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风云志》 第一章 影子 天底下,但凡是有光的地方,便有影子。 光是亮的,影子是暗的。 有的人喜欢在光底下走,亮堂堂;也有人喜欢在影子里蹲着,冷悄悄。 是,光,还是影子,这在江湖上,却不是一个喜好问题,而是一个立场问题。 或者选择武林正道,或者选择邪魔外教。至于想在中间找中立的,那就好像是想在光和影之间找到过渡一样。 这一天,嘉兴府的大财主李善人就遇上了这样一道选择题。 在他的面前有两杯酒,一杯用的是红色玛瑙酒盅,一杯用的是青玉小杯。喝下这两杯酒中的一杯,就意味着做出一个选择。 李善人并不善,他能从一个土老财摇身变成今天的嘉兴富豪,离不开他武林中的朋友们——也就是他院子里躺着的那些尸体。 他们都来了,和往常一样。但却没能和往常一样从李善人这儿再离开。 对方是大大方方从正门进来的,拔剑,杀人,收剑,走进厅堂,从怀里摸出两个酒杯。就是他面前的这两个。选择哪一个这是一个问题。 生,或者是死。 越有钱的人越怕死,李善人很明显是怕死的。但是现在的问题无非是早死还是晚死。 喝下红杯的酒,他眼前的这个黑衣黑斗篷的杀手就会立即送他和他的朋友们去作伴。喝下靑杯的酒,明儿武林正道的好汉们又岂会放过他。 最终他还是哆嗦着伸出了手——很明显,对方的耐心正在消失,如果不能在他的耐心消失前作出决定的话,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做决定了。 正在这当口,忽然屋外传来一声长啸,李善人眼中不由得闪过了一抹得意的神色:他病急乱投医,请来的这方尊神,竟然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那黑衣人也不由得低声“咦”了一声,虽然几乎低不可闻,却依然偏过去了半个身子。 就在他将要转身的时候,屋外一道白光闪过。李善人虽然不通武功,却机灵得很,一个骨碌便从圈椅上滑了下来,钻在八仙桌下双手死死地攥着那桌腿分毫不肯动。 一阵金铁相交的声音过后,屋内渐渐安息了下来,李善人仍旧惊魂未定的时刻,却听到一青年朗声道:“杭州扇子门弟子李潇奉命而来,请主人家出来一见。” 这就完事儿了?李善人战战兢兢的从桌子下抬出头来,只见到自家客厅里抱拳立着一位白衫青年,这人儿是怎么看怎么好看:乌黑油亮的发,俊朗神秀的面,七尺的个儿,绸缎的衣装,玉带绕腰间,快靴踩地上。玲珑玉佩挂在身,一尺三寸的铁扇倒垂着。李善人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够,恨不能当即就把自家还没出嫁的两个女儿一股脑儿许给人家。 在李潇的再三微笑下,李善人总算是从桌底下爬了出来。 “走了?” “依然走了。” “果然走了?” “却是走了。” 李潇将扇子迎风一摇:“鄙门门主说了,这百花盟的杀手不过都是些软脚虾三脚猫,本来不足为惧,只需派我这门下最不中用的弟子走一趟便可。只是杭州到嘉兴总有些许距离,不能时时照拂善人,故而……” 李善人当然明白这言外之意,他在半个月前接到那百花盟留下的血书之后就向四面八方求救,他当然也知道自家的这些家丁护院,狐朋狗友不过都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小角色。要对抗江湖上可止小儿夜啼的头号杀手组织“百花盟”毫无疑问是螳臂挡车。只是这距离嘉兴最近的名门正派扇子门开价委实不低。那扇子门的账房上说了,若要请一面扇子门的大旗挂在院子里,每年需要至少一百二十两银子。 一百二十两银子,寻常一个中等人家五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十两纹银。这还没算上请扇子门弟子前来时常走动的花销。所谓越富越抠门,李善人能够有今日这般家业,自然不是靠着花钱如流水来的。可是回头再一琢磨,到底是关系到生死的大事,若是没了命,这般家业,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外姓小子,因此还是咬咬牙跺跺脚,先花了一笔银钱请了个扇子门弟子来走一遭。 来了是来了,可是……李善人若是个脑子笨的,也挣不下这偌大的家业,许多事情不用多说,一点便透。当即便叫自家的管家来点了银票交给这位与自己本家的少侠,又命后房开上一桌上好的宴席,把自家的两个乖巧女儿全都叫出来作陪,是夜,宾主尽欢,不醉无归。 李潇回到杭州,已经是三日之后了,这本比他预定的归程晚了一天,好在他是门主所亲信的弟子,门主不说什么,也没人敢多嚼舌头。 他先去了柜上交割了银两,又领了办这趟差事的花红,吆五喝六的叫上门内的几个小弟子,一起去长乐坊内做花茶太岁。 李潇本就是这杭州城内的官宦人家子弟,儿童时体弱多病,家人便抱了他去扇子门内请有本事的师傅瞧病。结果说是先天体弱,唯有多加锻炼,并练一门温和疏导的真武派内功才能标本兼治。家人病急乱投医,便为他在扇子门内挂了号,做了个弟子。谁知道几年下来,李潇身子竟然见见好了起来,不在病仄仄的,到了年纪迎风一长,已然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大姑娘小媳妇见了都走不动道的俊俏公子。 然而这李潇百般都好,却有一样不足道,那就是爱玩儿,不论是吃喝山珍海味,还是逛窑子下赌场,这位李三公子真是无一不精。便连他们门主都说过,李三儿武功未必翘楚,这玩乐若是认了第二门内无人敢认第一。由此一句,玩乐太岁李潇算是在江湖上挂了名。 既然得了名号,又岂能名不副实。李潇这才一回来,便忍不住的带了几个耐不得门内练武枯燥的师兄弟一同出去寻欢作乐。 先到了醉仙楼,要了一个大的包间,点上一桌好酒好菜,有什么烧河鲫烧花鸭烧子鹅,焖白鳝焖黄鳝豆鼓鲇鱼,烩三鲜炒银鱼烩鳗鱼清蒸火腿,红肘子白肘子水晶肘子蜜蜡肘子。还有各式的瓜果糕点一件不落,光是二十年的女儿红都开了三大坛。 一边吃酒一边吹嘘,李潇口才极好,将那晚李家的故事娓娓道来,将自己与那黑衣人的一场打斗说得好像是每二十年一次的真武山上天下论剑会最后的决战一样精彩刺激。最后意犹未尽的还说道李家的那两个小姑娘,一个是年方十五才及笄,还有一个正是豆蔻年华十三余。李潇李公子可是情场老手,说起这小姑娘的好来自然更是口吐莲花。周围围着听他说道的这些师兄弟大多都是在门里面被拘管的久了的,听到这外界的花花妙处,也都各个如孙猴子一般抓耳挠腮,恨不得当晚去仗剑救人,然后消受美人的就是自己。 好在他们这里是关门说话。李潇也不怕牛皮吹破。说得起劲,手舞足蹈拿着一直鸡腿比划起来,却不想手上沾了油,手腕子一抖,那鸡腿便斜着飞出去,看架势,是正对着门帘儿。 若是早一刻倒也无妨,偏生这时候,恰好门外有人掀帘子进来,还没看清楚里间,便来了这么一发“暗器”。好在来人身手也不弱,当即偏头一闪,将这鸡腿堪堪让过。 待来人看清楚,不由得笑骂道:“好你个李三儿,竟然如此待你师兄,真是当罚。”话音未落,来人身后接过一个女子的声音:“确实该罚,果然该罚。” 李潇看见来人,赶紧整顿形容,正色行礼道:“见过蔡师兄,见过熊师姐。师兄师姐怎生有空,也来这里玩乐?” 这来的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扇子门的两位弟子。男的名叫蔡婓,是扇子门头挑的弟子,年纪即长,入门又早,因此这波的青年人人都尊他一声大师兄。蔡婓和众家师弟都一一见了面,闪出一条道来,将他背后跟着的那带黑纱斗篷的女子让出来。这女子身形窈窕,一袭红衣,手中还提着一柄三尺长剑,看来是尚未回过门中。此女名唤熊绮,也是扇子门中出挑的女弟子。她略略朝着李潇方向点点头。李潇径自跑到她跟前来,柔声道:“熊师姐,我来为你寻个好座位。” 蔡婓自己找了个地儿坐下,有小师弟换上一套新的碗筷酒盅为他满上不提。待熊绮落座之后他举起酒杯:“我与你们熊师姐外出公干,今日方回来。还未到门中,就听得人说玩乐太岁在此摆下酒宴,怎能不能打个秋风。” 李潇笑道:“师兄客气了,师兄请了。”说罢将杯中美酒一口饮尽,蔡婓也将杯中之物喝干,只是熊绮挑起黑纱面罩,略略尝了一点便算是用过了。 李潇是个好玩乐的,众师弟们与他在一起颇为自在,但大师兄却是个略失之于古板的人,或许因为蔡婓平时代师传艺的多了,小师弟们与他同桌多少有些不自在。因此便都一个个先后告了假,与李潇挤眉弄眼,越好待会儿在某家花楼碰头。不多时,这原本热热闹闹的一个包厢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李潇蔡婓与熊绮三人。 蔡婓还浑然不觉,自斟自饮,对着珍馐大快朵颐。熊绮听到人都走光了,方才摘下面纱,只见她双目微闭,睫毛虽长,却难于秋水为神。李潇为她夹了些菜:“此间没有外人,师兄师姐是一同出去忙了?” 蔡婓点点头,指了一指熊绮:“她做恶人。”又指了一指自己:“我做善人。”李潇跳在椅子上,也指了指自己:“我做善人。”又指了指窗外:“徐师妹做的恶人。”说罢做了一个鬼脸:“师姐,下次咱俩一起出马吧。徐师妹心真狠啊,我不过是多打了一个盹儿,她便把人家请来的二十多个镖师护院都杀的干干净净。” 熊绮微微皱了皱眉,却不说话,只夹起一颗鹌鹑蛋玩嘴里送去。蔡婓替她道:“徐师妹未免太……当向师父师娘说说。只是为了求财,何必害了人家性命。” “我也这般对徐师妹说的。”李三儿很苦恼的道:“徐师妹却道,若是手下留情,哪里还像是**中人,务必杀的干干净净才能叫人害怕。咱们扇子门的大旗才能卖的好价。” 熊绮闻言又皱了皱眉,依然没有开口,蔡婓又吃了两口,道:“我已经饱了,你与师弟们耍去吧。”熊绮也放下筷子道:“我也饱了,师兄,一同回门里交了差吧。”李三儿本想邀请蔡婓与自己同去游乐,但看他还得扶着熊绮回门里,便只好把这话咽回去。等到两人都离开了,他将杯中的残酒一口饮尽,叹了口气道:“什么少侠,什么正道。” 叫来小二,告诉他这帐先记在李家三少爷名下,月末了径自去城东李侍郎府结账。李潇方才一个人悠悠的晃荡到了那花满楼下,还没等他站稳,七八个俊俏姐儿一起如饿虎扑食一般的过来,七手八脚的就不由李少爷多说,就把他给扯了进去。 “唉唉唉,我的袖子。”李潇无奈,跌坐在这胭脂堆中却也不好受,左右看去都是庸脂俗粉,本来存了一颗来风流的心思,谁知道刚才酒楼里她一摘下面纱,自己这一颗心思马上就如胰子泡沫儿一样破灭了。 “放开我,放开我。”李潇虽然有些半醉,却还不是这些姐儿们能够摆布了了的:“今儿,小爷没心思。” 他不顾周围姐儿们失望的眼神,正了正衣冠,迈步就要往外走,却不想身后楼上传来了一个轻佻的声音:“哟,玩乐太岁改了性子,改叫正经君子了。” 这声音听上去陌生,可偏生有一种叫人不得不回头的魔力。李潇回过头去,循声而望,只见二楼上有一名左右都是佳人在怀的玉面郎君满是挑衅的望着自己。李潇倒好奇了:“楼上这位兄台,你我素不相识,敢问尊姓大名。” “哈哈哈哈……”楼上那位玉面公子一串长笑,李潇只觉得心口似乎一阵激荡,气海之中也不平稳,心中不由得大骇:这是什么邪门的武功! 须知道,李潇从七八岁起就练习的是武林中号称是“天下正道”的真武派内力,讲求的就是一个心境平和,春风化生。李潇以为自己十余年的寒暑,纵然比不得师傅师叔那样的惊涛骇浪崩裂于前而谈笑风生,可也不至于被这不知底细的玉面公子一阵狂笑弄得心神不宁,真气乱走。 再一细看那玉面公子,只见他眉宇间乃是三分邪气七分煞气,显然修炼的并非是一般江湖正道的内功。李潇不禁勃然大怒,正好借着这三分酒劲,平地一跃而起,口中喝道:“邪道中人,安敢在小爷面前放肆!”,双手齐出,乃是一招“苍鹰搏兔”。那玉面公子“嘿嘿”一声冷笑,将怀中两名佳丽向他一推:“有本事,便来追小爷呀!” 李潇正在半空中被那两名佳丽撞个满怀,此刻也无暇去品味那满手的温香软玉,只把她俩往边上一放,照追那小子不误! 这花满楼的格局乃是一楼大厅,二楼厢房,此刻正是午间,姐们虽然都已经醒了,却都还没有开始做生意,因此都在屋子里闲着,听到外面有人打架,还道是嫖客们为了哪位姐妹争风吃醋,一个个都推窗出来看好戏。 说来也奇怪,在这乱不溜秋的二楼,左一个窗户,右一张桌子,李潇纵然是有好大的轻功也使不出来,偏生那家伙却在这里是如鱼得水,穿花过隙,好像他这门轻功偏生就是为了在这莺莺燕燕中穿梭而过的一样。 李潇不禁生气道,这小子的功夫如此邪门,想必是邪教外道中的什么淫贼,今日捉了他不论是去见官还是交给师父发落,都是一桩大功。想到这儿,便存了非要逮住这小子不可的念头。所谓醉鬼莫惹,便是说者喝了酒的人,脑袋里要么不装着事儿,倒头就睡,要么装着一件事儿,就是捅了天他也要去做,这李潇现在就是这般。他非得把这一边跑一边怪笑,还不时停下来嘲讽自己的小子捉到了左右开弓打他二十个大嘴巴子不可! 追着追着。那家伙忽然玩一间屋子里一闪,李潇也是追晕了头,竟然也径直追了进去,这一进去可不得了,原来这里面一窝子莺莺燕燕。原来这里睡着十多个低档的姐儿,一个个见了李潇便都如三个月没吃肉的狼见了兔子一样,全都不顾赤身露体的扑了过来。饶李潇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却也没见过这般场景。正在手足无措之中,忽然又听到那一阵邪魅的笑声,抬头望去,原来那玉面公子已经跑到了花满楼外,正在对面的一家屋顶上叉腰大笑。 李潇简直是怒气已满,也顾不得伤人不伤人了,甩开扑上来的姐儿们,便从那窗口飞了出去:“淫贼休跑,小爷今日非与你见一个真章不可!”(未完待续) 第二章 邀请 陈贝贝坐在扇子门的后堂里,手中捏着一张薄薄的请柬,她是扇子门的女主人,眼下正主不在,自然由她出面招待客人。说起来,来送请柬的这一对璧人,都还和她有那么几次面缘。 坐在下首第一的俊俏小哥,姓林名歌,是绍兴三花镖局的镖师。年轻有为又生的一表人才,谁看了都会喜欢。陈贝贝的师妹,三花镖局坐了头三把交椅之一的吴素素就特别喜欢这孩子,几番从绍兴出来北上走镖都带着林歌,每次路过杭州,吴素素总会来她师姐这里拜会一下,却又无哪一次不是带着他来的。因此,陈贝贝对林歌到也算是熟人了。 林歌座下一位紫衫女子,年纪二十岁许,生的风采照人,一双美目精神内敛。陈贝贝只看她这双丹凤眼便知道她这一身内力在这一辈的青年弟子中也可称的上是翘楚。这一对青年可算得上是郎才女貌,结合一对正是最好没有的了。 陈贝贝将请柬放在桌上:“既然是吴当家的有请,自然当赴。只是我门主恰好日前闭关去了,恐怕旬月之间难以回转……” 林歌抱拳拱手道:“我家总镖头说了,贵门门主贵人多忙,若是夫人不嫌小派简陋,还请夫人代表贵门来一遭。” 陈贝贝略思量了一下:“也好,我与吴师妹有半年未见了,也该去绍兴走动走动。这样,我门中大弟子蔡婓家娘子也是你们三花镖局旧人,这番也一同前去。” 林歌与他家娘子连忙起身道谢,陈贝贝也站起身来敛裙回礼,另外安排下人将他夫妇二人带到后堂歇息,并遣人去通知蔡婓两口子不提。 单说蔡大扶了熊绮回到门中,因见她目盲不利于行,便不敢自行回家,不但将熊绮送回了她在后巷最僻静处独居的小院,还见她屋子因为久无人照料,室内颇有些灰尘,水缸里也没了水,便忙前忙后,扫地抹灰挑水洗地,忙的是不亦乐乎。尽管熊绮再三叫他先回家去自家娘子处报道销假,他却只是憨厚一笑:“不急不急。”所以,也无怪乎陈贝贝派的人找了半个多院子也没找到这大师兄哪儿去了。 蔡婓没找到不好找,但他家娘子却是好找的。他家娘子姓章,闺名清儿。既嫁入这扇子门中便一直颇受门主青眼,本身也是个极能干的,竟然让她掌管了门下诸弟子的规矩。不论是请假销假还是外出公干无一例外都要来她这儿登记造册。章清儿平时待下面的师弟师妹们亦总是一番公事公办的样子,虽然看上去冷冰冰不近人情,却让门内少了许多滑头偷懒的惫懒气息,人人都知道一日三次的练功都有这冷若冰霜的章师姐盯着,对扇子门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此刻正在后院的演武场内看着门内的一些小弟子演武,有人就顺路寻过来了,先规规矩矩的见了一礼,低头道:“大师姐,可曾见过了大师兄?夫人说三花镖局那边有客来了。门主不在家中,请他过去招待一下。” 章清儿看着场内弟子,不曾动过了分毫道:“他不是也出去公干了么,几时回来的?” 来人奇怪道:“适才在门口听门房二大爷说了,大师兄与熊绮是一同回来的。怎么……” 章清儿冷哼了一声:“我晓得了,你回去给夫人复命说,我稍后就与阿蔡同来。”说罢,章清儿拎着手中戒尺走到场下,对着几名以为趁着她说话便可以偷懒耍滑的小弟子举起戒尺打将了下去:“叫你偷懒!莫非以为我也是瞎子一般看不见么!” 啪啪啪,她手上功夫极好,一戒尺下去能把那还没什么内力底子的小弟子打的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章清儿平日便是执掌戒律的,在场演武的弟子几乎人人都挨过她的戒尺。因此这一路打过来骂过去竟然没有一个敢还口的,甚至于连一个敢遮挡一下的都没有。 章清儿打过去了一路,将戒尺往腰带上一插,扭头道:“都与我听好了,在这里好好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让我抓着了。哼!” 丢下这话之后,章清儿扬长而去,那来报信的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若是想多活一时三刻的,还是老老实实别跟过去,他们家里的事情让他们家里人自己去了断好了。 章清儿举步走进后院最偏的这条巷子,还没到巷口就皱起了眉头。无他,这条巷子委实是太偏僻不过了,原本是惩戒犯错的弟子将他们单独锁在里面思过用的,后来不知道因何缘故,在别处另起了一个小院子做惩戒感化,这里却成了堆杂物的所在。长长的一条巷子,除了熊绮便没有第二个人住在里面。便是连巷口,都不知道是被谁给堆了一堆破旧不用的桌椅板凳,或许是预备着准备哪天劈了叫伙房烧了也不一定。 她站在巷口瞧了瞧。打从她嫁进来,这扇子门上上下下也算都是走遍了,这里却是个例外。一来是偏僻无人照理,二来是她嫁进来之前便听说了,她家的男人本来是预定要娶这巷子里唯一的住客熊绮为妻的,却因为熊绮不知怎的害了眼睛才没能成亲。虽然是没有成亲,但作为女人,章清儿这心底多少是有些疙瘩在,平日里就见不得自家相公和熊绮站在一块儿。可没想只有打贼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在外面干了什么背着自己的勾当,一回来竟然门也不回一下,径自的就奔着这里来了。章清儿冷齿一笑,这里僻静,倒是个偷情的好去处。 想到这儿,她拎起裙角,踩着荒草长满的石径往里走去。 熊绮的居所是在小径的最深处的一间屋子,章清儿费了好大劲才从这磕磕绊绊的草窝子小径中走过来,站在门口,气运丹田,右手握拳,对准了那大门就好狠狠地捶下去,连词儿她都想好了;“姓熊的,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啊,开门啊,开门啊!” 可她这一拳头下去,没有擂到门板上,却正好砸在了一个人身上,倒把那人砸得“哎哟”了一声:“媳妇啊,这么用力你是来拆房的吗?” 蔡婓正好开门,章清儿一拳正好砸在了他心口上,虽然是粉拳,却并不温柔。章清儿是三花镖局出来的,手上功夫厉害着呢。她冷眼看了自己丈夫一眼:“你好快活!” 熊绮从蔡婓背后走过来,听声音好像是章清儿,她赶紧道;“是嫂子啊,蔡师哥送我回来,我便留他坐了一会儿。“ 章清儿若是信了这个,便也掌不得扇子门的戒律了。她对熊绮道:“你这里真是有好茶好水,香桌香椅的,阿蔡他也自家里有事,改到哪天你这儿没什么人了再来叨扰吧。”她这一番话说的刻薄至极了,扇子门里虽然来过熊绮这里的人不多,但几乎人人都知道她这儿就是过年也没人来登门的。大年初一开了门,除了快要被老天爷饿死的瞎家雀谁会过来? 果不其然,她这番话说的熊琦粉脸惨白,连嘴唇都没了颜色。蔡婓一看大事不妙,自家这口子不知道是不是中午没有螃蟹光吃佐料了,一股子酸醋味顶着风隔八丈远都能闻到。他怕她再说下去什么,赶紧说了几句圆乎话向熊绮告了别。熊绮默不作声将他俩人送到门口,门闩一扣就将自己再次与这外界隔绝了开来。 蔡婓见左右无人,低声在章清儿耳边埋怨:“你这是何苦,我不过是看她可怜过来帮帮忙,你何必如此讥讽人家呢。真实的,她好好的又没招惹着你……” 章清儿瞪大眼睛:“别人家谁去都可以,李三儿就算是天天去,一天去五六回我都不管,就你不行。去了我也要把你给拽回来!” 蔡婓还是不解:“这可算啥……为啥三儿去得,我去不得?”章清儿快要被这厮气死了,直用手点着他的头:“你是我家相公,我就是不许你去。不独不许你去和她说话,帮她干活。别的师姐妹院子里,没有我领着,你也不许私下里去。自家的柴没劈水不挑的,你跑别人屋里做什么长工。要是让人看见了,指不定要说什么呢。” 她嘚啵嘚说了一溜子,也不管蔡婓究竟听进去多少还是压根一句都没听见。只把他领到三进的院子口道:“你去东厢那里,我娘家来了客,你先去陪他们一会。” 蔡婓怪道:“你娘家来了,你不去?” 章清儿白了她一眼:“自然是要去的,可演武场那儿还有些首尾没有了。我得去把事儿做好了,再回去换件衣服。要不穿着这一身去让我娘家兄弟看见了还以为你们欺负我拿我当烧火丫头使唤呢。“ 蔡婓这才留意到自家娘子穿的是普通的衣衫,也没带什么环佩首饰,想必是还想回去打扮打扮。他总算是转过弯儿来了,便道:“那我就先去陪陪绍兴舅哥,你快些而来。” “我知道。”章清儿将他推过院门,自己才转身回去了演武场,只见那里的小弟子们还都在老老实实的扎马步,打拳。她左右扫视了一圈儿,用戒尺敲了敲挂在一颗桂花树下的铜锣:“好了,今日便到了这里,都散了,散了吧。”(未完待续) 第三章 势利 得了她这一声命令,那些小弟子们才算是如蒙大赦,各个都就近找地儿歇着去了。章清儿又左右看了看,交代吩咐了几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师弟们几句才回转自己的房间准备更换衣服。 她方一走,刚才那些还一副要死不活模样的师弟师妹们各个都神气活现了起来。其中有那么几个就聚集在一起咬耳朵嚼舌头:“方才章师姐怒气冲冲而去,模样儿可真吓人。” “听说是她家相公,蔡师兄,回了本门,却没去销假,也不到家里,却跑到了那废巷子里帮那熊瞎子做活去了。” “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怎么没有,我刚才就在第一排,听得真真的。” “唉唉,你们说。”有一个瓜子脸儿的姑娘脑筋一转;“若是我们去作弄那熊瞎子一下,章师姐会不会对我们青眼相加。” “这样怕是不好吧。”有一个小师妹胆子比较小:“毕竟那是师姐啊,门主一再说上下尊卑要有的。” 瓜子脸姑娘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她算什么师姐,门主不见宠她,夫人也不见回护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那冷宫一样的地方。我看啊,是门主可怜她眼睛瞎了怕赶她出去这事儿在江湖上好说不好听才留她。要说师姐,章师姐这样威风八面的才算是师姐呢。” 其他人见她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也都纷纷附和,可还是那个子小胆子也小的姑娘还是不肯干,直摇头道:“我……我觉得这样不好……伙房里快要开饭了吧,我去吃饭了。” 一句吃饭,不知道有多少魔力,周围看热闹的,闲玩儿的,都哄得一下散光了,只剩下那瓜子脸姑娘身边还围着三四个人。只见她扫视一眼四周;“都是些胆小不中用的。你们随我去作弄她一下,又不是要那瞎子的命。” “就是,作弄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人附和道:“就算夫人问起来,也最多说我们少年顽皮。她自己眼睛不好,要和我们玩儿,不小心磕着碰着了,能怪谁。” “既然这样,我倒有个主意。”那瓜子脸姑娘眼珠子一转,马上一条计策浮上心头,她压低嗓门,把那几个人头凑在一块儿:“待会儿,我们就这样分头行动……” 熊绮这会儿正在自己的小屋里歇息,方才的事儿对于她来说已经不叫事儿了,只几个呼吸便把它几乎都已经忘在脑后了。正在她屏息调匀内力的时候,外面有人轻轻的叩响了房门。 “熊师姐在吗?”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声音,很小,才十五六的样子。熊绮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顺手摸起来身侧放着的明杖:“我在,门外是谁呀?” “熊师姐,我是来请您去用晚餐的。”瓜子脸姑娘在门外喊着,现在正是晚饭时分,这简直再合情合理也没有过了。 “哦?”熊绮一边走出去,一边打开门:“平日不都是二大爷送过来的吗?” 瓜子脸姑娘一时语塞,她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个关节,不过她脑筋转的也是极快:“今天门里来了客人,夫人说多做些好菜,所以请师姐过去吃。” “原来这样……”熊绮你在门口,淡淡的道:“我习惯了一个人吃,还是让二大爷给我拿一碗米饭,一碟酱菜来吧。” “可是,今天有好多好多好菜啊。”瓜子脸姑娘做出一副非常垂涎的模样儿:“都是老么老么好吃的,有鸡鸭,有大肉,还有鱼。嗯嗯,比起过年一点都不差。” “不用了,我去会吓着你们的。”熊绮并不打算出门去吃。 “那个……不会的不会的。”瓜子脸姑娘连连摆手,忽然又记起来她根本看不见,索性当着她面做了个鬼脸,却还一本正经的道:“夫人特别说了,今天高兴,要把每个人都请到,我这是特地来请师姐的。师姐,您看您要是不去,回头夫人晓得了,要说我办事不力的。呜呜呜呜……” 熊绮听她都在抹眼泪了,心里便道,算了吧,难得如此,要不还是出去一趟吧。于是便把门带上了,点着明杖,那小姑娘在前面领路。 “今日大家都到了吗?” “嗯。都到了。” “邹师姐也来了吗?” “周师姐也来了,她特别说一定要给你留位置呢。让你坐在她身边。”瓜子脸姑娘根本没想起来哪个是周师姐,却不碍着她满嘴说的就像是真的一样,听她那绘声绘色的说法,就好像伙房里真的有什么大餐在等着一样。 “师姐,您小心。”路过一个院子,将要上台阶的时候,瓜子脸姑娘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明杖,熊绮没留神她会来这一手一下被她抓得牢牢的:“咦,这是……” “我牵着您走。”瓜子脸姑娘已经看见了她的伙伴们设下的埋伏,悄悄地朝她们打了个手势,嗯只要在走五六步,可就有她好看的了! 熊绮却停住了脚步:“小师妹。我们这里是往哪里去?” “去伙房啊。” “去伙房,为什么朝东走?应该向南。” “哦,那条道儿叫几个惫赖汉子用东西堵住了,说是要翻新瓦房。我们绕一下。”瓜子脸儿姑娘说的似乎煞有介事模样。 熊绮点点头,刚刚要抬步。瓜子脸姑娘正松了一口气,却见她不知从哪里弹出来一只手就在自己肩膀上点了一下,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左胳膊好像和身子分了家一样,疼得厉害。 这一疼,她便尖叫了起来,她那些埋伏在房顶上的伙伴们也看不清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发动的信号呢,都纷纷撒开了手上的机关,一时间十多个练拳习武用的沙袋在绳索的牵引下都滑下房顶,朝着正站在台阶前的熊绮飞了过去。 熊绮也顾不得那瓜子脸姑娘了,将她一推,自己向后一跃。听着风声堪堪躲开了两个沙包,却又有几个从不同方向袭来。 这个机关虽然没有墨家的巧夺天工,但是却也是煞费苦心。只用了三四个人,便操纵着十余个沙包袋在空中飞来飞去。不要说熊绮一个盲人,便是一个视力正常的,在这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有重物飞来的情况下,也难免手忙脚乱,不说其他,至少被撞上两三下,弄得一身尘土狼狈点儿是肯定的。 熊绮在这沙包阵中左躲右闪,她手中的一根明杖左突右刺,虽然不过是一根细竹竿儿,此刻却好像是宝剑一般锋利,那些沙包凡是被刺中的,无一不被扎出小孔,流出里面的沙子。如此,沙包便慢慢没了动力。 瓜子脸姑娘见这一招没能害得了熊绮,却让自己的手臂被拿脱了臼。不由得忿忿,用右手在怀里一掏,摸出一对金钱镖,对准沙包丛中的熊绮正要打出去,却冷不防身侧柱子边闪出来一个影子将她手腕捏住,冷声道:“小小年纪,怎么学得这样!” 熊绮听到这个声音,便收了手:“叶子。” 徐叶子向她拱了拱手:“熊师姐。”又推了一下那瓜子脸姑娘:“还不快向熊师姐道歉,还有你们几个屋顶上的。快下来!” “算了。”熊绮并不在意这些,“不过是些小孩子闹着玩儿。她们都还小。” “师姐总是滥好人。”徐叶子却不打算轻轻放过她们,她盯着屋顶上的那几个,看着她们一个个爬下来,规规矩矩的站在面前:“你们都听好了,熊师姐是好心肠的不和你们计较,可是我徐叶子却不是好说话的。哼,你们才来几天,不晓得前前后后的,居然以为东屋里的那个女人戒尺厉害不敢招惹,其他人都是你们能欺负了的吗。今天,一人留下一个手指头,就算是赔罪了。” 几个小姑娘一下子就吓得脸色惨白,瓜子脸姑娘这时还强作镇定,直到徐叶子“噌”的一声拔出她随身的短刃才知道这位师姐不是开玩笑的。 另外几个人顿时都吓傻了,连连后退,指着那瓜子脸姑娘道:“都是她,都是她。都是十一娘出的主意!” “十一娘……”叶子皱了皱眉头:“报上你的名字来。我徐叶子剑下不杀无名之人。” 真较劲起来,徐叶子未必比这几个小丫头片子大几岁。但此刻她短刃在手,一派威风凛凛,到好像真有些大师姐的风范。那瓜子脸姑娘捂着手臂,细声细语道:“我……我姓夏……没有名字,就叫十一娘。” “也是个可怜孩子,算了吧。”熊绮听了便不忍:“叶子,听话。” 徐叶子冷哼一声:“算你们几个运气好,今天是熊师姐替你们说话,以后让我看见你们一次打一次!” 这一群人正要一哄而散,熊绮却叫住了夏十一娘:“你等一下。”她有些惊恐的看着熊绮朝自己走过去,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报复自己。却没想到熊绮放下了明杖,走到夏十一娘身边将她的手臂给接上。 “你不晓得其中原委,我不怪你。”熊绮给她肩膀揉了一下:“以后不要这样了、” 一干人等正要作鸟兽散,徐叶子却跺了跺脚:“谁许你们走了!今天只是留下你们的手指头,可没说就这么了了——你去厨房拿些酒菜来,熊师姐,这些孩子做了错事不加惩罚不行。你心软,就罚她们伺候我们一回——你还没吃吧,我也正好没吃。咱们姐妹俩很久没在一起坐下来喝喝酒,吃点儿东西了。”(未完待续) 第四章 误伤 熊绮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点点头默许了,徐叶子又瞧见她肩膀上似有些脱线了,便吩咐另一人丫头去找些针线来。 “你这衣裳都给弄破的,我来给你补补。”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你是师姐,我是师妹,师妹给师姐做些针线活是应该的。”徐叶子故意很大声的说道:“再过一百年,也该是你使唤我。” 去取酒菜的很快就回来了,徐叶子又叫她们去就近搬了一些桌椅过来,师姐妹俩便就近在这儿对月吃了起来。徐叶子爱喝酒,熊绮却是不会喝的,她只有一人自斟自饮,吃两口酱肉,来一口小酒,不知道有多滋润。 “师姐啊……”徐叶子和所有爱喝酒的人都一般,喝多了之后便忍不住要说话,她一手滴溜溜的转着手上的碧玉小杯,一面看着周围立着的大气也不敢出的几个小姑娘:“以你的功夫,杀了这四个小虾米不过就是一招半式的功夫,何必让她们这样欺负到头上来呢。要是我,今天就留下四个人头在这儿,不信以后还有敢当我徐叶子是病猫的!”说着,她将放在桌上的短剑猛然拔出,对着斜前方的槐树顺劈了过去,熊绮正夹起一块烧鸡块,侧耳听了一下:“好剑气,好内力。师妹的本事又有长进了。方才那一剑,入木三分,斩断两根枝桠。” “师姐好耳力。”徐叶子收剑回鞘。她得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们都看见了吧,熊师姐的本事不知道比你们高多少,她只是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要是真和你们计较起来,你们死一万次都够了。” 周围的小孩子们在徐叶子的洋洋得意面前,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熊绮微微皱了一下眉:“好了,叶子。让她们都回去吃饭吧,到现在她们一口都没吃呢。我还有些话要对你单独说。” “没事儿。”徐叶子一口接一口的往自己嘴里灌着美酒:“你是要和我说那李家的事情吧,不就是杀了几个家丁护院么……让我来数一下啊,也就是二十多个。这算得了什么呢。” 熊绮摇摇头;“叶子,你喝高了。” “才没有呢。”徐叶子忽然跳起来,单手拎起酒壶就往嘴里灌去:“我哪里会醉……” “你喝多了。”熊绮从她手中抢下酒壶:“又要作孽了。” 徐叶子等那些小姑娘们都走开了才巴巴的望着熊绮:“师姐,我心里苦啊。你就给我酒吧。” 熊绮叹了口气把酒壶放在桌上:“你这小丫头,也知道苦不苦的。” “大师姐整日躲在账房里打算盘,朱师姐半年看不到人影,张师姐万事都是唯唯诺诺。熊师姐,你不出来带头,我们都要被那个女人当成鞋底泥踩在脚底下了。” 熊绮微微摇头:“叶子,都是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再说我现在这样,也已经废了……” 徐叶子一下子哭了出来:“师姐……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傻丫头。”熊绮坐过去抚摸着她的秀发:“不管怎么样,师姐都是会照顾你的呀。”徐叶子扑在她的怀里抽泣了起来,全然都没有方才在那些小孩子面前杀气十足的模样。温顺的就好像是一只可爱的小花猫一样。 她正扑在熊绮怀里哭着,两人却都听到屋顶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徐叶子一下子跳了起来:“有贼!师姐,我们抓贼去!” “叶子。”熊绮绕过桌子去追她,徐叶子却跑的比她还快,一下子就窜上了房顶,熊绮害怕她喝酒喝多了会出事情,伸手抓住明杖,也跟着窜上房顶,好在徐叶子已经喝多了,脚下轻功不比往日轻巧,踩得屋顶砖瓦直作响,熊绮虽然看不见却也还追得上她。 “叶子!叶子!”她一面追着,一面呼喊,没有留意脚下这会儿已经到了三进的位置。前面徐叶子正在追着,忽然脚下一脚踩空,整个人一骨碌就摔了下去。熊绮在后面听得真切,不由得急道:“叶子,小心!” 徐叶子一骨碌正巧落在三进的院子里,还好她自身内力不弱,正要落地的一霎将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旋了一圈倒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隐约中,她醉眼朦胧的似乎看见眼前站着个板着脸的女人,倒似乎有几分面熟。 她们在屋顶上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大,但是这三进的却都是高手,其中贝夫人更是内力属于当世一流之列,早就听见声音,因为要招待客人的缘故,她便低头对执掌戒律的章清儿嘱咐了两句,让她出去看看是哪些小孩子没事儿在屋顶上玩耍。叫下来训斥一番就是了。 章清儿刚一出来就看见徐叶子一个骨碌从屋顶上翻滚了下来,再看她那摇摇晃晃的身子,醉眼朦胧的双目,嫣红嫣红的脸颊,顶着风也能闻到的酒气,她立即就断定了这个淘气的小师妹肯定是不顾门里的戒律,无故喝酒了。 她真要开口训斥,屋顶上又飞下来一个人,章清儿一看是谁,更生气了。熊绮却顾不得和她打招呼,直接上前扶住了徐叶子:“叶子,没事吧,我们回去了。” “慢着,谁许你们走了!”章清儿看着她们就这么当自己不存在,不由得怒火中烧,连带着下午的火气就一起上来了。她五指虚抓,却没有朝着醉酒的徐叶子去,而是冲着她以为最弱的熊绮而去。在她看来,熊绮双目不能视,论武功,应当是最差的,因此手上也没用什么劲道,也就和平时教训那些十四五岁的小弟子们差不多。 熊绮听到背后的声音,只一个虚步滑过:“师嫂,叶子喝醉了,我扶她回去。”章清儿这一抓抓空了,却并没有收手,而是一翻手腕就搭住了熊绮的肩膀:“你们一个都别想走,违反了门规还想一走了之!” 徐叶子听到她这话倒是发了酒疯:“你松开我家师姐。”说着,便挥拳打了过去,虽然酒醉没有什么章法,但章清儿却知道她内力不可小觑,虽然比自己略差,但是真正打斗起来也是个劲敌,便对熊绮撒了手,改抓为掌,双掌运足了内力朝徐叶子胸口推去。刚一接触到徐叶子的胸口她却吃了一惊,原来叶子根本没有运功与她较量的意思,可是这时她体内的真气已经顺着这一掌结结实实都打在了徐叶子的身上,若不是徐叶子体内自有一道护体的真气而是个普通人的话,这一掌已经被她打死了。 熊绮正扶着徐叶子,也被这一张波及,她扶着叶子略略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子,徐叶子“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此刻已经是气若游丝,“师姐……她……要杀我。” 熊绮也急了,一手搀着徐叶子,一手点着明杖便向章清儿点去,章清儿正在懊悔自己刚才不该用足十成的内力,也没拿熊绮手中的这根细竹竿儿当回事,她随便的用手一档,辩解道:“我是无心的!”却没想到这细竹竿一下打在她胳膊上,登时就感觉手臂一麻,这左臂竟然好像就没了知觉。 “好内劲。”章清儿见她还不肯罢休依然攻来,这回却不敢托大了赶紧闪开。熊绮一边搀扶着徐叶子,另一手以明杖为剑,使出了玲珑剑法,这套剑法灵动飘逸,对身形步法要求极高,熊绮虽然搀扶着叶子却丝毫没有受到阻碍,章清儿竟然一时间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想不到这熊瞎子的剑法竟然如此厉害。”她心里想着,这电光火石之间却已经被熊绮连攻了数剑,章清儿打起精神来之后也将面前的熊绮当做了一个大敌,双臂一拧,五指虚爪成爪:“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熊绮哼了一声,将明杖横在胸前:“章清儿,快去给叶子请大夫来。” 这时里面门开了,贝夫人从屋里走出来,她扫视了一眼院里的情况:“叶子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章清儿正要说话,熊绮却将明杖往地上一丢:“回夫人,是章清儿打伤了叶子。”章清儿正要说话,贝夫人却已经走到叶子身边,将右手在她脉上一搭,过了一会儿才道;“受了些内伤,是本门的心法。章清儿,可是你打上了叶子?” “是,夫人。”章清儿只得跪下请罪,“但弟子另有原委。” “稍后再说。”贝夫人对熊绮道:“绮儿,你去叫阿蔡出来,让他送叶子回去疗伤。” “是。” 熊绮走到屋口也没进去,就在门口喊了一声把蔡婓叫了出来。蔡婓看见院子里这幅场景也吃了一惊:“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不要问这些,先把你徐师妹送去疗伤。”贝夫人将徐叶子交给蔡婓,又对着还跪在地上的章清儿和站在一边扶着明杖的熊琦道:“你们在这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听了她这话,熊绮也自己找了个地方跪着,却离开章清儿远远的。贝夫人赶紧回去把绍兴来的那两口子从后门送走,交给其他弟子带到一厢去安排歇息,左右都料理好了之后才回到那院落里看着她俩都还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轻轻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章清儿,你平时也是伶俐懂事的,叫你执掌戒律也是看你处事公道。怎么今天就把徐叶子打伤了呢?她是本门弟子,你的师妹,为什么要对她下重手?” “弟子知错了。”章清儿老老实实地道:“弟子奉夫人命出来查看,只见是徐叶子喝醉了酒在屋顶上奔跑生事,本来想拿了她找个院子关起来等她酒醒了在依门规处罚,没想到熊绮跟在后面强要带徐叶子走。弟子不得以才和她们动了手,一不小心误伤了徐师妹,还请夫人责罚。” 贝夫人转向熊绮:“熊绮,你怎么说?” “叶子喝醉了,弟子想带她回房歇息。章清儿她不问缘由上来便用鹰爪功抓住弟子的左肩,徐叶子怕弟子吃亏便用拳头去打她。章清儿成绩用本门的莲生心法打在了叶子胸口,一掌落在或中穴左边偏一寸,一掌落在鸠尾穴右边偏一寸五分,两掌都用足了十分功力。徐叶子当场被她打得口吐鲜血,弟子感觉到她气海大不稳,经脉俱紊乱,害怕章清儿会继续下杀手,所以用了一招‘寒蝉凄切’打在了她的手臂上。然后又用玲珑剑法攻了她七招,接着夫人就出来了。” 贝夫人点点头:“事情原来是这样……你起来吧。” “谢夫人。”熊绮摸索到自己的明杖,从地上慢慢站起来,贝夫人又道:“你可方便回去?我叫个弟子送你回去?” “不用了,夫人,我去叶子房里看看。”熊绮行了一礼便告退了。章清儿看她走了,心里老大的不服气:“夫人……” “你也起来吧。” 贝夫人一甩袖子:“跟我进来。” 进到屋子里,刚才的餐桌已经被收拾干净。贝夫人自己坐下,章清儿见她脸色不妙,又赶紧跪下;“夫人,弟子知错了。” “你呀。”贝夫人本想说她两句,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你也是为公……下次记得对本门师姐妹不要这样急着动手。你武功不错,平时办事也还是机灵。就是这性子还得打磨打磨。门主把执掌戒律的位置交给你,就是要考校你潜力的意思。你家相公都是和他们在西跨院里一同长大的故人,你伤了一个,便是伤了他们全伙……你自己好生斟酌,不要叫阿蔡难做。” 贝夫人又说了她几句,估摸时辰也不早了,便道:“你明天后天,有空去徐师妹那里向她赔礼道歉一下,带上点东西。” “嗯。”章清儿领了命准备要走,贝夫人又在背后提醒她:“你中了熊绮一杖是不是?我这里有一瓶跌打药水,你拿回去涂抹一下,能够清毒化瘀。”说着,丢过来一个小瓷瓶,章清儿接住道了谢才离开。贝夫人目送她离去,等人走得远了才低低叹了口气,摇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有些话终究还是没出口。(未完待续) 第五章 夜话(一) 熊绮慢慢摸索着往回走,刚刚走过一条走廊,忽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手臂:“我扶你。”是李潇的声音。熊绮嗯了一声:“你刚回来?” “是。”李潇有些疲惫:“你这是去哪儿?” “我去看看叶子。” “哦,我和你说的……” “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熊绮犹豫了一下:“她受伤了。” “受伤了?谁干的,伤的重不重?” “一起去看看吧。”熊绮催促着他,李潇却还要照顾到她的步子,两人走了会儿却都没开口说话。徐叶子住的是在三进的一个院落里的一排房子中的一间,没有成家的弟子们都还享受不着自己独门独院的待遇。 蔡婓正在她门口守着,见到李潇和熊绮来了赶紧迎上去:“你们来了。夫人……” “叶子还好吧?”熊绮先开口道;“大夫怎么说?” “伤势并不十分重,用了一些丹药,现在已经能自己调息了,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不能运功。”蔡婓说道。 李潇问道:“大师兄,是谁伤了叶子?这债务必要加倍奉还!” 蔡婓一阵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熊绮却对蔡婓道:“你回家去看看你媳妇吧,我在胳膊上打了一下,没用什么内劲,但你还是回去看看吧。” 李潇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呃……我不过是出去了一下午,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别多问了。”熊绮摆摆手叫他别多管:“我去陪陪叶子,小李,听你声音似乎也该休息了。” 说完,她在李潇肩膀上拍了一下,径自走进了叶子的房间里,摸索到她床前;“叶子?” 徐叶子睁开眼睛:“师姐。” “还好吗?”熊绮将手搭在她的脉上:“我来陪陪你。” “师姐,谢谢……” “不要说话。”熊绮将一只手掌按在她背后的膏腧穴上:“这里疼是不是,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外面李潇与蔡婓一前一后走着,等走出了院子,李潇忽然开口问道:“师兄,是不是嫂子伤了叶子?” 蔡婓脸上一红:“这个……” 李潇伸手搭住他的肩膀:“师兄,嫂子我们是尊她敬她的。但叶子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不是亲的兄弟姐妹,但也相差无几。这事情,必须要她给一个说法。不然的话,以后大家的心上都会有芥蒂的。” 蔡婓点点头:“这事情我会处理的。她既然嫁进来了,也就是我们家的人。你们放心吧,大师兄永远都是你们的大哥。” 李潇得了他的保证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忽然他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大师兄。我今天,倒是遇到了一个人,说起来,倒也算是故人。” “陆家,长安万年的陆家,大师兄可还记得吗?”李潇低声道。 蔡婓思索了一会儿道:“陆家,你说的莫不是穿花蝴蝶迷人眼,浪里寻踪寂无踪的陆家?” “正是。”李潇倒也落落大方:“今天我在花满楼就遇上了一个陆家的子弟。” 花满楼,蔡婓皱了皱眉头,他是从来不去这种地方的,但这毕竟是李潇的私事他也不好多说。 “江湖上传说陆家子弟个个都是玉面俊秀,一个比一个生得好看,果然不错,”李潇颇为轻佻的说道:“可惜我不好龙阳,不然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把他捉住。” “捉住?”蔡婓盯着他:“你们……” “先声明。”李潇就知道自己师兄脑洞开的大了,一定脑补了一个为某花魁争风吃醋打破头的庸俗故事:“我没招他没惹他,是他自己过来惹我的——嗯,我喝了一点点酒,他又拿话挤兑我,就这样,我追呀他跑啊,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 “后来呢?” 李潇手一摊:“哪里有什么后来,陆家的子弟想跑路的时候,谁能追的上。当年咱们祖师爷不就没追上陆家那位吗。” 他说的这是武林中的一桩典故,当年他们的师祖尹太真人和陆家的一代奇才陆瑾结伴同行,某天尹太真人不小心言语上和陆瑾起了冲突,生了气的陆瑾撒丫子便跑,尹太真人虽然内功身法剑术都是一流,可偏偏在轻功上不如陆瑾,追了一天一夜也没追上这位同伴,从而引发了一连串的江湖故事。从这一节上来说,陆家的后辈子弟和他们这真武支脉的扇子门倒也真是故人相见了 由此,李潇觉得自己追不上陆家的子弟倒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祖师都没做到嘛。自己做不到当然也是没什么丢人的事情了,在给自己找理由这方面,李潇一贯都是强于别人的。也就是通俗所说的,脸皮厚。本来也是嘛,玩乐太岁,要是个薄脸皮那可怎么行。 “开始我还琢磨是谁家来的小子这么能见缝插针,跑了三四里地开外总算明白过来了,天底下除了陆家谁还能把轻功练到这份上,不管是回廊还是屋顶,都好像是平地一样。这份功夫倒是真不差!” 蔡婓听他这么说也不禁思索了起来:“陆家的子弟在江南可是有很多年没有露面了。这一回却跑出来一个,还故意的在你爱去的地方撩拨你,倒也是有些蹊跷。”想了一会,他也给不出什么理由来:“要是,要是……” “要是什么?”李潇问道。 “要是她……这会儿她也该睡了吧。” 李潇顺着蔡婓的目光望去:“哦,你说的是她啊……我倒有个想法。” 一炷香的时间了,熊绮把她的手掌从徐叶子的背后拿开:“感觉好些了吗?” 徐叶子对着她虚弱的笑了笑:“师姐,你不必为我耗费真气的。” 熊绮握住了她的手:“别说话,多休息。”这时候门响了,她站起来:“我去开门——门外是谁啊。” “是我啊。”邹嬿一面打着哈欠一边瞪着蔡婓和李潇这两个家伙:自己都睡下来了,硬是被他们给从床上拽了起来,这还有天理么。 熊绮开了门,对着她敛裙行了一礼:“大师姐,你怎么来了?” “让我进去吧,困死我了。”邹嬿先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蔡婓和李潇兄弟俩:“他们两把我拽起来的——叶子,你怎么样?姐姐好心疼你啊。乖乖,不疼不疼。” 徐叶子被邹嬿搂在怀里就像是小孩一样,她努力地抗议道:“大师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哎哟,在师姐面前你永远都是拖着鼻涕的小孩子。”邹嬿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谁把你打伤的?赶明儿把你朱师姐也叫上,我们姐妹几个一起去揍她。你熊姐姐和张姐姐打头,朱姐姐压阵,大姐亲自出马,不把欺负我们家小叶子的那厮脑浆打出来这事儿不算完。” 蔡婓摸了摸下巴,咳嗽了两声:“阿嬿……这个,这个,这个……” “别这个那个了。早晚都得说。”李潇也坐在徐叶子身边:“叶子,你放心,大师哥不会包庇她的,到时候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是谁呀。”邹嬿把徐叶子搂在怀里,眼泪水儿啪嗒啪嗒的就下来了:“我的小师妹啊,你这娇滴滴的,怎么就有人能这么狠心下这样的重手啊——大师兄,你一定要给小叶子做主啊!” 蔡婓尴尬不已,还是一边熊绮开了口:“叶子是为了我才受伤的,这事儿得怪我。其他的都有夫人做主,大师兄你也不必太为难。” “对对对,一切都有夫人在呢。”蔡婓忙道:“到时候一切都听夫人的。夫人要怎么处罚,都听夫人的。阿嬿,把你叫来,除了让你安慰安慰小叶子,还有件事儿。要听听你的意见。” “哦?”邹嬿眨眨眼睛:“等一下,我先来泡杯茶。绮绮,帮我洗茶具。小李,热水呢?” 蔡婓坐了下来:“不用这样大张旗鼓吧。” “今晚你莫非还以为能睡得着?”邹嬿起来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今晚都留在这儿陪着叶子——要不是怕吵着别人,我还想打马吊呢。”(未完待续) 第六章 夜话(二) 他们这边几位说得热闹,那边蔡家的小院里,章清儿正等着她家相公回来呢。方才她退去了裙钗,卷起了袖子。果然见小臂上一条青黑色的细痕,高高的肿起来,周围的皮肤似乎也都斑红点点。她本想等蔡婓回来给自己上药的,可左等右等,还是等不到人影,胳膊上这条黑痕倒是被风一吹还疼得紧,便自己坐在桌边准备拿银钗先挑破了淤血,再来抹药。 正刚刚拿起银钗,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章清儿心中一喜,莫不是相公回来了?赶紧着,也顾不得自己还光着一只胳膊就走到门口去拉开大门。 “阿……”她的后半字生生的又被吞了回去:“林歌,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林歌上下这么一抬眼,就看见了她胳膊上的伤:“这是……他竟然敢伤你!”林歌勃然大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在哪里,我要找他说理。” “哎呀,不是他!”章清儿用力挣开他,却又把胳膊甩动的疼,林歌看了更是心疼得紧:“他果然对你不好,你就该对我说。” “没有的事情。”章清儿怕惊扰了院外万一有谁路过,传出些风言风语不好听。还是把他放了进来门带上:“我这里没茶没座的。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你家娘子要是找过来了,我可不知道怎么说。” “她已经睡熟了。”林歌胸有成竹的道:“你的伤……” “我没事。”章清儿径自走到梳妆台前,自己取了银钗在烛火上略微划了一下然后就把胳膊上那条黑线挑破了,顺着破口,一丝淤血慢慢流了出来:“自己不小心碰了一下。” “你骗我。”林歌看着她处理伤口,心里好似堵着一样难受:“这是被人伤了,而且能伤到你的内力绝不会差。如果不是你相公的话,那也是他们扇子门的人欺负你,是不是?” 章清儿抹好了药膏,觉得不那么疼了便把挽起来的袖子重放下:“好了,我没事了。你也不用乱猜,我在这里好得很。你快回去歇着吧。”林歌哪里舍得走,但章清儿却故意扭过头去不看他,叫他在这里呆着也尴尬不得不自己走了。 好容易送走了这位爷,章清儿自己又重新点上了一根蜡烛,就坐在桌边等她相公回来。坐着坐着,眼皮儿却开始上下打架了,慢慢的,头一垂,便要扑倒在桌子上了。 等她趴在桌子上睡了去,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悄悄地从后窗翻了进来,只见他蹑手蹑脚的半蹲着到了这圆桌边上,对着蜡烛轻轻地一吹,将蜡烛熄灭了之后才伸手去揽住这熟睡中佳人的纤腰,一边动手还一边低低浅笑:“嘿嘿,江南有名的冷美人,今儿可算是到手了。”他这儿话音未落,冷不防那正在“熟睡”中的章清儿右手握拳对准这蒙面人的腰腹便是一拳轰去。 “好狡诈的小娘子!”蒙面人倒是反应快,发觉她乃是装睡之后顺势把她一推,自己借力向后一跳躲开了这危险的一拳。 章清儿虽然被他推了一把,脚下却并未移动半分,见这一拳落空了之后便马上起身,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却摆好了架势,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 那蒙面人倒也是个有耐心的,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半天没有一点儿声响。章清儿却丝毫不敢懈怠,她知道能够在这夜半时分迁入到这扇子门后院来的绝不是一般的采花贼,在江湖上至少也是一个扎手的点子。 她一寸一寸的向外挪动着,试图能够找到一个可观察的方位,正在这移动中,忽然一双手扑上来又掐住了她的腰:“冷美人,还真扎手呢。”这油腔滑调的声音她在本门内绝未听到过,因此不会是本门的弟子。章清儿冷哼一声,化掌为刀,斜签着便砍向身后。 “哎哟。”蒙面人一低头恰好躲过这一招,双手却更无耻的从腰间向下一扯,摸着了章清儿腰后。 “无耻!”章清儿几时受过这样的耻辱,一个回旋腿踢了过去。只听得一堆木器破碎的声音,也不知道她是踢碎了什么家具。那蒙面人的笑声却又远了一点:“有趣有趣,又圆又翘,果然是人妻的好。” “淫贼!”章清儿循声连踢带打,可是总是慢了半拍,等她一脚踹到墙上的时候,那蒙面淫贼已经摸到了窗边又原样画葫芦翻了出去。 “混蛋!”章清儿连蹦带跳的也翻了窗户出去,可是却只能看见那蒙面人在屋顶上蹦蹦跳跳的身影。 “混蛋,站住!”章清儿也跳上房顶,可是刚才那踢着墙的那一脚用力实在太大,跑动起来只能一瘸一拐的,三两下就被那淫贼甩开了距离。 蒙面淫贼得意洋洋的跑着,还不是回头用言语调戏后面追赶的章清儿两句。气得她五内俱焚,可是也只能徒唤奈何。 这时一个白衣影子也窜上了房顶,章清儿一看大喜过望:“夫人,抓住这贼!” 那蒙面淫贼也晓得贝夫人不是好惹的,平地里一个云梯纵飞起半丈高,空中一旋身子:“贝夫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再来您房中偷香窃玉,哈哈哈哈!” 贝夫人不为他言语所动,只从怀里摸出几枚弹珠,素手一扬,那正以为拉开了距离便可以安枕无忧的蒙面淫贼便“哎呀”一声掉在了瓦房上。贝夫人这才动身追去,可没想到的是,那淫贼就地一打滚后,还没等贝夫人靠近,就从怀里摸出一个铁疙瘩向着贝夫人来的方向一丢。“砰”的一声闷响之后但见一阵烟雾腾起,等到贝夫人穿过烟雾,那蒙面淫贼已经无影无踪了。 章清儿一瘸一拐的追了上来:“夫人,夫人。” “让他跑了。”贝夫人扶住她;“你如何?哪里受伤了?” “不要紧,都是些皮外伤。”章清儿借着夫人的胳膊在瓦片上站稳了:“我闻着蜡烛的香味似乎有些异常,便屏息凝神装睡。结果他果然进来……想……” “幸亏你机灵。”贝夫人扶着她下了瓦房:“阿蔡呢?他在哪里?” 不提阿蔡倒还罢了,一提阿蔡章清儿简直是眼泪汪汪的:若是那没心肝的晓得晚上回来睡觉,自己会受到这难以启齿的大辱么? 心里这样埋怨着,章清儿却还强作欢颜:“我也不晓得……怕是徐师妹那边的事情他还没有料理完吧,所以还不曾回来。” 贝夫人“哦”了一声,叫来一名伺候的小弟子,让她去徐叶子住处那里看看,阿蔡等人是否还在,如果还在,便都叫来。 吩咐过了,贝夫人转身取了一些跌打药,让章清儿坐在椅子上自己要来给她脚上抹药。唬得章清儿连连后躲,哪里敢让夫人如此。还是贝夫人一把把她按住:“你们这些同门姐妹在我心中都是一般的。你欺负了叶子我要罚你,但如果她们纠合起来要欺负你是个外边嫁进来的,我也会责罚他们。”听了她这话,章清儿心弦一动,竟然眼眶有些发热。 这时有弟子来禀报了:“夫人,蔡师兄等诸位都来了。” 贝夫人和章清儿一同看过去,只见门外来的人可真不少,蔡婓和李潇带头,后面跟着邹嬿扶着熊绮。 “见过夫人。”四人先行了一礼,蔡婓又忍不住看他媳妇:“娘子,你怎么了。”章清儿把头偏到一边:“我好着呢。” “小两口生气了。”贝夫人把药瓶塞到蔡婓手上;“自家媳妇自家料理吧。”她悠悠的转回身坐下了,李潇探头探脑看了一阵子:“夫人,您把我们叫来,不是看大师兄家的家务事吧。” “当然不是。”贝夫人今晚也不打算睡了,她命人给自己沏了一壶浓茶,酽的很:“刚才院子里闹贼了,找你们来就是说这个事儿——不过在说贼的事情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你们几句。” “请夫人明示。”连着蔡婓在内四个人一起行礼。贝夫人扫视了他们一眼之后方才道:“我知道你们和徐叶子都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好姐妹,本门之间也推崇这种视若手足的情谊。但是,情谊归情谊,规矩归规矩。徐叶子不守门规醉酒上房生事,章清儿是奉了我的命令去的。这一点我要先同你们讲清楚,明白了吗?” “是,夫人。”四人再一次行礼,贝夫人越过李潇的肩膀:“绮儿,你听明白了吗?” “是的,夫人,听明白了。”熊绮很淡定的回答道:“徐叶子确实有错在先,夫人说的很对。” “当然,章清儿出手过重,伤了叶子。我自有处分对她。明天我会让她去向叶子赔礼道歉,至于以后是关禁闭还是抄写经文……”贝夫人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她今晚捉贼也受伤了,就等伤好了再议吧。” 章清儿心里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让她去做杂役。她自从嫁进来了哪一天在门里不是风风光光的,人人都敬畏。要是被贬去做杂役,哪怕是只有一天,她也吃不消人们的指指点点。 蔡婓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别看他在外面把胸脯拍的震天响,其实心里面可没底呢。 熊绮却道:“夫人,我替叶子向您求个情。章清儿虽然打伤了叶子,但是她动手却不是错,职责所在,在所难免。这关禁闭或者是抄经文都不必了。”(未完待续) 第七章 夜话(三) “哦?”贝夫人吃了一惊,章清儿也不知道熊绮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她竭力地想从熊绮的那张理所当然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是全是无用功。 贝夫人思索了一会儿,觉得熊绮这样说倒也不错,既然连苦主都不愿意追究了,再罚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她心底下意识地还是愿意她们以后能够和和气气的,若是一味坚持惩罚,造成了隔阂,反而不好。于是她说道:“既然你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不过了。” “是,弟子之前思虑不精,意气用事,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恕罪。”熊绮说罢还郑重地敛裙行礼。贝夫人也起身略略欠了欠身子,又对蔡婓道:“你家媳妇脚上有伤不能行礼,你应该替她谢谢绮儿。” 蔡婓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连声道谢。熊绮淡然一笑:“谢我不必,要谢还是应该谢叶子。我只不过是替她说话而已。” 贝夫人重新坐下来:“你们也都别拘束,坐下吧。” 李潇自己先挑了一个好座位,刚一坐下,又马上跳了起来:“熊姐姐,你坐这儿!”熊绮笑着摆摆手:“我和邹姐姐坐一起就好了。” “方才蔡家遭了贼。”贝夫人等他们都坐下来之后才慢悠悠的抿了口茶后道:“别急,李三儿,坐下!遭了贼,没丢东西。”说着,她看了一眼章清儿,心想,这也不算是丢人吧。才继续道:“你们章师姐警觉,把贼撵了出来。” “那贼抓到没有?”李潇兴致勃勃的问道。 章清儿闷声看着她家相公,好像是在用眼神说:“叫你不回家,叫你不回家。” “没有。”贝夫人道:“他中了我三枚铁弹珠中的两枚,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丢了个烟雾弹就跑了。” “竟然能从夫人手下逃走,难道是什么绝顶高手?”蔡婓问道。 李潇却另有所想:“夫人,那人的轻功是不是很好?” 贝夫人沉吟一下:“倒是不错,比起你们几个,是只强不弱。” “其他本事稀松,逃命的本事倒是一流。”章清儿道:“屋子里没了蜡烛,我听着声音打去踢去,竟然没一掌一脚能命中的,这厮的身法倒是好得出奇。” 李潇给蔡婓一个眼色:“我看,这人就该是刚才咱们说的那人。” 贝夫人一下子望了过去:“你说的什么?你知道什么?” 李潇不太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师娘,今儿下午,我在一个地方还和他打过照面,追了他五六里地都没追上他。我开始还追的挺起劲,后来明白了人家根本就是在逗我玩儿,以他的轻功,一里的距离上就可以把我甩开到望尘莫及。可他总是吊着我,嘿,说起来丢人,他就是把我当成条拉磨的毛驴在戏耍啊!” 熊绮也补充道:“方才叶子上房,并非无故玩耍,而是有听到声响怀疑院子里进了贼才上房查看的。” 他们说的坦荡,贝夫人却更关心那人的身份。李潇和邹嬿、蔡婓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夫人,我们几个刚才窝在一起讨论了,说那人应该是个陆家的弟子。” “陆家的弟子。”贝夫人秀眉微蹙:“他们可是有年头没有下江南来了——”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来当年的一桩旧事,难道是那人又重出江湖了?不不不,不会的。正在她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李潇又接着说了下去:“我看那人是个少年郎君,也就和我们师兄弟差不多大的年纪。” “和你们差不多的年纪。”贝夫人狐疑的望着李潇:“和你们差不多的年纪……这样算来……不对,不对呀。” “什么不对呀?”邹嬿忍不住问道。 贝夫人心里快速的默算了一下,觉得年纪还是对不上,即便是那人和被他拐走的那女子生下的孩子,今年也不该是这个年纪。 “我想多了。”贝夫人镇定了一下心神:“没有什么,你们接着说。小三儿,你详细说说,那人有多高,什么模样,穿戴如何?” 李潇点点头,便站起来将白天他在花满楼里遇见的那人的模样比划着介绍了一遍,还特别提到了说她注意到那人眉宇间有着一股邪煞气。 “邪煞之气。”贝夫人回忆着当年和那人在一起的时候。说来也奇怪了,这么多年了,当年那人的模样竟然还在她脑海中分毫不差,说起来,难道这就是陆家儿郎的魅力吗? 天底下相似的事情太多了,也未必就是与他有关。贝夫人摇摇头,又一次竭力把他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陆家的子弟也不独他一个,仅她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呢,说不定是谁家没管好自己家的孩子让溜达到江南来撒野了。 “看起来倒是冲着我们扇子门来的。”蔡婓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白天去招惹李师弟,晚上又来我们扇子门做贼,这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贝夫人收敛了心神,暂且把那些旧事抛在脑后。她对着大弟子赞许的点点头:“不管怎样,只要我们做好防范,区区一个蟊贼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这人武功未必有多高,只是轻功较好而已。蔡婓,你好好布置一下,他若不来倒还罢了,若是再来,一定要把他抓住!” “是。”蔡婓领命道。贝夫人又想了一下:“我再去给陆家当家的写一封信问问是怎么回事,小李,你明天找人去把这封信送到长安去。” “弟子明白。” “好了,其余的也没有事情了。”贝夫人也觉得有些倦了,虽然有浓茶提神,但到底还是那人给她留下的阴影太浓了,总是忍不住去想他。 蔡婓扶了他媳妇,其余人都依次告辞各自回房。邹嬿倒是毫无睡意,扶着熊绮又回转到徐叶子那里。路上她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捏了一把熊绮:“丫头,为啥在夫人面前说那些话?” “因为夫人根本不打算罚章清儿啊。”熊绮慢吞吞的向前走着:“不管那个陆家小子是谁,来干什么。夫人在眼下要的是我们一心一意,这时候还和章清儿计较来计较去,夫人心里会不高兴的。” 邹嬿走了好几步,才明白过来她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不由得高兴地抚摸着熊绮的发髻:“真是个聪明的丫头。” 熊绮微微一笑:“大师姐,其实你主意比我多。不然小李他们也想不到去找你——今天把你扯进来真是麻烦你了。” “自家姐妹说什么呢。”邹嬿倒是不以为意:“虽然我怕麻烦,但是叶子都被人伤成这样了我怎么能不来呢——绮绮,你不会这样算了的吧?” 熊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会算了。但是叶子可不是能算了的性子啊。算了,我多费点儿心思把她拘着几天便算了。” 邹嬿想了想道:“这般也好,叶子素来最听你的话。你叫她安分一些她必然还是听的。” 熊绮苦笑了一下:“叶子也大了,我的话她也未必听了。”她们俩正说着,冷不防阴影里突然跳出来个李潇:“两位师姐,我一贯是最听话的。” 邹嬿给吓了一跳,待看清了是李潇后不由得生气骂道:“你这惫赖的小三儿。平时练功三心二意,作弄人倒是一个顶两。这三更半夜了的还不去睡觉跑到这儿来诈唬我们,真是存心讨打。” 李潇慌忙闪过:“师姐息怒,师姐息怒。我这儿是有些蹊跷,想请两位师姐给我开导开导呢。” 邹嬿白了他一眼:“还在这里油嘴滑舌,今天若不是你和我们在一块,我可真的怀疑那小贼是不是就是你了。” 熊绮却道:“这里不宜交谈,我们还是去找个屋子坐下来说吧。” 李潇忙道:“那还是去叶子那儿吧。” “叶子都已经睡了。”邹嬿忍不住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去我那儿吧。你这小子整日想的就不是练功,尽想着怎么去师姐师妹们的屋子里玩耍。门主也不管管你。” 这几个人戏耍打闹着暂且按下不提。在杭州城外的一处林中,刚刚从贝夫人手下逃出生天的那登徒子现在正在原地喘息。刚才那两枚铁弹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身上,虽然贝夫人并未用尽全力,但却也让他一刻不敢松懈,现在这一口气断了,便觉得被中弹处伤痛不已。 “你能从她手下逃出来,看来我对你的评价又要上一个台阶了。”他正在检查身上伤势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再一抬头便只见一个白衣蒙面女人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丢过来一个药瓶:“你是青年一辈中的佼佼者,不要辜负了自己的天分。上头要的东西呢。” “在这儿。”他吃力的把东西丢给她:“梅总管……” “我走了。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像来的时候一样鬼魅的消失了。即便是以轻功见长的也没有看清楚她究竟是如何移动的!(未完待续) 第八章 预备(上) 说起来倒也是奇怪,蔡婓领了贝夫人的命令,传令门中弟子布下天罗地网,严防死守,那蒙面淫贼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李潇在城里的几家花楼依次转了几天,弄得头重脚轻,满身都是脂粉气的,却也再没见过那天的那位如意郎君。 “许是跑了吧。”李潇道:“发觉我们在找他所以吓得不敢来了?” “对也不对。”邹嬿一边拨动着算盘一边道:“对方是有心算无心好占便宜的,现在这里生了警觉所以暂时隐蔽起来,这是你说得对的部分。但并不是对方怕了我们,狼要抓羊,潜伏在草丛中,等受惊了的羊再次失去警惕性的时候一跃而出,这可不是狼怕了羊。” 李潇把脖子一犟:“我可不是什么羊羔,小爷我倒是想吃烤羊腿了。” “你呀。”邹嬿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了,又工工整整的誊写在簿子上:“嘴巴上是从来不认输的。对了,绍兴来的客人们走了吗?” “走了吧。”李潇道:“上午我见大师兄送他们两个出门去了。呵呵,那个叫林歌的脸色可是不太好看。” “哦,怎么说?” “我听说呀,”李潇故作神秘的左右看看,尽管这里是扇子门的账房重地,除了他这游手好闲的玩乐太岁谁也不会平白的过来串门子:“咱们那位嫂子,在嫁过来之前可是和那林歌……谈婚论嫁的。你懂吧,就像当初熊姐和大师兄那样。你说,假如,我说是假如,熊师姐嫁到哪里去了,大师兄带着咱们兄弟姐妹的去做客,却见不着熊姐的面,问起来又是支支吾吾的,仔细一打听,原来是伤着了。可奇怪了,来的时候第一晚上出来陪客的,怎么第二天就伤着不能起了。你说这样子,大师兄还不带着咱们把人家给拆了。要是叶子还能活蹦乱跳的,兴许连一只鸡一条狗都不给人留下,然后朱师姐再放上一把火,嘿嘿,齐活儿了。” 邹嬿听他这满嘴没正经的乱说,却没有发笑,倒是若有所思地道:“你这样说来,倒是有些蹊跷。大师兄若是能把这事情解释清楚倒好,要是解释不清楚的话,怕倒是会影响两家的和气。” 绍兴的三花镖局也是浙东武林的一支重要力量,多年来与扇子门一起撑起了东南武林安宁的大半边天。若是两家翻了脸闹起了纷争,恐怕扇子门就要后院不宁,也就无法北上去和中原武林豪强们一争高下了。邹嬿思量到此,故而有此一说。 “就怕大师兄解释,越解释越乱。”李潇弹了弹袍子上压根都没有的灰:“大师姐,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吧。那位嫂子床上歇着去了,夫人让阿聿姐姐权知戒律和授业事情,不如去找她说话吧。” 邹嬿把账本子一合:“去吧,去吧。我要说不去,你还要在这儿找我说个没完,我这帐啊,是怎么也都算不清了。” 演武场上,约莫十五六个少年男女弟子正摆成方阵练拳,平日总是拍着戒尺板着脸在场内走来走去的章清儿不在,搬了张圆凳坐在台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监督的是扇子门内的另一名年纪较长的女弟子,张聿。她脾气可要比章清儿好上许多,不但脸上始终笑咪咪的,连戒尺也没有拿,说话都还是和声细气的,一点儿高的声音都没有。 “阿聿啊,你比我还容易受欺负。”熊绮在一边听着她的声音,很郁闷的说道。被她扶出来晒太阳的徐叶子“噗嗤”一声笑了:“你们两个,谁也别说谁。都是被人欺负的主儿。” “是吗?”张聿扭过头来看着她俩:“我有被人欺负吗?” “你是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的主。”徐叶子做了一个鬼脸:“咦,大师姐和李三儿来了。” “大师姐。”熊琦和张聿都起来见了一礼,邹嬿把也要起来的徐叶子按了下去:“你好好呆着吧,收收心。平时乱跑这会儿可老实了吧。” “快把我熬死了。”徐叶子拉着邹嬿的袖子诉苦:“熊师姐把我管的死死地,什么都不让我做,今儿出来晒个太阳都求了她好半天呢。” 他们这边说得热闹,忽然从角门那儿又传来了一个活泼的声音:“原来都跑这儿来了啊,我说怎么前面一个人都没有呢。” 众人齐齐转目望去,只见一个一身火红的姑娘高高兴兴的跑了过来,邹嬿对她颔首,李潇和张聿、熊绮都一起行礼:“朱师姐。” “哎,行什么礼。我又没有东西给你们吃。”朱丹也是个见人未语先笑的,不过她的笑法和张聿却大有不同。张聿是抿着嘴无声浅笑,一派江南闺秀的风韵。朱丹却是一串儿银铃般的笑声跑在人前,加上她整个人都欢脱,就好像一串跃动的火苗一样。 “朱师姐。”徐叶子还躺在躺椅上,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朱丹这才注意到这小师妹:“哎哟,小叶子,这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了?看大夫了吗?” “我受伤了。”徐叶子有气无力的把她的事儿掐头去尾不说当中的给说了一遍,朱丹拉着她的小手:“天可怜见的,你以后可把这爱喝酒的毛病改了吧。” 熊绮在一边嘀咕着:“她要是能戒酒,你便不疯魔了。”朱丹耳朵可好着呢,听得仔仔细细的,伸手过来就要撕熊绮的嘴巴:“你这丫头,又在嚼舌头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这一伸手,居然还让她摸着了熊绮的粉脸,顺手摸了一把:“居然还抹粉了,看来丫头这两日心情不错啊。” 李潇在一边看的心怦怦直跳,真想跪求这些师姐妹们别在他眼前这样肆无忌惮的调笑取乐了。小时候不知道倒还罢了,现在李三儿可是已经长大成风流太岁了,再在他面前上演这样的闺房戏码,当真受不了呢。 熊绮任她轻薄了一回后才绯红着脸道:“师姐也越来越没规矩了,师弟们都还在呢。” “嘻嘻,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么。”朱丹又拉了拉张聿的小手:“阿聿啊,最近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呢。” “哎呀,我知道问你也是白问,你就是挨着针戳了也不知道哎哟一声的。”朱丹看了一下:“人难得这么齐,怎么不见大师兄和大师嫂呢?” 这帮子人肆无忌惮的嬉闹着,李潇忽然看见蔡婓也从角门转过来了,只是低着头,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大师兄来了。” 随着这一声招呼,众人齐刷刷的望了过去,蔡婓也不得不停下来挤出一个笑脸:“都在啊。朱师妹,你回来了啊。” “刚回来。”朱丹跑到他跟前没心没肺的拍着他肩膀:“这是上哪儿干苦活累活才回来吗?耷拉着个脸,活像是媳妇被人抢了一样。哈哈,开个玩笑。” 熊绮点着明杖:“她还是那样一语道破本质啊。” 蔡婓的脸色更难看了:“我,咳咳,不太舒服,先回去歇息了。阿聿,你继续看着师弟师妹们,别叫他们偷懒。” “是,大师兄。” 蔡婓匆匆走了,朱丹狐疑的看着他的背影:“你们谁能发发善心,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家里失火了吧。”李潇坏笑着说道,邹嬿伸手掐了他一把:“怎么能这么说大师兄呢。”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李潇看着师姐们都要围攻过来赶紧讨饶,熊绮挪到朱丹身边附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朱丹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哎呀,我只是比你们晚回来一点点,就错过了这么多好戏。”说着,她俯下身子对徐叶子道:“小叶子啊,下次想喝酒的时候还是叫上姐姐,姐姐陪你一起喝。要打架也一起去。” 张聿终于想起来自己肩上还扛着任务,回头看了一眼演武场中练拳的众位弟子们,只见他们一个个慌慌张张的比划起来,不由得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就是个天生的面人脾气,有什么办法呢。 “都休息一会儿吧。”张聿对他们道,也就这道命令还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弟子们果然立即都轰然散开,在演武场的四角自己玩耍了起来。 “邹师姐,还有众家姐妹,小李弟弟。”张聿道:“咱们也好久没有切磋武功了,不如今天就来比划两下吧。” “好呀,打架,我最喜欢你。”朱丹第一个出来响应,她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剑解下来交给躺在椅子上的徐叶子:“咱们就比划比划拳脚。阿聿,我俩先来。”说着,她一纵身就调到了场中,一套江南地区广为流传的“九斤拳法”使的花团锦簇,煞是好看。这套拳法在江南水乡一代已经流传了两三百年,许多人都会打,据说发明它的也不是什么武林大宗师,而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子,所有的动作也全都是在模拟普通农家少女日常的行为举动,无非是些挑水劈柴。也因为这套拳法过于简单常见,很多有志于武学,希望将来能成为武林大宗师的少年都看不上它。但是朱丹将这套拳使出来却令在场围观的那些少年们都耳目一新,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组合起来,竟然就能这样千变万化。 熊绮在场外听着,微笑着对邹嬿道:“朱师姐的这套拳打得灵动,看来夫人指点她之后果然是大有不同。当年夫人演示过这套拳,可惜我没好好学,现在想来真后悔。” 邹嬿微微一笑:“阿聿也不错,她这一身百家拳,看上去凌乱错杂,却都用的恰到好处,一会儿是吕氏的拈花指,一会儿是崆峒派的裂魂掌,还有恒山的断情掌,嗯,拳出百家,剑会千宗,她再过两年,就该把门里收藏的那些拳谱剑谱都练一遍过来了。” 李潇看的兴致勃勃:“两位师姐,我也来了!”说罢,将袍子下摆一扎也跳入到场中,左手一摆,一招“清风明月”挡住了张聿的拳,右手向后下一甩,隔住了朱丹的一招“拨草寻蛇。” “打你一个哦。”朱丹和张聿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朝着李潇攻去。一个拳出如电,一个脚上发劲,两人分取上下两路,李潇倒也镇定,使出他真武派的看家八卦绵掌本事,将朱丹打来的拳如同撞在软绵绵的墙上,另一面不住的腾挪闪跃,张聿虽然地趟拳攻的急,却根本沾不到他的身。 “李三儿这两年是历练出来了。”熊绮微微一笑,丢下明杖给邹嬿:“帮我拿着。”她也跳入到了战局之中,先是朝着朱丹背后一掌刀砍去,朱丹听到风声,一个凤凰点头闪过这招,同时将身子一拧,右手食指中指骈指点向熊绮心口。 熊绮也同样用了一招“九斤拳法”里的“摸虾捉鱼”抓住朱丹的胳膊,一拉一扯,将她拉的离开了李潇,同时脚下交错,让朱丹踢不起来。 “好狡猾的丫头。”朱丹低声道了一句,但她却也有她的法子,她反手也同样擒住熊绮的手臂,使出自己看家的天女散花手。熊绮当然晓得她这看家本事的厉害,果断的顺势向她怀里倒去,同时用肩膀撞向朱丹的肋下。朱丹不得不撒了手,可还没跳开与她拉开距离,熊绮又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同样还是用的“九斤拳法”。同样的拳法,在她两人手中使出来却是有不同的风格。朱丹用的随心所欲,较为大开大合,但却一气呵成,在一般人看来已经是毫无破绽了。熊绮却是喜欢贴身近战的,她用的这套拳,特别在意脚下的步伐,错综复杂,简直是步步紧逼,叫人防不胜防。 她俩就这么对打上了,难分难解。演武场另一边张聿和李潇也是平分秋色。李潇用的是本门门主所传的真武派心法,真武派号称是天下道宗正宗,玄门第一,武功乃是四平八正,稳稳当当的天下正道楷模。张聿虽然学自百家,一身的拳法剑法打出来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说出来是哪门哪派的功夫,但是内功却是传自吕氏山庄。吕氏山庄的开庄祖师吕红玉,在当年的江湖上也是一位仗剑除魔的正道英杰。这吕氏山庄的莲生决对上真武派的小无相功,乃是旗鼓相当,两人绕着圈儿过了几十个回合。开始还是为了打给周围的小弟子们看一招一式有板有眼,打到后面,这四个人都忘记了周围还有一搏看戏的,一个个都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使出来了,一时间,朱丹飞檐走壁,熊绮步步生莲,李潇八卦连环,张聿百家错综,四人战的昏天暗地,从两侧打倒四周,又从四周打回中心,最后四人合力拼了一掌,朱丹略退了两三步,张聿滑了数尺,李潇踉跄了一下,熊绮及时的打了个千斤坠只晃荡了一下。 四人一齐收了手,相互抱拳拱手:“承让了。”(未完待续) 第九章 预备(下) 蔡婓回到自己住的东院,他家那口子还在床上躺着呢。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小章那一脚踹到墙上,把墙面给踹掉了两块青砖,也把自己的脚踹肿了。虽然习武之人筋骨都是打熬过的,但也毕竟还不是金刚不坏,即便是少林寺的大和尚们练习的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也没有说这样去撞墙的道理。 这样的话,蔡婓是不会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说出来的。自从章清儿嫁进来之后,他和她就有些尴尬,开始的时候她倒是对他很亲热,人前人后的叫着相公,可那时候他还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心里还装着那个独自一人搬到无名陋巷里去住的盲女。等到他好容易收拾了心情要想和章清儿认真做夫妻,她却又对他冷漠了起来。 蔡婓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有名无实的过上一辈子了,像师傅和夫人那样携手恩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这已经够糟糕了的,更糟糕的是,这回来扇子门送信的那个林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看上去似乎李师弟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是他又拉不下脸去问。或许,这一问,他这个当师哥的脸面就此都没了。 今天他奉了夫人的命令送他们出城。那林歌一路都是脸色阴沉沉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说过两个字,倒是他家媳妇董鸿儿还是个知书达理的闺秀,一路上替她丈夫说了不少,要不然就是只有他和林歌两个人的话,那真不知道有多尴尬。 他推开门坐到媳妇身边:“好点了吗?” “还好。”章清儿到没有那么颓唐,她坐在床上翻看着一本拳谱:“刚才还有个孩子来看我。咯,那儿的水果还是人家送来的呢。” “哦,是谁这么有心啊。”蔡婓从果篮里挑了些杏儿,用水桶里的凉水洗了端来。 “嗯,没什么印象,好像是姓夏吧,瘦瘦小小的,我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章清儿拿起个杏儿丢在嘴里:“你记得吗?” “我也没什么印象。”蔡婓摇摇头:“林歌,和你很熟吗?”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们是同门师兄妹。”章清儿不耐烦的道:“你就这么疑神疑鬼?” “不是……他这两天,总是问起你……” 章清儿冷笑一声:“我伤了脚,躺在床上起不来,娘家兄弟可不得多问两句。你这就吃醋啦?下次再去那巷子里呆着不回家,让你知道我的醋有多大。” 蔡婓心里道,还下回呢,这一回我就已经见到了。顶着风搁一里地都能闻得到。 他还在想着用什么话来应付她,门外有人敲门来传话,说是夫人要他过去商议事情。蔡婓便赶紧收拾收拾一下就去了。 在贝夫人见人谈话的二堂,除了蔡婓被点了名,还有熊绮和李潇也在。 “你家娘子的伤情如何了?” “已经快好了。说是再过两天就可以下地活动了。” “那就好。”贝夫人点点头,拿出一封书信:“门主的回信我收到了,对于三花镖局的邀请,门主已经做了安排。蔡婓,你带上你家娘子与我一起去绍兴。” “是。”蔡婓低头领命,却在思索带上自家娘子是否合适。毕竟,他不想让自家娘子和那个叫林歌多在一块呆着,天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贝夫人继续道:“李潇、熊绮,门主对你们也有吩咐。” “弟子领命。”李潇起身抱拳道。 “敢不从命。”熊绮略低了低头,淡然道。 “门主让你们化装成跑江湖卖艺的小夫妻,混入山阴县内,等候进一步的指示。” “是。”李潇习惯性的先领了命然后才道:“难道师傅要对三花镖局有什么提防的吗?” “那倒不是。”贝夫人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他看:“门主说了,有一件与本门有着极大干系的物件将要在山阴县露面,至于是怎么来的,什么东西,在什么人手上,都一概不知。门主先去山阴县也是未雨绸缪。如果确有必要,他也会亲自来一趟。” 李潇有些兴奋地道:“能让师傅亲自出手,那一定是极大地干系了,请夫人放心,我和熊师姐一定不辱使命。” “尽力而为。”熊绮淡淡的欠了欠身子:“夫人,我与李师弟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吧,你们悄悄地,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熊绮扶着明杖点了两点,便转身离开,李潇兴奋地追了出来:“师姐,师姐——哦,对了,我要改口叫娘子了。娘子啊,我们是化装成什么样的好呢?” 熊绮微微一笑:“还是老样子,你拉琴,我来卖唱吧。你替我去阿聿哪里把她的那把胡琴借过来。” “好叻。”李潇兴冲冲的去了,熊绮一个人找个地方歇着,却没有离开太远,凝神静心的话,这里还是能够听见二堂里两个人的对话声音的。 蔡婓对贝夫人道:“夫人,师傅这次让您带我们去三花镖局,是否别有安排?” “门主的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贝夫人将信丢在桌子上:“不用问太多,他信里面这样安排了,就有这样安排的道理。去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是。”如果是三年前的蔡婓的话,那么贝夫人的这句话就足够让他打道回府了,但是现在的蔡婓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晓得听话,为了一个孝字能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的酒盅里下毒的傻孩子了。 “吴当家的来信说得到了一件罕见地奇珍异宝,邀请师傅去同赏,师傅不在,便邀请您去。这件事情,弟子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蹊跷。”蔡婓知道自己谋不如邹,断不如绮,但既然已经开了口子,还是顶着夫人的目光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这好像就是一个套儿一样,似乎要的就是把我们框进去。而师傅他却也还偏偏布置下了这么多,又是明的又是暗的——以师傅的风格,熊师妹和小李他们这一对看似是暗棋的其实也是明棋,只有师傅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暗棋。” “师傅一定是非常想要这个东西,虽然还不知道吴当家的到底得到了什么,但是师傅肯定知道。他要不惜一切的把这个东西拿到手。如果有必要的话,熊师妹、李师弟都是他随时可以抛出来牺牲的对不对?” 贝夫人很平静的看着他:“你师傅是个做大事的人,这件事情很关键。” “熊师妹和李师弟呢?” 贝夫人低垂下眼帘:“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换他们出来。但是现在,他们还要在他们的位置上。”说着,她站起来走到蔡婓身边:“你和你家娘子也一样。都要准备好,今天会是他们,明天也许就会是你们。在这条路上已经太多的人倒下,如果这时候放弃,那么他们就都白白浪费了。”她伸手搭住蔡婓的肩膀:“绮儿很聪明,会照顾好她自己的。我担心的是李三儿。他还不知道那件事的真相,自然也不晓得这后面的残酷。” 蔡婓捏紧了拳头:“这件事,只有我,师傅,还有夫人知道。” “这件事,谁也不要告诉。即便是对她。”贝夫人猛然看着他:“否则,她就只有死路一条。门主不会让一个棋子跳出他的手心的。” “我知道。”蔡婓说完这话,已经是泪流满面。 “回去做做准备吧。等你家娘子伤势好了,我们就上路。”贝夫人站在门口,穿堂风穿过庭院,将她的衣袂吹动,宛如仙子。 熊绮默默地站起来,点着明杖走了一条人迹罕至小径抄回自己的小院。在她居住的小巷背面有一座常年紧锁的废园,虽然现在正是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的好时候。但即便仅仅是从这座园子外面走过,也能感受得到从园子里传来的肃杀之气。 对于新入门的小师弟们来说,这座位于西北角的废园乃是一处禁地,他们只被告诫禁止入内,却并未被解释为何如此。于是乎,各种流言应运而生:有的说那里是风水上死穴,门主在此建了一座园子,里面修了镇妖塔来压抑住此地的恶气,保佑扇子门的生机勃勃。也有人说这里面是门主依据师祖尹太真人留下来的一个无名阵法改建而成,谁若是能够闯过此阵,那么便可以参悟尹太真人留下的最高武学秘籍:《问心决》。 各种奇怪的说法不一而足,熊绮当然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什么:在她小的时候,这里面是一座生机盎然的百草园:李潇会爬上树掏鸟窝,叶子和她一起捕蝴蝶,蔡师兄和邹师姐一起玩家家酒,做傧相的是朱师姐,张师姐缠着夫人的腿,牵着她的裙子,夫人走到哪儿,这个小跟班就跟到哪儿。但,后来的这一切都变了,都消失了。百草园仅存在于她的回忆之中,留下的只是这座透着古怪的废园。 她纵身一跃,飞进了废园之中,里面一片萧索,草木皆是枯萎的,好像仍旧沉睡在寒冬之中一样。 熊绮凭着记忆走到花园最中心的假山石壁上,伸出手指,去抚摸那些嶙峋的山石。这些奇形怪状的石头上有她最美好的回忆,也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光明的地方。 “这酒,真甜啊。”她低声呓语道。(未完待续) 第十章 丐儿 几天之后的绍兴山阴县城外的一个集镇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对衣衫破旧的小两口沿街卖唱。拉胡琴的是个小哥,神情萎顿,面色沧桑,一身的补丁衣服浆洗的都快看不出颜色了。他拉着琴走在前面,嘴巴里阿巴阿巴的呼喊着,原来是一个哑巴。路过的大姐大婶有的就心生了怜悯,忍不住摸出两三个大子。哑巴小哥身后跟着的是个姑娘,衣衫也只比哑巴好一些,还能看出是件花布衣衫,补丁也没哑巴的那么多。但也是很旧了的。 更让阿姨阿姐们觉得心疼的是,这花衫姑娘模样儿周正的很,可惜却是个闭眼的瞎子,手中点着明杖,跟在胡琴小哥后面踉踉跄跄的。叫谁看了不惋惜。 走到集市的当中,胡琴小哥扶着他的瞎子妹子找了个没人摆摊的空地,朝四周拱手作揖,瞎子妹妹也福了个万福。只听她道:“各位好心的大哥大嫂,大叔大婶。我们姐弟俩都是苦命人,初来贵宝地,卖艺讨口饭吃。求各位走过路过,不给钱场给个人场,帮我们一把也是行善积德,福佑子孙。” 开场白道完了,那哑巴小哥又对着周围人连连作揖,看他这幅可怜人的模样,早就已经有软心肠的大妈丢了些许铜板到地上,哑巴小哥也顾不得一一收拾,又是再三作揖,才端起胡琴,拉了起来。 倒别说那瞎妹子唱的还真好听,她先唱了一曲丐儿行乞时常唱的《讨饭调》,平时主妇们最讨厌自家门口立着个脏兮兮的乞丐打着竹板荒腔走板的唱着这个,可今天主妇们却都一个个听得落了泪,看来,这《讨饭调》也得分谁来唱,一个斯斯文文的小姑娘唱的和一个黑不拉几的老头儿唱出来的效果确实大不一样。 一曲《讨饭调》唱完之后,瞎子妹又唱了一支《莲花落》,这是绍兴地区常见的丐儿调,一般用的竹制的“七件子”伴奏,哑巴弟便放下了胡琴,从自己背着的包袱里翻出两块竹板,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夹着打着给瞎子妹伴奏。 “唱的是落难书生后花园中会佳人,唱的是刘姐儿她一心一意追随那王公子,唱的是恶夫人要把女儿千金之躯换银钱,唱的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开篇先说一番忠良话,男儿有义千金不换,女儿有情不换千金……” 莲花落的故事一般都是些劝人行善积德,警世教化的民间故事,在民间很是受爱听故事的大婶大妈们的欢迎,加上这唱书的小姑娘脸蛋俊俏模样周正,嗓子糯糯软软的格外好听,便都围住了细细听她讲那落难公子和官宦小姐在后花园里定终身的故事。 正在她唱到当间的时候,忽然有几个泼皮汉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喂喂,你们两个,这里不许卖唱的不知道吗。” 领头的一个泼皮汉子袒胸露臂的,心口一块巴掌大的护心黑毛,看上去倒好像是个毛没退干净的肥猪站起来走路了一般。他肩上搭着一条褡裢,里面沉甸甸的,听走路时晃荡的声音似乎全都是铜钱。 在场的大多都是些妇道人家,见到这些泼皮来闹事都赶紧散去,只有些不怕死的、有闲儿的还留在场上,一时间这圈子顿时就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 哑巴弟见来人气势汹汹,赶忙作揖。泼皮汉子却伸出蒲扇大的手将他一把推倒:“阿巴阿巴,这里是我皮五的地盘,没我的话,谁敢在这里走江湖。你们难道是第一天出门的吗,家里没爹还是没娘,先拜码头的规矩也不懂?” 瞎子妹听到自己弟弟被推倒“哎哟”的声音,赶紧过去扶起他来,还不服气的对着那皮五道:“你,你又是什么人,我们不过是唱一个小曲,说两段书混口饭吃,与你何干。” 她这反问,反倒是把皮五给逗乐了,他周遭的泼皮们也都一个个跟着捧腹大笑起来:“哎哟,笑死我了。” “皮五大哥都不认识,还敢来这里跑江湖,赶紧回家吃奶去吧。” 皮五大笑了一阵子之后:“我管你是唱曲的,还是说书的、打把式的,只要是在这个镇子上,想要跑江湖混饭吃,一律都要先到我皮五家来拜码头。这就叫规矩,打有江湖人那年就是这规矩。我皮五也是按江湖规矩办事,看在你们天残地缺又小小年纪不懂事的份上,这拜码头的事儿就算过去了。不过份子钱可是一分不能少。” 瞎子妹紧紧地抓住她弟弟的胳膊:“什么份子钱。” “在这里讨得钱,二一添作五,拿出一半来给皮五大哥。”一个贼眉鼠眼的穿黑短衫的泼皮耀武扬威的说道:“收你们的钱,是保你们平安。在这个镇子上就没人敢欺负你们了。要是不给的话,嘿嘿。” 瞎子妹气急:“你们这还不如来抢。” “哈哈,小娘皮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黑短衫挽起袖子就要上来,这时候皮五道:“住手。”那黑短衫果然就停了手,乖乖的退到一边去。皮五自己走上前来,若有所思的看着这瞎子妹,伸手就要去摸她的粉脸,却被她灵巧的躲开了:“哟,好机灵的小娘皮。好好好,可记着,有你们来求我皮五的时候。到那时候,嘿嘿嘿嘿……”皮五淫笑着搓了搓手:“弟兄们,走!” 这一拨人又这么走了,留下这对苦命的姐弟在原地相互依偎着。看见那些人走了,方才都消失的干干净净的人又都回来了。一个个都七嘴八舌的劝着他们兄妹。 “你们年轻小孩子,不知道那皮五是什么人啊,他可是本地的一个霸王。” “人家在丐帮是记名弟子,你们出来跑码头的,不去他家,又不肯交保护费,还是赶紧走吧。不然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对付你们呢。” “就是,人家丐帮势力大的没法想象。你就是能躲得过官府,也不定能躲得过丐帮。孩子,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就这样胡琴哑巴小弟和他那苦命的瞎眼姐姐在还没弄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之前就已经被推出了集市,连着胡琴和竹板一件都没少,再摸一下身上,似乎还多了些铜钱。 “我们去路上来的那座山神庙吧。”瞎子妹拍了拍弟弟的手:“路上有卖吃的买点儿。” “阿巴阿巴。” 在这集镇外约两里地有一个小山丘,山丘上有座不知道哪一朝哪一代修建的山神庙,但却是早已经废弃了的。门槛没了,好像是缺了门牙的嘴一样,走进去,到处都是散发着烂稻草的味儿。哑巴小弟扶着瞎子妹走到神庙中央,伸手扯掉厚厚的蜘蛛网,拿起一个破败不堪的垫子拍了拍灰递给她:“阿巴阿巴。” “你坐吧。”瞎子妹倒是叫他先坐下来,然后自己跪坐在他身边,从怀里摸出一把木梳,伸手为他解开发髻,细细的梳着。 哑巴小弟把路上刚刚买的两个烧饼翻出来,递给了她一个:“阿巴。” “姐不饿。”瞎子妹又把他的发髻束好,小心翼翼的将梳子收在怀里:“你自己吃吧。” 她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一声淫邪的笑声:“哟,吃饭啦,别吃了,干粮有什么意思。我家皮老爷请两位去家里吃大餐。” 听到有大餐,哑巴小弟一下子眼睛亮了,抓住他姐姐的手,阿巴阿巴的叫了起来。瞎子妹却摇摇头:“多谢好意,我们粗茶淡饭惯了的,有烧饼就够了。” “嘿嘿。”一群人涌进这破烂山神庙,打头的还是刚才那个贼眉鼠眼的黑短衫:“皮大爷要请客,谁敢不去。来啊,把这小娘们带走,哑巴带到别处去。”说罢,他做了一个刀头划过脖子的姿势。 几个精装的家丁马上就扑过去,不由分说的将这对姐弟分开,不顾那瞎子妹如何扑腾挣扎,三下五除二的立即给她捆了个结结实实,嘴上塞了抹布,然后整个人往给麻布口袋里面一套,外边拿麻绳扎了一个活扣,一套流程一气呵成,显然这几个家丁早就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买卖了。 另外两三个家丁,两个分别拖着哑巴弟的胳膊,还有一个抬着他的腿往后面走去,其中一个还微笑着和黑短衫打招呼:“景爷,您放心好了,活儿保证做的漂亮。” “嗯。”黑短衫哼了一声,招呼家丁们道:“把包袱什么的都带上。别落下东西。”说着,他踱步走到那被人扛在肩头的瞎子妹身边:“别挣扎了,没用的。我们家皮五大爷看中的女人没一个能跑掉的。恭喜啦,十四姨太。” 说罢,手一挥,便带着人扛着这麻布口袋除了神庙,为了怕人看出这绑票的破绽,还特地准备了一个青布小轿,由家丁们抬了到山下去不走大路,小路七转八绕的,终于到了一处庄园,打偏门进去,落了小轿。家丁们再把那麻袋扛出来一路直接送到后宅外,交给早在那儿后者的几个老婆子。 老婆子们对这一番倒也是见怪不怪了,几个人合力就把还在不停挣扎的瞎子妹抬到了一间房子里面,解开了绳索,扯下了塞在嘴里的抹布,就要给她沐浴更衣。 “啧啧,这姑娘真俊啊。老爷今晚又有福气了。” “性子可真野,到了这儿就认命吧姑娘。跟了老爷以后就是穿金戴玉,吃香喝辣的福气。比你现在这身可是要好多了。” 老婆子们一边劝着,一边试图把瞎子妹那一身破烂的花衫给换了去,可没想到人家虽然是个瞎子,却灵巧的很,等闲一两个人还捉不住。幸亏老妈子们人多势众,一齐涌上去才把她给捉住了强行扒了衣衫,好好的洗刷了一遍,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或许是挣扎的累了,等到老婆子们把她押到梳妆台前描眉点红的时候,瞎子妹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老婆子又劝道:“姑娘,你要晓得,女人总是要有这一遭的,与其在外面嫁一个庄稼汉,还不如与老爷为妾。虽然名分上差了点,但实打实的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比在外面过苦日子好了许多” 瞎子妹只是呆呆的坐着,一言不发。老婆子看她这个痴人态,也不由得都同情了起来,一边唠叨着她天生丽质,却可惜瞎了眼睛,又一边说瞎了眼还能得到老爷垂青,真是天大的福气,絮叨了半天,等把她打扮成了新嫁娘的模样,一个婆子不由得拍手跌足道:“真是再俏也没有过了的,就凭这幅模样,前面几房的姨太太,老爷是再也不会拿正眼瞧了。” 众婆子见瞎子妹不再挣扎,也不哭不闹的,都道她是已经想通了关节,便给盖上红盖头,送入到一间新收拾出来的房子里,叫她好生在这里等着。门口自有两个婆子把门不提。 瞎子妹在屋里静坐了许久,心算着时辰,估摸应该是酉时末刻到了,不由得轻轻的叩了扣床板。 房梁上传来一声细微的蟋蟀声音。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了。伸手对着空气中勾了勾小手指,只见梁上一个黑衣影子悄然滑了下来。 “师姐,怎么样?”李潇左右看看,悄悄地来到瞎子妹——熊绮的面前:“你的计划果然行得通。” “是邹师姐的计划。”熊绮低声道:“帮我把盖头掀起来。”李潇“哦”了一声,伸手就去掀起了她的红盖头:“师姐……你真美……” “是吗?”熊绮嫣然一笑:“邹师姐和我说的时候还没有这一节。李三儿,我算是了了一个心愿。” 李潇还想说什么,却听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他赶紧道:“我先藏起来。” “嗯。”熊绮也把盖头再盖上,端端正正的坐在床沿上。 果然不多一会儿,一群人来到了房门口,皮五的声音最大,问了几句里面的情况,又把陪客给哄散,这才进了门来,顺手还把门给反扣住了;“我的小美人啊,皮五大爷来亲热你了。”他邪笑着就朝这端坐在床沿上的新娘子扑了过来,可就在将要近身的一瞬,那新娘子冷不防抬手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向后一扯,然后她人顺势便已经绕到了他背后,一记手刀砍向脖颈,这狗熊一样粗壮的汉子就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躺在床上晕死了过去。 李潇从隐身处出来:“师姐,委屈你了。” “快把他捆起来。”熊绮伸出手:“药瓶子给我。” “门口那两个我用迷香迷晕了。今晚不会有人进这个院子。” “大功告成。”熊绮拔下头上插着的簪子:“长夜漫漫,我们可以和这位皮五大爷好好玩玩了。”(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威逼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手指上传来,皮五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眼前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可是手脚都动不了,嗓子里似乎也堵着什么,只能“哈哈啊啊”。 皮五费好半天劲终于看清楚了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他那个刚刚弄回来还没来得及享受的小美人,这小美人还带着红盖头呢。另一个面目依稀有些眼熟,可是却想不到是谁。 “别挣扎了。”李潇拍了拍他的脸:“听好了,我们来不是为了你的命,也不是为了你的钱,就是要你老老实实听话,看见这瓶子了吗?里面装的是九转断肠丹,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们给你吃了一颗,七天之之内如果你不能服下解药的话,嘿嘿,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这两个词你就会看到在自己身上了。” 皮五听得惊恐不已,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着,可是他双腿双手都被人用牛筋捆的死死地,哪里挣扎的开,想喊叫,嗓子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想喊救命?我点了你的哑穴,这六个时辰之内,你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下面我问你话,是的话就点头,不是就摇头。要是想玩花招。”李潇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在皮五的裆部比划来比划去:“我就一点点一点点的让你体验一下太监是怎么出炉的?” 说着,他的匕首略微向上划开了皮五胸襟处的衣服,让那冰凉的刀刃和皮肤直接接触:“你可要想好哦,我这把匕首很快的,只要这么轻轻一划。你那十几房的姬妾都要便宜别人了。” 皮五吓得连连点头,他本不过就是一个乡下镇子上的游手好闲的无赖,因为家里有点儿钱财让他疏通了关系,靠上了丐帮这个大神,才能在这里作威作福,当一个土皇帝。真正到了要见血的时候,他已经吓得嘴唇都发白了。 “你在丐帮是个记名弟子?” 皮五连连点头。 “丐帮在山阴县的香主潘青你认识么?” 皮五把头点的就像是小鸡啄米,李潇又问道:“你和他关系如何,好就点头,不好就摇头。” 点头,非常快的点头。 “那行,你的命留住了。”李潇收起匕首:“我们有些事情要麻烦丐帮,但是又不好自己出面,只好请皮五爷帮这个忙了。这个忙帮好了,或许皮五爷就能当上香主,不过要是有什么差池的话,五爷啊,想好墓碑上刻些什么漂亮话吗?是音容宛在好,还是浩气长存呢?” 皮五脸色惨白,和死人也差不多了。倒是他那还没掀开红盖头的十四姨太说了句公道话:“师弟,我们是和皮五爷合作,不是胁迫。只要五爷帮我们办事,我们也会给五爷解决麻烦。听说五爷在大王庄那边有个对头,叫王松的是不是?” 看到皮五连连点头之后,李潇从身后摸出一个用蓝布包裹着的方块样的物件丢在桌上:“这个就算是我们的定金,皮五爷看好了。”说着,他便打开了包裹。如果皮五还能说话的话,一定会尖叫起来,那分明是一只人手,而且还是新鲜才砍下来的。” “这是王松的左手,他手背上的刺青,皮五爷应该认得。”李潇微笑着把这手掌递到皮五爷面前让他仔细看看。皮五虽然害怕不已,但是也不得不看了两眼,只看一下,那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就让他受不了了,赶紧点头让他把东西拿开。 “今天我先拿了他一只手。等皮五爷按我们说的把事情办妥了,自然王松的人头也会拿来。如果五爷还有别的冤家对头,也都可以一并告诉我们。”李潇人畜无害的微笑道:“当然,我们在的事情,也请五爷保密,要是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李潇还是笑得那么纯真:“五爷是个聪明人,不用我接着说了吧。” 皮五连连点头。李潇大功告成的伸了个懒腰,熊绮走到皮五身边:“这几天我会和你在一起,名义上做你的十四姨太。不过你最好不要动什么坏主意,不然的话。”说着她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用银簪的尖头抵在他的眼皮上:“这里先留一个记号。” 说罢,皮五只觉得眼皮一疼,再看她手中的银簪,上面已经沾了些点点血迹。 “下一次下手就没有这么轻了。”熊绮把红盖头盖到他的头上:“三儿,我困了,先睡一会儿,你把灯熄了吧。” “哎。”李潇吹了蜡烛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地方睡去,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听见熊绮拍了拍床板:“你睡外面,我睡里面。” “好的。”李潇大喜过望,不过在走过皮五的时候,他也没忘记顺手给他脖子上斩了一刀,这一下足够他睡到大天亮了。 自古以来,丐帮弟子就有净衣和污衣之分。后者是真正的乞丐,蓬头垢面,乞讨为生。而前者大多是像皮五、潘青这样的土豪出身,加入丐帮不过是为了找棵大树好乘凉,平日里照样锦衣玉食娇妻美妾一样不差,只是每年到了丐儿节聚会的时候象征性的穿上一件打补丁的旧衣服,拿一根竹棍出去吃一顿青菜豆腐宴意思一下罢了。 这潘老爷潘青便是山阴县县城里有数的富豪,城外的庄园阡陌相连,城里最繁华的两条街上有几十家店铺的幌子上都打着个潘字的戳。有这样的家底,他每年给绍兴分舵,浙江总舵的孝敬自然也不会少。孝敬多了,上头自然对他也是多加照拂,有些事情非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甚至还派些人来帮他料理麻烦,摆平事情。真是所谓鱼水相得,两厢便宜。 这天一清早的,潘老爷便捧了他心爱的紫砂壶站在小院里清清嗓子,高高低低的咿咿呀呀了几声。别看潘老爷是个粗人,斗大的字不认识两箩筐,但却也有自己的爱好,而且他这爱好比那皮五要高端大气上档次许多了。人家不爱玩女人,爱的是唱小曲。 这刚刚唱上两句,周围负责叫好喝彩的帮闲还没来得及把手举起来,门口那儿就挤过来一个瘦小的管家:“老爷,老爷,皮五来了。” 潘青正在兴头上呢:“叫他一边候着去。” “他带来个会唱曲的小女子,说是有空谷黄鹂,莺声呖呖之妙。”管家掂量了一下袖子里皮五塞过来的那块银子,当然知道该怎么说。 “哦,那就带过来吧。”潘青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要是随便弄了些什么卖唱的过来,爷不把你和那皮五一起给抽了筋。” 管家吓得赶紧告退,不多一会儿,皮五就牵着一罩着头纱的妙龄女子来了。潘青一看笑了:“你这皮五,怕我抢你女人不成,还用纱巾罩着。” 皮五赔笑道:“这是小人新纳的十四姨太,相貌丑陋,怕吓着老爷所以用纱巾遮起来。” “哦,听说会唱曲?”潘青不在乎是长得丑还是长得俊,会唱曲就行。 “会,会,会唱,不然怎么敢带到老爷面前来。”皮五的腰都弯的像是虾米一样了,潘青施施然往藤条躺椅上一坐:“那就唱一段吧——什么都行,别太文雅,老爷我不是秀才。” 皮五为难的左右看了一眼:“老爷,我家这小娘子面皮薄,怕生。没见过这么些人……” “妈的,比苏州府的大家还难伺候。”潘青笑骂道:“你们都滚蛋,哎,琴师别走。其余的都滚蛋,别碍着老爷听曲。” 等人都走干净了,皮五也才踮着脚站在门口,催促着面纱下的女子:“到大老爷面前来了,快唱一个喜庆的吧。唱好了,大老爷会赏你的。”(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计划(上) 日落时分,还是皮五领着罩着面纱的熊绮回了屋子,李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里面等着他了,皮五觉得自己这会儿气还没有缓过来呢。方才那潘青多犹豫了一会儿,这貌美的瞎子就一把拆了他肩上的骨头。现在可好,还不是一样要乖乖的吃药等死。皮五倒是庆幸了起来自己没吃什么苦头,就是被吓了一跳而已。那潘老爷可是真正的被弄得胳膊脱了臼啊。 “今天还顺利吧?”熊绮摘下面纱,接过李潇递来的饭碗问道。 “再顺利不过了,我盯着那潘家,他们果然没有去伸张,只是按照和我们的约定分布下去了眼线,应该到时候就会有消息回来。至于这桌酒菜,也是从醉月楼叫来的,当然,用的是皮五大爷的名义。“李潇笑了笑:“皮五大爷,不介意,吃点儿?” “不用不用,不用了。”皮五连连摆手。李潇自己端起一副碗筷吃了起来,还不时给熊绮夹点儿好菜:“师姐,你吃这个。” “信上面约定的日子是后天吧。”熊绮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一碗后把碗筷放了下来:“如果在那之前还打探不清楚的话……” 皮五一听这话就两股战战了,虽然弄到现在他也不清楚他们这一对邪神到底想要什么,可还是连忙拍胸脯保证:“保证,保证,这事情包在我们丐帮身上了。丐帮人多眼多。又有潘香主鼎力相助,一定能打探清楚的。” “那自然是最好。”熊绮重新把面纱罩上:“我看皮五爷,将来也很有希望做个香主,乃至于堂主啊。” “师姐说得对。”李潇附议道。 这一对都吃完之后,皮五总算是壮起胆子来迟了点残羹剩饭,还没扒拉两口,门外传来一群莺莺燕燕的呼喊声 “老爷回来了吗。老爷怎么不出来啊。” 皮五闻声脸色一滞,李潇反应极快,他立即按住了皮五的肩头:“快些打发她们走,否则一个不留。”说着,他做了个割喉咙的手势之后,就跳到房梁上呆着去了。 这时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下子涌进来十来个燕瘦环肥,气势汹汹的就把熊绮和皮五给围在了当间。 李潇在房梁上看的清清楚楚,心里不禁道,师姐真是苦命,没由头的被人吃了干醋,这下可好了,一群疯婆子,怎么收拾? 皮五见了自己这么多过去的姬妾一下子都涌了进来,也不禁吓了一跳:“宝贝们,你们这都是干什么。” “老爷,你可不能这样。这新来的您固然宠她,可是也不能一宿一宿的不出来啊。” “是啊,从早到晚都在她屋子里呆着,叫我们姐妹心里……呜呜呜呜” 这一群莺莺燕燕,有的嘤嘤啜泣,有的强拉硬扯,看这架势是非要把皮五扯走不可。 这时候皮五忽然发了威,只见他一拍桌子:“荒唐!混蛋!这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了!”他站起来一个个的瞪过去,被他瞪到的没有一个不低头垂目。皮五扫视了一圈:“小十四在这儿,我就说清楚了。现在老爷我就是宠着她,就爱上这里来。谁要是不服气,就他娘的给我滚球!干干净净,一件衣服一件首饰也别想带出去的滚球!奶奶的,老爷我这两天心情好没动家法就被你们当成病猫了是不是。滚,都给我滚。” 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慢慢的开始往外挪动脚步了,熊绮默不作声的坐在桌边,也不知道是谁低声咒了一句:“小狐媚子。”那皮五一下子就爆了:“他奶奶的,给老子滚得越远越好!”这一声响如雷震,一下子刚才那群人都坐鸟兽散了,估计暂时是不会回来了。熊绮走到门前把门带上锁了,回头来点点头:“皮五爷好大威风。” 皮五这时候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椅子上。李潇从房梁上跳下来:“师姐好镇定。” “难道真的拔刀杀人?”熊绮给他拍去身上的灰尘。李潇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如果是叶子的话,这儿已经没活口了。” 熊绮噗嗤一声笑了:“她呀。”李潇心神一动,又把她的面纱摘了下来:“师姐,你不要戴这个了,让我看你笑。”熊绮笑了一下:“这样吗?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了。”李潇不假思索的道:“我就最喜欢看你笑了。可是你总是很少笑。” “是么?我没觉得啊。” 李潇轻轻的把她额头上飘落的细发理顺:“因为你总是把事情都藏在心底。”下意识的,他搂住了她的纤腰,两个人面对面的贴在一起。熊绮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是却被他的臂弯紧紧地圈住,两人的鼻息几乎相通了。李潇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她,她的柳叶细眉,她的如帘睫毛,她的琼鼻,她的樱唇,他几乎就要吻了过去,可熊绮却把他推开了。 “这儿有人。”她指了指呆如木鸡的皮五:“他都看见了。” “那我挖掉他的眼睛。”李潇真的从靴筒里拔出了匕首,皮五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熊绮却叫住了他:“他还有用。” 李潇想了一下,便用重手法点了他几处大穴,让皮五昏睡了过去。他这才走回到熊绮身边:“熊姐……” “我……不行。”熊绮扭过头去:“我拿你当弟弟的,我们不能这样。” “可是我只喜欢你。”李潇拉住她的手:“真心真意的,只喜欢你一个。” 熊绮慢慢的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在床沿上坐下:“我只拿你当弟弟。三儿,别多想了。好姑娘多得是。” 李潇想上前去,可是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却又后退了两步颓然地坐下:“我还是哪里不好吗?” “不。”熊绮知道自己这样很残忍,但却必须如此:“你很好,很优秀。是我配不上你。你应该找个更好的姑娘。” “你就是最好的姑娘。” “我可以做你最好的姐姐,但不会做你的娘子。”熊绮放下床帘:“我想歇息一会儿。” “我替你守着。”李潇在外面道。他看着她在里面倒下去的影子,忽然又道:“我会向夫人提亲的,她如果同意的话……” “她不会答应的。”熊绮用手揉了揉发胀的眼珠:“别多想了。” 李潇静坐了一夜,第二天有些憔悴,也没和熊绮多说话就一个人出去了。路过两个酒庄的时候他真想进去来个一醉方休,可是走到了门口,不顾小二殷勤的招呼,他还是回转了身子。 算了,办正事要紧。这次若是事情办得好,能够立下大功。也不要师傅别的赏赐,就要他允了自己和熊姐的婚事便好。 熊姐这几年一个人过着,也委实是太孤单了。说来也真是命苦,她怎么就好好地害了眼疾,而且这病还来的这么凶猛,这么厉害,师傅和师娘一起出手都没能保住她的视力,好端端的的一个青春少女,就这样失明成了盲人。说好了的婚事也由此告吹。 可他转念一想,若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一番变故,现在她就已经成了自己的师嫂,那时候自己怕是想多拉她一下小手都是奢望。哪里还有再进一步的想法。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所倚。”李潇默记着这《道德经》中的警句,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是希望自己爱的人好端端的,和别的女孩子一样都有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他也还记得那时候,熊绮的眼睛还是好的时候,那不经意中的眼波流转,秋水二字正是为此而设。可惜所谓天妒红颜,竟然就这样生生的把她给害瞎了。但他却又庆幸于她得了眼病,成了盲人。在这负疚的庆幸纠结下,他来到了一处热闹的花市上。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他来到花市门口等着,正在左右张望的时候,一个卖花的姑娘走到他面前:“卖花啊,卖花啊,公子买花吗?” 听到这软糯的桐乡口音,李潇浑身一激灵:“哎,我要买花。” “公子,最好的花,今天早上才摘下来的。”朱丹不动声色的把两枝栀子花递给他:“两枝只要一个钱。” “谢谢大爷。”朱丹收了钱,抬手碰了碰斗笠:“大爷下次还要来买花啊。” 李潇拿了花便往回转,却不急着回转,而是先去找了一家面馆坐下来吃碗面,借着端面的动作,他展开了藏在花枝里的纸条,一目十行的匆匆看了两遍,将面吃完之后顺势将纸条扯碎用手这么一搓,丢在泥土里再用脚踩上几脚才算完事。 结了账之后李潇抱着花在绍兴城里逛来逛去,最后在城北守到了贝夫人的车驾才出城到乡下皮五家去。 “明天下午未时正,在城东花神庙交易。”熊绮已经从丐帮那里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丐帮的情报能力果然是名不虚传,只短短的两天功夫,他们已经弄到了交易双方所有的名单。这边去接货的是绍兴城里的一个习武者,虽然无门无派,也没有什么师承。但是据说他家和三花镖局往来密切。看上去是三花镖局要做什么事情却又不好出头露面的样子。 来送货的是福建那边的一个镖局。 “难道是芳华镖局?”李潇问道。 “不是,是莆田的一个镖局,据说镖局的镖师都是南少林的俗家弟子。”熊绮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和他们接上头了吗?” “朱师姐给了我一个东西,上面说,他们双方会各带半个玉珏作为信物,只认信物不认人。东西就在镖局运送的十六口箱子中的一个。至于是哪一个,就不知道了。” “那既然这样的话。”熊绮将匕首从皮五渐渐冷掉的身子上拔出来:“今晚去他家拿那个信物好了。我这里有地址。”(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计划(下) 对于贝夫人一行的到来,三花镖局上下都表示了极大的欢迎,三位当家的不仅大开中门迎接贝夫人等,还在前厅备下好酒好菜盛情款待。 贝夫人和三花镖局三位当家中的吴素素乃是同出于吕氏山庄的师姐妹,虽然不是同胞姐妹,但是幼年时生活成长在一起,情感当真不比同胞姐妹有差。 作陪的林歌虽然还是对蔡婓没什么好脸色,但是看见章清儿已经行动如常,却也终于脸色稍霁,望向章清儿的目光中也是充满了柔情。 宴席中,贝夫人问起大当家的吴枫他特地写信来说的那件事儿,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特地要他们跑过来看一下。吴枫哈哈一笑:“茅夫人,可曾听说过一件江湖上消失了许久的东西,名叫做天机云锦吗?” 这是什么东西,贝夫人被这个不明觉厉的名词惊了一下,可使劲想了想,只能保持着风度的笑了笑:“我乃一个妇道人家,孤陋寡闻。这件珍宝还真的不曾听说过。敢问是吴当家的得到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吴枫精神一振:“茅夫人不曾听说过此物并不稀罕,乃是因为这件东西在江湖上消失了已经有,嗯六七十年之久。” “哦,这么久。” “当年江湖上名动一时的西域魔教圣女,号称是龙宫公主的竺公主,茅夫人总还记得吧。” 贝夫人点点头:“竺公主本是西域小国西萨王国的亡国公主,与一群忠心故国的御前护卫为了他们的复国大计,组织了一个魔教,意图招揽中原武林中的堕落之辈为他们效力。吴当家的为何说起她?” “哈哈,茅夫人可曾想过,这竺公主为何被称为龙宫公主。她招揽的中原武林堕落之徒大多是见利忘义之徒,她又是如何招揽他们的?” 贝夫人忽然警觉:“莫非,就是江湖上传说的她所携带的西萨王国历经千余年积攒下来的财宝?” “正是,正是。这天机云锦,乃是一张藏宝图。按图索骥,就可以找到西萨王国的财宝。”吴枫兴奋地难以自制,他端起酒杯走向门口:“有了这笔财富,我们就可以救助更多的孤儿接济更多的孤老;有了这笔财富,我们可以帮助更多的穷人,请老师,修学堂,造桥,修路,我吴某虽然是个武人,却也和天下的文人一样,有一颗为生民立命的心。” 说罢,他一口将杯中的美酒干掉,然后将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若是吴某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贪恋,将这财宝用于邪道,那么此身便也犹如此杯。” 贝夫人大为动容,站起来道:“吴当家的高义,令小女子钦佩不已,但有驱使,敢不从命。”说罢,也将杯中的美酒一口干掉。 “好。豪爽!”吴枫哈哈大笑,重新回到桌边,对贝夫人抱拳道:“实不相瞒,吴某其实尚未找到那天机云锦的全部,只得到一些线索。但是根据吴某多年的苦苦搜索,已经找到了两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哦?”贝夫人显得极为感兴趣,可林歌却起身道:“当家的,这……” “无妨,无妨。”吴枫一挥手:“明人不做暗事,贝夫人是武林中驰名多年的女侠。她是何等样人,我还不知道。” “是。”林歌只得坐下,只是还看着蔡婓,死死地盯着他,显然对他是极不放心的。 “现在我手上有一块玉匣,原本以为是一件摆设玩意儿,后来一次无意中发现这玉匣竟然就是存放天机云锦的匣子,只要将它打开便可。不过这样的东西,却有一个别致的机关保护,若不是被用正确的方法打开,匣子里面的东西都会被酸水所腐蚀。想来这是当年号称毒手天下无双的竺公主亲自制作的机关吧。” 贝夫人点点头:“也就是如此,这份地图才能保存到今天。难道说门主已经拿到了开锁的方法?” “正是。”吴枫洋洋得意地道:“明天晚上,我将在这里打开玉匣,取出地图,到时候,茅夫人我将这地图分裂为两部,你我两家各取一半,共同寻宝。” 贝夫人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 吴枫道:“请茅夫人勿要推辞。你们扇子门乃是江湖上有数的名门正派,又是真武派嫡脉。寻宝之事由你们来做见证,乃是最为恰当不过了的。” 贝夫人再三推辞,吴枫还是不肯。连吴素素都一再劝贝夫人答应此事,贝夫人也值得应允下来再说。吴枫大喜,吩咐厨下再做几道菜,今晚非要一醉方休不可。 贝夫人好容易从酒桌上脱了身,脚步都略微有些踉跄了。章清儿扶着她到了客房,还没问要不要让厨下弄些醒酒汤来,贝夫人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她见此也没有办法,只得胡乱帮她收拾了一下之后退了出去,刚一关上房门却吓了一跳,原来林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让人送他回去睡了。”林歌望着她:“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今天,我很累了。”章清儿低下头从他身边穿过:“下次再说吧。” 林歌刚刚跌下去的一颗心猛然又浮了上来:“那,下次我们好好谈谈。”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 “留他一条命好了。”熊绮从那昏死过去的家伙身上找到了半块玉珏:“他没有见到我们的脸。” “都听你的。”李潇点点头。他看着熊绮把玉珏收了起来:“下面去哪里?” “去潘家。”熊绮把面纱系得更牢一点:“我讨厌给他唱曲。” “杀了他,还是全家。” “灭口一个就够了。”熊绮检查了一下,应该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两人又静悄悄地走了,在夜幕的掩护下,他们在墙体上飞来飞去。忽然熊绮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李潇停下。 “怎么了?” “左边,十丈,有人。” “是敌是友。” “不清楚。” “我去料理。” “我去潘家,记得地址,到时候来和我回合。”熊绮低声吩咐道,李潇嗯了一声准备离开,她又按住他的肩膀:“小心为上,打不过就走。不要逞强。” 李潇心里暖乎乎的:“明白。”说罢,他就向右飞身而出。几个腾跃之间,便到了熊绮说的那条街道的右侧屋顶上。 “在哪里呢?”他心里说道,可惜今晚偏偏是二十六,这时候月亮还没有出来,即便是出来了也是聊胜于无。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似乎左方有个黑影动了一下,他毫不犹豫的立即追了上去。 对方的身法似乎有些眼熟,李潇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总算是想起来了:“哈,原来就是那个陆家的小贼。看李爷爷今天非追上你不可。” 追了一截,似乎那人到不跑了,李潇不由得大喜过望。小子,这可是你自找的,你那三脚猫的本事也想和李爷爷在拳脚上较量,还是回去再修炼十年吧。怀着痛殴这厮一顿再去潘家找师姐回合的轻松愉快的想法,李潇愉快的飞过了最后一个墙头,一招“浪迹天下”便使了出去。 那背对着他的陆家弟子不慌不忙的回过头来,袖子一挥,竟然就把李潇这威力满满的一招化解在无形之中。 由不得李潇吃惊,那黑衣蒙面的男子已经攻了过来,果然是传说中的陆家花拳绣腿没错,可是这花拳却是说陆家的拳法千变万化,如同是繁花盛开,这绣腿讲的是陆家腿法精致,每一击都蕴含着巨大的威力。只是因为江湖上陆家子弟很少出来走动,才让人误以为陆家的拳法脚法没有威力,只有一身逃命的本事。 李潇虽然连连招架,却根本看不清对方的拳招,不多时便挨了两拳,这每一拳都力量非常,而且又恰好打在他的经脉处,一运气真气就觉得中拳的地方剧痛无比,这一疼便分了心,那蒙面男子一脚扫来,李潇本想向后跳开,可刚才胸口中了一拳这刚一提气就泄了气,“哎哟”一声结结实实的挨着这一脚,被人踹下了房顶,落在小巷子里。 好在落地的时候他顺势滚了一下,筋骨上没有受什么伤,但腿上被踢中的地方却也麻木的疼,这条腿根本迈不开步子了。 李潇一抬头,见那男人跟着跳下了房顶,心一横,拔出了随身的短刃,拖着受伤的腿怒吼一声,向他扑去,意欲同归于尽,却谁知那男人竟然顺手抄起不知道是谁家堆在这里的一捆柴禾你的一根,将那歪歪扭扭的柴禾棍舞得水泄不透,李潇手上的短刃刚一接触到他的棍子就被棍子上蕴含的内力给格飞了。再下一棍,正打在他的膝盖上,李潇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啪。”下一棍,打在他脊梁背上,李潇口吐鲜血,匍匐在地上。现在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熊姐不会有危险吧? 接下来一棍将他彻底敲晕了过去。蒙面男子拍拍手,吹了声口哨,暗处走出来两个同样蒙面人,他们对着这个蒙面男子行了一礼,将昏死过去的李潇套上麻袋,两人一前一后就抬走了不提。 熊绮在潘家等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听到远处谯楼上都打罢了三更鼓,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走。 她走的时候毫不犹豫,她这也是侥幸。因为她前脚走没几步路,后脚一群黑衣人也到了这个院子里。 “禀护法,人已经走了,潘青也死了。”一名黑衣人对着刚才出手拿下李潇的那名黑衣人说道,他不满的皱了皱眉头:“那东西不在那个死小子身上,那就应该在这姑娘身上。你们搜一搜潘青的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是。” 这些黑衣人立即登堂入室,翻箱倒柜的搜了起来。 不多时,还真的让他们有了结果。 “这里搜到几份丐帮内部传递消息用的布。”一名黑衣人将一张涂抹了弯弯曲曲鬼画符的灰布递给那名男子,他细细看了一阵子,终于得意的笑了起来:“原来如此……立即回禀堂主说,明天下午未时,在花神庙,按计划来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行动(上) 未时正刻,熊绮准时出现在了花神庙,她一声农家女的打扮,头发用蓝底白花的帕子包着,手上挎着一个装满鲜花的篮子。到了此刻,她还没有听见李潇那熟悉的脚步声仍然觉得心神不宁。 “卖花啊,卖花啊,新鲜好看的花儿啊”熊绮一步步走近花神庙,双耳仔细的分辨着周围的声音,闲谈的窃窃私语,天空中鸟儿的鸣叫,车轮轧过的声音。 车轮,对了,她仔细的数着。一、二、三……十五、十六。就是这个。她摸索着走过去,一路走一路叫卖:“卖花啊,卖花啊,新鲜好看的鲜花啊。”她走到镖师们的身边:“要花吗,大叔?” “小姑娘,我们不要花。” “这里有最好的花。”她将半块玉珏从花篮里抽出来一个角儿:“不来一朵吗?” “这些花我们都要了。”另一个镖师说道,“小姑娘,跟我们来拿钱吧。” “好叻,大叔,我给您全都包上。”熊绮甜甜的道。她跟着那镖师走到花神庙后面的一个僻静角落里,镖师从自己的怀里也掏出半块玉佩和她手中的一碰,纹丝不差。 “嗯。就是这块。”镖师点点头,吹了个口哨,他的三个同伴走了过来,其中的一个手中捧着一个胭脂盒大小的小盒子:“小姑娘,拿好了。我们算是完成这趟镖了。”镖师们如释重负。熊绮心里却还一点都不轻松。她知道自己还要回去找李潇。 和他失去联络是一件很让人担心的事情。从昨天晚上两人分手之后,熊绮就觉得心神有些不宁,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但愿是我想多了。”她心里默默的道。 向镖师们道谢之后,她从后山的小路准备离开,镖师们也回去收拾自己的车队。 熊绮在山路上不紧不慢的走着,身后一直有一个讨厌的影子在跟着她。 “看来是被跟上了。”她心里道,“不知道和李三儿的失踪是不是有关系?” 正在她思量的时候,背后跟踪的人似乎又近了一点。 “干脆,这样吧。”她将盒子往怀里一揣,就往小路边的草丛一滚,一个骨碌便翻下山去了。后面追她的人可急了,连忙追赶上来,正在草丛边探头探脑的时候,却冷不防那草丛中伸出手来将脚脖子一拽,便听到那跟踪者一声娇声,原来这也是个女子。 熊绮却顾不得想这些东西,她已经掏出了自己的短刺架在那女子的脖子上:“你们是不是抓了小李?” “哼。”这女子倒也有几分硬气,竟然毫不畏惧熊绮的短刺。 “不说我就杀了你。”她威胁到,短刺的尖头已经戳破那女子的皮肤,殷红的血珠点缀在破口上,熊绮知道,只要自己再一用力,这短刺就会刺破她颈部的血脉,那时她就必死无疑。 “你杀吧。你也活不了。”女子恶狠狠地道,熊绮本不想杀她,但此时却也不得不举起短刺,对准那女子的脖颈就要用力刺了下去。 “铛”一声金铁相交的声音飞来,熊绮只觉得自己手中的短刺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了一下,一下子就脱手而而出。 对方有高手。她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作出了决断,再也不管身下的女子抱头就向山下滚去。 那被她按倒的女子挣扎着站了起来,只看见一名身穿紫衫,带着白色蒙面纱罩的妇人站在自己面前,赶紧行了一礼:“谢总管救命之恩。” “不必。”紫衫妇人望着山下逃跑的熊绮,冷笑一声:“跑的到快。” “总管不去追吗?” “自然要去。”紫衫妇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檀木吊坠:“你去把到花神庙里面,到那里了陆长老会告诉你怎么做。” “是。”这名失败的跟踪者掉头离开之后,紫衫夫人望着山下渐渐消失的身影:“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熊绮跌跌撞撞的在山下跑着,这里的环境她完全不熟悉,也很难知道那里是沟是坎,全靠手上随便折来的一根树枝探路。 半个时辰前她就被人盯上了,只是这个追踪者可要比刚才她按在身下的那个要强许多。熊绮一路上设置的机关陷阱都被对方躲过去了不提,还被她用弹弓追的狼狈不堪——熊绮猜测着,刚才那用来打飞她的短刺的也就该是她发射出来的弹丸。仅仅这份内力,熊绮就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方的对手,只有用尽全力才能逃出一条生路,其他的什么暂时都管不了了。 若是能拖延到天黑,或许还有能够一线生机,但是她也不确定身后那紧追不舍的狩猎者是否有那样的好耐心。 “想拖延时间是么?”紫衫妇人站在山坡上,手中扣着一柄银质的弹弓,目光仔细的搜索着山坡下半人高的荒草地:“能逃到现在,也算不错了。” 她举起弹弓,对准右手方的一处草窝子,“啪啪啪”三发铁弹一次发出,接着稍微偏转两分,又是三发铁弹。 熊绮只听到铁弹“噗噗”落地的声音,都在自己左近,一时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不知道到底是对方在打草惊蛇想把自己从这里赶出来还是真的找到了自己? 她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木棍,又摸了摸怀里的小盒子,能不能逃出去倒是其次,这东西该如何送出去呢?自己如果被人捉住或是杀死了,那么这东西是肯定保不住,除非……她忽然微微一笑,竟然有了主意。 紫衫妇人还在不时的射出铁弹,她腰间的弹囊已经空了小半,可是她丝毫都不在意这些,仍然随时保持着可以三连发的姿势。只要听见哪里有一个风吹草动,就来上一次连击。 就在她全神贯注,保持高度警惕的时候,忽然眼角余光一闪,看见一个身影如离弦之箭一样从一处土窝子盘一跃而起,在草丛中一晃而过。 “还是沉不住气。”紫衫妇人迅速转向,瞄准,松开皮带,那正在高速移动中的身影就这么突然一滞,滚落在了地上。 “看你哪里跑。”紫衫妇人向熊绮中弹的地方飞去,还差数丈远的时候就看见她又一次翻身起来,连滚带爬的还想继续逃命。 “别费力气了。”紫衫妇人冷声道,话音未落又是一发铁弹打中了熊绮的膝盖后弯,叫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紫衫妇人走到她身边,熊绮还想反抗,但刚刚一伸手就被人捏住骨头,就听“咔嚓”一声,筋骨都全被错开了,紫衫妇人将她的弹弓往腰间一插,双手按住熊绮的肩膀,双手一分,就听得“咔哒咔嚓”几声,熊绮的胳膊便软绵绵的垂在两边,好像是煮烂了的面条一样丝毫动弹不得了。 “你很不错。”紫衫妇人走到她面前,扯了扯罩住了自己半张脸的三角面巾:“很可惜……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或许到可以再和你玩一玩。” 紫衫妇人说着,把手伸进她的怀里摸了一番:“咦,东西呢?” 熊绮忍着痛,高傲的抬起头来:“你不是很有本事吗?自己找去吧。” 紫衫妇人又摸了一番,确定没有之后才悻悻道:“反正这也不管我的事情。你就在这儿呆着吧。这个是什么?你们同门之间用来联络的东西吗?” 熊绮听到一声极为熟悉的鹧鸪哨声,忍不住心里的惊讶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找你的同门来。”紫衫妇人顺手点了她的哑穴,然后把她推倒在地上;“如果你不说,我就当着你的面杀死他。你看这样可好?” 三花镖局内,吴当家的正在和贝夫人品茶聊天,忽然一名年轻弟子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当家的,当家的,大事不好了。” 吴枫瞪了他一眼:“再平,我是怎样教训你的,有贵客在此,礼貌呢。” 这个名叫裘再平的弟子赶紧先施了一礼,然后道:“禀告当家的,大事不好了。咱们的货被人劫了!” “什么!”吴枫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大当家的,咱们的货都被人劫了。福建来的镖师都被人杀死在花神庙后山!” 花神庙后山的一处荒地里,弥漫着血腥味。 十名镖师,十二个趟子手,还有六个杂役,一个活口都没有。 “全部都是一招毙命。”三花镖局的二当家陈飞一个个检查过来后道:“用的武功,都是锁喉功。” 锁喉功是江湖上流传很广的江湖招数,总共就六个招式,非常简单,任凭是哪一家武馆都有教,可以说如果想从这上面来查武功的出处,确实是大海捞针。 “阿弟,我找到了这个。”吴素素拿过来一个檀木吊坠放在手心:“在一个镖师的拳头里捏着,可能是打斗时候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 “这个吊坠,我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吴枫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章庆呢,在哪里?” “师傅,我在这里。”被他点名道的一名弟子忙跑了过来:“师傅有什么要吩咐的。” “这个东西,你可见过?” 三位当家的,外加一位贝夫人一起望向他,章庆有些紧张的接过那吊坠:“哦……这个,这个,和我的吊坠有些相似。”说着,也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一样,他赶紧翻出了自己挂在腰间的吊坠:“咯,我的就在这里,好好的呢。” “除了你,还有谁有这样的吊坠?”吴枫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章庆也醒悟了过来,连连摆手:“这,这不可能,这不会的……”(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行动(下) 吴素素拿过那枚吊坠:“师姐,章清儿现在在哪里?” 刚才他们的那一番话贝夫人还不明所以然的话,现在她算是明白过来了:“你们的意思是,这吊坠是章清儿的?” 吴枫脸色相当难看的点点头:“确实如此,她和章庆是同胞姐弟,两人各有一个吊坠。章庆已经确证过了,不会错的。” 贝夫人又望向那名叫章庆的少年,他确实和章清儿有些相似:“你可看清楚了,这个吊坠确实是你姐姐的?” 章庆嘴巴动了两下,还是没敢说出来。但是贝夫人心里已然有了数,她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转身对身边的蔡婓问道:“你家娘子呢?她哪里去了?” 蔡婓心里怦怦直跳:“她说她好久没有回绍兴了,要去街上转转。” “她可有什么人同行?” “这个,弟子不知。”蔡婓羞愧的低下了头。 贝夫人捏紧了拳头又舒开,再看对面三花镖局三位当家的眼神,却又都觉得已经和昨日的大不相同了。 回到镖局的时候,天色已近黑了。院子里都掌起了灯,三位当家的和贝夫人刚一进门,就看见章清儿正在前厅。他们也看见大家一起回来了,正要见礼,贝夫人却开口先问道:“清儿,今天下午你去哪里了?” “我?”章清儿有些糊涂了,再看自己身边围着的一群人,似乎个个都面色不善,心里也咯噔一下:“我下午,哪里也没……就在街上转了转。” “一个人转的,还是和人一起转的?”吴枫追问道吗,他毕竟是章清儿出嫁前的当家人,问她这些倒也名正言顺,章清儿也不敢不回答。她偷偷抬眼看了一下人群,却没有看到林歌,心里不由得忐忑了起来;“我是一个人,转的。” “你去哪里转了?” “就在,就在县前街上,没有走多远。”章清儿再看了看自己家相公,见他脸色也是铁青铁拳的,心里更是嘎登一下,心想该不会是……事发了吧? 章庆在人群后面忍不住出声道:“姐,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人陪你一起逛街,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章清儿看见自己弟弟满脸的焦急,却更加以为是自己下午和林歌偷偷见面的事情被人知晓了,只能一口咬定;“我就在街上闲游。没有注意到遇上了谁。” 吴素素走到她面前:“清儿,素师傅知道你一贯都是个好孩子的,你说老实话,今天下午,你有没有去花神庙?” “花神庙?”章清儿果断的摇了摇头;“那都出了城,我没有去。” “没有去你的吊坠为何会落在那里!”吴枫一拍桌子,拿出那枚吊坠;“而且还被握在一个死人的手里!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贝夫人也劝她道:“你就说说,你今天下午到底做什么去了?” “我……”章清儿本想坚持说自己在街上,可是旁边有个人插嘴了:“禀大当家的,弟子今天下午在秦满福茶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下午,看了一下午的街景,并没有看见章师姐路过。” 章清儿本来就是信口胡诌的,一听到有人揭穿自己。也顾不得多想是谁这么无聊跑到茶楼不去听书却只盯着楼下来往的人看,竟然吓得一下子就噗通跪下了:“我,我,我……” 林歌这时候悄悄地挤了进来,他站在吴枫的身边,双手笼在袖子里,捏着一把折扇,几乎都要把扇子骨给折断了。章清儿茫然失措间正好抬眼看见他,一下子就好像是找到了希望,几乎就要把那后半句话完整的说了出来。 “你到底干什么了,快点说呀。”贝夫人也忍不住催促道。 “我,和,和……” 站在飞夫人身边的董鸿儿却忽然没头没脑的插了句嘴;“我和相公吃过午饭在小楼上眺远的时候,看见章师姐拎了个小篮子出门去了。” 飞夫人皱了皱眉头;“鸿儿,不要随便插话。” “弟子知错了。”董鸿儿敛裙施了一礼。 吴枫扭头对站在自己身侧的林歌问道:“你和鸿儿看见清儿出门了?去哪里了?” 章清儿乞求的看着他,只要他把真相说出来……林歌却看着自己的妻子,她的目光仍然如往常一样平静。他的手指关节在袖子里被捏的嘎嘎作响,心口砰砰的跳声似乎自己都能听得见了。 如果你还想继续做你的武林少侠,就该知道怎么说。 董鸿儿目光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林歌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我和鸿儿吃过了午饭在小楼上歇息远眺的时候看见了章师妹出去,提着一个小篮子。走的偏门,往西边去了。” 花神庙在城东,他说章清儿往西去了,也算是稍稍弥补一下自己的歉疚吧。只是这话说完,他便再也不敢看章清儿的眼睛。因为他知道那里面一定有说不尽的失望和落寞。 “既然这样的话。”吴枫沉吟片刻:“贝夫人,章清儿似乎却有极大的嫌疑,但是却有一件至关重要的没有弄明白。” “当家的请说。” “那就是动机。”吴枫盯着贝夫人;“如果是章清儿杀了那些镖师,抢了东西。那么她是自己要去这么做的呢,还是奉了谁的命令。” 贝夫人看着章清儿,她现在已经面如土色,瘫软在地上一句话也都说不出来了。看着这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后辈,贝夫人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鄙门从未有过这样的命令,这种杀人越货的事情,也绝不是鄙门的所为。” “那就是了,我也相信,扇子门,武林堂堂正派,决不至于如此。”吴枫一挥手:“将章清儿带入地牢看押起来,稍后严加拷问,一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章清儿已经软成了一团稀泥,任由人拖来拖去,但贝夫人却叫了声住手:“吴当家的,章清儿现在是我扇子门的弟子,就这样交给你拷问,恐怕不太合适吧?” “那以茅夫人的意思呢?” “还是交给我们扇子门自行处置吧。” “这样,似乎也不妥吧。”吴枫冷笑一声:“茅夫人难道是害怕章清儿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那我扇子门至少要派一个人旁听。” “这是理所应当。”吴枫点头应允了,说罢一挥手;“送客。” 贝夫人等人取了自己的包裹走在大街上,望着灯笼高挂的三花镖局不禁一阵唏嘘:昨日还是堂上贵客,今天就被灰溜溜的赶出来,这大起大落的,才叫江湖啊! 在两条街外找到一家福来客栈住下,刚刚安顿好包裹,外面有人悄悄地叩响了窗户,贝夫人推开门来,原来是朱丹。 “夫人,情况有变。” “我知道,你说说李三儿和绮儿他们怎么样了?” “李师弟下落不明,熊师妹在野外发了一次求援信号,弟子以为可能是圈套,没有前去。” “绮儿一贯计谋百出,她定有脱身之计,你先去打听李三儿到哪里去了。” “是。”朱丹应了一声之后又翻窗而出,蔡婓在外面轻轻的敲了敲门。 “进来吧。”贝夫人有些疲惫的坐在桌边,看着这个最为年长的大弟子如木头人一般的动来动去,心里一阵绞痛,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熊绮也有可能落难的事情告诉他——这可怜孩子,怕是承受不起太多的打击。 野地里,一直等到后半夜残月都快要出来了,紫衫妇人还是没有等来她想要的人。 “你们的同门情谊可真好啊。”紫衫妇人解开熊绮的哑穴,不无讥诮的说道。 熊绮哼了一声:“我是个废人,谁会为了一个废人而大动干戈。你就是发一百次信号也没有人来的。”嘴上这样说着,她心里却想着,如果李三儿看见了,他会不会来救我呢?即便明知这是一个陷阱,他又会不会还是义无反顾的向里面跳呢。 “这倒是有意思。”紫衫妇人把熊绮双臂又给接了回去:“我看你的功夫,有些吕氏山庄的模样,呵呵,算你今天捡了一条命。” “我没去过吕氏山庄。” “哦。”紫衫妇人有些惊讶,平时总是很多人往上面靠,生怕自己和吕氏山庄搭不上线,今天还有主动撇清的,少见。 “去就是去过,没去就是没去过。”熊绮昂着脖子;“再说,吕氏山庄哪有我这样不成气候的弟子。” “不成气候的多了。”紫衫夫人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出来两三颗黑溜溜的药丸,一手捏住熊绮的下巴一手给她硬灌了下去;“今天姐姐我心情好,和你玩一个小游戏吧。” “有什么要折磨的就只管来,少废话。” “你是个盲人,我杀了你易如反掌,不过是胜之不武。”紫衫妇人在熊绮脸蛋上刮了一下;“要折磨你,听你惨叫?我又不是那些心理扭曲的老淫贼以折磨你这样的小姑娘为乐。我只和你做一个比试。从这里去吕氏山庄大约需要十天的时间,十天里你要是能跑得掉你就算是自由了。你要是跑不掉,就到吕氏山庄去好好的学几个月,别在拿那三脚猫的功夫出来行走江湖了,好吗?” 熊绮默然了。这女子该不是疯了吧,还是换了一个法子逗自己玩儿。 “对了,我还没有说我的名字。”紫衫女子正色道:“在下孟梅,孟夫子的孟,梅花的梅。” 熊绮不记得自己听说过这个名字;“很有名吗?没听说过。” 孟梅若无其事的将面纱系牢:“没名更好,有名也无所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你也可以叫我别的,我名字可多了。你呢,你叫什么?” “熊绮。”熊绮简单的说道:“你为什么要带面纱,我又看不见你的模样。” “这叫盗贼的尊严。”孟梅莞尔一笑,伸手把她扶了起来:“这东西就留在这儿吧,如果你能从我手上跑掉,随时可以回来拿。” “你不需要回去交差?” “我只是帮朋友忙而已,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天地之大,我孟梅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能管得了我。”孟梅勾住熊绮的腰;“现在,我们的比试就开始了,你随时可以找机会跑。”(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毒手夫人(上) 送走了那一些不再受欢迎的客人们,三花镖局的三位当家人终于可以好好的坐下来谈谈事情。陈飞给自己的夫君还有大姑子分别奉上了一杯香茗后坐在一边道:“这件事情果然会是清儿做出来的吗?这孩子毕竟也是我们教出来的,这样的事情传出了去,在江湖上好说不好听啊。” 吴素素也道:“清儿是我教出来的,庆儿是阿枫教出来的。他们两姐弟被我们收留的时候都才七八岁,现在一晃已经十余年过去了。这些年便是一个物件也该有了感情,何况一个人呢。只是这事情颇为棘手——阿枫,你怎么看?” 吴枫吴当家的看看自己的妻子,又看看长姐,喟然长叹一声:“这事情我也不想如此——庆儿还在门口跪着呢。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若是将清儿责罚的重了,又要损了庆儿的心。但是这事情光天化日之下,我便是有心想要回护,却也难以开口啊。本来这次请扇子门前来是想添一个助手却谁知道招了一个冤家。那天下盟对我们三花镖局一直就是虎视眈眈。天机云锦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咱们就是怀璧其罪。本来我找茅门主前来也是希望他能为我们分担一些压力……哎,都怪我虑事不周。” 陈飞忙道:“这事怨不得夫君,我只是疑虑这事情会不会未必如白天的那么简单?” 吴素素知道这位弟妹心思最是缜密,不由得眼睛一亮:“你有什么发现吗?” “似乎是有些过于蹊跷了。”陈飞道:“一环扣一环似乎太过于顺理成章了。清儿去了哪儿其实谁也没有见着,只凭着落在现场的那一枚吊坠似有些过于武断。清儿武功虽然不错,但是要无声无息的一下子杀掉那么多人,仍然力有未逮。而且,杀人的手法全都是清一色的锁喉功,倒似乎是故意要隐瞒” 吴枫道:“若是她没有去过花神庙,那么为何那么吊坠会在那里呢?或者是她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都可以呀。但关她到现在,她却是什么都不说,叫我们就是想回护却也难啊。” “我看这孩子兴许还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吴素素沉吟道:“总之,我们也不希望这事情真的就是她做下来的,也最好和扇子门没有什么干系。不然以后我们三花镖局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三位当家的在这里思量着,外面董鸿儿捧着一盘水果路过,正巧就看见章庆跪在院子门口,赶忙把手中的托盘交给了身边的一位小师妹:“这不是庆哥儿么,怎么在这里跪着?” 章庆一见到是她,忙对着她磕起头来了:“师嫂,师嫂,行行好,救救我家姐姐吧。救救我家姐姐吧。” 原来为的是这事儿啊。董鸿儿心里明白他所为何故了,但却为难的道:“这事情我可不敢插嘴……三位当家的都生气着呢。” 章庆含泪道:“我在这世上孤苦伶仃的,就只有姐姐一个亲人。若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是不用活了的。”看到他这个大小伙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董鸿儿也不禁心软了,只得到:“现在去触霉头我是不敢的,等过一会儿我单独去找我师傅说说看,你看这样可好?” 章庆点点头:“多谢师嫂。” “那就快起来吧。”董鸿儿想搀扶他起来,却不想章庆却是纹丝不动:“我家姐姐一日在里面受苦,我就一日要在外面陪着。” 见他心意坚定,董鸿儿感慨了两句,便和那名小师妹一起离开了。回到她自己住的地方,也不管自家相公的脸色如何,径自退去了钗环,卸下了裙裾,愣是没和他说一句话。林歌耐不住了,想凑过来卖个好,却撞上了自家娘子的满面怒容:“今天下午,你是和那个死不要脸的一起出去了吧。” 林歌小心翼翼的陪笑道:“只是她经年没回来,我陪她去后山转了转。” 董鸿儿冷齿一笑:“只是去转了转?那在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不说出来啊?却要平白的撒谎。你心底到底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自己清楚。我懒得与你说破。” 林歌依旧讨好的模样,还试图凑上来为她捏拿:“娘子教训的是,教训的是。小生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去见那章清儿了。” 董鸿儿哼了一声:“以后,她以后是没有什么以后了。这次摆明了是有人要栽赃陷害,呵,我就知道她那个脾气在扇子门肯定是得罪了许多人。说不定就连他们门主也忍不住她那冷冰冰的臭架子,想来个借刀杀人呢。” 林歌吓了一跳:“茅门主……这不至于吧。” 董鸿儿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说你笨你还真笨。那串吊坠是章清儿他们姐弟俩唯一的信物,平日里她最重视不过,总是随身携带,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决计不可能平白失落。我说扇子门的人瞧她不惯也不是信口雌黄,上一趟我们去扇子门,你也瞧见了她在那里固然是威风的紧,但却没有几个真心对她的。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董鸿儿说的口渴了,自己伸手抓着茶壶正准备倒杯茶呢,林歌这时候反应倒是不慢,忙接过茶壶:“放着我来,娘子慢慢说道。” 董鸿儿似乎颇为享受他的殷勤,喝了口茶水后继续道:“在扇子门的那两天,你顾着和章清儿眉来眼去的时候,我可没闲着,去找熊绮说了话,又和邹嬿、张聿她们聊了天,还绣了一个荷包送给叶子妹妹。她们这些扇子门的老人对章清儿这个新嫁进来可是不待见的很呢。虽然嘴上说的客气,但是不是瞎子就能看出来她们这些人都走不到一条路上去。” 林歌殷勤的给她捶着肩揉着脖子:“是是是,娘子说的一句要顶一万句。我回来的时候也看见了那章庆还跪在那里,怪可怜的样子……” 董鸿儿闻言柳眉倒竖,林歌顿时便收了声。董鸿儿哼了一声:“心疼……可怜,你可怜的是那个关在牢里面的人吧。林歌,你听好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你自己清楚。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你自己也清楚。你们要搅合在一起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但别在我面前!我看了心烦!” 丢下这一句,董鸿儿径自走进卧房,从里面把房门一锁,咔嚓一声,是把林歌给关在了门外面。 第二天早上,吴枫瞧见林歌的时候便觉得他有些精神萎顿,像是一宿没有睡好的样子。不由得关切的问起自己的大徒弟来:“如何?最近和鸿儿没有拌嘴吵架吧?她师傅是个暴烈的脾气,她也跟着学去了九成九。” 林歌有些无精打采的:“这倒没有,我们相处的甚好。只是章清儿……” 吴枫把他拉到一边去:“这件事情你以后就不要问了,其中水很深。”林歌虽然还有些不明所以然,但是看到自己师傅这样一番郑重其事的模样,也不禁点了点头。 绍兴府的仵作燕长城正在给那二十几具尸体一一的验尸,陈飞和她的徒弟董鸿儿都带着面纱守在一边。这些尸体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一招毙命,每个人的咽喉都留下了一个大力锁拿的痕迹,这是江湖上最常见的招式“锁喉功“的特征,几乎每个门派都有类似于这一招的招数,要想从这上面分辨出武功套路那可真是异乎寻常的艰难。 但好在这燕长城非是一般的人,他的前半生经历罕有人知,后半生就在这绍兴府做一个小小的仵作。别看这绍兴城小,古越之地却是民风彪悍,舞刀弄剑的江湖豪侠们不在少数,在这里要当好一个仵作,可不仅仅是胆子大不怕死人就能做好的,更需要的是见识和阅历。 “是锁喉功无误。”等到把这二十几具尸体翻了一遍过来之后,燕长城对两位女侠如此说道:“但是在被人用锁喉功下手杀死之前,他们都已经中了毒。” “中毒?”陈飞好奇的凑过来看:“从外表上来看,根本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啊,而且我们也用银针测试了的,并没有变黑。” “银针只能对含有砷的毒物才起作用,比如蛇毒便毫无作用。”燕长城道:“这些人中的都是一种南疆蛇毒。” “蛇毒?”董鸿儿不禁惊叫了出来:“可是花神庙附近根本没有毒蛇啊,而且这么多人怎么会都被毒蛇咬了呢?” 燕长城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道:“被毒蛇咬了会中蛇毒,但是并不是中蛇毒的都是被蛇咬。据我所知,在南疆有一种秘方可以把蛇毒从蛇口之中提取出来,并加以保存,虽然随着时间推移毒性有所衰减不会置人于死地,但是却可以让人丧失意识,手无缚鸡之力。在这种情况下,一群健壮的镖师被人像捏小鸡一样捏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陈妃点了点头,表示对他的这个说法予以认可:“那么燕大侠知道谁会这种施毒手法吗?” 燕长城笑了一下,花白的胡子随风抖动:“这个人的名字,在江湖上可不陌生……吴夫人,毒手夫人的名字你该听说过吧。”(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毒手夫人(下) 毒手夫人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一个已经流传了百余年的名号。 大约在一百多年前的时候,那时候的武林还没有现在这样百花齐放或者说是乱象纷争。几乎所有的人武林奇人异士都被朝廷招揽,供职于大内。这本是一项不错的措施,但是到了王朝末年,朝廷渐渐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力,对这些奇人异士的可以施加的影响也日渐衰弱。 关于第一代的毒手夫人段纸鸢,她的来历已经不可考了。透过历史的尘埃,只能隐约的知道她曾经是一位有着“圣手”称号的太医,但就是这位纯良和善、悬壶济世的圣手太医,在江湖上却有着另一个名号:毒手。 毒手段纸鸢在江湖上活跃的时间并不很长,她如同一道流星一般划过了天空,转瞬即逝。在中原对她最后的记载是她去蜀中唐门参加了自己的孪生妹妹红娘子的婚宴。此后她便杳无音信。直到很久以后,人们才知道,段纸鸢并不是如人们猜测的那样隐居或者被仇家追杀,而是她陷入到了一场爱情之中,盲目的爱情驱使她抛下一切,跟着自己最心爱的男人离开中原,去到西域一个名叫西萨的小国做了王妃。 这本来应当是一个结局美好的爱情故事,但天有不测风云。仅仅到此结束的话,毒手的传说可能早就终结了。段纸鸢与国王的结合为这个国家带来的除了一名公主之外,还有一场宫廷政变。 在段纸鸢嫁到西域去的第十年,西萨王国的宰相安塔发动了一场叛乱,国王和王后都在叛乱之中身故,只有段纸鸢和几名忠心耿耿的下属带着国王的一双儿女逃出了王国。假王安塔为了斩草除根,派出属下精锐的王国武士带着西萨王国的传国魔剑前去追杀,在一场血腥的战斗之后,段纸鸢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将传国魔剑夺下。劫后余生的卫士们分作两批,一路带着王子和传国魔剑在天山各路寻求援助以图复国,另一路则带着公主进入中原,试图以西萨王国的千年秘宝作为奖赏来招募中原武林人士。 转眼之间流水淙淙容易过,一季过去又一季。正当云华公主和她的那些忠心不二的武士们在中原四处奔走招揽奇人能士的时候,从西域又传来了一个噩耗:她的兄长被一群从更西方来的红衣恶人狙杀,复国大计从此落空。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那传国魔剑没有落入到红衣人的手上,被他们带到了中原。 急于复国的云华公主不顾属下的劝阻,开始修炼她母亲生前留下来的四本毒经,并希望由此来控制中原武林群豪为其所用。结果正如那名老成持重的属下说的那样:欲速则不达。意图用强迫的方法控制别人只能招来更强烈的反抗。中原武林甚至形成了**白道正派与魔门一道携手对抗云华公主的联盟——天下盟。短短的数年间,云华公主败亡,第二代的毒手夫人在不甘心中病逝于长安城外的一处无名谷中。在去世前她留下了一个未满百日的小婴孩,江湖中人在弹冠相庆,顺带为了如何瓜分云华公主的遗产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婴孩将来就会成为第三代的毒手夫人。 本来,按照一同参加天下盟的某些魔道中人的意见,斩草务必除根,就连这个小婴孩也要一同送上西天才能确保无虞。但太湖王家的大小姐王绛珠却一时兴起,不顾众人的反对将这个婴儿收养长大,并教会了她读书写字。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遗孤长大之后竟然也和她的母亲一样走上了一条复仇的不归路。 她的最后一战,便是对自己的养父,泰山派的掌门徐岚徐老前辈。他也曾经是参与围攻云华公主的天下盟骨干之一。两人最后的会战事先并没有大张旗鼓,事后也没有大肆渲染。人们所能知道的只是泰山派掌门由此便传给了徐岚的徒弟,而毒手夫人梦萦也由此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三代毒手,一串女儿的血泪。陈飞从小便听自己的师傅福香师太说过这个故事,她也曾经对董鸿儿讲过这个故事,但今天当故事中的人真切的就有可能和自己产生的联系的时候,她们却又都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感觉。 “毒手夫人……”董鸿儿轻声道:“那不是几十年前就消失在江湖上了吗?” 燕长城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梦萦与徐老前辈的最后一战是发生在三十五年前,那一年徐老前辈正好是五十大寿。梦萦二十一岁。你的师祖福香师太五十二岁。我都记着呢。而且,那一战之后梦萦并不是立刻就消失了,武林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许多人都怀疑是梦萦做的,但是却没有实在的证据去指证她。” “什么事情?”陈飞刚刚一问出口,忽然就想到了本门在三十年前的一件秘辛:本门的一位前辈师姐方生下了孩子尚未满月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叫人偷了去,因为这事情来的蹊跷,虽然不欲声张,但是却也不胫而走。竟然成为了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当时颇有些人猜测究竟是谁家有这样的好本事,能够从崆峒派的三重重地之中偷走了一个婴儿还不为人知。 “可是那毒手夫人若是已经隐退江湖三十年了,又为何会突然出手呢?”董鸿儿觉得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这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燕长城带她们走出停尸房:“不过我这里恰好有几位朋友,或许可以解答你们的疑惑。” 洗手洁面一番必不可少的程序,两位女侠还要再喷点儿香露水。好一番折腾之后燕长城才带着她们到了自己居住的小屋,那里有两名江湖人士正在等着,见到燕长城来了,他们都从椅子上起身抱拳拱手。 燕长城为他们介绍道:“这两位女侠是三花镖局的陈女侠,和董女侠。” “崆峒香老的传人,久仰久仰。”一个个头较矮,皮肤黝黑带着岭南一带口音的先开了口:“在下萧闽,初到贵宝地,混江龙不扰地头蛇,请多加照拂。” “在下柯兰海。”另一名年纪较长,约莫有四十多岁的男子拱手施了一礼。 “萧老弟是岭南帮的二当家,柯老弟也是行走在岭南一带有名的药王。”燕长城道:“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两人此番北上,正巧就是为了毒手夫人来的。” “哦?”陈飞将目光投射到这两个异乡人身上:“敢问所为何事?” 柯兰海与萧闽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萧闽道:“家兄萧富是广州一名海商,两月之前从海外归来之后便得了一场怪病,询问遍了广州城内的大小名医都不知是何病症。这时恰好柯药王来广州采办药物,我便将他请到家中为兄长看病。柯药王一番诊断之后发现家兄并非生病,而是中毒。为家兄解毒之后,家兄回忆起说他在生意场上有几个对头早看他不顺眼,或许下毒之事乃是他们所为。我便吩咐手下各种打探,终于得到了一条确凿的情报。一名与我家兄长有生意上冲突的海商重金聘请了一位北方来的蒙面女子,据说该女子最擅施毒用毒。柯药王怀疑此女子便是毒手夫人,便与我一同北上来查探究竟。” “一件事情发生了是偶然,两件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燕长城请他们各自坐下后道:“毒手夫人已经消失二十多年了,现在忽然又重现江湖,虽然只是蛛丝马迹,但是每一次毒手夫人的传人在江湖上出现的时候,却也都是这样。” “传人?” “二十多年了,也该新的一代毒手夫人在江湖上露面了。”燕长城道。陈飞也点头觉得这个说法是比较靠得住的,董鸿儿却低声道:“那这样的话,清儿她……” “暂且不要着急下结论。”陈飞道:“关于这位毒手夫人,两位朋友是否知道些什么?” 药王柯兰海道:“毒手夫人梦萦我并未听说过她有所婚配,因此她若是有传人的话,那么应该是她的徒弟。但这些年来她一直隐居深山之中,更多的消息我也说不上来什么。说起来也是好笑,自从梦萦隐居之后,每年都能遇上一些三脚猫打着梦萦徒弟的名义在招远撞骗,但这么多年了,我却没有见过一个真正堪称为梦萦徒弟的人。在我记忆中,有一个叫左琳的女子还算略有瓜葛,但她已经早就相夫教子,老老实实地在扬州开了家药店。这次我北上而来也是要在找她问问,毕竟她是那么多冒名人中唯一和梦萦有过接触的人。” “哦?”陈飞一下注意了过去:“难道她知道毒手夫人在哪里?” “或许吧。”柯兰海道:“她曾经是梦萦的侍女,虽然这段事情她不想再提,但有些事情也是没有办法回避的。” 这里五个人便商量起什么时候要去扬州,该如何去。待拿出了一个规划,天不知不觉已经偏了黑。董鸿儿扶了自己师傅回到镖局,只见章庆还跪在那里纹丝不动,不由得喟然叹了口气,陈飞也看见了他,只摇摇头,对董鸿儿道:“去扬州把他也带上吧,为他姐姐的事情他必然用心。” “是,师傅。”(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安济堂(一) 逃跑,被追回来;再跑,再被追回来;一次又一次的逃跑,一次又一次的被追来。这三天里,熊绮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逃跑,有试图混入人群的,有跳到河里去的,有趁着孟梅睡觉的,所有能想到的点子她都立即付诸实践了,却每一次都毫无例外的被这自诩为有尊严的盗贼姑娘给追了回来。 当然,孟梅也仅限于把她追回来而已,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一不拿身子捆着她,二不用给她点穴,还给她找了一根黑漆的竹竿做明杖用。没事儿的时候就摸着熊绮的脸蛋说:“多俊的丫头,怎么就害了病呢?” 这样的怪人,熊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到了第四天她也不跑了,乖乖的坐在孟梅身边喝粥。 “怎么今天不在我的饭碗里面撒点儿胡椒,趁我找水的时候溜掉?” “三天还跑不掉就跑不掉了。”熊绮很淡定的端起自己的粥:“我们现在已经过江了吧,人生地不熟的,我跑了身上又没有钱估计得饿死。” “聪明的丫头。”孟梅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丢在桌上:“这里有点儿碎银子和铜钱,你拿着。” “偷来的?” “我是个有尊严的盗贼。”孟梅毫不介意的说道:“准备运动运动吧,今天开始我们的赶路不会太顺利。如果你觉得有机可乘的话,可以找机会溜掉。” 熊绮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可是孟梅却已经起身离开了,她只好把问题和粥饭一起咽下去。 吃过早饭,两人一前一后的继续赶路,熊绮果然老老实实地,一次想要逃跑的意思都没有。走到晌午左右的时候,孟梅拿出一些干粮给她:“吃了,好准备跑路。” “嗯?”她刚刚想提问,孟梅又走开了。 不过过了不多一会儿,她就听见后面有马蹄踏地的声音追来。 “总算追上来了。”孟梅讥诮着:“你想好了要跑吗?” 熊绮听了一会儿:“对方只有一个人,你对付得了吗?” 孟梅拿出她的弹弓:“时间问题。” 马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孟梅也不打招呼,一串铁弹已经飞了出去,那马上的骑手见到这边如此热情的招待,一招镫里藏身堪堪闪过第一波的铁弹。 “长进了点儿啊。”孟梅又摸出一些铁弹,以一次呼吸就三连发的频率弹射出去,几枚铁弹打中了马身,那马儿吃痛发出了悲哀的嘶鸣声,脖颈上的白毛都沾染上了点点猩红的血迹。 “别打了,梅总管是我啊!”马上的骑手支撑不住了,终于舍了马翻身下来,孟梅还张着弹弓;“知道是你,不然你还能说话。” “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对面的人一脸晦气的张开手走过来,如果是李潇在现场的话,他一定会惊呼出来,这个骑马而来的就是那天他在花满楼里遇见的家伙。 “陆宇锋,你自己的事情了了吗?这么有心思跟着我。”孟梅张开弹弓:“就在这儿站着,别过来了。” “梅总管,我也是奉命而为啊。”陆宇锋一脸的无奈:“这是堂主的命令,我不能不从。” “哟,倒是看不出,陆宇锋也这么听话了。”孟梅讥诮道:“章虹他怎么说?” “堂主说了,这个小女子关系重大,务必带回去。” “不给。”孟梅干脆利落的说道:“你们不是已经抓了一个人了吗,还要这个干什么。” 站在一边旁听的熊绮脸色一变:“果然是你们抓了李师弟。” “梅总管,请把她交给我们吧。章堂主面前……”陆宇锋话还没有说完,孟梅已经动手了,她滑步向前,右手握拳直取陆宇锋心口。他下意识双臂交叉想要格挡,却没提防孟梅到了近身处,忽然纤腰一拧,左脚轻踩地面,右脚腾空飞起,正踹在陆宇锋腰眼上,这一脚便把他踹出去三丈远。 “走,不用管他了。”孟梅拍拍手,好像没事发生一样。熊绮呆了一呆:“就这样?” “嗯。”孟梅都懒得回头看还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的陆宇锋,她拉过熊绮的小手:“刚才为什么不跑?” “我会被你一脚踹死的。”熊绮老老实实地说道,以她之前的分析估计,对面的那人气息稳定,脚下立足扎实,谈吐之间显得内力充沛,在江湖上的青年弟子来说,可以算得上是近似一流的佼佼者了,没想到在孟梅手下一招都没接住就被踹飞了。 走了一截路,熊绮道:“你觉得我和陆宇锋打,如何?” “你看不见算是劣势,但你会动脑子。他的内功修炼路子不太正,难以持久。如果是打擂台的话可以是平分秋色,但如果是其他的情况下的话,那岂能一概而论。不过总体而言,如果不是我这次偷袭他的话,也不会一击得手。”孟梅笑了笑;“这也是身为盗贼的尊严啊。” 熊绮默然:“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李三儿。” “李三儿是谁?” “我的师弟。” “哦,应该就是那个被大官人打了个半死的小子吧。”孟梅回忆道;“为什么要抓他?不知道,正好落在他手上了吧。你放心好了,大官人虽然喜欢用棍棒代替言语来教育后辈。但是你师弟的性命应该是没什么可担忧的。” “大官人、章堂主,他们都是什么人?他为何又叫你梅总管?” “大官人是陆家的人,姓陆名篁,是刚才那个陆宇锋的叔叔。章堂主是我过去的一个朋友,也是天地盟洪日堂的堂主。” “那你呢?为什么叫你梅总管?” “你真是小孩子啊,这么多为什么。我和你说过我名字很多的,我姓梅,叫宗倌可以不?” 熊绮瘪瘪嘴:“骗人,我不信。” 孟梅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还是相信吧,不然你发现我和绑架你师弟的人是一伙的,你不害怕吗?” “如果你要杀我,我都已经死一万次不止了吧。” “又来了。”孟梅忽然停下了脚步:“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陆宇锋在后面,前面两个女的,左边和右边各一个男的。”熊绮冷静的道。 “待会儿打起来的话,你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我不跑。”熊绮把明杖捏在手上:“被他们逮住比被你逮住糟糕得多。” “那就来吧。”孟梅拔出了弹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都出来吧。藏头露尾的,别以为我没看见,舒扬、丹莉、大杨、小黑,都出来吧。不然姐姐就要用弹弓打你们了!” 熊绮靠近她:“这样有用吗?” “当然可以。”孟梅很轻松的道,果然,前面的树林子里慢慢的走出来了两个同样带着三角面罩的妙龄女子,大路两边也一边走出来一个。后面,陆宇锋也越来越近。 “陆宇锋现在受了伤战力最弱,你去缠住他,他轻功好,要注意这点。”孟梅低头道:“其余四个交给我了。” 熊绮点点头,转过身去举起明杖对准了陆宇锋。 “梅姑,请留下这个女子。”前面走来的两名女子中的一人对着孟梅盈盈下拜:“堂主说了她是重要的筹码。” “不行。”孟梅只简单的说了一句;“除非你们把我打败了,抢走她。” “那就请恕罪了。”左边过来的一名青年高高大大,声若洪钟,他忽然爆喝一声,双手灌足内力,一招威力十足的“长虹贯日”便朝着孟梅身上使了过来。 同时右边的那男子虽然黑瘦,却也不可小觑,他使的是极为正统的大开碑手,大开大合,刚猛无穷,虽然都是冲着孟梅去的,可是熊绮也能感受得到这两人的掌风确是是刚劲威猛。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孟梅轻笑一下,身子向右滑动,右手化半圆后向前推出,正和那小黑的一掌对撞上。小黑只觉得对面好似一道无边无际的大海一样,自己这一掌虽然刚猛无比却好像是拍到了水面上一样,不但没有能伤的到对方,反而溅了自己一身的水。 小黑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孟梅已经回转身子,却没有和大杨硬拼,而是轻巧的一闪之后,用左手握着的弹弓去敲他的手肘。大杨正是招式用老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转向,这一下便被敲得结结实实,顿时只觉得手臂一麻,似乎一点儿劲都用不上了。 拦在前面的舒扬和丹莉见两位男伴第一击都未能得手,便相视一眼,各自取出兵刃冲了上来。那丹莉用的是一条长七尺的勾魂索,手臂一荡便直冲着孟梅的面门去了,孟梅知道她那勾魂索上布满了喂毒的倒刺,因此向后一跃跳过这一击,顺势就摸出三枚铁弹扣在皮带上,对着丹莉全数打了出去。 小黑这时也已经立足稳定了,他便又试图从侧翼再围攻过来,大杨也欺身上来,两人分工左右,孟梅眉头一皱,却将那弹弓倒转过来,格开大杨的一拳,再借势飞起一脚将小**退,这时舒扬已经持剑过来,起手一招“寒星烁光”直对着孟梅双目而去。 孟梅却笑道;“来得正好。”也不管大杨了,她后仰闪过舒扬这一击之后,再下一瞬便已经滑步到了舒扬身前,趁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她右手手腕一捏,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她手中的长剑。在一个肘击,将舒扬击退,手中长剑顺势一挑,荡开丹莉手中的勾魂索,一招“冷月冰魂”寒光四射将大杨和小黑都逼退。她再看那边熊绮舞动着手中的明杖和陆宇锋打得难舍难分。 “喂,小姑娘,接剑。”孟梅一掌拍开大杨之后,向熊绮的方向滑动了几步,将手中的长剑丢给她,果不其然,熊绮听分辨位,一跃而起接住了半空中的长剑:“听我的——向前两步,左手平举右手化圆向下削。右移两步肩挑半高,剑势向上。转身!向前刺!” 孟梅一边指点着熊绮,一边拳击大杨,指戳舒扬,一口气战了十多个回合之后,见他四人还不肯死心,当真恼了:“还不肯退?” 舒扬等人相视一眼:“堂主有命,绝不后退。” “那可就是你们自找的了。”孟梅将弹弓插回腰间;“舒扬,把红霞剑取出来吧,我看看你有几分功力可以留住我。”(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安济堂(二) 舒扬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背上解下一个长条形的包袱,在这双方都暂时停了手的当口,熊绮也退回到了她身边:“什么状况?” “我没耐心了。”孟梅间接的道:“待会儿你呆着就行了。” 舒扬从包袱里面拿出来一口宝剑,将剑扒出来之后在场的人无不惊异于这柄宝剑的美丽——它非是用寻常的钢铁打制,而是用一整块的天然宝玉雕琢而成。剑身上弥漫着红色的云霞,也因此得名为红霞剑。 孟梅单手向前摆了个起手式:“来吧。” 舒扬按剑遥遥行了一礼:“得罪了。”说罢,她一击突刺直挺挺的朝着孟梅刺了过来,孟梅轻盈的闪过之后,舒扬就势画了半圆,顺劈了过去。孟梅脚尖轻点地面,腾飞于半空之中。舒扬紧跟而上,又一招“月明星稀”使出,剑势陡然上挑,孟梅此刻已经招式用老,眼看就要撞上了那迎面而来的利刃。 此刻,孟梅淡然一笑,凭空将身子一拧,硬生生的躲开了这本来避不可避的一招,舒扬不由得一愣,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孟梅道:“三招了,我只让你三招。”话音未落,她右臂轻舒,顺势就缠住了舒扬的手臂,只见她的手臂灵活的如同是灵蛇附体一般,舒扬被她缠住,施展不开来剑法,便急着后退。却谁知孟梅反手一转,捏住舒扬肘部的关节,便听得“咔嚓”一声,将她的筋骨用分筋错骨手错开了。 筋骨既被错开,那握剑的手也无力再握长剑,红霞剑便坠落到地上去,恰好孟梅从裙下伸出脚来,只一勾便将那红霞剑勾起来握在左手上。 得了剑之后孟梅便一掌推开舒扬,左手持剑剑尖斜冲着天:“你们现在还想留住我?” 舒扬退回本阵,丹莉赶紧上来扶住她,大杨捏住她上下胳膊,用力一下将那筋骨给正位了回去,然后对孟梅拱拱手道:“我等技不如人,甘愿认输。梅总管,请。” “早如此,多好。”孟梅拿着红霞剑领着熊绮施施然走了过去。刚刚走了没几步,她又回过头来:“对了,剑鞘给我。” 小黑忙捡起剑鞘跑上前去递给她,她满意的接了过来:“回去同你师傅说,若要找我,他自己来。人多了,我不见。” 这边的五个人目送她们两个离开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丹莉先开了口:“我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回去请罪吧。”大杨看了看舒扬,发现她眼泪水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了,便把一些气话给收了回去:“我们拦不住她,只能请师尊出面了。” 熊绮跟在孟梅身后,就这样平平安安的进了扬州城。 安济堂是在瘦西湖不远处的一条巷子口的一家药店,从店面来看,生意还算不错的样子。 孟梅领着熊绮走进了店面,左右张望一下:“伙计。” “哟,两位客官,是要抓药吗?我们这里的药材都是上好的……”伙计倒是殷勤,可人家全没心思听。 “老板娘在吗?说她故人来了。”孟梅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玉佩递给伙计:“拿给她便知道了。” 伙计不敢怠慢忙找了个人把东西递到后面去了,两人便在店铺里找了个角落站着静候。不一会儿就听得后面传来一个柔软的声音:“是小主人来了吗,小主人,小主人……” 熊绮已经对孟梅拥有的五花八门的称呼习以为常了,从有尊严的盗贼到梅总管,从孟姑娘到小主人,现在就算是有人跳出来喊她公主娘娘,怕是她都能面不改色的欣然接受了。 “左姐姐。”孟梅热切地拉住了那从里面走出来的一名雍容夫人:“经年未见,姐姐风采更胜往昔。” “小主人折煞奴婢了。”那夫人与她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请她到后面楼上相坐,熊绮自然也跟了去。 “这位小妹妹是……不像是之前小主人身边的那孩子啊。”左琳一边扶着孟梅上楼一边道。孟梅语调轻松的道:“我从路边捡回来的熊孩子罢了。” 左琳点点头,熊绮心里倒似乎憋了一口气,想出却又出不去:至少她知道以自己的水平,再苦练十年也不过是在人家手下勉强支撑十个回合的模样。 上到楼上,左琳一边安排她们坐下,一边打发家里的丫鬟去泡茶,一面还亲自开窗:“我家相公昨天刚刚过江去了镇江,这倒也是省的打发他了。” “我记得见过他一回,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孟梅接过丫鬟端上来的水:“左姐姐客气了。” “小主人可千万别这么说。”左琳在她面前总有些颇为拘束的样子,熊绮虽然看不见但也能感受得到:“您来找我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但请吩咐便是了。”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顺道过来看看,抓两味药而已,这个是药方。” 左琳一下子紧张起来:“小主人难道有什么不适?”她忽然看见了安静地坐在一边的熊绮,忽然醒悟了过来:“小主人莫不是要……” “姐姐不用多问了。另外我还有件事情要拜托姐姐。” “小主人但请吩咐。” “过一两天可能会有些人上你这儿来问东问西,他们若是打探和我有关的,你言语中方一点儿风声给他们,叫他们去苏州好了。” “是去苏州找王家吗?” “姐姐说得对,就是姑苏王家。”孟梅挥挥手,左琳便退了下去,小楼里只剩下孟梅和熊绮两个人。 “这里还算安全,我们就在这里小住几天。”孟梅抿了一口茶水:“这家女主人是我娘原来的丫鬟,所以对我一直都很客气。” “原来是这样。”熊绮点点头:“其实你不必对我解释的。我是你的俘虏,不是你的客人。” 孟梅浅浅的笑了:“丫头,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能活着,而不是死在荒郊野外了吗?因为我喜欢你这股倔强。我曾经有过一个学徒,她很乖巧,很伶俐。事事都顺着我,我要东她不会去西。百依百顺,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她,一点都不喜欢她。” “后来呢?” “她偷了我的东西,跑了。”孟梅从糖罐里面摸出些点心来自己弄着吃,好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的随意:“当时我很生气,用了很长的时间去抓住她,并且质问她我哪里对她不好了。结果她给了我一个啼笑皆非的答案。” “她怎样说?” “她说她在我身边呆了十年,我只教了她一套掌法,于是乎她认为我是在欺负她,没有诚心要教她。” “事实上呢。” 孟梅用两个手指头夹起一颗话梅:“从我七岁入我师傅的门那一天开始算,到我十九岁的时候,我一直都在练一套武功,整整十二年,都用来练一套我师傅年轻的时候和别人闹着玩的时候创制出来的武功。我可是一句都没有抱怨过,我师傅是看出我的性子太散漫,所以要磨练我的意志,我通过了她的考验,最终学到了她的大部分武功——好吧,我承认,至少大部分我是看过了,我到底还是个懒人,现在也没有当年那么勤快了,能不学就不想学,能不练就不练。但我还是要感激我师傅用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来给我打基础,熬性子。现在,我学什么都很快。”她忽然用手指头挑起熊绮的下巴:“这种训练弟子的方式你应该也不陌生。贝师姐也是这么教你的吧?” 熊绮闻言身子不由得一震:“夫人……师姐?” “是呀。”孟梅满意的欣赏着她脸上的神情:“你们扇子门的贝夫人,还有三花镖局的吴素素,都是我的师姐。论起来,你叫我一声小师叔,我也是应该答应的。” “你……到底……还有什么身份?” “呵呵,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你就会知道了。”孟梅坏坏的一笑,坐下来拉着她的手:“想不想听一些贝师姐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情?我听说她现在可是端庄的很呢。那时候她可不是这个样子。” 熊绮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还是求她一刀子把自己杀了干脆点儿吧。 这时候左琳手里拿着一串儿系好了细麻绳的药包走了进来:“小主人,药已经给您备好了。还有件事儿要说与您听。” “什么事儿?” “门口来了个唱莲花落的叫花子。”左琳显得十分为难的样子:“若是我没有认错人的话,应该就是……” 孟梅笑了:“打发了小虾米,果然大鲸鱼就自己来了。”她站起来就要朝楼下走去,行到门口的时候又扭头看了看熊绮:“熊孩子,这可是个逃跑的好机会啊。” 熊孩子生气的瘪瘪嘴:“我等着你回来给我讲故事呢。” 孟梅莞尔一笑:“真是个有趣的熊孩子。好多年都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事儿了。”说着,她蹦蹦跳跳的就下了楼,好像活似一个少女一般,左琳看了看端坐在桌边的熊绮,叹了口气,便从外面把房门带上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安济堂(三) 孟梅走到安济堂的大门口,果然看见街面上有一个叫花子敲着个破碗,依靠着九节的竹枝唱着“莲花落”: “卑田院的下司,刘九儿宗枝。郑元和当日拜为师。传与我这莲花落的稿儿,抱柱杖走尽了烟花市,挥笔写就了龙蛇字……”他唱的合辙押韵倒是吸引了不不少人围观。孟梅走上前去从腰包里摸出两文钱丢在他的破碗里:“去别处唱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小姐奶奶行行好,包子还要三文钱一个呢。”乞丐理直气壮地把碗伸过来,孟梅又丢了一文钱过去,转身就回安济堂去了,那乞丐便收了碗,将那九节竹枝在身上拍打着,叮当叮隆的直响。 回到堂内走进后院,她看见左琳正在招呼丫鬟出去买菜看样子是要安排她们伙食。 “左姐姐。” “小主人有何吩咐?” “我下午想去兴严寺进香,却忘了路径。” 左琳莞尔一笑:“我陪小主人去便是了。” “不用了,你家里须臾少不得你。”孟梅道:“你给我指条道儿,我自己一个人去也是故地重游。” 见她如此坚持,左琳便也不再坚持,只道:“现在已近正午,家里还有几样小菜,小主人是否在家吃过了再去?” 由于孟梅和熊绮这奇特的一对来的仓促,安济堂自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厨子,只能赶紧着就街买了几件时鲜,七拼八凑的做出来了几件家常的小菜。 “烫干丝、狮子头、炒虾仁、黄鱼豆腐、咸炖鲜、十香菜、水晶糕……这就已经不少了。”孟梅心满意足的在桌边坐下:“熊孩子,没吃过淮扬菜吧,快过来坐下尝尝。” “这位小妹妹是哪里人?”左琳好奇的观察着熊绮:“小主人是把她带在身边了吗?” “湖州人。”熊绮瓮声瓮气的道:“我是被她捉来的。” 孟梅给熊绮夹了一筷子干丝:“嘴巴犟得很的小姑娘。那个承巳我实在是看不中,谁爱要要去。” “啊,原来是这样。”左琳似乎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模样,熊绮闷着声吃饭,不说话,边上的侍女不停地为她夹菜,倒是孟梅和左琳两个人是多少年都没有见面了的,一边吃一边说,说了个没休。也托了她们两个都是碎嘴女人的福,熊绮可算是把她们的关系给弄清楚了。 左琳是孟梅她娘亲过去的侍女,大抵是因为在那位值得尊敬的夫人那里受到了不错的待遇的缘故,左琳对孟梅这个小主人相当客气。 孟梅的一身武功却并不是从单纯她母亲那里学来的——尽管她的母亲,从左琳那里的描述来看也是一位武林高手,但她的武功更多的是来自于吕氏山庄的庄主吕红玉——她同时也是扇子门的门主夫人陈贝贝、三花镖局的当家人之一吴素素的授业师父。孟梅在吕红玉的门下修行了十多年才被放出来到江湖上行走,不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熊绮有些好奇为什么自己之前都没听人尤其是听贝夫人说起过。 “因为我师傅是天下盟的前任盟主啊。”孟梅很自然的道:“你知道的,天下盟是为了反对云华公主企图操控中原武林的阴谋才成立的跨门派的组织。按理说呢,这样的一个联盟应当在云华公主逝去之后就解散了的。但它非但没有解散,却扎根了下来,成了现在武林中的一颗大树。” “为什么会这样呢?” “很简单啊,因为它虽然逼死了云华公主,但自己却变成了一个有组织的云华公主。”孟梅微笑着道:“控制武林,多么诱人的愿望啊。即便是大侠也抵不过这个诱惑。话说出来,当初你们扇子门之所以在东南打开一片天不就是因为要挣脱天下盟的束缚么——这些事情你们门主也没有说过吗?” “语焉不详。” “那是因为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当初召集一帮弟兄成立扇子门的原意了吧。”孟梅不无讥诮的道:“从云华公主到天下盟再到扇子门,都认为自己为着一个崇高的理由就可以去不择手段,结果他们都要下地狱,没有去下地狱的也快了。” “扇子门不会的。”熊绮坚定地道。 “呵呵。”孟梅用最简单的两个字结束了这段谈话。 下午,孟梅一个人游游荡荡的到了兴严寺,这是一座颇有历史的古刹,但香火却并不鼎盛。孟梅入门的时候随喜了一点儿香火钱,请了两柱高香对着金身有些不再辉煌了的佛祖虔诚的叩起首来了。 拜过神佛菩萨之后,她转到宝殿后面,那里坐着一位得道的高僧,他只是在那里静坐着闭目修行,并不阻碍孟梅的闯入。她也只看了他一眼便径自从后面走进了禅院。 晌午时分那个在安济堂门口唱莲花落的乞丐正在一棵树下蹲着吃包子。 “二哥好兴致。”她走到他身边,乞丐抬起头来:“小梅子来了啊。谢谢你的包子。今天就指着它顶饿呢。” “如果你想要还有更多。”孟梅不习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便把他拖了起来站着和自己说话:“看来小黑把我的话带到了。” “是啊,这个徒弟虽然没用但是传个口信还是可以的。” “你这样说让他听见又要哭鼻子了。” “他没有哭,舒扬哭了好几天。” “她把我气哭了的次数更多。” 两个人习惯性的拌了一会儿嘴之后才切入到正题之中:“那个瞎眼儿的姑娘可以交给我吗?” “为什么?我不。”孟梅一甩头,发梢擦过他的面颊。 “有用。” “我要带她去见我师傅。”孟梅顺手折下一枝树丫,揪着上面的花:“难得有一个对我脾胃的姑娘,不能让她跑了。承巳已经伤了一次我的心,舒扬又给伤口上洒了盐,这次我是说什么都不会放手了。你也不用再劝我,你知道的,我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改变。这就是我们家流传下来的执拗。到死也不会改。” 乞丐沉默了一阵子:“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这一路上会很危险,而且已经有人开始四处打探消息了,没有天下盟的保护,他们很快就能查到你是谁。” “我都有准备。”孟梅把手中的花塞到他怀里:“许久未见,这个算是个礼物吧。你如果真的想要那孩子,就来山庄问我师傅要。” 听到那位老人家的名讳,乞丐不禁嗦了一下:“还是……算了……每次见面都要被她打耳刮子。” 孟梅哼了一声:“那是轻的……谁叫你……算了,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我走了,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回到安济堂,孟梅就去找到熊绮:“我们要走了,计划不得不变一下了。” “哦。”熊绮没问为什么,她摸到自己的明杖:“现在就走。” “人一辈子就是要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孟梅帮她把包袱收好,两人刚一出门就迎面遇上了左琳。 “小主人……您这是?”她惊异于她们的打扮。 “时间紧,我来不及和你细说了。”孟梅从手腕上解下一枚蝴蝶玉扇坠递给她:“如果有人来问起和我娘有关的事情,第一告诉他们去姑苏王家,第二把这件东西拿给他们看。” “是的,我明白了。”左琳看她这般郑重其事,也神色凝重了起来:“这里有个后门,我带您出去。” 孟梅和熊绮两人从一条小巷出来后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左琳在后院静坐了片刻,便听到一个伙计匆匆忙忙跑来的脚步声:“老板娘,老板娘,外面又来了一群人。” 该来的果然都回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蝴蝶玉扇坠握在手心:“带我出去。” “是。”伙计弯腰将她请到了大堂内。在那里有一群人正在将她等候,其中有一个她倒是认识:“柯先生,久违了。” “胡夫人,”柯兰海略略点头算是还了礼:“今天带几位朋友来是打听一些事情。” 左琳眼波扫过那些男男女女:“我已经退出江湖许多年了,向我打听事情岂不是只能听到旧闻。” “是旧闻也好新闻也罢,只要能说出实情就好。”柯兰海走上前一步:“你原来伺候过的那位旧主人,她可曾有什么传人——一位女儿,或者徒弟?” “我家主人从不收徒。”左琳回望着他:“她曾经有个女儿,但在小时候就被人掳走了。” “现在呢?” “我不知道。”左琳回转身去:“如果你们想要知道更多,那还是去姑苏吧,那里是我家主人生长的地方。我只是她的过客。” 就这样,她把他们打发走了,不过她知道,这帮人大老远的从岭南或者是其他地方跑来,不会就这样被她一句话哄走的,更何况,还有这个玉扇坠没有用上呢。 独坐月夜之下,左琳一个人一壶酒一碟小菜,欣赏着天上的冰轮,那枚精巧的玉扇坠就放在她的手边。 墙角的暗影之中,一抹寒光乍现!(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安济堂(四) 寒光乍现,影舞相随。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手持两柄短刺的左琳与那潜入到她后院之中突然暴起的徐叶子战成了一团。 叶子之前替师门执行过许多次暗杀和刺杀,其中不乏遭遇险情的经历,但今天她才发现自己过去所遭遇的都不值一提。对方使用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武功,两柄短刺在左琳的手中就好像是寒光一样的耀眼和充满杀机,而她的招式看上去却又那么像是舞蹈,充满了杀戮的艺术。而自己那曾经引以为豪的身法和招式在她的面前全都如小孩子拙劣的游戏一样不堪。 “仅仅只有这样的能力吗?”左琳冷齿一笑,她的身子旋着腾飞起来,手中的两点寒光以千钧的气势压顶下来,叶子勉强半蹲着护住自己的头顶,但其他的方位她就束手无策了。 就在叶子将要被这一剑劈成两半的时候,从另一个方向上一只长剑袭来。角度之刁钻恰好可以克制住左琳的这一招,她不得不回身防御,她手中的短刺撞上朱丹手中的长剑,两人都后退了一步:“这个还有点儿意思。”她喃喃自语道。 “叶子,没事吧?”朱丹举着剑问道。 “没事。”徐叶子定了定心神,重新拉开了架势:“朱师姐,我们并肩子上。” “两个一起来吗?”左琳的嘴角划开一道微妙的弧度:“那就一起去死吧。”她手中的双刺如星光一般闪烁,灵动的身法如同妖媚至极的舞蹈,叶子和朱丹两人虽然竭尽全力,但是似乎都不能伤到她分毫。 “这就是当年魔教的影舞秘术。”陈飞对自己的徒弟低声介绍道:“虽然幻想重重,但是并没有破解之法,只是你那两位杭州的师妹功力稍逊一筹,急切间破解不得。你下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董鸿儿领了命飞身进入到场内,左琳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敌人又多了一个,她已经沉醉在自己的独舞之中,至于她的敌人那不过是她舞蹈的道具。对于一名优秀的舞者而言,只要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那么她就是无敌的存在。 四人的打斗愈发的激烈,董鸿儿虽然一直在细心地观察左琳的舞姿,她的身法那样优美,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丝毫都不拖泥带水,每一次挥剑的手法都那样变幻莫测,她能够看得见左琳她并不是用手掌握着短刺,而是用手指夹着短刺,这样才能让她从不同的方向挥剑。 “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招数。”她心里暗暗地想着:“但既然是招数,就一定有破解的可能。” 她使用的是崆峒派的剑法,手中的剑也是她出嫁的前夕师傅特地从崆峒山藏剑洞为她请回来的宝剑,名唤“青幽”,在月光之下,似乎有一种慎人的惨白。又一次,功力最弱而且身上内伤还没有好利索的叶子被逼到了死角,左琳又一次飞身起来,旋着身子将手中的短刺劈了下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不假思索的,董鸿儿抢上前一步,手中的青幽剑果断的正面迎击上了她手中的短刺。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之后,左琳的身子跌落在院子里,朱丹吃惊地望着自己手中滴血的长剑,董鸿儿则看着自己手中完好无损的青幽剑和她面前碎了一地的金属残片。 “小主人……”左琳的嘴角挂着鲜血:“你们……找不到的……” 陈飞、柯兰海等人都飞身下来,柯兰海还想上前去救她。可是她却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将左手残存的半根短刺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她……”董鸿儿不知所措的望着师傅,左琳的尸首就倒在她的脚下,这让她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她是自尽的。”陈飞如此宽慰这自己的徒弟。柯兰海走到石桌边拿起那枚蝴蝶玉扇坠:“你们看这个……或许是什么线索?” “一个蝴蝶玉扇坠,看上去很平常的物件。”萧闽从他手中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陈飞走向徐叶子和朱丹两人:“你们是从杭州就追过来的吧,怎么追到了这里?” “我们是来找我们师姐的。”徐叶子心直口快:“今天上午我们看见一个蒙面女人带着我们师姐走进了这家药铺,但却没见她们再出来……” “现在看来,她们可能已经从别的小路悄悄地走了。”朱丹收剑回鞘:“陈当家的有礼的,晚辈扇子门朱丹,这位是我师妹徐叶子。我们本想拿住这个女人追问的,但不想她却自尽了。” 陈飞看了看周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方才打斗的声音或已经惊动了左右,还是去找一个僻静地儿吧。” 众人看看左右,这座后院虽然是主人住房,与前院的伙计厢房隔着一道白墙,但毕竟弄出了这么大的声响。众人嘿然一声,又都飞身上房,奔着那城北的一家绍兴客栈去了。 三花镖局生意遍布大江南北,在走镖之外,坐商也是一门重要的生意。而在坐商之中,最好的莫过于酒肆客栈了。江湖中人怎能无酒,酒后便容易吐真言。在酒馆中,既有初入江湖整天想着一剑成名天下知,抱得美人滚床单的少年剑客,也有半生飘零半壶酒,未知伊人在何处的落魄行者。酒肆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不管是白道**,武林正派还是邪魔外教,只要把脸一蒙或者带上个黑纱斗笠,都可以在这里平安的坐下来喝二两酒,吃一大碗肉。如果要打探消息,没有比酒肆最好的地方了,更何况它还提供睡觉的地方。对于在江湖上来回奔波的大侠们,一个松软的被窝比金山银山甚至还要有魅力。 陈飞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这家属于他们三花镖局的客栈。此时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是那些大多数没有守着时辰上床睡觉好习惯的侠客们正三三两两的抱着剑划拳喝酒,整个大堂里显得有些乌烟瘴气,董鸿儿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不由得有些嫌恶的捂住了鼻子。 章庆也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过去他和师傅白天的时候来过几次这种专供江湖人士消遣的酒肆——在光天化日下,它们似乎和平常的酒肆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到了夜晚,却好像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出来了。他就看见两个应该是出家人的胖和尚正在分扯一只肥鸡,还有个道士怀里坐着个妖艳的女子。 陈飞径自走向柜台后面拨打着算盘的胖老板:“闻老板。” “飞姐!”一笑脸上就像是盛开了牡丹花一样的胖老板让人看了就亲切:“您怎么有空来这儿啊。小二,小二,快收拾一张,不,两张桌子出来。”他看着他们人多,改口倒是挺快。 两个虎背熊腰,精赤着上身的壮汉如同拎小鸡一样把两个醉倒在桌上的醉鬼丢到一边去,很快便清扫出来两张桌子拼在一块儿,闻老板亲自送上了酒菜招呼着大家坐下:“这是董姑娘吧,哎哟多少年没见了。这孩子看着面熟……是不是章家小子?还记得你闻伯伯不?” “闻老板,和你打听个物件。”陈飞示意柯兰海把那蝴蝶玉扇坠拿出来:“这东西您见过或是听说过吗?” “蝴蝶扇坠啊?”闻老板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还用他那大手在上面摩挲着:“是个旧物件,看着玉色该有些年头了。”他又把它举起来对着烛火照了照:“嘿,这里有个表记,我凑近点儿看……上面刻着一个九字。” 闻老板摇了摇头:“飞姐,这物件我也不晓得来历。”他抱歉的将那东西递还给柯兰海,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柯兰海却叫住了他:“兄台,打听一下,可曾听说过毒手夫人传人的事情吗?”闻老板看了他一眼:“贵客是岭南来的吧……中原已经许久没有毒手夫人的传说了,更不用说她的传人。” “那现在中原江湖上还有什么用毒的大家吗?” “用毒的没有,解毒的倒有个姑苏王家。”旁边一桌站起来了一个独行刀客打扮得年轻男子:“解毒和用毒,就差了一层窗户纸。” 柯兰海望去,并不认识此人,陈飞也摇摇头,表示自己未曾见过这号人物。 那刀客倒是毫不客气的插座过来,一抱拳,自我介绍道:“在下五虎断魂刀熊贲。” “又是姑苏王家。”萧闽喃喃自语道,他忽然注意到了一直安静地呆在角落里的朱丹与徐叶子,心思一动,便问道:“两位女侠,你们可还记得那个蒙面女人什么模样吗?” 叶子和朱丹嘀咕了几句后把孟梅的样子描摹了一番,柯兰海也皱紧了眉头:“太模糊了……委实判断不出是否同一个人。” 那熊贲却是个自来熟的,即便没有人招呼他,他也能插得上话:“蒙面的女人么,今天下午我还见着了一个呢。身边跟着个小姑娘。乖乖乖,真可惜,那小姑娘生的真漂亮,可惜却是个瞎子” 朱丹和叶子一下子就站起来了:“你说什么……她们往哪里去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借刀(一) 李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某处地牢里呆着,手脚上都被铐着沉重的镣铐。 “我这是在哪儿?”他四处张望着,想找到一点儿讯息,可是除了墙上的一面天窗有些光亮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过了好久他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隐约的看见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木制的囚笼之中,囚笼的顶并不高,还不够他站起来的,他只能蜷缩在铺了发霉的稻草的木板上,等候着有什么人来找自己。 等了好久,人没有等到,却等到了一只老鼠。它吱吱的声音叫人心烦。李潇本想赶它走的,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连抬动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在观察着他。 陆篁站在一个竹筒制成的目镜前看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才把视线转移到自己面前的那个妙龄少女上:“梅子她带着那个女孩走了?” “是的。”丹莉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她还从舒扬手中拿走了红霞剑?” “是的。” 陆篁微微一笑:“这柄剑本就是她借给舒扬用的,拿回去理所应当。” “可是舒扬哭了好几天呢。”丹莉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哭能哭回来么。”陆篁把丹莉纤腰一揽,两人一同跌坐在一张舒适的靠椅上。陆篁又继续道:“这件事不用管它,舒扬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倒是该想想,下次如果和她交手的话,怎么能输的不那么难看。” 丹莉脸皮有些发烧:“我……一点赢的希望都没有吗?” 陆篁认真的想了一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大约有一粒米的宽度:“赢的希望大约是这么多吧。” 丹莉撅起了嘴,显然很不高兴,陆篁看见怀中美人生气了,不由得摇摇头,又把这个宽度略略加了两个砂砾的宽度:“这是最多了,你有心算她无心,也就这么多的胜算。”丹莉搂住他的脖子:“那我就全要三郎的保护了,三郎你总是打得赢她的吧。” 陆篁一脸正经的道:“只要在开打之前,她承诺不给我的饭菜下毒,不把我的刀剑偷走,不在我的衣服里涂满令人浑身发痒的药水。完全没有问题。” 丹莉吃了一惊:“竟然还有这些招数。” “这叫做盗贼的尊严。”陆篁非常严肃的说道。 “梅子这又是招惹了谁啊。”外面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丹莉赶紧从陆篁身上跳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见过章堂主。” 天地盟洪日堂的堂主章虹手里晃荡着一根九节竹杖,挑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陆篁和他见了礼便命丹莉去准备茶具。 “堂主这是又重操旧业了?”陆篁眼尖,看见了包袱里露出来的一点衣角,似乎是丐帮装束的模样。 “佳人有命,不得不从啊。”章虹谢过了丹莉的茶水将东西就地放下:“她是要人顺着才肯听话的,就由着她去吧。左右我们手上不是还有个小子吗。” “这小子暂时还熬得住。”陆篁也在对面坐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过只是时间问题。梅子怎么解释的?” “难得一块好材料。承巳伤了她的心,舒扬又让她流泪,这次她不会松手了。” 陆篁沉默了一会儿,对丹莉点点头:“我有些话要和堂主说,你到外面去等我。” 丹莉有些幽怨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乖乖的离开了。章虹端起茶:“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 “梅子再这样听调不听宣可不行啊。总坛的大会她是一次都不来,这次苏州分舵她近在咫尺也不归来看看。安排好了的任务就有着自己的心意改了,全然不顾大家的想法。”陆篁起来走到章虹身边:“堂主,要让她吃一点苦头才行。” 章虹脸色一板:“那可是梅子。” “梅子就是被钱堂主给惯出来的一身脾气。章堂主你不能再这样纵容她了”陆篁手中把玩着一柄象牙扇子:“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即让梅子乖乖回来,又让下面那个小子彻底的崩溃。” “什么主意?” “来一个反间计如何。”陆篁邪魅的一笑:“梅子带着那瞎眼的小姑娘招摇过市可是很多人看见了的,如果说是那小姑娘投靠了我们天下盟,出卖了自己的同门师弟,还栽赃陷害了章清儿。你说那人会不会相信呢?” 章虹若有所思:“那人可是最有疑心病的,他是个连自己枕边人都信不过的。但这又如何能让梅子回来呢?” “以那人的脾性,一旦生疑必然会痛下杀手以免后患。梅子既然如此看中那丫头,那么当这个丫头死在那人的手上……” “梅子就会乖乖回来了,还和那人成了仇敌。”章虹猛然一拍座椅的扶手:“好一招借刀杀人……果然,果然……” 陆篁知道他已然被自己说动便不再多语,只在一边微笑而已。 章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最后猛然一击掌:“那就这样便是了!” 丹莉被哄出了屋子后,闲得无聊便在小花园里折花玩儿,才折了没两只,就看见远远过来了一位华贵的夫人带着两名侍女。她连忙敛裙屈膝在一边静候着,待到那夫人近来了才低声唤了一声:“姐姐。” 王蝶之也远远的就看见了自家相公的这个妾侍,只是现在没空招呼她,微微点了一下头便算是回礼了。 丹莉望她径自朝着那大门紧锁的偏厅去了,连忙喊道:“姐姐……相公她正在与堂主议事。” 王蝶之停住脚步,望了她一眼,只这一眼便叫丹莉后退了一步。王蝶之一摔袖子又启步前行,这次丹莉一个字儿都没敢说,连王蝶之身后跟着的那两名侍女都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好像是她们自己的威风一样。王蝶之走到屋前的时候,对侍女们道:“就在这里等我罢了。” “是。” 王蝶之推门进去:“官人、堂主。” “娘子来了啊。”陆篁见到正室夫人一派喜气洋洋,章虹也对她面带微笑:“弟妹近来身体安否?” “托二哥的福,一切都好。”王蝶之寒暄一番之后拿出了一枚蝴蝶玉扇坠:“谁能与我说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陆篁从她手中接过扇坠:“这是什么玩意儿?从哪里得来的?看上去虽然是件旧物,但是却并不怎么名贵的样子。” “家里来了一群客人。”王蝶之自己寻了一张椅子坐下:“进门便嚷嚷着要找梦萦姑姑的女儿……还拿出这枚扇坠来。” 章虹闻言颜色一变,上前一步从陆篁手中接过玉扇坠:“难道是……果然……梅子……你也不简单啊。” “哦,这是怎么回事?”王蝶之好奇了。 “这枚扇坠是我送给傅颖的定情之物。”章虹握着这枚扇坠:“那群人是什么人,他们是怎么来的?” “我认得其中有三花镖局的三个人,还有两个自称是扇子门的,另外几个是岭南来的。他们一口咬定要找梦萦姑姑的女儿。”王蝶之狐疑的在他们身上打量着:“你们这几天不是又暗戳戳的干什么坏事嫁祸给梦萦姑姑了吧?” “天地良心,必须没有。”陆篁立即保证,但王蝶之却是知道他红口白牙说话不算话的:“堂主,您得说了我才放心。” “确实没有。”章虹心想:那事儿确实是人家女儿做下来的,并不算是栽赃。 “那他们怎么找到我家来了?” “或许有人冒充梦萦姑姑的女儿吧。像梦萦姑姑这样隐居二三十年的高人最容易被人冒充了。” “那这个扇坠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扯上梅子了?”王蝶之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看来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章虹握着那枚玉扇坠,犹豫了半响之后道:“这个……是梅子给我的警告。傅颖一定是落在了她的手上,如果我要做什么,她就会用傅颖的性命来威胁我。” 王蝶之吓了一跳:“她……你们……不是……”她看了一眼自家相公,忙扯了他一把:“你们和梅子之间发生了什么?” “堂主他一直想劝梅子重回洪日堂。你知道的,自从承巳那件事情之后,梅子休养了好几年,虽然没有脱离我们洪日堂,但是也和明月的方狐狸,还有万星堂的金老伯都关系密切。不管是哪一家都想争取到她这样一个绝佳的影舞者。” “那你们就不能好好的和她坐下来谈吗?”王蝶之生气的道。 “她从来不给我们谈的机会。”章虹无奈的探手:“不过……”他举起扇坠:“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到我……那就错的太远了。陆贤弟,还是按照我们刚才商量的布置下去。只要做的周密,这件事情不会有人察觉。” 王蝶之摇摇头:“你们呀……”她转身就要走,陆篁却拽住她的袖子:“娘子慢走,这里面还要用得到你呢。” 陈飞等人在客厅里喝了三杯茶,吃了两轮点心,都快把午饭一起吃下去的时候,终于等到王家现在最能说得上话的主人出来了。 王蝶之有很多兄弟姐妹,但是他们大多在外奔波,比她年长的姐姐也都出嫁远方,没有出嫁的妹妹们都还不能出来应付这些江湖客人,只能让她这个恰好回乡省亲的出嫁女儿抛头露面了。好在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也没有那些世俗的羁绊。 “王小姐有礼了。”陈飞代表大家站起来:“请问现在可以给我们一个答复了吗?” “玉扇坠我已经请家中的老人看过了。”王蝶之神情淡漠的把东西递还给她:“确实是我娘送给梦萦姑姑的物件。如果梦萦姑姑有传人的话,也可能传承了下去。但是梦萦姑姑是否有传人这个问题,非常抱歉,梦萦姑姑自从离开这个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那么这幅画呢?”朱丹站起来,她的手中托着一幅画,那是她昨晚连夜根据那个自称是五虎断魂刀的刀客熊贲的描述画出来的:“王小姐可认得这画像上的人?” 王蝶之毫不犹豫的摇头:“不认识,从未见过。”说完这话,她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碗,一直在留心她的动作的老管家立即走了出来:“几位贵客,时辰不早了,请到偏厢用饭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借刀(二) 好容易推辞了王家管家热情的招待,章庆跟着陈当家的等人离开了王家大门,却发现好像少了几个人:“当家的……师姐呢?” 陈飞低声道:“另外有事……我们先去客栈等着。” 柯兰海环顾了一下:“那个耍大刀的也不见了。” “杭州的两个小姑娘盯着他。”陈飞早就安排妥当了:“都以为是螳螂捕蝉,谁能想到黄雀在后呢。” 王家家大业大的,仅在这一处的园子便有百亩地的大小,城外另有数处庄院,依山傍水,或者占着大半个湖面,或者延绵几个山头。这是王家人几代挣下来的威风,谁还会记得当年的王家兄妹也不过只是一户中产的人家呢。 董鸿儿曾经听师傅念叨过王家的发家史,也不由得感慨这世间的变化无常:当年那些声名赫赫的大家族都为云华公主最后的疯狂而陪葬,却给了王家这样不起眼的中等人家一个青云直上的机会。现在几十年过去了,又鄢不知道或许这也是另一个机会呢…… 她的手心中握着一张地图,这是她师傅给她的。 “里面会有人来接应你,你听她的吩咐就是了。” 董鸿儿顺着地图上的指引走到一处小院前,图上的标志到此结束了,她犹豫着是否应该要推开那扇院门,莫名的心口砰砰跳的极为厉害,好像隔着十步远都能听见似的。 远处的回廊飘来一阵侍女们的说笑声,她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将门扣好之后她才打量起院中的景色,这里是一件很普通的别院,一间正屋两间厢房,院子里晾着些换洗的衣物,看样式似乎都是女人的衣饰。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说笑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董鸿儿赶紧找个角落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站在门口那里和相送的其他几个女孩子告别了几句之后便把大门落了锁。董鸿儿悄悄地看了过去,却不由得吃了一惊:“丹莉……” 丹莉猛然听见有人在呼喊自己,也不由得下意识回头望去:“啊……是……”她赶紧捂住了嘴巴,小碎步跑到董鸿儿身边:“你怎么来了?” “师傅让我进来,找人接头……没想到是你。”董鸿儿惊异地望着自己幼年时的玩伴:“大家都说你离家出走了……你怎么……” “这……”丹莉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言难尽。你来是为了什么?” 董鸿儿遂把发生在绍兴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过来。丹莉这才恍然大悟:“这样便说得通了。鸿儿姐姐,这一切都是洪日堂的阴谋。人是他们杀的,东西也是他们抢的,清儿师姐是被栽赃的。” “可那个吊坠怎么解释呢?” 丹莉把她拉到一个角落里低声道:“我那男人家里有一名同族的侄子,名叫陆宇锋。最是擅长妙手空空之术。在绍兴事发的前几天,我家男人把他派到杭州去做了一件事情,回来的时候他身上还带着伤,这几天才好利索又出去了。” 董鸿儿点点头:“那这样便解释的通了。另外还有件事儿要问你。” “你只管说。” “你是怎么……”她拉住丹莉的手:“是他们逼你的吗?” “不,我是自愿的。”丹莉坚定地摇了摇头:“从头到尾,我都是自愿的。”她把手从董鸿儿的手心里抽出来。 “对了,”丹莉正要转身离开:“这里关着一个扇子门的小伙子。不知道这个情报对你们是否有用。” 董鸿儿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有什么收获吗?”大家都围上来急切的问道。 她点点头:“我见到了她——整个事情确实都是洪日堂策划的。”她看了一眼已经返回来的叶子,心里犹豫了一下把话给改了:“但里面确实有扇子门的人接应。” “是谁?”叶子急切地问道。 “我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董鸿儿扭过头去:“这样重要的事情她也接触不到。” “那么那个蒙面女子究竟是谁打探出来了没有?”柯兰海和萧闽更关心这个问题:“她们现在去哪儿了?” “蒙面女子只知道是洪日堂的人,名字也不晓得,只有一个代号,梅。堂主还有其他的长老们都叫她梅子,小辈们称她为梅总管或者梅姑姑。但这不是她的真名。据说她的真实身份只有几个最高层的才知道。” “好个神秘女子。”萧闽冷笑道:“如此藏头露尾,想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干系。” “若她真的是梦萦的后人,这样隐藏自己身份倒也可以理解。”柯兰海若有所思的道:“但王家会如此庇护却值得玩味……中原人的心态,说不清楚啊。” 陈飞其实并不关心那蒙面女子究竟是谁,她只消知道这事情背后究竟是洪日堂干的还是扇子门做的便足以了。 找个借口回到卧房之后,她提笔给家里写了一封书信,董鸿儿在她身后侍立着。等她把信写好封口了才悄声道:“师傅,丹莉她……” “她是自愿的。”陈飞就知道她会问起来这个:“这件事情本不应这么快就让你知道的,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是的。”董鸿儿低声道:“但为什么是她……” 陈飞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拉住她的手:“如果是你的话,我会舍不得。” 扇子门中,现在差不多是乱成了一锅粥。门主迟迟没有露面,贝夫人虽然竭力的想把一些风言风语平息下去,可是悠悠众口谁能堵得住,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各种各样的传言就满天飞了。 有的说是章清儿勾结了邪魔外教,抢了钥匙,准备将这个作为投靠魔教的投名状。也有人坚定地认为章清儿是被陷害的,陷害她的人就是迟迟没有出现的熊绮和李潇。很明显他们俩偷了章清儿的吊坠故意放在现场栽赃陷害,现在这一对雌雄大盗不知道在哪儿快活逍遥呢。 叶子从姑苏传回来了一些消息,但是却让各种各样的分析和猜测成倍的增长。但似乎更多的人都开始倾向于认为,不管章清儿也罢,李潇也好,他们都没有背叛本门的理由,而从种种动机上看,叛出本门,另投他方理由最充分的就是熊绮了。更有人言之凿凿的表示自己听舅舅说,在章清儿被押,李潇失踪之后,熊绮出现在数百里之外的江北,跟在一个蒙面女子身后,很显然,她这样的悠闲,就足以证明她背叛本门的事实。 各种谣言搅在一起,贝夫人也无暇去分析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毕竟现在李潇和熊绮的下落都还不明了,她不愿意这样轻易地给自己门下的弟子扣上叛徒的帽子。 “夫人。”朱丹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几名弟子根本拦不住她,贝夫人疲惫的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你查到了什么?” 朱丹转身把门带上,贝夫人坐在桌边,看着这个平时总是欢笑的弟子现在一脸凝重的模样,心里的焦虑又凝聚了起来。 “李师弟和熊师妹都还活着。”朱丹虽然平日总是一副欢脱的模样,还给人一种乐呵呵的傻大姐的味道,但是贝夫人知道那不过是她的表象,其实这是一个很有分寸,很明白轻重缓急的弟子——当然,是在她没有犯病的时候。 “阿弥陀佛。”贝夫人舒了一口气:“这就是最好的了。他们现在在哪儿?” “李师弟被关押在姑苏城外的蝴蝶谷,和三花镖局给我们的情报一样。熊师妹,熊师妹……”朱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弟子之前是在滁州城外的十里铺看见她,确实如传言所说,和一名蒙面紫衫妇人在一起。弟子用本门传递消息的方法给她留了信号问她是否需要援救。熊师妹没有回复。” “你看见她神色如何?是否被人控制了心神,还是被人用什么方法控制着不能逃走?” “这个弟子相隔的比较远,未能观察清楚。但那蒙面紫衫妇人却是个内力高强的,弟子好几次稍微接近就被她注意到了,不得不多次改变行装。所以弟子认为熊师妹很有可能是被那女子用什么方法控制住了不得脱身。而那女子又自恃武功高强,不用捆绑拘束,也能让熊师妹逃不掉。” 说道这里的时候,朱丹就想起那天在滁州城外的一次试探。那个自称是五虎断魂刀的刀客,冒冒失失的就冲了上去,还没有等他报出自己的名号,朱丹就看见他的脑门中线上留下了一条血痕——那蒙面女子用的同样是那天夜里左琳用的一招,但这一招的威力却比左琳使出来的要大十倍都不止。她想到这里,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也能够理解为什么熊绮即便没有被捆着或者绑着也要乖乖的跟在她后面走了。 “那他们往什么方向去了知道吗?” “又折返到海陵去了。弟子与追赶上来的徐师妹街头之后便由她接着追踪,弟子先行回来禀告了。” 贝夫人点点头:“你做的很好……先下去歇息吧,有事我会安排你去做的。” “是,夫人。”朱丹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贝夫人走到窗前,顺手折下一朵鲜花放在鼻前:“海陵……难道是你……呵,这倒是真的有意思了呢。”(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借刀(三) “你是个骗子。”吃完了孟梅掏钱请的三鲜面之后,熊绮抹抹嘴如此说道:“你说了,去吕氏山庄只要十天,今天已经是第十二天了。我们还没到。” “如果没有那些讨厌的苍蝇,我们早就到了。”孟梅把玩着她手中的一柄短剑,而那从舒扬手中抢来的红霞剑用一块不起眼的粗布包了就放在桌上。她说的那些苍蝇,就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但却总是不怀好意的要上来打劫的家伙。熊绮猜测这或许是孟梅总是带着面纱的缘故之一吧:这世道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太平了,绿林好汉们越来越多,而且也越来越没有江湖道义。 “其实那些小贼你没必要杀的,给他们一点教训就好。”熊绮摸着明杖,孟梅冷笑了一声:“我不敢冒这样的危险……这江湖,你若是一旦心软了,那么就会带来覆顶之灾。你还太小,不晓得什么叫做人心惟危。”她放下茶碗:“而且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杀,你的那位师姐,跟在我们身后像是牛皮糖一样跟了好几天我不也都没有出手么,现在换了一个笨手笨脚的来,我都快看不下去了,该把她打发回家了。” “你要做什么?”熊绮脸色一变:“你不能伤害叶子。” “叫叶子是吧。”孟梅拿起放在桌上的红霞剑丢给熊绮:“只是打发她回家而已。我娘不喜欢太多外人。她怕吵。” 结账离开了面馆,孟梅领着熊绮出了城,走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孟梅踩了踩路边的土坷垃:“荒凉,兔子都不打洞的地方,实在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好了,别紧张,我只是开玩笑的……” “我已经不知道你说的哪一句话是真的了。”熊绮站住了不肯走:“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一会儿说要带我去吕氏山庄,一会儿又说要带我去见你娘……你莫不是在消遣我吗?” 孟梅噗嗤一声笑了:“消遣你?你真的这样想?那我可太伤心了。我只是想着你这样好看的小囡就这样正青春的年华瞎了眼睛快可惜的……要是能治好该有多好。” “还说不是在消遣我。”熊绮沉默了一会儿后道:“我都已经瞎了三四年了,看过许多医生,都说是无能为力。” “那是他们白痴。”孟梅很自负的道:“天底下虽然有我娘治不好的病,但却没有我娘解不了的毒。” “我不相信。”熊绮脱口而出,忽然她醒悟到了:“你……知道我的眼睛……” “看来你眼睛瞎了,但是心却没有一起跟着瞎啊。“孟梅将手搭在她的肩头:“你的眼睛是中毒后瞎的……所以我改了主意不带你去吕氏山庄,我师傅身体好好的,十年八年都没病没灾,什么时候去见她都可以。还是去给你治眼睛比较要紧。” 熊绮的身子微微颤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三天。”孟梅的手从她的肩头滑向熊绮的脸蛋,手指尖从她的耳廓滑向脸颊,她能清楚而喜悦的感受到这姑娘的颤抖。 “去年……”她的声音中似乎含着泪水:“我去年就知道了……” “那你还挺能忍的啊。”孟梅叹息着抚摸着她的秀发:“如果是我的话,早就拿起刀剑杀出一条血路来了。你这丫头,将来说不定真的能成大事呢。” “我不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情绪如此激动:“我不想……我只是……还……” “我明白了,还有割舍不下的东西……或者是人对吧。”孟梅的手滑落到她的颈后,猛然用力一掐,猝然不妨的熊绮就这样软绵绵的倒在了她的怀里。 “你还是警惕性太低了啊。”孟梅叹息着道:“也难怪会被人下毒呢。虽然有着非凡的忍耐性,但是这种盲目的轻信……真是能死多快就会死多快呀。” 扶着晕死过去的熊绮走到路边的一颗槐树之下,孟梅把她的手反剪在身后用一根布条捆了起来:“我不是怕你跑了呀,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做好这一切之后,她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是一片一览无余的平原,极目之处也是无尽的麦田。左近倒是有一条小河,可惜河堤矮的很,也不足以隐身。 “倒是没地方藏身呢……”孟梅用她锐利的眼神搜索着河岸,在自己身后大约数十丈的地方找到了那么一点微微晃动的痕迹:“能在这种地方隐藏的这么近,倒是一个很有潜力的新人。”她左手捏着一柄匕首朝那里走去:“别躲躲藏藏的了,当你还是个穿开裆裤丫头片子的时候,我就已经作为一个刺客活跃在江湖上了。” 她看到了一个小姑娘不服气的眼神,和熊绮的很像,都带着倔强。孟梅用匕首指着她:“托你师姐的福,我答应她不杀你。” 叶子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她打扮得活像一个乞丐,头上身上全都是杂草,如果不是孟梅这样的高手用心去查找她的存在,几乎没有人能够发现。 “你是从扇子门来的吧。”孟梅依然保持着微笑:“你的追踪术比前一个要好不少,藏身的本事也要强。如果是十年前的我,一定会和你好好地过几招,但现在我没有这个时间——我放你回去,你去给你们家能说得上话的带个话——这丫头她现在是我的人了。” 徐叶子隔着三五丈的距离看着她,有一种青蛙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她感觉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在对方密切的关注之下,只要自己一旦作出什么可疑的举动,就会被对方手中的那柄匕首乱扔加身。 在尾随孟梅和熊绮的这几天,她也亲眼目睹孟梅的几次出手,那些胆敢拦路抢劫甚至于喊出“先劫色再劫财”的绿林好汉们并非都是无能之辈,其中有那么几个在江湖上可以称得上是二三流的好手了,但是他们最多在孟梅的手下只能支撑三个回合就被她手中的短刃割开了咽喉。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徐叶子很清楚自己绝不是这个蒙面女人的对手。自己若是不被她发现的话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若是正面对抗则绝无幸存的道理。在喝了酒之后徐叶子或许会很癫狂,但在没有喝酒的清醒状态下,她则非常理智。 “那么我该如何称呼阁下呢?”她向孟梅摊开双手,以示自己毫无威胁。 “孟梅。”她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家夫人,孟梅,又回来了。” 目送徐叶子远去之后,孟梅这才回身去找熊绮:“我已经打发她走了。她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个聪明的小孩,就该知道决不能回头。” “她回头的话你就会杀死她是吗?”熊绮轻声问道 孟梅点点头。 “那么她就不会回头的。”熊绮在她的帮助下站起来:“帮我把绳子解开吧。” 朱丹刚一走出这贝夫人居住的小红楼,就被邹嬿、张聿还有其他许多师弟师妹给围了上来:“夫人怎么说?熊绮怎么样?小李没事吧?” “一个个来,一个个来。”朱丹被她们这个架势弄怕了:“这么多人,叫我怎么回答。” 关键时刻还是大师姐邹嬿发挥了她的作用,只见她伸手捏住一个小师妹的脖颈——就好像是捏一只小猫咪一样:“你别挤着,张聿,站开点,我来问。” 朱丹拍拍胸口:“差点被你们挤死了。找个僻静地方说话。不要在这里打扰到夫人。” 邹嬿也深以为然:“说得有理……就去我那里说话吧。”众人便立即去了她那存放账本的小院,听朱丹说这一路上的见闻。 “蝴蝶谷……那不是姑苏王家的后院么。”邹嬿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架着手肘:“李师弟怎么被关到那里去了?” “熊师姐真的没有生命危险吗?”张聿还是最关心熊绮:“那个紫衫妇人据说很厉害的样子。” “今天我又听到一个传闻,说那个紫衫妇人也是天下盟的成员。” “这不可能。”一个师妹反驳道:“昨天还有人说那紫衫妇人把天下盟派来的几个追杀的高手打得落花流水呢。” “那有没有办法救出李师兄啊?” “要是蔡师兄在就好了,魏师兄在也好。可惜他们一个都不在。”朱丹有些惋惜的道。 “谁说我不在。”门外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魏二来了!” 小院里的众人都是又惊又喜:“老魏,老魏回来了。” “邹师姐、朱师妹、张师妹、众位师弟。”门口一个身背斗笠,衣着长衫的青年朝她们拱手施礼:“魏方来也。” “老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事先也不吱一声。”朱丹冲上去就对着他胸口来了一拳:“半年没见,想死你了。” 扇子门门主的二徒弟魏方憨憨一笑:“听说门内出了些事情,师傅有些担心。便叫我赶回来看看。众位师姐妹,可有用得着魏二的地方,但请吩咐一声。” “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朱丹喜上眉梢:“快进去,快进去,正有大把的事情要给你说呢。” 不由分说的,朱丹和徐叶子两人一左一右,生拉硬拽的就把魏方给扯进了小院。 “原来是这样。”听完了朱丹和徐叶子两人七嘴八舌的介绍,魏方总算是摸着了一点头脑:“大师兄现在如何了呢?” “哎,快别提了。”徐叶子眼帘儿都快要耷拉到地上了:“本来大师嫂出事以后大师兄就有些呆滞了,现在熊师姐又和小李落入圈套,他是倍受打击啊。你有空去看看他吧。” “这是应该的。”魏方转向邹嬿:“大师姐有何吩咐?” 邹嬿沉吟了一下:“你还是先去见过夫人,听她有何指示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脱罪(一) “我是冤枉的。”章清儿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一句话。不管谁来,不管问她什么,都是这一句话。 其实她在这里的待遇并不算差了,毕竟她也曾经是从三花镖局出去的,多少都有些人情薄面,她的授业师傅吴素素又下了命令不许为难她,所以既不曾绑起来也不曾吊起来,更不用说挨鞭子吃烙铁的,连手脚上都没有加镣铐,一日三餐的牢饭也和外面的普通弟子吃的是一样的。 可真正让章清儿倍感折磨的不是这里阴冷潮湿的地面,也不是腐败发臭的空气,更不是询问者冷冰冰的问题,而是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闪过的,林歌的那句话:“我和鸿儿吃过了午饭在小楼上歇息远眺的时候看见了章师妹出去,提着一个小篮子。走的偏门,往西边去了。” …… 那天下午,她明明记得自己和他在后山的花丛中欢笑,追逐,那个下午是她出嫁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她记得林歌捧了满满的一束山花献到她的面前,对她亲口说下的海誓山盟。但为什么,只到了晚上,就全都变了呢? 曾经,她也对爱情充满了美好的憧憬,身披霞帔,头戴凤冠,风风光光的迈进扇子门的大门,虽然红盖头罩着她面如芙蓉眉似柳,却遮不住她心底喜气往外透。 名动江南的少侠蔡婓,扇子门掌门的首徒大弟子,江南一带不知道有多少及笄的少女怀着一个骚动的心排队想要嫁给他。 章清儿以为自己是那个万里挑一的幸运儿,直到她那相公被人架着从酒桌上直接拖到洞房里来。 后世曾经有人总结过这世上的传说道:凡是美好的,皆不可信;凡是真实的,皆不美好。所谓希望越大,破灭的时候也就越发的难受。章清儿在扇子门的这三年,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只有她自己心底明白。 门主需要她这个外来的新媳妇做一面标杆,看中的不是她能力几何,而是她无根无基。从邹嬿、朱丹到熊绮、李潇,都是扇子门自己养大的,各有自己的师承,叔伯长辈,之间关系盘根错节。掌门虽然武功冠绝天下,但就这一个小小的扇子门都不能运如执掌,又何谈执掌武林之牛耳。 所以,宽厚体贴的邹嬿做不成当家大儿媳,烂漫和气的朱丹当不了当家大儿媳,唯唯诺诺的张聿更不会是当家大儿媳,只有她这个外来人才能做当家大儿媳。只有她来在这个位置上,对全门的弟子们都有惩处戒律的权力,才能让门主的位置坐的更安稳。 可是,门主有自己的如意算盘,别的人也有自己的心底机关。至少那位夫人在有些时候就有她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章清儿有时候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张张黑幕包围着,这些黑幕他们精心编制起来的,她仿佛都能听得见那熊绮的讥笑声:“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我有无数双眼睛在替我看。你虽然是个健全人,却什么都被瞒的死死地。” 这三年她虽然摘下了头上的红盖头,却被套上了排斥的黑布罩。虽然每个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称一声“大师嫂”,可是就连瞎了眼的熊绮都能看得出来,蔡婓对她并不上心,夫妻之间只能用相敬如宾这个值得玩味的词来形容。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虽然同意做一个交易婚姻中的棋子,却并不热心于将这假戏真做。在这春来又去的三年光阴中,她无数次的遐想过假如自己当年没有嫁来这里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或许自己就能成为林歌的枕边人? 林歌?对这个名字,几天前她还是只感到甜蜜,现在却是一阵悲哀。 天下男儿皆薄幸,更无一个是英豪。 女儿痴心一片枉自托付,却落到如今身陷囹圄都不曾来探望一次的地步。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章清儿懒得抬头去看,只是低头喃喃自语道:“我是冤枉的。” 她知道,设下这个局,害得自己沦落到阶下囚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温良贤淑的贝夫人。她非要等自己脚伤好了才上绍兴来,她就是为了假手自己昔日的师友来除掉自己。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没有人会相信的,她即便说出来了,人家也只会说她失心疯了胡乱攀咬。 来人没有打开牢门把她提出去审问,而是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牢门外面:“嫂子,我来了。” 章清儿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有些惊异的回过头去,正看见那张在火把下映得亮堂堂的方脸。 “魏二来了。”魏方把一个油纸包从木栅栏之间塞了过去:“这是我来的路上顺带买的茴香豆,听说你爱吃。” “对了,还有咸亨家的女儿红。”魏方递了一个酒杯放在地上,给她满上了一杯:“酒味醇厚,堪称上品。” 章清儿将头埋在怀里,冷笑一声:“这是断头酒,断头饭吗?” “这是哪里的话。”魏方又塞进来一个油纸包:“这是卤鸡腿,我的最爱。仓促南下,没带什么,琢磨着嫂子在这里吃的也不好,所以带了点小吃进来。” “还是来看我笑话的。”章清儿心里面说道:“果然,派了一个代表来看我的笑话了,等他回去之后,这八九个人聚在一起说起来少不得又要上酒楼大肆庆祝一番,李潇那小子肯定还要叫几个歌姬助兴。” “师傅听说了你的事情,很关心,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查明事情真相,还你一个清白。”魏方打开一个油纸包,自己挑了点儿酱菜先吃了起来:“师傅相信你是冤枉的。” “门主……” “临行前,师傅是这样对我说的。”魏方学起他师父的语气来惟妙惟肖:“老魏啊,你师嫂素来小心本分,断然不是那样人。这其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或许是有什么冤枉。你去了之后要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她一个清白,可知道了?” “门主……” “嫂子,你就宽心吧。”魏方把一把梳子和一面铜镜也塞了进去:“魏二先告辞了,明日再来看你。” 魏方离开了,地牢里又陷入了沉寂。章清儿望着被他放在地上的酒菜,还有梳子和镜子,心底的坚冰似乎有一点融化的迹象了。 第二天,魏方果然来了,也同样带来了一些绍兴的小菜,还有些酒。他看见章清儿已经把头发梳理好了,不再向头次见面时候那样乱蓬蓬的,不禁笑了:“很快就结束了,你是清白的,师傅是知道的。” 章清儿从他手上接过酒菜,当着他的面吃了起来。魏方就在外面看着她:“你在这里面,也应该猜得到你之所以会身陷囹圄,是有人害你。” “是的。”章清儿脱口而出,旋即她低下头只吃东西不说话。魏方自言自语道:“你也许还不知道,就在你被栽赃陷害的时候,外面也还发生了别的事情。小李失踪了。” “嗯?”章清儿抬起头来看了他一下,旋即又低下头去。 “小熊也失踪了。不过小李已经有了下落,小熊却是始终都找不到。”魏方道:“说是完全找不到也不确切,之前还是有人看见了她的——在小李失踪后,她和天下盟的一个高手在一起。” “天下盟?” “你也知道吧。天下盟和我们扇子门虽然都号称是武林正道,南北双雄。但是天下盟内部成员十分复杂,甚至于鸡鸣狗盗之徒他们也来者不拒。现在的天下盟已经不是当年率领武林群雄东拒扶桑武士,北抗胡人高手的天下正气第一盟了。现在的天下盟,是一个蝇营狗苟,为了各自的利益明争暗斗,甚至于作出相互残杀事情来的组织,可以说,天下盟,距离魔教只有一步之遥。” “小熊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我很难过。她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们之间就像是亲兄妹一样。但是,如果是她做出了这种事情,我绝不会袒护她。”魏方抓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自己好一大口,丢下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便走了出去。 章清儿一个人呆在囚笼里,不禁深深地皱紧了眉头:难道是熊绮做了这一切?她越想越觉得这是可能的。从一些闲谈风语中她听说过,在她嫁过来之前,熊绮曾经一度是门主最为宠爱的弟子,甚至于自己最受宠爱的时候也比不上当初熊绮受宠时的风光。那时候门主曾经当着大家的面,公开的说过,熊绮是他手中最可爱的明珠。但是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中谁能想到,这本当熠熠生辉的明珠却被雪藏了这么多年,蒙灰,冷遇,还瞎了一双眼睛。章清儿觉得她有一万个理由将这一场精心策划的叛变作为她对扇子门这些年对她的所作所为的报复。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也很像是熊绮一贯的作风。 章清儿心里认定了这个事情,到了第三天,魏方来的时候就更加坚信了。 “我找到了证人,可以证明那天小熊确实去过花神庙。”魏方的语气很沉痛:“看来,门主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小熊把小李交给了天下盟,自己去花神庙拿走了东西。现在她的身边有天下盟的高手保护,想必那东西也在天下盟的手中了。” 章清儿长叹一声:“可是,吴当家的会信吗?” “我会说服他的。”魏方长长的叹了一声:“但是,你要告诉我,那天你和谁在一起。” “这有关系吗?” “有。” 章清儿沉默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他虽然负我,我却不愿负他。” 魏方无奈的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过头来:“师嫂,你是个好人——好人,不该受苦的。” 章清儿等他走出去之后苦笑一下:“好人,阿蔡恐怕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好人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脱罪(二) “师傅,您找我。”董鸿儿端着一盘洗净切好的水果走进了她师傅的卧房,当然,吴枫也在。她羞涩的对着大当家的笑了笑,把果盘放在桌上后站在她师傅的身边。 “这是扇子门的茅门主派人送来的一封信。”陈飞把一封书信递给她:“信里面茅门主对之前发生的事件表示了歉意,他坦承由于自己对弟子教导不善,导致熊绮背叛本门栽赃清儿并做出了杀人越货的事情。鸿儿,你觉得丹莉说得天下盟收买的那个扇子门的叛徒就会是熊绮吗?” 董鸿儿并不希望他们这样以为:她想章清儿去死,而不是熊绮。至少熊绮不会和林歌勾勾搭搭。但一转念她就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章清儿和自己有旧日同门之谊,这时候落井下石会让师傅看清的。 想到这儿,她便正色道:“弟子虽然只见过熊绮数面,但是可以感觉得到她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几次言谈之中,弟子都能感受得到她内心怀着一种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感觉。如果说她因为是对扇子门怀有不满而对清儿和扇子门采取报复……弟子以为是说得通的。但这仅仅是弟子的猜测,丹莉并没有明说那人是谁,只说是扇子门中一个知道很多内幕的人。” “若此说来,茅门主的这封信还是有一些可信之处的。”吴枫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封信:“不过我要他先做一件事才能相信他。” “什么事情?”董鸿儿虽然已经大抵猜到了,但是还忍不住要问一下。 “先把熊绮的命拿来以证明他的诚意吧。”吴枫淡淡的道:“空口白话,就想再取得信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董鸿儿虽然猜到了这个结局,但是还是忍不住心里为她叹了口气;几次去扇子门,和熊绮相处的都还不错,这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啊。 “就这么定了。”吴枫对董鸿儿点点头:“扇子门的来客在东厢住着,你去传达一下吧。” “是。”董鸿儿走出房间,心里有些沉甸甸的,但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她问了一下在东厢帮忙的小弟,找到魏方下榻的那间厢房,正要叩门,却听到里面似乎有交谈的声音,细细听去,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再一分辨,原来是章庆。 只听他说道:“魏师兄,这次是来为我家姐姐澄清的吗?我家姐姐确实是清白受了冤枉的。” 另一个方正平和的声音传来,想必就是那来自扇子门的魏方了。只听他说道:“我家门主素来看中你姐姐,也知道她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儿,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定然是受了冤枉。门主他亲自调查了一番,现在已经都水落石出,并写成了亲笔信交与了你们当家的,相信你家姐姐很快就会没事的。” 对她还真是上心,董鸿儿这般想着,便叩响了房门,里面的交谈声中断了,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里面把门打开,董鸿儿只见眼前人相貌朴实,浓眉大眼,看上去像是那种武林掌故中最典型的少侠模样,便微微福了一福。 双方各自见了礼之后,魏方请了她进来,章庆见到董鸿儿进来,不由得一喜而后一惊:“董师姐……是师傅叫你来的吗?” “正是。”董鸿儿对他点点头,转向对魏方道:“魏师兄带来的书信我家几位当家人都看过了。茅门主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领袖,想来说话是有根有据的。只是我家当家人还需要茅门主做出一个保证才肯放心。” 魏方拱手道:“敢不从命。” 董鸿儿探出一只手:“拿熊绮的命来,换清儿的命。” 魏方并没有太多的惊异,也没有表示什么不满:“这是理所当然……但是我家门主希望能够先带章师嫂回去。” “一命换一命。”董鸿儿有时候也会很固执:“这是我家当家的要求。不能再通融。”章庆在一边着急着,想说什么,却又插不上话。 “清儿在这里我们自然会款待她。”董鸿儿看了章庆一眼:“稍后我师傅就会命人把她带到后院去,单独安排一个院子,只要她不自己做傻事,就和过去在这里一样。” 魏方犹豫了一下:“那么我需要再见她一面。” “我陪你去。”董鸿儿道,章庆也赶紧插话:“我也要去——师姐……让我见见我姐姐吧。” 董鸿儿犹豫了一下:“可以,但是你不要乱说话。” 章清儿的气色比刚刚囚禁时要好许多。她正无聊的在囚笼里梳头的时候,牢门又一下打开了,她有些期盼的望过去,但等来的却不是魏方而是董鸿儿。 “章清儿。”董鸿儿高傲的出现在牢笼门口:“看来你这几天过的很不错。” “拜你所赐,一切安好。”章清儿坐在地上懒得看她:那天,如果不是她抢先开了口,林歌未必会如此——她知道这是自己的自欺欺人,林歌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他自己和一个有夫之妇勾勾搭搭的。但是即便理智如此告诉自己,但是情感依然想蒙蔽一切。 “看来我对你还不够好。”董鸿儿哼了一声,绕着牢笼慢慢的走了过来:“算你走运,要给你换一个地方了。”她挥了挥手,魏方和章庆两个人都走了进来。 章庆一看到她就激动地扑在木笼上大叫了起来:“姐姐!” “阿弟。”她也起身隔着木笼和他紧紧地握在一起,董鸿儿略略后退两步,这感人的姐弟重逢一幕并没有让她感觉到有什么动人的。她只是悄悄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魏方的身上,。这个面相普通,身材也并不魁梧的青年倒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姐弟抱头哭成一团。等到他们稍稍感情收敛了一些之后,魏方才开口说道:“嫂子,一切都已经谈妥了。你马上就可以出来了。” “老魏,你要带我走吗?”章清儿惊喜的喊道。她几乎就要跳出这牢笼了。 魏方微笑着摇摇头:“吴当家的还想你在这里再小住几天,等我下次来,就可以接你回去了。” 章庆感受到她的失落,连忙补充道:“师傅要他们杀了那个叛徒来证明清白,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熊绮……”章清儿的眼中满是怒火,董鸿儿觉得这种眼神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镜子中曾经见到过的一样:“她一定会死的是吗?” 魏方点了点头:“背叛本门的人,没有一个可以活着。” 章清儿沉默了一阵子之后:“老魏,我等着你回来……” 魏方非常肯定的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们正在说话,一个伙计拿了钥匙过来,说是吴素素命人送来,让章清儿到上面去,先梳洗一番,然后和她一起用饭。 “姐姐,你师傅还是牵挂着你的。”章庆激动地抓着她的手道。董鸿儿撇撇嘴,抬步就准备出去,刚刚走了两步,就听见章清儿喊住了她:“董鸿儿……你怎样对我的,我也会怎样对你。” “哼……”她扭过头去:“那也要看你的本事了。” 说着,她快步的走上地面,却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街面上的一座茶楼,坐下,喝茶,吃着新鲜的水生菱角,耐心的等待着一个人的出现。 一碟茴香豆,一盘嫩菱角被她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农家打扮得小伙子挎着一篮子煮花生来到了她的桌前:“夫人要点儿吗?新鲜的煮花生?” “淡的还是咸的?” “有咸的有淡的,白的咸,深的淡味。您要哪一种?” “一样来五个大钱的。包好。”她从荷包里数出来十文钱码在桌子上,看着那小伙子娴熟的用油纸包好两包煮花生:“杭州来人了,章清儿被放出来了。” “他们什么时候走?” “章清儿暂时走不了,要杭州杀了熊绮才能放她走。” “我都明白了。”卖花生的小伙子冲她点了一下头:“下个月还是这里。”说完,他便挎着竹篮走了,董鸿儿依靠着窗户,一粒一粒的吃着茴香豆,直到魏方从楼下匆匆走过。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小命回来。”她把碟儿一推,喊道:“老板,记账!” 魏二走得很急,当夜便赶回了杭州。 他没有回扇子门,而是去城郊的一处山窟之中找到他师傅,在听清楚他的来意之后,那面壁静静修炼的男人吐出了一口浊气:“虽我不愿如此……但事已至此。阿魏,你和叶子一起去吧。” “是。”魏方恭敬的道,他答应下来之后又问道:“若是遇上了那名蒙面的天下盟高手……” “你们打不过她……除非……”静静的思考了一阵子之后:“我会去料理她的,在她单独行动之前,你们不要冒失,机会只有一次。” “是,弟子谨记。”魏方抱拳答应道。(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复明(一) 自从那天把一直尾随在身后的叶子也赶跑之后,就再没人来打扰孟梅和熊绮她们了,向西北的方向又走了四天,熊绮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听说你不是要带我去你家吗……你家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们现在好像是越走越偏僻了呢?” 孟梅这几天越发喜欢这个姑娘了,顺手在她脸上顺带就摸了一下:“对呀,我改主意了,你生的这样漂亮,又看不见。把你带到山里面卖给个傻子当媳妇多好。” 熊绮已经习惯了她不时的摸来摸去了:“这可不是盗贼的所为。” 孟梅咳嗽了两声:“不要这样认真嘛,配合点,装的像一点。” 熊绮举起红霞剑:“有这柄剑,有十个傻子也不够杀的。” 孟梅忽然停住了:“到了……就是这儿,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去看看有没有哪个老农家里要买个瞎眼的媳妇。” 熊绮虽然生气,可还是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她。 只听孟梅连跑带飞的,一边还喊着:“娘,娘,在吗?在吗?” 从一间茅草屋后面的菜地里转出来一位五十岁许用布包着头发的老妇人,她手杵着个锄头:“谁呀……死丫头啊,跑外面疯够了晓得回来了啊。” “回家来了。”孟梅见到老婆婆很亲热的停下来,先见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我给您拐了个小可爱回来。喂,快过来,叫婆婆。” 熊绮磨磨蹭蹭的:“真的把我卖了?” “对,一顿饭的价钱,已经谈妥了。”孟梅跳到熊绮身边按着她的头行了一礼:“好了,娘,这个小丫头以后就随便你玩了。” 老婆婆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抬起熊绮的下巴,仔细的看了看,皱了皱眉头:“叫什么?” 熊绮还没来得开口,孟梅已经抢先道:“姓熊,就叫熊妞吧。” “嗯,这个名字好。”老婆婆又道:“眼睛不太好啊。” “这个,枝节问题,枝节问题。”孟梅坏笑道:“现在她是你的丫头了,娘你准备怎么办?” “死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骗干娘给你干活。”老婆婆虽然是埋怨的语气可是听上去却很兴奋的样子。她一把抓住熊妞的右手手腕:“内息还弱,嗯……体虚少火,肝胆失调,年纪不大毛病挺多。” 熊绮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山野之中竟然有着这么一位高人,刚刚想出声询问,却又被那婆婆按住了眼眶边的两处穴位,一下子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炸开了,顿时头疼欲裂。 “娘,不要一出手就玩坏了好不好?”孟梅看见她这幅模样也吓了一跳。老婆婆倒是很淡定:“先扶她坐下吧。梅丫头,你觉得呢?你把她送过来,肯定也是有什么想法吧。” “应该是中毒了。”孟梅在熊绮心口下三寸的地方按了一下:“此处气息沉滞,周行不畅,应该是病灶所在。” “不错。应当如何救治?” “尝试用了五味复明汤和九草天光香草汤都没有效果。” 熊绮听得有些糊涂了,这母女俩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内容也越来越艰深。熊绮对药学和毒物学都没有什么研究,从她们那叽里呱啦一串子的话语中只能听懂几个无异议的虚词。 老婆婆沉吟了片刻,道:“这两种方剂都是对症的,可不见效果可能是中毒日久的缘故。她是什么时候失明的?” 孟梅拍了她肩膀一下,“喂,丫头,你是什么时候失明的?哦,对。你说过是三年多了——具体的情况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熊绮呆了一下才醒过神来。不等孟梅再问第二次,她便回答道:“有,有三年多了吧,初开始以为是生病,看了大夫也说是风邪入侵,伤了眼。用过许多药都不见好。后来……” 说到这儿她停住了。孟梅笑眯眯地道:“即便是再笨的丫头也该能分辨出风邪入眼和中毒的区别啊,虽然花了两年多才明白过来,真是有够慢的。” 熊绮叹了口气,忽然对孟梅没头没脑的道:“我真希望你是在骗我。” “我是个有尊严的盗贼,但不是骗子。”孟梅淡定的站在她的前方:“你的手都在发抖,在这样下去,你连剑都拿不了。”她伸出手去把红霞剑从她手中接过来:“你自己也知道,所以你才会跟过来。” 熊绮心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太阳慢慢的爬上山坡,她忽然只觉得眼前一片雪白,整个人似乎都漂浮了起来…… 孟梅摇摇头,叹口气,把红霞剑收起来,将熊绮软绵绵的身子抱了起来。 “午时安神散。”毒手夫人梦萦笑眯眯的说道:“我家丫头用毒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孟梅正色道:“这是药,不是毒。” “毒是用错地方的药,药是恰到好处的毒。”梦萦从女儿手中接过熊绮的身子:“我给她用用针灸,你去准备些饭菜。” “是的,娘。” 熊绮醒来的时候,如果能够看见自己的模样一定会吓一跳:她的双眼周围都被密密麻麻的插满了银针,甚至于一直延伸到太阳穴附近。 “我这是怎么了?”她低声呻吟道,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 “给你用了一点安神的药。”孟梅坐在她身边将两只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明明知道自己中毒了,却一直自欺欺人的不敢相信。是因为给你下毒的那人对你很重要吧……是贝贝吗?还是那个被他们抓走的那个小伙子?不管是谁,你都不好受是吧。但这世道就是这样。”说着,她摸了摸自己面罩下的脸颊,又幽幽的叹了口气。 熊绮沉默着没有说话,孟梅用食指点住她胸腹间正中的位置,稍稍一用力,熊绮立即感觉到一种钻心的痛苦,她一下子全身都蜷缩了起来,孟梅赶紧收了手,说来也奇怪,她刚刚一撤去内力这种钻心的痛苦立即就消失了。 “我想过去死……但还是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熊绮淌着泪说道:“你为什么要揭穿这一切?” 孟梅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为什么,如果一定要有原因的话,那就是好奇心吧,天底下所有的毒我都想找到解药,包括你身上的。” 梦萦走了过来,她对熊绮道:“丫头,可以告诉婆婆。你当初生的那场病,是怎么回事了吗?” 熊绮动了几下嘴唇,强迫着自己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来。 那时她是扇子门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不论武功还是机智都是众人里最出挑的。她死心塌地的爱着大师兄蔡婓,蔡婓也和她交换过定情信物,虽然门主没有亲口说过要让他们成为一对,但是夫人也时常拿他们俩开过玩笑。 直到那一次,在那个位于深山中的石窟之中,她与门主狠狠地吵了一架。 “你可讲点儿道理吧!虽然是门主,但也不能这样!” “啪”那个曾经待她如女儿一般的男人给了她异常迅疾的一个嘴巴:“滚!”他低声的咆哮在山洞中久久回荡。 泪水夺眶而出,她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那是她最后一次见过他。没有多久,她就稀里糊涂的害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夫人都请了很多名医来看,大夫们都说是风邪入侵,伤了肝经,用了许多法子,虽然最后烧退了,却再也看不见了。 孟梅听完了她的叙述,沉吟了一会儿,将手按在熊绮右上腹上,轻轻地按了下去,熊绮果然哎哟叫了一声。 “肝经确实受损。”她又顺着肝胆经一路飞速点了过去,熊绮只觉得每一处被她点中的地方都似乎有一道暖流射入,身子舒服的一颤,不由得满足的哼了两声。 孟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一手功夫乃是用自己的内力为针刺入对方的穴位,可以深入到通常金石难以抵达的深度,极为耗费自己的精力。 婆婆又搭了搭熊绮的脉搏,对孟梅道:“结合她的自述来看,你无论是汤药还是针石都是对症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在于中毒日久,毒性已成跗骨之蛆,寻常方法恐怕难以生效。” “还请干娘指教。”孟梅低头请教道。 婆婆微笑一下:“不急不急,大病需要慢慢治疗,先让这丫头休养着,你好好自己想一想该用什么法子。梅丫头,方子都在你脑袋里装着,只是看你能不能记起来。” 说罢,婆婆唱着山歌就出去了,抹去了泪水的熊绮躺在床上一笑:“这婆婆真有趣。” 孟梅看了她一眼:“如果你知道,她当年的别号叫做毒心夫人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毒心夫人?” “三十年前吧。江湖上出了一个占据九寨十沟三十六洞的大魔王,这个大魔王曾经不可一世的放言要向中原武林挑战,结果来应战的中原高手无不中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蛊毒狼狈而去,唯一值得他们庆幸的就是,那个大魔王以戏耍他们为乐而不是真心要置他们于死地。” “这个大魔王就是婆婆?”熊绮不敢相信的追问道。 孟梅自己倒了杯茶喝:“我娘说她玩腻了就收手了,那些什么九寨十沟三十六洞的寨主洞主也都是她用蛊毒控制住的,解散的时候顺便把他们的毒也给解了。然后婆婆就换了名姓,萍踪无根的飘零了数年之后,最后隐居在这青山深处。” “那你……”熊绮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既然是魔女的女儿,为什么吕氏山庄会收你做徒弟呢?” “呵呵。”孟梅端着茶杯吹了吹:“江湖上说我师傅是正道领袖、江湖豪侠。但江湖上的事情,认真你就输了。魔女这两个字,我娘比我师傅还要差许多呢。”(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复明(二) 接下来两天,熊绮就在床上躺着听她们讨论对自己该怎么弄,孟梅甚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把熊绮的眼珠子挖掉换上一对新的。还好她娘严肃的指出这丫头的病症不是眼珠受伤而是穴位被毒性污染不能发挥功效,才让已经开始翻箱倒柜找小刀的孟梅悻悻作罢。 熊绮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后面她们在讨论什么都完全没有心思听进去,连晚上做梦都是一个蒙面的女子手上拿着一把尖刀要来挖自己的眼睛。那蒙面女子在后面追,她在前面跑,忽然没提防着,被一个树根绊倒摔在地上,那女子就狞笑着扑了上来,她胡乱着伸手去抓,一下子就把那女子的面纱扯了下来…… 熊绮一下子惊醒了,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觉得口干舌燥,便起身下床摸索着找了个杯子到了点茶水来喝。 喝下去两杯之后她觉得心神稍微安定了一点,似乎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便扶着墙走出去。 茅屋前的空地上,孟梅正在舞剑,她手中拿着的就是那日从舒扬手中抢来的红霞剑。 在稀疏的星光下,她翩翩起舞,熊绮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得见她的剑势步法,剑术不过手眼身法步五个字,只要用心,听剑与观剑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若不用心,即便是看一万次也得不到一点儿益处。 熊绮只觉得那红霞剑在孟梅手中与那日在舒扬手中明显不同,虽然她能够察觉出她们用的都是同一套剑法,但是孟梅舞起来却是行云流水,身法如同是蝴蝶在花枝中传说一样,飘飘欲仙,动静之间转化得毫无沉滞之息,听到会心处,她不禁微笑起来。孟梅也扭头看到她在看着自己,却并不在意,只继续将这一路剑法舞完,收了功之后才还剑归鞘。 “真好,这一路剑法叫什么?” “这是我师傅创设的剑法,名叫月下佳人。”孟梅将红霞剑丢给她:“你还记得吗?” “我舞起来可不像。” “先舞着再说吧。”孟梅后退两步看着她拔出红霞剑,先静默了一会儿,而后慢慢的在原地画了小半个圆,随即手腕一抖,脚下也跟着动了起来。 熊绮的剑法还是脱胎于她从扇子门学来的剑术,与孟梅的大不相同。所以只舞了两节便收了手:“我只能到这里了。” “你的灵气很高,内力上还有些欠缺。等把你的眼睛治好了,我就带你去吕氏山庄见我师傅。她会给你说说这些剑法上面的事情。” 熊绮闻言身子一颤:“你,你的师傅……不就是……” “家师吕红玉,也就是吕氏山庄的主人。”孟梅微微笑道:“我先提醒一下,她可是个非常严肃的人,有时候我也会感到害怕。” 熊绮倒吸了两口气:“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我和贝贝是师姐妹,虽然很多年没有见了。你和她虽然没有师徒的名分,但是你的剑法都是从她那儿学来的。如果你爱叫我一声师叔我也不拦着,但是你还是可以叫我孟梅。”孟梅抬头看了看天:“天快亮了,你继续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 熊绮在原地呆了半天,才慢慢的回转屋子里,坐在椅子上,一直到孟梅把早饭端进来。 “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一定可以把你的毒解开。”孟梅刚一放下饭碗,忽然欢喜的叫了起来。熊绮闻言精神大振:“什么法子?” 孟梅却又倒退了两步:“不可,不可……这个太危险了。” 总不能比挖我眼珠子更危险吧。 熊绮立即道:“没什么,什么样地危险我都愿意尝试一下。” 孟梅却摇了摇头:“不行,我得问问我娘先。”说罢,她就连蹦带跳的跑了出去:“娘,娘。” 不多时,孟梅就扶着梦萦来了。 梦萦摸着熊绮的眼睛左看右看:“丫头,你有把握?” “没有把握,所以要请娘指导。”孟梅很谦逊的回答道,熊绮已经知道了,她并不是一个张狂的人,但却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如果她真的这样说,只能说明孟梅其实心里也没有什么底数。 梦萦弯起手指头在桌沿上敲了敲,似乎也在考虑这事情成功的可能:“这倒也是个法子,就是,若是不成功的话……” 熊绮却道:“若是不成功会怎样?” “轻则瘫痪,重则丢了性命。”孟梅道:“你可要想好了。” 熊绮苦笑一下:“我或许,若是三年前就干脆被毒死了还没有今天的麻烦——请来吧,什么样的风险我都愿意一人承担了。” 孟梅却缩手了:“这个,这个我也从未操作过,娘,我只听您说过。” 梦萦叹了口气:“想不到我这老骨头,好容易安分了几年还要重出江湖,都是被你这死丫头一人带坏的!丫头,你去外面替我把守着,我这给熊丫头拔毒的时候就算是天塌下来你也要顶着。” 孟梅吐了吐舌头:“是,娘。” 熊绮被洗了澡之后光溜溜的平摊放在床上,身上身下只垫着盖着一张宽大的白布,她心想,死人大概也就是这模样了吧。 忽然,似乎有一点冰凉滴到了她的腹部皮肤上,然后是一点皮肤被咬的痛楚,梦萦的声音传了过来:“别管它,丫头,待会儿有点疼,忍着。” “好的,婆婆。”熊绮咬了咬嘴唇,那被咬处的疼痛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往自己身子里钻进来,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又有几处同样的被咬,从大敦穴向上到中封穴、三阴交,由膝内侧曲泉穴向上,顺着肝经一直到顶上与督脉相会处,这一路上每一处穴位都有被虫咬蚁叮的痛楚,可是她牢牢地记着刚才梦萦的话,纹丝也不动。 “真是个乖丫头。”梦萦赞叹了一声,一手轻轻的放开她的眼睑,将手中夹着的一只长长的赤红色长虫放在了她的眼球上,熊绮只觉得眼睛一阵剧痛,牙齿把下唇都给咬破了,鲜血沁出来,艳若桃花。 “还有一次,再忍忍。”梦萦又如法炮制将另一只虫子放入了她的眼球,熊绮现在是尝到了百虫噬骨的痛楚,眼窝内,经脉中,无一处没有得到安宁的,她终于忍不住了,嘶叫了起来,虫子在她体内翻滚着,吞噬着,她痛苦不堪的扭动着,堪称完美的娇躯此刻被体内的剧痛拧成了麻花状,她嘶哑的喊叫声,即便是躲在外面的孟梅都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最后一声长长的尖叫过去之后,熊绮踢了两下腿,终于身子一僵,昏死了过去。梦萦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还有一股气在,算是放下了心。 再看她身下的床板,已经被她用指甲抠挖出了十数条长长的沟痕,十指的指甲也大多折断,指尖上血痕斑斑。梦萦叹了口气,拿了一块白布将熊绮身上被毒虫叮咬过的痕迹一一擦拭过来,然后试了试她的额头,果然已经发了烧。她走了出去,孟梅赶紧上来迎接:“娘,里面如何?” “我已经将毒虫全都放了进去,能否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即除了她体内的毒,又保住小命,那就看她的造化了。这么些年没有再给活人下蛊,这手法分寸,到底是生疏了啊。”梦萦擦了擦头上的汗:“三分人为,七分看天吧。” 孟梅望了望屋子里面,也同样叹了口气:“娘,我扶您去休息吧。” 熊绮再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尝试着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黑暗一片:“没有起到效果吗?”她心里说道,试着抬抬手,还好手能动,抖抖腿,腿也能动。 看来我没死,也没瘫痪。这就不算是糟糕的。她心里面安慰着自己:就当是一场梦吧,醒了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 她想坐起来,却被人按住了:“你要好好休息,别动。” 是孟梅的声音。 一个汤匙递到熊绮的嘴边:“你吃吧,清毒活血的。”熊绮张开嘴,一些滑溜溜冰凉凉的东西滑进了她的喉咙。 “这是什么东西?” “我说了你就不肯吃了。”孟梅很老实的说道。熊绮想了一会儿:“你还是别说了吧。”又吃了几口这滑腻腻的东西,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午时吧。” “果然没有起作用吗?”熊绮叹了口气:“还是谢谢你,师叔。” 孟梅笑了:“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你眼睛上蒙着布呢。” 熊绮一愣,这才注意到似乎……她脸一红,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孟梅道:“你别着急,刚刚复明的不能急着见光,等到晚上了可以把布拆掉,你慢慢适应几天就好了。” “谢谢你。” 到了晚上,孟梅果然把她罩在脸上的布带取了下来。时隔将近四年,熊绮第一次看见窗外的月光。 “今天是六月初六,上弦月。”孟梅笑着扶着她下了床:“下半夜可以看到银河。” 虽然是盛夏,但在这山中,晚风来袭,依然凉爽。熊绮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为自己恢复视力的女人的容貌;她有一双聪慧的眼睛,明亮动人。那被她戏称为“盗贼的尊严”的面纱笼在她的脸上,遮住了她下半张脸。 “我能看看你的模样吗?”熊绮大胆的道:“我想记住你的样子。” 孟梅微笑着拒绝了她的请求:“这没有必要。你开心就好了。” 熊绮的身子渐渐的康复了起来,毒虫的毒性似乎恰好都和那害得她致盲的毒性抵消了。进食、餐饮都可以自己来,白天还可以帮着梦萦做点儿小活计,晚上就在月光下看孟梅舞剑。孟梅似乎格外喜欢《月下佳人》这套剑法,翻来覆去的总是这一路,熊绮跟着看了好几个晚上,竟然也有些初窥门径的感觉。 “喜欢这套剑法吗?将来让我师傅来指点你吧,我是个很糟糕的老师,就是不会教学生。”孟梅抱歉的对她说道:“但我的师傅是武林中最好的老师了,没有之一。”(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狙杀(一) 熊绮虽然也跟着贝贝学过几年的剑法,但这几年都是她自己琢磨的多,请教的少,和孟梅这样的吕门正宗比起来差距不小。 “我其实算不得正宗。”孟梅看着她在阳光底下伺候花花草草的娘:“我师傅说过我是别子为宗。” “哎?”熊绮不太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 孟梅拉着她在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上坐下:“其实……我对我师傅的武功并不热心,只是回不了头便这样走下去了而已。我更喜欢崆峒派的武功,还曾经偷偷溜到崆峒去想偷学,当然,被我师傅抓回来狠狠地打了一顿。后来下了山又去学过几天的真武招式。但是已经定了型,改不了了。” 熊绮犹豫了一会儿,问出了自己心头的一个困惑了很久的疑问:“既然您的母亲就是武林高手,为什么还要学吕夫人的武功呢?” “因为我娘的武功不是家传的武功,而是别人家的。我师傅的武功却是我外婆传给她的。”孟梅把玩着手中的短剑:“尽管她改的很多,但是……我这么说你大体上明白就好,细节什么的不用太在意了。” “来,继续练剑吧。”孟梅站起来,她将红霞剑拿在手上:“《月下佳人》,我用出来的和我师傅用出来的不一样,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为什么要和师傅一模一样呢?她的条件我达不到,我也有我自己的条件,习武之道不是亦步亦趋就能做好的。比如说这一剑——我师傅总是说我太张扬,但是我认为,该张扬的时候就应该张扬,该内敛的时候就要内敛。” 熊绮看着她在平地上展闪腾挪,忽然想到了那一幕幕往事,心底用起来一种异样的感情:如果当初自己是跟着她学剑的话,应该也不会有那一场争吵了吧! 这样宁静又安详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有一天——一共两天。 熊绮早上起来绕着小山头跑了一圈儿练过了身法之后回来发现孟梅牵了两匹马正在把鞍鞯往上面挂。 “准备一下去见我师傅吧。”孟梅拍打着一匹白马:“这匹的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和你挺配的。就归你了。” “可恨的小贼。”梦萦端着一碗饭站在门口:“又要走了?” “嗯,方姐姐她飞鸽传书找我,她师傅身体不行了,等着我去看看。”孟梅对熊绮抱歉的笑了笑:“吕氏山庄你只能自己去了。这里是我的一封信,你拿给看门的萧伯他就会带你进去找我师傅的。” 熊绮忽然有些舍不得她了,孟梅又跑进屋子拿出了红霞剑:“路上带着防身。记住,别再乱吃别人给的东西了。” 向梦萦告辞了之后,孟梅就上马离开了,熊绮看着手中的剑,泪水啪嗒啪嗒的就滚了下来。正在她抹眼泪的时候,孟梅又策马跑了回来:“对了,丫头,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说话的声音总是这么嗲,和茅龙涛吵架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孟梅在熊绮反应过来之前就欢笑着跑开了,弄得熊绮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愁绪也霎时间烟消云散了。 “用这种方式来告别吗?这个鬼丫头。”梦萦望着孟梅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熊孩子,吃了这午饭再上路吧。” 向梦萦告辞之后,熊绮也踏上了独自西行的道路,吕氏山庄虽然她只听贝夫人说过而没有去过,但是地方她还是知道的。 怀里揣着孟梅给她留下的信,背上背着红霞剑,骑着那倔强的和一头驴子没什么分别的小白马。熊绮晃晃悠悠的开始了自己的旅程。 她没有孟梅那样妙手空空的窃术,也拉不下脸子去真的偷点儿什么银钱来帮自己改善一下日益窘迫的钱袋——不过好在就在她钱袋快要四大皆空的时候,运气还是很不错的遇上了一伙强盗。 “该死……身上也不带点儿钱就出来打劫。”熊绮悻悻的只从他们身上搜出来一点碎银子还有几十蚊铜钱,这点儿也就最多够几天的花销吧,下一次再遇上这样的三脚猫强盗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喂,那边的女侠。见者有份啊。”熊绮刚刚站起来就听见似乎有人在对自己说话的样子。她回过头去,只看见一名道士打扮的年轻人向自己跑了过来。 “你是谁?”她脱口而出。 “真武弟子唐明弈。”那道士对她拱拱手:“女侠好功夫。” “承让。”熊绮把红霞剑收了起来。一柄好剑确实是可以让人爱不释手,这红霞剑虽然通体都是用赤玉制成,但却坚固异常,寻常的兵刃与之对抗根本不是对手,眼下那些山贼土匪们散落满地的残破兵刃就是最好的证明。 熊绮注意到他的目光似乎集中在自己的兵刃上,不由得下意识把它给藏好了。唐明弈也发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道歉:“在下失礼了,在下只是好奇女侠手中的这柄剑是否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红霞剑?” 熊绮点点头:“便是了。” 唐明弈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久仰久仰。孟姑娘。晚辈早就听说您的大名……想不到您竟然如此……” 熊绮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错了错了……我不是孟梅。孟梅是我师叔。” 那唐明弈这才晓得自己闹了个大乌龙,脸也不由得红了:“对不起……我只听本门长辈们讲起过孟姑娘,说她的兵刃是红霞剑……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熊绮。”熊绮牵过自己的马:“你能和我说一说我那孟师叔的故事吗?” 唐明弈大喜过望:“当然可以,熊女侠。” 魏方和叶子出来也有些时间了,但仍然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江淮大地上乱转着。扇子门的势力范围主要是在江南一带,过了江,便少了耳目,断了眼线。虽然断断续续的偶尔能够听到一些风声,但没法串成线,连做网。而更让他失望的是,徐叶子完全派不上用场——她每天酒葫芦不离手的喝得醉醺醺,魏方简直都想躲着她走了,仅仅是和她在一起,魏方都觉得自己会被熏得醉过去。 如果把自己灌成一个人形酒缸那么就可以免去愁苦和烦恼的话,魏方也很愿意这样做,但是脏活儿总是要有人做的。 他不介意去做脏话还是别的,只要能让师傅满意就可以了。 在和几个小乞丐简单的交流了一番之后,他转身对还在咕咕喝酒的徐叶子道:“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有屁快放!” “好消息是她现在只有一个人。坏消息是她的眼睛已经好了。” “看来我们对好消息和坏消息的定义不太一样。”徐叶子讥诮的把酒葫芦丢向空中,旋即拔出短刃高高的跃起将那酒葫芦劈成两半, 魏方看着被均匀砍成对称的两半的酒葫芦:“你的刀法又有所精进了。” “都是熊师姐教我的。”徐叶子收刀入鞘:“她现在在哪里?” “淮上。”魏方简单的道:“如果你再这样醉下去的话,我就只好丢下你一个人自己去了。” “我知道。”徐叶子越过他的肩头:“你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正如她承诺的那样,徐叶子从那一夜之后就再也没有喝过酒了,但她的兴致也不高,每天就不停地擦拭着她的那两柄短剑。 “这是去年你生日的时候她送给你的吧。”魏方看着她手中的剑道。 “再多嘴我就把你一起杀了。”徐叶子恫吓着她,魏方微微一笑:“你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你的功夫,是她教出来的,她有多少斤两我知道。” 徐叶子真的生气了,挥刀就要对他的脖颈割了过来,但却一下子被魏方捏住了手腕:“叶子,我说过了,你还要再好好的练几年。师傅承诺过,只要你能杀了她,就会亲自指点你武功。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魏方松开她的手腕:“师傅很看重你,不要不识时务。她对你再好也不能让你好起来。在扇子门,只有一个人的话是管用的,那就是师傅的。” 他转过身去:“死了的熊绮比活着的熊绮对你有用。叶子,记住我的忠告,在她的庇护下你永远都是一个小孩子,永远都长不大。她的命就是你的投名状,就是你上升的台阶。师傅说过——你是一个想长大的孩子,只是你不知道该怎么而已。现在你知道了,你晓得该怎么办了。叶子,你的前途如何,取决于你自己。” 叶子默不作声的听他说着:“熊绮当然对你很好,从你小时候她就一直很照顾你,超过其他师姐师兄,在我们眼中,你是她的小跟班,是她的小丫鬟。在她失明的这段时间里,你充当着她的眼睛。她对于你而言,不仅仅是个师姐,更是你的主人。但是你要记住,在扇子门里面,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门主。熊绮用她对你的关怀换来了你对她的忠诚。现在门主需要你的忠诚,他给你,会更多。” 他看了她一眼:“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都是为你好。” “是的,师兄。”她艰难地说道。(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狙杀(二) 潢水是一条大河,穿过光州城,光州也因此别名为潢川。潢河穿城而过,春申、弋阳两城相峙,“光州十景”折服无数文人墨客,茶圣陆羽更是对光州茶赞赏有加“淮南茶,光州上”。 熊绮一边悠闲地品尝着有名的潢川茶,一边乘船欣赏着有名的“光州十景”,撑船的船工是专门载客游览光州的,一路上将这里的景色娓娓道来,说的令人浮想翩翩。唐明弈兴致勃勃的拨弄着一张没有调过音的琴,试图弹出些可以被称之为音乐的曲调来,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等有空去真武山的话,我再弹给你听吧。” “好呀。”熊绮并不着急赶路,而是尽情的欣赏着这锦绣江山。在过去的几年里只能用耳,用手,用心去体悟的那些景色,现在她终于可以一一的亲自用自己的眼睛看了过来! 大河上下,波涛滚滚。青山两岸,松林如海。岸上少年驱健马,女儿走妖娆;一声声,飞鸟声断在霞浦,长天尽处,灰雾烟蒙知是农家炊饭时。听萧山古庙钟响,看霸王荒台柳翠,幕天席地抱膝坐,仰观银河九万里,知晓人生匆匆数十春秋。 唐明弈也算是个不错的旅伴,出身蜀中名门望族的他少年便拜师在真武派门下,授业恩师乃是真武门的一代大侠王少阳。两者相加,怎么算都是一个标准的少侠模子,本人长得也还算中规中矩,虽然不堪用玉树临风迷倒万千少女这样夸张的词语来修饰,但也绝对上对苍天下对黎民,入得公堂出得厅堂。更加之性格温和言谈风趣,有他一路相随,这一趟溯淮之旅倒是平添了几分乐趣。 小舟到了井口渡之后,天色已经近了黄昏,两人便在渡口附近的镇子里借宿了一宿,一路上两人钱财上极为规矩。虽然唐明弈有心要讨美人的欢心总想多付点儿银子,但熊绮却端拿起自己比他要大那么一周半岁的架子,不肯平白的受人恩惠。不过这点儿小小的阻碍,却也难不倒唐明弈唐少侠,这熊绮上屋去铺床叠被的功夫,唐明弈便走街串巷的跑了小镇的几个饭馆,叫了一桌的酒菜。 “只一顿便饭,不用如此铺张。”熊绮虽是这样说,但却也抵不过他的的盛情相邀。 “到了一地,定要尝过这里的土菜家常才不算白来。”唐明弈说着,还要为她斟酒。熊绮微笑着用手掩住杯子:“我不会喝酒。” “哦,那我就自斟自饮了。”唐明弈并不勉强:“我也只是偶尔喝点儿,并不爱好酗酒,方才去买菜的时候听人说这家的私酿远近驰名连府城里的老爷们都爱买了喝所以也弄了一小坛子来。” 熊绮把手拿开:“可惜我是沾酒便醉的,不然也真想陪你喝一盅。” “既然你易醉,还是以茶代酒吧。”唐明弈倒是豁达,他自己给自己满上了一杯:“果然酒香四溢……熊师姐,请了。” “唐师弟请了。”熊绮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放下茶盏时不经意眼波流转,唐明弈心头便猛然跳动了一下,好像一根琴弦被拨动似的,突然间便荡漾了起来。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孩子,虽然真武门是道门正玄,但除了正殿玄妙观中的那一支别的支脉都是身在五行中,不离三界外。比如他的师傅王少阳,前二十年做了道士,忽然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娶了媳妇生了儿子,又厌倦了家长里短,便再跑回观里披上了道袍。现在王道长是半年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半年在山上清心寡欲养心性。更何况,唐明弈只是披着道袍,却连出家的度牒都没有领,凡心自然不能少了。 但他却觉得眼前的这位与别的女孩都不同,有一种让他莫名便被吸引过来的气质。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高贵或者冷艳,也从不卖弄什么风情,只是做她本来便应该如此做的。 这些天的旅程中,她也和他说起过自己的境遇。唐明弈想过自己如果在那种环境下大抵是会自暴自弃的,至少怨天尤人、愤世嫉俗是不免的。 “愤怒吗?那肯定是有的啦,我又不是圣人。”熊绮一边吃着茶一边微笑道:“但做人还是要看好的了,我仍然有好姐妹好兄弟啊。只是有几个人讨厌而已,不用太在意。但要我向他们低头我也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你这样啊。”唐明弈心里默默的道:“我大概会低头、认错,就算是下跪什么的也可以做到吧,只要将来能有机会翻身,卧薪尝胆也是一段佳话。” 用过晚饭之后,他请她到街上转转,虽然黑灯瞎火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景致,但熊绮还是答应了下来,两人一起走在小镇的街头,这里的渡口夜间不能渡人,因此街面上便冷清了许多。 “太热闹的地方我已经不习惯了。”熊绮一边走一边道:“冷悄悄的地方呆久了,大概人也会变过去。” “但现在你不是好起来了吗。”唐明弈想说点儿开心的:“你马上就可以去吕氏山庄在了,有了吕老夫人的指点,你就可以成为大侠,到时候就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熊绮笑了:“行走江湖,武功什么的不重要。”她又想起来那位蒙面师叔的教诲:“武功再高,也有被人超过的一天,只有掌握人心的才能笑到最后。” “我只是想通过她老人家,让天下盟放了我李师弟。”熊绮解释自己的用意道:“她之前担任过天下盟的盟主,如果她说话,应该是管用的。” 唐明弈听到她又一次提起那个姓李的,心里不免有些吃味。甚至有些嫉妒起来了:若是自己被落入到这般窘迫的境地,她肯定是不会管自己的吧。那么一霎时,他竟然有了想要改换门庭,投奔扇子门的冲动。 熊绮还又继续说道:“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叶子了,不知道她上次回去有没有被责罚……这次要是能去吕氏山庄学一段时间倒也好,我都快没什么东西可以教她了。” 唐明弈听她之前就说起过徐叶子:“我记得她,她的武功一半多都是你教的吧。听你的说法,她倒像是你的徒弟了。” “哈,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徒弟。最多……我是小姐,她是丫鬟。”熊绮笑了:“不过这些年也都是多亏了她,我的日子才好过了一点……”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熊绮在前面滔滔不绝的回忆着她和叶子从小玩到大的那些点滴趣事的时候,唐明弈鬼使神差的从袖中掏出了一件用手帕包着的小玩意儿:他叔叔说过一句至理名言——酒壮怂人胆。一小坛子佳酿下肚,他确实是感觉自己的胆子比往常要大了那么一些。 熊绮在说什么他已经没办法听下去了。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那一个念头——对,就是现在!机会来了,就不要错过! 他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熊绮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甩开了他的手:“你说什么?”虽然天色已黑透了,但她还是能够看得见他的脸颊都被烧红了。 “你还好吧?是喝醉了吗?”她轻声问道。 “没有。”唐明弈也不知道自己的胆子忽然就变得这么大:“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他重复道,脑袋似乎已经失去控制了,过了一会儿他的胳膊才抬起来,把那个攥在手心的东西递到她的面前。 熊绮的脸上写满了惊讶,她疑惑的看着这位新认识的旅伴。唐明弈自己打开了那个手帕小包,里面是一枚紫玉钗。 “这个……我送给你……”他的脑袋越发不受控制了。精心准备的词句一点儿都用不上,脸涨得通红,断断续续的说出自己的意思,却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似乎那样就是一种犯罪,一种亵渎一样。 熊绮呆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可爱的小伙子的意思。她微微的摇摇头:“谢谢你。你的礼物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唐明弈委屈的喊了起来。 理由有很多,但是每一个都会伤到你。熊绮不想伤害他,但却不能不伤害他:“你太小了。”这真是一个好借口。她扭转过身子去:“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客栈了。”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辩驳的借口。如果她说她喜欢别人,唐明弈会毫不犹豫的去把他杀掉;如果她嫌弃他武功低,那么他从此以后一定勤学苦练,誓要成为一代宗师。但这个借口,他没有办法努力去改变,只能看着她走开。 或许以后连朋友都没有的做了吧。他懊悔的把紫玉钗又收了起来:也许不该这么早的就拿出来,也许应该再等等。 一阵还带着白日热气的夜风吹过来,没有让他的头脑更清新,却更加的失落了:她就像一阵风一样的刮过去了,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不想回去了,他想再找个地方喝一点酒。这或许是个愚蠢的决定,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最好能那一块石头把自己砸死那就没有烦恼了。 熊绮等了他一阵子,见他没有跟上来便往回走了:现在的年轻人都经受不住打击,稍微有一点儿挫折便要死要活的。这样的男人她一点都不喜欢。 路过一条小巷子口的时候,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喊自己,这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 是幻听了吗?她停下脚步张望了一阵子,终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叶子!”她惊喜的叫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狙杀(三) 久别重逢总是让人特别的欢喜,特别是熊绮终于又看到了叶子。她一直都很担心这个小师妹,特别是自从她被孟梅给赶走之后,她就一直在担心叶子就这样回去会不会受到什么责骂,门主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熊绮对此深有体会。 当他喜欢她的时候,会把她抱在膝上喂她吃糖。但是一旦翻了脸,他可就是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 门主对叶子的宠爱绝对没有当初对自己的宠爱深,熊绮对这还是有着认识的。但他能够因为一点点的小事而对自己大发雷霆,将自己打入冷宫数年。她也同样十分的担心,叶子会不会引起他的震怒。 现在看见她一切都好,熊绮算是放心了。 “叶子……你长高了,变漂亮了。”在月色下,两人一起漫步在河边,熊绮拉着她的手就像她们小时候一样,她不停地比较着现在的叶子和自己记忆中的叶子:在她刚刚失明的时候,徐叶子不过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现在却已经长成了一名英姿飒爽的大姑娘。过去在黑暗中她只能用手指去感触的变化,现在都可以真真切切的看见了,这让她变得有些话唠,总在不停地说,不停地说。 “没想到你竟然会有这样的奇遇。”叶子总算是有一个插话的机会了,她停下脚步,立足在高高的河岸边上:“江湖上有些传言……” “什么传言?”熊绮惊讶的问道。 “他们说……”叶子低垂着头,躲闪着熊绮的目光:“师姐,你没有出卖李师兄是吧?”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熊绮被震惊到了。 “但确实是有这样的传言。”叶子很委屈的说道:“还说你背叛了本门……才让李师兄被天下盟抓走,然后,然后……他们治好了你的眼睛。” 熊绮发现自己确实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之中,他们这样煞费苦心的给自己治好眼睛,用“投缘”两个字来解释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一霎时,她顿时觉得孟梅那张隐藏在面纱下的脸也变得邪恶了起来。或许天下盟本身就是邪恶的——不,如果真的一个好人都没有,她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下那封书信,还要把红霞剑送给自己呢?熊绮也犹豫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看不透这背后的迷雾了。 “师姐……”徐叶子带着哭腔扑向她:“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是不是。” 熊绮抚摸着她的秀发:“当然不是,师姐当然不是那样的人……我正要去救李师弟呢。” 叶子在她怀里抬起头来:“真的吗?” “当然,我已经计划好了。”熊绮从怀里掏出孟梅的那封书信:“我要去找吕夫人,请她出面给天下盟施加压力,让他们放了李师弟。”她微笑着抚摸着叶子的秀发:“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吕氏山庄学剑啊。现在叶子长大了,武功也好起来了,师姐都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 叶子扑在她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她。熊绮抚摸着她的秀发、她的肩,手掌最后轻轻地落在她的背上。叶子哭泣的时候身躯微微的翕动着。熊绮抚摸着她,充满了柔情和蜜意,就好像她们过去一样的亲昵。忽然间,她感觉到腰腹间一阵剧痛,好像是什么锐利的东西刺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她下意识地向后一缩,却又挨了一下。 熊绮感觉到巨大的疼痛正在向自己袭来,她颤抖着伸手捂住了身前的创口,鲜血沾染了她整个手掌。 “对不起,师姐。”叶子带着哭腔,又刺出去了第三刀,这样近的距离上,毫无防备的她即便是武林第一高手也难逃一死。 徐叶子一手托着她的头,看着她的脸孔因为剧痛和迅速的失血变得惨白而扭曲;另一手握着刀柄,刀身已经全数没入到了熊绮的体内:“没事了……师姐,很快就不疼了……。” 熊绮无助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师妹,胸腹部的剧痛让她醒悟到这不是做梦,她紧紧地抓住徐叶子的肩头:“叶子……我,我是你师姐啊……” “因为你是我熊师姐,最疼我的师姐。所以我才这么做。”徐叶子脸上两行清泪缓缓下流:“师姐,你不要怪我……” 熊绮忽然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一只手搭在了叶子的肩头,勉强着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杀了我,门主会给你很多奖赏……这个就是师姐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谢师姐成全。”徐叶子低声道,她缓缓地把刀拔出来之后,鲜血飞溅的她自己半身都是。熊绮再也支撑不住了,“蹬”一声跪倒在地上后斜着向一边倒去。但她还没有死去,身体仍然在不断得抽搐,叶子蹲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的光彩正在一点点的消失。熊绮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胸口,叶子从她的怀里掏出那封书信。 “去……去山庄……小李……”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叶子点点头:“我知道,李师兄就交给我了。” 熊绮笑了,她颤抖着伸出没有被血沾污的那只手摸了一下叶子的脸蛋,想说点什么,但一口血涌上来,卡在她的咽喉里,一阵呜咽声后,她头一偏,便没了气。叶子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将信塞在了自己怀里,伸出手去把她额头上的秀发拂去后轻轻地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师姐……再见了。” 说完之后,她便站起来走了。 魏方按照约定在渡口不远处的一座林子里等她。 “怎么这么久才来。”他一见面就抱怨道。叶子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的一根用布条包裹着的棍状物:“这是?” “红霞剑。我带回去向师傅复命。” “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去吕氏山庄。”叶子冷漠的道:“你有你的事情,我也还有我的事情。” 魏方笑了:“你要和我一起走,不然师傅会生气的。乖,别闹了。师傅等着你回去给你奖励呢。” 他把红霞剑递给她:“吕氏山庄跑不掉的,但只有师傅说你可以去你才能去。否则的话。” “就和她一样吗?”叶子接过红霞剑:“我知道了。我先去见门主。” 算起来,她是很有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们的门主了。这可不像她小时候,那时候茅门主就像是她们这些孤儿的父亲,贝夫人就像是妈妈一样,天天都和他们在一起,教她们读书,写字还有练剑,打拳。那时候还有方伯伯、董大爷、江叔叔、绍老道这些可亲的叔叔伯伯们,还有好多漂亮的阿姨们给她们缝制各种漂亮的衣衫。 她们这一波被收养的女孩一共有五个,邹嬿最大,徐叶子最小。她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年纪小,胆子又怯,被调皮的男生——好像就是李潇为首的那群杭州本地公子哥儿欺负了说都不敢说一声,只会躲在墙角里哭,大姐邹嬿只会安慰她,朱丹跑来跑去的嘲笑她没胆子,张聿姐姐在一边低头给她修补衣服,只有熊绮听说这事儿之后,眉毛一挑,把她的小手一牵:“走,找三儿算账去!” 后来,她记得,熊姐姐是把李潇按在地上揍了一顿,还把那小子打得鼻子都开花了。为了这事情熊姐姐可是被门主好一顿暴打,打得三天睡觉都只能趴着睡。 除了这件事,还有一次。那是有个外面的主事故意作弄她。每年的冬天她们都会去杭州城里的富贵人家化缘,请求那些好心的太太夫人们提供一些旧衣旧裳用来周济杭州城里的穷苦人家们。由于扇子门在杭州城内的口碑一直都很好,更不用说扇子门的很多子弟就是杭州城里富贵人家的子侄,这化缘的事情一直都很轻松愉快。但那年是徐叶子第一次去,人家欺生,又见她不晓得干这行要给好处,经手的主事便把主人家准备好了的棉衣棉袄换了去,只给了一些虫蛀鼠咬,光膀没毛的破棉烂袄。徐叶子那时也不知道人心险恶,兴冲冲地就把东西交到了柜上去了,结果下午贝夫人就召集他们质问这些根本就不能用的东西是谁收回来的。徐叶子那时候害怕极了,躲在熊绮身后瑟瑟发抖,就在她还害怕到了极点的时候,只听见熊绮扭过头来轻声对她说道:“别怕,师姐在。” 然后熊绮就走出去说:“这是我的错。” 徐叶子忽然一下子没了气力,她一下子扑倒在一颗大树下,这时候她终于明白了一个现实: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为自己出头,心甘情愿的站出来为自己顶罪了。她亲手杀了最爱自己的姐姐。 徐叶子在无名的古树下嚎啕大哭,双手死命的捶打着大树的树根,将那坚硬的树皮捶得四飞,双手血痕斑斑。 魏方站在她身后冷淡的看着情绪失控的叶子,心里并未感受到一丝悲凉。对于他而言,死了的熊绮,才是好的师妹。(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复命(一) 当叶子和魏方一同回去见到他们的茅门主的时候,她的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没想到,是你杀了绮儿。”在看到红霞剑的时候,许多年都已经喜怒不形于色的茅门主也终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感慨。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走下来:“这柄红霞剑是她最后用过的?” “是。” “你先留着吧。”茅门主将剑递给她:“日后让贝贝教你一套剑法。” “是。” 徐叶子木然的接过长剑,茅门主久久的看着她:“叶子,抬起头来看着我。”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服从了命令,现在的门主一点都不像是她记忆中的那个门主。那个记忆中的门主风流飘逸,洒脱自然。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脸色晦暗,唇色发紫,如果不是他双目一如既往的精光灼灼,徐叶子几乎会以为他中毒了。 “你做的很好,本门主素来有功便赏。”茅门主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说你是用短刃刺中了绮儿的腹部致她死去的是吗?” “是。” “本门主便传授你三招短刃之术,有了这三招,你将来在江湖上也可以有一个立足之地了。” “多谢门主栽培。” 茅门主取出一把扇子:“本门主这里没有短刃,姑且就用它一用吧,你看好了。”说罢,他手腕一抖,身影如梦似幻,徐叶子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那扇子已经点在了她的心口,如果刚才茅门主那一招用上了内力的话,徐叶子此刻已经在地下和她熊师姐作伴去了。 “门主方才这招太快了,弟子还没有看清楚。” “没关系,你先记下来,以后慢慢学。吕老夫人的要求很高,没有两招绝活入不得她的眼睛,刚才这招叫兰质蕙心。”茅门主收了势,又放慢动作演了一遍给她看,还不厌其烦的给她演说其中的诀窍和变化。 “下面这一招叫天生灵巧。”茅门主步下一虚,将腰横地里一折过去,手中的扇子同时抖了一个花儿,徐叶子正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手上的时候冷不防茅门主忽然伸腿横扫,徐叶子“哎哟”一声就向后踉跄了几步,说时迟那时快茅门主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左手勾住徐叶子的肩,右手横地里打来,等到徐叶子反应过来。那扇子已经抵住了她的咽喉。 “门主武功果然出神入化。”徐叶子已经完全为茅门主的武功所折服,心中因为熊绮的死所带来的哀伤也一点点的淡去了。 又同样给她说了半天之后,茅门主对徐叶子道:“这最后一招是叫顾盼神飞。你看好了。”说罢,茅门主一跃而起,那扇子在他手中溜溜的直转,一直落到地上来茅门主才猛然向着另一边突刺过去,徐叶子吓了一跳,正想着怎么这一次没有对着自己,可是下一瞬她发现那扇子怎么又点在了自己额头之上。 “这一招的诀窍就是混淆左右,敌人以为你要刺西边,其实你要对准的是东边。”茅门主收了势,徐叶子已经完全心悦诚服:“门主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创设出这样精致的三招,真是闻所未闻。门主武功盖世,独步武林。” 茅门主却难得的没有含笑收下这溢美之词:“这不是我灵机一动刚刚想出来的。叶子,这三招合起来有一个名字,你知道叫什么吗?” “这个……还请门主教诲。” “叫铅华初成。是绮儿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为她创设的。那一天,不知道是谁送了她一柄短刺她非常喜欢,蹦蹦跳跳的就到我的书房来缠着我要我教她短刺的功夫。我坳不过她,便想出来了这三招送给她。如今她已经死了,这三招也没有别人学过,便传给了你。”茅门主回过头来,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追忆往事的落寞,只有天下争霸,唯我独尊的霸气:“你要好好学,争取把这三招传下去。” 徐叶子心中一惊,赶紧低头道:“弟子一定谨记教诲,绝不会辜负门主的栽培之心。” 茅门主挥挥手:“你退下去吧,好好练习这几招。把这几招练好了再去吕氏山庄。” 而当徐叶子回到扇子门的时候,丝毫不出她所料的收货了一堆的白眼。 当她把红霞剑交给贝夫人的时候,这位素来镇定自若的夫人虽然远远看上去依然面色如常,但距离她最近的徐叶子还是看见她手在发抖,眼圈也发红了。 议事大厅里的气氛格外沉闷,好像暴雨将要袭来之前的低气压一样,叫人心口很不舒服。 徐叶子简单的和夫人应答了两句,夫人也没有问起熊绮是怎么死的。徐叶子猜想,她大约是不忍心听到这些吧。 走出大厅,院子里没有一丝风,树叶在暑夏的骄阳下焉了吧唧的垂着,就连知了都叫的有声无力。徐叶子走在一棵树下,又想起小时候自己和熊绮在树下比身高,自己悄悄地踮起脚尖想早点儿超过她的事情,不禁潸然泪下。 她蹲下身子来,在一颗怀抱粗细的大树树身前找寻着,果然在半高的地方,她找到了两个小孩子涂鸦用刀刻出来的小人。这么些年过去了,树慢慢长粗了,小人也变得有些扭曲,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徐叶子用手抚摸着那拙劣而稚嫩的刀痕,耳边好像又响起了熊绮的声音;“这个拿剑的是我,这个是小叶子。” “为什么师姐手上拿剑呢?” “因为师姐要保护小叶子啊。” “那小叶子也要拿剑,保护师姐。” “不用啦,小叶子只要开心就好。” 徐叶子仿佛看见两个小姑娘,欢欢乐乐的蹦蹦跳跳从自己面前跑过去,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眼花了还是想多了,她用手背拭去模糊了眼帘的泪水,院子里依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站起来准备回去,在走廊里正看见朱丹迎面走来,还没有来得及招呼她,这位平时见了谁都是笑的朱师姐却脸色一板,扭头就走。 “朱师姐!”徐叶子急忙忙追上去。 朱丹停下脚步:“我当不起。”说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朱丹又转身从另一个门走掉了。徐叶子本想追上去,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追去了也只能是自讨没趣,便想去找邹嬿。 她推开邹嬿房门的时候,张聿正在那里坐着抹眼泪。一看见徐叶子进来了,平日里最是柔弱羞怯的张聿一下子站了起来,手指指着她,嘴巴一翕一张,似乎是有许多话卡在心口却又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你,你,你……”张聿指着徐叶子的心口,“你”了好半天,脸色都发白了,也没有说出一句囫囵话来,最后气得把手绢一摔,拨开徐叶子的身子冲出门去哭去了。 邹嬿在柜台后面拨着算盘,看了一眼徐叶子:“有什么事情吗?” “大师姐,我……”徐叶子委屈到了极点,她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是邹嬿却冷冰冰的道:“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还有事情要做。” 徐叶子也哭着跑出去了,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在她们的心里,熊绮即便是犯下了背叛本门的重罪,也还是她们情同手足的好姐妹。徐叶子这么做同样的也是一种背叛。 她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哭了一会儿,直到晚饭的时分才从房里走出来,她知道那些人都不愿意见她,也不想去伙房自讨没趣,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有些钱,准备出去找个酒楼买醉,拿上自己的酒葫芦,带上短剑,她锁好房门,一转身却看尽了蔡婓。 短短的半个月,蔡婓仿佛苍老了许多,双目也没了昔日的风采。徐叶子走过他身边:“你想骂我,想打我,就来吧。” 蔡婓长长的叹了口气:“想喝酒吗,我请你。” “嗯?” “我请你。”说罢,蔡婓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徐叶子犹豫了一下,跟在他后面。 夏季的天,总是黑的比平时更慢。徐叶子和蔡婓穿过了小半个杭州城,来到一个僻静后巷里,徐叶子心中不禁想着,这大师兄该不会是打算找一个没人的角落把我三拳两脚的打晕了之后杀了刨开取了心肝来祭拜熊师姐吧?再一想到今天正好是熊绮的二七,她就不禁一阵脚底发寒,一道凉气从足底涌泉穴直入心间。 “就在这儿了。”蔡婓在一个挂着“张飞牛肉”的小摊门口停下了,徐叶子算是松了一口气:“这里的酒菜很好吗?” “小时候和绮绮经常一起来这里偷吃。”蔡婓跟伙计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两壶酒:“我们小的时候,这里的老板是个大叔,现在,已经换成他的儿子了。” 徐叶子抬眼望去,只见桌边上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在锅灶边忙碌着,一个微胖的妇人给他们端来酒菜:“请慢用。”(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复命(二) “喝吧。”蔡婓给自己倒上了一盅,徐叶子也不用酒盅了,拿起酒壶就灌了下去。 “绮绮不爱喝酒,她每次来都是只吃菜,趁着我喝酒的功夫把牛肉都给偷吃了。”蔡婓一边抿着酒一边道:“我第一次喝酒也是在这里,那时候我才十六岁,绮绮,嗯,十二。我们一起偷跑出来。大叔还不肯卖酒给我们……” 徐叶子把酒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够了,别再说了……大师兄,我真的做错了吗?” 蔡婓摇摇头:“你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她。你们几个师姐妹,她对谁都没有对你体贴。阿聿虽然和她最要好,但是她关心你是最多的。我呢,她喜欢我,她想嫁给我,甚至在我结婚以后都还对我旧情难忘,故剑情深。可是……你知道吗,她的眼睛,是我害瞎的。” 蔡婓一口将杯中的酒干了,又满上一杯:“师傅要我如此,我不得不如此。她是那么的相信我,我就这样看着她把我递过去的酒喝了,还问我这酒怎么那么甜,比别的酒都要好喝……她看着我,她的眼睛真美,里面的柔波让我几乎当场就回心转意了……” “可是你还是……” “师命难违。”蔡婓又干了一杯:“这件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所有的大夫都认为她是生病引起的失明,可是我却一直在自责。一直不能原谅自己,因为她即便在失明之后也没有怀疑过我,对我还是那样的好,直到我娶亲,成婚,大红花轿的把章清儿抬进来。” 徐叶子又往嘴里倒了满满一大口酒:“你伤透了她的心。” “她的心从没变过。我的心却在变。”蔡婓一边吃酒一边道:“我想忘了她也许可以让自己不那么自责,我想过假如我移情别恋,能够爱上章清儿,对她的愧疚就没有那么深。我甚至想过,如果她能够和三师弟成了一对,我心中的这个疙瘩就能够解开……” “都不能。”徐叶子喷着酒气说道:“你忘不了她,你也爱不上那个女人,三师兄虽然喜欢她,可是她心里面始终都只有你一个。女儿家就是薄命啊,不管男儿如何负心,却始终不敢有丝毫的转移。男儿流连在数个女人之间是风流,可是女儿若是如此,便是水性杨花。” 蔡婓也把杯中的残酒一口干了:“我今天找你来,只是想把这些心里话说给你听……我对不起她。” “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徐叶子一边喝酒一边流泪,喝下去的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泪还是杯中的酒。 “活着的时候不能说,不敢说,死了以后,我,我……”蔡婓捶着桌面:“我是个懦夫……一个胆小鬼。” 徐叶子忽然放肆的大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毛骨悚然,吓得其他客人都跑了,老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毕竟酒鬼都是最麻烦的。 “你是个胆小鬼,我是个叛徒。”徐叶子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笑中带泪的说道:“我们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这江湖,原本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我杀了她,她也知道成全我。你知道她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她说,这是她最后能够为我做的了。”徐叶子拭去脸上的泪痕:“她死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她们都不懂,阿聿不懂,朱丹、邹嬿他们都不懂。只有熊师姐懂的,她宁愿死在我的刀下,因为这能帮到我。” “她真的这么说。”蔡婓愣了一下,也傻笑了起来:“果然是这个傻丫头的作为,果然是这个傻丫头……她到死了,都还在为你这个小妹妹算计着。” “我不会让她的这片心白费的。”徐叶子认真的起誓:“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混出个人样子来,将来才算对得起她。” “将来,若是有那么一天。我不会让她白死的。熊师姐是被冤枉的,她是宁愿死也不会出卖李师兄的。虽然二师兄有很多地方让我无法反驳,但是我相信,熊师姐是冤枉的。” 蔡婓沉默了许久:“我也相信她是清白的……但是师傅需要一个叛徒。小李家里有人,不能当叛徒,所以只能她当叛徒。” “总有一天,我会为师姐洗刷冤屈的。”徐叶子将酒壶中的残酒一口干了,重重的摔在桌面上:“老板,再来一壶!” 酒不醉人人自醉,华灯初上的时候,徐叶子和蔡婓两个人相互搀扶着,东倒西歪的走在杭州城的水乡之中。 “哎……星星,好多星星。”徐叶子指着头顶:“她带我看过星星,给我讲过,这个是牛郎星,这个是织女星——你是牛郎,她是侄女。你在这头,她在那头。你们两个之间,少了一个鹊桥。” 蔡婓也是脚下漂浮,好像踩在棉花堆里一样:“胡说,我和她,那是纯洁的,师兄妹,没有其他。” “又装了,不承认……最讨厌你们这些男子汉了,一点敢作敢当的气势都没有——我要是男子汉,我就对熊师姐说,放着我来,你就是我的妞,谁欺负你,小爷就给你揍谁。” “哈,口气不小。”蔡婓一把搀住快要倒到地上去的徐叶子:“我跟你说,我跟你说啊。我,我阿蔡很后悔,很后悔。” “得了吧你,后悔,啊呸,都是假的。”徐叶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若是被人看见了定然会大惊小怪,这姑娘怎么这样粗野:“人都死了,人都死了……啊……死了……我的好姐姐啊!” 徐叶子哭的神鬼皆愁,两人这东游西荡的,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在一处院墙下,背靠着背,一边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稀里糊涂的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蔡婓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徐叶子的一件外套,他赶紧爬了起来,左右打量一下,原来是一个荒废了的土地庙。 走出门去,只看见徐叶子在门口的水塘前取水洗脸。 “起来了啊。”徐叶子站了起来。蔡婓这才注意到她原本的双环丫鬟髻已经被梳起来改作了文士的打扮,看上去倒是有些英气。 “这样看上去好像长大了一样。”蔡婓随口说了一句,却不想徐叶子却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做梦梦见了师姐,她说她是来和我告别的,以后她不能再给我遮风避雨了,要我自己学着长大。我想我以后就要做一个大人了,事情都要靠自己来。” 蔡婓认真的看着她,只见徐叶子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原本的顽皮淘气,一股庄重自然而然的从她身上发散出来:“确实,你长大了。”蔡婓把衣服递给她:“谢谢你。” “师姐过去很会照料人,我只是学她而已。”徐叶子接过了衣服披在身上:“师兄,昨天你说的事情,我都已经忘记了。” 蔡婓微微一笑:“看你这发型,倒是和这件衣服不配,路过有成衣店的时候我给你买一套新的,算是长大了的礼物吧。” 换上了男装之后的徐叶子倒也是个俊俏小哥,与阿蔡并肩走在宽阔的大街上,丝毫没有违拗的地方。 两人从后门悄悄地回了扇子门,徐叶子正想着趁太阳还不十分猛烈地时候再回去补一个回笼觉,却看见几个民夫搬着东西往伙房走。她本没有留神,可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脚步:“嗨,你们这些家具东西是从哪里搬来的?” 民夫的头儿陪着笑脸说:“回叶姑娘的话,是柜上让我们去里间那个巷子最里面的一间屋子搬来的,说是用不着了,给伙房劈了做柴禾用。” 蔡婓也走了过来,他看见了那些家具不禁脸色一变:“这太荒唐了!是哪个?柜上哪个说的!” 民夫自然晓得蔡婓乃是门中的大弟子,对他可是不敢有半点的不敬,规规矩矩的回答道:“是柜上的宋书杰宋哥儿说的。” “这个臭卖绸缎的。”徐叶子忽然一下子骂了开来:“平时仗着有两个钱就了不起,今天可要让你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一边骂骂咧咧着,她一边朝柜上跑去,蔡婓见她跑得快了,也懒得去追,另外这边一干民夫还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如何吩咐呢。 蔡婓左思右想了一会儿:“你们都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吧,那屋子里的东西,除非是夫人亲口发落了,谁也不许动!” 民夫叫苦不迭,可是蔡婓一甩袖子就走了。他们也没法子,只得再把这一堆家具原路给搬回去。 徐叶子飞奔到前院,只见那宋书杰,油头粉面的正在和邹嬿说话,听他们谈话的内容,好像是宋书杰分管的账目有些不清不楚的,邹嬿把他叫来问话。徐叶子暗自深深地吸了口气,拨开人群走到柜前:“宋书杰。” “哎。”宋书杰转过头来看见是徐叶子,脸上堆满了虚情假意的微笑:“小叶子有什么话吩咐?” “小叶子也是你能叫的!”徐叶子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记直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肚子上。宋书杰虽然也是扇子门的记名弟子,但是他这样的纨绔弟子,挂名其中不过是为了弄一顶帽子唬人,手上连缚鸡之力都没有,如何吃得住徐叶子这一拳。 “嗷呜……”宋书杰当即便腰完成了虾米,可他肩膀却被徐叶子紧紧按住,还不等他有所挣扎,徐叶子又追上前去右膝上抬狠狠地撞上了他的面门,这一击把宋书杰打得七窍流血,满口的牙都掉了七零八落。 这宋书杰现在是有口难言,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招惹了这位尊神,偏生还被她拽得牢牢地,分好也动弹不得。 徐叶子又一记肘击敲在宋书杰的颈椎上,将他彻底击倒瘫软在地上,整个人趴在地面上,血污满面,眼看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已经危在旦夕了。可是周围所有的人愣是没有一个反应过来,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还没闹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呢,徐叶子就已经把宋书杰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邹嬿从柜上走了出来:“叶子,你疯了吗!竟敢当众行凶。” 徐叶子冷静的抬起眼看着这位大姐:“他罪有应得,竟然敢把熊师姐的遗物要拿去烧了。我今天教训他一顿也是让大家知道,熊师姐虽然不在了,但是我徐叶子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 她话音未落,里里外外一片哗然,就连邹嬿都不忍直视。不知道是谁在角落里说:“说得好听,好像人不是自己杀的一样。” 徐叶子循声望去,却只看见一堆的人头,找不到那说话的人,她捏紧了拳头:“熊师姐背叛师门,师傅说她有罪,罪当受死,我奉师命将她追杀,这是顾全师门的尊严。但熊师姐与我有情有义有恩,这是我俩的私交。我徐叶子虽然人小,但是公私分明。于公就算她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完成师傅的追杀命令,于私谁要是以为以后熊师姐就是你们口中可以随便编排的人物,那么下场就像他一样!” 丢下这句话之后,徐叶子整了整衣服,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刚刚迈过门槛她想起来了什么,回过头来对邹嬿道:“大师姐,我已经长大了,还有我不叫小叶子,姓徐,名叶子。”(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复命(三) 扬长而去之后,徐叶子径自去找了贝夫人,贝夫人在她的小红楼前舞剑,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天徐叶子带回来的红霞剑。 如果熊绮到现场的话,那么她就会惊异地发现,孟梅在月夜之下所舞的剑法和贝夫人现在正在舞着的这套剑法,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贝夫人的这套更为轻灵飘逸,显得较为新奇,少了那在孟梅手中时的端庄大气的感觉。 徐叶子站在门口,却只觉得贝夫人手中的这套剑法充满了哀伤愁怨,有些地方竟然沉滞,显得难以为继,因此而露出了破绽。 “可惜,可惜了。”贝夫人注意到在院门口的徐叶子,便收了剑势,抚摸了一会儿这红霞剑之后将之收入剑鞘:“你来了。” “是的,夫人。”徐叶子走进院子:“夫人说可惜了?” “这套剑法,我本来想等绮儿长大之后传给她的。她是最适合这套剑法的。这套剑法由天真烂漫之人使出来才会最具效果。”贝夫人看着她:“叶子,你毁了我的希望。” 徐叶子很平静地与她对视着:“夫人,不是我毁了您的希望。而是熊师姐从来都不是您的希望。她受苦也好,受难也罢,你们都只是唉声叹气,没有人真正伸手帮过她。我也没有,因为我帮不了她,谁也都帮不了她。您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把熊师姐作为您的希望吧。” “好大胆!”贝夫人用剑鞘指着徐叶子的心口:“你这些话,简直就是欺师灭祖!”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徐叶子不但没有退,反而向前走了一步:“在这门里,能够成为门主成就大业的才能成为希望;不能成就大业的都只能成为尘埃。熊师姐就是没有明白过来,或许她最后明白了过来,但是已经太迟了。” 贝夫人恼怒的看着她:“你走吧,不要在我面前!” “是。弟子要出门办些事情,可能短时期内不会回来。弟子今天来就是……” “就是请假吧,我准了!”贝夫人看见她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开,一身的怒气无处散发,猛然一下拔出红霞剑,手臂随着长剑出鞘的剑势用力一挥,一道罡气跟着寒芒闪过,院子里的花树被这罡风所掠过的,都一瞬间矮了一截。 徐叶子走回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些行装,正要出门的时候,蔡婓已经在她门口候着她。 “你要出去?” “嗯,有些事情要做。” “把这个带上。”蔡婓递给她一个装满了的酒葫芦。 徐叶子接了过来:“谢了。”说罢,她走下台阶,与蔡婓错身的时候,顿了一下:“大师兄,门主为了大业失去了的太多,我不喜欢。”说过了这话,她打开葫芦的塞子,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大口,一边往外走,一边唱着家乡的小调:“鹭洲上头月儿弯弯呀,妹妹等哥在窗前。月儿爬上了柳枝头啊,妹妹等哥等的泪花流啊,泪花流,流成了两道沟呀……” 蔡婓听着她的歌,几乎不可见地点点头了:“没有了她,就算是武林至尊,又有什么意思呢?” 从扇子门到吕氏山庄要走十天左右的路程,叶子走了六天,投宿在一座小城之中,忽然想起来今天乃是熊绮的三七之日,不免有些感怀,便在午饭后去街上寻了一家白事铺子去买了些纸钱白吊,于客栈背面的巷子里寻了个背风处生火化了。恰一做完这事儿,天边便压过来了一排乌云,紧接着便是一阵狂风吹过,几乎将瘦小的叶子整个人都吹了起来。一霎时天地间黑压压乌沉沉,街道上人人赶着回家,商户忙着收摊,顷刻间原本热热闹闹的大街,一转眼便空荡荡的死气沉沉。 徐叶子见到这幅场景也难以赶路,便干脆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喝酒吃菜,窗户半开着闲看外面黑压压风雨满城,半响之后,乌黑的云气从东南面低低的压了过来,一道道的蓝白色的闪电如长蛇在空中飞舞,闷雷声由远及近,最后就好像在头顶上炸开一样,叫人几乎肝胆俱裂。 瓢泼的雨柱在强劲的东南风的裹挟下如同倒出斗的黄豆一样霹雳啪啦打在屋檐窗台上,桌上豆大的油灯在这疾风劲雨之下只闪烁了两三下便灰飞烟灭了。徐叶子给自己满满的倒了一大杯酒,对着窗外这天地间最为雄壮的力量举起酒杯,朗声道:“天地悠悠,万事如川。骤雨兴歇,人生如梦。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这狂风骤雨,来得快,退得也快。只半个多时辰,雨声便小了去,但街面上都已经泡了水,甚至有往来的行人撑起了舟,将小巷当做了河道。 趁着这股子新鲜劲儿吃了两天的河虾鱼鳖之后,徐叶子才动身绕到吕氏山庄去,她这一路悠游,在七月初一那天早上正好到了吕氏山庄山脚下的集镇。 吕氏山庄古而有之,却在前朝末年的****之中沦入他手,满门男丁无一例外的死于对头敌家之手。唯有吕红玉一人逃出生天,侥幸行走于江湖,加之一连串的因缘际会,终成一代武林宗师,得以夺回祖宅,重建山庄。 能做下这般传奇复仇故事的必然乃是传奇之人,吕红玉前半生江湖飘零,琴剑为生,中年之后因尹太真人和恒山派的无心师太先后隐退,乃成为了天下盟的执牛耳者。天下盟的天下第一大帮会的声望也便是在她执政的时候所积攒下来的。现在她虽然已经不问世事,但世事却不肯轻易的放过她,直到现在,吕氏山庄山脚下仍然有一块看似荒诞的石碑: 吕氏山庄外方圆三十丈不得摆摊,禁止斗殴。 这并不是开玩笑,而是明文写下来的告示,为了怕风吹雨打的毁损了去,还特地刻了一块石碑,建了一座亭子,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得见。 有了这一道告示,吕氏山庄外的三十丈内只有绿草茵茵,三十丈外却热闹的像是一个集市,有卖豆浆油条的,有提供餐饮住宿的,还有龙泉宝剑吕氏山庄特约授权专卖店,更有高声叫卖武林秘籍的书商。热热闹闹,每一天都好像是庙会一样。 原因无他,只因为在现今的江湖中,虽然不乏武功高强能一掌打死十头牛的,也不乏以德服人站出来说两句话就能让百年世仇皆为秦晋之好的。但是同时武功高强又有威望,在江湖上调教出了复数位的弟子各个都成为一时翘楚的,就只有吕氏山庄的吕红玉吕老夫人了。 在三十年前,这里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一处所在。吕氏山庄在败落之后,被江湖上有名的淫贼萧月升占据了去称王称霸,不知道掳掠了多少江湖女侠在此供其淫乐。甚至有传言说,当时的江湖上若是有所谓的江湖绝色排行榜,那么可以只管去萧月升的月色山庄去找。就是这样一位前无古人也有可能后无来者的绝代淫贼,最终只成为了吕红玉在江湖上传奇的一段故事而已。 铲除淫贼萧月升之后,吕红玉救出了那些被他掳掠来淫辱的女侠们,但这些女子大多自感再无颜面回头去见家人朋友,便都恢复了原貌的吕氏山庄留下来了此残生,共同拥戴已经厌倦江湖的吕红玉为主,才成就了今日吕氏山庄的规模。 由于当时被吕红玉救出来的江湖女儿们来自各门各派,所以吕氏山庄很短的时间里便搜集了大江南北许多门派的不传绝学。而偏巧吕红玉本身又是一个不世出的武林奇才,虽然是一介女流,却把这些高低不同良莠不齐的内功心法、外功招数糅合在一起,成为了自己武学体系中的一部分。仅此一点,她便有了在武林之中开宗立派,自成一家的底气。 吕红玉在当今武林之中声望极高,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后学末进想要来拜师学艺,当然也有无数的狂徒浪子妄想通过挑战这位老夫人来达到一战成名的目的。不过这两种人,绝大多数都靠近不了吕氏山庄的外墙。 这吕氏山庄的仰慕者多了,便不免有些斗殴拥挤踩踏的事情发生。在一两次这样的骚乱发生之后,吕红玉出面将那些有心求学的青年组织起来,编成了甲乙丙三队。丙队负责维持外场的秩序,不管是有心求学的也好,还是想来一战成名的也罢,都要先把丙队打败才能有机会进到三十丈内,三十丈内有乙队组成的巡逻队,挑战过他们的实力之后,还要再打败再山庄大门口守卫的甲队才能跨进大门。 这一招虽然看似平淡无奇,但是时至今日,还没有哪一个狂傲的挑战者能够通过甲队的试炼,但却每年都有甲队的优秀者得到了吕红玉的点拨——当然,为了公平起见,吕红玉点拨过之后的便要离开甲队,空缺的名额由乙队补上,乙队空缺的名额再由丙队补上。而离开了甲队的便不能再试图重新到丙队里混日子——如果被发现了,看门老大爷手中的杀威棒可不是吃素的。 在吕氏山庄内,即便是后院扫地的大爷,如果放在江湖上,那也可以是一位横着走的人物!(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求学(一) 徐叶子来到吕氏山庄下的侠客镇的时候,就被这里浓厚的武学氛围所感染了,若不是怀里揣着的书信提醒她要赶紧去见老夫人把李潇救出来,她说不定就想在这儿好好的找那些胸口上大大的写着“丙”字标志的打上一架,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 来到“三十丈内禁止摆摊”的碑亭前,有几个丙字号的队员正在那里休憩喝茶。徐叶子难得的客气一句:“请几位小哥通禀一下,扇子门徐叶子前来拜见吕老夫人。” “排队,排队。”一个年纪稍长的丙队队员摇摇头:“你是少林也好,武当也罢,哪怕是掌门掌教来了,都要排队,如果不想排队,就一层层的打过去。” 徐叶子看了看那排队处长长的蛇形队伍,又看了看这几个小哥,有些为难的道:“这排队的话,需要排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一名较年轻的队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劝你们还是去客栈里包一个月的房间吧,吕老夫人忙得很,哪里有空见这么多闲人。你现在去排队,大概二十天以后能叫到你吧。” 徐叶子大急;“这不是来消遣人么?”一时着急,本性便暴露了出来,语气不禁有些冲动。当即那几个坐在条凳上的丙队队员都不怀好意的站了起来:“如此说来,这位女侠是准备打过去了?” 一个身强力壮的丙队队员捏捏他那沙煲大的拳头:“甚好,甚好,俺铁牛可是有日子没活动筋骨了。” 徐叶子看那名叫铁牛的,果然壮的同一头牛一样,一身的腱子肉简直是到了恐怖的级别。心里想我就是打他一拳,不定没有把他打疼,却要把自己手弄骨折了。 想到这儿,徐叶子赶紧道:“几位小哥息怒,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家师兄被人囚禁,特来向吕老夫人求救,还请几位小哥行个方便。” 她话音刚落,对面还是那个年长的丙队队员说话了:“咯,说也没用。这里来找老夫人的,哪一个不是有天大要紧的事情,不是说自己身中剧毒一时三刻就要发作,便是说身负血海之仇,务必学会什么高妙心法要去报仇雪恨的。总而言之,每个人都有一套说辞,也不是我们不肯通融,实在是里面规矩比天大。” 徐叶子恨得牙痒痒,简直想打过去一条路。她在扇子门虽然只是熊绮的小跟班,但好歹也是原生的弟子中的末班车,那些比自己年纪虽然差不多但是入门却在自己后面的,谁不得叫自己一声“小师姐”,在杭州城里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哪知道在这里连门房都隔着三十丈,便要受这样的窝囊气。 可是她又不能动粗,据说那吕老夫人乃是一个脾性几位古怪的人,大抵高人的脾性都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毕竟是来求人办事的,哪里敢和这些看门之犬动手。只能再陪着笑说道:“几位小哥……我这里有一封信,请几位小哥看过了再说。” 那个领头的丙队队员接过来信封来只看了一下信封,便笑了:“早有这信,为何不早拿出来。两位在此稍等,我这就让人去里面通报。” 说着,他招呼来一个同样穿着丙队队服的小伙子:“将这信直接送给看门的涂爷,问他该怎么办。” 徐叶子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那丙队队员们不但语气软了下来,而且还把他们的条凳给让了出来。徐叶子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个丙队队员还给端来了茶水。 “梅姑娘还好吧?” “嗯嗯,一切都好。”徐叶子猜测这个梅姑娘大概就是和熊绮通行的那个蒙面女人,而且从那信里面的称谓来看,她仿佛和那吕老夫人关系非同一般,难怪熊绮会那样信心满满的要来吕氏山庄…… “你死了我都还在受你的恩惠。”徐叶子一边喝茶一边道心里道:“不过如果门主不答应,我也来不了,即便有这封亲笔信也不行。” “梅姑娘可有日子没来陪我们耍了。”那年长的队员一脸回忆的模样:“对于我们这些乙队、丙队的来说,要等到吕老夫人指点一下那是漫漫无期啊,还是梅姑娘好,说是陪我们玩儿,其实都是在指点我们功夫。” “哦哦,原来是这样。” “你们能得到她的亲笔信,一定也是受过她的指点的吧。”队员们都围了过来:“她有传授你们什么功夫吗?” 徐叶子正想着用什么样的谎话糊弄过去,那个去传话的少年已经跑了回来:“张伯,张伯。涂大爷说了,既然是梅姑娘的朋友,那就先去门房坐一坐。他已经去找孙大婶了。” “既然如此,请两位移步到门房喝茶吧。”那年长者对徐叶子客客气气的道,看见他们进去了,那头排队的有人嚷嚷了起来:“凭什么呀!他们怎么插队了!” 在排队处维持秩序的倒也是不客气:“你有本事弄来梅姑娘的亲笔信,我也把你放进去,没本事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地排队。天底下哪来的那么多道理可以说。” 徐叶子在门房也没有呆多久,里面就来了一个红衣的婢女,对守在门口的一干人道;“孙夫人请客人到闲云居小坐。”徐叶子便同这些人一一告别,与那婢女一同进去。这一路看去,却并不见几个人。徐叶子左看右看,心里不由得安生纳闷,心想这吕氏山庄外面如此热闹,却为何里面如斯冷清?放眼看过去松柏为卫士,獐鹿作傧相,花草满阶庭,倦鸟栖屋檐。这真是十分奇怪了。便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这位姐姐芳名?” 那红衣婢女倒是受宠若惊:“姑娘多礼了。小婢名唤碧桃,是孙夫人跟前的使唤丫鬟。”怎说着,那红衣婢女抬起手指着前方的一个小院,道:“这里就是我们家夫人所住的闲云居,贵客请随我来。” 上了台阶,进了院子,徐叶子留意到这院子里也和外面一样植满了各式花草,草地上还有些野兔随意蹦跶,见了人来只稍微跳开,并不恐惧躲避。 入了厅内,碧桃请她暂且先坐一会儿,自己去后面请那孙夫人出来。徐叶子坐不住便在门口站着打量这院子,试图看出来这院子是否暗含着五行奇门,假山花草之中可有什么生死门的存在。“此处的寂静……好生奇怪。”她忽然想到,如果是张聿师姐在的话,一定能够看穿这其中的奥妙吧,但再一转念,便想到张聿指着自己鼻子的那一幕,心情顿时就黯淡了下来。 她正在此处伤怀,就听到碧桃在里间说话道:“贵客,我家夫人来了。” 徐叶子赶紧整顿衣襟肃然面向里间,只见从后面帷幔之中,碧桃引出来了一位富态的夫人,这夫人生的雍容华贵,虽然一身淡素的打扮,不加庸粉,未戴钗环,连束发用的也只是一个简单至极的木簪子,却天然的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贵人气质。徐叶子见了她赶紧施礼道:“扇子门徐叶子,拜见前辈。” “徐姑娘多礼了。”那孙夫人淡然道:“家师正在闭关不能见客还请见谅。碧桃,看茶。” 徐叶子也没指望第一次来就能见到吕老夫人,又听这孙夫人的口气说她好像就是吕夫人的弟子,心里已经是十分兴奋,道:“吕老夫人世外高人,我等闲杂人等原本是不敢来叨扰老夫人的。只是我家师兄被人掳走,囚禁于天下盟密室之中,千思万量,还请吕老夫人主持正道,还我师兄自由之身。” 孙夫人不置可否,只道:“你带来的信我已经看过了,我家小师妹对你赞誉颇高,允你在此用功。至于其他的事情,待家师出关之后再议。” 说着,孙夫人站起身来:“在庄中另外也还有两个丫头在学习,你们早晚便最好见上一面,以后便可以师姐妹相称。”说着,她便迈步向外走去,徐叶子连忙跟上,又是一阵穿花过景,一直走到后山一处石洞前,孙夫人停下脚步:“这里便是藏书洞,家师搜罗天下武学秘籍,尽数纳入其中,其中大多有师傅的圈点批阅,你们日后也可映照。”走过藏书洞,又向前绕过一道长堤,只见水面上浮萍点点,偶有锦鲤摆尾,走过一座长桥,便看见一座小院,孙夫人又道:“这里是藏剑室,我师傅有搜罗有名兵刃的癖好,她搜罗的这些神兵都在这里珍藏着,如果我师傅对你投缘,或许会从中送你一件两件也不一定。” 徐叶子连忙道自己不敢如此奢望,孙夫人却摆摆手:“再厉害的神兵,也终究是要人用的,只是摆在这里,终究还是一个死物件——哦,那边就是我说的那两个丫头了。”徐叶子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长堤下的一片草地上,正有两个姑娘在比剑。 这两个姑娘一人着红衣,另一人身着黄衣,各手持一柄长剑,正你来我往对的热闹。徐叶子驻足瞧了几眼,却觉得这剑法好生眼熟,细细一想,猛然间想起来了。她们俩对打所用的这套剑法正好和她走的那天贝夫人所用的那套剑法格外相似!(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求学(二) 孙夫人也驻足观看了一阵子之后,轻微的摇了摇头。道:“自我师傅以下,能够将这套《月下佳人》剑法用的炉火纯青的也便只有小师妹一人了……二师妹据说是有所损益,但却无福一见。” 草地上比剑的两位姑娘见到孙夫人来了,都收了剑势奔了过来:“孙夫人,孙夫人,今天可来指点我们剑术吗?” 孙夫人微笑着道:“指点你们我可不够。今天是来给你们介绍一位新姐妹的。” 徐叶子对着两位抱拳拱手道:“在下扇子门徐叶子,见过两位姐姐了。” “我叫唐晓玲,是蜀中唐门来的。”黄衣少女爽利的道,另一位红衣少女也自我介绍道:“我叫雷红拂,红拂女的红拂。” 孙夫人道:“徐叶子是梅子推荐过来的,你们比她早到一时三刻,以后便都在一起。若是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来找我。”说罢了,她又吩咐了徐叶子几句便带着碧桃离开了。 那唐晓玲是个生性活泼的:“叶子是从杭州来的吗?你是怎样认识梅姐姐的?我有好多年没有见过她了。” 雷红拂也是一肚子的问题,她同唐晓玲一样是从蜀中而来的,两人结伴来到吕氏山庄,一起修行已经有两三个月的时光了。 “吕氏山庄的大门不容易进来,出去也是格外不容易。必须要通过一次考验才能够出去。”雷红拂言之凿凿的说道:“现在山庄里就有一位前辈,十一年了还没有通过这场考验——你不用担心,老夫人会根据我们每个人的不同分别设置考验的内容。那位前辈是为自己定下的目标太高,所以一直困在里面。” 徐叶子不禁有些好奇了:“他给自己订下了什么样的目标?” “要完全的控制自己的心魔。”唐晓玲插嘴道:“这是几乎完全不可能的任务,但那位前辈就想挑战自己。但说真的,这真的是非常危险,三个月她刚刚又走火入魔一次,吕夫人为了把她救回来又耗费了不少真气,现在还在闭关休养呢——说起来,我好想听老夫人说起过,她也曾经是你们扇子门的人呢。” “哦?”徐叶子惊讶的道:“我们扇子门之前就有人来过这里了啊?我以为吕夫人是天下盟的……” “当然啦,老夫人是天下盟的前盟主没错,但是老夫人的徒弟并不仅仅只在天下盟之中啊。老夫人可没有外面那些门户之见,我们不是天下盟的弟子,只要入了她的青眼,一样可以入门学艺。”唐晓玲道:“我带你去那边走走,那边有几个真武派的弟子,是萧先生的学生。虽然和我们经常别苗头,但是大家也是好朋友啊。” 说着,她们便带着徐叶子绕过长堤,眼前渐次出现一排房子。几名道士打扮得年轻人正聚在一起说话。他们远远地便看到唐晓玲等过来,立即便上来热切的招呼:“唐小姐,雷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早便有空过来转转?” “新来了一位姐妹,带她四处转转。”唐晓玲同他们打了个招呼:“我家那个可怜的傻弟弟现在怎么样了?” 那几名真武弟子一起摇了摇头:“情势不妙啊不妙,大事不妙。” 唐晓玲哀声叹了口气:“我的傻弟弟……” 徐叶子小声地问身边的雷红拂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雷红拂也叹了口气:“唐小姐的弟弟,叫唐明弈。也是真武派的弟子,因为爱上了一个女子,结果把自己生生地熬病倒了,现在躺在床上十条命也去了九条半了。” 徐叶子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听上去有些耳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了,便问道:“他爱上的谁家的女子?中间发生了什么障碍吗?” 唐晓玲回过头来:“我那可怜的傻弟弟,他爱上的女子被仇家追杀已经殒命。现在人鬼殊途,阴阳两隔。他茶不思饭不想的,我估计着再不把他的魂唤回来,早迟间他也是要下去陪那女子的。” 这倒是一个痴情的男儿。徐叶子不禁如此想到。唐晓玲又和那些真武弟子说了几句后道:“王伯伯过几日便要来,请务必让王伯伯好好劝劝我家弟弟,这个可怜的傻小子。”说着,她便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那些年轻的小道士们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最见不得女孩子在自己面前梨花带雨,当即一个个都拍胸脯保证务必让他们的好兄弟唐明弈回心转意,活蹦乱跳的: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美人儿还是多得是。到时候师兄弟们把那珍藏的《洞玄子十三经》拿出来,保证唐兄弟绝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而要在别的树上多试几次。 告辞了这些满脑子都是“双修”秘诀的道士们,三个姑娘一起朝山上走去,山上的时候,雷红拂悄悄地告诉徐叶子:“徐家妹子,没事儿可别和那些臭道士们走的太近——你知道他们的师傅是谁吗?” 徐叶子果断的摇摇头:“不知道。” “吕氏山庄最初的传说你听说过吧。”雷红拂神神秘秘的道:“就是那个恶贯满盈的江湖第一淫贼萧月升,传说他掳掠了十数名少女在此间供他淫乐……” 徐叶子点点头:“这个当然听说过了,萧月升最后不是被老夫人一剑穿了个透心凉死翘翘了许多年吗?” “哦……”雷红拂作出夸张地口型:“那你就太天真的。事情的真相可不是这样。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可也是绝不敢相信,坚定地认为这是造谣,这是污蔑。但是,这就是我从老夫人口中亲自听来的故事……” 名动江湖的女侠吕红玉,在她的人身前二十年用四个字来概括的话,就是颠沛流离,命运多舛。孩提时她也曾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但一转眼,灭门之灾便降临到头顶,全家上下百余口人只有她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儿逃出生天,为了求生,不得已去做了别人的婢女。 她伺候的主人家姓袁,袁家有一位小姐,脾气并不算很好,或者可以说是狂躁。但是袁家在武林中颇具声望,以至于虽然袁家小姐的臭脾气已经中原名扬,但仍然有不计其数的少侠们过来求婚。而求婚的少侠们越来越多,袁小姐的脾气便也越来越恶劣。 在来求婚的少侠们之中,有一名萧公子表现的有些奇怪。他是少数能够被允许进入到袁家后院的人之一,袁小姐并不喜欢他,嫌弃他过于木讷,但吕红玉却觉得这人颇为忠厚,若是要托付终身的话,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看人不能看表面,貌似忠厚的最容易包藏祸心。”袁小姐如此对自己的婢女吕红玉道。所以她逃婚,跑出去和一名油头粉面的“闪电快侠”过上了足足两个月的没羞没臊的小两口日子——然后,闪电快侠姑爷就在洛阳的名剑大会上被刚刚出道的尹煌一剑挑落,殒命当场。 洛阳的名剑大会给后世留下了许多传说,那是真武派的崛起之战,作为真武派年年轻弟子出战的尹煌剑挑中原二十四名好手,一战成名。那也是云华公主在中原最为惊艳的一场亮相,当即便有十多个门派的年轻好手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宣誓要为她的复国大计流尽最后一滴血。那也是吕红玉记忆中的萧公子的最后一次出现。当她劝慰着痛哭流涕的的袁小姐节哀顺变的时候,一抬头却看见了那原本应当为成为落跑新郎而羞愤不已的萧公子也正站在云华公主的面前信誓旦旦的说出自己的誓言。从那以后,吕红玉就不太相信男人了。 此后的数十年中,吕红玉偶尔能够听说到一些旧日老朋友的消息,尹煌在云华公主去世之后就全心全意的入了道门,袁小姐在复仇无望之后听了一位恒山派老尼姑的话剃度出家,法号“无心”。 至于那位萧公子,吕红玉一度失去了他的消息,有人说他在最后的关头出卖了云华公主的藏身之所使得中原武林能够将云华公主逼死;也有人说他勘破了云华公主藏宝的机密带着藏宝图消失在了去西域的路上;自然也有人说他因为谋划不周而死在了云华公主的毒针之下…… 吕红玉一直在江湖上寻找他,因为她的旧主人,老朋友,过去的袁家小姐,后来的无心师太在评价这位萧公子的时候还说过另一句话:“能忍善谋,心术多变。或为武林百年不见之枭雄者,舍其与谁?” 在云华公主逝去之后的武林,并未获得多少太平,红衣教横空崛起,武林之中又陷入到了一片血雨腥风之中。天下盟也渐次从一个充满朝气和活力的联盟蜕化成为一个老气横秋的帮派。吕红玉一人一剑在江湖上行走着,试图能够发现当年那位萧公子的蛛丝马迹,而似乎命运总在和她开玩笑一样。她苦苦追寻了半生没有结果的,却在最后心灰意冷的时候遇见了。 “那位淫贼萧月升就是当年的萧公子?”徐叶子惊讶地叫了出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求学(三) 武林传说和真相之间总是有很大的区别。 在徐叶子从小就听说的那些故事里。剑侠吕红玉是一脚踹开了淫贼萧月升的卧房大门,对着衣不蔽体的他大喊一声:“淫贼,今天便是你的亡命之日!”然后一剑刺出,那萧月升顺手抄起身边的家伙什儿,与吕红玉对打了十几个回合之后,被吕红玉一剑刺穿心口,从此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但真实的情况怎么样呢?雷红拂也说不上来。她那神神秘秘的故事结尾只是指着山下的那一排屋子:“那位淫贼萧月升,老夫人口中的萧公子,现在还好好的住在那屋子里呢。” 江湖上传说早就已经死了的淫贼不但好好地活着,还堂而皇之的开馆授徒,教的还是天下第一名门正派真武派的弟子。这其中的荒诞,真有几分徐叶子说不上的味道来。 上了山巅,只见有一座小庙,唐晓玲小声的对徐叶子道:“你们扇子门的那位前辈就在这里修行,不过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她,万一她又走火入魔了,这回可没有人来制止她了。” 徐叶子也深以为然,三人便一起从另一条路下了山,正好来到那藏书洞之前,唐晓玲又道:“这里面搜罗了老夫人行走江湖以来收集的各种武林秘籍,你可以随意挑选。靠近洞口的都是些粗浅功夫,越往里面去,越是精深。虽然老夫人没有说什么不许看的,但孙夫人告诫过我们,若是修为达不到一定得境界,强行要去看那最里面的奥妙武功,当心会走火入魔——你自己有空的时候估量着看便是了。” 说完这里的须知之后,三人便一起回到前院去吃了饭。晚饭后,唐晓玲和雷红拂继续练剑,徐叶子自己去了藏书洞,这山洞里面倒是气流通畅,绝无压抑之息,她举着一盏烛台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那一排排书架之间,只看着那些写在壁板上的标题,便已然心动不已:这里面正如传说中的那样,搜罗了许多江湖上早已经失传了的武功秘籍。其中不乏当年许多魔教的秘典,徐叶子以为那些邪恶的武功早就在五六十年前就烟消云散了,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再看到。 站在那一堆有些极度诱惑人的名字的魔教秘典前驻足了好一阵子,徐叶子终于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贪欲,转到另一座书架前,这里藏着的是真武派的秘典。徐叶子心里暗自思忖道:传说中吕夫人曾经和尹煌尹太真人有过一段相当密切的交往,或许这些秘典就是从他那里得到的吧,想到这儿,她不由得会心一笑,但这些仍然不是她想要找的东西。 继续向里面走去,她忽然看见洞穴的深处似乎隐隐的有灯火闪动。难道还有别的人也在此间读书?她好奇的举着烛台走近了,只见到一张简陋的书桌前趴着一个身穿青衫的中年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研读一卷书,甚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她走近了。 “前辈?”徐叶子小声地试探着,那中年人才回过头来:“哦……额……哟……您是哪位?” 徐叶子赶忙道:“在下徐叶子,是来吕氏山庄学艺的。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免贵姓萧,贱名白迌。”那中年人痛快地道:“我也是来这里读书的……” “这里的书。”徐叶子举起烛台看了看这周围的书架,这里已经是洞穴深处了,按照之前唐晓玲为她介绍时的说法,这里的书应当都是属于绝世秘籍的范畴之内。 “你听说过这里面的书都是越往深处越难读这个说法吧。”萧白迌放下了手中的书:“这是你们武林中人的说法,我只是一个书生,并不晓得武功,只是爱看书而已。立志要读遍天底下所有的书,所以才到这里来的。” 徐叶子有些惊讶的看着他:“难道说这里的书你都读过了吗?” 萧白迌看了看四周:“还没有……但也快了吧。大体上除了最后面的那两三个架子上的书我都看过来了。我不懂武功,所以也不必担心什么走火入魔。” 这样倒是好,徐叶子忽然灵机一动,顺嘴便问道:“前辈……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这么一本书,里面记载着这样一套武功?” 说着,她便把那天所见过的左琳的武功描述了一番。她曾经在这套诡异的刀法下死里逃生,更曾经见过那个蒙面女人用这路刀法所向披靡。心中早就对此心存向往。 萧白迌沉吟了片刻后道:“这……听上去倒像是月影虚步配合上幻胧刀法的影舞秘术。” “影舞秘术?” “正是。”萧白迌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一列书架前,略一沉思打开一个书盒:“就在这里了。影舞秘术是昔日魔教不传之秘,只在历代勾魂使者之间师徒相承。而据我所知,六十年前魔教的最后一任勾魂使者叛教而出,成为了云华公主的裙下之臣,这才使得影舞秘术流传到外间。”他从书盒中翻出一本小册子:“勾魂使者是魔教中专司刺杀暗杀的死士,而最后一任勾魂使者更是堪称暗杀大师,在天下盟围攻云华公主的几次战役中,许多杰出的大侠都被他暗杀于无声无息之中。” 萧白迌将册子递给徐叶子:“那位勾魂使者最后所使用的夺魂双刃应当也被吕夫人收藏了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用的是什么样的武器?” 徐叶子把自己的双刃拿出来给他看,萧白迌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同样也是双刃,难怪你要学这门武功了。只是这门武功源出魔教,邪性得很,普通兵刃怕是承受不住这路刀法最后的连招。” 听到萧白迌如此说,徐叶子也不禁想到当日在扬州,左琳最后挥出的那一刀固然是威力无比,但却因为兵刃的缘故而折损在董鸿儿的宝剑之下,不由得也唏嘘起来。她便问道:“那我该如何才能得到那勾魂双刃呢?” “等到你把这路刀法练得差不多了,那么自然吕夫人就会把勾魂双刃送给你。”萧白迌说得轻松,可是徐叶子却感到压力不小:这样高深的刀法,如果想要在短时间内速成,应该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吧。 萧白迌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道:“天下正派武功,比如少林,比如真武,都是讲求循序渐进,以免急于求成而至走火入魔。但魔教武功之所以为邪门歪道,就在于其可以以付出一些代价而达到速成效果。” “代价?” “没有错,代价。” 徐叶子忽然眼前一花,那萧白迌竟然已经从那书架前闪到了他的跟前,一只手便勾住了她的下巴:“只要付出我满意的代价,你便可以获得想要的一切。” 这声音仿佛是充满了魔力,徐叶子只稍微挣扎了一下便完全为这声音所控制:“主人……我是你的奴婢。” “很好。太好了。”萧白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在这幽静的藏书秘洞之中,他的声音显得异样诡异,他的手指轻轻地挑住徐叶子的下巴,将她的双唇勾起对着自己便吻了下去。 徐叶子在他怀里轻轻地扭动着,似乎想要抵抗,身体却又不受控制的自动逢迎上去。 “可爱的小女孩啊。”萧白迌并没有在这里就将她就地正法的意思:“我很多年都没有品尝到这样可爱的滋味了……真是天助我也。”说罢,他对着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徐叶子便身子瘫软晕倒了过去。 萧白迌一只手抓着才能够书盒中取出来的书卷,另一只胳膊下夹着昏睡过去的徐叶子,吹灭了烛火,大步流星的便走出了山洞。 他径自朝着山下的那一排屋子走去,最外面的有一件小院黑灯瞎火的,他也不走大门,隔着数丈之远便一跳就进了院子,推门而入之后,他将徐叶子顺手放在了床上,点上火烛,看着依然昏睡着的她,邪邪一笑,右手打了一个响指,徐叶子便爬了起来,但却依然闭着双眼,似乎还在昏睡之中一样。 “脱衣。”他如此道,徐叶子便自行开始宽衣解带,直至一丝不挂的站在他的面前。 “咦……正合我意。”将她周身上下细致的检查了一下之后,萧白迌如此满意的道。在这个过程中,徐叶子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是个木偶一般的任他摆布,即便是最羞耻的命令她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去完成。 “还是个黄花闺女。傻小子,你有福气。”萧白迌喃喃自语道,他走到一衣橱前从里面翻出些女人衣服丢在床上:“穿好。” 徐叶子木然的走过去,一件件的穿上,萧白迌也少不得在她身边作乐一般的这儿摸一下那儿掐一把,看上去似乎是在帮她穿衣服,其实倒像是在故意捣乱。最后,他从袖管里摸出一根玉钗插在了徐叶子的发髻上:“这样便好了,去给那个傻小子带去一宵春梦吧。”他低声在她肩头上谈了一下:“你所付出的,必将收到回报。” 徐叶子木然的通过一扇小门走到了隔壁,萧白迌顺手把门给反扣上了,看着床上那一堆凌乱的衣物不禁嘴角浮起一丝邪笑:“红玉啊红玉……这一次我可不算是违背誓言。”(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春梦幻(一) 唐明弈正在床上等死,自从他在河堤边发现了熊绮的尸身之后就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只是那些师兄弟们并不肯相信,还把他送到这个破山庄来,试图把他救活过来。 该死……熊绮死了,那么我也还是死了的好。他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呐喊着,可是却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所有人都只想着让他活过来,好继续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行尸走肉。 他的姐姐,那个爱他胜过于爱自己的姐姐,每天都过来看望他,希望他能早日振作起来。但是我亲爱的姐姐啊,没有了她的日子,过起来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让我早些投胎去算了! 唐明弈躺在床上求死不得的时候,忽然一阵幽香传来,随即,一阵细琐的脚步声,好像有个女子在靠近他。他直勾勾地望着房顶,凭是谁来他也都不会关心的,即便是观音菩萨、王母娘娘就在他身边下了凡,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他的心早已经为那位早逝的姑娘而一起埋葬了。 那姑娘走到他的身边,他也察觉到了,那淡淡的幽香,正是来自于她的身上。 她轻轻地为他解开衣服。 “不要……”唐明弈用尽力气想要抗拒,但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过于虚弱以至于连发声都变得十分困难。 而当她的手拂过他的胸膛的时候,唐明弈却奇怪的感到了一种冰凉:这种冰凉,就好像她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一样,就好像是死人一样。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他眨眨眼,想要看清楚这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摸索着的女人到底是鬼还是妖? 但光线是如此的昏暗,以至于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触到她那冰冷的手在拂过自己的身体。 难道我现在真的已经死了?唐明弈并不敢断定这一切已经发生在了阴曹地府,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倍感好奇。那女人将他剥了一个精光之后,将一种混合着奇怪香味的油料涂抹在了他的身上。 “难道地府有吃人的习惯?”唐明弈都佩服自己这时候还能胡思乱想——事实是他除了胡思乱想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凭着触觉和嗅觉,感知到自己周身被涂抹了一层厚厚的油料,下一步就可以进烤炉了——当然,这并没有发生。那女子并没有凭空变出来一团火把他当作羊羔一样烹调,而是自己也退去了衣衫,与他“坦诚相对”“五体相交”。 唐明弈太过于虚弱了,即便是他被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这样紧紧相拥的时候他仍然毫无反应。 “天啊。如果我没死掉的话,一定又是姐姐安排的什么阴谋。”他痛苦地想道:为什么他们就不肯让我安静地去死? 女子青春而美妙的肉体与他紧紧交织在一起,但令人遗憾的是,这具如羊脂玉一般洁白的胴体却冰冷的像是用汉白玉雕成的塑像一样寒冷。她摸索着他的脸,唐明弈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他却没有法子抗拒,只能任她摸来摸去。 “你病了……”女子在许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了:“郎君……你病了,为我而病了。” 这声音恍惚,虽然唐明弈明明知道女子就贴在自己身上,但却好像遥远的是从屋顶上传来一样。 女子坐起来,分开腿跪坐在他的身上,唐明弈似乎能够依稀看到一些阴影,但却不敢想象。 “你送与我的,我还与你。”女子俯下身来,轻吻着他的脸颊,他的唇,他的下巴,一直向下。她起身时,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玉钗塞到了他的手上:“郎君……再会。” 唐明弈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女子极其快速的披上了一件斗篷便消失在了暗影之中,正当他满怀疑惑的时候,屋外的大公鸡“喔喔喔”叫了三声,屋子里显得不那么黑暗了。但他的仍然看不见自己手上握着的是什么,只是隐约的觉得,这东西的手感有那么一些熟悉。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名师兄打着哈欠走了进来,阳光洒了进来。他看见唐明弈这赤身露体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唐师弟,唐师弟!你怎么了!谁把你弄成这模样。” 借着这位好心的师兄把自己扶起来的功夫,唐明弈终于看见了,自己手中握着的那枚玉钗的模样。他忽然一下激动了起来,身上好像也突然有了气力,竟然一下子从师兄的怀抱中挣扎了出来。 “我……我要……” “你要吃东西是吗?”师兄赶紧再一把抓住他:“你身上怎么回事?弄得这么油腻腻的。好像是什么药膏?” 唐明弈也无法解释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当唐晓玲一路飞奔而来的时候,他正对着一碗粥饭大口吃喝。 “慢点儿,慢点儿。”师兄一边盯着他一边道:“你饿得久了,不能暴饮暴食,只能吃两碗,最多两碗。” “我可怜的弟弟啊。”唐晓玲一见到他就哭着扑了上来:“你可算是想开了。” 唐明弈放下了粥碗,顺手抹了一下嘴巴:“不,姐姐,是她回来找我了!” 入夜之后,唐明弈很安静的在床上等着,但内心已经和过去的几天完全不同:他心中充满了期待和渴望,他等待着夜幕的降临,等待着他心中的女神披着暗夜的轻纱悄然而来。 人定时分,一阵幽香扑面而来,他的心在怦怦的跳,等着她轻轻地为自己退去衣衫,依旧那样涂满混杂着药物的油脂——白天的时候,大夫已经为他看过了,那是一种失传已久的秘药,可以让人快速的恢复元气。唐明弈猜想,这种早已经失传许多年的药物又被涂抹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神迹的话,那就无从解释了。 而今晚,当她的纤纤素手拂过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唐明弈似乎感觉的到,她的手心似乎有了那么一些温度,而且和昨晚一样,她在为他全身涂遍了油脂之后也一样投身其怀,两人亲密无缝的紧密贴在一起,唐明弈似乎感觉到自己下腹处本能的有了一些反映,这让他感到很羞愧:面对着自己心中至圣至洁的女神,居然会有这种想法,他顿时有一种自己禽兽不如的感觉。 但她的话语却打消了他的顾虑,她对此并不介意,她鼓励着他作出这些可爱的小动作,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体仍然在恢复之中,他今晚定然会与她同赴阳台,共聚美好。 我一定要快些好起来。他心里面这样想着。这种药膏确实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效果,两天前还和死人相差不多的唐明弈在第三天就已经双目炯炯有神,下地走路不但不用人扶,,还能自己打一套拳,吃半斤米。看上去几乎和一个正常人是差不多了的。 “看来恢复的很好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使劲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是小伙子,要是我老头子这么折腾一下,这会儿已经去见真武大帝了。” “师叔祖过谦了。” “这本书你拿着,好好修炼,调养很重要。”老者丢给他一本薄薄的册子,唐明弈接过来一看,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洞玄子三十六决》七个大字,不由得顿时就红了脸:“师叔祖,我不用……” 老头瞪了他一眼:“采天炼地是我道家修养的根基,你们这些小孩子,就会想那些没羞没臊的事情。罢了,罢了,不要也罢,我老头子拿回去传于有缘人。” 唐明弈赶紧将这书藏在身后:“师叔祖,我开玩笑呢,开玩笑呢。这种无上秘诀,我一定好好修炼,认真端详。” “这还差不多。”老头子心满意足的边着手走了,唐明弈便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一边看着这真武教的修炼秘法,一边静候着夜幕的降临。 和往常一样,子时刚过,那女子便飘然而至。这回唐明弈可不愿再做木头一样躺在床上了。还没等那女子有所动作,他就已经把她扑倒在了床上:“熊姐姐,我可等到了这一天……”他虽然觉得有些猴急,但是她却并没有抵抗,相反还温柔的搂住了她。 “从今夜始,我们便结为一体,日日如此,夜夜如此。”他将早就准备好的玉钗再度插入到她的发丝中。那是他在河堤边发现她的尸首的时候为她插在头上的。当她将它还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是有神明的。 长夜漫漫,路途迢迢。他发誓,这一身,将穷极自己的所有,用尽自己的一切,去全心全意的爱着她,保护她,为了她。甘愿牺牲,乐于奉献。她的意志便是他的主旨,他将称她为主而谦称为仆,从今往后,他将再无所求。 漆黑的小屋内,云雨反复露水湿透小径狭,寒山危耸向天倚。春潮虽急晚带舟,野渡有人争先过。一枝花残似杜鹃,两泪垂颊非伤心,三更谯楼打罢了,四体犹交缠难分离。 隔壁的小屋中,萧白迌手中捏着一枚棋子,全神贯注的盯着棋盘,将落未落。(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春梦幻(二) 自从唐明弈走出了那一步之后,他的每一夜都过的异常精彩刺激,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当时他却能享受到帝王都未必能够享受到的愉悦,没有什么可以和同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一起双修相比更快乐了的。 这欢乐的鱼水之谐一直持续了整整七天,但第八天她却突然没有来了,这叫唐明弈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但是那张他藏在枕头下带着斑斑海棠春泪的手帕却又告诉他这不是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在一夜的苦等无结果之后,他终于决定今夜不再傻乎乎的等待,他走出这间小屋,第一次看到吕氏山庄的星空,在夜风的吹拂下,松柏沙沙作响,头顶上的银河变换组合,呈现出各种美丽的传说。 鬼使神差的,他顺着一条便道向前走去,那里隐约似乎传来了一些声音。这天正是七月流火的天气,屋子里远没有室外凉风习习呆着舒服。 那里有一团团的篝火,应该是师兄们正在宴饮作乐吧。真武门的弟子们都崇尚自然洒脱的气度,才不要和那些少林寺的秃驴们一样清心寡欲苦着自己呢。所以,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下,他会看见一两个妙龄女子衣衫不整的被师兄们狂灌烈酒也不会感到过分的惊讶。 但如果那女子的发髻上插着他送给她的紫玉钗呢? 唐明弈惊讶地嘴巴都合不拢了,他就这样呆若木鸡的站着,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女子和一名衣衫不整的师兄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他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该做点儿什么。正好有一个师兄走了过来,他顺手夺过他手中的酒坛,大步流星的朝着那一对没羞没臊的男女走过去,狠狠地将酒坛子掼在地上。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后,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但很快,他们又自得其乐的玩乐了起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唐明弈喃喃自语道。 “你没有做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扭头看去,却是自己的师傅王少阳,而他的怀里恰恰搂着春衫凌乱的她,看着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沉醉这无礼的一幕,脸色潮红,目******,更主动地踮起脚尖向王少阳送上香吻,唐明弈不由得抱住头,大喊一声。 眼前的一切更混杂了,他看见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却又如此荒诞。师兄弟们都围了上来,仿佛是为了嘲笑他的愚蠢,他们手拉着手,围着他,唱着一首歌: 从前有个大白痴 他的名字叫傻瓜 为了一个小姑娘 要死要活要超生 他是如此爱着她 可她却人尽可夫 从没有一个姑娘 像她那样浪荡呀 从没有一个姑娘 像她那样浪荡啊 你为了她伤了心 她却在嘲笑傻瓜 你为她要死要活 她却在逍遥快活 她那身子在星光下闪耀着妖冶的光芒,原本只应当向他一人绽放的美丽却成为公众欣赏的艳丽,她仍然带着他赠予她的紫玉钗,好像是在嘲弄他的愚蠢,他的白痴,他的自作多情。 “不……”唐明弈抱住了头,痛苦地蹲了下来,他不想看,但是眼前的这一幕确是如此的真切,他不想听,但那歌声又无孔不入,他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似乎漫天的星斗都要砸下来把自己砸死了。 “让我去死吧!”他绝望的喊道。 “弟弟,弟弟。”唐晓玲焦急地推着自己的弟弟,这个傻小子,病还没有好完全怎么就到处乱跑,竟然在外面就睡着了,要是再病了可怎么办啊! 唐明弈在迷迷糊糊中醒转过来:“姐姐?”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间似乎明了了一些事情:天底下谁都会对自己翻脸无情转脸无义,只有姐姐才是真正爱护和关心自己的。 他在姐姐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正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歌声:“天地生物有枯荣,一转一变水常流。镜花水月忽真忽假,如露似电谁知幻,看云舒云卷白驹匆匆,听鸟语鸣秋秋蝉鸣声知了知了,谁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唐明弈和唐晓玲一起顺着那声音望去,只见是那白胡子的老道从山上走了下来,他手中晃荡着一柄拂尘。唐明弈朝他行了一礼:“师叔祖。” “萧前辈。”唐晓玲也福了一福。 “嗯,这几日恢复的不错。”老头走到唐明弈跟前,捉住他的脉门摸了一把:“比过去好多了。” “多谢师叔祖的照顾。” “靠的是你自己。”老头虽然是对着他说话,但目光却一直在唐晓玲的身子上打转:“你该明白些道理了吧?” “嗯?”唐明弈愣了一下。他师叔祖把目光从他姐姐身上收回来:“女人……是一种很有诱惑力的东西,很美好,很能值得人为之去奋斗,但是如果把她看得太高就是一个重大的错误。你所以为的美好,你所以为的圣洁,很有可能在别人怀里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 他的话如此直白,以至于令唐晓玲都红透了脸。但唐明弈听了却恍若遭了雷劈。 “你所经历的那些,有一些是真的。有一些是你的幻想。但是你的幻想却也未必不是事实。”他把手搭在唐明弈的肩上:“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因为如果这一切全都真的发生,你要付出的代价你将来会后悔的。” 唐明弈虽然感觉到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内心里却还仍然有一丝抗拒: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一丝美好的东西了吗?唐晓玲知道他现在虽然已经受过了一次打击,但是却还需要吃更多的苦头才能彻底的从梦中醒过来,只能叹口气,对老道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我家弟弟愚鲁得很,还需要前辈多多提点。” “呵呵,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道甩了甩拂尘,“有空我会常来看看的。”说着,他老人家又唱着歌离开了,唱的还是那一首“天地枯荣”的词,唐明弈听着那远去的歌声,忽然觉得这天底下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自己也都分不清楚了。 “你来了。”萧白迌斜靠在床上,手中还握着一卷书卷,抬起眼来看着榻边的少女:“其实你不必再来,我们的交易已经做完了,你付出你的代价,我给予了你帮助。” “我还要更多。”她走近来:“我要徐叶子去死……是她杀了熊绮,害得我弟弟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她,我弟弟或许会就娶了她,也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哟,这可是给我出难题了啊。”萧白迌虽然这么说着,可是手上却没有闲着,他坐直了身子,伸出一只手指勾住少女的下巴:“我有过誓言,不能伤害在这山庄里的任何一个人,又发誓绝不踏出这山庄半步……头疼啊头疼,我该如何是好呢……” “只要价钱合适,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不是吗?”唐晓玲顺从地贴了过来:“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什么样的价钱我都可以付出。” “哎,魔鬼啊,魔鬼。”萧白迌一边感慨着,一边将她的下巴勾起来索吻,一记长长的深吻过来,他满意的松开了精疲力竭的少女:“既然你给了我没法拒绝的代价,那么我也就只好勉力而为了。来来来,要伺候好你们两个无底洞一样的主顾,我还真是大伤元气啊!” 当他重整旗鼓从床上下来之后,唐晓玲已经昏死在了床上。他从她身上汲取了所需要的精元,花白的头发也都重新变得乌黑,行动也变得矫健起来。 出了门,顺着上山的石径一路走到山顶,便是那座小庙。他推门进去,只见四周的墙壁上画着各种奇异花纹书写的符号,在原本应当是神明造像的地方,供奉着一柄插在剑鞘之中的宝剑。 一名黄衣女子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之上,身边到处都贴满了黄纸的符文。 萧白迌似乎不太愿意靠近那些符文,他远远地坐下,轻声喊了一句:“四凤……” 黄衣女子眼皮微动:“是你……” 他点点头:“有进展吗?” 黄衣女子摇摇头,她平伸出去右手。那只手仿佛是为炭火所灼烧过一样,漆黑而枯瘦,五个指头似乎都已经全然炭化。她低声道了一句:“剑来!”那插在剑架上的宝剑微微动了一下之后又停了下来。 “仍然无法控制它……”黄衣女子似乎已经极为疲惫:“它仍然在抗拒我……” “那是因为你内心涤荡的还不够。”萧白迌轻声而缓慢得道:“你要摒弃人间的一切情感,才能控制情感。你要断绝所有的****才能战胜****。你要忘却所有的爱恨情仇,才能把对情人的爱和对敌人的仇恨利用,化作你战胜的动力。你可以做到的。” 她又一次伸出手去,这一次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许久之后才低沉着声音道:“剑来!” 宝剑发出一阵鸣叫声,缓缓地从剑鞘中抽取了出来,慢慢地飞入到了她的手中。她那干枯而焦炭化了的手握住了剑柄,一阵看不见的灰暗冲击波顿时向四周闪开,将那些黄纸符文冲击的四分五裂。 萧白迌站起来,微笑着望向那手持宝剑的美艳女子:“我就知道你可以做到的,女儿。” 她握紧了宝剑:“父亲……我想……杀了你!”(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梦断(一) 在这样的近距离上,以无比的威力刺出的一剑,大约是没有人可以逃脱的吧,然而在这诡异的小庙之中,却似乎是什么的都可以违反常理的发生。 美艳女子手中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出,但却只击中的是一段残影。她蓦然回过头去,萧白迌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乖女儿……你忘了你爹爹能活下来直到今天靠的不是运气,而是幻术……”他的手搭在了女儿的肩上,但见她脸上一阵变幻莫测的神情之后又重新平静了下来。 她盈盈跪倒在他的面前,口中低语着。萧白迌将她扶起来,脸上满怀着感伤:“没有想到,你最想杀的人,竟然会是我。” “我想杀你……”她依然在念叨着,但却依偎在他的怀中,好像一个小女孩一般。 萧白迌轻轻地将她搂在怀里:“你想杀我,你娘也想杀我。天下人都想杀我。可是谁又能杀得了我。” “真是够了!”破庙的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我只是闭关两天,你就又不肯安生了!” 萧白迌并没有理睬她,而是将手指比在嘴唇前:“女儿要睡了,别吵着她。” 老夫人望向他怀中女子的时候,目光中也难能可贵的多了些许柔情。她走上去扶住女儿,从萧白迌手中把她接过来:“都是你把她害成了这模样。”语气虽然责备,但却带着几分老夫老妻之间埋怨的意思。萧白迌只是笑了笑,谁又敢相信,天下闻名的剑侠吕红玉,不近人情、怒目金刚一般的正道杀神吕红玉会和臭名昭著的一代淫贼萧月升最后双宿双飞,还有了一个女儿呢。不要说这没有人相信,就连他们的女儿,最初也是不敢相信。 他伸出一只手微微抚摸着女儿的发丝:“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但其实一直都在变。”他看着吕红玉道:“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再艰难她也会走下去。” “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吕红玉拨开他的手:“我杀不了你,女儿也会杀了你。” “那你们就来吧。”萧白迌看着她们俩离开了破庙,低垂了脑袋低声嘀咕着:“六十年前你就该一剑杀了我……” 母女俩离开了,剑还落在地上。萧白迌叹了口气将它捡了起来,剑身之上,刻着篆书的两个字:“素玉”。 曾经魔教教主的佩剑,在魔教覆灭之后便从江湖上消失了。曾经有无数人为了它的一丁点儿消息而大打出手,但它现在就这样安静地躺在他的手中,青色的剑身倒映着萧白迌那如幻似真的脸,他时而苍老,时而强健,时而身形佝偻,时而腰板挺直,他的千般变幻在倒影中一一呈现。萧白迌盯着剑中的自己,良久才将它插回剑座之中,一言不发的走出了破庙。 徐叶子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很长却又很疲惫的梦,当她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又关节肿痛,就算是从一百丈高的山崖上滚落下来也不过如此了。 “你醒了。” 正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梦游症跑出去摔了个半死然后被人捡回来的时候,一名美艳的中年女子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她年纪大约比贝夫人要小几岁,但却算得上是美艳动人,即便是身为女儿家的徐叶子都不禁会对她感到怦然心动。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芷芸。”女子在她身边坐下:“也曾经是扇子门的一员,听说你也来自扇子门。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徐叶子正要坐起来给前辈见礼,忽然看见了她那袖管笼罩下的右手,不禁吓了一跳。 “吓着了你是吗?”黄芷芸将手藏好:“这是为了练功付出的一点代价,虽然有些羞于见人,但却也并非不可忍受。” 这是什么样的极品武功会把一个人的手活生生的变成焦炭啊。徐叶子想尽量不要注意到她的手,可是却又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听说你想学影舞秘术是吗。”黄芷芸将托盘里的东西拿过来,那是一方布手帕遮掩下的一对匕首。刀柄短小而且呈现圆弧状,刀刃细长且锋利,刃口上闪烁着妖冶的紫色。徐叶子试着将它们拿起来,她用指缝夹着刀柄,平着试着挥了一下,却感觉到自己好像是在被这兵刃牵着走一样。 “很怪异是吗?”黄芷芸用左手扶着她:“我爹爹说过了,你很有天分。从今以后便是我来教导你了。” “令尊是?”徐叶子试探着的问道。 “你见过了的,家父姓萧。”黄芷芸从**边站起来:“我爹爹虽然不是什么善人,但是他一定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徐叶子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萧家的女儿会姓黄,黄芷芸已经飘然而去,徐叶子把那两柄勾魂短刃放在托盘上,却又忍不住为那刃口上妖冶的光芒所吸引。 “这真是绝世神兵啊。”她心里默默的感慨道。 从第二天起,黄芷芸每天早上都会过来教她武功,那薄薄的双刃在徐叶子的手上并不是十分的听话,它们总想自己舞动起来,但徐叶子却发现,它们自动舞动时的轨迹竟然会是最为优秀的轨迹。 “勾魂双刃不同于一般的兵刃之处在于它传承了世代勾魂使者的记忆,每一代的勾魂使者都是杰出的暗杀大师。在他们的手中,勾魂双刃是效率最高的杀戮工具,每一次出击必然都会让敌人血溅三尺。”黄芷芸看着徐叶子被双刃带着跑来跑去:“但是你还不足以控制它们,甚至,你会被它们所控制。” 徐叶子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黄芷芸所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她已经能够感受得到这双刃正在侵蚀自己的意志,虽然被它们操控着会成为极其高效的杀戮工具,但是徐叶子并不想成为自己武器的工具,她要成为自己武器的主人! “那我该如何做呢?”徐叶子艰难地问道。 “你要学会控制你自己,只有你能控制了你自己,你才能控制武器。”黄芷芸从她的手上拿过短刃:“接下来的训练对于一个女孩子可能有些难堪,如果你想放弃,没有人会笑话你。这毕竟是魔教的武功,不学也是应该的。” 徐叶子并不是一个轻易会说放弃的女孩,她当即便道:“我愿意,什么样的苦我都可以承受,什么样的罪我都可以挨过去。” 黄芷芸并没有因为她的豪言壮语而加以赞赏。她投向徐叶子的目光中有着怜悯,也有悲愤,百感交集,却绝无赞赏之意。 “既然如此,明天我来为你准备新的训练。”她将徐叶子扶起来:“开始之后,如果你不愿意,仍然可以随时喊停下。” 对于黄芷芸的一再告诫,徐叶子并没有放在心上,晚上一个人回到住的地方之后,她默默地跪倒在**头,默念着那位死于自己刀下的师姐的名字:“为了给你复仇,为了能够杀死那位武功远远超过我们的人,即便我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黄芷芸并没有把她带到什么荒郊野外去摸爬滚打,或者是与野兽同行,而是把她带到了那一排道士们修行的小屋前。徐叶子觉得这里似乎分外眼熟,好像自己在梦中曾经来过许多次一样。 她领着徐叶子走进其中的一间屋子,屋内点着浓烈的熏香,一名中年留山羊胡子的道士正盘膝坐在地上,他的周身,缭绕着数个香炉,在烛火的照耀下,道士的脸上显出一种怪异的肤色。 黄芷芸驻足了片刻,徐叶子跟在她后面等待着那所谓严酷的磨练。黄芷芸走近道长对他耳语了几句之后直起身来回望着她:“如果你想走,我们现在就离开。少阳道长不会介意的。” 徐叶子虽然觉得有些不太妙,但却异常的坚定:“不……我可以的。” 她坚定地走上前去,对坐在那中年道士的面前。一直在闭目打坐的道士微微睁开双目,徐叶子只觉得他的双目中似乎放射出两道金光,混合着周遭那扑鼻的芬芳,叫她恍惚之中意识开始渐渐的迷糊。 天与地开始急速的旋转,屋顶已经看不见了,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身子正在瘫软,但意识却在飞身,进入到一个奇妙的境界。那里白茫茫的一片,似乎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她下意识地看,她下意识地动,她发现自己的周身都变得很模糊,似乎和周围的白雾并没有什么严格的区分。 “你来了。”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细细的分辨,这声音似乎还挺耳熟。 她四处张望着,远处,一个红衣服的身影慢慢地从白雾中显现出来。 “熊姐姐……”她痛苦而又欢乐的叫喊了起来。 熊绮慢慢走向她,她的手中握着那一对勾魂双刃。她望向徐叶子,仍然面带微笑:“叶子,别来无恙。” 一丝凉意从背后升起,徐叶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她。 “我将把我所会的都交给你。”熊绮望着她,手中的双刃自然地舞动了起来:“但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去。叶子,你长大了,路总是要你自己去走的。” 徐叶子看着她手中刀的轨迹,那勾魂双刃在她的手中闪烁着紫色的妖冶光芒,当舞动起来的时候,便会在白雾中留下一条会持续一段时间的痕迹,由此她可以记下她的刀法。 “我该怎样做呢……师姐,我该怎样才能做到你这样。”徐叶子等着她停下来就急迫的问道:“师姐,没有了你,我……” “用你自己的心。”熊绮微笑着把手中的双刃递给她:“当你内心真的强大起来的时候,你就会控制住这刀。你只是还不够坚定,叶子,不要去想太多,你只要顺从自己的本心就好。” 起点中文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梦断(二) 当徐叶子再一次被黄芷芸带到王少阳的房中的时候,已经没有第一天的紧张和不安了。 她很快就在王少阳的帮助下进入到了那一团迷雾之中。熊绮很快就会出现,依然会对她说很多话。她也有很多话要对这位师姐说。 虽然勾魂双刃仍然是带着她在跑,但是她发觉了,只要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个点上,就能够稍稍微的控制住那不听话的双刃。 如果她能够把面前的那一团白雾想象成那个人的话,她发觉自己还能够多控制一段时间。 “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仇恨。”熊绮的话语在她的耳边回想起:“只有明白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你才能控制住它去向应该去的地方。” 她沉醉在武学的精进之中,在仇恨和怒火的驱使下,她的攻击越发猛烈,她的刀法越来越精准,效率越来越高。也似乎渐渐地品尝到了人刀合一的感觉。她没有注意到,随着她的进展,熊绮的身影正在一点点的淡去,她的话语也越来越少。但已经沉浸在武学的奥秘之中的徐叶子是没有空暇注意到这些的。 在她沉醉于这充满魔力的刀法之中的时候,黄芷芸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屋外,月牙儿低垂,她拿起一张琵琶坐在河边的长堤上拨弹了起来。 这愁似涌泉,这苦似无边。 一天乌云似散,心上迷雾团团 明日月圆否,随它自缺自圆。 萧白迌站在她的身后:“这曲子太悲哀了,我不喜欢。” 黄芷芸手指一动,又是一段乐曲扬起: **断,成梦幻。嘈嘈琵琶,琵琶声乱……挣得紫诰游上苑,落得离别叹…… 萧白迌摇摇头:“越发哀绝,你还是在受着素玉剑的影响是吗?它还在吞噬你的心灵,除非你能够战胜它。” “噌”的一声,琵琶被她扔在地上,黄芷芸扑在他怀里流出了两行清泪:“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每天都能听到无数的哀鸣,每个夜晚,只要一闭上眼睛我就会听到无尽的冤魂在喊冤的声音。我能听到战死在无定河边将士们的要回乡的喊声,我能听到苦守着深闺渐渐老去的怨妇绝望的春怨,我能听到被溺死在河中的婴儿的叫喊,我能听到不甘心离开亲人的老人们的呼喊……我能听到生、离、死、别的哀哭,这样多的愁怨回荡在我的脑海中,我要发疯了。” “这些都是幻象,都是幻象。”萧白迌轻轻的抚摸着女儿的发丝:“这都是素玉剑对你的影响。你说它不存在,这一切都不存在!” “不!”她狠狠地捶着他的胸:“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那些人都死了,都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哀愁,我也有我的哀愁……父亲,难道您没有吗?” 萧白迌将她紧紧地搂住:“或许我有,但不是现在,四凤。”他注意到顺着长堤,吕红玉正在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孙夫人。 “你娘和姐姐来了,去和她们说说话吧。”萧白迌松开她:“我劝不了你,你也不会想听我的劝告。去吧……” 黄芷芸抹了抹眼泪,再一看,眼前刚才还搂着自己的父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吕红玉走到她的跟前,递过来一方手帕:“你哭了。” “是。”她拭去了泪水:“我还在被素玉剑影响着。她对我的心智的影响比我预想的还要大。” 孙夫人满脸都是担忧之色:“师妹,如果吃不住的话,还是把它送回去吧,这可是一柄魔剑啊,贸贸然的将它拔起来不会有……” 黄芷芸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必须掌握素玉剑,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杀了他。” 吕夫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傻孩子……苦命的孩子……”她转过头去对自己的大徒弟道:“小君,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黄芷芸忍住了啜泣,将琵琶捡了起来重新抱在怀里。吕夫人走到她身边:“你来,我有话要问你。” “是。”黄芷芸低垂着脑袋,跟在这位即是自己母亲也是自己授业师父的老夫人身后。孙夫人明智的没有跟过去,而是在河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飞鸟垂柳。 “这都是他安排的吧。”吕夫人带着黄芷芸走到一个没人处停下了脚步:“勾魂双刃是他从我那里偷出来的吧,历来勾魂使者最后都是被双刃上的魔性所吞噬了理智,非死即疯。” “是的……父亲说,没有比心底的怒火更能吞噬人的了。一点点的**,就足以让心智不坚定者坠入无底的深渊,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才能释放出全部的愤怒。”黄芷芸不敢看她母亲的眼睛,她知道她一定很失望。她花了几十年的心血想让她摆脱父亲的阴影,做一个好人。但结果她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跪倒在了父亲的面前,成为了他的爪牙。 “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吕红玉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并不容易:自己一生都已铲除邪魔外道为己任,但到头来自己的女儿却和自己背道而驰。 “在你小的时候,我就与你说过。正道和邪道的区别不在于他们要做什么,正道中人也会愤怒,也会有杀人的想法。但正道中人不会忘了自己为什么去杀人,这是目的,自始至终都要坚持到底。但邪道中人并不在乎为什么,他们只关心过程,就像你父亲一样,他一生都醉心于如何操控别人,诱导别人。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如果不这样做他就浑身不自在。四凤,你也在走上他的路子。很快你就会忘记为什么要拔出素玉剑。”吕红玉闭上双眼,摇了摇头:“你或许以为你自己的心智足够强大,可以抵抗素玉剑对你的**。但在我看来,你还需要继续磨练。” “母亲教训的是。”黄芷芸低声道:“我也很矛盾,我也很困惑。但父亲的话语……我无法抗拒他的意思。” “不要说你了,就连我也无法抗拒。”吕红玉看了她一眼:“如果我可以摆脱他的影响,这世上也就不会有你的存在了。” 黄芷芸畏缩的后退了一步,她知道自己的身世来源之后一度变得极为痛苦,但事情已经发生,她又能如何。 吕红玉看着她,从她的眼睛中似乎还能看到一些自己过去的风采:“不管怎样,你始终是我的女儿。记住这一点,或许对你有所帮助。至于他,我会去和他谈一谈,希望能有所作用吧。” 萧白迌依然在藏书山洞中对着一盏油灯翻阅秘籍,吕红玉走到他身边,扬起了巴掌,可是迟疑了很久,手掌只是轻轻地落下来搭在了他的肩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目不斜视的翻看着书卷:“又要怪我太残忍了,是吗?类似的话六十年前就听够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她自觉自己已经老了,而他却依靠着那些邪恶的秘法,依然维持着活力。如果正面冲突的话,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他。 “那就是为女儿来的。”萧白迌转过身子来:“关于她我倒是很愿意和你谈一谈。尽管你可能不相信,但对于她的关心,我不比你少。如果有谁让她受到了伤害,即便是用尽全部的智慧和耐心,我也会完成复仇的计划。” 吕红玉很认真的看着他,但却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关切的神情。 “我是一个不善于表露自己感情的人。你早就知道。”萧白迌站起来:“你可以尽管的称呼我为无情无义的魔头、恶棍。但你也要记得,鼓动女儿去拿起素玉剑的人就是你,而不是我。你也明白的知道这柄剑意味着什么,但是你仍然让她去做。红玉,你和当年的你一样,内心中都燃烧着毁灭的渴望,并且这种渴望压抑的越久,最后释放出来的就会越惊天动地。”他看着她:“我是个魔鬼,你是个魔女,我们的结合,将产生这世界上最美丽的恶之花。” 他将手搭在她的肩头:“听我的话,回去睡一觉吧。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一切都顺其自然的好。” 吕红玉木然的转过身去,一路向外走去,萧白迌重新坐下来继续翻看他的书,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孙夫人在洞口等着她:“师傅……”她知道里面隐居着的是什么样的魔鬼,如无必要,她绝不想去面对他。她也知道,即便是自己那内功精纯的师傅,在面对他的时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没事。”吕红玉显得疲惫极了:“我已经竭力抵抗他的荡魂魔音,但仍然功亏一篑。或许当初留下他的命真是一个错误,小君啊,你要记得,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来。现在的我已经太衰弱了,根本杀不了他。只能等他自己死去,可是我还要等多久呢……也许我们都死了,他都还活得好好的。毕竟好人不长命,混蛋活千年啊。” 孙夫人相当明智的一句话也不说,任凭她一个人唠叨着走下山去。直到她们遇上了一个看上去满腹心事的小道士。 “唐……明弈是吧?”吕夫人在这样的晚辈面前仍然那样威风凛凛,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唐明弈汗流浃背:“你似乎有什么心事,为什么愁眉不展呢?说出来让我听听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梦断(三) “我的师傅最近给我好好地上了一课。”唐明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向这位在武林中有着崇高声望的前辈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和困惑。 “我在之前的旅行中爱上了一名女子,她的美丽和坚强打动了我。让我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的和她在一起,但在我向她吐露心意之后不久她就被人杀害。这让我非常的痛苦。”唐明弈回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的晦暗生活,简直觉得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还过于轻松。 吕红玉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的,但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她死了,我也不想活。我绝食,我想着如果我死去了就会在地下见到她。千百年之后,或许会有戏文传唱我们的故事,就像是梁祝一样。但后来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我梦见她没有死,她救活了我,还和我一起……”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吕红玉微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唐明弈有些羞涩的道:“在梦中,我和她一起风月无边,两情相愉。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我真的不想再醒过来。但这梦后来却变得怪异,我梦见她不但和我同赴阳台,她还和别人,许多个别人一起……” “你感到整个世界都崩坏了是吗?”吕红玉轻声细语的说道。她已经能够猜出来,这样的手笔一定是那位好先生的杰作。 唐明弈点点头:“我师傅告诉我说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境。是我内心的扭曲。他说,我内心一面渴望着她是一名圣洁的仙子,同时又期盼着她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在我濒死的时刻,道德的约束已经崩溃,只剩下自我的本能控制着最后的意识,所以我会有这样怪异的梦境:在前一个梦中她是我忠贞不渝的爱妻,后一个梦中我亲眼看见她在无数个男人的额怀中周转。师傅对我说这并不可耻,每个男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我仍然感到很羞愧……” 吕红玉看着他,这是一个初入江湖的青年的眼睛,单纯,热切。对于人心的诡诈没有太多的提防。他师傅给他上的这一课,或许说的是真理,但却不是现在的他能够理解的。 “你师傅说的没有错。”吕红玉字斟句酌的说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潜藏着阴暗,没有人心底纯粹是光明的。而且你想的……或许也未必是错。你对那个女孩一点都不了解,你只是一时的盲目爱上了她,因为她死去的及时所以你没有发现她的缺点。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的父亲,当他在洞房揭开你娘的红盖头的时候,一定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但是当日子过久了,天仙也会被厌倦。孩子,你应该感到庆幸,她留在你的记忆中的,永远都是那个美丽又坚强的形象。这是她的不幸,也是她的幸运。”她把手搭在唐明弈的肩上:“不要想太多了,这世上美人总会迟暮,英雄也总有不光彩的时刻。即便是你的师傅,我想他也有他不会告诉你的故事。” 唐明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吕红玉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说这些对于他仍然太过于艰深:“现在你已经康复了,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唐明弈犹豫了一下:“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那是关于我的姐姐。” “唐晓玲是吧”吕红玉记得那个从蜀中来的孩子:“小君在教她,有什么事情吗?” “她……”唐明弈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在说姐姐的坏话:“我觉得她可能在和一些不好的人交往……” 吕红玉眼皮子跳了一跳:难道又是那个混蛋?他祸害了自己的女儿还不够,又把魔爪伸向了别的女孩子吗?数十年的监禁并不能让他改变本性,魔鬼,永远都是魔鬼。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唐明弈看到她脸色似乎很难看:“我只是担心她……会……” “一个女孩子。遇上这种人,可真是不幸啊。”吕红玉叹了口气:“来这边,我给你将一个故事吧,很多年了。那时候我比你姐姐现在的年纪还要小……” 数十年前,长安郊区的袁家别院里,深闺寂寞的袁小姐正百无聊赖的揪着一朵花枝,一片一片的扯下来:“他在乎我,他不在乎我。他在乎我,他不在乎我……”窗台前洒满了白色的花瓣,好似下了一层雪一样。 梳着丫鬟髻的吕红玉捧着一个花盆跑上楼来:“小姐,小姐……萧公子又来了。已经进花园了。” “他又来做什么。”袁雪哀叹一声,丢下手中的花枝便往**上躺去:“与他说,我病了。叫他改日再来吧。” “是,小姐。”吕红玉放下花盆便要下去,袁雪却又起了身:“真烦……他又会想出别的法子要上楼来。你不如说我不在家。” “那他要是问起你去哪儿了呢?”吕红玉眨着大大的眼睛道。 “就说我去城西找老尼姑听讲经去了。”袁雪随口道。吕红玉“哎”了一声便要下闺阁去,走到楼梯口却又回头来问:“小姐,瞒他的住吗?” 袁雪丢了个枕头过来:“先去瞒他一时算一时!” “是,小姐。”吕红玉窃笑着跑下楼去,刚入了花园,便见到那胖乎乎又面相和善的萧公子手中握着一卷书走了进来。她赶紧张开双臂拦住他,小胸脯挺得老高:“唉唉唉唉,这里是我们家小姐的闺阁后院,不能进来的。” “我正是来找你们家小姐的啊。”萧白迌笑得温和,又彬彬有礼:“红玉姑娘,在下……” “萧白迌,字月升。”吕红玉还是拦在他面前:“你的生辰八字我都背下来了就不用再自我介绍了——咯,我们家小姐不在,她出门了。” “小姐不在?”萧白迌微微一笑:“既然袁小姐不想见我,那么我改日再来拜访吧。” 吕红玉愣了一下:“什么不想见,我说了,是我们家小姐不在家。” “对,她说她不在家。”萧白迌朝她拱拱手:“红玉姑娘,告辞了。” 吕红玉看着他离开,心里面满肚子疑惑,走上楼去,袁雪一下子从**帐里钻了出来:“讨厌鬼走了没有?” “走啦。”吕红玉闷闷地一屁股坐在圆凳上:“小姐,你为什么不喜欢萧公子呢?他人好,脾气好,学问好,武功也不差,怎么看都很好啊。” “哟。”袁雪发觉了自己的丫鬟的不对头;“这是怎么了?嘴巴都翘到额头上了。” “我没有。”吕红玉扭了一下身子:“小姐。那萧公子一眼就看出您是在骗他,可还是回去了。这样的人儿可不多。” “好了,好了。又要冒充红娘。”袁雪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莫不是看上那个傻乎乎的家伙了?对他这么上心?你又才见过他几次?” 吕红玉脸蛋儿嗖的一下变红了,支支吾吾许久也没有说出来什么。那时的她年纪还小,正是怀春的少女时节,对于袁小姐的最后一句问根本就没有听到了心里去,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却不免的梦见了那位和气公子。在她的梦中,那位公子对她道:“红玉姑娘,我来并非是为了袁小姐,而是为了你呀。” “是吗,为了我?”少女的心甜滋滋的,在一片烂漫的草地中,她感觉自己好像化身为一只蝴蝶,自由自在舞。没有什么国仇家恨,没有什么世代冤孽,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只有她和那位和善、平易又体贴的萧公子。 如果以后她从未再见过那位萧公子,或许那将是一个完美的梦,从她的少女时代一直到老年,至于死去,都会挂念着那张胖乎乎又时刻挂着微笑的脸。但谁能想到,他们的再会,却又每次都那么难堪,每一次再见到他,她都情愿自己当场死去最好。 “我那时太年轻了,根本就不能懂的小姐对我的暗示。我了解萧白迌吗?不,那时的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我只是在花园里陪着袁小姐的时候与他见过几面,但就这样我就疯狂的迷恋上了他,觉得他一切都好,一切都完美。我对他的期望如此之高,以至于后来让自己受到了最深的伤害。”吕红玉看着这个和当年的自己有着相同境遇的青年:“一口气说了他那么多坏话,想必你是更加担心你姐姐了吧。” 唐明弈艰难的点点头。 “他这个人呢,还算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优点。就是言必行,诺必践。虽然他的代价很高,但是只要你提出要求,付出代价。他一定会完成的。”吕红玉情感复杂的看着唐明弈:“我虽然不知道你姐姐要做什么,但是她的代价不会白白付出的。” 唐明弈低头不语,良久之后才忽然开口道:“吕夫人……这梦真的这么容易醒过来吗?会不会我直到现在还在梦中?”(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梦断(四) 梦会醒吗?徐叶子觉得自己最近的日子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已经被自己杀死了的熊绮仍然每天都会出现在自己的幻境之中,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印象越来越单薄,越来越模糊,现在她进入到幻境之中后已经看不到了她。她只能自己一个人修炼。 总有一天,她是会离开的。徐叶子这样对自己说。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即便不是她杀了熊绮,也还会有别的人会来做这件事。既然如此,那么还不如让她来亲手了解这一段姐妹之情。 在幻境之中,她感觉自己仿佛有用不尽的内力真气一样,而那些被她臆想出来的敌人,却并不会消耗她的体力或者内力。每当她手中的刀刃滑过那脖颈,没入那后背的时候,她仿佛都能感受得到那生命的精气正在涌入自己的经络。这魔教的武功,在第一相遇的时候叫她感到害怕,第二次便有所好奇,现在的她已经食髓知味,每天不用黄芷芸再多催促,便主动地来到王少阳这里修炼。 “或许,现在是对你进行考验的时候到了。”黄芷芸递给徐叶子两片钝口还包了布的木片:“这六个人就是你的对手。他们是少阳道长的弟子。你要记住,一个好的刺客不仅要能够一击毙命。更要能够收放自如,不该杀的,一个都不能杀。” 徐叶子注意到她的手腕以下的部分似乎恢复了正常的形态,只是手掌和手指仍然保持着焦炭的颜色。黄芷芸低垂下眼帘,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是不爱美的,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那就开始了吧。”黄芷芸后退几步,站回到王少阳的身边。徐叶子握着木刀站在场中,那六名真武弟子都举起了手中的剑,按照真武剑阵的步伐运足走了起来。 天下武功大抵上遵循着一个双拳难敌四手的规律,但并不是说打群架就一定能胜得过单打独斗,事实上要想配合得好比单人剑法更加困难。再加上武林中的豪侠们,多少都是有些心高气傲的,并不怎么太愿意和别人分享了自己的风头。所以只有真武、丐帮、峨眉这样的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大门派才能将阵法这一需要团体配合与日常磨练的合击之技演练并传承下去。 现在这六名真武剑客走的便是真武剑派以防守反击闻名武林的“六合剑阵”,据说即便是六名武功不甚高强的人,只要配合的相得益彰,那么即便是数一数二的剑客,也会被困在其中。 徐叶子微微闭上双目,并不在意那些围绕着自己走来走去的真武弟子们。观察自己的对手,并不是只有用眼睛看一个方法。熊绮没有眼睛,但是她同样是一个高明的剑客,她有着敏锐的听力,徐叶子也和她学过一些。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更能够真切的分辨出他们的范围:再好的眼睛也看不见自己的后脑勺,但是耳朵却可以听到前后左右的所有的方向。 她忽然动了起来,手中的木刀如同水银一般在她手中流淌着,双臂轻舒,如同旋开的莲叶一样随风起舞。 黄芷芸站得挺远,能够清楚地看见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特训之后的徐叶子是如何一个个的将那些真武弟子逐个击倒。她的身形似乎是鬼魅一般的迅疾,在作出令对手眼花缭乱的花招之后,猛然间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用短刃“割开”了他们的咽喉。 “假以时日,她必定会成为一个可怕的刺客。”王少阳如此评价道。黄芷芸却微微地摇头:“不必了,只需要教给她刺杀的艺术便可以,只有战斗的狂舞,还是让我小师妹让她来领略那血液飞溅的美丽吧。” 影舞秘术,魔教的暗杀者秘典,被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称为“刺杀”,便如徐叶子现在在场中施展开来的那样,精妙,准确,一击必杀。除此之外,还有下部,被称为“格杀”。一个刺客不可能总是顺风顺水,他也会有和手持各种兵刃的敌人战斗并将之消灭的需要,特别是面对着武功比自己要高出一大截的敌人,那时若要发生正面对抗的话,在影舞秘术中就有专门的内容讲述这正面对敌的诀窍。但是黄芷芸并不打算将之传授给徐叶子——这当然也是她父亲的意思。 就她所知,在魔教覆亡之后,学会了全本的影舞秘术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和她父亲关系并不简单的梦萦姑姑,另一个就是她的小师妹孟梅。至于她们为什么在功成之后没有拿走勾魂双刃,父亲只是说那是另外一个故事,具体的原因却并不愿告诉她。 王少阳看着自己的弟子们躺在地上哀声连连,只微微的摇头:“其实他们对她还是应该有优势的。六合剑阵就是为了克制这些神出鬼没的刺客而设置的。但影舞秘术在江湖上绝迹太久,六合剑阵的奥秘也快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遗忘了。”说着,他转向黄芷芸,并轻轻地托起她的右手,那已经焦炭化了的右手:“芷芸……这枯荣神功对你的身体伤害太大了。稍有不慎你数十年的功力都会前功尽弃。到那时就是我也救不了你。虽然我们真武派的武功可以克制枯荣神功的威力,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记载了。如果一旦出了事,我并不能做出什么保证。” 黄芷芸轻轻地将手从他手中抽离:“我很好,谢谢。”说完这话,她冲着朝她走来的叶子点点头,便带着她离开了。 王少阳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落寞。 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浪荡不羁,直到遇到一个女人,他才洗心革面。可惜这个女人是个歌妓,并不能与她双宿双飞。而且更可怕的是,那个女人还对他撒谎,试图利用他来危害本门的安全。这曾经一度让王少阳异常痛苦,并对整个人生都产生了怀疑。 “女人是美好的,却又都是丑陋的。”他无意识地唠叨了一句,回头看了看自己那些不成器的弟子们,不得不又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们,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她已经学会抽取敌人的精元,现在她的内功增长的非常迅速。而且她正沉醉于这种修行之中,应该一时还意识不到这其中隐含的危险。” “这种**是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无法拒绝的。只需要不断的交手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内力,多么美妙的修行方式啊。”萧白迌端起茶盏,黄芷芸轻声提醒他:“这样她……” “害怕她失去控制吗”萧白迌喝了一口:“从来没有哪一个勾魂使者能够平安的在**上老死。我既然这样做,就有把握能够兜得住。” “而且接下来你要她做的,是我期待已久的。”萧白迌悠悠的道,眼神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你娘知道了吗?她生气了吗?我有告诉你,我最喜欢看的就是她生气的模样吗?而你生气的样子和她几乎是一模一样,你们真像,真像……”他目光中闪烁着的光芒忽然一闪而逝。 黄芷芸定了定心神:“娘很生气,但没说什么。她说您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没有变。您的乐趣就在于操控别人,把别人当作棋子,自己扮演棋手。不是吗?我,也是您的棋子而已。” “最好的棋子。”萧白迌站起来,从她的手中拿过了素玉剑:“作为棋手的欢乐,最大的乐趣不是操控棋子,而是和一个水准相当的棋手对弈。你娘就是我最好的对手。”他握着它走到门外去,屋外的阳光很明媚,枝头上的鸟儿还在唱歌。他的身心从未如此愉悦——作为一名棋手,在沉寂了几十年之后,终于又有了对弈的棋盘,他虽然不能离开吕氏山庄,但是却依旧可以让天地为棋盘,那些自命不凡的武林高手们为棋子——云华公主、尹太真人、袁雪、徐岚……他们都是风华绝代的绝世高手,但是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一个个会动的棋子而已。现在他还要再下一盘大棋,这盘大棋完结之时,便是武林再度风云变幻之日。 他不想作恶,却也无意做一个善人,他要的只是这种俯仰天地间,众生萍踪聚散由我的感觉。 “你们安逸的太久了,该从这场迷梦中醒过来了。”他轻声的念叨着,顺手折下了一枝开的正艳丽的花枝,看着这花枝在自己手中逐渐枯萎、凋零,最终化为一截枯枝,而他鬓角的白发似乎又消退了一些。 “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的素玉剑的故事吗?”萧白迌把剑抽出来半截:“这是一柄魔剑,一柄邪气十足的剑。当你真正运用她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她能够为周围所有的人带来哀伤,带来悲苦,带来……”他轻声说着:“焦虑、紧张、愤怒、沮丧、悲伤、痛苦……这些所有让人不舒服的情感,都会被她带来。四凤,这样的一柄好剑,在你的手中可不要被浪费了呀。” 将剑还给了尾随在他身后的女儿之后,萧白迌又折下一朵花儿插在了女儿的鬓边:“或许我是一个疯子,但我却是爱你的。三十多年了,你是我最美的一个梦,我只求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囚徒 一间朴素的屋子,虽然陆篁感觉和自己的格调很不相称,但是毕竟现在是暂居,他也可以不那么挑剔。 对于他而言,生命中只有两件是必不可少的:佳人和朋友。 他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分布三教九流。他的佳人许多许多,现在他身边的榻上就躺着一位。 丹莉这种玲珑的江南女子一贯很对他的胃口,而江南女子大多娇柔,像她这样带着几分英气的并不多见。陆篁一边在白纸上渲染着她的风姿一边想着,这对自己的收藏可是一个新的补充。 她正在沉睡,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似乎很满足。 陆篁偶尔抬头看一下她,但更多的时间对着纸上的佳丽含笑。 说不尽水晶帘下脂香粉媚,他与她有过一段迤逦的邂逅。在海神庙边,一名戴孝的弱女子被**地痞欺负,恰好路过的陆家三郎见义勇为,三拳两脚赢得美人心,最后收获了一段**佳话。这是一个多好的故事啊,就像是戏文一样。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不介意上当,也不害怕被骗,只要他能够控制得住局面,身边全都是各种明侦暗探又如何。 陆宇锋悄悄地推门进来:“三叔。” “宇锋回来了啊。”陆篁将手中的狼毫放了下来。“我们出去说话,让她睡觉。” “是。”陆宇锋对这位三叔一贯言听计从,不但因为他是家里的长辈,更因为在很多事情上,这位三叔堪称他的导师。 两人一齐走出到小楼外,姑苏素来以园林甲于天下,王家又是有名的富户,在这城郊依山傍水的胜地,有一座亭台楼榭一应俱全的园子并不稀罕。虽然在陆三郎陆篁看来这里的陈设铺垫还稍显素朴了些,但于外间看来,却已经是富丽堂皇。 “这次你去绍兴,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陆宇锋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日前传来的消息已经证实,茅龙涛确实派了手下两员得力的弟子去将那熊绮半道截杀了。其中一人名魏方,去到绍兴向吴总镖头汇报此事。另一人名叫徐叶子,去了吕氏山庄。” “哦,吕氏山庄?”陆篁略一沉思:“茅龙涛一贯赏功罚过,看来徐叶子近来是得**了。梅子也是个没眼光的,我还道她这回挑中了一个多优秀的苗子呢,却原来也不过如此——你将这消息告诉舒扬了没有?” “尚未。” “得空了你去见她一下。自从梅子从她手中把红霞剑夺走送与了熊绮,她就一直不太开心。这消息或能让她振奋一下。如果她能从徐叶子手中把红霞剑夺回来。梅子对她的看法或能有所改观。” “三叔说的极是。” “在绍兴,三花镖局那边有什么看法没有?” “董鸿儿对她师傅说这或许是扇子门的苦肉之计。陈飞又将这枕头风吹给了吴总镖头。现在章清儿仍然在三花镖局留着,魏方也在那里。” “你辛苦了。”陆篁拍了拍他的肩膀:“董鸿儿不是个好相与的女人,你与她纠缠的久了,需要小心些。” 他三叔或许说得有理,但陆宇锋未必能将这忠告听下去。那等干柴烈火的少妇,一旦遇上他这样的俊俏公子,便立即化作了熊熊的火焰,其中的美好,又岂是外人所能知道的。 陆篁带着他,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地牢附近:“那个傻小子还在里面锁着,这些天……”他**的笑了笑:“宇锋,你对他印象如何?” “武功不错,天分……” 陆篁打断了他的话:“我问的是他的人品,他在这里的表现你还记得吧。” 那是当然,陆宇锋可记得很清楚,虽然把李潇抓回来之后没有怎么动大刑,但也让他结结实实的吃了两顿鞭子。不过他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对那个小子对熊绮的一往情深。 “算是个情种吧。”陆宇锋道:“是个能为自己喜欢的女人去死的人。” “那是之前。”陆篁带着他继续向前走:“我请他好好的吃了一顿饱饭,然后送给了他两个美人,这小子就把持不住了。” 李潇的崩溃让陆宇锋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这个家伙会更坚定一点。 “梦中美人何如榻上美人。”陆篁看了一眼侄子:“与其百鸟在林,何如一鸟在手。现在他已经想通了,吃也吃得下,喝也喝的好。天天美人笙歌,果然是年轻小伙子啊,想当年我也曾经这样,但现在要收敛一些了。宇锋,咱们的家传内功你练得到了什么火候?” 听到三叔说要考校自己的功夫,陆宇锋一下子振奋了起来:“那侄儿就献丑了。” “自家人,无所谓这些。”陆篁看着他稍稍后退了两三步,摆出一副扎稳马步的架势,稍稍点了点头,看着他气沉丹田,双手运功,忽然一声爆喝之后双手齐平向前推出,只见面前的一丛花树被这强劲的罡风吹得东倒西歪。陆宇锋收了功夫,对陆篁拱拱手:“三叔请指教。” “本家武功分阴阳两部,你从小因为身子骨的缘故,大哥只教了你阳篇,阴篇只对你讲了一些粗浅的入门。现在也是时候让你多学一点了。”陆篁将一只手掌平升外推,动作并不迅疾,却也不缓慢,陆宇锋只觉得似乎一阵清风拂过,好想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但当他顺着他三叔手掌的方向望去,却只见一座奇怪嶙峋的山石已然分裂成了四五块。 “噫,稍稍大力了一些。你婶子看见了定然又要怪我。”陆篁摇摇头,似乎很遗憾:“带你去看看那个小子吧。前天收到吕氏山庄的飞鸽传书,要我们放了他。” 陆宇锋有些不太服气:“吕老夫人虽然是我们天下盟的前任盟主,可俗话说得好,人走茶凉。她已经退隐这么多年了,何至于一封书信就要我们放人?” 陆篁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问题不在于吕老夫人,而在于李潇——我们留着他已经没用了。何不放他回去呢。以茅龙涛的小肚鸡肠,他能对自己的这个三徒弟放心吗?茅龙涛杀了熊绮,李潇还会对他死心塌地吗?宇锋,你要记得,江湖上这么多门派,明争是一面,暗斗也是另一面。如果我们在三花镖局没有董鸿儿这个得力的眼线,事情是不会做的这么顺利的。过去我们在扇子门也有些眼线,但都不过是一些烧火的丫头,打杂的仆役。这次策反了李潇,倒是极为有用的。即便他不再被茅龙涛信任,也是极为有用的。” 陆宇锋有些恍然大悟,陆篁将他带到一座楼前:“他就在这里面,你进去和他打个招呼,也好好看看他现在的模样。也算是个教训吧。明天开始,我传授你本家心法。” “是。”陆宇锋兴冲冲地走进了楼去,陆篁望着他的背影似乎若有所思:“还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就这样走上江湖,我可真不放心。” 李潇来到天下盟“做客”已经有快两个月的时间了,前半截过的很糟糕,作为一位大户人家的公子,被关在地牢里冷菜冷饭的,实在是相当的磨练人的身心。 但是他情愿被关在里面,因为现在虽然锦衣玉食,还有长腿美姬相伴,但他却是忐忑不安,辗转反侧,好酒好菜灌下去,养成了他无穷的精力,唯一的发泄之途就是那些任他为所欲为的美女。 如果每天都只是两个相同的美女,那么即便是天仙也会变成母猪。但是很明显,对方已经为他很周到的想到了,他的饮食在更换,侍寝的美女也在更换——而且每次换上来的都是鲜嫩的处子。 这样大的手笔,却并不拷问他什么内容,除了问了他的名姓、师承之外,对方并不关心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但是他已经知道自己全然没有了抵抗的意志,无论对方问什么,他都会一五一十的招出来。 长夜漫漫,李潇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怕死的人,特别是在享受到了这风月无边,美酒佳肴的款待之后,更加的害怕失去生命。 “我是一个懦夫。”他在无人的时候这样对自己说,他想过要做一个英雄,就像他刚刚被抓进来的时候那样。但对方很快地就找到了他的弱点,像他这样的官宦少爷,凭着一腔热血可以在拳头和皮鞭下坚持那么一段时间,但却在糖衣炮弹面前挺不过一个回合。他发誓要坚持到底的,但却半途而废了。 不但如此,他还做了叛徒——并不是他背叛了扇子门,因为天下盟还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但是他却已经背叛了熊绮。自从他发现自己爱上熊绮之后就暗地里发过誓要洁身自好,非她不娶。但现在……他茫然地看着一左一右两名美女,心中充满了歉疚。 迷茫,混乱,李潇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何而活,如何而活。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享受着对方送上来的一切,虽然知道是毒药,但却不得不咽下,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对方猫爪之下的老鼠,囚笼之中的末路之徒。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李潇醉眼惺忪的望了过去,只见是一名衣衫翩翩的富丽公子,瞧着似乎有些眼熟,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果然……”陆宇锋走近半醉半醒的李潇,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囚徒:“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他傲慢的站了起来,左右两名不断劝酒的侍婢畏缩的退到一边去。陆宇锋用脚踢了踢他:“喂……还能听见吗?” “谁呀……”李潇茫然地挥手:“来陪我喝酒的吗?” 陆宇锋嫌恶的把他的手拨到一边去:“我来,是告诉你一个消息的。”说着他凑到李潇的耳边:“你的好师姐,熊绮。已经死了,是被你师傅下令杀死的,动手的人,一个叫魏方,一个叫徐叶子。哈哈。” 他满意的看着李潇忽然一下呆若木鸡的静止在榻上,不由得发出一串狂笑。他三叔说得对,杀死一个人,远远没有比把一个人折磨成疯子更有快感。(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唐家(一) 丹莉醒来的时候,看见了正对着卧榻的壁橱上挂着一副工笔画。那画儿是一副沐浴的美人长卷。 自上而下,长卷分为三部,最上一部为美人入浴图,但见那图中的美人罗衫半解,钗落鬓乱,她背对着观画者,一只秀足轻踏在垫步的矮凳之上,衣衫半落于腰际,左臂弯在胸前,似乎正捧着****,上身微微前倾,右手探向浴桶之中,似乎在试探着水温。 第二幅为美人沐浴图,这幅图中美人转过身来了,她双手都举起来似乎正要把那湿漉漉的长发盘起,虽然那浴桶中缭绕的热雾使得她的面孔若隐若现,但丹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细腰长腿的沐浴美女就是自己。 “这作死的冤家。”她害羞的捂住脸,却又忍不住透过指头缝去看。 但见那沐浴图中的美人****高耸,纤腰盈盈一握,肤白胜雪,肌若凝脂,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的,丹莉虽然羞于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见到自己的玉体,但却也不免有些小小的自傲:原来我在那冤家的心中,竟然如斯之美。 最后下方一幅图,自然顺理成章乃是美人出浴图,但见那美人一手掩着胸口,抬步正要从浴桶中往外出来,那陆篁的手中妙笔,却将这画中美人的妙处描绘的纤毫毕露,丹莉看到那冤家竟然着力在这羞处大事工笔,不禁一阵脸红心跳,脸蛋儿却红的仿佛石榴汁儿抹过一般。她正想赶紧上前去将那画儿摘下来,房门却被人推开。她坐在榻上抬眼望去果然是这冤家回来了,便不由得轻啐一口:“好冤家,何故趁人犯困的时候画这羞答答的东西,夜里叫你百般轻薄还嫌不够,日里还要画着个挂在墙上。” 陆篁莞尔一笑走到壁橱边将那画儿摘下:“你若是不喜欢,我便拿出去拿火化了。” “哎……”丹莉方一出口,却又知道已然上了这冤家的当,便捂住樱口:“左右也是你半天的辛劳,我还是找个箱子压箱底儿,叫虫儿啃了吃去吧。” 陆篁将画儿往桌上一丢,便欺身上来:“画叫虫吃了不可惜,这等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先吃了倒是真可惜。” 一番云雨之后,丹莉唯一在陆篁怀中娇喘尚未停息,陆篁一边勾着她的脸蛋道:“最近几日忙于公中的事情,倒是冷落了你。”还抽空在她脸上不时香一口:“该不会怪我怠慢了吧。” “夫君是做大事的人,贱妾怎么敢怪夫君呢。”丹莉躺在他怀里撒娇,好像一只温顺的猫咪一样。但陆篁知道,猫咪都是一种危险的动物,她们当然会趴在主人的腿上撒娇卖萌换一尾小鱼吃,但面对比她们弱小的小耗子小麻雀,她们却又都是可怕而又冷血高效的杀手。 陆篁必须小心翼翼的摆对自己的位置,才会保持自己作为主人的优势,而不是沦为猫咪嘴下的小耗子——就像那个在小楼中醉生梦死的李潇一样。 他下意识地捏了捏她挺翘的鼻梁,丹莉不禁秀眉微蹙:“夫君……” 正在这风月无边的当口,忽然有个不识趣儿的敲了敲房门:“陆长老。章堂主在前面有要事找您……” “来得正是时候。”陆篁不无惋惜的道,丹莉也颇有些幽怨。陆篁将为她披好衣裳:“好好打扮打扮,晚上回来再与你开心。”丹莉的一颗芳心不禁又跳动了起来,陆篁呵呵一笑,在她粉脸上香了一口,才整顿衣冠走了出去。 在前堂,等着他的除了章堂主章虹,还有三花镖局的总镖头吴枫,已经一名身穿紫衫的明艳少妇,陆篁也不禁多看了她两眼。 “吴总镖头陆贤弟是认识的,这位是三花镖局的后起之秀董鸿儿董姑娘。”章虹为他介绍道:“董姑娘,这位便是长安陆家的陆篁,现在我们天下盟洪日堂中任长老一职。” “见过陆长老。” “两位有礼了。”陆篁一抱拳,又转向章虹:“堂主召唤,不知有何要事吩咐?” “两位贵客从绍兴赶来,为的是一件事。”章虹对他点点头:“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所以……” “此间都是自己人,堂主尽可放心。” 他俩一唱一和,自然是为了打消吴枫的疑虑,他与董鸿儿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只见董鸿儿从自己脖颈上摘下一枚玉佩,吴枫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匣子,董鸿儿走上前去,将那玉佩按在了玉匣子正面的一个缺口之上,慢慢的旋转了半圈之后,便听得一声机括弹起的声音。陆篁和章虹都不免屏住了呼吸,望眼欲穿的看着那玉匣子,等待着吴枫从中取出什么东西来。 吴枫却将手搭在了玉匣上:“诸位,何妨猜一下这里面是什么?” 章虹有些莫名的看着自己的这位远宗师弟:“这里面的东西,不是传说的沸沸扬扬的天机云锦么?茅龙涛不是为了它要自证清白还杀了自己的一个门徒作为替罪羊吗?” “那你们也该知道,在茅龙涛讲述的那个故事里,对这个东西存着觊觎之心的可就是你们天下盟。”吴枫这样浓眉大眼的一旦耍起坏心眼来,比谁都坏。就连一贯鬼谋的陆篁都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故事还是要从六十年前说起。”吴枫将玉匣拿在手上:“这是云华公主的旧物,传说中藏着西萨王国的宝藏、绝世神兵镇国神剑、还有云华公主那奇异又高妙的武功秘籍。总之,似乎一旦打开这个匣子什么都可以得到。但是——”他将手拿开,被按住的机括一下子弹开了,天下盟的两位高手一起望过去,却不约而同的惊叫了起来:“是空的!” “是空的。”吴枫面色轻松地将玉匣还给了董鸿儿叫她捧着:“关于云华公主最后的时光,仍然是一个武林的未解之谜。这一个多月我查证了很多前辈的说法,还翻了许多书,真是头疼呀。最后圈出来了三个人,他们是最后和云华公主在一起的人。” “哪三个?” “先从我们熟悉的说起吧。”吴枫自己坐了下来:“第一位就是我们那位受人尊敬的老夫人。云华公主看中了她的潜质和天赋,将自己的武功倾囊相授,虽然最后不免被其反噬,但我们可以确定一个关键的时间那就是在云华公主最后的三个月中,她在她的身边。” 陆篁和章虹面面相觑,难道这吴枫发了失心疯,竟然妄图指责吕老夫人盗取了云华公主的宝藏?说出这话,简直就是与武林正道为敌。吕夫人在武林中的声望之高,甚至要超过了无心师太——毕竟无心师太杀业太多,江湖上的风评不说是毁誉参半,也是有不少人心怀怨望。 好在吴枫继续说了下去。 “第二人,就是云华公主身边的死士,化名西门小二的一个人。据绛珠夫人的回忆,云华公主的身后事便也是这位西门前辈料理的。至于这位没头没脑的西门前辈究竟是谁,要想揭穿他的画皮可真不容易。不过我并不认为是他拿走了这玉匣之中的东西。因为,对比起来,那第三个人更有可能。” 吴枫从董鸿儿手中接过匣子:“两位,仅仅就这个匣子而言,你们以为如何?” “精美异常。” “巧夺天工。” 吴枫微微一笑:“恰恰那么巧。云华公主的一位表亲,恰好擅长制作这种机关。” “谁?” “唐家的前代掌门人,唐笑,唐元长。”吴枫缓缓说出了一个名字,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武林中,如果说哪一个死人还能起到止小儿夜啼的效果的话。唐笑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榜首。(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唐家(二) 唐笑之前,唐家不过是川中一介豪强,出了蜀地几乎无人知晓。但这位唐家的三少爷在干净利落的将自己的两位嫡出的兄长干掉之后,又逼着父亲让出了家主的地位,不出两年便于旧唐家镇外新建造了一座充满了机关暗道、飞弩窝弓的新唐家堡。新唐家堡落成之日,唐笑邀请了蜀中两大剑派——峨眉派和青城派的豪侠们前来聚会。宴会之中,唐笑突然按动机括,顿时万箭齐发,机关相应,前来赴会的峨眉与青城两派数十名高手无一得以幸免,蜀中江湖顷刻间大洗牌,唐家一跃成为蜀地第一大势力。 将蜀中收拾干净之后,唐笑雄心勃勃的意欲进军中原。正好这时候云华公主也来到中原,这一对表姐弟乃是一拍即合——唐笑的生母是红娘子,即云华公主母亲的孪生妹妹。也因此,有很多正道武林人士怀疑唐笑那一身诡异的武功并非唐家家传,而是红娘子带来作为嫁妆的魔教秘典。更有人今儿怀疑,当初唐笑的父亲娶红娘子为续弦,看中的便是红娘子的这份嫁妆。但不论当初的动机究竟如何,冲出蜀中一地而走向中原的唐家确实是成为了云华公主身边不可小觑的一支力量。 在云华公主针对中原武林的几次行动中,她的身边都活跃着唐家子弟的身影。唐笑本人更是多次亲自出马,在天下盟的成立大会上,他一人独闯会场,重创泰山派的徐岚,打晕姑苏王家第一剑客王绛珠,横扫丐帮传功长老范中游,暗器伤了日后重建峨眉的傅香雪。当时天下盟的前七杰,便有四人败于他的剑下,后来更有同样名列七杰的筱桂生死于他的暗器之下。可谓是风头无量,时至今日,无数江湖人仍在津津乐道:假若当时唐笑遇上尹煌,两人正面对决,究竟谁才会是那时代的武林第一高手? 但令人遗憾的是,在这两位高手的一生之中,都未曾有过一次公开的较量,因此世人也无从得知这个悬念最后的答案。大家只知道,在云华公主最后一次面临天下盟的围攻的时候,唐家不但没有出手援助,反而将自己的全部人马都撤离了云华宫,造成了局面的失衡,也由此,天下盟成功的将云华公主逼得呕血身亡,而那是的唐笑究竟在想什么,却也成为了另一个千古之谜。 有人说唐笑因为在外时间过长,导致本家中有人起了觊觎之心,他不得不返回新唐家堡去平定内乱。也有人说唐笑本以为云华公主会下嫁他为妻,却谁知云华爱上了敌对的尹煌,使得醋味大发的唐笑拒绝再为她效力。也有人说唐笑是因为中了天下盟的调虎离山计……尽管流传的说法不一,但唐家这次返回蜀中之后确实是消停了一段时间。而同样耐人寻味的是,在平定云华宫之后,接替尹煌执掌天下盟的无心师太对待那些曾经与云华公主合作的“武林叛徒”可谓是铁血无情,斩草除根,但却从未动过唐家中人一个手指头。这不能不叫人心存疑虑。尽管在无心师太的高压之下,试着质疑她的政策的人都先后消失了,但流言却从来都是有着最快的翅膀。 让唐家改善自己面目的机会来自于七年之后,同样为了追杀云华公主而进入中原的红衣教十二圣使,在寻找镇国神剑不得的情况下,最后认定是唐门带走了镇国神剑,因此便义无返顾的杀入了唐门。 许久未曾在江湖露面的唐笑设宴款待了这些域外来客,然后……新唐家堡典礼上的那一幕又再度发生,这些把中原武林闹得动荡不安的十二圣使全都化作了新唐家堡外壕沟里的烂泥。中原武林也由此而松了一口气:不管是谁,把这十二个波斯人干掉了就是好人。 唐笑由此和中原武林获得了谅解,唐门弟子又再度出山在中原行走。尽管他们和重建之后的峨眉派和青城派还有着血海深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唐笑和重建峨眉、青城两派的遗老们的相继离世,在天下盟的调和之下,作为蜀中江湖的三大势力终于获得了相互的谅解,这也被视为时任天下盟盟主的吕红玉的一大功绩。 但是,直至今日,提起唐门倒还罢了,但若是提起唐笑,留在江湖人心中的仍然是那一副杀伐果断又偏生有着莫大能力的形象——对于许多和唐笑一样有着野心的掌门人而言,很多都在关键时刻做不到能够对自己的亲人痛下杀手,又或者勇于下手却又没有那样大的本事。唐笑,他则是一个将野心、冷血和能力完美融合的掌门人,他给武林留下的梦魇,比云华公主还要深得多。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对云华公主的爱情一样,唐笑前半生都没有娶妻生子,直到五十岁之后为了免于香火断绝,才娶了恒山派的一名俗家弟子为妻。两人有一名女儿,取名叫唐瞻淇。这位唐家的少主人很少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但据一些消息传言,比较其父,这位唐家大小姐,似乎更加冷酷而不近人情。 章虹想起自己授业师父曾经被唐笑重伤的那一剑,而陆篁则想起了自己在新唐家堡某一次并不愉快的历险,双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东西真的和唐家有关系吗?” “之前我也不确定,但现在我可以确定了。”吴枫将玉匣递给他们:“匣底有一个夹层,夹层中并无什么机关,只夹着几片早就已经枯萎了的花瓣,在最底层的底板上刻着一行小字。上书——赠与爱妻水月,唐某卯岁制。水月便是云华公主的闺名,翻检一下万年历,那一年恰好是兔年,而且云华公主的生肖也恰好是兔。” “如此说来。”陆篁陷入了沉思:“这个玉匣果真是唐门的杰作。那么里面的东西很有可能其实是在唐笑离开云华公主的时候便已经拿走了,只留下这个空匣子。” “或许吧。但也还是一种可能。”吴枫低声道:“唐笑并没有拿走东西,拿走东西的还有另外一人。究竟谁才是云华公主的孩子生父一直未有定论,现在有了这个匣子可以推断其实梦萦是云华公主和唐笑的结晶。所以才会有毒手夫人的传人在绍兴出手……” 章虹与陆篁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难道说毒手夫人是为了拿回父亲和母亲的见证物才……” “或许这是一个最好的结局了吧。”吴枫把目光投到董鸿儿身上:“她作为一个峨眉弟子,都被这个故事打动了。一个身世可怜的孤女,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取回父母和合的凭据,这个玉匣,既是唐笑和云华公主爱情的见证,也是云华公主最后悲伤的凭依。吴某虽然是一个粗人,但是也可以想象,在天下盟围攻重重的情况下,最后可以依靠的男人神秘消失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玉匣……”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陆篁将玉匣还给他:“如果真相是如此的话,那么吴总镖头该如何打算呢?” “如果东西真的在唐家,那么也算是物归原主。”吴枫站起来:“若是有机会,我将这个东西也还给他们去,这东西留在我这儿。嘿,也就是个摆设。” 看着吴枫把玉匣收起来,章虹热情的招呼这个远方师弟留下来吃顿便饭。陆篁悄悄地找了个借口溜到后面去,拦住一个丫鬟便问陆宇锋现在哪里,果不其然,这花花小子现在正在舒扬那里“喝茶”呢。 青城和峨眉两派被唐门狠狠地阴了一把之后,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面对着有着血海深仇的唐门,想的不是如何积蓄力量,伺机复仇。而是纷纷以为这时候是自己上位的大好时机。结果在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被唐门横扫一空,只有少数人才能侥幸逃出川去,成为了后来重建两派的骨干。当年重建峨眉的傅香雪在重建师门的过程中便极大地借助了天下盟的力量,也因此天下盟而把自己的势力范围伸进了蜀中。 傅香雪借助天下盟的势力压制了同样意图抢夺复兴师门荣耀的其他宗枝,也同样将自己绑在了天下盟的战车上,直到现在,天下盟的最大的分舵洪日堂中,仍然有不少峨眉弟子。舒扬便是其中的一个,作为一名青年弟子,她在峨眉本山满师之后,就一直在天下盟效力。 由于她的授业师父是傅香雪的亲传弟子,所以天下盟的高层们对她都颇为器重,甚至于一贯独来独往的孟梅都因为自己少年时的一段缘分而对她一度青眼相加,更将自己吕氏山庄出师时从恩师吕老夫人手中接过来的红霞剑也送给了她。 但很遗憾,她并不是孟梅最后中意的对象。孟梅给了她红霞剑,又从她那里把红霞剑拿回去了,转赠给了熊绮,这件故事在江湖上已经流传开来。虽然熊绮已经死去,但舒扬心中的波澜却并未平息。 即便是一个小姑娘,也是有着自己的自尊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师长夺去传承意味浓厚的兵刃,已经是一件非常羞辱人的事情了,更何况孟梅还将红霞剑送给了一个瞎子……一个瞎子……这就是意味着说,在孟梅的眼中,她连一个瞎子都不如。(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唐家(三) x “我连一个瞎子都不如。”舒扬恨恨地折着花枝,陆宇锋好整以暇的坐在凳子上欣赏着这怒气满满的佳人。 由于来到江南的日子久了,舒扬的一口川音也带着水乡的绵柔,但性子还是那样的火烈烈。这样的奇耻大辱她肯定不会轻易地就咽下:就算是熊绮已经死了也一样。 “难道你还想找梅总管算账?”宇锋吃着水果,吃吃的笑道:“我叔叔说过,梅总管的武功虽然只是普通的一流,但……” 舒扬转身瞪了他一眼:“一流还要分普通一流和特别的一流吗?” “当然,梅总管是普通的一流,我叔叔是文艺的一流,还有些人是不解释的一流。”宇锋坏笑道:“听我把话说完,梅总管在拔出紫佩剑之前,论武功排名,在她的同辈人中大约是前十到十五这个区间。但是如果他拔出了紫佩剑的话……那么即便是我叔叔,他说过他最好的应对措施是盯紧梅总管手上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然后满满的拉开距离,当两人相距足够远的时候就赶紧转身、跑路。” 舒扬恨恨地把手上的花枝一丢:“她的武功再好,也与我无关。我们峨眉派的功夫,又哪里差了。” 峨眉派的功夫并不差,只是你偷懒不练功而已。陆宇锋心里微妙地吐槽道,但他旋即想到自己其实也是一个懒得练功的家伙,便乐呵不起来了。 不过他还是决定再刺激她一下:“那个瞎子倒是听说是个练功勤奋的……” 果然,舒扬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一样跳了起来:“瞎子……瞎子……那个瞎子这般好,还不是被人杀了成了死瞎子……” 果然,要的就是这样。陆宇锋借机上去搂住她的纤腰:“好姐姐,我与你开玩笑呢,莫要生气。你比那瞎子强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在这里人人都爱你,我都排不上号呢。” 舒扬果然转怒为喜,手指头儿在他头上点了一下却并不把他推开:“论油嘴滑舌,却无一个能比得上你。” 这一对正在这儿调笑,外面却传来一声咳嗽,两人赶紧分开来,只见陆篁目不斜视的走了进来:“好闲情逸致,在此处折花玩儿、” 舒扬红透了脸,低下身子福了一福:“长老有事儿找我?” “还是叫陆叔叔好听。”陆篁意味深长的看了宇锋一眼:“舒扬你是川中人氏是吧。” “是的。叔叔何故问起?” “给你们两个派个活儿。”陆篁故意把“两个”这个词咬的特别清楚。“派你们去蜀中走一趟,去新唐家堡。” 听到这个地名,舒扬脸色变了一变,低头扭捏道:“为何是这里……我们峨眉……” “那是旧账。”陆篁将手一挥:“早在你出生前几十年,也该了了。具体的事情稍后堂主会面授机宜,你们且先准备准备,莫要伸张。” 说完这话,陆篁转身便走了,陆宇锋倒是看得开,又搂住了舒扬:“好姐姐,这可是天赐良机啊,我们两个一同去蜀中……这条路还真的挺长呢。”看他那一脸乐开了花的样子,就该知道是在想什么,舒扬任他搂着:“新唐家堡……新唐家堡……这地名,我听着可就头疼啊。” 因为吴枫和章虹是远宗的师兄弟,所以见面未免多喝两杯,董鸿儿却不胜酒力,宴会到了一半的时候便先告罪了,她刚回到主人家为自己安排下的住所,便有一位偷香窃玉的君子翻窗子进来。 董鸿儿见到陆宇锋,先嗔了他一下:“你这死人,怎么在你家还和在我家一样翻窗子。” 陆宇锋嬉皮笑脸的拉住她的柔荑:“君子有君子之道,偷香窃玉之事自然要走窗户了。” “啐。”董鸿儿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为了这趟能过来见你,我可是费劲了心机。” “想不到小娘子竟然对小生如此上心。”陆宇锋涎笑着凑过来:“姐姐周身好生香,莫不是新用了什么香粉?” “与你有正经事儿说呢。”董鸿儿在人前一副正经且端庄的模样,但对着陆宇锋这样的太岁公子却就是没什么好法子。陆宇锋拉着她坐在榻上。 “倒是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啊。”陆宇锋趁她一个不注意,便把手伸进了人家的袖管里,这时候气候还热的紧,董鸿儿在外衫里面并没有穿着内裳,陆宇锋的手便顺着向上,摸着那白白嫩嫩的藕样手臂,董鸿儿赶紧把他手拽出来:“好好地与我规矩坐,说完了再有着你闹。” 陆宇锋见目的达到,便不在与她玩闹,安下心来听他说。 “魏方拿来了红霞剑给我家三位当家的看,想要以此证明前番他的说辞不须。吴总镖头本来要依照上次的承诺将章清儿放了,幸而你教了我一招枕头风,借着我师傅的口,总镖头又改了念头将他们两个一起软禁在柯桥的一座院子里。” “这事儿你做得好。”陆宇锋又搂了她一下。董鸿儿继续道:“之所以这次总镖头愿意来天下盟,一来是他已经信不过扇子门众人,另一面,是……”她左右看看,附在陆宇锋耳边道:“是泰山派的钱掌门和他夫人一起写信给我们家盟主,而且那玉匣的秘密也是在信中透露出来的。” 陆宇锋闻言心中一动。泰山派的钱掌门钱澧,是徐岚的亲传弟子,也是天下盟洪日堂的前任堂主,因为一些做事风格上的问题招致了盟内老人们的反对才不得不把堂主之位拱手让出而做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副盟主。而他的夫人王宓之也同样是出身姑苏王家,是那位有着“落英神剑”美誉的王绛珠的表侄女。他们俩的结合象征着作为天下盟创始四大家的徐王两家不可动摇的联盟,现在他们突然插手这件事情,不能不让人觉得奇怪。 “在信里钱夫人提到,如果有机会吴总镖头来姑苏做客的话,她很乐于在此和他见面。”董鸿儿忽然调皮的在陆宇锋鼻子上刮了一下:“总镖头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在这事儿上和你倒也差不多没什么定力。” 陆宇锋借机把她抱紧:“你这天仙般的姐姐,除非是那公公,谁能有这定力。”董鸿儿假意挣扎了一会儿没有挣脱,便继续道:“我晓得的,都与你说了。你还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陆宇锋却只凑过去将她丁香小舌含住咂摸了一阵,又要动手动脚,却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跌跌撞撞似乎是喝醉了酒的人。董鸿儿连忙将他推开:“有人来了。”陆宇锋顺势在她粉面上摸了一把,低声道:“明夜儿我再来寻你。”说罢,便翻身走窗户又出了去。 董鸿儿摸着被他轻薄了一番的脸蛋,正在思量这情郎的**,却听得一声门响,转头见去,原来是吴枫闯了进来。 “总镖头。”董鸿儿见他喝多了,走路都需要扶着墙,便赶紧迎了上去:“果然是喝醉了吗?” 吴枫由她扶着坐到桌边,董鸿儿给他倒了热水洗脸,又沏了一杯热茶送上,吴枫端来喝了一大口,却又都喷了出来:“好烫……” “刚泡的茶。”董鸿儿赶紧给他擦干嘴角:“喝了这许多酒还真么办事儿。师傅说了您容易喝酒误事,我真不该走开的。” “今天高兴,高兴。”吴枫捉住她的小手,董鸿儿抽了一抽却没有抽动。吴枫虽然酒醉,倒是兴致盎然:“今晚与我师兄一道吃酒,心情畅快,未免就多喝了两口。” 董鸿儿费了好大劲才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来:“回头我定要向师傅告状。” 吴枫却耍起来赖皮,径自往她刚刚铺好的榻上一倒:“随你去告……你这样的乖孩子,岂会信口雌黄。” 董鸿儿想把他拉起来,却觉得这家伙沉得好像铁塔一样,只好气呼呼的坐在他身边:“做长辈的,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师傅叫我与你随行照顾你,却不许你在我这儿耍赖。” 吴枫翻了一个身子,指着她道:“本门之内,除了我姐姐,你师傅,便也就你敢这样对着我大呼小叫了。” 董鸿儿丢着手绢:“人家不都是被你惯出来的么。” “能惯出来,也能收回来。”吴枫看着她,握着她的手:“熊绮的教训记牢了不,生杀予夺,皆在上心。” 董鸿儿凑近了看他:“到底醉了没有?” “醉啦……也没醉。”吴枫拍了拍身边:“来陪我说会儿话,你师傅越来越忙,我说话都没人听了。” 董鸿儿坐在他身边,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还要捏一捏不?” “那是极好的。”吴枫微微闭上双眼:“都是一窝骗子啊,扇子门不是好人,天下盟也都是一丘之貉。鸿儿,小心些,别上当。” 董鸿儿撅起嘴巴:“我能上什么当?” “男人啊。”他觉得枕头似乎矮了些,便索性将脑袋搁在她的腿上枕着:“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其实这话反过来说也是通用的。” 董鸿儿默不作声的给他捏拿着,吴枫捶了一下**板:“熊绮其实不是死在扇子门手中,是死在天下盟手上,当然我们也推了那么一把。” “她本不用死的。”董鸿儿低声道。 “但是她死了才能有用。”吴枫板起手指头:“扇子门需要她死来掩盖事实,我们需要她死来给清儿扫除障碍,天下盟用她的死来分化孟梅和陈晓贝……你看,她死了能起这么多的作用。她要是不死茅龙涛就要担心她会把真相说出来,清儿就没法在扇子门站稳脚跟,孟梅和陈晓贝也不会大打出手……” “她们大打出手了?” “孟梅在南下的路上。”吴枫换了一下姿势:“这位梅总管可是大为光火啊。”(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勇士 董鸿儿微微点点头:“她是和钱家一起来的吗?” “嗯。”吴枫打了个哈欠:“鸿儿,好好对林歌。他没有多好,但也不坏。日子嘛,就得凑合着过。” 董鸿儿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不说这个。” “好好好。”吴枫睁开眼看着在自己上方的她:“清儿、丹莉、还有你。你们三个人,究竟谁过的最好呢?这个问题,真难回答啊。” 董鸿儿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没头没脑的说出来这么一句,但旋即便听到一阵细微的鼾声,不免微微的有些失望,只得轻手轻脚的将他放好了,关上门窗,自己则到那间原本应当是吴枫的房间里去准备安歇。刚一推开房门,却只见一个黑影从闯出窜了出去。她只呆了一瞬,便喊道:“有贼!” 陆宇锋打从董鸿儿那里出来之后便疾奔去了他叔叔那里,进了门便闻着一股颇为熟悉的味道,偷偷看向**上,但见里面被单下似乎裹着一具娇躯,心里暗想道果然三叔嘴上说一套,做起来又是一套。 陆篁懒洋洋地起身,与他一起走到外间,听陆宇锋讲述他听来的事情。听罢之后,陆篁不免冷齿一笑:“果然,我道吴枫怎么会平白造访,原来是老钱又不安分了。” 陆宇锋乃道:“那是否要告知章堂主?” 陆篁却摇摇头:“他两家一个泰山派一个丐帮,都是势大的。我们陆家小门小户,袖手旁观即可。你可将行李准备好了?此去唐家颇要些时候,路上需要仔细些。至于这边的事情,自然有我去料理。” 陆宇锋领了命便回去,脚底下却不知道怎么地就又转到了那边客房边上,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再去干一番好事,却听见了董鸿儿的声音。 “有贼!” 哪里有贼?他本能的抬头望去,却恰好看见一道黑影从眼前的屋檐上飞过。顿时血气之勇便上升上来,一跃而起便要追了上去。刚一落到房顶上,董鸿儿便从身后追了上来。 “快追!”董鸿儿急道。陆宇锋顿时感觉自己露脸的机会就来了:天下能和他们陆家比轻功的可不多。 “看好了!”他急忙忙追了上去,果然那人的轻功并不咋地,看身形似乎是真武派的架子,但这夜幕之下倒也看不清楚。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陆宇锋就快要追上那黑衣人了,却冷不防那黑衣人半空一个急转身,手中一对明晃晃的钢刺便已经袭来,陆宇锋手无寸铁,只能急忙闪过。董鸿儿也已经追了上来,看见陆宇锋遇到危险不免着急,两人一起并肩子上去,好在那黑衣人只在想赶紧脱身,只这一招逼退了两人之后便又腾空而起。董鸿儿有些懊恼的道:“叫他跑了。” “那也未必。”陆宇锋看着那黑衣人去的方向,果不然。从一处角落又杀出来了陆篁,原来他早就在那里等着,只等这一刻便好出手,那黑衣人果然没有料到这里竟然还会有一个杀招,肩头被陆篁一掌拍中,登时身子便如同石头一般**了下来。 “追,看到底是谁。” 那黑衣人落在瓦上,一阵叮铃哐当的乱响之后,便跌落在院子里,这时只见从周围跃出一群明火执仗的王家家丁将他团团围住,陆篁和陆宇锋等一起跃下屋顶。陆篁看那黑衣人已然口吐鲜血,气息奄奄,便下令道:“先将他带回后堂好生看管,明日再加审问。” 这世界上确实是有人真的能够为别人勇于献身。 在稍加讯问之后,陆篁已经弄清楚了来人的姓名和用意:此人名叫连庆勋,是扇子门的一名并不起眼的普通弟子,武功平平,也没有什么师长**爱。陆篁之前甚至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也就意味着此人之前一直都不在天下盟的情报系统的关注之下。 他今晚来到天下盟,只为了一件事情:证明熊绮的清白。茅龙涛尽管在扇子门有着莫大的声望,和说一不二的地位。但是说到底,上位者的尊严,无非是表面上的唯唯诺诺,私底下究竟能够有几个真心买账的,却又是一个很值得考量的问题。 至少连庆勋就是不相信茅龙涛的说法的。 “我固然尊敬门主,但更尊敬事实。”他即便是在同门的师兄弟中也这么说。他与熊绮的关系并不密切,两人的地位过去天差地别,一个是门主和夫人面前都得**的娇子,一个是泯然众人的普通弟子。按照正常的套路,他们之间应该是绝无交集的。 “熊师姐对我说过一声谢谢。”连庆勋微微闭上双眼,似乎还能回忆起那一天:“那天我去城外游玩,看见路边花儿开得好看便顺手采了些带回来。进门的时候与熊师姐相遇,她看见了这些花儿问是哪儿踩来的,我便将那些花儿送给了她。她对我说了声谢谢——那时候的她的眼睛还亮着,还会转儿……”他回忆起几年前的那一幕,似乎就像是白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后来熊师姐遭了罪,我也是个胆小的人,不敢多和她接触,只是偶尔有事看见她摸索着什么不方便,若是左右无人便过去扶她一把,却又不敢叫她。害怕让人知道……“连庆勋摇摇头:“我是一个胆小鬼,一辈子的胆小鬼。但今天晚上我要做一个勇士,我要鼓起我二十多年都没用过的勇气,做一件勇敢的事情。我要证明,熊师姐是被冤枉的。” 陆宇锋看着他:“你想证明什么?她是无辜的……这话没有人信的。我们天下盟的总管亲自为她看好了眼睛,还把象征着吕氏山庄传承的红霞剑送给了她。如果她没有给我们相应的好处,我们会对她这样好吗?天底下可是没有白吃的米饭啊。” “如果熊师姐是那样会用出卖换取自己荣华富贵的人,那么她的眼睛就不会瞎了。”连庆勋的脸孔变得扭曲了起来:“如果她愿意这样做的话,她早就离开扇子门了。你们不是第一个开出这样条件的人,但她从来都没有动心过。” “那是因为除了我们,谁也不能治好她的眼睛。”陆宇锋拍了拍手,从帷幔后面走出来一个人,连庆勋看了他似乎有些眼熟,但却不太敢相认。 “李公子,这位是你的同门师兄弟吧。”陆宇锋道。 李潇点点头:“连师弟。别来无恙。” “果然是你……”连庆勋看着憔悴了许多的李潇:“李,李师兄……熊师姐……” “事情我都知道了。”李潇叹口气:“什么都不用说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陆宇锋从一名侍卫手中接过一把刀:“杀了他,这就是你的投名状。”李潇木然的接过刀,连庆勋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才是叛徒。” “我本不想这样。”李潇很痛苦,但还是把刀身没入了他的心口,连庆勋长大了嘴巴,似乎直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陆篁站得挺远,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身上会被溅到鲜血。 “扇子门内并非没有好人,只是又少了一个。”他不出声的道。 江湖上当然有很多心怀着正义和公正的侠客,但他们往往都死的比别人要快一些。从来都没有背叛扇子门的熊绮被扇子门以叛徒的名义处死了,勇敢地深入虎穴来探求真相的连庆勋也死了,被李潇用做了他的投名状。 这样的富贵公子哥儿,虽然自以为最爱的是某一个可以为之怦然心动的少女,但其实最爱的永远都是自己。陆篁一直都很了解这种人,现在回想起来,他主持天下盟的情报系统工作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每天都在探查别人的隐秘,挖掘对方的弱点。 这十几年的经验告诉他,越是那些高高在上,名声在外的大豪杰大好汉,便越是有着不可告人的机密。那些越是口口声声愿意为什么而献出生命、赴汤蹈火的,往往在危机来临的时候逃得最快,就像当年云华公主在武林中掀起滔天巨浪之时一样,那些少林寺的高僧,真武派的巨侠,丐帮的英豪,昆仑的剑圣,无不在面对唐家神出鬼没的暗器和杀手的时候一一跪倒,宣誓自己成为云华公主的裙下之臣。 怀着这样的幽思,陆篁走到李潇的面前:“你做的很好,我们很快就会安排你回家。” 李潇似乎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仍然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杀害一个同门与杀害一个敌人给人的感觉并不完全一致。虽然他与连庆勋并不相熟,几年来说过的话也都是屈指可数,但这并不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他是为熊师姐而死的,而我却为自己苟活了下来。他的内心中充满了歉疚和负罪,然而,当他再度看见陆篁和陆宇锋这一对叔侄的脸的时候,却又不禁深深地打了一个寒颤:赖活,还是比好死要强一些的吧。 活着多好啊,他蹒跚地跟在侍者的脚步后面走出去,这里的事情应该没有人会知道的吧。他回过头去看了看,那些天下盟的人正在把连庆勋的尸首从拷问架上解下来,他那软绵绵的身体已经毫无生机,李潇忽然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厌恶,他开始仇恨,仇恨一切,但是他却没有胆量去反抗,哪怕是自己面前那个一丝武功都没有的侍者。 陆篁满意的望着李潇的背影,陆宇锋凑过来恭维他:“恭喜叔父,这小子已经彻彻底底的被三叔打败了。” “呵呵。”陆篁看着自己的侄子:“以后我们在扇子门就有一枚好用的棋子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分裂(一)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扇子门在城外的庄园也到了收租的日子。 自入了秋以后,邹嬿和张聿便都领了贝夫人的命到城南的一座庄园里来,一个人登记造册将城外各处佃户送来的租子一一录下,另一人便也借着这个机会把前两年的帐簿好好地盘点盘点。 一日忙过了之后,张聿与邹嬿在屋里喝茶闲聊,张聿道:“那人虽然讨厌,但是好在帐还算是算的明白。这几天虽然忙碌,事情做起来倒是快。我这边再有一两日就要料理完结。师姐那边如何?” “也完成的七八成了。”邹嬿端起茶盏微微吹了一下:“夫人今年预备出城过中秋,可能就来这里。你捡着空儿把庄园里收拾收拾,屋子打扫打扫,夫人来了也好有个住处。” “这是必然。”张聿点点头:“丹姐姐几时回来?” “说是这一两日。”邹嬿道:“阿蔡也会来,他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夫人留他在身边效力。这回叫他也来,看来是打前站的意思。” “大师兄今年受苦了。”张聿不无惋惜的道:“听说李小三总算是能平安回来了,总算是一个好消息。可是二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儿,呆在绍兴就不回来了。是准备在绍兴安家了吗?” 邹嬿没有接话,只是缓缓地喝茶,过了许久才道:“事情还是等到水落石出了再说吧,现在说不明白。” 第二天,朱丹和蔡婓便前后脚的到了庄子,只是一个从杭州来,一个打福建归来。 邹嬿拾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用的都是今年新收上来的地租,有土产,有外货,有山珍,有河鲜,八鲜果八干果,六蜜饯六点心,七冷八热九碎件,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 “大师姐最贤惠了,居然弄得这丰盛。”朱丹一见到这满桌的食物便不禁食指大动。 “大师兄,请上座。”邹嬿与蔡婓客气道,蔡婓还想谦让一下,朱丹一下子把他按了下去:“你不坐下来,我们都坐不得。” 朱丹自己挑了个座位坐了下来,邹嬿挨着蔡婓坐下,张聿安排仆役们自己去伙房吃饭后把门关上,她走到餐桌边:“开饭前,大师姐有两句话要说。” 邹嬿对她微微点点头:“大师兄,你有带来夫人的指示吗?是现在还是稍后?” “你先说吧。”蔡婓知道她们要说什么,虽然难过,但总是要来的。 邹嬿等张聿坐下来之后站起来:“过去这桌边是有九个人的,除了大师兄、我、朱师妹、张师妹外,还有熊师妹、徐师妹、魏师弟、李师弟和向师弟。有什么事情都是我们九个人一起做决定,一起讨论。现在情况有些变化了,有些规矩也就要变了。”她看了一眼周围:“熊师妹已经不在,她的位置已经去了。大家有意见吗?” “没有。” “没有。” “没有。” “既然如此,请张师妹把熊师妹的印信拿出来吧。”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印信,熊绮的那一份自从她失明之后便是张聿一直替她保存着。现在她也还随身带在身边。 张聿把那枚小小的印信从荷包里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这当然不是邹嬿的全部目的,她要说的话还在后面:“今天不在这里除了熊师妹,还有徐师妹、魏师弟、李师弟和向师弟。李师弟现在还在姑苏,向师弟陪在门主身边。今天主要讨论的就是徐师妹和魏师弟的问题。” 蔡婓无声的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一天会来的,但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邹嬿和他是这兄弟姐妹中年纪最长的两个。他是门主的首徒,毫无疑问的是全门的大师兄,但邹嬿却未必是全门的大师姐。她的授业师父很久之前就离开了扇子门,原因当然是师长们不愿意提起来的。正如在一个家族之中,孤儿的成长是尤为艰难的,邹嬿只是名义上的大师姐,别看朱丹现在一副杵着筷子眼巴巴的等着吃好吃的模样。但蔡婓晓得自己的这些师妹们没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便是死去的熊绮也是如此。 武功并非绝对出类拔萃,年纪也不占丝毫优势,师承上也是有实无名。但熊绮能够吃得下全盘的兄弟姐妹们,小向与叶子年纪最小,贪爱熊绮随手丢出的糖果蜜饯,张聿是熊绮的死党。如果朱丹当初能够和邹嬿联起手来的话未必不能压制住熊绮的出头,但是那时她们俩都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各种明争暗斗惹得师长不快结果叫熊绮捡了个大便宜。 但是邹嬿并不讨厌熊绮,因为她心底也明白,让熊绮上位的话,将会比自己或朱丹做得更好。而她后面也出色的为她解决了一系列的困难,这赢得了她的尊敬和支持。即便是在她瞎了眼睛之后,章清儿嫁进来之后,门主极力的打压熊绮,试图用章清儿来取代熊绮在门内弟子中的位置。但邹嬿却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虽然她不能正面的反对,但是作为即便熊绮也要客气三分的大师姐,她还是在背后玩弄一些小手段让章清儿的路不要走的那么顺。 现在,她正面临着一个最好的机会。在她面前的石头都已经被搬走了,不论是章清儿还是熊绮都不能阻挡她了。 蔡婓已经猜透她的心思。也自然猜透她下面要说什么了。 “一日为兄弟姐妹,一生便是兄弟姐妹。魏师弟和徐师妹违背了他们的誓言。将来会有等待着他们的……惩罚。现在,我希望兄弟姐妹们,表明你们的心意,你们是否认为他们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兄弟姐妹。”邹嬿站着看着蔡婓:“大师兄,请你最后一个说。阿聿,你是怎么看的?” 张聿平素最是柔弱,如果要她说什么的话,一定是在熊绮说过话之后才附和两句,但今天却没有人给她拿主意了。她望了望左右,坐在她对面的大师兄面无表情,好似泥胎木雕。朱丹杵着筷子已经半个时辰没变过造型了,这位平时总是嘻嘻哈哈的师姐此刻眉头紧缩,似乎也是满腹心事的额模样。 左右看了一周之后,她才低着头,怯生生的道:“我……我以为……” “阿聿,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邹嬿鼓励她道。 “他们……”张聿当然知道邹嬿今天是什么意思,她虽然怯懦,但并不笨。邹嬿的意思很明白,如果站在门主那边自然就是认为徐师妹和魏师兄做的完全正确,但这个答案并不是邹嬿想要的。 她犹豫了很一会儿:“熊是我的好姐妹,杀害她的人……不可原谅。” “那么朱师妹呢?”邹嬿转向朱丹,这是一个表面上嘻嘻哈哈,但实际上把一切心思都深深隐藏的人,如果不是当初她站错了队而被贝夫人剔出了继承人的名单,熊绮在资历上要远远地逊色于她。 朱丹点点头:“熊绮对叶子有情义,叶子不该下杀手。老魏他的心早就不在我们这里了。” “大师兄呢?” 蔡婓很为难,走了一个熊绮已经够让他伤心的了,但现在还要再减少两个……虽然在来之前,他已经从贝夫人那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但他并不希望如此——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应当以兄弟姐妹之情团聚在扇子门的大旗之下,而不是以扇子门的名义让兄弟姐妹们自相残杀。 但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同意大家的看法。老魏,还有叶子,他们虽然是奉命而为,但是不可原谅。” “既然如此,大家一致同意。”邹嬿满意的点头:“诸位,在我和阿聿来之前。夫人给了我一封书信,嘱咐我要在今天对大家宣读,现在条件已经成就,请大家听一下。” 她从从袖口中抽出一封书信,当着大家的面前把信口的火漆拆掉,抖出一张信纸来,里面只有很短的一句话: “以扇子门为天下者,和欲以扇子门为通往天下的途径者,是难以共存于一个天下的。” 这句话他们都很熟悉,在他们的小时候都听说过一个故事。在扇子门草创之初,曾经有一位特别才华横溢的前辈,他能力高武功好,在江湖上也是名门正派的出身,个方面来看都是佼佼者。但是他最后醉心于利用扇子门来为自己争取武林中的利益,最终不可避免的走上了邪魔外道,试图和另外两名来于峨眉的前辈一起利用扇子门来发掘云华宫的遗址。这个罪恶的计划最后理所当然的是被以茅龙涛、陈晓贝等为首的扇子门内的正义人士所阻止。宽宏大量的茅门主并没有过分的苛责自己昔日的兄弟,只是留下了这句话之后让他们自行离开了。 现在再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屏住了呼吸,似乎同一瞬间的,他们都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扇子门,时隔二十年后的又一次大分裂,已经降临到了他们每个人的面前。(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分裂(二) 但在城外的四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在杭州城中,贝夫人正面对着她许多年没见的小师妹孟梅。 孟梅当然不是她请来的客人,人家是自己找来的。砰砰砰砸响了大门,还没等门房多问一句“找谁呀”。孟梅抬脚就把他给踹到影壁下面苟延残喘去了。 “陈晓贝!茅十八!你们两口子给我麻利溜的出来!”孟梅一边拨开所有挡路的瓶瓶罐罐、花草树木和不明真相的扇子门小喽啰,顺带把她看到的一切都给砸了,管你是桌椅板凳还是名贵花草,反正今天就是来踢场子的,也不用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了。 那些陡然一见到有个疯女人送上门来的便想将她制服的当值弟子,没有一个能在她手下或者脚下走过一个回合,不管是举起拳头就冲上来的,还是拔出剑再冲上来的,全都一人一巴掌或者飞起一脚踹开四五丈远。 “孟梅,你疯了吗!”贝夫人匆匆从后院跑来,手上连一柄剑都没来得及来拿:“这是我家!你怎么说砸就砸了!” “我的新玩具,你不也说搞坏就搞坏了!”孟梅理直气壮的手一伸:“赔我!” 贝夫人又好气又好笑:“我说你这死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我什么时候弄坏你的玩具了——就算有那也是几十年前的陈年旧账,你砸坏我家,还有理了。” “啐。”孟梅才没心思和她开玩笑呢:“我说的是熊绮。我好容易遇上这么个有意思的丫头,正准备好好**一番,没想到两天没看着,你就把她给杀了。这不是弄坏了我的新玩具么。赔我,赔我。” 这时候贝夫人身边围了一大堆的扇子门弟子,个个都面面相觑,这是哪里来的疯子? 贝夫人听她说到熊绮的名字,脸色一变:“梅丫头,那是我们扇子门内部的事情,请你不要过问了。” “哼,我偏要问,怎么了。”孟梅用手指点着她周围的扇子门弟子们:“哪个叫魏方,哪个叫徐叶子,赶紧站出来自己抠了一双招子,再剁了一双手,这件事才算完。” 贝夫人也生气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呢。当这么弟子的面,这孟梅丝毫不当她这个师姐有存在感的样子,以后在门里面怎么还有当家的权威。 “孟梅,你不要太过分了!”贝夫人站出来:“现在说一句你是来开玩笑的我还有好酒好饭的招待你,不然我就要把你赶出去了。” “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来找。”孟梅向前一步走,突然就伸出手来,贝夫人只见她伸出来的那只手在空中幻出一朵莲花的模样,也挥动衣袖迎了上去。 “死丫头,竟然敢用金枝玉叶指对付我。”贝夫人冷哼一声。孟梅毫不示弱的看着她:“让我看看你的泠月心法到底有几成功力。”两人一边说着,手上可是丝毫都没有停下,转瞬之间已经交换了十余招,竟然是谁也都讨不到便宜。 两人对了一掌之后各自后退了两步才停下来,贝夫人正在调匀气息,只听到身边有人喊道:“大伙儿并肩子上!”还没有来得及出声制止,就见身边的弟子们纷纷鱼贯而出。 孟梅冷笑一声,面罩下的嘴角微微上扬:“来得正好,一群虾兵蟹将。”一顺手扯住一条打过来的胳膊,翻身一旋,踹飞了一个,再一掌把另一个打得吐血,金枝玉叶指幻出千百个幻影,将一个女弟子弄得晕头转向,然后一指头把她点倒。 周围的扇子门弟子虽然多,而且武功水平明显比外面看院子的要高出一大截。但是他们却不知道在这小空间的缠斗正是孟梅最为擅长的,这一边是人多施展不开拳脚,另一边却是专精于短打功夫,手上连打带推,脚下有踹有踢,把那些扇子门弟子当作练功用的沙包一样打的四处横飞,贝夫人也没空和她打斗了,光是把这些倒霉的弟子接住放下就费了她不少的劲。 “梅子你真是够了!”贝夫人看着自己门中的弟子各个被打的鼻青脸肿,哀声不绝,当真是怒火攻心。人家却不这么认为:“够了?不交出那两个家伙我决不罢休。” 说着,孟梅丢下那一堆虾兵蟹将直扑贝夫人而来,贝夫人顺势接过一掌双手合力外推,孟梅一个鹞子翻身翻出客厅,贝夫人刚要追上去,夏十一娘却匆匆跑来:“夫人,接剑!”原来这个素来机灵的趁着一片混乱跑到后面去把贝夫人的红霞剑拿了出来。 贝夫人接过红霞剑拔出剑来也到院子里,遥遥的指着孟梅。孟梅见了这剑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悲伤来:“这个……是我送给了她的……还想请师傅指点她一下,现在看来反而是我害了她……“ 一边喃喃自语着,孟梅一边缓缓从袖管里取出一柄匕首,这柄匕首也和平常的匕首有所不同,它通体都是暗紫色,在月光下似乎还有些妖气缭绕。 “紫佩剑。”贝夫人神色严峻了:“你居然要用它来指着我。” “我不想这样,师姐……”孟梅缓缓抬起头来,贝夫人看见她的双目也不同于刚才,变成了淡紫色的瞳仁,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妖异:“交出他们来,我向你道歉。” “我身为扇子门的门主夫人,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贝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或许,这一战,从我嫁入扇子门,你进入天下盟之后就是必然的了。来吧,孟梅,我很期待和你的这一战。”说完这话,她挥手示意那些身上各处都挂了彩的弟子们退远些:“不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过来,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孟梅左手握住紫佩剑,右手按住裙角,缓缓地半蹲了下去,贝夫人也平举着红霞剑,缓缓地半蹲了下去。两人都直视着对方,面上没有一丝笑容。从两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战意,已经让客厅里还留下来观战的人都感觉难以呼吸了。 两人相持了短短几个呼吸之瞬,贝夫人忽然轻诧一声,率先向孟梅冲了过去,孟梅则也同样毫不示弱的一剑挥出,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紫色剑气从那紫佩剑所画出的剑弧喷出,贝夫人手中的红霞剑在身前挽了一个圆圈将这剑气阻挡了下来,可是眼前的孟梅已经没了影子。她当机立断,立即向前滑去,同时手上的红霞剑在手中一转,堪堪挡住了孟梅从暗影中的一击。 “月虚步法,好俊的轻功。”孟梅略微后退了两步,左手上的紫佩剑略略偏了一点角度,又向她攻去,贝夫人使出自己所领悟的“月下佳人”剑法,与她缠斗了起来。两人实力乃在伯仲之间,又师出同门,若要分出个高下倒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而且两人手中的兵刃都是凡间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刃:红霞剑本是当年吕氏山庄的吕老夫人扫荡群雄,仗剑除魔所用的佩剑,配合上吕老夫人独创的“月下佳人”剑法,威力自然非凡,而孟梅手上的紫佩剑来历也不简单,这剑是她娘亲毒心夫人所用的短刃,虽然剑刃上不曾喂毒,但却能让持有该剑的人在短时间内内力暴涨一截的非凡功效,因此陆篁曾经特别说过,没有拔出紫佩剑的孟梅和拔出了紫佩剑的孟梅乃是两个级别的高手。 贝夫人虽然也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一手“月下佳人”剑法用起来出神入化,但是在今晚和孟梅的对决中内力上却不免吃了一些亏。她只觉得对方的剑气源源不绝,虽然只是一把不足尺长的短刃,但是却有着大马金刀一样的声势威力,剑气所及之处,不论是花草树木还是假山顽石都无不应声而摧。 她心中暗自心惊道:想不到这小师妹全部功力施展开来竟然能有这样的威力,难怪那天下盟能够成为现在中原武林三分天下有其二的实际霸主,再想到自家门主所孜孜以求的无非就是与这天下盟争霸,不由得又感到忧心忡忡起来。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手上却丝毫不敢懈怠。孟梅最擅长贴身近斗,贝夫人偏生不然她如意,但却又不好将她逼得太远:放近了孟梅手中的短刃本来就有一寸短一寸险之说,放远了那紫佩剑驱动下的剑气却又不是那么可以轻易防住的,如何在这其中拿捏把握,贝夫人乃是煞费苦心。 但也正因为这艰难无比,所以即便是贝夫人也不能保持的那么完美无缺,一招不慎,孟梅便已经欺身到了她的跟前,贝夫人此时回防或者跳开都已经来不起了,只能拼着和她换了一掌。孟梅一记“金枝玉叶指”点在贝夫人右肩上,贝夫人则一掌打在了孟梅的胸口上。不过此时孟梅正在紫佩剑的邪性作用下,气海内的护体真气将这一掌的掌力全都反震了回去。 因此贝夫人倒退了两三步,孟梅却还没人事一样继续骈指点来,贝夫人心下一狠,将那红霞剑在身前舞的滴水不漏,孟梅若是继续前进便要搭上自己的一对手指。 她却没有想到,自己防着上面却错失了下面,孟梅趁她不注意一脚踢去,正中贝夫人小腿,这一脚虽然用力不大,却让贝夫人的防守显出了漏洞,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孟梅再度欺身而上,贝夫人虽然急忙闪过她这一击,可耳边却被紫佩剑的剑刃掠了一下。她伸手摸去,发现自己佩戴的耳环竟然没有了。 孟梅捏着被她削下来的半个耳环:“贝师姐,这是最后一次请你交出凶手了。” 贝夫人苦笑一下:“除非我倒下去,这是绝不可能的。” “真遗憾,你为什么不这样保护她呢?她难道不是你的弟子吗?”孟梅嘟嚷着,再一次挥动起了紫佩剑,剑光闪过之后,红霞剑铛然落地,孟梅的右手抵在贝夫人的右肩上,这里被她连续击中了两次,疼痛非常,所以红霞剑也握不住了。 孟梅缓缓地举起紫佩剑,她已经不会再问了,贝夫人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认命的闭上了双眼。就在眼看着贝夫人将要血溅当场的时刻,一声“俺来也!”由远及近,划破长空。 躲在客厅里被这两大高手对决吓得都不敢出来的扇子门众弟子无不喜出望外:“师傅!” “门主!” “来得好!”孟梅一掌将贝夫人拍开,顺着那声音来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挥出最猛烈的一刀:“茅十八!找的就是你!” 这一刀划过,好似天际划过了一道闪电一般,客厅里的众人接住贝夫人之后只觉得眼前一道极其闪亮的光芒划过,不得不都纷纷闭上双眼或者是扭过头去。 从远处,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男子挟裹着极其强劲的罡风而来,与这刀锋相撞之后只听一声巨响,整个前院里狂风大作,横飞四溅的剑气将那假山劈成了四五瓣。也是客厅里的众人纷纷后退,稍慢一步就只见那些桌椅板凳全都化成了烧火的柴禾。 等到前院平静下来,扇子门众定睛望去,只见院子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左边是那气势汹汹的疯女人孟梅,她仍然左手拿着紫佩剑,右手却已经握住了刚才贝夫人丢下了的红霞剑。紫佩剑直指茅门主,红霞剑护在胸前,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分裂(三) 对面站着的一个怒发冲冠的白袍男子正是扇子们的门主,只见他这一身白袍随风鼓动,周身上下显然正在流转着极为强劲的内力。 尾随着茅龙涛而来的向思南扶着贝夫人道:“师傅闭关修炼数年,现在已经是神功大成了。”贝夫人却并不乐观,只见场上茅门主猛然爆喝一声,双臂舞动便已经向孟梅击去。他这一击,龙行虎步,带起来的罡风隐隐有撕裂山林的力量,分明是已经用足了十成的功力。 孟梅低声啐了一口,将红霞剑一甩,在他那声势浩大的罡风中破了一个口子,身子一转,手中的紫佩剑便顺着这个口子突刺了进去。 茅门主紧接而上偏头闪过紫佩剑这一击,又是一掌推出,只见他手掌上紫金色的真气缭绕,显然是已经达到了传说中可以将真气化形的至高境界。孟梅不敢硬接他这一掌,偏身闪过之后,反手一剑去削他的手,茅门主冷哼一声,竟然一伸手抓住了红霞剑的剑身,低声道:“拿来!” 孟梅只觉得顺着那剑身传来一股似乎无穷无尽的内力,将她震得手腕一麻,这刚刚到手了的红霞剑又被他夺了过去。不过也趁着这个机会,她手中的紫佩剑刺中了茅门主的周身缭绕的护体真气,顿时他身上环绕着的那些紫金之气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散逸的干干净净。 孟梅见一击得手便一记鹞子翻身快速闪开,蹲伏在地上道:“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却也不过如此。” 茅门主手中挥动了两下红霞剑,顺手将它扔给贝夫人:“贝贝,接着。” “涛哥!”贝夫人泪如泉涌。 趁着他夫妻俩说话的功夫,孟梅身影一闪又逼了上来,紫佩剑在她手中上下翻飞,灵巧的如同一只鸟儿一样,茅门主使出一双肉掌与她颤抖在一起,虽然紫佩剑锋利无比又有一股子天生的邪性,但茅门主依仗着自己身上内力雄厚并不将它放在眼中。两人过了十余个回合之后,孟梅忽然剑势一转,手中的紫佩剑不再轻快灵动,却变得沉滞起来,每一击似乎都放缓了下来。贝夫人在远处看得真切,不由得焦急的叫道:“涛哥,当心!” 茅门主正不明所以然呢,猛然听到贝夫人的提醒,又看到孟梅面罩上那双紫瞳中渐,积聚起来的杀意,顿时惊醒,这紫佩剑之所以威力无穷,除了它可以在短时间内极大地增强使用者内力之外,还有一套仅仅有四招的“问”剑法。当年天下盟的创建者,泰山派的掌门徐岚徐老前辈,一身精绝内力可以称得上是制霸武林天下罕有对手,但是却被比自己年轻许多的梦萦这四招“问”剑法破了护体真气,伤了气海,调养了许多年才能出关。 他虽然醒悟,但是孟梅已经将要发动了第一击!若是等她发动,那么今天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要留下半条命。茅门主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爆喝一声,双掌齐齐外推,竟然肉眼可见的一道金龙从他的真气中喷薄而出。紫佩剑在孟梅的手中平滑的滑过了半个圈,剑势忽然一转,孟梅也低声道了一句:“如翩翩蝴蝶火中飞舞”话音未落,那紫佩剑似乎当真化作了千万只蝴蝶上下翻飞,不仅包裹住了那气势汹汹而来的金龙,更将他消解在无形之中。顺着这蝴蝶之飞,孟梅身形一动,扑向了那茅门主,右手平掌推出,茅门主也大喝一声,再度催动内力,也全数的一掌打出,两人肉掌相接,只听得一声巨响,茅门主在地上晃了几晃,那孟梅却被震飞了好远,扇子们的众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到那孟梅已然拔地而起,留下一串长笑之后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茅十八,咱们山水有相逢!”这声音由近而远,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似乎已经是从数里之外传来的了。 扇子门众人纷纷从客厅里来到前院。茅门主望着孟梅消失的方向:“跑得挺快……” 贝夫人紧张的走到茅门主身边:“涛哥,你没事吧?” 茅门主举起左手,那袍子左臂的袖子已经没了:“这件衣服坏了,你给我换一件吧。” 众弟子人也纷纷过来恭贺:“门主神功大成,独步武林,可喜可贺。” “哼。”茅门主虽然收下了这恭维却并不开心:“对方不过是天下盟中的一个普通高手,就让你们这一大群人个个带伤。除她之外,还有钱澧、章虹、陆篁等等许多高手。你们若是不用心练功,将来如何与他们对抗,我们这扇子门也还不如趁早解散罢了!” 他这一语既出,周围的诸多弟子连着贝夫人都齐齐跪下请罪。茅门主却看也不看他们,把身上已经残破不堪的袍子脱下一摔,径自走了,只留下这一群人呆在原地面面相觑。 却说那孟梅一口气跑出去好几里地,见茅龙涛并没有追上来才松了一口气,找到一条小溪边,正要抬起面纱清洗一下,却猛然一紧,但见她蹲着原地将那紫佩剑这么一挥,一道暗色的剑气便这么画了个圆弧滚滚而去,躲在暗处的徐叶子只得从藏身处跳了出来。 “原来是这个丫头。”孟梅倒还记得她:“从哪里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就来我面前卖弄。” 徐叶子并不答话,她刚才看见了,孟梅在溪边吐出了一口鲜血,想必是在茅龙涛的手下没有讨到好处。她亮出了自己手中的勾魂双刃,孟梅倒是认真了起来:“这个……左琳姐姐也是死在你的手上吧,今天看来是不能让你离开了。” “是你害死了熊师姐。”徐叶子低声道:“如果不是你,熊师姐是不会死的。” “荒诞。”孟梅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茅龙涛的功力比她要高出一大截,虽然有紫佩剑的加成,但也是勉强匹敌,现在她的状况并不乐观。 但是收拾这个丫头还是绰绰有余。 她忽然移动了起来,身形快的几乎超乎徐叶子肉眼所能分辨的极限。然而如果看不见那么就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徐叶子本能的朝着最危险的方向挥出短刃,一声金铁相交的清脆声响后,孟梅已经越过她。 “看起来确实学得不错。”孟梅淡然一笑,回手便又是一刀,紫佩剑在她的手中带着呜咽之声,徐叶子连连躲闪,幸亏那影舞秘术的身法极其鬼魅,不然还真的难以躲开她这源源不断的攻击。 “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影舞剑术吧。”孟梅忽然喝道,她手中的刀法陡然一变,身形也虚幻了起来,徐叶子眼前一连串的残影,根本分不清那些是真那些是假。 而之前孟梅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也一霎时消失的干干净净,徐叶子根本无从判断究竟敌人在哪里。 她手持着双刃站在林间的空地之中,周围夜风轻轻吹拂,虫儿低声名叫,树梢微微摆动,溪水潺潺流淌。。究竟孟梅在哪里?她凝神静气,等待着来自未知的致命一击。 作为一名暗影中的刺客,徐叶子喜欢从对手的背后下手,颈后是最无防备也最难以防御的地方。但她却并不敢担保孟梅也会是这样想的。 徐叶子微微闭上双眼,凝神静气,将自己的意识一点点的发散开来,手中的勾魂双刃自主的感知着周围的一点一滴的变化,平静,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忽然,她猛然抬头,双臂交叉着向上挥去,正凌空扑下的孟梅一个鹞子翻身躲开了这防御的一击,而后又侧翻着向着徐叶子挥出了一刀。徐叶子招式已经用老,只能硬拼着再挥出右手的一刀。 孟梅低头闪过之后,手中的紫佩剑在她的手心之中快速地倒转了半圈,只见她的手腕以几乎不可能的方向划过一个缘故,徐叶子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少了点什么,那勾魂双刃与自己的联系好像断开了一样。 下一瞬她才看见那喷洒出来的血迹。 孟梅没有给她丝毫的机会,紧接着便是贴身而上,小腿曲起一踹,将徐叶子踹飞了出去。 “这次留下你的小命,回去告诉茅龙涛,我与他以后有的是算账机会。”孟梅丢下这句狠话之后一纵身又不见了声音。徐叶子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先点了几处穴道止住血后,看着月光下自己的断手,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一步踉跄,就要晕倒在地。 她半跪在地上,一步一喘气的走到断手的面前,伸出左手去将那还握着勾魂短刃的右手捡了起来。泪水打湿了衣襟,她大口的喘着气,瘫软坐在地上,周围的山中似乎传来了狼嚎,漆黑的丛林之中也似乎有些异样的动静。她竭力的想要坐起来,可是只一动,心口便砰砰的跳得厉害。 “我不能死去……”她这样想着,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眼前的一切也都开始变得迷糊,山石、草丛、树林,都变得迷糊不清,更似乎,好象有一些野生动物正在朝着这里而来,动静越来越大。 她在倒下去之前,好像看见了一个黑衣蒙面的女人从草丛中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徐叶子朝着她伸出手:“熊姐姐……救我……”(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争**(一) 由于孟梅这么一闹,贝夫人已经计划好了的中秋晚宴不得不取消了,在城外还在为此准备着的蔡婓等人也匆匆赶回了城里。 “师傅,夫人。”一众人上前来见过面色仍然不太好的茅龙涛,贝夫人坐在他身边,随身带着那柄红霞剑。 “若是昨天你们都在,倒是好了。”贝夫人看见这些晚辈不由得便叹气。 茅龙涛却并不乐观,只冷哼一声:“就这些练功偷懒,偷吃勤快的,谁又能接得住孟梅全力的一刀?” 在场的人都低下了头,当夜的事情他们也都听说过了,而茅龙涛的话更像是锤子敲在了他们的心上。 “叶子这次表现还算不错。”茅龙涛将几名徒弟逐一的扫视过来:“虽然不敌,却敢于出动追击。等她伤好之后我会嘉奖她。贝贝。” “什么事?” “阿魏和清儿什么时候能回来?” “三花镖局说还要留……” 茅龙涛竖起一只手打断她的话:“这样的借口我已经听了许多遍。贝贝,该想想办法把他们弄回来。绮儿虽然十恶不赦,但是也还晓得最后交代叶子去请救兵。我不在门内就是你主事,要多用用心。” “是。”贝贝也不得不起身谢罪,底下站着的众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这件事情我亲自去料理。”茅龙涛站了起来:“贝贝,叶子是个好弟子,你要好生待她。” “是。”贝贝和蔡婓等人一起恭恭敬敬的送他离开,直到他走远了,众人才觉得松了一口气,贝夫人疲惫的坐在椅子上。邹嬿从一名侍女手中接过了茶水,小心翼翼的端了上来。 “夫人,请用茶。”她把茶水递给贝夫人,蔡婓等人围了过来。 贝夫人看着这些忠心于自己的后辈们,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气力:“事情你们都听说了吧。” “是的,夫人。” 孟梅大闹扇子门的事情虽然被竭力的瞒下去——毕竟作为两浙的第一大门派,这样被人上门一顿又打又砸绝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是事情的本末蔡婓他们作为扇子门的核心弟子却都已经彻彻底底的了解了。这是一件相当令人难堪的事情,正如茅龙涛所说的那样,孟梅的武功在天下盟内并不能排得上是数一数二,但却在扇子门内横冲直撞,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就会让外界理解成为整个扇子门被一个孟梅给打倒了? 尽管扇子门可以找出一千个理由来,比方说孟梅来的时候恰好茅龙涛以下的几乎所有高手都不在门中,连实力相对较强的亲传弟子们都全数不在,与孟梅对打的除了一个陈晓贝是势均力敌之外,其余的全都是一些入门时间短的新弟子。孟梅的武功再如何,但在天下盟内却绝对是可以位居前列的。更何况茅龙涛一出手便让孟梅“狼狈而逃”,但天下人却懒得如此细细考虑,他们只会看到一个事实,那就是孟梅一个人就足以把扇子门砸的稀巴烂。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扇子门不得不把这件事情忍气吞声的暂且咽下来,等到日后再和孟梅去算总账。 “你师傅虽然话说的不好听,但是却有道理。”贝夫人看着蔡婓:“过去也是我对小孩子们优柔了些,总怕他们吃苦。现在想来,却是我错了,你师傅对的。阿蔡,阿嬿。那件事情便缓一缓吧。一时也不急于此。” “是,夫人。”弟子们一起恭敬的答道。 贝夫人点点头:“你们都还是听话的,我便放心了。阿蔡、阿嬿,你们得了空,去看看叶子。她是为了本门受的伤,你们是大师兄大师姐,不宜有成见。” “是。” 贝夫人又对朱丹招招手:“你的功夫在同门中位处上游,正好可督促师弟师妹们练功。阿聿性子太柔,约束师弟师妹们不得,倒是害了他们。你以后可要尽心尽力,多多锤炼他们。” 朱丹也领了命令,贝夫人又对张聿道:“阿聿你依旧去料理门内的庶务诸事,由其伙食寝处这些小事虽然杂碎,但却不可不加以重视。师弟师妹们练功辛苦,一日三餐需多加些油水,具体开支如何筹划,且等洪长老回来之后,你与她多商量商量,若是不能决,只管来问我。” “是。” 张聿再退下之后,贝夫人便叫他们下去了,四人一起出了堂门,朱丹停下脚步:“你们谁去叶子哪里?我要去后院看着师弟师妹们练功,今日是去不了了。” 张聿也是个伶俐的人,只是不愿出头逞能而已,现在有朱丹在前面,她自然是顺着便上来了:“我也要去伙房看看。” 这一对脚底下抹油溜得快,蔡婓和邹嬿相视一眼,蔡婓道:“你若是有别的事情,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邹嬿还没想好该去还是不去,正好看见向思南从庭前走过:“思南,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小师弟向思南见到了师兄师姐,赶紧上前见礼:“这是师傅为徐师姐做的新手。”他将怀里抱着的一个红布包打开来,只见是一个银光闪闪的钩子袖筒。邹嬿看见了这东西,心里忽然也不由得难过了起来:“叶子进门的时候也还是个拖鼻涕的丫头……一转眼……我也去看她一下吧。” 三人便一起去了叶子的房间,茅龙涛正在她的榻边坐着,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 “师傅,东西我拿来了。”向思南将银手递给他,茅龙涛接过来之后顺手放在一边,对三个徒弟道:“你们都坐吧,我有些话对你们说。” “是。” “这些年,我和你们见面少了。”茅龙涛缓缓的开口,带着真武派修行者的那种独特的柔和与绵软,但却同时又掺杂着他自己独有的那种沙哑。蔡婓已经有将近一年多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现在再度聆听,仍然不免激动。 “你们却也都大了起来。阿蔡、阿嬿。你们是大师兄、大师姐,今年都已经二十多了,阿蔡已经成家立业,阿嬿也要把这件事情挂在心上。看中了哪家的少侠便对师傅去说。一转眼啊,你们来的时候都才十岁不到,绮儿进门的时候更小,后来才有的叶子、思南他们这些。你们虽然不是同一时候进门的,但却算是一辈的,你们几个男孩子的武功都是我教的,她们几个女孩的武功,教的人多,也杂,但我也都指点过。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快活。” 茅龙涛回头看了看还在昏迷之中的徐叶子,又对他们三个道:“绮儿出了这样的事情,为师心中也很难过,但这是没法子的事情。绮儿是个聪明姑娘,能明白为师的苦心。这几个月来为师也经常在想,是不是对绮儿太苛刻了,当初是不是太意气用事了。可师傅也上了岁数,也有了脾气,不大能听得进去话,也拉不下这张脸。为师将绮儿当作女儿般看待,却恼恨她忤逆于我。所谓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这些年绮儿日子过得苦,为师并非是不知道。只是想好好的磨练她的性子,将来或有一日,她若是能收敛了那几分倔强性子,拔掉了身上的刺。未来我将这扇子门便是托付给她又有何不可呢。只是那一时我乃是被气昏了头,看着自己辛苦栽培出来的果子被人摘了,便一时……哎,想在想起来,尽是懊恼,尽是悔恨,却又奈之何?” 茅龙涛摇摇头:“这些话,说了也是空话。阿蔡、阿嬿、还有思南。你们要记得,你们以后要团结起来……以绮儿为诫。不要再做那些危险的事情,天底下没有人是一定要**着你的。我是多么的喜欢绮儿啊,但是她做出了我无法忍受的事情,我就不得不伤害她,虽然这笔伤害我自己还要难受。但是,为了我们扇子门的百年基业,虽然痛苦,但却不得不去做。你们能明白吗?” 三人一起点头。茅龙涛看着他们,良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这一拨人都不喜欢清儿——阿蔡,你不要着急,我知道你心底的想法。你只是因为她是你的发妻才如此。我也是操之过急,急着想要她融入你们。但看起来欲速则不得。等她回来之后,我带她去山中修行一段时间,将来时机合适了,你们再见面吧。阿嬿,你是女孩子们中的大姐,要做个表率给师妹们看。绮儿心中堵着气还晓得要让一下大师嫂,你更应该如此。” “是,门主教诲的极是。”邹嬿深深地低下头,拳头却在袖子里攥得紧紧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争**(二) 绍兴城外某小山丘上,有一座荒弃已久的小院。 魏方和章清儿两人便被绍兴三花镖局留在这里作客。 虽然不说是为难,但却也绝非客气。这里的环境并不宜居,院子里连一口井水都没有,一切要吃的要喝的都要从山下去取来。 而他们的一举一动却又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 每天章清儿都坐在门口等着,或许会有谁来吧,但是从清晨到黄昏,从没有一个人来过。与他们相伴的,除了逐渐枯萎掉的爬山虎,就只有在院子里一棵大槐树上安了家的乌鸦夫妇。 又是一天,章清儿起来之后觉得手脚有些冰冷,再看看院子里的树,叶儿都已经渐次的黄了。 “阿魏,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九月初一了。”魏方挑着水从外面回来,把木桶里的清水倒进水缸里。 拘禁可以让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拉长,也可以让人和人之间的距离缩短。章清儿过去对老魏这位二师弟并不太熟悉。她单晓得阿魏和他其他的兄弟姐妹们一样也是个孤儿,却不晓得他的身世比别人都要惨三分。 蔡婓是刚满月的时候被连着襁褓一起丢在扇子门的门口的,邹嬿是陈晓贝和她的姐妹淘一起上街从人贩子手中买下来的,叶子是个街头扒窃的小乞丐却恰好偷了熊绮的荷包,被她拽回了扇子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谁的都没有魏方的凄惨。 魏方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在泰兴下面的一个小集镇上。爹爹是一名读书人,阿娘是一个温婉的美丽妇人。这本来是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但天有不测风云凭空来,人有旦夕祸福瞬息至。他的爹爹因为仗义执言而开罪了阉党,被革去功名痛打八十大板,血溅公堂。他的母亲则被那贪污纳贿的赃官看中强行带回府中侮辱…… 事后,他娘不堪凌辱羞愤投井,一家人顷刻间家破人亡。他的姐姐带着才七八岁的小魏方怀揣着状纸到扬州来想要告状,伸冤。 但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扬州何尝有青天。孤苦无依的姐弟俩告状自然是不成的,身上仅有的一点银钱也很快便花光了。为了给家里留下个种子。魏方的姐姐被骗陷落风尘,所得的三十两卖身银钱全都给了弟弟,从此富春院中的多了一失舵的小舟在苦海中飘浮沉,指望着弟似旭日早东升。 然而,年少的魏方却被强人抢走了姐姐的卖身钱,还被打得奄奄一息,几乎性命不保。 在那个冰霜满地雪满天的寒冷冬夜,心若死灰的魏方艰难地在地上爬着,一步,两步,他每一步都爬的那么艰难,刺骨的寒风如刀一般在他的身上残忍的刻画,融化而又凝结住的冰雪布满了他小小的身子,全凭着胸腔里的一团火热,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手的存在,眼前白茫茫大地一片,仿佛是母亲催眠的呢喃,仿佛是父亲温厚的微笑,仿佛是姐姐巧笑倩兮的欢乐。他在雪地中苦苦的挣扎着,直到一辆马车在他身后停下。 “夫人,是个孩子。”车夫下车来看了看。 “绮儿,去看看吧。”贝夫人坐在车里探头出来看了看。 “哎。”穿着火红色棉袄的熊绮蹦蹦跳跳的跳下车厢,整个人都好像是雪地里的一团火焰。 “夫人,还有气儿。”熊绮拔下自己发中的一根金簪子——那是刚才她死缠烂打从贝夫人那里抢来的——刺了刺他的人中,车夫递过来一皮囊的烈酒。熊绮扶起魏方冻僵了的身子给他喂下了一口,还拍打着他的脸。 “扶他上车吧。”贝夫人在车厢里喊道。 魏方就这样捡回来一条命,在扇子门里他认识了这些兄弟姐妹:敦厚的大哥蔡婓,和蔼的大姐邹嬿,活泼的二姐朱丹,好心肠的熊绮,柔弱的张聿,机灵的徐叶子,倜傥的李潇,懵懂的向思南…… 没有这些兄弟姐妹,也就没有今日的魏方。 刚入门的他心中怀着无比的愤怒,全身缭绕着暴戾的火焰。学武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向这不公的世界复仇,他要亲耳聆听所有仇人在无边恐惧之下的哀嚎,见证他们面临着死亡威胁时的颤栗。 但他的师傅茅龙涛却并不喜欢这样。真武派是天下名门正派,真武功夫讲究心性平和,绝非暴戾无常。脑袋中充斥着复仇二字的人绝非真武的有缘人。 是大哥蔡婓劝说师傅改变了心意,是大姐邹嬿为他作保,保证他会在学武的过程中改变心意,忘却仇恨,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侠客。 曾经他以为自己做到了,做到了让时间把这一切淡忘。但他的内心中却还始终牵挂着那个为了自己牺牲了一生幸福的姐姐。 他回去过富春院,但那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名叫素萍的苦命女子。留给他的只有扬州城外乱葬岗上一处无名的坟茔。 “她死的时候只有十九岁,她并非死于意外,也不是遭到疾病。”魏方说起自己的姐姐的时候,语调格外的奇怪:“她在十七岁的那年被一名富商赎身买走,成为他的小妾。那名富商足足有六十岁了……他却要买她……我的姐姐,被人当成东西一样买来卖去。我的姐姐啊……” 富商的家里还有一只母老虎,还有几房年长的姬妾,她们都是母老虎的两家人。魏方的姐姐在她们的淫威之下吃尽了苦,受够了屈辱,在身怀六甲的时候还要用冰冷的井水为她们洗衣服,打扫房间。终于她被这些恶人折磨的小产,病倒。母老虎们仍然不肯放过她,用银簪子刺她,用皮鞭打她,用冷菜残羹虐待她。她喝的是冰冷的井水,吃的是和看门的狗一样的盆食,睡得是漏风的柴房,她在绝望中死去,临死前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祷告,向上天祷告,让她的弟弟能够衣食无忧,能够长大成人。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见到喉咙中飞溅出血的模样。刚开始的时候手会软,腿会抖。但是很快就不会了。我看着他们在我的影子下颤抖的模样,看着他们惊恐的神情,听着她们的哀嚎。我感到一阵愉悦,由内而外的愉悦……”魏方的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大家都以为我是回老家祭祖了,没有人知道十年前扬州的丁家灭门血案是我的杰作——除了熊绮,那真是个聪明到可怕的女孩。她知道我做了什么,在我动身之前她就知道我要做什么,她没有阻止我,她知道如果不让我把这心头的怒火释放出去,我将会终日陷落在地狱中不可自拔。就在我在丁家大开杀戒的时候,她帮我捉住了丁家的两个小孽种。哈哈,你不会想知道那两个小孽种最后怎么样了。” 他将姐姐的坟茔迁回了在泰州的祖坟,在那清明的细雨之中,他将那两个哇哇啼哭的小崽子割喉献祭。从前他的仇人就是还不够狠,不够黑,遗留下他一个人以至于身遭灭门之祸,他不会放下这个错误。 回过头去,他又看见斗笠下的熊绮,那水灵灵的眼睛和他初见时候一样纯净。 “这是结束吗?” “这是开始。”他转身离去,春风吹遍大江两岸,却不能给他的心头吹进一点点的温暖。这世界上从此对于他就只有黑白二色而已。不论要付出多少的代价,他都要让仇人血债血偿,直到他的整个世界都为血色所晕染。 章清儿看着他那扭曲的脸,不无担心的问道:“真的……没有人知道吗?” “没有。”魏方从怀里拿出一枚玉镯子:“这是我事后买了送给熊绮的礼物。她没有收下。她说因为我们是兄妹,不需要这些。她真的是一个口风很严的人,一经承诺,便至死不改。即便,即便,不过,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不是吗。现在我再也不用担心她会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了。她知道的太多了,她不该那么热心的。朱丹就比她聪明的多,朱丹就从来什么都不问,看上去是个傻大姐,其实比泥鳅还要滑。” 章清儿心里咯噔一下:“你会……” 魏方朝她笑了笑:“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过去也不曾想过要伤害熊绮。对于这一点,我可以向天发誓。” 他站起来:“过去她在,是我唯一的羁绊。如果说我是一只野马的话,她就是约束我的笼头。现在她已经死了,我终于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一些我早就想做的事情了。”他把那玉镯拿在手心,对着阳光仔细地看了一阵子之后猛然丢了出去:“一切都刚刚才开始,我要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出我自己的未来。” 章清儿胆战心惊的看着他,曾经她眼中温文尔雅好像是一个教书先生一样的魏方,此刻全身上下喷射着黑色的火焰,头顶生长出古怪的犄角,只要他一张口,整个天地间的色彩便减弱几分,最终,天与地,将归于沉寂,只留下晦暗的一片。 魏方将她扶起来:“门主派人来接我们了,回去吧。回去的路上,我还有许多好故事讲给你听呢。我和你说过上次我在庐江的事情吗,我从天井跳了进去,你真应该在那里的,那个家伙的嘴巴长大的可以吞一个高邮鸭蛋下去,他手下有十五六个卫士,我用光了所有的暗器,刀也折断了,这时候……”(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争**(三) 回到扇子门,俨然是一切都重新开始了的模样。 被孟梅一脚踹坏了的大门重新装修的脚手架还没有拆除,影壁前还忙碌着灰头土脸的劳工。 魏方和李潇就这样不期而遇。 “你先进去吧,我和李师弟有些话说。”魏方把自己手上的包袱交给一名小师弟的同时如此对章清儿说道。 她有些担心,李潇爱熊绮,这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傻子都能猜得到的事情。虽然魏方让她感到害怕,但是他毕竟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来到她身边帮助她的人。她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我没事的。”魏方猜到了她的心思,温厚的一笑:“我和李师弟,很久没见面了。” 绕着扇子门后面的一片池塘,两人默默无言的走了半圈,魏方忽然弯腰捡起来一片残缺的瓦片,用力朝水面上丢过去,瓦片在水面上跳跃着飞过半个池面,最终噗通一声沉入到水底中。 “还记得么,我们小时候一排站在这里打水漂儿玩,师傅问起来我们都说是在练暗器。”魏方又捡起来一块瓦片递给李潇:“试试吗?” 李潇看着他,很久才伸出手去,魏方却没有松手:“你恨我吗?” 他点点头。魏方很遗憾的叹口气:“你还不了解她……你说说你心中的熊绮吧。你对她的爱意都已经蒙蔽你的眼睛了,她是个瞎子,你比她更瞎,因为你连心都瞎了。” 这话似乎深深地刺激到了李潇,他朝魏方吼了起来:“你才是瞎子!你居然能对她下手。” “下手的是叶子。”魏方把手中的瓦片扔了出去,这一片似乎比上一片飞的更远:“当然,熊绮她自己也明白这样子是最好的了。” 李潇花了很大的气力才克制住自己对这位二师兄脸上恨恨地来一拳的冲动。魏方看着他一副愤愤的神情,很是有一种大笑的想法:“老三,说一句大实话。熊绮这辈子爱的是大哥,把你是当弟弟看,这是全门上下谁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她真正的知己,却只有我魏二一个人。” “老大太讷,讷到了熊绮爱他爱的死去活来都不知道,非要结了婚才能醒悟,可是早就晚了。你呢太笨,笨的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熊绮一辈子所遇都非人,不管是爱人还是被人爱都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你们两个。只有我,才能为她找到出路。” 李潇再也克制不住了,他挥出拳头,却被魏方轻松地接下。 “三弟啊三弟,什么时候你就不能好好地听我说话了呢。”魏方紧紧地攥住李潇的拳头:“难道她留给你的幻象就真的这么好,难道她做过的那些事情,你全都看不见了吗?” 魏二推开他:“承认吧,你的熊师姐,我的熊师妹,她的手上同样沾着血。她用着师傅的恩信,上逼大师姐,下欺小师妹。邹师姐、朱师姐哪个没吃过她的亏,张聿、叶子被她呼来唤去就像是自己的丫鬟。她瞎了眼睛以后可怜,很可怜。但是她真的放弃过吗?如果不是她一直在阴谋着要反对师傅,师傅又怎么会这样对她。她当然会说自己是为了扇子门,毕竟以扇子门为天下者和欲通过扇子门而称霸天下者是不可以共存于一个天下的。但是,她心中的扇子门,是一个她熊绮说一不二,绝对威权的扇子门吧。李师弟,你不过是她夺取权力的一个棋子而已。” 章清儿怀着忐忑的心情,顶着一堆人的白眼走进扇子门内。邹嬿这两个月的经营卓有成效,那些小师弟小师妹们已经非常清醒的认识到,外来户永远都是外来户,油和水怎么样也都不可能混到一起去的。 她把包袱放在屋里,蔡婓不在家,也没有人过来串门。贝夫人就在小红楼里坐着,但却让侍女告诉她夫人身子不舒服,改日再来请安吧。 心怀着被排斥的忧虑和恐惧,她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废园附近,她知道那里隔着一条巷子就是熊绮曾经的住处。但是却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朝一日沦落到和她一般的境地。 “她身边还有个叶子丫头,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章清儿低声对自己道,但再一转念想到,徐叶子最后竟然就成了杀死熊绮的那个人。章清儿便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味道:她以为熊绮会是自己的敌人,但没想到她这么快的就倒下了。 顺着小巷一路走过去,不知不觉竟然让她绕到了废园的门口,这里的萧瑟,似乎更甚于外间。一阵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章清儿准备就此掉头回家的时候,只听得背后“吱呀”一声,那似乎从来没有打开过的园门竟然破天荒的开了。 章清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只见半开的园门中立着一个人,这个人似乎很眼熟,但是却又很陌生。 徐叶子站在门口,很平静的看着章清儿:“你来了。门主在等你,进来吧。” 章清儿迷迷糊糊的就跟着她走进了这座荒弃已久的废园,这里绝无一丝一毫的生机。树枝上的叶子都已经落光了,小桥下的死水泛着碧绿的颜色,枯黄的草,嶙峋的石,半干涸的池塘中的凉亭里坐着一名白衣的中年人。 虽然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令她充满敬畏之情的门主,但是她仍然满怀着激动之情跪倒在他的面前,俯首低头一丝不苟。 “起来吧。”他的声音似乎苍老了许多,章清儿感到一阵心痛:十年前她初次远远地看见他的时候,他是那样的风华绝代,那样的意气风发。 那是十年前的秋天,她不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搁在哪里都是毫不起眼。即便是在三花镖局主办的一个祝捷会上,她也只能跟在自己的师傅吴素素身后远远地看着那些武林名宿。 那些成名在外的名宿大侠们大抵都是胡子花白的老头或者面容苍老的老太,丝毫都不能勾起少女的兴趣,很快她便感到无聊了。直到“扇子门茅掌门到!”这一声长呼从前门传来。 那一天,她仿佛是看见了有万道霞光披洒而下,扇子门的茅掌门,仿佛是脚踏着祥云,身后衬托这一对金童玉女,就那样面含微笑走到正堂里来。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茅龙涛,也是她第一次见到熊绮。尽管熊绮在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她,但是章清儿知道,自己对熊绮的嫉妒早在她嫁入到扇子门之前就已经深深根植于自己的心中。 在宴会上,作为茅龙涛的徒弟的蔡婓一丝不苟的按照少侠的标准要求自己,进退有礼,赢得了前辈们的一致赞叹,而熊绮就没那么多客气了,放着好好的位置不去坐,一会儿跳到吴大当家的怀里坐着,一会儿又绕到真武派的木桃道人的背后去拽他的桃木剑,这个淘气的丫头让茅掌门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她自己折腾的累了才在茅龙涛的怀里困着打盹,如同一只花狸猫一样。 章清儿艳羡的看着熊绮肆意的玩耍,她和弟弟在三花镖局里相依为命,行不敢半步踏错,言不敢随口无忌。她从那一刻起就深深地嫉妒起这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女孩,嫉妒她有那么多的**爱,嫉妒她有那样动人的笑颜,嫉妒她可以如此欢乐的笑,嫉妒她……有如此关爱的师长。 章清儿从茅龙涛的眼中看见了,他对熊绮的爱护,那是一种舐犊情深,那是一种优容溺爱,她嫉妒熊绮所拥有的一切,由其嫉妒她所有的——父爱。 她虔诚的抬起头来,望着这位被自己尊称为“公公”的男人。他的眼神淡漠而无情。章清儿从未从他的眼中再看到过那天晚上她看到过的那种**溺和欢乐。 章清儿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哪里让他感觉不满意,为什么他对自己最好的时候,也抵不过他对熊绮的好的十分之一? “你回来了。”茅龙涛坐在石桌边,纹丝不动。即便是借给章清儿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坐过去抓他的胳膊左右摇晃,徐叶子面无表情的站在茅龙涛的身后,双手剪在身后,似乎她一靠近来就会抽出两把刀把她片成生鱼片一样。 “你的表现……我还算满意。至少比那个人要好。”茅龙涛没有明说那个人是谁,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是谁。 “那个人让我很失望,清儿,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章清儿心头一颤,又深深地俯首下去。徐叶子走上前来,左手端起酒壶往桌上的一个空酒杯倒了一杯水酒。茅龙涛微微点点头,她走到章清儿面前:“喝了吧。” 虽然不明所以,章清儿还是用颤抖的手接过那酒杯,徐叶子依然面无表情,茅龙涛的神情也阴晴莫定。 牙一咬,心一横。她将那杯酒喝了下去,这酒比她往日喝过的都要甜,似乎是蜜酒一样。 “很好。”茅龙涛站起来:“我要教你一门功夫,这门功夫你要用心学,要集中全部的精神去学……” 章清儿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忽然觉得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她有些惊惶,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昏暗。她顾不得礼仪要站起来,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门主说了,要你集中精神。”徐叶子冰冷的声音传来,章清儿感到无比的恐惧。 “我的……我的眼睛……”她觉得眼珠疼得厉害,似乎要爆裂了开来:“好疼呀!” “这没什么。”徐叶子用力按住正在挣扎着的章清儿:“熊师姐,也是和你喝了同样的酒。” 霎时间,章清儿仿佛觉得天都塌了一样。(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亡目(一) 湖边。魏方仍然在苦口婆心的教导李潇做人的道理。 “别看咱们门里面那些女孩子一个个都香喷喷娇滴滴的,可又有哪一个是善茬,即便是叶子这样小姑娘,那也是杀起人来不眨眼的。你要是真的还当你的熊师姐是十年前那个陪你玩儿的小熊,那你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 “师傅为什么要打压她。就是因为她背着师傅在做的那些事情,让师傅很不高兴。但师傅还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不然她早就死上一万回了。” “她又做了什么!”李潇暴吼起来,他实在是无法容忍有人这样在自己面前侮辱熊师姐,虽然他明知自己打不过这位二师兄,但是还是忍不住想给他鼻子上狠狠地来一拳。 “你们在苍南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魏方微笑着说出这一句具有魔力的话,让李潇的瞳孔一下子收缩了起来。 “什么苍南……”他强作镇定的反问道,魏方笑着把一根手指头竖起来摆了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时候可不是装糊涂就能装过去了的啊。熊师妹虽然死了,但是她做的那些事情就像是飞过的鸟儿、流动的水一样,虽然少但是总会有踪迹可寻。这两年,她在外面干的事情越来越多,师傅也是越来越没有办法容忍了。如果再让她这样肆意的胡闹下去,师傅也没有路走了。” 魏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害死熊师妹的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我没见过师傅对谁那么有耐心,那么宽容。但她就是不知道悔改,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师傅,甚至于要谋害师傅。她为了自己当扇子门这个掌门,暗地里干了不少事情,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觉得她可怜,觉得因为她可怜所以她对师傅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情有可原的是不是。你只看到了师傅打压她、冷落她的一面,你却没有看到她对师傅出手,她对师傅施展阴谋的一面。三弟啊,你虽然眼睛没有瞎,但是心却瞎了。” 这样的话语虽然叫人难以接受,但是李潇却不得不接受。魏方牢牢的抓住他的肩膀:“你只是个被她利用了的傻小子,在她的心里你不过是用来套取师傅消息的工具而已。三弟,醒醒吧。你对她再好再体贴,她也不会对你有丝毫的感情,她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让大哥当上门主,她来做门主夫人。大哥是个傻瓜,只要熊师妹一句话,他就能毫不犹豫的杀了章清儿,也会杀了你。” “不!”李潇猛然推开他,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好几步:“熊师姐……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笨蛋。难道我刚才说的话全都是白说了吗。”魏方又抓住他:“那个女人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的汤药,能让你这样对她念念不忘。” “她是个好人!”李潇尖叫起来。 “她在控制着每一个人!包括你!包括我!”魏方用更大的声音喊了起来,彻底的把他压倒了:“如果不是这一次的机会,我们每个人都被她玩弄于手掌之上,你以为是她信任你,你以为是她对你推心置腹。但你想过没有,你上一次不让她替你做决定是什么时候?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李潇已经软了下去,魏方把他扶到一棵大柳树下坐着。这个师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软弱了,只要比他强就一定可以压倒他。 “你喜欢她,我们大家都知道。”他和他勾肩搭背,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我也承认她是一个很有魅力很可爱的姑娘,但是她切开来里面全都是黑的。真的。你其实知道这一点,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 “不用说了。”魏方宽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累了,我知道。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吧。现在对于你来说,没有比休假更重要的了。” 废园之内,章清儿还瘫软在地上低声抽泣,她的双目已经完全失明了,从眼底正流出两条血泪挂在脸上。徐叶子冷漠的看着她,既不欢喜,也不哀伤。茅龙涛静静地等待着,等她抽泣的声音小了下来后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不知道。”章清儿的内心完全为恐惧所侵占,她**在一片漆黑当中,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想看见。 “这是门主对你的恩赐。”徐叶子俯下身子在她耳边道:“不论是雷霆还是雨露,都是门主的恩赐,你要感恩。” “是……”章清儿艰难地复述着:“感谢门主……” 茅龙涛回转过身来:“你还不能理解,不过没有关系。她也不能理解,但是时间会慢慢的告诉她,这都是为了她好。虽然看不见了,但是却可以更专心。” 他走到章清儿的面前,看着她诚惶诚恐的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我有一套武功正好可以传授给你,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叶子会照顾你的起居。暂时不必出去了。” “是。”章清儿还没有从无边的恐惧中爬出来,却又被浪头推得高高的,简直有些闹不清楚状况了。 脚步声远去,她才敢略略的直起身子来,徐叶子拉了她一把:“起来吧,门主走了。” “我的眼睛。”章清儿忍不住又啜泣了起来,徐叶子厌恶的看了她一眼:“真没用……熊师姐瞎了的时候比你镇定多了。” 又是她……章清儿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有沦为瞎子的一天。过去她肆无忌惮的嘲笑着熊绮杵着明杖扶着墙慢吞吞走路时候的模样,现在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这让她想大哭一场。但她却又不愿在徐叶子面前哭出来。 “哭什么。”徐叶子觉得这个女人比过去更讨厌了:“这是门主对你的赏赐。你只有瞎了眼睛才能学好这门武功。” 丢下这话,徐叶子扭头就走:“园子的那边有间屋子,你自己过去吧。我去给你铺**叠被。” 说着,徐叶子扬长而去,章清儿呆坐在原地,过了好久才摸索着往外走,但刚刚走了两步不到就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跌在地上感觉骨头都要断了几根。 她知道徐叶子一定就在一边看着,等着她丢丑,等着她各种狼狈不堪。但是不争气的眼泪却又都还是滚滚而下。 前途一片黑暗,前途满是荆棘。她艰难的在荒草地上爬行着,跌跌撞撞,不是撞上了假山石,就是扑在了灌木丛上,脚底一滑,她滚落在一条干涸的水渠之中。章清儿终于受不了了,她大声的哭了起来,希望有人能够听见,希望有人能够把她从这无边的黑暗里拉出去。 但是直到她哭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也没有一个人经过,也没有一个人路过。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帮她从这道沟里爬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摔了多少个跟头,撞破了几处皮肤,伤了几根手指才摸到那徐叶子所说的小院门口。 当她摸着那门环的时候,泪水都已经哭干了。徐叶子抱着手靠在门口:“真没用……这么慢。等着肚子都饿了。” “让她进来吧。”茅龙涛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她洗个澡,换一身衣服。” “是,门主。”徐叶子把她推进门里面:“我会好好的给你洗个澡的,洗的香香的……” 不知道为什么,章清儿莫名的感到一阵恐惧,很快她就知道这恐惧从哪里来了。徐叶子的动作不仅粗暴而且无礼。她手上的银钩子肆意的在她身上滑来滑去,另一只手还不时在她身上这儿掐一把那儿捏一下:“好白的一身俊肉,怎地不卖到勾栏里去?”徐叶子恨恨地的道,然后举起刚刚从火上拿过来的长嘴铜壶,对着章清儿的身子就浇了过去。 “啊……”她凄厉的惨叫声叫坐在隔壁的茅龙涛都感觉有些坐不住了:“叶子,不要太顽皮了。” “是的,门主。”叶子把举起来的铜壶又放回了火炉上:“如果你还是这样没用的话,下一次我就会把它们全都倒在你的脸上。你不是一直以来都被人称为冷艳吗?我很想知道烫熟了以后的你,还是不是那样冷艳。” “叶子。”茅龙涛在门外轻轻地叩响了门扉:“洗好了就带她出来。” “是,门主。”叶子用右手的钩子勾起来一条毛巾丢给她:“快点擦擦,没有太多时间让你磨蹭。” 或许这个世间真的有报应吧,章清儿啜泣着在叶子的“帮助”下换上新衣服,踉踉跄跄的走出浴室。 茅龙涛坐在一张圆桌边上,桌上摆着许多酒菜,他已经吃过些了。 “你要学着坚强起来。”他对她道:“软弱的人做不成事情,只有心志坚定的人才能最后成就事业。” 章清儿坐在圆凳上,全身上下就没有哪一处不疼的,但是她还是努力地做出一副要认真听讲的样式来,不然她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茅龙涛在畅谈了一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的大道理之后,终于对叶子道:“给她盛一碗粥吧。” “是,门主。”叶子端来一碗粥,还把一根调羹塞到章清儿的手里:“吃吧,吃完了,今天的功课才刚刚开始。” 章清儿不禁一个寒颤,手中的调羹也几乎都握不住了。茅龙涛看着她,也同样低声道:“吃吧,这才都刚刚开始呢。你可不要学那个人,辜负了我的期望啊。”(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亡目(二) “阿魏回来了?”听人说到魏二和李三这一对兄弟门口相遇的事情,邹嬿仍然不免紧张,直到向思南回报说李三回了自己家,魏二出了城她才似乎松了一口气。 “思南,你去看看朱师姐在不在。” 很快向思南拖着朱丹来了。 “大师姐有事找我?” “这里有些帐不太对……”她把一本账本递给她:“你帮我核对一下。” “没有问题。”朱丹很爽快的道:“晚上我给你结果。” “嗯,我还要出门一趟,需要带东西吗?” “如果顺路的话,一份灯影牛肉要甜的。” “知道了。”邹嬿微微一笑,晃荡了一下自己的荷包:“我带了钱。” 离开扇子门之后她在弯弯曲曲的小巷里转来转去,看见挑着担子卖菜的大叔老伯还会打个招呼,人家也会热情的和她招呼:“邹大姐,还亲自出来买菜啊。” “今年门里是邹大姐置办年货吗?我家的腊肉邹大姐是知道的,到时候要送到府上去吗?” “今年的鱼很好啊,邹大姐不多少来点儿?” 含笑一一招呼了这些不时就在哪儿遇上的货郎们,邹嬿走到一条水巷边上,花了几个大钱从水关出了城,上了岸之后她路过一个小村子的时候买了点香烛纸钱,用一个竹篮提了走到村西面的一处荒山上。 顺着荒草中浅浅的小径走上去,荒山顶上有一排墓碑,这里是村子里外来户们的墓园,因此也没什么族人照付,大多都显得很破落。邹嬿走到最西边的一个小小坟茔边。 与其他的墓碑略有不同,这块粗陋的墓碑显得很整洁,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墓前摆着一座小木雕香炉,里面还插着三支清香,香炉前供奉着两碟已经干皱的鲜果,似乎上一次祭扫已经有些时日了。邹嬿从竹篮里取出一块抹布轻轻地拂拭着墓碑。 碑上浅浅的刻着一行字:“爱儿方麟之墓”。虽然那已经很干净,但是她仍在轻轻地拂拭,直到一点灰尘都没有,才把香烛点了起来,又摆上了在城里买了两三个水果。做好这一切之后,邹嬿才从竹篮里拿出纸钱来,手臂一扬,哗哗啦啦的纸钱被朔风吹散漫天。 她呆呆的看着墓碑,半天也不动。知道日头偏西,她才站起身来,身后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片黑压压的暮鸦,被她的动作惊起,哗啦啦一片腾空飞起,好似要把日头都遮住一样。 邹嬿驻足停顿了一会儿,嘴里不知道嘟嚷了一句什么。才缓缓地走下山丘去。 她走后没有多久,天色就完全的黑透了,入了秋,只消一眨眼的功夫,太阳就忙不迭的逃回家。 群鸦还在围绕着这片墓地打转,阴冷的夜风吹拂过山岗,衰草飒飒的作响,一弯冷月悄无声息的将清冷洒满人间。 一个黑衣黑裙黑斗篷的身影缓缓从山下走来,同样地走到那小小的坟茔前,驻足,良久,一言不发。直到日头将要再次升起的前夕才离开。 魏方是第三个造访这座小山的人,他也同样带来了瓜果和香烛。面对着那矮矮的墓碑,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又不知道该对谁说。 他就在这里等着,等着,却再也没有人来过。他在这里等了足足一天,直到天黑透了,乌鸦都要归巢了,他才疲惫至极的下了山。 这一片小小的坟地从此再度归于沉寂,再也没有人来打扰。 他回到扇子门里,迎面就遇上了朱丹。 她还是和过去一样的活泼:“老魏老魏,你可回来了。瘦了哟,很辛苦吧,好心疼哟。晚上叫厨房给你做好吃的哟。” 朱丹一路都在叽叽喳喳,活像一百只麻雀围绕着他转。 直到他走到邹嬿的面前。 “朱师妹,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忙,不是吗?”邹嬿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朱丹一拍额头:“亲娘嘞,我把正事儿给忘了!” 魏方扭头看着这位人如其名的火红色的师妹一溜烟儿跑得没影了:“她有什么正事儿?” “东大街的新炒香榧到货了,这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她走向他:“你回来了。” “是的。”他接过她递来的手帕:“在家里辛苦你了。” “不辛苦。”邹嬿把门关上,扣上门扣:“你在外面奔波才辛苦。” 他与她一起走进内堂,那里安静,没有人会听墙角。他在桌边坐下,用手轻轻地为她拂理发丝:“东西都拿到了吗?” “那是当然。”邹嬿莞尔一笑,从一个藏在梳妆台下的首饰盒中取出几枚印信:“这分别是海门的金钱帮、金门的巨帆帮还有宁海张晓百张大侠的印信,有这些印信,可以调动至少三五百名得力的打手,每年即便是坐着什么都不干,也有一座金山银山的收入。” “想不到熊师妹还藏了这么多宝贝。”魏方将那几枚印信一一的拿起来看:“师傅让她出公差,她却私底下扣东西。若不是你这个大师姐告密,师傅恐怕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邹嬿含笑把这些东西收好:“师傅本事忒大,但若没有你们这些弟子与他做眼线做爪牙,又岂是全知全能的呢。现在大师兄已经颓然,章清儿眼看就是不成了,你这个二师兄可就要……” 魏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我若是做了掌门,你便是这掌门夫人。” “啐,谁稀罕。”虽然这样说着,邹嬿还是被他搂在怀里:“我别的不求,别的不要,只要你给我一个名分,给我们的儿子一个名分。” 提到儿子这两个字,魏方原本笑意盈盈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我去看过他了,似乎你去的比我早……” 邹嬿的身子一下子僵直了:“不是你去的比我早吗?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去过了……” 两人相视一眼,脸上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惊恐之色:“还有谁去过?” “怎么会有别人呢?怎么会有别人呢?”邹嬿在屋里焦急地走来走去:“我去的时候,墓碑被人擦过了,还上了香,送的鲜果,我以为是你……” “我去的时候香烛都还有半截……”魏方强作镇定:“这一定是你看错了,一定是你看错了。这世间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不,还有她,她也知道!”邹嬿一下子抓住他的胳膊:“墓地就是她选的,后事都是她操持的……每年她都会去……” “可是她死了!”魏方费了好大劲才让她安静下来。不可能是她的,她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邹嬿喊了起来:“你看见她的尸体了吗?没有把她碎尸万段你怎么肯定她死了?!” 魏方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一个身中数刀的人怎么还可能有逃难的机会?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这不会的,这不会的。”魏方连续念叨了几次:“你不要疑神疑鬼,一定还有别的解释。” “那你告诉我会是谁!” 忽然一阵风穿过,吹灭了屋里的蜡烛,两人一下子都惊呆了,在黑暗中他们似乎都听见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幽叹,邹嬿吓了一跳,魏方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把手按在了随身携带的铁扇上。 “难道真的是她的鬼魂?”邹嬿瑟瑟发抖的躲在魏方身后,魏方从来都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鬼神报应的话,那么这世界上的坏人早就该死绝了。但是这世界上分明坏人要比好人多出来几十倍。 “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魏方已经忘记了,自己正处在一间完全封闭的内室之中,绝无可能有穿堂风,更不可能有人进来而他们不知道。 连接着问了好几声之后,也没有人答应。他壮着胆子摸出火捻重新点着了蜡烛,屋子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说了什么都没有,是你自己吓自己。”魏方微笑道,邹嬿却惊恐万分的指着他背后的墙壁,牙关不住的上下打颤。魏方疑惑的回转过头去,却也不禁下意识的向后一跳。 那雪白的墙壁上,斜斜的留下了一个血手印! “果然,果然是她来了。”邹嬿瘫软在椅子上,魏方却壮着胆子举着蜡烛走过去凑近了仔细的看了看,还伸手摸了摸:“不是血,是染料,而且还是个男人的手印。”他回转身来:“不管是谁,不可能是个死人的。”邹嬿听到他这么说,似乎有了点儿底气,却还不敢走过来:“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什么?” “没有了。只有这个血手印。”魏方端着蜡烛仔细的看了许久,眼睛都被烛蕊燃烧时的热气熏得发疼了,上上下下找了许久,却也只找到这个血手印:“到底是怎么留下来的呢?” 东街上,朱丹抱着一袋子新鲜出炉的炒香榧一边走着,一边磕着,果壳随着她的绣花鞋散落了一地,在一个小巷子口,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驻足停留了许久,才转过这个弯儿。 脱离了主街,在小巷子里曲曲回回的转来折去,她停在了一个挂着红灯笼的人家门口,轻轻地叩响了门扉。 “外面是谁呀?” “光明与阴影。” “从哪里来呀?” “火焰升腾之处。” “向哪里去呀?” “火焰熄灭之地。” 大门一下子被从里面拉开了:“欢迎你,我的姐妹。米斯拉大神在等待着你回归。”(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光明 一团熊熊的火焰燃烧在正堂的中央,一群身穿红衣,披着红色斗篷的人排列成两行分列在两侧。在火焰之后,一名形容苍老的红衣老人正等待着她的到来。 “许久未见,我的姐妹。”老人等她靠近了以后才开口缓缓的道:“愿光芒指引着你前进。” “愿光明长随。”朱丹双手交叉在胸前向她行了一礼:“长老,我今天来……” 老人举起一只手示意她不要说这么快:“你来的用心我已经明了,最近发生的事情非常多。米斯拉神在召唤着他的每一个信徒,光荣的圣战即将再度开始。姐妹,请耐心。今晚的集会有更重要的事情。” “是,长老。”朱丹接过一名红衣侍者递来的红色斗篷,披上之后站在了他们中间。 老者等了一会儿之后道:“诸位,自从那场不幸以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集会了。当时,我们只认为是一场小小的挫折,但却没有想到等待我们的是一场巨变。中原武林因为他们顽固的骄傲而拒绝米斯拉神的荣耀,最终将使他们倾覆而不知晓。” 底下一片低沉的附和声,老者等这声音渐渐平静下去之后才继续道:“虽然他们拒绝了大神的光明,但我们却不能任由恶魔侵蚀无辜的百姓。与魔鬼的战争,在西方已经持续了一千年,还将继续持续下去。而在东方,伟大的圣战才刚刚开始!” 众人一片欢呼,老者举起双臂,显得颇为享受这种荣耀。 “光荣属于大神的每一个战士,即便我们化身尘土,永坠黑暗,只要我们内心仍然保持着对大神的信仰,我们必将在最黑暗的时刻寻到光明!大神与我们同在!” 会场中的情绪更加癫狂,众人都哟嘿呦黑的唱了起来,歌声使得火苗仿佛更加壮大,腾空而起的火柱竟然有将近两人高的高度。 待到火焰渐渐平复下去,众人的情绪也才慢慢的平息下去。他们都看得到,那位老者已经激动地脸都涨红了,他高举双手过头:“神,必将引导我们,从黑暗走向光明。直到永远!永远!” 情绪平复下来之后,老者将双手按在胸前和众人一同对着那团火焰一起跪下,同声唱起了祈祷词。在悠长的祷告结束后,朱丹终于等到了单独的机会对那老者说话:“长老……” “姐妹,随我来。”老者举起一只手:“你的困惑神已经知道,他已经为你降下了答案。请随我来。” “是的,长老。” 朱丹顺从地跟着老者走进后堂的书房中,只见他在靠墙的一个书架上扳动了一个香炉,便听到墙角边嘎吱嘎吱的作响,一个洞口豁然从墙壁中打开。 老者举起一根蜡烛,在洞口稍微等了一会儿才对她道:“请随我来。底下会有你要的全部答案。” 顺着甬道往下走去,初开时候觉得似乎有些气流不畅,或因为这个密道很多年没有使用了的缘故,这里的气味有些难闻。但是一直向下走,空气中湿润的成分越来越多,但却也同样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风的存在。 走了许久,终于前面有了灯火。老者吹灭了手中的蜡烛,带着朱丹走到一道铁栅栏前,他和她分别握住两边的铸铁扳手,同时用力按下扳手,一阵咔哒咔哒的声音之后,铁栅栏缓缓地升了起来。 “这里的机关都是墨家的传人所造,外人绝无可能突破,因此神使莅临期间,边让她在这里歇息。”老者一边解释着,一边带着她通过最后一道机关门,走进一间相对封闭的暗室中。 这里从深度上判断,应该是在杭州地下数十尺的深度,周围的水汽极为丰沛,但这里却感觉极为舒爽,甚至比外面的甬道还要清新。不仅没有地底深处常见的沉闷,甚至连过分的湿气也感觉不到,不得不让人钦佩那墨家能工巧匠的本事。 在这密室中,背对着门端坐在地上的是一位身披着红色斗篷的女人,她面对着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横轴的长卷,长卷上描绘着十二名手持着不同兵刃的红衣装束的男女,他们的相貌虽然已经模糊,但是透过画卷,仍然可以看得出他们那虔诚而充满光芒的神情。 “欢迎你回来。”坐在地上的女子站起来,朱丹对着她毕恭毕敬的跪了下去:“我的小姐,您的奴仆等候着您的回来。” “我的姐妹。”黄芷芸微笑着将她扶起来:“在教中,我们都是姐妹。” 虽然她这样说,但是朱丹仍然虔诚的亲吻了她的裙角才敢抬头看她:“我的小姐,我一日是您的奴仆,终身便是您的奴仆。” “坐下说吧。”黄芷芸让那老者拿来一个蒲团,这一对已经有十余年没有见面了的主仆再度相见,彼此之间都有些激动:“在我走后的这些日子,你的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吧。” “这都是神对我的考验。”朱丹激动的道:“能够再见到小姐,即便是再多一百倍一千倍的磨练,也不过是清风拂面。” “神会恩赐于你的。” 黄芷芸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发丝:“神所指引的路不是迷茫者的道路,不是忘恩者的道路,神所指引的道路是正信者的道路,是光明的路。” “是光明的路。”朱丹跟着她低声重复着。黄芷芸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落在她的肩头:“现在我回来了,我就是你前进的启明星。” “我的一切,都是小姐的。” 黄芷芸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当日你所失去的,必将在最后的圣战中一一回归。” 她看着朱丹,对她说道:“你现在最大的困惑是什么?最强烈的情感是什么?是什么在左右着你,让你难以安寝?” 朱丹犹豫了一下:“我……” “对我不必隐瞒,因为我也曾经有过和你一样的困惑和苦痛。但正是因为我的犹豫不决,我才失去了这十多年。”黄芷芸举起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的隐藏着的右手,朱丹看见她那焦炭化了的手,不禁吓了一跳,但黄芷芸却依然面带微笑:“这是我失去的,也是我得到的。宝贵的教训,时刻提醒着我不要再犯和过去一样优柔的错误。” “我的问题,来自于我的兄弟姐妹们。”朱丹终于下定决心说出自己的困扰:“在小姐走后,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我的兄弟姐妹们,虽然我们没有血缘的关系,但是我们却相亲相爱,好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一样。我以为我们会保持着这种关系直到终老,但今年,突然一下子,全都变了。叶子杀死了熊绮,熊绮却又是在阴谋门主,邹嬿和魏方表面上老死不相往来,其实早就暗地勾搭在了一起……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这让我非常困惑。” 黄芷芸久久的看着她:“我的姐妹……你其实不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吗?你也和他们一眼把自己真实的一面隐藏在深处,戴着面具去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情。” 朱丹低下了头,黄芷芸道:“你刚才听到了钱长老的布道,我们就要轰轰烈烈的干起来一番大事业了。” “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朱丹急切地道。 “需要你做的事情很多。”黄芷芸道:“我在杭州还不宜露面,你以后仍然是从钱长老那里领取指示,为了我们的大业,你还要在扇子门里面再待一段时间。” “是的,小姐。” “具体的事情,钱长老会与你慢慢分说的。”黄芷芸拉着她站起来:“今天能够见到你,我已经非常开心了。我的姐妹。” 向自己多年未见的主人告辞之后,朱丹跟着老者又走出了甬道。 “长老,小姐让我以后从您这里接受指示,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呢?” 举着蜡烛的老者回转过身来:“需要你做的事情很多,不过要一样一样的来。否则——你会很危险的。我们红衣教多少年来都不被中原武林见容。特别是自从前代教主蒙大神召唤之后,本教之内一直群龙无首,十年前更是分裂为东西两大支派。你的主人也是由此而不得不雪藏了起来。现在十年过去了,隔阂并没有消除,但我们却在一点点的老去,如果不再加一把力的话,恐怕分裂就要成为一个既定的事实了。所以这一次我们也是冒着极大的危险:或者能够消弭东西两支的隔阂,或者我们东支从此就烟消云散。” “扇子门是浙东最大的门派,茅龙涛是近十年来我所见过的中原武林人士之中最有天资也最有野心的人物。他能够三十年如一日的追求一个天下第一的目标,这一点足见其非同一般。或许这么评价他你会想到唐门的那个唐笑。但他与唐笑不同,唐笑依靠的是一个同宗的唐门,而扇子门却是一个杂糅了许多门派豪杰的新门派。当然茅龙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些年来他不断在做的,就是把扇子门中其他门派的势力剔除出去,曾经的扇子门有丐帮有泰山派有点苍派,有峨眉派有恒山派还有昆仑派,现在几乎只剩下真武派了。他的努力卓有成效,但也给了我们这个可乘之机。他以为把黄小姐逼走了,就断绝了他和红衣教的关系,但你留下来了。而且就保存力量而言,你做的无可挑剔。” “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全面的控制扇子门,它毕竟是一个有名望有实力的大门派。能够控制它,便可以进而问鼎中原武林。”长老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你回去之后,要时刻注意茅龙涛的动向。他和陈晓贝之间的关系我们已经把握,将来或许可以做一些文章。至于他的那些徒弟们……全都不足为虑。” 朱丹应了一声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长老,天机云锦的出现,也是您布的局吗?” “呵呵。我没有那个本事。”长老淡然一笑:“我们红衣教八位长老,除了震位与坎位两人不知所踪外,其余六人分别在东支和西支之中。天机云锦这个消息是西支的乾位放出来的,不过我们也顺手用了一下而已。茅龙涛当年与本教交情匪浅,他当然知道天机云锦背后的含义是什么,所以我们笃定他会上当,他会不择手段的要得到天机云锦。其实天机云锦早在云华宫覆灭的时候就毁了……贪心的人,最后总会被自己的贪心所害。” 朱丹回到扇子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她居住的小院里还有几个姐妹,不过她们都睡得早,朱丹回来也没打扰她们,蹑手蹑脚的爬上床,随意的把被褥一扯,便躺了下去。 然而,人是躺下来了,却翻来滚去的睡不着觉。与黄芷芸的见面如此的突如其来,她觉得自己根本就还没有做好一丁点儿的准备。 “圣战就要开始了。”她的脑海中又浮现起长老的这句话,一颗心不禁又砰砰的跳了起来。虽然她在教中的日子并不久,对于教义也不够精纯。但圣战她还是晓得一些的。 在遥远的波斯,那是一个距离中土万里的西方大国。那里的神有着阴阳两面,一面象征着光明,一面象征着黑暗。正如人一样,有善良的一面也有邪恶的一面。小的时候朱丹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好人也会有邪恶的一面,坏人也会有善良的一面。长大了以后她才渐渐明白,原来所谓的好人,只是让你看见了他善良的一面;所谓的坏人,只是让你看见了他邪恶的一面。 完全的善良和完全的邪恶都是不存在的。即便是神也一样。神创造了这个世界,也同样把光明和黑暗都带到了这个世界。神创造了人类,便也同样赋予了人类善良和邪恶。 但是,一些人类却不能理解这相反又相生的道理,他们愚蠢的认为,善良可以绝对的脱离邪恶,邪恶可以不依赖于善良。在这种错误的思想的指引下,他们以善的名义大肆为恶,或者干脆全心全意的去追求纯粹的恶。 圣战,便是为消灭这些极端而又狂热的愚人而存在。 朱丹因为长年累月的在扇子门生活的缘故,很少有机会去听长老讲解那些玄妙的经书,但是就她的理解,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武林正道的江湖豪侠们并不比那些与他们分庭抗礼的邪门歪道更多正义。为了一本可能是前朝流传下来的武学秘籍,豪侠们可以毫不犹豫的宣布孤儿寡母为魔教余孽;为了一柄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绝世好剑,正派人士们相互残杀起来并不比他们追杀邪魔外教心慈手软。都说魔教余孽采阴补阳专好偷人家黄花大闺女祸害人间,但少林寺的那些高僧大德们在嵩山的地界上却不也是对着自家的佃户做着同样的事情? 云华宫大战,那是一场被武林正道津津乐道了几十年的光辉时刻。以少林真武恒山泰山丐帮昆仑六大帮派为首的天下盟浩浩荡荡一百多名侠客去围攻刚刚生产没有几天的云华公主一人,这样赫赫的武功,当然要在天下流传! 她并不惮戴着面具生活在扇子门中,乐呵乐呵的做出一副傻大姐的模样。但是却讨厌要去为本来便是并不太光彩的事情。而扇子门的每一个人都是此道的高手,明明相互之间都在拨打着小算盘,相互算计着,但是却都还笑意盈盈的相称兄弟姐妹。 朱丹将手伸到枕头下,那里有一枚小小的印章,是她自己的私章。和熊绮她的那枚一模一样。当日邹嬿要张聿交出熊绮的那一枚的时候她便猜到了后面会有一些动作。 邹嬿当然做的很小心,她知道熊绮真正的死因到底是什么,但是她到底也还是没有想到朱丹会发现了她的秘密,发现了她和魏方两个人的小秘密。 尽管看上去,邹嬿和魏方好似不太对付的样子,邹嬿还提议要把魏方开除出他们的小团体,但是谁能想到,现在门里乱糟糟的局面竟然又是他们推波助澜的结果呢。 如果不是邹嬿出卖了熊绮,门主便不会知道熊绮背着他暗中笼络武林豪杰意欲推翻他的门主之位,他也不会对熊绮动了杀心。 如果不是魏方积极地在门主面前游说,门主也未必会如此痛快的下定决心,将熊绮一刀了断。 蔡婓作为大师兄,从头到尾保持着沉默,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伤心过度以至于完全的失去了判断的能力;至于张聿,她固然是熊绮最要好的姐妹,但她同样也是门主的乖宝宝。门主的任何重大决定她从来不会反对,至多只是默不作声。 贝夫人,还有其他的长老们,他们对门主的畏惧之情甚至更多。而且他们更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熊绮去搭上自己的前程。 或许,只有黄小姐回归了,才能够拯救扇子门。将这里变成一个积极奋发的地方。但究竟那个时刻还要等待多久呢? 朱丹感到一阵无力,她不知道前面到底将会是什么。雄鸡仿佛已经在屋外鸣唱了起来,但是抬头向外看去,夜色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刻更浓。 黎明的前夕,总是分外的黑暗呀。(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废园 徐叶子这几天的日常很简单,但是却让她感觉很快乐。 因为看不见,章清儿事事都有求于她,而她正好把自己满腔的怒火发泄到这个刚刚失去眼睛的女人身上:如果没有她,熊师姐就不会死!就是这么简单! 她当然没有忘记自己最终的目标,但是那日和孟梅的一战之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的武功还太差,虽然有着魔教邪功秘法的帮助,但是如果贸贸然的对茅龙涛出手,倒下的只会是自己。 既然暂时还不能直接的报仇,那么就先拿这个可恨的女人发泄吧。 每天早上一睁眼,徐叶子就要开始和章清儿“亲密接触”,而茅龙涛也并不反对她的肆意妄为。甚至还是带点儿小小的纵容,只要她不对章清儿作出太过分的事情来,茅龙涛都会当做没有看见。 但是对于什么是过分,什么是不过分。徐叶子觉得自己和门主之间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小小的分歧的。 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茅龙涛每天上午和下午给章清儿各上一个时辰的课,教她剑法和内功。除此之外的时间,徐叶子都是用来“玩”章清儿。 “过去我们接触很少,现在我们有很多时间交流交流。”当她把章清儿推倒在床上肆意揉捏的时候,就喜欢附在她耳边这样低声说。 她最喜欢看这个所谓的“冷艳美人”被她玩弄的欲死欲仙的却还要苦苦挣扎的模样。最喜欢看着她明明都已经情动如火,烈焰焚身了,却还要竭力保持住一副高洁的模样。 她喜欢看着她挣扎,苦苦的挣扎。看着她一点点的陷入泥淖之中,虽然尽力的向外挣脱,但却无计可施的样子。 茅龙涛的课业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时辰,但内容却非常多,量非常大。每天都要不断地巩固才能进行下一段的课程,在课业的压迫和徐叶子的折磨下,章清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下去。如果再有那么十天半个月的话,徐叶子估计她就或者会疯掉或者会彻底的垮掉成为一个废人。 不过,在章清儿彻底被徐叶子玩坏掉之前,茅龙涛走进了她们的卧房,看着床上两个**乍泄的姑娘,点点头:“叶子,可以到此为止了。” “是,门主。”徐叶子随意的抄起一件衣服挡在胸前,蜷缩到角落里去。安静地看着茅龙涛走过来,抚摸着章清儿那迷茫的脸,将低声啜泣着的她搂在怀里。 “怪我吗?”茅龙涛很少这般温柔,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不像是个武林人士,倒像是个白衣秀才。浅浅的滑过章清儿的脸颊,勾起她的下巴,徐叶子在一边看着。她知道今天对于茅龙涛而言是一个大日子,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熊绮的来历有些特殊,作为孤儿的她在同一批的孩子中有着额外的特权。茅龙涛对她很宠溺,不但允许她爬在自己身上调皮,还允许她随意的在扇子门内到处走动。更为她安排了一名专门服侍的丫鬟——徐叶子。 是的,徐叶子明白。自己名义上和熊绮是师姐妹,但其实,人家是小姐,自己不过是个丫头。一日三餐,人家是可以坐在门主或者门主夫人的怀里想吃什么就伸手指什么,自己只能等人家吃完了再上桌赶紧趁热填饱肚子。 小时候不懂事,以为门主对熊绮的格外照顾是因为她乖巧伶俐又生的可爱。后来,渐次长大了才知道原来门主对她还有着别样的情感。这种情感,比父亲对女儿的情感还要再更进一步,并且随着熊绮的年岁增长而日渐浓烈。 然而,熊绮是一个不懂得珍惜的人。茅龙涛对她的宠溺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她将这视为理所当然,本来如此。更进而,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她想真正的成为扇子门的主人,而不是扇子门门主的宠物。 尽管茅龙涛暗示过她,只要她愿意,那么扇子门的门主夫人从此不再姓陈而姓熊也并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熊绮还是果断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非常少,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贝夫人并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她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对于自己的丈夫如此公然的背叛,她并没有勇气去指责男人的花花肠子,但却对那个女人心怀嫉恨之心。尽管看上去好像她还是那样视若女儿,但女人心,海底针,谁又能知道她在这一连串的变局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虽然因为被拒绝而心怀恨意的茅龙涛最后夺走了熊绮的双眼,还将她冷遇。但他从没有放弃过她,他专为失去视力的她钻研了这一套内功心法和剑术,只等着将来有一天迷失了自己方向的女儿会乖乖地回到父亲的怀抱,然后他就可以…… 现在,失去了一个熊绮,并不要紧。因为他找到了一个替代品。一个更听话,更顺从,永远都不会反抗的替代品。 章清儿啜泣着,却任由他施为。她的内心之中交杂着敬畏和恐惧,以至于她对于他没有一丁点儿的反抗能力。茅龙涛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手指划过她的肌肤。眼前的脸庞渐渐地和那张他看不见会想念,看见了又会生气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为什么要拒绝我……”他在心底无言的呐喊着。那是他亲手雕琢出来的最完美的艺术品,但却不懂得珍惜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他所需求的不过是她一点点的奉献和牺牲,但是她却宁愿忤逆他的意思,而顽强的顶撞他。 “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孩子。”他喜欢她的倔强,却又恼火于她的顽固。无数次他都在自己心里说:原谅她吧,大人不计小人过。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每一次看见她那恨不得在脸上刻着“我不服气”的神情,他就没有办法宽恕她。 最终,当他知道,自己当作叛逆的女儿的她竟然私底下在密谋着要推翻自己,试图取而代之的时候,他积蓄了多年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但是在她死去之后,他却又陷入了深深地懊悔之中。 如果人活着,就总还有那么一线的可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但如果是人死了,那么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一切都只能成为水月镜花,他的愿望,他等待了多年的希望都成了梦幻泡影,这又怎么能不让他追悔莫及。 幸好,现在他有了一个聊可慰藉的替代品。虽然这个替代品并不如正品那样讨他的欢心,但总胜过一无所有。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绝对不会让他生气。 不管他再怎么的羞辱、虐待乃至于折磨她,她都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相比那个人,可是摔坏了他好几个大门,掀了他不止一张桌子。 他终于可以把自己多少年的心愿在她的身上一一达成,虽然他知道她不是熊绮,她是章清儿。但是他愿意去想象,想象她就是那个被自己下令杀死了的女儿,想象着假若这一切发生在她的身上,会是怎样。 “只要你顺从于我,我将给予你最高的回报。”茅龙涛扶起章清儿的身子,亲吻着她的脸颊:“只要你永远做爹爹的小乖乖,那么你将永远是我掌上的明珠。” 废园里的景色依旧,寒气却更深了几分。 茅龙涛达成自己的心愿之后,便不再要徐叶子继续对章清儿施虐,而是将章清儿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他对她百般的体贴,千种的温柔,吃住都在一起,无一时不照料的周到细致,对于章清儿来说,除了他偶尔会叫自己几声“绮儿”那就是最完美不过的了。 自从她嫁入到扇子门来,从未品尝到如此的甜蜜,从未得到过如此的恩宠。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真正的享受到身为女人的欢愉。更没有想到,这份快乐不是来自于自己的丈夫,而是来自于自己的师公。 尽管这一切听上去很让人感到羞愧,但是她现在却并不想那么多。眼睛已经瞎了,除了门主之外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尽管他是把自己当做了那个已经死去了的熊绮的替身,但是,只要时间久了,谁还会记得呢。 “门主只是把你当成替身而已。”徐叶子会提醒她的,她玩着右手的银钩:“门主教给你的武功,都是他为熊师姐创设的。” 是有如何?章清儿淡然一笑,熊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天大的好处摆在眼前,只消点点头就可以拿到手她却拱手让出。自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牺牲一对眼睛,可以换来这样的机会,未必就是一件不划算的事情。 她猛然抽出放在桌上的佩剑,一道寒光闪过,剑气四溢开来,徐叶子倒是闪得快没有被剑气伤着,但是那不会躲也不会闪的花树却倒了霉,一下子被从半人高的地方削断了去。 “好剑法。”徐叶子站在她的身后,手指间夹着那勾魂短刃已经要搭在章清儿的后颈上:“但是我要杀你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是吗?”章清儿轻声道,她手中的剑好似闪电一般的迅捷,但徐叶子的身法更似鬼魅。章清儿每一剑挥出都威力无穷,四散的剑气不知道砍倒了多少倒霉的花花草草,但却偏生是伤不了徐叶子的半分毫毛。然而徐叶子却也近不了她的身。 她从黄芷芸那里学来的影舞秘术只有上半卷,专精于刺杀一道,这种面对面的正面格斗并不是她的专长。如果是孟梅在这里的话,或能三五招之间便能破解了章清儿的剑招,但徐叶子距离孟梅的距离还很远。 茅龙涛在远处看着她俩你来我往的左一刀右一剑打得不亦乐乎,却并没有丝毫出手制止的意思。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些弟子们,只有保持着一个竞争的态势,才是最有利的。不仅对于扇子门是有利的,更重要的是,对于他保持自己的地位也是有利的: 如果这些后辈们都忙着相互之间斗得不亦乐乎,那么谁还能威胁到他的地位呢?过去都是他对熊绮太过于掉以轻心了,以为她瞎了眼睛便做不成什么事情。没想到她恰恰是以瞎了眼睛作为掩护,暗地里在密谋着要推翻自己。 这种错误犯下一次便足够了,他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的机会。 茅龙涛等到章清儿和徐叶子都打的气喘吁吁了才不慌不忙的走过去:“可以了。有几句话对你们说。” “是,门主。”两人收了手,虽然都站在他的面前,但神情却都还是气鼓鼓的。 “清儿的进步很快,已经适应现在的状态了。”他首先夸奖章清儿道,一个新的盲人,能够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好这一套剑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章清儿对于该如何忘却视觉而用其他的知觉来感知这个世界根本是一窍不通,从刚开始的跌跌撞撞连路都走不好到现在能够和徐叶子打得平分秋色,茅龙涛认为她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再继续这样保持下去吧,将来不可限量。”茅龙涛草率的总结了一下之后又对徐叶子道:“你的刀法魔性很重,如果不能认真对待的话,你要小心被它引上不该去的道路。” 徐叶子动了动脚尖,一句话也没说。茅龙涛对她们点点头:“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不要把这园子拆了就行。”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陡然起来,吹动他们的衣衫翩翩。茅龙涛伸手接住一叶飘落的黄叶:“看来天气真的寒凉了呢……” 章清儿忽然打了一个哆嗦,她觉得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了些变化,原来虽然荒凉但是却还能够隐约的感受到那么一线生机的荒原,此刻已经一丝一毫的生机都感受不到了,水是死的,树是死的,花花草草都是死的。这里除了他们三个人简直就在没有别的生物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低声问道。 “没什么。”茅龙涛将手中的树叶丢掉:“时候到了而已。正常现象。清儿,记得我教给你的八卦法门吗?用它来感受一下周围的环境,你就会找到答案了。” 他的话虽然是对章清儿说的,但是徐叶子也有样学样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在黄芷芸教给她的魔教秘典之中,同样有用六识以外来感知外在世界的法门。 依据魔教的教义,对外界的感知方式被成为“识”,人作为天地的生灵,一般的都具有六识,即佛家归纳出来的触视听嗅味知。但在六识之外,还有一种更高级的,佛家称之为阿赖耶识,魔教的秘典中称之为意识。 意识并不依赖于前六种识,也并不一定的存在于每个人的身上,甚至并不固定的存在于某个人的一生中。有可能有人一生下来便觉醒了意识,也有可能终身都与意识无缘。但黄芷芸告诉她,魔教的勾魂使者,历代来都是意识的大师。据魔教的典籍记载勾魂使者中有天生的盲人,也有后天的聋哑人,甚至还有肢体残缺不全的废人,但是他们都能毫无例外的精通于意识,善于操控意识的勾魂使者们运用着那勾魂双刃一次又一次的勾魂索命,从未失手。 但黄芷芸并没有把如何打通意识的法门教给她。她只告诉徐叶子,虽然意识的出现似乎毫无规矩,但是经过特殊的训练法门仍然是可以让意识觉醒。徐叶子在吕氏山庄的时候并未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神奇的意识的存在,但是在这废园之中,她却感受到了自己似乎还有另一种观察世界的方式。 不需要借助视力,因为色彩会令人意乱;不需要借助听觉,因为五音会让人迷茫;不需要接住一切外在的形式,因为外在的形式只会遮蔽本质的存在。 徐叶子虽然闭上了双眼,但是却能够感受得到一种特殊的存在,就好像是她在接受王少阳的特训的时候那样,所陷入的白雾当中一样。然而这废园之中周围却并非白雾,而是灰蒙蒙的一片,只似乎有几个异乎寻常的点而存在。她并没有看到那些“点”而是脑海中直接浮现出了这个意识,她把自己的精力集中到那边去,关于那些点的更多也都展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有坚白之石,有苍翠之柏,有活泼之花鸟鱼虫,仿佛她感觉到了在这衰败的废园之下,另外存在着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是看不见听不到问不着也不可触摸的,只能够用意识去感知。 她忽然觉得很疲惫,好像是一口气在长江之中游了一个来回之后的那种全身无力。 下一刻,她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紧接着一个声音就在她的脑海中直接响了起来:“你看到了什么?” 是茅龙涛的声音。徐叶子惊异的下意识试图扭转身子去,却才发觉自己根本没有身体,自己现在只是一团——意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被触碰的感觉,但她却看见了那具象化了的茅龙涛:他威风凛凛,金光四射,就好像是活的菩萨,得道金身的仙人一样。她感受到他的意识之强大,自己那渺小的意识与他的相比,就好像是《庄子》中秋水和大海一样的可笑。 这才是扇子门门主茅龙涛的真正的实力,足以问鼎武林魁首的实力。(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烦恼 董柯是扇子门中的元老,早在扇子门草创之初他便加入到了这个新兴的团体之中。由于他是那一伙人中年纪最大的,因此大家都亲切的称他为“老董”。 一转眼三十年的辰光过去了,老董也变成了董老,身边那些环绕着的旧兄弟老姐妹们却越来越少了。 或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每当他面对着自己卧室里的那一副昔日里大家伙儿一起在扇子门门口排队坐好请了画师来画的肖像图,总会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渐渐地人都少了,走的走了,死的死了。”陈晓贝看着这一幅画,也是百感交集,这其中不乏她的好朋友好姐妹,但却有些人再见便是不见。 洪殷坐在桌边,闷声不语。江遥与董柯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画像中的自己身边的那些人——如果现在再画一幅这样的画,的前后左右应当都是空荡荡的。 邵阳子喟然一声叹气,画像中的他**倜傥,英武非凡,现在的他,迟钝的好像一头大象,当他坐下来的时候,总叫人特别为那椅子担心。 “真的要这样做吗?”陈晓贝轻声道:“我以为或许可以再等一等的。现在日子过的这样乱,大家需要一个头。” “虽然是需要一个头,但如果头要往火坑里面跳的话。”董柯并不热衷于发表什么意见,但正因为如此,当他发表意见的时候,大家都会很重视。有的人总在不停地说,不停地表达自己的看法,生怕别人会忽略自己,可是恰恰因为他说得太多,所以当他真的有必要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没有人有耐心会去听了。 “我们有必要制止他。”洪殷补充接道,她和董柯的关系很密切,现在董柯年纪大了,她安排着自己的家人照顾着这位老哥哥的起居生活,对于他在想什么,在场的人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事实上今天的这场集会也是她以董柯的名义召集起来的。 “可是。”陈晓贝依然犹豫不决,毕竟他们在讨论的是她的丈夫,她的夫君。 “贝贝,我们并非是为了我们自己,而是为了我们的扇子门。”洪殷柔声细语的劝她道:“他曾经是一个很好的门主,带领我们大家一起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扇子门能够成为现在江南武林的一面大旗和他的辛苦操劳是分不开的。” “但是他不该就此而把扇子门当作他一个人的私产,更不应该让扇子门成为他实现个人野心的工具。贝贝,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相约在一起,整日整夜的讨论,说起少林、恒山、真武、泰山这些名门大派来都是义愤填膺,认为他们完全成为了一个或者两个家族世代传承的财产。上不能传承开山祖师安保地方的侠义精神,下不能切实为周围的百姓踏踏实实的做一些好事。少林寺虽然是佛门禅宗,真武派是道家胜地,但是他们收租收税并不比那些豪强心慈手软。泰山派恒山派都是有着万亩田地山林的大门大户,还记得王绛珠在虎丘之上说的那句话吗:你目力所及,皆是我王家田地。我们当时并不希望如此,我们希望能够有一个平等的地方让我们坐下来实现自己的理想。旧门派里等级森严,记名弟子、入门弟子、入室弟子到亲随弟子,一级级一层层,人压迫着人,人吃着人。我们希望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要有着天壤之别。我们曾经对天下盟寄予了希望,认为曾经领袖武林,驱逐邪魔外道的它或可成为我们的希望。” “但在你的师傅,吕夫人离开天下盟之后。我们都失望的发现,那个曾经吸引了我们的生机勃勃的天下盟已经不再了。那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天下盟,一个快速的退化到和它曾经反对的敌人一样的天下盟。怀着对天下盟的沦落的失望,我们离开了河洛大地,渡江南下来到了这武林门下,古越之地。在这里,我们十个人按下手印,发誓要用尽自己的一生来守卫自己的理想,不离不弃。贝贝,你可还记得这一切?” “我当然记得。”陈晓贝轻声道,她的眼神神色复杂:“一直都记得,并且我从没有违背过它。我只是在犹豫……”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邵阳子也插嘴道:“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同了。” “过去我们承认他是一个好的门主。”洪殷道:“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过去他能够为扇子门打开一片天,争取到一方地。而现在,因为他的领导,武林同道正在对我们仇视起来。曾经对我们打开的门现在又逐渐的关闭了起来。” 陈晓贝仍然还是下不了那个决心:“或许情况没有那么糟糕,或许现在正是我们需要他的时候。” 洪殷和董柯换了一个眼神,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妹子,姐姐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他毕竟是你的男人。但我们也不想伤害他,只要他交出门主之位,你们仍然可以留在扇子门内,并且受到优待。而且对于他既往的那些事情,我们也可以绝不追究。” 这言语已经颇有**力了,但陈晓贝的决心仍然不能下:“虽然我曾经提议要……但是现在天下盟对我们的恶意已经满满,这时候……恐怕不是时机。” 一直由洪殷开口传达自己意思的董柯忽然开口了:“老夫在江湖上还有几分薄面,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他退位让贤,扇子门不会有外人干涉。” 这一语说的陈晓贝心头一动:“且让我再好好想想……” 送走了陈晓贝林另外两名过来基本上是干喝茶不说话的老友之后,洪殷吩咐家人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家里家外都没什么苍蝇耗子了,才把另外几名客人从暗房里请了出来。 “果然我那师姐还是舍不得。”永远都戴着面纱的孟梅冷齿一笑:“不如送他们去做一对双宿双飞的蝴蝶如何?” “孟姐姐说得对。”吴枫很明白这个女人不好惹:“既然拉不过来就不必再拉了。强拉反而容易泄漏风声。若是这里的话都传到那个人耳朵里去,我们倒是不打紧,怕是对你们倒不好哦。” 孟梅见到有人附和自己,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小吴弟弟果然有见地,难怪这么年纪轻轻地就能当上当家人。” 这两人一吹一捧,倒是开心,那边洪殷却依然还是愁眉紧锁。董柯沉吟了片刻问道:“孟姑娘,三花镖局那边厢是吴当家亲自过来说话了。您代表天下盟……” 孟梅竖起手指头摆了摆:“错了,错了。我可不是代表天下盟,虽然他们给我安排了个什么劳什子总管的头衔,但我和他们却没什么关系。我是代表——宓之姐姐来的。” 她口中称道的“宓之姐姐”,是昔日姑苏王家第一神剑王绛珠的传人,王宓之。嫁于了泰山派现任的掌门钱澧为妻,两人并成为神仙眷侣,在中原武林有着响当当的名号。因为母亲的关系,孟梅与姑苏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她学成下山之后便先去过了姑苏王家,也是在那儿她遇上了待嫁的王宓之,还牵扯出来一段不大不小的风波。不过那都已经是前程往事了。 “这是宓之姐姐交给我的信物。”孟梅从袖筒中取出一块梅花玉佩:“说吴当家的看见了这个便明白了。” 吴枫接过来一看,便笑了:“这是钱掌门与钱夫人大喜的时候我们全家三口送上的礼物,钱夫人果然心细如发,竟然能找出这十几年前的旧物来做信物。” “我却还有一个疑问。”董柯沉声道:“难道孟姑娘是只能代表泰山派而不能代表天下盟?这可与钱掌门和钱夫人之前来的书信中所说的不一致啊。” “是啊。”孟梅手一摊:“我也这样对宓之姐姐说的,但她偏生说这样也可以。我就来了。你说现在再让我上恒山去找方姐姐要个信物,去洛阳找金大哥要个信物,再去丐帮的哪个破地方找那个臭要饭的要个信物,可不得把我给累死了。我是传书递简的命没错,可也不带这么东奔西跑的。” 孟梅滴溜溜的说了一串儿,董柯也犯了难。还是洪殷想出了一个解围的法子:“孟家姑娘。你是代表钱夫人而来的。那么钱夫人可否代表天下盟呢?” “宓之姐姐能够代表她家那口子,她家那口子可以代表天下盟。”孟梅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虽然我不喜欢那个花心大萝卜,但是他确实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盟主——虽然是副的。” 既然这样,双方便再无异议。洪殷道:“贝贝虽然不愿意加入我们,但我们也却不能把她就此抛下。” 她正说着,却看到孟梅的脸色凝重起来了:“有什么问题吗,孟姑娘?” “其实,我本不想把这个拿出来的。”孟梅看了看吴枫又看了看董柯和洪殷:“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师姐呀——这样她一定会很伤心的——不过也好,她伤了我的心,我这算是找回来了!” 孟梅变脸比六月的天还要快。只见她又掏出来了一封书信:“这个东西,却是老钱叫我带来的,说如果我师姐若是犹犹豫豫,不肯上船的话,你们便把这个东西交给她——里面是什么,我可没看。不过老钱拿出来的,一定不会是好东西。每次他让我带东西给谁给谁,就一定没有好事儿!” 她说的言之凿凿,洪殷也不敢怠慢,赶紧着便接了过来,与董柯一起拆了一看,便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儿?”孟梅好奇地把信拿了过来,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先是错愕,然后也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可也有这样的事儿!”接着便忍不住爆笑了起来:“原来你陈晓贝也有今日!” 吴枫也不由得好奇了,看他们一个个都这样好似吃错了药一样的,却不由得也犯了嘀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等他把书信拿过来一看,不由得也大惊失色:“竟然……哎哟!天了噜!” 陈晓贝从洪家回来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定,一会儿想着要不要找茅龙涛好好谈谈,一会儿却又想着这事儿还是不能让他知道。不然按照他那个脾气,今天参加聚会的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样左思量右思量,思前想后的入了夜,她也还没拿定个主义,最后还是坐立不安的她派人把邹嬿喊了过来。 “近日里在忙这些什么东西?”陈晓贝装作和平时没什么分别的样子问道。邹嬿先看了看她的脸色,然后才道:“没有什么事情,这几日门内风平浪静的。师弟师妹们练功用心,各项开支应酬也都正常。” 言语了几句之后,陈晓贝便准备叫她告退了却又想起来一件事儿:“门主还在废园之中是吗?可曾出来过?” “并不曾。”邹嬿也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下午时思南对我说最近尚有几分写给门主的信函,问是该如何处理?” “明天早上拿来我看吧。”陈晓贝淡然道,相互之间这些也是寻常。 “是。”邹嬿应了一声便离去了。陈晓贝亦觉得颇有些疲倦,便唤来侍女伺候自己沐浴更衣而后便安然入眠。 次日一早,向思南便拿了一摞子信函过来,口称师母道:“这些都是近日来各处送给师傅的书信,弟子一直不知该如何处理,方问过了大师姐,大师姐说请师母先看过。” 陈晓贝便叫他留下信函,又问他可否吃过了早饭,向思南笑道:“弟子起得早也吃得早,已经用过早饭了。”陈晓贝遂勉励他两句要用心练功打发他走了,自己一个人一边吃着并不算精致但却香甜的早饭,一边拆阅着信件。 这些书信大抵都是一些客套的寒暑问询,也有些娶妻生子的邀请。不外乎都是些人情的往来。并无什么特别紧要的内容。一边看一边吃,早饭已经用完了,书信还剩下最后两三封。陈晓贝正准备把剩下来的拿到书房里去一并看了,却眼角的余光一瞟,发现那压在最下面的一封好像有些与众不同。 这一封信笺的用纸便于别家有所不同,粉色扑蝶的封面,还扣着精致的金丝线绕起来捺上的火漆,拿到鼻前这么一嗅,淡淡的粉香。陈晓贝将这信封翻来覆去的看了两三遍,却并无写信人的落款,只有一行楷书的收件人名姓。 “这是哪家人寄来的?”陈晓贝正要动手拆信,却又觉得不妥。正在这犹豫的当口,朱丹手上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夫人,方才我正要出门,一位蒙面乘马车的妇人予了我这个,叫我转交给门主。我问她名姓她还不肯说。” 陈晓贝蓦然一下紧张了起来:“是怎样的妇人?” “隔着轻纱没有看清楚容貌,但眉眼儿却看得清楚,似乎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眷,那份儿华贵不会错了。”朱丹说着,还走到她跟前顺手把手中一封叠成方胜同心的书信递了过去。 陈晓贝将这两封信捏在手上,对比了一下发现那封皮上的字迹却都是一样的。 她沉吟了一下:“人现在哪里?” “给了我这东西之后便走了。”朱丹眼珠子一转:“夫人,那人……大约也就二十有余三十不到的年纪,需要门内弟子们去查她底细吗?” “不用了。”陈晓贝不想把事情闹大:“你有事儿就接着忙去吧。” “哎,是的,夫人。”朱丹欢欢喜喜的蹦蹦跳跳的离开了。陈晓贝看着她离去的样子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若是都能像她那样不知道何为烦恼,多好! 捏着这两封书信,她走进了书房。很快便又走了出来。 在洪家,洪殷正陪着董柯在院子里晒太阳,聊天,忽然间,便看见陈晓贝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我不杀了这个王八蛋誓不为人!” 洪殷很少见到这位一贯镇定又内敛的好姐妹会如此生气,但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怎么了,贝贝?” “他……”陈晓贝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为他挡风遮雨,我为他和师妹闹翻,我为了他什么都不顾了……他却在外面!我说要练什么功夫需要闭关一年半载的呢,原来是花天酒地的养**要一年半载……更不用说这个**还给他……” 她说到这里,呜呜的抽泣了起来。董柯给洪殷使了一个眼色,洪殷叹口气将她扶住:“我们到屋里说,这里人多耳杂。” 陈晓贝的转变很是出乎邵阳子和江遥的意料:“您真的决定了?” “我意已决。”陈晓贝咬牙切齿的道:“他明天就要再回那个破山洞去会他的狐狸精,我们就趁这个机会……” “这事情最好还是从长计议。”江遥盯着她,不紧不慢的道:“急切不得。” “放心好了,这件事情不用我们亲自去动手。”洪殷倒似乎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们在外面有一些得力的朋友,他们也同样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哦,是吗?”江遥的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可以说来给我听听吗?是什么样的朋友?可靠吗?他们……”(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出卖 杭州城的郊外,已经是暮秋气重。在城隍山的深处,一座道观之侧有一座石洞,洞口处圈着一圈竹篾扎起来的篱笆,竹门上挂着一块黑底白漆的牌子,上书“真武庙洞”四个大字。 徐叶子端着一个漆盘由洞外的草屋走进山洞深处的净室,她穿着一件长长曳地的楚裙,乌云般的青丝松松的脑后挽作宝髻,粉面上铅华淡淡装成,行动起来玲珑叮当,香风缭绕。 正在高台上打坐的茅门主听到声音睁开眼睛收了心法,对她点点头:“叶子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徐叶子跪行到他面前,双手将漆盘高举过头顶:“谢门主夸奖。” “放下吧。”茅门主指了指自己身侧:“坐这儿吧。” “是。”徐叶子温顺的坐在茅门主身边,任他的手伸过来揽住自己的纤腰。 “门里的事情最近有什么值得一说的?” “别无他事。”徐叶子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大师姐正忙着打年货呢,快要过年了” 茅门主从漆盘里拈起一颗水灵灵的葡萄:“过年啊,小孩子是高兴的,有压岁钱有新衣服了。大人却是要过年关的,伤神呀。” “是。”徐叶子为他把葡萄皮剥了:“章师嫂在暗室里练功,最近几日都不眠不休的。” 茅门主咀嚼着她喂过来的葡萄:“她到底还是个好苗子,你不要打扰她。” “是。”徐叶子低头道。茅门主抬起她的右臂,抚摸着那套在手腕上的银钩:“这个东西用的习惯吗?” “……已经习惯了。” “尽快习惯吧,我还有事要你去做。”茅门主说着,顺带在徐叶子的粉脸上拍了两下:“做得好了,自然会有你的好处。” “弟子为门主办事,敢不死命。”徐叶子趴在他身侧,显得万分臣服。茅门主哈哈一声大笑,笑声在石壁构成的净室内久久回荡,却不平息。 徐叶子慢慢的直起身子来,茅门主忽然转过身子来看着她,她心里一惧,又赶紧伏下来。茅门主却拦住了她,一手搭在她的肩头,缓缓的将那楚裙扯落,露出晶莹若玉的香肩。 邹嬿午睡醒来的时候,面前站着的是徐叶子,这位年纪最小的师妹她是越来越觉得陌生了。原本印象中的她不过是熊绮的小跟班,半大的孩子还不懂事,可这半年的功夫,徐叶子却也有了她自己的气度。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今年的年关好过吗?”徐叶子站在她的床头,没有坐下来而是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邹嬿摇摇头:“我自己料理的过来……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这个了。” 徐叶子俯下身子:“你瞒不过我。门主什么都知道,我也什么都知道。这是他给你的。”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塞到她的枕头下:“门主说了,年关难过。” 邹嬿闭上眼睛不想再听她说话,徐叶子亮了亮她右手手腕上套着的银钩:“我要出去一阵子,临走前能看到你醒了,真好。” 说完,她转身就要出去,刚一打开门正好迎面遇上来看邹嬿的贝夫人。她站在门口,既不行礼,也不让开,就这样平视着贝夫人。 贝夫人也和她对视着,一脸的淡然和从容。徐叶子与她就这样相互平视着,谁也不先开口,谁也不先动一下。若不是张聿端着药盏过来,她们就能这样一直对视到地老天荒去。 “夫人……叶子。”张聿奇怪的看着她们俩:“叶子,你挡着夫人的路了。” “是,夫人。”叶子这才略略闪开了半个身子:“再会。” 贝夫人等她走远了才对着站在一边完全弄不明白问题的张聿点点头,迈步走进了邹嬿的卧房。 张聿跟在她后面走进来把门带上了才小声嘟嚷着:“叶子最近越来越……” “由她去吧。”贝夫人不想在这些枝节问题上多纠缠,她坐到床边的圆凳上。邹嬿赶紧支撑起身子:“夫人。” “现在身体好些了吗?最近门内的庶务太多,可不要累倒了啊。” “这些都是弟子的分内之事。”邹嬿披着衣服便要下地来,张聿赶紧把药盏放下帮着她穿衣,还顺带对贝夫人道:“大师姐最近几日确实是累的紧,这不我给她熬了药让她也好补补元气。” 贝夫人赞许的对张聿点点头:“还是阿聿心肠热又仔细,快给她喝了吧。”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张聿把药盏端过来:“大师姐,趁热喝吧,这是补药不苦的。” 贝夫人起身给她让过地方:“阿嬿,你要好好的保重身体。作为一个当家大师姐,病怏怏的可是不行啊。” 邹嬿听见这话,似乎身子都僵住了。连着张聿都呆在那儿不动了。 贝夫人瞅着她们俩微笑道:“怎么了……阿嬿,难道你想推辞吗?” 邹嬿赶紧把才喝了一半的药盏放下来就要给贝夫人跪下:“夫人……” “不用多说了。”贝夫人扶住她:“你办事,我是极放心的。阿聿,你以后要好好的协助阿嬿。以后扇子门的内外大小事务你们觉得可以自专的,就自己决定。有问题就来问我。门主潜心修行,轻易不要去打扰他,晓得了吗?” “弟子明白。”邹嬿和张聿对视了一眼,立即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贝夫人很满意她们的爽利。她又吩咐张聿道:“你去把阿蔡和小李也叫过来,我也有话要吩咐他们。” “是。”张聿拿着空碗走了出去,贝夫人重新在圆凳上坐下,邹嬿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似乎还没有从这震惊之中清醒过来。 贝夫人从手上褪下一个玉镯子塞到她手里:“这是给你的,好好拿着。把这个家当好。” “这,这如何使得。”邹嬿赶紧推辞,贝夫人却硬塞到她手中,不由分说的还帮她给戴上了。 “正好,给你最合适了。”贝夫人笑眯眯地说道。邹嬿眼圈一红,就在这儿恭恭敬敬的给她磕了两个头算是完成了这个小小的仪式。 张聿很快就领着蔡婓和李潇来了。他们师兄弟两个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去酒肆的路上。李潇本来就是个浪荡公子,但没想到他把蔡婓也给带坏了。这叫贝夫人有些始料未及。但转念一想到蔡婓今年百事不顺,倒也就释然了。 “夫人。”这对苦命的兄弟行了一礼,贝夫人朝他们微微一笑:“年关将要到了,门内百事繁杂,需要有个人出来挑头疏通中外,理顺上下。门主潜心修行,不问世事已久,而且这些门内的小事也不值得去打扰他。我呢也是个闲散的性子,看见这些鸡毛蒜皮就是头疼。今天把你们召集来,就是有话要对你们说。” “请夫人训示。” “蔡婓、邹嬿、张聿、李潇,嗯,朱丹出去办事了,等她回来你们再向她传达一下——每年年关都有很多事情要办,邹嬿是你们的大姐,耐心温柔,又细致认真。今年的总务就由她来处理了。邹嬿你一贯体贴下情,底下的小师弟小师妹们都说你是个好人;做事也有分寸,我也是多少年都看在心里面的。今年把这个担子交给你来挑,不要让我失望啊。” “是,弟子必定竭尽所能,必不辜负夫人的期望。” 贝夫人又对剩下的三人道:“你们和邹嬿都是情同手足的,我相信你们会协助她处理好事情的,是吗?” 三人一同正色道:“必如夫人所愿。” 贝夫人特地站到蔡婓面前:“阿蔡,我知道你最近很难过。但是还是希望你能够振作起来,你是门内的大师兄,要给弟弟妹妹们做一个表率啊。” 蔡婓苦笑了一下,他缓缓地朝着夫人做了一揖:“夫人……我尽力吧。” 李潇在一边小声的问道:“夫人……您这样做,门主知道吗?” 贝夫人摇摇头,却说道:“你们几个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对你们的人品性格我都是放心的,这个扇子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对于我而言,就是我的天下了。” “扇子门也是我们的天下。”四个人一起低声重复道。 “以扇子门为天下者,和欲以扇子门为通往天下的途径者,是难以共存于一个天下的。”贝夫人一个个的看着他们:“这个天下,需要我们共同来守护。” 蔡婓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师娘和师傅是要……” 贝夫人看着他:“我是你的师娘,也是这扇子门的一员。” 李潇问道:“除了夫人,还有谁……” “董长老、洪长老表示全力支持我们,江长老也给我回了信。”贝夫人走到窗前:“当年我们扇子门是多热闹啊……现在能找到的就只有他们几个了,老朋友们越来越少,连你们这些孩子们也越来越少。”说着,她满是感伤的回过头来看着他们:“有时候一闭上眼睛,就还仿佛能够看得见你们小的时候在花园里蹦蹦跳跳的样子,还能够看得见我们一群人站在走廊里看着你们戏耍时哈哈大笑的的样子。是时候改变这一切了。” 屋子里的气压一时间有些低,贝夫人淡然一笑:“不想参加的随时可以走,我这里来去自由。” “算我一个。”李潇站了出来:“夫人,我愿意为您效命。”说着,他跪在了贝夫人面前。 接着是张聿,邹嬿。蔡婓犹豫了很久,也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跪了下来:“我愿以扇子门为天下,为之献出一切。” “门主,客人来了。”徐叶子把一位带着斗篷的访客引入了净室,然后乖巧的守在了洞口。 不该知道的事情,最好就不要知道。 茅门主难得的走下了高台:“我的兄弟,我就知道你会来。” 那斗篷男却行了一礼:“门主在上,遥岂敢无礼。” 茅门主哈哈一笑:“江兄弟如何于某见外起来,想当年你我快意江湖,约为兄弟,今生今世,同富贵,共荣辱,又岂在这区区名位。” 斗篷男闻言精神一振,将斗篷摘下,斗篷下乃是一剑眉方脸的汉子,虽然已经四十开外不复少年时的倜傥,却更有一种名为沧桑之后的神彩。他抱拳对茅门主道:“茅兄。” “江贤弟。” 两人一同哈哈大笑,茅门主挽着他的肩膀与他一同走上高台:“你夤夜而来,定然是为了门中的大事。且让我猜上一猜……嗯,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是门中有人想要对我下手了?他们终于等到时候了?” “茅兄,这次不比往常。”扇子门硕果仅存的长老之一江遥压低了声音对他道:“这次带头的,可是贝贝。” 茅门主身子一震,旋即笑道:“贤弟是不是误会了,贝贝她怎么会……” 江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你和晓红的事情泄露了。贝贝能够容你一千忍你一万,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茅门主将信将疑的接过信来,展开了只看了短短的几行便不由得变了脸色,手一抖竟然就把这信纸给扯烂了。他双手这么一搓,信纸就在他手心里变成了灰。 江遥见他脸色铁青,双目中似乎都能喷出火花来,便呆在一边不说话。就这样静默了也不知道多久,茅门主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在了面前的石案上,只听得一声轰响,这足足有一寸后的石板硬生生的被他这一掌击成了四分五裂的数十块小碎石子,而且没有一块比拳头大的。仅仅这一份功力便足以在武林中横着走了。 茅门主冷哼了一声:“我一向待她不薄,没想到她也能想到要勾结外人来害我。果然,天底下女子都是会骗人的,越是漂亮的就越会骗人。” 江遥也是苦笑一下,摇摇头,拍拍自己结义兄弟的肩膀:“那你打算如何?” 茅门主恨恨地在蒲团上坐下:“他们想要我的项上人头,那就来吧,只要他们有本事,便来吧。” “茅兄,可不要意气用事啊。”江遥怕他一时想不开要做出什么傻事来:“这事应当从长计议。” “除了你之外,她还与谁勾连了?” “还有洪殷和老董。老董老糊涂了,多半还是洪殷其中上下撺掇搞的鬼。你可还记得,在熊绮的那份名单上,洪殷可也是有份啊。” “我当然记得。”茅门主冷哼一声:“本来看在她是多年的老姐妹的份上准备暂且不与她计较的,谁知道她竟然还变本加厉了。还有老董,你说他是老糊涂了,我看他是一贯装糊涂。初方家两口子背叛本门的时候,就是老董妇人之仁才留下了后来的祸端——现在回头看看,究竟是妇人之仁,还是别有用心,倒是难说得很呢。” 茅门主在高台上来回踱步了一圈之后说道:“既然她还相信你,你何不与她虚以委蛇,看她到底要勾结哪些外人来颠覆本门。” “是。”江遥答应了一声,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的补充道:“大哥,我说多一句,熊绮那件事情你着急了。这孩子是我是知道的” “嗯。”茅门主点点头:“我也有些后悔,兄弟你当日若是在我身边我便不会出此下策了。” “你是有苦衷的。”江遥拍了拍他的肩膀,口气异常的坚定:“事已至此,便过去了吧。” “好兄弟。”茅门主也抓住了他的胳膊:“我相信,就算全扇子门,全天下的人都会背叛我,你也不会。” “谁让我们是兄弟呢。”江遥淡淡一笑:“应该的,不客气。”说完这话他顿了一下:“时间不早,我还要回去,贝贝还在等我回复。” “我送你出去。” 在门口站立着的徐叶子很惊诧的看见茅门主亲自送了这个带斗篷的人出了关,他们路过徐叶子的时候,那个斗篷男忽然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徐叶子,莫名其妙的对茅门主说了一句话:“她可真漂亮啊……” 不知道为什么,徐叶子觉得茅门主再看自己的眼神都和过去又不太一样了。 没有过几日,江遥就又一次来到茅门主静修的的石洞。 “贝贝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呢。”茅门主有些吃惊,更有些恼怒,“她就这样同意要把我们扇子门苦心经营的产业叫给天下盟和三花镖局?” 江遥冷静地指出:“不仅如此。她还交给老董一份名单,上面是你这些年苦心豢养起来的死士名单。她是要借天下盟和三花镖局的手把所有的异己都铲除掉,等你成了孤家寡人,到时候整个扇子门就是她陈贝贝一个人的了。” 茅门主忽然哈哈一声大笑:“贝贝啊贝贝啊,你真是我茅某人的好妻子,好内助。竟然将茅某人的手段都用在了自家的夫君身上。”笑够了之后他又恶狠狠地道:“对待叛徒。我们扇子门从来都是有铁一样的规矩。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还是会如此。”他迈步走上高台之后又恢复了那种睥睨天下的雄霸之气:“江贤弟,你还继续在贝贝身边,把她的举动随时都传递给我。我倒要看看,她最后能如何狠心谋害亲夫。” 江遥抱拳领了命,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关切的叮嘱他道:“她和老董已经开始谋划什么东西了,你要当心……就是你的那些徒弟们,也不要太相信。贝贝已经把他们都收买了。”说到这儿,他又看了看石门之外:“女人都是不可信的。” “我知道。茅门主点点头之后在高台上重新坐下打坐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对策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孟梅的每一次飞扬,都伴随着至少一条以上的人命的消亡。虽然手中只是普通的短刃,但在她的手中,却有着无穷的威力,一点寒芒闪过,必然鲜血四溅。而那些原本还算有着可以一观的实力的对手,在接触到王宓之的天蚕丝之后,却都一个个变得手脚沉重,反应迟钝,任凭孟梅轻松的割开他们的咽喉却无力作出丝毫的反抗。 “所谓死士,也不过这种水准。”孟梅在一具新鲜的死尸上把刀擦了擦:“一共三十七人,全都是三流货色,一合之敌。” 王宓之轻松的弹了弹手上随风飘动的天蚕丝:“好了,我的小梅子,这趟就是辛苦你了。” “当然辛苦我了。”孟梅抱怨着:“早知道是这样的软脚虾,随便叫两个人来就好了,你们王家家大业大的,从来不缺打手帮佣,非要叫我来——天寒地冻的,我们呆在你家里打马吊难道不好吗?” “别抱怨啦,走吧。”王宓之在任何时候都不缺乏耐心,所以即便是孟梅,也喜欢把她当成一个能够听进去妹妹唠叨的好姐姐。 两个人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漫步在午夜的旷野之中,一直到他们遇上了吴枫:“吴老弟,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心情很好的孟梅主动跳出来和吴枫打了个招呼,但没想到吴枫却捂着心空跌跌撞撞的走到他们面前扑通一下就跪在了雪地中。孟梅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住他:“吴老弟……你受伤了!” 王宓之也赶紧过来扶住他:“这是怎么回事?” “偷袭……”吴枫从牙缝里蹦出这两字,孟梅赶紧点住了他背后的几处穴位:“你现在不要说话,我们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吴枫几乎瘫软了,他在王宓之和孟梅的合力搀扶之下才站了起来,一边大口喘气一边道:“飞……阿飞还在后面,和鸿儿。” “我明白。”孟梅对王宓之点点头:“我去接应他们,你送吴当家的回去。” “小心。”王宓之对着孟梅说道,孟梅从她一笑,面罩下的她似乎格外自信:“放心吧,月黑杀人夜,这是我的天地。” 王宓之搀扶着吴枫一步一个坑的慢慢走向她和孟梅事先准备好的藏身处,一个早已荒废的土地庙。她把他拖进去之后吴枫已经陷入了昏迷,她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之后发现他的伤势可真不轻。 “能把你打伤成这样,难道是他亲自来了?”王宓之心中浮起一丝不安,她从怀里掏出几个滴溜溜的圆球随手一撒,这些圆球就滚遍了小小的土地庙。 她又在入口的地方布置上几根天蚕丝这样才算安心了下来,重新回到吴枫的身边给他喂下了两颗自家炼制的药丸,这灵丹妙药还是她家长辈亲自制作的,对付内功伤害最是有神奇的效果。果然没小半刻钟的功夫,吴枫就悠悠转醒过来,连咳带吐的出了好几口黑血,人却慢慢的清醒了起来,也能自己打坐疗伤了。 又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紫色的身影一跃而入,王宓之还没有来得及阻止,那天蚕丝已经带动霹雳火球爆炸了起来,也亏得是孟梅身法灵活,见势不妙当机立断立即就向后抱头滚去,虽然落地狼狈了些,却总算是没有被这一连串的爆炸伤着。 “我的好姐姐,是我呀。”灰头土脸的孟梅一边拍打着身上的雪,一边埋怨着走进土地庙里面。 “好啦,都是我的错。”王宓之迎上去也帮着她拍打:“人接到了吗?” “在后面呢。”孟梅道:“董鸿儿受了点伤,她师傅扶着她。我先来报个信。围攻他们的是崆峒派的四老。” “崆峒四老?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啊。”王宓之有些疑惑的道。 “你忘记了吗,当年扇子门里可是有好几位崆峒派的高手加盟啊。这四老可能也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关系吧。”孟梅一边整理着有些凌乱了的衣角,一边顺口道。 王宓之愣了一下:“没想到……我还以为经过那一次的清洗之后,崆峒派会和扇子门有血海深仇了呢。毕竟方家的灭门之祸……” “万事都难说。”孟梅也叹了口气:“某人的人脉还真不可小视呢。” 很快,飞夫人和董鸿儿就赶过来了,从他们的口中,王宓之她们也终于得知了刚才那一场飞来横祸的缘故。原来这四老还是他们自己请来助拳的,却不知道他们早就被茅十八给收买了,就在三花镖局一行都放松警惕的时候,四老突然暴起,用崆峒派秘传的七星回天阵法在转瞬之间就杀伤了三花镖局的好几名弟子,连实力最高的吴枫都因为要保护董鸿儿而身受重伤。 本来他们对吴枫是志在必得,但飞夫人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在于吴枫,所以强行把他推开,自己和董鸿儿合力缠住了四老。飞夫人乃是峨眉掌教傅香雪的得意弟子,一身峨眉功夫尽得真传,四老虽然合力攻她,却也畏惧她手中传说是傅香雪亲自交与她的“离魂剑”的威力,才能让她支撑到孟梅赶来。 “四老久不闻世事,这次是好容易说动他们出山相助,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早就被姓茅的给收买了。”飞夫人检查了一下丈夫的伤势,又给他喂了两颗药:“他中的是崆峒派的幽冥爪,若不是得到两位相助现在恐怕已经是……大恩不言谢,将来有用得着我们三花镖局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王宓之心中得意,却依然笑得优雅,温柔得体:“飞妹妹说的哪里话,江湖儿女,讲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更何况你我两家现在结盟,区区援之以手何足挂齿,是不是呀,梅子?” 按照往常来说,孟梅和王宓之是搭档最默契的。可是今天孟梅却似乎有些出神的望着庙外。 王宓之催促了她两三次也不见她有反应,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走到她身边:“在想什么呢,梅子?” “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地方。”孟梅若有所思的说道:“可是又是哪里不对说不出来……” 飞夫人呆在一边检查她家男人的情况无暇分心,董鸿儿却走了过来,嘴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又不敢说出来的样子。王宓之注意到她:“这位小妹妹,有什么要说的吗?” 董鸿儿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吞吞吐吐的对孟梅说道:“这位夫人,听说您是我们素当家的师妹是吗?” “是呀。”孟梅刚刚微笑着答应下来,忽然脸色凝住了:“难道说……素师姐她?” 董鸿儿赶紧摆摆手:“我只是胡乱猜测的。素当家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我们这一路遭到了伏击,他们那一路会不会……” 孟梅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你们是怎样安排的?素师姐去了哪里?” “我们走的是北线,素师姐和我相公去的是南线。他们现在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董鸿儿双手合十:“我现在只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 孟梅皱紧了眉头:“以那个人的脾性,若是行动绝不会只在一处的,只恐怕素师姐也……”她微微摇了摇头:“鞭长莫及,这茫茫浙南我上哪里去找他们两个人。宓之,恐怕你还是得和他们再见一面提醒一下我那师姐,她恐怕也有危险了。” “这个我晓得。”王宓之点点头,又问道:“你不去吗?” 孟梅摇摇头:“暂且还不想见她。我去找老董他们说道说道。” “那就辛苦你了。” 几天之后,孟梅又来到了洪家,还是一如既往的见到了董柯,只见他一脸沉痛:“三花镖局的事情我听说了……这都是那一人之错,我可以向天下盟保证,在我们控制的范围之内,没有一个人参与到其中。” 孟梅摇摇头:“那人十几年的积威,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他现在的反应说明他已经被我们打疼了,开始反击了。或许,我们可以把目标直接对准他。董老,您以为呢?” 董柯犹豫了一下:“我们只希望将他清除出扇子门,并不希望……” 孟梅举起手打断他的话:“你我心里都清楚,如果不彻底的把他消灭,是不可能有最终的结果的。这是我们一致的要求。而且我们非常理解你们的立场,只需要你们告诉我他的位置,你们的这位门主藏的比田鼠还要隐蔽,找他可真是困难啊。” 董柯沉吟了许久:“这件事我必须同贝贝商议,我无法自己做主。” “希望你下次带来的是好消息。”孟梅说完这话,转身就离开了。 扇子门内,贝夫人对着一盆鲜艳欲滴的鲜花挥动着银剪,董柯、洪殷、邵阳子还有江遥,扇子门当年威震天下,强势崛起的立派金刚们硕果仅存的都在这里了。 “董老,您是我们当中德高望重的前辈,这件事情还是要听您的意见啊。”贝夫人放下剪刀,目光从他们一个个面上巡视了过去:“总有要摊牌的一天,为了扇子门的健康,有时候是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和那天一模一样。”洪殷小声的嘀咕道,但声音却又恰好能够让所有人听见。 “是的,和那天一模一样。”贝夫人从桌边站起来,走到窗边的一个位置上站住:“十八年前,我们在这里,他坐在那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还记得那天他是这么说的。” “为了我们扇子门的长远,我不得不做出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所有人都一起低声说道。 “十八年前,我们为了扇子门的长远,通过了将我们曾经的兄弟,方兄弟和他的妻子、他刚刚出世的儿子斩草除根的决定。今天,我们也要做出一个同样的选择,你们当中没有人比我此刻所面临的更加艰难。但是,为了扇子门,为了我们在二十多年前一起立下的那个理想,我必须作出这个决定。”贝夫人重新坐下来:“我同意天下盟的提案,董老,您的意见呢?” 董柯看了看他的同伴们,苦笑一下:“十八年前或许我们不该同意那个决定的……那是一个错误,现在,不得不用一个错误来弥补那个错误了。希望这个错误能够是最后一个错误。我同意。” 邵阳子微微闭目:“这件事情……当年我不赞成,今天你们问我的意见,我也还是一样的回答。我不赞成,也不反对。” 洪殷看了一眼邵阳子:“我同意。” 江遥无奈的摇摇头:“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我就这一个要求了。” 贝夫人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这就算是说好了。” 净室内,很罕见地,茅门主没有暴怒起来。反而他呵呵笑了起来:“十八年前的陈年旧事,亏他们还记得。” “那你打算怎么办?”江遥望着他:“你是不会等着他们。是吗?” “当然。”茅龙涛把一张正在查看的古旧地图收了起来:“我有很多事情要坐,不能让那些苍蝇扰乱了我的计划。江兄弟,你来看这个。” “这是何物?” “传说中的天机云锦,呵呵,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哦?这东西还有一个如此不明觉厉的名字?” “那个吴枫不过是一知半解,竟然把它当成了藏宝地图。”茅门主一串冷笑:“这东西背后隐藏的可是一个绝大的秘密——有了这个,就算是十个天下盟加上十个三花镖局,我也不放在眼里。” 顿了一顿之后,茅门主才说道:“这张地图上所隐藏的不是什么千年宝藏,而是一柄威力无穷的神剑。当年的西萨王国就是依仗着这柄神剑号令西域百国,延续千年。” “哦,既然这剑有如此的威力,那为何西萨王国还是灭亡了呢?”江遥并不总是相信江湖流言。有时候江湖传说并不比哄小孩子睡觉的小故事更接近事情的真相。 茅门主淡然一笑:“西萨王国灭亡的时间和红衣教进入西域的时间相差无几,我曾经秘密打听过,说是那红衣教在波斯的总坛为了在东方弘法,不计功力和成本的铸造了十二件得到他们的红衣真神祝福过的神兵,那十二件神兵恰好可以克制西萨王国镇国神剑的威力。那西萨王国承平日久又过于依赖镇国神剑,在神剑失去神力之后就不堪一击,一个千年古国就这样被一群神叨叨的神婆子给灭了。不过,这柄剑在云华公主的手中,仍然还是把中原武林闹了个天翻地覆,直到我师傅横空出世才拯救了天下苍生。” 说到这儿,茅门主颇为可惜的弹了弹地图:“那孟梅丫头手中的紫佩剑和贝贝手中的红霞剑也是那红衣教带入中原的十二件神兵中的两件。在红衣教中,分别被称之为暗影魔刃和光明神剑。那红衣教的教义乃是光影相生,黑与白,善与恶,正义与邪恶,秩序与混乱都是唯一真神米斯拉的一体两面。” 江遥听他娓娓道来,不由得心悦诚服:“还是门主博闻强识,连这域外的掌故都能信手拈来。” 茅门主只淡淡一笑,却并未告诉这位好兄弟,这些东西乃是当年的一位红衣教中人告诉他的。 他又道:“这十二件神兵何时从西域再进入中原已经不可考了,而且似乎也并未全部在中原露面。可能有数件仍然留在西域,几件传入中原的,其拥有者也几经更迭,比方说这暗影魔刃和光明神剑就都被改了中原名字,有了自己的传承,据我所知,红衣教的中原总坛只保留着一对短刀,他们称之为吸血双刃,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武器,倒也和他们那猥琐不堪的形象相配。哼。” “不管怎样说,只要找到了这西萨古国的镇国神剑,就能称霸武林,这是毫无疑问的。当年的云华公主能够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茅门主心里想道,而且我还要做的更好,当年的云华公主虽然是手持神剑,但是还是败在了他们真武派的无相内功上,现在他茅十八正是当年打败云华公主的尹太真人的嫡传弟子,两相结合,试问天下谁是敌手……到那时! 不过江遥没有他想的那样远:“这神剑即便真的如传说中这样厉害,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天下盟的危险可是已经迫在眉睫了啊。” “放心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茅门主冷冷的道:“阿蔡这孩子你看如何?” “是个好孩子呀,比别的都好五倍。” “他和我像吗?” “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了。有几次单看背影我还把他错认了呢。就算是亲父子也没有这样相似的。” “这样,就结了。”茅门主耐人寻味的笑道:“我也一直像对儿子一样对他——养儿千日,用儿一时啊。” “你的意思是……”江遥的眼中闪过一抹会心:“你可真舍得。” “大事如此,不得不作出一点牺牲。”茅门主将地图收好:“他不会白白牺牲的。我会记住他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赴死 冬月初九,杭州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虽然不大,但却分外的寒凉。 蔡婓和往常一样起了床,漱口,吃早饭,还去后院看了一会儿小师弟们练拳,和张聿唠叨了两句要加强纪律的事儿,又去柜上和邹嬿说了一阵过年采购的事情。 正要出门,他遇上了一蹦一跳吃着糖葫芦的朱丹,这位早早的就换上了火红色小棉袄的师妹,头发上颈脖上袖口处腰间与脚上,到处都绑着金色的铃铛,一蹦一跳的,几里路之外人家都知道她来了。。 “大师兄要出去啊?” “嗯,出去转转。” “回来的时候帮我带点儿炒米糖好不好?我想吃花生味的。” “没问题,交给我了。”蔡婓和她错过身子的时候似乎想起来了点什么:“少吃点糖啊,容易得蛀牙。” “哎呀,买不买啊!” “买,买。”蔡婓赶紧跑掉了,不然那疯魔女疯魔起来了可不得了。 他一溜烟的跑到一条巷口,却看见前面一个身影儿背对他立着。蔡婓慢下脚步走了过去:“叶子……” “大师兄,你不用去的。”徐叶子强忍着,声音都有些变调了。蔡婓拍拍他的肩膀:“我心甘情愿的。” “你们都是傻瓜!”她忽然转过身来跳起来抱住他:“你和她一样傻!” 蔡婓宽慰似的拍了拍这个最小的师妹的后背:“好了,没事的,很快的……没事的……我很高兴呢,我很快就能再见到她了。” “笨蛋,笨蛋,笨蛋!”徐叶子恨恨的打着他的背:“你不要去啊,傻瓜!” “听我说。”蔡婓抓住她的肩膀对她说道:“我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人放在扇子门的门口,是师傅还有师娘收养了我。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我的一切都是他们给的,今天师娘要杀师傅,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娘要杀了爹一样。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能看着他们这样相残,所以我情愿自己去死,说不定能够让他们回心转意。那样我在底下也是很开心的。好了,别哭了,笑一笑,你哭的样子很难看。” 徐叶子还是抹着眼泪:“大师兄……我不要你去死。熊师姐已经死了,三师兄也魔怔了,你再……你再……” 蔡婓微笑着摇了摇头:“叶子,我们要做的事情。我们从小就被教育,如果是对扇子门好的,即便是自己的生命也可以献出,今天就是我的捐躯之日。”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愿我和绮绮的血能够换来你们的平安,这也就是我们做师兄师姐能为你们做的了。叶子,要好好的活下去。” 说完这话,他松开了徐叶子,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徐叶子呆呆的望着他的背影,双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模糊了,猛然,她擦干了泪水,对着他用尽最大力气喊道:“大师兄,一路走好!” 贝夫人正在房中看书,忽然她似乎觉得心神有些不宁,推开窗户,只见院子里已经落了一地的白雪。 “已经是数九寒天了啊。”贝夫人心里道。她走出院子,先去看了看邹嬿,只见她正忙碌着吩咐杂役和帮佣们为新年准备打扫卫生,便没打扰她,又转到后院去在院门口看着张聿教导弟子们演武看了一会儿。 “奇怪,好像落了什么一样。”贝夫人喃喃自语着,迎面遇上了走路总爱一蹦一跳的朱丹。 “夫人。”朱丹见到夫人赶紧收敛了起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贝夫人朝她微微一笑:“不必多礼……你从哪儿来?” “哦,我刚从米行回来,大师姐订了些米面,让我去看看怎么还没送回来,我正要去告诉大师姐呢。” “那就去吧。”贝夫人微笑着送她离开,又摇摇头:“不是这个…………到底是什么呢?上一次,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好像是……” 她忽然觉得头皮一炸,急忙忙奔走到前面去:“李潇,李潇!” 正拿着一把扫帚在院子里没事扫雪的李潇抬起头来:“夫人?唤我有什么事情吗?” “你看见阿蔡了吗?” “大师兄?”李潇回想了一下:“嗯,看见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他出去了。” “去哪儿了?” “不晓得。”李潇道:“不过朱师姐说让他带些炒米糖回来,应该是去了南北码头吧。” “你快去,快去看看。他在不在,找到他立即给我叫回来!”贝夫人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李潇虽然不明所以然,但是看到贝夫人这一脸焦急的神情也知道肯定是出了事,便把扫把一丢就飞奔出了大门。 贝夫人望着李潇的背影,喃喃自语道:“错觉……这一定是错觉……不会的,不会的。这孩子不可能会做这样的傻事……肯定是我想多了……” 蔡婓按照约定好的,换上了一套旧衣衫,这衣服他曾经见门主穿过,当时觉得师傅穿起来格外气派,眼中都不由自主的流出羡慕的神情。他还记得那时候师傅摸着他的头对他说:“这是我们扇子门掌门的道袍,将来也是要给你的。” 那天,似乎绮绮也在一边……她的眼神似乎都发光了…… 蔡婓微笑着走到一处小树林里,应该就是在这儿吧……他刚刚这么想,手臂上忽然一麻,长剑几乎就把持不住要坠落到地上。 好厉害的暗器……他竭力站稳,不能这么早就死去…… 他拔出长剑,用尽全身的功力一声长啸:“天下盟的狗贼们,我茅龙涛在此,谁敢与我一战!谁敢与我一战!” 三声喝完,他的四周不知道何时多了好些人。他的视线已经渐渐模糊,但仍然能拔出长剑:“暗中伤人……果然是天下盟的做派,谁敢上前,与我一战!” 钱澧皱皱眉头,看看周围的同伴们:“茅门主乃是天下有数的豪杰,以众凌寡胜之不武。我们天下盟虽然与他为敌,但也当尊重他的荣誉——让我来与他一战。” 其他人都后退了两三步,钱澧走到蔡婓正前面,拱拱手:“茅兄,你的武功实在是出神入化,我们也是不得以如此。从今之后我们天下盟与你们扇子门再无恩怨,从此亲如一家。你安心去吧。” 蔡婓怒喝一声,举起长剑拼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对准他眼中模模糊糊的那个身影冲了过去。钱澧哪里能够等到他近身,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然间一个“呔”字暴喝出口,同时一掌威力无穷的“游龙在天”对准蔡婓的胸口击去。这一掌毫无意外的命中了他的心口,蔡婓狂喷一口鲜血,被他击得飞出去十余丈,背靠着一颗怀抱粗的大树才停下了。 蔡婓的七窍都流出了鲜血,眼眶,鼻孔,耳朵,但他仍然靠着这棵树,还没有倒下。他手中仍然握着长剑,声音却已经微弱的听不见了:“我乃茅,茅,茅龙涛……谁……可……与我……” 陆篁走上前去试了试他的鼻息:“已经死了。” 钱澧和章虹也走了过来:“梅子的这毒药好厉害……一个武林绝顶高手就这样死了。” 孟梅看着他,似乎有些感伤:“就这样结束了?” 吴枫、飞夫人还有王宓之、王蝶之姐妹也围了过来:“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 “要不要埋葬一下,毕竟也是一位武林旧人。虽然我们志不同道不合。”章虹提议道。 钱澧摇摇头:“算了吧,他们扇子门自己会派人来收拾的,我们撤吧。” 这些人相互点点头,一瞬间就闪的干干净净,好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贝夫人在门里焦急的等待着,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在门内的每一个人都被她吩咐出去寻找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论如何,一定要把蔡婓带回来! 她一会儿坐,一会儿站,心里好像是由一百只耗子在爬一样。 “没有。” “没有。” “我也没有。” 被派出去的人陆续都回来了,可没有哪一个找到的到,直到一个不在她预想之内的人回来了。 徐叶子无视着周围人的眼光走进厅堂,把一柄剑放在八仙桌上。 “这是……” “这不是师傅的天涯剑吗?” 贝夫人看到这柄尘封已久的包间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一直勉强维持着的镇定终于在这一刻垮塌了,弟子们纷纷围了过来。 “出去,都出去!”徐叶子忽然暴吼了起来,那些胆子比较小的小师弟们都纷纷撤退了,只留下邹嬿等少数几个人。 邹嬿看了看天涯剑:“大师兄他……” 朱丹捂住自己的嘴巴:“他……” “他说,夫人就像是她的娘亲,门主好比他的爹。娘亲要杀爹,做儿子的能够做的就是替爹去死。”徐叶子毫无感情的说道:“他说他是心甘情愿的,他没有什么要说的,就是希望能够能够让夫人和门主和好。” “茅龙涛!”贝夫人忽然拔出长剑,一剑把一张椅子劈成了废柴:“你叫自己的儿子去送死!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他是你儿子啊!” 丢下长剑,贝夫人呜呜抽泣了起来,徐叶子将长剑捡了起来:“夫人。门主已经已经离开石洞了,还有,你们当中有叛徒。”说完,她意味深长的看了每个人一眼,然后拱拱手,转身离开了。 邹嬿他们等到徐叶子离开之后才围了过来,贝夫人仍然哭泣不已,他们围着也一句话说不出来。 “阿蔡真是个好孩子。”接到飞鸽传书之后,茅门主只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就把纸条拿到蜡烛上烧掉了。即便是江遥也不免伤感:“阿蔡是我看着长大的……” “等我拿到神剑、神功大成之后,就把天下盟的那些人全杀光好了。”茅门主若无其事的说道:“做大事,总有一些小小的牺牲。阿蔡死得其所。” 说完,他小声的哼起了一支曲子,曲调很怪,不像是中原的调子。江遥在一旁听着,他好像记得曾经听这位好兄弟哼过: 神之勇士应邀来战, 慷慨赴义就在今朝。 壮烈捐躯黎明之前, 热血遍撒光明道路。 赤旗焰舞方向列前, 舍生忘死视死如归。 苟活何若慷慨赴难, 壮烈英豪永存心中。 为神而战荣耀无上, 一朝呼唤义无反顾。 奋勇上前神之勇士, 火焰飞腾光明永恒。 为神而战荣耀无上, 乐战蹈死荣耀万古。 为神献身无上荣光, 一旦需要义无反顾! 有人说,死亡是一切的终点,也有人说,死亡不过是一段新的旅程的开始。 **挣扎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又被与自己的爱侣分开,现在你来到我的身边,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的儿子……当你出生的时候,松林送来祝福,飞鸟环绕在你的身边,所有的精灵都在低声呢喃你的名字,斐……你的名字,也同时就是我的名字……你将注定头戴花环,从胜利走向胜利,我总有一天将会衰老死去,而你将取代我,成为光明的圣子…… 现在,你们这真是自寻死路,这真是自寻死路…… 熊熊圣火环绕下的圣殿中,蔡婓安静的躺在无数盏小灯环绕着的石质方版上,他的身下垫着的石板上绘着象征红衣教信仰的图腾:火焰和阴影。 一个身穿全套红衣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低头痴痴的看着他,很久都纹丝不动。 在红衣教中,象征着火焰的红色只有高阶教徒才能在衣物上使用,这个女人不但衣裳全部都是最为高贵的火红色,连身上的配饰都毫无一外的用的是红色的材质。 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躺在那里的蔡婓的脸庞:“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你的复生……” 听到这话,远远地伏在台阶之下的一个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但就是这点点小小的动静就引得周围的红衣卫士们如临大敌:毕竟这个人,在这里并非受到欢迎之辈。 在台阶上的那名女子却摆摆手,让神经高度紧张的卫士们暂时退开去。 “你带回了我的儿子,我表示非常感谢。但是这并不足以成为善意的表达,你们都是背叛者。” “即便是背叛者带回了你的儿子。”黑衣笼罩下的人直起身来,她伸手摘下用以遮住面容的兜帽,这是一场分隔了将近二十年的会面。曾经她们是至交的好友,但现在隔在她们之间的却是无底无边的鸿沟 “回来……”红衣女人玩味着这次令人百味杂陈的词,她的目光在儿子的尸身上流连着,最终她还是异常艰难的说道:“请你立即离开我的圣坛,我们已经为敌二十年,这并不足以成为我们重修旧好的契机,除非……。” “想都别想。”黄芷芸重新带上兜帽:“我只是哀悯你作为一个母亲的悲难,但绝不会承认你所谓的圣女地位。教义中没有你的位置。” 一名红衣武士大概是心情过于愤怒,不等红衣女人下令就自作主张的拔出了腰刀朝黄芷芸砍了过去。她并没有回头,只是随意的一伸手便捏住了那刀口。红衣武士看见她那乌黑如同焦炭一般的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便想把那刀抽回来,但无论他怎样的用力,那刀却都被她捏的紧紧地,纹丝不动。 “你尽可以依仗那些抱残守缺之辈。”黄芷芸傲然视她:“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自己从来都不应该如此。”说完这话,她手中暗用功力,便听得一声脆响,那精钢做成的腰刀便被她空手捏成了碎片。 丢下这话,黄芷芸转身走出了大厅,很快她的身影便为无尽的黑暗所吞没。红衣女人将目光从这昔年的同伴身上收回到那静静的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的儿子的尸身之上。黄芷芸是个细心地女人,在将蔡婓送来之前她为他稍稍捯饬了一下面容,显得如同沉睡了一般的安详。 “我的孩子……”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脸,可是他却不能再回应她的呼喊。一霎时,她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冬夜,她远远地望着扇子门的大门,怀里抱着小小的襁褓,一步一步,走向那黑漆漆的大门,每走一步,都好像是要把自己的心都踏碎了一样。刚刚在母亲的怀中美美的享用了一顿甘甜乳汁的婴儿已经甜甜的睡着了,他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年轻的母亲,此刻却感觉到是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好似是从自己的身上生生的剜下去一块肉一般。 “他抚养了你,但却也害死了你。”红衣女子从一名侍者手中接过一盏清油倒在了儿子的身上,油脂顺着他的脸滑下,随着她的动作,均匀的漫布于他的周身:“我和他的情义,从此于今朝断绝。我的儿子,我以我母亲,以我所信仰的唯一真神的名义起誓。我将为你复仇,至死方休。” 红衣女人将油盏丢下之后后退了几步,又从另一名侍者的手中接过一支火把。再一次默默地看了儿子的遗容之后她将火把丢了出去。 霎时间,浓烈的火焰顷刻间便席卷而起,将蔡婓的身体吞没,隔着跃动的火苗,红衣女人看着自己的儿子正快速的消亡,很快便将不复存在,心头不由得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晕死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合葬 朱丹觉得最近心里很难受,走路也没有过去那样一蹦一跳的劲儿。连两条小辫儿都显得无精打采,焉不拉几的。邹嬿当然也很难过,一个人夜里有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惊醒,好像似乎还能听到院子里会传来些声音:那是他们小时候在院子里追逐、戏耍时的声音。蔡婓举着风筝在前面跑,熊绮跟在后面追。 “阿蔡,阿蔡……阿蔡哥哥……给我玩儿,给我玩儿……” 邹嬿转了个身子,身边空荡荡的。魏方是个很小心的人,不会轻易露出他的马脚,两个人白天在公众面前见面的时候似乎有点儿水火不容的架势。邹嬿没事就找他的茬,而魏方也张口就各种反唇相讥。好几次师弟师妹们都以为他俩会当众就这么打起来。 即便是在没有人的时候,魏方也一直都是很小心的和她接触,尽量避免被人看到,两个人虽然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但是真正能够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却少得可怜。 “阿蔡死了,这可是我们的机会。”魏方的心比邹嬿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冰冷,都要无情。 “毕竟是大哥啊……” “如果他不死,又怎么会有这个机会。”魏方意味深长的望向她,邹嬿心里蓦然一惊,她又想起来那天徐叶子的话:“是你出卖了大哥吗?” 过了许久,魏方才回答他:“不是我。就像绮绮不是我杀的一样。” 邹嬿手中的杯子几乎就要落地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魏方在那件事情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看着她,并没有说话,只微微地点点头:“不用想太多,我们还有我们的事情要做。”说完这个,他便转身离开了。邹嬿却陷入了一夜一夜的失眠之中。 终于她决定走出屋子,来到铺满了琼瑶的院子中来。这静谧的雪夜,寒风如刀。既吹在她的脸上,却更疼在她的心上。 “大师姐。”徐叶子忽然从屋顶上跳下来,邹嬿吓了一跳,但看清她手中拎的是一个酒葫芦之后又松了一口气。 这一年,徐叶子好似成长了许多。虽然眉梢眼角的还有那么一丢丢的稚气未脱。但整个人却是益发的沉稳了。她对着邹嬿拱拱手:“有一件事情,本来想明天对你说的。今天正好遇上了,便现在说了吧。” “徐师妹请讲。”邹嬿不太喜欢徐叶子现在的态度,过分的盛气凌人了。她知道徐叶子是在模仿熊绮,虽然是她杀死了熊绮。但是她却想让自己成为熊绮活的化身,连熊绮那种自负她都学过来了——而且学的过分,变成了自傲。 傲骨是个好东西,但过分了就成了傲气。傲气就很叫人讨厌了。邹嬿就一点都不喜欢徐叶子现在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傲气。这几天,徐叶子似乎分外的得意了。不但不把她们这些师兄师姐放在眼里,甚至于对夫人也大不敬了起来。 “早晚一天,你会狠狠地摔下去。”邹嬿心里面诅咒道。但是她也不知道这诅咒哪一年才能成为现实。 “大师兄和熊师姐本来应当是一对的。”徐叶子无视邹嬿那微妙的神情变化,自顾自的说道:“他们生前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在一起,现在可以让他们在一起了。永远的在一起。” 邹嬿心里忽然一动:“你是说……” “我想为他们建一座衣冠冢。地址我已经看好了,就在城郊,有山有水,风水先生说是个好地方。”徐叶子看着她:“熊师姐的东西都是你保管着的吧,我想要一套她的衣裳,和大师兄的一起。” 在一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好像是一柄鼓槌重重的敲击在了邹嬿的心上。 “合葬吗?”当她把这个消息说给朱丹听的时候,朱丹那黯淡了好些日子的双眸总算亮出了神彩:“这是个好主意——对了,大师兄有一套衣服让我拿去叫人浆洗了还没有送回来。那一套衣服料子好款也不错。” “我去给小熊挑一套。” 师姐妹俩就这么一锤子买卖的说定了,这事儿办的不声不响,邹嬿连魏方都没有说,因为她晓得与他说了等于没说,这事儿说不定还要坏了,便索性都不说了。 “你没告诉李潇吗?”朱丹发现墓地只有她们三个人之后悄悄地问道。 “他回家了,还没缓过来呢。等过一段时间他心情开朗些了再说吧。”邹嬿和她咬着耳朵。 徐叶子手捧着自己叠的纸花和元宝放在那两块黑色的墓碑前,又插上了三支清香跪在碑前:“大师兄,熊师姐。你们都是好人——不管别人怎么看,别人怎么说。你们对叶子都是好师兄、好师姐。叶子过去小,不懂事,经常犯错,多亏了你们的照应。现在叶子长大了,懂事了,你们可以安心了。” 邹嬿和朱丹面面相觑,不懂这孩子说的一堆胡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听到叶子继续讲道:“熊师姐,叶子知道自己特别的对不起你。不过你那么聪明,是明白叶子的,叶子会好好地继续活下去,将来,将来如果有来生的话,叶子还愿意做你的好妹妹。” 朱丹特别想讲两句讽刺的话羞羞这个没脸没皮的徐叶子,可是邹嬿却拉住了她。她俩一起走上前去,把手中的祭品放在蔡婓和熊绮的墓碑前:“逝者为大,你们以后在下面要好好的了。”邹嬿抚摸着墓碑,颇为感伤的道:“绮绮,阿蔡喜欢吃红烧肉。我给他做了一碗,你要让他多吃一点,别和他抢。他总是让着你……” 邹嬿今天特别的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朱丹听得也神色黯然,以至于她都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蔡师兄,熊师妹……你们虽然死了,但却还活在一些人的心里。有的人活着,却早就死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徐叶子。 可徐叶子好像没有听见一样,遥遥的与她们行了一礼,便跳上水边的一叶小舟,撑起竹篙摇摇荡荡的离开了。邹嬿望着她远去,人在舟中,舟漂水上,水绕山间,整个天地浓云淡雾,犹似一副水墨书画。 “这位置,选的真好的。”邹嬿叹了口气,便与朱丹一起离开了这静谧的墓地。 “给他们选好了地方?”茅龙涛从静坐中恢复过来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徐叶子,章清儿还跪在她的后面。 徐叶子略略直起了身子:“是的,选了个好地方。请的是杭州城里有名的相士崔先生。” “崔卦师的名字我也听说过,他选的位置想必是好的。”茅龙涛点点头:“大家怎么说?” “没惊动太多人,只和几个亲密的姐姐哥哥们说了。大家都感念门主的恩德。说门主不计前嫌……” 茅龙涛摆摆手,打断了徐叶子的话:“当面的话就不要说了。私底下有说什么吗?” 徐叶子犹豫了一下,扭头看了看章清儿,茅龙涛会意:“那些都是将来的事情了,这件事情你办得好,回头有赏。” “谢门主。”徐叶子深深地俯下身去,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茅龙涛又把目光转向章清儿;“清儿,我教给你的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已经突破了第三重,过第四重还需要时间。”章清儿同样细声细气的道。虽然她失去了眼睛,但茅龙涛传授给她的功法已经弥补了这个缺陷,现在她甚至可以不用明杖也能行动自如了——徐叶子再也欺负不到她,倒是少了些乐趣。 “很好,你的进步很快。”茅龙涛赞许的点点头:“不枉我一片用心。今年你与叶子在此多多用功,不用分心别处的事情。” “是。”两人一起俯首。茅龙涛从高台上站起来缓缓走下:“家里面好久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闹成了什么样子……” 徐叶子忽然心思一动,壮着胆子直起身来:“门主是要回去主持吗?以弟子看来,门内确实有些乱糟糟的,是要好好整治整治才好。” 茅龙涛看了她一眼,手掌在她肩头拍了一拍:“小孩子,不要随便说话。有许多事情你还不懂。” “是。”徐叶子赶紧又俯下身去,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直到茅龙涛走远了,她才渐渐地平复下来。 朱丹又一次走进了那僻静的小院,今天的人比那日聚会时少了不少。一名仆人告诉她老爷在书房里等她。朱丹道谢过之后便径自去了书房。 钱姓的老者正在悠然的翻看一本闲书,直到朱丹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事情准备的如何了?”老者放下手中的书:“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小年夜。”朱丹言简意赅的说道:“一切都会万无一失的是吗?” “为了这一天,我们准备了这么久。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老者将书本合上,小心翼翼的放在书桌的一角后请朱丹坐了下来:“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你可千万不能出任何的差错啊。” 朱丹眨着眼睛看着她。老者叹了口气:“有一句话说得好,行百里者半於九十。这么长时间的忍耐都坚持了下来,但如果在最后的几天,却因为一着不慎而满盘皆输。那可就是前功尽弃呀。那个人不是一般人,小心、谨慎,又足够残暴。如果你的身份一旦败漏,牺牲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我们的大业。”(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烟花 在往常的年景,年前都是最热闹的时候。门内的弟子,不管大小,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即便是冷淡的如章清儿,避嫌的如熊绮,都会脸上挂着笑意,各自有各自的玩闹。以李潇为首的太岁党们,更是会抓紧每一次可以整蛊小师弟小师妹们的机会和大家开玩笑。但是今年,扇子门内却是格外冷清清的。 虽然人大多都还在,虽然邹嬿竭力的想造出一种要过年了的气氛。但因为茅龙涛的回来,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即便是有些想抓住这个机会在门主面前表现自己的,也因为茅龙涛一步不出小红楼而无计可施。 “贝贝。今年的年味不浓啊。”茅龙涛皱了皱眉头,贝夫人心中一阵胆颤,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两三步。 “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有些不悦的道,贝夫人犹豫着走过去,茅龙涛拉住她的手:“只要你好好的,我便也是好好的。” “是。”贝夫人低声答应道。茅龙涛皱了皱眉头:“多找些人来,把院子里都装点起来,过年就要有个过年的样子。” 随着他一声令下,贝夫人立即就去找了邹嬿,邹嬿一转身马上把朱丹、张聿等几个人都喊了过来,该有力的出力,别叫一个人闲着。中午午饭也顾不得吃,张聿就领着一队小师弟们爬上墙,骑在屋顶上一面打扫卫生一边披红挂彩。朱丹从外面叫了些力工民夫,把院子里都清扫了一遍。茅龙涛站在小红楼上满意的看着这一幕:“孩子们果然都是还有干劲的,只是需要一个人点拨他们一下。不然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去了。” 鉴于邹嬿的表现还算卖力,其他几位也都颇有些苦劳。晚饭时分前,茅龙涛特地让向思南去把这几个弟子都喊道小红楼来。 “过年还有几天,大家先聚一聚。”茅龙涛乐呵呵的,好像慈父一般:“和往年一样,该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来来来,都坐下,都坐着。” 邹嬿她们有些拘束的相视了一眼,还是朱丹的胆子最大,她先坐到了茅龙涛的身边,邹嬿便只好坐到了贝夫人的身边。魏方拍开了一坛子酒,浓郁的酒香飘满了整个房间。 “好香,好酒……”茅龙涛看着那琥珀色的酒液缓缓倒出:“这酒该是来的不容易吧?” “从绍兴走的时候,师嫂她弟弟送的。”魏方笑容可掬的给每个人都满上了一杯:“李师弟,这可是好酒啊。” 李潇点点头:“嗯,好酒。” 茅龙涛笑了:“花花太岁,痴情种子。你师父我和你这般年纪一样的时候,也是这样要死要活的。不过啊,时间,就像水一样,回忆,就像是那水上的落花一样。谁见过黄河之水倒流?”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了。朱丹不失时机地站起来,先给门主和夫人敬了一杯酒,然后自告奋勇的要给大家唱一段小调。贝夫人也赶紧就这个把话题给岔开。 一边听着朱丹唱着江南小调,茅龙涛一边笑着对大伙儿道:“你们这一拨人,最能起哄,最能凑热闹的就是丹儿啊。只要有她在,哪一天都像是过年。” 朱丹一曲唱完,回到座位上,气氛已然浓烈了许多。不知不觉的便是酒过三巡,大家几杯暖酒下肚,渐次都舒缓了起来。 不知不觉,大家都变得笑逐颜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李潇搂着魏方的肩膀,一杯接着一杯。在大家伙儿的起哄下,贝夫人还含羞和茅龙涛喝了一杯交杯酒。小红楼里欢声笑语,热闹喧天。朱丹还找人抱来了一些准备年夜里才放的烟花摆在屋顶上一枝枝的都点燃了。大家伙儿一起拥到走廊上去看烟花炸满天。 “真是漂亮。”贝夫人依偎在茅龙涛的怀中,就好像多年前他们初相识的时候那样。那天的吕氏山庄外也是烟花满天,各种姹紫嫣红,各种绚烂夺目。那时候她身边叽叽喳喳的围绕着一群姐妹,纷纷对她表示最最热烈的祝福。 现在……她望着那些倚着栏杆的弟子们,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心里虽然有些落寞,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扇子门外,钱家老院中,钱姓老者正在默默地数着烟花,一边还念念有词:“黄——红——绿绿——白,黄黄绿白红,蓝白红白绿……” 烟花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老者也站在这里数了半个多时辰,他身边的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将他的话语全部都记录在一张纸上后递给他。老者接过来默默地看了几眼:“很好……哈哈,很好。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扇子门再怎样固若金汤,只要有一个小小的纰漏,最后还不是要成为我们红衣教的盘中美餐。”一边兴奋的说着,老者把这张纸搓成一团后,丢尽了身边的一个小火炉中,看着它在炭火中慢慢地化为灰烬之后,才缓缓的踱步走回了屋子里。 与扇子门一起欣赏烟花的并不只有钱姓老者一人。在临江的一座塔上,蒙面的孟梅也正在凭栏远眺,隔江相望,虽然那烟花已经变得小了许多,但是却依然绚烂夺目,光彩耀人。 在她的身边,围着一群衣装各不相同的年轻人,有丐帮的弟子,有泰山派的少侠,还有恒山派的小师妹,昆仑派的愣头青,少不了少林来的小光头,当然也有真武派的嫩道士,简直就像是一场武林少侠的大聚会。 但所有人都凝神屏气的看着她对着桌上的饭菜指指点点,横挑鼻子竖挑眼,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刚才只不过有个人腹诽的声音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现在还被挂在塔外的飞檐上吹风呢。 “吃饱了吗?”孟梅搁下筷子把头伸出窗外去,那个被挂在飞檐上的小伙子是个少林寺来的小秃驴,一颗熠熠生辉的脑袋在烟花的照耀下分外闪亮。 小秃驴拼命地点着头,孟梅当然不关心他的肚子是不是真的饱了,她问的只是他有没有吃够了西北风。吃够了的话,就该知道要管住自己那张讨厌的嘴。 “把他拉回来吧。”孟梅懒洋洋的道:“挡在那儿碍着我看烟花了。” 几个少林寺的师兄弟合伙把他们的同伴给拉了回来,蹬蹬蹬蹬,一串上楼的声音传来。唐晓玲和雷红拂总算是姗姗而来。 孟梅看见了唐晓玲总算有点儿喜悦的神彩:“小表妹,快过来坐下。吃了没。” 唐晓玲有些局促的在她对座落座:“吃过了……” “多少再吃点儿吧。”孟梅忽然一下子变得很热情,让周围那一圈人都大眼瞪小眼。她还站起来主动地给她递过去两碟子糕点:“杭州的糕点,别处吃不到的。” 唐晓玲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孟梅又坐下来:“人都到齐了是吗?” 左右都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的都点点头,仿佛是真的如此了。 “那我就先说两句,不爱听的自个儿跳下去,我不拦着。”孟梅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们呀,这些年轻人。连剑都拿不稳,还都一个个以为是大侠。一脑门子的都是快意恩仇江湖梦,要是这个点儿还没醒,那么明年的今年也好过周年了。我呢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要带着你们这些不中看也还不中用的家伙,虽然这次的任务没什么太大的风险,但是我知道你们闯祸的本事一个个都是独步武林的。所以,我要先说清楚——第一,要找死趁早跳下去,别日后给我添堵。第二,干完了事情咱们都一拍两散,大家各自眼不见心不烦。第三,如果我有什么说的不对或者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打我呀,打得过我就是你对,打不过我就老老实实地别唧唧歪歪。行了,我没别的话了。” 一番话说完之后,孟梅站起身来:“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早睡早起,是个好习惯。”说完这话,她走到窗边,手往那窗台上一搭,便飞了出去。唐晓玲吓了一跳赶紧飞奔到窗台外看过去,却被从上面伸出来的一只手给拽到了塔顶上。 孟梅站在塔顶上,搂着瑟瑟发抖的小表妹:“看,这里的风景不是比屋里要好很多吗?” 郊外,几天前刚刚落成的墓地中,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脚步无声的走近了那两块才被竖立起来的墓碑,碑前的祭品还没有枯萎,水果都还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那人蹲了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的铭文,雪地里反射着月光,可以看出那是一个修长而白皙的手掌,纤细而秀美的手指划过香炉,拿起一颗还芬芳依旧的苹果,看着那圆润的果实在手中一点点的枯萎,变得皮包骨头,而那黑色斗篷下的双眸却散射出了妖冶的红色冷芒。 “嗷……”一声狼嚎响彻群山,一只身材高大的灰狼款款从树丛之中走了出来,蹲在地上的黑衣人扭转过身去,看着它靠近自己,粗大的狼尾巴拍打着黑衣人,好像是在撒娇一样。黑衣人摸了摸它的头,仿佛是在同他说话,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看见自己的墓地,还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呢。” 狼吻中喷出白色的热气,黑衣人宽慰似的拍了拍它的脖颈,又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烟火:“杭州……我又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小年夜(一) 腊月廿四日,小年。 在茅龙涛的督促之下,扇子门的年味是越来越浓厚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喜气洋洋的笑容。 朱丹叫来的那些民夫在把扇子门装点一新之后并没有离开。茅龙涛忽然动了把扇子门大修一番的心思。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扇子门的房子都有五六十年的岁数了,也到年纪该好好休整休整了。后堂的房檐下都有好些个麻雀窝燕子窝的,不收拾收拾,这扇子门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人的家还是鸟的巢了。 奉了他的命,魏方和朱丹两宿没睡,把这扇子门上上下下哪里需要修哪里需要整的都给一一的登记造册,张聿和邹嬿噼里啪啦的打了两天的算盘,算出来该花多少钱,得请多少民工,准备多少材料,安排多少伙食,全都算的清清爽爽。然后拿给门主,,茅龙涛只随手翻了一下,便道:“就这样来吧,休要舍不得花钱。旧的不去,新的怎会来?不但门脸儿要装饰的漂漂亮亮,这院子里的楼阁也都要气派大方,好叫人家一来就知道咱们扇子门的威风。” 他如此吩咐了,邹嬿和张聿就算是有心要为门里省些钱也不好意思了,便又回头涂涂改改,到了小年夜拿出来的一份清单看上去是要把整个扇子门给拆了重修一遍。 在拿给茅龙涛看之前朱丹先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气:“这还要明年大家一起喝粥的意思吗?” 魏方接过来翻了翻:“都拆了?那住在哪里呢?” 茅龙涛恰好走进正堂:“少不了你住的地方。”魏方赶紧规规矩矩的行礼,然后笑着把东西奉上:“徒儿是开玩笑呢。咱门内的地方这样大,外面还有些庄园产业,哪里会愁没有住的地方呢。只是不解师傅为何怎地就想要大兴土木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茅龙涛那把清单顺手放在一边,接过朱丹递来的香茶抿了一口,又叫张聿来给自己捏肩,舒服了才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咱们扇子门这么大的一个门派,脸面不光是靠着行走江湖的名声,这大门的脸面也很重要。若是外人来了看见咱这大门破破烂烂的,招牌上还有燕子窝,能对咱有个好印象吗?这心里面就就在嘀咕着这扇子门到底行不行,到底中用不中用?过去我就一直想好好地把这些旧屋子旧房子都收拾收拾的,但却总没个功夫。现在没工夫也要抽出功夫来了,这门脸不修不行了。这里面的房子,该拆的都要拆了,都起新的!” 这话说得,魏方立即就跳出来表示拥护,是一万个赞成。但朱丹却似乎还有些留恋:“好些房子呢……都是小时候玩耍的,要拆了真有些舍不得。” 茅龙涛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朱丹意识到不对,马上就改了口:“拆了也好。都是些老房子了,格局又小,拆了盖大的,宽敞又明亮。那是最好的了。门主,我住的那间屋子就有些潮湿,到时候住新房的时候我要一间朝阳的,透气的。” 幸亏她反应快将这一阵给遮掩了过去,几人又说了几句,邹嬿借口着要和张聿一起去厨房里催一下工,拉着她一起走了。 两人走到外间。邹嬿左看看没有人,右看看也没有人。才拍了拍胸口,小声的附在耳边对张聿道:“门主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拆房不为新脸面啊。” “啊?”张聿眨眨眼,表示自己一下子还没有转过来这个弯儿,但看着邹嬿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张聿一下子又似乎都明白了过来:“你说的是和他们也有关系?” “门主又不是第一次说要拆房子了。过去反对的人可多了。门主也得考虑考虑他们的分量。现在门主的威风打起来了,趁着这把火还热,他得一鼓作气的烧到底。”邹嬿拉着张聿走到伙房附近:“把房子都拆干净了,就没人记得阿蔡和熊绮了。之前的那些人,也都没人记得了。” 张聿心领神会:“把他们的痕迹都抹掉,这真是一箭好几雕啊。” 两人没人事一样的走进了伙房,只见里面正热火朝天的,每一处炉灶上都忙的不可开交。尽管已经提前雇了充足的人手,但现在看上去似乎仍然还不够的样子。 掌勺的大厨来自于杭州有名的得意楼,这是一家百年的老字号,老的到了所谓皇帝来了也招待得的地位,若不是他们家掌柜的承了茅门主一个大大的人情,这小年夜的还真请不到人家的师傅上门来呢。 几位大师傅带着些小徒弟正麻利的在炉灶边忙活着,一堆人分工明确,有烧火的有添水的,有洗菜的,有切段的,一道菜从汰洗到出锅,这是至少要过十来个人的手,张聿对厨艺并不感兴趣,只看了一会儿,觉得肚子有些咕咕的叫了,便扯着邹嬿道:“还是别在这里看了,看了就觉得饿得慌。” 邹嬿也有这种感觉,站在一堆美食的面前并不总是令人愉快的感受,有时候可望而不可即是最令人烦恼的感受,就像她和魏方一样。她爱他爱的死去活来,爱他爱的痛彻心扉,但是却并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她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甚至去怀孕,去生子,然后将他们爱情的结晶埋葬在荒山之上,但却并不敢承认这一切曾经发生过。 在扇子门内,除了熊绮,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曾经发生过。即便是熊绮,她也宁愿这位师妹从来都不知道,这样大家都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魏方告诉她,熊绮心里怀着每个人的秘密,她与魏方的恋情是她最大的秘密;魏方的身世是他最大的秘密。邹嬿不知道自己身边羞怯寡言的张聿,总是太过活泼以至于有些疯癫的朱丹或者是懵懂天真还不知道师姐师兄们黑暗之面的向思南能够有什么秘密。但是魏方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影子一样。这是甩不掉的。即便是温柔羞怯的张聿,即便是总是乐呵呵看上去好像傻大姐的朱丹,即便是年纪还小似乎什么都不懂的向思南,他们都有自己的隐秘。不可为人所知的隐秘。而熊绮都知道,她用这个来控制着扇子门里面的人,和茅龙涛用他的权势来控制着每一个人一样。 虽然邹嬿并没有觉得熊绮是如何控制着自己的,但是魏方告诉她说。真正的控制,并不需要皮鞭和棍棒,楚楚可怜的盲女的恳求比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命令更能打动人。熊绮是很可怜,但是她只是用可怜来作为自己的武器而已,她将自己包裹在盲女这件斗篷之下,阴冷的伸出如蜘蛛一样细长的腿,轻巧的拨动着带着粘性的蛛网,让每一个被她发现了隐秘的人都无路可走,成为她蛛网中的玩物。 邹嬿并不完全的认同魏方对熊绮的看法,但是她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很难拒绝熊绮的请求——虽然熊绮很少请求她去做什么。但是邹嬿并不否认自己也确实有过打算:只要熊绮一旦提出来,即便是赴汤蹈火也会为她办到。 “你在想什么?”张聿细声细语的对她道。邹嬿从沉思中清醒了过来:“啊,我只是在想,今天的菜都还不错,看上去晚上会有一顿好吃的。” “是呀,过年了嘛。”张聿总算看上去比平时的兴致要略高一些:“过年了,应该多热闹一点,吃一些好吃的……往年……”说到这里,她的舌头似乎又打结了。邹嬿知道她是又想起了那个比亲姐妹还要亲的好姐妹,难免有些伤感。但此刻却不是感伤的时候,更何况若是叫人看见的话……邹嬿眼角看见那边走过来几个正在说笑的女孩子,便把张聿拉到一边去:“过年就是要高兴,可不要犯了忌讳。” 那边女孩子们已经走近了,只听得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模样的高声道:“门主果真是大气魄,说拆便都要拆了。也是极好,那些老房子老家具还留着做什么,一把火烧了干净……” 邹嬿听得真切,心里不免有些愤愤:这些老屋子老院子都是她们从小玩到大的,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一下子全都拆了丝毫不伤怀那是打诳语。但她却极力的控制着自己,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因为她还记得魏方说过,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把不喜欢的都推得远远地,喜欢的都非搂在怀里不可。结果就是别人一眼就看出来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阿嬿,你这样很容易被人利用的。”魏方总是这样叹着气对她说,当她却很少能记在心上。 等到那些女孩子们都走干净了,她们俩才转出来。邹嬿眨巴眨巴眼睛:“有必要躲着她们吗?不过是一群小孩子。” “小孩子的心思最坏了。”邹嬿道:“领头的那个夏十一娘,最爱打小报告,要是被她长舌头嚼了,可没什么好处。” “哦。”张聿点点头:“倒看她不出,平日里觉得还是个不错的孩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邹嬿左右看看,这才拉着张聿回去:“不管她们了。今晚是小年夜,我们都要开开心心的才对。”(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小年夜(二) 小年夜,开饭的时间比平时更早一些。 扇子门的门下弟子们也很少聚的这么齐。在门内不分大小,都一律入得了正堂,即便是才入门三天的小学徒也可以和那些资历更老、自视更高的师兄们平起平坐。门主茅龙涛的周围也围坐满了人,贝夫人贴着他,老董年纪最大也靠前,然后江遥、邵阳子还有洪殷等人都围成了一桌。 大厅里人声鼎沸,传菜的伙计们来回奔跑的都腿脚发软了。一道道精心烹制的菜肴如流水一样传上,一个个空盘子又同退潮的浪花一样撤下。 张聿看着周围的一切,觉得很熟悉,朱丹还是那样疯疯癫癫的,满桌子的找人碰杯喝酒,也不管她认识不认识。用这位疯姑娘的话来说就是不认识没有关系,喝上一杯就认识了。而且她一贯都这样疯疯癫癫的,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又发疯癫了还是喝醉了。 “她可真活泼。”洪殷微微眯着眼,方才一群女孩子过来给她敬酒她才喝了一小口,但朱丹一个人就让她灌下去了半壶。 “谁说不是呢。”邵阳子虽然不喝酒,但是却也被朱丹走后留下来的酒气熏得微醺。贝夫人始终面带着微笑,接受弟子们对她和门主的祝福。 魏方恐怕是在场的所有人中喝酒最少的一个了。除了第一轮敬了门主、夫人还有几位长老外他就没有端起过酒杯。便是朱丹来勾着他的脖子要强灌也被他巧妙的给推开了。 “今天怎么了呀?”邹嬿总算找到个机会可以和他靠的近一点:“怎么不喝酒呢?” “留给李师弟呢。”魏方开玩笑的道,李潇在一边一个人也能喝的不亦乐乎,还不时的去骚扰那些年轻漂亮的师妹们,方才张聿还被他拉着差点儿就要香了过去。 “小李子又酒后失德了。”邹嬿看见了也是头大,只见李潇跌跌撞撞的举着酒杯朝着主桌走过去,不知道是脚底一滑还是醉眼惺忪的,这小子一头就撞到了贝夫人的怀里。 “哎哟……满天神佛在上!”邹嬿委实看不过去了:“我得给他拖出去。” 这还用她说吗,贝夫人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在场的人都似乎无声的叹了口气。邹嬿赶紧叫上张聿:“把他带下去醒醒酒吧。我一个人拖不动他。” 张聿看了一眼还在满场乱窜的朱丹,也只能叹口气:“小李子啊小李子,你可看清楚了,我是你张师姐!不是你熊师姐,爪子放规矩些!” 她虽然这样碎碎念,可是李潇的手真的不规矩起来她也只敢默默地忍着,并不敢多说什么。 两个人齐心合力把李潇拖到了一间厢房里面去,张聿想抽身离开却被这个坏小子一把拦腰抱住,一着不慎,便跌倒在榻上。张聿一下子慌了神:“大师姐……这臭小子……” 确实,喝醉了的男人都是臭的,而且是臭气熏天臭不可闻。张聿挣扎着想把他推开但是这小子却手脚并用把她夹得死死地。论功夫张聿并不比李潇差,但是论及床笫之间的奥秘,十个张聿也追不上半个李潇呀。 “快把他拉开。”张聿死命抵抗着李潇的魔爪,一面呼喊着邹嬿的救援。邹嬿正要上来,却不想这李潇居然色心包天,一面夹着张聿不放,又回过头来搂住了邹嬿,三人登时滚成一团,险些儿没把这木制的床榻给弄翻了。 “哎哟,压着我了!”张聿被他们两个压得死死地,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邹嬿也想抽身出来,可是李潇这小子却十分的鬼,揪着她的裙带不撒手,若是邹嬿硬要拽的话,恐怕顷刻间就要**乍泄了,但若是不挣不扯,又哪里能逃得出他的手心呢。 “果然是好一个花花太岁。”邹嬿气的粉面羞红:“竟然把这下三流的招数用在自家师姐身上。” 李潇却似乎置若罔闻的样子,一头倒在张聿胸前,倒像是要睡了起来。张聿被他的非礼举动弄得也是面色桃红,只得双手托起他的脑袋:“大师姐,快把他挪开吧!” 邹嬿正要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裙带上扯下来,忽然听到外面一阵稀里哗啦噼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摔盘子砸桌子的声音。 “怎么了?”邹嬿本能的朝外张望过去,却只见到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扑在了窗户上,从颈部飞溅出来的血将半个窗户都污染了。 此时声音已经清晰了,满院子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邹嬿急着要下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没想到那刚才似乎还在沉睡的李潇忽然一把把她拦腰抱住:“不要出去。”他的声音中一点儿的醉意都听不见。 “怎么回事?”张聿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李潇骈指点住了穴道:“师姐,外面很危险,不要出去。” “三儿,你到底……”邹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潇捂住了嘴:“不要说话。外面很危险。” 外面确实很危险,对于大多数的扇子门弟子来说都是如此。谁能想得到,在这半醉半醒的时候,那些笑容可掬,腿脚麻利的跑堂、杂役会一个个冷不防地抽出刀子来对着要害乱捅一气。好些个喝得醉醺醺的被那些杂役搀扶着要下场的弟子,虽然本身有着不弱的实力,但却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丧了命。 在扇子门的各处,被偷袭后的惨叫声延绵不绝。那些刚刚装饰一新的走廊里,屋檐下,到处都倒毙着死难的扇子门弟子,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而在正堂之中,方才还笑颜如花的朱丹忽然抽出了两把利刃一瞬间便没入到了洪殷的肋下,在这位长老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魏方也狞笑着把一柄匕首插进了董柯的心脏。 几乎是同时的,江遥和邵阳子要对他们两人出手,而下一瞬间,他们两人的心口都插上了一支羽箭。 “唐家的暗器,果然就是好用。” 蒙面的孟梅扔掉手中的玩意儿走进大堂,朱丹和魏方早就已经闪的无影无踪。 “我的毒,唐家的暗器。”孟梅双手剪在身后:“扇子门就这么完蛋了。” 陈晓贝想要动,可是却手脚发麻,整个人都好像是定在了椅子上一样,根本动不了。“你对我们下毒了!” “错了错了。”孟梅摇着一只手:“我没有下毒,是别人给你下毒。我只是提供毒药而已。刚才的那一撞,你也没有意识到吧。” 陈晓贝这才意识到:“李潇他……”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得住我吗?”茅龙涛缓缓地站了起来:“孟梅,你的毒虽然厉害,但是我却没有中毒。” “是呀,你是没有中毒。”孟梅把一具尸体从自己身边踢开:“这是我特意要求的,因为这样子你才能尝到被背叛的滋味呀。” 茅龙涛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掌向自己身后拍去,强烈的罡风将徐叶子单薄的身子吹的几乎要飞了起来,但就在这千万分之一毫的时间里,她已经出手了。 “叶子……”茅龙涛恨恨地盯着她,手中捏着几根断发,他的右耳边隐隐的浮现出一条若有若无的血痕,叶子的那一刀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是却也只伤了他分毫。 “你的实力果然强悍。”孟梅朝着他拱拱手:“所以,我这一次也找了帮手——小师姐,这里都交给你了。”话音方落,她便形同鬼魅的消失了,把这里留给了一袭红衣的黄芷芸。 “孔雀……”陈晓贝望着她,双目中流出两行清泪。 “很抱歉,师姐,姐夫。”黄芷芸略略下蹲表示歉意:“你们当年说的很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今天,我黄芷芸回来报仇了。” 茅龙涛看见是她,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没有死……” “何止没有死。”黄芷芸举起她的右手:“而且还活的好好的。”陈晓贝看见她那焦炭化了的右手,恍若是见了鬼一般:“你……” “我练了枯荣神功。”黄芷芸低下头,缓缓地抽出了长剑:“姐夫,我知道你的武功高强远非我可以相匹。所以,我还请来了这柄剑。前代魔教教主的佩剑,素玉剑。关于它的传说,你身边的那位好兄弟很清楚,你也应该清楚。”说着,她的目光投向了歪倒在椅子上的江遥:“阿遥,你当初背弃我的那天,就该想到会有今日。你当日既然选择洪殷,近日与她一起死去,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呢。” “魔女。”茅龙涛低声咆哮道:“你果然还是和魔教混在了一起。” “我当然是魔女。”黄芷芸举起了剑:“你是大侠,大侠就是该被魔女杀死的。” 陈晓贝虽然有心想要阻止,但是却无奈身体一动也都动不了。看着黄芷芸持着剑一步步走近,她心里也是焦急万分。这时只听得茅龙涛一声咆哮,但见他双手用力将那大圆酒桌一掀,满桌的酒菜劈头盖脑的都朝黄芷芸砸了过去! 偏厢之中,张聿和邹嬿两个人被李潇死死地压制住,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他都顽固的不肯撒手。一直到向思南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外面杀人了!”他话音未落,三人便看见他踉跄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面上。 “思南!”邹嬿惊呼起来,再往门外看去,只见朱丹拍着手,嘴角还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走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七章 九头蛇(一) 朱丹悠然悠然的走进房间,屋子里的三个人都看着她。 邹嬿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不太够用了:“你……杀了思南?” “是的,你都看见了。一二三,都在这里呀。”朱丹用脚尖把思南踢开:“他本来不用死的,但是却犯傻了。做人呢,一定要认清形势,认不清楚的,就一定会死。而你们,如何打算呢?”朱丹从怀里又拔出一柄短匕来:“我的耐心并不多,最好能尽快的给我一个答案。” 李潇松开了邹嬿的裙带,他的目光飘忽了一阵子之后集中到朱丹的手臂上,那里缠绕着一条红色的绸布,与她火红色的裙服混杂在一起,不是刻意去寻找真的很难分辨出来。 “红衣教……”李潇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让朱丹看见他的手掌上也同样缠绕着一圈红布。 “原来是教中的兄弟。”朱丹并不奇怪,红衣教曾经是扇子门最得力的盟友,在遭遇背叛和流血之后,虽然大多数暴露了自己身份的红衣教徒或者殉教或者被驱逐,但是总有那么几个潜伏了下来。只是她没有想到发生在那之后才来到扇子门的李潇也是红衣教徒。她的目光转向邹嬿和张聿:“**无限呀……她们也是吗?” 李潇飞速的点头。朱丹将短刃收回鞘中:“外面挺乱的,你们不要随便出来。”出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两位师姐,邹嬿觉得她眨了眨眼睛,但却又不是十分的肯定。 “这是怎么一回事?”张聿总算运功冲破了李潇的点穴,从他的身上挣扎下来了,李潇从袖口里掏出两根红绳分别递给她们:“把这个系上。免得误伤。” 她们接在了手上,却并不如他说的系上,只是又一次的催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儿,倒了这时候还要瞒着我们吗?!” “瞒是瞒不住的。“李潇面无表情的道:“只是一群收旧账的回来了而已。” 这个回答并不能叫人满意。张聿看了看邹嬿,却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她轻声道:“师姐,你知道些什么,是吗?” 邹嬿很艰难的点点头,她并不想去回想起那些事情。那些事情都太久远了,她以为这些事情就像是流水一样可以过去,不留下任何痕迹,除了在梦中,谁也不会想起来。 那时候的扇子门,有很多和蔼可亲的叔叔和阿姨,他们会陪着年纪尚幼的邹嬿、蔡婓还有魏方一起玩儿,当然,这种时候肯定少不了天生就活泼的朱丹还有整个人都软嗲嗲的小熊绮…… 直到忽然有一天,那些叔叔、阿姨们都不见了。门主说他们都是坏人,他们在扇子门里是试图颠覆扇子门,进而控制中原武林。对于那时候的邹嬿而言,中原武林还是个很模糊的概念,她唯一熟知的就是扇子门这一片小小的天空。 很难相信,那昨天还送荷包和香囊给她的孔雀姐姐会是红衣教的潜伏者,很难相信那书卷气浓厚的方伯伯会是阴谋颠覆门主的野心家,很难相信那高贵大方却又对他们这些少年始终和颜悦色的贺阿姨会企图暗中要刺杀门主,很难相信那昨日还和门主夫人要好的如同亲姐妹一样的燕姐姐一夜之间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叛门妖女。 尽管门主解释说他们是多少年以前就潜伏在扇子门内的红衣教余孽。而红衣教是什么?门主没有详说,大约是一个魔教吧。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件事情越来越讳莫如深。而今天却全都揭开了谜底。 “师傅说他们都是红衣教,这并没有错。”李潇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红衣教很多年没有公开活动了,但是它隐藏的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 他还记得在要离开天下盟的那个晚上,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小楼,茫然得躺在卧榻之上,全然不知到自己将来何去何从。 那一个蒙面的女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悄无声息的,就像是毒蛇一样。如果不是她点亮了蜡烛,李潇就算是被割开了喉咙恐怕都不会知道她曾经来过。 “她们都睡着了。”她举着蜡烛,让他看清楚周围的状况。那些美貌的侍妾都昏昏沉沉的睡着,推也推不醒。 “你是谁?”他壮着胆子问。 “一个你不需要知道的人。” “你是天下盟的人?” “算是吧。”她把蜡烛放在桌上:“天下盟策反了你,我也要做同样的事情。” 李潇觉得有些生气了,背叛什么的一次就足够了,难道还要来两次。 “我不强求,因为如果你不同意我会杀了你。”蒙面女人忽然抽出一把刀来,李潇还没有看清楚,便已经被那刀架在了脖子上。 “我要你做的事情比他们要你做的更加简单,而且也比他们更加安全。在你要回去的地方,会有人到时候接应你——这是他们所不能保证的。对比起来,我是足够的心慈手软了。” 刀架在脖子上,容不得人说半个“不”字。李潇很自然的只能问一句:“你是什么人?你要我做什么?” “你听说过九头蛇的故事吗?”女人并不着急回答他,却讲起了一个李潇没听说过的故事:“在遥远的西方,很远很远,比西域还要远的地方。大山之中有一种怪蛇,这种蛇有九个头,每当被砍掉一个头,就会在原来的地方长出来两个新的头。所以这种怪蛇也称之为九头蛇。九,至阳之数,无穷尽也。” 从遥远的西方而来的红衣教,并不适应中原武林的气候,以至于被以天下盟为首的中原武林正道一致排斥,而在第二任的中原教主被中原高手们伏击殒命之后,红衣教更是分裂为了东西两大分支,然而不管是哪一支却都无法获得公开身份的地位,只能潜藏在人群之中,伺机而起。 当日茅龙涛等一伙人创建扇子门,立志要刷新天下,闯出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来的时候,红衣教其实已经暗地里潜伏了进来——只是没有他想的那么多。 “黄芷芸,你们称之为孔雀的那位,她是扇子门中唯一的红衣教徒。但茅龙涛为了自己的野心,把妨碍他做事的其他人也都统统的算成了红衣教徒。”蒙面女人将刀收了起来:“在黄芷芸走之前,她留下了一个潜伏者,这颗棋子她走了的十年中一直没有动用。但现在似乎是已经到了时机了。” “这颗棋子就是……朱丹?”张聿长大了嘴巴,似乎不敢相信。但转念一想,却又颇有道理:黄芷芸的贴身侍女就是朱丹,若说她们之间存在这种联系却也是颇有道理。当她却还有一个疑问,李潇从她的眼睛中看出了问题,低声道:“孔雀知道师傅的猜疑,所以她提前做好了准备。如果一旦师傅准备对她下手,朱丹就会按照计划去师傅那里告密,揭发孔雀的真实面目,这样朱丹就会赢得师傅的信任……这一个计划很成功,但是孔雀对师傅的猜忌之心仍然估量的不足,她没有想到师傅是从来都不相信任何一个人的。所以朱丹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很苦,她需要装疯卖傻来掩饰住自己的情感。” 邹嬿也长大了嘴巴:“你怎么知道的呢。” 李潇低下了头:“呵,有人可是知道所有人的秘密的啊。” 那一个熟悉的名字顿时一起浮上了大家的心头。 外面喊打喊杀的声音似乎渐渐地小了下去,看上去红衣教蛰伏十余年之后终于到了结果的季节。李潇继续说道:“今天晚上,不仅是在这里,还在其他的门派,也都在上演同样的大戏。” 难道整个中原武林都要完蛋了?邹嬿和张聿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潇立即察觉到她们的神彩:“两位师姐,你们可不要想什么出风头当英雄的事情。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勇敢的人,总是死得最快。只有胆小鬼,才能剩者为王。” “那我们该怎么办?”邹嬿坐在床上,忽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魏方……他……” “他会活的比我们都长。”李潇道:“邹师姐,魏师兄是个聪明人……”他看了一下地上趴着的向思南道:“至少比思南要明智。” “难道他……” “朱丹的事情他知道,很早就知道了。”李潇一摊手:“我们所有人中最聪明的就是他了。” 邹嬿感到一阵眩晕,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对她也有所隐瞒。 “你会把我们怎么样?”张聿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邹嬿:“你要拉我们入伙?” 李潇摇摇头:“我已经厌倦了。我想回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回家。我们离开江湖,再也不用去管这些事情了。” 张聿扶着邹嬿,心里百味杂陈,外面的声音似乎更加弱小了,看上去红衣教最终还是得手了。 “门主会怎么样?”她低声问道。 “孔雀姐姐对他很生气。”李潇扭过头去看看:“我想他们会打一阵子的吧。师傅会输的。” “你这么肯定?” “因为太多的人不想他赢了。”李潇低声道。 在外面,黄芷芸和茅龙涛已经从大厅打到了院子里,茅龙涛一身强悍的真武内力固然霸气无比,双手挥动紫电青霜的罡气横飞肆意,但黄芷芸手中的素玉剑却也同样刮起了一阵血雨腥风,所过之处皆是鬼哭狼嚎,即便是茅龙涛这般意志坚定的绝顶高手,也不免感到一阵阵的恶心寒意。 “果然邪门。”他盯着她手中那灰蒙蒙的剑:“果然邪门。” “与你说过了,这是魔教教主的剑。”黄芷芸冷冷的道。(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九头蛇(二) 素玉剑,魔教历代教主所传的佩剑,同时也是魔教教主的信物。据说源出于东汉末年铸剑大师江兆旻的杰作,在那三国群雄并起,黎民百姓颠沛流离的大时代中,这柄剑饱尝鲜血,久历风霜,因此又有“哀离”和“悲逢”之名。佛家说人生的七苦之中有“怨憎会”和“爱离别”,素玉剑的威力便在于杂糅了这两种苦难。凡是在其威力所及之处,所有的人都会感受到一种被负面的情绪所笼罩的感觉,即便是在记忆中最深处最不愿意被回想起来的痛苦也会无能为力的翻上来。 历代魔教教主手持素玉剑,剑不出鞘则已,一旦出鞘则必然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乱。因为不知道有多少满口仁义道德的大侠豪杰在素玉剑的面前痛哭流涕,对着这一柄灰蒙蒙的剑坦诚自己曾经犯下的那些龌龊事情。 “素玉剑前无君子”这是一句沉浸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的警语。在魔教覆亡的前夕,素玉剑神秘失踪,有人说它随着末代魔教教主已经葬身江河之中,也有人说是魔教之中最大的叛徒段纸鸢在叛逃的时候将它偷走带到了西域。然而随着西萨王国的覆亡,段氏后人重新回到中原,素玉剑却并未再现,这一说法似乎已经渐渐地破产,但是谁能想到,在今天,在今夜,在此地,素玉剑会重新再现于人前。 灰蒙蒙的剑身看上去并不起眼,但是被握在黄芷芸那漆黑如同焦炭一般的手中的时候,一圈圈仿佛肉眼都可以看见的灰暗色剑气正以她为圆形四散开来。那些庭院中尚未死去的扇子门弟子们被这剑气中所夹杂的哀离悲逢所感染,一个个都失声痛哭起来,抵抗力薄弱的那些就好像正在遭受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一样,抱着头弓着身子嚎啕大哭,这样的人,莫说要与之为敌了,论及战斗力恐怕连一只愤怒的公鸡都比不上。这也正是素玉剑的可怕之处。 一个人对多个人的时候,即便战力相差悬殊,蚂蚁多了也是可以咬死大象的,更何况若是两方实力若是相差并不悬殊,一群疯狗咬死一只猛虎的故事在江湖上并不是骇人听闻的绝无仅有。但素玉剑却恰好能够克制这种以多打少的人海战术,对方来的越多,它对人的影响变越强烈。便好像是它可以将那些人的悲伤和哀决全部都吸收到那灰蒙蒙的剑身之内之后再释放出来一样。 今天,是扇子门难得的大聚会。在场的扇子门弟子人数过百,虽然散布于厅堂院落四处,但是在素玉剑的全方位覆盖下,他们都一个个的哀嚎不已。黄芷芸手持着素玉剑,直视着茅龙涛。她那精致秀气的脸蛋,让茅龙涛仿佛回到了十五年、乃至于二十年前。 那时候的她,被大家一致的称为孔雀妹妹,谁也不知道这个绰号最初是谁起的,当时就这样流传开了。黄芷芸和其他的伙伴们不一样,她对音乐的嗜好更高于对武学的爱好。大家都很喜欢她,不独因为她是吕氏山庄的传人,吕老夫人的爱徒,也更因为她是他们当中的小妹妹,天真、浪漫、对武林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但一切都从她遇到那个浪荡子之后变了,有句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情窦初开的孔雀爱上了一个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儿。茅龙涛承认,女孩子都喜欢俊俏多金又**的俊俏后生,但是她却喜欢的不是一个随便的俊俏多金又**的俊俏后生。而是红衣教教主的公子。 武林中,对红衣教仍然讳莫如深。虽然即便是茅龙涛这样已经在武林中摸爬滚打多年且又出身于名门正派的也不太清楚为什么恒山上那位冷血无情的老师太非要一口咬定今日之红衣教与昨日之魔教相去之别几希。但是那位老师太有着无尚的声望,又是个自负至极的人,与其花费唇色去吃力不讨好的说服老太太的顽固,何如顺着她的心意,博得她的欢心,来为这新生的扇子门争取一片属于自己的武林天空岂不是更好? 既然老太太讨厌红衣教,那么扇子门也就要和红衣教划清界限,甩开干系。不但要和红衣教势不两立,更要把那些同情红衣教的人、和红衣教有说不清干系的人也都通通的赶出扇子门去。 “当日你没有杀了我,是否后悔了?”黄芷芸问道。茅龙涛却摇摇头:“你只道我对你薄情寡义,却又哪里知道我比你更痛苦呢。” “哼,都是你自找的。”黄芷芸挥动素玉剑,晦暗的剑气如波涛一般席卷而去:“你当日为娶我师姐而抛下结发之人的时候便该想到总有一天会有此报。” 茅龙涛拼命地躲闪着素玉剑带来的攻击,离它越近。他便越能感受得到那剑上冰冷的寒意,这种寒意与冰雪的寒意完全不同。它不是来自于外面的环境,而是深入骨髓之中,好像是从自己的灵台深处涌出来的寒意。一哆嗦,他便感觉自己好像被无尽的冤魂饿鬼包围着。它们围绕着他疯狂而快速的旋转着,似乎还在用各种声音撕扯着他的神经,折磨着他的意志,它们蜂拥而来,如潮水般,几乎要将他淹没。 不知不觉中,茅龙涛的动作一点点的慢了下去,他感到疲惫无比,他的内心中涌现出无数个声音,劝他:太累了……休息一下吧。别抵抗了,这是无谓的挣扎……这些声音好像是从他意识的最深处被翻出来一样,一起浮上来的还有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 曾经年少白衣翩翩,却为了这扇子门而不得不隐藏起来的那些情感忽然间一下子都浮上心头。茅龙涛由衷的感到自己仿佛一瞬间就老了,手脚也迟钝了,那一种天下英雄谁敌我的霸气顷刻间便荡然无存。 黄芷芸又是一剑挥出,曾经天下无敌的茅龙涛终于后退了好几步,他已经承受不住那些能把他折磨疯折磨死的哀嚎和悲语了,这其中并不乏那些他曾经熟悉乃至于深爱过的人的低声哭泣。他们对他的怨语他曾经无视并以为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蛛丝,轻轻地一拂便可以使之荡然无存,现在他知道了,他并没有能够战胜它们,只是将它们装作看不见而已,现在他们都在他面前了,有的胸口开着大洞,有的脖颈上缠绕着白绫,有的口鼻中都长着水草。他们排列在他的跟前,低声的怨语永无止息。 一剑接着一剑,每一剑之间毫无间隙。黄芷芸的这套剑法施展起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茅龙涛已经退了第一步,便只能接二连三的向后退,不知不觉他已经退到了正堂的门口。黄芷芸瞅准一个时机将那素玉剑抖了一个剑花后一记横扫那剑气割开了茅龙涛的袖筒,紧接着一掌推出,正印在他的心口之上。茅龙涛运足了全部功力,将全身的真气都集中在这一点上反击了出去。 “好疼……”黄芷芸轻盈的飞了起来,如同燕子一般落在了屋檐上:“困兽犹斗,不过真疼……”她甩了甩手,习惯性的嘟起了嘴。从一开始就消失了的孟梅又如同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她的身边:“小姐姐,我说了还是给他下毒吧。” “不要。我要自己打败他!”黄芷芸一跺脚一扭腰:“不然不算我赢!” 陈晓贝终于挣脱了孟梅给她下的毒,跑了出来。她扶住踉踉跄跄的茅龙涛:“涛哥,涛哥。” “你给师姐下的毒不够多啊。” “只是让她不能动弹,还真的要把她怎么样吗?”孟梅一摊手:“真把她怎么样你舍得我舍得老太太也舍不得啊。” 陈晓贝遥遥的看着两位师妹:“师妹,师妹,就这样算了吧。大家扯平了。” “扯平?”黄芷芸冷哼一声:“说得轻巧。从此以后,这扇子门就是红衣教的分舵。你问问你家男人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茅龙涛扶着心口,眼前隐约出现的竟然不是陈晓贝,而是那一个温婉的女子,她的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婴儿,声声叫着他:“小龙……” “菲菲……”他茫然的伸出手去:“菲菲……” 远处的孟梅竖起了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 黄芷芸忽然笑了:“二师姐,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忘了她。” 陈晓贝脸色变得惨白,下意识地便后退了两三步,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床共枕多少年的男人在这样的危急时刻,竟然忽然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我觉得我们还不如走了。”孟梅拉了拉黄芷芸的手:“小姐姐,复仇戏马上就要变成苦情戏了。我一点都不爱看。抓紧时间抢班夺权啊。他们三个人爱来恨去的,最无聊了。” 黄芷芸把素玉剑收回剑鞘之中:“陈师姐,你带他走吧,如果他肯和你走的话——何菲就在杭州城外,就等着我们这里尘埃落定,她就会回到这里。” 陈晓贝和茅龙涛一起抬起头来:“她……会回来?” “我当然会回来。”随着大门打开,一个红衣红饰的女子在一队红衣武士的簇拥下走进了扇子门的大门:“陈晓贝,茅龙涛。经年未见,贤伉俪别来无恙。”(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旧爱(一) 世界上没有比已经消失了十余年的人一下子再出现在面前更令人震撼的事情了,特别如果说,这人还是自己十余年前的挚爱。 “菲菲……”茅龙涛踉踉跄跄的向前走去,全然不顾自己身后的陈晓贝已经面如死灰。他现在眼中就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焦点,就是那一袭红衣,飘然若仙的女人。似乎,她与二十多年前相比毫无二致,似乎她还是他记忆中的那般模样。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好像又似乎是回到了那二十多年前的时候一样。那时的他,并不比蔡婓更大。那时候的他,刚刚才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在钱塘江畔慷慨激昂,成立一个连名字都还没有起好的新门派。 “名字叫什么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做什么!”老董一语中的的说道,大家纷纷表示附和,于是乎就有了扇子门这个绝对石破惊天的名字。 “走自己的路,最终让别人无路可走!”还青涩的茅龙涛已经准备好将来要做一个武林的绝对领袖了,但他更要首先关心一下自己的个人事务。 “如果你想要让扇子门得到承认,那么就要选一个好的贤内助。”在吕氏山庄散步的时候,吕老夫人对他直言不讳道:“我虽然已经退出了天下盟,也不打算再过问江湖上的这些事情。但是作为一个经历过风浪的人,对你这样的年轻人还是要多说一句:自己有多少本事只能决定你能走多远的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或者要靠你的师门,或者就要靠家族。” 茅龙涛的师门本来是相当不错的,真武派,天下有名的名门正派。他的师傅是曾经带领武林正道打败了云华公主的尹太真人,代师传艺的是尹太真人的首徒。这样的出身本当是极好的,但谁能想到风水轮流转,风华尽是云。恒山上的老师太忽然站出来先是从自己亲自选定的接班人吕红玉手中拿回了天下盟的盟主之位,然后又使出浑身解数在短短的三个月内让真武山上翻了天,尹太真人不但失去了真武派的掌教之位,还被迫离开真武山,最终流落到福建去避祸。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茅龙涛在江湖上变得毫无势力可以依靠,而唯一的前途就是像吕夫人所暗示的那样,去迎娶一位名门正派的大家闺秀,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茅龙涛也能揣摩的清楚吕老夫人的心意:既然你把天下盟交给了我,那么就应当容忍我的做法。但是你却违背了你的诺言,不但重新出山,还将我赶回了这个山庄。既然如此——那么你做得初一,我也做得十五。天下盟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是你最珍惜的东西,那么我便要毁掉它,就算毁不掉的话,也要恶心它。 没有比扇子门更合适的选择了,所有的草创者都是那一时武林公认的杰出少侠,每个门派都公认的未来希望。天下盟数次派人来和他们谈,希望他们能够成为天下盟的一份子——哪怕是给他们一个全新的堂号也是可以的。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茅龙涛第一次见到了陈晓贝,那一天天很蓝,云很淡,风轻轻地吹,鸟儿在枝头渣渣的叫,陈晓贝坐在槐树最粗的那一根树枝上晃荡着腿,一贯蒙着面的孟梅和黄芷芸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好奇地窥探着这一切。 “喂,你就是茅龙涛吗?”陈晓贝扶着树枝,从槐树的枝叶中问过去:“你会爬树吗?” 孟梅趴在黄芷芸身上笑得腿都软了,黄芷芸死死地捂住嘴巴生怕露出一点风声去。茅龙涛仰头看着那个坐在树枝上的野姑娘,心里想着:这就是我未来的妻子吗?这丫头可真野呀! 尽管吕老夫人一再撮合,但是似乎这两个人都不太来电。陈晓贝一如既往的野着,茅龙涛还要忙活着他那筚路蓝缕创业维艰的扇子门的大小事情,在不经意间,双方似乎都另外开了一朵花。 但是,作为一个门主,肩负着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命运,有时候,个人的幸福,和大家的福祉比起来就是无足轻重。做出一点牺牲,长痛不如短痛,这是吕老夫人对他最终的忠告:或者拿到吕氏山庄的支持,或者就干脆再也不要来了。 徘徊了很久,犹豫了很久。他也不想这样,但是却还不得不如此。 “菲菲……“他绝望地向前伸出手去,眼前那是他最后残存的回忆,最后的念想,如果说今天晚上就要死了,那么他只想再见她这最后一面。 “啪。”红衣女人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将他几乎打的脸斜了过去,陈晓贝身子动了一下,似乎很心疼,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啧啧,一上来就动手啊。真的很暴力。”孟梅挽着黄芷芸的胳膊退到一边去:“师姐的脸色很难看,我们应该帮谁?” “当初我们帮谁了?” 孟梅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那时候啊……好像我在流浪,你被卖到**去了。” “那为什么要帮她们。”黄芷芸牵着她的手:“我们的事情做完了,回家吃饭,今天可是小年夜啊。” “好的啊,小姐姐,就等你这句话了。”孟梅很欢喜的与她一起转身离开,把这里留给这三个有很多故事的人。 一巴掌又打在了茅龙涛的脸上:“当日你负了我,是个混蛋。” 又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今日你却还忘不了我,更是个混蛋。” 还有更烈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让自己的儿子替你去死。你是混蛋中的混蛋!” 茅龙涛茫然的抬起头来:“儿子……” 红衣女人泪如泉涌:“你的阿蔡……那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二十多年前的上蔡县,奉师门之命追杀穷凶极恶的江湖大盗“上蔡五虎”的茅龙涛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毙了最后一名匪徒之后,终于体力不支倒在了一户亮着灯光的小院门口。 “田嬷嬷,外面似乎有动静。”手中拿着一卷诗书的红衣少女从书桌后面站起来:“出去看看吧。” “这样大的雪……”虽然唠叨着,虽然抱怨着,但是田嬷嬷还是披上了一件斗篷,点上了灯笼,打着纸伞走出小屋:“哪里有人呢?哪里有人呢……小姐看错了……呀,还真有个人。” 上蔡县外周家庄,一碗热乎乎的暖肚汤,救回了茅龙涛的性命,也无意中造就了一段五百年前的**孽缘。 茅龙涛也很难说得清楚,是什么驱使着自己把吕老夫人善意的忠告抛诸脑后,把师门的殷殷寄托全都忘却,脑海中只留下了一个人的倩影,只留下了一个人的一颦一笑。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爱,不在乎什么利益的交换,不在乎什么身份的匹配。他只在乎她的温柔与多情,她也只在乎他的温文与**。他们一同廊前相守看冰消,一起步月随影踏青苔。一道听远山寒钟声悠长,一齐看双飞燕子共回还。 冬去春来,茅龙涛在周家庄的这个小小院落里住了许久的日子,完全的都忘却了自己是谁,忘却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这一段平静的小小的岁月,永远都不要结束。 但是这段日子却是最终以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结局来结局。一夜醒来,何小姐和田嬷嬷都不见了,连同家里的仆人和丫鬟都消失的干干净净,连一封信都没有留下,宛如一场梦一般。 茅龙涛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一度消瘦的宛若骷髅。不管是洪殷来劝,还是老董相说,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这样,那种被人爱和爱着人的甜蜜尚未消退,却就又这样生生的被割裂了开来。 她在他想不到的时候离开,却又在她想不到的时候再相遇。 得知他生病了之后,。吕夫人把陈晓贝送到了他的身边照顾他的起居。陈晓贝不是一个天生会伺候人的姑娘,但是她却是一个可以从伺候人的丫鬟开始做起的好夫人。在她的精心照料下,茅龙涛一点点的恢复了元气,又重新为扇子门忙碌了起来。 虽然他和吕夫人之间有那么一层不曾明说也不能明说的协议,但是面对着无心师太的召唤,他还是不得不低下自己的头。 “剿灭红衣教的总舵吗?”他手中玩着那一张请柬,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对红衣教在龙门的总坛的清剿行动,是中原武林自从云华宫大战之后规模最大的一次集体行动。大的如少林、真武、恒山、昆仑这样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都毫无例外的排除了顶尖的高手,即便是规模较小的门派也都多少派了些人来壮壮声威。唯一一个不给面子,收到了请帖也拒绝参加的就是吕氏山庄了——吕红玉说的很明确:她从离开天下盟之后就发誓再也不会离开吕氏山庄半步,像是进攻红衣教总坛这种“欺凌孤儿寡母之耻,生平一次足以。” 单独从策略上考量,无心师太堪称是超越同时代的大师,她生平所指挥的两次大战都取得了完美的胜利。前一次是将云华公主生生逼死的云华宫大战,后一次便是这趟红衣教总坛之战。但是这两场大战对于无心师太而言却都是灰色的回忆。前一次的大战,成就了尹太真人无尚的荣耀和云华公主芳华凋零的凄婉。后一次的大战,留给世人的记忆只有殉教的红衣教主云霞的壮烈和她的女儿抱着母亲尚未冷却的尸体愤怒的指责:“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错。茅龙涛心里清楚的很,他曾经向吕夫人请教过,为什么无心师太要对红衣教这样纠缠不休。 答案很简单,因为无心需要一个敌人,她只有在率领天下盟战胜敌人的过程中才能重塑、巩固自己的权威,将天下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如果没有一个敌人,那么就去制造一个敌人吧。天下如此之大,总有一个人可以作为你的敌人。”(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旧爱(二) “你是杀害我娘的凶手,我要找你报仇!”茅龙涛如何穷极自己一生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到自己和她的再次见面的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个,更想不到,她竟然就是红衣教教主的女儿。 无心师太是一位大师,身为女子的她比那些连脑袋里面都是肌肉的所谓大侠更懂得策略的使用。离间、反间、分化、瓦解,一连串的阴谋诡计用出来叫人眼花缭乱。但如果是为了正义的目的,那么再邪恶的手段也都是可以包容的。 红衣教教主之下有八名长老,分别以乾坤震巽坎离震兑命名。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时的人杰,但却都为无心师太的计策所败,八大长老离心离德,为了一丁点儿的小事便相视如仇雠。在天下盟步步紧逼的情况下,位居八大长老之首的乾位长老吕德甚至还带了相当一部分人出走河西,极大地削弱了总坛的防御力量,而让天下盟统领的中原各门派有机可乘。 在红衣教主云霞殉教之后,一度在中原声势大炙的红衣教顷刻间土崩瓦解,东西两大分支各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何菲的处境却变得相当尴尬。 西支的首领吕德本就是极为不满云霞作为本教的继任教主,更不可能承认何菲的地位。虽然他口口声声表示自己毫无觊觎教主之位的野心,但是他却又一再要求何菲先交出她所持有的历代教主相传承的信物之一的“羊皮信经”才同意给予她安全的保护。 比起如此直白的西支,东支表示的稍微仁慈那么一丢丢。但是他们也同样拒绝承认何菲的任何特殊于其他教徒的地位。在那群人看来,教主的女儿并不天然的就是教主的传承人。正如第一代教主是在教众之中选贤与能,经历重重考验之后才将教主之位传于了云霞,那么云霞的女儿想要当教主,就必须接受同样严苛的考验。 东边无路,西边绝境。那一时的何菲所能够想到的便只有去死了,毕竟她身边人数最少的时候只剩下不到十个人,要靠着这十个人不到的无家可归者,去向少林或者向恒山派挑战。她能够想到的,就是如果要死的话,那么也情愿在死之前再见他一面。 “她是谁?”这般尴尬的境地,却恰好让陈晓贝打破了。她端着夜宵走进书房,看见自己的未婚夫和一个红衣女人面对面。 “她是……”茅龙涛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面前的这一切。理智告诉他为了自己也为了大家他必须娶陈晓贝,和她在一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但是内心的那一股不听话的冲动就像是决堤的河流一样似乎就要涌出来,要他大声的昭告这个世界:我爱的人,只有一个,过去,现在和将来,永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何菲。红衣教的何菲! 但是,不管他脑海中翻腾着怎样的惊涛骇浪,他所说出来的就只有那一句轻描淡写:“一位故人,一个朋友。” “朋友?”陈晓贝眨眨眼,表示自己眼没花脑子也还没有坏脱了。有拿着剑抵着胸口的朋友吗? “她又是谁?”女人的直觉总是最精准的,何菲明显的感受到了来自这个陌生女人身上的压力,似乎稍稍不注意,她就会把自己最后仅剩的东西都抢走的样子。 “她是……”这确实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陈晓贝却帮他解了围。 “既然是朋友的话,那么就一起吃吧。我锅里炖的还有。”陈晓贝把食盘放在桌上,递了一份给茅龙涛,又递了一份给何菲:“我再去拿一份好了。” 就这样,何菲在扇子门找到了一片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天空,她与陈晓贝的相处倒也融洽,只是和茅龙涛都小心翼翼的回避着当初的那一段故事,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 短暂的宁静很快被一名访客所打扰,别名孔雀的黄芷芸带着她刚刚说定亲事的未来夫君来到了扇子门,本来这不过是一次寻常的走亲访友,但谁晓得陈晓贝居然在这时候与自己未来的妹夫红杏出墙了。 你做的初一,我便也做得十五。茅龙涛酒醉之后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便和何菲迈过了最后一道坎儿,然而谁又能想得到那一夕的**竟然会报偿成二十余年后的孽缘。 “蔡婓是你的儿子,你和我的儿子。”何菲望着他的眼神中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即便是曾经发誓要与他恩断义绝,但是到如今,到现在,却又狠不下那份心。 陈晓贝觉得自己该做点儿什么了,她走上前去扶住茅龙涛:“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发过誓的,永远都不会回来。” “你也发过誓,要保护、照顾阿蔡一辈子。”何菲看着这个女人:“你食言了,我回来了。从此,扇子门就是我红衣教的产业。” “就凭你手下那些人?” “你还没有看出来吗。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需要寄人篱下的何菲了。今天的我,已经得到东支三位长老的一致承认,明天,从扇子门到天下盟都会被染成红色,到那时,即便是西支,也没有人可以否定我的权威。陈晓贝,这二十几年你忙着帮你的丈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是我也没有闲着。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你的扇子门,还有那曾经毁我家园,伤我亲人的天下盟,已经被我们红衣教渗透的无孔不入。今天,便是我们讨还血债的日子。” 陈晓贝看看四周,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一点儿也都没错。曾经的扇子门,今夜之后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朱丹从一处跳跃出来,恭恭敬敬的对何菲行了一礼:“大小姐,全数已经控制,请发落。” “朱丹,你……”虽然曾经亲眼见到她持刀行凶杀人,但是现在看见朱丹毫无顾忌的表明她红衣教徒的身份,陈晓贝仍然感到一阵气闷。 “你怎可如此!”她叫了起来。朱丹转向她:“抱歉了,夫人。小姐命我如此,我不得不如此。” “你……”陈晓贝感到绝望:“那邹嬿、魏方、叶子……他们也都入了你们的教吗?” “没有。”朱丹摇摇头:“但是他们都觉得,如果可以换一个门主的话,即便是红衣教也未尝不可。更何况大小姐和黄小姐本来都是扇子门的一员。她们回来,理所应当。” “贝贝,还与他们啰嗦什么。”许久没有发言的茅龙涛猛然一抬头:“你们不就是想要我死吗——有本事的就来杀我吧!” 说道,他便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朱丹见他来势汹汹,便赶紧闪过,何菲举起手中的长剑正要上前,她身后的两男一女便一起冲了上去。 “来者何人!”茅龙涛习惯性的问了一句:“我茅龙涛掌下不死无名之鬼!” “圣教离位冷千秋。”三人中唯一的那名女子先出声答应道,只见她双掌迅疾,一道道寒冰真气缭绕身前,茅龙涛与她对了一掌,便袖口处都结了冰渣。 “圣教艮位长老钱一文。”那朱丹所认识的老头用的是一把金算盘,舞动起来叮当作响,颇能乱人神智。 最后一名男子却并不着急着答话,而是游走于四方,似乎随时准备下手偷袭的样子。茅龙涛正与那冷千秋和钱一文打得激烈,渐渐似乎心无旁骛,那男子见到有机可乘,便突然出手,陈晓贝叫了一声“当心”也无暇多想便迎了上去,那男子所用的兵刃是一对判官笔,一点一勾便将陈晓贝手中的长剑勾了过去,旋即,男子一掌排在陈晓贝肩头后便跳出了战圈:“圣教兑位长老马毅才,最擅用毒。” 男子阴笑着,陈晓贝觉得一阵天晕地旋。本来以她的实力并不至于如此,但在之前她已经中了孟梅的毒。那是毒手夫人秘传的定身软筋散,虽然孟梅顾念大家的同门之谊,用的分量削弱了不少,但毕竟陈晓贝已经中毒在前,现在又中了马毅才的新毒,两者相加,不过几个呼吸,便感觉将要濒死了一般。 那边茅龙涛正迎住冷千秋和钱一文两人,他的实力也被之前的黄芷芸大大的削弱了,不然若是按照平时的状态,这两个人根本抵不住他。但是现在他拼尽全力抵住他们的联手已经是非常艰难,更无暇分心去管陈晓贝了。 “先杀了陈晓贝,再杀茅龙涛。”何菲对身后的属下们发令道。又一队红衣武士持刀上前准备将陈晓贝乱刃加身,这时候只听到天边似乎传来一阵乌鸦的噪声。何菲也不由得好奇地循声望去:这时节,怎么会有乌鸦呢? 但偏偏却有乌鸦来了,还不仅仅是一只,而是许多。铺天盖地的鸦群密密麻麻的,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我果然是要死了吗?”陈晓贝看着这不祥的鸟儿在扇子门的上空盘旋着,好像是听到了自己,也听到了扇子门的挽歌一般。她捂住了心口,恍然间,似乎看到了一对明亮的星眸在注视着自己。 若坠深渊,她感到很累,却又很放松。身子仿佛在下坠,在掉下没有底没有边际的悬崖,直到一阵柔和的风将她托起来。陈晓贝睁开眼睛,耳边刚刚消失的声音一下子又都回到了现实中。 “我死了吗?还是又活了过来?”她看着眼前的人和物都快速的旋转起来,一阵叮叮当当,好像是什么碰撞的声音。(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活死人 天底下就从来没有什么一定之数,煮熟了的鸭子也是会自己飞掉的。 红衣教东支的三位长老全数出动来围攻重伤之后的扇子门门主茅龙涛与他的夫人陈晓贝,这本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谁知道竟然会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 这件事情他们谋划已经很久了,久的到了连潜伏者都快要忘掉自己的身份。他们的密谋不可谓不周详,行事不可谓不果断。利用茅龙涛要装修扇子门的机会,让潜伏在扇子门中的朱丹把红衣教徒杀手们化妆送入扇子门内,然后由潜伏在天下盟内的红衣教密使孟梅启用了李潇这颗多重间谍身份的棋子,借着祝酒,为在场的扇子门高手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毒。而魏方和徐叶子虽然不是红衣教中人,但是却都选择了站在红衣教这边。徐叶子的理由很简单,只要能够杀掉茅龙涛,就算是魔鬼也可以合作。而魏方,他却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理由,这理由,除了已经死去的熊绮,无人知道。 除非她真的死了。 就在陈晓贝将要倒下的时候,狞笑着的红衣教长老马毅才准备着给她最后致命的一击,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群乌鸦忽然间就铺天盖地的盘旋在扇子门的上空,这种不祥的鸟儿突然成群结队的出现,让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感觉很不舒服。 “或许是这遍地的尸体把它们招惹来的吧。”有人心里这样想到。却也有人将这视为自己将要踏入冥界的预兆。 “或许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周年吧!” 身中剧毒的陈晓贝已经无暇再去想更多了,她的意识正在消退,眼前的一切蜕变成了黑白二色的世界,远远的,星空中仿佛出现了两点异常的明亮,这亮光越来越近,但她所能听到的声音却越来越少,周围明明在激烈的打斗着,但是她所能听到的,却只有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这声音渐渐地占据了全部,直到一个柔和的声音将她从无尽的深渊中唤醒。 “贝贝……” 陈晓贝努力地想要分辨这声音的主人,她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但是却听不出究竟是属于谁。 仿佛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腰肢,带着她飞升而起,从这将要坠入无尽深渊的吞噬裂口中带回了人间。她又看到了,眼前的红衣教武士们正举着刀凶狠的扑来,那边他的夫君正还与人斗的激烈。 她也看见了那个扶着自己的人。是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虽然她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但是一种女性的本能告诉她,救了自己的这个黑衣人是个女人。 黑衣女子手中拿着一柄仿佛是用白骨做成的尖刺,那些红衣武士们虽然被她的陡然出现吓了一跳,但是却在反应过来之后都更加凶猛的扑了上来。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黑衣人既不躲开也不闪避,她虽然挥动着手中的尖刺,但是却毫不在乎那些朝着自己身上招呼来的兵刃。 “噗”“噗”好几声迟钝的兵刃砍到肉的声音,那黑衣人却满不在乎,好像根本被伤害到的不是她的身体一样,而在那些红衣武士吃惊发呆的时刻,那一柄尖刺已经都划过了他们的咽喉。很明显,他们没有那黑衣人可以无视伤害的异能——虽然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奥秘,但是很明显,凡间的兵刃根本不能阻挡她。 短短的数个回合之内,这个黑衣人拼着自己中了十多刀,却把那些红衣武士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也由不得其他人怎么想, 她朝着正门口站着的何菲丢出了手中的尖刺,红衣武士们大叫着去保卫他们的大小姐,借着这个当口,她抱起陈晓贝一跃而起,那些盘旋在屋顶的的乌鸦团聚起来包围在她的身边,让马毅才最后连接发出的几枚毒镖都无功而返。 “只打落了几只鸟。”他看着那些乌黑羽毛的丧气玩意儿,觉得心里也丧气极了。 那边,茅龙涛已经被冷千秋和钱一文二人逼得步步后退,他的身上、头上,到处都挂满了冰霜,而钱一文的金算盘又好几次击中了他的要害,若非是茅龙涛一身的真武真气极为过硬,此刻早就已经死了七八回了。 “将他生擒了吧。”何菲在忠心耿耿的武士们组成的人墙后道:“陈晓贝中了你的毒,活不过今晚的。” “是。”马毅才回头看了一下那边还在缠斗的三人:“待某去帮助一下两位长老!” “你是谁?”落地之后,陈晓贝的第一句话就是想搞清楚,到底是谁救了自己。她似乎觉得她很熟悉,非常的熟悉,但是却又想不出来会是谁。而当陈晓贝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却又发现了一个匪夷所思之处:她在这黑衣人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也听不到一点点的心跳,甚至于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黑衣人抱着她走向了一叶扁舟。扁舟之上,一名白发老太太挑开帘子:“贝丫头,还记得我吗?” “是……”尽管上一次见到毒手夫人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她仍然对这位神秘的老夫人有着深刻地印象。“晚辈见过……” “不用了,你受了伤。”毒手夫人和那黑衣人将陈晓贝一齐扶到船上去,黑衣人在舱外撑着竹篙,渐渐地远离了河岸。 “梅丫头舍不得你死,所以非拉着我出来。”毒手夫人给她喂下了几颗药丸,又在她的穴位上插上了几根银针:“熊孩子也要来,还主动要求去把你救出来。” “熊……”陈晓贝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毒手夫人按住了。 “她没有死,只是受了很重的伤。就被人埋在了坟地里。这孩子是我见过求生意志最强烈的人了。她想活下去,便让她活下去。尽管这种活下去,不太好。”毒手夫人小心翼翼的给陈晓贝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接着说道:“在苗疆的时候我学到了一种制作活蛊人的方法,就是将活人作为养蛊的器皿——你想一想,一个人,五脏六腑中全部都布满了毒虫,这个人几乎也就是个死人了,但是他作为一具皮囊还是完整的,还可以动,还可以跳,而且还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说到这里的时候,毒手夫人嘴角忍不住上扬,似乎发生了很有趣的事情:“我曾经用牲畜做过实验,毒虫入体之后会发生的每一种变化我都细细的记录了下来,有的跑得更快的,有的跳得更高了。也有的,更疯狂了。这是我几十年前的成就,本来都以为忘光了,没有想到后来还在她身上用上了。” “她怎么样了?“陈晓贝很虚弱的问道。 “她?”毒手夫人微微一笑::“一个幸运的孩子。除了伤口不能愈合之外也没有什么不幸之处。哦,对了,你看见了吗。她可以操控一些可爱的小伙伴。” “那些鸟……” “食尸鸦。”毒手夫人道:“看上去很像是乌鸦,但却比乌鸦有趣得多。我把我养的那些都送给了她。“ 陈晓贝娥吟了一声,体内似乎正在燃烧着一团火焰,吞噬着她的五脏六腑。毒手夫人将手搭在她的额头上:“这点儿痛苦算不得什么,忍住。” “我可以的。”陈晓贝断断续续的说道。小舟似乎已经到了河心,陈晓贝看着帘子被挑开,那个救了自己命的活死人走了进来。 “绮儿……真的是你吗?”她朝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但熊绮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是我。夫人。” “你没死……” “我死了。”她回答道:“你说认识的熊绮已经死了。” 陈晓贝的手垂了下去:“那你是谁?” 熊绮转向毒手夫人:“我是谁?” “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是。”毒手夫人站了起来:“贝丫头。她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熊绮,她只是一段记忆,一段怨念。用佛家的话说叫执着。这种执着中她还记得你对她很重要,所以她要去冒着危险把你救回来。但是更多的,她就不懂了。” 陈晓贝觉得心又渐渐地凉了下去:“那么她能够……” “现在已经是最好了。”毒手夫人对熊绮耳语了两句之后又回过头来:“对于一个死人,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在你我都归入尘土之后,她或许还能在这地上行走呢。” 陈晓贝想到了一个词:“她是不死了吗?” “能够伤害到她的仍然很多。”毒手夫人坐了下来:“但是她已经无限的接近永生了。如果是三十年前的我或许就会把这个用在我自己身上。但是我现在已经太老了,。就算再活两百年又如何?也许还有人比我更需要这个呢。” 陈晓贝眨眨眼睛,,毒手夫人俯下身子:“你知道我的母亲是谁是吧。” 她点点头。 “那么你能够想象得到,如果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天下将会怎样呢?” 陈晓贝忽然忽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我在三十年前就认识到了,以我的本事无法挑战中原武林,但是我的母亲可以。”毒手夫人笑得很开心:“而你可以带我去见一见我母亲身前最后的侍女。熊丫头!” 熊绮默不作声的走了进来,毒手夫人拿出一把弯刀从她的手腕上割开了一个口子,挤出来几滴黑色的粘稠的血液,她将这血涂抹在刀口上,然后轻轻的在陈晓贝的手背上划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这样,你就会带我去吕氏山庄的,是吗?”(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新扇子门(一) 邹嬿再见到魏方,已经是除夕夜了。 “这两天去哪里了?”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了,也不用顾忌别人的眼光就走上来迎接他。 魏方笑了一下:“躲个风头,这几天怎么样?” 这几天,真是一言难尽呀。他们原本的门主茅龙涛已经被软禁在了红衣教在杭州城外的某处地牢之中,其余的长老几乎都在小年夜的那一场变乱中都死得几乎是干干净净,唯一没有确定的就是陈晓贝,红衣教也派人四处寻找过,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结果。 邹嬿还是希望能够找到陈晓贝的,这位夫人平素对他们一贯都好,现在门内的元老们都死的干干净净了,即便只留下这一个也是好的。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她在心里面道:“现在能多留下来一个都好的。” “现在门内是黄小姐当家。”邹嬿迎着他往里面走:“何小姐她……不常在。或许今晚会回来。你要去见黄小姐吗?” “当然要去。”魏方从胸口摸出来一封书信:“这是老三写给她的,他倒是个机灵滑头,带着阿聿躲回家了。” 走进厅堂,似乎还隐隐约约的回荡着些血腥味儿,当日扇子门的精英们都是在此陨落,虽然红衣教后来很小心的将这里重新清洗了好几遍,又摆上了许多装饰遮掩,但是血腥的气味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散去。 本来,出了这么大的一桩事儿,按理说官府多少会过问一二的,但是谁能想得到,杭州府的通判关简关老爷竟然也是一名红衣教徒,这件事情就给报了几个意外,几个病殁便算是从官面上给糊弄了过去。 红衣教休养生息这些年,其势力倒还真是不可小觑。说不是那天晚上跳将出来,谁能够相信平日里嘻嘻哈哈与大家闹成一团没大没小的朱丹会是红衣教在扇子门的卧底,谁能想到杭州城内有名的钱庄掌柜钱一文钱老板、西湖边“有家菜馆”的老板娘冷夫人还有开药铺的马掌柜竟然都会是红衣教的骨干长老。 现在的扇子门,已经成了红衣教徒可以公开活动的一个据点。据邹嬿所知,在小年夜那一天,除了扇子门,杭州的其他几家门派包括一些镖局也都发生了变化,一夜之间都被“染红”了。 而在,杭州之外,似乎红衣教更在酝酿别的大事件,具体是什么——黄芷芸并不是很信任他们这些扇子门留下来的人,邹嬿也没有指望这短短的几天就能够赢得她的信任和青睐。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夏十一娘那样翻脸比翻书快的。前几天前还能看着她一口一个门主说过,门主要求,现在她已经换成了“黄小姐命令”“黄小姐要求”,眨巴眨巴眼睛的功夫,她已经仿佛和黄芷芸熟络的就像是人家十几年的丫鬟了。 果然,当他们走到那小红楼门口还差着几十步的时候,就看见夏十一娘领着几个女孩子在给人家奉命守卫黄小姐居所的红衣武士端茶送水,嘘寒问暖,生怕人家冻着或者是饿着了。只是看起来她们的工作虽然努力,但是成效却并不显著。因为那个武士不管她们是发嗲还是娇嗔,都顽固的拒绝她们入内。 朱丹恰好从里面走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吵死了。是谁呀。打扰到小姐了知道不?”正训着那些武士呢,她忽然看见了远远的站着的邹嬿和魏方:“咦,二师兄,你们可来了啊。小姐在等着你们呢。” 魏方抱歉的对夏十一娘笑了笑,跟着朱丹走了进去,这丫头还是和过去一样,连衣服都没怎么改:她本来就喜欢穿红的,红衣教更是以红衣为标志。这下倒是成全了她。 “黄小姐还记得二师兄你呢,特别吩咐过要你回来了就去见她。”朱丹带着他们走进花园,此地景色依旧,却物是人非。邹嬿看见这里熟悉的一草一木,一亭一石,都未免有些伤感,这是这感伤,却不敢随意的表现在外面。 黄芷芸正在亭中与徐叶子说话,朱丹让他们在亭外稍等片刻,自己提了裙角便走到黄芷芸身边对她低语了两句。黄芷芸回过头来:“阿魏回来了呀,到姐姐这里来坐。”说着,她还变戏法一般的拎出来一个火炉放在面前,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桌让魏方坐下。 在魏方的印象中,黄芷芸就好似一个邻家大姐姐一样,那时候他记忆中的孔雀姐姐还带着些许的婴儿肥,粉脸儿略显圆嘟嘟的。现在坐在她面前,却也能看到虽然经过了精心的修饰,但眼角却已经浮现出了鱼尾纹。 绝世的佳丽,也禁不住时间的摧残呀。再香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斑点。曾经的红颜,就是如此的易老,或许转眼间,他就能在她的乌黑的发髻中寻找到白发的踪迹了…… “阿魏在想什么呢?”黄芷芸端起茶盏正要喝,朱丹赶紧过来:“凉了,我拿去热一下。” “没有……”魏方有些局促不安的搓动着双手。黄芷芸瞅着他微微笑:“阿魏还是老样子,闷嘴葫芦。叶子是我走后才来的,不过我们倒似乎投缘的很。,是么,叶子?” 徐叶子也似乎在想什么心事,望着远处不知道神游物外到哪里去了。朱丹把热茶端了上来:“小姐,请用茶。” “阿魏,大家虽然很多年没见面了。但你看上去还是和过去一模一样。”黄芷芸抿了一口茶水后道:“现在我们红衣教虽然接管了扇子门,但并无意于吞并它。大小姐也是这样想的,扇子门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扇子门自己来管。我看现在,扛大梁的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魏方心口一阵砰砰狂跳,站在他身后的邹嬿也未免有些惊讶。黄芷芸举起她那焦炭化了的右手:“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不用再多说了。我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孔雀姐姐,您的手……”邹嬿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黄芷芸把自己的手晃了晃:“这个吗?一点点的意外了。不要在意细节。” 魏方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这是李师弟给您的信。” “小三子吗。”黄芷芸接过来看了看:“他还在家生病呀,还把阿聿也给拖累病了。这孩子,既然不能来见我,那么我就去见他好了。在我们红衣教中,有一句名言,呼山来,山不来;则向山去。阿丹。” “哎,小姐。”朱丹小跑着过来了:“有什么吩咐?” “准备一下,我们下午去李三儿家,准备点儿看病人的礼物。” “这……”朱丹犹豫了一下:“我这就去准备。” 黄芷芸看着她又跑开:“这孩子腿脚真麻利,我会好好对她的。毕竟她这些年过的不容易。”一边似乎是自言自语着,一边抄起一把琵琶抱在怀里。邹嬿正好想着要转移一个话题:“孔雀姐姐也学会琵琶了吗?我记得小时候经常听孔雀姐姐弹箜篌呢。” “是啊。”黄芷芸随意的拨了一个音:“被你们的好夫人卖到了**之后,就学会了。” 邹嬿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夫人……” “叶子……她是要向门主报仇,我也是要回来报仇的,只是对象略有不同。”黄芷芸试了试音,娴熟的拨弹了起来,徐叶子给邹嬿还有魏方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一直走出了小红楼。,邹嬿都似乎还在震惊之中,魏方凑到叶子身边:“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徐叶子冷淡的道,转身便要走开,不死心的夏十一娘又带着人朝她为了过去。邹嬿忽然叹了口气:“或许等我们都死光了,十一娘还会活得好好的吧。” 魏方看着殷勤无比的夏十一娘和面色冷淡的徐叶子,似乎颇为认同她的这个观点。 扇子门里精英尽丧,普通弟子也都七七八八的死的差不多,邹嬿很奇怪为什么夏十一娘他们那一拨人还能活得好好的吧,连根头发都少不了。今天看到这局面,她也可算是明白了。 回到自己的小屋,打水,烧开,在这寒冷的冬夜要是能洗一个热气腾腾的热水澡该有多好。只是可惜现在身边就没个服侍的人了——过去这些事情都是有人来做的,但经过这一场变乱,也不得不一切都从简了。 邹嬿自己捯饬好了这一切,真要好好的享受一下这冬日里最大的幸福,却猛然间一抬头,注意到了那床帐上似乎印着什么东西,她好奇的走上前去,将那折叠起来的部分一展开——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连接着后退了好几步:“老魏,老魏!” 她急切地呼喊了起来,魏方急忙忙的跑进院子里:“阿嬿,阿嬿怎么了……门锁着!” 邹嬿慌慌张张的跑过去给他开了门。也由不得魏方多说什么。她一把把他扯进自己屋子里,带着他进了卧室,指着那床帐上的那枚血手印道:“你看……又是这个!”(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新扇子门(二) 黄芷芸,或者说曾经的孔雀,当她站在小红楼上,抚摸着那些她曾经最大的仇敌曾经用过的那些家具和陈设的时候。心中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仇恨,反而感觉到非常的平静。 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已经是遥远的十余年前了,时间久的她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只是这里的陈设看上去确实与当年别无二致。站在窗台前向外望去,院子里的凉亭还是那座凉亭,假山上似乎多了些爬山虎的藤蔓——或许原来也是有的吧,只是没有现在这样铺满。那些花花草草,似乎也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只是这里的景色依旧,人却全然不同。 她伸出手想把窗户关上,却又看见那截然两色的手臂:手腕以上乌黑的如同焦炭,手腕以下却仍然保持着洁白细腻,心中的那颗细弦就这样不经意地被拨动,回转身来,不由得想起方才在底下凉亭中自己和徐叶子的对话。 “做了这么多,你后悔吗?”这句话虽然是她问徐叶子的,却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昨天她带了徐叶子去看了看被囚禁在地牢之中的茅龙涛。谁都知道这位前门主武功高强,非是一般人所能敌。因此,不仅加了几十斤重的铁镣铐环绕在身,还给穿透了琵琶骨,整个人被四肢拉伸的吊了起来——据说这都是何菲亲口吩咐,亲自设计的。看到这一时的豪杰被这样的刑具终日的折磨着,便是铁石心肠的也该有些怜悯之心了。 徐叶子沉默了许久,等到走出了地牢之后才道:“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但没有我想的那样痛快。” 黄芷芸看着屋里熟悉的一切,好像又能够看到十余年前的光景一样:那时还是个烂漫少女的自己和刚刚嫁作人妇的陈晓贝,在这里激烈的争吵着,缘故,却是为了一个男人。 陈晓贝收留何菲在扇子门是个好心的举动,显得自己大度。但却并不能代表她能容忍着自己新婚燕尔的相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公然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但是她却又不能再翻脸把人家赶出去,毕竟大度的名声刚刚传扬开来,贤德的牌坊才打下地基,哪里能够就这样自毁招牌呢。不过陈晓贝也有自己报复的方法:既然你茅龙涛做的初一,那么她也能够做的十五。 刚刚下山游学而来的黄芷芸,来到杭州投奔师姐和姐夫,带来的除了一些各地的土特产外,还喜气洋洋的带来了一个俊俏的小伙子。长安陆家的后生,那**劲儿,真是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抵挡得住。更好的是,这陆家的后生还是那何菲的表弟,天底下真是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一心思扑在音乐上的黄芷芸整日就在屋里弹着箜篌唱着歌,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预定下的未来夫君正在小红楼内被翻红浪,若不是偶然的一天,从下人那里听说到些风言风语,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小红楼内的一场大吵大闹,最后收尾的颇为滑稽。陈晓贝终结了黄芷芸的幸福,也在她们姐妹中间种下了阴影的种子。 陆家后生离开了扇子门,再也没有回来过。但陈晓贝却把黄芷芸推进了红衣教。黄芷芸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的加入这个被封禁的宗教。对于那些似是而非的教义她一贯兴趣缺缺,即便是何菲亲自捧着“羊皮信经”给她上课她也能听的睡着——唯一的可能就是指望着在教中还能遇上那位翩翩美少年吧。 黄芷芸承认,自己对他一直都没有死心过。尽管他似乎从来都不在意她,但是她却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去做。这种疯狂她在徐叶子身上也同样看到过,那时候起,她就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最好的代理人。 当她从过往的沉思中回转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朱丹毕恭毕敬的站在她的面前。 “小姐,一切都准备好了。”朱丹说道,顺手还摘下了一件孔雀翎毛的斗篷为她披上。这是黄芷芸在扇子门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时大家伙儿凑钱买了送给她的。当日凑份子的人几乎都已经死的干干净净,剩下来没有死的也不知所踪。看着朱丹为自己系上丝带,又扣上捺扣,整理的井井有条。心里不由得浮起一丝对她的歉疚:虽然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但是自己却不会给她权势,甚至于连幸福都不会给她。 对于李潇来说,没有比家里更幸福的地方了。父亲大人远在京城围观,兄长也都成年搬出去居住,这么大的一座老宅,只有父亲的那些艳姬丽妾无所事事。过去他很多次盛情邀请过师姐师妹们来串门子,但熊师姐很讨厌这里的脂粉气,一年也只会来一两次。邹师姐来的稍微多一点,但也要三请四邀的才肯过来。张聿总是熊绮说什么她就附议什么,平时更是绝少过来。不过这回,可由不得她了。李潇径直把她抱回了家,就算反抗的在激烈只要无视就好。 不过他没想到朱丹也会在这大年三十的跑过来,更没想到她还会带着黄芷芸一起过来。 “看上去小三儿果然病的不轻啊。嗯,阿聿也病着。”黄芷芸站在厅堂里,看着生龙活虎的李潇和面色红润的张聿,嘴角浅浅的含着笑意。 李潇和张聿面面相觑,朱丹很生气的走到他们面前:“你们怎么可以骗小姐呢。还让魏方也……” “开个玩笑。”黄芷芸把斗篷松开丢给朱丹:“三儿和阿聿都是自家人,开开玩笑无伤大雅。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些许还是有点儿怯怯的?我也一样,古人说得好,近乡情怯。我回到这扇子门也觉得有些怯怯的。特别面对你们这拨孩子们,说起来,心里面还有些忐忑呢。” 李潇引着她们走到后厅去,侍女们端了茶上来,黄芷芸未语先笑:“还和记忆中的一样,脂粉气太浓。我是记得你家的。” 张聿有些惴惴不安的走上前去:“黄小姐……” “不用这样生硬。”黄芷芸摆摆手:“还同过去一样叫我孔雀姐姐好了,我挺喜欢那个名字的。” “是,孔雀姐姐。”李潇马上就道,黄芷芸笑颜如花:“这样真好,你们俩在这里可不能躲着不出来啊。下午我刚刚见过了阿魏。这孩子挺不错的,日后把门里的事情教给他我也放心,只是全部的担子要是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不好。三儿,你得帮着你师兄。阿聿,你也不能偷懒哦。” 李潇心思一动:“孔雀姐姐是要把权柄交给二师兄吗?” “更准确的说,是交给大家。”黄芷芸道:“何小姐要回红衣教总坛,那里才是她的根。我也离开扇子门太久,回来也融不进去,干脆就别回来了。你们给我留一间厢房,让我回来不用睡走廊便行了——对了,阿丹我是要带走的,这孩子我喜欢,我要带她出去看看这天下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朱丹也吃了一惊:“小姐,您是要……” “对呀。”黄芷芸笑咪咪的看着她:“以后你就都和我在一起了,号码?” 朱丹马上跪下了:“小姐的恩德,阿丹永生难忘。” “起来吧。快快起来”黄依群将她扶起来:“我们红衣教要再度统一,东西两支是必要合流,明年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跟我在外面餐风露宿的,可是要辛苦你了。” 朱丹已经感激涕零,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了。黄芷芸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又转过去对李潇他们道:“我们很快都会走的,以后的扇子门还是要靠你们撑起来。过渡虽然时间短,不过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困难。毕竟现在杭州,还有附近的门派基本上都已经为我们红衣教掌控。他们是不会和你们为难的。就是南边的三花镖局有些小麻烦,我三师姐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你们需要小心点儿。至于天下盟嘛,应该没什么大的……” “我的那群老朋友可不好对付。”忽然房梁上传了一个声音,众人齐齐抬头看去,原来是孟梅坐在上面听他们讲话。 “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她下来之后,黄芷芸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这个。 “刚才她在哭的时候。”孟梅指了指朱丹:“进攻天下盟分舵的计划几乎全部破产了。除了明月堂,都没有拿下来,我还差点儿暴露了——我就说了那些人精不是那么好蒙骗了。你们非要忽悠我……我不玩啦,不玩啦,回家吃我娘做的红烧肉去啦。” 嘴上这样说着,可是她也没走,反而还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茶,吃点心。 黄芷芸看着她:“喂喂,这里可没有伯母做的红烧肉,还留下来做什么。” “大过年的把客人往外赶很没面子好不好,我这是为了这个小哥的面子着想,勉为其难。”孟梅毫不在意主人家的看法:“你是在找二师姐吧。问我呀,我知道她在哪里。” 黄芷芸扭过头去:“刚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喂……问我呀!”孟梅呆了一呆:“配合一下嘛!” “就不问,你会自己说的。”黄芷芸憋笑都快要憋出内伤来了:“你嘴巴藏不住的!” “好了,服了你。”孟梅无奈的道:“她被我娘带走了。我娘说,有几个药物的配方需要找个人试验一下——这个结果你满意吗?” “呵呵。”黄芷芸举起自己的右手,将袖子撸了起来,让大家看见她胳膊上横七竖八的伤痕:“如果没有这样的结果,我就要去你家把她要回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新扇子门(三) 天下盟有三个分舵,分别是洛阳的万星堂,开封的明月堂和苏州的洪日堂。其中开封的明月堂堂主因为前任堂主卷了一大笔钱带着一个妖冶的女子跑了,到现在也还是群龙无首。算是没个领头的让红衣教占到了便宜。红衣教对其余的两个堂口的攻击都被打退了回来,折损了不少好手的性命,还牺牲了若干潜伏日久的棋子。 而对恒山派的进攻,则是最为惨痛的一场失败了。惨痛的程度,恐怕足以让红衣教改变它在中原再度崛起的整个计划。 中原武林大大小小的门派不计其数,而红衣教最为痛恨的就是恒山派了。 在吕红玉执掌天下盟的那段时间里,红衣教过的是最舒心的一段日子。不仅与中原武林各门派和谐相处,自身的实力更是获得了滚雪球一样的发展。但随着不甘寂寞的无心师太把吕红玉赶回了吕氏山庄,气的吕红玉赌咒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踏足山庄之外半步,红衣教在中原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 中原武林中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开始流传着红衣教的坏话,什么诱拐良家女子卖入**,挖小儿心肝炼药,白昼宣淫男女齐聚赤身奔于林,如此种种。妖风既起,名声遂败,中原武林为了维护天理伦常,对红衣教的进剿也就顺理成章了。 而这时候,红衣教内却又发生了一起变故:红衣教教主年幼的儿子在一个黑夜被人从守卫森严的红衣教总坛偷走,这个消息虽然被匆匆赶回总坛的坤位长老周宗建下令封锁了起来。但教主云霞却因此而心情抑郁,久不能视事。面对着无心师太的连环招数,不要说防守反击了,就连招架的心思都没有,完全是看着天下盟将红衣教的手足一点点的的斩落,隔绝总坛与外界各分舵的消息。 虽然究竟是谁偷走了云霞的儿子难有定论,但是历来大家都怀疑是无心师太干的好事。首先要有能够从红衣教总坛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一个小孩的这本领,在江湖上都属罕见。其次,从后果上来看,这孩子的被盗,得益最大的自然就是无心师太了。而至于那个孩子最后的下落,大家仿佛也都是认为,落在了冷血无情的无心师太手中,能给这个孩子一个痛快,便是他的运气了。 这两宗仇恨算在一起,何菲在拿下了扇子门之后就回转身去坐镇总坛准备好好地进攻恒山派,不把那无心师太的尸骨从坟墓里刨出来挫骨扬灰,又怎么能消她的心头之恨呢。 但没有想到的是,无心师太虽然死了。但是她却还有一个好徒弟妙卿。面对着汹涌而来的红衣教的围攻,在恒山派排名并不算高的妙卿却是镇定自若,分派人手,指挥应对一切都准备的井井有条。更一把火诱敌深入,虽然把恒山派三百年的基业老庙烧了个干干净净,但却让五十多名红衣教最精锐的武士葬身火海。 “这般魄力,休到是个女儿家,便是须眉也难得。”黄芷芸听孟梅讲述了发生在恒山上的事情也不由得感慨道。 “妙娘我是熟悉的。”孟梅一边吃着李家的糕点一边道:“她是老师太的关门弟子,上头的师姐虽然有许多,但是老师太身子病了下去以后妙娘说的话便约等于是老师太多的话了。”说这这话,孟梅朝黄芷芸眨了眨眼,这一对儿都是人精,黄芷芸登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妙娘请我去给老师太看过几次病,老师太虽然上了年纪,不过身子都还好,挺结实的一人。年初的时候忽然就殁了,也没传下话来说恒山的大印到底交给谁。我也问过妙娘,她只是摇头。开始我还以为是她伤心过度,现在回过头来看,却还是一步棋呢。”说着,孟梅跳起来,揪了揪李潇的耳朵:“你们这些小孩子,都仔细听好了啊。这里的话我都只说一遍,而且是出了门绝不会承认的。” 黄芷芸捅了她一下:“又卖关子,快说吧。” “老师太武功高强,威望无人能及。便是咱们师傅老人家在她面前也要气短。老师太在的时候自然是可以为恒山派遮风挡雨,但是老师太殁了以后,那些来寻仇的人可不会少啊。老师太的那个脾气哟,得罪的人我有四只手都数不过来。既然如此,倒不如把这个危机做成一次挑战,看看那些娇花一样的弟子们究竟哪一个才是合适的掌门之才。” “老师太最喜欢妙卿这个小徒弟了。但是恒山派又是个讲究排资论辈的地方。在妙卿前面有实力角逐掌门之位的至少有润卿和怡卿两位师姐。润卿是多少年前就代师授业了的大师姐,老师太二次出山掌管天下盟的时候,恒山上的大小事务都是润卿师姐当家。怡卿师姐也是很有竞争力的,我记得十年前的洛阳武林大会,老师太带着怡卿师姐出来,各家掌门无不羡慕老师太能够**出来这样一个好苗子。王家老太太还极力的招揽,想把怡卿师姐拐到他们王家去,并且许诺给以相当优厚的条件呢。” “但老了老了,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过去了。润卿师姐二十年前是大师姐,现在仍然还只是个大师姐,怡卿师姐更是早就已经心不在焉,若不是老师太拘束得紧,她恐怕早就跑到姑苏来了——反正在恒山上熬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不如出来闯荡一番或许还能混一个出人头地。但她们两个都没有那种冲下山从头再来的勇气,结果就是把自己的青春白白糟蹋了,现在就算是想下山,怕是别人家也不会要了的。而且最糟糕的还是,她们两个苦苦熬慢慢等干耗了二十年,结果老师太青眼有加的还是个小师妹。” “现在好了,平白的让妙卿师姐刷了一个功绩,她现在是挽狂澜于既倒,拯救本门于危难之刻的大功臣。不管前面有多少师姐,不管那些师姐比她大两岁还是大二十岁,现在统统都得给她让路了。”孟梅叹了口气:“命真好!人比人,就是气死人呀!都是小师妹,为什么我的命就这么苦呢。” 黄芷芸瞪大眼睛看着她:“我的小师妹,良心呀,良心呀。姐妹们中你是最幸福的了,大师姐错跟了一个混蛋,二师姐机关算尽太聪明,三师姐红颜薄命,你小姐姐我最命苦被卖入**整整六个春秋……你的命已经是最好的了,只是你自己贪懒怕苦,每次给你机会你都推开了。” 她这话一说,周围的那圈人全都惊呆了。除了知道内情的朱丹还能稍微保持着镇静,但是看她的神情,似乎也极为愤愤不平的模样。 “孔雀姐姐……您!”张聿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好像可以塞进去一个高邮鸭蛋一样,而李潇那模样最可笑,茶水都倒在了身上还不知道。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黄芷芸很云淡风轻的摆摆手:“就是你们的好夫人,我的好师姐陈晓贝干的……她把我药翻了之后将我卖到了扬州的一所**之中。仅此而已,没什么。” “这怎么可能!”李潇一副绝不相信的模样,黄芷芸并无意纠正他的认识:“这件事情没什么。虽然我曾经一度恨过她,但是现在我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再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以后就不用再说了。我也不想让人以为我是有多小肚鸡肠。” 孟梅以恰好大家都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说的就好像你不是一样。” “梅梅!” “哎,小姐姐。”孟梅立即换了一张脸:“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黄芷芸看着她那面纱下诡笑的脸,也只好无奈的摇头:“我没有什么事儿了。只是我可能有段时间没办法回去看望她老人家了。你得替我回去多尽尽孝啊。”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孟梅一口便答应了下来:“你娘,便是我娘!” “你呀,有奶便是娘。“ 这一对姐妹俩正事儿说完了便开始拌嘴,李潇轻轻地挽住了张聿的胳膊:“阿聿姐姐,什么时候我们回去呢?” “我听你的。”张聿靠在他的肩头上,朱丹看见这一幕,忽然会心的笑了一下,再看看那一对姐妹,她们似乎吵得更激烈了,却凑得更近了一些:人世间,终究还是有一些美好的东西的呀,虽然有很多尔虞我诈,有很多阴谋诡计,有很多出卖与坑害。但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美好,就足以支撑着人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里艰难地跋涉下去。就像是烛火,虽然不能照耀整个天下,但却可以守住自己内心的那一点清明。 她一个人悄悄地走到窗台前,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今夜正是除夕,千门万户团聚日,人间处处迎新年。 眼前,不知不觉的又浮现出了那个人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苦恼,她的哀伤,她的欢乐,一点一滴都浮现在面前。 “好妹妹……”朱丹轻声念叨着她的名字:“事情正在朝着有趣的方向发展呢,如果你看到这一幕,会怎样感受呢?”(未完待续) 第一章 吕德 甘州,黄沙茫茫之地。由此向西,便是丝绸古道。自汉初这里便是边关要塞。至今,东来西往的客商们仍然延续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叮当的驼铃声,悠扬回长,带来运走的,除了丝绸、瓷器和茶叶之外,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在城西有一肥沃的河谷之地,青翠的麦地后挺拔的白杨围绕着一片延绵数里的坞堡,从最高的碉楼上,不仅可以看到甘州城内的点点滴滴,连延绵到遥远的丝路之上的驼队都能一览无余。 这座宏伟的庄园是何人所建已经无从考证,但是他现在的主人在甘州,乃至于整个河西都赫赫有名。对于甘州城里的官僚吏员们而言,手下有着几十个驼队,同时与域外十多个方国有着密切往来的吕德吕老爷是一尊金佛。对于游牧在山间、耕种在河谷的牧民佃户而言,仁慈的东家吕德吕老爷是上天降生下来的活菩萨。对于往来的商贾,行走的驼队,热情又有着非同一般财力的吕德吕老爷乃是最好也没有的主顾了。 在万口一词的赞颂声中,吕德吕大财主迎来了自己的五十岁生辰,也迎来了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啊,请快快下马,尝尝这甘甜可口的葡萄酒吧。”吕家的仆人在门口高声的吆喝着,来给吕大财主拜寿的人太多了,从几天前开始就络绎不绝,让人几乎感觉整个甘州城的人都到了吕家庄的样子。 骑在马背上的一对女子下了坐骑,在前面的一位挑起遮挡风沙的面纱:“喜乐吉庆。愿你的主人安康。” 方才还口灿莲花的仆人略微愣了一下,旋即回答道:“光明永恒,旅途辛苦了。请到里间,那里有洁净的光芒。” 另一名仆人走过来为她们牵走了马,远道而来的这一对红衣女子闲庭漫步一般的走进了吕家的大门。 虽然大家都说是西北苦寒,但这庄园内花草繁茂,水流潺潺,哪里有河西的干苦,倒像是江南一般的甜美。 在庄园中,除了这些绿意葱葱,让人倍感舒适的植物之外,最多的就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经过的歌姬舞女了。很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她们并不是来自于同一地方,有金发碧眼的波斯种,也有漆黑如墨的昆仑奴。这里仿佛就是一个世界人种大展览馆一样,各种样式各种风情的美人,应有尽有。 她们终于在仆人们的指路和引导下走到了一处位于绿荫掩盖中的堂屋,很远就可以看见,堂屋的正门打开着,里面用土砖砌成了一座火塘,火塘中正熊熊的燃烧着明亮的火焰,空气中似乎还淡淡的飘着域外的香料。 “这是来自波斯的圣火,燃料也是由丝路商人从波斯万里迢迢带来的香料。”较为年长的那位女子如此道。她与她的女伴一起走进去,堂屋里空荡荡的,除了那一团熊熊燃烧的圣火别无他物。她们一起绕着那火塘转了三圈,然后面对着它低声吟诵了起来。 在悠扬的吟诵声中,一位身着绸缎的老者缓缓走进了堂屋:“喜乐安详,我的姐妹。” “福庆无边。”年长的女子摘下了她的面纱:“吕长老,经年未见,君之风采依旧。” “原来是孔雀小姐。”吕德朝她微微颔首:“一晃便是多少年过去了。当年的孔雀丫头,追着我要糖吃。现在却也已经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了。这次来可不是单单为了参观这圣火吧。这边请……” 他做了一个手势,请着黄芷芸和她的仆从朱丹一起走过火塘,穿过堂屋的后半:“吕某避居河西已经二十年了,一直不问江湖之事,江湖之事也一直不来问我。孔雀小姐从年初就接二连三的给某写信邀我出山,今日又特地前来,这真是叫吕某左右为难啊。”吕德搓着手,带她们走到后花园中:“此地山水如何?景色可宜人否?” “不让江南。”黄芷芸淡淡的道:“长老雅名冠于塞外,今日圣教复兴,正是长老用武之地,为何一再推辞?” “华发已生,心无壮志。”吕德指着远处一联排的小楼道:“此园名为群芳园,我蓄美姬百名,终日欢宴不绝,何其快哉?天下名禄与我如浮云,安如为一田舍翁。” 黄芷芸没有接话,只是看着那一排小楼,听其中似乎飘渺而来的一段音乐,仿佛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吕德知道她从小就爱好音乐,也没有出声打断。反而饶有兴致的观察了来了这个自己看这长大的女子。只觉得比起记忆之中,现在的黄芷芸已经退去了少女的浪漫,却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更有一种成熟的妇人方有的魅力:就好像是那枝头累累的葡萄一样,饱满的能够滴出汁水来一样。 “阿丹,琵琶。”她忽然朝朱丹伸出了手。 “是,小姐。”朱丹跟随在她身边很是有一段时间了,对她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了如指掌。她早就已经把琵琶准备好了,就等着她这一句话啊便递了过去。 吕德看着黄芷芸怀抱着琵琶就近在一张石凳上坐下,不禁笑道:“孔雀丫头这是见猎心喜了么?” 黄芷芸自顾自地拨弹下了第一个音,吕德只觉得这乐音慷慨悲激,似乎隐然有威武不能屈的意思。他自己也是个爱好音乐之人,便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黄芷芸一手扶着琵琶,一手在弦上紧挑快拨,这乐曲嘈嘈切切,慨然昂扬如同战曲。不知不觉,吕德也似乎被吸引到了那乐曲当中去了,只觉得心间一阵狂跳,好似周身的血液都飞腾了起来似的。仿佛,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副两军交战的壮烈场面,而自己正是一员顶盔带甲,手持钢枪的大将,威风凛凛列于阵前,试看天下谁能敌。 正在他浮想翩翩的时候,乐曲声忽然一下中断了,从音乐中清醒过来的吕德望向对座,只见黄芷芸正被朱丹搀扶着,那而朱丹手中的一方手帕中似乎有些殷红的血迹。 “吕长老见笑了。”黄芷芸低声道。 “这是令尊传下来的天魔夺魂功的一部分吧。”吕德重新定了定心神:“老夫自以为在塞上隐居二十年,对尘世已经了无牵挂。谁知道还是差点儿着了你这丫头的道。” 黄芷芸又咳了两声,似乎气血仍然不稳的样子。吕德知道这天魔夺魂功极为消耗内力,施展开来对人的身体也有极大的损害。他走上前去单手扶住她的肩膀:“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知道你能给我什么。” 黄芷芸只觉得一道温和的内力从他的身体源源不断的传导到自己的经脉之中,刚才还翻滚的难受的气海有了这一道安抚,已然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我给你们安排了住的地方,请不要嫌弃简陋。”吕德见她面色已经好了许多,便撤去了内力:“两位,请恕我怠慢了。家里还有些客人要陪,请自便。” 说完这话,吕德翩然而去,一名昆仑奴走上前来朝着她们行了一礼:“两位小姐,请跟我这边来。” 吕德虽然嘴巴上说着不要不要,但实际并没有亏待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这样一场从中原到边陲的艰苦旅行之后,吕德给她们安排的住所简直就是皇宫级别的享受。软软的羽绒被褥,香喷喷的实木枕头,一切陈设都是中原最高规格的标准。如果可以老死在哪里,这里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我有这样好的家,我也不想再入江湖了呀。”朱丹感慨道,一转眼她又想起来了黄芷芸还在身后,忙道:“不过如果是小姐要我出来,我就一定出来。” 黄芷芸微笑着摇摇头:“你若是能有这样的一个好归宿,我是舍不得叫你再出来的。” 朱丹给她倒了一杯茶奉上:“小姐,非要来找他吗……他都已经退隐二十年了。” “我娘还退隐三十年了呢,我爹退隐四十年了。但是如果他们一旦再出江湖,那血雨腥风……”黄芷芸自己都摇头,身为魔鬼的女儿,这日子真不好过:“西支的人马一手都是吕德带出来的,他是西支的总头领,没有他点头,我们径自去找其他的长老只会劳而无功,也会被认为是对前辈的不尊重。但如果他能够被我们说动的话,那么去说服其他人就会容易很多。” 朱丹点点头:“小姐说的是。他临走的时候说的那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黄芷芸端着茶杯正要喝,听到这个问题忽然就又停住了。她直勾勾地看着朱丹,一直看到她莫名其妙起来,上下左右的打量自己,怎么也找不出半点儿纰漏来,才不由得好奇地追问道:“小姐,您在看什么呀?” 黄芷芸许久没有作声,过了很久,她才拉住朱丹的手:“阿丹……这件事情……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未完待续) 第二章 牙市 吕德吕员外有很多爱好,其中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 其实一个人到了一个地位,有一些不太合乎大众的爱好并不奇怪,甚至并不能够被指责,而往往被视为圣人之高洁,非凡俗俗子所能意会。 譬如曾点之歌兮舞兮,是凡人的快乐,正常人都会心向往之。而庄周的鼓盆而歌,则非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了,但是,因为庄周乃是大圣大贤。所以做的再出阁,再超乎常人的想象,谁又能说他半个不是呢? 同理,吕员外的这些小小的爱好,非但无损于他在甘州士民心中的光辉,反而为他增添了一抹淡淡的神秘色彩。 在甘州,除了茶叶丝绸还有瓷器香料这些传统的交易对象之外,还有一种重要的买卖,虽然不太见得人,但是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吕德吕大老爷可是这一行业的翘楚魁首。惹得吕老爷不开心了,甘州衙门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下个月都要去吃黄沙喝凉风了。 由此,在甘州城北的一处山坳中,渐渐地就形成了一座露天的牙市,在这里买卖的,既有从万里迢迢之外由丝路商队辛苦带来的波斯女奴,也有从杭州乃至越州倒手转运过来的丫鬟小子。当然,这些都是属于比较高端的货色,除了吕老板之外,也只有个别的几家商人才有实力偶尔吃一点下去,大部分都要转卖到内地或者西域。 而牙市上更为常见的则是从北方草原上掳掠来的奴隶,还有甘州附近破产流离的百姓,为了能够活下去,也就不介意自己将来到底归属于谁了。 在离乱之世,牙口的生意量大而利润薄,但在这太平盛世中,从业的人少了,利润却堪比黄金一般。 吕德最大的爱好,便是隔上一段时间,亲自到这牙市上挑挑选选,捏一捏那蜀中贩来的女孩的脸蛋,瞧一瞧西域进口的**的丰乳****,各有其乐,不足为外人倒也。 这天一早,吕德大老爷挣扎着从一对双胞胎使女的娇躯上爬了起来,看了看那凌乱海棠春满的床单,心情又好了几分:人上了年纪,对这个就是比较在意。 一番梳洗收拾之后,用过早餐。吕德大老爷瞧着天气不错,心情也好。便吩咐管家给准备了车马,带上几个随从,一路招摇穿过甘州城到了那牙市。 刚到门口,车马还没停稳,吕德便听到有人在招呼,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葫芦长了腿朝自己跑了过来。 “吕大掌柜,久别久别。幸会幸会。” “原来是福老板。”吕德拱拱手,朝着那葫芦脑袋的胖子打个招呼。此人名叫福禄,是个勾栏的东主,在经营着本业之外还时常为一些达官贵人推荐些稀罕的玩意儿,比如说什么昆仑女奴,波斯妖姬,因此,吕德开的这个牙市他也是个大主顾。 “福老板又来进货了呀。” “是啊。”福禄洋洋得意地到,还特地晃了晃他那不知道是请了那个落魄书生画的扇面:“这个玉扇坠,可是宫中的李公公赏与我的,三个月在吕大掌柜这里进了两口波斯妖姬,李公公满意的很,吩咐我说是若是还有这样的稀罕玩意儿,多多益善。” “那福老板是来对地方了。请。”吕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边的随从各自护卫着自家的主人走进了这熙熙攘攘的牙市。 朱丹对于牙市并不陌生——她就是在快要饿死的时候被黄芷芸从牙市上买回去做丫鬟的。那时候的她面黄肌瘦,透过褴褛的衣衫都能数的清楚肋骨有几根。若不是忽然发了慈悲心肠的黄芷芸掏出五个铜板把她买了下来,朱丹恐怕早就被那东家丢到河沟里面去喂鱼了——每天一个馍虽然不多,但也是钱的。 离开牙市后很久,朱丹再想到这里都会浑身战栗,觳觫如同待宰的羔羊。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离开牙市十几二十年之后,她会再回到牙市,而且是再一次以商品的身份。 此刻她的脖颈上挂着一条细细地银链子,链子的另一端被牵在一袭红衣,红面纱罩着面孔的黄芷芸手中。朱丹感到很羞耻,因为眼下她身上的这一套衣服委实不太适合穿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本是吕家的某一位波斯舞娘的肚皮舞套装,理当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跳给某一个人看的,但现在却暴露在阳光之下,朱丹的脸哟,红的都像是她的名字一样了。 一路招摇的走过,她手腕上,脚踝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仿佛是无形的招牌一样,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来。牙市上虽然各种美女应有尽有,但是向黄芷芸和朱丹这样奇怪的组合还是少见。一位窈窕的少妇,牵着一名艳丽的舞女,这就足以吸引绝大多数男人的眼球了。而那色彩鲜艳的夸张的舞娘装束,却又恰到好处的将她绝大多数的肌肤暴露在了阳光之下。长期的习武,令朱丹的身体健康而美好,匀称的四肢充满了恰到好处的美感。虽然她还是一名尚未经过开发的处子,但却已经拥有了魅惑众生的曼妙。 当朱丹羞答答的换好这套舞服走出帷幔的时候,即便是黄芷芸也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若我是男儿,定当将你生吞活剥。”她虽然是开玩笑的这样说,但却也让朱丹感到窘迫不安。而周遭的那些男人如同饿狼一样放出来的绿光,更是让她感到本能的害怕。 这一套衣服,倒不如说是一些零碎更好。几块比巴掌还小的碎布用红绳串联起来,然后点缀上流苏,勉勉强强的围住她胸前的丰满,但那深壑的沟壑却连她自己也无法直视,一圈圈围观上来的男人们的口水似乎都要滴到里面去了。 而围在腰肢上的那一圈短短的布条,与其说是裙子,倒不如说是拖把的布条更干脆,围在身上,也究竟很难说得清楚,到底是遮挡羞体还是**着男人的目光在她那无遮无掩的修长的大腿上横扫无忌。 她的双手徒劳的试图遮挡着**外泄,但是那一双秀气的小手,哪里能够遮挡得住这样夸张地外泄呢?恰恰相反,那随着步伐而若隐若现的致命**,让她的身边聚集起来的群狼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让人胆战心寒。 她害怕,如果只要有一个人带头,顿时就会有千万只**扑上前来,将她生吞活剥撕扯拉了吃干抹净。 黄芷芸牵着自己的女仆走到一个空着的摊位那儿,吹了一声口哨,指着一个一尺多高的木板箱子:“站上去吧。” 朱丹感到很为难,在她的面前已经围聚起来了一圈的男人,他们那**的目光让她有随时被吞噬的可能。若是站上去的话,那些凑在前面的群狼们,毫无疑问的可以一览她裙下的秀丽风光——这对于一个女孩儿家来说,还有更羞耻的事情吗?好在这里是西北边陲,好在出门前黄芷芸在为她精心打扮之后给她找来了一方粉红色的丝巾蒙住了她的粉脸,好在她对黄芷芸充满了信任。 颤颤巍巍的,在黄芷芸的搀扶下,朱丹走上了那木板箱,周围果然不出其料的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和叫好声。她羞愧难当的捂住自己那可怜裙子的前面,而黄芷芸却又发话了:“转一圈吧。” “转一圈吧!”周围的人们齐声喊道,还夹杂着听不懂的域外方言,朱丹脸红的几乎都要滴出血来了,周围起哄的声浪也越来越大,没奈何,她站在着木板箱上又转了一圈,底下的声浪简直要把她从箱子上吹下去了。 “好女奴。”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挤出人群,冲到面前,伸手就要去摸她的大腿,吓得朱丹差点儿摔了下来。幸好,黄芷芸手腕一抖,,一根粗黝黑的蛇皮鞭缠绕住了那个男人的禄山之爪:“只许看,不许碰。”黄芷芸咤道。她一扯,将那胖子丢回到人群之中:“好好排队,好好看。” 那男人虽然跌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却没有变得老实:“不让摸还怎么选,天底下没有这样的规矩。” “这是我的货,这就是我的规矩。”黄芷芸毫不示弱的回答道。她将鞭子在空气中抽动一下,划出一条圆弧来:“超过这条线,可不要怪我的鞭子。” 美色当前,又有哪个男人能够控制得住自己呢,几乎是没人把她的说话当成一回事儿,仍然蜂拥着奋力向前。这一下黄芷芸可不客气了。只见她手中的皮鞭上下飞舞,人群中顿时血花飞溅,哀声连连。 一长串儿的皮鞭声响过之后,黄芷芸满意的看到自己的面前空出来了好大的一块地儿:“这样还差不多。老老实实地看着就好,凑这么近干什么。你们这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呵呵,是谁惹得我们孔雀小姐这样发火,真是该死。”从人群中,走出来吕德和那人形葫芦样的福禄。黄芷芸见到吕德,立即就换成了笑颜如花:“吕叔叔,您也是来看我这女奴的吗?买下她,绝对不会后悔的。” 朱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会永久的改变自己的命运。(未完待续) 第三章 询价 水乡的女子大多能歌善舞,其曼妙的身材与轻柔的歌声,恰似碧波无限的柔情,恍然秋波相递,便勾起心底的涟漪。 朱丹从小在扇子门长大,虽然作为一个江湖门派,习武比习舞的时间更多,但或许是源于对黄芷芸的崇拜和敬仰吧。她也热爱跳舞和歌唱。但是仅仅一年之前打死她都不会想到,自己会以近乎赤身裸体的状态在一群男人们面前起舞。 “哟,这女奴很不错嘛。”福禄以他专业的眼光挑剔的看着朱丹的身子,以**的标准,虽然她的动作太过于拘束,但是先天的条件很好,四肢匀称体形优美,他一眼就看出来她那健实有力的小腿 吕德没有说话,他看着那个站在木板箱上的舞姬开始舞蹈,似乎这一身衣服有些眼熟?他心里暗自想到,但却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对着自己微笑的黄芷芸身上。 眼前的舞蹈固然精彩,那飞扬的秀发,闪动的手臂,急速流动着的腰肢和在日光下白的发亮的大腿,对于一个正常的男人来说有着莫大的**力。但是他更好奇黄芷芸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他身边的那位福禄大掌柜就没有他那么镇定自若了,至少他的目光已经完全为这裙裾飞扬的舞女所吸引,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她那近乎毫无遮掩的胴体上,贪婪的目光若是实体化的话,几乎就可以把她当场切成若干份了。 一曲舞毕,朱丹弯下腰向围观者们谢幕,那福禄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去,双目死死地盯着她胸前那高高耸起的山峰,赞叹道:“这就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想要的。女主人,你的这个女奴什么价钱?” “我想她大概是个非卖品。”吕德淡然的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你的私人物品。孔雀丫头。” “是的。”黄芷芸很爽快的承认道:“更准确的说法是,曾经是。吕老爷,从江南到这里来,路途遥远,我的盘缠已经用光了,所以只好把她卖了换点回家的路费。” 这个理由很……吕德不做任何评价。福禄却一拍扇子:“好,多少钱!我买了!这样的货色,公公一定会很满意的。” 他走上前去就想伸手在朱丹的大腿上摸一把,黄芷芸拿皮鞭拦住了他的手:“只许看,不许摸。除非你买下来。” “行,多少钱啊。”福禄很爽快得道:“开个价吧!” 黄芷芸在红色的面纱后面邪邪一笑:“我现在身边就只剩下她了。换句话说的意思就是,她是我身边最值钱的财产了。所以——我要你最宝贵的东西来换。” 福禄眨巴眨巴那小眼睛:“嘿,我说姑娘,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这样做生意倒是有趣,果然是孔雀丫头,总是别出心裁。”吕德拍了拍手:“若是我想把她买下,你开什么样的价?” “一视同仁。”黄芷芸毫不犹豫的道:“也要你用同样的东西来换。” “嘿。这可真是有点儿意思了。”福禄挽起袖子:“吕老板,该不是想和我抢这女奴吧。这可是我先看中的。” “不是和福老板抢,只是看人家东家想卖给谁。”吕德心里面隐约的猜出来了黄芷芸到底在想什么,但这个丫头的举动让他感到很有意思——姑且就陪你玩一玩儿吧。在我的地盘上,想要和我耍心眼,丫头你真的以为你爹你娘是武林中的北斗任务,你也就必然很了不起吗?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三十年前我就该乖乖地跪倒在那个丫头的裙子下。 想到当年的往事,吕德的嘴角浮现起一丝微笑:“孔雀丫头,我能给你最好的,是焦木令。” 焦木令,这东西对于中原武林人士或稍微耳生,但在西北一带却是如雷贯耳的存在。据说这是过去魔教教主赐予亲信使者的信物,见此物如同见到魔教教主亲临。在段纸鸢叛离魔教之时,她带走了两块焦木令,一块被她当成妹妹新婚的礼物送给了唐家。另一块被她当作自己的嫁妆带到了西域。西萨王国被安塔家族篡夺之后,段纸鸢为了保护自己的子女而死,她的女儿也就是后来的云华公主来到中原寻求中原武林的帮助。而云华公主的兄长,云龙王子则举着焦木令在西域各国游走,串联豪侠和部族,积极准备反攻复国。 时过境迁,不管是云龙王子还是云华公主都已经成了冢中枯骨,但焦木令却还依然在西北流传,据说得到它的人就可以如当日的云龙王子一样号令西北群雄,也就是说。焦木令,即成为了西北武林头把交椅的象征。为了这一方砚台一样大小的小小物件,百年来不知道多少英雄豪杰为之流血殒命,现在居然是落在了红衣教首位长老吕德的手中。 吕德信心十足地看着她,这东西对于黄芷芸的**应当是极大的——他知道,黄芷芸这次奉命来到西北,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重新把分裂的红衣教东支和西支捏合在一起。但如果她连自己都不能说服,这项使命就算是到此结束了。而且他也知道,黄芷芸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如果口舌不能取胜,那么便用枕头风来取胜的准备:毕竟,自己这个寡人有疾的名声,已经传的很远了。 黄芷芸的姿色他已经垂涎已久。在她还是一枚懵懂黄毛小丫头的时候,具有敏锐的鉴赏力和超凡的判断力的吕德长老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小丫头将来会是一个倾城倾国,媚视人间的绝代佳丽。但就在这青涩的果实即将可以采摘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不得不离开中原,来到这偏僻的西北安顿生活。一晃就是多少年过去了呀,谁能想到黄芷芸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已经是成熟饱满的如同葡萄藤上那汁水甘美的大葡萄一样诱人了呢。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吕德一直相信这句名言。他虽然装作在看朱丹的样子,但其实眼角的余光一直都盯着黄芷芸。他已经开始想象,将这一对美丽的姐妹花一起丢在自己那宽大的卧榻之上,为所欲为的美妙场景了。 “这个东西,确实很好。”黄芷芸微笑着道:“但是对于我来说,却不需要。我爹爹和我说过,不是拿起了素玉剑,就能成为魔教教主,同样,也不是拥有了焦木令,就会成为西北武林的话事人。吕老板,这是您的位置,我可不敢抢。” 福禄死死地盯着朱丹的大腿根部,如果不是黄芷芸的皮鞭在那儿拦着,他一准这会儿已经上下其手了。他才无心管他们在说什么呢,他只嗷嗷的道:“我有的是钱,有的是钱,你要多少钱,我便给你多少钱!” 好有意思的丫头,吕德对黄芷芸的兴趣更浓了,他眼珠子又转了一下:“那么你想要的是……” “一张地图,一把钥匙。”黄芷芸清脆的说出这八个字,吕德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福禄还在那里对着朱丹的大腿不住的流口水,他五短的身材,恰好仰头就可以够着人家的腿根,尽管朱丹拼命地把那不能够被称之为裙子的裙子往下拉,但是仍然还是无法抵挡他的目光穿透那若有若无的遮蔽,肆意的在她最隐秘之处来回逡巡。 “真是好,真是好。”福禄拍着手:“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从长安开始,一路都招摇过市,等我们到了帝都。美人儿,你就会天下闻名了!” 黄芷芸故意不去看黑着脸的吕德,她转向福禄:“这样的货色,你可还满意?” “满意,相当满意。我愿意用一匹最好的骏马,再加五块最完美的和田玉来换她。” 黄芷芸掩嘴轻笑:“这个价格很让我心动呀。” “这个女人和她父亲一样的邪恶。”吕德在心里默默地道。 福禄忽然似乎想起来了什么问题:“可是,如果她跑了怎么办?我花了这么大的代价,要是她跑了怎么办?” “我就去做你的女奴。”黄芷芸挑逗的看着吕德:“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用你的鞭子抽我,用你的烙铁狠狠地烙我。总之,我将随你处置。” 吕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果她跑了,你将随我处置。” “是的。”黄芷芸手腕一翻,将皮鞭的把柄递了出去:“你可以用它来抽我,以补偿你的损失。” “你真是开出了一个我不能拒绝的价格呢。”吕德轻声的念叨道:“你的父亲一定和你说过,你就是一个魔女,一个专门**世人的魔鬼,即使知道这是不对的,却也无力抗拒。” “我先买下了她。”福禄生怕自己看中的东西被人抢走。吕德微微闭上双眼:“福老板,我不会和你抢,你喜欢,你便买下好了。我只有一个请求。” “吕老板客气了,请说吧。” “如果你的货物跑掉了,我希望你把惩罚的权利转让给我,我出十倍的价钱。”吕德的眼睛中闪动着黑色的火焰:“我相信,这只可爱的小女奴一定会跑掉的。” “我一定不会让她跑掉的。”福禄自信满满的道。 黄芷芸的嘴角微微上扬,她走到吕德的对面,将皮鞭塞到他的手中后很小声的在他耳边道:“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很崇拜您……那种,少女的仰慕。希望您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这话,她丢下还站在木板箱上的朱丹,留下一串笑声,就此扬长而去。(未完待续) 第四章 威胁 福禄大掌柜很满意自己今天白天在市场上买到的货,在完成交割之后,他就立即牵着这美丽女奴脖子上的链子,洋洋得意的把她带回了自己在甘州城外的营地。 “老爷这么快就回来了。”留守在营地的主事略带诧异的向他汇报自己的工作:“我们从江南带来的茶叶和丝绸都已经出手了,有一个波斯商人一口就吃掉了我们五成的货,我和他说老爷回来后会去他的营地拜访。” “这是当然。”福禄并不是很在意这个,茶和丝绸的生意只是捎带,勾栏的买卖才是大头。他这次过来还是主要的要为宫里的那个大靠山挑选一些上等货色,贩卖杂物只是为了顺带赚点儿旅费罢了—反正在这丝路东头的要地,这两种东西是不愁卖的。 “老爷这次进到好的货色了吗?”主事察觉到老爷的心不在焉,便问道:“晌午时分有几个西域的奴隶贩子过来打听行情,虽然有些域外白种,但都面黄肌瘦,饿的不成样子,也粗鄙得很…..”福禄打断了他的话:“这事儿我已经了了,上午出去转了一圈,便遇着了一个好货色---待会儿老爷亲自去验验货色。嘿,可真不便宜呢。好货不便宜呀!” 放下茶盏,福禄便心急火燎的走出自己的豪华帐篷,一名腰间挎着圆月弯刀的侍卫把他带到了一个单人小帐篷里,朱丹正在被两个女奴往支撑着帐篷的圆柱上捆上去。 “可别勒出伤痕来了,你们这些蠢货。”福利心疼的叫了起来:“伤了就不值钱了!”两个女奴赶紧让开到一边,福禄亲自蹲下他那圆滚滚的身子,把她又重新捆了一遍:想当年他不知道用这三尺麻绳驯服了多少贞洁烈女,现在做起来也仍然是得心应手。 捆好之后,福禄又拿出一根勒口的木棍塞在她的口中,这样若是想要咬舌自尽或者呼人来救也是不可能的了。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他才撕扯开她那本来就没有几块破布的胸襟,让那一对被紧缚着的白兔彻底暴露出来。 朱丹红透了脸,但却又丝毫挣扎不得,她越是想要抗拒他的魔手就只会越让自己胸前的丰满突出,好像是自己送上门去一样。 好在福禄并没有更多进犯的意思,他只是稍微试探了一番之后就停手了:“果然还是个原装货。”他吃力的站了起来:“这一趟总算是不虚此行。” 洋洋得意地离开之后,福禄还是想起来了主事的那些话:“嘿,给我安排好时间,再准备些不值钱的东西。我要去那个波斯佬的营帐里坐一坐。” 黄芷芸刚一回到吕家,就被个管家模样的请了过去。只见吕德已经换了一袭便装。他见到这个自己眼中的小丫头走进来,仍不免板起脸,端起一副长辈的架子来:“芷芸啊芷芸。你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缺钱只须对伯伯说一句便好,何故要来这么一出?把自己的丫鬟丢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你可知道那福禄是何等样人,他是勾栏的掌柜、**的当家。一个女孩儿落到他手中还能有好? “我是故意的。”黄芷芸很悠闲的样子,吕德从她的脸上或者肢体上都看不出任何紧张或者担忧的样子。 “这孩子又不是笨蛋,虽然她看上去傻咧咧的缺心眼。但我相信在扇子门那种鬼地方潜伏十多年活到最后的,绝非只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只是她现在还有些稚嫩,需要经历一些事情,才能成长起来,成为我的同伴。”黄芷芸端起一杯茶:“我不需要丫鬟,我只需要旅途中的同伴。” “说道旅途。”吕德坐在她对面:“你已经放弃劝说我,决定去寻找那传说中的东西了吗?” “当然没有,只是我不愿意就在这里浪费时间。而且我相信,您一定会加入的——您一直想要我,不是吗?” 吕德皱了皱眉头:“如果你甘于和后面那些歌姬一样沦为我的玩物,并寄希望以此来换取我的加盟,那么你的算盘就是打错了。” “不,不,不。”黄芷芸晃动着手指头:“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征服我的机会。如果你不能征服我。那么你对圣教就没什么用。如果你能证明你的实力,将我完全的征服,那么,我想你得到的不仅是我。” 吕德的目光敛聚了起来:“我想要的,可是很多,很大,很重要的。” “长老,我一直都很赞同您的那句话圣教的教主唯有才者居之,第一代教主——愿真神保佑他的英灵,他之所以选定了云霞教主,并不是因为她与他有多亲近,而是因为云霞教主的能力,这段历史,您比我更加清楚。” “当然。”吕德轻声道:“对于云霞本人的能力,我一向很佩服,除了她最后的那一段时刻,我不得不说,女人终究还是有弱点的,所以,我们有一个女的当过教主就够了。” “正因为如此,某人以为凭借自己的血统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承那个位置,我认为是很荒谬的——这不是一家一姓的产业,而是三代人的理想和奋斗,是大家共同的财富。除非她能够展示出她继承于她母亲的除了相似的容貌之外还有同样杰出的能力,我是不会承认她有任何超然于兄弟姐妹的地位。我的这一点意见,也同样可以代表钱长老、马长老和冷长老的意见。” “我很高兴,他们在二十年后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吕德举起双手:“还好,古语说得好,朝闻道,夕死可矣。他们能够在这样一把年纪上幡然悔悟,不算太迟。当然,如果他们能够拿出更进一步的举动来,而不是只在嘴巴上说一声就更好了。” “他们也在同样期待您作出实质性的举动,而不是在甘州和舞女厮混。”黄芷芸尖锐的道:“您所拥有的,比他们所有的要多出十几倍,但您却无所作为。而他们,已经在一年的时间里颠覆了好几个江湖门派,重建了总坛。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圣教在中原的声势又会壮大起来。” “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只会等来是覆灭的命运。再一次!。”吕德点着自己的脑袋:“小丫头,我是经历过那些事情和那些日子的人。你的虚言恫吓吓不住我。你们没能拿下天下盟,这是你们最大的敌人。那些小门小派,根本无足轻重。少林寺还在,真武派的道士们也都还在。只要天下盟没有倒下,他们随时都可能团结起来,再来一次十大门派的围剿。而且,你们对恒山派的进攻似乎也并不顺利,死了太多人,你们还剩下多少人?两个月的功夫扩张了这么多,该用尽你们这二十年里全部的积蓄了吧。你们所有的拳都出完了,但对手还没有倒下,危险啊,危险。” 吕德盯着对面的黄芷芸:“你可以继续镇定,但再过两个月,天下盟带着人气势汹汹的杀到你们那所谓的总坛的时候,你便一文不值了。到那时候,你可以跪在我的面前,乞求我收留下你,就像收留一条狗一样,而我还要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在把你最后一点可用之处榨干之后,再丢给我的新朋友们。” 黄芷芸微微阖上双目:“很有力的威胁,您完全说到了我的软肋。如果不是我经历过许多更恐怖的事情,现在已经双膝发软,匍匐在您的身前了。不过我的意志力比您想象的稍微坚强那么一点点,而且。您知道的,您距离您想要的,只有那么一步之遥。”她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花香扑入到吕德的鼻腔之中:“展现您的力量,向全天下显示您的伟大,包括我在内,所有的圣教教徒都会臣服与您,真正拥有智慧、力量和仁德的圣徒,我的教主。” 她的嗓音仍然那么甜美,吕德的心在胸腔里剧烈的跳动着,他仿佛能够看见,自己做到了东支的那些白痴们做不到的事情,天下盟的走狗们一个个横尸倒地,恒山派的尼姑们全都被福禄买去送入**,少林寺的那些大和尚跪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真武派的道士们也丝毫没有仙风道骨,只有奴颜媚骨……他想象着自己站在山巅,手中握着教主的信物,迎着风,大声的高喊着——这才是他应该得到的,二十年前就应该得到的。 吕德把目光又收回到眼前:黄芷芸的红衣,衣襟开口似乎有些低,她弯下腰,俯身在他耳边呢喃的时候,无意中让他的目光可以透过那敞开的衣襟,欣赏到那一对饱满的果实——**,美女与权势。他只需要一伸手,就能将两者都牢牢地抓住,那时候…… 他忽然咬住了嘴唇,疼痛让他从梦幻中清醒了过来:“你许诺的,很美好。但是我已经太老了。”吕德坚定地站起来,把她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柔荑放开:“丫头,我的意志比例想象的要坚定。” 说完这话,他便离开了,多一刻也不敢多和这个魔鬼的女儿相处:他或许可以征服整个武林,但是这个女人却可以征服他。这可不是他想要的,他是一个谨慎的人,否则早就在二十年前就成为一具尸体了。(未完待续) 第五章 赔偿 朱丹这几天的日子可过的真不顺心,一天到晚都被捆在个木头柱子上,嘴巴里还被塞着个木棍,除了吃饭的时候能够被放下来,连睡觉的时候都要张着嘴,朱丹怀疑再过两天自己就会变成个青蛙一样的大嘴巴。 不过比起精神上的羞辱来,这一点点身体上的折磨算不了什么。那个葫芦样的大叔,每次过来都用一种相当淫邪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还念叨着什么要把她训练成最好的玩具……他的话令人相当的不安,但朱丹相信,她的黄小姐会把她从这样的苦海中拯救出来。 这又是一个白天,那个葫芦大叔总算没有来,或许他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不是整天的在她身上虚耗时间。朱丹没有死命的挣扎,这个大叔很懂得怎样折磨女人,越是抗拒便越是受罪。只有做一只温顺的绵羊才能暂时的解脱。 而忍耐恰恰是朱丹最大的优点。曾经,她在扇子门里一潜伏就是十几年,低调,装傻,以一副人畜无害的傻大姐的模样骗过了天,瞒过了地,谁能知道她内心始终燃烧着对旧主人念念不忘的忠诚呢。 和眼下的这一点点折磨比起来,她相信自己能够很顺利的熬过去。 直到外面忽然响起来了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各种惊慌凌乱的脚步声,听得出来,外面好像有无数人在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东奔西跑。 “好像是有人打开了奴隶围栏?”朱丹自言自语道。这个葫芦大叔是个人贩子,干的就是各种把人贩卖到异国他乡的勾当。尽管按照哪一朝的法律,这种家伙都是应该被五马分尸再剁成肉酱的,但是怎奈人家后台颇为结实,非但好端端的活着,日子还过的风生水起。据葫芦大叔自己自吹自擂,前两年朝廷告破了一起谋逆大案,好几个高官显爵都为此掉了脑袋,他们家的女眷也都被罚没入了教坊司。葫芦大叔从中看到了商机,通过收买还有贿赂等一系列手段,把好几个尚是处子之身的千金小姐从营坊中买了回来仔细**。 “我可是大好人啦。”葫芦大叔显然认为自己这件事情做得很对:“营坊那种地方可不是人的去处,只要五个铜板,就能和个侯爷夫人睡一觉,管你爹是太守还是尚书,包一夜也不过一钱银子的事情。营坊那种地方,就是羞辱人的存在啊,**还讲一个看货论价呢,那地方越是出身高贵,千金闺秀,卖的价钱就越低,什么贩夫走卒都能上来弄一下……” 葫芦大叔并非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他之所以冒险把那些女孩子从火坑里面拉出来只是为了把她们推进另一个水牢。这些闺阁小姐大多读书认字,受过良好的教育,葫芦大叔把她们卖给远行到中土的丝路商人,这些丝路商人再把她们转卖到西域——那里小国林立,却又都对中华****上国的文化仰慕不已,但却因为国小势弱,无法向****请求和亲,更不用说招徕读书种子前去为官了。所以转而选择买卖的方式来获取中原女子,借以吸取汉化的养分。 “不但免掉了千人轮、万人骑的命运,还做了个王妃,运气好,肚皮争气,说不定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就还可以再当王后。”葫芦大叔津津乐道于自己这一笔成功的买卖:“我这简直就是活菩萨转世呀!” 如果他是活菩萨的话,那么天底下没有人不是圣贤了。朱丹简直懒得去听他的废话——和这种人在一起,呆久了都会变成白痴的。或许这也是葫芦大叔的目的吧:白痴比较好卖出去。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了,朱丹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她的帐篷被掀开了,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冲了进来。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她,对着外面喊道:“这里还有一个!” 这就是我等待着的转机吗?朱丹犹豫的看着他。她不太确定事情的发展是否是按照事前规划好的那样继续发展了。 吕家的后花园里。 吕德,正在和黄芷芸一起钓鱼。看谁能够最先钓上那条最狡猾的金鳞大鲤鱼。 他们两个从一早就坐在这里比赛了,直到现在,谁也没有收获。不过这无关紧要,因为他们都是极有耐心之人。 水面上忽然荡漾起了一波涟漪,黄芷芸皱了皱眉头,她扭过头:“似乎有客人来了。” “吕掌柜,吕掌柜!”福禄的声音已经在园门外响了起来,吕德也只能放下钓竿:“看来我们的比赛要推迟了。” “或许,对您是一件好事呢。”黄芷芸看着大步流星,推开那些佩戴着腰刀的昆仑奴们的福禄:“我有一种预感。” “我也有一种预感。”吕德沉痛的点点头:“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哦?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呀!”黄芷芸巧笑倩兮,但这只能令吕德更加怀疑她: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动机的,而且除非为了一个更高的目的,任何人都不会选择去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了。吕德竭力地想要看破黄芷芸自愿落入下风的动机,但却始终猜不透她内心的迷雾。 “女人心,海底针。”他喃喃自语道,看着福禄怒发冲冠的走到自己面前。 “吕掌柜,我要这个女人兑现她的承诺。”福禄指着黄芷芸气势汹汹的道:“而且要加倍。她卖给我的女奴不仅逃跑了,更把我所有的奴隶都放跑了,这一笔损失也应当由她来赔偿。” “您可以拿走我的一切。”黄芷芸满不在乎的道:“连您的骏马和美玉一起。” “我要把你卖到扬州最下等的妓寮去,任何臭男人只要五个铜板就可以和你搞一次。”他恶狠狠地道。 “那我不得不提醒您,这样子您回本的速度有些慢。” 已经被气昏了头的福禄就要上来抓住她的胳膊带她走了。吕德下意识地喊道:“慢……等一下。” 他看着温顺的已经准备根福禄走的黄芷芸,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不该有的情感:他知道如果真的让福禄把她带走了,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他会强暴她,淫辱她,甚至真的把她卖入**,虽然未必会是最下等的那种,但**就是**,为了五十两银子向男人分开腿和为了五个铜板没有本质的区别。因为收钱的都是福禄,而不是她。他不能看着她就这样掉入火坑之中。 “我们约好的。”吕德不动声色的道:“我十倍的赔偿你。包括你跑掉的那些奴隶。” “还有损坏的帐篷。” “一律十倍的赔偿你。”吕德给自己身边的管家使了一个眼色:“跟老贺走,你的所有损失我都一文钱不少的赔给你。” 刚才还怒气冲天的福禄一下子笑逐颜开,欢天喜地的跟着管家走了。吕德看着站在台阶下的黄芷芸,忽然间觉得自己一下子要比她高大了许多。或许是没有注意到她竟然是如此的娇小玲珑,让人充满了想要推倒的**。 “我现在是你的主人了。”吕德淡然道。 “是的,老爷。”黄芷芸面对着他屈膝蹲下,并从自己的腰间解下那条皮鞭,恭敬的举过头顶。吕德一把抓住那蛇皮鞭,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很趁手。再看蹲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那臣服的模样,让他忽然感觉到控制的成就感。 吕德的手腕轻轻的一抖,皮鞭在空气中“啪”的一声作响。这清脆的声响不禁让他想到假如这一鞭子是抽在她的身上……他有自信,自己可以用着鞭子和用自己的手指一样灵巧:只把她那火红色的裙子撕扯开而不会伤害到她那娇嫩的肌肤。 “既然你是我的女奴了,那么我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他重新将皮鞭盘起来:“如果你不听话,我就会用它来教训你。” “是的,老爷。”黄芷芸的语调很温柔,糯软又充满了妩媚。吕德用盘成圆圈的皮鞭勾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此刻她也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全然没有过去的锋芒和凛然。 进入角色倒是挺快的。吕德冷齿一笑,用另一只手摸索着她的脸蛋。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情了,二十几年前就想做的了,但现在终于实现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梦,在这一瞬间就近乎于圆满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金灿灿的了。但是,还差一步,还差一步。他重新低下头,看着那目光柔顺的黄芷芸,内心徘徊了许久,还是没能抗拒住那已经唾手可得的**:“今天晚上来我的房间,打扮得漂亮些。” “是的,老爷。” 看着黄芷芸离开时候的身姿,吕德恍然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是在吕氏山庄。他也是这样站在一棵树下,看着刚刚从一颗花骨朵儿开始绽放的黄芷芸离去。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那时候的他距离红衣教教主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不是那么的过分小心…… “如果我再果断一些,圣教就不会分裂至今。如果我再坚定一点,无心那个老尼姑根本就不可能离间我们。如果我再勇敢一些,或许云霞就不会死……”当在无人处轻声的念叨处那一个名字的时候,他的双眼中充满了寥落:“我的云霞……我的……?????” 这是一句波斯语,意思是: 我的爱。(未完待续) 第六章 救难(一) 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的感觉很好,其在马背上自由飞翔的感觉更好。 朱丹身上披着一件粗布缝制的僧衣,这是来自于她的那位救命恩人——原因无他,当她被解救出来的时候,身上的那一套夸张而暴露的女奴服饰可是叫那几位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呆了又呆,很不自在。 有了这一身衣服可以蔽体,又被松开了手脚,嘴巴里塞着的那个讨厌的木棍也被丢到一边踩到脚底下。还抢了一匹矮马,和那些见义勇为的少侠们一起驰骋在青青草原之上,这真是一件令人欢呼雀跃的事情! 不过,很快她就从重获自由的欢欣鼓舞中渐渐地冷静了下来:这些同样头脑发热的少侠们似乎并不是黄小姐派来的人,而听他们的交谈,好像这群家伙只是一时的血气之勇才这么做。 她猜得没有错,这群少侠,初入江湖,血还没有凉透。在甘州城中吃酒的时候听说到城外来了个奴隶贩子,买了好些个女孩子要带回中原。这样令人发指的行为,怎么能让这些热血少年们还能坐得住? 在两杯酒的作用下,这群热血的少年闯进了福禄的营地,很轻松地就打倒了他留下来的几名家丁——其实这都要怪这位葫芦大叔太过于自信,自信在这甘州城附近没有人会来动他福禄的财产,所以他把自己身边那些那些久经风浪的好手们一半带到波斯人的营地去壮壮声威,一半放他们去甘州城里快活潇洒了。 热血的少侠们很轻松地得手,他们还沉浸在自己初战告捷的兴奋之中。却没有注意到朱丹脸上的喜悦已经渐渐地淡去了。 她拨转马头,准备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一个距离他最近的少侠注意到她的举动:“喂,姑娘,那边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是我要去的地方。”她抽了马儿一鞭子,吃痛的马儿开始奔跑了起来,少侠们面面相觑,一个剃光头的青年道:“失心疯了?我去追她。” “在我们约定好的地方汇合!”同伴们朝他挥挥手,继续向前走,前方有一个集镇,他们可以买到干粮、水还有酒,或许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旅程,再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业绩。今天的义举只是一件小事,但却是一个好的开头。这些少侠们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光头少侠的马比朱丹骑的那一匹矮马要好很多,只一小会儿就追上了她:“喂,你要去哪里?”他朝她大吼道。 朱丹咬紧了嘴唇没有答话,少侠无奈的将手指圈成一个圈儿吹了一声口哨,朱丹的那匹马儿忽然就停了下来,正在马背上的她差点儿摔了下去。不管她再怎么抽这匹倒霉的马,它都不肯迈开蹄子。 “我是草原上长大的孩子。”光头少侠微笑着对她伸出手:“马就是我的亲人。” “混蛋。”朱丹恶狠狠地骂道,她的内力被黄小姐用特殊的点穴手法锁起来了以免露馅,但现在她现在很希望自己还能有原来的武功,好给这个自作多情的家伙一点严酷的教训。 “为什么要骂我?”少侠忽然就变成了委屈的孩子:“我们可是救了你。” “谁要你来救。”朱丹没好气的道,她的心肠可没有张聿那样软,只要人家一软下去自己就跟着软下去了。 光头长大了嘴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朱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僧袍,再看看他的光脑袋,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这是你的衣服……我还给你。”她说着动手就要扯,那也不知道在哪儿的野和尚给剃度了的小和尚赶紧捂住了眼睛:“姑娘,姑娘。别这样……” 朱丹也没打算真的脱,这里虽然是茫茫草原,走上十里路都不一定能看到一个人,但是她的那一身衣服,就算是在草原中穿出来也足够羞耻的了。 她停下手:“我要回去。” 和尚松开了手:“为什么?那里……很危险。” “离开了才危险。”朱丹很生气,跟这个蠢货说也说不清楚,她继续踢着马儿,可那马活犟的像是一头驴子一样一动也不肯动。 小和尚咬咬嘴唇,看看天,好像在犹豫什么。朱丹正在懊恼之中,忽然冷不防一只手伸过来强行的就揽住了她的腰肢。 若是平时,此刻她早就一掌推了出去。以她的内力,把这个花和尚打得不死也得残废。但现在她身上一丝一毫的内力都用不出来,挣扎起来并不比哪一个普通的民家女子更多气力。 那小和尚好像是在对自己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朱丹解释一样:“我不能看着你自投罗网——我师父说了,做好人要做到底,送佛要送到西。我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由分说的,他把朱丹横着放在马背上,双手一抖缰绳,胯下的骏马重新驰骋了起来,奔腾的马蹄声,呼啸的风声,让这个年轻的和尚想起了自己的祖辈,百年前他们也是这样骑在马背上跨过冷水河,到别的村寨、集镇去抢粮抢布抢女人。再往前二十几年,他的母亲,也是这样子被他的父亲这样从另一个部落抢回来的:尽管和平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但是年轻人的血脉之中仍然流淌着祖辈掠夺的野性。据他的父亲说,事前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过,只是远远地看见那座山包上的牧羊女沐浴着金色的阳光,美丽的好像天女下凡一样。神秘的冲动便驱使着他策马奔腾,冲到她的面前,如同捞起一只羊羔一样把她带回了自己的部族。尽管事后他的父亲为此赔偿了他的外祖父一笔很可观的财富,但他的父亲却始终说他不后悔,因为那是神的安排。 骏马在草原上奔驰着,他为了她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想要再和同伴会和就要去赶一条近路,不过好在他是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的骑手,在日头落下之前,他还是感到了约定好的小镇。 “奇怪,怎么没有他们的踪影。”小和尚苦恼的抓着他的光头,朱丹趴在马背上,几乎把苦胆都要吐了出来。 “放我下去。”她虚弱无力的道,骨头架子都快被颠散了,就算是站到地上也摇摇晃晃的扶着墙,好久之后还是觉得天晕地旋。 小和尚把缰绳交给一家酒馆门口的酒保,在这河西之地就算是一个面馆的背后都能找到喂马的地方。而且那些酒保杂役也都精通于养马之术。小和尚好生吩咐了那酒保要关照好他的爱马之后才扯着朱丹的袖子走进酒馆:“你们中原女人呀,就是不中用。我爹的一个兄弟就讨过一个中原女子做媳妇,哎。太娇弱了,没两年就死掉了。” 朱丹完全没心思听他在胡扯些什么,这家酒馆生意并不兴隆——除了一脸晦气的老板之外就只有两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精壮汉子。小和尚多看了他们两眼,还被他们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不像是牧民。”朱丹虽然头晕眼花,但也还是能看得出那两个人是练家子。那小和尚并不在意于他们,只是东张西望,奇怪他的伙伴们怎么还没有到。 “该来了呀。”小和尚喃喃自语道:“难道迷路了?阿达认识路的,不会走错的呀。” 正在他碎碎念的时候,那两个练家子似乎已经吃好了,为首的一个从腰包里拍出来一排大钱摆在桌上,很豪爽的喊了一声:“不用找了!”然后两人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站起来,似乎准备朝门口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朱丹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她稍稍微的挪过去一点身子,想不要挡在那两个壮汉前行的路上。 但他们却没有朝门口走去,而是向着小和尚和她走了过来。 “有些不对劲。”她心里面暗自道,虽然内力用不上,但她也不想束手就擒。很自然的,她把筷筒拿在手上,似乎要挑选两根趁手的筷子的模样。小和尚对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浑然无觉,朱丹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我还你的,两清了。” “嗯?”小和尚还没有明白过来,朱丹已经用出她全身的力气,把面前的桌子掀翻了:“快跑!” 她在喊出口的同时,已经拉着小和尚在往外面跑了。那两个杀手被凌空而起的桌子稍微阻挡了一下,否则小和尚此刻已经脑袋搬家了。 两个杀手见偷袭已经不成,便都拔出了刀朝着小和尚劈砍了过去。朱丹用力把他一拉,小和尚结结实实的跌到了她的怀里,但他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她的美好,就又被迫与她分开。 “他们是谁?” “我怎么知道。”朱丹踢过去一条条凳试图阻挡那个杀手朝自己扑来:“去问问你自己吧。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两个家伙手上的刀都是冲着那个小和尚去的,看上去是准备要把他先砍死了再说。 这是个回去的机会……朱丹退到一边,果然那两个杀手立即就上前去夹攻那个小和尚。 他们知道我跑不掉的。朱丹心里想到,所以他们决定先把他干掉再捉我回去。看上去这个小和尚的那些同伴也都遭难了。 这两个杀手的武功很是不错,用刀快狠准,想必之前没有少干这样的活计。朱丹看得出来,小和尚最多还能再撑片刻,早晚都是个死。 “明年的今天,我会为你烧一点纸钱的。”朱丹靠着墙,心里默默地道,她不打算跑,因为跑不掉。也不打算去救他,因为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他们是一群好人,只是不该来管这个闲事。死了,也就白死。(未完待续) 第七章 救难(二) “快走呀!”那个小和尚看见她“呆呆的”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却不往外跑,不由得心下焦急,朝朱丹大吼了一声。同时他手中的弯刀用尽全力的朝着左边的那个杀手砍去,只为了给她再争取一点时间。 朱丹仍然站在门口没有动,小和尚刚才的一搏虽然起到了一点效果,但是他的右翼却暴露出来了一个空档,结结实实的吃了另一个杀手一刀,殷红的鲜血从他的皮袍下渗透出来,看上去似乎伤情很严重的样子。 “还不快走!”小和尚朝她大吼大叫道,同时还冲着那个杀手猛扑了过去。朱丹已经完全明白他的心意了:他是准备用自己的牺牲来为她争取逃生的时间。 小和尚的背上又中了一刀,他仍然在跌跌撞撞的努力朝前,想要和他面前的那个敌人拼一个鱼死网破。 朱丹看着他,从他那黑亮的双目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些自己以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朱丹手中握着那一把竹筷,用尽全力的捅向了那个背对着她的杀手的后腰——如果是她正常的水平,这个杀手此刻已经死掉了。但她现在一点内力都没有,即便是拼尽了全力也只能让那个杀手感觉一点钝炖的痛感而已——不过,如果她撞击的目标是笑穴的话,那就又该不同了。正严阵以待准备给面前这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一点好看的杀手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连举起来的手臂都垂了下来。而小和尚又恰好是以命换命的舍生打法,就如同一头蛮牛一样撞上了那个杀手,他手中的马刀正好结结实实的捅进了杀手的肚子里。 朱丹没有给他们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机会,借着那杀手踉跄着后退的势,她的手在他的肩膀上用力一撑,整个人便飞了起来,那正追杀着小和尚的杀手眼中只有这和尚,哪里会想到一只秀腿会凭空而降,正好踹在他的太阳穴上了。 朱丹甫一落地便抄起那被自己踹晕过去了的杀手落在地上的短刀,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手拧住他的脖子,另一手将刀锋在他的气管上“嗤啦”花开了一道口子,血沫顿时涌了出来,朱丹知道这种死法很痛苦,但这就是她想要的。 “走。”她过去扶起那个小和尚,店主和伙计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她用力搀扶着他走到外面,涌过来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她扶着小和尚踉踉跄跄的走到后面拴马的地方,还好,马还在。 “你家在哪里?”既然已经管了,那么就管到底吧,这小和尚不是说了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出了镇子,一路向西。”小和尚声音很微弱,好像受伤不轻。朱丹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上马,自己再骑上去,驾驭这匹骏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小和尚只拍了拍这马的脖颈,它便乖乖的自己走了起来。 “他认识回家的路。”小和尚低声道,朱丹见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心里不由得更加着急,生怕赶不及回去。 万幸的是,小和尚的族人正在这里不远的地方放牧。他们总算是在子时前到了他们部族安营的地方。 朱丹把小和尚交给他的亲人们便想要离开,却被一大群人给围住了,他们呜呜呀呀的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而且在篝火的照耀下,看上去一个个都凶神恶煞极了。 “请不要为难她!”一名女子匆匆的跑了过来:“阿年说了,她是朋友。” 这一句话仿佛是有魔力一样,刚才那些还在聒噪不已的人群一下子都散开了,剩余的几个也都面色和悦了许多。人群散开之后,朱丹才注意到刚才那名出声给自己解围了的少女,大约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副胡人的装束,,头发编成了几十绺小辫。 那少女来到她面前,对着她抚胸行了一礼:“朋友,你救了阿年。请你到我们家的帐篷中来坐坐,喝一杯奶茶,好好的休息一下。” 正好愁没个去处安顿的朱丹当即便答应了下来,两个女孩一起朝着帐篷里面走去。 “姐姐是个汉人?” “嗯。” “那姐姐一定懂得很多文字,还会很多书了?” 朱丹被她的话语逗乐了:“我是认识一些字,读过几本书。” “那姐姐是一个先生了?” “不,我只是个舞姬。” 她们已经走到了一座很大的帐篷前,少女为她掀开门帘请她先进去:“阿爹,我把姐姐请来了。” 朱丹发现这座帐篷大的简直像是一座小房子,里面堆满了许多家用的工具,在中心的地段上,一名络腮胡子的大叔周围围着三名衣饰、神态都各不相同的妇人,而那个刚刚被她拖回来的小和尚正坐在一方兽皮毯子上让一名大和尚为他包扎伤口。 “谢谢你。”那名络腮胡子的大叔站了起来:“把我冲动而且鲁莽的儿子带了回来。” “这是我应该做的。”朱丹再没有眼力也该看出来这样的场景只能说明这个笨头笨脑的小和尚的家庭在这个部族之中仍然是相当有地位的一家。 那三名妇人也都依次站起来向朱丹抚胸行礼。络腮胡子大叔指了指他左手边的那一名少妇:“抱歉,我的客人。我的汉话说的不是很好。所以请由我的妻子之一,和你同族的兰兰为我翻译。” 被他点到名的那位少妇朝着朱丹微微鞠躬示意:“我的夫君让我向他儿子的救命恩人致谢,你将是苍鹰的子孙永远的朋友,如果你在草原上需要一个栖身之所,帐篷的门将永远为你敞开,篝火边总是有朋友的一席之地。” 朱丹走到一个合适的距离,以恰当的角度观察着这位被称为“兰兰”的少妇,只见她大约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虽然是按照草原中牧民的打扮改换了妆容,但是却还依稀的能够看见她身上所带有的那种闺阁千金的优雅气质。 少女领着她在火塘边坐下,然后偎依到另一名年纪稍长的少妇身边,而那小和尚也包扎好了他的胳膊,一起坐到他的父亲身边:“姑娘,我还没有请教您的姓名。” “朱丹。”朱丹接过少女递过来的一块烤的热乎乎的面饼还有一个瓦罐,瓦罐里面盛着温热的奶茶。 “都是火红色的意思。”兰兰对小和尚解释道,小和尚点了点头:“这都是我的家人们,我的姓氏是阿斯拉,名叫特塔,意思是太阳。她是我的妹妹,名叫安柔,意思是月亮。这位是我的父亲。她们是我的母亲。” 朱丹早就听说过胡人粗鄙,一夫多妻,今日一见,感觉果然是名不虚传。 小和尚特塔又继续道:“坐在我父亲身边是我的生母,我与你说起来过的,是我父亲将她从外公的羊群中抢回来的。我的妹妹所靠着的是忒萨妈妈,她是我的父亲从比武大会上赢得的珍宝——刚才和你说话是兰兰妈妈,她的真名我也不知道,因为她是一个奴隶贩子卖给忒萨妈妈的舅舅,然后我的父亲杀死了忒萨妈妈的舅舅,作为战利品带回家的。” 这一家可真够乱的。朱丹装作在喝奶茶的模样,偷偷的观察着这些女人们的神情,但是她们好像对这已经习以为常了。 最后小和尚指着那位还没有离开的大和尚道:“那位,是我的师傅,我的武功还有佛学都是他教给我的。他还给我起了一个汉名叫阿年,也给我的妹妹起了一个汉名叫阿月。” “这真是极好的名字。”朱丹回头去看了看那位大师傅:“大师傅是汉人?” 正在收拾东西的大师傅没有回头:“是佛子。”丢下这一句之后,他转过身来念了一声佛号便离开了。小和尚阿年抓了抓脑袋:“大师傅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你的伤势没有问题吧?”朱丹决定转移一下话题。 “完全没有事。”阿年很高兴她提到这个,只见他挥动了几下胳膊:“大师傅已经为我治好了。” “还是要小心将养。”朱丹又叮嘱了他几句。 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络腮胡子大叔,忽然叽里咕噜的对着兰兰说了几句,兰兰转过身来,对着朱丹笑了笑:“我的夫君询问他的客人,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落在那些奴隶贩子的手中?” “我是一名舞姬,因为我的主人将我卖给了他。”朱丹懂得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来增强自己话语的说服力。她当着众目睽睽的面,解开了阿年为他披上的僧袍,露出那具近乎**,但同样近乎完美的娇躯。 丝毫不出她所料的,络腮大叔和他的儿子的呼吸一时都急促了起来。阿月更是别过去了脸。朱丹没有着急于把身体遮蔽上,她给了他们充分的时间来欣赏她。她相信,这不会令她失望的。 果然。那络腮胡子大叔在许久之后终于开了口,仍旧是兰兰为他翻译:“既然我的儿子阿年已经将你从那个奴隶贩子那里拯救了出来,而你的前主人也将你卖出。你现在就是一个自由的人了——你想去哪里,或者想和谁在一起,请告诉我的夫君。他是草原上的雄鹰,有办法达成你的心愿。” “是的,我在等的就是这句话。”朱丹心里默默地道,但看上去却仍然那么平静。(未完待续) 第八章 转变(一)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自从白乐天写下这两句诗之后,后世便多了许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嘲讽那些沉迷于温柔乡之中的英雄好汉。固然,温柔乡的另一面就是英雄冢,但出生入死,一身的伤痕累累,不就是为了能够在美人怀中醉卧吗? 吕德避居河西已经有二十年了,作为一个拖家带口的外来户,领着一拨身心俱疲的老兄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苦寒之地生根发芽,这二十年,许多人只看到甘州城吕员外的威风凛凛,谁能看得到他背后的含辛茹苦。 现在他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好好的发泄出来,将自己心中陈酿了二十年之久的苦闷倾泻出来。 三天,整整三天。他都没有离开过黄芷芸的身边。他们交缠在一起,相互抚摸着。她指着他胸口、腰腹还有后背上每一处伤口问它们的来源,他都一五一十的回答她。 “这一刀,是我三十年的老兄弟砍伤的。他认为我要叛教,想要阻止我,只差一点点的,他就把我的胳膊砍下来了。如果不是冷千秋打了一支飞镖撞歪了他的刀,我早就没有命了。” “这一处,是云霞刺的,我要带她走,离开总坛。天下盟已经过来围攻了,再不走就走不掉了。结果她不识好人心,用匕首狠狠地刺了我一下。哎,肠子都出来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那段时间……她已经疯了……” “这一个是姑苏王家的落樱神剑王绛珠送的,我和薛冰一起对抗她一个人。不得不承认,虽然是敌人,但她确实是百年来最优秀的剑客。薛冰的霜雪剑法也曾经威震武林,但我和他的联手,却依然败在了王绛珠的剑下,连霜雪剑都被王绛珠夺走当作战利品……虽然有很多理由为我们开脱,但输了就是输了。我们两个加在一起,被一个苏州女人打败了。” “而这一处,是……” 黄芷芸用手指点住了他的唇:“这一处你说过了,是你的儿子在和你的爱妾勾搭成奸之后,送给你的一点回忆。” “是啊。”吕德都忘记自己已经和她说了三天三夜。他撑着头,看着自己眼前这具玲珑却又曲线分明的娇躯,手掌轻轻地抚摸过她背上的伤痕:“这样好的肌肤,怎么会有人狠心下手。” 她扑在他的怀中:“并非是每一个人都像您这样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这个词让吕德觉得是讽刺。他对他的那些姬妾们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残暴,原因也很简单,但是对怀中这个玉人他却害怕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当她在他面前宽衣解带,露出那伤痕累累的娇躯的时候,吕德感到的只有痛心和怜惜,全然都忘却了自己进门的时候还想着的那些绯红色的事情。 在他的眼中,黄芷芸依然是那个刁蛮而又精灵古怪的大户小姐,父母的掌上明珠。应当得到天下间最多的宠爱,却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敢伤害她。而当他听说到黄芷芸身上的伤是在**被**打骂的时候留下的,心中的怒火几乎能够将整个小楼烧掉了。 “这些年,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受的都是什么罪啊!”吕德虽然不敢相信,但还是忍不住为她流下了一滴泪水。 “过的是最苦的日子,受的是最难的罪。”黄芷芸在他怀里道:“不过也正是这段日子让我知道了该如何取悦一个男人,也知道该如何分辨一个男人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她越过他的肩头,好像是望着画着繁复图案的房梁:“并不是每一个说着甜言蜜语的人都是好人,也不是每一个为你掏心挖肺的人就是合适你的人。**的生活虽然只有三年,但是我却学到了很多三十年都未必能学到的东西。” “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而后能无哀。”她把目光收回到吕德的脸上:“我爹爹说过,不动情的人,就不会受到伤害。而心死了的人就能够……”她的手忽然紧紧地搂住了他:“能够享受每一寸的光阴。” 一寸光阴一寸金,吕德却是从来没有想过时间会过的这么快。但是迷梦总有醒来的时候。 第四个早晨,他自己就下了床。黄芷芸察觉到他离开了身边也爬了起来,看着他似乎有些迷茫,又有些失落的神情,自己便裹了毛毯坐到梳妆凳上对镜梳妆了起来。 “在扬州,我一夜的红妆是二十两纹银,这对于盐商巨贾来说不是个大数字。但是对于一个卖油郎来说却是将近一生的的积蓄。” “有一个小伙子,某日在瘦西湖岸边看见了我抱着琵琶走进一艘画舫的身影,便害了相思病。为了凑够这笔钱他是起早贪黑不舍昼夜。终于用了整整十八个月凑够了这笔钱,走进了我的房间。” 吕德默不作声的自己穿着衣服,一边听她讲着故事。 “那时的我,心已经几乎成了一捧死灰。来的都是客,只要给妈妈交了钱,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一律笑脸相迎。弹了一曲,便上床更衣,分开双腿,等着例行公事。但那帷幔始终没有被挑起来。那个小伙子只是搬了一把椅子在外面坐着,与我隔着一层纱。他和我说了一番心里话。” “他说了什么?”吕德也不禁好奇。 “他说,这十八个月,他吃饭、干活、睡觉,都想着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和我有一夕之欢,他想过无数种场景,他想象过无数次我脱光衣服以后是什么样子,他想象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他该用什么样的姿势,该先摸哪里,先亲哪里。他把每一个步骤都想得很详细,每一个环节都想到了,每一处细节都想得淋漓尽致。那些话语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算是一个**都会脸红。但是他却在滔滔不绝。他说道,当他觉得这项工作太过于艰难的时候,就会想一想这些事情便会觉得精力百倍。当他被同伴们嘲弄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时候,就会想一想那天在瘦西湖畔所看到的背影。他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 “然后呢,他为什么不进去呢?”吕德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圆润,光滑,似乎内心的野火又在燃烧。 “如果进来了,他的人生也就就此终结了。”黄芷芸回过头来:“最想得到的东西一旦得到就再也没有吸引力了。自古以来,高僧们得道的方式有很多,但是在**的床前悟道的,我觉得也应该不多。” 她站起来,扯掉身上裹着的毛毯:“我不是你最想得到的东西,但是你已经对我没有了兴趣。” 吕德把头扭过去,生硬的命令道:“把衣服穿上……我是你的主人。” “是的,老爷。”黄芷芸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起来:“您的命令我当然会遵从……” 吕德感觉自己似乎是被赶出来的一样:黄芷芸和她的母亲一样都有一种慑服人的力量。即便她一丝不挂的时候也是一样。 “最想得到的。”吕德在花园里散步着,随意的折下一枝花朵:“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伸出手,将那花朵捏成了碎片:“头疼,女人只会让人头疼。” 丢下这朵残花,他走到书房去,派仆人去把管家叫来:“福禄那个小子还在吗?” “回老爷的话,他已经启程回去了。昨天他在市场上又买了两个波斯女奴,怕夜长梦多。下午就走了。” “这个胆小鬼……不中用。”吕德轻蔑地道,想了想之后又道:“子素到天水去,可有回程的消息了?” “尚无。” “算日子,也是该回来了呀。”吕德掐着指头算了算,那管家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过了许久,他才插了一句话:“老爷,小的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吧。” “或许,您该考虑一下……”管家小心翼翼的斟酌着措词:“叶落归根。李板子他……” “啪!”吕德把手中的书重重的一掼:“那个懦夫……他名字不许提起来!” “是。”管家畏缩的后退了好几步,忙不迭的连声道歉。吕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情不要提了,里面的事情很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到了早上黄芷芸对他讲的那个故事:究竟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才是真正值得自己去用尽一生的心血来追求的?现在安逸的生活,凝结了他这二十年的智慧和努力,也有很多人为之牺牲,但这真正就是他的追求吗?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放在书桌上的一面铜镜上,镜子中的那个人,曾经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但现在却已经两鬓斑白、华发丛生。 “得到的,就不会再珍惜……”他喃喃自语道,忽然站了起来:“你在这里等我,我有些事情。马上就回来。” 几乎是一路飞奔的,他跑到了黄芷芸所住的那座小楼里,她并没有听话的穿好衣服,反而依然倦怠的躺在床上,他一下子就扑在她的身上,双手用力的把她的肩头按住:“我得到手了,不会放弃。没有得到手的,我也要全力的得到。”(未完待续) 第九章 转变(二) “二十年前,当无心师太带领着天下盟要来围剿圣教总坛的时候,我带着人离开了。因为这件事情,你们东支的人一直在骂我是叛徒。如果不是冷千秋执意要把我生擒然后交给云霞审判,我早就已经背着叛徒的名字死掉了。” 夜深时,吕德还在为黄芷芸解说当年的故事。 “但我之所以出走,教中这么多兄弟也愿意追随我。绝非因为我是一个野心家、叛徒,而是因为我们共同得到了一个启示。我们看见了老教主的魂魄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他老人家告诉我们——到西方去,在流沙与火焰之地,将迎来天命之人。” “这个消息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云霞。但是她却拒绝相信。并将我们的亲眼所见斥责为妄见。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带着愿意相信我的兄弟姐妹们脱离总坛,来到西方流沙和火焰之地,寻找老教主所说的天命之人。” “那你们找到了吗?” 吕德一摊手:“我们像是找到了的样子吗?圣教的八个长老,愿意和我走的有五个,刚刚来到这河西之地的时候大家都是充满了干劲,而不久之后传来的总坛覆灭的消息,也让大家更加坚定了出走的信心。但是时光匆匆,一年一年的过去了,我们始终都毫无进展,也有一些人开始怀疑,开始动摇了。” “最早离开的是薛冰。自从他败在了王绛珠的剑下之后就一直闭门苦练。但他却遇到了瓶颈。为了打破这个瓶颈,他决定一个人独自西行去天山采取一种名为寒光雪莲的药物。走的时候他很乐观的估计三五个月,最多一年就回来。但一转眼是十余年过去了,他却一直杳无音信。我也曾经派人沿着丝路一路寻找,一直找到天山脚下的牧场,有几个牧民告诉我确实是曾经有一个和薛冰打扮相似的男人上过山,但天山之上冰峰无数,又是危险之地。在牺牲了几个人之后我便放弃了寻找他。” “薛冰之后走了的是李板子。他在中原还有家小,几年的分离让他异常思念家乡。在一年的中秋之后。他一个人悄悄地留下了一封书信,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没有派人去找他,因为我不想强留谁下来,这是没意思的事情。爱走的都走吧,只是走的时候最好说一身,大家兄弟一场,一些盘缠还是要送上的。” “接下来的几年,走的人越来越多。这里毕竟不比中原,不比江南,夏天热的像是火炉,冬天冷的像是冰窟,一场风过来全身都是沙子,人又是会老,会病的。老了,病了,总想着如果是在家乡会怎样。古人说过一句话,狐死首丘。连狐狸这种小玩意儿都懂的事情,更何况是人呢?” “也有一些人在这里落地生根了,他们和我一样不愿意走。不愿意再回到中原。因为往来的商旅们告诉我中原武林对红衣教的迫害仍然没有停止,不时地仍然会残杀那些不慎暴露身份了的兄弟姐妹。所以我们这些在这里有了家业的人便想在这里安稳的渡过余生,也算是一个交代了。” “也同样还有一些兄弟,他们觉得之所以没有等到启示中所说的天命之人的原因是,我们到的还不够西。据说传说河西走廊,进入到西域之后,有茫茫的沙海,还有如同天上掉下的火炉一样的火焰山。他们认为那里才是启示中所预言的地方。在十年前,他们终于集中起来跟随者驼队向西而去。” 黄芷芸的心被牵动了:“后来呢?他们有回音吗?” “西域三十六国,征伐不休。比中原五胡十六国的时候还要乱。他们不过千余人,还有老人和妇孺,在西域的乱局之中,不过是一朵不起眼的浪花。听说他们已经和一个较大的游牧部落合流了,至于还剩下来多少人……”吕德摇摇头,黄芷芸的神情也黯淡了下来。 “大抵的情况就是这样。”吕德最后总结道:“现在在河西的教众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而且大多数追随我们而来的教众不过是普通的手工艺者和商人。并且愿意回到中原的差不多都已经走干净了,剩下来的都在这里娶妻生子,二十年的光阴过去了,有的人连孙子都报上了。如果你用言辞便能打动他们那么自然是你的本事。但是如果……”他忽然伸出手勾起了她的下巴:“如果你要用对付我的方法来说服他们,那么你要陪很多人睡觉呢。” 对于吕德这样的嘲讽,黄芷芸也不过是淡然一笑,似乎随便他怎么说。她的态度倒是让吕德觉得有一种受了轻慢的感觉:长久以来,吕德都对她念念不忘,而这份情感在漫长的压抑中变得毫无希望,由绝望而生的是一种莫名的自卑:在他的想象中,黄芷芸是那样的高傲,就像她的小名一样,一只高傲的五彩斑斓的孔雀,而吕德他不过是一只可怜的癞蛤蟆而已。 吕德本不姓吕,事实上他原本信什么自己都忘记了。那一年的山东春季里大旱,全庄子的人逃荒到淮上,却谁晓得八月里平地一声雷,滔滔淮水从凤阳以下一直淹到了高邮湖,趴在一块木板上坚持了两天两夜的吕德气力一点点的消失了,如果不是他在最后的关头遇上了带着带着天下盟的好汉们来拯危扶难的吕红玉,他早在四十年前就该葬身鱼腹了。 吕红玉把他带回了人间,又重新给他起了名字,将他视如子侄一般的照料、养育。他也将这位对自己恩同再造的女侠私下底视之为长姐。但他却不敢表达出来,因为那时候的吕红玉身边有太多的光环,万众敬仰。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传奇人物。只是吕氏山庄一名帮闲小厮的他哪敢有那样的非分之想呢。 而当黄芷芸出生之后,他便把这种复杂的情感转移到了这个小孩的身上。他悉心的照料她,将她视若自己的主人。她的一颦一笑都被吕德记挂在心上。如果她要月亮,他就一定会给她月亮。 但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却越来越大,而当黄芷芸成长到十三岁的时候,他一次无意中听到吕红玉在在别人商讨黄芷芸未来的婚姻大事。正是在那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始终困在这一方小小的山庄之中,他将永远都是处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渴望权力,渴望女人。辞别吕氏山庄的主人之后,他下山的第一场冒险便是在他和红衣教的第一任教主之间展开。 凭借着出色的头脑和果敢的作风。他很快便赢得了教主的信任,从一名普通的教众被提拔为使者,然后是掌旗,最后一步步升到了长老。 升到长老之后没有多久,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教主因为年老而将位置传给了原来的乾位长老云霞,并指定由吕德跨越了数位资格更老的长老直接接任乾位长老一职。 有了作为乾位长老的云霞接任教主之位这个先例,那么吕德在当上了乾位长老之后便也很自然的认为,将来若有一天云霞退位,这个教主之尊舍其为谁。虽然那时候云霞教主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但吕德比她还要年轻,就算是拼身体熬时间,他也有自信熬得过她。 更何况再后来应对无心师太一系列咄咄逼人的进攻的时候,吕德几乎是完全的代替云霞在处理教中的事务——谁让那位本应当出来领导群雄的女人,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沉浸在了丧子之痛之中而完全失去了对未来的信心。 这是吕德建功立业的机会,他相信如果能够渡过这一次危机,那么即便是云霞自己不愿意拱手让出教主之尊,他也可以凭借着这天大的功劳,顺理成章的要求这样的奖励。 但是,云霞那个笨女人却顽固的要在总坛等死,拒绝他暂避锋芒、等待时机、收拾力量、东山再起的建议,害得红衣教不得不沦落到分裂的边缘。 而为分裂最后加了一把力的是云霞私自留下来的遗嘱。 因为云霞的状况一直不稳定,有时候很清醒,有时候却又癫狂。所以吕德不得不在她的身边安插了几个机灵的眼线好应对突发的事件。 他的眼线告诉他,云霞秘密的召集了几位她的亲信,要他们在她如果发生了什么情况之后,“象对待她一样对待她的儿女。” 有这一句话,吕德就知道自己该和云霞说再见了。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绝非令人愉快的回忆。他最后一次向她提出自己的建议,但是她却用利刃捅伤了他。 “再见了,我曾经爱过的女人。”吕德义无反顾的带着愿意接受他的意见的人离开了。当云霞殉教的消息传来之后,他连一滴泪水都没有流下:她在他心中的最后的印象只有那最后情断义绝的一刀。 他总是爱上不该爱的女人。他用自己的全部身心爱过吕红玉,但她只当他是一个年幼的弟弟,对他的待遇吕德自己也知道出于怜悯的成分更多。而她和举世无双的魔头萧白迌的结合,更是将他当时还积极向上的一颗少年之心**成了碎片。 他也曾经爱过云霞,虽然她是他的上司,是他的教主。当时他一度以为这才是自己的真爱,他用自己的全部智慧和能力去为她化解危难,但是她却丝毫不领这个人情。他甚至都不介意她是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未亡人,当时她却时刻提防着他,甚至于要在最后的关口将他除之而后快。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所爱的人,虽然这段恋情同样的不大光彩。但这却是他能切实把握到的了。 “我脸上有什么特别好看的东西吗?”黄芷芸轻声道。 吕德看着她:“你和你的母亲,长的一模一样。” “是么……”黄芷芸浅浅的一笑:“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方才你漏了一点……” “什么?” “和你一起出走的,圣教的坤位长老周宗建。他现在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十章 高人(一) 朱丹来到草原已经有十天的时间了,每天都被一个小尾巴缠着。 “朱丹姐姐,你跳一段舞给我看好吗?我喜欢看你们汉人的舞蹈。” “朱丹姐姐,你能给我讲一讲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吗?” “朱丹姐姐,为什么你们汉人……” 即便是脾气再好的姑娘,面对一个有着无穷无尽问题的多问症少年,也是会发火的。 但是一个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的姑娘,说起话来都是糯软糯软的,抱着琵琶唱个小曲儿真是好听,只是即便横眉怒气,拍着几案也没什么威慑力——就像一只小奶猫喵呜喵呜的冲着个大人挥动着肉肉的小爪子,哪里有什么好怕的呢? 除非是小猫真的抓伤了他,见了血痕,才知道疼。 “再来我就把你的胳膊给卸了!”一身胡人打扮的朱丹虽然还改不了那一口糯软妩媚的乡音,原本应当成为充满威胁性的语句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好像是一件撒娇卖萌似的语气。不要说小和尚一点都不怕了,就连他的妹妹阿月,都一点儿畏缩的意思都没有。尽管朱丹已经把他哥哥的胳膊反剪起来。 “好厉害,好厉害。”阿年挣扎了一下只觉得胳膊真的要被她卸掉了:“我师傅教我的小擒拿手,怎么都比不过你。你不是个跳舞的吗?” “哼,不要小看南方的女孩子,虽然是跳舞的,但是对付你们这些**有的是办法!”朱丹松开他坐到阿月身边去。虽然她的内力暂时被锁起来了,但是她的外家功夫却没有落下,用浸淫多年的金枝玉叶指去对付阿年这学了半吊子的小擒拿手,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阿丹姐姐,你好棒。”阿月一点都不向着他哥哥:“这一招叫什么?交给我好不好?大师傅教我们的小擒拿手一点都不厉害。” “是啊,大师傅教的武功一点都不中用,连一个女孩子都打不过。”阿年也出声抱怨道,上一次的外出,他的伙伴们全军覆没,除了两个是他们部族的子弟,其他的都是在外面认识的朋友。本来阿年想等伤好了再去找那些个奴隶贩子算账。结果一打听才知道人家早就走了,下一次再来,谁也说不准是几年之后。 伤心的他只好化悲痛为动力,想学好武功,将来才好报仇。但是或许是牧民天生的急躁的性子吧。那位大师傅传授给他的武功,他都没有心思认真的练下去,就拿这个学的最熟的小擒拿手来说吧,朱丹简直是闭着眼睛都能把他的胳膊卸下来。 “是啊是啊。”阿月看朱丹还是抿着嘴不说话,便抱着她的胳膊撒起娇来了:“就答应我们吧。我们可想学功夫了——我们知道按照你们汉人的习俗是要拜师的,我们可以给你磕头的……” “唉唉唉,可别。”朱丹赶紧把这一对兄妹扶起来:“我不能教你们……我在你们这里住不了几天就要走,怎么能收你们做徒弟呢。” “那就随便教我几招吧。”阿年一听,似乎有戏,便赶紧插话道。朱丹瞪了他一眼——却仍然是说不尽的妩媚柔波——她道:“你们大师傅的功夫很好,只是你自己不用心学。” 阿月也赶紧附和道:“就是就是,哥哥就是不专心。学汉话不专心,学武功也不专心。阿爹说了,将来要,要,一事无成。”她很得意于自己用了一个正确的成语,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活像一只孔雀一样。 “还是阿月乖。”朱丹很喜欢这个小妹子,这几天她们晚上都是睡在一个帐篷里,阿月虽然也是个好奇宝宝有很多问题,但是却不会像她哥哥那样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张口就问。 “那姐姐教阿月好不好?”阿月缠着她撒娇。对着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朱丹也没有什么抵抗力。阿月这孩子啊,真诚的就像是一块无瑕的宝石一样,她的率性总能勾起她一些最美好的回忆。因此她视阿月犹如自己的小妹妹一般。 “朱丹姐姐不要搞区别对待呀!”阿年鬼哭狼嚎的喊了起来。谁能相见在人前还算是有个“王子”模样的阿年,在妹妹的帐篷里竟然还像个黄口小孩一样满地打滚。 这个部族虽然人马并不众多,但也有数百号人,在内地也算是一个村落的规模。换算起来,阿年的这个“王子”的名号在中原也就是个村正家太岁公子的水准。 草原上的王公,多的就像是夏日里天上银河里的星星,公主和王子的封号,已经沦落到只要分家就可以送给儿女了。 “阿爹说过,在阿爹的爷爷的爷爷的时候,草原上只有一个汗王,后来他娶了一个南方来的汉女。老汗王死了之后,汉女带着儿子到了东方的大城市里去做了皇帝。草原上就再也没有过汗王,所有的首领都被封了王公。”阿月说起从祖辈那里听来的故事,把一段朱丹原本熟知的故事变得她想了几天才捋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前朝末年,为了应对北方的压力,王朝的末代君王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草原上的雄鹰,不世出的英杰卡拉贺汗为妻。但是,一个王朝末年的危机大抵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就能解决的,北方的边境暂时缓和了,南方的危机却又起来了,最终王朝在四面楚歌之中轰然崩塌。在经历了长达十六年的内战之后,最后摘取果实的却是卡拉贺汗的子孙。卡拉贺汗是个悲催的人,在雄心勃勃准备进军中原摘桃子的前夕暴病而死,他美貌的**牵着小儿子稚嫩的手走进了幽州城临朝称制。凭借着前朝公主的身份和草原雄鹰留下来的庞大军队,新的帝国在旧的土壤上生根发芽。从小就在汉家文化熏陶下的小皇帝成年之后不但彻底的倒向汉族士大夫们,学汉话着汉装行汉礼用汉人,而且防范他父亲的同族超过了前朝的任何一代皇帝。 从他以后,草原上再也没有一位统领群伦的豪杰,满地的王公贵族谁也不服气谁,在中原休养生息回复平静的一百年中,草原却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场争夺战,不知道多少豪杰在为了一处水源、一块草场的小规模冲突中丧命。而中原皇帝却时刻牢记着:存亡断续和推恩封藩两块招牌。如阿年他们家这个部族,在三十年前曾经被另一个更强大的部族灭亡,但中原皇帝在派出天使寻访到残余人马之后又为他们安置人口和土地,并将那个更强大的部族趁机一分为三。这样持续下去,总有一天,草原上的部族数目会比牛羊还要多。 “你们汉人都很狡猾。”阿年总是爱抱怨道:“用不费钱的几颗印信就骗的草原人杀来杀去。” “不是汉人太狡猾,是你们太贪婪。”朱丹美滋滋的喝着奶茶:“每个王公老爷都想着当卡拉贺汗,但别人也都这样想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好学生阿年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朱丹嫣然一笑:“我只是个舞姬,可不是个先生。这种问题你要去京师问那些白胡子老爷爷才对呀。” 阿年还要提问——他已经全然忘却了自己最初是要来干什么的。这时候一个少年忽然闯进了帐篷:“快来看呀快来看呀。大师傅要作法了!” 这一句话好象有莫大的吸引力一样,阿年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同去,同去!” 阿月也把朱丹拉起来:“姐姐我们一起去看吧,大师傅很难得作法呢。” 在这位神秘的大师傅来到部族之前,他们世代都是信奉萨满教的,在部族中,和头人有着同等地位的是萨满大师。但自从这位大师傅来了之后。他展现出来的高深佛法让萨满大师和他的弟子叹为观止,现在都已经成了大师傅最坚定的拥护者了,而在他们的带领下,整个部族都全员皈依了佛门。 对于这位有着非同一般传教能力的大师傅,朱丹也很好奇,但她只在部族中见过他两三次——据阿年说,那是因为精通医术和占卜的大师傅在周围的汉民和牧民之中都很受欢迎。他还要经常在好几个部落之间来回走动,弘扬佛法,因此见他一面都是很稀罕的事情。 至于这位大师傅的来历,那就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了。阿年只知道是在自己小时候,大师傅就在一个满月的晚上如同天神一样凭空出现在部族营帐的中心篝火旁,为大家带来了佛法还有许多有用的东西。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自从大师傅来到他们补助之后,他们部族的人口和牲畜的繁衍都出奇的顺利,就好像是得到了上天的特别眷顾一样。 “这位大师傅还真是稀罕人呢。”朱丹心里暗自忖度道,她跟着大家伙儿一起走到外面,在营帐的中央,有一个草草搭就的土堆,那位装束胡人不像是胡人,汉人不像是汉人的大师傅正在土堆上围绕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堆念念有词,他手中拿着一柄宝剑,对着空气横七竖八的砍着,似乎是毫无章法的样子。但朱丹却感觉眼前的这一幕,似乎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高人(二) 那位打扮得胡人不像是胡人,汉人也不像是汉人的大师傅,正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拿着一柄锋利的宝剑手舞足蹈,土堆下,围着好几圈虔诚的信徒,看上去倒颇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儿一样。 朱丹没有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跪下,但阿年和阿月却都毫不犹豫的跟着人群一起跪了以下,一边对着土堆上那念念有词的大师傅不住的顿首再顿首。只见那大师傅猛然大喝一声,将手中的宝剑对着熊熊燃烧正旺的火堆忽然全力刺了过去,再把它拔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众人便都看见了那宝剑上同样跃动着欢脱的火苗,那火苗仿佛是生长在了剑身之上一样,不管大师傅怎样用力的挥砍劈刺,火苗都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倒反而似乎更加旺盛了。 “这玩的是什么戏法?”朱丹暗自思忖道。那土堆上的大师傅依然在跳着他的大神,周围叩首的人越来越多。 “苍天呀!”大师傅忽然吼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开始用朱丹所听不懂的语言念叨了起来,有点儿像是胡人的语言,但是却又不完全相同。 在这里住了几天,朱丹也知道了草原上的头人们多多少少都是会说一些汉话的,最不济也要请一个汉人师傅来做通译,比方说在阿年他们部族里,他爹之所以把兰兰抢回来就是因为看中了她是汉人姑娘中有文化的。时间日久,草原上的头人们都以说汉话为荣,在不同的部族之间,更是约定俗成要用汉语来交流。只有粗鄙的奴隶和下人们才是完全用本部族的语言的。 过去朱丹看见大师傅,他一直都说汉话的,因此她也没有怀疑过他会是一个汉人。但她现在却很吃惊的发现,这位大师傅的胡话说的和他的汉话同样的流利,这不禁叫人暗暗地猜测了起来,这位大师傅究竟是什么身份? 一边“胡言”乱语着,一边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宝剑,那披头散发,和一个蛮子也没什么太大分别的大师傅忽然双手握住了剑柄,将那长剑对着天空全力的刺了过去。同时,他一声暴喝,台下的朱丹隐约感觉到这是一声含有极强真气的内劲四射,。 “这大师傅看来是一位世外高人啊。”朱丹捂着心口,虽然她的真气内力还是处于不可用的状态,但是却并不妨碍她去感受这汹涌的真气劲波。 伴随着他的这一声暴喝,周围围在土堆下的人群更是俯首帖耳,此刻除了朱丹硬是一个还站着的都没有了。 朱丹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剑上不灭的火焰,似乎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似乎有些眼熟,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这时,在那一圈跪着叩首的人中,站起来了一个大汉,朱丹定睛看去,只见那不是阿年他爹阿特斯大老爷又是谁。 阿特斯大叔走上土堆去,,那大和尚和他用胡语交谈了几句之后,将手中的长剑交给了他。那呼呼地火苗一脱离大和尚的手便似乎有些失控的迹象。 草原上忽然刮起来了一阵大风,那火苗借着风势陡然一下便暴涨了三尺高,而那大叔却偏好要死不死的站在了下风处,那忽然蓬勃而起的火苗正好全数都燎到了他的脸上身上。顿时便听见了大叔那凄厉的惨叫声。周围的人也都赶紧站了起来,试图上前去营救他们的族长。 那不可思议的一幕却发生了,朱丹只看见那大和尚猛然一步向前,一手抓住了正在痛苦挣扎的族长的手臂,让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长剑,另一面却用一种朱丹很熟悉的语调高声的吟唱了起来。 阿年和阿月兄妹俩自然是关心他们的父亲大人,他们正要分开人群冲上去解救正在苦难中的大叔,朱丹却将双手搭在了他们的肩上:“等等!” “阿爹!”阿月都快要哭了出来,阿年也指着他那在火焰中苦苦挣扎的父亲,紧张地都期期艾艾,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的。 “他不会有事的。”朱丹语气很肯定的说道: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将是很关键的一个步骤。 因为她终于听懂了那个大和尚在对族长说什么:“向光明之神敞开你的心扉!你失去的只是尘埃,得到的却是星辰。熊熊的火焰啊,焚烧着你肉身的残躯,你将不再有痛苦,你将不再有弱点。敞开你的心,让神见证你的信仰!” 伴随着大和尚那如同雷震的吼声,那在火焰中挣扎的族长大叔也平静了下来,他转过身来,全身漆黑的如同黑炭一样,只有两个眼珠子还是白的。朱丹很诧异他为什么还能在这样的烈焰中活下来,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更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大叔张开口,似乎想要说话,但他喷出来却不是词语,而是熊熊的火焰,和他手中尚未熄灭的长剑上的火焰一样。 “我的天啊。”朱丹赞叹道,被她按住了的阿年和阿月也都一副惊呆了的模样。周围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紧接着,他们又都跪了下来,用比之前更虔诚的姿态跪拜眼前的神迹。 一团黑炭一般的族长大叔志得意满的站在台上,手中高高的举着那柄不灭的火焰剑,朝着天空,狂吼着,喷射出无尽的火焰,好像在预示着什么一样。 结束了这令人正经的一幕之后,阿年阿月还有朱丹一起到了大帐篷里,因为大师傅还要来给族长大叔的几位夫人看病——确切的说是,兰兰。似乎她有怀孕的迹象了。需要大师傅来确诊一下。 “恭喜恭喜。”大师傅将双指兰兰的手腕上挪开:“确实是有喜了。” “这应该立刻告诉汗王。”年纪最大的那位“王妃”喜悦的道,兰兰也是满面娇羞,但朱丹却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汗王呢?”她低声对站在自己身边的阿月问道。阿月摇摇头,又望向她哥哥:“父王呢?” 阿年看着大师傅:“师傅,我父王呢?” “他正在休息。这个消息我会告诉他。”大和尚转过身来,越过他的这两个徒弟,直勾勾地看着朱丹:“你好,姐妹。”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差点儿让朱丹珠泪滚滚。 “你好……”她局促的看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大和尚朝她伸出一只手,手腕在空气中抖了一下,便只见一团小小的明亮的火焰浮动在他的手心:“圣火永明。”他如此道。 “圣火永明。”她也如此道。大和尚朝他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将手掌捏成了拳头,便走了出去。阿年和阿月一起上来围住了朱丹:“你们认识吗?他和你过去见过吗?” 这两只问题儿童啊。朱丹愁着眉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又疼了起来。 “对了,阿爹呢?”阿年的兴趣转移的速度比金鱼还要快,朱丹只是和阿月说了两句话,他便自己又找到了新的问题。 “大师傅说他在休息。”阿月道。 “那,在哪儿休息呢?”阿年反问道。 “去找大师傅呀。”阿月拖着朱丹就往外走:“姐姐、姐姐。再给我讲两个南方的故事吧。我要听秀才的故事。” 出了帐篷,阿月拦了一个路过的牧民问了一下大师傅的去向,便兴冲冲地拉着朱丹跑过去,一路上嘴巴都没有停下来过。朱丹有的时候真想把她的嘴给堵上——就用那个塞口的木球挺不错的! 根据牧民们的指点,这三人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它孤零零的在帐篷的群落之外,让人感觉有点儿与世隔绝的样子。 “这里倒是安静。”朱丹心里念叨着。 “阿爹。”阿月兴冲冲地挑开帘子闯了进去,却马上“啊”的一声惊叫了出来。朱丹也赶紧钻了进去,正好看见阿月吓得连连后退,她一把将这个小妹妹扶住,此时阿年也跟了进来,抬眼一看,不免跟着惊叫了起来。 只见那大师傅跪坐在一方毯子上,那阿特斯大叔盘膝坐在地上,整个人的上半身都已经焦炭化了,好像朱丹曾经看见过的那些天竺来的苦行高僧一样。 “这是……” “烈阳功。”大师傅拿着一块有着浓厚草药味的手帕在大叔的身上来回擦拭着:“老阿,我就说过,有些事情瞒是瞒不住的。你的孩子们可都是聪明的小崽子。” 虽然用语很不客气,但阿年兄妹关注的要点完全不在这上面。他们两个一前一后的扑了过去,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都跪在了他们父亲的面前“阿爹,阿爹”的叫唤了起来。 阿特斯大叔微微睁开了双眼,看着自己的这一对儿女,似乎想要伸出手去拥抱他们,但却又好像陷入到了极度的痛苦之中。 朱丹跪坐到阿年兄妹的身后,她望向那一副高深莫测模样的大师傅,轻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为什么要把本教的绝学传授给外人呢?” 兄妹俩一齐转过头去,朱丹有些抱歉的对他们笑了笑,又望向了大师傅:“这样子真的很奇怪呀。我都有些糊涂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大师傅将手中蘸满药水的帕子丢到一个药盆里:“小姑娘,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传教者周宗建。”(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高人 (三) 草原上从来都不是宁静的天空。为了虚无缥缈的权力和**,一代代的草原豪杰浴血厮杀,尸骨累累。阿特斯部族曾经被数次灭族,但又因为中原皇帝的扶持而数次从灰烬中重生。但是,每一次的灭族之战,都让阿特斯部族丧失了大量的人口和牲畜。在部族中老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之中,阿特斯部族也曾经是一个牛羊十万,男丁数万的大部落,但是现在的阿特斯部族只有中原一个小村子的人口,全部的牛羊马匹加起来也不过数千,在草原上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小蚂蚁一样地存在。 但就是这样的小蚂蚁,想要在这离乱的世界中享有属于自己的安宁都是一种奢望。 在上次被中原皇帝扶持复活之后,阿特斯部族被安置在了这一片水草丰美之地,周围的几个部族也都是有着类似遭遇的部族,大家实力相当,同为天涯沦落人,相互之间也没有侵吞的心思。而和平相处的话,大家还能从毗邻的丝路中获得相当可观的红利。 但这短暂的宁静生活也有被打破的危险。在甘州的北方,越过一片狭长的荒漠,一个从西域迁徙过来的游牧部族正在迅速的崛起。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它就已经吞并了在河西的两个比较大的部落,其中有一个还是阿特斯部族的老仇敌。 为仇敌的覆亡感到高兴的同时,同时他们也听到一个不想听到的噩耗:那个游牧部落因为吞并了这两个人口过万的部族而实力有了相当的扩充,并且也因为吸纳了不少这两个部族的人而对这甘州城附近的地理环境、风土人情有所了解。现在,他们已经蠢蠢欲动的要把狼爪子升到南边儿来了。 两个月前,阿年他外公所在的那个部族就收到了威胁:几名鲜衣怒马的使者趾高气昂的骑着马来到了他们的草场,向他们要求一捆青草和一罐清水作为归顺的象征,否则的话,等待他们的就是血和火。 虽然他们只是一个小部族,但毕竟祖上也曾经是漠北赫赫有名的部族,一度驰骋东胡,岂能这样轻易的就归顺一拨外人。然而对方给予的压力却是现实的,当那些自称为“薛撒人”的游牧骑兵开始在他们的传统草原上围猎的时候,阿年的外公明智的选择了撤退——对方单单出动的骑兵就近乎于他们整个部族全部人口之和,而粗略的数了一下对方的帐篷包之后,不是傻子都该知道这绝非实力的对抗。 不要说单个的部族无法对抗薛撒人的大军,就连这些安居在甘州城外的所有小部落联合起来,怎么算怎么比也都不是薛撒人的对手。 “薛撒人并未接受中原皇帝的册封,自然也就不会将皇帝的权威放在眼里。如果是我们这样的小部族之间起了纷争,还可以请官府调停说和,但是对于薛撒人而言,他们的下一步可能就是想要进攻甘州城,掠夺这里的财富。” 阿特斯大叔终于缓缓地开口说话了,虽然依然很慢。 “指望官府是靠不住的。”周宗建道:“甘州又没有多少军队,唯一可以依仗的是皇帝的权威。但而这对薛撒人是最没有用的。所以,在经过商量之后,你们的父亲决定走一个最危险但也是最有可能成功的法子。” 朱丹看着宛如一整块焦炭的阿特斯大叔:“他是想刺杀薛撒人的首领吗?这样只会招来更凶猛的报复啊。” “薛撒人的大军少说也有一两万之数。这人海茫茫如何找到首领刺杀……这个法子不靠谱。”周宗建摇摇头:“你们不要看着我,我只是个传教者,武功只会一些防身之术。千军万马之中要我取大将首级我可做不到。” “所以……” “所以我为他安排了这么一出戏法。”周宗建披头散发的模样,笑起来颇有些癫狂:“烈阳功是教外别传的秘法,我就算是有心教授给他,也短短然没有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成功。刚才你们看到的不过是一些障眼法,我们传教之人,要把那些乡间的愚夫愚妇哄到教内来成为至死不渝的信徒,这些神叨叨的戏法是最好用的不过了。想当年,俺老周就是一个走街串巷变戏法为生的落魄汉子,后来阴差阳错的入了圣教也一直没搞太清楚那些教义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传教么,把人哄的深信不疑就是最好。” 朱丹斜着眼睛把他瞧:“原来全都是把戏……” 阿年阿月兄妹似乎松了一口气,但却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我们的阿爹……” “变戏法也是有危险的。”周宗建道:“这么危险的戏法,很容易出人命的,当然,你们阿爹运气不错。只是需要休养几天就好了。” 他们两个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阿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对了。阿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等阿年和阿月被大师傅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朱丹却找了个借口留了下来。她默默地跪坐在阿特斯大叔身边:“这样的谎言可骗不过我。” “我看出来了。”周宗建将手中的蘸满了药水的帕子递给她:“你看上去乐呵呵的像是个傻大姐,但其实内心里面花花肠子最多了。有些事情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助呢。” “相信我?”朱丹接过帕子轻轻地拂拭着阿特斯大叔的身体:“你可还不了解我呢。” “或许吧。”周宗建道:“但是我知道你,你们一来甘州城我就知道了。你们就住在吕家,要做什么事情我也知道。”他友好地向她伸出手去:“吕德是个不容易被说服的人,而我是一个很擅长说服别人的人。” 正如周宗建所计划的那样,阿特斯大叔当众所表演的“神迹”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牧民的口中相传,很快,没有两三天的功夫,一群包头缠绕着黄色头巾的骑手来到了这片草原。 “薛撒人。”有见过他们的人交头接耳道:“中间那个个子高的肩上有配饰的是个十夫长,另外两个是他的扈从。” “只来了一个十夫长吗?”周宗建冷齿一笑,对着朱丹道:“都准备好了吗?” “关键是看你的,不是看我的。”朱丹翻了翻白眼,又看了看貌似很威严的坐在羊皮毯子上的阿特斯大叔:“如果不行的话,还是动手把他们杀了吧。” “杀三个人很容易,但要是杀三千人。呵呵……”周宗建朝她点了一下头:“除非魔王降世。” “那就让魔王降世吧。”朱丹嘟嚷着,同时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三个趾高气昂的骑兵身上。他们进了帐篷,就好像是进了自己的家一样,左右打量一下,然后露出不屑的神采。为首的那名十夫长径自走到距离阿特斯大叔很近很近的地方,站在父亲身前的阿年几乎都要有拔刀而出的冲动了,幸好那个十夫长停住了脚步,装模作样的行了一个很不规矩的见面礼之后便道:“无名的首领。奉大仁大慈的唯一真实的主的令名,圣战者中最虔诚的人,最锋利的剑,英勇无畏的安特尔将军命令你和你的部落向主的大军供奉青草和甘泉,否则便是血和火。” 朱丹倒吸了一口冷气,没有想到这帮人上来这么直接,似乎周宗建的谋划没有起到一点儿的效果。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这位长老,他似乎一点儿也都不紧张。 阿特斯大叔缓缓地开口了:“如果是朋友来了,自然有美酒和烤肉。但你们这不是朋友的态度。你所谓的主和你的将军我闻所未闻,如果你们想要火,那倒是很简单。”他拔出了搁在腿上的剑,剑身上的火焰一下子熊熊燃烧了起来:“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那十夫长陡然一下似乎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原来你们不但是东方的野蛮人,还崇信异教的魔鬼。很好,主的大军来到东方,就是要将你们彻底消灭。” 说完这话,他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走了,那两名扈从紧随其后,阿年怕他们会在外面生事便赶紧追了出去。朱丹看着周宗建:“长老,似乎计划失败了呀。” “嗯……也不算是完全的失败。”周宗建锁紧了眉头:“是狂信者么。我倒是听说过这样一个军队,他们狂热的认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真神,不信奉他们的神的人都该下地狱,其余的神,不管是佛教的菩萨,还是道家的仙人亦或是我们圣教的双子神,都是伪神……看来是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这下子真的要准备放一把大火了。” “放火?”朱丹眨着眼睛。周宗建帮阿塔斯大叔把火焰剑收回到剑鞘里面去:“是啊,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他们想要火,我们便给他们火。这就叫求仁而得仁。嗯,阿月,帮我把你哥哥叫来,我有些事情要他去做。” “好的,大师傅。”阿月显然没有她师傅那么乐观,这个平时无忧无虑的少女,此刻也愁云紧锁,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 朱丹摇了摇头:“需要我回城去请我家小姐来吗?” 周宗建更加坚定的摇了摇头:“想要借助吕德的势力?他的那些人也就干干奴隶贩子,想要对付大军,我宁愿自己上。”(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对策(一) “这老周和我一直不对付。”吕德有些烦恼的抓了抓鬓角:“他和我这二十多年就没一次看对眼过。” “你们是有杀母之仇还是有夺妻之恨?”黄芷芸坐在书桌上,脚上趿拉着一双大红绣鞋晃来晃去。即便是在讨论很严肃的话题的时候,她也能冷冰冰地说着把人肺都气炸了的笑话。她很清楚自己的魅力,知道怎样恰到好处的把男人的怒火转化成为熊熊的欲火,这一招她屡试不爽。 “我是老教主引入教中的,他是云霞一手提拔上来的。”吕德轻声道:“我虽然对云霞一片丹心,天地可鉴。但是云霞却并不信任我,她只信任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圈子。老周就是他们当中的代表。” 红衣教对于中原是个新生的事物,年轻的门派。但中原武林那些门派都有的坏毛病它是一个也没落下的全染上了。 将红衣教带入中原的是被称为“十二圣使”的十二位波斯人,他们为了追夺云华公主从她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西萨王国镇国神剑而来,但神剑却随着云华公主的香消玉殒和云华宫的永久封闭而不知所踪。当他们意识到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任务的时候,便动手建立了红衣教的雏形,一切都在草创之中的时候,十二圣使便被唐门的当家人唐笑诱杀在新唐家堡。 红衣教的首任教主在匆忙之中就任,这是一位神秘的人物,至今武林之中也无人知道他——抑或是她的名姓,不知道他(她)究竟多大年纪,多高的武功。即便是红衣教中的中层也对他们的这位首任教主知之甚少。但武林一致公认的是,这位有史以来最为神秘的掌门人,绝对是武林中的一代人杰,红衣教在他统治的期间内迅速的发展、壮大,成为了一个组织严密、分布广泛、影响可观的新兴门派。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位首任教主在他的声望和权势达到最巅峰的时刻宣布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将红衣教的权柄交给了他亲自选定的接班人。 从此以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过这位神秘高人的影踪,即便是在红衣教面临倾覆的危机的前夕。 “老教主的启示是我和老周绝无仅有的一次合作。”吕德似乎陷入到了回忆之中:“云霞疯了。儿子的被劫持,让她彻底崩溃,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天下盟的进攻咄咄逼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提出的方针虽然云霞看都不看一眼,但是她身边的人并不都是疯子,老周还是个清醒的人。他虽然是云霞的心腹干将,但是他不是她私人的奴隶。我们一起制造了一个老教主现身的幻象——你这样的小孩没有办法想象老教主在教中的声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几乎都一致的同意了到西方来躲避天下盟的进攻。但是云霞——她疯了。” 黄芷芸磕着葵花籽儿:“我听何菲说过。她娘那时候似乎不太正常。她可怀疑是你给她娘下了毒才会那样。” 吕德苦笑一下:“何菲那个黄毛丫头,她是云霞身边人带大的。他们都是受过云霞恩惠,眼中只有云霞。我是老教主带出来的——云霞继任之后,对我们这些老教主身边的老兄弟可算不上好。他们当心一旦我们这一脉得以继承教主之位,然后反攻倒算的话可对他们很不利。这么多年来,我也不是没有派人和何菲商量,但是她身边那些人可是说了我不少坏话。” “您本身就够坏的。”黄芷芸毫不客气的道:“在中原,您的这些贩卖人口、坐地吸金的发财之道早就被宣布是武林公敌了。” 吕德一摊手:“他们早就给我扣上了帽子,那么我就顺水推舟了。” 黄芷芸想了一下:“如果能够争取到周长老的话,他能否说服何菲身边的那些老头老太们——您刚刚说起过,他们是一个团体的。” 吕德打断了她的话:“省省吧。云霞留给她女儿的遗产除了教主的信物之外,还有那一群狂热而又顽固的信徒。他们只会拥戴何菲为教主,不可能接受任何其他路线。而老周,对于他们而言,是个叛徒。他不要说回中原了,就连甘州城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进来。” “哦?”黄芷芸的双眸中闪动着紫色的火花:“这是为什么呢?你们的故事还真不少呢。” “在他们看来,老周既然是云霞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么就应该对云霞死而后已,不顾一切的去拥戴何菲——云霞在世的唯一的继承人去继承教主之位,这才是应尽的义务。至于圣教本身他们是丝毫都不关心的。” 吕德用手掌摩挲着脸颊,他感觉自从这个女人来到自己家以后自己衰老的速度的就大大的加快了。黄芷芸双手撑着桌面,身子前倾着看着他:“那周长老的日子过的真不好啊,两头受罪。他躲到草原上去了,现在又惹上了麻烦,莫非他是打算死扛到底吗?” “以我对他的了解。”吕德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她一点点的凑过来:“他会在前半截唱高调,表现的比谁都立场坚定,但是真正要冒风险的时候,他会跑得比谁都快。我吃过他的亏,很惨痛的回忆。” 吕德叹了口气,将已经凑得很近了的黄芷芸拉到自己怀里坐在自个儿的腿上,双臂环抱细若垂柳的腰肢:“你想把圣教整合起来,我又何尝不想呢。但二十年过去了,我手下的力量不是壮大了,而是削弱了,光光是要把我们出走的这些人团结起来就累得我心力交瘁,更何况再算上何菲身边那群人和你们东支的那些人——想一想就头大啊。” 黄芷芸也沉默着环抱着他的脖颈。在来之前,东支的三位长老就向她表达过他们的条件:未来的圣教,应当是东支领导下的圣教。西支作为迷途者可以回归,被宽恕,但必须在东支之下。 若是一年之前,东支是没有胆子提出这样狂傲的要求的,但是现在他们收复了总坛,干挺了扇子门,拿下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门派,就连最大的仇敌恒山派的祖庭也被他们一把火烧掉了,从外表上来看,现在的红衣教已经在东支的手上完成了一大半的复兴。他们确实有提出这个要求的资格。 但黄芷群却清楚得很,东支没有提出这样要求的资本。二十年的潜伏,二十年的积蓄力量,一朝迸发出来威力相当可观,江南的第一大门派扇子门在除夕夜的倾覆便是东支全力相搏的结果,但在短短的数月内,将这一股力量四散开来,伸出五六个方向去抢占地盘,争夺势力,和当日收缩成一个拳头打人其力度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东支的三位长老并非看不到这一点,只是眼下的一切太诱人了。形式就是如此,也容不得他们去斤斤计较这背后可能隐藏的风险——如果他们真的完全托大到认为单凭自己这一脉的力量就可以全盘通吃话,他们也不必和何菲身边的人合作,更不会派黄芷芸到甘州来找吕德谈回去的事情了。 但是西支的力量却又是他们所忌讳的——毕竟甘州远在千里之外。他们也不晓得吕德手下究竟还有多少人马。只能粗略的估算出来,以吕德当初带走的人计算,这么多年的开枝散叶、苦心经营,这实力应当不容小觑。一面希望能够借助西支的力量,另一面却又希望在西支回归之后还能安心雌伏于东支之下。黄芷芸都觉得他们自己矛盾的可笑,但他们却把这个光荣的重任交给了她。 “你们都想做老大。都想当教主。”黄芷芸依偎在他身上:“但是我娘说她最不快乐的时光就是在天下盟当盟主的日子。她最快乐的时光是遇上我爹之前,一个人,单骑独剑,浪迹天涯,快意恩仇。” “坐在我这里,已经不是我想当不想当的问题了。”吕德抚摸着她的脸庞:“事情总需要有人来做,担子总需要有人挑起来。如果我下山之后没有遇上老教主,而是遇上了一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姑娘。那该有多好。或许我就会也成一代大侠。你娘教过我怎样做一个好人,你爹则教育我坏人是什么样子。” “不许你说他的坏话。”黄芷芸假意生气道。 “你嗔怪时候的模样,简直和你娘一模一样。”吕德紧紧地抱着她,似乎又陷入到了回忆当中:人老了,似乎就格外容易的回忆起少年时的事情:“她虽然对你爹很不满意,还带着一点仇视,但是她也很爱他。你爹年轻的时候儒雅又温柔,更重要的是,他对你娘是真心好。” 黄芷芸瘪瘪嘴:“我可不觉得……他们就是一对仇人。” “错了,你娘把你爹当仇人,但是你爹却没有把你娘当仇人。这也是为什么你娘下不了手的缘故。她还恪守着那些条条框框,规规矩矩。”吕德摇着头:“你娘只是想做一个好人,你爹只是想给她最好的。他们之间就是这么简单。” 黄芷芸忽然一下变了颜色,拍着他的脸:“又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再说圣教的事情呢,怎么又说道我家家事来了……我娘就不该把我生出来,就没有那许多的烦恼了!”(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对策(二) 吕德一直认为自己也算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但那是他遇上黄芷芸之前。遇上黄芷芸之后,每一次他们的谈话都是规规矩矩的从书房开始,谈论圣教的前景,谈论武林的未来,然后,谈着谈着,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到温柔乡中去了。 早上——其实已经不早了,对于他这一把年纪了的,在夜里又耗费了那么多体力之后还要早起实在是不近人情。而要等他自然醒,那早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吕德看着用发丝把自己捉弄醒来的黄芷芸,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以为自己可以操控她,但结果还是被她牢牢地玩弄于手掌心。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成为她的主人,但她才是猫,自己只是一只耗子。 他叹了口气,自己应付当前的局势有一千种办法,但是要对付这个女人的却不多。而他在没有得到她完全的肯定之前,还拿不定主意。 “犹豫,寡断。”黄芷芸撑着身子俯视着他:“我娘说过你,他对你印象很深刻。我在来之前回家见了她一面。她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你。” 吕德看着她,仿佛又穿越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的吕红玉也和她的女儿现在差不多的年纪。她说的每一句话对于吕德而言都是佛旨纶音,即便是在二十多年之后他已然号令一方,威震河西,但是听到那位拯救了、影响了他一生的女侠的评价,仍然不免感到一阵失落。 “她真的这样评价我吗?”吕德感到一阵倦怠,好像生命都被人否定了一样。 “是的。”黄芷芸很认真的看着他:“你可以跟我回家去问问我娘。我娘说你一直都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能够出很多主意,但是却没有领袖群伦的气势。她说他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当初老教主选择云霞接任教主而不是你。云霞虽然是个女流,但是却能从几十种可能的对策中寻找出最有利的哪一种。我娘说,云霞曾经是她的好朋友,后来两人分道扬镳,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但如果还是她继续执掌天下盟,一定不会去把老朋友逼上死路——我娘她是个重情义的人。如果你愿意回山庄,我娘会打开大门迎接你。” “你爹呢?”吕德苦笑了一下,反问道:“他不会把我活活打死吗?令尊大人的武功可真是深不可测啊。江湖上的排行榜一直在变,无心师太、徐岚、茅龙涛都曾经问鼎天下第一的名号。但是在我看来他们只是没有和令尊大人交手而已。我确切的知道的唯一一位打败过令尊大人的只有尹太真人——还是双足可以行走的尹太真人。残废之后的尹太真人不可能打败令尊。你娘最强的那些年也打不败令尊。他只是让着她而已,他只是爱着她而已。” “我娘很强的。”黄芷芸趴在他身边:“一只小指头就可以灭了你,还有你身边的所有人。” “令尊连一根小指头都用不上。”吕德翻了半个身子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腰肢上:“令尊的武学出自前代魔教。你没有好奇过他的来历吗?” 黄芷芸直勾勾地看着他:“怎么了?” “忽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情:云华宫宫主的武功是传授于她的母亲,魔教的叛徒毒手段纸鸢,在我接触到的那些典籍中,毒手并不以武功惊艳于魔教,她更像是一个郎中,一个大夫。但她泄露出来的那一丁点儿武功就已经让整个武林天翻地覆。而在红娘子嫁入到唐门之前,唐门不过一个寻常的武林门派,一代人之后,唐笑就让唐门成了蜀中的霸主。”吕德轻轻地将她的袖子挽起来:“令尊虽然一直对他的来历讳莫如深,但是他身边有那么多的魔教秘典,还有魔教教主的佩剑。又能在段纸鸢的后人面前全身而退。孔雀,你就没有好奇过吗?” “老一辈人的事情我不想管了。”黄芷芸压在了他的身上:“我爹即便是魔教的什么人,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如果他是魔教教主呢……”吕德轻声道:“谁拥有素玉剑,谁就是魔教教主。而魔教……”他勾住她的下巴:“好东西真多啊。” “你想要藏书洞里的秘笈?”黄芷芸很爽快的道:“你要哪一本我都可以拿给你。你想要什么绝世神兵,只要在我娘的收藏之中,你可以随意挑选。” 吕德摇摇头:“当初我下山的时候,你娘让我选一件趁手的兵刃。我没有拿,现在我也不想要。我只想请他们两位给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的话。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吕德将她扶起来,很认真的对她说道:“我只求在山庄有一片栖身之地。” 黄芷芸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未料胜先料败——和我娘说的一模一样。” “我这是拿着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去赌。”吕德走到窗台前:“多美的景色啊,未知日后还能否再看到这样的景色——不知道以后愿为一田舍翁能否求得?” 黄芷芸轻轻地为他披上外衫:“我娘说过,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你爹呢?”吕德仍然不是十分的放心。 “他,不当家的。”黄芷芸嘴角轻轻地上扬:“在意的事情太多就做不成事情了。他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不太合群而已。” 吕德搂着她走到一张条桌前,那里还保存着他们昨晚讨论的最后的记录。在一方白玉镇纸下压着一幅地图。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红色小点。 昨晚吕德为黄芷芸解说过,那些小点代表着薛撒人曾经到过的地方。 在薛撒人来之前,西域是一片虽然有纷争但总体上还算是宁静的土地。曾经一度小国林立的局面,伴随着西萨王国的强势崛起,天山以南正在被逐步地统一。而天山以北的地区虽然仍然保持着游牧部族并立的状态,但是却很少像靠近中原地区的那样发生惨烈而平凡的战争。 从信仰上来看,薛撒人来之前,西域各国的信仰五花八门,北面的游牧人有信仰着原始的各种精灵神怪的,也有信仰着从东胡草原传播来的萨满教的,南方更是百花齐放,佛教、苯教、拜火教、黑水教、乃至于道教、儒教都有他们的一席之地。据说在西萨王国的境内,虽然佛教被立为国教,视为根本,但对于在其境内流行的其他大大小小一百多种其他宗教缺水给予平等的尊重。薛撒人顺着丝路翻山越岭来到西域的时候,正处于国力鼎盛的西萨王国安塔王有心借助于这些训练有素又团结一致的外来者加强自己的统治——虽然安塔家族成功篡位已经三代人了,但是民间仍然有许多旧王朝的余孽和同情者。其中不少就混迹在佛门之中,以传播佛法为号召在民间四处串联,企图复辟旧政。 安塔王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毅然放弃了自己祖先近千年的信仰,投身到薛撒人和他们带来的唯一神教的怀抱之中。借薛撒人的刀,他把朝野内外不服王政的势力清除干净。特别是对于有“窝藏前朝余孽”之嫌疑的佛门庙宇,几乎都毫无例外的遭到了封禁,不计其数的僧人死难或者逃亡。这一场远在西域的佛门劫难虽然比不上中原的三武一宗那样声势浩大,但却让从东汉以来便在西域广泛流行的佛教被压缩到很小的一块地域自中国苟延残喘。现在,随着西萨王国越过天山,去和旧突厥的残余势力争夺草场,薛撒人和他们那“唯一真神”的教义,也正在向北和向东蔓延开来。 现在在这甘州城外的草场上,那一只给阿特斯等部族带来灭族的压力的游牧大军,便是薛撒人东进的先头兵。 吕德并不想和他们起冲突。在中原主持教务的时候他就知道,教门的力量固然强大,但官府的力量更强大。再高的武功,也难敌万人的军队。昔年被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尹太真人,还有着真武派掌教真人的头衔,但是官家看他不顺眼,要把他流放到山穷水尽的漳州去,打断了腿也得乖乖上路啊。民不与官斗,古往今来只如此。 这薛撒人不但是一波疯狂的狂热信徒,背后也还有西萨王国的王权撑腰。如果是在河西走廊的另一头,吕德宁可把黄芷芸打包送上去也绝不会和他们作对。但现在是在河西走廊的东头,小小的冒险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他们越过沙漠,一路跋涉而来,人数并不是很多,扣除奴隶和随从,真正的战士大概只有五千之数。但这五千战士在这里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吞并了西北方向的两个较大的部落,总共的战士数目不会低于一万人。” “而且在吞并这两个部落之后,薛撒人获得了一个落脚点,可以得到充分的补给。如果不能一次性的把他们斩草除根,只需要稍加歇息,就会等来他们更疯狂的报复。”吕德牵着黄芷芸的手,指向地图上的一点:“孔雀,还记得小时候我和你讲过的官渡之战的故事吗?” “我记得……关键在于,乌巢。”黄芷芸的双眸中闪动着明亮的火焰:“让我们绕到后面去,放上一把火……这个事情我可是最喜欢做的了。” “而且我还给你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向导。他会让你感到不虚此行的。”吕德莞尔一笑,好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吕氏山庄,在给这个爱穿花裙子的小姑娘讲故事时一样。(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对策(三) “朱丹姐姐。大师傅回来了!”阿年兴冲冲地跑进妹妹的帐篷,却正好看见两个女孩子紧紧地抱在一起:“啊……” 他慌张的退了出来:“你们在干什么呀!” 过了好一会儿朱丹才牵着阿月走出来。她倒是一上来就批评他:“太没有礼貌啦!女孩子的帐篷不好随便闯的,即便是自己妹妹的也不可以!” “只有你们汉人才讲究这么多。”阿年小声地嘟嚷着:“朱丹姐姐,大师傅回来了。” “哦?他来去的很快嘛。”朱丹牵着阿月的手:“我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在最大的那座帐篷里,女人们都退了下去,只有阿特斯大叔、周长老还有几位身穿胡服的大叔。阿年认得其中的几位,他们都是附近部族的长老,其中一位还特别相熟:“塔塔舅舅!”他奔过去和这位很久不见的舅舅结结实实的拥抱了一下:“舅妈们都还好吗?弟弟妹妹们呢?” “都好,都好。”塔塔是阿年外公最小的儿子,虽然胡子很茂盛,但其实年纪并不比阿年大多少,因此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舅甥之间,毋宁说更像是兄弟一样。 “这一次我们大家必须联合起来了。”阿特斯大叔的精气神好了很多,说话也不那么难受了,但声音还是很沙哑的感觉。 “薛撒人的使者我们都见到过了,他们不是一群可以相谈的客人,而是掠夺成性的野狼。除非我们将自己的所有都交给他们,成为他们的奴隶,他们永远都不会满足。” 众人纷纷附和,还有一位长老异常气愤的大声宣告,他和那些狼性十足的家伙永世不两立:原来去他们那里索要贡品的十夫长在受到他们部族的好酒好菜招待之后,竟然酒后乱性,强暴了他们族长的两个女儿。 这种事情在草原上是最令人不齿的,掠夺敌对部落的女子为奴为婢都是勇气的象征,但是对招待自己的主人家的女眷施加暴力却是要遭到唾弃的。因此,这个名为“怀莫尔”的部族宣布他们与薛撒人势不两立。 “青天之下,还有一个薛撒人,怀莫尔人就不会停止这场战争!”那位长老说的慷慨激昂。阿年却悄悄地附在朱丹的耳边道:“阿丹姐姐,你知道怀莫尔在汉语里的意思是什么吗?” “是什么?” “奴隶的意思。”阿年很小声的道:“呼兰人没有进入中原之前,怀莫尔人一直就是他们的奴隶。他们很怯懦,从来不以出场战士闻名。他们所知的称道的贡品就只有一样,就是女人。” 朱丹默不作声的掐了他一把。同样的,阿月也掐了她哥哥一把,一左一右的两下,把这个少年的腿都快给掐断了。 几乎每一个长老都站起来慷慨激昂了一番之后,周宗建出来总结,他说话的声音响若洪钟,气势如山。再配合以激昂的语调和坚定有力的手势,在场的人无不为他的演说所感动,朱丹与阿年他们站在靠近帐篷的地方,因此也把这一幕看的格外清楚。她不禁感慨道:“我过去曾经听说过周长老为圣教传教长老,广播福音,信誓旦旦。今日一见,果然是非同凡响。” 周宗建的方案并不算复杂,只是需要这些部族合心齐力,利用他们对这附近草场的地形熟悉的便利,选择一处地点伏击薛撒人的军队,或许就还有成功的希望:本来,要想单凭唇色便说服那些部族的首领们来参与这个危险极大地计划是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周宗建却有两个优势,一个是他传教时的口才,当真是口灿莲花滔滔不绝。将这利弊陈说的一清二楚由不得人不信。另一个便是那天他与阿特斯大叔一起演的那一出好戏。 当时在场看到的可不只是阿特斯部族一个部族的牧民,许多其它部族的人也都看到了阿特斯王在火中接受神恩的神迹,随着口口相传,这件事情已经被传说成了阿特斯王如同雷神下凡一般,就连周宗建自己听了都难以置信。 现在的阿特斯王,已经成了天神下凡的代名词。非是如此,那怯懦的怀莫尔人又怎么会加入到这危险的计划当中来呢?尽管在周宗建的谋划之中,给他们安排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既不要他们承担诱敌深入的重担,也不要他们正面迎敌。但即便是这样,阿年和他的舅舅塔塔对把侧翼出击的任务交给怀莫尔人仍然感到忧心忡忡。 “让我们打头阵我没有意见,可是那群怀莫尔人。”塔塔在离开帐篷之后才表达自己的意见:“姐夫未免太托大了。” 塔塔是个聪明人,和其他的牧民们不一样,他还曾经到甘州城里去读过几年的学堂,虽然考不上秀才,但在这些普遍没有什么文化的牧民中也算是个文化人了。因此他和阿年说话都是用汉语,以显示自己的卓尔不群。 “塔塔舅舅,这已经是最不需要他们出力的事情了。难道你放心让他们去正面迎敌?我敢说薛撒人一个冲击他们就嗷嗷着要跑回家了。” “可是……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塔塔拍了拍阿年的肩膀:“但愿是我想得多了。阿年,好好干,将来你肯定会比舅舅要有出息的多。” 目送塔塔骑马离开了营地,阿年回过头去找朱丹和阿月,正如他所料,她们还在帐篷里,和周宗建大师傅以及他父亲在一起。 “福王,师傅。”阿年走进帐篷:“塔塔舅舅已经回家了。他有些担心。” “嗯?为什么不当面说出来呢?”阿特斯王问道。 “他对怀莫尔人不放心。”阿年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些对是不对:“或许他认为,当着怀莫尔人的面说他们的坏话不太好。” “背着人说一样不好。”阿特斯王对自己的小舅子并不是很看上眼:“大师,这个计划我看已经是完美无缺,只等实行了。等到他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部落,我们就可以按照计划行动了。” 周宗建点点头:“正是如此。汗王。” 他转过身来:“孩子们,都回去休息吧,以后有你们出力的时候——阿丹,请你留一下,有一些话我想和你单独说一说。” 阿年与阿月一起走出帐篷,不知不觉,已经星斗漫天,璀璨的银河横扫过天空。阿年带着妹妹走到营地外的一座小山包上,兄妹俩一起看着星空。这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那时候还有兰兰阿姨,她会给他们讲许多美丽的神话故事。有白胡子的老公公,还有会织出最美的云裳的仙女。 “假如我们死了,会到天上去吗?”小时候阿年很认真的问过兰兰阿姨。她只是微笑着拥抱着这些孩子,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 如果是几个月之前的阿年,肯定不会想起自己孩提时幼稚的问题,但现在从大人们的忙碌中,他也能感受到与往常不寻常的气氛。那些小时候只在老爷爷们的睡前故事中听到的恐怖,就要真切的降临到自己身上了,让他感觉有些恐慌,蓦然间就想起来了那些和自己一起解救奴隶营地的朋友们——他们都死了,都被奴隶贩子的杀手追杀死在了荒野之中。曾经他们引以为豪的弓马娴熟在杀手面前毫无反击之力。 “阿月,如果我们这一仗输了,就让阿丹姐姐带你去汉人的地方。”他忽然道,阿月“嗯”了一声:“我会去找大皇帝为你们报仇。”阿月看着他:“然后我会嫁给一个勇士,生下很多孩子,将来我们的部族仍然可以延续。” “就这样。”阿年用力地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妹妹:“带着女孩子们都走远一点,将来我们部族复兴的机会才会更大一些。” 远处,朱丹眺望着南方,在她的身后,每一个帐篷里都在忙碌着,老人们在给孙子孙女们打点着行装,成年的男人们磨刀的磨刀,调试弓弦的调试弓弦。女人们准备着干粮,整饬着甲胄。震天的号角即将再一次吹响,阿特斯部族的命运即将要被决定。 这火热的一片气氛,并没有影响到周宗建,他一个人站在土堆上,手中拨动着一串佛珠,似乎是在念念有词。 忽然,大地似乎传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他用手扶住猎猎飘扬的旗杆,细细的感受着空气中隐藏的危险,猛然间他大吼一声:“西方!西方!有骑兵!” 朱丹猛然跑了起来,她也听到了动静,是从西方传来了的,马蹄敲得大地轰鸣作响,一阵阵的颤抖顺着草场传播了过来。 阿年抱着妹妹站了起来,他们紧张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骑兵推进的速度很快,远方的地平线上似乎已经涌来了黑色的浪潮。 “敌袭!敌袭!”有瞭望的人高声喊叫了起来,营地内顿时乱成了一团,似乎所有人顿时都成了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窜。谁也不会想到,战争进来的这样快。 阿年和阿月飞快的跑回营地,一颗心在胸膛里紧张的噗咚噗咚的跳着,他们闯进大帐,只见父亲正在几位母亲的帮助下披挂。 “父亲!是薛撒人吗?”阿月冲到他面前:“我们该怎么办?” “现在不能跑,带着孩子跑只能是被狼吃掉的命。”阿特斯王拔出了他的火焰剑:“所有人,准备作战!孩子们,如果我们能活到明天,再说其他的事情吧。”(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 夜袭(一) 游牧者的营地都是临时性的,哪里水草丰美他们便到哪里去。一个个帐篷围着中央的一片空地,散开来数圈同心圆,在最外面的是牲畜,它们被用简单的可以拆卸的木栏围住,这种只能防得住野兽的阻碍,对于骑兵的冲击毫无抵抗力。 在阿特斯人做好准备之前,薛撒人的骑兵就已经冲到了他们的营地外围。他们在阿年和阿月刚刚看星星的那座山头上整理队形,口哨声此起彼伏,营地里每一个人都握紧了刀和叉子,即便是女人和小孩也都一样。 一名身披重甲的骑手策马从山坡上跑下,在距离最外层的帐篷还有几十步左右的地方他勒住了马缰,只听他大声的用通行于塞上的胡语喊道:“你们抗拒真神的意志,这是你们自寻死路。现在放下武器走出来,妇女和儿童可以留一条性命。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说完,他伸手从腰间摘下来一个东西,胳膊用力画了一个囫囵,将那个玩意儿抛了出去。 被她丢出来的东西划出一条并不完美的圆弧,落在了阿特斯人的营地之中,这东西落地之后滚动了一会儿停在一座帐篷前,距离它最近的一个牧民上去把它抱了起来,然后大叫了一声:“人头!是个人头!” 如同击鼓传花一样,人头被迅速地传递到了阿特斯大叔的面前,阿年是最后一个接过来的,借着火把的光芒他将那人头翻转过来,定睛一看,不由得也大喊了一声:“塔塔舅舅!” 那怒目圆瞪的人头,不是傍晚时分才和他们分手的塔塔又是谁! 营地里顿时掀起了一阵愤怒的浪潮,塔塔是大家的老朋友了。他经常作为他们部族的代表来阿特斯部族看完姐姐和姐夫,和许多人都相处的很愉快。没想到他竟然身首异处,死后还遭到这样的羞辱。 “里面的人听着,他就是你们的下场!”那个身披重甲的骑手来回在营帐外逡巡着,他的恫吓震荡着每一个人的耳膜:“我下面数到三,你们再不放下武器走出来,我们的大军就要将你们的小崽子们一起杀光了!” “一!”他高高的举起胳膊,在这样的黑夜里谁也看不清他的手指头。但是大家都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二!”他又喊了一遍,对面的营地里仍然死气沉沉的一片。他没有着急喊“三”因为他知道,对面的人群中,已经有软弱的人开始哭泣了,他要稍微的等一下,再等一会儿,让这软弱的情绪再扩散一会儿,待会儿杀起来才会更容易。 “他视我们如同羔羊。”阿月紧张的抓着朱丹的胳膊:“阿丹姐姐,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的。”她宽慰的拍了拍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女孩的脸蛋:如果她能侥幸从第一轮的大屠杀中幸存下来,那么对方很有可能留她一条性命,但绝非是处于仁慈,而是处于**。他们保留女人和小孩的性命,只是因为在女人的身上可以发泄他们那过剩的精力,强迫她们生下新一代的战士。而留下小孩的性命这是要他们做奴隶来服侍他们。 “三……”那名身披重甲的骑士最后高声喊道,但这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所说出来的最后一个字了,一枝利箭不偏不倚的射中了他唯一没有保护的咽喉,只见那如同铁塔一样的身子沉重的坠落到地上,似乎还撞出来了一个不小的坑。 对面山上一下子骚动了起来,似乎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部族,居然有敢先动一刀射第一箭的胆略。很快地,他们摆开了相对稀疏的阵型,牵动着马儿不紧不慢的向山坡下踏步行进。 射出了那一箭的阿年既没有得到长辈的夸赞也没有被责骂——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了,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武器:不管是刀、弓还是叉子。对方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但那整齐的马蹄声却给人以异乎寻常的压迫感。那蹄声似乎不仅敲击在大地上,也同样的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在前进到距离最外层的营帐大约有百步左右的距离,前排的骑士们开始摘下他们背上的弓箭朝着天空抛射了起来。 “快躲避!”有人大喊了起来,但更多的人却呆呆的抬头望着天,听着那呼啸而至发出尖锐鸣叫声的鸣镝夺走自己的性命:这些人都不过是普通的牧民,在这甘州附近的河谷坡地中承平日久,早已经忘却了如何厮杀,如何在战场上保护自己。 阿年盲目的挥舞着腰刀,隔开那呼啸而至的羽箭,他蓦然回头,只看见朱丹拽着阿月在拼命地跑着,心里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 人们盲目的跑动了起来,哭爹喊娘的,小孩子的叫声和女人的嚎啕声让这周围的声音更乱了。 对方射了好几轮的羽箭,阿特斯人头顶上的箭雨就像是雨滴一样不停息。这种看不见但是却无处不在的伤害给阿特斯人带来了极大的恐惧,阿年就亲眼看见有一个人绝望的朝着外面冲去,试图和那些马上的骑士们对决,但是他很快就被射成了一只刺猬。 有人试图上马逃跑,但对面从后面分出了几个小队绕过营帐进行围堵:他们人多他们刀快。阿年痛苦的想到: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箭雨总算是停了下来,但这只能意味着对方要冲了进来。 马蹄声再度响起,呼喊着战号的薛撒人冲了进来。他们手中明亮的马刀见人便劈砍下去,这些仓促武装起来的牧民们对上这些经验丰富的骑兵,只是死路一条。甚至于他们数个人围攻一个骑兵,也都伤不了对方分毫,反而被对方赶来救援的同伴从后面一个接一个的砍倒。 逃跑吧,只要比别人跑得快就行了。 总是有人这样想,但这样的人却死得更快,因为薛撒人的骑兵除了冲进来的,还有在外面围着打转的,他们只要看到有任何活着的东西要离开,都毫不犹豫的先放箭,然后再追上去用马刀劈砍。 阿年拼死挥动着手上的弯刀,且战且退。他也不知道自己能退到哪里去,只是不希望死的这么快而已! 那些薛撒人,他们疯狂的杀着,挥动着手上的马刀一次次的收割着人命,他们不管自己刀下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是老人还是儿童。他们只有一个动作,只有一个思想,那就是杀,杀光所有人。 “杀光这些下等的杂碎!让东方都臣服于我们伟大的唯一真神的宝剑之下!”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疯狂的叫道,阿年瞅准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要扑过去,但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袭来,并没有用他手中的刀来将阿年一刀斩断,而是狠狠地朝着他挥出一拳,被包裹在铁手套中的拳头打在胸口,阿年几乎感觉自己的肋骨都要断掉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个薛撒人的骑兵正准备过来割下他的脑袋。趁着他弯腰的机会,阿年猛然一下跃起,凭着全部的力气,用出大师傅教给他的擒拿手将那名骑兵拿下马来,然后就手用自己的弯刀对准他的脖子,就好像是过节的时候宰羊一样。 他一手按着那个骑兵的的下巴,另一手紧紧地握着弯刀,眼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鲜血沾染了他整个左手,腥味重极了。 阿年大吼一声,又举起刀对着另一名策马而来的骑士冲了过去——就在那骑士的弯刀将要收割他的性命之前,阿年就地一滚,滚到了那马肚子的下面,然后扯住马镫,一个漂亮的翻身便骑在了马背上。 ”哈呀!”阿年丢下了弯刀,他从那慌张的骑士的腰间抽出匕首,在他身上胡乱刺着,一刀又一刀。直到他倒下马去。 “杀了你呀!”又一名骑士暴吼着冲了过来,他用的是胡语,阿年感到有些害怕了。他向后退,手上只有一把匕首,怎么能战胜这全力冲刺的骑士呢? 恍惚间,一团火焰冲了过来,将那骑士连人带马都劈成了两段。 “火!力量!”阿特斯大叔高举着火焰剑喊了起来。周围似乎响起了一片欢呼声。阿年回头张望着,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拖了起来。他回头看去,只见是周宗建。 “起来,继续战斗。”周宗建手上握着一杆锡杖,杖头已经有了斑斑血迹,显然这位大师也没有闲着。 他递给阿年一把薛撒人所用的战刀,这确实是一柄好刀,轻快又锋利,显然是专为杀人而制造出来。 场面上的局势依然不乐观,更多的薛撒人涌入到了营帐之中,他们肆无忌惮的放火,把没有反抗能力的娃娃挑在枪尖之上,甚至于像套羊羔一样把慌乱奔跑的牧民绳圈套住在马后面拖着走。 “救救我!救救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到阿年的耳中,他慌乱的看过去,只见是兰兰被几个薛撒人的骑兵围在了中间。 “放开她!”阿年急忙奔了过去,但是那些薛撒人连回头看他都懒得看。一名十夫长伸出长长的战刀,由下而上的策马挑了起来。 “不!”阿年大吼一声,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气力,竟然飞了起来,他狂吼着挥出了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刀,将阻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名薛撒人的胳膊砍了下来。而那些薛撒人终于都拨转马头围了上来。 “你这是自寻死路。”十夫长狞笑着,他的刀上还带着血滴。 但很快他的笑声就被终结了。一袭红衣的朱丹默不作声的将匕首从他的后心拔了出来,然后跳到另一个人的马匹上,割喉、放血。她面无表情,就好像是过年的时候家里杀鸡一样。 “兰兰!”阿年跑到倒在地上的兰兰身边,她的衣衫都被血染红了,腹部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哗啦啦的流了出来。她看着他:“孩子……我的孩子……” 阿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鼻子忽然很酸,眼眶也很难受。 “我想……我想……要一个……”兰兰的声音越来越弱:“自己的……” “啊!!!”阿年抱着兰兰的尸体嚎叫了起来:这个苦命的女人,对于他的意义,不仅仅是他的母亲之一,也更是他的老师,他的朋友,他的玩伴,他所珍视、所守卫的家人。她就这样和她尚未出世的孩子一起死了。(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夜袭(二) “现在可不是哭鼻子的时候。” 正当阿年痛哭嚎啕的时候,一个手臂将他拉扯了起来。那熟悉的香味他不用问也知道,就是朱丹。 朱丹生拉硬拽的把他扯到一边,用力的拍打着他的脸:“没事吧!别发呆了!想死吗!” 阿年在她的拍打下终于清醒了过来,眼前的一幕让他感觉到双腿有些发软,似乎站也站不稳了。 “我……”他看着自己的手,手上都是血,身上也都是血。有的是他杀死的薛撒人的,也有的是自己的亲人的。一想到自己再也看不到浅浅微笑的兰兰阿姨,再也听不到她讲的那些有趣的小故事了。他不由得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哭什么。过了今天,有的是让你哭的时候。”朱丹不由分说的把一把刀塞到他的的手中:“去看看你爹,他还在那边!” 阿年忽然似乎有了精神:“爹……”他好像有些清醒了。用力地晃了晃头,眼前的一切终于不再模糊:“阿丹姐姐,我妹妹呢?” “她和你娘在一起!”朱丹从一个死人手中拿过了一把短刀:“她们向北边走了,我们去年拖住那些薛撒人!” “好的,我和你一起去!”他忽然一下子激动起来,倒是把朱丹吓了一跳。旋即,她便释然了:“这样才对嘛,还没有到最后一口气,怎么能就一副要认输了的样子呢。” 阿年冲了出去,看见距离他最近的一个薛撒人,便大吼一声,双手紧紧地握住战刀对着他冲了过去。 那个薛撒人正忙着追逐他马前的一个小孩,丝毫没有想到背后会突然杀出来一个人,更没有想到到现在了还有阿特斯人敢于抵抗。 “去死吧!”阿年把薛撒人的尸体从马上拽了下来后跳上马背:“快去躲起来,哥哥去杀坏人了!” 他冲着那个小孩子喊了一句便策马跑开了。他没有办法去管他,在这样乱糟糟的局面中,带着一个小孩只能是自己的累赘。虽然阿年曾经从兰兰那里听说过长坂坡上赵子龙的故事,但是阿年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天神下凡一般的本事。更何况,他现在不是向外冲去求生,而是要去薛撒人最多的地方,带着那个孩子,只会白白的送了他的性命:或许他如果机灵而且运气好的话,能够自己逃出一条命去吧。 骑着马,阿年挥舞着战刀,又接连砍倒了两个忙着追逐战利品的薛撒人,终于冲进了营地的中央,,他的父亲阿特斯王已经浑身是血,但手中的火焰剑依然在熊熊燃烧,在他的身边,已经倒下了很多薛撒人的尸体。他们都试图摘取砍下敌人首领头颅的桂冠,但却都倒在了火焰剑下。 “来吧,有一个,就来一个!”阿特斯王大喊道:“让神的火焰净化你们这些强盗、渣滓、败类!” 他面前的尸体横七竖八,骑兵已经没有办法利用冲击来对抗他,只能下马步战,但是这些骑兵在马上的战斗力如果是十的话,下了马之后可就只剩下二了。虽然他们两两夹攻,但是他们手中的战刀遇上那明亮的火焰剑便像是纸遇上了裁纸刀一样的被轻松地一分为二,而带着火焰的利刃在他们身上留下的伤口比寻常的刀剑更加厉害,更加痛苦。无情的火苗残忍的灼烧着他们的肌肤,这种疼痛即便是最强悍的勇士也无法抵挡。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且穿着重甲的薛撒人在一队武士的簇拥下来到了这里。 “这是一位勇士。”薛撒人的首领对他身边的人道:“夺取他的生命的荣耀应当是属于我们第一勇士青冈的!” 薛撒人欢呼了起来,阿特斯王紧紧地盯着他面前的这群人,虽然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从他们那狂热的表情来看,似乎来了一个很厉害的对手。 “拿去,青冈。”那名身披重甲的薛撒首领将自己手中的一柄银白色的长枪递给了出列的武士:“这是被主赐福过的圣枪,可以对抗世界上一切邪神的力量。拿着它,为唯一真神再创辉煌!” 薛撒武士们都欢呼了起来,就好像他们的勇士已经夺去了胜利一样。 “爹。”阿年冲到他父亲身后:“我和你一起。” “你走开。”阿特斯王跺着脚:“走开!” “你,接受我的挑战。”薛撒人的第一勇士青冈挥动着长枪站在了阿特斯王的面前:“你没有马我不欺负你。但要和你一对一的决战。他,排队去。等我杀了你再来。” “走开。”阿特斯王把儿子往身后一推,便高高的举起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剑对着青冈冲了过去,青冈虽然身穿着厚重的铠甲,但是脚步却灵活的像是轻装步兵一样。只见他快速的闪过阿特斯王几招劈砍之后,挥动手中的长枪重重的格挡住了他手中的火焰剑。 出乎阿特斯王意料的是,遇上别的兵刃都能如同砍瓜切菜一样一劈两段的火焰剑,对上那一柄银白色的长枪却是一种无力感。不要说把那银白色的枪身削断了,那烟熏火燎的,就连一点银色都污染不上。 格斗了几个回合之后,青冈略略后退了两步,摇摇头,似乎有些遗憾:“这是伪剑,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也杀无赦。”他们的头领道:“伪造伪神的器物,同样罪无可恕。” 青冈得了命令之后,挺着枪冲了上来,这一次他没有留手,只一个回合便用枪尖穿透了阿特斯王的心脏。 “没有武器,便不会战斗了,不是真正的武士。”青冈收回银色长枪,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火焰剑:现在上面的火焰已经随着主人的死而熄灭了。黑秋秋的好像是一根拨火棍一样。 阿年看见父亲被那个身披重甲的武士一枪洞穿了心脏扑街倒地,不由得悲从中来,他举起战刀就要冲过来,却被一个人拉住:“趴下!” 周宗建不由分说的把他按倒在地。阿年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就只听到头顶上噗噗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去的声音。 等到周宗建松开手,阿年才抬起头来,只见面前刚才的一排薛撒武士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半,还有一些也正在且战且退。 “老周,原来你躲到这儿来了。”一个身穿青衣的中年人从半空中飞扑而来,他的衣襟之间有着宽大的蹼,看上去像是一只蝙蝠一样。 “子素。怎么才来。”周宗建杵着禅杖还在吹胡子瞪眼睛:“是不是故意要等我死!” “已经是快马加鞭了。”王子素一见面就叫苦:“我拿着焦木令,两天的功夫走了上千里路。不然能一下子找到这么多帮手吗?” 阿年顺着这位陌生大叔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到许多手持兵刃的中原人士正在和那些薛撒人厮杀。他们各个都身怀绝技,有的一掌推出便能隔着铁甲把敌人的骨头震碎,有的用手指头便能穿透厚厚的皮甲把心脏活活挖出来。还有的人光着膀子,挥舞着一个看上去没有一百斤也有八十斤的大铁椎,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鬼哭狼嚎。 “河西百八十个山寨门派的好手都在这里了。”王子素对着周宗建拱拱手:“待会儿看见了我们老大,可给他一点面子吧。” “哼。”周宗建装作没听见这句话的样子。他和阿年一起走到阿特斯王的尸身身边。阿年噗咚一下跪到在父亲的遗骸边上,他想大哭一场,却又不知为何哭不出来。 “哎……”周宗建也蹲了下来:“我和你爹,相知一场。本来以为可以是知己到老,谁知道天不假年,人有旦夕祸福啊。” 阿年抹了抹眼眶,发觉自己一丝泪水都没有。他知道自己的泪已经在兰兰死去的时候便流干了,此时已经是哀伤至极,无以名表。 “师傅……我要为我爹报仇!”他扶住阿特斯王的身子:“要为我们阿特斯部族所有人报仇!” “小姐,就是他……阿特斯大叔!”朱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了,瞬息间她也扑到了阿特斯大叔身边:“大叔他……” 周宗建摇了摇头。他回头去,只见吕德身边多了一名红衣的女子,可是看上去却又不像是记忆中的她。 “这位是?”他试探着走上前去。 “在下黄芷芸。见过周长老。” “哦,教中姐妹。”周宗建冲她也回了一礼,却故意不去理睬就在身边的吕德。 吕德等他转身走了之后才笑着对黄芷芸道:“我就说了,这家伙……他会领你的情,不会领我的情。” 黄芷芸还没说什么,朱丹就又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小姐,小姐。我发现了一个事情。” “等一下。”黄芷芸按住朱丹的肩膀,用力一掐,然后在她后背上拍了一掌:“疯丫头,我还没把你内力的封印解了就跑的那么快。” “哦。”朱丹似乎并不认为这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刚才,和阿特斯大叔对战的薛撒武士,用的一把很奇怪的兵器。好像是小姐你说过的圣教神兵器中的月光之枪。” “哦?”吕德和黄芷芸一下子都严肃了起来:“那个武士,现在在哪里?” “刚才他们看见,那个武士护卫着他们的首领且战且退,向西方撤退了。”朱丹指着西边道:“那个武士似乎有两把刷子的样子,好几个江湖好汉都倒在了他的银枪之下!”(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夜袭(三) “这可越来越有意思了。”黄芷芸看了身边的吕德一眼:“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红衣教的传说中,十二圣使东来之时从波斯总坛带来了十二件被赐福的圣兵器,两两成对。但从波斯到西域,再从西域到中土,何止万里之遥,中间经历的风波足可以讲述一千零一夜。十二件圣兵器中有几件在进入中原之时便只闻其名不见其物。而红衣教创立之后,首任教主所接管的圣兵器仅有六件,已经缺失了一半。经历过天下盟对红衣教的围剿之后,六件圣兵器也是散落四方,只有两件尚在红衣教的控制之中,一件是由红衣教东支所保管的星河锁链,另一件是何菲从她母亲那里继承来的遗物,也是被视为红衣教教主传承之象征的光明神剑。 正是因为圣兵器存世如此之少,故而红衣教上下,不论宗派都对寻找失落的另外十件兵器充满了积极性。根据他们多年的努力,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在孟梅手中的紫佩剑便是十二圣使失落在唐门的暗影魔刃——它本当与光明神剑成为一对的。而另一件被吕氏山庄所收藏的红霞剑也被怀疑是圣兵器中的一件,只是可惜由于传承的图谱因为在****中损毁,即便是东支的几位长老也不能确定。 而曾经的乾位长老吕德是唯一见过十二圣兵器图谱且还活着的人了。他略一回忆:“传说中有日光之枪和月光之枪两柄圣枪。持有日光之枪的圣使曾经与云华公主对战,由于圣教的圣兵器需要成对才能发挥最佳的威力,单独对战的圣使惜败于手持魔剑的云华公主,日光之枪也被她夺走后丢在山涧之中,从此再无踪迹。而月光之枪似乎是在来到中原之前就已经不见了——这样说来,落在这些薛撒人手中也是不无可能的事情。” “那就把它夺回来吧!”朱丹立即就跳起来道,她吹了一个口哨,几匹马儿自动就跑过来了。黄芷芸就近挑了一匹翻身上去:“这几天看来学了不少东西。” 吕德和朱丹等人也都各自挑了一匹马上去。朱丹策马跑在前面为他们带路,路过阿年的时候她把手伸了过去:“喂,快上马,我们去追那些薛撒人!” 一听到去追薛撒人。阿年马上就跳上了马,他的骑术可比朱丹要强上不少,虽然双人一骑,可是仍然跑得很快。那些薛撒人正在且战且退,虽然他们都有马匹,但是因为那些江湖人士听说这里有个厉害家伙还有个头儿的缘故,都好像是苍蝇见了肉一样蜂拥过来。青冈虽然是薛撒人的第一勇士,但是好汉难敌四手,若不是他那银光点点的长枪厉害,又有一套出神入化的枪法,还真的未必能撑得过去呢。 “就是他们!就是那个用枪的杀了我爹!”阿年指着正在和几名中原武林人士缠斗的青冈道。只见他似乎也察觉到了被拖住的危机,手中的枪法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枪身耍的眼花缭乱,枪尖犹如繁星点点,一名用长刀的中原武士胸口被洞开了数个大孔,血花飙射出来宛如喷泉一样。而另一名用大锤的壮汉以为此机可乘,当未想青冈早料到他会从一旁偷袭过来,将那枪尾一摆,枪身如蛟龙出水一般便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壮汉的身上,当场将他打得口吐鲜血,跌下马来。 “好厉害的枪法。”黄芷芸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将月光之枪的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长老,您怎么看?” 吕德勒住马缰:上年纪了,骑马颠簸简直是要人命。他微眯起眼睛,只见在这黑夜之中,那一杆银枪如龙,又接连有几名夹攻那用枪的重甲武士的好汉殒命当场。吕德不由得道:“果然是一条好汉,可惜难以为我所用。月光之枪配有枪法一套,这厮用的却并非配套枪法……或许那枪法早已失传,真是可惜,可惜。” 等到黄芷芸等人骑马冲到他面前的时候,青冈已经接连干掉了七个江湖好汉。吕德在马上草草的看了一眼:“这家伙实力不弱,小心。” “放心吧。”黄芷芸抽出素玉剑:“看我去拿下他。” “又来了一波。”青冈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吃力了,他扭过头去对跟随着自己的护卫们道:“护卫将军先走,我来拖住这些中原人!” 那名将军没有丝毫的犹豫:“青冈,保重!”丢下这话,他一抖缰绳,便带着自己的大多数护卫加速向西北方逃去了,只有少数几名护卫留下来。 “临阵脱逃了是么。”黄芷芸冷齿一笑:“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她从马上一跃而起,手中的素玉剑划过一道圆弧,那些试图夹击过来的武士正撞上了那一圈灰暗色的内力波,顿时全都被无边的哀伤所笼罩,一个接一个的丢下了手上的武器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黄芷芸一剑一个,好像是杀鸡一样把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薛撒人挨个处死,每一个试图冲上来的薛撒人都在素玉剑的光环下变得脆弱不堪。他们的心灵都被这柄充满着怨恨和哀愁的魔剑所控制,只有那名身披重甲的第一武士还能勉强一战。 “魔鬼的武器。”青冈和她过了两招之后也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古怪来自于她的兵刃。每当他手中的长枪与她手中那柄灰暗色的长剑相交碰撞的时候,内心都会涌起一种哭泣的冲动,有的是小时候被父亲训斥时的恐惧,又仿佛是少年时练剑时被师傅责骂时的紧张。每当对面那个红衣女人挥动长剑的时候他都被迫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和青梅竹马的分离,被亲如手足的师兄弟的背叛,视如父亲的恩师的陷害,贪婪首领对自己的嫉妒。他越是战斗,回忆起来的痛苦也就越多,也越来越深,甚至于那些在记忆深处以为早就被自己遗忘了的事情也一一浮现到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你打不过我。”黄芷芸收了剑势,让她对面的人有一个喘息的机会:“你的武艺很不错。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我可以赦免你的罪。” 青冈喘着气,他用最后的力气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绝不。” “那就去死吧。”黄芷芸又一次发动了进攻,已经被她扰乱了心神的青冈脚步没有一开始那样灵活,沉重的铠甲迟滞了他的脚步,而力量的消耗更是让他的防守变得虚弱无力。黄芷芸没有急着取他的性命,而是如同猫戏耗子一般围着他转,随着她的剑舞,青冈只感觉自己的周围似乎为无边的冤魂所环绕,一大队看不见的幽灵正缠绕着自己,他们无孔不入,在他的耳边低声吟唱着冤魂曲,其中似乎就有早年亡故的母亲的声音,有被对家陷害惨遭皇帝冤杀的父亲和兄长的声音,又被人强行奸污后投井自尽的姐姐的声音,又双目失明被迫出家的妹妹的声音,有被王子抢占的心上人哭诉的声音,这么多的声音围绕着他,每一个声音都寒冷的如同是从寒冰地狱中传来的一样,让他浑身上下冰凉,整个人都好像掉入到了冰窟之中一样。 “主啊……”他下意识的向前伸出了长枪,但是心口却感到一片冰凉。 黄芷芸没有着急从他的心口抽出素玉剑,她将那只枯黑的手按在他的额头上,生命正在快速的从青冈的身体中流失,他的苦痛,他的悲伤,他的哀愁,正在被她手中的魔剑汲取。 “多灾多难的人啊。”黄芷芸将素玉剑从他的身体里抽了出来:“你到底遭遇了多少可怕的事情。” “他就是杀了我爹的人。“阿年也下了马走到青冈的身边,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这个仇人的身上,没有注意到朱丹捡起了青冈掉下来的长枪。 “这果然是传说中的月光之枪。”吕德从朱丹手中结果这柄失踪已久的武器,掂在手中细细的感受了一番之后喜悦的道:“没有想到这一趟出来还真的能找到这柄传说中的武器。孔雀,你可真是福星啊。” “这可不是我的福气,是圣教的福气。”黄芷芸将素玉剑收回剑鞘之中:“不过我们的事情还没有做完。长老,********,去召集人马,我们一起去把这伙薛撒人彻底铲除掉吧。” 阿年又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我也要去!这是我们阿特斯人的仇恨,我要为我们部族……还有为我的舅舅报仇!” 朱丹跟着点头:“小姐,论对草原的熟悉,阿特斯人是最好的向导了。他们的亲族丘比部族也是非常好的盟友……” “你这丫头,倒是会帮忙说话。”黄芷芸笑着上了马:“那就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出发吧——薛撒人跑不掉的。王长老已经给他们来了一个釜底抽薪。” 说着,黄芷芸留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便策马离开了。阿年牵来青冈留下的马:“我骑这一匹吧,他会带着我们找到薛撒人的营地。不过我们还是先去联合我的外公,他的休伦部族不远。”(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复仇(一) 收拾好人马之后,阿年清点了一下自己所剩余的部众,发现连同老弱妇孺,全数加起来也不过百人之数。曾经有着三百人左右的阿特斯部族,经历了一夜的恶战之后,三分之二的人口已经灰飞烟灭,损失的财产更是难以计数。 而这都还是在得到了吕德所率领的中原武林人士帮助的前提下,若非是他们“仗义出手”,恐怕阿特斯部族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东方的太阳再度升起。 “现在我们去找外公吧。”阿年对妹妹道。他们在这场变乱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父亲和几位母亲都先后赴难,一夜之间这一对原本无忧无虑生长的兄妹霎时间只能相依为命了。 他们外公的部族在正北的方向,快马加鞭的话一天左右的路程就能到,但阿年却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从塔塔舅舅的死他就感受到了。但那时被本部族的危机所笼罩他无暇去想那么多,现在的他,只觉得心头上的这一块乌云是越来越浓厚了。 由于有很多残部需要收拾,所以阿年只得先派出几名伤势还算轻的小伙子骑上快马去他外公那里报个信,自己带着大伙儿整顿人马和牲畜,拖拖拉拉的直到快晌午了才出发。 但是很快,他派出去的前哨就匆匆赶了回来,还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噩耗:就在昨天晚上阿特斯部族遭遇袭击的时候,同时还有三个部族也遭遇到了灭顶之灾。他外公所在的部族更是全族覆灭,几乎所有人的不是死了就是被掳走。仅有几个侥幸逃了出来到南边来报信。 震惊之余,阿年下令加快了向北移动的速度,噩耗一个接着一个的传来,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几个部落几乎都找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男丁几乎都被屠戮一空,而薛撒人的残暴更是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想象。 “尽管我们交出了武器,表达了归顺的意图,但是他们仍然向我们举起了屠刀,就像是宰杀羊羔一样将我的族人宰杀。这些魔鬼的士兵,疯狂的杀戮着,比赛谁杀的更多,一个号称自己可以一口气杀掉一百个人,另一个则和他打赌。两个人同时开始,周围围观的薛撒人都在哈哈大笑。” “我们族长被他们捆进麻袋里用马蹄活活的踩死。他的妻子和女儿被薛撒人们剥光了衣服轮流**。其中有一个最小的女孩才十二岁,活生生的被他们强暴到当场就断了气。每一个年轻的妇女都难免要遭到各种侮辱,稍加反抗便会被马刀活活砍死,而他们却以此为乐。即便是顺从他们也难逃一死,在天命之前,他们将所有还没有断气的妇女都……都……都插在了木桩上……” 杀戮、强暴、淫辱、羞辱……薛撒人的暴行震惊了所有的阿特斯人。不用阿年下令,他们都加快了步伐加紧向北方前进。到了黄昏的时候,他们便抵达了与他们有着姻亲关系的休伦部族的营地——或者说前营地。 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了休伦部族的坟场,远远地,阿特斯人就看见在山坡下的营地内“站着”一群赤身露体的人,当他们驱马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这些“站着”的人,其实都是被活活穿刺的休伦部族的妇女。她们各个面容可怖,身上布满了受辱的痕迹。那些粗壮的尖头木棍原本是防御狼群所用的工具,现在却从她们的下身插入,成为将她们折磨致死的刑具。 眼前的这一幕人肉密林,让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阿月扑在了朱丹怀里无声的啜泣着。她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几个好姐妹的尸体,她也知道,如果昨天晚上不是这些中原人突然出现,自己此刻也和她们一样了! “真是惨无人道。”黄芷芸发生下马,走到这被穿刺的密林之中,周宗建杵着锡杖,念着佛号,这位传道草原之上的大师,看见自己昔日的信徒被一群异教徒屠杀更加以侮辱,正是已经怒发冲冠。 吕德没有靠近,天气很热,他害怕会有尸瘟。在他的身后,那些中原武林人士们——虽然他们大多数都是**中人,谁人手上没有个十条以上的人命都不好意思出来和人打招呼。但是这样残暴的场面,即便是他们当中身负命案再多的暴虐之徒也不曾想象过。甚至于已经有人感到恶心,跌下马来冲到一边干呕去了。 阿年虽然还坐在马上,但却已经摇摇晃晃,看似就是要不能再坚持了的样子。 朱丹敏感的感觉到他也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便赶紧上前扶住了他,靠在他身边让他依着自己,低声道:“我们会为他们报仇的!” 这一句话很简单,很朴实,也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但阿年却好像得到了力量一般,又坐正了起来。阿月也到了他的身边:“哥哥——我会和你在一起的,一起去为大家报仇。” 阿年看了看身边的妹妹,又看了看朱丹,回头看着自己的那些同族们,这位少年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让自己变得更坚定一些:“我们先为他们收尸吧。让他们体面地下葬之后,我们去取来凶手的头颅来祭祀他们!” 西北方向,薛撒人的营地中,一路路出发征讨的大军都喜气洋洋的回来了。他们各个披金挂银,有的马背上还托着手脚都被捆起来的女人,显然这几路出征所讨伐的对象都已经灰飞烟灭。 “只有埃米尔的人马还没有回来了。”薛撒人东征先锋军的统帅安塔尔清点着自己的部将后道:“他怎么这么拖沓。” 底下一个络腮胡子缠头的大汉哈哈大笑:“埃米尔怕是被异教徒的小姑娘缠住了手脚,一时脱不开身吧。” 众将一起哈哈大笑。安塔尔微微的摇头:“算了……不等他了。诸位,东征到此已经有十个月了。在你们出发之后我收到了我们的大将军东穆卜迪的飞鸽传书。说是山北一代的游牧人又背叛了唯一真神的教诲,重新投到了邪神双子神的怀抱之中……” 众将一片愤怒的斥责声,大骂那些牧羊的蛮子都是狡诈卑劣的劣种,发誓要把他们的透露都砍下来当球踢方解心头之恨。 等待了一阵子之后,安塔尔道:“为了给那些蛮子一个教训,大将军决定让我带一部分勇士回头迂回从北面草原包抄过去。我走之后,这里的事情都交给……”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看了一下底下跃跃欲试的众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道:“都交给千夫长爱普拉热。” 被点名的千夫长心中大喜,当即上前道谢。安塔尔又道:“这非是我一人决定,也是大将军对你器重。你切莫要辜负了大将军对你的期望。” 爱普拉热连忙口称谨记再三。安塔尔又道:“此地临近大国,万事都要小心。那几个归顺我们的部族——中国有句古话,人心隔肚皮——爱普拉热你千万要小心谨慎。” 又叮嘱了他几句话之后,安塔尔转身对刚才那么络腮胡子将军道:“忠勇的埃舍尔千夫长,你麾下的武士善于长途奔袭。这一次我们绕道而行,正是你的用武之地。你现在就去准备干粮和饮水。我们明天一早便出发。” 方才那还有些灰心的络腮胡子埃舍尔一下子精神焕发了起来,但即便道:“是,将军!这就去办!”说完,昂首阔步的便走了出去。特别的趾高气昂,惹得别的人都无不纷纷侧目。 安塔尔见此也只能摇了摇头:“哎……这个埃舍尔。我不把他带走的话,他定然不安生。爱普拉热,你去派几个侦骑四处看看,怎么埃米尔和他的人马都还没有回来?” 话音方落,一名传令兵急匆匆的冲进了大帐:“不好了……将军,埃米尔千夫长进军不利,损失过半。现正在本营前整顿人马。” 安塔尔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一个几百人的小部落怎么也会这样?” 爱普拉热心思一动,道:“将军,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安塔尔点点头:“你去处理吧,问清楚情况。这个埃米尔,真不叫人省心。” 爱普拉热带着自己的卫队来到大营外埃米尔屯军的地方,只见这些人果然都是一副吃了败仗的模样,各个垂头丧气,惊魂未定。他也不由得好奇了,这次他们所分配到的任务可以说是难易都相当,为了另外几路人马都是大获全胜,满意而归,只有这倒霉的埃米尔丢盔卸甲,一副被人撵回来的模样? “我的老朋友。”爱普拉热找到了鼻青脸肿的埃米尔:“是谁让你吃了这个大亏?那些信奉邪神的伪信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青冈呢?他可是你们这里的第一勇士啊。” “别提了,我的老朋友。”埃米尔虽然没有在正面交锋中受伤,却在撤退的时候马失前蹄从马上摔了下来,因此格外狼狈。不过他不会把这个说出来让人嘲讽,只会告诉大家他是如何的身先士卒,奋勇拼杀才从上千个蛮子和数万名中原人的大军中把自己的部下带了出来。 “我们最勇敢的老朋友,主的战士,青冈,为了拯救我们这些同袍。在那中原人的战阵中杀了个七进七出,用我交给他的白色圣枪诛杀了不计其数的邪教徒,但最后仍然以身殉教……”(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复仇(二) “原来是遭到了中原人的伏击……”爱普拉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果然将军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啊。那些愚蠢的游牧者还是和中原人联合起来了。哎,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中原人的皇帝也是他们的可汗,遇到困难去向可汗求救是很自然的事情啊。不过没有想到中原皇帝的反应会这么快,也没有想到中原人会在这里有这么样的一支大军存在。” 埃米尔一个劲儿的点头,一面吃着勤务兵送上来的烤羊腿,一边抹嘴:“是啊,谁能想到。那些只会放羊的游牧者后面竟然会有这样一尊靠山,我真是全力的一脚踹在了铁门上啊。要多疼就有多疼!” 爱普拉热看着这周围的残兵败将也不由得感同身受。埃米尔虽然没有带出他的千人队的全部兵力,但也是精选了六百名精兵强将之后出发的,然而经过这一战,六百兵丁不禁损失过半,更折损了东征先锋军的第一强将青冈。现在看看这埋头苦吃,似乎是要化悲愤为食欲的埃米尔,爱普拉热对自己这个刚刚接过来的位置表示忧心忡忡。 “不能让他们回到大营去,对军心影响太重了。更不用说让那些仆从军看到之后会怎样。”爱普拉热马上就做出了决定:他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残兵败将各个垂头丧气,失败的情绪是会传染的。特别是他们自从出征以来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陡然马失前蹄,失败的阴影会被放得更大。 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一支先锋军究竟只是一支偏师,能够在这里立足靠的是安塔尔将军天才的指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并了此地的两个较有实力的部落。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成功的实现“以少御多”的策略,才能够有今天的局面。 但是如果让那些仅仅是因为武力上被压制而不得不雌伏的部落首领们知道薛撒人战无不胜的神话被中原人打败了,那么这些引以为助力的力量很有可能就会立即反噬成为吞噬掉自己的力量! 对于游牧者的这种反复无常的随时可能背叛的行纪,爱普拉热实在是见过了许多。因此他立即就想到了处理方法。 “我的朋友。”他对埃米尔道:“现在请你暂时不要回大营。” 埃米尔并不是一个十足的莽夫,他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正好……请你派人把我需要的补给品都送来吧。在将军面前也请多为我说两句好话。” 原来,心里想的是不敢面对将军。爱普拉热微笑着点头,但却并不着急告诉他安塔尔将军即将离开的消息:“这件事情都包在我身上了。你需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提供的。” 又好言安抚了一顿埃米尔之后,爱普拉热才姗姗回到了大营。安塔尔已经忙着策划该怎么来一个迂回大包抄,呆在自己的帐篷里面一直都没有出来,而埃舍尔也忙着筹备各种长途行军特别是穿越沙漠所需要的补给品。爱普拉热找来负责补给和后勤的军官,让他准备给在营外的埃米尔送去些补给品。 “两百只羊,应该够他们吃一阵子了吧。”爱普拉热草草的签下一张单子:“还有三天的草料,按照八百骑的标准计算吧。清水每天送一次好了。” 算完这些之后,军务官正要往外走,掀开帐篷的一霎,正在低头查看地图的爱普拉热忽然看见了远处的一抹红色。 奇怪,夜已经深了,怎么还会有晚霞呢?爱普拉热好奇的站了起来,军务官把帐篷的帘子掀的更开了,爱普拉热好像还听见了些声音,似乎很惊慌,声嘶力竭的,但却听不清喊的是什么。 “千夫长!失火了!”已经走出去了的军务官又退了回来:“看方位好像是草料场那边!” “什么?!”爱普拉热连忙赶了出来:“怎么会……草料场……一定不是失火。安菲!带我的卫队立即去火场救火,看见有可疑的人,格杀勿论!” “是。”卫队长立即拔刀出鞘,匆匆带着几十名卫兵便上马向火场那边赶了过去。 “将军还没有离开吧,立即去请他出来。”爱普拉热想了一下后道:“派一个传令兵去营地外埃米尔的驻地,要他提高警惕,随机应变。” 本来,他希望能够让埃米尔和他的手下发挥更大的作用。但是再一想到他手下那惊弓之鸟的模样,顿时又不抱任何希望了。 “将军还在大营里。”一名传令兵匆匆的又跑了回来报告道:“他的卫兵守住了帐口不许人进去。” 爱普拉热就奇怪了:外面都火烧半边天了,将军怎么还有心思坐在自己营寨里面画地图?不过随着他走到中军大帐外围,眼前的一幕更是令他感到不可思议:只见安塔尔将军的卫队顶盔带甲,战刀出鞘,好像如临大敌一般背对着大帐环绕成一个圆圈,而将军的卫队长更是亲自把守在帐口。 “费舍尔!”爱普拉热走到卫队长的跟前质问他:“为什么不去通禀将军!外面情势危急!” 费舍尔是个忠心耿耿但是脑子却并不十分好用的侍卫。他低声道:“将军吩咐过,外面就算是下火流星也不许进去打扰他!除非他说可以进去。” 爱普拉热气急,以他对费舍尔的了解,他相信今天就算是哈里发亲自来了,费舍尔也会把他拦下来。 但是他还是想要试一试:“那边那么大的火势你看不见吗!需要将军坐镇指挥!” 费舍尔看了看天边的火云,又看了看爱普拉热那焦急的脸。摇摇头:“如果火势危及到将军的安全,我会进去通报。但是现在,爱普拉热千夫长,将军已经将指挥权移交给您,请您自行处理吧。” 爱普拉热一时语塞,他也知道和这个犟头犟脑的家伙说再多都是百搭,只好掉头而去,迎面还正好遇上了另一位大胡子千夫长:埃舍尔。 “埃舍尔……”爱普拉热正要招呼他,埃舍尔却隔着十步远就停下来了脚步,好像故意等着爱普拉热走过去见他一样。 爱普拉热知道他玩得这些小花招,只好走上前去:“埃舍尔千夫长……” 他话刚一出口,却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对头:埃舍尔身边的那些卫兵怎么好像都没有见过,虽然是在夜里吗,但是他也能看得见那些卫兵都是东方人的面孔——千夫长的卫兵亲随都是他们从千里之遥的波斯一路带来的老兄弟,怎么会有东方人?即便是那些作为仆从军的东方人,也是和大本营分开驻扎的,为什么会…… 电光火石之间,爱普拉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一种本能的不好的预感让他猛然向后跳了起来,但这时他的眼前好像扯过了一道闪电一样,紧接着便是血红色的世界布满了眼前。 压抑了或许是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爱普拉热终于痛彻心扉的惨叫了起来,跟随在他身后的卫兵都慌慌张张的拔出了战刀,但是霎时间,他们却都好像突然间想起了最伤心的往事一样痛苦嚎啕了起来,刚刚出鞘的战刀也都无力的掉落在地上。 “杀啊!”站在黄芷芸身边的阿年一把扯下自己的伪装,一刀捅死了那个被他们挟持了的薛撒人将军之后便挥刀乱砍狂舞了起来,他身边的都是那些艺高人胆大的中原豪杰,在这薛撒人的腹心之地砍杀起来真是如鱼得水。一个手持铜锤的壮汉左一下右一下,每一个被他手上那一对铜锤碰到的,不是脑浆滚滚便是骨折重伤,而另一个手持锁链的女子更是厉害,只见她手中的那根锁链链条上都是带着倒刃的,凡是被她勾中的,必然惨叫连连。 而最厉害的还是要数黄芷芸了,她拔出素玉剑之后,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在他的面前站稳的,而如果不是阿年他们事先服用了黄芷芸给他们的解药,恐怕早也就倒在地上哀嚎不已了——毕竟素玉剑可不会分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战友。 守卫着中军大帐的费舍尔有些分不清楚状况了,眼前有些糊涂:爱普拉热的人和埃舍尔的人相互砍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回头朝着大帐望去,那扇羊皮帘子始终稳稳地垂着,丝毫不见动静。 “要不要进去?”他在心里面犹豫着,眼前的场景似乎已经可以被定义为影响将军的安全了。他把手中的战刀交给身边的卫士道:“我去向将军请示,你们在此守卫,不得让任何人进来,杀无赦!” 丢下这句话,他终于下定决心大步流星的朝着帐门走去:“将军,属下有件事情需要向您汇报……将军?” 费舍尔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里面的回应,不由得狐疑着掀开了账门。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在了眼前:只见之前他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在桌边观察地图的安塔尔将军已经扑到在了桌子上,背上插着一把匕首直没入柄。他大吼一声,急忙忙跑到将军身边,才发现将军的血已经流满了整个桌子,人,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复仇(三) “啊!”这位忠心耿耿的护卫大吼一声,便扑了上去,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势似乎有些异常。 费舍尔正要扶起已经倒在桌上的安塔尔将军,却忽然觉得颈后一凉,似乎有什么什么尖锐的东西沁入了皮肤下一样。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喷涌而出的血柱已经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 朱丹知道这个铁牛一样的壮汉已经是个死人了,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她顺手抄起桌上的油灯,对着帐篷里堆放着的羊皮书卷丢了过去,火苗遇上这些易燃物,一下子便窜得老高。她心中默念了一句:“清净吉祥。”便用手中的圆弧形的弯刀在账门上隔开了一个口子,一跃而出。 守在外面的卫兵们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从背后杀出来,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前面那厮杀的真激烈的一群人身上:他们的头儿进去向将军请示了,在得到明示之前,这些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卫兵们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的。 冷不防间,弯刀轻松地切开了他们脖颈,鲜血四处飞溅,朱丹轻盈的在这些手持重兵器的卫士之间展闪腾挪,手中的弯刀如同是红衣教传说中专司收割生命的双子神之黑暗神所用的镰刀一样轻松的收割着人命——就好像是在割草一样。 黄芷芸看见她出来了,便吹了一声口哨:“撤!” 朱丹顺手撂倒一个慌乱的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薛撒人,然后对准远处一名试图恢复指挥的薛撒军官把自己手中的弯刀丢了出去——正中心脏!她满意的看着那家伙倒下,周围的一切变得更乱了。这般化妆进来的江湖豪杰们,平时最擅长的业务就是杀人和放火了,现在有了一个机会,真是大杀特杀,如鱼得水。 “撤!”她也跟着喊了起来,不然这样乱糟糟的局面,单靠黄芷芸一个人嗓子去喊还真不一定有谁能听得见呢——当然,有些人,听见了也当做没听见。 比方说阿年。 现在这少年已经完全是杀红了眼,见着只要是穿着薛撒人服装的便像是看见了杀父仇人杀母仇人一样,九头牛都拉不住,手中挥着战刀狂砍乱舞,一身的斑斑血迹,也说不清楚是薛撒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阿年!阿年!”朱丹一面帮他除掉那些试图绕到他背后偷袭的薛撒人,一边在他身后紧追慢赶:“快回来!” 可是此刻的阿年哪里还能听得进她说的话,他的眼中就只有那些该死的薛撒人而已!别的人都是三五成群的瞅着那些落单的薛撒人痛下黑手,只有他是看着哪里薛撒人多,他就往哪里冲。也是他这蛮不要命的架势吓住了那些没头苍蝇一样的薛撒人才能冲撞到现在,若是让薛撒人反应过来了,只要随便一个成型的小队都能把他给捏臭虫一样给捏死。 朱丹连接着叫了他好几声,却只见他还是恍若未闻,只好冲上去试图拦住他,可这家伙已经完全杀红了眼,鼻子里喷着白气就好像是头发怒的公牛一样。朱丹看了他这狂野的模样也会感到害怕。 “小姐……”她在几次尝试都失败之后,只好去向黄芷芸求救:想要不受伤害也同时不伤害阿年的让他冷静下来,只能去向黄芷芸求助。 黄芷芸看了一下场中的局势,虽然仍然是一片乱糟糟的,但是那些中原豪杰们都已经开始有序的撤退了:这些都是人精,知道该在什么时候跑,而且跑起来比谁都快。如果自己再不及时脱身的话,很有可能就会被那些似乎已经反应过来了的薛撒人团团围住,到那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恐怕也逃不掉。 “阿年!”朱丹还在焦急地喊着,她看着阿年越冲越远,而包围他的那些薛撒人也越来越多。在这样下去,计算是那些薛撒人只用耗力气的本法子,也能把他给活活累死啊! 如果是一个月之前的朱丹,或许能够平静的看着他去死,然后在来年的春天为他鞠一把泪。但是现在她却舍不得这个热情开朗的大小伙子了。她在之前没有遇见过哪一个人如此的阳光而毫无心机:能够对她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毫无保留。虽然他那一万个为什么和十万个怎么样有时候让她感觉不胜其烦,但是她宁愿被他这样烦下去!一辈子! 第一次的,在别人面前她不必用厚厚的面罩伪装起自己细腻的心思,不必用欢脱和大笑来掩饰内心的忧愁。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短暂,但却又漫长,她在这一个月里真心的笑容比过去十年的都还要多。 “我要去救他!”她在心底对自己这样说,黄芷芸按住了她的肩头,低声道:“傻丫头……危险。” 他救我出来的时候也同样的危险。朱丹对自己道,不知不觉,她的眼角泛出了泪花。黄芷芸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去。” 她再一次挥动起了素玉剑,那些正包围着阿年的人忽然一个个的都丢下了武器抱着头痛哭了起来,即便有少数一两个心智坚定毅力顽强的也被黄芷芸一剑送上了黄泉路。 阿年已经气喘吁吁了,全凭着一股血涌之气在拼命地厮杀,黄芷芸一跃到他身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掌拍在他的后颈之上。便听到他“哎哟”叫了一声,人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朱丹赶紧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了阿年。 “走。”黄芷芸随意的将手中素玉剑一挥,面前的一排薛撒人又都号啕着倒了下去。朱丹抱着晕死过去的阿年掉头就跑,一路狂奔不已,总算是追上了那群跑得比兔子还要快的江湖豪杰。 “嗯。撤退转进其疾如风,迎难而上其徐如林,分赃侵掠如火,盟友有难不动如山。”吕德手握着月光之枪看着那群嘻嘻哈哈的江湖群雄:“一点都没变,还是那熟悉的模样,那熟悉的气质。” 对于他的这番话,那群脸皮比甘州城的城墙还要厚的老江湖完全没有当成一会儿事儿。唯一开口搭理的就是头发乱糟糟和野人没什么两样的周宗建了:“你带出来的人……和你一样。” 吕德皱了皱眉头,正要屡起袖子和这二十年的死对头再吵一场,却看见远处那几个落在后面的总算是赶了过来。 “哥哥!”阿月飞奔着过去迎接他们,吕德看见了黄芷芸的身影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没事儿吧。”他也走出去迎接他们,这里是一个废弃了的石窟。早在南北朝的时候,曾经有一个雄心勃勃的皇帝想要在这里开凿一个万佛洞,但很明显,他和他的皇朝的寿命比这个伟大的工程的寿命要短。当改朝换代之后,这个工程就被废弃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曾经的工地成了一片荒芜之地,他们现在就在一个废弃的佛洞的入口处:里面很大很宽敞,还有一眼可以饮用的泉水,生火做饭也都不是问题,最好的是,除了他们这些当地人,没有人知道这里的存在。 “一切都很顺利。”黄芷芸跳下马,她注意到吕德注意到她那枯黑的手臂,有些羞赧的将它隐藏了起来:“不要看。” “哦。好的。”他轻轻地揽住她的腰肢:“和我说说详细的事情吧。” “哥哥他怎么样了?”阿月着急的看着昏死过去的哥哥,朱丹解开马背上的一个皮囊,劈头盖脑的将一整袋清水都倒在了他的头脸上:“他累了。虚脱了。” 朱丹和阿月合力把他拖进了洞窟之中,一个打水给他清洗,另一个把他剥的干干净净。 “哥哥他……”阿月看着自家哥哥身上那些虽然并不时很重,但是却横七竖八,看上十分狰狞的伤口,也不禁潸然泪下:“不会有事吧?是吗,阿丹姐姐?” 朱丹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应该不会有危险,你扶着他,我来给他上药。” 黄芷芸和吕德走到里面僻静处,吕德从一名自家的仆役手中接过一方浸透了凉水的手帕递给她:“擦擦汗,看把你累的。” 黄芷芸接了过来却并不擦汗,而是给他擦了起来:“你也是辛苦了,这么大的风沙。” “我可什么都没做。”吕德笑道:“组织串联的王子素,带着你们化妆潜入的还是王子素,放一把火,烧掉了他们军粮的也还是王子素——这头功应该记在王子素身上,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可如果没有你居中指挥,这些事情一件都做不成。”黄芷芸踮起脚尖轻轻的在他脸颊上香了一口:“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呀?” “只要你能开心,就很有成就感。”吕德握住她的手,耐心的将她的发丝理顺:“让我看看你的手……这是……” “我爹教我的武功。”黄芷芸不太想让他看见自己这枯黑的非人类的手臂:“可是我太笨,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了就变成这样……如果不用素玉剑的话,我可以隐藏起来。”吕德却不想让她藏起来,他握住了她那漆黑的手臂:“没关系,你怎么样在我心中都是最美的……” “咳咳。”一阵故意的咳嗽声从背后传来。两人一起望去,只见周宗建杵着个锡杖似乎是很不满的看着他们,而那一袭青衫的王子素,虽然也看着他们,但脸上那奸猾的笑意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分歧 “我说,你这个老牛又在吃嫩草了。”周宗建盯着吕德:“她是谁?似乎有些眼熟?”“我一位故人的女儿。”吕德并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和吕氏山庄那些纠缠不清的事情。“哦……”王子素笑得让人很不自在。黄芷芸和这位长老并不相熟。只是听说过他的轻功乃是天下冠绝。为人上却并没有太大的毛病。在教中的权力斗争之中一贯是一个逍遥派:既不向老教主留下来的以吕德为首的人马献媚,也不和云霞教主身边的新进之人走得太近。虽然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和吕德站在一起,但那也只是因为吕德以乾位长老之尊向他发号施令的缘故罢了。“你们刚才说有事情要找我?”吕德看着他们两:“你们俩是有什么一致的意见吗?”“没有。”王子素抢先开了口:“正是因为我们没有办法达成一致,才需要借助您的智慧。长老。”“什么事情?”周宗建看着依然被吕德揽着腰肢的黄芷芸:“长老。我听说从东边来了客人,是这样的吗?”吕德看了看自己怀中小鸟依人的佳人,点了点头:“此言不虚。”黄芷芸也对着他行了一礼:“后辈黄芷芸,见过两位长老。”“不用客气。”王子素宽厚的一笑:“很久没有见到东边来的客人了,周长老有些心情激动——虽然看不出来,但是他的内心已经相当激动了。”黄芷芸在吕德的身边也听他讲过周宗建的许多事情,聪明如她立即就猜到了这位野人一样的长老为什么要来到她的面前了:“何小姐向您问好,在我临出发前,她特别提到,要将这个东西转交给您。”周宗建满怀着惊讶,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吊坠,这个吊坠并未见得有多名贵,不论是材质还是工艺都可以说是稀松平常,但是黄芷芸看到周宗建那先是错愕,然后又是激动,最后老泪纵横的模样,便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吊坠,对于这位流浪在外十多年的坤位长老,一定意义非凡。“这件东西……”王子素也凑过来看,周宗建用颤抖着的手从黄芷芸手中接过了这小小的物件,却好像是捧着千钧重的圣物一样。“这是先教主在世的时候,我送她的礼物。”周宗建抹了抹眼泪:“小玩意儿,不值钱,但我那时穷的叮当响,有几个钱早就败光了。到她生日的时候只能勉强凑出来几个大钱去山下请人做了这个吊坠送给她。虽然鄙陋,但却是我的一片心意——没想到,竟然流传到今天,竟然……”说到这里,这位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汉子已经哽咽不成声,哭得竟然像是一个孩子一样。黄芷芸看了他这样也不免心软。忙对他道:“何小姐还记得您呢。她对我说道,您是她身边最可信赖的长辈,也是先教主最为依赖的助手。”说到这儿,她小心翼翼的觑了吕德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道:“何小姐还对我说,我此趟西北之行,务必要请您回去,否则我也不用回去了。”吕德小声的在她耳边说:“这么说的话,我得把他关起来,一万年才好。”黄芷芸回头对他回眸一笑:“吕长老,我是为了弥合分歧而来的。” “是吗……那三个老家伙终于同意放下臭架子了?”王子素听完了黄芷芸缺斤少两的陈述之后道:“我只有一个意见,只要不是何菲那个小丫头当教主,我就没有意见。”周宗建一下子跳了起来:“何小姐怎么不能当教主了!莫不是你还想着要吕德当教主!”“何小姐不能当教主和我要当教主是两件事情。”吕德很不满的道:“除了女继母业之外,她有任何一点当教主的理由吗?更何况云霞这个教主也并未显得多成功。老教主英明一世,唯一的缺憾就是最后的用人不当。”周宗建又要和他吵起来了,还好这回黄芷芸把他给拉住了,然后又按住了吕德:“我的几位长老,你们就一人少说一句吧。现在的问题是你们愿意不愿意回去,然后再是谁当教主的问题。”对于第一个问题,大家都没有什么意义,吕德虽然找出一千个理由来搪塞黄芷芸,但只是他希望卖个好价钱而已。当大家都统一意见的时候,他自然也就顺水推舟,就坡下驴了。“那么接下来才是核心的问题。”黄芷芸叹了口气:“回去容易,问题是回去之后谁来做那个位置。”一说到这个要命的问题,大家又都有话要说了,黄芷芸拍着脑袋:“安静……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吕长老,您是自己想当教主吧——别谦虚了,您的这点儿心思二十年前大家都知道了。周长老,您是谁当长老都行除了吕长老吧。王长老,您是随便谁当教主都无所谓是吧。”吕德有些扭捏,周宗建对他怒目而视。黄芷芸看着这势同水火却又一直没有撕开脸皮的两位前辈,就知道事情还是有那么一些转机的:“两位,请听我说。大家各退一步好不好?”“怎么后退、”吕德皱了皱眉头,周宗建倒是“高风亮节”:“当然可以啊,只要他不去染指教主之位,那么我什么都可以答应。”“吕长老。”黄芷芸很认真的看着他:“让何菲何小姐当这个教主真的有那么不堪吗?这二十年来她磨砺心智,引而不发,为了圣教的大业隐忍了二十年,终于一雪前耻。为圣教立下了东山再起的功劳,这样的大功,难道不应当重重酬谢吗?”“酬谢那是应该的。”吕德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教主之位事关本教生死存亡。前任教主就是个糊涂……糊涂一时”他看见了周宗建已经怒发冲冠了,赶紧换了一个稍微委婉一点的说法:“才让本教几乎面临崩溃瓦解之大危机。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一个女流之辈来出任教主。绝对不行!”这个死顽固啊。黄芷芸转向周宗建:“周长老,您对先教主的敬爱令晚辈深感钦佩。何菲小姐为本教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自然应当在圣教内重重酬谢——您看,教主之位是如此的重要,不宜作为酬谢之礼物。那么我们封她一个圣女的封号如何?”周宗建愣了一下,连同王子素都呆掉了,过了许久才道:“这个圣女……是个什么品阶?”“双子神之下,万人之上。”黄芷芸道:“既然是圣女,必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即便是教主之尊亦不可施加号令。但既然超脱凡尘,那么也不比给予她凡尘之中的权柄。如此只收获敬爱,而远离喧嚣,岂不是最美的待遇?”吕德咂摸了许久之后道:“若是这样……”周宗建眼珠一转,顷刻便反应了过来:“那岂不是有名无实……只是多了一个名号而已,不成,这样不成。”“那可不对。”黄芷芸笑道:“多出来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头衔而已。这个圣女乃是双子神在地上的代言人,即便是教主也要尊敬她,遑论一般的教徒。不让她插手教中的一般事务也是为了维护圣女的形象。但对于关于本教生死存亡之大事,圣女当然有权过问。比方说教主不能视事之时圣女可以委任护教长老为监事代行教主职权。又或者教主倒行逆施,引得天怒人怨时,圣女可以召集众位长老,废黜教主,另选他人。平时,圣女可以巡视本教各处分舵,维护教纪,整肃教风。诸位,以为如何?”周宗建想了一下:“这样倒还算不错,只是圣女身边当有些人,不然也只是一个空壳子。”“那自然是题中之意。”黄芷芸道:“这样我们之间的一个大问题就算是解决了。那么接下来的一个问题就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三位长老,圣教必须就要有一个教主不可吗?”三个年纪加起来超过两百岁的长老一呆:“你这丫头的意思是?”“圣教这些年,没有教主,四分五裂。但是却完成了从星星之火到燎原之势的转折。既然没有一个教主几位长老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和对圣教的忠诚也可以实现圣教复兴的大业。那么为什么我们要召集选择一位教主出来呢?“黄芷芸振振有词:“现在圣教仍然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四分五裂。几位长老,请恕我直言——有一个教主未必能让圣教广大复兴,没有一个教主也未必就会让圣教万劫不复。以眼下的局势来看。暂时的把教主之位空出来,等到教众之间的分歧弥合了,再择期选择一位能够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教主才是更好的选择。”黄芷芸的话说完了,在场的三位长老都沉默不语,黄芷芸挨个的看着他们。还是王子素先打破了沉默:“谁来当教主,我都没有意见。如果现在非要选出来的一位教主的话,可能真的和黄姑娘说的那样,对圣教并没有什么好处。”周宗建沉吟了很久之后才道:“我也没什么意见。强行的要选出一位教主来,可能会让这来之不易的团结再度分裂。这件事情放一放,也好。”黄芷芸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最后还没有开口的吕德。她知道,他才是最关键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选择 吕德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这一点他并不否认。 他的少年过的并不如意,家人都在天灾之中先后亡故,自己也仅仅是因为运气好而苟活了下来。虽然被吕红玉收留,但是他却并不满足于自己的所得。 院墙高高的吕氏山庄,虽然是他的栖身之所,但却也同时养成了他内隐深沉的性格。名动江湖的女侠吕红玉,虽然对他并无任何逾越之情,但却并不能阻挡他对这位有着救命之恩的“义姐”的非分之想。 确实,这是一重非分之想。以吕德的身份,根本就不应该产生丝毫这种情感。他也从来都不敢将这种情感宣之于世。 吕红玉对他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不但将他从滔滔洪水之中捞了出来,还费心费力的让他读书,教他武功。吕德自己也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投向这位“义姐”的目光中多了一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情愫。 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吕德是在苦闷和压抑中度过的,他在林荫下,他在池塘边,他在假山旁,他在屋檐上,他在吕氏山庄的每一处,仿佛都能看到她的影子,这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感觉,真是要把他逼疯了! 他是一个理智的人!他知道她不可能爱他,她对他的关心全无一点男女之情,只有姐姐对弟弟的疼爱。他明明知道这一切,他也知道他作为冰雪聪明的“义姐”早就察觉到他对她说怀有的超出姐弟之情的情感。他也知道她多次的用过暗示来委婉的拒绝他的情感不经意间的外泄。他们都是如此聪明的人,以至于有些话根本不用说出口便都能明白彼此之间的心意。 但他又是一个疯狂的人,他始终爱着她,即便是她嫁给了那个全武林最坏的大魔头。他对她的爱意也没有动摇过分毫。后来他为了让自己看上去稍微能够配得上她而毅然离开了她,他的心里也始终没有放下过她。 “我之所以离开吕氏山庄,并非是你的父亲让我感到忍无可忍,也并非是因为我对你母亲的爱稍微减弱了那么一点点。只是我意识到,我在吕氏山庄,始终都是寄人篱下,始终都要仰视着她。我那可笑的尊严,促使我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我要到江湖上去,堂堂正正的混出一个人样来。将来我就可以和你娘一样平起平坐,这样我也能够让自己看上去稍微配得上她。” 吕德曾经这样对黄芷芸解释过自己的离开。这个理由,不管黄芷芸信是不信,至少当时他是深信不疑。 为了表达自己内心深沉的决心,当他离开吕氏山庄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吧吕红玉为他写的推荐信拿出来烧了——是男人,就要凭着自己的本事闯荡天下,绝不依仗女人的庇护——哪怕是自己最爱的姐姐也不可以! 正是在这样一种心思的驱动下,吕德从加入红衣教的第一天起,就将教主之位视为自己将来的囊中之物。 这将是他的证明,他可以配得上吕红玉的证明。二十多年来,他为了这个梦想不知道挥洒了多少汗水和血水,也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现在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 真的就只差一步之遥了…… 吕德看着黄芷芸,恍若又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吕红玉。那时候的她和她现在的女儿简直是一模一样。也难怪吕德会为了她如此神魂颠倒!这几乎就是他一生全部的梦想! 黄芷芸看着他,轻声道:“长老……我娘常说一句话,不知道您还记得不?她从小就对我说。一个人,做什么样的事情,才是真正决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这远比他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更重要。在她的一生中,见过最高贵的乞丐,也见过最卑贱的勋爵。长老……” 吕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是的,丫头。我还记得。她和我说这话的时候,脸可是板的相当严肃啊,就像是庙里的金刚一样……圣教的大业,不能因为我的私心而毁掉——它不仅仅是我的心血,也同样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黄芷芸:“也有你,还有你们的心血。丫头,我同意你的想法。现在确实不是着急选出一个教主的好时机。就先让何菲那个小丫头过过当圣女的瘾吧。我听说她的儿子也死了……可怜的丫头。她小时候就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还记得呢。”吕德微微闭上双眼,黄芷芸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总算是就这样达成一致了。 难能可贵的协议终于就此达成,黄芷芸也没必要要他们去立下什么字据: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决心去遵守,有没有字据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打算遵守,即便是立下了字据,吃了吐也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动作。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上的事情之后,黄芷芸看着这蹲满了一个石窟的人,对吕德道:“您准备怎么安置他们呢?带着他们一起回中原?” “愿意回去的,我自然带他们回去。不愿意走的,我也不勉强。”吕德这倒是十分宽厚:“当初有些人要走,我也没拦着,还给送盘缠。现在有些人要是不愿意走,我也不强拖着他们走。强扭的瓜不甜。” 周宗建在一边瓮声瓮气的道:“他也就这一点好处还算能让人看得过眼了。” “呵呵,承蒙夸奖。”吕德道。 黄芷芸想了想:“还差两位——李长老和薛长老。他们可都不好找啊——阿丹,阿丹!” “哎,小姐,来了。”朱丹蹦蹦跳跳的穿过一地的乱石来到黄芷芸身边:“小姐,有什么吩咐?” “两条路,你选一个。”黄芷芸开门见山的道:“一个,去中原找李长老,把他带回总坛。另一个去天山找薛长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两处都是大海捞针,你选一条。” “啊……这个……”朱丹看着她:“小姐,哪一个听上去不那么困难……” 黄芷芸想了一下:“应该是前者吧。至少李长老的家乡还是知道在哪里的,多问问总能打听得到一些消息。但薛长劳去的是天山,那里语言不通,路途遥远,而且据说还有心怀叵测的唯一真神教的狂热教徒大军……怎么看都应该是有去无回,九死一生的选择吧。” “那我就选择去天山!”朱丹毫不犹豫的道:“危险的地方应该让我去。” 三位长老都很惊讶的看着她,周宗建忍不住出声提醒她道:“丫头,那可是非常非常危险的地方。有很多薛撒人。你也看到了,那都是一群蛮不讲理的暴徒。”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去。”朱丹没有丝毫的犹疑:“否则就是要让小姐冒着这样的危险了。” 吕德也不禁感慨:“当初,如果我也有这样忠心的属下……” 王子素很冷静的道:“丫头,吕长老可是已经派过许多人去寻找过薛长老,都无功而返。” “是的,我听说了。”朱丹看着黄芷芸:“小姐,我一定会找到薛长老的——不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了的尸体,都会找到,并且带回来。” “好妹妹。”黄芷芸上前拥抱了一下她这位最为忠实的伙伴和仆人:“双子神会庇佑你平安归来的。” “我也要去!”一个声音忽然横插了进来,打破了黄芷芸和朱丹耳厮鬓磨的美好。朱丹扭头看去,只见是阿年在他妹妹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不禁生气的道:“你抽什么疯,发什么癫狂。快去一边歇着去。” “不。”阿年倔强的道:“哪里有薛撒人,我就要到哪里去。那里的薛撒人多,我就要到哪里去!” 朱丹真的生气了,她松开黄芷芸就要过去拧这个笨小子的耳朵:以为这是闹着玩儿的吗?以为自己杀了几个人就能成为传说中的主角了吗?每一个初入江湖的少侠都怀着一颗神挡杀神魔阻灭魔,吃一颗萝卜能成就五十年功力,遇上个老头都是绝世高人还赠送不是秘笈和美艳孙女,一刀汇出什么武当少林峨眉嵩山统统都要跪下唱讨饭调——哪里有这样的好事,绝大多数这样想的少侠不是死在了他们遭遇的第一场格斗战中就是落魄成了乞丐或者山贼。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至少朱丹觉得阿年还差得很远。 “等一下。”黄芷芸将手搭在了朱丹的肩膀上,她的目光越过自己的女仆投向这个小伙子:“阿丹,让他说完。” “我……”阿年看着这几位武功高的都超乎他想象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一下子似乎变得不会说话了,不过,他总算结结巴巴的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你想要去西域?”黄芷芸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意思却很清楚了。她也没有等他回答,只是径自道:“但是阿丹……你有什么意见?” 阿丹努努嘴:“他武功太差,只会是累赘。” 可怜的小伙子一下子脸就涨红了。黄芷芸却扳着俏脸:“只有这一个原因吗?” “这一个就够啦,我的小姐。” “如果是只有这一个原因的话,我的好妹妹,我倒是有一个解决方案。”黄芷芸的眼中闪动着狡黠的光芒,让朱丹觉得似乎有些后悔把话说得太快了。只见黄芷芸扭头看向吕德:“这个解决方案……应该能够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解决 黄芷芸说出她有一个解决的方案的时候,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向了她。只见她微笑着走向正和朱丹争论的面红耳赤的阿年:“多好的少年啊,应该配得上我们家阿丹。”朱丹脸一下子红了:“小……小姐……您说什么呢……”“呵呵,开个玩笑。”黄芷芸忽然严肃了起来:“少年,去天山可是一趟非常危险的旅程,与你为敌的不仅有凶残的薛撒人,还有沿途的各种自然,流沙、暴风、冰川、高山,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置你于死地。你真的决定要去?”阿年坚决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像刚才朱丹做决定的时候一样。“这两个人真配。”周宗建在一边很小声的念叨着:“我早就看出来了。”“既然这样的话。”黄芷芸笑得很优雅,但是在朱丹的眼中却另有一层别样的含义,这让熟悉黄芷芸的她感到很不安。黄芷芸对着吕德耳语了几句之后,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枝月光之枪:“阿年,这枝月光之枪,是我们红衣教曾经失落的圣物,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落在了那些残杀你的同族的薛撒人的手中。现在我将它赠送与你,希望你以后可以杀更多的薛撒人,为你的同族报仇。”阿年激动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朱丹蠕动了几下嘴唇,也没有开口。“这月光之枪的背后或许有着很复杂的故事,它传说中与日光之枪相配,可以发挥出莫大的威力。但现在日光之枪也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我想,或许回到故事的源头,去西域,能够找到答案。”黄芷芸殷切的看着他:“月光之枪的威力,需要你在使用中慢慢的去摸索。它或许有一套枪法传世,但也许这套枪法也随着黄沙流逝了。所有的奥秘,都要你自己去寻找。你有这个信心吗?”“当然有!”阿年热切的道,他似乎顿悟了什么,又立即补充道:“我愿意陪着阿丹姐姐一起去西域,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守护在她的身边!”“谁要你的守护了!”朱丹羞恼的道。黄芷芸发出一阵快活的笑声:“有这句话,我便也放心了。阿年,你的妹妹就和我们一起回中原吧,我们会好好的照顾她的。”阿年也点点头:“我也正想把她托付给你们——她是我们族人的月亮,也是阿特斯部族的希望。请你们好好的保护她。我就算是死在天山冰川之中也能够瞑目了!”“哥哥!”阿月难过的要掉下眼泪来,朱丹紧紧地拥抱住了这个可爱的小妹妹:“你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你哥哥的。我发誓,会带着她平安的回到中原来的。”“一定要……”阿月扑在她的怀里弦然欲泣。朱丹紧紧的搂住她,在她的耳边说着宽慰人的话。黄芷芸又对阿年叮嘱了几句之后,便对几位长老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快分头行动吧。时间不等人啊。”接下来的几日,红衣教西支的众人也都一直处于忙碌之中,王子素带着人盯着那些残余的薛撒人——他们在失去了指挥之后乱作了一团散沙,很快便被那些被他们欺凌的部落吃干抹净。而他们之前掠夺来的财富也都成了别人的宝藏——为了这些财富,那几个一度成为薛撒人仆从的部族已经开始相互厮杀,想必草原上这震天的战鼓一时还难以平息。吕德则加紧把手头上的产业能够变现都给变现了。不能变现或者不好变现的,半卖半送都分给了那些已经在此安家立业的教中兄弟们,好让他们日后日子也过的宽裕一些。周宗建也没有闲着,这位长于传教,惯于骗术的前江湖把戏好手,这几天也像模像样的穿上了红色的袍服,头发胡子都给拾掇起来,看上去总算是有一点长老的模样。“阿年,阿丹。”周宗建把这一对打扮成小两口的叫到了自己的身前:“你们都是和我有缘的,现在你们要去西域那么远的地方,我还真有些放心不下……我想了几日,我曾经有一位故人,江湖诨名叫做沈大炮,十年前西出玉门去了,听说他在西域一带混的是风生水起,这里有我当年与他结交时的一个信物,你们若是能够打听到他的踪迹,拿着我这东西去找他,或可能助你一臂之力。”“小两口”还没来得及道谢,周宗建便飘然而去,只留下一串洒脱至极的大笑声,顷刻间道骨仙风洒满了这一对年轻人的心头。吕德在自家楼上看着这一幕,又扭头看了看慵懒的躺在自己床上春衫不整的黄芷芸:“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你说呀。”黄芷芸撑起额头,懒散的看着他。“我想先回家看看。”吕德拖了一张椅子坐在她身边:“二十多年……有三十年了吗?我离开了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我想看看他们。”“如果我爹知道你把我当成女奴一样用鞭子抽,你猜他会怎么样对你?”“杀了我?”“不不不不不。”黄芷芸一口气说了五个不:“他会把你当成座上宾,给你最好的位置,最美的酒。然后用最残酷的手法来折磨你。我想会是怎样呢……我爹的手法,已经超出了人类想象的极限,我可想不出来。”“这一点我同意。”吕德有些失落:“我只是想回去看看。”黄芷芸笑了:“回去吧,又没有人不让你回去。只是我不和你一起回去……我还要去找李长老呢?你上次说他在哪儿?”“滁州。定远县,应该是那里。”吕德道。“咯,你去找我娘,我去找李长老。这样多好。”黄芷芸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我娘其实也很想你的……你也回去多看看她吧。她身体……也不是很好。毕竟她年轻的时候受过的那几次重伤都差一点儿要了她的命。我爹虽然医术高明,但叫他杀人还是比救人容易一些。”吕德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那我要好好的带一些补品回去看她。”黄芷芸坐了起来,她很认真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些什么别的来。许久之后,她才道:“我娘经常说起你……但头总是我爹开的。我不知道你意识到没有,你其实和他很像……”吕德抚摸着她的脸:“是吗……”“你们内心都很残忍,这里都黑透了。”她摸着他的心口:“我爹用他做过的哪些事情给我做睡前故事,吓得我一宿一宿的噩梦,直到现在。你的所为虽然比他还差一点,但是也已经超出了一般人所能想象的极限。”“是吗……”吕德只是重复着这两个字。他的手指勾起黄芷芸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我爹曾经说过,你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传人,也是唯一真正的传人。他给我留下了一句话,让我对你说……”“什么话?”“毒手未必有毒,毒心才是真的有毒。”黄芷芸说完这句话后好像放下了一个千钧的担子她看着他:“你知道他的意思吗?”“当然。”吕德将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小刀收了回去:“曾经的魔教,有五毒的名称。毒手是专精**的下毒大师;毒眼有着非同寻常的情报分析能力,据说他可以轻易地看透人心;毒脑则是中枢的指挥者,他控制着整个魔教;毒舌他负责传递消息和散步谣言。至于毒心……”吕德意味深长的看着黄芷芸:“我曾经无数次的猜测过你父亲的身份,但是绝未想到过,他竟然……”“他就是毒心吗?”黄芷芸坐在床上:“魔教的毒心……”“魔教已经瓦解几十年了。他即便是毒心又能怎样?”吕德只笑了笑:“难道现在,还有人想着要复辟魔教?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你爹如果热心于复兴魔教的话,就不会在你家平平淡淡的过着半生了。或许,他让你带这句话给我另外有别的意思。”“比如说?”“我要回吕氏山庄。”吕德的语气变得无比的坚定:“问题的答案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我想你爹已经给我准备好一顿大餐,还有我想要的答案了。他应该早就算计好这一切——孔雀,从来我就没有能够跳出他的手心。从他意识到我爱着你娘的那天开始,我就是他这只老猫爪子下的耗子,只有吱吱叫着的份,绝无逃脱生天的的希望。”吕德走到窗口,向外探视着风景:“这里的风景……虽然好,但是比吕氏山庄还是要差一些。孔雀,如果我死了,能把我埋在藏剑洞外的那颗老槐树下面吗……我是在那里第一次遇见你父亲的。那时候的他,风华正茂,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气质。如果我没有爱过你娘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地向他学习,但是爱情的妒火蒙蔽了我的眼睛,烧毁了我的理智,也吞噬了我的心灵,最终让我成了你爹的俘虏。”他回过头来,扶起黄芷芸的手臂:“你说的很对,你只是手臂变黑了,我是整个心都变黑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李板子 滁州,定远县。城西三十里,小李庄。 李板子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 他出生的时候,前一个伟大的帝国刚刚崩溃,如沉船一样,庞大的帝国下沉时卷起的漩涡一样会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吞噬绝望的乘客一样,帝国的崩溃所引发的军阀内战,也使得尚未出生的李板子差点儿就没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 比许多人都要幸运的是,李板子还看到了新帝国的诞生。 在度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之后,他短暂的离开了家乡。有人说他是跟随着一位游方的道士出去云游了,但是在更多的故事中他是被叫花子给拐卖了。这本来应当成为一个极好的吓唬小孩子的税前故事,但李板子却回来了,并且顶盔带甲。人们才知道原来他在一番惊心动魄的历险之后去投了军,而且活着从残酷的战场上回来了。 在这个平淡乏味的小村庄,有着丰富经历的老兵李板子成了大家交谈的话题,或许是因为被人谈论的太多了吧,也或许是因为尚不习惯离开军营后的平民生活。李板子又再一次离开了自己的故乡,这一次就是好多年,而当他再回到这里的时候,村口的黄口小儿却笑著问这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是从哪里来,要找谁? 这一次回来,他不打算在离开了。虽然他没有留下子嗣,但他曾经有一个兄弟,那个兄弟在这村子里已经开枝散叶,后人有好几十口。李板子便投在他们家中,靠着一手颇不错的打铁功夫在村里也算是扎下了根。 以上这些内容,都是黄芷芸从路边卖茶又多嘴的王大婶那里听说来的。这位大婶可真是一个热心人,黄芷芸只不过开了一个头儿,这位大婶便恨不能把李板子的生辰八字都告诉了这位陌生的红衣女人和她身边的小丫头。 “这位大婶真热心。”阿月用这已经比较流利了的汉语对黄芷芸说到,黄芷芸微微颔首这;”这样不好吗?” “这样可没意思呢。”阿月嘟嘴道:”我还以为会要很花力气才能找到他呢。哪知道这么简单。” “那是我的运气好呀。”黄芷芸浅浅一笑:“喝完这茶,我们就去村子里找他吧,真正的任务在找到他之后呢。” 打铁的地方非常容易找,几乎不用问路,只消寻着声音一路走过去就可以了。 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竟然还能像个年轻人一样赤着上身。那一身虬结的腱子肉看的黄芷芸春心涌动,阿月面红耳赤——当然,她们都坚定地认为那是因为自己站的距离感那熊熊燃烧地火炉太近的缘故。 “这里是卖农具的,不卖绣花针。”看见这两位女客站在门口,正在打铁的李板子若无其事的干着自己的活,等歇下来换口气的时候才对她们说话。 黄芷芸微笑着摇摇头:“李大爷,我这里有个东西想请您打一下……” 李板子摇了摇头:“我只会打农具,要打别的东西请去别家吧。” “我还没有说是要打什么呢。”黄芷芸示意阿月把她一直背着的包袱拿过来:“据说,天底下只有李师傅才能打出这样的东西。” 阿月想走过去把东西递给他,可老头儿却又拿起了锤子丁丁咚咚的敲起了他自己的活计,压根就没有接过来看的意思。 “黄姐姐!”少女委屈的叫了起来。她涉世未深,还不晓得该如何处理这种局面。 “看来李师傅今天很忙,我们改天再来拜访。”黄芷芸并不生气,也不动怒,只是让阿月回来。她对着李板子拱拱手:“告辞了。” 她们前脚转身离去,后脚李板子身边便围了几个小伙子。 “师傅,师傅,那两个女人是什么人啊?”年轻人的好奇心就是旺盛,这旺盛的好奇心往往会害死他们。李板子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但是那些有九条命的年轻人还在讨论:“那两个女客长的正好看。” “是啊,县城里的太太小姐也没有这么好看的。” “就是府城的大户人家也没有这样俊俏的媳妇。”这是有见识广阔的,但马上就有异议: “你小子什么时候见过府城大户人家的媳妇了,吹吧!”这真是打人不打脸,那牛皮吹破了的人立即面红耳赤,可是却也无从反驳。 李板子任身边这一干年轻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自顾自地打铁,叮叮当,当当叮,你不烦我,我也不去烦你。但这群年轻人自己在一边嘀咕够了却是要来烦他。 “师傅,师傅,别不说话啊。”一个年纪轻轻地小伙子被推在最前面:“她们是干什么的呀?” “与你们无关。”李板子看了他一眼:“也和我没关系,我不认识。” “可是她们知道师傅你啊。”小伙子虽然年轻,但是却不傻。刚才他就在铁匠铺里,李板子和那两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可是听得真真的。 当然,李板子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交谈对象,他顺手一巴掌就拍在了这个冒失小伙子的脑袋上:“多嘴!活干完了吗!” 犀利的目光扫视过这群不想着干活却成天惦记着大姑娘小媳妇的徒弟们,李板子仿佛又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 “这些农具都是要等着用的,还不赶紧去干活。”李板子一声爆喝,小伙子们顿时胆气尽丧,一个个都乖乖的夹着尾巴滚进去干活了。 很快日头偏西。李板子把徒弟们都撵回家各自吃饭去,自己也把这铁匠铺打了烊。正要上锁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一对男女正缓缓踏马而来。、 借着夕阳的余晖,李板子大致能够看见那一对男女也是江湖中人的打扮。男子方脸长身,二十多岁的模样,已经褪去了青年人的血勇而变得成熟起来,他身边的那名女子,却是有着古怪的残疾:右手手腕以下似乎都被割去了,不得已而用一个银钩套在了小臂之上。从模样上看去,这女子倒是年轻,总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然而这样的年轻却成了残疾,更叫人感觉难受。 李板子并没有太过于注意他们。这里是从滁州北上渡过淮河的必经之路,打从南京向洛阳或者说去关中,走滁濠渡淮一路都是坦荡的大道,比过南阳越秦岭那条路要好走一百倍都不止。各种客商都来往不绝。 他照常要给大门落锁,但马蹄声却在他背后停了下来。只听到那个年轻的姑娘说道:“喂,老头,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板子还没吱声,与那姑娘同行的男子先开了口:“师妹,要有礼貌。”李板子回过身去,只见那男子已经下了马,他拱拱手:“晚辈有礼了。” 李板子挠了挠头皮:“嗯嗯……老头子有礼了。” “敢问前辈,这里可是小李庄吗?” “就是这里。”李板子擦擦手:“你们找人?找谁?” “请问这里有一位名叫李板子的师傅在吗?”男青年看着他:“听说他是一位铁匠?” 今天这是怎么了?李板子把这两个人来来回回的打量:“你们找他?这里曾经有个李板子。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了?”这两个陌生人显然都被震惊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好几年了。”李板子把钥匙挂在了褡裢上:“好十几年?几十年了?我记不太清了。老早,老早的事情了。” 这一对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李板子正要准备离开,却被那个男青年给叫住了:“老人家,敢问高姓大名?” “李家庄,姓李。”李板子咳嗽一声,径自离开。留下这一对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在这里相对无语。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都是约好了一样的。一起都来了。”回到自己的小屋里,点上豆油灯,李板子从床垫下面翻出一些东西细细的摩挲着,这里满载着他往昔的回忆,有他过去的光荣和梦想,也有那些不愿意再被勾起来的伤心和决绝。他曾经自己离开了那黄沙古道,就是与那熊熊不灭的圣火永别,谁知道,在一段难能可贵的相安无事之后,该来的一切都还会来的。 “如果要来,就一起都来吧。”李板子将所有的东西一一的收好,吹灭了油灯躺在床上,屋外的原野一望无际,一轮明月将清辉洒满人间,刚刚收割过的麦田中一堆堆的麦秸堆成高高的圆堆,池塘中青蛙鸣奏着一曲高低不平的曲调。 黄芷芸站在这清辉之中,静静地聆听着远处的虫鸣蛙叫。魏方和徐叶子站在她的身后,懵懂无知的阿月已经早就安然睡去了,这世间的险恶,还是不必让这个单纯的小姑娘知道太多才好。 “小姐,时间已经到了。”徐叶子看着天空中的月亮道。黄芷芸缓缓的举起一只手,然后又放了下来:“算了……不必这样……以后见面多难堪啊……夜深了,都回去洗洗睡吧。”(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高太伟 李板子仍旧和往常一样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的铁匠铺生意最近一直挺好的,事实上,李板子打的农具,在整个定远都很有名气,根本不需要去市场上吆喝,每天都会有从别的村镇来的人上门收购。不过李板子倒也不指着靠这个发财,每天只打够了下一天酒钱的便收手,让自己的几个淘气徒弟们上来练练手。若是还有闲暇,便一边眯着小酒,一边看这些个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臭小子们相扑其实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若是他心里不用为那些莫名出现的访客而纠结的话。一连着好几天的辰光过去了,那些访客却再也没有来过。这倒叫李板子有些迷惑不解。他如临大敌的做好了准备,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来应对各种突发的状况,但是除了岗上的几处麦田里的秸秆燃起了袅袅的烟雾之外,完全没有任何的变化。“难道他们就这样放弃了?”李板子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以他对那些过去同僚们的认知,这种程度的挫折,还不足以让他们撒手。如果这样一点小小的挫折,就让红衣教绕道的话,那么它是不可能在短短的十数年间急剧膨胀,以至于严重危及到中原武林的平衡而被联手绞杀。李板子太熟悉这些人了,以至于他忘却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这些人早已不是他当年的那些伙伴了。对于他们的想法,李板子可是一无所知。“要不用个计策把他逼出来?”魏方提议道:“找个人把他的那几个徒弟痛揍一顿,然后我们去帮他报仇,结以恩义,这样……”“一眼就会被看穿的。”黄芷芸面无表情的道。“那就威胁他,不出山就把小李庄杀的鸡犬不留。”这样的主意,毫无疑问是出自于徐叶子,她的手中把玩着那柄勾魂刃——这本当是一对,但另一支却成为了孟梅的战利品。她手中仅剩的这一支已经被她玩的纯熟,幽蓝色的刀刃在她五个指头之间灵动的上下飞舞,似乎她一点也不担心“玩火**”这四个字。“暴力并不总是解决问题的最终手段。”黄芷芸白了她一眼:“任务是要把他带回圣教,而不是把他赶到我们的敌人那一边去。”徐叶子乖乖的闭嘴了。魏方思忖了一会儿后又继续道:“如果不能骗他走,也不想拖着他走。那么只有……哄着他走?”黄芷芸露出了赞许的目光:“茅龙涛果然是教出来了一个好徒弟。”魏方被这话吓了一大跳。要知道现在茅龙涛还在西湖底下的囚牢中被拘禁看管着,陈晓贝的下落也还在被苦苦的追查。他可不想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被扯上关系。看到他陡然一下面色发白旋即又镇定下来,黄芷芸心中也不由得想:这孩子,将来也会成为武林中的一个人物。“要哄着他,这话说的很对……”黄芷芸站起来走到徐叶子身边:“我正好有一个想法,或许能用得上你……”不知道为什么,徐叶子忽然就感觉到那种久违了的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又重新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上。有一个宁静的夏日夜晚,天河之中繁星点点。李板子拿着大蒲扇坐在门口的树桩上摇啊摇,远处的蛙鸣蝉叫让这平原上的夜晚显得更加静谧。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那么这不过又是一个普通的晚上,就好像过去了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但今夜,却将再次的把李板子平静的晚年生活打得支离破碎。远远地,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细细听去,却又若有若无。李板子挥动着蒲扇,站起来张望了一下,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夜里风大,又没有月色,谁知道是几里地外哪家的汉子闲着没事打老婆玩儿呢?但声音却渐渐逼近,又好像不是寻常的动静。李板子摇着蒲扇慢吞吞的走到屋背后的田里眺望着远方,却还依旧什么都看不清。倒是几个年轻的后生,在家里呆不住,披着件褂子就冲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到底是年轻人,耳力就是好,比狗鼻子还灵活——还真有个家伙牵出来了一条看家的土狗到处嗅着。李板子走上前去抡起蒲扇在每个人背后都敲了一下:“三更半夜的,都不睡觉,跑出来看什么星星月亮。”“师傅,我们听到外面有动静……怕有贼……”小伙子们摸摸头,很委屈的解释道。“我在这儿坐着呢,有贼不叫你。”李板子又是一顿蒲扇:“瞎凑什么热闹。”小伙子们摸摸头:“可是……师傅……那边好像真的……有人在喊救命的样子。要不要我们过去看一看……”李板子这时也听见了,确实是年轻女子的呼救声音,就在村外的麦地之中,相去并不算太远。他犹豫了一下:不管是什么,去看看总不会错吧,如果真的是有人求救而坐视不理的话,恐怕以后都不要想睡好觉了。“你们两个,去拿锄头。你们两个,去拿钢叉。你牵着狗,走!”李板子发号施令道,他的这帮徒弟们顿时兴冲冲地各自抄家伙准备上。当他们赶到那麦地之中的时候,果不其然,正看见一个身强力壮的大汉骑在一个弱小女子的身上正要行凶施暴。“呔!贼子!纳命来!”小伙子们一看有英雄救美的机会都各个斗志昂扬的冲了上去。那正在撕扯女人衣服的凶徒见到这么多来了竟然也毫不畏惧,顺手就抄起手边的一根铁棍,“嗷”的叫了一声便也冲了过去。别看那凶徒人高马大,但脚下步伐却灵活的异常,手中的棍法也颇有章法,不仅同时抵住了几个小伙子的联手夹攻,还几次把他们的阵型打散了。好在这些年轻人都是一个村子里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彼此之间默契异常。只要见到一处吃紧,便有另一处自动补上。因此虽然那凶徒的棍法厉害,但急切之间却也讨不得便宜。“莫非老汉真的要出手?”李板子正在犹豫,却忽然听到一声长啸,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影凌空而来,电光火石之间,便见到一个俏丽的身影插入到了这格斗的战局中来。“果然又是你!”凶徒大吼一声:“我高太伟纵横济水南北几十年,你这小毛丫头莫非是特地送来给爷爷上的吗!”只听得一阵叮叮叮叮的响声,那自称高太伟的凶徒虽然能和那一群小伙子斗的不分胜负,但是却似乎并不是那女子的对手,只几个回合便落了下风。“今天算你们走运!我高太伟还会回来的!”高太伟怒吼一声,将手中的铁棍狠狠的砸开一条路,然后施展开轻功几下子就窜进了夜幕的笼罩之中。李板子在一边一直都没有出手:以他老道的目光看来,那高太伟的武功比起自己的这几个三脚猫徒弟不知道要高到哪里去了。单看他那脱离的轻功,在江湖上就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个高手。如果真要打起来——自己的这几个三脚猫徒弟分分钟就是躺尸的命。“这事儿蹊跷。”他心里喃喃的道。他的徒弟们已经跑过去七手八脚的扶起来那个姑娘,一个个都多嘴多舌的问人家“没事儿吧”“不要紧吧”。只有李板子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个突然凭空出现的女子身上——她那银钩做成的右手,让李板子感觉很熟悉。“见过前辈。”徐叶子落落大方的走上来对他行了一礼:“晚辈徐叶子,吕氏山庄门徒。”“咳咳。”李板子本来想说自己什么吕氏山庄,听都没有听说过,但是一转念。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在这样装聋作哑,也只能自讨没趣。便道:“好功夫……”“前辈客气了。”徐叶子只要打开了话题,接下来就好做了:“晚辈是为了追踪那名为高太伟的淫贼而来。此人横行济淮之间,专以****为能事。在青州一带早已民愤极大……”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周围的小伙子已经围了过来,连同那名还在嘤嘤啜泣的女孩。“她是怎么回事?”李板子问道。“师傅,她是县城里面的姑娘,傍晚时分被人药晕了。醒来了便在这里,可亏的有我们在。”前两句还在陈述事情,后面便不免自卖自夸起来。李板子将那姑娘上下打量:“问清楚人家家在哪里,连夜给人家里送回去吧。免得人家父母担忧。”说完,他掉头便要走,徐叶子急忙追了上去:“前辈,前辈……这事情还需要请您助一臂之力!”李板子停下来:“姑娘,这事与我没什么关系。”徐叶子似乎有点儿生气了:“见死不救,临危不助。岂不是失去了江湖道义!”一听到江湖道义四个字,小伙子们都劲头上来了:“姑娘,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吗?尽管开口好了!”李板子恶狠狠地瞪了这般没事儿找事的徒弟们,即便是在黑夜中也把他们吓了一跳。徐叶子似乎受到了鼓舞:“铲除淫贼,扶住弱小,正是我们江湖儿女应尽的义务。前辈,如果您不愿意做,我相信也还会有其他的英雄好汉来帮我!”(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唐金虎 很显然,她的身边就有一群“英雄好汉”,其中有一名叫张恒的,被大家称为“小三子”身高马大的一看就很有英雄气概。第二天一早就拎着个叉棍来找徐叶子了。 “女侠,带我们去收拾那坏蛋吧!”张恒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徐叶子面前。满口的胡吹海夸:“不是和您吹,我这一手的功夫五六个人也等闲近不得身来。若不是昨晚没月亮看不清爽,我早就一棍子……” 徐叶子很认真的看了他几眼:“功夫不错,是吗?” “那是当然。”牛皮哄哄四个字就为他而设。 “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吧。” 徐叶子带着微笑走出借宿的屋子:“这里有块平地,倒是好用。” 在王家大娘门口的打谷场上,自命不凡的张恒摆开了架势。他将手上的叉棍舞得虎虎生风,看上去还真颇有几分真功夫在。 但对面的徐叶子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块木片——这是她顺手从地上捡来没人用的,刚才在走过来的功夫她正好用小刀给削成了一柄刀的模样。 那天孟梅找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轻慢姿态。 “黄师姐要我教你两招好做事。”这个带着面纱的女人似乎嗤之以鼻的样子:“还是教你两招保命的更实用。” 她也是这样把徐叶子带到一块林间的空地上来:“尽你所能的攻击我,然后我会反击,你尽力看清我的反击姿态——能躲过去就行了。我不指望你能挡下来。”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出来,徐叶子会很生气会认为这家伙太狂傲了。但是对着孟梅她却没有这样的信心,即便是在经过了茅龙涛对她的二度特训之后也是一样。她仍然深刻的记得那个夜晚,在密林之中,孟梅如何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她最具杀伤力的招式,并且还夺走了她的一只右手。 孟梅给她留下来的阴影,是永恒的烙印,绝不可能轻易地就被抹去。 “全力的进攻,是吗、”她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柄魔刃,向它乞求着那些过往的刺客大师们的经验,让他们在无数次的暗杀和偷袭中积攒下来的经验引导着自己这个初窥门径者——但是,很明显,他们没有回应她的请求。她的脸颊上一次又一次的留下孟梅的五指印。 左右两个脸颊都被打得肿了起来,这还是她手下留情,如果孟梅真的用力,徐叶子下半辈子都只能喝稀粥度日了。 “我很喜欢熊丫头,你却杀了她。”孟梅最后一次把她打倒在地之后对她如此道:“这让我很不开心。有人就要付出代价。” 看着孟梅远去的身影,徐叶子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样的感受:痛苦,哀伤亦或是悲愤。 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她死了还是那样的被人挂念,被每一个人怀念。而我还活着,却没有人来关心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中,在她生前如此,在她时候还是如此。每一个人说道徐叶子的时候就必然要说道熊绮。 我曾经是她的小跟班,但是……我不会永远成为她的小跟班。 总有一天,江湖会在我的羽翼之下颤栗……我将赐予他们最甜蜜的死亡。我要让他们,所有的人,一听到徐叶子这个名字,便可止小儿夜啼! 一道疾风迎面而来,徐叶子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她看似寻常的将手扬起,身形却快的让那些自命不凡的小伙子们连残影都看不见。、 “你已经死了。”徐叶子低声道,张恒还没有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徐叶子好整以暇的将按在他后颈上的木片收了回来:“如果这是一把真的匕首的话,他wai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周围的那些小伙子们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壮着胆子问道:“他……没事吧?” “只是压迫血脉一时气血不足昏过去而已。扶他去树下休息一下就好。”徐叶子将木片丢在一边:“还有谁想上来试一试的?” 与此同时,在那西北方向的狼窝山上,侥幸从徐叶子手下逃脱了的高太伟正在这连环珠寨的上席上左手鸡腿右手羊排的,大块吃肉大口喝酒,不亦乐乎。 定远这一带民风素来彪悍,山区之中更是土匪横行,在这一片便有大大小小十数个山头,上面个有些山大王结寨自保,前些年从外面来了个叫唐金虎的高手,以力降服了这十几个山头的大王们,做了这个连环珠寨的总寨主,不知道有多逍遥快活。 高太伟从徐叶子手下逃了条命回来之后便到这昔日的老友这里来坐一坐,顺带排遣一下郁闷。 只听他道:“这两年真他娘的晦气。先是被泰山派压着打,差点儿把小命送在了岱山。好幸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泰山派的自己起了内讧,让我逃了出来。本以为吧这天下盟嗝屁了我的好日子回来了。谁知道哎呀太碎了我和你说,又被一般疯婆子追杀。要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儿已经顺着淮河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喂鱼了呢。” “是有够惨的啊。”唐金虎劝慰自己的老朋友道:“到了我这里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绝对的一百倍的安全。” “那可多谢老弟了。”高太伟把羊排丢到一边,随便拿起个什么东西擦了擦嘴:“不过,我和你说,追杀我的那个小妮子还真是漂亮。别看还嫩,可真是水灵灵的个大美人。以我老高多少年的经验来看,还是个黄花闺女呢……这样泼辣的闺女,若是能快活一把,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啊!” “哦?是吗?”唐金虎摸着下巴,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样的话,老高你若是果然有这个想法,我老唐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呀。” 高太伟闻言顿时谨慎抖擞,赶紧正襟危坐起来,听唐金虎与他絮叨:原来,这唐金虎家中有一个表姐,小时候便被人贩子拐卖了去。家里亲戚都四方寻找却始终没有下落,那时候唐金虎也尚在孩提之中,只是依稀有些印象,却记得并不深刻。 但就在今年过年之后,却有一个妖冶的女子找上门来,口称是唐总寨主的亲戚。那些巡山的虾兵蟹将自然不敢怠慢,不管是真是假,先恭恭敬敬的送上山来再说。两人见了面,这女子一见面便叫出了唐总寨主的小名,还讲出了他小时候的一些往事。虽然眼前的妖冶女子很难让唐金虎和记忆中的表姐关联起来,但是一桩一桩却又都对得上号,不由得他不相信。 他的这位表姐自称当年被拐卖后流落风尘,后来被一名开药铺的恩客赎身为妾,前两年那老爷病逝之后,几房妻妾们分了家产,她将分在名下的铺子和宅子都作价卖了,换了些银钱想回老家。但却又听到远方过来的商旅说家中的亲人都已经先后故去,只有这么一个表弟还占山为王了,便过来投奔。 唐金虎本是个贪财之人,看他表姐拿出了真金白银。不由得便起了贪念,借口照拂表姐将她留下,又大开筵席借机将她灌醉,乃后趁着酒兴便将这一桩好事情给办了。他表姐半推半就便也从了唐金虎,只是她生性好玩乐,在这山寨里久住寂寞,每隔一两个月,总要去府城里赶个集,寻个乐子。唐金虎见她把家当都留在自己山寨里便也不提防,任由她来去自如。今天便是她又去了滁州,没有三五日是回不来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茶铺 唐金虎道:“我那表姐,嫁给了个药铺人家为妾,虽然以色侍人,却也学了一些炼药制丹的法门。她随身带来的除了些黄白之物外,还有红白两色药丸,可助高兄一臂之力。” 高太伟闻言大喜,忙询问其中的奥妙。只听唐金虎道:“这红色药丸名为迷魂丹,乃是遇水即化。只消将它混入水中或者酒中,无色无味。任凭是怎么样的高手,也要变成手无缚鸡之力,任君采撷。” 高太伟大喜,忙问第二种药丸是何物。唐金虎道:“这白色药丸名叫玉魂丹,天下的那些三贞九烈的女子,只要吃了这药丸,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会变成****浪女。到时候老兄若是不肯上马,她还要自己扑过来呢。”高太伟听他说解这两种药物的妙处,不禁心痒难耐,却又想到这两种药物都是要人吃了才能有效果,不由得又发愁起来:“那小妮子的武功并不差,如何才能将这药物哄她吃下呢?哎,这岂不是耗子要给狸猫带铃铛?” 唐金虎哈哈大笑:“这有何难?她若是来寻你,必定要经过这山下一道岔路口,我等为了打探消息在那里设有一家茶铺,并无人知晓是我们山寨的买卖。现今只需要将这迷魂丹交与茶铺,让他们仔细留神,等那小妮子过来探路之后,将药水混在茶水之中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高太伟大喜:“果然兄台好计策。如此,便请依计行事。” 唐金虎便叫人从后面取出迷魂丹,分了一粒送下山去。高太伟了却心头大事,顿时便振作起来。这兄弟俩继续胡吃海喝,在山寨里作威作福,暂且按下不提。 单说那徐叶子在打谷场上露了一手之后便惹得那些小伙子们艳羡不已,更加上她又天生姝色。那些正阳刚气盛的小伙子们无不纷纷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还有几个真能把持的住的? 李板子看到这一幕,也只能徒唤奈何!奈何! 自古以来,在美人面前,英雄都不过是一滩烂泥。更何况李板子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这些徒弟,也就勉强能够对付些落单的土匪的本事,不但武功还是见识都只能被称之为是“井底之蛙”。要他们面对那么丰富的**,李板子扪心自问,自己早几十年也做不到——如果他能够这般轻易便做到的话,也不会第二次离开故乡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打算袖手旁观: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不需要让后人们再走一遍,这是身为长辈的职责,也是他应尽的义务。 所以,但张恒他们一再的在他面前说起那姑娘的好话的时候,李板子只是冷冷的道:“干好自己的活,别管外人的闲事。” 就是,天下这么大,坏人这么多,几辈子都杀不完的,杀了老坏蛋还会出来新坏蛋,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也只有这些没见过世面,没经过风雨的小屁孩们才会以为,正义总会战胜邪恶,坏人一定会死无丧身之地。事实上,往往死无葬身之地的不是那些坏人,而是热血过头的正义侠客们。 “师傅,您不是一直教我们要行侠仗义,路见不平就出手吗。”小伙子们总是爱惹事,师傅的话也不容易听进去。 李板子也只能吹胡子瞪眼:“那是叫你管好庄内的事情,庄外人的事情谁要你去多问了。” 这个解释可不容易叫人心服,李板子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却也没人听,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那些小子们各个挤眉弄眼的,就等晚饭后又都悄悄地溜出了门,一个个的都跑到徐叶子的门前来了。 “哟,不怕死的人可真多。”徐叶子玩着她的小刀:“这可不是一般的土匪,可是非常凶恶的江洋大盗。你们就不怕吗?” 张恒这货胆子是最大,嘴巴也是最快:“你一个女人家都不怕,我们这些男子汉难道还怕了??” 这正是徐叶子想要的,她拍拍手:“既然有这样的胆子,那就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早上我们出发。” “明天早上?”大家似乎有些不满意,为什么不趁着这一股气一鼓作气的去把那些坏蛋给灭了呢?等到明天再去会不会变得夜长梦多呢? 徐叶子看着他们:“睡个好觉,明天再去。我的信鸽还没有回来,等它回来了,我们就知道那个淫贼的具体位置,省得漫山遍野的去找他。” 大家听她似乎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都从了她一哄而散,各自回家,该干嘛干嘛去了。 第二天一早,正如徐叶子和他们所约定好的那样,一清早,大家便开开心心的唱着歌,手上拿着各种农具改成的家伙顺着大路往西边去了——李板子也索性把自己的铁匠铺子关张了,远远的跟在这些叫人不省心的孩子的后面。 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大路边一处三岔路口,正好太阳也升起来,大家伙儿未免觉得有些口渴,恰好那路口处有一个茶铺,便都一窝蜂的跑了过去要喝茶。徐叶子却是随身带这个水葫芦的,只在自己的葫芦里倒出来一些喝了两口,并不去用那茶铺里的茶水。 茶铺的伙计看到有一笔大买卖上门了,赶忙过来招呼。张恒一轱辘喝了好几口茶水,颇感满意:“这水还真甜呢。” 伙计笑道:“这是山里上等的泉水,可是别处吃不到的,要在来一碗不?” “来!”张恒豪气干天的拍下了几个大铜板:“今天的茶钱我请了!” 左右顿时一片啧啧的赞叹声音。张恒左顾右盼,感觉满意极了,仿佛已经是找到了当大侠的感觉。徐叶子却连茶铺都懒得进去,她在道边的柳树下找了个阴凉的去处,喝两口葫芦里灌的淡酒,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打开来原来是一包兰花豆。 兰花豆下酒,她吃了小半包之后却看见伙计朝着自己走过来:“姑娘,不进去坐坐吗?我们铺子里的茶水……” “不用。”徐叶子冷冷的道,想了想,她举起了手中的酒葫芦:“自带。”(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下药 张恒端着一碗茶从茶铺里走出来:“姑娘。我说外面这天真热,喝一口凉茶去去火气吧。” 徐叶子抬起眼皮看了她一他一眼,许久都没有动静。张恒都以为自己讨了个没趣准备讪讪的离开的时候,徐叶子站了起来:“里面闷热……你端一碗与我吧。” 后面半句,她是对着那店小二说的,只见那小二兴冲冲地道了一声:“好嘞。”便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转瞬的功夫就给徐叶子端来了一碗凉茶:“姑娘,这是您的凉茶,尝尝味道是不是正好?” 徐叶子接过来微微抿了一口:“嗯……正好……” 又喝了两口,果然是觉得甘甜可口。她便道:“果然是好水,好水。” 小二陪笑着道:“这是我们从山里采来的好水,别处是喝不到的。姑娘还要再来些不?” 徐叶子摇摇头准备婉拒,但却觉得似乎有些发晕,眼前的那些小伙子们也都一个个的东倒西歪了,她踉踉跄跄的扶着头:“水……” “哈哈,这药真管用。”刚才还赔笑着的小二这会儿已经完全换了一副脸。他吹了一声口哨,从茶铺里走出来几个大汉:“这女人就是大王要的,你们小心捆了送上山去。” “这几个人呢?”大汉指着那些昏倒过去的小伙子们:“老规矩做成人肉包子?” 小二摇摇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都是本乡本土的,饶他们一命也好。那边的河沟里正好半干了,丢进去给他们一个教训是最好不过的。” 几个大汉便依计行事,将那些小伙子们都丢到乱草丛生的河沟之中去,任他们狼狈不堪却好像发生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样,都哈哈大笑起来。 回到茶棚,那个小二已经用喷过水的麻绳将徐叶子捆了个结结实实,手足之间用绳扣留了两个圈套,圈套之间穿好了一根木棍——仿佛就是那些小伙子们带来的家伙中的一件。 “咯。”都给你们捆得结结实实了。小二坏笑着道:“像不像个猎户打了一头鹿回家?” 这几个大汉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还真有些么像,也不由得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道:“武兄弟果然好大才。今个儿该记你一个首功。” 一番说笑之后,这几个大汉便轮番抬着徐叶子上了山,走过前头几个山寨,不免有些好奇的过来问这是这么回事,都只说是总寨主山下的仇人来了,叫寨主用计擒了,请大家不必挂念。 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走到了那总寨,高太伟这几日早就是望穿了秋水,远远地看见那山寨里的人终于将徐叶子擒拿了来,不免大喜过望,更亲自出门相应,道:“几位弟兄辛苦了,可算是拿住这婆娘。可费了什么周折?” 那几个大汉将岔路口的事情说了一遍,高太伟抚胸道:“好丫头,差点儿就没上当。幸好那位武兄弟技高一筹,还是骗这丫头喝了迷魂药。” 大汉们将依然昏睡不醒的徐叶子抬进了大堂,正在堂上高坐着的唐金虎见到他们回来了,也不由得喜上眉梢:“果然是得手了吗?” “回总寨主的话。”一名大汉抱拳道:“按您的吩咐,依计行事。已经得手了。现将这名小女子请上山来,听后总寨主发落。” 唐金虎快步走下交椅,来到堂前将那徐叶子上下一打量,道:“果然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坯子。高兄弟,今夜你有艳福了!” 高太伟也是狞笑道:“今天便借唐兄弟的地盘,做一个洞房,好叫这丫头知道什么叫做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唐金虎一阵哈哈大笑。便去吩咐手下的喽啰们张罗起来,就要在今晚让高太伟一雪前耻,将这徐叶子收入房中。 这边山上一片狼藉如何暂且不提。且说此时山下,那些被扔到河沟里面的小伙子们都已经悠悠的转醒了过来——他们喝下的茶水中只是普通的麻醉药,并非是那特制的迷魂丹,因此醒来的速度要比较快。 “这是怎么了?我们怎么在这儿?”好容易从河沟里面爬出来之后,这药效还没完全过去的小伙子们都有些呆呆的。好半天才有一个人反应了过来:“我们是不是着了道了?” 张恒一下子跳了起来:“徐姑娘呢?徐姑娘呢?” 大家左看看,右看看,也都不由得惊叫了起来:“对呀,徐姑娘人呢?” 再去看那三岔路口,只见那茶铺都已经关张了,人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大家这才慌张了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张恒忽然一拍大腿:“哎呀,不好!” 大家伙儿顿时围了上来问他到底怎么了。张恒拍着大腿道:“这茶铺肯定是那山上的贼人设下来的暗套,我们不明所以一头撞了进去,被他们药翻了丢在这河沟里、。徐姑娘也一定是被他们捉上山去,还有可能……已经遇害了也不一定。” 众人顿时脸色一变,有两个胆子稍微小一点的,立即就打了退堂鼓:“这样危险,我们还是回去吧……那山上的土匪可是厉害的很呢。” 当即,这两个胆小鬼便遭到了其他人的鄙视,顿时吵成了一团。 “安静!”张恒大吼一声:“听我说!” 大家都静了下来,看他有什么好说的。张恒道:“山上的土匪不仅凶残而且人多势众,只有我们几个肯定难以救出徐姑娘,当今之际,唯有去请师傅他老人家出山才可。” “可是……”有人犹豫了:“我们这一出来就是背着师傅。要是再去……” 张恒将大手一挥:“我们现在已经出来了,师傅估摸着这会儿也知道了。就算现在不知道,日后还能瞒得过去吗、倒不如早早的去请师父,或许还能救徐姑娘一条性命。” 听他说得似乎颇有道理,众人便都急急忙忙回转。才走了十里路不到,便在一处路边残破的凉亭内看到了他们的师傅李板子手持着一把蒲扇在那里摇啊摇。 众人顿时大喜过望,赶紧都奔了过去,一个个口中高喊着:“师傅!师傅!” 李板子也看见了这群惹是生非有本事,行侠仗义没能耐的徒弟,把扇子往腿上一拍,“哼”了一声道:“都晓得回来了?” 众弟子们纷纷低下了了羞愧的头。张恒更是噗通一下抱住了李板子的大腿:“师傅啊,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李板子冷哼一声:“就你们这些三脚猫,不出事才是怪事呢。出了什么事儿,说出来让我乐一下。看你们这一身臭泥,少不得是让人丢到河里去了吧。” 众弟子皆默默不敢言,只有那张恒一顿嚎啕后道:“师傅啊,这次真是羞辱他妈给羞辱开门——羞辱到家了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圈套 “这样的江湖伎俩也能把你们这一群人放倒。”李板子对着他们吹胡子瞪眼:“还想行侠仗义呢,没出大门口就知道外面的厉害了吧。这江湖,不是村口的鱼塘,不是那么好闯荡的!” “师傅教训的是。”张恒挤眉弄眼的道:“徒弟们都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好好地听师傅的话,再也不胡跑乱跑了。” 李板子哼了一声:“口是心非的小子们,不吃一亏就不知道石头是硬的。” “师傅啊!”张恒又叫了起来:“快去救救徐姑娘吧……她被贼人捉上山去了。” 李板子却没那热心肠:“捉上山了?她不是要去捉贼么,怎么自己倒被捉了。” 几个小伙子便七嘴八舌的把在茶铺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李板子道:“原来是这样。”张恒眨巴着眼睛等着他接着往下说呢。李板子却闭上了嘴,吆喝着要把他们带回去,小伙子们都急了:“师傅,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是啊,师傅,这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师傅……” 李板子被这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徒弟吵得头晕脑胀,不得已大吼了一声:“还有没有规矩了!” 这一声吼,声如雷震,那些弟子们个个吓得心惊胆颤,骨酥筋软。更有甚者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李板子威严的看着他们:“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去聒噪了。我教你们武功不过是为了你们强身健体,没有叫你们瞎逞能。这次是给你们个教训,让你们晓得在这天底下危险的事情多得很,不能干的事情多的去。不要以为自己就是戏文里面唱的头条好汉,往那儿一站便是虎躯一震,什么强盗土匪都是纳头便拜。就你们的这些三脚猫的本事,就是去当土匪都还差了老大一截。” 喋喋不休的骂了这帮不成器的家伙足足有半个多时辰,李板子才觉得自己心头的这一团火似乎消除了不少。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好了,你们都先回去吧。剩下来的事情我来接手好了。” “真的吗?师傅!” “师傅,真的吗!” 李板子好容易把这些徒弟们打发回家去各找各妈了,回头再看看西北方向墨色沉沉的青山。不禁叹了一口气:“真是不叫人省心啊!” 狼窝山上,徐叶子被捆得结结实实丢在一张床上,没人看着她,因为从理论上来说,她应该还在昏迷之中。 事实上她已经无聊的数鸭子数到一万多只了,顺带她还想起了那位早逝的姐姐熊绮——她听李潇有次谈天的时候说起来过,那次在绍兴,熊绮也是这样伪装成被擒的样子混进了目标的家里——她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丝毫不差。 徐叶子心里面这样对自己道。 外面倒是很热闹,应该是那些山寨里面开了酒宴——她猜测就该是因为把自己捉了来的缘故。 徐叶子的猜测没有错,现在高太伟正和他的好伙伴唐金虎推杯换盏,喝得不亦乐乎,聚义厅里也是一干山寨的大小头目借着这个机会大吃大喝,真是不亦快哉! 酒至半酣之时,唐金虎对高太伟道:“兄弟,今夜是你的好日子。待会儿烂醉如泥了可就扶不上墙了。今天哥哥就不多劝你了,明日一定要把你放倒。” 高太伟哈哈大笑,就此谢过唐金虎,扶着墙在两名小丁的帮助下走回了房间。进了屋子,只见虽然没有额外的装饰,却点上了两只大红的喜烛,床上一个小美人被捆的结结实实,不由得色心大起,张牙舞爪的便扑了过去:“我的亲亲小美人!”说着,便要动手动脚,一张喷着酒气的臭嘴在姑娘兰香桂芳的粉脸上啃来啃去。 若不是徐叶子的双手和双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她早就把这个家伙一脚踹进宫里去了。 “小丫头,追我追的那么辛苦。”高太伟在她身上肆意的**着:“今天我不跑了,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可要让老爷我快活快活——可记好了,今天是老爷叫你成了女人!” “刺啦”一声,徐叶子的衣服被他撕开了半截,她蓄积起全身的力量,半弓起来的腿只要对准了那么一踹——说到底,她对黄芷芸的信任,既没有熊绮对李潇的信任那样高,也没有朱丹对黄芷芸那样无条件。 就在这时候,门口发来一声暴烈的声音,正欲在这娇滴滴的小美人身上驰骋纵横的高太伟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白胡子老头闯了进来,下一瞬间,他便觉得自己腰间一疼,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李板子闯入山寨的时候,正好看见了高太伟意欲行凶的这一幕,他一掌拍开了木门闯了进去,接下来便看到那刚才还正恃强凌弱的高太伟横飞了出去。也顾不得继续收拾这家伙。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还被捆着的徐叶子拦腰抱起,转身就往外走去。 趁着那些山寨的土贼们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李板子带着个徐叶子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狂奔下山都毫无阻挡。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奔到山脚之下后,李板子刚把背上背着的徐叶子放下来,就看见她自己抖抖手抖抖脚,从那绳索中脱了出来。 一霎时,李板子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不过徐叶子还是规规矩矩的在他面前盈盈一拜:“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哼。”李板子道:“这是你们早就算计好了的吧。” “这都是被李长老逼得只能出此下策啊。”蓦然的,一个清丽的女声出现在树荫之后,黄芷芸从合抱粗的大树后面走了出来,也对他盈盈一拜:“晚辈失礼之处,还请长老见谅。” “哼……”李板子现在只能用鼻孔出气了:“你们……这……” “晚辈只是想和李长老多说两句话。”黄芷芸走上前来:“这也都是无奈之举,还请长老恕罪则个。” “我早就不是什么李长老了。”李板子把短褂一甩,搭在肩上:“我只是个打铁的。”说着,他便要走。黄芷芸伸手拦住了他:“长老,圣教已然复兴,何必为昨日的落花而伤怀呢。您的幻云刀我已经带来了,请您再次为圣教奉献力量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高大伟 “幻云刀?”李板子有那么一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把曾经陪伴他激荡江湖,飞扬岁月的战刀。他以为早就掩埋在了那黄沙漫漫的古道畔,几百年之后,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被寻宝的少年发现。 黄芷芸郑重其事的捧着那被绸缎紧紧包裹着的宝刀走上前来:“长老,这是您的宝刀,理当物归原主。” 徐叶子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衫重新走了过来,李板子长叹一声:“看来,我还是着了你们的到,为什么你们就是要追着我不放呢。我已经太老了,对你们没什么用了。” “圣教复兴在即。”黄芷芸道:“李长老是全教上下资历最老、见识最广过的长老,圣教的复兴大业离不开您的智慧和经验。” “我已经老了,过去的事情也称不上什么智慧。教训倒是有许多。”李板子仍然不肯结果自己的刀,但黄芷芸知道现在只差一把火了。 她道:“长老,现在曾经被称为所谓东支和西支的两只宗派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们都重归到同一面旗帜下,包括前任教主的女儿,她也愿意放弃她固执了二十多年的诉求,每个人都向后退了半步,其实大家伙之间的分歧没有预想的那样大。” 她情真意切的望着李板子:“长老,请您也略略的后退一小步吧,只消一小步就好,就足以让我们再一次的团结起来,去实现圣教振兴的理想了。” 第一次的,黄芷芸在李板子的眼中看到了激动的火花:她知道这位老人虽然隐居山林,看似不问世事,但其实他的心从未离开过圣教的伟业。 过了一时,李板子笑了:“看来,你已经说服我了。” 黄芷芸终于松了一口气,寻访长老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但是圣教复兴的漫漫长路才刚刚开始呢。想到这里,她郑重其事的对李板子道:“非是我说服了长老,乃是长老自己对圣教仍有旧情在。吕长老现已在龙门重开总坛,随时恭迎长老重返总坛。” 李板子先是微微颔首,又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急,不急……还有一件事情没有料理好呢。” 黄芷芸想了一下,道:“是山上的事情吗?” 李板子点头道:“我在这里收了几个徒弟,虽然并不成器,但总有一段情谊在。不帮他们把这事情全须全尾的给料理好,我也不能走的放心。” 徐叶子在一边插话道:“长老但请放心,这件事情,姑且就交给我和我师兄来做好了。” 黄芷芸思索了一时,道:“这事情你们只消做得漂亮,我定会对你们有所赏赐。” 此时在狼窝山上,却是另一幅场景,只见一群山寨的头目将高太伟的小院牢牢地围了起来,只许几个人进出,但是围得住院子,却拦不住高太伟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原因无他,只因为徐叶子的那一脚实在是太狠了。不偏不倚,恰巧都踹在了高太伟的子孙根上,现在那一根东西已经变得紫黑,即便是大夫看了也束手无策。 山寨里的半把刀大夫看了又看,最后只能禀告唐金虎道:“小的的医术只能治疗一些金创棍棒外伤,对于这处的活儿并不精通。若是我本门的师兄孙一手在此,这位高兄弟的话儿或许有救……” “你那孙师兄现在何处?” “我那孙师兄是男科圣手,专精于此道,早年被襄阳王聘为王府大夫,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半把刀搓着手道:“但襄阳距离这里千里开外,一来一回。即便我师兄有回春妙手,高兄弟的伤势也拖不起啊。” 说着,半把刀瞅了一眼高太伟的伤处,摇了摇头道:“高兄弟的伤势恐怕挺不到那时候了,这里的血淤在了一起,真气周行不能。若是不能泄导出来。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那该如何泄导呢?” 半把刀沉默了片刻,做了一个剁的手势,唐金虎虽然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巨寇,却也不免胯下一寒。 毕竟这是男儿的象征啊!唐金虎挥了挥手,半把刀知趣的退了出去。唐金虎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友,不禁感到一丝悲凉。 他们曾经是纵横中原,坏了不知道多少黄花闺女,糟蹋了不晓得几多俊俏小媳妇的淫贼**。是中原武林正道竭力打击、追杀的目标。好容易熬到了武林变乱,天下盟陡然垮台,恰在他们这些外道人士脖子上的手一下子松了劲儿,才没过几天的好日子,这位好兄弟却又遭了这样的大难。 如果真的如半把刀说的那样,这位老友即便是能够保留一条命下来,恐怕以后也做不得一个男人了。 活着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唐金虎望向已经转而低声**的高太伟,一双虎目之中竟然也不禁湿润了。 “老高……”他咬了咬嘴唇,却又欲言又止。 “奶奶的,装什么娘们。”高太伟也知道自己下面的小兄弟没救了,毕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啊,怎么样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劳资这些年日过了这许多闺女,早就够本了。兄弟,给我一把刀,来个痛快的。” 唐金虎以为他要自我了断,却又听他道:“劳资……将来那个小娘皮落到了劳资手上……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兄弟!”唐金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把自己的刀递了过去,那高太伟手中握着钢刀,嘿然一笑:“好刀,好刀!” 唐金虎不忍得把脸扭转过去,便听得一声惨叫,一股浓厚的血腥味顿时飘满了整个屋子。他的双目已经全然为泪水所模糊。但是他知道,此刻自己所能做的,却还是快步走出屋子:“半把刀!快来救人!” 精通刀枪棍棒各种外伤的半把刀大夫终于是有用武之地了,经过他一夜的忙碌,曾经的**大盗高太伟的性命总算是保了下来,只是,名字却从此改:高大伟。 在场的这些山贼巨寇们,不论他们都是怀着怎样兔死狐悲的心情,他们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即将见证,未来武林一颗巨星的冉冉升起。 在狼窝山外,徐叶子找到了魏方。 “师兄,黄姑娘要我们斩草除根。”徐叶子道:“这个月的解药,要用这些土贼的人头来换。” “是么。”魏方的手指玩弄着草根:“那就如他们所愿吧……叶子,这次的任务很危险,你要保护自己。” 他这关怀的话语让徐叶子似乎觉得有些诧异,但是细看他的面容,却又好像觉得并无什么特殊,她点点头道:“我懂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归来 西楚霸王项羽曾经说过一段很经典的话,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吕德离开吕氏山庄的时候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现在回来了,却已经是个鬓角斑白的知天命之人了。 他把圣教的所有事物都交给了周宗建和王子素两位长老,让他们带着东归的大队人马去洛阳龙门与北上的东支各位教友回合,以及准备总坛重开的前期筹备工作。至于吕长老本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尽管当年送他下山的时候看门的那位大爷多年前就已经不再了,但是接班的看到他出示的“吕”字令牌,仍然很客气的为他打开了方便之门。 吕德昂首走入这久违了的故居,也把外面不明所以然的年轻人们的窃窃私语抛在了脑后。 并不需要仆役下人引路,他自己就轻车熟路的走进了深院。吕氏山庄依山而建,地方并不算小,但是人口却并不多,除了吕红玉和她家那口子之外,还把后山租给了真武派的一些弟子们,但仅仅这些加起来,却远远不足以将这偌大的一座山庄填满。 一边走过那些依稀有些记忆的建筑,吕德仿佛能够看到二十多年前,吕红玉的那些淘气又伶俐,顽皮且天真的女孩儿们在院子里嬉戏打闹的场景。 现在,那些曾经热闹非凡的院落里却都是一片寂静,隔着半掩着的木门望去,里面似乎荒草都长的老高,而且还有些梅花鹿悠闲地在里面漫步的样子。 此情此景,吕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莫名的觉得自己的心中好像有些空落落的。转过了最后一处院落,他终于看到了人影儿,一位体态丰腴的贵妇人正坐在一张凉椅之上,边上一个伶俐的丫头轻轻地为她打扇。 吕德轻手轻脚地在远处看了好久,苦苦思索了许久,才敢试探着的问了一声:“小君吗?” 正在树荫下纳凉喝冰镇酸梅汤的孙夫人蓦然一下惊了起来,这个名字平时在山庄里只有她师傅师公两口子才会这样称呼,而这个声音却绝非是师公的声音,但却也并不陌生。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处矮竹之侧,有一位布衣粗服的老者正望着自己,这身形虽然记不太得,但那容貌却似乎相当眼熟! 孙夫人直勾勾地望着那走近来的老者,心头飞速的闪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在他走到自己还有一丈远的时候喊了出来:“阿德大哥!”她疯了一样的跳了过来,一下子就窜到了吕德的面前,若非是亲眼所见,她的侍女碧莲绝不会相信她的这位一贯端庄华贵的夫人竟然也有动若脱兔的一天! “果然是小君!”从进门的时候,吕德就一直告诫自己,一定要争气,堂堂男儿决不能轻易垂泪,但是当如今的孙夫人,曾经的孙小君激动地失态的跳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也忍不住被泪水模糊住了视线。 “阿德大哥,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孙夫人紧紧地握住他的双臂,似乎一松手他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样。 “小君……”吕德已然泣不成声,他从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又再回到这里的一天,但是当他回到了这里,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心一直在这里,从没有离开过。 孙夫人抱着这位久违了的大哥啜泣了好久,才将他松开,转而对着呆在一边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碧莲道:“快……快去请老夫人,请老爷子出来。说是阿德大哥回来了。” “是。”虽然还不明白这位来客到底是谁,但伶俐的碧莲已经奔了出去:“老爷子,老夫人,家里来客人了啊!” “客人?”正在山洞里看书的萧白迌皱了皱眉头:“你的客人?” 吕红玉整理着书柜上的图册:“我哪有客人呢……别把这些书翻乱了……说了你多少回了都不听。” 小碧莲已经蹦蹦哒哒的到了山洞的洞口,扶着石壁对着里面问道:“老爷子,老夫人,你们在里面吗?我家夫人说家里来客人了,是个叫阿德大哥的……” “阿德……”吕红玉手中正握着的一卷书“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她提起裙角就往外走来:“阿德……他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碧莲,你没有骗婆婆?” “当然没有。”小碧莲嘴巴都翘起来了:“碧莲怎么会骗老夫人呢。是我家夫人叫我来的,她现在正在下面和那位阿德大哥哭成一团呢。” 小碧莲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当吕红玉匆匆赶到的时候,吕德和孙夫人还手着手在一起一边哭一边笑,看上去活像是两个疯子。但吕红玉很快也加入了进去,这样就有了三个疯子。 萧白迌慢吞吞的走来,手上还没有放下他心爱的书卷。面对这感人的一幕,他也只是挑了挑眉毛:“回来了啊……晚上加两个菜吧。” 似乎他是全场中唯一一个显得不那么热心的人了,因此在招待吕德归来的酒宴上,萧白迌也是喝的最少的人。平时很少沾酒的吕红玉倒是开怀畅饮,很快就醉倒了,孙夫人扶着她师傅回去歇息,酒席上就只剩下这两只尾巴都熬白了的老狐狸。 “回来了……”萧白迌转着酒杯:“还打算走吗?” 吕德放下了酒杯:“还要走……你的女儿把我从安乐窝里扯出来不是要我换个地方养老的。” “她的事情我不管。”萧白迌淡淡的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吕德望着刚才吕红玉坐过的位置:“阿姐还会下山吗?” 萧白迌摇摇头:“不会……暂时不会。” 这两只老狐狸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禁微微一笑。 现在的江湖,可谓是最后的平静了。 曾经在数十年前叱咤风云的大佬们,随着无心师太的圆寂终于都全部退出了江湖这个纷争的舞台。一场新的,将奠定武林未来数十年格局的血雨腥风已经酝酿到了极点。吕德知道,当他回到龙门,宣布重开圣教总坛的那一天,就是这一场大动荡的序曲终结,而进入到崭新篇章的时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托付(一) 两只人老成精的狐狸见左右都已经没有了别人,便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所谓的圣教复兴,你有几成把握?”萧白迌倾过身子来,似乎很认真的问道。吕德摇了摇头:“一成也没有,虽然您的女儿煞费苦心,可是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圣教现在需要的不是妥协和让步,而是团结。最好的团结就是一位强有力的教主。但是她的方案中却没有留下这个位置。” 吕德说的是大实话。俗话说得好,蛇无头不行,这就是连乡间老农都懂得道理,如果真的希望圣教能够复兴的话,那么务必是要有一个坚强的领导才能迈开第一步。而现在圣教复兴大业的问题就在于领导太多。 积蓄了二十年力量突然暴走,一夜之间颠覆了数个中原武林大派的东支原本是有希望凭借着这样呵呵的功劳来为自己要求领导复兴大业的地位的,但是他们的实力却在围攻恒山派的时候遭受到了极为重大的损失,一次不得不向远在甘州避祸的西支求援。 西支的力量本是分裂之后的红衣教中最大的一支,不论人数还是实力都远远超出其他两支,但唯一欠缺的就是名分,而和东支相比他们也没有立下什么惊世骇俗的功绩,如果在重开总坛的时候就提出要以西支作为领袖,恐怕是难以服众的。 至于前任教主的女儿何菲所带领的那些遗老们——如果东支、西支这些眼高过天的长老元勋们肯让那个“小女娃”骑到他们的头上,就不会有当初的那一场大分裂了! 归根结底,还是这些心高气傲的长老们都怀揣着自己当教主的心思,以至于把好好的红衣教弄得四分五裂,收拾了二十多年到今天也还没能再合拢起来。 “需要一位教主。”老狐狸萧白迌慢吞吞的道:“那么依你看来,谁适合当这个教主?” 吕德抿了抿嘴唇:“我想当这个教主,但这不是我的目的。而且,大家伙儿也未必能够接受我来当这个教主。所以我宁愿不当这教主。而想请出一尊大神,这世上如果说还有谁能够把全体圣教的教徒们都团结在一起,那么非他莫属。” “哦,你说的是……”萧白迌似乎已经猜出来他说的是谁,但就是不点出那个名字。两人对视了许久,吕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有人比圣教的首任教主更合适的了。当初他传位给云霞教主之后,我就隐约的觉得,还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再次来到我们之间。” 萧白迌不置可否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许久之后才道:“这到底是你们红衣教内部事情,我退隐在这山庄已经有三四十年了,你姐金盆洗手也有二十多年。现在的我们,早已不是江湖中人。如果不是我们的那个女儿也加入了你们的红衣教……” 吕德笑了,他直截了当的道:“姐夫……请恕我直言。您的谎言几乎就像是真话,但谎言毕竟是谎言。总有那么一些蛛丝马迹漏在外面。我一直以来就有一个直觉,我们红衣教的首任教主,或许就是姐夫您吧。您当初把红衣教教主之位让给云霞,只是您玩够了,要回山庄颐养天年了而已吧。” 萧白迌忽然笑了起来,一阵狂笑之后他的身体慢慢的发生了变化,原本与吕德坐着对应的是一名平凡的老者,虽然须发皆白但身形却还是中年人的模样,腰板也是挺直的,双目炯炯有神,一看过去就知道是个练家子。但现在吕德面前的萧白迌却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他那原本可以称之为高大魁梧的身材佝偻了下去,满头的银发也黯淡无光,本来还算紧致的皮肤急速的松弛了下去,整个人看上去都已经衰老不堪了。 吕德被他现在的样貌吓了一跳,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几乎已经不能被称之为“活人”了,而更准确的称呼应该是“冢中枯骨”。 “你看……”萧白迌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飘来一样:“我都已经衰老成这个样子了。凡尘中的东西对我还有什么吸引力呢。” 他没有否认吕德对自己的猜测。吕德心中按捺不住的一阵狂跳,他站起身来对着面前也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岁数的老者行了一个大礼。而后才低声问道:“我该如何称呼您呢…姐夫,还是我的教主?” “随便你的心意。”萧白迌身上的衣服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大的过分了。他整个人都蜷缩在衣服之下:“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我的事情已经全都做完了,该安生的游戏了。” “可是。”吕德伏在地上:“您的女儿,她会成为我们的教主吗?” 萧白迌轻轻地笑了:“她的女儿不能成为教主,我的女儿为什么就能呢?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罢了——阿德,送你下山的时候,你还记得你姐姐对你说了什么吗?” “她说……”吕德根本不用思索,就答了上来:“她对我说,勿意、勿必、勿固、勿我。把这四句话记在心头,才能在江湖上过的平安。” “这也是我一生受用不尽的名言。”萧白迌靠在软榻上:“一转眼许多年了,当初对我说这八个字的人早已经……但是阿德,你真的把这八个字记在心头了吗?” 吕德闻言大惊,深深地俯下了身:“这……” “一个红衣教的教主之位,真的那么重要吗?”萧白迌举起一只手来:“我已经太老了,随时都可能离开这个世界。你姐姐需要有人照顾。” 吕德的心开始砰砰砰的跳,这言外之意似乎是……他不敢相信,一生的幸福就会这样凭空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这是……”他下意识地问道,但话刚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不得已他又一次深深地匍匐在了这位高深莫测的姐夫面前。 萧白迌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都快要死了,还会拿你开涮穷开心?”他用手撑着案几勉强站了起来,吕德赶紧上前去扶住了他。只听他道:“过两天,有你姐姐的几个徒弟回来看她……你多留两天吧。” “是。”吕德在他曾经的主人面前,显得无比的忠心耿耿,而且死心塌地。(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托付(二) 曾经吕德以为自己孤苦的一生将会以一声叹息在黄沙之地终结,但谁能想到在那西北苦寒之处苦苦地熬了几十年之后,竟然还会有再回到中原,再见到自己最亲爱的人的机会。 在与萧白迌的谈话之后,他好像感觉自己顿时又年轻了几十岁一样,脚步轻盈的就像是二十岁的小伙子一般。 吕红玉听说他暂时不打算离开山庄之后也很高兴,她的徒弟孙夫人直感慨:“有好些年没见到师傅这么开心了,就像天天过年一样。”听到徒弟在背后这么说,吕红玉还是很开心:“我家阿弟离家几十年,终于回来了,这心里的话啊简直就是说不完。” 何止是说不完的话,她还有问不完的问题。对于他下山之后在红衣教的经历,吕红玉是了如指掌,甚至于对在云霞时代发生的教中的隐秘她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吕德暗自猜想,或许除了他的那位神秘姐夫之外,她应该还有别的信息来源吧。 但是她的信息,似乎从他带着部众去了河西之地之后就断了线。因此,她的问题几乎都是围绕着他在河西的那几十年来追问的。而吕德恰恰也有许多问题——只不过他的问题都是停留在红衣教尚未分裂的那一时,他只是想搞清楚,当初他的那个姐夫搞出那么一个红衣教来又抽身离开,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姐姐虽然把你姐夫留在了这山庄里。但那只是哄哄江湖上晚辈们的谎话。你姐夫的能耐比我大,我全胜之期也只能勉强在他面前不败。所以说我一剑把他杀了那种鬼话,知道我根底的人是都不会相信的。但好在这种人并不算多。”吕红玉与吕德并肩走在林荫下,将当年的真相娓娓道来。 “恒山派的无心师太,也就是我的袁小姐。她是知道你姐夫根底的,另外也就是川中唐家的唐笑,还有云华公主这寥寥几个人。唐笑和云华去的早,所以我不担心这谎言会被揭穿。而袁小姐是乐意于和我一起演这一出戏的。” “哦,为什么呢?” “云华去了之后,武林之中天下盟声势如何你最清楚不过了。袁小姐作为天下盟创始的元老,恒山派的掌门,在北武林的声望之高也是一世无双。但她毕竟还有挑战的对手。泰山派的徐掌门、丐帮的范帮主,还有真武派的尹太真人。” “真武派的势力范围主要在南方,而且真武派内山头林立,尹太真人武功好人品高却性子软,最终收拾不住局面不得已出走福建,基本上离开了中原武林的格局。范帮主的丐帮虽然号称是天下第一大帮,但大而不强,鱼龙混杂,亦正亦邪。更加上范帮主本性敦厚,对于天下盟的权力之争没有多少兴趣,帮助天下盟确立了在北方的权威之后就主动带着骨干去了洞庭湖。所以天下盟的权势之争主要落在了袁小姐和徐掌门之间。” “袁小姐是北方武林大户出身,又接收了你姐夫转交给她的魔教残余势力,以恒山派为根基,携平定云华宫的声望,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天下盟的总盟主。但徐掌门的声势也并不弱,泰山派在青州徐州一带根基深厚,加上他与姑苏王门的联姻,乃有一战之力。姑苏的王小姐,就是那位落英仙子王绛珠,她不但剑术高超,堪称是我们那一时代的第一剑客,更机谋非常。徐掌门的了这样一个贤内助,自然如虎添翼。袁小姐身边却没有这样的一个人辅佐她。不得已,她借着探望故友的名义来到我这吕氏山庄来找我……或者说,找你姐夫。他曾经是武林中最黑的**,最邪的邪教,为了帮助袁小姐保住她岌岌可危的权势,他这个已经死了的人只好再度出山,诈尸复活。” 说到这里,吕红玉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我前半生仗剑除魔,武林之中的败类人渣无不对我闻风远遁。没有想到因为袁小姐的要求,我和你姐夫竟然在江湖上成了一对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辣手鸳鸯——实话实说,有时候抛却了那些所谓的道德正义,快意恩仇,刀头舔血,未必不是一段快活的日子。也因此,我们有了组建红衣教的想法。” “所谓的红衣十二圣使,在剿灭云华宫的时候,我们曾经有过接触。后来他们死在了唐笑的计谋之下,我还有些伤怀。但如果要为袁小姐找一个需要长期存在的对手的话,红衣教是最好不过的了。” “怪不得恒山派对我们红衣教如此敌视。”吕德喃喃的道:“原来它根本就是被作为恒山派的敌人而存在的。” “不是恒山派的敌人,而是袁小姐的敌人。”吕红玉很认真的纠正他的说法:“而且,你姐夫不仅制造出来了一个红衣教,还放出来了一个敌人。梦萦你还有印象吧。” 吕德点点头:“我记得她,她也是被姐姐收养的。比我大几岁的样子。” “她的母亲是被袁小姐逼死的。我原本想把她带在身边,慢慢的让她把这杀母之仇忘却。但是你姐夫却撺掇着她出去复仇……”吕红玉摇了摇头:“那是我和他这几十年来吵得最厉害的一次,过去我们也有过吵嘴,还动手打过架。但是那一次却是最厉害的一次……阿德,他那次纵虎归山之后,我就一直想要弥补这一切,但是梦萦却躲了起来。她不想见我,将来你若是能够见到她,替我说一声对不起。” 吕德闻言一愣:“这是怎么了?姐姐。” “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吕红玉叹了口气:“或许我这辈子没机会再见到她了,或许,再见到她,我也就快要……”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那个总是跟在孙夫人身边的小丫鬟碧莲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老夫人,老夫人……家里又来客人了!是二小姐!是二小姐!” “咦,贝贝怎么会突然回来?”吕红玉面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还是对吕德道:“我们去看看吧,贝贝你也好多年了没有见面了。” “是那个最淘气的丫头吗。”吕德裂开嘴笑了:“不知道她还是不是那么淘气。”(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重逢(一) 陈晓贝出嫁之后回门过几次,每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身边肯定都有一个人相随。 不论他们的关系如何,至少在外人面前茅龙涛是一贯给足了陈晓贝面子,让她在自己的娘家从来都是风风光光的。 今天,她身边却没了那个人的陪伴。陪她而来的一个神秘莫测老太太还有一个约等于死人的年轻姑娘。 毒手婆婆,陈晓贝对这个绰号有点儿陌生,但是对梦萦却并不陌生。事实上她小时候还经常见到这位“梦萦阿姨”。她是孟梅的母亲,也是她的师傅吕红玉代师授艺的师妹。在陈晓贝的记忆中,梦萦阿姨是一位嘴角总是挂着笑,身上能摸出许多糖果的好阿姨。比起很凶很严肃的师傅要可爱许多。只是梦萦阿姨一年来山庄的机会也就那么逢年过节的几次机会,而且随着孟梅渐渐成长,梦萦阿姨来山庄的次数就更少了,甚至于一年也来不了一次。 所以,陈晓贝对梦萦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满头青丝,端庄秀丽的妇人之上。却不想二十年后再见时,记忆中的梦萦阿姨已经华发早生,美人迟暮。 而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曾经被自己寄予厚望的熊绮,竟然会成为被梦萦控制的傀儡。虽然当她得知熊绮死在徐叶子手上的时候感到悲伤,但是这种悲痛却远远没有亲见她复活却失去自主的意志更为悲伤。 在她的记忆中,熊绮这个熊孩子,是那一辈的小孩子中最有自己主见的一个,也是将来最适宜接过她的席位的那个孩子。然而,她却死了,她却成为了别人的意志。陈晓贝不无悲凉的想道:这或许是熊绮即便死也不愿意发生的吧。 但是现在的熊绮,即便是在最炎热的夏季,也被严严实实的用黑纱笼罩住她那苍白的面孔,陈晓贝甚至不敢在夜晚看到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流着血的双眼,脸部的皮肤暗白色透着冰冷的气息。当她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就会被情不自禁的勾入到那些痛苦的回忆之中去。 “涛哥……”她心底无声的呢喃着,却不得不装出热情的微笑来迎接大师姐。 师傅她老人家在后堂等着,等着她回来。大师姐的兴致很高,一路都拉着她喋喋不休的说着。 走到树荫笼罩下的后堂门前的时候,陈晓贝意外的看见了一个有些陌生的老熟人。 “是……阿德舅舅?”她试探性的问道。有些不太敢确信,毕竟那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贝贝。”吕德微笑着大步流星的朝她走过来,好好地拉着她的手将她上下打量。满怀都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果然已经长大了。”吕德将贝贝看了又看:“果然已经长大了。” 面对着对面已经陌生了的熟人,陈晓贝忽然一下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好好地扑在吕德舅舅的怀里好好地哭一场:她太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来容纳自己的小女儿脾性了。师傅太严肃了,并不是一个适当的情感交流对象。师公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一会儿高深莫测,一会儿放浪形骸。只有吕德舅舅,能够恰好的借给她这个肩膀。 “丫头,这么大了还哭。”吕德大约因为是已经在前两天哭的足够多了的缘故,对陈晓贝突然而来的情绪并没有太过波动,他淡定的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轻轻地为她拭去珠泪。柔声道:“丫头,在外面吃了什么苦,都对阿舅说吧。你到家了。” 只这简单的一句话,陈晓贝便潸然泪下。她曾经以为出嫁之后扇子门便是自己的唯一的家。但事到如今她才知晓。扇子门不过是自己暂时的栖身之所。只有这里,吕氏山庄,才是自己永恒的家。 看来,如大师姐一般重归山庄,终老山庄,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可是,那位曾经对自己也很好的阿姨,能够允许自己在这里避世吗? 梦萦和熊绮并没有跟过来。她们跟着大师姐身边的丫鬟碧莲去了厢房“歇息”。如果要改变什么,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 但是她却又想起昨天晚上梦萦对她说过的话:“我对你,对你师傅,都没有什么恩仇。我和她的故事早在二十年前就了解了。这次我回来只是要从她那里一样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很抱歉,但是我想如果你聪明,知道该怎么做的话。山庄里应该没有一个人会受到伤害。” 如果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好了。陈晓贝已经感到自己太疲惫,这沾满了凡尘的身体已经实在不想再牵扯到这些江湖上的纷争之中去了。 “你师傅在里面等着你。”吕德带着她走进后堂,陈晓贝一眼就看见那端端正正坐在堂上的吕红玉,情不自禁的就扑了过去,一声“师傅”方出口,滚滚珠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吕德稍稍落后了半步,他走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陈晓贝抱着吕红玉的腿啜泣不已的场景。 吕红玉是个讲求脸面的人,她或会和吕德抱头痛哭,但在徒弟的面前,即便眼角已经不知不觉的湿润了,却依然保持着一代宗师的风雅。 吕德没有靠的太近,他不想太过于在外面表现的和她的亲密无间。即便是在她的徒弟们面前,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要给哪些人留下盛放骄傲和尊严的地方。 “师傅……”陈晓贝好容易才止住了抽泣,她跪在吕红玉的面前,泪眼婆娑的望着师傅那张严肃却又亲切的脸,壮着胆子说出了梦萦不知道交了她多少遍的那句话:“她问您,往水晶宫的路,怎么走?” 吕红玉一下子变了颜色,她的双手紧紧地攥住徒弟的胳膊:“是谁!是谁!是谁叫你问这句话的!” 她话音未落,陈晓贝尚未回答,外面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好姐姐,天底下,除了我,还会有谁!” “梦……萦!”吕红玉下意识的要将陈晓贝掩在身后,而吕德更是已经挡在了她的前面:“梦萦!你怎么回来了!” “这里你能回来,我如何不能回来!”梦萦,在她离开吕氏山庄二十余年之后,又一次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了大众的面前。(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重逢(二) “徐梦萦!”吕德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趟的东土之行,居然会遇见这么多老熟人,就连隐居山林二十多年了的这位妹妹都会再度出山。只是他可以肯定,她的重出江湖,绝非是为了欢迎自己。 “阿德哥。”梦萦大约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但她的注意力却在他背后的那个人身上:“请你让开,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吕德坚定地拦在梦萦和吕红玉之间:“梦萦,事情都过去了几十年了。你还不肯死心,还不愿意放手吗。” “放手?”徐梦萦扯掉自己包在头上的蓝布头巾:“阿德哥,红玉姐。放手之前,先告诉我,我母亲葬在哪里吧。我只是想尽一个做女儿的孝而已。” 吕红玉神色复杂的看着惶恐不已的陈晓贝,又看了看满头银发,似乎比自己还要衰老的徐梦萦:“梦萦,我能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你了。我对你是毫无保留的。” “不肯告诉女儿,她的母亲葬在哪里。这也是毫无保留吗?”徐梦萦伸出双手:“贝贝。如果是你,你会这么认为吗?” 她话音刚落,陈晓贝的身子忽然就痉挛了起来。幸亏有吕红玉将她扶住才不至于跌落。 “你怎么了?”吕红玉只觉得怀里的徒弟身子一半火热,一半却又冰凉。陈晓贝的脸色变得蜡黄,丰润的双唇也失去了光泽。吕红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对她……” “我给她下了毒。”徐梦萦好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红玉姐,这让能让你好受一些,也让她好过一点。告诉我我的母亲葬在哪里,我就给她解药。” “梦萦!你太过分了!”吕德忍不住出声斥责起来:“快拿出解药来!那是贝贝。你看着她长大的,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为了母亲,我什么都可以做出来!”徐梦萦咬牙切齿的道:“阿德哥,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干系。” “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吕德这时候一点都不圆滑了,他顽固的挡在他们之间:“梦萦,你应该回头是岸。” 徐梦萦只皱了皱眉头:“阿德……你真的很烦。”这一句方出口,她便已经出手了,手中一柄闪烁着幽蓝色的短刃在她的掌心打转。好在吕德闪得快,否则这短刃已经插在了他的胸口。 “紫佩剑!”吕红玉惊呼出声,她赶紧将怀中的陈晓贝交给退后的吕德,然后迎了上去。 “红玉姐,我不想对你出手。”徐梦萦让了她一招之后略微后退两步:“这个世界上我最不想伤害到的人就是你。今时今日,我也只能说声抱歉。” 吕红玉摇摇头:“梦萦,你死了这条心吧。” 徐梦萦见她意志如此坚定,也只能叹了口气又强攻了上来。吕德扶着陈晓贝退到一边去,这两位都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过招起来手下无情,万一被误伤到就不好了。 两人对拆了十数个回合之后,徐梦萦虽然有紫佩剑神兵之利。但她在武学上的造诣比起曾经剑荡群魔的吕红玉来还要差了那么一截。即便是紫佩剑在手,她也仍然不敌吕红玉的看家绝学“金枝玉叶指”的威力。一招用老,便被吕红玉左手骈指点中了肩头。 身形一晃,徐梦萦飘落在了门口,她摆了摆身子,勉强站稳了:“红玉姐,你还是比我技高一筹。” 吕红玉盯着自己的指尖,有些难过的摇摇头:“还是你更毒。” “红玉!”萧白迌不知道从哪里飞奔而来,他一把抱住了吕红玉:“你中毒了!” “姐夫,别来无恙。”徐梦萦扶住门框,方才吕红玉的那一指看似水面无波其实威力非凡。若非是她做好了全部的准备,恐怕自己会比中毒了的吕红玉更早的倒下。 “我给她下的毒,是我母亲留下的西域**。姐夫,你应该知道,这世上已经没有解药能够解毒,除非是……”徐梦萦的眼中流露出得意的神采,萧白迌扶着妻子,替她把话说完了:“除非打开水晶宫,拿到还魂草。” “不……”吕红玉虚弱的道。她的武功虽然很高,但是正是因为她的武功高才使得这毒性扩张的速度远远超过在平常人体内扩张速度,这种**最早就是针对武林高手而被研究出来的。吕红玉本以为它早已经湮没于世,却不想到自己竟然会中了这种毒。 “这是唯一可以救你的法子了。”萧白迌咬咬牙:“梦萦,我带你去。” 徐梦萦露出满意的微笑,她正要向前,忽然又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后站在原地:“姐夫,我想我还是和你们保持距离比较好。阿德大哥,请你扶着贝贝。等我见到了我母亲的坟茔,我就给贝贝解毒。” 孙夫人默不作声的走了过来,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柄精致的小刀。贝贝看见大师姐,更看见了大师姐背后的那个黑衣斗篷下的人,不禁泪流满面,全身的剧痛似乎都抵不过此刻的心痛。 “这是?”萧白迌皱了皱眉头。 “不用在意,我的另一手保险而已。”徐梦萦说得很轻松:“姐夫,姐姐,我不会只把希望寄托在贝贝这一个丫头身上的。我还有个双保险,就是小君。” “师公……”孙小君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字。萧白迌摆摆手:“小君,你什么都不用说。没事就好。” “放心,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家都不会受到伤害。”徐梦萦退到黑衣人熊绮的身后:“姐夫,请带路吧。” 谁也想不到,吕氏山庄的背后竟然别有洞天。曾经的吕家曾经是家大业大的豪强,圈地为王,跑马占山,圈了偌大的一块地,却并没有多少真正用起来的,后来吕氏家族倾覆,这里更是荒废不堪。等到吕红玉收回祖产,她孤身一人却也无力再现祖上的辉煌。所能够回复的不过是曾经的吕氏祖业的一小部分而已。至于这背后的深山,不过是寄托在她名下的产业,她也不曾派人去打理,连一个看林子的老头都不曾安排。所以,天底下不知道多少寻宝人苦苦的寻觅昔日龙宫公主的宝藏,但谁也不会想到,那传说中有着无数宝藏、终极武林绝学和绝世神兵的水晶宫,就在这一片郁郁苍苍但却人迹罕至的野岭之中。(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重逢(三) “原来这里就是我母亲的归葬之处。”徐梦萦望着那郁郁苍苍的山谷,眼中神色复杂。这里她不知道来过多少次,摘野果,采野花,打野兔,炼制丹药。但却从未想过可能惊动了母亲的亡灵。想到这一节,她不禁流露出了一些愧疚之色。 萧白迌扶着吕红玉走在前面带路,吕德抱着陈晓贝走在中间,熊绮木讷的拔刀架在孙小君的脖子上压阵,而徐梦萦则走在最后面盯着所有人,如果有谁胆敢搞鬼——说的就是她那位奇谋百出的好姐夫——那么她并不介意大开杀戒。 “当年你的母亲病逝之后,最初我们将她安葬在长安无名谷中。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你知道的,江湖上总有些人想要去打扰你母亲的宁静。我们便有了为你的母亲寻找一个更好的地方的想法。恰好你师姐她拿回了她的祖产,我便将她带回来了。”萧白迌一边为她介绍着这里的来源,一边带着他们走到山谷深处。这里似乎看不出任何人工的痕迹,一切都宛如天成。 “你说‘我们’?还有人知道我娘安葬在这里?” “陆瑾还有尹君子。”萧白迌叹了口气,将吕红玉扶着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陆瑾的天机神图,尹君子的自然造化。将这里伪装的没有人能够发现。你也来过这里,不是吗。” 不等徐梦萦回答,萧白迌走到一处石壁前,伸手拨开了挂在岩壁上的藤蔓:“就是这里了,借你的紫佩剑用一下。” “拿去。”徐梦萦远远地将紫佩剑丢给他:“我不怕你搞鬼。” 萧白迌接过了那短短的窄剑,掂在手上试了一下分量之后对着岩壁上的藤蔓挥了过去。紫佩剑以锋利闻名于世,破防之能天下无双。对付这些坚韧的藤蔓也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很快,在紫佩剑的切割下,一整块岩壁被从藤蔓的覆盖下剥离了出来。萧白迌将散落在地上的藤蔓扯到一边去之后将紫佩剑丢还给了徐梦萦。然后走到岩壁前,静静的站着,什么也不做。 徐梦萦耐心的等待了一阵子之后,有些焦躁了起来:“你是不是想拖延时间?这里可没有别的人!” 靠在石头上的吕红玉回答她道:“他不是拖延时间,是当初陆瑾设定的机关,一天只有那一个时辰才能打开,错过了只能等明天。” 听她这么说,徐梦萦总算安静了下来,但是她还是给了熊绮一个手势。只见木讷的熊绮将手稍稍微的用了那么一些力,孙小军的呼吸立即变得不那么顺畅起来。 “如果你是故意拖延时间,那么就会有人因为你而死。”徐梦萦恫吓道。 萧白迌并没有理睬她,只是出神的盯着眼前的岩壁。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阳光照射到岩壁上的角度逐渐发生变化,蓦地一下,只见岩壁上闪烁出了一副精美而光芒四射的图画。徐梦萦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紫佩剑,生怕萧白迌趁机要搞什么鬼。 当他似乎并没有要搞什么花头意思,只是伸出双手在那岩壁上找准了两个位置用力的暗了下去。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令人吃惊地事情发生了。 原本是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雕凿痕迹的岩壁,竟然在机关的控制下自动分开了,那些怎么看都像是浑然一体的岩石,竟然是由无数块小的砖块拼凑而成的。它们按照一定的顺序重新排列之后不但打开了同向墓穴的大门,更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这里面就是你母亲的安魂之所。”萧白迌指着漆黑一片的甬道深处道:“你真的要进去?” “不然,姐姐的解药怎么拿出来、”徐梦萦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你们都要进去,我可不想被关在里面。都进去!” 由于来的仓促,也没有准备火把油灯什么的,萧白迌只有随身的一个火折子带着,好在甬道内走了百步便豁然开朗,他在一个石头凿出来的的格子中翻了一阵子,摸出来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袱,打开来里面竟然是几根蜡烛。一次点上之后甬道内的光线总算是足够照明了。 整体而言,甬道是向下而行,徐梦萦估计总在六七百步之间,陡然见到一座“断龙壁”。一般而言,这是一个一次性的设施,当墓葬全部完成之后,放下断龙壁之后再无从外面打开的机关以免打扰阴灵。但萧白迌在右侧的墙壁上摸索了一阵子之后,找准了一块略略凸出的石板按了下去,断龙壁又慢慢的沉降了下去,张开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你知道,会有这一天。”吕红玉扶着墙,看着自己的夫君,脸色变得很难看。萧白迌无声的点点头。他想过来扶着她,但吕红玉却甩开了他,自己扶着墙走了进去。 这与其说是一个墓穴,倒不如说是把整座山给掏空了。徐梦萦看着那似乎无边无际的洞顶,也不禁感慨道:“这里……真是浩大。” 萧白迌拿着蜡烛将分布在角落的长明灯都点上。众人终于都看清楚了,正如传说中所说的那样,规模宏大的墓穴中堆满了整箱的珍宝,黄金和珍珠在灯火下闪烁着可以攫取人心灵的魔光,而在墓穴中央,有一座寒冰缭绕的石床,石床上鲜花丛中躺着一位沉睡的女子。 徐梦萦下意识地想要走进那石床,可是她刚刚走了几步,脚下的石砖忽然响动了起来。她急忙后退撤了过去。只见那些原本平整的铺在地上的砖石也和入口处的一样,自动重新组合排列,形成了一个低陷的沟槽,使得她与那石床隔绝了开来。 “这是陆瑾的手笔。”萧白迌低声道:“你母亲就在那里,你也见到了。给贝贝解药吧。” 徐梦萦呆呆的望着与她近在咫尺的石台,这道沟槽并不宽阔,对于她这个层级的武林高手而言,就好像跨过地上的一条横线一样容易。 但是她却呆在那里,纹丝不动,就好像是被石化了一般。那鲜花丛中沉睡的妇人,已经完全吸引了她的目光,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萧白迌接下来的举动。 “母亲……”徐梦萦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自己的母亲——龙宫之主竺云华。时光虽然飞逝,当年被带走的婴儿都已经长成了满头银发的老妪,但那沉睡在鲜花之中的云华公主似乎已然保持着永恒的青春。 吕红玉抚着心口一步步踉踉跄跄的走过来,她倚靠在徐梦萦的身上:“这就是你的母亲,我的授业恩师……你已经见到她了。还有什么心愿没有了吗?” 徐梦萦静静的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她扭头看了看吕红玉:“姐姐……谢谢你,这么多年照顾我。如果没有你,我在几十年前就死了……姐夫,你知道药在哪里吗?” “我找到了。”萧白迌手中捏着一颗淡黄色的药丸走过来扶住了自己的妻子:“吃了吧。” 虽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吕红玉还是把药丸吃了下去。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后她看着他道:“你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的,是吗?” “是的。”他轻轻地为她整理着发丝,就像他们年轻时候一样。 徐梦萦吹了一声口哨,熊绮丢下一直被她挟持着的孙小君走上前来。她木然的走着,丝毫不在意脚底下的杂物。 徐梦萦把她牵着,跳过那道沟槽,吕红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 萧白迌盯着徐梦萦,眼中却闪动着期待的火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快阻止她!”吕红玉尖叫起来:“不能让她这样做!” “已经太晚了。”徐梦萦冷冷的一笑,她伸手抓住熊绮的手臂,将她的手和自己母亲的手紧紧地我在一起,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枚骨刺刺破熊绮的皮肤。黑色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背淌下,滴落在云华的身上。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环绕在云华身边,让她的身体保持着不朽状态的云雾忽然快速的旋转了起来, “不!”吕红玉大叫了起来,她以超出萧白迌想象的速度冲了出去,对准了全神贯注的徐梦萦撞了过去。 “该死!”正集中全部精力用在举行仪式上的徐梦萦被她这么一撞,差点儿跌下台阶去。她顺手抄起挂在腰间的紫佩剑对着吕红玉挥了过去。 “师傅,当心!”孙小君趁着没有人看管自己便冲了上去。她或许是想替她师傅挡下这一剑吧。但是她却忘记了,紫佩剑不仅是天下破防能力最强的兵刃,更有威力无穷的“问心四式”与之相伴。而天底下用“问心四式”用的最好的,则非徐梦萦莫属! 一道血光闪过,从孙小君的身上飙射出来了一道铺天盖地的血线,她整个人都几乎被威力奇大的紫佩剑斜着劈成了两份,鲜血劈头盖脑大泼在了吕红玉和徐梦萦两个人身上,就连那躺在石台上的云华公主的身上都沾满了鲜血。 “小君!”吕红玉跑过去扶住自己的大徒弟,但是她已经没了气息,整个人都淹没在了自己的血海之中,吕红玉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整个墓穴都为之震动。 吕德怀抱着在自己怀里寒颤不已的陈晓贝,他只觉得她已经快要不行了。不由得也着急起来:“姐夫,解药,解药!贝贝快要不行了!” 萧白迌看了他们一眼,只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再等等。”便大步流星的走向了石台。石台轰隆隆的动了起来,那环绕在云华身上的云雾正在快速的消退:更准确的说法是,正在进入到云华的体内。连带她周身的那些兰草鲜花,也正在快速的凋零,从盛放的艳丽到枯萎的焦黄,不过是转瞬之间。若非是亲眼所见,在场的人绝不会相信他们竟然目睹到了这一切。 “终于……终于……”萧白迌伸出一只手,仿佛穿过那些正在不断被云华的身体吸收的云雾:“终于,一切又都回到了起点。” 吕红玉抱着孙小君的尸身,看着自己的夫君,看着自己教养大的妹妹,眼神冷酷的好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一样:“你们……这是在自取灭亡。” “我的夫人。”萧白迌不置可否的转过身来:“过来,见过你的恩师吧。” 随着萧白迌的话语,那石台上的云雾终于全部被云华的身体所吸收,吕德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好像看见那具冰冷的尸体动了一下。 “母亲!”徐梦萦丢下紫佩剑跪倒在石台前,她紧紧地握住云华公主的手,而那已经完成自己使命了的熊绮则早就瘫软在地上,成了无人问津的一堆废物。 在吕德诧异的目光中,云华公主缓缓地坐了起来,她似乎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望向外面的目光充满了迟疑。 “母亲……”徐梦萦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抽泣不已,云华古怪的看着这个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她四周看看,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萧白迌身上。 “是你吗,我的二二。” 萧白迌举起一只手:“如假包换。”他如此说道。 “我这是在哪里……”她看着他:“你怎么这么老了?” “因为,因为,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吕红玉站起来,看着面前和自己徒孙一般年纪的恩师:“你已经死了。” “母亲,你活过来了,你活过来了!”徐梦萦抓着她的手:“我终于让你活过来了。你没有死,你只是睡了一觉,你只是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你是……红玉?”云华试着辨认眼前的人,又看了看握着自己手的徐梦萦:“你是谁?” “母亲……我是你的女儿啊!”徐梦萦跪在她面前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悲切,就连萧白迌这样铁石心肠的似乎都有些动了恻隐之情。他试图走到吕红玉身边去,可是她却将他一把推开:“小君……她……” “我的女儿……”云华很奇怪的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年长的老夫人,但是却从她那眼神中感觉到这并不是开玩笑。 “红玉,二二,告诉我,这不是开玩笑……”她试图从石台上下来:“我究竟……过了多久?” “很久,很久。”萧白迌正要上去扶住她,却看见了一道黑影猛冲过来:“小心!”(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崩塌(一) 猛扑过来的是贝贝,她哀恸于同门师姐的死,因此每一招出手都是绝情至极,更因为自己已经身负重伤,而更加无所忌惮,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而拦下她的徐梦萦却变得束手束脚了起来:她本来并没有要伤害这些曾经和自己一起有过一段美好日子的晚辈们的意思,只是刚才那一招却是下意识而发,但事已至此,她并不想再伤害贝贝了。“徐梦萦,还我徒弟命来!”吕红玉也咬牙切齿的加入了战场。徐梦萦并不以武功见长,而吕红玉的武学造诣却是江湖独步。十余招过后,她便落了下风。还坐在台上的云华看着这一幕:“二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言两语说不清楚。”萧白迌很恭敬的说道:“但是,您要我去帮谁呢?你的女儿还是你的徒弟?”“让她们不要再打了。”云华摇摇头:“我的头好疼。”“如您所愿。”萧白迌如同一道闪电一样插入到正在打斗的三人中间,先骈指点中了贝贝的麻穴。贝贝只觉得筋骨一软,左半边身子便没了气力,被萧白迌一把抓住丢到一边去。她正想挣扎,一柄寒冷的匕首却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贝贝望去,只见是面无表情的熊绮。萧白迌再一伸手,抓住了吕红玉的胳膊,反手一拧,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同时向后退去,低声喝道:“梦萦,停下!”徐梦萦本已落了下风,得了这个喘息之机,便撤了架势后退了好几步。吕红玉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有挣脱。云华从石台上走了下来,徐梦萦上前扶住她:“母亲。”“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云华看着她,仍然不敢确定。“如假包换。”萧白迌沉声道,他带着仍然不肯罢休的吕红玉来到云华身前:“红玉,见过你的师傅。”吕红玉直直的看着云华,很久之后才道:“师傅在上,徒弟有礼了。”“真的是红玉。”云华也看了他很久:“世事易摧时相移,难得白首不相离。你们还是在一起了。”吕红玉回头看了,或者说瞪了一眼萧白迌,并没有说话。萧白迌扶起来她:“从今以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随着他这句话,那石台上的一切幻象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石板,上面若隐若现的浮现出繁复的花纹,吕红玉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贝贝……她的毒。”“这里是解药。”徐梦萦丢过来一个药瓶:“对于小君的事情我很抱歉。”吕红玉顾不得多和她争吵,快步跑到贝贝身边将解药喂给她吃下:“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我的剑呢?”云华看了一眼四周:“在我睡去以后,发生了什么?”“就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萧白迌笑着走过去:“你的剑就在……下面”他的话语蓦然而止,回头看去,只见吕红玉站在自己的身后,剧痛正从心口传来:“红玉……”“不能让她拿到剑!”红玉大喊道:“吕德,杀了她!不能让她拿到剑!”萧白迌软绵绵的倒了下去,云华发出一声悲鸣,单手猛然向前一抓,吕红玉被一股强大的内力掐住了脖子丝毫动弹不得。“你,杀了我的弟弟!”云华的五指渐渐并拢,吕红玉的脖子被掐的越来越紧,呼吸也困难了起来,她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但是在云华的手心之中,她却毫无反抗之力。“师傅!”贝贝一把推开熊绮就要上来,但是下一瞬她就感到眼前一黑,一柄带血的刀尖从她的胸口穿透了过来。贝贝艰难的回过头去,只看见熊绮依然麻木的望着自己,那青白色的脸色上没有任何喜怒哀乐。吕德随手抄起身边的一根黄金打制的带有浓厚的西域风格的权杖朝云华丢了过去,却被她轻松的闪过去。但是她隔空抓着吕红玉的手也不得不放了下来,吕红玉落在地上,恰好看见熊绮呆呆的半蹲在濒死的贝贝身边。“贝贝!”吕红玉一把将毫无反应的熊绮推开后扑过去抱起了贝贝:“贝贝……你……”“师傅……”贝贝虚弱的看着师傅的脸,一切都很模糊,她只觉得自己很难受,非常难受。吕红玉一瞬间就失去了两个徒弟,而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又看见吕德被云华用同样的手法掐住了脖子。“放开他!”她冲着云华喊道。云华将吕德向她一丢:“你们,都要去死!”说时迟,那时快。云华猛然一掌拍在了石台上,顿时石块四分五裂,其中一柄乌黑无锋的长剑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剑架之上。“这就是,力量!”云华用出全身的力气拔出了这柄剑,明明是乌黑色的剑身上却奇异的放出了耀眼的白色光芒,仿佛是感应到这剑身之中蕴藏着的无边无际的能量一般,位于大山深处的墓穴地动山摇了起来。“这里,原来是地脉所在。”云华丝毫不顾忌周围不断落下的石头,裂开的地面。她将长剑紧紧地握在手中,感受着其中丰沛的能量,并将之据为己有:“我将……复仇!”一道红色的霞光闪过,缭绕在云华手中的长剑之上,她朝着吕红玉走过去:“愿意追随我的,我将赐你永生。不愿意追随我的,我将永远禁锢你的灵魂。”她带着西域口音的官话说出来,有一种难言的妩媚,但是在吕红玉听来,却是这世上最恶魔的声音。“我,绝不会向你屈服的。过去,现在,都一样。”她盯着她,毫不示弱,一如她们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样。云华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手中的长剑便要刺了过来。“快跑!”吕德大喊一声,拼尽了全力拦在两人之间。长剑毫不留情的穿透了他的胸膛,疯狂的汲取着他剩下的生命力,这个还算精壮的男子正快速的被吸成一具干尸,他的身子快速的萎缩了下去,很快便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骷髅。云华冷漠的将长剑从吕德的干尸身体里拔了出来,她再一次用它对着吕红玉:“护国神剑的威力你不是第一次目睹,只要它在你的身上割开小小的伤口,你就会被吸干全部的精力,成为一句骷髅。你的灵魂也将被永世的封印在这神剑之中不得超生。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吕红玉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云华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将长剑向前一送,这时却听到了一个声音:“等一下!”她惊讶的转过头去,只见是萧白迌扶着半塌了的石台缓缓的站了起来:“我说姐姐,别那么着急呀,这世上能杀了你弟弟的兵刃还没打出来呢。”他虽然扶着心口,但看上去似乎还有些精神的样子。他走过去,扶起闭目等死的吕红玉:“红玉,你真的以为我是个疯子吗?”吕红玉看着他:“你就是个疯子。”他微笑着摇摇头:“那我就证明给你看,我不是个疯子。”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猛然将吕红玉抱了起来,同时一掌推向云华,云华公主猝然不防,心口结结实实的挨了他这一掌:“你!”刚刚复生的云华其实还很虚弱,而萧白迌的武功却又诡异之极,这一掌下去,她登时倒退了好几步。“母亲!”徐梦萦赶紧上来扶住了她母亲。萧白迌有些歉意的看着他们:“对不起了,姐姐,红玉是我一生心爱的人。你要杀她,我也只能……”话说到一半,他丢下一枚烟雾弹,拦在了他与云华母女之间。等到烟雾散去之后,她们发现地上已经只有死去的三个人的尸首,就连熊绮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母亲,现在怎么办?”徐梦萦问道。“不必管他们。”云华冷漠的道:“他是自寻死路。我们还要去做我们自己的事情——女儿,告诉我现在的中原武林究竟怎么样了。”“自寻死路”的萧白迌抱着吕红玉在不断崩塌的山体中跌跌撞撞的狂奔,沉默的熊绮一直跟在他后面。几经周折,他们终于跑出了山洞。萧白迌刚刚把吕红玉放下来,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耳光。他摸了摸有些发疼的脸,看了看天:“天下又要大乱咯。”(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崩塌(二) “啪”又是一巴掌。 萧白迌摸了摸自己的脸,吕红玉仍然气呼呼的看着他:“都是你!你这个……魔鬼!” 看着怒火冲天的媳妇,再看看呆在一边和木头人一样的熊绮。萧白迌皱眉思量了一下:“如果……我可以挽回的话……” “你!”吕红玉恶狠狠地瞪着他:“事到如今,你还要用谎话来哄我吗?” “是或不是,你看了便晓得。”萧白迌走到熊绮跟前:“这个小姑娘……有一种让我感觉很特别的感觉……似乎一切的关键都在这里。” “骗子。”吕红玉懒得说太多了。 “我只是想验证一下我的推测……并不想骗你。”萧白迌扶起她:“你心中所想,所怕,所恐惧,我都知道。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死这么多人……或许现在改变,还来得及。你就再信我一次吧。” 他扶着吕红玉向山谷深处走去,熊绮默不作声的跟在两人后面。 一直走到谷底,只见一处寒潭清澈,山壁间隐隐水声潺潺。吕红玉不明白为何要到这里来,正要发问,萧白迌却抬头看了看天:“得快一些了。你的那位师傅积攒了几十年的怨气,等她完全恢复了功力。现今的武林恐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制止她了。” 吕红玉很想再痛骂他两句,但是她也知道,现在即便把所有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他的脸上也于事无补,倒不如看他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 萧白迌扶着吕红玉小心翼翼的绕过寒潭边长满青苔的岩石,出乎她意料的是,在那潺潺流水的岩壁后,竟然也有和刚才的坟墓同样的机关,岩壁打开之后,里面露出一个凿空的岩洞。 这里相对而言没有刚才墓茔的精美,相对比较粗糙,地上还散乱着许多碎石。 萧白迌扶着吕红玉走进去,只见在岩洞的深处有一个和方才云华所使用的石台相似的石台,只不过这个石台上没有躺着一位睡美人,而是放着一个造型奇特的玉石雕刻成的大型构建。 它看上去仿佛是两组对称的花瓣拼凑起来一样,形成了一个张开的钳子形状,萧白迌从怀里掏出来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嘿然一笑:“辛亏我早有准备。” 吕红玉推了他一把:“你这死鬼……我就知道你从来都不会真心实意。” 萧白迌走上前去将那夜明珠放在了构架之中的一个小小的凹槽内,然后用力将两片“花瓣”样的玉石构建扳着竖了起来,奇特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从天顶射下来一道柔和的光芒,这光芒带着清冷的气息,穿过竖起来的花瓣中的间隙,照射到那底部的夜明珠上。随即,仍然平放着的两个“花瓣”开始旋转了起来,发出并不算大的声音,但却在空旷的岩洞中引起了并不小的回想。 “下面,就是这个丫头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萧白迌走到熊绮跟前,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念念有词了几句之后,忽然咬破舌尖,将一口血喷在她的脸上。 熊绮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咳咳……咳咳……” 她跪倒在萧白迌的面前艰难的咳嗽了起来,几块黑血,还有一条细长的黑虫掉落在散乱的石块之间,只不过在熊绮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前就不见了。 “梦萦的幻术都是和我学的,她的三脚猫伎俩我早就看穿了。”萧白迌一面将熊绮扶起来,一面对吕红玉道:“但这个傀儡之蛊确实是她的原创。也很有用。” “我,不是死了吗?”熊绮迷茫的看着四周:“我好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好像杀了人……你是谁……你们是谁?” “嗯,你刚刚杀了人。”萧白迌点点头:“你杀了陈晓贝。” 熊绮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的退了好几步:“我……杀了夫人……” “你还杀了许多人。但你现在有一个改正的机会。”萧白迌抓住她的肩膀:“听我说,看着我的眼睛……你没有什么别的时间了。你想要陈晓贝活过来吗?” 熊绮点点头,她的心智现在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根本无从抵抗萧白迌的摄魂之术。 “那你就回到过去吧,回到那个可以改变一切的时候,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抓着她走到哪快速旋转的发光构造前:“你好好的想一想,回到什么时候,可以改变这一切,让所有的事情都不要发生!然后来吕氏山庄找我们!” “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熊绮一时间根本想不到什么,她的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一幅幅的图像,但都是一闪而过,根本看不清。 “去吧,只要你想着那个时候,相信你自己内心的判断,你就可以改变这一切!”他大喝一声,将熊绮整个人都朝着飞速旋转的构建扔了过去,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他也不得不后退了好几步,坐在远处的吕红玉也举起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那玉石做成的东西已经恢复了原状而熊绮已经不见了。 “她真的……” “至少今天我们知道了许多埋在我们心头几十年而不敢确定的事情。”萧白迌将夜明珠又挖了出来:“穿越,并非不可能。” “为什么要是她。”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萧白迌道:“完美的不死之身,她这具身体一定有无穷的奥妙可以开发,只是我太老了。要是我能年轻五十年,一定不会这样放她走的——红玉,你还在担心什么?” “真的能够改变这一切吗?”吕红玉看着他:“你想要改变的,不仅仅是今天的事情吧。骗子!你又一次骗了我。这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阴谋!” “如果你只是要改变刚刚发生的这些事情的话,根本不用这样大费周折。或许,连云华的复苏都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吧。”吕红玉盯着他看着:“你是个有野心的人,你想做的事情,肯定是大事。” 萧白迌轻轻地拭去吕红玉眼角边的泪珠:“天下知我者,莫若卿。几十年来,我想做什么,只有你能看穿重重迷雾之后我的真实心思。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做,即便是你,也没有办法阻止我的,不是吗?毕竟,牵一发动全身。有些地方小小的改变了,可能以后的轨迹都会完全不一样。我们的女儿,可能会获得她应有的幸福。这是我们最应该给她的。你不是经常说如果我们如果当初多给她一些关心,一些爱,一些亲情,那么一切都会不同吗?”(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开始︱结束 “我这是在哪里?”熊绮的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晕乎乎的。 周围白花花的一片,北风夹杂着寒意向她袭来。熊绮伸出一只手,晶莹的雪花飘落在她的指尖,却并没有融化。 身上穿着的是南方夏季的单衣,本应当感到寒冷的她,此刻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雪片堆积在她淡薄的身上,很快就将她变成了一座会行走的雪人。 这里似乎并不是她熟悉的江南,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偶有树林挺立,也不是她“出发”时的豫南丘陵山地。这里,她并不知道是何处。亦不知道当下是何年。 她盲目的在雪地之中蹒跚着,虽然身体似乎有些怪异,但头脑却还依然清醒。 尽管在风雪交加的夜晚,找不到北极星的方向,也没有月相可供判断,但她还是从树根上找到了北。 前方似乎有一个小村庄的样子,或许那里还有人…… 刚刚向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熊绮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的模样,或许会吓着那些村民。 她的目光比生前更加明锐,即便是在这样的夜里,也还能看清自己手上的尸斑和血痕。 青白色肌肤绝非是正常人类所应有的肤色,冰雪落在她的身上也不会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即便是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她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个活死人,行走在雪地中,留下两行长长的足迹。熊绮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该去做什么。 在她来的那个时空,贝贝死了,死在她的手上。 如果可以自我了断的话,熊绮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但是,现在这一切应该都还没有发生的对吧……如果自己可以做一点什么的话,也许“将来的”事情都会有很大的改观。 熊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起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但是,哪怕是自己的死,能够换回来贝贝的生,她也是义无反顾的。 连心跳也没有,自然也不会有雾气迷蒙住双眼,但是她感到难过的是,自己或许再也不会流泪了。 曾经在黑暗中,她不知流落了多少泪水,也许那时候就已经将一生一世的泪水都用尽了吧。 熊绮略带蹒跚的背着村庄的方向而去,离开那唯一的灯火之处越来越远,直到她被一些打斗的声音所吸引。 是在那树林的深处,一群人正在激烈的生死搏杀,虽然寒冷的天气和厚实的衣物使得他们的形体有些臃肿,但从他们那灵活的动作来看,似乎都是武功非凡之人。 本来,熊绮并不想去多管闲事。绕道走路便好,但顺着西北风飘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停住了脚步。 “今天,便是你们真武余孽的葬身之地!” 此言一出,便入人耳是有力难拔。熊绮不由得向那边靠近了过去,但见是一群手持钢刀的黑衣人正在围攻三名道士打扮的持剑男子。黑衣人人多势众,并且身手个个不弱,很快便有一名真武弟子遭了毒手,背上挨了一刀扑在雪中。 “伍师弟!”一名道士悲愤的喊道,这声音落在熊绮的耳中却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茅师兄,你快走!”扑倒在雪地中的那个道士并没有死,他却还一跃而起,抱住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黑衣人的大腿:“师兄,你们快走!” 这样的举动下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自取灭亡。但他却为另外两位真武弟子撕破包围网争取到了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在熊绮怀着一种纠结而复杂的心情向他们靠近的时候,那两位真武弟子已经有快要逃出生天的迹象了。 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熊绮最清楚不过了。那些事情虽然被她的养父、同时也是她的门主茅龙涛竭力隐瞒,但却逃脱不过心细如发的熊绮的心思。 接下来,另一名真武弟子也将惨遭毒手。仅有茅龙涛一个人逃出树林,但是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在这个时候,从村庄里出来了一个人,打败这些黑衣高手,救了他一命。 上蔡县外周家庄,茅龙涛与何菲的红线纠缠之地。 在紧随着他们的这一小段的时间里,熊绮的心思已经变了不知道几千几万遍。或许可以上去趁机击杀这个收养了自己,将自己视为亲生女儿的养父,又或者尅当机立断出手,在养父大人还没有对自己燃起非分之想之前回报他的恩情?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困难的抉择。熊绮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今天,便是你的死期!”黑衣人们已经成功的将茅龙涛围住,但这里距离树林的边缘还有一段距离。如果他不拼一个鱼死网破的话,恐怕很难有机会逃出去了。 就在茅龙涛的信心濒临崩溃的时候,一道黑影从他身边闪过,紧接着,他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个黑衣人——打扮得很奇怪的黑衣人,正在与那些追杀自己的黑衣人打作一团。 从天而降的救星宛若是行走在地上的死神一般。她每一次凌厉的出手,都带动血光四溅。而那些黑衣人的刀剑对于她,却好像丝毫都不存在一样,即便是刀剑加身她也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 战斗很快就平息了下来。熊绮把手从最后一个被她杀死的黑衣人的喉咙里收回来。青白色的肌肤上沾满了猩红的血迹。她用雪擦了擦手,朝着呆若木鸡的茅龙涛走了过去。 二十年前的他,还带着初入江湖的壮怀激烈,清秀的脸庞仿佛能够看出将来的根基。熊绮看了他很久,终于将心中的那个形象与此刻眼前的青年重叠在了一起。 “女侠……”茅龙涛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声音都有些打颤了:“敢问尊姓大名。” 熊绮缓缓地放下自己的兜帽,露出那张美艳动人却又泛着死人灰白色的脸,不出他所料,茅龙涛果然被吓得退了好几步:“你是……” “活死人。”熊绮冷淡的道,她看着茅龙涛,忽然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脖颈,锐利的指甲几乎就要刺破他的皮肤,只要一点点大的伤口,她体内汹涌澎湃的毒素就会毫不留情的将他杀死。 “你,就是我的奴仆,为我的行走提供便利。否则,死路一条。听话的话,我会赐予你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和权势。”熊绮对他如此说道,然后丢下他,转身离开。 她太了解他了,他会跟上来的,而且会忠心耿耿。只要她有着绝对的力量。(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新生(一) 离开那个村庄已经很远了,熊绮还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茅龙涛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多一个字也没有。“去弄些火。”她忽然停下脚步:“烧点儿水。”丢下这话,她便腾空而已,留下茅龙涛一个人在雪地里发呆。等到她回来的时候,茅龙涛果然已经烧好了水,她知道他办事是有能力的,不然也不至于以后闯下那么大的一片基业来。只是她看见他,就会回想起“日后”他将要带给自己的那些恐惧和屈辱,现在恨不能就一掌劈过去将这个祸害就此了断。但是,此时的茅龙涛,却还是个热血的中二少年,生着一副主角的容貌,怎么看都像是个好人。熊绮想要杀他,却还是狠不下那个心。毕竟虐待她的是二十年后的那个茅龙涛,而不是现在的这个茅龙涛。“拿去烤了。”她丢给他一只野兔,自己则抓起另一只兔子,对准那倒霉的兔子的脖颈撕开一块皮毛,狠狠地咬了下去。温热的兔血飙射进她的嘴里,充沛的生命活力源源不断的从兔子的身体转移到她的体内。这种进食的方法虽然粗暴,但是效率却很高。足以供应她好几天活动所需要的能量。如果需要的话,她还可以从树木,乃至于野草中直接吸取活力,这都得益于徐梦萦对她身体的改造,将她改造成了最有效的杀手,也是最效率的机器。当然,同时也是最吓人的……活死人。现在太阳已经出来了,她的容貌毫无遮掩的暴露在阳光之下。茅龙涛能够清楚地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可怖模样。熊绮把她那青白色的脸转向他:“看够了没有?”茅龙涛吓了一跳,赶紧别过头去:“抱歉……姑娘……在下不是有意的……”“自己做饭。”熊绮背过身去,她并非不想杀他。只是她也有自己的原则:不杀无辜之人。虽然茅龙涛很难被称得上是无辜之人,但那是他以后的举动。今日他的双手尚未沾满血腥。熊绮并不蠢到会去救赎一个有罪之人,但她也不会枉杀一个无罪之人。茅龙涛自己做了烤兔子,虽然没有油盐,但是能够死里逃生,这就让人不会挑剔那么多了。“追杀你的是什么人?”熊绮仍然不免于少女的好奇心,毕竟这个时代的事情对于她而言都已经太遥远了。“是官府的人。”茅龙涛提起他们不禁黯然神伤:“是白公公的手下。”白公公……熊绮想了一下,她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头。“你们不是真武派的吗?”熊绮还是有些好奇,在她的记忆中,真武派这种名门正派一贯都是和官府往来密切的,交情不要太好。怎么会反而被官府追杀呢?“就是因为我们是真武派。”茅龙涛恨恨的把一块骨头吐出来:“白公公支持的是八老,我们师兄弟是玄清观的弟子,素来与他们八老门下不对付……”熊绮隐约的似乎想了起来,真武派本身就是个大杂烩,门派内山头林立,有十几个宗枝相互别苗头。茅龙涛他们这一脉玄清观原本只是一个小门小宗,因为几十年前出了尹太真人这么一个不世出的武林奇才而后来居上,执掌真武派之牛耳几十年。但现在似乎尹太真人已经过世了,想来那些被尹太真人压制多年的大宗大派也该咸鱼翻身了……“尹太真人呢?”熊绮追问道:“他不是武林泰斗吗?”“观主他老人家早已经退居福建多年,很久都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了。”茅龙涛神情有些黯然。熊绮却敏锐的把握到了他的一个用词:观主……她看着他:“吃好了吧,吃好了我们就上路。”“姑娘,在下……”她又一次掐住了他的脖子:“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别唧唧歪歪的,否则,你就和那只兔子一样。”茅龙涛果然平静了下来,一声不吭的跟在她后面。熊绮不喜欢自己现在的这副容貌,因此也很不愿意以这副容貌去和别人打交道。每天赶路她都是避开大道,专挑小路,只要方向不错,绕一点儿也无所谓。如果实在是需要去和活人们打交道的话,她就会让茅龙涛去。她也不担心他会跑掉——只需要先恫吓他一番:“你要是敢跑,我就杀了你!”,然后再给个枣儿:“如果你不跑,将来我会给你好处,让你报仇。”这两招,用在茅龙涛身上简直不要太好用,当看见这个日后威名赫赫的豪杰在自己手下如同被猫咪抓住了的耗子一样听话,熊绮心中不由得油然而生一种快感:这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舒畅,比直接杀掉他出一口恶气简直要快活五倍都不止!在雪地中“艰难地”跋涉了十多天之后,他们终于到了自己的目的地——或者说是熊绮的目的地吧。她来到这里,今生前世,感觉确实大不一样。“这里是吕氏山庄?”茅龙涛看着远处山巅的建筑,还有山脚下熙熙攘攘的集镇,心里感觉到十分的怪异:这位神秘莫测又武功高强的“高人”,一路上都是躲着人群再走,现在怎么却来到这么个人流如织的地方。而且,从她那一身诡异之极的武功看来,似乎她也不是什么正道名门的出身,到吕红玉吕老前辈的山庄来,岂不是自投罗网吗?虽然茅龙涛受制于她,但是却也不想看着她去白白送死,犹豫了几次之后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据说那位吕老前辈可是嫉恶如仇的正道剑侠,你若是出现在她的面前,可要……”“我知道。”熊绮简简单单的道。她在想该如何上山去——走正门,那正如茅龙涛所说的那样,是自寻死路。可如果要是绕到后山的话……熊绮犹豫了一下:“我们从后山过去。”“那里可是有机关暗器的。”茅龙涛提醒她道:“传说……”“那是传说。”熊绮冷冷的道:“如果有机关,你在前面挡一下就好。”吕氏山庄的所谓后山,其实十分大。若要说每一寸都布上机关,那也是绝无可能。只是吕老夫人的名头在那里摆着,寻常的蟊贼也不敢跳墙而入。但今天,偏偏就有一个不怕死的活死人,领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伙子就真的从后山闯了进来。“喂,你们是什么人!”这一对奇妙的组合刚刚踏进后山,还没有从那为皑皑白雪所覆盖的山林中找到一条捷径,便被一个小姑娘喝住了前进的道路。熊绮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用来防身的细竹竿,但但她看清来人的模样的时候,却又微笑着放下了它。在她面前,一个带着紫色面纱的少女正手中倒提着宝剑,似乎对他们比比划划的样子。她正拦在他们的面前,还在召唤着同伴:“二师姐、四师姐,快过来,我抓到贼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新生(二) 熊绮举起手,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茅龙涛别吱声。对面的那位戴面纱的女孩——似乎比她现在还要小一些的样子。让熊绮很难把眼前的这个半是警惕半是好奇的女孩同自己记忆中那位高深莫测的“前辈”联系起来。 “来了,来了。”另外两个女孩也从不同的地方雀跃而来:“哪里有贼,哪里有贼?” 正值少女时代的陈晓贝和黄芷芸联袂而来,她们衣袂飘然,却也仍然稚气未脱。陈晓贝是她们中最大了的,但似乎比熊绮仍然要小好几岁。这三姐妹并肩站在一起,那真是梅芳杏艳,各有风采。 熊绮不必回头也知道,自己身后的那个“傻小子”此刻定然已经是看傻了的模样,说不定还滴着恶心的口水呢。不然,面前的三姐妹怎么会至于勃然大怒,要拿刀子砍人呢。 “三位……妹妹。”熊绮觉得管她们叫妹妹似乎很奇怪,但是再转念一想,能存心讨个便宜也很不错。 毕竟当初孟梅可是把她欺负的很惨。而陈晓贝嘛……我叫了你十几年的夫人,现在沾沾便宜正好扯平。还有黄芷芸,这位大姐姐在她小时候也没少欺负她,总是变着法子拿粉嫩可爱的小熊绮寻开心。现在正好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我们不是坏人。”熊绮用竹竿架住了孟梅手中的剑——她本以为还没满师出山的孟梅没什么厉害的,但却没想到从她的剑上居然传来一股极为正宗的真武真气,幸好她现在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也没人看得清她到底什么神色。 “我们只是想求见老夫人。” “想见师傅?先打过去。”孟梅兴致勃勃的跳出来:“从后山走和从前山走的规矩是一样的。不打过去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的同伴受了伤。”熊绮轻盈的跳到了茅龙涛的身后掐了他一把:“他身中剧毒,还请老夫人……” “中毒?”一听到这两个字,孟梅双眼就放出了光芒:“我来看看,中的是什么毒。” 说着,这位尚未见识到江湖险恶的小姑娘就已经完全放下了警惕之心蹦蹦跳跳的过来要给茅龙涛号脉问诊了。 说时迟,那时快,孟梅的手腕还没有搭到茅龙涛的手腕,熊绮的右手已经如同闪电般探了出去,孟梅只觉得眼前一闪,好像一道白光划过眼帘,她下意识地要把手抽回来,却只觉得手背上有些发麻,低头看去,已经划破了一道口子。 “小姑娘,现在带我去见你的师傅吧。”熊绮举起右手,让对面的三个女孩都看清楚自己的那只手有多恐怖。 果然,不出她所料的,那三个还没怎么见识过大千江湖无奇不有的少女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你已经中了我的毒,如果没有我的解药,你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熊绮将手搭在茅龙涛的脖颈之上:“这是真武派的高足弟子,尹太真人的嫡传弟子。我知道你们师傅和真武派交情匪浅,与尹太真人更是至交好友。若是不想看他一时三刻之后化成脓血,就带我们进去。” 三个小女孩面面相觑,她们压根没见过眼前这个阵仗,孟梅捧着自己的手,只是哭丧着脸:“姐姐,姐姐,我该怎么办?好痒啊!” 陈晓贝年纪最大,此时也不能不站出来说话:“你个妖女……今天就让你去见见我师傅,到时候看她老人家怎么发落你!哼!” 如此,熊绮总算进了吕氏山庄。陈晓贝和黄芷芸在前面气呼呼的带路。孟梅捧着手,哭丧着脸,想要过来和熊绮说两句话,却又畏畏缩缩的不敢靠前。看见她现在这幅受气的模样,熊绮终于觉得自己心里舒坦多了! 毕竟,看见她那面纱,熊绮就会想起当初(二十年后),自己这个小妹妹(大姐姐)被孟梅这个大姐姐(小妹妹)玩得********,各种猫捉耗子的惨状,现在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果然是天道好循环啊。 熊绮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怎么从穿越过来之后就似乎和过去变得不太一样了。她记得自己曾经有一次在酒醉之后曾经对阿蔡说过:自己有一天即便是坐上了什么位置,也不会变的。现在看来,似乎自己离开那个位置还有十万八千里呢,就已经开始变坏了。 只是,这个时空可能就没有阿蔡了吧。 熊绮突然又后悔了,如果这世上没有了阿蔡,那么自己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毕竟那是世界上唯一自己深爱的男人。为了拯救陈晓贝,而牺牲了阿蔡…… 她的步子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前头带路的陈晓贝脑后并没有长眼睛,自然也看不到她的举动。但熊绮现在的心里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到底该选择哪一边呢?她有些恼怒的看着跟一条哈巴狗一样跟在自己身边的茅龙涛,就恨不得对他一阵拳打脚踢——搞出来这么多幺蛾子,都是他!都是他! 正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冷不防从侧影中窜出来一个人影,熊绮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来人,也顾不得再去想茅龙涛的事情,忙打起精神来去拦截住来袭之人。 两人甫一过招,对方倒是惊叫了起来:“金枝玉叶指!”原来熊绮在情急之下使出了本门功夫,而她的功夫又都是陈晓贝传给她的,自然与吕氏山庄源出同门。也难怪对方会感到惊讶。 陈晓贝、黄芷芸一起回过头来,异口同声的道:“你怎么会我们本门的功夫?是谁教给你的?!” 熊绮知道这里不是解释的地方,之道:“等见到了老夫人,自然一切都明了了。” 这几位师姐妹狐疑的将她上下打量,最后还是她们对自己师傅的信心占了上风——孟梅捧着手在那里哭闹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三师姐,三师姐。别闹了,快让她去见师傅吧。让师傅扒了她的皮!”孟梅哭闹的小女儿态没有一个人可以拒绝,只是熊绮会诧异那位记忆中高贵又古怪的前辈,居然也曾经有这样天真无邪的年华。 终于,她得以见到那位吕老夫人了——只是一见面,熊绮就知道自己错了,并不应该称呼她为吕老夫人。因为二十年前的吕红玉一点都不老,正是年富力强的鼎盛之年。看到对面满头乌发,神态淡然的吕夫人,茅龙涛吓得有些觳觫。熊绮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为什么她就能在武功和才华都最为鼎盛之年毅然告别江湖,安静地在自家小院里**几名可爱的女徒弟。另一个家伙却明明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还要死死地抱着权力的魔杖不放手呢? 天底下,同样是吃米的人,差别却怎么这么大呢? 一边心念着其中的吊诡,熊绮一面盈盈下拜:“晚辈……邢斯人见过吕夫人。”(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新生(三) 邢斯人……这个化名连熊绮自己都不忍卒读。但情急之下她也只能想到这个还算名字的名字。虽然感觉有些对不起自己那从未谋面的生身父母,但应该能够得到他们的谅解吧——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有过这么个女儿的话, 这个名字显然也让吕夫人脸上起了变化,但她是何等的老江湖,只是做了个手势:“即来便是客。玉兰,上茶。” 一名简朴打扮的侍女端上来了茶水,请熊绮和茅龙涛分别坐下。那几名师姐妹围着她们师傅叽叽喳喳的诉苦抱怨,好像是一群欢脱的麻雀一样——其中那戴面纱的孟梅说着说着,还捧着手哭了起来。 吕红玉看了看孟梅手上的伤口,只见伤口虽然并不长,但却泛着青色,一看便知有毒。便起身对熊绮道:“邢小朋友,我家徒弟礼数不周,怠慢贵客。如今身中剧毒……” 熊绮也赶忙起身还礼:“前辈恕罪,晚辈为见前辈,一时情急,出此下策。”说着,她从腰间解下一柄骨刺,伸出右手,在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挤出几滴黑血滴在随身携带的一方手帕上,道:“将此物与酒化了同服,一日三次,便可安然无恙。” 吕红玉看见她的肤色异于常人,不禁有些心思一动。熊绮却又继续道:“晚辈求见前辈,非是为晚辈自己,而是为了他。” 吕红玉顺着熊绮的手指望过去,只见眼前的这位似乎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回忆这究竟是谁,却见他一下子就跪倒在自己面前:“前辈……” “这孩子是……”吕红玉越看越觉得眼熟,侍女玉兰把茅龙涛搀扶起来后退回她身边耳语了两句,吕红玉恍然大悟:“原来是尹老哥的徒弟。怪不得看起来眼熟呢。” “前辈……”茅龙涛一提到他师傅就忍不住啜泣:“自从观主南下之后,我们玄清观在真武山上就是后娘养的孩子,一日不如一日。” 他哭诉了半天,周围的女孩子们大多都是心软的,也都无不纷纷垂泪。陈晓贝由其是个暴脾气:“师傅,师傅,您一定要出面主持公道啊!不能由着那些人这么欺负玄清观的师兄弟们!” “这次,他们还勾结了朝廷大内的高手,意图追杀我们师兄弟。若不是邢姑娘仗义出手,现在晚辈……”茅龙涛如此哭诉,熊绮心里却另有想法:若是她当时没有出手,现在的茅龙涛应该正在与那魔教的妖女何菲缠绵悱恻,熊绮她一生的爱人蔡婓也是应当在这个时候种豆得瓜……现在,看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未来的扇子门——如果有扇子门的话,想必不会和魔教有什么过分的勾结。 然后,接下来就该是让陈晓贝和茅龙涛相互一见倾心,这样她熊绮就可以功成身退,返回未来了。 从沉思中醒过来之后,熊绮注意到吕夫人一言未发,她身边的那位侍女玉兰倒似乎是有话要说。 架不住陈晓贝的苦苦哀求,吕夫人最后叹了口气,端起茶盏:“玉兰,送两位贵客去厢房歇息吧。” 茅龙涛闻言急了,他真想上前再去求求情,熊绮却把他一把拉住:“夫人,晚辈这且告退了。” 出了门,离了正堂。茅龙涛忍不住出声道:“为何不然我再在夫人面前分说一二,夫人和观主义结金兰,兄妹情深。这件事情她一定……” “没有什么一定的事情。”熊绮冷冷的道:“你们观主自己都不管你们,吕夫人也不会管的。我说的对吗,玉兰姐姐——或者是天下盟的前大总管,双面奇侠沈玉兰?” 在前面引路的侍女玉兰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来微微一笑:“那些都是浮云,妹妹就不用再提了。夫人做事有她的道理,而你,对她的道理把握的很好。” 吕氏山庄的客房收拾的很干净,看来这位沈总管没少用心思,熊绮冷冷的冷了一眼还傻乎乎的跟在自己身后的某人:“还跟着我做什么,你有你自己的房间。” 终于把这个讨厌的家伙赶走了,熊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其实只是习惯性的做了一下这个动作而已,她吐不出气,也吸不进来。 摘掉斗篷,她那已经失去对外界温度感知力的身躯上只裹着一层粗麻布做成的半袖。熊绮很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觉得这可能还是那位救了自己又毁了自己的夫人留下来的杰作。 现在孟梅都已经长成窈窕少女了,想必那位夫人正风华正茂吧。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运气与她见上一面?对她道一声谢谢,然后再一报还一报? 熊绮摇摇头,把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想驱赶出自己的头脑。她走到梳妆镜前,习惯性的拿起了一柄梳子,但却在镜子中看不见自己的影像。 她发出了一声惊呼,梳子也掉落在地上。 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看过自己的容颜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美还是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能够让李潇对自己那样的死心塌地。 在她恢复视力之后,曾经有过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她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欣赏多年不曾目睹的山川河流,日月星辰,却忘记了留下那么一瞬给自己。 现在,她在镜子里找不到自己的影像了。 如果她还可以流泪的话,她恐怕早已泪流满面,但现在的她,却仿佛铁石心肠一样面无表情。 外面有人轻轻地叩响了门扉,她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斗篷重新披挂齐整后打开了门。 门外的吕红玉对她微微笑。 “原来是吕前辈。”她有些诧异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吕红玉微笑着道。 迎进来,端茶倒水,熊绮对这位本宗的开山祖师心中充满了钦佩之情,前生无缘面谈,此生却是可以详叙。 “邢姑娘是南方人?”吕红玉接过她端来的茶,第一句竟然是唠家常。 “是的……也不是。”熊绮坐在她对面:“我出生就没了爹娘,长大是被杭州一户人家收养的。” “哦,原来是此。”吕红玉叹了口气:“冒昧了。” “前辈客气。”熊绮双手交叉在斗篷之下,面对着这位敬仰已久的前辈,她的心里还真的有些小紧张呢。 “你的手,可以拿过来给我看看吗?”吕红玉微笑着伸出手,熊绮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出去,那是一只死人的手,苍白,带着灰蒙蒙发腻的感觉。吕红玉并非新出江湖的菜鸟,但是看见这样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活人身上的手臂,也不由得感到吃惊。 “吓到前辈了吗?”熊绮低声道。 吕红玉摇摇头:“姑娘,需要我帮助你什么吗?我认识很多朋友,他们精通各种药学,或许……” 熊绮摇摇头:“谢谢前辈,晚辈不需要。”她知道,如果能够解掉她身上的这个蛊毒,那么她就是死路一条。但她还不想死,即便是行尸走肉的苟活在这个世界上,也好过长眠于底下。(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告白(一) 吕红玉见她态度坚决,便不再相劝,转而问道:“你到山上来,除了为玄清观之事,可另有他务?” 熊绮犹豫了片刻:“晚辈并无他事,只是想见一个人。” “谁?” 一位曾经在江湖上声名狼藉的老前辈,一位武功高深莫测,普天之下,除了吕红玉无人堪称是他敌手的绝世高手。江湖上早就流传着他命丧剑侠吕红玉剑下的传闻,但熊绮却知道,他不但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 此刻,他或许就在某个角落策划着一个阴谋或者诡计。熊绮虽然对他不了解,但是并没有少从毒手夫人那里听到他的坏话。 “我想求见……您的……”熊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在这位自己所尊敬的前辈面前无所保留:“您的夫君。” 吕红玉的脸色刷的一下变黑了,全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极为威严的气势吓得熊绮一下子退到了十步之外——毕竟人家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前辈,杀过的江洋大盗比熊绮见过的人都多,这样的人物一旦翻了脸,就是有十个熊绮也吃不了兜着走啊。 “丫头,你在胡说什么。”吕红玉压低了声音道,在江湖上,几乎没有人知道吕红玉和萧白迌成了一对,还生了个孩子。 “前辈……”熊绮小心翼翼的确定了她不会冲过来杀了自己灭口之后才道:“晚辈是从……一位夫人那里听说的。” 既然是毒手夫人把我变成这样,又利用我造成了这一切,那么我就也小小的利用她一下也不错。 熊绮觉得自己越来越坏了,但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情有可原。 吕红玉也顿时就想到了那个人:“是徐梦萦对你说的?” “嗯。”熊绮不置可否:“她对我说,我的命运,都托付在前辈,和前辈的夫君身上了。因此我才冒昧拜山,希望能够得到两位前辈的开导。” 吕红玉沉吟片刻:“你既然是梦萦介绍来的,我也不对你说虚话。他不在山中。” 熊绮若是有心跳的话,此时定然会咯噔一下。 “那晚辈去哪里……” “他会回来的。”吕红玉站起身来:“只是需要等一段时间。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就在这里小住半个月吧。” “多谢前辈。”熊绮心里的那一块石头终于是放下来了:“多谢前辈成全。” “只是你的机缘造化。”吕红玉不冷不热的道,临出门,她忽然转身道:“至于玄清观,我已经知道了。” “是。”熊绮将吕红玉送出门后很久依然倚靠在门上痴痴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小时候,她就从贝贝的口中听说过这位师祖的侠义故事,对于这位无家可归飘零四海的前辈,她的心中充满了各种浪漫的幻想。她想象过当初与魔教斗争的时候,那一位持剑傲然立在群魔之前的娇俏少女;她想象过,当初受困云华宫的时候,那一位坚贞不屈大义凛然的无畏女侠;她想象过,那是一位曾经一剑光寒十四州,荡尽群魔笑须眉的绝世高手;她对这位吕氏山庄的神秘主人有过许多幻想,但今天,她才真实的感受到了这位遗世高手的绝代风华。 “怪不得能教出贝贝那样的徒弟。”熊绮心中喃喃自语道,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红影闪过,下意识地,她脱口而出:“谁!” 那道红影并没有停下,却跑得更快了,熊绮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顺手将门一带,便追了出去。 追过了两三个花坛,又赶过几道围墙,终于追上了那个红色身影。熊绮正要伸手去探拿,却不知怎的,心头忽然一惊,也是说时迟那时快,便见她一个鹞子翻身,侧着便向着另一边闪开了去。 待到落地站稳,熊绮定睛一看,只见方才她所在的地方落了一张铜网,若不是她忽然转向,现在想必是已经成了网中之鱼。 再一偏头,果然是那几个坏丫头躲在绿树丛中,熊绮冷哼一声,把她们一个个的都拎出来:果然毫无意外的是陈晓贝带头,黄芷芸和孟梅都有份儿,还有个吴素素。吕夫人的五个徒弟,凑够了一桌骨牌。 只见孟梅哭丧着脸:“我都说了,不要招惹她……” 显然她已经被这个凶巴巴的大姐姐弄怕了,不过转念一想,也亏得她脑袋机灵,第一时间就把几个师姐都给卖了。 陈晓贝倒是有一个带头的范儿,只见她傲然把并不存在的小胸脯一挺:“是我拿得主意,你要对付就对付我好了。” 熊绮把手往她肩头上一抓,便带着她腾空而起:“如你所愿!”丢下这句话,两人转瞬间便跃出了院子去,留下三个姐妹大眼瞪小眼,年纪最小的孟梅都快要急哭了:“怎么办啊?去找师傅吧!” 一路山风呼啸,此刻正是寒冬腊月,北风冰冷透骨,熊绮虽然毫无感觉,但陈晓贝却不免冻得浑身哆嗦。 只见熊绮带着她一路上了山,到了那吕氏山庄背后的顶峰之上——说是顶峰,其实也不过一座百丈高的小山头,山上也没有什么别的建筑,只有一座小庙,供奉着土地山神。 陈晓贝有些狼狈的被熊绮推进了小庙中,她抬眼一看,只见那个山神鬼将个个青面獠牙还呲牙咧嘴的,加上多少年也没个庙祝照拂修缮,到处都挂满了蛛网和鸟窝,看上去简直就是活脱脱的阎王殿。不由得心里顿时就胆寒了好几分,一回头,却又正好看见熊绮将她头上的披着的面罩摘了下来,更是吓了一跳。 “你……”陈晓贝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景象,她的面前站着一个活死人,皮肤发白,却又毫无生气,就像是面团搓出来的面人一样。那一双应当是灵气四溢的秀目,却不会动也不会转,更看不见任何的闪光。她知道,只有死人的眼睛才会这样。 “你是……”陈晓贝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她本来应当是很害怕的。但是熊绮就站在那里没有什么要害她的举动。在最初的慌张和惊吓过去之后,本来胆子就比同龄人要更大一些的陈晓贝已经沉稳了下来。 “我是个死人。”熊绮很平静的卷起袖子,给她看自己手臂上的那些永远都不会痊愈的伤痕:“但因为一些因缘际会,我又活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陈晓贝的想法,大抵上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想法。一个死了的人,怎么会活过来呢?虽然说传奇戏文中有九世行善的好人还阳的故事,但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我现在不就是站在你的面前吗?”熊绮很奇怪的看着她——只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作出那种表情来了:“有什么比一个复生的死人站在你面前更有说服力的呢。” 陈晓贝竟然无言以对,破庙里沉寂了一会儿之后,她开口问道:“是谁把你复活的呢?还是你自己就这样……” “有一个人,你认识的人。”熊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可能还是前世残存的记忆仍然在影响着她吧。毕竟在她生前的记忆之中,陈晓贝是她最亲的长辈,就像是自己的母亲一样。女儿有了什么苦难和秘密,都是想和母亲倾诉的。即便在这个时空也是一样。(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告白(二) “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是一个你认识的人。”熊绮的话语,颇有些出乎陈晓贝的意料。此刻的她,还不是二十年后的那个扇子门夫人,结交广泛,故旧四海。这时候的陈晓贝还只是一名在吕氏山庄学艺初成的少女,她所认识的江湖中人,不过是师门中的这寥寥数人而已。 “是孟梅的母亲。”熊绮毫不遮掩的说道:“你应该认识她吧。她不是每年都会来看女儿的吗?” 说到是她,陈晓贝顿时恍然大悟,但却又难以置信:“徐阿姨……她怎么会……不会是她,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熊绮并不预备分辨什么,她只是道:“我只是告诉你,信不信在你。” 陈晓贝想从她脸上分辨出什么却是徒劳无功,也只能不得不相信她:“那么,你对梅子……是要报仇吗?” “报仇?”熊绮抬起一只手:“虽然是她母亲将我变成了这样,但是同样的,若不是她母亲,我早就化成腐朽了。更何况,即便我和徐梦萦有帐要算,也算不到孟梅的头上。之前伤了她,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陈晓贝听她这样说,倒是放心了许多。也不知道为何,她尽然对这个苍白面孔的姐姐有着莫名的信任,仿佛与她有着某种亲近的关系一样。 陈晓贝还想再说下去,却听到了破庙外传来师妹黄芷芸的声音:“爹,她们就在里面!快救救师姐!不然她会被那个女鬼吸干血的。” 熊绮闻言,心里不由得莞尔:“果然,本门最古灵精怪的,除了孟梅,便是这位四师叔了。” 陈晓贝却不得不有些尴尬,她道:“芷芸就是爱无事生非,大惊小怪。”说话间,穿黄袄子的黄芷芸已经跃进了破庙内,但见她手中握着一柄长剑,颇有几分侠女气势的样子:“快放了我师姐!” “芷芸,不得无礼。”陈晓贝挺身道,黄芷芸愣了一下,转身便冲着外面脆生生的喊道:“爹,她们欺负我!” 陈晓贝顿时无语,外面慢吞吞的走进来一位身披道袍的长者——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所认识的这些熟人中,萧白迌恐怕是熊绮最容易分辨出来的——因为他这时的容貌,与二十年之后的差别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萧白迌一走近来,眼神不由得就亮了起来。陈晓贝走到他身前行了一礼:“师丈安。” “小贝贝,嗯,好。”萧白迌拉着她的手看了看:“没事儿吧?” “回师丈的话。一切都好。没什么事儿。是师妹关心过切了。”陈晓贝如此道,黄芷芸却撅起了嘴巴,拉着萧白迌道袍的袖子:“爹……” “好了,好了。”萧白迌安抚似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又把目光重新聚焦到熊绮身上:“这位小朋友,就是今天新来的客人了?” “爹,她一来就欺负了梅子妹妹,还……”黄芷芸一指陈晓贝,却又把后半截话给咽回去了,只抱着她爹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撒娇:“爹,你看,她欺负我。” 陈晓贝和熊绮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开罪了这位不着调儿的大小姐。还好萧白迌这样不知道见过了多少险风恶浪的老狐狸,断然是不会被女儿的几句撒娇就给糊弄过去的。他只是把熊绮上下打量,不住的啧啧称奇:“居然,居然还能看得着……还道是与我开玩笑呢,若非是亲眼所见,怎么能够相信,天地之间,竟然有如此奇妙的事情!” 陈晓贝对萧白迌行了一礼:“师丈,您见多识广,可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哈哈,”萧白迌将女儿的肩膀揽住:“你师丈别的不晓得,这件事情,却是绝对晓得的。这件奇迹,不是别人,正是你小师妹的娘亲,你们的梦萦阿姨的手笔!” 陈晓贝虽然听熊绮说过了这件事情,可心底多少还是将信将疑的。直到听到萧白迌这么说,才不由得确实了这么一回事。 黄芷芸挽着她父亲,闻听此言不由得大惊失色:“梦萦阿姨?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萧白迌看看这些孩子们:“我早和你们说过了,不要天天都只想着打打杀杀,给你们讲讲武林故事的时候少睡一会儿觉,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晓贝和黄芷芸都脸一红,却是对她俩而言,要规规矩矩的坐在屋子里听那些枯燥无味的故事,真还不如让她们去绣花呢。 “下山去吧。”萧白迌当然晓得这些女儿们的心思:“山上风大,还闹鬼。” “呀”的一声,黄芷芸就跑出去好远,声音里似乎都带着了哭腔:“有鬼?爹,快走吧!” 下了山去,正好沈总管在石路斜径的端头等着他们:“老爷,两位小姐,菜都快凉了。” 沈总管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一身道袍的萧白迌哈哈一笑:“玉兰,我最近辟谷呢,不用做我的饭菜。你领着娃娃们就好了。” “是。”沈总管不由分说的抓住两个女娃娃的胳膊,拽着她们就往饭堂那里去。萧白迌顿了顿,等慢吞吞在身后的熊绮赶上自己:“小娃娃,你也和老夫一样辟谷的对吧?” “说不上。”熊绮淡淡的道,她的手中握着一只刚才从地洞里掏出来的野兔子,在萧白迌的注视下,熊绮一口咬断了这可怜兔子的脖颈,将它的鲜血吸得干干净净:“该吃吃,该喝喝。这些俗世还是免不了的。” “这样也好。”萧白迌带着她走向另一条路:“小娃娃,你是怎么认识梦萦的?” 熊绮并没有回答他,却反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这个。”萧白迌双手背在身后:“复活亡者,起死回生。这是多少人的梦想。人都是怕死的,都想长生不老。但却都要死的。在死之前,都想千方百计的延长生命,死之后又都寄希望于各种飘渺的神仙让自己复活。梦萦不是第一个尝试这么做的,她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这么做的。” “您对她很了解。” “她和我的关系……”萧白迌扭过头来看着她:“托大一点,她像是我的女儿。她在做什么,我都看着。” “我曾经中过毒。被我师傅下毒。”熊绮还是说出了那个尚未发生的故事:“他把**给了我相公,融在酒中,我毫不知情的喝了下去,侥幸未死却瞎了双眼。三生有幸,得愈高人,治好了我的双眼,让我重现光明。我师傅得知我没有死的消息之后,派了我小妹将我行刺。” “这真是惨绝人寰的故事啊。”萧白迌虽然这么说,但语气中却似乎听不出什么同情的味道。 “有人将我掩埋了,但我却破土而出,回到地面的时候,徐夫人她……”熊绮捏紧了拳头:“我迷失了心智,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傀儡术。”萧白迌将她带到一间茅屋前:“巫蛊术和傀儡术。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她也会这两门绝学。” “这里是我修行的地方。”萧白迌打开门:“徐梦萦有时候会来看看,但最近她渐渐来得少了。” “我知道她在做什么。”熊绮忽然脱口而出,萧白迌看着她:“你知道?” 熊绮肯定的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她的第一个试验品。她最终的目标,还是在这吕氏山庄中。先生,请您务必要制止她,否则……天会塌下来的!” “天会塌下来的……”萧白迌看着她,双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火苗:“我很感兴趣啊,小姑娘。快进来详细的说给我听听吧。”(未完待续) 第一章 剑窟(一)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萧白迌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劈柴,挑水,伺候着些瓜果蔬菜,俨然一个寻常乡下老农。任凭是谁,都不会把他和昔年江湖上那个丧心病狂,武林中正人君子人人必口伐笔诛之的大魔头联系在一起。 有时候坐在石头上看看云,悠闲自得的他仿佛还可以再活两百年。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吕夫人如此评价他。 熊绮一开始也很闹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夫妻,还是仇敌?说是夫妻,他们每次见面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横眉冷对,说是仇敌,可两人偏生还有个玲俐活泼的女儿,在他们之间穿针引线。 “夫妻就是这样。敌体嘛。”萧白迌倒是看得很淡然:“她是武林的大英雄,大救星。怎么能和我这样的大魔头很恩爱呢?天地不就乱套了吗?” 他说的如此有道理,以至于熊绮竟然无言以对。不过这并不是今天她来找这位前辈的目的——人生还很漫长,关于爱情和亲情的事情可以留待以后慢慢研究。她眼下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 和“历史”上略微有些不同,茅龙涛并没有对陈晓贝一见倾心,却似乎是和吕红玉的女儿黄芷芸眉来眼去上了。 熊绮不敢断定,这究竟是好还是坏,但是她觉得有必要和某人的家长谈一下。 “茅龙涛……是那个小伙子吗?”萧白迌在山泉里洗了洗手:“很有野心的一个小伙子啊。” 这也是能够看出来的吗?熊绮虽然基于后世的缘故,对茅龙涛一直都很不待见,但却也没有看出来他哪里有野心了。 毕竟在熊绮的“淫威”之下,茅龙涛只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小道士,寄人篱下,生怕一走出这吕氏山庄的庇护就会被人追杀。 “昨天红玉给了我一封信,外边有人知道茅龙涛在这儿,希望他能自己走出去,像个男子汉一样。” 萧白迌用说故事的口吻如此说道,熊绮想起来自己当时在和孟梅一起“玩儿”,并没有见到这一幕,便问道:“夫人是如何处理的呢?” “她把茅龙涛叫来,将这封信给他看过了。”萧白迌试了试手斧,找了一下手感,然后就开始劈柴:“你真应该在那里的,他的脸上全都是戏。” 才不要看呢,早就看够了。熊绮心里默不作神的道。萧白迌却自顾自己的说下去:“我活了好些年头,各种各样的英雄、枭雄、狗熊都见了不少。这个年轻人如果能活下去,过了这一关,至少一个枭雄的前程。说起来,他还有一点儿自己的想法呢,他居然打算建立一个新的门派。” “扇子门是吗?”熊绮在心里面默不作声的道:看来有些东西还是要走上它原本的轨迹。扇子门也注定是要建立的,只是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吗?她不知道。 萧白迌当然也想不到她现在所思所想的内容。只是道:“天下盟是袁雪的心血,红玉替她代管过一阵子。但是因为一些小事情,她们之间闹翻了——这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熊绮摇了摇头:“知之甚少。” “那就对了。”萧白迌并不奇怪:“毕竟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到的,这些武林正道最讲究这个的了。尽管是袁雪把红玉赶下盟主的位置,但总归是要客气客气的。” 熊绮心思一动:“吕前辈是要帮助茅龙涛建立一个新门派来对抗天下盟?” “说是对抗也未必全对。毕竟天下盟有她的那些心血在,因为怄气而毁掉也太可惜。”萧白迌道:“只是想要委婉的提醒某人,一手遮天未必是件好事吧。” 有了吕老关注的扇子门,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一个走向?熊绮心里暗自猜测着,思绪已经飞到了前山的庭院之中。 茅龙涛这几日正和黄芷芸打得火热,他天生一副好皮囊,口才也是不弱。道家中人更是日夜修行,读过不少书。比起一般江湖上的粗野汉子那是叫一个文质彬彬,文武双全。黄芷芸这时还不过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又在这个春乱花开的季节。很自然的,便坠入了爱河之中而不可自拔。 眼角含春,眉梢带笑,全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黄芷芸像一只百灵鸟一样在林中歌唱,迈着轻快的步伐奔向自己的爱郎。 “今天怎么才来?”茅龙涛从怀里掏出一些吃的,都是些精致的点心,却不是山庄的出场。黄芷芸也不晓得他哪里来的这样的本事,尽然能从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弄到——不过,正是越难以弄到,就越能说明他对自己的爱意啊。 少女总是把这个世界解释的太容易,也太轻巧。然而,茅龙涛却喜欢她这样,头脑越简单越好。如果她也和她母亲那样机敏过人,那他可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了。 “爹要看我练剑。”黄芷芸也掏出一方手帕心疼的在他的额头上为他擦汗:“你又拼命练剑了。” 茅龙涛当然要拼命了,外面可是有大队的朝廷走狗要取他的小命,师门里的那些恩恩怨怨搀和进来,更是让他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吕夫人的意思目前尚不明朗,说不定,这位已经对江湖新生倦怠的前代大侠会把自己推出去一了百了。 到那时,茅龙涛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 从天而降的神秘人救自己一命,这种事情只会发生一次。更何况他也试探过熊绮的口风。那位冷冰冰的黑衣人也似乎没有再为自己出头一次的意思。 天地之大,果然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就是自己手中的长剑了。 黄芷芸随口道:“你们真武山的武功很强的啊,可是为什么你的功夫那么差呢……” 虽然知道说的是实话,可是茅龙涛心里仍然感到很不舒服。他从小就进了真武山的道观修行,文武兼习。虽然不算是天纵奇才,但在师兄弟中也都是佼佼者,更多次得到过观主和传功道长的好评。但这个小姑娘却说自己的武功很差…… 茅龙涛憨厚的笑了笑:“我的这些微末功夫,当然不能和吕氏山庄的精妙绝学相提并论了。” “那是。”黄芷芸神气活现的道:“我们吕家的功夫,那是天下第一的——对了。我爹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手中的剑只是寻常宝剑,我带你去剑窟里挑一柄宝剑吧!那里有那么多,我娘一定记不清的!”(未完待续) 第二章 剑窟(二) 声名赫赫的女侠吕红玉,不仅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辈剑侠,武林泰斗。同时也是一位闻名遐迩的兵刃收藏爱好者。 从她出道至今已经三十余年过去了,败在她手下的不仅有那些臭名昭著的武林败类比如说萧白迌,也还有那些慕名前来挑战少侠。 江湖上总是不乏后起之秀,想通过挑战那些他们认为不过尔尔的前辈来一战成名。在这些心比天高的“少侠们”的心中,那些武林宿宿不过都是些借势借力而成名的尔尔之辈。有句话说得好嘛,花花轿子人抬人。吹捧出来的前辈又有什么可敬畏的。 怀着这种心思来挑战吕红玉的新秀们绝不在少数,为了能够争取一个早日打败吕红玉的机会,他们甚至于在山脚下形成了一个集镇。刚刚从武林盟主位置上退下来的时候吕红玉还有心指点那些后进一两招。但时日久了,更何况这些狂悖的小辈们也是在很难招人喜欢,她便索性杜门不出,将看大门的任务都交给了门神涂大爷去料理。 涂大爷跟了她半辈子,自然知道自己的主人爱好是什么。每次他把那些狂傲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侠们打败之后,都会留下他们的兵刃作为纪念,几年下来,他用那些宝剑名刀,做成了一个如同刺猬一样的铁王座供自己看门的时候休憩之用——只有那些真正出身名门,又有着非凡传说的天下神兵,才能有资格进入到吕氏山庄的藏剑窟之中。 藏剑窟也在后山,但却并不是什么深邃幽暗的山洞,而是一排小院——黄芷芸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父母要把地上的房子命名为“窟”,或许,这只能用他们二老的恶趣味来解释了吧。 “每一间屋子都收藏着不同的兵刃。”黄芷芸晃了晃钥匙:“剑是百兵之首,刀是百兵之王,棍是百兵之主,还有其他十八般兵刃,西域来的,南蛮用的,还有从波斯从倭国传来的各种奇形兵刃,你想从哪一间开始看起来?” 茅龙涛不假思索的就做出了选择:“就看剑好了,我只会用用剑。” “那也好,剑是最多的。”黄芷芸高高兴兴的为他打开了第一间屋子的大门。 武林中,剑是最常见的兵刃,名门正派的弟子也多以剑作为自己的随身兵刃——除了少林寺,少林的和尚们认为剑一出鞘,便容易见血杀生,与佛家爱惜生命的宗旨相违背,故而他们是少有的以棍术作为主要器械的武林门派。 茅龙涛出身于真武山上的玄清观,是道教的宗枝,自然也学的是剑术,武林中人用起兵刃来多是想要些得心应手的,故而他的第一选择是剑也毫不稀奇了。 剑有长剑短剑,寻常所说三尺青锋,便是长剑,短的便如鱼肠一般,专精于刺客使用。 茅龙涛跟随者黄芷芸走进屋子里,只见偌大的一间屋子,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两排剑架,一列是长剑,一列是短剑。虽然数目看上去并不十分的骇人听闻,但是考虑到能够进入到这里的都是绝世名剑,这仍然是相当可观的收藏了。 茅龙涛是用惯了长剑的,他便下意识的朝着摆放着长剑的那一列走去,走到近处,他却吃惊地发现,第一个剑架上居然留着两排空位。 “这两柄剑是被人取走了吗?”茅龙涛好奇的问道。黄芷芸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下剑架上的名目,便了然于胸了:“这两柄剑,都有故事呢。” “什么故事?” “这一柄,名为红霞。是我娘在天下盟当盟主的时候所用的佩剑。也是她最近十年最常用的剑。此剑现在留在天下盟内,作为镇派宝剑,由天下盟的副盟主掌管。”黄芷芸解释道:“将来有一天,我娘会正式的把它传授给我们师姐妹中的一人——用她的说法是,红霞剑会寻找到它的主人。” “哦,那还有一柄剑呢?” “这柄剑,是叫叶。” “这个名字好奇怪。” “这柄剑的来历可不小呢。说是当年魔宫公主的用剑,具有无穷的魔力,只要被它划破一个小口,就会被吸走全部的生命,而且会让持剑人变得更加强大。” “这么厉害!” “但变强并非总是好事。”一个老头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过来,两人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果然是一身道袍的萧白迌也走了进来:“我曾经见过很多人想要争夺这把宝剑,当他们都被这把剑的魔性给同化了。” “魔性……同化?”茅龙涛觉得有些理解不能。黄芷芸忙不迭的点头:“我爹和我说过,很多武功高强的人都自以为可以占据这把宝剑。当他们的贪心都太过炽热,结果成为了魔剑的傀儡。” “据我所知,在中原武林,只有一个人曾经持有这柄剑而不被它所同化。”萧白迌意味深长的看着茅龙涛,等了一会儿之后,这个爱卖关子的老头才道:“就是你真武山的掌教真人,尹太先生啊。” 太先生!茅龙涛当然知道太先生很牛,是武林的绝世高手。所谓“北有恒山,南有真武”。在中原大地上,恒山派的掌门无心师太领导着天下盟叱诧风云,唯我独尊。而在荆楚之地,出身于真武山玄清观的尹真人则是领袖群雄,号令蛮夷,莫敢不从。 只是茅龙涛入观修行的时候,太先生已经因为在真武山内部的正统之争中落败,南下远走闽粤,昔日的天下第一宫观玄清观也退缩到了二三流之际。那些巅峰时代的美好对于他而言,只有师兄们的口述和传说而已。 今天,在吕氏山庄内听到关于自己太师傅的神话,这不禁让他感觉精神一振。更何况,是这样魔力无穷的神剑。 可惜的是,剑架上空空如也。 茅龙涛略感失望的将目光转移到黄芷芸身上:“那这柄魔剑还在人间吗?” “这样的魔剑还是不要出世的好吧。”黄芷芸挎住了他爹的胳膊:“爹,你说是不是啊。” 萧白迌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脸蛋——茅龙涛看得很是嫉妒,毕竟他这么多天了,连人家闺女的小手都没有拉到。 “有些事情,不是人想怎样,就能怎样的。”萧白迌带着女儿向下走去:“这些剑,都有他们的故事,你挑一把,送给他吧。” “娘知道了不会生气吧。”黄芷芸嘴上说的响,心里面还是很担心的。 “那个……有爹在不是吗。”萧白迌拍了拍她的肩膀:“闺女坑爹不是基本常识吗。” 黄芷芸不好意思的笑了,她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很欢喜的指着一把剑:“爹,这柄剑你找到了啊!”(未完待续) 第三章 剑窟(三) 茅龙涛也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剑架上摆着的是一柄古朴无华的长剑。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的,但是细看之下,却又觉得似乎这柄剑的周身仿佛缭绕着一种莫名的气息,带给他一些很不好的感觉。 “哦,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剑啊。”萧白迌将手伸到剑柄上,却并没有握住她,而是滑向剑身,只听他不紧不慢的道:“这可是一柄有意思的剑……但是不太适合你们这些小孩子用。” “为什么呢,爹爹。”黄芷芸很明显看上了这柄剑:“我要它做我的佩剑!” “那还要你再长大一些。”萧白迌拍了拍女儿的脸蛋:“另外选一柄吧。这柄剑不是你能用的。” 茅龙涛也觉得这柄剑太过诡异了,多看它一眼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当即也便出声附议。在他们两人的夹攻之下,黄芷芸也只得怏怏的收了小姐的娇气,转而去挑选别的宝剑。 “咦,这不是紫佩剑吗?”黄芷芸一转身又看中了一柄短剑——她现在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来是为了给情郎选剑,看中的全都是自己喜欢的:“这柄剑不是在梦萦姑姑手上的吗?怎么又回到了剑窟?” “因为她要把她传给你小师妹啊。”萧白迌掂量了一下那柄短剑,茅龙涛同样觉得它也令人感到不舒服——就好像这柄短剑上萦绕着什么悲惨的故事一样,让人只想匆匆离开。 “红霞剑倒是不在这里。”黄芷芸找了一下,似乎没有看见自己心中的绝世好剑还是有些遗憾:“我倒是最喜欢它呢。” “这柄剑倒是不错。”萧白迌随手抄起一柄长剑,掂在手中试了试斤两之后递给了茅龙涛:“此剑名为驭龙,是前朝皇室所用之剑,由海内绝佳的铸剑大师所制作。无论手感还是分寸,都是极品。” 茅龙涛接过来后试了一下,果然如同萧白迌所说的那样,一柄好剑。 他后退两步,试着舞动了几下,只见剑闪银光,白练若瀑。不由得连声迭叹:“端地是一把好剑。” “还不要急着下定论。”萧白迌微笑着又拿起另一柄长剑:“这柄剑虽然没有驭龙的名贵,但也不弱。这是当年南宗第一高手的佩剑。曾经横行南洋闽粤无敌手,生平只有一败。用着这柄剑,也能体会到当年主人的骄傲和意气风发吧。” 茅龙涛从黄芷芸的手中接过来这柄剑,只见剑脊上刻着篆体的“狂涛”二字,想来这位曾经的主人也必定是一个极为自信的人。说起来,这种信心,倒是茅龙涛极为仰慕的呢。更何况这“狂涛”二字,也和他的名字相衬托,不由得登时便喜欢上了。 持剑在手,如同站在南粤之巅。一种睥睨天下,雄视四方的豪情顿时油然而生。茅龙涛试也不用试,便知道这简直就是为自己而铸造的那柄剑。 “还不要这么快下定论。”萧白迌笑咪咪的道:“这柄剑……虽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或许你也会喜欢。这柄剑名叫青峰,青草的青,山峰的峰。是你们真武派第一高手尹真人所用过的剑。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用这柄剑时的情形,仿佛就还像是昨天一样。” 茅龙涛怀着难以言说的激动接了过来,但抽出来之后却不由得犯了傻:“嗯,断剑?” 萧白迌仍然一如既往的淡定:“对啊……这柄剑,在他和云华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就断掉了。说到底,也不过是人间的凡兵,怎么能够和云华手中的神剑相匹敌呢。但能用凡兵和神剑对抗还全身而退的,恐怕同侪之中,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可是,这是断剑怎么能用呢? 都说女生外向。茅龙涛还没吱声呢,黄芷芸已经出声抗议,并且虎视眈眈的看着她爹,仿佛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要当场吃人了一样。 “虽然是断剑,却非是废剑。若果真无用,内子也不会将之收纳在此。”萧白迌对茅龙涛道:“此剑与你意义非凡。若果真想做出一番大业绩,这柄剑你须臾离不得。” 黄芷芸却似乎仍然一副听不懂的样子:“爹爹!你莫要欺负涛哥!一柄断剑,如何能用呢。” 茅龙涛却不愧是“未来”武林成就最高的第一人,此刻虽然是初出茅庐,但稍加点拨,便明了了萧白迌的言外之意。 只见他对萧白迌长做一揖:“晚辈多谢前辈教诲。” 老狐狸萧白迌嘿然一笑:“这柄剑你就带在身边。至于防身嘛,有了这柄剑,还怕什么行走江湖吗。” “可是爹爹。”黄芷芸还是担心情郎的很:“要是虎皮被撕破了怎么办?”——这小丫头倒也是个机灵鬼,也琢磨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 “撕破?”萧白迌摸了摸女儿的头:“撕破脸那就要开打咯。要是没有当头的本事却还想着出头,那么死了也是符合天道的事情啊。” 这老头儿说话,还真是冷酷无情又叫人无力反驳啊。 茅龙涛接过了断剑,更加专心的练功习武,每天天不亮就在屋外“闻鸡起舞”,倒是一份十分用功的场景,以至于吕红玉批评起自己的那些惫懒不堪的徒弟们,都拿他做起了正面教材。 当然,这些天性就十分活泼的女孩们并非有意要做个懒鬼。只是比起枯燥无味的练功来。当然还是捉蝴蝶捕蜻蜓这样的小游戏更有意思。特别是和那个一袭黑衣的蒙面大姐姐一起玩。 熊绮虽然变成了一个不死人,可是天性的变化却没有多少。更加上能够享受和自己最为憧憬的“贝夫人”一起成长的时光,这也倒是叫她感到十分快活——尤其是作弄小孟梅,把她弄哭,然后再哄她玩儿,简直是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只是她一直十分好奇,孟梅的面纱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张面孔,但是这个疑团,她却一直没有能够解开。 “她长什么样子?”陈晓贝也只能摇头:“我不知道啊,只有师傅知道。师傅给我们下过命令,不许我们揭开她的面纱。” 陈晓贝她们师姐妹对吕红玉的命令都是极为尊崇的,既然师傅不允许,那么她们就绝对不会去做。她们姐妹们打打闹闹,却从来没有谁敢去揭开孟梅的面纱,看看小师妹那一闪一闪的大眼睛下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副面容。 不知不觉,这就又过去了大半个月,这天一袭黑衣的熊绮正在后院里和孟梅、黄芷芸两人喂招,忽然一边上风风火火的跑来了吴素素:“山庄里来客人啦!师傅喊你们去见见客人。” 山庄里来客人了?这可是件罕见的事情。 居然还要弟子们全数出动去见客,那简直是稀罕的不得了的大事情!(未完待续) 第四章 客人(一) 虽然没说要熊绮一起去,可是她要跟过来,也没谁说什么。 不同于熊绮和茅威涛那次来的时候吕红玉的出面,这次的会面安排在了正堂,光这气势,便足够让人诧异的了。熊绮也一路在暗自忖道:这一时代,还会有谁能让吕红玉如此重视? 从右侧回廊转出来,一眼就看见在主客的位置上坐着一位仪容非凡的年长尼姑,虽然是这么远远地一觑,却觉得那目光凌厉的犹如刀子一般锋利,仿佛能轻而易举的透过自己的伪装,看穿自己的本心一样。 熊绮被那位尼姑貌似无心的目光一扫,下意识地便想后退,这时候吕红玉的几个徒弟们倒是鱼贯而出。只见吕红玉站起来道:“小姐,这些妮子或还记得?都是些淘气的祖宗。” 熊绮听到“小姐”这二字,心里不免咯噔一下,似乎有了些猜想。再看那位尼姑,此刻竟然面露微笑。只见那尼姑捏捏黄芷芸的脸,又摸摸吴素素的爪,最后见到孟梅的时候,居然还把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尼姑也扯了出来:“妙莲,这可就是你想的小梅妹妹。” 此一刻,熊绮登时心中亮如白昼:这位年长的尼姑不是别人,正是北武林的至尊,天下盟的盟主,恒山派的掌门无心师太。 她俗家时与吕红玉是主婢的关系。因此这么多年来吕红玉对她也一直没有改口。 但是,熊绮也分明记得,吕红玉是被她推举上天下盟的门主之位,然后又被她拉下马的。但看现在这两人言笑晏晏的样子,仿佛那些都只是无根无蒂的谣传而已。 忽然,她在对面看到了另一个穿道袍的身影:也是这吕氏山庄的另一位客人。茅龙涛。倒是不知道他居然也会来。熊绮心里忽然一动:不知道茅龙涛对她怎么看。 曾经,在那场武林联合起来对付云华宫的战争中,茅龙涛的师长尹太真人曾经和尚未出家的无心师太等组建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联盟,这也就是现在的天下盟的前生。 但是在共同的敌人消失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没有能够持续下去。尹太真人失去了他在北武林的全部地位,仅仅保留一个崇高的声望。这也成为他在真武教内部备受争议的一点:真武教毫无疑问的具有传教的冲动,希望能够让自己的道观遍布中原河岳。但是因为尹太真人的失败,真武教百年来最为雄心勃勃的北进势头遭受到了空前的打击。 也因为此,尹太真人不得不引咎请辞,拱手让出了真武教的掌教真人之位。仅仅保留他玄妙观主的观主之位。 可以说,茅龙涛现在境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位身穿袈裟的年长尼姑。她轻轻挥动手中的拂尘,便把茅龙涛变成了一只丧家之犬——而这还仅仅只是她的无形之作。 因为茅龙涛其人,根本不在她的视野之中。 茅龙涛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很久,他只在熊绮的视线中闪了一会儿就不见了。 或许是因为害怕做出什么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情来吧。熊绮知道他的毛病,现在的茅龙涛远远没有二十年后的他那样强大,他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无力控制自己手中的长剑——所以熊绮如果可以的话,杀掉他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 但是让她比较担心的是,茅龙涛进步的非常快,他每一天都在飞快的进步,这有一半归功于他自己的用功,但有另一半要归功于那位总是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道袍的萧老爷子。 萧老爷子很神秘,他对自己的过去说得很少,但他似乎对过去的事情都很熟悉。而且他对中原武林特别是天下盟内部的熟悉,也让熊绮很难相信他在过去仅仅只是一个“****”而已。 事实上,连这个身份,茅龙涛都未必晓得。 黄芷芸当然不会逢人就说自己是****色鬼的女儿。吕红玉也认为这件事情没什么值得大声宣扬的。而总是披着一身道袍的萧白迌,对人和蔼,谈吐得体。大家都很喜欢他:吕红玉的徒弟们都很尊敬这位师丈。 茅龙涛也随着自己的准心上人,对这位老前辈毕恭毕敬。而这位准老丈人也对准女婿相当不错,隔三差五的还指点他一下武功什么的。 熊绮看得清楚明白,这位萧老爷子教的武功,虽然也是堂而皇之的道家玄学功夫,但却似乎并不那么正宗的感觉。只是这其中到底哪里不对劲,她却并不能说个清楚明白。 “或许是我多心了?”她心里想道,但却又觉得确确实实的对这位萧老先生信不过。 茅龙涛离开了客厅,熊绮也悄然离去。出门转了两下,很快就找到了在院子里练剑的茅龙涛,只是看他的那副神情,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你的心思很乱。”熊绮在他背后道。茅龙涛回过头去,只见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姑娘。 “哼……”茅龙涛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将来,有一天……” “会有那么一天的。”熊绮从来都不敢轻视茅龙涛,她知道他是一个有着多大天赋,而且还相当努力的人,这样的人,一旦认真起来去做什么事情,那是相当可怕的。 “好好的练剑吧,心如止水,才能练得好剑。”熊绮顺手折下一枝树枝:“来吧,用尽你的全力。” 在熊绮的前世,她或许都不敢去想自己能在正面交锋中战胜茅龙涛这件事情,但是在这个时代,要想战胜初出茅庐的茅龙涛却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 现在的茅龙涛还没有什么江湖经验,招式耍出来都是一板一眼的套路,很容易就被手上有着不少人命的熊绮找到破绽。而熊绮,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杀手的气势,却让茅龙涛感到相当的被动。 “小姐你怎么看他们两个?”吕红玉和无心师太远远地看着那一对,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由吕红玉打破了沉默。 “那个男的,是个好根底。不要轻易浪费了。”无心师太缓缓道:“女的……也是快好材料。也需要打磨。” “都是好材料,将来可以做大事的。”吕红玉也如此附和道,孟梅和妙莲跑来跑去的扑蝴蝶,插花儿玩,一片笑声笑语,看的吕红玉不禁会心一笑:“她们两个倒是异乎寻常的投缘呢。” “确实。”无心忽然挥动了一下拂尘:“那个黑衣姑娘,她的武功,倒是颇有你家传的风采啊。” “但是我教过那些徒弟,自己还是清楚的啊。”吕红玉叹息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姑娘,我也很好奇呢。” “他知道什么吗?” “他还是老样子,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说的。”(未完待续) 第五章 客人(二) 似乎无心师太低声叹息了一下,转而又把话题圈了回来:“外面要他咬得很紧,你准备怎么处置?” “送他去福建。”吕红玉压低了声音道:“毕竟是尹大哥的人。不能对不起他。” 无心师太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路上呢?” “那就看他的造化了。”吕红玉语气淡然的说道:“我又不是做每一件事情都能心想事成。” 无心师太微微一笑:“我也是。” 晚上,吕家大开宴会招呼这远方来的贵客。宴会上,宾主尽欢,一派其乐融融。 但是另外两名同样是来到吕氏山庄做客的人(或者说,不死之人)却没有出现在宴会上。 黄芷芸悄悄地溜出了宴会——这么热闹的地方,少了一个人是看不出来的。 本来论她的乖巧,并不至于做出这样失礼的举动。但是少女心中挂念着情郎的时候,那却又不是通常可以解释的了。 这一天,正是新月。 她蹑手蹑脚的来到厢房旁的回廊边。踮着脚尖儿悄悄地潜行在自家的花园里,只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她知道自己的情郎今天很不开心,所以格外的想让他高兴起来。 绕过最后一面墙,马上就走进了院子里,她屏气凝神,把自己的声息收敛到最低。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这声音在黄芷芸听来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茅龙涛那充满了磁性的声音:她只需要一听便醉了。 “有话你就直说。”这个声音很冷,黄芷芸却也很熟悉。就是那位神神秘秘的,从不肯轻易暴露自己真实面容的“邢斯人”邢姑娘。 “我一直想问你……”茅龙涛似乎有些犹豫,说话断断续续的。 “如果是那件事情的话,就不用再说了。”邢姑娘似乎没有多少和他说话的兴趣。听脚步声她似乎已经要回转过去。 黄芷芸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想看个究竟——好奇心,毕竟是会害死猫的。 令她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永远都是一袭黑衣的邢姑娘已经转身过去,茅龙涛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邢姑娘!”他热切的呼唤着她的名字:“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不能没有你!” 这一句话像是锥子一样深深地扎进黄芷芸的心里,而更让她内心滴血的却是,“邢斯人”对茅龙涛这样无礼的举动,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 在黄芷芸的眼中,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昏暗。她终于忍不住尖叫着跑开了,弄得茅龙涛莫名其妙。 “似乎你费心讨好的小姑娘看到了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熊绮反手捏住了茅龙涛的手腕:“你要知道,你是在和魔鬼做交易。” 茅龙涛的眼中闪动着火苗——这种火苗,熊绮很熟悉.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渴切的说道:“我愿意……” “但愿你将来不会后悔。”熊绮隔着黑纱浅浅的笑了。看来她并没有改变什么。这个时间的茅龙涛依然是那么有野心的人。只是这个时空的自己在哪里呢? 她丢下茅龙涛,也离开这个花园。 “你去哪儿?” “去找你的小**。我不希望她错解什么。”熊绮冷冷的道。茅龙涛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但千万别和自己在一起。 上辈子就已经受够他了。这辈子看见他能够控制自己不把他变成太监,熊绮已近很佩服自己的控制力了。 至于黄芷芸,她也并不太关心。她只是不希望她爹产生什么误会而已。毕竟那可真正是一个可怕的人物。 尽管武林中对他留下的只剩下一些遥远而模糊的记忆,留下来的不过是一些不尽不实的传说。但熊绮却还是始终记得在自己还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次被茅龙涛抱在怀里,坐在他的膝头听陈晓贝讲那些天底下有趣的事情。 陈晓贝是如此形容她的这位师丈的:初看极不入眼,也无大英雄或是大豪杰的气概。然同处的久了,却如沐春风。其行,如百川之汇海不可挡。其坐,如山岳耸峙不可移。世上或有大英雄,便是如此。 熊绮自忖见得人少,对陈晓贝的话乃是深信不疑。 匆匆的绕过几处建筑,却不想被黄芷芸跟丢了去——这倒也是自然,毕竟这里是她的家,熊绮一个外来的客人,在这新月的晚上,被她甩下来倒也是很好解释的事情。 正在两个路口踟躇的时候,熊绮忽然听见了一声招呼。 “是邢姑娘吗?” 听声音好像是吕夫人身边的那位侍女玉兰的声音——熊绮当然知道,吕夫人身边的这位侍女,行走在江湖上也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因此也不敢将她当作一般的下人来看。 “正是我。”熊绮朝着她的方向走去:“沈总管是吗?” “邢姑娘客气了。”沈玉兰手中挑着一个灯笼从一堵石屏风后面转出来:“邢姑娘用过晚饭了吗?可想在院子里随处走走?” “正有此意。”熊绮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并肩走了一节之后,便转到一处荷塘边。此刻已经是浮萍满池,鲜花翠点。白日里还有大鹅浮水,倒也是个景致。此刻静悄悄的,唯有微风轻拂,却也叫人心旷神怡。 “你看,这里多安宁啊。”沈玉兰把手中的灯笼挂在一枝树桠之上,仰头看着那璀璨的银河——天空中繁星点点。新月的光辉完全无法遮住这亿万颗明星一起绽放出来的光芒。 “吕小姐和袁小姐她们之前的关系很亲密,这是天底下人都知道的事情。”沈玉兰缓缓的道:“但袁小姐很少亲自来这里做客。我记得她来过两次。第一次她来之后,吕小姐接过了天下盟的大印。第二次袁小姐上山,吕小姐交回了天下盟的大印。每一次她来,山庄里都要天翻地覆一遍。” “您不太喜欢无心师太?”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我只是站在吕小姐的角度想一些事情。”沈玉兰看了看她,又转过去看着天上的银河:“一个客人,总是给主人家带来麻烦,这样的客人,确实是很难招惹人喜欢呢。” 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想请这位师太去做客而不得。而对她的登门拜访不感兴趣乃至于感到厌烦了,或许也就只有这一位沈大总管了吧。(未完待续) 第六章 托付(一) 有话直说的沈玉兰让熊绮感觉到很痛快:做人就是要这样直来直往才好。 她“嗯”了一声:“吕夫人身边有你这样的总管,真好。” “我的命是小姐救的,我的武功是小姐教的。”沈玉兰很平静的道:“报答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事情。” 这样的忠诚,在几十年之后就已经荡然无存了吧。熊绮心里面默默地想到。在她所处的那个环境中,恩即是仇。最好的兄弟姐妹之间也有着无穷无尽的勾心斗角。最后她自己都还不免死于最心爱的小妹手中。 “但袁小姐与吕小姐之间,就如同吕小姐和我之间一样。吕小姐心里或许会不痛快,但不会去反对她。更会在所有的敌人面前坚决的护卫袁小姐。”沈玉兰道:“这次袁小姐来,原因就是为了那个小道士。他虽然不起眼,但却是朝廷指名要的人。吕小姐一定会把他交出去——以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 “比方说?” “给他安排一个去处,但是在路上发生什么,谁又能做保证呢?”沈玉兰转过来看着她:“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熊绮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什么:她过去一直以为,扇子门的成立,应该是在吕夫人的授意下,但现在看来,或许这其中还另有玄机。 ”吕小姐已经决定,将他送到福建去。那里是他的师门,尹太真人隐居的地方。”沈玉兰继续道:“朝廷会知道他的全部行程,可以随时决定在哪里将他抓捕。为了避免上次出现的那种事情,据说这次负责的是京城六扇门来的高手。史老柒。” “史老柒?”熊绮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齐王府的潜邸旧人,原本是个江湖游方术士。后来被招募到齐王府中做太医。因为帮齐王解决了些麻烦而得到赏识。齐王入主太和殿之后,论功行赏史老柒也得了一个正六品的官儿。现在已经是六扇门的勋知事。”沈玉兰说起来就好像是说自己家的旧事一样:“虽然他的来历有些神秘,但用毒和解毒的功夫却是天下一绝。我曾经委托梦萦去刺探过他的一些情况。据梦萦回报,此人所用的毒物与她所学的非是同一类,若强行要比较的话,两人应当在伯仲之间。” “原来竟然是这样。”熊绮并不为茅龙涛所可能面对的危难感到一丝一毫的担心。她倒是对那个史老柒有点儿兴趣。这样厉害的人,为什么,她在几十年后竟然从未听说过呢? 沈玉兰又继续道:“由他带队,你的小同伴应当是入了网笼之中的黄雀,没有飞出去的可能性了。而且这样的一位用毒高手在,估计即便是有心提防,恐怕也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熊绮略一思忖:“或许,需要一个不害怕会中毒,也不可能会中毒的人?” 沈玉兰莞尔一笑:“邢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熊绮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那么……问题就来了。我有什么好处呢?和朝廷为敌,保护一个不相干的人。我已经很后悔卷进来了,也不想再牵涉更多。或者,说实话吧,他死了,我一点都不会感到难过。” “不,你会的。”沈玉兰看着她:“你关心他。老爷告诉我,你不会容许别人去杀了他,因为你想自己杀了他。” 熊绮愣了一下,她不知道那位看似和蔼的老头是怎么看穿自己的“险恶用心”,但却转瞬间就恢复了过来:“其实,别人杀了他,我也很高兴。” “是么……”沈玉兰拿起灯笼:“那样你会后悔的。老爷说你身上充满了迷雾,他在你的身上看不到过去和未来。但万事没有绝对的,如果你能够……” “能够怎样?”熊绮饶有兴致的追问道。沈玉兰好像看到了什么。她朝着那边招了招手:“还是请老爷亲自来说吧。” 熊绮扭过头去,只看见那位道骨仙风的老者正不紧不慢地朝着这边走过来。 “就在河边走走吧。”萧白迌提议道,三人一起沿着水边漫步了起来。这种氛围让熊绮觉得约略的有些微妙,仿佛安宁的有些过分,倒不像是在搞阴谋诡计一样。 “有谁规定,阴谋一定是要在密室里面窃窃私语的吗?” 萧白迌有那种可以看透人心的本事,熊绮一直都很奇怪,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人说眼睛是会泄密的。但是自己的眼神却是完全的被黑纱所遮住。如果这样他还能够从自己的神情之中判断出自己的心思。那么这位老人真的是神秘莫测呢。 “有时候,阴谋,也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讨论的。”萧白迌很坦然的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下山去,会得到有力的帮助来对付那个六扇门的史老柒。” “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背着吕夫人。”熊绮试探的问道。 “原来是这个问题——因为她是个好人,而我是个坏人啊。”萧白迌莞尔一笑:“坏人不就是应该去做那些好人不好做的事情吗?阿雪逼得太过分了,我这个坏人也看不下去了。所以要把江湖搅乱一点,才好摸一条大鲤鱼出来。” “是要用茅龙涛做鱼饵吗?”熊绮并不傻:“可是我难道看上去像是容易被摆弄的吗?让我去冒这么大的风险,还要得罪的不止是恒山派、天下盟,更要得罪朝廷。这可是很有风险的事情,没有足够的利益,我可不会动。” “那么我就开出来一个你不能拒绝的价格吧。”萧白迌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在齐王府中,有一样东西是你很需要的。” “什么东西?” “一柄剑。” “仅仅是一柄剑吗?” “当然不是一柄普通的剑。这柄剑有着非同一般的传说,它据说,如果应用得法的话,可以让死了的人复活。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让被苗蛊之术附体了的人重获自由——当然,这可以由你选择,是继续这样在大地上行走下去,还是早一点获得解放。我相信这是一个很有**力的提议。” “那我直接去齐王府不就好了吗?” “这样的东西,一般人即便是不会用,也会重重看护,说不定还有什么机关。要想拿到它。哪里有让一个齐王府的旧人去出马更方便呢?” 萧白迌朝她眨眨眼睛:“当然,这么危险的事情,不会让你赤手空拳的去的——剑窟到了,我有一份小小的礼物送给你。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 熊绮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走进了剑窟,沈玉兰对她微微一笑,拿着灯笼守候在门口。(未完待续) 第七章 托付(二) “这柄剑,虽然不是什么非常有名的杰作,但也使一把上乘之作。”萧白迌递给熊绮一柄看上去很普通的长剑:“这是我妻子用过的一柄剑。她那时候和你差不多大。” 熊绮吃了一惊:“这怎么使得!” 萧白迌倒是很无所谓:“剑只有被握在手中的时候才能起到作用,不然,只是一件装饰而已。”他看出她似乎还想再推辞,便摆摆手:“不用客气什么,前面的路还很危险,这也算我的一点心意。毕竟是要请你去冒这么大的一个风险。” 如果说本来熊绮对他的请求还在模棱两可之间的话,收下了这柄剑之后就已经完全投靠了过去:她这个人就是这么简单。但凡是谁对她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就会死心塌地,也因为此,所以上辈子才死得那样惨。 “既然是前辈的厚爱,那么晚辈就却之不恭了。”熊绮收下了这柄意义非凡的剑,也等于是接受了他的请求。 恒山派的人隔了两天就走了。在她们走后的那个下午,熊绮和茅龙涛也辞别了吕夫人,离开这座寄居了两个多月的山庄。 站在山下回首,熊绮忽然觉得自己还有些舍不得: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里似乎都与她有着深深的羁绊。 但是——她怒气冲冲的抽了茅龙涛一鞭子:“还看什么!赶路啊。天黑之前,我们得离开这里。你不想一出门就被朝廷的暗探杀死吧。” 茅龙涛当然是更情愿留在山庄里的,毕竟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即便是胆子再大的朝廷暗探,也不敢在吕氏山庄中公开杀人。但是吕夫人的话却也打动了他:如果只是想苟且性命的话,那么她的吕氏山庄并不怕多养活这么一张嘴。但是如果他想为那些死难的师兄弟们复仇,重新夺回他们玄清观在真武山中应有的地位,那么他在吕氏山庄中是做不到的。 出来,虽然有风险,但是却是报仇的唯一途径——再说了,不是还有这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神秘气息的黑衣姑娘相随吗——只是这位姑娘的脾气可真是太难伺候了。从离开山门的那一刻起,她几乎就没有给过茅龙涛好脸色看。 两人策马而行,很快便离开了山庄,寻着一条大路,便向南去。但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找着个集镇投宿,倒是幸好瞧见前面荒山之上似乎有个破庙,便赶紧到那里去且歇歇再说。 这是一座没什么人照料的土地庙,看来平时根本没什么香火,神像前的烛台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神像的五官上也挂满了蛛网。熊绮绕着破庙转了一圈,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等她回来的时候,茅龙涛已经架起了火堆,烤起了干粮。 熊绮并不需要这种凡人的进食方式,她飞跃到屋顶之上,盘膝坐下。静静地感受着天地的精华——虽然很慢,但是却已经足以维持她机体的运转。 忽然,一阵细琐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虽然是在一片漆黑之中,但是她却也还能“看得见”,那是一只老鼠。由于她的身上没有一点儿活人的气味。所以这只胆大的耗子并没有提防,一溜烟的顺着房梁就跑过来了。 在老鼠就要爬过她身上的时候,熊绮忽然迅如闪电的伸出手,长长的指甲锐利的穿透了老鼠的皮毛,它发出一阵凄惨的“吱吱”声音之后就没了气息。生命的精华从这小小的耗子身体里转移到她的体内,很快熊绮从房梁上扔下去那一坨已经萎缩了皮毛,正落在火堆旁边,吓了茅龙涛一跳。 “这是什么东西!” “一只死老鼠而已。”熊绮漠然道。 茅龙涛几乎无语了,对这样的魔女,简直就是无计可施啊。 牢骚了两声之后,茅龙涛准备找个地方睡觉去也,熊绮绕着破庙转了一圈之后也找了个地方盘膝打坐两人便这样度过了山下的第一夜。 尽管这头一天没发生什么,但是茅龙涛确是一点儿都不敢放松,在面馆里吃一碗阳春面都要拿出银针来试试有毒没有。惹得小二一顿嗤笑。 “跟你在一起,真是丢人。”熊绮如此评价道。茅龙涛心里默默道:你有金刚不坏之身,不怕中毒什么的,可我还是一介凡人,又有六扇门的用毒高手前来追杀,躲着防着怎么也不为过啊。 又赶了一段路,到了一处集市中,看日头也快偏黑了。茅龙涛便提议:“不如我们今天早些歇歇,就在此处投诉,姑娘以为如何?” “随便。”熊绮漠然道,忽然,她遥遥的一指马鞭:“那处是什么状况?” 茅龙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道:“好像出了什么事儿,我听见还有小孩的哭闹声。” “去看看吧。”熊绮一夹马腹,便策马向前。来到人群中间,茅龙涛可算看清楚了,原来是一个小女孩儿卖身葬父。那小姑娘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谁家要买这么小的丫头呢?这卖到天黑也卖不出去。 熊绮皱皱眉,下了马去,看看那被草席卷着的尸体,又看看那个丫头,回过身来对茅龙涛:“喂,做做好事吧。” “啊?” “让你做好事。”熊绮抱起那个丫头:“以后就跟着姐姐走吧。” 茅龙涛一万个不情愿,还是乖乖的掏了银子,请了镇上的人帮忙把那倒霉催的汉子拖到镇子外面简单的弄了个坟茔埋了。他一脸晦气的回到镇子上的时候,熊绮已经带着那个小女孩投宿下了。 “为什么要做这个?”他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这是做好事。”熊绮很简单的解释道:“邹嬿,来见过你的师傅。以后你就叫他师傅,他会爱护你,保护你。教你武功,陪你长大。你要对他好好的。” 小姑娘噗通一声在茅龙涛的面前跪下了:“师傅!” 莫名的,一股暖流流入了茅龙涛的心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熊绮站起来:“老先生将你的安全托付给了我,但是只有一个好人茅龙涛的性命才值得我去冒这个风险。否则,我会比那些人更快的动手。”(未完待续) 第八章 危机来临(一) 熊绮说的十分认真,一听就知道绝非虚假的恫吓。茅龙涛心里虽然捉摸不透她是怎么想的,但也决定按照她说的去做——至少不要招惹这位神秘的姑娘,是他保命的既定方针。 再次上路之后,茅龙涛觉得周围的环境似乎有些不同了: “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在荒郊野外的,他压低了声音对熊绮道。熊绮摸了摸怀中与她同骑一匹马的小姑娘的头:“不用管他们……他们暂时不会把你这么样的。” 后面的那一群人就这样吊尾巴一般的跟在他们这两匹马后面,既不跟上来,也不会落的太远。茅龙涛不免有些担心,总是要回头看看。但熊绮却仿佛一直都心无旁骛一般——她一路都在逗这个叫邹嬿的小姑娘玩儿,两人仿佛是一见如故。 行了半日,只见炉前有一处凉亭,一名老农在其中歇息。茅龙涛打马上前去问路,不久回来禀告说:“此前去有两条大路,南路走襄阳府入长江,北路往淮上一带而去。我们走那条路?” “殊途同归。”熊绮道:“走南边会不会要经过你们真武山?” 茅龙涛略一沉吟:“是在那个方向上。走不走的到我也不清楚。” “那还是留着以后再去吧。”熊绮道:“将来你若是得偿所愿了,自然会风风光光的回去。这一趟就不着急去了。” 两人议定了此事,便投了北路而去。循着大道直走了四五十里地,但见前面已经到了唐州境内,见天色已偏暗,便想着在何处投宿。恰在此时,原野上一阵马蹄声响。茅龙涛不由得大叫:“他们追上来了。” 熊绮却道:“我看未必。”但见东南方向上来了一队盛装出猎的少年游侠,他们掣弓张弩,**跑马。身后跟着一群仆役,看他们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显然是沿河围猎,所获颇丰。 茅龙涛和熊绮勒住马缰,想等他们过去,却不想其中一骑脱出,直奔他们而来。 “喂,你们是哪里来的客人吗?”奔来的游侠儿满怀着好客的喜悦:“此处方圆十里都没有集镇,天黑亦不方便渡河,若不嫌弃,可到我家草庐小酌一二。明朝再来渡河。” 如此盛情邀请的主人家,试问哪位不识趣的客人能够说出个不字来呢。茅龙涛与熊绮这三人两骑便与他们这一队猎手合流,同奔东北方而去。 方才来邀请他们的这位少年姓吕,倒也是个巧合。他家是附近有名的富豪,这位随同他出来打猎的都是自家结交的豪客,对于吕少爷的这种广交豪杰、不分生疏均热情相待的性子也是见怪不怪了。 向西北向行了五六里路,只见到一处土丘之上,依着地势建立起了一座偌大的宅院,正门处端端正正的黑底金漆“吕宅”两个大字标榜孟梅,门前一对石狮子比熊绮要高出来大半个人。茅龙涛在门口抬眼望去,只觉得一眼看不到白墙的尽头,仿佛是在遥远的天边于暮色融为了一体一般。他不由得啧啧称赞:“果然是好一处庄园。” 入得院中,自有仆人前来服侍不提。吕少爷为他两位特地叮嘱了几句,吩咐那老仆道:“这是我的贵客,务必安排在西间那最好的院子里。” 老仆陪笑道:“少爷,往日是都没有问题的。今日恰不巧,老爷也有客人来了,已经安顿下来了。要不您看,就安顿在那跨院的后边,虽然格局略小,却也是别致的景色如何?” 吕少爷只得点头,转身又对两人赔礼道:“真是怠慢二位了,家父也有客人,且早来了一步,只好委屈两位将就将就。” 茅龙涛赶紧分解,说能得到吕家款待,便已经是万分荣幸,能借这样的华府下屋檐侧身,便已经是喜出望外。总而言之,客气客气,和气和气。 吕少爷领他们入得后堂,问清楚老爷何在,众人一同前去,刚刚走到前院,熊绮就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异常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尚未分晓。便听到一个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茅大哥,邢姐姐。我已经等了你们整整一天了!你们怎么才到的啊!” “芷芸,你怎么在!”茅龙涛看见黄芷芸,不由得又惊又喜。熊绮心里却是澄亮:看来这个小姑娘完全被名为爱情的火烧昏了头脑,偷偷地跑下山来会情郎了。 “邢姑娘,你没有欺负我茅哥哥吧!”黄芷芸拉着茅龙涛的手将他上下打量,又看看一袭黑衣、显得神秘莫测的“邢斯人”,显然是极不放心这位“魔女”会好好的照顾自己的心上人。 “没有。”熊绮言简意赅的道。 堂上,一名中年汉子哈哈大笑,迈步出来:“看来来的都是客啊。我儿,这两位是……” “禀父亲。”吕少爷道:“这两位是孩儿路上偶遇的朋友。这位是真武派的茅大哥,这位是与他同行,同下江南的邢姑娘。哦,还有这位小妹妹,是茅大哥路上救下的孤女。” 听儿子说完,那位吕老爷一挑大拇指:“果然是真武派的好汉。”黄芷芸又蹦跶回他身边:“舅舅,舅舅,茅大哥是好人。茅大哥,这是我家舅舅。” 果然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吕字来,熊绮心里暗道,她心头一动,上前一步问道:“敢问庄主尊讳可是一个德字?” 那庄主含笑道:“吕德真是鄙人的名号,不晓得姑娘是从哪里听说的?” “她在我家住了好久。”黄芷芸快嘴道:“和我爹一样,都是那种神神叨叨的人。” 吕德笑了笑:“我这外甥女儿,嘴巴就像是刀子——芷芸,你还没有见过你家表哥吧。儿啊,快来见过你芷芸妹妹。” 吕少爷上前和他表妹见了一礼。黄芷芸却好奇的看着她表哥,又看看她舅舅:“舅舅,你下山才几年,怎么就变出这么大一个儿子来了呢?嗯,比我还要大。” 吕德哈哈一笑:“步文是我螟蛉义子,我待他如同亲生,正如你娘与我一般。” “原来是这样。”黄芷芸点点头,又对吕少爷道:“步文哥哥,你接到了我茅大哥,谢谢你。” 她这一声谢谢,说的酥软芬芳。吕布文当即便心花怒放,目光一刻便也离不开他这表妹了。 熊绮站在暗影之中,看得分明。不由得暗自好笑。这黄芷芸明明才过了豆蔻年华,却已经有这般烟行媚止的魅力,将来的武林之中,少不得要有好些男儿因为她而人头落地呢。 吕德见大家都是亲戚朋友,不由得更是欢喜。便吩咐身边的管家去大开宴席,准备今日不醉无归。 管家方应诺而去,又有一名仆人持着名帖而来,口称道:“有一名郎中打扮的男子,手持着齐王府的旧帖子。要见老爷。”(未完待续) 第九章 危机来临(二) 听到这个消息,茅龙涛不禁怒发冲冠,黄芷芸也一下子变了颜色。但出乎在场人意料的却是吕德的表现:只见他脸色大变,仿佛是被触及了什么可怕的心事一样。 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吕德才道:“既然来了,便都是客。我儿,替为父出迎一番。” 吕布文应声去了,吕德这才脸色稍霁,招呼这些尊贵的客人们上座,侍女们送来香茶果点,正在寒暄之中,吕布文已经迎了那名齐王府来的郎中。 众人望去,只见堂下站着一名三四十岁许的中年短粗汉子,他衣袍宽大,身背青囊,手持药幌,倒有几分江湖游医的模样,嘴边两撮小细胡须挂在唇边,似乎颇为滑稽。 这人进入堂内,唱了一诺:“远人史老柒,见过吕家大掌柜的。” 吕德坐在堂上,双手按住台面:“有朋自远方来,请坐。” “谢坐。”史老柒在一边坐下,眼睛却依次从在场的诸人身上扫过。 公门中人的目光有一种别样的锐利,茅龙涛被他只远远的看了这么一眼,就觉得很不舒服。 “原来吕老爷还有贵客在府上。倒是学生来得不巧。”史老柒虽然嘴巴上这样说,但是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来。他大大咧咧的坐在座位上,自有丫鬟仆役来为他端茶送水,备齐碗筷不提。 “听闻说史老爷近日攀上高枝,京都发财,怎么有闲暇来我这穷乡僻壤逛逛?” 史老柒双手对天一拱手:“上面有命,不得不来。” 茅威涛听到他这话,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正要起身与他大声辩白,坐在他身边的熊绮却把他一把按住,低声道:“安静!” 吕德捻须微笑:“敢问是奉命而来?” “正是。”史老柒义正词严的道。吕德也正襟危坐:“那请教是何等命令?竟然能劳动世兄亲自奔波。” 史老柒微微一笑,拈起筷子来:“先吃,再说。” 虽然这是“穷乡僻壤”的“荒郊野岭”,但是吕府之中的厨子手艺到还是真不错,山猪肉烧野山菌,浓油重酱;大河白鱼乱炖,鲜美异常;狍子腿干烧,滋味悠远;鹿臀肉小火烤的金黄,用尖刀分开来,那香气真是无可名状。山野菜腌得酸甜可口,件件桩桩,都是无上的手艺,顶级的饕餮。即便是对食物没什么特别追求的熊绮,也忍不住要赞叹一声“好!” 享用过这么一顿美妙的盛宴之后,史老柒和同样喝的醉醺醺的庄主吕德去某个密室交流感情去了,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也都给安排下了各自的房间。按说这山庄的服侍也很周到,客房里的陈设也都尽善尽美,,但茅龙涛始终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的样子。 可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他在屋子里如同是无头苍蝇一般来回转了三五圈之后,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走到外面院子里,却似乎听到隔壁的院落里传来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仔细听去,巧了。这两人都还认识:一位是这里的少主人吕布文,另一位则是他的小**黄芷芸。 不过他俩好像在争吵什么一样,说话的速度都极快,茅龙涛有心凑近一点过去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冷不防地肩头却被人按住了。 顿时他可是吓出了一声的白毛汗,还好回头看去,却是熊绮。 “怎么……”他看到她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便乖乖的闭上了嘴。熊绮压低了声音道:“这庄园里面有鬼。” 茅龙涛顿时汗毛倒数:这世界上莫非真的是有鬼的吗?!难道这里竟然是凶宅! 熊绮看他这幅怂样,便知道他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又改道:“我说的是,这庄园的布局有些蹊跷。” 茅龙涛心中恰好也是如此想的。 他有些兴奋的对熊绮道: “我也觉得这里的布局有些奇怪的感觉。果然是有什么诡异之处吗?” 熊绮遗憾的摇了摇头:“不,我说的是——这里的布局在模仿吕氏山庄,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 茅龙涛一愣,半响说不出话来。熊绮捉住他的手:“丫头我已经哄睡着了,去去看看那京城里来的人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吧。” 虽然茅龙涛对隔壁那一对到底唱的什么戏更感兴趣,但是迫于某人的淫威,他还是不得不跟着他去听两个老爷们的墙角。 在主人的书房外,熊绮有着天然的伪装色彩,茅龙涛躲在拐角的堆杂物的地方,似乎还有一只蜘蛛在他头上爬来爬去。 屋里,那位远道而来的史老爷正在和主人似乎交谈着什么。 “既然你已经在外面发了财,为何又要来趟这趟浑水。当初不是说好了的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当日我是如此说的没错,但是那时你也说好了,安心回家躬耕乡野,不再做悖逆朝廷的江洋大盗。” “难道我没有信守我的诺言?这些年,我何曾出过山庄!” “你虽然没有出过山庄,但是你的爪牙却遍布大江南北。当日解散总坛,你暗中收买人心,虽然明地你把教众都遣散回家,但实际上你都一直不曾死心。” “哼,老七,说话是要有证据的,你这样信口开河,血口喷人。就是打官司我也告的赢你。” “如果没有证据,我又怎会亲自来这么一趟。”史老柒冷齿一笑:“我暂且不和你逞口舌之利。吕兄,这次我来,乃是奉了王命向你当面讨还一件东西。” “何物?” “当年分家之时,你从总坛偷走的那件东西,如今原主人要想你索取回来!” 吕德闻言,不由得怒目而视:“什么偷走的!那件事物本就是我自己的,不过是暂时借给前任教主把玩。分家之时我说的清清楚楚,当时大众也都口服心服。你也在场,明明知道这一桩关节,却又为何说是我偷走的!” 史老柒冷笑道:“真是好笑,那明明是宫中的珍玩,怎会流落在民间,还成为你私人珍藏之物?休要狡辩了。吕兄,念在过去咱们兄弟一场,我也对你说了实话,这件东西是太皇太后的宠物,她老人家身体有恙多时。当今圣上孝心一片,要将此物带回陪葬地下。你还是快点儿交出来,一切事情都可既往不咎,否则,你开罪的可是整个皇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