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扮花娘》 第一章 暮春三月,百花盛开。 洁白的梅花刚落,艳红的杏花便开满枝头,四处春意盎然,惹的长安城里的少女们芳心大动,各色娇艳春衣裹上了身,窄袖低胸、长裙高髻,如春天齐放的花朵般美下胜收。 不过,广大长安城中,也有人对这样的欢乐气氛毫不领情。 一名娇小秀丽的少女,正坐在自己的闺房里,白嫩小手捧著本书,摇头晃脑的专心念书。 这名少女,正是工部尚书秦秀的掌上明珠——秦静贞,今年年方十六,备受父母疼宠,是个标准的娇贵千金。 她的脸蛋就跟她的人一样,小巧极了。巴掌大的脸,配上秀丽的眉眼,偶尔皱起的可爱鼻头,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捏上一把。红嫩小嘴老是噘著,似乎心里有天大的下满。 看着看着,她小手突然往几上用力一拍,杏眼圆瞪,怒火旺盛。 “气死人了,瞧这崔莺莺,怎么就这么容易上张生的当?想也知道全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听那废物随便作个几句诗,就把自己托付给他了?糊涂!糊涂!” 秦静贞身旁放著一大叠书。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姊妹淘们私下偷偷传阅,一个看完就传到另一个手上,而秦静贞不止打算看,甚至想全部都自己亲笔誊上一遍,以后想看就看,那有多好! 而在她手上的,正是一本会真记。这是全天下父母恨不得烧尽毁绝的“邪书”不过她可是看的津津有味,全然投入了剧情中。 当看到张生想尽办法,甜言蜜语就为了接近莺莺时,只听到秦静贞激动尖叫:“卑鄙!卑鄙!读圣贤书所学何事,竟拿文采去做这种无耻勾当?” 再看到张生弃莺莺而去时,秦静贞简直气到七窍生烟,不忘拿起笔加注眉批。 “此等负心汉,人人皆得而诛之!” 秦静贞就这样一边翻书,一边骂人,居然也不觉得口渴,最后念到崔莺莺诀别之诗,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再偷偷用袖口拭去。 “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唉,真可怜,崔莺莺真可怜” 秦静贞合上书,白嫩小手支著下颚,大叹口气。虽然会真记写得很好看,可是,她就是觉得崔莺莺很笨! 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爱的要死要活?为什么要被一个男人的花言巧语所骗?看吧,最后还不是被男人给抛弃! 秦静贞看了这么多爱情故事,只体会到一个道理,那就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负心汉! 如果跟一个男人青梅竹马,若将来这男人功成名就,就绝对会去攀附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抛弃自己的糟糠妻;如果已身为富家干金,嫁的丈夫肯定跑去酒楼和妓女风花雪月,甜甜蜜蜜,还自认风雅。 天啊!这多么可怕? 到目前为止,秦静贞所看到的故事中,唯一可以认同的,就只有李娃传。 李娃身为一个娼妓,却能把一个自认聪明有才华的男人耍来耍去、钱财榨光,再把他一脚踢出了门。 而后这个男人潦倒落魄,四处乞讨,最后乞讨到了李娃的门口,她怜悯心疼,便替自己赎身,陪伴这个男人,甚至助他成就功名,自己也成了诰命夫人,多风光呀! 瞧,全天下女人当如是也! 要一个男人生就生,要他死就死,要他往北他不敢往南,要他往东他便不敢往西,这才显得出女人的本事嘛! 越想越是开心,秦静贞的水嫩小脸上,漾出一抹傻楞楞的微笑。 “要是我呀才下要依附男人过日子呢。如果能像李娃那样,多好?嘿嘿嘿嘿”秦静贞还支著小脸在傻笑,却听到房间外头传来徐缓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住后,接著响起娇柔的女音。 “喜莲,静贞呢?在下在里头?” 秦静贞一听就知来者是自己的娘亲,慌张的想把所有书藏起来,于是柜子里丢一些,床褥下丢一些,只求不要被娘看到。 喜莲是秦静贞的贴身女婢,秦静贞为了读这些禁书,特地把婢女支开,要她到外头焚香烹茶,别来吵自己。 “小姐在房里呢。”喜莲年纪还小,以稚嫩的声音恭敬回道。 “嗯。”秦夫人应了声,推开房门进来,正巧看见秦静贞乖乖巧巧坐在房里捻针刺绣,秦夫人睨了她一眼,脱口而出。 “别装了,静贞。” 对秦夫人来说,自己的女儿是哪块料,她会不知道? 秦静贞被这样一戳破,也索性抛开针线,反正这种事她做下来,她生平只喜欢看书、抚琴,尤其爱瞒著爹娘,向府里的伶人学唱歌跳舞。 “你刚刚是不是又在看那些下流的书?”秦夫人秀眉一挑,环顾四周想找出女儿的罪状。 “没有啊!”秦静贞无辜的眨动双眼。 秦夫人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当,容貌姣好,再加上长年养尊处优,整个人可说是雍容华贵,艳光四射,丝毫下减当年魅力。 她云鬓上方点缀粉红牡丹,额前染上一抹嫣红,丰胸呼之欲出,雪白肌肤在朱红薄纱之下隐约可见,正是时下最流行的装扮。 和秦夫人相比,秦静贞的打扮就稍嫌朴素了些。她穿著方便活动的浅紫窄袖上衣,身上披著件绣金坎肩,秀发挽成双髻,看来俏皮可爱。 听见秦静贞否定的飞快,秦夫人毫下客气的赏她一个大白眼。 “我就姑且相信你的话。那种书少看为妙,只要你乖乖听爹娘的话,选个好姻缘,就绝对不会像那些书里的女人一样下场” 秦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噘著一张小嘴辩道: “才怪呢!我记得玉琳表姊,就是乖乖的奉父母之命,嫁给了一个小小的、小小的侍郎,结果凭表姊的力量,让他官运亨通之后,那个臭男人居然自命风流,成天在酒楼妓院徘徊不去,甚至还想娶妾!” “呃这”被女儿这么一反驳,秦夫人伤脑筋的皱起眉头。 “还有,馨儿堂姊不也是嫁过门没多久,丈夫就娶妾娶了好几个,把堂姊气到自己也去养面首?唉,真是凄惨。”秦静贞一边说,小脑袋一边晃个不停。 “那你想怎么样?表姊堂姊们的婚姻关你什么事?拿这些当藉口,你分明就只是不想嫁人而已。女人总归是要嫁的,只要把丈夫的钱财控制好,嫁了以后随便要做什么也由你”秦夫人正努力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女儿时,秦静贞突然眉头一蹙,双眼睁大。 “等等,娘,你为什么突然来跟我说这些?” 这实在太可疑了,秦静贞深知自己的娘,平日最有兴趣的就是又做了什么新衣裳,又打了哪些斩首饰,对于她这独生女,向来放牛吃草,不怎么管东,如今却苦口婆心的,突然跟她谈起“女人的归宿”?可疑,太可疑! 秦夫人掏出朱红手绢,掩嘴尴尬微笑。 “嗯这个” 秦静贞的大眼睛危险的眯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秦夫人微叹一口气,当初她跟老爷一起为刚出生的女婴取名叫“静贞”就是希望她淑贞娴静,怎地越长大越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静贞,想想嘛,你也都二八年华了,最近上门提亲的人越来越多,前几天你爹跟我提过,有一户人家相当不错,是江南姬家。他们家世显赫,姬家的少爷听说又是文采出色,风流倜傥” “娘是见过他哦?”“呃没有”秦夫人努力想挽回颓势。“可是文采这种事骗不了人的,那群江南的文人们都直夸他” “没亲眼看见什么都不算!”秦静贞小小的身子往床上一跳,嘟著嘴说:“所以,我——不——嫁!” “秦静贞!也不想想是谁这么辛苦生下你、养大你的!”秦夫人被她的话气的浑身发抖。 “听说养大我的人是奶娘,娘只是想玩小孩的时候,会过来逗一逗而已。” “那也一样啊!你也不想想,因为我生了你,害我身材变形,美貌平白损失大半耶!而且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没一天安分,又踢又打,痛死我了!我那时就该知道,生出来的准是一个小魔星!” “哪有?我记得我在你肚子里的时候,都乖乖的不哭也不闹,哪有踢你肚子?我绝对没有啦!”她秦静贞绝对不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 “还敢说没有?你这种小孩,爱顶嘴,爱反抗你你”秦夫人脸色都青了。 “你根本不是我亲生女儿!我的亲生女儿一定乖巧又可爱,我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你也不是我娘!我亲生的娘一定又温柔又体贴,也不会逼我去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你,你有胆子就再说一次!” 里头一来一往,让外头的喜莲听的猛摇头,这对母女,分明像到不会有任何人会去怀疑她们的血缘关系。 最终,就像母女吵架每一次的结局一样,秦夫人气冲冲的走出门外,然后再撂下一句狠话。 “秦静贞!我这次一定会把你嫁掉!留你这种女儿在家里气死我干什么!” 她撂完狠话就走,而秦静贞则气呼呼的坐在自己房间里,直到娇小的喜莲推开门走进来,用稚嫩的声音劝著自家小姐。 “小姐,你为什么老是要惹夫人生气?如果好好的说,说不定夫人会打消主意” “你放心,她绝对不会。不管我好言好语,还是大吵大闹,她要做的事都会做下去啦!她就是这种固执的女人!” “可是小姐您也跟夫人一样固执啊”话才说完,喜莲就被秦静贞瞪的缩起身体。 秦静贞躺在床上,烦躁的滚来滚去,嘴里还喃喃念著。 “讨厌我绝对、绝对不嫁!” 天下男人都是负心汉,叫她将终生委托给臭男人,她才不要!秦静贞的漆黑瞳仁随著思绪不停转动。 至于喜莲,则怯怯的看着秦静贞,她总觉得,小姐不是那么容易听话的人,这次的婚姻,看来没这么容易如夫人所愿了 ***** 就在京城秦家吵的如火如茶的当头,杭州姬家却如以往一般,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 姬家在江南富甲一方,这样的产业当然不是凭空可得,得投下大量的心力跟人力,才造就今日的繁华。 姬家本由姬老爷所一手掌管,但这几年来,姬老爷渐渐放手,将大小事交给第二代姬家少爷——姬天净打理。 今日也是如此,姬天净从昨晚开始,便没有离开过书房,一直在和堆到跟人同高的帐簿书卷搏斗。尤其再过几个月,便到了该缴纳税赋的时节,更是一点也闲不得。 姬天净右手拿笔,左手俐落的打著算盘,好下容易清算完一部分的帐本,伸个懒腰,叹口气,用手指揉了揉浓眉间日益增加的皱纹。 姬天净今年二十有四,脸部线条有如刀刻般的刚毅,浓眉俊目,再加上先祖混著北方胡人血统,身材挺拔之极。 他本就是江南著名的风流才子,平日空闲的时候,一袭儒生长衫,姿态优雅,丰神俊朗,不知迷煞多少江南怀春少女的芳心:但最近因疲劳过度,脸上可说是杀气腾腾,只怕一出门,要吓坏不少小孩子。 ***** 一旁的书僮六仪,便是满脸恐惧,将刚刚才从外头送上的帐本,全叠在姬天净面前的桌上。 姬天净看到,蹙眉好一会后,才缓缓吐口气,冷冷瞄六仪一眼。 “这又是哪来的?” “嗯这本是布坊送来的这本是今年那些佃农该缴交的田租,还有这是药材铺子的”六仪努力的二点给他听。 “怎么现在才呈上来?” “布坊上次买的那批货,货款最近才结清:田租则是前阵子佃农们才把积欠的租款缴纳完,还有药材铺子” “得了,别说了。”姬天净心烦的挥挥手,反正不管原因是什么,他还不是得把这些帐簿再审一次。 书房里的姬天净正忙得焦头烂额,门外却有一个妇人扭扭捏捏,不知该不该进来。过了一会儿,妇人终于下定决心,推门进了书房。 “天净”妇人轻声开口,像怕一个不小心,引来儿子不悦。 “娘,什么事?”姬天净头也没抬,手指仍在算盘上,劈哩啪啦的飞快打著。 “天净,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姬夫人笑的很贼。 “喔?”姬天净随口应了一声,脑子还在为这些纠缠不清的帐簿烦恼,完全没把心思放在姬夫人身上。 “娘给你定下了一门亲事。”姬夫人笑眯眯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是吗?”姬天净头抬也没抬。怎么布坊上上个月购买的布匹,货款跟实际收到的款项不合? 他唰的一声又把算盘珠子归位,重新算一遍。 “你可知对象是谁?是京城的秦家。秦大人官拜工部尚书,而且五代皆在朝为官,背景多显赫呀!这可是难得的好姻缘!” “工部尚书?” 姬天净耳朵只听进这四个丰,这次的水运工程,正需要朝廷工部的协助。若能攀上关系,工程办好,铁定再大赚一笔! 见儿子总算有了些许反应,姬夫人热心的将秦静贞的画像,掏出来给他看,而姬天净只是淡淡的扫过一眼,便随便点头。 “嗯,还行。” 在他眼中“工部”这两个字,还比此女的长相重要。 “什么还行?说起秦家的夫人,当年也是驰名京城的美人儿,生下的女儿哪有差的?而且,这位干金闺名叫做“静贞”一定是个温柔娴雅的女子吧?” 姬夫人说的很开心,但姬天净依旧不冷不热的回一句。“或许吧。” “什么或许吧?,儿子,你好歹也积极一点,说声要不要,我也好替这门亲事拿主意啊。”秦夫人不悦皱眉。 姬天净总算放下算盘,托著下巴思考。 要?不要?他这一生到目前为止,还从未遇见过令他倾心的女子,所以不管娶谁,好像也都没什么差。 但是姬家需要一个女主人,当他在外头忙碌的时候,她能在家里打理一切,让他安心。 至少这位从来不曾谋面的秦静贞,算是大家闺秀出身,这点本事应该还有吧? 再加上她的父亲在朝为官,拥有姬家最缺少的“关系” 看来这是场稳赚下赔的生意嘛! “锵啷” 一声,姬天净脑子里的算盘盘算完毕,乾脆回答:“行,就娶她。” 闻言,姬夫人双眼发亮。“儿子,你认真的?!” 老天有眼,她这儿子生下来二十四年,从未拈花惹草,洁身自爱的叫她这为娘的都替他担心起来,如今儿子总算对一个女人产生兴趣了!喔!老天保佑! 只是姬夫人不知道的是,她儿子只是对那女人的背景身家有兴趣罢了 “对,我认真的。”说罢,姬天净依旧埋首在帐本堆里。“反正我总归要娶一个女人传宗接代,又懒的跟其他人一样,花时间玩那凤求凰的游戏,如今这样,岂不是最适合我?” ***** 姬天净说到这,想起他那一群朋友,自认风流,没一个肯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乖乖成婚,个个都嚷著要追寻真爱,成天流连风花雪月,为了迷上的歌伎、舞伎,不惜花上大把银子,说真的——他完全不懂那些人的心态为何。 “儿子,你肯就太好了!”姬夫人感动的拍拍他的肩。“接下来的婚事,一切都交给娘去办!包准办的豪华风光,完全不堕了姬家的面子。” “嗯,那就交给您了。”姬天净厌烦的应了一声,娘愿意接手这事最好,他为了家业忙不过来,实在不想把心力花在别处。 “没问题,没问题!”得到满意的答案,姬夫人笑的面如春花。 ***** 只是,世事并非尽如人意。 两个月后的杭州,爆发了一件天大的事,足足让杭州的人们津津乐道半年。 那就是——杭州首富姬家少爷,姬天净的婚礼上,只有新郎,不见新娘。 婚礼当天,姬天净好不容易从繁忙的事务中脱身,换上一身大红喜袍,在姬家的大堂上,席开六十桌,接受所有远道而来宾客的祝福,他努力的挂著满脸笑容,因为这些客人不仅仅是客人,也是姬家所有生意往来的对象。 但等啊等的,本来算好从京城出发的新娘子,应该在今日到达姬家,可是一直等到中午,都没人影儿。 姬天净的笑容渐渐有点挂不住了,宾客之间的窃窃私语也让他震怒。 一旁的姬老爷和姬夫人,都有点等不下去了,低声说:“要不要出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事耽搁了?” 姬天净的心里,早已有如一把火在狂烧,这未来的妻子,还没过门,就等于在众人面前掮了他一巴掌,给他难看。 “她有长脚,自己会走进来!”他语气阴冷的叫人害怕。 话音方落,就一个仆人匆匆从门外走进,贴在姬天净耳旁说了几句,瞬间,姬天净的脸色铁青。 从京城来的队伍,全部人都到达姬府,只缺了一个,那就是新娘本人。 秦静贞在前往江南的途中,逃——跑——了。 这是他姬天净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受过的最大侮辱! 第二章 “哈哈哈哈——这真是天下奇闻!连脸都还没见到,新娘就吓的逃跑了,天净老兄,你要检讨检讨喔!” 坐在江畔的富春楼中,解政儒很没有同情心的边狂笑,边用力拍打姬天净的肩头,姬天净脸色臭的难看,把这位兄台的大手拉开。 “请你别再拍了,很痛。” “可是我一想到一想到就——哇哈哈哈!八成你枢门的德行,已经传到京城去了,未来的大嫂怕以后过门得缩衣节食,当然包袱款款就跑啦!” “政儒,你不张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始终坐在一旁浅酌的卓子阳,有些看不下去,放下手中的酒杯劝道:“好了,政儒。你再讲下去,天净翻脸我可救不了你。” 他们三个人都是杭州著名富商的子弟,也是莫逆之交,从小一块长大,对彼此的个性再了解不过。 解政儒瞄了姬天净一眼,果然发现这小子的俊脸已铁青大半,只得识相闭口。 姬天净是他们这三人中,最洁身自爱的一个。 解政儒和卓子阳闲来无事,便会上青楼酒家寻欢作乐,就只有姬天净,不管怎么拉,他总是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 好不容易等姬天净处理完这次赋税的事,得了点空闲,又遇到被逃婚的事,真是惨透了。 “,天净,咱们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了,是不是?”解政儒眼睛滴溜溜的转动,手搭上姬天净的肩。 姬天净防备的挑起眉毛,每当这家伙攀关系时,通常都没好事。 “是又怎样?” “兄弟瞧你被甩了这么难过,来,别惦记著那个连脸都没见过的女人了,兄弟带你去开开眼界。” “开眼界?”姬天净蹙眉。 “是啊!杭州地灵人杰,才子美人最多,你生在杭州,没有去好好见识见识,可就真的太对下起自己了,你说是不是,子阳?” 解政儒头一转,问卓子阳的意见。 “是啊!”卓子阳也希望姬天净能够更放开一些,不要为了一次逃婚的事耿耿于怀。 天下美人何其多,尤其在苏杭之地,女子个个清灵水秀,只要姬天净肯放开身段,结交红粉知己,一定很快就能把下愉快抛到脑后的。 “你要我上青楼?我不想去,我不喜欢把钱花在没意义的地方。”姬天净脑子打了打算盘,出口拒绝。 他不知道把钱花在那些女人身上,就只为了让她们陪自己饮酒作乐、弹弹琴、唱唱小曲,有何意义可言。 “天净,你真揠门。”解政儒翻了下白眼。 “这不算枢门,这叫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口上。”姬天净出言指正他。 “上次去你家时,伯父才交代过我要劝劝你,别再花这么多钱了,否则就算有金山银山,都会给你败空。” “是、是。好啦,你不去,我自己要去宜春阁找我的翠绿了。” 见解政儒站起,卓子阳也跟著收拾东西站了起来。 “子阳,你也有事?” 卓子阳神秘一笑。“我也是有几个红粉知己要陪的。” 见两个朋友全都见色忘义,很没朋友之情的拍拍屁股走人,姬天净一人独坐在楼上,随意吃了点小菜,?17说憔疲?阕?幌氯ィ?餍岳肟?淮郝ァ?br /> 目前正值莺飞草长之季,江南美景无限,行走于富春江之旁,可见远处青翠山色,近处清丽河水,偶有画舫扁舟经过河面,留下浅浅波纹。 沿著河岸全是黄澄澄的油菜花田,白墙黑瓦的民房,姬天净闲适的走在岸边,任由微风吹拂,彷佛世间一切俗事都可一扫而空 “,你瞧,那是下是姬家的少爷啊?” 路旁经过的小姑娘,娇笑的话语随著清风传送而来。 “是耶,长的真好看。” 这句话让姬天净浮现浅浅微笑。 “不过,真可怜,听说婚礼当天,被自己未过门的夫人抛弃了呢” “唉,真可怜喔。” “被抛弃的女人叫弃妇,那被抛弃的男人叫什么?” “弃夫?” 小姑娘们指指点点,咯咯娇笑的走过,徒留姬天净一人站在原地,颇想仰天长啸。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叫秦静贞的女人!全是那女人害他身败名裂!如果被他抓到,他非好好回报她不可! 为了怕又被人认出他是那个“弃夫”姬天净刻意挑没人的小巷子走,民房与民房之间的小巷子极窄,但从围墙中探头出来的杏树柳树,却又替这狭窄巷弄增添几分颜色。 当他正在这其间漫步时,却听到远处传来些许声响。 听起来似乎是琴声姬天净朝声音来源处走近了些,琴音越来越清楚,又急又快,不似中原的曲调,反而更像胡族音乐。 拨弄琴弦之人的琴艺极为高超,一捻一弄,声声琴音都像敲打在聆听的人的心上,让人随著琴音情绪起伏。 姬天净的好奇心整个被勾起了,他平日不曾上青楼或酒楼见识歌伎舞伎,家里也没有养著伶班,这样的音乐还是第一次听闻。 他在大街小巷中穿梭,追随著琴声,就怕在琴声停止之前,来不及寻到抚琴之人的芳踪。 终于,他停在一处小巷中,面前有一扇微开的木门,琴音便从里头缓缓流泄而出。 欲寻抚琴者的急切心情,让姬天净顾不得礼数,将门轻轻推开,眼前便展现出一个开满了各色花卉的后花园。 花园中一条婉蜒小径绵延而去,小径的尽头是个小亭子,抚琴之人端坐其中,专心一致的拨弄琴弦,丝毫没有注意到姬天净的出现。 这对姬天净而言是好事,他可以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处,看着这位弹琴的少女。 少女的乌黑秀发梳成两边垂髻,云鬓上斜插著一朵珠花,身上一件鹅黄色窄袖衣,浅紫色的长裙,纤纤素手按住琴弦,一旁还摆著琴谱,只见她小脸微侧,专心阅读著,读了一会儿,抬头沈思后,再试著照琴谱弹奏。 姬天净静静注视著少女,少女拥有白里透红的双颊,细致的眉眼,嫩红双唇不自觉的微微轻启,彷佛在递出无声的邀请。 ——很美。 她简直就像最好的画家所绘出的画中丽人,如此艳丽。 姬天净就这样斜倚在木门旁,星眸半闭,欣赏少女偶尔拨动琴弦所发出的美妙之声,她有时弹著中原高雅的曲调,偶尔音乐一转,成了胡族热情且轻快的声音。 突然之间,琴音霎时停止。 姬天净睁开双眼,发现亭中的少女直视自己,一双柳眉蹙著,看来不太高兴。 唉呀呀被发现了吗?姬天净苦笑起来。 少女出了亭子,沿著花径缓缓走来,最后停在姬天净面前。她水灵的双眼在姬天净浑身上下看了好几遍,最后才终于开了口。 “你是谁呀?怎么站在这边偷听我弹琴?” 丽人开了口,似乎不像姬天净原先所想像的文静优雅,反而娇憨中带点霸气。 这样也好,画中人幻化成了活生生的美人儿。 “在下路过此地,听到琴音优美,才下自觉的驻足停留。”姬天净气质优雅,轻摇折扇回答。 少女一双眼睛,在姬天净身上来来回回几遍,最后细白小手往前一伸。 姬天净下解的看那只伸出的手。 “请问姑娘这是?” “本姑娘的琴呢,是下给人白听的。”少女说的理所当然。 姬天净嘴角抽动了下。“你跟我收钱?” “当然,没钱我就会饿肚子,饿肚子就没力气弹琴,为了下让我饿肚子,给点钱下也是应该的吗?” 姬天净更惊讶了,原来这姑娘是卖艺的?可是怎么看也不像呀!这姑娘尽管言语颇直接,但浑身上下,还是散发著出身名门的气质。 姬天净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还是回问她:“你要多少?” “嗯,我刚刚弹了一炷香,至少换过五支曲子,平日一首曲子是一两银,所以是五两银,还加上本姑娘陪你说话的费用,所以要再多给半两,总共是五两丰。” 姬天净瞧瞧少女要债要的很习惯的小手,轻松回以一笑。 “姑娘这样说就下对了。” 哼,跟他这精明商人来这套? “怎样不对?”少女睁大双眼,唉哟,她在杭州好歹也混了半个月,第一次有人敢不给钱! “在下站在这还不到一刻钟,所以绝对没听到五支曲子,再加上姑娘你没有一支曲子弹完,每首都只弹上几个小节,在下还得费心分辨哪首是哪首,实在心力交瘁,所以赏银全数抵销,另外还有我陪姑娘说话的费用,这样说来,姑娘还该给我三两银才是。” 姬天净笑得温文儒雅,手却同少女一样,伸了出来。 少女闻言脸色大变,叫道:“哪有这种道理!那只是我在练习呀,当然没有一首曲子弹完,怎能跟我要钱呢?” “哦,只是练习?那也实在没必要跟在下要钱了,是下是?” 姬天净笑的人畜无害,少女被反将一军,可是气的想跳脚。 “算了,不给就不给,小气鬼!” “谢谢姑娘夸奖。”姬天净有礼的作揖:心里可是笑翻了。 最近心情颇糟,遇到这个小姑娘,还真出乎意料的抒解了他心头郁闷哪! 少女没拿到钱,嘴噘的半天高,就要回院子里把门关上,姬天净连忙开口。 “请问姑娘芳名?” “鬼才告诉你!” “砰”的一声,少女把木板门重重的关上。 独留姬天净在门外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 门的另一头,少女气的两颊鼓胀。 讨厌、讨厌、讨厌! 她已经够穷了,不过想藉机捞点生活费嘛,那个男人怎么这样小气,居然还倒过来跟她要三两银?亏他长得这么好看。 想到姬天净的模样,她的俏脸些微嫣红。说真的,她还从没见过像刚刚如此俊 尔卓越的男人,气质高贵,容貌端正,可惜,个性跟讲话怎么这样爱惹人生气哪! 翻翻系在腰间的荷包,里头只剩几两碎银,看到自己阮囊羞涩,她悲哀的叹口气。 “不知道爹跟娘怎么样了我逃走后,他们可还好?唉,家里一定闹翻天了吧还有喜莲,不知道会不会被娘责骂” 原来,少女就是在嫁往江南的路上,偷偷逃跑的秦静贞。 当初她早就计画好,等一离开京城,离开父母的视线,便要找个好机会逃走,于是,将自己所有的珠宝家当都带在身上,但一路上随行的仆妇,一直将她看的很紧,逃亡的机会,一直到进入杭州时才来临。 许是见她一路乖巧配合,所有人失了防心,一早便入睡,秦静贞趁著半夜,脱掉那一身累赘嫁裳,将值钱的东西全放进包袱里,便偷偷的从歇脚的地方溜走。 当第二天早上,走在杭州城热闹的街上时,秦静贞真的有种就此解脱的感觉。 她从来不曾在没有任何婢女、仆从陪伴的状况下走在闹街,也下曾来到这样的水乡江南,所以不禁笑开了脸。 一个美貌少女单身走在路上,边走边东张西望,凡是经过秦静贞身旁的人,都会多看她两眼。 或许正因为秦静贞如此毫无防备,才会被人盯上。 才逃走第四天,某天逛完闹街后,她一摸腰间,就发觉自己—被、扒、了。 她所有变卖珠宝所得的钱,都放在荷包里头,如今等于一无所有。 本来的自由,霎时间变成恶梦。 没有钱,就没有地方可以住,没有东西可以吃,当她连自己身上的值钱衣物都当掉,换成粗布衣裳时,客栈也看出秦静贞再也没钱住房,便将她赶了出去。 秦静贞只好累了睡在破庙,饿了便讨东西吃,她一个千金大小姐,何时受过这种痛苦?想回长安寻找爹娘,却连旅费都凑不出来。 最后,秦静贞饿晕在某户人家门口。 当她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乾爽的被褥上,身旁的茶几上,还放著碗热呼呼的粥。 “好些了吗?” 一个美丽的妇人柔声问道:“肚子饿下饿?先吃点东西吧?”一妇人将秦静贞扶起,用汤匙舀起清粥,吹凉,再喂入她口里。 热腾腾的粥,没有放任何配料,清清淡淡的,就只是一碗白粥。 这样的东西,若秦静贞还待在长安的家中,只怕还没入口,便会叫下人撤走,如今吃了几口,却潸然泪下。 “怎么了?不合你的胃口?” 妇人诧异的放下碗,掏出手绢拭去秦静贞颊边的泪。 秦静贞死命摇头,呐呐的说:“不、不是的而是谢谢你,真的。” 以前她只知道什么是锦上添花,如今才知雪中送炭。 妇人微笑,喂她吃完那碗清粥。 秦静贞后来才知,收留她的地方叫做“迎客居”这里不是普通的人家,竟是间青楼,而救她的人,正是这青楼的鸨娘。 一开始秦静贞有些惊讶,有些排斥,但感激随即压下这一切。 管他这里是哪里,毕竟,这是收留她的地方,不是吗?而且,她不是最崇拜李娃?如今不就是一个大好机会,让她能像李娃一样,寻觅一个意中人? 所以,为了报恩,也为了替自己筹措回长安的旅费,更为了完成她的梦想,秦静贞凭著一身好琴艺、好舞艺,开始在迎客居招揽客人,不过,到目前为止,都还是卖艺不卖身。 幸好她才艺出色,又懂得应对诗词歌赋,上门的客人通常都是文人墨客一流,所得赏金颇多,她为了报答迎客居收留之恩,把大半钱都硬塞给鸨娘,只留了极少部分给自己。 只是秦静贞把钱倒出来数数,照这种攒钱的速度,要筹措回长安的旅费,应该还要花上半年。 如果能够找个如意郎君,会不会快一点? 想着想着,秦静贞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刚刚的俊朗公子,白皙小脸瞬间嫣红。 傻、傻瓜!她在想什么啊?像那种小气鬼,最好赶快忘记! 第三章 姬家的书房里,如以往一般,充满打算盘的劈哩啪啦声,不过在算盘珠子拨动间,似乎又多了哼著小曲的声音?! 六仪乎里端著一大叠帐本,狐疑的看着自家少爷。 姬天净的心情,似乎一扫被弃婚以来的郁闷,他眼睛盯著帐目,一边算帐,一边喜悦哼歌。 “你家少爷怎么了?”不知何时,一身白色长衫的解政儒,从六仪身后冒出,俊美到有些邪气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我的天啊,天净这是在哼歌吗?他是在笑吗?算个帐也这么高兴,你们姬家近日是不是又做什么生意,大赚了一笔?” 解政儒不禁在心里暗骂姬天净,有赚钱的机会,竟不告诉自己的好兄弟! 六仪马上否定他的猜测,摇了摇头。“解少爷,咱们姬家最近并没有什么喜事呀。” “那他的笑容是” “不知道。少爷从几天前开始就开心多了,这样也好,老是记著那件晦气事做什么?”六仪开心的说。 “哇,没意思。” 解政儒耸耸肩,他今日来找姬天净,是看他最近心情不好,特地再来拉他出去解解闷的,怎知却看到一张比六月天太阳还热情洋溢的脸?这真是太没意思啦!枉费他这好友的一番心意! “天净!” 解政儒喊了他一声,姬天净这才从自己的好心情中回神,笑眯眯的朝他点头。 “政儒,怎么突然来了?我叫六仪去泡茶。” “不用,别忙,我很快就要走了。明天晚上你有空没有?”解政儒毫不客气的拉过一旁椅子,坐在姬天净身旁。 “有是有不过,你要做什么?” “带你去花楼开眼界!”解政儒讲的理所当然,一副上青楼很光彩似的。“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你被女人抛弃,就要找更多的女人,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没兴趣。”姬天净难得的好心情又被破坏,蹙起眉头回道。 “不管你有没有兴趣,去就是了,明天晚上来接你。” “我说我不去” “明天晚上,不见不散啊!”解政儒挥挥手转身离去,根本不管姬天净的拒绝。 姬天净叹息,看到一旁的六仪也是满脸苦笑。 “少爷,解少爷也是好意吧。前阵子少爷的心情真的不太好,一旁的人看的也难过呢。尤其是老爷夫人,都认为是自己的错”六仪顿了下,继续说:“不过这几天来,少爷的心情似乎又好了。可是有什么好事?” “只是遇到有趣的人。”姬天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站起身愉快回答。 算完今天的份,待会还要去巡视药材铺,一刻也闲不得。 五天前,姬天净在那处院落遇到少女后,接著再去过两次。 一次没遇到人,另一次,是在两天前,倒是碰上少女换了琵琶,细白手指拨弄带著些许哀愁的音色。 少女身上依旧是鹅黄窄袖上衣,不过换了件白底绣花的裙子,坐在车子里,秀发垂散在肩上,松松的用绳子系住。 见到姬天净,她瞪大眼睛站起身,一副脾气要发作的模样,但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小脸通红,气鼓鼓的坐回原位。 “姑娘。” 姬天净站在木门旁,有礼作揖,不过秦静贞没有回应,气呼呼的只管看自己的谱,弹自己的琵琶。 “姑娘,在下又来了,可否听姑娘弹奏?” 姬天净笑嘻嘻的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姑娘发怒的小脸,他就觉得特别可爱。 “随便你。” 秦静贞侧过脸去,而姬天净打蛇随棍上,索性进了门里,沿著花径走到小串旁坐下。 等到近了才发现,小亭和下远处的主屋都朴素之极,并非大户人家的模样。 姬天净这几天来,一直在揣测这位姑娘的身分,却又始终想不透。莫非她是小户人家的闺女,闲来无事以音乐自娱? 秦静贞才拨了几个音,突然抬起头,凶巴巴的说:“我先跟你说,这是练习,没有一首曲子会弹完,所以——不准跟我要钱!” 姬天净先是一楞,接著忍不住笑起来,秦静贞一头雾水的看着眼前这位翩翩佳公子,突然之间闷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姑娘,你真有意思。”姬天净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支著下颚凝视秦静贞,轻笑道:“请姑娘弹奏吧。” 秦静贞瞪著他。“我可不是为你弹的。” “在下明白。” 姬天净倚著石柱,一整个下午,院落中飘扬著婉转动人的音色,久久不散。而且他敏感的发觉,这姑娘,似乎特意为他弹出几首完整的曲子,这点小发现,让他嘴角溢出微笑。 而当姬天净离开前,踌躇许久终于再次问道:“姑娘真的下能告诉我名字?” 他可不想总是姑娘、姑娘的呼喊她。 秦静贞凝视他好一会儿,良久,才轻声回答:“我叫贞儿。”她在迎客居中,都是以此名示人。秦静贞这名字,怎能被其他人知晓? “是吗?贞儿”姬天净猜想,或许贞儿下愿说出全名,那也无所谓,往后总会知道。“多谢姑娘告知。” 姬天净正准备转身要走,突然秦静贞喊住了他。 “等等那,公子的名字是?” “叫我天净。” 姬天净笑的澄澈自然,让秦静贞看的些许恍神。 ***** “——贞儿。” 想起两天前少女告诉自己的名字,姬天净往药材铺子的路上,喃喃念出口,嘴上还挂著淡淡微笑。 “少爷,您到底怎么啦?” 一旁的六仪看的心惊胆跳,呜呜,这不是平常的少爷!平常的少爷哪会这样没事突然笑起来? “没什么。” 姬天净发现自己的失态,尴尬的咳了一声,下马便往药材铺子走进去。 铺子里不少客人,姬天净直接往掌柜走去,却听到一个娇嫩清脆的声音,有些耳熟。 “您刚刚说十帖药是多少钱?” “一共六十文。” 站在掌柜身前的少女,背对姬天净,看不到她的长相。 那声音和背影,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少女翻了翻手上的荷包,接著懊恼抬头,低声的说:“能不能算便宜些我没这么多钱” 掌柜蹙眉拒绝。“这怎么行呢?咱们这铺子已是出了名的便宜,再便宜下去,就要亏本了。” “那有没有一样能润喉的,但价钱低些的药材?” “这没有抱歉,姑娘。” 掌柜看少女付不出钱,便将药包打开,准备把药收回去。 姬天净在一旁看的有些不忍,但他毕竟是做生意的,若他开了口,要掌柜将药送给这位姑娘,那其他客人会怎么想? “没什么,还是谢谢你了,掌柜等我钱够了,我会再来买。”少女低声下气的回答,将荷包揣入怀里。 见少女要走,姬天净先一步闪到门外,直到少女走出药材铺的门口,姬天净一瞥她的侧脸,正是秦静贞。 秦静贞的小脸上满是沮丧,站在铺子门口半晌,才轻?亓?嚼肴ァ?br /> 看到这副情景,姬天净疑惑顿生,走进铺子里,对著掌柜劈头就问:“刚刚那位姑娘,你可知她是哪来的?” 掌柜瞧见是姬天净,连忙恭敬的回答:“回少爷,小的不知。” “她常来买药?” “大概三、四天来一次,都买些润喉、或是治淤青之类的药膏。” 姬天净实在不知道,贞儿究竟是做什么的,他只知道她叫贞儿,或许在她名字中有个“贞”宇;他知道她常在后院弹琴,却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做;如今又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贞儿非常缺钱。 难道贞儿可是家里有困难,需要帮忙? 若下次去听她弹琴时,带著几帖药过去,贞儿可会高兴?可是一想到若她开口问自己怎么知道时,又要怎么回答? 姬天净越想越觉得自己管太多,他为何要对一个只曾有过数面之缘的女子,如此挂心? 可是一想到贞儿离去时的沮丧面容,姬天净又情不自禁的将她牵挂心头。 ***** 第二天的夜晚,解政儒和卓子阳便依约到姬家府上,硬把姬天净押出门。 临去前,姬夫人还担心的瞧着这两人。 “你们是要去哪儿?怎么天净一脸不愿意的样子?” “花楼。”解政儒笑嘻嘻的回答,又转过身命令道:“子阳,你押好天净,别让他逃了。伯母,咱们带天净去见识见识,您不生气吧?” 姬夫人知道他们要带儿子上花楼,担心的脸色瞬间换上欣喜。 她正发愁,儿子自从婚礼后,就不近女色到了连府里的婢女都排斥的地步,如果能找到位红粉知己,她这做娘的也安心点。 “去吧、去吧,不用太早回来。” “娘!” “伯母真是开明。好啦,走吧!” 就这样,姬天净等于是被硬押著上了马车,接著马车便喀登喀登的行驶,根本不顾他愿不愿意。 姬天净一张脸臭的活像刚赔掉十万两银,不过解政儒跟卓子阳,根本不在乎他摆的臭脸,如果这样他们就会怕的话,哪有办法做十几年的朋友? “天净,我告诉你,待会呢,我们要带你去的可是杭州最近才出名的青楼。听说那里新来的舞伎,不仅容貌娇美,弹的一手好琴,跳起舞来更是风姿绰约,迷煞不少文人才子。” 一手好琴?姬天净冶哼了声,难道还会比贞儿好?至少贞儿的琴,是他听过最棒的。 解政儒话音方落,卓子阳便接著说:“不过,听说她傲的很,看下上眼的人,常常一言不合就拂袖而去,不肯表演了。” “咱们可是约了好几次,才排好今日拜访,天净,感不感谢我们?”解政儒邀功般笑道,没想到自己的好心,马上被人踩在脚底下。 “不感谢。”姬天净语气更冶。 “什么?我就不信你对那样的美人没兴趣!” “我就偏偏没兴趣。” “姬天净!” “好了、好了,你们俩可不可以不要一见面就吵?” 一旁的卓子阳,痛苦的揉著自个儿的太阳穴。 ***** 等他们终于进了迎客居,花娘将他们迎人,安排在一间极为雅致的房间,房间两侧挂著轻纱薄幔,房内焚著薰香,香气盈然,颇为雅致,而演奏乐器之人早已排坐一侧,垂首等待。 姬天净冷冷的瞧着这排场,原来杭州城里的男人们,就是天天流连在这样的酒色世界里。 “天净!”坐在一旁的解政儒轻轻推了他一下,要他回神。 一旁演奏乐器的人,先用琴弦先拨出一个颤音,接著音色一转,彷佛?蜗噶鞅涑膳炫群铀你敢艚ソゼ蛹奔涌欤你炀晃105静悖?庵种阜ā***?贞儿 也是这样弹的! 可是那弹琴的人并非贞儿,琴艺也稍微逊色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一个穿著嫩绿薄纱的人影,从纱幕之后飘然而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足尖轻点,身体随之回旋,她身上的彩带扬起,像是被风吹起的花瓣,伴著她的人影转动。 少女舞的轻巧,薄纱在她周身飘扬著,让人看不清面貌,但姬天净身旁的解政儒已兴奋低声说:“果真跳得好!”但姬天净的眉毛却越蹙越紧,这身影 琴声由急转缓,少女的舞姿也由快转慢,水袖轻扬,一张艳丽之极的姿容,半隐半现,朝客人们勾出魅惑至极的甜笑,当少女的双眼和姬天净的眼神对上时,两人同时一楞。 跳舞的人正是秦静贞,她没有想到,居然会在此遇到姬天净。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来这? 秦静贞的脑子瞬间变的闹烘烘的,她跳舞的时候,一向把那些客人当作会付钱的南瓜、冬瓜、胡瓜,这样她就可以毫不在乎的轻舞媚笑,但现在却出现了天净! 而姬天净也来不及反应,琴声马上又声声催急,秦静贞笑容隐没在飘扬长袖之后,再度转动身体反覆回旋,但她身体己不若一开始般轻灵自然,因为她脑子中反覆想着,他看到她跳舞取悦众人,心里会怎样想? 越想越慌,她的脚步也踉跄了下。 而看的津津有味的解政儒,又再度推推姬天净,凑过去说:“天净,你可知这舞伎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你,她叫” 姬天净眼睛一直注视著场内,凝视那吸引他所有目光的美丽少女,而少女也因他的视线心慌意乱,脚步微微凌乱。 突然,她绊了一下,两片水袖像飞舞的蝴蝶般飘起—— “贞儿!” 差点落在地面上的艳丽蝴蝶,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稳稳当当的——落入姬天净的怀中。 第四章 变故陡生,坐在旁边的解政儒和卓子阳,都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景象。 姬天净来之前是那么的不愿意,可是现在却一把将美人抱在怀里?亏他们还以为,此人是柳下惠,坐怀不乱呢! “这政儒,天净怎么知道此女名叫贞儿?”卓子阳压抑下住好奇心,低声问解政儒。 “你问我我问谁?说不定天净对这方面的消息,比我俩还灵通” 当贞儿脚步错乱跌倒时,音乐也嘎然而止。 整个房间再寂静下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拥著秦静贞的姬天净身上。秦静贞的两片水袖,大幅开展于身侧,嫩绿的颜色衬的她肌肤细致,光华内蕴,艳丽无双。 “贞儿你你怎么会” 姬天净凝视怀中少女,她和他先前在那小院中看到的截然不同。本来清秀素净的脸,此时却化上极艳的妆,眉梢唇角皆是含春,视线稍往下移,半裸光洁的酥胸 因喘息起伏著姬天净突然将眼神?乜你桓以倏础?br /> 而秦静贞被他搂在怀中,神色慌张,好一会儿后,才想起他俩现在身在何方,又是处在怎样的情况下。她、她现在可是在表演呢! 这些日子来,为了赚回家的路费,在客人面前,她可是努力揣摩青楼姑娘该有表现,好不容易有了小小名声,没想到却为了一个男人,破坏了她的演出。 在跳舞时因心情动摇而跌倒,是多难堪的事?客人到这里来,是为了被取悦,可不是来看她出糗的! 想到此,秦静贞用力推开环抱著自己的姬天净,轻巧转身,用袖子半遮容颜,绾出极轻、极美的微笑。 “多谢公子相助不过,刚刚只是表演的一部分,公子这样搂著奴家不放,还真是折煞奴家了。” 表演?她刚刚的失措,并非动摇,只是先前就如此安排好了的? 难道这是青楼的新花招,好让客人能享受一下救美的快感? 姬天净微楞,接著眼神渐渐阴沈,浮现怒气。 “喔?那这样看来,倒是我多事了” 秦静贞静静站在原地,依旧巧笑倩兮,像是没有任何话语,可以打破她脸上挂著的笑。但其实在她的心中,还是慌张的。 一开始见到姬天净,她便是以真实的样子去面对,而非以对客人的态度。 如今,他却突然又成了她的客人? 这其间的落差,实在叫她难以自处。 而姬天净则冷声说道:“政儒、子阳,我先回去了。” “等等!天净,你才刚来啊!”解政儒连忙劝解,一旁的卓子阳则好整以暇的提醒。 “天净,这付了钱的——” 以他们对他的了解,提到钱,他总该会留下了吧? 怎知,姬天净闻言,只是狠狠的瞪卓子阳一眼,更是怒气冲冲的甩袖而去。 这些家伙,把他当什么了? 见姬天净离去的背影,两人默然良久,解政儒才开口。“子阳,感谢你的火上加油。” “哪里。” 两个人垂头丧气的转过身,瞧见美丽的舞伎满睑担忧,声音娇柔的问:“请问可是奴家做错了什么?” 解政儒看到美人,俊美的脸习惯性绽开诱惑的微笑,哪里会去责怪她? “不要怕,你什么都没做错,是那家伙自己有问题。” “来,喝酒、喝酒!别因为这件事扰了兴致。” 姬天净走后,一切如常,音乐再度奏起。 只是当秦静贞站在场中央,努力用自己最美的笑容,最艳的舞姿取悦客人时,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蒙上一层黯沈。 ***** 本以为,那个男人不会再出现在小院落,但秦静贞错了。 当秦静贞照旧拨弄著琴弦练习时,男人又出现在花径的那一头,静静瞅著她。 她一惊,手指施力不当,被琴弦反弹的力量弹到,不禁吃痛低喊。 见状,姬天净缓缓朝她走过去,坐在亭子的石阶之上。 “原来你是伶人。” 这是跟她算帐来著?她也没骗过他,只是没说出自己的身分罢了。秦静贞 将琴推开,直视著他,眼神露出一抹倔强。 “我的确是唱歌跳舞取乐别人的,那又怎样?” 本以为姬天净要责备她,出乎意料,他只是淡淡的问:“你很缺钱?” “天底下谁不缺钱?每个人都希望钱越多越好。”秦静贞嘟著嘴回答。 没离开家前,她可不觉得钱多重要,现在可不同了,她努力工作,一方面为了赚钱回家乡,一方面也希望能遇到自己的良人。 “难怪一开始听你弹琴,你便跟我要钱。” “思”秦静贞低下头,其实她一开始开口要钱,只是有一点想吓吓这斯文公子的意味在。 突然之间,两张银票放在几上,秦静贞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看银票,又看看姬天净。 “你做什么?” “我还想再听几支曲子。” 姬天净说的轻描淡写,秦静贞却听的怒火满腹。 他把她当什么?她现在可没营业啊!现在的她是秦静贞,不是“贞儿”!难道她脸上写著“给我钱我就会弹琴”吗? 见秦静贞脸色不豫,姬天净以为她不满意价钱,于是又多掏了两张。 “这样够吗?”姬天净其实想得很简单,他想帮助她,可又不想施舍于她,让她自尊受损,所以便想以想听琴为藉口,让她在迎客居的生意之外,能另外赚些银两。 只是没想到这种举动在秦静贞的眼里,可完全不是这样。 “你——” 秦静贞气极反笑,脂粉末施的清秀小脸,绽出一抹太过娇媚艳丽的笑容,让姬天净不自觉皱起双层。 这样的笑,在昨晚浓妆艳抹的贞儿身上或许合适,但绝对不适合现在的她。 “多谢公子”秦静贞轻笑伸出纤纤素手,将银票收入怀里。 既然他要给,那她就收。他想当客人,下想当朋友,那她就如他所愿吧。 “您想听什么曲子?”手指在琴上拨了一遍,秦静贞客气且生疏的问。 这样的语气,让姬天净再度蹙眉。 “你想弹什么都可以。” 秦静贞将心中的怒火压下,螓首微俯,手指熟练的挑动出美丽音色,反正只是要讨好客人而已,这对于她来说,驾轻就熟。 ***** 迎客居中,夜夜笙歌。 “贞儿”的名气在杭州城中渐渐响亮,不少文人都知她琴好,人美,舞跳得更是精湛。 每夜,都有男人指定贞儿,要她出场跳舞。 这下姬天净才知道,为何贞儿要买跌打药膏,整晚眺,脚不痛才怪!偏偏她又像要钱不要命似的,每晚都跳得淋漓尽致,深怕客人不满意。 为什么姬天净会知道贞儿每晚都有客人?那是因为,他每晚都在场。 连姬天净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每晚都会去迎客居指名贞儿,但要她的可不只他一个。 所以,每晚总有三、四个男人,欣赏贞儿跳舞。 那些欣赏的眼神并不算什么,姬天净讨厌的是那些眼神中带著亵渎的男人,他们的眼睛,彷佛可以透过贞儿的衣衫,看见她底下的身段、肌肤。 今晚也是,秦静贞换上一袭水蓝衣裳,瞥见姬天净又坐在客人席上,忍不住猛叹气。 每天表演的东西大同小异,就只有她身上的行头不同,亏这位天净公子还真是看不腻啊! 而且每当她跳舞时,他总是坐在席间,双眼灼热的看着她。 其他人的视线,秦静贞再明白不过。 他们将她当作舞伎,欣赏著她的容颜,欣赏她曼妙身躯,一点也不在乎她这个人,而她也将那些人,当作会掏出钱的客人罢了,可是天净不是。 他凝视她,凝视的是她整个人——从里到外。 这一点,每每让她悸动。 却也让她得花更多心思,让自己专心一致在跳舞上,免得再度被他害到出错。 “贞儿姑娘” 秦静贞猛然回神,轻笑着回应那呼唤她的人。 本来还想称呼那人的名字,但她却连那人的姓氏都想不起来,秦静贞索性懒得想。“什么事呢,公子?” 反正想不起来的,一律叫公子。 “来,喝点酒嘛,美人儿喝酒,也格外有风韵吧?” 那位“公子”看来已醉了,平日斯文的脸,此时却挺惹人厌恶。 “可是贞儿酒量下好”秦静贞脸上笑的很迷人,她习惯先说这句话,好挡些酒,客人可以喝醉,因为他们只需要喝这么一天,她可是要喝长久的,每天都醉,要不了多久就垮了。 而坐在对面的姬天净,怒火已隐隐浮现,手紧抓住杯子,克制自己即将爆发的脾气。 “是吗?那我喂你喝如何?” 男人搂过秦静贞的腰,便要亲吻她红唇,而秦静贞微恼避开。这人没长眼睛还是不识字?挑明了她卖艺不卖身,他是不知道吗? “公子——您喝醉了。” 这句公子,已讲的略带薄怒。 秦静贞看见姬天净已站起身来,眼看又要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连忙用最严厉的眼色制止他。 她若让姬天净干预其他客人的所作所为,于理上就不合,这种事,本该鸨娘来 做才是。 但姬天净不清楚这规矩,这下更恼火了,他要帮她,她还不领情? 他不打算听她的话,就要走过来时,秦静贞已经纤腰一扭,像水蛇般滑出那人的怀抱,反倒投入了姬天净的怀里,在他耳旁轻声细语。 “带我回你座位旁。” 软玉温香在怀,姬天净心神一荡,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贞儿不过拿他当脱身工具。 而秦静贞还真的就依偎在他身畔,劝他酒,自己也偶尔轻啜几口。 “你这是干什么?”对她的殷勤,姬天净不悦的问。 “多谢公子相救啊。” 秦静贞笑的艳丽,纤细的手又为他夹起一筷菜肴。 “喔?我不觉得我有救你什么,不就靠你自己?” 姬天净的语气带著些许讽刺,秦静贞凝视他,接著低语:“没办法呀我怎能让客人丢脸?” 以前她刚入迎客居时不懂事,常一言不合便跟客人大吵,是鸨娘苦口婆心劝了她好多天,让她明白——要讨生活的人,是没有资格任性的。 听出秦静贞话里的无奈,姬天净心上一紧,没再出言为难她。只是一整晚都霸占著贞儿,无视于其他男人难看的神色。 ***** 姬天净从不曾迷恋女色。 然而他最近的行为,已足够叫他的亲朋好友吃惊了。 每晚跑青楼?而且,每晚部捧同一个女人的场? 姬老爷、姬夫人不敢多问,全推到姬天净的好友身上,叫他们负责问个水落石出。不过,基本上这算是件好事,总比姬天净原先那种老僧入定的样子好吧? 他们甚至盘算著,如果天净真的喜欢那个舞伎,那大不了花点钱娶回来做小, 也未尝不可。 于是,解政儒就担负了这个任务。 当他走到在书房处理事情的姬天净身旁,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开口。 “呃,天净” 姬天净眉目纠结,看来似乎正被什么问题困扰著,瞧见解政儒,也只随口应了一声。 “你坐啊!怎么最近瞧你常来?” “呃”解政儒抓了抓头。 “是这样的啦伯父伯母想问问” 姬天净根本没听进他说什么,直接扯解政儒过来,认真开口。 “我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解政儒惊讶的瞪大眼,他都还没开口,姬天净就有话要问?还真难得耶,姬天净不是一向对任何事,都胸有成竹的吗? “如果我想让一个女人,不要对其他任何男人笑,不要对其他任何男人投怀送抱,那我该怎么做?” 解政儒想都没想,直接回答:“娶她。” 姬天净一脸懊恼。“你知道我不能。” “为什么?” “我有婚约。” “可那女人逃跑了,而且是在婚礼当天!你到底顾忌什么?” “就算如此,我也一样有婚约。而且,我并没有想要娶她,我只是想只是相想” 姬天净想起贞儿,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厌恶看贞儿陪著别人喝酒谈笑,也厌恶贞儿在其他人面前展露的万般风情。 他希望能独占贞儿的笑容,而不是让贞儿像对其他所有男人一样,娇媚的叫他一声“公子”他希望不一样。 “你说的可是贞儿?”解政儒笑的开心极了,这下他不用亲自开口,姬天净就已经烦恼到主动询问他,多好啊! “”姬天净无语,此一行为等同于默认。 “简单,像她这种女人” “她不是这种女人。”姬天净才听一句,就冷冷反驳。 解政儒叹口气,看来好友陷的挺深。 “好,抱歉,算我用错词。可是她的确是个舞伎,是收钱取悦男人的女人。” “所以?” “她需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给了之后,她便会乖乖待在你身边,因为她之所以去向别的男人谄媚、微笑,全是因他们给她钱。所以,要让她不看别的男人的方法,就只有给钱啦!”解政儒说的轻松自然。 姬天净有些困惑且挣扎。 他并不喜欢这样,用钱去买另一个人?这对双方来说,都并非愉快的事。可是,贞儿不也的确为了钱,可以向任何一个人展露她的笑容?思及此,他想要独占她的心,便掩盖一切。即使是用钱也好他想要贞儿。 第五章 华灯初上,月光清华如水,照蕴四方。而今夜的迎客居,又开始了一场富丽繁华的飨宴。 不过今晚的秦静贞,并未迎接客人,而由其他花娘替代。 她坐在房中,楞楞的看着那些本不属于这里,却堆放四处的华丽锦缎盒子。 “这都是那位每晚来捧场的公子所赠。” 鸨娘等所有搬运物品的人都出去了,才坐在她对面,开口说道。 秦静贞随手打开一个锦盒,里头皆是颜色鲜艳,织工细腻的布匹。再打开另外 一个,则是一对通体翠绿的玉镯子,她将镯子贴在脸上,却一点也不感觉冰凉,反而温温热热,像是一个人在轻轻摸著她的脸。 “这玉是暖的”秦静贞喃喃说道。 “好的玉都是这样。这样一对暖玉镯子,可是价值连城啊。从这就知他对你的用心。”鸨娘左一句,右一句,都不住称赞著送这些东西来的姬天净。 “那又怎样?又不是没见过这种东西。” 秦静贞将镯于放了回去,她从小生长在富贵之家,好东西难道还见少了? “男人愿意送这等好东西,给一个跳舞的伶倌,这种事我可见的不多。” 鸨娘遮著嘴轻笑,惹的秦静贞有些不悦,噘起红唇问道:“他送这些东西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说呢?还不是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唉哟,说那么明白不就不好听了?鸨娘支著额头不太想回答,可是看秦静贞一脸不甚明白的模样,也只得说了。 “不就是呃就是要包下你罗!” “包包我?” 秦静贞先是不信的眨眨眼,环顾四周那一落又一落的物品之后,突然一阵失望及难过掠上心头。 原来男人真的就是这样,即使是他,也毫不例外。 先是称赞你的琴艺,再来藉故亲近你,当以为你是小家碧玉时,还会存著几分敬畏之心,一旦认为是可以用钱打发的女人,胆子就大起来了。 说来说去,男人想要的还不就是她的身体?唯一不同的,是天净愿意出最多钱买下这副皮囊吧。 “请退回去吧,我发过誓,不卖身的。”秦静贞冷冷回答,再也不看那些东西一眼。 “对方说的很清楚明白,他不要你陪宿。” 鸨娘说的话,让秦静贞竖起耳朵。不要陪宿?花这么多钱,居然不想要那个女人的身体?没搞错吧? “他只有三个条件。只要接受这三个条件,这些东西就全属于你。而在他包下你的这段期间,你的生活,由他安排。” 多么动人的提议?连鸨娘听到来接洽的解政儒口中,说出这些话时,都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就不信秦静贞不心动。 果然,秦静贞的好奇心被挑起。 “什么条件?” “首先,不准对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笑。”捣娘轻咳了下,缓缓开口。 而秦静贞听到这个条件,倒也没什么异议。 谁喜欢看到自己花钱买下的女人,还去对别的男人谄媚?男人要的,不过就是满足自尊心而已。 “第二,在这段期间,你只能为他一人跳舞。” “这容易。”秦静贞暗道:这笔钱未免太好赚了? “你还没听到第三点呢”鸭娘突然笑的很贼,好像第三点是多有趣的事一样。 “第三点是什么?” “这段期间,你只能想着他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醒著只能看他,睡著也只能梦见他,你的心思要缠绕在他身上,再没有别的人存在” 秦静贞听著,仿佛看到姬天净就在她的眼前,要她凝视他、属于他。想到这,她的脸像火烧一般倏然嫣红。 人会在什么时候只想着对方,只念著对方? 这男人在想什么?这种要求,岂不岂不跟要她爱上他没两样? “这男人可真有意思。他花钱,但不想要你的人,只想要心。有意思”鸨娘若有所思的轻叹。 “这、这怎么行?!我的心思又岂是能控制的?我无法保证,我一定看着他,想 著他” 秦静贞有些慌了,这条件她做不到! “这些东西还给他吧,这条件我不答应。” 鸨娘蹙眉瞅她。“可是,你只要接下这一笔生意,就不用再陪那些客人喝酒,也不用成天即使心里不开心,也挂著笑脸了啊!怎么想,都是接受他的条件比较划算。” “可是我无法控制我的想法” 更何况,如果真做到天净所要求的,只怕那时她已爱上了他! 而若这事真的发生,当天净厌倦她,要她离去时,她将会多么痛苦?所以,她绝对不要让这件事发生! “傻瓜,你可以假装啊。” “假装?”秦静贞抬起头,困惑重复。 “假装你始终想着他就好了。这没有什么难的,你只要伪装自己的眼神,那就够了。” “假装想着他?” 这真的很容易吗? ***** 秦静贞最终还是答应了姬天净的要求。 算算这些日子,她也为迎客居打响了些名声,替这儿赚进不少银两,也算是报答了鸨娘对她的救助之恩。 就像鸨娘说的,只要答应这笔生意,她回长安见爹娘的旅费可就有著落了,不用再被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杭州。 在秦静贞答应这笔交易后几天,一顶轿子停在迎客居前,将她接往另一处。 当到达后,她下了轿,发现眼前是一间小却雅致的屋子。屋子就在河畔,四周皆是鲜黄且迎风摇曳的油菜花,澄黄和翠绿相互掩映,远处又有杨柳青青,微风吹 拂,细嫩柳条在河面上轻拂。 往里头走,围墙里是座小巧庭院,种满各色花卉,托紫嫣红。 小小的一间屋子五脏俱全,弄得精巧可爱,秦静贞简直爱极了这屋子。 “贞儿小姐,我家公子交代了,等您看过屋子满意后,就去富春江畔的渡口,公子在那儿等您。”送她来的仆人,恭恭敬敬报告著。 “去那儿做什么?” “您去了便知道了。” 秦静贞有些狐疑,也对这刚见面的小屋子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再度乘上了轿子,往江畔渡口去。 当坐在轿子上,秦静贞伸出手,掀起轿帘往外凝视,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不禁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不曾这样在杭州的街头走过,对这里的记忆,还处在落魄流浪的那些日子,想起当时,再对比今日,简直就像两种迥异人生。 ***** 姬天净早巳包下一艘画舫,等待她的来临。 他虽生在杭州,可这么风雅的事,还真没做过几次。他总嫌包画舫游湖太过浪费,所以杭州的好山好水好风光,他也没见识过几次。 不过,凡事总要有个开头嘛! 姬天净矗立在船头,看着不远处市街小贩叫卖,行人穿梭,等待许久,终于看到从轿中走出一抹他心系的身影。 而秦静贞下轿后,凝神往渡口看去,也瞧见站在画舫船头的姬天净,突然之间心跳的飞快,但随即强自压抑,脸上绽出最艳的迎客用笑容,她得时时提醒自己,千万别忘了他们两人的关系呀! 秦静贞袅娜的走到阶梯下,让姬天净搀著她上了船。 “喜不喜欢这艘船?” 秦静贞才刚踏入船舱,姬天净便像对心上人炫耀般笑着问道。 “既然是公子挑的,奴家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秦静贞双眼轻佻一扫,故意料倚著窗畔,姣好身段呈现诱人线条,一副风情万种、烟视媚行的模样。 姬天净看到她这模样,心下已然不悦。 她有必要这个样子对待他吗?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遇到的她,可是一个活泼灵动,甚至有点泼辣的女孩儿,而不是眼前这个对男人太过老练的女子。 “不需要叫我公子,叫我天净就好,贞儿。” 秦静贞脸上依旧是媚笑着,惊讶的眨动双眼。“奴家不知,公子不爱这种称呼” 姬天净缓缓叹息,探出船舱对梢公交代了声,画舫便轻轻在水面滑动,船尾在碧绿水上,划出一条深深浅浅的波痕,煞是好看。 “还喜欢那间房子?” “喜欢,只要是天净公子挑的,奴家都喜欢。” 秦静贞随口回答,她的心思早巳被水上美景吸引,碧波荡漾,水天一色,谁能不陶醉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中? 她凝视景色,姬天净凝视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颦一笑、一惊叹一蹙眉,所有的情绪,皆映入他的眼中。 尤其她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新奇,绝不是假的,可见贞儿并非杭州人氏。 姬天净装作随口提起般问:“先前可曾乘过画舫,游过富春江?” 秦静贞摇摇头。“没有,每天都窝在那房子里,哪有空出门呢?” “这么说来,你并非生在杭州?杭州人好歹也看过这么一次两次的。” 秦静贞听到这句话,心里起了些许警戒。她不想让任何人得知她的出身、她的真名,这样才能在回长安后,和这里切断一切关系。 所以,她浅笑着答:“是啊!我是从北方到这来讨生活的,因为经济拮据,只得卖艺为生。” “那么你原来是哪里人?” 姬天净微微靠近她,低声细语,声音优美低沈,叫秦静贞心神微微一荡,差点中美男计,全盘托出。 幸好她即时醒过来,撇过头,身子稍微离他远了点,反问著。“您说呢?” “我猜不出来。何不你告诉我?” 秦静贞闪过姬天净的环抱,带著楚楚可怜的神情说道:“贞儿实有难言之隐,莫非天净公子您要为难一个弱女子?” “——倒也下是。” 姬天净笑露出一口白牙,总算安分又坐回原处,省得贞儿为了躲避他,躲啊躲的跌进河里。 “下过,我还是很好奇,为何你一个弱女子,竞孤身一人大老远的来到此地?家乡难道有什么不如意之处?” 秦静贞眨眨眼睛,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为了逃婚,逃到连旅费都凑不出来的情况吧?想了想,她决定省略某些细节不说。 “其实是因为,父母给我定了门亲事。” “亲事?”姬天净一听到这个字眼,便忆起不太好的回忆,嫌恶皱眉。 “我那未婚夫,听说是名不学无术、只会败家的豪门子弟”秦静贞幽幽的看向远方,还偷捏自己大腿,好洒下几滴清泪。 “而且我还没过门,就听说他娶了三房小妾,另外还有五个女人等著收房,这样的人,我怎么敢嫁呢?但父母之命难违,我为了逃避那可悲的命运,只得逃离家门,流落此地,其实,我也不是自愿这样的呀” 秦静贞掏出手绢,伤心的擦拭泪痕,还不时低头呜咽几声。 而姬天净听到这,也同情的大摇其头。什么样的男人会烂到这种地步?竟然染指三个女人,还有五个排队等著! “这么说来,我们竟是同样的悲惨命运了” “难道公子您也是” 秦静贞讶异的瞪大眼,手绢儿捣住红唇,姬天净有未婚妻? 霎时,带著嫉妒的酸意,浮现她的心头。 “我曾有个未过门的未婚妻,我从不曾见过她,她却弃我而去,我甚至连原因都不知道!”想到这,姬天净还气的牙齿紧咬咯咯作响。 “这唉”秦静贞同情的看着他。 被她抛弃的那个男人,是否也正在背地里如此痛恨自己?想到那素未谋面的男子,秦静贞心里起了些许愧疚。 半年前的她,太天真,太不懂的为人想。 她甚至不曾想过,这样莽撞一走,会给爹娘及对方带来多少麻烦,如今,她只求能快些回到爹娘身边。 “你在想谁?” 不知过了多久,姬天净低沈的声音响起,秦静贞回过神,发现他凝望自己,眼神微微阴郁,让她有些害怕的再度低垂下头,不敢与他直视对望。 “没、没有” “是不是还在想你的未婚夫?” 秦静贞有些慌张的笑了。“公子,您在说什么呢?我根本没见过他,又何来想念?” 姬天净的眼神,渐渐又从阴郁恢复平淡,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三个条件。尤其是第三条,在这一个月间,你不许想别的男人,明白吗?” 尽管已听过鸨娘说过一次,但从姬天净的口中直接说出,还是让秦静贞的身体微微轻颤,情绪波动。 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好像感受到被人独占的喜悦,却又同时混杂著被人用钱买下的悲哀。 似乎是被人轻贱了看不起了 因为,她的感情,已被订出价码。 “你还没回答我,你明不明白?” 姬天净似乎非要逼到答案似的,再度重复一次问题。 秦静贞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掩饰内心的受伤。 “——我当然明白,天净公子。” 见秦静贞绝美的面容,露出清丽的微笑,尽管姬天净还是觉得不对劲,但他选择不再去追究。 要探究真正的贞儿,他有的是时间。 第六章 贞儿深深的吸引姬天净。 每日看着她美丽的脸部线条,微笑时勾起的唇角,还有雾般的黑眸,总是叫姬天净情不自禁。 偶尔他会在贞儿弹琴时,伸出手抚摸她细白的脸颊。而她总是一楞,接著发出可爱的笑声。 “别这样,公子,会痒的。” 贞儿有如一只难以捕捉的美丽小鸟,姬天净索性靠了过去,将她整个人搂入怀。 “公子” 秦静贞埋在他怀中,困惑低语。 姬天净手指轻卷著她垂落颈旁的发丝,被那细腻的肌肤所吸引,忍不住洒落一连串的吻,惹的怀中娇美人儿娇喘细细。 想吻她的唇 姬天净的嘴唇从颈子移到脸颊,最后落在唇边,可当他想吻上她的唇时,却被贞儿轻巧避开。 她任由他吻著脖子跟耳垂,可是嘴唇却是禁地。 她任他抱著她,心却不知在何方。 他不禁起疑,眼前的女子真的是贞儿吗?是那个初见面时,喜怒哀乐都不隐瞒的贞儿? 尽管姬天净不解,但这几日下来,他的日子还是过的极为喜乐。 每天清晨梳洗起床,姬天净就像平日一般办理公事。 他不再如过往一般,把自己牢牢的绑在这些繁忙事务之中,因为他心中开始有别的挂念。 空闲的下午,姬天净便会与新的“红粉知己”游湖赏景,为此,他索性购下一艘布置舒适的画舫,以便随时出游。 今日也是如此,姬天净才把事情处理完毕,换上一件玄色长袍,穿过内堂及院落,正往大门走去时,刚好撞见自己的娘亲。 “天净!” 姬夫人一瞧见姬天净,连忙快步走了过来。这几日下来,要找到姬天净,简直是难如登天,府里常常不见他的人影。 “什么事?”姬天净缓下脚步,不解姬夫人脸上的着急从何而来。 “亲家母” 姬夫人才一开头,就发现姬天净的脸上飘来一朵乌云,连忙改口。 “呃,不是,前几日我收到秦夫人送来的信,里头讲了些不少要紧事,但这几天都找不到空闲的时候跟你说” 姬夫人一边说话,一边揣测著姬天净的心情。 她知道自己儿子在那场婚礼中受到极大侮辱,至今都还无法原谅对方,所以说起话也格外小心。 “什么事?”姬天净根本下想知道秦家的事,但还是沈著脸开口。 “其实秦家也一直在寻找静贞,却始终找不到只知道她离开时,带走许多珠宝首饰,一个女孩子家孤身上路,身上又有这么多值钱的玩意,让秦氏夫妇着急透了” “然后?”姬天净挑起眉毛。 那女人既然敢逃走,就应该要有勇气承担,一人在外会发生的危险。 “秦静贞最后失踪的地方,是在杭州城近郊。秦家派人来调查过,她的不少珠宝,也是流落在杭州当铺,所以”姬夫人颇有暗示意味的拉长语音。 “所以——秦静贞自始至终,都在杭州?” 姬天净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发觉自己的心丝毫没有波动跟涟漪。 一个月前,他还会因此而大发雷霆,可是现在,却只剩淡漠的情绪,或许是因为贞儿的出现,让他不再耿耿于怀那段失败的联烟吧? “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在杭州,可是,最后证明她出现过的证据,的确都是在杭州没错。秦家的人只追到那批珠宝,之后就再也没有秦静贞的下落了。为此秦家两老又痛苦又难过,恨不得直接来杭州亲自寻找她。” “可是秦老爷公职缠身,无法离开是吧?” “嗯,所以,他们只好委托其他人前来寻找,另外还想请咱们帮忙。” 姬夫人讲了这么多,其实也只是想带出这句话罢了。 她从头到尾小心翼翼,就怕姬天净拒绝。 毕竟,尽管天净对这桩婚事痛恶,但以秦家的条件来说,她可还是希望能找回那名媳妇儿,两家联姻啊! “帮忙?” 姬天净其实心里已有了打算,忙他当然是会帮的,于公,拒绝了会危害姬府与官府的关系,于私,他也不忍看秦氏夫妇为了女儿伤心过度。 “是啊!他们的要求也不多,就是动用一些地方上的关系,让他们找人能顺利些,若真能找到,就先让静贞在咱们这住上几天” 姬夫人讲得有点心虚,其实这件事是她要求的,若能住上几天,两个年轻人培养培养感情,就不会闹到先前那种地步,是不是? “还要住上几天?”这点姬天净可不怎么接受。 他一点也不想见到那女人。 “天净,别这样,若真能找到,于情于理,都该让人家在咱们这休息几天,才能赶回长安,更何况也不一定找得到,是吧?” 姬天净琢磨良久,终于点了头。“好吧,您说怎么著,就照著办吧。” “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吧!”姬夫人开心的打包票。 嗯?姬天净一边眉毛挑起。 这段对话好像很熟悉啊记得上次婚礼,好像也是这种模式的对话 姬天净莫名其妙的,心里升起不太好的预感。 等到终于能从那些无聊的事情脱身时,乘著画舫,姬天净斜靠在躺椅上,手支著下颚,感觉船划行时微微的晃动、春末带著潮湿气息的暖风、聆听身旁的美人儿拨弄琴弦发出的美妙音乐。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贞儿的脸蛋低垂著,恰巧能看见她从衣领间裸露的后颈,衬著乌黑秀发,格外白皙诱人。在她瓜子脸上那一对专注的双眸,覆盖在纤长的睫毛之下。 姬天净渐渐能理解,为何那些公子哥儿们,都爱沈浸在温柔乡里,能有一个喜爱的女子陪伴身侧,那种感觉—真的很好。 但是,只有一点小地方,美中不足。 “贞儿。”姬天净开口轻声呼唤。 “嗯?”秦静贞的手指暂歇,抬起小脸,漾出水般柔笑。“什么事呢?天净公子。” 看,就是这点不对! 贞儿一开始,可不是这样柔顺的女子。姬天净起了几分恶作剧的心,慵懒的支使她。 “贞儿,我不爱听这个,换天净沙。” 姬天净随口点个曲牌,秦静贞马上从善如流,谁付钱谁就是大爷,这信念她可是始终保持。 “只要公子喜欢就成。” 随手轻捻,曲调瞬间变换,但姬天净没听几节,打了个呵欠。 “换五楼春吧,应景。” “好的,公子。” 秦静贞心里已经已有些不悦,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出钱的人最大、出钱的人是大爷,忍耐、她得忍耐 她努力展现最美最温柔的笑容,深情款款的看了姬天净一眼,而姬天净依旧故我,听没几下,便摇摇扇子。 “还是蝶恋花好了。” “是,公子。” 明显听出秦静贞的语气开始有些生硬,姬天净好整以暇的等著她翻脸。 不过她显然是铁了心,打算一切以笑容面对,不发火就是不发火,乖的跟绵羊似的。 等不到预期中的反应,姬天净有些发闷,无聊的一会儿支著下巴,一会儿看天空,一会儿看美人儿弹琴。 这些举动让秦静贞火气不停上扬,要她不停换曲牌,又不肯好好赏琴,莫非她 弹的曲子很差劲? 末了,姬天净把扇子往乎上一拍,才张开口,秦静贞就已耐不住的狠狠瞪他,小脸上满是怒气。 怎知,姬天净看到她薄怒的模样,反倒乐的很,挥挥手要她停止弹琴,愉快的说:“停下来吧,别弹了。” 秦静贞故意用指甲,在弦上拨出一声刺耳的“铮”才停住,假笑着说: “哦?不知公子又想听什么?您只要说出口,奴家马上为您弹奏。” 姬天净有趣的发现,贞儿每次怒上心头时,那声“公子”就会故意叫得格外娇美以掩饰怒气。 “不要弹了,过来。” 姬天净招招手,秦静贞对他这个举动,可说是怒火狂烧。 他把她当小狗不成? 可是她又不得不听从,只得起了身,娉婷袅娜的走过去,依偎在姬天净身旁,小手环绕著他的臂膀,外表撒娇、心里怨恨的说:“怎么了嘛,公子,为什么非要我过来不可?” 姬天净神秘的笑笑,轻声说:“你闭上眼睛” 秦静贞心里的怨恨,这下转变成狂笑。 闭上眼睛?这么老套的招数,难道他真以为她会上当不成? 不知多少男人想用这招藉机亲吻她,但她每次都在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接近时,故意假装打喷嚏避过。 好,她就陪他玩! “讨厌啦,天净公子,您想做什么?贞儿会怕的。” 秦静贞一边喊著讨厌,一边咯咯娇笑,只见姬天净脸上的笑容转换为严肃。 “我认真的,来,眼睛闭上。” 因为姬天净的表情实在大认真了点,秦静贞的娇笑停止,有点吓到的眨了眨双眼,蹙眉凝视他好一会儿,才心下甘情不愿的闭上眼睛。 接著,一股冰凉的感觉划过太阳穴,有个东西插在她的鬓间。 “好了,把眼睛张开。” 秦静贞闻言,张开双眼,发现面前摆著一副铜镜,看来是姬天净放了好让她揽镜自照。 镜子中的美貌女子,鬓边多了支珠钗。秦静贞举起手,轻轻碰著钗头的珍珠,光滑圆润,柔和的光芒显示出它的价值。 “看到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下了,喜欢吗?”姬天净替她理了理发鬓,举动中处处可见爱怜。“我总觉得你就像珍珠似的。” “像珍珠一样光滑内蕴?”秦静贞开著玩笑。 “不是,是像珍珠一样易碎难伺候,总是得捧在手心里,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滚落地面,不知到哪去了。” 姬天净的这番话,让秦静贞心里突然一窒,不知该说什么好,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只是怔怔的望着镜中人发呆。 她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明明只要笑着对姬天净说:“谢谢公子”明明这样就可以了,可她偏偏笑不出来。 鸨娘交代过的,只要伪装就好伪装著她爱他 可姬天净总是这样,惹她生气,却在下一瞬间又温柔的不可思议,一步步侵入她无防备的心房。 “贞儿” 姬天净瞧着她柔美的侧脸,轻轻褐动的长睫,心中情意微动,难以自抑,便用长袖遮盖住两人,凑过去想亲吻那粉嫩双唇。 秦静贞轻眨几下眼睛,姬天净深邃的星眸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连彼此温热的呼吸都感受的到了,她双眼慢慢的合上,但突然又睁开,在最后一刻转开脸,躲开姬天净的亲吻。 她差点就沦陷了。 “贞儿?”姬天净不解的问。 秦静贞侧过脸,没让他瞧见自己脸上的失措,直接站起来,不再让姬天净接近她。 “你怎么了?贞儿?” 秦静贞整整衣裙,像是刚刚的事完全都没发生过似的,朝姬天净微微一笑。 “贞儿想谢谢公子送的礼物,可是”她轻轻转了个圈,身上的薄纱随之回旋,舞出曼妙的姿态。“贞儿全身上下的东西,都为公子所赐,实不能拿来答谢公子。” “我可没要你谢我。” 姬天净的俊颜漫上不悦,但秦静贞还是自顾自的笑着说下去。 “所以,贞儿唯一能答谢公子的,唯有为公子舞上一段。” 姬天净不知秦静贞在玩什么把戏,只是默然的瞪著她。 秦静贞离船头极近,双手轻举,手指捏作莲花状,先是缓缓的旋转身体,丝带随风飘扬,而后越转越快,水袖飞舞,衬的整个人飘飘若仙。 河面上本就有不少画舫,当秦静贞站上船头轻舞时,开始渐渐吸引其他画舫接近,而姬天净一开始不悦的想把那些人赶开,不想让他们欣赏她的舞姿,但一会儿后,连他也沈浸在她那华丽柔美的舞姿中。 姬天净不知道的是,秦静贞的心其实纷乱不堪,她不停的想到姬天净,越想让自己专心,却越烦扰,所以她便像要抛弃所有烦恼似的,越舞越快,想让自己沈浸在跳舞中,再也不要去在意他了 薄纱飘动,秀发飞舞,姬天净开始注意到,秦静贞舞得不似平常娴雅,甚至带些痴狂的意味,眉宇间皆是担心。 其他画舫上的人,没有一个不看的如痴如醉,甚至交头接耳,开始打听这名女子的来历。 “贞儿,别跳了,回来!”姬天净朝著她叫道。 他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可是他不想看她像是藉著跳舞在发泄一般。 秦静贞充耳不闻,姬天净站起身要去将她带回船舱,此时画舫已行至山谷间,山上的强风刮过河面,在水上吹起一片细细波澜,她的衣裳也飘的更高。 姬天净有种错觉,仿佛她整个人都要乘风而去,大惊之下,冲过去扯过她的袖子,搂住她的腰,不顾其他人的抗议,硬是将她带入船舱。 “你在干什么?!是不是要把我吓掉半条命才甘心?” 进了船舱,姬天净将秦静贞一把丢在竹床之上,恨恨的骂。 秦静贞像是没把他的话听进耳里,出神看着自己被拉皱的袖子,低声轻笑道: “昔时汉成帝叫乐师,拉住即将随风而去的赵飞燕,公子这番可真有几分那种味道了。我这袖子,可否叫留仙袖?” 姬天净坐到竹床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少转?鼗疤狻d愕降自趺戳耍浚湍愣?髂训滥慊故遣豢你非得这样跳舞吓我?” 秦静贞听到倒数第二句,柳眉轻拧。“我看起来不开心?” 姬天净嘴边勾出冷笑。“的确是。你的开心像假的,你的笑容也是假的。我初见到你时,你可没左一句“公子”右一句“公子”” 秦静贞这下眉头蹙的更紧。“你不喜欢这样?” 怪了,花钱的大爷们,哪个不喜欢买来的女人乖巧听话顺从? “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我遇到的你,根本不该是这样的人。”姬天净凝望着她。“我一直想逗你,让你显现原来的模样,可是,你就是要拒我于千里之外,连送你一样东西,你都怕欠我似的拼了命要还我,究竟是为什么?” 秦静贞没有躲避他的凝视,缓缓的说:“因为我是你用钱买下的。” 这样的关系,她下觉得自己有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的权利。 怎知,姬天净嗤的笑了一声,回答道:“那又怎样?” “什么叫那又怎样?”他难道不在乎?秦静贞困惑的想。 “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因为我想看到的,是那样的你。” 秦静贞轻笑了,眼里随即泛出泪光。 她能说什么呢? 或许她该说——对不起,她无法再只是“假装”爱著姬天净。 因为,她真的爱上了他。 爱上了那个会为自己担心、会笑着听她弹琴、为了她被调戏而发怒、甚至不在乎她闹不闹脾气的姬天净。 第七章 其实,秦静贞游湖早巳游的腻了。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巳不想再弹琴。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打扮的华丽富贵,像笼中鸟一般关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能去。 秦静贞大著胆子,对姬天净说出这些话,姬天净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的将她搂入怀里。 “好,我知道了。我绝对不再叫你做这些不喜欢的事情,嗯?” 姬天净派人,将那间小屋子中华而不实的摆设全撤了,放上秦静贞最喜爱的书籍,他不干涉她看什么,而唯一的条件是——她绝不能为了看书冷落他。 这点秦静贞欣然答应。 只不过,这些书的代价,就是秦静贞穿著窄袖胡服,骑著快马尖叫连连。 “呀啊——好可怕!” 她嘴上是这样叫,其实脸上笑容远多过恐惧。毕竟,有个结实有力的臂膀在身后紧紧环住,哪里还会怕落马? “很可怕?要骑慢一点?” 姬天净笑着问身前的人儿,她的发丝随风飞扬,香气袭人。 “不要!”秦静贞咯咯大笑回答。“我喜欢这样!” 她好久没有这样紧张刺激快乐过了! 今早姬天净突然将她带到杭州近郊时,她才知道这附近的农地,居然全属于这男人。她早就知道天净的出身和家业绝对不凡,如今看来,这男人的产业,似乎比她想像的还要更广阔。 “驾!”姬天净闻言,踢向马腹,让马跑得更加飞快。 而马场栅栏外头的六仪,嘟著嘴巴坐在木桩上,看着自家公子飙马。 唉,公平一遇到这位小姐,显然把平常的自制力和严肃,都丢到九霄云外去,活像情窦初开的小毛头,拉著心上人到处献宝。 明明今日该视察大片田地,结果公于却带著人来,骑马骑的不亦乐乎? 唉,从此君王不早朝啊突然想到这句话的六仪,摇了摇头。 照这种情况,公子还不如把这位贞儿小姐娶回家供著,才能早日安心好好做生意去。 彷佛听见小书僮心中所想,姬天净策马绕过马场一圈后,速度减缓,最后终于停住,他率先下马后,便将秦静贞抱下马来。 秦静贞搂住姬天净的脖子,脸上的表情不再如先前一般笑得压抑,反而开心且愉快,闪耀动人光辉。 “少爷!” 一旁的六仪连忙迎上前去,递上清水给两人解渴。 “谢谢你。” 秦静贞接过清水,大口喝下后,唇角留下些许水渍,姬天净自然的伸手拭去,她瞠怪的看他一眼,索性连姬天净的份也抢走喝光,姬天净非但没生气,还颇有兴味的凝视她。 一旁的六仪都看到快受不了了,脸颊红的跟火似的,拼命朝自己你风。 天呀,春天到了春天到了 “待会要去哪?”好不容易喝够解了渴,秦静贞随性的用手擦了擦嘴,便睁圆双眼快乐的问。 “玩也玩过了,接下来有正经事要办。” 接著,三人全坐上了来时的马车,更往乡间行去。 江南是水乡泽国,沿途可见大小湖泊,湖面上长满圆形荷叶,有些早开的莲花已亭亭玉立,池上偶尔可见有人用小舟泛于其间。 “天净、天净!”秦静贞摇摇身旁姬天净的肩膀。“他们在做什么?” “采莲吧。”姬天净微笑回答。 “奸像很有趣!” 见秦静贞跃跃欲试,姬天净毫不客气的泼她一头冷水。 “看起来是,做起来可不是。小心玩到翻船。” 秦静贞赌气的坐回原处,没多久又伸长脖子,靠在窗边凝望风景。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下了车后,姬天净便和颜悦色的朝秦静贞交代。 “我有点公事要办,若你怕无聊的话,便去你刚刚看到的湖边走走,大约一炷香后再回来即可。” 秦静贞有点气闷的瞪著他。“既然要办公事,带我来做什么?” “因为我希望你陪在我身边。” 姬天净随口抛出一句甜言蜜语,挥挥手带著六仪,往不远处一间农庄走去,独 留秦静贞一人站在原地,为了这句话脸时红时白,等到回过神,才发现姬天净已走的远了,气的她猛跺脚。 ***** 如姬天净所言,秦静贞一人晃到湖畔打发时间,有时捡起小石头打水漂儿,有时赏著粉红粉紫的莲花,只可惜季节不对,花的数量稀少,没看多久她便腻了,算算时间已近,秦静贞便缓缓踱回来时路。 走到农庄,没瞧见姬天净主仆二人,秦静贞便绕到后头去找,拐个弯,绕过回廊,总算从一间房里飘出她熟悉的话音。 秦静贞连忙走近,打算敲个门告知自己已回来时,却听到六仪好奇且稚嫩的声音。 “少爷,长安秦家的事,您打算怎么办?” 秦家?秦静贞听到这字眼,敲门的手凝在空中,没敲下去。 “不怎么办。”接话的是姬天净,仍是一贯略带慵懒的语气。“他们来,我尽我的能力帮忙,找的到也好,找不到也好,总之,我尽力便是。” “可是真不知道秦家的小姐,究竟上哪儿去了明明就在杭州,可是却没人打听的到她的下落。” 姬天净冷哼一声。“我对她的下落没兴趣。我只打算找到她,对秦大人有个交代,便已足够。对于婚礼上弃我而去的女人,这样还不够宽容?” 听到这句,秦静贞小手倏乎缩了回来,并且往后连退好多步,直到退到几尺之外,才飞快的走出农庄,沿著小径一直走。 她的脑子太过混乱,还无法消化刚刚得到的消息。 她知道他有一个未婚妻,可是,她不曾细问过细节,天净也不曾说过。而她也早忘了,自己的未婚夫叫做什么名字,只知道她要嫁入的,是江南的姬家。 她想了半天,都想不起天净是否说过他姓什么。 因为他总是说:“叫我天净就好。” 秦静贞怀著纷乱思绪不停的走,等到注意到时,才发现自己已回到刚刚所待的湖畔,才茫然站定,思绪紊乱—— 天净的未婚妻姓秦,出身长安的秦家,目前流落杭州。 这样背景的女人,杭州能有几?!只怕除了她一个,再找不到其他! “对于婚礼上弃我而去的女人,这样还不够宽容?” 想到天净刚刚所出之言,秦静贞纤细的肩头轻颤起来。 她听得出,他始终没有原谅那个逃离婚礼、逃离他的女人这是当然的,有几个男人能够原谅这样的行为? 若天净发现,她便是他口中的“未婚妻”他会怎么做? 他现在对她如此的好,一旦发现了这个事实,会生气?还是觉得羞辱?会不会认为她故意骗他,甚至瞧不起她 秦静贞想到此,不敢再想下去。 ***** 秦静贞一直坐在湖畔,直到姬天净前来寻觅。 当一只温暖大手覆在她的肩上,秦静贞缓缓回过头,对上的是姬天净带著些许担心的面容。 “怎么了?等了许久都没见你回来,我只好出来找。” “没什么。” 秦静贞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微笑,任由他将自己扶起,并肩回到车上。 在回程的路上,姬天净见秦静贞不如来时一般神采飞扬,反而郁郁寡欢的依偎在他身旁,一脸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啦?” 姬天净心生怜爱,忍不住伸出手指搔搔她的下巴。秦静贞拾眼瞪他,对这种对待宠物的方式表达不满。 “就说没什么嘛!” 都一脸不高兴了,还说没什么?姬天净无奈的笑笑,既然她不想说,那他再逼也没用。 将秦静贞送回那间小屋后,姬天净依约目送著走她进去。 而秦静贞走了一段,回过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闭上嘴,沈默的向他挥手道别。 ***** 回到屋子中,秦静贞努力让自己冷静,开始想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 若按照原订计画,在存够了回长安的旅费后,她就该动身,如今还会留下来,只是因为她答应过姬天净,这一个月会陪在他身旁:而且现在要她离开他,心中所浮现的,竟是万般不舍。 她已为他心动,怎么能说放就放? 但是现在若继续留下,只怕会穿帮。若被姬天净发现她的身分,那种怒气将会是多么可怕啊! 可若现在逃走,欺骗了姬天净的人,就不只是秦静贞,怕还要再加上一个“贞儿” 秦静贞在房里来回踱步,焦头烂额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思考许久,终于有了决定,总之,先逃要紧!等被抓到了,想逃都逃下了! 她打开柜子,抓起几件衣物便往包袱巾里放,一边抓一边忖度著天黑前得赶出城,离开杭州。 唉,这种情形可真像逃命! 拿完衣服,她又打开首饰盒,打算把里头的金银珠宝搜刮殆尽,可是才拿了几样,当她瞧见盒里最深处所放之物后,动作便停止了。 那是姬天净送她的珠钗,因为舍不得用,便用布包好了,收在首饰盒的深处。秦静贞拿出布包,轻轻揭开,将珠钗插在鬓边。 闭上眼,仿佛姬天净替她插上珠钗时,那时的笑脸还历历在目。 她用手摸著那珠子,明知道现在就该走只要早走一分,便多安全一分可她,舍不得走。 想到他的笑、他的言语、他的一举一动,又想到离去便再也见不到他,秦静贞的心便犹豫起来。 或许,她可以再待几天,只要在被发现之前,悄悄离开,这样就行了。 秦静贞的手顺著珠子的轮廓来回轻抚,心底想着,再给自己几天时间吧,现在的她还舍不得走,但是再过几天,她一定能下定决心。 秦家派的人,在几天之后到达杭州。 除了几名家丁之外,连秦静贞的贴身婢女喜莲,都眼巴巴的赶著来了,从头到尾只见她眼泪一直掉。 桌上一堆从当铺赎回来的玩意儿,喜莲随便捡起一件,泪珠就从那水汪汪的眼中滚出来,哭喊著:“喔,天呀这不是小姐最喜欢的凤钗吗?小姐竟连这个都当掉了!” 再挑起一件丝帕—— “这不是当年小姐特别请江南绣坊做出的帕子吗?是小姐最喜欢的呜呜小、姐、啊”从首饰哭到珠宝,再从珠宝哭到衣裳,她哭的连姬天净都想捣住耳朵,问她有完没完,又没确定人是死了、还是不见了。 不过一旁的六仪倒是很有耐心,拍著喜莲的背,拼命安慰她。 “好了,别哭了,你家小姐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嗯?” “真、真的吗?”喜莲睁著一双哭的像兔子似的眼睛,抽噎著问。 六仪的脸微微红了。 “当然是真的罗,我家少爷一定会找到你家小姐的!” 喂、喂,没事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姬天净心中虽不悦,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挂著温文笑容,喜莲偷偷看他一眼,瞬间对这位“未来姑爷”增添不少信赖感,于是便擦擦泪水,用力点头。 “嗯!谢谢你们!” 见喜莲破涕为笑,六仪也跟著傻笑,而一旁冷眼观察的姬天净,瞧着这两个小孩子,不禁觉得,说不定他们挺配的? 只可惜,既然他跟秦家小姐无缘,那么六仪跟喜莲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只会少的可怜。 “我会尽我的能力寻找你家小姐。不过,明天才能带你们上官府,至少得先跟他们关照一声。”姬天净说完,便招来其他仆人。“带他们下去休息。” 安置完这些人,姬天净便如以往一般,乘上马车,前去找贞儿。算一算,他和贞儿所定的一月之约,转眼间便过去半个月。 这一个月之后,他跟贞儿该怎么办?不,其实应该问,贞儿要何去何从? 姬天净没有问过这方面的事,因为先前总觉得还早,如今半个月过去,或许他该问问贞儿,接下来的打算。 这几日以来,每当姬天净来到秦静贞的小院落时,总能察觉出她心情上的些许烦闷。 可是当他担心询问时,又总是会对上一张刻意装做快乐的脸,她甚至像转移话题似的猛向他撒娇。 好比现在,姬天净将秦静贞接入了车子,低头探问她:“你想去哪?” “都好。”秦静贞乖巧的回答。 “你最近怎么像只拔了爪子的猫?” 秦静贞闻言微微楞了一下,随即轻声笑道:“难得我想乖巧一点,有人还不满意?” “因为这不像你。”姬天净耸肩。“还有,我明日不能过来,有事。” 下能过来?秦静贞的眼睛瞬时眨了好几下,马上又回归平静。 “嗯,我知道了” 这么说来,明日是个离开的好机会。 “还有,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一个月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没料到姬天净会问起,秦静贞眼里掠过一抹惊讶的神色,随即又变的黯淡。 她哪还会跟他相处一个月?只怕这几天就得定了,再不走不行从上回下定决心要走,她已经又拖了好几天了。 总是如此,每天早上醒来想着要走,但当姬天净到来时,她却又离不开。 包袱收了又解开,解开又再收起,连她都不相信,自己怎会这样的优柔寡断? “我打算回家。”默然许久后,秦静贞低声回答。 “也对。”姬天净苦笑着说。“我都忘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筹措回家的旅费。” “嗯”秦静贞又再度沈默下来,直到姬天净打破僵局。 “那么——你的家乡在哪?” 姬天净有预感,若真的让眼前人儿离开,或许再也难以相见。 秦静贞颇感为难,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了怕他怀疑,不说则怕他认为她心虚,可总不能老说谎吧? “我是长安人氏” 秦静贞回答的心不甘情不愿,姬天净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本还想问她的名字,但在这种情况下,即使硬问出来,只怕也是假名。 “是吗?长安人氏真巧,我那未过门的未婚妻也是。” 姬天净想到什么说什么,只是这无心之言,让秦静贞吓了好大一跳,苦笑着回答:“是啊,真巧不过长安人可是很多、很多的” 说完,她还不忘擦擦冷汗。 看这样子,明日再不走,只怕以后都走不了了。 第八章 翌日中午,秦静贞总算把该带的细软收拾完毕,她大半的东西都没有拿,只带了几件衣物、藏在床底下的银票,和姬天净所赠的珠钗,便从屋后溜到了小巷里。 从小巷绕到大街,秦静贞穿过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一路往城外走去。 她心里反覆盘算著要怎么离开杭州,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坐船,只是一时半刻间,也雇不到愿意载她往上游去的梢公。 “要雇船好呢?还是先雇辆马车好呢?” 秦静贞一边走一边苦思,一个女人家孤身上路实在危险,不过她已非以前的那 位秦家千金小姐了,经过这些月来青楼的洗礼,让她对人情世故懂了不少,保护自己应已足够。 她满腹心思全放在如何马上、尽快逃离杭州,完全没留神去注意自己身旁的人 :;事物。 而同一时间,同条大街上的官府侧门,有一群人从里头走出来。 原来姬天净今天上午,便带著秦家的家丁上官府报备,并且奉上工部街书亲笔书信一封,好方便接下来寻人的事儿,等到办完这些事,走出官府已是中午。 六仪替姬天净打开马车车厢的门,而跟在他们后方的喜莲,眼睛随意朝大街上扫过一眼,就要跟著上车时,突然一怔,眼睛再度看向大街,只是这次她直直的定住一点。 “怎么了?”六仪见喜莲不动,问了声。 喜莲对六仪的声音充耳下闻,只是一直盯著某处熟悉的身影,接著张开小嘴儿开始大声呼喊:“小姐——小姐——” 在大街远方的那个人影,听到熟悉的声音,脚步停住,困惑的环顾四周,随即又摇摇头,以为自己听错,继续往前走。 而此番叫喊一出,姬天净跟六仪都是一楞,喜莲发疯了吗?怎么突然又开始喊她家小姐了? “好了,喜莲,就算一直喊,你家小姐也不会从天而降” 六仪正要把喜莲拉上车,喜莲却气急败坏的说:“不是!我看到我家小姐了!放开我!小姐——” 秦静贞这下真的听见了,也完全确定这一声出自于谁。因为这种惨绝人寰的叫喊,只有她那个小丫头才发的出来。 她战战兢兢的转过头,这下终于看到了喜莲。 喜莲就站在一辆漆黑的马车旁,用手圈在嘴旁,死命的叫著,而身旁还有另一个少年拉住她。 秦静贞定睛一看,怎么那少年这么眼熟啊那马车也好眼熟呀哇,那位 从马车上跨下来的公子更眼熟 一身白衣、身材颀长,容貌俊美过人,嘴角还挂著一抹不羁的笑—— 天!不正是姬天净吗?! 秦静贞才刚发现这可怕的事实,就瞥见她的小婢女一只手朝她指来。 “就是她!她就是我家小姐!” 秦静贞二话不说,转过身便跑。 而六仪慌张的四处看,嘴里喃喃的问:“哪一个啊?我认不出来啊!”而姬天净早已下了马车,眉头蹙起,他似乎看到一个不该在这附近出现的人? 秦静贞一边跑,还听到喜莲用大的不能再大的声音喊道:“就是——在跑的那一个!”见秦静贞还跑,她索性讲的更清楚点。“穿绿色上衣、白色裙子,梳著垂马髻——” 目标明确,凡是秦静贞抱头逃窜经过的地方,路人无不讶异的回过头看着她,让她想混正路人中都不可能,而且这些人还不停交头接耳。 “怎么了?怎么了?” “是不是抓贼呀?” “那小姑娘被偷了?” 秦静贞气的真想回头宰了喜莲,说的这么清楚明白干嘛?! 而六仪也终于看到那绿衣白裙的身影,拉著姬天净的袖子兴奋的说:“公子、公子,我瞧见了” 兴奋的话音在他看见姬天净脸上的表情时,戛然而止。公子脸上的愤怒,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你们去把她给我抓过来。不过别伤了她。”姬天净冷冷的对家丁下了命令。 他当然看得出那女人是谁。 她是贞儿——同时也是弃他而去的未婚妻,秦静贞。 ***** 秦静贞一个弱女子,当然跑不过一群大汉。 所以没多久后,她便被押了回来,站在姬天净面前。 “小姐!” 喜莲一脸泪水的扑了上来,环住秦静贞的腰开始放声大哭。这一声叫喊,等于让姬天净完全确定“贞儿”的本来身分,一张脸更显阴沈。 一旁的六仪,则张大了嘴,不知该说什么。眼前的女人,不是贞儿小姐吗?怎么又成了秦家的千金? 秦静贞不敢抬头面对满是怒火的他,本想骂骂多事的小婢女,但一看到她哭的这样凄惨,心也软了,伸出手轻拍著喜莲的头。 “小姐、小姐,呜呜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好担心哪尤其是老爷、夫人,天天都食不下咽,夫人更是哭到卧病在床,小姐,您知道这些事吗?” 秦静贞听到这,眼眶儿也红了。 她不知道父母竟为她担心到这个地步!尤其是娘,平时总是指著她鼻子絮絮叨叨的骂,如今却为了她哭到生病 “抱歉,喜莲抱歉”秦静贞喃喃低语。 喜莲擦乾眼泪,摇了摇头。“小姐,您到底这些日子都在哪儿?” “青楼。” 冷漠的语音插话进来,打断主仆二人的谈话。 说话的人正是姬天净,此话一出,喜莲愕然的望向他,又看看自家小姐,却发现小姐低下头,没有回嘴。 “可以上车了吗?秦小姐?” 姬天净似笑非笑的再度开口,这句话不仅冷漠,还带著讽刺。尤其是最后几个字,是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出口。 “小姐?”喜莲有些害怕,拉拉秦静贞的袖子。 “没事上车吧。”秦静贞率先进了马车。 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逃不掉,她也只能面对。 四个人坐马车,其他人则照来的时候一样骑马。不过若让秦静贞选择,或许她 (宁可骑马。 车上的气氛简直跟死城一样,没有人说话,只听的到呼吸的声音。秦静贞几次偷偷抬头,都看见姬天净冷漠的望向车外,眼神萧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姐,您的东西我来拿吧。” 见秦静贞手中紧紧捉著个小包袱,垂著脸,一点也不像当初离开家时,那种意气风发、唯我独尊的模样,喜莲难过的又想掉下眼泪。 她家的小姐怎么能拿东西呢?这是她这下人该做的事啊。 没想到姬天净又开了口。 “六仪,把那包东西拿过来给我看。” 六仪反射性的马上准备动手,却被喜莲狠狠瞪了一眼。 “这是我家小姐的东西!你敢拿!” 这气氛实在太诡异了六仪苦哈哈的看一看姬天净,又看看秦静贞,骑虎难下。 “去、拿、过、来。”姬天净的双眼看向秦静贞,却是对著六仪说话,口气严厉之极。 “姬公子!您别欺人太甚”喜莲不依叫著。 “喜莲。”秦静贞淡淡的阻止婢女生气的言语。“他要看便给他看吧,反正是他给的。”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件事。”姬天净冷笑一声,而喜莲尽管不甘心,还是把东西交了出去。 包袱打开,姬天净先挑起一个里头另一个布包,打开一瞧,是满满的银票。 “这么多钱,敢情秦小姐是要上市集买很多、很多东西?”姬天净轻轻的又笑了。 秦静贞没答话,默默看着自己葱绿绣鞋鞋尖。 银票下方是几件朴素衣物,见秦静贞对于自己所赠的衣物一件都不带,姬天净心情复杂,不知该愤怒,还是该赞她有骨气。 最后,便是另一个包的小心妥当的小包裹。 姬天净沈吟一会儿,便开始解包裹,秦静贞看到他的举动,轻叫了声:“啊、那个” “怎么?”姬天净看她一眼。“这又是哪个恩客送你的定情物?居然让你巴巴的带回长安?情深意重,嗯?” 他送的,倒是一样也不带!姬天净又再度冷笑。 秦静贞听见他东刺一句,西刺一句,也有点恼了,赌气别过头再也不理他。 直到姬天净打开布包,才发现里头是他所赠的珠钗。 珠钗用布层层包住,而且包的极紧极密,像是深怕摔著、摔碎了它,可见珠钗的主人有多么珍视这样物品。 姬天净的手指细细抚摩过圆润的珍珠,凝视一会儿,便抬头看着坐在另一侧,侧著脸的秦静贞。 她的小睑儿还是那么美,只是表情黯沈的的叫人有些心痛。 叹了口气,姬天净将珠钗收回包袱,没再出言讽刺。 ***** “你就是秦静贞?” 回到姬家后,姬夫人迎上前,见到眼前这位如花似玉、气质高雅的美人儿,马上心花怒放的牵著她的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怎么看都喜欢极了。 而秦静贞进了姬家,除了愧疚到想夺门而出,没有第二种感觉。 毕竟她是逃婚的人啊,这行为等于在婚礼上,当面甩了姬天净一巴掌,也等于给了姬家难看,她怎么敢奢望姬家的人还会喜欢她? 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什么也不顾,只想直接跑回长安,没想到却被抓到了,招 来更难堪的下场。 所以对姬夫人的盛情,秦静贞一点也不敢受,双腿一屈就要跪下来请罪,却给姬夫人慌慌张张的拉住。 “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为什么要跪呢?” 秦静贞更加羞傀了。当初她怎么会这么莽撞,也不懂得替对方留颜面? “对于逃婚的事,我”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没人要怪你啊。”虽然姬夫人当初也对这件事极为不谅解,但时间已过这么久,她本就不是个爱记恨的人,早已不放在心上。“是下是,天净?” 姬夫人求救似的朝姬天净瞄一眼,他却冷冷的瞄秦静贞一眼,没有说话。 仅是这一眼,已够让秦静贞寒心的了。 他仿佛在告诉她,就算姬家人都原谅她,他也绝不会改变心意。 “天净!”见姬天净不答话,姬夫人只得再度安抚秦静贞。“不管怎么样,你先在这住下,好吗?秦老爷、秦夫人那边,我会派人联络他们的,你就安安心心的住下吧。” “不,谢谢夫人的好意,可是我想我还是尽早回长安比较好。”秦静贞知道姬天净现在对她绝无好感,又怎么会愿意她留下? 等到被人赶时就太凄惨了,她宁可先行离开。 “为什么呢?你留下,多住几天嘛!何必这么赶,如此操劳?” 姬夫人眼睛瞪大,如果就这样放秦静贞回去,她逼儿子娶妻的计画怎么办? 而姬天净听到这句话,神色还是变都没变,让秦静贞完全不懂他在想什么。 她道歉,他不高兴:留下,他显然也不会高兴。 可是说要走,他还是那副表情,究竟姬天净想怎么样? “这”秦静贞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 姬夫人看她的神情,也明白大半,原来所有的症结,都在姬天净身上。 想来她是考量到姬天净的心情,才不想住下的。不过,这可又让她好奇了,这 两人什么时候熟到会去顾虑对方的心情? 就这样,秦静贞揣测著姬天净的想法,姬夫人揣测著两人的想法,三个人都各有所思,又偏偏不说出来,大厅里气氛诡异之极,直到姬天净开了口。 “谁说你可以走?” 此话一出,姬夫人跟秦静贞都不懂他的意思为何。 “可是你不会希望我留下来吧?” “我们可是有婚约在身。”姬天净慢条斯理的开口,眼里没有一丝暖意。“你让我丢脸过一次,这样就想走?” “天净!”姬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儿子是她看着长大的,明明他不是这样咄咄逼人的人呀! “娘,这是我跟静贞之间的事,请您不要插手,先离开好吗?” “你”姬夫人见他极为坚决,只得先离开大厅,走前还频频担心的看着秦静贞。 而秦静贞这下知道了,原来姬天净要跟她把帐——一件件的算清。 “你想怎么做?” “你告诉我,你今天原本是不是又想逃?” “是。” 事已至此,她不老实招还能怎样? “真厉害,当秦静贞时逃了一次,当贞儿时又想逃一次。”姬天净有些疲累的撑著额头。“为什么?怕被抓到?” “”秦静贞没回答,等于默认。 “你太自私了,只想到你自己。说走就要走,有没有想过我的想法?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我,第一次我还可以不在乎,因为那时我不认识你,但是,当你是贞儿的时候,当我对你这么好的时候,你却再度选择背叛跟离开!” 姬天净在其他人在场的时候,还勉力压抑著自己的怒气,如今他的话语不再掩饰,那种被背叛的愤怒和痛苦,让秦静贞吓的后退好几步。 但她才退了一些,便被姬天净拽住手臂拉了回来,大掌力道之大,疼的她眼眶泛红。 接著姬天净的手又朝她伸过来,秦静贞以为要挨揍了,双眼紧紧闭上想咬牙忍过,却在下一瞬间,感觉到一只大手拾高了她的下巴。 接著,温热湿润的双唇印上她的,吓得她睁大眼,瞪著他眼中的怒火。 姬天净不理会她眼中透出的恐慌,狂你巳鹊穆佣崴?暮粑你亢敛涣羟椋?瓜殖鲆?卦谒刮耐獗硐碌呐?狻?br /> “嗯别” 秦静贞吓坏了,试图想推拒他,可是当对方继续攻城掠地,两人的呼吸在瞬息之间交换,她感觉腰际发麻,甚至意识部开始迷乱了。 她从不知道亲吻是如此让人心乱如麻、却又舍不得推开或许,是因这是姬天净带给她的吻 “啊!”突然之间,她被吻的红肿的唇一阵刺痛,她用力推开姬天净,手抹过下唇,霎时白皙皮肤上染上一抹鲜血的嫣红。 他咬破了她的唇! “不管你怎么逃,还是得嫁给我。” 被她推开的姬天净,凝视著自己在她唇上留下的专属印记,冷漠宣布。 第九章 很快的,杭州所有的人都知道,姬家再度举办一次婚礼,而且新郎同样是姬家的少爷——姬天净。 只是这次婚礼来的迅速,从决定到筹备,从筹备到举行,只花上七、八天的时间。 这回,甚至连喜宴的宾客都没请上多少,大家只知道,新娘便是上次未曾出现在婚礼上的女子。 这样的婚礼,不只外人议论纷纷,连姬家两老都感到一头雾水。 尤其是姬夫人,虽然她一直很希望儿子娶妻,也挺喜欢秦静贞的模样和应对谈吐,但是 她不明白的是,明明两人还有很多芥蒂,却突如其来的就这样结婚了?! 当姬天净向她说明即将结婚的事时,姬夫人完全掩饰不住,自己对这讯息的难以置信。 “可是你们明明处的不太好?” 姬天净没有否认这件事,只是阴郁回答:“这是她欠我的,所以,她必须赔还我付出的一切。” 这种理由,姬夫人著实不能理解。 如果他真的这么恨秦静贞,那还娶她做什么?直接要求秦家赔偿损失就好啦? 姬夫人怕这是姬天净单方面的决定,还特别找来秦静贞问话,谁知她也只是低著头,声音细的有如蚊子叫。 “是我对不起他。所以,天净说什么就是什么” “除了逃婚这件事,你还对不起他什么?” 见秦静贞竟然说的如此绝望,姬夫人烦恼的猛揉太阳穴。 “很多、很多” “唉。”姬夫人凝视著秦静贞,以前听秦夫人说过,她的女儿古灵精怪、兼之爱调皮捣蛋,如今看来,却已带著成熟女子的风韵。 显然是这半年,让她历练许多,那么接下来自己所言,她也会懂吧? “静贞,婚姻如果光靠想要补偿的心态,很难维持下去。虽然我很希望你们能成婚,可我不想以后我家里出现一对怨偶,你明白吗?” 秦静贞默然一会儿,乖巧回答:“我明白。” 她愧对姬天净的付出,也对不起他曾给过的信任,如果姬天净觉得如此才能补偿他所受到的痛,那她愿意嫁给他。 即使明知这婚姻将会万分辛苦,即使明知将会受到丈夫奚落,秦静贞自认她没有拒绝的权利或资格。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姬家的人个个喜气的站在大堂上,而姬天净穿上上次那一袭,没能有好下场的喜服,手里红绢带的另一端,则拿在盖著红盖头的新娘子手上。 尽管姬天净浑身喜气,脸上的表情,却像结了层冰霜。 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的烦躁从何而来。 他成功了,他把一直想逃的秦静贞绑在自己身畔,让她再也逃不了,可是,为何他一点也不快乐?反而像是一块大石头,死死的压在心中,叫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就算如此,如今他也没有放秦静贞走的打算。 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那抹鲜红的身影,就是曾经弃他而去的那个女人。 姬天净下定决心,这次非娶她不可,他要让她成为自己的妻,一辈子再也不让她离开! 他无法理清,这个决定是出自爱或者是恨,此刻他也无意去深究。 直到夫妻两人交拜,新娘子先被人搀著往后方院落走去,解政儒和卓子阳一人一边揽上他的肩,也敏感的发觉姬天净的郁闷及不痛快。 “你怎么了?这是你大喜之日,高兴点嘛!秦家小姐是工部尚书之女,以后你在朝廷可打通不少关节!” 解政儒高举酒杯,朗声笑道:“来,敬姬家的事业鸿图大展、顺顺利利!” “敬姬秦两家结秦晋之好!”卓子阳也识相的炒热婚宴,要不然,一个好好的婚事办的像丧事,像什么样子? 而姬天净此时总算挤出些许笑容,感谢这些好友的捧场。 只是他的心思,却还是不时飞向那穿著艳红喜眼、娉婷袅娜的人儿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见到她时生气,不见她时苦闷,即使伤害对方,自己也不会感到高兴。 不论他怎么做,都只是增加彼此痛苦。 ***** 秦静贞始终坐在新房里,她只有早上吃过点东西填填肚子,接著拜堂,送人洞房后,就一直坐在床沿,等待她的“夫君” 她头上罩著红布,只能藉由外头的喧嚣声渐渐转小,来判别喜宴是否结束,偶尔喜莲会过来通风报信,但在她怕喜莲跑来跑去会累垮,叫喜莲去休息之俊,新房就没啥动静了。 秦静贞有些坐立不安,偶尔会掀起红盖头的一小角,偷偷往外望,却总是又失望的放下手,她只好改用耳朵听,听姬天净是否走过来。 终于,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她听到缓慢却清晰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新房。每一步,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秦静贞心里是非常紧张的。她知道姬天净依旧在生自己的气,她甚至认为,他应该会马上把她轰出姬家,结果,他却说要娶她。 而她就这样答应了。不管姬天净娶她,是为了报复抑或不甘心,毕竟,她当初走不了,也是为他。 往后的日子,秦静贞认为自己可以慢慢的等。 等到姬天净愿意原谅她为止。 木门就在她思虑千回百转的当头,咿呀的一声被推了开,接著是门被推回,以及木栓被拴上的声音。 秦静贞的小手绞著丝帕,彷佛上头可以掐出水。 明明没过多久,她却觉得彷佛过了好几个时辰之后,一个温暖且稍稍带著酒味的身子才坐在自己身旁。 秦静贞全身发僵,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像快停止了,突然,她眼前的红布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闪著火光的蜡烛、略微昏暗的室内,还有他—— “贞儿。” 身旁的人靠近,在她耳旁轻轻呼唤,带著温热气息,和些许的酒意,醺的她将近迷醉。 记得姬天净第—次凑在她耳边这样喊时,她也是难以抗拒 姬天净凝视著她小小的、有些通红的耳垂,再从耳垂看到那美丽的侧脸,轻颤的睫毛,映在火光下微红的肌肤,还有那一身的喜袍,心里突然涌上了喜悦。 她真的是他的妻了,以后不会再死命的想逃离、不会再弃他如敝屣 想到这,姬天净伸出手,将那温暖的纤细身体搂入怀里,吻著她的耳珠,甚至动情的将秦静贞整个人放在床上,亲吻一路洒落她紧闭的双眼、小巧的鼻头、红润的双唇、白皙的颈项。 大掌也同时不安分的摩娑著,滑过肩头,来到柔软的胸脯,稍做停留,便又滑下想解开腰带。 秦静贞在他的手四处游?厥保你郾盏母?簟?br /> 她好紧张、好害怕,而且身上到处窜起的火苗又难以忍耐可她不敢说,若是惹他不高兴怎么办? 所以她选择闭上眼睛和嘴巴,手指紧抓苦床单,以免自己做出奇怪的动作,可是身体却无法控制的微微颤抖。 “贞儿贞儿” 姬天净一边呢喃,一只手灵巧的解开她的喜服,人也再度凑过去亲吻细嫩的脖子,他意乱情迷的想快点拥有她,直到发现手掌下传来细微的、但却不容忽视的轻颤。 他微微撑起身体,用依旧迷离带著情潮的眼睛看着秦静贞,却愕然看到一张闭著眼睛,带著害怕和恐惧的脸。 她小小的身体一直在发抖,纤细的手指像忍耐什么般抓住床单。 看到她这样,本来催动他的情欲,瞬间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急速冷却。 姬天净迅速离开秦静贞,将自己原先半褪的外衣再度套好。 而原先躺在床上,嘴里喃喃念著“忍耐、忍耐,再忍耐一下就好”的秦静贞,发觉不对劲,睁大双眼后,愕然发现姬天净早已穿好衣服,准备往门边走去。 等、等等啊! 她记得以前鸨娘跟她说过这方面的事情,要做这件事的时候,的确要脱衣服、 接著再穿上衣服,可是在这两件事之间,难道不需要做一点别的吗? “天净?” 秦静贞无法理解的叫唤已拉开门栓的姬天净,总算让他回过了头。 “我去书房睡。” “为什么?!” 秦静贞想下床,但脚才踏上地面,刚刚已被解开的腰带便滑落,身上喜袍往下掉,吓得她连忙缩回床上。 “我没有兴趣碰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 事实上,是姬天净的自尊心受损。 不止如此,他本以为娶了她便是得到她,可是当看到那张忍耐的脸时,他才知道,秦静贞的身体在这,心却不在这。 所以她才一脸忍耐的模样,不是吗?因为她嫁给他,也只是为了赎罪而已。 “我、我不是不愿意” 秦静贞试图辩解,她话还没说完,姬天净已甩门走了出去。 她只是害怕、只是还没准备好、只是以为忍耐过去,便能让他高兴而已啊秦静贞沮丧的倒回床上。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呢 ***** 每天清晨,是秦静贞嫁入姬家以来,唯一可以看到丈夫的时候。 所以,她为了讨姬天净的欢心,总是黎明即起,到厨房东忙西忙,尽管手艺不佳,却也弄出一桌看来丰盛美味的早点,希望公公、婆婆和姬天净,能够接受她的努力。 只是十几天下来,她只有看到公公、婆婆吃得开怀,而姬天净总是瞄了那些食物一眼,便一句话也不说的搭上马车出门。 秦静贞依旧不死心。姬天净不爱吃她做的东西,那她便寻觅其他的办法,例如 在他出门时,守在往大门的路上,只求和他打声招呼。毕竟,姬家实在太广大了,当姬天净存心想躲,其他下人又不敢跟秦静贞说的情况下,她根本不可能找的到他。 所以,这一天清晨,秦静贞静静守候在中庭院落的花径上,喜莲则提著食篮乖巧的站在一侧,等待姑爷大驾。 没多久,便瞧见一抹穿著长衫的人影,朝院中走来,那正是姬天净。 姬天净从转角处拐来,正要往大门走去,在看到秦静贞时,眉头明显蹙起。 “天净” 秦静贞绽出娇柔的笑,迎上前去,这招总算让姬天净停了下来。 “什么事?”姬天净的脸上依旧没有笑意,对她除了冷漠,再无其他。 “吃点东西再出去吧?我瞧你总是那么早出门,不吃点东西垫胃,身体会受不了的。” 秦静贞从喜莲手里拿过食篮,将上头的竹盖掀开,一样样细数给他听。 “我不知道你爱吃些什么,所以各种都做了点,你喜欢吃的就挑点起来吃,好吗?” 姬天净没接过她手上的篮子,转身又继续往大门走去。“我出去会吃。你以后不用费心,做给爹娘吃就好。” 这种明白且伤人的话语,让秦静贞的心,像是被针狠狠剌了下。但她随即又收敛起失望,继续努力微笑追在他身后。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今天晚上,你回来我做给你吃,好下好?每晚我都准备好膳食等你呢” 姬家的每院都有各自的膳房,公婆晚餐都是叫这府里老资格的厨子张罗,所以秦静贞每晚便在自己所住的院中忙成一团,期待有天姬天净会走进来,发现她的努力。 不过这心愿始终没完成过,即使她派人去请姬天净,得到的回覆也总是“少爷在忙,说他不过来了,要少夫人先吃”如此而已。 听到她百般讨好的话,姬天净没有理会,只是甩袖出了门。 秦静贞直直的站在大门口,看着马车扬长而去,而她的心意提在手上,还没送出手便被无声退回。 “小姐” 喜莲担忧的凝望自家小姐,如果是以前,小姐只怕早就发飙了吧,毕竟他们家小姐,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 听到她的呼唤,秦静贞才回过神,脸上又是那种粉饰太平的笑容。 “没事的、没事,相公只是不喜欢,我再去学几道菜,包准总有一天会做出他喜欢吃的,是不是,喜莲?” “嗯、这”喜莲其实很想老实说!姑爷根本连篮里是什么都没看吧?不过她知道这种事小姐自己心知肚明,实在不需她戳穿,而且她更不想伤害小姐的自尊,只得陪笑着说:“是啊。” 主仆两人相对苦笑,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善意谎言,却也只能放在心里而已。 ***** 下午,秦静贞陪伴姬夫人上布庄裁缝新衣,自从嫁入姬家之后,除了冷淡的姬天净让她难过之外,姬家其他人,倒是都对她很好,尤其是姬夫人,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 秦静贞虽不明了,自己为何能受姬夫人如此宠爱,但她心里只有无尽感激。 若非如此,她在姬家哪还努力的下去? “静贞,你瞧这块布怎么样?” 姬夫人将一块绢布摊开,白色底染上粉嫩的红花,秦静贞细心的将布在姬夫人手上比对过后,轻笑着回答:“这很适合娘呢!” “傻瓜,这是替你挑的。” 姬夫人将布往她身上比了比,微蹙眉道:“你年纪轻,穿清爽一点的颜色比较好,太艳的反而遮掩风采。” 就这样,姬夫人东挑西挑,叫布庄的人把所有新到布料,全拿出来挑个过瘾,最后定下好几匹布料,才心满意足的带著秦静贞离去。 “唉,还是有个女儿好,不然买这些东西,都没人跟我讨论,无趣极了。” 姬夫人坐上马车后,柳眉挑起,一双凤眼笑得妩媚之极。 秦静贞这才注意到,这位姬夫人不但美,而且眉宇之间,还格外的别有风情? 年纪非但没有削减她的风韵,反而让她更展现成熟女子的艳丽。 “你跟天净,可还好吗?” 听到自己婆婆问起这件事,秦静贞低语:“天净待我很好。”一 姬夫人啐了一声。“你还替他说话?他整日睡书房,以为爹娘都不知道?这孩子也真奇怪,他既然想娶你,为何娶了后,又像巴不得躲开似的天天睡书房?” “这”秦静贞不知该如何回答,婆婆说的话也太直了吧? “你跟天净到底是怎么回事?”收敛笑容后,姬夫人神色转趋严肃。“静贞,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秦静贞这才知道,婆婆也有威严的一面。 她的眼神有种不容人欺瞒或说谎的精明,秦静贞轻叹口气,只得将所有事情自始至终,全盘托出。 第十章 即使明知道说出自己曾流落青楼为妓的事,可能会被婆家的人看不起,但秦静贞还是全都说了。 姬家既然在杭州,这些事,迟早有一天会传到公婆的耳里。 她不但说出自己为何流落青楼,也将和姬天净相识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出,甚至她想再度逃离的事情也不隐瞒。 姬夫人听著,偶尔点头,偶尔蹙眉。 她不知原来这两人之间还有这番纠葛,不过,她也同时明白,自己为何会一见 秦静贞,便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她们曾有相同的经历。 秦静贞把所有的事大概叙述一逅后,才低声做了结语:“我想天净他会娶我,只是因为不甘心,他不甘心如此被人欺骗,所以他想讨回公道” 姬夫人轻笑,她可不这样认为。 “那么你呢?你又为何嫁给他?只是觉得自己对不住天净?” 秦静贞犹豫著,有一部分是因为这没错但仍有其他不知名的因素,使她舍个得离开他 “如果你下是对下起他,早就带著旅费回长安了,是这样吗?” 姬夫人再度问道,秦静贞困惑的点点头,紧接却又摇头。 “其实你也明白自己的心,是不是?明知道该走,却又舍不得走。天净要你嫁给他的藉口,同时也是你让自己嫁给他的藉口。你们啊都是不诚实的人。” 姬夫人一边摇头一边叹气,这两个孩于还真麻烦哪。 “藉口?” “傻孩子,没有人会为了报复或折磨这种理由,而娶妻摆在家里的,同样的,也不会有人因为这种理由而选择嫁给对方,毕竟,这不只折磨了对方,也同时折磨自己,不是吗?所以,除此之外,你们之间,还有些别的理由存在。” “这”“你很喜欢天净,是不是?”姬夫人直接把话挑明了说。 秦静贞的脸瞬间红透,姬夫人将她的心思太过赤裸的说出。 “我想天净也是喜欢你的。我明白天净那个孩子,他对感情的事一向不在乎,也未曾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热心过。而你,是他亲口说出要娶的人。” 光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对他是特别的。 “可他若喜欢我,为何对我不理不睬?为何都总像是没看到我?我明明这么努力的试图讨好他啊”秦静贞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或许,他还不信任你的心。” 姬夫人的话,让秦静贞似乎懂了些什么。 或许,她是很努力的一直在讨好他,可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真正的心意说出口。 在天净来说,他只看到先前她努力的想逃,接著两人成婚,便看到她突然乖巧下来,尽力的做一个身为妻子该做的事,他可能以为,她尽力的讨好他,只是因为义务吧? 没想过婆婆会这样点醒自己,秦静贞感激的看着身旁的姬夫人。 “娘我本以为若我说出我曾流落青楼,大家一定都会看不起我没想到,即使我说出口,您也能接纳” 姬夫人凝视秦静贞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 “我本是青楼出身。” 秦静贞听到这句,下敢置信的将姬夫人上上下下瞧个透—— 只见她雍容华贵,面貌姣好,气质高雅,只有眉宇之间给人的感觉这下秦静贞才恍然大悟,为何她会觉得自己婆婆,总有一般女子所没有的风晴。 “我从来不以自己的出身为耻。我不偷、不抢,凭自己的本事赚钱,我能歌善舞,文采过人,当初老爷还是个不得志的书生,是我看中了他,将积蓄拿出来替自己赎了身,陪伴他白手起家。” 姬夫人喃喃诉说著过去的事,嘴边还噙著淡淡笑意。 “这些年来,苦日子过过,富贵日子也享过,老爷从不曾计较过我的过去,我也不曾嫌过老爷什么,夫妻两人同心才是最重要的。” 秦静贞有点羡慕起自己的公公婆婆,即使经过这么多事,还能一起走下去,那份心比什么都珍贵吧? “如此出身的我,又怎么会嫌弃你曾流落青楼?”姬夫人轻笑起来。“与其要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家碧玉,我宁可要一个在俗世活过、明白生活难处,也懂得人情世故的媳妇儿。” 听到这边,秦静贞又惭愧起来,她也曾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呀 “现在想想,若是你当初直接嫁进来,以咱们原本天差地远的出身和性格,说下定只怕每天都闹的不可开交哪!”姬夫人开玩笑般的说。 秦静贞随之苦笑,随即又想起姬天净,笑容收敛。 “可我我现在跟天净相处成这样” “我教你一个法子,男人哪,就是要” 姬夫人勾勾手指,秦静贞连忙凑过去,一边听一边点头,嘴角总算绽出甜笑。 姜是老的辣,婆婆教导的办法,可真是不错哪 两人商量完毕,秦静贞也大概明了怎么做后,突然闻,姬夫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你也爱看会真记这样的东西吧?” 否则一般千金小姐,怎可能这么快适应青楼生活? 秦静贞噗哧的一声笑出来。“当然!” “太好了,我正愁一个人看无聊呢” ***** 姬天净一直到深夜才返回姬府。 最近都是如此,新婚之夜当他碰触秦静贞,却发现她紧闭双眼、身体因害怕而发抖时,他就开始逃避她。因为他害怕若两人独处,他又会情不自禁,接著,上次的事又会再度重演。 姬天净下了马车,等守门的人替他打开大门后,踏入府里,发现府中的人早巳歇下,只剩下几盏灯笼,挂在门前被风吹的微微晃动。 平日六仪都会跟随著他,姬天净今日办完公事后,便要六仪自个儿先回府,他则再上解政儒那儿坐坐,朋友把酒言欢,最后还是解政儒说他新婚,该回去陪陪妻子,硬把他赶了回去。 姬天净用火摺子点了个灯笼,照亮回廊,正打算回书房时,绕过转角,想起另一侧便是秦静贞所在的院落,他的脚步趋缓,终至停下。 今晨出门时,她脸上的表情还历历在目。她明明难过,却还强自欢笑,甚至坚决的说会等他回来。 夜已深,她也应该早就睡了吧?该不该去看看? 若她还没睡著,依旧在傻傻的等的话 姬天净忖度著,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决定往秦静贞的房间所在走去。 他走在回廊上,当靠近那间房时,便可看到房里透出隐隐的火光。 ——她果然还在等他。 真傻 姬天净走近,轻手轻脚的打开木门,瞧见秦静贞伏在小桌上,不安稳的假寐,而桌上还有早巳冷去的菜肴,光瞧他便能肯定,这些菜一箸也未曾有人动过。 蜡烛的火光被风吹的忽明忽灭,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可以看出她睡的极不安稳,眉头蹙著,连在梦里都无法开心。 姬天净掩上了门,也隔绝了外头的风。 烛火不再晃动,蜡泪一滴滴落在铜盘上,姬天净走到桌旁坐下,凝视著那浅眠的人儿。 渐渐的,他再无法满足于只是凝视,于是伸出手,轻轻拨开她覆盖在脸上的发丝。 “嗯”秦静贞微弱的发出声音,眉头蹙的更紧了,身体还瑟缩了下,彷佛因夜风而寒冷,姬天净发现她身上只穿单薄衣裳,便摇摇她的肩头。 “贞儿,醒来。到床上去睡,不然会著凉的。” 秦静贞没有反应,只有长睫轻轻颤动。 姬天净叹口气,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换来若有似无的轻赠。姬天净见她睡的昏昏沈沈,索性将她整个人抱起,走到床边,将她放下。 姬天净细心的将人儿放在床上,甚至替她掩好被子,发丝拨开整好,好让她睡的安稳。 当他这一切事情都做完,起身准备离开时,却对上一双漆黑晶亮的双眼,瞬也不瞬的瞅著他。 “你醒了?” 一见她醒来,姬天净就无法自制的语气冷漠,再也不如她睡著时那样温柔。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对她的态度。 秦静贞摇摇头,小脸还带著惺忪睡意。 “你把我抱过来时,我才醒的” “那继续睡吧。” 姬天净转身正欲走,一个温软的身体依偎到他身后,细嫩小手从他胁下穿过,环绕在他胸前,十指紧扣。 她亲昵的动作,伴随娇柔低语。“拜托你,不要走,天净” 秦静贞靠在他宽厚的背上,闭著双眼,贪恋那样的感觉。 “你这是做什么?放开。” 姬天净身子僵住。 她可知道,这样会让他再度想做出上次那种事?接著,她又要紧闭双眼忍耐、害怕,这对两人来说都不是多好受的事。 “不要。”秦静贞有些委屈的回答。 “你不怕我又对你”姬天净的语气略带威胁恫吓。 “我不在乎,我是你的妻子。” “说的可真好听。”姬天净冷笑几声。“那就不要在我碰你时,一副害怕忍耐的模样。妻子?你嫁给我,根本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吧?若不是被我逮到了,你根本想一走了之。” 秦静贞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幽幽的低声说:“既然如此,那你娶我的原因是什么?” 姬天净一怔,生硬的回答:“因为我不想让你如意。” “就因为这样?”姬天净感觉身后的秦静贞嗤嗤的笑。“因为不想让我如意,所以你要用一辈子,来看着我不如意?谢谢你,你真重视我呢!” “你”听出秦静贞话语里带的不屑跟取笑,姬天净火上心头,转过身抓住她的肩头, 才赫然发现她的神情严肃之极,漆黑双瞳眼波流转,带著浓浓情意。 姬天净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眼里流露出的感情,不是应该对所爱之人才有的吗?可她又不爱他啊! 秦静贞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肩头,声音清脆、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嫁你,不是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 见姬天净没有回答,俊目凝望着她,似乎在等待下一句,她嘴角勾起笑容,将自己的脸缓缓的凑向他。 “你知道吗?我不会用一辈子,来弥补一个错误。” 她的唇形转换,吐出一字字、一句句。 两人的视线在极近的距离相望,尽管两人的脸在昏黄的光线下都难以分辨,但他们都被彼此眼中的灼热所吸引。 “而且,你也不会,是不是?” 她的红唇滑过他高挺的鼻梁,靠近嘴唇。 “一辈子对我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例如” 她的唇掠过他的,两人都心脏狂跳。 “——例如,用来喜欢你。” 姬天净化被动为主动,直接拉过她,在她红唇上放肆狂吻。 两人在喘息的空档,彼此望入对方深深的眼中,姬天净喘着气,大拇指轻轻抚摸秦静贞濡湿的唇,低声问道:“所以,你想说的是什么?” 说了这么多还不懂?真是白费她的魅力啊! 秦静贞没好气的翻了下白眼,在这种两人都被挑动情欲的情况下,看来却只是媚眼如丝。 “我要说的是,我因为爱你,所以才嫁你。” 姬天净的唇角总算勾起一个感人的弧度。 他可是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仿佛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地,一切都豁然开朗。 两人早已双双卧在床上,而姬天净的一只手,甚至已空出来试图放下红帐。 秦静贞明白他的意图,红霞满脸,却依旧强自镇定。 她有个非问出答案不可的疑惑—— “等、等等” “等什么?” “你还没说。” “说什么?” 秦静贞瞥到姬天净的一抹坏笑,便狠狠的瞪他,直到他认真严肃起来。 “好,我也爱你,行了吗?” “还不够。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第一次听你弹琴的时候。我走在小巷里,听见琴音悠扬,那时我就知道非卿莫属,这个答案满意了吗?” “嗯,勉强接受” 红帐放下后,满室春意。 ***** 第二天的早晨,姬老爷跟姬夫人如往常一般,梳洗过后便走到大堂,平日这个时候,媳妇都便会站在桌旁,侍候两人用早餐。 不过,今日他们到大堂时,却发现一个令人生奇的景象。 ——儿子、媳妇竟然早已坐在桌旁等著他们。 姬夫人一双妙目,在两人脸上扫过一遍,发现两人都泰然自若,表情平常,只是脸上少了过去那些天来累积的忧愁。 嗯,一定有什么不对。 姬夫人再度用凌厉的眼神扫一遍,姬天净还是照样招呼著自己的爹娘?18啵?宦冻雎斫牛你备疽押炝肆场5拖峦贰?br /> 姬夫人掩住嘴,偷笑几声后,才坐到桌边。 瞧,她传授的法子有效吧?哪对夫妻不是床头吵、床尾和呢?更何况这一对只是误会加闹别扭而已。 “真难得,一家都到齐了。” 姬老爷捋著胡子呵呵笑着,而姬夫人则跟著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是啊,一家人” 秦静贞像要掩饰羞涩般,慌张的站起来,开始东张罗西张罗。 “爹、娘,来,喝粥。我今早起来熬了好久呢,希望合您们的口味” 秦静贞因为害羞失措,连拿个碗都弄了老半天都弄不好,结果一旁有人伸手接过。 “我帮你。” 当姬天净替她拿过瓷碗时,在那一瞬间,他的手指滑过她的,传递温暖且充满爱意的讯息。 秦静贞抬起头,对上自个儿夫君温柔含笑的双眼。 瞧,她夫君的眼睛会说话呢 两人都懂彼此眼里的含意,互相凝望着,直到两人的唇边,都泛出轻轻的、浅浅的笑容。 本是轻轻掠过的手指,又悄悄的互相靠近,最后缠绕在一起,仿佛对彼此许下真挚诺言—— 他们,将会情牵一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