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公主二三事》 第1章 初识 新修 夜凉如水,静谧的寝殿中,只余袅袅的梨花香燃着。 少女迷迷蒙蒙的自床上起身,为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又似想起什么,轻手轻脚的绕过百鸟朝凤的金丝雕花屏风。 屏风外的榻上静静侧卧着一名少年,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上和浓黑纤长的睫毛上,构成一幅极美的月下美人图。 少女弯了弯善睐的眸子,轻手轻脚的为他掩了掩锦被,复又轻手轻脚的走回内室,上床安歇。 刚刚还在安眠的少年在她转身的那刻缓缓睁开眸子,那是一双极为特别的眸子,如深潭般的幽深,却又泛着清泠泠的光芒,在月光下光华流转,让人无法直视。 少年静静起身,赤脚下地,似是毫不在乎初春仍寒气逼人的夜晚。 他悄无声息的绕过屏风走入内室,在少女床前停下脚步,就那么安安静静的隔着重重帐幔注视着床上如猫儿般蜷缩入睡的少女。他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小巧的琼鼻,丰润粉嫩的唇,锦被下虽稚嫩却已玲珑有致的身体,然后是……她不经意□□在锦被外的雪白赤足。 那是一双美足,雪白,又有着丰润的味道,偏偏右脚踝上有着一条如同首尾相连的蛇儿般的殷红胎记,又如同一串鲜艳的红珊瑚,与那雪白肌肤形成鲜明而绮丽的对比。 灵蛇诅竟然会在她身上? 少年纯白的长袍松松散散的挂在身上,墨色的发散落在胸前,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眸光闪闪,神色莫名,自有一种慵懒又雅致的风流…… ……………………………………………分界线………………………………………………… 楚樱怔怔的坐在湖边,这是一个很大的湖,湖水清澈,湖中种植有极多的荷花,此时的荷花正是盛开,粉嫩纯净的花朵在傍晚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极清雅的香味。 夕阳洒着橘红色的光芒照在这片稍显幽静的湖上,为他添了一抹瑰丽温柔的神采。但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傍晚,这样一个美丽的湖边,年仅8岁的楚樱却丝毫未被感染,她在叹息。 远远的,两个嬷嬷望着这个少女,脸上浮现出了然、可怜又难掩鄙夷的神色。 是了,这个年仅8岁的西楚国三公主,刚刚失去了母亲。而她的母亲,则是被她害死的。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三公主楚樱,其实是个穿越者,从一个20几岁的女孩,穿到了一个年仅8岁的少女身上的穿越者! 楚樱,前世的生命止于一次逛街,这世的生命起于一场落水。 那天,是楚樱唯一的闺蜜月月的生日,她们相约一同去逛街。当然,两人逛的是一条古玩街,并非一些商场卖场之类的地方。这都是因为月月的独特爱好——收藏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家不起眼的铺子中,楚樱正揉着酸痛的脚踝,却听月月惊喜的叫道:“楚儿,快看,好美啊!真的太美了!” 楚樱有些好奇的抬眼望去,见到月月手中正拿着一幅画,或者应该是半幅画。 这是一幅美人起舞图,画中的女子轻纱蒙面,□□双足,舞姿美艳妖娆,最奇异的是她的手腕上环着一黑一红两条极为机灵的小蛇。整幅画灵气逼人,尤其是那面覆轻纱的女子,虽然轻纱蒙面,年龄也小,但她一双剪水双眸极为灵动,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身侧。两人不知道她在望着什么,因为这幅画就从这里就被截断了。但仅是这样,这幅画已经明显的讨了月月的欢心。 月月有些迫不及待的向店老板问道:“老板,这画多少钱?我买了!我买了!” 店老板带着一副老花镜,却是个年龄很大的婆婆。她从柜台里望过来,淡淡的说道:“一副残卷,不值钱,小姑娘看着给吧。” 月月听了更是欣喜,她用手抚摸着这幅画,沉吟道:“那……”她在想,开个什么样的价位合适呢。 楚樱突然心中略过一丝不安,她握住月月的手,说道:“月月,你不觉得,这幅画有些奇怪吗?” 月月却不以为然:“多美啊,楚儿,你不觉得,她的眼睛和我很像吗?” 月月也长了一双灵动的桃花眼,和画中的女孩倒是有那么几分相似。楚樱点头,正待在说什么,却听月月‘哎呦’一声,原来她的手竟不小心被那画划破了。 楚樱连忙从包里找了一张创可贴,将她的手拿过来包扎,也没在意那快速渗出的血珠落到了自己手上。她口中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好了好了,我帮你买了这幅画,当做你的生日礼物好啦。” “好!”月月眉开眼笑的,然后看向店老板说道:“老板,我们出……” 但她并没有讲话说完,因为,两个女孩突然的凭空消失了! 柜台后的店老板抬起头,望了两人消失的地方一眼,摇摇头,有些诡异的笑笑…… 楚樱又叹了口气,穿越而来已经半个月之久了,她现在只想再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那里有她的家人,有她的朋友,有她熟悉的一切。不像这里,又孤单,又无助。 然后她回忆起半个月前的那天…… 楚樱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湿淋淋的躺在地上,身边围了很多手忙脚乱的人,她的旁边还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也是浑身湿淋淋的,额头上鲜血直流。 从那些人的七嘴八舌中,楚樱得知了自己是西楚国的三公主,也知道了静静躺在自己身旁的是西楚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地位仅次于皇后的清贵妃,也是自己的母妃。 此时,清贵妃已经死了。 楚樱很惊讶,上一刻还在一个古玩店里看画,这一刻却变成了一个小女孩躺在古代?可惜,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气力,嗓子也被水呛到失声。 当然,等楚樱可以说话的时候,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惊慌失措了,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在这期间,楚樱从当时宫人的描述中得知,以前的三公主过于顽皮贪玩,跟随母妃来这皇宫别院避暑之际不慎落水。 据说,三公主落水的时候,清贵妃正站在旁边,但没来得及拉住自己的女儿。倒是小小的三公主很是眼疾手快的拽住了母妃的裙子,下坠的巨大力量让清贵妃一起跌落湖中……两人被救上来的时候,清贵妃竟因额头磕在湖中石头上而香消玉殒,反倒是,罪魁祸首三公主活了下来。 当然,谁也不知道,活过来的楚樱身体中已经入住了另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 这,就是楚樱狗血的穿越之旅。 没有动人心弦的艳遇,没有拯救公主的王子,也没有倾国倾城的美貌。 更倒霉的是,她被遗弃了。 楚樱养好了病,却不幸的被告知,她这世的父亲,西楚皇帝楚萧然,将年仅8岁的她遗弃在这皇宫别院中,自己回宫了。因为,在所有人眼中,她是个害死自己母妃的凶手。 楚樱叹了口气,来到这里半个月了,前十天一直在床上无法动弹,可以动弹了之后,她便每天都会来到这个湖边。 这是自己穿越而来的湖,应该,也可以从这穿越回去吧? 她站起身,缓缓向湖里走了一步。虽是盛夏,但湖水依然冰冷刺骨。楚樱有些瑟缩,看向幽深的湖水,万一没回到之前的世界里,自己反而淹死在这个湖里呢?就这样一瞬间的犹豫,使她又缩回去,重新坐在了湖边。只是繁复的长裙已经被水浸湿,颇有些冷意。 继续坐了一会儿,楚樱重新鼓足勇气站起身。夕阳已经还剩半个了,懒懒的照在幽幽的湖面上,她试探的再次踏出一步。正在这时,楚樱仿佛听到了有人的脚步声,她奇怪的向脚步声看去。 肯定不会是那些宫女嬷嬷的,她们对自己向来疏远,自己不做太过出格的事情她们是不会过来的。 那脚步声极轻缓,但在这静谧的傍晚又清晰的传到了正神经紧绷的楚樱耳中。于是,她看到了那个瘦弱的白衣少年,还有那双极为特殊的清泠泠的眸子…… 少年仿佛只有10来岁的年纪,身形很是瘦弱单薄的掩在宽袖广袍的白衣下,露出的肌肤也苍白而毫无血色。唯有那一头黑漆漆的乌发是他身上的色彩,那发丝是那么的柔软且光滑,就随意的披散在身后,随着微微的风拂动着…… 他沿着小路从湖心亭中缓缓的走来,极为缓慢而优雅。楚樱不知道他在湖心亭坐了多久,自己竟没有发现。那么,自己的一举一动岂不是也同样落在了那白衣少年的眼中? 少年渐渐地走近了,楚樱抬眼望去,她发现自己错了,他的乌发并不是唯一的色彩,因为和他的眸子相比,世间的万物都是失了颜色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啊,幽深如寒潭碧水,闪着清泠泠的光芒,却又在光华流转间顾盼神飞,仿若聚集了世间所有的颜色……又仿佛所有的一切忧愁、烦恼、喜悦、惊疑等种种的情绪在那样的眸光里,都会被揉成碎片,轻轻地散成一点一滴淡漠的星光…… 楚樱有些怔然,那少年出乎她意料的并没有理睬她,只是缓步从她的身边走过,仿佛她这个人并不存在一样。 楚樱不禁开口喊他:“喂。”嗓音软糯,如同世上最甜美的糕点一般。 少年却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径直的向前走。 楚樱不知着了什么魔,不禁提起湿漉漉的裙摆,起身追上了他,在他身后问着:“喂,你怎么不理人?”见少年仍是不理不睬的,不禁情急的揪住他的袖角。 少年不得已,停下步子,仿佛嗤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低低道:“一个不珍惜生命的人,在我心中已经是死人了。公主殿下。”话音未落,他径直的挣脱她的手,继续向前走远。 那少年的嗓音极为清澈,如同焦尾琴弦波动一般优雅动人,只是冷的仿佛可以结冰一般。 这次楚樱没有再追上去,只是静静的看着少年的背影,真是个奇怪的少年。 第一次,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好奇,有了一种想要探究的冲动…… 第2章 独自下棋的少年 新修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楚樱突然变得忙碌起来,她开始尝试着了解这个世界。 这所皇宫别院位于京郊,极为偏僻。西楚皇帝今年只是突然想起这个地方,才带了宠妃一起来避暑,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于是,现在的别院中只有被遗弃的楚樱,还有皇帝留下了的一些教养嬷嬷和宫人。 楚樱并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更何况,她喜欢这里的清静幽美,伺候的宫人们虽然冷淡疏远却也尽心。 除了,这个时代的饭食粗糙简单的令人发指。 楚樱还是每日去湖边,却不再冲动的想要穿越回去了。 她心里却十分的明白,自己是灵魂穿越而来,即使真的能够寻到穿越回去的通道,却也不知道自己前世的身体还能否被保留下来……况且,自己是断然不肯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放弃生命的。 楚樱要活下去,在这样的前提下才能考虑怎么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楚樱发现了自己的一大优点,适应性极强。她渐渐的适应了自己作为一个古代公主的生活,也慢慢的学习了一些标准的宫廷礼仪。 这个向来顽劣的西楚国三公主楚樱渐渐的有了一些公主的样子,教养嬷嬷们松了口气。于是,对于楚樱常常往湖边跑的行为,嬷嬷们便也不再有微词了,只是当她在思念自己去世的母妃罢了。 这日,炎炎的烈日散发着巨大的热量,明晃晃的照着湖面,连幽幽的湖水都有了一种明媚温暖的味道。身着凉爽的宫缎素雪绢裙,外罩桃花云雾软纱,梳着简洁轻快双髻的楚樱又来到了湖边。 虽已是初秋,可这晌午仍是灼热的吓人,楚樱雪白娇嫩的皮肤微微有些泛红,却没有丝毫的汗珠,她并不惧怕炎热,反倒对寒冷的冬天深恶痛绝。 小人儿踩着轻快的步子,沿着修在湖中的小路走向凉亭,沿途碧绿硕大的荷叶影影绰绰的,遮了灼人的阳光。最近她爱上了这个湖心亭,荷叶浓密硕大,荷花阵阵飘香,凉风混着水汽拂面而来,真真是一个极好的独处空间呢。 还没走到亭中,楚樱停下了脚步,那亭中竟然已经有了人。 那人背对着楚樱席地而坐,身着纯白的袍子,袍子极为宽大,漫不经心的铺散在地面上。一头黑漆如墨的长发更是随意的披散在身后,随着微微的风略有几根发丝扬起,哪怕是在那样明亮的阳光下,那发丝竟也只是乌黑。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十分的专心致志。 楚樱下意识的退了几步,仿佛想要返回,却又狐疑的看了看这熟悉的背影,最终还是轻手轻脚的走进亭中。 亭中的少年并没有回头,仍是静静的低头坐着。楚樱来到他面前,发现这少年果然是那个傍晚自己见到的白衣少年。 此时,他那双清泠泠的眸子正定定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盘棋,偶尔抬手捏起一枚或黑或白的棋子放入棋局中。 楚樱诧异,他竟是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做西楚国三公主的这些日子,楚樱每日的功课很多,琴棋书画皆有涉猎,不管是弹琴,书法,还是画画,虽然并没有什么天分,她却很是积极,学的津津有味。唯有这围棋,自己是怎么都不能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钻研的,看到就头疼啊。 可面前的这少年,竟是在自己与自己下棋!这是需要多么沉静的心性和思维清晰的大脑啊。 楚樱好奇的蹲下,看着少年左手执白右手执黑,正厮杀的津津有味,可叹他竟能将自己分为两个人去进行对弈。他凝着眸子,微抿着淡色的薄唇,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偶尔那奇异的双眸会微微眨下,浓长纤直的睫毛如羽翼一般拂动。 楚樱支起下颌,并没有打算去打扰他,她被这少年沉静的面庞和奇异的双眸吸引了,就这么静静的蹲着,并不看棋,只是近距离的看着这少年的一举一动。 这一刻,她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造就这样一个年仅10来岁,却如此沉静冷漠的少年呢。 此刻的楚樱并不知道,就是因为那份好奇之心,自己一步一步的深陷局中。也因他,自己成为了世人口中那臭名昭著的风流公主…… 少年的棋下的很专注,也很漫长。 楚樱蹲的久了,腿有些麻,不禁站起身子,坐在了亭中的石凳上。她斜倚着栏杆,缓缓捏着自己发麻的大腿,又闲适的荡着一双悬空的小脚。然后看那少年一幅专心致志的模样,不禁轻轻的咳了一声。 少年却仍旧不为所动,认真的下着棋,此时的太阳已经西斜,明晃晃的照在他的面上,显出一种苍白的透明来…… 良久之后,少年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微微坐直身子,看了眼胜负已分的棋局,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花,仿佛对这盘棋的结果很是满意。随即他便一颗一颗的开始将棋子收拾起来。 楚樱见状,急忙跳下石凳,帮他一起收拾棋子。一边忙碌着一边开口问道:“你是这个别院中的人吗?我怎么不常看见你?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看你并不像是家丁,难道这别院中还有其他家的公子?可你又怎么被留在这里的呀?你经常来这亭中吗?你是怎么学会下棋的?竟然这么厉害,还能自己和自己对弈!不如你教我下棋怎么样?哎,还是算了,我对这个实在是头疼啊……” 其实,连楚樱也没有发觉,连日来的寂寞让自己一旦抓住个可以说话的机会便变成了个话唠。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少年不禁微微笑了,他不笑的时候面容沉静,笑起来却如春风拂柳一般,端的是温柔优雅。唇边双颊上还有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更增加了几分柔和又风流的气质。他开口道:“公主殿下问的问题太多了,在下一时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声音舒缓温柔,仿佛琴音拨动。 楚樱不禁随着他的笑容笑了起来,开口道:“你笑起来很好看诶。”话音未落,还调皮的伸手戳了戳他脸上的小梨涡。 少年明显一愣,下意识的躲开。随后看见棋子已经收拾完毕,便站起身,朝着楚樱行了个礼道:“我确实常来这里,公主如果不再像之前那样不爱惜性命,又不嫌我性格孤僻,便在晌午时分过来吧。只是,我并没有什么可以教公主的,权且只是陪伴公主稍显寂寞的生活而已。”随后,便施施然的走出湖心亭去,步履平和舒缓,一如那个傍晚…… 楚樱不禁紧走几步,开口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公主的?” 少年已经走远,但那如焦尾琴弦般的声音却随着风飘进了楚樱的耳中:“这别院很少来人,公主的事情现在人尽皆知。可想而知,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女,又能够自由的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公主殿下无疑了……” 楚樱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微微出神。那少年心思极为缜密,那双眸子又有着看透人心的力量,他早已看到了自己的孤单寂寞,所以才说可以陪伴自己。 只是,谁又能理解她这样一个异世灵魂的那份凄惶和不安呢…… 良久…… 楚樱突然跳脚,他轻飘飘的说了那些,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所以,她还是不知道这白衣少年是谁。随即,楚樱又偏头释然一笑,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笑灵动中带着华贵,又有些狡黠,与这满湖的荷花相映成趣,短短时日,已隐隐有了身为一国公主的华贵之姿…… 之后的日子中,楚樱真的常常来这湖心亭中。因为课业繁重,她偶尔还会带自己的功课前来,有的时候练字,有的时候画画,甚至连古琴都带来过。那白衣少年却总是席地而坐的下棋,从未改变。 在那日之后,楚樱也偶尔问过少年的来历,可总是被他轻轻带过。日子久了,楚樱也觉得无所谓,他们萍水相逢,不知哪天就会各自离散,又何必执着于过于了解对方呢。 两人相处的模式的确有些奇怪,各自占据湖心亭的一角,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又和谐无比。楚樱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和一个人这样相处,既不交谈也不沟通,却丝毫不显尴尬,只是无比的闲适自在。 楚樱喜欢这样相处的时光,也不再曾试着探寻他的世界,这样保持距离的闲适使她惊惶不安的灵魂渐渐的安静下来。 但世事就是这样,总会有无形的力量推着每个人前进…… 第3章 求你啦,帅哥! 那日,勤劳的三公主楚樱又打开自己的小库房清点东西,她不是一个古文学爱好者,在古代,她是白丁一个。而清点库房对她来说更多的是仿佛小孩子的看图识物一般,至少到现在,她能分辨什么是凤尾裙,哪种又是百合裙;还分得清堕马髻和祥云髻。这些虽然是作为一个古代人最最基础的东西,但对楚樱来说,都是新奇的,需要牢记的常识。 无意中,她发现角落里不起眼的一个东西,楚樱眼中一亮,这是一台竖琴。 相比自己前世看到的竖琴,这台明显小了一些,但它流线优美的琴身,温润的的木质,有着一种低调却华贵的气质。轻轻的一拨琴弦,音色高雅,清纯如珠玉般晶莹,如朝露般清澄。 楚樱瞬间对它爱不释手,前世的楚樱也曾接触过这件乐器,更是着迷于它高雅神秘的气质和晶莹澄澈的琴音,但自己终究是一名平凡且忙碌的小白领,并没有过多的机会和时间去学习这样的乐器。 楚樱是个虽然天资一般但仍勤奋好学的好学生,她努力的学着作为西楚国公主应该有的各种技能,其实只是为了适应这个世界。简单的讲,是为了生存下去。所以,这些都不是她的兴趣爱好,也必定不会有多精湛。 除了竖琴。 楚樱对这竖琴的爱不释手持续到了晌午时分,她甚至着人将这竖琴送至湖心亭中。于是,当白衣少年走进湖心亭中的时候,楚樱正忙碌的弹着她的新宠,叮叮咚咚的不亦乐乎。 初秋的风吹起少女粉色的衣衫和柔软的发,她那么专心,以至于鼻尖渗出细细的汗珠。 少年难得的没有像以往那样视而不见的选择亭中一隅,下自己的棋局,而是,难得的轻轻坐在石凳上,幽深的清泠泠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看向这华贵优美的竖琴。他若有所思的眸光难掩的光华流转着,为他苍白瘦削的面庞添上了满满的亮色。 楚樱再次失落的叹息,放下拨弄琴弦的手,终究还是太难了。这样寂寥的别院中,自己一个被遗忘的公主,怎么可能找到教授自己弹琴的师傅呢。 然后,她看见了少年若有所思的神情。瞬间,小姑娘甜笑溢满脸庞:“您会弹奏这竖琴?不如……”少女软糯的声音盈满了类似谄媚的东西,甚至用上了“您”的尊称。 这次的少年却意外的没有拒绝,他缓步走过来,跪坐在楚樱之前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又极为认真的调试着琴弦。然后,他优雅的弹起来,那是一首楚樱没有听过的曲子,曲调简单却又极美。随着这样的曲子,楚樱仿佛见到一个灵动而美丽的少女欢快的起舞,她的心情是那么的愉悦欢喜,因为她要见到自己心爱的人了…… 楚樱听得极出神,也看的极出神,面前的白衣少年在弹奏的那刻起便仿若变了一个人一般,往日的淡漠和漫不经心全然不见,他是那么的认真和虔诚,一种不同于他年龄的温雅风流的气质便缓缓的释放开来,弥散在这个略有些阴天的午后。 亭中的两人一个弹的认真,一个听的专心。远远望去,一白一粉两个小小的身影那么和谐的坐在一起,湖中的碧荷轻轻摇曳,衬着那优雅清澈的琴声构成了一幅唯美的秋日抚琴图…… 良久,曲终。白衣少年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复又成了那个淡漠的样子。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却不想袖角又一次被人拽住。这一次,他回转头,然后看到了一双水媚晶莹的大眼睛,仿若小狗一样祈求的看着自己。少女嘟嘟粉嫩的唇,可怜兮兮的软声道:“师傅,教我吧!”见少年神色不变,又摇了摇抓在手中的袖角,开口:“求你啦,帅哥!” 帅哥?少年有一瞬间的怔忡,这又是个什么词汇? 少女仿佛习惯了观察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一般,瞬间明白了他的疑惑,娇声道:“帅哥就是美男子啦,是称赞你的话啦。”说完,仿佛有些恼怒自己的失言一般皱了皱眉,又尴尬的“哈哈”两声。 白衣少年终于开口,声音淡漠无比:“不可以”。少女瞬间疑惑的急声道:“为什么?”然后咬了咬粉嫩的唇瓣,低声道:“我真的很想学。如果你教我,我会报答你的,呃,当然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少年不为所动,只是看着远方,低低的,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只有前朝芜族的时候才盛行这样的琴,公主殿下不适合学习。我们都该忘记它……” 楚樱却不依不饶着:“前朝?这又有什么关系?像古琴,古筝,横笛,甚至文字,包括你最爱的围棋,不都是一个朝代一个朝代的传承下来的吗?所以,我们都不要对它有偏见……” 少年却不理身后少女的絮絮叨叨,只是径直的走了。 楚樱低叹。不过这叹息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明媚的双眸机灵的转了转,便一幅计上心头的样子。她急匆匆的站起身,追向那已经走远的白色身影。经过等在湖畔的宫人时,还急急的丢下一句“别跟来”的话,便真的跑远了。 楚樱想,这拥有高超技艺的师傅,都有一个称为“清高”的毛病。当年刘备还三顾茅庐请到了卧龙先生呢,自己只要先知道他住在哪,然后功夫不负有心人,自然可以打动这个小男孩儿的。少女颇具公主仪态却又一阵风的追过去,留下面面相觑的宫人,还有随风飘来的一句抱怨:“他才不像小男孩儿,哎。这个世界怎么了。” 楚樱远远的缀着那白衣少年,她竟不知道这皇宫别院竟有这么大。他们一直走,直到她看到少年进了一片竹林。楚樱不欲让少年发现自己跟在后面,只是远远的跟着,待他进入那片竹林片刻之后才跟了进去。 时至初秋,竹林却仍是浓密且翠绿着。 今日没有阳光,竹林中也莫名的有些阴冷幽静的气息。楚樱缩了缩脖子,却发现白衣少年竟不知去向了,竹林茂密,其间也无小径,她只有鼓起勇气继续向前走去。走至尽头,却更加惊奇的发现,那竹林尽头竟是一堵墙,一堵极高的墙。恐怕只有飞檐走壁才能过去吧。楚樱不死心的四处寻找,却发现这堵墙没有任何的出口,由于墙身过于高大,也看不到墙的那面是什么地方。 楚樱颓然的缓缓向来路走去,此时的天色已经稍稍的暗了下去,竹林中更是幽冷。 正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灰色的小身影。楚樱不禁瑟缩了一下,这样幽深的竹林中,又没有任何的人烟,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她还是大着胆子走过去,走得近了,发现竟是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与楚樱年岁相仿,此时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略带惊恐,略带防备,又满是好奇的望着眼前的少女。 楚樱穿越过来许久,却从没有看到过与自己同龄的小孩子,最多只是和那白衣少年有点接触,可他又丝毫没有少年的样子。于是,对这么一个有着明亮眼睛的小姑娘瞬间产生兴趣。她友好的向她摇了摇手,口中打着招呼:“嗨,你好。”甚至向她伸出右手,一幅要握手的样子。 随即,楚樱想起,这是西楚,并没有现代的握手礼仪,正想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正在这时候,那小姑娘却怯怯的又极为坚定的用双手握住了她伸过去的手,然后甜甜的笑了。 原来,这个小姑娘是一直留守在皇家别院的粗使妈妈的女儿,姓冉。她自小便在这皇家别院中长大,从没有出去过。 楚樱正要说话,却闻到一股香香的味道,现在已经不早了,她有些饿了,便耸动着鼻子嗅着这香气,显得有些饥肠辘辘。没想到,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十分的机灵,她拉着楚樱向一盆已经熄灭的炭火走去。那香味就是从那炭火中散发出来的。她极为熟练的从炭火中扒出几颗黑黑的土豆来,又用衣衫擦了擦,极为真诚的递过来。 楚樱接过还有些烫手的土豆,忍不住的掰开咬了一口,真是纯天然绿色无添加的土豆啊,很是香甜。 她吃完一个土豆,大脑被美食激活,瞬间活络了起来。她看着竹林,踱了几步,望向小姑娘:“你家有没有糯米和糖啊。哦,还有砍下的新鲜的竹筒。” 小姑娘点头笑道:“都是有的,我去拿来。”话音未落,竟已经飞奔去屋里了。 楚樱笑,真是个急性子。 东西都准备好之后,楚樱将竹筒劈开一个口子,又将糯米倒入竹筒,加入适量的水,然后又堵住这口子,将整只竹筒扔进了炭火中烤炙。 过了一段时间,竹筒显出烤焦的颜色,饭的清香也随之溢了出来。小姑娘已经不禁像小动物一样耸着鼻子了。楚樱取出竹筒,用刀劈开,瞬间竹子的清香和糯米的香味混合着向两人袭来。小姑娘已经准备好碟子,上面撒了细细的白糖。楚樱舀出一勺竹筒饭,又蘸了白糖,递到小姑娘的口中,问道:“怎么样?” 小姑娘先是慢慢的嚼了几口,然后迅速的吃了下去,忙不迭的称赞道:“真的很香很香,这是我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 楚樱开心的笑了。 两人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这虽然简单但清香四溢的竹筒饭来。楚樱优雅的咽下口中的食物,随意的问道:“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出口通向其他地方吗?”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想,极认真的答道:“没有啊。这里是皇宫别院的最西处,门并不开在这里。一墙之隔的是定远王府的别院。” 定远王府? 楚樱第一次听说,不禁疑惑。 第4章 狗洞 听到那姓冉的小姑娘如此说,楚樱不禁疑惑,定远王府别院? 她毕竟刚刚穿越不久,又被遗弃在这偏僻幽静的地方,自然是不知道定远王是何许人了。 那小姑娘很是聪慧,看出了楚樱的疑惑。便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甜甜的竹筒饭,一边低声解释道:“定远王是西楚最位高权重的王爷,也是唯一的异姓王。据说,二十多年前,当今圣上揭竿而反,那定远王云景睿就是他的异姓兄弟,也是他最大的助力。最终圣上登基,而云景睿也被圣上封为定远王。只要是皇家有的,定远王必然有一份,可见圣上对王爷的恩宠了。这定远王府别院自然也毗邻皇家别院喽。不过这别院之中住着什么人别人是不知道的,王爷从不带家眷过来避暑。只是那定远王前些年常常过来,近些年却是少来了,但每年也会过来那么一次。不过,奇怪的是,别院就是为了避暑而建,定远王却总是冬天自己独自一人过来。那大冷的天啊,别院有什么好住的。” 她虽然声音刻意压低,但吐字清晰,条理分明,是个机灵聪慧的姑娘。 楚樱连连点头,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两名随侍的宫人远远的寻来。待走近后,她们双双行礼道:“公主殿下,天色已经晚了,您该回去了,不然教养嬷嬷……” 不待楚樱回答,旁边的小人儿已经兔子一般的弹跳而起,盘中的白砂糖也打翻了,甚至不小心撒在了她的衣饰上,可她根本不去理会,只是瞬间径直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口中急道:“奴婢不知是公主殿下,奴婢该死!”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凄惶。 楚樱不禁瞪了那两名宫人一眼,吩咐道:“你们先去林外稍等,本公主马上过去。” 待那两名宫人远远走开,她赶紧扶起小姑娘,尽量和煦的安抚:“你起来,我看你机灵懂事,又很是与你投缘,不知你是否愿意以后跟着我随侍左右?” 小姑娘莫名的抬起头,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芒,她喃喃的道:“公主殿下不嫌弃奴婢是粗使出身吗?” 楚樱笑:“当然不会。” 于是,楚樱着人通知了小姑娘的母亲,便带着她往自己的寝殿处走了去。 一路上,她只让宫人远远的跟着,却让小姑娘紧随在身侧。自从知道了楚樱的身份,小姑娘再不复之前的活泼跳脱,只是安静规矩的跟着她的步子。 楚樱慢慢地走着,随后颇有些悠然的开口道:“以后你我单独相处时,你不必自称奴婢。我看你很好,愿意与你一起相处,才将你要了来。你这幅样子我却是不喜。”她说话向来比常人语速缓慢一些,这样一字一句的,很是清晰,又很是真诚,令身后的女孩儿眼眸微湿。 楚樱不待她回答自己,又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姓冉?那,可有名字?” 小姑娘颇有些落寞:“低贱的奴仆是不配有名字的。” 楚樱沉思,然后看向四周,此时她们正好走到那碧波荡漾的湖边。天色已晚,满湖的荷随风摇曳着,虽然这个时节花已渐渐衰落,但仍有袭人的清香在空气中飘散着。她深深的吸了口那带着水的腥气的清冽,不由开口道:“那你就叫红蕖吧,冉红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灵动自然,亭亭玉立。”随后转头望向那小姑娘,笑嘻嘻的,明媚的眸子闪闪发亮,水波潋滟,有种很是得意的姿态。 那小姑娘,不,现在她叫做冉红蕖了。她再也不是没有名字的低贱奴仆,她有了名字,叫做冉红蕖。她深深的感激的看了楚樱一眼,只低低的说了句:“红蕖,谢谢公主……” 很久很久以后,在那些艰难的孤寂的日子里,红蕖每每想起初识楚樱的那夜,便重新鼓起勇气,燃满斗志…… 楚樱笑:“谢我干嘛,你若喜欢就好。”随后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伫立在湖心中的亭子。在迷茫的夜色中,那亭子也影影憧憧的看不清晰,倒是亭中挂着的纱帐随着夜风轻轻飞舞着,颇为妙曼。 楚樱低叹:“你可知我今日怎会去那竹林之中?” 身后的红蕖偏头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公主可是为了追踪那名白衣公子?” 楚樱诧异,不禁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你认识他?” 红蕖极为迅速的站稳,防止自己撞上楚樱,开口道:“认识倒谈不上,只是见过几次。那白衣公子常常从竹林经过。奴婢……我并不知道他从哪儿来,又去哪儿。” 楚樱不禁嘟嘴,看见那远远缀着的两名宫人快走近了,便再次往前走去。口中抱怨着:“难道你就不好奇他的来历吗?” 红蕖不禁苦笑:“那小公子气质脱俗,自然不是我们这等粗使丫头可以去探看的。而且,公主,我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 楚樱哼一声:“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我这暴脾气,什么当讲不当讲的。” 红蕖略微思索,然后斟酌着开口:“别院之中贵人们并不常来,所以也就疏于管理。那白衣公子来路不明,公主现在的情势又不是太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圣上气消了,公主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宫了。” 楚樱不禁笑了,颇有些不以为意的开口道:“你这小丫头,竟然比我老成,怎么没有我刚刚见你时的可爱样子了?我不过是想学个竖琴拜个师傅而已,无妨的。” 红蕖听了却不禁皱皱小巧的鼻子,嗔道:“既然被公主收做奴婢,自然要为公主考虑了,我还要当公主的心腹呢。” 楚樱闻言不禁娇笑,伸手拉住她的手,又捏捏她皱着的小鼻子。红蕖也抬起头,朝着楚樱笑了起来。 女孩儿间的情谊就是这么奇怪,只是短短的相处,竟让楚樱不禁喜欢并相信着这个小姑娘。 红蕖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开始帮助楚樱偷偷的关注那白衣少年的行踪,常常的在那片竹林附近徘徊。 直到那一天,楚樱正用完午饭,套上一件浅粉色的织锦对襟外裳,准备去湖心亭中。但见红蕖竟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自楚樱将她带在了身边,那红蕖开始变得极为沉稳端庄,自恃不能给公主丢脸。却从未见过像今日一般匆忙莽撞。 楚樱连忙递过一杯茶水给她,红蕖却并没有接过,只是拉住楚樱的袖子说道:“公主,快跟我来,有发现!” 楚樱一听便知她是查到那白衣少年的踪迹了。两人甩脱宫人,急急忙忙的向竹林跑去。 楚樱万万没有想到红蕖所说的有发现竟然是这个! 她惊讶的,甚至说得上是哭笑不得的看向那墙角的一个洞。那是一个狗洞!一个散发着难闻气味的狗洞!甚至,洞的周边,墙上的青砖上还挂着一丝丝黄色的绒毛,那明明就是狗毛! 楚樱指着狗洞有些气息不稳的问道:“你说的线索就是这个?!” 红蕖犹在气喘吁吁的。不待她开口,楚樱继续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不会是想说,那白衣公子是从这里钻出来的吧!怎么可能!是,这个狗洞倒是足够大,足够一个身量不足的少年过来了,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是那样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就算是一个一般的人,又怎么会钻狗洞?!而且是这么一个肮脏的狗洞!这,这简直是……” 楚樱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她看到红蕖极为古怪的望向了狗洞,又伸手力气极大的扯着自己的袖子。她不禁望向那里,然后,她看见,一个白衣少年正慢慢的从那满是狗毛的洞里钻了出来…… 少年并没有想到自己惯常出入的洞口旁会站着两个少女,但他只是楞了一下,甚至连一丝惊诧都没有,更没有一丝因秘密被人发现而产生的羞惭情绪。他只是冷漠的淡然的钻了出来,然后站起身子,熟练的掸了掸白色长袍上的狗毛和灰尘。 然后,就这么姿态优雅的径直走了…… 楚樱愣了一会儿,不禁追上那少年,扯住对方的袖子,问道:“你,你怎么会……”然后她住了口,因为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也问不出口。难道自己要问他你怎么从狗洞里钻出来?这,会不会太伤自尊了。 白衣少年凝眸望向面前粉雕玉琢的少女,略有些嘲讽的道:“怎么公主殿下想要问我怎么会从狗洞里钻出来吗?很简单,我这么一个下贱的人,自然不可能从正门光明正大的走出定远王府别院,更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进入公主府了。公主这么高贵的人,自然是不会了解的。还有,还请公主放开在下的袖子吧,多脏。” 楚樱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并没有依言放开他的袖子,她执拗的开口:“我并没有故意探寻你的隐私,我只是,只是想拜你为师学竖琴而已。如果因为这个伤害了你,那抱歉!” 白衣少年仿佛第一次正视这个少女,她是那么的娇美而稚嫩,粉嫩的心形脸蛋因为一路的奔跑和刚刚的惊诧而泛出红艳艳的颜色,红唇如多汁的蜜桃一般微微嘟着,小巧挺直的鼻子,一双水媚的大眼正莹莹的望向自己,有好奇,有歉意,有惊讶,却偏偏没有别人惯常有的鄙夷。他不禁缓和了神色:“公主不介意换个地方跟我聊聊吧。” “好!我们去湖心亭。”少女闻言瞬间绽开如花般的笑容,映衬着粉色的衣裙,更像一朵迎风开放的晚樱…… 第5章 胡牵衣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阳光透过纱帐照进湖心亭中,留下斑驳的影子。白衣少年和楚樱都静静的坐着。红蕖为二人准备了茶点,然后退出亭子,为他们留下交谈的空间。 楚樱静静端坐在石凳上,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白衣少年端起清茶抿了一口,微微蹙了蹙纤长的眉毛,开口道:“不知公主想要知道些什么?” 楚樱学着他的样子同样抿了口面前的清茶,瞬间满口茶香,一股微微苦涩又带着青草般芬芳的气息。她有些试探的开口:“与你相处数日,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胡牵衣。”这次,少年并未像之前那样随意敷衍,只淡淡的开口道。 “胡牵衣……”少女细细的咀嚼着这三个字。“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想来,为你取这名字的人,是希望你以后不要涉足俗世,争名夺利的吧。他一定很关心爱护你。”她一面开口说着,一面眼睛咕噜噜的转动着,暗自道:他姓胡,那定远王姓云,不知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胡牵衣淡淡笑了笑,颇有些不以为意,他仿佛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公主殿下恐怕一直想知道的是,我和那定远王府又是什么关系,为何会住在定远王府别院,又为何会钻那个狗洞来到皇室别院吧。” 他一双奇异的眸子闪着清泠泠的光芒,仿佛可以穿透人心一般,将楚樱一直思虑着不知如何开口去问的话说了出来。 楚樱极为诧异,这已经是他第二次看透自己的内心所想了。 不待她开口,对方却自顾自的说道:“其实很简单,我是定远王府的奴仆,或者说……比奴仆还不如。自出生之日起,我便在别院中生活。定远王府的每个人都可以随意的欺辱我,我来皇室别院只是为了躲避无处不在的欺凌,给自己找个安静的所在罢了。至于钻狗洞嘛,比这下贱百倍的事情我都做过,这又算的了什么。” 他就那么泰然自若的说着自己的处境,丝毫不见所谓的愤慨也好,悲痛也好,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自怜都是没有的。仿佛他说的不是自己的出身,不是自己的遭遇一般。 他顿了顿,再度开口:“公主殿下不必再问其他,我能说的已经一五一十告知于您。再多的,我也不会说。” 楚樱微微点了点头,胡牵衣的眸光有种奇异的坚定的力量,让她虽有千般问题,也再问不出口。少女随即豁达的笑笑,开口道:“那么,师傅你什么时候教我竖琴?”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其实楚樱并非不好奇,他一个所谓的奴仆怎么会有如此的气质,又怎么会下棋和弹琴。只是她深深懂得,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并不强大,连自保的能力都是没有的,即使窥探了别人的隐私又能怎样,徒增烦恼罢了。所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就是如此了。 胡牵衣站起身,看着早已放置湖心亭中的竖琴,然后伸出手轻轻的抚摸那曲线流畅的琴身。良久,他仿佛做了某个决定一般,望向楚樱开口道:“公主殿下既然想学,我可以教,每日晌午您来这里,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学习。不过……” “不过什么?”少女开口,随即狡黠的说道:“有什么条件尽管提,但一定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师傅大人。” “我不做您的师傅。也不想彼此之间有什么牵绊。不如就做个交换条件吧,我教您竖琴,您也教我一样东西即可。”少年望着她狡黠的眸子,淡笑开口。 楚樱刚刚竖起的防备之心瞬间冰消瓦解了,她仿佛有些窘迫,脸竟显出微微的红意:“可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我现在什么都不会……” “那就什么时候想到了再教吧。我可以先教公主殿下弹琴。”少年颇为不在意的说道。然后他径直的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便开始拂动起琴弦来…… 红蕖远远的望着湖心亭中的两人,白衣少年飘逸,粉衣少女潇洒,一人拨动琴弦,一人认真聆听。少女的直觉让她隐隐有着些许不安,随即却又释然一笑,这样的别院中,不过是公主聊以寂寞的乐子罢了。 第二日,楚樱明显要比往常早上许多的到了湖心亭中。红蕖不禁抱怨道:“公主,您还没用午饭呢,多少用些午饭再来嘛。时间还早呢。” 楚樱笑道:“不过是你这丫头还没有吃饭呢,所以迁怒于我罢了。诶呀,这里的饭那么难吃,我吃的都快放弃自己了。” 经过些许时日的相处,红蕖已经适应了楚樱偶尔不同于他人的说话方式,只当是她从宫中带来的口头禅而已。 她听了楚樱的话,表情有着一丝恍然,满是憧憬的说道:“宫里的饭食一定很好!”说完,大眼睛闪闪的发着光望向楚樱。 楚樱瞬间有些支吾,她哪里知道宫里的饭是什么样子的。于是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吩咐红蕖将篮中的东西取出,又让她去取火盆。 红蕖看到糯米、白糖和竹筒,惊喜的跳了起来,大声欢呼:“公主是要做竹筒饭了,太好了!”话音未落便要急匆匆的冲出去。 楚樱眼疾手快的揪住了她,又吩咐道:“让厨房的妈妈把我之前吩咐的石板也抬过来。” 红蕖疑惑,石板?做什么用? 她很快就知道了石板的用处,那薄薄的一块石板至于火盆上,涂上油,上面放了一些切薄的肉片,还有刚刚钓上来的小鱼,然后翻烤。快熟的时候撒了些盐和调料,香味很快四溢出来了。 红蕖忙不迭的夹起一块放入口中,一边烫的跳脚,一边快乐的说道:“真是太美味了。吃起来好新鲜好香!”楚樱慢条斯理的拿了片生菜,刷了层薄薄的酱汁,又捡了一片肥瘦适中的肉片放在菜上,卷起来,然后尝了一口,又微微摇头。因为火候难以控制,特意选择了导热较慢的石板,烤炙起来倒是可以,但一应调料毕竟不足,口感稍差。 红蕖学着她的模样卷了块烤肉,狼吞虎咽的吃完,赞不绝口:“公主是怎么想到的,真是太好吃啦!” “吃你的吧,吃都堵不住嘴。” 于是,当胡牵衣来到湖心亭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穿粉衣的少女系起袖口,露出纤白的手和一截雪腕,正拿着长筷翻着石板上的肉片和鱼虾,动作极为熟练和认真。另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则一边用刀砍开熏黑的竹筒,将里面的糯米饭舀出来放在盛着白糖的小碟中,嘴里却咬着一条烤熟的小鱼。 听到他的脚步声,粉衣少女极快的转头朝他笑了笑,然后夹起一片烤的焦香的肉片递到他的唇边。 他稍稍有些犹豫,却还是抵挡不住好奇的张口咬住那肉片,一股浓郁的香味从味蕾传来,是从没有吃过的美味。 少女歪着头看他,一双水媚的大眼带着浓浓的期冀和笑意,说道:“怎么样?好吃吗?” 他微微点头,还未说话,手里已经被塞了一个小碟子。碟子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糖,中心放着一块不是很齐整的糯米团子,竹的清香和糯米的甜香混合在一起。胡牵衣不禁夹起那糯米团子,在盘中的白糖上蘸了一圈,然后送入口中。口中瞬间被竹香和甜香盈满…… 楚樱看着少年表情仍然淡定自若,那双奇异的眸子却微微眯起,光华流转,不由开心的笑起来,露出洁白齐整的牙齿。 一旁的红蕖看着楚樱极绚烂的微笑,心中不禁暗暗想着:公主这样的笑才是发自内心的吧。 胡牵衣吃完那糯米团子,优雅的拭了拭嘴角,说道:“不如,公主殿下教在下制作点心作为学琴的交换可好?” 楚樱看他说的正色,不由点头:“可以。不过,呃,我会的都是一些小伎俩,难登大雅之堂。” 少年微笑:“无妨……” 就这样,两人达成了协议。 每日午后的两个时辰成了楚樱最充实的生活,她一面努力的学着竖琴,想要学到胡牵衣弹奏时的风采,一面不断的回忆着自己仅有的现代知识,教他制作一些小食。 楚樱的竖琴学的极快,也许是兴趣使然,她已经可以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了。而她也教了他很多对于古代来说新奇的食物做法,食材多因地制宜,譬如秋日的时候会做些糯米藕、菊花饼、桂花糕,还尝试过苹果馅饼等等。她发现,胡牵衣的领悟力出奇的强,很多食物看一遍即会,而且出自他手的都是精巧可爱又美味无比。不过,他对甜食的喜爱更胜于常人,楚樱暗暗记下,之后便多想些甜点教给他。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冬日就这样越来越近…… 第6章 失约,夜探 转眼间,竟已进了冬日。皇宫别院的湖中已经结了冰,湖心亭被冬日的风一吹,极为寒冷。怕冷的楚樱早早的将授课的地点改在了那片竹林外的草庐中,草庐中生着火盆,又用毛毡挡住门和窗子,极为温暖。天气晴朗的时候还可以去竹林中散散步,坐在竹林边的石头上晒晒太阳,很是惬意。 尽管已经寒风凛凛,但这竹林却仍旧翠绿着,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又用了怎样的种植方法。 这日,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也是楚樱来到西楚国后的第一场大雪。雪下得极大,鹅毛般的纷纷扬扬。此时的楚樱正端坐在草庐里的火盆旁边,本就娇小的身子严严实实的裹在镂金的百蝶穿花云锦小袄里,但仍是缩着脖子,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竹制手炉。 红蕖一边翻着火盆里烤着的红薯,一边笑嘻嘻的看着楚樱圆滚滚的样子,说道:“公主殿下,您这也忒怕冷了点吧。” 缩成一团的某人吸了吸鼻子说道:“这样的天气就应该缩在被窝里美美的冬眠。” 红蕖笑:“那公主还巴巴的跑这么远过来学琴,跟牵衣公子说一下,停课一天就好喽。看,还把鞋子都弄湿了。” 楚樱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缩在火盆旁的脚,绣着团蝶百花的粉红色鞋子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了,湿哒哒的。她不禁把脚向火盆凑近了一些,然后说道:“课程怎么能说停就停呢,老师都从不爽约,我又怎么能随便就不来呢。” 只是,这一次,她错了。。 因为,胡牵衣爽约了。 自从两人约定学琴的时间后,胡牵衣从未爽约过,甚至,连迟到都不曾有。可这次,楚樱一直等到天色渐晚,草庐的炭盆又换上了新的银丝碳,胡牵衣仍然没有来…… 红蕖挑开厚厚的毡布帘子,从外面跑了进来,顾不得掸去身上积了一层的雪,便开口道:“公主,牵衣公子还是没来。可这雪越下越大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去外面查看了。寒冷的雪中别说是胡牵衣,就是粗使婆子们都偷懒躲在屋中不出来了。 楚樱站起身,手炉已经凉透,鞋子也被烘干了,但粉红色的绸缎面上已经留下了一圈一圈的污渍,硬硬的极不舒服。她挑开帘子一角,看了看已经完全暗下去的天色,然后忙不迭的放下帘子,可是大片的雪花已经卷着凛冽进入了草庐中。楚樱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又向火盆依过去。 楚樱咬了咬微凉的唇瓣,下定决心道:“我们去定远王府别院看看。” 红蕖反对道:“教养嬷嬷是不会同意公主殿下出皇宫别院的。而且,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天色也很晚了。或许,牵衣公子只是有事耽搁了,我们明日再过来,他应该就会过来了。” 楚樱摇头:“我们偷偷去。” …… 雪夜,三公主因为畏寒,早早的歇息了,因为一直是贴身宫女红蕖守夜,宫人们也乐得清闲,早早的回屋休息去了。谁会在这样寒冷的天气还在外面闲逛呢。 寂静的雪夜,只能偶尔听到大雪压断树枝的哔啵声。两个裹得圆滚滚的小身影悄悄的走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正是偷偷出来的楚樱和红蕖。她们快速的走着,并没有提着灯笼,好在这样的雪地中并不黑暗。很快,两人已穿过竹林,走到那隐蔽的狗洞处。 楚樱迅速蹲下身子,用手刨开积了一层的雪,毫不迟疑的矮身下去,就要钻过那狗洞去了。红蕖眼疾手快的拉住她,低声道:“公主,我先去看看。顺便帮您清理一下……” 楚樱默默摇了摇头,然后钻了进去。红蕖忙跟在她身后,也钻了过去。 狗洞的那一头是片荒芜的草地,迎面是个荒废了的假山池子,恰巧将这个狗洞遮掩的严严实实。池子中已经没有水,假山石上甚至挂着不知谁扔的一只旧靴子。楚樱伏在雪地中,掩住了鼻子,仍是一股浓重的尿骚味冲鼻而来。看来,这定远王府别院确实疏于管理许久了。 好在下了很大的雪,掩住了污渍。楚樱与红蕖正待悄悄起身,忽听有潺潺的水声在假山对面响起,继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连忙又伏下,一动不敢动。 然后便听到对面的小径上有个男人抱怨道:“我说,丁大伟,你这孙子能不能快点,冻死爷了。巡完这一圈咱们就该换班了,赶紧回屋喝酒睡觉!”假山对面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马上,马上,这大冷天的,尿就是多。”然后就听到他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楚樱大囧,感情是遇见巡夜的侍卫了,还偏偏在人家解决生理需要的时候钻过来。 待两名侍卫走远,楚樱和红蕖才悄悄的爬起身,然后迫不及待的向前走去。红蕖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小声问道:“公主知道牵衣公子住哪儿吗?” 楚樱摇头:“不知道。” “公主咱们去哪儿找牵衣公子?” 前面的人儿继续摇头:“不知道。” 红蕖小心翼翼的再问:“公主好像也没到定远王府别院做过客吧?所以,也不熟悉这别院的地形喽?” 前面的人儿理所当然的答道:“对呀。” …… 身后突然沉默了下来,楚樱停下来,倚在一棵树旁,然后回头看向那已经垂头丧气的嘟着嘴儿的红蕖。她喘了口气,然后抚了抚帽檐上的雪,笑道:“怎么啦?” 红蕖很想翻白眼,可又顾忌着对方是堂堂公主殿下,还是开口了:“既不知道牵衣公子在哪,又不知道别院地形,公主殿下,您不会是大半夜的钻狗洞过来散步吧。”语气中难免有些嗔怪。 楚樱并未在意对方有些逾矩的话,只是长出一口气,然后转头望向雪夜中的定远王府别院,低低开口道:“是啊,这样做未免太任性了,但是,不来看看,我内心难安。”口中哈出的白气将少女明媚的心形小脸模糊了,也掩住了她颇有些迷茫和迟疑的表情。 楚樱不知道,仅这短短的数月,那名叫做胡牵衣的奇异少年,竟在自己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哪怕仅仅是一丁点儿的不对劲,她也忍不住冒险过来看看。要知道,楚樱本就处于极其尴尬的位置,再有一丁点儿的处事不周,一旦传到宫里,传到西楚皇帝那里,恐怕就真的要永远被遗弃在这荒芜的皇宫别院中了。更何况,这偷偷闯入别家院落的行为,一旦被发现…… 她并非完全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可她还是来了,趁着夜色,冒着大雪,钻过狗洞,来到这毫不熟悉的定远王府别院中。她甚至,连哪儿是奴仆的院子都不知道。这已经不是任性,而是有些疯狂和胆大妄为了。 楚樱把这样的冲动归结为自己的孤单寂寞。这样举目无亲的异世,教养嬷嬷们监视着她,侍女宫人们疏远着她,她的伙伴只有胡牵衣与红蕖。而,也只有胡牵衣这个少年拥有类似成人的心智,拥有一双可以看透人心的双眸,让楚樱找到了一点点的归属感和亲近感。楚樱并没有过多的去探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她只是想这样做,于是就做了。在楚樱看来,遵循本心并没有什么不好。 少女再次长舒一口气,然后直起身子,拍了拍红蕖的肩膀,笑道:“好了,走吧,如果真的找不到,就当是雪夜散步好了。但求心安。” 红蕖抬头看向少女稚嫩的脸,上面浮现着一抹颇有些洒脱恣意的笑,于是也不禁点了点头,放松了心情。然后开口道:“我也会把来路记好,到时候带公主回去。” 楚樱点点头,颇有些赞许的笑笑,不再说话。然后她拢紧披风,继续沿着小径向前走去。 …… 楚樱并不意外的发现,定远王府别院也很大。这个权倾朝野深得圣眷的定远王,连别院都与皇宫别院相差无几。于是,楚樱试探着按照皇宫别院的布局形式开始查探。很快,她们找到了奴仆们休息的院子。可是,楚樱迟疑了,她内心里并不相信胡牵衣是奴仆。况且,这样繁多的屋子,一一查看是行不通的。 两人正踟蹰间,红蕖竟迅速的拉着楚樱躲在路旁的花树丛中。远远的,竟有两个家丁打扮的人走了过来。 楚樱和红蕖缩紧身子,一动不动,两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却从树木缝隙中看向外面。那两名家丁一人提着气死风灯,另一人提着一个食盒,一边恨声抱怨着,一边快速的走着。 楚樱竖起耳朵,便听到那拿着食盒的家丁说道:“真他奶奶的晦气,这大冷天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给那个小jian人送药送吃食。” 另一个家丁不禁附和道:“可不是嘛,那小jian人听说又被主子弄得浑身是伤,可主子偏偏就是不让他死,据说还请了大夫治伤呢。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说完还恨恨地用力踩了踩脚下的雪,仿佛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那提着食盒的家丁听他这么说,不禁赞同的点点头,随即又谨慎的看向四周,低声道:“喂,小声点儿,你不要命啦。主子的事你也敢议论,上次说这些的人如今早就投胎了!” 提着气死风灯的家丁闻言缩了缩脖子,颇有些畏惧,连忙道:“对,对,咱们还是赶快把差事办完,早点钻被窝去吧。”顿了顿,他又沉声说:“反正主子明日估计就又走了,那小jian人还不是任咱们折磨。嘿嘿。” 那拿着食盒的家丁用力的甩了甩食盒,颇有些轻视的道:“只要不弄出人命来,主子是不会管他的,哼,一个小贱人而已。” 楚樱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个猥琐家丁,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她拉住红蕖,悄声说道:“咱们跟上去看看。”红蕖开始颇有些迷茫,随即便想到了什么似的,陡然一惊,然后紧紧的跟随楚樱而去。 雪,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慢慢的掩住了两个小人儿留下的痕迹…… 第7章 雪夜,温柔 两个家丁走的十分的快,想必是想着尽快把差事办完,好回去休息。楚樱与红蕖一路跌跌撞撞的快步跟着,好在这样的雪夜,两个家丁料不到会有人跟踪,也放松了警惕。 很快,他们进到了一个极偏僻的院子,院子中植了碧绿浓密的竹林,除了竹子竟是什么花草都没有。那竹林在大雪中依旧郁郁葱葱,比之皇宫别院中的竹林更为繁茂翠绿。 沿着竹林中的小径走去,尽头是几间屋子,其中一间亮着幽暗的灯光。两名家丁径直的走到那亮着灯光的屋门前,却也不敲门,而是昂首阔步的推门而入。 楚樱与红蕖怕被发现,尤其是进入院中后仅一条小径直通屋中,更是没有藏身之处,于是便只是远远的跟着,后来索性蜷缩在了小径尽头的一张石桌之下,不敢动弹。 远远的听着,屋里又是一番更难听的叫骂声,最后还响起了杯盘的碎裂之声。想必看这小院偏远幽静,两名家丁的胆子又大了起来。但被打骂的那方却丝毫没有做声,两名家丁也是颇为无趣,便很快的出来了,竟连房门都不关,就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楚樱和红蕖两人见家丁走远,便一前一后的悄悄走近那屋子。 屋子并不大,用屏风隔开了里外两间。西楚的卧室布置一般是用屏风隔开里外两间,里间是主人休息的床榻,外间也会临窗安置一张床榻,作为主人日常小憩时用。而这间小屋的外间却没有地方再放床榻了。 透过敞开的房门,先映入楚樱眼帘的是一张黄花梨木雕着花纹的八仙桌和两张椅子,桌上燃着一盏油灯,那油灯的底座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雕刻的极为精美,是嫦娥奔月的图案。整张八仙桌就占据了外间大部分的空间,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东西。 八仙桌后是那隔开里外间的屏风,屏风上是极有韵致的山水画,虽然已经较为老旧,却仍然显得秀美端方。只是那屏风的一角像是被什么汁水染脏了,临近的地上有碎裂的杯盘。 隔着屏风,里间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微微的喘息着,像是在极力的挣扎着。 楚樱尽量放轻脚步走到那屏风前,然后悄悄的向里面望过去。 只是一眼,她却仿佛是炸毛的兔子一般的奔了进去,踩过那一地的碎片,发出清脆凌乱的声音,吓了紧紧跟在后面的红蕖一跳。飞奔而至的楚樱恰恰勉力托住那床榻上险些掉下来的身躯,她回头迅速的低声吩咐红蕖:“傻妮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帮我一把。” 红蕖确实愣了。她看到了胡牵衣。那躺在床上因为勉力挣扎,差一点掉下来的正是胡牵衣,是他们找了大半夜的牵衣公子,是那个哪怕是钻了狗洞也干净整洁的白衣公子。可他现在满头满脸的汤汤水水,有药汁有稀粥,还有不知名的食物菜汤,全都被泼洒在他的头上脸上。 红蕖上前一步,想要帮助楚樱将已经半边身子在外的胡牵衣重新安置到床上,可她又顿住了,有了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因为她看到,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那月白色长袍虽然像是被人重新换了一身,却仍是渗出了血来。露在外面的脖颈和手臂上竟全是纵横交错的鞭痕。 两人费力的将胡牵衣安置在床上躺好,楚樱一边用袖子擦着他的脸,一边说道:“红渠,快去准备热水,然后找找有没有干净的被褥,这大冷天的,再这样下去恐怕会生病。呃,你的身上有没有事,我们该怎么办?”她前一句是在吩咐着红蕖,后一句却是在问胡牵衣。 红蕖有些怔愣,又有些担心的迟疑着。床上的少年却已经开口:“热水可以去隔壁的小厨房烧一些,不用太多。柜子中有新的被褥。我的伤已经上药了,无大碍。多谢!”顿了顿,又开口道:“放心吧,这院中仅有我一人,他们明日才会再过来,不会有人发现公主殿下的。”这话却是对还站在原地的红蕖说的。 自那两名家丁进来到现在为止,少年一直未发一言,此时他那如琴音般的声音温温柔柔的飘散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没有羞窘,没有愤恨,没有自怜,只有浅浅的虚弱和惯有的平淡,甚至,比平常更添了一抹温柔,来表达对她们的谢意。 他自始至终高雅淡漠,没有因为满身伤痕而痛苦,也没有因为别人的辱骂折磨而羞愤,他只是用他那亘古不变的清泠泠的幽深双眸,含着讥诮旁观着,仿佛并不是他受伤,并不是他受辱一般。 楚樱已经习惯了胡牵衣的淡然,但却无法冷静的面对受到如此折辱的他。她压抑着愤怒的情绪,就着红蕖端来的热水亲自为他洗好了脸,表面镇定的指挥着红蕖铺好床铺,收拾完地面,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狂跳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胡牵衣仿佛看穿了她的情绪,却并不说破,只是轻轻开口道:“恐怕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在为公主教授竖琴了。” 楚樱一愣,开口道:“没关系。”手中却不停,想要为他清洗沾满污渍的长发。 胡牵衣微微抬手拒绝了,毫不在意的说道:“不劳烦公主了,明日自会有人帮我清理。”随着抬手的动作,他的肩头竟又渗出了血。他见楚樱望向自己渗出血的肩头,微微一笑,柔声安抚道:“吓到公主了,没事的,养一段时日就好了,公主别看就是了。”颇有一些哄小孩子的味道。 于是楚樱停下来,静静的坐在他的床边,突然就想起了初遇他的那日,他说,‘一个不珍惜生命的人,在我心中已经是死人了。’ 那个白衣少年,如此的清雅淡然,哪怕,处在如此的境地,他仍然可以保持着宁静安稳,因为他知道生命是可贵的,哪怕受尽折磨也会坚强的活着。 楚樱虽然是从遥远的异世穿越而来,有着一个成熟的灵魂,她却仍然保持着积极的乐观的赤子之心。如今,胡牵衣的一番境遇,让习惯从积极乐观的角度去思考的她,有了一番极为励志的解读。于是,她忘记了追究事情的根本,只是自动脑补了恶主恶仆欺压弱小的剧情。于是,这神秘的白衣少年在她心中的形象更加高大起来。 胡牵衣显然也并不想对楚樱做出任何解释,他倚着枕头半坐着,眼神悠远,神情莫名,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良久,他轻轻的开口问道:“外面的雪大吗?” 楚樱缩在他的身旁,点了点头。 他又继续开口道:“或许,今天是我的生辰吧。”楚樱明亮的眼神望向了他,他却并没有注意一般的继续说着:“母亲说,我是在冬日的第一场雪中降生的,那日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她从没有见到过。只是,母亲去世的早,我却不记得自己的生辰了,于是便将每年下第一场雪的日子,做为自己的生辰……”他的声音很低,像是焦尾琴的呢喃,他的表情仍旧淡然,双眸中那清泠泠的光芒却在幽暗的烛光中显得极为璀璨。 楚樱仿佛看到了一种忧伤又怅然的怀念,那是她第一次从这少年身上看到除了淡漠讥诮以外的情绪,一种真实的,藏在面具下的情绪。她的心在那一刻不禁沉浸在柔软中…… 小厨房中,楚樱就着烛火巡视着,她很失望,因为她只找到了面粉和一把用剩下的干香菜。随即,楚樱挽起袖子,开始和面了。 红渠蹲在一旁烧起炉灶,锅里放了水,很快便咕嘟咕嘟的开了。她支起下颌看着烛光下忙碌的公主殿下,一个娇小的女孩子,因为用力而脸庞有些泛红,她快速的揉好面,又将面团擀成面片,然后切成面条。她做的很熟练很认真。红蕖不知道,曾经尊贵的西楚国三公主,怎么做起这些事情来如此熟练呢。 很快,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出锅了,楚樱撒了点香菜,又点了几滴香油,随即又灵机一动的撒了一小撮熟芝麻。 于是,一碗散发着香气的面条端到了胡牵衣的面前。 楚樱怕他伤口出血,便径直的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喂到他的嘴边,嘴里还发出“啊”的声音。 胡牵衣一愣,旋即微微一笑,乖乖的张嘴,慢条斯理的吃了进去,优雅的咽下,又安安静静的等着喂食。楚樱自然的又喂了他一口。 站在门口守着的红蕖瞥眼看到里面的情形,下意识的想要开口阻止,却又随即咽了回去,安安静静的守门去了。 楚樱稍有些忐忑的说:“呃,厨房没什么材料,就只能做这个。抱歉,应该没有你母亲做的可口……嗯,生日快乐!” 胡牵衣吃的优雅,却又极快,很快便将一碗面全都吃下了,连汤也没有剩。他用楚樱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嘴角,才笑道:“很好吃。母亲的面我已经忘记是什么味道了,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谢谢你!”语气竟极为真诚,也是第一次没有带尊称。 楚樱闻言抬头望向了他。昏暗的灯光中,年仅8岁的少女额头有些细密的汗珠,心形小脸红红的,沾着些许的面粉。少女笑的很好看,那水媚的大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一口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胡牵衣心中千回百转,年仅10岁的他,已经经历了世间种种,心中早已变得荒芜冷漠。但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凄凉的冬夜竟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温暖。 他抬起手,擦掉她右脸颊上的面粉,温柔缱绻。 楚樱只感觉那指尖冰凉又柔软,仿佛花朵拂过一般…… 第8章 落魄公主 第二日一大早,红蕖便悲惨的被楚樱从温暖的被窝中挖了起来。于是,她睡眼惺忪的跟着楚樱从教养嬷嬷处软磨硬泡的取了帖子,带着嬷嬷和宫女们光明正大的拜访定远王府别院去了。 红蕖颇有些赞叹公主殿下的精力,昨夜她们很晚才回到皇宫别院,又偷偷的潜进寝室,等到上床安歇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此时的楚樱,正安安稳稳的端坐在定远王府别院的待客厅中,手里捧着一盏热茶,轻轻的啜着。 管事来到厅中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不满十岁的少女,梳着三丫髻,并没有用太多的饰物,仅在发间点缀了几颗淡粉色水晶,一双水媚的双眸亮晶晶的,显得灵气逼人。她身着暗粉色弹花暗纹锦服,隐去了些许稚气,平添了一些高贵。外面罩一白狐皮大氅,大氅上一圈白色的茸毛将少女纤细的脖颈围的严严实实的,衬的心形小脸更为娇美可爱。 他连忙快步上前,深深施礼,口中道:“定远王府王广见过三公主殿下。” 楚樱放下茶,抬眼看向这名叫做王广的管事,见他虽然恭恭敬敬,但不卑不亢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不由暗赞了一声。她开口,声音虽然稚嫩,却也极为稳重,一字一句的说的略微缓慢,更显出一国公主的文雅气度:“本宫此次前来,是想讨要一个看得上眼的奴仆,不知道,这别院的主子可在?” 王管事一愣,他没想到这三公主竟如此的单刀直入,来他定远王府挖人了。不过对方虽然是个不受皇帝待见的公主,可毕竟也是个公主,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于是,他略带歉意的说道:“禀公主,真是不凑巧,今晨主子赶早走了,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如果是个普通的奴才,公主看上了,我便可以做主送予公主,稍后再回禀主子也可。不知,公主是看上了哪个呢?竟劳烦您亲自上门。” 听到那“主子”已经走了,楚樱难免失望,她之所以一大早登门,就是想趁那人还没有走的时候过来讨要胡牵衣,顺便看看是什么变态的人,要那样虐待一个年仅10岁的孩子。随即,他又听到王管事可以做主,便不由的又开心起来。只要将胡牵衣要到自己手下来,他们自然没有机会虐待他。 于是,楚樱语气轻快的说道:“他叫胡牵衣。”她并没有虚与委蛇,对方只是一个管事,而自己再不济也是个公主的身份,身份悬殊,对方自然不敢得罪。况且,一个连普通家丁都可以欺凌的胡牵衣,想必在他们心中也不是很重要。所以,楚樱心中有着满满的自信。 楚樱看到王管事的脸色变了,变得很古怪。有些惊讶,有些鄙夷,有些不耻,有些……然后,他讪讪的道:“恐怕不行,呃,这人……,需要定远王爷决定,属下做不了主啊。” 他提到胡牵衣时明显的顿了一下,仅用“这人”代替,仿佛很是不愿提到这个名字。 楚樱惊讶于他的拒绝,但还是说道:“那可否知会王爷一声,想必一个小小的奴仆,王爷是不会吝惜的。”说完,摆出公主的姿态来,明显就是要王管事看她公主的面子了。她咬了咬牙,暗道:胡牵衣啊胡牵衣,姐的老脸都不要了,就是为了救你出苦海啊,阿弥陀佛。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王管事竟断然摇头:“不方便,还请公主另择他人吧。”语气虽仍然恭敬,说出口的话却是斩钉截铁,直接打脸。 楚樱没想到,这王管事竟直接拒绝,干脆利落,一丁点的面子都不给。她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西楚国没有阶级之分,难道自己的公主身份有假?她还想再说什么,王管事却已经再次开口:“公主第一次来定远王府的别院,可以随意走走欣赏雪景,也欢迎公主常来游玩。只是,属下事务繁忙,恐怕不能陪伴公主了,属下告退,公主请便。”说完,竟径直的施了礼,走了。 楚樱一口气哽住,王管事的意思很清楚,你的要求肯定不同意,就别做梦了,我也不陪你玩了。他这样的行为不得不说可以称得上嚣张了。 楚樱嚯的站起身,紧走两步,却被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嬷嬷拦了下来,那嬷嬷低声道:“公主殿下,回去吧。”楚樱咬牙:“谢嬷嬷,本公主连想要一个奴仆都不能吗?” 那跟在身后的嬷嬷姓谢,是几个教养嬷嬷中对楚樱最好的一个,这次的拜帖,也是她跟谢嬷嬷软磨硬泡之后,谢嬷嬷才拿出来的。只听谢嬷嬷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奴婢知道您是来这里要人的,拜帖是万万不会给您的。如果是咱们别院的婢子,只要嬷嬷们没有意见,您自然可以做主。可这里的主子,是定远王,您不能。一旦被皇帝陛下知道您的所作所为,恐怕……” 楚樱看着谢嬷嬷,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明白,谢嬷嬷是在暗示自己,你不仅做不了定远王的主,就是其他的事情,也没有自主权,因为你只是个被西楚皇室遗忘的,不受宠的公主。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差错,你楚樱,也不会有好结果。 这一日,注定是失败的一日。 是夜,楚樱独自一人悄悄的再次来到定远王府别院,红蕖被她留在寝室中假冒自己。 白日里,她一回到皇宫别院就被教养嬷嬷们狠狠斥责了,连带谢嬷嬷也被其他嬷嬷们责备,好在谢嬷嬷好说歹说的,没有将此事上报给西楚皇帝。但楚樱却又被监视起来,所以,她再不能随意进出了。 楚樱熟门熟路的摸到了胡牵衣的住处,屋里还亮着灯,显然,胡牵衣并没有睡。她轻轻敲了敲门,屋里那人笃定的说道:“公主,进来吧。” 楚樱进到屋里,又轻轻的掩上门,然后绕过屏风,看到少年正斜倚在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着。床头的小几上只有那盏精美又古旧的嫦娥奔月灯,如豆的灯苗被少女带来的风吹的一颤一颤的。少年依旧脸色苍白,墨发却已经清洗,衣服也换过了,恢复了往日清雅整洁的样子。 楚樱上前,凑过去看,少年正看的是一本棋谱。她轻轻的坐下,没有说话,只是支着下颌看着少年,往日亮晶晶的双眸微微有着些许暗淡。 这次,确实胡牵衣先开口了,他淡淡的说道:“今日公主来向王管事讨要我了。”他说的很笃定,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楚樱略微有些惊奇:“消息传得这么快?” 少年笑,回答道:“因为我今天吃的是掺了沙土的饭……”他说的很平淡,仿佛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眼睛也没有离开书本。 楚樱一时不能明白。 少年仿佛探知了她的心思,耐心的开口解释道:“他们一旦不顺心,就会想方设法折辱于我。这饭中掺沙土的做法嘛,也就只有王管事那毫无新意的脑袋能想出来。要说我惹到他,恐怕也就只有这件事了。”说完,他颇为不屑的笑笑。 楚樱一滞,他说“他们”,他甚至连每个人折磨他的手法都清清楚楚,她不由开口:“你……经常被……”随后又说不下去的闭口了。良久,她咬牙道:“我一定要把你救出去!” 少年难得的把眼睛从书卷上移开,但只是淡淡的瞥了楚樱一眼,并没有丝毫类似感激、感动、开心之类的情绪,只有淡淡的讥诮,仿佛又回到了初见他的那个傍晚。然后他低低开口说道:“公主殿下,您又比我好的了多少呢?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楚樱怔住,颇受打击,在那样的目光之下,她甚至有了一种称之为羞愤的情绪。他再次被一个年仅十岁的少年鄙视了。但她还是喃喃道:“我是公主啊,我看到的小说里,她们都是前呼后拥的,身份贵重的。瘦死的骆驼不是还比马大吗?”她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仿佛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观点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胡牵衣虽然并没有听清楚她嘴里说的什么,却能够明白这个少女的想法,他放下书卷,眼睛直视楚樱,说道:“这个世界上,能够决定别人命运,能够为所欲为的,都是大权在握的人。依附在他们身边的人,才能够称得上身份贵重。你虽是公主,身份是否贵重也是在陛下的一念之间。我虽低贱,受尽折辱,但他们没人敢去害我性命,因为定远王不想我死。在这其中,陛下和定远王才是决定这一切的人,他喜欢你,你便身份贵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不喜欢你,你便什么都不是。我们的生,我们的死,我们何时笑,何时哭,都掌握在他们手中。你若也想前呼后拥,身份贵重,那就,往上爬,爬得足够高,高到没人可以把控你。” 楚樱从来不知道,一向温雅的少年,竟然可以说出如此世故和冷酷的话来。而他的表情仍是平日里的冷漠讥诮,但那双奇异的眸子却定定的望向自己,眼中的光依旧是清泠泠的,但却闪着诡谲的色彩,在灯光下颇为吓人。 少女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第9章 雪中翠竹 楚樱从未见过那样成熟、世故且凌厉的胡牵衣,她竟一时不能接受,转身而走。 一路上,她的耳边一直响起王管事、谢嬷嬷和胡牵衣的话,眼前又不断的闪现王管事貌似恭敬的鄙夷,嬷嬷们平日里毫不恭敬的严厉,还有,还有胡牵衣那双讥诮的眸子…… 她匆匆忙忙的回到寝殿中,却见红蕖呆呆的坐在床上,眼睛已经哭成了红肿的桃子。楚樱一惊,连忙上前问道:“怎么了?被发现了吗?” 红蕖仿佛才看到楚樱回来,她一惊,然后便连忙起身跪倒在楚樱面前,低低说道:“没有被发现……公主,您早些安歇吧,我去给您打水。”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颤音,却又强忍着详装镇定。 楚樱急道:“到底怎么了?” 红蕖心知楚樱执拗的性子,想了想,便低声说道:“您不在的时候,两个值夜的宫人在门外说话,恰巧被我听见了。她们说,说,说您一个落魄的公主,自身难保,还敢去定远王府那边耍威风,是想一辈子都被软禁于此吧。您自己不知礼仪,忤逆圣上也就罢了,还连累的大家都守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一辈子无人问津……”她紧紧闭着双目,一口气说完,那滚滚的泪水便从紧闭的双眸中落下,打湿了了胸前的衣襟。 楚樱闻言,长长的吸了口气,然后一言不发的坐到了床上。 红蕖连忙跪着转过身,以首触地,又对楚樱说道:“公主恕罪,奴婢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请您原谅,还请您不要再管牵衣公子的事情了,您也,您也管不了……咱们安安分分的待在这里,没准明年陛下过来避暑时又想起了您,您就可以回宫了。 红蕖虽然年幼,但因自小在这皇宫别院长大,长期的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是对宫廷里这些事情很是清楚,况且,她又是个早慧的女孩。 楚樱低叹,这一日,她的认知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她不是不知道,被遗弃在这里,除非皇帝能够想起她,原谅她,否则,自己是真的会老死在这里。她本以为,自己安安静静的在这别院中生活,既可以有个比较高贵的身份,又可以摆脱那些所谓争斗,不被束缚,自由自在,也并非不是件好事。 可现在她发现,她只是那笼中的鸟儿,毫无自由和尊严可言。 或许,胡牵衣说的是对的。 难得的,少女失眠了。一夜的辗转反侧。 楚樱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倡导人人平等,她虽普通,却有绝对的人身自由和思想自由。而这里,是一个皇权至上,阶级分层严重的社会。楚樱并不想呼风唤雨前呼后拥,她只想能够安稳而自由的生活,有一些小小的需求和愿望能够得到满足。如果能够像大诗人陶渊明一般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该是何等的潇洒恣意。 可目前来看,别说徜徉于山水之间了,即使想要稍微自由的活着都是不可以的。所以,她必须改变现状! 可是,要怎么做呢? 不管是学习穿越的前辈们技惊四座也好,或者利用现代知识经商务农也罢,都是需要一定的人身自由的。现在的楚樱,莫说没有这些技艺,即便是有,在这个偏僻的别院之中,也没有人欣赏啊。 少女一筹莫展。 第二日。 令红蕖感到不安的是,昨日仿佛倍受打击的公主殿下,竟然像没事人一般的学礼仪、用膳、练琴,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公主曾说过一句话,叫做‘暴风雨前的宁静’,意思好像是说,越是要发生大事之前,一切就越安静。于是,她一整天小心翼翼的,就怕公主会想不开。可一直到就寝的时间,楚樱还是安安静静的,丝毫没有任何异样,红蕖终于松了一口气。可她这口气还没松完,便又提了起来。因为楚樱又悄悄的出去了。 年仅8岁的西楚国三公主楚樱,再一次的趁着夜色摸到了胡牵衣的小院里。 今晚的月色很美。胡牵衣安静的站在院中,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翠竹白雪。他仅着单薄的衣袍,在这寒冷的冬夜中却并不觉得冷,微微露出的脖颈上未好的鞭痕。他宽广的长袖随着夜风鼓动,漆黑如墨的长发没有束起,随着风丝丝飞扬。那翠绿的竹叶也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上面零星的积雪便被风吹散开来,落在他苍白如雪的脸颊上…… 楚樱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少年静静伫立于竹林前的样子。她停下步子,静静的看着他,内心有那么一瞬间的震撼。他到底是谁?一个年仅十岁的少年,身份低贱,竟有这样的出尘的气质…… 胡牵衣睁开微闭的双眸,便看到了那名乘着夜色踏雪而来的少女。他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即便仿佛赞许般的笑笑,又恢复如常。 楚樱沿着那仅有的一条小径来到胡牵衣面前,他望着她,然后淡淡施礼道:“公主殿下机灵聪慧,这么快便想通了。” 楚樱闻言不禁内心吐槽道:我一个成熟的未来人,居然被一个孩子称赞了。真是,脸上无光…… 可他的所作所为那么成熟老练,如何能够让人将他视为一个孩子呢。 见楚樱不答,胡牵衣也不再说话。两人并肩站在竹林边上,一个若有所思,一个静静等待。 良久之后,楚樱轻声开口:“牵衣,你有办法吗?” 胡牵衣微微颌首道:“我的办法或许行得通,或许行不通,但,不论如何结果,我有条件。” 楚樱闻言说道:“好,我答应你。” 这是今夜胡牵衣第二次诧异,他不由道:“公主不想先听听我的办法和条件再做决定吗?” 楚樱微笑,扭头望向他,一双明眸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星芒。她再次开口,充满了真挚的味道:“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相信你,所以你的要求我都答应。” 胡牵衣微微避开她明亮的水眸,略带讥讽的笑道:“朋友?” 然后他看到少女郑重的点了点头。 胡牵衣不在纠结于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还有两个多月就除夕了。他就要来了。” 少女奇道:“他?” 胡牵衣并不理会她,只是径自的说道:“他十岁入伍,至如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他每年会在除夕之前赶回来,每年都会在入京之前在这别院住一段日子。你要接近他,让他带你回去。” 然后他看向楚樱,解释道:“他叫云皓天,定远王世子,也是,定远王唯一的儿子。” 楚樱诧异道:“没有皇命,他怎么敢带我回去?我又怎么接近他,在短时间内打动他,让他带我走?” 她问出了最关键的两个问题。 胡牵衣笑道:“定远王,当今西楚皇帝最信任最宠信的臣子,他的世子同样也是当今西楚身份最贵重的小王爷,深受看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他不敢做的。” 楚樱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讥讽的少年,仿佛他对定远王父子的深得宠信很是不屑。 “这位世子殿下,性格乖张凌厉,极为霸道,不过他自恃身份贵重,虽常年在军中历练,吃穿用度极尽奢华,性格也向来吃软不吃硬。还有,他自幼丧母,想必,内心之中甚是缺乏母爱。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至于,怎样吸引他的关注,讨得他的好感,就看公主殿下的本事了。”胡牵衣简单的描述着这位未谋面的定远王世子殿下,最后的一句话说的颇有些不负责任。 楚樱却听得极为专注,她知道,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只要能重回宫闱,重新回到西楚三公主的位置上,她才有机会讨好皇帝也好,寻求另外的发展也好。如果,这次机会没有把握,就要等到明年夏天,皇帝避暑的时候了。可皇帝也不一定就会再来这里避暑,即使来了,自己也不一定能够见到。 胡牵衣顿了顿,然后便转身向屋里走去,一边说道:“以后公主殿下不要再来找我了,就当不认识我一般就好。” 楚樱听他说的淡漠,连忙上前,却只抓住了他扬起的袍袖,她急急说道:“你还没说你的条件。我,我事成之后要怎么帮你?” 胡牵衣顿住步子,他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然后,他伸出冰凉的手指,拂了拂楚樱被风吹的凌乱的额发,然后说道:“只希望,公主殿下不要忘记,我这个低贱的‘朋友’……”他的声音清浅,如羽毛般拂过,与竹林扑簌簌的落雪声融为一体…… 楚樱重重的点头,望进那双深邃的清泠泠的奇异双眸中,然后开口道:“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一定!” 看着少女郑重的样子,胡牵衣难得低低的笑出声音,露出难得一见的两个小梨涡。然后他挥了挥袖子,径直的转身回去了,脚步因伤势未好而微微的有些蹒跚。 楚樱看他进了屋子,便转身沿来路折返回去,她要好好的想想要怎样才能顺利回宫。 窗下的阴影里,胡牵衣卷起一缕乌黑的发把玩着,良久,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冷的嗤笑:“朋友……” 第10章 云皓天出场 在这严寒的冬日里,所有人都因为寒冷而减少了外出的次数。但这一日,一直安静的定远王府别院却突然热闹起来,仿佛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晌午时分,一队骑兵迎着寒风自远处疾驰而来,然后停在定远王府别院的大门口。士兵们整齐的下马,列队,做出恭敬的姿态。然后一名身着银色甲胄,外披黑色披风的英挺少年将军便越众而出,那铮然的脚步甚是飒爽。定远王府别院门口,王管事早就率众等候多时了,见那少年下马走来,他不由紧紧上前两步,深深施了一礼道:“王广见过世子殿下!” 原来那少年正是定远王世子,云皓天。 云皓天示意其免礼,然后将马鞭随意的扔到随从的手上,便径直的进到府中。王广连忙跟在少年身后,小心的问道:“世子殿下今年回来的比前两年早些。不知今年会在别院中修养几日呢?” 云皓天脚步不停,熟门熟路的朝着自己的寝殿走去,边走边说道:“东边也下了雪,一路行来人困马乏的,多休整几日吧。给我温几壶酒送过去。” 王管事连忙称是,遂又小心翼翼的说道:“您回京的消息属下会尽快告知王爷,以免王爷担心。” 云皓天闻言微微顿了顿,冷笑一声:“随你。”便加快步伐,走远了。 …… 阳光明媚的午后,皇宫别院的竹林中,一块被清理的极为整洁的空地上铺着厚厚的毡布,上面放一坐垫、一矮几、一竖琴。此时,正有一名少女跪坐在竖琴旁,叮叮咚咚的弹着,琴艺虽略显青涩却胜在曲调优美,正是楚樱。 此时的楚樱弹奏的极为认真,一缕阳光穿透竹林,斜斜的照在少女浓翘纤长的睫毛上,打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随侍的宫女红蕖正安静的立于楚樱身侧,表面恭谨大方,内心却在吐槽:同样的一首曲子,怎么牵衣公子弹出来和公主弹出来,竟差距这么大,真是云泥之别。没错,就是云泥之别!这是红蕖近几日刚刚学会的一个成语,她现在有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楚樱终于弹完,她缓缓的舒出一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接过红蕖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红蕖边为楚樱递上沏好的热茶,边悄悄说道:“公主,咱们已经在这弹了三天了,您手指都快肿了。还要继续守株待兔下去吗?” 楚樱闻言笑道:“最近书读的不少啊,还会用成语了。”她刚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若有所感的抬头向不远处高高的院墙望去。那是皇宫别院与定远王府别院隔开的院墙,那里曾经有一个狗洞,是她和胡牵衣来往的通道,但自从云皓天回别院后,通道就被她暂时堵上了。 此时的高墙上正坐着一个少年,那少年一身锦袍,长发被高高束起,脸庞因为逆光而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只有那束发玉冠上的虎眼宝石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璀璨的光芒。楚樱呼吸一滞,默默想到:终于来了…… 见楚樱看到了自己,云皓天自高墙上轻轻跃下,身姿极为矫健。他几大步便已走到楚樱面前,低头看向眼前的少女。少女身着暗粉色对襟小袄,同色系的织锦裙子,脚踏一双鹿皮小靴,外披白狐皮大氅。她仅梳简单的双丫髻,发间缀着几颗淡粉色的水晶,此时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一双水媚的明眸镶嵌在心形的粉白脸蛋上,端的是玉雪可爱。 楚樱也在打量着眼前这名矫健的少年,他很高也很挺拔,自己踮起脚也就刚刚可以到他的胸前。他长了一幅好容貌,修长的剑眉,深邃的双眸,英挺的鼻子,因常年在外而略显深色的肌肤,无疑是个如太阳神般英俊的少年,只有那紧抿的薄唇彰显着他的冷酷性格。他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俾睨天下的气势,此时正若有所思的审视着自己,眸中略带冷意。 楚樱起身,有些防备的看着他,开口问道:“你是谁?” 云皓天看她一副强自镇定的样子,不由微微挑眉,有些戏谑的说道:“听说这皇宫别院中住了一名公主,想必,就是你吧。”然后他颇不在意的回答楚樱的问题:“云皓天,定远王世子。” 楚樱闻言连忙施了一礼,开口道:“原来是云哥哥,我叫楚樱。樱是樱花的樱。” 见眼前的少女年纪虽小,但言谈举止得宜,此时又用软软的嗓音喊自己‘云哥哥’,云皓天不由一笑,忍不住的伸手摸了摸少女毛茸茸的头。他瞥了眼少女身旁的竖琴道:“这首曲子谁教你的?我不喜欢,以后不要弹了。”语气极为霸道嚣张。 少女仿佛颇有些不舍,但仍乖乖点头道:“我也是刚刚学的,云哥哥不喜欢,那我不弹就是了。”说完,对着云皓天明媚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贝齿。 云皓天被少女明媚的笑脸感染,不由开口道:“我那里倒是有一本棋谱,不如送予你吧。你随我去拿。” 少女闻言,水眸瞬间一亮,忙不迭的点头道:“好呀,好呀!”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黯然道:“恩……还是算了,我被父皇勒令不得出府……” 她话音还未落,却见云皓天突然俯下身单手抱起了她,然后便径直的跃过了院墙,一路往自己的书房走去。楚樱惊呼一声,小手抓住他的前襟,而后又忙不迭的说着:“云哥哥,不行。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我母妃因我而死,父皇迁怒于我,对我不闻不问,如今,如今,我不敢也不能任性……”话未说完,少女已经泪盈于睫,泫然欲泣。 云皓天低头看向怀中粉嫩娇软的小人儿,又听她如此说,不禁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温软,还隐隐有着一种同命相连的感觉。他抱紧少女,脚步不停,肆意大笑道:“放心吧,我看谁敢拦我?从今以后,你可以随意出入我定远王府别院,哪个敢拦着,我便砍了哪个的头便是。” 随即,他看到少女泪眼盈盈的望向自己,眸光晶亮,满溢着崇拜和感激之情。他那向来荒芜冷漠的心中竟莫名的有了一些满足。 而此时的楚樱,内心中却对自己装嫩博同情的行为不断的唾弃着。 此后的几日,楚樱便真的开始每日拜访云皓天了。不管是教养嬷嬷,还是别院侍卫,竟无人敢上前阻拦。他处理事务的时候,乖巧的少女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翻看他书房中的各种书籍;他闲下来的时候,两人便一同游园,谈天说地。 云皓天少年得志,向来霸道凌厉,少有人敢于接近,更不用说亲近的交往了。定远王府中有庶出的妹妹,却从不敢和云皓天如此亲近自然,哪怕被他眼神一撇,也就远远的避开了。而这个少女软萌可爱,又极为乖巧,每当她喊着自己“云哥哥”时,云皓天都仿佛觉得自己真的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妹妹。但又觉得,比妹妹多了一些什么。 这日,两人正在书房之中,云皓天漫不经心的看着一卷兵书,另一手不由自主的揉着身旁少女软软的头发。而楚樱正津津有味的看着一本西楚地理图册,嘴里不停,嗑着刚刚送来的瓜子。云皓天瞥了身旁的少女一眼,若有所思的问道:“小樱,听说,你会做糕点?” 少女被摸的很舒服,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说道:“会一点儿吧,不过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兴趣罢了。” “哦?怎么没见你给我做过?倒是听人说曾经……”云皓天不再说话,但那‘曾经’两个字已经颇有些冷意了。 楚樱瞬间警觉的睁大双眸,但她仍旧保持着看书的姿势,只呵呵笑道:“云哥哥,都说了是难登大雅之堂嘛,我怕你嫌弃嘛。不过,如果你想吃,我明日便做来给你可好?”说完,她抬头笑着望向云皓天,一双眸子弯弯如新月,掩住了点点星光。然后,她看到面前的少年面色稍霁。 虽然相处时日并不多,可面前的这位定远王世子的情绪,楚樱可以很轻易的感知。他虽喜怒无常,但不管是愤怒还是高兴都很少去隐藏。对楚樱来说,这才是一个少年应有的样子,不像胡牵衣那般深不可测。 云皓天微微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然后他站起身,望向窗外,说道:“今日又开始下雪了,不如,我们去雪中赏梅?景色必然很好。”他虽是邀请,但已经不由分说的吩咐人去拿斗篷来了。 楚樱穿好大氅,随着云皓天漫步在雪中,她缩了缩脖子,然后紧紧大氅。楚樱向来畏寒,她真的不想在雪天的时候外出。可对于这样一个霸道的人,自己偏偏有求于人家,傻子才轻易得罪呢。 梅林中,红梅并没有全开,只零星的几朵,又被纷飞的大雪所掩,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梅园旁的凉亭却已经三面挂上了暖和的毡布帘子,另一面挂着透明的绢纱,亭中已经有人备好了吃食,两个并排的红泥小炉上一个温着酒,一个煮着茶。侍从们垂手侍立,其中一人已经打起毡布帘子,待云皓天两人进入了。 只是,在通向亭中的小径旁,那白茫茫的雪地中,却是笔直的跪着一个瘦削单薄的身影。他定定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大雪落在他的发上、肩上,积了厚厚一层,仿佛一尊雕像一般。 楚樱远远望去,脚步不由一滞,然后她仍是跟着云皓天缓缓的走着。越来越近…… 果然是他!楚樱透过那被冰雪覆盖的面庞,看到了一双奇异的眸子,那双这世上只有胡牵衣才拥有的清泠泠的眸子! 第11章 承诺与誓言 见那雪中下跪之人是胡牵衣,楚樱迟疑着看看云皓天,神色复杂。而此时的云皓天也在望着她,眼中充满审视的味道。 就在两人要走过胡牵衣身旁的时候,楚樱终究还是忍不住的停下来。她有些祈求的开口道:“云哥哥,这人是犯了错吗?你这样高贵的身份何必要跟这样的人计较呢,你看这么冷的天气,不如,不如,你饶了他吧。”少女吞吞吐吐的说完,然后咬着唇望向云皓天。 云皓天闻言,低低笑了,然后反问:“小樱认识他?你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竟要为这个贱人求情?不怕失了身份!”然后他迅雷不及掩耳的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抬手便是一鞭抽在了胡牵衣的身上。只见那雪中的‘雕像’被那鞭子打了一个趔趄,红的颜色瞬间渗了出来,比红梅还要鲜艳。 楚樱见状下意识的上前一把抓住那鞭子。又看到云皓天那瞬间暴怒的表情,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的上前拉住云皓天的手,却没有放开那鞭子。她软软的开口:“不错,我认识他。那日,云哥哥不是问我是谁教我的曲子吗?就是这个人。我要了人家的曲谱,便也做了几样小食回报他。觉得他会弹竖琴,所以起了想将他要到身边的念头,但贵府的王管事不同意,我想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就作罢了。仅此而已。”少女一口气说完,然后软绵绵的看着云皓天,一双水眸中波光潋滟。 云皓天静静听完她的话,沉声问道:“是吗?” 少女见他仍然似信非信,便坦然的点头:“当然!” 云皓天抽回鞭子,重新缠回腰间,然后扭头拉着少女继续往凉亭中走去,边走边吩咐道:“既然这样,让他继续跪着,再跪两个时辰。不要给他治伤……” 亭中,少女如小猫般的依偎在云皓天身旁,她表现的极为坦然,仿佛刚刚并没有发生那件事一般。然后,她有些漫不经心的拿起杯子浅啜一口,随即不禁涨红了脸,大声的咳嗽起来。云皓天却只是拿过她手中的杯子,冷冷道:“怎么小樱竟如此失神?这可是我的酒。” 楚樱一边拿起自己的茶喝了几口,平复着气息,一边有些惶恐和尴尬的道:“云哥哥,抱歉,我昨夜没睡好,精神不太好,呵呵。” 云皓天长眉一挑,冷冷道:“你接近我是为了想让我带你回京?还是……为了他?”那个‘他’字他咬得极重,仿佛蕴含了巨大的仇恨。 楚樱闻言一顿,但并不惊讶,她早就知道云皓天会怀疑自己攀附他的目的。于是她娇俏的说道:“云哥哥,小樱并不想隐瞒你。我独自一人在这里,真的是分外孤单害怕,十分的想回到父皇身边侍候,起初碰巧见到你,确实是起了这样的念头。但在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也确实是对云哥哥心生好感,诚心交好云哥哥的。”她心形的小脸因为刚刚的咳嗽而染上绯红的颜色,恰巧掩住了苍白的担忧之色,水媚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凄惶一丝期冀。 云皓天面色稍缓,随后他将少女拉近自己,抚上她绯红的小脸,低低说道:“那好,我可以相信你,也可以答应带你回京。甚至,今后,我可以庇护你,或者,我愿意娶你做我的世子妃。但,我要你答应我,永不再接近那个小jian人!”他的声音有别于以往的飞扬,低沉魅惑,那从他口中喷出的温热气息,带着微微的酒香味,扑倒楚樱的脸上。 楚樱内心万马奔腾,“你还要娶我?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一个半大小子,在本姑娘面前扮霸道总裁,切!”但她却在他温热的气息下和英俊的面庞下微微屏住了呼吸。然后她开口说道:“好,只要云哥哥带我回京,我答应你。” 云皓天闻言魅惑一笑,少年向来英武的脸上因着一抹笑意而绽出耀眼而明亮的光芒。他凑近楚樱的耳边,又开口道:“我要你发誓。” 楚樱默然。 云皓天坐直身体,戏谑的挑眉望向楚樱:“怎么?小樱不敢?”他依旧保持着笑意,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散发出野兽般的森森寒意。 楚樱抬起下颌,定定的望了云皓天一眼,随即她也坐直身子,郑重伸出三指,对天发誓道:“我楚樱,今日对天发誓,自此之后,永不接近胡牵衣。如违此誓,容貌尽毁,众叛亲离!”说完,少女暗暗咬了咬贝齿,掩去眸中挑衅的神色,转而温顺的看向云皓天。 她发的誓不可谓不重,古往今来,哪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颜,她贵为一国公主,若是众叛亲离,那就等同于被国家抛弃。 云皓天听完,不由满意的一笑,牵起了少女的手。 是夜,皇宫别院楚樱的寝殿中,红蕖问道:“公主是决定不管牵衣公子了?”楚樱散着一头柔软的长发,懒懒的斜靠在床头,一脸倦容,闻言说道:“不可能。我答应过他啊,一定会帮助他的。” “一边是承诺,一边是誓言,诶呀,这可怎么办呢?”红蕖焦急道。 楚樱安抚的一笑,对她说道:“小妮子,这几天好好收拾收拾,与你娘告别吧,我们很快就要回宫了。”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红蕖知她每日与那定远王世子周旋,劳心费力,便不再追问,安静的服侍楚樱睡下,便退了出去。 寂静的夜中,楚樱睁着明眸,望着床帐上静止不动的流苏。然后,她微微一笑。一边是承诺,一边是誓言,可那又怎样。承诺是对朋友的真心的关怀允诺,誓言却是在情非得已之下所发,要遵守哪个,根本无需犹豫。容颜尽毁又如何,到时候自己隐居山水之间,又在乎什么容貌;众叛亲离又如何,对楚樱来说,真正的亲人在原来的世界里,今生恐怕无缘再见了,如今的所谓亲人嘛,即使不众叛亲离,自己不还是被幽禁于此。所以,她并不在乎这些。她只是担忧,他那么瘦弱的身子,能够撑得住吗? 第二日,楚樱果然如她所答应的一般,端了一碟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来到云皓天的书房中。书房门口,胡牵衣正笔直的跪着,已至晌午十分,阳光直直的射在他乌黑如墨的长发上,也许已经跪了很久,他本就苍白的脸更是不见血色,阳光下的薄唇也没有一丝的颜色的干裂着。但少年的脊背挺得很直,脸上的表情很漠然。少女经过他的身边之时,丝毫没有停顿,也没有流露过多的感情。 站在窗边的云皓天满意的笑笑,开门迎了楚樱进去,他有些好奇的捏起一块雪白的糕点放入口中,随即在少女充满希冀的目光下皱了皱眉,便不再拿第二块了。楚樱一幅沮丧的样子问道:“云哥哥不喜欢小樱专门为你做的糕点吗?小樱可是忙了一上午呢。”云皓天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抱歉,我实在是不太喜欢太甜的糕点。呃,以后就不麻烦小樱了,让府中的厨子做些其他的吧。”楚樱闻言抱歉的一笑:“对不起,云哥哥,我只会做这些……让你失望了。” 看着眼前少女娇娇怯怯的小模样,云皓天的心都是软的,他不由安慰道:“好啦,小樱的心意我领了。今日阳光明媚,不如我带你去游园怎么样?”说完,竟不由分说的拉起楚樱的小手向门外走去。 行至胡牵衣身旁时,云皓天突然停下脚步,笑道:“小樱,要不要尝尝冬日的鲜鱼?那可真是肥美异常啊。” 楚樱歪头奇道:“这样严寒的天气,怎么能有鲜鱼呢?” 云皓天不答,只径直的牵着她向湖边走去。 一路上,雪白厚重的积雪覆盖了房屋和植被,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甚是美丽。云皓天习惯了大步的向前走,楚樱只得迈着自己的小短腿,一路小跑的跟在他身边。别院中的湖因为严寒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上面覆着积雪。行至湖边时,已经没了小径,云皓天却还要向前走。侍从们连忙清扫一条小路出来,云皓天却等不及他们清扫完成便牵着楚樱向前走去。楚樱今日并没有穿靴子,只穿了一双描金的夹棉绣花鞋,踏在厚厚的雪上,不一会儿鞋袜便湿了。少女颇为委屈的喘着气对云皓天说道:“云哥哥,等等我,我的鞋湿了,走不快。” 云皓天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一直牵着的小手极为冰冷,又听她那么说,便回头向楚樱望来。只见那少女粉面因一路小跑而染上红晕,一双水媚的双眸略带委屈的望着自己。她的绣鞋已经被雪浸湿了一些,两只小脚正来回的跺着。他转身弯下腰单手抱起少女,用自己的斗篷包住她软软的身子,柔声说道:“那我便抱着小樱走。” 楚樱挣扎着说道:“云哥哥不要,这样有失仪态。”她毕竟内心是个成熟的女人,又颇不喜欢云皓天不问他人意见的霸道,更不喜欢随意被别人碰触,哪怕对方是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 可云皓天却并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紧紧的箍住那小小的温软的带着淡香的身子。于是,楚樱无力的放弃了挣扎。 身后随侍的王管事却不这么想,他微有些鄙夷的暗道:前些日子还坚定不移的要那胡牵衣,现在却攀附上了更高贵俊美的世子。这三公主小小年纪,已经如此风流不羁了,真是世风日下。 楚樱却并不知道王管事的想法,她的注意力又被一个人吸引了,正是被侍卫们押过来的胡牵衣。 只见下人们快速的将湖面清理出一块没有雪的地方,然后他们将胡牵衣的外袍扒下,将他扔在了那里。云皓天哈哈笑道:“孝子卧冰求鲤,今日,就让你这小jian人试试吧,什么时候冰化了什么时候起身。”他本就英挺的面容,因为大笑而显得极为耀目,只是那笑中的一丝狰狞破坏了阳光的感觉。 身边的王管事连忙恭敬说道:“世子殿下,这样的天气,您可别……毕竟,王爷那里……”云皓天冷冷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怀里的楚樱,但见少女颇有些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求情的打算,瞬间心情大好,说道:“好,再过两个时辰便请大夫过来吧,留着他的性命就是了。”然后他又吩咐道:“去凿冰捞些鱼上来,我和三公主殿下要赏湖景品鲜鱼。” 不一会儿,侍从们开始凿起湖面的冰来。正值严冬时节,湖面的冰层很厚,侍卫们叮叮咚咚的凿的很费力。楚樱拉了拉云皓天的前襟,柔声说道:“云哥哥,看来还要好久才能看到鲜鱼呢。不如我为云哥哥弹奏一曲怎么样。” 云皓天挑眉:“哦?小樱今日竟有这样的兴致,那去取琴来吧。”很快,侍从们将楚樱的竖琴取来,又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垫子。楚樱跪坐在垫子上,面朝着茫茫的冰湖,开始调试琴音。很快,她弹了起来,是一首很欢快明媚的曲子,曲调简单,适合初学的楚樱弹奏。云皓天坐在她身旁,品着酒,听她弹得轻快,不由满意的笑笑。 被扔在湖中冰上的胡牵衣听到琴声,他微微的侧了侧头,抬眼向弹着竖琴的少女望去。那少女一身粉色袄裙,弹得很认真,她也正望向自己,脸上是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和坚定。胡牵衣缩紧已被冻得麻木的身子,嘴角噙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12章 清贵妃的收藏 岁末即到,云皓天启程回京了。令众人吃惊的是,他竟真的带着那个被遗弃的三公主楚樱一同回去了。 定远王府别院送别了世子,又恢复了往日安静的景象。偏僻的角落里,一身白衣的男子拖着病弱的躯体目送马车离去。风轻轻的吹起他额前长长的发丝,露出那一双清泠泠的波光潋滟的眸子,和唇边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日,楚樱所弹得曲子也是他教的,来源于一曲折子戏,戏中讲的是两人被迫分离,分别之际,女子弹琴告别,两人约定,彼此信守承诺,等待相聚的那日。 所以,楚樱那日是在向自己道别,同时也是在言明承诺仍然有效。 西楚开元十五年的除夕,也就是楚樱穿越而来第一年的除夕,13岁的云皓天带着年仅8岁的楚樱回到了西楚京都。 所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云皓天和楚樱便是在这一声声的爆竹声中缓缓的驶进了京城。楚樱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听着外面街道上人们的喧嚣之声,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中却是暗暗感叹,仿佛这样的喧嚣与嘈杂才能让自己感受到真实的生活在这个世间。 今日是西楚开元十五年的最后一天,当今的西楚皇帝是西楚国的开国之君,年号开元,至如今已经登基十五个年头了。西楚皇帝从芜族手中夺得帝位之后,励精图治,将西楚国治理成一个泱泱的太平盛世。 两人径直的进入皇宫,除夕的宫宴还未开始,皇帝正与定远王云景睿在御书房里议事,却听得云皓天回京了,此时正在外面候着呢。皇帝龙颜大悦,宣了云皓天觐见,却见英挺的少年手中还牵着一名玉雪可爱的少女,不是楚樱又是谁。 云皓天不待皇帝和定远王说话,请过安后便轻描淡写的说明道:“臣在别院的时候见到了三公主殿下,见她小小年纪便孤身一人在外,很是不忍,于是便自作主张的将她带回来过年了。陛下不会怪罪侄儿多事吧。” 定远王闻言立即责备道:“大胆,无陛下圣旨,竟敢自作主张!”楚樱偷眼望去,那定远王云景睿竟生得一副清秀俊逸的面容,极为风度翩翩,比之坐在上位的西楚皇帝显得更为年轻和俊美。 西楚皇帝听闻定远王父子的话,只稍稍一愣,随即便欣然同意了云皓天的要求。他因长期操劳而泛着些许红丝的双眸并未对跪在下面的楚樱投去一瞥。 于是,楚樱就这样轻松的回到了曾经的住处,华清宫。 除夕的夜宴楚樱也参加了,她初入宫廷,不敢过于引人注目,遂极为低调的随着自己的大皇兄楚阳,皇姐楚灵、楚嫣,共同的为皇帝和皇后祝酒,随后便缩在角落里不再出声了。 楚樱提前了解过,太子楚阳和大公主楚灵都是皇后所生,二公主楚嫣是如今的杨妃娘娘所生,西楚皇帝虽然后宫嫔妃很多,但皇室子嗣单薄,至今仅有他们一子三女而已。 第二日一大早,楚樱又在罗姑姑和红蕖的陪同下去给西楚皇帝和皇后拜年。那罗姑姑是楚樱的母妃清贵妃入宫前的贴身侍女,自是对楚樱照顾有加。一路上不断提点她需要注意的事项,又见现在的三公主宫廷礼仪竟也做的有模有样,不由感动的热泪盈眶。楚樱叹息,之前的那个三公主该有多废物,自己如今也只是做的中规中矩罢了,竟惹得人家开心到掉眼泪。 除夕的晚宴中,楚樱离得很远,并未看清皇后的容貌。这次,她下拜时悄悄的瞟了几眼端坐在上位的帝后二人,只见那柳皇后身着百鸟朝凤的庄重朝服,身段依然苗条,面容并不如何美丽,眼角依稀有着些许皱纹,论颜值的话,远远不及自己那个死去的母妃,但胜在雍容大方。不过听闻她是在西楚皇帝登基之前就已成亲的结发妻子,因此,皇帝对她甚是敬重。 拜完年,楚樱刚刚走出去,便迎面遇到了联袂而来的楚阳、楚灵和楚嫣兄妹三人。那楚阳今年已经16岁了,因自懂事起便被帝后二人以太子的标准严格要求,故言谈举止颇有天家威严,他的相貌极像当今皇帝,稳重端方,再加上举止得宜的仪态,更是显得少年老成。楚灵与楚嫣二人,楚嫣虽年仅9岁,却已经比13岁的楚灵还要貌美,她与楚樱有着五分相似,同样是心形脸蛋,水媚双眸,只是她的双眸更是盈盈含泪,妩媚异常。反观之,那虽也娇美如花骨朵的大公主楚灵就只能算是个中等姿色的美少女了。 四人互相见礼之后,那三人仅是稍显冷漠的与楚樱寒暄几句,便去了皇后宫中,并未有任何的为难和挑衅。想也知道,如今自己并不受皇帝宠爱,自然不会被别人看在眼里。况且,整个西楚皇室,就他们四个子女,也没什么好争抢的。 楚樱一路径直的回到了华清宫,然后将罗姑姑请进殿中,开口说道:“罗姑姑,我有好几个月没有回来了,好多事情都记得不十分清楚了。您带我在这华清宫走走吧。”她现在急切的想要寻找方法重新获得皇帝的宠爱。 罗姑姑闻言,只当是三公主年纪小不记事,又离开这么久,想必是想念自己去世的母妃了,便双目垂泪道:“公主殿下,虽然清贵妃娘娘已经去世了,但这华清宫却还是娘娘生前的样子。皇帝陛下思念娘娘,让奴婢们保留着娘娘的东西。奴婢这就带您再转转。” 楚樱暗道:这西楚皇帝对自己那个母妃看来倒是真的有几分喜欢。 华清宫地处西楚皇宫西北角,环境清幽,宫门前不远就是御花园。宫中正殿一座,偏殿四座,还有前后花园各一个,花园中遍植兰草,宫殿中陈设布置泛着文雅的书香气。罗姑姑带着楚樱一处一处的走遍,随时都能停下来提起一些回忆。“三公主小时候好动,这架秋千还是当初陛下为您搭建的呢;这正殿的一直都是按照娘娘生前的样子摆设,娘娘当初就是坐在这张榻上教您刺绣的,可惜您学了半天,竟绣了一团乱麻出来;这是您离宫之前的住处,当时您不喜欢这里,吵着闹着和娘娘住一起;快看,这是贵妃娘娘给您画的小像,那时候正好陛下来了,于是陛下也提笔画了娘娘,就是这张。这株梅树还是陛下和娘娘一起种下的呢,如今都开花了,可是娘娘再也……” 楚樱看着面前的罗姑姑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不禁也有些动容,轻轻的牵起她的手安抚着。 不过,那又是什么?楚樱指着一间放满各式杯盘碗碟的仿佛陈列室一样的屋子问道:“罗姑姑,这是?”罗姑姑拭了拭眼角,说道:“娘娘生前最是喜欢收藏各式的汤碗之类的东西,这些都是她的收藏呢。”楚樱点头,看着那满满四个陈列架的各式杯盘碗碟,赞叹道:“好多啊。”罗姑姑骄傲的道:“是啊,不过,这其中的每个都被陛下用过。娘娘喜欢亲手做汤给陛下喝,都是用自己收藏的汤碗给陛下用呢。娘娘走后,陛下还来过这里几次,每次都很伤怀。” “哦?是这样?”楚樱好奇的拿起一个精致描金玫瑰汤碗,细细把玩。然后,她在碗底发现了一行簪花小楷‘今日是鲜蛋羹哦,喜欢吗,萧然?’。那‘萧然’正是当今西楚皇帝的名讳。楚樱马上拿了另外一个青花美人的汤盅,下面同样有一行字,写的是‘落花待君来,流云知妾意’。然后,楚樱又拿了几个查看,发现每个杯底都写了字,有的是一句简单的话,有的是一句诗,还有的只写了几个字。 原来,清贵妃每日送给皇帝的不只是那些汤,还有她对皇帝的一番爱意。这是清贵妃和皇帝恩爱的小情趣,或许……楚樱不露声色的将手中的一个甜白瓷深碟放回原处,心中默默有了计较。 罗姑姑带着楚樱来到前面的园子,冬日里,园中一片荒芜,她牵着楚樱的小手问道:“昨日公主回来的急,便随意的安排了住处,您看您以后住在哪里?还是仍然像以前一样住在正殿里?” 楚樱想了想,指着那处离后园最近的偏殿说道:“还是兰芳阁吧,那本就是母妃曾经安排给我的住处。正殿还按照母妃生前那样摆放着。”罗姑姑欣慰的答应了一声,便去安排了。 龙泽殿中,皇帝听完宫人的禀报,长叹一声,低语道:“清儿,咱们的女儿比以前懂事了。只是,我还是放不下你的死,哪怕,并不全是她的错……” 兰芳阁中,罗姑姑已经让人收拾停当,楚樱看着简洁大方的房间,很是满意。她推开窗子,看了一眼,有些憧憬的想:“等到春天到了就可以看到后园的景致了。”就在这时,红蕖抱着被褥走了进来,开始铺设外间的床榻。楚樱连忙阻止:“小妮子,停停停!以前在别院的时候,是因为你没有住处,所以住在我外间。现在可不行,你去侧殿住。” 红蕖闻言委屈道:“公主不要我了吗?罗姑姑说要有给公主守夜的,我说一直都是我在做这件事的,才争取到的。” 楚樱笑:“我要守夜的干嘛呀。你快搬出去啦,这样我可以自由点,你也可以轻松点。哦,还有,你跟罗姑姑说一声,别再给我安排贴身侍女了,就你就可以了。” 红蕖嘟嘴道:“守夜可以伺候公主夜间喝水和方便。我以前不知道,就知道一觉到天亮,回来后罗姑姑都教我了。” “呃,我不需要。私下里你还是保持原有的样子比较好。”说完,看红蕖还一副不认同的样子,楚樱恶狠狠的道:“小妮子,小心我不喜欢你了,送你回去。” 红蕖很不屑:“切,吓唬人。不住就不住嘛,我去回了罗姑姑就是。”说完便往外走去,开门之前又恢复了一个宫女的规矩模样。 但过了没一会儿,红蕖去而复返,她说道:“公主殿下,定远王世子刚刚进宫了,约您去御花园走走。”楚樱懒懒的斜靠在床上,说道:“你去回了他,就说我一路劳累,想先休息休息。” “怎么,小樱累了?那我便抱你去也可以。”门开了,英挺的少年携风而来。 第13章 我要你做我的世子妃 “怎么,小樱累了?那我便抱你去也可以。”云皓天未等通报,竟径直的进入了殿中。楚樱连忙站起身,躲避云皓天的怀抱,笑道:“云哥哥,我确实一路疲惫,不过,既然你那么有兴致,我们便去走走吧。” 云皓天闻言满意一笑,牵起楚樱的手便走了出去。 御花园中,白雪皑皑,仅有几株梅在寂寞的开着。清扫过的小径有些滑,云皓天牵紧她,越发觉得自己掌中那柔软嫩滑的小手握起来极为舒适,又看身旁的少女乖顺异常,不由颇有些满足的扬起嘴角笑了。 楚樱的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她接近云皓天不过是为了返回宫里而已,自己对这个英挺又霸道的少年并无太多好感,甚至直觉的认为此人过于危险,并不想和他过分接近。可如今,形势比人弱,只得强颜欢笑。 云皓天开口道:“小樱回宫后可还适应?宫中有没有人怠慢了你,如果有就告诉云哥哥,我帮你撑腰。”声音中带着他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嚣张。 “云哥哥放心。父皇母后还有皇兄皇姐们对我都十分的好,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一定好好的学习礼仪。我不懂或者不对的地方,也会拜托罗姑姑教我的。”楚樱软糯的声音配合着晶莹的双眸显得分外乖巧。 云皓天闻言却摇了摇头道:“小樱说的什么话,你尊为西楚国三公主,本就应该有公主的威严,那些下人辅佐你,是他们的职责,他们做错了,赐死即可。” 楚樱沉默了一晌,却还是忍不住的低语道:“生命是平等的。我们不该视人命为草芥。上位者更应该珍视别人的生命,否则,如何去让他人心服,又如何驱使他人为你做事呢。” 她声音很低,仿佛在自言自语。离得极近的云皓天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由的大笑,摸了摸少女软软的头发,说道:“小樱小小年纪倒是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不过,这恐怕是某个jian人为了获得你的照拂才说与你听的吧。这个世界上,有人天生高贵,有人天生低贱,你有地位有权势,就不用怕那些贱民,因为,他们的生命掌控在你手中,他们永远只对强者低头!” 他的第一句话明显是认为楚樱受了胡牵衣的蛊惑,才说出这些话的。后面的一句话却是他自出生之日起便是天潢贵胄的认知。 楚樱还待说什么,却见那少年脸上已隐隐显出阴鸷之色,不由想起那日冰湖之上他轻描淡写的残酷,便只得闭嘴不言。 云皓天见她仿佛被自己说服一般的闭口不言,遂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伸手抚摸她的软发,哄道:“小樱乖,云哥哥会护着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等你及笄了,我便让父王去向皇上求亲,让你做我的世子妃。” 楚樱闻言一震,之前在别院中云皓天确实提过此事,楚樱却只当是少年的一时之言,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却见他又重提此事,不由说道:“云哥哥,我只当你是我的哥哥一般对待的。时间还长,我们从长计议,也许,也许云哥哥很快就遇上真正喜欢的人了呢。” 云皓天却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好了,今天我也就是路过来看看你,这就走了。等到上元节时,带你去看灯。我先送你回去。小樱乖,要听我的话。”他自认为对这个少女有着十足的耐心和关照,少女就一定要乖乖的随着他。 一直到华清宫的宫门前,云皓天心情颇好的走远,楚樱也没有机会再说什么。她静静的望着那英挺少年远去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好在,离她及笄还有好几年,也许云皓天过些日子就对自己失去兴趣了。而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一旁的罗姑姑边帮楚樱脱下大氅,边递上暖烘烘的手炉,口中还说道:“看样子世子爷对公主您很是上心呢。咱们那位世子爷啊,虽然少年英武,却向来喜怒无常,眼高于顶,如今对公主这般呵护还是头一次呢。如果以后公主能够嫁给世子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楚樱闻言嘟起嘴:“我还小,姑姑不要再提此事了。” 罗姑姑见楚樱满脸的不情愿,便敛了喜色,说道:“公主若对世子没有想法,便尽量保持距离吧。定远王父子可不是咱们可以招惹的呢。不过也对,公主还小呢,以后的事情谁说的清楚呢。” 第二日,楚樱一大早起床后便开始去小厨房忙碌,很快一盅热腾腾的汤便被端到了皇帝的面前。 楚萧然皱眉看着面前的青花瓷汤盅,听内侍说是三公主送来的,连打开的兴致都没有,便让人端了下去。等在殿外的楚樱听得内侍的禀告后,却丝毫不觉气馁的离开了。第二天,依然亲自做了汤送过来。如此一送便是十几天。 上元节到了,今日的楚萧然异常的忙碌,因年节回京述职的武将们明日就要启程回去了,早朝结束他便一一的接见了这些武将们,直到现在才空闲下来,却已过了午膳时间。他下地活动活动自己泛麻的腰身,开窗让冷冽的空气吹醒自己又有些疼的头。身旁的贴身内侍孔公公连忙劝阻他关好窗子,小心生病,他却阻止了。楚萧然看到回廊下那个娇小的粉嫩身影,不由问道:“三公主还在?怎么不让她回去?”孔公公无奈道:“公主殿下早上就来了,一直不肯回去,等着给您送汤呢。您看……” 此时的楚樱已经在回廊里站了三个时辰了,手脚都已被冻得麻木,鼻头通红,但她却仍然紧紧抱着怀里的食盒。 皇帝沉默半晌,说道:“让她进来吧。”这是自楚樱回宫后,西楚皇帝楚萧然第一次同意召见楚樱。 少女低着头进入御书房中,缓步走至楚萧然面前,手里抱着食盒,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口中说道:“樱儿见过父皇。”声音软糯甜美。 楚萧然望着自己的小女儿,板起脸来说道:“以后不必再过来送汤了,朕不需要,也不喜欢。” 楚樱却并不被他的拒绝打败,只是径直的打开那食盒,小心翼翼的端出一个精美的甜白瓷小盅递给了孔公公,然后说道:“父皇您尝尝我做的鸳鸯奶茶,如果您不想见我,下次我不进来便是。” 楚萧然听到女儿乖巧的话,又看向了她冻红的双颊。她长得并不十分像清贵妃,只是那双水媚澄澈的双眸却像极了自己那个早逝的宠妃。如今,那双明眸中正溢满了浓浓的孺慕之情。楚萧然心中不由一软,接过内侍递来的茶盅,入手却是异常温热,他不由道:“这么久了还是暖的?” 楚樱甜笑,献宝似的把食盒的下层打开,露出里面盛着炭火的小型熏炉,说道:“我让工匠按照殿里取暖用的熏炉样式改小的,放上炭火,上层再放吃食,就不会变凉啦。” 楚萧然点头,又揭开那茶盅的盖子,看到里面那叫做鸳鸯奶茶的东西呈现出纯粹的奶褐色,然后一股浓郁的奶香混合着茶香扑面而来。他不由的浅啜了一口,入口时是润滑的牛奶的感觉,但随即,一股香浓的略带涩感的红茶香味便充斥于唇齿之间。楚萧然从未喝过这样的东西,不由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做的?为什么叫鸳鸯奶茶?” 楚樱正等他这一问,于是便敛起笑容说道:“回父皇,其实做法很简单,不过是用红茶、焦糖和鲜奶同煮,再稍稍放少许的盐调味而成。至于为何叫做鸳鸯奶茶……是因为女儿煮茶用的器皿上绘有鸳鸯。听罗姑姑说,是母妃所画,由工匠再纹至那壶身之上的。”楚樱略顿了顿,又低低开口道:“这鸳鸯壶一直都是母妃用来为父皇煮茶的……” 皇帝闻言沉默良久,默默的啜了几口茶,然后道:“你先下去吧……” 回华清宫的路上,红蕖悄声问道:“公主,怎么样?您看您,手还是冰冷的,冻坏了吧。” 少女元气满满的笑着捏了捏红蕖的脸颊,说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加油!” 红蕖挠着头低叹:“公主又在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楚樱却毫不在意,只是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阳光,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而这一幕,正落在了远处的锦衣少年眼眸中。他眯起深邃的眸子,露出志在必得的宠溺笑容…… 第14章 楚樱的晋级之路 上元节很快过去了,云皓天也启程回到了驻地。那日他远远望见楚樱,等到傍晚时分去华清宫约她一起去看灯时,却发现楚樱染了风寒,卧床不起。于是,便没有成行。 楚樱的病一半是真的冻坏了,另一半却是装的。所以,她很快又活蹦乱跳的活跃在华清宫小厨房和御书房之间了。只是,自那次之后,皇帝却再也没有召见过她。 楚樱心道,是该下一剂猛药了。 那一日,西楚皇帝楚萧然习惯的从内侍手里接过楚樱送来的汤,浅啜一口。这个小女儿虽然顽劣,厨艺却是极好的,每日送来的汤或者茶都很是新奇。只是今天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楚萧然放下手中的笔,沉默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的看向手中的那个精致瓷碗,倏然变色的喝到:“去,叫那丫头进来!” 楚樱被惶恐不安的内侍孔公公请进殿中的时候,就看到上座的西楚皇帝脸色阴沉,正盯着一个精致瓷碗的碗底看着。楚樱垂眸,恭谨的下跪,口中说道:“女儿拜见父皇。”却见那皇帝并不让她起来,只是狠狠地盯着她说道:“你竟动你母妃的遗物?不孝女,该当何罪!” 楚樱并不慌忙,只缓缓开口道:“父皇可还记得,那年您与母妃置气。母妃向来为人清高,不懂得服软认错,但之后,她着人送来了这情人汤,也正是用这个瓷碗盛放。瓷碗的底部,母妃亲自写上的‘日日思君不见君’。之后,你们和好,也就是那一年,母妃有了我。”少女清朗中带着稚嫩的嗓音在殿中回荡,缓慢的语速,咬字极为清晰。让上座的帝王有些回忆,有些伤感。 少女并未说完,她继续开口:“我与父皇一般,日夜思念着母妃,我想,母妃在天上也不愿看到我们父女的关系如此。所以,她托梦于我,告知了这款情人汤的做法,也告诉了我这汤的故事。母妃说,这汤入口酸甜美妙,又略含苦涩,回味时又显出一抹甘甜。正是她当时对您情深一片的种种体味……” 良久,皇帝愤怒的情绪慢慢缓和,随即又带了一丝的审视。最后,他慢慢的起身来到楚樱面前,伸手扶起她,叹息道:“或许你说的对,你母妃不会希望我们父女不和的。以后,你想来陪陪父皇也可以,只是别再动你母妃的遗物了。” 楚樱温顺的点点头,依偎在了楚萧然的怀中。她难掩喜色的扬起唇角,多谢罗姑姑的唠叨,自己终于又近了一步…… 上元十六年的春天来得并不早,一场大雪又推迟了春天的脚步。连着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天气也很快放晴。这日,楚萧然诧异的接过内侍孔公公手里的汤奇道:“怎么今天那小丫头没来朕这里磨蹭啊?” 自那日之后,楚樱获得了亲自送汤进入皇帝殿中的特权,便真的每日亲自将汤送到皇帝手中,还磨蹭着撒撒娇,聊聊天,哪怕前几日那样的大雪都未曾间断。可今日却没见到她,楚萧然竟有些不适应了。 孔公公也疑惑道:“回陛下,今日送汤来的是三公主的贴身宫女,说是三公主去梅林了。” 楚萧然点头,继续忙碌着。 今日的天气极好,楚萧然用完午膳,不由起了想要走走的兴致,又想起今日早上小丫头没来,便说道:“去华清宫看看吧。” 西楚皇帝扑了个空,华清宫的宫人说三公主去了梅林,还没有回来。 楚萧然心中有些疑惑,不由也去了御花园中的梅林。远远望去,梅花开的正好,以红色、白色和淡黄色居多,映衬着林中的积雪,甚是美丽。但那梅林中却有一个粉色的小身影并几名宫人在忙碌着,根本没有心情欣赏这美景。 楚萧然走近,那粉色的小姑娘正是自己的小女儿楚樱。她此时正手捧着一个白瓷坛子,专心致志的收集梅花花瓣上的积雪。她的手因为寒冷而冻得通红,额头却因为忙碌而渗出汗珠,嘴中不停的说着:“咱们快一些,不然午后雪就化了。辛苦大家了,稍后咱们再吃午膳。”她原本丰润的唇如今已经干得起皮了,却仍在说着鼓励的话。 西楚皇帝楚萧然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女儿最喜欢穿的是粉色,她穿粉色也是最好看的。就像现在,她如同一只粉色的蝴蝶一般飞舞在这美丽的梅林中,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可爱。他走近,清了清嗓子问道:“樱儿,你收集雪水作甚?怎么连饭都不吃?” 楚樱仿佛才看到他的到来,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坛子,施礼道:“呀,父皇万安,我是不是耽误您赏梅了。只是这梅花雪水制出的梅花茶父皇您甚是喜欢,这也是入春前的最后一场大雪了,我们只得赶快收集,不然稍后就被太阳烤干了。”说完,她抬起自己通红的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头朝皇帝笑起来,眼中满满的孺慕之情。 楚萧然上前一步扶起她,又握上了她冰凉的小手,心中颇为感动,不由说道:“让下人们先忙着,你跟朕走,父皇带你去用膳。”随后又向内侍吩咐道:“去府库里找几件上好的皮毛领子和皮毛暖手,给三公主送去华清宫。” “可是,父皇,最好的梅花雪水收集起来很严格的,需要盛开中的梅花花瓣上的积雪消融后才可以,我还是先帮着大家收集好之后再……” “好了,丫头,听父皇的。你的心意父皇心领了。现在,你陪父皇去用膳,跟父皇讲讲你的梅花茶是怎么做的……” 第一次,西楚皇帝用自己温暖的大手拉起了楚樱。楚樱随着他向前走去,握紧他暖和的大手,回头向远远望来的红蕖微微点了点头…… 是夜,红蕖小心的为楚樱冻坏的双手上药,有些疑虑的问道:“公主,您说皇上他会相信咱们吗?咱们刚刚回宫没多久,这样做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楚樱颇为赞许的笑了笑,开口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操之过急了,父皇或者会疑惑。不过,你别忘记我们有三个优势,也就是这三个有利条件使得他必定会接受我的示好。” 红蕖疑惑:“三个优势?” 楚樱优雅的伸出一个红肿不堪的手指,说道:“第一,我的母妃是他最宠爱的清贵妃,母妃在世时,他也曾万般宠爱我。现在对我不闻不问,也只是恨我害死了他最爱的女人,却并不是真的打心底里不喜欢我。所以,我只要唤起他曾经的记忆,父皇必然会重新接纳我。” 红蕖赞同的点点头。 楚樱再伸出一个手指,继续说道:“第二,如果是个成年人去做这些小伎俩,父皇肯定是认为他别有用心的。可你别忘了,我只是个八岁的小公主,父皇也许会怀疑我对他的殷勤,但他最终还是会认为我是真心亲近他。” 红蕖听完不由暗自嘀咕:“您现在的表现确实不像小孩子呀。” 楚樱缓了口气继续开口:“这第三嘛,父皇的子女们可曾像我一样对他如此亲近?不用说他们,哪怕是后宫这万千的嫔妃,恐怕对他也是敬畏更多吧。只要我继续坚持下去,那么,必定会在父皇心中占有极特殊的位置。” 少女说完,颇为得意的一笑,眉宇间顾盼神飞。红蕖竟看的微微愣神,口中低语道:“公主,您真的只有八岁大吗?” 楚樱正含笑着浅啜一口热茶,闻言差点呛了出来,不由急道:“你这死妮子,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呢!” 另一边,西楚皇帝楚萧然也正在为贴身内侍释疑:“或许你说的也对,那丫头在故意为之。但那又怎样,她一个小丫头,也就是对朕亲近,想讨朕欢心而已。朕这几个子女,太子和灵儿向来惧怕朕,嫣儿那丫头倒是会撒娇,但却不像樱儿这般的真正关心朕。这小丫头的小心机,朕收着!” 第15章 大公主的婚礼风波 昏暗的灯光下,楚樱坐在梳妆镜前,身后的红蕖正在帮她卸下繁重的钗环。少女望着镜中自己模糊的影子,怔怔的有些出神。 如今,已是西楚国开元二十年,也是楚樱回宫的第五年开春了。镜中十三岁的少女已亭亭玉立,早年圆润的小身子已不复存在,变得纤腰婀娜不盈一握。心形的笑脸仍有少许的婴儿肥,粉嫩嫩的,仿佛可以掐出水来,但下巴却已经变的尖尖翘翘,有了一些妩媚的韵致。唯有那双水媚的明眸依然璀璨耀目,只是如今,那双美眸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 身后的红蕖忍不住问道:“公主是在忧心今日看到的那件事?还是在忧心世子殿下说的话?”她边问着边为楚樱打理着那头柔软的长发,如今的小侍女也如柳树抽条般的长大,身段结实优美,眼眸大而晶亮,雪白细致的脸上虽有些淡淡的小雀斑,却更显得俏皮可爱。 楚樱思虑片刻说道:“云皓天每年回京述职都要来纠缠于我。可是,我已不是当年那个了无依靠的小女孩了,如今,父皇偏宠于我,更是在年节的时候赐了封号‘灵犀’,他自然不敢拿我怎样。只是,我倒是佩服,这么多年了,他竟还是不改初心……” 不待楚樱说完,红蕖已娇笑道:“我的公主殿下,你就别说世子了,你不也一样吗,每年第一场雪都让我偷偷去别院送长寿面。” 楚樱闻言无奈道:“好了,你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今日看到那件事,要不是我早早掩住你的口,恐怕咱们就要闯祸了。” 红蕖听完有些讪讪的,不敢再说什么。 楚樱便又开口道:“没想到大姐竟然和别人有了情意,只是,她明天可是就要出嫁了啊。唉……” 红蕖随即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楚樱没好气的撇她一眼说道:“怎么办,凉拌!就当没看到!他们的事,肯定会败露,如果我看到了却没禀告父皇,父皇肯定怪我。但如果我禀告了,皇后必然会以为我去打小报告,大皇姐也会怪罪于我。不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是,年前你去别院就没见到他,到现在还探听不出消息,让我有些忧心……” 听完楚樱的话,红蕖也有些沉默,她不是不知道,那人是公主的心疾,如果真的失踪或者死了…… ……………………………………………分界线………………………………………………… 楚樱回宫后的这四年多里,人们的目光渐渐的开始放在了这位从得宠到被遗弃,又再次得宠的三公主身上。西楚皇帝是如此的喜爱她,竟在她年仅12岁时便封了‘灵犀公主’的称号。 这位灵犀公主倒是十分的安分,并没有像几年前传出的那样攀附定远王世子,倒是那位世子殿下每次回京都紧追着公主不放。听说,还在年前回京述职的时候特意请了圣旨,要在京中逗留一段时间,甚至还调到了离京城最近的守军中。 当然,在有心人的眼里,灵犀公主还有另外两件事情耐人寻味。这第一件事情就是每年的冬天,都会派自己的贴身宫女回皇宫别院,为那些别院的教养嬷嬷送去衣服和吃食。当然,这也许只是公主顾念旧情而已。另外一件事情或许更不值一提,那就是这位公主殿下经常哼一些不知名的奇怪曲子,然后谱成曲谱弹奏。 此时的楚樱就是正在做着那件让有心人疑惑的事情。她跪坐在一张古朴的竖琴前,正认真的弹着一首新曲,并不熟练,明显是刚刚开始弹奏的样子。如果是楚樱前世的人听到,肯定能够听出那是一首叫做《山水之间》的歌曲。 红蕖匆忙的走来,司空见惯一般。她行了一礼说道:“公主殿下,大公主的婚宴还有两个时辰就开始了,奴婢带您赶快去梳妆打扮吧,您要去大公主那里添妆的。” 楚樱闻言停下弹奏,微微的轻叹一声起身。 此时的凤仪殿中张灯结彩,宫人们忙的四脚朝天,都在为西楚国大公主与柳国公府的长子的大婚忙碌着。大公主楚灵,是西楚柳皇后亲女,身份尊贵。那柳国公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当今柳国公是皇后娘娘的兄长,又是西楚皇帝最倚重的文臣之一。因此,两人的婚礼场面必然盛大无比。 西楚国的婚礼习俗承于前朝芜族的习俗,凡是高门大户的婚礼都要大办三日,第一日新娘守在家中,决不能踏出闺房一步,而新郎则需宴请双方亲族之人。第二日是两人正式大婚之日,两人吉时拜堂,入洞房。第三日,新郎新娘要同时宴请双方亲族,受到双方亲族的祝福。 因楚灵的公主身份,第一日的宴请设宴于宫中。却不想那日楚灵竟然偷偷的溜出来,本应安静的守在闺房中待嫁的她与一身着甲胄的侍卫在假山后纠缠着。这一幕却正被在附近的楚樱和红蕖看的清清楚楚。楚樱眼见大皇姐那眼含泪光的执着的眸子,便已经知道,这场婚礼,必然前所未有的‘盛大’。 楚樱到达楚灵的宫殿之时,楚嫣已经到了。楚樱回宫的几年中,与自己的皇兄皇姐关系并不密切。如今,楚灵喜气洋洋的宫殿中仿佛有一丝诡异的气氛存在。楚樱进入殿里的时候便发现,本应安稳的准备待嫁的大公主楚灵正披散着一头乌发,泪眼盈盈,而二公主楚嫣则不停的劝说着什么。听到宫人禀报灵犀公主到了,两人均是一愣,楚嫣连忙为楚灵整理衣衫,并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楚樱走至近前,但见那今日出嫁的大公主楚灵,再也不复往日的楚楚之姿。她身着大红喜服,如今因为争执而有些褶皱和凌乱。满头的乌发并没有束起,而是披散在身后。她眼眸中蓄满晶莹的泪水,苍白的未施脂粉的脸上挂着两抹泪痕,如今正戒备的望着众人。楚灵显然并未将楚嫣的话和暗示放在心上,况且,地面上满是各种被打翻的物品,甚至那华美的凤冠也狼狈的躺在角落里。这一切都昭示着,楚灵楚大公主是准备拒婚了。 楚樱内心并不惊讶,但仍是故作震惊的问道:“大皇姐、二皇姐,这是怎么了?” 楚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楚灵却泣声说道:“三皇妹,你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求你帮我去向父皇求情,我不要嫁给表哥,我不喜欢他,我心中另有所属啊。” 她话音未落,却听殿外一声厉喝:“孽障,你这,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却正是柳皇后来了。想必楚灵宫中发生的一切已经被宫人禀报给了皇后。 柳皇后进入殿中,口中斥道:“你可知你与你表哥是你父皇赐婚,你可知如今这婚事已昭告天下。皇家威仪岂容你说变就变,更何况,还是因为一个职位低微的侍卫队长。你真是丢尽了皇家脸面!” 楚灵抽泣道:“母后,您既然知道了,为何不帮帮女儿。您去和舅父说一声,只要舅父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就可以和解啊。” 柳皇后听完,已恨铁不成钢,说道:“柳国公虽是我的哥哥,却并非同母所出。你父皇刚刚即位之初对他依仗颇多,但你舅父却是不是治国之才,如今你父皇更多依仗凤丞相,却是不敢寒了柳国公府的心。你那表兄自幼喜欢你甚多,如今将你嫁与他,既是亲上加亲,又可以安抚柳国公府。可现在,母后为了你好,在你父皇得知此事之前,只有将那叫顾无言的侍卫……” 她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淡淡的瞥了眼旁边的楚嫣和楚樱两人。楚樱连忙上前施礼道:“母后,樱儿宫中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先告退了。”随即便恭谨的退出。楚嫣见如此情形,便也告退出来了。 两人不经意的回眸间仿佛看到楚灵正从袖中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比在了自己雪白修长的脖颈之上。 楚樱缓缓的走在回华清宫的路上,远远的看到皇帝的贴身内侍孔公公的身影。红蕖低声道:“公主,您看,是不是皇上也知道此事了。” 楚樱微微点头叹息道:“大皇姐那么大阵仗,很难不惊动父皇。如果只是皇后娘娘插手,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父皇却不会顾及这些情分的。” 红蕖不解道:“可毕竟大公主是他嫡亲的女儿啊。” 楚樱笑:“没错,可在皇族尊严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把皇权凌驾于一切之上,是作为一个君主、一个政客的本能。” “那,皇上会怎么处置他们呢?”红蕖略有些担忧。 楚樱想了想,低语道:“或许会处死,然后告诉柳国公府,公主急病去世。又或者囚禁大皇姐,同样让柳国公府以为大公主死了。不过,不管怎样,那个侍卫总之不会留下。” 楚樱话音未落,却见红蕖拽了拽自己的一角,然后她很有默契的顺着红蕖的目光看去。只见甬道旁有数个小屋,是西楚贵族在等待召见时暂时的歇息之处,那些小屋虽占地较小,但精致华美,高高挑起的屋檐甚是华贵,而红蕖正望向其中一间小屋的屋檐之下。楚樱仔细看去,却见那檐下正有一人蛰伏,他四肢紧紧的攀附着檐下的瓦石缝隙,尽量将自己融于阴影之中,如果不抬头仔细看,很难被发现。而红蕖之所以发现了此人,则是因为那檐下的一滩鲜红色的血迹,而此时,鲜血仍在一滴滴的滴落下来。 楚樱望过去的同时,那人也正警惕的看向她,那张脸楚樱见过,正是与楚灵有私情的顾无言。 此时,正有一队士兵由远及近而来,看样子,像是在搜寻什么。红蕖有些紧张的看向楚樱,却见楚樱淡淡的带着自己走到了那屋檐下,然后站在那滩血迹之上。士兵们已经到了近前,带头的看是楚樱,连忙施礼道:“末将见过灵犀公主殿下。”楚樱从容不迫的示意免礼,开口道:“今日为何来到内宫之中?”侍卫首领忙道:“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拿人的,刚刚好不容易将他打伤,却在这跟丢了人。公主可否见过什么可疑之人吗?”楚樱闻言仿佛吓到一般,说道:“没有啊,你们快去找吧,莫要惊了宫中众人。”侍卫们马上告罪,继续寻人去了。 红蕖深深的舒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楚樱却道:“红蕖,我身子有些冷,把你的披风借我。”红蕖定睛一看,发现楚樱粉色的织锦披风上已被滴下来的血迹染红了几点,连忙递上披风给楚樱。楚樱挪了挪位置,用脚踢了些土,将自己踩过的那一小滩血迹掩盖好,披上披风,口中却继续说道:“或许,如果那侍卫救出大皇姐,两人私下里一起去求皇后娘娘,皇后心软,会向父皇求情的。父皇向来尊重皇后,也有可能会放他们一条生路吧。”说完,她已带着红蕖慢慢走远,身后传来低低的一声“谢公主救命之恩”,楚樱充耳不闻,径直的向前走去。 第16章 我要争取婚姻自主权 华清宫的兰芳阁中,楚樱换下了沾血的衣衫,开窗向后园望去。早春的后园还很萧条,只有墙角的一树梅花开的热闹。风仍然有些凛冽的吹进窗子,她不禁紧了紧外袍,沉默不语。 红蕖递上一盏热茶,悄声说道:“公主不是要事不关己什么的吗?怎么又救他。”楚樱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眼睑稍稍动了动。红蕖见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悄悄将窗户关上半扇。所有人都知道,灵犀公主殿下是最怕冷的。 良久,直到手中的茶凉了,身体也被冻得冰冷,楚樱才关上小窗,回转过身来。她顿了顿,少有的很是郑重的对红蕖说道:“距你上次去别院已经四个月了,他也已经失踪了这么久,或者,比这更长……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红蕖,你一定要帮我找到他,我现在,我现在可以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去护佑他了。我只是在等及笄之后,住进自己的府邸,就可以完全的保护他不受他人所害。红蕖,我今天看到那顾无言有些绝望又有些倔强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他。我很担心!”她说完便抱住了红蕖,将面容掩在红蕖的肩上。 红蕖不由安抚道:“公主,我私下去探听,定远王府别院的下人们都被封了口,您放心,总会找到办法去寻找一些蛛丝马迹的。” 又过了一会儿,她感到怀中的少女神经略有些放松,便试探的问道:“公主,您和牵衣公子不过是相处数月,可您对他……这到底是为什么?”这是红蕖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楚樱对人对事向来有一种冷静悠闲的态度,但只要遇上与胡牵衣相关的事情,总是乱了阵脚。也许,是因为那牵衣公子身上有一种让人牵挂的魔力吧。不然,为什么自己与他并未相交甚深,竟也对他的处境担忧…… “我不知道啊。”肩头上传来少女闷闷的声音,将红蕖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连忙敛了敛心神,安抚的拍了拍怀中少女的背。 第二日,果然传来消息,大公主楚灵急病去世。西楚皇帝好一阵安抚柳国公府,特为柳国公长子重新赐了一门显赫婚事,并将新娘封为公主,赐封号‘顺平’,另选良辰吉日成婚。 红蕖一边为楚樱煮茶,一边说道:“听说昨夜帝后二人吵了一架,闹得很凶,皇上最后摔门而出了呢。看来,那顾无言用了公主您的办法。” 楚樱摇头笑道:“我这算是什么办法,不过是利用了皇后的爱女之心罢了。两个人一起去面见皇后,大皇姐再以性命相挟,皇后怎么舍得女儿当自己的面血溅当场,肯定就会心软,给他们一条生路。皇后求情,父皇虽然会大发雷霆,可毕竟那么多年的夫妻了,还是要有些顾及和尊敬的。况且,皇后是柳国公的妹妹,就算是两人不和,好歹也是血肉至亲吧。” “那大公主他们岂不是永远不能在人前出现了?” “不仅不能在人前出现,还要马上远远的离开,否则,万一父皇反悔,或事情败露,他们只有一死了。” 两人正悄声说着,宫人在外面禀报道:“公主殿下,陛下请您去清音阁中品茶赏花。” 楚樱连忙起身说道:“去回禀父皇,我马上就去。” 清音阁地处皇宫东北角,与御花园中的梅林相距甚近,是极佳的赏梅所在。此时的西楚皇帝楚萧然正笔直的站在清音阁中二楼的窗前,初春的微风轻轻的拂动着他明黄色的衣衫,窗外是一片开的正艳的梅林,他那洞悉一切的眸子却望向了远方,那高高的宫墙之外的地方。楚萧然的身边站着一名身穿粉色宫装的少女,纤细窈窕的身形,甜美纯真的心形脸蛋,还有一双晶莹璀璨的眸子,正是楚樱。 此时的楚樱正恭恭敬敬的站在西楚皇帝身旁,她偷偷抬眼望向那张并不如何英俊,却极为板正端方的面庞。向来从容自信威仪万千的脸上,如今若有似无的有了一些怅然。 不知过了多久,楚萧然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昨夜,朕和你母后吵架了。你母后竟然为了那个不孝女求情,她口口声声说那是我们的女儿,口口声声说朕不顾念骨肉亲情。她做了朕这么多年的皇后,却丝毫不知道朕的难处。” 楚樱没想到,楚萧然竟然将此事说与自己听,不由更为小心翼翼。 楚萧然却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柳国公在朝多年,向来为文臣之首,天下文人又多是他的门生。如今,那孽障被放走了,如若被柳国公知道,恐怕……即使是现在这种情况,以柳国公那斤斤计较的性子,也会制造些舆论出来。如今,最怕的就是那些酸腐文人的笔杆子了。我西楚国立国二十年,西南边疆之处有前朝的芜族虎视眈眈,西北蛮荒又不服管教,国之根基未稳,可容不得半点差错啊。朕又不是要灵儿上刀山下火海,不过是将她嫁与一直倾慕于她的柳家长子而已,她竟以死相逼,真是忤逆!” 说完,楚萧然瞥了一眼楚樱,看少女安静的依偎在自己身旁,一幅似懂非懂的模样,不由哂然一笑,便问道:“樱儿,父皇问你,如果有一天,父皇为你安排婚事,你会乖乖的吧?” 楚樱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张口结舌的“啊”了一声,一副“我还小,不懂你说什么”的样子。 楚萧然低叹:“樱儿还小,恐怕不明白父皇的意思。这样问吧,樱儿以后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可你不可能下嫁于那人,因为父皇为你安排了婚事,你会怎样呢?” 楚樱明白,这次她必须回答了。如果说自己要追寻所爱,那皇帝肯定会暴怒,之后也会着意看管自己。可如果说自己会遵循皇帝的旨意而嫁人,又实在是违了自己的本心。她有些踌躇。 楚萧然却不悦道:“怎么?樱儿也想学那个孽障?” 楚樱闻言忙道:“父皇息怒,皇室尊严怎能轻易折辱,父皇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一言九鼎,樱儿必然是要遵从的。只是,人非草木,如若有了意中之人,倒也是情理之中的……” 皇帝闻言面色稍霁,说道:“说下去。” 只见楚樱灿然一笑,仿若春花开满枝头,她口中却说道:“我便将那人收了做男宠。” 一句话出口,皇帝禁不住挑眉。却听少女又说道:“护国长公主助父皇您成就天下,却终生未嫁,如今居于别院之中,豢养男宠数人,以作消遣,天下人却对其恭敬有加。公主姑姑心中存着民族大义,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的义举令天下人敬仰,在私生活上有些个性,又有什么关系呢。” 楚樱说是的护国长公主正是当今皇上楚萧然的亲生姐姐,当年随楚萧然起兵,最是骁勇善战,也正是因为战事毁了容貌,一直未嫁。西楚国立国之初,楚萧然本想为其甄选驸马,却被公主所拒,她隐居京郊一别院中,豢养了几名美貌男宠,但朝野上下却摄于她的威名而不敢有所质疑。 楚樱提起她,其实只是偷换概念而已,楚萧然只是想知道她是否会按照自己为她制定的路去走,而楚樱答的却是,一个民族英雄不用过于介意私生活中小小的瑕疵。可她无疑是成功的,楚萧然听完她的话不由抚掌大笑道:“没想到,我的樱儿胸中有丘壑啊。一国公主,就该有护国那样的心胸志向,不错,不错。” 回华清宫的路上,楚樱一直沉默着,直到进入兰芳阁,红蕖将门掩上,却听楚樱说道:“红蕖,我要争取婚姻自主权。” 红蕖挠了挠头:“婚姻自主权是什么?” “就是自由,就是我想嫁给谁由我自己决定,或者,我也可以选择不嫁!被强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与别人共侍一夫也没办法接受,所以,我争取了婚姻自主权,及笄后搬去公主府,然后选择不嫁人,就可以自由快乐的生活啦。”少女说的眉飞色舞,仿佛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一般。 红蕖却忍不住泼冷水道:“公主要怎么争取呀,这可不容易。” 却听楚樱说道:“我今年已年满十三岁,也就是一个月后的春日宴我可以参加,这是一个机会!” 少女眼眸中晶莹璀璨,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红蕖只觉得,如此自信又坚持的三公主楚樱美极了…… 第17章 春日宴之美人来袭 楚樱所说的春日宴很快就到了。 春日宴,是西楚国沿袭前朝芜族的风俗。每年的三月初三到三月初五,一连三日,会有大大小小的各种饮宴,贵族人家一般在景致优美的园林中举办,那些平民人家则可以选择去到郊外。 届时,春光明媚,凡是年满十三岁的少男少女皆身着新裁的春衣参加,欣赏美景,吟咏诗句,表演才艺。据说,很多恋人都是自春日宴相识的。 对楚樱来说,这就像是一场春游相亲会。 西楚贵族们的春日宴,一直由西楚皇室选定地点,今年的春日宴选在了定远王府。据说,今年定远王府后园中的樱花开的是最美的。 三月初二的傍晚,太子楚阳、二公主楚嫣和灵犀公主楚樱便一同出发前往定远王府了。楚樱坐在马车上,微微撩起一角帘子,向外面繁华的街道看去。虽然整条路已经被列队的侍卫们占据了,但侍卫身后的百姓们却仍是挤在一起好奇的看着这华贵的依仗,窃窃私语着。 骑在马上的楚阳回头看了一眼微掀起的的马车帘子,回头嘱咐道:“嫣儿,灵犀,坐好,很快就到了。”楚嫣闻言连忙说道:“是。”正襟危坐之前还将楚樱那侧的帘子掩好。 不足半个时辰,楚樱三人便已到了定远王府。定远王府位于西楚皇宫的南面,门前便是京城中最繁华的街道。 下了马车,入目的便是那威严的朱红色大门。此时,定远王府的大门正敞开着,两队侍卫分列于两侧,想必是正在等待三人的到来。 楚樱扶着红蕖的手跳下马车,还没抬头,入目便是一双黑色长靴,然后便听到头顶上有人说道:“小樱怎么才来,我可等你很久了。” 楚樱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她轻叹一声,然后换了一副明媚的笑脸抬起头来,说道:“谢谢云哥哥相迎,不过,云哥哥不应该在军营吗?” 面前的少女明眸皓齿,笑容浅浅的望着自己。云皓天发现,每次见到楚樱都会有一种称之为欣喜的情绪。他不由开口说道:“知道今年你会参加春日宴,特意告假回来了。来,我带你去你的住处看看。”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温软的语气,与平常时候大不相同。 夕阳暖暖的照在这个一身利落锦袍的少年将军身上,只见他长身玉立,肩背挺拔异常,腰间束一根玉带,更是显得他肩宽腰细。他的长发利落的束起,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深目挺鼻,极为英武。 此时的少年将军,正温柔的笑着,英挺中的温柔更是让人心动不已。 楚嫣痴痴的望着他,然后,便忍不住的上前一步施礼道:“嫣儿见过云哥哥。云哥哥,我们好久不见了。” 少女同样的心形脸颊微带着粉红的颜色,一双美眸深深的望向云皓天,目中含情。 云皓天却并未多看一眼,只是冷道:“二公主,请不要如此称呼我,我和你好像并不熟吧。” 楚嫣极受打击,眼中不禁盈盈,急声道:“你和三皇妹也不是从开始就熟悉的啊。可为什么三皇妹可以叫?” 此时的云皓天却已经转身欲携楚樱离开了,他宠溺的抚摸着身旁少女的头,说道:“只准她一个人叫。” 楚嫣瞬间语凝,不由得紧紧咬住红唇。 这时,楚阳已经下马走来,甚是不开心的道:“怎么世子眼中只有三皇妹?这就是你定远王世子的待客之道?” 云皓天闻言,挑起眉,冷冷说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抱歉,臣刚刚没有看到。不过,太子殿下身份高贵,自然由我父王招待,还请太子殿下稍等片刻。” 他不仅没有对楚阳施礼,甚至正眼都没看人家一眼。 楚阳闻言想要呵斥,却又想到什么似的,忍了下来,静静的站在一边不在说话。 楚樱暗道,难道这定远王权势竟已如此之大,连太子都不与其争锋? 她对云皓天不禁更留了三分戒备,小心的拉开距离,然后回头甜笑道:“二皇姐快来,我们先去看房子。就有劳太子皇兄帮忙安置一应事宜了。皇兄辛苦。”却只对云皓天极为礼貌的笑道:“还请世子为我们姐妹带路。” 是夜,楚樱应酬完云皓天,带着红蕖在这定远王府中随意的走走。 这定远王府占地极广,一些相对距离较远的贵族会选择提前一天到达,即便如此,王府中的客房仍未住满。楚樱一路走来,入目皆是精美华贵的亭台楼阁,小院花榭,甚是赏心悦目。 春天的夜还有些凉,远处不知是哪个宫殿中,歌舞仍在喧嚣着。红蕖正要劝楚樱回屋,却突然听到一阵淙淙的古筝声传来,在这样的夜里,似有若无。 楚樱侧耳倾听了片刻,便不由自主的顺着那古筝声而去。 曲径通幽,花木扶疏间,一个精美的院落就在眼前。而那美妙的古筝声,就是从院里传来。楚樱于月亮拱门处驻足,便看到那院落洁净精致,中间一株巨大的花树,开了满树的花朵,夜色中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此时,花树下放了一几案,上面放置酒具少许,烛灯一盏,古筝一把。几案旁正有一坐一站两人。坐着的男子正在抚着古筝,那淙淙的天籁之声便是出自他手。另一个站着的,一身白衣似雪,此时正随着乐声起舞,舞姿翩迁,婉若游龙,不知是男是女。 楚樱定睛望去,那抚筝男子因为隐在树影里,只能看见他身上松松的锦袍。而那起舞之人,仿佛年龄并不大,身姿却极为柔软飘逸。间或的,他转过头,在院中昏黄的灯光照射之下,惊鸿一现。 楚樱瞬间屏住了呼吸,那样的面容…… 宜喜宜嗔,眉目含情,眉眼精致的仿若画中仙子一般,那妩媚至极的桃花双眸,哪怕只是浅浅一瞥间,都流露出万种风情,却又在这风情中隐隐含着萧萧冷意。 美人谁都见过,可美成这样的,楚樱真没见过。 美人儿突然停下舞蹈,极为敏锐的看向楚樱所站的位置,随即筝声便也停了。然后,一抹白色的影子迅速的冲过来,一双素白细嫩的手便卡在了楚樱的脖颈之上。耳旁传来厉喝:“哪来的小贼!” 红蕖见状,连连惊呼道:“大胆,灵犀公主在此!” 其实,在看到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的时候,那白衣人便已经放松了卡在楚樱脖颈上的手。如今听到红蕖喊话,便真的放下了手。 红蕖却在纳闷,一向机灵的公主殿下为什么还不说话,莫非是,受伤了?她一急,便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她也失语了。 面前的白衣舞者,容貌绝丽,用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那雌雄莫辨的美。是的,就是雌雄莫辩,他的美,是超越性别的绝色。 楚樱轻轻的吸了口气,仿佛怕惊着眼前的美人一般。内心在不住的鄙视自己,‘犯什么花痴,不就是个美人嘛’。另一边却又在狂吼着‘真是美得惨无人道,惨绝人寰,惨不忍睹!不,和他相比,我是惨不忍睹!太没天理了啊!’ 对面的美人却明显的不乐意了,开口冷冷说道:“喂,你真的是灵犀公主吗?不会是个傻子吧。”他的嗓音清润,却明显是个男子。 楚樱和红蕖同时惊道:“你是男的?!” 那少年仿佛经常被人误解一般,丝毫不见意外之色。只是厌恶道:“小爷当然是男的,擦亮你们的狗眼!” 面前的两名花痴女却并不在意,齐齐在内心感叹:“美人发怒时也是美美哒!” 正在这时,那名一直隐于树影之中的抚筝男子缓缓起身,口中说道:“玉儿,不得无礼。还不见过灵犀公主。” 那被称为玉儿的美人,听完那人的所言,虽仍是难掩厌恶之色,却还是乖乖的向楚樱施了一礼,不情愿的道:“凤玉见过公主殿下。” 而楚樱,也被那缓缓走进的男子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第18章 春日宴之无双公子 那身着宽松锦袍的抚筝男子正意态优雅的缓步而出,而楚樱的全部目光也被他吸引了去。 只见他身着淡青色带锦纹的长袍,周身上下毫无装饰。衣袍穿的并不整齐,只腰间一条同色的带子松松的系着,露出一抹健硕的胸膛。 他松松的挽了个髻,只有一木质簪子斜斜的插着,些许的发丝垂在两侧。他缓缓而来,伸手抚了抚颊边的发丝,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他一步一步的嘴角含笑的向楚樱走来,不紧不慢,直到走到楚樱面前才低下身子拱手道:“凤家长子凤萧,见过灵犀公主殿下。” 楚樱发现,他很高,他站的也很近。当他躬下身子对楚樱施礼时,他鬓边那垂下的发丝便蹭到了楚樱的脸颊,同时,那似笑非笑的狭长双眸,也在定定的看着她。 然后,她后知后觉的想到,原来,这就是西楚当今丞相,凤丞相那两个闻名于世的公子啊。 要说西楚国文臣中的重臣,其一是当今皇后的异母哥哥柳国公,另一个便是以耿直闻名的凤丞相了。但凤家最为外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他那号称无双公子的大公子凤萧,以及天下第一美人的二公子凤玉了。 如今,楚樱竟误打误撞的见到了这两兄弟。 另一边,楚嫣静静的坐在镜前,抚着自己娇嫩如花朵般的脸颊。镜中的女子温柔娴雅,有着与楚樱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却比楚樱更为柔美可人。如今,她却在气愤的咬紧牙关,恨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你眼里只有楚樱?我难道不比她更美吗!” 此时,完全不知道已经被人莫名记恨的楚樱楚三公主,正幸福的坐在花树下,面前的兄弟俩一个美貌绝伦,一个翩翩公子。楚樱开心的端起一杯酒浅浅的啜了一小口。这酒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一点都不辣,清清淡淡中有甜甜的味道。 坐在对面的凤玉却明显受不住了,他见楚樱又笑眯眯的看向自己,不由脸上一红,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完,便快速的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樱‘诶’了一声,不由问道:“我是不是太过唐突,惹美人生气啦?” 那凤萧却司空见惯的笑笑,说道:“凤玉向来如此,他最讨厌别人看到自己的容貌,也最不喜欢别人说他美。这次能在公主面前坐这么久才走,已经说明他对公主颇有好感了。公主不必在意。” 楚樱点了点头,看向凤萧,笑道:“凤大公子也是来参加这春日宴的吗?也不怕众家思春少女们把你们兄弟俩吃了。话说,以文采和古筝闻名天下的无双公子,宴会上可要献艺?” 凤萧闻言轻笑,为楚樱斟上一杯酒,说道:“盛名之下,岂有副实,公主说笑了。抚筝乃人生乐事,心在,则可抚出绝妙之音,心不在,只剩技艺,岂不是无趣。今夜巧遇公主,不如,凤萧为公主抚一曲吧。” 古筝声缓缓流泻而出,如淙淙的流水,在这寂静的院中飘散而开。筝声不同于楚樱熟悉的竖琴那般干净澄澈,却有它独一番的古朴优雅的韵味。 楚樱静静听着那筝声,心中竟渐渐涌起一种孤寂的感觉,那是独身一人的寂寥和无奈,也是午夜梦回时的孤单和清冷。她不禁仰头将杯中酒喝下,低低吟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可惜,可惜连明月都没有呢……” 一曲弹毕,楚樱只觉余音袅袅,心中不由暗赞‘这技术,可是超过我几条街的水平啊’。 凤萧却优雅的掂起酒杯啜了一口,斜斜支着身子说道:“公主刚才的诗句甚是美妙,‘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很好。” 楚樱不由讪讪道:“呃,这可不是我做的,是我从一本书里看到的。你不要误会,我可不会吟诗作对。” 凤萧闻言却毫不在意的笑笑:“公主如此坦诚,倒是让凤萧感到惊喜呢。” 楚樱挑眉:“凤大公子的意思是,如今的贵族众人都很‘装’?” “装是什么意思?” “恩……就是做作。” “哈哈,没错。” 楚樱诧异的一怔,随后摇头道:“你到真敢说。佩服。” 凤萧随手夹起一朵落花,毫不在意的说道:“矫揉造作是人们的通病,又有几个人懂得自然之物的美好。不过……” 他狭长的眸子淡淡的望向楚樱,闪着不明意味的光,继续说道:“今天,我倒是遇到了一个特别的灵犀公主呢。” 第二日,楚樱起床后微微有些头疼。昨夜不知不觉竟饮了好几杯酒,对于一向不怎么饮酒的她来说,还是有些多了。 春日宴的第一天,西楚皇帝会参加,因此,参加宴会的人们都到的很早。楚樱抚着头到的时候,宴会上已经坐满了人。 定远王府的花园果然名不虚传,宴会地点设在樱花林中,众人坐在林中特意为了宴会而布置的空地上,头顶上漫天的樱花花瓣飞舞,面前又是一条流淌而过的溪水,清澈溪水中,间或的漂浮着瓜果和各色乘有酒水的小坛子,可以随时取用。 楚樱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不禁环顾四周一番。见西楚皇帝与定远王、柳国公、凤丞相等一众坐在溪水上游,谈笑正欢。而自己这边则坐了楚阳、楚嫣、云皓天、凤家兄弟,以及一些并不认识的公子小姐们。想来,这春日宴就是明晃晃的相亲会嘛。 不过,面前的这些俊男美女们确实十分的养眼。其中,容貌上最为出众的当属这西楚第一美人凤玉凤二公子了,不过,此时的他不仅用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自己的上半边脸,还臭着脸摆出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而另两位,凤萧优雅,云皓天英俊,是不同风格的美男子。相比之下,太子楚阳倒是显得更普通了一些。 楚樱注意到,自己斜对面坐着的一位小姐倒是极美的。修眉杏目,挺翘的小鼻子,嫣红的樱唇,瘦削的瓜子脸,头梳坠马髻,好一番弱柳扶风,纤弱美妙之姿。 身后的红蕖悄悄低语道:“公主,那是柳国公府的柳如眉小姐,是与凤玉公子齐名的西楚第一美人。”楚樱恍然,难怪如此美貌呢,不过,跟凤玉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此时,众人言笑晏晏,各家的公子小姐们开始展示自己的才艺了。尤其是怀春的少女何其多,她们面对如此风姿绰约的三位佳公子,都忍不住开始表现自己了。 楚樱在逡巡众人时,已有许多家小姐轮番展示了各种才艺。此时,楚嫣也按捺不住,取过古琴,奏起一曲颇和当下意境的春日赞,那曲调柔美欢快,很是好听。楚樱禁不住连连点头。连众人都称赞不已。 楚嫣颇为得意的回到席间,别有意味的看了云皓天一眼,却见对方正专注的看着自己身旁的楚樱。而此时的楚樱,正满足的啃着一枚绿豆糕,哪里管别人怎么看。 楚嫣心中不由一痛。 这时,那柳国公府的美人柳如眉也站了起来,听闻此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众人都很好奇,她会表演什么呢。却见柳如眉竟取过楚嫣弹过的那古琴,众人屏息聆听。曲子一出,满座哗然,一则此曲竟是楚嫣刚刚弹奏的春日赞,一则柳如眉弹奏的水平明显更为高超。 坐在席间的楚嫣此时脸色通红,本就十分不开心,现在已经变为怒火中烧了。 楚樱微微摇头,那柳如眉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见楚嫣出了风头,便一定要盖过她。 楚嫣愤怒间见楚樱竟颇为自得的摇头,想到自己恐怕是被这三皇妹暗暗嘲笑了,心中怒意更深。待柳如眉弹奏完毕之后,她不禁朗声说道:“昨日听说三皇妹有比柳家小姐更好的才艺展示呢,三皇妹可要为姐姐我挣回这面子哦。” 众人闻言,不由安静下来,都想知道如今这正当宠的西楚国灵犀公主,会有什么更好的才艺能够高过柳如眉呢。 楚樱闻言一噎,暗道:我能有什么了不得的才艺,人家都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我可是琴棋书画都不精通。二皇姐啊二皇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时,皇帝开口道:“哦?灵犀还有好节目?快快来展示一番。”颇有兴致的样子。 楚樱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了声“是”,遂命红蕖取了自己的竖琴前来,准备随意弹奏一首了事。 楚嫣见状又开口道:“听闻三皇妹近日谱了一首新曲,不知可否让我们开开眼界呢。” 楚樱娇笑道:“既然皇姐都这么求我了,又有什么不能的呢。”心中却将那无差别攻击的楚嫣骂了个遍。她静静回想一下,貌似只有那首《山水之间》的曲子自己练过几次,还算熟悉,只能试一试了,反正是新曲子,即使出错大家也不会太在意的。 于是,楚樱安下心来,开始静静的弹奏起来,随着那如水般宁静悠然的琴声响起,众人不禁都安静了下来。 随即,众人听到楚樱轻轻低吟着“昨夜同门云集推杯又换盏,今朝茶凉酒寒豪言成笑谈,半生累尽徒然,碑文完美有谁看,隐居山水之间誓与浮名散……” 少女的琴艺并不娴熟,少女的嗓音也不是多么天籁,可悠然娴雅的气度就这样弥散开来,让每个人都仿佛身处山水之间,忘记一切争斗,安然度日…… 凤萧眯起狭长的眸子,微微斜倚的身子坐直,收起那惯常的似笑非笑,低低吟道:“隐居山水之间誓与浮名散……好词!”他不由取过古筝,和着楚樱的曲调弹奏起来。 那优雅的古筝和着澄净的竖琴,仿佛在诉说着两人寄情山水之间的向往。众人不禁耸然动容,心儿也仿佛随着这曲子徜徉于山水之间…… 而此时的楚樱却并不那么好受,虽然凤萧的古筝掩盖了她连续弹错的几个音节,但曲子已经乱了,楚樱情急之下竟找不到节奏了。她的手指很疼,她知道,再这样下去,琴弦要断,表演要砸。 正在这时,林中却突然响起了婉转悠扬的笛声,配合着古筝之声,令楚樱有了时间停顿一下进行调整。然后,众人便看到一人吹着横笛缓缓的走出来…… 第19章 你还记得那毒誓吗 那吹着横笛为楚樱解围的人远远的缓步而来,楚樱凝眸望去,不禁心如擂鼓。 那是一名白衣翩翩的少年,宽袍广袖,意态悠然,略显瘦削的身形更衬的袍袖翻飞,翩然若仙。 他一头乌发长长的披散于身后,只松松的系了一条丝带。他的面庞苍白如纸,只那一双眸子幽深似海,却又光华四射,极为奇异。 竟是四年未见的胡牵衣! 他越走越近,肩头落了些许的樱花花瓣,为他增加了几许颜色。楚樱发现,当初那讥诮冷漠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位风流更胜美貌的翩翩少年。 一曲毕,胡牵衣向众人躬身施礼。众人好奇的看着这名气质如此特殊的神秘少年,一时之间竟鸦雀无声。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好奇的。 比如楚樱,她正深深的望着这名自己已经寻找多时的少年,心中波涛汹涌。再比如定远王父子,云景睿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神色似迷恋似厌恶。而云皓天则直接的多,他抽出腰上的鞭子,直接向胡牵衣抽了过去,口中怒道:“小jian人,谁准你出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离他最近的凤萧一把抓住云皓天的鞭子,悠然说道:“世子殿下,有话好好说,莫要惊扰了陛下。” 云皓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要多管闲事!” 这时,皇帝却说道:“这又是谁家的公子?朕竟没有见过,不过,瞧着有些眼熟。” 定远王闻言,连忙躬身施礼道:“陛下,这是我定远王府的家奴,不懂规矩,惊扰了圣驾。臣这就着人带他回去好好管教。”说完,他便招呼家丁,要带回胡牵衣。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楚樱突然开口阻拦:“慢着!” 云皓天霍然起身,走到楚樱身旁说道:“怎么小樱还有其他事情吗?”然后,他俯下身低低说道:“小樱,你不要忘了你的誓言!” 楚樱退后一步,摆脱云皓天的逼迫,笑颜如花的说道:“父皇,这位公子笛子吹的甚好,女儿想留他一起探讨一下,不知可否?” “不可!”“不可以!”定远王父子不约而同的说道。 楚樱闻言不禁扬声说道:“既是春日宴,为何不能留下一同饮宴?况且……我记得,明日二皇姐有一曲舞,需要一名横笛吹的极好的人来配合,所以,只能麻烦这位公子今日留下来编排舞曲,明日为大家表演一番了。”说完,她先向上位的皇帝甜甜一笑,又看向了楚嫣。 楚嫣本在看好戏,没想到竟被楚樱抓来作为借口,她刚刚不悦的想要拒绝,就听旁边的那美人柳如眉说道:“灵犀公主殿下好偏心,眉儿明日也有一曲舞,也需要一名会吹笛子的。不如,这位公子帮帮我吧。” 说完,她眼神璀璨的望向胡牵衣,面色微微发红。 楚嫣闻言不由说道:“柳小姐还是另请高明吧,说好了这位公子明日帮我!” 闻言,楚樱继续趁热打铁道:“父皇,您看行不行嘛。”她嘟着嘴,自有一番娇俏的小女儿情态。 皇帝不甚在意的摆手道:“随你们去吧,嫣儿明日要表现好一些。” 楚樱心口一松,朝着胡牵衣温暖一笑,说道:“随我来,这边坐。”并不理会一旁怒气四溢的云皓天。 一日的饮宴结束,众人都意犹未尽,又有些乏累,纷纷回去休息了。楚樱却悄悄的站在樱花林中,她的面前站着一名白衣少年,正是胡牵衣。 如今的胡牵衣已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了,身形虽不如凤萧那么高大英挺,却也比楚樱高出一个头。 此时,他正垂下双眸看着眼前这个已变得纤细而娇俏的少女,神色温柔。 楚樱发现,四年没见,胡牵衣变了。他那讥诮冷漠的神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柔顺。不知,这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此时不容她发愣,于是,她开口道:“你,你去哪了?我让红蕖找了你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 胡牵衣微微一笑,淡淡开口道:“去年深秋,我掉入湖中,差一点淹死。别院中虽有大夫,却束手无策。王爷便把我接到京城来治疗,我身子弱,直到这些时日才好。” 楚樱闻言,担忧的上下看了看胡牵衣,见他面容虽苍白,但却不见病容,便放下心来。随即又疑惑道:“那定远王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怎么会如此对你?” 胡牵衣沉默半晌,随即露出一丝苦笑,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的开口道:“其实,我是……” 正在这时,却听林中一人快步走来,口中说道:“小樱,怎么还在这里?”正是云皓天。 胡牵衣微微笑了笑,转而说道:“我先走了,改天再跟你说。”说完,便施施然的转身走了。 待到云皓天走至近前之时,楚樱已经准备回寝殿休息了。 他看着胡牵衣远走的身影,伸手一把拉住楚樱,说道:“小樱,希望你还记得你的毒誓。不过,不记得也没关系,你再接近他,我会要了他的命。” 楚樱挣脱他的束缚,怒道:“云皓天,你不要太过分!我自己违背誓言,受到惩罚,是我自己的事情。别以为你是定远王世子就可以草菅人命!” 云皓天怒极反笑,一把将楚樱搂在怀中,另一手将她的头也按向自己的胸膛,伏在她的耳边低低说道:“怎么你不信?那咱们就试试。你护他一时,能护他一世吗?” 楚樱奋力挣脱,无奈却挣不过武艺超凡的云皓天,她侧头过去,对着云皓天抚向自己的手便是一口。 云皓天吃疼,楚樱趁机挣脱,迅速的跑出樱花林,一瞬间便跑远了。 云皓天低头看看自己手上那两排清晰的牙印,低低笑道:“没想到我的小樱竟也是个小野猫,有趣。” 楚樱一路奔回住处,见云皓天并没有跟来,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红蕖正在小厨房忙碌着,准备明日的一些膳食。 楚樱稍稍歇了口气,便也过去了。红蕖抬头见楚樱进来,忙将已经初步成形的食材展示给楚樱看,一边担忧道:“公主,你说,这些能哄得皇上龙颜大悦吗?咱们可就靠这取得您的婚姻自主权了。” 楚樱巡视一圈,颇为满意道:“不错。要记住,做菜嘛,咱们卖的是创意!” 一番忙碌下来,已至深夜,楚樱满意的伸了伸懒腰,招呼红蕖也回去休息。这时,两名侍女来到厨房取炖了好久的药膳。她们并不认识楚樱,却认识一直在此忙碌的红蕖,互相打过招呼,红蕖便问道:“有人生病了吗?” 其中一名侍女嘴快的说道:“是给胡公子的药。” 红蕖奇道:“哪个胡公子?是今天那个宴会上吹笛子的吗?” 两名侍女互看一眼,其中一人谨慎的说道:“我们也不清楚。”随即便取了药走出去了。 楚樱却没有忽略她们眼中那一瞬间的鄙夷之色。她紧走两步,跟出了门外。却听那嘴快的侍女说道:“哪个胡公子?哼,不过就是那个卖pigu的小倌罢了。长得一副勾人的样子,让王爷一边护着宠着一边虐打。下jian!”另一名宫女连忙捂住她的嘴,斥道:“你不要命啦。走吧走吧。” 春夜的风凉飕飕的,吹起楚樱散在脑后的发,她静静的站在阴影处,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是因为这样吗?所以下人们都很鄙夷他,却不敢打杀了他;所以云皓天才会那么仇视他,折磨他,因为他让自己的父王变得肮脏;所以定远王才会护着他,不让他死去,但又会在那个雪夜鞭打他虐待他。一切的过往,仿佛全都对上号了…… 第20章 我要他 春日宴第二日,仍是一派言笑晏晏的情景,有了第一日的磨合,很多对上眼的公子小姐们都互相为对方投了花儿。 投花传情也是西楚国春日宴上的一大看点。 第二日宴会开始后,每个未婚男女都手持一只绢花,看上谁了便将花儿投给他。害羞的公子小姐们悄悄的将花儿放到意中人的案几上,有些大胆的却是直接当面投给对方的。 楚樱到场的时候,看到自己几案上静静的躺着两朵绢花。楚樱暗笑,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能看上自己这个还只是个小萝莉的□□女,不会是有特殊癖好吧。她偏头看了看楚嫣的,恩,三五支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另一侧的柳如眉柳大美女的,额,美女确实名不虚传,好大的一捧。 不知那位倾国倾城的凤玉又怎样呢,楚嫣凝眸望去,却好笑的看到凤二公子正冷着脸将桌上为数不少的花儿藏到几案下面,还颇为嫌弃的用汗巾擦了擦手。 好一个傲娇的小公子啊。 凤玉察觉了楚樱的目光,银色半边面具下的美眸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还做了个‘滚’的口型。可惜,凤二公子过于美貌,落在楚樱眼中却是嗔着美眸,嘟着粉唇,分外妖娆。 楚樱这席的各位收获都是不错的。 不过…… 所有的人与对面那位风华绝代的凤大公子相比,那可都是不值一提。只见他几案上满满的全是绢花,甚至连放杯盘的地方都没有,可还有一些闺阁千金们红着脸大胆的将手中的花儿投向他。 甚至,楚樱看到一个粉面桃腮的小公子也羞红了双颊,用力的将手中的花儿投给了凤萧…… 楚樱不由暗叹,我的妈呀,这凤大公子果然是名满天下的无双公子呀,竟是男女通杀呀。 正当楚樱暗自赞叹之时,只觉得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然后一朵红艳艳的绢制花儿便落了下来。楚樱望向花儿投来的方向,却见云皓天正看向自己,嘴角带着一抹邪魅的笑意。然后他向楚樱伸出手掌,眼神嘲讽冷厉的瞥了瞥席末静静端坐的胡牵衣,开口说道:“拿来。” 楚樱歪头不解道:“拿什么?” “自然是你的花儿。” “哦!”楚樱边回答他,边矮身拾起他刚刚抛向自己的花儿,就这样递给了他。 “你这丫头!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云皓天气的脸都涨红了,却拿眼前貌似呆萌的少女毫无办法。 旁边,凤玉却突然‘噗嗤’一笑,哪怕隔着面具,仍是惊艳了众人。 楚樱先是瞄了眼凤玉的笑颜,直到他又恢复横眉冷对的样子后才移开视线,看向云皓天。 她颇有些挑衅的说道:“咦,世子殿下不是想要花儿吗?我还给你就是了。有什么不对吗?”此话一出,又惹来某些人的轻笑。 这时,楚嫣却突然将自己手中那朵拿了好久的绢花往云皓天手中一放,鼓足勇气说道:“云,呃,世子,我的花儿给你。” 云皓天却看也不看一眼,随手扔掉,想要继续向楚樱追要她的花儿。 而楚樱却早已趁这个机会离席了。只余下苍白着一张俏脸坐在那的楚嫣…… 西楚皇帝早就听说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今日要为大家准备膳食,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在吃食上向来花样百出。但当东西端上来,他细细品尝之后,还是忍不住连连点头。 在座的众人更是从未见过如此的吃食。只见每人面前都摆着一个甜白瓷的平盘和一只雕着金丝玫瑰的陶瓷杯子。那盘中是一棵姿态妖娆的‘桃树’,褐色的枝干,嫩绿的叶芽,还有就是那一朵朵艳丽粉嫩的桃花。杯中冒着热气,细细闻着仿佛是红茶的香醇味道,但其中又带着一丝丝的甜味。 凤萧好奇的掂起一枚桃花,发现竟是一个被制成桃花模样的糕点。放入口中,竟也是桃花的味道,分外的香甜可口。也有人小心的拿起一枚绿叶放入口中,一股薄荷的香气便随着口腔渗入心里,瞬间神清气爽。当然,也有重口味的,直接选了个枝干,却发现竟是面做的,有一种大枣混合荞麦的香气。 楚樱见众人都被这盘桃花糕点吸引,不由微微一笑,说道:“大家如果觉得糕点有些甜腻,不如试试旁边的蜂蜜红茶。 凤丞相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进去,向来严肃自持的脸上也不禁露出舒适的笑容,红茶香醇中带着苦涩,却混杂着蜂蜜的清甜,温热的水顺着喉咙咽入腹中,瞬间感觉身体被一种幸福的温暖包围着,很是惬意。 定远王不由对皇帝赞道:“灵犀公主心思绝妙,甚好甚好!” 楚樱又向红蕖示意,然后众人便见侍女们端着一个个水晶碗而来。那水晶碗被雕磨成一个个折射面的碗壁,在春日的阳光下闪出温柔而璀璨的光芒,更是映衬着碗里那一颗颗葡萄翠绿晶莹。 众人不禁惊道:“葡萄?” 此时正值春日,去年秋天的葡萄即使是冰镇也保存不到现在,而今年的葡萄却还没有结果实呢,哪里来的葡萄。 有人便好奇的舀了一颗放到嘴里,惊呼:“真的是葡萄!好甜!灵犀公主会魔法吗?” 楚樱淡淡一笑,她哪里会什么魔法,不过是去年葡萄成熟的时候,她将葡萄去皮盛放在容器里,然后上锅蒸,再密封储存而已。这不过是现代水果罐头的简易制法。她的华清宫里还有如此制成的各种番茄、桃子、梨之类的。 楚樱并不理会众人的啧啧称奇,只是娇声向皇帝问道:“父皇,樱儿可讨了您的欢心了?” 皇帝抚掌大笑道:“小丫头,你不仅仅是讨了父皇的欢心,也让在座众人都很开心啊。” “唔,是这样吗?那接下来,我只讨父皇欢心可好?”少女歪着头,笑容璀璨可爱。 皇帝好奇道:“怎么还有吗?快让父皇看看是什么?” 楚樱却狡黠道:“如果我讨了父皇的欢心,那,父皇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呀。” 如此欢快的氛围中,皇帝不由笑道:“小丫头还跟朕讨价还价,说吧,让朕答应你什么事?” 楚樱嘻嘻笑着,一双水媚的明眸闪闪发光,说道:“诶呀,父皇就答应人家嘛。人家为了给父皇准备这个可是一夜没怎么休息呢。”说完还指着自己略有黑影的眼下给皇帝看。 皇帝宠溺一笑:“好,答应你便是了。但先说好,你要讨得朕的欢心才可以。” 楚樱不答,只是朝着红蕖招了招手,然后便见红蕖手里端着一个极大的青花瓷盘走上前来。盘上被罩了罩子,看不出是什么。 楚樱接过那盘子,亲自端到了西楚皇帝的几案之上。然后,她掀开了那罩子。映入楚萧然眼中的是一条金龙!自龙角到龙尾、龙爪,无一不精,甚至连细细的胡须,脚上的鳞片都被雕刻而出。在春日的阳光下,龙身上那细细的鳞片都仿佛发着光。 不光是皇帝,在皇帝周边坐着的众人都不禁惊叹,虽不知是什么食材所做,但仅仅是这雕工,这细枝末节,无一不显示着所做之人的用心。 皇帝有些不舍的拿起筷子,挑了龙身处吃了一口,入口细滑鲜嫩的肉质,有着鱼肉和鸡蛋的清香,清淡又美味。 楚萧然开口问道:“是鱼肉做成的?” 楚樱娇俏俏的点头笑道:“是将上等的鳕鱼做成肉糜,又用蛋黄染成金色,定型后再雕刻而成。父皇可喜欢?” 皇帝开怀笑道:“灵犀奇思妙想,孝心可嘉!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楚樱嘟了嘟红唇,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皇帝失笑:“天上的星星月亮不可以,其他的,只要是我西楚河山以内,自然是什么都可以。”然后,他又看了眼面前的少女,继续说道:“父皇乃西楚皇帝,一言九鼎。”语气中颇有些豪气。 听完皇帝的一番话,众人都很好奇楚樱会要什么。红蕖在一旁开心的想要跳起来,公主想要的婚姻自主权马上就要到手了。 楚樱莞尔一笑,神色中染上了一抹郑重,她伸出一根纤长白嫩的手指,指向宴席最末处的那人,开口道:“我要他!” 第21章 我要他做我的男宠 楚樱的纤纤素手指向的,正是坐在末席的胡牵衣。 一时之间,全场寂然,齐齐的看向那名白衣少年。 西楚皇帝愣了愣,随之又点点头说道:“那便让他净身后随你进宫吧。” 定远王急道:“皇上,不可!” 楚樱却笑道:“定远王叔,您昨日也说了,他不过是你定远王府的一个家奴而已,如今,您连一个小小的家奴都舍不得送给灵犀吗?” 随后,她又对上座的皇帝施了一礼,说道:“灵犀谢过父皇,不过,我不要他净身,我要完整的他!” 一旁素来严谨肃然的凤丞相不由皱眉道:“不净身怎么入宫?难道,公主小小年纪就想着豢养男宠不成?” 楚樱仿佛被他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拍手笑道:“对呀!我就要他做我的男宠好了,有何不可?” 一语既出,众人哗然。 楚樱却不管那么多,径自的继续说下去:“难道,只准男人三妻四妾,不准女人养个男宠?当年护国长公主威震天下,如今于别院中豢养几个男宠,谁敢说个不是?我灵犀虽不能自比于护国长公主,却十分认同她的做法!” 但见凤丞相等大多数人均为之色变,一幅不敢置信的样子。而定远王父子却齐齐变了脸色,云皓天更是捏紧手中的酒杯,咬牙切齿。凤家兄弟则比较特别,凤萧虽微微变了变脸色,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唇边甚至还漾出一抹赞赏的微笑,啜了口酒说道:“灵犀公主,有趣。”却又听一旁的凤玉低低的‘嗯’了一声。凤萧有些诧异的挑眉望去,见自家的弟弟看着老爹凤丞相那涨红的双脸,正幸灾乐祸的笑着。 不过,相比于众人的面色各异,当事人可是仍然正襟危坐在席间,优雅的抿着那蜂蜜红茶。仿佛,这些事情根本与他无关一般。 这时候,皇帝却开口了:“灵犀,莫要胡言乱语,这事……” 楚樱急急截过话头,说道:“父皇,您刚刚说了,只要不是星星月亮,您都可以答应。他既不是星星,也不是月亮,只是一个小小的奴仆而已。您贵为西楚国最最英明神武的君王,这样的小事,很容易答应的。父皇,你可要一言九鼎啊。” 有句话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而楚樱上一刻还在义正言辞,这一刻在西楚皇帝面前竟变成了一个全然的小狗腿,面不红心不跳的拍着马屁。 皇帝一时无语,沉默片刻迟疑道:“灵犀,宫中怎可入住其他男子?” 楚樱嘟起嘴,眼中瞬间溢满晶莹的泪水,她噗通跪下,有些呜咽的说道:“父皇!我的公主府不是在建呢吗,最多建好后我尽快搬过去。这段时间,先让他住在华清宫里嘛。女儿会好好管理华清宫的,一定不会让他踏出宫门一步。父皇,母妃早逝,樱儿连个玩伴都没有,父皇……” 皇帝禁不住她的哀求,转而一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过是自己这个小女儿看上人家会吹横笛,又想弄过去学学了。于是便挥了挥袖子说道:“好了好了,父皇答应你便是。” 闻言,楚樱瞬间跳起来谢过皇帝,眼中的泪水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一向端肃的凤丞相忍不住大声说道:“荒唐!”竟起身愤然离席了,而定远王也苍白着脸声称身体不适的告罪走了。 楚樱心头一块大石落下,颇有些欣喜的向胡牵衣望去,然后,她看到云皓天正坐在不远处,手中的杯子已碎裂,刺伤了他仍紧紧握拳的手,那鲜红的血液正一滴一滴的滴了下来。他此时正幽深且冷酷的望着自己,英俊的脸变得狰狞。 她只是微微一滞,便将目光移开,望向了那双也在看着自己的,幽深而清泠泠的奇异双眸…… 是夜,红蕖有些不解的问道:“公主,您之前不是说……想要求得婚姻自主权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楚樱摇了摇头,咬着唇瓣:“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知道我不想他深陷在这样的漩涡中,所以,循着心意就做了。或许,我也可以选择有了自己的府邸,行动更自由之后再将他弄过去,可我怕,万一……” “可以后,万一皇上将您嫁给你不想嫁的人怎么办呢?”红蕖很忧虑,她虽然对胡牵衣有好感,却更在乎楚樱。 楚樱嗤了一声,笑起来:“你觉得你家公主还嫁的出去吗?一个好人家怎么会要一个名声败坏的公主呢?脑袋被驴踢了吧。” “呃,娶了公主是脑袋被驴踢,不娶公主可就是被皇上拿来当球踢了。再说了,今天的事情,大家谁敢随便乱说,不怕被皇上割了舌头下酒吃啊。”红蕖说完,仿佛才察觉自己把皇帝形容的太凶恶了,不由吐了吐舌头。 楚樱失笑,不由泰然道:“放心吧,自会有有心人传扬出去的。” 果然,同一时间,楚嫣吩咐着:“将今天的事传扬出去,就说灵犀公主风流不羁,小小年纪豢养男宠。说的越不堪越好。哼,云哥哥,世子殿下,这样的声明败坏的女人,你还喜欢吗?” 另一边,西楚第一大美女柳如眉也在吩咐:“最好是去一些酒楼茶馆,把灵犀公主豢养男宠的事宣扬出去。另外,找个说书先生,编几个段子。哼,这个丑八怪,竟然抢我看上的男人!” 美男果然是杀伤力强大的物种。 深夜里,万物俱籁。 一个佝偻的人影在定远王府后园中疾行,是一个驼背的老人。他走至一座偏僻的小屋旁,先是附耳过去听了听,没有听到声音,于是便在那小屋的后窗上敲了两长两短四次。在这寂静的夜里,敲窗子的声音很清晰。 小屋早就熄了灯,但不一会儿,屋门在黑暗中开了,走出一个只着单衣的少年来。 两人悄悄的走至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停下来。黑暗中,那个驼背老人的背竟慢慢直了起来,他开口说话道:“少爷,您确定要这样做吗?以后,全天下人都会记得你曾经是个男宠的。” 那少年竟是胡牵衣。 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那老人便又继续说道:“您去年为了进京,故意摔进那湖中去,老奴看到您的时候,您就躺在那奄奄一息的,您不知道老奴有多担心吗?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 胡牵衣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淡淡道:“我心中有数,不会轻易死去。机会稍纵即逝,必须抓住。”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如同焦尾琴撩拨出的声音,但此时却带了一丝不同于京城的语调。语气虽是淡淡的,却仿佛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华贵与威压。 一时之间,那老者竟讷讷不能言。 良久,那老者再次开口,声音充满了无奈:“少爷想要我怎样做?老奴一定尽力而为。还有,少爷一定要小心啊,西楚的这些皇亲国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胡牵衣闻言微微勾了勾唇,那双奇异的眸子清泠泠的看向那老者,眸中的光芒在暗夜中波光诡谲。他说道:“放心吧鈡叔,你现在只办好我之前交代你的那件事即可。至于其他,你不要管。跟她在一起不会怎样,她,很好……” 那个被称为鈡叔的老人在少年的眸光下默默的点点头。在这个年纪并不大的少年身上,他看到了一种深沉的令人臣服的力量…… ……………………………………………分界线………………………………………………… 开元二十年那场春日宴,西楚国三公主楚樱被所有人记住。有人赞她智计百出,颇有才学,她的一曲《山水之间》和那别开生面的桃花宴被人啧啧称奇。更多人则只记得她以十三岁的幼龄豢养了一名男宠,可谓是风流浪荡至极。 第22章 当街劫掳事件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春日宴在第三天的下午结束了。楚樱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走在回宫的路上。同来的楚嫣极为不屑的先行离开了,看样子是十分想和某位风流公主划清界限。 街上很热闹,很多同路的贵族们或骑马或乘车,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 楚樱懒得理会那些或好奇、或鄙夷、或窥探的目光,悠闲的坐在车里谱着一首新曲子。突然,马车一个趔趄,竟急停了。楚樱差点跌出车外,不由一边撩帘看去,一边问道:“怎么了?” 却见一个英挺的少年将军正策马站在路中间,从马上低头看向她,束发上的虎眼宝石熠熠生辉,正是云皓天。 楚樱笑道:“世子怎么停在路中间,还有好多人等着过去呢。” 云皓天闻言,冷冷扫视四周,只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滚!” 只见那些偷偷围观的人群便全部做鸟兽四散了,而后边被堵在路上的,也连忙退回去找其他路走了。众人中竟没有一个敢质疑的。 很快,整个街道便只剩了楚樱的一车和云皓天的一马。 楚樱摇头,很无奈的问:“你到底想要怎样?世子殿下!。” 云皓天努力压下自己翻腾的怒气,有些诱哄的开口:“小樱,我明日便重返军中了。走之前,我只想告诉你,只要你离那胡牵衣远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得到。我也可以现在就去和皇上求娶你,会一直保护你,宠爱你。” 楚樱凝眸望去,那少年将军高大挺拔,英俊非凡,此时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双目炯炯有神。 但她还是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好。可是,我们不是一路人。我要的不是笼中鸟般的宠爱,我要的是自由。抱歉,云哥哥,这是我最后这样叫你了,我不能答应你。” 少女长叹一声,继续说道:“对不起,是我之前利用了你。我的毒誓是否应验,我愿意承担后果。但胡牵衣,从今以后,是我的人了,你们谁都不能伤害他。世子殿下,你让开吧。” 云皓天闻言,心中先是一痛,随即惊怒交加,不可控制。他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年纪,早就懂得了情爱。自十三岁那年遇见楚樱,他心中一直住着那个软萌明媚的小丫头。哪怕,她近几年明显的推拒,他也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她总会是他的。 可如今,这个女孩儿,为了那个小jian人,公然的和自己作对。云皓天向来暴躁易怒的性格被激发,他一言不发,手执□□便向楚樱的马车劈来。 楚樱大惊,没有想到云皓天会突然出手。那杆□□携风而来,楚樱连忙一矮身滚下马车,然后就听到‘刺啦’一声,车厢上厚厚的帘子便被削了下来。 云皓天下马,上前一步向车中看去,发现竟空无一人。他弯腰将滚落在地的楚樱一把抱了起来,恨声问道:“他人呢?!” 身形纤巧的女孩被云皓天一只手抱着,如同他们小时候那般。只是,如今已是春天,春装单薄,隔着布料,楚樱只觉得自己软软的屁屁就这样坐在男子坚硬结实的手臂上,不由大囧。她不回答云皓天的问话,只是径自挣扎着。 盛怒的男子却没有感受到楚樱的羞窘,他单手箍紧少女,继续问道:“他人呢?” 楚樱挣扎未果,便怒声说道:“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放过他,早就安排了另一辆马车与我分开前行,如今,恐怕已经到宫里了。你还不放开我!” 云皓天怒极反笑,说道:“你好,你很好!你以为这样我便不能杀了他?我会杀了他,会让你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楚樱被他怨毒的语气吓的一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偷眼看了看自己随行的侍卫们,发现他们也被云皓天带来的侍卫们控制住了。 正在这时,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一男子清润温朗的声音传来:“云世子这是怎么了?”来至近前,他又状似诧异的咦了一声,说道:“还有灵犀公主殿下?世子还是赶快放开公主殿下吧,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不要失了体统啊。” 楚樱两人扭头看去,见是两名男子策马而来,说话的那位芝兰玉树,气度无双,正是凤萧。 云皓天只是冷笑道:“闲事莫管,赶快滚开!” 凤萧却对他的冷斥毫不在意,笑道:“怎么是闲事呢,公主殿下是西楚的公主,是天下的公主,是,我们大家的公主呢。你看,公主被世子吓坏了,世子还是赶快放开吧。” 云皓天咬牙切齿:“她是我一个人的。凤萧,不要怪我没警告过你!” 凤萧潇洒一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壶酒,径自的喝了一口,笑道:“我好怕啊,公主要不要也喝一口压压惊。” 云皓天被他毫不在乎的姿态气得半死,正待说些什么,却在不察之际被一白衣公子将怀中的少女抢去。他定睛一看,竟是一直沉默的凤玉。 只见凤玉将楚樱夺过后径直抛向凤萧怀中,口中却抱怨道:“费什么话,直接抢就好了。喂,你怎么这么重?” 云皓天与凤萧同龄,比凤玉却大好几岁,见这戴着半边面具的美貌少年竟有如此俊的功夫,心中也不由的暗赞一声。 凤玉却不依不饶道:“老大的年纪,欺负一个小女子,真是不知羞耻!” 云皓天怒道:“你说什么?” 凤玉却不买他的帐,冷哼一声,径直的出手攻向他。两人便当街过起招来。 凤萧并不理会那打成一团的两人,低头笑着看看怀中的楚樱,随即竟抱着楚樱起身上马,就这样策马走了。 云皓天见状大急,想要追上去,却被凤玉阻挡。他不由攻势更为凌厉起来。云皓天武功向来高强,凤玉怎么能是他的对手,几招之下,凤玉的银色面具竟被云皓天打落。然后,云皓天便看到了那张倾国倾城、美貌绝伦的面容,他不由一滞,招式便有了破绽。 凤玉见他因为看到自己的面容而有些惊艳,不由怒骂道:“nnd,不许看小爷!”更为迅疾的攻过去。 也就因此,云皓天没有能追上凤萧和楚樱二人。 凤萧一路策马疾行,直至护城河边才停了下来。他先起身下马,又将楚樱自马上扶了下来。然后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靠在河岸的一株大柳树旁,便从怀中掏出酒来,悠闲的喝了一口。 楚樱见他意态优雅从容,不由有些担忧道:“凤玉不会有事吧。云皓天武功很高的。” 凤萧不在意的笑笑,说道:“云皓天不会把他怎样的,况且,我弟弟可有个不可战胜的武器。” “咦,什么武器?” “自然是他倾国倾城的美貌咯。” …… 两人沿着河边缓缓的走着,夕阳西斜,两人一马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投射到背后。 凤萧扭头看了看楚樱,对方只是个并不绝美的小姑娘,但在这橘黄色的光线之下,她皮肤洁白透明,面上细细的绒毛纤毫毕现,煞是可爱。 此时的楚樱正侧头望着河面,那微微的春风吹皱的河水,在夕阳的映射之下,波光粼粼。河边的一排垂柳,如同少女温柔的手一般,抚着河面。楚樱不由微微一笑。 那笑落在了凤萧的眼中,便觉得面前的这幅面容仿佛在发光一般。他不由开口问道:“公主,在笑什么?” 楚樱叹了口气,说道:“真是美景,可惜,在宫中却是看不见的。” 凤萧知道,西楚虽然民风开放,却还没有到那种姑娘满街跑的地步。楚樱这一进宫,很少有机会可以出来。他顿了一下,便说道:“如果公主愿意,在下可以偶尔下帖子约你出来。如何?” 楚樱闻言不由惊喜:“你真的愿意带我到这大好河山走走?” 凤萧看着眼前这个眯着眸子朝自己笑的少女,不由说道:“乐意之至。”他向来似笑非笑的狭长双眸溢出一抹真诚的温暖…… 天色渐晚,夜风骤凉,凤萧带着楚樱向西楚皇宫奔去。他一手提着缰绳,一手却抱紧身前斗篷中的少女。楚樱乖巧的窝在他带着淡淡熏香的怀里,因为被斗篷完全的包裹,她的世界一片漆黑,只觉那怀抱温暖舒适,有着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 很快,宫门口到了。楚樱下马,看了眼面前这高大优雅的男子,沉默片刻,她四处巡视一下,然后从地上捡起一块黑炭。她又向凤萧伸手说道:“把你的汗巾拿来。” 凤萧并不多问,将那白色的汗巾递与她。楚樱接过,想了想,用那黑炭当笔,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须臾,一首曲子被她写在那汗巾上递给了凤萧。楚樱说道:“多谢凤大公子相救之恩,以此曲谢之。” 凤萧好奇的看了看这曲谱,微微点头。 楚樱又开口,声音中微微有些促狭:“此曲用古筝弹奏别有韵味,你回去可以试试。嗯,还有啊,无双公子若喜欢上了哪家姑娘,弹给她听,肯定俘获佳人芳心哦。” 其实,这是楚樱根据回忆写的那首《偏偏喜欢你》的曲子,她前世曾听人用古筝弹过,一直觉得极为好听。 凤萧失笑,将那写着曲谱的汗巾重新收好,说道:“公主不必客气,这番好意我就收下了。公主回吧。” 楚樱吐了吐小舌,又朝他摆了摆手,便恢复了公主的仪态,向宫门走去。 宫门口,侍卫们见公主独自一人回来,有些诧异,但仍行了礼,然后放行。 正在这时,楚樱听到身后那男子温雅的声音说道:“公主,你昨日于春日宴上弹奏的那一曲,我很喜欢。能否有时间再弹奏一遍给我听?” 楚樱闻言转身,笑着向他点了点头,说道:“好。” 夜色中,少女清脆甜美的声音如这春风般的拂进男子的心中…… 第23章 暧昧的夜晚 拜别了凤萧,楚樱独自一人向华清宫中走去。太阳刚刚落下山去,如银钩般弯弯的月牙儿却已高悬天际,有些寂寥,有些清冷。 楚樱揉了揉被云皓天箍到红肿的手腕,又想起他那充满杀气的样子,不由轻轻一叹。在她看来,自己与他本没有太多的接触,更谈不上一往情深。何至于,如此的气愤和不甘? 远远的,华清宫依稀可见,暗夜中闪耀着几点灯火。宫门前有一株梨树,此时正开了满树的花朵,那莹莹的雪白,在暗夜中仍散发着幽幽的朦胧的光。 宫中本不会种植梨树,因为寓意不好。 ‘梨’,寓意‘离’,在大家都巴不得天天与皇帝‘合’的宫廷中,谁会喜欢‘离’呢?可华清宫曾经的主人却不这样,她喜欢那雪白晶莹的花朵,喜欢那种开的再热闹也显得寂寥的芬芳。于是,这株梨树成了华清宫的象征。 楚樱踱着步子,她想,红蕖应该已经带胡牵衣回来了吧。时隔四年,她还是将他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哪怕对他来说,是这样屈辱的方式。 突然之间,竟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 然后,她便看到了站在宫门口那株梨花树下的胡牵衣。 少年仍是身穿一件月白色的宽袖长袍,一头长及膝盖的乌黑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文弱中透着一抹风流的意味。他手执一盏精巧的宫灯,静静的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她。 楚樱默默的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此时的胡牵衣,全然没有了任何棱角,曾经讥诮冷漠的少年一去不回了,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他那清雅华贵、淡然自若的举止吧。他眸中深深,一丝颇有些温柔意味的眸光流转而出,在楚樱素白的脸上逡巡了一圈。然后,他开口说道:“公主,天色晚了,回去吧。” 胡牵衣的声音平淡,但音色极好,哪怕仅仅这样一句简单的话,仍是仿佛一柄上好的焦尾琴般的余音袅袅。 一支梨花垂了下来,弄乱了胡牵衣乌黑的发。楚樱踮起脚,将那支梨花折了下来,她轻轻的凑近嗅了嗅,然后歪头说道:“这梨花花瓣颜色过于素淡,味道又偏苦涩,并不适合做任何糕点,但,梨花酒却别有一番清淡缥缈的滋味,很是特别。不如,今晚便做一些梨花酒吧。” “梨花酒?” “恩,其实很简单啦,将梨花花瓣洗净,然后放入度数最高的烧刀子中密封浸泡,三个月之后就可以饮用了。要不要做?” “好。” 楚樱突然觉得,有些东西,并没有因为四年的分别而发生改变…… 胡牵衣将洗好的花瓣分装入干净的小坛子里,然后又接过楚樱手里刚刚清洗完毕的一篮花瓣,不经意间,发现少女的手腕异常红肿,与四周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停下手中的工作,径直的拉过了楚樱的手腕。 楚樱干笑一声,向回抽着手腕说道:“没事的,过一晚就好了。” 一旁帮忙向坛里倒酒的红蕖闻言看过来,不由惊道:“公主,这是怎么了?谁弄得?” 楚樱瞪了一眼叽叽喳喳的红蕖,不待开口,便听胡牵衣说道:“红蕖,华清宫里有药膏吗?治跌打损伤的。” 红蕖听他用温软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脸不由红了红,然后说道:“我去拿。”便飞奔而去了。 兰芳阁中,楚樱规规矩矩的坐在桌前。,胡牵衣正将药膏挤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抹在她那红肿的手腕上。为了促进药膏的吸收,他来回的按摩着。 楚樱疼的吸了口气,胡牵衣便问道:“很疼吗?我轻一点。” 楚樱暗自责怪自己,怎么变得如此的身娇肉贵了呢。然后,她便感觉胡牵衣冰凉的手指如羽毛般轻抚着自己的皓腕。 楚樱顿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的手腕上药膏火辣辣的,那手指却又冰凉清爽,一下一下的划着圈子。 楚樱的心不可控制的跳了起来,噗通噗通噗通。她浑身的弦绷得紧紧的,仿佛再紧一点就会崩断一般…… 胡牵衣的手,仿佛感觉到她急速跳动的脉搏一般,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 然后,楚樱在那一眼之下,脸红了。 楚樱有些不自然的干咳一下,然后准备抽出手腕,说道:“呃,不用了,没事的。呃,真的没事的。” 胡牵衣却用另一只手按住了她欲抽回的手,说道:“别动,一会儿就好了。” 楚樱只觉得自己的手迅速的渗出汗来,而那只手掌却冰凉而有力。她很紧张,紧张到有些痉挛的倾向,脑子里乱乱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茫然的闭上双眼,既不想看对方的神情,也不想看那相碰的两只手。 或者,只是不敢。 正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门外传来红蕖的声音:“公主殿下,奴婢来送点心了。可以进去吗?” 楚樱趁这个时机,连忙起身道:“进来吧。”然后她快速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子,让春日的凉风吹进这温暖的室内。 红蕖推门而入,见楚樱正站在窗前,窗子开着,风从窗中吹入,拂起了屋内的轻纱帐,也吹起了楚樱柔软的长发。她有些奇怪的看着正大口呼吸的楚樱,又看向一脸淡定的坐在桌旁的胡牵衣,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公主怎么开窗了,您不是一直怕冷吗?” 楚樱平复了心情,扭头说道:“你这丫头,现在怎么会冷,春天了诶。”然后,她感觉风便吹在自己的后颈上,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红蕖嬉笑道:“我的公主殿下,快算了吧,你看你,脸都冻红了。” 楚樱无语,然后她看到胡牵衣带着淡笑的眸子,正定定的看向自己,眸中熠熠生辉。 她的脸禁不住又红起来。 楚樱瞪了红蕖一眼,说道:“小妮子,没事你就赶紧回屋睡觉吧,别在这啰啰嗦嗦的。” 红蕖道:“我还真有一件事。” 楚樱问:“什么事?说吧。” 红蕖看了胡牵衣一眼,说道:“公主准备把牵衣公子安排在哪?华清宫几座偏殿里现在还有两座是空着的。一座是和宫人们相连的,不太方便;另一座倒是像兰芳阁一般是独立出来的,不过,位置不太好,比较阴暗一些。” 楚樱闻言沉默半晌,然后她的眼前浮现起云皓天那张愤怒而充满恨意的脸。于是,楚樱斩钉截铁的开口道:“让牵衣住兰芳阁的外间吧。你去拿一床新的被褥来。哦,还有,明日把屏风换个大一些的。”然后,她又扭头,带着歉意的向胡牵衣说道:“委屈你了。但如今定远王府势大,宫中也有他们的人,我怕云皓天他……” 胡牵衣淡淡一笑,说道:“我既已做了公主的男宠,自然是要听公主的安排的。” 红蕖听着事态不对,连忙打断两人说:“公主,这不合适吧,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又戳你的脊梁骨了!” 然而,在楚樱的坚持下,红蕖还是在兰芳阁外间的床榻上为胡牵衣铺好了崭新的被褥。 是夜,楚樱躺着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有些不习惯自己的外间突然住了人,又感觉胡牵衣躺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声音。 又翻了一个身,楚樱不由小声的问道:“你睡了吗?” 房里一片静寂。楚樱轻轻的呼了口气,准备继续翻来覆去。然后,她听到少年更轻的声音飘进自己的耳朵:“还没……” 楚樱不由问道:“你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少年的声音响起,有些缥缈的味道:“我在想一个人,一个美丽又温柔的女人……” 楚樱好奇:“你的母亲?” 胡牵衣没有回答。 然后楚樱便看见少年赤着双足绕过屏风走进来。 他轻轻的坐在楚樱床前的脚踏上,看了看楚樱露在外面的手腕,说道:“为了我,坏了自己的名声,又得罪云皓天,值得吗?” 楚樱看着暗夜中那仍然晶亮璀璨的眸子,坚定的点点头说道:“我答应过你的。决不食言。还有,不要再说自己是男宠,你明知道的,我是为了救你出来才这样说的。” 胡牵衣微微笑了笑,说道:“当男宠没什么不好,尤其是公主殿下的男宠。不过,公主要记得,任何时候都要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楚樱喃喃道:“每个人都应该对生命有种天然的敬畏吗?”她的思绪慢慢飘远。来到这个异世已经快五年了,或许这是上天给她的新生,给她的另一个生命,所以,她要好好的活着,也要好好的生活。 胡牵衣不再说话。他的心中很清楚,在自己的整个人生中,任何东西都不可以成为阻碍,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也不可以。 两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直到楚樱安然的睡去。胡牵衣看了眼少女极为安定的睡颜,为她盖好锦被,然后就顺势依偎在她床边的脚踏上,缓缓的闭上双眸。 桌上的烛火一直燃着,红蕖悄悄的推门进入,添了一壶茶。然后,她发现楚樱睡得异常甜美,床边的脚踏上,靠着也睡着了的胡牵衣。她有些担心,但却不忍破坏这份难得的温馨,便轻轻的吹熄了烛火,掩上房门,离开了。 第24章 罗姑姑惊呆了 一夜好梦,楚樱睁开双眼。然后,她便感觉自己的手摸到毛茸茸的东西,她扭头看去,便看到一个白衣少年正蜷缩在自己的床边,头颅靠着自己的手掌,睡得正甜。 楚樱有一瞬间的诧异,然后便微微的笑了起来…… 罗姑姑这两天心情不大好,自家公主得罪了定远王世子不说,昨夜还带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宠回宫,带回来还不算,还安排他住在自己的寝殿里。公主这是不想嫁人了呀,可作为一个主事姑姑,也不能多说什么。 她端着一碟鲜果向兰芳阁走去,灵犀公主这个时间应该在后花园散步,可以趁这个时候将果子送过去,公主回来就可以吃了。 门虚掩着,罗姑姑径自的推门而入,将鲜果放在桌上。屋内有一种温暖的气息,她推开窗子,为屋内换换气,便转身准备出去唤小宫女进来收拾。 然后,罗姑姑呆住了。 她看到了什么!?公主没有起床,正拥着锦被躺在床上,一双水媚的双眸正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再看床边,一个少年正蜷缩一旁,因为骤然清凉的空气而缓缓睁开双眸,也在看着自己,他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胸膛,有一种慵懒的风流妩媚之色。 罗姑姑眨了眨眼睛,然后不禁“这,这,……”的连声哀叹,连施礼都忘记了,就急急的走了。 楚樱有些尴尬的看了眼胡牵衣,又听到门外罗姑姑大声喊着红蕖:“红蕖,你这个死丫头,今日怎么没叫公主起床!你是怎么侍候公主的!红蕖,你个死丫头,去哪了!” 楚樱不由‘噗嗤’的笑出声来。 书房中,楚樱正翻找着什么东西,胡牵衣已经收拾整齐,坐在靠窗的小榻上翻着一本书。他隐约的看到窗外几个洒扫的宫人,正偷眼看着他,眼里有惊艳有鄙夷。 楚樱也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由说道:“你不必在意。有句话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胡牵衣闻言不由笑道:“我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吗?名声?脸面?我觉得公主更应该在意一些。如今恐怕,堂堂灵犀公主竟然豢养男宠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吧。公主不在意吗?” 楚樱道:“在意又怎样,不在意又怎样,总之,都已成事实了。” 胡牵衣道:“公主如果想挽回名声倒也不是不可以。可以将我远远送出去,再宣扬公主是见我可怜才鼎力相帮的。最好,再利用一些文人对你的所作所为大加赞赏,达到宣传的效果。哦,那个凤萧倒是个很好的人选,他是名满天下的无双公子,他说的话做的事向来为人所推崇,另外,他的父亲凤丞相也是朝廷中清流的代表。” 楚樱摇摇头,郑重说道:“不要。我是不会将你送出去的,万一被云皓天找到你,你就死定了。还有,凤萧曾救过我,我若和他相交,也只是想和他做个朋友,不会怀着一些目的接近他的。” 她看了一眼仍在翻看着几案上的书本的胡牵衣,莞尔一笑,说道:“活在当下不好吗,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胡牵衣不在意的笑了笑,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继续看书了。 一张薄薄的纸从书中掉了下来,胡牵衣拿起来一看,是个曲谱。正是楚樱春日宴那日弹奏的那首,旁边还密密麻麻的填了歌词。他对着阳光看了半晌,不由失笑道:“公主殿下,你这四年,可没什么长进啊,字还那么丑。” 楚樱闻言回头,看那白衣少年正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稿,却只评价自己的字写的丑。她不由羞恼着上前去抢自己的曲谱,边说着:“既然入不得你的眼,那就别看了,还给我!” 胡牵衣见她来抢,便将手臂伸高伸远,笑道:“公主莫抢,让我看完可好。”他宽大的袍袖如白色羽翼一般的张开,正好拂上了楚樱的面庞。 楚樱只觉一股冷香扑面而来。她有些慌乱的退回去,继续翻找起东西来。口中嘟囔道:“随便你。”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 然后,她先是‘咦’了一声,又开心的笑道:“终于找到了!” 胡牵衣也有些奇怪她这一上午到底在翻找什么,便扭过头去看,见少女正手捧一黑一白两个盒子走过来,巧笑嫣然。 楚樱将那两个盒子放在胡牵衣面前的几案上,说道:“喏,给你的。” 胡牵衣打开盒子,发现是两盒围棋棋子,均是玉制,入手温润,黑白分明,毫无杂色,真是上好的棋子。他不由对少女展颜一笑,道:“多谢公主,我很喜欢。” 楚樱有些怔愣的看着面前这张笑颜。他不笑的时候,面容颇显清淡,只一双眸子让人过目不忘。但当他这样对着你露出微微的笑容之时,那清雅的气质便流淌而出,偏那唇边一双小梨涡,又为少年平添了一抹风流。 她不由说道:“几年不见,你变了。” 胡牵衣笑容不减,只道:“人总是会变得。公主,我们都长大了。” 楚樱默默的点点头,不由想到他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是否也要时时对别人露出这样的笑,才能讨得主人的欢心,而不至于遭受虐待呢。 春日的阳光明媚而温暖,楚樱坐在后园的秋千架上,慢悠悠的荡着。胡牵衣坐在树荫下,又在摆弄着自己的棋子,一个人对弈着。最闹的就属红蕖了,她在一株刚刚结果的樱桃树下滴溜溜的转着,指挥着小内侍们摘那染了红色的樱桃。 红蕖终于找到了一颗又大又甜的樱桃,便随便擦了擦送入嘴中,幸福的眯起双眸。然后,她看了看楚樱和胡牵衣,欢快的笑道:“公主,不如今天再做次烤肉吧,我都回忆起四年前那段美好的时光了。” 楚樱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说道:“你哪是回忆那些美好时光啊,你是又馋了吧。不过,本公主今天懒得动,下次再说。” 红蕖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又看了看专心下棋的胡牵衣,便不再开口了。 楚樱仰望着那湛蓝的天空,上面飘着几朵白云,一会儿像棉花糖,一会儿像小绵羊。她忽然感觉,这样的日子也很不错,岁月静好。于是,她舒适的闭上了眼睛,让自己随着秋千荡啊荡…… 直到,有一个冰凉凉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楚樱才缓缓的睁开双眸。 她看到,胡牵衣端着一个水晶杯子和一个水晶碟子站在自己面前。他低声道:“午后的阳光还是很烈的,公主别晒坏了。吃些点心就去午休吧。” 楚樱直起身子,让胡牵衣坐在自己身旁,向他手中看去。只见那水晶杯中,红艳艳的汁水正泛着甜蜜的光芒,一旁的小碟子中摆着几块普通的点心,但上面点缀了几颗又亮又红的大樱桃,一看便让人食欲大增。 胡牵衣笑道:“刚刚红蕖采了些樱桃,我便用了些做樱桃汁和小糕点,吃吃看,喜欢吗?” 楚樱发现,自己的手艺与胡牵衣相比,就是渣渣。当她将那些东西丝毫不留的全部吃掉时,她做了自己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以后,不是你做的点心,我不吃!” 胡牵衣笑了,他轻轻的点点头,然后向楚樱俯身过去。 楚樱惊呆了。她看着少年越来越近的脸,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不要,……”一边说着,一边却僵硬的纹丝未动。 却见胡牵衣轻轻的自她的肩头拿起一只小蚂蚁,然后又将它放回地面,说道:“公主肩头爬了只蚂蚁,我帮你拿掉。” 楚樱咽了咽口水,有点无语。暗自骂着自己太花痴。 美男杀,真是杀掉了自己的智商! 其实,那一刻,惊呆的不仅是楚樱,更是刚刚走进园子的罗姑姑。她内心不由捶胸顿足着:公主啊,你们从寝殿到花园,你们太不节制了吧! 但她还是上前一步,先是咳嗽两声,又施礼说道:“公主殿下,二公主刚刚着人下帖子来了,说是邀请您参加五月初四的生辰宴。” 楚樱接过帖子,甜甜笑道:“谢过罗姑姑,麻烦您回复她,就说我一定去。” 罗姑姑却只是急着点了点头,便匆匆的走了,留下有些不解的楚樱。罗姑姑在想,自己得赶快去御药房要些药,预防下针眼。 楚樱看着手中那描金的帖子,想了想,说道:“生辰宴?今年二皇姐好像就要及笄了,不知不觉,二皇姐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呢。” 第25章 救了一个美观音 “公主,咱们好好的参加二公主的及笄礼,就这样跑出来好吗?诶呀,公主,裙子又勾住了,回去罗姑姑又要训斥我了!” 偏僻的树林间两个少女正沿着小路行走。前面的那个身着简洁的淡粉色罗裙,手里拿着一团皱巴巴的烟霞色轻纱,想必是因为嫌弃罗衫外的罩纱碍事,而直接将其脱了下来。后面的那个正在小跑的跟着,嘴里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却又调皮的从低矮的枝头摘了变黄的杏儿塞到嘴里去。 正是楚樱和红蕖两人。 楚樱一边轻快的走着,一边说道:“我那二皇姐,送帖子不亲自上门也就算了。及笄礼上的赞者本应优先选择姐妹的,却选了徐国公府的小姐。很明显就是要跟我这个风流浪荡之名的妹妹划清界限嘛。既然如此,咱们也乐得轻松喽。” “切,我的公主殿下还知道自己现在名声有多糟糕啊。在宫里和牵衣公子卿卿我我也就算了,还跑去和凤家大公子出游。您是不知道,罗姑姑这些日子都快忧思成疾了。” “诶呀呀,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味,小红蕖是思春了吗?” “公主!你胡说什么呢!那片毛桃林马上就到了,咱们还是快些去采桃子吧。好让牵衣公子多做些果子酒,酸酸甜甜的就是好喝。” “说不过人家就转移话题,小妮子现在是越来越灵光了。” 两人一边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边欢乐的斗着嘴。 前面,一小片毛桃林子已经映入两人眼帘。她们说的毛桃,是一种比常见的水蜜桃要小很多的桃子,一般也就是杏子那么大。这种毛桃相比普通桃子成熟的早,但极少人会去吃,因为直接吃太酸了。 所以,宫里的这片毛桃林地处最偏僻的角落里,也不知道是谁种的,更没有人去打理。 走过这座宫殿就是那片林子了,楚樱掏出帕子裹住手,准备尽快的摘些下来带回去。 正在这时,远远的,她们听到了一些尖细的叫骂声。红蕖透过宫殿半开的门,便看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被一些小太监们打骂着。 楚樱也看见了,但她并不准备停下来。这样恃强凌弱的事情,在这偌大的宫殿里时有发生,管的了一个,管不了一群。 但一直好奇的看着的红蕖却突然‘哎呀’一声,然后扯扯楚樱的袖子,低声说道:“公主,要出人命了!怎么办?” 楚樱闻言便也停下来,看了过去。只见那少年瘦瘦的站在那里,倔强的一言不发,那些小太监们见他这样,极为愤怒,便直接将他拖起来浸到一旁的一个桶里。那桶里不知是什么,一股的馊臭味,像是泔水。少年挣扎了几下,但仍是一言不发的,很快,便不动了。 楚樱连忙上前,推门而入。红蕖随着进去,喝到:“灵犀公主在此,你们在干什么?还不住手!” 几个小太监并没有来得及听清楚红蕖说些什么,只是看见有人进来,便做鸟兽散了。 楚樱和红蕖来不及管那些小太监,只连忙上前将那瘦弱少年自那泔水桶中捞上来。少年的头全部浸在那桶中,待两人合力将其捞上来时,仿佛已经没了呼吸。 楚樱吩咐红蕖道:“快,去喊几个人过来,要快!” 红蕖一边向外跑一边抱怨着:“这可是冷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妈呀,这是要累死我的节奏啊。”她长期受楚樱的影响,已经会时不时的来两句楚樱的新鲜词语,还经常以此嘲笑其他的小宫女们什么都不懂。 楚樱看着这个全身污秽的少年,小心的探了探他的鼻息,貌似很微弱,得赶快施救。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开始按压他的胸口,不一会儿,他的嘴里开始吐出一些秽物来。楚樱大喜,更用力的按压他的胸口。 突然,少年嗬嗬的咳嗽几声,嘴一张,发射状的喷出秽物来,楚樱竟被他喷了满头满脸! 楚樱不由大叫一声,迅速的跑到殿前的水缸旁清洗一番,可还是不由自主感觉自己浑身馊臭的味道。她不由跺了跺脚,小声嘟囔着:“早就说不能救。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死东西!哼,装什么酷,装酷被人虐!” 很快,红蕖带着两个小内侍跑了过来。她气喘吁吁的向楚樱说道:“公主,人带来了,要怎么做?”随即,她又捂住鼻子,离楚樱远一些,再远一些,说道:“公主,你怎么身上有股臭味?咦?怎么头上湿淋淋的?” 楚樱不禁翻了个白眼,然后紧追几步,抱住红蕖,才对两个小内侍说道:“快,你去捏住他的鼻子,扒开他的嘴。你,对着他的嘴使劲吹气。” 两个小内侍先是一愣,但又不得不从。一个机灵点的连忙跑上去捏那少年的鼻子,另一个慢了一点,只得忍着恶心去吹气,但仍然忍不住干呕一声。 红蕖看的恶寒,又见楚樱紧紧抱住自己,还把带着异味的头贴在自己的脖颈上,不由欲哭无泪。 楚风清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太监正对着自己的嘴亲了下来,另一边还有一个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不由用尽全力的挣脱他们,大吼一声:“你们干什么!”便要起身跑开。 谁知,不远处正站着两个女孩,他刚刚清醒,又受到这样的刺激,根本没有看清,便一头撞向了两个少女,然后反弹回地面,晕过去了。冲力太大,红蕖被他撞了个满怀,向后跌去。身后抱着红蕖的楚樱则没这么幸运,她直接跌了出去,然后打翻了那泔水桶。然后,楚樱最爱的淡粉罗裙变成了泔水罗裙…… 华清宫中,小偏殿里,胡牵衣撩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汁。红蕖视线自床上移到了胡牵衣身上,施礼问道:“公主还在洗澡呐?”她的表情有些奇异,有些欲言又止。 胡牵衣闻言,不由微微笑了笑,说道:“在洗第三次,估计应该要出来了吧。他醒了吗?” 红蕖摇头:“还没。不过,牵衣公子,你看……” 胡牵衣不由顺着红蕖的目光看去。床上躺着的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正是楚樱和红蕖在冷宫中救的那个。只是他现在已经被清洗干净,换上洁净的衣服了。 那是一个瘦弱的少年,但生的极好。瘦削的脸上有些血痕,但很白净。他闭着眼睛,眉目俊秀,尤其是眉心间一颗鲜红的娇艳欲滴的痣,极为特别。如果不是他那紧抿的薄唇让整个人变得有些凌厉,他完全就像个活脱脱的美观音。 胡牵衣望着这幅面容,沉吟道:“你们是在冷宫里见到的他?” 红蕖点头。 胡牵衣便说道:“查了他的来历了吗?看这模样,他不是普通的内侍。” 红蕖又点头,刚要说什么,却见一名粉面桃腮的少女施施然走进来,头发散着,发尖还滴着水,正是洗澡洗了三遍的楚樱楚三公主。 楚樱一进门便恶声恶气的问道:“那小子还没醒吗?醒了别忘了让他把药喝了。” 红蕖不由‘噗嗤’一笑,说道:“回公主的话,还没醒呢。不过,他的来历,我想,您会很有兴趣听听。” 楚樱不由叉腰说道:“小妮子,别卖关子,快说快说,不然本公主也将你丢到泔水桶里尝尝滋味。”她起先气势很足,但说到后来便越来越弱,以至于威胁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红蕖笑着看向被胡牵衣拉过去擦头发的楚樱,觉得公主这个母老虎在牵衣公子的手下便成了猫儿。她有些羡慕了。但随即,她收住心神,正色道:“我查过了,他是西楚国二皇子殿下,楚风。” “什么?!”楚樱惊道。连为楚樱擦头发的胡牵衣都不由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