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 chapter 1 奢华繁复的水晶灯饰静静悬挂在天花板,发散着暖亮色的光,将餐桌上的佳肴映衬的更加可口诱人。 “小凡,生日快乐。”司御坐在主座,亲手为旁边的儿子斟上了酒,满眼宠溺。 “谢谢爸。”司佑凡笑嘻嘻的接过杯子,又拿起酒瓶。站起身要为对面坐着的男人倒酒。 “邺老师……” “我自己来。”男人接过酒瓶,礼貌而淡漠的谢绝了。 红酒被拿走,司佑凡什么也没说,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司御看到这一幕,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他举起杯子:“邺老师,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还劳烦您多多费心。我家小凡看样子很听您的话。” “应该的,”邺宸优雅的和他轻轻碰杯“司先生请放心。” “爸!今天是我的生日,能不能不提高考两个字啊!”司佑凡不满的抗议:“真不知道你是不是我亲生的!” “……”司御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毫无责备之意的瞪了他一眼:“真是越大越没规矩。” 父子俩好久没一起吃饭了,今晚好不容易司御抽出时间来,两人坐在一起闲聊,说说笑笑的十分温馨。 晚饭结束,司御又去了书房,而司佑凡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简单洗了个澡,司佑凡坐到书桌前,从书架最里侧抽出了一个陈旧的本子。 >妈,我17岁了。 一晃你已经走了10年,时间过的真快。 这一年的时间没发生什么大事,要说有的话,就是我马上要高考了 爸爸今年工作更忙,一个月也陪我吃不了两次饭。但是据我观察他没有其他暧昧的女人,他的身体也很好,一直坚持锻炼身体。就今天来家里送礼的人数来看,他工作也挺顺利的。总之,你大可放心。 最后这学期,他给我找了个家庭教师,不让我回学校了。我知道,那是怕我贪玩耽误了高考。 爸爸找来的老师叫邺宸,是一名很年轻的教授,好像是25岁,应该是属于那种天才、全能型的学者,虽然我总忍不住怀疑他更像是个特种兵。他和爸爸接触过的大兵哥特别像,身材健硕,不苟言笑,总之,又酷又有型。跟他朝夕相处两个多月以来,我甚至从来都没见他笑过,即使是面对爸爸的时候!真是个另类的老师。 妈,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可能喜欢上他了。你知道了可别生气,我还不确定呢,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欢姑娘的。没准新鲜感一过,我连他是谁都忘了。更何况,他就在咱家待到高考结束。 这件事我没告诉爸爸。 今年的生日是邺宸和爸爸一起在家给我过的,你亲爱的老公答应明年生日送我一辆保时捷911,那车特别炫酷,你要是看到了肯定也特别喜欢。 实话告诉你,就是为了这辆车我才肯老老实实猫在家里的,学习什么的我还是不太上心。反正成绩好坏都能上b大,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那么在意高考。 嗯……别的就没什么事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如果我能喜欢上邺宸的话,那我到底是不是个gay?邺宸又是不是呢? 哦,这算两个问题。 明年我应该就能给你答案了,妈妈,安好。 ps:如果我真的是个同性恋,你可能就抱不到孙子了,嘿嘿。 …… 放下笔。司佑凡看着日记本愣神,满脑子都萦绕着那两个问题。 邺宸到底是不是个gay呢?可是如果他也喜欢男人的话,没理由对我不感兴趣啊…… 想到这,司佑凡抬头朝镜子里头看去。宽敞豪华的卧室里,衣帽间前立着的明亮镜子照映出一张白皙的小脸蛋,皮肤细腻精致,白里透着粉,红嘟嘟的嘴唇小小的,翘挺的鼻子也小小的。只有一双清澈的眼睛又大又明亮。 照了半天后,司佑凡感觉自己被自己帅到了。他咧着嘴笑了一下,但很快又烦恼的挠了挠仍半湿着的头。据网上资料显示,我属于标准的小受样,应该正配他那种冷冰冰的禁欲系总攻,可是为什么邺宸每天只知道讲课,却不主动撩拨我?难道他有对象了?还是他根本是个直男呢? “咚咚咚”。 几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猜想,紧接着,门外充满磁性的低沉男声叫了一声“司佑凡。” 心里想着“邺宸”,嘴上却乖巧尊敬的叫到“邺老师”。司佑凡手忙脚乱的将日记本塞到了最近的抽屉里,然后抓起旁边的毛巾往自己的头发上扔。一边漫不经心的擦着一边故作镇定的抬眼看着门口进来的男人。 真是帅啊!司佑凡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邺宸走进来,上身穿着一件纯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松着,露出性感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肌。下身西裤紧紧包裹住了两条欣长的大腿。一米八五的身高,82公斤的体重。男人身材结实而性感。一头黑色利落短发下,是足以令人惊艳的容貌。五官立体如刀刻,眼神狂野不拘,眸子幽暗深邃,明明白白透露着冷漠。 司佑凡仔细观察过,他的这个老师是真的从来都不笑,好像天生就少了笑这个感官。要不是他还有疑惑、无奈等表情的流露,司佑凡都要忍不住以为他是个面瘫了。 邺宸进屋后随意打量了一眼司佑凡,直接走到床前将房内白色灯光调整成了暖黄色。同时说道:“今天给你放假。不用熬夜学习了,早点休息。” 说完,抬脚离开。 “邺老师!”司佑凡叫住他。“这么和谐的气氛,这么珍贵的日子,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也太浪费了吧!”心里这样想着,他连忙站起身追到卧室门口,可是看到停下脚步轻倚在卧室的门框,慵懒的姿势下仍旧挂着冷漠表情的男人,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嗯……那个……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一脸羞涩的跟普通17岁的大男孩没什么差别。 司佑凡被自己白痴的样子气的差点想咬舌头。从小就有无数被告白经验的他怎么也没想到实施者变成自己时竟然如此晦涩难言。 邺宸今天送给了司佑凡一条领带,他特意上网查询了一下,送领带有表白的含义。司佑凡忍不住浮想联翩。 “不用谢,你喜欢就好。”刻意压低的声音少了几分冷淡,听起来有了些许温度。邺宸优雅的替男孩关好房门,转身离开。 我喜欢就好?这算不算主动撩拨我? 司佑凡懊恼自己没有狠下心来扑过去亲他一下。 “对了。”邺宸的身影忽然又出现在门口。 “啊?” “明天还是七点起床,定好闹钟。” “哦。” 于是,直到高考结束,邺宸离开,他也一直没狠下心来。 …… 大学的第一年,司佑凡生动形象的演绎了,什么叫做脱了僵的野马。 上课花钱找人替,考试也花钱找人替。虽然住的宿舍比起家里卧室小了不是一星半点,又没有专人给收拾打扫,吃饭也没有卫生保障,但是在有钱的情况下,这些问题都被他轻松解决。 与之相比更重要的是,没有了来自老爸的阻挠,这匹小野马终于可以放肆的回应来自校园里各种妹子的暗送秋波,而且环肥燕瘦,任君选择。 就这么浑浑噩噩玩了一年,司佑凡感觉到了一点无聊。 狐朋狗友交了几个,无非因为他出手阔绰。女朋友也处了俩,不到一个月就让他失去了兴趣,草草分手。 而这些都玩够了的司佑凡开始感觉到了不痛快。他的自由范围,仅限于学校和学校周边。如果想要偷着去逛个夜店,没问题,一回头绝对有俩保镖在脑袋后面跟着,满脸煞气,寸步不离。这是他父亲司御的底线。 作为全国著名的公立大学,b大流传下来的规定是,大一大二学生必须强制住校,并且对此方面的管理非常严格。其实司御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放松了对司佑凡校园生活上的管制。 儿子年满18岁后,他不再限制他交友,恋爱,游戏。只要平平安安,别学坏,其他事情司御都可以接受。至于花点小钱……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的儿子他最清楚,可能有点贪玩,但是胆子绝对不大。 就当个不谙世事的富二代吧。 司御去陵园看妻子的时候,如是请她保佑他们的儿子。 chapter 2 周六 時云市的秋天常常阴雨连绵,今天却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校园内和风微漾,吹起小湖泊一圈又一圈的波纹。临近中午时,大片大片阳光窗子洒进宿舍,无声邀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出去放肆玩耍。 “小美人儿,都十点半了你还不起?”对铺的王小刚洗完衣服回来,看到舍友还在睡,走上前去一把掀开了床上人的眼罩。 “嗯…嗯?别闹……”司佑凡呢喃不清的哼唧两声,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别睡啦!等会儿陪我打球去,你昨个可答应我了!”王小刚不依不饶,又猛地掀开了他的被子。 “……你妹啊!”司佑凡成功被吵醒,不满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昨晚跟他们去打游戏,五点多才回来的。这才刚睡了多大会你就吵我!不是还有一下午呢吗,着什么急?” 说着话,已经是睡不着了,只好下床去卫生间洗脸,走到舍友旁边还故意撞了他肩膀一下。 王小刚无奈的站在司佑凡床边,把他的被子叠了起来:“谁让你又去网吧的,熬夜折寿知道不?” “是是是,王大妈!”司佑凡叼着牙刷倚在洗手间门口含糊不清的说:“您老说的都对。” 洗漱完,司佑凡又爬回了床上,把刚刚才叠好的被子蹂*躏的惨不忍睹。他懒洋洋的躺上去,脑袋仁还是阵阵发疼,这是严重的熬夜加睡眠不足的症状。 “我再养养神儿,中午吃饭再叫我,”司佑凡戴上耳机,枕着自己的胳膊,开始闭上眼睛听歌。迷迷糊糊间,脑海中猝不及防浮现出一个身影。 ……邺宸。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想起邺宸来。 去年,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司御给了邺宸一笔丰厚的工资。而邺宸第二天就利索的搬走,连声招呼都没有打。 司佑凡模糊的回想起,酒店庆祝那晚,司御难得的邀请了很多他的朋友和伙伴,无非就是些什么商业大佬,政界精英。 从小到大,司御就把司佑凡保护的很好。他自己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官二代,从小被父亲逼迫着学习什么为官之道,培养领袖能力。什么童年乐趣,家庭温暖,他统统没有体验到。因此,深受荼毒的他为儿子选择了一条与他完全相反的成长道路。很明显,就像他给儿子取的名字一样,保佑平凡。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和他一样再混迹官场,所以几乎从不让他跟自己参加各种乱七八糟的社交活动。也从来不让他跟同龄的那些大少爷大小姐交往,几乎就是变相的废了他的人际交往圈。 那是司佑凡第一次在这种场合下喝酒,数不清的人举着杯子来道贺,他一句话都没记住,却喝醉了。第二天下午醒来,当他揉着宿醉后昏沉的脑袋去邺宸房间时,发现卧室里一尘不染,所有邺宸私人的东西全部消失,房间干净的好像从来都没有住过人一样。 坐在换好崭新床单的床上,司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那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在他心里转悠几个月,然后没影了。 更懊恼的是,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竟然连人家任何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哎”,司佑凡莫名的叹了一口气。 后来司佑凡还隐晦的向父亲要过邺宸的电话,拨打过去后已经成为了空号。 顺着飘忽的思绪走神,他有点想念高三最后那段被关在家里的日子。想念那个和他一起生活了一百多天的冷漠的男人。他想起男人面无表情,却认真给他讲解难题时的神色,想起男人板板正正坐在书房里看书的淡漠表情。想起他每晚提醒自己关灯睡觉时说的话,虽然还是冷着脸,声音却比白天柔软了一点。而记忆中感情最强烈的就是17岁生日那天晚上,男人那句充满磁性的“你喜欢就好”,配上昏黄灯光,满室的暧昧气息。 司佑凡想到这,心脏忽然狠狠一悸。 是了,无论从前还是毕业以后,他再也没遇见过任何一个像他一样有魅力的男人。 我是不是还惦记着他呢?司佑凡第n次在心里问自己。过了一年多的荒唐生活,也有过女朋友,他肯定自己再也没对哪个男的动过心。只有那个大了他八岁的男人,他曾经的家庭教师。 大一过生日那阵子他总是想起邺宸。于是尝试着想要跟男生交往试试。可是看着其他男生的裸体,或者和舍友搂搂抱抱,他一点都没心动,也没有当初面对邺宸时异样的感觉。 可能就是因为得不到才会总惦记。司佑凡屡次尝试后只总结出来这么一点。 而现在,他没法回答自己。 ……… “小美人儿,楼下有人找。”不知过了多久,司佑凡的耳机突然被摘了下来。王小刚趴到他床边,大嗓门的喊道,然后笑嘻嘻的凑到他脸上“那人是你哥?以前没见过啊。长的真tmd帅!你们有钱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咋就都这么好看。” 宿舍里加上司佑凡一共住仨人,还有一个空铺。王小刚是个爽快憨厚的北方小伙,大大咧咧,心肠很好,对司佑凡这个四肢不勤的小公子哥特别照顾。算是司佑凡从小到大唯一一个真正的朋友。 第一次看见司佑凡,小刚就叫到:“娘嘞,你咋长的这么俊,跟电视剧里的小美人儿似的!” 司佑凡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个称呼,无奈这个东北汉子根本不懂什么叫婉拒,天天“小美人儿小美人儿”的叫,时间久了。小美人儿就成了小刚对他的专属昵称。 当然,除了小刚,至今为止还没有第二个人敢这样叫他。 司佑凡懒洋洋的下床套上外套和鞋,然后将手机揣到口袋里。边往外走边撇嘴嘟囔:“哥?还没人能让我叫哥呢。” “诶,帮我捎瓶矿泉水回来!” 司佑凡又走回来抓起了钱包。 …… 外面的阳光果然很好。站在宿舍门口,司佑凡眯着眼睛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腰扭到一半,高举着手就呆住了。 不远处停着辆黑色轿车,一个高挑的男人倚在车门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邺宸。 一年多的时间没见,司佑凡发现邺宸比他印象中的样子更帅了,气质也愈发的冷峻。褪下家庭教师的外衣,他穿着一身裁量得体的墨蓝色西装,不过随意的站在那里,就引得周围来往男男女女的频频回头注视,可偏偏又没有人敢上前多接近一步。 司佑凡甚至眼尖的看到对面女生宿舍楼门口有俩女生在拿着手机偷拍。 如果邺宸现在身上的是一身警服,那他肯定火了。这是司佑凡再次见到邺宸后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然后他的思绪瞬间被自己清晰的,不受控制的心跳声打断了。这种全身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指尖。比他和任何一个妹子亲嘴都要刺激。他快步走出宿舍门口,想要搂过男人的脖子索要一个热吻。 再次见到邺宸不过半分钟,可他的脑海已经千转百回绕了无数个弯。绕出来的结果就是,他真的还在惦记着这个男人。 因为此刻重逢的喜悦比他得到那辆911时还要强烈。 可回到现实中,他只是规规矩矩的站到邺宸身前半米处,羞涩的叫了一声,“邺老师。”,和一年前一样乖巧规矩。 司佑凡就是这么个人,凡是脑子里敢想的,大半都不敢干,脑子里不敢想的,就更不敢干。 见他走近,邺宸主动往前凑了一步,使两个人的身子几乎贴到一起。他用有力的手臂圈住司佑凡的肩,微微低头。顿时一股好闻的雄性气息扑鼻而来,霸道的钻进他的鼻息,惹得司佑凡又一阵心跳加速。他听到邺宸压低嗓门,用他独特而有磁性的声音贴在耳边说道。 “司佑凡,跟我走,你家里可能出事了。” 声音戛然而止,司佑凡彻底愣住。心情像是炙火烧身时突然一阵大雨倾盆,凉的人措手不及。 什么重逢的喜悦,亲一口的冲动,都被打击的七零八落。 chapter 3 大大的封条贴在别墅门前和各个车库。路边停着两辆警车。两人开车到司佑凡家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打开车门,司佑凡看到父亲双手戴着手铐,正在被警察压着往其中一辆警车上钻。 “爸!”司佑凡慌忙的解开安全带冲下车。 司御听到儿子的声音身体一下子愣住,他扭过头,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被警察送上了车。 “爸——”司佑凡眼睁睁看着车门即将关上,发动机响起,下意识的抬起脚就要跑去追。邺宸大步走过去紧紧拦住他的肩膀“司佑凡,别干傻事!” 这声冷喝成功拦下了他。是啊,我能干什么? 他僵硬的停止住挣扎,回头去看自己家的别墅。大门紧锁,门前草地一片枯黄,好像特别的陌生。 司佑凡转过身子,顶着涩的发酸的大眼睛看向邺宸。只觉得巨大的无助感扑面而来,像是要把他淹没。他红着眼眶看着邺宸,嘴唇动了动,话却哽在了喉头。 司佑凡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想哭的感觉了,他几乎忘了自己生活在一个多么幸福安定的环境中,是司御给他创造的。 “邺老师,这是怎么了?”半晌才说出来。 邺宸倾身抱住了男孩不停战栗的瘦弱身子,他抬起右手温柔的在他后背一下一下轻缓地顺着,冷清淡漠的声音中夹杂着令人安定的力量“别怕,别慌。” 男孩的泪水在温暖的怀抱中猝不及防的掉落了下来。他伸出双手紧抓住邺宸衣角,享受他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温暖。 另一辆警车上,两个男人透过车窗冲着他们的方向咧嘴无声笑了一下,扬长而去。邺宸抱着司佑凡,冰冷的双眸幽邃地盯着远方。 …… “走吧,先去我那里。” 邺宸将司佑凡带回了自己的家。 一百三十平左右的套房,三室两厅,黑白色的装潢大气又有些压抑,蛮符合邺宸的性格。房间家具简洁,除了必需品之外任何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显得有些空旷。 让司佑凡坐到沙发上,邺宸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心“先喝点水。” 男孩儿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内,低下头眼神呆滞的盯着水杯,脸色苍白。 邺宸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优雅的脱掉西装上衣挂进卧室,然后回来坐到司佑凡旁边,看到男孩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 淡定的伸出修长的手臂拿过将男孩手里的水杯,邺宸伸出胳膊又将他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果然,司佑凡倚在他怀中回过了神。他抬起头,像小鹿一般湿漉漉的大眼睛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邺老师,爸爸他……怎么办?” “具体情况我还不清楚,但是已经联系上了你父亲的律师。司佑凡,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安抚性的揉了揉男孩柔软的头发“你爸爸既然被明目张胆的这么带走,那么可能事情已经很麻烦了。”邺宸直截了当的说。 “我想见爸爸一面。”司佑凡这才想起来,这学期开学一个多月,他还没有回过家。上周末父亲给他打电话叫他回家吃饭,他却因为忙着上网吧打游戏而胡乱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了。 “见不到,庭审之前见不到。” “为什么?”司佑凡带上了哭腔,很不满意这个答案。 “法律不允许。” “……” “你知道司御经常走动的人都有谁吗?或者是和你家来往比较密切的亲戚。现在他出事,你知道可以找谁吗?”司御沉声道。 司佑凡茫然的摇了摇头,想了想后近乎羞耻的哽咽着说“爸爸工作的事情我几乎一无所知。家里也没有什么近亲。” “那你的爷爷奶奶呢?” 又是苦涩的摇了摇头“奶奶几年前过世了,爷爷他……” “别哭了”邺宸按住胸膛处上下摩擦的脑袋,“先约你父亲的律师见个面,看看情况怎么样。” 男孩胡乱的点了点头,他用力抓住邺宸衬衫的袖口,眼泪又掉了下来“邺老师,你一定要帮我……” “……当然会帮你”邺宸幽幽开口。 “好了,”他稳稳扶正司佑凡的身体,让他离开自己的胸膛“别哭了。中午想吃点什么?” 突然脱离温暖的怀抱,男孩似是有点不适应的圈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他摇头“没有胃口。”司佑凡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被抓了呢?他明明那么厉害。 邺宸也不再询问,起身走进了厨房,叮叮当当。坐在沙发半晌,司佑凡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了过去。在厨房外的餐桌前站住脚。 “邺老师,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出事了?” 流理台前的邺宸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司御先生昨晚突然联系了我,请我有时间帮忙照顾你。我觉得奇怪,所以今天就回你家里看了一下,后来……你都看到了。” “……”司佑凡半晌没有动静,过了好久才呜咽着开口“我到今天才发现,从小爸爸把我保护的太好。好到一旦他出事,我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爱哭。”邺宸玩笑一般说道,然后将两碗热腾腾的面端到餐桌上,招呼司佑凡来吃,语气又变得认真起来“没必要自责,你还小。再说,”他缓慢而坚定的说“还有我保护你。” “为什么?”司佑凡站在餐桌旁疑惑的问。他双手支住桌子低头看着邺宸,声音晦涩:“我们家已经落魄了,一无所有!”打赌一般的心态“是因为爸爸的原因吗?他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帮我?还是许给了你什么好处?” “现在谁还敢收你爸的钱?”邺宸没忍住嗤笑,像是有些疲惫的被司佑凡无礼的话惹恼。他放下筷子毫不留情的说“你说的没错,司御被抓了,而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冷冷的勾起嘴角,起身走到了男孩的身旁,大力捏着他的肩膀“那你还问什么呢?你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邺宸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离开这一年多的时间,你有想过我吗?” 司佑凡噤声。邺宸手劲很大,和揽他在怀抱的感觉不一样,这次是真的很疼。疼的司佑凡身体战栗。他身上散发的压迫感让司佑凡感到窒息,还是往常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却明白的透露出不虞的情绪。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邺宸,也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在他身上会感觉到如此的危险和恐惧。 司佑凡幻想过很多次,当邺宸不再面无表情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现在他知道了。眼前的男人气势咄咄,目光炯炯,仿如一头凶猛的饿狼,张口就能把自己拆卸入腹。 邺宸霸道的搂住身体瑟瑟发抖的司佑凡,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恶意的压低声音“我记得去年的时候,你是挺喜欢我的,嗯?怎么一进了大学就把我忘了?亏我还一直惦记着你。” 司佑凡被突如其来的类似告白的话吓懵了。 “邺老师,没有,我…” “别叫我邺老师。”邺宸放开他直起了身子,重新走回座位坐了下去“从你家离开后,我就不是你的老师了。” 随着这句话的结束,司佑凡感觉那股骇人的压力骤然消失。对面的人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脸色恢复了正常。 “坐下吃饭。”邺宸将筷子递了过去,浑身气势收发自如,“所以你记住,如果我肯帮助司御的话,都是为了你。” 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司佑凡满脑子萦绕着的都是这句话。他乖乖坐下,神情复杂。 … 吃完饭,邺宸去阳台打电话,司佑凡坐回客厅沙发发呆。 “下午三点钟,咱们去见张律师…他是你父亲律师团队的负责人。” “嗯。”司佑凡应道“我跟学校请好假了。” “现在还早,进屋休息会儿吗?” 摇头。 邺宸拿着手机走了过来,俯下身轻轻将司佑凡额头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小凡,不养好精神,你能应付律师吗?”他看到男孩红通通的眼睛,熬夜加上今天大哭了一场,已经肿的不行。 司佑凡听话的站起身向卧室走去,然后爬上床乖乖躺好。 父亲也是叫自己小凡的。 他疲惫的闭上眼睛,爸爸被抓,家里被封,邺宸告白,每件事都是这么的猝不及防…床突然动了动,有什么东西压了上来。 司佑凡吓了一跳,猛地睁眼,邺宸的脸离他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四道目光一下子交逐到了一起。男人半支撑着胳膊,侧卧在他身旁,两人近到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轻轻浅浅的呼吸。 “邺…邺老师。”司佑凡猛地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口水。 “说了不要再叫我邺老师。”邺宸看着身下男孩无辜的大眼睛,上下跳动的喉咙,粉嘟嘟的唇瓣,有种冲动想要狠狠的吻下去,可他只是揶揄道“我还没有准备好,你就自己爬到我的床上来了…” 司佑凡脸腾地红了,马上翻身想要起来。 然而邺宸伸出手抓住了他将他重新拉回床上。 “邺宸…”刚要挣扎,邺宸已经揽着他,平躺在旁边闭上了眼睛,声音轻轻从耳畔响起:“睡吧,有我在。” 司佑凡愣住,停下了动作。 chapter 4 “邺宸先生,现在的情况可以很客观的说,非常不好。”包厢内,西装革履的张律师满脸铁青。司佑凡对于自己父亲的事几乎一无所知,对打官司的事更甚,因此邺宸只好代替他和律师交涉。 “而且更糟糕的是,司先生的律师团队崩溃,所有的律师都选择了明哲保身……除了我。” 邺宸和司佑凡并排而坐。邺宸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张律师无奈的推了推金框眼镜“有个成语叫做,一条线上的蚂蚱。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趟这趟混水,但现在,我只想尽力减少司先生的所有损失。” 邺宸不置可否的抿了一口茶“你有多少把握?” “这就是最糟糕的事情。司先生的案件涉及范围太大了,现在所有人都只想赶快和他撇清关系,我打了一上午的电话,然而一无所获。”张律师的脸色更差了几分。身为司御的私人律师,平时里那些人有多巴结他,现在就恨不得离他有多远。 “这种类似的情况在我的律师生涯中也遇到过。如果没有足够强硬的关系的话,下场很不乐观。” “你把司御的具体情况说一下。”邺宸也皱起了眉。 “检察院是以受贿罪立案的,有人匿名检举,送上了司御先生的部分账目。一旦确认账目真实的话,光凭这一项就足以判处死刑……” “啪”一直坐在旁边沉默旁听的司佑凡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手一滑,茶杯摔到了地上。 邺宸几乎下意识的就拿过纸巾,帮身边人擦干净裤子,然后抓住他的手。 “先别慌,听律师说完。”他安抚道。 “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张律师继续说道:“而且如果检察院下查,有很大可能会追加滥用职权罪……司御先生这些年动作太大,我曾经劝过他很多次……” “也就是说情况非常非常糟糕?” “……可以这样说。” “那司佑凡怎么办?”邺宸又问:“司御不可能没给他儿子留后路。” “嗯,”说到这,张律师从包里掏出来一个文件袋“在很早以前,司御先生就早有准备了。他给司佑凡办理了几份保*险,在司佑凡年满18周岁开始,大概合计下来每年能返还十万元。还有两张以他自己身份办理的银*行卡,总计大概有一百万左右,是这些年来司御先生留给儿子的生活费,零花钱和教育费用。还有一间店铺在黄金地段,每年收取定额租金三十万,自今年起这笔钱也将打到司佑凡的账户中。最后就是今年五月份司御先生送给您的那辆保时捷911,还没有提车,我建议您选择退款,这样的话那150万也会返还到您的账户。”最后一句话张律师是对着司佑凡说的。” “我不需要钱。”司佑凡的眼神空洞,眼睛蓄满泪水,心脏揪着似的疼,除了哭他不知道怎么发泄这股恐怖情绪“我只想让爸爸被放出来。” 死刑……这两个字就像一个大浪铺天盖地的朝心口涌来,他被卷入其中,不能呼吸。司佑凡挣脱被抓住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抱住自己的肩膀,感觉身上每个毛孔都沁着寒意。 “很抱歉,今天下午来之前我去见过你的父亲,”张律师将文件推到对面“他的意思很明确,如果没有办法帮助他的话,要我尽量保证不要牵涉到你。” “检察院那里的调查取证能拖一下吗?”邺宸问道。 张律师心情沉重的摇头“今天我试图联系了检察院那边的熟人,可是被拒之门外了。法律规定,七日内将完成侦查处理,移交法院进行公诉。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司御先生目前仍隐藏着的账目弥补漏洞,可是效果微乎其微……” “你知道陆辛吗?”邺宸打断了他的话。 “陆辛?”张律师一怔“检察院纪检部门组长陆辛?” “对,”邺宸不耐烦的说“如果找他的话能不能帮上忙。” “当然可以!陆手里掌握的权力非常重要,只要他肯在证词里面简简单单加上那么两句话……可是,司御先生和他向来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听说那个人…”张律师喃喃的说“很奇怪,他像是个清官,又不太像…只是从来没听说他帮过谁。” 司佑凡眼中蓦地升起来光亮,似乎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看着邺宸。 面对这样的目光,邺宸顿了一下开口:“我和他有一点交情。” “那太好了,如果他肯帮忙的话,司御先……” “我尽快约他出来吃个饭。张律师就不要参加了,他这个最讨厌和你们这类人接触。我只带司佑凡去。” “邺宸……”司佑凡仰起头,满眼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希望之光。 …… 说起来,陆辛曾是邺宸的同窗同学。司佑凡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惊讶,一个二十多岁的检察院组长,简直是逆天。邺宸回家后就给陆辛打了电话。开着免提的电话里,陆辛推脱了半天才勉强答应他们明晚见面,果然如邺宸所说,陆辛特别要求了不允许带律师等碍眼的人去。 …… “陆辛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很好相处,但实际上脾气比较奇怪,你千万不要惹他不快,知道吗?”隔天去往酒店的路上,邺宸特意叮嘱坐在副驾驶上的司佑凡“你不懂得应酬,所以尽量少说看,但要仔细听,不能分心。他问什么,你就如实回答。” 司佑凡紧紧抿着唇点了点头,他知道今晚的饭局很重要,甚至关乎到自己父亲的生死。 一股悲壮之情溢上心头。 “小凡,不要紧张。”邺宸侧过头看了一眼男孩,眉头皱的死死的,下唇被他咬的几乎失了血色。他伸出右手握住了冰冷的手“一切有我呢。” “嗯。”司佑凡看着身旁的男人。硬挺的鼻翼,微抿的薄唇,坚毅的下巴连成一条好看的弧线,眼神中是万年不变的平静,心里也镇定了很多。 …… 双方见面选择在了一个临近市郊的私人会所。推开包房的门进去,清幽的房间内,一个身材挺拔的金发男子低着头在看菜单。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冲着两人微微一笑,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嗨,宸,好久不见!这位是司书记的儿子吧,请坐。” 好帅!司佑凡看到陆辛第一眼就惊呆了,饶是满腹心事,司佑凡仍被惊艳的愣了一下。和邺宸的冷峻孤傲恰恰相反,陆辛拥有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充满了多情,让人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一直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同样是二十六岁的年纪,陆辛看起来却比邺宸年轻不少,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 他的个头高挑,但身材纤细。那种瘦和司佑凡的清瘦不同,是属于结实匀称的瘦,看起来非常健美。 陆辛浑身散发着无法遮掩的贵族气息,一举一动都优雅大方。比起司佑凡的懵懂拘谨,陆辛给人的感觉倒更像是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 两个人见第一面,司佑凡就有种输了一筹的莫名挫败感。 chapter 5 热情招呼两人入座,陆辛轻轻挥手,身后的服务员连忙上前来斟茶。他满含笑意的瞪了邺宸一眼,风情万种:“这两年你在忙什么,从来也不知道主动联系我。有事了倒是想起我来了。” “没忙什么,闲在家里,或者到处走走。” “都说当初让你跟我一块工作,你又不肯。” “我不喜欢待在政府。”邺宸面不改色的喝茶“菜点好了?” “当然,都是你喜欢的。” 司佑凡脑袋有点发懵,陆辛亲密的叫邺宸“宸”,而邺宸竟然也理所应当的回应了。两个人的对话…哪像是普通的同窗同学关系。昨晚打电话时,明明语气还生疏客气的很,这难道是所谓的应酬? 他不动声色的坐的挺拔,心里其实早就已经翻江倒海。 “小帅哥,你叫什么名字?”陆辛突然侧过头问司佑凡。 “啊,我叫司佑凡。”正在走神的司佑凡愣了一下,脊背下意识的一僵,慌张的回答。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掉你。”陆辛笑意更深,他看着男孩局促不安的坐着,身体不自觉的往邺宸身边靠近,幽深的眼眸隐晦的一暗“来,坐这里。”陆辛随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椅子。 司佑凡眼底划过一丝惊慌,偷偷瞥眼看向旁边的邺宸,看到他微微点头,只好咬咬牙起身朝对面走去,在陆辛旁边坐了下来,像个受惊的小兔子,显得很是单薄。 陆辛看到少年明明很不安却偏偏故作镇定的样子满意的一笑“真是可爱啊,小孩儿似的。你真的有18岁了?会喝吗?”他伸出纤细的手指敲了敲旁边的深紫色酒瓶。 司佑凡下意识的想要说“不怎么会。”。他酒量不好,一两瓶啤酒还行,白酒红酒什么的在这种场合根本招架不住。但是…… “会一点。”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那就好。”陆辛璨然一笑。 “。”两人对面的邺宸打了个响指。服务员闻讯走上前来开始斟酒。 “陆辛,司御这件事怎么样?”邺宸端起高脚杯,直接了当的问道。 “喂喂,宸,就这么着急?”他戏谑的说“菜还没开始上呢,难道问完你们要忙着回家干什么坏事嘛?” 这次不敢走神的某只小兔子直接脸红到了脖颈。 “别瞎说。”邺宸皱眉“我们俩还只是朋友。” 小兔子又心情复杂的微微垂下头。 “那太好了,”陆辛反而笑意更深“这是不是代表,我也有机会追求这个可爱的小帅哥了?”他侧头漏出狐狸般妖娆的笑“那今晚一定要让你多喝两杯才行。” 司佑凡面对陆辛的调笑,不敢应声,装做没听到的样子。 房间门再度被打开,进来了两个服务生开始布菜。陆辛就这样一直笑吟吟的盯着司佑凡看,看的男孩脸红到了耳根。 菜摆好,酒也早就醒好。留下一个服务生为几人倒酒,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 “你是想吃饭还是吃他?。”邺宸有些不满的问陆辛,率先拿起筷子向餐桌伸去。 陆辛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菜过三巡,司佑凡悄悄深吸一口气,举起酒杯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陆组长,我父亲的事,劳烦您多费心。”说完不待陆辛回答就一口喝掉了整整大半杯的红酒。 司佑凡从小接受过良好的餐桌礼仪教育,可是应酬教育他只在八点档电视剧里偶然看到过。 立在一旁的服务生诧异的看了一眼司佑凡,但很快掩饰住了神情,又给他倒了半杯。 倒是陆辛没忍住,哈哈大笑:“小孩儿,你也太浪费了吧。这么好的玛歌不好好品尝就咽下,看得我都心疼了。” 司佑凡僵在原地。耳边都是陆辛毫不掩饰的清脆笑声。他从来没敬过酒,也从来没这样放低姿态对谁说过话,结果换来了笑声?他不会揣测人意,但也没傻到把这笑当做一种赞赏。刹那间,只感觉到凉气从捏着高脚杯的指尖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血液都被冻到不能正常的流动。 “呵呵,”看到他动都不能动的模样,陆辛又是一阵轻笑,他伸出手拽住了男孩儿的胳膊,将他拉回座位“开个玩笑而已,别紧张。酒就是用来喝的嘛,你父亲的事,我也仔细研究过。”话锋一转,陆辛轻晃了两下酒杯,细细抿了一口“想要减轻他的刑罚,不过是有没有一句话的事。” 司佑凡听到陆辛说起了正事,顾不得再尴尬,抬起头巴巴地看着陆辛。 这种无意识的讨好表情配上男孩白皙精致的脸蛋,在包厢暖亮色的灯光下显得特别诱人。陆辛放下酒杯,稍偏过身子,伸出手轻轻勾起了男孩的下颚,使他头更扬起一些,脸也贴近了男孩的脸,带有醇香酒气的呼吸打在他的鼻前:“不过我想听听,你希望他被判几年?” 司佑凡脸刷的白了。他被迫仰着头,又密又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半扇形的阴影。不敢大声呼吸,也不敢眨眼睛。他怕自己妄动一下,眼前的男人就会说出更可怕的话来。 就在他觉得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对面的邺宸终于开口,声音显得有些不悦。 “陆辛,菜要凉了。” “好吧,先吃饭。”陆辛松开男孩笑了一下,转回身看向邺宸“啧啧,宸,‘你带来的’开胃酒真是美味啊。” 司佑凡僵硬的拿起筷子,小心的呼吸了几次,这才感觉渐渐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邺宸端起酒杯,示意司佑凡,和他碰了碰。递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陆辛看到了,含笑不语,没有道破。 三人疑似和谐的吃到一半,一直是陆辛找话和邺宸闲聊,似乎这顿饭就是为了让两人叙旧而来。眼看着酒瓶空了一大半,司佑凡犹豫了半天,还是轻轻放下了筷子,已经有了些许醉意的他胆子大了一点:“陆组长,我爸爸他最轻会判多少年?” 陆辛呵呵轻笑:“这可不好说,首先侦查还没结束,后续会递上来什么劲爆的资料我还不知道。其次,就目前调查情况来看…”说到这,他也停住了动作,歪着脑袋似是在回想“收受他人财物5878万,累积受贿6323万。滥用职权造成国家财政资金损失1亿2750余万…” 陆辛看向司佑凡:“小孩儿,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你自小依赖,引以为傲的父亲果然厉害。任职不到十年,身家上亿。他一个月的工资…”陆辛伸出两根手指“加上奖金津贴两万三。可是…” 陆辛今晚第一次止住了他迷人的笑容,语气突然咄咄逼人起来:“你家的别墅,裸房市价六百万,另外还有两套房子,三间店铺共计八百万。算上给你买的保时捷一共四辆车,总计一千六百万,他被查封的隐蔽账户,存有美金将近五百万!” 司佑凡遮掩性的猛地喝了一大口酒,眼眶酸的厉害。虽然很多事他早见怪不怪,可是一经这么血淋淋的揭露出来,陆辛的指责还是会让他哑口无言。身为官家子弟,即使从不亲身参与,但钱权交易什么的,他早已学会了冷眼旁观,也正因此他才清楚的明白,这些黑色内*幕一旦有天曝光在大庭广众下,就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绝望,没有一个词语比绝望更加适合现在他的心情。陆辛的话就像给父亲直接判了死刑。 世界末日一般的绝望冲着心脏直接撕咬而去。 “这些钱从何而来用不用我再详细的告诉你?将这些资料放在法律面前,司御被枪毙十次都不够!” 听到枪毙,司佑凡猛地一颤,他放下杯子企图解释:“官场不就是这样!又有谁的手是干净的?” 陆辛反而笑了:“没错,官场如战场,讲究的就是成王败寇四个字。既然你知道这点,那么也应该清楚,现在的你什么都不算。没了司御的庇佑,你不过就是一条丧家犬罢了,所以你凭什么来请我?小孩儿,今晚要不是看在邺宸的面子上,我凭什么来见你!” “对不起。”司佑凡感觉到了深深的屈辱,这是他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但也许不会是最后一次。他能做的只有低声下气的道歉,更加的放低姿态,然后偷偷将握拳的手用力攥紧“对不起,是我冒犯了。但是请您帮帮我父亲…” …… 见到男孩儿这样,陆辛反而沉默,没有再刺激他,也没有缓下脸色。只是慢条斯理的继续吃饭。就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红酒的后劲很大,又过了一会,完全醉了的司佑凡努力撑着眼皮,还是忍不住的感到一阵阵眩晕,直到他再也支撑不住,软趴趴的滑到了桌子下面。 见状,邺宸似笑非笑的看了陆辛一眼,起身将司佑凡扶到了自己的肩上。 “走了?”陆辛挑眉,方才严肃的表情荡然无存,邪笑道:“我像不像个刚正不阿的人民公仆?” 邺宸扶着昏昏沉沉的男孩往门外走“你看着办吧,一切按计划进行。” 门被打开,邺宸的背影消失在陆辛的视线“日后他知道真相时的场景,想想就有趣。” 陆辛坐在餐桌前,优雅的品了一口酒,莞尔笑道:“你喜欢就好。” chapter 6 “……” 将近一米八的司佑凡看上去瘦瘦弱弱的,但也差不多有一百三十斤。将他背到五楼扔上床,饶是邺宸体力过人,仍是调整的换了两次呼吸。 漆黑的夜晚,房间内没有开灯,只有一抹皎洁的月光透过卧室落地窗洒在床上,正好映上男孩红扑扑的脸和酒精作用下浮着淡淡粉色的脖颈。睡梦中的他比平时看上去更加可口,皮肤光泽的像一块上好的温玉,让人移不开视线。 司佑凡不经意的在床上扭了扭,腰腹处衬衫掀起,露出大片白里透粉的肌肤,即使是在黑夜中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邺宸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喉头有些发紧。 他单膝跪上床,伸出右手一颗一颗松开了司佑凡衬衫上的纽扣,眸色深沉。 “…爸…”似乎是感受到了邺宸指尖的冰冷,男孩蜷缩起身体,喃喃道。今晚发生的事犹如梦魇,给司佑凡精神上造成的创伤是无声却狠厉的。他清秀的眉皱起,泪珠顺着眼角淌了下来,打在邺宸的小臂上。 也许是秋天的眼泪太凉,邺宸被这滴水激的抖了一下。 他猛地低下头朝司佑凡唇上吻去,粗暴的,狠狠的吸吮住了身下人柔软的唇瓣,蹂*躏片刻,就毫不犹豫直起了身子。 邺宸在床前跪的笔直,抬头在黑暗的房间里露出了半秒钟的茫然,然后眼神又立刻恢复了冷静与漠然。这次,他利落的将男孩衣服剥掉,抱进了浴室。 …… 第二天一早。 司佑凡艰难的睁开双眼,瞬间被明亮的阳光刺痛,不由自主的泪眼朦胧。他揉了揉昏沉沉的头,支着胳膊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晚的梦很凌乱,支离破碎的红酒杯,昏暗不明的遥远灯光,有人在耳边说些什么,语气严厉,言语苛责,可是又好像一句都没听清。 被子滑落,冷空气立刻贴到了皮肤上,司佑凡回过神来心里蓦地一紧。 自己什么都没穿! 抬眼望去,松了一口气,是邺宸家的卧室。他回想起昨晚陆辛抬起他下巴时,赤*裸*裸的眼神像毒蛇一样缠在心头。 那个男人虽然总是在笑,但是好可怕。 动了动身体,他又松了一口气。自从喜欢上邺宸,他特意从网上查了有关男男的信息,下*体没感觉到不舒服,就代表没做坏事。昨天的酒后劲真大,后来发生了什么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没找到衣服,司佑凡艰难的裹着被子爬下床,踩着柔软的地毯向屋外走去,刚要拧把手,门就被从外推开了。邺宸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从门外走来,手里托着一套衣服。 “呃,邺宸”司佑凡局促的紧了紧被子,看起来像只臃肿的无辜的小熊。自从邺宸不让他叫老师之后,司佑凡只能直呼其名。 “还以为你会再睡一会。”邺宸将衣服递给他,发现他全身上下从脖子到脚踝都被严严实实的裹着,只露出了一对莹白的脚丫,心里不禁有些好笑。他把衣服放到床边“拖鞋在门口,我出去等你。” 司佑凡看着离开的高大背影,只莫名觉得脸阵阵发烫。 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饭香味扑鼻而来。邺宸站在餐桌前看着卧室门口的司佑凡:“去梳洗一下,我熬了点粥。” 司佑凡拘谨的站在房门前没有动,身上松松垮垮的穿着一套新的家居服,米黄色,和邺宸身上穿着的那件款式一样,就好像两个人穿的是情侣装。 邺宸看他站在门口不肯动,像是明白了什么:“先将就一下,家里只有这件备用的没穿过了。你的衣服还没干。” 司佑凡反而更加不好意思,他一溜烟跑进了隔壁的洗手间。 邺宸收回目光,专心摆弄桌上的餐具。 …… “邺宸,昨天晚上……我是不是闯祸了?”餐桌上,司佑凡用汤匙搅着碗里的粥,小心翼翼的问。 他记得,在喝断片之前,好像把陆辛惹怒了。 “……他答应了。” “啊?” “昨晚临走前,陆辛答应了。他承诺,至少不会被判死刑和无期。” “叮”的一声汤匙掉进碗里,司佑凡双手捂住脸,想笑又有点想哭。这个惊喜来的太过突然,让司佑凡找不到任何一种方法可以表达喜悦。短短的两天时间,他经历了以往十八年都不曾有过的大起大落。只要不是死刑就好,金钱,权利,地位,这些他都不关心,只要父亲能活下来,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这次没用邺宸安慰,司佑凡很快就抬起了头,他用红通通的大眼睛深深看着对面的邺宸:“邺宸,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如果没有他的话,我能做什么呢? 陆辛说得对,没有邺宸的话,现在的我又算什么东西。 这两天以来的遭遇让他有些怨司御,如果不是自小将他保护的太好,出事后自己又怎么会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敬个酒都闹笑话。 不过他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尤其是和邺宸一经对比。虽然年龄差了有八岁,但是自己怕是再过十年也赶不上他的,怎么邺宸就那么厉害呢? 心脏深处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就好像什么东西在里面扎根了。他在这一刻觉得,桌子对面的男人好像传说中守护他的英雄。 “我的荣幸。” 他的英雄淡漠而优雅的开口,就好像哪怕为他奉上全世界,都简单的不值一提。 …… “邺宸,我什么时候能看到爸爸?”客厅里,司佑凡头靠在邺宸的肩膀上问道。两个人不同颜色同样质感的袖子衣绒互相摩擦,交融在一起。 “还有三天公审。”邺宸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今早张律师拿来的通告。到时候需要你出庭,就能看见他了。” 司佑凡神色一暗。想到父亲将要站在被告人的位置上接受判决,他的心里就阵阵悸痛。 “以后可以去探监,而且如果在里面表现好的话,还可以提前释放。”邺宸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虽然脸上还是看不出来有任何表情。 “那开庭的时候,你会去吗?”司佑凡又仰起头问。 “嗯,陪你。”邺宸将下巴拄到司佑凡的头顶,幽幽道。 司佑凡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有邺宸在身边,好像一切事情都变得顺利起来。 chapter 7 時云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 “本院认为被告人,原時云市常委书记司御……严重触犯党纪国法……鉴于被告人司御系初犯,且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认罪悔罪态度较好,可依法比照给予减轻处罚,辩护人的相关辩护意见本院予以采纳……” 司佑凡坐在法庭下,红着眼眶看着被告台上的父亲。距离上次短短几天不见,司御整个人却看起来憔悴不已,向来干净的脸上也长出了胡茬,看的司佑凡心揪的疼。 “爸…”然而他只能远远坐在观众席中。无声的哭。 “下面本院依法对司御受贿,滥用职权,进行一审宣判,判决如下:被告人司御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没收个人财产。犯滥用职权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开除党籍。两罪并罚,决定执行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开除党籍,服刑期间剥夺政治权利,并处没收个人财产。” “当”法锤落下,司佑凡只感觉那锤子砸在了他的心上。 不大一会,他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踉跄着被押送出了法庭。 人渐渐退场,司佑凡坐在法庭内,终于嚎啕出声。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实际上并没有,他永远也准备不好。十三年,这十三年他要怎么过? 家没有了,身边再也没有亲人。 司御告诉他要上学,于是他进了時云最好的贵族学校。司御告诉他高考要在家里复习,于是给他找来了教授级别的老师邺宸。司御告诉他要上b大,于是他以差了分数线近100分的成绩被安排进了時云市第一大学。 然后呢?谁来告诉我然后要干什么? 我该去哪?我该怎么办? 整个法庭变得空荡荡,只剩下了他和身边的那个男人。 “别哭了。”邺宸看着他,深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邺宸,我该怎么办?”司佑凡哽咽着问出了心里一直盘旋着的问题。 “有我呢。”邺宸握住他的手。 “你愿意要我?” “要你。” “你真的愿意要我?” “小凡,我要你。” “小凡,别哭了。”邺宸抱住他,手臂坚实有力,在司佑凡看不见的地方投下鄙夷的眼神。 …… “想要吃什么?”坐在车上,邺宸问道。 司佑凡苦笑:“没胃口。” “这几天你都没好好吃饭。”邺宸手握方向盘专注看着前方的路“难道你要没胃口13年?”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怎么总是忘了这个男孩不是他平时接触的那些人,他脆弱的不堪一击,又偏偏很容易敏感。 但是这次司佑凡并没有如预料般抱头痛哭,他只是默默红了眼眶,沉默了半天说道:“那就去意林吧。” 意林是時云市一家很正宗的意大利餐厅。它在時云的餐饮服务业屹立了十几年,生意一直很好,这十几年来,也不开分店,不移地址,就这么伫在原地漠视着時云的风云变迁。 坐在副驾驶座上,司佑凡闭上眼睛,静静的缅怀。 “很巧,意林出现的那年我正好出生。”很久之后,久到邺宸以为他睡着了。司佑凡像是想起了什么,睁开眼时竟露出一丝笑意“所以,爸爸每年生日都带我在这里过。”他指了指已经出现在视线内的巨大的森绿色的“意林”招牌。 “从六岁到十三岁,一直是在这里,直到我腻了,不再肯跟他来。” “我也没想到,十八年了,它竟然现在还没被所有人吃腻。” 说完这句话,司佑凡又沉默了。 到了地方,邺宸泊车。已经过了就餐的高峰期,但是停车位还是被抢夺的被只剩了一两个。两个人走下车,关好门,司佑凡突然低声喃喃道“我一直知道父亲喜欢吃意餐,所以小时候才欣然跟他来着,装做自己也很喜欢。” 但是大一点之后,就残忍的不愿意再迎合他少有的喜好。 邺宸好像听到了这句独白。 可实际上司佑凡并没有说,至少没有出声。 他只是在进去餐厅之前,用低到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呢喃道:“司佑凡,你一直是这样,任性又没用。” 这几天他总是在哭,哭的自己心烦意乱。 父亲的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应该向前看。 门口彬彬有礼的迎宾小姐立刻站出一人前来引导,把两个人请到了一处幽静的角落。实际上,这里的几乎每个地方都干净清幽。 迎宾小姐礼貌的请坐,离开。换上了一个英俊年轻的帅哥服务生来接待。邺宸接过菜单,递给司佑凡:“想吃什么?还有没有以前常吃的东西?” 司佑凡指腹划过菜单,发现很多菜色都变了。他点在一处:“海鲜拼盘?其实我真的不太喜欢海鲜,但是几乎每次爸爸都要点。”然后放下菜单道:“布旺伦芝士,再来两份芦笋烩饭。可以吗?”最后一句问的邺宸。 “嗯。”邺宸欣然接受。 收走菜单,片刻后帅哥服务生过来帮两人擦拭杯子,倒开胃酒。司佑凡就侧头看着他忙碌,一眨不眨。 小伙子被看的微微脸红,他涵养极好的停下动作看向司佑凡:“请问先生,有什么能帮您的?” 司佑凡眯着眼睛,轻声问:“意林还能开多久?还会再开13年吗?” 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服务生愣了一下,继而笑吟吟的答道“只要先生您愿意常光顾的话,意林不会随意关门。” 司佑凡也笑了,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邺宸,意林能再开十三年吗?”他又转过头问邺宸。 “小凡。”邺宸隔着桌子伸过手握住司佑凡的手“咱们可以常来这里。” 司佑凡回握住他,缓缓摇头“我不喜欢吃,不想再来了。” 吃的第一口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很久没来,可是味道也不至于变了这么多啊!”他又尝了一口饭,还是皱着眉。 意林的食物并不是难吃了,而是味道比起印象中强烈了许多,不再是淡淡的香味,而是霸道的占满了口腔。 “呵呵,因为换了老板,所以自然也就换了风格。”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两人一同抬头,不远处走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夸张的几乎有一米九。“没想到真的是你,小邺宸。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男人几个大步就走到了他们桌子前。 走到近处,司佑凡看清楚了来人的容貌。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剑眉下是一双不容置喙的眼。男人穿着薄薄一层羊毛衫,遮掩不住紧绷的肌肉。 野性,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就像一头姿态优美的猎豹。 夜扬看向邺宸,笑意盈盈。有阵子没见了,还真有点想他。 司佑凡偷偷拧了眉头。小邺宸?真是恶心的亲昵。 然而邺宸并不领情,他擦擦嘴,倨傲的冷哼:“夜扬,你怎么会在这?”说完又低声道:“真是倒胃口!” 声音低到正好三个人可以听见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