已不复当初的热闹生气,入目的是神树颓败地倒下,苍翠的颜色变成枯败的灰白,以前的青草遍地,竟成了满地黄沙。 沈微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犹在惊异不定,封瑜已向神殿疾步走去。 殿中只一人,正斜靠着主座,阖眼养神。 一身白衣胜雪,缓缓睁开了双眸:“欢迎回家,我等你们太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单元可能比前几个长一点,越写越二,原谅这是一篇小白文吧(捂脸) ☆、云敛艳迹(六) “又或者说,丹霓,我们又见面了。” 封瑜袖中红光一显,一颗赤色珠子悬于半空,周遭浓烈如晚霞的红衬出珠子原本的剔透,珠子渐渐透明起来,似脉搏中的血液一点一点被抽干。白衣女子脸色一变,足尖在座上一点,轻身飞起,稳稳将那颗珠子握在掌心,那铺天的红旋即黯淡了颜色。 却化作一个秾丽眉目的女子,指尖嵌着暗红幽光直直向白衣人胸口送去,白衣人衣袂翩飞以极快的速度躲过,袖摆依然落下几点艳红,慢慢泅开。呼吸甫定,白衣人掠过手边鼎炉浮至半空,犹豫片刻,甩手向丹霓送去,鼎炉行至半道却又被白衣人运足力道,稍一偏,径直飞向封瑜。 朱陵悄然寂静一片,仿佛原本的居住者从来不曾存在,若不是倒下的神树和遍地黄沙,提醒着曾经有一场恶战。 他们,究竟到哪里去了? 封瑜恍然回神,转头愣愣看着砸向自己的鼎炉,那可比不得凡人嗔恼着随手掷下,其中所蕴法力,连封瑜都不可估计。不过转瞬而已,那鼎炉已距封瑜不过一步之遥。 沈微刚刚迈入神殿,只见一道银光已逼向封瑜,不待反应,下意识道:“小心!” 钝钝一声,是硬物砸中肉体的声音,凭着这沉重闷响,已经可以猜测出被伤之人伤势之重。青莲半跪在地,唇角和耳畔汩汩不绝冒出血,猩红的血开在浅青的裙角。撑了顷刻,终因体力不支卸了力倒下身来,落入封瑜怀中,不住抖着身子。 “青……青莲,来迟……” 白衣人蹙眉觑了青莲一眼,就见红光一折又向着自己而来,不由脱口道:“你自己最清楚不过你是不是我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1 的对手,今日或者你跟我走,或者你一个人为她们收尸!” 丹霓冷眼看向白衣人,嗤嗤笑开:“白杞,想不到数百年之后,你还是如此残暴。天玑的封印,是谁助你破开的?” “这数百年来,我孤茕茕被压在封印之下,会有谁记得我的死活?我的丹霓,你仔细想想,凭我的修为法力,纵使是天玑的封印,能撑数百年之久也该到顶了。” 封瑜两指并拢搭在青莲脖颈,松下一口气:“她无碍,只是神识被冲昏了。” 沈微却提着心不由看向白杞。能和丹霓如此熟悉,甚至对天玑也是一派轻狂态度的,除却那曾让人间民不聊生的魔珠,还能有谁? 低眉望着双眼紧闭,面色苍白蜷在封瑜怀中的青莲,沈微只觉一团烦躁,疾步上前握住青莲的手,意图将杏光直直送入青莲心脉,却被一道猛力反将降魂珠逼出来,窜入沈微腹内,滚烫灼烧起来。 那疼痛倒不是不能忍,看丹霓与白杞水火不容之势,只咬牙忍住,对封瑜道:“你去帮帮丹霓,我在这里守着青莲。” 封瑜点头,连看沈微一眼的空闲都没有,已掠身将怀中衡元珠送出来,虽说五珠相遇不能出效果,竟还是将招出鬼兵召出,浓黑烟雾之中探出手脚的鬼兵向白杞迫去。白杞冷冷一哼,手指翻飞做出几个繁复动作,凭空拉开一个光圈,推向黑雾。 黑雾中的鬼兵尖声嘶吼着向后退去,却被那一道光圈将枯骨撕裂粉碎。那叫喊不歇的恸哭喊声,撞在封瑜心头,让她不由心慌起来。 光圈已将大半鬼兵撕碎,封瑜拢手慌忙将衡元珠收回。 青玉珠自封瑜掌心迅疾转了两圈,以不可察觉的速度飞向白杞,又似撞上一道屏障,反弹回来,封瑜收手不及,已被青玉珠砸向胸口,眼前缭绕的幻象蒙蔽住封瑜的双眼,只见封瑜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出阴仄仄的戾气,手作爪状,向着空气奋力抓去。 丹霓趁白杞得意之际,将化出的火焰砸向她。本该再接再厉,却缓了手上动作,像是想起什么旧事,最后完全停止了动作。 狠狠锁起眉头,却将火焰兜头砸向封瑜。 封瑜因火烧的清晰痛意终于从青玉珠的桎梏中清醒,收回青玉珠,迟疑着以紫旭珠和石瑶珠一起掷出,将紫旭珠虚拢在掌中,催动口诀迫石瑶珠向着白杞方向而去。 果然,石瑶不能近白杞身边半寸,滞在空中一动不动,珠子漫上黑色,慢慢显出裂痕。封瑜手执紫旭珠以澄净水流将黑色冲洗,又以水流将石瑶珠带回,痛惜地拂过石瑶珠身上那几道裂痕。 “若我没有记错,我朱陵与你一向没有宿怨。” “杀几只狐狸几匹狼,还需要有什么理由么?只要我看不顺眼,就都得死。譬如你们,我觉得,便没有必要活到明天。” 丹霓挡在封瑜身前,脸色一沉。 “我跟你走……你明日在朱陵外等着。” 白杞似笑非笑的目光掠过众人,激起森森寒气迫人:“你的条件?” “放过无辜的人,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意图是什么,但我对你而言,你也知道,很重要。” 白杞微微一笑,附在丹霓耳边吹了口气:“你这样都让我有些不舍得了,就像数百年前那样,我真担心又会一时心软放跑了你,让我千秋大业毁于一旦。” 指甲竟尖利起来,狠狠地划过丹霓脸颊,伤口深可见骨,浓稠的血液顺着瓷白脸颊滑落。白杞满意地看着,将指尖的血液放到唇边,轻轻吮吸,仿佛不满足似的,双手紧紧托住丹霓的脸,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望着里面沉沉不见底的寒冷,唇角的笑意绽得越发绚丽。 “就是要这容貌毁了,我才不会舍不得,杀你。” 舌尖轻柔地舔舔过丹霓脸颊上的血迹,到最后竟以嘴唇贴住伤口将腥甜血液吮入口中,似得了什么琼浆玉露,甘之如饴,喉间微动,竟将血液都吞咽入腹。 沈微怔怔看着,半晌闭上了眼。 许久,白杞抬起头来,唇角沾上了丝丝缕缕的鲜血,浓红欲滴。 “好,明天正午,我等你。” 素白衣裳如同有了生命,流动过浅浅光泽,只是一瞬便消失在眼前。 丹霓终于颓然跌坐在地,一身红衣似饱饮过血的鲜亮,乌黑发丝因粘稠血液贴在面颊上,狼狈又艳丽,眉目分明画不如。哪里是昨天揣着两串糖葫芦的倒霉孩子。她的一派天真并不是伪装,因而识人观色厉害如封瑜,也看不出半分不妥。如今刚到朱陵,竟然就有人如此待她,还要她的性命。 “狐狼两族遭此劫难乃是无能所致,不值得你以性命相换。” 丹霓闭上眼轻轻喘了口气,跪坐在地上,疲倦地摇了摇了头。 “和你们无关。” 事情又回到当初天玑闯祸的那一天。 瑶池边的仙草随着晚风徐徐,逸散出淡淡甜香,轻曳的姿态剔透玲珑,当真让人舍不得挪开眼睛。这几株仙草来得突兀,却因其曼妙身姿被视为祥瑞之兆,得专人悉心照顾,越发有繁茂生长之势,天玑不知读了凡间哪卷书,偏偏觉得仙草理当以疏为美,密则无态。 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天玑,鼓起顶天的勇气,摘下六株仙草。 望了望那浅白流光的仙草,犹豫片刻,终是收回了手。罢,白兮兮,弱赳赳的样子,拿出手怕会有损天机星君原本就没有多少的美名。 欢天喜地地拿着六株仙草的天玑,乐颠颠回了仙府。 霞色笼罩之下的瑶池畔,方才被天玑鄙夷过的白色仙草,竟渐渐化为人形。白杞星眸淡然,深处却是对鲜血杀戮的无尽渴望,她从来都不是堕入魔道,她本来就是魔。 用来牵制白杞的六株仙草,不偏不倚,全数被天玑摘去,一株都没有留下,让人不得不对天玑的眼光刮目相看。逃离了牵掣的白杞在天界大开杀戒,那些天兵怎么能敌过久沐仙气的魔,一批批上来一批批送死,直至有仙气丰沛的上神驭云而来,方才止住这一场实力悬殊的杀戮。 白杞立在诛仙台前,面上笑意意味深长,着看向远处浮云上的天帝,纵身跃下。 却是附身在凡界皇帝初生的皇子身上,老皇帝的妃子并不是没有人腹中怀上龙种,只是胎儿尚未成型之极被生生揉碎在腹中,从来没有一个能够平安生下。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2 杀死碍事的丞相、自不量力的道人,白杞坐拥人间最高权力的龙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生死杀伐只在眨眼之间。 天玑此时怀揣着六颗珠子下凡治魔,那时不知为何能够化为人形的的丹霓,偷偷在天际眼皮底下在人间乱转悠,发觉糖葫芦是个吃一百年都吃不腻的好东西,诚然她最后吃了约莫有数百年尚未吃腻。在得知天玑愁闷于人间魔帝,天真过头的丹霓大着胆子溜进了宫里,第一次在有神识的情况下,遇到了白杞。 不巧,堪堪好是在白杞沐浴更衣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云敛艳迹(七) 魔帝能轻易将天玑甩来耍去,自然是心思缜密无双之人,皇宫乍看琉璃顶青玉地,华美富贵到了极致,可不为人知的是,繁华之下处处机锋,机关密布皆是狠辣杀招。你若不慎落入,便如同进了蛛网的飞虫,进出不得,受制等死。 自然,那说的是人或是普通仙妖。 丹霓本心是想探探敌情,没想到给自己探出了个好歹,堪堪躲过九道箭矢凌厉攻势,索性变成了珠子在皇宫里头满地滚,不晓得魔帝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兴致,闲暇的时候在皇宫里滚来滚去地遛食,皇宫的地竟是平滑得很,异常好滚。 丹霓敌情勘察到一半,被一位紫衣美人吸引住了目光,美人纤腰一束,行走间细腰扭动如弱柳扶风,优美至极,珠子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猛吸口水。如此美人身后必定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丹霓当机立断,调转方向,跟在美人身后一路滚动。 美人折身绕进了偏僻花苑,停在花圃前盈盈一笑。 丹霓原地悄悄滚了几圈,赞叹道:美得很! 紫衣美人探手摘下一朵紫蓝色的花,小心地将花蕊取下放入锦带之中,又将花瓣掰开放入花篮,手上动作不停忙碌起来。丹霓疑惑地思索了半天,用自己的智慧开始推测紫衣美人如此举动下的用意,想了半天灵台一亮,豁然开朗。 必定要做糖葫芦!她见识过的,在一家糖葫芦摊子上。 那实在是一串美不胜收的糖葫芦,晶莹的糖浆裹住饱满的海棠果,作为外壳的糖浆上蘸着几个蜜糖腌渍的花瓣丝,咬下一口销魂蚀骨,咽下去则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般的曼妙,别是一番销魂滋味留驻口齿。 想必这位美人,一定是要做糖葫芦了。 丹霓看那含笑摘花的美人,也觉得像是一串紫莹莹的糖葫芦正在蘸花瓣,甚至不带思索,身体已躺入美人怀中的花篮间,靠着软软香香的花瓣,想着即将入口的糖葫芦,丹霓香喷喷地躺在花篮里做起了美梦。 这皇宫哪里有别人说的那样凶险异常,简直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丹霓懵然醒来的时候,发觉到了一处水雾蒙蒙之地,水汽落在珠身有些痒痒,丹霓初步判定这是熬制糖浆的地方,便自花篮中跳下来化作人形。 恰好看见对面的屏风微微打开,露出一位闭着双眸的大美人,周身水珠因动作滑落,白腻如玉的肌肤蒙上淡淡胭脂色,美人打开双臂嘴唇微动仿佛在念着些什么,一瞬白光聚拢,美人化作一具白骨,又重塑血肉变作一个男人,男子的确俊秀,却不如方才的美人惊艳夺魂。 变到一半倏然发觉身遭有人,再作枯骨化成方才的美人。 丹霓可以猜到眼前这个人是谁了,有这般逆天之能还在皇宫之中,除却魔珠又能是哪个?方才的男子肉身会禁锢她施展法力,这才又变作了原型。 只是想不到……这为祸人间的魔帝竟然是个人妖,实在教人掩面叹息,既然是个人妖估摸也就不能人道,这般想来,竟也是个可怜人。但是她也不愧为魔帝,能在男女之间变幻自如,想变成男,就变成男,想变成女,没二话,自然就变成女。男男女女,扑朔迷离,实在是厉害。 丹霓心下暗暗道:有两下子。 白杞道:“你是谁?” 丹霓心道:瞎了你的狗眼,同是珠子,怎分辨不出同类来。 白杞睁开眼看向丹霓,隐隐动了杀意,又思及皇宫诸多机关不能伤她分毫,一时也觉奇怪,当下收敛心神悄然将一股法力送至丹霓身前,并不动手,只是虚虚探了探丹霓修为。 一探之下,唇角绽开笑意,一树梨花落晚风,引人微醺:“你来皇宫意欲何为?”话说间,自屏风上慢慢取下衣裳,悠然换上,想是要拢上领口,却敞得更开。 “哦?莫不是天玑伤得重了,起不来身,教你来求和?” 丹霓只道:“休说浑话,星君怎么会对你这种污浊魔物屈膝求和?” 白杞不怒反笑:“那是如何?” “是我对你有几分兴趣,想来瞧瞧这个魔帝是怎么个形状,如今看么……似男非男,是女非女,男男女女,阴阳模糊,传说自盘古开天地以来……” 白杞足下轻点,已落至丹霓身前,纤长的五指探入丹霓衣襟,手指灵活地挑开束缚,抚上丹霓肌肤,轻轻勾弄:“趁我沐浴时来,你打的主意莫非是这个?” 这个你大爷! 丹霓急促喘了几口气,脚下一滑退后数步,险些跌倒在地。想起有本书中讲到美人计,丹霓一向对自己很自信,一番思量之下,“唔”了一声:“我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岂知书中奈何浮世千重变,兵书学得不透彻,不伤敌,反损己。 白杞挑眉,拢上衣襟,隐忍下暗涌的杀意,抿唇温和笑道:“去和天玑知会一声,我在皇宫中等着你。” 丹霓性子急,白杞话音刚刚落地,丹霓已旋身离开。 夜阑珊,天玑带着一脸倦容沉沉入眠,苍白的面上眉头紧蹙。丹霓在心里默默将天玑认作干爹,但从未在干爹面前显出人形,彼时跪在天玑床头轻声道:“丹霓此去乃是为了深入敌营,一探死敌深浅,凶险异常,今在此拜别,星君,保重。” 想了想,随手变了个赤色珠子,填了点灵力,这才离去。床前明月光,“干爹”转了个身,抱紧了被子,睡得更沉。 只是情之一字最为复杂难解,你将它当做一盘棋局步步为营,便是一子错满盘皆输,你将它当做一场游戏,满以为自己可以自在游弋其中,殊不知当局者迷,以为只是虚情假意,随手挥霍的全是真情。你想抽身,才发现作茧自缚。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3 若你喜欢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恶贯满盈,为祸人间,你跟着这个人势必要与这世间为敌,那么你喜欢这个人,究竟该是不该? 丹霓垂下头,静静思索,这些日子与白杞的温情脉脉,实在是比糖葫芦还要甜,若不是民间的怨气冲天如乌云罩日,若不是每一寸土地上都有生灵的血水腥气,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个魔头。 紫衣美人为丹霓递上一盘玲珑剔透的葡萄,丹霓呆呆看着,愣了半晌,忽然将珐琅盘抱进怀中,一手拿起一串葡萄,摘下一颗葡萄往地上扔。 “我喜欢她,我不喜欢她,我喜欢她,我不喜欢她,我……” 紫衣美人:“丹姑娘,这个是进贡的紫葡萄,你……” 丹霓愣了愣:“废话,这里是宫里,它不是进宫的葡萄,难不成是出恭的葡萄么?” 紫衣美人:“……” 丹霓手中的葡萄很快扔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所谓是黑白正道乃是一群闲着没事的顽固用来磕牙的废话,她不过是一颗珠子,做什么搭理这些劳什子? 酣战初歇,暖帐中春意绵绵,丹霓喘息声稍弱,懒懒地靠着软枕望向白杞:“我今天琢磨了一天,觉得……我应当是欢喜你的。” 白杞眸中柔意如潮汐褪去,撑起身子半坐起来。指尖一点白光忽起,抬手抵在丹霓眉心,森森地泛起寒意:“你初来的时候我就有疑心,这些日子你故作天真更让我笃定你另有图谋,便也配合地与你虚与委蛇,试探二三,可你如今说你爱我?” “那么好,把你身上的灵力全部给我,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我不分彼此。我得了你的灵力,一不再受困于天玑,二不再忌惮于天帝,从此仙凡归我魔界众生叱咤,待我屠戮凡胎,诛灭众神,你与我共享这盛世!” 蟾辉清冷,碧宇澄澄,夜才到一半。 丹霓愣在原地,只觉暖香犹存的帐中忽起冬雪,并无实物,但的确落在肌肤上冻起深深寒意。帐帘被寒风吹起鼓动,铮铮作响,似一把尖锥直刺心脏。 她怎会不知灵力耗尽,这珠子便是一副空壳,再没有神识。你看这白色像是无暇干净,由诸色调合而成,其实最为复杂。 丹霓望住白杞,哽声道:“你要杀我?” 白杞温存地抚上丹霓脸庞,慢慢摸索,忽而在眉间划开一道:“你若不肯给我,我便自取了。” 伤口涌起几滴血珠,顺着眉廓滑下,红痕犹在眉间,红艳异常。 情在乎两厢情愿,一厢情愿是为自作多情,可笑孰甚。 丹霓忽然道:“原来我是故作天真,另有图谋,你既然是在试探,探出什么了么?”眼角湿润,竟然是没骨气地哭了。 白杞心头一滞,好像泛出些酸涩滋味。 丹霓忽然周身红光如血水四处泼洒,身体碎成万片,慢慢散开,白杞下意识停在原地伸了伸手,想要将碎片收拢,指尖却滑过一点红光。 她的灵识逃了! 白杞恍然回神,只觉一股怒气涌在心口,好计谋!这还不是在故作天真! 丹霓走后的第五日,天玑携五珠而来,魔帝逃无可逃被斩下头颅,魔珠残存的星点灵识被天玑压于封印之下,人间重回太平。 一灯如豆之下,丹霓苦笑着说完,忽然又道:“我几日前听沈微说梦话,说是什么傻逼之云,我问了问她什么意思,发觉用到我身上很合适。” “傻得可以,大傻逼。” 封瑜约莫能猜出沈微嘴里蹦出来的词,意思估计很离谱,当下呵呵一笑,只是安慰。 “不傻逼,不傻逼。”想了想,又问:“若是她杀了你,得了你的灵力,这人间岂不是又有一场大乱。” 丹霓凝神正色道:“由不得她,这些事一拖再拖已酿成大祸,星君说得对,我应当好自为之,这些事也该有个了结。” …… 彼时彼刻,沈微正立在青莲床头,头脑里乱麻一匝。 青莲蜷缩着身子看上去痛苦异常,然而降魂珠居然拿她没办法,眼看青莲昏睡不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沈微只觉得头痛欲裂。为封瑜拼死挡下那一击的并不是自己,如此已经被青莲超越了数个山头,而自己却连她的恩人都救不了。 按说神识被冲昏,几个时辰还醒不来的少之又少,青莲难不成其他地方也被伤了? 护住青莲心脉的灵力,为何以降魂珠之力都不能冲破? 这青莲,恐怕并不是普通莲妖那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很抱歉,昨天本来要发上来,结果刚写好的三千字手一抽全删光了。 今天重写补上,抱歉~ ☆、插播小剧场 沈微搬着小马扎坐到屋外晒月亮,目光跟着天边的星星一闪一闪,一坐便是半个时辰。封瑜迟疑片刻走出屋去,悬空坐下,比沈微高了半个头。 封瑜道:“在吸纳日月精华?” 沈微摇摇头道:“我没有想练习什么邪功。” 封瑜这会思索的更久,又道:“在思念远方亲人?” 沈微掐指仿佛计算什么,望着远方一枚星子,终于说道:“我算出今天是圣诞节,这是我们那里的一种节日,我这一辈子估摸是不能回去过节了,不如就在这里过。” 封瑜肃然道:“好罢,我陪你过就是。神丹是什么样的神丹,竟然为它单独设了个节日,这神丹炼化可需要些什么?” 沈微扶额,收回了望着天际的目光,对封瑜道:“我也不觊觎老君的差事。” …… 顾南词收到来自远方的一只纸鹤,单薄的纸鹤载着满满一盒的东西,辛苦地扑棱着小翅膀。季辞欢好奇地盯着纸鹤瞧,半晌嘿嘿一笑,戳了戳纸鹤头上戴的圣诞帽:“这是什么东西,怪有趣的,还戴着小帽子。” 顾南词敛神望了纸鹤一眼,简洁道:“飞鸡。” 纸鹤:“……” 顾南词感受到来自纸鹤身上的小小哀怨,抿唇改口道:“帽子鸡。” 纸鹤没脾气了,羽尖稍抬,指着身上的盒子。 季辞欢极有眼色地取下盒子,沿着边掀开盒盖,只见盒中静静躺着两个圣诞帽。又附了张小纸条,其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4 上画了两个小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如春花。面无表情的那个小人,脸上只点了五个点,以表示五官,笑如春花的则是自眉至眼无不精致。 “神棍画的。”季辞欢道。 顾南词赞同地点点头,按着小笺的指引,点了点纸鹤的短喙。 纸鹤周身一凛,发出的竟然是沈微的声音:“顾季!咕叽咕叽咕叽咕叽!两位圣诞节快乐,圣诞帽收到了么,戴上试试看罢,我让封瑜做的。” 顿了许久,传来封瑜不情愿的声音:“嗯……哈皮牛叶儿。” 季辞欢怔了怔:“她让谁做的?” 顾南词低头不语,顺手拿起一顶红帽子,为季辞欢戴上。又为自己带上,冷淡的眉目被火红的帽子衬得柔和下来,道:“什么蛋快乐。” …… 纸鹤拍着翅膀飞过苏眉家门前,径直到了文小语眼前。文小语蹙起眉头,严肃的看着这只纸鹤。纸鹤压力很大,羞涩地举起翅膀遮住脸。 文小语道:“脸上啥都没有,瞎遮啥呢这是?” 苏眉端着一碗银耳羹走来,望着一团羞涩的纸鹤,顺口道:“谁的鸟儿?” 文小语顺手将盒子取下来,打开,翻看小笺。 “神棍的鸟儿——神鸟。” 苏眉若有所思地盯着纸鹤看了看,文小语点了点纸鹤的短喙。 沈微欢快道:“小画眉小银燕鱼,纸鹤是不是已经到了你们的花鸟鱼虫窝了!圣诞快乐!” 封瑜不情愿道:“哈皮牛叶儿。” 文小语怔在原地,苏眉向她怀中靠了靠,断然道:“她们在挑衅。” 文小语顺手拿起两顶红帽子:“到时戴着这两顶帽子前去迎战罢。” …… 纸鹤翩然落在石中兰指尖,石中兰蹙眉,顺手弹开纸鹤。纸鹤委屈地缩了缩翅膀,飞到一边去。顿了顿将盒子平稳地放在桌上,又向石中兰飞去,石中兰有些不耐烦,顺手抄起一本论语砸过去。 石中兰道:“什么飞虫这么大?” 温青将被拍扁的纸鹤拉起来,送回空中,温柔道:“这是鸟罢,纸做的,会飞,有翅膀,有帽子,想必是有主了。” 见纸鹤落在盒子上,便抬手打开了盒盖,取出小笺端详片刻。 被戳了短喙的纸鹤发声:“文青和石头最近一向可好?圣诞快乐!” 封瑜随后不情不愿道:“虾皮牛叶儿……”似是被沈微掐了掐,嘶了口气:“哈皮牛叶儿!” 温青拿出圣诞帽戴到头上:“神棍说这是生蛋帽。” 石中兰一脸紧张地迅速取下帽子,严肃道:“快取下来,戴上了会生蛋的!” 温青忽而道:“生个蛋怎的?” 石中兰冷冷一哼:“以卵击石!” 说着把纸鹤的帽子取了下来,顺手给自己新雕的骨雕小人戴上。 纸鹤:“……” …… 楚阮拿起盒子,对纸鹤道:“帽子给我。” 纸鹤倔强地扭了扭脖子。 戚臻道:“快把帽子给她!” 纸鹤迫于压力,颤巍巍地摇摇头。 戚臻认真道:“这只纸鹤来历不明,头上的帽子红艳异常,我估着是小冰窖的主意,其中必有玄机……咦……玄机。” 楚阮道:“玄机怎的?” 戚臻思索道:“我们的孩子不如就叫鱼玄机罢!” 楚阮笑了笑:“这孩子日后还可以开道观,好主意,我们谁姓鱼?!” 回神时纸鹤已经不见,远处遥遥传来:“圣诞快乐!我想到了,你们日后若是能捡到个便宜孩子,不如就叫凄楚的孩子罢……哦不,戚楚的孩子!” 戚臻开口要骂,只听封瑜一口淡定腔:“哈皮牛叶儿!” “什么牛,什么叶?” 楚阮完满地将线索整合:“什么哈皮的牛,需要吃叶子,方能够生蛋。” …… 纸鹤顶着帽子,晃晃悠悠窜进苏瑞和陶夙言的小屋。 陶夙言道:“这不是神棍的纸鹤么?” 苏瑞接过纸鹤身上的盒子,打开小笺,小笺上画着金灿灿的菊花。 咬牙道:“的确是神棍的菊花……咳咳咳,纸鹤!” 纸鹤自觉地将短喙在苏瑞指尖撞了撞,沈微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猥琐腔调:“小桃儿,俗话说一入攻门似海深,从此铁杵磨成针,我这就赐你一套法器,你戴上,便金枪不倒,入木三分。” 陶夙言怔怔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封瑜道:“哈皮牛叶儿……” 沈微吼:“你喊早了!” 封瑜冷声道:“我不喊了!” 陶夙言折身去找法器,沈微继续道:“小瑞子,俗话说蓬门今始为君开,铁骑突出刀枪鸣,我这就赐你一套法器,你戴上,从此春江花月夜,玉树后、庭花。” 苏瑞憋红了脸:“禽兽!有辱斯文!” 陶夙言戴上圣诞帽,微微一笑:“如何?” 苏瑞思索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甚好。” 陶夙言顺手抓起圣诞帽戴到苏瑞头上,恼怒道:“我这便让你蓬门为君开!” 苏瑞笑着躲过,拿起沈微多送的围巾打量片刻,笑眯眯裁下细长的一小条,为纸鹤仔细地系上,轻声道:“生蛋快乐,多生几个。” 纸鹤:“……” …… 一场瑞雪纷纷落下,将大地掩埋成一片寂白。 沈微头靠在封瑜肩头,圣诞帽蹭了蹭封瑜的脸颊,软声道:“阿姨,圣诞快乐。” 封瑜将遮住眼的帽尖上的小白团挪了挪,忽而一笑:“嗯,很快乐。” 雪飘千里,万家清景。 作者有话要说: ☆、云敛艳迹(八) 夜色沉沉,丹霓送走了封瑜,取了灯罩吹熄豆灯。顿了顿,却没有睡下,立在窗盼愣愣看着一轮残月清辉,半晌悄然推开了屋门,隐入夜色。 青莲屋里药香味极浓,甫一入内,丹霓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想也是沈微急病乱投医,胡乱熬煎了什么药。径自走到青莲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5 身边,敛裙坐下,垂头细细端详着青莲。 青莲依然枕着杏花红的软枕,盖着厚厚一层暖衾,紧紧合着双眼。丹霓似想起什么,笑了笑,抬手为青莲理了理被衾,裹得更紧些。 “青莲姑娘,你醒着么?” 周遭寂静一片,悄然无声,唯有一抹月华自窗棂透出,斑驳落在丹霓掌心。 “好罢,那我给你讲个故事,你闭着眼听就是……” 故事发生在飘渺久远的万年之前,久到这世间尚无凡人,久到神魔之战方过去不过几年。玉帝重整天庭秩序,却求不到心中的宁静,恰逢蟠桃宴,便请来了西天佛祖讲禅。 瑶池水边,粼粼水光如遍地碎银,袅袅雾气腾在一线水色。 神魔之战由天界大获全胜为结束,天庭一派和乐气氛,恶战百年之久,诸仙难得有此安宁祥和之时,王母更是大方,吩咐将蟠桃全数摘下,择了一半分发与战绩赫然的几位,又挑了最饱满的仙桃,由仙子为佛祖呈上。 天帝道:“自神魔一役,终得圆满,本帝却难得安宁。” 佛祖不语,双眸中一片宁静,只望着天帝,静静聆听。 “将那魔王诛灭,魔族逼回魔界自是好事,但终究折损了我天庭几员大将,譬如……” “佛说舍得,大舍大得,天帝虽折损仙将,却换得人间太平,怎不安宁。” 列坐诸仙有人最烦恼听佛祖讲禅,兀自挑了枚蟠桃,慢慢下口,又欢喜地饮下百花仙酿,醺醺然,悠悠然,甚是完满。天帝视若无睹,心知天玑确然是这般德行,索性由得他去。 “本帝闻得佛祖处,有一盏莲花灯,灯芯由大红莲炼化,点燃可救性命,真是不真?” 大红莲乃是受尽了罪责之人,因极度寒苦,周身肌骨皮肉冻裂,全身红透,状如红莲盛开的说法,由此种人的炼化的灯芯,怨念极深,由怨化能,经佛祖度化,所蕴之能亦是深不可测。莲花灯看似是死物,一经点燃,后果却是连佛祖亦不可估测。 佛祖沉吟,缓缓道:“天帝知道后果?” 天帝不假思索道:“一盏莲灯又有何惧,既是救人之用,怕也不会怎的。” 佛祖一笑,指端金光四散,幻出一个灯座:“天帝知道天数难测,若从一劫翻至另一劫难,得不偿失,不若就此放下。逝者已矣,莫为生者招致劫难。” 天帝正要接过,却被王母拦住,王母顿顿道:“既然如此,为何佛祖割爱?” “既是天命,阻拦何苦?” 王母却如同想到了什么,诧异看着佛祖:“不论如何,终会有此一劫?” 佛祖拈花,微微一笑。 莲花灯落在天帝掌心,莲灯光华流转,仿佛蒸出云霞,甚是耀眼,约莫眨眼之间淡作青白的光,唯独其中灯芯光彩不减,几乎天地失色。众仙被其色彩吸引,不由怔怔看着,连同玉帝亦忍不住伸出手,以指尖轻点灯芯,光彩绕着天帝指端不放,交缠如蛇。 “几位爱卿必能复生,来,将他们余下的元神取来。” 仙婢诺诺应声,恭顺退下几步,接过被玄冰护住的几抹灵识,递与天帝。天帝摆手招出三昧真火,托向莲灯,顷刻灯芯已被点燃,耀眼光彩登时将真火暖光压下。 一旁的玄冰却仿佛被光华撕碎,“嘭”一声破开,几抹元神再无依附,亦随之散去。 天帝一时怔在原地,仿佛明白了方才王母与佛祖的对话。 莲灯在天帝手中微微一颤,脱开他的手,径自滚向瑶池,清澈池水清晰显出莲灯缓缓下沉至地,天庭无一人不知瑶池底灵气最为丰沛,当下悚然变色。 大红莲积怨所生,魔未必一定是魔族,亦可由怨异变。 况这大红莲原本便有神识! 池中爆出巨响,水花四溅,裹杂着些微腥气,在天庭中格外明显。 天帝反应过来,忙是将池水笼住,却是迟了。 水中慢慢浮出一玄衣女子,池水无半点涟沦,衣裳沾水却不湿,足尖悬在一莲花形状的光圈之上,色如罗绮。女人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指头抵在唇间,笑意深深:“谢天帝。” 天帝脸上一烫,怒道:“你是由红莲所化?” 玄衣女子点点头,笑意不减:“莲花开灭,转瞬而已,天帝不必忧心。” 天帝道:“你……你这妖莲眼中的瞬间究竟是多久?” “三千年盛开,三千年覆灭,如此循环往复。” “无穷无尽?” “直至天地寂灭。” 众仙:“……” 女子抿唇微笑,目光犹比佛祖温和,扫视一圈方道:“我不与众生为难,这往后岁月让我自在随心就好。” 一个魔说自己想不想为难众生,试问谁敢相信? 其中一个仙人道:“你的自在随心便是血腥屠戮罢了,端得正派,说得好听!” “你是要等防不胜防的今日,还是等日后你们胜券在握?”说着揉了揉耳垂,笑道:“玩笑罢了,我不会与你们为难,而你们,行个方便,容我离开罢。” 说着随手摆了摆,拢回几个元神的形状,十指合一,抛入瑶池。 “就此别过。” 诸仙回神,女子已不见踪迹。 三千年盛开,三千年覆灭,如今正是盛开的第一个一千年。女子唤青舒,云青青兮欲雨,任闲云舒卷无声画。 丹霓稍敛笑意,沉声道:“青舒如今的名字很俗气,叫什么青莲,不知为何装重伤。这一万年的修为,连天帝都尚须忌惮,你挨白杞那一下无非隔靴搔痒,至于如此?” 仍然是寂静,丹霓继续道:“我知道当初几株仙草是因你而生,天庭也已吃味,如今再闹伤得是数以万计的凡人!你如今还要将这游戏玩到几时,你又为何装做一派纤纤弱质?” 青舒睁开眼嗤嗤一笑,全无半分病容:“一万年太寂寞,我难得遇到喜欢的人。” “那又为何要灭朱陵?” “灭朱陵?我怎舍得动她亲近之人,无非一唬,作一出舍身救人的好戏。” “那白杞?” 青舒展眉道:“随你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坐火车回家,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6 少更一千字,下次补上。 ☆、云敛艳迹(九) 熹微朦朦,沈微推门而入。 “丹霓,我昨夜已与封瑜商量过了,断不会让你去送死,你放心,到时若是白杞动起手来,我们不管那五珠是不是得来不易,必定挨个给她砸过去,砸不死也砸她个满头包,你……你这是做什么?” 丹霓立在妆台前,正描眉画唇,一身嫁衣恍如云霞,循身转过头迟疑道:“这样,还行么?” 嫁衣颜色似随地开出的一朵花,沈微看怔了半晌,方道:“行……还行,你这是要?” 丹霓顾自执起一把玉梳顺了顺发,黑发垂落于肩头,与沈微道:“你先过来为我束发。”沈微闻言又停在原地,心说自己哪儿懂什么叫束发,更不知古代束发有什么讲究,立了半晌又不好推辞,只得上前顺手一挽,在手掌间绕过两圈,执起木簪定好,左右看看没什么碎发,才道:“好了,你看看。” 丹霓揽了菱花镜仔细看过,微微点头笑道:“简单也好。”说着顾自将镜子放下,轻声慢语:“有时候总要骗骗自己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想着今天她并不是要杀我,是要来娶我……这样,便只会觉得欢喜。” 是想要开开心心的走? 沈微莫名觉得心酸,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几句,却发觉能说的实在乏善可陈,且无作用。只抬手握住丹霓的手拍了拍,轻声道:“对,她是要来娶你,咱们……什么时候走?” 要面对的事情终究逃不过。封瑜与沈微并肩而行于丹霓身后,白杞于约定处等候,沈微无意觑了一眼不远处的丹霓。她似一盅烈烈的红曲酒,倾入了海碗,又如朝云暮霞,泼天的浓红,面上淡淡笑意含着满足,目光望向白杞深情如许。 情之一字最误人,明知是死,却要用最蠢笨的谎话麻痹自己,何苦来哉? 白杞初看丹霓一身红倒没什么反应,眸中嗜血欲望不加掩饰,只是细看认出那是一身嫁衣之后倏尔嗤嗤一笑:“这又是怎的,我漏了你洞房花烛夜不成?” 丹霓只做充耳不闻,上前几步于白杞身前立定:“白杞,你娶我罢。这么多年你都等得,只这几日你陪我圆一场梦,好不好?”似是底气不足,又补了一句:“只是几日,到时我将一身灵力全数给你。” 白杞笑声一收,抬手将丹霓揽到身前,身子微微前倾附在丹霓耳旁道:“成功近在眼前的时候,哪儿有那功夫等?何况旧情已泯,你也不要再徒惹伤心,痛快一些。” 丹霓似乎打定主意不去听白杞冷言冷语,两人各说各话,只听丹霓又自顾自道:“白杞,我爱你。” “丹霓,你糊涂了。爱是什么东西,我又要来做什么?” 沈微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道:“用来做。” 封瑜望了一眼白杞脸色,不动神色地揽住沈微的腰,将她送到身后:“都说魔族没有心,如今一见果然不错,从来只懂糟践,不懂珍惜。” 白杞唇角微弯抿住一线嘲讽,放缓了声音:“我需要的东西自然珍惜,若我不需要,弃如敝屣又如何?我要珍惜魔族统领三界的机会,取舍之间,便不能珍惜她的一厢情愿。” 话音方落,抬起手来便要抽取灵力。 封瑜心念电转,扬手将紫旭珠抛去,白杞已料到如此随手设一道屏障,向前一推,水流撞上屏障溅开一片水雾,模糊之间,白杞只觉身前那道鲜红身影蓦然消失不见,蹙眉微怒,一力将水雾收拢泼在脚下。 果然,丹霓立在封瑜身旁,冷冷望着自己。不该是这样的眼神,她往日的眼神应当是痴迷,盲目的喜欢,如飞蛾扑火般的一腔孤勇,不该是这样冷淡。 白杞下意识一顿,封瑜已将青玉珠抛掷半空,又以衡元珠招出鬼兵万千,黑雾裹住碧色温润的珠子径自向前送去,若白杞要与鬼兵厮杀便顾不得青玉珠,而被青玉迷魂之后,则是自身难保。 白杞冷冷一笑:“你倒聪明!” 折身向沈微而去,封瑜稍一分神,白杞却反手将丹霓堵在身前。封瑜忙将鬼兵一收,紧蹙起眉头,丹霓却全然是游离在状况之外,只是攀着白杞领口道:“只几日,你也不肯给我么?” 白杞再不理会,隐在丹霓身后,扬手揽过一团白光向封瑜抛去,丹霓却动了动身子,结结实实将那团光承下,闷咳一声咳出血来。所有一切仿佛只发生在一瞬,白杞僵着身子停了动作,封瑜亦忍不住探看丹霓伤势。 不知何处浮出一朵红莲,周身绕着似黑非黑的雾气,妖娆盛开。众人不待回神,只见红莲根慢慢化作尖利的一柄刀,滴出一滴血,落在地上更是遍地生花,一瞬红莲朵朵,仿佛寒狱。 莲花一路开去,似一道血迹向白杞漫去,白杞下意识退开,只见一朵莲花炸开飞出莲瓣,数个莲瓣缠绕在白杞身周,不消片刻,白杞面上已显出痛苦之色,痛苦之余将目光望向丹霓:“是你,是你让她……” 丹霓闭上眼,似是不忍再看:“是我求她的。” “丹霓,这便是你所谓的爱,数百年前如是,如今亦是,终不过是愚弄于我!” “我也曾有一片热肠,如今已然灰冷,你说是愚弄你,那便是愚弄你罢。” 白杞困在莲花阵里动不得身,面色越发难看,半跪下身,身形晃动。终是脱尽气力,白杞恍惚觉得自己神识已经模糊,想起的不是魔族大业,只记得再去看丹霓一眼,放轻了声音只由自己听见:“你不过欺我会一时心软,攒足狠心杀你需数百年,下一次……得是什么时候?” 丹霓静在一旁,看白杞缓缓倒下身,想起昨夜与青舒最后一番对话。 ——“随我高兴?” ——“不若我将她一身灵力转递给你?” ——“她魔性已深,我怕她会伤损无辜之人,她既是你从封印之中救出,你……留下她性命罢。” ——“我便消去她一身灵力,再泯去她从前记忆,从此她与寻常凡人除寿数外没有半点分别,如何?为做交换,你要在一月之后将封瑜支开,我于朱陵自有内应,我有些事需得做。” …… 如今的白杞是个废人,没有过去,只有未来。 莲花阵散去,随柔风湮灭痕迹,丹霓上前将半昏睡的白杞揽入怀中。 沈微于一旁看的好奇,此时见尘埃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7 落地,这才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天看不过眼,助了你一把?你抱着白杞那畜生做什么,且将她埋起来,竖一块碑写着——天下负心人犹如此墓中人。” 封瑜上前探了探白杞鼻息,迟疑片刻:“尚有气息,没死。” 白杞自丹霓怀中转醒,封瑜迅疾抵住白杞咽喉,白杞吓得缩了缩身子,眼角冒出泪花来。 “她这是……” 丹霓将封瑜的手拨开,顺手抚了抚白杞额头,嘲道:“如今换她哭了。” 说着掐了一把白杞,白杞蹙眉,咬着牙流出两行泪来。 丹霓道:“嚯,倒很隐忍。” 抬手继续掐,白杞虽感痛意,仍是咬着牙默默地哭,边哭边缩到丹霓怀中蹭,一双眼楚楚地望着丹霓,犹带祈求。沈微蹭黑手,也掐了几把,换了白杞无辜的目光。 封瑜拉走沈微,似是猜到什么:“她这是傻了?” 丹霓站起身来,将白杞推到一边,这才与封瑜道:“佛祖保佑,这回我可以让她还债了。” 沈微道:“什么债?” “情债,一桩一件讨来。”丹霓哑哑一笑,抬手牵了白杞的手,眉眼弯弯:“反正日后多得是时日。” 封瑜点点头:“如此做好不过。” 白杞法力一消,被束缚的朱陵诸人自然被放出,两族族长各自看不顺眼,自然不愿呆在一起。丹霓带着白杞离开,说是要寻一处栖身之所,青莲幽幽转醒。眼看事情已最好不过,沈微终于松了口气:“阿姨,咱成亲罢,成了亲我就可以在朱陵住下了。” 封瑜哂道:“不成亲你也可以住。” 沈微便嘿嘿一笑,随手在封瑜身上揩油:“说好我活着的时候,让我上上你。” “登徒子!”封瑜估摸是骂习惯了,见沈微从羞涩中走出,眼看越来越不要脸。 “我看着丹霓那一身嫁衣委实漂亮,穿在我身上,想必也是美艳非凡。” 封瑜肃容道:“美艳非凡……真不是惨绝人寰?” 沈微迈着小碎步窜到角落,一手画圆圈,抿着嘴一脸不高兴。 …… “我们找齐了四颗珠子之后,遇到了丹霓,也就是那颗盈子珠,一番周折之下回了朱陵。不料遇到了魔珠……沈微,不要摸我胸……然后救出了你们。”封瑜拨开沈微,与封云归道。 封云归狐狸眼微微眯起,从封瑜叙述中找出了重点。 “你俩要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 ☆、横生变故 婚事在沈微胡搅蛮缠,封瑜的据理力争下渐渐谈妥,拟好婚期已是半月之后的事情。青莲也与沈微说好,会于两人成亲后离开。沈微趴在床榻上涂涂写写,将一张喜帖画的满是墨迹,封瑜闲坐在一旁看沈微涂写的东西,盯了半晌,迟疑道:“沈小微、封小瑜……加上去怎觉得古怪得很?” 沈微手上动作不停,将封小瑜的小字划去,方道:“这样看上去舒服些?” 封瑜蹙起眉看着喜帖上的沈小微和封瑜,半晌艰难道:“算了,你改回去罢,总觉得是娶个孩童似的。”一壁拨开沈微的手取过湖笔,将那几个螃蟹字划去,添上封小瑜、沈小微。沈微看得乐了,没想到狐狸还会关心攻受的问题。 沈微是打定主意要反攻的,倒不在意这等细节,蜷了蜷身子躺在床上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仰起头想象自己倒了一壶美酒,封瑜饮下后因酒量浅倒在床上,自己将她压在身下,这样这样再这样…… 封瑜写罢,转了转腕子,抬头恰好见沈微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沈微头发,凑过身吻上沈微脖颈,凭着狐狸的本能开始缓慢舔舐,沈微忍不住低声喘息。封瑜伸出一指探入沈微口中,沈微顺势轻轻咬住封瑜指端,封瑜自脖颈一路向下吮舐,或是另一只手不经意掠过某处,沈微自鼻腔溢出声轻哼。 封瑜薄唇贴着沈微肌肤,喘息声稍重,正欲剥开她领口,却被沈微抬手止住。 “成亲那天…嗯…成亲那天再说。” 沈微生在传统家庭,父母言传身教都是如此,虽然沈微后来莫名生就了一副流氓性格,但这点却被根深蒂固地植在骨子里。 封瑜意兴阑珊,慢慢坐起身来,又不满足地掐了沈微下颌一把。 “也不过是半月,让你就让你罢。” 沈微被封瑜一脸恼怒之色惹得发笑,在床上各种打滚发出诡异笑声:“噗——” 封瑜自床上坐起身来,随手将喜帖放入怀中,顺手又在沈微头上一拍,发出一声极响亮的“啪”,沈微旋即在原地继续滚来滚去,口中仍不住道:“家暴!我不和你过了!之前我和你说的什么成亲都是玩笑,在你打下一巴掌的时候,你我已经恩断义绝,家有娇妻还不知足,你还打我!你居然还打我!” 一番话连珠炮一般打来,封瑜连半分还口的机会都没有,哭笑不得地看着沈微。半晌想起什么,唇角挑开一丝笑意,倏然道:“那好,我不娶你,你走罢。” 沈微一个高难度鲤鱼打挺起了身,扒在封瑜身上不松手,一面梨花带雨道:“你为啥不要我了,都到这地步你说不娶我,你不娶我……你居然不娶我!” 沈微死缠烂打,封瑜又一次被刷新了下限。 婚期之前总是忙碌,封瑜忙着拟喜帖托纸鹤一一送去,沈微忙着忙中添乱,一段日子倒是其乐融融。远在他处的丹霓突然寄来封信,心中道是于朱陵落下一物,封云归蓦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方玉玺:“这便是那丹霓丫头说的魔玺?除了是墨玉所制,也没什么不同。” 取出的一方墨玉玺颜色透亮,墨中带红,隐隐透出一股寒气。 封云归沉吟道:“想是魔族寻上门来了,封瑜,朱陵你瞬移法诀习得最熟悉,这件事理应你去最为妥当。” 封瑜自狐王意外失踪,只肯听两个人的话,一是沈微,但沈微的废话她不会听,二是封云归,因其行事稳重妥帖,封瑜几乎无话不听,彼时听得封云归此言,点一点头不做多言。 婚期将近,封瑜虽应承下来,但当真要和沈微说自己需要暂时离开,又觉不舍。 沈微兴致浓浓,一心向善,立于书桌前,慢慢研好墨以湖笔轻点。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8 宣纸上横七竖八扭着好些字,大约看是诗经中的几章,封瑜看得好笑,顺手将沈微揽在怀中仔细观摩她连日苦练的笔法,最后精确点评道:“虫子似的狗爬字。” 沈微炸毛:“虫子就是虫子,还虫子似的狗爬字,你当我写动物世界呢!” 封瑜虽不解动物世界是什么,但还是满意于沈微的反应,既有如此反应,说明她总结得很到位。执了沈微的手,不顾她挣扎,摁着她的手执起笔来,于宣纸上写道:“愿永以为好。” 狐狸笔法精湛,行笔运腕如行云流水,一行字写得格外隽秀。 沈微看了忍不住又想笑,暗自诽谤俗气至极,一想古人大概都是如此表达心意,再一想封瑜这样的狐狸能写出如此腻歪的诗句,已然很好。正待开口夸赞,便听封瑜道:“丹霓托我将魔族墨玉玺送去,约莫三四日内回来,你记得不要拈花惹草。” 沈微满腔绕指柔都化作青烟一缕散去,掂了小碎步缩到墙角画圈圈。 磨蹭半晌道:“你早去早回,若是一去不回,我定会再嫁。” 封瑜正欲上前话别,却被沈微一推:“你去吧去吧……” “神棍……” “离成亲时日还有四日,你说要去三四日,现在不去,当真悔婚了不成?” 沈微当初是个流氓大尾巴狼,如今是个贤惠的大尾巴狼。 于鸡翅上刻了两个笑脸,美其名曰可乐鸡翅。 将原本便腌制好的鸡翅画上笑脸,装入袋中,与封瑜道:“你快回来~我一日承受不来~” 封瑜听沈微此言自成曲调,莫名感到好笑,顺手将袋子揣入袖兜,却莫名觉得不应当去,仿佛此一去便再无相会之期,一面又笑自己造作,不过是三四日的功夫,还怕沈微能跑多远。 那边厢沈微继续唱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把那桃花采~” 又是另一个曲调,封瑜发觉这首的调子不错,于是静下心来听。 “你我好比鸳鸯鸟~” 封云归忍不住咳嗽一声:“早去早回。” 封瑜给沈微鼓鼓掌,又落下一吻,这才旋身离去。 沈微忽然问封云归道:“你们不会趁着封瑜不在吃了我吧?”顿了顿,又道:“你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封韵犹存啥的?” 封云归:“……” 三四日很短,也很长。 第二日沈微正在屋中学刺绣,忽听碧悦于屋外轻声道:“封族长有事请沈姑娘相叙。” 沈微分神手一偏,指尖被针尖刺出血来。 一路上莫名心悸,想着封云归会不会像各种恶婆婆对自己苛刻,又想着封瑜是不是有个青梅竹马,甚合封云归的心意,没想到被自己横插一竿子。又想,会不会是失踪的狐王出现,然后要盘查的自己的底细,却连个渣渣都查不出来。 沈微最后总结:我看的话本太多了。 推门而入,见到的却是青莲……容貌上看并不是青莲,青莲看上去至多不过清丽,而眼前此人却是艳丽,唯有一双眼与青莲的极为相似。 那女子轻轻一笑:“沈姑娘好。” 沈微道:“你是?” 女子不说话,抬手将眉目一遮,再放下时是青莲的面貌,一瞬又成了方才的女子。 “青莲?”沈微看得发怔,半晌迟疑道:“你会川剧变脸?” 青舒从容于一旁落座,眉宇之间一分慵倦九分艳色,于屋中格外扎眼:“我唤青舒,万年前成魔,这么些年来唯一的意中人,要与姑娘成亲了,你说我怨是不怨?” “一切皆成定数,青莲,不要仗着会变脸就做出一副厉害的模样,你……” 封云归走入屋来,沈微心下正喜,封云归却恭恭敬敬的低下眉,为青舒添了一杯茶。 青舒笑意深深:“恕我不愿让两位恩爱终老,举案齐眉。只是所谓的情、事本讲究你情我愿,我若是强行阻拦,负此良缘,我心何忍?” 沈微将征询的目光转向封云归,封云归垂着眉不言不语,将茶水添完,又悄然走出屋。 青舒看出沈微心中疑惑,倏尔笑开:“狐王失踪于妖界可是匪夷所思,且不论狐王修为,只狐族的诸多法诀都为狐王所创,便可知其能力,你以为他为何会失踪?无非是被自己的妹妹骗到这里,又被我一手解决,那时我还不知封瑜,若是知晓,我便不会伤害她的父亲,可惜啊……如今木已成舟。” “狐王一去,狐族怀疑的只会是狐王三弟,封云归与狐王自小便亲近,怎么会是她呢?要说狐狸这种东西,狡黠灵慧不假,贪心也不假,为了权势,竟然连自己的哥哥都要害死,如今的族长之位到了她手中,她也应当为我做一些事。” 沈微蓦然想起天玑曾说的提防身边人,原来这个人,正是封瑜的至亲,她的亲姑姑。 沈微想起什么,心跳忽然漏了半拍,呼吸一窒:“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 “死人知道的多一些,也不是坏事,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开虐 ☆、此别无期 沈微深吸一口气,问道:“你还想告诉我什么?” 青舒慢慢品那杯茶,茶雾袅袅腾腾蔓至上空,又缓慢地舒展开来,一时屋中阒无人声,只有降魂珠在沈微心腔跳动,稳稳沉沉。沈微强定住心,压抑住自心底蔓延而生的越来越浓的不安,面上挂着笑意,继续道:“若真如你所说,想必你的手段也不止是如此。” 青舒指背在杯壁一敲,“叮——”醒耳一声蓦然响起,从容笑道:“莫急,我会把所有的事情一桩一件全数告诉你,也会让你走的毫无疑问。” 沈微收了笑意,眸间冷意浓了几分:“只要降魂珠在,你就伤不了我丝毫。” 青舒恍若未闻,依旧是那一种志在必得的深深笑意,一瞬占足气势,微微低着头仿佛思忖着语言,而后轻声娓娓道来:“我唤青舒,万年是佛祖坐下一座莲灯灯芯,为大红莲怨气所化。百年前遇到一只修成人形的小雪狼,恰逢我化莲休憩之期险些被一只蛛妖咬断根茎,承他相助才险过一劫,雪狼告诉我他喜欢的人只将他当做玩物,又说离家太久,已经习惯独来独往。” 沈微抿唇未言语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79 ,心中已知这匹雪狼是谁,不想也知是因封澜而负气离去的子清,没想到竟会与这青舒有所关联,一瞬依稀想到什么,却又想不明白。 青舒继续道:“我因他影响而凡心初萌,始知人间有所谓七情六欲,这才打算来人世走一遭,因他于我有恩,便想将之前欺他负他之人欠他的全数讨来。” “他可曾求过你,又或者,你要替他报复之念与他说过么?” 青舒眼尾微挑,千丝万缕媚波无端横生,艳煞人也。 “我报恩自不需与他说,我按之前探查过子清的记忆寻到了朱陵,得知封澜被诛灭于诛仙台,天玑被困于万虚镜,稍探详情便知是那天玑将瑶池水畔的仙草拔了,那是佛祖用来牵制我五千年入天庭遗落下的一颗魔界草籽的六株仙草。” “要从天玑身上讨债可不容易,恰逢此时,天玑从异界将你召来替他寻珠,以破朱陵劫难。其实朱陵此次遭劫与天玑脱不开干系,建朱陵为他之善行,无意拔去仙草则为他之恶行,一善抵一恶,原本该是朱陵被灭为结局,他天玑却妄想帮朱陵渡劫。” “顺势而为,狐王被杀只是我挑起事端的第一步,你应当知道罢,之后你们寻珠的每一步都有我相助,为何季辞欢会无故疯魔与封瑜缠斗,那秦友仁的夫人为何无故将陈年往事说出……这些你们从来未曾疑过?” 沈微沉吟片刻,方道:“的确有疑,却寻不出什么。那日遍地红莲是你放的罢,你……究竟为何要助我们寻齐五珠?” 青舒笑道:“攒齐了珠子给天玑送去,我强逆朱陵必灭的天命,天玑必遭此劫反噬,到时他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饶是天庭众人亦无可奈何,我也未曾与天庭作对。而你……”目光一挪落在沈微身上,唇角弯出笑意,音带笑腔:“今日必须要死。” 一股寒意自下而上遍布全身,彼时已是冬日,那股寒意竟比寒霜雪更甚。沈微双手紧握,终于明白一直以来的不安究竟源自何处,被青舒迫得冒出冷汗来,微微颤声道:“降魂珠在我这里,你凭什么笃定我一定会死?” 屋外一轮红日西沉,天地寂静于一片黑暗中,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不知为何有淡淡朽败的味道,青舒眯起眼,曲起纤长五指,以骨节轻敲桌面,眉目之间显出闲适之色,极浅极浅的一声轻笑:“若我说我曾给你一颗莲子,是你亲手喂封瑜吃下去,若我说那是毒,须得将降魂珠磨碎了喂下,辅以法力培本固原呢?” 一颗心仿佛被抛入寒冬的湖水中,是因为那一句那是毒,还是那一句亲手喂她吃下去? 青舒懒懒睨了沈微一眼,满意于沈微苍白脸色,慢条斯理地呷下一口茶,茶雾缭绕中看不清她眼中的嘲讽笑意:“若我说,你曾住过的杏花村,一村人的性命都交付到了你手中呢?” “你究竟,会不会去死?”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是要沈微亲自将降魂珠自心腔中取出。然而降魂珠一离开心腔,唯有死路一条。天玑也曾说过,只要一死,便是神魂俱灭,再无轮回。还有两日便能等到封瑜,还有两日便要成亲,只要再等两日……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罢? 青舒又道:“我真不知,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封瑜为什么还喜欢你。” 她的确一无所有,沈微瞳孔微微收缩,紧握的手越握越紧,指甲嵌入掌心,钝钝的痛意。 沈微自问不是圣母,但要她罔顾杏花村数十条性命,亦不可能。 小虎子,还没娶媳妇呢…… 青舒眼底露出一抹笑意,站起身笑看着沈微,摆手幻出一柄刀,刀尖滚过银亮的寒光,轻轻递到沈微手边,温软的语调,自唇齿间轻轻吐出:“动手罢。” 刀握在掌心中触觉冰冷,握着刀的手却在不住颤抖。 懵懵懂懂活过二十年光阴,当怂小孩、出柜、单独搬出家、穿越、认真准备成亲,突然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晃过,然后到此为止。咬一咬牙,想要手起刀落,握着刀的手却抬不起来。青舒所言必然不错,她不能罔顾杏花村众人的性命,更不可能拿封瑜的安全开玩笑。 只要拿起这把刀,狠狠向心口一扎,将降魂珠取出来。 沈微举起刀,闭上眼道:“告诉她,是我不愿死后魂飞魄散,回现代去了。” 两日后。 青舒手握降魂珠,笑着于朱陵门前等封瑜,阳光下降魂珠杏色温柔,隐隐透出极浅的血色,青舒指尖轻轻一点,那抹血色便消失无踪,干净的杏色珠子透亮,好像它从不曾在谁的心腔中沉稳跳动。 封瑜注意到人群中没有沈微,眼中带了疑色。 封云归上前道:“姑姑和沈姑娘前日说了会子话,她告诉我说,她不想要死后魂飞魄散,不想成亲,先回现代了。” 青舒抚了抚手中的降魂珠,递到封瑜手中,水润的眼睛透出一层水泽:“她让我把这个珠子交给你。” 杏色的珠子落在封瑜掌心,仿佛有所感应,泛出一圈杏色的暖光。封瑜另一手中拿着吃了一半的“可乐鸡翅”,怔在原地,笑意都未来得及收敛,半晌,笑意敛至无踪迹,几次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来,莫名一股酸涩漫到心口。 那人几日前还说着早去早回,封瑜一时不愿相信她当真不愿成亲,然而降魂珠在手中,由不得她不信,若非沈微回到现代,这颗珠子怎么会在青舒手中。 心死如灰。 封瑜缄默地低下头,紧紧将降魂珠握在掌心,难得温和的眉目又重回冷肃,绕开身旁的众人,一言不发着离开。封云归望着封瑜的背影,微微蹙起眉,看向青舒。 青舒眸中满是快意,笑着摇了摇头。 封瑜混混沌沌过了几日,有时会梦到沈微笑着回来,转头便不见痕迹,有时想起月夜下牵着手十指紧扣,沈微还红着脸,坐在床边,又想起沈微喜滋滋地写请帖。 也曾生死相许,终究抵不过不入轮回么? 屋外一轮弦月温柔地落在肩头,莫名觉得沈微就在身旁,头倚着自己的肩。 封瑜低着头,循着记忆里的调子,低声唱道:“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不知道后面的歌词,喉间泛起一股压不下的酸涩,生平第一次哽了哽,继续唱下去:“我在这儿等你回来,等着……等着你回来……”调子九转十八弯,已不是原声,封瑜咬住指端再无言语。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0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天涯海角不算长。 作者有话要说: ☆、长梦无痕 距离未必是相隔千山万壑,也可以是是你在未来,我在过去,是阴阳相隔,是不复相见。自未来而来,又从过去离开,也无非是从遥远到更远。说缘分玄妙也好,作弄也罢,终不过曰二字天命。 桌上几盅酒大多已被喝干净,胡乱倒在桌上,咕噜噜滚过一圈,碎在地上,发出极为刺耳尖利的声音。青舒坐于一旁一遍遍轻轻抚着封瑜后背,缓声道:“她已经走了,你再如何都是于事无补,无过是伤身而已。” 封瑜道:“我昨夜梦见她,立我身前,你说奇不奇怪,她那样的话篓子,那时却无半句话。她一直伴着我走啊走,不知走到什么地方,白雾茫茫一片,我抬手想牵住她,转头竟什么也没有。” 青舒抚着封瑜背忽然一停,便听封瑜道: “好像我从未认识过这个人,好像她也只是场梦,长梦过后,了无踪迹。” “既然是梦,醒来便好。”青舒展开眉眼,似松弛下来,提唇笑了笑。 封瑜伸出手向袖兜探了探,摸出一张暗红的请柬来,那时她几日前在书桌上找到的,其上被沈微乱涂乱画的辨不出本来面目,零零散散都是沈微的狗爬毛笔字,裹得封瑜一笔隽秀楷字格外醒目出尘。 “但是你瞧这张请帖,我怎么和自己说从来没有这个人?”封瑜将指端贴在喜帖上,仿佛能触及多日前残存的温度,阖上眼叹道。 “她和我说她是从千年后来到这里,她原本与我朱陵非情非故,却肯帮着我一路寻珠化劫,一路凶险艰苦,我虽口头未说什么,却是真心感激她。可你猜她叫我什么?” 青舒以手覆上封瑜手掌,低声道:“封瑜……” “她竟叫我白眼狐狸,可明明我是想说一声谢的。若非她一走了之,我大抵不会想起自己有这么些话都未来得及宣之于口。我原本想好了,若不能以法力为她续命,便自碎妖丹与她一同灰飞烟散,我从前枉活两千年,从不似这一年这样自在,一百年……若能在一起,便不算太短。” “我已习惯了有人在我耳边聒噪,现在周遭安安静静的,怎有些觉得不惯呢?” “你说,她怎就走了?” 封瑜垂头似醉非醉,口中絮絮说着什么,吐字已含糊不清。青舒半撑起身,凑到封瑜眼前轻轻揽住她,轻声柔语仿佛牵引劝慰:“你喝醉了,来……我扶你歇息。” 话是这样说着,身子却越发向前倾去,几乎与封瑜唇齿相抵,听着耳畔封瑜的呼吸声,这漫长寂寞的万年来第一次尝到浑身炽热的感觉,就好像周身浸入温泉,一寸一寸温暖熨帖,只想抱着身前的人,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呆着。 却被封瑜一把推开,封瑜面上几无神情,唯有一双眼深湛如寒渊,让人心悸若坠落其中,会否尸骨无存。 “人间的几盅酒,怎灌得醉我?” 话说间,目光望向天边一轮月,仿佛怅然:“千年之遥,唯有这一轮月阴晴圆缺如旧,她现在望着的,也是这一轮月罢。她还说什么,天的那一边有什么所谓赛亚星、未来星,真是不知所谓,我当初怎么就信了?所谓神棍,终也不过是个……骗子。” 有些话仿佛是说给青舒听,又仿佛只是说给自己。扯开唇角僵硬苦笑,眯起眼收回了目光,站起身来离去。青舒面前放着一盅酒,她拿起来,顺着方才封瑜饮过的一边,贴上唇去,闭眼极轻极轻的一吻,睁开眼时温柔散尽,戾气满满。 “凡人都说人死如灯灭,忘记一个人,最多不过是几年光阴,我有什么等不得?” 隔日,丹霓同白枸来朱陵做客,带了满满一兜子碧桃果。 封云归道:“丹霓姑娘,这个虽然叫碧桃果,但是不能吃。” 丹霓悻悻收回手中的一兜子碧桃,讷讷道:“我还拿这个做过糖葫芦呢,原来不能吃呀?”白杞似察觉到丹霓尴尬,伸手从绣兜中掏了一颗碧桃果,送入口中,蹙一蹙眉咽下去:“好吃。” 丹霓被白杞逗得心软,抿唇忍不住笑。目光左右巡视一番,见沈微不在,随口与封瑜问道:“你家沈夫人呢,外出行骗养家去了?” 封瑜搭在膝间的手微微一颤,旋即笼入袖中:“走了。” “走了?” “她这人从来三分钟的热度,想也该倦了,走就走罢。”将指甲嵌入掌心,痛意刺激下,说出的话意外的风轻云淡。 “几时走的?” 封瑜低下头,忍下喉中翻涌而起的涩意,笑声道:“我们定好成亲的那一日。” 丹霓与沈微相识时间不算太长,听得此言却有些不可置信,这世间会有几人在大喜之日将近离开,算算日子再加之往前与青舒对话,恍然想起什么,莫名心头一紧。 “你怎知她一定走了,便是走了,你就不去追一追?” 封瑜自袖兜取出那枚降魂珠,托在掌心,冷着声道:“她去的……并不是我们所在的世界,甚至不为我们所知,这降魂珠原本是安放在她心腔的,如今在我手中,她难道不是走了?” 封瑜不知青舒底细,自不会去猜青舒能伤到沈微分毫,可丹霓不同。青舒之手段狠辣,之前已有察觉,现时听封瑜如是说,又听是取自心腔的东西,莫名觉得沈微凶多吉少。一瞬脸色不觉白了许多,正欲开口却见正品茶的青舒,似是无意地抬起头来,露出一丝笑意。手中一颤,兜里的碧桃果一径落在地上,遍地滚开,丹霓抬手虚将碧桃果拢在一起,收回兜中。 ——“丹霓,我昨夜已与封瑜商量过了,断不会让你去送死,你放心,到时若是白杞动起手来,我们不管那五珠是不是得来不易,必定挨个给她砸过去,砸不死也砸她个满头包。” 蓦然想起沈微曾对自己说过的一段话,究竟说沈微喜欢信口开河,还是话自真心,已无从可考,只觉沉沉的无力,如棉布沾了水堵在心口,几番张口欲言,却只有噤口。 说了又有何用,人死不得复生,无非徒惹伤心不快。 见封瑜眼中疑惑之色,咬一咬唇道:“我原以为……神棍……沈微不是这样负心之人。” 青舒清润声线自一侧响起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1 :“木已成舟,的确如此。” 封瑜已默然不语,封云归见气氛一僵,只笑道:“世事瞬息万变,本不在你我预料之中,昨日还说着海誓山盟,今日便劳燕分飞的何其之众,情理之中,不需多言。” 只是原本调和的一句话,被各有心思的人听去,越发安静下来。 丹霓自朱陵出来,一直魂不守舍,蓦然响起天玑来。他为天神,又是将沈微从异世召来之人,一番思量之下回了住处,与白杞道:“我只出去几日,你在家等我。” 白杞乖顺地点点头,一双大眼弯起,在丹霓脸颊亲了亲。 丹霓蹙起眉来,一时想不到办法找到天玑,如今的天玑在万虚镜中,极难进入。一瞬又隐隐忧心,若是连天玑都奈何不得,那沈微…… 当真如灯灭油竭,再无挽回? 作者有话要说:  胃镜查出胃出血,明天起要住几天院。可能要断更几天,十分抱歉。 ☆、所谓东君 诚然丹霓本着一心为友的赤子之心,诚然丹霓是一片好心,但她终究不是那么值得依靠之人,换言之,她有那么几分荒腔走板,总不在调上。 丹霓有点忧心。 她虽想起了去找天玑助力,但到底不知沈微生死,思量来去想起了东君的水镜。水镜此物乃是东君府至宝,可观往事前尘,有抓奸续前缘认亲偷窥等诸多良效。可要借来也属不易,因为东君此人尤为难缠,不能说东君此人不近人情,但为人偏执傲气,还有不知何处而来的一股子古怪气质,要向他讨水镜必得遭受一番非人的蹂躏。 东君因其古怪的行事作风一向与其他仙僚不甚和睦,天帝头疼之余亦不能降罪于东君,毕竟东君除却性情有些不像话,仙格仙品皆是一等一的,饶是百花仙子那般的美人于其面前风姿万千,他老人家连眼皮子都不肯抬,架子照旧,摆谱照旧。 传闻说,当年百花仙子一曲散花舞艳绝天庭,于东君面前献茶时,仍是被东君嘲讽道:“仙子撒花的时候不拘一格,泡的茶也是如此洒脱的难喝。” 得亏说这句话时声音极小,否则王母听到,按她对百花仙子的宝贝程度极有可能打断东君一条腿。 故此,东君也是唯一立府于凡间的神仙。 戚臻当初向东君讨水镜,便被东君逼得于东君府栽植活了十株号称天帝老子也栽不活的十二莲,在东君府一带造就了旷世奇鬼的响当当名号。所谓十二莲,花瓣一日几变,每逢一变便会落一次瓣,按寿数渐次增色,最多时为十二色,故名得曰十二莲。 丹霓立于东君身前,眼巴巴地看着东君。 东君正襟坐于案前,一身青袍风骨淡然,悠闲把玩手中一枝半开半放的十二莲,以枝端的一朵花苞点了点桌面,桌面便如水波漾开般荡了荡,化作一方水池。其中一尾赤色锦鲤,一尾墨色锦鲤在水中缓缓游弋摆尾,其中墨色锦鲤于水中跃起,咬住花苞,将之吞入口中,“咕咚”一声复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扑了丹霓一脸。 东君一双眼满含笑意,这才抬头丹霓一眼,道:“你怎还不坐,还要我请你不成?” 丹霓:“……” 待坐定之后,东君又将另一花枝端平放在水面,赤色锦鲤一跃而起,又咬下另一朵花苞,坠下的时候溅起的水毫不意外地落了丹霓一脸。 东君府的仙婢乖巧地送上一壶茶,几碟小点心,放在地上。 丹霓:“……” 东君含笑不语,又拿着中间那段的花苞去逗鱼,墨色鲤鱼跃起时,被丹霓一巴掌拍回水中。 东君的笑意凝固了,东君收敛了笑意,东君不高兴了。 “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顿了顿,笑饮一口茶,续道:“我定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丹霓不为所动,盯住东君:“我有一好友恐遭不幸,想借东君的水镜一用。” 东君掐指仿佛算了算,笑道:“已遭不测,宜善后事。” 丹霓下意识握紧了手忍住甩东君一巴掌的念头,盈盈一笑:“事关生死又岂是儿戏,还是借水镜一观,如此方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生死不过一念谈笑间,弹指便去,何必拘泥?活着是一桩幸事,死了又何尝不是一场开始,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看开就好,水镜乃是本君的心头之物,恕不外借。” 丹霓想了想沈微曾教过的话,道:“傻逼。” 东君微微一怔,有些疑惑的抬起头:“这是何意?” “尊称。” 东君笑意难得深了一些,点点头承受下尊称。 “你便是如此的客套,本君也断不会将水镜借给你,除非……” 丹霓客气地笑了笑:“傻逼请讲。” 东君颌首,桃花眼里舒开温和之色:“你先讲讲为什么非要借本君的水镜。” 合着您刚才连一星半点都没听进心里去呢! 丹霓客套的也笑了笑,也点了点头,也温和道:“我有一友为奸人所害,恐遭不测,若真是被杀害致死,也唯有天玑星君可救,仙君……傻逼你行个方便罢,我真的只瞧一会儿。” “不要模仿本君。”东君说罢,若有所思地低了低头:“你认识天玑,这可有趣了……” “本君认识的几位仙僚里天玑最是有趣,本君极为欣赏天玑的没皮没脸,他人甚好。” 丹霓心道,我怎就从这番话半点听不出您哪儿欣赏天玑了呢? 面上笑道:“怎说模仿,我不敢高攀了傻逼。” 东君五指搭着案几边,那一尾墨色的锦鲤殷勤地凑过来,吻了吻东君指端,被东君一个脑瓜蹦儿弹开。墨色锦鲤委屈地游走,找了个角落,抽着尾巴撞头。 嚯——傻了吧? 东君看出了丹霓眼中轻微不屑,笑道:“它素来如此不羁。” 还不羁呢,摆明被你敲傻了,看那眼睛木愣愣的! 面上笑道:“原来如此,那么看在天玑星君的薄面上,傻逼你是否肯暂时割爱,将水镜借于我一观?” “天玑从来是没有薄面的,你难道不知?” 丹霓打心底觉得对不住天玑,仍是道:“看在星君厚颜的份上,你看?” 东君琢磨傻逼不知为何听着颇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2 不顺耳,暗忖片刻,摆手道:“姑娘不妨如他们一般称我为仙君,话及至此,倒是我不可再小气抠唆,借便借罢,不过与此之前,劳请姑娘将今日十二莲落下的花瓣扫一扫。” 丹霓满口应下,待走到了十株十二莲面前时却愣住了。 花底下满满的花瓣铺了半人高,旁边立了个小木牌子:切不可动法术,否之十二莲尽数开败,后果自负。 丹霓黑着脸,抽着唇角笑了笑。 这活计一做便是许久,丹霓有时会想想独守空房的白杞,又想这活计原本是该由封瑜来做,但又想起封瑜得知沈微离开便是如此形容,若得之沈微凶多吉少,不知会否与青舒拼命。 于月色下愣着神,想起沈微,不知该作何感想。 抬眼却见一旁清池有一人,那人长袖垂地,静静立着。云遥月淡下,蓦然清风顿起,天地廓清。丹霓正待开口,那人转了身,借着月色依稀可以看出那人是……东君。 东君身笼月辉,笑意依然。 “你面前这一方水池便是水镜,若想要看,散一滴血进去,想着要看什么便是。” 水镜水镜,没想到竟真是水。 丹霓上前几步,擦破指尖,将血滴入水池。只见血色入水便化为幽绿,悄然散开,月光下有些诡魅。水面上浮出一人,正是半跪半坐在地的沈微,她手边是一把寒气凛然的刀和从容微笑的青舒。 站了许久,直至看完,丹霓下意识觉得,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封瑜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医生没说什么时候出院,回家拿东西的时候迅速码完的,不要嫌弃。 ☆、心字成灰 东君闲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戏,抿唇不辨喜怒,眸光淡淡扫过水镜中显出的青舒,桃花眼一眯,压眉低笑,也听不出什么意味,与丹霓道:“当年天帝惶惶于青舒入魔道,恐其伤及众生,以本君瞧来如今的青舒越发活回去了,竟与一凡人为难……” 不待丹霓搭话,又自顾自道:“无论是狐王也好,凡人也罢,终究和本君没劳什子干系,不过只凭青舒这一句要伤天玑,本君便第二个不答应。” 丹霓想了想,问道:“那……第一个是谁?” 东君面上含笑,坦然答道:“自然是司命,本君暗地注意他俩很久了,发觉他们俩人很有些说法。” 丹霓对于东君的脑补能力五体投地,想起沈微曾提过司命已与封瑜的妹子谈婚论嫁,当下笑而不语,默了半晌,见东君春风满面沉浸在脑补之中,终道:“仙君实属多虑,司命星君与一狐妖有情,怎么会与天玑星君有染。” 东君含糊应了声“噢”,垂了眼若有所思,半晌方才含着笑腔开口:“天帝越发不济了,如今这个时候触犯个天条都和玩似的,一个个拼了命的挤破头凑趣,那情之一字若真那般好,怎本君尝不出味来?” “仙君,喜欢过一个人么?” “从前有那么一个,本君后来觉其无趣,也便不怎么喜欢了。” 丹霓为挖到东君的星点风流轶闻暗自窃喜,面上正经肃然地点点头。眸光无意掠过水镜,心下一沉想起事来,当下与东君道:“青舒为魔,两面三刀,诡计多端,我定不能遂其所愿,不知……东君水镜可否再借我友人一观?” “姑娘的友人果真不在少数,一样,说说理由罢。” 丹霓沉了口气,缓了缓思绪,这才慢慢开了口:“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按我说来,她们俩人……哦,就是封瑜与沈微,封瑜素来是存心事不开口的人,沈微又只是个空有点小聪明的神棍,这样的两个人竟能凑成一对,连我也觉得稀罕。这一路磕磕绊绊走来,那样一点点攒起来的感情,实属不易,却被青舒三言两语就轻而易举毁去了。” 丹霓顿了顿,轻声补了一句:“凭什么?” 东君朗然一笑,歪了头兀自道:“因为青舒道行高深,因为青舒容貌艳绝,因为青舒连天帝都奈何不得,这些还不够么?为了一个凡人,让封瑜与青舒闹开,值得么?” 丹霓想了想,突然道:“仙君还是未曾喜欢过一个人。” 想起自己和白杞,相欺、欢喜、决裂,一路走来,竟不知从前几时真心几时假意,连最后这一份长相守都是用手段换来,不知究竟情字什么滋味,非苦非甜,却也自有风味。 情字,是大家各酿的一盅酒罢。 东君道:“你告诉了封瑜之后,若天玑救不了沈微呢?你的友人封瑜,她会伤心,她或许会因青舒行径,与青舒拼个鱼死网破,到时候一切反而更是乱作一团,你是在帮封瑜,还是害了她?” “没有如果,但凡有一线生机,就要抓住。沈微的生死,封瑜也必须要知道,否则就是对沈微不公。” 东君淡淡一笑,眼中似懂非懂,微微颌首:“去请你那一位叫封瑜的友人罢。” 丹霓应了声,难得头脑空白了一片,折了身离开。 东君仰起头望天,天穹之下,一轮弦月三两星子,古今不变,一千年前如是,一千年后亦复如是,好似那冷清光辉背后藏着谁的面容,只一眼,便看穿了千年。 再入朱陵,神树郁郁葱葱,枝桠低低垂到了平眉处,随风而起散开仿佛檀木般的气息,嗅了嗅,无端使人安了心。丹霓由人引路到了封瑜屋中,恰逢青舒自封瑜屋中迈出。青舒面上风轻云淡之势,只眉宇之间隐隐恼意遮掩不下,丹霓暗自笑笑,也难怪青舒如此,凭青舒之能,万年道行天帝尚需忌惮,求一人真心却求而不得,细想便知那是怎样的恼怒。 也难为她肯耐着性子,只可惜,风平浪静也到此为止。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迈了步子走进屋里,封瑜斜坐在床前正愣神,一缕稀薄阳光落在她眼上,却不入眼底,眼底有些失神,空洞洞的。 丹霓轻唤:“封瑜。” 封瑜抽了神,面色有些难看,一双眸怎看都不是昔日光彩,倦倦抬起了头。 “什么事?” 丹霓本想好了许多安慰之词,等封瑜情绪平复再出口,看封瑜这般形容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怎么说呢——沈微没有走,是你错怪她了,她只是死了? 说得出口么? 丹霓喉头涩了涩,蹙起眉头:“沈微……”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3 封瑜挑起眉头,扯起唇角似是想笑,却倦怠地抿了抿唇,也没什么气力。 “沈微怎么,肯回来了?” “沈微她……你随我去东君府一趟,看了水镜你自然就知道了。” 封瑜仍旧不依不挠道:“她究竟怎么了?” 封瑜眼底亮了亮,看得丹霓更不敢说,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目光错开。 “我求了东君好些时候,你去瞧一眼不就知道了么,别再逼我……” 封瑜深吸了口气,收回复杂目光,压了压心头隐约的不安,将喜帖小心放入怀中。对丹霓稍稍点头,向朱陵外行去,半路却被青舒拦住。 忽就风起,狂风拖拽着青舒裙角向远方而去,青舒却站着定定不动,也不去看目光躲闪的丹霓,只是认真地看着封瑜,目光中千丝万缕道不明,丹霓以为是疾风刮花了眼睛,她竟从青舒的眼神中读出了苍凉。 又如柳絮随风飘忽不定,无所适从,不知将飘往何处,不知何时风停。 青舒当真不懂情么?一万年的含而不发,一经点燃便以燎原之势烧开,热烈,若不扑灭便会一路摧枯拉朽地蔓延下去。又如烘干的茶叶浸入水中,慢慢舒展开来,以轻柔动作将水渐渐改去颜色气味,不动声色。困顿在情字的浓浓淡淡之中,不憾杀人破戒。 可惜,所爱非人,终不会植根发芽,尚未出口便无疾而终。 青舒立于封瑜身前,沉默许久只道了一声:“我等你,回来。” 五个字,不阻不拦,丹霓有些诧异。 封瑜如同往常看了青舒一眼,微微颌首:“感激青莲姑娘这几日来的陪伴。” 她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 青舒不知在想什么,也不去应封瑜的话,静静垂着头,待封瑜的脚步声渐渐淡去,这才猛然转身道:“我叫青舒,你记住,我叫青舒。” 狂风声大,封瑜于风声呼啸之中转过头,懵然看着青舒。 青舒袖底生寒,衣袍随风鼓动,却扬了声道:“去罢。” 丹霓一路蹙着眉看着青舒举动,一面猜测青舒此为何意,又或者这是不是另一桩计谋,半天想不透彻,只得收了心思,侧眸看一眼神色凝重的封瑜,轻轻吐了口气。 东君府距朱陵不甚遥远,也不过是半日的路程,立于府门前,仙婢乖巧地欠了身将二人带入府中。东君许是怕再耽搁时间扰清闲,教仙婢直接将二人带到了水镜前。 封瑜尚未站稳,东君便开口道:“将血滴入水镜,想着要看什么便是。” 不待思量,已将指尖擦破,挤了血滴入水镜之中。 幽绿于水中悄无声息地逸散开来,水波微动,浮出二人,正是沈微与青舒。 封瑜愣在水镜前,听青舒笑着将诸多事情道出,看着封云归低垂着头颅为青舒递茶送水,木然地听青舒说狐王是封云归与她所害。 一寸寸心寒,眼底情愫更复杂一些。 一路看下去,心跳顿在沈微手中握着那一柄刀的时候,自己和杏花村所有人的性命,是了,青舒既然厉害至此,若要亲手逼死沈微,自然要在手中握好十足的筹码。 封瑜指甲陷入掌心,蓄长的指甲几日未剪,又尖又锐,直直刺破皮肤,在掌心涔涔不断的流下血来,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开朵朵血花,仿佛谁的心尖刺出来的血,滴滴至纯。 封瑜看着沈微举起刀说:“告诉她,是我不愿死后魂飞魄散,回现代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骗我做什么呢? 沈微举起尖利的刀,刀尖冷寒,闭上了眼,手明明还在发抖。当初她在朱陵的时候,取一碗心血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如今要的,可是她的命啊。 刀尖与胸口持平,手上动作凝滞在一瞬。 猛然运足力道向心腔刺去,尖利的刀尖撕开柔软的皮肤,刀却只没了一半。沈微咬住唇将剩下的半部分一寸寸向心腔刺进去,每没入一些,脸上便白上几分,猩红的血自伤口倾洒而下,仿佛流之不竭,汩汩一路如溪水般在地上聚作一团。 有降魂珠,伤口会自行愈合。 刚刚才刺开的地方,又在杏光笼罩下愈合,满是血迹的手扶着刀柄再重复。那肌肤看上去还是无暇无损,却不知受了多少次刀剐。 封瑜一时只觉呼吸都难,宁可沈微动手时干脆一些,总好过这样的循环折磨。 伤口虽愈合,痛意却是丝毫也减不去的,仿佛千刀万剐,却留不下半点痕迹。手在血水泥泞之中几乎握不紧刀,沈微左手撑着地,紧紧咬住唇,摇摇欲坠。运足了仅存的气力猛然再将刀刺入心腔,似遇着骨骼,却不抽出,横着将肌肤生生割开,将心腔剖开,含糊冒出极低极低的一声痛呼,趁伤口尚未愈合,猛然将沉稳跳动的降魂珠掏出来。 封瑜不知那时沈微该有多疼,只隐约眼前微微发白,勉强由丹霓扶住。太过惨烈,连第二次看的东君亦忍不住闭上眼。 降魂珠蓦然破开耀眼杏光,却被沈微一把扔开。 沈微再没有气力可以支撑,颓然伏跌在地上,心腔受损,怎还有活路。周遭血水汇成的地上更是触目惊心。 沈微瞳孔慢慢涣散开来,却是低笑一声,喃喃自语着什么。 细听下,封瑜听到:“狐狸,我怎么这么倒霉,认识了你……” 封瑜眼眶一烫,忍不住哽住。 作者有话要说: ☆、宁为玉碎 水镜中,沈微仰起头来,涣散的目光似捕捉住虚空中的什么,竭力伸出手去,手指虚握,做了十指相扣的手势,突地笑出声来。封瑜似有所感,迅疾半蹲下身,俯下身够到水镜中虚拢的手,然而水中捞月,终究可望不可即,握住的不过沁凉的池水。 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镜中的不过是一重虚影,无血无肉,再没有曾经十指相握的温存暖和。原来千年后并没有人同自己共看一轮月,千年前的封瑜是孑然一身的孤独,千年后终寻到携手并肩之人,最后还是茕茕孤立。 天玑所言确然不是危言耸听,他说沈微死后便会神魂俱灭,果然如是。封瑜半跪于水镜前定定看着沈微,看她合上眼垂下手来,慢慢睡去,仿佛能察觉到她手掌渐渐僵冷,看她身形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4 缓缓失色淡去,化作飘无踪迹的一抹浮尘,不见痕迹。最后只剩下一柄染血的刀,流淌至干涸的满地鲜血,狰狞流了一地惊心怵目。 无能为力,只能急促着喘息忍下鼻腔酸涩,发不出声亦哭不出来——她从不知怎么哭。沈微剖心而死,她又能好过几分?世上锥心之痛也不过是等两千年,等来所爱之人,然后眼睁睁看她死在自己面前,明明是近在咫尺触之可及,却连揽她在怀的可能都没有。 当时她们还有两日便要成亲,沈微喜滋滋画了二人喜帖,她在其上写:愿永以为好。原来也只不过做了一场春秋好梦,想的再好,醒来终不过两手空空。死死咬紧唇舌几近崩溃,咬破舌尖尝出淡淡腥苦涩味,一阵生疼却不知痛意何起,唯遍体冷寒疲倦,想伴她一起睡去,任世间变幻沧桑,再不醒来。 她从前不知如何笑,只知沈微不论伤心欢喜都会笑,淫.笑、傻笑、蠢笑、欢笑,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表情能有如此精彩,连自己都讶然为何会喜欢沈微。 如今想来,所爱的,也都是这些点滴琐碎。 她笑,自己心里便暖洋洋,她烦恼,自己心里便觉好笑,她难过,自己便不安。凡人百种心境情态,竟被她一只狐狸学了个十足十。 水镜迎风无波,定定当真如平滑镜面,蓦然荡了荡,隐去画面,只映照一轮银白月色。 封瑜立于风中头晕目眩,堪堪被丹霓扶住。 东君敛了笑意,与封瑜道:“封瑜,你恨不恨青舒?” 封瑜不答,抬头看着东君,眸中月色冷清。 东君继续道:“纵使恨之入骨又能如何,她修为万年,你便是豁了命出去,未必伤她毫发。若要报复,不妨由心攻之,你假意纵她,温存软语,再趁其不备夺她内丹。” 封瑜麻木看着东君,仍然不吐一字。 东君笑了笑,双眸弯作半圆:“我讲个笑话罢了,你与青舒的修为悬殊,你再明白不过。” 封瑜道:“我答应沈微,待她死后,我自碎妖丹,伴她一起湮灭于三界,我如今说到做到。青舒说她要等我,那便等罢,我懒得再顾。” 丹霓开口要劝,却被东君打了个手势止住,东君笑意不改,立于清风明月下,仙风卓然。 “丹霓尚且知道凭着一线生机寻天玑试一试,你却只知一死了之?”东君一笼衣袖,眯起双眼:“当真死不足惜。” “仙君究竟知不知何为魂飞魄散,神魂都未留下一丝,如何来救?!” 东君眸光淡然:“天玑那降魂珠乃是至宝,既然于沈微心腔有些时日,难不成没存下半点神识么?只要有神识,如何不能救?” “仅凭一缕神识便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纵观三界,也只有佛祖的莲花宝灯,也就是如今的青舒,仙君何苦拿我来玩笑?” 东君唇畔挑开一线笑意,却有几分森然:“你如今是青舒唯一的软肋,我若是你,会连同天帝一起,诛灭青舒,借她死前破开的光再救沈微。” 封瑜怔怔,不答。 再回朱陵,心境已然不同,从前以为这里是家。现如今,狐王一死,朱陵住着的也不过是些血缘相同貌合神离的人,看来只让人觉得烦心。 青舒坐在朱陵门前神树下的青石凳上,坐姿稳妥,笑意从容。 封瑜道:“青舒。” 青舒闻言眸中无半丝惊讶,笑得越发灿然,仿似千树碧桃次第绽开。 轻轻启唇道:“我爱你。” 第一次开口吐出这三个字,没有半分生涩,极顺口。 封瑜眸中看不出喜怒,眄了青舒一眼,面无表情道:“我听说魔是没有心窍的,又怎么知道究竟何为爱,一切不过是觉得有趣罢了。”顿了顿,续道:“人一生不过短短百年,你竟连百年都容不得她么?” 青舒抿唇笑开,懒懒掸开袖上的浮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凡人的道理你不懂得么?若要我看着喜欢的人夜夜伴在他人被榻中,倒不如一举将之杀了了事,至少眼前清净。” “她本可以回她的世界,本可以享无尽轮回,哪怕下一世为花鸟鱼虫,总好过死后魂飞魄散。她留下来,所求的不过是与我百年相守。百年,不过是你一弹指一阖眼的时间!” 青舒笑上眉梢,唇角一弯,却提起另一件事:“我杀了封云归。” 封瑜几近麻木的心猛然一抽,却不知该是快意还是伤感。 母亲去的很早,记忆里是只全身赤红的火狐,狐王说她琴棋书画皆通,封瑜却知道她虽样样皆通,却样样不精,画画只会画圈圈,画出自画像全然是个雪人,弹琴魔音催耳,纹秤博弈更是一绝,从来只摆自己喜欢的图案,看书从来都是小话本。有点像沈微不着四六的个性,狐王若能见到沈微,定然对沈微十分亲切。 狐王评价封瑜生母——不像话。 猛然记起儿时来,狐王诸事繁忙,封云归便带着自己到凡间走走看看,无论听说书人说些前朝往事,还是在茶馆听宫闱风流轶闻,还是在闹市买些糕点面具,记忆之中都极为美好。 封云归于封瑜而言,虽非生母,却甚于生母。 封瑜沉了声对青舒道:“你明知我会更恨你。” 青舒风轻云淡一笑置之:“我只知你不会爱我,那恨便恨罢,总有一日你的恨意会盖过对沈微的爱意,到那一日,便是我赢。” 第一眼初见是在秦池花台,封瑜凭一人之力与鬼兵缠斗,当时只是觉得有趣,竟有这么一个人能面无表情地打斗,撕破了肌骨,连眉头都皱也不皱。 喜欢是在雎远山中,那时暖阳斜照满山红枫,封瑜一人立于树下,远远看着戚臻楚阮相依,面上带着淡淡笑意,不知在想些什么。青舒在远处看着封瑜,觉得只要能立在这人身旁,万年修行弃之不要亦没什么可惜。 却不知为何越行越偏,杀尽她所爱,只能奢求她的恨意再浓一点,记她再深刻一些。 说起来,喜欢一个人到如此地步,太过悲哀。 却也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估摸最多在五章内完结。 ☆、缘起缘灭 封瑜似未料到青舒此言,顿了片刻适才道:“你和我哥有些像。” 青舒轻轻一笑:“我与你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5 哥一样求而不得,却不是同一种人,你哥终归不够狠,最后才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说来,天玑至今还不知你哥死了罢?这般小心翼翼的喜欢一个人,才真正可笑!” 提及封澜,封瑜脸色终是沉了下来:“你与我哥自然不是一类人,我哥虽歆慕天玑星君,却断断不会如你一般,蛇蝎心肠。” 顿了顿,冷笑一声:“不,你连心都没有,妄论仁慈。” 青舒歪头一笑,秾丽眉目显出笑意:“你可记得,我是魔啊,不作恶是会疯的。你若恨我,恨由心生,我便在你心里,若有幸被恨贯肌骨,我便被镌刻在你骨子里。从今往后,你爱谁我便杀谁,你却不能伤我分毫,待我杀尽你所爱,直至世上再无你所爱,亦或者你不敢再爱。到那时,世上唯有一个我,被你恨之入骨的我,在你心里,在你骨子里,怎不是赢?” 青舒笑眼看封瑜冷冷神情,又补道:“你既肯来,又为的什么?” “佛祖让我来约你,共赴西天。” 青舒眯眼笑了笑,指端缠绕过一圈光彩,眨眼间又灭:“西天?我倒瞧瞧,我不去又如何!” 封瑜一直绷得冷肃的脸色倏然一松,眼底露出笑意,缓慢吐出几字:“若我告诉你沈微没有死呢,想不想陪我去看看她?” 青舒脸色倏然一冷。 “西天的老不休为何会救她,为何?她不过是区区一个凡人!” 封瑜垂头思索,初显的笑意又散,仿佛有些惋惜。这般紧张的时刻,连青舒都忍不住恍神于封瑜如此丰富多彩的表情表演中。 “你的恩人……子清,死前对佛祖说一念缘起,一念缘尽,至如今缘灭,他愿以余生换一命。” 青舒听得此言,怔怔愣在原地:“他以一命换沈微?” 封瑜颌首未语,面色淡淡。 两日前。 万虚镜乃天庭至宝。相传是天帝一向看好的一位仙子被某一神将调戏,天帝盛怒之下,仙术使得格外灵光,只捻了东海上一片云彩,贯入仙气,阴差阳错间造了个镜子出来。这面镜子极好用,于镜外,它不过是一个光可鉴人的镜子,可以照照天帝帅冠三界的俊容。于镜内,万物皆虚,单凭幻想,你想在里头造什么,就能造出什么,一切皆由你心意。只是你在镜中造出什么来,囚期满时,出镜的时候一律带不走。只是你虽心知在镜中的一切不过浮云所化,却忍不住造出更多,待离开镜中时,凭幻想得来的东西越多,心血付之一空时,就越痛苦,这才是万虚镜的真正阴狠之处。 天玑当年触犯天条,被玉帝囚进万虚镜已百余年,因万虚镜由虚无而生,天玑唯有在沈微睡熟的时候方可将其召入镜中。但且不论私自将凡人神识带入万虚镜是何等过错,但凡旁人入镜便已是触及天条。 如今沈微不在,几人急于见天玑,却只得空看着几个珠子发呆。几颗珠子与天玑之间或有感应,丹霓想了个法子,道是将几颗珠子挨个砸碎,到时天玑晓得心疼了,自然能将几人带入万虚镜。 东君不置口否,犹还未讲他的观点是什么,只是道:“天帝从前是个好样的,如今年岁见长,越发活回去,我听几位仙僚说,在天帝手下混日子,很苦。” 丹霓暗自想,天帝在你上头过日子,听冷言冷语,也挺苦的。 东君眯起眼:“丹霓姑娘,本君可以勘破你心中所念,劝姑娘多念点本君的好,否之,本君留你在我府中扫上三百年的地。” 丹霓嘴上道:“好。”心里说,啊呸。 东君:“五百年。” 丹霓:“……” 两人僵持半晌,最后封瑜挥手止住二人:“滚一边去。” 又客气道:“仙君得罪。” 端端正正躬身施了一礼,动作正规得挑不出半点瑕疵,东君自觉气憋,偏又说不出什么来。 封瑜道:“敢问仙君的法子究竟是什么?” 东君道:“再造一个万虚镜,让两个镜子彼此体会感情,待养出了感情,诞下麟儿,我们与天玑趁两个镜子欢喜,求他们放我们出来,共贺喜得贵子,共携手逍遥而去。” 封瑜:“……” 东君朗然一笑:“本君讲个笑话罢了,依本君看来,既然封瑜说从前沈微是从睡梦之中见到天玑,她是心腔中有灵珠,而灵珠又与天玑联系千丝万缕,那我们则可以将灵珠……” 丹霓道:“含在口中。” 东君嫌恶地摆摆手:“握在手中即可。” 丹霓道:“好。”心里说,啊呸。 封瑜思索片刻:“仙君的意思是,手握着灵珠入梦,在梦中寻入万虚镜之法?” 东君欣慰地笑笑,颌首道:“怨不得都说油狐狸,本君正是这个意思。” 丹霓善意道:“是油葫芦……”后半句嘲笑之词被东君一眼看回肚里,一本正经的握紧了一颗珠子,躺倒在地,半晌均匀呼吸着睡熟。 东君与封瑜对视一眼,也敛口躺倒在地,入睡前一刻,东君忽然道:“擅闯万虚,想不到亦有我犯天条的时候。” 俗话曾讲,一个没犯过天条的神仙,是不完整的。 俗话又中了一枪。 待众人沉入睡梦之中,这才各自想起一件打紧的事情,他们各在各的梦境之中,全然没有相遇之可能,若见天玑,也只是在自己的梦境之中,是见不到彼此的。 这种时候丹霓觉得孤单,封瑜觉得并无区别,东君则想着,能看不见丹霓着实幸运。 如此各怀心思的三个人,在渺茫一片的梦境中竭力拢住意识,于混沌中寻找天玑。彼时的天玑正坐在石亭上逗雪貂,幻出的雪貂歪头蹭蹭天玑指尖,黑葡萄圆眼里亮晶晶的,眼神很干净,天玑无端想起一个人,又令人发指地想凑上前去亲亲雪貂。 又蹙起眉,下意思幻出一个子清。 幻出的子清明眸善睐,笑意盈盈地立在天玑身前,不负天玑所愿地凑上身,正要吻上天玑。天玑下意识望着那眸,不如记忆中的透彻明晰,形在神不在。 那么,留之何用? 轻轻摆手,幻出的子清腾成小朵浮云,散开了。 多少年没见了,有好听的声音,一泓清水般的眼眸,冰封雪山里的小雪狼。 正愣着神,万虚镜内亮起一道闪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6 雷,轰轰作响的天际晕开了胭脂般的红。闲云于空中翻滚不歇,原本清凉的温度倏尔闷热起来,天玑下意识退后一步。 当初强逆朱陵灭族灾祸,如今报应来了。 天劫。 正拢起光圈想将雪貂裹起的时候,又自嘲一笑,那不过是虚无,怎就当了真? 再次屏气凝神的时候,雷未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种因得果 丹霓呆愣地看着自袖中滚出的一团毛球,毛球滚过去一圈儿,露出一双平静的眼眸。 “咦,是只小雪狼呀。” 丹霓的喊声引来不远处的两人,封瑜识得那只雪狼,那双湛湛的眼常与天玑遥遥相望,双目含情若水,便让天玑忘了转过头去看看身后永远站着的那尾狐狸,眼里也是这样的深情。封澜至死都没等到天玑与他四目相对,没等到与天玑说一声喜欢,至死都没有。 从前不知情为何物,只觉哥哥愚蠢悲哀,如今始觉若一腔情深无处可诉,倒不如一死了之。青舒可恨,哥哥那般便是可怜,三界之中独独一个情字,辨不清对错是非,只讲求一个缘字。 对这匹雪狼恨么,又该恨他什么呢? 雪狼抬起头望了封瑜一眼,目光沉静无波,虽无过往一派天真,独清澈依然。封瑜与他对望,抿唇欲言却无语,耳边闷雷声不歇,天边通红如饱蘸了血水,一时气氛凝滞。 雪狼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却不突兀,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蓦然迅疾奔去,短短的四肢拨开层层云雾,一径向青亭而去,不过片刻已经远了。 封瑜忙收了神:“跟着他,他嗅得出天玑的气息!” 话音未落已随之奔去,只知见了天玑,沈微便有一线生机。 东君步履徐徐跟在丹霓身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折纸扇,扇面上山水泼墨,风流至极。握着扇子的手松了松,暗自掐指,不动声色蹙起眉头。 不吉之兆,恐见血腥。 子清步子一停,喘息声生生屏住,湛湛水眸紧紧盯住天玑。天玑此时忙于应对天劫,丝毫未察觉身边有人,天边轰雷声声逼得人心悸,这般架势,纵天玑道行万年也未必受得住。 够了,看这一眼,足够了。 雷声重重一啸,浓红中闪出一道亮光,直直向天玑而来。雪狼幻了人身,青丝被白绸布束紧,一身牙白衣裳,是当初初相见时所穿衣着。远处飒飒风声裹着电光迫来,砸向胸腔之时,如千钧巨石相撞,登时满口腥气浊秽,嗡鸣声不绝于耳,更觉耳孔处都汩汩漫下血来,温热一路滑入衣襟,泅开一片殷红血迹,似山水蔓延舒展。 雷声犹还未停,来势极快,几声巨响伴着电光,仿佛已将肝肠击碎,周遭只有皮肉焦灼后的气味,怪不好闻,痛得狠了反而麻木,身后人尚未反应过来,怔怔站住不动,仿佛是他生受了这天劫,被五雷轰顶。 片刻,雷声方收,云散风清,恍然方才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猛咳一声跌落在地,眼前花白了一片,浑不知此刻身在何地,只遥遥在嗡鸣声里听见了一声极凄厉的叫喊,恍惚是在喊——子清,子清。 天庭的仙人从来不轻易动喜怒,如今听得这一句,虽死足矣。 被他揽入怀中,已抽不出力来,颤颤地伸出手去抚他眉目,仙人果真是仙人,这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有,依稀听见他的哽着声,便道:“又不是凡人,哭不出泪来,就别伤心了……” 天玑满手沾的都是子清的血,红艳醒目,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觉喉中苦涩至极,确如他所言,哭不出半滴泪。 子清笑道:“你赠我名子清,却从未冠我以姓,你……成仙前叫什么?” 天玑颤了声,脑中空空一片,许久道:“贺,贺束云……” 子清微微偏头,倚在天玑怀中,抱紧他,咳嗽不止却仍含着笑腔:“这名字不……不好,散淡如云,又怎能束缚得住……罢,你记得,我叫贺子清,贺束云的贺。” 清晰地察觉出怀中人气力生命一点点被抽干,身子颤得越发厉害,将他抱得更紧:“好,就叫贺子清,姓贺好,姓贺好……” 子清说话的声音愈发轻,到最后仅仅剩了几声喘息:“当年走后,我便已经后悔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至今日总算找到你了……咳咳咳,我一直在想,你为何要叫我子清,又为何……” 天玑道:“当初原本想叫你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是不是听着更好一些?不,还是子清好,当初头一眼见你便觉得你干净透彻,声音好听,长得也好,若能一直陪着我,那就再好不过。”怀中子清闻声,忍不住轻笑,然只一笑,便扯得脏腑剧痛,只得弓起身来。 封瑜赶到时恰好见到最后一道电光砸到子清身上,周遭是刺鼻的焦味。天玑原本是半跪,猛然抱着子清站起身来,身边浮光四散耀目之极,汇成一道光束冲向天际。 封瑜心念电转,瞬时明白天玑是想凭蛮力炸开万虚镜。 未待开口,耳边已有厉声传来:“天玑,你可知此为何等罪过,你想下诛仙台么!” 天玑面目苍白,赫然是方才用了大半灵力,冷笑一声:“常人皆道东君不知情为何物,百年前为你而死的仙童果然死得太冤枉,竟未让你开半点窍。你可知他究竟为何肯为你的一时兴起置性命于不顾?无非为一个情,若无他魂飞魄散,如今与我一同在万虚镜的人,应当是你!” “此天地间若无我所爱,这仙当来何用,长生何用,活着何用!” 东君一瞬怔住,只问道:“你破开万虚镜又如何?” “去西天求佛,佛心慈悲,必肯救子清一命,我甘心殁沉阿鼻炼狱,永受苦痛。” 封瑜怔了一怔,只听东君与天玑一答一问,恍然想,无悲无喜如天家,尚有如此决绝,自己只想着与沈微一死惧死,无端自私的很,死有何难,最难得拼死一搏。 不由脱口道:“叹服,星君。” 天玑桃花眸望过来,眼中除冰凉别无他物,笑意一出,苦涩无比:“一旦成仙,便不该动凡心,是我过错,害了他。我更对不起你,沈微本不该出现于此朝,若在未来,她该是平安无恙一生,不至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7 ……魂飞魄散。” “种因得果,我有太多不该,害了太多人,如今债祸无力偿还,唯有……”话说间对着封瑜跪下身来:“不是情字害人,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仙人如何,天命天定,又由得谁?”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文越来越白,卡文卡了很久才想到该怎么写,和刚开始的设定走偏太多了,总而言之,非常感谢能坚持看到现在的亲们,非常感谢不嫌弃文章太小白。 ☆、转念生死 丹霓立在角落收声看着,眼珠一转,眼神一会儿落在悲痛欲绝的天玑身上,子清上吊着一口气,还在苦苦撑着,再看看封瑜,不知道多少天没歇息,苍白着一张脸,又看看东君,没甚么表情,端肃了神色正苦苦劝着天玑。 如此看来,倒没自己什么事,只是闲在一旁也是不该。 “总该找些事罢。”丹霓心中暗自道。 于是劝天玑:“星君切莫做些傻事,这种时候怎不用降魂珠试一试,我记得沈微说过降魂和衡元两颗珠子是能起死复生的,怎么这会儿……” 天玑似是苦海里摸到一根稻草,眼里亮了亮,紧抿唇道:“你们手里定有珠子,快拿出来,快拿出来……” 饶是丹霓亦未曾见过天玑这幅疯癫模样,半张了口自袖中掏出珠子,连着封瑜手中的一并递过去。看天玑口中低念口诀催动珠子,墨杏悬在半空一圈一圈打旋,定在子清面前迟迟不动,空是流光溢彩。 衡元珠先动了动,方才触到子清的唇便急速跳开,落在地上,竟碎了一地,碎末落在轻云之下再不见痕迹。紧接着,降魂珠动了动,向前探去,封瑜掠身自天玑手中劈手夺过降魂珠,冷了声线:“沈微或许没有魂飞魄散,或许这珠子收了她星点魂魄,沈微或许在里面……请星君恕罪,这颗珠子,我不能给。” 天玑垂下了头,手中握了一把子清青丝,轻轻地揉,从封瑜角度看去面色蓦然淡了下来,声调听不出悲喜,只是平常地问了一句:“你记得这颗珠子是本君给沈微的么?” “星君可先问过沈微肯于不肯,想不想要?!” “可本君即便是如今这般落魄,修为法力仍远在你之上。” “那我便是抢,拼却一身修为,也要抢到手。”封瑜抬高头,俯视半跪在地抱着子清的天玑,眼里不知装了什么,暗暗沉沉,似是探不到底:“星君记不记得,你欠我封家一条性命。” 天玑诧然抬头:“你说什么?”他怀中的子清原本已要渐渐阖上的眸,蓦然睁了开来,又像是费尽了气力,又闭上了。 封瑜神色不动,手中握紧了降魂珠,步子向后退了一步,赫然是随时迎战的架势。 素来无起伏的声调低低自口中吐出:“我的哥哥,封澜,数年前因一念之失酿成大错,在星君四处寻找狼族子清时,耗尽千年修为闯入九霄南天门,自请堕入诛仙台赎罪,求天帝切莫重罚星君。” 说着轻笑一声,无端使气氛更寒了几分,又道:“自是我哥千错万错,却怎么也不至于要送了性命,星君说东君不知情为何物,使那仙童平白送命,可星君又有多懂?子清的情意便值千金万两,我哥的,星君放在眼里过么?” “若非我哥,依星君之过,只在这万虚镜中待个千八百年,天条几时这样宽松了?星君,该不是从来不疑罢?” 天玑脸色本已惨白,此时闻言,险些连子清都扶不稳:“封澜,封澜……当初他说只是一时寂寞,不是只是被打回原形重新修炼了么?” 此番话不说还好,封瑜神色更冷,仿佛要自眉目间生出一层寒霜来:“星君听说过酝酿了千年多的一时寂寞么?又或者,我哥修炼时投向星君的眼光,在星君面前的小心翼翼,星君连半点也看不清?”又叹一口气:“死者已矣,我并不该提。” 天玑眼神已有些癫狂,蓦然道:“本君不惧死,不惧过错太多被打入阿鼻,既然你说死者已矣,如今子清还有救,你拿降魂珠来,我只试一试。” “星君的胜算有几分,若降魂珠如衡元珠一般碎为齑粉,星君可知沈微便永远救不回来了!” “我只试一试……” 封瑜不语,将降魂珠守在身后,缓缓后退,蓄势待发。 天玑将子清轻轻置于云团之上,转眼冷然看向封瑜,指端生出光点,已欺身而来。封瑜险险避过,蹙眉看天玑一样,仿佛是犹豫,只是一味后退。 忽而扬声道:“若无星君栽植神树,使我朱陵狐族有木可栖,世上便没有狐族,没有封瑜。我这一条命星君尽可以拿去,只是星君需记得,独独沈微这一线生机,我不许星君掐熄。” 天玑在半空顿中,似想转头去看看子清,又恍然想起立在自己身前,劝自己另谋高就的女子。心腔似被什么汹涌浸没,究竟如何是对,如何是错,一瞬分辨不得,子清似是刻意压低了咳嗽声,只是轻轻一声被掐去尾音的咳嗽落在耳边,便如烧在天玑心中的一团火,水火相遇,最后不知是谁淹没了谁,是谁蒸腾了谁。 猛地抬起眼来,平素平静无澜的眼有什么于其中翻腾,做惯了无悲无喜的仙者,动了凡心,反而被凡人更激烈百倍:“我便是入了魔道,他活着,也就是了。” 直直抬指向封瑜眉心点去,一点白芒遇风摇曳,如一豆灯火。 蓦然眼前青芒将白芒挡回去,抬眼看,是东君。 “天庭仙者谁不历情结,若人人如你一般逆天入魔都不惮,这天地之间可有生灵之宁日?仙者慈悲怀世,爱世间芸芸浮生,若只因一人而害更多人,你愧不愧苍生求神庇护,愧不愧苍生低下头颅的虔拜?!” 天玑目光木然,只沉了声:“我只要他活,余者,等天来收我罢。” 封瑜蓦然笑了笑:“封澜,你死得多不值得,你如今怎不睁开眼去看看他天玑!” 笑声一收,将降魂珠在指端摩挲一番,似触着谁的脸,温柔至极。蓦然迎着天玑而去,与东君并肩而立,足尖浮在云丝之上:“与我们苦斗,星君如今这般元气大损,多是一时缠斗胶着,若有此等闲暇,不若守着他。我……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曾看见。” 又看着一人死于眼前,依稀记得数百年前,狼狐二族仍还交好,这头傻狼捧了比他还沉的一堆山花,堆在狐族门前,一双湛清如水的眼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8 眸盈满笑意,很清亮的声音。 “我唤子清,自雪山上来,是只雪狼,如今八百岁。” 一晃眼多少年,眸中天真不再,面上腼腆褪去,一双历经沧桑的眼,似笑非笑,转眼全身是血。天命如此,性命不如蓬草,转瞬即逝。 天命。 天命是什么? 不是司命笔下的命格生平,不是阎王手中的判官墨笔,不是孟婆手中的一碗汤。 是自出生伊始缠上的线绳,弯弯绕绕,与旁人的相互纠缠,或是活扣,或是死结,一路牵到阖眼离世犹不断绝。 三界众生,上至天帝下至一只蝼蚁,尽在其掌握。信与不信,它都在那里。 封瑜只觉周身疲惫,只想闭眼睡了,握着那颗珠子却感到一阵心暖,觉得必须撑着。她记得她离去那天,有人欢欢喜喜在朱陵等,等自己回去便成亲,等穿了艳红的喜服,共饮杯酒,等时光漫长,生老病死,安度百年。 原来相隔数千年,本不该相遇,既然相遇,不该如此便草草结束。 封瑜蓦然道:“天玑星君,可愿与我试一试?” 天玑轻轻擦去子清脸上血渍,抬眼问道:“试什么?” “青舒是佛前的莲灯所化,仿佛与这六珠深有渊源,如我们将六珠尽数……不,除却丹霓不行,有危险……将旁的珠子一一聚于一处拼却修为注入其中,或可得佛祖注目,虽西天遥远,却也不得不一试了。” 天玑垂眼疲倦一笑:“衡元已碎,降魂珠损不得,丹霓已有人形灵识,余下的,试试罢。” 封瑜点头,自东君掌心接过珠子,将余下三颗珠子虚拢在半空。 眼前恍然走过许多事情,皇宫中季顾二人同葬,秦府文苏二人……每一颗珠子都有其一段故事,又怎么舍得这样轻易毁去,可较之当务之急,不舍也要压下。 试一试罢,不试怎知不可。 三颗珠子徐徐上升,拂去了朦胧如雾的光亮,黯淡得不见光泽。 封瑜缓缓将灵力注入其中,天玑动手为之,丹霓思索片刻,走上前来,正要抬手。 封瑜怒道:“你不可动,会将你反噬进去,白杞已被你弄傻了,今后与谁过日子!” 丹霓怔了怔,忽而叹了口气:“我……我对不起……” 东君未语,只将灵力悄然送入。 封瑜照样骂回去,好像她从前不是那般寡言之人:“仙君可知天条礼法,不要自累其身,收手罢。” 东君蓦然淡淡一笑:“仙者爱世人,因而不可独爱一人,我爱众生,不能见死不救。当初临安死前,问我爱他不爱,我说爱,因我爱世间每一人,是一种博爱。他说我从来不懂情爱,不懂便不懂罢,我不知珍惜,劝你们惜福。” 临安是那跳下诛仙台的仙童,很简单的名字,仿佛能看见那人清秀面目。 眸光落在封瑜手中的降魂珠上,声音轻得几乎不能听见:“他什么都没留给我。” 说是历过了情劫,可究竟是不是当真放下了,不得而知。 ——“仙君还是未曾喜欢过一个人。” 其实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正听的歌正唱到一句:生,为你值得;死,为你值得。 想了想,好像就是这样的意思,想把每个人的故事写到,不知道是不是散乱了点,多少是每个人都有始有终吧。 ☆、失而复得 封瑜适时停了停,抬眼去看青舒神色,便见她卸尽了全身气力重新坐回石凳上,阖上眼深深喘了几口气,也不再睁开眼,只是笑,仿佛要将所有都倾注于一笑中。 “哈哈哈……哈哈……” 封瑜不言不语,淡淡望着青舒,说不上同情,说不上仇恨,这样的笑声落在耳边,只教人觉得无尽悲凉。石凳置在神树下,斑驳光点自交叠树枝落在青舒眉宇间,薄薄一层光亮将青舒神情照得清晰分明起来,微微风起,轻风卷起一片残叶离开。 笑了许久,青舒开口向封瑜发问,气息有些不稳,不知是方才笑得太过抑或是其他:“若我所料不错,沈微仅一抹神识,便是西天的老不休亦未必能在片刻之间救她回来。你还是要等的是么?你可知那或许是一两年,也可能是上千年,等了这么久,若等来她的时候你不爱她了你又当如何?!” 封瑜垂着头默了良久,仿佛想起什么。 那天几乎是将全身修为全投入了灵珠之中,灵珠悬在半空蓦然亮了起来,封瑜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华光,将层层白的云团撕裂,仿佛要将天地间万物都一瞬照亮,是近乎刺眼的绚烂色彩,像是人到了绝望之境声嘶力竭的嘶吼,又让人觉得若有幸一觑,便是此后眼盲也再无遗憾。 迎来的倒不是西天佛陀,天帝身后携着众仙到来,当真仙光四散,瑞动八方。天帝拢袖,微微蹙起眉来,在座仙家皆知天帝上一次皱眉,是魔珠乱世之时,如此轻轻的蹙一蹙眉,究竟会如何,众人连想都不敢想。 天帝不去看天玑,只望定东君,叹口气道:“情劫本是助你们跳脱凡世红尘,缘何你们却不看开。天玑,私将凡妖带入天界,置天命于不顾,强逆狐族灭族之祸,你可知究竟何罪!” 顿了顿,沉如一方墨的眼转至封瑜身上,却还是在对天玑说话:“当初你私留魔草于天庭,本帝念你亲自将魔帝斩杀放过你,你却转头便去与凡间狐妖厮混,浑不知悔改,如今一错再错,本帝岂能再容你?!” 封瑜被那双眼看得兀自心惊,强自定了定心。 东君站出身来:“小仙心知天玑罪孽极深,然而天道冥冥,自会降罚于他……” 天帝拂袖,冷哼一声:“天道?若事事皆仰赖于天命循环,又何必有天条对仙家施以责罚?!错便是错,本帝从来不知那诛仙台是用来赏景的。东君,你说,诛仙台是用来做什么的?” “小仙……” “吞吐犹豫什么,上一次那仙奴奋不顾身一跳,本帝尚觉恍然如昨,东君便已忘了?”天帝身上十足气势,开口便是先声夺人咄咄相逼,饶是东君亦不敢造次。天帝看了眼东君道:“若非你当初仙魔大战险些战死,本帝如今头一个罚的便是你!” 天玑愣愣听天帝兀自喋喋不休,倏地一笑:“为仙者无情,享万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89 年高寿,享无边寂寞。尚不如得一人在身旁,百年之后,尘归尘土归土。” 天帝听得一愣,旋即沉下脸色:“甚么笑话,世人有多少为得道而费尽心力,你却说不如短短百年。既是如此,当初又何必修仙!” 天玑低头看了看子清,一手将他额发轻轻拨开,落下一吻,并不回答。 天帝怒极,方是要开口,西边却洒来金光漫天,隐隐透着一些红,依稀有人笑道:“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缘灭缘来,如云散云拢,何苦强求?” 佛祖手持暗朱色念珠,端庄佛像,悠悠而至。 天帝欲语,被佛祖摆手止住,只是道:“生死自有时候,当初天帝点了莲灯,便知该会如此。只问天帝,这一众烦恼忧愁事,是不是因天帝一念之差而起?” “天帝可知那青舒曾来过天庭,留在瑶池旁一颗魔籽,我又在其左右置了六株草压制邪性。若非青舒出了莲灯,可有那魔帝造下杀孽的时候?” 天帝怔怔。 若无当初点燃莲灯,神魔战后,天地自当回归宁静。不会有魔草,不会有魔帝,不会生灵涂炭,天玑不会结识子清,封瑜不会遇见沈微,天庭不会终日惶恐于青舒。 佛祖望着封瑜,眼里盛满慈悲,仔细看,却会发觉佛祖望向任何人的眼光都是如此,一只妖是如此,一名仙家是如此,一粒沙子亦如是。 天玑怀抱子清跪下身来:“小仙大错已成,不敢请求饶恕,剔骨消魂也罢,堕入阿鼻也罢,只要佛祖肯救他……小仙……只要佛祖肯救他……” 佛祖一笑,指端掠过一抹云丝,又随清风去。 “生死自有时候。” 封瑜第一次开了口,颤颤道:“沈微她……” “沈微不属这天地,本不该死,却又死了,想也知道是因逆天命罢。” 子清自天玑怀中探了探身子,奈何却是起不生身,只是指着天玑问佛祖:“沈微之死,是因束云而起?” 佛祖含笑未语,看子清澄澈眼眸,渐渐失了光彩。 “我听青舒说能以一命换一命是么,哪怕……此刻我是将死之人,是么?” “你要以一命换沈微?” “我不能让他下阿鼻,遭酷刑,若是那样……我便是死,也安不下心来。” 天玑手颤得厉害,死死将子清抱在怀里,几次嘴唇开合,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子清摁住他颤抖着的手微微笑起来:“我本是将死,不怕的……此后,你为仙者,既列仙班,就不要再这样任意妄为……斩杀魔帝是一桩大好事,你不会下诛仙台……” “你以后,就忘了我……或者,有那么一个时刻,你偶然想起有个贺子清来,他很喜欢你,好……不好?”尾音却是急促,半睁开的眼又合上,要抬起为天玑擦眼角的手,举至半道匆匆滑落。 佛祖望入眼底,不悲不喜,默默诵经。 封瑜收回神,看了看青舒,将笑意敛了下去:“不论百年,千年,我在一日便等一日,她总会回来。只要我等她,她便会回来,她回来了,我如旧爱她。” 青舒又笑,眼底酸涩不堪,只能弯起眼眸:“那我呢,在你眼里是什么?算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么?” “你是青舒,是佛祖座下的莲花灯,但之于我,什么都不是。” 眼前恍然飘过那夕阳枫林里的一片枫树叶,红至刺眼,犹如血滴。 “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青舒上前一步,封瑜便下意识退了退,青舒不语只静静望着封瑜。 有人的喜欢值黄金万两数年道行,有人的喜欢不值一钱不得结果,千般人万般命。 怎么能怨? 青舒又道:“我还是爱你,不憾。” 上前几步小心翼翼虚拢住封瑜,隔着虚空抱抱她,却连她衣角都未沾着:“我还你沈微,可你要记住我这句话,这万年来我只喜欢过你,我……并不是没有心窍。” 握住封瑜的手,不顾她挣扎,径自引到了自己心腔位置。 “我是有心的。” 青舒最后留下这一句话便走了,封瑜回神时堪堪见她衣袂一角,转眼消散。 …… 又一季枝头桃花灼灼,多少年去,多少年来,春.色未归燕未来。 神树垂下的枝叶一端沉沉坠下来,生出来不知叫什么的青色果子。封瑜抬头望了望天,万里长空,满目湛蓝,昨日的一场雨来匆匆去匆匆,朱陵里与封瑜一辈的狐狸大多有了家室养了小狐狸崽子,她这个族长做得不算称职,几个小辈的红包如今还没包好。 开春时狼族送了好几箱稀罕的宝贝,譬如南海千年蚌精的珠子,七色的珊瑚……琳琅的摆满了狐族的议事主殿。 这般费心却是为了狼王族长的小儿子,子清的弟弟。狼王不晓得怎么转了性,有一日捧了书卷读,莫名给小儿子换了个名字,叫做齐归,并不算难听。 齐归,祈归。不知祈的是谁,归来了未。 齐归与封瑜二叔的小闺女琼枝情投意合,齐归嚷着要娶,琼枝闹着要嫁。 两族的关系便莫名和缓下来,封瑜收了彩礼,转头去包红包。万事万物,久怨旧仇,也不知在哪天便淡了下来,日子照例一天天的过,眨眼便是十几年。 杏花村的宋妈百年而终,死前抱上了小胖孙子,倚着床头只是笑,慢慢合了眼。 日子慢悠悠地走。 苏瑞送了只纸鹤来,说他考上了官,感激天玑一句紫气东来。隔了日子又送来只纸鹤,说为官难做,索性寻了个小地方,做了先生,教几个顽皮的娃娃,说陶夙言如今会鼓弄些饭菜了,得空让她来尝尝。 听说皇帝有一日想起秦池花台走走看看,去看看莲池的莲花,立在季顾两人的坟头,觑见一朵不具名的花,花开的模样很好,风里头颤颤的开着。 丹霓带着白杞来过几次,白杞已有几分神识清明,笑起来却又有些像丹霓,傻傻愣愣。封瑜设宴,丹霓为白杞递菜,白杞便乖乖吃下去。 封瑜怅然,有些想念沈微。 屋外小狐狸探了头:“族长,沈姑娘回来了。” 随手放了碗筷,脚下的步子乱的不成样子,远远看见那个人。初见的衣袍,衣角绣着嫩嫩的桃花儿,眼角眉梢全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90 无一点变化,也是的,天界一日地下一年,怎么会有变化? 沈微向封瑜慢慢走来。 封瑜皱起眉来,怎么脸色白成这样,虚虚浮浮连路都走不踏实,看着那人,就记得她心腔曾开出过那么大的窟窿,鲜血淋漓,转眼愈合,又被刀尖划开。当真活过来了,当真是她么?恍然若梦,也不敢走得太近,怕一抬步,那梦便散了。 沈微笑了笑,道:“我回来了。” 回来了。 未待言语,已将之拥入怀中,紧紧拢住,久违的温度一路抵达心头。良久的沉默,封瑜开口:“失而复得,挺好的。” 封瑜微微松开手,凑身吻上沈微的唇,初初只是轻轻地蹭。许是良久后,探了舌尖滑入沈微口中,抵在她齿关,沈微微微张开口,便勾缠上她的舌,口中不知何时漫上的甜,只想全吮入口中。 万语千言,千头万绪,悉数融进一吻中,不需言语各自明了。 最欢喜莫过如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完结。 ☆、终 曾经种种事,恍然一梦。 沈微枕着封瑜的腿,手里执着一把扇,有一搭没一搭的送着凉风。有一截树枝悄然探进屋来,窗外一派热闹夏景,炎日蒸得本就翠绿的树叶愈发碧得滴出水。 “后来怎么了?” 封瑜侧过头想了想,说:“天玑自请堕入轮回,散去仙骨,做一个平平淡淡的凡人,佛祖收了子清的魂魄,不知留以何用。青舒……去了西天,再没有下来。” 沈微想起青舒,还是不自觉的蹙起眉头,却也不再说什么,只道:“你知道她后来怎么了么?” 那日青舒心灰意冷登上了西天,宝殿里佛光普世,笼在人身上温暖的一层,蓦然便静了心。佛祖正手执念珠拨转,手上动作渐渐缓下,殿中极安静,念珠碰着念珠的清脆声响撞在人心头,像是立于山间听一声撞钟。 尘世的喧嚣繁杂似铅粉,听了几句佛偈,便将这铅华洗净了。抖落了一身俗世烦恼,只是呆呆发了怔。 俗世走一遭,喜欢上一个人,得到的却是世上最痛苦的爱而不得,半丝甜头也未尝到。却还是心心念念的想着那个人,想着那人冷肃淡漠的神情,偶然生动却不是因为自己的笑意。 自己的容貌,深情,都一样都是不错的,那人却偏偏,连看都不愿细细看。 青舒沉沉叹了一口气,仿佛将万年来的惘然吐出,只是茫然地问:“世上人有万千,我偶然去看的时候,每一张脸都是生动的,每一个人都是含笑的,为什么,只有我得不到?” 佛祖望着青舒:“执念太深,反而看不真。你看凡人芸芸,哪一个没有烦恼呢?或许十年后有一场战乱,或许又有旱灾磨人,或许明日便会失去最爱,可是那又如何呢?明日有痛苦,今日便不欢喜度日么?曾经尝过疼,以后便一蹶不振么?爱而不得,难道还要纠缠么?” “我让你随封瑜沈微在人世间走一遭,你也见过了有人举案齐眉,有人生死两隔,有人入了地府走过忘川,转头便忘了前世因果,重头来过。凡间种种事,你也一一看过,怎还未开破?” “放下,心就平了,自然能体味出另一番滋味。” 青舒于佛祖殿下已久,今日却是初次听佛祖说出如是多的话语来。 佛祖身旁有一面明镜,澄澄亮着温润的光,下意识看了看,依稀看到了往日种种。跟在沈微封瑜身后,偶然出手助她们得个珠子,枫林里怔怔望着封瑜不动,看秋风拂过封瑜发梢,卷起一股别致风流。 一眼间,万年心。 恍然明白了什么,如雨晴云散,风微浪息。求不得,不如不去求,无欲则无心,无心则无苦痛,心似顽石,不碎不知其里。不如做一盏佛光下静默的莲灯,不被点亮,万年安宁于一隅静修佛缘,暗暗参禅。何必如萍逐流水,去追逐一场求而不得的遗憾。爱一字,固然伟大,却未必能以真心换真心。 来如春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青舒躬下身子,安静谢过佛祖,旋身化作一个莲灯。 …… 封瑜想了想,垂下头,吻过沈微嘴角,笑道:“后来,她便将你还我了。” 沈微意犹未尽地舔了唇畔一圈,抬手勾住封瑜的脖子,呼吸有些不稳,眼瞳里满满皆是封瑜,正要回吻过去。 却听门外急促稚嫩的一声:“瑜姨,沈二姨,豆命——豆命!” 一个鹅黄衣裳的小孩慌慌张张地破门而入,粉嘟嘟的脸上惊魂未定,不算大的眼睛瞪得浑圆:“辣里有……有辣——么大的蜜蜂,要……要蛰我!” 小孩年岁不大,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这么说有些落俗,但确然是事实。娃娃没有她娘的灵动狡黠,也没有她爹的风骨天成,却是个很可爱的娃娃,白白胖胖,又软又绵。 娃娃叫宁小圆,小名叫团团,是十分圆满的名字。 娃娃的爹叫宁徽,因为几年前逆天与狐妖生子,被他娘的玉帝一气之下关入雪山底。娃娃的娘叫封湄,是封瑜的亲妹子,因为夫君被他娘的玉帝关进了雪山底,索性收拾了包袱,住在雪山边等她夫君被放出来——这个“他娘的”属封湄所说,可忽视。 照她的话来说,她夫君是天地之间独一家的芝兰玉树,早年为玉帝卖命,在神魔大战里闪了腰,如今都已有些影响生活,天帝若是不早早将他放出来,是会被众仙家嫌弃的。娃娃在雪山里头畏寒,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终日含着泪看她娘亲,封湄最后受不住,这才把宝贝女儿送到了封瑜这来。 在与封瑜久别重逢干柴烈火的沈微眼里,封湄不是送了个电灯泡来,简直无异于送了个太阳系过来,随时随地散发着光与热。 原以为这古代是没有熊孩子的,多数孩子一定都如同小虎子那样的乖巧老实。哪儿想到封湄一个想不开便生了个娃娃出来,比她娘还折腾,这会儿捅了蜂窝还一脸委屈无辜。 沈微悠悠叹一口气:“小圆啊,日后便不要捅蜂窝了。” 宁小圆大眼滴出眼泪,委委屈屈地哭着:“为什么?” 凭你说话牙漏风,凭你这月把蜂王逼来了四次,凭你嘴角的蜜还没擦干净。 沈微这样想着,口中却道:“若是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91 日后他们还蛰你,你便用你瑜小姨教你的狐火吓他们,他们便不会咬你了。” 宁小圆得到启发,双眼亮亮地看着沈微,跑上前去,攀着沈微的肩头,对着沈微的脸狠狠亲了一口。翘着小狐狸尾巴,乐颠颠地跑了。 封瑜在一旁看得哑然无声,似乎斟酌着日后怎么把孩子交到封湄手中。 远处飞来一只纸鹤,抖抖翅膀,落在掌心,幻出几个字。 封瑜看过一眼,与沈微道:“明日陪我去杏花村瞧瞧罢。” 杏花村新住进了个俊朗的书生,书生的模样确实好,浑不似这世间的人。一月前书生捉了只一直跟着他的雪狼,村民既不解为何杏花村会出雪狼,又怵着这头雪狼,想一把将之摔死以绝后患。书生不许,抱着雪狼便从杏花村搬走了。 “其实也不算多远,书生身子弱,走了两三日便再走不动了,架了个小草屋便住下了,我还搭了几把手,可是他这人怎么想的呀?万一养大了这头狼,将来反被咬死呢?” “杏花村多好啊,我们村好些姑娘都心属于他,唉,我娘子说那书生也倒能承得起那么多人喜欢,白衣裳一穿,立在风里头,我还当他是神仙呢!” 虎子走在前头引路,一边与封瑜沈微说着,似乎早不是多年前的那个小孩。 “到了!师傅,就是这里了!” 杏花微白,白花纷纷落下,随着风轻轻地离开。书生在草屋前懒洋洋晒着太阳,怀中抱着只小雪狼,察觉到不远处的响声,睁开眼望过来。 “虎哥,这两位是?”书生疑惑道。 封瑜一怔,望着书生的脸不说话。书生有一双桃花眼,里头淡淡无波,唯有看雪狼时,适才露出几分温情。 沈微反应过来,率先笑道:“我们从朱陵来,下山来交朋友。”一手指着封瑜,一手指着自己:“我叫沈微,她叫封瑜。” 书生笑道:“幸会。” 引了几人进屋,摆了茶碗出来,粗瓷的碗贴着皮肤有些刺,上头浮着星点茶沫子,尝了一口茶水,却没什么滋味,沈微无端看得心酸。无意抬眼看了书生一眼,便见书生笑吟吟地低下头给雪狼喂水。 从未在那张脸上看过这样鲜活的表情。沈微怔了怔,旋即安心笑了笑。 终归,还是个缘字罢? 书生道:“淡茶一杯,只当交友,家境穷困,各位便请恕过小生的照顾不周罢。” 封瑜若有所思:“纵使是一杯白水,我如今饮下,滋味都是甘甜的。” 不待书生细揣其中的意思,继续说了下去:“青山绿水共为邻,酣睡正午,这样的日子倒比做个神仙强。” 书生便笑:“是啊。” 临走前,沈微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道:“还未问过如何称呼。” 书生拱了拱手,脚边被雪狼眯眼蹭着:“小生,贺怀清。” 零零散散聊了些什么,归去的路上也都记不清了。封瑜到了朱陵,只是低头但笑不语,揽着沈微的腰并肩坐下来,面前摆着几盅酒,几盘小菜。 酌了一杯酒,抿入口中:“青山戏酒,白云伴睡,甚安逸。” 话未完,却被沈微吻了吻颈间:“戏狐一场,异世一遭,我这辈子,值了。” 不远处的宁小圆跑过来,喘着气好奇地问:“星糊是什么呀?” 口齿不清的问,竟将戏狐念成了幸福,不过细细想来,却是十分贴切。沈微望了望远处青山,团团白云似伸手可触,万物俱是欣欣之势。 头倚着封瑜肩,暗暗地想:这样的日子,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终于完结了,虽然字数不多却被我一拖再拖,再次万分感激能追到现在的亲们。原本是想写个be,写着写着亲妈综合症又犯了,莫名其妙成了he,只能说我实在没有当后妈的那个命……转头看看全文,和原本预计的有趣虐心一点儿也没擦到边,天雷有余,虐也没怎么虐,但自己一想到完结也就知足了。番外一共应该有两篇,一篇说好的福利,一篇由大家自己点播,呼声最高的cp的番外。 和大家一样不舍,但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 作者以后可能就忙起来了,也没时间,写完另一个短篇坑《玲珑如意》估计就没时间开文了,算是最后一部长篇,希望大家能喜欢。 以上,撒花。 ☆、番外(一)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正文前,祝大家中秋快乐,然后作者的肉可能味道不太好,请随时准备点叉。 只是个小番外,看完别举报,万分感谢。 沈微同封瑜要成亲,这是计划已久的一件事情,如今一拖再拖拖无可拖。当初拟好的喜帖已褪了艳红,如今瞧来,仅剩下黯淡颜色,沈微拿在手中不胜唏嘘,随手丢给了一旁正写喜帖的封瑜。 “什么沈小微封小瑜,你说我当时想什么呢?” 封瑜:“……” 默默将已写好了封小瑜三字的喜帖攥成一团,随手抛了。 沈微又道:“啊,对了,不若写个沈阿微封阿瑜罢,这个听着靠谱!” 封瑜思索片刻,认为根本没劳什子区别,于是提笔仍旧在两人名字中间添了小字。沈微捧着茶盏立于封瑜一侧,抬手剪了灯花拨亮烛火,见封瑜所写,抿唇也不再说什么。 转头望着烛火失了神,想了想,想开口说点什么,方张开嘴吐出个你字,又犹豫着闭了口。手里原本还温热着的茶水不知不觉中已凉了,温度传至指尖,方才将远行的神思收回,垂睫敛下堪堪要落入眼底的烛光。昏黄豆灯下,唯见沈微垂下头,捧着玉质茶盏定定站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封瑜写至一半,伸长手臂舒展开来,懒懒打了个呵欠,身子向后倚住软垫,无意识抬头看了眼沈微,恰好看见她一脸心不在焉模样,当下警惕地醒了三分睡意。 “你在想什么?若是悔了,可千万别说出来。” 沈微开口,却是下意识拔高了声音,顿一顿,方道:“若是与我成亲,你便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你瞧着封湄,会不会觉得羡慕?” 封瑜展开眉眼一笑,烛光下晕染得温润:“养你一个,也和养个娃娃差不离了。再一个,封湄的孩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92 子于我而言,也是我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你也知道,我两袖清风来的你们这里,一无所有。模样未必拔尖,身无长物,只会动动嘴皮子,连聪明的脑仁都没有……如你所见,如我所言,我并不算好。我在想,你总有一天会厌倦我,到那时,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沈微想事情想得出神,不待封瑜回话,自顾自继续道:“若是成了亲,你以后别不要我。我当初坦白自己喜欢女人,乃至后面割腕,都是心存一份侥幸的,但是我没想到像我娘这样心软的一个人,都觉得我不可理喻,甚至不惜断绝关系。我谈过几个女友,当初说的好好的,说什么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说什么彼此相爱就好,到头来还不是嫁做别人妇的宜家宜室,另寻新欢的逍遥快活。” “封瑜,我喜欢你,但我担心总有一天你会不要我。你说我空口无凭也好,想得太远也罢,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留在这里是因为你,我也只有你,我害怕有一日……” 封瑜听得似懂非懂,原本皱起眉头的渐渐平了下去,抬手揽了沈微入怀,半晌宁静无语,只是埋首在沈微颈窝蹭了蹭,长叹一口气:“你怕这个?那我当初说你若百年而终,我便自碎妖丹的承诺便如穿堂风般过去了?” 沈微只觉有些僵冷的心口暖了许多,多年来的委屈也淡了。 “我记性可好着呢,莫要胡乱讲话,立了誓就要做到。” 话虽是如是说,到底将提着的一口气松下了。折过身随手执了笔在喜帖上写字,一边道:“你也累了罢,歇一歇,我帮你写几张。” 封瑜侧眼看着喜帖上东倒西歪的字儿,忍了半天没忍住笑,推了沈微一把:“瞧你写的什么东西,去,取几个糕点果子来,我饿。” 沈微长舒口气,亲了亲封瑜这才站起身。 婚事不算铺张,只知会了好友亲朋,在神树上搭了艳艳的喜绸,胡乱放几个意头较好的物什,列了几桌酒菜,便再没什么。刨除几株神树,朱陵新植了几株桂花,灿金的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一身,沾着甜腻香气,喜得人不自觉便要弯起眼。 彼时封瑜一身喜服立在宾客之前,举杯笑饮。 “朱陵原本不讲究什么凡人礼制,如今娶凡人还是头一遭,诸位不可拘泥虚礼,一切盛兴而来,自要沾了满身喜气酒足饭饱而归。” 宾客里便有人笑道:“如今封姑娘越发会说话了,沈姑娘居功甚伟。” 细看那人,是梳了妇人髻的温青,眉目如白玉兰般的别致。身旁坐着一袭青衣的石中兰,手里正勾着酒杯啜饮,见封瑜目光落到这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好整以暇地看着封瑜。 封瑜于是举杯笑了笑:“辛苦各位远道而来,敬大家一杯。” 不远处苏瑞书生打扮,还是那般清俊眉目,气度却沉稳了不少:“既是你和神棍的好事,少不得你多喝几杯。”说着将手中拿来风雅的折扇放置一边,端起酒杯递给身旁的陶夙言,陶夙言接过酒杯也不多话,只含着笑饮下。 封瑜自饮三杯。 又有人问:“怎不见沈微?” “她那一身喜服过于繁琐,半天还未收拾利索,索性当她在洞房等我罢。” 众人跟着傻呵呵的笑,又齐齐举杯劝封瑜再饮三杯。 三杯复三杯,三杯何其多。 酒宴行至一半封瑜便觉有了些醉意,醉眼里看席间觥筹交错,恍然是十数个沈微喝酒喝得热络,忍不住道:“别喝那么多。” 酒宴上喝得正欢的宾客大眼瞪小眼。 一阵风吹过,等封瑜头脑清明了些,看着座下面面相觑的众人一时哑然。 封二叔便适时地出现了,他接过封瑜手中的酒杯对着座下扬了扬:“侄女喝醉了,我来代她便是,既是新婚燕尔,便由得她们自己甜蜜去,我们来喝酒,喝酒!” 陶夙言忍不住道:“那闹洞房……”却被封瑜冷眼一看,便将话咽下去。 石中兰赠了封瑜一个小瓶子,左右看不出什么厉害来,石中兰便附在封瑜耳畔说了几句,换来封瑜郑重的一句谢。丹霓也赠了封瑜件东西,是桃木的匣子,说里头有好东西,希望新婚之夜让封瑜善加利用。其余众人所赠便略过不表。 封瑜整了整头上的簪子,整理了喜服,春风得意地迈入新房中。彼时天色已然有些暗了,屋里挑了烛火,一头还放着交缠的蜜烛,腾出一阵甜腻的味道窜入鼻间,霎时放松了不少。 左右看看,却不见沈微的人影。 封瑜正疑,不自觉想起昨日沈微所说话语。莫不是……就这样跑了罢?她怎么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昨日尚还说得好好的! 等了她那么多年,只等来个空房冷床?! 封瑜一时说不清是怒是悲,目眩得厉害,堪堪扶住一边的床榻慢慢坐下身来。手不觉颤起来,想抓住些什么,手边却空空如也。 “沈微,别走……”酝酿了半天,只喃喃自语出如是一句,喉中卷起浓浓一股腥气来。只紧紧抓住被套,力道之深,竟将十指深深嵌进了布料之中。更漏不过走了片刻,封瑜的思绪不知已走了多少圈,越发垂低了头。 “美人儿,一个人想什么呐?” 封瑜猛然抬头。 只见沈微穿的一身通红喜服,衬得整个人喜气洋洋,口中咬着一枝殷红月季,一手搭着腰,一手撑着头做了个古怪的姿势,一甩头飘逸地送来一道眼波。 封瑜:“……” 沈微啐了口中的月季向封瑜走来,抬手摸了摸封瑜脸庞,笑得见眉不见眼:“你曾答应我,让我上你,对不对?” 眉梢一挑,拇指拂过封瑜唇角,笑道:“如今是时候了。” 木窗半掩,被一阵风吹开,送来几瓣灿金桂花,直直甜到了人心头。屋外一轮明月洒落银辉,照屋中更是暧昧不明的味道。 封瑜半张开唇,含住沈微拇指,舌尖绕着指尖走过一圈:“哦?” 凑身上前,抬手扯开了衣带,一层层将艳红的喜服褪去,四五件了还剩着一件单衣。封瑜脱得心头冒出一阵燥火,随手将沈微扯到床上,双唇覆住沈微齿间胡乱噬咬,一壁将腿蹭入沈微双腿间。 到底没什么经验,厮磨一阵,沈微的舌已探入了口中,反被她占了主动,扫过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戏狐 作者:卫如桑 分卷阅读93 齿列撬开牙关,吮过封瑜的舌勾缠起来。耳边听着沈微愈发急促的呼吸声,封瑜不由得停了动作。 只是将指尖落在自己衣带上慢慢解开,外罩的一层便轻巧褪下来。 屋外凉风吹来寒气,激得裸.露的肌肤一阵战栗,沈微的手已顺着衣领滑进来,温热的手指仿佛挟带了火种,一路摧枯拉朽过不可磨灭的灼热,封瑜不自觉呻.吟出声:“哈啊……” 声音虽如往日冷清,其间却带着浓浓情难自抑的情.欲。 停在胸前红珠前捻住,以指尖轻轻刮擦,片刻又略下力搓揉。已不满足于浅尝辄止,凑过身轻轻重重的吻,自脖颈向下停至胸前,这才停下动作,含着红珠以舌尖撩拨吮吸,封瑜忍不住喘息起来,胸前更是一片大好春.色。 沈微却不止于此处,头脑中想着曾经在电脑里存着的宝贝货儿,埋首于封瑜双腿间。温热的呼气自身下而来,封瑜抖得更厉害,不自觉合拢双腿,将双手插入沈微发丝间。 “别……嗯……”呼气声尚且不稳,只颤着声开口。 “别什么,你撩得我火起,我这不是在找水灭火呢么,嗯?” 却是先小心地探入一指,察觉到被包裹著,这才笑吟吟动了动手指,即刻水泽声声传至耳边。听得二人俱是耳热心跳,沈微忍着如擂鼓的心跳,并了二指一起探入。 “有点疼……” 沈微若有所思,继续方轻了声沙哑地道:“放松,慢慢来,夜还长的很呢……” 封瑜笔直修长的两腿搭在沈微肩上,面上已除了烫再没什么知觉。身下沈微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抽动双指,间或以指腹轻柔甬道,感触其中的柔软。沈微自己玩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身上半披半褪的茜红纱衣露出大半春.色。 沈微抽空道:“春水溶桃花,你自己抬眼瞧一瞧,这是个什么景儿……” 封瑜清冷嗓音传来:“便是如此?” 沈微动作一顿。 封瑜面上勾开一线笑意,面上桃红未退,更引人遐思:“那我便学会了。” 学会了……学会啥了? 反被一道力压在身下,沈微瞪大了眼。 封瑜还存着三四分醉意,半眯着眼,眸中一层朦胧不清的潮雾。封瑜侧眼,瞟过丹霓送来的匣子,又看看面色微红的沈微,一时心情大好。俯身专注吻住沈微,沈微呼吸声倏尔又急促起来,舌尖勾缠,吮声啧啧,封瑜抽空勉励够到匣子,扯出一条布带。沈微喘息声稍停,双眼却被意外蒙住。 封瑜将黑布带子于沈微脑后系紧,满意看着沈微现在的模样。黑布遮住了沈微半张脸,露出被吻得色泽红艳的唇和稍尖的下颌,再下面,是一对精致锁骨和满目春景。 沈微因看不见,手在虚空中胡乱的摸,方触着封瑜滑腻肌肤便不住的摩挲。沈微箍住沈微四处游走的手,绕至背后,随手寻了一件纱衣捆住。 沈微茫然地停了停。 耳畔传来封瑜温热气息:“别动,我要你……” 指尖停在胸口摩挲一阵,恍惚道:“倒真连点疤都没留下。” 沈微哼哼道:“我当时以为该把心都扎碎了,可低头却发现,连伤口都没有,只有没擦干的血,却挺疼的。” 封瑜听得一阵心疼。狐狸的技巧犹有些青涩,只含住胸口红珠轻轻吮吸不停,因眼前一片黑暗,触觉反而更为灵敏。沈微不自觉扭了扭身子,自喉头和鼻腔不舒服地冒出一声低吟:“唔……” 封瑜突然无师自通了。 湿润的吻一路延蔓而下,滑到敏感处,封瑜冰凉的指尖滑入沈微甬道。沈微忍不住打了个颤,说不出是冷的,还是舒服的,还是因为身下的人是自己喜欢的人。 舌尖已蹭过前端敏感,满意听着沈微略有些压抑的喘息声。 目光再次落在丹霓的百宝匣上,抬手取出一物。是类似于手钏一类的东西,中间却被剪断,绳上是玉质约鸽蛋大小的珠子,珠珠相连,泛着温润光彩,上头沟壑不平雕着花纹。 封瑜抽出手指,沈微因被捆住双手,蒙住双眼,只能扭了扭身子以示不满。却意外察觉身下传来不同手指温度的感觉,是类似玉石的冰冷。 “哈……啊嗯……” 封瑜专注地将珠子一颗一颗塞进去,沈微被激得含糊不清地□,封瑜好整以暇地问道:“怎么样,舒服不舒服?” 不待沈微开口,重新吻住沈微双唇,笑道:“一定很舒服,一会儿更舒服。你不是说夜还很长么……” “嗯……舒服……阿瑜……” …… 隔天正午的太阳大喇喇的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沈微身上,沈微周身骨头如同被拆开重塑,全身酸得抽不出半点坐起身的力气,只蜷缩在被褥里打呵欠。 封瑜端了一碗粥走进屋来,神清气爽地对沈微笑了笑。 坐到床头,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 沈微一挑眉梢:“春.药?” “什么蠢话,你还有精力再来一次,我倒不介意。” 沈微却又想起另一件事来:“我一直想问的,你们这里难道没有什么人妖不可相恋的说法?” “这是几时的说法,怎偏我没听说过。还是……你,癖好禁忌之恋?” 沈微摆着手呵呵。顺手接过封瑜手中瓶子,爽快地一口饮干,问道:“这是什么补药罢,味道还不错,甜丝丝的。” 封瑜忍笑严肃道:“石中兰的洗澡水。” 沈微:“!!!” 封瑜蓦然想起问石中兰沈微能活多久时,石中兰的话来。 ——比一百年多一些,比永远少一些。只要在一起,哪里顾得来数日子,得一日便欢喜一日罢了。 如今想想,正是这个道理。活在当下,哪里顾得了未来如何。 多年后,谁闻滚滚红尘声,谁知青山绿水里曾有两人,相爱至白头。 分卷阅读9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