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多娇》 第1章 佛寺情事 “求求你,放开我……” 云乔双手被自己裙带缚住,狼狈跌跪在蒲团上,哭声呜咽。 萧璟紧贴在她身后,落在她身上动作放肆极了。 云乔瞧不见他的面容。 可她知道,他绝不是她的夫君。 云乔夫君是知府夫人嫡出的三公子沈砚。 那沈砚日日寻花问柳沉溺酒色,家中还养着个娼妓赎身的妾室,早早的就将身子弄得亏空,断不可能是此刻这男人一般凶悍的模样。 云乔自幼养在深闺,处处谨记礼教,嫁人后连外男都未曾见过几次。 这般被人轻薄,更是从未有过。 她怕得厉害,哭个不止,一再求着那男人放过自己,也盼着自己的求救声,能被外头路过的哪个行人听见,救自己出去。 可此时夏日暴雨如注,佛寺厢房里也早落了锁,她的哭求声再如何也是传不出去的。 哭喊求救声始终无人回应,云乔渐渐绝望,那男人的动作却愈发的放肆。 许是不耐烦听她的阵阵哭音,他竟将手指压在她舌尖齿缝,力道强硬撑开她的唇齿,来回的磨…… 云乔难受得紧,不住呜咽哭求。 萧璟却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厢房内燃着的熏香一直烧着,缠在两人身上,到眼下,浓情暖意极甚。 云乔被燃香缠绕,眼眸渐渐迷离。 熏香一寸寸燃灭,她挣扎的力道小了许多,哭求喊叫的声音,都化作了哼唧轻吟。 连跌跪着的蒲团,也被这燃香熏出的春水潺潺染污,脏了佛门清净地。 她想不明白,为何被人强掳了来这般侮辱,自己竟会动情,又羞又愧,恨不能一头碰死全了贞洁,却因被身后人拦抱着,挣不开桎梏。 此时的云乔并不知道,厢房里点的香,名曰暖情。 最是折磨女子。 云乔今日原是奉婆母吩咐,来落霞寺拜佛敬香的,哪曾想临到下山时却撞上暴雨,同跟着的嬷嬷走散,被人绑来这处厢房里,受这不知哪里来的登徒子如此轻薄。 绑她的人是萧璟手下,瞧见她生得像萧璟那位远嫁和亲的旧情人,便寻思着拿她来给中了药后的萧璟纾解。 那些人担忧她不从,唯恐她闹起来会伤了萧璟的身子,便点了这香。 暖情香熏得云乔身子发软,嘤咛着哭求,声音连她自己都觉陌生。 粗硬蒲团将云乔细白双腿磨得破皮渗血,萧璟那铁臂般的强硬力道,猛得又握紧了她的腰肢 当真要被人毁了清白的那瞬,云乔惊慌失措的挣扎,猛然侧过身来,想要推开身上的男人。 也是在这一瞬,她才看见这人的面容。 他生得极好,面皮温雅剑眉星目,端的是丰神俊朗的公子哥模样。 却做着歹徒禽兽般的登徒子行径。 云乔噙着泪的望向他,瞧见他身上好些道积年旧伤痕。 心道,此人满身的经年旧伤,就是长得再好,也是穷凶极恶之人。 她对这个欺辱轻薄自己的男人又怕又怒。 本能的想要拼命推拒,想要奋力反抗。 可那暖情香却让她挣扎的力道软绵许多。 连被绑着的手,落在他肩上时都使不出气力。 眉眼间又被那暖情香熏得媚色漫漫。 明明是想要将他推开,此刻落在他身上的动作却反倒像极了欲拒还迎的手段。 云乔被那香折磨的理智渐碎,心底残存的贞洁礼教又让她羞怒不已。 窗外暴雨如注,她难受得哭哑了嗓子,求了他一遍又一遍停下。 可她口中说着不要,腿儿却不受控的缠在他腰上哀求个不住,连哭音都像春水潺潺般裹着媚色。 萧璟并不知晓房中燃着暖情香,见她哭求不要,身子却缠绵如水般放荡。 便觉得这女子口中的句句哭求,都是在演一场欲拒还迎的戏。 眉目间满是氤氲风流,咬着她耳垂,嗓音低低道: “浪成这般模样,还说不要?嗯?” …… 一场情事后,暴雨初歇。 男人解了药性,眉眼都是餍足。 云乔哭哑了嗓子,眼尾红透,昂首瞪向他的那双眸子里,还蓄着泪水。 她唇瓣上沾着不知是被自己还是被这可恨的男人咬出的血珠。 身上也满是男人力道极重时留下的青紫痕迹。 麻绳将她手腕勒住,磨破她细腻娇气的皮肉。 娇娇怯怯浓艳惑人的女子,此刻破布般倒在榻边。 任谁看来,都觉可怜。 萧璟打量着她,眸光如同审视一个物件。 心道,这女子容貌生得像了远嫁和亲的明宁郡主足有六七分,却比当初那人容色更加艳丽,身段也是惑人,真好似是照着他的喜好生的一般。 只可惜,不是处子之身。 而是个早被人沾过手的熟妇。 他如此想着,眸光低垂,微冷的手从她身下向上滑过,感受着她在自己指尖下的轻颤,最后停在她被绑着的手腕上。 纳闷为何手下送来的女子,却要绑着手腕。 顺手解了她腕上束缚。 腕上麻绳一松,云乔咬牙噙泪,猛得一耳光打在了他脸上。 萧璟做了多年储君,从未有人胆敢对他动手,哪里想到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敢赏他耳光,不防还真被她打了脸。 熏香药性刚过,云乔力道仍旧绵软,打得倒不是多疼,只是那手上指甲却刮破了萧璟面皮。 她这一掌后虽是解气,却被他眼神里霎时涌出的戾气吓得厉害。 想起他那一身不知道怎么落的旧伤疤,云乔后怕极了,颤着手捡起榻边的里衣,慌乱遮在身上。 她虽怕他,却又实在憋不住委屈,眼里泪珠滴滴砸落,带着哭腔骂道: “佛门清净之地,你这禽兽竟这般放肆!就不怕神佛降雷劈了你吗!” 边骂,边抽噎着掉泪。 当真是委屈难堪至极。 萧璟听着她的叱骂,抬手抚过自己面上血痕,瞧见指尖那抹血珠,脸色更是寒凉。 他淡笑着俯身,重又近前,用那沾了自己血污的指腹,去摸她眼尾坠出的几滴泪珠。 血色混着泪水,在他指间捻碎,又被他细细抹在她眼尾微红皮肉上。 像是刻意要弄脏她。 云乔被他吓得厉害,颤着身子后撤,想要避开他。 他却掐着她纤细的肩头,半点不许她躲, 片刻后,伏在她耳边,话音恶劣,轻笑嗤道: “姑娘又不是处子之身,此时与我演贞洁烈女,岂不可笑?” 第2章 她是旁人妇 云乔嫁人五载,又生育了个女儿。 自然不会是处子之身。 萧璟话说的过分,言语俱是轻贱折辱。 云乔被他说的又气又怒,颤着手攥着衣裙挡在身前,伏在榻边哭个不停。 “我受婆母吩咐,好端端的来寺里拜佛敬香,却被你绑了来欺辱,还要受你这般侮辱……” 她生在书香门第,自小学的规矩礼教刻进了骨子里,最是贞静贤淑。 也知晓贞洁二字大过天,此时白着脸说着这话,已是绝望至极。 瞧她哭得这般可怜绝望,不似做戏, 萧璟眉眼微冷,隐隐觉察出不对。 “你不是花楼女子?” 花楼女子? 听得萧璟此言,云乔身子被气得直打颤。 咬牙回道:“我是正经人家的妇人,早嫁了夫婿的,怎么会是花楼女子……” 她哭音打颤,腿上都是方才被蒲团磨破的血痕,实在可怜。 萧璟冷着脸出了厢房。 厢房外候着的亲信见自己主子出来,慌忙迎了上去。 “主子!你身上的药可是解了?这江南地界的官员当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给您下这样毒辣的药!” 萧璟此行微服南下,顶着东宫属官的名头探查私盐案,惹了不少江南地方官员的眼,那些官员一心要让他折在此处,还给他下了这药,预备借个美人算计他。 他忍着药性离席,避开那些人的耳目来了好友出家的寺庙,原打算借山泉冰水解了药性。 没成想,那药如此毒辣,非女子情事不能纾解,一桶桶水泡着,还是半点不曾消解。 手下人找了几个花楼女子过来,却都被萧璟扔了出来。 萧璟多年洁身自好,从明宁郡主和亲后至今数年,东宫后院始终空置。 手下人个个都以为萧璟多年来一直惦记明宁郡主这个远嫁和亲的旧情人,才不肯再纳旁人。 意外在寺里瞧见和明宁郡主生得肖似的云乔,就动了心思,将人绑来送进厢房。 萧璟这回倒没将人扔出来。 只是就连他自己,怕是都不知,究竟是因着云乔肖似他旧情人几分的缘故,还是那药熬到最后已然磨得他没了理智。 内室里云乔绝望至极的哭音传入耳中,萧璟抿唇审视着跟前的亲信。 问道:“里头那女人,从哪找的?” 亲信闻言心下一慌,被萧璟的视线盯得身子发凉。 萧璟一惯谨慎,在储君位置上谨言慎行爱惜声名。 此番强绑了那女子之事,虽是事急从权,却也难免犯了萧璟忌讳。 办事的几人对望后,心下战战兢兢,却也不敢隐瞒,硬着头皮说了实话。 听到里头那女子竟真是强绑来的良家妇人,萧璟脸色阴沉极了。 既是强绑来的,定然也是喂了药或是熏了香的,怪不得方才那般摸样。 原来她方才的哭闹,不是欲拒还迎的手段…… 萧璟揉着眉心,寒声道:“回京后各领五十大板。” 话落,又想起里头那女子身上被他折腾出的伤,从侍卫处拿了伤药,抬步重又走进厢房内室。 厢房内,云乔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时,手边摸到了个自己鬓边落下的金簪。 她想起自幼听的那些规矩训诫,摸着金簪的手,颤抖的厉害。 云乔母亲最重规矩礼教,将云乔养得便如女戒里的姑娘一般。 云乔活了二十年,端庄守礼贞静贤淑,自小学的贞洁教条刻进了骨子里。 失了清白,便觉天塌了一般绝望。 母亲总说,贞洁二字大过天,女子失贞,唯有一死才能保住夫家体面子女平安。 云乔想着母亲的话,攥着那金簪的手,一颤再颤。 萧璟手里拿着伤药踏进内室时,正好撞见这一幕。 他面色微变,当即拔下手上玉扳指,直直冲着云乔的手砸了过去。 扳指砸在云乔腕上,她吃痛泄了力,那金簪也跟着脱手坠地,混着她颊边坠落的几滴泪水,没入砖石间。 “你是想寻死不成?”萧璟冷脸近前,沉声问她。 云乔抬眼看向来人,见是那折辱侮辱自己的歹人后,手颤个不停。 也不知是被他的玉扳指打得,还是被他方才言语气着的缘故。 萧璟沉眸问她后不待她回答,便攥着伤药落座在榻边。 云乔忙攥着衣裙后撤。 口中带着哭腔道:“一女不能事二夫,我失了贞洁,对不住我的夫君,也辜负娘家多年教诲,让我家人蒙羞子女受辱,如何在这世上苟活……” 萧璟听着她的哭音,眉心紧蹙,暗道棘手。 若是欢场女子,无非求金银, 若是寻常闺秀,无非求名分。 偏生是这嫁了人,又很是在意贞洁的妇人,实在是难办。 他一时没想到如何劝她,只能掐着她肩头不许她动作。 低眸时,不经意瞧见她勉强裹在身上的单薄衫衣胸口处,已被乳白奶渍渗透。 萧璟眉心微凝,想到方才行欢时,在她身上嗅到的那股奶水味道,和她方才说的那番话里的令子女蒙羞。 略微沉吟了番后,嗓音微哑同她道: “女子贞洁固然要紧,却远不及性命贵重。何况,夫人家中应当有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你可想过,你若是死了,孩子要如何是好?” 云乔闻言想起家中的女儿,泪水都凝滞。 她死了自是一了百了,可女儿呢? 云乔嫁进沈家五年,好不容易生下女儿,婆母却一心只想要个嫡孙,半点不疼爱这个孙女,还处处克扣孩子用度。 堂堂知府之家,连个奶娘都不肯请。 逼得云乔只能亲自给孩子喂奶,带在身边照顾。 今晨前来寺庙拜佛前,还得给孩子挤出奶水放在茶盏里拿水温着。 若不是婆母逼迫她上山拜佛来求男嗣,她都不舍得离开女儿片刻。 想到如今才两个月的女儿,云乔满心酸涩。 终究还是压下了求死的心。 她死了是一了百了,可她不能不管自己的女儿。 云乔忍着委屈,把泪水往肚子里咽。 心道,罢了,今日之事,权当是被恶犬咬了一口。 如此想着,咬得唇上重又破皮渗血,才算压下纷乱心绪,强撑着让萧璟放开自己。 她声音犹带哭腔道:“你放开我,我女儿还在家中等我回去。” 此言一出,萧璟知晓云乔歇了求死的念头,放开了攥着她肩头的手。 云乔擦了擦眼泪,收拾衣裳穿上。 却发现自己的肚兜亵裤,裙衫衣裳,被他扯烂得不成样子。 勉强穿上亵裤,那肚兜却怎么也挂不上脖子。 一旁的衣裙更是凌乱脏污的不能上身。 萧璟瞧她这副模样,眸光又暗了瞬, 几瞬后,清咳了声道: “怪我莽撞孟浪。 此处是佛寺,也无女子衣物,不如寻一件新的僧袍穿上? 遇上家中仆妇,只说雨大,湿了衣裳,这才在寺里寻了干净僧袍换上,也好交代。” 话落便交代手下人去要了件僧袍来。 僧袍送来,萧璟接入内室,递给云乔。 云乔拿来后,却瞧着他道:“你……你闭上眼睛。” 萧璟哑然失笑,心道方才坦然相见早不知多久,现下又这般矫情样子。 想起这女子于情事上的懵懂生涩模样,委实不像是生过孩子的妇人,暗道,不知她家中夫婿,是如何教她的。 却也乐于顺着她几分,还真阖上了眼。 云乔见他闭眼,忙换上僧袍,将早乱了的鬓发,勉强塞进僧帽里。 萧璟在她收拾妥当后掀开眼帘,抬眸看向她时眼里神色难掩浓暗。 此女生得着实浓艳,身上便是裹着僧袍都盖不住春情,也难怪自己会将她错认成欢场女子。 眼瞧着萧璟眸光渐生浓沉,云乔本能的畏惧,怯怯后退了步。 萧璟这才回神,敛去眼底欲色。 挂上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淡笑道:“眼睛哭肿了,怕是瞒不过你家中仆妇。” 云乔怕得咬唇,萧璟取了一旁剑穗上的玉珠,捏着她肩头让她别动,用那玉珠滚在她眼皮上给她消肿。 这时,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 云乔听见其中有自己婢女的声音,忙睁开眼睛要出去。 萧璟停了动作,将玉珠放在她掌心。 沉声道:“还肿着,回去的路上自己揉。” 云乔一心惦记着去寻自己婢女,拿了玉珠应都没应他,就慌忙推门出去。 她出去后,萧璟手下入内禀告道:“主子,来寻人的是扬州知府沈家的仆人,那位夫人,是沈延庆嫡出公子沈砚的妻子。” 沈家? 竟这般巧合? 萧璟此行微服南下彻查江南私盐一案,那扬州知府沈延庆,正是此案牵扯的重要官员。 他被那些胆大包天的江南官员下药时,沈延庆也在场。 阴差阳错幸了的女人,居然还是沈家的少夫人。 萧璟指节敲在腰间玉佩上,暗自思量着,吩咐道:“安排人手,盯着那女人和扬州知府沈家。” 第3章 贴身衣物 云乔穿着僧袍出了厢房,忙往外头走去。 不曾想,刚迈下门前石阶,就失足跌了下去。 这一砸直摔得她膝盖生疼,痛哼了声。 远处的丫鬟瞧见,忙疾奔过来扶起自家主子。 “少奶奶!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摔了,身上衣裳怎么都换了一遭,奴婢找了您大半天了,您去哪了啊!” 丫鬟急的发慌,一个劲的问。 云乔跌下的动静和丫鬟的喊声,也惊动了房门内的萧璟。 他起身行至窗边,隔着门窗望向外头。 只见云乔扶着丫鬟的手艰难站起,又瞧见她红着眼尾挂着泪扯谎道:“许是拜佛的时候跪得久了,双腿酸软的厉害,无碍的,下雨将我身上衣裳打湿了,这才寻小沙弥要了僧袍换上。” 丫鬟闻言也没多想,将手中油纸伞递给云乔,便扶着她往下头走。 云乔撑着伞走在雨中,总觉得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踏出院子时,下意识回眸看去,正好和立在窗前的萧璟视线相对。 他眉目风雅,笑眼含春,端的是风流公子模样。 遥遥冲着她淡扬了下眉。 云乔瞧见却不自觉攥紧了手上伞柄,恨不能挠花他的脸。 一心只盼着,这辈子,再不要遇见这浪荡的登徒子。 此时的云乔还不知晓,世间事总是你怕什么它就要给你什么。 孽缘一起,便似纠葛成一团的乱麻,困在其中的人儿,挣不脱,也逃不掉。 云乔随丫鬟上了回府的马车,在车上一直攥着身上僧袍,抿唇紧贴在马车车壁上。 总算回到府中,她扶着丫鬟踏下马车,正巧撞上了从外头喝得烂醉回来的夫君,和那位跟在夫君身边的柳姨娘。 那柳姨娘一瞧见云乔穿着僧袍形容狼狈的样子,就掩唇轻笑出声,嘲讽道:“哟,咱们少奶奶这是去佛寺了?怎么还穿了僧袍来?莫不是少爷日日不去你房里,你耐不住独守空房的寂寞,去勾搭那寺里僧人了不成?” 柳姨娘是花柳巷的妓子出身,被云乔夫君纳进府里前,满扬州不知多少人进过她床帐,她这样在欢场打滚多年的女子,说起话来自然十分不忌讳。 若是往常,云乔听了这话,便是再泥人般的性子,也忍不下这侮辱,必定要气得同她理论。 可今日,柳姨娘这话一出,云乔脸色却霎时惨白。 缓了几瞬后,才斥她道:“你胡说什么,我是奉婆母之命去落霞寺拜佛求子的!” 落霞寺的菩萨求子最灵,这事倒是在扬州人尽皆知。 云乔说了这话,便拉着丫鬟的手匆匆往府内走去。 甚至还刻意避着了那喝得烂醉的沈砚。 经过柳姨娘身边时,那柳姨娘隐约瞧见云乔耳后有道似是牙印的痕迹,猛地愣了瞬。 这沈家的少奶奶,可最是古板不过。 平日里张口闭口规矩礼教,听沈砚讲,榻上半点风情也无。 应当不会是敢同人私通,在佛庙里偷情的主儿。 柳姨娘如此想着,又觉方才瞧见的,的确像是齿痕。 心下惊疑不定,回过神来见云乔已经走远,忙拉过身边的亲信奴婢吩咐:“你去一趟落霞寺,打听打听少夫人今日去庙里的事。” …… 云乔攥着小丫头的手都慌得出了汗,好不容易进了自己院中,只觉后怕得连站都站不住。 女儿在房中安睡,她坐在软榻上,瞧着一旁摇椅上的女儿。 唯恐今日佛寺那场荒唐,会被人知晓。 丫鬟没看出不对,取了新的衣裳送来。 口中提醒道:“少奶奶身上僧袍来的路上也沾了雨水,仔细受寒伤身,快些脱了换上寝衣用上一盏姜茶歇息歇息,对了,少奶奶去寺里时穿的那身衣裳呢?” 那身衣裳……那身衣裳被那歹人弄得满是脏污,还被他撕扯得破烂…… 云乔从寺庙走时惊惶失措,换了件僧衣后,忘了将自己的衣裳处理掉。 那衣裳里,有她的小衣和肚兜,还绣着自己乳名,若是贴身衣物落在旁人手中…… 云乔想到此处,脸色白得厉害,脑子乱成一团。 丫鬟拿着干净衣裳,近前来解云乔身上僧袍,伺候她换衣。 却见云乔那僧袍下,全是青紫痕迹,连耳后,都留了一道被人啃食咬过的齿印。 丫鬟吓得面色惨白,猛地跌坐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你……” 这丫鬟是云乔娘家陪嫁,吓得厉害时,脱口喊了从前唤云乔的称呼。 云乔回过神来,知晓瞒不过贴身伺候的丫鬟,咬唇低声同她说了今日佛寺之事。 丫鬟吓得捂着口鼻,不敢声张。 事已至此,只能想法子瞒下失贞之事。 云乔嫁来沈家,最亲信的奴婢就是这个陪嫁丫鬟,丫鬟也的确忠心,知晓今日寺里这事后,缓了几瞬,便反应过来当下最要紧的是云乔贴身衣服遗落在了佛寺里。 一旁的奶娃娃突然惊醒,云乔慌忙抱了孩子来。 丫鬟见状,口中道:“少奶奶,您的贴身衣裳必须得拿回来,若不然,那歹人再拿着您的衣裳要挟您怎么办。秋儿这就回去寺庙给您把您的衣裳拿回来。” 云乔自己也知道那贴身衣裳留在庙里就是个祸患。 闻言点头应下,交代秋儿小心行事。 * 佛寺里,萧璟正和寺中一僧人对坐饮茶。 这僧人原是京中侯府公子陈景,也是萧璟少时好友,数年前在落霞寺出家为僧法号景慧。 萧璟脸上还挂着云乔一耳光打出的血痕,那景慧和尚视线不住在他脸上打转,终是没忍住出口调侃道: “你可知,那沈家的少夫人,是扬州城出了名的泥人性子,你到底是多放肆,她竟能被你激得动手打人。” 萧璟哑然失笑,却道:“泥人性子?我看未必。幼年时我养过一只野猫,有回抱它却被它抓的破相,今日那女子,张牙舞爪的性子,比之幼年那野猫,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想起那女子榻上折腾的模样,又忆起她噙着眼泪对自己动手时的模样。 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同泥人性子想到一处。 景慧和尚听他此言,隐隐觉察出了些话外之音。 试探道:“那沈家夫人,我从前见过一回,和明宁郡主生得有六七分相似,却比明宁当年容色更艳。可惜,已为人妇。不然,纳进东宫做个妾室,岂不正好,左右你那东宫后宅多年空置。” 萧璟听罢却没再言语,只淡笑了声搁下茶盏。 让人瞧不出他的心思。 夕阳西下后,转眼就入夜。 萧璟同景慧和尚告辞,回了卧房歇息。 手下人收拾房内时,瞧见了云乔留下的那些衣裳。 毕竟是主子幸过的女人,跟着的那小太监也不敢乱碰云乔的贴身衣物。 只等萧璟回房时提了此事,问他如何处理那衣裳。 萧璟闻言走近,随手拎起内室床榻上堆叠在一起的女子衣物。 思量着如何处理。 突然,屋外响起一阵吵嚷声。 侍卫压着个婢女带了进来。 萧璟认出婢女是今日来寻人的那个丫鬟,眉心微蹙。 小丫鬟想起自己主子受的委屈,瞧见萧璟手边就是云乔的衣裳,顾不得自己安危,便冲着萧璟直瞪眼,骂道:“好你个登徒子采花贼!还不快将我们少奶奶的衣裳还我!” 这话一出,萧璟便明白了这丫鬟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他低笑了声,想起那女子走前褪了衣裳着僧袍离去的模样。 捏着她衣裳的指腹微微发痒,缓声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少奶奶,明日午后,我等着她亲自来拿。” 第4章 戒尺责打 沈家后宅里,灯火温柔。 云乔发丝半散,手中拿着个小孩衣裳低眸细细绣着花纹式样。 那柳姨娘和云乔一前一后生下孩子,因着妾室生了儿子,婆母偏心的厉害,云乔又不受夫君喜爱,这府上一应用物,自然都紧着柳姨娘儿子那处。 云乔不舍得女儿受罪,只能亲力亲为的给女儿置办衣物。 刺绣是桩静心的活计,针线丝丝过,总算稍稍将她繁乱的心绪稳住几分。 小丫鬟带着萧璟的话回来禀告云乔。 听闻萧璟那句,明日午后,要她亲自去拿的言语。 云乔方才稳住的心神,又慌了几分。 没留意,还让那绣花针,刺破了指腹。 “嘶……”她疼得眉心微蹙,眼瞧着指尖血珠染污了手中衣裳。 颤了颤手,将针线收拢到一旁。 咬着唇心下为难。 她自然是不敢也不愿去见那男人的。 可那贴身小衣在他手中…… 正当云乔犹豫为难时,老夫人那边传了话来。 说是落霞寺求男嗣,最需心诚,只拜一日可不行,要她明日一早,再行上山拜佛。 云乔眉心萦着愁绪,到底也不敢忤逆婆母,只得应下。 婢女伺候着她歇息后,便熄灯退出了内室。 云乔深夜睡在榻边,女儿睡梦中迷迷糊糊扒着她衣襟吃奶。 微微透进内室的月光映在晚凝身前,衣襟下青紫颜色的指印,在白净如玉的身子上,显得可怜极了。 她低垂眸光,瞧见自己身上这淤痕,还能清楚记得,那登徒子,是怎么不管不顾在她身上放肆。 云乔咬唇瞧着女儿,又忍不住掉了滴泪。 另一边,山寺厢房里,萧璟阖眼歇在卧榻上,腿边凌乱堆着那件她落下的破碎衣裙,脑海中又浮现云乔噙着一双泪眼,哭求他轻些的娇气儿模样。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云乔便被婆母身边的老嬷嬷逼着起身收拾,预备上山拜佛敬香去。 她强撑着起身,眼下都挂着乌青,脸上半点脂粉未施。 嬷嬷的拍门声喊得又急又厉。 云乔这日子过得,哪里像是知府家的少奶奶,倒似个寻常人家里被人呼来喝去的仆人。 女儿被拍门声惊醒后哭闹不止,云乔只能抱着她一个劲的哄,连半瞬都不能脱手。 女儿哭闹的厉害,云乔命人禀了婆母,原想着能求得婆母体谅,改日再去山寺敬香。 没料到,她那婆母,竟让她带着年幼的女儿,一道去佛寺里。 还说这女儿去了,说不定,能给家里招个弟弟进来。 云乔再憋屈,再舍不得孩子遭罪,也拗不过婆母。 只能带着孩子上了马车。 马车停在山下,再想登山,还有上千台石阶。 云乔担忧女儿,不敢假手于人,亲自抱着孩子上去。 爬了千层石阶,腿肚子颤个不停,总算登上山寺进了庙中殿内。 丫鬟从云乔手中接过孩子抱着,云乔跪在蒲团上,低眉点燃手中香火,腰肢酸疼不已,鬓边发丝都被香汗濡湿。 水米未尽数个时辰,铁打的身子也支撑不住。 云乔腰肢酸痛的厉害,撑了又撑后,实在挺不住,软了下腰。 受云乔婆母吩咐一路跟着的嬷嬷瞧见,当即抽出袖中戒尺,打在了云乔腰上。 夏日衣衫轻薄,这一戒尺落身,打的她身子轻颤,薄衫下的皮肉霎时泛红,手中燃香也砸在了地上。 香灰碎了一地,云乔疼得脸色泛白,眼里蓄了泪。 那将落未落的泪,混着苍白的脸,更衬得她娇弱孱怜。 一旁的嬷嬷见此暗骂了句狐媚子,心道生了副这副妖精像,往日里正经宴会,都需得涂着厚重脂粉,才勉强遮得住媚意,哪里像正经人家的女子,倒比家里那位花楼赎身出来的妓子还像狐媚。 遂阴阳怪气道:“少夫人身子倒是娇气,夫人那边可是叮嘱过的,这落霞寺求男嗣最灵,不能半分懈怠,神佛才见心诚,您若是躲懒,夫人交代老奴带来的戒尺,可不是白拿的。” 嬷嬷言语里看似恭敬唤着少夫人,语气却全是轻蔑,没有半点对主子的敬意,反倒将云乔看做是个寻常打骂的下人丫鬟。 这话一出,就连云乔身边伺候的小丫鬟都愤愤不平的想要同嬷嬷理论。 “哎!你这老虔婆,少拿着鸡毛当令箭折腾少夫人,少夫人刚出月子,本就体弱,天不亮就起来登山拜佛,腿儿都颤的站不稳还要被你磋磨,半点水米也不许进口,你是要将人磋磨死不成!” 那嬷嬷听了丫头骂声,口中叫嚣着回去就要禀了夫人将她发卖。 云乔见状忙将婢女拉到身后护着,咬唇硬撑着道:“小丫鬟年岁小性子莽撞,求嬷嬷饶了她这一回吧。” 眼见府里的少夫人这般低声下气的求着自己,那狗仗人势的嬷嬷心中畅快的紧,得意的哼了声。 这才扔了戒尺出去,往外头斋饭厅去寻膳食充饥。 走到门槛时还谇了声道:“真以为自己是府里的少奶奶呢,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出身,全家都靠着府里接济的破落户,要不是早定了婚约,又生了副狐媚样子,哪里嫁得了我们公子!” 那丫鬟听了又要去跟嬷嬷争辩,云乔强拉着她,才把人拦下。 “好了,她说的没错,我在府里日子本就艰难,她又是母亲跟前最得脸的奴才,得罪了她,日后我更难在母亲那处讨得好,罢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小丫鬟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给她擦着泪骂道:“呸!要不是咱们老爷当年资助沈家老爷上京赶考,他哪能中举登科,做得这扬州知府。” 云乔闻言忙斥丫鬟道:“别胡说!被母亲父亲知晓,又要多生风波。” 云乔父亲和扬州知府沈延庆曾是书院同窗,当年沈家家贫,云家却是扬州富户,云乔父亲便为好友出了上京赶考的银钱,二人一道入京科考。 沈延庆高中,云乔父亲落第后归乡经商。 一晃二十年,沈延庆做了扬州城的父母官,云家却遭了难家道中落。 云乔父亲死的突然,丧礼上沈延庆前来吊唁,提起当年口头和云乔父亲定下的婚约。 家中败落,云乔上头两个哥哥也都难以支应门户,见能搭上扬州知府,连问都没问过云乔,就把她嫁了。 云乔的性子一惯绵软,此时连训斥婢女都无甚气势,更遑论是违背这长辈定下的婚约,自是乖乖嫁了沈砚。 * 佛堂外头,晨起练剑后的萧璟经过。 不经意瞧见了佛堂内跪着的云乔。 跟着亲信见状,忙回禀道:“盯着沈家的人传信说,这沈家少奶奶多年无子,只得了一个女儿,惹得沈家不满,那知府夫人一连两日让她来落霞寺拜佛求子,今日,听闻沈家少奶奶还带着她襁褓中的女儿一道上山来。” 萧璟闻言未曾应声,只是摆手让跟着的手下人退下,抬步走向云乔跪着的佛堂。 眼瞧着要踏进去,行至门口处却绕道去了正门旁的侧窗处。 佛堂里,云乔训斥完丫鬟后,那小丫鬟不服气的嘟囔道:“小姐打小就生得跟画上仙女似得,嫁人后模样更是艳如海棠,哪个男人不疼爱喜欢? 便是姑爷,当初死活不肯娶商贾之女,还不是见了小姐一面就走不动道,忙应了婚事。 偏生小姐你,白生了这副模样,竟是个木头性子,半点手段也无,笼络不住公子,倒纵着他日日寻花问柳。 云乔母亲是个最是信奉女则女戒的主儿,打小就按着那些刻板规矩教导云乔,也最恨云乔容貌不够端雅。 因着母亲影响,云乔平日处处守礼句句规矩,连房事上,都生硬得紧。 小丫鬟这一番话,正巧全落在了佛堂侧窗下的萧璟耳中。萧璟眸光微暗,又想起昨日暴雨中的那场情事。 正是贞洁束缚下的难耐,古板性子外的越矩。 才最让人食髓知味,念念不忘。 佛堂里,云乔听着小丫鬟的话,正要训她不许乱讲,原本被哄睡的女儿突然哭闹起来。 “出府几个时辰了,小小姐怕是饿醒了吧。” 丫鬟如此说着,云乔试着将手指放到孩子口边,见女儿果然一个劲的咬吃着她指头。 忙吩咐丫鬟去寻寺中僧侣,要碗米汤来。 丫鬟依着吩咐赶忙出去寻米汤,孩子在云乔怀中却一个劲的哭闹。 那肉乎乎的小手拉扯着她的衣襟,咿咿呀呀的哭嚎。 许是饿得太狠,小丫头力道奇异的大,竟将云乔夏日衣衫,生生扯开了几分来。 那白净身子上,昨日被男人掐出的青紫指痕还在,立在外头的萧璟,隔着一扇窗棂瞧着,眸光微暗。 第5章 佛堂喂奶 佛堂里孩子哭闹的动静好半晌也哄不住。 襁褓里的小娃娃劲头儿上来,竟把白嫩脸蛋都憋得青紫。 云乔见状吓了一跳,慌忙拍着孩子,急急喊着丫鬟。 那丫鬟也不知去何处寻米汤了,云乔叫了几声都不见人应。 看着孩子饿得实在难受,云乔满眼心疼。 女儿扯着云乔衣襟不住的哭,云乔焦急回首往门外看去,还是没瞧见丫鬟回来的人影。 她咬了咬唇,白着脸抱起孩子,急匆匆往佛堂深处走去。 一直走到那佛像跟前,才停步垂眼。 云乔顿足在佛像一侧,口中不知喃喃了句什么,又紧抱着孩子,躲在了佛像后头。 威严端穆的佛像高大极了,将云乔抱着孩子的身形牢牢挡下。 不远处窗外的萧璟,只瞧得见她逶迤在地的一角裙摆。 孩子的哭闹声渐渐停了,一道女子极低极轻的喘息音却微微响起。 似痛吟,似低喘。 萧璟眉心微紧,一时想不出,她此时躲到佛像后头作甚。 夏日初阳正盛,佛堂里光影斑驳。 萧璟抿唇从窗台翻了进去。 他脚下力道极轻,没有分毫动静,自然也没有惊动云乔。 佛像后头砖石地上。 云乔鬓发微乱,脸颊染着红,将衣襟拉得大开,一手托着自己,一手抱着孩子,正给女儿喂着奶水。 小丫头饿得紧了,吃起来劲头十足,云乔本就被萧璟留了伤痕的那处,难免泛着疼。 她蹙眉忍耐着疼意,不自觉就泄出几许喘息痛吟。 萧璟行至威严佛像一侧踩着她逶迤在地的裙摆顿足,垂眸瞧见的,就是这一幕靡丽景象。 他听着她的喘息痛吟声响,视线落在云乔半解的衣襟上,瞧着她身上属于他的指印掐痕,眸底浓暗颜色,沉得不能再沉。 萧璟目光这般灼灼,云乔却只顾着孩子,半点没有察觉。 如此默了好一会儿,等到女儿吃足了奶水在怀中睡去。 云乔松了口气,才来得及顾忌自己酸痛不已的腰。 她蹙着眉抬起小臂,往身后捶了捶。 宽大的衣袖从白玉般的小臂滑落,露出纤细的骨骼。 一旁的萧璟目光来回流连,踩在她裙摆边沿的鞋履,微微僵滞几分。 云乔抬臂时收到掣肘,愣愣侧首,低眸看去,才发觉裙摆,被一只玄色男人锦靴踩着。 她衣衫不整,此处又是佛门地界,怎的却撞见了男子…… 云乔惊惶不已,下意识抱着孩子往一旁躲去。 却因裙摆被人踩着,刚一起身就狠狠跌了下去。 身上裙摆被拉扯得愈发下坠,云乔身子猛砸在蒲团上,那还未来得及拿帕子擦净的奶水,染污蒲团,脏了这佛门清净地。 孩子被她抱在怀中,倒是平安无虞。 云乔跌了这一觉后,慌忙将孩子安置在一旁蒲团上,着急的要拉上衣衫,遮掩自己此时几无寸缕的身前。 动作之时,颤着眼帘抬首,顺着那玄色长靴看去。 这一瞧,便看见了萧璟的脸。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欺辱自己的歹徒,一眼就认出了他。 又慌又急,噙着泪骂他道:“怎么又是你这登徒子,还不快移开你的鞋履,放开我衣裙!” 萧璟听着她的骂声,心想,到底是深闺养出的娇娇女娘,羞怒至极时,来来回回骂的,也就是那几句恶言恶语。 他眸底光影晦暗,低低笑了声,踩着她裙摆的锦靴半点未松。 眼看着云乔拉不到衣裳,急得直掉眼泪,才俯身近前,捏着她肩头把人拉了过来。 她身前都是方才那一跌后从自己身上溅出的东西。 乳白色的水意混着他留在她身上的青紫掐痕,美得让人难免在心底生出将眼前女子捻碎了的心思。 萧璟眼底浓沉,从身上抽出了个青竹色的帕子,给她细细擦着。 他的布帛素来是偏硬挺的质地,来来回回的在她娇嫩的皮肉上磨。 不像是给她擦拭,倒像是存心折腾她。 明明早就擦的干净,他却没有停手。 云乔身前又落了几道红痕,疼得嘤咛,扭着身子挣扎,又羞又怒得让他放开自己。 那痛哼嘤咛声,同昨日情缠时的哭喊,倒是异曲同工。 许是隔着帕子到底失了几分趣味,萧璟将手中那沾满她身上水意味道的帕子,收进袖中。 取而代之落在她身前红痕指印上的,是他带着茧的粗粝的手。 那是一双常年提笔握剑的手。 同云乔的夫君沈砚,截然不同。 云乔又怕又羞,身子颤的厉害,一个劲的掉眼泪。 一滴泪珠砸在萧璟手背,温热滚烫。 萧璟视线从她身前抬起,落在她满时泪痕的脸上。 眉心微蹙,笑意风流道: “哭什么?不是你宽衣解带半褪衣裙,在这佛殿之中,做着见不得人之事吗? 我好心替你收拾,为你擦拭清理,却落得你句句责骂,我还未曾委屈,你倒先掉起了眼泪。 夫人瞧,这蒲团都被你染污了,让往后来这寺里拜佛敬香的人,怎么跪是好? 此处,可是佛门清净地,夫人这般放肆,就不怕神佛降雷,劈了你吗?” 他眉眼带笑,话音低缓。 最后竟把昨日厢房里,云乔被他欺负后,骂他的话语,笑着同云乔说了遍。 云乔又气又羞,想再骂他什么,却又想起的确是自己,在寺庙香殿里,威严佛像后,做了衣衫半褪的事…… 萧璟眼底笑意更浓。 俯首贴在她耳后,下颚抵着她锁骨下丘壑。 肉挨着肉,骨贴着骨。 哑声低笑道:“怕什么,佛像未曾睁眼,又瞧不见你此刻模样。” 第6章 不甘心 萧璟话说的过分,云乔羞恼至极,猛然将他推开。 她脸上挂着泪,匆匆拉起衣裙穿戴整齐,慌忙抱起女儿,抹了眼泪后脚步急急就往殿外跑去。 那去端米汤的小丫鬟这时候总算回来,正好和急急走出佛殿门口的云乔撞上。 小丫鬟见云乔神色不对,先是一慌,忙要问缘由,却瞧见了佛殿里头,正靠在佛像一侧,倚坐在蒲团上的萧璟。 当即猜出了事由,不敢多问。 云乔抱着孩子,扶着小丫鬟急匆匆的往落霞寺山下跑。 连今日婆母叮嘱的拜佛敬香都抛在了脑后,甚至没顾忌那个受婆母吩咐来盯着她拜佛的嬷嬷。 * 佛殿里,萧璟倚坐在方才被她染污的蒲团上,瞧着她慌不择路的往外跑,低笑着揉搓方才碰过她的指腹。 到底是生养过的妇人,情事上再生硬,也掩不住春情。 待云乔走远后,萧璟手下人进了内殿,同他禀告查案的正事。 云乔的公爹扬州知府沈延庆是私盐案中牵扯的重要官员,萧璟未曾立即查办了他,就是想着借扬州知府顺藤摸瓜,将这江南官场的蛀虫,一个个都揪出来。 手下人来禀告,说的便是沈家之事。 侍卫道,沈家嫡出公子,家中排行第三,是扬州出了名的纨绔,整日流连青楼楚馆,还养了个妓院赎身出去的女人做府上妾室,每日花销都在千两白银,绝不是寻常知府俸禄可以供养的。 萧璟略一沉吟,突然问:“这沈家三公子,是她夫君?” 他虽未指名道姓,下人却也知晓他问的是谁。 除了那方才神色匆匆从佛殿跑出去的沈家少奶奶,还能有谁。 “回主子,正是。”手下人点头道。 萧璟听罢,嗤笑了声:“安排一下,我亲自见一见他。” 话落后起身,将身下那被云乔染污的蒲团拎在手上,带出了佛殿。 另一边,晚凝急匆匆跑下山,抱着孩子上了马车。 人坐在马车里好久,都还没缓过神来。 小丫鬟紧挨着她,语气担忧,小声的问:“少奶奶,那歹人可是又对您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云乔低垂着头,咬唇未语,哭过后的眼尾红得厉害。 接连两天在这佛寺里遇见那登徒子,云乔虽不知道那男人姓甚名谁是何身份,却也猜了个大概。 只觉得他不是带发修行却妄自破戒的淫僧,就是长居此地的哪家公子。 无论哪个身份,都定然和这落霞寺脱不了关系。 云乔如此想着,半晌后咬牙道:“这落霞寺,我是决计不会再来了!” 丫鬟吃了一惊,正要追问,那气喘吁吁跟下来的嬷嬷听得云乔这话,当即怒骂出声。 “好啊!夫人可是交代了,必定盯着少奶奶您一连跪上半月敬香,才算是诚心求子,如今这才第二日,您就叫嚷着说不出了,难不成是要老奴再请出夫人赐的戒尺?” 老嬷嬷话音跋扈嚣张,云乔听得戒尺二字,身子不自觉的颤了下。 云乔嫁进沈家五年,明面上是沈家少奶奶,实则却过得无半分体面,婆母对她动辄打骂,那戒尺,更是时常抽在她身上。 若是寻常时,云乔忍忍也就过了,再委屈总也会依着婆母吩咐办事。 可今日之事,非同以往…… 这落霞寺,她是万万不肯再来了。 想到这两日遭受的欺辱,云乔红着眼抹泪。 难得硬气了次,回击道:“我说了不会再来这落霞寺,便绝不肯来,嬷嬷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来!” 嬷嬷闻言拿着那戒尺动手拽着她头发,就要把云乔扯下马车去打, 小丫鬟忙去挡,却被推在一旁。 云乔人被扯拽下去,匆匆将孩子送到丫鬟手上。 孩子被丫鬟抱在马车上,云乔却被嬷嬷扯着头发拽了下来,摔在山寺门前的雨后淤泥里。 暴雨后泥泞的路上,脏污不堪。 一身白净衣裳,生得姿容绝艳的小妇人,被人拉扯的掼在地上。 淤泥染污她衣裙,像是洁白神女像,被人硬生生砸烂。 嬷嬷满脸蛮狠,拿着戒尺使了十成的力道。 云乔背脊上挨了一道又一道戒尺抽打,疼得她噙泪颤抖。 那嬷嬷边打边要她乖乖去寺里上香拜佛,好好的给沈家求个嫡孙。 云乔咬牙忍痛,就是不吭声。 嬷嬷打得手都发麻,云乔疼得煞白了脸,也不应声。 好在,那正要下山的景慧和尚途径此地,瞧见后出言阻拦。 “落霞寺山门前,哪家的仆妇这般放肆,还不停手!” 那嬷嬷知晓自家夫人对着佛门人最是虔诚,唯恐这和尚去府里告状,忙扯着被打得狼狈可怜的云乔,将人拽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立刻回府。 车夫不敢多言,依言驾马离开。 小丫鬟忙近前查看云乔伤势,连襁褓里的孩子,都被这阵仗吓得哭嚎。 那嬷嬷在车厢里,听得孩子哭声,烦不胜烦,伸手直戳在孩子额头,将小孩子嫩生生的脸蛋都戳红了,恶声恶气骂道:“赔钱货,哭什么哭!” 云乔的婆母沈夫人,常当众骂云乔女儿是赔钱货,从不避人,下人们有样学样,自是对云乔母女,没有半分尊重。 眼见女儿被那嬷嬷的手戳得疼哭,云乔慌忙护在女儿身前,心疼的揉着女儿额头。 那嬷嬷在一旁,竟还咬牙切齿冲着晚凝威胁道: “小丫头片子而已,夫人早说了这孙女是个赔钱货,偏生少奶奶你还心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我可告诉少奶奶,您不肯好端端的在寺里拜佛给这贱丫头求个金贵弟弟来,回去就等着老夫人责罚吧!” 嬷嬷话说得嚣张,句句都戳在云乔心坎上。 云乔攥紧手掌,抱着女儿紧挨着车壁,拿手捂着女儿耳朵,气得浑身发抖。 不过数月的孩童,哪里听得懂什么言语,也不会记事。 可云乔,还是下意识紧紧捂着女儿耳朵,不愿让她听到这些轻贱她的恶言恶语。 自嫁进沈家后,夫君不堪,婆母不慈,公爹遇事三不管。 这些年来,云乔每每忍无可忍回到娘家和自己至亲倾诉,娘亲和哥嫂,却总逼她忍让求全。 他们都要她以夫为天,要她事事恭顺,要她温婉贤淑。 逼着云乔,活成了那吃人的规训里长出的女子模样。 将最初鲜活的她,刻成温婉贤淑处处忍让的泥塑。 又把原本有喜有怒性子倔强的云乔,雕成泥人脾性,不配悲喜,处处要忍受礼法训诫的提线木偶。 这样的日子,云乔苦熬了五年。 至今,也瞧不见尽头。 娘亲总同她说,世间女人的日子,都是如此苦熬。 还说她能高嫁给知府公子,已是撞了大运,更该事事迁就忍让,便是被夫婿打落了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吞。 可云乔总是忍不住想, 难道,她一生都注定要如此艰难如此屈辱,如此不得自主吗? 难道,世间所有女子的日子,当真就都如母亲所言,事事以夫为天,半点快活恣意都没有吗? 若果真如此,她真的好不甘心…… 第7章 学房中事 从落霞寺下山后的马车里,云乔听了那嬷嬷一路的冷嘲热讽。 马车总算到达沈家。 那老嬷嬷冷哼了声,便去寻了云乔婆母告状。 云乔瞧着那嬷嬷走远,抱着女儿回到自己院中,进门后将女儿妥帖放在摇篮上,低声给她唱着安眠的曲儿。 总算将孩子重新哄睡,她浑身强撑着的那股心气儿,才能松软了下去几分。 安静的内室里,一身狼狈的云乔,连干净衣衫都没来得及换。 女儿睡下后,云乔指腹轻轻落在女儿额上,一下下揉散女儿额上淤痕,脸上都是心疼之色。 小丫鬟瞧着云乔动作,叹了声后忧心忡忡的问她:“少奶奶,那嬷嬷可是夫人跟前的亲信,她若是在夫人那处给您上了眼药,您可如何是好。” 云乔眼帘低垂,自嘲一笑,回道:“还能如何,左不过是又一顿打骂羞辱。” 话音刚落,便听得外头传来那嬷嬷得意的话音。 说是夫人吩咐,传云乔过去见她。 云乔看了眼睡着的女儿,叮嘱丫鬟守着孩子,理了理衣裙,便同嬷嬷去了婆母院中。 沈家夫人信佛,院子里常年熏着佛香。 云乔人一踏进房中,便被那烟香呛得厉害,熏出了眼泪。 当初沈夫人原想着将自己娘家侄女许给自己儿子,没成想沈老爷却执意要履行云乔和沈砚这段二十年前的娃娃亲。 沈夫人算盘落空,又无法埋怨夫君儿子,便把怨气全发泄在云乔这个不满意的儿媳身上。 多年来变着法的折磨云乔。 此刻见她进门,沈夫人登时脸色阴沉,猛得抬手,一把将手中佛珠砸在了云乔额上。 那佛珠狠狠砸在云乔额上,瞬时就让云乔破皮渗血,疼得她眼中泛起泪花。 血痕落在净白如玉的面庞上,分外惹眼。 沈夫人这一砸用了十成的力道,云乔疼得难忍,咬唇强压下眼眶的泪意。 “跪下!” 沈夫人厉声叱骂,一旁那个她的亲信嬷嬷闻言,一戒尺就打在云乔膝上。 这一戒尺打得力道十足,疼得云乔双膝发麻,直直跌跪了下去。 云乔额上带着血痕,忍着眼泪,抬首望向自己这个婆母。 她本就生得容色娇美,这般染血垂泪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可瞧她这副模样,沈老夫人却满脸厌烦,话语刺耳难听,骂道: “贱妇!白生了一副狐媚样,嫁进我家五载,却只生了个赔钱货的丫头片子,我们砚儿娶你进门,真是倒了几辈子血霉!” 沈夫人好一通骂,跪在地上的云乔咬牙将眸光低垂,掩盖她眼底那抹藏得极深,却又无比浓重的倔强不甘。 云乔始终安静无言,心底却发苦。 她嫁给沈砚五年,自问处处守礼处处规矩。 五年来,谨记娘家教诲,对婆母恭顺,对夫君顺从,连夫君花了几千两银子,为个妓子赎身纳进府中,纵着个妓子没规没矩欺压主母的事都咬牙忍了。 而今,却要被婆母指着脑门辱骂。 就是泥人,也有几分气性。 云乔又如何会不委屈。 沈夫人骂了好一阵,言语一句比一句刺耳,跪在地上的云乔面色也愈加苍白。 不知熬了有多久,那沈夫人总算发泄完怒火。 骂声终于止住,云乔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 突听得婆母带着怒火,质问她道:“今日我吩咐你去落霞寺敬香拜佛,跪求神佛赐我沈家个嫡出的男嗣,你却半道下山,不顾我的吩咐早早回了家,还说往后绝不会再去一趟落霞寺,是不是如此?” 云乔自知这事绝不可能瞒得过婆母,闻言点头应是。 沈夫人见她还真敢应,拿起手边茶盏就又砸向云乔。 茶盏就砸在方才佛珠砸向的地方,云乔疼得下意识蹙眉。 茶水顺着云乔额头流下,将她眉眼睫毛都沾湿。 杯盏应声落地,砸得四分无裂。 沈夫人拍着桌子,怒声问:“你好大的胆子!我让你去,你为何不去!” 云乔闭了闭眸,抬手擦去脸上茶水。 咬唇忍下情绪,话音平静道:“母亲,您知道的,我怀不上,是夫君积年累月不肯入我房中的缘故,难道求佛,佛祖还能逼着夫君亲近于我吗?” 云乔生得绝色,原该是极为讨男人喜爱的。 可她的性子,却被她母亲养得实在古板无趣。 当年沈砚原本压根不想娶商贾之女,又早和表妹私下有了苟且,也是准备依着母亲的意思,娶了那惯会在榻上伺候人的表妹进门。 可那沈砚惯是个贪花好色的,只见了云乔一面,就被迷得变了心思,转而听了父亲的话,娶了云乔这个此前从未见过的‘未婚妻’。 云乔嫁进沈家后,沈砚得了朝思暮想的美人,初时待云乔,倒也算过得去。 可时日渐久,云乔性子古板,又不肯依着他的浪荡性子,学那些花柳巷女人的讨巧手段。 自然,也就不得沈砚喜爱。 细算下来,除却成婚后初时那一年,沈砚踏进云乔房中的日子,少之又少。 云乔好不容易生下的女儿,还是那日,婆母逼着云乔去沈砚房中送衣裳,又给沈砚服了虎狼之药,才有的。 沈砚虽贪花好色,却惯来喜欢花柳巷的妓子,极少纳妾,府上唯一的妾室柳姨娘,还是在楼里怀了沈砚的骨肉,这才纳进府里来的。 只是,在云乔婆母眼中,那柳姨娘,毕竟是妓子出身,生的孩子也远比不上嫡孙金贵,自然还是想要逼着云乔生个儿子出来。 云乔方才那番话刚一落下,沈夫人冷笑了声。 嘲讽道:“你也知道砚儿不肯上你的榻。你未嫁前就勾引的砚儿要死要活执意娶你,怎么进门后,连笼络夫君都学不会。” 云乔咬唇低眸,未曾因着婆母说自己婚前勾引夫君的事替自己辩驳。 知晓说了无用,自然也就学会了住口。 沈夫人瞧着她这副木头似的油盐不进模样,便觉来气。 转念又想起儿子那个眼下极为宠爱的柳姨娘。 在沈夫人看来,那柳姨娘生的,不过就是稍微美艳些,哪里及得上云乔这般绝色 可自己儿子,不知为何,却那般宠爱柳姨娘,连云乔这样的绝色美人都能扔在一旁。 听闻那柳姨娘,早前在花楼里时,便是这扬州欢场里,出了名的主儿。 榻上极为放荡,没得半点廉耻之心,什么事都做得。 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沈夫人心里自然清楚。 沈砚,就不喜欢正经人家的女子,惯来只好小娼妇。 若不是云乔生得实在是绝色勾人,依着沈砚往日的做派,怕是当初根本就不会娶进门来。 沈夫人心中思量着,垂眸细细打量着跟前跪在地上的云乔。 沈老爷府上有三子,前两子都是庶出,生母不过是沈夫人的奴婢,这第三子沈砚,却是沈夫人生了四胎女儿后,好不容易得的儿子,自小宠溺惯了。 而今,沈砚前头的两个哥哥都在朝中当值入京为官,只剩下个沈砚,文不成武不就的在扬州官场挂了个闲职,乃是扬州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沈夫人早不求沈砚争气,只盼着他能有个正经的嫡出儿子,好让沈老爷顾念着几分,来日分家时,多给沈砚些要紧的。 可那柳姨娘再是受宠,也是妓子出身,生再多儿子,都是无用,沈老爷一个也看不上。 但是云乔不同,她是沈延庆亲自给儿子娶进府里的儿媳,生父又是当年于沈延庆有恩的旧友。 若是云乔生下沈砚的儿子,自然会是得沈老爷疼爱的嫡孙。 沈夫人想了又想,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个荒诞的念头。 忽得屏退左右, 压低了声音,同云乔道: “我听闻,那柳姨娘从前在花楼里,最会伺候男人,砚儿这才那般宠爱她。 依我看,不如寻个青楼的嬷嬷,好好教教你房中事,你也学一学那柳姨娘伺候男人的功夫,也免得你这木头似的古板性子实在无趣,不得砚儿喜爱。” 第8章 错看了她 沈夫人话音一出,云乔白着脸抬眼。 眸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婆母,堂堂的知府夫人,会让身为儿媳的她,去学欢场女人青楼妓子的手段。 “母亲,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清清白白嫁进沈家,哪里能学青楼女子……” 云乔话说的艰难,摇头不肯答应。 沈夫人见她不应,脸色霎时阴沉得厉害。 冷哼了声,骂道: “正经人家的女儿和青楼婊子有什么区别,都是伺候我儿子的玩意。 你不肯去学,是要眼睁睁瞧着那柳姨娘专宠,安心做个不下蛋的鸡不成? 你可想清楚了,眼下老爷还在你自是有几分少奶奶的体面,若是日后等到砚儿当家,可就不一样了。 那柳姨娘如今生了儿子,眼瞧着砚儿独宠于她,往后还不知要生几个出来。 到时候你那赔钱货女儿,没个亲生弟弟照应,还要被那婊子生的儿女压在头上,等你老了死了,可没人护着那丫头片子了。” 沈夫人话说的难听至极,却句句都说到了云乔痛处。 她可以不在乎夫君的宠爱,可以不在乎能不能生出个儿子,甚至可以不在乎自己的体面。 却不能不在乎女儿。 女儿是她的命根子,云乔无论如何,也受不住自己女儿遭罪。 她攥紧了掌心,眼帘低垂,许久也未曾答话。 看着云乔神色,沈夫人知晓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收回视线道:“回去好好想清楚,我乏了,懒得再与你多费口舌。” …… 云乔回到自己院中,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狈模样。 丫鬟出来迎她,见她额上有道渗着血水的伤,又一副霜打蔫了的可怜样子,心下担忧不已,将人扶进卧房,忙给她换了身干净衣裳,扶着她坐下歇息。 云乔坐在女儿身边,眉眼温柔怜爱的瞧着女儿额上青紫伤痕。 没忍住掉了眼泪,喃喃了句:“都是娘亲没用,生下了你,却让你跟着娘亲受委屈。” 丫鬟还以为云乔只是单纯心疼女儿额上被戳红的伤,没往深处香,边给云乔额上的伤上着药,边劝道: “少奶奶别太难过,好在小小姐这伤没怎么破皮,小孩子皮肉娇贵,瞧着才这般吓人,过些时日定就好了。倒是您额上的伤,都见血了,可要仔细养着,沈夫人也真是的,仗着婆母身份,对您动辄打骂。” 云乔低垂眼帘,没有应声。 心中却想着,今日孩子额上的伤,确实只是小伤,可长此以往,难保哪一日,自己和孩子就要在这沈家后宅,被人生生欺负死。 沈夫人话说的过分,道理却是对的。 沈砚宠妻灭妾,若是自己一直无宠,女儿自然也会被人欺负。 她可以不要沈砚的宠爱,女儿却不能。 活在这后宅里,男人的宠爱,实在是太重要了。 云乔闭了闭眸,心中有了决断。 抬眼吩咐小丫鬟道:“去母亲院里,替我告诉母亲,就说,我想好了,今日她要我去做的事,我答应。” 她话说的艰难,却也十分坚决。 小丫鬟不解其意,正要问她缘由。 云乔却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多问,只依着自己的话,禀了沈夫人就是。 小丫鬟没再多言,去了沈夫人院中。 没多久就带着沈夫人的话回来了。 “少奶奶,夫人吩咐说,明日就安排人来接您过去学。您要去学什么啊?” 小丫鬟好奇的问云乔,云乔摇了摇头,却没答话。 她总不能同这云英未嫁的小丫鬟,说自己要去花楼里同人学伺候男人的事吧。 …… 另一边,落霞寺山上。 萧璟闲闲卧在软榻上,腿边仍放着云乔落在此地的衣裳。 侍卫跪在下头禀告,说那沈砚,时常出入扬州红杏楼。 红杏楼,是扬州出了名的花楼欢场。 萧璟阖眸未语,听着下头人的话音,半晌也未睁眼。 那禀告的人思及今日盯着云乔和沈府之人的传话,犹豫了下,跪得向前了几分。 低声道:“主子,盯着沈家的人传话,说是沈夫人明日要送那沈少奶奶去红杏楼,跟着花楼里的妈妈学房中事。” 此言一出,榻上原本阖眼假寐兴致缺缺的萧璟,猛然掀开眼帘。 他从软榻上起身,垂眸看向跟前跪着的亲信。 声音还带着几分哑,问道:“她应了?” 下人摸不清出自家主子什么心思,只能照实回道:“应当是应了。” 萧璟闻言眼眸微暗,抬眼扫向腿边压着的那被自己扯烂的衣裳,脑海中又想起昨日厢房里的放纵迷情和今日撞见的那女子在佛殿里的模样。 她张口闭口规矩贞洁,失贞后又寻死觅活,他原以为她是那般古板正经的妇人,没成想,却是个胆大包天,敢在佛堂里背着菩萨宽衣解带给孩子喂奶的女人。 她还同他说什么自己是正经人家的妇人从来规矩守礼,背地里,为着夫君宠爱,却连去花楼里学娼妓的放荡事都做得出。 那日厢房里,她在他跟前着实是装得像极了贞洁烈妇,倒是让他,错看了她。 萧璟如此想着,低笑了声,垂手抚了抚腿边那件衣裳。 开口道:“明日,我亲自去一趟红杏楼。” 第9章 撞破 次日午后,云乔戴着帷帽,依着婆母的安排,去了红杏楼。 那红杏楼的妈妈早接了知府夫人的封口费,自然也知晓,今日来的女客是花楼里的大主顾知府家三少爷沈砚的夫人。 早听闻沈砚家里养着个国色天香的妻子,妈妈原本是不信的,心想,若真是国色天香姿容绝色,那沈砚,还能日日往花楼跑,把个妓子给赎回去做妾嘛。 今日一见云乔,才知传言真是半分不假。 当真是姿容绝色,莫说是扬州城里的闺秀,就是这妈妈欢场里打滚了半辈子,也没见过哪个以色侍人的妓子,生成云乔这般惹人怜爱的好模样。 瞧见云乔容色后,妈妈心下更是不解,暗道,这样美的夫人放在家里,那沈砚,竟真能半点不宠不爱? 也亏得这夫人是个正经人家教出的女儿,若是花楼里出去的,怕是早耐不住深闺寂寞,给那沈砚戴上不知多少顶绿帽了。 云乔自是不知这花楼的妈妈见了自己后,几瞬间转了多少心思。 只规规矩矩的颔首见了个礼。 妈妈初时,也把握不准该如何教云乔这男女之事,还想着,这少奶奶孩子都生了,怎么还用让人来刻意教导。 只带着云乔进了间厢房,取了个避火图送到她手边。 “夫人先瞧瞧这本书……” 妈妈说着将书打开。 云乔低眸去瞧,只一眼,就慌忙将书拂落在地。 “这……这哪里是书,如此污秽之事,怎能画在纸上编撰成书?” 她神情都是惊惶,眉眼间的震惊不解,分毫做不得假。 瞧她这般模样,那花楼的妈妈总算知晓了,云乔生得这般貌美,又已然嫁人生女,为何却要来这花楼里,费心学房中事。 原是这位夫人,当真是一窍不通。 云乔自小被母亲养在深闺,于男女情爱之事,的确懵懂生涩。 嫁给沈砚那年,云乔年刚及笄。 出嫁前,她那恨不能将她养成佛像的母亲连避火图都没给她看。 云乔自然不知晓,这夫妻房中事,是可以画在纸上,细细观摩的。 眼见云乔惊惶震惊,那妈妈笑着摇头,将被云乔仍在地上的避火图捡起拍了拍,坐到她身旁道: “夫人这话可就错了,圣人也说食色性也,这男女之事,是人间最为快活得趣之事,哪里污秽了?” 云乔闻言满目不解,咬唇低声反问:“这样污秽不堪的事,哪里快活,何处得趣了?” 此刻的她是真心如此觉得,那妈妈闻言,却蹙紧了眉头。 没忍住问:“夫人嫁人多年,又生过孩子,难不成,这男女之事上,夫人您,就未曾有一次快活得趣过?” 云乔闻言微愣,脑海里却不自觉想起了两日前的佛寺厢房。 原本,她所有关于男人关于情事的了解,都是在她夫君身上。 沈砚娶她前便是花楼的常客,身子更是早早亏空。 自新婚夜开始,每回是草草了事。 久而久之,云乔便以为,天下夫妻世间男女的欢好,应当都是如此。 直到那日被那男人绑了去欺负…… 她才第一回知晓男人与男人,也是不同的。 可若是要云乔心里承认,那一日她也曾得趣快活过。 怕是比杀了她还难。 故而,那妈妈问话后,云乔回过神来便猛地摇头。只说,此事,无非是夫妻义务,逼不得已才要做,哪里会有什么快活什么得趣。 见云乔如此油烟不进,花楼的妈妈想起知府夫人的交代,心道,怕是只得下点狠招,才能改了这位夫人的性子。 妈妈脸上挂着笑道:“好好好,少夫人既是如此想的,且随我去一处地方瞧瞧。瞧了后,少夫人自然就明白了。” 这花楼里有间厢房藏着一扇暗窗,立在那厢房屋内,可以瞧见隔壁的厢房里客人同花娘欢好的情景。 妈妈带云乔去的,正是那间厢房。 云乔跟着妈妈进去那房内,初时还未察觉不对,只跟着妈妈坐下。 那妈妈好一会儿没有动作,云乔没耐住性子,询问道:“来此处,是要我瞧什么。” 妈妈静等了会,喝了手边茶水润嗓。 待得隔壁响起些男女声响,才笑着起身去,推开了那扇暗窗。 云乔也听到了些声响,却只以为,是花楼里旁的不相干的厢房里闹出的动静,并未多想。 妈妈招手示意她近前,云乔攥着帕子,缓步走了过去。 待到云乔行至窗前,抬眼便瞧见了窗外那隔壁厢房里,赤条条交叠在一起的男女身形。 云乔哪里见过这般场景,慌忙捂着口,才没惊叫处声。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花楼的妈妈,竟带着她,来看这龌龊景象,慌不择路的扭头,步伐急急往门外跑去。 没成想,刚出这厢房的门,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唤了句“沈公子来了”。 云乔抬眼望去,遥遥瞧见,真是自己的夫君,在此刻进了花楼。 她唯恐被自己夫君撞破自己偷偷来花楼学男女之事,又不敢再进房内,瞧那龌龊景象。 一时进退两难,白着脸立在厢房门前,满眼惊惶失措。 突然,一只白净纤长,带着薄茧的手,猛然拽着云乔手腕,将她扯进了另一间厢房…… 第10章 撞破奸情 满是靡丽情缠的花楼厢房里,一身青竹松柏气的男人贴在她身后,一手攥着她手腕,一手捂着她唇齿。 云乔下意识的挣扎,齿尖用力咬在他掌心。 贝齿咬着他手上薄茧,惹得身后的男人闷哼了声,越贴越紧。 那粗粝的指腹还顺着她张开的檀口伸了进去,就压在她舌尖,来回的磨。 这和那日佛寺厢房里折磨她时相似极了的动作,总算让云乔认出了身后的男人。 她为了躲他,宁肯忤逆婆母,也不肯再去落霞寺,原就是为了能彻底避开这男人。 谁想到,居然在花楼里,又遇见了他…… 云乔扭身挣扎,不住推搡着他,声音呜咽的骂他:“放开我……” 可那柔荑般纤弱的手哪里推得开他。 恰在此时,外头嬷嬷追着云乔出来,正巧和刚刚上楼的云乔夫君沈砚撞见。 嬷嬷一见沈砚吓了一跳,扫了眼周遭没瞧见云乔,才松了口气,上前应酬道:“哟,沈公子来了。” 沈砚同嬷嬷搭了几句话。 云乔听着一门之隔的夫君话音,推搡着身前男人时的动作越来越慌,脸色也白的厉害。 慌乱失措间竟踩到了自己裙摆,扑在萧璟身上,直直往前摔去。 萧璟揽着她腰肢的手半点未松,明知要摔,却顺着她力道下跌,退了几步,半倒在身后软垫上。 云乔砸在他腿间,柔嫩的脸磕在他身上。 他身上硬挺的骨头和肌肉纹理,碰红了她眼睛。 云乔挂着泪抬首,唇上还牵着一道方才被他指腹研磨作弄出的银丝。 瞧着她一副遭人欺负作弄的可怜样子,萧璟身子发紧,掐着她纤腰的力道骤然加大,强硬的将人拽在自己怀中,抱着她掂了掂,又撞了撞…… 男人发紧发硬的身子撞在云乔身上柔软处,更是染红了她眼眸。 云乔到底也是经过人事的妇人,自然觉察得出萧璟身体变化。 她羞愤至极,脸红艳得几欲滴血。 明明一门之隔的外头,还能清楚听见她夫君的话音。 这个男人,此时居然抱着她这样大胆放肆…… “我夫君就在外头,你怎么敢的……”云乔咬唇低声斥他,身子怕得轻颤。 萧璟也没想到,明明没有中药的情况下,自己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对着这女人动了欲。 他眼眶浓暗的厉害,心道,许是这花楼地界燃了什么下作的香罢了,并不愿意承认,眼前的女人,的确就是勾得他没了往日的清净心思。 萧璟抱着怀中的云乔,听着她提及夫君人在外头时,声音发颤的话语。 他想起她今日来这楼里所为何事,脑海中又浮现方才手下人指着云乔出来的那间厢房里说,那处房间里,有扇暗窗可以瞧见隔壁卧房里客人同楼里妓子欢好的场景。 她从那厢房出了,想来是已经瞧过了…… 萧璟喘息微急,落在她身上的手,越来越重,抱着她力道更是紧了又紧…… 云乔察觉他身子越来越不对劲,白着脸推搡他的动作惊惶失措。 萧璟握着她手腕来回摩挲,哑声低笑,贴着她耳朵皮肉,咬着她戏弄道: “夫人方才不是从那间厢房出来的吗,隔窗窥见春情,倒是一场好戏。 那日夫人还同我说,你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妇人。 敢问夫人,哪家正经妇人,如你这般往花楼里同妓子学榻上伺候男人的功夫?嗯?这般放荡之事都做得出,眼下倒是又装模作样起来。” 他话音里满是作弄,牙齿还咬着云乔皮肉。 那微凉的唇,更是在她耳后来回摩挲,吹着喘息的气儿。 云乔被他话里的作弄羞得红透了脸,难堪得紧,气急抬手就打了他脸上一耳光。 眼眶里噙着泪,咬唇骂他:“你个无耻禽兽,当人人都似你一般不要脸皮不成!” 她明明是逼不得已才做下这羞耻之事,在他口中,却成了她自甘放荡不知廉耻。 云乔本就因今日不得已来花楼之事备感难堪,萧璟这般说她,更是让她觉得受辱,哪里忍得下气怒。 萧璟冷不丁又受了她一耳光,脸色霎时阴沉。 他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轻易冒犯于他。 云乔短短数日,却打了他两次耳光。 萧璟冷笑了声,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被她打过的皮肉,眸光低寒。 云乔打完人倒是解了一时之气,待瞧见萧璟阴沉极了的脸色后,又本能的怕了起来,白着脸后撤,扭着身子往一旁爬去, 萧璟原是存了怒气,心道非得好生让这女子吃个教训,知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却在瞧见她慌乱惊惧白着脸颤着身子往一旁爬着的狼狈模样时,莫名散了几分怒火。 到底是深闺妇人,连他力道重些都吃不住,哪里能承受得住他的怒火。 萧璟如此想着,脸上寒意散去几分。 抬眼时,却瞧见门外这女子的夫君,正往门口走来。 许是云乔方才那一掌后的骂声动静太大,传到了房门外。 屋外原本正要离去的沈砚,猛然顿住了步伐。 往这处云乔和萧璟藏着的厢房门口走近。 云乔顺着萧璟视线看向房门,眼瞧着夫君的身影落在门上,惊得脸色煞白,连动作都僵滞,不敢再有分毫动静。 原本偷偷来花楼里同妓子学房中事,被夫君知晓已是极为难堪羞耻。 若是……若是被夫君闯进来撞见自己和一个外男共处一室,拉拉扯扯的搂抱在一处,云乔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到时清白被污名声被毁,可怎么是好…… 短短的几瞬,云乔脑海中念头转了又转,紧攥着的手力道极大,指尖都将掌心掐出伤来。 萧璟好整以暇的瞧着她此刻模样,喉间溢出几丝低笑,握着她脚踝,将人重又扯进怀里。 一拉一扯间,云乔那双绣着莲花的锦鞋被踢落。 整个人都陷在萧璟怀中。 他身形高大,她身子却娇小。 她在他怀里,被他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罗袜半褪的玉足在空气中。 门外的沈砚顿步停在厢房门槛处,脸色惊疑不定。 楼里妈妈心下也是慌乱,忙拦在他跟前,试探的问:“沈公子,怎么了?春娘还在楼上等着您呢,您快过去吧。” 妈妈唯恐被沈砚发现自己带着他的正头娘子在这楼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一心只想着借沈砚素来喜爱的那妓子赶忙将人应付到楼上。 也来不及管,云乔躲在厢房里究竟如何了。 沈砚听得妈妈的话,脸上犹疑却没散去。 方才屋内传出的声音,极为像他的夫人云乔。 沈砚打量了眼那妈妈,突然抬步动作,伸手推在了厢房门环上。 房门吱呀作响,屋内的云乔怕得浑身颤抖,攥着萧璟身前衣襟,慌忙将脸在埋在他心口,唯恐夫君推门进来时,瞧见自己的脸。 房门开了道缝,沈砚就立在门槛处,遥遥望向内室。 萧璟手伸在云乔裙间,眉眼风流恣意。 抬眸望向门口,同沈砚视线相对。 第11章 萧璟登门 沈砚面皮生得倒也不错,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 可稍微通些医术的人,只需打眼一看,便能瞧出沈砚沉溺酒色伤身体虚的厉害。 萧璟扫了眼沈砚后,便收回了视线。 意识到怀中人那只紧攥着他身前衣襟的手,颤的厉害。 他倒是不管不顾,手仍在她裙底放肆。 云乔却吓得脸色煞白。 她知晓夫君就在门口,颤着手拍打萧璟,压抑着的声音隐带哭腔。 指甲狠狠掐在了他手背皮肉上。 萧璟吃痛蹙眉,一手锁着她掐人的那只手,一手捏着她下颚,迫她昂首抬头,露出那张挂着泪水满带惊惶的桃花脸来。 紧跟着,视线低垂,侧首挡着她的脸,让她的脸,只被他瞧见,落不进门槛处沈砚眼中。 又垂手咬在她唇角。 用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的音量,哑声警告云乔道:“不想被你夫君闯进来撞破你我的私情,就安生些。” 一句话,逼得云乔不得已停下挣扎的动作,纵容着萧璟的放肆。 门槛处的沈砚瞧着内室里那被萧璟抱在怀中恣意怜爱的女人,只觉很是眼熟。 他下意识想要抬步入内,一探究竟。 脚步刚有动作,内室厢房里的萧璟,将云乔的脸压在身前,视线极冷望向沈砚。 满带威慑的一眼,将门口的沈砚震住,也让慌乱的妈妈寻回了几丝理智。 那妈妈知晓萧璟是京中来的贵客,也猜出了萧璟怀里那女子就是云乔,只觉脑中炸响巨雷。 片刻后强撑着面上神情,开口打圆场道:“让沈公子见笑了,这楼里的花娘不懂事,服侍客人时许是受不住,这才闹腾的动静大了些,沈公子莫要见怪。” 楼里花娘? 沈砚蹙眉打量着萧璟怀中的女子,听着耳边妈妈的解释,脸上疑色终是渐渐褪去。 也是,他的夫人,是个古板性子,再是贞洁贤淑不过,眼下应当在家中照料女儿,哪里会出现在青楼妓院,倚在这素不相识的男人怀中婉转承欢。 沈砚如此想着,停了入内的脚步。 拱手遥遥冲萧璟颔首,道了句:“是在下冒犯了,这位客人今日的帐,就记在我账上,算是赔礼。” 萧璟低笑了声,好整以暇的抽去云乔鬓边步摇,揉乱她发丝。 应道:“多谢公子赠礼。” 话音满是调笑作弄,却是对着云乔。 沈砚没再多想,忙拱手告辞。 那楼里妈妈后怕的抹了把冷汗,慌忙将厢房门带上,视线惊疑不定的看向萧璟怀里的女子,瞧见那露出的一角衣摆,更是确定云乔就在这位贵客怀中。 妈妈不敢多言,反倒还要帮着瞒过沈砚,将门阖得极紧,才紧跟着送沈砚往楼上妓子房中走去。 听得房门重又阖上,外头步音渐行渐远,云乔煞白的脸色总算回缓。 萧璟手还插在她发间肆意玩弄,云乔回过神来将他手猛然拂落,想起他方才欺辱她的浪荡模样,恨不能挠花他的脸。 扬手就想再狠狠赏他一耳光。 却被萧璟攥着手腕,拦下了动作。 萧璟视线低寒,瞧着她那微红的掌心。 笑道:“夫人当真想被你那夫君,撞破你我私情不成?” 他话音满是作弄,云乔又气又怒。 呸了声红着眼骂他:“呸!谁和你有私情!明明是你……是你强迫于我,你这无耻之徒,当真是胆大包天,方才……方才竟还敢当着我夫君的面欺辱于我,你就不怕,就不怕我报官告你吗!” 报官? 萧璟听得云乔这番话只觉甚是可笑。 嗤笑了声反问道:“报官?扬州知府不就是扬州的父母官吗?可夫人你,敢将当日佛寺之事,告知你婆家之人吗?” 萧璟半点不惧云乔威胁报官的话语,云乔却被他的话吓到。 不过一场露水情缘,他竟将她的身份,查的这般清楚,知晓自己是扬州知府家的少奶奶。 甚至对她的身份,半分不惧。 方才,还敢当着她夫君的面不规矩。 云乔语气慌乱,攥着方才被他揉的凌乱的衣裙,咬唇局促的问他:“你……你究竟是何人?” 萧璟还未答话,突听得门外响起叩门声。 原是那楼里妈妈将沈砚送了过去后,赶来寻云乔。 “少奶奶,您在屋内吗?沈公子已在楼上歇下,咱们还是尽早回吧,再耽搁下去,恐被沈夫人察觉不对。” 妈妈催促的话音落下,萧璟理了理衣摆起身。 视线在衣衫凌乱鬓发尽散的云乔身上瞧了眼,握着手中那只从她头上取下的步摇,淡声开口: “日后,夫人自会知晓我是何人。” 话落,便抬步往门口走去,推开房门踏了出去。 那楼里妈妈眼瞧着他出去,慌忙踏进内室,扶着云乔起身。 云乔搀着妈妈的手坐在妆台前,由着那妈妈给她梳妆收拾衣裙,脸色还有几分白。 妈妈知晓萧璟是打京城来的贵客,不敢贸然打听,自进屋就没多一句嘴。 临到云乔梳洗收拾完毕,才松了口气要扶着云乔出去,送她回府。 云乔回过神来,瞧着镜子的自己。 手指绞着帕子,咬唇问妈妈道:“方才出去那人,妈妈可知是何人?” 那妈妈和沈砚一道撞破屋内的景象,原以为云乔和那贵人早就暗通款曲了,冷不丁听云乔问自己那人身份,心下也是纳闷。 却也如实回道:“旁的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那位公子是打京城来的贵人,寻常人得罪不起。” 京城来的贵人…… 云乔心思几经转圜,直到回府都没想出萧璟究竟是谁。 她人离开花楼还没一刻钟,那沈砚在妓子房中就草草了事,披衣出了房内。 妓子拿钱伺候人,沈砚又是惯常来的熟客,她自是不敢多嘴说些什么,只心下暗谇沈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寻花问柳却连窑姐儿都喂不饱。 下头随侍萧璟身侧的侍卫,远远瞧见沈砚出了房门,啧啧笑了几声,在萧璟耳边嘟囔道:“一刻钟都不到人就出来了,这沈家少爷,原是个银样镴枪头……” 侍卫话音落下,萧璟抬眼望楼上看去,果然见那沈砚脚步虚浮的下了楼。 萧璟和沈砚视线相遇,那沈砚认出他是方才自己推门时瞧见的人,约莫估算了下时辰,以为萧璟和自己一样是个体虚的,顿生亲近之意,拎着酒壶落座在萧璟跟前。 醉意熏熏道:“我瞧公子你体格健壮,原以为是个习武之人,没成想,竟也和我这般身子不堪用。” 话落还打了个酒嗝儿。 侍卫听罢,当即握住腰间刀剑,欲要动手削去沈砚舌头。 萧璟却拦下侍卫动作,顺着沈砚的话应和。 一来二去几推杯换盏,十余盏酒跟着又下肚。 萧璟本就海量,不过微醺几分,却将沈砚灌得大醉,全无半点清醒意识。 那沈砚喝得迷糊,晕乎乎的打量了眼萧璟周遭,不见那厢房里撞见的女人。 带着酒意不怀好意的笑问他道:“贤弟,方才屋里伺候你那妓子呢?怎不见人?” 萧璟视线低垂,瞧着手边杯盏,淡笑了声应道:“她啊,伺候的不错,我便为其赎了身,送回我府上了。” 沈砚闻言大为遗憾,口中又道:“原是如此,待得贤弟腻味,可否转手卖于我玩上几回爽利爽利,贤弟放心,银钱这块儿必不会少你。” 萧璟脸色不自觉的阴沉了几分,没有应话。 沈砚却没察觉不对,自顾自道:“贤弟可知,我今日为何贸然推门?原是伺候你的那妓子,声音同我家中夫人一般无二。” 此言入耳,萧璟捏着杯盏的手微滞。 他抬眼打量着沈砚,唇角挂着冰冷笑意,淡声问道:“当真?” 沈砚点头应是,又打了个酒嗝儿。 才道:“确是一般无二,只是我那夫人,不解风情似木鱼一般,全无半点乐子,远不如花楼婊子讨喜,白生了副活色生香的身子,活似个泥像般没劲儿,也无甚趣味。” 沈砚口中作践云乔的话语说的过分,半点也不顾及结发妻子的体面。 就连一旁萧璟的侍卫听罢都为那沈家少奶奶不平。 萧璟眼底冷的愈加厉害,似是不经意般拂落手边杯盏,却用了几成内力。 眼瞧着那杯盏砸在沈砚腿间,疼得沈砚猛地蹦起,萧璟脸色才稍缓。 面色挂着不及眼底的笑,抱歉道:“实在对不住,竟不小心伤了兄台身子。” 沈砚吃痛,骂了几句,拎起一旁杯盏就要砸向萧璟。 却突听得萧璟身旁侍卫,喊了句“世子爷小心。” 沈砚不知萧璟底细,又不敢惹了京城世子,恐招惹了哪位权贵,只得搁下杯盏,捂着伤处,一副狼狈难堪的样子,涨红了脸。 萧璟装出一副愧疚难安的样子,一再道歉,主动道为他请个郎中医治。 郎中看过说无甚大事,没伤了根本。 萧璟又提出亲自将沈砚送回府去。 沈砚以为他是京城来的世子,哪里敢多言,只巴望着攀上这门权贵,日后官场上也好有些门道。 强忍着疼,让萧璟带人送自己回了府。 沈府里,云乔辗转反侧,想到花楼里萧璟那句她日后自会知晓他究竟是谁的话,就惴惴不安。 难不成,他还存了要来纠缠自己的心思。 云乔思来想去,越想越怕。 心中煎熬不知多久,好不容易将这事压下,却听得门外丫鬟禀告。 “少奶奶,少爷人刚回府,好似是在外头受了伤要好好养着,夫人说柳姨娘惯会缠磨少爷,恐又伤了少爷的身子,让少爷这段时日都宿在咱们院里,您快些收拾梳洗一番,迎人去吧。” 云乔想到今日沈砚是在花楼寻欢作乐,想不通他能如何伤着,却也着急忙慌的起身收拾。 低首瞧见自己颈间仍未消去的青紫痕迹,暗道棘手,忙从榻边衣架子上取了件严实衣裳,将自己浑身裹得严实,半点不露皮肉。 又吩咐婢女将头发梳成往日刻板老气的模样,还在脸上扑了层厚重脂粉,刻意做出庄重模样。 匆忙收拾妥当后,外头的奴才又来禀话。 “少奶奶,公子伤的有些厉害,是公子的友人将公子送来的,听闻公子那友人,是京城侯府的世子爷,身份很是贵重,万万要好生招待,现下贵客就在待客厅里,您去迎公子时,可要留意着些。” 京城侯府的世子,缘何会同沈砚认识? 云乔心下不解,一时却也想不了太多,只得吩咐婢女备上一壶上好的茶水,亲自送过去。 此时正是夕阳时分,天边晚霞红透,云乔穿的严实,走动间热出了一身的香汗,脸上也沾了不少的汗意,将面皮上厚重脂粉洗的斑驳,弄得妆面更是难看脏污。 她走进厅内,恭敬唤了声:“妾身见过夫君,见过世子。” 厅里头,云乔的夫君站姿怪异,脸色讨好的和一旁背身而立的男人说着话。 云乔匆匆看了眼,只觉那长身玉立的背影,好生眼熟,却又一时没想起来,何时见过。 她不敢多看外男,匆匆瞧了眼后慌忙垂下头来,没瞧见萧璟转过身来,更不知道,那转过身来的男人,正是那个屡屡欺辱于她的登徒子。 倒是沈砚,听得她唤后,看向捧着茶盘的云乔,扫见她夏日仍穿着严实,又梳着老气横起的发髻,眼神露出几分嫌恶。 呵斥道:“怎么来的这样迟!还不快给世子爷奉茶!” 言语间哪里像是对着结发妻子,倒像是对家中随意使唤的婢女丫鬟一般。 沈砚话落后,萧璟脸色都冷沉了几分。 云乔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捧着茶盏,碎步近前,呈到萧璟跟前。 柔声恭敬道:“世子爷请用茶。” 她话音轻柔恭顺,全无前几回在他跟前的张牙舞爪,萧璟心内没来由的堵了气一般。 略有些烦躁,瞧着一副柔顺姿态的云乔,声音微冷问一旁的沈砚:“这便是你家夫人?” 沈砚还未应话,云乔听得萧璟话音,脸色却白了瞬。 她想起了那背影为何眼熟,更清楚这道声音曾经对着自己说过多么轻佻的话。 云乔白着脸昂首,抬眸看向跟前的人。 在瞧见他的面容后,惊得摔了手中茶盘。 第12章 我要你,他敢不给吗? 木制茶盘从云乔手中翻落,盛满了茶水的瓷制杯盏染污萧璟衣摆。 又坠在地上,四分五裂。 云乔跌撞后撤,后腰抵到桌案,方才停了步伐。 她白着脸不敢说话,眼里光亮闪烁带颤。 萧璟堂而皇之登门入室,还打着她夫君友人的旗号。 云乔心里慌乱惊惧,又因着下人说他是京城侯府的世子,唯恐自己前头几次的冒犯,会给自己和夫君家人惹来祸端。 萧璟淡笑望向她,迎着她视线轻佻眉峰。 一旁云乔的夫君沈砚瞧见云乔这副慌张模样,却觉她是小门小户出身未曾见过什么世面,才被侯府世子的身份惊的失礼,心里嫌弃她小家子气,又怕她失手污了贵客衣摆,得罪了人带累自己。 于是话音带恶训斥云乔道:“没用的东西!奉茶的活计都做不好,还不快给世子爷告罪!” 云乔是商户女,父亲兄长都无功名在身,父亲去世后又家道中落。娘家母亲哥嫂对着沈家人都是谄媚讨好,自然也让云乔在夫家无半分体面。 自嫁进沈家后,夫君婆母对她,全无半点尊重,动辄训斥打骂,说是少夫人,实在却还没得脸的仆妇在沈家内宅有体面。 如沈砚今日这般动辄训斥,云乔往日受的更是不知多少。 她早该习惯的,可今日,却觉分外难堪,自己也说不清缘由。 那开口告罪求饶的话,在喉头绕了又绕,无法启齿。 云乔抿唇低首,抹了抹眼泪,实在说不出口。 她这性子,骨子里还是倔的。 缄默好一会儿后,只低着头闷闷道了句:“妾室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话落扭身就往厅门外走去。 沈砚何曾见过她这般不驯的模样,心下大为光火,自觉在人前失了面子,又因为身上被萧璟砸出的伤本就憋了怒火未发,此时火气上来,急急往前追上云乔,扯着她胳膊就把人拽了过来,扬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厅堂内格外的响,云乔被打得跌在地上,捂着脸红透了眼眶。 她脸颊生疼,眼底霎时蓄满了泪水。 脸上的疼和心底的难堪,让她此刻手都打颤。 却又听得自己夫君指着她怒骂。 “贱妇!还不快给世子爷告罪,得罪了世子爷你担待得起吗!” 骂声入耳,云乔眼眶红的厉害,几乎耗尽了心气儿,才忍着没让泪珠坠落。 她看着眼前这个生的白面书生模样,实则暴戾无常对自己从无尊重体谅的丈夫,心中备感屈辱。 不自觉想起,上一回沈砚也是这般动手掌掴于她。 那是柳姨娘进门的当天,她被公婆责问。 他们怪她不能管束丈夫,竟由着妓子进门做了府上的妾,说她丢尽了沈家的脸,逼着她去让丈夫把那妓子送出去。 云乔没有办法,只能去寻沈砚。 那日沈砚喝了些酒,她不过是将公婆意思转述于他,却被他当着那妾室和院中奴才的面,打了一耳光。 云乔虽常受婆母以规矩为名的责骂,那回却是头一次遭了夫君那样不顾她体面的羞辱,还是怀着身孕受辱。 原本,她嫁给沈砚,也有过一段温情日子的。 云乔的性子,惯来是旁人待她五分好,她能还人十分。 夫妻多年,她记着初初嫁入沈家时,沈砚待她的那一点好,曾经,也是一心盼着举案齐眉的,可沈砚那日毫无顾忌的一次掌掴,当真是碎了云乔对夫君的情份。 她提了和离,自行回了娘家。 哪怕是怀着身孕,也不想再和沈砚过下去。 可后来…… 后来她的娘亲,她的兄嫂,却个个怨她不懂事。 他们不想让她和离,更不想得罪沈家这样的知府门第,逼着她低头,逼着她求和,逼着她原谅。 娘亲更是同她说,她是高嫁进的知府门户,能得这段姻缘已是天大的福分,莫说是阻挠夫君纳妾惹得夫君打了她一耳光,就是沈砚打落了她的牙齿,她也得忍着委屈把眼泪咽进腹中。 往日种种在心头折磨着云乔,那忍了又忍的泪,到底还是坠落。 泪珠砸在砖石地上,悄无声息。 沈砚见她不肯开口,扬手竟还欲打骂。 云乔捂着脸闭眸,以为,紧跟着又是一次屈辱的疼痛。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和骂声,并未出现。 她颤着眼睫掀开了眼帘,只见是萧璟握住了她夫君本要落在她脸颊边的手。 云乔神色微怔,萧璟视线在她脸上掌痕上落下,神色难辨情绪,甩开了沈砚的手。 他眉眼仍旧挂着笑意,却带着入骨的薄冷。 话音隐带威压,同沈砚道:“沈兄,堂前训子,枕边教妻,嫂夫人无心之失罢了,沈兄何至于此。” 沈砚得罪不起萧璟,被他拦下后便住了手。 云乔仍跌跪在地上,冷硬的砖石磨的她膝盖泛疼。 萧璟垂眼瞧她跌跪在地的狼狈模样,视线扫过被她泪珠稍稍浸湿的砖石。 这女子噙泪时,着实漂亮,竟让他生了多管闲事的心思。 萧璟眉眼扔挂着温雅的笑,似是不经意道:“在下今日还有事要办,这衣衫湿了实在狼狈,怕是得劳烦嫂夫人,为我寻一件沈兄衣物换上了。” 话语妥帖有礼,好似只是不愿见他们夫妻争执,出言缓和,借机让云乔脱困。 云乔原本不愿和萧璟再有牵扯,此刻却更不想在此地面对这个动辄打骂自己的夫君。 萧璟在自己腕上搭了个青竹色帕子,伸手在云乔跟前。 温声道:“劳驾嫂夫人。” 他扶着她起身,姿态守礼规矩,让人瞧不出端倪。 腕上搭着的这方青竹帕子,却是那日佛堂里,擦过云乔身前乳色水意的那方。 云乔手落在他腕上,刚一起身便认出那帕子,吓得猛然弹开了手,眼神惊惶。 萧璟低笑了声,未曾多言。 倒是一旁沈砚,唯恐云乔惹了萧璟不满。 忙出声呵斥道:“还不快带世子爷过去,愣着作甚!” 云乔强压下惊慌,抬步出了厅堂,依言带萧璟过去。 那柳姨娘院里的丫鬟脚步匆匆往这处赶来,瞧见云乔还语带不屑冷哼了声。 云乔猜出这柳姨娘的丫鬟此时过来定是受了柳姨娘吩咐来请沈砚过去的,却也没有阻拦,只疾步走远。 屋檐下风铃阵阵,云乔步伐走的疾疾,萧璟好整以暇的跟在她身后,微微落了一步距离。 很快就到了沈砚的院落,云乔领着萧璟进去,带人先进了书房,随后吩咐下人:“去寻件公子未曾穿过的干净衣物来。” 书房里只剩下萧璟和云乔两人,萧璟姿态随意的在沈砚书房软榻上斜倚坐下,云乔特意选了个距离他最远的桌椅落座。 沈砚这处书房,说是书房,却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书架上的书早都落了灰也无人打开,倒是软榻上,扔了好几本裹着寻常书皮的春宫图。 萧璟随手拾起一本打开,垂眼就瞧见了纸页上放荡的图样。 女子玉体横陈桌案,身上泼墨染香。 沈砚倒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纨绔。 萧璟不自觉的想,云乔同她那浪荡的夫君,又亲密到什么地步?这画上的美人姿态,她有没有同她夫君做过? 应当是有的吧。 想到此处,他脸色阴沉了几分,阖上书页将那春宫图扔在一旁地上。 书本砸在地上的声响,惊了云乔。 云乔顺着动静看去,正巧,一阵风吹来,将那扉页吹开,露出了第一页的图样。 画上人姿态放荡,比云乔在花楼里学房中事时,瞧见的还要更甚。 她吓得慌忙侧首,视线躲避,不敢去看。 萧璟低笑出声,踩着地上春宫图,起身走近她。 云乔攥着桌椅扶手,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视线躲避,不敢看他。 萧璟停步在她跟前,折腰俯身,膝盖紧挨着她的腿,顶了下。 云乔慌忙扭身,却避无可避。 萧璟抬手捏着她下颚,迫她抬首,云乔被逼着昂首,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眼睫颤抖。 那颤着的眼睫还挂着泪水,脸上被她夫君打出的掌印,更衬得她楚楚堪怜。 萧璟指腹轻柔抚在她颊边那道指痕上,声音满带威压命令她道:“睁眼。” 云乔本能的怕他,强压着畏惧,咬唇掀开眼帘。 眼里还带着些许泪光。 她的眼睛生得动人至极,让人只看一眼,便觉合该将她捧在心尖爱怜。 萧璟指腹温热,来回在她颊边掌痕上摩挲,视线却始终在她眉眼流连。 他摸着她脸颊,像是把玩玉石般抚触,云乔蹙眉闷哼了声。 萧璟指腹微滞,哑声问她:“疼吗?” 云乔以为他是问她,此时他指腹碰的她,疼吗。 萧璟指腹温热,力道轻柔,其实是不疼的,云乔只是怕,所以下意识蹙眉闷哼了声。 于是她摇了摇头,说不疼。 可萧璟问的,不是此刻。 他看着她摇头的模样,声音低哑,又问了句:“我说,沈砚打你时,疼吗?” 话音落地,云乔身子猛然一僵。 疼吗? 当然疼。 那一掌,沈砚打的未曾半点收着力道,云乔面皮娇嫩,哪里受得住,自然是疼的。 可此时萧璟问她,她却答不出话。 云乔眼帘低垂,没有言语,只是咬紧了唇掉了滴泪。 泪珠从她眼尾滑落,将她脸上脂粉洗去几分,萧璟瞧着碍眼,取出帕子,倒上手边茶水浸湿,擦着她脸上胭脂污痕。 嗤笑了声,问她道:“既然疼,为何不反抗不还手?我记得,你打我时张牙舞爪,很是厉害。怎么今日却这般不中用?” 他话语作弄调笑,一边擦净她脸上脂粉,一边在她耳畔絮语。 云乔听着他言语,静默好久才道:“因为他是我夫君,女子卑弱以夫为天,他如何责骂打罚,我也只有受着。” “呵。”萧璟闻言冷笑不已。 收好帕子出言讥讽她:“我倒没瞧出来,礼教规训于你,这般要紧。既是以夫为天,那我问你,你那夫君要你做什么,你都肯吗?” 云乔低垂眼帘,抿唇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连君要臣死父要子亡,都是臣与子不得不做的事,我自然,也是事事听从夫君吩咐。” 女子的声音带着颤意,却仍旧让萧璟听得清晰。 君臣父子夫妻,礼教规矩体统,字字句句都是规训。 他瞧着眼前这个张口闭口规矩礼教的女子,却透过她披着的假面,隐约想起那个胆大包天,敢在佛堂内给女儿喂奶的她。 突然,想撕碎她的假面,再看一眼这副贞静贤淑以夫为天的皮子下,那个生动的张牙舞爪的女子。 书房内室静寂无声,门外响起仆从脚步。 是方才去取衣物的奴才回来了。 萧璟听着脚步声步步走近,紧挨着云乔的身子,没离开分毫, 反倒伸手压在她唇上,低声问她: “夫人说你事事都以夫为天,万事听从你夫君吩咐,那我问你,倘若有朝一日,你夫君为前程为金银为其他种种,要你委身献媚于我,你也肯做吗?” 萧璟这番问话落地。 云乔泪珠都凝滞,脸色更是惨白。 萧璟神色认真,没有玩笑之意。 云乔紧攥掌心,慌忙摇头。 连连道:“他不会的……他是我夫君,我是他结发妻子,他不会的。” 她说她的夫君不会,萧璟嗤笑不已。 反问道:“结发妻子?夫人扪心自问,所谓结发妻子,对于你那夫君而言同一件衣物可有差别?常言道,女人如衣,今日,沈砚能赠我换洗衣物,你怎知,来日,他的赠礼,就不会是你?” 云乔攥着手,怒目瞪向他,咬得唇瓣都渗出了血珠。 却还是连连摇头: “我说了他不会!我是他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是正经人家的清白女子,为他生育孩子侍奉公婆,他就是再纨绔,再不喜欢我,也不会那般欺辱于我……何况你……你也是高门权贵出身,总不会不顾体统脸面,做出强夺人妻之事。” 萧璟闻言哑声闷笑,视线在她咬出的血珠上打量,指腹抵着她唇瓣,将那血珠捻碎,就如那日佛寺厢房,捻碎她哭求的泪珠一般恣肆。 而后,贴在她身子,话音温凉残忍道: “夫人既然知晓我是高门权贵出身,也当清楚,沈砚对我处处讨好不敢得罪。倘若,我要你,他敢不给吗?” 第13章 假山背德 萧璟言语放肆过分,门外的仆人也越走越近。 云乔急声斥他,脸色惨白,惊惶又畏惧。 “你住口!” 眼瞧着仆人身影将要踏进书房内室,她低声斥骂了萧璟后,慌忙推开他,就要往门外走去。 仆人推门送衣,云乔恰在此时踏出书房门槛,脚步匆匆走远。 那下人神色不解的瞧着云乔远去的身影,屋内的萧璟理了理衣摆,抬步追了出去。 仆人捧着衣物忙拦下他,急声道:“世子留步,您还没换衣裳呢。” 萧璟踏出门槛的脚步微顿,扫了眼那件衣衫。 却道:“夏日天热,湿着也无碍。” 话落后重又抬步。 仆人挠着头愣在原地,想不明白这位打京城来的世子爷特意让少夫人来带他换干净衣物,怎么眼下寻来了衣裳却又不肯换了。 萧璟来换衣,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见寻常衣裳而已,湿了也就湿了。 他只是看不惯云乔在她那夫君跟前委屈泣泪一再忍让的可怜模样。 这才开口要她带自己离开待客厅。 * 云乔提着裙摆神色匆匆步伐走的很急,连下人都没带。 萧璟循着她步伐追去,云乔隐约看见他追了来的身影,怕他不管不顾的在府上宅院和自己拉拉扯扯,心下更是焦灼。 行到府上花园时,有些慌不择路,躲进了园子的假山里。 想着借假山来遮掩自己,好躲开萧璟。 云乔走的急,夏日热出的汗,将身上裹得严实的衣裳都弄湿了。 她停步在假山里头,倚在堆叠的山石上,取出身上素帕,擦着额上的汗,喘着气平复心绪。 才刚刚稍缓过劲儿来,却隐约听见假山深处的暗洞里,似有些奇怪的声响。 云乔蹙眉不解,捏着帕子抬步往声音来处走去。 越走,越察觉出不对劲来。 里头的声音,是一男一女。 那男音,好似是她夫君…… 可她那夫君,此刻,不应该被柳姨娘请过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假山内? 云乔疑惑蹙眉,眼下还不知晓假山里的男女眼下究竟在做些什么。 就在云乔带着萧璟去寻换洗衣物时,曾撞见柳姨娘的婢女去请沈砚。 云乔以为,是柳姨娘请沈砚过去院中邀宠。 却不知道,那柳姨娘让婢女勾着沈砚来花园假山里寻欢。 柳姨娘是花楼妓子出身,在楼里时,沈砚就是她的老主顾。 她最知晓沈砚的浪荡性子,平素常变着法的勾他。 今日云乔去花楼学房中事的消息,花楼里的旧相识露出了信儿给柳姨娘,那柳姨娘得知后在自个儿房中骂了大半天。 云乔毕竟生得美艳绝色,若真是肯舍下身段讨好沈砚,未必不能夺了她在沈砚处的恩宠。 柳姨娘是花楼妓子,而今在府里的体面都仰赖沈砚的恩宠,自然处处讨好沈砚,有意迎合沈砚的浪荡性子。 刚得知沈砚回府后,去了云乔院中,就动起了争宠的心思。 那柳姨娘不知是因着沈砚伤着了身子,沈夫人才特意交代不许沈砚去柳姨娘院中, 还以为,沈夫人又是想借机给云乔邀宠,好让云乔生个嫡出儿子出来。 她担忧云乔得了沈砚宠爱,威胁自己在府中的体面,连入夜都等不及,就交代婢女去寻沈砚。 说什么假山里撞见野猫,将她衣衫都撕烂了,回不去自己院中,让沈砚送衣裳给她,言语挑逗勾着沈砚过来。 沈砚本就好青楼娼妇,听了那浮浪放荡之语,当即就跟着婢女来了假山寻柳姨娘。 假山里暗洞间,柳姨娘披了件极透的红色轻纱,腿儿未着寸缕,俯趴在坚硬的砖石上,摇着身子嗲声唤人,一脸媚笑。 沈砚伤的厉害,有心无力,见着这柳姨娘此般模样,抽了腰带就打在她身上。 衣带上镶嵌着玉石,一下下打的柳姨娘腿上都是抽痕,那柳姨娘非但不见半点躲避,还摇着身子跪到沈砚跟前,服侍讨好,好似半点不知皮肉之痛。 云乔行至暗洞口,瞧见的,就是这般景象。 她慌忙捂着口,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心下却一阵阵泛着恶心。 云乔性子正经规矩,就是新婚恩爱那段日子,也未曾同沈砚做过那些恶心事。 沈砚惯来放荡,云乔却被母亲养的半点不通情事,正经极了,便是嫁了沈砚数载,也未曾做过那柳姨娘一般的浮浪行径,更从未见过这般恶心景象。 那柳姨娘烟视媚行,腿上却是打出的红痕,还跪在沈砚身上,一再引诱。 往日她如此行事,早勾的沈砚扑身了,可今日沈砚身上有伤,就是被她勾的厉害,也拖了好一些未有什么动静。 柳姨娘以为他是在云乔院中纾解过才会如此,暗骂云乔竟真学了楼里的浪荡做派,青天白日的都敢勾着男人行欢,心里骂云乔往日装得正经规矩模样都是做戏,骨子里也是个浮花浪蕊的贱人。 暗自嫉恨不已。 冷不丁抬首,却瞧见了暗洞口的一抹裙摆。 刻板老气的花纹样式,材质却是府里主子才能穿的绸缎衣裳,一角上绣着的荷花,正是云乔往日穿过的式样。 柳姨娘认出是云乔躲在外头,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沈砚。 她染着朱红色蔻丹的指尖挑开沈砚衣襟,点在他心口绕圈,腻着嗓子问他: “相公方才从姐姐那处回来,想是刚得了姐姐伺候,不知柳儿和姐姐,谁伺候的相公更为爽利?” 沈砚想起那夏日都穿着严实衣裳,半点皮肉不露,性子死板无趣的云乔,再看眼前这个处处迎合讨好他,什么放荡事都做得的柳姨娘,眼下自然是更钟意眼前的人。 他笑的浪荡,揉弄着柳姨娘身子。 哼了声道:“她?无趣得紧,我碰她那几回她都如死鱼一般,白生了副好皮囊,榻上没意思的很,还不及一块木头,哪里及得上柳儿你招人疼?” 沈砚话语可恨,对着个花楼赎身的娼妓,言语侮辱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云乔听着他话语,捂着口的手,都泛白发青。 而沈砚,此时被柳姨娘勾的那伤了的身子总算有了动静,喘着粗气满脸急色。 对着宠爱的妾室又道:“柳儿伺候的我最是爽利,她是个什么玩意,我每回瞧见她那不解风情的样子,就厌烦得紧。若不是母亲逼着,我瞧她一眼都嫌烦。花楼里随意挑个妓子,也比那贱妇伺候的舒心爽利,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娶了她进门……” 沈砚字字句句都在往云乔心口戳,将她的脸面剥落的几乎分毫不剩。 她缓步侧首,望向那纠缠在一起的男女,眼里泪水盈盈,牙齿都打颤。 是她瞎了眼,瞎了眼嫁给沈砚,瞎了眼为他生育孩子,瞎了眼做这样不堪之人的妻子。 她把他视作夫君,处处恭顺体谅,一心做个贤淑体贴的好娘子,可他呢? 他竟将她同花楼妓子作比,言语之间,对她满是羞辱。 她还同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同他是结发夫妻。 可结果呢? 结果是他对她,没有半点尊重,更无半点怜爱。 云乔眼眶噙泪,只觉自己真是愚蠢至极。 一个对她动辄打骂的夫君,她还盼着他能待她有几分恩义,真是可笑。 不同于云乔此刻心绪,里头的柳姨娘听得沈砚这话,却是满心畅快。 她得意的看向云乔,满眼挑衅。 心道,正经人家书香门第教养出来的女子又怎样,生得国色天香又如何,还不是输给了自己这个青楼出身的娼妓。 云乔视线透过暗洞看出柳姨娘眼里挑衅,垂眸压抑情绪,背身躲了过去,脚步匆匆往假山外走去。 云乔到底是被教条礼教规训出的女子,此时再是委屈难堪,也从未想过闯进去同沈砚理论,反倒只是一味想着躲藏逃避,一个人压着委屈,偷偷抹泪。 身上的汗凉了下来,贴在身上让她皮肉泛冷。 云乔哭得身子有些颤,边抹泪,边往假山外头走去。 行至假山出口,却被人扯住手腕,重又拽进了假山里。 沈府的假山建造时,里头设计了不少暗洞。 沈砚和柳姨娘方才就躲在其中一个暗洞内,此刻云乔被拉进了同那两人一石之隔的另一处暗洞。 假山石挡了视线,两处暗洞互相不能窥见,却能听到些微声响。 云乔被人攥着手腕,扣在身前,惊惶侧首,才瞧见揽着自己的人。 是她方才躲着的萧璟,追了上来。 云乔不敢出声惊呼,唯恐被另一侧的夫君听到。 萧璟却浑不在意。 他掐着她身子,逼着她紧贴在自己身上,同那日花楼厢房里抱着她跌在地上的姿势一般无二。 假山石另一边的喘息欢爱声响阵阵入耳,云乔又羞又怒,挣扎着让萧璟放开自己。 可萧璟力道极大,半点不肯松开。 反倒贴着她耳后,耳鬓厮磨咬着她,扯开她裹得严实的衣领,顺着她耳后寸寸啃咬。 云乔被他吓到,慌忙揪着自己的衣襟,死命推拒。 萧璟握着她手腕,用力扯烂了她衣裳领口。 他低喘着气,贴在她耳边,话音蛊惑恣肆,诱哄她道:“他寻花问柳放荡不堪,丝毫不顾你的体面,你却要三贞九烈处处为他守贞,凭什么呢?” 萧璟声音极低,话音落在云乔耳畔,却好似,是在她积年冰封的心湖,拿着巨大的石块,狠狠砸出了个裂痕。 让冰水崩裂,又见潺潺。 一寸寸唤起云乔心底,藏了许多年的不甘心。 是啊,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的夫君可以心安理得的做这扬州城人尽皆知的纨绔,凭什么他可以风流浪荡处处留情,就是做了再放荡再不堪的事,都只是旁人口中男人再寻常不过的风流韵事。 而自己,却要活在贞洁二字下,忍着夫君的放荡,咬牙去做那人人口中称颂的贤妻良妇。 云乔攥着衣襟的手僵滞,心底始终答不上来。 她低首垂泪,那泪珠温热滚烫,正好砸在萧璟手背上。 萧璟哑声低笑,贴在她身上的手愈加放肆,竟将她衣裙上盘扣,悉数扯落。 那缠成玉兰花式样的盘扣坠在假山石缝间,云乔严实衣裙霎时烂的厉害,不能蔽体。 脖颈上曾被他留下的青紫痕迹,再难遮掩。 她慌乱失措,眼神惊惶的摇头,扭着身子躲避。 假山另一侧的声响愈来愈大,是沈砚和柳姨娘不管不顾的放荡。 他们又提及了云乔。 她听到她的夫君,说她榻上半点不识情趣,简直就不像个女人,说她就是生的国色天香,也不得男人喜爱,还及不上青楼里万人骑千人枕的妓子。 那阵阵声响句句言语,让云乔身上的自尊被血淋漓的扯下。 羞怒难堪至极。 泪珠也落得愈加汹涌。 萧璟好整以暇的瞧着她垂泪委屈的模样,手上动作愈来愈恣肆。 “何必呢?为着一个那样不堪的夫君守贞,为着一个骨子里就轻贱于你的男人,做贞洁烈女。你就当真,未曾想过报复他,让他也尝一尝你今日之辱吗?” 他话音低缓中带着讽刺,又藏着奇异的蛊惑人心的魔力。 云乔噙着泪望他,鬼神神差的,停了挣扎的动作。 终于,她身上那老气刻板的衣裙悉数剥落在地,裙摆上绣着的荷花也被假山里的泥土染污。 假山石另一侧,是她夫君的句句羞辱轻贱。 假山石这一端,是连名姓都不知晓的陌生男人一寸寸抚过她身上战栗皮肉。 那个娴静端雅的沈家少夫人,落在污泥里,被人捏碎蹂躏。 …… 时间一点一滴的磨着,云乔咬紧了唇,连声响都不敢溢出。 她既怕被夫君听到后承受失贞的责问,又不自觉的生出几分难耐的快活。 …… 假山里靡丽情缠,外头日头西斜。 红霞透过石缝落进假山内,洒在云乔身上,衬着她眼尾泪珠,美的惊心动魄。 一直到假山石另一侧停了动静收拾衣裳,萧璟仍未松开她。 那侧的沈砚草草了事后,也不管暗洞里衣不蔽体的柳姨娘,系上腰带就要离去,出假山时,行过云乔和萧璟藏身的洞口。 听得夫君步音,云乔吓得身子骤然僵硬。 第14章 同他和离,跟了我 同样听见沈砚步音的萧璟却被云乔僵硬紧张的身子惹着闷哼了声,抚过她被汗湿的耳边鬓发,故意用力撞她。 瞧着她蹙眉忍着难耐,不敢溢出声响的模样。 又哑声问她:“怕什么?” 怕什么?自然是怕这样的背德情事被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瞧见,更怕旁人骂她不守妇道与人私通。 思及此处,云乔闭了闭眸,眼尾又坠落滴泪。 今日这一遭,并非那日佛寺厢房那般情形。 她不曾中药,意识清醒。 却还是做下了这样的放荡事…… 自小学的深闺女戒,贞洁教条,而今一一碎裂。 云乔眉眼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似是委屈,又似是难堪,让人瞧不真切。 萧璟瞧着她仅仅因为她那夫君经过此地,就掉泪委屈的模样,心中也存了气。 遂掐着她下颚,声音低寒的问她:“就这般在意你那夫君,连他路过都要掉泪?” 云乔垂眼不肯答话,眼里泪珠却又掉了几滴。 萧璟以为说中她心事,见她此时这般模样,故意折磨她,将她柔嫩的身前撞在那带着尖刺碎石的假山石上。 压得她身前乳色水意都漾了出来,顺着石壁滴落在泥土里。 云乔疼得闷哼出声,慌忙咬着手指,强忍着压抑喉间痛吟。 行过暗洞的沈砚听到声响以为是里头柳姨娘事后哼吟,未曾在意,扔下山洞里头的柳姨娘,踏出假山离去。 而那只隔了一道石墙的柳姨娘,却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披着红纱薄裙起身,疑惑皱起眉头。 循着云乔声响传出的地方,绕过石壁走了过来。 柳姨娘刻意放低了步伐,云乔未曾听到动静,只顾着自己身上被萧璟磨出的疼意。 而萧璟这习武出身的耳朵,却迅速听出了石墙另一侧有人走了过来。 他俯身抱起云乔,捂着她眼眸唇齿,遮了她的脸,将人压在怀里,侧身靠在一侧石柱上,又将云乔衣裳,悉数踩在鞋履下,带进石柱内侧。 萧璟动作极为迅速,那柳姨娘走过石墙进来时,已瞧不见人影。 她眉心紧拧,心道怪了,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 柳姨娘原想着近前过去细看,外头突然有丫鬟来寻,入内急急喊她。 “姨娘,咱们院里出事了,您快去瞧瞧吧!” 丫鬟喊得急,那柳姨娘接过丫鬟带来的衣裳穿上,边问究竟何事,边往假山外走去。 丫鬟和柳姨娘两人走远,石柱里头,云乔被萧璟捂着口鼻眉眼,眼前一片漆黑,也说不出话,紧抱着他小臂,摇着头让他放开自己,舌尖不经意扫过萧璟掌心薄茧。 萧璟眉眼浓暗,非但未曾放开,反倒越抱越紧…… 一直到天边明月高悬,方才松开了桎梏着云乔的手。 云乔被他折腾的厉害,离了他桎梏,身子软倒在一旁。 她环臂在身前,侧着身子借砖石遮掩衣不蔽体的难堪。 脸上挂着泪水,紧咬着唇,没有言语。 她衣裙早被他扯烂,此刻破布一般踩在他鞋履下。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天边明月清冷朦胧,罩在云乔身上,平添了几分迷离。 方才一番折腾,云乔身上香汗阵阵,脸颊还熏着红艳,这般模样若是走出去,谁人瞧不出她一副被人恣意疼爱过的模样。 萧璟眼底又有些浓暗,瞧着她身上自己留下的新旧交杂痕迹,清咳了声,拿着自己外衫裹在她身上,从脸到双足,都藏得严严实实,又俯身抱起她在怀中。 云乔被他吓到,忙抓着他小臂。 “你做什么?”她声音有些慌。 萧璟声音淡淡,回道:“送你回去。” 此时虽已夜深,可从花园走去自己院中,却还有一段距离,若是这般模样撞上了人,被人捉住,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云乔觉得萧璟胡闹,拍打他手臂想让他放自己下来,命人去自己院中拿件完好衣裳来换上就是。 萧璟却没应她,反倒抱着人,径直出了假山。 假山外暗处候着的亲信见自家主子拿外衫裹着个女人出来,不敢抬首,低声禀告道:“主子,沈府众人和府上奴才都已用过迷香。” 迷香?他竟然给沈府所有人都下了迷香? 被萧璟衣衫紧裹的云乔吓得脸色煞白,伸手就想将罩在脸上的衣衫扯落。 抱着她的萧璟察觉她动作,声音低寒警告她道:“安生些。” 他在手下人面前惯来是君威如山,说话时的声音全然不似逗弄云乔时一般风流温雅。 云乔听得那满带上位者威压的清冷话音,想着他手下人说,他让人给沈府所有人都下了迷香,不敢再有动作,唯恐惹怒了他,更遭祸患。 萧璟满意她的乖觉,抱着人示意前头亲信引路,往云乔院落走去。 花园到云乔院落并不算远,很快就到了。 沈府的一个管事正候在云乔院落门口,瞧见萧璟抱着人过来后,忙迎了上去。 “主子,属下已经安排好了此事,云乔姑娘今日有急事去了趟娘家,夜半时由娘家仆人送回府来。” 萧璟微一颔首,未曾言语。 云乔听得这番话,觉得说话的人声音有些熟悉,却没听出来是谁。 此时说话的人,是云乔公公扬州知府沈延庆跟前行走的亲信管事。 只是这管事,而今已是萧璟的一枚棋。 他来江南探查私盐案,沈延庆这个扬州刺史本就是头一个要被查的,这沈家早就被萧璟安插了不知多少人手。 瞒过云乔失踪半日之事,自是轻而易举。 夜幕下的沈家极为安静,云乔院落里的丫鬟也被熏了迷香。 萧璟抱着云乔推门走进内室,将她放在软榻上,盖上夏日单薄寝被,方才从被衾中抽出她身上自己的外衫。 夜里未曾点灯,云乔裹着薄被起身,随手披上自己寝衣,借着月光往女儿睡着的摇篮疾疾走去。 小丫头阖眼安眠,云乔半跪在摇篮旁,扭过头急声问萧璟。 “你给沈府众人下的迷香,可会伤了婴孩身子?” 萧璟闻言视线顺着云乔,看向那摇椅上的小小婴孩。 嗤笑了声道:“襁褓幼儿,何至用上迷香?你女儿只是睡着了而已。” 话音刚落,那摇篮里的小娃娃正巧揉着眼睛醒来,迷迷瞪瞪瞧见云乔,咿咿呀呀的哭,张着手臂伸向云乔。 云乔忙将女儿从摇篮里抱了出来,怎料女儿一到云乔怀里,就哭闹着拉扯她衣襟。 她半日未归,丫鬟照料孩子,自然是喂的米汤甜羹,此时到了半夜,孩子饿醒了也是正常。 女儿哭闹不已,云乔为难,涨红了脸。 实在是心疼女儿,咬着唇闷闷同萧璟道:“你……你出去避一避,我要给孩子喂奶……” 她说的艰难,话落脸颊又有些红。 萧璟低笑了声,好整以暇斜靠在云乔软枕上,嗅着鼻息的甜腻妇人气味,哑声道:“夫人喂就是,我又不是未曾瞧过。” 话音浪荡风流,满是调笑作弄。 云乔想起那日佛殿被他撞见时的狼狈羞愤,更是红透了脸。 “你……”她想骂他,却又说不出话来。 女儿哭闹得越来越厉害,抓着云乔寝衣的小手,一下下地扯。 将云乔本就随意穿着的寝衣,拉了开来。 眼见女儿饿得厉害,云乔实在心疼,揽着孩子背对着萧璟,喂给孩子口中。 她身子方才在假山里被萧璟抵在砖石上磨,破皮泛红,女儿又饿得厉害,吃得急切,惹得她身子泛疼,抱着孩子微微轻颤。 实在是疼,就是紧咬着唇,也没忍住泄出了几声痛吟。 月色下的云乔,背影纤细,一头乌木般的长发,柔软散在背上。 夏日单薄的寝衣遮不住玲珑身段。 寂静的内室里偶尔响起她压抑着的痛哼低吟,清冷明月下抱着孩子的小妇人,身子轻轻地颤,委身半跪在砖石地上,一手捧着她身子给孩子喂奶。 萧璟望了好几眼,耐不住喉头滚动,从倚靠着的软枕上起身,步伐轻缓无声,走向那半跪在摇椅前头给孩子喂奶的云乔。 云乔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未曾留意身后男人的动静。 萧璟停步在她身后一寸,几乎紧挨着她。 视线就落在她身前。 白玉般的身子上是他留下的伤痕,捧着身子的女人疼得眉心紧拧,贝齿咬着唇瓣,时不时泄出些许极低的痛哼。 她以为她自己将声音压得极低,却不知晓,内室里这个男人,自小习武,耳力极佳,再微小的动静,也能听得真切,将她那压抑着的痛吟声,听得清楚真切。 萧璟目光浓暗,俯身垂手,指尖骤然落在云乔紧咬的唇瓣上。 硬是撑开她的唇,指腹在她齿尖搅弄。 “呜……”云乔声音呜咽,被他突然出现在身后,又如此放肆的动作吓得厉害。 “疼了就喊,咬什么?嗯?”他声音沙哑,眸光浓暗。 指尖挑逗作弄着她。 云乔怕吓到怀中的女儿,哪里敢有大的动作,自然挣不脱他,不得已檀口轻启,被他磨得呜咽难耐,却也只能由着他放肆。 萧璟指尖肆意研磨,听着耳畔女子压抑至极的呜咽哭音,喘息都重了几分。 他眸光浓暗危险,借着月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 萧璟自问并非重欲之人,不然也不会至今未曾在东宫纳过姬妾。 可是不知怎的,眼前这个早嫁过人的小妇人,总是能勾得他动欲。 那日佛寺厢房初遇时一场放纵,他曾以为只是催情药物作祟,才会让他动情动欲,失了往日清醒克制。 可后来香殿再遇,她那般放浪大胆的行径,又迷了他的眼,惹得他鬼使神差翻入佛殿,当着神佛的面戏弄她。 她口口声声说她是正经妇人,偷情私通这样的字眼,总能将她吓得惊惶失措,惹得她一双眼睛挂着泪水哭求他放过。 她在他面前也每每都是一副贞静模样,总骂他放肆也怪他轻浮。 常常一副承受不住的可怜模样,在他跟前掉泪。 可她不知道,她越是哭,他越想折磨她。 就如此刻,云乔红着眼眶,被他压着唇齿折磨,萧璟瞧着她这副可怜无助的模样,却恨不能撕碎扯烂了她…… 夏夜晚风吹动窗棂,小娃娃在云乔怀里吃足了奶水重又安稳睡去。 萧璟一只手仍压着她唇齿,另一只手却落在她身前。 粗粝的掌心带着积年握剑提笔的薄茧,摩挲在她皮肉上。 云乔身子轻颤,一只手抓着他手腕,想要扯开他。 却又不敢闹出大动静惊醒女儿,使不出多少气力,自然也扯不落他贴在她身前的手。 萧璟存了心欺负她,佛寺厢房和假山暗洞里两回耳鬓厮磨,让他不自觉食髓知味。 江南查案的日子枯燥乏味,若是有她做消遣,倒是不错。 何况,这扬州知府满门,待得私盐案一毕,定是男子流放女子充妓的下场。 此女生得这般合他心意,若是日后沈家一倒没了护持当真流落青楼,倒真是可惜了。 萧璟如此想着,动了心思,抽出那在她口中磨了许久的手指,将扯出的银丝一点点抹在她脸上,动作恣意放纵,薄唇贴在她耳后,低声道: “左右你那夫君也是个不中用的,夫人身子久旷,如何受得住深闺寂寞?不如,同你夫君和离跟了我。” 他这番话,是要云乔同她夫君和离,做他见不得光的外室。 云乔听出他话中意味,自然不可能应。 萧璟觉得沈家必定会倒,能跟着自己是云乔在沈家出事前唯一可以攀上的富贵大道。 可云乔哪里知晓沈家牵扯进私盐案之事,更不知道萧璟前往江南,就是要问罪沈家。 她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就是从前动过和离的心思,也不是为了去给旁人做见不得光的外室。 听了萧璟这番话慌忙摇头,脱口道:“我疯了不成,好端端的正头娘子不错,要和离与你做见不得光的外室?” 萧璟闻言脸色微沉,心下不悦。 他眸光低沉,掌心抚在云乔面颊上。 嗤笑道:“正头娘子?不得夫婿喜爱,成日独守空房,为了勾引夫君上你的榻,去花楼里跟妓子学浪荡床事的正头娘子?” 萧璟话音嘲弄,句句戳在云乔痛处。 云乔气得身子打颤,闹着要挣开他。 萧璟攥着她手腕,啃咬着她耳垂,压着声音道:“闹腾什么?我哪句话说的不是实言?嗯?” 云乔被他桎梏得紧,挣脱不开,气的掉泪。 萧璟指尖揉碎她泪珠,瞧着她在怀中委屈的掉泪,身子一个劲打颤的可怜模样。 低声诱哄她道:“若想学房中事,你眼前不就是现成的先生吗?何必舍近求远去花楼跟着嬷嬷学那些东西。你夫君是男子,我也是男子,总比那嬷嬷知晓男人喜欢什么,定能将你教得极好。” 第15章 开在血水里的花 内室里静的只有云乔和萧璟彼此的呼吸声,怀中的女儿睡得安详。 云乔抿唇不肯应话,只低首抱紧了孩子。 萧璟瞧她仍旧抗拒自己,又见她对她这女儿,一副疼到心坎里的模样。 想起手下亲信曾提及过的,云乔在这沈府的艰难处境。 手抚在她脸颊边,温声又道:“夫人想清楚了再答话,不必急着拒绝。” 云乔抱着孩子的手僵硬,低眸瞧着怀中睡着的女儿,心中一阵发苦。 半晌后,咬紧唇微微颔首。 她被他哄得糊涂,又暗恨夫君的处处轻贱。 更心疼女儿因着自己始终不得夫君宠爱,备受不公,活的那般可怜。 几瞬后昂首拉着他衣袖,眸光哀怜地望向他。 却始终没有答话。 嫁人五载,旁人总说云乔死板,云乔自己也明白。 若是没有女儿,她自己日子过得苦些也就算了。 可现下不同以往,她还有女儿养在身边,就是再厌恶沈砚,为着女儿也得讨他的宠爱。 这些年来,她始终放不下心里的顾忌去做那些讨好夫君之事,而今几年过去,眼下就是转了心思,也寻不得法门。 更不知道,男人喜欢的,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是,要她就此应下萧璟的话,却也艰难。 云乔活了这么多年,最离经叛道之事,就是同他的两次偷情。 而今这事,实在是让她难以启齿。 她心底委实不愿意和他纠缠在一处,无非是为难至极时不得不求他。 望着他的那双眼里,哀怜之下,也透着不安。 萧璟低眸瞧着半跪在身前的女子,看着月光下,那双生动美艳至极的眼,垂手抚过她眉眼。 云乔抿唇侧首,还是不喜他触碰自己。 萧璟察觉她的排斥,嗤笑了声,猛地用劲捏着她下颚,不许她扭头避开。 云乔疼得闷哼了声,萧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哑声道:“沈府一墙之隔的那处院落,是我居所,自今日起,每日入夜,我会安排婢女前来接你,你跟着她去我府上。” 他不管她应不应,便已有了安排。 云乔闻言眼里溢出惊色,犹豫不决。 她毕竟是沈家的少夫人,家中那么多仆从都在,每日深更半夜出府,若是被人知道了,哪里还能保得住清白。 萧璟看穿她的顾虑,低笑了声,却道:“你放心就是,今日假山偷情,这满府的人,都没一个知晓,其余之事我自然也有法子遮掩。” 偷情二字,让云乔羞怒难堪。 她想起这一日的种种,望着他的眼神,暗带惊惧。 云乔并不知晓萧璟具体身份,只知晓他是京中一位侯府世子,乃是高门显贵出身。 寻常权贵在他这个年纪,大多只是无甚实权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而已,顶着父母管制,哪里敢同地方要员牵扯,可他竟能在沈家如入无人之境。 云乔有些怕,半晌没有言语,隐约后悔和他牵扯在一处。 可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 正当气氛凝滞时,屋外萧璟亲信叩响门环,低声唤了声主子。 萧璟从云乔身后起身,又换上那副温雅清冷的面具。 缓步推开了卧房木门。 他出去后再未回来,云乔抱着孩子跪坐在砖石上良久,方才缓过神来。 她不知晓自己招惹上的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今日这一遭,于自己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可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早没有了回头路。 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 云乔咬唇将女儿放在摇篮中,揉着僵硬的腿起身,缓步往床榻上走去,拉着薄被盖在身上,睁眼睁了好久,才迷迷糊糊阖眼睡去。 而另一边,萧璟回到沈府隔壁的宅院,踏进书房接过手下人送来的禀报。 侍卫恭敬道:“主子,漠北出事了,左贤王起兵,漠北大汗去信京中求援,陛下让您下个决断。” 萧璟手下亲信都知道,萧璟少时青梅明宁郡主,数年前和亲漠北嫁的就是而今这位汗王。 那汗王年迈,都能做明宁的爷爷了。 鲜花般的年纪,嫁了个垂老的异族汗王,宫里这些个奴才,暗地里也都替那位原本有望做萧璟太子妃的郡主可惜。 加之萧璟至今也不曾娶妻,旁人看在眼中,更觉萧璟是因为惦念昔日旧情人,才不肯娶妻纳妾,为这一对儿情人惋惜。 心里暗暗觉得,眼下正赶上左贤王叛乱,若是趁乱杀了那老汗王性命,明宁成了丧父新寡,或许便能归乡,同旧日情郎再续前缘。 手下人如此想着,禀告了漠北之事后,以为萧璟会乐见那夺了他旧日情人的老汗王被手下人叛乱杀死。 可萧璟听了手下人禀告,凝眉思量。 片刻后却道:“安排人手助那漠北可汗平乱,尽量保住当今可汗的位置,就是保不住,也不能让左贤王得了可汗之位。另外,传信给明宁走前带去的那些人手,务必护郡主平安。” 侍卫心中疑惑却也不敢置喙,领命退了下去。 刚一出去,凑巧,景慧和尚踏了进来。 书房里灯火通明,照得人脸色清晰可见。 景慧一进来就瞧见萧璟一副事后餍足的神态,知道他白日去了趟沈府,当即有了猜测。 笑道:“殿下当真是精力足,得了个替身一解相思之苦,还惦记着漠北正主的平安。哪像贫僧,只能和青灯古佛相伴,日子好生无趣。” 萧璟听着他这一番调侃,摇头笑了笑,未曾应话。 景慧落坐在他跟前给自己倒了盏茶,抿了口润了润嗓子,又道:“那沈家的少奶奶,生得倒真是像明宁。只是一双眼睛,不大相似。明宁那双眼,野心勃勃,瞧着跟狼似的,那沈家的少奶奶,一双眼睛,却似山里勾引书生的精怪。” 云乔的眼睛,生得的确是媚。眼里不谙世事,却又透着媚骨天成的风情。 让人瞧着,活似山野里的狐狸成了精怪。 萧璟低眸淡笑,脑海中又想起今日月光下,半跪在地上的云乔,扯着他衣袖抬首时,那双哀怜娇媚的眼,眼底微微浮现薄欲。 景慧难得见萧璟这副食髓知味的模样,忆起他少时那副清心寡欲端方守礼的模样,好奇的问他: “我记得,那明宁十五岁时顶替了晓事的宫女爬了你的床榻,你都不为所动,事后皇后娘娘验身,她竟仍是完璧。那时我还以为你是个不通情欲的主,怎么经年未见,你而今却成了这般浪荡的性子,连有夫之妇都沾了手,这可不像殿下往日做派。” 景慧话落,萧璟也稍稍思量了一番。 他想也许是云乔那面上正经私下里却大胆放浪的行径,勾得他难耐。 又或者,明宁在他眼里,是有着自幼相识彼此扶持情谊的青梅,而云乔,却是个可以榻上随意折腾玩弄的美貌女子。 云乔一身皮肉生得好,极为合他心意,又几回撞上门来让他逞凶。 他是个正当壮年的男子,又不是当真无欲的太监,动欲动念再正常不过。 萧璟想不清确切缘由,便只是笑了笑,岔开了话题。 可景慧似是铁了心要追问他这桩风流韵事。 不怀好意的凑近他低声问道:“那沈少奶奶,可是有夫之妇,纵使沈家少爷眼下不喜她,总不会一辈子不上她的榻,若真的到那时,你岂不是要和那沈家少爷,共用一个女人。” 景慧言下之意是说,云乔毕竟是沈家妇,又不是未嫁女,日后怕是要一女侍二夫,萧璟其人,养的一只猫被旁人摸上一把,他都要暗地里将那人手剁了,又把猫生生摔死。 何况是榻上的女人。 说是玩意,可毕竟,也是他头一个看中的女子。 鬓边厮磨,哪里会舍得让旁人再沾染。 果然,景慧这话一出,萧璟脸色霎时冷了下来。 他碰云乔时就知道她不是初次,心里也说不上在意与否。 可他眼下听得景慧言语,想起那个酒囊饭袋的沈家公子,脸色却很是阴沉。 待得景慧走后,萧璟突然唤了侍卫入内。 侍卫恭敬垂手,萧璟倒了一盏新的茶水,眼里寒光冰冷。 沉声吩咐道:“去沈家一趟,给沈砚灌一副虎狼药,废了他的身子。” …… 次日一早,沈家。 昨日沈砚带着伤和柳姨娘荒唐,夜里又被萧璟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灌了药,这身子,算是废了。 一大早便觉虚空的厉害,刚一下榻就腿软的摔了下去。 奴才们忙请了郎中登门,那郎中看过后,直言说沈砚十有八九是废了。 奴才又慌又怕,忙去往沈夫人院中传信,那沈夫人听得这晴天霹雳的消息,险些昏了过去。 一旁的亲信嬷嬷赶忙掐她人中,才没让她倒下。 沈夫人回过劲来,一路疾奔到儿子院中,见了沈砚,扑在他身上就是一阵厮打,边打边哭骂:“你个讨债鬼!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 沈砚自己也是面如死灰,被母亲打骂中,双目怔怔无神。 沈夫人发泄了一通火气后,揪着一个小厮逼问:“我不是交代了让少爷好好歇在少奶奶院中养伤的吗!昨夜还无甚大碍,今天怎么突然这样严重!是不是云乔那贱妇勾得我儿!” 下人不敢撒谎,忙将实言相告。 “不不不,不是少奶奶,是柳姨娘……昨日,柳姨娘勾着少爷去了花园假山里寻欢……” 听得仆人答话,沈夫人恨得咬牙。 厉声骂道:“那个婊子!把她给我绑了打残了卖去最下等的窑子去!” 沈夫人急怒的厉害,说话没了理智。 一旁的嬷嬷却赶忙拦住了她。 “夫人!夫人且慢!少爷这身子若是真不行了,那柳姨娘的孩子,可是咱们少爷唯一的儿子了,若是打杀发卖了柳姨娘,待得小少爷长成知晓此事,岂不恨上了您啊!” 嬷嬷劝的苦头婆心,沈夫人这回总算是稍稍恢复了些理智。 她抓着身旁嬷嬷,指甲将那嬷嬷的手抓的鲜血淋漓,几乎咬碎了银牙。 到底是做了几十年后宅主母的人,沈夫人就是恨得牙痒痒,还是强咽了下这口气。 警告的看向那郎中,又厉声威胁房中奴才道:“少爷伤了身子的事,谁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我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下人慌忙磕头求饶,连声道不敢。 沈夫人瞪了沈砚一眼,交代他先好生养着,怒气冲冲出了沈砚宿着的房门。 此时正是晨昏定省的时候,云乔依着往日规矩去了沈夫人院中。 入内没瞧见人,云乔立在门槛处,往外张望,心下不解。 “怎的今日婆母大清早就不在院中?”她纳闷地问。 来回找了趟寻不到人,便好生立在了门口等着。 那沈夫人从沈砚处回来,进门瞧见云乔,狠狠剜了她一眼,眼神活似地狱里的恶鬼索命。 云乔吓了一跳,慌忙见礼唤人。 “儿媳见过娘亲……啊!” 见礼的声音还未落,便被沈夫人扯着的头发拽进内室。 沈夫人手上劲极大,将云乔发髻扯散,揪着她脑袋砸在屋内供着佛牌的木桌上,将桌上佛牌都砸得散落在地。 “没用的东西!我交代了你让你看好砚儿看好砚儿,你竟还纵着他和柳姨娘胡闹,我就是养条看门狗,也比养你这个儿媳来得有用!” 沈夫人虽做了官太太,实则却是乡野农户出身,骨子里的粗俗装得再好,也没全然消去,眼下急怒上头,责骂云乔时,和那乡野泼妇也=都无二致。 云乔额头磕在木桌上,破皮淌血。 鲜红的血珠从额上滑落,她捂着额头抬眼,那血色甚至透过眼睫流进她眼眸。 云乔眼睛酸得厉害,却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泪珠。 她喉头艰涩,一字一句回道:“他是个好端端的人,又不是能拴着绳子的畜生,我还能拴着他脖子不许他随处撒欢吗?” 这是云乔嫁到沈家五年来,第一次对婆母说出这样的话。 从前无论沈夫人如何侮辱如何欺凌如何责打,云乔始终逼着自己忍耐,逼着自己恭顺。 可今日,她实在是忍不下! 所以忤逆,所以不训,所以不甘心受辱…… 沈夫人最恨她这般模样,又被她的话激得更怒,气急抽过一旁搁着的藤编就抽在云乔身上。 一下下地打,一声声地骂。 打的云乔后背衣裙上布帛裂开,地上鲜血点点。 赤红鲜血凄艳,云乔眉眼倔强清冷。 她好像是这吃人的深宅大院中,开在血水里的花。 第16章 美色 数不清多少时辰过去,婆母手中握着的藤鞭,扔在了云乔身边砖石地上。 沈夫人打得解气,恨恨扫了眼地上的云乔,冷哼了声,扶着身边嬷嬷离开。 她赶着去见沈老爷,要为沈砚瞒过今日他身子有损之事。 云乔俯趴在砖石地上,听着沈夫人和仆从步音走远。 抬起血泪交织的眼眸,看着身侧那带血的藤鞭。 藤鞭被沈夫人扔在地上时,将那方才倒地的佛牌,砸得破裂。 云乔目光划过那被砸裂的佛牌, 心想,瞧,多可笑,连神佛都不能自保。 又怎么能庇佑这世间无数可怜人呢。 人间百种苦楚,唯有挣扎自渡。 神佛无用,旁人悲悯,更无用。 她得自己撑过去,得熬过这一次次的折磨,得好好活下去,得为女儿遮风挡雨。 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如何痛苦如何荆棘密布,都得咬牙挺过。 只有如此,她的女儿,日后才能过得畅快如意,不必如自己今日这般吃尽苦头。 云乔闭了闭眸,再抬眼时,强将眼底血泪压抑。 而后,狼狈,又倔强的,一寸寸爬向门口,扶着门框,艰难挣扎起身。 清冷凄艳的女子,摇摇欲坠。 让人望一眼,便觉心惊不已,又骤生无尽爱怜。 门外早被吓呆的仆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慌忙过去搀扶着云乔。 奴仆拿着披衣罩衫裹在她被打烂的后背衣衫上,想扶着她回去。 云乔攥着罩衫衣领,跟着摇了摇头,拂落奴婢的手。 她没让人扶,步伐艰难缓慢的,往自己院中走去。 从沈夫人院中到云乔院落,并不算远,可云乔却走得很是艰难缓慢。 沿途的奴才瞧见她狼狈模样,议论纷纷。 跟着云乔的婢女都看不下,没忍住训斥了几声那碎嘴的奴才。云乔自个儿却充耳不闻。 从沈夫人院中走回去,经过花园假山,遇见了带着儿子在花园扑蝴蝶的柳姨娘。 柳姨娘远远瞧见云乔这副狼狈模样,唬了一跳。 想到昨日沈砚夜里并未宿在自己房间,还以为沈砚是去了云乔那处寻欢,拿着往日对自己的手段去对云乔,云乔不肯,这才惹怒了他,遭了沈砚的打。 讥笑道:“哎,你这是被谁打了?沈砚?我说姐姐,你这人未免太蠢了些,男人嘛,想如何玩便顺着他们如何玩就是,姐姐这般倔的性子,只会让自己吃尽苦头。女人反正只是个玩意,你就是说不,也没有用,左右是挨打挨得再狠一些罢了。” 云乔看向柳姨娘,没有应话。 却想起了昨日在这处假山里的景象。 柳姨娘从青楼出来,沈砚是她唯一的依仗,所以她可以没有自尊没有底线地讨好沈砚。 有时候云乔会想,自己和柳姨娘,有什么不同呢? 是,她有娘家,有父母,有兄嫂。 柳姨娘无亲无家。 可是云乔的亲人,云乔的娘家,真是,是她的家吗? 从来都不是。 那些亲人,对于她,和让柳姨娘接客的青楼老鸨,有什么差别? 她其实也没比柳姨娘好到哪里去。 柳姨娘说得对,是她蠢。 云乔苦笑了声,没有应声,继续往自己院中走去。 回到院中,就看到亲信的小丫鬟正抱着女儿逗她笑。 小丫头似是瞧见了云乔,眯着眼冲她笑。 云乔瞧着女儿的笑,愣了愣。 她想,幸好沈夫人往日不喜女儿,未曾让她带着孩子过来晨昏定省。 今日那一幕,才没落在孩子眼里。 云乔走近,小心地在衣裳上擦净手掌血污,伸手轻柔地抚了抚女儿面颊。 小丫鬟抱着孩子瞧着她一身狼狈,神色担忧地问她怎么回事。 云乔不愿答话,只是摇头安抚丫鬟说没事。 她目光温柔爱怜地瞧着女儿,视线无尽慈爱,周身比夏夜月光还要柔和。 好似方才的血污,难堪,一一都被洗去。 小娃娃咿咿呀呀地笑,云乔点了点她肉乎乎的脸颊,叹息道:“都过了满月了,家中也未曾给她起个名字。” 沈夫人是一心想要个嫡孙,哪里瞧得上云乔生的女儿。 沈老爷这段时日不知因着何事焦头烂额,也没顾得上。 至于沈砚那个酒囊饭袋,哪里会给孩子起名,只说什么,等父亲忙过府衙事务后,让父亲来定。 这一拖,就拖了快两个月。 可柳姨娘那处生的儿子,却是一出生就取好了名字。 还是沈夫人,特意请了高僧算命取出来的吉字。 云乔的女儿,反倒无人在意。 丫鬟暗骂沈家一家子没良心,终是不敢再多开口。 云乔陪着孩子呆在内室,到午间时分一直水米未尽。 她不吃不喝,午后给孩子喂奶时,便没了奶水。 瞧着孩子饿哭了只能喝着米羹的可怜模样,云乔心下愧疚,吩咐下人熬了碗下药的汤送来。 忍着难受一口口咽了下去,总算是有了奶水。 待得黄昏时分,她给孩子喂过奶后哄睡了,眼神怔怔地看着女儿良久。 许久后,起身坐到了妆台前,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铜镜里的女人生得很是漂亮,额上凝结的血痕,更衬得她楚楚可怜凄艳美丽。 喂奶时解开的衣衫此刻还未系上,那微微敞开的衣襟,能瞧见里头玲珑娇媚的身段。 而云乔望着自己的面容,自己的身体,目光却冰冷的像是看一个物件。 小丫鬟候在一旁,瞧着她神色不对劲的样子,暗暗心惊。 这小丫鬟是云乔最亲近的奴婢,自然也感觉到了今日的云乔,不太对劲。 她担忧主子做什么傻事,在旁来回踱步。 云乔坐在妆台上静静望了许久,神色平静冰冷。 她脑海中一段段闪过这几年的种种,辛酸苦痛折磨,以及无尽的煎熬。 十五及笄嫁入沈家,做了沈砚的妻。 前半年的温情,之后四载有余的折磨。 最后是今日花园里,柳姨娘的那番话,不住在云乔耳边回响。 云乔眼睫颤了又颤,回想起昨日萧璟的话。 终于开口,艰难启齿。 她声音轻柔如常,袖中的手,却攥得死紧。 缓声道:“给我梳妆罢。” 此时已是黄昏,原该是安歇梳洗的时候,云乔却要在此时梳妆。 丫鬟觉得奇怪,可瞧见云乔此时的模样,到底不敢多问。 便只是依言上前为她梳妆打扮。 篦子将云乔被沈夫人拽乱的头发寸寸疏通,一根根被扯断的发丝坠落在地。 镜子里青丝披散,美人楚楚可怜。 云乔并未让丫鬟将发丝盘起,只是散在肩头。 她吩咐丫鬟备上桶水,解开脏污染血的衣裙,踏了进去。 温热的水贴在血痕伤口上,泡的那藤鞭打出的伤口,阵阵发疼。 云乔疼得眉心微蹙,伏在木桶边沿,咬唇捧起水,洗在自己身上。 将身子洗净后,方才踏出浴桶。 一旁的丫鬟早被云乔身上的血痕吓得脸色惨白,一边抹泪,一边不敢多问。 云乔缓步走到铜镜前,身上未着寸缕,扭过身子,侧首看着镜子里,满是藤鞭伤痕的后背。 背上伤口此时微微结痂,她抬手伸在后背,咬紧了唇,猛然动作,将那结了的血痂生生扣落。 小丫鬟惊呼一声,忙要上前去拦。 “我无事,不必近前。” 她话落,自己取了桌上口脂抿在唇上,瞧着唇色红艳遮去苍白,方才满意。 云乔生得本就美艳,便是不点妆,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此刻稍稍妆点,更是让人瞧了就移不开眼。 小丫鬟瞧着镜子的云乔,既为她美色惊艳,又被她方才的动作吓得厉害。 云乔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淡声问:“漂亮吗?” 丫鬟红了红脸,慌忙点头。 云乔笑了笑,轻声道:“漂亮就好。” 是啊,漂亮就好。 身为一个女子,万事不由自主。 无法同男人一般读书求学建功立业,只能一辈子攀附在男人身上求活。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美色,是仰赖男人为生的女子,唯一的砝码。 生得美,才能嫁入高门,才能为娘家兄弟谋利。 善于利用自己的美,才能被夫君疼爱,才能在后宅立足。 依稀记得,十二三岁时,便听得家中人说,她生得绝色,日后定能高嫁,便是不能明媒正娶做妻,就是送入高门权贵处为妾,也可得男君宠爱,给家中兄弟添份助力,叮嘱她,待有朝一日攀上高枝,定不能忘了父母兄弟。 修成玉颜色,换得好价钱。 她和柳姨娘,并无二致。 云乔指尖微微发抖,勉强笑了笑,吩咐小丫鬟道:“退下吧,夜深时,记得来看看孩子。” 往日夜里都是云乔亲自照料孩子,极少假手于人。 丫鬟听了云乔这话,心下纳闷。 可想着云乔今日这奇怪的样子,丫鬟也没敢多言,还是依着云乔吩咐退了出去。 临出门时,云乔又低声交代她道:“若是夜里来看孩子,没瞧见我,不必惊慌,也不要走漏消息。” 丫鬟吃了一惊,到底是没敢多嘴,乖乖退下。 奴婢退下后,内室只剩云乔和睡着的女儿两人。 屋内静寂得很,只偶尔响起孩子睡熟时的鼾声。 云乔一直瞧着铜镜中自己的身子,直到夜风吹进内室,冻得一阵打战。 才垂下眼眸,在衣柜里,挑了一件,为数不多的轻薄衣裙。 她往日行事刻板,穿衣裳也是力求老成严肃。 这一件,还是怀上女儿那回,沈夫人吩咐她去给夫君送汤药时让下人拿来的。 那时云乔见了这衣裙并不喜欢,所以从未穿过,只压在了衣柜中。 其实这身裙子,很漂亮。 云乔换上衣裙,立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 方领低胸的衣裙,露出白净的浑圆,上头还有萧璟留下的青紫红痕。 云乔身段原是极好的,生了女儿后更甚。 只是她惯来刻板谨慎,觉得这身段不像正经妇人,穿衣时便有意拿着宽大严实的衣裙遮掩身段。 云乔散着头发未曾盘起,更是将容貌里的媚色,晕得更重。 夜风一阵阵地吹,也许是被夏夜凉风吹得发冷,又或者,是要去做有违礼教之事,还是让她心底畏惧。 云乔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回首看向摇篮里的女儿,微微低垂眼帘,拿过一旁的帷帽戴上。 帷帽的轻纱将她身子罩着大半,自然也遮下了原本并未被衣衫遮掩的青紫痕迹。 云乔理了理帷帽边沿,抿了抿唇,抬步踏出了内室。 深夜寂静无声,她没有提灯,只在夜幕中走着。 避开夜里巡院的家丁,往隐蔽角落走,贴着院墙,推开了沈府后门。 往一墙之隔的另一处院落走去。 * 另一边的院落里。 萧璟闲倚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卷书随意瞧着。 榻边杂乱放着一堆书卷。 桌案上是散乱放着的折子和卷宗,他瞧了有大半日,实在头疼,索性倚在软榻上歇了会儿。 萧璟手上的书,乍一看写着《诗文集》,实则内里却是一幅幅春宫画像。 这还是沈砚书房的那本,萧璟特意让人暗中带出送了来。 当日同云乔在书房,他只瞧了第一页,眼下,这卷春宫图,已然翻过大半。 外头响起侍卫叩门求见的动静。 沈砚抬眼看向门口,瞧见是安插在沈府盯着云乔的人后,颔首示意人进来。 这侍卫往日来禀告,也是在入夜时分这个时辰来禀告白日之事。 也是,寻常深闺夫人,也就是白日外出或有旁的事处置,深夜自然都是安安分地待在自己宅院中。 侍卫入内后恭敬跪在地上,开口禀告今日沈府里云乔的事。 “主子,今日一大早,沈夫人得知沈砚身子废了,迁怒沈家少夫人,将人打了一顿。自挨了打后,沈少夫人回到院中,再未出来过,只和一个陪嫁婢女及沈家小小姐在屋内呆着,到属下离开禀告之时,也未见人出来,只是传了婢女送水去沐浴,如今想是已经歇了下来。” 这侍卫虽是盯着云乔,却毕竟是个男子。 又知道沈家少夫人和自己主子不清不楚,夜里自然不敢冒犯,听到云乔传下人沐浴后,忙远远避开,回来禀告萧璟。 自然,也不知道,眼下云乔在深夜出了门。 萧璟听得侍卫禀告,脸色微微阴沉。 想到也曾听景慧提过,那沈家的仆妇嬷嬷曾在寺庙门前当众抽打云乔。 那女子说是沈家的少奶奶,却过得跟同任人打打骂的下等婢女无二。 萧璟脸色微寒,嗤道:“这沈家,当真是家风不正。” 第17章 榻上教导 可不就是家风不正吗,浪荡不堪的嫡出少爷,袖手旁观的沈家老爷,拿着儿媳当奴仆欺辱的婆母。 就这样的人家,那女子竟还未曾同她那不中用的夫君和离,也不知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萧璟如此想着,烦躁地将那沈砚书房带出的一卷春宫图册扔在腿边。 低声吩咐道:“既然她受了伤,交代一下安排去沈府请她的人,今日不必过去了。” 依着侍卫的话推测,云乔今日遭得责打,必定不会轻。 这样的关头,想必又是躲在自己卧房偷偷抹泪。 他难得生了些怜香惜玉的心思,不想在今日逼她。 下人应声传话,而另一边,云乔已经走到了萧璟所居的这处宅邸大门口。 夜幕浓沉,宅子门前悬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两座石狮子摆放在大门两旁。 这宅子在扬州城虽不及扬州知府宅邸显赫,却也是排得上名头的富贵。 云乔戴着帷帽,攥紧了手,缓步踏上门前石阶,抬手握着门环,抿唇叩门。 咚咚咚…… 一声一声。 守夜的侍卫听见动静前来开门,沉重的朱红木门吱呀打开,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立在门前。 “你是何人?”侍卫纳闷地问。 自家主子在这扬州是微服私访,这怎么会有个女人夜半叩门。 云乔帷帽遮得严实,侍卫也没认出来她。 云乔听着侍卫问话,心下微微一紧,手指攥着帷帽边沿,轻轻挑了开来。 “我夫家姓沈,你家主子同我讲,他住在此处,我今夜登门,是特意来向他请教的。” 女子的声音低缓轻柔,又带着些许紧张的颤意。 侍卫先是被帷帽下的姿容绝色的脸慌了眼,听到她自报家门后反应过来是谁,当即垂下了首,不敢冒犯。 “原是贵人您的登门,您稍候,我这就去禀我家主子。” 侍卫应了声后,将云乔迎进大门,交代她在门内稍候,遂急忙奔向门内府宅中,不敢耽搁。 毕竟是自家主子头一个宠幸的女子,往后说不准就一步登天进了东宫呢,眼下他唤一声贵人,也是应当。 侍卫心里这般想着,自然不敢得罪云乔。 书房里的萧璟刚交代下去让人今日不必过去请云乔后,门房出的人就入内禀告。 从侍卫口中听到云乔夜半孤身登门的消息,萧璟骤然低笑了声,眸光晦暗的,落在了那被他扔在一旁的春宫图上。 “倒是个识时务的,我还以为依着她那倔性子,得好生熬上几天,才肯低头求我,不曾想,这不过短短一日,吃了苦头就想明白了。” 萧璟话落,伸手拾起那册春宫,重又翻开,就停在第一页上,将其摊在膝上。 才缓声道:“请她过来。” 没多久后,云乔跟着侍卫,走进萧璟的书房。 萧璟这间书房,也摆了床榻。 巧合的是,这张床榻和沈府里沈砚书房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上面雕刻的合欢花式样。 云乔撩开帷帽时瞧见,便想起沈府里沈砚书房摆着的那张。 沈砚那张榻,自她嫁入沈府时,便在了。 刚成亲时夫妻相处尚可时,他曾同她提过,那张榻,是能工巧匠密造,乃是男女合欢时助兴之用,要云乔在那榻上同他欢好。 云乔年虽小,又自持守礼,哪里肯做。 自那回起,沈砚便开始冷落了她。 后来怀上女儿那次,她被婆母逼着去给沈砚送参汤衣物,沈砚喝了那汤,迷迷糊糊将她当花楼妓子轻贱,逼着她在那张榻上伺候他。 从此,那张刻着合欢花式样的床榻,就成了她的噩梦。 书房这样正经的地方,却要置办这样龌龊的床榻,真是让人恶心。 云乔想到自己上回还曾在花楼里撞见过萧璟,知晓花楼那地界,男人去,无非就是寻欢作乐。 心里更是觉得,萧璟和沈砚,一样都是浪荡公子。 望向萧璟的视线,极尽压抑掩盖下,还是隐隐泄出了几分厌恶。 侍卫们早在云乔踏进书房时便识趣的退下,还极有眼色地阖上了房门。 此时门内仅有云乔和萧璟两人。 萧璟抬眸看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眼底那抹遮掩后,还是藏不住的厌恶。 他眉眼跟着冷了下来,嗤笑了声,拍了拍身旁软榻。 寒声道:“过来。” 萧璟声音低寒中,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威压。 云乔心头微颤,攥着手走近他。 行至床榻边,距离萧璟一臂之遥时,突地被他拽着手腕,拉过她压在身侧榻上。 捏着她脸颊,一手打落她戴着的帷帽,哑声道:“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你方才的眼神,我不喜欢。” 帷帽砸在床榻边沿,云乔额上那被帷帽遮掩的伤口露了出来。 结痂的血痕,在这张脸上格外不合时宜。 原该漂亮至极的一张脸,此刻却是白璧微瑕。 萧璟最喜欢的,就是云乔这张脸,他早将她视作他的所有物,而今见她脸上伤痕,心下更是不满,已然对沈府的人动了杀心。 他的东西,岂容旁人损毁。 萧璟视线越来越难看,云乔以为他还是为着自己方才的眼神生了怒气。 云乔已经遮掩得很好,却没想到那一闪而过的厌恶情绪,还是被眼前这男人察觉。 他怎么,怎么似能窥破人心的狐狸一般精明。 云乔心下微乱,被他掐着脸颊,连低首躲避他视线都不能,只能硬着头皮迎着他满带威压的视线。 萧璟视线从她伤口处移开,捏着她脸颊的手,拍了拍她脸。 嘲弄道:“怎么这么没用。” 是,她的确没用,被人欺辱责打,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云乔闭了闭眸,萧璟的手,仍在她脸上。 男人动作轻浮放荡,似是在把玩自己手中的一件玩意儿。 他在羞辱她,嘲弄她。 云乔咬着唇,终是抬起眼帘。 她今日的确是登门求他,原该卑微至极,半点不能违逆。 可云乔瞧着他对着自己这副上位者随意凌辱的姿态,被他逼着压在这床榻上,让他这般羞辱嘲弄,心底还是憋了火。 她眸光清冷,又带着些极力改变仍难消去的倔强。 冷笑道:“你们男人个个都是如此吗?人前道貌岸然,背地里龌龊不堪。书房本该是读书明理的地方,满屋经史子集圣贤书卷中,却摆着张寻欢作乐的榻,真让人恶心。” 不同于沈砚在书房里寻欢作乐安放床榻,萧璟在此放上床榻,原本只是因着案牍劳形,常常懒怠再去卧房,便凑合歇在了书房。 这处宅院都是原本的旧主留下的,这张榻自然也是。 萧璟根本不会在江南久待,这处府邸不过是暂时歇息之所,他自然不会刻意让下人置办新的家具,便只是让下人随意挑了张床榻送来卧房,并不知晓,这榻,原是男女助兴之用。 云乔话音落在萧璟耳畔,他只觉得,她是怪他对她放肆,却没想过是这榻惹了她的眼。 外头夜色浓沉,内里灯火摇曳。 萧璟哑声低笑。 指腹抚过她咬出齿痕的唇,温凉的指尖重重抵着她,一寸寸抚过她身子,停在她袒露大片皮肉的衣领处,覆在那上头自己的指印掐痕上, 嗤道:“夫人穿成这副风流模样夜半叩门,不就是来求我,教你如何寻欢,如何作乐的吗?眼下却要骂我龌龊。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让在下开了眼。” 萧璟话落,云乔这才找回了些许理智,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她来这,是向他请教的,可不是来同他争执得罪他的。 云乔回过神了,没再出言反讥,眼睫颤着看向他。 瞧见她这般反应,萧璟满意地笑了。 他眉眼恣意,手指一点点挑开她衣领,俯首贴在她耳畔,咬着她诱哄道:“夫人该唤我声先生的。” 云乔羞红了脸,哪里唤得出口。 可她不唤,萧璟就一个劲地折磨她。 云乔只有过沈砚和萧璟两个男人,那沈砚是个只图自己快活的,身子有惯来不好,每每草草了事。 可萧璟这人,却和沈砚不一样。 他喜欢看云乔红着脸身子湿透的模样,他想要听她求他。 他想一点点,撕碎她满口的规矩礼教。 他想看到她身上的欲望,情缠,和女人原始的渴求。 而不是一个死板生硬,被剥落情欲的泥塑木偶。 …… 云乔身上单薄的轻纱湿透,小衣都挂在萧璟腕上。 系在脖颈的肚兜带子被他扯落扔在地上。 他额上一滴汗水砸在她身前,在本就抛在湿水中的云乔身上,又溅起水珠。 云乔难耐的哭出声来,那声音压抑至极,却仍透着如水般媚意。 他存了心折磨她,眼瞧着她哭,也不肯给她。 时间一点点消磨,萧璟忍得额上青筋阵阵,眼底暗得厉害。 他的手在她身上寸寸爱抚,身子紧挨着她,偏偏就是不肯再进一步。 云乔咬着唇不肯求他,更不肯依着他方才胡闹的话当真喊他先生。 萧璟眼眶暗红,稍稍失了些耐性,猛然撕开她衣裙。 早没了细带的肚兜被他的手揉的皱褶斑驳,轻薄纱裙上头凌乱贴在胸前,下边裙摆却被人硬生生撕烂,露出那因难耐而交缠在一块的光洁如玉的一双腿。 突然被人撕了裙衫,云乔惊呼了声,慌忙要去拉扯裙摆遮掩。 萧璟却抚开她的手,强硬抱了她起身,又顺手拎起一旁的春宫图,抱着怀中女人往书房桌案走去。 桌上折子书信杂乱摆着,他把东西拂落,将晚凝放在了上头。 书案不比床榻上铺着被衾,自然坚硬冰冷。 云乔被他放到上头,未曾明白他想做什么。 萧璟却没给她思考的时机,将人放在上头后,便低首吻住了她唇齿。 撕咬啃噬,寸寸向下。 一点一点喘着粗气,用牙齿剥落她身上被折腾得不成样子的轻薄裙衫。 而后在云乔的惊惶哭喊声中,咬着她身子研磨。 似疾风骤雨,又如潺潺春水撞上顽石后溅起阵阵水花。 云乔哪里经受过这些,身子剧烈颤抖,抖着身子哭,身上的水意落进砚台墨里,一点点晕开,还有些许溅在了外头书案上。 她脸上全是泪痕,喘着气伏在书案上,脸颊红透,被萧璟折腾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而一旁的萧璟,立在桌案前,却衣冠楚楚。 若不是他额上青筋眼底欲色唇角水意,和那腰带下硬挺的身子变化,根本瞧不出他是方才那样折腾云乔的人。 灯烛光影摇曳,萧璟好整以暇地瞧着她,眉目恣肆。 他并未纾解,只是有意磨着云乔,让云乔得了趣味。 云乔身子酥软,想起他方才居然……居然…… 回眸时瞧见他唇上水意,又羞又怒,用那方才哭哑的嗓子骂他:“你……你好生无耻,世上怎么你这般不要脸皮的人!” 萧璟低声笑,点了点她眉心道: “夫人这话就错了,男女情事,本就是欢愉而为,亲近至极自然也该坦荡至极。我既做了夫人的先生,便是夫人不肯正经唤我,我也得好生教一教夫人,不能平白担了夫子先生的名头,这头一课,便是叫夫人你明白,情欲之事,并非只有男子欢愉,女人受罪,更不是束缚在你身上的枷锁。” 云乔眸光轻颤,没有答话。 萧璟垂手轻拍了她被薄汗染湿的脸,带着几分玩笑道: “今日我这般费心教你,又累得自己遭罪,美人在怀都不能纾解。夫人若是还学不会,可就怨不得你那夫君同人说你榻上无趣死鱼一般了。” 萧璟这话戳了云乔痛楚,云乔气怒上头,伸手就要挠他的脸。 还没抓到他,却让身上勉强还遮掩了几分的衣裙从书案上坠落。 云乔慌忙抬手遮掩在身前,藏得住春光,却又遮不住光裸背脊。 让那可怖残忍的鞭痕,暴露在了静寂空气中。 萧璟瞧她被自己惹得急怒后的反应,哑然失笑,想要将她抱下桌案,却不经意瞧见了她后背的藤鞭伤痕。 相比于额上那一道血痕,这后背的伤,才是真的可怕。 第18章 他早将她视作私有之物 血伤鞭痕落在原本白净如玉的美人背脊,损了几分美艳,却添了更多可怜。 萧璟早将云乔视作自己私用之物,瞧见她身上的伤,便如自己正在兴头上把玩着的瓷器被人砸出了裂痕,难免心生不悦。 他极爱云乔脆弱纤细的背脊,佛寺厢房初次亲近时,握着她盈盈腰肢逞凶,也最喜欢抚她背脊。 萧璟本就将她当做榻上纾解泄欲的玩意,自然在意她这具玲珑勾人的身子,眼下瞧见自己喜爱把玩的物件损伤,难免动怒。 书房气氛凝滞,他瞧着云乔背上伤痕,眉眼冷沉地厉害: “夫人这具身子,极得我钟意,若是落了疤,榻上恐要少了许多趣味,委实扫兴。” 云乔听着他话语,伏在桌案上的身子微僵,无声掉了滴泪。 他言语轻贱,她当然觉得受辱,委屈的掉了眼泪。 云乔来之前,曾刻意将结痂的伤口剥落。 她是想要让自己记着这样的疼,才能狠下心来舍去那点子脸皮自尊,夜半来叩这男人的门。 心底深处或许也曾想过,这和自己有过几次露水情缘的男人瞧见她的伤,能稍稍怜惜她几分,莫要折磨羞辱,轻贱于她。 而今那大片血痕眼下到底露在他眼前,他却只在意榻上能否畅意,怪她让他扫了兴,话语里半点没有对她身上伤痕的怜惜不忍。 云乔无声苦笑,心道,也是,他不过就是贪花好色的浪荡子,有过露水情缘的女子或许早数不清了,她对于他而言,终究就是榻上消遣的玩意,哪里会有什么怜惜。 云乔偷偷掉的那滴眼泪,还是被萧璟察觉。 他瞧着书案上那滴泪珠,嗤笑了声道:“怎么这般没出息,不过几句话就又要掉泪,你在那沈府,也是这般哭哭啼啼的吗?” 云乔没有吭声,却忍着没再掉泪。 萧璟手落在她背脊,寸寸抚过那血痕。 他俯首贴近她,抽出一旁暗格的伤药,拉下她衣裙,给她上了伤药。 边上边道:“这药日日用着必定不会留疤,夫人记得往后每日来寻我上药,一日都断不得。” 萧璟的伤药,是宫里的玉肌膏,确实功效极好。 这药原是前朝宫廷秘药,前朝有位昏君,最喜作践女子,每每宠幸后宫妃嫔,都将人从外到里折腾的伤痕累累,又不喜欢妃嫔身子留了疤痕,便命太医院配了这副,药效极好身子内外都能用的伤药,日日涂抹消去疤痕将伤处和内里皮肉都温养得粉腻更甚。 萧璟之所以从太医院配了这药,还是因着不久前遭了回刺杀,脸上被箭矢划破了道血痕。 他那在意儿子面皮的母后,执意要他用。 那药涂在背上,云乔感觉到背脊伤处冰凉的药膏,点了点头应下萧璟方才的话,模样蔫得厉害。 萧璟一寸寸给她上着药,手指缓缓涂在她伤处。不喜欢瞧她这副蔫蔫的样子,竟起了坏心。 刻意将力道稍加重了些,揉在云乔伤处。 云乔疼得嘤咛,眼里又泛泪花,连身子都有些颤。 偏又记着他方才嘲弄她哭啼的做派,不想在他面前失了面子,咬着唇不肯让泪珠从眼眶滑落。 只侧首看向身后上药的萧璟,有些委屈道:“你轻些,我疼……” 她到底不大熟谙情事,不知道女人衣衫凌乱摇着身子对着男人喊疼要他轻些,又多勾人。 云乔带着哭腔的颤音入耳那瞬,萧璟眼底又渐浓暗,手指动作迅速地把伤药往下涂着,最后甚至将那指尖残存的药膏送进了云乔身体里。 这东西本就是里外皆能用的,假山那回折腾得太厉害,她本就伤了些,用一用也无不可。 只是云乔哪里知晓这伤药能涂抹内里,被萧璟莽撞的动作吓白了脸,慌忙推他。 萧璟被她推搡,非但不肯住手。 反倒伸手扣在她后颈,逼着她跪在桌案上,借着那药膏逞凶。 他方才只一心让她知晓情欲之欢,自己却一直忍着。 眼下得了机会,自是怎么畅快怎么来。 云乔白着脸推拒,却根本推不开他。 在他狠厉撞着她时,叫着哭出了声音。 萧璟满意地听着她哭,感受着手下人的颤抖,惦记她方才求自己轻些时那副样子,一边冲撞,一边粗声粗气骂她:“夫人不着寸缕趴在我书案上,身上的水将我砚台里的墨都晕开,又摇着身子一个劲发浪,哪里像是想要我轻些的样子?” 云乔听着他颠倒黑白羞辱自己,一叠声地骂他无耻。 可他实在太凶,折腾得她声音破碎,连话都说不清楚。 前头云乔本就被他折磨得力竭体虚,眼下这般,更是让云乔受不住。 不知道是被他送进身子里的伤药的缘故,还是萧璟实在太凶,云乔身子酥麻酸软得厉害,头也昏昏涨涨。 待得云歇雨住,她伏在桌案上累得一点力气都无。 萧璟抱她去了净室,匆匆给她洗了遍后,寻了件寝衣裹在她身上。 云乔意识迷迷糊糊地被他抱在怀里,瞧见他抱着自己往榻边走,又被他放在了榻上,强撑着意识抵着床榻起身,冲他摇头。 “不要,我得回去。” 她哪里敢睡这张床榻,也不敢在外头彻夜不归。 自然是深夜回去的。 萧璟听了她的话,脸色微沉,捏着她下颚,瞧着她那被自己啃咬得红肿破皮的唇。 寒声道:“回去?方才一声声喊着受不住,眼下又要回去伺候你那夫君不成?” 萧璟捏着她下颚的手很是用力,云乔有些疼。 她眼睫微垂,略有些委屈,摇头道:“不是,是我女儿,她夜里若是饿醒了,我怕她哭闹着寻娘亲,小丫鬟再哄不住。” 萧璟不满,想说孩子饿醒自有奶娘和保姆嬷嬷照拂,转念想起曾瞧见过她给孩子喂奶的模样,大略猜出了她那婆家,应是连奶娘和保姆嬷嬷都没给她请,只她和那小丫鬟两人照顾孩子。 他蹙了蹙眉心,没再言语。 云乔见状勉强将寝衣穿好,又拿过帷帽,想借着帷帽来遮掩并不算妥帖的衣裳。 她没和萧璟说话,腿儿轻颤着,艰难地往外走去。 萧璟脸色阴沉得厉害,随手拎起一旁自己的长衫兜头砸在她身上,而后沉声唤了个女护卫进来。 “属下见过主子。”护卫穿着男装,脱口却是女音。 萧璟见人进来,开口让护卫将云乔送回沈府去。 云乔捏着萧璟扔来的男子长衫,知道来的是个女子,倒省了许多顾忌。 她勉强将衣裙穿在身上,扶着那侍卫的手踏出房门。 因着云乔这身子实在乏得紧,路上走得打晃,侍卫几乎是拖着她的腰往前走的。 这侍卫身量高挑,不说话时,倒真像个男子。 回到沈府时,远远瞧见云乔院落里点起了灯,隐约能听到些许孩童哭闹声。 她心下担忧,走得急了些,不小心踩空了院门前石阶。 虽在侍卫托扶下没摔下去,帷帽却掉在了一旁。 那侍卫扶着她站稳,忙捡起帷帽重又给她戴上。 护卫本就是女子,自然是按着婢女伺候女主子的做派行事。 可她毕竟穿的男装,身量又高挑,夜里远远瞧着,可看不出是男是女。 这副姿态,落在旁人眼里,委实惊人。 远处的一草丛里,刚刚同府上家丁偷欢结束的柳姨娘瞧见这一幕,心下惊诧不已。 暗道怪不得。 今日在花园里,柳姨娘偶然在假山洞中寻到了一枚玉兰花式样的盘扣。 一枚扣子无法确定是谁,可柳姨娘想到前日同沈砚在花园寻欢时偶然听到的些微动静,总怀疑是云乔。 只是云乔往日实在太过正经,上回深夜派人去佛寺里,也是什么都没查到。 她这才稍稍散了几分疑心。 没曾想,和情郎夜里私会偷欢,竟撞见了云乔夜半和一个男人一道回来。 柳姨娘瞧着云乔那站都站不稳的模样,一双欢场练就的眼皮子,只一眼就瞧出她定是让人好生疼爱过。 若不是现下自己赤身裸体伏在草丛中,肚兜都挂在情郎腰带上,柳姨娘怕是当即就要冲着去抓奸云乔。 远处院门口,那侍卫搂抱着云乔,将她送了进去。 柳姨娘瞧着两人进了门,谇了口骂道:“我还当那沈砚的正头娘子是什么贞洁玉女呢,竟也背着沈砚在外头和人搞到了一处。” 她骂过后,又推了推身旁的男人,问道:“哎,我瞧方才那男人身上的衣衫好似是护卫形制,你可有见过那人,是咱们府上侍卫不?” 那男人光顾着偷香窃玉,哪里细细瞧过那护卫,方才就是抽空瞧了那边,也是偷偷看那国色天香的少奶奶。 闻言敷衍道:“我是府上粗使家丁,成日除了干粗活就只惦记着伺候你了,哪认得什么侍卫。” 柳姨娘这男人,原是楼里的打手,和柳姨娘早有勾缠,就连她刚生下的儿子,也是这情郎的种。 二人商量好图沈家富贵,这才把孩子栽到了沈砚头上。 可沈砚身子实在不中用,柳姨娘是花楼里出来的,哪里受得住旷,便勾着旧情人来府里做了家丁,每回在沈砚那不得满足,就背地里和这家丁勾缠在一块儿。 那头侍卫将云乔送进去后,很快就出来。 临走时视线若有若无扫了眼柳姨娘两人藏身的草丛。 而今这沈府都在萧璟手下监视中,柳姨娘偷情的事,乃至于她那儿子的身世,早就被萧璟查得清清楚楚。 可柳姨娘并不知道自己早被人查得彻底,眼下一心觉得自己知道了云乔的把柄,和情郎恩爱过后,就惦记着要让人好生盯着云乔,又安排人去查她那奸夫,想着若是到时抓奸在床,就能把云乔赶出府去。 * 次日一早,云乔刚起身抱着孩子出卧房门,见小丫鬟领着个嬷嬷走了进来。 那嬷嬷见了个礼,说自己是云老夫人派来照料小姐和小小姐的。 云乔先是疑惑,没想到自己母亲竟会给自己送来个嬷嬷。 待得那嬷嬷走近时,意识到她昨夜在隔壁宅邸里,曾见过这嬷嬷。 原来是萧璟的人…… 云乔抿了抿唇,没应话。 恰在此时,云乔婆母那处来了人,让云乔在院子正厅里那尊观音像前跪上一整日。 那尊观音像,原就是一年前,沈夫人让人摆上的送子观音。 婆母拿着求男嗣的由头,安排了人在云乔这处盯着。 由不得云乔不应。 云乔眼帘低垂,心想若是跪上一整日不许她起来,孩子饿了哭闹,可怎么是好。 只能忍着委屈,先去了内室,解开衣衫给孩子挤奶水。 她挤出几茶盏来,阖上盖子,好生搁在案几上,忍着疼交代小丫鬟,到了时辰就给女儿温上一碗。 那嬷嬷立在一旁,瞧见云乔疼得额上都是冷汗,心道这女人虽不贞不洁倒是个疼爱孩子的好娘亲。 这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曾是萧璟的保姆嬷嬷。 此次萧璟南下查案,原就带着伤,皇后特意派了嬷嬷来,沿途盯着萧璟养伤。 到如今萧璟伤好得差不多了,嬷嬷原准备打道回京,却被萧璟派来给云乔看孩子。 嬷嬷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出身,知晓云乔是有夫之妇却背地里和自己主子不清不楚,来时就对她抱着偏见,心道此女定是个攀附权贵的淫妇,才能蛊惑得自己主子行事这般荒唐。 可真瞧见云乔,却觉这女子,生得楚楚可怜,瞧着就似那暴雨后枝头的一株粉白玉兰,被疾风骤雨打得凋残, 让人委实生不出恶感。 云乔交代好孩子的事后,便到了观音像前跪着。 这一跪,就跪到日落西山,中间水米都是小丫鬟送到跟前跪着用的。 眼瞅着日头落尽,沈夫人派来盯着的人终于走了。 云乔拖着疼痛不已的腿,摇摇欲坠走向内室。 踏进房内时,却瞧见了个不速之客。 是萧璟。 他不知何时进了沈府内宅,此刻正大摇大摆倚坐在她榻上。 萧璟只说要她去他宅邸,故而云乔从未想过他会闯进她卧房。 外头的奴才来来往往,云乔都不知晓他是怎么闯进来的。 她怕被外头仆从察觉,慌忙阖上房门,背抵在门环上。 紧张的问:“你……你怎么来了?” 第19章 想要孩子? “给你上药。”萧璟摇着手中的瓷瓶,挑了挑眉峰道。 云乔缓步走向他,身形摇晃,步履艰难。 瞧着她这副可怜姿态,萧璟轻笑了声,拽着她手腕就把人拉到膝上。 云乔惊呼出声,又怕被外头的仆从察觉,慌忙咬唇压着声音。 那萧璟却伸手抵在她唇上,硬是顶开了她唇瓣。 “不许咬。” 他行事惯来霸道,又把云乔当做自己的物件。 云乔有求于他,也畏惧他京城权贵的身份,眼下轻易不敢违背他意思,只得乖乖张开了口。 温热甜腻的气息从唇齿泄出,浸着萧璟手指。 他指腹在她唇上揉了揉,甚至伸进去压着她舌头搅弄。 见她难受得蹙眉,才朗声笑着,托着她身子颠了颠,抬了抬下颚示意她道: “去榻上跪趴着,这般在怀里,怎么能上药。” 云乔心里知晓他定不会只是简单上药,却也知拗不过他,便依言跪伏在榻上。 她难得这般乖顺,萧璟自是满意。 他挑开她衣裙, 极细的肚兜带子,一根系在她脖颈后头,一根缠在她后腰处。 她身段丰满,那带子勒得有些紧,将前头浑圆挤得厉害,些许白腻隐隐能从后头瞧见。 萧璟闭了闭眸,才勉强压下眼底欲色,手指伸进瓷瓶里扣了块儿药膏来涂到她身上。 上药的时间并没多长,可萧璟额上竟渗出了薄汗。 他将伤药扔在榻上被衾里,暗道真是给他自个儿找罪受。 边喘着粗气,边侧身坐在榻边,随手拿起一旁的杯盏。 杯盏里是满着的,触手也并无温度,萧璟想着应当是一盏冷茶,便端起茶盏,送到口边,想着喝下解了身上燥热。 榻上的云乔刚上好药挺起身子,正拉过被萧璟扔在一旁的衣裙,预备系上衣带,不经意抬眼时却瞧见萧璟端着茶盏送到口边。 她意识到他手中那盏茶杯里装的是什么,当即涨红了脸,慌忙开口拦他。 “别……别喝!那不是茶水……”云乔急得话也说得断断续续,连系好衣带都顾不得,就急急下了床榻,伸手想要夺下他手中的杯盏。 而萧璟已然饮了口那杯盏中的东西…… 茶盏里的水意,腥甜中带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萧璟隐约猜到手中茶盏里究竟是何物,略怔了怔。 待瞧见她涨红脸拦他的模样,心下猜测更是得到验证。 此时他只饮了一口,眼前云乔来拦他,便静等着她近前伸手。 却在她踮着脚够他手中杯盏时,目光直直锁着她眼眸,猛然昂首,将杯盏中的东西一饮而尽。 空了的杯盏被他随手扔在案几上,瓷杯叮当声响,像是他的笑音。 有几滴乳白色的水意还挂在他唇角。 偏偏萧璟还勾着唇笑,目光落在云乔身前那方才被他压在榻上上药,挤出水意污了的衣襟上。 云乔羞得无地自容,气得身子都打颤。 随手捡起一旁茶盏盖子就砸在他身前。 “你……你不要脸!” 她气急骂他,自以为凶神恶煞。 可萧璟瞧见眼前羞红了脸,被他压出奶水湿透前襟的小妇人,却觉这骂声,既娇又媚。 他喉间溢出笑意,抬手触了触她衣襟前湿意,在彻底惹急了她前一瞬移开,又顺着下去给她系上衣带。 逗她道:“夫人好心备下奶汁放凉了留给我解渴消暑,我不喝,岂非辜负夫人款待。” 他自然猜得到这是云乔给她女儿准备的口粮,只是被自己误饮,却还是存心调笑云乔。 云乔被他气得发急,打落他的手,知道他故意捉弄,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被他气得背过身坐在床上,一个劲骂他。 “明明是你,你都喝出来那是何物了,眼瞧着我去拦你,竟故意当着我的面喝个干净……你……你浑蛋!” 她骂来骂去也就那几个字眼,萧璟听来不痛不痒,全当调笑捉弄她的情趣。 云乔气得厉害,骂完他后,越想越委屈,难受地掉眼泪。 萧璟听得哭音,心道这女人当真是水做的,动不动就掉眼泪。 他摇头失笑,落座在云乔身侧,捏着她肩膀,逼着她侧身面向自己。 抽出身上帕子给她拭泪。 布料粗硬的帕子擦在云乔脸上,不消片刻就有了几道红痕。 云乔疼得蹙眉,扭着头躲避,抬手推他。 萧璟瞧见她脸上被自己帕子擦出的红痕,想起上回佛寺里撞见云乔给她女儿喂奶时,擦她身上水意用的这帕子,也在她身上擦出了红痕。 他哑然低笑,遂收了帕子换上指腹。 萧璟微凉的指腹抚过她温热的眼尾泪珠,话音带笑: “夫人这脸蛋和身上倒是一般的生嫩,难不成浑身皆是豆腐做的,力道重些就能捏碎。” 云乔被他逗弄着,愈发生气,横眉瞪了他一眼,更加用力地推搡他。 边推边道:“你别碰我……” 见真惹急了她,萧璟这才收了调笑捉弄,姿态正经地捏着她肩头,问她:“当真不让碰?若是不碰,可怎么教你房中之事。” 云乔的确是想跟着他学一学男女之事,好讨得夫君宠爱,生下一个儿子来,为女儿和自己在这沈家宅院里争得一席之地。 可萧璟这人,行事太过不管不顾,无论是昨夜还是今朝,他这做派,哪里像是好心教她,倒似是只为存心占她便宜。 云乔昨日便有不满,今日被他这般存心逗弄,更是疑心他并非真心教自己,索性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教我,无非就是存心要占我便宜罢了。” 这话倒是说中了萧璟目的。 他的确不是真心想教云乔,无非是借着这由头,好哄骗云乔这良家女子和他暗中偷欢满足他的情欲。 就算真教了云乔,萧璟也只肯让她把从他这学的东西,好生用在他身上,伺候得他舒心爽利,哪里会愿意让云乔在他这处学了房中事却去讨好她那不中用的夫君。 只是这真心话,是万万不能当着云乔的面承认的。 萧璟面不改色地扯谎,哄骗云乔道: “夫人这话就错了,我虽有些许私心,却也是真心想教夫人的。夫人放心,只要你跟着我学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必定能让你讨得你那夫君欢心。” 萧璟这话,便似是吊在云乔眼前的一块儿裹着蜜糖的砒霜。 勾着她迷怔,蛊惑她犯戒。 云乔噙泪抬首,扯着他衣袖问:“此言当真?” 萧璟挑眉颔首,应道:“自然当真。” 听得萧璟言之凿凿,云乔却略有些丧气。 “我也知道我不得夫君宠爱,愿也不盼着能在府里长久得宠,无非……无非就是想,给我夫君生下个嫡出儿子来。” 云乔话音真心,眼里都是失落。 让人瞧着便觉,她真是盼着能给沈砚生个儿子出来。 萧璟哪里知道云乔想生儿子,是唯恐女儿没有依仗,日后要同她一样在府里被人磋磨。 还以为云乔只是单纯地想给沈砚生个儿子来。 他听着眼前这女子口口声声说着要给她那不中用的夫君生子,心底说不出的烦躁,冷笑了声,捏着她下颚的手渐用力。 嗤道:“你想给那沈砚再生个儿子,怕是痴人说梦。” 萧璟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云乔不解。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若是能得夫君宠爱,生育子嗣不是寻常吗?怎么就不能生出儿子来?” 自新婚过去后,一年到头,云乔和沈砚也没多少夫妻房事,有女儿那次,是近两年间,她和沈砚唯一一次。 也许是那沈夫人给沈砚服下那药的效用,又或者是云乔被沈夫人逼着服了几年调养身子的助孕汤药的缘故,那一回沈砚虽仍是草草了事,云乔却也怀了身孕。 萧璟心里却清楚,那沈砚的身子,已被他派人废了,即便是寻得名医好生诊治,最多也就是勉强行房,绝无生育子嗣的能力。 可他又不能明着告诉云乔自己废了她夫君的身子。 故而略一思量,只道:“你那夫君身子素来孱弱,确实难以令女子有孕。你想得他宠爱不难,想给他生个孩子,他便是有心也无力。” 云乔听罢不信他的话,反击道:“你胡说,我夫君虽是体弱,却并非没有生育能力,我前头生了女儿,府里的柳姨娘也生了个儿子。” 柳姨娘的儿子究竟是谁的种,萧璟早在命人查探沈府众人时,就已经知晓。 至于云乔那女儿是如何怀上的,他也清楚。 云乔话音落后,萧璟嗤笑了声,松开了捏着她下颚的手,垂眸盯着她眉眼,沉声道: “你那女儿是如何怀上的,你不清楚吗?沈砚本就因贪花好色亏空了身子,又是个惯来体弱的,若非用了虎狼之药,哪里有本事让你有孕?他那身子眼下是废的彻底,必不可能让你有孕!” 萧璟并未同云乔提及柳姨娘之事,单单同云乔说着她自己。 云乔这档口也没工夫去想柳姨娘,只被萧璟的话吓得面色惨白。 她当然知道沈砚那回同她行房,是服了药的。 可那已是一年前的旧事了,还是府里的秘闻,萧璟竟连这事也知道…… 云乔既惊骇于他的手在沈府伸得这般长,又因着他方才说沈砚身子的缘故心生绝望。 她现下唯一的指望,就是盼着能生下个儿子,让自己女儿日后在府里有个依仗。 萧璟今日这话,打碎了她的谋划,云乔自然绝望。 她越想越觉难过,撑不住心绪,挣脱开萧璟桎梏,扑到一旁床榻的被衾上,哭了起来。 那哭声呜咽,似有万般绝望。 云乔满心都是自己无法再生个嫡子的事,甚至没留意,她动作间,裙摆都被自己拉扯起,露出了一截腿上皮肉,和那跪了几个时辰后,红肿乌青的膝盖。 萧璟瞧见她膝上青紫痕迹,也忆起今日刚来时,远远隔着窗瞧见她在送子观音前跪着。 原以为只是她那婆母逼迫,没成想,她自己也是想再生个儿子的。 也是,凡是后宅女子,若无儿子傍身,日子难免凄惨。 她只一个女儿,沈府的妾室明面上却有个儿子,可不就事事压她一头。 何况,这世上的女子,若是有个儿子,熬到夫君百年,孩子孝顺,还能从媳妇熬成婆,晚年过上段好日子;若是没有儿子,几十年如一日在这后宅里,怕是过得生不如死,等到人老珠黄没了美色,更是凄惨至极。 萧璟心下念头转过时,云乔伏在被衾上,泪水都已将那被子染湿,只觉自己尽是做了无用功。 她泣声不止,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府上妾室都生了儿子的,我若是当真生不出嫡子,日后该如何是好……” 寂静的内室里只听得云乔哭音,萧璟缓身坐在她身侧,垂眸瞧着她哭的打战又不住起伏的身子。 俯首贴近她,揉了揉她散乱发丝。 缓声道:“哭什么,又不是没有两全的法子。” 这话一出,云乔泪眼盈盈转头,昂首望向他。 颤着声追问:“你……你有什么法子?” 萧璟眼见鱼儿上钩,好整以暇地瞧着她泪眼朦胧的模样,伸手抚过她眼尾。 嗓音温雅,接着道:“不瞒你说,我的确有个能解你困境的法子。” 云乔被他这话勾得上套,忙拉着他衣袖,急声问:“什么法子?可是能寻得名医为我夫君看诊?你倒是快说啊。” 萧璟听她又提她那不中用的夫君,眉眼无声阴沉了几分,到底还是没表露出来。 他咬着后槽牙,略压了压火气,又继续诱哄云乔。 这女子性子委实单纯,也实在好骗。 明明他是虎视眈眈的中山狼,她却真能将他当成这世间少有的大善人不成? 也不想想,这世间哪个男子,会甘心教着自己榻上的女人,讨好旁的男子,又有哪个男子,会真心帮着他瞧上的女人,给另一个男人生孩子。 萧璟心底无声嗤笑,面上却仍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姿态温和,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 待得将她脸上泪水擦净后,才在她焦急催促的目光下,开了口。 “若是你真想生个儿子,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话音戛然而止,云乔被他勾得更急。 忙问:“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呀。” 萧璟垂眸瞧着眼前衣衫不整,一副可人怜爱模样的云乔。 俯身同她身子挨着,字字诱哄道:“生我的,认在他名下就是。” 第20章 画春宫 萧璟这话一出,原本焦急等着他答话的云乔又气又怒。 “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她娇声骂他,扭过身子抹泪,不肯再搭理他。 萧璟自然不可能真让云乔这个旁人妇怀上他的孩子,也绝不可能允许皇室血脉流落在外。 今日这番话,无非就是榻上风流逗弄云乔罢了。 眼见云乔羞怒,他摸了摸自己鼻尖,瞧了眼外头天色,也不再逗弄云乔,翻窗离开此地,在夜幕中回了隔壁宅邸。 萧璟今日也不知怎的,白日理事总心不在焉,坐在那桌案前瞧着一桌子的折子卷宗,脑海里却总浮现昨夜云乔伏在桌案上任他予取予求的模样。 靡丽情缠磨得他没了理事查案的耐心,整日也没批上一道,眼瞧着天色渐完,竟鬼使神差拿了伤药暗中越墙翻窗,进了云乔小院里的卧房。 那时房间里抱着孩子逗弄的嬷嬷远远见自己主子翻墙进来,赶在被小丫鬟察觉前,忙寻了个由头,带着那小丫鬟抱着孩子避开,又把云乔院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奴仆远远安排在院子外头做活,给萧璟遮掩。 此刻萧璟离开了沈府,那嬷嬷和丫鬟没多久也抱着孩子回了内室。 云乔缓过劲来,坐在榻上擦净眼泪,瞧着嬷嬷抱了女儿入内,听到女儿抽泣的哭声,以为是孩子没按时吃足奶水,正要上前接过。 却听得一旁跟着的小丫鬟恨恨地骂:“我们带着小小姐好端端在花园里耍玩,柳姨娘却让下人抱着她那儿子凑了过来,那下人也真是可恨,当着我们的面拧了小小姐脸蛋一把,却说是小少爷拧的。我实在气不过,便同她理论,反被她欺辱!少奶奶您瞧,这给小小姐脸蛋都掐成什么样子了!” 云乔慌忙近前,垂眼瞧着女儿。 白净生嫩的娃娃脸蛋上一块儿被人拧出的痕迹尤为明显,那伤处,甚至能瞧见被人指甲刻意掐烂了的皮肉。 襁褓里的小丫头受了委屈,哭得打嗝抽泣,瞧着竟似要背过气儿去。 云乔慌了神,赶忙抱了孩子在怀里,颤着手轻拍小娃娃背脊,柔声哄着,眼里的泪却有几滴砸在了孩子襁褓上。 一旁的嬷嬷见状,心里也是憋着火,遂接着小丫鬟的话嘟囔: “这沈家真是家风不正,那沈夫人也不知是怎么做当家主母的。 方才我瞧着这小丫头遭罪,实在看不下去,便让人寻了沈夫人来,想着让她这个做祖母给小丫头主持公道。 哪曾想,她来了后,只顾着紧张那柳姨娘的儿子是否受伤,不问青红皂白就斥骂小小姐,还要上来狠劲儿拧小小姐的脸蛋。 又说什么,就是她的乖孙儿掐死了小小姐,也是小小姐该受的,世间哪有这样偏心的祖母,什么人啊。” 这嬷嬷倒也不少见重男轻女的祖母,可如沈夫人偏袒得这般厉害的,着实还是头一遭遇上。 那嬷嬷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骂骂咧咧地抱怨。 云乔抱着孩子坐在榻边,眼眶红得厉害。 她那婆母眼里,女孩就是可以随意作践的不值钱玩意儿。 莫说是云乔这个孙女了,就是沈砚前头那几个嫡亲姐姐,不也被她磋磨的不成样子。 个个被当成货物嫁出去,不拘郎婿品行人才,不看是妻是妾,又半点嫁妆不肯给,只看能否给沈砚这个儿子和沈知府的仕途提供助力。 也就一个和沈砚年岁差的最近的姐姐,因着和沈砚自小亲近,沈砚瞧不惯母亲将她随意婚配出口劝了,才算挣了个不算太惨的出路, 云乔抱着女儿的手一阵打战,心思几经转圜,最后,攥紧了女儿的襁褓。 总归是要在这府宅里有个儿子的,不然,女儿和她往后都得被生生折磨死。 或许,萧璟说得对。 生个他的孩子,认在沈砚名下,是眼下可行的法子。 左右是沈砚不能生,也怨不得她暗地里动手脚。 何况萧璟是京中权贵,定也不缺子嗣,必不会来同她抢孩子,也一定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下这桩事。 再说了,萧璟这样的出身,家中应当已经选好妻室,说不准早就成了亲,一定也和她一样,不愿意让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被旁人知晓。 云乔想了又想,心下有了决断,暗暗打算着。 * 另一边。 萧璟回到落脚的宅子里,踏进书房里便瞧见那桌案上卷宗又堆成了小山。 他捏了捏眉心,缓步走过去,落座在桌案前,摊开了一份卷宗,垂眸瞧着。 临了提笔,预备在旁写上几行字。 笔锋沾在砚台墨上时,萧璟动作却突然滞了滞。 白日里一整日心不在焉,他连笔都没怎么提过,自然不曾落笔写字。 这砚台里的墨,也就一直未曾用过。 眼下这砚台的墨,还是昨夜,沾了云乔身下水意的那方。 一夜一日过去,此刻墨水早已干了,那昨夜潺潺流在里头的水意,也早沁进了墨里,隐隐还有些微藏在女子身子最深处的靡丽甜腻从那砚台里透出。 萧璟眼底浓暗,搁了狼毫,拉过那砚台,垂手细细将砚台里的墨一点点推开,就像那日,在这书房桌案上,研磨云乔身子一般。 干涸的墨块儿重又被研磨开来,水意和浓黑的墨汁交融,更衬得萧璟眼底浓暗的厉害。 他气息微重,铺开了张白净的纸页,重又提起一旁狼毫,沾在那磨出的墨汁里,一下下地按戳进里头,直将那墨汁吸饱笔锋,才算停下。 而后,提笔落在那纸页。 一笔一划,一勾一描。 手上动作急促中藏着些许莽撞。 眉眼却认真极了。 不久之后,纸页上栩栩如生的一张美人图落成。 那是衣裙逶迤在腰间,姿势屈辱却靡丽,跪伏在桌案上的云乔。 纸页上的画像,同昨夜的她,几无差别。 就连眉眼间,那泪滴将落未落的委屈劲儿,都一般无二。 萧璟早年跟随名师学过画技,只是他惯来爱画山水,极少画人像,更遑论是衣衫半褪满目春情的美人。 今日虽是头一遭。 那一本春宫倒是没有白看。 此刻萧璟笔下的云乔,那股子春情媚意在纸页上真切如生,勾得人心魂难定,比那春宫画里还要浪荡得多。 他眉眼神情满意,扔了狼毫,指尖碰了碰那纸上的美人,低笑了声,将这幅画,妥帖收在信封里。 而后扬声唤了那日曾送云乔回府的女护卫入内。 将密封严实的信封,递了出去。 吩咐道:“送去沈府给沈家少奶奶。” 第21章 为她动怒 信封送到云乔那处,她纳闷萧璟前头刚走还没几个时辰,怎么竟送了信来。 待打开信封抽出里头纸页,瞧见那上头画的图样,瞬时就红透了脸,慌忙把纸重新塞进信封。 攥着那信封,心慌得厉害,忙吩咐婢女去端个火盆子来,将那信封扔了进去。 这一幕被来送信的女护卫瞧见,如实转告给了萧璟。 萧璟失笑,次日晚间,又画了幅一样的让护卫送去,还交代护卫告诉云乔,烧一次,就再画一次,左右他不缺上好的纸砚笔墨。 云乔次日又收到这幅让人难以直视的画像,听了护卫口中萧璟那霸道的话,只得压下烧了这东西的念头,将其塞进被衾里头暗格最深处。 便是藏得再深,也还是觉得心慌,心里暗骂那萧璟,当真是个浪荡的登徒子。 这回之后数日,云乔一直未曾见过萧璟,每日入夜,却都能收到他送来的书信。 说是书信,里头纸页上却无只言片语,只有一幅幅她衣衫不整不堪入目的画像。 先是书房桌案,后是假山里的放纵,跟着又是佛殿蒲团,再之后是雨夜的寺庙厢房…… 一连四日,每日他画的都不重样。 云乔将那四封书信藏在床榻里头的暗格子里,小心地上了锁,才算稍稍安心。 这几日,云乔都被婆母派人盯着在观音像前跪着。 到今日,才算放过她。 云乔还以为总算熬过这一回的磋磨,还没缓过劲就又被婆母安排去沈砚院中照料沈砚身子。 这几日沈砚身子不爽利,每日都在院中打砸,满府里无人不知。 连伺候他的奴才婢女暗地里都抱怨个不止。 沈夫人却想着要云乔去照料他。 还美其名曰,她是萧璟的正头娘子,自然最该体谅夫婿,共患难才是真夫妻。 真是可笑,欺辱她磋磨她时,轻贱的她连有头有脸的婢女都不如,眼下倒口口声声说什么她是沈砚的正头娘子。 云乔心里冷笑不已,早看透了沈夫人这婆母。 沈砚往日每日都不肯安生呆在家里,必要醉醺醺带着一身脂粉味归家,而今却一连几日都未曾出过门子耍玩,定是病的厉害。 她也不知道沈砚怎么突然病成这样,想不出沈砚病了的缘由,只略微收拾了下衣裙,交代嬷嬷和小丫鬟看护好女儿,便出门去了沈砚院中。 往日脂粉酒水熏得厉害的院落,今日全是汤药味道。 闻着刺鼻的厉害。 云乔抽出帕子掩在鼻下,抬步往内室里走去。 屋里打砸声阵阵,下人磕头求饶告罪,还有那沈砚怒骂的话音阵阵入耳。 云乔听得心颤,已然有些怕了。 她咬了咬唇,吐了口气,握着帕子的手发紧,到底还是咬牙踏了进去。 沈砚这院子的卧房,云乔倒也来过不少次,算是熟悉。 她接过身后跟着仆从手里端着的汤药,提裙踏进门槛,往屋内走去。 笑意温婉,柔声唤人。 “夫君……” 话音未落,却在夫君卧房里,瞧见了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你……怎么在这……”云乔唇无声动着,眼神问着眼前人却没敢问出声来。 萧璟读懂她眼里疑惑,面上挂着淡笑,恭敬行礼道:“见过嫂夫人,我听闻沈兄身子近来一直不大爽利,特意前来登门看望。” 此时沈砚这屋内,地上满是被他砸得稀烂的药壶酒盏,那遭了叱骂的奴才颤颤巍巍跪在一边,床榻上躺着的沈砚面色惨白,疾言厉色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唯独萧璟,穿着一身白衣,立在满室狼藉里,笑意温雅,姿态谦和守礼,端的是公子如玉。 云乔见他人前一副正经守礼的模样,心道此人真能做戏,这般正经守礼的样子,哪里像是会背地里给她一封封送春宫图的浪荡子。 她略微缓了缓,面上倒也装得寻常。 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后,就绕过他走向了沈砚。 沈砚躺着榻上,一副行尸走肉的狼狈不堪模样。 云乔受婆母吩咐,前来给他喂药。 内室苦药味道迷药,云乔眉心微颤,掩唇咳了声后,撩起裙摆,坐在沈砚榻边,伸手扶着他起身,又取了一旁的靠枕垫在他身后,一副贤慧妻子的做派。 沈砚目光怔怔出神,好似神魂出了窍一般。 云乔端着药舀了勺送到他唇边,眉眼温柔娴静,轻声道:“夫君,母亲叮嘱我前来伺候你服药,你用了药,想来不久后身子就能大好了。” 她这番话看似妥帖,实则却踩到了沈砚痛处。 他一想到自己身子这辈子都彻底废了,日后榻上再难重振雄风,瞧着眼前花容月貌的妻子,更是怒从中来。 气得怒不可遏,扬手就掀翻了云乔手中药碗。 温热的汤药兜头泼了云乔一脸,云乔神色惊惶的抬首,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沈砚挣扎着从榻上起身,脸色狠厉的伸手欲要掌掴于她。 云乔懵了瞬,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怒了沈砚。 眼瞧着掌掴即将落下,一身白衣的萧璟踩着地上药汁脏污到了她跟前,出手攥着她腕子将她拉起,护在身后。 这已是第二次萧璟当着沈砚的面,出手护着云乔。 沈砚没想到萧璟竟会这样多管他的家事,瞧着他握着云乔腕子的手,心生怀疑。 云乔慌忙想要挣脱萧璟的手,不敢在自己夫君面前这般不顾规矩。 萧璟倒是半点不惧沈砚的疑心,握着云乔腕子的手指力道大得让她压根挣不开。 明明是萧璟强攥着云乔手腕,沈砚却指着云乔骂:“贱妇!贱妇!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边骂边去拽榻边的案几,想要去砸云乔。 云乔脸色霎时惨白,拼了命地挣开萧璟的手,抹着眼泪往门外躲去。 内室里的萧璟,瞧着自己手背上滴落的那泪珠。 心里戾气翻涌,掌心紧握成拳,抬眸看向沈砚。 第22章 书房偷欢(改) 满地药汁污渍,杯盏倾倒,一片狼藉。 萧璟眼神沉冷,话音冰寒,警告沈砚道: “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瞧着娇娇弱弱,哪里受得住你责打?你可知朝中官员升迁除政绩外最重家风,你今日所作所为,若是被言官参上一本,沈家满门的仕途都到了头!” 萧璟沉冷的话音,落进刚刚踏出门槛的云乔耳中。 她听到他这番话时,脚步微滞,片刻后,眼里的泪掉得更凶。 咬唇低首,重又疾步离去。 内室里的萧璟也拂袖而去。 瞧着萧璟离去,一脸病容的沈砚越想越觉不对劲,更是对萧璟和云乔起了疑心。 纳闷地问:“我打骂我的妻子,他多管什么闲事,难不成那贱妇背着我,和他勾搭了在了一处?” 下头跪着的奴才有萧璟的人,闻言自是要为主子隐瞒,唯恐被沈砚发现自家主子和沈家少奶奶的奸情,硬着头皮道: “少爷想多了,少奶奶是什么样的性子,您该是清楚的。 她哪里会做出这等事来。 许是那京中来的世子爷,见惯了言官口诛笔伐,这才提醒少爷小心行事。 奴才听闻京中权贵最重家风规矩,那世子爷,想必……是觉得少爷您对少奶奶打骂动手,略有不妥。” 沈砚听了下人这话,想着云乔那惯来看重规矩的死板性子,必不敢背着他同人私通,又觉着萧璟是京中权贵出身,定瞧不上云乔这般女子,这才散去怀疑。 沈砚此刻散了疑心, 却不知道, 就在这处宅院里, 距这间卧房不过几步之遥,那间他往日寻欢作乐的书房内。 他以为的,那个素来规矩刻板,无趣至极的妻子,正被萧璟握着手腕拽进怀里。 方才云乔哭着躲了出去,萧璟对沈砚动怒后,也拂袖离去, 紧跟着在门外屋檐下追上了她。 此时青天白日,又是沈家的地界,更是云乔夫君的院落。 他行至她身后时,却攥着她手腕,半点不顾此处是什么地界。 云乔惊惶挣扎,萧璟攥着她腕子,拖着她到了那日曾与云乔呆过的沈砚书房。 他推开那间书房的门。 有段时日未曾打开的木门吱呀作响,更惹得云乔心慌。 自那日在沈府突见萧璟,吓得她将茶水浇在他身上,同他来了这书房寻沈砚衣物后,云乔已有好些时日未曾踏进此地。 明知她夫君就在外头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卧房,萧璟却覆手阖上房门,将她压在门上, 他捏着她下颚,一寸寸吻去她眼泪。 云乔呜咽出声,一叠声地喊:“你做什么……呜……不要……啊!” 萧璟衣冠齐整,却在云乔呜咽哭吟时,将手伸在云乔身下,扯烂了她裙底亵裤褪去。 云乔吓得惊叫,拍打着他身前,一个劲地推他。 萧璟气息微喘,手下力道重了几分揉弄她。 牙齿又咬开她肚兜带子,才昂首瞧她脸上交错的泪痕。 她哭得梨花带雨,为着她那字字句句恶言恶语的夫君。 萧璟喜欢让她哭,却不喜欢,她为她那夫君委屈的掉泪。 见此心下微带戾气,嗤笑道: “哭什么?” 他动作放肆,话音却低哑。 云乔被他手下动作折腾的腿软,望着萧璟的目光,隐隐氤出几分春水潺潺。 萧璟察觉到手下捧着的女子,愈加动情。 笑意更是风流。 手下动作研弄的力道的力道愈发的大。 紧逼着她追问:“说话!哭什么?” 云乔被他折腾的嘤咛,握着他手腕想往外推他。 可她这样娇弱的身子,哪里敌得过萧璟的力道。 白净纤细的手,虚虚握在萧璟腕上,使不上几分力道。 萧璟低眸瞧着,只觉这一幕,倒像是她握着他手腕,求着他,将那只带着薄茧的手,往自己身子里撞。 他眼眶染上几分腥红,喘息更重,手指使了劲儿掐弄她, 云乔疼得哭叫,被他逼得无法,只能声音破碎地回答他的话。 “他……他毕竟是我夫君,与我结发数载,我……我也盼着他能好生待我,听得他那般恶言恶语,自是心中难过……这才……这才掉了眼泪。” 云乔这话,原是再寻常不过。 可萧璟听着,却还是觉得刺耳。 他喉间溢出冷笑,紧锁着云乔眼眸,边把玩着她身子,边同她道:“以后,不许再为他哭。” 云乔听得他这话,只觉他霸道又不讲道理,委实不愿理他,索性垂着眼帘,不肯答话。 萧璟见状心头更是存了气,手上力道又极重地掐弄她。 云乔疼得厉害,难忍哭叫,眼泪潺潺地流。 萧璟话音低寒,逼问着她:“听到了吗?” 云乔被他折磨得太厉害,话音带着哭腔,颤声反驳:“你……你未免太过霸道,我的眼泪,为不为我夫君流,哪里要你这般管束。” 小妇人哭音颤颤,纵使眼尾眉梢,都被萧璟磨出了浓艳春情,到底还是存着理智,不肯应他什么。 萧璟听着她这话,嗤笑了声,手从她身上抽离,指尖带着她的脏污,一下下轻拍在她脸上。 云乔蹙着眉躲,却被他掐着下颚困住。 两人喘息声缠在一处,萧璟低首轻笑,眸光恣肆地打量着云乔道: “我便是如此霸道,你能如何? 记好了,云乔,我瞧上了你,那你这具身子,你的眼泪,你的所有,都得由我做主,我不许你为沈砚掉眼泪,你便不能为他再哭上一次。” 云乔挣不开他桎梏,不应,却也不回答。 萧璟有的是法子折磨她,见她不回答,索性将她抱在怀里,搁在了窗台上。 那窗户虽紧紧阖着,却不过只糊了一层窗纸而已。 云乔衣衫不整被他放在上头,窗户外头的日光,透过画着合欢花的窗纸,落在云乔身上。 将她本就浓艳的身子,映得更加妖娆。 这般青天白日里胡闹,萧璟倒是畅快,可云乔却怕得厉害。 她眼睫颤着,甚至不敢看那窗上的合欢花,慌得闭眼。 萧璟手托在她身前揉弄,唇落在她耳后咬着。 “乖,睁眼……” 云乔摇着头呜咽,不肯答应。 萧璟喘息重得厉害,揉弄她的力道更加的重,见她不肯睁眼,喘着粗气在她耳后道: “这窗户外头,可都是人,你说,若是这些奴才透着窗纸,瞧见你这副模样,背地里,会说些什么?人前端庄的少奶奶,背地里被人玩得浪叫……” 云乔被他这话吓了一跳,慌忙睁开眼帘,紧张惊慌地往窗纸外头看。 只有日光树影,哪里有什么人在往里头瞧。 沈府的奴才,早就被萧璟暗中安排得妥帖。 云乔人是在沈府宅院里,可这满院的奴才,却大都是萧璟的人。 院里伺候洒扫的奴才们早在瞧见萧璟将云乔带进沈砚书房时,便有眼色地各自散去。 云乔听了萧璟方才那话,心底又慌又怕,睁眼却没瞧见这外头窗下有一个人影,才反应过来是萧璟捉弄她。 她气得捶了他一拳。 正想骂他时,突听得门口处,响起一阵虚浮急切的步音。 紧跟着沈砚和一个奴才在门口处的话音响起…… 第23章 暗室酒窖 “少爷,里头真没人,您没瞧见,这书房的门都是紧阖着的吗!” 奴才一叠声地拦。 沈砚脸色泛白,眼里却满是怒火,恨声骂道: “滚开,我明明就瞧见那窗纸上有人影!” 他说着就伸手要推开书房的门。 云乔身子靠在窗台上,被吓得面色惨白。 眼神惊惶地扯着萧璟身前衣襟。 萧璟倒是沉静,不过淡淡轻挑眉峰。 云乔被他这副姿态气得又怒又慌,心下更是委屈极了。 这男女偷情之事,若被抓奸,可是要沉塘的。 萧璟出身京中权贵,沈家不敢动她,可云乔却是必死无疑,甚至可能因着这段龌龊,给自己女儿也留下污名。 云乔自然是惊惶恐惧至极。 外头沈砚手都搭在了门环上,萧璟还是不疾不徐,神色都无甚波动。 云乔怕极了,本能地攥着他心口,躲在他怀里掉泪。 声音凄楚哀怜,低低道:“你救救我,想个法子救救我,不能让我夫君瞧见。” 萧璟难得见她这副模样,低笑了声凑近她,哑声问道:“我救你,让你不被他瞧见,你乖乖听话,什么都依着我可好?” 这关口,云乔哪里还有什么理智。 她抓救命稻草一般,拽着萧璟衣襟,连连点头应他。 萧璟得意地笑,当即将她抱在怀中,从窗台上起身,顺手把一株盆栽搁在可窗台上。 随后瞬息间,就躲进了书房那落灰的书架子后头。 沈砚这处书房,别有洞天。 书架子前头摆着一堆从来不翻的书,书架子后头,却是个藏了暗梯的地下内室。 萧璟从前让手下人来此取走沈砚那本春宫时,那手下人便发现了这间内室,禀给了萧璟。 眼下萧璟抱着云乔躲的,正是此处。 暗室逼仄狭窄,是个藏酒的酒窖。 下一个人都勉强。 萧璟半屈膝,弓着身子,云乔就只能缩在萧璟怀里,双腿都缠在他腰间。 偏生两人下来得急,竟撞倒了两坛子酒。 萧璟及时接着一坛, 另一坛子酒水,却悉数倒在了云乔身上。 她那亵裤,刚进书房,就被萧璟从中撕烂,又褪了下去, 肚兜也被萧璟在窗台前扯了, 现下两件贴身衣物,都塞在萧璟怀里, 云乔眼下虽还潦草穿着衣裳,内里却是空荡荡的。 那坛子冰凉的酒水倒在她身上,将她衣衫都染湿了来。 云乔差点吓得叫出声来,思及外头的沈砚,硬咬着下唇,才没泄出声响。 狭窄逼仄的暗室外头。 沈砚推开书房门,怒气冲冲疾步走了进来。 踢开拦路的奴才,就往那窗台走去。 临到跟前,却没瞧见人影。 沈砚疑惑地蹙紧眉头,打量着那窗台处。 跟着的奴才松了口气,暗暗抹了把冷汗,见一株盆栽正放在窗台上,忙道: “少爷瞧,这屋里哪有什么人,分明是一株盆栽搁在了上头,少爷你许是眼花了,看差了也不稀奇。” 沈砚瞧着那盆栽神情疑惑地挠了挠后脑。 心道奇了怪了,他方才在卧房里,闲来无事起身,推开窗想透透气,却远远瞧见这书房的窗纸上,被日光映出两具交叠的人影。 其中一个,他瞧着,总觉得像是云乔。 当即就火气直冲脑门,出了卧房往书房这处赶来。 临到跟前时,却没瞧见人。 沈砚想着云乔那性子,榻上浪荡些的事都做不出,更何况是与人私通这般不要脸皮之事,即便她真是跟人有了苟且,想来,也是万万不敢在他的书房偷人。 心思转圜几道,对云乔的怀疑散去不少,却还是隐隐觉得不对。 只是实在抓不到什么蛛丝马迹,这怀疑到底还是落了空。 暂且搁下疑心,落坐在书房软榻上,扫了眼那书架子。 因着沈夫人在家里对沈砚还算时常耳提面命,唯恐他在家中惹了沈老爷的厌烦,三令五申不许他在家里喝酒,沈砚便背着沈夫人在书架子后头的暗室里劈了个酒窖藏酒水。 他置办的酒,自然知晓那酒藏在何处。 养病这些时日滴酒未沾,到底还是馋得厉害。 沈砚现下酒瘾犯了,耐不住就吩咐下人去酒窖里取一坛子酒来。 那下人往酒窖处走,云乔锁在萧璟怀里,怕得浑身颤抖,紧攥着萧璟衣襟。 喃喃在他耳边低问:“怎么办……怎么办……你倒是想想法子……” 漆黑中的萧璟却是半点不慌,指腹插在云乔发间,将她按在自己怀中,把她从头到身,遮挡得严严实实。 奴才轻叩了下后,打开暗室的那道下去的门。 萧璟握着自己方才接下的那一坛子酒,抬手递到上头。 那奴才早是萧璟的人,自是不敢往下头那漆黑里多看,只接过酒坛子,就阖上了暗门,去给沈砚送酒。 沈砚接了酒,咕嘟咕嘟就喝了起来,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再操心方才的人影。 内室里,云乔稍稍缓解了几分惊惧。 松开了攥着萧璟衣襟的力道。 萧璟察觉到她动作,却锁着她身子抱的更紧。 还把手伸在两人中间摩挲,将那方才倾倒在云乔身上的那还留在两人身子间的酒水,一下下推进云乔身子里。 第24章 有血有肉的人 那一坛子,冰冷的烈酒,又凉又辣。 让云乔疼得难耐。 她眉心紧拧,压抑着声音,低声喊着疼。 却又在萧璟故意揉弄的爱抚下,不自觉嘤咛。 下一瞬意识到暗室外头还有沈砚在,又慌忙咬着唇,不敢泄出声响。 畏惧惊惶和身子深处被磨出的难耐,一道折磨着她。 萧璟嗅着怀中云乔满身酒香,淡笑着扯开她本就凌乱的衣襟,又垂首启唇,拿牙齿咬着她身子,唇齿舔舐着她身上的酒水,托着她身子向上,自己却一寸寸向下。 最后,甚至将云乔那两条纤细的腿,搭在他肩头脖颈。 萧璟将那还剩了半坛子的酒水拎在手中,昂首喝了口,强硬撑开她身子,拿那酒坛子的灌口,将酒坛子里的酒水,倾倒在云乔身上 冰冷的酒坛子槽口,抵着云乔身子磨。 那陌生的感觉,将云乔吓了一跳。 “别……不要……我怕……”云乔压低了声音,垂首噙泪和萧璟道。 萧璟闻言却没停了动作,反倒哑着声响回她:“方才嫂嫂不是应了我,只要我帮你瞒过沈兄,救下你这一回,就乖乖听我的话,由着我性子弄嫂嫂一回,怎么眼下又不听话了,嗯?” 云乔一个劲摇头,实在是怕,低低哭着,一再推拒着他。 可萧璟铁了心要做的事,哪里是云乔说不要,就能放过她的。 他低低地笑,手一下下拨弄云乔酸软难耐处,话音恣肆道:“好,既是嫂嫂失言无信,不肯乖乖听话,我这就送嫂嫂出去见一见沈兄,让沈兄瞧瞧他夫人,如今是什么浪荡模样。” 这话一出,云乔被吓得连泪水都停滞。 手推在他肩头,为难地咬着唇,末了还是哭音颤颤应下了他。 萧璟听得她哭着应下,拎着那酒坛子,将里头剩下的酒水,又灌进她身子里。 云乔又疼又难耐,那攀在他肩头的两条腿儿,都一个劲儿地打战。 身子哪里蓄得住酒水,偏偏萧璟却拿唇舌堵着。 一下下地撞着云乔。 云乔咬着下唇,忍着难耐,难受的眼泪落个不停,腿儿更是颤得厉害。 萧璟唇齿间咂咂作响,更是羞得她在漆黑酒窖里红透了脸。 云乔从来不知,世间男女情事,竟有这般不顾脏污的手段。 她受不住萧璟手段,被折磨得实在难耐。 那灌进去的酒水更是厉害。 酒坛子里的酒水到底还是都进了萧璟唇齿。 他把那拿来折磨云乔的酒水,一口口吮尽。 才从云乔身上,移开唇齿。 漆黑酒窖里,往日一身温雅的男人,此刻唇齿上都是晶亮水意,口内更是女子甜腻同酒香纠葛。 他折磨的云乔太厉害,云乔身子从未有过的难耐。 陌生的情潮汹涌又奇怪,她自己不知道缘由,只觉得难受。 萧璟将她从肩头放下,又抱在怀里,云乔缠着腿,坐在他怀中,难耐地喘息,忍了又忍,还是扛不住,小声在他耳畔道: “我……我想小解……” 话落就又哭了出来,羞得要死。 萧璟胸腔溢出笑意,知晓云乔这是方才太过难耐,舒爽得遭不住的缘故。 他伸手在她腿间,一下下揉弄。 笑道:“我的娇娇儿,那可不是想小解。” 云乔迷迷怔怔,听不明白,带着哭音颤意,追问:“那……那是什么?” 萧璟手下揉弄的力道一浅一深,咬着她耳垂,轻声道:“那是我这个先生,教会了嫂嫂这个学生,将嫂嫂伺候爽利的缘故。” 云乔被他折磨得愈发难耐,哭着说:“呜……我难受……” 她想让他抱自己出去,可外头的沈砚还在书房里,实在是进也不能,退也不能。 萧璟是笃定了她不敢出去,这才一个劲地折腾她,磨着她一点点褪去理智。 他拨弄着她,便如挑弄一把玉琵琶。 云乔的哭音,更似琵琶乐声。 靡丽又情缠。 他一下下的折磨,她一声声地哭。 终于她浑身一阵剧烈颤抖,没忍住让颤颤水意,大片污了他衣衫。 云乔羞得没脸,埋在他胸前一直哭。 萧璟眉眼含笑,一脸餍足地揉着她满头情丝。 外头沈砚喝了酒后,被奴才扶着离开书房。 萧璟笑意风流,揉着云乔身子,恨不能将人揉进骨血里。 将手指伸进她唇齿,压着她舌头玩弄,逗弄她道:“哭什么,不中用的小废物,连小解都忍不住,竟污了我衣裳,我还没怪你呢,你倒是委屈得紧。” 云乔羞恼极了,又听到步音走远,怒气冲冲打他,力道却分外绵软。 萧璟捉了她手含在口中,一下下地咬着磨,云乔哭着抽了出来,他朗声笑着,抱她推开外头的暗室门,将人抱了出来。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 萧璟的人,早在外头将闲杂人等都清了出去。 他抱着云乔跳窗出去,往外头走去。 临经过沈砚卧房窗下时,萧璟竟低首咬着云乔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话语,同她道:“嫂嫂,你说沈兄若是知晓,你这裙子里头亵裤肚兜都无,夜里光着身子被我抱着从他门下走去,又在书房里浪的没边,他可还会要你这个夫人?” 云乔怕他当真闹得让沈砚知晓,眼神都是惊惶恐惧。 萧璟低笑了声,才又道:“嫂嫂莫怕,若是他不要,我倒是巴不得要嫂嫂常伴我身侧。白日捏肩捶腿,夜里伺候枕席,冬日兴致来了,拿嫂嫂身子给我温酒,岂不美哉。” 云乔不敢在沈砚院子里同他闹腾起来,只能由着他言语放肆,咬唇听着他胡说。 萧璟言语恣肆畅意后,也不再折磨云乔。 安生抱着云乔,回了她院中。 云乔一路后怕,到了自己宅院里时,才算稍稍能缓下惊惧。 今日这几遭事,之于云乔,实在是可怕。 先是被沈砚言语羞辱,她觉得难堪委屈,便想躲出去了事。 谁曾想萧璟为她怒斥沈砚,还追着她出来。 她也感念萧璟那句为她出头的言语。 可是,他在沈砚书房里做的那些事,却更是让她害怕。 她夫君还在书房,他就在酒窖里那样折磨她,那些手段,怕是花娘里的花娘都遭不住,他却都用在了她身上。 云乔越想越难堪,哭得厉害。 她人缩在萧璟怀里一个劲的掉眼泪,哭的都打嗝儿。 萧璟见她如此,微有不解。 停步在云乔院中杏花树下,伸手揉着她头发,温声问她:“怎么了?又哭什么?怎么好端端的,眼泪这样多。” 萧璟这人,榻上霸道狂悖的很,寻常时却让人只觉得他是最温润如玉的公子。 云乔哭着从他怀中中抬首,看着他哭音颤颤道:“你……你怎么能那样对我……我……” 萧璟目光不解,反问道:“我怎么样对你了?” 云乔咬唇为难,狠了狠心,终于还是开了口: “那里那样脏……你怎么能亲我……” 她是在说,萧璟把酒灌进了她身子里,又咬着她身子喝了下去的事。 其实这事,萧璟自己都不知道,方才在那暗室里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做了。 他惯来养尊处优,又是皇子出身,原以为就是真有男女情事,也是旁人伺候他。 没曾想,遇着云乔,竟做下了这伺候人的活计。 究其原因,或许还是因着他瞧见云乔被那沈砚羞辱,莫名生了怜爱。 想着让她莫要难过。 情事上,难免就多了几分盼她畅快。 自己倒是未曾纾解。 那书房里,他只顾着让她快活,好似瞧见她快活,自己心底的痒,就能解了几分。 此时已是深夜,月光明亮,将萧璟怀中的云乔,脸庞映得清晰可见。 夏日杏花开得正盛,几许纯白的花瓣坠在云乔鬓发间。 萧璟抬手将花瓣从她发间拂落,动作温柔爱怜。 许是知道她今日心绪不佳,有意哄她开心, 他并未和往日一般只一味拿言语逗弄她,眸光望向云乔,同她道:“傻姑娘,怎么会脏呢,我眼里,你这具身子,无一处不美,至于你说的怎么能亲你那处,娇娇儿,你扪心自问,今日在那酒窖里,你不快活吗?” 云乔咬唇静默,一时答不出话来。 确实,今日在那酒窖里,就是难耐的哭了一回又一回,可说到底,她是得了快活的。 萧璟瞧她模样,伸手拿指腹擦着她眼尾的泪珠。 温声道:“云乔,我无非是瞧不惯沈砚那样待你,为你不平,盼你开心快活而已。” 男人情欲餍足后,话音温柔缠绵。 云乔听着他的话语,一双眼眸含着水意望向他。 久久未曾回神。 他说,他不过是盼她开心快活而已…… 没有人同云乔说过这样的话…… 萧璟抱着她,席地坐在杏花树下。 “喝过酒吗?”他挑眉问她。 云乔摇了摇头,说没有。 她骗了萧璟。 她喝过的。 十三岁前,云乔跟着祖父母在边塞生活时,其实偷偷喝过许多次酒。 只是回到江南后,再未碰过。 她怕,怕喝了酒,就装不出那个温婉贤淑的沈家少夫人了。 更怕,十三岁前,边塞荒野的那个小丫头,会从她已是泥塑木雕的身子里挣脱出来。 萧璟眼里她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寻常妇人,姑娘家娇滴滴的,没喝过烈酒,再正常不过。 他没怀疑她扯谎骗人,轻易信以为真。 捏着她肩头,低首瞧着她花瓣一样的唇,咬着她唇吻,边亲她,边把自己唇齿间的酒意缠进她口舌, 他云乔呜咽地被他逼着,受着他的亲吻,不住地推搡。 很快,就被他唇齿的酒意熏红了脸颊。 从两人唇边淌出的津液顺着云乔嘴角淌出,又从脖颈滑进衣襟,染污她裙衫。 萧璟瞧着她颊边艳红,也迷了眼。 头顶飘摇的花叶,也不及她娇美。 萧璟指腹触了触她脸上还未来得及洗去,却已然干涸的泪痕。 她生得当真是漂亮,哭起来也半点不损美色。 此刻,他一手就能捏碎的女子,正娇娇怯怯地坐在他怀中膝头。 婉身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他可怜她,喜欢她,自然,也不可控地生出几分心疼。 瞧不得她那夫君欺辱她,更听不得那些骂她的恶言恶语,下意识想护着她,盼她快活。 夏日夜风拂面,萧璟目光低垂,瞧着她问:“云乔,人喝了酒大醉时,往往能揭了面具做真正的自己,而你,你好像习惯了装出那副样子,逆来顺受任你那夫君打骂,连一点点快活都不敢求,我只是想着,情欲之事最为放纵,或许,能让你有几瞬,稍稍挣脱那些桎梏,做个有血有肉的人。” 云乔目光微滞,望着萧璟愣了瞬。 她没有答话,片刻后,却攥着他衣衫,问他:“你为何对我说这些?” 她和他不过一场露水情缘, 他图情色,她有求于他。 仅此而已。 明明只是情欲和利用的纠葛。 他为何会在当日她失手摔了茶盘惹怒沈砚,被沈砚打了耳光时,攥着沈砚的手拦下他的暴行, 又为何在今日出言警告沈砚,说盼她开心快活。 萧璟听着云乔问话,也未曾立刻回答。 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他的确喜欢云乔,身子也好,容貌也罢,她是他钟意的女子,榻上抵死缠绵,自然有几分情分在,他想要护着她几分,看不下去沈砚欺负她,再正常不过。 可除了这点,其实也还要别的缘由。 只是这缘由,太久远,太久远,也无法同云乔清晰言说。 他低叹了声,指腹温柔拂过云乔眉眼。 方才,云乔问他,为何同她说这些。 他知道,她是问他,为什么护着她,为什么看不惯沈砚对她动辄打骂,为什么因她受辱而动怒。又为什么,在她受了委屈后,盼她暂且挣脱那处囚着她的吃人宅院,想让她活得畅快。 夏夜晚风清凉,突然有一阵风吹得极大。 树上的杏花又坠落,跌在云乔眉眼。 她眨了眨眼睫,人比花更娇,漂亮又生动。 萧璟瞧着此刻的她,缓声回答她的问话。 他说:“我只是觉得,你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任人打骂的物件。” 萧璟望着云乔,在酒意微醺下,脑海中隐约想起了那些沉重的,极其遥远的记忆。 第25章 就这么想给我生个孩子? 这些年来,旁人眼中萧璟是太子是储君,是皇后名义上的儿子。 可是他的生母,却并不是当今皇后。 而是皇后的庶妹。 那是个性子极为柔弱的女子。 皇后族中女儿众多,她并不出众,早早就嫁了个庸碌无能的男人。 却在一场家宴上被彼时已经做了皇帝的姐夫瞧上。 皇帝强迫了她,一夜风流之后再没想起过她。 可她却怀了身孕。 那个孩子就是萧璟。 萧璟生下来就被皇后带在身边养大,宫廷内外朝野上下都以为他是正宫皇后的嫡子。 可萧璟很多年前,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时有位皇兄偷看春宫图,被先生瞧见后慌忙藏匿,误塞进了他书箱子中。 皇后知晓他书箱子里藏了春宫,将那东西摔在他脸上。 疾言厉色地骂他,言语过分极了。 甚至不听他解释,就罚他去自己殿中跪上整夜。 萧璟知晓母后对他寄予厚望,不愿让母后失望,也觉得委屈,于是回到母后宫中,想好好和她解释。 却意外听到了自己的身世。 那天,内殿里。 皇后最亲信的嬷嬷叹气劝道: “太子今年十三有余,已是少年,有这些念头再正常不过,过个一两年,也该送个晓事的宫女去伺候了,娘娘不能因着皇帝的事,就压着太子,真将他养成个佛像呀。” 皇后揉着额道:“本宫是怕多年费心教导,还是养出个畜生来,他那父皇,瞧上我早嫁了人的妹妹,伙同我那禽兽妹夫硬占了人的身子,若不是怀上了他,我那妹妹恐怕早就寻了死。我多年费心教他,却也怕他骨子里就随了他那父皇,又是个畜生。” 萧璟心智聪颖,听到此处,怎么会不知晓自己的身世。 他立在殿门外,攥拳立了好一会儿,之后无声转身,出了皇后宫殿,再未提及此事。 一年后,他被皇后领着,去见了一具女尸。 那是他的亲生娘亲,被她的夫君,活生生打死了。 皇帝强占臣妻的那一夜,他生母的夫君就立在门口,端茶送水伺候左右。 借着妻子承欢皇帝的这桩事,那个男人升官加爵。 明明是他将妻子一个活生生的人当作物件献上,回过头却怪自己的妻子不守妇道,对他拳打脚踢动辄打骂。 十余年的打骂,早就成了习惯,他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有什么不对,又丧什么天良。 于是一次酒醉后,仅仅因为瞧见她对来访的宾客笑了下,就又动了手,在酒意作用下,发了狂,生生打死了她。 一个身体壮硕的成年男子,一拳一拳生生将那个柔软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打成了血肉模糊的烂泥。 明明,那是同他结发多年的妻子。 十四岁的萧璟跟着母后过去看着自己从来雍容华贵凤仪万千的母后,跪在那具女尸前颤着手给她收尸。 眼见皇后红着眼怒声质问那个男人。 她说, “她是你的妻子啊,是你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是个活生生的人,她嫁你十载,为你生儿育女孝养父母,被你逼着委身圣上助你加官进爵,人前人后不曾言你半句不是,你怎么忍心活活将她打死!” 可那个男人说什么呢? 他说, “她嫁进我家,就是我的物件,是打是骂是生是死都由我做主,她浪荡失贞,我饶她多活几年没让她浸猪笼,已是对她这不贞不洁之人宽容许多,失手打死了她,也是她罪有应得。” 萧璟手攥着那盖在尸体身上的布,青筋阵阵。 听到那男人的无耻言语时,终于忍无可忍。 抽了侍卫腰间长剑,一剑斩了他项上首级。 明明是他为求功名权势,逼妻子献媚圣上,到头来却怪那不得自主的妻子不守妇道,生生打死了她。 那天的萧璟,没有掉一滴眼泪,可是时隔多年后,他想起当初旧事,还是觉得悲哀。 多可笑。 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偏偏成了任人打骂的物件。 明明活得不由自主,可所有罪过污名骂声,却都砸在她身上。 他的生母如此,云乔,或许也是如此。 …… 萧璟从旧事中回神,望着云乔的目光怅惘深远。 他心疼云乔,对她有着怜爱不忍, 其一是他的确喜爱她, 其二,或许便是他那位早亡的生母的缘故。 萧璟抱着云乔的手微僵,眼眶有些红。 埋首在她颈边。 喃喃道:“云乔,我只是觉得,你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任人打骂的物件。” 你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任人打骂的物件…… 云乔突然忍不住眼泪。 那双纤细脆弱的手,攥着他衣襟,将指节攥得发白,颤着身子,伏在他怀中掉泪。 泪水潺潺不止,她也难得哭出了声音。 那哭声丝毫没有隐忍,只有肆无忌惮的发泄。 她哭她的委屈,哭这世道的不公。 在这一刻,在萧璟跟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在某一瞬,好似回到了可以哭闹的幼年时代。 哭泣委屈声中, 那些长久以来的防备,那些陌生的芥蒂,一一碎裂。 然后,那不可名状的对于萧璟的感情,在云乔心底种下了一根树苗,无声无息的一点点繁茂。 她哭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 萧璟抱着她,指腹插在她发间,一寸寸温柔爱抚。 他没有让她别哭,他只是低低叹息,那叹息声满带怜爱,从他喉间溢出落在云乔耳畔。 她泪眼潺潺从他怀里抬头,昂首看向他。 带着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哭音问他:“你对你每一个女人,都这样温柔体贴怜爱照拂,句句蜜语甜言吗?” 今日之事, 于萧璟,不过寻常言语。 于云乔,却是这苦难人生里,第一次感受到救赎。 萧璟是第一个,也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同她讲,她是有血有肉的人,而非没有感知的死物。 因为这份温柔怜爱,因为那句你是有血有肉的人,对于云乔而言,太过罕见,太过难得,也太过珍贵。 所以,在云乔心底最深处那冰封之下,阴暗无望的心水幽暗处,凿开冰河雪原,往里透进一抹光亮。 像凛冽冬日天,灿烂灼灼的暖阳,像夏夜明月时,树下的洁白落花。 柔情脉脉,温柔怜爱,也烂漫至极。 让云乔的动心,来得无比轻易。 是啊,怎么会不心动呢。 你备受折辱,活得没有自尊,一点点被拔掉翅膀,一寸寸被砍去骨头, 世间所有人都在告诉你,你应当如此被规训, 你不配有喜怒,你不配有痛苦。 而他, 他同你讲,你是有血有肉的人。 他告诉你,你可以悲喜,可以愤怒,可以反抗,可以做你自己, 可以不被规训。 他目光的温柔怜爱在那一刻做不得假,你瞬时的心颤动容,也万般真切。 所以云乔问出了这句话。 她问他,你对你所有的女人,都是这般吗? 因为她开始动心,也开始在意,才有此一问。 而萧璟,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 他低声轻笑,目光温柔怜爱,伏在她耳畔,认真道:“迄今为止,我只有过你,那日佛寺厢房,你应当有所察觉。” 云乔目光微凝,想起了那日的厢房的事。 他那日初次,的确和后来相比,差别巨大…… 可云乔也记得,后来她曾在花楼里瞧见过他。 能去花楼寻欢的男子,在他这个年纪,怎么会是初次…… 正是因为花楼见过他,她才从来没多想过那日佛寺初次时他的异常,反倒将他视作同沈砚一般的欢场浪子。 萧璟好似能读心一般,轻易窥破云乔心思。 哑然低笑,解释道:“那日花楼,我是为查案而去。你可以不信我的话,全当是哄你扯的谎,但我知晓,我今日所言,都是实话,半句不假。” …… 后来云乔回到沈府,夜半时分躺在榻上,阖眼之际,喃喃低语着他的话语,无声落了滴眼泪。 “你是有血有肉的人……” 这些年来,连至亲之人都觉得她该忍辱苟且,该卑微至极。 他们说,她不能有悲有怒,不能忤逆夫君,更不能不敬婆母。 即便婆母夫君对她没有半点尊重,即便她受尽委屈, 他们也不允许她不满。 逼着她活成可悲的泥塑木偶。 而萧璟却同她讲,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任人打骂的物件。 积年怨愤委屈,在那一刻,被人温柔抚过。 很久很久之后,即便云乔憎恨萧璟入骨, 也仍旧在想起今夜杏花疏影里,他温柔爱怜同她说这句话时, 不可自控地怀念那个,在某一日里,让她短暂的,悄无声息的,动过情的郎君。 …… 自这日后,萧璟和云乔,几乎夜夜相见。 大多数时候,是萧璟翻墙进来,极少数时候,是云乔夜半去了隔壁院落。 转眼两个月过去。 私盐一案到了关键之处,萧璟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抽不出空过来,便要云乔日日过去。 女儿渐渐大了,萧璟安排在云乔身边的嬷嬷,很是得力,云乔这两个月来轻松不少,加之他寻了个奶嬷嬷,假借云乔母亲的名义,送去了沈家,云乔照拂孩子,也更清闲些,夜里不用再顾忌女儿挨饿连安眠都不成。 萧璟忙起来没日没夜,唤云乔过来,偶尔是放纵的情事,有时却是使唤她做些捶肩揉腿的丫鬟活计。 借她来纾解扬州查案日子的无趣和乏累。 若是有几分闲暇时,还会提笔握着她的手教她作画。 只是那画,都不大正经,全是些见不得人的春宫。 云乔每每画完,耳垂都红得滴血。 他在一旁捏着她耳垂玩弄,倒是笑意恣肆得紧。 这日又画了幅像,是前几日,他逼她穿着丫鬟的衣裳,伏在窗台上逞凶时的景象。 那日云乔羞怒极了,又担心被外头的护卫听见,闹着不肯。 他还是逼着她做。 云乔无奈依着他,事后气了好几天。 眼下又被他半逼半迫地画了这幅画,更是羞得厉害,闹着就要挣脱,想把狼毫摔了。 这些日子以来。云乔不知道骂过他几回混账,到头来,还是拗不过他,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自那日之后,她待他,虽有小性儿,却也当真是温柔似水。 让萧璟很是受用。 当初佛寺里满身是刺的云乔,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是因为他一句寻常言语,就得了她万般真切的一颗真心。 换得她甘愿消去满身尖刺,温柔相待。 萧璟多智如妖,轻易看透云乔心思转换。 也十分享受她那无声无息却处处纵容他的爱意。 只是云乔的这份情,至于萧璟,来得太轻易。 所有,他不珍惜,不在意, 甚至,可以万般轻贱。 …… 此刻,萧璟唇上湿意淋漓,正咬着她脖颈一下下啃食。 云乔慌忙推他,惊惶道:“你别碰我脖颈,此处不好遮掩,被沈砚瞧见怎么办……” 话语虽是推拒,神情却满带娇嗔,让人一听便知是和情郎撒娇。 萧璟不知怎的,这些时日来,半点听不得沈砚的名字。 闻言当即沉了脸色。 他一手扼着她脖颈,一手掐着她腰肢,将人紧紧锁在身前,狠狠在她脖子上咬出了个牙印。 云乔疼得闷哼,捂着脖颈噙泪。 他嗤笑了声,伸手捻碎她眼泪,寒声道:“瞧见又怎么了,我就是偏要他瞧见。” 萧璟这性子实在霸道。 云乔气他过分,一个劲地捶打他,骂他浑蛋。 却未曾舍得如何使劲儿,落在他身上似助兴一般。 反被他掐着腰肢好一阵不管不顾的折腾。 待让他弄得精疲力尽,迷迷糊糊睡着时,又听他在耳畔说: “奶水不必断了,孩子有奶嬷嬷吃不得,却未必没有别的用处。” 能有什么用处,还不是他胡闹的用处。 云乔想起前头几回他胡闹的事,实在气不过他榻上没脸没皮作弄自己的这做派,连眼睛都没睁开,就动手捶打他。 她没掀开眼帘子,胡乱抓挠间,失手挠伤了他的脸。 萧璟早不知被她榻上掐挠伤了多少次了,眼下半点没在意。 只压着她两只手,伸手在她臀上狠狠打了掌。 打的云乔身子发颤,他嘴里却混不吝道:“瞧瞧,谁惯的你动手的臭脾气,该罚。” 云乔被他压着,不能再有动作,扭着腰躲他的手,嘟囔道:“若依着你这样,我何时才能怀上!” 萧璟笑意风流,捏着她下颚,贴在她耳后,咬着她皮肉,笑问: “就这么想给我生个孩子?嗯?” 第26章 你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云乔羞红了脸,赌气道: “你别胡言乱语,我只是,只是得给我女儿生个弟弟来,做我在沈家的依仗罢了。” 云乔这话,虽是羞红了脸的赌气之语,却也是句实话。 她原本想求个孩子,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女儿,在沈家能有个依仗。 这世道如此,她就是再不甘愿,也得求着神佛,让她生个儿子出来,才能在沈家平安过后,让女儿日后不必遭受羞辱。 可云乔喂养孩子期间,怀孕不大容易。 她肯让奶嬷嬷喂养女儿,也是急着停了哺乳,好尽快生下个儿子来。 这段时日里,沈砚越发是喜怒无常。 那云乔的婆婆,也是更加过分, 竟然几次三番纵容柳姨娘的儿子欺负云乔女儿。 甚至不再逼她生个嫡孙了,反倒一心一意全为着柳姨娘的儿子考虑。 昨日更是明着告诉云乔,日后云乔的嫁妆,要全给那柳姨娘的儿子,半分不能留给云乔女儿。 如此种种,逼得云乔实在没有办法。 她只能尽快生个儿子,才能解了自己和女儿的困境。 沈砚身子不中用,她只能借萧璟这个偷情的奸夫来生个儿子。 偏生萧璟这人…… 只顾着自己畅快,半点不管她的为难。 有几回总刻意把那东西弄到外头去。 若不是她求着闹着不依他,他怕是根本不想让她生下个孩子。 云乔越想越委屈,趴在被衾上掉眼泪。 一叠声的骂萧璟混蛋。 萧璟听了她方才的话,也想起她最初同意和自己纠缠在一处的缘由。 生个儿子……做她在沈家的依仗…… 说来说去,她原本就只是为了给沈砚生个儿子。 “云乔,那个不中用的男人,有什么好的?”他掐弄着她沉声问道。 男人力道极大,手指掐弄时更是刻意折磨着云乔。 云乔酸软得厉害,微微喘着气,没顾着答他的话。 萧璟见她不曾回应,掐弄着她的力道更重,目光冷沉地追问:“嗯?问你话呢?说话。” 云乔被他磨得没有办法,被逼无奈只得开了口。 颤着声道:“他就是再如何的不中用,总也是我的相公。” 萧璟闻言目光乍然冷寒,手指掐弄着她的力道猛然剧烈。 这段时日,萧璟同云乔如胶似漆,有时他都忘了,这女人,本就是旁人妻。 萧璟眼底冷寒,心中介意得紧, 暗恨云乔眼睛瞧着他时满是情意,却还是只惦记着给沈砚生个儿子,至今都不肯同沈砚和离。 云乔被他掐弄的力道,折腾的哭叫出声,一声声浪荡又委屈。 萧璟听着她的哭音,忍了忍情绪,到底未曾发作。 又被她哭得难耐,知道她眼下正委屈着,想着方才打她臀肉时手劲太大,未曾收着,许是真打疼了她。 遂叹了口气,揉着她臀上软肉哄道:“怎么又掉金豆儿,好好好,都是我的罪过,想断奶,那断了就是,我日后不似前头那几回折腾你了还不成。” 他好一番低声下气的哄人,云乔这才满意。 抹着脸上泪水,顷刻就停了眼泪,转而抽了枕头垫在腰下。 萧璟见她眼泪收放自如,便知她是存心借泪水逼着自己心软。 他哑然失笑,暗道这女子倒是越发被他宠惯的性子刁钻了。 却也觉得她这般倒比那处处忍气吞声要来的生动,惹人喜爱的多。 低眸瞧见她往腰下垫枕头的动作,心下不解,蹙眉问道: “这是作甚?” 云乔羞红了脸,却没答话。 这是助孕的土方法,她自然不好意思和他说。 瞧着她羞红的脸,联想到她方才说的话,萧璟隐隐明白了什么,他低笑捏着她下颚,指腹用着狠劲儿搓弄她被自己咬破的唇。 云乔羞红着脸,扭头打落他的手,闷声闷气道:“怎么都这般久了,我日日吃着补药,肚子还没有动静。” 这两个月,几乎夜夜萧璟都得折腾她,便是奶水没断,她原也以为或许很快就能怀上的。 可不知怎的,就是死活怀不上。 明明当初,自己和沈砚一年到头没有亲密,只那一回,就怀上了女儿,怎么到了萧璟这里就这样难。 这萧璟瞧着,体格身子,可比沈砚强多了,便是榻上折腾起来,沈砚那病弱的身子骨也是远不及他。 云乔如此想着,不自觉就嘟囔了出来。 “你身子可别是中看不中用,这么久的时日了,都没让我怀上身孕,不如,请个郎中给你瞧一瞧?” 云乔自己是生过孩子的,她和萧璟两人若是生育艰难,自然只会是萧璟的问题。 故而云乔心下也觉得,自己问这话是在情理之中。 可男人,哪里听得自己的女人在床榻上说什么自己不中用的话。 萧璟闻言喉间溢出冷笑,揉弄着云乔臀肉,就挨了上去。 云乔吓得惊叫,伸手推搡他:“你做什么,方才刚折腾过我,现下怎么又胡闹。” 萧璟听着她叫,力道又急又重的揉弄了几下,就撞了她身子。 云乔哭叫不止,皮肉都被他弄得破皮了几分。 疼得嘤咛不止,哭着推他。 “你出去……” 萧璟目光沉黯,喉间溢出笑意,贴着她身子撞,咬着她耳垂问:“出去做什么?出去了再让你嫌弃不中用?” 这话一出,云乔可算知晓,是哪句话惹着了他。 再不敢随意说话,只咬着自己手指,哼哼唧唧地求他。 萧璟听着耳畔传来的阵阵哭音哀求,笑得风流,缓声道:“快些?怎么能快呢?这还没快呢,便嫌我中看不中用了,若是快了,岂不更喂不饱我们娇娇?嗯?” 云乔被他逗弄的酥软,听着他在耳边吹起般的说着调情的话,更是颤得厉害。 没一会儿就哭叫着熬不住去了。 萧璟许是刻意折磨她,眼瞧着她受不住,却仍一个劲的折腾。 到最后了事时,只把云乔弄得合不拢身子。 她难受得厉害,动弹的力气都没了。 萧璟倒是舒心畅意,甚至取了帕子来,给她擦拭腿心溢出的脏污。 粗硬的帕子磨得云乔又哼哼唧唧地吟叫。 听得萧璟刚消退的念头,又有了动静。 他喘息微重,扬手就是一掌打在她肉上,直打的云乔身子颤晃着,声音都破碎。 萧璟粗声粗气骂道:“跟个野猫似的浪叫什么,还没喂饱你不成?”话音风流带笑,羞得云乔满面春红。 捂着脸躲在被衾里,好一会儿才嘟嘟囔囔道:“那你说,是因着什么,我久久也不曾有孕?” 萧璟听着这话,手上动作顿住,目光微暗了几分。 萧璟毕竟是皇族储君,心知来日要登大位,怎么可能让自己的血脉流落民间,又怎么可能让云乔这样一个旁人妇生育自己的孩子。 他早早就吩咐派去伺候云乔的嬷嬷,给云乔日日煎服“补汤”避孕。 也当然知晓,云乔没动静,是因为她每日吃的那嬷嬷熬的“补药”,其实全是避子的凉药。 服着避子汤,又有奶水。 她这肚子能有动静,就奇了怪了。 萧璟不可能让一个有夫之妇怀上他的孩子,更不会允许皇室血脉流落在外。 他榻上说的那些风流话,也就只在榻上当得了真。 偏生云乔痴傻,信了他的蜜语甜言。 那些床榻上说了好些遍的喜爱,那些温柔低哄,那些体贴柔情,哄得她迷了眼。 看不清眼前的萧璟。 以为这冷情冷肺的男人,当真是温柔体贴的好郎君。 可萧璟真的是吗? 恐怕他自己都不知晓。 云乔喃喃絮语,萧璟垂眸听着,温声哄她道:“不必担忧,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这种事,急也急不来。” 云乔当然也知晓急不来,她眸光黯淡的低首,神情有些难过。 没再说话。 内室陷入静寂。 萧璟眸光锁着她,边狭弄她身子,边逗弄她。 他想,她太蠢了。 空生了一副好相貌好皮囊,却是旁人之妇,又不肯同她那夫君和离。 便是榻上欢愉,她满眼爱恋地望着他,任凭他予取予求,萧璟也还是心中介怀。 他知晓,云乔早就对自己动了心,所以他半逼半迫让她做那些混账事,她就是嘴巴上再骂他浑蛋,到底都还是依着他心意做了。 穿着丫鬟的衣裳扶在大开的窗台上,眼里都是眼泪,还是乖乖伺候他。 若不是因为云乔动了心,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般浪荡事。 短短两个月,萧璟为着自己的欲念,把云乔调教得,艳若桃李春情入骨。 他拉着她做的放荡事,有些,比那楼里的花娘伺候的活计还过分,云乔榻上也没少遭他的罪。 可是偏偏她都乖乖做了。 一双纯到极致的眼,懵懂无知,满含柔情。 榻上却由着他如何放肆。 偶尔捧着他亲吻时,眉眼映出的情意,真切灼人。 他瞧着她那双干净至极的眼睛,却总是不甘心。 尤其是她口口声声说,要借他的种,给沈砚生个儿子时。 萧璟想起自己日日让嬷嬷骗她喝下的避子凉药,心里更是烦躁的厉害。 她终究是旁人妇,不会当真全心全意念着他,就是喜欢他几分,对他动了心,可她心心念念的,却还是她那不中用的夫君。 内室静寂无声。 萧璟心绪烦乱, 云乔伏在榻上喘着气平复。 突然,一支箭矢射穿窗棂,直直射向床榻。 若是往常,萧璟不会察觉不到危险。 可这一次,他满心都是因着云乔而生的烦躁意乱,竟然松懈了警惕。 一直到那箭矢几乎要射到跟前时才反应过来。 射箭的人应当在很远的地方,瞧不见内室的景象,也不知道内室榻上躺了两个人,只是往卧房放置床榻的方位射了箭矢。 那一支箭穿空而来,眼瞧着就要射在床榻的床板上。 而云乔,躺在榻上。 坐在床榻一侧的萧璟,反倒正巧在箭矢伤不到的地方。 可他清楚,这只箭矢,射向的目标,原本一定是自己。 云乔,不过是被他连累。 也是,一个寻常深闺女子,谁会想着要她的命,何况,除他亲信以外,并无旁人知晓云乔在他宅邸中。 萧璟眼瞧着那箭矢将要射在云乔身上, 电光火石的一瞬,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时,居然就已经下意识伸手,将云乔抱在了怀中。 人身血肉,当做铜墙铁壁来用,生生护着她,挡下了那一箭。 箭矢最后,刺在了萧璟肩头。 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和刹那间涌出的血腥味道。 充斥在云乔耳畔鼻息。 她吓得面色惨白,在萧璟怀中身子僵硬得厉害。 血水从他身上淌出,也染污了她皮肉。 那鲜血黏腻可怖,云乔眼神惊惶恐惧,在他怀里抬首。 话音颤抖。 “你……你的伤……” 外头侍卫也听到了动静,急忙叩门求见。 萧璟忍痛拔了箭矢,扔在地上,取过一旁云乔的衣衫,妥帖给她穿上。 听着她颤抖话音,瞧见她面色惨白时,还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逗弄她道:“怕成这样?怎么这般没出息,放心,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莫说是寻常受些皮肉伤,就是死了,到阎王爷跟前也怪不到你头上。” 他脸上还挂着笑,好似半点不在意这伤。 可云乔瞧着他肩头的血色,却红了眼眶。 噙着泪骂他:“你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好端端的人怎么能轻言死字,这般不吉利的话哪里能说的,你不要命了!” 萧璟难得见她这般模样,看着她为自己安危担忧挂心,瞧着她生气骂他的样子,眼尾笑意渐浓。 揉了揉她青丝安抚道:“哭什么,我本就是刀光剑影里长大的,今日一点小伤而已。” 他话落,没再多言,就让护卫护送云乔回到沈府。 既是遇刺,定然是彻查处理的,云乔在此,多有不便。 这段时日接送云乔的,都是头回送云乔回沈府的那个女护卫,几回同路,两人也算是混了个脸熟,偶尔会说上几句话。 两人行在寂寥夜色里,云乔想着方才屋里的血腥,心里惴惴不安。 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那护卫:“你家主子肩上那样多的血,究竟要不要紧?” 第27章 骗局 护卫闻言失笑,随口道: “夫人莫要担忧,主子经历过的刀光剑影无数,这算什么啊。”护卫此言,并非夸大。这回萧璟遇刺,只是江南的官员,给来此查案的钦差一点教训恐吓而已,未必是铁了心要他的命。可萧璟在京中做储君时遇到的那些腥风血雨,那可真是风云诡谲生死难定。 扬州这场刺杀,相比从前,的确是小巫见大巫。 护卫早就习惯,萧璟也早就习惯。 只有云乔,想起那血腥场面,还心有余悸。 她并不清楚萧璟的具体身份,只知道他从京城而来,乃权贵之家的世子。 听了护卫这话,下意识问了句: “你家主子究竟是何人?” 又道: “我听闻京中的国公侯府的世子爷,都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至多也就是读书科考,给家里添些荣光。 怎么你家主子,听着,却像是尸山血海里打滚搏命一般。” 护卫闻言心下暗道,可不就是打滚搏命吗,自家主子虽是皇后嫡出,也天资聪颖,却毕竟不是皇帝长子,年岁比上头几位皇兄小上不少,能坐稳储君之位,自是尸山血海搏命才能保住的尊荣。 只是萧璟的真实身份,护卫却是不敢和云乔坦然相告的。 闻言笑着扯了个半真半假的谎,同云乔道:“我家主子曾在东宫太子爷手下当差,同旁的京中膏粱子弟不同。给太子当差做事,难免会遇到危险之事。” 东宫属官吗? 云乔听罢心中喃喃自语,却也清楚牵扯到皇家之事不宜多问,住了口没再多言。 她回到沈府,深夜时,却辗转反侧,总想起萧璟肩头的血色。 迷迷糊糊总是做梦。 梦里有萧璟的血,和无数的刀剑光影。 云乔没怎么见过血腥场面,今日萧璟受伤,着实吓到了她。 或许也是因为她心里担忧他安危的缘故,总难以安眠。 思来想去,便早早起身收拾梳洗,预备今日去一趟佛寺,为萧璟求一枚平安符来。 小丫鬟搀着她的手嘟囔:“主子怎么好端端的要来这佛寺里,前两回遭的罪,还不够多嘛。” 总算是登上寺门,云乔腿已经软了。 她勉强撑着,委身垂手敲打酸痛的腿膝。 正巧这会儿,寺里走出一个和尚。 那和尚正是萧璟的好友景慧。 云乔并不知晓萧璟认识景慧和尚,可景慧却知晓几分她和萧璟的事。 景慧远远瞧见她是先是一愣,随即就抬步迎了上去。 “这一大早的,沈少夫人怎么来了?可是你那婆母又想了什么歪主意故意折腾少夫人您?” 那回山寺门前云乔被婆母身边的嬷嬷责打欺辱时,便是景慧和尚出言相助,云乔想起当日旧事,也记着他的恩,笑意柔柔地摇了摇头。 回道:“不是,原是我自己要来寺里求个平安符。有位友人这两日遭了血光之灾,我想着,求个平安符赠他。” 景慧在这寺里出家多年,自然清楚这寺里的平安符,若是要求,可不是轻松之事。 先是徒步登山到山顶寺庙, 进了寺里,需得再到求符的殿宇里,也还要爬不少的阶梯。 进去后,又要在殿里跪上个大半日,才算心诚意至,方能求得那符。 虽则此处的平安符极为灵验,可来这一趟求个平安符,那真真是遭罪极了。 因而来此地求平安符的,大都是为着自己或很是亲近在意之人。 为寻常友人来的,是少之又少。 云乔说是为着友人,景慧心里自然清楚她口中的那友人,绝非寻常友人。 他瞧着云乔提及那友人时,眉眼柔情璨璨的模样,暗道萧璟真是好艳福。 沈家这位少奶奶,生得美艳绝伦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这性子,当真是温温柔柔处处和善,想来也必定是惹人怜爱至极的性子。 似萧璟这般讨人嫌的主儿,她都能这般柔情相待,真真是人美心慈。 云乔赶着去求平安符,匆匆和他道别就往寺庙上头的阶梯走去。 景慧和尚瞧着她走远,摇头失笑,心下连连道,那萧璟在扬州这一遭艳福不浅,只是不知,这位沈少奶奶,之于萧璟,究竟是解闷的玩意,还是当真钟意的女人。 云乔在山寺里跪了大半日,临了时膝盖酸痛得厉害,强撑着从沙弥僧侣手中接过那平安符,熏香后小心收拢在袖中。 她揉着酸痛的腿下山,带着那平安符往沈家回返时路上又耽搁了些时辰。 等回到家时,已是入夜时分。 女儿傍晚哭闹,云乔陪着女儿玩了好一会儿,将孩子哄睡后,才披衣起身,出了内室。 她沿着院子里的屋檐,往外头走去。 小心将平安符放在袖中,往院墙走去。 云乔十三岁之前在边塞跟着祖父母生活时,曾经爬过树,眼下费尽力气也能艰难爬上院墙。 院墙很高,云乔自己坐在墙头,望着下面,还是有些怕的。 毕竟是深闺了养了这么多年,哪里是少时胡闹时的胆子,怕也是正常。 她小心翼翼的瞧着墙另一边萧璟的宅邸, 咬牙闭眼,一手撑在墙头,将身子慢慢滑下去。 可她身子到底娇弱,今日登上山寺求那平安符,更是耗费体力,眼下撑在墙头的力道,根本抗不了多久。 非但没能安稳落地,反而跌了下去,崴到了脚踝。 云乔疼得闷哼,脚踝处钻心的痛,眼里霎时涌出泪水,强咬着下唇忍耐痛意。 她拖着伤了的脚踝,一路往前走着,夜里迷了段路,误打误撞的闯进了膳房,远远瞧见了那个被沈砚派去伺候自己的嬷嬷眼下正在此处。 云乔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去请嬷嬷给自己带路,刚要唤人时,却突地听到了嬷嬷和膳房里另一个奴才的交谈声。 “听说嬷嬷被主子派去沈家伺候那位少奶奶了,那位可是国色天香,主子这般恩宠,说不准来日那位怀个男嗣,就一步登天了,到时嬷嬷您前程也是一片大好啊。” 一个臣子之妻,萧璟若是来日当真登基,把人弄进宫里去,轻而易举。 若是再怀上个皇嗣,在宫里也就算是立住脚了。 奴才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可那嬷嬷闻言却摇头叹气。 回道:“唉,这可说不准,咱们主子的性子,再喜欢,能有多喜欢呢,还不是个玩意。 你还以为那少奶奶真能怀上主子的孩子呀,咱们主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非那位和明宁郡主生得肖似几分,他哪能瞧得上。 便是眼下宠爱,也是求不得明宁郡主后,寻个榻上泄欲的玩意罢了, 你是不知道,主子吩咐我日日煎着避子药骗那沈少奶奶服下。 那沈家的少奶奶,也是个蠢的,主子说是养身子的补药,她竟真信了,都不寻个郎中验一验药。 咱们主子惯来是多智近妖,拿捏沈家少奶奶那样个貌美愚蠢的妇人,再轻易不过。 主子当年喜欢的是明宁郡主那样聪慧的女子,这沈少奶奶可远远不及郡主当年,主子想必只是当个玩意罢了。 依我看啊,这江南的案子一了,主子玩腻了,这沈少奶奶,也就是被扔在扬州的下场。” 云乔微启的唇猛地僵滞,那双漂亮的眼睛,愣愣地瞧着膳房里的人。 那是萧璟派去伺候她的嬷嬷。 也的确是萧璟让这嬷嬷日日给她送“补身子”的药。 云乔每日都喝,再苦,也没有闹脾气使性子。 她的确是想要生个儿子来做自己和女儿在沈家的依仗,只是这些时日的相处,却也不可自控的对萧璟动了情。 故而,轻易信了他的话语,根本没想过去验一验药。 那是避子的汤药…… 嬷嬷口中的那个郡主,又是谁? 她和生得很像吗? 像到萧璟寻了她这个替身,来慰藉对那位郡主求而不得的苦楚。 所以,这段时日来,萧璟对她的好,都只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位郡主吗? 云乔捂着唇,压抑着不敢出声。 扭过身,胡乱的在院落的小道上走着,慌忙逃离此地。 膳房里的嬷嬷不经意往外一瞥,隐约瞧见了云乔离去的身影,却又不敢确定,跟着也微有些慌乱。 云乔步伐急乱的在院子里走着,满脑子都是方才嬷嬷的话。 她在想,萧璟,真的骗了她吗? 那一碗一碗,都是避子的药…… 她却那样的信他…… 他从前对她的好,几分真几分假,又是不是,真的,全都是因着那位郡主的缘故。 云乔说不出话,迷迷怔怔的走着,竟阴差阳错,走到了萧璟的书房前头。 此时的萧璟,正和景慧和尚在书房下棋。 那景慧和尚,今日前来探望萧璟伤情,在萧璟宅子里消磨了一整日光景,临到入夜也没回过山寺,说什么今夜要歇在此处,好生照料萧璟身上的伤。 萧璟上衣半褪,肩头缠着绷带,将伤裹得,看着又吓人又严重。 他斜依靠在软枕上,闲闲瞧着棋盘。 景慧和尚本就通医术,打眼一瞧,就知晓他这伤处,并非什么重伤。 莫说是未曾真的伤到根骨,就是立时提刀横剑要人性命,也不妨碍半点。 想来特意包扎成这副模样,也是有心哄得美人怜爱。 “区区小伤,倒做成这副模样。”景慧嘟囔揶揄道。 萧璟懒得理他酸话,只瞧着棋局。 那景慧瞧他这般作态,又想起今日在山寺瞧见的,去寺庙里给萧璟求平安符的云乔。 萧璟是什么人,云乔不知晓,景慧却是最清楚的。 他这人,就没有心,更遑论是情。 那沈家少夫人于他,至多也就是欲。 偏生萧璟面皮生得好,又惯会装相,竟真哄得那沈家少夫人对他倾心相待,为他牵肠挂肚。 景慧都不敢想,日后私盐案一出,那沈家满门抄斩,沈家少夫人瞧着今日枕边恩爱的情郎,成了杀她全家的刽子手,会是何心情。 到底是出家人,慈悲为怀。 他心下有些不忍,叹了口气,问萧璟道:“那沈家少夫人不明不白地跟着你,你日后归京,可想过要如何安排她?” 私盐案一出,沈家抄家在所难免,到那时,萧璟总不是对那位少夫人,不管不问吧。 内室里烛火摇曳,萧璟被这话问得神色微怔,有些恍惚。 随口道:“她这身份,连我妾室都做不得,至多就是养个外室罢了。” 房门外的云乔,拖着刚刚崴伤的脚踝,艰难行至门前,刚上门前台阶,恰好听到这话。 她脚步微滞,神色怔愣了瞬。 那小心捏在手中的平安符,变得异常烫手。 即便早就心里清楚,她和他只是露水情缘,也没想过求什么名分,可真从萧璟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云乔还是不可自控的伤心。 她抿唇停步,抬眸紧望着房门。 听得里头的景慧叹了口气又问: “那沈家的少奶奶,最是规矩守礼,乃是正经妇人,你是用的什么手段,竟哄得她那样的人舍了规矩。” 萧璟回过神来,也想起了那场意外后云乔因何同他纠缠至今。 声音低寒答:“一场意外,我认错了,才有了初时的露水情缘,后来她想给沈砚生个儿子,可沈砚身子废了,这才求了我帮她。” 他眸光冷沉,捏着棋子的手力道甚重。 是了,那女人最开始,只是为了给她夫君生个儿子罢了。 到如今心心念念的,也是生一个记在沈家的儿子。 萧璟眼神越来越沉,对面的景慧和尚听了他的话,惊得险些从桌凳上跌下。 他方才的话,是说,那沈家少奶奶之所以和他私通,是因为沈砚不能生,想借着他生个儿子,按在沈砚头上。 景慧和尚心下惊呼不已,脸色很是精彩。 萧璟是什么人,皇后嫡出当朝太子。 那沈家少夫人,竟然想生一个萧璟的儿子,认沈砚作父亲。 景慧抹了把光头上的薄汗,讪笑的又问萧璟:“那你呢,你和那沈家少夫人勾缠至今,哄得人家对你一片真心,难不成,真准备让她生一个你的儿子认在沈砚名下?” 萧璟脸色阴沉冰寒,扬手摔了手中棋子。 他每每想到那云乔一心一意想着给沈砚生个孩子的模样,就觉气不顺。 砸了棋子仍不解气,冷笑回了景慧和尚的话: “自然不会。 不过是在这江南之地闲来无趣的消遣罢了,我还不至于为色所迷,让一个旁人之妇生下我的子嗣。” 萧璟话音冰冷无情, 好似那些温柔爱怜,柔情缠绵,从来就不曾存在。 而屋外檐下,云乔立在门前石阶上,听着屋门内的话语,面色惨白。 果然,他从没想过让她生一个他的骨肉。 他也说,当初那场露水姻缘,是他认错了人。 认错了人…… 那想必,也确如嬷嬷所言,他对她的那些好,都是因为她生得像那位郡主几分…… 夜风吹过,却如阵阵寒刺落在身上。 带着冰刀霜雪般的可怖残忍,抽走云乔温热的心魂。 那些曾经被萧璟温柔以待的点点情缠,那些鬼使神差不可自控的动情,那些他榻上口口声声的蜜语甜言,到这一刻,只剩下可笑。 云乔闭了闭眼眸,拼尽了气力,才没让眼眶里的水意砸落。 她重新掀开眼帘,又看向内室里。 灯影烛火温柔,映着内室棋盘前斜倚身子的萧璟,温雅清俊,一如从前每每时每刻。 可是云乔却看不清,他披着的这副温雅柔情的皮子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萧璟的话,将她那曾被他炸开的冰封心湖,重新覆盖茫茫寒雪。 那些短暂的、虚无的、不堪一击的情爱惦念, 在这一刻,像一个耳光,狠狠抽在云乔脸上,将云乔打得清醒。 云乔忍了又忍,眼尾却仍是沁出泪水。 那泪,是委屈,是不堪,是妄动情念后,却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萧璟这一记耳光,当真是响亮,将云乔那点子短暂虚无的情念一点点碎得彻底。 不过江南之地消遣的玩意…… 他只是他求而不得后,退而求其次的玩物,他只是将她视作榻上泄欲的女人而已,他一直都在骗她…… 云乔低垂眼帘,唇畔浮现一抹苦笑。 脚踝处钻心的疼,每一步都似踩在利刃上被磨肉挑筋, 那膝盖,也因在佛前久跪疼得厉害。 她想起她因着他的安危,夜半难眠, 想起她爬了千层佛阶,心心念念盼他平安。 想起她从那道院墙上跳下时,脚踝处剜肉般的疼,却因着要来给他送平安符,满心欢喜…… 可是,她得到了什么呢? 一个狠狠的耳光,一场惊醒的荒唐大梦。 云乔自嘲苦笑,低眸瞧着地上月光。 月光洒在地上,像是银色的霜, 初见洁白美好,细望却冰冷渗人。 如同萧璟一样。 他扮作温柔郎君,字字句句柔情哄骗, 将她捧到云端, 又亲手推她落悬崖…… 这段时日的恩爱情缠,他口口声声说的喜爱与钟情,究竟算是什么? 他对旧情人求而不得后,念念不忘,在她身上重温的鸳鸯旧梦吗? 第28章 娘家不公 云乔隔着门环,伸出手来, 那与门环隔着一寸距离的纤细手指,握着掌中被汗水濡湿的平安符,弯曲后又紧攥。 将青黄颜色的平安符,揉得湿皱褪色。 青白脆弱的骨骼脉络,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只需稍稍伸手用上些力,便能推开房门。 只需稍稍一点勇气,便能推门闯进去,同萧璟质问。 可云乔掌心握了又松,一次一次,循环往复, 到底,还是未曾推开那扇门来。 她咬牙噙泪,疾步往沈家走去。 忍着脚踝处攥紧的疼,步履未停仓皇而逃。 终于回到沈家卧房后,关上房门,孤身挨着门棂,立了许久许久。 脑海中不住回响,在萧璟书房门外听到的话语。 一直到摇篮中的女儿夜半惊醒哭出声音,才猛然回过神来。 云乔抹了把脸,走向摇篮的方向,抱起女儿轻哄。 小丫头嗅到母亲怀中的气息,哭闹的声音止歇,小手揪着云乔衣襟,重又安然睡去。 云乔抱着女儿,眉眼不自觉温柔。 是了,她得顾着女儿,哪有那么多的心思,为男女情爱伤心。 眼瞧着女儿重又安睡,云乔又抱了她许久,直到手臂酸痛发麻,才将她放到了摇篮中。 小丫头一有动静就容易睡不安稳,这放到里头后,眼瞧着又要醒来。 云乔手扶着摇篮轻晃,低声唱着曲子,才算哄着了小娃娃。 将孩子安抚好后,她才抬步走向床榻。 身上衣衫沾染泥渍,云乔却丝毫未曾察觉,和衣睡在了榻上。 她闭上双眼,又想起萧璟。 罢了,不过是一场不该有的牵扯,不过一段见不得光的孽缘。 她本就不该和他纠缠至今, 有这样的苦果,也是她自作自受。 云乔心中暗暗发誓,从此之后,要和萧璟断得彻底,再不能同他纠缠。 …… 次日一早,萧璟宅院里。 景慧和尚离去,萧璟揉着眉心坐在桌案前。 案牍劳形,折子上的字眼看来看去,总是烦闷。 他捏了捏眉心,随手拿起一旁杯盏饮了口,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杯盏里,是云乔特意吩咐下人给他备的静心茶。 这段时日,云乔常伴他左右。 红袖添香虽是书房雅趣,可他整日被这卷宗困住,闲来有雅趣的时日少之又少,大多时候总是紧蹙眉心盯着那些卷宗折子。 偶尔云乔歇在此处时瞧见,总会伸手揉散他眉心褶皱。 后来便备下了这静心茶,让萧璟日日用着。 茶盏里的花瓣飘零在水中,萧璟下意识想起云乔。 昨夜景慧和尚在这,他未曾唤她过来,今日一早却又惦记起来。 左右心烦无法理事,他索性扔了卷宗,起身离开自己宅子,翻进了云乔院落。 推窗入内时,却没瞧见云乔踪影。 照顾云乔女儿的嬷嬷倒在此处,见了萧璟忙回道:“今日一早,少夫人娘亲传信来,说是病了,少夫人一早就回娘家去了,好似要住上一段时日。此刻,应当已经到了云家。” 云乔眼下,并未到达云家。 她的确是因着母亲病了,才大早就回了娘家。 可那马车半道出了点状况,耽搁在了路上。 今日风大,出来得着急,也没给女儿裹得严实。 云乔怕吹风伤了女儿的身子,不敢步行回去,只抱着孩子,先行寻了个铺子避风。 眼瞧着距离家中也没多远,她略一思量便让跟着的小丫鬟,先跑去云家,请家中兄嫂备上一驾马车来接一接自己。 小丫鬟火急火燎跑回云家,一进门寻得云乔兄嫂,忙说了云乔吩咐她的话。 “小姐马车半道出了点状况,眼下人还在街上耽搁着,劳大少爷大少奶奶让家里下人备个马车前去接一接小姐。” 那大少夫人闻言扣了茶盏没说话,那一旁的大少爷捋了捋胡须却道:“备车接人是吧,行,一百两银子。” 小丫鬟懵了,愣愣地问:“什么?” “一百两银子做接人的路费,我那妹妹是知府的少夫人,出嫁时又带着不少知府出的嫁妆聘礼,不会这一百两银子都没有吧。”云乔那兄长又道。 纵使这小丫鬟是云家出去的奴婢,早就知晓云乔这位哥哥的嘴脸,此刻还是吃了一惊。 “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小姐是家中的姑奶奶,你是小姐兄长,去接一接小姐,怎的却还张口索要银钱。” 云乔那哥哥听罢这话,脸色也变得难看,指着小丫鬟道:“我怎么不能要,我们家养她这么大,养得她花容月貌十指不沾阳春水,才撞了大运嫁去知府家,她就该给我银钱,莫说是一百两,就是一千两,一万两,她也该给!你且去告诉她就是!” 小丫鬟气得说不出话来,骂骂咧咧回到云乔避风的铺子。 这铺子是家点心铺子,云乔思量着来得匆忙,未曾给娘家人备好礼物,便挑了几份做得精致的点心买下,想着带回去,给娘家小辈做零嘴。 那小丫鬟赶回来时,她刚好买好点心付过银钱。 铺子里人多,小丫鬟顾忌着云乔脸面,小心贴在云乔耳边,才轻声开口。 “小姐,大少爷说,若要他备车来接您,您得给他一百两银子做备车的银钱。” 云乔脸色白了瞬,末了低首冷笑。 真是好得很,这么多年越来越不要脸皮。 当初云乔父亲经商发达,家中银钱不少,给两个儿子早早娶妻置办家业,可云乔的两个哥哥却都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一个劲吃着父亲的本,到云乔父亲死后,家中无人撑起门户,更是一落千丈。 云乔这大哥哥,当初沾了赌和嫖,被个窑姐伙同赌场的老板,骗光了手中积蓄。 走投无路,找到沈家去寻她要银子还赌债。 五千两银子啊,云乔自己一年的花用,也不过百两。 她那哥哥却欠了五千两的赌债,找上门来。 云乔不愿给他,他先是泣泪恳求,一再哭告,赌咒发誓求云乔这个妹妹体谅他的难处。 五千两,可以掏空云乔的嫁妆了。 而云乔的嫁妆,还是沈府当年给的聘礼做的,娘家不过只出了几份布匹。 那时她已经怀孕,需要考虑腹中孩子,哪里敢掏空自己补贴哥哥的赌债。 他让她体谅他这个做哥哥的难处, 可他带着凶神恶煞的赌场打手,来寻她这怀着身孕的妹妹要银子,何曾体谅过她? 云乔实在不愿给他,他竟扬言说,若是不给他银钱,就让她和沈砚和离,再把她卖给别人换了银钱还债。 说什么,父亲身死,长兄如父,他就是卖她,也是理所应当。 云乔被气得动了胎气,惊动了沈砚。 沈砚还算有点良心,看在她怀孕的面上,在云乔那可恨的兄长前护住了她。 后来沈砚给了他五千两,换了云乔孕期的清净。 只是代价却是,从此之后,云乔在沈砚跟前,与卖身入府为奴为婢者,也无差别。 她的夫君,经此一事,对她彻底没了尊重。 是啊,那样的难堪后,怎么会有尊重呢。 云乔从旧事中回神,攥着点心袋子的手力道极大,将指腹都勒出了红痕。 半晌后,扬起笑脸,问一旁的铺子伙计道:“请问有干净的衣物吗,外头风大,我想买一件给我女儿裹上。” 这处不是成衣铺子,那伙计挠了挠头,想起自己有件衣衫刚买来还没来得及穿。 “有是有,不过是小的我的衣物,若是夫人不嫌弃,我倒是能拿过来给这位小姐用。” 云乔并不介意,吩咐小丫鬟给了足够的银子,从他那里拿了衣物来给女儿裹上。 小丫鬟瞧着云乔这一番动作,有些疑惑地问:“主子您这是……” 云乔低首给女儿裹着衣衫,头都没抬道:“咱们走着去就是。” 小丫鬟闻言目光看向云乔脚踝,心中担忧, “可主子,咱们今晨出门时,您的脚踝还是肿着的呢。” 云乔的脚踝,是昨夜跳下院墙去见萧璟时摔的。 到眼下,也是钻心的疼。 她垂下眼帘,扫了扫脚踝,苦笑了声,摇头道:“我无碍,忍一忍就是,走吧。” 大风中,走了有一会儿,总算到了云家。 这云家的宅子,是祖上的老宅,院落并不算大。 早年前云乔父亲经商发达,却惦念着这家宅,不曾搬去大宅子,一家人还住在这小院子里。 云乔抱着女儿进门,往娘亲的房间方向走去。 半道上,一对夫妻突然出现,拦了云乔的路。 是云乔的兄嫂。 那兄长,正是要钱的那位。 云乔只对嫂子见了个礼,便接着往院子里走去,顺手将备好的礼物送给兄嫂。 “来得急,没多少时间准备,便只给家中小辈带了些点心,嫂嫂莫要见怪。娘亲怎么样了,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云乔年岁和长兄差上十余岁,未嫁人前同嫂子相处甚好,也一直和嫂嫂亲近,故而从未将哥哥的肮脏事牵扯到嫂子身上,反倒很是心疼自己这个嫂子。 只是她真心待她这嫂嫂,她这嫂嫂却未必是真心待她。 云乔十三岁时从祖父身边回到家里,那时容貌便已初见绝色。 她这嫂子,打从见她第一眼,便知晓云乔生了这样的一张面皮,日后前程定是极好,当年之所以对云乔处处照拂,无非和他哥哥当初待她好时一样,惦记着云乔天姿国色,必定能给家中带来裨益。 一行人往里走着,云乔那嫂子接过礼物,面上笑吟吟地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伤了腿脚,拿药看诊又要花去许多银钱。 妹妹你也知道,咱们家不比以往,哪有什么多余的银钱可用。 母亲病着,又不能照看家中孩子,倒还要我们来照看母亲,我和你哥哥,是真为难。 妹妹,你可得体谅体谅我们啊。” 云乔抱着孩子,略顿住步伐,侧首看向嫂嫂。 缓声道:“这段时日,我住在娘这处照料娘亲,嫂嫂也能轻快些。” 她那嫂嫂说来说去无非是想要银子,云乔这话一出,非但没让她满意,反倒让她心头憋了一堆火。 远处几个孩瞧见云乔,一叠声地喊姑姑,前前后后跑了过来,闹着要吃那点心。 云乔哥哥给孩子拆着点心盒子,嘴里却嘟囔道:“你们姑姑买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一点银钱都不肯给,家里白养了她这么多年,没良心的白眼狼。” 周遭静了瞬,云乔神色泛冷,抿唇未曾言语。 一旁的嫂嫂见状,适时打圆场道:“哎呦,怎么说话的,快些领着孩子去一旁玩去。” 话落拉着云乔衣袖,说什么她这兄长说话不中听,让她别往心里去。 许是见惯了这些,也早知晓自己这哥哥的为人,云乔心硬了很多,没似从前那般被气得难受掉泪。 只随嫂嫂一道进去见娘亲。 云乔的娘亲病恹恹倚在软榻上,一见云乔眼里倒泛起笑意。 她生了两个儿子,只得云乔一个闺女,还是老来的的幼女,自然也是千疼百宠万般珍爱。 只是这爱,有时太过复杂。 她爱云乔,待云乔自小宠惯, 可与此同时,她也更在乎儿子的前程,一家子的生计。 所以,在意识到云乔生的绝色时,便将拉扯家族的指望,寄托在她身上。 盼她嫁入高门,盼她扶持娘家, 不肯让她嫁入寻常人家,时常攥着她手说: “乔乔,你哥哥们不中用,咱们一家子的指望,娘这辈子的盼望,就都得靠你了,你生了这样好的容貌,可不能白瞎了。” 世间有许多母亲,总会如此,她们疼爱女儿,却更在意儿子。 遇到需要权衡利弊时,也可以献祭女儿,去为儿子求一个前程。 就如云乔母亲,明知沈砚是个浪荡子,也要她嫁。 而这世间大多数女儿,却总是心软。 或许是女子天生柔软可人, 又或许,是她们惯来秉性纯善。 她们习惯了感恩,即便被所谓的亲人,伤了无数次,也很难、很难冷下心肠割舍。 仍旧会在瞧见母亲被病痛折磨时,本能地心疼。 就如此刻的云乔,瞧见母亲病容时,心底还是不住的泛酸。 她将女儿放在一旁,交代小丫鬟看着,便亲自给母亲打水擦洗。 云乔母亲病的厉害,行动不能自主。 兄嫂连擦洗净身,都不给母亲做,只将饭食送来了事。 云乔一进门,瞧见的母亲,就是乱发未梳,衣衫口边都沾着药渍饭粒的模样。 云乔母亲往常惯是爱洁体面的人,也最是要脸面。 而今这样,云乔瞧见,怎会不心酸。 她眼酸的厉害,总算给母亲梳洗打理好。 嫂嫂早退了出去,小丫鬟抱着女儿在一旁的外间玩闹,里头此刻只云乔和母亲两人。 云乔扶着母亲坐在妆台前,云乔母亲瞧着云乔,伸手揉了揉云乔耳垂。 “乔乔,你得给沈家生个儿子,那沈家的柳姨娘,诞下了沈砚长子,若是你再不能生,沈家往后,还真是个妓子当家了不成。” “乔乔,你这性子打小不驯,全怪你祖父母不费心,我费了几年心力,才算是将你教好,也不知怎的,这嫁人几年后,瞧着,竟好似又似从前一般野性难驯。这般的性子,哪里能讨得主君欢心。” “乔乔,你可不能不管你哥哥。你就当是为了娘,把你手里的嫁妆银子,给他两千两,成不成?” 生养她的母亲,一声一声唤着她的乳名,字字句句却都是剥掉人心头血肉的言语。 云乔望着镜子里的母亲,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被母亲扯住衣袖,才自嘲低笑了声, 她想起曾经父亲还在时,她因为长久和祖父母生活在一起,想要祖父母的宅子做个纪念,那个母亲眼里疼爱她的哥哥,知晓后却恨不能对她扒皮抽筋,说她一个注定要外嫁别人家的女孩子,都算不得他们家的人,怎么能分他家中的宅子。 那时,父亲母亲,可都是觉得,兄长说的话,字字都在理,逼她跪祠堂,抄女戒,一再警告她,身外注定要外嫁的女儿,娘家的东西财产,就是一根筷子也不许她沾。 他们默许了哥哥的话语,宁肯让染了赌的哥哥把那宅子不知卖了几手,也不愿意让云乔一个女儿拥有。 而今,她的娘亲,却要她,给她那哥哥千两银钱再还赌债。 凭什么呢? 云乔没有应话,只是扶着母亲起身,重又将她送到榻上歇息。 “娘,您好好歇息,身子最要紧。” 见云乔并不肯应,云乔母亲也变了脸色。 她推了云乔一把,手指戳着她额头,横眉怒道: “你个没良心的赔钱货,那是你亲哥哥啊,你怎么能不管他,你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他好过!你若是肯让你哥哥过好日子,我这身子哪里会不好!” 听着母亲一句句的厉声责骂,云乔已经没了争辩的气力。 她紧攥着掌心起身,抬眼看向了娘亲。 眼眶蓄着泪道:“母亲,我会给你请个嬷嬷照料你身子,至于其他的,请恕女儿无能为力。” 话落便转身出去,喊了小丫鬟抱着女儿,急急准备离开。 云母见状,厉声怒骂,喊道:“好好好,我真是养了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云乔!你敢走!你敢走我过两日就吊死在沈家大门前,我看看他们沈家,还会不会要你这个不孝女做儿媳!” 云乔抱着女儿停步,回首看向自己母亲。 她眼眶里有泪水,却没掉落。 即便早知晓母亲偏心,此刻,还是觉得委屈。 云乔忍着眼泪,声音颤抖的质问她:“母亲!这么多年了,你一心只顾着哥哥们,可有想过我的难处!” “你有什么难处,我给你生了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让你嫁进高门,你却不肯拼命拉扯家中兄长,你有什么难处!” 云乔抱着女儿的手,抖得厉害。 那些明明和母亲说了许多遍的,在沈家的难堪屈辱,母亲从来不会记在心上。 好像从自己嫁了人后,她永远永远只在意她的儿子们。 或许世间女子长大,总是没有家的。 云乔觉得无比难过,明明早就看透了母亲偏心,明明早就经受过无数次的不公。 可是无论多少次,面对生养自己的娘亲这般待她,她还是控制不住的难过, 云乔噙着眼泪问: “母亲,兄长他们是你的孩子?我就不是吗? 你让我从夫君那处讨要千两银子还兄长的赌债,可你知道当初沈砚为他清债五千两,对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那意味着我是卖身给沈砚的奴仆,而非同他平等的妻子,他连一丝一毫的尊重,都不会再施舍给我, 母亲,你能明白吗!” 云母却面目狰狞,指着她骂: “我养你长大,让你高嫁进了沈家,就是指望你帮衬你兄长! 你若是不能帮你哥哥还了这赌债,我要你这个女儿有什么用! 你就是在沈家为奴为婢又如何,明媒正娶的妻子,不也是伺候夫君的奴婢吗,你有什么好不平的! 我告诉你云乔,你也莫要恨我, 日后待你给沈家生下儿子,你对你眼下视若宝贝疙瘩的女儿,也就是如我现在对你一般!” 云乔听着母亲的话,那忍了又忍的眼泪还是掉落。 她抱紧女儿,捂着小娃娃的耳朵,就是情绪再崩溃,也时刻怕争吵的声音吓到女儿。 一双眼睛,却满含血泪望向母亲, 而后,字字清晰回答自己的生身母亲道: “不!我永远不会!永远不会如你们一般对待我的孩子。” 第29章 他好人妻 另一边,沈家。 萧璟听了嬷嬷说云乔不在院中,要在她娘家住上一段时日,并未立即离开,反倒闲闲的在云乔卧房转了转。 屋里熏香味道弥漫,熏得人生困,萧璟犯起困倦,和衣睡在了她榻上。 云乔同母亲歇斯底里的争吵后,还是抱着女儿,回了沈家。 她归家后踏进自己房中, 萧璟听得木门动静,当即醒了过来,睡眼朦胧坐在榻上,望向门口处的云乔。 瞧见了她那双哭过的眼。 而云乔瞧见榻上坐着的萧璟,也顿足停步。 “出去!”她冷声道,话音是从未有过的凄厉。 萧璟起身走近她,神色疑惑。 “怎么了,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谁又惹着你了?” 萧璟伸手想给她擦泪,话音仍和往日那副温柔平和的样子,一般无二。 可云乔而今,却已然看透了他这副皮囊下,究竟是怎么可怖的人。 “别碰我!” 她话音冰冷,恨恨打落他的手,歇斯底里地推他,将他推出卧房,又猛然大力摔上房门,将门反锁,把萧璟拦在了外头。 萧璟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被拦在了外头。 他哪里被人如此对待过,又何曾让人这般驱赶,瞬时就阴沉了脸色。 疾步回身就要去拍门。 “开门!”他声音冷沉,隐带怒火。 内室没有半点话音,只有云乔掉眼泪的哭声。 她哭自己身陷萧璟骗局,让他骗得团团转,却满心满意念着他,盼他平安无忧, 恨自己痴傻,更恨他无情。 她哭自己半生亲缘浅薄,不得家人疼爱呵护, 幼年少年恣肆年月,无非是那些亲人,早打量好了将她卖了,才给她的施舍。 恨情郎无心,恨至亲无情。 也恨自己,为何这般可怜。 萧璟听得云乔哭音,动作微怔,回首看向外头的小丫鬟。 小丫鬟怕他怕得厉害,不敢说话。 一旁的那嬷嬷恐自己主子闹了起来,让沈府的人察觉不对,损了主子清誉,思量了番,心底有了猜测,忙解释道: “少夫人许是在娘家那处受了委屈才这般的,公子莫要动怒。您且先回,待晚些时候过来,少夫人心情好了,自会好生和您说今日之事。” 萧璟被劝住,听着那哭音也是心烦意乱,拂袖离开此地,回到自己宅院。 一进书房便唤了手下人入内,吩咐道:“去查查云乔娘家,尤其是今日,云乔去后,那云家究竟发生了何事。” 下人领命离开,去时正巧撞见赌场的人,去云家要债。 追债的人凶神恶煞,拖着云乔哥哥就拽了出来,在大门口边拽边打。 扬言再不还债,就砍了他手指,还拿了刀,压着他的右手。 云乔哥哥怕得浑身发抖,哆嗦着喊:“别别别,饶了我,饶了我,我妹夫是知府公子,他有钱,你们去知府家找我妹妹妹夫要。” “呸!那沈家三少爷说了,你还欠着他五千两呢,就是砍死你,也不会给你再出一毛钱!” 话音一出,手起刀落就剁了他一根手指, 那场面,血腥骇人,吓得一旁瞧热闹的小娃娃都哭了起来。 云乔母亲更是拖着病体从家里走出来,抱着儿子失声痛哭,指天咒骂。 萧璟的人查云家时,顺便瞧了这场闹剧,忙回来禀告。 听了手下人的禀告,萧璟以为,云乔今日哭,是哭兄长欠了巨债,为家人为难。 也是,云乔往日最是疼爱女儿,萧璟自然觉得她极为在意亲人。 加之萧璟并不知晓云乔昨日就看透了他的真面目,今日自然不会觉得,云乔哭得缘由,也有他的缘故,难怪会想错。 他指节轻叩桌案,又想起今日云乔的哭声。 眉心微蹙,沉声问道:“她那兄长,欠了多少银两?” 下人闻言如实答道:“前后共是七千两,一年多前沈家少奶奶有孕,沈砚出了五千两平账,原已清了赌债,熟料之后那人又犯了赌瘾,到如今,账上又欠了两千两银子。” 萧璟闻言理了理衣袖,淡声道:“从我私账上拿两千两出来,把这帐平了,带着赵琦的令牌放话给扬州地界的赌馆,不许给云家少爷放贷。” 赵琦曾是东宫属官,现任两江总督,萧璟微服私访,用的就是他的身份。 两江总督,已是这江南地界,权势最重者,借着赵琦的身份来办这事,既能让扬州的赌场老板绝了给云家放贷的心思,又能借着赵琦的身份威慑。 即便是有人猜到,是有人为着云家的女儿帮了云家,知晓是赵琦所为,也不敢在江南地界妄加议论,损了赵琦和云乔名声, 对于云家而言,这是天大的祸患,更是天塌下来一般的难处,之于萧璟赵琦这般人物来说,却只是随口一句话就能摆平的事。 不过短短半日,这事就彻底平了。 赌馆的老板,竟还亲自登门给云乔兄长赔礼,笑得怪异,玩笑说他真是有一个好妹妹。 云家人不解其意,还以为,是云乔求了沈砚出手相助。 而萧璟做完这事后,自以为必能哄得云乔开心。 在宅子里翻了有一会儿卷宗,入夜时便翻窗越墙,去见了云乔。 夜晚的内宅里静寂无声,明月高悬在天际。 萧璟行至门口,突然发现房门从里头上了锁。 他哑然失笑,拿着手中薄剑,伸在门缝中,光明正大,劈断了门锁。 门锁铿锵落地,榻上的云乔抱着被衾起身,缩在床帐内,看向门口。 萧璟缓步踏进门内,月光洒在他身后,将他本就温雅脱俗的好相貌,映得更加清绝如玉。 云乔知道是他,咬唇低首不再言语。 萧璟步步走到榻边,伸手撩开了床帐。 随意落坐在榻边,倒了盏茶送到她唇边。 “又咬唇,仔细咬破了。” 他话音温柔,云乔却觉得恶心,扬手将茶水打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是一头恶狼,却披着羊皮,面不改色地哄骗旁人。 茶水撒在被衾上,她攥紧了掌心,话音冰冷: “我不想见你,出去。” 萧璟以为她还是因着云家的事烦心,笑了笑近前去, 伸手想要揉她青丝,口中又道:“今日云家的事,不必再烦忧,你那哥哥欠的赌债,我已替他还了。” 云乔在听到他这话时,猛然抬首,那双眼睛,一瞬间,满是压抑不住的,带着冰刀般的恨意。 “谁让你替他还的!他的债和你有什么干系!” 她话音凄厉,满带怒火难堪。 好像回到了,一年多前自己怀着女儿,兄长去求沈砚替他平账,还扬言说要将她卖了换银钱的时候。 那一日云乔在她的夫君面前,彻底了没了尊严体面,而这一刻,她的自尊,也在萧璟面前被生生扒落。 她不敢想,萧璟是不是和当初的沈砚一样,听到了她一母同胞的兄长,把她当个物件一样,甚至听到他说要将她卖了换银子的话语。 所以,当下一瞬,萧璟揉着她发丝,话音温柔轻叹了声同她说: “我是为着你的缘故,才愿意帮他平了这债。”之时, 云乔狠狠打落他的手。 她昂首红透了眼眶,在月光下,怒目瞪向他,用那满带恨意的目光看着他说: “为着我? 萧璟,你凭什么为着我?” 你是我的什么人啊? 同我私通的奸夫?玩弄于我的嫖客? 那笔钱,又是什么呢? 是你身为奸夫,给我的补偿? 还是你作为嫖客,给我的嫖资? 啊?” 云乔话音凄厉,眼眶通红。 目光尽是恨意。 字字句句不留余地。 萧璟愣怔片刻,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 被她激怒。 恼怒和火气一道在心头交织。 他压不住怒火,抬手捏着她下颚,冷声警告道: “云乔,我是好心为你考虑,你不要不识好歹。” 呵,多可笑。 他说他好心为她考虑。 云乔喉间溢出冷笑,眉眼倔强不驯。 反唇相讥道: “不识好歹?什么是好?什么是歹? 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凭什么为我考虑? 我有求过你替我兄长还债吗? 我的哥哥我的家人,同你有半点牵扯吗? 哪里轮得到你来操心,哪里用得上你来帮忙!” 她话说的绝情,也是半点不顾萧璟的脸皮。 萧璟听着她这番讥讽的话语,转念想起手下人曾提及,云乔那夫君沈砚,曾为她娘家人清过五千两的赌债。 他低眸冷笑,捏着她下颚的手,用力到在她皮肉上留下淤青,寸寸入骨。 “云乔,那你想让谁给你抗这事,你那夫君沈砚吗?” 云乔被他捏的骨肉生疼,眉心紧蹙,却不肯低头。 咬牙刺道:“是,他是我夫君,与我同气连枝,我宁肯是他,也不愿是你。” 她字字句句都是轻贱嘲讽,拼着伤了自己万千,也要刺痛萧璟。 萧璟本就介怀沈砚是她夫君,云乔这一番话,也当真是字字踩在萧璟底线。 萧璟气得眸光冷寒,捏着云乔脸,将她人狠狠摔在榻上。 “好,好得很,云乔,你好得很!” 萧璟寒声怒语, 话落后,拂袖离去,将那木门摔得震天响。 小丫鬟和嬷嬷听到动静慌忙入内查看,只见云乔额头红肿一块儿,狼狈倒在榻上,眼眶也红得厉害。 嬷嬷着急问她究竟出了何事,竟惹得萧璟那般动怒。 云乔阖眼攥着榻边床沿,不肯言语。 自那日后,云乔不肯再见萧璟。 她摆明了要一刀两段,而萧璟,却根本不知道缘由。 隔了几天火气消了后,某日夜半理事后还是来了沈家,却吃闭门羹。 萧璟也起了气性儿。 回到宅子里,下人端了清火的花茶送来,他顺手接过,瞧见那里头云乔特意命人准备的茶花,扬手就将杯盏砸了。 “以后不许再送这茶。” 踏进书房内瞧见那软榻上一本散开的话本,更是烦躁。 这屋里的话本,吃食,那日日摆在桌案上的梅子蜜饯,软榻上的话本绣样,甚至是杂乱留在此处的云乔给她那女儿做衣裳的布料,都是她这段时日,长久和萧璟一道待在此处的印记。 日日耳鬓厮磨,自是亲密无间。 往日瞧着也觉寻常。 可今日再看,萧璟心底却异常恼怒。 “来人,把这屋子里那女人的物件都给拿下去处理了!” 他冷了心肠,心道那女子不过生了具讨他喜欢的身子,长了副得他钟意的面皮,无非就是榻上欢愉,能有什么离不得。 索性将宅子里同云乔相关的一应物件,都命人收了起来处置。 好一阵兵荒马乱后,萧璟捏着眉心准备歇下。 门房处的奴才突然来传了话。 “主子,那沈家三少爷,派了下人来喊你去喝酒。 说是红杏楼,老地方。” 喝酒?萧璟眉心微拧,心下不解。 他废了沈砚的身子,沈家鸡飞狗跳了好些日子,那沈砚这段时日也一直是如丧考妣一般,再没出去寻欢作乐过,怎么今日突然有兴致喊他去喝酒。 萧璟低眸思量,一时未有答案。 心下权衡了番,倒还真应下了过去。 * 红袖招摇的花楼里,萧璟刚一踏进去,远处几个花娘就盯上了他。 “那位公子瞧着倒是个富裕人家,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那身上衣裳打眼一瞧就知不是凡品,你瞧他腰上那块玉儿,水头真足。” “他啊,从前在咱们楼里倒是喝过酒,不过,没瞧见他点哪位姐妹去伺候。” 花娘们议论声阵阵,萧璟倒是充耳不闻,只往楼上沈砚定的厢房过去。 一去推门打开,却见了里头不止坐了沈砚,还有几位扬州知名的公子哥。 沈砚瞧见他入内,忙招呼着他入座。 打着酒嗝儿道:“世子爷来得正好,他们几个听说扬州来了个京中的贵客,都喊着让我请您来逛逛玩玩呢,你可知晓,今日啊,这红杏楼,要卖一个妈妈珍藏多年的雏妓,特意请了你来观赏。” 萧璟闻言低笑,一双桃花眼清俊极了。 缓声道:“多谢沈兄惦记。” 满屋子的妓子,都被这一笑晃了眼。 温雅如玉的公子,笑意晏晏立在满室酒囊饭袋中,自然分外出众。 沈砚的容貌,已是这群浪荡子中,极为出色的一个。 可和萧璟一比,却还是黯淡了不少。 萧璟脸上挂着笑,席上同人推杯换盏,笑意中却总带着些不易被人察觉的疏冷。 众人酒酣正浓,他却抬步出了内室。 满楼的脂粉麝丽,刺鼻的情欲熏人。 萧璟立在门外二楼扶手处,侧眸看向一间厢房,想起那日云乔被他抱在怀里的情形。 不知过去多久,那妈妈开始给养的雏妓叫价。 确实是个美佳人,可萧璟看着那女子,却总觉得少些什么。 身子不如云乔丰腴,袒胸露乳赤身裸体的样子半点不羞,也不如云乔含羞带怯般惹得人心痒痒。 就连这花楼精心养出的房中术,萧璟也瞧不上。 是了,这花楼里养出的玩意,哪里比得过他一手调教的云乔合他心意。 不同于萧璟目光淡冷,周遭旁的男人出来瞧见那雏妓,却都急红了眼睛。 那妓子身上未着寸缕,被拿了麻绳吊在半空中,活脱脱就是女奴玩物姿态,又生得美貌。 沈砚喝得醉醺醺出来,瞧见后就跟着人叫价。 三千两银子,买下了这妓子的头一遭。 萧璟冷眼瞧着那沈砚急色的模样,只觉云乔真是瞎了眼, 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除了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外,哪里比得上他半点? 那沈砚拖着刚买下的妓子入了厢房内,急色匆匆。 旁的纨绔子也都各自挑了花娘进去寻欢作乐。 眼瞧着仅剩萧璟一个,那方才早在萧璟入内时就盯上萧璟的几个花娘,扬着帕子过来,满脸笑同萧璟道:“公子怎么没挑上一个伺候,可是前头那些不合心意?您喜欢什么样的?尽管和咱们姐妹说,咱们这楼里啊,万紫千红,保管能挑出来您喜欢的,伺候得您舒心畅意。” 花娘话音谄媚,萧璟闻言目光薄冷,瞧着沈砚方才带着雏妓下去的方向,隐约听到他不能成事后气急败坏的骂声。 讽笑了声,道: “我啊?我喜欢良家妇,旁人妻,这楼里还真找不到。” 萧璟这话一出,倒将楼里花娘都吓了一跳。 心道这位公子瞧着最是正经端方,却没想到,是这一堆的纨绔里,玩得最乱的。 居然好人妻…… 第30章 羞辱 萧璟话落,赶巧里头沈砚满脸怒容走了出来。 他今日虽耐不住贪花好色的心思来了楼里寻欢,实则这身子却还是废的,压根没法真成事。 空瞧着那美貌浪荡的雏妓,却不得其法,气急败坏下只得把人转给旁人,骂骂咧咧出了厢房。 沈砚喝得半醉,又拖着虚空的身子几回折腾,眼下腿软得厉害,一出厢房,就仰面直直砸倒在一旁。 萧璟冷眼瞧他窘状,吩咐手下护卫上前去将他拖了起来。 “把人拖起来,我亲自送沈兄回家去,外头寻欢作乐这么久,只怕嫂夫人该忧心了。” 他淡声说着这话,唇角的笑,却有几分算计, 话落,便命人拖着沈砚出了花楼。 沈砚喝得醉醺醺,萧璟其实也饮了几盏酒水。 从花楼到沈家,他命人将沈砚拖上马车,亲自将人送了过去。 马车停到沈府门前,萧璟让下人将沈砚拖下去送到云乔院中,想让云乔好好看看她口中同气连枝亲密无间的夫君,究竟是什么龌龊不堪的模样。 萧璟熟门熟路地同护卫带着沈砚去往云乔院中。 此时已是深夜,府上人早已歇下。 这一路倒是没见什么人影。 一直到云乔院中,远远瞧见那院门口悬着的灯笼,萧璟眼底暗了几分。 他停在院门口,吩咐手下侍卫道:“你进去拍门,告诉她,沈砚在红杏楼喝醉了酒,身子不适被下人送了回来,不必提及我。” 那侍卫依着萧璟的吩咐,上前叩门。 “谁啊?”是云乔身边那小丫鬟的声音。 “少爷在红杏楼喝醉了酒伤了身子,奴才特地将人送了来。”萧璟护卫应声回道。 小丫鬟闻言也没多想,赶忙入内去禀告云乔。 云乔半梦半醒中起身,随意取了件寝衣穿上,匆匆系住腰间的衣带。 扶着小丫鬟出去。 云乔白日头疼犯了,晚间是嬷嬷带着云乔女儿歇息。 自打想要同萧璟断了后,她就几次三番地让嬷嬷回去萧璟那处。 可嬷嬷没得萧璟的吩咐,自是死活不肯。 云乔说不动她,到底也只能由着嬷嬷,只想着哪一日萧璟定会将人召回去,也不用自己多加费心。 此刻嬷嬷正带着云乔女儿在另一间卧房里睡着,卧室里只有云乔和小丫鬟两人。 小丫鬟年岁小,觉多,眼下硬被喊醒后,困得眼皮子打架。 云乔见状也是心疼,从小丫鬟手中接过灯笼,就吩咐她先去歇着。 她也不知晓沈砚喝醉了为何过来,却也知晓沈砚这人醉着时酒品并不好,也怕万一惹怒沈砚遭了羞辱,被女儿和旁的奴婢瞧见。 便又交代小丫鬟道:“你去嬷嬷那处,一道看着小丫头,若是,若是听到什么动静,记着护好小丫头,别吓着她,我不要紧。” 小丫鬟困意消了大半,担忧地看着云乔,一步三回头,到底还是去了嬷嬷房中。 云乔叹了口气,待得小丫鬟进去嬷嬷房中阖上了门,才提灯走向院门口,亲自前去开门。 一双纤手柔荑握着门栓,寸寸拉开。 提着灯的她,也随着房门一点点打开,落进了外头的人眼里。 拍门的护卫自知身份,不敢抬头。 可萧璟和沈砚,却都看着云乔。 提灯的女人青丝散在身后,柔软和顺。 月牙色的寝衣单薄清透,隐隐能瞧见几分里头桃红色的肚兜。 那肚兜带子交叠系在脖颈后,她提灯俯身时,隐约显现。 细的让人一手都能握住的纤腰,被一根细带松垮系着,瞧着就是刚从榻上下来的迷离模样。 云乔本就浓艳的长相,在萧璟这段时日的滋养疼爱下,更是春情艳艳。 那眼角眉梢的风情,都是他一点点浸染。 便是这摇曳的身段,月光下不自觉轻晃的腰,也是萧璟费心调教。 本就是姿色绝艳的美娇娘,经了一段时日的春情滋养,眼下更是成了让人瞧一眼就迷离的尤物。 萧璟和沈砚,在望向她时,目光都迷离了瞬。 而云乔,在开门那瞬,瞧见外头的人,脸色也是微变。 她哪里想得到,沈砚和萧璟,会一道在夜半,立在她院门外。 一个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一个是她暗中偷情的奸夫。 纵使早就铁了心要和萧璟彻底一拍两散,眼下真瞧见他和自己夫君立在一处时,云乔也还是心虚得紧。 沈砚喝得醉醺醺,萧璟意识却是全然清醒。 自然瞧得出云乔神色的慌张。 晚风吹动檐下风铃,将身着单薄寝衣的女子衬得窈窕动人。 那喝得醉醺醺的沈砚,迷离着眼,摇摇晃晃就要往云乔跟前去。 萧璟见状,目光冷寒,上前一步,捏住了沈砚胳膊。 那力道极大,恨不能捏断沈砚的肩胛骨,疼得沈砚醉意都去了几分。 云乔吓了一跳,不知晓他这是意欲何为。 唯恐他在此处人场里,当着沈砚的面闹出难堪来。 慌忙疾奔过去打落他的手,疾言厉色斥道:“你做什么!” 瞪向萧璟的那眼神里,全是戒备。 又急忙搀着醉酒的沈砚,往屋里走去。 萧璟抿唇看向她,瞧见她搀着沈砚踏上门前石阶往内室走去,目光瞬时冰寒可怖。 云乔避开他的视线,死活不肯看他。 那沈砚手揽着云乔的腰,人被云乔半搀半扶着,却全然不曾察觉萧璟异常之处。 反倒扬手同萧璟道别。 “天色也晚了,来日再约贤弟去楼里快活。” 云乔听得沈砚同萧璟说的这话,身子微微僵了瞬。 楼里、快活…… 除了去妓馆嫖娼作乐,还能是去干什么。 她想起萧璟曾和她说的那句,他只有她,心下更觉可笑。 他当真是满口谎言,她半句也不该信他。 云乔搀着沈砚的手继续往前走去,无声冷笑,加快了扶着沈砚的步伐。 短短几步路,很快就踏进了门槛。 沈砚走路摇晃,顺手带上了房门。 吱呀阖上的木门,将内里的云乔沈砚夫妻,和外头院落里立着的萧璟隔成两个世界。 房间内,沈砚被云乔拖着往内室的榻上走去。 房间外,萧璟脸色阴沉如水,冰寒瘆人, 目光从内室阖上的房门上移到一旁窗棂。 沈砚毕竟是成年男子,身子再病弱,云乔也抗得艰难。 她勉力扶着他进了内室没多久,腿就发软。 总算将人拖到榻上放下,已是筋疲力竭。 沈砚迷迷糊糊瞧着眼前的妻子,只觉云乔而今,好生不同。 他本就未曾在楼里真正纾解,眼下灯火靡丽,瞧见以往那副沉木模样的妻子,而今眼角眉梢尽是氤氲浓艳的风情。 难免有动了欲念。 伸手拽住了云乔衣带,将人往自己身上扯。 云乔扶他进来本就费尽了力气,又不曾对着一个醉醺醺的人设防,冷不丁真被他扯着摔在了榻上,砸在了他身上。 云乔尚未回过神来,那沈砚嗅到她脖颈的迷离香气,身下就躁动,喘着粗气去亲云乔脖颈,猛然咬了一口。 牙齿咬破皮肉,云乔疼得嘤咛一声。 这一幕,隔着窗,一一落进萧璟眼中。 他后槽牙响了声,几乎是一瞬,人就来到了房门前,一脚将那房门踹开了来。 门框被踹落,门栓也裂的不成样子。 暖风阵阵的夏夜里,却让周遭的众人,顿感阴森可怖。 内室里的云乔,惊惶抬眼,往门口看去。 只见萧璟一身戾气,踩着门框,从满地狼藉中走进房内。 此刻,沈砚醉意熏熏正伏在她身上,闻着她身上香气,一个劲的想要亲近。 云乔推拒他的动作,被萧璟闹出的动静惊得滞住,停了挣扎。 落在萧璟眼里,这一幕,却像极了云乔在沈砚身下,欲拒还迎。 他眼里戾气重得能杀人,疾步行至榻边,一言不发,揪着那沈砚后领就把人扯了起来,扬手狠厉将人砸在一旁屏风旁。 沈砚连他的人都没瞧见,就被这一砸给砸得晕了过去,没了意识。 云乔知晓沈砚身子不佳,唯恐萧璟这一砸真把人砸出个好歹,再有个什么性命之忧,神色惊惶的起身,就要过去查看一旁沈砚的伤势。 可萧璟哪里见得了她担忧沈砚安危的样子,又怎么会允许她过去。 云乔人刚一下榻,就被萧璟掐着后颈,狠狠摔回了榻上。 榻上被衾绵软,这一下却还是将云乔砸的身子发麻。 她气急昂首,怒声质问他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璟喉间溢出冷笑,俯身折腰,寸寸贴近她。 目光落在她脖颈那道新鲜的牙印齿痕上,目光冰寒。 指腹握着帕子,擦了又擦,一遍又一遍。 沈砚醉意熏熏咬的这一下,并不算太重。 那牙印也算浅淡。 可萧璟这一下下的揉搓摩擦,留下的红痕,却把云乔脖颈擦得红肿可怜。 她不愿让他碰自己,咬着唇推搡他。 口中带着哭腔骂道:“你别碰我!” 萧璟闻言动作微僵,捏着那帕子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扔了帕子,猛然掐着她脖颈。 寒声低语道: “不让我碰?那你想让谁碰,你那不中用的相公?云乔,你让我调教得这般浪荡,他那般不中用,能喂得饱你吗?” 萧璟话音过分,字字句句放肆羞辱。 云乔被他言语惹得眼眶噙泪,心里愈发恨透了他。 即便被他掐着脖颈,也不肯低头,梗着脖子道:“你又比他好到哪里去?他就是再不中用,也是我的相公!我自然想让他碰,不愿让你沾染半分!” 云乔这番话,彻底激怒了萧璟。 他掐着她,将她脖子拎起,埋首在她颈间,张口咬在方才红肿伤处,用力撕咬啃食吸吮。 那力道,比沈砚醉醺醺咬的那口,要大上十倍不止。 云乔疼得拼命挣扎,纤细的双腿一个劲的踢打,双手也不住推搡着萧璟。 萧璟一手攥着她手腕,拉到头顶,一手撕了她肚兜,扯下那脖颈上的细带子,缚住她手腕,把她双手绑在床头上。 云乔扭着身子躲他,却让身上肚兜一点点下滑,最后堆叠在腰间,徒添浓艳春情。 “你放开我!” 她咬唇骂他,让他放开自己,萧璟却充耳不闻。 不仅不放,他还将手贴在她脸庞,一寸寸往下抚过。 停在那牙印处时,目光仍旧阴狠。 下一瞬,猛然撕烂了云乔单薄寝衣。 布帛撕拉声响起,刺得云乔耳朵发麻。 她手被绑在床头,连伸手遮掩的法子都没有。 双腿也被萧璟牢牢压着,动弹不得。 “你……你浑蛋!你怎么敢的!这是我卧房,我夫君人还在屋里啊,你……你怎么敢的啊。” 她又慌又怕,脸上泪痕交错,惊恐至极。 怎么会不怕啊,夫君就在不远处的屏风旁地上昏着,她却衣衫不整被另一个男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不是假山那日一石之隔,也不是书房酒窖里尚有遮掩。 这回,是当真和她夫君,共处一室。 云乔当然怕极了。 可萧璟却是半点不惧,他冷笑,捏着她的脸答话: “我怎么不敢,我就是要他亲眼看着,看着你这个端庄贤淑,人人交口称颂的贤妻良母,是怎么在榻上放荡的。” 云乔被他话说的面色煞白,惊怒交加。 哑着嗓子,哭着骂他浑蛋。 “你浑蛋!你快放了我!” 云乔被他喂得刁了,这些时日里,萧璟刻意将她如此养着,她的身子比她的意识更先认出萧璟,本能的就有了反应。 瞧她身子本能的反应,萧璟得意地笑。 眼角眉梢都是畅意,那股子憋在心头的妒火,总算消去了些。 他喉间轻笑,贴着云乔道:“瞧,你嘴硬得很,这身子倒是软得跟水似的,经不得半点拨弄,云乔,你那夫君,有本事让你这般浪吗?你乖些,日后,不许让他近你的身,不能让他上你的榻,更不能让他碰你,知道吗?” 榻上情欲之语,亲昵中带着几分放浪,也有他对于云乔那夫君的介怀和妒火。 即便沈砚早被他废了身子,萧璟瞧见沈砚对着云乔不规矩,还是妒火中烧,见他敢亲吻云乔,贴着云乔身子放肆,更是半点也不能容忍。 可他的那些言语,听在云乔耳中,却尽是羞辱难堪。 她想起在萧璟那宅子里,听到的,他同人说的话。 他说她不贞不洁,心底怕早觉得她放荡。 而今又恬不知耻说不许她夫君碰她。 他是什么人,凭什么不许? 云乔眼眶通红,目光含恨瞪向萧璟。 嗤笑道:“我和我夫君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云雨敦伦亲近缠绵,都是天经地义,你凭什么不许?” 云乔话音一出,萧璟脸色霎时又阴沉,他伸手又捏着她脖颈,不许她再言语, 她却不管不顾,咬牙又道:“何况,我和他在前,与你在后,我们夫妻多年,你怎知,我同他,就不如和你亲密?我告诉你萧璟,他就是再不中用,榻上也比你强上千百倍。” 云乔字字句句都踩着萧璟雷区,半句不让。 萧璟听得这话,更是被激得胜怒。 他冷笑连连,掐着云乔脖颈,扭着她首看向那处屏风处。 直言道:“云乔,你恐怕还不知道,早在你我初次后,我就废了你那夫君的身子,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女人身上再有半点起色,一个早就没用的废人,你拿他和我比,你不觉得可笑吗?” 萧璟话落,力道愈发的狠。 云乔疼得惊叫,声音凄楚可怜。 萧璟却没有半点怜惜,手指掐在她脖颈上红肿伤处,只一个劲顾着自己畅快。 边折磨云乔,边在她耳边问:“嫂嫂,你说,我和沈兄,谁更让你舒坦?” 云乔连哭喊声都支离破碎,说不出话来,也不肯答话。 那萧璟却不肯放过她,捏着她身子力道恨不得将她生生捏碎,咬着她耳垂撕扯将她耳朵咬得破皮渗血。 “说!” 他掐着她脖颈,将她人拎起,压在榻边逼问。 云乔哭红了眼睛,也恨极了萧璟。 她眉目倔强桀骜,眼泪都是泪水,昂首迎着他视线,不肯半点弯折骨头。 咬牙决绝道:“是他,他更让我畅快!你满意了吧?” 她话音脆弱破碎,音量也很是微弱,说话时更是万般艰难。 偏生萧璟,还是听了个清楚。 云乔这女子,当真是好硬的骨头,被萧璟折磨成这般模样,也不肯说句好听话,更不肯顺着他,求他放过她这回。 萧璟冷笑不止,心头涌出强烈的,想要驯服云乔这匹烈马的心思。 也被云乔话语激怒,彻底没了理智。 “好,云乔,你好得很!” 他冷声嗤道,却未曾如那一日般拂袖而去,而是抱着云乔,解开缚住她手腕绑在床头的细带带她起身。 云乔被他抱在怀中,那双腿,也被他强压着盘在他腰上。 每走一步,他力道,便更狠几分。 云乔意识到萧璟抱她去的方向,是沈砚昏倒的屏风旁。 疯了般地挣扎,拼命地厮打他,恨极甚至咬在他下颚脖颈处,一叠声地道:“别……别过去,你别过去……” 可萧璟却充耳不闻,抱着她,一步步往那屏风处走。 昏睡过满身酒意的沈砚,就倒在屏风旁。 云乔隐隐还能听到他昏睡的呼吸声响。 萧璟存了心折磨她,在这同她夫君一同所在的内室里折腾她,还不算了事,竟然,要在他夫君眼前,这样近的地界,羞辱于她。 云乔歇斯底里,疯了般的挣扎,萧璟抱着她力道极大,将她严严实实桎梏住,让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他的钳制。 即便是云乔哭哑了嗓子,红透了眼睛,他也没有半点心软。 最终,还是依着自己性子,将云乔抵在屏风上,不管不顾的放肆折磨,才算解了心头怒意,泄了满腔妒火。 却让云乔,被一点点撕碎自尊体面,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般。 屏风上一幅水中青莲图,被情欲水意染污。 几点斑驳湿意,滴落在那花蕊正中,将洁白的莲花染污。 云乔辨不清,那是她的泪水,还是身子的脏污。 她伸手抚过那屏风,忍受着身后人,一下下的羞辱折磨。 目光凄婉倔强。 视线落在沈砚那处时,又满带愧意。 她惊骇于萧璟对着一个知府的嫡出公子,说废就废了身子的可怖。 又因为萧璟做此事是因着她的缘由而愧悔。 恨自己为什么惹上了萧璟这样的人,又为什么和他纠缠不清,害了沈砚,也害了自己。 萧璟心狠手辣,废了她夫君的身子。 眼下,又这样半点不顾体面地羞辱折磨她。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云乔身子一阵发颤,泪意潺潺望向萧璟。 第31章 求他放过 那双噙着眼泪的眸子,清亮又可怜。 凄婉哀艳,让人瞧见便觉心颤。 萧璟望进她眼眸,鬼使神差地伸手,覆住她眼帘。 这双眼睛太干净也太清冷,太倔强也太桀骜。 让人心醉,也让人爱恨皆不能。 云乔眼睛被他遮住,不得不闭眸,那几滴噙在眼底的泪珠,从眼睫渗出,沾染在萧璟指缝。 点点红艳,点点哀婉,寸寸可怜。 偏偏,未能唤得萧璟几分垂怜。 他人在气头上,惯来养尊处优的霸王脾气,又哪里是能轻易改变。 纵使装出一副温雅平和的样子,骨子里,也还是那个让人齿冷心寒的他。 无情无念,心狠手辣。 “哭什么?眼泪从来最是无用。” 他哑着嗓子在她跟前说着这话,将她人扯到屏风里侧,压着她在砖石地上,又泄了次火。 明月高悬天际,被踹烂的门框摇摇欲坠。 冰冷砖石的女子,背脊清瘦,被他压成蝴蝶形状。 像飘摇难握住的风筝,又似丝线永远被人缠在手上的纸鸢。 拼了命的挣扎,也逃不脱呗束缚的命运。 始终解不开身上缠缠绕绕的解。 她半屈膝倒在地板上,侧首隔着屏风,望向另一侧的沈砚。 一滴清泪,满带屈辱难堪,从云乔眼尾滑落,坠进发缝,消失得悄无声息,无人问津。 就如她的愤怒,她的委屈,她的难堪,她所遭受的种种不公…… 萧璟瞧不得她这样的眼神,也不愿让她隔着屏风去望沈砚。 更不肯让她在自己身下,却牵挂着另一侧的沈砚。 索性,解了自己束发的发带,覆在她眼上。 遮了她眸光视线,也掩下她的泪水难堪。 发带覆眼,双眸不能视物。 身体的感知,便被放大数倍。 被毫无尊重的,当做拿来宣泄欲望的玩物的疼。 和身子之内,那被萧璟磨出的,不该有的欲。 让云乔厌恶自己,也恨透了眼前的萧璟。 云乔忘了这样的折磨,断断续续,究竟熬了多久, 只记得,被泪水湿透的发带,透进几分初阳微光。 身上的男人,总算停了动作。 一整夜,她将下唇咬得血腥淋漓,却硬扛着,不曾泄出半句嘤咛哼唧。 她不愿意,不愿意被欲望控制。 更不允许,不允许自己,对这样可恨可怖的萧璟动欲动情。 她逼着自己清醒,她咬破了唇,一滴滴舔舐鲜血,也不肯低头求饶。 云乔啊,天性如此,倔强也桀骜,赤忱又决绝。 旁人待她几分好,她能还人十分。 便如骗局里的萧璟, 他装出温和良善的样子,处处对她温柔爱怜。 云乔信以为真,看不穿他的假面,于是感念他的那点微弱的好, 心心念念盼他平安,恐他遭血光之灾,怕他遇险遭难。 可这样的云乔,却也是极为记仇决绝的。 越是曾经以为的,那给过她好的人,撕破假面后,瞧见满地狼藉的难堪真相,她越是恨他。 就如此刻的萧璟。 她恨他怨他,就是被生生折磨死,就是再疼,再痛,也绝不会,低头同他求饶半句。 内室满地狼藉,屏风上扔着萧璟几件衣衫。 他从云乔身上起来,随手拎起衣衫穿上。 瞧见发带还裹在云乔眼上。 俯身垂手,将那发带从她眼睛上揭落。 意识到他的手近前,云乔就怕地发抖, 萧璟捏着她肩头,将那布帛解开。 云乔眼睫轻颤,却未曾抬眼, 她不愿瞧见他,一丁点都不愿。 萧璟见状,喉间溢出冷笑。 却因着情欲满足,到底散了不少戾气,没再继续发作。 他将发带束在发上,匆匆理好衣裳,转身绕过屏风,拎起仍在昏迷中的沈砚,就拖出了云乔卧房。 摇摇欲坠的门框,吱呀作响。 染了脏污的屏风,挡住了云乔一身的狼藉。 她听到萧璟步音阵阵走远,狼狈坐在地上,抱膝垂首。 泪水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上,云乔哭得无声无息,人却不住颤抖。 那嬷嬷得了萧璟吩咐,在萧璟离去后赶忙过来伺候。 一进内室里,瞧见那满地狼藉,就吓了一跳。 待到循着哭音,绕过屏风,走到云乔跟前时,更觉心颤。 那娇娇人儿身上,遍布齿痕青紫,连脸上都是男人留下的脏污。 浑身更是污浊的不成样子。 那腿间,都被折腾的红肿。 嬷嬷自己也吓了一跳,心道,自家主子寻常瞧见那般温雅如玉,对着云乔这姑娘,往日也是百般疼爱娇宠。 怎么今日,这般不管不顾地折磨人。 女子身娇体弱,云乔这具瓷瓶儿琉璃般的娇弱体格,更是遭不住折腾。 萧璟这一番暴雨狂风般的摧残,只把云乔,折磨成了一株,残败凋谢的花,眼瞧着一点点就要落进污泥里。 这般场景,嬷嬷哪里敢让那未出嫁的小丫鬟进来伺候,自是赶忙扶着云乔起身,往榻边走去,撑着她坐在榻上,又寻了体面衣裳给她穿上,拿着帕子浸水,轻柔擦洗云乔面皮。 云乔泪水不止,嬷嬷擦了又擦,也擦不干净。 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云乔手腕,柔声劝道: “姑娘想开些,这男女情事,原就是难免有磕磕碰碰,我家公子性子霸道,说一不二,更是由不得旁人忤逆。 姑娘凡事都顺着他些,由着他的话做,莫要和他犟,更不能同他这般闹,他自然就会多疼爱姑娘些,哪里会如今日这般,下了死劲儿来折磨姑娘。” 明明是云乔无端受辱,明明是萧璟不管不顾。 可嬷嬷却对云乔说,要云乔委曲求全,要云乔处处依顺,求得安稳求得怜惜求得疼爱。 可是云乔,偏偏,不是这样的性子。 她太倔了,就是萧璟存心折磨她,存心要她吃尽苦头。 云乔也不会改变。 一个人的骨血里藏着汹涌的江河,那滔滔不绝的江水澎湃又汹汹,哪里是能轻易改道干涸? 一个人的脊梁,便是再如何受辱如何难堪,也挺得笔直,又怎么能甘心弯折? 云乔明白嬷嬷此言是对她心存怜悯,是为她考量后多嘴相劝。 可是她,始终不能接受,也不能甘心。 她心底一声声地问自己。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就要低头,凭什么她就要被驯服,凭什么她就要恭顺忍辱…… 云乔没有应声,脸色惨白难看。 嬷嬷准备起身收拾那脏了的帕子,松开了扶着云乔的手。 谁料云乔,竟直直后仰,软倒在了榻上。 “少夫人!少夫人!” 那嬷嬷瞧见这情形,慌得要命,赶忙过去伸手摇晃唤她,又将手指放到云乔鼻下,探她鼻息。 云乔疲惫虚弱至极,意识渺茫中听到嬷嬷在唤自己,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嬷嬷被云乔这模样吓得心惊肉跳,再联想到进门时,瞧见云乔那副备受折磨虐待的可怜样子,更觉心颤不已。 扬声就冲外面喊人: “快,快去请个医女来给少夫人瞧瞧,夫人昏过去了!” 云乔私密处有不少的外伤,这伤,哪里是郎中能看的,故而嬷嬷特意吩咐让寻个医女来给云乔看看。 嬷嬷话音一出,院中的奴才慌忙去外头请人, 那小丫鬟也闹着要往里头闯。 里头云乔的情形哪里能让未嫁的小丫鬟瞧见, 嬷嬷忙拦下了小丫鬟,叮嘱她好生照顾好小小姐就是。 很快医女就来了,嬷嬷一见人,便认出这是萧璟手下的一个精通医术的女护卫。 这护卫,正是那些时日里着男装,接送云乔的那位。 护卫拎着药箱子,步伐急急地跟着云乔入内。 先是探了探云乔脉搏,紧跟着又摸了摸她心脉。 眉心紧蹙。 目光更是忧虑。 这沈家少夫人,是悲从中来急怒攻心的缘故,才会晕倒。 她身子本就娇弱,原就该好生养着。 偏生这些年来,却处处受气,哪里能将身子调养妥当。 本就有着旧毛病,今日被萧璟一逼,急怒攻心,哪里还能扛得住,可不就昏了过去。 护卫心下纳闷,不解地问:“嬷嬷,少夫人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竟憋了这样厉害的心火,悲苦至极,生生熬得不敢清醒,硬是昏了过去。” 嬷嬷叹了口气,未曾直接回答护卫的话。 她毕竟是萧璟的奴才·,哪有奴才,议论主子不是的。 嬷嬷自然也不敢多言。 只是低叹了声,提醒护卫道:“唉,你拉开少夫人衣裳,瞧瞧她身上的外伤,拿些伤药,处理一些吧,我也不通医理,恐一个把握不好,再弄伤了少夫人,眼下她这身子,如何能扛得住啊。” 护卫听着嬷嬷的话,伸手解开云乔衣裙。 衣裙被缓缓打开,一具满是情欲折磨,伤痕齿印的娇弱身子,暴露在空气中。 护卫瞧见倒吸了一口凉气,便是心中知晓能在云乔身上留下这样多可怖痕迹的人,必定是自己主子, 也还是没忍住,在心底骂那人禽兽。 同为女子,那护卫,自是心疼云乔遭遇。 护卫手里拿着伤药,寸寸涂在云乔伤处,目光里满是怜爱不忍。 总算是将药膏涂好,遮掩了几分云乔身上累累伤痕。 护卫和嬷嬷双双松了一口气。 那护卫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忍着心疼将目光从云乔身上移开,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衣裙,系好裙带,又拉过被衾盖上。 才起身同嬷嬷道:“心病,哪有什么药可根治,无非就是好生调养,嬷嬷煎上几副清心养气的汤药,日日给少夫人服用,这两个月内,万万不能再动气,不然到时,这病根郁结在心,可就彻底没法医治了。” 嬷嬷点头应是,又问:“那眼下人昏着,可如何是好?” 护卫闻言略微思量,从药箱子抽出银针来,搁在案上。 回道:“先让少夫人睡着,若是夜里还没醒来,我再来给少夫人扎针催醒。” 交代好云乔身子的注意事项,那嬷嬷便送护卫离开。 两人踏出门槛,步音走远。 榻上昏睡着的云乔,梦中哭音呓语。 她梦见了不久前的杏花疏影,梦见了一身清雅的郎君,低眸望着怀里的她,言笑晏晏风雅温柔,好似是画里的郎君,书中的公子。 她听到他同她说别怕。 她看到自己鬼使神差地信他。 她听到,耳畔响起他那句,将她冰封万里的心湖炸开,又把她困住,折磨至今的话。 他说,他只是觉得,她是有血有肉的人…… 可如今呢? 他是如何待她的,他比沈砚,还要可怖可恨。 沈砚是彻头彻尾的小人,而他,是卑鄙的伪君子。 装出那样一副温雅纯良的样子蒙骗于她,骗得她对他痴心一片,骗得她不可自控地,动情动欲。 她为他放下过身段,为他敞开过心门, 可结果呢? 云乔的梦做了很久很久,梦中来来回回,在耳畔眼前打转的,都是萧璟的如画眉眼,和他那句,蛊惑的她愚蠢动情的言语。 有血有肉,她多希望,她真的是…… 日头渐渐西沉,转眼又是入夜。 云乔方才从梦中醒来。 她迷迷糊糊睁眼,瞧见榻边,坐着个人。 明月光影烂漫,照在他身上,清辉一般。 她昂首望着他的眉眼,眼前的男人,和梦里温润如玉的公子重叠。 可是从梦中清醒过来的云乔,知道他是修罗,是厉鬼,是折磨她的地狱业火,而非神明,佛陀,更不是能拉她出泥沼的救赎。 她好难过,好难过,说不出的痛苦,言不尽的难堪。 她恨他,也恨自己。 怨他,也怨自己。 万般纠结痛苦,到此刻,望着眼前的萧璟。 她只想,只想求一个解脱…… 云乔垂首苦笑,重又抬起眼帘,同他对望。 缓了许久后,紧望着他眉眼,拉着他衣袖,轻声恳求道: “我们断了吧,我求你,求你放过我。” 满脸病容憔悴,支离破碎的云乔,仰面同他说着这话。 她眼角眉梢,有温柔又脆弱的笑,也泪雨涟涟。 在这一刻,学会了恳求,学会了低头。 却是求他放过。 萧璟听着她言语,无声攥紧了掌心…… 他今日过来,瞧见她这副病容,原本也是心疼的,甚至有些后悔,那日不该盛怒之下,那样伤她。 可此刻听得云乔同他说断了。 他却还是压不住怒火。 第32章 断了 夏夜晚风吹进窗棂内,月光洒在云乔脸上。 将她本就绝美的容色,衬得更加清冷。 萧璟捏着她下颚,云乔眼尾的泪,孤绝清寒。 她眸光清凌凌地望着他,又道:“当初你说,帮我学男女情事,帮我学如何讨我夫君欢喜,而今我也算学成出师,早就不需要你这个先生了,既是如此,何必再生纠葛,徒增烦恼。” 萧璟本就动怒的心绪,听得云乔此言,愈加压不住火气。 他瞧着她泪眼,玩弄姿态般拍了拍她脸颊,似是把玩一具喜欢的瓷瓶玩偶,嗤笑了声,话语恶劣道: “云乔,你这具身子,如今养得这般浪荡,那早废了身子的沈砚,如何能解你深夜孤枕寂寞空虚?离了我,你以为你那不中用的夫君,能满足你吗?云乔,你忘了吗?榻上求着我给你个孩子的是你,同我纠葛不清,哭着要的也是你,那酒窖里背着夫君和我偷情,畅快时半点规矩贞洁都不顾的,还是你,我未曾玩腻,你凭什么,跟我提断了?” 他话语太过恶劣,字字句句往云乔心口处捅刀子。 云乔想起那晚,在他宅院里,偶然听到的话,眼底藏着隐痛,攥紧了掌心。 萧璟明明瞧不上她,根本没打算帮她怀孕,甚至日日骗她服避子的汤,如今更是口口声声,骂她淫荡不贞。 云乔压不住心底恨意,拼着自轻自贱,也要戳痛他几分,咬牙道: “世间男人多的是,我就是再淫荡下贱,再寂寞难耐,再想要人给我一个孩子,也未必一定是你! 府上那么多的小厮护卫,你怎么就确定,我只有你一个奸夫, 又怎么能肯定,我非你不可!” 云乔话音决绝,半点不留余地。 把自己的自尊脸面,撕碎踩在地上,也不肯给她和萧璟留半点转圜的余地。 萧璟掐着她下颚,将她砸在了榻上,目光怒火汹汹。 云乔额头又磕在床头,红肿破皮,一道血痕从额上滑落,滴进眼里。 一如那日,她在佛堂前,被沈夫人责打时的可怜模样。 时间好似又回到那一日的佛堂,云乔抬手抹着额头的血,想起那天,撞在佛牌上的疼意。 一样的木质品,一样的坚硬锐利,一样的疼。 当初她在佛堂满地血色里挣扎爬起,望着那具佛堂,满心绝望,明白这人世万般痛苦难堪,神佛皆不能度。 而今日,她在床榻之上,一身狼狈中,抹着额上血痕, 看清她曾经以为的救赎,究竟是怎么的可怖。 萧璟将她人砸在软榻上,又伸手去,掐在她后脖颈,将人捞起桎梏。 云乔的手从额上被甩下,人也让萧璟控制。 他捏着她脖颈,动作却也是放肆,掐着她脖颈的手,热烫极了。 她昂首望着这个,曾经日夜枕边亲近,也曾耳鬓厮磨,今日,却这般折磨自己的男人。 他看着她额头的血痕微愣,神色晦暗。 云乔却以为,他又要拿那榻上情事折磨她。 那日卧房屏风里,他折腾她,折磨她,当真是把云乔自尊体面都撕碎。 云乔恨极了他,一想到被他碰,就浑身发颤。 她昂首望着他,神情倔强决绝,怒声道:“你别碰我!你除了会强暴女人,还会什么!我告诉你,每一次你碰我,我都觉得无比恶心,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何必这样不生不死的折磨我!” 云乔的喊声歇斯底里,萧璟也被她的话语刺痛。 他扼住她脖颈的手猛然用力,恨不能掐死她了事。 云乔额上的那道血痕,一点点顺着她脸庞滑落,坠到了萧璟手上。 温热的鲜血,可怜至极偏又一身硬骨头不肯弯折的女人,这一幕,灼痛了萧璟眼眸。 他闭了闭眼,扼着云乔脖颈的手,力道微颤。 终于还是松了开来。 云乔身子脱力,身子滑落,倒在了床榻边沿的地上。 萧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目光冰寒可怖。 沉声道:“好,云乔,我如你所愿,放过你。” 他明明说着放过,眼神里的意味,却全是禁锢,全无半分真心实意的放过。 偏偏云乔太傻,看不透他。 云乔闻言从砖石地上撑着起身,昂首望向萧璟,眼神里都是期冀, 追问道:“当真。” 萧璟攥紧袖中拳头,唇边浮起浅淡笑意,应道:“当真,只是云乔,来日方长,你莫要后悔。” 云乔闻言喜极而泣,声音带着哑意,笑道:“你放心就是,我绝不会后悔,更不会再回头纠缠于你。” 萧璟袖中拳头握得极紧,关节骨头都作响。 只是云乔此时满心只顾着萧璟肯放过自己,全然没意识到他的反常。 而萧璟,听得云乔那句保证,心下冷笑不已。 他总有千万种法子,敲碎她的傲骨,让她心甘情愿,回头求他。 第33章 吃苦头受教训 内室静寂的只有云乔泪水坠地的微弱声响。 萧璟转身抬步离开,走出这间卧房,行至门槛时扫见那被他踹烂后仍有几分痕迹的门框,也半步未曾停滞。 这段露水情缘,实在是耽搁他太多心神。 云乔这女子,无非就是生得美艳,身子妖娆,一个寻常玩意而已,何必如此满心介怀。 他在夜幕中离开沈府,回到自己府宅,甚至未曾再半点动怒。 神色如常在卧房歇下,次日一早时起身,便交代手下护卫道:“去沈府一趟,把嬷嬷请来,顺道把那奶娘的身契给沈少夫人送去,左右是跟了我一场,那奶娘,留着伺候她和她那女儿就是。” 手下人听着萧璟这话,心下大惊,暗道那沈家少奶奶,那般得公子钟爱,疑惑为何眼下萧璟竟说舍就舍了? 只是主子吩咐,下人只有照办的份,也不能多加置喙。 那下人领了命,当即就去了沈府,请嬷嬷回来。 嬷嬷正和奶娘小丫鬟一道抱着小丫头哄,冷不丁见了自家主子派了的人,也是吓了一跳。 “嬷嬷,主子吩咐奴才请你回去,还让我拿了这奶娘的身契,说是沈少夫人伺候主子一场,这奶娘索性就留给她了。” “什么?”嬷嬷闻言也是大惊。 待回过神来,接过身契,略一思量,神色匆匆往云乔卧房走去。 云乔人正在榻上睡着,面色也很是苍白。 她病得厉害,被萧璟折腾得心神交瘁,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梦中仍紧拧眉心。 嬷嬷缓步走进内室,行至云乔榻边,轻拍了下云乔肩头。 “少夫人,少夫人,醒醒。” 云乔迷迷怔怔醒来,抬眼看向嬷嬷。 嬷嬷将萧璟让手下人说的话,转述给云乔,又把那张奶娘的卖身契给了她。 云乔接过奶娘的身契,悬着的那颗提心吊胆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她笑了笑,那笑意眼底,都是解脱。 嬷嬷叹了口气,难免担忧地问她:“少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啊?昨夜主子来瞧你,我瞧他,还很是担心您的身子。” 萧璟昨夜那番狂悖做派,哪里像是心疼她病着。 云乔心中如此想着,却也没心劲儿同嬷嬷争辩萧璟态度, 只柔声同嬷嬷道:“多谢嬷嬷这段时日的照料,辛苦您操劳了,我和萧璟商量好了,一刀两断,再无纠葛,嬷嬷安心回去就是。” 嬷嬷瞧着云乔神色,看出她是真心觉得解脱, 心下却很是担忧。 自家主子是什么脾气,嬷嬷自然也是知晓的。 那萧璟,可不像是云乔口中说的那般,会同她好聚好散的性子。 只是眼下嬷嬷并不清楚云乔和萧璟两人之间究竟如何,有些话也不便说出口,只得叹了一声,同云乔告别。 眼瞧着嬷嬷离开,云乔总算真的信了,萧璟昨日的话。 既然将嬷嬷接走了,那想必,萧璟应当,也是真的按着他昨日答应她的话做了。 云乔松了口气,唤了小丫鬟和奶娘进来,勉强交代了两人几句,又为嬷嬷的离去,寻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便又头疼地重新睡了过去。 另一边,萧璟那处宅子里。 萧璟清晨起身,漱了口后,立在窗前,突地想起了昨日云乔额上的血痕。 他抿唇静默片刻,招手唤了奴才来,吩咐道:“想法子把伤药和养身子汤药送到沈府,给云乔用上,莫要让她知晓,是我的手笔。” 下人心道奇了怪了。 刚让人去把嬷嬷都给请了回来,眼瞧着是要一刀两断的样子,眼下怎么又暗中送药。 却也不敢置喙主子决定,依言下去办事,暗中生法,想着如何悄无声息地把药送进沈府。 萧璟揉了揉眉心,随意用了份早膳后,人就坐在了书房桌案前。 书案上卷宗堆叠,其中许多都是萧璟翻看过好些遍的。 这江南私盐案,倒真是废了他好一番心神。 如今,才总算是有了结论。 萧璟一卷卷翻着卷宗。提笔落下寥寥几字,便将卷宗上众人,生死落定。 这些卷宗,都是江南私盐案牵扯的案子。 一道道一卷卷,牵扯了江南官场的各地官员,不知凡几。 萧璟一个个名字圈住,一行行字眼扫过,又把一页页纸页翻去。 临到瞧到其中一卷时,笔锋却停了一瞬。 “扬州知府沈延庆,私盐案官商勾结,盘踞扬州城至今,侵吞银财六十万两。” 怪不得那沈砚挥金如土,怪不得那沈家处处豪奢。 足足六十万两啊,那沈延庆,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笔钱,就是满门抄斩,问罪九族都不为过。 若不是江南官场贪污腐败之风,若不是私盐案侵吞国库白银,当年漠北一战,怎么会军需不足,落得求和苟安送郡主和亲的下场,那么多的将领,怎么会活生生饿死在战场上。 江南这些年来,豪绅和官员勾结,里外通气,连税收,眼瞧着,再过几年,怕是都收不上来了。 萧璟清楚,再不动用雷霆手段惩治,这江南地界,必成顽疾。 他低眸细细瞧着卷宗,圈出卷宗上沈延庆的名字,目光低寒。 这沈延庆官居扬州知府,虽不算是江南权位最重的官员,却身处扬州这运河航道口岸,江南繁华地的知府,贪的也是数一数二的多。 萧璟将这卷宗翻过几遍,也没几个,似沈延庆这般巨贪。 萧璟最早查到的江南贪腐案,要犯便是沈延庆,其实也一早就预备了拿沈家开刀,用这沈延庆的项上人头,和沈家满门的血,震一震江南官场的不良之风。 若不是因着云乔,他早该动手了。 眼下却耽搁了这般久的时日。 萧璟嗤笑了声,圈住沈延庆名字后,扔了手中狼毫,沉声吩咐道:“盯好了沈家,至多半月,把罪状折子送去京城,请一道抄家问斩的圣旨盖上玉玺送来江南,孤要沈家满门的性命,为江南私盐案开一个好头。” 沈家满门? 那刚从沈府回来的嬷嬷端着茶水入内,正好听到这话,当即满脸惊诧,心底惊疑不定。 那云乔,可也是沈家的人, 萧璟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说连云乔和她那襁褓中的幼女也不放过。 嬷嬷毕竟伺候了云乔和云乔女儿一段时间,到底有几分亲近。 端着茶水进来后,实在没忍住,试探地问萧璟道: “主子,您方才说要沈家满门的性命,那……沈家少奶奶,和她那女儿,又当如何?难不成也一道下了大狱中问斩?” 一日夫妻尚且有百日恩,何况云乔,伺候萧璟,可有两个月不止。 他往日那般宠幸云乔,必定也是极为喜爱的。 何况,那云乔,生得又肖似明宁郡主。 萧璟这些年不婚不娶东宫空置,不就是念着那位远嫁和亲的郡主吗? 眼下好不容易寻到个肖似的替身,以解相思之苦,他竟真舍得,将人杀了去吗? 嬷嬷如此想着,心中实在是犹疑。 可又觉得萧璟这人做事,惯来是狠辣无情。 云乔虽美,性子却也太倔强,全然不似当年明宁郡主那般,更不会对萧璟处处讨好亲近,也没有明宁郡主和萧璟的那份青梅竹马的情意。 只是短短数月的露水情缘,只是相似的容貌。 未必能让萧璟,对云乔和她的女儿,网开一面。 嬷嬷惊疑不定地揣摩萧璟心思。 萧璟接过茶盏抿了口后,视线危险沉凝,冷笑道: “我自然不会当真要她的性命,只是,宠惯骄纵坏了的奴儿,总要吃些苦头,受些教训,才能知道好歹。” 第34章 奸情暴露 云乔不是求他放过吗? 他可以放过她, 可他,要她来日,屈膝折腰,心甘情愿登门求他。 届时,他会一点点敲碎她的骨头…… * 萧璟应下断了后,果真未曾再踏入沈家。 只是云乔的夫君沈砚,却在那日后,突然来了云乔院中。 当日那晚沈砚酒醉得实在厉害,又被萧璟打晕了砸在地上,全程昏睡。 自然全然不知晓云乔和萧璟的不对劲。 只迷离记得,酒意浓重时,在明月灯影里,瞧见的云乔。 提灯而来的女子身姿妖娆,眼角眉梢都氤氲春情。 与他记忆中的妻子相比,当真是变了个人一般。 沈砚那日酒醒后,也只以为是自己酒醉昏睡了过去,被下人送回了卧房。 清醒后养了几日身子,就耐不住那股子意动,总想来瞧瞧云乔。 他那晚酒醉的厉害,迷离中瞧见的云乔,真似人间妖精般勾人。 酒醒后念念不忘,却又因着往日对云乔的死板印象,总觉得,是自己酒醉后,瞧人瞧得虚幻的缘故,内心不大信,那个往日刻板无趣的妻子,而今竟真能变了个人一般。 沈砚惯来爱酒,惦记着那日酒醉的滋味,又背着沈夫人,偷偷去了书房饮酒。 只是这回,他没带奴才,自个儿偷偷钻进了酒窖里。 酒窖漆黑,沈砚端着个烛台下去,挑选着酒水。 拿了一坛子酒,在酒窖里灌了大半,随后拎着剩下的半坛子酒,准备出了酒窖慢慢喝。 谁曾想,临出去时,脚边却突然踢到了一个物件。 他一惊,端着烛台躬身凑近去细细查看。 只见是一个空了的酒坛子。 沈砚疑惑蹙眉,心下不解。 暗道奇了怪了。 这酒窖他藏得严实,书房往日里更是只他一人来往,连洒扫的奴才都甚少进来。 谁会在这酒窖里背着他喝一坛子酒。 难不成是那个不长眼的狗奴才。 沈砚如此想着,正要出去喊院里奴才过来责骂,却突地,瞧见酒坛子底下,压着一缕破烂布帛。 他蹙眉将那坛子推开,伸手把那布条捡了起来。 布帛眼瞧着是被人从衣裳上生生撕烂扯了下来的。 那细密柔软的布料,沾了酒水和旁的水意后干涸,也能瞧出是女子贴身衣物所用的料子。 这布帛,是萧璟那日在酒窖里时,撕烂的云乔亵裤小衣碎片。 那日地窖里太过漆黑,萧璟他扯烂云乔衣裳时,一门心思只顾着掐弄云乔,哪里会抽出心神留意有没有衣裳扯烂的碎片掉在地上。 因而,不小心,就留下了这布帛罪证。 沈砚捏着那布帛,拿烛台映着,细细打量瞧着。 这一细看,沈砚脸色霎时阴沉,怒火直冲脑门。 这破布分明是女子贴身衣物被人撕烂后留下的碎片。 是有人,在这酒窖里喝了酒,又暗中偷欢。 沈砚捏着那衣裳布料,认得出这是府上女主子才能用的贴身衣料,绝非丫鬟女婢的用物。 他想起两个月前,在自己卧房里骂了云乔后,那云乔和萧璟一前一后离开不久,自己曾在卧房里,远远瞧见这书房窗纸上,映出两道纠缠抵抱在一处的人影。 沈砚越想越觉气怒,脸色气得赤红。 他砸了那半坛子酒,急冲冲出了书房,就往云乔院中走去。 此时云乔正在房中午歇,小丫鬟则带着云乔女儿在外头花园里玩闹。 那沈砚捏着手中布帛,一路急怒冲冲,往云乔院中赶去。 沿途瞧见几个请安的奴才,还个个都狠狠踹了几脚。 这一路瞧见他的奴才,个个都能看出他是怒火中烧地往云乔院中而去。 沈府的奴才许多都是萧璟安插,自然会将沈砚往云乔院中去的情形,禀告给他。 云乔尚且不知,今日等待自己的是怎么一场闹腾难堪,此刻人正阖眼睡在软榻上午歇, 夏末秋初,天气干燥得厉害,天气也有些热,因而云乔衣裳穿得很是轻薄。 加之那日被萧璟不管不顾的伤了内里,医女来瞧过后,特意叮嘱近日来,不能穿裤儿,免得又磨了伤处。 云乔记着医女叮嘱,为了好生养伤,连卧房门都不敢出。 只在卧房内室里头,穿一件长至脚踝的衣裙遮羞。 秋初天热,她睡得并不安稳,出了些香汗,无意识将身上盖着的薄被踢开了来。 那沈砚怒气冲冲赶来,连让人通传都等不及,一脚踹开房门,急声咳着就冲了进来。 云乔从睡梦中惊醒,手攥着衣襟,神色惊惶看向声响处。 她潜意识以为,是萧璟来了。 待那沈砚人走了进来,瞧见是自己夫君后, 勉强挂着笑,从软榻上起身,迎了上去。 “夫君,你怎么过来了,也不通传一声……” 云乔前头话音未落,就被沈砚拽着头发扯拉的,摔在了地上。 她疼得惊叫,身子衣裙也因着这一摔炸开了几分。 露出一双细白纤细的腿儿来。 沈砚一瞧见,眼底欲念怒火交织。 怒骂道:“你个贱妇!竟敢背着我偷人!我说你这段时日瞧着怎么跟变了个让似的,身段浪荡淫贱的勾人,原是背着我有了奸夫!” 沈砚脾气本就不好,因自己身子被废,更是心中早憋了许久的火。 眼下边骂,边又冲着云乔动手。 云乔那娇花一样生嫩的脸,哪里经受得住责打,唇边都渗出血来。 她捂着脸躲避,摇头否认,却说不出话来。 沈砚瞧着她这副可怜孱弱的模样,却是半点怜悯之心也无。 他一想到,云乔往日对着他句句规矩死板严谨,却背着他寻了个奸夫,和那奸夫在酒窖里偷情,青天白日里贴着窗纸颠鸾倒凤。 就恨不能撕碎了云乔。 云乔惊惧不已,颤着身子躲避。 想爬出这间内室,想避开他。 却被沈砚攥着脚踝,又扯了过来。 他口中骂骂咧咧,动作更是暴虐,眼里怒气欲火交织,暴虐地碰着云乔身前白嫩,只一下就掐烂了云乔娇嫩皮肉, 口中骂骂咧咧道: “我一两年没碰你了,这地方倒是被外头的野男人揉得这般大,对着我口口声声礼教规矩,装得一副贤妻良母,竟背着我偷人!说,那奸夫是谁!是不是那个打京城来的世子!” 云乔眼泪都是泪水,脸上伤痕交错,可怜至极。 她说不出话,泪光颤颤地一再摇头。 她哪里敢认,又哪里敢牵扯出萧璟来。 一旦坐实了偷情的罪名,莫说是云乔自己必死无疑,就连女儿,都一定会因为她这个不贞的母亲,抬不起头。 她只能摇头,不能认下, 就是被沈砚生生打死,也不能认。 萧璟是京中权贵,她和他的这段孽缘,于他不过是一段酒后谈资的风流韵事,于她,却是能要了她性命的罪过。 云乔一再摇头,眼里泪光点点,可怜可悲。 那沈砚瞧着她哭,瞧着她掉眼泪,瞧着她一再摇头,却是没有半点怜悯慈软。 他怒声骂她个不停,又道: “我早觉得你和京城来的世子不对劲,他那样的出身,如何会平白无故地几次管你的闲事!说!你那奸夫究竟是不是他!” 云乔咬唇,噙着泪一再摇头,不敢答话。 那沈砚怒上心头,也是不管不顾,撕扯着她衣裙,厉声道:“不说是吧,不说就把你拖出去扒光了衣裳打上几十板子,让府里的奴才好生瞧瞧,这府上的少奶奶是个什么样的淫荡贱妇。” 云乔彻底被吓住,脸色惨白可怖。 惊慌失措地躲开沈砚的手。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切步音。 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从门口砸来,划破沈砚面皮,又削去他几缕头发,跟着落在了地上。 匕首刀刃落地的铿锵声响起,沈砚眼下皮肉划破滴血。 门槛处神色匆匆赶来的男人,声音冷寒可怖,沉声道: “沈砚!你敢再动她一根手指头,我要你的命!” 第35章 他碰你哪了? 手下人将今日沈砚情态传信给萧璟,萧璟得知沈砚急怒冲冲从书房来寻云乔后,就意识到了不对。 那日酒窖里太过纵情,他自己也忘了清扫收尾那茬儿,说不准真会被沈砚察觉些什么蛛丝马迹。 萧璟原以为,沈砚拿不到实证,又未曾真的将两人捉奸在床,就算是发现了什么不对,意识到什么蛛丝马迹,至多也就是怀疑而已,不会真有什么过分的行径。 却没想到,沈砚居然这般浑蛋。 他行色匆匆赶来,行至门口时,刚好听到沈砚威胁云乔的那最后一句话。 他竟这般过分, 萧璟满心杀念骤然而起,恨不能杀了沈砚了事,以泄心头之恨。 萧璟自己便是抱着云乔从酒窖里出来时,从头到脚都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容不得自己的女人,有半分皮肉露于人前,让人窥见春色。 便是最盛怒之时,存心折辱云乔,也要将沈砚砸晕过去,隔着屏风,才能放肆。 可沈砚,居然说得出那样的话,居然敢想着拿那最不堪的手段整治云乔。 扒去衣裳打板子,当真是半点不顾惜云乔 他可曾一丝半点,顾虑过云乔是他结发的妻子。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云乔从前竟还处处护着他。 萧璟怒意难消,疾步踏进内室,拎起沈砚衣裳,就把他从云乔身上拽了起来。 这一拽,也瞧见了云乔的可怜凄惨样子。。 萧璟心头微疼,手都颤了瞬。 怒目看向沈砚,拽着沈砚衣领,抬手就是几拳,一下下力道十足,打得沈砚满脸血。 他将沈砚打得半死, 沈砚满脸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如同一滩烂泥。 萧璟瞧着他,目光如视死物。 一旁的云乔怕得浑身颤抖,抱膝垂泪。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怕沈砚,还是怕萧璟, 亦或是,她们二人,在她眼中,都是修罗恶鬼一般的存在。 萧璟取下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斜睨了眼沈砚,缓步行到云乔跟前。 “别怕,我在。” 云乔眼酸的厉害,想起曾经,他也同她说过别怕。 她那时,也曾那么信任他依赖他。 即便她同他,不过短暂相识,却也鬼使神差地信他。 可是,可是他,他骗了她。 云乔这性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恨萧璟哄骗他,也怨恨他入骨, 今日被沈砚这番折辱,心底也不可自控的跟着迁怒萧璟。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蛊惑着自己犯戒,如果不是和他这段孽缘…… 她未必会走到这一步。 云乔是真的恨萧璟, 因而今日,即便他赶来救她,即便他同从前许多次一般在沈砚面前护着她, 可是云乔,却无法如同从前许多次一般,将他视作救赎。 她心底酸得厉害,眼睛也是。 说不清缘由的难过。 她已经分不清萧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她被他骗得彻底,她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他。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敢信他。 于是侧首垂泪,避开了他视线。 萧璟抚了抚她脸上的伤,云乔疼得闷哼,眉心紧蹙。 他只得将手从她伤处移开,把她被沈砚扯烂几分的衣裳合拢。 却也在这时瞧见了云乔身前白嫩处新鲜的掐痕。 他目光刹那阴沉,视线缓缓下滑,紧跟着也瞧见了云乔单薄衣裙下未着寸缕的腿儿。 攥着她衣领的手,不自觉力道就大了起来。 手擦在云乔身前白嫩上那沈砚掐出的伤痕处,像是擦一具染了脏污的瓷瓶一般。 “他哪只手碰的你,都碰你哪了?” 萧璟目光阴沉可怖地问,好似要将她被沈砚碰过的地方,剥落一层皮来重新洗净。 云乔身子颤得厉害,想要躲开他的手,本能的摇头。 萧璟瞧着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来气。 他闭了闭眸,也顾不得早前的谋算,顾不得算计云乔日后心甘情愿跟了他。 此刻一瞬也难以容忍她继续留在沈家。 他喉头微滚,捏着她下颚,逼她抬首,抚着她伤痕累累的脸颊,目光难掩心疼道: “同沈砚和离,跟了我,你放心,我即便给不了你名分,也必定会给你世间第一等的富贵荣华,绝不比知府家的少奶奶逊色半分。” 富贵荣华,没有名分…… 他是要她同沈砚和离,做他的外室。 第36章 要她和离 他要她和离,无名无分的跟着他。 云乔咬唇摇头,不肯应。 她当然不会应,她还有女儿在,万事都得先为着女儿考量。 知府官家的嫡出小姐,和下贱的外室之女,云乔当然知道,哪个对自己女儿更重要。 她忍了这么些年,无非都是为了女儿能过上好日子。 怎么可能应下做萧璟没名没份的外室,毁了女儿的好出身。 眼见云乔摇头,萧璟怒火难抑。 冷声质问:“云乔,那沈砚,究竟有什么好的,他这样对你,你竟还执意要留在沈家?” 云乔垂首苦笑,再抬眸时,眼里泪光点点。 声音缥缈脆弱,满是苦意。 “是,他是个畜生,没有什么好的。 可是,你同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你以为你是来拯救我苦难的神明吗? 呵,真可笑。 在我眼里,你们,没有什么两样, 沈砚,是彻头彻尾的小人, 而你,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就是活得再艰难,也不需要你来拯救。” 云乔话音落地,萧璟眼里寒光阵阵。 他半点也瞧不上眼的沈砚,在云乔口中,却是能和他一道相提并论的人。 她口口声声说的话,都是将他和沈砚等同视之。 甚至,或许,在她心里,那沈砚都比他来得重要。 他处处为她考量,几次三番护着她,她半点不知好歹。 那沈砚一次又一次地羞辱她,责骂她,她至今仍将沈砚视作夫婿,不肯同沈砚和离。 萧璟掌心攥得骨头作响,后槽牙都咬得发麻, 终于松开了握着云乔衣襟的手。 他喉头来回滚动,合了合眼眸,冷笑一声。 抬眼时目光冰冷可怖,轻拍了下云乔脸颊。 笑道:“好,云乔,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萧璟冷笑连连,起身拽着那早被打得昏死在地的沈砚拖着人出去,临到门槛处,却顿步回首,又望向了云乔。 纤弱孱怜的女子,一身狼狈跌在地上,满身的伤。 当真让人心颤,也让人不舍。 她是萧璟半辈子循规蹈矩里难得一次的放浪形骸, 萧璟自然,不愿放过她。 他声音低哑,唤她名姓。 淡声道:“云乔,既然你眼里,我和沈砚没什么两样,既然你甘愿如此忍辱苟活,那你就在沈家好生受着。 莫要有朝一日,当真求到我跟前。” 萧璟早就算好了私盐一案要沈家满门的命。 云乔这样纤弱无依的娇柔女子,真到了那一刻,无枝可依,无人相护,自然只能求他庇佑。 即便不是为着她自己,即便是因着她那疼如眼珠子的女儿,云乔也一定会来求他。 萧璟早早算好了那一日,只需安心等着就是。 故而,才没因着今日云乔触怒他的这番话,压不住怒火。 他想,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法子驯服她,有的是办法,让她在吃尽苦头后,明白好歹。 萧璟离开沈府后,命手下拿着赵琦的令牌,将沈砚人拖去了扬州知府衙门,扔到了沈延庆跟前。 沈延庆瞧见自家儿子,被人拖进府衙扔了进来,急怒惊问: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儿是怎么了?”。 正欲命府衙打手将人拦下问罪,冷不丁瞧见了来人身上的腰牌。 认出那腰牌,乃是两江总督赵琦之物…… 自京中传出将派钦差彻查私盐一案后,江南官场风声鹤唳,沈延庆这个扬州知府已是数日胆战心惊。 他只知钦差将至,却不知,这来办案的钦差,是打江宁来的两江总督。 沈延庆面色急剧变化,恰在这时,那沈砚迷迷瞪瞪睁开了眼。 瞧见自己爹在跟前,想起自己这一遭受的屈辱,沈砚指着那萧璟的护卫骂道: “爹!云乔那贱妇,背着我和个京城来的世子通奸,我气不过打了她几下,她那奸夫,竟将我打了个半死!爹,你得给我出头啊!京城的世子怎么了,我给他几分薄面,他竟不知道这扬州城是谁的天下了!” “住口!”沈延庆一耳光扇在了沈砚脸上。 “我不过是扬州地界的小小知府,你胡说什么!”沈延庆急红了脸,唯恐被人再揪着小辫子。 护卫见状冷笑,依着萧璟吩咐,同沈延庆道:“知府大人,我家主子不过是瞧不惯沈少爷将自己妻子视作奴仆婢女轻贱责打,这才出手相护,不知怎的,反被沈少爷误会了。” 沈砚闻言气怒不已,一阵猛咳回道:“你胡说!爹,云乔那贱人背着我和奸夫在我书房酒窖里偷情,当真我的面都敢拉拉扯扯,怎会清白!” 沈延庆听了萧璟护卫和沈砚的话,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寒声道:“来人!把少爷给我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我的吩咐,不许他见少奶奶。” 话落,不待沈砚再多嘴,就让手下把人拖了下去。 沈砚说了是京中来的世子,这来的护卫,又带着赵琦的令牌。 那位两江总督赵琦,偏生就是京中国公府的世子爷。 沈延庆自然猜测沈砚口中的奸夫,是赵琦。 那是沈延庆顶头上司,又是京中权贵出身,还是东宫太子的嫡系, 沈延庆哪敢得罪,自是慌忙命人将沈砚带了下去。 沈砚是个蠢的,可沈延庆在官场混迹多年,见风使舵溜须拍马,怎么会蠢。 萧璟也是算准了沈延庆知晓内情后会如何处理此事,这才特意命手下把沈砚给拖了过来。 就是云乔甘愿在沈家受辱,萧璟也容不得沈砚欺负她。 沈延庆,就是最好的,用来压制沈砚的人。 他明摆着是告诉沈延庆,沈家的少夫人,他瞧上了,势在必得,容不得沈砚放肆。 堂而皇之,明目张胆,丝毫不惧。 而沈延庆,反倒是毕恭毕敬。 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咬牙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萧璟那护卫。 护卫回到萧璟宅子里,如实将沈家父子的情形禀告萧璟。 萧璟闲听着下人禀告,呷了口茶后搁下茶碗,冷笑了声,目光瞧着那混在一处的茶叶。 淡声道:“把沈府的水再搅浑点,那沈家又不是只有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沈砚那个姨娘呢,将那姨娘之事一并捅出来,也让云乔好生看看,若没有我护着,她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 另一边沈府里,云乔和沈砚起了争执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沈府,只是府上众人并不敢多加议论。 倒是那柳姨娘,听了这消息后,罕见的来了云乔院中。 那日她和奴才在草丛里颠鸾倒凤,瞧见个同样穿着护卫衣服身量高挑的“男子”夜半送云乔回来。 柳姨娘当时就想借此算计云乔,次日一早却突见一支箭带着个纸条射在了房梁上。 那字条上,将她和情郎的苟且写得清清楚楚,又威胁她,若敢将云乔之事泄出半句,必先让她在沈府活不下去。 柳姨娘这才停了歪心思,没胡乱说话去坏云乔名声。 心里却一直憋着口气,盼着云乔因着偷情之事遭殃。 如今乍然见云乔出事,自是拍手称快,乐呵呵地就往云乔院里去看热闹。 云乔伤得厉害,刚抹了药,一旁只呆了个小丫鬟。 眼瞧着云乔一身狼狈,伤得这般可怜,小丫鬟哭个不停。 连声骂沈砚畜生,忍不住问:“小姐生的这样好看,性子又柔软温柔,谁不喜欢。 老爷还在时,从前家里提前的门槛都能踏破。 若不是老爷出事,怎么会这样匆匆的就嫁了沈砚,受这样大的苦头。 早知道,真不如嫁咱们隔壁那户的陈公子,虽说家底薄些,可待小姐你,却是真心实意的好,不比沈砚那畜生强上千百倍。 前两年那陈公子打京城回来,听说,都从军营里调去了太子身边当差了,这么些年过去了,还同人打听您,问您婚后日子过得如何呢,依我看,您不如和沈砚那畜生和离另嫁算了!” 云乔低首苦笑,由着小丫鬟骂,却没应声。 她当然想和沈砚和离,却不是现在。 女儿尚在襁褓之中,就是和离,沈家也不允许云乔带走女儿,云乔哪里能忍受得了骨肉分离的痛,又怎么能让女儿一个人在这沈家宅院里受苦遭罪。 她在女儿身边,总还能护上一二。 何况,眼下,萧璟还在扬州。 前有狼,后有虎,她是进退不得。 暂且不和离,这知府家少奶奶的身份,总会让萧璟行事时,有几分顾忌她是有夫之妇。 可若是一旦和离,萧璟怕是当即就能强绑着她做他外室。 云乔哪里能甘心。 为今之计,只能忍耐。 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萧璟离开扬州,等到女儿长大了些。 再提和离之事。 眼下这些年月,再苦再痛,她也得咬牙扛过去。 云乔闭了闭眸,没有应丫鬟的话。 恰在这时,那柳姨娘闯了进来。 “呦呦呦,这不是咱们沈家的少奶奶嘛,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我可听说了,你啊,同人私通,被沈砚抓了,啧啧啧,我说少奶奶,你怎么偷吃都不知道擦干净嘴啊。” 云乔目光淡淡看向她,懒得同她多言。 柳姨娘瞧着她这副什么都淡淡,好似万事都难入她眼的傲气清冷样子,就满心来气。 于是凑到前去,用只有她两人听到的声音道:“少奶奶,你傲什么傲,你凭什么目下无尘,凭什么干干净净,都是一样的伺候男人,你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柳姨娘最恨云乔这副清冷的样子,明明她同她一道被困在这肮脏彻底的污泥地里,凭什么她能出淤泥而不染,而自己却脏得彻底。 云乔实在疲惫至极,没精神应承敷衍她。 由着她奚落嘲弄地说,连眼神都不曾给她几次。 柳姨娘自言自语半天,碰了一鼻子灰,骂骂咧咧地离了云乔院中。 离开后回到自己院中,又想着,左右这一桩事,是毁了云乔在沈府的名声,那云乔没有儿子,自己倒是有个儿子傍身,虽说不是沈砚的骨肉,可旁人哪里知晓呢,沈砚那身子骨又不中用,等再过些年月,想个法子,早早把他熬死,往后沈家,还不是自己当家。 乐得喜笑颜开,命人备上酒水,预备好生耍乐耍乐。 吃醉了酒喝到夜半后,又让人喊了自己那偷情的姘头。 柳姨娘是楼里出来的,那姘头也是,自然不似寻常良家一般规矩。 两人拉扯着就又去了外头偷欢,柳姨娘还故意将那姘头,拉去了云乔院门外不远处的草丛里。 不久前,她就是在这里撞见了云乔被一个男人深夜送了回来。 柳姨娘满心畅快,想着从此之后,这沈家三房,自己就是唯一的女主子了,却不知道前头不远处等着她的是塌天大祸。 沈延庆父子夜半从衙门回府,沈延庆压着儿子回来,耳提面命警告他,那瞧上云乔的人,不是寻常权贵,万万不能得罪,还要他想法子登门赔礼道歉。 沈砚被人戴了绿帽子,还要忍气吞声,憋了一肚子的火。 跟着父亲回去的路上,已是气得牙痒痒。 偏生入了府中,竟在云乔院门前不远处听见了怪异声响。 他原以为是云乔和她那奸夫,心下大骂奸夫淫妇。 近前一瞧,却是柳姨娘和府上一个下等奴才。 一日两顶绿帽,气得沈砚脸色紫红,急怒猛咳,当即唤了小厮来把柳姨娘和奸夫绑了。 那奸夫吓白了脸,慌忙跪地求饶:“少爷老爷饶命,都是柳姨娘勾引小的,她是妓院里出来的婊子,勾引人的手段,奴才哪里受得住,这才做了糊涂事,求老爷少爷饶命!” 大难临头,那奸夫毫不犹豫就卖了柳姨娘。 柳姨娘目光不敢置信地瞧着自己的情郎,想不到自己和他多年情意,带着他出青楼,分给他银钱,给他生了儿子认在沈砚名下,到头来,他说卖就卖了自己。 半点不曾顾惜旧日恩情。 那沈砚闻言更是震怒,连声骂道:“贱人!一个个都是贱人!来人,给我把她拖出来,打死了事!” 把柳姨娘赤条条从草丛里拖出来,拉到云乔院门前那处石板地上,沈砚又喊了下人拿着那嵌着铁钉的板子,抽打在柳姨娘身上。 一个青楼出来的妾室和府上下人私通,沈延庆自然不会多说,也知晓自己儿子前头因着云乔之事憋火,便由着他撒气。 甚至有心让云乔知晓柳姨娘这事,好让云乔知晓,他们沈家饶过她,是天大的恩情,盼她日后在那位权贵跟前,念着沈家几分好,为沈家美言几句。 一板子又一板子打得柳姨娘白嫩的身子皮开肉绽,痛叫哭喊声不止。 云乔早就睡下,却被这凄厉哭喊声惊醒。 她将衣裳穿得齐整后起身,又披了件外袍,推开卧房的门立在檐下,蹙眉奇怪地看向院门的方向。 此时院门紧阖,云乔瞧不见外头的景象,却能清楚听见柳姨娘的痛喊声。 小丫鬟跟了出来,也是纳闷。 “咦,那不是柳姨娘的声音吗,白天还耀武扬威的,眼下是怎么回事?” 云乔摇了摇头,扶着小丫鬟出去,行至院门处,正巧听到了沈砚的骂声。 沈砚话语骂得极为难听,比之今日羞辱云乔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丫鬟怕得很,拉着云乔就要回去。 云乔抿唇未曾回身,片刻后,轻轻推开了院门。 外头板子打个不停,一地鲜血淋漓。 白日里还和云乔耀武耀威,满目张扬恣肆的柳姨娘,此刻却被打得奄奄一息。 云乔攥紧掌心,扶着丫鬟,走了过去。 沈砚瞧见她也是憋火,想要打骂,却被一旁的沈延庆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云乔那奸夫,身份高贵得罪不起。 这柳姨娘的姘头,却只是家里个奴才,自是可随意打杀发卖。 沈砚吩咐打板子的下人狠狠地打, 柳姨娘只剩最后一口气儿吊着,昂着赤红的眼,怒瞪沈砚和她那姘头,歇斯底里地骂: “沈砚!你自己不中用,还怪我去外头寻快活吗?你浪荡不堪,去楼里都得找不下两个妓女一道在榻上伺候你,我偷人又怎么了?” 她骂声未歇,又指着那姘头:“还有你,我真是瞎了眼!以为你同我是真心的,呵,多可笑,楼里的妓女,也想着有真心。” 云乔身子轻颤,远远望着柳姨娘,眼眶里蓄着泪水。 柳姨娘是个性子张扬的女子, 她肤浅,轻浮,浪荡, 世间形容女子的一切恶毒词汇,似乎都能用到她身上。 她也好似和云乔完全不一样。 可云乔明白,在某些地方,她们是一样的。 一样的身不由己,一样的可怜可悲。 她从来没有恨过柳姨娘, 甚至,她很可怜她。 可怜她和自己一样,被命运反复羞辱拉扯, 从来无法真真正正地,握住自己的前路。 她们被一个浪荡不堪的男人,困在宅院里,彼此争斗。 云乔恨沈砚,恨这吃人的宅院,恨这世道对女子的规训折磨,恨人间种种不公。 却从未,真正恨过柳姨娘。 她攥紧掌心,拂落丫鬟的手,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缓步走向柳姨娘。 那柳姨娘昂起头颅,一如往日每一刻一般张扬,望着云乔恨恨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我告诉你少夫人,你别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来日!” 是啊,她的今天,或许就是云乔的来日。 云乔心底说不清的难过,望着柳姨娘的目光,复杂晦暗。 柳姨娘话音刚落,又被身上那一阵阵带着铁钉的板子,打得口齿呕血。 一大片的血从口鼻呛出,柳姨娘终于,终于没了说话的气力。 她低下了她高昂的头颅,那双涂着鲜红色蔻丹的手,无力垂下。 咽了气后,仍睁着眼睛。 下人气喘吁吁停了打板子的动作。 云乔瞧着月光下,赤条条压在地上,满身血肉淋漓的柳姨娘,手颤得厉害。 浸猪笼也好,生生打死也罢。 对于这个世道而言, 无论是深宅大院,还是市井村头, 一个女人活生生的性命,不及那贞洁牌坊十分之一重要。 柳姨娘被扒光,被羞辱,被以这样不堪的姿态,活生生打死。 周遭所有的人, 行刑的下人,她喊过数载相公的沈砚,同她偷情缠绵的情郎…… 所有人, 或陌生,或亲近, 没有一个为她不忍,为她不公。 相反,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死有余辜。 云乔颤着手,解下身上披着的外袍,屈膝半跪在地上,将那外袍盖在了柳姨娘血肉模糊的身上。 无声掉了滴泪, 唇瓣轻颤,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 “黄泉路上阎王殿前,若是有来生,记得求一求鬼神,下辈子,别在这世道托生做女子。” 第37章 没玩腻 云乔半跪在鲜血淋漓的地上,缓缓伸手,触到柳姨娘死前仍旧紧睁着的眼睛。 她原本想为死不瞑目的柳姨娘阖上眼帘,可是当她掌心触到柳姨娘已经有几分冷意的眼帘时,却又停了手。 云乔想,睁着眼睛死去也好,睁着眼睛离开,才能看清这个世道。 一旁的沈砚瞧着云乔给柳姨娘盖衣裳的动作,冷笑出声,没忍住骂道: “一对儿贱人,你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若不是父亲压着不许,我今天非得一道打死你和她下地狱做个伴儿。” 云乔攥着掌心起身,看向沈砚。 脸上还带着被沈砚责打出的伤痕, 她同样回以冷笑,目光嘲弄鄙夷地看向沈砚,嗤道: “沈砚,你只会在我和柳姨娘这样的弱女子跟前逞威风,有什么用处?你有胆子就去找羞辱了你的奸夫,杀了他泄气,只会打骂虐杀女人,算什么本事!” 沈砚眼里,云乔这个妻子,一贯是逆来顺受,任打任骂,好似不悲不喜没有情绪,这还是他第一回瞧见云乔身上的锋芒。 他被她话语里的鄙薄轻视羞辱,气怒上头,恨不能当即揪着云乔一顿责打。 掌风打向云乔, 云乔不躲不避,睁着一双眼睛,昂首迎了上去。 “你打!你将我和柳姨娘一样打死! 你浪荡不堪,无一可取之处,仰仗家中供养做了这么多年的纨绔子弟,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 柳姨娘给你生孩子,顺心顺意地伺候你, 我为你侍奉公婆,养育女儿。 我和柳姨娘,纵有不是,也不及你十分之一的龌龊!” 沈砚哪里见过自己那木头性子的妻子,有这副桀骜不驯,比之柳姨娘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模样。 他又气又怒,想要打在云乔脸上的手,却被一旁的父亲拽住压制了下来。 沈延庆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审时度势的官场老油条。 既然他猜着是两江总督瞧上了云乔,那就一定不会允许沈砚,再轻贱云乔半分。 从前云乔只是他儿媳时,他可以对着沈砚打骂羞辱云乔的行径视而不见,也可以对着自己夫人欺辱磋磨云乔的做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一旦知晓,云乔得了上峰青眼,立时就警惕了起来,变了态度。 唯恐伤了云乔,惹得那顶头上司不满。 沈延庆拽着儿子的手,强将人拉开,警告道:“砚儿!住手!我同你在府衙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不成!” 沈砚当然没忘,沈延庆要他忍下头顶这油光锃亮的绿帽,好生规矩地对云乔,最好哄着云乔揭过他前头的责打,甚至还要沈砚,在那位世子爷玩腻云乔之前,万万不能再沾云乔的身子,免得惹了那权贵忌讳。 可记得归记得,沈砚终究不比沈延庆老狐狸的性子,要他这样忍气吞声,他心中自是憋气,方才被云乔言语一激,当即就又发了火。 可沈延庆在这,沈砚也不敢放肆。 沈延庆瞧着云乔的脸,也是心下犯难,知晓是沈砚打的,也知晓,今日那位爷让手下把沈砚扔去知府衙门,就是存了心让沈延庆知晓沈砚做了什么。 云乔脸上的伤,着实是厉害,沈延庆唯恐云乔记恨沈家,也惹得那位爷不满,咳了声道: “乔乔莫怪,都是父亲我教子无方,养出这么个动手的浑蛋,你放心,父亲以后必定严加管束他,绝不再让他对你动手,你可千万记得,莫因着这事记恨砚儿,让那位爷对咱们家生了不满。” 话落又压着沈砚,寒声逼他道歉。 沈砚恨恨瞪了云乔一眼,冷哼了声,哪里肯。 云乔听着这话,目光疑惑不解。 “那位爷?你说谁?” 沈砚嗤笑了声,回道:“还能有谁?你那奸夫呗,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那奸夫,是京城国公府的世子爷,打江宁来的两江总督” 云乔目光怔愣,着实是第一次知晓那人的身份。 她低眸苦笑,暗道怪不得。 沈砚顾忌在此沈延庆不敢造次,冷哼了声让下人把柳姨娘的尸体拉去乱葬岗处理了,就拂袖而去。 柳姨娘尸体被扔去了乱葬岗,云乔瞧着那具尸体被拖走,想着方才沈砚的话失魂落魄回了自己院中。 她推门入内,坐在窗下,神色空洞怅惘。 静静坐了很久。 原来那个男人,是两江总督。 怪不得,怪不得他口口声声都是要将她养作外室,怪不得他那样轻贱她,说凭她的身份,给他做妾都是高攀。 可不是嘛,国公府的世子爷,年纪轻轻就做了一方大员。 自然瞧不上她一个市井商贾之家出身,又早嫁了人的小女子。 这些日子,倒真是为难他屈尊降贵,装成一副温雅柔情的样子哄着她。 云乔眸光自嘲地笑,目光讽刺难言。 她脸上还带着伤,面容狼狈难堪。 眼睛却清亮漂亮。 内室未曾点灯,体态纤弱的女子坐在窗下,身上盈满月光。 美的让人心折,也让人怜爱。 她孤身坐了许久,身子僵硬仍未起身。 夜幕中有人自卧房屏风后走出,云乔都未察觉。 一直到那人走近,立到她跟前,她才意识到不对,愣愣回首。 来的人是萧璟。 云乔看到他的面容,怔了怔瞬后侧首避开,不愿意让他瞧见自己脸上的眼泪。 偏生萧璟这人耳目极佳,早瞧见了她的泪水,也早在月光下,看到了她那被明月映得清晰的泪珠。 他低叹了声走近,捏着她下颚,逼她抬起脸来。 指腹力道轻缓,擦去她的眼泪。 “哭什么?脸上带着伤,泪水沾在上头,不疼吗?” 云乔鼻子微酸,没有答话。 萧璟从袖中取出药膏,小心挤出来沾在指腹,轻柔擦在她脸上。 云乔下颚被他捏着,想要扭头也避不开,只能由着他把药膏抹在自己脸上。 他力道并不重,可云乔伤得厉害,还是疼得蹙紧了眉心。 萧璟嗓子微哑,瞧着她蹙眉忍痛的模样,心下就来气。 略粗了声气,紧锁着她眼眸,问她:“还是不肯和离?” 云乔没答话,也没应声。 萧璟便明白,她心里的答案,依然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他嗤笑了声,指腹继续给她上着药,嘲讽道: “当真是愚不可及,不识好歹。 你不肯和沈砚和离,是想日后同那柳姨娘一样被他生生打死吗? 今日那柳姨娘的下场,还不够让你看明白吗? 若没有我护着,你今天比她死得还早。 我费尽心思让你瞧了这场戏,你竟还不醒悟!” 萧璟话中带气,云乔闻言,却惊愣了住。 她愣愣抬首,攥着萧璟衣襟,急声问:“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柳姨娘私通的事,是你捅出去的?” 萧璟气定神闲地将她脸上伤处抹完药膏,抽出帕子净手,无所谓地道:“是又如何。” 云乔手颤得厉害,目光不可置信的看着萧璟。 云乔哑着嗓子后退,眼神像是看一头吃人的恶狼猛虎一般瞧着萧璟。 喃喃低语道:“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你怎么能这样害死了她。” 萧璟闻言嗤笑,扔了帕子,落座在云乔身侧。 闲闲道:“要她命的是沈砚,我无非是把她做的事,让沈砚知晓罢了。” 她从前只是觉得他浑蛋禽兽,觉得他放浪形骸,却从不知晓,他竟如此,视人命如草芥。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人…… 萧璟瞧她一副畏惧惊骇的样子,也是气怒,捏着她下颚,就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怕什么?沈砚又不敢要你的命。 我在,他就是想,也不能。 柳姨娘的死,无非是给你一个教训罢了。 让你瞧清楚,若没有我护着,你在沈家是什么样的下场。” 云乔眼里泪光凝滞,喉头沙哑艰难,猛然推开萧璟, 怒声质问:“你拿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给我做教训?” 在萧璟看来,私盐案一旦爆发,沈家满门必定抄斩,故而,他眼中,这沈家的人,除云乔外,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注定要死的人,端看他或早或晚要他们性命罢了。 尤其是那柳姨娘,沈家贪赃枉法的赃款,一大半都用在了沈砚身上,其中绝大多数还都花在了柳姨娘母子身上。 云乔天真愚蠢,那柳姨娘可是花楼里打滚的人,能不知道沈砚的花销、沈家的繁华,都是扒着扬州城的百姓吸血得来的民脂民膏吗? 云乔惯来心慈手软,莫说要人性命,就是伤了山林野兽,怕都要掉眼泪。 可那柳姨娘却与她不同,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未尝没想过害云乔性命。 云乔可怜她,可萧璟却知道,若不是自己拿着柳姨娘的把柄,怕是当初那柳姨娘早就先害了云乔了。 何况萧璟初查沈家时,便已知晓那柳姨娘手里沾过人命。 在他眼里,柳姨娘死有余辜。 所以云乔的愤怒,萧璟全然无法体会。 他眉心微蹙,淡声道: “云乔,我本无意杀她,是沈砚做事太绝,怨不得我。 何况,沈砚那个姨娘本就是该死之人。” 云乔越听越心凉,越看萧璟越觉齿冷。 在他眼里,一个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轻贱吗? 萧璟试图去触碰云乔,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云乔却猛地打落他的手,不住摇头后撤。 直将身子抵在桌案上,退无可退。 那木质的桌角,将云乔后腰撞出青紫,她顿步停滞,昂首看着萧璟。 眼里泪光点点,怒火同憎恶交织。 咬牙道: “是,沈砚是杀她的刽子手, 可你不是罪魁祸首吗? 柳姨娘纵然不是好人,也罪不至死。 你说她该死? 我看你才是罪孽深重,该死的那个!” 她厉声咒骂萧璟,恨不能让他去死。 “云乔!你别不识好歹! 是我护着了你,是我让沈砚不敢动你, 是我给了你好端端站在我眼前的平安, 你明不明白!” 萧璟寒声呵斥,只觉眼前的女子,愈发不可理喻。 而云乔,却愈发觉得他面目可憎。 萧璟以为,柳姨娘的死,会让云乔吃个教训,会让云乔学会感念他的恩德,会让云乔看清楚,她之所以能好端端的到如今,都是仰赖于他。 可是云乔却因柳姨娘死,愈加看清了眼前的萧璟。 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世上真的有人,可以这样断人生死轻贱人命。 萧璟一点都不是她曾以为温雅良善的样子。 他就是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他出身权贵,官居高位,可以不把人命当回事。 可云乔不能。 云乔连杀个山野飞鸟都心存不忍。 何况是柳姨娘那样一个,活生生在眼前的人。 她攥着掌心望着他,觉得他陌生又可怖。 回道: “是,我是不识好歹。 如果这就是你的好的话, 你怎么不让沈砚杀了我算了? 你怎么不把我打死算了? 你为了给我一个教训, 你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因我而死! 你让我背负一条人命血债! 这样的好,我真是半点也不想要! 我宁肯你杀的是我!” 她是当真恨萧璟,也是当真因柳姨娘的死愧疚不已。 萧璟瞧着云乔歇斯底里的模样,脸色很是难看。 他猛然抬手,扼住云乔脖颈, “云乔,你想死是吗?我成全你。” 萧璟手上力道一下下地重, 掐的云乔脸色泛红又涨紫。 云乔疼得眉心紧蹙,却没有挣扎,由着他扼住自己的喉咙。 萧璟一点点收拢力道,眼瞧着云乔生机一点点消散。 眼里怒火高涨,心头愤怒和不忍交织。 到底还是扬手将云乔摔在了地上,下不去手要她性命。 他两次想杀了她一了百了,却两次都下不去手。 坚硬的砖石磕破云乔膝盖皮肉,渗出血来。 又牵扯出云乔脚踝处,那为了给萧璟送平安符歪了的伤。 她疼得紧蹙眉头,下意识低首,握住生疼的脚踝。 萧璟目光冰寒的看向她,俯身近前,捏着下颚逼她抬首。 云乔眼里泪光闪烁,偏偏半点不肯低头认错。 萧璟瞧着她这副可人怜爱,又让人爱恨两难的模样。 指腹抵在她唇上揉弄,动作恣肆放荡,话音低寒沉冷道: “云乔,你无非是笃定了我舍不得,才敢如此同我闹。” 云乔想起曾经他也同她说过舍不得, 他说他舍不得看沈砚欺负她,他说他舍不得瞧她流眼泪。 可是结果呢?结果是什么? 是他同沈砚,一般无二的可恨。 云乔浑身发冷,身子僵直。 低眸苦笑后,昂首望向他的视线,讥讽道: “舍不得?你有什么舍不得? 是不管不顾地强暴我时舍不得? 还是当着我夫君的面羞辱我时舍不得? 是一次次对我动手舍不得? 还是恨不能掐死我要了我性命舍不得? 你说舍不得,你不觉得可笑吗?” 云乔目光满盈厌憎,那视线里的厌恶,那话音里的讽刺。 逼的萧璟,压下了心底那点不忍和怜爱,也愈发激起他的怒火、 萧璟指腹揉弄她唇珠儿的力道更大,甚至强硬地撑开了她唇齿,做着玩弄姿态。 哑声道:“我还没玩腻,自然舍不得杀你。” 云乔被他抵弄得呜咽,张口狠狠咬了一口他指上,恨不能将他手指骨节咬掉。 萧璟吃痛蹙眉,松了几分抵弄她的力道。 云乔趁机挣开了他的桎梏,狠狠将他推开。 她唇珠儿上挂着他的血滴,唇角勾着讽刺薄冷的笑,眼里情绪厌憎冰冷, 怒目瞪着他道: “你没玩腻是吗? 可是我,玩腻你了。” 第38章 逼她去伺候 月光下的女子面容凄艳绝美, 脱口而出的话语,却似尖刀利刃般。 她说这场露水情缘,她早就腻了, 话音嗤笑讽刺, 望着他一字一句又道: “你以为你有什么好的吗?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我念念不忘的吗? 无非是强暴哄骗,无非是披着人皮的中山狼! 若不是为了生一个儿子傍身,你当我会愿意同你苟且!” 此言一出,当真是触到萧璟逆鳞。 他本就忌讳云乔为着给沈砚生一个儿子才同他纠葛,眼下听得云乔这番话,更是脸色阴沉如水。 难掩怒火,寒声道: “云乔,你当真是好的很! 你最好永远这样硬气,一辈子都不要冲我低头。” 他话落,强硬的掐着云乔肩头,将那被她咬破皮肉渗出血珠的手指拍在她脸颊。 用那血污,将她染得更脏。 嘲弄道: “那你呢,你以为你有什么好的,值得我念念难舍的吗? 无非是生了一副得我中意的身子脸蛋,榻上泄欲承欢,稍稍纾解这江南地界查案的消遣罢了。 世间女人那么多,未必就只有你才合我心意。 云乔,我如你所愿,从此之后,你我再遇,全当是陌路人,来日方长,你好自为之!” 他话落,狠狠将云乔的脸扭到一旁,起身踏出了内室。 到底是心高气傲,到底是要脸面,要尊严,萧璟哪里能舍下身段一而再再而三的热脸贴着云乔冷面。 他怒火难以抑制,拂袖离开。 云乔抱膝在内室地砖上,坐了很久很久。 砖石冰冷入骨,她抱膝垂泪,久久无言。 是了,他终于说了真心话了。 她之于他,不过是泄欲的玩意罢了。 …… 自那日后,萧璟再未曾来过沈府。 云乔身上有伤,带着女儿窝在自己院中,也从不出门。 沈家的人因着沈延庆的警告,面上不敢对云乔不恭不敬,背地里却都议论纷纷。 单是云乔的婆母,就明里暗里讥讽过好些回。 只是被沈延庆给压了下来。 一连几日,都未有萧璟那边的消息,沈延庆自己也拿不准怎么回事,又觉得那位主儿,应当是对云乔很是中意的。 若非中意,不会多事管到沈家的家事,更不会拿沈砚欺负云乔的事警告沈延庆。 沈延庆如此想着,加之这段时日,私盐案风头越来越紧,他也唯恐自己出事。 思来想去后,特意安排了场家宴,让下人请了云乔去正房里用膳,想着打探一番云乔和萧璟之间,究竟如何了? 云乔毕竟还是沈家媳妇,家宴之事避无可避,只能出席。 多亏了萧璟送来的药膏,这段时日,云乔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有些浅淡痕迹。 她这几日一直在院中养伤,没出过门子,沈家人倒也有好几日没见过她了。 许是经历过几遭跌宕磨折,云乔周身气质,变了许多。 往日她多是温婉娴静,笑意柔柔。 而今却冷了许多,眉眼间萦着让人读不懂的清冷倔强。 再装不出逆来顺受的泥人模样。 云乔抱着女儿步伐缓缓往饭厅走,内里的沈砚遥遥望她,眼神晦暗难明,越看越觉心痒痒。 按理说,她给他戴了绿帽,沈砚该记恨她厌憎她恨不能再也瞧不见她才是应当。 可是他瞧着眼下的云乔,却总觉得心痒。 从前的她,在他眼里就是一块儿朽木,没有情趣也没有脾气。 可是柳姨娘死那天的云乔,却好似另一个全然不同的人一般。 她有血性,有脾气, 性子桀骜,目光清冷,倔强又凄艳。 当真是美得让人心惊。 沈砚恨她不驯的样子,恨她偷情通奸不肯认错,却也不可自控地,被这样不一样的云乔吸引。 他远远瞧着她,喉头微滚,一想到他娶了云乔五年,也没享用过这样的云乔,倒是让那京城来的世子爷捡了便宜,就难消怒气。 云乔抱着女儿过来,未曾瞧沈砚目光。 刚踏进门槛,就听到了沈夫人的冷嘲。 “哟,我当是攀上高枝就不把我们沈家放在眼里了呢,还知道过来啊。” 云乔抿了抿唇,没有言语,抱着女儿落座在席上边角。 那沈夫人瞧见云乔女儿,一想到至今云乔也没能给自己生个嫡孙就来气。 指着骂道:“谁让你带着贱丫头来的,我瞧见她就烦,还不快让人把这赔钱货丫头带下去扔到外头让奴才伺候!” 边骂,那涂着蔻丹的尖利指甲,就戳到了云乔女儿额上。 小娃娃吓了一跳,哭得哇哇乱喊。 云乔抱着女儿的手发紧,目光盈着寒意看向沈夫人。 一旁的沈砚闻言难得当了次人,伸手拽着沈夫人的手,将人拉了开来,不满道:“娘,你说什么呢。再怎么也是我的女儿。” 沈砚这段时日将那柳姨娘好生查了一遍,才知那柳姨娘的儿子,根本不是他的种,为着面子没说出来,可心里却是有数。 云乔和那京中来的世子,不过初初相识,那柳姨娘和她那姘头,却是在妓院花楼里就不干不净了。 那孩子身上的胎记,都和她奸夫身上的胎记在一处,十之八九不是他的种。 可云乔这女儿,生得玉雪模样,跟沈砚一位姐姐幼时几乎一般无二。 这也是为何,沈砚在知晓云乔偷情通奸后,没有怀疑女儿身世的缘故。 沈砚这身子是废了的彻底,心里清楚自己这辈子只云乔女儿这一个孩子了,自然是比之从前在意些。 他从云乔怀中抱过女儿,避开沈夫人的磋磨。 云乔愣了瞬,有些紧张女儿,末了想到了些什么,到底没有开口阻拦。 沈砚有万般不是,百种不堪,是个差到极点的夫君,可他对着女儿,却还算有点良知。 当初沈砚肯因着云乔怀孕给云乔那哥哥平了赌债,在云乔生下女儿后,也的确是这沈家里唯一一个没有因着云乔这胎未得男嗣迁怒女儿的,云乔恨他厌他,却也知晓,他对女儿是有几分为人父的好处的。 到底是他的骨肉,猛虎毒辣尚且不食子,沈砚应当不会对女儿如何。 云乔如此想着,稍稍放下心来。 一旁的沈延庆见状,示意沈砚抱着女儿坐下。 而后命奴才给云乔添了碗粥后,试探道:“乔乔啊,你和那位现下如何了,怎么这几日,都没见他登咱们家的门。” 沈延庆这话一出,云乔脸色微微僵滞。 捏着碗里的汤匙手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白。 半晌后,缓声答话道:“我和他,没什么干系,以后应当也不会有牵扯。” 云乔此刻是当真觉得,她和萧璟已然没有什么干系了,日后也定不会再有牵扯。 那人总还是心存傲气的,自己已经将话说到绝路,他绝不会再来主动纠缠。 可是云乔忘了,那萧璟虽是顾忌脸面,不会再来纠缠于她,却有千百种法子,可以逼着云乔先低头求他。 云乔这话一出,沈延庆当即变了脸色。 而今私盐案风声鹤唳,沈延庆自己也知道,他危在旦夕,一心想着,有云乔在,若是讨得那钦差的欢心,说不准还能从中转圜。 没曾想,云乔却说,她和来办案的钦差没什么关系。 沈延庆脸色难看,正要发作。 此时外头院子里却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响。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大事不好了!那外头来了一众官兵,说是要押您去府衙!”下人喘着气跑了进来,神色惊惶的道。 沈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横刀的几个官兵,已然闯进了饭厅内。 好一阵兵荒马乱叫喊哭嚷,那沈家老爷连争辩都未来得及,就被人押住。 沈夫人在饭厅里骂骂咧咧,哭天喊地,云乔也脸色惨白。 那沈砚更是糊涂得很,抱着女儿在旁,险些撞在官兵刀口上。 眼瞧着那兵刃差点伤到女儿,云乔面色惊惶,赶忙从沈砚手中夺过女儿抱着。 那来的一对官兵里,为首的,云乔曾经在萧璟那处见过,算是打过几回照面。 她抱着女儿避开,知晓是萧璟派人来抓走的沈老爷,目露不安。 官兵扫了云乔一眼,想起这段时日里萧璟那喜怒无常的脾气,害得身边跟着的人,一个个都挨了罚,心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云乔抱着女儿的手发紧,强忍着慌乱,昂首抬眼,问了声道:“官爷可知我公公,犯的是什么事?” 那领头之人闻言冷哼一声,回道:“沈延庆贪赃枉法,暗贩私盐,中饱私囊,吞了足有数十万两白银不止!” 数十万两……私盐…… 云乔脸色惨白得几无血色。 她虽不知刑罚判定,却也知晓,数十万两是个巨大的数目,私盐更是江南之地最为禁忌之物。 若罪名为实,沈延庆这扬州知府的乌纱帽,绝对是保不住的, 闹不好,还会牵扯全家。 云乔越想越怕,面容惊惶,抱着女儿的手发冷。 那领头的人见状没再多言,领着人将沈延庆和沈砚一道带了下去。 临出去时,又侧首看向内里,沉声转达萧璟的吩咐: “钦差大人有令,沈家皆是重犯,需得严加看管,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且待京中圣旨发落。眼下圣旨已在路上,明日便到。” 沈延庆被人拖了下去,沈砚跟了过去,却被横刀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那些腰带佩刀的侍卫官兵,又将沈家里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家宴的饭厅里一地狼藉。 云乔抱着女儿坐在一旁,那沈夫人瞧见她,指着她骂:“你这丧门星,定是你得罪了那钦差,才给我们家招的这祸患害了老爷!我撕了你这贱人的妖精面皮!” 沈夫人吵嚷不止,状如疯妇。 云乔脸色惨白,抱着女儿避在一旁。 心中也在想,究竟是沈延庆当真为官不正,还是萧璟有意设计陷害逼她就范。 她没答话,抱着女儿起身离开,往自己院落里走去。 若真是大难临头,她得为女儿考虑退路。 云乔急急带着女儿回到自己院中,从梳妆匣子翻出几张银票和一堆首饰,她只拿了两张百两数额的银票,塞在女儿襁褓中,紧跟着打开屋子里地砖下藏的一个小坑,把首饰和其余银票一并埋了进去。 若真是出了事,到了被抄家问罪的地步,这百两银票,起码能让女儿不至于被饿死。 至于那些地契田产,必然是全留不下的。 云乔这边强压着惊惶,为女儿衡量顾虑。 另一边的监牢里,沈延庆已经被狱中萧璟的人动了刑。 沈砚是个糊涂的,也只是在扬州受父亲庇荫,做个地方闲职,关于私盐一案,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那沈延庆肚子里倒是藏了东西,却也轻易不肯招。 连着数个时辰行刑,到了入夜时分,沈延庆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了,奄奄一息让人扔进了监牢里。 偏生这时,萧璟的人,带着沈砚来了监牢。 沈砚身上倒是没伤,可瞧着自己一贯在扬州城说一不二的父亲,被打成这副模样,他也是万般惧怕。 真切的意识到了,那个人,究竟有着怎样滔天的权势。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已经是扬州知府的父亲,对着那人,还是那般谄媚至极。 沈砚性子懦弱,难当大事,眼下已经是急得不成样子。 沈延庆一身的伤,瞧着萧璟的人带了沈砚过来,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 咳了口血问:“贵人指条明路,我可还有活路。” 带着沈砚过来的那内侍瞧着他父子二人,微微摇头,却在沈延庆面如死灰时,接着又道: “沈知府你确实是死罪难逃,可沈家的旁人却未必,尤其是你尚在襁褓中的孙辈。 我家主子,极为中意贵府少奶奶。 可惜了,那位夫人,性子傲气,不肯顺着我家主子心思,惹得他几次动怒,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也遭挂落。 您若是有法子,叫那位主子心甘情愿伺候得我家主子顺心称意,保不准,他能发发慈悲,放过沈家旁的人,给您留个后。” 沈延庆被打得奄奄一息,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他满脸血色,隔着监牢的囚链,攥着沈砚的手道:“回去让你媳妇听话乖乖地伺候大人,听到了没!” 沈砚怔愣,脸色青白交加。 到底不如沈延庆的城府,没忍住道:“若是她不肯呢?” 沈延庆闻言神色阴狠,厉声道:“她不是把那女儿当成眼珠子吗,她若是不肯,就当着她的面,摔死了她那女儿,左右她若是伺候不好那钦差大人,咱们一家子都不能活命!” 第39章 答应 沈家府邸里,夜里灯火通明,映着满府的刀光剑影,官兵守卫。 云乔抱着女儿,同小丫鬟和奶娘依偎在房中。 好在萧璟手下的人,知晓几分顾忌,未曾对云乔这院子有什么动作,只是牢牢围了起来。 小娃娃这样小的年纪,被吓到后虽哭闹的厉害,却也是不知事的,哄了不久后,就在云乔怀中睡下。 云乔和伺候的丫鬟奶娘却是熬了大半夜不敢阖眼。 夜半时分,那沈砚从监牢里回到了沈家。 沈夫人在府里等着他,一见他回来,赶忙拉着他问沈延庆情况。 沈砚如实说了,也将沈延庆的吩咐告知了沈夫人。 末了却还是犹豫道:“娘,云乔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不比那些子妾室花娘,我……” 沈砚虽胡闹,女色之上也惯来玩得花,花楼里玩闹时那两女一男两男一女的浪荡事也都做过。 可是,外头玩的花娘是外头玩的花娘,家里娶的娘子,到底是不同。 这些年来,他浪荡胡闹,却也没在男女之事上强逼着云乔做什么浪荡下贱事。 妻子是妻子,不是楼里能随意糟践,让别的男人恣意赏玩作弄的玩意儿。 世间也没有哪个男人,心甘情愿给自己戴绿帽的。 沈砚到底还是接受不了自己给自己头顶戴绿帽, 可沈夫人闻言却疾言厉色道: “砚儿!你糊涂啊!那贱人早就不干净了,一个被玩烂了的破鞋,不晓得和那位钦差被窝里滚过多少次了,这再多几回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待熬过这一回,娘定给你挑个好的娶进门来。” 沈夫人话说的过分,沈砚却听进了心里。 暗暗点头后,面色青白的往云乔院中赶去,那沈夫人瞧着儿子走远,片刻后,也跟了过去。 云乔屋内还点着灯烛,可见并未安睡, 沈砚停步在门前,咬牙推开了云乔卧房的门。 云乔抬眸看向房门处,也瞧见了沈砚。 他脸色实在是难看,云乔在瞧见他脸色后,心中便已有了些数,猜测沈延庆应当是凶多吉少。 沈砚摆手让奴才们先退了下去。 下人和奶娘都退了出去,云乔抱紧了女儿,抿唇没有言语。 沈砚近前去,停步在跟前。 见云乔沉默不语后,顿了片刻后,咬着后槽牙道:“你去伺候那世子爷,给咱们家求个活路。” 云乔抱着女儿的手僵直,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从自己的夫君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她压不住心头委屈,昂首看向沈砚,目光灼灼问他:“伺候?你要我怎么伺候他?” 沈砚被她说的面色发红,又恼羞成怒,骂道:“你早不知被他入过多少回了,还不知如何伺候他吗?” 云乔脸色泛白,咬紧了唇瓣,被这羞辱的言语伤的厉害。 她眼眶蓄了眼泪,扬手狠狠打了沈砚一耳光,却强撑着没掉泪,怒斥道: “沈砚,你要不要脸?我是你妻子啊!你知不知道!” 云乔实在是生得漂亮,这般委屈极了,噙着泪将落未落的样子,更是动人。 沈砚瞧着,心里也有几分怜意,可想到牢里的父亲,和眼下满府的境况,到底还是狠心道: “乔乔,我当然知道。 你听话,乖乖去伺候他,哄得他顺心遂意,放过咱们家。 待得这案子过去,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从前你和他的那些龌龊事,我既往不咎。” 他难得如此亲昵的唤她乳名,却是为着逼她去伺候另一个男人。 说着,竟还要贴着云乔身子伸手抱她。 云乔厌憎恶心至极,将他狠狠推在一旁, 难掩厌憎骂道:“沈砚,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沈砚被她这一推,也是彻底没了耐心。 指着她骂: “云乔,你别给脸不要脸,早不知被外头的野男人弄过多少回了,真当自己是贞洁烈妇呢? 酒窖里亵裤都让野男人撕烂了扔在地上,青天白日里贴着窗棂扒光了让野男人玩,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发浪呢? 现下倒与我装起了贞洁烈女! 我告诉你云乔,这事,由不得你,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云乔听着那些恶言恶语,脸色苍白难堪,捂紧了怀中女儿的耳朵,昂首怒目瞪向沈砚。 这时候,门外跟着沈砚来的沈夫人也带着仆妇嬷嬷闯了进来。 那沈夫人从云乔怀中抢女儿,边抢边骂道: “砚儿,你同这贱妇费什么话,还不快将人绑了送去那钦差府上。左右是嫁进咱们沈家的妇人,卖了她还是打杀了她,不都是你这个夫君做主,知会她一声而已,她还真以为能由着她心意啊!” 云乔身子柔弱,争不过沈夫人和嬷嬷两人,被她两人抓烂了手背,狠狠推倒在地砖上,眼睁睁瞧着女儿被她们抱走。 “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她一身狼狈,喊得声音凄厉。 那沈夫人抱着孩子退了好些步,离得她远远的。 又满脸得意的瞧着她道:“还给你?可以啊,你将伺候那位钦差大人,将他伺候的顺心称意,让他放了老爷,我自然会把你女儿还给你。如若不然,我这就摔死了她!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你女儿了!” 沈夫人说着,高高举起襁褓中的婴孩作出要把孩子摔死的动作。 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云乔和沈砚一前一后的伸手动作,下意识想要护着孩子,那沈夫人却往后退了步,把孩子举得更高。 云乔瞧着女儿被吓醒哇哇大哭的样子,难受的心如刀绞。 目光满是悲愤,瞪向沈砚,厉声骂道: “沈砚!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就眼睁睁瞧着你母亲摔死她!” 沈砚掌心紧攥,瞧着那襁褓里哭个不止的孩子,心里也有几分不忍。 可他想到牢里父亲的话,到底还是狠下了心肠。 于是近前去,握着云乔肩头,瞧着她眼睛,话音清楚威胁道: “乔乔,这孩子,是你我的骨肉,我眼瞧着她生下来,不是不疼。 只是云乔,眼下大难临头,咱们全家都难以保全。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不肯去伺候那位钦差,便是今日娘不摔死她,等到咱们全家都死光了,你真当咱们女儿,能有个什么好下场吗?” 云乔骨头被他捏的生疼,眼眶红透。 咬得唇瓣颤抖发白,破皮渗血。 目光痛心的,看向被沈夫人高高举起的女儿。 她还那样的小,那样的脆弱,旁人轻轻一摔,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是自己这个做娘亲的没用,将她生下,却护不好她,让她跟着自己,一次次的受苦遭罪。 云乔瞧着小娃娃哭得紫红的脸,听着她哭喊的颤音,心里像是被生生剜下一块肉来。 沈砚见她这副模样,低声又劝道: “乔乔,你信我一次,只这一次,你只要伺候的他舒心称意,我必定将女儿如珠似宝的好生养大。 我实话告诉你,那柳姨娘的儿子,根本不是我的骨肉,我也不能再生,但凡我有一点法子,我何尝忍心拿着我唯一的血脉这样逼你。 你信我,只这一回,往后,只要咱们能活下来,我必定好生将女儿养大,绝不亏待她半分。” 云乔闭了闭眸,无声掉了滴眼泪。 那泪珠砸在砖石地上,消失不见。 她攥紧掌心,又抬首,望向那被亲祖母高高举起,眼瞧着就要被摔死的女儿。 云乔唯一的软肋就是自己的女儿,她想要她的女儿,平安富足的长大。 沈家人拿女儿的性命逼迫她,半点不顾惜,女儿也是沈家的骨肉,当真狠毒至极。 云乔咬唇一再忍耐,手抖个不停。 终于还是点了头。 她嗓音艰涩,话音发颤道:“好……我……我答应你们……你们别伤了她,别伤了孩子,她还那样小……” 云乔泪落不止,心口一阵阵发疼。 那举着小娃娃的沈夫人,见她应下后,才放下了高高举起的手。 云乔急急起身,就要去抱女儿,却被一旁的仆妇嬷嬷扯着,拉倒在了一旁。 “少奶奶这是做什么,您还得赶早去伺候那位钦差大人呢,小小姐交给老奴和夫人照看就是。”仆妇急急道。 云乔被押着,动弹不得,眼中含泪望向女儿。 “沈砚,我不信你母亲和她的奴才会好生照料孩子,你去把我的小丫鬟和奶娘带来,我只要我的人看顾我女儿。” 眼瞧着云乔是答应了下来,至于谁来照顾女儿,都是小事。 沈砚自然答应了她。 摆手示意奴才去把云乔的小丫鬟和奶娘带来。 小丫鬟和奶娘急急进来,瞧见内室的场景都是吓得惊惶。 那小丫鬟最先扑到云乔跟前,推开那仆妇,就把孩子抢了过来,紧挨着云乔,将她护在身后,厉声骂道: “你们干什么!又想怎么欺负我家小姐!” 这小丫鬟是云乔娘家陪嫁,五六岁时被爹娘卖了,云乔十三岁归家途中买了她,养在身边多年,已是如亲人一般。 云乔瞧着小丫鬟发怒的样子,瞧着她瘦小的身子撑在自己和女儿跟前,也是心酸。 她伸手抱着了小丫鬟,低低垂首,额头抵在了丫鬟怀中的女儿脸蛋上。 一滴又一滴温热的眼泪砸在孩童襁褓里,烫的小娃娃哭声不止。 云乔心如刀绞,手颤得厉害。 强压着心口弥漫的疼,低声交代小丫鬟道:“孩子襁褓里有两百两银票,旁的东西,你也知晓我都放在什么地儿,我不在,你记得照顾好孩子……” 她话说到此时,未再言语。 可那小丫鬟听完,已是脸色惨白惊惶。 沈家人早已没了耐心,动手去拖云乔。 云乔被沈砚扯着胳膊,生生拽了起来。 小丫鬟伸手拉她,却只是将云乔衣袖扯落一截,握不住她的人。 “小姐!”丫鬟哭着喊她。 云乔含泪摇头,落在小丫鬟和那被丫鬟抱在怀里的身上的目光,一颤再颤。 沈砚拖着她,将人拽出房门,一路拖着,扯上外头早已备好的马车。 马车前头驾马的,是萧璟的护卫。 面上带笑的同云乔见礼,提醒她道:“少夫人既已应下,脸上的泪,还是擦擦的好,免的主子瞧见不悦。” 云乔低眸抬手,抹去眼泪,没答话。 沈砚将云乔拽上马车,就准备下来,却被那护卫拦了路。 护卫冠冕堂皇的说:“哎,沈少爷留步,我家主子说了,少夫人是女眷,不能孤身登门,需得沈少爷您,亲自陪着,把人送去才成。” 沈砚闻言面色青白交加,羞怒难堪。 云乔却是低眸苦笑,知晓萧璟此次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从前下了他那么多次面子。 而今不得不低头,他恐怕早想好了羞辱她的法子。 这一去,还不知有多少难堪等着自己。 特意让沈砚跟着,想必也是记恨她从前言语,存心借着沈砚羞辱她。 左右是受过一回,那日卧房屏风上,已然被折磨羞辱成了那般样子。 云乔早认清了萧璟,闻言只是苦笑,并未言语。 可她不知道,今日这一去,远非当日卧房的羞辱能及。 萧璟这一回,是存心要彻底敲碎了云乔的骨头,并非那日卧房屏风上盛怒之下的一时狂悖所能比。 那护卫话落,沈砚脸色虽青白交加很是难看,到底也不敢拒绝,依言跟着上了马车。 夜幕下的扬州城,灯火璀璨。 晚风吹动车帘子,云乔侧眸看着外头的市井热闹,眼神空寂悲凉。 沈砚焦灼的坐在一旁,怕被萧璟侍卫瞧见什么误会再惹萧璟动怒,还刻意同她隔开了一座的距离。 车子行至街巷,沈砚焦灼的搓着手,扫了眼外头驾马的护卫。 小声同云乔道:“乔乔,那世子爷出身权贵,什么女人没见过,你榻上伺候,可得事事顺他心意,莫要像在咱们府上时那般桀骜不驯,惹怒了他。” 多可笑,结发五载生育女儿的相公,同她一道坐在马车上,交代她如何在榻上讨好另一个男人。 云乔忍不住反胃,看向沈砚的眼神,满是厌恶。 “你别叫我乳名,我觉得恶心。” 话音刚落,沈砚脸色难看,正欲发怒。 外头突地响起了护卫的话语。 “夫人,到了。” 马车停在的地方,不是沈府旁边的萧璟宅邸,而是一处酒楼。 第40章 当众羞辱 说是酒楼,却在这扬州城最知名的花柳巷头。 紧挨着酒楼后侧,就是那扬州城的浪荡子,最爱去的花楼。 街市上人声喧嚷,酒楼里也热闹的人来人往。 护卫话音落下后,撩开了车帘子,迎云乔下来。 又示意沈砚跟在云乔身后。 沈砚瞧见这酒楼,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何地。 这间酒楼,开在花柳巷头,里面的酒馆,通过一条长廊,直抵后头的红杏楼。 往常来楼里玩乐,酒水都是从这前头送过去的。 萧璟命下人将他夫妻二人带到此地,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砚想不明白,那护卫却出言解了他的疑惑。 “沈少爷,少夫人,我家主子到江南不久,同扬州地界的人家,都不大相熟,特意在此做东,办了场夜宴,眼下这时辰,人应当都到了,只等二位来。” 护卫领着云乔沈砚二人往里走去,门口处受萧璟吩咐盯着的人远远瞧见云乔身影,急忙回身往里头给萧璟报信儿。 此时,那酒楼里厅堂上,精致的宴席酒盏堆了许多,扬州城里数得上号的纨绔浪荡子,都在席上。 且大多数都是沈砚的狐朋狗友。 萧璟端坐在宴席最上首,眉眼沉冷寡淡。 下头的纨绔子弟们议论纷纷,个个暗怀揣测的打量上头的萧璟。 “听说他是打京城来办私盐案的钦差,这请我们来是作甚。咱们跟他又不是同路人。”一个人纳闷不解道。 “上回沈砚请他去过红杏楼,当日我记得倒是席上相谈甚欢。”另一个人略想了想回道。 其实哪里是相谈甚欢,无非是萧璟有意伪装,挂着那副假皮子应酬敷衍。 至于现下,私盐案将要收网,萧璟自然也懒得再费心思伪装。 “红杏楼?这京城来的钦差,办案竟也去那花楼里寻快活,我还道是什么正经官员呢。”席上有人笑的不怀好意,低声玩笑道。 “哎呀,我听人说,他可不是那起子寒门出身一心办差的主儿,而是京中国公府的世子爷,你想啊,这国公府的世子,可不是锦绣堆玩乐场养出来的公子哥吗?想也知晓,定是耐不住查案枯燥的,不然,怎能和沈砚混在一处。” 下头众人议论纷纷,萧璟充耳不闻,只眉眼沉冷,静等着手下人将云乔和沈砚带来。 那一堆子纨绔子弟却先一步耐不住性子,有几个远远喊了萧璟,问道:“世子爷,您摆宴席请我们来,是为着何时啊?若是喝酒,怎么眼下,这么多人来了,也不见您吩咐开席啊?” 问话声落进萧璟耳中,他抬眼看向下头人场,目光低寒,淡声道:“今日摆宴,原是为着请诸位来,瞧一场好戏,眼下角儿还没来,怎么能开席。” “看戏?酒楼里怎么看戏?此处又没有戏台子。”下头的人挠头不解,只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萧璟摇着手中杯盏,眼眸薄凉。 此时,那外头的护卫刚好引着云乔和沈砚两人,踏进了酒楼厅堂。 萧璟抬眼远远瞧见她们二人,视线落在云乔身上,笑意薄冷,淡声道:“瞧,角儿来了,好戏,也该开场了。” 远处的云乔和沈砚一前一后踏进酒楼,那沈砚瞧见满屋子自己的旧相识,又见萧璟高坐上首,本就青白交加的脸色,登时更加难看。 这满酒楼里,都是男客在席,只云乔一个女眷踏进了屋内。 毕竟是开在花柳巷头的酒楼,毕竟和后头扬州的花楼是交相连接的产业,谁家正经的妇人会来此处。 而萧璟,却命手下人,光明正大的,让沈砚带云乔到此。 云乔来的匆忙,并未梳妆,衣衫也有些狼狈,连鬓发都散乱,步摇也歪了些。 她这模样很不体面,却添了几分旁的意趣儿。 生得绝艳的脸蛋,那在沈府里刚哭过的眼,端的是可人怜爱至极,惹得这满座的男客瞧见,都被晃了下神。 那些色欲垂涎的视线,远远落在云乔身上。 云乔咬了下唇,昂首看向远处的萧璟,眉眼微弯,遥遥一笑。 如果这就是他给她的羞辱,那他真是低估了她。 萧璟瞧见她唇边笑意,自然也知晓那周遭男人,垂涎色欲的视线,云乔笑意如常,萧璟却稳不住心绪,猛然将手边杯盏,砸在了瓷砖地上。 杯盏碎裂的瓷块儿崩开,那里头的酒水溅了一地。 满室的人都被萧璟身上霎时的威压给惊得神色剧变,安静了瞬。 下一刻,内室却响起萧璟的笑声。 那笑,薄冷轻嘲,好似这满座的人,都是死物。 下头众人不敢答话,唯有云乔,迎着他满是威压的目光,无视他冰冷的笑意。 萧璟同她视线相撞,压不住她目光。 嗤笑了声,扬手道:“开宴!” 下人忙过来引着云乔和沈砚二人入席,席上只有萧璟身侧的地方空着。 那满屋的纨绔们,目露不解的瞧着沈砚和云乔二人,也有人认得云乔是沈砚夫人,心道这沈砚真是个糊涂蛋,怎么把家里的正头娘子带到这花楼前头的酒馆里耍乐。 待会儿若是寻了妓子来耍玩,当着沈夫人的面,岂不为难。 云乔同沈砚行过众人,停步到萧璟身侧。 萧璟眼瞧着云乔走近自己,也看着她和沈砚并肩而立在跟前。 沈砚生得是桃花像,虽风流浪荡,为人不堪,面皮却也着实不错,在扬州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公子哥, 云乔呢,艳若桃李,漂亮的真似娇花坠水一般惹人心怜。 若是旁人瞧见,端看外貌,她与沈砚,倒也称得上是一对壁人。 可在萧璟眼里,他们夫妻并肩而立的姿态,却着实刺眼。 他目光冷得厉害,笑眼微弯,在沈砚带着云乔落座那刻。 突然瞧着沈砚道:“这楼里奴才伺候的不尽心,我倒是缺个伺候酒水的女奴,沈兄,可舍得让嫂夫人,暂且做一做这活计。” 沈延庆都还在大牢里呆着,官兵还将沈府围的水泄不同,萧璟的屠刀就架在沈砚和沈家所有人脖子上,落不落,何时落,全在他一念之间。 如此情形,萧璟问沈砚舍不舍得让云乔做女奴活计伺候他,沈砚哪里敢说个不字。 萧璟话音不低,这话语也落在了周遭人耳中,众人视线来回在萧璟云乔身上打量,那目光,全是不怀好意的探究。 沈砚不敢置喙,闻言讪笑的点头:“世子爷尽管使唤贱内,我哪有什么舍不得的。” 云乔白着脸看向沈砚,听着他的话,终是狠狠闭了闭眸。 沈砚见状,唯恐她这时候闹起来,忙低声警告她道:“你别忘了女儿!” 话落,一把将她推倒在了萧璟身侧。 萧璟好整以暇的瞧着她的狼狈模样,笑容满是嘲弄。 好像在说: 瞧,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结发数载同气连枝的夫君。 云乔脸色苍白,咬着唇撑在砖石地上,缓缓起身,低垂眼帘,避开席上众人,不怀好意的探究视线。 她只是坐在萧璟身侧,却不肯看他,也不愿动作。 萧璟失笑,嘲弄道:“嫂夫人哑巴了?话也不会说,伺候人活计也不会做,怎么?沈兄平日,什么都不教你吗?” 这话一出,云乔倒是未有反应,那沈砚却被吓得惊惶。 咬牙忙斥道:“云乔!来之前跟你说的什么!全忘了不成!世子爷让你如何伺候就如何伺候,你耍什么性子!” 耍性子? 多可笑。 她只是觉得屈辱,觉得难堪而已。 听着自己的丈夫,如此急切的催促着自己讨好伺候另一个男人,受着满堂陌生之人,或鄙夷,或嘲讽,或猎奇的眼神。 云乔眼酸的厉害,咬得唇瓣渗血,方才强压下几分心头满满的屈辱难堪。 她神情悲愤的瞧了沈砚一样,攥紧了掌心,侧首,望向萧璟。 勉强扬起笑眼,唤了声:“世子爷,要妾如何伺候您?” 萧璟听着她带颤的话音,瞧着她比哭还难看的笑,心头同样不畅快。 她是当真好本事,惯来是能气死人的倔脾气,偏生就了这副惹人怜的模样。 萧璟瞧着她这模样,心知她这脾性傲骨,不好生挫一挫锐气,驯服了她的性子,往后怕还有的磨。 索性压下心头那点微弱升起的怜惜之情。 厅堂里时不时响起些低声的议论声,萧璟听得烦躁,垂眸瞧见自己手上那砸了酒盏时,不小心染上的酒污。 从袖子取出帕子,扔在云乔脸上。 又把自己的手递到她前头,沉声吩咐道:“把这酒污,好生擦净了。” 云乔被帕子砸在脸上,那粗硬的帕子,划过她眼尾,惹得云乔眼眸更红。 云乔疼得眨眼,却也强忍着,没掉泪。 她知道萧璟是存了心羞辱她,也清楚自己若是掉眼泪,才是遂了他的意。 铁心不肯让他如愿,只咬着下唇,拿过帕子捏在手中,垂眸给他擦着那酒污。 粗硬的帕子轻易能将云乔生嫩的脸蛋砸伤,擦在萧璟手上却是什么都留不下,反倒磨得他心头发痒。 云乔抵着头垂眸给他擦着,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正好在萧璟眼前。 他目光不自觉落在她脖颈上,流连忘返。 萧璟比云乔身量高上许多,眼下又坐在高位,目光顺着她脖颈微动,轻易就瞧见了她里头半个浑圆白嫩。 他目光微暗,视线沉沉。 云乔将他手上酒污擦净,正要将萧璟那粗硬帕子扔在一旁的酒桌上。 却突地被萧璟握住了手。 纤细脆弱的柔荑,被萧璟微带薄茧的手,猛然攥了掌中用了极大的力道。 偏生此时酒宴里,还坐了不少旁人。 云乔面色煞白,当即就要挣开他的手。 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敌得过萧璟这般常年握剑弯弓之人的力道。 任凭云乔如何挣扎,偏偏那手儿就是被萧璟紧紧握在掌中,怎么也挣不脱。 云乔白着脸慌了,压低了声音要他放开自己。 “你做什么!放开我!” 萧璟听着她急怒的声音,瞧着她身前,那因为挣扎动作露出更多的生嫩浑圆,当着满室宾客和云乔夫君的面,挨得她身子极近。 哑声低语,在她耳畔道: “嫂嫂记得吗?那日佛堂里,你在那佛殿内,脱衣跪在蒲团上佛像后给你那襁褓中的女儿喂奶,便挤着奶水,边颤着身子吟叫,引的我翻窗入内,瞧见了好一番浪荡模样。 我还记得,你溅了一地的汁水,把那蒲团都染污,衣裙也弄脏。 是我给你清理妥当,为你扫去罪证。 嫂嫂,我处处为你考量,你怎么偏生就不念我半分好。” 萧璟提起从前,话说的浪荡,云乔听得又羞又怒,愈发挣得厉害。 可萧璟半点不肯放过她,甚至越来越过分。 他冷眼瞧她挣扎,指腹似是不经意般,带着她手,蜻蜓点水触到她身前白嫩。 云乔身子下意识的颤,瞪着他的眼睛,满是生动的怒火。 萧璟瞧着她这模样,又贴近她身子几分,几乎是紧挨着云乔,一只手握在她腰肢,一只手攥着她的手和那粗硬帕子。 微微低喘,用气音又同她道: “当日擦着你身前白嫩的帕子,就是这方,我一直带在身上,从未丢过,你嗅一嗅,可还有你身上的奶水味儿。” 这么多时日过去了,那帕子纵使未丢,萧璟也洗过几次,哪里还会有什么味道。 他这般说,就是刻意要云乔羞恼。 可云乔哪里知道,以为他当真如此不要脸皮,恨不能挠花他的人,让他下地狱去。 被他气的羞怒不已,白着脸更用力的推他。 骂道:“你个不要脸皮的登徒子,你放开我!” 她骂声入耳,萧璟却是半点不肯放,反倒似是把玩寻常玩意儿般,将云乔的手,来回摩挲。 “不要脸皮? 云乔,是你送上门来伺候我的,眼下倒怪起我不要脸皮了? 莫说是不放开你,我就是当着沈砚的面,让他亲眼瞧着我和你欢好,你又能拿我如何?” 萧璟这话一出,云乔彻底没了理智。 她方才挣扎时,还顾着几分旁人目光,也存着几分对萧璟权势的忌惮。 可萧璟这般羞辱的话语一出,几乎是将云乔自尊脸面,全都生生扒了下来羞辱她。 云乔忍无可忍,拼了命的挣扎,终于挣开了萧璟桎梏, 急怒之下,没了理智, 当着这满厅堂人的面,白着脸,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了萧璟脸上。 那力道极大,打的云乔手心发麻。 满室骤然静了瞬,连若有若无的议论声都尽数消失。 云乔声音带着哭腔骂萧璟:“你别太过分!” 第41章 卖身为奴 一霎那,萧璟白净如玉的面上,显出斑驳指印。 席上众人大惊失色,那沈砚更是急得冲过来想要将云乔拽来警告。 边伸手去拽云乔,边急急同萧璟道:“世子爷息怒,世子爷息怒,是贱内不懂事!” 恨不能跪下叩首磕头谢罪。 云乔对着沈砚和萧璟,目光皆是厌憎。 那沈砚试图伸手拉她, 萧璟却猛然攥着她手腕,将她直接拉进了怀里。 寒声扫向沈砚斥道:“滚!” 眼见萧璟动怒,沈砚和堂下众人慌忙退下。 酒楼偌大的厅堂里,顷刻间只剩萧璟和云乔两人。 云乔梗着脖子,紧攥着疼得发麻的掌心,不肯言语。 萧璟瞧着她这副模样,顶着一张被她打了耳光的脸,强攥着她手腕,把人打横抱起,往酒楼后头那通往花楼的小道走去。 舌尖抵着后槽牙暂且强忍着情绪。 小道狭窄,周遭堆满了酒坛子。 云乔被他打横抱着,不止的挣扎,捶打着他骂:“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萧璟充耳不闻,只将步伐加快。 云乔挣扎间,足尖踢落周遭酒坛子。 那酒坛子砸地碎裂,溅起的大片酒水,将萧璟背上衣衫染湿。 浸着满身酒香,他脸色冷得冰寒,抱着怀中云乔的手,青筋暴起,任凭云乔挣扎闹腾,听着她句句厌憎的咒骂,一言不发抱着她疾步走着。 那条小道很快走进,云乔这才知道,这处酒楼小道通往的是花楼的后门。 萧璟今日在前头酒楼宴客,这处花楼也早包了下来,如今满楼的花娘都移到了别处,只剩下个空荡荡的楼宇。 云乔见他将自己抱到此处,又惊又疑。 “你带我来这做什么?”她攥着他肩头的衣衫布帛,急声问他。 萧璟略微顿步,低眸瞧着怀中的云乔,目光放肆玩味儿,又隐隐带着难言的疯狂,沉声道:“进去你就知道了。” 云乔哪里肯好生进去,可萧璟又怎么会放过她,最后还是强压着,将她抱了进去。 空寂无人的花楼里,他抱着她走过扶手楼梯,踩在木质梯阶的步伐咚咚作响,如同修罗在将死之人耳边写就判词。 云乔这时候理智稍稍回笼,方才意识到畏惧。 萧璟是什么样的人,又是如何的雷霆手段。 自己方才失了理智,在那么多人面前打了他耳光,下了他面子,他本就记恨她,眼下怕更是有可怖的法子折磨她。 云乔心中惧怕,攥着他肩头衣衫的手,指节泛白。 萧璟意识到她情绪变化,无声冷嗤了下。 紧跟着就走过扶梯,停在了一处厢房门前。 这间厢房,是当初萧璟在楼里撞见云乔时,拉着她躲进去的那间。 “眼熟吗?”萧璟低眸将怀里的她放下,攥着她手腕,示意她看向卧房。 云乔视线望去,僵滞了瞬,也认出了这间卧房。 萧璟一脚踹开了房门, 云乔她来不及问萧璟带自己到此处是什么意思,就被萧璟攥着手腕扯了进去。 内室厢房里静寂无人,云乔被他扯进去后摔在了地上。 萧璟将那门槛都踢烂了,自是无法再紧阖房门。 云乔昂首看他这副模样,心底畏惧,下意识往前爬,想要避开他。 却被萧璟压着脚踝,抵在了砖石地上。 她是背对着他,这一压,胸前白嫩便被砖石地搁的生疼。 云乔闷哼了声,那声音,无意识带着几分娇媚勾人。 萧璟心下骂了句妖精,手在她后颈抚过。 云乔身子颤得厉害,带着哭腔扭头,哀哀问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璟朗声轻笑,目光恣肆浪荡,手掌合拢,捏着她后颈,如同提溜着一个养的宠物玩意儿般,贴着她低语道: “云乔知道吗?那天在这楼里,我拉着你进来,你跌坐在我怀中时,我就在想,你生了这样好看的一双眼,若是能天天在我榻上哭,该是多好。” 萧璟话说的浪荡,云乔被他话语惹怒,咬唇骂他:“你就是个疯子!” 萧璟闻言低笑,倒是没有反驳。 反倒坦然应下,缓声道:“是,我就是疯子。若不是疯了,早杀了你了事,何必多费这些心力。” 云乔被他气的无法,只能咬牙忍辱。 却还是耐不住性子,咬唇问他:“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萧璟闻言冷笑不已,捏着她下颚。 他瞧着她,目光玩弄轻贱,问她: “放过? 云乔,你忘了,我早放过你了的。 是你那口口声声同气连枝结发恩爱的夫君,亲自把你送到我手上,要你伺候我。 旁人送来的物件,我为何不收? 送上门来的女人,我为何不要?” 萧璟言语句句羞辱,每一句都是在云乔心口剜肉。 他说她是旁人送了的物件,云乔想起初心动时,他曾同她说过,她是有血有肉的人,而非任人打骂物件。 一句温柔言语,哄得云乔痴心错付。 而今梦醒,当日那个温雅柔情的郎君,一样将她视作旁人送来的物件。 她的夫君,把她当一个礼物东西,献给萧璟。 而萧璟,也同样将她视作享用的旁人赠礼。 云乔在他们两人跟前,找不到半点为人的尊严。 也不由自主的恨他们。 她白着脸望向萧璟,目光凄婉,咬得唇瓣渗血,斥道: “是,沈砚是作出献妻的无耻勾搭,可你呢,你为了让他如此羞辱我,又暗中做了什么! 你就是卑鄙的伪君子!若不是你拿着那私盐案子,害得我公爹下狱,逼得沈家满门凄惶,沈砚怎会甘心献上结发妻子!” 云乔句句泣血悲哀,偏生萧璟,只听出她话语里对自己的恨胜过沈砚。 他冷笑不已,心中更是盛怒。 沈砚主动献妻,沈砚处处逼她,待她未曾有半分柔情爱怜。 自己处处护她,自问不曾亏待她半分。 可时至今日,她口口声声回护沈砚,却把自己看作是世间第一等的恶人。 好像他是拆散他们恩爱夫妻的罪人一般。 她和沈砚,算哪门子的恩爱夫妻! 萧璟笑意薄凉,捏着她下颚的力道,把人皮肉都捏的青紫。 寒声嘲弄道: “云乔,你以为你是谁? 不过榻上一个玩意儿而已,真以为你国色天香红颜祸水,能让我枉顾法度构陷沈府不成? 我告诉你云乔,就是没有你,沈家也得出事,沈延庆也得下大狱! 数十万两白银,在其位不谋其政,贪赃枉法可恨至极,我将他下狱,是秉公执法,可不是为着逼沈砚献上你!” 萧璟这话,有真有假,真的是,他处理沈家,的确不是因着云乔,就是没有云乔,沈家也逃不过罪责。 假的是,他说他没有想逼沈砚献妻。 早在他应下云乔断了的时候,就已经算好了今日, 他就是想要云乔亲眼看一看,她口中同气连枝的丈夫,究竟怎么龌龊的人。 献上妻子自保,为求利益舍了尊严。 沈砚,无非就是一个人渣而已。 萧璟设了这局,想要云乔看清沈砚,想要名正言顺的拥有她,也想要,一点点敲碎云乔的骨头。 云乔听着他字字嘲弄言语,辨不清真假,未曾答话。 萧璟瞧着她这模样,知晓,还得再逼她一把。 逼得她穷途末路,置身绝境,才能压着她,同他低头。 他目光沉凝的瞧着她,突地,从袖中抽出了道黄色布帛。 那是圣旨,刚刚送到扬州的一道处置沈家的圣旨。 萧璟扬手将圣旨打开,扔到云乔跟前。 示意她看。 云乔下意识顺着他视线低首,瞧了过去。 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是沈家牵扯进私盐案的结局。 “男丁枭首示众,女眷充妓为奴……” 云乔喃喃低语出圣旨上沈家的判词,脸色惨白至极。 萧璟瞧着她这副模样,伸手抚过她脸颊,瞧着她眼眶里凝滞的泪水。 缓声道:“云乔,你瞧见过这楼里的花娘吧,为奴为妓,留不得半点尊严,千人骑万人枕,这样的日子,你过得了吗?即便你能忍,你的女儿呢?你忍心让她尚在襁褓之中,就被扔入妓馆,在那样龌龊的境遇下长成,日后也要为奴为妓吗?” 萧璟话音中的那些言语,句句都戳在云乔痛楚。 她当然不忍心,也当然受不住这结局。 她在沈家忍辱至今,无非就是盼着女儿日子顺遂安康一生平安喜乐。 若当真是这样的结局,若当真要女儿一生受辱,难堪成活,甚至说不定都无法平安长成。 那云乔,这数载的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岂不都成了空。 云乔哪里甘心,又如何能接受这结局。 她昂首看着萧璟,眼里都是眼泪。 萧璟伸手揉碎她泪珠儿,知晓她畏惧, 接着又道:“沈家一案,男丁满门抄斩,女眷没为官妓,已是圣旨上写就的刑罚,只看我,何时宣旨,何时行刑。” 是啊,他是此案的钦差,攥着沈家满门的生死,更攥着云乔和她云乔的前路。 这也是萧璟如此笃定,云乔一定会同他低头的缘由。 她太在意她的女儿了,身为人母之心,爱幼女远胜于她自己,为着女儿的前途,为着女儿的生死,她就是再心痛,再厌憎,也一定会,逼着自己心甘情愿向萧璟低头。 就如此刻,她昂首时满眼泪光。 前不久还能硬气的赏他一个耳光,眼下却怯怯的颤着手,伸手拉着他衣袖,哀求的问: “既然圣旨在你手中,眼下还未宣读,你可有法子,救救我女儿……” 她说的卑微恳求,萧璟听着她如此哀求言语,瞧着她卑怯的姿态。 知晓这场算计,成了。 也清楚知道,自己这番费尽的心思,未曾成空。 果然,云乔最在意她的女儿, 也一定会因着她那拳拳爱女之心,不得不入他的局。 萧璟满意的瞧着自己费尽心思算计,总算逼得她甘愿低头哀求的云乔,俯身轻拍她生嫩的脸蛋。 目光恣肆赏玩,好整以暇的问:“云乔,即便我有法子,为什么要救你的女儿,她同我,有什么干系吗?” 萧璟话中意味,是他有法子能救云乔女儿,可他,不愿用,或者说,是眼下的云乔,没有给他足够的砝码,让他愿意冒险救她女儿。 可他故意说这样的话,就是刻意在云乔跟前放个鱼饵,勾着她来咬,诱惑她来求。 果然,云乔轻易上当。 闻言拉着他衣袖,膝行在地砖上,脆弱的膝盖跪在上头,噙着眼泪一再哀求萧璟。 “你有法子?你有法子是吗?你救救我女儿,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救救她,我求你了,求你救救她。” 云乔骨头素来硬,往日就是被萧璟折磨的身子由内到外都是伤,也难见她低声这般哀求他。 萧璟满意的听着她求自己,瞧着她眼尾淌出的泪水,一滴滴砸在自己手背,心头痒得厉害,却仍装的面色冷沉。 如同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一般,一步步引着小白兔上钩。 他低叹了声,摸着她眼尾,轻声道: “云乔,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你说你求我,可你求人办事,就只拿几滴眼泪敷衍了事吗?你的眼泪难不成,比金银玉石还要珍贵,哭一哭,我就要拿项上乌沙官帽,为你赴汤蹈火?” 他话说的轻缓,手指落在云乔眼尾的力道却不轻,只将云乔眼尾都揉弄的红艳发疼。 云乔嗓子带着哭腔,又急又慌。 拉着他衣袖哀哀低泣。 “那……那你要我怎么求你……才肯帮我?” 云乔话说的艰难,心底更是酸得厉害。 可她没有法子,那道判了沈家人命运的圣旨,就是悬在云乔头顶的利剑,压得她惊惶畏惧,无路可走。 萧璟得到了自己最想听的话语,唇畔微勾,脸上浮现一抹寡淡却又浓重的笑意。 他俯身近前,目光紧锁着云乔眼睛。 轻声诱哄道:“云乔,你知晓的,我这人,一惯不做赔本的生意,你要求我,总要拿出诚意来。” 云乔早就被他算计得没了退路。 闻言抬眸看向他,颤着声音问:“那你,究竟我怎样做,才算是拿出诚意来?” 萧璟喉头微滚,拍了拍脸颊,缓缓起身,目光在她身上恣意流连。 像是瞧一个,他早就看上的把玩物件。 声音低沉微哑道:“我要你,同沈砚和离,卖身于我为奴,任我予取予求,万事遂我心意。” 第42章 玉人吹箫 和离……卖身……为奴…… 云乔目光惊颤,攥着他衣袖的手,僵硬泛白,咬紧的唇瓣血珠点点,眼尾的泪水氤氲不止。 她一时说不出话,目光全然陌生的,看着眼前的萧璟。 他……他竟说得出这样的话。 他……他竟要他,做这样难堪的事…… 即便早知晓萧璟绝非善类,这一刻的云乔,还是失望不已。 那个曾经对她说,她是有血有肉之人的郎君,那个一次次温柔拂去她眼尾泪滴的郎君。 此时此刻,笑着,玩弄的,轻贱的,嘲弄的。 说,要她,卖身于他为奴…… 云乔心坎处痛得难忍,下意识摇头,眼眶里的泪跟着坠落。 “不要……不要……求你……求你别这样对我……” 她句句哭音哀求, 那一滴滴的泪珠砸在萧璟手背,温热滚烫,滴滴可怜。 偏生萧璟此刻,铁石心肠一般。 丝毫不曾怜悯爱惜于她。 反倒捏着她下颚,将她身子半提起。 话音威胁沉冷,势在必得道: “不要?云乔,你当真不要吗? 你好生考量清楚,眼下,这是我唯一给你给你女儿的一条生路。 你若是甘心认命,甘心带着你的女儿,被扔进不知哪处的妓院,受几年折磨后双双赴死,你可以不要。” 他话说的沉冷,实则心底也是焦躁,有些摸不准云乔,会不会应。 云乔这性子,太桀骜,也太不驯,太孤高也太倔强。 从前每一次,再屈辱,再难堪,再折磨,再痛苦。 她从未,从未在他跟前低头。 就是满眼泪滴,红透了眼尾,就是受尽委屈,哭红了眼睛, 也始终,始终,昂着首,倔强的,不肯服输。 所以萧璟难免心中犹疑,唯恐云乔不肯应下。 若是她当真不应呢?他能如何? 真依着圣旨上写的判决,将她扔进妓馆里吗? 萧璟哪里舍得。 怕是即便她仍不肯应,就算是将激怒的他彻底, 他也不过是把沈家满门杀尽,逼着她迫着她锁着她,留在自己身边罢了。 可云乔哪里知道萧璟的心思。 在听得他说出那逼她卖身为奴的话时,她本就以为他铁石心肠无情无念,眼下又如何会知晓,他仍未舍不得。 她只觉得,萧璟狠心至极。 她只觉得,若是自己不应,他当真会心狠手辣,毫不手软的将她逼入绝境,眼睁睁瞧她身陷污泥,溺毙而亡。 云乔望着他,泪珠一滴一滴的落。 她瞧见他眉眼戾气渐渐地重,瞧见他的耐心一点点的耗尽。 瞧见他唇瓣微启,似是要开口说些什么。 云乔不敢赌,不敢拿自己和女儿的性命前途,去赌萧璟他会心慈手软高抬贵手。 她心头揪着,酸疼不已。 终于还是拉着他衣袖,赶在他开口之前,噙着眼泪点了头。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她话说的艰难,眼里的泪,落得愈加汹涌。 萧璟心头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眉眼间,都是得意。 他赌赢了。 云乔自己的生死她可以不在意,偏生她和沈砚那个女儿,是她的命脉她的软肋。 为着女儿,她连自尊,连体面,都可以舍弃,甚至能,生生将自己骨头敲碎。 云乔忍辱应下,心底,却恨萧璟至极。 她眸光里不自觉泄出几分厌恶。 萧璟素来多智近妖,自然清晰体察。 只是这一回,他没有如从前每一次那般,因为她的厌憎,压不住怒火。 仍旧是动怒,却已能面不改色。 是啊,她就是厌恶他,又能怎么样呢? 还不是要乖乖的低头,还不是要被他驯服,还不是要,任他予取予求,还不是要,万事随他心意。 萧璟满意的笑,伸手轻抚她脸颊,瞧着她这委屈难堪至极的眼泪道: “云乔,少作出这副委屈难堪的样子,平白让人觉得可笑,是你夫君登门将你赠我,是你跪在跟前苦苦求我,我才愿意出手搭救,云乔,你委屈什么。” 委屈什么? 他问她,委屈什么。 云乔低首苦笑,答不出话来, 心底却满是苦意。 她委屈结发夫君将她随手赠人,她委屈初初心动遇见萧璟,却满腔痴念错付。 她委屈今时今日,不得不一再忍辱求全,连自己的心,自己的身子,都不能做主。 只是这话,她无法同萧璟说出口。 他不会懂得,也不会理解,更不会心疼。 她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旁人赠与的物件,一个榻上泄欲的女人,一个随意折辱的玩物。 云乔闭了闭眸,不肯言语,也不肯答话。 萧璟瞧她这副姿态,气得笑了。 存心要好生挫一挫她的锐气, 他手掌拖着她下颚,将垂首的她逼得不得不抬眸。 而后,手指抵在了她唇瓣上。 远处屏风上摆了一副画,那画上是玉人吹箫。 萧璟扫了眼,低低的笑,指尖在云乔唇上流连。 声音低哑道:“云乔,你得学伺候人,尤其得学伺候男人,往日每每都是我尽心尽力的伺候你,盼你欢愉,你却半分不念我的好,倒是厌我憎我,今时今日,便该换你,好生伺候我了。” 云乔被他逼得不能低首,也不能躲避他的视线,眼睫颤的厉害,望着他摇头,怯怯道: “可我……可我不会……” 萧璟笑意更浓,指尖伸进了云乔口齿内,压着她舌尖玩弄, 低声道:“不会,就该好生的学,总不能你一句话,就想逃了这活吧,云乔,做女奴就该有做女奴的样子,我说了,万事随我心意,任我予取予求,你若是不能伺候的我舒心畅意,反倒每每都要我费心哄着你榻上欢愉,我凭什么帮你做事?” 他是在说,若是云乔做不到任他予取予求,做不出女奴浪荡下贱的讨好姿态,若是她,嘴上应了,却始终倔着脾气,要他哄着她,他可不会帮她救她女儿。 云乔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忍着委屈问他,舌尖被他抵弄着,话音呜咽道:“你……你要我如何伺候你,又要我如何学……” 萧璟笑意更浓,知晓她肯应,肯学,肯低头,或许,也真能舍下自尊,由着他予取予求。 屏风上的玉人吹箫图,画技拙劣,那里头的女人,也是彻头彻尾的浪荡,萧璟往日只觉这样的女子,让人腻味生厌。 可眼下,瞧着云乔,他却莫名的,想将她变成那屏风上女子的浪荡模样。 淫荡,放纵,任他予取予求。 他想做尽羞辱事,再瞧她泪眼朦胧。 萧璟指尖从云乔口齿中抽出,指腹全是她的口水津液。 他把那津液涂抹在她唇上,指腹又大力的揉弄她的唇,将那花瓣一样的唇揉肿,瞧着她蹙眉忍痛,仍觉不够。 喉头滚动,哑着嗓子问道:“云乔,沈砚往日,可曾教过你吹箫?” 云乔神色懵懂不解,疑惑的摇头,呜咽道:“他不曾教我,只是我未出嫁时,曾家中学过这器乐,可此处又没有笛箫,你问我这作甚?” 萧璟闻言低笑,心知她听不明白。 他眼里目光灼灼,心底却有些无法言说的热切。 云乔不是处子之身,他遇见她时,她都给沈砚生了个孩子了。 萧璟从前倒是半点不在意,有时还觉得,熟妇的身子弄起来才畅意,甚至咬着她白嫩,喝过她汁水,因着她喂奶的模样,动过情。 可后来,他越陷越深,难免觉得不够,不知足。 他开始介意,介意先沾了她身子的,是沈砚。 介意她曾给沈砚生过一个孩子。 介意她和沈砚,有过五年的床榻之欢。 一想到她最纯澈懵懂的时候,是被旁的男人沾染,萧璟心底便总觉得不适。 一想到她新婚之夜,沈砚给她开苞时,她第一次从少女变作女人的姿态,他从未得见,便觉耿耿于怀。 而此刻,当他揉弄着她的唇,问她沈砚可曾教过她吹箫时,得到云乔懵懂不解的反应, 萧璟意识到,她的唇,她的口齿,她的舌尖,沈砚或许未曾沾染过, 而自己,是第一个享用她唇齿口舌的人。 他喘息微重,目光浓暗,垂手将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下,扯断那玉佩上坠着的两颗玉珠。 扣弄着她口齿,逼着她张开双唇,将那两颗玉珠,塞了进去。 “他未曾教过你,我来教你。 乖,含着。” 他的手指,和那玉珠一并在云乔舌上搅弄,云乔被弄得呜咽不止,说不清楚话。 也听不明白,他明明说着教自己吹箫,为何却将手指同玉珠一道塞进自己口中搅弄。 萧璟力道越来越大,一边搅弄着云乔口齿,一般喘着气逼她。 “舌头,舔一舔那珠子,力道重些……”云乔蹙眉忍着难受,依着他的话去舔弄那珠子。 那舌头却不经意间舔过萧璟指腹上软肉。 美人的舌尖轻柔,乖乖听着他的话用力舔弄,喉间偶尔还泄出击声难耐的干呕, 萧璟喘息声越来越重,那手指压着她舌尖顶弄,力道大得恨不能插烂她。 云乔实在难以承受,猛地推开了他的手,扭在一旁干呕。 她水米未尽,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 只是那口齿的津液,拉着丝从她的唇,一路粘黏在地砖上。 身上的衣裳,还因为方才激烈的动作,凌乱下坠, 那白嫩的浑圆,一半都暴露在空气中。 偏生云乔干呕难受时,又一手压在胸前,试图拿这动作,缓解自己的难受。 那白净纤细的手指,压在浑圆上头,软肉从她指缝泄出几分白腻。 她唇齿上的津液,又淫荡得紧。 让人瞧见眼里,好似是她欲求不满,托着自己身前白嫩揉捏,勾引男人近她的身,为她纾解难耐。 萧璟瞧着她这副不自觉露出的风情浪荡模样,身下僵硬得如同铁杵一般。 云乔红着眼睛,难受得紧,一再干呕,以为萧璟就是存心折磨自己,抬眼噙着泪,委屈的瞪了他一眼。 萧璟瞧她这副模样,哪里能忍得了。 他喘着粗气,褪去了身上玉腰带。 起身立在她跟前,一手捏着她肩头,一手托着她脸。 云乔懵懂不解,想不通,他这是作甚,眼神疑惑的望他。 直到萧璟喘着粗气,将他那东西,抵在了云乔唇上。 云乔慌了,白着脸挣扎,扭头避让推拒。 “呜……呜呜……不要……不要……” 她哭着躲避,萧璟却钳制着她的脸,逼的她无处可躲。 声音低哑危险,哄着她,迫着她道: “乖,含一含,就跟方才含那玉珠含我手指时一样……” 这怎么能一样?云乔又怎么能肯。 她不愿意,扭着头躲,满眼都是泪水,一再求他不要。 可萧璟铁了心,又早动了欲,哪里肯放过她。 见她不肯,便硬是拿手指顶开了她唇。 云乔怕极厌极,被他顶开唇瓣后,拼命的挣扎。 她死命的闹,倒是真挣开了瞬萧璟的桎梏,得以有了几瞬自由。 云乔又怕又厌,挣开萧璟后,哭音颤颤道:“你……你别碰我!你让我觉得恶心!” 这档子事,对这云乔这样的良家女子,自然是恶心的。 可萧璟听得这话,想的却不是云乔对此事恶心,而是以为云乔对他这个人恶心。 他脸色霎时阴沉,彻底没了耐心。 寒声质问道:“恶心?云乔?你觉得我恶心?那谁碰你不恶心,你给谁吃不恶心?沈砚吗?还是没了我护持流落妓院后伺候的不知哪位客人?” 他话说的过分,云乔被他言语中的羞辱,刺得直掉眼泪。 想到他方才逼她做的时,更是委屈难堪至极。 一时没了理智,咬着唇骂他:“你浑蛋,你……你怎么这样逼我……你怎么这么过分……” 萧璟眼下早没了理智,闻言冷笑出声,起身缓步行至一旁椅子处落座。 满眼嘲弄轻贱的瞧着云乔,指节一下下叩着桌案。 咚咚咚…… 他话音里带着满满威胁,寒声道:“我浑蛋?我逼你?云乔,你忘了你答应了我什么,云乔,这便觉得过分了?云乔,若是你做不出,趁早领了圣旨回去,不必与我哭闹。” 他摸准了云乔在意女儿,清楚云乔必定不敢。 这才出言威胁。 而云乔,果然也是怕的。 她想到女儿,再难堪也还是没敢甩手走人。 见她未有动作,萧璟目光玩弄的瞧着她, 言语过分羞辱道:“既然想明白了,便褪了衣服,乖乖过来。” 第43章 暴虐 空无一人的花楼里,萧璟的声音清晰的落在云乔耳畔。 当真是字字句句皆是羞辱威逼。 云乔咬着下唇,同他视线对望,双眸噙泪,攥着身上衣裳的手,僵硬的泛白。 此时虽是夜半,可内室却点着极为亮堂的烛火,外头的那道屋门,也被萧璟踹烂。 此时屋内房门打开,那内里同外头街市透风的窗棂也开着。 外头河岸画舫如织,街上桥头人影重重。 远处夜空中有烟花在扬州的河面上炸开又散落。 烟花的绚烂残影,坠进屋内云乔眼底,光影映在那漂亮的眸子里,愈发将人衬的清丽漂亮。 她目光有几许说不清的难言情绪,回首望向大开的房门,和那空荡的花楼大厅, 攥着衣裳的手,僵滞许久。 也未曾解开身上衣裙的盘扣。 萧璟冷眼瞧她动作,嗤笑道:“有什么好羞的?今夜这楼里除了你我之外,再无旁人。这窗下的行人,又瞧不见屋里的情形,更看不见你。” 即便是此时花楼空无一人,即便知晓外头的人,绝对看不见自己,云乔也觉羞耻。 她唇瓣咬的厉害,目光仍带颤意。 局促惊惶的求他:“能不能……能不能……换个地方……” 萧璟等的耐心告罄,也存心要羞辱云乔,哪里肯依着她的意思,又怎么会顾忌她的情绪。 他神色烦躁的轻叩桌案,想起留在沈府的暗探禀告的,那沈砚逼迫云乔应下伺候他时,说出的话语, 目光玩弄恣肆道: “云乔,你在我跟前,早不知浪荡过多少回了。 此时与我演这贞洁烈妇的戏码,未免太迟。 酒窖里缠着我,浪的没边儿; 青天白日里在佛寺,扒了衣衫,把那蒲团都弄得湿污; 假山石洞里,隔着一道石墙,听着你夫君话语,都能同我偷欢; 便是那日我抱着你在沈砚跟前的屏风上,当着他的面放纵,你哭成那般模样,身子不也欢愉。 眼下却作出这副羞怯姿态。 云乔,你又不是未经人事的清白女子,也当知晓,我惯来喜欢什么。” 他话说的极其放肆,在他口中,云乔是个浪荡不贞处处风流的女人。 听着他话语,云乔忍不住想起,去给他送平安符那晚,在他卧房门外听到的话。 他说她不过是江南之地的无趣消遣而已。 他打心底里觉得她不贞不洁风流浪荡,瞧不上她。 他从头到尾,都只是贪图她的美色,喜爱她的身子,他从未有哪一刻,真正的,喜欢过云乔。 他只是哄骗她罢了。 云乔闭了闭眸,无声又落了滴泪。 终于,攥着那泛白的手指,解了身上衣裙的盘扣。 白玉兰式样的盘扣一一解开,那清雅素净的衣裙,一点点从云乔身上下坠,露出里头,白底青莲的肚兜。 云乔生得浓艳勾人,身段更是极好,自打生下女儿后,比之楼里用药养着的妓子还要更为丰腴,偏生穿衣打扮却一惯素净。 白玉兰盘扣,青莲式样肚兜,都是再冷清再素净不过衣着装扮。 偏生,是裹在一具,满是欲色的身子上头。 好似是在一副单调的水墨山水画亦或清雅至极的书法下,压着一页满是浓情的春宫图。 乍见时清冷至极,探进内里,却弥漫勾人欲色。 那衣裙褪在腰间,青莲式样的肚兜,却仍在云乔身上,给了她一点点蔽体的布帛,也稍稍全了她几分体面。 云乔忍了又忍,终究还是觉得屈辱。 她攥紧了自己掌心,昂首看向他,眼底有颤意,也有泪光。 嗓音艰涩道:“够了吗?世子爷。” 纵使再如何逼着自己低头,到底心中也是藏着不驯。 萧璟看穿她的忍辱,也看透她眼底泪光下,那极力隐藏,却还是能隐隐泄出几分的厌憎。 他低声嗤笑,笑意恣肆道:“怎么会够?云乔,你来过这花楼里,也当瞧见过楼里的妓女,是如何伺候恩客的,难不成,这楼里的花娘,拿了银钱伺候客人,也是这般不情不愿?如你一般,连褪个衣裳都这般矫情?” 萧璟言语轻贱,将云乔同妓女作比,存心羞辱她。 也愈加提醒云乔,此时此刻,她没有半点自尊。 云乔眼眶红的厉害,咬得唇瓣渗血,一再忍辱,才克制住自己心底对萧璟的厌憎,逼着自己保持理智,不要出言骂他无耻。 偏生萧璟,还在逼她。 他哑声低笑,瞧着她这般衣衫半褪的模样,仍觉不知足。 视线紧锁着她身上肚兜的青莲式样,存心羞辱她,铁了心也在今日,压下她的傲气,敲碎她的骨头, 于是哑声道:“衣衫褪的干净,一丝不许留,跪着到我跟前来。” 什么? 云乔闻言,猛然抬眸,满目震惊的看着他,眼底惊怒不已。 他竟这样羞辱她,半点体面都不给她留。 云乔声音满带惊惧,又有藏不住的厌憎,颤着声下意识问他: “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别太过分!” 到底是心高气傲,到底是良家女子,哪里做得出这般的羞辱浪荡姿态。 偏生萧璟,就是铁了心,要碎了她心高气傲的骨头,要逼她舍了良家女子的脸面,要她将清白礼教悉数剥落, 要羞辱她,逼迫她,将她变作最浪荡姿态,然后,再任他玩弄摆布。 他听着她这句质问,笑意更浓。 起身缓步到她跟前,捏着她下颚,手指玩弄般在她唇上落下。 回道: “我把你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的你,是什么。 云乔,你做不了沈家那位贤淑温婉的少夫人了。 你那位口口声声说着同气连枝的结发夫君,亲手将你送到我这,眼瞧着我当着众人的面羞辱玩弄你,却没得一点骨气的滚了出去,恨不能恭恭敬敬的把你送到我榻上,再跪地叩首,求我绕过他一家。 至于你,你求我冒险为你办事,求我护佑你们母女平安,心甘情愿卖身于我为奴,答应了我,任我予取予求,万事遂我心意。 这是一场银货两讫的交易,你我之间,同这青楼里的妓女和恩客,没有什么不同。 云乔,你在清高什么?又在不屑什么? 你不过是我花了心思费了力气,买了的一个物件,你明白吗?” 冰冷的言辞,嘲讽的语气,玩弄的姿态,一句一句,都是羞辱,让云乔难堪至极,面色雪白。 她说不出话来,他却已经伸手,扯住了她脖颈上肚兜细带。 猛地用力,将那带子扯落,扔在一旁砖石地上。 洁白的细带落在青楼的砖石地上,被微尘染污。 云乔身子颤的厉害,连话都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萧璟捏着两颊,逼着她迫着她羞辱。 云乔难受得掉泪,那萧璟却是半点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云乔试图闭上唇齿,扭着头还是想躲。 萧璟喘息声重得厉害,掐着她下颚的力道极大,逼得云乔骨骼生疼,不得不张开了唇。 唇瓣温软,那舌尖更是生嫩,不管不顾的折磨云乔。 云乔蹙着眉呜咽,声音痛苦,眼尾满是艳丽红痕。 她难受的厉害,也推不开萧璟,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也未曾换回他的怜惜。 …… 不知多久过去,萧璟总算泄了次欲火,神色满是餍足。 而云乔,衣衫被他扯烂,人狼狈不堪的倒在了一旁地砖上,眼泪红艳可怜至极。 她唇瓣肿的厉害,口边两颊都是他的脏污,下巴骨骼生疼。 方才萧璟逼着她伺候,后半场时卸了云乔下巴。 他泄了次火,稍稍松了掐着云乔脸蛋的手。 云乔如同一具破布般,脱力坠在地上。 可怜极了。 而萧璟,却半点不曾怜惜,反倒将她又拽了起来,抱去抵在窗棂上,又要在她身子里放纵。 云乔身子疼得厉害,一点都不曾动情。 萧璟自己也觉艰涩,喉头滚得难耐。 她从前每次和他欢好,可都是水一样的腻人,哪有似今日这般进的艰难的。 云乔又不是未出嫁的小女娘,这生育过孩子的妇人,稍稍拨弄便可动情,往日里的云乔被萧璟滋养调弄的,更是如此。 偏生这一日,她的身子,本能的排斥萧璟。 萧璟疑惑蹙眉,喘着粗气伏在她身上,问她缘由。 云乔低眸冷笑,望着他的目光,满是嘲意。 话音冰冷道:“因为我的身子,本能的厌恶你,自然不能动情,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行,只是你,不行。”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萧璟怒火。 他对云乔真是半点怜惜也顾不得了,被她激得动怒不易,不管不顾的折磨她。 云乔并未动情,身子根本适应不了,本能的排斥他。 疼得紧拧眉心,疼得她觉得,人被撕裂拉扯,碎成两半。 偏生萧璟疯了般掐着她脖子,将她抵在窗棂上发疯狠厉的发泄。 “换成任何一个男的都能发浪,独独厌恶我是吗?可是云乔,你只能在我身下,任我予取予求,就是厌恶,就是恶心,又能如何,你以为你我之间,由得了你。” 他红着眼睛,疯了般的折磨云乔。 云乔疼得要命,偏偏半句求饶的话,都不肯说。 这不像是一场欢爱,倒像是一场凌虐。 忘了这折磨持续了多久,萧璟终于满足,终于泄够了欲火,将云乔扔在了一旁砖石地上。 云乔眼睛空洞麻木,她的脸颊身子,有累累伤痕,有不堪脏污,当真是可怜至极。 她就像是一具,被折磨后,抽去心魂的躯壳。 连泪水都流尽。 好似一具被人玩弄后生生扯烂的破布娃娃,毁的不成样子。 而萧璟泄了火,倒是将心头积压着的的妒火怒气散去许多。 再瞧云乔这副被他蹂躏后的可怜模样,难免生了几分怜爱。 他轻叹了声,近前去将她从坚硬的地板上扯起,抱在了怀中,落座在一旁软榻上,搂着她身子将她散乱的鬓发理了理,伸出手指来擦拭她唇角自己的脏污,又低首掰开她,瞧她身上的伤。 那动作,倒是温柔爱怜,好似,又恢复了当初缠绵恩爱时的,温雅郎君模样。 他瞧见云乔身上的伤,也是心里酸疼的厉害,叹了声后,一边给她擦拭,一边同她道: “你听话些,寻常时也乖些,我自然心疼怜爱,不忍折磨你。” 男人总是如此,泄了欲火后,就披上了那具假面。 好似那个可恨可怖,让人恶心的样子,不是他一样。 云乔听来却只觉齿寒荒唐。 她攥紧了掌心,轻声道: “大人真会说笑。我夫君把我献给您,我既求了您,甘愿卖身于您为奴,就同您花钱买来的妓子,没什么区别。 榻上泄欲罢了,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想怎么羞辱我便怎么羞辱,想掐烂我皮肉,就掐烂我皮肉,想卸去我骨头,就卸去我骨头。想不管不顾的强暴于我,就不管不顾的强暴于我。 一场银货两讫的交易而已,我给你身子,你给我庇佑。 你是高高在上的官爷,手里捏着沈家满门的性命,而我不过是一具任凭您如何摆弄的物件玩意儿, 哪里有什么值得您心疼怜爱的呢?” 云乔说这番话时,话音平静极了,没有半点嘲讽,没有半点歇斯底里,就连情绪,都寡淡极了,像是一具冰冷的石头一样,不悲不喜,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空洞至极,满是麻木。 萧璟成功了,他成功敲碎了云乔的骨头,他成功碾碎了云乔的傲气,也真的,将云乔又一次,逼成了那具提线木偶一般都泥人木头。 甚至,比之从前更甚。 可是此时的萧璟,丝毫没有意识到云乔心境的变化。 还以为,她这番话,是又在借机同他闹脾气使性子。 冷哼了声,捏着云乔下颚道:“云乔,你总是不长记性,吃过教训,还不知收敛脾气,你真当我是万事纵着你的好脾气不成?” 云乔闭了闭眸,再抬眼时,目光平和安静,如同冰封的湖水般沉冷无望。 她平静的摇头,唇角挂着脆弱的,几乎要碎掉一般的笑容,没有答话。 第44章 马车内 云乔当然知晓,萧璟并非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她曾经以为他是温良公子,柔情郎君,后来却被现实中真正的他,伤的彻底。 人傻一次就足够,她怎么会第二次上当看错。 他哪里是什么万事纵着她的好脾气,他不过是捏着她性命的修罗恶鬼。 云乔低眸苦笑,撑着砖石起身,将地上扔着的衣裙捡起。 肚兜带子早被扯烂,好在那穿在外头的衣裳,只是染了脏污,大体却还完好,未曾被萧璟撕烂。 云乔手攥着那衣裙,脸上连羞怯都没有,光着身子穿上。 那被萧璟扯烂的肚兜和亵裤,则被仍在一旁砖石地上。 没了肚兜和亵裤,云乔里头空空荡荡,只套了个衣裙贴身穿着。 那衣裙还有萧璟的脏污,偏生云乔,居然能面不改色的穿上,连眉头都没怎么皱。 只剩一件外裙的衣裳,遮不住云乔纤细的小腿和脚踝,只勉强盖住她身上私密处,身段却是若隐若现。 这衣裳连蔽体都艰难,云乔却好似未曾察觉一般,勉强将其捞起在身上后,就径直起身往门外走去。 她身子生疼,零星的白粉色血污,衬得人靡丽放荡,一副刚被蹂躏过的娇花残败模样。 房门本就大开,云乔踏出去的很是轻易。 她径直下去,扶着楼梯往下走,又往大门口走去。 整个人都透着不对劲。 萧璟意识到不对,赶忙追了出去。 云乔已经行到了大门处。 此处花楼内是空无一人,花楼外头却是大街,云乔只要一脚踏到外头街市上,便多的是人来人往的来瞧她。 萧璟疾步追来,赶在她行至大门口时,拽着她的手把人拉进来狠狠扯进自己怀里。 “你疯了不成!穿成这副浪荡模样上街去,外头这么多的人!”萧璟气怒的厉害,将人扯进自己怀中,狠声骂道。 云乔脑袋被他拽进怀里,狠狠撞在他胸口处。 萧璟心口处的肌肉和骨肉纹理下的肋骨,一道撞在云乔额上。 坚硬得让人皮肉生疼,一如他这个人一般。 冷硬的伤人。 云乔撞得额头生疼,眼里渗出本能的泪水,心底却空洞麻木,没有半点情绪。 萧璟说她疯了不成,外头这么多人,穿成这副模样衣衫不整的出去,原意是不愿意让旁人瞧见她这副勾人的样子。 可云乔,听了他这话后抬眼,那双被泪水洗的湿透的眼睛,空洞麻木的望着萧璟。 苦笑道:“有什么要紧的,这楼里的妓子,不也是天天衣衫不整的在街上晃荡吗?我又有什么不同。” 云乔话说的随意,萧璟却被气得动怒。 他掐着她腰,就把人往里头拽,捏着她道:“你说什么胡话,疯了不成,楼里的妓子风流浪荡,你怎么能一样。” 呵,多可笑。 他羞辱她时,口口声声将她比作青楼花娘,轻贱折辱,半点不留体面。 云乔听了一次又一次,当真信以为真。 她同他口中所说的那些言语一般,把自己视作卖身的妓女。 身体是旁人的玩物,自己的本钱。 没有情绪也没有悲苦,更没有血肉。 像是一具尚在喘息,却没有灵魂的躯壳。 于是可以对着自己的身子空洞麻木,于是可以穿上早沾染着萧璟脏污的衣裳,于是可以,衣衫不整的走出这座花楼。 她唇边嘲弄更重,哑声望向萧璟。 讽笑道:“是吗?怎么不能一样。你说的对,这楼里的妓子卖身换银钱,而我,卖身求庇护,我和她们自然是一样的。” 她是把萧璟羞辱折磨她是的言语,原原本本的还给了萧璟。 萧璟自然也听得出来。 人在盛怒之时,气头上的话语,往往是没有顾忌的。 萧璟说话之时,存心羞辱云乔,哪里管什么伤不伤人。 此刻倒是暗暗后悔,也觉得自己过分。 他有心安抚云乔,握着云乔腰肢的力道,轻了几分。 低首贴在她耳畔,柔声道:“你是我的女人,哪里能给旁人瞧见这副模样。” 云乔她已经不愿再多言,整个人摇摇欲坠,便如生生扯烂又砸碎几回。 而且勉强粘黏在一起,也是裂痕难消。 她不肯说话,只是还想出去,试着从萧璟怀中挣脱,又往门口处走去。 萧璟伸手重又将她捞了过来,扶额无奈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便是要出去,也不能是这般衣衫不整的模样,你出去要做什么,大可同我讲,何必这般模样硬要闹着往外头闯。” 云乔被他桎梏着,无法动作。 咬着唇低首,片刻后,抬眼看向萧璟道:“我要见沈砚。” 这话一出,萧璟脸色霎时阴沉。 他攥着云乔手腕的力道瞬时变大,将云乔手腕捏的青紫。 脸色阴沉不已,冷笑了声问:“见他作甚?” 云乔抿了抿唇,不愿答话,只是又平静的叙述了句:“我要见一见他,我有话同他说。” 萧璟越听越怒,捏着她手腕冷哼道:“倒真是夫妻情深,刚从我身上下来,腿上还沾着我的东西,连洗都未洗,就惦记着要见他了?云乔,你是想来让他瞧一瞧,你眼下这副浪荡模样不成?身上沾着我的秽物,就想要去伺候他了不成。” 怒气之下的话语,放肆侮辱。 可云乔听来,神色却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平静的又说了遍:“我要见他。” 这样龌龊侮辱的话语,云乔从前每次听,都觉难堪,也总压不住愤怒,可今时今日,听着萧璟的羞辱,她却面容平静,目光空洞,未有分毫波动。 萧璟见她油盐不进,只一个劲的说着要见沈砚,心底怒气浓的掩不住。 怒道:“好,你要见他是吧,我成全你!” 他话落,将自己外衫盖在云乔身上,将人兜头盖紧,又猛然将她打横抱起,往花楼外的大门口走去。 云乔从脸蛋到脚踝,都被遮的严实,只是一只玉臂,在萧璟未曾留意时,坠在了外头,暴露在旁人眼前。 那双玉臂上,满是青紫牙印,一见便知这长衫下遮着的玉娇人儿,定是浑身都被人啃咬吮吸过。 “这人抱着的是谁?楼里的妓女吗?今日红杏楼不是不待客吗?” “啧啧啧,瞧这玉臂,真真好看……” “这一双玉臂万人枕的女人,好看又如何,到底也是伺候男人的玩意儿,下贱的很。” 街上的行人瞧见云乔那一截子玉臂上齿痕,又几人低首交头接耳的议论, 那嘲讽鄙夷的议论声落进云乔耳中,长衫下的她,不知不觉,还是落了滴眼泪。 那滴泪水砸在抱着她的萧璟手上,萧璟微怔,将她那手臂也遮了去。 抬眸冷眼扫向方才议论的人群,沉声吩咐道:“把这几个嚼舌根的,都给我带下去拔了舌头!” 萧璟这人,惯来就是上位者,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旁人言语羞辱云乔,惹了他动怒,当即就要了这些人的舌头。 云乔被他抱在怀中,始终没有言语。 远处的人群里,身量单薄的身影,立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也远远瞧见云乔那截子玉臂。 白玉般的手臂,往日他不知瞧过多少回,新婚恩爱时,也曾啃着这玉臂动情,自然知晓是如何可怜可爱。 只是眼下,瞧着那曾经属于他的一截玉臂,被旁的男人,啃咬撕扯成那般模样,沈砚无声攥紧了拳头,眼眶微红。 他说不清对云乔是何种情绪, 曾经夫妻五载,他未曾怜爱过她半点,而今更是拿女儿逼着她来伺候旁的男人, 沈砚以为,自己是从未喜欢过云乔的,若是有,那也是新婚前后,为着美色的浅薄喜爱, 浮云一般,半点也留不住。 云乔这些年来,在他跟前的模样,太单薄太无趣太死板,太不像是一个生动鲜活的人。 她就好像是从女则女戒,礼教规训中,缓步走出的人儿。 生得再美也无魂魄。 直到柳姨娘死的那晚,沈砚在清楚云乔一样不守妇道后,第一次瞧见她骨子里的野性和不驯。 她比花楼出身的柳姨娘,还要离经叛道,还要世所不容。 可是沈砚,就是莫名的,觉得她很是生动。 像是荒原里带血的野兽,像是难以驯服的烈马。 他喜欢,萧璟,自然也喜欢。 沈砚瞧见云乔这份不同太迟,又被萧璟的官威和满门的性命压弯了脊梁,不得不逼着云乔献媚萧璟。 可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眼下瞧见她玉臂上的旁人齿痕,却又是另一回事。 即便早就清楚她不清白,即便早就知晓她浪荡私通。 眼下瞧见,到底还是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恨不能杀了萧璟这个奸夫,再将云乔锁在府上羞辱折磨。 可是偏偏,沈砚是个无能的懦夫。 他既不敢同萧璟叫嚣,也无法留住云乔。 便只能,躲在这人群里,畏畏缩缩的瞧着远处被萧璟抱在怀里的萧璟,暗暗攥着拳,心底一声声的骂奸夫淫妇。 其它的事,是半点也做不的,更不敢做。 莫说是瞧见云乔一双被萧璟沾过的玉臂,就是沈砚当真意识清醒的瞧见云乔和沈砚欢好,他也是不敢有半句妄言的。 沈砚目光含恨带妒的远远望向萧璟怀中的云乔,而远处的萧璟,偏生留意到了这道视线。 两个人视线相撞,萧璟嗤笑了声,目光睥睨的瞧向沈砚。 抱着云乔上了外头自己护卫早备下的马车后,招手换来侍卫吩咐道:“待会儿,去请沈砚过来一趟,就说,云乔要见他。” 他话落,就抱着云乔登上马车,放下了车帘子。 马车里头布置的很是空荡,云乔却仍被萧璟抱在怀里。 他取下云乔身上盖着的自己外衫,扔在了一旁。 低眸瞧着云乔,不出意外的瞧见了云乔眼底的一滴泪。 他分不清这地眼泪为何而落,心底却不舒服。 嗤笑了声后,随手拎起一旁车厢里放着的半壶酒水。 云乔人被他抱在怀里,目光却看向车帘子,下意识问他:“沈砚何时能到?” 这话,倒是点燃了萧璟勉强压下的怒气。 他捏着云乔下颚,逼她侧首看向自己,而后将她压在了身上,抵在车厢的长椅上。 “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见他?云乔,他就这么好,值得你这样念念不忘?”萧璟声音满是怒火的质问着云乔,恨不能捏烂她在掌心, 心底妒火难止,咬牙切齿又骂道:“我真恨不能掐死你算了,也省得你这般惹我心烦。” 云乔疼得本能蹙眉,纤细的眉头紧拧,神色痛苦压抑。 轻声道:“我只是要见他一面而已,你何必如此。” 云乔要见沈砚,是因为她要从沈砚那处确定自己女儿眼下是否平安无虞。 可她不愿同萧璟多言,萧璟自然也猜不透她,还以为她真的只是一门心思的要见沈砚。 云乔神色冰冷,目光更是空洞,好似眼里半点也没有萧璟的影子。 萧璟气怒难当,听着她口中急着见沈砚的言语。 失了理智,怒道:“好,你这样急着要见他是吧,那待会儿,我也让他好生的瞧一瞧你,看一看,你是如何在我身上浪荡,如何任我予取予求的!” 云乔身子本能的颤,她还是会本能的怕,可是与此同时,又被萧璟折磨的麻木。 于是片刻后,压下了颤意。 目光冰冷无望的看向萧璟,同他视线相对,极冷极淡的笑了笑,声音低缓道:“你随意。” 你随意…… 要有多么的绝望,才能对着羞辱自己的男人,说出,你随意,这样的字眼。 要有多么深的痛意,才能将情绪悲苦,都一一磨得麻木。 要有多么可怕的折磨,才能让记忆里温雅良善的情郎,成了今时今日,可怖残忍的修罗恶鬼。 云乔不知道,也无法思量。 她只是淡淡的笑着,同他说了这话,然后无声闭了闭眼眸。 清亮美丽的眸子闭上,萧璟也被她激怒。 男人挤进半点没有湿润的地界,云乔疼得蹙眉,却没喊出一声。 萧璟冷眼瞧着,猛然将手边那半坛子酒水,倒在了她身上。 冰冷的酒水,坚硬的男人,一再折磨着云乔。 云乔疼得紧咬唇瓣,不曾泄出一丝哭音,下唇却渗出血珠。 偏生这时,沈砚,撩开了这架马车的车帘子…… 第45章 可怜 车帘子被撩开后,吹进马车内的风,和沈砚走进时的步音,惊动了云乔。 云乔抬眼望去,和沈砚视线相对。 沈砚目光痴痴怔愣,神色是言语无法描写的晦暗复杂情绪。 脆弱浓艳的女人,姿态屈辱的被陌生的男人压在身下, 满身酒水浓香,血与泪交融。 是他结发五年,明媒正娶的妻子…… 沈砚攥着车帘子的手发紧,目光避开云乔那双噙泪的眼眸。 转而落在她那被逼着攀在萧璟腰间的带着累累伤痕的腿上。 马车的萧璟侧眸看向车帘子出的沈砚,同他视线相撞。 冷然嗤笑,猛地拎起一旁酒坛子,直直砸向沈砚。 “滚出去候着!” 萧璟话音冷厉,那酒坛子正巧甩在沈砚脸上,将他额头砸得渗血。 当真是屈辱,萧璟他玩弄着他的妻子,让他亲眼瞧见,又让他滚出去候着。 可沈砚心底再如何屈辱,也不得不咬牙忍下,不得不懦弱低头。 萧璟官威太甚,捏着沈家满门的性命,也握着沈砚和云乔夫妻的生死。 他松开了攥着车帘子的手,恭敬的低下头,缓步后退,停在马车外头,垂首等着。 夜幕下的马车一下下的晃荡,可见车内的男人,撞着云乔的力道,是多么的大。 马车停在一个街巷深处里,马车外头,有云乔的夫君沈砚,也有同她数面之缘的萧璟护卫。 马车之内,是被萧璟困在身下,半点不疼自己,疼得如同被又一次撕烂身子的云乔。 他存心折磨她,撞着她的力道极大,半点不曾有柔情。 她根本未曾动情,他借着灌进她身子里的酒水逞凶。 冰冷的酒水,被相撞的身子磨得升温,那嵌在云乔身子里的东西带来的疼意,却是半点未消去。 云乔咬着唇不肯泄出声音,蹙紧的眉心却流露出无尽的疼意。 萧璟掐着她脖颈冲撞,愈加狠劲儿的折磨她。 喘着粗气道:“哑巴了?叫都不会叫。你不是想见沈砚吗?他人眼下就在外头,你不想叫给他听一听吗?” 他话说的当真是浪荡,云乔被他言语羞辱的难堪,目光颤着望向他。 片刻后昂首淡笑,不服输道:“大人忘了,他是我夫君啊,结发五年榻上缠绵之事早就做过,自然,也早听了无数次这床榻缠绵之音。” 她明明疼得要命,此时却笑眼弯弯,昂首仍不服输。 萧璟被她气得急怒,掐着她脖颈的力道更重。 青紫色的掐痕霎时浮现在云乔皮肉上,云乔闭上了眼眸,蹙眉忍着疼意,不曾哼吟求饶半句。 萧璟手指用力极了,云乔疼得脸色涨红,本能的渗出眼泪,却仍不肯哭出声来低首求饶。 身子被人桎梏,脖颈被人掐紧。 窒息,疼意,一点点消耗着云乔的生机。 她说不出话来,也不肯说话。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就这样死了,或许也是解脱…… 云乔手臂无力垂下,生息一点点消弭。 整个人便如水中浮萍般,轻易就能晕烂。 萧璟垂眸瞧着眼前身下的女人,感受着她的生机一点点消退。 他爱极了她这副模样,脆弱浓艳楚楚哀怜,每一个蹙眉每一处神情,都似长在他心坎一般,惹得他动情动欲。 偏生,又恨极了她这一身的硬骨头。 他想折了她的骨头,也曾自以为成功。 这一瞬却又意识到,云乔啊,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她可以被逼着低头,可以舍去尊严,可以不要脸面,可半点不顾体面,甚至可以做尽浪荡事。 可是,她的心,她的骨头,她血水里那汹涌的江河,从未有一刻当真认输。 他赢得了她的身子,驯服的了她的肉体, 却在这颗不服输的心跟前,输得彻底。 萧璟闭了闭眸,终于,还是松开了桎梏着云乔脖颈命脉的手。 而后,抱紧了她,紧紧困在怀中,挨得极近极近,试图唇齿相依,试图抵死缠绵,肉贴着肉骨挨着骨,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肉血脉间,息息相连。 外头明月高悬,时辰一点点过去。 马车摇晃幅度越来越大,不知多久过去,他终于释放。 云乔身子内里,满是他的脏污。 萧璟喘着粗气,手抚在她颊边,咬着她锁骨发泄。 哑声低吟道:“云乔,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云乔唇边浮现苦笑,未曾言语。 他终于解了欲念消了火气,将云乔扔在马车内,取过一旁外衫盖在她身上,遮了她身上要紧处的痕迹。 垂手捏着她下颚,逼她抬眼看向自己。 沉声又问了句:“当真就,非见他不可吗?” 云乔身子被他折磨得厉害,本能的颤,目光却清凌凌的。 神色平静却又固执的,点了点头。 缓声道:“要见的。” 警告威胁她道:“云乔,至多一刻钟。” 他是在告诉云乔,她可以见沈砚,但绝不能超过一刻钟。 云乔点了点头,闭眸应下,下一瞬,萧璟便冷声唤了沈砚过来。 沈砚立在马车外头,瞧了许久的马车晃荡,自然也知晓里头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眼下听得萧璟唤自己,忙点头哈腰赶了过去。 撩开车帘子时,瞧见萧璟眼角眉梢都是餍足,心底恨不得将萧璟千刀万剐,面上却仍挂着讪笑。 “敢问世子爷唤小的过来,有何吩咐?”他问话时,满是谄媚。 萧璟抱着云乔,手玩弄般在云乔脖颈抚弄,并未答沈砚的问话,而是瞧着云乔微阖的眼帘,淡声道:“人来了,你不是要见他吗,还不睁眼瞧一瞧。” 云乔掀开眼帘,看向沈砚。 两人目光相对,沈砚眼眶微红,神色隐忍难言。 而云乔,目光冰冷寡淡,像是在瞧一个陌生人。 一眼后,萧璟耐心便要告罄,启唇想让沈砚滚。 云乔却突地抬手攥着他衣袖,咬唇犹豫了瞬,启唇道:“我……我想单独见他……你……你能不能先出去。” 这话一出,萧璟脸色霎时阴沉,捏着云乔下颚的力道陡然加重,视线危险极了,咬牙道: “单独见他?要我出去?放你二人在此独处?云乔,你想做什么?真当我是什么好性儿的人不成?” 云乔闻言眼睫微颤,攥着他衣袖的手指发白。 她没说话,也没哀求什么,只是沉默,只是梗着脖颈,不发一语。 萧璟见她执意如此,抿唇捏着她下颚,紧锁着她眼眸,警告道: “云乔,记好了,我和他银货已两讫,今日的你,不是沈家妇,而是我的女奴,我可以开恩允你见他,已是大发慈悲,你莫要太贪心。” 云乔低首静默,几瞬后,昂起脸来,哀求道:“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她话说的卑微,眼里也有泪光闪烁。 萧璟半晌未语,良久后,瞧着她眼睛,终是沉声道: “记好了,最后一次,再没有下一回。” 云乔乖乖点头,应道:“恩,最后一次。” 萧璟稍稍收敛神情,冷脸起身。 下马车时经过沈砚,又寒声道:“我这人一惯见不得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不该看的,不该碰的,你最好半点也不要越矩!否则,你的手眼你的性命我都不会放过。” 他话音有警告有威胁,沈砚闻言忙低首应是,不敢冒犯。 萧璟下去后立在马车外,沈砚紧攥着掌心,犹豫再三后,还是抬步上了马车。 他撩开车帘子,缓步低首走过去。 一如萧璟警告的那般,不敢抬首,不敢抬眼。 车帘子落下,隔开了马车外萧璟的视线,内里只剩云乔和沈砚两人。 云乔瞧着沈砚,如此乖觉的姿态。 喉间溢出丝冷笑。 咬牙切齿道:“你连头,都不敢抬吗?” 她话音里有轻蔑有鄙夷,有满心的难堪和厌恶。 那清凌凌又满是冰寒沙哑的女子话音落进耳畔,鄙夷又嘲弄。 沈砚在一瞬间,忘了萧璟的威胁,忘了自己身家性命项上人头都捏在萧璟手中,下意识抬首看向云乔。 这一抬眼,便被眼前景象,惊得呼吸滞住。 云乔问他话时,便将萧璟披着她身上遮掩的那件外衫扯落,此刻她没穿萧璟的那间外衫,只凌乱裹着自己早被弄得脏污的衣衫,衣衫和腿上还全是萧璟的脏污。 马车里也尽是男女情事的靡麝味道。 沈砚脸色不知是急怒还是妒火,涨的紫红泛青。 云乔见他这番神情,突地冷笑出声。 嘲讽道:“沈砚,你还会因我此刻这般模样动怒吗?我以为,你早没了半点自尊骨气。” 沈砚后槽牙紧咬,抬眸瞪向云乔。 咬牙骂了句:“贱妇!你有半点羞耻自尊,早该自尽全了清白!” 云乔嗤笑不已,径直坐起,由着身上披着的衣裙坠落,由着上半身暴露在沈砚眼前,由着那身前被萧璟留下的青紫痕迹牙印齿痕,也都被他瞧见。 冷声道: “沈砚,我凭什么自尽!凭什么死! 是你逼我的,我纵然曾与他有染,初时却也是受他所迫,自问不曾有什么愧对于你。 可你呢沈砚,你把我送给他,拿着女儿的性命逼我忍辱卖身,你站在马车外头,眼睁睁瞧着他羞辱我,连质问一句都不敢。 你对着他满脸谄媚卑躬屈膝,眼下却辱骂于我, 沈砚,你有一点为人夫为人父的担当吗?” 她字字句句戳着沈砚的脊梁骨,沈砚面色羞怒,却拿不出半句话反驳她。 云乔冷眼瞧他,万般疲惫的闭了闭眸。 话音满是疲累道:“沈砚,他给我瞧过圣旨了,私盐案,沈家满门男丁抄斩,女眷没为官妓。” 沈砚脸上血色尽褪,腿软的险些撑不住。 “这……你所言当真……”他话音惊惶的问。 云乔抬眼看向他,目光冰冷。 “沈砚,我没有必要骗你。” 这话一出,沈砚登时慌乱无措,满眼焦灼。 云乔冷眼瞧着他急切、焦灼、惊惶的模样,几瞬后启唇道:“沈砚,我一定会救下女儿,也会尽力保全你。” 这话一出,沈砚抬眸看向她,目光满是震惊。 她会救女儿,再正常不过,可她为什么,会说,也要尽力保全他…… 沈砚心中疑惑,云乔瞧出他神色中的犹疑。 微微垂下眼帘,平静道:“沈砚,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是罪臣之女,也不希望她是一个既无名分也无体面的娼妇之女。我尽力保全你,也希望你,能念在她是你亲生女儿的份上,余生好好护着她,养她平安长大,为她择一良婿,瞧着她一生喜乐美满……” 云乔说着,喉头哽咽,闭了闭眸,眼尾滑落一滴眼泪,咬唇艰难又道:“自今日起,沈家少夫人云乔,死了。往后我只是外头那位官爷身边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妇,你不要告诉女儿我还活着,就当她的娘亲清清白白的死了。” 沈砚闻言大惊,脸色苍白难看,嗫嚅的唤了声她名姓。 “云乔……你……” 云乔抬手抹去眼尾的泪,瞧着他笑,望着眼前的沈砚,想起了一年前,自己怀着女儿时的他,也想起了五年前,刚嫁进沈府时的他。 沈砚有万般不是,有千种罪过,他对云乔动过手,他轻贱羞辱云乔,他将云乔逼得在沈家没有半分体面。 可是,可是。 曾经,她怀着女儿时,他也曾顾忌她的平安,瞒着家中公婆,偷偷替她平了娘家兄长那五千两银子的赌债,盼她平安养胎。 云乔念他这份好,再恨他,也记着那点好。 一辈子不得人疼爱,稍稍一点甜,也能记上许久许久。 云乔笑了笑,眉眼脆弱苍白,缓声道: “沈砚,新婚进门那年,你揭了盖头,说会一辈子对我好,我那时没有信你的。 可后来,我兄长登门,你瞒着家中人偷偷替他平账,说盼我安心养胎,我想起新婚那日你的话,是信了的。 只是,你自那之后,便将我视作奴仆羞辱,再没给过我一点妻子的尊重。 沈砚,你也许不知道,我曾经也是真心想要和你白头偕老的……” 云乔话音轻缓,听在沈砚耳中却如千斤重。 他说不出话来,心底却震荡。 云乔唇边浮现苦笑,最后瞧着他道:“今后山高路远,你我夫妻缘尽,想来毕生不会再遇,我只求你一件事,好生照料女儿,抚养她长大,不要再如从前一般,处处忽略她,由着旁人欺负她……来日九泉之下再遇,别让我做鬼都恨透了你。” 第46章 求他 沈砚目光怔愣瞧着云乔,没想到,她竟没有要把女儿带在身边。 今日之事后,沈砚但凡还有一点脑子,也瞧得出萧璟当是极为喜爱云乔,绝非只要一两日的露水姻缘,说不准还想着让她和离,留在他身边长久做个外室或姬妾。 萧璟是绝对不会允许云乔再留在扬州沈家的,云乔也绝不可能再做沈家的少夫人。 沈砚以为,云乔那般疼爱女儿,将女儿瞧得似眼珠子一般,必定拼死也要把女儿带在身边。 可他着实没想到,云乔居然肯将女儿舍下,留在他这个并不称职的父亲身边。 其实云乔何尝舍得女儿啊,她只是穷途末路,实在没了两全的法子。 萧璟那般羞辱她,日后也必定不会给她半分体面,云乔知晓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注定只能做他手中的玩物。 她可以活的没有自尊,女儿不能。 与其跟在她这个清白有污前路不明的母亲身边,还不如就留在沈家。 沈砚身子废了,必不可能再有孩子,那是他的独女,但凡沈砚还有半分良知,也不会太过亏待她。 何况云乔,特意留了亲信的婢女嬷嬷看顾女儿。 也算是另一重保障。 这场变故来得太急,一切都发生的太匆忙,云乔来不及安排谋划太多,只能尽力保全女儿。 沈砚听着她那一番话,心头情绪难言。 声音低低的喊了她一声:“云乔……” 却又不知道,该同她说什么话。 云乔闭了闭眸,缓了瞬后,抬眼瞧着他,目光沉冷启唇道:“一刻钟快到了,你该出去了。” 一刻钟…… 短暂的一刻钟,或许,也是沈砚和云乔,这段夫妻缘分,最后一点牵绊。 云乔冷淡冰寒的话音入耳,提醒着他时辰。 沈砚不得不清醒的意识到,眼下,他是受另一个男人威逼,见自己妻子时,都要时时留意时辰,不能稍有逾越放纵。 他没说话,低垂下首,躬身退出了马车。 沈砚踉跄着下了马车,不敢抬头,唯恐被萧璟瞧出神色间的异样,低着首默默行路。 马车外头,萧璟立在街巷里,浑身清冷落拓。 天际明月清辉洒在他身上,更衬得他这人,冷寂清绝。 他生得着实好,如玉般的温雅皮相,似月般的清冷气质,若非是心知他的做派,怕是任谁瞧见他,也都觉得,他是什么难得浊世佳公子。 沈砚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走离车驾,行至萧璟跟前时,恭敬行了个礼,没敢说话。 萧璟打量着他,突地问了句:“她死活闹着要见你,同你说了什么话?” 沈砚不敢多言,唯恐触怒萧璟。 只低着头嗫嚅回道:“不曾说什么,只是交代小的,好生照料女儿罢了。” 照料女儿? 她竟不用他说,就主动把那女儿留给了沈家。 可是她不是知晓了吗,那道圣旨上写的请清楚楚,沈家男丁满门抄斩。 她此时怎会同沈砚说,要沈砚好生照料女儿? 莫非…… 萧璟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阴沉。 他心下急怒,猛地一脚踹在了沈砚心口,只将沈砚踹到在一旁巷子地上,沈砚一阵猛咳,当即呕出了血来,边呕着血,边磕头求饶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一副奴颜婢膝,毫无半分自尊的不堪模样。 萧璟瞧着他这副没骨气的样儿,再想起里头那满身硬骨头的云乔,狠狠朝着他就又是几脚,边踹边急怒道:“沈砚,我真想知道,当初她,怎么就嫁了你这样的人?” 他话中满是轻视鄙夷,沈砚被打得狼狈不堪,低着头不敢抬首,只将袖中的手,攥的死紧,逼着自己忍下心中的屈辱。 边呕着血,声音恭敬讨好道: “小的自是不及世子爷您出身高贵一表人才,当初能娶云乔,也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并无什么情分,云乔这些年来,也是瞧不上我的,这点世子爷尽管放心。还请世子爷高抬贵手,绕过小的,小的眼下对云乔,绝无冒犯之心。” 瞧不上? 萧璟闻言停了动作,垂眸打量着沈砚,心底却在思量。 云乔当真是半点瞧不上沈砚吗? 未必吧。 沈砚容貌生得不差,桃花眼好相貌,身子亏空又让他这浪荡公子哥平白添了些文弱书生气。 云乔十五及笄嫁他,少女情动时,当真半点未曾动心吗? 若是当真不曾动过半点男女之心,她怎么至今都还惦记着她这不中用的夫婿。 萧璟心中如此想着,心中矛盾纠葛,难消怒火。 可他的傲气,却让他绝不可能当着云乔夫君的面,说出心底那些疑心和不安。 便只是带着怒火妒意,抬脚一下下的踹在沈砚心口,恨不能将眼前这个碍眼的男人踹死解了心头妒火。 沈砚身子本就孱弱,被萧璟这一下下使了十足力道的踹打,一滩滩的血呕着,整个人真是奄奄一息。 眼瞧着萧璟就要将沈砚活生生踹死,马车里的云乔,突地从里头撩开了车帘。 “住手!” 她没有下马车,只是撩开了车帘子,目光沉冷的看向萧璟和沈砚两人,话音也是冷得厉害。 萧璟闻言顿了瞬动作,回眸看向马车上的云乔。 她身上衣裳穿的凌乱,只是一件被他弄的脏污的衣裙,一双纤细的腿,都没被衣裳遮住。 那腿上他的脏污,那白嫩皮肉上被他掐弄出的青紫,那一副刚刚被他玩弄蹂躏后,满眼春情的浪荡样子。 就这样撩开了车帘子,暴露在月光和众人视线下。 萧璟脸色难看极了,好在周遭的侍卫尚且算是有眼色,慌忙就垂下了首,不敢抬眼,唯恐瞧见不该瞧的,被主子要了性命。 云乔面色冰冷,话音也冷。 萧璟不曾应声,见周遭护卫识趣的低下了头后,回身又是一脚,猛地狠狠踢在沈砚心口。 云乔瞧见,当即跳下了马车,就那副衣衫不整的浪荡样子,在街巷里,当着那么多护卫的面,往萧璟这处走。 护卫们头垂得更低,瞧见云乔行过时的脚踝皮肉,都慌忙闭上了眼睛,唯恐被主子挖了眼珠子泄愤。 云乔疾步走向萧璟,步伐艰涩,腿心生疼,却还是走了过去。 她到了萧璟跟前,伸手去拽住了他腕子,强逼着他停了动作。 怒声道:“我让你住手!你听不懂吗!” 她在这一瞬稍稍裂开了平静冰冷的面具,而萧璟,却被她这般紧张沈砚的行径,激怒的理智全无。 他喉间溢出冷笑,伸手掐着云乔脖颈,将她直直拎起,手指抵在她唇上, 话音嘲弄带讽道:“怎么?这就心疼了?” 他说着这话,就当着沈砚的面,将指腹伸进了云乔唇间。 一下下低着舌尖扣弄,那修长的手指最顶端,甚至撞进了云乔喉间。 他当真是把云乔,当成个泄欲的玩意儿羞辱。 云乔本能的呜咽,双腿离地悬在半空中。 喉头干呕,眉心紧蹙,口水津液淌出,却挣不开他。 那被打得奄奄一息,眼瞧着就要过气儿的沈砚,在血水中昂首看向被萧璟掐着脖颈玩弄的云乔。 她衣衫不整,浑身的都是脏污痕迹,被萧璟这般羞辱。 可是沈砚,却一个字,都不敢为她说,一句话都不敢为她言,甚至,连多瞧她一眼,都胆怯。 他真是懦弱,真是让人生恨。 可偏生他又是云乔结发夫君,是她女儿的生身父亲。 云乔再恨他,再厌他,也从未想过,要他的性命。 她在马车里说,会尽力保全他,本就是她的真心话。 眼下,自然也是未曾变的。 她被萧璟羞辱折磨,伸手握着他的手,勉强逼着自己昂首看他。 云乔那纤弱的手指苍白的抵在萧璟青筋暴起的手背。 女人的脆弱,男人的暴虐。 纠葛成糜艳。 她握着他的手,艰难的开口。 嗓音呜咽不清道:“你……你不能杀他……不能伤他性命……” 云乔话音虽呜咽,可萧璟的耳力,还是听得清楚。 她竟说,他不能杀沈砚,不能伤沈砚性命。 当真是可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想杀谁,要杀谁,还有不能的吗? 萧璟冷声嗤笑,目光满是嘲弄,寒声道:“云乔,我告诉你,这普天之下,还没有我想杀却不能杀的人!他沈砚算个什么东西,在我跟前,比一条野狗都不如。” 是啊,萧璟出身皇族,自幼便为储君,而今更是早已握着玉玺监国理政。 普天之下江河万里,这世间的所有,在他瞧来,都是王座帝位下的枯骨而已。 他当然瞧不起沈砚,也当然可以轻贱羞辱云乔。 在他眼里,沈砚是路边一条可以随意打杀的野狗,而云乔,也只是一个可以任凭心意羞辱玩弄的女人。 所以轻贱,所以嘲弄,所以半点不曾留过体面。 而云乔呢, 云乔知晓他的性子,偏生,还是不肯顺着他心意,好生的低头求饶,好生的和沈砚断的干净。 事已至此,竟还能胆子,同他叫板。 月光照在两人身上,痛得纠葛,又难掩缠绵。 云乔握着萧璟的手背,声音微弱艰难,目光含着因被掐的生疼窒息,而本能渗出的水意。 哽咽道:“你眼里的野狗,是我的结发夫君,是我女儿的亲生父亲,是同我数载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萧璟,你不能杀了他,不能伤他性命,我要我的女儿有父亲在世庇护于她,我要她离了我这个母亲后,也能过得平安喜乐,你敢动沈砚性命,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云乔话说的决绝,明明被人掐着脆弱的脖颈,明明是个再柔软不过的小妇人。 偏偏性子如此刚烈,如此果决。 萧璟被她话音激怒,瞧着她这副执意要护着沈砚的模样,妒火中烧。 “好!好得很云乔!你要和他做一对黄泉赴死的苦命鸳鸯,让我做拆散你们恩爱夫妻的歹人是吗?为他去死是吗?我成全你!” 萧璟话落,当真收紧了掌上力道。 这一刻,他是真的动了要云乔性命的心思。 世上女人那么多,云乔便是绝色,也未必寻不到第二个。 她这样一个一心牵挂旁人的女子,他为着她费尽心思,她也不识好歹,他又何必强留。 青筋暴起的手,扼住云乔脆弱的脖颈。 苍白、可怜、无依无靠的女子,被她旧日的情郎狠厉的掐着脖颈。 他是当真想要她性命。 云乔眼眸拼命睁着,看着此刻,萧璟脸色那狰狞又可怖的表情。 他生了副冰玉般的好相貌,此刻那脸上的暴虐狠厉,却把温雅如玉的皮相,变作了嗜血的恶鬼修罗。 云乔已经想不起,当初自己动情时,梨花树下的温雅郎君,生得究竟是什么模样。 那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沈砚,眼瞧着萧璟真要掐死云乔,也顾不得旁的,下意识扑了过来,跪倒在萧璟跟前,叩首磕头恳求。 声音惊惶道:“大人!大人饶命!云乔性子倔身子更弱,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同她计较!若真要了她性命,再后悔可就晚了……” 萧璟闻言扫了眼沈砚,目光阴冷暴虐,重又看向云乔,嘲讽道:“真是好一对儿有情人,好一对儿恩爱夫妻,你为他的性命不惜惹怒于我,他也为着你,来向我恳求,倒衬得我是拆散了你们夫妻的恶人歹徒,可你别忘了云乔,当初,是你佛寺里放浪,勾了我动情,而今,更是他,为求自保将你献给了我,银货两讫的一场生意罢了,何必装什么苦主的委屈样子!” 云乔已经被他掐的出不了气,说不出话来。 萧璟咬牙瞧着她,真是恨不能弄死她了事。 偏生一而再,再而三的舍不得她。 他猛地将云乔摔在了一旁的砖石地上,闭了闭眸,压下心底怒气。 沉声道:“你要我留他性命,我应了,只是云乔,从今以后,沈家的一切,沈砚的一切,你的身份,你的女儿,就都同你没有半点关系了,再有下次,我不仅会杀了沈砚杀了你,也会送你的女儿下黄泉,让你们一家人,阴曹地府团聚!” 第47章 野男人 夜间巷子里,萧璟的声音格外冷寒。 云乔跌在石板路上,膝盖又被磕破。 皮肉绽开渗血,她攥着手,昂首冲他点头,应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留下他和我女儿的性命,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云乔话语落在萧璟耳畔,萧璟脸色愈发的难看。 他握紧拳上前去拽起沈砚,拔了护卫的剑,一剑削去了沈砚衣袍的半截。 冷声道:“把和离书写了,从此之后,她和你沈家再无半点干系!” 那半截衣袍飘落在地,月光洒在上头。 沈砚愣愣的瞧了眼,又下意识望向云乔。 犹疑片刻,问萧璟道:“大人,此处并无纸笔,可否容小的,回府写了再行送去呈给您过目。” 萧璟眼下可等不得一丝半刻。 他冷冷嗤笑了声,寒声道:“既无纸笔,拿血水写在衣袍上就是。” 沈砚听罢,哪里还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萧璟是铁了心,要在今日,让云乔同沈砚和沈家的所有一刀两断,半点也等不得。 巷子里明月寂寥,云乔身形孱弱跌在砖石地上,一身的狼狈难堪。 沈砚,更是满身血色和被萧璟踹出的足印,没得丝毫尊严。 唯有萧璟,一身清雅衣裳,立在清辉明月里,纵使盛怒之后,仍是满身威严从容。 他和这扬州城的种种,和云乔沈砚,或许,本就是天地鸿沟一般的人。 云乔望着他,目光比月色寂寥。 片刻后,转而将视线落在沈砚身上,启唇道:“写了吧,来免得来日,再生波折。” 沈砚闻言没说话,只是低了低头,伸出手指来咬破指腹,在那衣袍上写着和离书。 没过多久,和离书写成。 沈砚停了动作。 云乔挣扎起身,缓步走了过去,从沈砚手中,接过那封和离书。 同样咬破了手指,在上头写了自己名姓。 做完这一切,才抬手将那写着和离书的衣袍,递到萧璟眼前。 “你满意了吗?”她低声问他,话语平静。 可这样的言辞,听在萧璟耳中,却着实刺耳。 萧璟冷笑不已,接过和离书扔到一旁护卫手中,寒声交代道:“明日一早,送去户籍处走了解除婚书的流程。” 他话落,拦腰抱起云乔,就上了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遥遥驶远,巷子里,只剩下沈砚一个人。 …… 那驾马车驶向沈家旁的萧璟宅院。 停在了大门前头。 不远处的沈家大门口,那沈夫人,正和身边的嬷嬷,站在门口处,着急的张望。 云乔和沈砚自一道离开沈府后,至今未归。 那云乔的婢女嬷嬷虽担忧云乔却也更要顾着云乔女儿,自是不能出来寻人,便只是守在院里,盼着云乔平安。 可沈夫人,却是一心惦记着沈砚送了云乔,能不能求得那钦差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她们沈家。 故而云乔走后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带着亲信嬷嬷来了门口候着。 萧璟对于沈家的吩咐,是不能放走一个,却没提过,不许他们在府内门口如何。 故而沈夫人这行径,倒也无人阻拦,至多就是几个冷眼。 而今已是夏末初秋,夜里难免寒凉。 那沈夫人跟嬷嬷站在寒夜冷风里,等到如今,也没瞧见云乔和沈砚归来,早是焦灼不已。 远远瞧见一驾车马,晃了眼,还以为,是沈砚同云乔归家。 扶着嬷嬷慌忙就疾步闯出府门,迎了上去。 门口的萧璟护卫早认出那是主子车驾,知晓这沈夫人就是闯过去,也绝然近不了主子马车,并未贸然动手阻拦,看好戏般瞧着沈夫人往前冲。 马车刚一停下,沈夫人就急急冲了过去,张口喊着:“我的儿啊,那贱妇可有帮你做成了事,办私盐案的钦差如何说的?” 沈夫人这话一出,马车外的萧璟护卫,登时抽剑将人震远。 “哪来的没眼色的老婆子,敢在我家主子车驾前头大吵大闹!” 护卫冷声呵斥,眉眼瞧着沈夫人都是鄙夷。 那沈夫人被剑气震得跌跪在沈府大门前头,一双年老多病的膝盖更是砸得生疼,比之她数次逼云乔下跪时,也不遑多让。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霸王,在我家门口这样欺负我!”沈夫人哭嚎喊道,边嚎边要起来去同人撕打。 她做惯了官太太,早习惯了耀武扬威,骨子里那早年村头养出来的乡野粗妇的恶气,却又半点不少,这些年来在扬州城说一不二,早养成了狂妄性子,眼下竟忘了满门性命尚且难保,嚷着嗓子就闹了起来。 萧璟身边的护卫,自来是身经百战尸山血海里历练出来的。 一个老妇人,自然不可能被他们放在眼里。 那沈夫人闹着冲过去,护卫不过稍一动作,便又将人远远甩砸在了地上。 沈夫人磕着老腰,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叫喊。 恰在此时,萧璟抱着云乔,撩开车帘子,下了马车。 那沈夫人揉着老腰正一个劲的叫喊嚎哭,冷不丁瞧见云乔被人抱个陌生男人抱着,从那马车上下来。 云乔身上衣衫不整,腿上的痕迹脏污,唇上那早被萧璟咬的不成样子的皮肉,眉眼间盈盈满目的春情更是刺眼。 沈夫人是个老妇人,儿女都养的那般大,自是一眼就瞧得出云乔这是刚让男人从她身上下来。 她先是往后头张望,寻找自己儿子,见只云乔和萧璟两人,并无沈砚的踪迹,心下又慌又急,什么都顾不得了。 坡脚拖着疼的要命的后腰,怒声指着云乔骂: “你个贱妇! 我儿子呢!你俩一道出的府门,怎么你回来了,他却没了踪迹!是不是你和这奸夫勾搭在一块儿,合伙害了我儿!” 云乔此刻实在没有心思同这位前婆母纠缠,闭了闭眸,扭过头将脑袋埋进萧璟身前,不欲回话,只低声同萧璟道:“快些走吧,别在此处耽搁时辰。” 云乔话语躲避,也不愿同沈夫人纠葛,那沈夫人却是个极为没眼色的主儿,非但不曾见好就收,反倒以为云乔怕了她。 骂骂咧咧就往云乔和萧璟跟前扑。 “你个贱货!生了副狐媚子的脸,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净会在外头跟野男人勾勾搭搭,给我儿子戴绿帽让他丢人,还给我们沈家惹来这样大的祸患,你怎么不跳河上吊去死了算了!活在这世上真是碍眼!” 沈夫人越骂越过分,恨不能让唾沫星子淹死云乔。 云乔听了这婆母五年的恶言恶语,早就知晓她是何样的人,懒得多言。 一旁的萧璟,却不是什么好脾气。 他低声冷笑,想起云乔拼死护着沈砚的样子,再瞧眼下沈夫人这一副羞辱云乔的泼妇做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云乔,你费尽心思舍了自尊,把旁人都护得好好的,就是为了日日受辱的吗?” 卧在萧璟怀中的云乔听得这话,身子猛的僵了瞬。 她说不出话来反驳,只是下意识攥紧了萧璟胸前的衣襟。 而那沈夫人见云乔始终不曾出声应自己半句,只躲在那男人怀里,便以为云乔这是怕了自己这个婆母。 也是,她哪里知道,云乔已经和沈砚和离。 怕是还以为,云乔伺候了外头的野男人,还有回头求自己儿子收留,也以为,云乔眼下是因为失贞没了清白心中畏怯。 加之云乔在她跟前做了快五年逆来顺受的乖乖媳妇,沈夫人早就习惯了欺压她羞辱她磋磨她。 到此刻,也还以为,云乔是个任由她揉捏的软柿子面团。 她脸色又急又怒,不管不顾的往云乔跟前冲,恨不能把云乔从萧璟怀里狠狠扯下。 当真拽着了云乔衣裳。 萧璟抱云乔时力道极大,沈夫人就是使出要命的力气,也不过是把云乔本就凌乱的衣裙下摆扯烂拽下了一截。 或许是有心要瞧云乔能忍到什么地步,又或者是存心要云乔看清楚沈家人的嘴脸,从此彻底绝了对沈砚的看护心思,安心跟着自己。 萧璟明明能抱着云乔避开那沈夫人的拉扯,偏偏由着沈夫人碰到了云乔衣裳,才有了动作。 他一脚踹在那沈夫人心口,直把人踹出老远,让那老虔婆一头捧在沈家大门前头。 门前的石狮子被她额头的血染上脏污。 当初她拽着云乔头发,把云乔额头砸在桌案上羞辱,而今,这一遭也轮到了她。 甚至,萧璟这习武之人的力道,定然是比她这老婆子当初责打云乔时要大得多的。 那沈夫人被砸的见血,却是命大,没被生生砸死。 她从石狮子前指着云乔和萧璟的方向,气得嘴皮子发抖。 当然会气啊,她养尊处优了几十年。 这扬州城里,谁不知道知府是父母官,而她这个知府夫人自然也是旁人处处恭维奉承的对象。 就连云乔这个娶进门的独子媳妇,往日也是温柔似水的性子,万事恭顺柔软,何曾敢和她吵闹争执。 沈夫人畅快活了几十年,除了早年在村头乡野做村妇时受过苦,哪里遭过今日这般罪。 被气的嘴皮子一个劲的抖,指着云乔和萧璟方向的草皮般的枯槁手指,更是哆嗦的厉害。 她又气又怒,眼瞧着后头沈家宅院里的奴才和自己身边跟着的亲信嬷嬷都一脸瞧好戏看热闹的打量自己,更是急得涨红了脸。 指着云乔,状如疯妇般咒骂: “你个被野男人玩烂了的骚货,早不知在外头被几人睡过,也就我儿良善,还愿意要你,你竟哄着你那奸夫,这般羞辱我这个婆母,你且等着,我必定不会再要你这没了贞洁又下贱发浪的贱货来做我的儿媳,待得外头的野男人都玩腻了你,我就让府上的小厮扒了你的衣裳,再把你卖进红杏楼,找最低贱的商贩作弄你……” 沈夫人骂的酣畅过分,云乔早不知听过她多少恶言恶语,此时便是听了她再过分的话语,也不觉心绪如何波动。 倒是萧璟,听得沈夫人口中的那些龌龊的恶言恶语,脸色阴沉的滴血般可怖。 他抱着云乔的力道收紧,那腕上青筋暴起。 瞧着沈夫人的眼神,如视蝼蚁死物。 寒声吩咐手下人道:“把这老虔婆给我绑了,寻个力道最大的护卫来掌嘴,给我打到她说不出话来为止!” 萧璟话音狠厉,手下人闻言不敢耽搁,忙近前去一脚踹在沈夫人膝盖上,生生将她膝盖骨都喘碎,眼瞧着沈夫人疼得扑倒在地,又将起拎起,扬手掌嘴。 一个个耳光扇在沈夫人脸上,膝盖骨都被踹碎的她,疼得目眦欲裂。 却仍指着云乔一个劲的咒骂。 “你个丧门星的贱妇!我们沈家娶了你这个媳妇,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把我儿弄哪去了!” 沈夫人这样的人,可笑又可悲。 她一辈子活得就是个笑话,偏生还以为自己多么高高在上,随意轻贱旁人。 实则却是个欺软怕硬,处处愚蠢的妇人。 明明云乔半句话不曾与她言说,明明是萧璟动怒要责罚她,她却不敢同萧璟这样真正下令的人叫嚣,也不敢同护卫那些真正动手的嚎叫。 反倒,一个劲儿的咒骂从头到尾,都未曾和她说过去一句话的云乔。 世间绝大数的恶人歹徒,大都也是如沈夫人一般,只敢抽刀向更弱者。 色厉荏苒,可悲至极! 那掌掴声渐大,把咒骂声都压下。 云乔耳朵终于清净,被萧璟抱着,进了沈家隔壁的宅院。 这处院子,她偷偷来过许多次,也曾翻墙进来过一次。 今日,却是头一次,这样光明正大的,被人抱着进了此处。 从前,是见不得光的偷情。 是暗夜无数次的缠绵。 而今日,是赤裸裸的卖身。 是从此之后,再无沈家少夫人。 云乔闭了闭眸,到底还是又掉了滴眼泪。 她总是爱哭,也总是忍不住眼泪。 那滴泪水砸在萧璟身上,他意识到她泪珠的温热,再想起方才那老虔婆的骂声,心头揪着烦躁。 没忍住粗声粗气骂道:“哭什么?难不成,你还会舍不得外头那老虔婆挨打,真想被扒光了送去红杏楼,让野男人玩烂了你不成。” 第48章 你让我觉得恶心 萧璟急怒上头时候骂的这话,当真是全无半点温雅样子,粗俗至极,同他这张清辉明月般的温润皮相实在是毫无相似之处。 云乔被他话中过分的言语羞辱得心下难堪,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猛地伸手去,挠了他脸上一爪子。 边狠狠挠了他一爪子,边骂道:“你别太无耻!” 妇人家精心养着的寇甲,漂亮尖利,原本萧璟也爱在榻上把玩舔舐她这双纤细柔荑上淡粉色的指甲。 今日却乍然被往日手中唇上的玩物,狠狠挠了一把。 他那白净如玉的脸上,还有前头在酒楼里,被云乔当着众人的面掌掴时留下的巴掌印,眼下,那前半夜未曾消退的掌印上,又落了道血痕。 萧璟脸色阴沉,低眸凝视着怀中的云乔。 云乔冲动之下挠破了他的面皮,眼下见他这般神色,也没半点服软,仍梗着脖子攥着掌心,同他叫板。 她自问并非易怒之人,却不知怎的,再萧璟面前总是忍不得气怒,也总难保持理智时时清醒。 恨怒上头时,克制不住的张牙舞爪。 做下冲动事后,又清楚萧璟而今的暴虐性子,自己定是会被他折磨羞辱,身子遭罪更为受辱。 可脑海中再如何清楚,那一刻情绪愤怒激动时,人哪还有理智去权衡好利弊,思量如何应对。 不过是依着本能做事罢了。 萧璟瞧她这副做了冲动错事,仍不点不肯低头,不知认错的倔脾气模样,就觉满心来气。 他寒声冷笑,捏着云乔下颚,手指掐的她骨头都生疼。 嗤笑道:“云乔,沈砚骂你打你,羞辱你不知多少回,你仍选择原谅他,至今还对他处处回护,不舍得让我杀他:那老虔婆方才言语龌龊至极,那般过分的羞辱你,你也是充耳不闻全无怒气,怎么偏偏到我这里,半句恶言恶语都听不得?谁给你惯出来的这坏脾气?啊?” 他掐着她下颚的手,每问上一句,便将云乔下颚抬上一分。 最后,直逼得云乔不得不昂紧了头,同他对望。 云乔那脖颈处酸痛不已,眼眶也是透着微红。 她不肯答话。 萧璟目光低冷,心底却隐隐也有猜测。 为何云乔这小妇人对着旁人都逆来顺受,独独对着自己这般张牙舞爪? 还不是这些时日来,自己惯坏了她。 往日宠爱纵容,处处回护,便是几回动怒,到底也不曾真狠心杀她,几回暴怒后,无非是榻上折腾她时,放纵恣肆些。 便是不管不顾的冲撞,弄伤了她。 便是羞辱她,逼着她做那花楼女子才做得出浪荡事。 便是做了再多云乔眼里的龌龊难堪事,可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男女情事,榻上风流。 真要给她个教训,打上一顿板子不是更轻松。 偏偏萧璟,哪里能舍得。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搁在几个月前,萧璟哪里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遇上这么个冤家。 便是当初和明宁的那段情,也是明宁处处讨好。 明宁郡主出身养在宫里多年,不比云乔身份高贵的多,却也是个温柔可人处处体贴的性子,哪里如云乔这般性子霸道骄纵得没边。 萧璟自个儿也是个霸王性子,二十余年来的储君生涯,更是处处养尊处优,便是父皇母后,也不曾在他及冠后对他动过一次手。 云乔这短短数月里,却不知冲着他的脸招呼过多少回。 光是耳光,便已有数次。 眼瞧着云乔梗着脖子,咬着唇噙泪瞪向他,就是半句话不肯说。 萧璟气上心头,将她从怀中放到地上,拽着她手腕,就把人扯进宅子里。 一路往自己歇息的卧房走去,疾步不停。 云乔腿心处全是他弄出的东西和伤,哪里受得住他这般脚步急匆。 被他拉扯时,身子便如撕裂般的疼。 强撑着走了段路,疼得钻心,实在难以撑住。 她猛地扬手,狠狠甩开了萧璟的手,狼狈跌跪在了地上。 云乔疼得腿儿都打颤,那污浊的不成样子的衣裙,也没全然遮住她的腿,加之沈夫人撕下去了不少布料,云乔这一摔,连大腿处的皮肉都露了出来。 好在萧璟这宅子里伺候的护卫都是极有眼色的亲信,早在萧璟拉着云乔进门时,就各自避在了暗处,哪里看贸然窥伺主子的拉拉扯扯。 砖石地上硌得人生疼,云乔膝盖又被磕破了皮肉。 本就满布伤痕的一双腿儿,这会儿又染上了血色。 真真儿是可怜极了。 偏生萧璟这人,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 到这会儿了,还伸手去,想要硬将云乔拉起。 云乔哪里能肯,狠狠打落了他的手。 咬唇骂道:“你别碰我!” 她常对萧璟说这话,萧璟每每听到,心中总是妒火中烧。 云乔说这话,原本只是不想让萧璟碰自己。 可萧璟听在耳中,第一瞬的反应却是,不让他碰,那她是想让谁来碰? 他脸色难看的很,冷哼了声,不顾云乔的推搡,硬是将人扯了起来。 冷着脸,拖着人,往自己院中卧房里走。 云乔疼得钻心,本以为早就哭干的泪水,这一刻又本能的掉落。 一滴滴清泪砸在寒夜砖石上,萧璟动怒后全无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手上力道如焊铁般攥着她腕子。 云乔一下又一下的挣扎,最终,还是挣不脱他。 被他硬拽着手腕,扯进来他的卧房,又狠狠摔在地上。 屋内的地板砖石,比院中铺的还要坚硬。 云乔本就磕破的膝盖皮肉伤处,又砸在了上头。 她疼得掉泪,却抹了眼泪,不肯让萧璟瞧见。 萧璟把人强硬的拉进内室,回身就要去阖上卧房的门。 云乔抬眸瞧他动作,突地冷笑出声。 怒声骂道: “关什么门呢,你在花楼里那样羞辱我,还要大开着房门给人瞧,眼下又何必多此一举? 反正你本就是存心要在人前羞辱玩弄我,要把我踩进污泥地里,要让人都觉得我下贱浪荡。 如此,你才能满意!” 她双腿都是伤痕血污,站都站不起来,偏偏梗着脖子还不服软。 萧璟停了落在门锁上的动作,一瞬后,又猛地攥着门框,狠狠将门摔上。 他能在花楼里大开房门同云乔欢爱,是因为他心中知晓,那楼里的人早就悉数被清了出去,满花楼里也只云乔和他两人而已。 可现在不同, 外头宅院里的护卫,再如何眼色,也不可能数个时辰乃至彻夜不抬头。 云乔这样一副模样,他哪里舍得真让旁人瞧了去。 偏生云乔,话里话外都说的决绝无比,不亚于往他脸上打了一掌又一掌耳光。 萧璟抿唇回身,攥着掌心,走到了云乔跟前。 而后,俯身折腰,伸手将云乔捞起,往床上扔去。 云乔撕咬踢打,一再哭闹,他也没有手软。 榻上锦被翻红浪,女人的哭音痛喊声一阵阵,男人的喘息声也一阵阵。 他压不住她的气焰,便想在榻上驯服这匹烈马。 最终,撕咬啃噬,彼此折磨拉扯,她疼,他也不曾真的痛快。 欲望,情爱,在此刻反倒成了彼此折磨的原罪。 …… 另一边,沈府大门前。 那被丢在巷子里头的沈砚,总算拖着一身被萧璟踹出的伤,狼狈艰难的回到了沈府。 他人踉踉跄跄的从街巷路上走着,远远瞧见自家宅子的灯火,和大门前头陌生护卫手中闪着寒光的兵刃。 昔日的家宅,此刻倒像是个监牢,把他们一家所有人都困在这里头。 短短一日,沈砚从扬州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成了街头巷尾朝不保夕的可怜人。 他比路边的乞丐,怕是还要下场凄惨。 乞丐尚有家人亲族,尚有性命安在,无非是日子穷苦。 可他却要承受抄家之苦,眼睁睁的看满门抄斩。 家门之祸,在一夜之间,催熟了这个浪荡了三十年的公子哥。 三十年浑浑噩噩,三十年浮浪人世,沈砚一直以为,父母会护佑自己一世。 温婉的妻子,风流的宠妾。 溺爱自己的母亲,身居高位的父亲。 一张不错的脸,一个上等的出身。 这是从前的沈砚。 而今, 妻子被旁人羞辱玩弄,他眼睁睁瞧着,不仅不能有半点怒色,还要恭敬谄媚的,把妻子送在旁人榻上。 宠妾偷情成性,也早被他杀了泄愤,就连生下的儿子也不是他的种。 父亲更是被下了监牢,性命难保…… 沈砚狼狈跌撞的走着,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沈府门前脸都扇烂的沈夫人,在血泪中瞧见沈砚走来,嘶哑着嗓子喊他: “砚儿……砚儿……救救娘……救救娘……他们要打死娘啊……” 沈夫人状如疯妇,脸上也没有一块儿好肉。 沈砚远远瞧见,慌忙疾奔而来,跪倒在了沈夫人跟前,一叠声的喊娘。 “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他急声问沈夫人,又抬头看向不停扇打沈夫人的护卫,强压着怒气,急声问:“圣旨未下,你们怎么能对我娘动私刑!这是怎么回事!” 沈夫人嗓子不清不楚的回他道:“是云乔……是云乔那个贱人……娘不过说了她几句,她竟让她那奸夫这样折磨羞辱娘……” 一旁的护卫闻言,也开了口。 “沈夫人出言不逊,惹了云乔姑娘不满,我家主子动怒这才稍加惩戒。” 沈砚闻言也猜出来了个大概,他握着沈夫人的胳膊,目光流露出不忍。 又问了护卫一句:“稍加惩戒……那可有说过,何时算是结束,我母亲的脸上都没有一块儿好肉了……” 护卫嘲弄的笑,随口回道:“主子吩咐了,打到这老虔婆,说不出话为止。” 打到说不出话为止……岂不是说,要这样就要了沈夫人的命。 沈砚看着自己娘亲,目光全是不忍。 他已经从云乔那里知晓了圣旨的结果,也知晓自己母亲或许逃不过一死。 可是,他还是见不得自己的亲娘,这样被羞辱着,生生打死了去。 也还是希望能给母亲,留一点体面。 沈砚想到云乔,想到她那样心软,都肯绕过自己,想必也能放过自己母亲,望了母亲脸上的伤后,犹豫踌躇了番,一咬牙起身,决定去那萧璟的宅院里寻云乔求情。 沈夫人是沈砚的亲娘,待他自小疼爱至极处处为他着想,沈砚自然,也是孝顺自己娘亲的。 他心疼母亲,想要去想云乔求情。 以为云乔心软, 却全然不在意,护卫和沈夫人都告诉了他,是他的母亲,先出言羞辱云乔,才惹了这番祸患。 也一点都没想,沈夫人是说了多么过分的话,萧璟才会这样盛怒,下令硬生生掌掴死她。 沈砚这人,说到底还是自私,也早习惯了欺负云乔心软。 可他忘了,今时今日的云乔,早就不是从前沈家那个任人揉捏的少夫人了。 …… 另一边,萧璟宅院卧房内,软榻上。 床帐被扯烂,玉枕也被砸在地上。 女人单薄脆弱的背脊,颤抖的不成样子。 满头青丝散在背脊上头,缠成桎梏又寸寸束缚。 萧璟使劲儿的冲撞,明明云乔根本就未曾动情。 太疼太疼了,身子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氤氲出了些许水意,却不是因为情欲。 忘了多久多久过去,云乔终于得了片刻解脱。 萧璟又一次不管不顾的泄在她身体里, 他低低粗喘着,下颚抵着云乔锁骨,不自觉的咬在她唇瓣上,温柔吮吸。 良久后,方才从她唇上移开自己的唇齿。 这是他事后本能的一点温柔,而云乔满心厌恶。 她唇色惨白,目光沉冷的看向他,而后,拿手背将自己唇上,他留下的水意,一点点全都擦净。 又在萧璟冷寒刺骨的视线下,闭了闭眸,再抬眼时,半点不惧。 “你真让我觉得恶心。”云乔话音平淡,眉眼却都是厌憎。 萧璟稍缓些的脸色,重又冷了下来。 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步音,紧跟着,是萧璟护卫叩门的声响。 “主子,沈家少爷求见,说是要见云乔姑娘,您看,是给人直接打出去还是怎么?” 第49章 避子汤呢? 萧璟本就正在气头上,听得这话,更是盛怒。 扬手摔了手边案几上的茶盏,抬眸时目光沉冷看向卧房的门窗。 他低声冷笑,回身掐着云乔脸蛋,嘲弄道:“我让你恶心是吗?那你告诉我,谁不让你恶心?沈砚吗?” 云乔闭了闭眸,不肯答话。 “问你话呢?哑巴了不成?”他掐着她脸蛋逼问。 云乔目光倔强,嗤笑了声。 淡淡回道:“萧璟,何必呢,你同他都是畜生不如的东西,即便真能争出个高下,又有什么意义。” 一般无二的畜生,不相上下的无耻。 在云乔这里,萧璟和沈砚,没什么两样。 甚至,萧璟比沈砚,伤她更甚。 云乔不曾真的喜欢过沈砚,即便他曾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可是她曾经对萧璟,是真心动过情。 萧璟伤她辱她,带来的那份痛意,却比沈砚的羞辱责打,来得让云乔,难忍的多。 云乔这句畜生,这句一般无二,又踩了萧璟逆鳞。 萧璟眼里那沈砚懦弱又无能,不过区区轻易可以碾死的一只蝼蚁,而云乔却说,他和那沈砚一般无二。 这样的话,这样的侮辱,萧璟哪里忍得。 他冷笑不止,连连道了数声好。 随后猛地起身,拎起一旁衣衫穿上,面色难看极了,疾步踏出内室。 推开房门,便见来禀告的护卫,和那远远在院门处候着的沈砚。 萧璟冷眼睥睨着沈砚,目光满是轻视,咬得后槽牙极紧,回身看了云乔一眼, 寒声吩咐道:“让他有什么话再房门口跪着说,不许踏进里头半步!” 萧璟话落,脚步疾疾离开卧房,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而沈砚,闻言惨白着脸,到底还是依着萧璟的吩咐,恭恭敬敬的跪在了房门口。 萧璟走时房门打开,他恭恭敬敬跪在外头,隐约还能嗅到那股子还未曾散去的刚刚有过情事缠绵的味道。 沈砚无声攥紧了双拳,眼睛悄悄抬起,往内里瞥去。 他还以为,马车上刚刚折腾过,今夜必定不会再有。 却不曾想,萧璟竟这样喜爱云乔。 喜爱到,一日数次尚不餍足。 沈砚双拳攥的越发得紧,久久未曾言语。 直到外头护卫警告的咳了声,他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来这儿寻云乔是要干什么。 内室里的云乔抱膝坐在榻上,目光沉冷。 好似半点不曾在意外头跪着的沈砚。 她的确不在意沈砚跪与不跪,也确实不在意萧璟如何羞辱他,唯一在意的,不过是,沈砚得活命,得有一条性命,好端端的抚养女儿长大。 五载夫妻缘尽,到今日,早是天涯陌路,她对他已然没有半分情意,自然不在意他的处境,也不在意他是否活的屈辱艰难, 可沈砚,却想不通。 反倒因着云乔在萧璟跟前护了他性命一回,以为云乔心软,以为云乔惦记着旧日夫妻情意。 甚至得寸进尺的,来求云乔让萧璟放过沈夫人。 天色渐蒙蒙亮,沈砚攥着拳头,开口同云乔恳求: “云乔,母亲年迈体弱,哪里受得住那位钦差的护卫如此责打,便是她又不是,也总是你的婆母,你可否去求求那位大人,饶过母亲她,给她一点体面。 还有……我想问问你,能不能让那位大人,高抬贵手,把咱们家人都放了。 他那样宠爱你,这一日里我瞧着都得有数回宠幸了你,可见对你是极为满意的。 你伺候的他这样尽心,我也心甘情愿同你和离,让你好生伺候着他舒心畅意,他就不能放过我们一家吗?” 云乔抬眼看向说话的沈砚,心中一阵干呕。 她实在难以想象,人能无耻到这般地步。 云乔攥了攥掌心,目光平静的抬眼,看向沈砚,冷笑了声道:“那是你的母亲,不是我的。她欺辱我数年,我已经足够忍让,今日如此对她的,也不是我,你要怪就怪她自己不长眼色,开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沈砚闻言目光震惊,似是不敢相信,云乔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沈砚指着云乔,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 云乔垂下眼帘,话音冰冷的和萧璟有几分相似。 “沈砚,我出言护你性命,不是因为真的对你和沈家有什么留恋。 我也不是那悲天悯人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我之所以肯护着你性命,无非是因为女儿罢了。 你那母亲,从来没有善待过我和女儿,我凭什么帮她? 沈家其它人,更是没有一个人善待过我,她们的生死,我凭什么要关心在意? 沈砚,你们一家子欺负了我这么多年,事到如今,你把我当一个物件送给旁人,还要来回过头指责我绝情吗? 沈砚,你无非是觉得,我性子一惯是逆来顺受,心思又柔软,欺辱我早成了习惯罢了。 可是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究竟是你们沈家对不住我,还是我对不住你们沈家!” 一番话冰冷绝情,也总算让沈砚听明白了。 云乔啊,的确心软又善良,可她却并非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有锋芒,也有棱角。 清晨的初阳都渐渐升起,云乔闭了闭眸,实在乏累。 这短短的一日,她遭受了太多太多。 实在是满心疲倦,没有精神再应付。 云乔喉头微滚,嗓音也早已沙哑。 她揉了揉眉心,话音低缓道:“我累了,别再多言了,说了也是无用,你回去吧。” 云乔话落,拉过被子和衣闭眸,扭过身子,背对着房门躺下。 那护卫听到这番话,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疾步往房门前走去,先是闭着眼睛阖上房门,紧跟着拎起沈砚后颈,就把人提溜了出去。 内室里,云乔阖眼闭眸,疲累至极。 外头院落书房里,萧璟立在窗下,眼瞧着手下护卫将沈砚拎了出去。 身边伺候的内侍添了盏茶水送上,试探的问:“主子,您看,眼瞅着天都亮了,您是在哪安置?书房还是……” 书房里也有张床榻,备着让萧璟理事疲累时歇息所用,偶尔夜里忙的晚了,也就索性歇在这处。 至于卧房,大都是云乔往日来这处时,他偶尔才会抱了人去卧房歇息。 前头几日,因着云乔说要和他断了,萧璟一时怒上心头,让人将书房里头云乔的物件悉数清理了去。 眼下瞧着,便觉这书房里,空空荡荡的,怎么瞧怎都不是滋味。 故而,下人问了这话,萧璟并未回应。 而是接过茶盏,越过窗棂,往卧房的方向又看了几眼。 他瞧得是紧阖的卧房门口处,也是沈砚方才跪的那处。 萧璟目光微沉,饮了口茶水后,略顿了瞬问身边内侍道:“你说,女人为什么总是最在意牵挂自己结发的夫君,即便那男人不堪龌龊,她也念念不忘。” 伺候的内侍闻言一脑门的汗,暗道完了,唯恐一个答的不对,项上人头不保。 萧璟这话,自然是问的云乔。 那内侍摸了摸脑门的汗,暗暗思量了下,胆战心惊的答话:“奴才想着,或许,未必是当真惦记结发夫君,说到底还是夫妻过久了日子,再加上有了孩子作为血脉牵绊着,难免纠缠不清,女人嘛,总是为孩子活的。” 萧璟摩挲着手中杯盏,静静听着。 心中奇异的冒出了一个念头。 若是云乔,能给他也生一个女儿,倒也不错。 一个女儿,又无需在意出身,养在宫外头也没什么挂碍,来日他登基之后,随意封个公主倒不算什么麻烦事。 公主也不比皇子,不会牵扯储君之争,也无需在意生母姓甚名谁出身如何。 最要紧的是,或许生了个女儿,云乔就不会如现在这般,这样惦记牵挂和沈砚生的那女儿,连带着也格外牵挂沈砚。 只是,这生男生女,却不是人力可以决定的。 想怀上身孕不难,想生个孩子也不难。 难的是,怎么就能确定,刚好生的就是女儿。 云乔身份太低,又是旁人妻,私盐案后,沈家满门都是罪臣。 她一个罪臣之妇,就是和离了跟着他,也高攀不上他的身份,连进东宫做个妾都不可能,至多也就是养在外头解闷的玩意儿。 这事,萧璟自己心里可清楚的很。 云乔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他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东宫的太子爷,怎么可能纳个不清不白的女人进门做妾。 更何况,他至今尚未娶妻。 或许,也不愿在娶妻立妃前,让一个出身不清白的女人,成了东宫日后的活靶子,也碍了来日太子妃的眼。 云乔这身份,最多也就是个外室而已,再如何喜欢宠爱,也就是个玩意,哪里真的能生育他的子嗣。 若真怀了生下来个男嗣,怕是还有的麻烦。 萧璟摇头失笑,自己也觉方才念头荒唐。 他没再言语,搁下茶盏,淡声道:“书房里不比收拾卧榻了,我今日歇在卧房。” 此时已是凌晨初阳时分,可萧璟折腾了一夜,也未曾合眼,此刻自然是困倦的。 他揉着眉心,往卧房里走,抬手推开卧房紧阖的木门,跨过门槛往床榻边走去。 云乔和衣睡在榻上,眼下已经安眠。 她才是真的被折磨得厉害,身子没有一处好皮肉。 眼下连清洗都顾不得,就匆匆和衣在榻上,睡沉了过去。 萧璟缓步走进,脚步极轻,未曾吵醒沉眠的云乔。 床榻上,云乔睡梦中眉心紧拧,神色很是痛苦。 萧璟以为,云乔是身子不适。 他想到自己这一夜里几回对她的折腾,到底心存不忍。 于是动作小心的,撩开她的被子,解开她早就烂的不成样子的衣衫,掰开她的身子细细查看。 白嫩的身子里头是血丝和酒水交织后的味道。 甜腻又靡丽。 衬得女人身子最柔软脆弱处,可怜兮兮。 萧璟叹了声,伸手去将脏污东西扣弄出来。 取了个帕子力道轻柔的擦弄。 可那帕子质地太硬,还是弄疼的云乔。 云乔疼得嘤咛,却仍未醒来。 萧璟见状抱了她在怀中,往卧房后头的净室走去,将她衣裳褪的干净,抱着人一道进了浴桶。 他这样一番动作,云乔仍未醒来。 萧璟抱着人给她拿水清洗,总算给云乔身子洗净,他却喘息重的了厉害。 双臂撑在浴桶边沿,垂手目光灼灼的瞧着睡梦中云乔喘息的样子。 她身子伤得厉害,眼下睡得又这样沉。 他莫名的心疼,不愿再弄伤弄疼了她。 于是便贴着她身子,自己在水里匆匆纾解了回。 这连番动作抵弄,她仍未曾睁眼。 萧璟哑然低笑,手上沾着自己脏污,就去碰她的唇。 笑意朗朗道:“做什么美梦呢,这样还舍不得醒。” 云乔是在做梦,可她做的却并非美梦, 而是一场荒唐又可怕的梦。 梦里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自己一直活在一处小宅院里,出不去半步门,只能偶尔,透过宅院里阁楼的窗,瞧一瞧外边的热闹。 后来不知怎的,连阁楼上的床,都被封死了。 她没有半点自由,整日被困在那座宅院的小楼里,日复一日的等着一个男人偶尔的光顾。 楼里伺候的丫鬟嬷嬷说,她是这男人从江南买回的妓子,养在楼里的女奴,见不得光,也不能被男人外头的家室知晓。 云乔在梦里,始终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时间来复去,光影快如梭。 她瞧见她自己大了肚子,她知晓那个男人,快要一年没有来看过她。 后来她在那处见不得光的阁楼里生下了个孩子。 梦里的她,看不清孩子是男是女。 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生的什么模样。 孩子尚在襁褓中时,一对穿着华贵的夫妇踏上了那座始终上着锁的阁楼。 丫鬟嬷嬷恭敬的唤那女子夫人,云乔不认得那女子,却瞧见了一张和自己很是相似的脸。 只是那张脸,要比自己这样浓艳的长相,更清雅一些。 那女子一身的贵气,也定然比她出身好上许多。 还有一双极好看的手,涂着艳丽的红色指甲。 云乔眼瞧着她抱走了孩子,艳丽的指甲掐在孩子脸蛋上。 然后,猛然将孩子从阁楼摔了下去。 云乔从噩梦中乍然惊醒,也在梦里最后一瞬,瞧见那位夫人身旁的男人。 那张脸,是萧璟。 噩梦中惊醒,置身浴桶中。 身前,恰好是萧璟的脸。 云乔白着脸推开他,如梦初醒。 突地想起,那一夜几回放纵,他都弄到了里面。 她脸色惨白,颤着唇,伸手去拉萧璟衣袖。 开口问:“避子汤呢?” 第50章 绝子药 她身上并无衣裙遮挡,人整个泡在水中,萧璟方才细致温柔给她洗净身子,又上了伤药。 压着欲望纾解了一回,没忍心再伤她。 却没想到,她初初醒来,拉着他湿透的衣袖,急急问的第一句言语,是这样的话。 萧璟目光微沉,喉头滚动,手指危险的抚过她的手背。 缓声问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云乔没意识到他动作的危险,也没意识到他已然冷沉的目光。 仍旧被困在梦境里挣脱不得。 她并不知晓萧璟真实的身份,只以为,他是那位两江总督。 且不说萧璟真实身份是当朝储君,便是他这两江总督的假身份,与云乔也是天地鸿沟般的差距。 云乔想着,萧璟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没有妻妾。 或许他早就已经成了亲,有了家室。 她跟着他能有什么好结果,又怎么敢,真的怀上他的孩子。 若是当真有了身孕,怕也真就是梦里那般的下场。 她自个不得自由活得毫无尊严,孩子也是任凭旁人拿捏,说杀就杀了。 他们那样的权贵眼里,人命算什么东西。 云乔嗓子有些哑,即便梦醒,仍觉心有余悸。 她抿了抿唇,目光直直瞧着萧璟,重又问了句:“避子汤药呢?你这几回弄进去了,却没给我送避子汤药。” 萧璟抚在她手臂的力道,猛然一紧。 云乔疼得闷哼。 不解的看向他。 萧璟心里不畅快,连带着脸色也阴沉。 云乔这才从他神情中意识到了不对,反应过来他或许是因着她张口要避子汤药的事动怒。 当真是奇了怪了。 明明当初,他可是日日让嬷嬷瞒着她,骗她服下避子汤药,唯恐她怀了身孕。 怎么她这样识趣的主动开口,他却反倒不满了起来。 云乔心下纳闷,疼得蹙眉,试图从萧璟桎梏下抽出自己的手来, “你放开我!”她怒声斥他。 他充耳不闻,反倒攥的更紧。 云乔被他攥的生疼,也有了怒火。 恨声骂道:“你不会是想要我给你生个孩子吧?你做什么梦呢,你那样羞辱我,我怎么可能给你生孩子!” 萧璟原本也是不想让云乔生一个身世染污的孩子的,可他不想,却不允许云乔说不愿。 云乔的话在此刻的萧璟听来,着实是刺耳。 他怒笑了声,回击道:“云乔,这话该我说吧,你做什么梦呢?你是什么身份,也配生育我的子嗣?避子汤是吗?你放心就是,我绝对会一滴不少的,让你喝干喝净,如此,你满意了吧?” 萧璟话说的羞辱轻贱,云乔气得手抖,末了咬牙忍辱,昂首笑应了句: “是啊,我是什么身份呢? 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妇罢了,你让我夫君把我卖给了你,来日,自然也会将我转手卖给旁人。 你觉得,你无论如何的轻贱我羞辱我,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大人,您说的对啊,我是什么东西啊,一个玩意而已,连人都算不上,哪里配生育您的子嗣呢。 一碗避子汤怎么够呢? 你不如干脆让人给我灌上几碗红花再送来几份麝香,最好找郎中开一副绝育的药, 这样才方便让我做你榻上的玩物,供你和那些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高官权贵,畅快舒心毫无顾忌的泄欲!” 云乔一番话说得决绝, 明明眉眼带笑,明明高昂着头颅, 明明半点不曾弯折傲气。 偏生,心底里全是咬牙忍辱后一滴滴回流进心坎的眼泪。 她不愿意在萧璟跟前掉泪,她不愿意让他瞧见自己的脆弱。 可她说的这些话,无非都是伤敌八千自损一万的言辞罢了。 甚至有可能,这些话语半点都伤不到萧璟,只是让她自个儿心头痛如刀绞。 内室浴桶里逼仄压抑,萧璟听得这话,猛地拽着她腕子,就把人拉了出去。 他拽着她撩开浴帘,随意裹上布巾缠住她身子,将人狠狠掼到了床上。 “好!云乔,你当真是好的很!你要绝育的药是吗?我成全你。” 他怒声叱骂,抬步踏出内室房门外头,急声唤了往日派去沈家伺候云乔的嬷嬷过来。 大早上天刚微亮,嬷嬷一脸迷惑的被护卫喊醒赶来,瞧见立在屋檐下等着的萧璟,忙恭敬行了个礼。 “主子唤老奴过来有何要紧事吩咐?” 萧璟背身立在屋外檐下,听得嬷嬷问话,抿了抿唇。 却没立刻答话。 方才怒上心头,他着实是被云乔激怒的没了理智,这才应下了要给她送绝育的话。 可此刻立在外头,清晨的冷风一阵阵吹在脑门。 也总算唤回了萧璟些许的理智。 绝育药喝的轻易,可若是真要后悔,就悔之晚矣了。 即便他此刻并不真心想要云乔给自己生个孩子,即便他心里清楚,他和她不过是一段没有结果的露水姻缘。 他眼下也只是将她当做榻上泄欲平日解乏的玩意罢了,她在他这里最大的价值,无非就是她那张绝色中肖似了他少时青梅几分的脸蛋,和那具让人销魂蚀骨欲仙欲死的身子。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是就算如此,他此刻,也难以狠得下心,真给她灌下绝子汤。 嬷嬷久等不见他回应,下意识往内室里张望,果然瞧见云乔人正抱膝坐在榻上,眼眶里好似还噙着眼泪。 这嬷嬷跟着云乔伺候了不少日子,对云乔和萧璟的这桩事,也算是了解不少。 萧璟性子霸道,往日待人处事虽温雅从容,实则这内里的真实性子,却霸道得紧。 偏生云乔也是个硬骨头,惯来是吃软不吃硬。 这两人撞到一处,可不就是天崩地裂彼此折磨嘛。 嬷嬷心下叹息,犹豫了几瞬后,试探的唤了萧璟一声。 “主子……” 萧璟闭了闭眸,抬眼看向内室里的云乔,缓步走出屋檐,下了门前石阶。 一直走到了书房门外,才跟紧随在自己身后的嬷嬷交代道: “去给她送一碗避子汤,告诉她,那是绝育的汤药,也免得她日后在我跟前伺候,日日诚惶诚恐只怕怀了我孩子。” 嬷嬷闻言心下微微讶异,暗道那沈少奶奶当真是从里到外的有骨气,而今都被逼着不得不舍了沈家少夫人的身份没名没分的跟在自己主子身边了,竟不想着怀一个自己主子的孩子,日后博一个有正经名分的机会。 萧璟话落,嬷嬷也没敢多问,恭恭敬敬应下后,当即就去膳房里煎了服汤药。 萧璟一夜未曾阖眼,此时眼眶中满布血丝,偏生他推门回了书房,也不曾安生歇息,反倒端坐在桌案前,沉声吩咐下人,让那嬷嬷送了药后回来问话。 那边嬷嬷煎好了汤药忙就送去了云乔歇息的卧房。 卧房里,云乔还是那个姿势抱膝坐在榻上,只是她累了,无意识将下巴抵在了膝盖处,眼睫一颤一颤的。 嬷嬷敲门入内,犹豫该唤她什么。 略微思量了后,恭敬喊了声:“姑娘。” 瞧,嫁人五载后,又成了姑娘。 多可笑。 萧璟养着她,既非妻子又非妾室,嬷嬷能唤她什么呢? 喊不了夫人,自然只能唤一声姑娘了。 云乔低眸苦笑,片刻后抬眼看向嬷嬷。 “有段时日没见了,嬷嬷,近来可好?”她笑着同嬷嬷寒暄,好似半点未曾被嬷嬷那声姑娘戳痛。 只是这嬷嬷惯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自然也瞧出了云乔神色间的自苦。 “奴婢自是没什么变化,只是姑娘您瞧着,清瘦了许多。” 嬷嬷柔声说着,云乔摇了摇头,没答话。 只伸手要去接嬷嬷手里的药碗。 嬷嬷将药碗送到云乔手中,云乔手端着那药碗,抬眸盯着嬷嬷眼睛,缓声问她:“嬷嬷,这碗,是什么药?绝育的,还是避子的?” 云乔这话问出,嬷嬷目光微缩,心下也觉难办。 萧璟说了让她同云乔说是绝育药,可嬷嬷自己却是有几分知晓云乔往日待自家主子的情意,甚至也隐隐能猜到,是因着什么缘由,两人走到了今日这地步,自然也清楚,若是同云乔说是绝育的汤药,云乔嘴里说着愿意喝下,心底怕是真恨毒了自家主子。 可主子早有交代的话,嬷嬷又不能不做。 思量了几瞬后,到底还是咬牙,依着萧璟的吩咐。 叹了声后回道:“是绝育的汤药,不过姑娘放心,不受罪的,主子本就心疼姑娘,哪里能真舍得让姑娘您遭罪呢。” 萧璟会心疼她?怎么可能。 云乔自嘲一笑,攥着那碗“绝子汤”的手指微微泛白。 嬷嬷瞧着心疼,没忍住劝道:“姑娘何必如此呢?主子那样心疼您,又一惯是喜爱您的,您但凡低个头认个错,他哪有不依你的。 姑娘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出身极贵,远非寻常官宦子弟能及得上。 养尊处优的人,难免性子霸道些不够体谅,姑娘顺着他哄着他,说不准,来日能求个恩典生育子嗣,待得我家主子掌家,迎姑娘进门做个有名分的妾室,也不是不能。” 嬷嬷话里话外都是为云乔考量,可云乔此刻哪里听得进去。 她攥紧了那药碗边沿,瞧着嬷嬷的眼睛里蓄了泪水。 苦笑道:“嬷嬷,我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也是明媒正娶嫁了我的夫婿,夫家再如何折辱轻贱,我到底也是正头夫人,便是和离仍是良家女。 可是他呢,他逼我卖身为奴,他一再轻贱于我,事到如今,我早没有了选择。 若是万事都能由着我自己心意,你当我,甘愿给他为奴为婢吗?你以为我会一心盼着他大发慈悲,给我个妾室的位份,给我处栖身之地吗? 若是真能自己选,我横死街头,也不想被他这样羞辱。” 云乔话落,昂首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 药碗里一滴不剩,她将空了的汤碗递给嬷嬷,扬手抹了唇边那几点褐色药汁。 忍着苦涩,将药汁悉数吞咽下。 嬷嬷叹了口气,没再多言,拿了药碗退下。 云乔拉过被衾,重又躺下。 外头天光已然大亮,初阳的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落在她眼角,将那滴无声无息淌出的眼泪,衬得分外斑斓。 房间外头,原本该在书房里等着嬷嬷前去回话的萧璟,此刻正立在门外屋檐下。 清晨的阳光同样罩在萧璟身上,他抬手揉着眉心,一身的疲惫。 嬷嬷缓步出了房门,刚一阖上木门,回头便撞见了立在屋外檐下的萧璟。 嬷嬷心下微惊,不知里头和云乔的话,萧璟听到了多少。 “主子……”她犹豫的轻缓了声。 萧璟捏着眉心抬眼看向嬷嬷,半晌后,接过了那空了的碗。 冷声道:“她想横死街头是吗?我看她是不知道,横死街头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凄惨下场!” 他捏着碗沿子的手指格外用力,几乎将那药碗的边沿捏的裂开了几分。 药碗裂在掌心,划破了萧璟皮肉。 几滴血珠从手上滴落,坠在门前石阶上,染污了干净的阶石。 萧璟目光沉沉,缓步走下了台阶。 几瞬后,停在石阶前头不远处的树下,侧首望向内室的窗棂。 窗棂未曾阖上,远眺之时,隐约能瞧见几许云乔的身影,又好似什么都瞧不见。 他原本是想要等嬷嬷送完了药后,等嬷嬷前去回话的。 可后来坐在那书房里,心里却焦灼不安。 鬼使神差的出来,走到了卧房外头,做了宵小窃听旁人言语之事。 他实在是想知道,云乔知晓他给她当真送了绝育的汤药时,会是什么反应,也实在想知道,她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还是想给他生个孩子,又是不是只是在同他赌气。 可是,当他走到卧房门外时,瞧见的却是她毫不犹豫饮尽那碗“绝子汤”。 他瞧不见她半点不情愿,听不到她半句求饶服软。 反倒,只听到她那些不亚于尖刃刺刀般的言语。 她口口声声说着她对他的恨意, 她说,她甚至更愿意做那个在沈家被羞辱折磨的少奶奶,也不想跟着他。 她说,无非是没有选择,被逼无奈,才会不明不白的跟着他。 她说,若是能让她选,她宁肯横死街头,也不想和他纠缠。 真是可笑。 他费心保下她的性命。 却换来这样结果。 既是如此,那不如,就让她瞧一瞧,真正横死街头的人,是什么样的下场。 也让她知道知道,没有他,她连性命都不能自保。 萧璟闭了闭眸,嗤笑了声,突地道:“过些时日,沈家抄斩之时,我会亲自带云乔过去瞧一瞧行刑,安排护卫提前做好准备。” 第51章 刑场 私盐一案牵扯甚广,短短半月,江南官场天翻地覆,扬州知府沈家最先遭难。 抄家问斩的圣旨是在云乔住进萧璟宅邸后的半个月送去的沈家。 同一日,数道旨意判决,接连送到了江南各处的涉案官员府上。 江南官场一时人人自危。 那道问罪沈家的圣旨送去沈家时,沈家满门和府上奴仆,个个都吓破了胆。 满门男丁问斩,女眷没为官妓,就连府上的奴婢仆从,也不能幸免,得了个流放的下场。 圣旨一到,隔壁院落便响起阵阵哭嚎,凄惨至极。 沈砚早就从云乔口中知晓这道旨意,瞧见那圣旨时,并无多少惊讶,只是面如死灰般绝望。 可沈夫人却被这圣旨吓破了胆子。 她脸上的掌掴伤还未曾好转,肿着一张满是血痂的脸,趴在地上听着来人宣旨,吓得惨白了脸。 瞬息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突地拉着身旁的儿子道: “你那媳妇呢,她不是去伺候钦差了吗? 咱们都把你媳妇送给他了,他怎么能吃干抹净不认账,反过头来要我们一家的命! 娘要去找云乔,娘要问问她,是怎么伺候的贵人的。 对!是不是她?是不是她记恨咱们家,在那贵人耳边吹了什么枕头风,害了咱们家! 肯定是她!肯定是她那个蛇蝎心肠的贱妇害了我们!咱们去找她,咱么去找她……” 沈夫人拉着沈砚的衣裳,急得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沈砚没答话,只是低垂着脑袋。 宣旨过后,一个脸生的护卫径直进了内院里云乔在沈家时居住的院落。 院落里小丫鬟和奶娘挤在一处抱着云乔女儿,那护卫闯了进来,瞧见小丫鬟怀里的婴孩,当即上前去要夺。 小丫鬟登时急得没了方寸,抱着云乔女儿一再躲那护卫的手。 “你是什么人!别碰我家小小姐!”小丫鬟边叫喊边带着云乔女儿躲避。 那护卫动手后一时未能把孩子抢到,想起主子的吩咐,猛然抽剑砍在了小丫鬟手上。 平日连粗活都没做过多少的小丫头,哪里经受得住兵刃一刀削去血肉的痛。 她吃痛不已,抱着云乔女儿的手,不自觉就松了力道。 那护卫瞧准时机将襁褓里的婴孩抢了过来。 本就睡得不甚安稳的孩子,到了个陌生的怀抱,急得哇哇大哭。 小丫鬟慌了,连声喊着“小小姐”。 甚至扑到那护卫刀刃上头。 脖颈撞在刀刃上,霎时涌出血色。 一旁的嬷嬷眼疾手快将小丫鬟拽了回来。 那丫鬟脖颈却已经渗出了不少的血。 惨白着脸色,怒声道:“那是我们小姐的女儿,小姐交代我好生照顾孩子的!你把孩子还给我!” 她怒声说着话,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竟又咳出了血来。 奶嬷嬷吓一跳,慌忙抱着她后撤,伸手给她捂着脖颈上的血口。 “我的天爷啊!这可怎么是好!” 护卫倒是没被小丫鬟这番动静惊到,神色冷漠的瞧着那喊叫怒骂的小丫鬟,话音冰冷回道:“我奉主子之命,将这女婴带走,尔等应已知晓圣旨,若是执意将这女婴留下,便只能眼瞧着这襁褓中的婴孩被扔进妓院里养大。” 他冰冷的讲述利弊,那小丫鬟并不知晓具体内情,却也清楚圣旨是什么。 哪里舍得让自家小姐的女儿这样小的年纪就被扔进妓馆里长大。 闻言再是担忧,也只能停了争抢孩子的动作。 由着那侍卫将孩子抱了出去。 沈府宅院里,那前厅门前跪了一地的人。 护卫抱着云乔女儿走过,行到沈砚跟前时,示意身旁另一个人将沈砚从人群中拽了出来,堵了嘴一并拖出去。 沈夫人见状慌乱惊惧,一叠声的喊:“砚儿!砚儿!你们要把我儿子带到哪里去!砚儿!” 沈砚被堵了嘴已然无法应话,和襁褓中的女儿一道被人推搡拖拽着拉出了沈府的宅院。 人被拖出沈府后,又被蒙了眼睛,扔上了座马车捆住。 黑布遮住视线前最后一眼,他瞧着沈府的大门,又侧首遥遥望向了隔壁萧璟宅邸的院墙。 沈家满门身亡,今后的他,即便和女儿侥幸活着,也是苟且偷生罢了。 而一墙之隔的萧璟,功名权势一个不缺,还得了他的妻子,做榻上的美人玩物。 也许这就是权力和官威,带给男人的,超乎世间一切的能力。 沈砚闭了闭眼,无声握紧了拳头。 …… 一墙之隔的那座宅院里,云乔正坐在窗棂下头。 半个月过去,那日不欢而散后萧璟一次也不曾再来瞧过她,反倒整日早出晚归,都歇在书房里。 云乔从不踏出卧室房门,只偶尔坐在窗下透一透气,还会特意避开萧璟出府或是归家的时辰,自然也不愿意多见萧璟一眼。 因而这半月里,她和萧璟纵然同居一个屋檐下,却一面也未曾见过。 这半月里,云乔每日在这宅子里,半步不曾踏出卧房的门。 往日萧璟派去沈家伺候她的嬷嬷,眼下又被安排在了云乔身边跟着伺候。 云乔半月里,也都只见过嬷嬷一人。 她本就性子沉静,经此大变之后,更是连话都不爱说了。 半个月里肯张口的次数,是少之又少。 眼瞧着,人都消瘦了许多。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点点洒尽内室。 微风徐徐拂面,更衬得她身形清瘦单薄,飘摇的不似人间客。 好像让人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的飞絮一般。 云乔昂首透过窗棂,瞧着外头阵阵飞过的鸿雁。 隐约听到了几声惊叫哭喊。 那哭声似是从隔壁的沈府传来,云乔神色微凝,抿了抿唇问嬷嬷:“沈府那边是什么声音,我怎么听到,有好些人在哭。” 的确是很多人在哭。 沈家的主子和仆从眼下应当个个都在哭吧。 男丁抄斩,女眷充妓,连那些奴仆都得流放千里之外。 不哭才是奇了怪来。 嬷嬷如此想着,闻言看向沈家院墙的方向,略蹙了下眉。 那日萧璟交代过,沈家满门抄斩之日,要带云乔亲自去瞧上一瞧。 眼下既已宣了旨意,自家主子又急着回京,想来,今晚便会行刑,也必定会带云乔亲眼去瞧一瞧。 可那样的血腥场面,云乔这样一个深闺妇人,哪里能受得住刑场的可怖。 嬷嬷低叹了声,到底也不敢置喙主子的决断。 又知晓今日沈家的事绝对瞒不过云乔,便据实回道:“确实是哭音,今日宣旨,沈家满门,男丁问斩,女眷流放,想来,沈家人得了旨意,应当是在哭吧。” 嬷嬷话音落地,云乔身子骤然一僵。 她咬紧了唇瓣,心下微微发紧。 虽则萧璟答应了她,会放过她女儿和沈砚。 可是这半月里,她一次也未曾见过萧璟,实在无法确定,萧璟会不会言而无信。 他那样的人,惯来是习惯了骗她的,若是当真,当真他又一次骗了她,可怎么是好。 若是他嘴上答应着放过她女儿和沈砚,背地里,却瞒着她,要了他们父女的性命,她又该怎么办。 云乔心下微乱,目光也有些焦灼。 她急急从软榻上下来,匆匆穿上绣鞋,站都还没站稳,就跌跌撞撞的往屋门外走。 嬷嬷吓了一跳,急忙扶她。 “姑娘这是做什么,急匆匆的。”嬷嬷不解的嘟囔,手却及时扶在了云乔腕上。 云乔咬着唇拂落嬷嬷的手,低声匆匆道了句:“他人在书房吧?我有事要同他确认。” 萧璟人自然是在书房里的,今日宣旨行刑,他早做好了准备,要带云乔过去瞧一瞧那血淋漓的刑场,此刻又怎么可能不在这宅院的书房里。 嬷嬷下意识点了点头,云乔见了,当即扶着门框,疾步往书房里赶去。 书房内里,萧璟坐在书案前,听着手下护卫的禀告。 这护卫,正是去抢了云乔女儿,又绑了沈砚的那个。 “主子,人和孩子已经都押在了马车上,您看是如何处置?” 萧璟闻言拿起茶盏匆匆饮了口,目光微沉吩咐道:“先捆在马车里看好了人,待得我带云乔离开扬州归京后,把人远远的寻个偏僻下的地界安顿,留下些人手盯着,不许沈砚带女儿入京寻人,孤要他尽早死在江南地界。” 护卫闻言微惊,心知萧璟这是明面上放过沈砚,来安那位夫人的心,实则还是心存芥蒂,打量着稳住那位夫人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了沈砚的命。 思及那一道被押着的女婴,护卫犹疑了番,问道:“主子,可那位夫人的女儿尚在襁褓之中,又当如何处置照料?” 萧璟闻言也想起了云乔那个女儿。 她是当真把那和沈砚的女儿,视作眼珠子一般疼爱的。 手中杯盏里的茶水饮了大半,萧璟闲闲搁下了瓷杯,目光沉黯冰冷,全无半分人情温度。 随口道:“多留沈砚一两载的性命,待那小丫头三岁时,动手要了沈砚性命,再随意选个好人家恩养这小丫头就是,也算对得住我和她,母亲这段姻缘了。” 多残忍,多可怕。 此时此刻的萧璟,为了哄着云乔跟着他,答应云乔护着她女儿性命,让她女儿平安长大,也甚至能因着云乔的强硬态度,勉强同意放沈砚一命, 可实际上,他却从未想过真正放过沈砚,反倒早存了心思,要瞒着云乔,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沈砚。 甚至,都想好了随意给云乔女儿寻个养家,都不愿意在沈砚死后把云乔女儿接来云乔身边。 萧璟话音落下,手下护卫不敢多言,也没觉得,有什么惊异之处。 毕竟萧璟本就是心狠手辣的果决之人,倘若优柔寡断当真会被女色钳制,那反而就不像是他了。 书房内室安静了几瞬,萧璟抬眼望向窗外,突地问了句:“什么时辰了?还要多久行刑?” 护卫同样往窗外瞧了眼,思量了番回话道:“应当是快了,眼瞧着,不用一刻钟就该到行刑的时辰了。” 萧璟闻言摩挲着手上扳指,犹豫着,要不要命人去请云乔,要不要带云乔去,瞧一瞧那血淋漓的刑场,要不要,让她见一眼当真横死街头是什么下场。 他啊,总是想给云乔教训,一次又一次,明明都是将彼此撞得头破血流,也未曾真正驯服她的野性。 偏偏,还是执念的,想要驯服她,想要让她向自己低头。 正当萧璟犹豫不决时,门外突地响起了一阵步音。 那步音踉跄熟悉,他下意识往门口望去。 果然,在下一瞬,瞧见了一双白净纤弱的手,握住了书房的门环。 云乔身穿一身粉白色衣裙,从门槛处匆匆踏进内室,额头还有疾奔而来的几许薄汗。 夕阳的余晖刚好打在她身后,衬得她温柔清雅,娴静端庄。 是最典型的江南女子婉约模样。 可萧璟知晓,眼前的女人,不是江南池塘的莲花,而是塞北山巅的烈马。 他摩挲着扳指的动作力道加大,理了理衣袖,瞧着这个,半个月没见的女人。 半月时间,同居一个屋檐下,却未曾见过一面。 她一直都在躲着他,他心知肚明再清楚不过。 萧璟也曾想过,时隔半月不见,再瞧见她是会是什么模样,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心思。 半个月,能不能让他忘了她几分。 他曾以为可以,也的确在这半个月的最后几日,很少想起她。 可是今日乍然瞧见她,他却仍旧觉得,她绚丽又斑斓,夺目璨璨。 那些他以为的淡忘,以为的不曾想起,都在乍然又见的这一瞬,愈加浓烈。 萧璟自己都说不清缘由,理不清为何,云乔像是给他下了蛊一般,迷住了他。 他目光微微迷离,瞧着云乔,又几分愣神。 看出她清瘦了许多,面色也并不好看。 只是在他眼里,这份清瘦和苍白,反倒平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韵致。 萧璟清咳了声,几瞬后方才回神。 压下脸上不愿流露出的痴迷,沉声问道:“你惯常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怎么今日突地来见了我?” 云乔心下微微发紧,也有些局促。 犹豫了瞬后,想起嬷嬷的话语,和隔壁沈家院落里传来的阵阵哭声。 到底还是咬唇问出了口。 “我……我是想问你,我女儿和沈砚,现下究竟如何你,你到底有没有放过他们父女,你……你别言而无信,让我看不起你。” 第52章 疯子 云乔问话声音落下,萧璟颔首低笑,轻垂下的目光微带嘲弄。 他就知道,她肯来寻他,定是为着她那心心念念的丈夫和女儿。 云乔瞧着萧璟的笑,目露不解,疑惑的攥着掌心问:“你……你笑什么,我问你话呢,你究竟把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当真放过他们?” 萧璟止住笑意,从桌案前起身,行至云乔跟前,拉着她手腕往门外走。 云乔被吓了一跳,忙就要挣脱他的手。 “你做什么!”她怒声质问。 萧璟指腹力道极大的握着她手腕,淡笑了声,目光微寒道: “我做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你那女儿和沈砚现下如何了吗? 我带你亲自去沈家瞧一瞧不就知晓了吗。 正好,也让你看看,横死街头是什么样的下场,也好让你自个儿好生思量一番,若是遭了这样的下场,你究竟能不能受得住。” 横死街头? 萧璟这话一出,云乔脸色霎时惨白。 她没想到半个月前自己随口的话语被萧璟听到他才故意这样做这样说,而是本能的被这四个字吓到。 她怕,怕极了自己的女儿,得了萧璟口中,这四个字的下场。 云乔白着脸,没了挣扎的动作,由着萧璟命人拿了帷帽戴在她脸上,也由着萧璟拖着她,出了房门。 又眼瞧着萧璟将她一步步拉出宅院,走向隔壁院落的沈家。 原本在书房里禀告萧璟沈砚和云乔女儿消息的护卫,见状也赶忙跟了过去。 短短一刻钟,沈家的人,已经悉数被控制在了大门前头。 云乔人刚被萧璟拉出去,一抬眼便瞧见了乌泱泱的人影。 那些人眼里有惊惶,有恐慌,有许多许多,难于用言语来形容的情绪。 云乔被萧璟拉着出去,一直被他拽着,行到那处人场前头。 被绑在前头的沈夫人最先认出帷帽下的云乔,她那一张早瞧不见真实容貌的满是血痂的脸,也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云乔撩开帷帽看向她,和她视线相撞,那沈夫人,指着云乔急急骂出声来。 “贱人!贱人!你攀上了高枝,倒害得我们一家遭殃,我要杀了你个贱妇!”沈夫人指着云乔骂,状如疯妇一般。 她骂声刚一出口,萧璟目光微凝,骤然抬了抬手。 他这手一抬起,旁边立着的护卫当即抽剑削去了沈夫人的舌头。 一截舌头的软肉,被长剑削去后扔在一旁地砖上,裹着泥土脏污极了。 沈夫人嘴巴鲜血直流捂着口,一口劲的淌血,目光惊惶恐惧至极。 却已然,说不处半句话了。 那舌头,就扔在云乔脚边,云乔面色惨白,同样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萧璟行事狠辣残忍,也对沈夫人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可是,养在深闺的娇弱妇人,哪里见过这样血腥可怖的场面,自然是被惊吓的不成样子。 云乔身子发抖,再想自己女儿还不知是什么情形,更是忧惧的厉害。 她惶恐的在沈家院门前的人群里张望,一个又一个寻着那跪倒在沈家大门前的人。 突然,看见了自己女儿的奶娘,和被奶娘抱在怀里,已经闭了眼的,脖颈还有血色的小丫鬟。 奶娘在这里,小丫鬟受了伤,也在这里。 可是,她的女儿呢? 她的女儿去哪了? 云乔有些慌,猛然挣开了萧璟的桎梏,跌跌撞撞往沈家大门前乌泱泱跪着的人群里走去。 她脚步急急的走着,临到跟前时,连帷帽都掉了下去。 嬷嬷自然也瞧出了她,早在云乔跟着萧璟一道过来时,就猜出了戴着帷帽的女子是云乔。 “嬷嬷,小丫鬟这是怎么了,我的孩子呢,孩子被弄到哪去了?”云乔声音急切的问,脸色很是慌乱。 嬷嬷是萧璟的人,便是萧璟早将嬷嬷身契给了云乔,交代说让嬷嬷安心做云乔女儿的奶娘,可当初,找到嬷嬷,让嬷嬷来伺候云乔女儿的人,却是萧璟,这嬷嬷身契就是不在萧璟手中,也知晓,萧璟才是捏着自己性命和前程的主子,并非当真忠心云乔,又哪里敢贸然答话。 倒是被嬷嬷抱在怀里的小丫鬟,意识迷蒙的虚弱的挣开了眼睛。 她颤着眼,认出跟前是云乔,猛地从嬷嬷怀里扑到了云乔身前。 “小姐!小姐!是秋儿无用,秋儿没护住小小姐,让他们把小小姐抢了去!”小丫鬟哭得厉害,脖颈上的血和脸上的泪,都沾在了云乔身上。 云乔半抱着她低眸,也瞧见了她手上那被人生生削去一块肉的血洞。 太血淋淋,也太可怖。 这小丫鬟连十五岁都没有,在云乔眼里都还是个小孩子,这些年来,她也一直将她当做妹妹照料,什么样的人,对着这样小的丫鬟,都能狠得下心剜去她一块肉啊。 云乔眼眶红得厉害,颤着手,握着了小丫鬟被削去一块肉的手。 咬唇忍着眼泪问她:“谁动的你,又是谁,带走的孩子?” 小丫鬟哭得厉害,泪眼朦胧的抬眼,往云乔身后望去,认出了跟在萧璟身边的护卫。 她指着那护卫,话里带着哭腔道:“是他,是那个拿刀的人,是他抢走了小小姐!” 云乔噙泪回首,抬眸看向了小丫鬟指着的那人。 那是紧跟在萧璟身边的护卫,手里拿着刀剑,方才也一剑削去了沈夫人的舌头。 云乔攥紧了拳头,瞧了那护卫一眼后,便昂首望向了萧璟。 奴才办事,自然是奉主子之命。 那护卫会来抢走云乔女儿,会敢动手伤了小丫鬟,还不都是萧璟的授意。 云乔想到自己曾经那样求过萧璟,他却又一次言而无信,便觉万般齿寒。 她咬着牙,声音颤的厉害,一字一句的问他:“你把我女儿弄哪去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护住我女儿,会放过她吗!” 她声音凄厉,满带质问。 萧璟冷眼瞧她这副凄厉模样,目光沉黯,无声抚过手上扳指。 话音薄凉道:“云乔,我是答应过你放你女儿一命,保她平安,可我没应过你,要依着你的意思的安置她和沈砚。” 云乔闻言脸色泛白,咬得牙关死紧。 强压着心底的愤怒,问他:“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把他们弄哪去了!” 萧璟瞧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心底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他有心激怒她,他有心折磨她。 偏生见不得她这样为着旁人,和同旁人所生的女儿如此的担忧。 他带她来此,原是想折磨云乔。 可事到如今,却说不清,究竟是折磨云乔,还是在折磨他自己。 萧璟无声攥紧了袖中的拳,面上神情却沉静无波。 他淡笑了声,缓步近前,折腰俯身,将手伸向云乔。 话音温雅如此,言语却如地狱恶鬼般可怖, 轻声道:“云乔,你还记得吗?半个月前,我差嬷嬷去给你送药,你说,我折辱轻贱于你,你说,你不过是没有选择,才不得不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我,你还说,若是你有选择,宁肯横死街头,也不要做我的女人。这些话,你可还记得?” 萧璟淡声问着半月前,云乔说的话语,一字都不差。 云乔后背一阵发寒,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要么是早吩咐了嬷嬷,盯着她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的给他禀告,要么就是让嬷嬷送药时,人就在暗处窥伺着她,将她的话,一字不落的全都听了进去。 云乔后背发寒,咬牙骂道:“你无不无耻,窃听旁人言语的宵小之事都做得!” 萧璟冷笑不已,径直伸手拽了她起身,强拉着她往人群外头走去。 刚一移开,便启唇吩咐:“动手!” 话音一落,无数刀剑横起,利刃剑影在夕阳下闪烁。 一个个又一个长剑,削去了一个又一个头颅。 那些人,有云乔往日见过许多面的,有她只匆匆有过几面之缘的。 沈家满门男丁,除去沈砚外,一个个都死了。 远处打马而来的护卫,提着沈延庆的首级,自大牢内赶来,将那沈延庆的项上人头,直直扔在了萧璟和云乔跟前。 拱手扬声道:“回禀主子,扬州知府沈延庆业已伏诛!” 血淋漓的首级,滚落在脚边,比方才那沈夫人的口舌的一块儿肉,骇人可怖千百倍。 云乔被吓得惨白着脸,双腿发软,险些直直倒下去。 萧璟握着她肩头,不许她倒,还逼着她抬眼去看那满是鲜血淋漓的刑场。 “云乔,好好瞧一瞧,横死街头,究竟是什么样的下场,若没有我护着,你,也是这样的下场。你看这鲜血淋漓,一个个人头落地,你问一问你自己,这样可怜凄厉的死去,当真,比安分守己,心甘情愿的做我女人,更好吗?” 萧璟掐着云乔下颚,不许她闭眼,逼着她,直面那些鲜血淋漓。 沈家满门的男丁都死了,人头落地,身首异处,满地鲜血淋漓,一个个死不瞑目。 沈夫人早被削去了舌头,满嘴血色,却说不出话来。 那些旁的沈家女眷,也哭晕过去不少。 云乔望着这些场面,即便对沈家人全无感情,也不可自控的觉得可怕。 她说不出话来,只觉满心悲凉。 如果沈家人确实有罪,按律当斩,国法昭昭当然不会放过他们。 可是,可是,今日这场面,当真就只是按律行刑,没有半点,萧璟自个儿私人泄愤的心思吗? 怎么可能呢? 他按律问斩沈家人,他逼着她来瞧,除去他钦差身份的职责所在外,无非是和那日间接害死柳姨娘一样,也想借旁人的性命,借这可怖的血腥刑场,来让她受个教训。 正如他口口声声说的那样,他要她清楚知道,横死街头是什么下场。 也要她清楚明白,她苟活偷生,皆是受他恩泽照拂,她除了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做他的女人,任他予取予求轻贱凌辱糟蹋玩弄外,再无别的选择,也不配有别的念头,更不能旁的心思。 云乔说不出话来,却觉满心悲凉。 她不可自控的想,萧璟这样心狠手辣,这样残忍可怖。 他真的,真的会,放过她的女儿吗? 她手颤得厉害,强撑着攥着萧璟衣袖,哀哀可怜的问:“我女儿呢,我女儿呢,你究竟,究竟把她弄哪里去了!” 此时的云乔,已经被萧璟逼得穷途末路,也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折磨的不成样子。 她救不了沈家所有人,也不可能去救。 她唯一牵挂的,就是她的女儿。 甚至这一刻,云乔甚至后悔当初在萧璟面前求他放过沈砚性命。 她忍不住的想,会不会,萧璟就是因为厌憎她要救沈砚,才没了耐性,言而无信反悔不肯再救她女儿。 云乔噙着泪求他,没忍住还是让眼泪从脸颊滚落。 她哀哀问他,萧璟并未应声,神色已经冷沉。 云乔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满心忧惧惊惶,唯恐女儿真的已经出了事。 恰在这时,不远处停着的一驾马车内,骤然响起了一阵婴儿哭嚎声。 云乔对女儿的声音,再熟悉无比,听到这哭声,当即就认出了是自己女儿。 她立刻松开了拉着萧璟衣袖的手,跌跌撞撞的要往那处马车走去。 可不过刚走一步路,便被萧璟伸手拽住了手腕。 云乔咬牙拼命想要挣脱他,萧璟冷笑着松开了攥着她手腕的力道 却出言道:“云乔,你再走一步,我立刻让人乱剑砍死马车里的人。” 他语气平静极了,可那话语中的意外,却是血淋漓的可怖威胁。 云乔哪里敢拿女儿的性命去赌,闻言当即停了步伐,扭头目光含恨的瞪向他,怒声质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能有什么意思? 说来说去,无非是想借今日这场血腥,吓破了云乔的胆子,让她知晓,没了他的护佑,她会多么凄惨可怜,让她知道,唯有心甘情愿的跟着他,才是她最好的唯一的出路。 萧璟没有言语只是沉默望着云乔。 偏生这时候,马车上被绑着的沈砚,竟咬断了绳索,抱着女儿,跌撞下了马车。 云乔听到动静,再顾不得和萧璟争执,急忙扭头过去,遥遥望向马车的方向。 她听得女儿的哭音,眼瞧着那襁褓里的孩子哭闹时皱在一起的脸蛋,没忍住动了步伐,却在下一瞬骤然响起萧璟的威胁,不敢再有动作。 抱着女儿下了马车沈砚,也瞧见了云乔,他身形跌撞的往云乔这边走,边走边讲堵口的棉布吐了出来。 急声道:“云乔!你别让他杀了我和女儿!” 他还是在为自己的性命谋算,这才在听得萧璟拿他和女儿性命威胁云乔时,唯恐云乔惹怒萧璟葬送他的性命,急得咬断了绳索,抱着女儿连忙下了马车。 云乔同样不想女儿遭殃丧命,满心焦灼的望着沈砚怀中的女儿。 可她这样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却让人分不清,她是只看了女儿,还是连带着,也看了她那前头的夫婿。 萧璟攥着掌心,眼瞧着那沈砚抱着女儿步步走近云乔,突地压不住怒火。 骤然寒声道:“给我打断他的腿!” 萧璟话落,一旁护卫忙横起剑鞘,狠狠击在沈砚腿弯处。 护卫个个身怀内里,远非寻常人力道可比。 只一下就将沈砚打得膝盖弯折,跪在了地上。 偏生萧璟未曾松口,那护卫也不敢停手,仍继续打着。 一下下打断了腿,敲碎了膝盖骨,也裂断了腿上筋脉。 沈砚先是被打得跪倒在地,又被那些护卫紧跟着的几下,打得连跪都跪不住,抱着女儿匍匐摔在地上,连带着将怀中的女儿,也摔了出去。 襁褓中的婴孩,直直砸在地上,哇哇大哭,连额头都被砖石磕破渗血。 云乔心疼得几乎要了性命,实在没了法子,回首拉着他衣袖,不自觉就软了膝盖。 她是个母亲,是个心疼女儿到骨子里的母亲,眼见女儿摔了出去,恨不能立刻就去抱着女儿来哄,偏生被萧璟威胁,不敢往前走动半步。 只能拉着他衣袖,屈膝跪地恳求,哀哀切切,一字一句话音带颤道:“别……别这样……我求你了……求你放过……” 她原本想说求他放过她的女儿,可是话还未曾说完,便被萧璟捏住了下颚,堵了后头的言语。 萧璟以为,她是为她的夫君同女儿的性命,这样向他下跪恳求。 捏着她下颚的力道,恨不能将她骨头都捏碎。 咬牙恨声道:“你为着他们,向我下跪恳求?云乔,你的骨气呢,你的自尊呢?半点也不要了吗!” 萧璟话语含恨,冷得渗人刺骨。 云乔脸上都是泪水,全无半点理智,本能的摇头,攥着他衣袖,膝行近前,跪在他跟前,红着眼眶,颤着声音道: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你怎么对我都行……我日后绝不违逆你半分……我心甘情愿的跟着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只求你……只求你高抬贵手……” 萧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话,本该如愿以偿,可他却半点没觉得畅快,反倒心底如同堵了一块儿大石般难受。 他瞧着跟前哭得不成样子,屈膝跪在地上,舍了所有骨气自尊的云乔。 伸手抚过她眼尾的泪珠一点点揉碎。 那护卫还在不停的打着沈砚膝盖,沈砚的惨叫声都渐趋沙哑,一旁的婴孩被扔在砖石地上,无人看护。 云乔跪地求着他,求着他高抬贵手。 可萧璟,仍在沉默。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心底却不知怎的,并不满意。 远处人群里脖颈还带着血色的小丫鬟,被主子跪地恳求的一幕刺痛,眼瞧着小小的婴孩摔在地上没人看顾,猛地从跪着的人群里冲了出来,踩着一地的血色,疾奔向马车处。 小丫鬟想要抱起云乔的女儿,可是,她人刚冲过去,便被萧璟的护卫横剑拦了下来。 云乔听到动静望向女儿的方向,只见小丫鬟脖颈带着血色,迎着刀剑,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不要!”云乔喊得歇斯地里,可那小丫鬟,已经拿脖颈撞开了护卫的刀剑,将那地上的婴孩,抱在了怀中。 小丫鬟脖颈的血色,染红了婴孩的襁褓,点点滴滴落在云乔女儿脸上。 那小丫鬟苍白着脸色,伸手给怀中婴孩脸上的血污抹去。 紧抱着孩子,遥遥望向云乔。 她脖颈已经重伤过一次,本就是强弩之末。 这又次被刀剑所伤,此刻,血水如注的往外涌。 “小姐……姐姐……”那小丫鬟遥遥喊着云乔,先喊了小姐,又唤了姐姐。 喊小姐,是主仆之义,唤姐姐,是这十年来,云乔待她有如亲妹般的照拂。 那丫鬟惨败着脸,喊了云乔最后一声后,就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倒在了一旁,咽气前,那双手仍紧紧把孩子护在怀中。 云乔白着脸起身,再顾不得旁的,急急往那小丫鬟跟女儿处走去。 她抱着那咽了气的小丫鬟,和在小丫鬟怀里哭闹不住的女儿。 眼里泪水不住的落,怎么也停不下。 她喊了一声声小丫鬟的名姓,始终无人应声。 沈砚已经被打得昏死过去,一条腿鲜血淋漓。 偏生这时,萧璟命护卫上前去,硬生生要从云乔怀里夺走了她的女儿。 云乔紧紧抱着女儿,始终不肯松开。 护卫不得其法,抬眸看向萧璟,不敢贸然触碰云乔,唯恐一时失手伤了云乔身子。 萧璟抿唇近前,手落在云乔手上,一根根将她手指掰开,又一点点把云乔女儿,从她怀中夺去。 护卫眼疾手快抱过云乔女儿,云乔哭得歇斯底里,被萧璟控制着手,目光满是恨意。 “你把我女儿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你杀了我的妹妹,还要再杀了我的女儿吗!” 萧璟冷眼瞧着她哭,瞧着她歇斯底里。 嗤笑道:“妹妹?一个奴才而已,死了就死了,也值当你掉眼泪。” 云乔满心悲愤,咬牙骂他:“你就是个没人性的疯子!你怎么不下地狱!” 萧璟被她话激怒,攥着她手腕恨声道:“是,我是个没人性的疯子,可你现在,不还是得求着我这个疯子高抬贵手,放过你的夫君和女儿吗?云乔,你想清楚了,若真惹怒了我,你心心念念的夫君和女儿,又会是什么下场!” 第53章 虚以委蛇存心报复 云乔被他逼得没有办法,眼瞧着女儿在那护卫怀里哭闹不止,目光满含恨意的瞪向萧璟。 “你究竟要做什么!你不是答应了我,放过他们的吗?” 她话语歇斯底里,萧璟瞧着她满脸的泪水,瞧着她牙关都发颤,缓缓伸手抚过她的脸颊。 淡声道:“是,我是答应过你。 可是云乔,我放过他们,是有条件有代价的, 咱们之间是一场早就算好的交易,你凭什么把我当成善心发作的冤大头? 我早说过,我放过他们,换你心甘情愿的跟着我,任我予取予求,万事遂我心意。 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 你说我言而无信,那我且问你,你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我,整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又算履行了你当初的承诺吗? 云乔,我不做亏本的买卖,你办不到当初的承诺,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萧璟话落,猛地抬起了手。 那抱着云乔女儿的护卫,当即将襁褓中的幼儿,高高举起。 他啊,是学了沈家人的做派,拿云乔女儿的性命,来威胁她。 云乔心口揪住,一阵阵生疼,惊惶不已的伸手去拦。 “别!不要!不要伤了她,她还那样的小,别,别伤了她……” 云乔哭的心肝肺都颤,伸在半空中的手,可怜至极。 萧璟冷眼瞧她哭求,微微抬起的手,也停在半空中,没有继续动作。 只要他稍稍有了动作,护卫马上就能将那襁褓中的幼女,摔死在地板砖石上。 云乔心里早觉得,萧璟就是个无情狠辣的畜生。 何况沈家满门在他看来都是该死之人,他能让沈家满门男丁人头落地,这其中,或许救包括那个柳姨娘留下的襁褓里的婴孩。 萧璟做得出这样的残忍之事,自然也不会对云乔女儿有什么不忍。 云乔心中知晓,他是真的,说得出,就做得到。 也不敢去赌那万分之一的,他可能有的一点点人性。 她慌了,本能的想要护住女儿。 拉着他衣袖,泣泪不止,一再哀求。 “你别……别让他们动手,你留下我女儿的性命,你只要你放过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求你,求你放过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只求你放过她,你放过她好不好……” 云乔昂着首跪在萧璟跟前,拉着他衣袖一再恳求, 为人母的拳拳爱女之心,让她连半点自尊心都不要了。 若是萧璟拿云乔的生死威胁云乔,云乔怕是半点都不在意。 可是,女儿,是她这一生最大的软肋。 萧璟捏着她女儿的性命,便是捏着了云乔的软肋。 云乔这话出口,萧璟垂眸认真瞧着她,心里情绪说不清的烦躁。 却也算是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捏着她下颚,审视着她这张,极得自己钟爱的艳丽脸庞。 沉声问道:“当真,再也不敢了吗?” 云乔顾不得旁的,急忙点头,膝行向前,抱着他膝盖哭求,没有半点尊严,当真是如女奴一般卑贱。 萧璟心里压了好些时日的火气,忍了这半月没见云乔的烦躁,在这一刻得了个宣泄的出口。 他拿捏住了云乔的软肋,他压断了云乔的脊梁。 他得到了一个,他本就喜爱的,而今,可以随意把玩的女人。 只要云乔女儿的命,捏在萧璟手里一天,云乔就只能是他掌心的玩物,也只能做他囚笼里的雀鸟,便是撞得头破血流,都飞不出去。 萧璟不喜欢云乔的不驯,不喜欢的云乔的硬骨头,他要她柔软可欺,要她如往日恩情正浓时候一般,乖顺讨巧的伺候他。 于是他拿捏她,逼迫她,让她没有一点点的退路,让她不得不求他。 今日之事,有些是萧璟预料之中,有些却在他意料之外。 让云乔亲眼看见沈家满门人头落地的血腥场面,在他预料之中,他本也是存心想要借此震慑云乔,吓一吓她,让她知道好歹,学会低头,莫要动不动与他闹腾。 可沈砚抱着他和云乔的女儿从马车里跑了出来,却是萧璟没有想到的。 只是,或许,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沈砚的一条腿,云乔女儿的性命,比沈家满门的脑袋,还让云乔害怕。 她真是半点也没了往日的傲气和硬骨头,竟能当着众人的面,跪在他面前求他。 萧璟心绪说不出的复杂,一方面他满意于云乔这样彻底的低了头,一方面又介怀,她为着她的女儿和丈夫,能这样不管不顾。 心底念头几经转圜,末了,瞧着云乔的脸,萧璟心底倒也算是满意。 无论如何,经此一事,云乔总会吃了教训,再不如从前一般闹腾,也给他省了不少的心。 萧璟唇角微勾,伸手将云乔脸上脏污的泪水擦去,握着她胳膊将她拽起拉进怀里。 启唇吩咐护卫道:“把沈砚和这孩子一道带下去,按着我从前的安排去办。” 抱着孩子的护卫闻言将云乔哭闹的女儿放上了马车,又转而将地上昏死过去,半条腿鲜血淋漓的沈砚,也拖了上去。 女儿被放进马车里扔进哭闹不已,云乔心揪着发疼,目光担忧惊惶半点未褪去,着急的问拽着自己的萧璟。 “你这是,这是要把我女儿带到哪里去?” 萧璟听着她的问话,未曾答话,只摆手示意护卫驾驶马车离开。 马鞭一扬一落,那驾马车从血色淋漓的门前摇摇晃晃的前行,车轮子碾过地上鲜血,留下一道血痕车辙。 云乔惊惶不已,下意识想要挣脱萧璟,去追自己的女儿。 可萧璟却紧紧把她箍在怀中,半点不许她挣脱。 女儿许是和娘亲心心两连,知晓这一别或许便要远隔天涯,哭得撕心裂肺嚎叫不已。 云乔听得剜心般的疼,疯了般的挣扎,抱着萧璟手臂,狠狠咬了一口,什么都顾不得了,歇斯底里的追着那马车跑。 她是养在深闺的弱女子,哪里能追得上疾驰得马车。 可是云乔,就是这样一路追着,拖着那从前歪了的尚未好全的脚,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跑。 那马车越行越远,云乔一个劲的追,追得绣鞋掉落,赤脚踩在江南街道的石板路,仍不肯停。 萧璟冷眼瞧她这般疯了般的姿态,无声攥紧了掌心,目光沉黯阴寒。 云乔赤脚追着那马车,即便脚底踩了许多石子,即便足心血口不断,却半步也不敢停。 她知道追不上的,却还是一个劲的追。 就好像,她清楚很多事情,便是耗尽了气力挣扎,也逃不脱囚牢,却仍旧不甘心。 终于,云乔摔在了青石板街路上,眼睁睁,瞧着那驾马车变成一个小点,变成一点黑影,最终,彻底消失于眼前。 云乔身子狼狈跌跪在青石板街上头,咬着自己的手,哭成了个泪人儿。 她知道,她留不住她的女儿,她知道,自此一别后,海角天涯,或许再难相见。 云乔满脸的泪,耳边,好似还能听见遥远的,女儿的哭音。 可是,她再也找不到她的孩子了。 一身端正衣着的萧璟,手里拎着她的绣鞋,不疾不徐的走向她。 停步在她跟前,屈膝折腰,捏着她脚踝,一下下用指腹扫落她足心沾染的脏污和石子,目光好似爱怜不忍般,瞧着她足上的血口。 话音温温柔柔道:“瞧你,总做傻事。我说了,只要你乖乖听话,履行对我的承诺,心甘情愿的好生留在我身边,我自然会放过你的女儿和夫君,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云乔玉足颤抖,瞧着眼前话音温雅的萧璟,却觉是恶鬼正蹲在自己跟前。 世间怎么有这样可怕的人,做尽恶事后,还能如此平平静静温温柔柔的和她讲话。 就好像,从头到尾,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始终干干净净一身白。 云乔恨透了他,却忧惧于女儿的安危,不敢同他闹腾,不敢有半句怨言。 萧璟握着她玉足的手指温热,云乔却觉如坠冰窖。 忍了又忍,才没怒极对他动手叱骂,压着满心的愤慨,哀哀切切的,拉着他衣袖,恳求般的追问: “你会留她性命的是吧?她那样小,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满,都冲我来就好,我受得住,你别折磨我女儿,你让她平安长大,好不好……” 萧璟瞧着她这副可怜模样,哑声低笑,伸手拍了拍她脸庞,就好像是,把玩一个,费尽心思终于从别人手中抢来的玩物。 缓声道: “当然,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会让你的女儿活的好好的。 可是云乔,你若是不听话,我也会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杀了你的丈夫和女儿。 你,我确实舍不得动,可他们就不一样了。 左右沈家满门今日也死了个干净,我不介意再多添两条人命。” 云乔闻言本就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已经难看的不成样子。 她拉着他衣袖,扑进他怀中,带着哭腔求他:“别,别杀她,我听话,我乖乖听话,从此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杀她……” 萧璟被美人扑了个满怀,满意的享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将绣鞋给她穿好后,就抱了她起身。 咬着她耳垂警告威胁她道:“云乔,你最好永远记得,你今天答应了我什么。” 云乔闭了闭眸,乖乖的点头,不敢有半分违逆。 可是,在那紧阖的眼帘下,已然全是仇恨的血红。 云乔悄无声息的攥紧了掌心,人埋在萧璟怀里,无声无息的咬紧了牙。 她当然会永远记得今日的事,记得萧璟,是怎么以权逼人,怎么拿着她女儿的性命,羞辱逼迫于她的。 纵然沈家千错万罪,理当抄斩。 可是萧璟,他以权谋私,强迫官员献妻,逼着良家妇成了他的暗门娼,就没有半点罪过吗! 云乔不信这世道天理昭彰,就没有王法了。 今日萧璟势大,领着钦差的圣旨,满扬州城也无人敢和他叫板。 可是世间这么大,总有比他官位更高的人,总有天理昭彰的王法。 他害得她和女儿分开,逼她为奴,她恨他。 扬州知府贪赃枉法是该死,可他身为钦差,以权谋私,何尝不是有罪。 云乔暗暗咬牙,强将对萧璟的恨意都压在了心底,脸埋在萧璟心口处,不言不语,只将手指抵在他心口处,想象着,若是自己手里拿着一把刀,是不是能立刻要了他性命报仇。 可是理智又会让云乔压下冲动,让她清楚的明白,此时逞了一时之快杀了萧璟,萧璟的手下,必然不会放过自己和女儿。 她还得保证女儿能好好活着,眼下,不能同他鱼死网破。 云乔强压着恨意,身子不自觉的发抖。 萧璟却以为,云乔今日是被吓破了胆子。 他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发丝,将她抱在怀里。 “云乔,来日方长,你乖乖听话,安心跟着我,日后,我自会给你富贵荣华,远甚于扬州知府的少夫人。” 脸庞埋在她怀里的云乔,乖顺的点头,却无声攥紧了掌心,那眼神中的恨意,在他瞧不见的地方,瞬间浓烈。 是啊,来日方长,她只要好生活着,只有保住女儿的性命,来日总要办法为自己求一个公道,也能让萧璟,为他今日所作所为,一一付出代价。 萧璟以为他借着云乔女儿的性命,接着那个死去的小丫鬟,会吓破了云乔的胆子。 可他不知道,婢女的生死女儿的安危不仅没吓破云乔的胆子,反而让云乔,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孤勇。 让云乔,第一次生出了,要让萧璟血债血偿的心思。 可她手无缚鸡之力,连寸铁都握不住。 她杀不了他,也无法在杀了他后,保全女儿性命。 为今之计,只有依着他顺着他,留在他身边,同他虚以委蛇,顺他心意的讨好他,才能徐徐图之,才能博一个,将来,让他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的机会。 天下之大,权贵高官那样多,或许萧璟这样的,也不过是芸芸官员中的一个。 眼下他拿权势压着她和沈家,可世上总有比他官位更高的。 他是朝中的官员,那御史台的谏官、监国的太子、当今的皇帝、或者旁的什么人,总有人在他头上,总有人能辖制于他。 天理昭昭的王法,也一定会给她一个公道。 她一定能想到办法,一定能想到办法,报复他、搬倒他、挣脱他。 他说让她安生跟着他,他说会给她不亚于从前的富贵荣华。 可他这样逼迫羞辱于她,拿她多年视如亲妹的婢女,和那十月怀胎疼爱到骨子里的女儿来伤她, 云乔怎么可能甘心安生的跟着他? 她绝不会认命,绝不会顺服,她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和他鱼死网破,让他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54章 玩意而已 萧璟此刻满心都是云乔乖顺的听了他的话,也绝想不到,这样一个弱女子,被逼到这般地步,骨头还是硬着。 世间女子,哪个不是仰赖男人而活。 云乔父亲早亡,兄长不堪,夫君也是个懦弱无能的纨绔。 而今沈家满门皆亡,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萧璟自然觉得,她只能仰赖他而活,再不会有从前的桀骜难驯。 云乔安静的倚在他怀中,一副柔顺驯服的姿态。 萧璟抱着她起身,抬步离开,带她重新回到自己宅院里。 行至宅院门口时,沈家门前那些血腥和可怖的场景气味,刹那涌进鼻息。 他抱着她的步伐疾疾,很快就从那些血腥脏污地界走过,踏进了宅门。 那些血污可怖,在云乔身后一一远离。 她被他抱在怀中,却觉,那些血腥和可怖,那一条条的人命,那婢女脖颈的鲜血淋漓和女儿在襁褓中的哭音,从未离散。 云乔牙关颤抖,强压着恨意,埋首在萧璟怀里,不曾流露半分。 萧璟一路抱着她回到她这段时日歇息的卧房,将她放在了榻上。 她足底都是伤,脚踝处钻心的疼,肿得高涨。 萧璟将她双足拎起,握在掌中把玩细瞧。 也看见了她脚踝处的扭伤。 这伤瞧着,扭伤得有些严重。 萧璟眉心微蹙,笑道:“不过只摔了一跤而已,怎么这般娇贵,脚踝处肿胀得如此厉害,可是从前有过什么旧伤?” 云乔脚踝这伤,并非仅是今日的缘由。 不久前,萧璟遇刺,她担忧萧璟安危,登了千层台阶,在佛寺跪了整日,诚心诚意的,为他求了枚平安符,夜半翻墙来寻他,却在跳下院墙时,崴伤了脚。 也是那天,她知晓了,他待她的所有好,都是一场骗局。 不过是把她当做江南之地泄欲的消遣,不过,是因为她和那位京中的郡主生得相似而已。 那日之后云乔并未好生养伤,今日这一遭,更是在脚踝旧伤处又添了新伤。 而今这脚踝处的肿胀,当然严重。 云乔心底苦涩,面上却仍挂着温温柔柔的笑,乖顺的冲他摇头。 她说没有,半句未曾提及那些难堪。 萧璟手摸了摸她脚踝处的骨头,用了些力道按压她伤处。 云乔疼得眉心紧蹙,没忍住叫了声,颤着足咬紧了唇,眼眶里本能的渗出泪水。 萧璟会武也略通晓医术,按了下后知晓她这伤并未伤到根骨,不过皮外伤罢了,也就没怎么放到心上。 只随手取了个治跌打损伤的药,涂抹在云乔脚踝处,使了力道按揉,把药性推进了伤处。 云乔疼得实在难忍,噙着眼泪痛叫了声,只一瞬后就咬着唇瓣强将痛哼声压了回去。 可那方才下意识喊出的一两声痛吟,却也挠的人耳朵发痒。 萧璟手上力道极大的把药油涂抹在她整个玉足上,指腹一下下点在她脚心的痒痒肉。 云乔身子敏感,本就受不住痒。 被他这样折腾,腿儿和玉足都一个劲的发抖。 她咬着唇心底到底不愿在他跟前被他这样折腾得溢出不该有的声响,强自压抑着不肯出声。 身子却抖得厉害。 萧璟目光低垂的打量着她,只觉此时她的模样,同往日情浓时榻上被他伺候得舒坦极了时,浑身发颤的模样。 他低低的笑,调弄道:“想叫就叫出来,何必忍着?嗯?” 明明只是上个药而已,他却说的,好似是榻上耳边厮磨一般怪里怪气。 云乔咬着忍着,哪里肯如他的意。 抖着腿,就要收回自己的足。 萧璟又怎么可能放,那只沾满了药油的手,紧攥住她脚踝,将原想逃走的她,猛然拽了过去。 指腹满是药油的一只收,还握着云乔脚踝不住揉搓,另一只干净的手,却已经沿着她脚踝小腿的皮肉,寸寸向上。 云乔裙底还有里裤儿,萧璟嫌弃麻烦,手上稍一用力,就把她腿上穿着的绸裤往外撕烂。 那裤儿倒是还半挂在云乔腿上,云乔身子却在他这一撕烂后,暴露在空气里,也落在了他眼前。 云乔吓得慌忙躲避萧璟。 却被他硬生生桎梏。 此时天色已晚,内室落地的烛台放得距离床榻稍远,萧璟高大的身形又正巧挡了灯影,让他瞧不起云乔。 萧璟突地想起给她上药时,点了个小烛台的灯搁在一旁小案几上,眼下正好顺手用上。 他随手拎起烛台,将那烛火照在她身上。 烛台的灯影斑驳,将她人儿映得清晰。 她早生过孩子,身段又丰腴。 让人只觉,红艳的桃子捏烂后,能握一手黏腻的汁水。 萧璟如此想着,便也如此做了。 他的动作放肆,云乔咬着唇闭眸,不愿意瞧他一眼。 往日恩爱情浓时,云乔被养得熟透。 莫说是萧璟存心研磨,就是稍稍碰上一碰,也能轻易动情。 那时她真心喜欢他,对着心爱的情郎,自然如此。 可眼下,萧璟再如何,云乔都心冷似铁。 她闭着的眼睫颤抖,不肯看眼前的萧璟。 脑海里,却全是今日的血腥,和他的疯狂可怖。 她想起女儿的哭音,想起婢女的尸首,想起萧璟对她一次次的侮辱逼迫,想起他从头到尾,都只将她视作泄欲的工具。 本能的厌恶这个摆弄亵玩自己的男人。 他把她当真一具可以随意把玩摆弄的死物,而她,也真如冰冷的器物一般,身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他动情。 任凭他如何,始终本能的推拒他。 萧璟握在手中的烛台微微倾倒,几滴蜡油滴在她身上,凝在上头。 云乔被蜡油烫着娇嫩皮肉,身子剧烈的抖。 猛然掀开了眼帘。 她眼里都是泪水,以为萧璟就是故意将那蜡油滴在她身上,存心折磨她。 萧璟虽非有意为之,却也被她此时模样刺激的红了眼。 云乔推他,想让他搁下。 他非但不曾搁下,还刻意将那烛台又过分了几分。 云乔哪里能受得住,再忍不住疼意,一叠声的掉泪。 萧璟听着她一声又一声的哭音,粗喘的厉害,总算将那烛台碾灭,扔在了一旁。 他把云乔抱在怀里,身子挨着身子,肉贴着肉。 云乔仍处在被蜡油烫过后的余痛中,身子本能的颤。 萧璟安抚的抱着她,云乔却被他这番动作,惹得满心愤恨,更觉他从头到尾,就是把她当个可以随意折腾的玩意。 萧璟思及从前她那副在他身下婉转求欢的模样,萧璟纳闷道:“娇娇儿,怎么回事,怎么今日这样难伺候?往日你可是一沾身子就湿透了。” 云乔本就并非未嫁少女,早嫁了人的熟妇,欲望自是不难勾起,何况当初她真心喜欢萧璟,更是轻易就能动情。 可今时今日,哪里像是当初。 云乔闭了闭眸,满心都是恨意,真是半点也不能动情。 她咬着唇,一再忍耐,才压下狠狠打上萧璟一耳光的冲动。 逼着自己,娇声柔媚道:“你……你今日这样吓我,那些血腥场面都还在眼前,我怕是要一连数月噩梦不止,哪里有什么心情同你做这些事。”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确实哄得萧璟信了。 他想着云乔毕竟是个弱女子,哪里见过那许多的打打杀杀,今日那些血腥场面,虽驯得她乖乖听话,却也难免吓到了她。 萧璟微有几分不忍,低眸时瞧见她那被自己撕烂了里裤儿后,身上还沾着几滴凝结的蜡油的可怜模样。 到底还是欲色占了上峰。 一只手上还沾着给云乔涂抹脚踝外伤的药油,萧璟借着那药油硬是逞凶。 云乔难受得推他,萧璟紧紧将她抱着,咬着她耳垂诱哄道:“娇娇儿,忍一忍,不疼的,这药油就是麻一些,当真不疼,忍一忍……” 那药油是治外伤的,又麻又烫,云乔难受得紧蹙眉头,扭着身子不肯依他。 “不要……别……难受……麻……烫…………” 萧璟都到了这关头,哪里肯轻易放过她。 云乔耐不住那药油,拼命的推他,眼泪也一个劲儿的胡乱的掉。 “你放开……放开我……别碰我……” 萧璟被她推拒,强攥着她手腕,把她压在榻上,啃食着她颊边软肉,话音低哑的哄道: “心肝儿,忍一忍,不疼的,麻一些烫一下,不正弄得你舒坦嘛,娇娇儿,你也心疼心疼我……” 他榻上说起那些哄人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扔。 云乔被他说得羞怒不已,却又始终推不开他。 只能难耐的受着。 他说什么快一些,却也还是硬着折腾了云乔好久。 指腹的药油用尽不算,还把那药瓶子里剩下的,悉数倒了进去。 到最后了事之时,云乔伏在榻上软枕上,被那药油和萧璟一道弄得酸麻难耐不已。 明明没有一点动情,却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萧璟畅快后,抱着云乔去净室沐浴,温热的水洗去了沾在上头的蜡油和脏污。 云乔身子脏的不成样子,萧璟瞧着她,清楚的意识到两人气息交融纠葛。 目光沉沉。 他当然是喜爱她的,身子也好性子也罢,她都分外勾的他动情。 只是这喜欢,到底是浮于表面。 他中意她,动情动欲,偶尔也会怜惜她,却终究也只是把她当个玩意,没有半点尊重,只顾自己快活。 云乔疲惫的挣不开眼,他还刻意在水里又有了动作。 好似,是怕她怀孕一般。 他只把她当做个消遣解闷的玩意,玩意儿而已,连人都算不得,她当然不会愿意让她生下他的子嗣,徒增麻烦。 也的确是怕她有孕,他不大想要给她再喂什么避子汤,眼下便只能拿着这最原始的法子给她避孕。 云乔却觉他真是可笑,明明她早就痛痛快快的喝了他让嬷嬷送的绝育药,他眼下却还多此一举。 她疲惫至极,忍着身子发麻发烫的疼,装成沉沉睡去的模样。 萧璟给她清理完身子后,便抱她去了榻上,抱她在怀里睡下。 云乔闭眸忍耐,身子一动不动的在他怀里,等了许久后,一直到萧璟呼吸平稳的睡着,才睁开眼睛。 她微微抬首,目光就落在萧璟脖颈命脉处。 她和他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其实有许多次的时机,都可以藏一把匕首,杀了他。 云乔伸出手来,那尖利的指尖,落在他脖颈跳动的命脉处。 这里是人的脖颈,是命脉所在,才强悍的人,被掐断了这里,也难以活命,萧璟并不是例外。 云乔指尖在萧璟脖颈那跟血管青筋上,一下下的来回摩挲。 他数日忙碌,为私盐案费心,也因着她和沈家的事情,好些时日未曾好生安眠,今日抱着她,了却了这段时日的烦心事,难得睡得这样沉。 又对云乔丝毫没有防备。 若是这一刻,云乔动手要了他的性命,或许还真有几分胜算。 云乔咬紧了牙关,指尖压在他跳动不止的脖颈命脉上。 她甚至知道,他的匕首,他的刀剑,他的兵刃,他的武器,放在他那身褪去的衣物上哪里。 也许,她,真的能,就这样要了他的性命。 云乔指尖颤抖,耳边好似还能听到女儿的哭音,眼前,似乎,还能瞧见婢女的尸首。 他送走她的女儿,害她骨肉分离。 他的手下杀了她的婢女,害她与相依为伴数年,情同亲姐妹的小丫鬟,阴阳两隔。 她恨他,恨不得要了他的性命。 可是,当指尖真的,落在他脖颈命脉处时,她却下不去手。 她闭了闭眸,颤着手,无声无息的掉了底眼泪。 又想起那一夜温雅如玉的郎君,曾给她擦着眼泪,用一句话,炸裂她冰封的心湖。 她恨他,怨他。 不愿意承认,那些恩爱情浓的日子,她真的,曾真心的喜欢过他。 可是再不愿意承认,那个温雅如玉,处处护着她的郎君,也是云乔从少女年岁到做了怀孕生女的妇人,这许多年来,唯一一次心动。 她无论如何得恨他,也下不去狠心,亲手杀他啊。 只是云乔,哪里愿意承认这些。 她一声声在心底告诉自己,是自己懦弱,又安慰自己,此时杀了他就没了后路,更不能保全女儿。 她只是权衡利弊,才不愿动手要他性命。 可是泪水,却落得汹涌…… 第55章 吃醋 云乔哭了许久许久,一直等到外头天光微亮,才拖着疲惫痛麻的身子,从他怀中轻手轻脚的挣脱,腿儿颤抖的下了榻。 她披上衣裳,动作轻缓的推开卧房的门。 门外的嬷嬷候在外头,正等着主子清晨起身入内伺候。 乍一见云乔推门,语气惊讶低声问道:“姑娘怎么起的这般早?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云乔低垂眼帘,刻意遮掩自己哭过后微红的眼睛。 抿唇低声道:“嬷嬷,昨日沈家死的人里,有我个我瞧着长大的小丫鬟,她年岁那样小就去了,我……我心中难安,想好生给她收了尸,免得让她被人扔去乱葬岗,半点体面不剩……” 云乔话说得艰难,又断断续续。 可嬷嬷还是听明白了。 这嬷嬷毕竟在沈家伺候过云乔一段日子,也是知晓那小丫鬟和云乔主仆情深。 她低叹了声,往内室里微微张望后,小声道:“姑娘放心,那小丫鬟,昨夜主子已经交代好生安葬了,人就埋在扬州南山的墓园里,没扔去乱葬岗。” 云乔闻言稍稍安心,却还是惦记,说自己想去瞧瞧安葬的目的,送那小丫鬟最后一程。 嬷嬷是宫里出来的奴才,那深宫内院里,奴才的性命贱如蝼蚁,哪个主子会如云乔这般挂念。 她瞧着云乔这副情状,也留意到云乔哭过的眼睛,暗道云乔这姑娘性子硬气,心却终究是软的。 思来想去后道:“罢了罢了,姑娘想去就去送一程,只是您得瞧着时辰,在主子爷醒之前赶回来,免得主子醒了问起,不好交代。” 云乔点了点,忙应了下来。 嬷嬷安排了车马,叮嘱往日那位时常送云乔的女护卫,待云乔去南山一趟。 马车很快驶向南山,云乔扶着护卫的手下马车,双腿疼得厉害,却仍走的急急。 她脚步都打晃,瞧着那新覆在坟头上的土,眼眸酸红,泪水决堤般的落,跌跌撞撞到了坟前。 云乔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掉眼泪。 那护卫陪着她,听着她的哭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有些鼻酸。 主子宠爱的这位夫人,生得貌美娇弱,当真是让人瞧着心疼。 偏生主子,却不是个能真的怜香惜玉的主儿,竟在昨夜拿那样的血腥场面震慑这娇娇柔柔的小妇人。 护卫虽是女子,却因长着男装,为人处世都似是郎君一般,对着云乔这样的姑娘,不自觉就生出了怜爱之心。 低声哄道:“少夫人别哭了,眼下天气微寒,又是大清早,您泪水一个劲的掉,仔细冻了脸就不好了。” 云乔哪里听得进去人劝,那双纤纤玉手攥着坟上的泥土,泪水仍落个不停。 她哭个不停,女护卫瞧得心疼,瞧了几眼坟头,思量了番道:“少夫人想开些,那小丫鬟一辈子为奴为婢过得也不快活,说不准,眼下早早投生,能生在个好人家,有个富足安稳的日子呢。” 说着没忍住取了帕子给云乔擦泪。 云乔只一个劲的哭,半句话都说不出口,嗓子哑疼得厉害。 侧跪在坟前,难受愧疚的说不出话来。 女护卫身着男装,身量修长,微微折腰在云乔跟前,拿着帕子轻柔的给她擦眼泪,目光溢出几分心疼怜爱,那温柔爱怜的眼神,不大寻常。 搁在不明情况的外人眼里,怕是还以为,是哪家的郎君给他心爱的娘子拭泪。 云乔坐上马车离开宅院后不久,萧璟就醒了过来。 醒来不见云乔的人,便推门问了嬷嬷,得知昨夜折腾成那样,云乔一大早还拖着伤了的脚踝来南山坟头瞧着小丫鬟,当即就收拾洗漱,打马赶来。 他人刚一登上南山,走近就瞧见了那女护卫给云乔擦泪的情形。 萧璟眼神骤寒,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对面的护卫听到动静,下意识回首看去,远远瞧见自家主子,意识到自己眼下在做什么,慌忙将帕子塞进袖中,叩首道:“属下拜见主子!” 护卫这一声喊,也将云乔唤的回神。 她愣愣侧首,遥遥望向萧璟,颊边还挂着几滴泪,眼眶也还红着。 倒真是一副可人怜爱的模样。 萧璟心头发痒,想起方才自己瞧见的那幕,心中又暗暗带气,冷眼扫过跪在一旁的护卫。 这护卫是个女子,往日夜里接送云乔,也是她陪着,乃是萧璟身边除了那嬷嬷外和云乔接触最多的。 因着护卫的女子身份,往日里萧璟并未留意云乔和这护卫的来往。 可方才那一幕,倒真是刺了他的眼。 身量修长面如好女的郎君折腰俯身温柔的给哭成泪人的小娘子擦泪,端的是好一番浓情蜜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乃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 萧璟想起宫里早些年的一些肮脏传闻,深宫失宠的后妃常有和宫女磨镜之好,便是令宫女身着男装榻上缠绵胡闹。 再瞧那护卫便觉分外刺眼。 护卫跪的恭恭敬敬,自己也意识到了方才越矩之处。 倒是云乔,丝毫未曾察觉不对。 眼看着萧璟勒马停在前头,半晌没有动作,还纳闷的昂首问他道:“大人怎么突然过来了?” 萧璟听得云乔声音后回过神来,冷哼了声翻身下马,缓步行到她跟前,拦腰将她从坟前抱起,往马车处走去。 抬步前,冷眼凝着那护卫,斥道:“跪到天黑后牵着马回去。” 护卫闻言松了口气,知晓保住了性命。 云乔却是满心不解,担忧的瞧了眼护卫,心里大骂萧璟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还以为是自己非要来送小丫鬟最后一程的事,惹得萧璟迁怒带她来此的护卫。 萧璟将云乔抱上了马车,云乔担忧的攥着那车帘子,往外张望,瞧着那跪在外头的护卫。 犹豫再三后,咬唇轻声同萧璟道:“原就是我非要来送我那丫鬟最后一程的,护卫只是带我过来而已,大人要罚就罚我吧,与那护卫无关。” 云乔说着这话,看向外头女护卫的目光很是不忍。 萧璟听着她说这话,竟想起了从前,她护着沈砚时,也是这般,口口声声说着,让他有什么怒气火气冲她撒就是,不必牵扯旁人。 可她知不知道,她越是这样,他越恨不得杀光这世上让她心疼的人。 一个无能的夫君而已,也值当她牵肠挂肚? 一个低贱的婢女而已,也值得她哭成那样? 一个护卫而已,也值得她这样心疼? 萧璟心下不悦,思及那护卫方才的姿态,心中也存了疑心。 那护卫虽为女子,给云乔擦泪时的目光,却着实怪异。 活脱脱似是男人爱怜女人一般。 第56章 放过 萧璟瞧着云乔这样心疼外头那护卫,再想起前头瞧见的那一幕,冷哼了声, 抬手捏着她下颚,把她脸蛋桎梏在掌上。目光紧锁着她眼睛,话音带气道: “云乔,我从前只知晓,你引诱男子的功夫一流,倒是不知,连女人,也让你勾得动情。 怎么?没了沈砚,还要寻个着男装的女人,同我一道伺候你?” 他不过是醋了而已,可说出的话语却很是伤人。 云乔被他话刺得眼里蓄泪,强忍着扭过头,不肯再看他,身子却发抖。 她真恨不得抽他一耳光解恨,眼下却只能隐忍。 萧璟话说出口瞬时就后悔了,眼瞧着云乔背过身掉泪,听着马车里拿一滴滴的泪水声响,心里又酸又烦。 “又哭什么?几句话而已,这都受不得?”他烦躁的摩挲手上扳指,伸出一只手捏着她肩头,把人往怀里带。 云乔身子纤弱清瘦,哪里拗得过他,轻而易举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山下,萧璟将云乔揽在怀中,低首吸吮她脸上的泪水。 苦涩微咸的眼泪,一滴滴被萧璟舌尖舔去。 云乔眼睛都睁不开,纤细的手撑在他胸前,想把他挣开,却反被他压着手,撩开了裙底。 青天白日的马车里他就要胡闹,云乔身子僵硬,咬唇一个劲的推他。 萧璟不管不顾的研磨,云乔身子在他怀里扭动挣扎,拼命的想要推开他。 却不知她的动作,反倒更加激起他的欲望。 萧璟喘息微重,身子已经发硬。 偏生云乔干涩得紧,半点不曾动情。 只眼里的泪,一个劲的落。 他一滴滴吮吸她的眼泪,低低的笑,调弄她道:“娇娇儿,你这眼里的泪,若是能分到别处几分水意就好了。” 别处?还能是哪处。 云乔被他锁在怀里揉弄,只觉他就是个疯子。 “这里还在南山墓园……你别胡闹……”“墓园如何?佛寺里,你不也做得淫荡事?”萧璟眉眼恣肆风流,抱着她的手臂,坚硬如铜墙。 马车很快出了南山墓园,萧璟手落在她身上的动作也越发的放肆。 可是云乔,身子却始终没有如往日一般湿透。 她恨他,厌他。 当然难以有什么反应。 萧璟就是费劲了力气,也不过是白费功夫。 他蹙眉不悦,手略过堆叠裙摆,捏着她下颚,审视着她,话音试探道: “怎么而今这样难伺候?你这身子不认得我了不成?” 云乔被他掐着脸蛋,费尽心力才藏下心底的厌憎。 她噙着眼泪,柔媚娇弱的嗔了他一眼。 委屈道:“昨夜不是与你说了嘛,我一个深闺妇人,被你吓成那般模样,到如今都还满心忧惧,哪里有这些心思……” 她哭得委屈哒哒,泪珠一滴滴砸在萧璟手背,竟然将一惯铁石心肠的萧璟都骗的心软。 “罢了罢了,且再养些日子……” 云乔闻言刚要松一口气,以为今日逃过一回折磨。 可萧璟嘴上如此说着,却没真打算放过云乔,而是将指腹落在了云乔菱花般的唇瓣上。 “娇娇儿,身子不行,拿别处伺候也无不可……” 云乔忆起上一回被他逼着那般没有自尊的伺候他的情形,脸色霎时惨白。 慌忙摇头,一叠声的拒绝道:“别……不要……” 萧璟眉心微凝,手掐着她脸蛋,却是半点没松。 听着她的拒绝不愿,轻声诱哄道:“乖乖儿,这回我轻缓些,不让你难受,你听话……” 他嘴上哄着她听话,手上的力道,却已经强压着她脖颈,起身逼着她樱桃唇齿对着他身下。 云乔呜咽的推拒,到最后还是拗不过萧璟。 马车从南山下来,行过热闹市井,也行过荒僻野路。 摇摇晃晃个不停。 车内的云乔衣衫凌乱,满头的青丝被萧璟揉在掌心,步摇玉簪都掉落在车厢上。 车子停在萧璟宅院门口时,他总算放过了她。 云乔眼睛里全是水意,伏在一旁不住的掉眼泪。 强压着恨意,攥紧了掌心。 她曾在红杏楼里,见过花娘伺候恩客。 那场景那般的恶心,当日就吓得她仓皇而逃。 可那一日的所见,同而今萧璟对她的折磨相比,却都不值一提。 他当真是将她当做泄欲的玩意,他心底,她只怕比那花楼里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女都还轻贱。 这青天白日的马车里,沿途不知多少陌生路人,连外头驾马的车夫,或许都听得到里头的动静。 他就这样,白日里,市井上,半点体面都不顾的拿她泄欲。 云乔泪水落个不停,哭得不成样子,萧璟抱她在怀里,拿着帕子,一点点给她擦着脏污,又倒了盏茶水给她漱口。 “瞧你,哭成这副样子,男女行欢罢了,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也值当哭成这副模样。日后你我之间这样的欢好,只多不少,若是每回你都要哭成这般模样,怕是眼泪都要流干。” 再正常不过?他这样羞辱她,却说再正常不过? 云乔满心压着的愤怒,恨意,这一刻汹涌至极。 即便她的理智一再的告诉她,要忍耐,要等待,要装得乖巧柔顺。 云乔,到底还是有一瞬没能忍住。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尽头。 云乔哭成了个泪人儿,颤着指尖,攥着萧璟衣袖, 声音带着哭腔颤意,问道: “大人,您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放过我?” 妓女伺候恩客,也该有个期限。 便是卖身的女奴,攒够了赎金也能给自己赎身。 云乔想,他总不能,总不能这样折磨她一辈子。 第57章 入京 云乔哭成个泪人儿,说这话时候委委屈屈,倒是不似从前那般浑身尖刺时伤人。 她姿态放得卑微,并不张牙舞爪,好似就只是被郎君折腾后的小娘子性子。 萧璟把那话听在耳中,虽也觉得不悦,到底未曾动怒。 只掐在她下颚,指腹摩挲擦着她唇角,嗤笑了声,目光沉沉危险道:“瞧你,说什么胡话,不过是稍稍放纵些罢了,也值得哭成这副模样,说这些惹我动怒的话。眼下正是浓情,你却盼着一拍两散,算怎么回事。” 云乔闻言闭了闭眸,压下眼底的情绪,心知自己这撕了片刻理智的一问,在他心里就只是寻常使个小性儿罢了。 她没说话,只脸上挂着泪,白着脸沉默。 萧璟瞧她这副小模样,知晓她还心中带气,笑着捏了捏她脸颊,哄道:“又闹什么脾气,你且细细想想,这两回让你拿唇齿伺候的事,往日我为你做得还少吗?怎么你受得舒坦,自己做了就万般的不情愿,嗯?” 他说着,手上的玉扳指还在她脸上不住的研磨。 云乔脸上皮肉娇嫩,颊边本就不多的软肉,让他拿玉扳指碾的微微泛红。 马车停在府宅门口,萧璟抱着她下了马车,还拿着宽大的外袍将云乔遮的严严实实。 云乔在他怀里缩着,被他抱去了卧房。 刚一进房间,便瞧见了嬷嬷在收拾打点行装。 云乔微微惊讶,不知嬷嬷这是作何。 萧璟见她眸中疑色,摆手示意嬷嬷退下。 握着她手腕,坐在软榻上,又把她拽到怀中,逼着云乔坐在他膝上。 云乔咬着唇侧首,不知他又要做什么,一心只想着避开。 萧璟捏着她脸颊,抱着她喟叹了声。 咬着她耳垂低语道:“瞧见方才嬷嬷收拾行李了吗?这两日,我就安排嬷嬷陪着你入京,记得好生养身子,我可不想之后回京瞧见的,还是你这副脸上没几两肉的病秧子模样。” 云乔闻言目光惊异,不解的问了句:“入京?只嬷嬷和我吗?你呢?” 若是萧璟不一道去,只她和嬷嬷两人,那她若是知晓了女儿的下落,时不时就可以趁机出逃,摆脱了萧璟。 云乔如此想着,心底有了算计,面上难免流露出几分来。 萧璟先是点了点头,同她道: “扬州事了,我会去趟江宁,待得江南这桩案子悉数收尾后,再从江宁归京。” 话落时瞧见她面上的异样时,目光危险的捏着她脸颊,警告道: “嬷嬷跟着你回去,这入京途中,和入京之后,你都要乖些,莫要闹出事来。 否则,我归京后,定得好好罚你。 还有,你也别想着我人不在京中盯着你,你就能私逃出来去寻你女儿。 我实话告诉你,早你同沈砚和离当日,我便让人在衙门换了你的户籍,你现下是奴籍,身契上的主子是我。 奴籍之人,没有主子的允许,便是天下之大,也寸步难行,你应当明白。” 萧璟话音落地,云乔脸上回缓的血色,又慢慢消退。 她面色微白,抿唇低首,乖乖的点头。 萧璟瞧她乖顺,心觉服帖,揉着她脸颊,又缓声哄道:“云乔,你听话些,我自然不会亏待你,我说过,我能给你的富贵荣华绝不不亚于扬州知府家的少奶奶。” 云乔没有说话,只是伏在他膝头蹭了蹭脸,作出一副亲昵依赖的姿态。 她面上一副乖顺讨好的模样,心里却将萧璟骂得狗血淋头。 暗道萧璟惯来如此,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有什么意思?也不想一想,被他打了巴掌的人,怎么会稀罕他给的甜枣。 不过他方才说的话,倒也真绝了云乔私逃的心思。 是啊,她的身份都被他从良家妇人变作了奴籍,哪里还能由得她自己做主,若是真的贸然私逃,成了逃奴,按律可是要杖毙的。 云乔还盼着有朝一日能活着见到自己女儿,可不想要白白葬送性命。 罢了,乖乖入京就入京,做他的奴婢也好,外室也罢,左右不过就是同他虚以委蛇。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应当要比江南之地,法度严明。 萧璟在扬州做的这样龌龊事,以权谋私逼迫沈家献妻,强占良家妇人,桩桩件件,都是罪过。 她就不信,他在扬州是权势滔天的钦差大臣,到了京城,还能只手遮天。 云乔还记得,曾听他身边的护卫提过,他是东宫太子的手下。 江南之地素有风闻,那位太子极富贤名,最重礼教,必定瞧不惯萧璟做下的这些龌龊事。 入京之后,或许有朝一日,她能寻得机会,向那位太子告御状。 此时的云乔哪里知晓,那位“素有贤名”的太子殿下,就是扬州城里强占她的“恶霸”。 云乔马车上被萧璟折腾得厉害,伏在萧璟膝头不再言语后,不知不觉就倦怠得睡了过去。 萧璟瞧着在自己膝上睡得沉沉的小娘子,低低的笑,动作轻柔的捏着她脸颊。 费了这许多的心思,换得这婉身郎膝上,处处可人怜的小娘子,倒也值得。 夜半时分,他将云乔放在枕上,取了被衾给她盖好,踏出了内室卧房的门。 嬷嬷人正候在外头,萧璟见了她后,交代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原本安排伺候云乔的那名女护卫换了。 他话落,嬷嬷满眼不解,纳闷道:“主子,这段时日,原就是李护卫和姑娘最为熟稔,她又是护卫里,难得武艺高超的女子,怎么突然要将人换了。” 为什么突然要换人? 还能是什么缘由呢,萧璟一想到今日在南山墓园瞧见那护卫给云乔擦泪的姿态,心中就觉不悦。 他冷哼了声,嗤道:“李雁男人堆里打滚,平日里连女装都不曾穿过,怕是早将自己当做男人了,和旁的男护卫有什么两样,她瞧云乔的眼神不规矩,我没挖了她眼睛也是多亏她是个女人。” 嬷嬷闻言心下一惊,想起那李护卫,确实是瞧不出像个女人,只似是个生得漂亮的公子哥。 可再如何不像女人,到底也是个女子,怎么自家主子眼下,连这样的飞醋都吃。 嬷嬷暗暗擦了把汗,问道:“那主子您,预备安排哪个护卫负责姑娘的安全?” 萧璟捏了捏眉心,随口道:“回京途中多安排些身手好的暗中护卫就是,至于到了京城后私宅里看家护院的人选,我再行考虑。” 次日一早,云乔人刚起身,便得了消息,说要动身入京。 萧璟一路抱她上的马车,在旁人瞧来,倒真是得宠极了。 他把云乔放在马车上,从身上取出了一瓶药油,搁在她手里。 交代叮嘱道:“每日自己下些狠劲儿揉弄,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好转。” 云乔掌心放着那药油,她想起萧璟拿着药油灌进她身子时的情形,羞得满脸通红。 萧璟见她这副神态,自然也猜出她脑子里想的什么。 笑意风流的伸手,刮了下她鼻头俯身贴着她耳朵咬弄道: “马车箱子夹层,放了个玉势,是我照着我的尺寸命人做的,入京后身子旷了,用一用那玉势也便算了,至于旁的,你想都不要想,安生的待在京中我的私宅里,在我归京前,半步不许踏出院子。若是让我知晓,你耐不住深闺寂寞,做下对不住我的事,你是清楚我的手段的。” 他话落,指尖又点了下云乔唇珠。 一番话里,有风流的狭弄,也有沉沉的威胁。 云乔毕竟是嫁了人的妇人,往日身子又被他养得熟透。 加之她和他,本就是私通的情缘。 沈砚前车之鉴在前,萧璟不得不防。 他说这番话,原也无甚恶意,只是自己患得患失,忧心云乔这熟妇的身子旷的久了会守得难耐扛不住。 可云乔听在耳中,脸色却是又红又白。 她咬着唇不说话,攥着那药油的手,却气得发抖。 萧璟说的这是什么话,他眼里的她,果真就是个不贞不洁,风流浪荡,难以守身的淫妇不成。 男子和女子天性不同。 搁在萧璟眼中,不过是寻常调笑话,听在云乔耳中,却全是羞辱。 她掌心攥着那药油,羞红了脸,恶狠狠横了萧璟一眼。 忍着气拂落马车的车帘子,没忍住露出几分怒火。 萧璟瞧见她这模样眉眼浮现淡淡笑意,挑了挑眉后,摆手示意嬷嬷跟着上去伺候,才让驾马的护卫动身。 马车驶离扬州城,一路北上。 嬷嬷年纪大了,身子不比年轻人,出了城后,在马车上就犯了倦意,不知不觉阖眼睡了过去。 云乔见嬷嬷睡着后,摊开了掌心,低眸瞧着手中的那药油。 想起萧璟折腾她时不管不顾的可恨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唇起身,撩开车帘子便把那瓶药油狠狠给扔了出去。 马车一路疾驰在道上,药油的瓷瓶被扔到路旁的草丛中,没闹出什么动静,也被人察觉。 云乔又想起萧璟方才在她耳边提的什么玉势,翻箱倒柜的寻到了个匣子,打开来看果然瞧见那污人眼目的东西,刹那红透了脸,僵着手赶忙扣上匣子。 她原打算将这匣子同那方才的药油一样都扔出去,临到动作时却突地想到,那药油没了还能骗萧璟说是自己用完后扔了瓶子,可这东西若是没了,萧璟回京问起,她又该怎么交代。 云乔进退两难,末了只得狠狠咬牙,把那匣子又收了回去放好。 嬷嬷睡得沉沉,那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午后时分,云乔也生了几分困意,斜倚在马车壁上阖眼睡了过去。 自从沈家出事,婢女身为,女儿又被送走后,云乔这几日,睡在萧璟枕边,根本不能阖眼真心安眠。 而今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却也没能好眠。 她眼下乌青很是严重,睡梦中也紧蹙着眉心。 好似梦里,总能听见女儿的啼哭声。 睡了没多久,就被梦里女儿的啼哭声惹得心口发疼。 她在梦里瞧见个陌生的仆妇照料女儿,竟嫌弃女儿夜半啼哭,动手拧了女儿娇嫩的脸蛋,把她脸上婴孩生嫩的皮肉,掐的全是青紫。 云乔从噩梦中惊醒,满心惦记女儿,心焦不已。 耳边总能隐约听到女儿的啼哭声,循环往复,一次又一次…… 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被陌生的人,不知扔到了这世间的哪一处。 云乔将女儿视作眼珠子般疼爱养大,萧璟在扬州那日做下的事,无异于拿着一般利刃,生生在她心口剜下一块肉来。 自这日之后,入京途中,云乔几乎夜夜惊梦,总梦见女儿啼哭不已。 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稳,只要阖眼入睡,就梦见女儿,对着自己啼哭不已。 扬州到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云乔入京这一趟,原就不是急着入京办事,故而一行人并未焦急赶路。 不疾不徐的,花了两月时日,才将将要抵达京城。 即将抵达京城的前一日,云乔在马车中午歇,睡梦中耳边仍时不时响起女儿的哭声。 那哭声让她难受得心如刀绞,从梦中惊醒时,不自觉掉了滴泪。 归京途中,舟车劳顿,夜夜惊梦,难以安眠,折磨的她愈发清瘦,原本丰腴的身子,眼下单薄的厉害,往日的衣裳穿上,都有些宽大了,衬得整个人都弱不胜衣。 嬷嬷瞧着不忍,也听到了云乔梦中哭出的声音,瞧见她惊醒后颊边挂着泪,心里也清楚知道,她的心结是什么,下意识劝道: “姑娘想开些,待入了京,富贵繁华的日子,且等着您呢,扬州城这段过往,既已是往事,便让它过去就是。” 云乔目光微微溢出苦涩,又不动声色的遮掩。 柔柔含笑道:“嬷嬷说的是,我都明白的,我一个弱女子,本就是生如浮萍无所依仗,而今既已同沈家和离,自然会一心一意的跟着大人,尽心伺候他,哪里还会念着过去的事,也就是,想起我那可怜的女儿,这样小就同我骨肉分离,难免惦念,也不知,大人将她送去了哪里?” 第58章 女妖 她知晓嬷嬷是萧璟的人,也是萧璟安插在她身边盯着她的眼睛,在每日朝夕相处的嬷嬷跟前,也习惯了做戏,装出一副认了命的姿态,话里却不动声色的想从嬷嬷口中套出自己女儿的下落。 一个弱女子,哪里能同萧璟这样的权贵抗衡叫板呢,云乔往日闹得那般厉害,不也没得半分好嘛。 嬷嬷如此想着,倒是信了云乔今日认命妥协的话语,却也记着主子的交代,并未泄露云乔女儿的下落, 只道:“姑娘女儿的下落,老奴也不大清楚,只记得,主子是交代了要把那位小小姐和沈家少爷一道安顿了的。 我家主子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他既然答应了姑娘护住您的女儿,必定会做到,姑娘的女儿有亲生父亲养育,也不会受什么罪的。 一个小女婴而已,主子怎么会容不得,姑娘您只管放心就是。” 嬷嬷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云乔未曾从她话中探得自己女儿的下落。 含笑点了点头,便没再言语。 眼瞧着天色将晚,马车停在了一处客栈前头。 嬷嬷撩开车帘子扫了眼外头,提醒云乔道:“今日天色已晚,再往前走,或许正赶上城门关闭京中宵禁,咱们今夜先歇在此间客栈,明日一早便可入京。” 云乔并未来过京城,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闻言颔首应下,扶着嬷嬷的手,戴上帷帽下了马车。 入京这段路,萧璟安排的那些明里暗里跟着的护卫不少,加之云乔但凡下了马车也都戴着帷帽,倒是没遇见什么危险。 此时是是初秋,天气微微转寒。 云乔下了马车,隔着帷帽打量夕阳下的北方景致。 江南一年四季草木如荫,这京城外头的道上树木却已渐趋凋零, 云乔自十三岁之后,再未离开过江南。 此行离开水乡周折北上,瞧着途中的风物景致一点点渐趋荒凉。 也让她,想了十三岁那年从西北边塞回到江南的场景。 她自幼随祖父母长居西北边疆的祖宅,十三岁那年祖父母双双病逝,才从西北回了江南的家。 一晃七年过去,她原以为,一生都会终老在扬州城内的高门大院里,没成想,竟这样阴差阳错的,又一次从南到北。 微风吹得人身子发冷,云乔收回视线,扶着嬷嬷的手,往客栈内走去。 没成想,刚一入客栈,却被一个拿着拨浪鼓的小女娃扑在了身上。 云乔身子弱,险些站不稳,那小娃娃扑了人后,鬼精灵的笑,钻进了云乔帷帽下摆,昂着头打量云乔的容貌,目光有些奇怪。 嬷嬷也是唬了一跳,慌忙扶着云乔后撤,将那小丫头拉了出来。 正要训人问责时,瞧见那小丫头的脸,却突然住了口。 这丫头是当今圣上长子齐王府上的小郡主。 “咦,嬷嬷,你怎么在这,我七叔也在吗?怎么不见他?这位姐姐生得好漂亮,是谁呀?七叔新娶的小媳妇吗?” 嬷嬷被小郡主唬了一跳,唯恐小郡主说出自家主子的身份来,不好交代。 忙上前去,抱了她到一旁,低声问:“小主子身边伺候的奴婢呢,怎么不见人?” 问话声未落,客栈二楼,便出现了一个被婢女推着轮椅的男人。 被嬷嬷抱着的小丫头见了人后忙挣脱嬷嬷跑过去扑在了轮椅上。 嘟嘟囔囔的喊了句“父王”。 只是云乔隔得远,没能听见那小丫头喊的是什么。 虽未听见,却也知晓,那轮椅上的男人,应当是这小丫头的父亲。 她隔着帷帽瞧了眼那男人,果然在他眉眼间看出几分和萧璟相似之处。 那小丫头方才说“七叔”,想来萧璟在家中是排行第七。 嬷嬷是皇后亲信,知晓皇后一惯忌惮皇帝这个性子阴沉乖戾长子,不愿让云乔和齐王接触,匆匆见了个礼后,便拉着云乔上了二楼。 齐王没说话,只目光沉凝的瞧着云乔被嬷嬷拉着过去,手指无意识的摩挲了几下轮椅。 真是奇怪,那个清心寡欲这些年的七弟,居然突然有了女人。 云乔被嬷嬷拉进了客栈厢房里,外头那趴在齐王轮椅上的小丫头,凑到自己爹爹耳边,小声道:“父王,我方才钻进帷帽里头,瞧见那个姐姐,长得好像明宁姑姑。” 齐王闻言猛然握着轮椅扶手,视线带着几分衡量,扫向了那已经被嬷嬷阖上房门的客栈厢房。 沉声问女儿道:“像?有多像?比你在咱们府上瞧见的绿芜还像吗?” 小郡主闻言皱着眉头思量,想了半晌嘟嘟囔囔道:“都很像呢,我分不出谁更像来。” 齐王闻言笑了声,面容有些阴戾。 萧璟竟然在江南寻了个消遣解欲的赝品玩意,若是这女子和明宁生得,当真很是相似,乃至于胜过绿芜,那他费心调教了许多年而今刚刚在江宁派上用场的棋子,岂非没了用处。 …… 内室里,嬷嬷阖上门后,想起那齐王的模样,仍觉心有余悸。 面上有些惧意,抚着胸口平复心绪。 云乔瞧见微微惊讶,低声不解的问:“嬷嬷这是怎么了?外面那位不是大人的兄长吗?您怎么瞧见他是这副模样。” 嬷嬷摇了摇头,也不敢多说,只道:“姑娘有所不知,我家老爷家大业大,儿子也多,主子虽是嫡出,却是幼子,前头六位兄长,没几个善茬,尤以外头那位长兄最是阴狠,眼下主子不在,老奴可不敢惹着他,自是避如蛇蝎。” 云乔闻言低眸思量,也从嬷嬷口中略微知晓了几分萧璟家中情形。 想起方才瞧见那人的轮椅,却有些纳闷。 寻常人家,嫡庶之差甚大,庶出的儿子可拿不到府上多少银钱,可方才外头那人坐着的轮椅上头,却全是上等的玉石珠宝。 萧璟的家世,竟这般豪奢吗? 连一个庶出的兄长,都过得如此奢靡。 云乔不知晓萧璟出身皇族,皇家子弟,无论嫡庶个个都是天家富贵养成,自然不同与寻常人家。 她抿了抿唇,想起曾听沈家人提及过,萧璟是坐镇江宁府的两江总督赵琦。 云乔只知道萧璟是位权贵,却并没有想过,萧璟会是皇族,也同沈家人一般,大抵是信了萧璟顶着的那假身份。 她瞧了眼嬷嬷,想确认一番萧璟的身份,试探的问道:“我记得,大人不是坐镇江宁府的两江总督吗?怎么却将我送到了京城来,而非带我一道前往江宁府?” 嬷嬷闻言这才想起自家主子南下,用得假身份乃是两江总督赵琦。 贸然将萧璟的储君身份告知云乔,嬷嬷可是不敢,她也不清楚萧璟究竟愿不愿意让云乔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便只是照着旧话,随意想了个由头敷衍道: “是呢,我家主子的官职正是两江总督。主子办了案后会入京述职,这才将姑娘送到京城,待得主子归京,姑娘可以问一问主子,预备如何安排您。” 还能如何安排,也就是一个随身带着的,他走到哪为官,就让她随身做个外室跟到哪里的玩物罢了。 云乔心下冷笑,面上却半点未曾表露,只淡笑的应下。 她有些乏了,于是歇在软榻上,闭眼假寐。 嬷嬷见状也不再言语,心中却暗暗想着,从扬州入京这段时日,云乔似变了个人一般,全无扬州那日的尖刺,反倒温温柔柔的像是嬷嬷最初见得那位深闺妇人一般娴静柔婉。 云乔这前后变化太大,嬷嬷自己也瞧不出真真假假,辨别不出好坏。 可一想到往日在扬州城那些血淋漓的折腾,便也觉得,眼前这局面,别管云乔是真心服软还是被逼无奈,总归日子是要比往日在扬州城时能安生些,自家主子归京后也能少动些怒。 次日一早,云乔同嬷嬷早早起身,上了马车离开客栈入城去。 客栈二楼的齐王推开卧房的床,打量着马车前头扶着嬷嬷上去的云乔。 交代一旁跪着的亲信道:“去江南好生查一查,我这七弟惯来不好女色,怎么就突然有了个女人,这女子,又是何方神圣。” 亲信领命告退,往江南地界而去。 另一边,云乔一行的马车,终于抵达京城。 前头驾马的护卫出示了令牌。 守卫见是东宫的牌子,当即就把人放了行。 还恭敬奉承的,谄媚了好些话。 护卫驾着马车入城,云乔撩开车帘子,往外头张望,瞧着那城门护卫,姿态极低的卑微模样,对萧璟的身份官位,有了些切实感知。 两江总督在江南只手遮天,在京中应当也是极有权势之人。 马车一路往萧璟在宫外的私宅驶去。 那座宅子挨着宫城,乃是京中权贵最多的地界。 萧璟只在府宅里安排了两三个奴才和一个特意选来的护卫,并未多在此地安插人手。 他还是储君,未曾登基,即便早已握着玉玺监国,到底也不是圣上,行差踏错难免惹来麻烦。 何况,萧璟的那位母后,惯来是个铁腕的主儿。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费尽心思培养的好儿子,一去扬州就干出了强占臣妻以权谋私的下作勾当,只怕会把云乔这个祸患给处置了。 马车即将抵达萧璟那处不为人知的私宅, 千百里外的江南地界,萧璟也办完了案子最后一桩尾事。 事了之时,萧璟人就在江宁府。 江宁的两江总督赵琦,本是萧璟东宫属官,也是他少时旧友,此事了结后,特意办了场私宴,请他前去。 萧璟在扬州同扬州知府家的少奶奶的那桩风流韵事,眼下江南官场传的沸沸扬扬,只不过主角不是当朝太子萧璟,而是赵琦这个,从头到尾,连沈家少奶奶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的人。 赵琦也是个风流性子,人在江南,一妻两妾和若干通房婢女都撂在了京城,只带了个女道士往江宁赴任,至今已半年有余。 往日萧璟常觉赵琦于女色之上荒唐,偶尔会敲打他稍稍顾忌些礼教和朝廷言官的口诛笔伐。 今日自个儿却在扬州干了件荒唐事。 果不其然,赵琦宴席上,特意提了这一桩事。 席上觥筹交错,萧璟解了江南的心头之患,难得畅快的饮了几杯,面色微有些红。 赵琦暗暗打量着他,想着自己耳边听过的风言风语,没忍住问道:“也不知,那位沈家的少奶奶,生得是什么天仙模样,竟能让殿下这样二十余年不沾女色的主儿,老房着火般烧得厉害。” 萧璟闻言将手中的酒杯倒满,摇晃着那酒盏,眼瞧着酒水溅了出来点点滴滴坠在手上,想起那日,自己在扬州城那帮子纨绔跟前,逼着她做女奴姿态给他擦手上酒水时的模样。 那时,她捏着他那曾经在佛寺里擦过她身前水意的粗硬帕子,委屈忍气的给他擦着酒污,他瞧着她露在空气中的半截白嫩脖颈,目光痴迷,甚至想过,若是咬断了她的脖子,啃噬干净她的血水,也未尝不可。 只是她太柔软了,他难免心生不忍。 萧璟闭了闭眸,轻笑了声,昂首将杯盏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才道:“你错了,她可半点没有天仙的样子,活脱脱就是那盘丝洞里勾人犯戒的女妖。” 女妖? 赵琦闻言朗声大笑,调侃道: “女妖?女妖好啊,殿下这样无情无欲的佛像,天生就该让女妖来蛊惑得你破戒。 微臣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让你对着个有夫之妇,动了念头? 我可记得,殿下往日,最是尊崇礼法,宫里的皇后娘娘,可是自小将您教的温雅如玉。 怎么去了扬州,见着了那位女妖精,就成了放浪形骸的性子,真是稀罕。” 萧璟摇了摇头,随意搁下酒盏,淡声笑道:“许是从前克制太久,难得一回放纵,就被迷了心窍。” 云乔之于萧璟,是佛前破戒,是圣殿染污。 是说不清的禁忌情欲。 更是萧璟二十余年循规蹈矩人生里,仅此一次的放纵。 赵琦听着萧璟话音,也不难猜出萧璟对那位沈家少奶奶是如何的中意。 第59章 旧情人 京城萧璟私宅, 马车停在府宅门前。 宅门口候着婢女小厮嬷嬷各一个,另有一个护卫。 婢女小厮同嬷嬷,都是东宫的管事奉萧璟在扬州的吩咐选来伺候云乔的。 只是萧璟信里吩咐是并未交代清楚,只说,是位夫人。 却没提及来日会否将人迎进东宫。 管事心里猜不准萧璟心思,既觉得是主子头一位宠幸的女人,又摸不准,这宠幸是主子当真喜爱,还是扬州查案时,推脱不得后勉强收下的玩意。 故而管事挑人时,上心却没多费心。 这几个奴才都算不得东宫上好的奴婢,只能说是中等之流。 可那一个护卫,却分外不同。 乃是萧璟特意去信给东宫的护卫统领,从东宫护卫里着重选出的人。 萧璟说到底,还是怕云乔会跑。 再如何拿着她女儿捏着她,也怕时候长了困不住她,又怕云乔这性子,在京中私宅困久了,生出旁的心思了,特意寻了东宫护卫里最看好的一个来盯着她。 护卫抱剑立在府宅门前,脸色平静的瞧着一驾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停在府宅门前,云乔扶着嬷嬷出了马车。 萧璟虽将她带回了京城养作外室,却是打算好了金屋藏娇的,根本没想着让她在人前露面。 嬷嬷知晓自己主子心思,下马车前,早给云乔戴上了帷帽。 马车吱呀停下,云乔扶着嬷嬷缓步下马,头上戴着的帷帽随风微微飘摇。 京城的秋日,微微有了冷。 云乔身子单薄弱不胜衣,在秋日冷风中,瞧着柔软的紧。 那三个管事挑了来的奴才,个个好奇的张望,瞧着云乔戴了个帷帽,心下还嘟囔着‘什么国色天香的女人,竟还特意戴着帷帽遮面’。 独那位护卫,抱剑低首,恭恭敬敬。 跟着云乔身边的嬷嬷瞧见那三个奴才的做派,当即冷了脸,斥道:“还不快些拜见主子,干瞪着眼睛作甚!” 那三个奴才倒是认得云乔身边跟着的嬷嬷,知晓嬷嬷是宫里皇后的亲信,自是不敢冒犯,慌忙跪地叩首拜见。 云乔没说话,被风吹得有些受寒,微微咳了声。 一旁的护卫抱剑正垂首,听得那声咳音,猛然抬首,看向了云乔的方向。 云乔带着帷帽,他瞧不见面容,只能大略看出,这是个纤弱病态的女子。 护卫是个极冷也极为沉稳的人,可眼下他望向云乔的视线,却又十分的莽撞。 这护卫脸上戴着个玄铁所制的面具,露出的一双眼睛却是极为清俊,只是面具边沿,依稀可见一道未曾被全然遮盖的疤痕。 云乔原本未曾留意人群中的护卫,那嬷嬷却在护卫抬首的一瞬后,将人认了出来。 “咦,陈晋,怎么是你来了这里做护卫?”嬷嬷纳闷的问。 这陈晋在东宫,可是萧璟的亲信。 虽则出身太低,做不得统领这等高位,却也因着从前几回舍命护主很受萧璟重视。 也是东宫护卫里出了名的好手。 云乔这样一个寻常弱女子处,又没什么危险要紧的,怎的萧璟却寻了陈晋这样的护卫来。 嬷嬷原本只以为,护卫随意寻个就是,便是东宫的家丁,也能在此看家护院,冷不丁瞧见陈晋,自是惊讶。 那陈晋听得嬷嬷唤自己名字,方才反应过来,急忙收回了落在云乔身上莽撞的视线。 云乔却在听得嬷嬷唤护卫时,下意识往那护卫处瞧了去。 陈晋?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云乔觉得耳熟,一时却也没有想起是在何处听过。 那陈晋在嬷嬷唤了自己后,压着视线低首,沉稳道:“主子来信特意挑了我来。” 嬷嬷闻言扶着云乔的手微紧,心道主子到底还是不甚放心云乔,特意寻了陈晋这样的护卫来盯着。 云乔一个弱女子而已,当真是杀鸡用牛刀。 可主子吩咐,奴才哪里敢置喙,嬷嬷摇了摇头,也没多言。 只跟云乔解释道:“这人是陈晋,武艺高强。有他在,姑娘的安危自是半点也不必担忧。” 嬷嬷说着拍了拍云乔的手,云乔含笑点头,轻轻应下。 那陈晋听得云乔微弱的声音,下意识还是抬首看了过去。 嬷嬷并未意识到不对劲,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死的,一拍脑门道:“哎呦,我记得,陈晋,你也是扬州人,倒是巧了,咱们这位奶奶,也是扬州人。” 云乔听了并未放在身上,只是隔着帷帽淡淡扫了眼陈晋。 可陈晋闻言瞳孔却猛地一缩,他抱着剑鞘的手力道极大,望着云乔帷帽时的那双眼睛里的情绪,无声又汹涌。 扬州……是她吗? 可是她,不是早嫁了扬州知府的公子,富贵荣华的做着高门宅院的少奶奶吗? 怎么会被太子殿下带进京城? 依着她的性子,又怎么会这样不明白的做了太子殿下的外室。 陈晋从东宫被调来时,还被统领特意交代过,说这位被主子送来的女人并不知晓主子真实身份,提醒他不要多嘴。 他来时只当是场任务,心里并无什么波动,旁人说依他的资历不该轮到去给主子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做看家护院。 可陈晋是个沉如槁木的性子,对一切事情都不甚在意,也并不觉得来做看家护院和在东宫里领着任务刀口舔血有什么不同。 可他着实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好些年不曾见过的故人。 他对她最后的印象,是她怀孕之时。 那时他回到扬州城,见了重病的母亲最后一面,也曾偷偷翻进沈家,远远瞧过她一眼。 她怀了身孕,温婉娴静。 她的丈夫沈砚为着有孕的她,处理了她兄长欠的赌债。 陈晋想,她日子应当过得很好。 他也不该念念不忘于那段少年时的魂牵梦萦。 于是安葬母亲后,便回了京城,再没打听过扬州的消息。 甚至刻意在萧璟南下时,寻了由头避开。 江南私盐案尚未传到京城,陈晋自然不知晓沈家出事。 也理所当然的以为,他少年时喜欢的那个姑娘,还好端端的在扬州知府这样的高门大院里,做着富贵荣华,衣食无忧的少奶奶。 直到突然,在自己主子金屋藏娇的外宅门口,听到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 秋日微冷的风吹在身上,凉意阵阵。 陈晋期盼着那冷风能吹落眼前女子的帷帽,让他瞧见帷帽之下的真容,确定是不是当年的她。 可是偏偏秋风不如人意,吹得她帷帽边沿不住的摇了又摇晃了又晃,却始终没让他有机会瞧见她的面容。 陈晋出神太久,那嬷嬷皱了皱眉,稍有些意识到不对,蹙眉又唤了声他名字。 他才骤然回神,及时遮掩了自己方才的失态。 低首应道:“是,我长在扬州,可后来少时离家经年未归,早忘了扬州的模样,已然算不得是扬州人了。” 云乔有些冷,掩唇又咳了几声,嬷嬷意识到云乔身子经不得寒,反应过来后,没再与人寒暄多言,忙就扶着云乔进了宅子的门。 那几个奴才被训斥过后,尚算老实,云乔扶着嬷嬷的手踏进内宅,往里头走去。 奴才们在前头引路,将云乔往卧房的方向带去。 陈晋则抱剑紧随在云乔身后不远处。 云乔的脚踝处有旧伤,走的很慢,当初她想着去给萧璟送平安符,夜半翻下院墙,歪了脚。 后来那段时日,许多事接二连三的折磨她,云乔也没有什么精力休养,又被萧璟送来了京城,一路舟车劳顿,到如今这伤,已是拖了许久。 她步履缓慢,一高一低,似是跛脚一般。 云乔习惯了掩藏做戏,一直忍着脚踝处的伤,不让人瞧出来。 引路的奴才和嬷嬷都没察觉到。 可陈晋是习武之人,在她身后是瞧着她的目光,又分外灼灼,自然是轻易就瞧出了她的异样。 那引路的奴才许是着急,越走越快。 云乔跟前艰难,腿儿已经有几分打晃。 陈晋意识到不对,想出言提点奴才慢些。 还未来得及开口,云乔便被一处石阶上的杂石歪了脚。 她本就有旧伤未愈,这一歪后钻心的疼,站立不住就要倒向一旁的荷花池里。 嬷嬷意识到去拉人,却反应不及。 陈晋及时横剑上前,拿那剑鞘,拦在云乔身前,将人护住,扯了回来,没让人摔进池塘里。 嬷嬷心有余悸的抚着心口,云乔手落在陈晋剑鞘上,紧紧握住。 帷帽从她头上掉下,砸紧池塘的秋水里,溅起涟漪。 云乔吓得也白了脸,攥着那剑鞘,抬眸看向陈晋,点头道了句:“多谢。” 她话音轻缓,脸色泛白,菱花般的唇紧咬着。 陈晋只瞧一眼,便立刻低下首来,猛然闭了闭眸。 果然……果然是她。 短短一瞬,陈晋心口情绪几经翻涌,最终还是握着长剑的剑柄,沉声道:“属下分内之事,夫人没事就好,不必言谢。” 嬷嬷反应过来,忙扶着云乔瞧她可否受伤,云乔适时松开了握着陈晋剑鞘的手,温温柔柔的冲着嬷嬷摇头。 “未曾伤着,无甚大碍。” 她话落,扶着嬷嬷继续往前走,忍耐着脚踝处钻心的疼,咬着唇瓣,将那菱花般娇嫩的唇咬得泛白乌青,也没说上一句疼。 一旁的陈晋眼力却却极佳,又是多年习武的人,自然看得出云乔眼下,已经疼得要命,无非是咬牙硬抗。 他低首抱着长剑,指腹无声抚过方才她指尖攥握过的地方。 无声低叹,心底思绪说不清的复杂。 她还是少时的性子,倔强得让人心惊又爱怜。 她也果然,半点没想起他。 也是,当年巷子里富商人家精心娇养的女娘,怎么会记得,在她家做长工的贫贱少年。 若是云乔那位小丫鬟在,或许倒能认出陈晋来。 云乔婚后日子不顺,那小丫鬟每每恨上沈砚,偶尔就会提一句当年云乔邻居的那位被寡母抚养长大,曾在云乔家的铺面做过长工的少年。 陈晋这个名字,云乔会觉得耳熟,也是因为小丫鬟曾同她提过,当年那位被寡母抚养长大的贫贱少年郎,曾向云乔提过亲,被云家兄长嫌弃家贫,后来从戎参军,在京城谋了职位。 只是云乔记性不好,也从未将小丫鬟偶尔提到的这个邻家少年放在心上。 在她的记忆里,最后一次见到陈晋,是十四五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忘记了当年的人和事。 自然不曾认出陈晋,不曾记得陈晋。 可陈晋,却一直没有忘记过她。 云乔十三岁从西北边塞回到江南的扬州城,被父母嫌弃野性难驯,责怪她被祖父母养坏了性子,白瞎了一张国色天香的绝美脸蛋。 为了驯服她,为了让她听话。 云家的家法不知动过多少次,云乔少时也不知跪了多少次祠堂,抄了多少遍女戒。 她少时便爱掉眼泪,却从不认错,被打断了骨头,在祠堂里罚跪,一个劲的掉眼泪,就是说不出半句自己错了。 或许,也是她从未觉得,自己有错。 云乔野性难驯,她的父母又对她倾注莫大的希望。 十三岁到十五岁的那两年里,云乔不知受了家里多少折磨。 她无数次的想要挣脱,最终却被生生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学会了女则女戒,学会了温婉柔顺,扔了马鞭换上长裙,举止温婉贤淑,成了父母口中,最得意的女儿,如了他们的愿高嫁。 那几年,陈晋在云家帮忙做事,好些次,撞见过她被罚,也好些次瞧见过她掉眼泪。 他见过她的倔强,知晓她骨子里是什么样的性子,曾悄悄把她那个被云夫人扔了的马鞭捡回自己家去。 后来云老爷离世,云家没落。 陈晋是知道云乔兄长好赌成性的,也是知晓云乔那兄长和母亲就是将云乔看做能赚钱的物件。 他怕他们为了还赌债,真会把云乔卖去肮脏地方,于是舔着脸上面求亲。 云家拒绝了他,在他意料之中。 好在,云乔后来嫁人了。 嫁给了知府的公子。 他知道那位公子浪荡,可他想着,总归是高门贵夫人,她会衣食无忧,会有人相护。 何况,他一直知道她是精心养出的美玉,合该被人拿金银娇养,万不能落入贫贱之家一生辛苦。 第60章 荒唐 云乔扶着嬷嬷的手,一路艰难行进,总算踏进了卧房。 这处私宅的卧房,是萧璟往日歇息之处,一应用物倒是比扬州的知府家要豪奢许多。 全都是东宫府库里拿出来的东西,便是在东宫里如何寻常,也比扬州一个小小知府的用物好上不知多少。 云乔也是金银堆儿里养出的人,一眼就瞧出了这卧房里摆件装扮极为豪奢。 她可不知道这是东宫太子爷的私宅,只是暗暗地想,那萧璟,嘴里说的全是义正言辞的话语,背地里,不还是和沈家一样是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的狗官。 这一个小小私宅,就能豪奢至此。 可见萧璟,也不是什么清官。 云乔连日舟车劳顿,很是乏累,嬷嬷伺候着她歇下,便阖上房门退了出去。 陈晋人候在外头,等着嬷嬷人退出去,假作寻常般,和嬷嬷在院子里搭话。 “我记得往日主子身边并无女人,怎么去了扬州一道,还带回了这位夫人。”陈晋试探地问嬷。 这陈晋内心原本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能让云乔一个个好端端的正经人家的少夫人,做了太子殿下不明不白的外室。 可他不能表露出自己早就知晓云乔身份之事,只能旁敲侧击地问。 陈晋隐隐有些猜测,却无法确定,这才试探地问了嬷嬷。 嬷嬷闻言往云乔睡着的卧房张望了一眼,低叹了声道:“你没瞧出来吗?那位夫人,生得像和亲漠北的明宁郡主。” 陈晋闻言微愣,思量着云乔和那位明宁郡主的容貌。 他只是在明宁和亲那时见过一回明宁,早就忘了明宁郡主的长相,一时无法对比。 可是却早有听闻,当今太子殿下,心心念念着和亲漠北的明宁郡主才会至今未娶。 陈晋无声攥紧双拳,没有说话。 心底却为云乔不值。 她好端端地嫁了人,日子原该平稳顺遂,便是太子殿下的女人,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也是受委屈。 何况,殿下还是将她视作对旧情人求而不得的替身消遣。 陈晋闭了闭眸,压下心底的情绪。 笑了笑又问:“那嬷嬷可知,这位夫人是什么身份?殿下又可有交代说,日后究竟要如何安置这位夫人?” 嬷嬷知晓陈晋是东宫里萧璟的亲信,也没打算瞒他。 加之这憋了一路的话,也没个人言语,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唉,这里头那位夫人,原是扬州知府沈家的少奶奶,眼下自是做了咱们主子的外室。 至于日后如何,我却是瞧不出主子的心思的。 眼瞧着倒是宠爱,往日在扬州城你是不知道这里头那位瞧着柔柔弱弱的夫人,和主子闹得场面有多骇人。 无数条人命才算让主子勉强辖制住了她。 这样野性难驯的女子,主子眼下喜欢,日后怕也容易生厌。” 是了,野性难驯。 云乔骨子里,的确是这样的人。 可是,她出嫁前,已经被父母驯养地拔了尖利的爪牙和身上的刺。 乃至于她婚后有孕时,陈晋偷偷见到的,也是那个温婉贤淑的沈家少夫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露出少时的尖刺了。 太子殿下对她做了什么?竟能将她逼到那般地步,让她放出骨子里那个早就被五指山压得死死的野性难驯的自己。 陈晋握着剑的那只手,力道大得浮起青筋。 他借衣袖遮掩手背上的青筋,低垂下眼眸,没让嬷嬷瞧见自己眼底情绪的意义。 强将话音压得如常:“既是沈家的少奶奶,怎么就做了主子的外室,你说她同主子闹得厉害,可见是不情愿的,那……是主子,做了强夺臣妻之事吗?” 萧璟是陈晋知遇之恩的主子,他感念他的提拔,多年来尸山血海里护主忠心,早将身家性命卖给东宫。 单从主仆君臣关系上看,陈晋对萧璟,忠心耿耿。 从一个贫贱少年,到东宫第一等的护卫。 萧璟是提拔他的主子,是给他今日所有荣光的殿下。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一度以为,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能卖给萧璟,也毕生不会对萧璟有不满和二心。 他敬重萧璟,也感念萧璟。 在他眼里,这位主子,完美无缺。 是最好的人君,最好的帝王。 可是他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对萧璟说出指责之意的言语,甚至会在女人身上,对萧璟心生不满。 强夺臣妻之事,若是发生在旁人身上,陈晋只会觉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萧璟想得到的人,怎么会得不到。 可是,当这样的事,发生在云乔身上时,他却难免心生不忍,为云乔觉得可悲。 陈晋话音虽如往常一般并无异样,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有几分指责萧璟在的。 嬷嬷听了唬了一跳,忙道: “陈护卫你胡说什么呢! 什么强夺臣妻,里头的那位奶奶虽是沈家的少夫人,可她跟了主子,却是沈家人主动献上的。 私盐案牵扯到沈家,那沈砚主动献上妻子,求主子网开一面,咱们主子又中意她那张脸,哪里舍得不要。 你啊,可莫要乱说话,传到宫里皇后的耳朵里,仔细你项上人头难保。” 当今皇后一向最重规矩礼教,对萧璟这个儿子要求严苛。 若是知晓他做下了这样的浪荡糊涂事,恐怕知晓者的性命都难以保全。 自从在萧璟身边伺候以来,陈晋一直觉得,萧璟最重名声礼教,从不行差踏错,却没想到,今日会知晓这样一桩他和云乔的事。 陈晋暗暗咬紧后槽牙,脸上却是神色如常。 恭恭敬敬的拱手应是,道了句:“嬷嬷教训的是,多谢嬷嬷提醒,我明白了。再下身上还有些事要办,就先退下了。” 陈晋随意寻了个理由告退,背身走远。 想起嬷嬷说的,云乔和萧璟在扬州闹得很是难堪,才被萧璟勉强辖制住,和沈砚献妻之事,眼底汹涌可怖。 强夺臣妻也好,主动献妻也罢。 说来说去,都是将云乔当做个玩意儿物件一样随意处置。 他们做的这些事,同把云乔卖进肮脏地方换银钱,有什么两样? 怪不得,怪不得那嬷嬷说云乔在扬州时同太子殿下闹得很是难堪可怖。 她那样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而今安安生生的由着太子安排来了京中做殿下金屋藏娇不明不白的女人,还不知当初是如何被殿下硬生生掰断了骨头。 陈晋如此想着,抱着剑走出嬷嬷的视线,却又悄无声息的,躲在了这座私宅的屋檐下,隔着窗棂,远远望着内室卧房里,阖眼睡去的云乔,目光紧锁在她褪了罗袜后,裸露在外的,那高高肿胀起来的脚踝。 她这伤,起码拖了得有半月,才会严重成这般模样,她身边伺候的奴婢,或是贴身亲近的男人,竟无一人察觉到她身子不对。 陈晋神情晦暗,目光不忍,一直在暗处孤身立到夜色浓沉时。 夜幕降临,天色暗沉。 今夜的京城,没有明月,漆黑的乌云遮了天空的微弱明亮。 私宅里的几个奴才都早已安睡,只有陈晋抱剑立在暗处的屋檐下。 他站姿僵硬,从天亮立到天黑,多年习武的身子,都要有些僵了。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离开这里了,不该往漆黑的内室里,再偷偷的瞧了不能窥伺的人了。 即便她的伤真的很疼,真的很严重,他也只能明日想个法子提醒嬷嬷此事,让嬷嬷为她请个郎中来看看外伤。 可是,心里再清楚,理智再如何。 陈晋还是没能好端端的抬步离开这处屋檐,而是鬼使神差的,趁着私宅院落里,无人留意悄悄翻进了那微微开着的窗棂。 东宫第一等的护卫,轻功自是不凡。 他动作极轻,半点没有动静。 云乔睡在榻上,好似不经意的,翻了个身。 陈晋从怀中掏出伤药,捏着那瓷瓶,行到云乔榻边,进退两难。 他若是只把药留在这里,明日云乔问起,那嬷嬷一眼就能瞧出,这药是东宫护卫的用物。 可,他若是拿着这药,趁着云乔睡着,悄悄给她上了药,又实在太过冒犯…… 陈晋犹豫在三,想起白日瞧见云乔艰难行走的可怜模样,最终闭了闭眸,撩起衣袍,半蹲在了云乔跟前,把那伤药的瓷瓶打开,将药酒,倾倒在云乔脚踝上。 取了个干净帕子,搭在云乔皮肉上头,手犹豫两难的,隔着帕子落在了云乔脚踝处肿胀的皮肉上…… …… 江宁地界,萧璟已经登上了归京的船只。 运河北上,沿途行经不少江南地界,也算是体察一番当地的民情。 赵琦归京有事要办,这一遭也随他一道登船北上。 那赵琦是个风流性子,外派江南后身边一直带着个女道士。 归京时,也贴身带着不能离人。 萧璟知晓那女道士是他出家为冠的继母,明面上在京城郊外的观里出了家,背地里,却被赵琦当做禁脔带在身边。 赵琦做事谨慎,唯独在他这继母身上,是犯了大糊涂的。 当年他那亲爹老国公室怎么死的都说不清,一个小小的女人,弄得国公府父子反目。 萧璟当年觉得他胡闹,也曾斥责过,而今自己也做了糊涂事,倒是懒怠多说他什么。 甚至偶尔在船舱遇上那个自己不知是该叫表嫂还是叔母的女人,也都干脆装瞧不见,由着赵琦胡闹。 可那赵琦的卧房和他隔着一道木板而居,闹起来时候,办起事的动静又极大。 萧璟听了半夜的荒唐动静,喝了好些口冷茶,也没浇去心火。 后半夜隔壁总算安静,萧璟却已没了睡意。 他起身拎了一坛子酒,随意饮了几口。 原想着借着醉意入眠,喝着喝着却想起那回在沈家的书房里,躲在暗室酒窖内,灌进她身子里,借她身子温的那口酒水。 腥甜又腻人,烫得他舌尖发麻。 酒坛子里的冷酒此刻竟如灼灼烈酒一般,非但不能浇灭那心里的火,反倒把柴越烧越旺。 萧璟将坛子里的酒水一饮而尽,脸色微红。 从身上抽出那方贴身带着的,早不知擦过云乔身子多少回的帕子。 和一件,被他从云乔腿心撕扯下的,早裂成两条破布的小衣。 他闭着眼睛,喘息声微重,眼前一片漆黑里,仿佛瞧见光着身子在他跟前浪叫的云乔。 破布般的小衣,覆在他清俊如玉的面庞上,还有几丝,隐约可以嗅见的云乔身上的腥甜味道。 粗硬的布帛被他拿在手上,又覆在身子上来回揉弄。 男人的手哪里比得上她身子十分之一的销魂。 可自将她送回京后,萧璟足足旷了半个月,此刻放纵时,脑海里想着她,倒也着实迷情。 他微微启唇,溢出几声从未有过的喘息低吟声。 那烂成两片的小衣布条一角,坠进了萧璟口中。 萧璟咬着那布帛吸吮啃食,闭着眼揉弄自己。 像是那一日书房暗室里头,将她托在肩上,脑袋埋在她身子春水里一般迷离。 …… 江面明月透进船舱里,周遭都已安静。 萧璟想着云乔,不知过去多久,才算是泄了火气。 那往日都是弄进她身子里的脏污,此刻将那粗硬的帕子,染得不成样子。 萧璟喘着粗气将帕子扔到一旁,却将那被他唇舌舔舐后湿透的两条烂布,重新扔进怀里受着。 清洗身上脏污时,不自觉的想, 若是云乔那女人,瞧见他今日的荒唐时,怕又要娇声叱骂他不要脸皮。 萧璟哑然低笑,算着日子至多半月就能抵达京城,却已有些心急如焚,等不得要见她。 他折腾了一遭,后半夜沉沉睡去。 梦里果然梦到了云乔。 漂亮浓艳的女人穿着单薄睡裙躺在榻上,睡着后气息喘喘。 罗袜退下后的一双玉足暴露在空气里,像是在勾引人玩弄。 萧璟在梦里瞧得出神迷怔,却忽地,见到一双手,落在了她玉足上头。 他没瞧见那双手的主人长什么模样,却清楚的知道,那双手绝非自己所有。 第61章 要见太子 夜风吹开船房的小窗,从江面携来阵阵凉意。 萧璟梦中惊醒,额头带着微微湿着的汗意。 怎么会做那样的梦? 云乔此刻应当已经到了京城他的私宅里,那处宅邸可都是他的亲信,嬷嬷奴才还有特意挑来的侍卫,个个都是他的人,云乔就是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旁人勾勾搭搭。 萧璟如此想着,扶额低笑,暗道自己杞人忧天。 …… 另一边,京城私宅卧房里。 云乔阖眼睡在榻上,怀抱着长剑的陈晋,屈膝跪在榻边,闭上眼睛,不敢多看,手隔着布帛,给她揉散脚踝的肿胀。 他动作极尽轻柔,希望侥幸能不要惊醒她。 榻上的云乔已然醒来,却没有动作。 她只是掀开眼帘,打量着跪在榻边的侍卫。 这人好生奇怪,若是为色所迷,不该这样连一眼都不敢瞧。 可若不是为图她美色,他一个外男护卫,怎么会深夜翻进她卧房。 云乔想起这人是萧璟的人手,心内嗤笑,满是不屑,暗道,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她心里如此想着,到底还是冷笑了出声。 陈晋听到云乔冷笑声,手上动作微滞,片刻后,咬了咬下唇,微有些局促,到底还是低首,闭着眼睛,继续动作。 直到将她脚踝处的崴伤,彻底揉散了,才移开自己的手。 萧璟往日给云乔脚踝上药,可没有一次是规规矩矩的上药。 以至于云乔眼里,这世间的男人都是如此,再如何温柔怜爱,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心里的那点龌龊念头。 可她没想到,这做得出深夜翻窗入内的宵小行径的侍卫,居然上了药后,当真就收回了手。 陈晋起身,未发一言,就要离开这卧房,甚至始终闭着眼帘。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听声辩位的功夫不弱,只是今夜不知为何,还是走的跌撞,失足撞在了屏风上,闹出了动静。 外头守夜的婢女听到动静后醒来起身,立在卧房门外张望,扬声唤了云乔声问道:“姑娘,屋内怎么回事,奴婢怎么好似听见有什么动静,是招了野猫还是宅子里进了贼啊?” 陈晋听到丫鬟的喊声,身形僵硬,下意识掀开了眼帘看向门口处。 果然瞧见婢女的身影就映在门上。 云乔先是扫了眼门上婢女的影子,跟着就将视线,落在了那停步在屏风前头的侍卫身上。 “你叫陈晋是吧?”她想起白日里嬷嬷唤他时喊得名字,压低了声音问他。 陈晋闻言侧眸看向云乔,点了点头,却没言语。 月光洒尽内室里,云乔能清楚的瞧见陈晋的神情。 他倒是临危不乱,这关口都没流露出多少惊惶模样。 只是云乔,还是能从他僵硬的身形站姿里,窥见他的紧张。 外头婢女听不见内室里云乔的回应,急声又换了句:“姑娘……姑娘,你在里头吗?” 云乔还是未曾应声,反倒淡淡笑了声,取下榻边罗袜边穿着,低声道: “陈晋,你说,我要是喊出来,让人知晓,你夜半翻窗来轻薄你主子的女人,他能放过你吗?” 陈晋攥紧了掌心,微微闭眸,咬紧牙关没有言语。 他当然知晓,萧璟绝不会放过他。 云乔是萧璟这些年来,头一个女人,无论萧璟是否只是消遣,无论萧璟心里在意与否,必然都不容旁人有分毫觊觎之心。 何况萧璟的性子,本就霸道。 他的东西,是器物还是猫狗,是活生生的人,亦或旁的,可都容不得旁人沾染。 陈晋闭着眼睛,仍旧不曾言语。 云乔瞧着他这副姿态,笑音更是讽刺。 “你不睁眼,就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了是吗?” 陈晋被她话音逼得,只能睁开眼帘。 他隔着月光清影,望向床榻上,松松穿着罗袜的云乔。 她生得当真漂亮,比天边的明月还要美丽。 只是如今的她,和从前,有许多的分别。 陈晋记忆里最浓墨重彩的云乔,是十几岁的年纪。 漂亮生动,一身的野性张扬。 打断了藤鞭,也抽不弯身上的骨气。 眉眼里,又带着少女的天真烂漫。 可今日的云乔,和从前,并没有那么相似。 她依旧漂亮,却不再生动。 好似,一株被从泥土里拔出,斩断了根茎,插在冰冷瓷瓶里的桃花。 乍看依旧灼灼,再望,却如同烧尽了的烟花死灰,冰冷又满是尖刺。 让人只觉悲哀。 陈晋突然觉得难过,心底也不可自控的生出后悔来。 他想,如果一年多前,他能预知今日之事,能不顾旁人眼光,将云乔从沈家带走,是不是今天的她,不会这样浑身尖利的,枯萎在冰冷的花瓶里。 可是太晚了。 他当年没有做到,今时今日,就只能瞧着少时牵挂惦念的小姑娘,成了眼前死寂沉沉的妇人。 陈晋低垂眼帘,不敢再看云乔,低首告罪道:“夫人恕罪,是属下冒犯了夫人,但凭夫人责罚。” 他话音落下,云乔打量着他,心中暗暗思量。 这人是此处私宅里明面上唯一的护卫,那批从江南扬州跟着她入京的护卫,今日将她送到此地后,便都已离开。 云乔想着,眼前这个叫陈晋的护卫,应当就是萧璟留在私宅里盯着自己的要紧人手。 他是护卫,又会武,能背着外头的嬷嬷婢女夜半翻窗进了她的卧房,想必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嬷嬷婢女和其他奴才的视线,将她偷偷带出去,说不定还能带她去见一见萧璟的主子,那位当朝太子。 云乔想到此处,只觉眼前一片光明,以为自己用不了苦熬许久,就能在萧璟归京前,见到那位太子,上禀御状,求一个公道。 她微微攥紧了掌心,端详着陈晋神色,半试探道:“你要恕罪可以,也不必受什么责罚,我只需你帮我办件事。” 办件事? 陈晋闻言目光微有疑惑,蹙眉问道:“夫人要我办什么事?只要我能办的,一定会为夫人办到。” 他话里如此说着,心里却想,便是明知不能办的,只要她开口,他舍了半条命,都肯为她去办。 此时的陈晋以为,云乔要他办的事,也许是要他帮她逃出这座私宅。 他是了解云乔性子的,知晓云乔这样的人,骨子里,就不可能甘心做个不明不白的外室。 也知晓,她绝非心甘情愿跟着萧璟的。 萧璟必定是逼迫了她的,这样不明不白的外室身份,即便是有泼天的富贵荣华,之于云乔也是只有羞辱。 她不会喜欢的,她想逃,再正常不过。 云乔的确不甘心,也的确想逃,只是她不能贸然的逃。 她还不知道女儿的下落,她更不知道,自己一旦私逃,萧璟会怎么对她的女儿。 会不会拿还在襁褓中的女婴泄恨,又会不会,干脆要了女儿的性命。 他那样可怖又残忍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云乔是万万不能拿奴儿的安危去赌的,为今之计,也只有想法子,见到萧璟的主子,见到当今的太子殿下,或许才能为自己求一个公道。 听闻那位殿下清正严明,必定不会纵容萧璟这样以权谋私的行径。 云乔坐在软榻上,心里一再思量,指尖来回揉搓,抿唇犹豫再三,终于开了口。 她目光紧锁着陈晋,低声道:“你可否偷偷将我带出这座私宅,送进东宫,让我见一面当今太子。” 云乔话落,陈晋平静的神情骤然裂开,目光惊疑不定的看向云乔。 他怎么也想到,云乔开口要他干的事,并不是要他帮她逃出去,而是让他帮她去见一面萧璟。 陈晋目光惊疑,云乔却以为,他是怕帮了自己,会被牵扯进来问责,话音急急的道:“你放心,你只要带我见到太子即可,我保证,来日就是你主子知晓是我向太子告发的他,我也绝不会吐露你半分,必定不会让你受我牵连。” 她以为陈晋是担心被牵连,急忙向他保证。 她说必定不让他的主子知晓,是他帮着她向太子告发主子的罪责。 可她不知道,他的主子,她要告发的人,就是当即太子啊。 陈晋连连摇头。 此时也终于明白了云乔的心思。 怪不得她肯安安生生的听了主子的话入京,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原来她是想着进京,向当今太子告御状,和萧璟鱼死网破。 陈晋想起了主子在江南时的假身份,知晓云乔是将主子当成了太子的亲信赵琦。 赵琦是两江总督,乃是扬州知府的顶头上司,这样的身份,在扬州,已经够用了。 足够压得沈家抬不起头,足够逼迫沈砚献出妻子,足够让云乔被生生从一个管家夫人,变作不明不白的外室。 陈晋下意识想要告诉云乔,萧璟的真实身份。 他启唇正要开口, 却在瞧见云乔漆黑眼瞳里的光亮时,突然僵住。 那双眼睛里,是因着说着要向太子告御状,而生出的微弱光亮。 京城重遇至今,云乔的这双眼睛,都是死寂一般的枯水,没有一点点光亮,只有一望无底的黯淡悲寂。 可这一刻,他在这双,满是死寂的眼里,瞧见了光亮。 陈晋本能的咽下了已经到喉头的话语。 云乔已经成了一株被萧璟拔掉根茎,养在花瓶里,一点点凋零枯萎的花。 而向太子告御状,求一个公道的念想,便是她如同枯槁花枝般,被困在这冰冷瓷瓶中时,得到的几滴洒在花枝上的水意。 那几滴水珠,不足以养活她,不足以救治她,却能延缓她枯萎的速度。 如果他此刻告诉她,萧璟就是太子。 她心心念念的公道,她以为能挣脱桎梏囚牢的机会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她会怎么样呢。 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彻底死寂吧。 她会失去斗志吗? 她会从此认命吗? 她会甘心吗? 还是,会生不如死。 陈晋不得而知,他也不忍心,戳破云乔这仅存的念想。 纠结良久后,闭了闭眸,终是没有言语。 他没有应下云乔的话,也没有多说什么。 云乔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疑惑的蹙紧了眉头。 云乔不知晓陈晋今夜翻窗入内是为着什么,却潜意识里知晓,他对自己,绝无恶意。 更不是穷凶极恶的浪荡登徒子。 她虽然猜不到陈晋为何如此,却本能的不怕他,反而莫名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有些亲近。 说不清缘由的觉得这人很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云乔疑惑的瞧着陈晋,突地问道: “陈晋,我们从前,见过吗?” 陈晋闻言猛地抬首,望向云乔的眼睛。 她的眼睛,像蕴满了水的宝石。 他少年时大多数瞧见,里面都蓄满了泪水。 年少时魂牵梦萦的小姑娘,后来战场厮杀,东宫摸爬滚打,深夜梦回时,总难以自控想起这双眼睛。 只是,他一个人惦记了这么久。 她从来都不记得他。 甚至,一点点,都没有想起他。 她问他,他们从前见过吗。 陈晋摇头苦笑,终究没有如实回答, 而是缓声开口,骗她道:“怎么会见过呢,夫人是贵人,金尊玉贵的养大,属下出身卑贱,哪里能见过夫人。” 他说不曾见过,可若是当真不曾见过,他怎么能说出她是金尊玉贵的养大这样的话。 谁家金尊玉贵好生养大的女儿,会做见不得光不明不白的低贱外室。 云乔意识到陈晋话里的不对劲,却又着实想不起,这陈晋究竟是谁,自己从前到底有没有见过他。 外面那方才喊了云乔好些声的婢女,久不见人回应,扬声又换了声云乔。 “姑娘,姑娘,你在吗?我进来了啊……” 那婢女说着,已经伸手要推门了。 云乔听到房门吱呀响了起来,下意识攥紧了身旁的被帛。 赶在丫鬟推门进来前,扬声应道:“我在屋内,方才起身喝水,不小心踢到了屏风,不必进来,我马上就又要歇下了,无需伺候。” 夜里婢女也盼着睡觉,谁愿意当值干活。 听了云乔的话,那婢女松了口气,应了句是后,就退了下去。 听着婢女声音走远,云乔把视线重新放在陈晋身上。 此时从前认识与否,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云乔当务之急,是要陈晋,帮她见到太子殿下。 她如此想着,又试探的问:“方才我与你说的事,你不肯做吗?你放心就是,我绝不会牵连你。若是事成我不会泄露你半句,若是事败,我自尽求死,也不会吐露出是你帮我。” 陈晋闻言看向云乔,目光无比复杂。 静默良久后,终于在云乔耐心告罄再度追问时有了答话。 “夫人,我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不能?为何不能?怎么会不能? 第62章 谋划报复 云乔闻言心中不解,紧跟着就把疑惑的话问了出来。 “为何不能?这宅子里不过几个奴才,悄无声息的带我出去,并不为难。” 陈晋听着云乔问话,抿唇低首,抱着长剑的手微紧,犹豫权衡后,闭了闭眸,终是没有说出实话。 只道:“殿下不在京城,我人微言轻,并不知晓太子殿下的具体下落,帮不了夫人。” 不在京城吗? 原来如此。 云乔失望的收回视线,目光低垂中满是黯淡。 陈晋抬眼暗中打量着她,心有不忍。 思量再三,开口又道:“夫人若真想见殿下,并非没有可能,您是主子身边的人,主子是殿下亲信,说不准哪一日,殿下和主子相见,夫人您能从旁见上殿下一面。” 陈晋这话是在骗云乔,却也是给云乔重燃希望。 果然,他话落后,只几瞬,云乔眼底便又浮现希冀。 是啊,总有机会的。 萧璟是太子殿下亲信,应当和殿下走得极近,说不准真能从萧璟处入手,光明正大的让萧璟帮她见到那位太子殿下。 左右萧璟,又不可能知道,她见了太子之后会状告于他,更不会防备她这样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弱女子。 那位殿下眼下不在京城又能如何,那是太子,是当朝储君,绝不会终生不归京城, 甚至,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她总有机会能想法子见到人。 若是能有办法,哄得萧璟心甘情愿带她去见太子殿下,再在太子跟前,揭露萧璟的罪行,让他亲眼看一看,他眼里被他压弯脊梁的弱女子,被他羞辱折磨的一个区区玩意儿,也能求得天理昭昭,也能毁了他的仕途。 那才是最好的报复。 云乔心里有了谋算,便未曾再求陈晋帮他,反倒思索片刻后警告他道: “陈晋,你也许当真只是心有不忍这才来给我上药,可是瓜田李下孤男寡女,你我是说不清的。 萧璟人不在京城今日之事尚不算什么,左右不过是瞒过丫鬟嬷嬷而已。 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今日深夜,萧璟突然归京,你又当如何? 拙劣的谎言和骗局可瞒不过萧璟,真被他察觉出什么,由不得让分辨,怕是就要命丧黄泉。 我不想轻易的没了性命,你应当也不想。 今日之事便罢了,但我希望,没有下次了。” 陈晋闻言头垂得更低,恭敬守礼的点头。 他没言语,只是恭敬点头应下。 云乔瞧着他的姿态,潜意识里知道,他不是歹人,也总觉得眼前这护卫很是熟悉。 嬷嬷说,他是扬州人士。 或许从前,她们真的见过吧。 只是应当并无多少交际,也没什么过深的缘分,所以她不记得他。 但他好像是因为记得她,所以才心有不忍,在今日翻窗进来,给她上了药。 云乔叹了口气,虽然并未想起陈晋,却还是开口提醒他道: “陈晋,我不知晓从前你是不是在扬州认识我。 可是我要告诉你,今日的我,不是扬州云家的小姐了,也不是扬州沈家的少夫人。 我只是你主子养在这私宅里见面不得光的外室而已,生死性命尊严体面全都捏在他手上,由不得半点自主。 如果你在扬州认得云家的小姐云乔,那你最好就当她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全当今日入京,是你我初见,也免得有朝一日行差踏错落人口实,被你家主子知道,饶不了你我。” 云乔话落,陈晋手紧握。 低首声音闷闷沙哑应道:“是,属下明白。” 云乔知晓他是聪明人,闻言没再和他多言,只指着屋内的窗,让他翻窗离开,莫要惊动外头的奴才和嬷嬷。 陈晋翻窗离开,临走远时,又隔着窗棂,远远眺望了眼云乔。 云乔起身拎着灯盏,往卧房的桌案处走,不知是要做什么。 他脚步已经即将离开这处小院,望了一眼后不能再多看。 内室里的云乔,手里提着灯盏烛台,将那烛火放在桌案上,寻了萧璟留在卧房里的纸笔,摊在桌案上。 既然想好了要从萧璟入手,想法子让萧璟帮她见到太子殿下,就要先彻底麻痹萧璟,让他以为,她已经全然绝了往日的心思,一心一意的跟着他,念着他,绝无二心,更无旁的谋算。 不仅如此,还要让他觉得,她是个可以轻易被他拿捏的,一心一意满心满眼喜欢他的妇人。 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放松警惕,才能对她半点不设防。 也只有如此,等到来日,真相揭开的那时,她的报复,才算酣畅淋漓的解恨。 一只他以为的,剪断了利爪的野猫,一直他以为,已然被他圈养的失去野性的宠物,一个可以任由他把玩戏弄的玩意器物,却挠烂了他的脸。 那时的场景,一定很是有趣。 云乔低首淡笑,目光玩味中带着算计。 萧璟以为折断了她的翅膀,碎裂了她的傲气,打残了她的骨头。 只把她当成一只被驯服的野猫。 可他不知道,猛虎野兽不敌猎人时,也会装作虚弱臣服的模样。 却从未真的被驯服, 而是,在暗中窥伺,静等一个时机,一口咬断猎人的脖子。 萧璟眼里的云乔,是抱在膝头玩弄的猫儿。 可他不知道,这只他以为的小猫,身上的野性难驯,却并不比猛虎野兽弱上分毫。 云乔要利用萧璟去见太子,要在日后达成最好的报复效果。 眼下,便需得给萧璟几分甜头。 她得把他哄好,让他对她毫不设防,然后才能不知不觉的让他忽略她的危险。 云乔如此想着,低首提笔,在纸页上写着书信。 江南一别后数月,她原本半点不想讨好萧璟,甚至巴不得他在江南出事,她能得了解脱。 可今日,她却要提笔,给萧璟,写一封催他早归的信。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此时已是晚秋时节,可云乔书信里写的这诗,却是思春。 深闺少妇的口吻写就的思春时,想来最是勾人。 云乔当然知道什么模样,最讨萧璟喜欢,也最能让他失了防备的。 无非,是一心一意念着他的痴心思妇。 她可以演好这样的戏,左右,不过是把扬州城初时和萧璟纠葛时,那个愚蠢的自己,在今日,忍着屈辱,复刻一遍。 有什么难的。 云乔没在信中多言,只是亲笔写了这首诗,末了,刻意在信封里放了盒用过的口脂。 次日一早,托嬷嬷寻人送去江南给萧璟。 …… 自江宁归京北上,萧璟走得并不急,行径洛阳时,特意交代赵琦上岸。 自江宁北上这一路,他顶着赵琦的身份,那赵琦则另用了自己堂弟的身份跟在萧璟左右。 可到了洛阳,却不一样了。 洛阳距离长安不远,此地又是东都。 不少京城官员两地走动,见过萧璟的人不少,他自然不能再顶着赵琦的身份行事。 洛阳城里亭台楼阁富丽堂皇,船舫刚驶进洛阳口岸,便听得歌舞乐声阵阵。 口岸不远处,候着的宫人早早备好了马车等着萧璟一行人。 赵琦揽抱着身旁那还穿着女冠装束,带着帷帽的女子,抱怨道: “我家那一大家子人眼下可都住在洛阳城里,你这当口要在洛阳靠岸,不是惹麻烦吗?你不怕我妹妹沾上你不放,我还怕我家老太君骂我风流浪荡不堪呢。” 这穿着女道士衣裳的女人,是赵琦最宠爱的女子,偏生,却是赵琦明面上的继母。 赵琦生母早亡,父亲多年未曾续弦,只养着赵琦生母的庶妹在府里做妾照拂赵琦兄妹长大。 临到赵琦都二十来岁时,父亲沙场重伤后病重命不久矣,那赵家的老太君,寻了个民女来冲喜,给赵琦父亲续了弦。 赵琦倒是不在意家里多个人吃饭,左右父亲重病,眼瞧着是活不了多久了,就是娶个继母续弦,也生不下第二个嫡子,更动摇不了赵琦世子的地位。 可他是真没想到,父亲新婚那日,他替病重的父亲拜堂迎亲,会看到那个十四岁就不明不白的跟了他,一年后却把他推入悬崖突然消失的女人。 她嫁给他父亲两年,两年里赵琦父亲缠绵病榻,倒是赵琦,替他迎亲拜堂不算,还替他做了新郎官一次次同她被翻红浪。 几回明里暗里的对继母不规矩。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一直到赵琦父亲病重不治身亡。 热孝都还没过呢,他就要把人给养在了自己房里。 光明正大,毫不避讳,逼得老太君动了家法,要把那女人浸猪笼。 那女人也是决绝,对着赵家老太君说什么感念亡夫恩情,要一辈子给亡夫守节,落发为尼。 赵琦哪里能肯,最好也只是许她在道观中做个女道士罢了。 可这赵琦能和萧璟是多年至交好友,骨子里的性子,那是和萧璟是不相上下的霸道。 那女人去做女冠,他就在道观里逞凶。 左右神明礼教,之于他和萧璟这样的人而已,不过是无用之物罢了。 这事闹得如今,赵琦已经是赵家实际的当家人了,只等着来年承袭国公的爵位,彻底做了家里的主。 只是赵琦自幼丧母,老太君这个祖母对他这长孙极好,他也念着老太君的疼爱,到底还是顾忌几分。 故而,没真彻底做到明面上,只暗地里养着那女人,明面上,还是保全了国公府的面子。 可一想到回到洛阳,见到老太君,又要被老太君和自己妹妹拿着这档子风流韵事来絮叨,赵琦就觉头疼得厉害。 萧璟听罢他的话后捏了捏眉心,也有些头疼。 赵琦那妹妹,说来也算是萧璟表妹,自小丧母,被赵琦宠得无法无天。 打小和明宁郡主不对付,一心想着要嫁入东宫做太子妃,压明宁一头。 只是那小丫头,真是小孩子心性,在萧璟眼里,那就是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对她没得半点兴致。 可那毕竟是表妹,又得萧璟母后宠爱,真要把事做得绝了,伤了人家姑娘的心,萧璟母后头一个要寻他麻烦。 而今萧璟父皇母后,可都在洛阳行宫。 加之赵家那位麻烦的表妹,他当然觉得棘手头疼。 马车洛阳街市上,赵琦将那女人送了上去后,回首看向萧璟,纳闷的问: “我记得离开江宁时,殿下您不是说归京吗?您坐镇长安监国,到洛阳能有什么事?” 萧璟摇了摇头,只道:“去行宫一趟,父皇传召,不过,应当没什么要紧事。” 他话落后,跟着就登上了另一驾马车。、 归京途中,萧璟接到了皇帝诏令,命他归京前亲往洛阳行宫觐见。 萧璟已有好些时日,没见过自己父皇了。 当今皇帝不爱理政,自萧璟长成能独当一面后,便撂下政务,长居东都洛阳的行宫。 连带着长安宫里的后妃嫔妾,也都一并带了来,每年还要再让官员在民间宣誓几回美人。 马车先是驶向萧璟在洛阳的一处宅子。 宅子里的宫人,都是萧璟母后的人。 他人一到,也就惊动了皇后。 萧璟去了宅院,沐浴换衣后,便动身入了行宫。 洛阳的行宫,是前后四代君王所建,豪奢至极。 到当今圣上,更是几代皇帝中,最为奢靡的一位。 他人刚一进行宫,就被皇后的宫人拦了下来。 “殿下留步,娘娘交代了,请您入宫后,先去娘娘宫里一趟,再行去见陛下。” 萧璟闻言顿足,颔首应下,沉声道:“带路就是。” 往皇后殿中走的路上,他脸色有些沉,眉心也微蹙。 萧璟对皇帝,就是再简单不过的君臣关系,没什么父子之情。 当今圣上,既不是个好皇帝,更不是个好父亲。 萧璟同他疏远也淡漠。 可皇后不同。 皇后虽非他生母,却是一手将他养大,教导长成的养母。 她或许不是个好母亲,但的确是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萧璟长到今日,全赖她倾心培养。 只是,她应当很是厌恶萧璟这个,带着皇帝肮脏血脉染污她那可怜妹妹的孩子。 她倾注心血的将他养大,偏偏,始终恨着他,厌恶他。 这也塑造了,萧璟而今这样的性子。 第63章 太子选妃 行在宫道上不久,就到了皇后的寝殿。 洛阳东宫里,处处富丽堂皇,唯独皇后寝殿内,最是质朴。 萧璟行至宫殿门口,微微顿步,昂首看着上头寝殿的题词。 “明镜堂” 这副宫殿的牌匾,还是萧璟少年时为母后庆贺生辰,写就的题词。 他的字,学自当世大儒,自然不俗。 皇后常说字如其人,要他练最公正的楷书,做皇后最想要他成为的那端方至极的储君。 萧璟乖乖听话,十年如一日,不敢稍有懈怠。 书法练字如此,朝堂政务亦是如此。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牌匾上的题字依旧,写这副字的少年郎,却早不是当初稚嫩模样。 宫婢将人带到,恭敬的请萧璟入内,口中道:“殿下请,娘娘已经在殿内等您多时了。” 萧璟闻言将视线从牌匾上头收回,抬步踏进了内殿的门口。 内殿里,皇后娘娘穿了件寻常人家的简单衣物,端坐在案几前头,手边杂乱摆放着几道折子。 “来了,坐。” 皇后搁了手边折子,拎起茶壶,给萧璟倒了盏茶。 萧璟顿步停驻,却没落座,只拱手道:“母后不必麻烦,父皇还传了儿臣过去,今日不便在母后这处久坐。” 他话落,皇后面色一僵,提着茶壶的手紧了紧,索性撂下茶壶,摆手让奴才们退了出去。 满殿里的奴才个个识趣退下,内室里只剩下萧璟和皇后娘娘两人。 皇后打量着萧璟,冷哼了声,才终于开口。 “让你来,也没有旁的事,只是,你和兮儿的婚事,该有个议程了,兮儿今年都十八了,再拖下去,岂不被你拖成个老姑娘。” 皇后口中的兮儿,正是赵琦的妹妹赵兮儿。 萧璟闻言眉心微蹙,心下烦躁。 他捏了捏眉心,压着心烦道:“母后,我说过的,我不娶赵兮儿,让您尽早给她择一良婿嫁了,是您不肯,纵着她性子胡闹,这才拖到如今。” 萧璟话说的直接,皇后闻言动怒,气得猛拍了下案几,怒道: “你不娶兮儿那你想娶谁?那一肚子心机谋算,眼下在漠北王庭的明宁吗?还是你在江南招惹的那旁人妻? 萧璟,我当你和你父皇不一样,以为这些年真将你养成了正人君子,没成想,你和你那父皇,是一般无二的龌龊无耻! 血脉骨子里的脏东西,便是费尽心思教导你,终究也是洗不掉的!” 皇后话也说得过分,言语之间对着萧璟,皆是鄙夷打压。 这二十几年来,她早习惯了如此养育萧璟。 一边倾注全部心血,以娘家举族之力扶他上位储君。 一边忍不住厌憎这个,带着皇帝肮脏血脉,间接害死了她妹妹的孩子。 萧璟听了二十年这样的话语,受了二十年的鄙薄目光。 他习惯了,却还是心中不悦。 尤其是,当皇后,提到了云乔和明宁时。 萧璟闭了闭眸,压下眼里汹涌寒意,再抬眼时,又成了那个端方清贵的储君。 “母后,我的婚事我自有考虑。 那位从江南送去京城的女子,不过是生得像了明宁几分而已,并无旁的特殊之处,我厌了自然会将人处理了,不劳母后您费心操劳。 她也和我生母不一样,绝不会妄动死念,哪一日若真是丧命,必定是旁人所害,好歹跟了我一场,若是死的不明不白,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他说她只是肖似明宁,才能得他恩宠,以此让皇后知晓,云乔,不是他娶妻纳妾的阻碍,只是一个寻常伺候的女人罢了。 又说云乔绝不会妄动死念,则是在警告皇后,不要贸然动手去害云乔性命,也伤了他们母子之前,本就薄弱的情分。 皇后闻言气怒不已,扬手就将一个杯盏砸向了萧璟。 萧璟不避不闪,任由杯盏在额头上碎裂,留下一道血色的伤口。 “好好好!你是翅膀硬了,母后如今管不得你了是吗? 萧璟,我告诉你,娶妻立妃之事,绝不能再拖! 你已近而立之年,皇帝诸子里,哪个没有娶妻纳妾生儿育女? 独独你膝下至今空虚,若是哪一日,你有什么闪失,本宫这些年的谋算,岂不全为旁人做了嫁衣! 既然兮儿你不满意,那你倒是告诉我,你要什么样的?难不成真要去漠北,把那明宁接回来?啊? 你惦记了明宁这么多年,她人都嫁去了漠北,你还寻了个赝品养在身边,我倒不知道,皇帝那样的风流贪花的性子还能生出你这么个痴情儿子来!” 萧璟听得头疼,眉心紧拧,并未立时答话。 他至今未娶,并非全然是因着皇后以为的,惦记明宁郡主的缘由。 当年和亲之事,原就是萧璟拍板定下的。 他舍了青梅竹马的明宁和亲,临送嫁前,答应了明宁五年不娶。 或许有惦念吧,毕竟是少年时错过的白月光。 亦或者,只是愧疚。 因为他当年舍了明宁和亲,未有分毫犹豫。 甚至觉得,明宁养在宫内,受黎民百姓供养,与公主无异,皇帝没有女儿,自然,只能是明宁和亲漠北。 公主受天下养,便该为天下尽责。 彼时西北无力再战,和亲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他身为储君,无法眼见西北血流成河,无法眼见天下身陷动乱。 所以权衡利弊做了和亲的选择,不曾犹豫,也至今未曾后悔。 只是漠北的风霜,蛮夷的习性,吓坏了自小养在深宫里,处处温婉谦卑的明宁。 明宁临行前哭着求他,说一生一世都会念着他,说她肯为了他去和亲,但求萧璟,也会念着她,要他五年不娶。 萧璟心生愧疚,加之本就对娶妻之事并不在意。 少年时他也以为来日的太子妃会是一直陪着身边的明宁。 明宁和亲,那时的他,也想不到自己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或许会在登基后选一位端方守礼可堪母仪天下的皇后。 亦或者会在做太子的某一年,娶一位温婉贤淑的高门贵女。 只是这所有选择里,绝没有扬州城一位早已嫁人生育的臣子之妻。 萧璟的确是至今未娶。 可旁人哪里知晓,是明宁求得他,才拿和亲之事求得了他五年不娶的承诺。 他这番所作所为落在旁人眼里,便是痴恋明宁至极,痴恋到即便旧情人远嫁,也困于相思,不肯再娶。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的长子,那位齐王殿下,会费心培养一个面容极为肖似明宁的女人,用作设给萧璟的美人计。 只是那美人计还未用上,萧璟便已经自己先将云乔养在了身边。 云乔,搁在旁人眼里,也是一位肖似明宁的赝品。 皇后果然也并未如何在意自己儿子送去京城的女人,只是把她当成了个萧璟得不到明宁后,退而求其次的慰藉。 萧璟自己初次见云乔,的确被晃了眼。 可他初见时动欲,却并非是因为云乔那张和明宁肖似的脸。 反倒只是被药性影响所致。 再之后的那几回,萧璟更是未曾有哪一次,认错过人。 眼下对皇后如此说,也不过是,不愿意皇后将云乔视作自己不肯娶妻纳妃的眼中钉,免得给云乔找来祸患。 云乔那性子,对着旁人软得很,偏生又出身卑贱,真要是被皇后或是赵家的那位刁蛮小姐盯上,怕是还有的苦头吃。 他潜意识里不想把云乔牵扯进来,也的确被皇后屡屡提及娶妻纳妃之事,搞得烦不胜烦。 松开捏着眉心的手后,索性开口道: “娶妻纳妃并非不可,只是诸如赵兮儿这样的刁蛮千金,绝对不行。 我是纳妃,不是给自己娶个祖宗回来供着,母后若真想挑人要我娶妻,便挑个温婉贤淑性子好能容人的。 后宅不宁是大麻烦,儿臣可不想来日,还要费心处理后宅争宠之事烦不胜烦。” 他嘴上对皇后说,厌了自会处理云乔。 眼下真到了提选妃要求时,首要提的一条就是要来日的太子妃,性子好能容人。 萧璟自己也不知道,他而今对云乔的宠爱,能持续到何时。 若当真新鲜劲几年也未曾消退,必定是要纳进东宫做妾室的,倘若太子妃善妒,云乔这性子又一贯是对着旁人软团子一般,必定要被人磋磨受人欺负,至多也不过是夜里在榻上对着他发脾气掉眼泪,届时,还是需得他费心哄着。 有着这层顾虑,娶妻纳妃,最要紧的,当然就是性子好能容人了。 性子好,才不会欺辱云乔那面团般的性子。 能容人,才能接受萧璟来日宠爱云乔。 皇后听了萧璟的话,也在暗中思量。 只是她想的,和萧璟想的,不大一样。 皇后以为,萧璟要脾气好能容人的太子妃,是打量着日后将漠北的明宁接回来纳进东宫做个侧妃,这才要一个性子好能容人的太子妃。 漠北正逢动乱,明宁嫁的那位汗王命不久矣,说不准,要不了多久,那明宁还真能回来。 皇后思及此处,也觉头疼。 明宁原是皇后养在宫里的将军遗孀,皇后没有女儿,对她倒也宠爱,也曾当亲生女儿养着。 后来却发觉,明宁那丫头,打小心思就极深。 年纪轻轻就明里暗里勾搭萧璟,处处迎合萧璟的喜好,做了郡主尚不满足一心要做太子妃。 见皇后迟迟不应,甚至干出了爬床的下作之事。 皇后早发过话,明宁绝不能做萧璟的正妻,至多就是为妾。 那明宁当初能应下和亲,也是考量了皇后不肯应允,萧璟又没有为她去和皇后争执的意思,加之她和萧璟不清不楚的事,满京城都有风闻,已然注定嫁不了京中权贵子弟,这才退而求其次去了漠北和亲。 只是这些内里的缘由,萧璟都不清楚。 还真以为明宁就是那个温柔贤淑处处听话的青梅妹妹。 至今,也还对明宁,怀有几分愧疚。 男人少年时总是如此,心里装着家国天下,对身边的小女儿心机不屑一顾,自然看不透身边人的算计。 皇后苦劝萧璟多年,自打明宁和亲后,便不曾再瞧见过他身边有女人,而今好不容易劝得他松口娶妻,倒也不在意他口中的那些旁的要求。 当即就应了下来。 “好,你要性子好能容人的,这满京城的贵女,多得是,待母后好生给你选上一选,说不准,年前就能办了大礼。” 萧璟已近而立,皇后的确是着急他的子嗣。 尤其是那断了腿齐王,眼下送了长子入宫伴驾,那皇长孙而今就住在洛阳行宫里,时常由保姆嬷嬷带着去见拜见皇帝。 每日一口一个皇爷爷的喊,倒是的确讨皇帝喜欢。 齐王原本就是萧璟出生之前内定的太子。 若不是有了萧璟这个嫡子,齐王是铁板钉钉的储君。 可有了萧璟,齐王长子的优势,便和萧璟嫡子的出身打了个平手。 加之皇后母家强势,又确有手段,才扶了年幼的萧璟做了储君。 齐王不服,几次三番算计萧璟。 恨不得要了萧璟这个幼弟的性命。 有一回甚至深夜把萧璟推进冰湖里想要淹死他。 可惜,萧璟年纪小,手段却不弱。 活了下来后,反倒废了齐王的腿,彻底坐稳了储君的位置。 那是萧璟第一次在皇后的保护之外孤身作事,也是从那次之后,他再不是皇后护在身后长大的奶娃娃。 萧璟和皇后敲定了选妃之事。 拱手行了一礼,便道:“此事我已应下,母后安排就是,若无旁的事,儿臣就先行告退,去见父王了。” 皇后依着自己心思,催着萧璟总算定下了娶妻纳妃之事,心口一块大石落下,也难得开怀。 她摆手要萧璟退下,萧璟依言拱手告退。 临到要出殿门时,皇后似是突地想到了什么,又提醒萧璟道: “我听闻陛下手下的人在江宁选美人时,遇见了个极像明宁的女子,特意带进了宫来。 皇帝见了也说当真相似,活脱脱就是明宁未嫁人前的样子,你多年未娶不就是念着明宁,这事皇帝也清楚。 眼下皇帝召你入宫,想必是要把人赐给你。 左右你自己也在江南挑了个赝品,这摆在家里的物件,一个两个的也没什么差别,皇帝若是赐了,你收下就是。 千万莫要只顾着你自己的脾性,触怒了圣上,眼下你虽是监国的储君,可你该明白,储君终究是储君,你一日不曾登基,头顶就始终压着君父,不能万事都随你心意。” 第64章 再度中药 洛阳行宫里,萧璟觐见皇帝时,果然被皇帝问到了娶妻纳妃之事。 御殿之上的皇帝,身子虚浮亏空,只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个俊朗郎君。 萧璟呈上奏折,大略提及了扬州私盐案之事。 皇帝接了折子仍在一旁,摆手便问:“这私盐不私盐的朕不在意,朕只问你,江南的银子赋税,今年可能翻倍收上?” 萧璟微微颔首,应道:“江南地界的税收,今年应能充盈国库。” 皇帝闻言喜笑颜开,拊掌大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朕正愁国库银子不够,没银两修缮洛阳行宫呢。” 洛阳行宫已是豪奢至极,四代君王奢靡无度,将这行宫修的比肩天庭宫阙,即便如此,皇帝仍是奢靡无度。 萧璟牙关微紧,试探的道:“父皇,西北的军饷,缺了半年了,江南的赋税收上,先得填上西北的亏空,至于洛阳行宫修缮之事,且再缓一缓为宜。” 他一番话说得恭敬克制,也直白言明厉害。 皇帝却是充耳不闻,连连摆手道:“西北的军饷,自有西北的官员操心,既然西北无战事,何必白白把银子扔去西北听个响,还是修缮行宫要紧。” 若非为着修缮行宫,若非国库亏空严重,皇帝都未必肯让萧璟震慑江南官场。 毕竟那江南地界的官员,可是年年官员给皇宫里陛下私库进献最多的几位。 萧璟这位父皇,算不得是昏君,却也绝不是什么明主,只一心为着自个儿享乐。 更是早早就将朝政撂了出去。 偏生却又防着萧璟,始终把兵权握在手里。 既要萧璟拿着玉玺为朝堂政务鞠躬尽瘁,又一次次借着君父的威严,手中的兵权,掣肘辖制萧璟。 很多事,萧璟即便有心,终究也是做不得什么。 可即便再无能为力,终究也还是心有不甘。 萧璟和当今皇帝不同,他自幼被大儒教导,被皇后训诫,早养成了以天下为己任的性子。 当年能舍了青梅竹马的明宁和亲,也是他心中,从来家国天下最重的缘由。 皇帝话落,他无声攥紧了袖中的手,终是硬着头皮道: “父皇,洛阳行宫事小。西北军饷为大,真有什么万一,逼反了西北军民,儿臣恐怕会酿成大祸,何况,西北四郡自前朝邺帝后便丧于漠北之手,尚有数万百姓沦为漠北奴隶,一日不收回,儿臣一日难心安,私盐案查抄的银子和赋税,儿臣以为,应当用在西北军务!” 萧璟话说的坚定,即便清楚这番话,必定会触怒皇帝。 果不其然,他话音未落,上首的皇帝便动了怒。 “好啊,你这太子做得倒是比朕这皇帝还硬气,怎么,朕说的话,不中用了是吗?要不要把这龙椅尽早让给你来做,啊!” 皇帝声音满是怒火,萧璟恭敬叩首。 沉声回道:“父皇息怒,儿臣不敢,儿臣所言只是言明利害而已。” 皇帝闻言却是半点没息怒,反倒怒极冷笑了声,骂道:“什么利害,朕说什么便照什么做,朕是皇帝还是你是皇帝,萧璟,我告诉你,你当不好这个太子,朕多的是儿子可选,不是非你不可!” 一番话带着怒气和羞辱,逼得萧璟跪伏在御殿下,将手攥得青筋暴起。 是啊,皇帝不是只有一个儿子。 他这太子之位,多年来坐的是如履薄冰,即便如今勉强坐稳了储君之位,到底还是处处被皇帝压制忌惮。 今日洛阳行宫之事,虽是皇帝本就有心拿江南收上来的银钱修缮宫殿,却也未必就没有皇帝,存心借此时震慑压制萧璟的意思。 江南一案,萧璟应当将江南官场的人换了个遍,这储君之位坐的也更加牢固,自然也让皇帝愈发忌惮。 毕竟,他想要的,是一个能替自己监国理政鞠躬尽瘁的储君。 可不是一个不受控制甚至可能逼宫的太子。 萧璟猜得出皇帝的心思,也知道,眼下兵权不在自己手中,皇帝若真是易储,他未必能有胜算。 权衡良久后,终是松开了紧攥的掌心,低着头颅恭顺应了声:“是儿臣僭越,此事一切全由父皇决断,儿臣并无异议。” 他这话一出,皇帝瞬时就变了。 身着龙袍体型臃肿的皇帝笑着下了御殿,甚至主动伸手扶了萧璟起身。 拍了拍萧璟肩头,笑道:“朕就知道,太子,最得朕心。” 萧璟无声沉默,隐忍着心底的厌恶。 皇帝满意萧璟的低头退让,也深谙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手段。 拍了拍掌,唤了内侍太监吩咐道:“去,把绿芜带过来给太子瞧瞧。” 没过多久,一个女子跟着内侍从御殿后头走了出来。 萧璟低着首,并未抬头。 皇帝却又拍了下他肩头道: “抬眼瞧瞧,像不像明宁。 父皇知晓你惦记西北的军饷,是想着哪一日出兵塞外迎回明宁。 可女人嘛,就那么回事。 寻个像的赝品不也能勉强解了心思。 朕听闻你将一个生得肖似明宁的妇人送去了长安?想必也是想通后经了人事。 不过啊,那嫁了人的妇人,哪里及得上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倒是委屈了我儿。 眼前这姑娘,生得也是像极了明宁,应当不比你养着的那妇人差,况且行宫里的嬷嬷已然验过身了,是完璧没错。 你把人带回去,做个侍妾,也算是给你冷清清的东宫添些人气儿。 至于那个妇人,背地里玩玩也就罢了,若是弄进东宫做什么明面上的妾室,皇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皇帝自己就是风流性子,自然不觉得萧璟和一个臣子之妻纠缠在一处有什么,甚至都没动心思去查那女子是主动献媚还是萧璟使了手段夺了她。 只提醒萧璟,上不了台面的玩意,万万不能养在明面上丢皇家的人。 萧璟听着皇帝的话语,只淡声应了句:“儿臣明白。” 皇帝知晓自己这个儿子惯来是个冷性子,闻言也懒得和他多言。 摆手便让他带着那女人一道退下,还叮嘱他,今日就留在行宫里歇息,明日一早再行归京。 萧璟颔首退下。 御殿内,皇帝瞧着他踏出御殿门槛走远,冷哼了声,同周遭奴才道:“瞧,满朝文武盛赞的储君又怎样,再如何惊才艳绝处处出采,到底不还是朕养的一条狗。” 皇帝话音说的不大,萧璟又已然踏出了御殿走远。 他以为,这话,萧璟必然听不到。 可萧璟惯来耳力极好,倒是将皇帝这一番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眸底溢出几分寒意,顿足停步,侧首遥望那宫殿上头巍峨的金龙。 是啊,他一日未曾登基,一日未曾在九五之尊的位置上。 便一日是母后手中的提线木偶,父皇呼来喝去的一条狗。 萧璟面上温雅端方,实则性子却阴狠暴戾,归根结底是因着帝后两人的缘故。 他们一个把他当做成为太后的砝码工具,一个把他当做一把好用的刀。 说是储君,说是太子。 可这样旁人看来富贵尊荣至极的日子,至于萧璟,却未必都是畅意。 富贵权力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却不曾真的得到过温情。 他唤着那两人父皇母后,他们也的确是他在这世上血脉最亲的人,可是萧璟长到如今,却没从这名义上的父母身上,得到多少温暖。 所以他打心眼里不觉得,父母之爱子,必定会真心疼爱处处爱怜。 无非都是利益纠葛罢了。 民间养儿是为防老,皇族养儿是为争权。 这天下的世道,无论贫穷亦或富贵,便是亲生的儿女也能为权为钱,舍弃利用。 民间卖儿卖女的不知凡几,皇族里的孩子,又有哪一个不是父母手中的工具。 萧璟打小养就了这样的观念,骨子里就不觉得,父母之爱子,能得其多少真心。 便是他那位早早身亡的生母。 他也不曾觉得,若是她人尚在人世,会真心疼他爱他。 母亲又如何,父亲又怎样? 一身血脉,也不过是一身算计。 他曾经一直如此想着,也曾以为,世间人皆是如此绝无例外。 直到他,遇见云乔。 那个女人很蠢,愚不可及,可是她的愚蠢,某一些时刻,偏偏像是一道光一样,照过萧璟阴暗不堪的心。 她的孩子,当真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孩子。 她真心疼爱她的女儿,她对世间万物温柔悲悯,她永远心怀良善。 萧璟不自觉的嫉妒。 他嫉妒她的女儿,能得到她所有的爱,能得到她倾尽一切的关怀呵护。 他想,她这样好的人,就该陪他一起下地狱,怎么能送别人登极乐。 所以他执意送走她的女儿,斩断她和过往的一切关系,逼着她,只能在他身边,要她的以后,只能同他相关。 也在心里无知无觉的,潜意识的盼着,有一天,能得到云乔给他的真真正正的温情与爱怜。 可萧璟多智近妖,却独独在情之一字上愚蠢。 他以为逼迫强势,可以求得真心。 他以为威压权势,可以得到情意。 却不知道,他所作所为,都只是把云乔推得更远而已。 萧璟沉在思绪里,久久未曾回神。 那跟在身后的女人,见他停步良久,试探的问:“殿下,您怎么了?” 萧璟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女子的声音,居然和明宁一般无二。 这女子原就是齐王费心挑选培养,用来算计萧璟的美人计。 因着萧璟突然在扬州养了个云乔,齐王不知是云乔更像,还是自己养的人更像,恐怕萧璟得了更为相似的赝品瞧不上自己养出的这女人,才换了路子,把人想法子弄进宫中,让皇帝赐给萧璟。 皇帝赐的人,萧璟推拒不得,便是瞧不上,也只能收下,齐王也能达成往他身边塞人的目的。 这人是美人计的棋子,自然一点一寸都照着明宁养就。 连声音,都是寻了善口技者学的。 齐王为了培养她,甚至给她戴了人皮面具送去了漠北明宁身边盯了段日子。 凭心而论,皇帝今日赐的这女人,几乎和明宁一模一样。 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比着明宁养出。 齐王自以为手段高明,可萧璟,在听到这人话音时就知晓,此人定是一位旁人照着明宁养出的棋子。 太过刻意,便显得愚蠢。 只是他心里一时无非判断是谁存心培养了这么个人想要安在自己身边。 他带人回了寝殿,那女人的确是精心养出的美人棋。 做着端茶递水的婢女活计,也存了勾引主子的心思。 可萧璟对着这女人,却没有动上半点男女心思。 皇帝赐的这女子,行走间一瞧便知学过媚术。 说不准,就是花楼里养出的女子。 若真论风情,云乔输她不知多少。 云乔那性子,便是身子生得再妖娆,到底也是存着几分良家妇人的顾忌。 就算浪荡行事,她总也是存了几分羞意。 可萧璟就是喜欢她矫情的小模样。 往日在扬州他也逼着云乔做过这婢女活计,她做得不情不愿,倒也听话乖乖穿了婢女的衣裳跪在窗棂上,别有一番趣味。 御殿内室里门窗紧闭,或许是想起了云乔,萧璟身子微微有些热。 萧璟闭了闭眸,平复呼吸。 那一旁端茶递水的女人,却忽的半伏在地,贴在萧璟腿上摇着身子,抬起一双媚色如织的眼,盈盈望向萧璟。 她不仅做得行径勾引人,还偷偷在茶水里掺了几许药。 萧璟防备着她,没饮一口。 可他不知道,那药在水里便会挥发。 他不喝,也能中上几分药性。 美人跪在地上,拿着身前的东西磨着萧璟靴子。 原该是欲色弥漫的情形。 可萧璟神色,却骤然冰冷。 他的确动了欲,却猛然意识到了,这屋内此时的气息,好生熟悉。 是那日的药,是他和云乔初次时中的药,气味一模一样。 算计了他一次不够,竟还有第二次,这女人背后究竟是谁? 萧璟一脚将人从自己跟前踹开,面色潮红声音却冰寒至极道:“滚!” 此时,宫人突然叩门,低声禀告:“殿下,长安私宅送来的书信。” 萧璟沉着脸起身,推开卧房的门,眉心微蹙,接过了宫人送来的书信。 “怎么突然递了信?长安私宅里有什么变故吗?”拧着眉心发问。 送信的人摇头,只道:“嬷嬷让人送来的,说是姑娘写的?” 云乔写的? 那没良心的小妇人,竟还知道给他写封书信。 萧璟低笑,抽出了信封里的纸页。 卧房门开着,吹来阵阵冷风。 檐下的灯笼摇晃,那烛影摇曳映在信上字眼。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 是她的笔迹,是她写的闺妇思春诗。 萧璟喃喃念出信上字句,一盒用过后打开的口脂顺着信封滑落在他掌心。 萧璟想到那盒口脂在她唇上留下的颜色,喘息不自觉重了许多。 那些放在水里的药,跪在里头那女人一再的勾引挑逗。 都不及云乔遥远的几行字,一盒旧胭脂,来得勾人。 萧璟把那口脂盒同书信一道攥着掌心,任凭那口脂把信纸染污,糅得湿皱在一块。 哑声道:“备马,孤即刻回长安。” 第65章 受辱迁怒 下在茶水里的药萧璟半口未尝,打马出行宫后不久,夜里的寒风便吹散了药性。 只是心口出放的半盒口脂依旧滚烫。 …… 另一边的长安城,夜幕傍晚时分,云乔睡在树下摇椅上,脸上搭了个素白色的帕子遮面。 安静了好些日子的私宅门口,却在萧璟归京前,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位赵家的小姐,早在东宫里买通了人手。 知晓萧璟私宅里养了个女子后,闹着非要入京来。 瞒着家里人,悄悄来了京城,眼下就在私宅门口。 赵家的马车停在宅门外,私宅里伺候云乔的一个奴婢得了消息出来迎人。 马车帘子撩起,穿着一身红衣,神情张扬跋扈的赵兮儿瞧着下头的奴婢,冷哼道:“嬷嬷那老奴才呢,还不让她带着那被璟哥哥养在宅子里的贱人出来见我!” 赵兮儿这话传到私宅内院里时,云乔仍旧睡在摇椅上,嬷嬷听了那奴婢的话,唬了一跳,心道那祖宗怎么来了。 东宫伺候的奴才个个都知晓,赵家的这位小姐最得皇后宠爱,在明宁郡主和亲后,便成了皇后钦定的太子妃。 嬷嬷心里早将赵兮儿当做东宫来日的主子,可不敢得罪。 思量再三后,到底还是喊醒了云乔。 “姑娘……姑娘……醒醒啊姑娘……” 云乔迷迷瞪瞪醒来,扶着摇椅扶手起,那素白色的帕子跟着从她脸上滑落,流出一张清丽美艳的脸蛋。 自同女儿分开后,云乔瘦了许多,脸上都挂不住肉了,这清瘦后的样子,却比从前,更像了那位远嫁和亲的郡主几分。 嬷嬷瞧着,想到外头那位赵小姐和明宁郡主的旧怨,忧心赵小姐会把火气迁怒到云乔身上。 外头那位主儿,可是实打实的刁蛮任性跋扈无状,这些年京城里的贵女,但凡多瞧上殿下一眼,她都恨不得让家里的小厮上去撕了人家的脸,当年输给明宁更是赵兮儿心中多年隐恨,而今乍然瞧见云乔这张肖似明宁的脸,她怕是恨不得扒了云乔的脸皮泄恨。 嬷嬷心下担忧,衡量再三后劝道:“姑娘,外头来了位小姐,嚷着要见姑娘,那位小姐身份贵重脾气也大,姑娘要不寻个暗处避上一避。” 云乔懵了一瞬,正想问来人是谁,那赵兮儿已经气势汹汹的踹开了内院的门。 木门砰得一声响,那赵家小姐,也刚巧听到了嬷嬷这番话。 “就是你勾引的我璟哥哥不顾规矩体统把你这一个嫁过人的妇人给养在私宅里败坏他名声的吗?”赵兮儿瞧着树下云乔的背影,怒声骂道。 云乔没说话,也没应声,未曾贸然有什么动作。 嬷嬷方才说,这位小姐身份贵重脾气也大,她知晓自己而今身份卑贱,惹不起尊出身尊贵的嚣张女子,不如退让低首,求个安稳。 可她肯退,旁人却未必肯放过她。 那赵兮儿瞧着她一副畏怯的姿态,却更觉来气,骂道:“你就是这么一副娇滴滴的贱人样子勾引璟哥哥的吗?转过身来,我倒要看看生得是什么妖精模样!” 云乔攥紧掌心,背身面对着院门,立在树下仍没有动作。 那赵兮儿见她不听话,更是怒不可遏,抽出腰间长鞭,就是狠狠一鞭子甩向了云乔。 长鞭的鞭尾扫在了云乔手上,刹那便将云乔手上皮肉打得裂开。 云乔疼得沁出眼泪,侧身避让,也总算扭过头,看向今日的不速之客。 一张脸,也暴露在了赵兮儿跟前。 那赵兮儿瞧见云乔的面怒,瞬时暴怒。 抽着长鞭就往云乔脸上打,边甩着鞭子边骂道:“怪不得,怪不得璟哥哥非要养你在身边,原来是生了和明宁一样的贱人皮相,我瞧见这张脸就恶心,非要抽烂了你面皮不成。” 明宁,又是明宁,又是那个萧璟心心念念多年,至今求而不得的旧情人。 她这张脸,生得像她,得了萧璟的喜爱,也惹了旁人的忌惮厌恶。 好像这样一张在她脸上长了二十载的脸皮,在遇见萧璟后,不再属于自己,而属于那个,他遥远的爱人。 那长鞭扬起,眼瞧着就要落在云乔脸上,嬷嬷吓得都面色雪白,跪在地上一叠声的求赵兮儿停手,却终究不敢触怒未来的女主子,也不敢上前去护着云乔。 那一鞭子扬空而落,见云乔头疼的树木都打得散落许多枝叶。 眼瞧着长鞭即将抽在脸上,云乔徒手握住了那鞭子。 鞭子的力道打在掌心,更弄的她受过伤的手,血流如注。 云乔攥着那长鞭,昂首看向赵兮儿,紧咬着牙关忍疼。 “你竟敢拦我!” 云乔身子纤弱,摇摇欲坠立在树下。 她攥着淌血如注的手,咬牙警告那人道:“姑娘应是高门贵女,该知草菅人命是重罪。” 云乔望着那位张扬跋扈的娇小姐,试图在长鞭恐吓下自保。 可赵兮儿闻言却不屑冷笑,嗤道:“人命?我早查过了,扬州知府家的少夫人云乔,自甘下贱卖身为奴,而今就是璟哥哥养着的奴婢而已,我来日是要给璟哥哥做妻子的,他的奴才,就是我的奴才,我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你能如何!” 云乔握着长鞭的手僵硬惨白,说不出话来。 是啊,她能如何,她能怎样。 她没有一个清白的身份,萧璟把她变作奴籍,毁了她的自尊体面,让她成为一个任人打杀的奴才。 让她此刻,连自保都艰难。 云乔在这一刻恨透了他,甚至隐隐后悔,会什么曾经有几回,杀了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她的心软得到了什么啊? 是一次次被人,肆无忌惮的轻贱。 罢了,何必挣扎呢,要打要罚,就要打要罚。 左不过是一条性命罢了。 云乔闭了闭眸,松开了握着长鞭的手,昂首迎了上去。 那赵兮儿见状骂道:“下贱坯子就是下贱坯子,骨头没得一点硬处。” 云乔闻言心中苦笑,说不出话来。 她的骨头曾经很硬,后来一点点,都被旁人敲碎。 如今,已然尽成齑粉。 那赵兮儿气势汹汹的扬手就要将长鞭重新抽在云乔脸上。 鞭子划破长空,眼瞧着就要落在云乔脸上。 突地一块儿不知打哪来的石头,砸到了赵兮儿腕上。 那一砸力道极大,将赵兮儿手腕震得发麻,也让她本能的送来了攥着鞭子的手。 长鞭落地,只是那鞭尾处,还是有几分溅到云乔脸颊,留下一点鲜艳的血色。 “谁?谁敢暗算本小姐!” 一身玄衣陈晋抱剑从暗处走了出来,抿唇低首道: “在下是奉主子命令负责云乔姑娘安危的护卫陈晋。 云乔姑娘只是一介弱女子,扛不住您一顿鞭子的,届时真出了事,即便您身份尊贵不怕处罚,却也伤了和主子的情分。 如您所言,您是要嫁给主子做正妻的,主子的性子您也知道,他可不喜欢跋扈刁蛮的女子,一惯只喜爱温婉贤淑大度容人的女子。 前头的明宁郡主,不就是如此吗? 更何况,您也知晓,主子在意明宁郡主多年,这云乔姑娘的一张脸,便是主子聊解相思的慰藉,您若是毁了这张脸,难不成,是想要主子,不远千里将那位郡主,迎回来吗?” 陈晋这番话,倒是句句踩在了赵兮儿痛楚。 尤其是最后一句。 云乔再如何受宠,到底身份低贱,何况萧璟说不准就只是将她当个玩物罢了,可那明宁若是回来,再是麻烦。 赵兮儿如此想着,勉强压下了对云乔的厌恶。 “哼,今日便先放过你,你在这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饶了你这回。”赵兮儿得意的说,话语里满是羞辱。 云乔被抽了两鞭子后,身子本就脆弱,闻言更是脸色苍白。 她咬着嘴唇,不肯跪。 “人生天地间,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你算什么?也配让我跪?” 隐忍再三的屈辱,终于还是没能彻底压住,撕裂了云乔的理智,泄出了几分恨意。 她说这话时,唇角勾着冰冷的弧度,周身透着刺骨的寒气。 那赵兮儿见自己眼里卑贱出身的云乔,居然敢这样对着自己说话,更是怒火难消。 气怒道:“我是什么?我是主你是奴,我要你跪,你就得跪,要你死你就得死!来人!给我打断她的腿!” 这刁蛮跋扈的小姐,倒是和萧璟性子相似,或许他们这样的权贵,早习惯了轻贱别人的生死。 眼前的赵兮儿如是,在扬州时候的萧璟,亦如是。 云乔神色清泠泠,颊边挂着道血痕,就立在前头,没有半点神色波动。 赵兮儿带的奴才本就立在跟前,一脚踢在了云乔膝盖处。 云乔腿膝生疼,不得已,微微弯曲。 到底还是疼得跪了下去。 一旁的陈晋神色难看,抱着剑的手发紧,有心阻拦。 却被赵兮儿瞧出了几分不对。 “哟,怎么,陈护卫这是心疼了不成?不愧是是一女侍奉二夫的下贱女子,竟连在私宅里也不安生,毁了璟哥哥名声不算,竟还勾搭了他的侍卫,待我告诉璟哥哥,要了你们两个狗男女都命。” 云乔疼得额头都是冷汗,双膝被迫跪着,咬牙忍辱,攥紧了掌心。 没有说话。 此时多说多错,倒不如闭嘴,左右赵兮儿没有实证,她要说什么就说。 赵兮儿得意瞧着云乔被自己逼着不得不跪下的样子,就好像是逼着自己多年前输给的那个明宁郡主跪在了她跟前。 她得意的笑,凑近前去,用只有她和云乔两个人听得到的话音,低声道: “你这样下贱身份的人,又是个嫁过人的妇人,不过就是个璟哥哥新鲜的玩意罢了,璟哥哥说过的,他就是因为你像了明宁几分认错了人才睡了你。即便你是他头一个养着的女人又如何,还不是个玩意儿替身罢了。 我瞧你方才听我提及明宁时,神色半点没有惊讶,想必也是早就知晓的。 怎么,明知是璟哥哥寻得替身,竟还下贱的扒着他不成? 我若是你啊,但凡有半点脸皮,也做不出这样明知人家不是真心喜欢我,还心甘情愿做旁人替身的事。 你却还眼巴巴的讨璟哥哥的宠爱,你自己不觉得你自己可怜下贱吗?” 这赵兮儿方才的两鞭子,甚至是命手下奴才踢断她膝盖骨头的折磨,都不及此刻在云乔耳边说的这番话,来得伤人万分。 女人最懂女人,也最知晓,如何字字句句刺得人鲜血淋漓。 云乔白着脸说不出话,牙齿却都发颤。 那发了一阵疯的赵兮儿,满意的瞧着自己这番话后云乔的反应,昂首大笑道:“今日天色晚了,我也乏了,日后有的是时间会会你,你一日不从璟哥哥身边滚出去,我就一日不放过你,你给我等着,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不好过。” 京城的高门贵女出身富贵,轻易便能草菅人命。 云乔忍辱闭眸,没有言语,静静等着她离去,耳边却不住的回响,她方才低声在她耳边说的那番话。 因为像了他旧情人几分,才能被他看上,一夜露水情缘。 最初佛寺那晚,他原就是认错了人的。 时至今日,他看着自己这张肖似情人的脸时,究竟有那一瞬,是真的在看她自己? 云乔没有答案,也想不出答案。 赵兮儿撒了场气后,带着下人气昂昂的离开萧璟的这处私宅。 她走后有一会儿,云乔始终跪在树下地上,忍着膝盖的疼,不曾言语,也不曾起身。 陈晋抱剑立在一旁,不敢动作。 他瞧得出云乔的神情,不敢贸然动作,唯恐再惊了她。 一旁的嬷嬷却没有太多顾忌。 嬷嬷上前去想要扶起云乔,擦了把方才吓出的冷汗道: “方才姑娘受委屈了,这赵小姐是出了名的跋扈,又是主子娘亲满意的儿媳妇,姑娘日后难免和她对上,不过姑娘也别太害怕,今日是主子不在,若是主子在,断不能容许赵小姐这般羞辱姑娘的。” 云乔心中冷笑不已,嗤道: “他在又能如何呢,主母要打贱籍的外室,他就是在,会为我说一句话吗? 嬷嬷是忘了方才那姑娘说的话了吗? 我不过就是顶着他旧情人面皮的一具器物罢了。 只要这张脸不坏,就是旁人打死我,他也不会为我鸣半句不平。 方才那位姑娘说的对,我自己都觉得我下贱。 因为女儿的性命捏在他手上,我不得不费尽心思的讨好他。 明明在扬州时就知道他不过是把我看成旧情人的替身,也能装聋作哑的熬到如今。 倘若不是我的女儿,倘若不是他的权势,我何至于如此可悲。 嬷嬷,若是我有的选,我当真宁肯跟着沈家的人流放,也不想过这样难堪的日子。” 嬷嬷闻言吓了一跳,忙拦着云乔话道:“哎呦,姑娘这是胡说什么,被主子听到,又是一遭麻烦事。” 嬷嬷话音刚落,带着一身风尘月色自洛阳赶来的萧璟,冷脸踏进了内院。 他明明已然听到云乔方才的话语,才冷了脸色, 此时入内,却瞧着云乔,明知故问道: “怎么?什么话我听不得?” 第66章 你让我恶心 清辉月色,和一身的风尘仆仆交相映在他身上。 鬓边一缕从冠发玉簪下泄出的发丝,随意穿着身上的衣袍,尽显他寒夜打马而来的匆忙。 脸颊几缕浅淡的红,原是夜里阵阵冷风吹去药性后,留下的微弱痕迹。 此时,却被薄怒重又染上颜色。 他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少年老成的深沉性子,却总在云乔跟前,藏不住本性。 那强压了几分的怒火,到底还是从脸色中泄出。 云乔攥着滴血的手腕,膝盖仍痛得厉害,还跪在那树下地上,抬眸望向院门处。 萧璟和她视线对上,嘲弄的勾起唇角,笑意里带着几分浓重的邪气。 缓步往云乔跟前走过,捏着她下颚,将她脸蛋抬起,话音带笑的道: “问你话呢?哑巴了还是聋了?我说,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 他笑着问她,那笑意,却未及眼底,也并非真心。 云乔清楚听得出他话音里的嘲弄,也知晓,他已然将她今晚失了理智说出的真心话听了去。 她不知道他具体听了多少,可听着他话里的嘲弄,感受他掐着自己下颚时的力道,云乔便知晓,他动了怒。 既然被他听到,那这段时日的费心作戏暗中谋划,那刻意给他写的一封艳情诗,便全做了无用功。 云乔心下后悔,怪自己太过莽撞,不该因为他人不在京城,就因为今日受辱之事,对嬷嬷说了那番话。 那样的话说出了,虽泄了一时的火气,却毁了她这些时日的费心作戏。 云乔心下又悔又恨,低垂着眼帘,微微闭上了眼眸。 萧璟捏着她下颚,手掌拍了拍她脸颊,见她不肯答话,见她心存躲避之心,也未曾绕过她。 反倒抚着她脸颊嗤笑了声道: “云乔,你说若是有的选,你宁肯跟着沈家人流放,也不愿在我身边过这样的日子,可是云乔,我给过你选择的。 你说你要安心留在沈家,要和我断了,我应了你,可你却和你那夫君,到我的宴席上求我。 你给我记住了,是你心甘情愿卖身于我为奴的,我不曾逼你。 送上门的东西,我凭什么不要? 而今种种,你就是再觉得可悲,又能如何呢? 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萧璟话语里满是嘲意,云乔被他话里那句心甘情愿,那句自己选择,那句送上门的东西,惹得心底溢出汹涌恨意。 云乔猛地抬眼,那眼眸里的恨意迸发而出。 明明跪在地上,明明膝盖骨头都裂断,偏生仍硬挺着脊梁,冷笑了声,反讥萧璟道: “我的选择?大人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您说您给了我选择,什么是您给我的选择呢? 装模作样的放过我,背地里却拿沈家满门的性命压我,拿我尚在襁褓中的女儿逼我! 这就是你说的,给我的选择吗? 刽子手把长刀架在人的脖颈上,假意慈悲的问他想不想死,得到他的点头,再斩断他的头颅,踩着满地的鲜血掉上几滴伪善的眼泪,说是那人甘愿赴死。 这样的慈悲这样鳄鱼般的眼泪,有什么意思? 你说是我夫君带我去你的宴席上求你,可你设下那鸿门宴,不就是等着我们夫妻二人吗? 你心里打得什么算盘,还要我说得再清楚明白吗? 我知道你瞧不上沈砚。 你觉得他懦弱无能色厉内荏,你觉得他没有担当,你觉得他献妻媚上让人不齿。 可是你,你这样的人,也未曾比他强多少。 以权谋私,逼良为娼,草菅人命。 哪一件不是你干的? 这桩桩件件,我可有半句话冤枉你! 是,沈砚的确无耻,可你,又何尝不卑鄙!” 左右是已经被萧璟听到了她的真心话,就是眼下反口向他求饶重新讨好他,也不会有什么好。 云乔索性破罐子破摔,由着自己心意,说了实话。 她说得畅快解恨,那萧璟脸上的怒色,却越来越重。 一旁还有嬷嬷同陈晋在,云乔说这话却全无半分顾忌。 那嬷嬷早吓得跪伏在地,意识到陈晋还立在那处以为他人被吓懵了,连带着把陈晋也拽着跪了下来。 萧璟被云乔一番不管不顾的话激怒, 想起自己连夜从洛阳快马赶来,只为了见她一面。 想起那怀里踹了一路的口脂和书信,都是她装模作戏不得已而为之的讨好, 便觉怒从中来,如同被人狠狠羞辱了一般。 他恼羞成怒,冷笑着从袖中掏出那口脂和混在一处的书信,砸向云乔脸上。 口脂盒砸的云乔额头泛红,那书信被摔在她脸上,又飘落在地。 萧璟冷笑着,存心羞辱云乔,将那书信里的字迹念出。 又道: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帷。 这样的诗,你也写得出? 春情诗千里送去,拿着用过半盒子的口脂存心勾人。 不是心甘情愿,竟也做得出这样的浪荡事。 云乔,我倒是低估了你,原以为只是个寻常的美貌妇人罢了,却不知,你作戏的本领这样好,不登台唱戏真是可惜。 云乔,你装模作样勾引人的功夫不浅。 怨不得我色迷情乱,做下卑鄙事。” 萧璟被云乔言语激怒,此时说话也是存心刺激羞辱云乔。 他说是她浪荡勾人,他才做下卑鄙事。 好似他是那云边端方无欲的神明,而她是引他堕落情障的妖女! 多可笑! 明明当初,是他认错了,是他不管不顾的强迫了她。 她好端端在佛寺里上香,却无故遭了他的羞辱玩弄, 而今还要被他倒打一耙,说是因她勾人浪荡。 云乔忍无可忍,膝盖钻心的疼,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了萧璟脸上。 “你胡言乱语,卑鄙无耻!”她用方才硬生生接下赵兮儿一鞭子的那只手,给了他一耳光,咬牙骂他。 云乔手掌被震得发麻,掌心全是鲜血。 她紧攥着疼得难忍的手掌。 血水一点点往外流,染污了她的衣袍。 血红色的掌印落在萧璟脸颊。 被她当着奴才的面打了一耳光,萧璟脸色冷寒难看。 跪在下头的嬷嬷已然浑身颤抖。 那陈晋也是心下惊骇,唯恐云乔因为这一掌,会被萧璟要了性命。 萧璟是什么人啊,那是太子殿下,是当朝储君啊。 便是帝后两人,这么多年,也不曾这样羞辱的打过他。 世上哪个人敢对他动手,敢赏他耳光? 云乔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做这样的事。 陈晋怕得厉害,唯恐云乔因此丢了性命。 而萧璟,被云乔又一次打了耳光后,却是冷笑出声。 他舔了舔后槽牙,拉着她打她耳光的那只手的腕子,就把人拽了起来。 硬拽着她往房内拉。 “跟我进来,谁惯的你这动手的臭脾气,今日非得让你好生吃个教训不成!” 萧璟说着话,就将人半拽半拖的往内室拉。 云乔拼了命的挣扎,他是半点不肯松手。 陈晋唯恐萧璟会被云乔拉进内室动手,咬牙跪着爬了过去,抱着萧璟的靴子,硬着头皮劝道: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夫人是弱女子,经不住主子动手的。” 萧璟此刻满心怒火,舍不得打云乔,却会将火气发泄在奴才身上。 他一脚踹在陈晋心口,把人踹了出去,寒声骂道:“滚!哪轮得到你置喙!” 话音刚落,就拽着云乔踢开了卧房的门把人扯了进去。 陈晋还欲再拦,却被嬷嬷拉住。 “哎呦,你疯了,主子正在气头上,这会儿进去你和姑娘都得死!” 嬷嬷拉住了陈晋守在外面。 内室里头,萧璟拽着云乔进了卧房。 云乔挣扎的要他放开自己,见萧璟硬攥着她手腕不肯放手,甚至低头咬了萧璟的手。 她齿尖力道极重,专门挑着萧璟手背皮肉尚嫩未有薄茧的地界咬的。 倒真是将萧璟手上皮肉咬烂了几分。 齿腔内血腥味弥漫,云乔狠狠咬着,不肯松口。 她以为萧璟会吃痛的将她甩开, 她以为便能成功挣脱他的桎梏。 可是,萧璟只是吃痛微蹙了下眉头,紧跟着,就冷笑着,抬起了手臂。 云乔身量娇小,他扬举着手臂,将云乔提的脚尖离地。 都没松开半分手上的力道。 云乔咬得齿尖发麻,不得不松开了口。 萧璟瞧着她唇上自己的血珠,将那血珠捻碎在指腹,嗤笑道:“咬啊,怎么不咬了,我瞧你不是一惯牙尖嘴利吗?” 云乔含恨瞪着他,怒声骂道:“你真的不怕吗?你这样逼着我不情不愿的跟着你,你就不怕哪一天逼急了我,在你枕边,一刀要了你性命吗?” 她骂得恨意浓烈,也曾经,真的动过要萧璟性命的心思。 可萧璟听着她这番威胁,却根本不当一回事。 反倒笑意嘲弄道:“云乔,你高估了你自己,也低估了我,来日方长,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可你却没有那个本事要我的命。” 云乔被他轻视的态度激怒,恨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不了你的命!” 萧璟昂首冷笑,回道: “云乔啊云乔,你太莽撞也太烈性,偏偏又心软的要命。 你这样的人,杀一只鸡都提不起刀。 难道杀一个人,你下得了手吗? 你连装出心甘情愿的样子作戏都演不久,还能做什么?” 萧璟话里的轻视,句句都刺在云乔痛处。 是啊,她下不了手,狠不下心。 明明萧璟已经这样畜生,明明她曾经有过许多次的机会可以悄无声息的要了萧璟的命。 可是她还是心软,还是无能为力。 她也的确太过莽撞,的确不够理智。 她费尽心力谋划报复,她逼着自己,装出心甘情愿的样子,演出一片深情的戏,却轻易就前功尽弃。 她还能做什么呢? 云乔生出浓重的自厌,也更恨萧璟,让她落得如此田地。 她冷笑连连,怒目瞪着萧璟,眼里的厌恶,分毫不曾遮掩。 直白厌憎道: “是,是我无用,我心软,我莽撞,我愚蠢,我自甘下贱。 我不如你狠心,不如你谋算深沉,不如你聪慧至极,不如你擅于作戏,更不如你,让人恶心!” 云乔话里的恶心一次,比方才在院子里打萧璟的一记耳光还要更具羞辱意味。 萧璟听得牙关紧咬,嗤笑出手,捏着云乔脸颊,指腹作弄般的揉弄她唇边上那已经有几分干涸的血珠余迹。 “恶心? 云乔,我若是当真让你恶心, 你还能在佛寺里和我偷情,还能在佛殿里当着我的面扒了衣裳浪荡的给你女儿喂奶,还能一次次在沈家的地界里湿着身子和我交欢? 你说恶心,呵。 你在沈家花园假山里,为了给沈砚戴绿帽报复他和我偷情时怎么不说恶心? 你在沈砚书房酒窖里被我玩得一身水意,湿透了时怎么不说恶心? 你独守空闺,一次次同我榻上欢愉时,怎么不说恶心?” 萧璟提起从前每次的缠绵,句句羞辱轻贱。 云乔被他话语里的那些从前,逼得既羞怒又憎恨。 她咬牙攥紧掌心,不肯服输反击道: “什么偷情?佛寺初次,是你认错了,是你把我看成你心心念念的旧情人,强暴了我,我不曾甘愿! 佛殿里喂奶,不过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为难。 至于后来在沈家,呵,你说的对,我独守春闺难解寂寞,寻得一个生得俊俏的郎君排遣寂寞,再正常不过。 你将我视作旧情人的替身,我把你看作深闺寂寞的消遣。 或许曾经你我也有过几分喜爱,只是那是露水情缘而已。 你情我愿时欢愉缠绵,心生不满时一拍两散,再正常不过。 明明是可以好聚好散的事情。 可你偏偏不肯放过我。 你做尽威逼事,你拿着你的权势压我。 你毁了我的家,你害死我的丫鬟,你让我和我的女儿夫君远隔天涯。 我真的是恨透了你, 而今,每每被你触碰身子,都觉无比恶心。 你以为我当真是因为畏惧,才不能动情吗? 呵,我只是觉得你恶心而已! 也许玉势可以让我动情,也许旁的男人,也可以,只是你,不行! 因为我每一次跟你接触,都忍不住恶心!” 萧璟原本是存了几分解释明宁之事的心思的,可眼下这局面,他是半句解释也不想说,只觉被云乔一句又一句扎心窝子的话,刺得太阳穴阵阵发紧。 当他听到云乔口中那一句句的恶心之事,理智彻底崩塌,已然压不住怒火。 他冷笑着拽着云乔手腕,掐着她下颚,声音满带威压道: “觉得我恶心是吗?好,云乔,我让你瞧瞧,什么是真正的恶心。” 第67章 踩进烂泥里的花 萧璟话落,云乔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掐着下颚拎了起来,拽着出了卧房门外。 内室门外院落里的的嬷嬷和陈晋还候着,远处院门外头也立着几个恭恭敬敬垂着头的内侍奴才。 萧璟掐着云乔下颚,那力道大的,让云乔涨红脸说不出话来。 陈晋瞧见实在不忍心,犹豫的劝道:“殿下,夫人身子娇弱,哪里受得住殿下的力道,真伤着了可怎么是好。” 可萧璟正在气头上,又哪里能听得进去旁人劝谏呢。 他寒眸低沉,冷笑道:“娇弱?她可不是那等子柔柔弱弱的女子,反倒牙尖嘴利野性难驯!伤着了怎么好?我看她巴不得被伤着!” 萧璟话音寒气浓重,俨然半点没准备放过云乔。 陈晋神色焦灼,还欲再劝。 萧璟已然掐着云乔下颚,冷声吩咐道:“备马,让人告诉春娘,做好准备,同她说,我要带个女人去过去。” 春娘?那是长安官妓坊的管事。 也是萧璟用来网罗各处消息的棋子。 萧璟此时说要带一个女人过去,手又还掐在云乔脖颈。 那即将被他带去的女子,会是谁再明显不过。 陈晋摸不清萧璟为何要在此时带云乔去花楼,以为他是被云乔那一耳光打得彻底震怒失去理智,要把云乔压进淤泥里染污。 慌得忙跪在地上,磕头劝道:“主子!主子三思啊!春娘那地界,脏污的不成样子,夫人这样的人,哪里能踏足那种地界!” 萧璟听着陈晋这番劝阻的言语,却掐着云乔的脖颈,目光放肆轻贱的打量着云乔脸庞和身子。 “云乔,你要不要告诉他们,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私宅里的奴才,怕是还不知道,他们口口声声喊的夫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给你几分人前的体面,你真以为,你就是这院子里的主人了不成。 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我囚禁在此地的一个女奴罢了,算什么主子,又有什么高高在上的傲气。 春娘那地界乃是官妓妨,确实脏污龌龊。 可是,那又怎样,左右你连扬州的下贱花楼都不知去过几回了,还差这次官妓坊不成。” 他说着,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云乔脸蛋,指腹满是玩弄作践的揉弄着她皮肉。 当着奴才护卫的面,轻贱羞辱她。 云乔脸色涨红,咬紧了唇,嗓音艰难的骂他。 “是啊,左右扬州的花楼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还差官妓坊吗? 你在扬州花楼里大开着房门当街羞辱我,把我的自尊脸面全都撕碎。 你逼良为娼,你把我从良家女子,逼得做了贱籍的女奴。 而今再说你给我几分体面。 你自己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云乔攥着他手腕,一句一句怒声质问。 眼里的泪水忍不住汹涌。 那眼泪一滴滴砸在萧璟手背上,滚烫灼人,让他一时失语。 可他没有答话,云乔却没想过住口。 她挣扎的,拿指尖将萧璟手背掐得血肉模糊,喉咙里溢出嘶哑怒吼般的声音。 悲哀的闭了闭眸,强忍着眼泪,话音悲凉哀绝又接着道: “是啊,你说的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满院的奴才护卫,还不知道呢。 他们不知道,你可以告诉他们啊, 你告诉他们,我浪荡下贱,人尽可夫。 你告诉他们,我出身下贱,满身不堪。 你告诉他们,我和你偷情,害得夫家满门出事,害得和自己的女儿远隔天涯,害得我今日,妻不妻妾不妾,低贱女奴般的跟着你! 你去说啊! 我不怕你羞怒我!” 云乔眼睛里光亮灼灼,明明脖颈命脉都被人捏在掌心,明明生死性命都不由自主,偏偏野性难驯,满眼都是荒野恶兽般的血性。 好像被人打断了骨头,流尽了血水,也不会有一刻,真的学会低头。 她话语字字句句咄咄逼人,萧璟掐着她脖颈的手力道未松,心却不如她那样决绝。 可眼下两人都被架着,谁想先低头认输呢? 她话音句句怒吼,萧璟掐着她脖颈冷笑连连。 寒眸紧锁着她,嗤道:“云乔,你一惯牙尖嘴利,我希望你到了官妓坊里,还能如此这般硬气。” 他想拿官妓坊吓她,想借此逼她低头。 毕竟当初在扬州时,他逼她低头卖身于他,除却拿了她的女儿逼她,便是告诉她,扬州沈家的女眷,满门都要没为官妓。 那时的云乔是怕的。 是啊,那时候当然怕啊。 她一个好端端的闺秀小姐,嫁了夫君后虽然在婆家受辱,到底也是良家妇人,真要落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子下场,云乔哪里受得住。 她不愿做妓子,她不愿意卖身,不愿意以色侍人,不愿意被人随意轻贱。 那时低头答应萧璟,或许真的也是存了这样的几分心思。 可今时今日,终究是不同了。 在云乔眼里,此时此刻的萧璟,和那些楼里的嫖客,一样让人恶心,甚至他,或许还不如花楼里那些陌生的男人。 陌生的男人,或许只是厌恶, 可萧璟,让她恨之入骨。 云乔真的真的,恨透了他,她恨不得杀了他,也恨不得让他杀了自己。 她一点点都不想在和他这样纠缠折磨下去。 云乔目光里光亮点点碎裂,决绝无望的看着他,唇边突地绽出笑意。 那笑容脆弱又美艳,飘摇又欲坠。 晃得萧璟眼前迷雾阵阵,美得不似人间客。 萧璟被她的笑容蛊惑的微微发愣,以为她想通了,她畏惧了,她要低头认输了。 可是下一瞬,那脆弱迷梦般的笑,忽的艳丽如染血的刀刃。 云乔紧跟着脱口而出的话语,也随着那已成利刃的小,一点点刺在萧璟身上。 她话音嘲弄,满是不驯,讥笑道: “送去官妓坊算什么啊? 你不是存心羞辱我吗? 你不是想让旁人认清楚我是怎么样下贱的女子吗? 好啊, 你有种就把我扒光了衣裳扔在市井里游街,让满长安的人都看着! 让他们看着我是怎样的浪荡下贱,让他们个个都辱骂我不贞不洁,再指责我淫荡失贞, 甚至一人一口唾沫星淹死这样下贱的我! 如此,既能遂了你的心意,也可打烂我的骨头, 两全其美,再好不过。” 第68章 她像母狼难以驯服 云乔话音嘶哑艰难,言语却决绝至极。 她把自己的脸面生生剥落,再扔在地上踩上几脚。 她句句戳自己肺腑痛处,没有半点余地。 心坎处疼得不成样子,还要这样硬扛着,拿那样轻贱自己的言语,去和萧璟对抗。 即便明知是以卵击石,即便清楚,这样的挣扎,伤的自己鲜血淋漓,却未必能让萧璟痛上半分。 云乔说的话语不管不顾,她一声声的怒吼叱骂。 萧璟听得的,陈晋听得到,嬷嬷和门外的护卫也听得到。 云乔什么都不在乎了,她不在乎这些人怎么看她,她不在乎萧璟怎么对他,她就是铁了心要和他鱼死网破。 今日今日,她即便穿着衣服,又何尝有半分自尊。 这样的日子,和扒光了被人扔在街上羞辱,没什么两样,云乔受够了。 或许是被旁人言语轻贱羞辱了太多次。 于是连心都麻木,泪都凝滞。 她没有像从前每一次被萧璟言语轻贱羞辱时,那样的无助难过,只觉满心悲凉。 她一番话不管不顾,说的畅快至极。 甚至真的不怕萧璟将她扒光了扔在街上去让人羞辱她。 她敢说这话,并非是因为潜意识觉得萧璟喜爱她,不舍得如此对她。 相反,此时此刻的云乔,只觉得自己就是萧璟泄欲的玩物,也只是他床上的一个物件,甚至,不及比萧璟书房里的摆件珍贵。 她觉得自己的生死,自己的自尊,至于他,都没有一点点要紧之处。 她觉得他从未有一瞬真心喜欢过她, 她觉得他骨子里就是轻贱她的。 她也不觉得,萧璟不舍得如她说的那样轻贱羞辱她。 她说那样的话,不是笃定他不会做而心存底气。 只是她真的忍够了。 那一刻歇斯底里之时, 她忘了远在扬州的母家,忘了远隔天涯下落不明的女儿和夫君,忘了沈家满门的血色。 她只记得自己。 只记得自己心里漫长绵延的委屈和痛苦。 她不愿意忍了,她哭够了,痛够了…… 就是泥人还有三分血性,何况云乔本就满身倔强。 她杀了不萧璟,于是她想要逼萧璟杀了她, 或者是,借一场彻底的折磨,让自己了却生的意志。 她那番话落,萧璟攥着她脖颈的力道猛然加重。 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寒气逼人。 掐着她脖颈,被她方才的话激怒得满心恼火。 “云乔,你不想活了是吗?” 萧璟寒声质问,手上青筋暴起。 他就算是要羞辱轻贱她,要磨断她的骨头,要毁了她的傲气,也绝然做不出那样下作之事。 她浑身的皮肉,她这张脸蛋。 他都爱不释手,哪里舍得让旁人瞧上一眼。 她就是死了,他也得把人扒了皮做成美人骨,绝不可能让旁人能碰上她分毫。 扬州之时,她尚未和离,他都见不得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和她亲近半分。 只是因为她那夫君酒醉咬了脖颈,便动了大怒,当着她夫君的面和她偷欢。 甚至恨不得杀了沈砚。 而今,又怎么可能,拿那样下作的手段羞辱云乔。 萧璟哑声的怒问,落在云乔耳中,轻飘嘲讽。 她苦笑昂首,望着他的眼睛点头,话音乖巧无比的答:“是,我不想活了,我在你身边的日子,生不如死,求大人杀了我吧,杀了我,你解恨了,我也解脱了……” 云乔话音未落,萧璟手上力道僵硬难堪极了。 她说她在他身边的日子,生不如死。 她话音乖巧的,向他求一个解脱,求他杀她。 呵……多可笑。 他在私盐案的风波里护着她,他把她从沈家的魔窟里带出来,他自问比沈砚待她好上千万分。 即便最初时的确是因为她和明宁像了几分,他认错了人,可是后来呢,后来这些时日里,他对的她的好,没有几分是因为明宁的缘故。 那些时日的动情动欲,无论是因着什么缘故,他自问不曾亏待于她。 可她竟这样的恨他。 她空有美貌,却无自保之力。 沈家一倒,若没有他,今时今日的她,或许早在流放千里时,被边塞路上的恶人羞辱,或许充作官妓后,被妓坊里的轻贱人。 如果不是他,她哪里来的这样养尊处优的日子,哪里还能这样硬气的,口口声声说着这些话语往他心口捅刀子。 萧璟怒声冷笑不止,末了昂首大笑,笑罢,才低头看向云乔。 他松开了扼住云乔脖颈的手,由着云乔身子脱力跌在屋外檐下石阶上。 石阶磕的她本就被踢裂的膝盖生疼,云乔疼得不自觉蹙眉掉泪。 萧璟捏着她下颚,指腹揉碎她颊边的泪珠。 笑意温雅,眼底却满是危险道: “云乔,死那样轻易,有什么意思呢?你这样恨我,我怎么能轻易让你解脱呢? 我偏要把你留在身边折磨,偏要一点点敲碎你的骨头, 偏要让你在我身边生不如死,才不会放过你。” 萧璟话音温雅轻缓,手指捻碎她的泪珠儿,另一只手捏在她肩头,好似是在云乔耳边说着呢喃情话。 实则那言语里的字句,却满是可恨。 云乔怒恨难忍,抬眼瞧着自己跟前的这样一张脸。 他的模样,即便生得光风霁月,犹如玉人一般,也还是面目可憎,让人生恨。 她忍无可忍,扬手就想再给他一耳光。 掌风带起一阵凉意,萧璟冷笑着攥住了云乔手腕。 这一巴掌没能落在萧璟脸上。 他攥着她手腕,冷嗤了声,将她眼泪在她手腕上抹着,哑声骂道:“云乔,你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既然你记不住我的好,那就好好记着我的坏,好好的恨着我,永远别忘了。” 他话落,将人从石阶上抱起。 抬步往院门外走,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长安城内,最繁华的地界。 最终在妓坊门前停下。 管事春娘早得了吩咐在门前候着萧璟带人过来。 眼下见车马停下,当即就要去迎。 马车里,萧璟却没立即下车,而是侧首,打量着身侧从上了马车,就一直闭着眼睛不肯跟自己说半句话的云乔。 他冷哼了声,伸手掐着她下颚,逼她道:“抬眼。” 云乔咬牙睁开眼睛,怒目瞪着他。 那双眼睛,像是小母狼一样野性难驯。 萧璟心内微痒,终究还是有几分不忍。 抿了抿唇,揉着她颊边一点点的软肉道:“知道错了吗,若是你低头认个错,今日我就绕过你这回,往后既往不咎。” 知道错了? 怎么可能! 云乔怒目瞪着他,冷笑斥道:“我有什么错?我唯一的错,就是当初在佛寺里,没有一簪子杀了你。” 第69章 让她畏惧 是啊,她又什么错呢。 云乔当然没有错, 是萧璟错的离谱。 可是萧璟又不明白他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云乔这样,满眼恨意的望着他。 就如身处上位者的权贵,永远无法共情庶民的疾苦悲痛。 天地鸿沟般的云泥之别,高居云端的神尊,翻手间就能给人间酿成一场灾祸,他又怎么可能明白凡尘的苦处艰难。 在萧璟这样权贵看来,他施舍一点悲悯,便该成为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可他们不知道,从头到尾,苦难本就是他们一手酿造。 你给云乔一场灾祸,再作为救世主降临,救无力自保的云乔脱离水深火热。 自以为,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却不知晓,他以为的那些好,对于云乔而言从来都不是真的好。 而他给她的那些伤害威逼,才是真真切切落在云乔身上的苦楚。 夜色中的马车里,透进外头的月光。 那月色映在云乔身上,漂亮又凄艳的女人,眼尾挂着干涸的泪痕,决绝的同他说,她只恨当初没能要他性命。 萧璟目光阴寒可怖,掐着她下颚,将人从车上夹在肋下抱下了马车。 云乔吓得惊叫出声,不愿在萧璟跟前露怯,又赶忙咬住下唇,不肯在泄出声响。 萧璟猜出她的心思,嗤笑了声,没有言语。 云乔脸上连帷帽都没戴,萧璟又哪里肯让她的脸在官妓坊这样肮脏的地界露于人前,便拿了宽大的衣袖,遮住她的面容。 衣袍打在云乔脸上,让她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瞧不见,本能的将手攥在他袖口。 此时已是深夜,官妓坊灯火通明。 萧璟挟抱着她往官妓坊里走,春娘冷不丁瞧见这场景,心下大惊。 虽则早前萧璟的护卫已经交代过了殿下会带个女子过来,春娘也没想过自己会亲眼瞧见这场面。 春娘心下惊诧,暗道,太子殿下往日素来清冷,东宫更是至今也没有妃妾,不知这姑娘是哪路神仙,竟能让主子这样亲近的抱着。 短短几瞬,萧璟已经踏进了官妓坊,冷冷瞥了春娘一眼。 春娘也来不及多想,忙跟了上去。 大厅里倒是有不少人,也有几个认出了萧璟身份,只是萧璟脸色沉冷,那些人慑于他往日储君的威严,不敢贸然近前答话,却也都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萧璟怀里的人。 萧璟一路抱着人上了二楼,进门后方才松开云乔。 他松了手,由着云乔身子摔在二楼厢房的毯子上。 云乔疼得闷哼了手,膝盖和身子都被摔疼。 萧璟垂眸瞧着她狼狈的模样,抿紧了唇,屈膝折腰,俯身在她跟前,捏着她下颚,逼她抬首。 同她水雾的眼睛,视线相对。 他捏着她下颚的力道发紧,目光紧锁着她,又一次开口: “云乔,我最后再问你一次,知不知错?” 他以为他在大发慈悲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他以为,他对她悲悯不舍。 可是,这样的话,听在云乔耳中,却全是威逼可怖。 她紧咬牙关,昂首望着他笑,笑意艳如桃花,脱口而出的话语,却仍是坚冰般刺人。 “你再问我一百遍,我也是同样的回答,你听清楚了,我,不知道,我有什么错!” 云乔话音决绝,萧璟耐心彻底告罄。 他捏着云乔下颚,将她的脸蛋扭到一旁,不再多看一眼,起身行到前头桌椅上坐下,给自己倒了盏酒水。 跟着进来的春娘正恭恭敬敬的垂首立在门口处等着萧璟吩咐。 萧璟捏着酒杯,低眸饮了口杯盏甜腻的酒。 片刻后,抬眸看向门外的春娘,启唇幽幽道:“春娘在官妓坊多年,再硬骨头的官家女子落到此处后,也被你驯的服服帖帖,可见春娘你是有几分手段的。” 春娘闻言心下微慌,只低首自谦道:“大人您谬赞了,奴家只是楼里管事,哪有什么手段,左不过是受官家恩典,为官家办事罢了。” 萧璟懒得听这些奉承的话语,烦躁的捏了捏眉心,视线望向门槛内,那倒在地上一身狼狈的云乔。 沉声吩咐官妓坊的管事道:“瞧见下头那女子了吗,把人带下去,不拘用什么手段,今夜,我要她学会乖顺,服服帖帖心甘情愿的我跟前伺候。” 萧璟话落,春娘心下惊疑,暗道,抬眼打量着云乔,暗道,这姑娘瞧着柔柔弱弱,应当是个好性子的主儿,又遇上太子殿下这样出身的权贵,怎么还会不情不愿呢,真是奇了怪了。 更奇怪的是,殿下这样的人物,要什么姑娘心甘情愿的没有,怎么偏偏就硬是要将这个个不情愿的姑娘驯的情愿。 春娘如此想着,不自觉瞧着云乔出神了几眼,忽的意识到,这姑娘,似乎和明宁郡主有些像。 这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为着旧情人寻的替身。 春娘久未回话,萧璟眉心微拧,视线低寒的扫向她,话音满带威压道:“我的话,听明白了吗?” 闻得主子话语里的威慑,春娘忙低首应下道:“奴家明白。” 云乔听着萧璟和春娘的交谈,忍着膝盖钻心的疼意,半伏在地上,额头都是冷汗。 她疼得紧咬下唇,将唇瓣都咬得泛白。 模样很是可怜孱弱。 萧璟端坐在桌椅上,手里捏着酒盏,心中生出怜惜,最终却还是没有收回方才对管事吩咐的话。 他想,正是他从前一次次的心软,一次次不舍得对她下狠手,才助长她的气焰到如今。 于是忍着心头不自觉生出的怜惜,强压着,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那春娘听了萧璟的吩咐后,随即就上前去拖起那委身倒在地上的云乔。 云乔膝盖生疼,春娘将她拖起,云乔却几乎无法站立,身子摇摇欲坠,眼瞧着就又要摔下去。 春娘见状,硬着将她拽着,半点没顾及她的腿脚,就把人拖出了门槛。 门槛处的木头磕的云乔腿脚疼得厉害,没忍住掉了滴眼泪,闷哼了声,强咬着下唇,才没喊出疼来。 屋外木椅上端坐的萧璟,却还是听到了她强忍着也没耐住泄出的痛哼,那方才被他逼着自己移开的视线猛地抬起,重又看向门槛处的云乔。 身子纤弱的女人被强拽着出去,侧脸还隐约可见唇色的苍白,灯影把她颊边刚落的泪珠映的清晰。 萧璟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捏着酒杯,抿唇提醒管事道:“手段可以用,但绝不能伤了她性命,我要的是一具听话漂亮的花瓶,瞧不得她身上有裂痕。” 春娘闻言顿了顿步,点头颔首应下,心下却暗道棘手。 拽着云乔身子往外走时,心里更觉萧璟今日的吩咐着实不好办。 这花楼里的手段,折磨那些子不情愿的花娘,左不过就是动手责打,毕竟人是肉体凡胎,又不是石头铁器做得,哪里受得住皮肉之苦。 可方才萧璟的意思,却好似是,不许旁人对这姑娘动手的。 这不动手可就难办了。 春娘拖着云乔离开,犹豫再三,先将云乔带去了自己房间。 云乔被她拖拽着进去,实在疼得难忍,咬牙挣开了她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膝盖,才没让自己有跌倒在地。 春娘冷不丁被她拂开,人没站稳撞在了门框上,磕下了后腰。 云乔力道本就不大,此刻膝盖生疼,更是使不上多少气力。 这一下觉不至于伤到春娘。 可春娘做了多年管事,一惯养尊处优,在这官妓坊,哪里有人敢下她面子,云乔这一推,还正好被屋子里头坐着等她的花娘瞧见。 那花娘掩唇扑哧一笑道:“哟,我还当嬷嬷在咱们这地界说一不二呢,怎么却还有被人推到一旁的时候。” 春娘面子挂不住,剜了一眼那花娘,便冲着云乔冷哼了声。 骂道:“姑娘在我跟前闹什么性子,有本事,方才在大人面前哭闹啊,都被大人送来这地界调教了,您还当您是什么金贵的主子不成。不过是个生得像了大人往日未婚妻几分的玩意而已,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成。” 云乔明明膝盖疼得钻心,却还要强撑着在此,听着这春娘讥笑冷嘲热讽的话语,只觉满心可悲。 她紧咬着下唇,将唇瓣咬得渗出血珠,苦笑道:“是,您说的对,我就是那位大人养着的玩意而已,他要您调教我,您有什么手段,尽管用上就是,我受得住。” 云乔哪里知道花楼里下作的手段都有什么,而今也不过是凭着一腔孤勇罢了。 那些手段,若真用在她身上她哪里能受得住。 房里坐的着那花娘,听得云乔这话,笑弯了眼,打量着她人道:“哟,竟又来了个不怕死的硬茬子,嬷嬷听听这话,多硬气,您可不能手软啊,该有的手段都用上呗,扒光了衣裳扔去那最下等的妓房里,寻十几个楼里的打手,拿着棍子打上几日,这再硬的骨头,也得降服了。” 云乔听了这话,吓得浑身发颤,手指尖都麻颤的厉害。 她同萧璟赌气硬抗时,说得出那样硬气的话,说得出让他把自己扒光了扔去外头游街,可是,若是这样难堪羞辱的事,发生在云乔身上,怕是比要了她的命还要痛苦。 云乔闭了闭眸,心中暗暗做了决断。 如果真的,真的,走到那步绝路,不如干脆自尽赴死。 她受不住这样的屈辱,也不愿在人间苟且偷生。 云乔无声攥紧了掌心,强将眼泪压下。 而那春娘听了那位花娘的花后冷哼了声,又想到萧璟的吩咐,只觉作难。 这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女人,那些下作极了的法子,损了这姑娘身子,或是让旁人瞧了这姑娘的皮肉,殿下那性子,怕是能将官妓坊的楼顶给掀了。 可不用这些肮脏的手段,要怎么让她听话呢? 嬷嬷如此想着,愁的叹气,扫了艰难站立的云乔一眼,走到前头软榻上坐着,避开云乔烦躁的同屋里另一个花娘压低了声音诉苦道: “那些下作的法子倒是管用,可贵人吩咐了,这姑娘不是送来咱们妓坊接客的,而是让我想法子调教调教,让这姑娘乖乖听话,心甘情愿的伺候贵人。既是贵人房里的人,责打羞辱这样的手段,是万万用不得的。” 这房里的花娘闻言愣了下,纳闷的问:“贵人?哪位贵人,手竟能伸到官妓坊里,吩咐嬷嬷你办事。” 春娘闻言指了指东方,小声在花娘耳边道:“东宫那位,你小心说话,那位应是不想让这姑娘知晓自己身份,你莫要泄露出去。” 东宫?竟是太子殿下? 那花娘闻言,不解的打量着云乔,心道,这姑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得了伺候太子殿下的机会,竟还不情不愿的,莫不是装模作样,存心勾着殿下? 花娘如此想着,也把疑问问了出来。 管事春娘听到摇了摇头,却道:“我瞧不是,似是真不甘愿。” 花娘听罢大惊,起身走到云乔跟前,细细端详云乔,啧啧道:“姑娘竟不想伺候贵人,那位贵人出身富贵,听闻容色也不俗,这样好的郎君这样好的恩客,姑娘竟真心不中意?” 云乔咬唇听着这花娘的话语,低眸冷笑,回道:“我为什么要中意?” 这一冷笑,一回应,也让那花娘确定,云乔是当真不甘愿。 她纳闷不已,啧啧称奇,跟着又问:“那姑娘为何不情愿?” 云乔眼帘低垂,抿唇道出了缘由:“我本是良家女子,有夫有女出身正经,他逼我为奴为婢,我恨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伺候他。” 花娘闻言这才想通其中关窍,她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明白了过来。 转头对着管事的春娘道:“原是心病啊,春娘,既然不能责打,可楼里旁的手段也不少啊,我这倒是有个法子,保管能让这姑娘乖乖听话。” 春娘闻言忙追问:“是何法子,你说来听听。” 那花娘笑的花枝乱颤,指了指云乔道: “这姑娘无非是不甘下贱罢了,那就让她瞧一瞧,这世上真正下贱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她或许才能知道,在那贵人跟前为奴为婢的伺候,已是莫大的福分。 左右咱们这妓坊,最不缺的就是身世跌宕,命途难堪的女子。 您带着她,一间间妓子卧房过去,让她一个个瞧着,那些女人,是怎么委身伺候,怎么忍辱苟活的, 也让她知道知道,惹怒了贵人,她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 我就不信,她能不怕不畏,不乖乖听话。” 第70章 让她动情的药 那花娘声音落下,管事嬷嬷眼里暗光一闪,可见是听了进去。 云乔人还艰难立在地上,那管事嬷嬷已然有了安排,冷哼了声,指着云乔,吩咐那花娘道: “你这法子好,既是你想出的法子,便由你带着她去瞧,那头二楼待客的房间,你带着她一间间的看过去,一个个人瞧过去,你且放心,贵人吩咐的事办成了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那花娘闻言喜笑颜开,当即就拉着云乔出去。 云乔腿还疼着,人却已经被拖了出去。 她满额头的冷汗,唇色发白,人摇摇欲坠,被强拽着,拖着往前走。 人还没上二楼,尽是走到扶梯拐角,耳边便已全是那龌龊不堪的声响动静。 云乔抿唇顿步,不肯再走。 那花娘却不会放过她,硬是拽着她前行。 云乔膝盖有伤,又惯来柔弱,此刻自然敌不过花娘的力道。 她被花娘拖拽着,上了二楼的扶梯,绕到那妓房后窗的廊道上。 夜色中廊道昏暗,两人的身形隐匿其中,并不算显眼。 那妓坊后窗,个个都打开着,透出里头的灯火烛影,也泄出许多的龌龊声响。 这大开的门窗,也是官妓坊折磨人的手段。 官妓坊不比旁的青楼柳巷,这里的女子,大都是正经官家女子出身,有些家中出事前,还是高门贵女大家宗妇。 如此出身女子,自然清高持重。 官妓坊要她们在行房伺候恩客时大开门窗,就是存着羞辱折磨她们的心思,一点点将她们身上良家女子的自矜自持消磨干净,将人变作这楼里,没有自尊的寻常妓子。 云乔被花娘拖着,目光愣愣的瞧着那窗户里头的女人。 这花娘还算计着,要云乔一间间的敲过去,可云乔只看到头一个内室的景象,就已然浑身颤的不成样子。 那是个生得很漂亮的姑娘,眉目清雅如莲,身上却没有半点衣衫遮挡,全是脏污伤痕 被迫跪在妓房的砖石地上,一身的伤,腿间都是鲜血,笑容却妩媚讨好。 只是云乔,还是瞧见了她笑眼中,藏着的那滴眼泪。 云乔瞧着她身下的血色,瞧着她的笑眼,心底却不可自控的流泪。 那花娘同她一道往里瞧着,嘲弄的笑,贴在云乔耳畔,低声道: “瞧,这位姑娘,从前也是一个不甘心的良家女子。 她花名海棠,原本是御史府的小姐,叫李清玉。 当初我第一次见她,她还是御史府的娇小姐,弹得一身好琴,有才又傲气。 可当初皇帝一怒之下摘了李御史的官帽,那御史大人的小姐,百年清流世家出身的闺秀,也就被扔到了咱们官妓坊里。 她初来此地时,和你一般硬气。 自以为身份高贵,自以为出身正经,自以为干干净净,不该被染污。 可如今,往日御史大人的小姐,已然成了咱们楼里最得客人喜爱的花娘嘛。 来来往往官员商贾,只知道海棠,谁还得记得李清玉呢。 初入官妓坊的李清玉傲气不屈,十年前的我,可也是这个模样呢。 你瞧如今呢,我是为虎作伥的恶人,她是烟视媚行的妓子。 再不甘下贱又能如何呢,已然到了如此地步,身如浮萍难以自保,哪里是不甘心就能不下贱的啊。” 云乔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的瞧着妓房内,那个叫李清玉的姑娘。 是啊,权势就是能压死人。 如她这样,身如浮萍连自保都不能的弱女子,提不起刀,也护不住自己…… 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你再不甘心,旁人一样有千百种的法子,把你骨头打烂。 由不得你自己…… 云乔眼泪一滴滴的落,那妓房内的李清玉似有所感,隔着窗棂望向了她。 两双漂亮的眼,视线相撞, 她瞧见她烟视媚行的笑眼下弥漫不已的痛意。 她也窥见她泪眼涟涟中,一再蔓延的悲情。 满室的龌龊脏污,把一株漂亮清丽的莲花,一点点撕烂的不成样子。 云乔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良久良久,终于闭上了眼眸,实在不忍心再看。 她委身跌在地上,双手掩面而泣。 那花娘倒是没想到,头一个房间,瞧上这几眼,云乔就能受不住。 她嗤笑了声,嘲弄道:“哟,你倒是个活菩萨,又不是你受罪,不过是旁人受辱罢了,你竟瞧上几眼就受不住。” 云乔没答话,心口疼意汹涌。 她可怜妓房内,那个叫李清玉的姑娘,也可怜扬州青楼里,那一日在萧璟身下,不由自主的她自己。 温柔悲悯的姑娘,生性慈悲良善。 见不得半点人间疾苦,也受不住这世上的龌龊。 她该一生都活在绣楼里,亦或养在边塞上,她该活的不谙世事,活得率性自由。 独独,不该是这样,如同一株雨后青莲般,被这难堪的世道上的暴风雨将花枝骨节都打断。 可是,可是…… 命运,没有善待她, 给了她这样难堪的局面,这样不堪的境况。 她没有办法,她真的没有办法。 她再不甘愿,再恨再痛,都没有办法…… 泪水一滴滴从指缝流出,却怎么也洗不去她的悲痛。 她不得不在一滴滴的眼泪里明白, 她只能认命。 她没有办法……真的……真的……无能为力也无计可施。 花娘听着她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廊道上的声响,叹了口气后垂眼同她道: “姑娘哭什么,你又不是里头的海棠,你比她可有福气多了,中意你的那位贵人,生得俊俏不凡,年岁也轻,姑娘有什么不情愿的,有什么难处,都可跟我说说,我是过来人,总能给姑娘出出主意。” 云乔心口颤疼,泪珠微滞,抬起眼,望向那带着她来此处的花娘。 话音飘茫无望道:“我恨他,他生得再俊俏,我瞧见他时,也只有厌憎,丝毫不能动情,即便我告诉自己,去接受,去认命,可是我的心,还是控制着我的身体,本能的排斥他,厌恶他,我做不到接纳他,装出再心甘情愿的模样,还是不能。” 不能动情? 那花娘眉心紧蹙,纳闷的问:“不能动情?姑娘是说,那位贵人,不能让你有男女之欲?” 云乔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点头。 花娘瞧她这副姿态,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中也是暗暗惊奇,暗道,不知那位太子殿下,做了什么样的事,竟能让这姑娘,心里有这么大的怖障。 其实归根结底,是那一日扬州花楼里的羞辱,和后来,沈家的那场血腥, 吓坏了云乔。 她每每面对萧璟,都想不起他从前待她的半点温柔含情,只记得他后来的可怖,当然不能动情。 那花娘眼珠子提溜的转,猜出来了个大概。 这……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要人心甘情愿的伺候他,可这姑娘,心病已然严重到身子本能的不可控了。 这便是作出心甘情愿的戏,临到榻上,动不了情,还不是瞒不了殿下。 心结难解,就是今日这场面将这姑娘逼得认命,她解不了心结,也难以在榻上动情。 女子不能动情,或是难以动情,倒是也有法子。 催情的药,助兴的水儿,这楼里便有许多。 可这些东西用了,却也不过是身子服帖,再如何演戏,没有真心动情,但是身子如春水,也少些趣味,何况那位贵人既是要让这姑娘心甘情愿,决然是要她真心的。 花娘连道麻烦,暗想今日这桩事若办不成该如何是好。 踌躇踱步间,视线不经意扫进妓房里头,瞧见那海棠,突地脑中灵光一闪。 心思一转,拍了拍脑门,想起这妓房里,是有份秘药的。 那药,功效奇绝,虽是催情所用,却又并非寻常助兴药物。 而是勾起人内心深处,对最喜欢最钟情之人的记忆,将眼前人视作心中人,于是动情动欲,靡丽情缠极甚。 当年的海棠,便用过一回这药。 花娘想到此药,瞧着云乔,突地问了句:“姑娘可曾有过心上人?” 云乔愣住,低首没有答话。 有过吗? 或许有过吧。 扬州城里那假意柔情的郎君,短暂的在她心上停留过。 可是,那不过是一场荒唐大梦,一个虚无的骗局。 只有可笑可悲,梦醒时分勘破迷局,留不住半分温情。 所以这一刻的云乔,并不愿意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心上人,也不愿意回答那花娘。 花娘虽未得到她回答,却已然从她神色中猜出。 这姑娘,应是有喜欢的郎君,只是,结局不佳。 她想起云乔曾说自己有夫有女是良家妇人,笑了声追问:“姑娘心里的人,是你从前的夫君,若是结发夫妻恩爱多年,牵绊也是难免的。” 云乔咬着唇瓣,无声摇头。 不是,不是她的夫君。 她的夫君沈砚,之于她,只是夫君,不是喜欢的人。 她嫁他时不曾喜欢,想同他相伴终老的时候,也不是因为喜欢。 结发夫妻多年,并无恩爱。 她没有喜欢过他,从来都没有。 也正因为没有喜欢过,所以她没有那么恨他。 因为不曾付出情感,因为一直知道,那是个怎样不堪的人,她从未有一刻喜欢过,爱过,当然也就不会恨。 可萧璟不同,她曾经以为,他是光风霁月的郎君,是救她于水火的神明,她真的喜欢过他。 真的,爱过她眼里心里那个温雅柔情,待她处处爱怜,一次次护着她的郎君。 那些汹涌爱意做不得假,而今刻骨的恨意,也更加铭心。 有爱有情,才有恨意厌憎。 云乔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花娘见她摇头否认,纳闷的问:“不是你前头的夫君,那姑娘你心里的人是谁?未嫁时有缘无分的情郎吗?” 那花娘的问话声落在云乔耳中,她说不出话来,无法答话。只泪珠如断了线一般落个不停。 那个总是一身白衣,笑意文雅风流,将她护在身后的郎君,在泪珠的光影里闪现又消失。 那花娘问不出来,也不再多言,心下却也有了成算。 她拖着云乔胳膊起身,笑道:“罢了罢了,从前就是再喜欢,也总要往前看。姑娘放心,你只要肯在那贵人面前做出心甘情愿的样子,我自有法子,帮你把这戏演好,到时姑娘得了宠爱,我也办好了差事。” 云乔抿唇低首,抹了抹眼泪,没问她什么法子。 那花娘,拖着她回到官妓坊的管事嬷嬷房中。 云乔膝盖已然疼得钻心难忍,犹如刀砍。 花娘上前去到管事嬷嬷跟前,松开了拽着云乔胳膊的手,云乔当即就跌在了地上。 那花娘瞧了眼摔在地上的云乔,随即压低了声音同嬷嬷耳语道: “那姑娘说她厌憎殿下到身子都不能动情,这情形,就是她被吓得心服了软,认了命,可女子不能动情,榻上亲近之时,殿下不还是一眼看穿她并非心甘情愿。 我方才瞧见海棠,想起从前海棠来时,嬷嬷你给那海棠用过一味奇药,那药能让人生出幻觉,把眼前人看作心上人,跟着动情动欲,是也不是? 若是,不如,给这姑娘,也用上那味药。 左右她眼下已经服软愿意低头,就是这身子不能动情委实麻烦。 咱们帮她一把,用了这药,瞒着殿下替她圆了这场戏,那让这姑娘心甘情愿的事,不就成了吗。” 花娘在管事嬷嬷跟前耳语了番,嬷嬷听罢心思转了转,点了点头,跟着就起身拿了一瓶子药来。 把药递到了云乔跟前。 哼声道:“吃了这药,便能解你困境。” 云乔瞧着那药的瓷瓶,才迷迷怔怔的意识到,那花娘说的法子,是用药。 她咬着唇瓣,伸手接过那药瓶,目光怔愣。 “这是什么药?”云乔嗓音微哑,轻声问道。 花娘闻言嗤笑了声,回道:“什么药?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胡话,你说你不能动情,这药,便是能助你动情的药。” 原是如此……原来是催情的药。 云乔闭了闭眸,攥紧了药的瓷瓶,心道,有这药也好,她也少受些罪…… 她咬着唇打开了药瓶子,昂首咽了一颗。 那花娘和管事的眼瞧着她吃下,心里大石头跟着落地,心知今日萧璟的吩咐是成了。 云乔吃了那药,以为是催情的寻常药物。 却不知这药,真正的功效。 不在催情,而在攻心。 第71章 你怎么才来啊 药丸入口,从喉间滑进腹中。 云乔委身倒在地上,握着自己的脚踝,静静等待药效发作。 这东西不愧是奇药,见效极快,不消片刻,她意识便已迷蒙。 管事嬷嬷和花娘瞧着云乔目光渐生迷离的模样,互相对视了眼,起身出了内室。 那嬷嬷和花娘前后脚踏出门槛,吩咐花娘阖上房门。 房门紧阖,将云乔孤身一人困在内室里。 外头的管事嬷嬷视线犹疑,心中惴惴不安的同那花娘到:“这药,用这一回倒是轻易,可若是这姑娘一次之后,没能迈过这坎儿,以后长久服用这药,怕是毁人心智。” 这药的效用,如同瘾君子所用之物一般。 让人梦回情牵意萦时,忘记现实的痛,将梦里那原本只有一点点的甜,一再放大,直到将整个人的心绪淹没,难以清醒理智。 这东西,偶尔用一次尚可,若是长久使用,却会毁人心智,或许是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而痴,又或者,是让人,真的忘记现实的痛,当真以为自己彻头彻尾活在梦里,即便梦醒时,也没有关于现实里痛的记忆。 管事嬷嬷心中犹疑,嘟囔的说出自己的顾虑。 一旁那花娘闻言却是掩唇轻笑,附耳在嬷嬷跟前道:“哎呦,嬷嬷你担忧这作甚,左右等那药的坏处显现出来时,这姑娘约莫也失了宠,殿下自然不会为她之事再费心,退一万步讲,即便届时这姑娘未曾失宠,殿下也只会觉得,是这姑娘自己想不开疯了,谁又能知道,是咱们给的这药惹出的缘故呢。” 花娘如此劝着嬷嬷,那嬷嬷叹了口气,暂且将忧心忡忡的顾虑压下,甩了甩手去回禀萧璟。 眼瞧着嬷嬷走远,花娘眼里的算计色更浓。 这事办成了,她能从嬷嬷手里讨得好处,便是日后东窗事发,真被殿下发现这药,顶罪的也是嬷嬷,毕竟这奇药是在管事嬷嬷手里握着的,给药的自然也只会是嬷嬷本人,关她一个小小花娘什么事呢。 那花娘笑得奸猾,回首隔着门窗往内室里往,隐约听到了里头云乔的哭音。 知晓那药效已然发作,于是笑得更浓,甩了甩手帕子,摇着腰肢走远。 内室里头,云乔满头汗珠,仰面倒在地上,连勉强撑起上半身的力道都无。 她咬着唇,泄出哭音。 视线一点点模糊,陷入黑暗,又重新瞧见远方一点亮光。 她抓不到那光亮,只能任由脑海中清醒的意识,一点点消失殆尽。 她开始短暂的,忘记许多事。 她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忘了扬州城后来的难过,忘了萧璟而今的可恨,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总是流眼泪。 痛的记忆一点点消散,情绪不受她本心的控制。 那药一点点从腹中蔓延到她心头,酸涩的情绪从心坎延伸到指尖。 云乔手指麻颤的厉害,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痛的记忆消散,她该忘记悲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云乔,却无比的难过。 她好像不是她自己了。 情绪,身体,内心,都不属于她自己了。 云乔闭着眼眸,脸颊贴在砖石上,攥紧了掌心,一拳一拳的砸向地砖上。 手指的疼意暂且让她清醒,却终究是无用功。 到最后,她一身的鲜血,眼睛里的情绪,彻底陷入空洞。 然后,遥远的,被她强压在记忆深处的那个身影,开始出现。 她想起她在佛寺里遇见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她想起她羞红了脸骂他登徒子,也想起他笑意温雅的给她擦眼泪,一次又一次。 终于,记忆里所有的恨都消弭。 只留下那个笑意风流,温温柔柔的郎君。 她想起她内心深处的喜欢,此时此刻,只记得她待他的好。 那些微弱的好,那些不值一提的甜,在这一刻被药物的效用放大。 云乔忘了恨,忘了许多怨憎。 只记得他说他喜欢她,只记得他一直,一直护着她,从不让旁人伤了她。 于是她开始期盼着那个人到来,她以为是旁的人将她困在此地,她以为是旁的人伤她害她一再的欺辱她。 她只记得她心中郎君千好万好,她一点点也不能将他同后来作恶的萧璟,想到一处。 她甚至下意识认为,他们是两个人。 是啊,怎么不是两个人呢。 一个温柔风雅,待她处处温柔爱怜; 一个残忍可怖,对她极尽苛责,甚至逼她辱她,一再轻贱于她。 这样天差地别的感受,怎么会是一个人带给她的呢。 云乔掌心的血色从指缝淌出,染污砖石地。 她掌心又疼又麻,颊边满是泪水,额头汗珠滚落。 喘息声一点点浓重,脸庞染上桃花的绯红。 紧阖的房门突然吱呀作响,云乔身子微僵,隔着泪眼朦胧,望向门槛处。 一身风雅的郎君推门入内,鬓边一缕散乱的发随风飘摇,眉心紧蹙中带着不耐。 云乔眼睫颤了又颤,认出了来人,是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突然,哭出了声来。 萧璟立在门口,瞧着她一身衣衫凌乱,仰面倒在地上,满手鲜血淋漓,脸上泪痕交错的可怜模样,听着她委屈的哭喊声,心底酸软泛疼。 方才那管事嬷嬷前去禀告说是成了,萧璟半信半疑的前来。 他既说了不拘什么法子,要驯服云乔低头,便早知今日她是要遭罪的。 也猜得出几分,她此刻的委屈的模样。 可真到了跟前,瞧见她的泪眼,听着的她的哭音,到底还是做不到心如铁石。 萧璟掌心微攥,低叹了声,还是踏进门槛,往云乔跟前走去。 云乔哭声不停,泪眼潺潺的看着她,那眼里的情绪,很是奇怪。 不是厌憎恨意,也不是歇斯底里,倒像是…… 倒像是从前模样。 萧璟心下疑惑,抿唇屈膝,蹲在了她跟前。 垂手给她擦着眼泪。 “怎么哭成这般模样……”萧璟叹声低喃。 眼前给她擦泪的男人,还梦里温柔含情,将她护在身后,一再为她抹泪的郎君重叠。 云乔挣扎的从砖石地上起身,猛地扑进了萧璟怀里,手臂环在他脖颈,脑袋埋进他心口。 哭音委屈又娇气,一声声道:“他们……他们都欺负我……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来啊……” 第72章 你轻些,疼…… 怀里的小娘子哭音委屈极了,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脸埋在他心口处一个劲的蹭。 泪水湿透他的衣襟,她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姿态是久未有过的依恋。 萧璟愣住,低首目光不解的看向怀中人,手指捏着她下颚,微微抬起她脸颊。 小娘子颊边泪痕交错,眼睛都哭红了,嘟着唇气鼓鼓的瞪着他,娇哼了声,拳头一一下下捶着他身上。 那小拳头一下下落下,力道倒是半点不重,活脱脱就是小娘子撒娇耍横的模样。 “你怎么才来啊……你知不知道,他们都欺负我……”她一遍抹眼泪,一遍嘟嘟囔囔的抱怨,哭得泪眼朦胧。 萧璟心底酸酸软软,说不出的痒。 眼前的云乔,太娇太软,活脱脱就是扬州城里最恩爱浓情时的模样。 他喉头微滚,猛地将人紧紧又按在了怀中。 心道,这小娘子,真是他的冤家。 云乔被他按着后脖颈,脸被按在他心口。 萧璟力道极大,胸膛又坚硬,这一压一按,砸得云乔脸蛋泛疼。 她疼得难受,哭音呜咽,哼哼唧唧的捶他。 嘟嘟囔囔道:“你混蛋,他们欺负我,你也欺负我不成……” 小娘子话音娇哼,别有一番情趣。 萧璟想着她口中那些欺负的她的人,应当就是这楼里的管事嬷嬷们。 云乔变化这样大,也不知那管事嬷嬷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 可有吓坏了她,或是伤着了她。 萧璟握着她手腕,瞧她满是血色的手。 细细瞧她的指尖,打量着是否是那嬷嬷拿银针扎进了她指甲里,逼她就范。 云乔那手掌心还留着鞭伤,指节处也有捶打砖石的伤痕,指尖却是完好。 萧璟瞧着地上的血痕,想起自己刚刚踏进内室里时瞧见的云乔模样,猜测应当是云乔自己,攥拳捶了砖石地。 他目光微沉,冷哼了手,捏着她手腕斥道:“就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拿手去砸那砖石地,你当你是石头银铁做得不成!” 萧璟话里语气说的重,云乔此刻只将他看作往日疼她爱她的情郎,哪里受得住他半句重话。 听了他话语后眼眸微颤,那泪珠,不受控的滚落,咬着唇,一个劲的掉眼泪。 委屈巴巴道:“你……你混蛋……我伤成这般模样,你不说心疼我为我出气,竟只知道凶我!” 云乔扭过头去生闷气,将手腕从他手中挣脱,抽出身上的帕子砸在他脸上出气,扭头不肯看他。 香帕砸在萧璟脸上,又坠进他怀里。 小娘子娇气又委屈的模样,让人又爱又怜。 萧璟许久未曾见她这副可人怜爱的小模样,心头酸痒,喉结滚动,捏着她肩头,将她搂进怀里,重又捏着她手腕揉弄,哑声低叹道:“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我如何凶你了,又怎么会不心疼你,瞧你闹得这一出,弄得一身的伤,是谁好受了?嗯?” 云乔人倚在他怀里,咬着唇低垂着脑袋,意识晕乎乎的。 自己也想不出,这手,怎么就全是血,又怎么有鞭伤。 她想的脑袋疼,却什么也想不出。 萧璟细细瞧着云乔手上没有针孔的伤,抿唇低首,拉开她衣襟,想瞧瞧她身上可有被打出伤来。 云乔衣领被他拉开,皮肉轻颤。 萧璟一点点拉开她的衣裳,目光认真的打量。 他原本只是想瞧她身上可曾有伤,可云乔却因为他指腹的触碰,身子颤的厉害。 那体内的药性因着两人身子相贴和他的触碰,发作了起来。 那药不是纯粹的淫药,而是将人变作少女怀春时模样。 有浓情,有艳色,有渴望,有欲念,却没有淫邪下作。 只是因爱生念,情到浓时盼望缠绵。 云乔脸颊翻红,哼哼唧唧的缩在萧璟怀里。 咬着他耳垂软肉,哭唧唧道:“都是因为你来的太迟,旁人才那样欺负我,你得为我出气……” 她口中的旁人,是真实世界的萧璟自己。 而萧璟此刻听着她说这话,却以为,她说的欺负她的人,是这花楼里的管事嬷嬷们。 云乔主动扑进他怀里,眼下有自个儿咬着他耳垂调情。 活脱脱就是变成了扬州城里,浓情缠绵时的模样,甚至比那时,更娇气更依恋他。 她能有如此变化,可见管事嬷嬷这差事办的极好。 萧璟原该好生赏那嬷嬷的,可云乔撒着娇在他怀里一个劲的委屈,咬着他耳垂在他耳垂哭唧。 他一惯清明公正的脑袋,竟晕成了浆糊。 抱着人低首,咬着她嘟起的唇瓣狎弄,稀里糊涂应道:“好……都怪我来得迟,让我们娇娇儿受委屈了……明日……明日你想怎么出气,就怎么出气……” 萧璟抱着人舔弄,心里说不出的满足,甚至想,只要她永远是今晚此刻这般模样,莫说是寻常出气,就是把这官妓坊拆了重建,他也依她。 云乔被萧璟抱在怀里,听着他哄着自己的话语,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阵的酸涩难受,眼泪掉的愈加厉害。 她心底深处有一根弦嗡嗡作响,在告诉她,这是万丈悬崖,不是情人呢喃。 于是泪珠如断了的弦。 可是,那一根弦只响了一声,就被药效强行压下,没能让云乔清醒。 她脸上挂着泪痕,重又陷入那药物织就的迷梦里。 萧璟一滴滴吻去她脸上的泪,舔着她眼睫喘气,嗓音沙哑低沉:“娇娇儿,又哭什么,当真是水做的不成?” 泪珠被萧璟舔舐干净,他浓重的气息扑在了她脸上。 喘着粗气咬在了她唇上,猛地用力。 云乔疼得嘤咛,唇珠渗出血色。 她喊了声疼,伸手推他。 “疼,你轻些……” 萧璟吸吮着她的血水,叼着她唇瓣,力道一重一缓的啃弄。 手指也握着她的腰肢,一点点向下。 云乔嘤咛的扭动身子,不肯让他往下碰,裙底却早已湿透…… 第73章 舍不得你难受 萧璟手指虽挑起她的裙摆, 原本却是不指望她能真的动情的。 今日之事,云乔的变化,他只以为是管事嬷嬷用了不知什么手段威慑,才让云乔不得不虚以委蛇的骗他做戏哄着他罢了。 只是她戏演的足够以假乱真,他也愿意不做聪明人糊涂一次,纵容她,也纵容自己一回。 他还记得云乔在那处私宅里同他说的话。 那时她说他让她厌憎恶心,也说她不能动情。 思及从前几回的勉强艰涩,萧璟碰她时,自然不指望她眼下动情。 可指腹贴在她身子时,却好似,瞧见清晨沾满花露的桃枝。 她恢复了扬州城恩爱时浓情缠绵的模样,自然轻易动情。 萧璟眉眼染上笑意,难得有几分真切的笑。 他喉头滚动,一手贴在她身子揉弄,一手抚着她后颈低首吻着她唇瓣,目光灼灼的瞧着云乔的眼睛。 他在想,是不是这楼里的人,给她下了淫药,瞧着她的眼睛来分辨她是都清醒。 云乔同他目光相对,眼里居然全是情牵爱怜。 那不是被欲望控制的模样,而是被情爱牵着的眸光。 萧璟喘息声重得厉害,贴着她身子,唇齿从她唇珠上移开,试着让自己冷静, 话音低哑问云乔道:“你今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云乔在他移开的几瞬后,便抬手缠着他脖颈,将他向自己重又拉近,不许他离开,仰面重新吻在他唇上。 温柔吸吮,虔诚痴恋。 好似他,是她捧在掌心求之不得的珍宝。 她缠着他索吻,一点都不许他离开。 萧璟试图让自己清醒,尝试后撤几分。 云乔却压着他肩头,推他躺在砖石地上,自个儿伏在他身上,吻着他眉眼寸寸向下。 萧璟哪里受过她这样的伺候,即便知晓眼下这情形太过奇怪,也没了理智去深思。 他喘息声一再浓重,眼底微红,强忍着冲动,由着云乔动作。 瞧着云乔唇齿向下,瞧着她自己动手脱去他的衣衫,低首拿牙齿口舌侍弄着他。 往日一再逼迫,她也总不愿做的事,今日她这样主动的做了。 从前要她唇齿碰上一碰,云乔便似被羞辱了一般的厌恶。 可今日,她青丝散乱,唇齿都是水意的伏在他身上。 媚眼如丝,眸光含情的,一边碰着他,一边昂首望他。 那双眼睛,当真是美极了,犹如一坛子醉人的甜腻酒水,让萧璟顾不得清醒和理智。 他实在难耐,手掐着她腰肢,解了她罗裙,便把她抱进怀里,又将她腿儿缠在他腰间身上。 地上砖石冰冷,他让她坐在他怀中,一丝不挂,双臂紧紧抱着她,隔开砖石和秋夜的冷意,浑身滚烫着,恨不能把人揉进骨血。 萧璟惯来榻上莽撞,今日见云乔这般主动,更是耐不住性子。 他力道重得云乔蹙眉,若是往常,云乔必定哭着骂他,要他出去。 可今日,她同样疼的难以承受,却蹙眉忍痛,指尖揉着萧璟的眉心,嗓音温柔甜腻,又带着几分纵容无奈,咬着他耳垂舔弄,娇声道:“你急什么,轻些呀,又不是不给你碰……” 那份纵容娇气,给的是她心里,情牵梦萦的郎君。 也是从前的萧璟。 女子甜腻娇气的话语落在耳畔,萧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已近痴迷。 他榻上一惯霸道莽撞,今日却在她这话入耳后,强忍着缓了动作,温柔抵弄她。 他忍得难耐,不敢弄疼她,更不敢弄伤她,唯恐稍一放肆,眼前这样惹他爱怜的女子,会化成梦幻泡影,如流沙般溜走。 萧璟忍得额上都是汗,只敢温柔轻缓的弄她。 那汗珠一滴滴砸在云乔身上,她挣开眼帘,瞧着忍得难受的萧璟,竟不自觉的心疼。 是啊,少女情思,自然对着意中人,万般爱怜,哪里舍得他难受。 云乔吻在他唇角,摇着腰主动迎合讨好,让他快活。 萧璟原本忍得就难耐,被她这样弄着,险些直接去了。 他强忍着才没闹出让她笑话的事,紧抱着云乔,伸手揉弄她唇瓣。 贴着她耳畔哑声道:“娇娇儿,你往日,哪里肯为我做这些,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可是旁人拿什么事逼你了?乔乔,我原本也不奢望你能如何的,我只是想要你听话些,别再惦记扬州那不中用的沈砚,也别拿那些戳心窝子的话来伤人。” 萧璟这话倒是实言,前头那样的折腾,他早就绝了要云乔事事听话的心思,所求的,无非就是她真心割舍从前,安安分分的跟着他,别再念着那些过往。 至于云乔眼下主动迎合他,又肯主动低下身段亲吻侍弄他,萧璟原本是想都没敢想的。 她的变化实在太大,他不得不谨慎。 萧璟强忍着欲望,试图让理智回笼。 他力道轻柔的捏着她下颚,柔声问云乔:“乔乔,你跟我说实话,那管事嬷嬷将你带走后,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云乔被那药物影响,此时此刻,除却眼前的萧璟,什么都忘了。 她想不起很多事情,她只记得,眼前的人,是她心心念念情牵梦萦的意中人。 在萧璟看来,云乔眼下的样子,实在是怪异。 她情事上主动,眼里却不是欲色,而是爱意。 他的确万分受用,却也的确觉得奇怪。 于是问她究竟怎么了,又问她,可是旁人对她做了什么。 可云乔听不明白,也想不出来记忆里的东西。 她笑着摇头,眉眼温柔爱怜,同他道:“我只是舍不得你难受……” 第74章 跳车出逃 素来清冷桀骜的姑娘,此刻笑眼弯弯,眸中全是情意爱怜,同他说,我只是舍不得你难受。 萧璟心头说不出的酸软,从未哪一刻,如今日这般知足。 他抱着她低头深吻,再难凭借理智压下欲望,脑海里汹涌的,只有眼前的女人。 官妓坊坚硬的砖石地上,她在他怀中依偎,他抱着怀中的她,恣意放纵,却又极尽温柔。 一场砖石地上的情事,原该折磨生疼。 今日,却全是情缠温柔。 许久许久,一直到日头微升,萧璟方才抱着怀中熟睡的人,踏出那间房内。 云乔睡意清甜,窝在他怀中,已然沉沉睡去。 萧璟抱着人出去,眉眼都是餍足。 管事嬷嬷远远瞧见,急忙迎了上来。 “奴家见过主子,昨日情形如何?这位姑娘应是变了心性罢。” 萧璟瞧见那管事嬷嬷,思及云乔昨日异状,停步抱紧云乔,问嬷嬷道:“她性子一惯不驯,你用的什么法子,竟能让她变化这般大。” 嬷嬷闻言额头微有冷汗,犹豫要不要让萧璟知晓是用了那药的缘故。 若萧璟只是单纯图榻上欢愉,用些更下作的淫药,把人调教成真正的淫娃荡妇,是最划算也更轻易的。 可昨日他带着云乔这姑娘来时,却交代说,要让嬷嬷想法子,让云乔心甘情愿。 这句心甘情愿,可见并非只求直白粗暴的榻上畅快。 而是,要云乔的真心。 既要真心,想必是容不得这姑娘惦记旁的男人的。 那药的效用是让这姑娘想起意中人,情迷梦萦,如坠幻镜。 那姑娘昨日既是有变化,可见心中是有意中人的。 云乔在萧璟面前百般不愿委屈,管事嬷嬷自然不觉得她的意中人会是萧璟,只想着是另有其人,哪里敢触萧璟的眉头。 犹豫踌躇几番后,在萧璟生出疑心前,讪笑了声,忙回道:“只是带着那位姑娘,在官妓坊接客的妓房里瞧一瞧,让姑娘看看,这没人护持的落魄女娘,日子会凄惨到什么地步。姑娘毕竟是养在深闺的女娇娘,哪里见过这样的事,乍一瞧见,可不就是害怕极了,自然念着殿下护着她的好。” 萧璟闻言低眸瞧着怀里的云乔,目光微怔,暗暗思量着。 云乔这性子,傲气是傲气,却也有畏惧之事,有软肋之处。 她养在深闺,不可能不怕官妓坊的种种。 萧璟从前逼她低头时,便曾提过扬州知府沈家女眷要没为官妓的事。 云乔那时便吓坏了。 后来到如今,两人几番纠葛呛声,云乔嘴里不饶人,硬气得很和他杠着。 可说到底,也是个深闺娇弱女娘。 萧璟想,云乔嘴上说着不畏不惧,当真瞧见那些龌龊不堪的场面,却未必真能不畏不惧。 毕竟当初,她被沈家夫人送去花楼学房中术,可是在花楼里瞧了一场情事,就吓得面色发白惊慌失措跑了出来。 管事嬷嬷说的话有些理由,萧璟哪里想的到,世上还有那种罕见的奇药,也便信了嬷嬷的话。 他微微颔首,抱着云乔出去,走向外头早备好的马车,宽大的衣袍将云乔面皮和身子全数遮掩,让人瞧不见她真容。 此时正是初阳升起的清晨,萧璟需得入宫参加朝会,时间赶得紧,来不得亲自送云乔回自己私宅了。 他将云乔放在马车上,拿自己衣袍盖着她身子,放下车帘子,交代驾马的奴才道: “路上行的缓些,莫要惊扰里头的主子,也不许撩开车帘子往里瞧,到了宅邸后,不必叫人,让她继续睡就是,只交代宅子里的嬷嬷在马车外头候着,何时云乔醒了,何时到马车内伺候云乔出马车。” 马车里头的云乔,身上衣衫脏污不能蔽体,眉眼都是春意,脸颊晕红的不成样子,一副春情缠绵后的娇怯模样,身上只盖了一件萧璟的宽大衣袍遮掩身子。 她在马车内的这副模样,萧璟自然不肯让奴才们瞧见,当然要叮嘱奴才不许入内,不许掀开车帘子。 又因着昨日浓情缠绵,眼下的他,正是对云乔最爱怜时候,特意交代说到了府上也不必叫云乔醒来,只让人好生睡着,莫要惊扰她。 还让宅子里的嬷嬷,在马车外头候着就是,何时云乔醒来,何时入内贴身伺候。 …… 萧璟交代完,那驾马的奴才忙点头应是。 云乔在马车内眼帘紧阖,瞧着睡得很是安详。 马车缓缓驶动,萧璟目送车驾渐渐驶远,消失在市井街巷拐角,翻身上马,打马往宫中赶去。 一驾马车,和一匹赤红马分道扬镳,马车内原本“熟睡”的云乔突地掀开了眼帘。 那双眼睛沉寂如枯槁,目光悲哀可怖至极。 云乔难受的攥着心口破烂的衣衫,咬唇压抑着哭声,歇斯底里的宣泄泪水。 她很早很早就醒了……是从一场美梦中醒来。 官妓坊那间厢房里,她在他怀里同他抵死缠绵,却在春情余韵中,从梦里醒来。 梦里是扬州城温雅风流处处柔情的郎君,梦外是借权势威逼,借她至亲胁迫的萧璟。 偏偏,还是同一个人。 世间还有比这更痛的事了吗? 你所爱之人,是伤你最深的人。 所以你逼着自己忘记对他的烂漫爱意,你拼了命的想让过往烟消云散,你强迫自己只记得那些浓重的恨意。 可是突然有一天,你被药物控制,想起了记忆里拼命压抑的从前,只记得他的好,只记得你对他的爱怜。 你忘了恨意讨好于他,你忘了痛苦满心爱他。 你同他,浓情缠绵,不分彼此。 可是,药效消失的那瞬。 你从云端跌落悬崖,回到了现实。 看着身旁那张,极致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再回响起被药效控制的自己,是何等的可怕羞辱。 云乔从梦境醒来,甚至不愿意承认,眼前才是现实。 她重新闭上眼睛,她以为不睁眼,就可以当真,梦里是现实,而那些伤意铭心刻骨的过往,只是一场噩梦。 可是当萧璟抱着她离开,同嬷嬷问起那句话。 云乔在他怀里听着嬷嬷和他的言语,终于不得不认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 萧璟交代奴才送云乔离开,自己去了宫中参加朝会。 以为云乔在马车内睡得安详,可此刻的云乔,却咬着自己的唇瓣,攥着掌心哭得歇斯底里。 她觉得好可怕,好可悲。 梦里的那个萧璟重新出现,几乎击溃了云乔的心理防线,让她彻底崩溃。 她不能再在萧璟身边了,她不能再服那种药了,她会疯的。 她得逃出去,拼了命的逃出去。 云乔泪眼朦胧,隔着车帘子,看向了外头繁华的市井。 突然意识到,这是她从被萧璟的送到这京城的私宅后,第一次踏出那坐四四方方的宅院。 马车行的缓慢,人跳下去,至多摔伤,绝不会毙命。 云乔咬唇擦干眼泪,脱去身上脏污的衣裳,将萧璟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扎好,又把散乱的头发随意束成男子装束,悄悄打开了马车的后门…… 第75章 告御状 萧璟入宫前特意交代那驾马车的下人,不许入内惊扰云乔,又吩咐这下人驾车时务必行的缓慢,还嘱咐说到了地方后,等着云乔自个儿睡醒,再让伺候的嬷嬷进去。 这一番交代,处处都是浓情蜜意后的妥帖温柔。 可此时人在宫城外的萧璟却还不知道,他眼下交代的每句话,都成了云乔逃开他的助力。 云乔推开马车的后门,瞧着市井上热闹的人流,咬紧了唇。 前头驾马的下人正缓慢驾着马车行驶在街巷道路上,云乔攥着马车后门的把手,目光打量着外头的人流街巷。 眼下若是跳出去,街上的人瞧见她一个大活人从马车里摔了出去,必会闹出动静,届时惊动了前头驾马的下人,云乔即便跳了也是白跳。 她将马车后门重新虚掩,留了一个能看到外头景象的小缝隙,借着那缝隙打量外头经过的地界。 车驾行过热闹市井,清晨的街市上行人如织,云乔寻不得机会跳车。 一直等到那马车距离那处私宅越来越近,眼瞧着,只差一两条街巷,便该抵达。 云乔紧张焦灼的攥着那马车的后车门,始终没等到经过一条无人的街巷。 眼瞧着就要到了,再不跳下去,今日这样千载难逢的时机,就彻底错过了。 好不容易才有一回这样出逃的机会,若是错过,还不知要再等多久,又要再在萧璟跟前,做戏苦熬到什么时候。 云乔指尖泛白,咬了咬牙,趁着马车行径一处街巷拐角时,推开那虚掩的马车后门,猛地跳了出去。 这一跳,身子直直撞在街巷拐角的石墙上,阵阵生疼。 她疼得面色泛白,身上穿着萧璟的衣袍,被匆忙扎成男子装束撞散后杂乱扑在脸上。 云乔忍着疼爬起,从街角的土墙旁扣落几块儿泥土,揉成土灰搓在脸上,又拍在身上,再把头发拽的更散,伪装出一副叫花乞儿的样子,方才拖着生疼的膝盖,扶着墙,往和萧璟私宅相反的方向行走。 她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本能的想逃。 眼下全无规划,只漫无目的行在街巷上路边。 云乔抿着唇忍痛走在路上,行过一粥棚时,瞧见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面色乍然雪白。 迷乱的脑子被清晨的冷风,吹得清醒。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有鲁莽行事了。 今日这一遭出逃,她只顾着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情绪,却忘了,忘了还有女儿,在萧璟手中…… 云乔抿唇后悔,思及远在天边的女儿,还捏在萧璟手中,自己贸然出逃,可能会导致女儿被萧璟迁怒,下意识转身,往那马车前去的私宅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后,又骤然停步。 落寞哀怜的低垂下脑袋,满脑子都是昨夜的种种。 回去吗? 回去,再面对那些吗? 回去被折磨成疯子吗? 不回去吗? 不回去的话,女儿的性命怎么办?萧璟会大发慈悲放过她女儿的性命吗? 云乔此刻,是进退两难。 她顿步在粥棚一侧,低垂下的眼睛里,情绪纠结矛盾,不知该作何选择。 却突听得粥棚里的客人议论声。 “听说北边可能要造反了呢?我那在北边当兵的兄弟,一连半年没吃到京中朝廷发出去的粮饷了,这当官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不给西北的军队发饷银,你说这皇帝,是不是个昏君?” “哎呦,胡说什么,不怕杀头啊!” “哼,杀头怎么了,皇帝在洛阳大兴土木,却断了西北粮饷的事,东都和长安,谁不知道。” “唉,也就盼着太子哪一日登基,能可怜可怜咱们这些小老百姓。” “太子不也是皇族的种,坐到了龙椅上,怕也和当今圣上一样横征暴敛不知生民疾苦。” “胡说什么呢!我那在西北军中的兄弟可说了,太子早年亲自去过西北,还在西北和军民同吃同住呢。 那太子殿下在京城名声甚好,谁不知当今储君爱重黎民最是贤明。 当年一位侯爷欺男霸女,为祸一方,仗着是皇亲国戚在京郊的那处清河县耀武耀威,苦主寻到京城,磕头跪拦在太子马车前,可不就求得了公道。 到如今,但凡太子殿下人在长安,每逢月初之时,总会到大理寺坐坐,为的就是给京中百姓一个告御状免得被官员层层打压的途径 殿下的好名声,满京城谁人不知,待得殿下来日登基定然也绝非当今皇帝这般。” 粥棚里议论声仍在继续,云乔的心思,却全在里头人提及的太子殿下身上。 扬州时便曾听闻,当今圣上奢靡享乐,早将政事撂在一旁,由太子监国。 而那位太子公正贤明最重礼教,在国朝百姓口中是个出了名的青天大老爷。 云乔抿唇低眸,细细想着粥棚里头人口中的太子。 在她眼里,萧璟是两江总督国公世子,还是当今太子爷的手下亲信。 原本初入京中时,云乔便是想着,那位太子素来声名极佳,入京时也曾为了想法子见到太子殿下,亲告御状,为自己求一个公道。 只是那日赵家小姐去到私宅,打了云乔几鞭子后,云乔听着嬷嬷说,那姑娘是萧璟日后妻子,满心的委屈怨憎难以压抑,一时鲁莽,没忍住和嬷嬷多说了几句怒极的气话,被萧璟听去,两人闹了起来,想法子寻机会见太子的事情才告一段落。 而今人教训跳车逃出,或许正是一个去告御状的好时机。 云乔抿唇思量,想着粥棚里人说,太子但凡在京,每个月初都会到大理寺坐坐。 抹了把脸进去,装成乞儿凑到一旁,问那粥棚的店主道:“敢问店家,大理寺,应当往何处走啊?” 店家正赶着给客人送粥,瞧见脏兮兮的云乔,指着前头大理寺的方向道:“沿着这条街走,经过第七个街角左拐,再走约莫物三里地,就到大理寺了,快快快,走走走,别在我粥棚前头耽搁生意。” 云乔听罢记下方向,思及店家口中,七个街角后还要再走三里地,低眸瞧着自己生疼不已的膝盖。 她的膝盖有一只应当是被踢碎了骨头,眼下只能靠单腿发力行进。 偏生那能正常行走的一条腿,脚踝处,又是当初歪过,留着旧伤。 云乔知晓如何走都会疼,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抗住走到那大理寺的地界。 可她除此之外走投无路,只能咬唇抬步,往前头艰难行进。 云乔生性倔强,便是心知前路艰难,便是清楚自己会遭罪,还是硬撑着,往前一步一步走着,不肯轻言放弃。 可她并不知道,等在前头的,是大理寺的公道,还是旁的什么。 第76章 去大理寺 另一边,皇宫内。 萧璟端坐在上首龙椅一侧的座椅上,垂手捏着一份奏折,低眸瞧着。 侧耳淡淡听着下头朝臣的议论声。 “圣上连年掏着国库在东都大兴土木,而今竟还要拿江南收上来的银子重修洛阳宫殿,却不顾国库和皇家私库的亏空,长此以往,国库难以维系,可该如何是好?” 说这话的是个白胡子的老臣,也是萧璟少时读书的一位师父,既是当世大儒,又一惯是谏臣作派。 萧璟听着虽未言语,却微微抿了下唇几分,也觉棘手。 虽则这些年监国,他早暗中想法子,转移了国库的银两,也做了两份假账,以备皇帝拷问。 可那些银两,原就是用作赈灾民生和或许有万分之一的逼宫之用。 强行送去西北,便要在别处,把这亏空给补上。 想起曾经在西北瞧见的尸山血海,和这许多年来,几代君王借和亲与漠北王庭和谈的屈辱,萧璟心下烦躁,更觉那只知奢靡享受的父皇,当真枉为人君。 他不是不想解决西北军饷之事,也不是不想在西北东部。 只是西北的军饷,实在亏空太久,五年前他初初监国时,西北那地界,真是离乱孱虚,全然经不起一场战事。 他曾亲历沙场,知晓那时的西北,就是流干了西北军民的血,也打不赢和漠北王庭的仗。 璟当然不会让西北军民白白流血去打这场必定会输掉的战事。 可当年避战和亲之事,时至今日的忍辱求和,都是萧璟心中的一根刺。 他彻查私盐案,其中一个重要的目的,原就是为了填补西北军饷亏空,好给西北军队造血,能让那支本就是边塞雄兵的队伍,有银钱有军粮的去打仗,而非连口粮都难以从京城皇宫讨得。 可那皇帝,却在得知私盐案事了后,要萧璟拿这笔钱,用来给他修缮洛阳的宫室。 当真是一心只顾自己享乐,全无半点国朝百姓的挂念。 萧璟越想越觉得烦躁,下头另一位臣子听了那位大儒所言却道: “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说是江南,就是远在南海的地界,也是圣上的土地养活着圣上的臣民,所得金银,自然该供给圣上所用,便是重新洛阳宫室,也是应当,岂能容得我等臣子置喙。何况西北之地,一贯是穷凶极恶,说是要钱要两养病制衡漠北王庭,谁知道西北主军的那几位将军,是想着存积粮饷造反,还是当真忠君为国,若真是忠君,没钱没银,他们不会自己想法子吗?” 一番话对远在东都的皇帝溜须拍马的同时,极尽让人生恶。 萧璟闻言抬眼,目光沉冷低寒,落在说话的朝臣身上。 说这话的,是皇帝的一位亲信,惯来是溜须拍马上位之徒。 自萧璟监国后,这人除却一惯往东都洛阳旁给皇帝献殷勤外,在萧璟跟前,也是只知溜须拍马,全无政绩。 萧璟最厌恶这样的官员,早就瞧他不顺眼,也曾有心黜落了他,因着这人是皇帝留在长安盯着萧璟这个太子的一枚棋,才没有将他罢黜,全当养这个吃干饭不干事的闲人在朝堂。 不干实事溜须拍马之徒已然让萧璟生厌,方才这官员的一番对皇帝溜须拍马的奸臣话语更是触了他霉头。 萧璟心下冷笑,瞧着这官员,突的脸上挂起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随手撂下折子,淡声笑道:“爱卿所言极是,孤听闻,洛阳的工匠修缮宫殿时,总难切合圣上心意,想来是,不懂父皇的心思喜好,爱卿既然如此忠心为国,一心惦记着陛下的喜乐,又挂心东都洛阳宫室的修缮,不如,就去洛阳,做个为圣上修缮宫室的工匠,也算是全了爱卿一片忠心耿耿。” 萧璟话落,方才说那一番话的官员,面色霎时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支支吾吾连连告饶。 萧璟烦躁的捏着眉心,已然没了耐性,沉声唤来宫廷侍卫入内。 冷声吩咐道:“革去宋大人身上的官袍,送去东都洛阳的工匠营里,做个修缮宫室的匠人,记得带信儿给圣上,是宋大人,一心牵挂洛阳宫室,自请去做了修缮的匠人。” 那人嚎叫告饶,萧璟却是充耳不闻,冷着脸摆手,让下人将其拖了下去。 如此这一遭后,朝会上霎时静寂无声,众人皆不敢言,却也猜出了萧璟这个监国太子,在西北军饷之事上,和皇帝意见不符。 萧璟低眸扫过下头众人,声音沉冷道: “西北军饷告急,军中已有反意。诸位爱卿都是朝中肱骨,当知晓西北军队何其要紧,若是军中哗变,诸位的乌纱帽,这天下的太平,父皇的江山,都未必能安稳。 孤是储君,却也只是储君,有些事,父皇做了决断,孤便是有心也无力。 可西北之事,绝不能不管。 孤在此,恳请诸位,各自写一封折子,让圣上,歇了重修洛阳宫室之心,先行解决西北粮饷之事。 届时,孤会亲自送往东都洛阳,求父皇回转心意。 诸位放心,此事能成,孤来日,必定感念诸位今日相助之情。 即便不成,洛阳行宫内,父皇震怒也好,责罚也罢,孤皆会一力承担,必不牵连诸位。” 萧璟话落,重又扫视朝中的诸位朝臣,脸上笑意文雅,拱手作揖道:“孤在此,先行谢过诸位,还请诸位下朝后,可各自归家思量一番,七日之日,孤希望能看到诸位的折子。” 一番长言,有推心置腹,有身为太子的为难和困境。 也有作为监国储君,对于朝臣的威慑。 萧璟,的确是个天生做皇帝的人。 片刻后,朝臣络绎散去,萧璟也踏出了朝会的宫殿。 内侍候在殿外,萧璟出了内室后,瞧了眼天色,算着时辰问:“私宅那处可有消息?人可有送到,眼下如何了?” 方才驶向萧璟私宅的马车,此刻早已经抵达。 也给宫里递了消息。 因着萧璟交代,抵达后莫要惊扰云乔,让她安心睡着,故而驾马的下人和伺候的嬷嬷都是等在外头,自然也就无人知晓,马车里早没了人。 内侍恭敬垂手,转达下人送来的私宅消息道:“回禀殿下,人已送到,眼下正在马车内歇息,下人们没敢惊扰。” 萧璟闻言微微颔首,没多想云乔为何睡了这般久,只以为她是累了,未在多问。 抬步下了殿前石阶,吩咐道:“备上马车,孤去一趟大理寺。” 第77章 意外遇险 另一边的云乔,人已经艰难行到了大理寺门前。 威严肃穆的大理寺正门外,候着几位看门的官差。 云乔拖着疼得几乎废掉的腿儿,一步一瘸的走向前。 她身上穿着宽大男子衣袍,脸上也全是泥灰,冠发也凌乱,瞧着就是一副乞儿模样。 近前去时,刻意伪装成男子声音,粗声粗气道:“官爷,敢问太子殿下今日人在大理寺吗?” 大理寺的官差瞧见她一副乞儿模样,目露不屑轻贱。 又以为萧璟久未回京,眼下人不会突然到大理寺,推搡了她一把后,骂道:“哪里来的乞儿贱民,也敢问殿下行踪!” 云乔膝盖本就生疼,被这一推,就给轻易推倒在地。 她人磕在地上,膝盖更疼了,疼出的眼泪混着脸上泥土,把脸染污的更花,更瞧不出本来都面容,人也更加狼狈。 云乔记着自己今日拖着疼痛难忍的腿,艰难找到这里的目的,哪里能因为被人言语侮辱就轻言放弃。 她咬牙忍痛,艰难从地上爬了起来,强撑着站立,低声又道:“烦请官爷通禀一声,草民当真有要事禀告,殿下是大仁大义的好官,想来定不忍见百姓受苦。” 萧璟那性子,对黎民百姓的确是仁君,可对着手下的官员,却难免严苛。 他每逢月初来一趟大理寺,这大理寺狗仗人势的官差,没少吃挂落,虽敢怒不敢言,心里却难免没有怨气,听得云乔这番话,冷哼了声道: “这天下的百姓都是受苦的,还差你一个不成,咱们殿下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也不是什么人都会救的。你一介乞儿,能有什么要紧事,去去去,滚远点!” 那官差摆手骂着云乔,话语嘲弄。 云乔咬唇忍气,犹豫着,想直言自己身份,求这官差帮忙通禀。 几番犹疑踌躇后,咬牙道:“我……我不是乞儿,我是扬州……” 话刚一出口,还未说尽,便突听得身后一声娇蛮音的呵斥。 “哪里来的乞丐,也敢挡本小姐的路,还不滚开!” 骂人的娇小姐中气十足,话落后,还抽出腰间的鞭子,远远冲着一身乞丐模样的云乔抽来。 那长鞭很是眼熟,就是在萧璟私宅里,那位自称是萧璟未婚妻的娇小姐手里的兵器。 云乔意识到此事,吓了一跳,慌忙拿自己的头发,遮掩面容,唯恐被那位小姐认出自己来。 她既要顾忌自己的面容,不能露出脸来,又要艰难的躲避那赵小姐手中的长鞭,不让鞭子再伤了自己,膝盖还阵阵生疼,终是没撑住又跌了下去。 云乔狼狈跪倒在砖石地上,那娇蛮刁横的赵小姐,收了长鞭冷哼了声,走向大理寺门前的石阶。 大理寺的官差,自是认得国公府的小姐、也知晓这位赵姑娘乃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见了人后,忙谄媚的迎了上去。 “哎呦,赵小姐怎么来了,这大理寺是刑狱脏污之地,赵小姐您千金贵体,踏足此地,岂不污了您的鞋履。” 那赵兮儿早听惯了这恭维奉承的话语,闻言冷哼了声道:“少废话,宫里传信儿说太子哥哥今日过来,我有事寻他,要在大理寺等他,还不给本小姐带路。” 赵兮儿话落,官差连忙点头哈腰应是,拱手迎着赵兮儿进去。 临行前,还对着伏在地上,借发丝遮掩容貌的云乔,狠狠谇了声,骂道:“你这乞儿有多远滚多远,莫要在大理寺门前,污了官衙的石阶,再不走,我就让人打断了你的腿,把你人拖到乱葬岗打杀了!” 官差的威胁声入耳,云乔不敢置信的抬眼,满目震惊。 这是大理寺门前,是刑狱断案之所,看门的官差却能说出,随意打杀一个并无罪责的平民之语。 不过是手里稍稍握着一点权势,便把人命不当人命。 原来这京城的官员,也和萧璟,是一般的狠毒无心。 那位太子殿下,又真的如传言中那般,端方公正,仁心仁德吗? 云乔无法确定,仍旧本能的希望相信那位殿下会真如传闻中那般。 她当然盼着那位殿下,是仁心仁德的储君,而非如萧璟这些人一般是人面兽心的狗官。 可此时的云乔却不知道,她一心盼着见到的,她以为能为她主持公道的太子殿下,就是那萧璟本人。 大理寺门前官差话说的可怕,云乔眼下还要留着性命给自己讨个公道,自然不能拿命去和这些狗官硬碰硬,只得艰难起身走开。 她步履艰难前行,又听得大理寺门口官差的议论声。 “这赵小姐倒真是千金架势,比公主阵仗还大。” “哎呦,咱们圣上没有女儿,前头的郡主和亲后,也就赵小姐这个太子殿下的亲表妹,算是皇室亲故里头,身份最贵重的了,那自然是阵仗直逼公主。” 云乔听到这几句话,下意识侧首看了眼方才踏进大理寺门槛的赵小姐。 脑海中想起方才赵小姐的话。 那赵小姐,能和太子殿下兄妹想称,如这几个官差所言,必定是出身高贵。 云乔心内冷笑,暗道怪不得嬷嬷说赵小姐出身高贵得罪不起,怪不得萧璟那样性子的人,也能纵着赵小姐来往于他的私宅,许她未曾进门前就能对着养在外头的外室动手,原来是,这位赵小姐,是太子殿下的妹妹。 想来,萧璟出身东宫属官,太子的威势,对他而言,极为要紧。 所以他肯让赵小姐这样性子蛮横无理的人做他的未婚妻子,也肯一再纵容。 只是因为赵小姐是太子的妹妹。 至于她喊萧璟的那声哥哥,或许只是喊得情哥哥罢了。 她喊太子殿下哥哥,也喊萧璟哥哥,云乔隐约记得,那天,她听到她口中提及那人,说的是“jing”哥哥,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字。 云乔还记得,萧璟是叫“赵琦”,而今回忆当时听到赵姑娘唤的萧璟名字,却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赵琦的表字。 她并不知道当今太子姓萧名璟,自然不会将赵小姐口中的太子哥哥和璟哥哥联想成一个人。 云乔进不去大理寺的正门,不得已拖着受伤的腿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一个逃出来的机会,就这样轻易认命重新回去。 手扶着街巷边沿的墙体,目光空洞的走着。 …… 自宫城而出的这驾马车,一路驶向大理寺。 萧璟坐在马车内,烦躁的捏着眉心。 西北的军务,江南的那桩案子的后事,都棘手又麻烦。 今日照例去一遭大理寺,也是时隔几个月未曾回京后第一回过来。 马车行过市井街巷,经过热闹人潮,往大理寺走去。 不远处的一道市井街巷拐角边,云乔正拖着受伤的膝盖满脸落幕的艰难前行。 萧璟所在的马车,此刻,同她就隔了一道街巷,拐过弯后,便能瞧见她的身影。 只是萧璟端坐在马车内,而云乔,乱发在身,一身灰仆仆的贴着街巷的墙角艰难走着。 马车行径经一处街巷拐角时,有风吹开帘子。 萧璟人正闭目养神,晚风吹开车子的窗帘,露出他如玉清俊的脸庞。 贴着墙角行进的云乔疼得一头冷汗,不经意一抬眸,竟瞧见了吹开的马车帘子里,正坐着的萧璟。 云乔吓得面色惨白,慌忙背过身子,脸对着院墙躲避。 她心下大惊,暗道自己倒霉,怎么会在半道上遇见他。 又心存侥幸,想着他人正在闭目养神,或许不会发现自己在街巷上。 何况自己一身灰仆仆的狼狈乞儿模样,他应当也认不出她的。 短暂的几瞬,云乔却觉无比漫长。 有一瞬她甚至绝望的想,罢了,就算是被萧璟瞧见抓回去又能怎样,左右她也入不得大理寺的门,更见不到太子殿下,被抓回去就被抓回去,被萧璟言语嘲弄奚落,就让他嘲弄奚落,又能如何,反正也不是没受过。 云乔心下绝望惊惶,身子紧贴着墙,眼睛也紧紧闭着,浑身怕的微颤,手紧攥着身上萧璟这件宽大的衣袍。 马车车辙印子在身后碾过,云乔鸵鸟般缩着着,不敢有丝毫动作。 良久后,一直到那马车已经行驶的极远,只能瞧见一点黑影。 云乔方才转过身来,她攥着衣袖回首,视线紧张的往前头萧璟马车消失的方向看,隐约瞧出他也是去的大理寺,心下又是惊讶,又是庆幸。 亏得刚才未曾在大理寺门前再拖,否则岂不直接被他撞个正着。 罢了,今日太子殿下虽去了大理寺,可萧璟和赵小姐人却也去了,即便费尽心思闯了进去,也未必能达成目的。 云乔心下轻叹,后怕的抚了抚心口。 转念又觉迷惘,不知该去向何方,又该如何做。 她心下犹豫,颓丧的低垂着首,抿了抿唇。 正思索着,后颈突然猛地一疼。 是有人,拿着一根棍子,在云乔身后,猛地敲了她一闷棍。 第78章 错过 不久前,萧璟那驾马车从云乔身边经过时,秋日冷风刮开车帘子吹进内室,萧璟捏着眉心闲闲抬眼,扫过马车外头的景象。 街巷来往的行人不知凡几,远处一个一身破落的小乞丐贴在墙上,萧璟瞧着那乞丐身上灰蒙蒙的衣服,却莫名有几分眼熟。 马车行的很快,他只匆匆掠过一眼,并未来得及细看,也没多想,只觉是自己眼花。 自己的衣袍早盖在了云乔身上,怎么会在一个市井乞儿身上,想是方才那一晃眼瞧错了。 萧璟低声笑着,捏着眉心暗道,自己真是着了魔了,怎么瞧见个乞儿也觉像她。 哑然失笑,没再深想,更不会猜到,他以为的那个在私宅马车内熟睡的云乔,此刻已经穿着他那身宽大衣袍,扮作小乞丐的模样,从他跟前走过。 马车继续前行,终于停在大理寺门前。 萧璟撩开车帘子下马,缓步踏上石阶,却不经意瞧见,地上有几点血痕。 那是云乔膝盖的血,被推搡到底时,沾染在了大理寺门前石阶上。 萧璟低眸俯身,伸手沾了下那石阶上干涸的血迹。 起身看向门口的官差,沉声问道:“这血怎么回事?有人在大理寺门前闹出血腥之事?” 官差闻言看向那地上血迹,心下惊骇,暗道怎么忘了血迹这茬。 支支吾吾的道:“方才……方才有个乞儿前来哭告,说要面见殿下,身有冤情,下官,下官见那人一身狼狈只是个乞儿,以为是前来闹事的,也不知殿下今日过来,便……” 萧璟眉目冷沉,凝着那官差又问:“便怎么了?” 官差吓得头皮发麻,只得如实道:“下官便……便将人赶了出去。” "只是将人赶了出去,那这血迹,是怎么回事?”萧璟眉眼冷意更重。 官差心下更骇,眼珠子转了转道:“这……这奴才属实不大清楚,许是方才赵小姐来了,见那乞丐挡路,抽了那乞丐一鞭,才留下的血迹。” 萧璟闻言眉心微蹙,已觉头疼。 没想到,那赵兮儿,竟然会到大理寺来胡闹。 萧璟抿了抿唇,压着烦躁,吩咐道:“带人去找,把那乞儿带回来,即便孤没工夫见人,也让那乞儿亲笔或口述让官差代笔写了状纸送来,孤会抽空去看。” 他话落,抬步踏进大理寺,往办案的衙署走去。 人刚一进衙署,便听得赵兮儿娇声喊:“璟哥哥,你怎么才来啊,这衙署好无聊,兮儿都等了你好久。” 萧璟眉心紧蹙,已觉不耐烦。 云乔昨夜缠着他脖颈,说她等了他好久,他怎么才来啊那话时,萧璟人都被她哄得迷糊。 可眼下听着赵兮儿说着类似的话,他却只觉得烦躁。 抿唇不悦道:“衙署是办案之地,你要胡闹换个地方去闹,我还有卷宗要看,没工夫在这应付你。” 赵兮儿闻言,一张粉面含气,扔了手里的一卷子卷宗,直接提了今日来见萧璟想问的话。 “璟哥哥,洛阳传信说,皇后娘娘要给你选妃,还说你跟娘娘讲,太子妃绝不能是我,这话是真的吗?” 娇贵的高门小姐说这话时,又气又怒,又有心爱之人的忐忑惶恐。 可萧璟,却半点不解风情,闻言丝毫没有犹豫的点头应道:“是,我的确答应母后立妃娶妻,也确实同她说了,太子妃人选,不能是你。” 赵兮儿闻言一张粉脸没了血色,又怒又气追问道:“为什么!璟哥哥你是不是气我伤了你那外室,要为她出气,才不肯要我做你的太子妃?” 第79章 打骂 卷宗被砸在桌案上,萧璟淡扫了眼,眸底的不悦已然很是明显。 他一惯便觉得,女子合该性子柔婉贤淑,如赵兮儿这般的刁蛮闺秀,萧璟瞧着实在头疼,也懒得应付她。 听到她提及云乔,更是压不住不满,冷声回道: “赵兮儿,孤只是不想娶一个性子跋扈嚣张的女子而已,与她有何干系。 昨日你伤了她膝盖之事,孤还未同你算呢。 无故跋扈伤人,持鞭行凶,赵家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不成。好端端的闺秀,倒似蛇蝎之人一般狠毒。” 萧璟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赵兮儿伤了云乔之事。 那赵兮儿听罢又急又怒,气得质问道:“璟哥哥还说不是为着那贱人,我不过伤了她膝盖而已,一个贱奴罢了,也值当你这样凶我!你从前可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 萧璟人前一惯挂着温雅如玉的皮相,往日对着这赵兮儿,即便心内厌烦,面上却也不会表露,只当个寻常表妹应付,确实从未对她疾言厉色过。 只是赵兮儿对云乔动手,又在此刻,当着他的面,言语羞辱轻贱云乔,实打实惹怒了他,萧璟这才动了怒意。 那赵兮儿骂云乔时话语分外难听。 萧璟听着她一口一个贱奴的唤云乔,扬手就将手中的卷宗砸在了地上。 怒气难掩道:“打狗尚且还要看主人,何况,她是我的女人。赵兮儿,我告诉你,即便她是贱奴出身,也是我养在私宅里的女人,不是旁人可以随意轻贱羞辱的,你口舌最好放干净些。” 萧璟忍不了半点旁人骂云乔贱奴,却忘了,是他让云乔从一个好端端的良家妇人,成了可以随意被人羞辱的贱奴。 萧璟一惯喜怒不形于色,赵兮儿从未见过他发怒。 冷不丁瞧见萧璟怒气冲冲摔了卷宗,便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 转念一想他是为着那养在私宅的贱人如此震怒的凶自己,更觉委屈。 哭闹撒泼的骂:“她就是个贱奴,贱奴贱奴,我说的是实言,怎么不能说了。” 萧璟冷眼看她,额头青筋微绷,扬手就是一耳光打在赵兮儿脸上,冷声道: “明日,你亲自去私宅向她赔礼道歉,孤看在你兄长的面子上,便饶过你这回,不再追究。否则,孤便亲手废了你这双膝盖替她讨还公道!” 萧璟一番话说的绝情,赵兮儿气得直掉泪在他跟前哭出声来,萧璟却仍是半点没有心软,也不曾安抚她半句。 只落座在桌案前,低眸翻着卷宗,连眼神都没再给赵兮儿半分。 他一片冷漠,那赵兮儿见状,气急甩手,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贵女出身的娇小姐活得顺风顺水唯我独尊,哪里受过这种气,边走边哭委屈极了。 萧璟注意力却仍全在卷宗上,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也丝毫没有因为那赵兮儿的眼泪心软。 他往日对着云乔,稍稍瞧见她的眼泪,便觉不忍,眼下看着那赵兮儿哭闹,却只觉得烦躁。 倒是立在一旁伺候茶水的内侍宦官,试探的问了句:“殿下,那赵小姐,毕竟是皇后娘娘疼爱的侄女,这样气极出去,若是惊动了皇后娘娘可如何是好?” 萧璟闻言并未放在心上,随口道:“那又如何,她是赵家的小姐,又不是宫里的公主。” 话落,扫向空置的茶盏,吩咐下人道:“斟茶。” 萧璟眼下之意,是说,那赵兮儿,只是赵家的女儿,再如何受宠,也就是皇后的娘家侄女,而非宫内的公主,嚣张跋扈,总也有个分寸,绝不可能压过东宫太子。 她敢在他的私宅闹事,他便有理由问她的罪,即便说到皇后娘娘跟前,也是如此。 在萧璟和这内侍眼里,今日的赵兮儿再如何气怒,至多也就是去皇后跟前告状,决然想不到她会做出什么旁的伤天害理之事。 可他们,都忽略了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 …… 赵兮儿哭着跑出大理寺,跟着的婢女急匆匆也追着一道出去。 门口当差的官员扫见她脸上的手掌印,惊诧不已,愣了一瞬急忙跪地行礼。 这人瞧见赵兮儿脸上掌印时惊诧的目光,惹怒了赵兮儿,行礼话还没说出口,却被赵兮儿一鞭子抽在眼睛上,打到了一旁。 “狗奴才,也敢挡本小姐的道,还不快滚到一边!” 赵兮儿脸上还挂着泪,边打边骂的发泄怒气。 方才那险些抽在云乔身上的鞭子,眼下,抽到了这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势力小人身上。 一鞭子,把眼珠都打落在地。 赵兮儿也面不改色。 她是高门贵女的小姐,又是京中身份最为贵重的女子,习惯了高居人上,这低微的官差,卑贱的庶民,在她眼里和自己家里任人打杀的奴婢都没什么差别。 毕竟她打死一个小官差,弄死一个贱民,又不用付出分毫代价,更不会被问罪,当然随意行事,毫不在乎。 那鞭子把人脸抽的皮开肉绽,看门的官差捂脸哭嚎着滚在一旁。 赵兮儿抽了一鞭子人稍稍解气,扫了眼那官差的狼狈样子,攥着鞭子冷哼了声,侧首问身边跟着的婢女道:“人找到了吗?” 婢女闻言扫了眼周遭,附耳在赵兮儿跟前,低声禀告道: “回小姐,您入大理寺内等着殿下时,奴婢已经交代咱们府上的打手,去找那贱人了。 幸亏她腿脚不便,人也没走多远,就在前头不远处。 咱们的人,已经将她打昏了绑在马车上,您瞧,马车就在前头。” 大理寺门外不远处新驶来一驾马车,赵兮儿听着婢女的话抬眼望了过去。 马车内,一身宽大男子衣袍的云乔,满脸狼狈仰倒在车里,浑身都被绑着绳索。 她眉心紧蹙,双眸紧闭,人还昏着,后颈处有一片被棍棒敲过的青紫痕迹。 马车停在大理寺门前,赵兮儿扶着婢女上去。 一上马车,便瞧见了车内昏迷的云乔。 她想起大理寺内,萧璟因着云乔,动怒训斥自己,甚至还给了她一耳光,便觉气怒不已。 瞧着云乔那身衣裳,也是嫉妒的眼红。 方才她人在大理寺门前,便已认出了云乔身上这身衣裳。 这衣裳,她曾见过萧璟穿过,又心思处处都放在萧璟身上,自然记得认得,轻易看了出来。 马车已然动身,驶离大理寺门前。 车内的赵兮儿冷哼了声,抚着自己脸上的掌印,恨声骂道: “这贱人在璟哥哥的私宅里好端端的,怎么却要跑出来一副乞丐的模样,去大理寺寻璟哥哥,我瞧璟哥哥的意思,也不是厌恶了她将她赶出去的模样。” 身旁跟着婢女闻言思量了番,低声道: “奴婢想着,这姑娘应当不知晓殿下的真实身份。 您忘了,太子前往江南,用的是咱们世子爷的身份。 小姐您可还记得,打听消息的奴才来回禀时曾说,扬州知府家的三少夫人,是个养在深闺极重规矩礼教的妇人,未出嫁前,便是扬州城出了名的温婉柔顺。 奴婢猜测,这女子,应当是性子古板,不愿一女侍奉二夫。 听说殿下对她还是用了些手段,才把人占了的。 若是有这番前因,或许,这女子是觉得,殿下是咱们世子爷,今日来寻太子,说不准是要告御状呢。 我听她在大理寺门前,确实说了什么冤情苦处的话……” 婢女这番猜测,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赵兮儿闻言,却是怒声骂道:“怎么可能,这贱人即便是要找太子告御状,可她若是知晓璟哥哥的身份,怕是也要扒着璟哥哥不放。当今太子的女人,不比什么知府家的少奶奶尊贵千万倍。” 婢女不敢多问,也怕触怒这并不好伺候的主子。 赵兮儿骂了几句犹不解气,抄起一旁的茶壶就砸向了云乔。 茶壶底座砸在云乔额上,那半烫的茶水倾泻出来,从她脸上浇进脖颈。 砸出的疼意和茶水浇在身上的不适感,让云乔从昏迷中,意识朦胧的醒来。 她眨着眼睫抬眸,正好看见前头盯着她的赵兮儿。 云乔认出这人就是去萧璟私宅寻衅挑食的女子,抿唇警惕的看着她。 不动声色的回想意识清醒前的记忆。 她被下了药,像失去了自我变成另外一个人一般,后来药效消失,她恢复理智,意识到那药物的可怕,在马车上决定跳车逃离。 后来她去了大理寺,她想见太子殿下一面,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可大理寺的官差实在可恨,不许她进门。 她还遇见了来大理寺的赵家小姐。 她遮挡着自己的容貌,从大理寺离开,然后拖着受伤的膝盖,艰难行在街上,偶然撞见了萧璟。 她慌忙背身躲在墙角,唯恐被萧璟发现。 后来…… 后来,她脖颈猛地一疼,没了意识,再之后,就是在这里了。 云乔转瞬就想明白了,知晓这赵家小姐应当是在大理寺门前就认出了自己,继而让人去追自己找准时机,打晕了她绑来。 马车摇晃前行,不知要去向何方,云乔抿唇抬首,看向那赵小姐,启唇问道:“我和您无冤无仇,贵人打断了我的膝盖,还不够解气吗,今日又绑了我来,是要做什么?” 赵兮儿见云乔人都被绑着,却还能气定神闲的问自己话,已是不悦,又听她提及伤了她膝盖之事,想到萧璟因她膝盖训斥自己之事,甚至还打了自己一耳光,更是气怒不已。 她猛地起身,一巴掌抽在云乔脸上,打完犹不解气,怒瞪着云乔骂道: “什么无冤无仇?你这贱人抢走了璟哥哥,就是和我结了最大的冤仇,我恨不能将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才能解恨!” 云乔骤然被打了一耳光,脸颊生疼发麻,当即就浮现一个红肿的掌印。 无故受人羞辱,云乔咬牙冷笑,昂首看向那妒妇模样的赵兮儿。 突地冷笑出声。 “贱人!你笑什么!”赵兮儿指着云乔连声咒骂。 云乔笑意更浓,满眼嘲讽,启唇回道: “我笑你蠢,笑你可怜可悲。 你口中心心念念的璟哥哥,在我这,就是个让我厌恶到骨子里,恨不能杀了他的畜生。 你求而不得的东西,就以为旁人也会和你一样视如珍宝吗? 可笑!” 云乔话音桀骜,戳到了赵兮儿痛处。 她气得歇斯底里,怒声指着云乔骂道:“贱人!贱人!来人,本小姐要打烂你这贱人的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再牙尖嘴利下去!” 赵兮儿话音落下,人就扑在云乔跟前,扬手一耳光一耳光的打在云乔脸上。 云乔浑身都被绑着绳索,挣都挣脱不开,更遑论是还手反抗。 只能任由着嚣张跋扈的赵兮儿,一巴掌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疼得咬紧牙关,眼眶本能的渗出泪水。 好似又回到了,在扬州知府家,被婆母羞辱的日子。 只是那时,她是被礼教困住不能反抗的儿媳。 而今日,她是被尊卑压住,挣不脱绳索的低贱女奴。 权势地位,当真是能压死人的玩意儿。 云乔忍了一下又一下,忍到脸颊发麻,痛感都被麻木代替。 那赵兮儿,才终于甩手松开,将她扔向了一旁。 云乔后背被砸在马车车壁上,疼的又闷哼了一声。 她浑身狼狈,可怜至极,脸颊红肿,眼尾都是泪水。 却没有低头求饶。 赵兮儿等着她的磕头求饶,以为这一番必定打得云乔低头告饶。 却没想到,云乔被她这样羞辱责打,仍能撑住。 马车里逼仄,车壁砸在后背上也是生疼,云乔咬牙忍着脸颊的麻木,和后背的疼,昂首冲着赵兮儿冷笑,嗤笑道: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本事,竟也只是能做得这样背着他责打羞辱于我之事罢了。 贵人是高门贵女,也是他未来的妻子,即便是瞧不上我,将我发卖或是打罚,都可让他代替贵人行事,怎么,您却要亲手沾染我的血,难道是他,舍不得罚我,才让贵人您,这样大动干戈。” 云乔被打后,存心激怒赵兮儿,句句都是往赵兮儿痛处扎。 那赵兮儿闻言怒火中烧,恨声骂道:“你个贱人算什么东西,一个下贱女奴而已,也就是床上让璟哥哥泄火的玩意罢了,璟哥哥可是亲口对我说,你就是他养着的一条狗而已,他怎么会舍不得!” 第80章 人不见了 一条狗而已…… 是啊,她对他而言,低贱卑微,没有尊严,确实,是这样难堪。 云乔眼眸微缩,眸底又泪光闪烁。 片刻后却又溢出笑音, 看向那赵兮儿,反击道:“是,我的确是同那被他打断了骨头,拿铁链拴在身边的狗一般活的没有尊严,可是贵人你舔着脸像哈巴狗一样硬蹭在他跟前,又算什么呢? 您为了我这样下贱的人动怒,还不敢明着和他去争吵,只敢冲我这样卑微低贱的人发作,也没比我强到哪里去!” 云乔口舌半点不服输,倒把赵兮儿气得愈发怒火高涨。 指着她连骂数声,就嚷着喊道:“来人,给我把她衣裳剥了扔到大街上去,我就不信外头街上的男人都看光了她的身子,璟哥哥还会要她这样下贱的女人!” 云乔目光惊滞,不敢想象着高门贵女年岁尚浅,心思竟能如此阴毒。 她咬紧了牙关没吭声,倒是一旁的婢女闻言吓了一跳,不敢依言去办。 这姑娘再如何低贱,到底是太子殿下的女人。 端看今日自家小姐的怒火,也可知小姐在大理寺里,因着这女人,没在殿下跟前讨得好。 殿下都能为着这女人,打自家小姐一耳光,可见是极为宠爱这女人的。 若是真把人衣裳扒光了扔去大街上,便是殿下从此不再宠幸这女子,却也必定会处罚做下这事羞辱之事的人。 届时自家小姐至多是守法,自己却可能在殿下怒火下保不住性命。 婢女有此顾虑,自然不愿意将云乔衣裳扒了扔出去,于是硬着头皮为难的劝赵兮儿道: “小姐,咱们偷偷把人绑了来,倒是无人知晓。 可若是当街把人扔下去,待殿下的人寻回这女子,这女人供出咱们来,可怎么是好? 不如,咱们把人带回去,小姐您慢慢折磨她,待得过些时日,风头过去殿下也忘了她这个人,要杀了她或是要刮了她,岂不都能随了小姐您的心意。” 婢女是贴身伺候赵兮儿的人,自然最懂她的心思,一番话后,倒也真劝住了她。 那赵兮儿闻言冷哼了声,拿着鞭子把手,狠狠点了下云乔红肿的脸颊,骂道:“哼,你等着,本小姐有的是法子好好折磨你这贱人!” 话落,吩咐下人将马车开往京郊自己名下的一处庄子。 赵家在京城也有府宅,只是京城的宅子里,住着赵兮儿的哥哥赵琦和其它府中亲眷,赵兮儿人是偷偷从洛阳跑来长安寻萧璟的,眼下又要做见不得人的恶事,自是要瞒着家里,只能命亲信的奴才,将云乔带到自己郊外的庄子上。 云乔被她鞭子把手敲得脑门发疼犯晕,意识迷蒙,脸颊也疼得肿胀麻木。 无助的倒在马车车壁旁,意识昏沉半晕半醒。 车马一路从京城驶向郊外,云乔人一直昏沉着,身上被绳索困得泛青。 …… 大理寺内,萧璟看完几卷案子卷宗,抬眸看了眼天色。 拿起杯盏饮了口茶水,揉着眉心淡声吩咐身旁内侍道:“去宫里请个太医,带着人去一趟私宅,瞧瞧姑娘人醒了没,若是醒了,便让太医给姑娘好生瞧瞧膝盖和脚踝,莫要落个什么病根。” 下人领命应是,恭敬退了出去,往宫里请太医,萧璟伏案在卷宗里,蹙眉重又翻阅。 出去请太医的内侍,在宫中请了位医术极佳的太医,带着人往萧璟私宅赶,边走边交代太医道:“那位姑娘尚不知晓主子身份,您可别说漏嘴了给主子惹麻烦。” 太医一手拎着药箱子,一手拿帕子擦着额头疾奔而来的汗,连连点头应是,心里却在嘀咕,也不知是哪来的女子,竟被殿下养在了宫外头,还不知晓殿下身份。 内侍和太医两人总算从宫中赶到私宅,远远就瞧见宅院门口停了驾马车。 马车稳稳停在宅院门口,驾马的护卫立在一旁,手里捧着衣裳换洗用具的嬷嬷,也正立在马车一侧。 内侍带着太医过去,没敢多看马车,只在嬷嬷跟前低声问:“嬷嬷,那位姑娘人是还没醒吗?殿下吩咐我请了个太医来给姑娘看看腿上。” 嬷嬷闻言摇头,瞧了眼天色,也觉纳闷。 嘟囔道:“是呢,人还没醒呢,这眼瞧着快要到正午了,怎么还睡着呢。” 嬷嬷和内侍奴才对了眼视线,心里略有些不安。 那内侍犹豫了番,开口道:“嬷嬷,这眼瞧着都午时了,要不,您动作轻些,悄悄撩开车帘子,瞧瞧里头的姑娘是怎么回事?可别是人昏了过去啊。” 内侍奴才不知晓云乔性子,只以为长久没醒没动静,许是人身子出了状况,昏了过去。 可嬷嬷和这内侍不同,还算有几分了解云乔的性子,又知晓昨日云乔和萧璟人是在外头过的夜,眼下已经有些疑心,云乔人不在车里了。 她提心吊胆的近前去,撩开了车窗的车帘子,往里头张望。 装潢精致的车厢内里,坐几杂乱倒着,茶杯也空荡荡搁在一旁。 却空无一人。 嬷嬷浑身僵住,攥着车帘子的手发紧。 扭头看向那驾车的下人,质问道:“姑娘人根本不在里头,你驾车时难道不曾察觉吗?” 驾马车的下人哪里能想到这出,闻言脸色惨白,慌忙解释道:“主子吩咐,不许我冒犯内里的贵人,奴才哪敢多瞧啊,也实在不知,为何人不在里头。” 嬷嬷此时已觉眼前发黑,强撑着让那内侍回去禀告萧璟。 “你……你回去告诉殿下,就说,就说,马车里没人,姑娘不见了,问问殿下,眼下是如何是好?” 内侍也是慌乱,闻言忙点头应下,撂下太医自个儿拔腿疾奔,往大理寺去禀告萧璟。 大理寺内,正看着卷宗的萧璟右眼的眉峰挑个不停,惹得他心焦,又莫名觉得心慌,突地看不进去卷宗。 冷茶都已饮尽,也没消去心中奇怪的心烦意乱,萧璟叹了口气,将那卷宗撂在一旁,揉着眉心起身,往官署门外走去。 那回来禀告的内侍,眼下也刚走到门口,瞧见萧璟踏出房门,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叩首急声禀告道: “殿下,那位姑娘……那位姑娘人不见了……” 萧璟踏出门槛的动作猛地一滞,愣了一瞬后,眸光紧盯着那奴才问:“你说什么?谁不见了?” 第81章 折磨 萧璟声音状似平常,眼里却积蓄着风暴。 奴才跪在地上,强压着惧意,咬牙重又答道:“回主子,是私宅里的那位姑娘,人不见了。” 话音清晰入耳,萧璟下颚紧绷,一脚将跪在跟前的内侍踹开,疾步出了大理寺,命奴才牵了匹马来,翻身上马,往私宅的方向疾奔而去。 大理寺到萧璟的私宅并未有多远,他打马疾奔,没过多久,人就到了。 私宅门前,马车还停在门外,那嬷嬷和驾马的下人,远远瞧见萧璟打马而来,个个都跪伏在了地上,连那提着药箱子的太医,也跪了下去。 萧璟到马车跟前,勒马停下,当即推开了马车的车门子。 木门吱呀打开,里头空无一人。 萧璟脸色骤然阴沉,力道极重的将那木门摔上,直将木门都摔出了裂缝。 下头的奴才们,个个不敢喘气,噤声不语。 萧璟冷眼扫过下头跪着的几个奴才,沉声问:“人什么时候不见的?” 嬷嬷脑子转的还算快,心里有些推测,回话道:“禀主子,自马车抵达私宅门口,奴婢就在此地候着了,未曾见姑娘出来,姑娘约莫是在路上时,就失踪了……” 萧璟闻言也回想着这今日之事,是他亲自将云乔抱上马车,亲眼瞧着马车驶远,云乔必定是在这从官妓坊到私宅的路上不见的。 至于是如何不见怎么不见的,却说不准。 他眼帘微垂,也不难猜出是云乔自己逃了。 心下冷笑不已,暗道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昨夜缠绵情爱,她似变了个人一般,他难免松了警惕,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这才交代下人送她回来不要惊扰了她好眠,却没成想,是给她造了出逃的时机。 他心疼她疲惫,特意交代小人驾车时的缓慢,她跳车出逃之时,当然便利极了。 他顾忌着她身上衣衫不整,不许驾马车的下人撩开帘子冲撞冒犯她,想来她跳下马车时,就是下人察觉不对,也不会撩开帘子查看,倒是让她连跳车时闹出动静也不必怕什么。 甚至,他因为心疼她身子乏累,交代下人让她好好睡着,便是到了私宅也不要惊醒她,只让嬷嬷在马车外候着,等她醒来了再入内伺候。 如此一来,她不仅能跳车出逃,还能有许多的时间不被他的人手发觉。 萧璟猛的一拳砸在马车车门上,那车门裂开的木刺,扎进他手背渗出了血来,他攥着拳头,任由血珠滴落,额头青筋紧绷。 “好的很,当真是好的很,倒是孤心慈手软了,竟让她有这出逃的胆子!传令金吾卫,把城门给孤封了,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孤带回来!” 萧璟此时已然彻底动怒,甚至动用了金吾卫来找人,还将京城的城门给封了。 他想着云乔膝盖有伤,就是半日时间,也绝对跑不出城门,以为此刻及时封了城门,在京城内搜查,必定能很快将人寻到。 却不知道,眼下的云乔,已经在赵家的马车上,被带到了京城郊外的庄子上。 郊外庄子人烟稀少,只有赵家的几个庄子里的奴才在。 马车停在庄子门前,赵兮儿推开车门,一脚生生将云乔踹了下去。 云乔人被从马车上踹落,膝盖砸在地上石块上,疼得紧蹙眉心。 赵兮儿拍了拍手立在她跟前,得意的看着云乔。 一脚踩在云乔膝盖上,用力的踩压,笑得恶毒道:“你不是嘴皮子挺厉害的吗?怎么不说话了?说啊。” 云乔痛极喊出声来,又紧咬着牙齿忍疼,身体本能渗出的泪水落在伤痕累累的脸上,同样泛疼。 她咬着牙,脸上泪水混着血痕,可怜又凄艳,昂首道: “你有本事,就去找圈养我,不肯放过我的那个男人。 拿我这样一个从来都不由自主的人来发泄怒火,有什么用? 你就是杀了我,打死我,也不妨碍他再养无数个外室女奴。 既然嫉妒到容不得他有旁人,为什么不去和他说,反倒要在这里,拿我宣泄怒火。 你以为,我想伺候他吗! 我巴不得你能让他放过我!” 云乔话里对萧璟的宠爱不屑一顾,那赵兮儿越听越觉嫉妒。 她求之不得的,云乔却弃如敝履。 赵兮儿又妒忌又不甘心,抽出腰间的鞭子,猛地抽在云乔身上。 云乔被绳索绑得结实,连躲都不能躲。 赵兮儿一鞭又一鞭打在云乔身上,甚至有几回,那鞭子的末端,就甩在了云乔颊边。 云乔疼得痛吟,一身狼狈血水。 脸上都又几道鞭痕。 那赵兮儿抽的手臂发麻,方才停下动作。 庄子里的下人迎了出来,远远瞧见这场面,皆是吓了一跳,心道这主家的小姐,真是心狠,也不知那被打的是什么人,居然被折磨成这样子。 庄子的管事没忍住问:“小姐打的这是什么人?瞧着不像是咱们府上的奴才,有些眼生呢。” 赵兮儿收好染着云乔鲜血的鞭子,冷哼了声,眼珠子转了转道: “她啊,是我哥哥从江南带来的女奴。 这女子原是个有夫君的,却贪图哥哥的权势,同哥哥暗中偷情,做出淫荡做派,哄得哥哥带她来了京城养作外室。 入京后又耐不住淫贱性子,背着哥哥和府里的护卫私通,还偷了我的首饰想要逃走。 我气不过,抓了这逃奴来这庄子,想着替哥哥好生处置了她。” 赵兮儿编了个幌子,话里话外却还在羞辱贬低云乔。 云乔挣扎的伏在地上,一身的血水染污地上泥土,摇头反驳道: “你胡说,我不是……” 云乔声音极低,虚弱的不成样子。 第82章 还击 “不是什么不是,我看你是还吃够教训!”赵兮儿怒骂着,脚上又用劲踩着云乔脚踝。 云乔疼得彻底失声,再说不出言语,只能无助的低垂下眼帘,强忍着痛意。 赵兮儿稍稍解气,命人将云乔拖进了私宅里头。 被绳索捆得严严实实半点也挣不脱的云乔,从头到脚一身的伤。 这刁蛮骄横的高门贵女,将她当作家奴般羞辱打骂,又吩咐下人将她硬生生拖进了庄子内的柴房。 云乔腿上的血,在庄子门外划出鲜艳血痕。 那奴才拖着她走,云乔忍着那烂掉的皮肉,被地面摩擦的疼痛,咬牙不肯泄出痛喊,却疼得满头冷汗。 她人被摔倒了柴房的柴火堆上,坚硬中带着木刺的柴火,将她膝盖上的伤,刺得更痛。 云乔实在难以难受这样剧烈的疼痛,压抑着喊了声。 那赵兮儿听着她的痛吟,瞧着她身上被打得不成样子的衣裳,眼里妒火仍未消去。 嫉恨道:“谁许你这贱人穿着璟哥哥的衣裳招摇过市的!来人,给我把她身上衣裳扒了!” 赵兮儿话落,一旁的婢女应声上前去,将被抽烂的衣裳,从绳索下一条条扯落。 没过多久,云乔身上那件被鞭子抽烂的萧璟衣物,便都被婢女从她身上扯下。 绳索沾染血污,却仍捆在她身上。 没了衣裳的勉强遮挡,云乔浑身都在柴火木棍上,好几处都被木棍上的杂乱尖刺刺伤。 她已经疼得失力,眼帘无力的低垂。 周身的皮肉在绳索下清晰可见,尤其是那身上,昨夜萧璟留下的处处暧昧痕迹。 点点红痕齿印,从脖颈,一路向下,蔓延至腿心。 那纤细玲珑的腿儿根部,还要萧璟留下的牙印。 云乔疼得浑身发颤,在满身凌虐伤痕下,更显凄哀美艳。 柴房里的奴才全是女子,却也都被眼前美人玉体横陈的模样晃了眼。 云乔生得面容凄艳,唯独眉眼妖媚。 活脱脱是江南莲花池里一株滴血带露的红莲。 偏生,这生育了女儿后,早熟透了的身子,却妖娆丰腴。 还被萧璟费心浇灌滋养,养的便似那吸人精血的女妖般魅惑妖娆。 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凄艳垂泪,咬唇忍疼。 这样妖精般的一具身子,满身伤痕,血水同齿印吻痕交融,欲色与美色纠葛。 当真是,人间尤物。 满室的奴婢皆是呼吸一窒,连那赵兮儿,瞧见云乔的身子,神情都凝滞了瞬。 赵兮儿的目光,落在云乔腿心处的齿痕牙印,嫉妒的眼睛都发红。 再是未出嫁的女子,也通晓些许房事,知道这是萧璟,吻在云乔身上时,极致的放纵沉沦。 昨夜云乔中药,将眼前的萧璟,看作梦里记忆深处的他,于是极尽温柔缠绵。 萧璟万般受用,自然也干得出做小伏低,伺候她快活的事。 她稍稍嚷了疼,他便换了唇齿侍弄她,只盼她快活。 那唇齿自脖颈到脚踝,每一寸都细细流连,不曾放过分毫。 此刻,就连云乔身上最脏污的地方,也留着他昨日的齿印。 赵兮儿瞧出那云乔腿心的红痕,乃是牙印齿痕,当真是嫉妒至极,恨不能当即要了云乔的命。 咬牙抽出鞭子,又打在云乔身上。 恨声骂道:“淫荡贱妇,竟勾着璟哥哥做这样浪荡的下作事!璟哥哥一惯性子清冷,目下无尘,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定是你这贱人一副狐媚子的骚样子蛊惑璟哥哥! 果然是一女侍二夫的淫妇,真真是浪荡无耻,你这贱人长成这样淫荡的身子,不知被多少男人弄过,早该被浸猪笼淹死!” 那赵兮儿骂的极其难听,那些龌龊字眼,全然不似是从一个未出阁的高门贵女口中脱出。 一下下的鞭子,凌空抽在云乔不着寸缕的身上。 云乔疼得脸色泛白,齿尖将下唇都咬得烂的不成样子,受着那一下又一下的鞭子,脊梁仍旧不曾弯折。 那鞭子力道太狠,竟将云乔身上绳索抽的断裂开来。 绳索裂开那瞬,云乔身上没了桎梏,昂首直直望着那又一下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猛地伸手,生生拿掌心皮肉,凌空握住那鞭子,膝盖就跪在地上,拽着那鞭子,咬牙应是将握着鞭子的赵兮儿,拽到了自己跟前。 赵兮儿打了云乔不知多少鞭子,又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并非终日习武之人,手臂都已发麻,冷不丁还真被云乔拽着鞭子踉踉跄跄跌撞到了云乔跟前。 “你……”赵兮儿气怒的瞪着云乔正要开骂。 云乔冷笑了声,换了只手攥着鞭子,用那血肉模糊的手,狠狠一掌扇在了赵兮儿脸上。 这一掌,几乎耗尽了云乔所有力气,将赵兮儿打得竟趴倒在了地上。 眼瞧着赵兮儿狼狈倒地,云乔嗤笑了声,拽着她衣领,把人拽到跟前,扬手就又是一耳光。 瞧着她,目露不屑,嘲讽道: “你说的对,我是淫荡贱妇,我是一女侍奉二夫。 可那又怎样? 你口中心心念念的璟哥哥,不还是拜倒在我罗裙之下。 你眼里的他,高高在上目下无尘,你口中的我,卑微低贱淫荡下作。 可是,那样的他,偏偏,就是会拿口舌侍弄这样的我快活。 我是淫妇,他就是奸夫。 他背着我的夫君同我偷情,逼着我舍了夫君跟了他。 我若是该死,他的罪过更大。 你说我早该浸猪笼,可你怎么不去问问他,舍不舍得我死?” 云乔一番话,句句都戳在赵兮儿痛处。 她气怒不已,涨红了脸,却只能连声骂着云乔贱人淫妇这样的字眼来泄愤。 云乔听她骂,扬手就又是一耳光。 周遭的奴婢被云乔骤然暴起拽着鞭子,狠狠连抽了赵兮儿几个耳光的事震惊,一时愣住。 那赵兮儿被云乔拽着衣领,挣不脱来,怒声喊周遭的奴才们道:“都瞎了不成!还不快把这贱人给本小姐拉下去!” 这回,下人们总算回过神来,几个人赶忙上去控制住云乔,把云乔拽到了一旁。 赵兮儿两边脸上都盯着血红色的掌印,怒瞪着云乔。 恨声道:“贱人!你竟然敢打我!我要杀了你!来人啊,给我把她扒皮抽筋躲了骨头扔去后山喂狗!” 第83章 把人给孤带回来,不拘什么手段 这血淋漓的吩咐一出,奴婢们面面相觑,心中难免犹疑。 庄子里奴才不知云乔身份,犹豫只是因着毕竟是在庄子上伺候,不必在府宅里动不动就见奴才被打杀,一时惊诧,未敢动作。 可赵兮儿身边跟着的婢女,却是知道云乔身份的。 早前在马车里,不想当街把人扔出去,是觉得扔出去必然会轻易就被查到。 而今在庄子里,犹豫不敢动手杀了云乔,却是因为瞧见云乔身上的痕迹。 那样的唇齿痕迹,可见,太子殿下,定是极为喜欢这姑娘。 即便只是肉体欲望的喜欢,也必定是极为钟爱的。 若不是钟爱,怎么这样丝毫不觉嫌弃的,在一个早已是他人妇,身子都不干净的女人身上,亲吻舔舐,啃咬出这样的痕,甚至连那脏污之处,都是牙印齿痕。 这样一个太子尚在兴头上的女人消失,太子绝对不会不寻人。 这京城,这普天之下,可都是皇家的地界。 太子监国理政,坐镇京城,若是铁了心想找一个,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不可能找不到。 届时若是查到,是谁动手杀得这女子,太子定然不会放过。 赵兮儿是皇后的亲侄女,定然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他们这些底下办事的奴才,却一定是必死无疑的替罪羊。 这婢女跟在赵兮儿多年,也算心思通透,哪里想不通这些关窍,在瞧见云乔身上萧璟留下的痕迹后,难免心生忌惮,不敢贸然动手。 赵兮儿扬言要扒皮抽筋剁肉碎骨的杀了云乔。 婢女低垂着头,哪里敢上前。 赵兮儿吩咐下去,一时无人动作,便愈发震怒,厉声呵斥道:“耳朵都聋了是不是!我的话也不听了!还不动手!” 婢女低垂着头咬牙硬挺着,仍不敢动作, 那庄子里的嬷嬷,犹豫的近前走了半步。 婢女犹豫再三,开口劝赵兮儿道:“小姐,您可想清楚了,这女人毕竟是被贵人亲自带到京城的,眼下又正受宠,若是真杀了他,来日贵人查了出来时与小姐您相关,岂不损了小姐您和贵人的情分。” 赵兮儿闻言侧眸瞪向说话的婢女,脸上余怒未消,心里却也有了衡量。 萧璟已然说了不肯娶她,若是她再因为善妒杀人,更难让萧璟改变主意。 婢女见赵兮儿犹豫,心知有戏劝她暂且不要动手,略一思量又道:“小姐当知,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若是此时杀了这女子,让殿下在兴头上时失了钟意的玩意,那原本只是个泄欲玩意儿的女人,死在正兴头上,来日,怕是也会念念不忘。” 赵兮儿闻言脸色冷凝,心下思量。 是啊,若真杀了这女人,怕是让这贱人彻底在萧璟心头留个朱砂痣,来日也总念念不忘。 赵兮儿如此想着,冷哼了声,扫了被奴才们控制住押在一旁的云乔。 扬手又抽了她一鞭子撒气,才道:“算你这贱人命大,我今日就暂且饶过你一命。给我把她重新捆上,仍在这柴房里,先饿上个三天再说!” 赵兮儿这话一出,婢女先是松了一口气。 云乔神色却没什么变化。 是啊,当然没变化了。 这些日子的凄苦,这逃不脱的难堪,一再的被羞辱。 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或许死了,才是解脱。 可是,若是真的,这样的死去,她又好不甘心。 不甘心没为自己讨回公道,不甘心没能见女儿最后一面。 不甘心,活得屈辱,死得难堪。 赵兮儿将鞭子让给婢女,拍拍手带着奴婢们转身踏出柴房,吩咐奴才将云乔捆得严严实实扔在柴房内。 云乔光着身子被绑着,又被他们扔到了那柴火木棍上。 全无半点尊严。 那婢女出去时,看着云乔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遮掩,目露不忍,下意识看了眼地上破烂的衣裳,却也不敢贸然有什么动作,只跟着赵兮儿出去了。 外头日头渐渐西斜,到黄昏时坠入西山。 天边升起一轮明月,月光透进柴房的窗棂。 落在一道道血痕鞭伤交错的云乔身上。 将她衬得哀婉凄艳,可怜至极,让人心颤。 …… 夜色浓沉后的萧璟私宅,灯火通明。 萧璟坐在桌案前,熬到天色黑透,不曾合眼,等着手下一个传回消息。 他昨夜几乎一夜未眠,在大理石看了许久的折子,眼下又是到后半夜凌晨未曾合眼,此刻眼睛都泛出红血丝来。 金吾卫首领从外头走来。 萧璟瞧见人进来,急忙问道:“人呢?找到了吗?” 金吾卫首领闻言低首摇头,恭敬禀告道:“回禀殿下,未曾寻到,京城已经封城,下官带着手下人,找遍了京城各处街道巷子,未曾寻到人。” “什么?封了城门找到半夜,你告诉我找不到人?好端端的大活人,还能无故消失了不成!”萧璟拍案起身,咬牙压着怒火,额头青筋却已崩起。 方一起身,身子却猛地一晃,险些倒在一旁,撑着桌案才勉强站立。 他连着两夜未曾合眼,白日还在大理寺翻阅卷宗,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伺候的嬷嬷候在屋门出瞧见,心下担忧。 那金吾卫首领被主子怒火震住,暗道那位姑娘看来真是主子心头好,犹豫了番道: “属下寻人时,只按着那姑娘身边伺候的嬷嬷口述让衙门的画师花了画像,眼下始终寻不到人,属下想着,是否是画像不准,可否请殿下,亲自画个画像,让下头人拿着画像去寻,或许能容易些。” 萧璟手捏着眉心,强压着额头炸开般的剧烈疼痛,颔首应下。 “好,准备笔墨纸砚,孤亲自画幅画像,再让衙门找画师临摹,京城内外,安排金吾卫和官府的人一起找,孤就不信,她能在京城里凭空消失。” 萧璟说到此处,想起云乔是自己逃得,或许自己的人找到了她,她还是要挣扎,要逃跑。 心下烦躁,又吩咐了句:“告诉你手下的人,抓到了人,不拘什么手段,先把人绑到孤跟前再说,她若是不情愿,若是闹着要跑,就把人打晕了带来,孤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活着就成,至于伤不伤着都不要紧。” 萧璟眼下被云乔私逃之事惹怒,说话时半点不顾及,甚至说,即便伤了云乔也不要紧,只要把人带来就行。 可此时的他,绝想不到,不久之后,他看到血水里,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气的云乔,心口的软肉,会疼成什么样子。 第84章 惊梦 那金吾卫首领颔首应是,心中却道,也不知那位私逃的云乔姑娘是何方神圣,竟连太子殿下身边的富贵荣华都瞧不上。 萧璟吩咐下人备好笔墨纸砚,在桌案前提笔作画。 毕竟是皇族精心教养的皇子,跟着当世大儒学经书,随着治世能臣学朝政,一手书法画技,同样也是极富盛名的画师教导。 萧璟画技不及书法,却也是上佳。 简单几笔勾勒,就将云乔面容,清晰画在了纸上。 他低眸细细描摹,力图将云乔面容描绘得传神真切。 音容笑貌跃然纸上,即将收笔之时,萧璟提笔的手却突地微滞。 他闭了闭眸,想起上次为她画像,还是那不能露于人前的春宫图。 萧璟掀开眼帘,指尖落在画像上,抚过云乔眉眼。 他画的事她的笑意,可是记忆里最深刻的,却是她的哭音。 她好像在他跟前总是流泪哭泣,总是委屈难过,总是像受了天大的冤屈。 除却最初时扬州的某段短暂欢愉,也就是昨夜,他难得瞧见过她真切的笑意。 萧璟自嘲的笑,眉眼沉黯。 心道,真是可笑,昨夜入骨缠绵,声声柔情爱恋,今日便能趁机出逃,对他毫无半点留恋。 倒将他事后的温柔爱意,怜香惜玉,衬得无比可笑。 纸页上的女子笑意璨璨,萧璟握了握拳,喉间滚动,拿过那画像,递给了金吾卫首领。 咬牙交代道:“把这画像,在京城内外张贴,带人挨家挨户的在京城给孤搜,再于京城里外各处市井热闹处张贴告示,就说,孤的私宅,有个逃奴偷了孤贵重珍宝私逃,谁人能将那逃奴活着抓来,孤赏银千两。” 金吾卫首领接下画像领命出去办差,那门槛处的嬷嬷听了萧璟这番话,瞧着那金吾卫拿着云乔的画像走远,心下低叹。 捧着茶水托盘入内奉茶,打量着萧璟神色问道:“殿下您将云乔姑娘的画像张贴在京城内外,又说她是府上逃奴,岂不是将姑娘的身份,盖章定论了。这日后,若是再想给姑娘抬一抬身份,怕是麻烦。” 是啊,一个满京城都瞧过画像知晓是东宫逃奴的女人,若是日后,萧璟想要给她抬一抬身份,怕是长安的风言风语,就能淹死了人。 单单养在私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是外室亦或女奴,旁人又不知晓,来日若是萧璟登基,存了心思给云乔抬身份,换个清白的身份带进宫中,亦或者就按着云乔原本身份消了奴籍改换良家,都好操作。 可今日这告示和画像一贴,满城的人,都知道了云乔的长相,也都知道,她是东宫的逃奴,乃是偷了东宫的物件出逃,这样的脏水,这样的罪名盖在身上,云乔怕是一辈子都难逃脱女奴的身份。 嬷嬷毕竟伺候云乔到如今,心中难免也想着,若是来日萧璟登基,云乔还能如今日这般受宠,说不准能得一宠妃的位份,届时自己这个从扬州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嬷嬷,或许在宫中也会更进一步。 可云乔贸然私逃,萧璟又给她彻底盖了逃奴的戳,这日后,云乔的身份,怕是再难转圜了。 嬷嬷心中稍有遗憾,也的确是有几分心疼云乔的处境,这才在萧璟跟前提了一嘴,想着能不能劝萧璟改换心意,便是张贴画像,起码,别给云乔扣上个逃奴的罪名。 此时已是深夜,天际上明月高悬,内室里烛火摇曳。 萧璟人坐在桌案前,灯影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让人难窥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嬷嬷话音落下,他指尖拉过砚台,手指沾了墨汁,又擦在那干净空荡的纸上,寒声道: “抬什么身份?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对她再好都是无用,孤怜惜她身子不适,她却接着孤的怜爱,找着机会逃走,半点不念孤的好,只将孤看做是索她命的厉鬼修罗。孤就该一辈子困着她,绑着她,让她做一辈子的女奴。” 他话落,抓起桌案上被墨汁染污的纸页,在掌心攥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脸上神情仍旧阴沉。 嬷嬷闻言知晓主子这回是动了真怒,哪敢再劝,低着头不敢言语,奉了茶给内室点上安神香,便退了出去。 内室里安神香缭绕,萧璟眼底血丝密布。 他端坐在书案上,揉着发疼的额头青筋,疲惫的阖眼。 连着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他是肉体凡胎,又非是铁打的身子,哪里能扛得住。 安神香一点点烧着,萧璟阖眼稍稍假寐,试图缓解剧烈的头疼。 良久良久,意识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渐渐昏沉,微微浅眠。 …… 另一边的京郊庄子里。 云乔仍被绳索捆着,扔在柴房内。 晚秋的夜,虽不比冬夜冰寒,却也是又凉又冷。 她浑身冻得战栗,又被伤口的疼,折磨的不堪忍受。 虚弱的抬眼,隔着打开的柴房木窗,望向天际的明月,眼里的泪光,一再闪烁。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她。 明明她一生良善,从不为恶。 为何却要受这样罪。 苍天真的有眼吗?举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吗? 如果有,为什么要让她,活得如此凄惨难堪。 她有做错过什么吗? 云乔昂首望着月光,眼里的泪珠,被月色映的斑驳。 身上的绳索绑得极紧,她一再的挣,却只是让那麻绳把她身子上的伤处,磨得更疼。 云乔在周身蔓延的疼意中,痛苦,又绝望的闭眸。 …… 京城内的萧璟私宅。 撑着额头在桌案前和衣浅眠的萧璟,突然从梦中惊醒。 一身的冷汗。 他气息喘的厉害,手都微微发抖。 眼前仿佛还浮现着,梦里瞧见的那一幕下的云乔。 一丝不挂的女人,被绳索困住,满身的伤,血与泪交融。 那样漂亮的她,那样脆弱的她,那样,经不起磨折的她, 在血水里望着月色泣泪,绝望又无助的闭上眼帘。 哀怜凄艳,让人心颤。 萧璟手一再的抖,心慌乱的厉害。 他只想着她私自逃出的事,满心愤怒,却忘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倘若遇险,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毫无还手的能力。 梦里的那一幕太过真切,也太过刺眼。 萧璟眼眶红的厉害,不敢想,什么样的地界,会把云乔扒光了拿绳索捆起来打,更不敢想,若是云乔落到那样的地界会怎么样? 她生的那样好看,落在烟花巷里,旁人怎么会放过她。 萧璟闭了闭眸,颤着手起身,推门出去,唤了奴才过来,低声交代道: “传信给金吾卫首领,不许在京中张贴告示,也不必四处张贴画像,只让他手下人拿着画像在京城内外细细寻人,除却市井街巷,百姓人家外……” 萧璟说到此处,嗓音艰涩至极。 攥着掌心,咬牙才接着道:“除却这些寻常人家外,安排人手在京城的花柳巷妓院青楼里也找一找,若是……若是” 他说着,喉头还是涩的厉害。 末了,只得闭了闭眸,强压下心里乱成一团的情绪。 启唇道:“若是人当真在这些地界,把那地界沾染了她身子的人,都给孤杀干净,将云乔,好端端的带回来,告诉金吾卫首领,孤要活人,不要死尸。” 第85章 卖入青楼 京郊庄子里, 云乔疲惫又疼痛的仰倒在柴火堆上,身上的伤口感染,竟半夜发起了高热,意识不清,说起胡话来。 她哭的厉害,眼泪一再的流,浑身从皮肉到骨头都疼。 那哭音一阵阵传到外头,赵兮儿的婢女从门口走过,听到云乔的哭音,脚步微顿,在柴房门外悄悄张望。 犹豫再三后,趁着夜黑人静,悄悄的推开了柴房的门走进去。 柴房里的云乔意识不清,半昏半醒。 那婢女脚步极轻的走进,到她跟前时,接着月光瞧见云乔脸色不对,伸手碰了碰她额头皮肉,只觉掌心滚烫,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天爷啊,烧成这样,还能活吗?” 云乔意识不清,嘴唇都被烧的干裂,浑身都是狼狈,本能的伸手握住那婢女的手腕,喃喃低语哀求道:“救我……救我……救救我……救我出去……” 这婢女本就是背着赵兮儿进来的柴房,又一惯畏惧赵兮儿的淫威,虽瞧着云乔的确可怜,却也决然不敢冒着违逆自己主子的风险搭救云乔出去。 她犹豫再三,跑出去从外头端了碗冷水进来。 将碗口,递到了云乔口边。 云乔本能的咬着碗沿,咕嘟咕嘟将冷水喝下。 嘴唇的干裂稍稍缓解,那冰冷的水,也让云乔身上滚烫的高热稍退。 她意识微微清醒,抬眼看向那婢女。 婢女心下也慌,将那水碗搁在一旁时,都不小心将碗给摔碎了。 那婢女唯恐摔了碗的声响惊动自己主子,忙捡起地上碗的碎片,又拉过一旁那被鞭子抽烂的衣裳扔在了云乔身上,勉强算是蔽体。 云乔疲惫的倒在柴火堆上,浑身疼得几乎麻木,惨白着脸,看着那婢女。 婢女紧张极了,小声道:“姑娘……奴婢也是受主子吩咐不得不折辱姑娘,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奴婢计较。” 云乔毕竟是萧璟的女人,这婢女知晓萧璟的身份,内心当然害怕得罪云乔。 婢女话落,云乔点了点头,瞧了眼婢女手里的水碗碎片,嗓音沙哑艰难道:“多谢。” 她是真心道谢,那婢女却脸有些红,心道这姑娘,倒真是心思软的人,自己跟着主子羞辱她,而今给她一碗水,她也能开口道谢,眼神里,能清晰瞧见诚挚。 这样的人,怪不得活得苦。 太善良,太柔软,太诚挚,又太过硬骨头。 可不就活得艰难吗。 婢女叹了口气,收好碗的碎片起身,没敢多说话,就匆匆跑了出去。 夜色里月光照的再清晰也不比白日,那婢女瞧不真切,捡拾水碗的碎片时,遗落了一片在地上。 只是此时,她和云乔,都未曾发现。 ……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云乔断断续续的烧了半夜,人虚弱苍白的不成样子,身上盖着那件破烂衣裳,倒在那柴火堆上,痛苦的蹙紧眉头,浑身发疼。 庄子正房里,赵兮儿醒来洗漱过,坐在餐桌前用膳,听着下人禀告京城内的事。 赵家的下人如实将长安城里的事禀告,低首道: “殿下昨日让金吾卫封了城门,长安城内至今不出不进,官府和金吾卫的人都在搜查,奴才瞧殿下的意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咱们这庄子在京城外,一时也还搜不到,可若是殿下将京城内翻遍了也没寻到人,怕是就要往京城外寻了,届时,只怕躲不过搜查。” 下人说的确是实言,赵兮儿闻言却烦躁的摔了碗筷。 “本小姐把人绑了来,又不能杀了她,难不成就在这关她几天打上几顿,就让璟哥哥把人带回去不成。” 既然将云乔绑在了此处,轻易放过云乔,赵兮儿怎么能甘心。 下人闻言不敢多言,只低着头,唯恐一个不慎,再触怒这难伺候的主子。 那赵兮儿摔了碗筷,气怒的坐在椅子上,心下烦躁。 片刻后,眼珠子突然一转,笑了出声。 “哼,活人争不过死人,我自是不能杀她,可是,总也有法子,能让璟哥哥厌了她,腻了她,瞧不上她。” 婢女清理着地上的碎瓷片,想起昨夜高烧不退那般可怜的云乔,试探的问:“小姐的意思是?” 赵兮儿笑得阴狠,目光扫向门外柴房的方向,问道:“你说,千人骑万人枕的婊子,璟哥哥还瞧的上吗?” 这赵兮儿话说的狠毒,婢女愣了瞬,一时没想明白,她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犹疑的问:“小姐您是说……” 赵兮儿冷笑了声,闲闲的把玩着自己手上蔻丹,话音带笑吩咐道: “告诉庄子里的马夫,本小姐赐他个大大的恩典,那柴房里如花似玉的美人,今日,就给他做一天的媳妇,让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最好把那贱人的淫荡身子玩烂。 待得那马夫快活后,今夜再将人卖去青楼。 我就不信,璟哥哥若是在青楼瞧见那早被野男人玩烂了的淫荡贱妇,还能瞧得上。” 第86章 传信儿 内室里霎时静了瞬,那婢女抵着头,即便知晓自家小姐不是什么善人,却也被这份狠毒心思惊着了几分。 想到那柴房里,娇花一样的美人,再思及昨夜送水时,那姑娘哑声同她道谢,婢女心中唏嘘不已,一时没能立刻答主子的话。 那赵兮儿见这婢女答话答的晚了,当即就把桌案上的一盆汤羹挥落,砸在了婢女身上。 “聋了不成!还不快去办!” 滚烫的汤汤水水浇在脸上,婢女脸都烫的发红,捂着烫的发疼的脸低首连忙应是。 “奴婢知晓了,奴婢知晓了,奴婢这就去办,小姐莫要动怒。” 眼见婢女奴颜婢膝,赵兮儿心气儿稍顺,冷哼了声骂道:“知道了还不快滚下去办事!” 那婢女忙告退出去,依着赵兮儿的吩咐,打算去寻庄子里的马夫。 可临行过那间柴房时,步子却有些犹疑。 屋里那姑娘着实可怜,也着实让人心生不忍,这婢女心中犹豫,却因着自己是赵家的奴才不敢听主子的话。 她迟疑了番,步伐一转,趁着没人注意,咬牙先翻进了柴房里。 柴房里云乔意识昏沉,大半夜的高烧,折磨的她生息微弱,瞧着,苍白脆弱的,与死人也没什么差别,眼下正盖着那件烂衣裳,阖眼睡在柴火堆上。 那婢女心慌的厉害,在柴房里辗转踱步,从云乔身上取了一小条被打烂的衣裳布料。 云乔迷迷怔怔醒来,抬眼看向那婢女,认出她是昨夜给她送过水的那人。 她嗓音已经完全哑掉,说不出话来。 唇瓣无声颤动,问着婢女在做什么。 婢女心中犹豫,终是没和云乔提及赵兮儿尽早吩咐的话,只是道: “姑娘命苦,奴婢瞧着实在可怜,也委实不忍。 姑娘昨夜求我救你,可奴婢是一个小小下人,救不了姑娘,只能听主子的吩咐办事。 眼下唯一能帮姑娘做的,也就是把姑娘您在这里的消息送出去,至于旁的,奴婢无能为力,姑娘只能勉力自保。” 话落,不待云乔反应,便拿着那布条,跳窗跑了出去。 云乔遥遥瞧着那婢女从窗棂跳出,唇畔溢出苦笑。 把她在这里的消息送出去?送给谁呢?送出去,又能怎么样呢? 给萧璟吗?可她私逃出来,他怕是巴不得她吃尽苦头,再回去求他。 甚至于,或许他即便知晓她被他未过门的妻子,折磨的生不如死,也根本不会同那个和太子殿下兄妹相称的高门贵女,为她讨一个公道。 她的这条性命,在他眼里,在那位赵家小姐眼里,就是烂命一条。 她就是真的被折磨死,萧璟也无非是掉几滴伪善的眼泪罢了,难道,他真的会为她报仇雪恨吗? 怎么可能呢? 他那样的人,出身高贵心思狠辣,折磨她时从不手软,和赵家小姐,说到底不过是一样的人罢了。 即便赵兮儿真的杀了他,他会为了这样低贱的她,要赵兮儿给她赔命吗? 当然不会。 云乔昂首苦笑着,眼里的泪滴滴滑落。 …… 那婢女袖中藏着从云乔身上扯下的布料,压着心慌,面色如常的走出去。 她并未立刻依着赵兮儿的吩咐去寻马夫交代赵兮儿的吩咐,而是强作镇定的走出了庄子,一阵疾奔,去寻了庄子稍远处的一个乞丐。 乞丐常年在这庄子外头稍远处乞讨,婢女来往庄子常常瞧见。 她寻到那乞丐,将袖中藏着的碎布扔在乞丐跟前,又取了一锭银子给了乞丐,低声交代道:“你去长安城明河巷,那巷子里唯一一家没挂匾额的宅子里,把这布帛送去,就说,人在京郊赵家的庄子里。” 乞丐捡起银子,又拿过布条,咬了口银子。 他倒没问为何要送这布帛,只是略一思索道:“那京城城门昨夜封了,眼下也不知能不能进城去。” 婢女闻言眼珠微转,想起那城门被封,原就是为了寻云乔,便交代乞丐道:“无碍,若是不能进去长安城内,你就把这布帛,交给封城的官兵,照样对他们讲,人在京郊赵家的庄子里。” 乞丐闻言应下,揣着银子拿着布帛走远。 婢女后怕的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的疾步往赵家庄子赶去。 此刻那赵兮儿久等不见她去回话,已然有些急,微动了怒,派了庄子里旁的奴才来寻她催促。 那庄子的嬷嬷瞧见这婢女人进去庄子们,纳闷的问:“哎呦,你这是去了哪里了,小姐问了,交代你去办的事,交代的如何了?” 婢女擦了把额头冷汗,寻了个借口道:“一时没找到马夫……” 昨夜马车喝了些酒,婢女夜半时分给云乔送水时,撞见那马夫醉倒在厨房里,这才有胆子趁机出去把那布帛送出去。 嬷嬷也没多想,只以为真是没寻到马夫,跟着婢女一道去寻,最后果然是在厨房里寻到了醉醺醺起身出来的马夫。 这马夫是赵家的奴才,平日里最喜吃喝嫖赌,每月里月例银子到手,便都送去了妓院酒坊。 赵兮儿平素最是瞧不上这马夫,无非是因着这马夫的老子娘,从前伺候过未出阁的皇后娘娘,在皇后跟前有几分薄面,才容忍他在赵家当差。 而今存心羞辱折磨云乔,便想到了这府里人人都瞧不上的马夫。 特意要拿这样的人羞辱云乔,也存心要在萧璟心上,插上一根硬刺,让萧璟眼瞧着云乔被人染污,从此再瞧不上云乔。 马夫醉醺醺的出来,婢女还未说话,嬷嬷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拍了拍那马夫肩头道:“哎呦,还醉着呢,咱们小姐赏了你个大恩典,今天啊,让你当一回新郎官,睡一睡那柴房里的美娇娘。” 嬷嬷这话一出,马车眼珠子骤然一亮。 昨日云乔被拖下马车,让赵兮儿鞭打,这庄子里包括马夫在内的众多奴才都曾亲眼瞧见过云乔面容,自然知晓,那是怎样生得跟仙女妖精般的人物。 又听赵兮儿说,云乔是主子房里的女人,闻言更是心痒痒,搓着手,满脸淫邪的就要往柴房去,一路醉醺醺的,还脚步打晃,摔在了柴房门前,磕掉了门牙。 嬷嬷见状笑得合不拢嘴,同那婢女道:“哎呦,那屋里的姑娘真是惨哦,娇花一样的人儿,仙女一样的模样,竟要被这上不的台面的人给糟蹋了。” 婢女闻言低着首,没有答话,紧张的攥着了袖中的手,心里急得不安。 算着时辰,那乞丐,应当已经快要到城门了吧,也不知,那布帛能不能让太子殿下手下的人认出来,更不知从城门往这处赶,究竟赶不赶得及。 若是来的迟了,即便是能让里头的姑娘不至于被送去青楼里落得千人骑万人枕的可怜下场,可那马夫,却还是会污了那姑娘的身子。 虽则这姑娘跟着殿下时并非完璧之身,可这跟了殿下后,再被旁人沾染,殿下,难道能容忍吗? 婢女心里慌乱烦躁,却也不敢公然违背自己主子的吩咐拦下那车夫。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身酒气,满脸淫邪的车夫,吐掉沾血的门牙,推开了柴房的门…… 第87章 救她 柴房内,木堆上,只盖着破烂衣裳的云乔,奄奄一息躺着,嘴唇干裂,面容苍白,一身的鞭伤。 偏生,却仍美得惊人。 车夫推门入内,笑得淫邪背身阖上房门,搓着手往里走,一声声喊着“美人”。 那满是淫邪的声音一声声响起,马夫的步音也越来越逼近云乔。 云乔硬撑着掀开眼帘,看向声音来处,瞧见了那满脸淫邪的车夫。 她紧抿着唇,攥紧了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裳,身体本能的向后退。 ‘你要做什么……’云乔嗓音已经沙哑的说不出话来,勉强问出的话也没有声音。 那车夫瞧着她唇瓣颤动,即便听不出她说什么,也猜出了她的意思,搓着手淫笑道:“美人,你还不知道呢吧,小姐把你赐给我了,今日,便让我做你一日的新郎官。我听说你伺候过两个男人,早是熟妇,想必这身子久旷也是难忍,不如就依了我,且让我同你好生耍乐耍乐……” 云乔眼眶紧颤,攥着身上破烂衣裳的手,也颤抖的厉害。 赵兮儿,当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那马夫话未说尽,便急不可耐的扑了过来要抱云乔。 云乔身子仍被绳索捆着,此刻毫无还手之力…… 另一边的长安城门。 萧璟一大早就从私宅打马到了城门口,眼瞧着守卫和官兵来往巡逻,挨家挨户搜了许多人家,也没有音讯,脸色冷沉得厉害。 他立在城门上,俯身瞧着长安城内外的无数宅院人家,攥紧了掌心,低眸问道:“青楼妓坊细细查了吗?还有长安买卖奴婢的人伢子,一家家一户户都要细致的搜。” 手下护卫低首点头,回道:“昨夜已经连夜查了长安城花柳巷,没有云乔姑娘的下落,想来,云乔姑娘不曾落到烟花巷这样的肮脏地方,只是暂时失踪了,或许眼下就寄住在哪个百姓家里罢了,殿下您暂且放宽心。” 护卫话里存着几分宽慰萧璟的心思,可萧璟却并不能真的宽心。 昨夜惊醒的那场梦,实在太过真切。 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宽心。 总觉得,好像此时此刻的她,就在这长安城内外的某个角落,遭受梦里那样的屈辱。 萧璟烦躁的一拳捶在了城墙上,砖石的棱角将他拳头骨节处砸的渗出血色,他却仿佛没有感知一般。 此时,远处一个乞丐跑到了城门口,叫嚷着要见城门官兵的首领。 萧璟听到动静垂眸看去,隐约瞧见了那乞丐手里攥着的东西。 他想起云乔是从马车里跳下去逃跑的,那时她身上只有他那件衣裳。 后来他去大理寺时,瞧见个乞儿觉得眼熟,后来得知云乔失踪,才反应过来,那乞儿身上穿的,就是他的衣裳,推测出了云乔是扮作乞儿在京中躲避他和他手下人视线的。 眼下瞧见个乞儿拿着似是云乔那日身上衣裳的碎布,萧璟脸色大变,当即从城墙上疾奔而下。 他步伐急切赶到那乞丐跟前,一把夺下了乞丐手中的布帛,低眸细细查看,见果然是自己的那件衣裳,攥着手中碎布话音急切的问那乞丐: “这东西你从哪来的,穿着这身衣裳的主子呢?” 乞丐被萧璟身上的威势吓住,慌忙就交代了。 “这是一个女婢给我送来的,说是让我拿着这东西送来。” 萧璟闻言拎着那乞丐的衣袖,就把人提了起来,眼眸紧锁着乞丐脸上神情,逼问道:“那女婢在哪?为何让你送这东西?” 乞丐慌得厉害,暗道自己不过图钱办事,这回不会把命都交代在这里吧。 硬着头皮慌里慌张回话道:“那女婢是在京郊找到我的,说是让我送来这块布,同人说,有人,有人在京郊赵家的庄子上。” 乞丐一番话说的不甚清楚,但萧璟听在耳中,却也立马明白过来。 赵家的庄子…… 能动用赵家庄子的,自然只能是赵家的人。 赵家眼下最看不惯云乔的,也就是那位刁蛮骄横的赵小姐。 萧璟没想到,自己已经警告过赵兮儿,她竟然还敢胆大包天的去动云乔。 他松了攥着乞丐衣领的手,把人扔到了一旁,脸色阴沉的可怕,额头青筋紧绷,交代手下道:“点起人手,开城门随孤去赵家的庄子上。” 话落,自己便翻身上马,打马疾奔向赵家的庄子而去。 此刻,赵家庄子内,云乔被绳索捆着身子,身上只盖了萧璟那件破烂衣裳,眼前就是被赵兮儿安排来淫辱她的马夫。 那马夫急不可耐的扑在云乔身上,云乔被绳索捆着,扔拼了命的挣扎,拿自己唯一能动的小腿,忍着膝盖断裂的疼,屈膝狠狠踹在了扑在自己身上的马夫腿间。 马夫疼得惊叫,捂着自己倒地打滚,咬牙连声咒骂云乔。 “你个贱娘们,老子睡你是给你脸,你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云乔听着这马夫的侮辱骂声,拼命想要挣开绳索,咬牙往后挣扎地爬。 后背处,突然被一块儿碗的碎瓷片压伤。 她疼得蹙眉,却瞬时反应过来,后背压伤自己的是什么。 也知晓那瓷片,或许是她此刻唯一能握在手中自保的利器。 于是悄无声息地,握住了那枚婢女来给她喂水时,不小心遗落在此的碎瓷片。 第88章 求死 绳索仍捆在她全身,让她拼了命的使劲挣扎,也仍旧难以挣脱。 那被她踹到后,吃痛倒在一旁的马夫,此时已经爬了起来。 形容猥琐淫邪的男人,一手捂着下身,一手指着云乔咒骂。 那些脏污言语,入耳便让人觉得恶心。 云乔眼瞧着他一步步又逼近自己,咬牙勉力将那块碎瓷片握在掌心,一下下磨着腕上绳索。 碎瓷片尚算锋利,倒真将绳索磨出了道小口子。 只是云乔高烧彻夜,身子乏力,即便是拼了命的气力,也实在微弱,只将那绳索磨出个小口子来,却没能彻底将其磨断。 那马夫到底还是走到了云乔跟前,边咒骂云乔,边对她动了手。 “贱人!还当你是主子房里的女人呢,都被送到庄子上了,还演什么清高,又不是没伺候过男人。” 马夫边骂着,边攥着云乔脚腕子,将她人生生拖到跟前。 云乔惊恐的喊叫,那沙哑的几乎说不出话的嗓子,溢出凄厉可怖的声音。 她浑身都乏力,拼了命的磨着绳索,到眼下,也没将其磨破。 只能沿眼睁睁看着这歹人,攥着自己脚腕子拉扯,却无能为力,更不能自保。 云乔背后握着碎瓷片的手僵硬了瞬,几乎绝望的闭上了眼。 她想,是不是她命中注定,逃不脱劫难磨折,是不是老天爷,就是想要折磨死她,好让她下地狱。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对她。 被歹人握着脚踝,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自保的那颗,云乔闭上了眼眸,心底蔓延无边的绝望。 阖上眼帘的那短短的几瞬光景,她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 她想到少年时在祖父母膝下承欢的记忆,想到十三四岁从边塞千里回到江南的那段路程,想到云家祠堂里,两年间,一次次被藤鞭打的遍体鳞伤,听着母亲一声声厉声质问她,知不知错。 也想到十五及笄,红妆出嫁的那日。 少女年岁张扬恣意,一生所有快活,好似就停在了是十二三岁的西北边塞。 回到江南的那两年,规训礼教,藤鞭女戒,一点点拔掉她身上的尖刺,将她训成温婉贤淑的模样,也毁去了她性子里烂漫恣肆,逼着她,活成了泥人木偶一样的自己。 从风沙漫天的西北,到桃花烂漫的江南。 张扬烂漫的小丫头,被夺了马鞭,关进绣楼,拿着礼教规训,重新雕刻成新的连她自己都陌生的模样。 出嫁之后,郎君风流浪荡,她瞧着他的那双桃花眼,明明本能的厌恶,却还是含笑如花,做着沈家端雅娴静的少夫人。 五年,五年古井深潭,五年心湖干涸冰封。 后来,后来她遇见了个人。 她曾经以为他很好很好,是天底下最温雅良善的郎君,会共情她的苦难,会怜惜她的难处,会体谅她在沈家的种种委屈。 可是,结果呢。 结果是,她看错了人。 云乔绝望的掀开眼帘,瞧着那攥着自己脚踝,面容可怖恶心的马夫,无望又悲泣的笑了下。 她眉眼微弯,眼底却都是泪光。 云乔重又闭了闭眸,任由眼泪落下。 心底一声声叩问神明,是不是规训女戒,就是天道真理。 是不是她不守贞洁,同萧璟私通,就该落得今日下场。 二十余年岁月,从小姑娘,到深闺妇人,云乔只做过一件错事。 便是在她诞下女儿,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后,同萧璟有了私情。 初次时被迫受辱,再后来佛殿因缘际会,的确皆是意外,并非她的过错。 可后来呢? 后来她动了情念,她背着夫君背着婆母,背着沈家所有人,同他偷情。 今时今日所有的一切屈辱,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当初妄动情念,同他纠葛渐深。 如果她没有喜欢过他,如果她没有为他所惑。 如果她只是,只是在那两次意外后,就和他彻底断了联系。 是不是,就不会落得今日这样屈辱的结局。 老天爷是不是在惩罚她的不贞,训诫她的败德。 云乔绝望的泣泪,恨萧璟,也恨自己。 她眼尾的泪滴滴滑落,甚至想要回到佛寺初遇那日,金簪自尽而亡。 如果那一日早早死去,她全了她的清白,也保住了女儿的名声,死得干干净净,不必如今日这般为奴为婢,任人宰割,受人凌辱。 死得干净,总好过如今活得这样屈辱。 云乔泪水都快哭干,绝望的笑,微微松开了攥着那碎瓷片,磨着绳索的手。 她不再挣扎,而是无声咬着了自己舌根。 此刻的云乔,绝望到,甚至动了咬舌自尽的念头。 那马夫并不知晓她已经生出死志,见她不再挣扎,笑得得意道:“还算你这贱妇识相。” 说着,把手从云乔脚踝移开,瞧着云乔脚踝处白净如玉的纤细摸样,色欲熏心,急红了眼就要去解裤腰带。 云乔已经绝望,不再挣扎,狼狈的如同一块破布一样,倒在柴火堆上。 她眼眶通红,泪已流干。 就这样吧,受辱也好,难堪也罢,是生是死,都不要紧了。 死了也算干净,何必要这样苦苦挣扎。 自从遇见萧璟,她就被困在了泥沼里,拼了命的挣扎,也不能上岸。 一支被踩进烂泥的莲花,永远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 马夫一下下解着裤腰带,淫笑着盯着云乔的脸和身子,搓着手打量着云乔的身子道: “你这贱人伺候过好些个男人,又生过孩子,还装什么贞洁烈妇,说不准这身子瞧着可人,里头早被主家玩得不成样子了,哼,一女侍二夫,和青楼里的小娼妇也没什么区别。” 那马夫话语龌龊,骂的难听。 云乔却被他口中提及的那句孩子,唤回了几分已经绝望的心神。 她微微抬眼,昂首看向窗棂外的日光。 耳边,好似响起了,扬州分别那日,女儿在马车上的哭音…… 襁褓中的孩童,无依无靠,踪迹渺茫。 十月怀胎,鬼门关前打转生下的女儿。 她还没能瞧着她长大,就同她远隔天涯,被迫生离。 她拼了命的挣扎,她不甘心留在萧璟身边,她私自逃跑去大理寺,她咬牙求生,想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想要再见一眼,远隔天涯下落不明的女儿。 而今,难道,真的就要这样认命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见女儿一面,她还没有亲眼看到她长大后的模样。 她还没有抱一抱她的孩子。 难道,她真的甘心吗? 已经骨肉生离至今,难不成真的,要再有一次死别吗? 云乔真的,真的,好不甘心…… 第89章 自救 心底强烈的不甘,耳畔阵阵回响的女儿哭音,唤起了云乔求生的意志。 她松开了咬着舌根的牙齿,咬牙重又挣扎出气力,悄无声息的去攥背后的那块儿碎瓷片。 瓷片此刻早已将她光裸的背脊磨出血痕,可这点疼痛,在此刻累累伤痕的云乔身上,都已经麻木。 她像是不知道疼一样,任凭那碎瓷片,将她手指皮肉磨破,伤得鲜血直流,还是咬牙一下下的用那碎瓷片,磨着捆在身上的绳索。 而那笑得淫邪的马夫此刻已经抓着她脚踝,强把人拖到了身前,眼瞧着就要凑近压在了她身上。 “小姐可是要把你送去青楼让人羞辱的,那时做了千人骑万人枕的婊子,你个贱人才是真该哭呢,眼下好好的求着我,我还能让美人你少受些罪……” 送去青楼? 赵兮儿年纪轻轻,当真是好狠毒的心,让府上奴才羞辱毁她清白还不够,竟还要将她送去青楼折磨。 听着那马夫得意的说,云乔冷眼瞧他,染血的手腕终于用那碎瓷片,磨破了捆在身上的绳索。 马夫说着压在她身上,俯首想要碰她,云乔手腕稍稍能动作,猛然抬手,刺在了那马夫腿上。 那人腿上鲜血直流,捂着大腿倒在一旁,指着云乔大骂。 云乔攥着那碎瓷片,挣开了绳索,起身想要往门外爬去。 可她身子实在太虚,不过刚一起身,就眼前一黑摔了下去。 那马夫瞅准时机,捂着流血的大腿追了上来,拽着云乔脚踝,又把人往里头扯。 “你个贱人,居然敢伤我,我今天非弄死你个贱人不成!” 那马夫声声咒骂,攥着云乔脚踝,把人扯到自己跟前,伸手掐住了云乔脖子,扬手一巴掌打在云乔脸上。 将云乔本就带伤的脸,打得更加凄惨。 云乔被打得牙齿都渗血,昂首冷眼看着那马夫,更加紧的攥紧了手中的碎瓷片。 趁着那马夫打她时喘气的功夫,扬手将那碎瓷片,狠狠捅在了马夫脖颈上。 正好,插在了马夫脖颈动脉处。 汹涌的鲜血从马夫脖颈渗出,溅在云乔眉眼,混着泪水滑落。 马夫痛叫了声,捂着不住涌出血水的脖颈,满目惊诧的瞧着云乔,掐在云乔脖颈的手,也松了力道。 “你……”他话还没说出口。 云乔闭了闭眸,握着那碎瓷片,扬手,又是一刺。 这一次,刺的,比方才更重,更狠。 血水如注般崩出,溅在云乔脸上,脖颈,眉眼。 她满手的血,握着碎瓷片,又一次刺入那马夫的脖颈。 一下又一下,用尽力气,直到手上彻底麻木,直到那马夫,睁着眼睛,咽了气,尸体砸在了云乔身上。 云乔推开那马夫的死尸,紧紧攥着碎瓷片,瞧着那马夫死不瞑目的样子,手不住的发抖。 她喉咙艰涩,满手的血污。 微微闭上眼眸,只觉眼底都全是血色。 她杀人了…… 云乔闭着眼睛,浑身发抖,握着碎瓷片的那双手,更是颤的厉害。 那马夫倒在一旁,脖颈处还在不断的涌出血色。 云乔用满是血污的手,紧紧抱住自己,才敢睁开眼帘。 她眼睫颤抖,望向那蔓延一地的血色,和睁着眼睛,已经僵硬的死尸。 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女子,连见人打猎都不忍心,今日,却动手杀了人,手上染了血污,沾了人命…… 血水一片片的流,流到云乔脚边,她光着双足,抱着自己,一点点的退,却浑身发抖,无法动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从马夫身上流出的血水,一点点淹没自己。 …… 此时庄子里的厢房内,赵兮儿刚刚歇了会起身,瞧了眼天色问侍女道:“这时辰了,那马夫也应当成事了吧。” 婢女心中慌乱,没敢搭话,心里只暗道,太子殿下的人,怎么还不到啊。 倒是一旁的嬷嬷,闻言看了眼时辰道:“这还没多久呢,若是那女子挣扎闹腾的厉害,想是现下,刚能成事。” 赵兮儿闻言嗤笑了声,不屑道:“挣扎闹腾又能如何?那贱人一个弱女子,还被我的鞭子抽的一身伤,马夫再是酒囊饭袋,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 婢女闻言心中越来越慌,心中暗暗觉得,云乔必定失身于车夫。 心道,也不知道那太子殿下得知云乔姑娘身子污了,还会不会宠幸于她。 又想,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便是心里存了芥蒂,不再宠幸云乔,想来也不会允许自家小姐把人送去青楼羞辱。 罢了罢了,那姑娘的清白之身,大抵是保不住了,能保住一条命便是万幸,只盼着那姑娘想开些,别因着这事,生出死志就好。 婢女心中正忧虑,那赵兮儿瞧着外头天色,却忽的道:“走,出去瞧瞧那柴房里的情形,我倒要看看,那淫妇床榻上勾引男人的本事,知晓知晓,她是怎么蛊惑璟哥哥的。” 赵兮儿话落,人便走了出去,婢女和嬷嬷连忙跟上。 一行人出了厢房,往柴房走去,却没听见动静。 赵兮儿纳闷的蹙眉,问守在柴房外头的奴才道:“这里头怎么没动静,那马夫怎的这般没用,难不成是没成事?” 奴才心下也是纳闷,想着方才的动静,如实回道:“方才,听到了那女人的痛喊声,也听到了马夫的打骂声,眼下,倒是没了动静,或许是马夫捂了那女人的口逞凶,也说不准。” 赵兮儿闻言犹觉不对劲,盯着柴房的门,突地道:“去,打开门瞧瞧。” 守着的奴才当即依着吩咐前去开门,人刚站在门前,便听得身后庄子正门,传来阵阵马蹄声。 庄子门房的奴才着急忙慌的跑到赵兮儿跟前,气儿都喘不匀道:“小姐!小姐!太子殿下带了一队人马过来,气势汹汹的闯进了咱们的庄子,不知是要做什么。” 太子? 太子怎么来了? 赵兮儿心慌的厉害,忙示意柴房门口的奴才停下推门的手。 心虚的往前头张望。 萧璟打马闯进庄子,瞧见赵兮儿时,方才勒马停下。 他人骑在马上,垂眸冷视赵兮儿,寒声问道:“她人呢?” 赵兮儿此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仍旧装傻道:“璟哥哥说什么?谁人呢?兮儿不知道璟哥哥是要寻什么人……” 可惜萧璟今日是动了雷霆之怒,不待赵兮儿话音落下,扬手就是一马鞭抽在了赵兮儿身上。 怒声逼问道:“我问你,云乔人呢!” 第90章 你对她做了什么? 萧璟手中的这只鞭,是驾乘战马烈驹所用,打在人身上,比赵兮儿随身带着的抽人的鞭子要疼的多。 何况萧璟已然动了大怒,这一鞭足足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赵兮儿背上绫罗绸缎的衣裳被打得裂开,疼得她龇牙咧嘴倒在了地上,痛得只打滚,沾了一身的泥污。 萧璟见她不肯坦白说出云乔下落,也彻底失了耐心。 冷眼扫过赵兮儿在地上打滚的模样,寒声吩咐跟着的护卫道:“把这庄子里里外外的搜一遍!” 护卫们领命当即下去搜查,那赵兮儿疼得脸色难看,爬起来瞧着萧璟半点不顾她脸面就让下人搜查庄子。 又急又怒道:“璟哥哥!这是姑母赐给沈家的庄子,你怎么能说搜就搜!” 赵兮儿所言不错,这庄子原是皇后娘娘赐给沈家的,多年来,每逢盛暑时节,皇后偶尔还会出宫在这庄子小住些日子。 萧璟是皇后的儿子,又一惯敬奉母后,赵兮儿敢把云乔带到这里,也是以为,萧璟他一定会顾忌皇后,不敢搜查这庄子。 赵兮儿说起她的姑母皇后娘娘,搜查的护卫们步伐微滞,略有些犹豫。 在世人看来,萧璟是皇后嫡亲的儿子,自小得她倾注心血培养,一力扶持他登上皇位。 无论是于栽培抚养之恩,还是于母子生养之情,萧璟都该顾忌皇后娘娘。 萧璟他自幼年起始,也确实事事听从母后教导训诫。 可今日,可萧璟听到赵兮儿提及皇后娘娘,却未如她所言改变搜查的决定。 他寒眸冷沉,扫过赵兮儿,嗤道:“莫说是母后赐的庄子,就是眼下母后人在这,孤执意要搜查,也没人能拦得住!都愣着干什么?搜!” 萧璟的怒火实在太盛,已然不可能轻易揭过今日之事。 他说的也是实言,莫要说仅仅是皇后赐给赵家的一个庄子,就是皇后本人在这,萧璟今日寻不到云乔,也绝不会罢休。 护卫们看出主子心思已决,不再犹豫,忙依言去搜查庄子各处。 其中一个护卫,抬步就走向了柴房。 眼瞧着要到柴房里时,那赵兮儿状似疯魔般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张牙舞爪的喊着,抽出身上鞭子扬手甩向那护卫,骂道:“哪里来的下贱奴才,本小姐的庄子也是你能搜的!” 护卫不得已停步,伸手拦下了那甩向自己的长鞭。 萧璟人立在马上,垂眸俯视着赵兮儿作弄出的这场闹剧。 护卫是徒手握住了鞭子,那常年握着刀剑早磨出积年老茧的手,都被鞭子弄伤,流了许多的血。 萧璟瞧着那血水如注般,一滴滴落在地上花砖上头,想起云乔,也曾这样,徒手接过赵兮儿手中的鞭子。 她的掌心手指惯来娇嫩,却硬生生接下鞭子。 刀山火海里搏命的护卫,尚且是肉身凡胎,接这一鞭子,都要流许多的血。 何况,是那样娇弱的云乔呢? 萧璟想起云乔掌心的鞭痕血伤,想起她曾经被赵兮儿打断的膝盖骨头。 想起她连走路都艰难的脚踝旧伤,和断裂后还未来得及接续的膝盖筋骨。 咬牙闭眸,额头青筋暴起,翻身下了马车。 萧璟越过赵兮儿,直直往柴房走去。 已然从赵兮儿方才反应猜到了她究竟将云乔藏在了何处。 下令搜查时尚不见她如此急怒慌张,护卫人要进柴房时,她却动怒抽了鞭子,可见这柴房里,就藏着她不想让萧璟找到的人。 萧璟直直往柴房走,那赵兮儿眼见他就要到柴房门前,慌了心神喊道:“璟哥哥,你可想清楚了,里头的情形,未必是你想看到的。” 赵兮儿的确是存了让马夫毁了云乔清白,再将云乔送去青楼彻底毁了她身子,想着让萧璟腻味她厌了她不再能瞧得上她,只是她私心里,还是不想被萧璟发现,是自己做得这许多狠毒事,也不愿意因着云乔伤了自己和萧璟的情分。 而眼下,萧璟动怒赶来,甚至扬手抽了她一鞭子,赵兮儿心里却慌了。 她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萧璟,未必只是将云乔视作榻上泄欲的玩意,那云乔,也未必就仅仅是萧璟得不到明宁郡主后,勉强算作慰藉的明宁替身。 他在大理寺扬手打了她一耳光,赵兮儿还能骗自己,萧璟是生气她在私宅当着奴才们的面羞辱云乔下了他的面子。 可眼下,他因着云乔,连皇后娘娘都不再顾忌。 赵兮儿,是真的怕了。 想当年,明宁在他跟前那样受宠,长安城内权贵,谁不知道,他属意明宁做他的太子妃,然而,即便那样属意,只是皇后娘娘一句话,他就放弃了要娶明宁为妻的念头,甚至转而将明宁送去了漠北和亲。 萧璟是太子,是储君,却更是皇后的儿子。 得她一手扶持,自然孝顺恭敬。 可是,他竟为着云乔,半点不顾及皇后娘娘了。 连当年的明宁,都在他跟前,得不到这样的优待。 今时今日的云乔,却可以, 赵兮儿意识到云乔的确在萧璟心里位置不同,甚至,可能甚于当年的明宁。 又怎么会不怕? 她当初争不过明宁,事事被明宁压一头,不就是因为,身为太子的萧璟,总是站在明宁那边吗? 因着知晓萧璟护着明宁,赵兮儿再跋扈嚣张,再得皇后宠爱,都不敢对着父母双亡的孤女明宁,有半点欺辱。 若是她早早知晓,云乔在萧璟心里的位置,丝毫不亚于当初的明宁,她就是再如何跋扈,也绝不敢贸然动手。 今日赵兮儿敢抓了云乔,一是觉得云乔身份低贱,只是一介女奴,以为萧璟若是真心喜爱云乔,定会将其捧在手心疼宠,绝不会将她变作奴籍;二是萧璟打了她那一耳光,激起了她心里的不甘和怨愤。 输给自小一起长大的明宁也就算了,一个江南之地的下贱女奴,身子都不清不白,凭什么占着萧璟。 赵兮儿如此想着,又因为听到萧璟那句,打狗还得看主人,以为云乔之于萧璟,也不过是一条养在身边的狗犬小猫,逗着玩玩罢了。 这才能毫不犹豫的动手让人抓了云乔,又那样不管不顾的用尽狠毒手段羞辱云乔。 可她忽略了,萧璟那句话后,还有半句。 他说,何况云乔是他的女人。 是啊,他素来性子冷,明宁之后,再无旁的女子能在他身边得他几分青眼,至今东宫之内,也没有女眷,唯独一个江南之地早嫁过人,又生养过孩子的妇人,让他动了男女之欲。 赵兮儿总骂云乔淫荡,以为是她这样的妇人,下贱浪荡,才蛊惑的萧璟犯错。 却不明白,男人若是不喜欢,怎么可能会同一个另有夫君的女子做着见不得光的事,还甘之如饴,甚至不惜动用手段,把早是旁人妻的女人,强夺到自己身边。 今日萧璟的这一马鞭抽在赵兮儿身上,将她脑袋总算抽的清醒了几分。 让她意识到,云乔在萧璟心里的位置,绝不简单。 于是她想到自己对云乔做的事,想到此刻柴房里,可能出现的场景情形,就一阵后怕。 不敢让萧璟进去。 咬牙说了方才那番话。 赵兮儿说,里头的情形,未必是萧璟乐意看到的。 萧璟闻言略微顿步,回首看向赵兮儿,攥紧了袖中的掌心,寒声问道:“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第91章 后悔(追妻火葬场) 萧璟问话声音落下,在静寂的庄子里格外清晰。 庄子里赵家的奴才们跪了一地,个个瑟瑟发抖。 赵兮儿此时更是已经怕得满脸惨白,哪里敢坦白说自己对云乔究竟做了什么。 她对云乔做了什么呢? 昨日那数十鞭子打得云乔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且不说,单今日,她让马夫进去折辱云乔,若是被萧璟知晓,怕是就要动雷霆之怒。 何况眼下拖了这样久,想必那马夫早已成事。 而今马夫人还没从柴房出来,若是萧璟此刻推开柴房的门,说不定正好瞧见云乔被那马夫压在身下的情形。 赵兮儿瞧着萧璟眼下的阵仗,半点不敢想若是萧璟瞧见云乔那女人光裸着身子被绳索绑着,一身的鞭伤血痕,让个低贱肮脏的马夫压在身下的那般场景,会怎样的震怒,自己又要如何扛得住他的雷霆之怒。 萧璟今日单是知晓是她抓了人,就用了十成的力道抽了赵兮儿一马鞭,丝毫没顾忌赵兮儿是皇后的亲侄女,他的亲表妹,更是国公府的嫡女,他手下最亲信的赵琦自小疼爱的妹妹。 他今日动怒之时,当真是眼里只有血腥戾气,全无旧日温雅端方的太子模样,好似只在乎云乔的安危生死,而看赵兮儿时丝毫不念着他们青梅竹马至今的情分。 云乔那女人在萧璟心里这样的重要,赵兮儿不敢想,若是他瞧见云乔受辱被那下贱马夫沾了身子的场景,会不会,会不会怒到,想要了自己的性命。 萧璟表现的太反常,也太在意云乔那个低贱女奴的安危下落了,他这样将人视作眼珠子一般,丢了人便似没了魂一样的做派,哪里是将人看做女奴啊,分明就是心尖尖上的人儿。 赵兮儿知道自己一时气不顺冲动把人绑来羞辱,是闯下了塌天大祸,此刻慌得不敢回话,只一个劲儿的摇头,想让萧璟别进去。 萧璟停步在柴房门前,瞧着赵兮儿惊惶的模样,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知晓赵兮儿定是对云乔,做了极为过分之事。、 他不敢深想赵兮儿究竟对云乔做了什么样的事。 可是袖中的手,已经有几分颤。 他想,云乔她那样柔弱,又一身的伤,怎么就有胆子从他身边逃走。 短短一日一夜,她拖着断了的膝盖,扮成乞儿走了不知多少的路程,又被赵兮儿绑到着庄子里,还不知受了多大的罪。 他心底隐隐生出后悔,后悔自己当初在扬州,为什么因为一时之气,存心折辱轻贱于她,毁了她的良籍,让她为奴为婢。 如果今日她在京城,是好端端的良家女子,赵兮儿未必敢如此嚣张跋扈的轻易动她。 萧璟眼眸里悔意渐浓,心中清楚明白,是自己先轻贱了云乔,才让赵兮儿这样肆无忌惮的欺负她。 是啊,一个卑微低贱的女奴,旁人当然想怎么折磨她,就怎么折磨她。 责打发卖,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以为他气怒之下将她的身份从良籍便为女奴,也就是在自己跟前压着她的气焰,好驯服于她。 却忘了,“奴”之一字,会让旁人,不自觉的轻贱她,瞧不起她。 也更会让人觉得,再如何打骂羞辱于她,都不要紧。 因为从古至今,为奴为婢,本就是卑微低贱,任人轻贱折辱的。 如果她今日是个寻常良籍女子,便是做了他的外室,也是个活生生的人,而非失了尊严体面,与货物无异的女奴,生死性命更不会任人拿捏。 甚至,如果当初,他将她带回京城,给她尊严体面,按着规矩,在她和离后,将她纳进东宫。 便是侍妾侧妃,也是主子的身份,不会如今日一般,让赵兮儿这样闺秀出身毫无品阶的小姐,肆意折磨羞辱。 或许,或许云乔,也能念着他几分好,不再想着逃。 迟来的悔意在心头翻涌,萧璟攥紧了掌心,他没再多问赵兮儿,转身,往柴房门口继续走去。 赵兮儿慌乱的不成样子,挣扎的爬过来,一把抱住了萧璟的靴子。 “璟哥哥,你别进去,别进去,兮儿向你保证,过段时日,过段时日,兮儿一定将人给你好端端的送回去,兮儿求你了璟哥哥,你别进去,千万别进去……” 赵兮儿眼下已经方寸大乱,只拼了命的想要拦住萧璟。 她实在是怕极了萧璟进去瞧见云乔受辱的那场景,会动怒到杀了自己。 只一心盼着萧璟能停下脚步,不再进去。 还想着过段时日,将云乔身子养好,把人送过去,哄着云乔瞒下今日之事,最起码,别让萧璟知道,自己找了马夫来,强暴奸淫云乔。 赵兮儿觉得云乔毕竟是女子,在意体面,又想着云乔或许也巴不得瞒下今日这事,好让萧璟别厌了她,还以为拦下萧璟后,只要萧璟不进去,没瞧见柴房里的情形,自己就能幸免于难,瞒天过海。 可她根本不了解云乔,她不知道,云乔性子那样刚烈,更不知道,云乔从来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云乔今日若是失身受辱,绝不可能放过赵兮儿,更不会为了瞒过萧璟自己失贞的事,同赵兮儿这样折磨羞辱她加注于她身上苦难的人苟且。 赵兮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抱着萧璟鞋靴,期冀的求着萧璟不要进去。 以为,还有一线生机自保。 可是萧璟,早没了耐心,更不可能在已经猜出云乔下落时,避而不见,眼睁睁的错过,再等着赵兮儿这个绑了云乔来折磨的人,将云乔完璧归赵的送回去给自己。 他今日,是铁了心,一定要寻到人。 即便,心底知晓,或许柴房的情形,极其难堪,极其可怖,极其凄惨,或许也极其的,让他难以接受。 也一定,一定要开门踏进去,更一定,一定要,亲眼见到云乔。 萧璟咬牙一脚踹开了赵兮儿,寒声骂道:“滚!你拦不了孤,赵兮儿,你最好盼着云乔好端端的,没有什么要紧事,否则,孤绝不会轻易的放过你!” 赵兮儿被萧璟一脚踹在心口,吐了口血,仰面倒在柴房门前石阶上,脸上全是眼泪,哭得歇斯底里的道:“璟哥哥,别……别进去……” 可此时,萧璟已经抬步踏上了柴房门前的石阶,伸手握住了柴房的门栓…… 柴房内,光影透进内室,一地血水里,云乔攥着碎瓷片,抱膝坐在血色中央。 她脸上挂着干涸的泪痕,眼眶猩红可怜。 握着碎瓷片的那手,颤抖不已。 光裸的身子上,累累鞭痕交错。 染血的麻绳堆在腰间,血痕斑驳。 被旁人用外力扯烂的不成样子的,萧璟的那件衣衫,在血水中被彻底染污。 记忆里柔弱良善的深闺妇人,此时此刻,如此可怜凄艳的,置身鲜红血色中。 血水中的女子,脸上,身上,都是累累伤痕。 一旁的男人,腰带解开,倒在距离云乔不远处,大张着眼睛,身子僵直,脖颈处的血洞已经微微凝固。 萧璟甚至不知道,那一旁的男人,死前,有没有动过云乔。 他喉头艰涩,步伐艰难的踏进柴房的门槛,缓步走向云乔,那袖中紧攥的掌心,颤抖不已…… 第92章 入东宫,封侧妃 他步步走近,行到云乔跟前。 云乔抱膝低首,没有抬头。 干涸的眼睛,突然又落了泪珠。 她听得出他的步音,即便未曾抬眼,也知晓是他。 而萧璟,瞧着她泪珠坠在血水中。 屈膝折腰,弯了膝盖,跪在地上,颤着手,给她抹着眼泪。 云乔握着碎瓷片的那只手,满是血污,一颤再颤。 她终于稍稍从血色中回神,顺着给自己抹泪的这只手,看向萧璟。 云乔眼眶空洞无望,像是一潭死寂沉沉毫无生机的湖水被抽干了水意,彻底干涸。 她喉咙沙哑干涩,话音半点没有旧日动听韵致,如同一副被人用蛮力,硬生生敲碎的破锣。 昂首望着萧璟,喃喃低语,一声声道:“我杀了人,我杀了他,他死了,他死了,我亲手捅死了他……我杀了人……” 一声又一声低喃,一点点将云乔心底的惧意和恐慌无限放大。 她神色空洞惊惶,整个人都脆弱的没有生机。 萧璟瞧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说不出的酸涩难过。 是啊,怎么会不酸涩,怎么会不难过啊。 她一惯温软良善,连踩死一只蚂蚁都未必忍心。 在扬州时,柳姨娘那样的恶人,她都心存不忍,气怒于萧璟要了那柳姨娘的性命。 她本是那样心底纯善的人,更是个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要有多绝望,要如何穷途末路,才逼得那样温软的她,手染血色,要人性命。 又会有多么委屈难堪,多么可怖至极,才让她落得这样一身伤痕,寸衣未着,屈辱至极的,抱膝躲在一片血污之中, 萧璟嗓子艰涩难忍,看着她脸上,血色与泪珠交融的模样。 红着眼眶,嗓音哽咽的,哑声低语道: “抱歉,我来迟了,让你受委屈了……” 他话落,抬手将云乔紧紧抱进怀中,任凭她身上的血污,染污他干净的衣襟。 云乔被他抱在怀里,双手紧紧攥着萧璟心口衣襟,噙着满眼的泪水,狠狠一口咬在了萧璟肩头。 她贝齿用了极大的力气,咬得自己脸颊两边的软肉都酸疼,齿尖将萧璟肩头的衣裳磨破,咬进皮肉里,吸着他的血,仍不松口。 萧璟吃痛蹙紧了眉心,却丝毫没松开抱着云乔的力道,反倒将她越抱越紧,由着她撕咬自己,由着她宣泄情绪,由着她手上的血污,脸上的泪痕,把他身上衣裳染污。 云乔咬着他肩头骨节皮肉发泄心中的委屈怨气,破锣般的嗓子,哭出极为沙哑难听的呜咽哭音。 她被折磨的太惨了,脸上的伤,身上的伤,都损了她的美艳。 而这嗓子,更是哭的几乎废掉。 此刻云乔的哭音,委实不算好听,更算不得楚楚可怜。 可是萧璟听在耳中,偏偏就是,不可自控的心疼。 他抱着她在怀里,伸手轻柔的揉着她脑后的乱发, 哑声一句句道:“抱歉……抱歉云乔……是我对不住你……都怪我……怪我没护好你……” 他没问那光裸着下体倒在血水中的男人,究竟有没有碰云乔。 他只是抱着伤痕累累的她,一声声说着抱歉,字字真心愧悔,同她道,怪他没能护好她。 萧璟到底是真心怜爱她的,他没有在她私逃后吃尽苦头时,得意洋洋的同她讲,瞧,你跑什么,跑出去,受尽了苦头就好受了吗? 他也没有追问,在这柴房里,那马夫究竟对云乔做了什么。 他只是心疼她,更不忍心,再揭她伤疤。 他抱着她怀里,从来爱洁如命的郎君,抱着满身血污,也许都被旁人碰了身子的她,只觉心疼,而无半分嫌弃。 无论从前如何爱恨难解,这一刻的萧璟,是的的确确,真心怜惜云乔。 可是此刻的云乔,情绪全然被这一日一夜的折磨羞辱控制,丝毫没有意识到萧璟的不同,更感受不到萧璟今日的温柔愧疚。 她还是恨萧璟,所以见到他后,听着他一声声说着歉意时,狠狠咬在了他肩头,齿间满是血腥味道,仍不曾松口,恨不能硬生生咬下他一块肉来都不解恨。 云乔咬得颊边软肉发麻发疼,哭声呜咽至极。 萧璟肩头不断渗出血色,那血腥味道,在她齿间,在他肩头衣裳处弥漫。 云乔咬得脱力,从他肩头滑落,无力的倒在他怀中。 萧璟抱着她,微微闭眸,手掌落在她后颈处,温柔爱抚,低声哄道:“乔乔,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噩梦,就结束了。” 他话落,扬手微微用力,打在了云乔后颈处,将云乔打晕了在怀中。 云乔后颈吃痛,本就脱力的身子,轻易就晕了过去。 萧璟抱着怀中晕倒的她,侧首将唇瓣落在她耳垂处,力道轻柔,珍而重之的吻了下。 而后,声音的沙哑的在她耳畔道:“好好睡一觉,你放心,你受得委屈,我都会为你讨回。” 云乔软倒在萧璟怀里,萧璟脱下外衣,裹在云乔身上,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在外面。 抱着人起身,缓步踏出了柴房的门。 柴房门外,跪了一地的庄子里的奴才,最前头是被萧璟方才一脚踹在石阶下的赵兮儿。 那赵兮儿瞧着萧璟抱着云乔出来,拿外衣把云乔从头到脚裹得严实,一时瞧不出,云乔究竟,有没有被那马夫沾了身子,心中犹疑难定。 她想着若是萧璟进去的及时,云乔还没失身,说不准今日自己做得这事,就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被萧璟揭过不再计较。 于是犹豫再三,还是从石阶下头爬起,往抱着云乔的萧璟跟前走去,想着近前去细瞧瞧,云乔究竟有没有失身。 犹犹豫豫的问:“璟哥哥……她……她怎么样了?” 赵兮儿话音一出,萧璟冷寒至极的眼眸看向她,那双眼睛,冰冷的,像是再看一个将死之人。 “赵兮儿,我说过,她有半分闪失,我都要你给她赔命。 你自己选,是痛痛快快的自尽,留足死后体面哀荣,还是孤亲自动手,要了你的性命!” 赵兮儿闻言脸色惨白,猛地又跌在了地上。 萧璟……萧璟竟真的想要了她的命。 那赵兮儿心慌不已,瞧着被萧璟外衣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云乔,慌乱无措,又如同穷途困兽般,咬着牙不甘心道: “你怀里那贱人死了吗?若是已经死了,璟哥哥你就是要我给她赔命,又能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你就是杀了我,她也活不过来;若是没死,你又凭什么要我的命! 璟哥哥,你别忘了,我是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更是和你一起长大的表妹。 我的兄长效忠于你多年,为你赴汤蹈火,我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身份贵重,岂是一个贱奴可比的! 我便是犯了错,你也不能为着这样一个身份低贱的女奴处置我!” 赵兮儿歇斯底里的喊叫,萧璟却没有耐心听她废话,扬手示意手下护卫取来马鞭。 抿唇接过那马鞭握在掌心,冷眼瞧着下头叫喊咒骂的赵兮儿。 想起怀中那被自己衣裳遮挡着的云乔,脸上累累伤痕的可怜模样。 赵兮儿将她脸的打得红肿渗血,可见折磨云乔时,存着多么狠毒的心。 萧璟目光沉冷冰寒,扬手就是一马鞭子,直直抽在了赵兮儿脸上。 他来此地寻云乔时,便在赵兮儿身上抽了一马鞭。 那时赵兮儿已是吃痛无比,惊惶畏惧。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除了抽在自己身上那一鞭子外,萧璟居然还拿着那马鞭,又一次抽在了她脸上。 萧璟动手之时,丝毫未曾收着力道,这一鞭子落下,当即打得赵兮儿脸上皮开肉绽,面容可怖骇人。 赵兮儿捂着脸痛得在地上打滚,眼眶本能的渗出眼泪,那眼泪落在鞭伤上头,更是蛰痛难忍,疼得她凄厉哭喊。 “救命!救我!啊!好痛,好痛!救我……救我……” 萧璟冷眼看她在地上打滚的狼狈模样,脑海里却想着她昨日是怎么把云乔绑来此地,怎么打得云乔的脸,又是怎么抽的云乔的鞭子,寒声道: “救命?疼?你也知道疼?你也知道救命,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折磨责打云乔时,她有多疼,又有多么需要有人救她性命!赵兮儿,我警告过你,不许动她,你却明知故犯,胆敢这般羞辱折磨她,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番代价!” 赵兮儿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全无半点高门贵女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疯子一般。 可萧璟,仍觉不够为云乔出气。 他是当真动了怒,也是当真生出了,想要赵兮儿的性命,为云乔出气的心思。 于是冷眼打量着地上狼狈挣扎的赵兮儿,微微垂眸,寒声道:“赵兮儿,你对云乔的所作所为,倒真是蛇蝎心肠。既是天生一副蛇蝎女子的心思,孤就成全了你,来人,把她给孤拖去后山的蛇窟喂蛇!” 萧璟话落,赵兮儿脸色吓得惨白可怖,慌忙摇头恳求: “璟哥哥……璟哥哥……兮儿知道错了,兮儿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璟哥哥,你放过兮儿这次,兮儿再也不敢了……” 那赵兮儿一再哭求,萧璟身边的护卫也不敢贸然动作。 毕竟这赵兮儿,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若真要了她性命,怕是不好交代。 护卫们盼着萧璟只是一时冲动,理智回笼后,会放过赵家小姐,一时没有动作。 可萧璟,并未一时冲动。 他眸光寒芒更甚,寒声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护卫这才意识到,萧璟是真的铁了心,要赵兮儿的命,给那位云乔姑娘出气。 心下皆是大惊。 可不惊诧吗,云乔只是个从江南地界带来的女奴,出身罪臣之家,本是罪臣之妇,又不是清清白白的跟着萧璟,不过是个养在外头的女奴外室,连萧璟的妾室都算不上。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身份低贱不清不白跟着萧璟的女子,被赵兮儿那样的千金小姐,还是萧璟的嫡亲表妹折磨羞辱,萧璟为了给她出气,居然会动了要赵兮儿性命的心思。 护卫愈发觉得,那云乔姑娘,日后必定富贵荣华,是萧璟心尖尖上的人。 便是再顾忌赵兮儿的出身,也不敢反抗萧璟这个主子的命令,只得咬牙上前去,准备动手将人拖去后山的蛇窟喂蛇。 赵兮儿哭得满脸泪,萧璟抽在她脸上的那一马鞭,更是将她整张脸,从额头到嘴角,全都抽裂,伤口深可见骨。 这样的伤,就是不死,也必定毁容。 护卫近前去拽着赵兮儿四肢,钳制住她,拖着她往外走,瞧见她脸上伤时,也暗暗心惊,殿下动手真是分毫不曾手软。 眼瞧着赵兮儿就要被拖出庄子,满庄子的下人人人自危。 也是,主子都有性命之忧,助纣为虐的下人,当然更保不住性命。 赵兮儿哭喊嚎叫,却被护卫控制着,不能挣脱。 她狼狈凄惨的被护卫拖拽着往外走,全无半点高门贵女的模样气势。 恰在此时,庄子的门外,突地想起了一道声音。 “都给本宫住手!” 一身宫装的皇后娘娘,扶着赵兮儿的嫡亲兄长赵琦的手,从庄子门外走了进去。 皇后来到急,一路紧赶慢赶。 从来端方不出差错的她,今日连鬓边的步摇都因为急急赶来歪掉了一只。 她养尊处优多年,今日若不是为着不省心的小辈,绝不会紧赶慢赶的从洛阳赶回。 赵琦接到庄子下人的禀告,知晓自己那妹妹居然把云乔绑去了庄子,行事狠毒到,不仅仅把人绑了打一顿鞭子出气,居然还动了要毁云乔清白的心思。 他知道自己那妹妹是个被惯坏了的性子,自己说话,她决然不会听,还只会同自己闹,心里又摸不准萧璟究竟对云乔什么心思,怕自己妹妹这一番胡闹,惹得萧璟动怒,届时不能收场,便赶忙派人请了皇后过来。 果不其然,他的担忧成真了。 萧璟因云乔那女人震怒,甚至动了要自己这个妹妹性命的心思。 赵琦跟着萧璟身边多年,既是表兄弟,更是萧璟亲信,最能瞧出萧璟心思。 眼下萧璟的模样,他怎么会瞧不出,萧璟是真的想要赵兮儿的命。 可即便是赵兮儿有万般不是,到底也是赵琦唯一的亲妹妹,他再是恨铁不成钢,也得尽力保全她的性命。 赵琦扶着皇后娘娘踏进庄子的院落后,当即就冲到了赵兮儿跟前,揪着她衣领,扬手就是数个耳光打在她脸上,便是瞧着她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也没敢手软。 是啊,他当然不敢手软,只盼着自己这几个耳光,能稍稍消去萧璟心头的怒火。 皇后眼瞧着赵琦数个耳光打在赵兮儿脸上,也看见了她那脸上深可见骨的鞭伤。 到底是自小瞧着长大的亲侄女,皇后难免不忍。 于是沉眸呵止住赵琦,冷声道:“好了!瞧瞧兮儿脸上都伤成那样了,还没打够不成!” 赵琦闻言才算停了手,心中惴惴不安的望向萧璟。 萧璟眼瞧着皇后踏进庄子,脸色阴沉难看,始终一眼不发。 皇后毕竟是一手将他养大,哪里瞧不出他的心思。 更不可能不知道,萧璟眼下恨不得立时要了赵兮儿的命。 可是赵兮儿,是皇后亲眼看着长大的亲侄女,皇后又怎么能眼睁睁瞧着萧璟要了赵兮儿的命。 她低叹了声,视线落在萧璟怀里抱着的云乔身上。 从头到脚,遮掩的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舍不得露出,可见真是心尖尖上的人。 皇后叹了声后,无奈道: “璟儿,你从前说,这女人只是寻的一具替身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也就是养在身边把玩的物件。 这话,是你当初说的不错吧? 母后不曾记错吧。 你怀里的女人,被换成奴籍,也是你办的不错吧? 今日这桩事,兮儿纵使有错,你也并不无辜。 若是你早早的说出,这女子是你心尖尖上的人,兮儿就是再跋扈嚣张,再胆大包天,也绝不敢对她动手! 既是你先轻贱于她,就不能怪旁人瞧不起她。” 萧璟掌心紧攥,低首未语,他当然知道,归根结底,是他的过错,所以才会这般愧悔难当。 皇后瞧他神情,冷哼了声,揉着眉心,疲惫道: “今日之事,你也打了兮儿解气,算是给你怀里的那女子出了口恶气,至于兮儿的性命……璟儿,母后可以给你怀里这女人一个恩典,让她光明正大的入东宫封侧妃,但你今日,需得饶过兮儿性命。” 第93章 那人动过你不曾? 静寂的庄子,皇后的话语落在萧璟耳中。 他冷凝的脸色更沉,抬眸望向那已经爬到皇后身边寻求庇护的赵兮儿,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云乔。 怀里的女人,身子轻飘,在怀中像是柳絮一样身如浮萍。 今日瞧见云乔满身伤痕的那瞬,抱着她从血水中起身的那刻,萧璟恨不得要赵兮儿性命的心思,半点不假。 可皇后此时说的话,还是稍稍拦下了他几分。 那皇后瞧见萧璟神情猜出萧璟眼下是动了要将云乔纳进东宫的心思。 他若是不准备将云乔纳进东宫,只将人养在宫外头做个外室,其实今日杀了赵兮儿也就杀了,无非是开罪了皇后,左右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云乔这辈子都难以和皇后有什么交集。 可萧璟此刻已经动了要将云乔纳进东宫的心思,那就不得不顾忌皇后的态度。 若是真将云乔纳入东宫,日后,云乔免不得要和皇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此刻杀了赵兮儿,皇后当然不会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怎么样,却一定会把怒火发泄到云乔身上,届时即便萧璟给了云乔身份,也未必能让她不受委屈。 深宫内帷,皇后的势力,并不弱于萧璟这个太子。 皇后打量着萧璟神色,轻咳了声,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笃定,知晓今日,大抵是能保下赵兮儿性命。 缓声又道:“璟儿,你好生考虑清楚,是今日的一时之气重要,还是给怀里这女人,一个体面的身份和正经名分更要紧。” 萧璟掌心紧攥,微微低垂眼帘。 那赵兮儿跑到皇后跟前寻求庇佑,听得皇后这番将云乔封为侧妃的话语,竟捂着脸又哭喊道: “姑母!那女人出身低贱,又非清白之身,眼下更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姑母怎么封那样的女人做太子东宫的侧妃!” 赵兮儿是不见黄河不死心,都到了这一步,还是要多这一句嘴。 萧璟在她话落的那瞬,眼神阴沉至极的扫向她,抱着怀中云乔的手青筋阵阵,嗤笑了声,沉声道: “我倒是不能饶过赵兮儿性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母后只需将今日云乔所受种种,悉数还到赵兮儿身上,我就饶她性命。” 这话一出,赵兮儿面色惨白,抱着皇后的腿哭求摇头,想求皇后不要答应。 皇后眉心微蹙,还未来得及出言说应下与否,那赵兮儿倒是先一步慌了。 毕竟赵兮儿自己知道,她都对云乔做了什么。 萧璟瞧着赵兮儿狼狈求饶的慌乱模样,冷笑不已,目光如视死人,寒声道: “自昨夜云乔踏进这庄子起始至今,足有一天一夜,落得一身鞭伤,若是这赵兮儿,能扛过一日一夜的鞭打,还能活命,我就放她一马。鞭刑结束,将她送去官妓坊,好生管教一番,也让她知道知道,毁人清白的后果。” 皇后和赵琦听着,面色都极为难看。 一天一夜的鞭刑,人身上还能有一处好皮吗? 甚至,萧璟还要将人送去官妓坊。 好端端的闺阁女儿,被送去官妓坊,就是守住身子,清白名声也定是保不住了。 皇后心下犹豫,觉得这刑罚未免太重。 话音也有些沉道:“太子,一日一夜的鞭刑,活人又非铁打的身子,哪里能承受的住?何况官妓坊那样的肮脏地方,兮儿这样的高门贵女,哪里能去的。” 萧璟闻言冷笑连连,嗤道:“是吗?活人受不住吗?那为何赵兮儿把这手段用到了云乔身上?她怎么就不知道,一日一夜的鞭刑,肉体凡胎扛不住呢?至于官妓坊,母后,赵兮儿心思狠毒,寻人意欲污云乔清白,我只是将她送去官妓坊待着,没让人要了她的命,已是看在母后您的面子上,法外开恩。” 他话落,视线落在皇后身侧另一边的赵琦身上,也不难猜出今日皇后这样及时的赶到,是赵琦的手笔。 话音暗含警告道:“赵琦,既是你的妹妹,便由你亲自掌刑,一日一夜的鞭子,记好了,半个时辰都不能少。” 萧璟这番话落,赵琦低首恭敬应是,不敢多言。 奴才们掌刑,皇后还能暗中运作,让赵兮儿少受些罪,可萧璟点名要赵琦掌刑,赵琦哪里敢徇私。 赵兮儿还觉得自己哥哥掌刑,自己会少受些皮肉之苦,眼下最恐慌的却是被送去官妓坊的事。 她拉着皇后的衣袖,一再哭求:“娘娘,姑母……求您别让表哥送我去官妓坊,那地界那样的脏,我怎么能去。” 萧璟此刻已经没了和皇后等人纠缠的心思,吩咐完赵琦后,就抱着云乔抬步走下台阶,往庄子外走去。 护卫早已备好马车,他抱着云乔上去,将人妥帖轻柔的抱在怀里,沉声吩咐侍卫驾车回自己的私宅。 马车很快从城外的庄子抵达萧璟的私宅,停在宅子门口。 门口的嬷嬷和奴婢们,以及那位太医都等在门口处。 萧璟抱着人下了马车,云乔在他怀里被他的衣裳遮的严严实实,瞧不见一根头发丝。 可瞧这阵仗,嬷嬷们也猜的住萧璟怀里的女人是谁。 嬷嬷最先迎了上去,目光难掩担忧道:“殿下,人寻到了是吗?没出什么要紧事吧?” 萧璟抱着怀中人,微微低眸,手掌发紧。 没出什么要紧事吗? 怎么可能。 他喉头微滚,抿唇吩咐嬷嬷道:“去准备干净的温水,再备上些治疗外伤的药,让郎中在房外候着,过会儿,孤自会喊他进去诊脉。” 嬷嬷点头应是,萧璟抱着人踏进私宅,往云乔往日的卧房走去。 不过两夜一日未曾来此,萧璟踏进卧房这刹那,却觉恍如隔世。 他抱着云乔入内,将她放在软榻上,方才拿开她身上自己的衣裳。 满身鞭伤,血痕累累的女人,面色苍白几无生息的仰躺在软榻上头。 萧璟移开衣裳那瞬,攥着自己衣裳的手,青筋暴起,甚至后悔方才轻易放过了赵兮儿。 嬷嬷此时从外头入内,端着伤药的托盘走了进来。 远远瞧见云乔身上的伤,吓得脱手摔了手中的托盘。 “我的天爷啊,哪个狠毒心思的人,竟将姑娘折磨鞭打成这般模样。” 萧璟无声攥紧拳头,喉头艰涩。 闭了闭眸,还是压不下眼里的恨意,沉声道:“传信儿给官妓坊的管事,明日赵兮儿人到了官妓坊之后,每日打上她十鞭,孤要她永远记得,云乔今日所受的苦楚屈辱。” 嬷嬷闻言大惊失色,没想到是赵兮儿做的这样的事,把云乔打成了这般模样,更没想到,萧璟竟会为着云乔这样一个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女子,下了那般的狠手处置赵家小姐。 再瞧见云乔之时,眼神里的情绪格外复杂,真正意识到了,云乔这女人,在萧璟心里的位置,绝不简单。 嬷嬷捡起伤药,收拾干净到云乔跟前,准备动手给云乔上药,萧璟却接过了伤药的瓷瓶,摆手让嬷嬷退了下去。 “去外头候着吧,孤亲自给她上药。” 嬷嬷识趣退了下去,萧璟一手拿着伤药,抱起云乔进了后头的净室,将人放在了下人备好的浴桶内,又取了个柔软的布帛帕子,沾湿净室浴桶里的水,小心的给云乔擦拭身子。 云乔人刚一被放进浴桶内,那水便浸着了她的伤口,让她本能的疼睁开来眼帘,意识却仍是昏昏沉沉,并未立刻真正清醒过来。 浴桶里水意温热,云乔疼的眉心紧蹙,紧紧抓住萧璟的手臂,指尖的指甲将萧璟臂上皮肉都抓破,渗出血色来,那目光,却空洞冰冷,没有半点人气儿。 萧璟好似半点不知痛一般,非但不曾推开她,反倒伸手安抚的揉着她脑后的发丝,温声一句句道:“乔乔……忍一忍……忍一忍好不好……过会就不疼了……” 那些和榻上春情缠绵时的话语一般无二的字眼,此刻从萧璟口中道出,却只有无尽的心疼和怜意。 可云乔非但没能被他的温言轻语安抚,反倒因着这句话,被激出心底的怨恨厌憎,指尖愈加用力的掐着他胳膊皮肉。 萧璟忍着手臂的疼低首,瞧见云乔空洞的眸光时,心中酸涩疼痛难当,下意识取了一旁另一块干净的布帛,蒙上她的眼睛。 云乔被萧璟拿帕子遮了眼睛,萧璟在水中细细为她擦拭身子。 黑暗中不能视物之时,身体的感知,便愈发的被放大。 萧璟的目光,从脚踝起始,寸寸向上看着云乔。 他瞧见她身上累累伤痕,瞧见她被蒙着眼睛,瞧着她凄艳可怜的模样,也瞧见她紧蹙的眉心。 最后,还是将视线落在了她脚踝处。 水中能清晰瞧见她脚踝上的淤青指痕,和掐抓揉捏的痕迹,萧璟攥紧了掌心,心底知晓那个马夫,亦或是云乔消失的这一日一夜遇见的旁的人,碰过她的双足,掐弄过她的脚踝。 这一日一夜的惊惶逃窜,她早跑没了鞋履,漂亮粉嫩的足底,满是恐怖血痕。 萧璟微微闭眸,压下眼里血色,抬起她的双腿,将其搭在浴桶边沿,屈膝跪地,拿着帕子,给她擦着脚踝处的脏污血色,又取了旁边伤药细细给她涂上 光裸着身子女人,一双玉足搭在浴桶边沿,连带着,那双纤细的腿儿,也被浴桶边沿高高抬了起来。 萧璟屈膝跪在地上,给她伸着的双足上的伤药抹匀。 她的腿儿和脚,就在他眼前。 萧璟上完了药,屈膝跪在地上时,眸光不自觉的从她脚踝处的伤痕,寸寸向上。 他不可自控的想,那个下贱的马夫,究竟有没有进过她身子里头, 于是温冷的指腹落在她腿儿内侧,不自觉的伸手微微用了力气,打开她两条腿。 他瞧着她腿心的模样,一时也估摸不准。 哑声低问道:“乔乔,柴房里那个人,动过你不曾……” 浴桶内被蒙着双眼的云乔,眼下意识总算真正苏醒,听了萧璟这话,喉间溢出沙哑难听的冷笑。 “动过又如何,没动过又如何?” 云乔并未明确回答萧璟的话,这似是而非的答话,听在萧璟耳中,就是那马夫,碰过她的身子。 萧璟脸色阴沉无比,额头青筋暴起,几瞬后,方才闭了闭眸,压下心底汹涌的可怖念头,指腹抚过云乔腿儿内侧唯一没被鞭子打上的好肉,声音低哑冷沉道: “即便是碰了,我也会亲手给你洗干净……” 洗干净…… 云乔喉间冷笑连连,眼眶又湿了几分。 他说洗干净,说到底,是心里觉得她脏。 可是她有今日惨状,全都拜他所赐,他有什么资格,居高临下的,说这样的话。 云乔觉得可笑可悲,更觉萧璟可恨。 她猛地动手揭了蒙眼的布帛,赤身裸体站起身,脚下的可怖伤口渗出血色在地板上。 踩着血水,伸手拽着萧璟衣襟,眼眶红得厉害,嗓音沙哑难听道: “洗干净?你说你会亲手给我洗干净。 呵,真是可笑。 你忘了吗? 我有今日,全都拜你所赐啊! 如果不是你,我好端端的在扬州做着知府家的少奶奶,再如何受辱,再如何艰难,也不至于,为奴为婢的任人折辱轻贱。 如果不是你,那赵家小姐,又怎么会盯上我,怎么会恨不能将我生生折磨死而后快! 你扪心自问,我有今日的惨状,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因你受罪! 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不干净! 我告诉你,我就是脏的彻底,我就是任人折辱,也不用你来洗净我身上脏污!” 云乔话说的决绝,嗓音沙哑,萧璟听得心疼,同样被她的话说的愧悔。 她松开了攥着他衣襟的手,身子因为方才发泄的情绪,脱力重又跌回浴桶。 萧璟拽着她脚踝,手指落在她脚踝处,那道旁人指痕上。 低眸垂眼,扔下了这多年来的清冷桀骜,膝盖仍跪在地上,握着她脚踝摩挲,低首吻在她足底伤口血色,一点点温柔舔舐,唇齿落在她脚踝处那道旁人淤青上,也不曾有分毫嫌弃。 云乔咬牙想要挣脱他,却被他抓着脚踝不放。 萧璟唇齿一点点在她足底脚踝处舔舐亲吻,良久后,唇瓣湿润,沾染这云乔足底血色和药膏,握着她脚踝,抬眼望向她那双清凌凌噙着泪的眼。 哑声道:“云乔,我没有觉得你身子不干净,一刻都没有……我只是……只是心疼你受辱……” 第94章 不想再被他骗 萧璟屈膝跪在地上,握着她脚踝说着这话,姿态卑微至极,话语更是极尽虔诚。 云乔脚踝轻颤,闭了闭眸,眼前,仿佛浮现当初在沈家时,他拦下沈砚对她施暴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庇佑她离开,又在深夜的扬州月光下,同她说的那句,引得她最初时心动的话语。 那一夜,他在她耳畔,温柔低语。 说,他只是觉得,她是有血有肉的人,而非任人打骂的物件。 浓情之时他口中的蜜语甜言,温柔垂怜,云乔也曾信以为真。 可是后来呢? 她信以为真后的结果是什么呢? 是她爬上千台佛阶,跪上整日为他求了平安符,心心念念着他的安危,不顾深闺妇人的清白名声,夜半翻墙去寻他,惦记着给他送平安符, 却听到他同他的友人说,她从始至终就是他寻的一个旁人替身,是他榻上消遣的玩意,养着赏玩时称心如意的物件罢了。 他的友人,他手下的奴才护卫,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知晓,他待她的好,只是因为她像他年少时的旧情人。 只有她傻傻的以为,他是因为真心喜欢她,才会那样疼爱呵护她。 那一晚的言语,像是一个冰冷的耳光,将云乔沉溺于情爱纠葛的心,彻底打醒。 也让她明白,萧璟口中的蜜语甜言,和那些温柔垂怜的姿态,从来都当不得真。 只是她愚蠢无比,才会信他这样的人口中的温柔怜爱蜜语甜言。 昔日浓情之时字字句句言犹在耳,他却能逼着她为奴为婢羞辱她,当着她丈夫的面强暴她,拿着她的女儿威胁她,又害死她亲如姐妹的丫鬟。 他将她带到京城来,让她做卑贱下等的女奴,见不得光的外室。 害得她被旁人轻贱鄙夷,害得她,落得今日下场。 而今,他竟又同她说,他心疼她受辱。 云乔昂首冷笑,笑得眼尾泪珠都坠落,望着他眉眼凄艳,满是嘲弄道: “我就是再蠢,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心疼?你这样铁石心肠无情狠毒的人,也会有心吗? 你当着那么多人面,在扬州青楼要我奴颜婢膝的伺候你, 你大开着青楼的门,要我赤身裸体的任你予取予求, 你羞辱我折磨我,用了数不胜数的肮脏龌龊手段,敲碎我的自尊。 现在,却来说心疼我受辱? 你这话说出来,自己当真就不觉得可笑吗? 呵,别装了好吗?你怎么会不忍我受辱啊。 你不是,最喜欢也最享受羞辱我吗? 你不是,要生生碾碎我的骨头,才觉畅快吗? 你给了我数不尽的侮辱,现在,却来说舍不得我受辱? 你说这样的话,难道自己就不觉得恶心吗?啊?” 云乔字字句句戳着萧璟心口痛处,萧璟听着她的话语,面色阵阵泛白,嗓音干涩的可怕,说不出为自己辩驳的话。 他话说的再真切,姿态放的再低,动作再如何温柔垂怜,可那个曾经给过他一腔赤诚真心的傻姑娘,却再也不会信他了。 狼来了的故事听多了,云乔再是心思单纯,再是愚不可及,也绝不可能次次上当受骗。 她对他的恨意,在想到当初扬州城里的那份不该有的,可悲的心动时,愈加浓重。 近乎咬牙切齿般,红着眼睛望向萧璟。 字字伤人万分的道:“我告诉你,我的身子,的确肮脏的确不堪,的确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生厌,可是,这份肮脏,不是那个你眼中下贱的马夫带给我的!而是你!是你在佛寺奸淫了我,是你在扬州城里一再的羞辱折磨我,是你,让我变得肮脏下贱,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活的清清白白,哪里会落得这样的境地!” 云乔这一番话,说的实在是厉害,句句都戳在萧璟痛处,也捅在自己心头,拼着自损一千,也要伤他八百。 她话落后,萧璟脸色红白交加,喉间艰涩滚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微微闭眸,压下因为云乔这番话,而被激起的怒火。 一再告诉自己,她只是被这一日一夜的折磨,逼成了这般模样,她只是存心说这样的话气他,这些言语,未必是她的真心话。 一次次心理暗示后,萧璟终于压下心里的情绪。 勉强维持住了温柔垂怜的姿态。 半晌后,嗓音艰涩开口,低声道: “抱歉,云乔。 从前,是我对不住你。 让你受辱,让你被人欺凌,都是我的错。 我不求你原谅我,更不敢奢望你丝毫不记恨我 我只求你,给我个机会挽回弥补。 我向你保证,自今日起,必定好生待你。 这世间所有,身份地位也好富贵荣华,但凡你要,但凡我有,我都会给你……” 萧璟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可云乔,半个字都不信他口中的话语。 望着他冷笑连连,红着眼眶,嗓音沙哑道: “是吗?只要我要,只要你有,你都肯给我? 那如果我要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呢? 如果我要你放我回去,和我的家人我的女儿团圆呢?你肯不肯?” 萧璟提及富贵荣华身份地位,云乔半点不感兴趣,她只想念她的女儿,她只想过平静安逸的生活,她只想从萧璟身边逃离。 可她不知道,她所想要的,她所期盼的,恰恰是萧璟,最不想给她,也绝不可能给她的。 萧璟无声攥紧了袖中的手,脸色阴沉难看,抿唇没有应声。 他不答话,云乔眼底的嘲弄之色便愈加的重。 她垂眸紧望着他神色,嗤笑道:“怎么不说话了,我要你给我自由,我要你放我归家,我要你让我和我的女儿我的家人团圆,你肯吗?” 萧璟听着云乔口中的话语,以为运气口中的家人就是沈砚,心里妒火中烧,手背青筋暴起的厉害,抿唇时后槽牙都咬紧。 至于云乔口中的话,他当然不肯了。 他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不就是盼着云乔,能安安分分在他身边吗,怎么可能舍得,放云乔离开。 萧璟压下心里的气怒,冷咳了一声,才终于启唇开口。 沉声回了云乔的话道:“只这一条,不行。” 云乔早就清楚他根本不会答应,却还是在得到他否定答案的那瞬,心底难忍失望,那份失望,也从她眼底透出。 萧璟瞧得出她眼底的失望之色,强压着怒火,忍着没发火动怒,只抬手,动作温柔的抚过她眉眼,想拭去她眼底那抹失望。 低声在她跟前道: “云乔,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你从前的夫君,你从前的孩子,都只是从前了,也只能活在从前,我不希望,你心里,总想着他们,而看不到你我。 来日还长,你总会忘了的,也总会不再惦记从前的,我有足够的耐心,等着你忘记,等着你放下……” 云乔听着他在自己耳畔跟前的低言温语,眼里的恨意却愈加浓重。 她猛地伸手将他从自己身前推远,眼神冰冷含恨,像是一道道冰锥一样刺向萧璟。 脱口道: “你要我不要惦记从前?呵,你自己呢?你为什么看上我,你为什么逼我伺候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说到底,你不就是因为,我像你从前那位,求而不得的旧情人吗?你心心念念着你少时情人,拿我做替身,怎么有脸,要我不再惦念从前啊!” 云乔说到此处,仍觉不够,咬牙怒视着他,突地笑了声,自嘲道: “罢了,我何必与你说这些呢,你心心念念你的旧情人,为此不惜寻了我这个替身在跟前,我也有我依依不舍的从前,有我珍而重之的过往。” 其实云乔,从未在萧璟之前,喜欢过任何人,甚至于,她的结发夫君沈砚,她也没有动过心。 这些年来,从少女天真烂漫年岁,到深闺悲苦妇人。 云乔,只对从前的,那个披着温雅郎君皮相的萧璟,动过心。 那是短暂的心心念念,却也是云乔,漫长年岁里,仅有的心动。 可是这一刻,她心里的那股倔强,那股不甘,却驱使着她说出了这样似是而非的话语。 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萧璟只是将她当真替身,当做玩意,而她却曾经蠢的动了真心。 所以她故意说这样的话,故意让萧璟以为,她也一直喜欢从前的人。 或许是她的夫君,或许也是她年少时喜欢,却未能如愿嫁了的青梅竹马。 总之,就是想让萧璟以为,她喜欢的人,在她的从前,在她的过往,绝不会是萧璟。 云乔心里傲气太重,萧璟拿她当替身,把她看做旁人的影子。 云乔便要他知道,她心里,也喜欢着别人。 温软良善的女子,于情爱之上,却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萧璟伤她多少,她便是咬着牙,泣着血,也要一下一下,如数奉还的,一一报复给萧璟。 云乔话音入耳,萧璟只以为,她是牵挂她从前的夫婿。 也是,深闺女子养在闺阁绣楼上,哪里见过什么外男,除却她嫁的那夫君,还有谁,有机会得她少女情动,让她心心念念。 萧璟是半点瞧不上沈砚的,可是他在云乔身上能看出云乔,对沈砚,是有情义在的。 或许结发夫妻,生儿育女,对于女人而言,当真不一样吧。 所有沈砚那样的烂人,对她有一点好,她都记得,在扬州时,冒着触怒他的风险,都要保下沈砚的性命。 可自己,就是对她千好万好,她也会因为他的某些错处,怨恨他憎恶他。 到底是结发夫妻的情分,非同寻常吗? 萧璟低眸未语,攥着的手骨节微微作响。 半晌后,低笑了声,低垂的眉眼阴戾可怖。 呵,结发夫妻又如何,待得沈砚一死,云乔她就是再心心念念,又能如何呢。 死人而已,一年两年忘不了,那十年,二十年。 云乔不过嫁了沈砚五年,日后,他却又不知多少五年的时间,可一点点的,抹去她身上,心里,沈砚留下的痕迹。 他就不信,他当真及不上沈砚那样的烂人。 萧璟压下心里的情绪,淡笑着理了理云乔鬓边的乱发。 “云乔,我承认,初时,我的确是因为你像明宁几分,才会分外留意你,只是,我并非如你所言,心心念念着旧情人,在我这里,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从前,就是从前,你明白吗?” 萧璟话落,云乔无声冷笑,根本没有回应。 她根本不信他的话,只觉得,他又是在哄骗自己。 嗤笑道:“你别把我当傻子骗了好吗?你手下的嬷嬷奴才,护卫婢女,就连你那个即将进门的未婚妻,你身边的所有人,看到我这张脸,心里都知道我像你那位心心念念的旧情人,我在他们所有人的眼中,都是你寻来的一具替身一个玩意罢了!” 萧璟听罢没再多加解释,只是取过布巾给她擦了身上的水珠,俯身抱了她起身,低声道:“日后你自会明白。” 他将云乔抱到内室软榻上,拿了药膏涂在手上,解下她身上裹着的布巾,一点点给她身上的伤处擦拭药膏。 云乔浑身都是伤,那药膏涂在伤处时,她疼得不可自控的轻颤。 萧璟抿唇,细致的将她身上每一道伤口都涂上了伤药。 云乔伏在软榻的玉枕上,已经疼得满脸泪水。 萧璟给她身上涂完伤药,方才捏着她下颚,给她脸上的红肿伤痕摸鱼。 指腹的药膏涂抹在她脸上皮肉,不消片刻就被她潺潺不止的泪水洗去。 萧璟上了一次又一次,却又一次又一次,瞧着她的泪,把药膏洗去。 他低声叹息,知道她身子脸蛋的皮肉都生疼,更知道她心里委屈难受。 指腹微颤的,捧着她的脸,哑声哄道:“娇娇儿,别哭了好不好,眼泪一个劲儿流,脸上的伤,怎么能好,你信我,这些伤药,都是最好的,你的身子,你的脸,都会恢复的很好,不会留疤,也不会再疼,你听话,乖乖上药好不好。” 他话音温柔,字字句句哄着。 云乔眼泪却落得更厉害。 她不想再被他骗,更不想吃下他给的那裹着蜜糖的砒霜。 第95章 别为难我 云乔冷冷拂落了他捧着自己脸庞的手,抱膝低垂着脑袋,埋首在膝头。 瞧着脚踝处的伤,瞧着自己身上的鞭痕,又想起曾从赵兮儿口中听到的话。 赵兮儿告诉她说,萧璟亲口说,她于他而言,同养的猫狗无异。 萧璟此刻说的这些哄着她的话语,不就是像是在哄一个抱在膝头的宠物吗。 他以为他待她温柔垂怜,可是他不知道,这样居高临下的施舍,这样在漫长屈辱中,偶尔赏赐的一点温柔,却似淬了毒的利剑般,让人穿心的疼。 云乔咬着唇瓣不言不语,那下唇都因为这一日一夜水米未进干得裂开,轻易就被咬得渗出血珠。 萧璟瞧着心疼,低叹了声,拎起茶壶,倒了一盏温水,送到她唇边,托着她下颚,想要喂她喝水,温声哄道:“好了,别哭了,唇珠都裂开渗血了,喝口温水,润润唇齿。” 他姿态亲昵柔情,好似他们一直都是亲昵无间的情人。 可是云乔知道,不是的。 她抿唇后撤,动作间将萧璟手中茶盏打落。 那茶盏砸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 萧璟眼下正是最愧疚时,倒是未曾动怒。 可云乔目光落在那碎瓷片上,手掌却不可自控的颤抖。 她看着那碎瓷片,想起她在那京郊庄子的柴房里,握在手中的另一片碎瓷。 颤着手,低眸,瞧着自己此刻早已洗去血污的掌心。 却仍旧,清楚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人欺辱,被人折磨,又是如何,握着那枚碎瓷片,挣扎求生,满手鲜血的被困在血泊中。 那样的场景,这一日一夜的折磨,之于云乔这样养在深闺的小女娘,几乎是毕生难以忘记的噩梦。 云乔闭了闭眸,握着自己,紧握着自己染过人血的手。 当真是,恨毒了萧璟,也恨极了赵兮儿。 云乔从来都是个温软良善的人,可这一日一夜的屈辱,实在太过痛苦。 萧璟瞧着她手掌颤抖,闭眸一个劲儿掉眼泪,却半句话不吭声的模样,心下惊慌不已。 忙抬着她下巴,急声问:“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又成了这样子。” 云乔被他抬着下颚,不得不睁开眼帘。 她笑了笑,手仍在颤着。 看着眼前的萧璟,好似,就能看见他那个,嚣张跋扈的未婚妻。 “好端端的?萧璟,你真的觉得,我被你的未婚妻打的一身上,被她寻的人凌辱,扒光了衣裳绑着绳索在柴房里任人轻贱,而今,还会好端端的吗?” 萧璟抬着她下颚的手,也僵了几分。 他喉结微滚,抚过她红艳的眼尾,哑声问:“那你告诉我,要如何做,这桩事才能在你心中过去,要如何做,你才能,好端端的别记恨我,念着我几分好,愿意给我个机会来弥补你。” 萧璟话说的真切,可云乔,却不会信他。 她只以为他又是拿那些虚假的蜜语甜言来哄骗自己,于是望着他冷笑,故意道:“怎么做?你杀了你那折磨羞辱我的未婚妻,拿她的人头来见我,我就愿意不记恨你,可是你,你做得到吗!” 萧璟的确想过要了赵兮儿的命,可皇后的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盛怒之后理智回笼,萧璟又是那个权衡利弊得失,没有半点的情绪裹挟的人。 不杀赵兮儿,可以给云乔一个侧妃的位置。 拿赵兮儿的命,换云乔来日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这笔买卖,很划算,所以他可以放赵兮儿一命。 他有他的谋算,有他自以为是的,对云乔更好的安排。 却忽略了云乔的情绪,云乔的委屈。 所以,即便眼下云乔亲口说,要赵兮儿的命,还她的委屈难堪,萧璟也不会应。 他抚着云乔眉眼的手微滞,瞧着她含恨带怨的眼,心下衡量得失,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萧璟凝眉淡声回道:“乔乔,眼下她不能死,别为难我。” 为难? 呵,多可笑啊。 她受了那样的屈辱,她九死一生侥幸活命,她差一点点,就那样屈辱难堪的,被人奸淫而死。 可是,她想要他为她讨个公道时, 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喜爱她的男人,这个一次次说,想要让她开心欢喜的男人,却说,别为难他。 云乔眸底水意漾漾,笑音更浓,只是那浓重的笑,满是悲泣。 自嘲的道:“是啊,她不能死,她是你来日的妻子,她怎么能死呢,该死的是我才对,我该在那座庄子被你的未婚妻打死,我该在那柴房里,被那马夫凌辱而死,我不该活着,不该活着让你为难,是吗?” 因为她与猫狗无异,因为她只是个玩意,所以,谁都可以欺负她,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萧璟可以,赵兮儿也可以,甚至,这京城里,任何一个与萧璟相关的权贵,都可以。 她没有自尊没有人格没有体面。 云乔笑意嘲弄,她笑自己愚蠢,笑自己可悲,笑自己时至今日,说出那句让萧璟为她出气的话语时,心底,竟还可悲的,抱着一点点微弱的希冀,盼着他在意她的委屈,像是赌徒一样,即便不肯承认,心底也期待着,他真的会为她讨个公道。 可是现实,现实又给了她一记耳光。 笑她再一次的自作多情。 萧璟意识到自己的话伤了云乔,下意识想解释。 “云乔,我不杀她,不是不愿,是不能。云乔,你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很快,很快你的伤就会好,不会留疤,不会影响什么……我也会给你最好的补偿。” 他竭力的解释云乔的外伤可以被上等的药治愈,可以不留半点疤痕,半个月后恢复如初,她的身体不会再有任何异样。他会在半个月后,风风光光的让她以侧妃的身份嫁入东宫,他会给她体面的身份,从此之后,再不会有人能欺负她。 萧璟以为,自己做了最好的,最有利于云乔的安排。 可是他忽略了云乔情绪,忽略了这一日一夜的羞辱,和那逼不得已时,甚至让云乔双手染血杀了人的记忆,之于云乔这样的娇弱女娘,究竟有多可恨多可怖。 伤口会恢复如初? 可是恢复如初,能让她忘记,这一日一夜遭受的所有吗? 能让她忘记,双手沾染的人血吗? 不能。 云乔笑眼带泪,手臂撑起,将萧璟推远。 声音带着哭腔道: “是吗?会恢复的很好?也不会留疤?可是,难道恢复的彻底,不留下丝毫疤痕,我就能忘了此番遭受的折磨责打,屈辱难堪吗? 你的未婚妻,这样的羞辱我。你现下,却来于我说这些话。你们夫妻两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玩这些打我一个耳光,再给我一个甜枣的把戏。有什么意思呢?” 萧璟被她推远,有一种强烈的,无论如何,也握不住她的预感, 慌忙攥着她手腕,急声解释:“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我也不会娶她……” 可是云乔沉在自己的情绪里,被那柴房里的血色和屈辱困住,听不到,也没有心思,去听萧璟的解释。 她一再摇头,挣开萧璟的手,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泪如雨下,带着哭音道:“出去……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不想看见你……” 萧璟无奈,见云乔情绪太过激烈,也不敢刺激她,只得叹息了声,取了件衣裳,强压着她,给她穿好衣物,系好裙带,压下心里未尽的话和眼底难言的情绪,退了出去。 门外候着嬷嬷和太医,萧璟出去时,先看了眼太医,捏着眉心吩咐道:“进去探一探平安脉,瞧瞧除了外伤外,可还有内伤。她情绪不稳,进去把脉就好,不要多说话,免得刺激了她,” 太医立在门外,早将里头萧璟和云乔的话,听了个大概,哪里猜不出里头那个贵人,是太子殿下心尖尖上的人物,自然是提心吊胆,唯恐稍有不妥,惹得殿下动怒,忙点头应下提着药箱推门进去。 萧璟立在门外,眼瞧着太医入内,没见云乔闹起来,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几分。 肯让太医看,就说明,起码是在意自己的身子,想好好活着,没一心想着求死。 萧璟眼下只盼着云乔好好活着,至于旁的,都能从长计议。 险些失去云乔,差点生死永隔后,他此刻,只想要云乔性命平安,身子康健。 只是人心都是贪的,寻人时的萧璟,只求云乔活着,这一刻的萧璟,只盼云乔平安,可是,在云乔真的平安康健后,他又贪心的,想要她心里眼里都有他,只有他。 倘若求而不得时,便会生怒,会不甘,会用尽手段,伤了云乔都不自知。 里头太医在给云乔把脉,外头嬷嬷立在萧璟身侧,瞧着萧璟神情,试探道: “殿下提心吊胆数日,如今总算将姑娘寻回来了,也能安心了,只是这私宅里,只有陈晋一个护卫,到底是人手少了,陈晋再如何武艺高强,也不是神人,殿下不在时,难免有疏漏,您瞧,是不是多往私宅里安排些人手盯着。” 萧璟闻言抿唇思量,摇了摇道:“暂且不必,最迟半月后,她就不在这宅子里了,至于这段时日,孤每日都会过来瞧她,有孤亲自守着,不会出事的。” 半月后就不在这宅子里了? 嬷嬷心中疑惑,不解的问:“半月后为何姑娘就不在此处了?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瞧着萧璟在意云乔的阵仗,也不像是要放云乔自由,让她回到江南的样子啊。 萧璟听着嬷嬷的问话,目光落在内室的云乔身上。 此时已是午后,红霞般的夕阳余晖透过窗棂洒尽内室,落在云乔苍白的脸上,萧璟瞧着,心底怜爱不已。 他眉眼温雅柔情,淡声回了嬷嬷的问话。 “因为,最迟半月,东宫,会有一位侧妃进门。” 第96章 想着旁的男人,才能和他行欢? 萧璟虽未明说直言,可他这话一出,嬷嬷哪里会不知道,萧璟口中的侧妃,就是眼下内室里的云乔。 嬷嬷心内大惊,暗道这云乔姑娘,倒真是不容小觑,这一遭私逃,非但没让殿下动怒责罚她,反倒因着她在外头落了一身的伤,惹得殿下心疼,主动要给她侧妃的位份。 那可是东宫侧妃啊,便是京城寻常贵女的出身,在东宫,也就是个侍妾的位份,云乔这样的低贱出身,既是二嫁女,又是罪臣妇,殿下居然这样抬举她,给了侧妃的位份。 这样的盛宠,若是来日这云乔姑娘再为殿下诞下个一儿半女,待得殿下登基后,说不准,真能一飞冲天。 嬷嬷心下思量,愈加觉得,日后得好生伺候云乔这位主子,说不准,自己的机缘,就在云乔身上了。 面上带着喜色,忙道:“哎呦,恭喜主子,贺喜主子,东宫冷清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要热闹了,待得姑娘进门,再给您生个一儿半女,那更要热闹了。” 生个一儿半女…… 萧璟想起云乔从前待她那女儿万般疼爱的模样,下意识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 若是……她和他有了个孩子,是否,也是那样捧在手心疼爱呵护,又能不能,忘了她从前和沈砚的女儿。 或许,或许是可以的吧。 萧璟如此想着,唇角微微浮现笑意,心底隐藏期待。 可是此刻的他,还不明白,期待越浓烈,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场空的可能,就越大。 内室的太医把完脉后出来,小心的阖上房门,行至萧璟跟前。 萧璟心里惦记云乔的身子,当即就问:“她身子如何了?可有大碍?可有内伤?” 太医先是摇了摇头,紧跟着又叹了口气。 无奈道:“倒是没有内伤,也无要命的大碍,只是,姑娘身上的鞭伤,打得太重太深,深可见骨,有些伤,打到了骨头上,尤其是那断了的膝盖,便是接上,也不可能恢复入池。姑娘的伤,宫里最上等的伤药,都只能让姑娘皮肉恢复如常,却无非彻底根治,日后每逢阴雨天气,怕是骨头,都要隐痛……” 太医话落,萧璟脸色难看的可怖,攥紧的掌心骨节吱呀作响。 他微微垂眸,暗恨不能要了赵兮儿的命。 只恨不得,让赵兮儿生不如死,才能稍稍缓解了对云乔的愧疚。 “劳烦太医您,去一趟官妓坊,给赵兮儿送一味药,孤要她的伤,彻彻底底,永永远远的烂着,要她活着,生不如死日日被伤痛折磨。” 夕阳余晖落在萧璟温雅如玉的面容上,却将他这温雅的皮相里,狠辣的阴沉,映出了几分。 如玉般清冷的嗓音,脱口的字眼,残忍极了。 太医唬了一跳,心道那赵兮儿可是殿下嫡亲的表妹,到底却也没敢多问,只抹了把冷汗,领命退了下去,往官妓坊去。 …… 官妓坊里,被自己亲哥哥打的一身鞭伤的赵兮儿,顶着脸上萧璟抽的那深可见骨的马鞭伤痕,被萧璟的人,扔进了官妓坊。 赵琦亲自跟着来了,却没敢拦。 萧璟是动了大怒,赵琦自然不能拦。 何况经此一事,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实在是无法无天,今日再不管教,再不让她吃个教训,或许来日,她惹的祸,还要牵连家族。 赵琦这人,和萧璟是极为相似的性子。 理智权衡远甚于情绪真心。 再心疼这唯一的妹妹,也是铁了心让她吃个教训。 眼瞧着萧璟护卫将赵兮儿扔进官妓坊里头,狠心转身,没有半点阻拦。 赵兮儿浑身的伤,疼得奄奄一息,也就剩了一口气。 官妓坊里头的人,都以为她昏死了过去。 这官妓坊的女人,大都是罪臣家里的女眷,自然是见过赵兮儿的。 瞧见她被扔了进来,真是大惊。 那管事嬷嬷从萧璟手下护卫口中知晓了个大概,听闻这赵兮儿是得罪了云乔姑娘才被殿下问的罪,打成了这般模样,想起自己那日为了向萧璟交差,完成驯服云乔的人物,给云乔下了那样的药,当即吓的面色发白。 护卫把人扔进来后就退了出去,那管事嬷嬷以为赵兮儿昏死过去,一心担心自己给云乔用的那药的事,也没多留意她,慌忙拉着那日一同商量的花娘就道: “我的天爷啊,这赵家的小姐,可是皇后的亲侄女啊,殿下都能为着那姑娘把人打成这样扔进官妓坊里,若是知道咱们那日给她下了那药,还不要了你我的命。” 管事嬷嬷慌得厉害,那另一个女子想着反正药不是经由自己的手,有事也是嬷嬷担着,倒是还算稳得住。 眼珠子转了转,劝嬷嬷道: “嬷嬷,您乱想什么呢,就是知道用了药,又能怎样、若不是用了那药,殿下他,能顺心称意吗? 那云乔姑娘,心里一门心思的惦记着旁的男人,若不是用药,她在殿下榻上,连湿都湿不了。 这不能动情,殿下难不成是养个瓷器在家里供着啊,咱们想到了用药的法子,让殿下榻上畅快舒心了,也更满意那云乔姑娘,这对殿下和那姑娘不是一举两得吗?” 那妓子劝得在理,可嬷嬷心里还是慌。 犹豫不定的道:“可……可那药,是让女子把眼前人看作心上人啊……这……这,殿下那样在意云乔姑娘,甚至为着她,将赵家小姐打成这样扔进官妓坊,若是知道,那云乔姑娘,连在榻上都一心惦记着旁的男人,将他看作旁的男人方才能动情同他行欢……” 第97章 接女儿回来? 嬷嬷说着越想越心焦,未曾留意被扔在官妓坊地上奄奄一息的赵兮儿手指动了动紧攥了掌心。 这头,那另一个花娘安抚的拍了拍嬷嬷的手,又道:“哎呦,嬷嬷放心就是,这事,咱们瞒的好好的,必不会让殿下知道的。” 可她话音刚落,那赵兮儿就睁开了眼睛,攥着掌心在官妓坊不知染着什么脏东西的地上往门口爬去。 花娘和嬷嬷瞧见她顶着脸上深可见骨的鞭痕,模样可怖瘆人的往门口爬去形同厉鬼,吓得纷纷抚着心口。 “天爷啊,她怎么醒着!”嬷嬷先是慌了赶忙上去拦着赵兮儿。 赵兮儿伸手拂开嬷嬷,口中骂道:“官妓坊的下贱奴才也配碰本小姐,给本小姐滚来,我要见璟哥哥,我要告诉他,云乔那个淫荡贱货,对他根本没一点真心……” 这话一出,嬷嬷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的话,被这赵兮儿给听了去。 吓得面色惨白,唯恐她真捅给萧璟。 下意识看向另一个花娘。 那另一个花娘,原就是京中官员府上的女眷,认得赵兮儿,听得赵兮儿此言,和嬷嬷对了个视线,便蹲下了身子,想要拉着赵兮儿往前爬的手臂。 赵兮儿状如疯妇般的甩开了这花娘,尖叫的喊:“花楼里千人骑乘的婊子,也敢碰本小姐,滚开!” 花娘闻言冷笑了声,猛地一脚,踩在了赵兮儿的手腕上,低声道: “赵小姐,您说什么呢,我是千人骑乘的婊子又怎样,眼下,你不也是要和我这样的人共处一室吗?得罪了太子殿下,你当你还能是京城里最尊贵的贵女吗?你瞧瞧你,脸蛋都被毁了,就是殿下将你扔到花楼里羞辱你,这楼里的恩客,都没一个瞧得上你。” 赵兮儿被这番话刺激的没了理智,歇斯底里的想要抓挠她,指甲却只能扣在地上,把指甲都扣落了两片,也没从哪花娘脚底挣脱。 花娘冷眼瞧着她这凄惨模样,想起她从前在京城欺负各家小姐时的嚣张样子,也觉解气后。 给了嬷嬷个眼神,贴在嬷嬷耳边道:“您先把人关着,可不能让她出去,这么重的伤,若是死了,也不奇怪,您说是不是?” 嬷嬷闻言目光阴沉,也听出了这花娘的意思。 国公府的小姐再是金尊玉贵,可进了官妓坊,生死还不都是由着她这个管事,悄无声息的弄死个人,也不算难。 嬷嬷和那花娘此刻都如此想着,只以为赵兮儿能被送到这里,已是彻底被太子厌恶,再无起势的可能。 却忽视了,这赵兮儿,到底是赵家的嫡小姐,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赵家和皇后不可能看着她死在官妓坊,必定会暗中安排人相护,既让她吃够苦头好让萧璟解气,又不能让她真的死在这儿,待得萧璟气消些的时候,再想法子把人救出去。 待得赵兮儿出官妓坊那日,也就是下药之时,曝光之时。 届时,这嬷嬷和花娘,却未必能保住性命了。 …… 萧璟私宅里,夜半时分,云乔抱膝在软榻上,目光透过窗棂,瞧着天边的明月。 今日,是八月初一,弯月如弦,漂亮极了。 云乔目光迷惘的瞧着天际的月亮,想起女儿出生时,也是这样天边挂着弯月的一个夜晚。 她曾同身边的小丫鬟,玩笑道,许是能给女儿起个乳名,唤作月牙儿。 想来想去,又觉弯月有缺,意象不佳,恐对女儿运道有损,没有用那乳名。 为人母时的云乔,满心都是她的女儿,舍不得女儿有半点不好。 可如今,她和她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远隔天涯,至今也不知晓孩子的下落。 云乔眼眶酸涩的厉害,伏在自己膝头掉泪。 院落阁楼上的萧璟,透过窗棂,瞧见云乔望月落泪的模样。 他握着茶盏的手微僵,指腹摩挲着杯沿。 “她在孤身边,当真就如此痛苦吗?” 萧璟声音低冷,目光里情绪难辨。 一旁奉茶的嬷嬷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去,也瞧见了屋里云乔抱膝望月,眼底垂泪的场景。 嬷嬷犹豫了番,面上挂着笑道:“殿下这话说的,姑娘孤身被殿下带到京城,举目无亲孤零零的一个人,又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身上伤痛难忍,想来是望月之时思乡之情起来,难免想念家人亲眷,这才掉了眼泪。” 思乡之情?挂念家人亲眷?真是如此吗? 萧璟指腹仍在摩挲杯盏边沿,嬷嬷瞧他神情松动,试探的道:“殿下,奴婢在扬州伺候过姑娘和姑娘的女儿一段日子,瞧着姑娘真是疼爱女儿,依着奴婢拙见,姑娘在京中日子过得不开心,大抵,是见不到女儿的缘故,若是……若是能将姑娘的女儿接到姑娘身边养着,想必姑娘定能开心顺意,这心结也就解了,殿下意下如何?” 嬷嬷话里话外都是真心真意的为着萧璟和云乔打量,可局里的人是看不透彻的。 萧璟听了嬷嬷的话,捏着杯盏的手微顿,目光低沉,脸色有几分难看。 他当然知道嬷嬷的话在理,只是,却也难免犹豫。 萧璟这人,骨子里就是霸道的。 他没得到最初的云乔,心里未必半点不介意她的从前。 这份介意,倒不是介怀她非处子之身,而是介意,这样得他钟爱的人儿,被旁人碰过。 所有即便明知沈砚就是废物蠢货,萧璟也嫉妒吃醋,时常妒火中烧失了理智。 说到底,他就是介意她少女年岁出嫁时,和沈砚是结发夫妻,就是介意她把身子给过沈砚,还为沈砚生过一个孩子。 这份介意可以压下不提,却不代表,它不存在。 但凡稍有刺激,就引得萧璟心中万般介怀。 如嬷嬷所言,把那小丫头接来京城,养在云乔身边,并不费什么事,左右是一双筷子的事,又是个女娃娃。 能和女儿重聚,云乔也的确会欢喜,或许还真能解了心结。 可真要把那丫头接在身边,日日瞧着她和沈砚的女儿在跟前,还要眼看她如何疼爱那丫头, 萧璟的性子,他能忍得了吗? 第98章 带她去东宫? 晚风吹动阁楼的帘子,萧璟低眸瞧着手中泛起涟漪的茶水。 抿唇静默良久,总算开口。 他启唇道:“她和沈砚的女儿不在跟前时,她都这样心心念念,若是真将那丫头接到她身边,她眼里心里,自然更会都是从前,孤见不得她心心念念过往。” 并未采纳嬷嬷的提议。 嬷嬷听罢还欲再劝,张口道:“怎么会呢殿下……女儿是女儿……前夫是前夫……”如何能混为一谈。 女儿是女儿?前夫是前夫?可那女儿偏偏是云乔和前夫所生。 云乔越是挂念惦记她那女儿,萧璟就越是怀疑云乔心里惦念沈砚。 他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嬷嬷的话,摆手阻止了嬷嬷再说,话音低沉道:“此事绝无可能,嬷嬷不必再多言。” 冰冷的声音落下,嬷嬷就是憋了一肚子的劝言,最终也只能咽了回去。 萧璟话落后,目光又透过窗棂望向在屋内的云乔。 抿了抿唇,低叹了声道: “既是思念家人,将云家的人接来京城就是,孤记得她母亲和兄嫂都在扬州,安排护卫去把人接到京城安顿,这月十五东宫宴会上册封侧妃,她娘家人在也好。 她那哥哥是个不中用的,想必扶不起来,交代护卫去接人时瞧瞧她家里侄子如何,若是可堪培养,把人送去书院里读书,莫常在云家养着,来日,或许也是云乔依靠。” 萧璟的确是在费心为云乔考虑,不仅想给她身份地位的体面,更想让她来日能有所依仗。 他是储君,来日继位,甚至或许都等不到来日继位身边便会有旁的女子。 云乔出身太低,京中但凡一个贵女,就能压她一头。 就连萧璟自己也无法保证,他能一辈子如今日这般护着她。 红颜弹指老,来日恩情断绝时,依着云乔的身份,怕是必定艰难。 他此刻在意她,便不自觉的,想要多为她的来日,做一份安排,也多给她留一条退路。 世人眼中,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娘家兄弟子侄,是她在婆家的底气。 萧璟长在这样的世道,自然也是这样的想法。 故而今日才如此安排。 可他不知道,之于云乔,娘家,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家。 她没有真正的家,她只是被那些所谓血脉相连的家人,当做货物一样养大贩卖罢了。 此时的扬州云家,正是一片愁云惨淡。 云乔哥哥实在是不中用,把家里的财产败光且不说,眼下还将家里的一应物件都典当了出去,一家子把祖宅都要卖了去,眼下正收拾的行装,预备搬出宅子。 云乔嫂子磨磨唧唧,不舍得从宅子里搬出去,瞧见自己那不中用的夫君骂道: “我怎么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你瞧瞧人家老二,带着媳妇早早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说什么在外头做活挣钱,一年到头也没拿回家几个钱,让咱们瞧见,倒是咱们,养着老娘和他们家那赔钱货闺女,你说什么跟人学做生意,我还当你干什么正经事,总算改了性子,谁成想,却亏得连祖宅都败了出去。” 云乔嫂嫂骂过,犹觉不解气,拿起一旁的茶盏就摔在了跟前的侄女儿身上。 憋着气道:“这丫头倒是跟她那姑姑长得像,也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眼下十岁不到,卖到楼里也卖不到高价。唉,你那妹妹现下也不知道在何处,早知道她那夫君要出身,当初她闹着和离就该让娘当应了她,她生得那妖精模样,还愁不能再寻个好买主不成。” 云乔嫂嫂说着这话,云乔哥哥在旁半句也没反驳,反倒连连点头应是。 一旁抱着孩子的云乔母亲眼神虽有些不悦,到底也没有开口。 萧璟还想着把云家人接到京城去,云乔见到家人,或许能开心些,可他哪里知道,云乔这些骨肉亲人,便是她的亲生母亲,也都是想要将云乔敲骨吸髓的蚂蟥。 云家人愁眉苦脸的收拾行李离开了云家的祖宅,暗恨没在沈家出身前把云乔弄回家里,还在算计着云乔。 另一边,萧璟交代完下人,让护卫去扬州接人后,昂首饮尽杯盏里茶水,才捏了捏眉心,搁下茶盏起身,往云乔房中走去。 夜色寂寥,明月高悬。 他推开房门,借着月光踏进内室。 一眼就瞧见被清冷月光,映得如琉璃般易碎的云乔。 云乔抱膝坐在软榻上,目光从窗外的弯月上收回,低垂着眉眼,瞧着洒在地上的冰冷月色。 萧璟步步走近,鞋履踏在月光倒影上。 云乔眼看着萧璟鞋履踏在月光倒影上,闭了闭眸没说话。 她有些累了,没工夫应对萧璟。 萧璟缓步行到她跟前,屈膝折腰,半跪在了软榻前头。 云乔闭着眼眸,瞧不出他此刻的姿态,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萧璟取出身上帕子,拎着她脚踝,擦了擦足底,掌心攥着她足心, 眉心微蹙道:“天气转寒了,怎么不穿罗袜,受了寒气,又要生病……” 云乔眼睫微颤,紧咬着唇瓣,不明白为什么萧璟而今总是装出这样一副模样。 他唱戏的功夫实在太好,以至于她时常瞧不出他的真面貌,看不出暴虐无情的他,和温柔垂怜的他,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也总不可自控的想起,扬州时,那段甜蜜美好短暂存在又被残忍撕碎的过往。 一想起,爱与恨就在心头交织翻涌,折磨的云乔,无比痛苦。 云乔腿儿轻颤,足底冰冷。 萧璟的掌心却温热。 他用了几分内力,将热气儿从自己掌心送进云乔足底,暖着她双足,也暖着她身子。 姿态温柔爱怜,满是照拂疼宠。 云乔紧咬着唇,悄无声息的抹了抹眼泪。 她睁开了眼帘,伸手,握着他手指,一根根掰开了来。 云乔没有言语,浑身却都是抗拒。 萧璟并未动气,由着她掰开后,收好帕子,起身立在她跟前,垂手瞧着她道:“云乔,这月十五,东宫有场宴会,你日日呆在家里也闷,届时,我带你去瞧瞧好不好?” 第99章 口舌之欢 东宫……宴会…… 云乔空洞的眼,骤然一亮。 她答应同萧璟入京,她忍辱苟且,原本不就是想着,向那位东宫的太子殿下,告御状吗? 前番私逃,拖着废了的腿和膝盖,拼了命的往大理寺去,不也是想见一见在大理寺的太子殿下,为自己和女儿,求个公道吗? 费尽心思辗转求索,现而今,萧璟亲口对她说,要带她去东宫的宴会。 前头几次三番费尽心机,也没有求到半点见到太子殿下的可能。 又经历了那一日一夜的折磨,云乔几乎都要绝望了。 没成想,此时的萧璟,却又把希望,重新送到她跟前。 她费尽心思也见不到的人,萧璟一句话,或许就能帮她见到。 于她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于他,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乔无声攥紧自己的掌心,乖顺低眸,应了声:“好。” 早在大理寺门前时,云乔便已知晓萧璟、赵兮儿应当都和那位太子殿下私交甚好。 理智上,她明白,也许真到了状告那日,即便她叩头时鲜血淋漓,也未必能及得上萧璟赵兮儿这样的权贵,在那殿下跟前的一句话来的要紧。 可是,走到如今,云乔已是穷途末路。 面见太子殿下,告萧璟的御状,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 萧璟就像是压在她身上的一座大山,他权势滔天,云乔这样的孤弱女子,在他跟前,如同蝼蚁一般,生死性命都捏在他手上,但凡想为自己争几分,都绝无可能。 从来都是,他说什么,要什么,她再如何不甘愿也只能做。 她不是不知道,即便告了御状也是希望渺茫。 可是却更清楚,若是不告,便要就此认命,同女儿,今生远隔天涯,再难相见。 萧璟那样的性子,即便自己真的心甘情愿的在他身边一辈子,他也不会放她和女儿见一面的。 何况云乔,恨透了他,根本做不到心甘情愿。 云乔身如浮萍,自保都艰难,她想见女儿,她想重新回到女儿身边,只能寄希望于一个,比他权势更盛,却心有天理王法的人,可以为她主持公道。 传闻中的太子殿下,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向太子状告萧璟,这也成了云乔唯一能寄托的指望,更是她愿意挣扎在血水里苟且保全性命的盼望。 可她却不知道,那位传言中的太子殿下,那个她以为的能为她主持公道的权贵和王法,就是萧璟本人。 …… 瞧着云乔乖顺低首应好,眼眶还红着。 萧璟瞧着她这副红着眼睛,乖巧柔顺的模样,心里不觉发软,揉了揉她眉眼,低首噙着她唇珠,力道轻柔的吻了下,俯身就抱了她在怀中。 他动了欲,好在还知晓云乔身上有伤,只轻吻舔舐了几下,咬着她脖颈的力道都不敢用力,便喘着粗气,强逼着自己唇齿从她身子移开。 萧璟做这些亲昵行径时,云乔目光清冷,连推他都不曾推。 她明明是厌烦疲倦到,半点力气都不想费。 萧璟却以为,这是云乔并不排斥自己的表现。 于是心底愈发软的厉害。 他身上欲望重得紧,却压着欲色未曾碰她,只力道稍重的抱着她,隔着衣裳微微抵弄了下,便硬挺着欲望,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间,强逼着自己睡下。 这一刻,萧璟心底对于云乔的爱怜,远甚于他对她浓重的欲望。 她于他而言,是情与欲交相靡缠。 初时原本只是欲念情色,可如今,将她身子抱在怀中,肉贴着肉,骨挨着骨,萧璟心底的浓情却远甚于身上的欲望。 他心下轻叹,暗道自己真是遇见冤家了。 萧璟忙碌许久,为着云乔的下落提心吊胆,而今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将人抱在怀中,总算稍稍松了几分脑海里紧绷着的弦,紧抱着她,生生硬挺着欲望,睡了过去。 他睡沉良久后,云乔听着身边人趋于平静沉缓的喘息声,知晓他已经沉睡。 萧璟在她身边,始终都能这样坦然的安睡,也不知是他对她毫不设防,还是他打心里觉得,云乔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本事没能力要他性命伤他安危。 内室里静的只能听见萧璟的呼吸声,云乔眼神冰冷的发寒,落在他身上,悄无声息的伸手。 那漂亮纤细的手指,抚过他脸庞,又落在他脖颈。 指尖按在动脉上,指腹处还能感受到,萧璟脉搏跳动的幅度。 砰砰砰…… 这样一个草菅人命的混蛋,居然能睡得这样安沉。 反倒是自己,一辈子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如今,却夜夜惊梦难眠。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云乔指尖用力,掐在他脖颈命脉,力道渐重,目露腥红。 她隐隐有几分下死手的意思,萧璟吃痛,从睡梦中醒来,却半点没猜出她想杀自己。 只以为是她夜里难眠,存心闹他。 于是哑着嗓子抱她,俯首亲吻她脖颈上的青筋,温柔舔舐,寸寸吮吸她皮肉。 低喃道:“大半夜乱摸什么?嗯?” 萧璟本就是带着欲色强逼着自己入睡的,而云乔,又惯来能勾人动欲动情,手指稍一碰他,便似在他身上点火般磨人。 他嗓子哑的厉害,掌心握着云乔后腰,一点点的往下探。 云乔在漆黑夜色里抿唇,掌心攥紧,握成了拳。 萧璟手指寸寸向下,却被干涩拦住。 他手指动作微顿,贴着她喘息,哑声纳闷的问:“娇娇儿,怎么亲了你这么久,下头儿半点水儿都无?嗯?是不是身上的伤还疼着,还是那庄子里的歹徒,吓坏了你……” 萧璟说话时想起扬州时,也有段日子,云乔身子干涩得紧,那时她便说,是血腥场面吓坏了她。 有着前头云乔骗他的话,萧璟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身上的伤,和那歹徒的血色,吓坏了云乔。 全然不知,云乔从扬州被他羞辱时,就痛得,不能在他身下动情。 萧璟手指寸寸爱抚,有几下没控制住力道,稍重了些许。 云乔咬着压抑情绪,没忍住掉了眼泪。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掉泪,那泪珠儿,却已经砸在了萧璟一只抚在她眼尾的手上。 萧璟手上动作停滞,垂眸借着月光细细瞧她。 “哭什么?疼了?” 云乔抿唇不肯应声,萧璟以为自己猜对。 于是摇头低笑,话音柔情潺潺,斥了声:“娇气。” 他口中斥她娇气,却抱她微微起身,将人身子拉到床榻边沿,扯开了她裙摆,屈膝跪在软榻下头石砖地上,昂首吻在她身下干涩处。 萧璟一手扶着她的腰,撑着她身子让她坐在榻上,自己却跪在下头砖石地上,昂着首,拿唇舌伺候她。 那在云乔眼里,屈辱无比的姿态,眼下,他在给她做着。 屈膝跪地,卑微讨好。 云乔瞧着眼前这个一惯强势霸道的男人,跪在自己跟前侍弄讨好自己,脑海中想起扬州花楼里,这样逼着她伺候他的萧璟。 那时的他真是万般可恨可怖,逼着她,羞辱她,甚至,还卸了她的下巴,开着花楼的房门凌辱她,把他那样脏污的东西,弄进她口中,逼着她咽下。 那日的凌辱,和后来的血色,是云乔的噩梦,让她无法对眼前这个,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动情。 就好像,你以为你喜欢的,是天边的明月。 可是,他撕开面具后,出现在你面前的,却是地狱黄泉里,可怖凌厉的恶鬼。 谎言被戳穿,面具被打破。 心心念念的情郎,像是玻璃碎片一样,点点碎裂,不留痕迹。 云乔恨萧璟,恨他毁了她喜欢的那个影子那个幻想。 恨他让她做那样恶心屈辱的事。 恨他砸碎她的自尊,碾碎她的傲骨。 于是,当那个她恨得入骨的男人,屈膝跪在她跟前讨好她时,云乔心底莫名生出几分畅意。 也许是萧璟伺候人的功夫,的确上佳。 又或者,这样居于上位俯视萧璟的姿态,让被萧璟一再逼迫羞辱的云乔心底浮现莫名的情绪。 那干涩无比的身子,竟涌出潺潺春水。 第100章 乖,咽下去,不腥的 她将萧璟往日逼她做的事,看作羞辱。 却忘了,萧璟早就为她做过。 养在深闺里被女戒女则驯养的小姑娘,根本不明白情欲二字,又哪里知晓,口舌之欢是抵死缠绵时不可自控想要做的讨好,是拿自己的尊严盼心爱之人快活的卑微,并非她以为的屈辱。 萧璟鼻尖一下下撞着云乔身子酸软处,屈膝跪在冷硬的砖石地上,喘息声浓重。 云乔意识到自己身子动情,下意识抬手掩面,紧咬着唇瓣,没泄出声音。 水意流入自己唇齿,萧璟哪里不明白她快活。 他唇瓣水润亮泽,昂首瞧着云乔双手掩面,咬着唇羞怯的模样。 胸前溢出闷声笑意,伸手拉开她的手掌,锁着她手腕,将她两条手臂,都压在后腰处,边重又亲吻舔弄着她身子,边抬眼,望着她的眉眼神情。 “娇娇……舒坦吗?”他伺候着她,哑声问她,自己脖颈处通红,忍得青筋都暴起。 云乔惯来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主儿,就是被他伺候的再舒服,也是死要面子,不肯承认的。 听他问出这话,低眸又瞧见他那副势在必得吃准了她似的讨人厌模样,心气一时不顺,伸手就推了他一把。 “哪里舒坦了?你滚开……” 萧璟此刻哪会设防,冷不丁还真被她推得狼狈到底。 他哑然失笑,倒是没动怒,只理了理自己身上寝衣,嗤笑了声,起身不顾云乔的挣扎,硬是将云乔抱在怀里噙着她唇珠吮吸,喘着粗气,哑声道: “不舒坦?不舒坦怎么流了这么多的水儿给我喝,不舒坦,你这身子怎么湿透了?嗯?娇娇儿,你浑身都软的要人命,独独这张嘴,却是硬得很……” 他说着污言秽语,云乔羞怒交加,扬手就打在他脸颊。 萧璟不挡不避,由着她打。 也是,女人床榻上,能使出几分力道,还真能伤了萧璟皮肉不成。 无非是在榻上多添几分情趣罢了。 何况萧璟眼下连跪在地上口舌侍弄她的事都做得,还会在意她打自己耳光吗,左右也不是第一回挨打了。 云乔手掌打在萧璟脸上,萧璟脸色都没丝毫变化。 只抱着她,力道轻柔微重的,打在了她臀肉上。 声音裹着欲色,边揉弄着她臀肉,边咬着她唇道: “娇娇儿,这爱打人的毛病,我瞧你一辈子也改不了。 也不知是何时给你惯出的这臭毛病,往日在沈家,瞧着你总是温温柔柔,同人说话都不敢大声。 怎的偏偏在我跟前张牙舞爪,活脱脱就是只母狮子。 你啊,就是吃准了我喜欢你,才敢在我跟前这样肆无忌惮……” 萧璟话落低首,重又吻在她身上,揉着她往自己身上压着撞着。 云乔目光,却在听到他说喜欢二字时,骤然空了瞬。 喜欢…… 他说喜欢…… 云乔闭了闭眼眸,手掌微颤。 说不清是打他时用了力道,还是听了他这话,心中难过。 萧璟同她说过许多次喜欢,数不胜数。 可是,每一次,都是在床榻之上。 男人床榻之上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偏偏从前的云乔痴傻,愚蠢的信以为真。 可眼下的云乔,不会信了。 萧璟揉弄着她,唇齿寸寸向下,重又跪在地上侍弄讨好她。 云乔身子欢愉,泪珠却无声的落。 肉体的畅快,内心的痛苦。 恰好,是云乔,爱恨两难的写照。 她泪珠落了又落,猛地抓着萧璟的一只手,狠狠咬了下去。 云乔这一口,咬得萧璟手上鲜血淋漓。 血水顺着萧璟手指落下,云乔眼睛在月光下,被映衬得如同边塞野马荒漠母狮般灼灼。 她是恨不得咬死萧璟解恨。 可萧璟却只将她这般动作当做榻上的闹腾,偶尔的情趣。 她牙齿咬进他皮肉里,攥着他手掌不松,血水在他手指上她口齿间弥漫。 他吃痛闷哼了声,抵弄她的动作却微重,索性将染血的手指,伸进她口中,压着她舌头抵弄,强逼着她,咽下他手上的血色。 云乔呜咽的推拒,他笑意浓重,声音裹着欲色,从她身下移开唇齿,起身扬手,掐着她下颚,拿那被她咬得流血不止的手指,顶弄她的舌根。 目光却紧锁着云乔的脸。 血色将云乔唇珠都染的艳红,她受不了血腥味道,蹙着眉干呕,萧璟瞧着她这神情,便恨不能将她生吞入腹,再把人揉进自己骨髓里。 “娇娇儿,乖儿,咽下去,血而已,又不是你上回吃我的那脏东西……不腥的……听话……含着手指把血舔干净咽下去……” 第101章 必输的赌局 血珠儿在云乔唇齿间肆虐,云乔挣扎闹腾,推开他伏在一旁干呕,红透了眼尾。 那身上的伤痕,在月光映衬下凄艳极了。 萧璟掌心微攥,低眸强压下欲色,暗骂自己,真不是人。 怎么能这样禽兽,她伤成这样了,他还能动欲念。 “你……你混蛋……”云乔抬手抹着唇上血珠。 萧璟低叹了声,抽了方帕子擦拭她唇上血珠,哑声应道:“好好好,是我混蛋,好了,别闹腾了,你身上有伤,好生睡一觉。” 经了赵兮儿一事,眼下的萧璟对着云乔,是万般心疼,百依百顺,什么都肯依着她的话。 她说混蛋,他就应下。 她不肯让碰,心生排斥,他再如何想,再如何动欲,到底也心疼她,忍了下来。 萧璟将人抱上床榻,没忍心在伤着身子的云乔身上逞凶,只低首轻吻在她唇上,就抱着人睡下。 云乔一心想着这月十五,一切就都能结束,不愿在此时多生枝节强压着排斥,咬唇没推开他。 夜幕浓沉,萧璟再度睡沉,云乔却辗转难眠。 良久后,她披衣起身,悄无声息的推开了卧房的门。 夜凉如水,月色洒在中庭。 云乔穿了件单薄的寝衣,赤着脚下地,脚踝处的鞭痕,在月光下,映的清晰。 她坐在院中,昂首望着月色。 夜幕中一身玄衣的护卫,悄无声息出现在云乔身侧。 云乔猜出来人是谁,没有言语。 陈晋立在云乔一侧的花木树影里,瞧着云乔脚踝伤的鞭痕,又看见她苍白的脸色。 萧璟抱她回来时,将她身子遮的严实,原本陈晋应当不知晓她伤势如何的。 可陈晋实在挂心,于是主动和同僚提及此事,话里话外的打听,从同僚口中得知,云乔被赵家小姐打的一身的伤。 他无声望着她,瞧着她苍白的脸色,后悔那日在京城初初见她,没有不顾一切,送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月光凉透人骨头,眼前的女子,缥缈脆弱的,像是月下一缕轻纱,风一吹就飘落。 陈晋微垂眼帘,低声道:“那日京城初见,我应当送您离开这处是非之地的。” 那日初见?陈晋之于云乔,并不是什么重要要紧的人,云乔有些恍惚,都记不得,他说的是什么时候了。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应当是说,她求他带自己立在这座私宅去东宫求见太子那时候。 云乔低垂眉眼,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你是他的人,不帮我再正常不过。” 兜兜转转,倒也算得偿所愿,能让萧璟亲自带她去东宫,倒是比她自己偷偷摸摸的去,来得更加光明正大,也应当,更能狠狠打萧璟的脸面。 届时他震惊发怒,她可以似他旧日那般得意的告诉他,瞧,是你主动带我来的,是你给了我机会,让我狠狠捅了你一刀。 真是想想就畅快解恨。 云乔说过无碍后,陈晋抿唇低首,犹豫再三后,启唇问:“姑娘还想离开京城吗?若是您想离开的话,属下可以帮您。” 离开? 不久前的云乔,是想离开的。 可现在的她,更想看到萧璟知晓她这样在他看来毫无威胁的人,却能在他背后捅他一刀时,会是什么脸色。 她实在是太期待那一天,太期待萧璟看到她告他的御状时,会是什么模样。 此刻的她,不能离开,也不甘心离开。 云乔像是一个赌局上压下最后所有砝码的赌徒,看不到这场赌局最后的结果前,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赌桌。 却始终不明白,坐庄的人,不会让她赢。 陈晋话音入耳,云乔摇了摇头,缓声答道:“不,我已经不想离开了。” 陈晋闻言想起东宫里那已经开始预备的侧殿,和殿下随行护卫透露的,殿下欲要立云乔为侧妃的消息,没再多问。 也是,萧璟身为太子,只要他想,就可以轻易抬举她的身份。即便京城再是是非之地,太子殿下想护的人,怎么会护不住。 东宫的侧妃啊,多么好的位份,多么尊贵的身份。 来日,或许就是后宫的娘娘。 这是好的结果,这样体面的未来。 云乔不想离开,再正常不过。 陈晋眸光微暗,如此想着,未曾再多言。 但凡陈晋此刻多问一句,就能知晓云乔之所以不愿意离开的真正目的,清楚她此刻不愿离开,只是为了十五夜宴那天,在东宫向太子状告萧璟。 可是陈晋,偏偏没有多问。 倘若他多问一句,知晓云乔心内真正的想法,或许就能拦下她,又或者,起码能暗示她,让她心里有个准备,略微知晓几分萧璟就是太子殿下的消息。 可是陈晋选择了避而不问。 也正是他此刻的避而不问,让云乔在东宫夜宴后,被撕碎最后的希望时,彻底绝望。 怎么会不绝望呢,你心心念念的,以为能给你公道的天理王法,居然,恰好就是残忍逼迫你的刽子手。 你以为你可以报复他,可以让他知道,你不是个可以任人欺辱毫无尊严的死物。 你也会怒,也会尖刺利刃,可以狠狠划伤他。 可事实是,你做的一切,在他跟前,都是一场愚蠢的近乎可笑的笑话。 陈晋并不知道云乔的心思,只以为以为云乔认了命,以为云乔最终还是接受了在萧璟身边个侧妃这样的结果。 于是即便内心不忍,即便再怀念少年时瞧见的那个张扬恣意的云乔,也真心祝福她日后称心如意。 哑声低语道:“那属下该提前给姑娘道喜了。” 喜?喜从何来? 云乔眉心微蹙,正要发问。 院内骤然响起一阵凌厉的冷风,陈晋猛的闪身藏在了树影后。 几乎是一瞬间,萧璟便从卧房门前踏了出来。 云乔脸色微变,没说话,萧璟缓步走近她,伸手握住了她微微发冷的手指。 “这样冷的天气,怎么穿的这样单薄……”他一手给她揉弄着手指,一手微微揽着她的腰,贴着她身子,给她渡着暖意。 云乔低眸未语,萧璟又伸手给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 姿态,动作,活脱脱都是柔情似水的郎君模样。 云乔身子僵硬的由着他抱着自己动作。 萧璟目光落在她脸上,理着她鬓发的手指,突然压在了她脸颊边软肉上。 话音温柔,却隐带危险的问道:“乔乔,方才,你在和什么人说话?” 第102章 宠的没边 云乔身子发僵,心内微微有些慌。 她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却还是本能的怕被萧璟发现,自己在夜里见过他的侍卫陈晋。 即便两人之间清清白白,依着萧璟多疑的性子,也一定会动怒。 届时或许又会将她困在身边,处处防备着她,让她什么都做不了。 云乔还盼着这月十五,可以面见殿下状告萧璟,哪里接受的了这个时候惹得萧璟震怒被萧璟困在宅子里的事。 她抿了抿唇,眼珠子无声的转,心下思量着,萧璟究竟听到了多少,自己又要如何想个借口瞒过去今夜之事。 可她实在不善于撒谎,良久也没编出合适的理由。 好在此时,陈晋抱着一只野猫,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恭敬的道:“殿下,是属下,夜里有只野猫,方才吓到了姑娘,属下正在守夜,便现身抓了这野猫。” 陈晋提溜着野猫的后脖颈,话语恭敬,没有丝毫破绽。 云乔松了口气。 萧璟凝眸看向陈晋,目光在那野猫身上落下。 打量几瞬后,吩咐道:“把这小畜生带下去,日后守夜,不许踏进内宅。” 陈晋拱手应下:“是,属下记下了。” 陈晋毕竟是萧璟亲信,此刻的萧璟,又不知道他和云乔的那段过往,自然也没有多加怀疑。 那陈晋拎着野猫退下,院落里只剩下云乔和萧璟两人。 云乔仍坐在一侧不曾言语,萧璟伸手刮了刮她鼻头,低声问:“你怕猫?” 方才陈晋随口说的话罢了,眼下云乔自然要帮着圆过去,闻言便轻轻点了下头。 萧璟喉间溢出笑意,轻笑道:“从前都不曾听你提过,旁的小姑娘个个都喜爱这小玩意,怎么你却瞧见生怕。” 云乔扭了扭头,抿唇道:“怕就是怕,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有什么原因。” 她是随口一言,萧璟神情却微怔。 其实时至今日,他也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独独是云乔,得他钟爱。 她美艳漂亮,可是这天下之大,美艳动人的女子,不知凡几。 他一向觉得女子该温婉贤淑,可云乔她只表相上这般,骨子里,却是个烈性女郎,倔强,也并不乖顺柔婉。 除却一具身子,一张脸蛋之外,她所有的一切,都和他理想中的女郎模样,相去甚远。 萧璟却还是不自觉的喜欢了她。 他想过缘由,却不得而知。 此刻从云乔口中的话语里,才总算明白。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原因呢。 若是可以找得到缘由的喜爱,也就不是真心的喜爱了。 这是萧璟,第一次,直面自己内心对云乔的喜欢。 他第一次坦然的承认自己钟情于她,喜爱于她。 不是从前那般,口口声声说着的玩意儿物件儿。 而是,真的,对眼前,云乔鲜活模样的喜欢。 他几乎不敢想,如果那日京郊庄子,他去的再迟些时日,如果赵兮儿,再狠毒几分,会不会,他只能见到她的死尸。 失而复得,让萧璟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心。 只可惜,还是太迟了。 他意识到他的心动,和扬州那段时日里,云乔的心动,隔了太久太久。 她很早之前,喜欢过他,而他,来不及知道。 萧璟从自己心绪中回神,哑声笑着,垂手将自己从屋内拎出的罗袜,穿着云乔足上。 “你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可不能受寒。” 他姿态温柔怜爱,云乔瞧着他,目光仍觉陌生。 他真的,像变了个人一样,人怎么能有这样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呢。 萧璟为她穿好罗袜,在院中月色下昂首,瞧着她,目光璨璨道:“乔乔,十五宫宴那天,我有份礼物给你。” 十五宫宴那天,他会亲口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也告诉她,他给了她侧妃的位份,更会让她的家人,亲眼瞧着她在东宫的尊荣。 这是他,预备给她的惊喜。 他还给她,准备了一份,她一定会喜欢的礼物。 月光在萧璟脸上映着,云乔听着他的话语,没工夫去想他要送自己什么礼物,满脑子都是,十五宫宴那天,她可以见到太子殿下,亲口状告萧璟。 她等了这么久,熬了这么久,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 而今,终于要等到了。 云乔眉眼难得温软,伸手抚过萧璟硬挺的眉峰。 目光闪过灼灼亮光,嗓音低缓道:“是吗?那天,我也有份礼物送你。” 萧璟微有讶异,疑惑问道:“什么礼物?” 云乔摇了摇头,不肯说。 萧璟见状不再多问,只揉着她耳后软发道: “我知晓你不喜欢整日被困在这宅子里,最近这段时日,正逢我空闲,往后,每日陪你出门逛逛可好?” 云乔望着月光,笑眼弯弯,应了声好。 …… 从这日后,十五天里,云乔每日数着日子盼着十五。 萧璟日日带她出门,云乔腿脚不便,他便时常抱着,偶尔才用上几回轮椅。 短短十余日,将京城的各处街市,逛了个遍。 绫罗绸缎,珠宝玉石,堆在私宅里,放满库房。 云乔看过一眼的东西,他都要为她买下。 当真是,宠得没边。 就连嬷嬷瞧见都惊讶,自己那冷情冷肺的主子,宠惯起女人来,竟真成了这副没得半点顾忌的模样,心道来日萧璟登基,云乔这样的盛宠,还不知京城哪位贵女做皇后能压下一番。 流水的银子,金屋藏娇般的宠爱还不算,更是贴身照料她的伤处,从不假手于人。 每晚睡前,他都要亲手给她上药,瞧着她的身子没有一次不动欲,却又总是在她的泪水中,压下欲望,忍得再辛苦,也没舍得动她。 这段时日,几乎是云乔从在扬州得知萧璟的真面目后,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时日。 偶尔,她瞧着那个在她跟前,柔情潺潺,处处体贴的萧璟,总会想起从前扬州时那个温雅如玉的郎君。 那时的萧璟,太好太好,而今的他,和当初,也几乎一般无二。 是她最心动时的模样,是温润柔情的郎君,是眼里心里好似都装满了她的情郎。 可他作戏的功夫太好,云乔吃过一次亏,已然不敢信他。 她在心中一再的告诉自己,假的,都是假的,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不能,不能因为一时的迷惘看不清楚他,就又一次心软,绝对不能。 屋内的黄历一页页撕下,云乔一天比一天,更期盼十五东宫夜宴那天。 而东宫即将迎来一位侧妃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 第103章 是生是死 东宫的阵仗一日比一日大,十五临近前,殿门上甚至破例挂上了红绸。 侧妃而已,原是不能着红更不能戴风冠着霞帔的,偏偏萧璟却吩咐了工匠坊的匠人绣娘,比照民间女子正经出嫁的形制,准备红妆嫁衣。 他的确顾忌规矩礼数,不会按着太子妃的规制给云乔,却又总是觉得委屈了她,思来想去寻了个比照民间女子出嫁的折中法子。 工匠坊的消息传出去,长安权贵到市井街头,人人交口议论那位即将入东宫的太子侧妃是如何得宠。 连妓坊巷里的妓子们都听说了这事,纷纷道也不知那位即将将人东宫的女子,上辈子修了什么,得了这样的福气。 “听说那姑娘,也是罪臣之妇呢,她前头的夫家乃是扬州知府,牵扯进了私盐案,该是满门抄斩的,按律法,她该跟咱们一样,在这妓坊青楼里讨生活。” “唉,同人不同命,前头殿下还将人带来过官妓坊呢,说是让咱们那管事嬷嬷好生管束于她,可你瞧,不过是管教了一次,那姑娘隔日就失踪了,殿下可是封了长安城找人呢,你们瞧咱们官妓坊里现在关着的那赵家小姐,不就是因为对那位姑娘动了手,才得了这番教训。” 被关在此地的赵兮儿脸上鞭伤日日生疼,而今已然化脓。 她一身衣裳脏污浓臭,裹着长久没洗去的血腥味道,整个人比街上乞丐还要脏污恶心,俯趴在地上,如同一条野狗一般。 外头议论东宫侧妃的话语一声声隔着紧锁的房门传进内室,赵兮儿字字句句都听得真切,恨得攥紧双拳。 又听一个妓子接着感叹: “真是想不到,殿下竟还是个痴情的主儿,前头殿下带了那女人来咱们妓坊里,我还当那女子只是殿下养在身边的玩意儿罢了,没成想,这才几日,就要做侧妃了。” 另一个应和着: “谁说不是呢,这人的运道啊,真是玄乎的很,你瞧里头那,前几日还是养尊处优的贵女呢,现如今不是跟条野狗一样被关在咱们这楼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放出去呢。” 屋内的赵兮儿俯趴在地上,满脸的脓血流了一地,眼睛里满是怨毒。 官妓坊门前,赵琦带着个提着药箱的下人走了进来,那下人正是赵兮儿的奶嬷嬷。 管事嬷嬷带着赵琦入内,刚巧也听到了几句议论声,忙呵斥了外头议论的几人。 “贵人的事,也是你们几个贱人能多嘴的,还不都滚下去!” 那些妓子大多也认得赵琦是谁,知晓他是赵兮儿的亲哥哥,一个个忙退了出去。 管事嬷嬷紧跟着带着赵琦到了锁着赵兮儿的那间厢房门前。 交代提醒道:“世子爷您进去瞧瞧是行,可没有殿下的吩咐,我是万万不能让您将赵姑娘带走的,您要真想带走赵姑娘且得等着殿下消气儿呢。” 赵琦点头应下:“我知晓,劳嬷嬷开门吧。” 嬷嬷打开了房门的锁,赵琦带着下人抬步进去。 趴着地上的赵兮儿,听到动作抬起了头望向房门,那满脸的脓血鞭伤,在房门投进的光亮下,映的格外可怖。 赵琦甫一进去,便瞧见了这一幕,他眉心紧蹙,脚步匆忙走了过去,到赵兮儿跟前,扶起她的脸查看。 不对劲,十天了,这伤怎么会越来越严重。 赵琦抬眸看向管事嬷嬷,嬷嬷也知晓赵兮儿的伤越发严重不对劲,更知道赵兮儿的伤为什么一直好不了。 她没直言,只如实道:“这几日,殿下交代,日日让赵姑娘涂抹太医开的伤药……” 日日涂抹,非但不曾愈合,反而这般严重,那药,真的是伤药吗? 赵琦低叹了声,想到从太医院打听到的,那个叫云乔的女人身上的鞭伤,伤势极重,日后便是痊愈,每逢阴雨也会骨头生疼,明白萧璟是为那女子出气,刻意交代太医让赵兮儿的伤好不了。 他低眸思量着,如何能萧璟解恨高抬贵手放过赵兮儿,冷不丁被赵兮儿攥着了衣袖。 赵兮儿是他的亲妹妹,又遭受这样的苦头,赵琦自然没有推开。 可下一瞬,赵兮儿的蠢话,却让他恨不得自己就没有这个妹妹。 “哥哥,那个贱人要当璟哥哥的侧妃了是吗?哥哥,你去杀了她,你去杀了那个贱人!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早嫁过人的淫妇能给璟哥哥做侧妃,凭什么!我不过是小小的教训了她一下,璟哥哥就将我折磨成这个样子,我是他的亲表妹啊,你更是他的亲信,他怎么能这么对我!” 赵琦忍无可忍,猛地将赵兮儿的手拽落,怒声道:“殿下是君,你我是臣,莫说是惩处你,就是当真要了你的命,也无不可,那日若不是姑母赶到,你必死无疑!” 赵兮儿听罢却愈发歇斯底里,骂道:“那贱人不过是个扬州的淫荡贱妇,既无身份也无地位,甚至还嫁过人生过孩子,凭什么压我一头!” 赵琦越听越气,扬手欲要打赵兮儿一耳光,瞧着她脸上的脓血,到底没人心下手。 压着怒火道:“那位云姑娘如此受宠,比当年的明宁也不差分毫,莫说她是二嫁女,即便她是青楼里千人骑枕过的花娘,只要得殿下钟爱,就是宫里的主子,由不得你欺辱放肆说杀就杀!好好想清楚我的话,待得立侧妃之事过去,殿下心气顺畅,我会想法子求殿下将你放出去。” 话落拂袖而去。 赵兮儿眼底怨毒浓重,指甲扣在地上都有些许剥落。 凭什么!明宁是高门贵女,父母殉国皇后亲养,压她一头也就算了,一个扬州的贱妇,凭什么压在她头上,凭什么得殿下恩宠。 她恨得指甲脱落,嬷嬷心疼的抱着她的手,连声哄着。 赵兮儿却突地抓着嬷嬷衣襟,瞧着已经走远的兄长,低声道:“嬷嬷,你替我送信去漠北,告诉明宁,殿下找了个像极了她的替身,而今已经封了侧妃,待得来日,那女人,说不准会盯着她的脸宠冠后宫,我就不信,我就不信明宁会甘心!” 嬷嬷不敢多言,也不敢不应,慌忙点头应下,交代了赵兮儿几句注意身子,就忙跟着赵琦出了官妓坊。 后来也果然按着赵兮儿的吩咐,给漠北送了信儿。 …… 千里之外的漠北,深夜点着灯油的王帐中,穿着一身汉人衣裙的女子,跪在毛毡上,手中端着碗汤药,一下下的搅拌。 铺着羊毛皮子的床上,躺着年迈的老汗王。 那老汗王,苍老的皮肉发皱,满头白发,目光都浑浊。 他浑浊的目光瞧着眼前被漠北风沙吹了五载,仍旧花容月貌般娇美的女子,抬起草皮枯树般的手,抚过她娇美动人的脸蛋。 被他摸着脸的女子,眼里流露出遮掩后,仍不自觉显现出的的厌恶。 可惜老汗王眼神已经浑浊,无法如壮年时一般轻易瞧出旁人是什么心思。 那女子鬓边一缕秀发垂落飘摇,她手指缠起头发,半撩在而后,勾唇浅笑,一副柔怯娇美的姿态,含羞带怯,媚眼如丝的将一只手贴在老可汗心口抚弄。 手中端着药碗,身子挨着老汗王,娇声道:“可汗,您该喝药了……” 话落,将汤匙送入那老可汗口中。 汤药入口,老可汗闭上了眼帘,呼吸渐渐平缓,睡了过去。 那女子撩开帷帐离开,往自己的帐中走去,刚一进帐内,便接到了婢女送来了一封书信。 “郡主,长安国公府送来的书信。” 明宁闻言接过书信打开,瞧见里头内容,眉眼流露出几分不屑。 “这么多年了,赵兮儿还是这么蠢,她惹了那女人被扔去官妓坊的事我都早已知晓,她却以为我还不知道萧璟身边有了那个女人,费心思来送信告诉我。” 伺候的婢女闻言笑了下,恭维道:“是呢,主子冰雪聪明,殿下的事,自然逃不过您的眼睛。” 另一个送信的婢女却犹豫了番,提醒道:“可是郡主,殿下极为宠爱那女人,甚至给了侧妃之位,您当真就不忌惮她吗?” “忌惮?有什么好忌惮的,一个赝品而已。” 明宁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还是介怀萧璟给了云乔侧妃之位。 她手抚在自己腕上玉镯,力道不自觉的发紧,目光低垂,眼神阴沉道:“一个侧妃而已,当年萧璟答应过我,来日漠北开战,若是我能活下来,他会接我回去,无论届时太子妃是谁,他都会让她给我让位。我要的是东宫太子妃的位置,是来日的后位,区区侧妃,也是靠着一张和我生得肖似的面皮罢了,还不配让我忌惮。” 一旁婢女闻言低叹了声,犹豫的低声问道:“郡主,请恕奴婢多嘴,既然殿下承诺过会接您回去,为何,您还要为漠北办事害咱们在边塞的将领呢,还……还和小汗王背着可汗暗中……” 明宁闻言搁下茶盏,抬手将那婢女唤到跟前,抚着婢女的脸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过是两头下注罢了,谁能保证,来日开战,萧璟就一定能赢。我才不会像我爹那么蠢,为着虚无缥缈的家国,置自己生死于度外。我有萧璟的承诺,又是漠北的王妃,来日开战,不论谁赢,总之,我不会输。至于小汗王,呵,左右漠北也是父死子继,那老汗王可活不了多久了,我不过是提前伺候来日新的丈夫,有什么不能的。” 人前温柔娴静的郡主,背地里,却是朵食人的美人花。 明宁生得美,又惯来会玩弄人心,装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背地里,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这么多年来,莫说是在漠北,就是京城,栽在明宁身上的人,也不计其数,那扬州城出家的景慧和尚,便是当年的一个。 明宁能那样早的就知道了云乔的存在,也是多亏了景慧和尚。 当年皇后宁肯要赵兮儿做太子妃,都不想要明宁,就是一早就看穿了明宁心思深沉阴狠,不择手段。 赵兮儿到底是养在国公府,可明宁却是养在宫中的,皇后对她自然是极为了解的,正是因为了解,才知晓她绝非善类,更不是真心喜欢萧璟,全然是心机谋算,和对太子妃乃至于后位的野心,也算准了明宁的野心,知道她绝不甘心做侧妃,逼得她自己放弃,选了和亲的路。 夜风吹得人身子微冷,明宁松开了抚在婢女脸蛋上的手,理了理衣裙坐在羊毛毡上。 外头走入一壮硕的中年男子,手中拎着只被猎杀的鹿,昂首喝着灌在酒馕里的鹿血,撩开王帐的帘子往里走。 喝着鹿血的男人,一进门瞧见她,伸手就把人从毛毡上拽起。 抗在肩头,径直往王帐而去。 明宁语气微慌,急声道:“小汗王!小汗王,可汗刚睡下,别吵醒了他。” 那小汗王昂首大笑,扛着人扔进王帐,跟着就撕了明宁衣裳压了上去。 “吵不醒的,他死了。” 死了? “你……你杀了可汗?” 老可汗病得那样重,要不了多久人就会归西,可这小汗王,却连这点时日都等不得了。 明宁问话声落,那小可汗坦然应下,没有辩驳半句。 尸体旁的浪荡行径也做得,当真是半点不忌讳。 明宁有些怕身后的死尸,却还是没敢拒绝。 小汗王畅快后,餍足的起身,把身上的一枚狼牙扔给了明宁。 “收拾收拾,这月十五东宫立妃设宴,我亲自带你回中原赴宴,正好也瞧瞧那萧璟新纳的侧妃。” …… 另一边的长安,十五的前一日晚间,云乔伏在窗棂,瞧着窗外越来越圆的明月。 明日就能去东宫了,云乔想到此处,原本盈满愁绪的眉眼,都染上几分释然解脱之色。 她其实并不能确定,明日见到太子殿下,告了御状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也许是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惩治了萧璟,让他放过自己,她也能有机会和女儿团聚。 又或者,那位太子殿下和萧璟关系极好,并不会帮她。 也可能,当日扬州私盐案,萧璟没有暗中动手脚,而沈家一族,本就是该被问罪的。 其实从扬州私盐案事发至今,云乔始终不知道扬州一案的真相。 萧璟拿圣旨威胁,拿判决逼她,口口声声说着私盐案之事,扬州知府如何罪大恶极,好似他是一个多么为公理王法办事的好官。 可是,他却又要她卖身于他为奴。 他的行径,不像是一个惩治贪官污吏的青天大老爷,反而像是以权谋私的恶人。 让云乔后来许多次会想当初,总觉得沈家牵涉私盐案,有他的谋划算计在,并非只是沈家的罪责。 她因为对萧璟先入为主的偏见,怀疑他就是故意拿私盐案设局逼她。 她想要求告御状,一是为自己求一个公道,二是想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 是沈家和她,本来就应该被问罪。 还是萧璟,以权谋私,借着他钦差大臣的身份,暗中布局。 如果本该获罪,她死也死的甘心。 如果是后者,她想要一个公道。 之于明日之后,是生是死,此刻的她,也不知道。 第104章 指印 萧璟自那日将云乔带回后,每日都在私宅里,唯独十五的前夜,人却不在此处。 云乔伏在窗棂上瞧着头顶的明月, 也看见了远处的屋檐墙角上,立着个守夜的护卫。 玄衣佩刀的身影被月光映的飘摇侠气,云乔认出了那护卫正是陈晋。 她不记得扬州时的陈晋,却能想起刚入京城那日,这人好似扶过自己一把,后来也曾给她上过药。 云乔没问过他缘由,只本能的觉得他是个好人,或许也是某位她并不记得的旧相识。 想起明日未卜的结局,云乔抿了抿唇,提裙推门走了出去。 夜里内宅无甚人手,只远处屋顶立着守夜的陈晋。 云乔提着裙摆走向陈晋的方向,停步在屋檐下。 屋顶上立着的陈晋遥遥望向云乔,想着明日,她就是东宫的侧妃娘娘了,目光怅惘。 一晃十年,最初是她是主子是小姐,他是长工是奴仆。 到如今,他做了东宫护卫,今后她也仍是他的主子娘娘。 陈晋收起思绪,眼神恢复如常,从屋檐跃下,立在了云乔跟前,低声问:“云姑娘有什么事寻属下吗?” 云乔抿唇未曾开口,心底却有犹豫踌躇。 她的确有事,明日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也怕,女儿会因她再受牵连,她想求陈晋替她寻一寻她的女儿,最好能想法子,把她女儿从萧璟的控制下带走。 可是这事,说出口实在太难,要陈晋做到,也实在太自私太为难他。 陈晋毕竟是萧璟手下的护卫,求他做这些事,就是要他背主,萧璟这样的人,一但知晓,哪里会放过陈晋这样的手下。 云乔瞧着立在自己跟前的陈晋,目露犹豫。 她思量再三,转身往内室门前走去,陈晋却突地伸手,握住了她手腕。 云乔微愣,还未来得及反应,下一瞬,陈晋就立刻松开了来。 “抱歉姑娘,属下一时情急,无意冒犯,您有话直说就是。” 云乔转过身来,瞧着陈晋,到底还是自私的开了口。 她解下身上的一枚玉佩,递到了他手上。 嗓音沙哑道:“陈护卫,你从前认得我吧?也应当知道我有个女儿,我的女儿不知被那人送到哪里了,明日之后,或许,我再也无力照看女儿,可否劳烦陈护卫,替我寻一寻她的下落,代我将这枚玉佩给她,全当是个念想。” 云乔身上这枚玉佩,是她祖父死前所赠。 她不知道明日是生是死,若是死了,也只有这枚玉佩,能留给女儿,做个念想。 陈晋闻言低眸看向掌心的玉佩,微微攥紧掌心,低首应道:“好,属下明白了,姑娘放心。” 云乔低首道谢,抹了抹眼泪,和陈晋道别回了内室。 和衣歇在榻上时,眼角还滑落了一滴眼泪。 …… 另一边,一匹快马自江南驶入京城,夜深时抵达东宫门前。 风尘仆仆的护卫翻身下马,怀中抱着一个费心包裹妥当,便是奔波千里也不曾有分毫损毁的长条木箱。 这样看重的木箱子,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东宫殿门前挂着红绸,护卫瞧见想起自己怀中这副为那位云姑娘准备的礼物,感慨那位姑娘当真是受宠。 江南距长安千里之遥,殿下明日新婚纳妃,却还惦记着,给那云乔准备这样一份,只会让殿下自个儿添堵的礼物。 门口的内侍瞧见人抱着东西来了,忙迎上前去,口中道:“哎呦,可算是来了,这几日,殿下都催问几回了,就怕你赶不及十五之前。” 护卫匆忙摆手,让内侍带自己入内,口中道:“快别说了,赶紧带了我去见殿下,这路上跑死了四五匹马,紧赶慢赶才算是在今日夜里赶到长安……” 东宫内殿里,萧璟正听着下人禀告说,云家人已经到了京城。 “殿下,奴才已经按着殿下吩咐,准备了个宅子安顿云家人,您瞧是何时安排云姑娘见一见家里人。” 萧璟抿了口杯中茶水,随口道:“明日宫宴结束,把人接进东宫,让云乔见上家人一面。去江南画像的人呢,而今到哪了?” 问声刚落,外头便响起了内侍和护卫的步音。 “来了来了,护卫带着画像已经到了。” 内侍将护卫引进殿内,萧璟目光落在护卫怀中抱着的那长条木箱子上。 吩咐道:“呈上来。” 护卫忙跪地行礼,将手中之物呈上。 萧璟伸手拿过,垂眸打开长条木箱,状似不经意般问道:“在江南镇子上的沈砚和那小丫头现下如何了?” 护卫不敢隐瞒,如实禀告道: “沈家出事后,沈砚便带着女儿居住在小镇上,似变了个人一般,每日早出晚归,白日出去给人写书信,夜里去码头做苦力,后来许是身子亏空扛不住,日日咳血,才在家中养起了病。咱们盯着沈砚的人说,不必等到三年后咱们动手,依着那沈砚的身子,至多一年半载,就熬不住了。” 萧璟抿唇未语,取出木箱子里那卷画像打开后,心生不悦。 画像里是树荫下趴着玩闹的小娃娃,小孩子长得也是真快,短短几个月,就似长大了许多一般,眉眼间,活脱脱就是小一号的云乔。 沈砚则立在远处,远远望着那玩闹的小丫头。 画像里的沈砚只是一个极小的人影,可萧璟瞧见后,还是介怀。 他握着画轴的手,微微用力,声音淡冷道:“孤只说画一幅那小丫头的画像送来,为何沈砚也在上头。” 萧璟语气并无怒气,瞧着神情也是淡淡,可护卫还是慌忙叩首告罪。 “这……这……属下是在江南现找的画师画的,许是那画师不知晓个中缘由,便照着当日场景画了,属下回来的急,唯恐赶不上十五前到京城,也没细看画像,这才……” 萧璟抿唇将画像摊开搁在桌案上另外铺开了张画纸,提了画笔俯身,照着画像里的小丫头,一笔一划复刻在新的纸页上。 笑闹玩耍的小丫头,趴在树荫下,可爱喜人。 即便是萧璟那般介意她是云乔和沈砚所生孩子末了,也真心觉得这小丫头讨喜。 只是这纸页上略去了沈砚,只一个小丫头在树下玩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萧璟提笔顿了几顺,末了唇角微弯添了个坐在树下摇椅上瞧着小丫头的女子。 画笔停下那瞬,女人的脸也在画纸上落就,是笑眼弯弯眉目娴静的云乔。 夜风吹进殿内,将笔墨吹的干涸,灯影映在画中人眉目间,萧璟手指抚过那画纸上笑眼弯弯的人儿。 他好像,都有些忘了,她从前,曾这样对他笑过…… 从哪一日开始,她不再这样对他笑了呢,又是因为什么,她不笑了呢…… 萧璟抿唇思量,却又没有答案。 他曾经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她的变化,因为无论她变与不变,无论她是心甘情愿,还是委屈求全,总得依着他的心思来,无非是多费手段罢了。 可真瞧不见她的笑意,只瞧见她眉目的冰冷,到底还是觉得不知足,不够。 若是没得到她那时的柔情,只得一具皮囊也就算了。 可是偏偏,他得到过,再失去时,就总不甘心。 萧璟微垂的眼帘暴露几许遗憾,却又想,罢了,来日方长,总有机会重新得见。 瞧着画上一大一小眉眼相似的两人,心底的不悦也渐渐消散。 搁下画笔,吩咐下人道:“把画卷装裱,明日送去孤的寝殿。” 话落,将另一卷旁人画的那留有沈砚影子都画卷扔给护卫。 交代道:“把这东西拿下去收好处理了,孤不想日后被云乔瞧着。” 到底还是介怀,连画卷都要说是什么东西,言语里全是轻鄙。 护卫接过画像,低头道是,退了出去。 萧璟瞧着下人收了画像拿去装裱,也起身理了理衣袖,吩咐人备上马车往云乔歇息的私宅走去。 人刚出书房门,就收到了漠北的消息。 “主子,京城外的驿站传来消息,漠北的小可汗,带着明宁郡主,入住了驿站。” 萧璟脚步微顿,蹙眉看向禀告的手下。 “怎么人都到了京城外才来报,漠北的探子,是干什么吃的!” 下头人不敢多言,只解释道:“小可汗一路微服隐瞒身份,到了京城外的客栈,才以漠北可汗的身份入住驿站,是以这一路上,咱们并未得到消息。” 一路隐姓埋名的往中原走,路上的确不易被察觉,可中原安插在漠北的探子,是在漠北王庭内的,小可汗人不在漠北,那探子不该察觉不到。 萧璟眉心蹙的厉害,心里隐隐猜出了不对劲。 寒声吩咐道:“彻查咱们在漠北的人手,小可汗入京这样的事都没传回来信儿,那漠北的探子,想必是已经废了十之八九,好生查查,究竟是出了内奸,还是挑去漠北的探子,本就无用。” 护卫低首应是,忙叩首告退。 萧璟捏了捏烦躁的眉心,往漠北的方向看了眼,想起许多年前在漠北的旧事,心思沉了许多。 当年他曾在西北数载,甚至差点死在那里。 关于漠北,是萧璟心里的结。 当年,他险些丧命,边塞关外的雪域荒原,有个穿红衣的小丫头打马救他出了雪坑,后来他醒来,就瞧见了明宁和明宁的父亲。 再之后,他在西北养伤。 他跟随明宁父亲习武,他看到西北军民的苦难。 京中皇城锦衣玉食的小少年,第一次成长,就是在西北的血水里。 萧璟立在屋檐良久,望着天边的明月,只觉眼底,又染上了少年时的血色。 许久许久后,方才垂眼压下情绪,恢复成如常温雅模样,踏出东宫殿内,往私宅走去。 好似方才那一瞬周身溢出血色的萧璟,从未存在过。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轻易就能挂上皮相面具。 此时夜色已经浓重,云乔早已和衣睡下,眼尾的泪都已干涸。 萧璟下了马车往内宅深处走去,远远瞧见立在屋顶的陈护卫,眉心微蹙吩咐道:“去告诉陈晋,今夜不必守夜了,明日,让他回东宫当值。” 话落,径直推开内室的卧房门。 云乔睡意极浅,门栓一响,她就骤然惊醒。 月光从门窗透进内室,云乔借着月光瞧见来人。 月影笼罩下的萧璟,温雅如谪仙人一般。 云乔晃了晃眼,微微愣神。 萧璟缓步走到她跟前,借着月光,也瞧见她神情微愣。 “发什么呆呢?嗯?”他手指微曲,伸手刮了刮她鼻头,柔声问道。 衣袖处沾染的墨汁,还染污了他衣裳。 云乔低垂眼帘,没躲他。 目光瞧着他袖口的墨汁,以为他理事到深夜,随口道:“时辰这样晚了,你劳累了一天,何必深夜奔波来此呢。” 她是不想应付他,才随口这样说。 可听在萧璟耳中,这话,却好似是柔情蜜意时的惦记心疼。 萧璟哑声低笑,俯身贴近她道:“傻姑娘,再晚,也要来见你呀。” 他哄人时,蜜语甜言不要钱似的往外扔。 云乔听着,却身子发冷,只觉齿寒。 她微微侧首,避开了他的拥抱。 他察觉她仍有几分躲着自己,心下微叹,伸手抚了抚她鬓边软发,低首时却瞧见了她腕上,一抹红痕。 萧璟眼神微沉,指腹在她腕上红痕上,来回摩挲。 目光低冷微寒,抬起她下颚,低首问道:“娇娇儿,这手腕怎么红了?” 云乔跟着低垂视线,认出这是陈晋情急之下,握了一把后,留下的痕迹。 她抿了抿唇,目光微凝,扯了句谎话道:“夜里伏在窗棂上看月亮,被窗台搁出的痕迹罢了。” 云乔随口扯得谎言,萧璟当然没有轻易相信。 他握着她纤细的腕子,借着外头的月光,低眸细细打量,目光一瞬比一瞬沉。 低笑了声,话音危险道:“娇娇儿,你说这是窗台上的木块石墙弄出的痕迹?可我瞧着,这红痕不像是窗台上木石弄出的痕迹,倒是,像极了人的指印。” 第105章 你就这么忘不了从前? 萧璟握着云乔的手腕,目光冷沉。 话音威胁,又暗带试探。 便是云乔腕上这红痕瞧着再像他以为的指印,萧璟到底也不曾亲眼得见,问话之时,也只是存了试探云乔的心思,难以确定究竟是什么。 闻声落下,萧璟目中余光扫过她脸上神情,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云乔稍有心虚,面上却没表露半分。 或许是在萧璟身边日子渐长,她竟也习得了他那副装相的功夫。 云乔粉面含怒,冷了脸色,扬手就欲要甩开萧璟握着自己腕子的手,横了他一眼道: “你胡说什么,我整日被你困在这宅子里,每逢外出你都跟着,寸步不离,你把我当囚徒似盯着,谁能碰得了我腕子,说了是硌出来的就是硌出来的,你爱信不信!” 姑娘家粉面含怒的模样,骄横又可人。 云乔气势十足,萧璟疑心倒弱了许多。 她日日被困在这宅子里身上的伤又还没好全,许是本就心气不顺,自己无端疑她,难免惹得她发脾气。 又想到便是在这宅子里,也有自己的护卫日夜守着,云乔哪里能背着他的耳目做什么,萧璟疑心渐消。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不该无故疑你,实在讨打。” 萧璟说着玩笑话哄她,还握着她手腕,拍在自己脸上。 那衣袖上干了的墨迹,一下下擦在脸颊,还是留了些许脏污。 云乔瞧着他脸上的墨痕,存心不告诉他,想着让他明日出糗,低声骂他:“不要脸皮……” 萧璟胸腔溢出笑意,抱着人上了榻。 晚风吹入内室,秋夜微凉。 萧璟心口处却滚烫,想到明日十五宫宴,穿着红装喜服的云乔,他心神悸动,抱着云乔的胳膊力道稍紧,唇贴在她耳后,低声道:“云乔,明日十五宫宴,我想你,真心的笑一笑。” 云乔被他抱在怀里,伏在他心口处,微闭着眼睛,将眼里的情绪藏下,唇角不自觉勾着些许讽意。 话音却轻柔乖顺,应了句:“好。” 左右只是这一夜了,她不介意说些谎话骗一骗他。 何况这句好,也并非全然不是实言。 倘若,倘若明日她得偿所愿,当真如愿在太子殿下跟前状告了萧璟,瞧见萧璟那震惊诧异的眼神和难看的脸色,或许她,也会真心的笑一笑罢。 云乔心底满是讽意冰寒,偏偏萧璟抱她在怀中心口,半点也瞧不见她眼底唇角的讽意,只听得到她柔声应好。 他心底愈加悸动,胸腔处灼人得紧。 抱着她的手臂一再的紧,像是抱着一个,怕极了从怀中留作的珍宝。 云乔被他紧抱着,在他怀里桎梏中却觉微有窒息。 她推了推他,低声道:“疼,松开些。” 萧璟这才略微松了力道,想起她身上的伤,今日应当还未上药,从床头木柜里掏出药膏。 月光虽亮堂,到底也不够。 无法将云乔伤处情形映的清楚,萧璟只得点了烛台,端到榻边。 烛光摇曳,映在云乔身上。 十余日过去,宫内最上等的伤药用着,她的外伤已经好了大半,的确并未留疤,只是内里的骨肉,在皮肉愈合后,还是会隐痛。 萧璟指腹掏出伤药,在云乔伤处揉开,云乔还是有些微微的疼,伏在床榻上,蹙眉忍着。 上药时萧璟便已将云乔衣裳褪下,本就冰凉的伤药,在秋夜晚风吹拂下,凉意更重,云乔背脊泛起小小战栗,冷得身上的蝴蝶骨都轻颤。 萧璟刚为她上过药后,目光落在她背脊上,不自觉晃了神。 月影,烛光,光裸的美人背,夜风里轻颤的蝴蝶骨。 他目光愣神,晃了眼。 手中握着的烛台,一不小心倾斜,将一滴蜡油,坠在了云乔身上。 云乔身子本就有伤,皮肉娇嫩,这一滴蜡油,疼得她背脊剧烈颤抖。 萧璟确实是无心之失,瞧见云乔疼得颤抖,也没生出半分欲色,反倒将方才晃眼时渐生的欲念都消退了去。 他忙将烛台搁在一旁,动作慌乱的拿指腹擦她背脊的那滴蜡油痕迹。 云乔却已经又气又怒,侧过身来,抬手打了他一耳光。 “你混蛋!羞辱过我一次还不够,而今我身上尚且有伤,你竟还要做这下作的事情!” 从前,萧璟曾经拿那烛台对云乔动过手脚,蜡油一滴滴坠在她皮肉娇嫩处,连芳草萋萋地都未曾放过。 那样的羞辱,云乔至今也半点不曾忘。 今日萧璟又做这样的事,她怒极难忍,打他这一耳光时,也用了十成的力道。 萧璟脸上皮肉霎时泛红,总算在云乔气急的这一掌下,意识到,当初他做的事,至于她,是何等的难以忍受。 也是,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子,成婚后数载,又惯来是木头性子,不通情欲,哪里见过什么下作手段,知晓什么龌龊的情欲。 萧璟抿唇近前,握着云乔打红了的掌心,将人拉到自己跟前。 垂首同她额头相抵,低声解释道:“娇娇儿,只是情欲而已,绝非羞辱,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云乔咬唇推开他,粉面挂泪。 萧璟伸手抹了她脸上的泪珠,哑声低笑,拿过那烛台,递到她手上,笑意晏晏道:“觉得委屈?觉得不解气?那就还回来,将今日连带从前的,一并还回来,明日可不许再掉眼泪使性子了。” 云乔目光微滞,昂首惊异的瞧着他。 这样的羞辱之事,他竟说,要她还在他身上。 言语间,像是在哄一个胡闹的孩童。 云乔握着那烛台的把手,抿唇望着他,声音犹带怒气。 “你以为我不敢吗?” 萧璟眉眼仍旧带笑,摇了摇头,解了衣衫,半躺在榻上,望着她道:“你滴就是。” 他一副坦然受之的模样,云乔越瞧越来气。 当真握着烛台,近到他跟前,将那烛台倾斜,把烛台里的蜡油,全数倒了下去。 滚烫的蜡油,大片倒在萧璟皮肉上,就是再皮糙肉厚也难免生疼。 他却忍了下来,还能眉眼带笑,伸手抚过云乔鬓边乱发。 哑声道:“云乔,我说了,这是情欲,不是羞辱,只是你,不能明白……” 云乔瞧着他坦然受之的姿态,听着他口口声声告诉她,今日这般,当初种种,只是情欲,而非羞辱。 她心底微乱,辨不明情绪,猛地将烛台砸在了萧璟身上。 背过身去,犹带怒意道:“我不要听你胡言乱语!” 萧璟摇头失笑,将已经砸灭的烛台捡起,搁在一旁,随手穿上寝衣,温声答道:“好,不听就不听,左右你总有一日会明白。” 他说着,将人拉在怀里,重又抱上软榻。 揉着她耳垂道,“都是做过娘亲的人了,怎么情事上,心思还这样生嫩,从前做你先生时,教过你多少次,怎么总也学不明白?嗯?” 从前,云乔为了笼络夫君,去花楼里学房中事,被萧璟撞见,让他半逼半哄的,做了他的学生。 可后来,她同他学的东西,是半点没用在自己夫君身上,反倒全数被他拿了回去。 那些靡丽春情,也只他一人得见。 云乔闭了闭眸,不愿忆起从前,身子却微微颤抖。 萧璟抱着她轻叹,手指抚过她眉眼,低首道:“明日要去东宫赴宴,大喜的日子,哭红了眼睛,岂不让人笑话,不许掉泪了。” 是啊,是大喜的日子。 云乔并未深想,只觉得明日,一切都将有个定论,的确是大喜的日子。 微微点了点,没有再掉泪。 哭什么呢,有什么好哭的,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哭了这么多次,还不能明白吗。 云乔心下一声声的告诉自己,不许自己掉眼泪,却咬得唇瓣都破了皮,良久良久之后,才终于不知不觉的睡下。 她难得睡了个好久,也做了个好沉好沉的梦。 梦里是一处陌生又熟悉的江南水乡。 她的女儿,在市井处长大,已经蹒跚学步,还是个爱笑娇气的小丫头。 眉眼处,像极了自己。 她瞧见梦里的自己,一身风尘仆仆寻到那处,隔着门槛望向那小丫头。 小丫头手里拿着团扇,在院中树荫下扑着蝴蝶。 她脚步慌乱的往前走,瞧着女儿玩闹的身影,步伐越来越急,总算走到她跟前时,伸手就要抱她。 却只摸了一片虚无。 树荫院落没有了,拿着团扇扑蝴蝶的小丫头也消失不见。 云乔握住的,只有一片空空荡荡。 她慌乱无措,着急的环视左右,一声声的喊着。 却始终无人应答,也寻不到她的女儿。 遥远的梦境之外,却突地响起一阵唤声。 “云乔……云乔……醒醒了……到时辰了该起身了……” 梦里的云乔眼眶剧烈颤抖,梦外的云乔,在萧璟一声声的轻唤下,睁开了眼帘。 她脸上挂着眼泪,睁开眼睛时,连眼睫都是湿的。 这是个好不吉利的梦,云乔有些怕。 她攥紧了心口衣襟,脸上都是眼泪。 萧璟抱了她怀中轻拍她背脊,温声哄道:“做什么噩梦了,哭成这般模样,别怕,梦境都是相反的,噩梦怎么也不会成真。” 她听着萧璟的哄声,紧咬着唇,伸手攥着他肩膀的衣裳,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噙着眼泪问: “你……你能告诉我……我女儿在哪吗?” 萧璟脸色微变,目光冷沉,揉碎了她脸上的泪。 声音温雅却危险道:“云乔,大好的日子,我不想听你说我不愿听的话,提我不想提的人,也不想,总瞧你的眼泪。” 云乔被他模样吓到,颤着手松开了握着他衣裳的手指。 咬唇忍耐心底慌乱的情绪。 她知道萧璟只是装得温雅,实则就是个吃人的恶鬼,他才不会心软,他才不会理解她的思女之情,他巴不得她的女儿早早去死。 她怎么会以为,他会告诉自己女儿的下落。 她真是疯了,居然会相信萧璟,肯告诉自己。 云乔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没再说话。 嬷嬷见状赶忙打圆场安慰道:“姑娘哭什么啊,这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掉眼泪啊,多不吉利。” 云乔沉在自己思绪里,甚至半点没想为什么嬷嬷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她摇了摇头,却也没再掉泪。 嬷嬷叹了口气,交代道:“姑娘可不许哭了,快些换上衣裳,咱们该出门了,虽是夜里开宴,可白日里,也热闹的很,主子都等了姑娘许久呢,咱们用了膳,可得快些收拾出门,不能耽搁了时辰。” 侧妃虽是侧室,到底也是有品级的,名字要写在皇家玉碟上头,还要正经办了礼,掐准了吉时换上喜服走完礼数,可误不得时辰。 嬷嬷在云乔身边伺候,眼见云乔受宠,自己也能水涨船高,当然要催着云乔,恐她耽误了时辰。 云乔脑海里全是女儿骤然消失于眼前的身影,吃饭时也心不在焉,萧璟压着怒意没发作,却也是心气不顺。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膳,二人一道出门上了马车。 嬷嬷跟在了外头,无声低叹了声。 心道真是冤孽。 瞧那姑娘的模样,好似还是惦记着从前,也不知道今日殿下给的这侧妃之位,能不能换她安心跟着殿下。 马车里,云乔侧首瞧着车壁,一眼都没看萧璟。 萧璟也因着她今日提及和沈砚之女的事,心中不悦,想着她连做梦都念着从前,梦醒时难过的哭成那般模样,就心气不顺。 马车一路前行,两人一路无话。 行到市井街市热闹处,一阵风吹开了车帘子。 云乔空洞的目光,扫见了外头,追逐打闹的几个孩童,和抱着襁褓的孩子,守在一旁的母亲。 她眼神颤动,心口一阵阵的酸疼。 没忍住又红了眼眶。 萧璟瞧见她的模样,也顺着她视线,看到了外头那母亲和一堆儿孩子。 他掐着她肩头,逼她侧首看向自己,声音低冷问她:“哭什么?怎么,瞧见孩子而已,一场噩梦罢了,你就这么走不出从前吗?” 云乔昂首望向萧璟,肩胛骨被他捏的生疼。 咬着唇,目光颤了又颤,话音带着哭腔,问道:“我……我忘不了……我忘不了我的女儿,如果……如果我安生跟着你乖乖的伺候你,再不动旁的心思,都听你的话,你能不能,能不能时常,让我回去,见一见我女儿。” 第106章 不想生也得生 昨夜一场梦吓坏了云乔,梦里女儿在怀中骤然消失的场景,让她不自觉心生畏惧心生胆怯,有了退让的心思。 她怕自己今日状告萧璟,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怕那位殿下包庇萧璟,自己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反而会害了女儿。 于是心思不再坚决,问了萧璟这话。 她方才问话时的言语,句句真心,也的确想着,只要萧璟能答应她,让她时常回去见一见女儿,她愿意乖乖听他话。 云乔问话声落,萧璟目光阴沉危险,并未应下也并未立时拒绝。 他打量着她脸上神情,喉间溢出冷笑,低声试探道:“云乔,既是心心念念,既是张口求了,怎么却只是说要时常去见一见,而不是把人带到身边养着。” 云乔想要时常去江南瞧那养在沈砚身边的女儿,比直接将孩子接到她身边养着,还要触及萧璟逆鳞。 接在身边养着,无非是瞧着这是云乔和沈砚生的女儿,让萧璟心中介怀罢了。 可若是要云乔时常回去看望孩子,就不只是和孩子时常见面了,必然也会时常和抚养孩子的沈砚有交集。 血缘的纽带,共同孕育的女儿,偏生还要时常见面,如何会不触怒萧璟。 他忍不住地想,为什么她那样思念女儿,却没有说要将孩子接到身边,而是,要时常去看望孩子。 是因为她除了思念女儿外,也惦记旁的什么吗? 她是仅仅想看望孩子,还是除了看望孩子之外,也想瞧一瞧,她那结发的夫君? 萧璟不得而知,却总忍不住疑心,掐着她肩胛骨的力道,也愈发的重。 云乔之所以没有求他将女儿接到自己身边,而是问他可否让她时常回去看一眼女儿,自然不会是萧璟怀疑的,惦记旧日夫君的缘由。 而是因为她心底清楚,自己在萧璟身边,就是个不明不白身份低贱的女子,她自然不愿意让女儿顶着外室之女的身份受人白眼的长大。 退一万步讲,即便萧璟日后让她进门做妾,女儿不是萧璟的骨肉,若是养在自己身边,怕是来日萧璟府上的孩子,人人都能欺负她的女儿。 而沈砚就是再有不是,总还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女孩子家家正经在自己父亲跟前养大,总好过跟着她这样不清不白的娘亲。 云乔越想心中越是发苦。 少女年岁时张扬恣肆不为世俗所容的性子,到如今为人母时,进退两难,却又不自觉的,顾忌着世俗眼光,对女儿的指指点点。 她眼帘低垂,忍着肩胛骨处,萧璟给她的疼意 合了合眼帘,答道:“孩子有她的亲生父亲抚养,何必跟着我这个不清不白的母亲。” 此言一出,萧璟眼底骤然染上怒意,掐着她肩胛骨的手寸寸向上,捏着她下颚,低嗤道: “不清不白? 好一句不清不白。 和沈砚做夫妻就是名正言顺,在我身边就是不清不白。 你真是好得很。” 云乔不明白自己说了句实话而已,萧璟为何动怒。 她蹙眉忍痛,试着挣脱他掐在自己下颚上的力道。 忍着疼回道:“明媒正娶的夫妻,自然是名正言顺,见不得光的外室,怎么不是不清不白。” 她眼里有疼出的泪光,萧璟却以为,他是为着外室的身份难过,由着她挣脱自己的桎梏,捏了捏眉心道:“你放心就是,我会让你光明正大,体面尊荣做我的宠妾,不会当真让你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萧璟的确喜欢云乔,正因为喜欢,所以他愿意给她体面尊荣,给她宠爱骄纵。 可是,他却又总是不自觉轻贱云乔。 在萧璟眼里,云乔归根到底,是个扬州的罪臣之妇,出身太低,又是二嫁之身,他能给她东宫妾室的身份,便已是莫大的抬举。 身份地位,就是天差地别的鸿沟。 对于此刻的萧璟而言,再喜欢,他也觉得云乔轻贱。 人前他见不得旁人轻贱,总是护着他。 可是,他自己,却也的确打心眼里却的云乔出身低贱,做他的妾室都是高攀。 可对于云乔而言,莫说他高高在上的施舍给她妾室的名分,即便是他真的娶她为妻,她也不愿意在他这样一个哄骗过她,羞辱过她,永远挂着面具的伪君子身边委屈求全。 萧璟话音落下,云乔低垂眼帘,唇角浮起疲惫的笑,没有言语。 萧璟见她并未因他说要给她妾室的位份露出喜色,心下不悦。 难免觉得她不识抬举。 他喉间溢出冷笑,伸手拍了拍她脸颊,冷声不悦道: “云乔,你也说了,那小丫头有父亲养着,哪里轮得到你操心。 我说过许多次要你忘了从前,心甘情愿地跟着我,你怎么总不放在心上。 我能饶沈砚和你那女儿一命,已是因着你格外宽宏,你的身份,给我做妾都是高攀,你还要如何?别太不知足,好好的日子,莫要惹我动怒。” 萧璟话语里有轻视有羞辱,有冰寒刺骨的冷意。 云乔攥着掌心,抬起眼眸看向他,逼着自己忽略掉他言语里的轻贱羞辱,不死心地问: “你当真,不能让我见一见我的女儿吗?” 萧璟瞧着她眼里的泪光,耐心已然告罄。 他脸色冷沉如水,字字冰寒道:“不能。” 云乔得到了他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就拒绝的话语,失望地垂下眼帘。 萧璟却掐着她下颚逼她抬眼,寒声警告道: “看着我,云乔。 我最后再告诉你一次,自今日起,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关于你那女儿和沈砚的只言片语。 再有下次让我知晓你一心惦记着从前,我不介意千里给你送来两具死尸,听明白了吗?” 瞧着此刻浑身寒意的萧璟,听着他言语里的威胁,云乔背脊一阵发凉, 这几日来的温雅柔情,居然又迷了她的眼。 即便她一再提醒自己不能信,却还是又一次鬼使神差地以为,她好好求他,他能大发善心,应下自己。 云乔恨自己瞎了眼,经历了那么多事,居然还蠢地以为,他真的有仁慈之心。 萧璟就是个恶魔,就是一个刽子手,她不过是想见一见自己的女儿,他竟能动了杀心。 云乔委身半倒在地上,后背都是冷汗,缄默不语。 萧璟却不肯放过她,掐着她下颚的手,力道更甚,寒声仍在逼问她。 “云乔,我问你,听明白了吗?” 云乔被他逼得没有办法,噙着眼泪乖顺点头,心里却恨透了他。 萧璟哪里知晓她心里的想法,一心以为,自己又一次压制了她的不驯,让她再一次乖乖听话。 甚至丝毫不觉得,他拿云乔女儿和沈砚的命威胁云乔,有什么不对。 在他眼里,沈砚和云乔那女儿,本就是该死的,他暂且放他们一条生路,便已是格外开恩,何时想要他们父女的命,也不过是将从前赐下的恩典,再收回来罢了,有什么做不得。 可对于云乔而言,他每一次拿女儿的生死逼她妥协,都是在她心口,捅上血淋漓的一刀。 云乔面色惨白,跪坐在马车座椅下。 萧璟瞧着她惨白的脸色,想起她身上的伤,到底不忍心让她跪着,恐再伤了她膝盖,轻叹了声,伸手抱了她坐在膝上。 掌心揉着她膝盖,话音恢复了几分温度。 “好端端的日子,你提什么从前,平白惹得我不悦,跪在下头伤了膝盖,是谁能好受不成?乔乔,从前就是从前,你再惦记也回不去,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往后你好端端的在我身边呆着,难不成还生不出旁的孩子,替你那女儿陪在你身边。” 萧璟眼下之意,是等到时机合适,可以给云乔一个孩子,做她的依仗。 他以为这是他给她的莫大的恩典,可云乔听了他的话,却猛地拂落他的手,挣脱他的怀抱,拼着身子砸在前头马车座椅下,也不让他碰自己。 她从他怀中挣脱,膝盖重又跪在下头,压不住情绪道:“我只有一个女儿,才不会让旁的孩子做她的替代品。” 她话落,想起远在千里之外,骨肉分离的女儿,半个身子伏在马车座上,没忍住掉了滴眼泪。 萧璟听得她那句才不会要旁的孩子,青筋蹦起,情绪已在暴怒的边沿。 是不想要旁的孩子,还是不想要他的孩子? 他动手掐着她脖子,将人带到自己跟前,突地被云乔那滴泪珠砸了手背。 泪珠温热,他垂眸看她,瞧见她脖颈处,漏出的一道,还留了些痕迹的鞭伤,理智才算回笼。 罢了,她身上伤都未曾好全,他何必与她计较。 不过是见不到她那女儿气急之时话赶话说出的气话罢了,哪里当得了真。 萧璟心中如此想着,将怒火暂且压了下去,掐着她脖颈的力道放缓,将人压在自己怀中,贴着她耳畔软肉,舔舐玩弄,含在掌心轻咬,声音沙哑道:“这可由不得你,你就是不想生,也得乖乖地给我生。” 云乔身子被他压在怀中,连喘息都艰难,挣脱不开。 话音呜咽的要他放开自己。 “你浑蛋,你放开我……” 她一再推搡着他,偏偏萧璟就是半点不放。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他把人压在怀里,含着她耳垂玩弄,将她耳朵上的玉珠耳坠子都亲得掉落了一只,仍不松开。 好一会儿后,云乔推他的力道都快用尽时,马车才终于停下。 外头的嬷嬷清了清嗓子,扬声喊道:“主子、姑娘,到东宫了。” 第107章 撞见太子 云乔被他折腾的浑身发软,腿脚无力。 萧璟松开她时,也是喘着粗气。 他瞧着她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在他怀里,偏偏那双眼睛却清冷含怒,活脱脱像是,一只被人拔了牙齿养作宠物的小母狼。 萧璟最喜欢她这副不肯低头,又被他欺负的无力反抗的模样,瞧着云乔不自觉愣了瞬神。 马车内的两人心思都不在,没听到外头嬷嬷的喊声。 嬷嬷喊了一声后,无人应答,心下纳闷,扬声又喊了句:“主子……主子,东宫到了。” 喊声入耳,萧璟这才回过神来,哑声低笑,抱了人下去。 云乔腿软的厉害,他半扶半抱的带着人进了东宫。 宫门处的宫人瞧见暗暗心惊。 暗道,知道这位新进门的侧妃得宠,却没成想,这样得宠。 也有些瞧见了云乔的脸,想起早年间那位郡主,感慨道怪不得得宠,原来生得这样像昔日的明宁郡主。 只是宫里的奴才到底比寻常府里的下人精明,最是知晓在主子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只要云乔得宠,这些子奴才们决计不可能当着云乔或是萧璟的面,提及云乔生得像明宁的这桩事。 可这宫里的奴才,也最是捧高踩低,一旦云乔失宠,怕是不仅是她生的像明宁的事,会被奴才们暗中议论,连她如何不贞不洁乃是二嫁之身,也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 这世间的女人就是如此,男人的宠爱,才是她立身的根本。 好像她这个活生生的人,却没有一点点,独属于她自己的价值。 旁人对她的眼光和评价,永远是看是否能得男人宠爱。 就好像一个女子,生在这个世道,便注定只能是以色侍人的玩意。 而宫中的女人,更是如此。 修成玉颜色,卖于帝王家。 父母兄弟,亲族门楣,是她们所谓的仰仗,却更是将她们敲骨吸髓的罪魁祸首。 从始至终,她们始终都没有自己。 云乔被萧璟扶抱着进了东宫,不经意抬首,刚好瞧见天际飞过的一只白鸽。 天上的鸽子活得尚且自由,地上的人儿,却被困在囚笼之中,什么都不由自主。 她目光流露出几分难言的哀伤,瞧着那白鸽出神良久,好一会儿都未曾言语。 恍神间,已经被萧璟带进了东宫门内。 而那驾停在东宫门口的马车,也被东宫的下人牵引着,带进了宫内。 东宫本就在宫内,按说外臣进来,是决计不能将马车驶进宫城内的,普天之下,能将车驾驶进宫门之内的,也就只有帝后和储君三人了。 倘若云乔是京中的贵女,亦或通晓些宫中规矩,此时便应当能猜得萧璟的身份。 可惜,她长在扬州市井,半点也不知晓这些,自然丝毫未曾察觉不对。 萧璟握着她手腕踏进东宫大门,门口的护卫内侍恭敬行礼,个个都暗中打量这位被主子带进宫内的女子。 云乔被萧璟拽着手腕,由着他半扶半抱,强撑着酸软的腿儿,跟着他进去,也没留意周遭奴才们的眼神。 东宫富丽堂皇处处精致,云乔却没有多少心思瞧这东宫的景致。 萧璟攥着她手腕走了一路,沿途东宫的奴才虽早得了吩咐未曾唤人行礼,却也都记下了云乔的相貌,记着了这是东宫日后的侧妃娘娘。 此时时候还早,客人都还未至,只有萧璟先带了云乔入内。 宴席上并无一人,萧璟带着云乔入座,就坐在紧挨着上首的位置。 云乔心中疑惑不解,纳闷的问:“怎么只能我们?未在东宫瞧见太子殿下呢?按说殿下是主家,不是该在宴席上的吗。” “太子殿下暂且不在此处……”萧璟瞧着云乔,笑意晏晏道,“不过,你一会儿就能见到殿下人了。” 话落捏了捏她肩头,叮嘱道:“我先去见个老友,你好生在这等我,不许乱跑,知道吗?” 云乔闻言乖乖点头,眼底却又暗芒闪过。 萧璟带着奴才离开,临走时留下了跟着的嬷嬷,交代道:“伺候好姑娘。” 嬷嬷恭敬应是,萧璟的身影渐渐走远。 云乔瞧着他远去的身影,好半晌后收回视线,目光微沉,瞧着空荡的宴席问,心中犹惴惴不安的问:“嬷嬷,那位太子殿下,等会儿会来宴席的吧?” 嬷嬷笑弯了眼,心道,方才走的不就是太子殿下嘛,笑应着云乔的话道:“那是自然,今日是东宫夜宴,太子殿下是主家,自然会来的。” 云乔闻言,心仍旧紧紧悬着,暗道会来就好,会来的话,届时宫宴之上,她就能见到那位太子殿下了。 她如此想着,稍稍松了半口气,手落在桌案上时,却不小心竟打翻了一旁的酒水。 云乔吓了一跳,面色微白。 这毕竟是东宫的宴会,不比寻常之处,打翻酒水和污了衣衫赴宴,往小了说不过是一个寻常错处,无心所犯,算不得什么,可往大了说,却也能被问个宫内失了规矩的不敬之罪。 云乔脸色泛白,一是忧心自己不小心打翻酒水之事惹麻烦,二是怕,这身上衣裳染污,被萧璟知晓,会让她干脆回去宅子里。 若是回去宅子里,可就见不到太子殿下了。 她攥紧了裙摆,神情慌乱的抬首看向嬷嬷问:“嬷嬷,衣裳脏了,怎么办……” 嬷嬷低眸看向云乔衣裙上的酒污,倒是没怎么慌乱,笑了笑道:“哎呦,这有什么,衣裳脏了换一件就是。” 云乔闻言脸色更白,抿唇问:“换一件?是要回宅子里去吗?”她不想回去,也怕这一回去,就错过了宴会,见不到太子殿下。 嬷嬷闻言想着云乔眼下人都在东宫了,再回去换件衣裳,未免太过于麻烦,也怕待会萧璟过来见不到人会动怒。 思量了番后,想起东宫已经备好云乔的寝殿,殿下还特意交代了,按着侧妃形制,给云乔准备了几箱子衣裳首饰珠宝玩意就放在她寝殿里。 心道,左右是姑娘的寝殿,提前去换件衣服,只要自己此时圆过去别说在主子亲口告诉姑娘前说漏了嘴泄露侧妃之事,也不会节外生枝惹出什么事情来。 于是拍了拍云乔的手,安抚道:“姑娘别慌,哪里用回去,就在这东宫里头换一件就是。” “东宫里头?”云乔目露不解,东宫怎么会有她能穿的衣裳。 嬷嬷眼下还不能说漏嘴,便随口寻了个借口道:“宫里设宴,各家的贵女来来往往,难免有个意外之事损坏脏污了衣裳的,皇后娘娘便命人单独设了间厢房,时常让人备了干净的换洗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云乔哪里懂宫里的弯弯绕绕,闻言也没有想多,以为宫里当真如此。 松了口气点头,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嬷嬷扶着云乔起身,眼神示意一旁的下人去寻萧璟禀告此事,自己则带着云乔往那处萧璟给云乔备下的寝殿走去。 那处寝殿就在萧璟自个儿的寝殿后头,距离极近。 云乔同嬷嬷进去寝殿时,萧璟人就在窗下同从扬州赶来的景慧和尚说话。 嬷嬷带云乔来换衣,也示意了奴才去禀告萧璟,免得萧璟过去宴会寻不到人。 萧璟听了下人禀告,倒也没有多想,只推开窗,望向后头给云乔安排的那间寝殿。 瞧着远处云乔同嬷嬷一道走来,萧璟视线落在云乔身上,直到云乔走到寝殿前头,树影挡了她的身影,萧璟才收回视线。 另一边的云乔人正同嬷嬷一道走去,总觉得有一道熟悉的像极了萧璟的视线落在身上,下意识顿步,回首看去。 云乔突然停步,嬷嬷瞧见纳闷的问:“姑娘,怎么了?” 树影遮挡了前夫,云乔并未瞧见萧璟。 她抿唇低首,心道许是自己想多了。 萧璟是去见自己老友,怎么会在此处盯着自己。 于是摇头同嬷嬷道了句无事。 另一边的萧璟瞧见云乔的身影消失在树影后,回头交代奴才道:“去告诉嬷嬷,换了衣裳后就让云乔在寝殿歇息,待会我过去时,接她一道前去宴会,对了,让下人把装裱和的那那画像拿来,稍候我去寻云乔时,亲自拿给她。” 景慧和尚听着他的话语,瞧着他的眼神,想起在扬州时萧璟和云乔的旧事。 笑问道:“殿下从前在扬州时的模样,和如今,倒似变了个人一般,可见那位云姑娘是有本事的,并非仅仅因着生得肖似明宁才能得你钟爱。” 是啊,若只是因着相似,再想也只是替身,哪里能得萧璟亲自给的侧妃之位。 景慧和尚暗道,那位云姑娘在扬州时瞧着柔软胆怯任人欺凌,却不想,倒真能拿捏住萧璟几分,可见真是有本事。 萧璟视线仍落在前头寝殿处,闻言低笑了声,并未应答。 无论旁人怎么想,无论云乔和明宁有多么相像,萧璟自己心里都清楚,他从见她第二面起,就没有任何一瞬,是将她看作明宁的。 即便最初那场情事,他曾经以为是因为她和云乔生得像,加之药性作用,他才会动情,可是后来想想,却也知道并非是如此。 毕竟当年明宁爬他床时,他都没有动过分毫欲念。 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和明宁相似的女人就妄动情欲呢。 萧璟摇头失笑,暗道,许是当日那份药太过厉害的缘故,让他没了往日的自持,并非是因着她肖似明宁。 景慧方才提了明宁,萧璟也想到了前头接到的信儿,漠北的新任可汗,要带着明宁入长安都城。 他捏了捏眉心,叹了声道:“明宁要回京一段时日,她二人生得的确有几分相似,若是云乔见了她,又听了些旁人议论的风言风语,怕是更要同我闹腾。” 景慧闻言却摇头回道:“殿下这话说的,那云姑娘今日之后就是东宫的侧妃,身在内宫之中,若是不想让云姑娘见到明宁,不多的是法子吗,何况,即便见到又能如何,我瞧云姑娘,可不是善妒之人。” …… 另一边那处云乔的寝殿内,嬷嬷随手拿了件衣裳来给云乔换上。 云乔惊讶的发现,这衣裳的尺寸,跟自己身上一模一样。 她低眸思量,最后也没太往深处想,只以为是巧合而已。 其实这寝殿的衣服,大都是比照侧妃形制所作,京中的贵女和东宫的奴才们一眼就能瞧出是侧妃品级才能穿的衣物,可云乔却不知道,还以为,真如嬷嬷所言,就是备着的寻常衣物。 接了萧璟吩咐的奴才去往寝殿,向嬷嬷转述了萧璟的话。 云乔换好了衣裳就预备回去,嬷嬷在云乔换衣时听了奴才来交代的萧璟吩咐,此刻见云乔预备回去宴席,忙同云乔道:“姑娘莫急,如今宴席上人多,闹腾的慌,姑娘可在此地歇息片刻,方才主子让人过来说,待会儿他亲自来接您,同您一道过去。” 嬷嬷话落,安排着云乔在内室休息,自己出门退了出去。 这嬷嬷好些日子没回东宫,如今一回来,好些宫里的旧相识瞧见,有知晓她眼下正伺候那位得宠的侧妃娘娘,忙过来奉承恭维。 嬷嬷怕这些人言语里的话提前泄露出什么被云乔知晓,忙拉着人往外头亭子里走。 内室里的云乔在换了衣裳在里头歇息等着,百无聊赖的瞧着妆台上的盒子,心下纳闷。 首饰衣裳一应俱全,这可不像是一个供女客换衣的厢房,倒像是哪个女子居住的寝殿。 只是瞧着,却又没有住人的痕迹。 外头嬷嬷想着待会萧璟会亲自来接人,不必自己费心再守着带云乔过去,便同老相识们聊了好长时辰。 另一间寝殿里的萧璟,同景慧和尚聊了好些事,才安排下人先带景慧退下。 他捏了捏眉心,正准备去对面厢房接云乔,却又接到了外头加急从漠北送来的密折。 折子里写道,漠北的探子,大半已被漠北王庭摸查出,必有内奸叛国供出了旁的探子,而今大半安坦都已是废棋。 萧璟瞧着那密折,脸色冷沉,立在桌案前良久,暗暗思量。 另一边,云乔久等不见嬷嬷回来,也没见萧璟来接自己。 她等了又等,担忧错过宴会。 便自行从寝殿走了出来。 可云乔只走了一遍从宴会到这间寝殿的路,压根没能清楚记下路线。 她启唇换了几声“嬷嬷”,嬷嬷在远处亭子里和老相识们聊着天,并未听见,云乔也没瞧见嬷嬷的身影。 她环视左右,一个奴才都没见到。 只隐约听到,树影后头那间屋子,似是有些人声。于是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从树荫下走出,就瞧见了前面萧璟寝殿开着的门。 此时,寝殿内的萧璟,正捏着手里那份密折沉吟,想着究竟是谁供出了漠北的暗探。 伺候的奴才瞧着时辰提醒道:“殿下,宴会开场的时辰要到了,您看,何时收拾换衣去接姑娘?云姑娘应当还在对面寝殿等着呢。” 萧璟这才回神,搁下了密折,捏了捏眉心,暂且压下这桩烦心事。 罢了,既有叛徒,彻查就是,那些暗探废了虽是可惜,但再培养些送去,也不算太难。 他收拾心神,微微颔首,示意下人拿过衣袍,脱下寻常衣裳,换上了那间只有太子才能穿的蟒袍。 另一边的云乔,已经从树荫下走到门口。 她抿唇立在门槛处向内张望。 屋内伺候萧璟换衣的奴才,瞧着主子换上蟒袍,笑着道:“殿下常穿便服,这身太子的蟒袍,倒是长久未曾穿过。” 云乔立在门外,听到那句殿下,那声太子,目光瞬时灼灼,攥着掌心,抬步踏了进去。 萧璟寝殿外,暗处是守着不少侍卫的,可云乔身上的侧妃服制,让护卫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今日宴会的另一个主角,以为她是来此寻殿下,哪里敢贸然出现拦着。 云乔就这样,毫无阻碍的踏了进去萧璟寝殿。 寝殿内挂着玉帘,萧璟人在玉帘内换衣,人背身对着门口。 云乔心急的踏进内殿,隔着玉帘,瞧见了一道身着蟒袍的背影…… 第108章 怎么是你? 蟒袍一身明黄色,穿着玉帘后头那人身上,云乔隔着云乔,只瞧见他的背影,莫名觉得熟悉,却又并未意识到,为何会觉得熟悉。 明黄色的蟒袍,那奴才口中唤的太子与殿下,都昭示着玉帘后头那人的身份。 云乔意识到里面的人,就是她一心想要求见的太子殿下,脚步急切往前走去,足尖不小心踢翻了门前一株花坛子。 坛子到底裂开,泥土落在原本洁净无尘的花砖地上。 花枝散落开来,根茎部从泥土里裂开。 玉帘后头的萧璟主仆听到动静侧首看来。 那奴才先一步开口道:“何人在外头,此处是太子寝殿,谁许你闯进来的!” 云乔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慌忙跪地叩首,不敢抬头。 “民妇不是有意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玉帘隔着,虽看不真切人影,和云乔的声音一出,萧璟怎么可能不知晓她是谁。 何况她身上那身侧妃服制的衣裳还是他亲自选的。 他摆手示意下人移开,抬步往玉帘子外头走,正欲现身扶起云乔。 而玉帘外的云乔,跪在下头垂首,不敢抬头,心里却一直挂念着自己想要见这位太子殿下的目的。 她跪在地上,告饶请罪之后,只犹豫了一瞬,便闭眸横了横心,磕头叩首在地,猛地拿额头砸在地上花砖上,一下就砸破了额头皮肉。 血色落在花砖上,云乔额头带血,仍旧继续磕着,口中道:“民妇乃是扬州知府沈家的儿媳,前些时日,江南私盐案,沈家牵扯其中,两江总督赵琦,借着钦差官威,逼迫民妇的相公献上妻子……” 玉帘外的云乔一下下叩首说着,额头染血,话音哽咽。 玉帘内的萧璟,听着她字字泣血的话语,猛地顿住了前去想要搀扶她起身的脚步。 也隐隐意识到了,她究竟是想做什么。 他停步顿足,目光沉凝,隔着玉帘,打量着外头跪地磕头泣血的女子。 云乔并未察觉不对,哭得哽咽后,仍继续说着。 “他逼民妇的相公献上妻子,民妇明明有夫有女,是良家女子出身,却被他逼得为奴为婢,和自己的相公女儿生生分离,至今也不知晓女儿和夫君的下落。 这些时日以来,民妇被他困在身边,未有一日不觉万般煎熬难忍,也未曾有一日不惦念民妇的家人女儿。 朝政之事,民妇不得而知,若是民妇家里,当真牵扯进私盐案,民妇甘愿受刑罚。 可是……可是,私盐案事发前,那位两江总督曾隐瞒身份,和民妇有过私情,苟且私通之事,是民妇不守妇道,未曾禁得住他引诱,这才犯下大错,后来民妇迷途知返,想要断了那段不清白的关系,他却威胁民妇,扬言总有一日要民妇后悔心甘情愿求他。 时至今日,每每回想当初,民妇总觉得不对劲。 他存心报复于我。 私盐一案沈家牵扯其中,究竟是沈家的确有罪,还是那两江总督,为了他的报复心,暗中设局,算计沈家,民妇不得而知。 民妇今日来此,也是想求殿下彻查此事,给民妇一个公道。” 云乔句句泣血,话音哽咽至极,泪水和哭腔颤音,同磕头在地的动静,混在一起。 地上花砖沾染着她的血色,血污混着方才被踢翻在地的花盘里倾倒出的泥土,又随着她一下下磕头时的样子,染污她额上皮肉。 漂亮又凄艳,绝美又哀婉。 萧璟望着她,望着眼前,自初见至今,始终艳丽绝色的女子。 当真是常年打雁,却被雁啄了眼。 他自负狂妄,以为自己能算尽人心,却没想到,连这样一个小小女子都没看透。 私盐前后,在扬州时,他的确对她做过恶事。 可这段时日以来,他已经竭尽所能弥补。 他给她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 名分,尊荣,体面,能给的他都给了。 可她呢,她在今日这个,他精心策划的,为她准备的,封侧妃的宴会上,一心想着,告他的御状,狠狠给他一刀。 世人都说女子心软,他曾经也以为云乔亦是心软。 她可以原谅沈砚对她种种亏待,她可以容忍沈家那老夫人对她一次次羞辱,她那样喜欢掉眼泪…… 关于她的所有,都让他觉得,她也该是心软的女子。 即便她对他做过许多硬着心肠的狠事,萧璟打从心眼里,却还是觉得她骨子里,应当是个软和温柔的性子。 可是……可是……,这样的她,却对着他,如此的心狠。 这段时日以来的温情骄纵,宠爱呵护,当真未曾在她心里,留下半分好吗? 以至于今日,她撞见“太子殿下”,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状告了他。 他的假身份是两江总督赵琦,乃是太子亲信。 而世人口口相传的太子,又一惯是个重视世俗礼教的储君。 云乔今日既然状告于他,就绝不是这一日冲动所为。 萧璟哪里想不到,她必然是筹谋等待多时,就等着见到太子殿下,亲告御状。 也不会不明白,若是他真是赵琦,若是“太子殿下”亦真如传言所说,那样重视世俗礼教官员私德,云乔这一状告,必然会毁了他的仕途。 她竟这样恨他,恨到,要存心毁了他。 那样软和良善,任人欺辱的弱女子,独独对着他,心冷似铁,恨不能刀刀要他性命。 这些时日以来,她竟半点都不曾记得他的好。 倒将萧璟这段日子里的付出和弥补,衬得分外可笑。 萧璟额头青筋炸着,脸色阴沉难看至极,就是养气再好,也没了沉稳的心绪。 玉帘外的云乔,仍跪在地上,叩首磕头。 血水在她额上一道道一滴滴落在地上泥土里又消失。 一旁的花盆被失足踹倒后摔裂的底盘裂角碎片,零散堆在地上,云乔叩首时,额头的皮肉,被那碎片磨的更加鲜血淋漓。 这样的皮肉之痛,她竟仍能咬着牙,一下下的叩首,求他给她一个公道。 是啊,她本就是一株,开在血水污泥里的花,在沈府那样吃人的深宅大院里,都能挣扎求生的活下去,怎么会是他以为的软和女子。 相识至今,本就是他,瞎了眼。 萧璟昂首冷笑,立在玉帘前,伸手拽着了那玉帘,手背青筋暴起,猛地用力将那玉帘狠狠扯落。 穿着玉帘的银丝线被扯断,那一颗又一颗被连成玉帘的玉石珠子,滴滴滚落在地上,宛如银瓶乍破水浆迸裂。 那珠子滚在云乔跟前,一颗又一颗砸落在地的动静,也惊到了云乔。 她额头挂着血污,惊惶抬首,往那玉帘处看去。 满脸怒意的男人,立在那方才挂着的玉帘处,目光沉凝可怖的望向她。 云乔撞进他的视线,几乎瞬间,面色惨白。 她满眼惊惶,下意识浑身僵滞。 嗓音如同被灌了无数银铅水毒哑了般艰涩, 颤着声音,哽咽又慌张的问:“怎么是你……殿下呢?太子殿下呢!” 第109章 撕碎她的希望 她问,怎么是他。 她说,太子殿下呢。 萧璟听着她的话语,冷笑声更重。 他脚上冰冷的玄色靴子,踩着地上砸落的玉帘珠子,疾步走到她跟前。 俯身掐着她脖子,把人从地上狠狠扯起,力道,没有半分怜惜,倒像是,对着监牢里的刑犯上刑时那般。 云乔疼得惊叫,又下意识紧紧咬着下唇压抑声音。 萧璟目光划过她满是血水污泥的额头,落在她眼眸,寒声道: “怎么就不能是孤?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瞧瞧,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云乔被他掐着脖子,疼出点点泪光,目光落在他身上,瞧见了他身上,那一身明黄色的蟒袍。 明黄色……蟒袍…… 他口口声声,自称是“孤”。 云乔就是再蠢再傻,此刻,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 原来……原来……他就是太子。 云乔目光从震惊,到惊惶,再到绝望,不过短短几瞬。 那双漂亮的眼,就陷入无望的绝望之中,满是空洞无神。 衬得那额上的血水污泥,愈加凄艳可悲。 萧璟瞧她这副吓坏了的模样,却没想过要轻易放过她。 他掐着她脖子,拖着她往玉帘里头拽,云乔苍白的脸色,在窒息的禁锢中,涨得泛紫。 那方才在里头伺候萧璟换衣的奴才瞧见,心中惊骇,没忍住劝道:“殿下!殿下!您稍稍顾忌着手上力道,云姑娘是个娇弱女子,哪里受得住这般……” 萧璟此刻正在盛怒之中,哪里听得进下头人的劝谏。 闻言目光愈加可怖,扫向那奴才,寒声道:“滚出去!” 奴才吓得哪敢再多言,慌忙叩首请罪,脚步匆匆的退了出去。 云乔被他拖进宅子里,喉咙被他手掌紧紧掐着,几乎窒息过去。 眼珠子都已经隐隐往上翻着白眼。 萧璟目光在她脖子上落下,瞧见她后颈处,未曾痊愈的疤痕。 那在马车上,唤回了他几分理智的伤,此刻也仍旧让他本能的泄了几分力道。 可下一瞬,他便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他心疼她受苦遭罪,他瞧见她的伤处,怜惜不忍。 他舍不得对她动怒,他一再的退让纵容。 可结果呢? 他换来了什么? 是她毫不犹豫的背刺,是她筹谋多日的状告,是她恨不得毁了他的怨气。 萧璟冷笑着抚过她额上血污痕迹,指腹擦着上头的血水污痕。 嗓音低哑,轻声问她:“云乔,这些时日以来,你可曾,有过一分一毫,念过孤的好吗?” 云乔被他松开了脖颈,猛地推开他抚在自己额上伤处的手,伏在一旁劫后余生的喘着气。 攥着自己心口衣襟,眼眶红透了怒目瞪向他,急声骂道: “你对我有什么好,能让我想起分毫?自遇到你至今,你给我的,只有羞辱逼迫! 你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清白,让我和我的孩子骨肉分离,你一再的逼迫我,要我为奴为婢,害我任人欺凌,害我因为身份低贱,毫无自保之力。 这样的你,凭什么让我念着你的好! 我告诉你!就连在那处庄子里被赵家小姐羞辱,我最恨的也是你!不是你,我哪里会落得那样的可怜下场!” 萧璟听着她句句泣血的怨恨回答,昂首冷笑,眼底满是自嘲。 是啊,她眼里心里的他,方才听她跪地叩首,一字一句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他却非要不死心的再问一次,来自取其辱。 从始至终,在她心里,他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歹人,是拆散他们一家人的元凶,是害得她和她的夫君、女儿,骨肉分离的罪魁祸首。 这段时日以来,相逢至今,他给她的所有好,她是半点都不记得,只记得他的坏。 她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他对她再好,她也记不住,心心念念惦记着沈砚那个没用的男人,一心一意想着的,都是从前。 旁人伤她辱她,不见她如何记仇报复。 自己待她这般的好,那些她口中所谓的伤害,也不过扬州冲动之下,犯了那一次错,却在她心里就是十恶不赦的死罪,让她恨不得要他性命毁他仕途。 萧璟冷笑不已,心道,这样一个白眼狼一般的女子,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值得他温柔相待,给她体面尊荣,盼她开心快活。 他寒声冷笑,目光里的柔情体贴,在此刻尽数碎裂,俯首捏着她下颚,把人紧拽到自己跟前, 恰在此时,外头那位得了吩咐去取画像的奴才,从外头回来。 奴才走的匆忙,没意识到不对,人已经踏进门槛。 瞧见里头情形,吓了一跳。 萧璟目光看向来人,瞧见那奴才手里的画轴,唇边冷笑更浓。 伸手让那奴才,把画轴递给自己。 他一手捏着云乔下颚,一手接过画轴打开。 画像里,是云乔的女儿,是她自己抱着长大了些的女儿。 云乔认出那是自己的女儿,下意识伸手,想去抚一抚,摸一摸,那画像上的小娃娃。 萧璟瞧着她动作,却猛地将画像移开,而后,抬手,生生将那画像从中撕烂。 第110章 玩够了就扔 精心装裱的画像,被萧璟的力道,生生扯烂。 那曾经他亲自伏案,一笔一划描出的一大一小两个人儿,被撕裂后,留在画像各自的一半。 如同现实中的云乔和女儿一样。 云乔惊惶的喊,声音泣血一般道:“不要!不要!” 萧璟瞧着她这副模样,垂眸冷笑,将那被撕烂的画像,重又放到她眼前,问道:“不要我撕烂是吗?你想要是吗?” 云乔噙着眼泪点头,伸着手又一次去够眼前的画像。 萧璟冷眼瞧她动作,非但不曾心软,反倒冷笑着,将画着云乔的一半,仍在云乔眼前,而把那画着小娃娃的一半,扔进了香炉中…… 燃着香的炉子,高温滚烫,片刻后就亮起火光,一点点将那画着小娃娃的一半画纸吞噬…… 云乔眼瞧着女儿的画像被火苗吞噬,全然失了理智,疯了般的爬过去,徒手就伸进了香炉里,在火苗香灰中抢那被烧烂的画像。 烈焰将她皮肉灼伤,云乔疼得紧蹙眉头,面色惨白,手却仍在灰烬中翻找画着女儿画像的纸页。 一旁的萧璟瞧她这般动静,额头青筋迸得厉害,抬腿一脚将那香炉踹翻。 香炉顷刻倒地,灰烬四散炸裂。 有几许烟尘,还溅在了云乔脸上。 云乔掌心攥着一角碎片纸屑,手背全是被大火烧伤的痕迹,血肉淋漓。 萧璟目光落在她手上,攥着她衣襟,把人从香炉旁扯开。 怒声问:“你疯了不成!那样烫的香灰,也敢伸手进去取物,你以为你的手是痛墙铁壁不成!” 他攥着她衣襟,话音全是怒火,云乔身形娇弱,被他扯得人都从地上半悬空,目光却空洞的,瞧着那倾倒的香炉中的灰烬。 烧尽了,什么都没剩下…… 云乔想起方才画像中的女儿,想起萧璟,当着她的面,把画像撕烂,又将其扔如香炉中的行径。 满心怨恨,咬牙抬眼,怒目瞪向萧璟。 声音颤着,满带憎恨:“是,我是疯了,你满意了吧,你故意给我看我女儿的画像,故意当着我的面撕烂了它,故意把画像扔到香炉里,让我眼睁睁的瞧见,不就是存心要逼疯我吗!” 她歇斯底里的骂,恨不能杀了萧璟。 眼里都是怒火恨意。 萧璟瞧着她只因为一副画像,就恨他入骨的模样,攥着她衣襟的手,不自觉颤了下。 可是他一贯强硬,更何况是在眼下这样的局面,他又哪里能允许自己泄露半分脆弱的情绪在云乔跟前。 萧璟闭眸压下眼底的情绪,再抬眼时,目光冰冷刺骨。 话音寡淡,却满带危险可怖道: “好,云乔,你记住了,我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恶棍,我就是个恶贯满盈的刽子手,我就是要存心拆散你和你的家人,我就是要你今生今世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你的他们!我就是存心逼疯你!云乔啊云乔,既然你想不起我半点好,那就永远,永远记得我的恶!” 他话落,攥着云乔衣襟,狠狠将云乔身子压在一旁地上,身子紧挨着她。 云乔歇斯底里的挣扎,手指狠狠抓挠他的面庞,更是恨得扬手就欲要打他一耳光。 萧璟伸手握着她手腕,强将她手腕按在了一旁砖石地上。 烧伤后的血色伤口,被压在砖石地上,云乔疼得紧蹙眉心,他瞧着她蹙眉忍痛的模样,心底不自觉漫上心疼,下一瞬又觉得自己可笑。 有什么好心疼,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他压下心里的疼意苦涩,仍旧压着云乔手腕,寒声嘲弄道:“你以为你是谁,也配对孤动手?云乔,孤愿意给你几分脸面宠着你时,你才是后宅里得宠的女人,孤不愿意纵着你时,你就是养在外宅里的女奴,比这东宫的奴才奴婢还要低贱,凭你,有什么资格对孤动手!” 云乔被他话语里的轻贱羞辱之语,激得心底不甘愤怒,让他压着的手腕,不得已砸在砖石地上的伤处,也折磨的她不自觉掉泪。 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云乔咬牙逼着自己把泪水憋回去。 萧璟瞧着那砸在地上的泪珠,嗤笑的又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笑意嘲弄更重。 “哭什么?云乔,是你自找苦头,是你不识好歹,事到如今,你哭什么呢?你以为眼泪有用吗?你以为我还会心疼你几分吗?” 云乔被他话里的嘲弄之语,逼得满心屈辱难堪。 攥紧了掌心,怒瞪着他骂道:“明明是你!明明是隐藏身份,布局算计,害了沈家也害了我,如果不是你的权势,如果不是你的算计,沈家怎么会出事,我怎么会被你逼到这般地步!” 云乔大抵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她以为太子殿下能告诉她真相,今日才得知,萧璟,就是那位太子殿下。 她以为能给她真相公道的天理王法,恰好是逼迫她羞辱她的罪魁祸首。 云乔怎能不怒,又怎能不恨。 而萧璟,听着云乔这些话语,冷笑声却更重。 他嗤笑了声,拖着云乔起身,拉到她桌案前,抽出那卷曾经的判决沈家众人的圣旨,砸在她脸上。 “云乔,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了,圣旨上白纸黑字写着,沈家因私盐案获罪,男丁抄斩,女眷为奴,是孤,是孤高抬贵手,放了你一马!你明不明白?” 云乔当然不会明白。 她目光在那圣旨上落下,想起当初萧璟,是怎么借着这道圣旨,逼她为奴为婢的。 咬着的唇瓣都颤抖,声音自嘲道:“你是监国的太子,沈家有没有罪,还不都是在你一念之间,即便沈家无辜,即便沈家罪不至此,你也可以轻易在圣旨上写下罪名刑罚,枉顾公理王法,要了我们的命。” 萧璟的太子身份曝光,愈加让云乔觉得,当初的私盐案,本就是他存心逼她设计沈家。 他是太子,沈家是臣下。 他权势滔天,是这天下的主人,当然可以随意处置臣子,也当然可以随意写就圣旨,让沈家满门连襁褓之中的孩子,都难以成活。 云乔话落,萧璟听着她的言语。 伸手抚过她脸颊的血污,目光低寒嘲弄。 话音温柔,言语却残忍。 凑近贴着她耳畔道: “你以为你是谁?能让我枉顾天理王法,费心设局谋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想要沈家的人死,轻而易举,何必费这些心思。 我告诉你云乔,当初我南下扬州,为的就是私盐一案,至于你,只是肖似我旧时情人的一场意外。 不过是我玩够了随时就能扔掉的一块儿破布罢了,有什么值得我如此费心的?” 第111章 成全你? 萧璟言语里句句羞辱,云乔面色惨白,泪珠颤颤。 她已经被他羞辱逼迫成这样,他却仍不肯放过她。 外头微风吹进内室,树影落在窗下,映在云乔和萧璟两人身上。 萧璟侧眸瞧着眼前这张自己钟爱极了的脸,也看着这具,曾经无数次蛊惑的他疯狂的身子。 抬手拍了拍她脸颊,指尖在她唇上抚弄,贴着她耳畔,用最温柔的情人呢喃语调,说最羞辱的话。 “云乔,佛寺里和我偷情,当着菩萨的面扒光了衣裳滴着奶水发浪,去青楼里和花娘学榻上伺候男人的功夫,同你那夫君沈砚隔着一道门坐在我怀里让我揉弄着都能动情,你这样浪荡的身子性子,寻常正经人家的贵女姑娘,哪里及得上?我留你到如今,惯着你脾气,纵着你几分,也无法是图榻上你伺候的我畅快。” 自那日京郊她被赵家小姐折磨羞辱后,萧璟亲自救了她回来,他一直待她温柔宠惯,哪里说过这样伤人的话。 云乔承受不住,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萧璟口中说出的这句句刺伤人心口的话语,比那香炉里把云乔皮肉都烧坏的烈火,还要伤人万分。 云乔心底说不出的痛,眼里的泪珠颤了又颤。 终于攥紧了手,用那已经抖的不成样子的嗓音,启唇开口。 万分疲惫痛苦,艰难道:“如你所言,我就是浪荡下贱,就是私通苟且,就是活该被你这样欺辱,就是那样不堪……既然你这样厌恶我,瞧不起我,何不干脆放过我,让我带我女儿离开,我发誓,我发誓只要你放我离开,今生今世,我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 云乔想要萧璟放过她,可萧璟怎么可能如她的意。 他听着她的话语,瞧她到如今这局面,心心念念惦记着还是和沈砚的女儿,心头怒火更盛,险些压不住暴怒。 此时已到开宴时节,外头候着的奴才犹豫再三,还是在门槛外叩首提醒道:“主子,宾客已至,到开宴的时辰了,您可还过去?” 奴才话音入耳,萧璟这才想起,今日原是他准备给云乔的侧妃宴。 真是可笑,他费心准备多日,满心盼着今日给她个惊喜,却没想到,她却一心筹谋着状告于他。 萧璟自嘲低笑,寒声交代外头的奴才道:“开宴就是,不必等孤。” 下人闻言恭敬应下,退了下去。 云乔委身倒在地上,身子已然脱力,泪痕都干涸在脸颊。 萧璟将云乔从地上拽起,拉着人就踏出了寝殿。 门口剩余下的那几个跪着的奴才也是从未见过萧璟这般动怒的模样,跪地叩首个个大气儿都不敢喘。 云乔被萧璟拖着,脚步踉跄,不知她要带自己去往何处。 萧璟拽着她绕过宴会厅,来到一处,同下头席上众人所在之处,隔得稍远的楼阁上。 云乔手上都是伤口,疼得厉害,膝盖腿上也还有未曾痊愈的旧伤。 萧璟一路拽着她,走得很急,力道也重,云乔疼得难忍,却挣不脱他的力道。 萧璟拽着她上了阁楼,将她抱在膝上,坐在窗下,推开窗,垂眸瞧着下头宴席上,觥筹交错的人群。 那宴席上的众人并未瞧见两人过来,眼下不见萧璟和云乔两位主角,个个都觉奇怪。 “太子殿下和侧妃娘娘怎么还未到呢……” “哎呦,殿下事忙,许是朝政耽搁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却始终不见萧璟带人过来。 另一边阁楼上的萧璟,低眸瞧着下头的人群,无声攥紧了掌心。 他到底还是有不舍,还是喜欢她。 即便再知道她没良心,也盼着她,能念他几分好。 萧璟听着下头的议论声,闭了闭眸,抬眼看向云乔。 目光紧锁着她眼睫,问道:“云乔,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从此给我把扬州的过往,把沈砚和你的女儿忘得干干净净,从前的事我既往不咎,还会给你侧妃的位份,无论日后如何,无论是否红颜老去恩宠断绝,我都会让你一生富贵荣华,体面尊荣;要么,你还这样念着你的女儿,念着沈砚,在这东宫做最低贱的女奴,任人欺凌,等着哪一天我玩腻了,放你离开。” 云乔听着他的话语,面色苍白。 侧妃的位份,体面荣华,一生尊荣。 当真是好大的诱惑。 可云乔,只想见她的女儿。 她怕留在东宫做了侧妃,就永远也见不到女儿,她也不敢赌,萧璟什么时候能玩腻,放过她。 云乔意识到萧璟此刻态度稍有松动,伸手攥着他衣襟,泪珠一滴滴的落。 苦苦哀求道:“太子殿下,您富有四海,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我不想伺候你,无论做侧妃还是做女奴,都不想,我只想陪在我女儿身边,一家人过安逸平和的日子,我求求你,求求你成全我……” 云乔话落,萧璟望着云乔,心里自嘲不已。 瞧,他心存怜惜,又给了她一次机会,换来的是什么呢? 宠了这么久,换来的是这样没良心的白眼狼。 既然如此,他何必给她体面尊荣。 既然她记不得他半点好,那他何必再对她好。 萧璟掐着她下颚,捻碎她脸上泪珠:“云乔,你要我成全你?要我让你一家人团聚?让你和沈砚,和你那女儿,过安逸平和的日子?可你别忘了,当初是你心甘情愿卖身于我为奴的。” 第112章 强暴? 他说是她心甘情愿,他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她不知好歹。 云乔眼睫挂泪,一再摇头,颤着音一声声反驳:“不是,不是,我不是心甘情愿,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是你逼着我答应你,逼着我心甘情愿的,那并非我本意……” 萧璟听着她的话语,瞧着她挂着泪珠的眼睫,嗤笑声浓重,捏着她下颚的力道,也更紧。 “我逼你的?云乔,你扪心自问,当日,究竟是你那不中用的夫婿沈砚逼得你,还是我逼的你?是他为求自保将你献上,是他当着众人的面,把你推到我怀里,是他立在花楼外听着你我榻上的动静,眼睁睁瞧着我抱着一身脏污的你出去,连声大气儿都不敢喘,而我,不过是收了他送上门的物件罢了,云乔,我很早就同你说过的,送上门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要。” 他说着,云乔听着他的话语句句落在耳畔,被他言语羞辱的浑身发抖,费力掰开他的手,一再推他。 口中骂道:“明明是你,是你拿私盐案子逼他的,他卖妻自保是无耻,可你暗中算计,难道就不龌龊吗?他是坦荡的真小人,你是披着人皮的中山狼,更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你比他,还要让我觉得恶心!” 萧璟脸色阴沉得让人畏惧至极,掌心紧攥成拳嘎吱作响。 他猛地掐着云乔脖颈,将人从自己膝盖掼下,压在阁楼的地板上。 这是云乔口中第二次说出拿他和沈砚相提并论的话语,萧璟心里的怒火,却丝毫不比初次听到是少。 他将云乔压在阁楼木质地板上头,瞧着她眼睛里灼灼的火。 一手掐着她脖颈,一手拍了拍她脸颊,寒声冷笑道:“云乔,你拿一个卖妻自保的废物,来和我相提并论?” 云乔咬牙瞪向他,怒目道:“他卖妻自保,你以权压人,你和他没什么两样!” 呵,没什么两样。 那样一个对她动过手的男人,那样一个不中用的废物,那样一个娶了她做妻子,却又将她送到旁人榻上的男人,她却说那人和他没什么两样。 萧璟冷笑连连,想到自己给她的纵容娇惯,想到自己连日来的愧疚后悔,想到自己费心为她谋的侧妃名分,想到自己,甚至,将她的家人接到长安,一再的为她筹谋规划以后。 他此生第一次待一个女人这般好,换来的,确实这样的结果。 他对她这样好,她却觉得,他和那沈砚没什么两样。 萧璟闭了闭眸,再抬眼时,目光只有寒凉。 寒眸落在云乔身上,手指寸寸向下,触到她衣领处,瞧着她身上这身,侧妃服制的衣物,在她衣领处,猛然攥紧她衣衫,从衣领处,生生撕成两半。 衣物撕烂坠地,云乔衣不蔽体,神情惊惶。 萧璟冷眼瞧她,寒声道:“这衣裳,你不配穿。”他话音冰寒刺骨,说的话,也伤人万分。 云乔身上衣物骤然被他扯烂,惊惶抬手遮掩。 听着他的言语,忍不住还击道:“是,我这样下贱的人,是不配穿这东宫里给京中贵女准备的衣裳,殿下要扒就扒,左右,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你们这种权贵羞辱了。” 她衣不蔽体,原本下意识将手臂掩在胸前,话落之时,放下了遮在身前的手,那只剩下一件肚兜的上半身露于萧璟眼前,几乎光裸着身子的云乔,目光灼灼倔强如母狼。 萧璟眼神落在那肚兜半遮半掩处,不经意间瞧见了她胸口上一道旧日鞭伤留下的,还若隐若现的红痕。 那时前些时日,被赵兮儿扒了衣裳捆着麻绳抽出的鞭伤。 萧璟听着她方才的言语,眼眸不自觉紧缩了瞬,下意识伸手,想要碰一碰那道伤,眼底仍不自觉带出几分怜惜不忍。 他心里始终矛盾,一边恨她是没良心的白眼狼,一边又忍不住心疼她身上的伤。 可云乔哪里能想到他此刻的心思。 她瞧他伸手来碰自己,便以为他是又动了什么歪心思。 于是猛地抬手打在他手背上,一把将其推开,声音惊惶的骂:“你浑蛋,你别碰我,你除了会强暴女人,你还会什么!” 强暴? 萧璟手上动作猛然一僵,脸上目光寒凉,无声攥紧掌心。 瞧着云乔的视线冷沉无言。 “强暴女人?云乔,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他哑声问她,目光紧锁着她脸上神情,等着她的回答。 云乔昂首冷笑回应,怒声骂他:“你怎么不是!从佛寺初见开始,我早已数不清,你对我用过多少次强,花楼里被卸掉的下巴,佛寺厢房里的强暴,乃至于扬州血色后的每一次,你强迫我的次数,还少吗?你就是一个只会强迫女人,枉顾女子意愿行欢的浑蛋!我告诉你,从离开扬州后到京城的每一日,每一次和你睡在一张榻上,每一次忍着你碰我,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她坦着身子在他跟前,肚兜带子都因为情绪剧烈的争执而散开,如玉般的身子露在萧璟跟前,那是他一惯喜欢,也素来痴迷的一具妖精般的身子。 今时今日的萧璟,瞧见时,身体也仍旧本能的动欲。 可是,当云乔的话语落在耳畔,他身子再被欲色裹挟,心底也只有高涨的怒火。 萧璟听到那句“无比恶心”,掐着她脖子,猛地将人拽起,狠狠抵在了阁楼的窗台上。 “恶心?云乔,你不过是我和沈砚交易的物件,有什么资格觉得恶心? 你说我枉顾你的意愿和你行欢,呵,你以为你还是扬州知府家的少夫人吗?你以为你还是扬州云家闺阁里养大的小姐吗?我告诉你,你不过是我拿来泄欲的玩意儿而已,你的意愿,有什么要紧?我又为什么要在意? 一个交易的物件,一具本就是用来泄欲的身子。 我要你如何伺候,你就要如何伺候。 我想如何羞辱你,就如何羞辱你。 你有什么资格反抗,有什么资格不满? 青楼里的花娘尚且知道,买主从卖主手里出银子买了她的那日,就是银货两讫,安心伺候新主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第113章 张嘴,舔干净 萧璟真动了怒,说话时句句羞辱轻贱,云乔被他言语逼得面色惨白,颤着手恨不能挠烂他的脸,萧璟却掐着她脖颈,将她手腕都攥住,拉到她头顶。 阁楼窗台上秋风阵阵,下头是人声喧闹的宴会厅。 萧璟就这样,把光裸这上半个身子的云乔,抵在窗台上。 他目光玩弄恣肆的打量着她的身子,手指作弄轻佻的弹在她凌乱的肚兜下的丘峰。 声音冷沉低哑道:“强暴女子?云乔,你见过什么是真正的强暴,什么是真正的羞辱吗?” 云乔被他这副模样吓得浑身发抖,本能的想逃,她伸手推在他胸膛,挣扎着要从窗台上逃离,萧璟松了几分桎梏着她的力道,由着她挣扎跳下窗台。 唇边挂着淡笑,理了理自己衣袖,好整以暇的瞧着她捡起地上被扯烂的衣裳,勉强裹着身体,步伐慌乱的往阁楼门口跑去,眼瞧着云乔人走到门前,已经抬手推开了阁楼的门,一脚踏出了门槛。 才悠悠开口道:“云乔,想清楚了,今日你敢踏出这阁楼半步,明日,你就会看到你女儿和沈砚的尸体。” 萧璟怎么会不知道,云乔的女儿,是她最大的软肋和弱点。 只这一句话,立时让云乔脚步顿住。 她攥着门栓,愣愣回神,目光满是怨憎恨意的看向那倚在窗台前的萧璟。 一身明黄蟒袍的他,笑意微漾,眉眼却阴翳,他顶着那样温雅的皮相,确实这样让人齿寒的修罗恶鬼。 云乔不敢再动,怔怔立在门槛前。 萧璟瞧着她吓得面色惨白,半步也不敢动的可怜样子。 心里却并没有逼得她听话的畅快。 云乔不愿意让他拿她女儿和沈砚的性命威胁她,而萧璟自己,又何尝想呢? 每提及一次沈砚和她的女儿,每瞧见一次云乔因为他们而退让忍辱,萧璟心里的芥蒂,就更深一分。 秋风吹得窗棂摇晃,云乔身子也摇摇欲坠。 那门栓跟着晃了晃,萧璟冷眼看着她立在门前的可怜样子。 声音危险低寒道:“把衣裳扔了,跪着过来。” 云乔攥着掌心,满心屈辱,颤着声音道:“你别太过分……” 萧璟闻言冷笑,低眸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几瞬后,起身走向云乔,停步在她跟前,手掌落在她肩头,贴着她道: “云乔,我教过你的,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是你求我放过沈砚父女的,明明是你有求于我,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在我跟前肆无忌惮的闹。 云乔,我早就做到了给你的条件,可你呢,你有履行你当日答应过我的承诺吗? 我要你心甘情愿卖身于我为奴,要你任我予取予求,你做到吗吗? 你没有! 言而无信的是你,不该太过分的,也是你! 只怪我,这段时日,惯坏了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在我跟前,你就是这样记吃不记打,记坏不记好的性子,不给你个教训,你永远不知道,怎么乖乖听话……” 他说着,落在她肩上的手掌,骤然用力,逼着云乔膝盖弯折,不得不跪在了阁楼的木地板上。 她膝盖处尚有旧伤,这一跪,砸得膝盖生疼,本能的蹙紧眉头,眼底也渗出泪光。 萧璟冷眼瞧她,压着她肩头的力道,半点不曾松开。 “疼吗?疼就对了,不疼,你怎么能记住呢。” 云乔被他羞辱逼迫,膝盖剧痛,不能抬起。 他把她的自尊踩在地上践踏,一再的羞辱她。 云乔眼眶含泪,满眼恨意的昂首看向他,颤声问:“你怎么不干脆杀了我!” 萧璟闻言冷笑连连,随手扔去她身上破烂的衣裳,指腹玩弄作践般,抚弄在她脸上。 哑声道:“云乔,你生得这样美艳,身子又浪荡,榻上最得我意,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话落时,将那根手指伸进了她唇齿间,压着她舌头抵弄,甚至捅进了她喉头深处。 云乔一阵干呕,恨极在他手指狠狠咬伤了一口。 萧璟吃痛微蹙眉心,喉间溢出冷笑。 他从她口齿间抽出手指,垂眸瞧着她那双满是恨意的眼,沉声道:“云乔,你对我而言,唯一的用处便是在榻上伺候的我畅快,若是你连这点本事都没了,我委实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值得我费心保着那沈砚和你女儿的命。” 萧璟话落,云乔面色惨白,下意识伸手攥着他膝头的衣衫,紧张急切的问:“你……你什么意思?” 不着寸缕的女子跪在下头,攥着他席上衣料,喃喃低问,眼里挂着泪光,担忧又急切。 萧璟垂眸瞧着她,拿那根,被她咬破后,仍在渗血的手,抚弄着她脸庞,低声回道:“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榻上伺候的女奴就该知晓女奴的本分,一个泄欲的玩意儿,也该有玩意儿的样子,你就是再觉得恶心,再觉得万般不堪,也得乖乖的讨好我,伺候我,让我舒心畅意,否则,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立刻要了你女儿和沈砚的命。” 云乔面色惨白,却也知晓,萧璟这话,句句都是实言。 她浑身发抖,萧璟冷眼瞧她这副可怜模样,喉间冷笑连连,染着血的手指抵在她唇瓣上,哑声命令道:“张嘴,乖乖舔干净,一滴都不许剩,听明白了吗?” 云乔恨极了他,满心屈辱,可是想到被他捏在手里的,女儿的性命。 就是再不甘,再恨他,再怨憎,也还是被逼的,不得不乖乖听着他的话,启唇伸出舌头来,一下下舔着他手指上的血污。 云乔咬着萧璟时,是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的,因而那伤口上的血珠并不少,她舔了有一会儿,才将血污舔干净。 萧璟瞧着她跪在地上,含着自己手指舔弄血色的模样,眼底欲色更重。 云乔将血污舔干净后,微微闭上自己唇瓣,正欲移开萧璟的手时,他却掐着她脖子,将她人紧拽到自己跟前,起身站在她前头,生生又伸进去一根手指在云乔口中,将云乔唇瓣硬是撑开了来…… 第114章 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云乔下颚被他强硬掰开,脸颊两边的皮肉让他拉扯的生疼,蹙紧眉头下意识想要躲开萧璟的手。 萧璟却掐着她后脖颈,强硬的将人禁锢在自己身前。 云乔嗓音呜咽不已,被折腾的干呕刺激的红了眼眶,模样可怜至极。 萧璟瞧她这副模样,欲念更重。 将人托着腰抱在身前,俯身拿牙齿彻底咬断了她将坠未坠的肚兜带子。 带子被人的牙齿咬断的彻底,从云乔一截子玉颈上滑落。 外头人声喧闹,美人酥胸半颤。 萧璟唇瓣顺着她脖颈处寸寸向下,又在她身上山丘起伏处,一再吸吮研磨。 云乔浑身颤抖,满眼都是泪水,手抓着他头发,一再推他,却只是将萧璟头上玉冠扯得歪了几分,半点也没能将他人从自己身前拉开。 她被他抱坐在阁楼窗台上,身子几近赤裸,而阁楼下头便是宴会上觥筹交错的人群。 云乔甚至不知道,下头的人一抬头,能不能瞧见她此刻不堪的模样。 “你浑蛋!下头人来人往,你要不要脸!”云乔推着他也骂着他。 萧璟听着她的骂声,却好似半点不曾在意。 萧璟喘着气抬首,唇瓣晶亮瞧着她,存心羞辱她道:“人来人往又如何,旁人瞧见又怎样,你在扬州时,当着你那夫君的面都能同我亲近,生就一副浪荡的身子,而今又装什么贞洁烈女。” 他说她装什么贞洁烈女,云乔听着他的话语,瞧着眼前这个眼底全是欲色的男人,寻不到他身上半丝风光霁月的影子,想起那时佛寺初次,他也蹭这样说。 那一日佛寺迷情,他占了她的身子,她哭得不成样子。 他却说,“又不是处子之身,装什么贞洁烈女” 初见之时的话语,便该让她看清楚,眼前的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偏偏云乔糊涂,在那样难堪的境遇后,仍被他虚情假意的温柔迷了眼,以为他真是那温雅如玉,风光霁月的郎君。 忘了佛寺时,那个绑了她,强迫她,事后看着她的眼泪,都在羞辱他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萧璟重又低首吻在她身上,云乔却浑身冰冷。 他喘息浓重滚烫,连握在云乔腰上的手,都热得厉害。 而云乔的身子,却怎么也捂不热。 她垂眸瞧着眼前的萧璟,真的,真的,一点也不能再将他和扬州沈家时,那个温雅如玉处处护着她的郎君等同。 明明是一样的脸,明明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却有这样的两副面孔。 云乔心底痛得厉害,萧璟唇齿一再调弄着她身子,她也不能动情。 萧璟吻着她寸寸向下,手掌从腰肢处点点下移,落在裙带处。 他的唇齿,他的手,亲吻又研磨的调弄她,云乔却始终不曾动情 他蹙眉不解,下意识抬首看向云乔的脸。 云乔的身子,往日在扬州时,一贯是稍一碰就湿得不成样子,哪里会是如今这般难以动情。 萧璟想到扬州血色后也有几回,她也是这样干涩,那时她说,是被血腥场面吓坏了,不自觉的怕,他信了,再之后在京中,几回情事都显勉强,只有两次云乔动了情,一次是在官妓坊,一次是萧璟拿唇舌侍弄她。 云乔瞧出他神情里的不解,闭了闭眸,再抬眼时,眼底只有嘲讽和冰冷。 紧锁着他的眼,启唇讥讽道:“你瞧,我这样浪荡的女人,在你榻上,却丝毫都不能动情。” 这句话出口,听在男人口中,是无比的羞辱。 萧璟也不例外。 他握着她纤腰的手力道骤紧,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片刻后冷笑道:“云乔,你忘了吗,官妓坊里的你,浪荡得勾着我弄你,不久前的你,也还在我榻上湿得不成样子,而今却说这样的话,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他说的官妓坊,乃是云乔被官妓坊场景吓坏,服了药的那回。 他说的不久前,指的是前不久,他拿唇舌侍弄云乔时,云乔动情的那次。 的确,那两次,云乔都动了情。 云乔唇边冷笑更浓,嗤道:“不久前是你自甘下贱,跪着拿唇舌侍弄我,我觉得羞辱了你,满心畅快而已,你以为是我真的在榻上动情吗? 至于官妓坊里,呵,你让人那样逼我吓我,我不得已服了药才成了那般模样,你以为真的是你让我浪荡动欲的吗? 不过是药物的作用罢了,服了药,是你也好,是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也罢,随便是谁,都能让我动情浪荡……” 云乔话音未落,萧璟便已经是怒火难抑。 他猛地掐着云乔脖子,将人压在窗台上,半边身子都悬空。 寒声道:“你说什么?” 云乔被他掐着脖子,身子几近悬空,暴露在外头的冷风空气里,浑身都泛起战栗。 嗓音艰难,目光决绝道:“我说,那天不过是药物的作用而已,那样的药,这世间任何一个男人都能让我服了药的我动情浪荡……” 她存心激怒萧璟,萧璟听她仍敢说出这样的话,掐着她脖颈的手都隐有发颤,声音沉冷道:“云乔,你想死是吗?” 云乔身子半个悬空在阁楼上,脖颈处被萧璟的手狠狠掐着,脸庞都发紫。 闻言目光满是嘲弄,忍着脖颈窒息的痛感,艰难回道:“萧璟,我想死,可你舍得杀我吗?” 萧璟闻言眼神慌了一瞬,以为云乔猜中了他的心思,借着他的心思,拿捏威胁于他,底气十足。 云乔没瞧出他神色的不对,满脸痛苦的咳了声,继续道:“你口口声声骂我浪荡,可你这样色欲熏心的人,偏偏就是钟意我这具身子,也在意我这张肖似你旧情人的脸,你要拿我重温旧梦,你要拿我来怀念你心心念念的旧情人,你舍得杀我吗?” 此言一出,萧璟眼里慌乱消退,低首自嘲的笑。 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他怎么会以为,她瞧得出他的真心。 她连他半分好都不记得,她怎么会看得到他的真心。 瞧,种种柔情以待,次次望着她那双眼睛时,在她身上不可自控的流露出的情与欲的疯狂,在她眼里心里,只是他色欲熏心,只是他将她当做怀念旧情人的影子。 多可笑。 萧璟掐着她脖子,眼底有疲惫,有痛心,有无尽难言的复杂情绪。 闭了闭眸,压下眼底汹涌的情绪,重新抬眼时,目光几乎恢复如常。 好似又成了那个,永远运筹帷幄高坐上位的储君。 他目光渐趋冰冷,落在云乔那双他喜欢极了的眼睛。 从扬州佛寺初遇至今,他最喜欢她这双眼睛。 像是装满了欲望,却被教条规训的野狼。 他试着一点点剥去她身上的教条规训,他喜欢看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被淤泥弄脏的模样,他喜欢她的欲望,喜欢她的野性,喜欢她一次次的不肯驯服。 可是,再喜欢,得不到回应,总也会疲惫。 她的确得他钟爱,可是,世间生得似她一般身子妖娆的女人不知凡几,比她这性子讨人喜欢也是不少。 即便是她这张肖似明宁的脸,萧璟也曾见过比她更像的赝品。 她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他如此惦念百般难舍吗? 天下之大,江河万里,喜欢钟意的人,也未必只能是她。 萧璟喉间溢出冷笑,沉声开口,望着云乔道:“你以为你当真国色天香,我就非你不可吗?” 第115章 放过? “云乔,这天下之大,女人无数,我想要谁就能要谁,你说的对,我就是因为你这具妖娆浪荡的身子喜欢你,我就是因为你这一张肖似明宁的脸中意你。” 萧璟话落,掐着云乔脖子将她从窗台拉回回来,又松了力道,由着她跌坐在阁楼的木地板上。 云乔脖颈已经留了萧璟一道指印淤痕,她伏在地板上喘息平复,还没来得及思索,萧璟是什么意思。 萧璟解了身上外衫,仍在云乔身上,遮了她衣不蔽体的身子。 移步走向阁楼门口处,开门唤了奴才过来。 候在外头的奴才知晓主子今日动了大怒,诚惶诚恐的近前,恭敬叩首道:“奴才在,殿下有何吩咐?” 跪地时头是半分不敢抬,更不敢瞧里头的情形。 唯恐瞧见里头那位贵人的模样,会触怒了主子。 内侍奴才跪在地上,萧璟手落在阁楼的门栓上,回眸看向里头的云乔。 云乔半伏在地板上,身上盖着他那件外袍。 和那时官妓坊里浓情过后的模样,很是相似。 萧璟闭了闭眼,又想起她方才那戳他心窝子的话。 片刻后掀开眼帘,面色淡漠如常道:“备马车,去官妓坊。” 官妓坊?天爷啊,这大好的日子,去什么官妓坊啊,里头那位侧妃娘娘可还在呢,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内侍满脑门的汗,没敢应声。 萧璟今日本就盛怒,寒眸落在奴才身上,冷声道:“耳朵聋了吗,孤的吩咐都听不到!” 内侍又惊又慌,只得叩首应下。 犹犹豫豫的问:“主子,那里头那位贵人,如何安排。” 萧璟眼帘微垂,眸光泄出几分自嘲。 安排?怎么安排? 她在他身边这样痛苦,又这样恨他,那他就让她看看,没了他护着,她会不会真的过得快活。 萧璟声音沉冷,启唇道:“她的家人不是入京了吗,吩咐护卫备马,送她回家。” 送回去? 内侍眼珠子提溜的转,心底明白,今日这封妃的事是泡汤了,暗道这里头那位贵人,可真是不识相,东宫的侧妃何等尊荣,主子这样宠着她,她却不愿意伺候主子闹出这许多事来。 又想起那刚被接到东宫,就一副市侩奸险模样的云乔兄嫂,暗道这位贵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这一被送回去,怕是还有的受苦。 可不是吗,云乔那哥嫂本就是个势力的小人,乍然得知妹妹被东宫的太子纳进府里,连带着一家人都被安排入了京,个个正是喜笑颜开的时候。 云乔这个时候被送了回去,他们攀上东宫太子爷的美梦破灭,哪里会不迁怒到云乔身上,磋磨云乔。 内侍为里头的贵人暗暗捏了把冷汗,心道这贵人是将主子得罪狠了,如今这情形,可见主子,是要让这位贵人好生吃一番苦头呢。 那内侍闻声应下,连忙退下去依着萧璟的吩咐办事。 内室里的云乔,听着萧璟方才的言语,昂首看向门口的他。 颤声问:“你说什么?我的家人?你指谁?我女儿吗?” 云乔一叠声的问,眼里亮着灼灼的希冀,无比期盼萧璟能回答,是她的女儿。 萧璟回身望向伏在地板上,盖着他衣衫昂头问他的云乔,也瞧见她眼底的希冀。 他回身到她跟前,俯身折腰,抬手捏着她下颚,淡声道:“是你母家的人,你的娘亲兄嫂。” 云乔脸上希冀霎时消退,急切的伸手攥着他衣袖,声声哀求道:“为什么不是我的女儿,你既然肯放过我,为什么不干脆让我和我的女儿团聚,殿下,我求您了,求您让我和我的女儿团聚,只要您答应我,我一定一辈子感念您的恩情……求您了,求您成全我……” 萧璟听着云乔的句句恳求,心底只有冰寒。 感念?恩情? 他才不需要她的感念,他就是要她恨他一辈子,也永远记着他。 “云乔,我肯放你离开,已是格外宽宏,别得寸进尺,也别再痴心妄想,你已经和沈砚和离了,他的女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和离的妇人回到娘家是天经地义,至于你和沈砚的女儿,你再惦记也是无用。” 他话落,云乔绝望的松开了拽着他衣袖的手。 那双白净纤细又万般柔弱的手,无望的垂下。 外头的护卫到了,叩响房门,禀告道:“殿下,属下到了。” 萧璟闻言,将目光从云乔手上移开,拎起一旁自己的衣衫,为她穿在身上。 收拾妥当后,抱她起身。 外头候着的护卫,恰好是陈晋。 瞧见云乔被萧璟抱在怀里,裹着萧璟衣衫的模样,眼底情绪微变,到底强压了下来。 东宫门口候着两辆马车,萧璟抱着云乔上了前头一辆。 将她放在马车上后,目光落在云乔的脸,想起她方才仍心心念念着和沈砚的女儿,又瞧着她这张艳丽至极,一惯善于蛊惑男人的脸,心里情绪难言。 片刻后,骤然伸手掐着她脸颊,寒声在她耳畔威胁道: “云乔,你听好了,我只是放你回去,不是让你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的女儿和沈砚,你绝不能去寻, 还有,我碰过的女人,就是厌了腻了,也容不得旁人沾染,你最好记住了,别犯我的忌讳!” 第116章 被人偷窥 萧璟威胁声落,瞧着她那双眼睛,心底密密麻麻的烦躁,他怕再多看,就又改了主意,半点半刻也舍不得放。 于是闭了闭眸,逼着自己心思沉寂。 再抬眼时,目光里寒意冰冷压过了不舍和纠葛难言的情愫,掐着她脸颊的手狠了狠心,用力将人脸扭到一旁,连带着把云乔整个身子,都摔在了马车上。 云乔人被摔在马车上头,脑袋不小心撞在了车壁上,晨起时精心梳妆打扮出的发髻,被砸的散乱,鬓边那支步摇从发间铁坠于地,碎裂成两半。 形容狼狈的云乔,在乱发间抬首,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冰冷中带着解脱。 左右是离开了他身边,日后天长日久,如他所言,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尊荣,自然会有无数个女人,难道还会费心盯着她的行径吗。 他而今不允她去寻她的女儿,可一年,两年,五年,乃至十年后呢? 人生漫漫长路,萧璟要不了多久就会忘了她,届时,她一个在他记忆里都没了模样的人,离开京城,去寻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能的。 云乔如此想着,难得真有几丝感谢萧璟。 她将脸上半掩着面的乱发掖到耳后,昂首瞧着萧璟,唇瓣微勾,浅淡的笑了笑,俯身叩首,声音难得柔顺道:“民妇多谢殿下放过。” 傻姑娘啊,他哪里会真的放过你呢,即便盛怒之时,真的放你离开,难道当真能放过你吗? 萧璟自己或许都未必能意识到,他以为的疲惫失望的放过,其实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想让云乔在别处吃尽苦头,好想起在他身边的几分好。 可云乔却以为,经此一事,他真能放过自己。 于是她叩首之时,也是真心谢他,话音都有几分柔意,连怨憎都消融了许多,而立在马车外头的萧璟,瞧着她这副姿态,心底却只有冷意。 瞧,多么没良心的白眼狼,自己费尽心思待她的好,得不到她半点感念,送她离开却换了她一句谢。 萧璟如此想着,低首冷笑,哑声道:“云乔,你自求多福,我也想好好瞧瞧,没了我,你会不会当真过得顺心称意。” 话落,便攥着那帘子,将车帘阖上。 寒声吩咐护卫道:“动身!” 车帘子落下,将云乔和萧璟隔开。 马车内的云乔委身倒在车上,身子裹着他的并不合身的外袍,唇角还有萧璟硬撑开时,留下的浅淡伤口,鬓发也散乱狼狈,贴着马车车壁才勉强没让自己倒下。 马车外的萧璟,接过奴才递来的干净衣袍穿上,目光沉冷薄寒,吩咐道:“走,去官妓坊。” 话音传到马车里,落进云乔耳中。 她听着他的话语,低眸瞧着地上碎裂的步摇,疲惫又解脱的阖了阖眼。 是啊,他本就是权贵出身,妓馆玩乐,蓄养家姬,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能在佛寺里对自己不规矩,便不会是什么端方文雅的正人君子,那官妓坊,怕是早不知去过多少次。 上回才会那样熟门熟路的将她带去,让人拿那些手段羞辱逼迫折磨于她。 今日去官妓坊寻欢作乐,也再正常不过。 他不是说了吗,天下之大,他想要什么女人没有。 其实她自己,之于萧璟,和官妓坊里的女子,又什么两样呢。 都是榻上供他泄欲的玩意罢了。 萧璟从前在扬州时榻上说的那样情话,哄着她说,他只有她,她竟蠢的信了他的谎话。 云乔低首苦笑,抬手抹了抹眼尾的泪。 马车摇摇晃晃驶远,外头负责护送云乔的陈晋,轻叩了下车壁。 云乔听到动静抬眼看去,微微撩开了车帘子。 马车外的陈晋瞧着眼尾微红的云乔,愣了瞬神。 云乔瞧他并未言语,眉心微蹙,低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唤我吗?” 陈晋听着她的问话,稍稍回神,无声攥紧了掌心的那枚玉佩, 那是云乔托他给她女儿的。 他那时还以为云乔已经决定做东宫的侧妃娘娘,却没想到,短短一日,事情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其实今日一早,陈晋便打听到了云乔女儿的下落。 萧璟吩咐护卫将云乔女儿和沈砚送往一处江南小镇安置,那护卫办完了差也曾回京述职,而陈晋,恰好和其是同僚,自然不难打听到。 关于云乔女儿的下落,在萧璟眼里,只是寻常小事,又非国政机要,萧璟只是想瞒着云乔不让云乔知道,却不会将其视为要紧之事半点不泄消息,更不会在自己护卫跟前多费什么心思隐瞒,是以陈晋轻易就打听到了云乔女儿的下落。 云乔乍然被萧璟送回去云家,陈晋并不知晓缘由。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心思。 既瞧着云乔这般狼狈的模样心疼,又想着,是不是,从此之后,云乔就只是一个和离归家的妇人,与东宫与殿下,再无干系。 他轻叩车壁,原是想着,告诉云乔,她女儿的下落,也将这枚她交代自己交给她女儿的玉佩,还给她。 可是这一刻瞧着云乔的模样,他却突然鬼使神差的,攥紧了掌心,想将那枚玉佩留下。 辗转近十载,他远远望了她许多次,什么都不敢求,什么都不敢说,唯独这次,心里生出自私的念头,希望留下她的东西,希望,有个惦念。 于是陈晋悄无声息将玉佩重又收进袖中,只同云乔道:“姑娘,您女儿,人在距离姑苏不远的同里镇上。” 云乔听到女儿的下落,又惊又喜,急切的伸手拉着陈晋衣袖追问:“当真吗?确定在同里?她眼下如何了,可有生病可有受伤,她爹爹将她照顾的好吗?奶娘可还跟着伺候?” 陈晋摇了摇头,回答道:“具体的属下也不清楚,只是从同僚口中得知了姑娘女儿的下落,特来告知姑娘。” 云乔略有失望的松开了攥着他衣袖的手,转瞬脸上重又有几分喜色。 无碍的,知道下落就好,知道下落,就能去寻人。 盼了这么久,总算有了盼头。 云乔喜极而泣,又哭又笑。 陈晋瞧着心疼,不自觉伸手,给她抹了抹眼角的泪。 “大好的消息,姑娘怎么哭了?若是这都要哭,日后属下可不敢再跟您提及小小姐的消息了。” 佩刀的侍卫手指粗粝带茧,比萧璟的手还要粗上许多,擦着她眼泪的动作和力道,却格外轻柔,居然连半点泛红的指痕都没落下,也没让云乔生嫩的皮肉疼上半点。 云乔沉浸在知晓女儿下落的喜悦中,并未没意识到不对及时和陈晋拉开距离。 陈晋给她擦泪时,瞧着她额头的血色,眼底全是不忍。 “这额头的伤口,瞧着好生吓人,怎么弄的,是殿下,对您动手了吗?” 今日闹得那样难堪,主子的性子又一惯是狠决的,若真是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云乔这样娇弱,他怎么能狠得下心伤她。 陈晋抿紧了唇,心底暗生不满,总觉得云乔,命途多舛遇人不淑。 她遇到的这两个男人,沈砚也好,殿下也罢,都不曾真的善待她。 沈砚那畜生般的人自不必提,殿下那性子,惯来是霸道的,应当少有柔情的时候,偏生云乔,是要被人精心养着才能开得灿烂的花枝,经不得殿下疾风暴雨的摧残折磨。 陈晋不可自控的想,如果是他,如果是他有机会成为沈砚或是殿下,他会如何呢? 想来,一定是将人捧在掌心珍爱,不舍得她受半点风雨侵袭。 可惜,世间事总是阴差阳错。 得到的不珍惜,珍惜的,得不到。 命运总是如此,让人把爱都走曲折。 陈晋眼底神色变换,低眸去取伤药,藏着自己溢出贪念的目光,不敢让云乔看到。 云乔瞧着他拿药的动作,摇了摇头。 她再厌恶萧璟,再憎恨他,也不会在旁人面前,把不是他的罪过按在他身上诋毁于他。 “不是,不是他动的手,是我自己磕的,怪我自己找罪受,与他无关。” 云乔额头的血色,是在东宫太子寝殿内跪求太子时叩首留下的。 那时她并不知道玉帘内就是萧璟,额头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流了一地的血。 说来也是自讨苦吃,想必萧璟瞧着她跪地叩首的样子,听着她口中的状告,也觉得可笑吧。 盼了那么久,盼来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那一刻的云乔,如何能不绝望。 好在萧璟放过了她,让她离开,好在已经知道了女儿的下落。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走,女儿的下落,也给了云乔新的盼头。 让她在得知萧璟的太子身份后,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争得过他,永远不可能真的报复于他时,稍有慰藉,不至于陷入彻底的绝境与绝望之中。 陈晋取出药膏,抿唇给她上药。 云乔微抬着首,瞧着眼前这个,自己一直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的人。 他是离开扬州后,唯一给过她善意的人。 即便他也曾做过些于礼不合的事,也曾翻窗进过她的卧房,可云乔心底始终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君子。 陈晋给她上药的动作十分轻柔,唯恐碰疼了她。 云乔瞧着他,柔声笑了笑,眉眼弯弯道:“谢谢你陈晋。” 她想,像陈晋这样好的人,应当一定会有好报的吧。 陈晋听着她这声谢,低眸瞧着她眉眼弯弯的笑,晃了神。 他沉在云乔的笑眼里,没留意暗处,有人将两人此刻的姿态,全然看在了眼里。 第117章 正主与赝品 陈晋此行护送云乔回云家,既是护卫也是马夫。 他叩响车壁前,便将马车听在了一处避人眼目的小巷路口,放开叩响车壁同云乔说话。 也是知晓此行护送云乔,殿下只安排了自己一人,方才有几分越矩的放肆。 他沉在云乔眼底笑意,晃眼迷神,忘记提着心警惕,也就没瞧见,暗处一驾车马,从巷口驶过。 那车马一侧的车帘子撩开,马车里的人,恰好瞧见了云乔和陈晋二人此刻的动作情形。 “咦,郡主,那不是东宫的马车吗?”马车内伺候茶水的奴婢瞧见远处云乔所在车马上的东宫徽记,惊异的回头同自己主子道。 马车内的明宁郡主和那位小汗王闻言双双抬眼看去,正巧,看见了陈晋给云乔上药的情形。 “那是陈晋?那个女人又是谁,瞧着倒是和你长得有些相像。”小可汗打量着云乔和陈晋,若有所思的开口。 这小可汗认得陈晋,是因为陈晋最开始,就是在漠北从军的,沙场上打过照面,也知晓,此人是萧璟的亲信。 而明宁瞧着云乔,目光阴沉难辨,也有几分猜到了她是谁。 生得像她几分,还坐着东宫的马车,不是那个叫云乔的二嫁妇人还能是谁? 短短几瞬,小可汗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摸了摸自己脑袋,笑得促狭又幸灾乐祸道:“这陈晋可是萧璟亲信,那女人瞧着跟你生得相像,约莫就是他要纳进东宫做侧妃的女子,啧啧啧,这麾下亲信和自己后宅的女人搞到了一块儿,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戴在头上,萧璟居然一无所知。听闻这妇人还是二嫁之身,许是闺中少妇难耐寂寞,那萧璟又是个一心扑在政务上不近女色的主儿,许是一个月也进不了几会后宅,哪能喂得饱熟妇的身子。” 一旁的明宁闻言低笑了声,觉得云乔这女子,着实不值得自己视作对手,已然成了萧璟的宠妾,居然能在京中地界和陈晋这样一个低贱的护卫勾勾搭搭,白瞎了萧璟给了她侧妃的位份,眼里那瞧见云乔美色时生出的忌惮,也骤然消弭。 再美艳妖娆又怎样,再得宠又能如何。 这与护卫私通之事,一旦她捅给萧璟,便足够让萧璟彻底厌了这叫云乔的女子。 明宁摇头失笑,不再将云乔视作对手。 可此时的她,绝想不到,有朝一日,萧璟明知这女子和侍卫不清不白,仍旧难以割舍。 到那时,明宁才会明白,这样一个在她看来,毫无心机愚蠢柔弱的女子,究竟是多么大的威胁。 又是怎么,无知无觉的,彻底拿捏了萧璟那样冷漠之人的心。 只有不爱的人,才会轻易割舍厌弃。 而心底钟情之人,即便她做尽错事,即便她没有良心,即便她伤他入骨,即便她,一再背叛于他。 他也舍不得当真将她如何。 心底只会怪那些引诱她犯错的人,罪该万死。 马车继续往东宫驶去,小可汗收回落在明宁身上的视线。 感慨道:“迟了东宫的宴会,却没想到,瞧了这么一出好戏。那姑娘,虽与你相像几分,倒是生得比你妖媚许多,难怪勾得萧璟那样冷淡的性子,也动了女色。” 明宁含笑轻拍了下小可汗胸口,面露娇嗔倚在他怀中。 心中却暗恨云乔那张同自己相像,却又比自己美艳许多的脸。 哼,一个赝品而已,凭什么比她这个正主儿还要好看。 等着吧,待得萧璟彻底厌弃了那女子,她总要想法子,毁了她那张碍眼的脸。 马车总算驶达东宫,小可汗和明宁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东宫的奴才自然不会不认识明宁,瞧见她身边那穿着漠北服饰的男人,也猜得出是谁。 管事思及前几日萧璟提及了漠北小可汗同明宁会前来赴宴之事,忙迎了上去。 “奴才见过郡主,见过汗王,快请快请!”管事面上挂着笑,赶忙迎人进去。 明宁随小汗王一道进去,引得席上众人,一阵儿悄声议论。 “她不是和亲去了吗?怎么还能回来?” “这是殿下封侧妃的宴会,这旧情人回来,撞见新宠了,算怎么回事。” 明宁听着这些人暗地里的议论,面色分毫微动。 取了盏茶饮了口,抬眸看向管事问道:“怎么不见殿下?听闻今日是殿下封侧妃的宴席,怎么也不见侧妃娘娘?” 管事暗暗擦了把汗,心下苦叹,实在作难。 思来想去后,只得咬牙道:“郡主误会了,今日并非侧妃宴,只是殿下办的寻常宴席罢了,东宫也没有侧妃娘娘。” 却没提及萧璟的下落。 这办了宴席,宾客还在,萧璟这个主家却去了官妓坊,管事如何开得了口。 明宁闻言颔首低笑,没再言语。 她虽不知晓具体缘由,却清楚,那位叫云乔的姑娘必定是做不了萧璟的侧妃了。 做不了就好,做不了,就不会在东宫碍她的眼。 至于做不了的缘由,那也不算重要,左右,她只看结果就成。 而席上众人听得这管事的话,议论声更重。 “怎么突然说没有侧妃娘娘,我记得这都传了好久了啊,那东宫门前可还挂着红绸呢,宫里的匠人,也早做了喜服的,怎么突然说没有侧妃娘娘?” “哎呦,这你还瞧不出来,郡主回来了,殿下自然不会再封侧妃,青梅竹马的情意在,郡主又是为国和亲,殿下五年不曾娶妻,不就是惦记着郡主吗,如今郡主人回来,殿下哪里还会纳别人为侧妃。” “若是如此,那位侧妃娘娘,真是可怜,欢欢喜喜的日子,竹篮打水一场空,啧啧啧。” “可怜什么呀,听说她是扬州的二嫁妇人,身份低贱的很,哪里做得了侧妃娘娘,给殿下做个暖床的女奴都是高攀,哪里及得上明宁郡主出身高贵。” 明宁满意的听着这些议论声, 另一边的萧璟,马车刚刚停在官妓坊门前。 第118章 下的什么药? 官妓坊门前人来人往,萧璟下了马车后径直入内。 他没有提前让下人通知官妓坊的管事嬷嬷,此行乃是突然而至。 萧璟人踏进官妓坊内,管事嬷嬷远远瞧见,赶忙迎了上来。 “这……今日不是……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嬷嬷想说的是,今日不是封侧妃的日子吗,殿下怎么在今日突然来了官妓坊。 萧璟径直往里头厢房里走,寻了处清净些的厢房落坐。 后头跟着伺候的内侍,也赶忙眼神示意嬷嬷跟上。 那嬷嬷一头雾水地被内侍带进厢房里。 萧璟落座在木椅上,取了盏茶饮了口后,搁下茶盏,垂眸打量着跟前的嬷嬷,目光微寒地问:“那日孤带来官妓坊的女子,你是如何驯得她听话的?” 问话声落,嬷嬷忆起当日之事,膝盖不自觉发软。 她心底暗暗抹了把冷汗,硬着头皮道:“自然是让那贵人瞧了瞧官妓坊的女子是何下场,贵人养在深闺,哪里瞧过那些场面,被吓怕了,也就改了性情,依着殿下顺着殿下,不会如往日一般桀骜难驯。” 嬷嬷恭恭敬敬地说着,萧璟却突地叩响了茶盏。 他目光沉凝,看向嬷嬷,寒声逼问:“嬷嬷,你想清楚了再说,那日她那般变化当真就只是被吓到了吗?被吓到的确可以让人乖顺,却绝不能让人动情,当日你是不是给她下了药,下的,又是什么药?” 嬷嬷听了萧璟这番问话,腿是彻底软了。 她几乎瘫跪在地上,心里好一阵儿天人交战,到底还是不敢说实话。 若是说了实话,让萧璟知道,他想要纳作侧妃的女人,在床上同他行欢时,都在想着旁的男人,这样的屈辱他如何会不动怒。 届时萧璟雷霆之怒,且莫说那位得他宠爱心中却另有所属的姑娘会如何,自己这个下了药的人,一定是第一个被迁怒波及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那嬷嬷跪在地上,提心吊胆,咬牙回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那位姑娘畏惧太过,身子不能动情,奴婢也是没办法这才想了那歪主意,给姑娘用了药……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 萧璟捏着茶盏的力道泛紧,寒声继续逼问:“孤说,用的是什么药?” 什么药,能让她那次,竟那般奇怪。 当真是,变了人一般,柔情似水,处处勾人,瞧着他时,更是如同瞧着心爱的情郎一般,全无往日的怨气憎恨。 究竟是什么药,有这样的功效。 萧璟一边问着官妓坊的管事嬷嬷,心下也暗中思量。 管事嬷嬷哪有胆子说实话,支支吾吾道:“就是催情的药罢了……” 萧璟闻言低眸思量,目露不解地继续问:“催情?什么样的催情药,有那般奇效?” 嬷嬷不敢说实话,硬着头皮解释道:“下的剂量大了些功效便强……” 萧璟听罢半晌未语,垂眸瞧着杯盏里飘摇的茶叶。 他到底只有过云乔一个女人,过去也不曾混迹过风月场所吗,哪里知道,这世间还能有那样奇异功效,能让人将眼前人认作心上人的药呢。 嬷嬷也是赌萧璟未必会过于深究,想着或许殿下惯来洁身自好,从不来往与声色场所,不会了解催情之药的功效。 萧璟的确不了解,可他自己是中过催情药的。 只是,那时所中的药,在他身上,绝没有前些时日云乔中药时那样奇异又强烈的功效。 萧璟低眸思量,想着当日自己意外中药,曾用内力催出来些许,或许才不至于如云乔那日一般。 他捏了捏眉心,不再深究。 垂眸瞧着自己手上,被云乔咬出的那道牙印血口。 真是野性难驯的狼崽子,咬起他来恨不能咬断他指节方才解恨。 那样没良心的女子,有什么好的。 萧璟眼眸微阖,心道,或许自己对云乔始终难以割舍,就是因为,他从初尝情欲之事,便只有过她。 过往,他所有的情与欲,都和云乔有关。 所以他舍不得放不下,纠葛难舍。 可若是,有别的女子呢? 世间女人无数,他就不信,自己当真就非她不可。 萧璟擦着手上的血痕,不再追究下药之事,淡声吩咐嬷嬷道:“去寻个女子来伺候,要身段妖娆,模样娇媚,气质清冷。” 管事嬷嬷听了忙应承下来,心道,殿下口中的要的这女子不就是那位云乔姑娘的模样吗。 退出厢房时,还暗道,今日这好端端的日子,原可是要给那位云乔姑娘封侧妃的,怎么殿下放着侧妃娘娘不宠幸,竟来了官妓坊寻快活,也是奇了怪了。 嬷嬷心里疑惑不解,也就同跟着萧璟的内侍奴才们打听了几句,奴才们也不敢多说,只大略提了几句。 那嬷嬷闻言心道,难怪殿下要来官妓坊寻快活,像是在那位姑娘处,又碰了钉子。 内侍感慨地说云乔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竟闹着要离开主子身边。 嬷嬷摇了摇头没说话,心中却道,这福分,对于旁人自然是福气,可对于那姑娘来说,就未必了。 人家心里本来就没有殿下,还是有夫有女的良家妇人,日子过得好好的,殿下拿扬州案,逼得人家舍了夫君女儿跟着殿下,还遭了那赵家小姐的欺辱,那姑娘怕是对殿下只有怨气。 这侧妃的尊荣,在旁观者眼里,自然是萧璟赏给云乔,泼天的富贵。 可若是站在云乔的角度想一想呢? 第119章 为何会恨? 身份的鸿沟,只把你当玩意的男人,高高在上的施舍给你一个你并不想要的富贵荣华,体面尊荣,之于云乔那样烈性的姑娘,真的是福气吗? 嬷嬷心下思量,长叹了声,到底没有言语。 …… 厢房里的萧璟饮尽了杯盏里的茶水,起身斜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他眉心仍紧蹙着,不自觉地想,云乔回到云家,会是什么样的情绪。 云乔的人是会对她好,还是会磋磨她。 毕竟是她的娘亲兄嫂,想来,再歹毒也歹毒不到哪里去,至多就是言语上过分些。 罢了,送都送走了,还想她作甚,就是真受了委屈吃了苦头又怎样,她若是不吃苦头,不受委屈,能明白在他身边的好处吗,这一遭送她回去,原不就是想让她吃苦头受教训,想明白的吗。 萧璟疲惫地捏着眉心,逼着自己不再想她。 厢房的门被人推开,穿着轻薄纱裙的花娘走了进来。 这花娘生得极为美艳,原是京中一高官的妾室,本就是花楼出身,因为姿色绝艳伺候人的功夫也极佳,被赎回去给个官爷做了妾室,没成想刚产子不久,丈夫便因为里通敌国被问了斩,连带着襁褓中的孩子也因为是男丁,被生生勒死了。 这女子兜兜转转,还是在官妓坊重操旧业。 管事嬷嬷寻得这来伺候的花娘,也是费了心思的。 嬷嬷常在风月场所,自然瞧得出云乔身段妖娆,乃是熟透了的少妇模样,寻花娘来伺候萧璟时,便特意没找那些初经人事的姑娘,而是特意选了这位,曾生养过孩子的花娘。 加之这女子生得妖艳,又本就是风月场所出来的,并非正经良家,榻上伺候人的功夫,也是极佳。 眉眼处的妖艳之气,还有几分像那位云乔姑娘的韵致。 嬷嬷费心选了这花娘来,想着,这女子,定然能讨得萧璟欢心。 这花娘虽未见过太子,却也已从嬷嬷口中得知,自己要伺候的贵人是谁,因而进门前,心便已高高悬起。 东宫的太子殿下,伺候得好了,自然是鱼跃龙门,可若是伺候的不好,惹怒了殿下,怕也是掉脑袋的大罪。 萧璟闭目养神,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也未睁开眼帘抬眼看去。 那花娘远远瞧见里头斜倚在软榻上的萧璟,红了脸颊。 早听闻东宫的太子殿下生得温雅如玉,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清风明月般的郎君。 若是伺候这样的男人,总好过这官妓坊里,让不知多少个龌龊恩客骑枕。 花娘攥着手帕走近,摇着腰肢俯身,伸手就要解萧璟衣裳。 可她手不过刚碰到萧璟衣襟,那榻上阖眼假寐的萧璟,就猛然睁开了眼帘。 他眼眸薄凉寡淡,身处官妓坊这样的浪荡地方,却无半分欲望。 花娘被他眼里的冷意吓了一跳,动作微滞,强笑着娇声颤着音唤了句:“殿下,奴家伺候您脱衣……” 话落,指尖就伸进了萧璟衣领处,轻柔爱抚,媚眼如丝,端的是花楼里的勾人姿态,也惯能蛊惑男人。 萧璟瞧着眼前花娘的动作,听着她的娇声轻唤,眼底却只有冷淡。 这花娘是官妓坊最上乘的女子,容色与云乔相比,也不差分毫。 尤其,她还是花楼里养出后从良又入了官妓坊的,媚术的功夫,当然比不懂情事的云乔厉害。 可是,萧璟就是,动不了情。 他总觉得不对劲。 好像眼前的人,哪一处都和他想要的不对劲。 太狐媚,少了些欲拒还迎。 媚术太重,眼里少了些清冷。 话音太造作,装出的娇颤模样,甚至都及不上她哭得歇斯底里时更能让他动情。 萧璟闭了闭眸,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那花娘并未察觉不对,手仍继续抚弄着他。 萧璟非但没有反应,心底反倒渐渐涌出厌烦。 他抬手将人从自己跟前推开,起身坐在榻上,捏着眉心烦躁不已。 此刻的萧璟衣领敞开,姿态也该是风流,可是偏偏,他眼底半点欲色也无。 官妓坊的陌生女子,心里不会动情萧璟是早有预料。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连欲,都动不了。 好像那个惯来会惹怒他的小白眼狼,给他下过蛊毒,在他心里和身上都栓了锁链一样。 被推到地上的花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惨白了脸色。 萧璟捏着眉心寒声道:“出去。” 花娘闻言彻底慌了,叩首不住磕头恳求道:“殿下!殿下别赶贱奴走,奴是奉管事嬷嬷的吩咐来伺候的,若是现下出去,管事嬷嬷知道奴才伺候得不好,会打罚奴才的,奴才刚生完孩子不久便被扔进了官妓坊里伺候恩客,若是再遭了打罚,身子扛不住的……” 那花娘一再哭求,叩首磕头时的可怜样子,倒是和云乔更像了。 萧璟听着她哭求的话语,也不自觉想起了云乔。 若是他没有在扬州遇见云乔,私盐案后,云乔的遭遇,或许会和眼前这个花娘一样。 萧璟从来不是个仁慈悲悯的人,此刻因为想起了云乔,难得没有那么冷血。 他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花娘,淡声道:“你出去告诉管事嬷嬷,只说,是孤的意思,让她不必罚你,出去吧。” 那花娘闻言掉了泪,一再低首叩谢。 起身便欲出去。 即将到门口时,萧璟想着她方才的话,突然问了句:“等等,你说,你刚生过孩子就被送来此处,那你的孩子呢?” 那花娘脚步顿住,抿唇低首,片刻后,轻声道:“死了,那是个男孩,我夫君出事时,判得满门男丁抄斩,当日他就死了。” 萧璟抿唇,没想到,不小心,戳了这花娘痛处。 沉声道:“抱歉,孤不是有意提及此事,只是有些事心中困惑,恰好听你方才所言,想问一问你。” 花娘转过身来,疑惑萧璟身为太子,能有什么,是她一个小小花娘,能为她解惑的呢。 “殿下想问什么?您尽管问就是。” 萧璟目光低垂,想着云乔的遭遇和这花娘的相像之处。 启唇问道:“我想问你,若是你的孩子没死,你夫家出事之事,有人可以拉你和你的孩子一把,但是,要你和你的孩子,骨肉分离,再不能相见,你会如何?” 那花娘闻言低眸思量,几瞬后,叹了声道:“我会答应他吧……但,我也会恨他。” 萧璟眉心紧拧,不解道:“为什么?他明明救了你和你的孩子,这场交易他也做到了他承诺的,为什么,你却会恨他?” 第120章 雷霆之怒 花娘摇了摇头道:“殿下,人心都是肉长了,也都是贪心的,我想世上大概没有母亲不盼着能陪着自己的孩子长大,生死关头时,她可以舍弃这点盼望,只盼着孩子能活命。 可是,孩子活下来之后,时日越久,对孩子的思念,就会越折磨着母亲。她总会想着,为什么她不能陪伴在孩子身边,为什么那个人要困住她。长此以往,当然会对困住她,不许她见自己孩子的人生恨。” 萧璟低眸沉思,指腹摩挲着玉佩。 他眉心紧蹙,第一次思考,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 如果最初时,他就杀了沈砚,将那孩子和云乔一并带走,现在,还会是这样的局面吗?云乔还会这样恨他吗?还会因为心心念念着孩子,无时无刻都想着从自己身边逃离吗? 或许不会吧。 罢了,不就是一个孩子吗,尚在襁褓中都不记事,接过来养着又怎样。 云乔口口声声说要让孩子在她亲生父亲身边养大,可是倘若真将那孩子送到她身边,她能狠心再将孩子送走吗? 何况,沈砚的身子早就亏空的彻底,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悄无声息地,要了沈砚的性命。 萧璟心中有了决断,唇角勾起笑意,道了句,“多谢解惑。” 便起身推门,出了官妓坊的厢房。 门外候着的奴才,没想到时辰这般快,暗道不对劲,也不敢抬头多看。 萧璟踏出房门,吩咐道:“交代护卫,去同里,把云乔女儿带到京中。” 他话落,那奴才心下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只恭敬垂手应下。 “是,奴才这就去。” 那奴才话落就欲退下,一旁另一间厢房,却响起了猛烈急切的拍门声,和女子凄厉嘶哑的喊声。 “璟哥哥!璟哥哥!是你吗?是你在外面吗?兮儿听到你的声音了,你放兮儿出去,兮儿有话对你说,兮儿有话对你说啊……” 那奴才都被这如鬼哭狼嚎般的喊叫声吓了一跳,抹了把汗道:“殿下,是赵家小姐。” 萧璟自然听得出来是谁。 他眉心微拧,想到那赵琦连日来一再旁敲侧击的想要他松口放了赵兮儿。 抿唇道:“把门打开,告诉她,从今以后,谨言慎行,好好在赵家府邸里呆着。” 奴才忙应了声好,上前去打开困在赵兮儿那间厢房的门锁。 萧璟则抬步欲要离开官妓坊,并不想见赵兮儿。 厢房门打开,那赵兮儿形如鬼怪般从门槛处爬了出来,瞧着萧璟的背影,凄厉地喊道:“璟哥哥!我有话告诉你!” 萧璟脚步微顿,抿唇回首,看向赵兮儿。 赵兮儿是他的表妹,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他瞧着眼前赵兮儿的可怜模样,却没有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或许他的养母,那位皇后娘娘说的是对的。 他天生就是铁石心肠。 “你有什么话说?” 赵兮儿远远瞧着萧璟一身清雅衣裳,站在远处的模样。 心中对云乔的恨意,愈加的重。 她咬牙切齿,恨声道:“璟哥哥,你为了云乔那个贱人这样折磨我,可你知道吗?她就是个贱人,她心里根本没有你,反倒一心惦记着旁的男人!” 萧璟脸色已现阴沉,抿唇寒声道:“赵兮儿,你学不会谨言慎行,孤不介意割掉你的舌头送去赵家。” 赵兮儿听着萧璟的话,心里更恨。 歇斯底里道:“璟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啊,只有我,只有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明宁是图你的权势,云乔那个贱人根本对你没有半点真情,就连在你床上,都得把你想成别的男人才能和你行欢!” 萧璟脸色已经十分阴沉,攥紧了掌心,不想也不愿听赵兮儿的话。 其实那天他真的没有半点怀疑吗? 未必吧。 可是那点微弱的怀疑,很快就消失了。 他也信了管事嬷嬷的话,信了云乔只是服用的催情药过多才会那般。 可是偏偏,赵兮儿在此时戳破了这一切,大喊着,告诉他真相。 萧璟实在不愿再听,怒声斥道:“住口!” 赵兮儿却没想过停下,她爬着往萧璟这边来,伸手握着他靴子,接着道: “璟哥哥,你知道为什么你带她到官妓坊那次,她变化那样大吗? 因为这官妓坊的管事嬷嬷给她喂了药。 那药不是寻常的催情药,而是能让服药之人,将眼前人,认作心上人,继而动情缠绵迷离难舍的药! 她就是把你看作旁的男人,榻上才能那样浪荡地勾着你,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萧璟猛地将腰间玉佩拽落,狠狠砸在地上,一脚将抱着自己靴子的赵兮儿踹开。 “孤让你住口,你听不明白吗?来人,堵了她的嘴,把管事嬷嬷给孤叫来!孤有话问她。” 玉佩砸在地上四分五裂,恰如萧璟此时此刻,难以用言语表述的心绪。 那晚在官妓坊的情形历历在目,她的确好似是在借他的脸,回忆旁人。 她的确,眼里不是他。 管事嬷嬷被护卫拖来,一瞧见赵兮儿就知道完了,事情败露了。 那管事嬷嬷腿软的跌跪在地上,磕头哭求道:“殿下!殿下饶命啊,奴婢那时以为云姑娘只是殿下闲来消遣的玩意,这才给云姑娘用了那药,绝非有意让云乔在殿下榻上想起旧日情郎的……” 萧璟闭了闭眸,紧攥的掌心青筋暴起,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抬步近前,到那嬷嬷跟前,伸手道:“药呢?” 嬷嬷颤着手把药瓶子呈上。 萧璟接过药瓶子,低眸打量,嗤笑了声,脸上看不出喜怒道:“这样好的药,只用一次倒是可惜了,把药方子送去东宫,日后孤亲自配这味药喂给她尝个够。” 嬷嬷吓得浑身发抖,想着那药的副作用,还是咬着牙提醒道:“殿下,这药不能久吃,吃多了毁人神志,会分不清梦境现实,甚至失去记忆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萧璟闻言冷笑,瞧着手里小小的药瓶子,目光情绪难辨。 笑道:“是吗?那正好,孤要的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 话落抬眼看向方才吩咐去同里接云乔女儿的奴才,寒声道:“同里不必去了,备马,去云家。” 第121章 你怎么不去死 京城一处小宅子门前,立着云乔母亲和兄嫂,又牵着三个孩子。 “不是说要让咱们去东宫吗,怎么还不接咱们去。”云乔哥哥搓着手焦急道。 云乔嫂嫂闻言猛地拍了下他,训道:“哎呀,你急什么,既然小妹已经入了东宫太子的眼,早晚咱们都能去的,哪里急在这一时。” 话落转而同婆母道:“娘亲,我早就说过,小妹生来好命,您瞧,这不就应验了,那可是东宫的太子殿下,咱们一家往后可就是京城的人上人了。” 云乔母亲听着儿媳的话,眼里却并没有和儿子儿媳一样,露出喜笑颜开的模样,反而脸色冷沉。 她一惯是拿女戒女则教导云乔的,一女不事二夫,是她曾经想要给云乔刻进骨子里的规训。 沈砚就是出事,就是身死,在云乔母亲眼里,云乔也不能再寻别枝。 白发憔悴苍老的云母,目光沉沉,满是厉色。 微风吹过她颜色老重的衣裳,也吹散她几缕白发,露出了那双隐约有几分和云乔相像的眉眼。 她年轻时生得尚算清秀,却并非绝色,只有一双眼睛很是漂亮,云乔容貌生得并不像她年轻的时候,独独眼睛却和她年少时很是相像。 只是年岁渐往,云母这双眼睛,苍老浑浊,在生下云乔后,再没有少年时模样。 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忘了少年时的自己。 远处一驾挂着东宫铭牌的马车驶来,停在宅子门前。 孩子们乌泱泱的围过去,云乔兄嫂也谄媚不已的近前。 急切的问:“这马车,是来接我去东宫的吗?” 话落,抬手就欲要撩着车帘子。 陈晋眉心紧蹙,横起剑鞘打落了他二人伸出的手。 “不是,这车,是送姑娘归家的。” 送姑娘归家? 这是何意? 云乔兄嫂心下大惊。 那云乔嫂子急得上前拉着陈晋剑鞘,连忙追问:“官爷官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姑娘不是被太子殿下看上,带进东宫伺候了吗?怎么会突然被送回来。” 一旁云乔哥哥也是急得焦灼,正要跟着追问,冷不丁瞧见了陈晋的长相,纳闷的蹙了蹙眉,下意识道:“咦,这位官爷,怎么生得,这么眼熟?我瞧着,好似从前见过你似的。” 陈晋从前年少时,曾在云乔做长工,云乔哥哥自然见过他,觉得眼熟也不稀奇。 只是陈晋而今一身护卫铁甲的血色冷意,着实和少年时在云家做工的卑微样子,差别甚大。 云乔哥哥只是觉得眼熟,已是却并未将人认出。 陈晋收回剑鞘,假作不经意躲开云乔哥哥的视线,并未回答云乔嫂子的问话,而是回神,撩开车帘子,低声对云乔道:“姑娘,请您下车,属下该回去给殿下复命了。” 话落时,下意识伸出了手,以极为卑微的姿态举起,预备扶着云乔下车。 云乔从车帘子内出来,目光落在陈晋手上,抿唇将手放在他手背上,抬步下了马车。 外头候着的云乔兄嫂,瞧见云乔一身男子衣裳,额头还带着血,纳闷的问:“哎呦,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这脸伤到了,可怎么伺候太子爷。” 云乔抿紧双唇,一时说不出话,昂首越过兄嫂望向自己母亲。 眼睫颤抖的厉害,苍白的嘴唇也一个劲的抖。 她还是有几分孩子心性,还是对自己娘亲,存着几分奢望和依恋。 像是雏鸟一样,在外头遭受风吹雨打,下意识以为,最亲近的人,会心疼她,怜惜她。 “娘亲……”云乔眼眶全是泪水,忍着腿上的疼痛,疾步走到云母跟前,一头扎进了她怀里,哭着喊娘亲。 陈晋瞧着这情形,轻叹了声,不欲打扰,便驾马车离开了此地。 眼瞧着那护卫离开,云乔母亲闭了闭眸,突地将云乔从自己怀里扯开,狠狠推到了地上。 “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样失贞淫贱浪荡无耻的女儿!” 云乔被狠狠推倒在地,膝盖砸在门前石阶上,生疼不已。 耳边嗡嗡回响着,母亲方才说的话。 她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浑身都发抖,不知是身体疼得,还是心里痛得。 目光不敢置信的,望着生养自己的母亲,嗓音沙哑艰难的问:“娘……你说什么……” 当然不可置信啊,谁能想到,亲生的娘亲,会用这样恶毒可怖的羞辱之词,去骂自己的亲女儿啊。 可云乔母亲,偏偏就是骂了。 瞧着云乔此刻的那双泪眼,云乔母亲不可自控的想起自己年轻时,那双曾经和云乔很像的眼睛。 于是突地歇斯底里,拽落身上系着的,云乔小时候亲手做了送她的络子,狠狠砸在云乔脸上。 “我说别叫我母亲,我没有你这样不守妇道淫贱失贞的女儿,你怎么不跟着沈砚去死以全清白!反倒做了一女侍二夫这样不要脸的事,真是丢尽了我的脸,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下贱的女儿。” 母亲的话语刺耳羞辱至极,云乔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眼里的泪珠儿都凝滞。 云乔嫂子此时还以为云乔是受太子殿下宠爱的人,不敢让云乔在自家门前闹出什么来。 慌忙上去扶起云乔,打圆场道:“小妹别在意母亲的话,母亲这性子一惯古板,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别听她的,能伺候殿下,是天大的福分,我跟你哥可开心着呢。” 话落,狠狠剜了云乔哥哥一眼,交代道:“还不快扶娘进门,愣着干什么。” 云乔哥哥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娘亲怎么突然骂了云乔这样难听的话,只听着媳妇的话,赶忙扶着娘亲进门。 云乔嫂子也赶忙在后头扶着云乔,往门里走去。 “快,小妹,咱们也赶紧进去,外面风大,仔细别冻着你了,冻着你嫂子可要心疼坏了。” 云乔由嫂子搀扶着,随前头的哥哥和娘亲,进了这小宅院,到了厅堂里。 一到厅里,云乔嫂嫂便赶忙扶着云乔坐下,又倒了盏热茶,紧赶着送到云乔手上。 笑得谄媚道:“小妹快喝了暖暖身子,可不能冻坏了。” 云乔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低声道:“多谢嫂嫂。” 那云乔嫂嫂瞧着云乔喝水的模样,暗道自己这小姑子着实是姿容绝色,额上顶着这伤,都还这样漂亮的惊人,怪不得,能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 笑问道:“妹妹,昨日东宫说要来人接我们去东宫见你,怎么今日,你却自己回来,那殿下,何时来接你回去,也好让我们,跟你一块儿去东宫瞅一瞅宫里是怎么个富丽堂皇,是不是真是仙人住的地界……” 云乔嫂嫂絮絮叨叨的说,云乔听着,握着茶水的杯盏,微微摇头道:“他已经答应放我离开,不会来接我回去了,日后,我和他,也没有关系,嫂嫂别再提他了。” “什么?”云乔嫂嫂闻言大惊,惊诧问出声来。 第122章 撑不住了 云乔握紧了手中杯盏,重复道:“他已经放我离开,我和他没有关系了,嫂嫂别再提他了。” 这话一出,云乔那嫂嫂听得真切后,反应过来,云乔说这话时什么意思,眼里急怒之色已然压不住。 彻底忘了自己往日带的伪善面具,猛地伸手夺过云乔手里的杯盏,将那杯盏了剩余的热茶,一股脑全泼在了云乔脸上,微微烫的热茶水,浇在云乔额头的血伤,让她疼得难忍,不自觉蹙眉。 “你个没用的东西,好不容易攀上殿下,怎么能被人赶回来!白生了一张好脸,竟这般没有用处,都让殿下带进东宫睡过不知多少回了,居然还能被人扔了回来,云家怎么养了你这个不中用的人来,跟你哥哥一样的废物。” 云乔嫂子骂着云乔,连带着也发泄对丈夫无能庸碌的愤怒。 那云乔哥哥冷不丁被牵连着骂了,也是窝火,又不敢对着妻子发火,目光阴狠地瞧向自己妹妹。 猛地上去就是一耳光打在了云乔脸上。 云乔额上本就有伤,又被浇了热茶在脸上。 而今兄长的这一耳光,打在脸上,顷刻就显出的掌印,在那样一张绝艳娇媚脸蛋上,更衬得人,哀艳可怜至极。 云乔被打得踉跄,跌跪在地上。 她捂着脸抬首,顶着那额上同热茶混在一起落下的如注血水。 泪眼朦胧,噙着泪笑,那笑中带泪,满是苦意。 瞧,这就是她所谓的亲人,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母亲和兄长,这就是一个屋檐下呆了许多年的嫂子。 这就是,她的家人。 云乔母亲瞧着自己儿子骤然对云乔动了手,下意识从坐椅上起来了下,转瞬重又坐了回去。 她扫了云乔这副可怜至极的模样一样,冷哼了声道:“打她作甚,平白脏了我儿的手。” 云乔闻言昂首冷笑不已,瞧着自己喊了二十余年的娘亲,噙着泪问:“娘亲?你真的是我的娘亲吗?” 她真的是她的娘亲吗? 为什么旁人的娘亲,对孩子总是温柔爱怜,而自己的母亲,好似一直就只是将她当作一个木偶娃娃。 自从祖父母离世后,云乔这些年来,从未在家里得到过疼爱,得到过亲人家人的爱。 久而久之,她自己都要忘了,少年时的她,也曾那样被人宠爱过。 这些年来,她心底明白,对于母亲而言,自己连哥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没有了祖父祖母,也没有了真正的家人。 一直到她的女儿出生,她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便如同看到幼年时的自己。 她给了她所有的爱,她将她看作逾越生命,和世间所有的存在,她像养着那个少年时哭泣的自己一样,养着她的女儿。 如同自己,又活了一次。 一再告诉自己,这个世上,只有她的女儿,是她的亲人,她的家人,她的软肋。 又一再逼着自己,不要在意那个并不爱她的母亲、那个从始至终,只想着利用她的兄长。 可是,这些年来一次次的在心底告诉自己话。 在今日,重又被打碎。 她始终,都是那个,在宗祠了被打了无数遍,哭泣却无人应声的少女。 她从来、从来没有一刻,走出过当年的阴影。 父母缺失的爱,兄长的利用和伤害,是云乔这一生,最大的梦魇。 让她活得拧巴,活得痛苦。 让她拼了命的去珍爱自己,安慰那个少年时哭泣的小姑娘。 却始终不得其法,只能瞧着她这些年来,一次又一次掉眼泪。 那云母坐着上位,冷眼瞧着她,怒声回答了云乔方才的问话。 “我不是你的母亲,我没有你这样淫荡失贞的女儿。” 在云乔母亲眼里,女子贞洁大于天,礼教规训比命重。 她说云乔一女侍二夫,不如随沈砚去死,乃是真心话。 云乔听着母亲的回答,泪眼朦胧,挣扎从地上爬起,抬手擦了擦眼底的泪。 “好,云乔记住了,从此之后,云乔也没有母亲,没有家人。”她声音薄冷,却字字泣血。 她那哥哥瞧着她这模样,气怒的骂道:“你从小这性子就不讨喜,怪不得被殿下赶出来,我们家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嫁进沈家时没帮上家里,而今好不容易攀上殿下还被赶了出来,我们云家没有你这么无用的女儿,母亲没有你这个女儿,我也没有你这个妹妹,你给我滚!滚出我家!” 云乔摇头苦笑,点了点头,最后再看了母亲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往门外走去。 一旁的一个小丫头,是云乔的小侄女,瞧着云乔往外走去,嘟囔道:“奶奶,伯伯,外头下雨了,姑姑出去要淋雨了,你们别赶姑姑走了。” 云乔那嫂嫂闻言烦躁的伸手狠狠拧了云乔小侄女的耳朵,骂道:“你个小贱丫头,还知道心疼别人,大人说话,有你多嘴的份吗,还不快给我闭嘴。” 小姑娘疼的哭叫,云乔望向那小女娃一眼,目光悲悯凄苦。 终于,还是狠心闭眸,走出了云家。 坐在上位的云乔母亲,眼瞧着云乔身影走远,攥紧了坐椅的扶手,到底也没开口。 此时天色已是入夜,外头下了大雨,云乔腿儿生疼,勉强拖着,艰难行进。 她人从屋檐下走出,停步站在云家宅门前,昂首立在雨幕,任由雨水洗去脸上潺潺不止的血污。 这一辈子,短短二十余年,真的太多太多苦头了。 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她撑不住了。 苍白脆弱的女子,脱力倒在大雨里,浑身被雨水淋得湿透,无知无觉,几无生息。 从官妓坊驶来的一驾马车停在云家门前,驾马的内侍将车马停下,蹙着眉往前张望,瞧见了云乔昏倒在地。 忙急切的回首禀告道:“殿下!殿下!前头好像是云姑娘倒在了雨水里。” 第123章 逼她服药 雨幕中的云乔浑身湿透,奄奄一息倒在大雨瓢泼的宅门石阶前。 马车内的萧璟听得奴才吩咐,下意识撩开了车帘。 隔着雨水如注,瞧见了雨幕里,浑身湿透的云乔。 她此刻的模样,这般可怜,他本能的想要下马车近前将雨水里的可怜人儿抱在怀里护着,起身之时,脑海里却又骤然响起,在官妓坊里,听到的话语。 ‘她心里半点没有你,服药想着旁的男人,把你认成旁人,才能在榻上和你欢好。’ 那声音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响,记忆里,那自扬州之后,曾让他最难忘的一夜,此刻如同一个耳光,狠狠打在萧璟脸上,带给他此生从未有过的屈辱。 萧璟攥紧了车帘子,手背青筋暴起,周身阴沉如水。 闭了闭眸后,目光冰寒彻骨,重又望向雨幕里的云乔,取了雨伞撑起,抬步下了马车。 雨水中的云乔,意识迷蒙不清。 沾满了水的眼睫在暴雨中微微闭着,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那勉强睁开的一点眼眸的缝隙,隔着暴雨如注,瞧见了撑伞走来的男人。 衣裳素雅的郎君,撑着从雨幕中走来,停步在她跟前。 微微扬起油纸伞,露出了伞下,那张生就温雅如玉的脸。 云乔意识混沌不清,迷蒙得紧,隔着雨幕瞧着伞下的他,说不出话。 萧璟撑伞立在雨中,瞧着她此刻狼狈又可怜的模样。 神情冰冷无波,眼底却藏着让人难以窥见的情绪。 他无声站立好几瞬,骤然近前,折腰俯身,伸手捏着她下颚将她的脸抬起。 雨水已然洗去她脸上的血色污泥,那额头的伤口却仍潺潺不止的流血。 他的确心疼怜爱,转念想到,她额头上的这处伤,乃是一心为了状告他所得,喉间不觉溢出冷笑。 心道,有什么好心疼不忍,不过是她自讨苦吃。 他目光点点下移,跟着瞧见了她脸颊上的掌印。 那掌印清晰可怖,足见打她的人,用了力道。 萧璟指腹抚过她颊边的掌印,认出那掌印,应当是男子的手。 “谁打的?”他寒声问她。 云乔眼睫微垂,伸手拂落他落在自己脸上伤处的手。 “与你无关,别碰我。” 她话音冷淡排斥,即便这样可怜,也没想过去接萧璟伸出的援手。 反倒推开了萧璟,强撑着,想要自己在暴雨中爬起。 萧璟瞧着她的姿态和动作,无声攥紧了手中的伞柄。 瞧,这就是他明知她对他半点真心也无,却至今都还下意识会心疼的女人。 与他无关? 萧璟喉间溢出冷笑,骤然将手中的伞,扔在了雨中。 他一手攥着云乔肩胛骨,将她桎梏在自己身前,逼着她抬眼看向自己。 一手捏着云乔下颚,指腹抵在她脸颊边,力道极狠。 “与我无关?那你告诉我?和谁有关?” 他掐弄着她脸颊,手上力道大的,顷刻就在她脸上,也留了指痕。 那指痕盖在云乔脸上的掌印上,惹得云乔脸颊皮肉生疼。 云乔疼得蹙眉,觉得真是可笑。 明明他也会这样,伤了她,弄疼她,却又在瞧见她脸上伤痕时,作出心疼不忍的样子来戏弄她。 云乔咬紧牙关,伸手掐着萧璟手背,一根根把他手指掰开。 “我说了,别碰我!”她声音带着怒火和厌恶。 满是厌恶排斥的言语,连带着让萧璟想起在官妓坊里听到的话语,想起那味让她迷情的药,想起她心里惦记着旁的男人,才能在他床上和他缠绵,被那一幕幕曾让他迷情的云乔动情时的模样,刺得心底情绪翻涌。 再难压住怒火,抬手就将人扯进了自己怀中。 他的手掐在她脖子上,目光紧锁着她眉眼。 寒声道:“不让我碰?那你想让谁碰?嗯?沈砚?还是旁的男人?” 云乔被他掐着脖子,喉咙哽咽,连话都说不出来。 手指一下下掐着他的手背,女子的指甲将萧璟手背掐的鲜血渗出,他也半点未曾松了力道。 “啊?说话!你想让谁碰!”他怒声逼问不已。 云乔疼得眉心紧拧,拼命拍打着他的手背,总算得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她喘着粗气,嗓音艰难沙哑,眼尾泪珠同雨水交缠。 一字一字道:“反正,不会是你!” 这句话,是彻底点燃了萧璟的怒火。 他掐着云乔脖子力道不松,手臂环在云乔腰上,将人猛地从雨水地上扛起,扔进了马车里。 云乔身子被狠狠摔在马车内,比今日从东宫离开时,萧璟扔她时,还要更疼。 她额头的伤撞在马车车壁上,鲜血直流,疼得愈加厉害。 那血水从她额上滑到云乔,云乔眼底血泪交织。 她伏在马车上喘着粗气,手触到额头时,沾了一手的血。 萧璟伸手捏着她后脖颈,猛地将她的脸往后拽的扬起。 云乔被逼得仰头,抬眼望进萧璟极其阴戾的眼睛里。 没了暴雨如注,这一刻的云乔,终于看清了萧璟眼里的情绪。 那是她从来、从来没有在他眼里看到的东西。 萧璟一惯是善于装相的,即便屡次在云乔面前失控,也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日这样,眼里情绪如此可怖。 就好像,在瞧着一个,可以随时撕烂的破布娃娃。 云乔心底不自觉生出惧怕,眼神微有慌乱,拼命挣扎的要萧璟放开自己。 “你……你放开我……”她嗓音已经带了浓重的哭腔。 任谁听来,都觉无比可怜。 萧璟也不例外。 偏偏,这一次,他再是心疼不忍,也绝无可能,压过他心底的怒火。 世间没有哪个男人容忍,自己的女人,在床上行欢时,还一心惦记着旁的男人。 萧璟的傲气,绝不允许他轻易对云乔心软,高抬贵手放过她。 他一定要让她记住,她犯了多大的错,又该如何承受他的怒火。 任凭云乔如何挣扎,萧璟也不曾松开对她的桎梏。 反倒拽着她后脖颈,将人压在马车上,身子紧挨着她,手指伸进她唇内,硬顶开她唇齿,从身上取出那药瓶子,倒出几粒,硬塞进云乔口中。 云乔不知他给自己喂得是什么,舌尖抵弄着他的手指,将那药丸往外推。 萧璟眉眼冰冷,手指压着她舌头,硬顶到她喉管,把那粒药丸,送进了她深喉间,方才停了动作。 第124章 你眼前的人是谁? 云乔一个劲的干呕,想将那被逼着吃下的药丸吐出来,却怎么也吐不出。 她颤着眼睫看向萧璟,嗓音低哑,怒声质问:“你给我喂得是什么东西!” 萧璟闻言冷笑,手捏着她下颚,指腹一下下揉弄着云乔的唇肉,打量着眼前的云乔,沉声道:“什么东西?呵,你忘了吗?官妓坊里,管事嬷嬷给你的药。上次,你不是很喜欢这药吗?” 云乔目光猛地一滞,那眼里的泪珠点点,像是繁星炸裂开来,碎成破烂的石块儿。 “什么?你……你……”她说不出话来,拼命的扣弄着嗓子眼,想要把那药吐出来。 可萧璟逼她服药时,就已经抵弄到了她深喉,将那药送了进去,她哪里能再吐的出来。 云乔拼命干呕,萧璟冷眼看着。 声音寡淡冰冷道:“别做无用功了,你吐不出来的。” 云乔停了动作,回首怒目瞪向萧璟。 骂道:“你浑蛋!” 话落,扬手就要打他。 萧璟此刻自然不会纵着云乔对自己动手,伸手就攥住她手腕,将人压在了马车车壁上。 外头暴雨如注,马车内,却只有两人,彼此的呼吸声。 她身上,还只是裹着那件,他的外衫。 里头那被萧璟咬断了带子的肚兜,勉强挂在身上,现如今几番折腾,也已经重又滑落在腰间。 萧璟瞧着她这副娇艳可人的模样,又爱又恨。 终是狠心闭了闭眸,手掐着她下颚,寒声道:“云乔,吐什么呢?你上次吃了那药,不是很畅快吗?上回浪成那般模样,现如今,怎么就不肯吃了呢?” 云乔浑身都抖,想起上次的记忆,不自觉掉了眼泪,神情悲苦难言。 萧璟只瞧见过她一次次和自己闹,只见过她一回又一回的愤怒,却从来,没瞧见过,她此刻,这样悲苦难言的神情。 他心头又酸又涩,喉咙微哑,抚弄着她的唇,姿态玩弄轻贱道:“听说那药,有奇效,能让女子,想起心底里的情郎,动情动欲,是吗?” 云乔听着他的话语,身子抖得更加厉害,颤着眼睫摇头,伸手攥着他衣袖,哭着哀求。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去给我拿解药好不好,我不想想起来,我不想想起来,我求你了,求你给我拿解药好不好……” 世上应该没有比陷入美梦后,再面对现实的难堪更让人痛苦的事。 云乔不敢想起梦里的那个人,也不愿意想起。 梦里的他越美好,就会让她在看到眼前的萧璟时,越发的痛苦。 她不想,真的不想,再想起记忆里的他。 萧璟瞧着她满脸的泪,看着她一再哀求自己的样子,听着她满是哭腔的话语。 咬紧了牙关,才能忍住杀人的冲动。 声音低寒刺骨,沉声道:“云乔,你是不想,还是不敢?你放心就是,我舍不得要你性命,只会杀了旁人泄愤罢了。” 他话音止歇,拂落云乔的手,抽出自己身上手上,塞进云乔口中堵着她的口齿。 又撕了云乔身上自己衣衫的一角布料,缠在她手腕上,把云乔手腕缚住,将人扔在了马车角落里。 云乔狼狈倒在马车角落里,眼里泪光闪烁,一再摇头,目光哀求。 萧璟心如铁石,没有半点怜惜心软,抬手轻拍着她脸蛋,低声道:“云乔,怕什么呢?” 云乔攥着手掌说不出话,心底恨他恨得咬牙。 他却玩弄轻佻的拿指腹从她脸蛋一寸寸滑到唇边,目光放肆轻贱,存心刺激她道:“别怕,我也有些想念,你那晚在官妓坊的模样呢。” 他说着这样的话,剜着云乔心里的肉,也刺着自己的心坎。 萧璟和云乔都是一样的人,学不会低头,彼此针锋相对,落得个伤人伤己,谁也不曾真的快活。 云乔怒目瞪着他,眼里恨意弥漫。 “你就是个疯子!就是个浑蛋!扬州刺杀那次那一箭怎么不干脆要了你的命!” 她话音恨意浓烈,曾长跪佛前整日为他求平安符的云乔,这一刻却说,她巴不得他早就死了。 可悲的是,萧璟甚至都不知道,当初的她,曾经那样担忧他的安危,曾经那么盼他平安。 他只瞧见她眼下对自己的恨意,他只知道,她巴不得自己去死。 云乔恨意浓重的话音入耳,萧璟坦然受着,面色古井无波,心底情绪却翻涌不止。 瞧,她这样恨他,甚至巴不得他去死。 他怎么能对她有一点点怜惜呢。 他就是要折磨她,就是要她痛,就是要她跟自己一样疼。 恨他是吗? 那就恨吧。 他不在乎。 萧璟心底如此想着,狠狠将云乔脸扭到一边,松开了捏着她下颚的手,也逼着自己不再看她脸上惹人心怜的模样和神情,好真的能狠下心来。 他落座在一旁马车座位上,垂手给自己倒了盏冷茶,昂首饮尽,平复心绪,等着云乔服下的那粒药见效。 云乔人贴在马车车壁上,眼里恨意汹涌的望着他。 外头暴雨声阵阵入耳,算不清多久时间过去,那落在萧璟身上,恨意浓重的目光,突然,化成了缠绵的绕指柔。 马车内响起女子的嘤咛声,萧璟骤然闭眼,捏着茶盏的那只手,用力到青筋暴起,乃至阵阵生疼。 甜腻诱惑的吟叫,一声又一声。 那本该是萧璟半点抵抗力也无就会动欲的声响,在这一次,成了浇进他心底,一点点腐蚀着他对云乔怜惜爱意的硫酸。 把他心底的那点本就不算多么温柔的爱意,腐蚀的愈加病态。 云乔身上药性是一点点发作,一瞬比一瞬浓烈的。 她难耐的吟叫出声的那刻,已经将下唇咬得流血。 额上带着血痕的女子,脸上血与泪交错,微启着的唇,溢出阵阵喘息吟叫。 肚兜在腰间堆叠,一双纤细柔嫩的腿儿,从萧璟衣袍中露出白净如玉的皮肤,交叠在一起,缠着他微硬的衣裳,一再摩擦。 她吟叫的声音一阵比一阵大,终于,萧璟睁开了眼帘。 躺在马车角落的云乔,神情难耐勾人,磨着他的衣裳,一声声嘤咛。 美人如玉生香,本该引人动欲。 萧璟或许也不例外,可是欲望起来的那瞬,他想起她是服了药惦记着旁人,才成了这副模样,骤然冷了心肠。 手中茶盏被萧璟力道捏的裂开,碎瓷片扎进他手指,皮肉渗出血来,萧璟却好似不知痛一般,连眉头都没蹙一下。 他将手中碎瓷片拂落在地,起身行至云乔跟前。 屈膝折腰,拿那沾满了血污的手,掐着她脸蛋,将她身子从地上拽起,狠狠抵在马车车壁上。 云乔身上本就松垮的萧璟衣袍从肩头脱落,露出美人如玉般的香肩。 萧璟捏着她两颊的软肉,力道大得让人生疼不已。 寒声逼问道:“好好的看着我!告诉我,你眼前的人是谁!” 第125章 喜欢他? 暴雨雷声阵阵,云乔被萧璟掐着颊边软肉,疼得眉心紧拧,肩头也轻颤,呜咽嘤咛的伸手打他。 姑娘家娇嫩的手打在萧璟心口,似挠痒痒一般,半点也不痛。 云乔呜咽娇气中带着哭腔的娇嗔落在他耳畔。 “你怎么这样欺负我……疼……” 他弄疼了她,她却在撒娇,话音娇气极了,又好似极有底气。 萧璟听得手掌微颤,意识到,那个她服了药后想起来的人,是一个,也曾让她真切感受到过爱意的男人,甚至给了她肆无忌惮娇嗔任性的底气。 他嫉妒她因服药而想起的那个男人,却忘了当初,他也曾在扬州,见过她这般娇嗔可人的模样。 萧璟打量着云乔,想着,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的男人,究竟是谁。 娇嗔任性,肆无忌惮的使小性子,沈砚应当做不到。 她和沈砚相处时,他是见过的,云乔即便在意沈砚这个结发夫君,和沈砚相处,想来也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沈砚待她并不好,她就算再如何在意沈砚,也不会这样和沈砚撒娇任性使小性子。 那个她服药后想起的人,不是沈砚。 可不是沈砚,还能有谁呢? 云乔推着他心口,嘤咛着疼。 “你弄疼我了,轻些呀……” 她双腿儿却被药物控制,不自觉攀在萧璟身上,腿心还一下下扬着荡着,去磨他身上硬玉石所制的玉带锁扣。 口中嚷着轻些,姿态又被药物磨得放浪。 萧璟捏着她颊边的力道,下意识微松,目光落在她攀在自己腰上摩擦的腿儿,沉黯难言。 转念想到她这副模样,全是因为想着旁人,手上力道又骤然极大。 “说!你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他厉声质问,神情阴沉可怖。 云乔被吓得浑身一颤,腿儿夹着他玉带,动作猛地一滞,身子一下下的抖,眼里的泪珠儿跟着就大颗大颗滚落,好似在委屈的控诉他,又似乎是不敢置信,他会这样凶自己。 泪珠一滴滴砸在萧璟手背,温热微烫。 云乔委屈极了道:“我眼前的人,不就是你吗?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是他? 会是他吗? 真的会是他吗? 呵,怎么可能呢。 若真的是他,她还会那样恨他吗? 她还会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在他身边吗? 萧璟抿唇忍耐情绪,低首冷笑,松开了捏着云乔脸颊的手,指腹温柔抚过她眉眼,声音低寒冰冷,危险至极。 哑声道:“你说是我?好,那你告诉我,你眼前的人,姓甚名谁?” 萧璟仍旧以为云乔是将自己认作旁人,想借云乔意识迷蒙,从她口中问出她心心念念的男人,究竟是谁。 可云乔听着他的问话,眼神却迷蒙不已。 是啊,眼前的他,姓甚名谁呢? 她怎么想不起呢? 那药,让人想起和情人间最甜腻的过往,将她困在扬州的那场烟雨里,此刻的她,根本不记得扬州之后的种种,记忆只停留在扬州城的欢爱时刻。 这一刻的云乔记忆中没有扬州血腥场面,没有后来京城的种种,没有萧璟的半点不是不堪。 望着眼前的他,只能想到甜腻美好的种种。 她停在扬州烟雨里那场遥远的梦境中, 她忘了他的身份,忘了他是谁。 公府世子?两江总督?太子殿下? 这些他曾经和现在展露给云乔的身份,带给云乔的,都是痛苦的记忆。 那药不会让她想起。 反倒,将她心底埋藏最深的,她早就不愿意想起的他,重新在记忆里唤醒。 云乔只记得,眼前的郎君,是在扬州深宅大院里,扶了她一把,给过她温情呵护的人。 她记得他给她抹过眼泪,她记得他一次次将她护在身后。 她也清楚记得,他曾经对她说的缠绵情话。 和那句,砸开她冰封心湖的言语。 她只在意过往记忆里,他留在她梦境中的美好往事,被那药控制着,陷在过往情爱感知缠绵里。 而扬州时沉溺情爱,满心惦念萧璟的云乔,甚至,从头到尾,连他的名姓都不知道。 所以,今时今日,他问她,眼前她心心念念的情郎,姓甚名谁。 她答不出来…… 心心念念的情郎,同你温柔缠绵,却连真正的名字,都吝啬告诉你。 云乔心底被往事微微戳痛,下一瞬又被药物影响,不自觉想要忽略这些情绪,想要让自己得到安抚。 她脑袋微微发疼,怎么都想不起来眼前的人叫什么名字。 反倒脑海里开始隐约出现些许痛得记忆。 血色,折磨,侮辱。 一次又一次。 她面色苍白,身子摇晃。 体内的药物却又在下一瞬将她控制,击穿云乔脑海里的意识。 让她忘记,究竟是谁,让她一次次的痛。 她脑袋疼,心里也难受,身子更是难耐,扑在萧璟怀里,哭着掉泪眼。 “他们都欺负我,你不能也欺负我……” 萧璟浑身僵硬,同她目光相撞,瞧见她眼里满溢的爱怜,记忆有一瞬被拉回那一夜的官妓坊。 那时她也是这样哭着在他怀里说,旁人都欺负她,怪他来的太迟。 萧璟当日迷情,沉溺于温柔乡中,还喜不自胜,丝毫未觉察到不对。 今日才知,她这份温柔缠绵,给的是她情牵梦萦的郎君,并不是他。 或许,她口中那个,欺负她的歹人,才是他。 他低眸冷笑,眼底爱恨两难。 他爱她这副可人怜的模样,也禁不住她勾引,轻易动欲动情。 却又恨她此刻的所有,都是因别的男人而生。 云乔在扬州时吃尽了苦头,将萧璟视作苦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也的确,是真心喜欢他。 对于那时的云乔来说,萧璟是她心底的清风明月。 她舍不得他难过,舍不得他受伤,舍不得他不开心。 连被他欺负,都不会真的动气,只觉得好生委屈。 她呜咽着哭,泪眼朦胧昂首,循着记忆里的本能昂首,伸手去摸他的眉眼。 萧璟生得极好,眉目清雅如画。 小娘子瞧见,没有不喜欢的。 云乔也不例外。 她昂着首近前,腿儿缠得他的腰更紧,一寸寸吻过他眉眼,哭声呜咽道:“我那么喜欢你,你不能欺负我……” 第126章 妒火 萧璟并未因这句喜欢,而缓和脸色,反倒因着云乔这句喜欢,脸色阴沉至极。 猛地伸手掐着她脖颈,将人压在马车地上,俯首狠狠咬着她脖颈皮肉,口齿都有了血腥味道,也不曾松口。 “喜欢我?呵……”他口齿带着血色,自嘲的笑。 究竟是喜欢他,还是喜欢那个,不知道身在何方,姓甚名谁的男人? 云乔痛得蹙眉,忍着疼都没伸手打他,只轻柔的抵着他肩头,嘤咛道:“咬伤了要,轻些啊,留了齿痕,被人瞧见怎么办。” 她说着这样甜腻的话,那时她清醒时候,绝不会在他榻上说的话。 萧璟想着她这样的话,原是要说给她心里惦念的那个男人听,冷笑不已,目光冰寒可怖,将眼底怜爱彻底消弭,手攥着她身上自己的衣裳,猛地用力将其撕裂。 布帛裂声响起,云乔下意识抬手遮蔽身子。 “你还会怕被人瞧见?云乔,你背着沈砚和我偷情,心里还惦记着旁的男人,你也会怕被人瞧见吗?沈砚娶你的时候,知道你这般浪荡失贞不守妇道吗?” 萧璟妒火中烧,口不择言,对云乔说着羞辱的话。 云乔眼底神情猛地一滞,丝毫不敢相信,她心心念念的情郎,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她浑身发颤,松开抱着萧璟的手,下意识的往后缩。 眼神虽迷蒙,口中却喃喃道:“你……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 萧璟一只手拽着她手腕,不许她躲。 话音羞辱道:“你没有?你是没有背着沈砚和我偷情?还是没有念着旁的男人在我榻上发浪?” 云乔浑身都颤,眼里泪光闪烁。 偏生那味药,仍在折磨着她的身体和意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否认。 “我没有……我没有……我明明只有你……我没有想着别人……你胡说……” 她一再的否认,那药效却已经彻底发作,折磨的她眼神迷蒙,身下湿透,将萧璟腰间的玉带,都染得水亮。 云乔心里为他的言语难过痛苦,身体却被药物控制,不自觉的难耐纠缠着双腿微微摩擦。 萧璟瞧着她这副动情动欲的姿态,心底妒火中烧,身子却也本能的被她勾着动欲。 他恨极解开腰间那沾满了她水意的玉带,将其扔到一旁。 手上却沾满了玉带上的水意。 想起官妓坊里听到的话,这药,不是寻常淫药,而是让人想起心中至爱深爱的情人,进而动情动欲缠绵难舍。 因情生欲,而非身体本能的欲望。 萧璟低眸瞧着手指沾染的,那玉带上,被云乔弄出的水意,心底恨不能掐死云乔。 除却扬州初时那段日子,她哪回在他床上动情,都要他费心侍弄伺候,才能哄得她身子接纳他。 偏偏,这服了药的两次,她想着她心里的旧情人,竟浪成这般模样。 萧璟哪能不恨, 他抬眸看向云乔,掌心紧攥,将人狠狠压在自己跟前,拿那沾满了她水意的手,拍着她脸颊,又抵弄她的唇,塞进她口中。 又妒又恨道:“瞧瞧你,湿成这般模样,哪个良家妇人,如你这般浪荡,嗯?沈砚是个废物,又让你独守空房那般久,你这身子,耐得住深闺寂寞吗?你心里想的那个男人,在我之前有像我这样弄过你吗?他也能让你舒服吗?” 云乔下意识摇着头躲避萧璟的手。 萧璟却掐着她下颚,不许她躲,指腹一下下,抹在她唇珠颊边。 “怎么?你自己的东西还嫌弃?” 他哑声低问,云乔摇着头不住躲避。 泪水一滴滴砸在马车上,委屈极了。 “你放开我……你别碰我……” 萧璟闻言眼底妒火更沉,手指抵弄着她,寒声道:“不让我碰?那你要谁碰?你别的奸夫,还是你那不中用的相公?你身子养得这样浪荡,他们能满足你吗?” 明明他第一次碰云乔时,就知道云乔不甚通晓情事。 明明他心底也猜得出,即便云乔再惦念她服药后想起的那个男人,也未必能有机会,和那人发生过什么,至多,不过是个念念不忘的旧情郎。 却还是压不住妒火,拿这些话刺激她,羞辱她,折磨她。 萧璟此刻带给云乔的羞辱,暂且压过了一瞬药效,让云乔眼底,恢复片刻清明。 她知道梦里的那个处处疼她护她郎君,绝不会对她说这样过分的话。 有那么一瞬,认出了眼前人,不是梦中人。 他们长着一样的脸,可他们,不是一个人。 最起码,在云乔心里,不是一个人。 她眼里泪水潺潺,抖着身子,就往外头爬,拼了命的想逃离萧璟,连身上寸缕未着都顾不得。 可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妇人,哪里能在萧璟眼皮子底下逃脱。 萧璟捏着她后脖颈,将人重又带进怀里,也瞧见了她眼底这一瞬的清明。 他辨得出她此刻和方才目光的不同,自然也清楚,云乔吃药想起的人,不会是自己,愈发妒火中烧。 抬手捏着她后颈,将人扯进自己怀中,目光恣肆轻贱,低首贴着她耳畔道:“怎么,认出我是谁了是吗?服了药后想起旁的男人就能动情,认出我来就不许我碰,可是云乔,你就是再挣扎,又能如何呢,还不是逃不脱我,你就是再想着旁人,也只能在我榻上放浪。” 云乔心底痛意难言,身子却被那药磨得浪荡。 内外割裂的折磨,像是要将她灵魂撕扯碎, 云乔说不出话来,泪如雨下,哀艳可怜至极。 可不过片刻后,那药就又让她意识迷蒙。 她心里隐隐知道不对,身子却难耐。 忍了又忍后,还是唇瓣微启,溢出几许吟叫。 萧璟瞧着她这副被药物控制的模样,又爱又恨,撞进了她身子里。 她身下全是水意,毫无阻隔。 眉眼星光闪闪,全是缠绵情意。 这双眼里上次让萧璟迷了眼的情意,此刻,只让他又妒又恨。 她眼里的情,给的不是他。 萧璟喉头滚动,伸手遮着她那双,他曾经最喜欢的眼眸。 他压着她身子,咬着她脖颈那处血洞,恨不能喝尽她的血,动作极狠的撞,半点都不怜香惜玉。 外头暴雨如注,马车剧烈摇晃。 云乔哭音阵阵。 萧璟遮着她的眼睛,声音低哑中裹着浓重的妒火,一字一句在她耳畔道: “记住了云乔,此刻在你身上的人,姓萧名璟。” 第127章 梦里梦外 一夜疾风骤雨,云乔伏在马车上头,昏睡了过去。 初阳微升,几缕晨曦透过车帘子照进马车内。 云乔身子伏在马车座椅上,呼吸沉沉。 她散乱的发丝,半遮在脸上,露出那颊边的掌印。 萧璟衣衫已经重又穿得齐整,只领口微微开着。 欲望消解之后,妒火和盛怒之下丧失的理智,总算回笼。他喉头微滚,指腹轻柔抚过云乔脸颊,在云乔睡着后,才能由着自己,泄出几分心疼的情绪。 云乔睡梦中疼得蹙紧眉心,嗓音嘤咛沙哑地喊:“疼……” 萧璟抿唇停了动作,从车厢暗格里取了药膏来,低眸细细瞧着她,力道极轻极缓的给她抹着药。 “你也知道疼吗?”他哑声呢喃,指腹在她脸颊的伤处轻柔抚过。 云乔睡意沉沉,在梦里,耳边还不住回响方才,萧璟的那句话。 他说要她记住他的名字。 记住他是谁。 那句话,当真刻进了云乔脑海里。 药效渐渐褪去几分后,她在睡梦中,将梦里温柔的郎君,同现实里的萧璟重叠。 梦外,萧璟力道温柔的给她上着药。 梦里,扬州沈家宅院里,他低首给她抹着眼泪。 素净的衣袖擦着她脸上的泪珠,花了的妆面混着泪水,染污他衣袖。 梦里的云乔,低声同他道谢。 说“多谢世子。” 他理着脏污的衣袖,告诉她他的名姓。 萧璟……萧璟…… 梦外难堪情潮中得知的名姓,在梦里,却是她心心念念的情郎,给她擦泪时,温柔低语。 药物效用渐渐褪去,可梦境中的云乔,还是下意识美化着关于他的记忆。 沈家宅院里垂泪的小妇人,望着那衣袖被她脂粉泪珠染污的郎君,眼眸灼灼,记住了他的名姓。 原来梦里一直给她擦泪的郎君,姓萧名璟。 梦里的他温雅柔情,待她处处呵护,小心翼翼的给她擦着眼泪。 可梦境之外的现实,却是一身狼狈的云乔,伏在马车上萧璟膝头,昏睡不醒。 她颊边的掌印疼,额上的伤更疼。 萧璟指腹沾着药膏,给她脸颊上完药后,指尖微滞,瞧着她额上的伤,又想起东宫寝殿内,她额头满是血色,泣泪说着对他的憎恨时,是何模样。 强压着的心绪再度不稳,给她额头接着上药时,力道不自觉重了些微。 云乔皮肉娇嫩,额上的伤本就不轻,萧璟力道稍重,她便疼得受不住。 现实的感受,映进梦里,那个梦中哭花了妆面的小妇人,也被梦中情郎擦泪时的粗硬手帕,磨痛了颊边软肉。 她在梦里牵着他衣袖,眼泪颤颤,娇气的嘟囔:“疼,萧璟,轻些。” 她记住了他的名字,喊着要他轻些。 同样的话语,带着嘤咛呜咽声梦呓,落进了现实中的萧璟耳畔。 “疼,萧璟,疼,轻些……” 她喊着他名字,叫痛的那瞬,萧璟指腹猛地一滞,目光沉沉落在她眉眼。 她在喊他的名字吗? 可一夜过去,药效应当早已消退。 她被药物控制时,想的不是他,药效退却后,却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手掌抚过她脸颊,眼底情绪复杂。 半晌后,低叹了声道:“疼就对了,你也只有疼的时候,才能想起我。” 云乔睡梦昏沉,听不到他的话语,自然,也不会回应他。 她伏在他膝头睡梦中微微动了动,发丝凌乱中,更衬得她脸上伤痕伤得厉害。 萧璟抚过她颊边掌印,笑意自嘲。 “对着我倒是张牙舞爪,旁人欺负你,怎么不知道还击。” 他话音落下,梦里的云乔蹙紧眉头,不知怎的,又掉了滴泪。 泪珠落在萧璟指腹,洗去他手上的几许药膏。 萧璟抹去她眼尾湿意,瞧着自己指尖的泪污。 话音低哑,轻声道:“怎么?我说你半句都听不得?” 云乔睡意沉沉,或许听得到,又或许听不到他的话语。 她睡得昏沉,萧璟眼底却布满了血丝。 …… 马车外,响起了阵人声。 “哎呦,一大早的,谁家马车挡在我家门前,去去去,还不快滚!” 原来是云乔的兄嫂早起开门时,瞧见了外头的车马。 最先说话的是云乔哥哥,揉着睡眼惺忪的眼,都没瞧清楚那马车长什么模样,张口就骂。 倒是一旁的云乔嫂嫂,瞧出这马车富丽,不像是寻常人家,揪着云乔哥哥耳朵,就把人拉了回来。 “你胡说什么!给我闭嘴。” 与此同时,马车外守夜的内侍,抬眼扫过前头的云乔兄嫂。 冷哼了声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东宫太子爷的车驾!” 云乔兄嫂闻言,纷纷吓得匍匐跪地。 马车内的萧璟,眉心微蹙,将云乔从膝头放下,取了件毯子妥帖盖在她身上,理了理自己衣衫,撩开车帘子,缓步下了马车。 他长身玉立,站在云家宅院的门前,垂眼瞧着下头跪伏在地的云乔兄嫂,目光沉凝难辨。 云乔兄嫂早吓得大气不敢喘,满身冷汗跪在下头。 那云乔嫂嫂暗暗掐了自家相公一把,云乔哥哥吃痛,咬牙硬着头皮道:“草民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求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萧璟面色寡淡的听着他的求饶,回首交代护卫道:“送云乔回东宫,看好了人,再闹出上回让人跑了的事,你提头来见。” 护卫提心吊胆的恭敬应是,也暗暗抹了把冷汗。 马车从云家门前离开,云乔兄嫂悄悄望着那车驾,才知道,原来昨日被从家里赶走的云乔,是在太子殿下身边。 萧璟闲闲理了理衣袖,目光淡淡扫过下头的云乔兄嫂,沉声道:“起身吧,孤接诸位入京也有些时日了,却未登门拜访,听闻云乔母亲也在,赶巧孤今日来了,正好登门拜访,劳烦两位,带个路。” 他话说得礼数妥帖,好似给足了云乔兄嫂一家面子,实则眼底却满是阴戾。 云乔昨日那样狼狈的模样倒在云家门前,脸上还留了一道掌印,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受了委屈,吃了苦头。 平日里,云乔再是惹得他动怒,他也不舍得当真打罚于她。 可昨日不过将人送回云家半日,云乔脸上就落了那样深的一道掌印。 萧璟想起云乔脸上掌印,唇边虽还挂着薄冷笑意,落在云乔兄长身上的视线,却极为冷沉。 第128章 为她出气 雨后的清晨微冷,萧璟抬步踏进云家门槛。 目光淡淡扫过这处自己命奴才为云家人安排置办的宅院。 宅子不大,却极为雅致,可惜住进来的云家人,却大都不通风雅,平白糟践了这院子里的花草。 记忆里,云乔是极爱这些花花草草的,连在扬州的院子里,都种了株桃花树。 萧璟脸色沉暗,瞧着这院子里,晚秋时节已然变作枯枝的桃树,想起扬州城沈家的那株。 江南不比长安,树木遇秋也不会枯槁。 想来仍长得极好。 云乔兄嫂瞧着萧璟视线落在那株桃花树上,对了对眼神。 那长袖善舞的嫂嫂,忙谄媚笑道:“我家小妹极爱桃花,我刚嫁进家门时,小妹还在塞北,祖父在塞北种了满院的桃花,小妹时常在树下午歇。” 云乔人看着气质冷淡,偏偏钟爱的花木,是极艳丽灼灼的桃花。 萧璟瞧着枯死的桃枝微微出神,心想,她喜欢的话,倒是跟她的性格,很是相像。 盛夏时节开得最盛,晚秋寒冬也最是凋零。 爱与恨都极致,学不会中庸。 萧璟微垂眼帘,将视线从桃花树上收回,抬步往内厅走去。 转念想起方才听到那句塞北,骤然停步。 侧首看向说话的人,问道:“你说云乔,去过塞北?” 云乔嫂嫂和兄长人正跟在萧璟身后走着,冷不丁见前头萧璟顿步,吓了一跳。 下意识点了点头:“是呢,她小时候跟着祖父母在西北长大,十几岁时祖父母亡故,家里才将她接回江南。” 十几岁前都在塞北? 算算云乔年岁,萧璟少年时在漠北边塞的那段时日,她应当也在塞北。 萧璟想着却又摇头失笑,心道就是她当年也在塞北,少年时,他也绝不曾见过她。 一个是在漠北军营的血海里厮杀少年,一个是寻常百姓家的小女娃。 怎么可能见过呢? 萧璟没再言语,抬步走进了厅堂。 他落座上首,云乔嫂嫂笑着说自己去请婆母过来,交代云乔兄长,给萧璟看茶。 那兄长谄媚的倒了盏茶,恭敬呈到萧璟手边。 萧璟却并未接下。 他指节轻叩桌案,目光淡淡扫向下头屈膝弯腰,一副谄媚姿态给自己送上茶水的人,一直等到云乔兄长膝盖酸痛的撑不住腿软跪倒在地上,方才从他手中接过茶盏。 只是,仍未饮上一口。 云乔兄长一头冷汗候在下头,萧璟指腹摩挲着茶杯边沿,好似漫不经心的问:“昨夜孤命人将云乔送回家中,为何,她却在暴雨中倒在云家宅门前?” 此言一出,吓得云乔兄长腿直打哆嗦。 暗骂云乔这死丫头,昨日竟说什么和太子殿下再无干系。 若是早知这位太子殿下还惦记着云乔,云乔这趋炎附势的兄长,是万万不敢将云乔赶出去的。 他眼珠子转了又转,想着该如何答话。 不敢惹怒萧璟,犹犹豫豫唯唯诺诺。 萧璟可没有耐心等着他思索,随手将茶盏扣上,神情已有不耐。 一旁的内侍瞧着主子的神色,当即斥道:“我家主子问你话呢?耳朵聋了不成。” 云乔兄长被内侍这声斥骂吓得哆嗦得愈发厉害,吓得慌乱无措。 此时那去请婆母的云乔嫂嫂恰好赶了回来。 见状忙疾奔入内,跪在云乔兄长旁边,口中道:“殿下恕罪啊,是昨日云乔,云乔她说已经从东宫离开,和殿下再无半分干系,家里气她不好好伺候殿下,她哥哥也是才一时糊涂赶了她出去。” 云乔嫂嫂的确是个聪明人,长袖善舞,也最会算计。 她瞧得出云乔的这位殿下青眼,也知晓云乔许是不愿意伺候这位殿下,看得出自己那小妹不情不愿,也瞧得出这位太子殿下,明知云乔不情不愿,还巴巴地找上门来。 这才把过错都推到云乔身上,只把云家人,都放到一心想要云乔好好伺候萧璟的位置上。 可她算错了一件事。 她以为眼前这位太子殿下高高在上,必是只因云乔美色所动,所图也不过是为了让美人好生伺候自己。 却没想到,这样一位金尊玉贵的殿下,肯屈尊降贵到自己家底,本就是要为她那小妹出气,哪里能见得了云乔,在旁人手里受委屈。 上首的萧璟听着云乔这嫂嫂的话,淡笑了声,理了理衣袖,手执着那盏云乔兄长奉上的茶水起身,缓步行至跪在下头的云乔兄嫂跟前。 他笑意温雅从容,像是那书画里走出的浊世佳公子,倒是无端让云乔兄嫂心底的畏惧消去许多,以为这位殿下出身高贵,却是个极好说话的主儿。 云家的厅堂不大,几许晨风穿堂而过,吹得萧璟鬓边微乱的发轻摇。 他笑意淡淡,眉眼温雅。 活脱脱就是一副落拓书生的模样,瞧不出半分储君的威严。 俯身瞧着下头跪着的云乔兄长,问:“那云乔脸上的掌印呢?也是你这个兄长,一时糊涂打的?” 萧璟笑起来便如寻常书生,让人难窥半分冷意威慑,有意敛去的身上皇族威严,低首俯身时,便是居高临下,也没有半点凌厉。 好似,只是在同眼前人,寻常问询,话一话家常。 他此刻的姿态,他笑意温雅的眉眼。 甚至,比云乔前头的夫君沈砚,更让云乔兄长觉得和睦好相处,不自觉就松了心头的警惕。 以为这位太子殿下,真是位极温雅仁善,也极好说话的人。 忘了若没有雷霆手段,怎么可能在群狼环伺的深宫,做的这监国的储君。 还真把萧璟当了好相处的妹婿般,连连点头道:“那日她口口声声说什么往后和殿下没有干系,我想着她好不容易有能伺候殿下的福分,如何能这般不知好歹,这才动手给了她个教训……” 云乔那兄长自以为是地说着,萧璟脸上寡淡笑意仍在,眉眼却愈加阴戾。 他淡声轻笑,问道:“是吗?那只手打的。” 云乔嫂嫂此时已经意识到不对,想让自己相公闭嘴。 可云乔这兄长却是个蠢的,竟无知无觉地伸出了右手,蹙着眉回想昨日情形。 犹犹豫豫道:“应当是右手……” 话音刚落,萧璟猛地将他举起的右手拽起,按在一旁桌上,拿手中一口未饮的茶盏狠狠砸在他手上。 杯盏砸得四分五裂,下头桌子都被萧璟内力震得劈开。 云乔那兄长疼得乱叫痛喊,手上满是鲜血,骨头都被萧璟砸得碎裂。 萧璟松开了他,冷眼瞧着他在地上哭叫打滚的模样。 取出身上帕子,云淡风轻地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污。 眉眼间温雅笑意尽褪,那眼底满布的血丝,直将这笑意温雅的郎君,衬得犹如炼狱里要人性命的十殿阎王。 萧璟将手上血污擦净,地上的云乔兄长,仍在哭叫打滚。 他随手将血污染脏的帕子扔到内侍怀中,垂眸瞧着云乔兄长。 目光鄙夷,如视蝼蚁。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给她教训?” 声音寡淡,却冷得刺骨。 第129章 云乔,不像云家人 厅堂内,被劈开的桌案杂乱堆在地上。 茶水和血污在那地上的茶盏碎片中,一片狼藉。 云乔兄长哭嚎不已,抱着自己手跪在地上,哭叫着讨饶。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那模样姿态,可笑又谄媚。 萧璟冷眼瞧着,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奴颜婢膝的男子,和云乔想到一处。 云乔那性子,绝不会如眼前的男子这般,谄媚讨好趋炎附势,没有丝毫骨气。 说来也怪,他进了云家,瞧着云家的人,从她这哥哥到嫂子,都是趋炎附势之人,这样的家风,怎么偏偏养出了云乔那样的硬骨头。 真是奇了怪了。 难不成,歹竹真能出好笋? 甚至,云乔的模样长相,也和她这个哥哥毫不相像。 她这兄长不过中人模样,相貌平平无奇,偏偏云乔,却生得绝色。 萧璟微有不解,转念却想,或许云乔和她这兄长的容貌,是一个肖似父亲一个像母亲。 云乔兄长的长相,的确是和云乔父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的相似。 可云乔,却并未全然像她的母亲。 她只有一双眼睛,像母亲。 其余之处,既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 萧璟正想着,门外云乔母亲跌撞的闯了进来。 瞧见自己儿子的可怜模样,当即心疼的扑了过去,将儿子护在身后。 “儿啊,儿啊,这手怎么回事?谁给你弄的!” 她焦灼的问着儿子这话,云乔兄长哪里敢说话。 倒是萧璟,冷眼瞧着这老妇人,一副心疼儿子的做派。 笑了声,重又落座在上头座椅上,淡声问:“你这般心疼你这儿子受伤,昨夜云乔脸上落得那样可怖的掌印,怎不见你心疼,反倒暴雨天将她赶了出去,难不成在你心里,就只有你这儿子,是你的孩子?云乔这个女儿,就不是你的骨肉?” 萧璟对云家重男轻女之事,也稍有耳闻,可他是绝没想到,这云家人,竟做的如此过分。 能纵着云乔兄长,对云乔动手。 云乔母亲闻言也听出来,是眼前的萧璟对自己儿子动的手。 听得他提及云乔,那满头白发的老妇人,目光闪烁。 片刻后,却咬着牙,梗着脖子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早该随她那夫君沈砚赴死才是全了好名声,说不准还能给家里挣个贞洁牌坊,可她却苟且偷生不守妇道,败坏自己的名声,我没有这样的女儿。” 方才云乔嫂嫂去请云母过来,云母本是不肯来的。 那云乔兄嫂,倒是不在意云乔是否清白是否为亡夫守贞,只觉得云乔能攀上太子便是莫大的福气。 可云乔母亲,一惯最重规矩礼教,她教导云乔女戒规训,她告诉云乔,女子贞洁比命重。 即便萧璟是太子,在云母心里,云乔也不能不守妇道和他不清不白的纠缠,她就是觉得,云乔应该随沈砚去死。 萧璟冷不丁听云乔母亲说出这样的话,养气功夫再好,额头没忍住崩起青筋。 “你竟要你自己的亲生女儿去为旁人殉葬?只为了一具贞洁牌坊这样的死物?” 萧璟话音惊诧不解。 不敢想象,云乔的母亲,说得出这样的话。 云母忧心忡忡的抱着自己儿子的手查看,闻言目光微闪,答道:“失贞不洁的女子,苟且偷生的活着,也是让旁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还不如早早自己死了干净痛快,何必忍辱偷生,受一辈子旁人指指点点,你一个出身高贵的男子,哪里懂得这世道失贞女子的艰难,我要她去死,也是为她好!” 这一番话入耳,萧璟冷笑不已,也算彻底明白云家究竟是个什么魔窟,云乔这母亲,又是个怎样缠着云乔脖颈,几乎要将她勒死的绳索。 明白了为何昨日,云乔昏倒在雨中后,是那样绝望的模样。 她有一个这样的母亲,想来该是极为辛苦的长大。 他低垂眼帘,目光沉黯,隐隐明白了,当初在沈家,为何云乔是那样逆来顺受的模样。 有个这样的母亲,日日在跟前耳提面命的规训,云乔可不就活成了泥人木偶一样的脾性。 萧璟想通当年之事,冷冷收回视线,嗤笑了声道:“失贞不洁也好,二嫁之妇也罢,她只要乖乖呆在孤身边,必不会受这世道半分指摘。” 话落,抬步往厅堂门外走。 云乔母亲闻言闭了闭眼,攥着自己儿子手的动作微僵,低垂下的唇角隐带苦笑,微微脱力跌跪在一旁。 她心底既苦涩又释然,目光低垂,复杂难言。 闭了闭眸,心底叹息道, 瞧,她的女儿到底命好,比她有福气,便是失贞不洁,做了世道不容之事,起码,起码还有人,愿意护着,不必如她当年那般,一时为情所迷糊涂,最后落得一生难堪。 萧璟往门外走着,行着云乔母亲跟前时,不经意瞧见了她跌跪在地时,腕上露出的一只木镯子。 猛地顿住了步伐。 木制的镯子便宜轻贱,满街都是。 可这只镯子上的花纹,极为特殊。 萧璟少年时,也曾见过一只。 那时是在西北,明宁父亲乔昀将军重伤垂死之际,从怀里拿出那只玉镯,嘱咐他妥帖收着,不要让战场上的死气血污,染脏了那镯子。 萧璟少时在西北军中历练,陈昀亲自教导他兵书武功,同他有师生之谊。 明宁生母,也就是乔昀的妻子,因为被漠北的探子下了毒,为求自保叛国,险些还得西北全境沦于敌手,自己也作茧自缚毒发身亡,后来乔昀也以身殉城。 也是自那次之后,多年来,中原都无必胜的精力去同漠北再打上一仗,只能勉力维持着西北的军防。 当初萧璟以太子之尊,为乔昀夫妻收尸,又念着乔昀的功绩,不忍心让自己这位以身殉国的师父,因妻子之过,死后受世人唾骂,于是为他隐瞒了妻子叛国之事,给了他和妻子双双以身殉国的哀荣,又为他唯一的女儿,明宁,求了郡主之位。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少年时那位师父了。 今日,却在云乔母亲腕上,瞧见了这只,和乔昀死前交给他那只,花纹一模一样的镯子。 萧璟脚步顿住,垂首细细打量那只镯子。 云乔母亲意识到他的视线在自己手腕镯子上打量,下意识放下袖子遮掩。 萧璟这才收回视线,抬眼看向云乔母亲。 他眉心微蹙,视线隐带试探。 沉声问:“你认得乔昀吗?” 第130章 云乔,醒醒…… 乔昀…… 云乔母亲面色半点未变,低垂着眼睫摇头。 回道:“不认识,没听过这个名字。” 跪在地上的老夫人,满头的白发斑驳,眼尾的纹路也极深。 瞧着其实是比她实际年岁,要苍老许多的。 她低垂着眼帘,那掩在袖中的手,却有些抖。 乔昀…… 这个名字,有多久没听到了。 应当,有二十年了罢。 萧璟问完,冷眼打量着云乔母亲的反应,没察觉出半点不对。 他心下纳闷,暗道,难不成,真是巧合。 可那镯子的纹路,实在特殊。 世间真有这样巧的事? 偏生云乔母亲是个极擅长掩藏自己的人,便是萧璟目光再尖锐,也瞧不出她的破绽。 几瞬后,萧璟抿唇收回了视线,没再追问。 回身踏出了云家的厅堂,往外走去。 一个在江南有儿有女的老妇人,又是这样心肠狠毒不善不慈的做派,怎么可能会是他师父那样热血肝胆的英雄,死前都还念念不忘的人。 萧璟踏出云家宅门前,摇了摇头,心道,那镯子,或许真就是巧合。 可是真的会是巧合吗? 老妇人不是从少女时代就是这样苍老的。 不仁不慈的母亲,少女年岁,未必是此刻这样绝情麻木的模样。 也许二十多年前,云乔的母亲,就是如今,云乔的模样。 乔昀……云乔。 她二十年不曾提及不曾再听闻的名字,在她女儿身上,用另一种方式提醒着她二十年的过往。 那只木镯子,隔了二十年都还戴在手上,光洁如初。 可见这二十年来,她是如何日日打磨,精心养护。 只是在萧璟看来,今时今日这个不仁不慈,瞧不出半点可取之处的老妇人,只有狠毒不堪,半点也无法和他那个以身殉国的师父相提并论。 他停步在云家门前,回首看向那宅院。 抿唇静默片刻,到底还是有几分犹疑。 招手唤来侍卫,交代道:“去查查云家二十年的事,顺道,查一查,二十年前,乔昀乔将军,和云家这位老夫人,是不是旧相识。” 乔将军? 内侍大惊,纳闷的问:“乔将军?那不是明宁郡主的父亲吗?怎么会和这云家的老夫人相识?” 萧璟眉心微蹙,沉声道:“去办就是,不必多问。” 他话音刚落,前头便见一个东宫的护卫疾奔而来。 “殿下!殿下!姑娘到了东宫,嬷嬷去马车里伺候姑娘,发觉姑娘高烧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殿下快回去瞧瞧吧。” “什么?”萧璟脸色骤变,翻身上了外头备着的马,打马疾奔往东宫而去。 此时的东宫,也是乱得紧。 一夜过去,昨日宴席上的人,久等不见主角儿,也都各自回去了。 奴才们怕东宫的布置和场景,再惹了主子不快,连夜就把宫里的各处布置给卸下了去,连门前的红绸都赶忙摘了。 送云乔回来的马车,到达东宫门口时正赶上东宫奴才们兵荒马乱的办事。 听闻是那昨日被送回去的云姑娘又被殿下送了回来,想着昨日的情形,和殿下在明宁郡主回来当日,就取消了封侧妃的事,个个心里都觉得,这云姑娘,不过是沾了明宁郡主几分光。 想着眼下正主来了,日后这明宁姑娘不管是东宫内,还是在宫外头,都没什么好前途。 也没什么上去伺候活着讨好献媚,反倒个个在底下窃窃私语的议论。 也只有那从前伺候云乔的嬷嬷,惦记着往日的些微情分,心里也觉得,依着自家殿下对云乔姑娘的宠爱,云乔必不能这样轻易失宠,摆着脸斥责了宫门口的几个奴才,便上了马车去伺候云乔。 这一进马车,便瞧见云乔烧得都红透了脸,伏在马车上,虚弱的紧。 嬷嬷吓得不得了,知晓云乔一惯身子娇弱,唯恐出了什么事,赶忙就去命人禀告萧璟。 外头一个奴才,赶忙往云家去寻萧璟禀告。 陈晋此时在东宫当差,得知云乔被萧璟送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正巧也听到嬷嬷的话。 他还未来得及想清楚为何云乔昨日被送走,今日殿下就又将人接了回来,便被嬷嬷的话吓了一跳。 难得泄了几分情绪,焦急的往马车里头张望,想瞧瞧云乔究竟如何了。 嬷嬷见一旁陈晋也立在马车外头焦急的往里看,倒是没想太多,只以为陈晋跟自己一样,在私宅里伺候过云乔,到底有几分主仆情分。 没好气道:“你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去太医院请太医,咱们又没有个懂医术的,真要让姑娘烧过去,你跟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好歹是一同在殿下私宅伺候过姑娘的,姑娘若是身子康健,日后得宠给殿下生个子嗣,你和我不都跟着沾光,快去快去,再耽搁下去,我是真怕姑娘熬不住。” 陈晋闻言低首,不能再看,也不能多问,应了声是,赶忙就往太医院去请太医。 东宫到太医院,陈晋一步也不敢停,他怕稍晚一步,就耽搁了云乔看诊。 也不知晓,云乔情形究竟如何,有没有性命之忧。 好不容易来到太医院,拉了太医院院正,就往东宫赶。 “快,东宫!” 陈晋是护卫出身,脚力自是不差,太医年迈,被他拽着疾奔,险些喘不过气来。 只是瞧着陈晋这样急切,以为是东宫的太子爷出了事,也是半句不敢抱怨,半刻不敢耽搁。 萧璟和陈晋带来的太医,几乎是同时赶到。 太医见殿下好端端的打马而来,扭过头就要骂陈晋。 萧璟翻身下马,急急上了云乔所在的马车。 马车上的云乔意识不清,高烧昏迷,萧璟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立刻喊了太医。 “陈晋,带太医过来!” 他将云乔抱在怀中,撩开车帘子,将云乔手腕露出,示意太医探脉。 云乔人伏在他怀中,气息奄奄,苍白病弱。 萧璟伸手拍了拍她脸颊,急声唤她。 “云乔,云乔,醒醒……” 怀里的女子却无半分反应。 外头的太医探了脉,脸色剧变,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第131章 愧疚悔意 太医一头的冷汗,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萧璟隔着车帘子瞧见下头太医的动静,目光冷沉,抱着云乔的手,不自觉的颤了下。 心里没来由的慌乱。 “究竟怎么回事!”他寒声问下头的太医,脸色极其难看。 太医战战兢兢,暗暗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心道,这姑娘的身子亏空的这样厉害,心神巨耗,能撑到今日全凭一口气吊着,而今这气儿断了,哪里还能好好的。 何况,瞧着心脉的脉象还乱得很,像是服了什么药,伤了脑袋的缘故。 这身子亏空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心魂还受了损。 真不知是遭了什么罪,能把身体糟蹋成这般模样,如今这境况,十有八九,是熬不住了。 太医把了脉就知晓云乔这身子亏损的厉害,眼下一时难救。 萧璟问话的声音入耳,太医隐约能瞧见里头萧璟抱着云乔在怀里的姿态,心道这姑娘这般受宠,若真是这样年纪轻轻的去了,自己怕是也难逃被殿下问责。 短短一瞬,那太医脑海里划过许多念头来,到底还是不敢欺君。 跪在地上,抖着身子,如实道:“殿下恕罪,奴才医术不精,姑娘的身子亏空严重,心脉也极乱,像是服了什么虎狼之药,伤了脑袋损了心脉的缘故,这才高烧昏迷。这位姑娘的身子应当本就体弱,加之高烧损了心脉……瞧着怕是……怕是熬不住……殿下可知,姑娘服过什么损了心脉的药?若是知晓是何药物的缘故,或许还有法子调养……” 萧璟听着下头太医的禀告,微垂眼帘,目光落在怀里苍白病弱的云乔,心里隐隐生出浓烈的后悔情绪。 服过什么药? 还能有什么药。 无非是,那从官妓坊拿来,被他用在云乔身上的虎狼之药。 官妓坊的嬷嬷说过,那药伤人心脉,长久服用,会损了人的记忆,将人变成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萧璟那时怒上心头,口不择言的说,他要的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的傀儡。 可他着实没想到,只是用了第二次,就将云乔身子,伤成了这副模样。 太医跪在下头胆战心惊,等着萧璟的吩咐。 萧璟静默良久,抱着云乔的手,紧了又紧,好一会儿后,才闭眸压下眼底血丝,抬眸看向下头的太医,启唇道:“是官妓坊的一味,能将眼前人,认作心上人的迷情药,官妓坊的管事嬷嬷曾说,这药的副作用,是损人记忆,将人变作傀儡,可孤不知晓,这药,除却损人记忆外,还会如此伤身……” 他喉间滚动,话音艰涩的同太医交代云乔所服药物之事。 说什么他不知道那药还会如此伤身, 可是,那日的情形,即便他知道这药服用第二次会伤了云乔的身子,难道就不会用了吗? 呵,他大抵,也还是会用的吧。 萧璟就是如此,怎么都学不会如何爱人。 反倒习惯将人折磨的遍体鳞伤。 明明那样钟爱,偏偏就是做不到真心温柔以待,多一点点耐心,多一丝丝包容。 他长在皇族深宫,自幼便是皇后嫡出的皇子身份,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会做小伏低,又哪里懂得半分容忍迁就,自然不会爱人。 萧璟话音落下,心底愧疚丝丝麻麻的缠在心头。 而下头的太医闻言,却是骤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官妓坊的药,那药本就是从宫里流出去的,乃是前朝一位皇帝命医师提炼,后来流进了官妓坊,成了管事嬷嬷训诫花娘的药物,那味药太医院里是有存档的。 这药副作用的确是极大,如那管事所言一般,损人记忆,伤人心魂。 可是那药却也是有些微好处的, 其中一个,便是让悲痛欲绝之人陷入昏迷中,落入美梦,沉在过往幻镜中,反而不会心生死志,也就没有性命之忧。 如此一来,这姑娘脉象虽乱,却也应当,不至于伤了性命的。 太医想清楚其中关窍,松了口气道:“原是官妓坊的那药,那味药宫里太医院有存档,奴才是知道的,若真是服了那药,眼下姑娘昏迷中,倒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只是姑娘身子亏空烧得昏迷,加之那药物影响,本能的不愿醒来,奴才只能先配药为姑娘退烧,至于,姑娘能不能醒来,怕是得请官妓坊的管事嬷嬷来一趟才成,奴才记得,这药,应当是有解药或是缓解症状的药物的。” 萧璟闻言,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下。 没有性命之忧就好,至于旁的,都不要紧。 他抱着云乔的手微松,心底慌乱暂且压下,沉声吩咐一旁的护卫道:“陈晋,去官妓坊,把云乔的情况告知管事嬷嬷,请她过来一趟” 萧璟话落,便抱着云乔从马车上下来,往东宫内走去。 陈晋瞧见萧璟怀里苍白的云乔,只看了一眼,便立刻低首,没敢露出半点不对,更不敢在萧璟跟前,有分毫越矩。 只低首领命,得了吩咐往官妓坊赶去。 萧璟抱着云乔踏进东宫门内,往自己寝殿走去。 此时他那寝殿,还是昨日云乔在时的一地狼藉。 奴才们能收拾东宫旁的布置,却是不敢贸然进殿下寝殿的。 加之昨日萧璟动了怒,下人们更是不敢贸然动作。 萧璟抱着云乔踏进内殿,瞧见那一地的血污泥土,和地上狼藉一片的花盆,就想起昨日,云乔是怎么跪在这里,声声泣血状告于他的。 他抱着她微微闭眸,将她妥帖放在榻上,自嘲低笑,松开了抱着云乔的手。 昨日她的话语言犹在耳,想来自扬州之后,她随他入京的每一日,都在忍辱苟且,无一日不委屈。 萧璟笑意低冷,瞧着这样昏迷后,安详睡着榻上的云乔,竟鬼使神差的觉得,她若是能一直这样乖乖的睡着,或许也不错,总好过一次次撕扯折磨,剜他的心。 他抿唇抬手,抚过她脸颊上淡了些许的伤痕。 话音低叹沉冷,满是无奈。 “怎么吃了这么多苦头,你就是不长教训,若是你能一直如此刻昏睡时般乖巧,不吵不闹安安生生的就好了。” 有时候萧璟自己也会想,如果她就是一具任凭他如何把玩都乖乖听话的玩意儿,是不是他能顺心畅意许多。 可是,若真是那样,却未免也太过无趣。 萧璟打心底里喜欢的,就是生机盎然的云乔,可不是一具真正的木偶。 他嗓音轻叹,只觉世间果真是从来寻不到两全其美的好事。 抚着云乔颊边伤痕的手指,从她脸上移开了来。 可是,却没想到,刚一离开。 便被睡梦中的云乔,伸手攥着了手腕。 “别……别走……” 第132章 记忆有损 萧璟动作滞住,垂眸低首,细细打量着此刻的云乔。 她拉着他手腕,那双纤细柔弱的手,也泛着青白。 梦呓着呢喃,说让他别走。 话音里满是依赖。 只是,她说着这话时,想的,会是他吗? 萧璟俯身低首,贴着她唇瓣,听她的梦呓,抬眼望着她眼睛,眼底存了几分希冀,轻声问:“你说,要谁别走?” 此时的云乔苍白又病弱,心魂都沉在梦里。 她听不到萧璟在现实里的问话,也回答不了。 萧璟失望的垂眼,转瞬又难免觉得自己可笑。 她那样恨他,怎么可能是在同他说这样的话,她怕是巴不得逃离他身边,跑的远远的,哪里会说要他别走。 他问这话,着实是犯了蠢,好在云乔意识昏沉,没真说出谁的名字,若真是说出她服药后心心念念的情郎,自己这一番问话,岂非自取其辱。 萧璟自嘲低笑,由着她握着自己手腕。 太医煎了退烧的汤药送来,萧璟接过汤药,给云乔喂了一碗,她却喝不下去,全吐了出来。 “苦……不要……” 浓黑的药汁污了萧璟的手背和衣袖,他蹙眉瞧着云乔,心下轻叹。 另一边,陈晋赶到官妓坊,正巧撞见赵家人前来接赵兮儿。 赵家来接赵兮儿的是赵兮儿的兄长赵琦,赵琦瞧见陈晋,远远打了个招呼,问了句陈晋匆忙来此是为何事。 陈晋扫了眼一旁的赵兮儿,无声握紧了手,只说,殿下交代请管事嬷嬷去东宫一趟,就没再多言,匆忙去见了管事嬷嬷,告知了萧璟的吩咐,便带着嬷嬷往东宫赶。 那赵兮儿,瞧着陈晋走远,想起最初在萧璟的私宅里,自己要对云乔动手,就是陈晋这个护卫阻拦,怒上心头,咬牙同来接自己的兄长道:“哥哥,这个陈晋一定和云乔那贱人不清不楚,那个二嫁妇人,本就不守妇道,哪里能好生跟着璟哥哥……” 话音未落,便被赵琦冷声训斥。 “住口!赵兮儿,往后东宫的事,你少管,莫说那位云姑娘是二嫁之身,她就是嫁过十次,殿下只要想纳她,谁敢多说什么。” 赵兮儿被兄长训斥,心中越发的不甘心,暗暗将自己遭的罪,全都算到了云乔头上。 另一边,陈晋带着官妓坊的管事嬷嬷,急急回了东宫,赶回萧璟寝殿。 一入殿内,便瞧见了云乔睡梦中,攥着萧璟手腕的场景,和萧璟那被浓黑药汁染污的衣袖,以及他丝毫未曾动怒不悦的脸。 陈晋下意识低首,没有多看。 隐隐意识到,或许殿下,对云乔,的确是不一样的。 只是这份不一样,究竟到何种地步却是不得而知。 或许,比寻常玩意儿般的女子,也还是要紧些的。 譬如,殿下会心疼云乔身子亏损,会担忧她有性命之虞,也会一次次的护着她为她出气。 可是偏偏,殿下却又总是一次次的折磨伤害云乔,瞧不出多少真心的善待和尊重。 或许身为人上人的权贵,总是如此罢。 高高在上,连给予旁人的爱意,都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 他或许是真的喜欢云乔的,只是那份喜欢和钟情,绝非平等尊重的爱,而更像是一个主人,对玩意宠物的爱。 我给你已是天恩,你不受不喜,便是不知好歹,活该遭受种种折磨。 所以他能不管不顾的给她喂这样的虎狼之药,他能不顾云乔意愿,将她带到京城,做一切事情,都自以为是,而从不站在云乔视角考虑,他给的,是不是她要的。 陈晋无声攥紧了袖中的手,既不甘是萧璟这样一个好不尊重云乔的人陪在云乔身边,又不忍心,再看一眼云乔被折磨的苍白病弱的模样。 却什么话都不能说,也没有资格,没有立场,没有身份为云乔鸣不平。 他想,将来但凡有一丝半点的机会,只要云乔想,他一定、一定要带她逃出东宫。 那样一个少女年岁桀骜张扬的小姑娘,不该被旁人困死。 她该自由自在的活在天地间,做一切她想做的事,快活畅意。 陈晋默默收回视线,藏下眼底不该有的越矩,半点没被旁人发现。 那嬷嬷打量了云乔一眼,也跟着收回了视线。 萧璟看向嬷嬷和陈晋,问嬷嬷道:“她服了那药后,今晨睡下,至今昏迷未醒,高烧不退,方才喂她退烧药,也是喂不下去,嬷嬷可知,有何法子可解?或是,那药,可有解药?” 候在下头的嬷嬷闻言,暗道,早干嘛去了。 闹出事了,倒来问解药了。 昨日硬着头皮劝了,偏偏萧璟气头上,是半句也不肯听。 眼下倒是后悔了起来。 可迟来的悔恨和愧疚,又有什么用呢。 嬷嬷心下无声轻叹,摇了摇头道:“这药无解,也不需要解药,无非是男女欢合迷情,便能释放药性,只是这药的副作用,是损人记忆,伤人心魂,姑娘昏迷,奴婢想,除却高烧外,便是这缘故了。” 萧璟闻言眉心微蹙,沉声问:“无解?那她何时能醒来?” 嬷嬷听罢,心底叹息连连,如实道:“奴婢的确有能缓解姑娘症状的药,只是那药无非是稳住她心神罢了,至于何时能醒,或许明日,又或许,醒不过来,这事都说不准,不过有一件事,却是肯定的,那便是,这姑娘即便醒来,心魂和记忆,都绝不可能再如从前一般。” 第133章 去查云乔 萧璟动作一僵,回眸看向榻上昏睡不醒的云乔。 抿唇微微捏紧了药碗,问那嬷嬷道:“此言何意?心魂记忆皆不能如从前一般?那会损害到什么地步?” 那嬷嬷只知心魂记忆皆会有损,却连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会损害到什么地步。 她只记得从前有个女子用了好几回这药,后头是疯了的。 可是那事都过去好些年月了,如今嬷嬷自己也记得不太清楚那女子的症状,加之不晓得萧璟究竟给这位姑娘用了多少剂量那药物,自然不敢下个什么清晰程度的判断,只说,必不能同从前一般。 萧璟问声后,嬷嬷摇了摇头,叹道:“具体会损害到什么程度,奴婢也不得而知……” 话落就将那稍稍缓解的药呈上,并不敢说那迷情的药久用或是剂量过重,皆会令人神志不清,只盼着殿下,日后可千万别再用这药了。 萧璟闻言紧抿双唇,闭了闭眸,压下眼底情绪,伸手接过嬷嬷呈上的暂且能稳住云乔心神的药丸,摆手让嬷嬷退下。 云乔睡颜安静躺在榻上,从脸色到唇色都很是苍白。 萧璟试着将药丸送到云乔唇边,想让云乔服下,云乔却总是咽不下去。 他蹙紧眉头,只得用手指将药丸在指尖捻碎,又把粉末状的药物,喂进了云乔口中。 云乔呛个不停,脸上都是药丸的粉末,却没咽下去些许。 萧璟眉心紧拧,眼见一再喂不下去药,渐生烦躁。 一旁的陈晋瞧着云乔苍白病弱,昏迷中猛咳时将药丸子的粉末都悉数吐了出来的可怜模样,目露不忍。 他眼瞧着云乔遭罪,想起少年时瞧见过云家老夫人给被鞭子打得昏迷的云乔喂药时,她也是这般模样。 怎么都咽不下去药。 后来,云老夫人是怎么把药喂进云乔口中的呢? 陈晋脑海中光亮闪过,想着让云乔少受些罪,下意识出言提醒萧璟道:“殿下,或许可以将药丸碾成粉末后混在冰糖水中喂姑娘服用。” 冰糖水? 能有用吗? 萧璟目露疑色,陈晋低首劝道:“左右眼下也喂不下去药,不如试一试,属下家乡地界,小娘子养得娇气,嘴巴刁吃不得苦,家里人喂药时,便会将药碗混在冰糖水中,哄着小娘子服下。” 云乔仍旧昏迷不醒,萧璟目露担忧,听了陈晋的话,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嘱咐陈晋下去安排膳房备上一碗冰糖水送来。 不消片刻,陈晋就端着一碗温热的冰糖水送来。 萧璟接过汤碗,将药丸又碾成粉末状洒在里头,半撑着云乔脖颈喂她。 云乔昏沉迷蒙,鼻息嗅到冰糖水的甜味儿,本能地张开了唇。 这一遭轻易就将药丸给送入她口中,萧璟松了口气,紧蹙的眉心都缓了好些。 他将药碗搁在一旁桌案上,转念想起陈晋好似也是江南人。 随口问道:“孤没记错的话,你应当是江南人,这哄小娘子喝药的法子,倒是对云乔这长在扬州的人也管用,难不成,你也是扬州长大的?” 陈晋闻言头垂得极低,抿了抿唇,微一犹豫后,还是如实答道:“回禀殿下,属下正是扬州人士,只是属下早年便已经离开,在西北和长安呆着的日子,都要比在扬州长了,算不上是在扬州长大。” 萧璟本也不会将一个小小护卫家乡何处放在心上,闻言也只是觉得凑巧,并未多想,便回身拿了帕子去给云乔擦唇边的药渍。 他擦着她唇角的粉末和药渍,目光看似温柔怜爱,可落在陈晋眼里,却和常日里,萧璟擦拭自己佩剑文玩之类的爱物时并无多少差别。 此刻的云乔,对于萧璟而言,像是一个极其易碎的琉璃瓶。 他想妥帖养护,悉心安置。 可再如何用心,再如何精心照养,说到底,也只是对着一具器物。 并无体面和尊重。 若是真有几分尊重在,他就不会给云乔服那样下作的药。 也是,萧璟这样的出身,旁的人,谁在他跟前,不都是任他生杀予夺的蝼蚁吗。 陈晋低垂着首,遮掩自己眼底的情绪。 萧璟给云乔擦拭着唇边的药渍,云乔攥着他手腕的手,愈发的紧。 唇瓣颤了几下,似是无声在说些什么。 萧璟瞧不出她说的什么话语,却总觉得,她似乎是在喊谁的名字。 他目光低沉,又想起她服药后的异样模样。 也不可自控的去想,她服药后想起的,惦念的,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是否此刻,都还在她梦境里出现。 想着想着攥着帕子的手,不自觉骤然用力。 本就不算柔软的帕子擦在唇边,萧璟又骤然用力,云乔疼得嘤咛出声。 陈晋听到动静当即抬头,没顾着别的,没多想自己开口合不合适,急忙提醒道:“主子!姑娘病的厉害,你喂药时的力道,怕是要稍稍留意些,千万莫要再伤了姑娘身子,身娇体嫩的妇人,到底不比咱们这些糙汉子,可经不住您几分力道。” 萧璟理智回笼,缓了力道,目光低垂,打量着云乔紧蹙眉心的模样。 静默半晌后,突地开口道:“你去扬州一趟,把云乔从小到大的一应事宜,都给孤查得清清楚楚,再入京回禀,尤其是嫁给沈砚前,她少女年岁的事。可有什么幼时的竹马玩伴,亦或者少年时,有没有哪个惦念却错过的情郎,除了沈砚,她许婚前,可还有旁的什么人登门提亲过,查得细致点,半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漏过。” 陈晋闻言低首应是,掩在袖中的手,因为慌乱都有些抖。 除了沈砚,谁还在云乔少女年岁登门求过亲? 云乔未出嫁前,便是扬州城名声极好的未嫁女娘,云家待价而沽,登门求亲的郎君,确实不少,陈晋他自己不就是其中一个。 只是旁的登门求亲的,大都是在云家未曾败落,云乔父亲也还在世的时候,只有陈晋和沈砚,是在云乔父亲亡故后,登门求亲的。 若是萧璟派了旁人去扬州查,陈晋和云乔的这桩旧事,绝然瞒不住。 可是他偏偏,派了陈晋去。 陈晋亲自去,又怎么可能把自己和云乔的旧事抖搂出来,自然是费力掩藏,想法子瞒过萧璟。 此时此刻的萧璟,是信任陈晋这个亲信的。 所以不会察觉不对。 可此时的信任,在真相大白的那日,便会愈加让萧璟震怒。 届时,陈晋的下场,绝不会好。 第134章 私情苟且? 这日后,陈晋便领命南下扬州。 云乔则被萧璟安置在寝殿调养身子,事无巨细,亲自照料。 这期间,那位入京的小可汗和明宁几次登门拜访,他都避而不见,借口养病推了。 外头人只知晓东宫日日太医来往,却不清楚内情,并不知晓,究竟是谁病了,只以为这样的阵仗,必定是萧璟自己病着。 小可汗和明宁皆是如此觉得,只得在驿站等着。 倒是那位景慧和尚,入京后没来得及喝上喜酒,便得知萧璟没给那位云姑娘侧妃的位份,暗暗觉得奇怪。 这日,戴着帷帽的明宁从驿站出来,往京郊一处景慧和尚暂居的寺庙赶去。 她来时正是黄昏,借口上香来了寺庙,却托婢女,跟住持打听到借住在此地禅房的景慧下落,戴着帷帽赶了过去。 景慧人在禅房打坐,木鱼今日敲了一千下,也不曾静心,反倒总觉得烦躁。 恰好此时,门环响动。 他抬眸看去,恰好见门外的明宁,撩开遮脸的帷帽,抬步踏进门槛。 景慧手中木鱼脱手坠落,下一瞬低首捡起,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明宁掩唇轻笑,调侃道:“多年不见,三郎你还是这般模样,瞧见我就慌。” 景慧和尚未出家前,在家中行三。 只是旁人大都叫他的名或是字,唯独明宁,会在无人处,唤他三郎。 景慧少年时,便被明宁一声声三郎,迷了心窍。 当年做下不少错事,时至今日,也还是在为明宁办事。 云乔的存在,就是他,亲自送信去漠北王庭,告知明宁的。 明宁唤他这声三郎,让他心乱如麻,却也万般愧疚。 捡起木鱼后,长叹了声,无奈道:“女施主唤我景慧就是,三郎,是俗家排名,红尘种种,之于景慧而言,早已是过往云烟。” 明宁闻言嗤笑了声,抬手揭去帷帽狠狠用力掷在地上。 冷哼道:“现在倒与我装相了,我让你盯着萧璟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云乔那女人出现在他身边后,你不还是巴巴得送了信儿给我。” 景慧闻言,脸色难看了瞬。 片刻后,闭眸压下心绪道:“这是当年你离京,我答应你的最后一桩事,我做到了,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明宁闻言脸色也变得难看,拿起茶盏闲闲饮了口,骂道:“两不相欠?三郎……哦不,景慧和尚,你欠我的,你这辈子也还不清。” 景慧闭眸不语,手颤抖的厉害,却没有说话。 的确,他愧对明宁。 明宁走到今天这一步,景慧始终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罪人,所以她在明宁远嫁和亲后便选择出家,远赴扬州,数年不曾返京,就是怕,在故地,总想起当年的种种。 他缓了许久,方才将气息压的平和,抬眼看向明宁,劝道:“明宁,萧璟应当是很喜爱云乔的,在我看来,他对她的喜爱,比起当年对你,只多不少,而云姑娘,也是个柔软善良的女子,对萧璟同样钟情,他们两情相悦,日后自会相濡以沫,我劝你,不要妄动手段,免得自食恶果。” 景慧话落,明宁昂首冷笑,想起自己和那漠北的小可汗,在马车里,瞧见的,明宁和萧璟的护卫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样子。 怒声道:“云乔那个二嫁妇人,背着萧璟和他那护卫陈晋勾勾搭搭,凭她,也配得萧璟喜欢钟情,也配做萧璟的侧妃?她那样下贱的出身,做个外室都是抬举,萧璟没给她侧妃之位,才是应当,若是真给了她,她那般低贱之人撑不住福气,怕是要早死早超生。” 明宁一惯装得温柔贤良,但在景慧跟前,却是丝毫不戴面具,也半点不会掩藏自己的恶毒。 她只管自己畅快的说了这番话,景慧眉头越皱越紧。 蹙眉疑惑的问:“你说什么胡话?云乔那女子,在扬州时便是出了名的贤良柔顺,若非萧璟逼迫,依着那女子的性子,决然是不可能作出不守礼教之事的,她来京城都是被萧璟压着来的,又和陈晋素不相识,如何会做出和陈晋这护卫暗中苟且之事。” 明宁听罢冷笑不已道:“你一惯是个识人不清的,女人就是这样,最会装模作样,她装得贞洁烈女,才能让萧璟倾心爱慕啊,她装的不情不愿,才能让萧璟念念不忘啊,上赶着的,从来不是买卖,这事,我多年就长了教训。至于她和陈晋那护卫的事,我是和漠北的小可汗亲眼所见,那小可汗,还派人去扬州查了,说来也巧,云乔那女人,不仅和陈晋是扬州同乡且早年就是旧相识,甚至,陈晋还去云家向云乔提过亲,这样的关系,自然会生私情。” 她话落,懒得再于景慧多言,捡起帷帽,就出了寺庙。 婢女跟着出去,走出庙门后,回首张望,犹豫的问:“郡主,你今日来,不是受小可汗吩咐,要从景慧和尚口中问出殿下是真病还是假病吗,怎么正事没干,反倒因着那云乔姑娘和景慧和尚闹了口角。” 明宁也是怒火,闻言拂袖冷笑道:“罢了,回去就和小可汗说,这景慧和尚也不清楚萧璟是真病假病,左右今日,也不算无功而返,你说,若是景慧将明宁和陈晋勾搭的事,告诉萧璟,那云乔会是个什么下场,萧璟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萧璟绝不会饶了她。” 其实一个连侧妃位置都得不到的女人,明宁本不该将她视作威胁,可她就是在那日瞧见云乔后,每每想起都觉不安,总觉得,若是不能彻底扳倒云乔,或许哪一日,自己还真会吃她的亏。 明宁走后,景慧和尚端坐在禅房前,抱着木鱼,怔愣出神良久。 终于在日暮黄昏时分,搁下木鱼,起身出了禅房。 赶巧撞上来送晚膳的小沙弥,那小沙弥瞧见景慧忙道:“师父这是去哪,我送了膳来,您先用膳吧。” 景慧闻言摇了摇头,这时候,哪还有用膳的心思。 摆手踏下门前石阶,口中道:“我有急事去东宫一趟,你将膳撤下就是。” 第135章 云乔醒了 东宫内,云乔已经一连昏迷后几日,几日下来,眼底的红血丝熬得更重。 太医如常来探云乔脉时,萧璟瞧着太医送上来的云乔脉案,算了算云乔至今,已经昏了好几日。 蹙眉问道:“这药日日喂下去,却不见她半点苏醒的迹象,难不成,当真要做一辈子活死人?” 太医也是暗道棘手,这几回探脉开药下来,他自然也知晓那位病着的姑娘,极得殿下看重,唯恐真不能将人救回来,自己头顶乌纱帽不保。 叹了声,抹把冷汗道:“殿下恕罪,这心病到底还需心药医,旁的药材再好,也不过只是起个辅助作用罢了,姑娘若是自己想不开,自然昏迷难醒,长久被困在梦境里。” 萧璟垂眸未语,指节一下下叩着桌案。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她的心病究竟症结在何处呢?什么又是她的心药呢? 萧璟无法确定,一时权衡难定。 那几夜来未曾好好睡过的眼睛,眸底血丝浓重。 太医话落后抬眼,冷不丁被萧璟眼底的血色,吓了一跳。 忙道:“殿下监国理政,身子最为要紧,云姑娘的事再重要,也要紧不过您的身子啊,可千万莫要因着忧心云姑娘的事夜不阖眼再伤了自己的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在太医眼里,萧璟的身子,自然是比云乔的性命重要的。 说实在的,即便云乔真的死了,在太医看来,也不及萧璟身上的轻微伤处要紧。 萧璟自然也知晓太医这些奴才的心思。 他捏了捏眉心,喉间溢出低叹声。 只道:“孤无碍,近日未曾歇好的缘故罢了,与她无关。” 萧璟话落,门外正好传来奴才的禀告传唤声。 “殿下,景慧和尚登门拜访,眼下人在东宫门外候着了,您瞧是和旁的朝臣一般找个由头把人打发走?还是请景慧和尚入殿来?” 萧璟闻言眉心微蹙,倒是有些纳闷景慧这个整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有诵经声的人,今日怎么突地登门来了。 景慧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萧璟如此想着,抬手捏了捏眉心,淡声道:“请他进来就是。” 话落又摆了摆手,交代太医道:“你先退下吧,去云乔殿内再瞧一瞧她的情况,一连数日不曾醒来,也该好生琢磨着换个药效好的来用了。” 固然云乔而今,确有心病的症状,可萧璟并不全信心病还需心药医的说法,他总觉得,身子骨弱,就该用药调养,至于心绪情感的东西,说到底,跟性命相比较而言,实在不值一提。 生死性命要紧,其它都不重要。 他只要云乔活着,好端端地活着。 至于她快不快乐,是否开心,对于现在的萧璟而言,他还意识不到这些的重要之处。 太医领命退下,往云乔院子里去。 另一边,景慧和尚在东宫奴才的引路下,往萧璟寝殿而来。 一路他都愁眉紧锁,不知等会儿,该如何开口。 连跟着的小太监,都瞧出了不对,纳闷地问:“景慧师父,你怎么一路都在叹气啊?” 景慧摇了摇头,没说原因,只低叹了声问:“我听闻东宫这几日每日都有太医来往,可是你家殿下病了伤了?” 小太监摆手否认,知晓景慧师父乃是自家殿下好友,也没有刻意瞒他,如实道:“师父有所不知,这东宫来往太医,都不是给我家殿下看病治伤的,而是给那位差点做了侧妃娘娘的云姑娘看病的。” “云姑娘?云姑娘怎么了?”景慧蹙眉问道,想起自己今日来,原就是因为云乔和萧璟侍卫之事,更觉难办,连声叹息。 小太监闻言远远瞧了眼云乔养病的寝殿,也是那间,给侧妃娘娘备下的侧殿,摇头叹息道: “哎呦,原本封侧妃那天,殿下莫名动怒将云姑娘送去了娘家,谁知次日一大早,又把人接了回来。这打从回来后,那云姑娘就昏迷不醒,至今七日了,也没睁眼。我家殿下愁得厉害,偏生那太医也是个个不中用,来了不知多少趟,就是治不醒云姑娘。奴才瞧着,若是再拖下去,说不准,真得成了个活死人,您说好端端的姑娘,生得国色天香,怎么落得这么个下场,真是可怜。” 景慧和尚闻言脸色微变,心下同样感慨。 跟着小太监不同,景慧是在扬州认识云乔的。 自然知晓她这一路都过得极为艰难,在沈家时,那沈家的仆妇都能借着她婆母的威严打骂她,后来遇见萧璟,萧璟那厮,绝不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扬州那场血案,萧璟对云乔的逼迫,景慧也是略有耳闻。 在景慧瞧来,自他认识云乔以来,云乔就没过上几天好日子,而今听这小太监的话,好似,还病得很严重。 这样的时候,自己真要将从明宁口中得知的话,告知萧璟吗? 不说,他毕竟是萧璟的好友,云乔背着萧璟和萧璟的亲信护卫暗中不清不白,他不说,委实对不住萧璟。 可是,若是说了,怕是又要让那位本就可怜的云姑娘,更遭苦楚。 景慧和尚犹豫再三,进退两难。 思量难定间,已经和那小太监走到了萧璟寝殿门口。 他一路也若有似无地打量着东宫的护卫,下意识寻找陈晋,但人都到了殿门口,也没见到陈晋的影子。 暗中警告陈晋的法子,是行不通了。 难不成,真要告诉萧璟? 景慧在犹豫踌躇中,踏进了萧璟的寝殿。 此时萧璟人正斜倚在软榻上,神情疲惫捏着眉心微闭着眼帘。 他好几日未曾好生阖过眼了,怎么会不疲累。 景慧踏进门槛的步音传进耳中,萧璟闲闲抬眼看去。 他淡声问景慧道:“你一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怎么突然来了,说罢,来寻孤所为何事?” 眼底血丝密布,瞧着也是可怖。 景慧愣了下,心底轻叹了声,打量着萧璟寝殿,问道:“往常我记得你寝殿外的护卫大都是陈晋的,怎么不见陈晋在?” 陈晋早被萧璟派去扬州查云乔旧事了,此刻自然不在。 萧璟闻言正欲开口答话,寝殿外突地传来一阵急促的步音。 “殿下!殿下!姑娘醒了!姑娘醒了!您快去瞧瞧吧!” 第136章 你是谁? 另一边,东宫侧殿内。 云乔在昏睡的第七天,第一次,梦到了除了梦里那个温柔郎君外的旁人。 那是一场漫天的血色,是一个婴孩,哭闹不止的声音。 她头疼的厉害,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自己会看到漫天的血色,会什么那个婴孩哭泣时,她心如刀绞。 直到她看见面容温雅的情郎,变作索命的厉鬼,站在她面前。 她瞧见他手里握着利剑,也瞧见剑刃上,沾染着,不知是谁的献血。 她看见他把剑横在那个婴孩襁褓上,她瞧见那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小婴孩,脖颈潺潺不止都是血色,将裹着她小身子的襁褓都浸得只有血色。 于是梦境支离破碎,云乔脑袋裂开一般的疼。 时光的记忆,在她脑海里一点点碎裂。 婴孩被梦境撕烂,那个梦里化作厉鬼的郎君,也被一道撕扯成了碎片。 她孤身被拉入时光长河,记忆一点点从她眼前消散。 也许是梦里的那一幕太痛了,她本能的不想记起。 不想记得那场血色,不想记得,那个由枕边亲昵情郎,化作眼前修罗恶鬼的男人。 不想记得,她心尖尖上的女儿,连性命都捏在旁人手中,可以轻易被人杀死,永远消失在血泊中。 于是她开始忘记,开始将记忆,倒着往回走。 云乔最先忘记那场血色中的人头落地,忘记了撞死在萧璟护卫剑刃上,那情同亲妹的婢女。 忘记这一路从扬州到京城的屈辱难堪。 忘记萧璟一次次逼迫她做下的种种。 忘记她的丈夫为求自保,拿女儿的性命,逼她伺候旁人。 忘记她婚内失贞,却爱上了那个毁她清白的男人。 也忘记了,那个男人,从始至终,都只将她当做对旧情人,求而不得的慰藉。 过往伤她最深的痛得记忆,一点点消散忘记。 晨钟暮鼓声在梦境中阵阵响起,像是一道道梵音,将云乔跌宕又满是苦意的心绪和记忆,一点点洗净。 只留下一道混在佛寺钟声里的,婴孩哭音。 她眼睫颤抖不止,那刚进偏殿的太医正给她号脉,指腹触到的脉搏,汹涌跳跃,虽乱得不成样子,却又极为生机勃勃。 太医猛然怔住,抬眼看向云乔的脸,瞧见她颤抖不已的眼睫,意识到她应当是要醒了,当即喜上眉头。 一旁伺候的嬷嬷也瞧见了云乔颤动不已的眼睫,惊诧的问太医道:“太医!你瞧!你瞧!姑娘眼睛再动!是不是姑娘要醒了啊?” 太医连连点头,那嬷嬷既惊又喜,赶忙喊了小太监,急声吩咐道:“快!快去禀告殿下!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小太监闻言赶忙往萧璟寝殿赶去,刚好当着景慧和尚的面,禀告萧璟云乔醒来的时。 萧璟听到小太监的话,猛地从软榻上起身,疾奔往云乔养身子的寝殿赶去,也半点顾不得景慧方才问的那句陈晋下落。 也是,陈晋在萧璟看来,不过是个亲信些的奴才罢了,自然算不得要紧,哪里及得上云乔的事重要,听了云乔醒来的消息,他当然是半点也顾不得这事。 眼瞧着萧璟疾奔往云乔寝殿赶去,景慧蹙了蹙眉头,到底也跟了过去。 偏殿内,云乔眼睫剧烈颤抖,此刻,却还未醒来。 嬷嬷急声在旁喊着她,话音焦灼,一声声道:“姑娘!您醒醒啊,这都睡了多久了,可不能一直昏迷下去,若真成了活死人,您那远在江南的亲生女儿,可怎么办啊。” 这番话说出口时,嬷嬷虽存了借云乔女儿,唤得云乔意识清醒的打算,却也有几分真心。 云乔从前再受宠,若真成了活死人,时日渐长,殿下东宫新人不断,哪里还能再想起她,又哪里还能似如今这般费心让太医伺候照料着她的病,届时恩情断绝,莫说云乔自己得熬死过去,连在江南的女儿,也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昏迷中的云乔,本就意识渐趋清醒。 嬷嬷这番话入耳,激得她终于睁开眼帘。 云乔抬眼看去,还未来得及看一看自己周身所出的环境,便觉喉头骤然腥甜,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来。 血水咳出,溅在地上,猩红可怖。 云乔唇瓣也被血色染污。 嬷嬷被那血水吓得面色惨白,慌忙上去揽着云乔肩膀,轻拍着她背脊安抚。 口中焦灼道:“哎呦,我的姑娘啊,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醒来了,怎么又咳了血,我的天老爷啊,姑娘身子这样弱,一个劲的遭罪,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嬷嬷哭天抹泪,那太医倒是还算稳得住,赶忙上去给云乔探了脉。 云乔仍在咳个不止,口齿间,大片的血水从唇瓣淌出,染污她身前的被衾,也弄脏她素白色寝衣。 萧璟疾奔赶来,初初踏进内殿,瞧见的,便是这般场景。 柔软孱怜的,似雨后被霜雪打的凋零花枝一般的姑娘,伏在被衾上,咳血不止,眼底全是猩红,血污将她身前被衾和身上衣裳都染脏,连地砖上,都有一滩血色, 萧璟脚步猛地顿住,停在门槛处,只觉脚下似有千斤重,怎么都跨不过那一步。 明明是少年时便在西北尸山血海里挣扎求生的人,今日,竟会因一个小女子咳出的血,而不敢近前。 他掩在袖中的手颤抖不停,眼底的猩红,不比云乔咳出的血色,弱上半分。 攥着手掌,目光紧锁着云乔苍白病弱的脸色。 喉头艰涩问那给云乔号脉的太医:“她身子,究竟如何了?为何醒来了,却会咳出这么多的血来……” 萧璟问的艰难,太医号脉后,却是松了口气。 擦着额头冷汗,起身道:“无碍无碍,淤血积在心头,姑娘心气儿难消,如今能咳出心头血瘀,是好事,对姑娘的身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得了太医这话,萧璟掩在袖中的手,放在松开紧握的拳头。 他低首苦笑,暗道自己真是关心则乱。 既是醒了,又没受过什么大的外伤,咳血自然不会是要她性命的事。 自己居然怕成这般模样,真是让人笑话。 他垂眸敛去方才眼底的慌张情绪,缓步往云乔床榻走去。 屈膝俯身,半蹲在她榻边,抽了她枕边细软帕子,动作温柔抬手,要给云乔擦唇边的血污。 云乔刚刚醒来又咳了血,此刻人还很是苍白。 萧璟抬手去给她擦唇瓣血污,都怕弄碎了她。 他动作极轻极缓的,将帕子伸到她唇边。 刚要落下,云乔却猛地扭开了头。 萧璟脸色微变,以为她仍是记恨排斥自己,强压着怒火,攥紧了那帕子。 却突地,听见云乔,带着哭腔,语气慌乱道:“你……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我明明,我明明是在佛寺里上香的,怎么醒来,突然……突然就在这里了?” 第137章 爱恨难舍 云乔带着哭腔的话音落地,萧璟愣怔抬首,目光诧异地瞧着她,攥着帕子的手也跟着僵滞。 她眼里的慌乱、陌生、惧怕,都真实得做不得假。 此时的她,也没必要装成不认识他的模样,说这样的假话。 萧璟眉心微蹙,想起了官妓坊嬷嬷的话。 心魂记忆,皆会有损…… 所以她,是忘记了自己吗? 她方才说,她人正在佛寺里上香……佛寺,佛寺上香是什么时候? 萧璟瞧着云乔望向自己是陌生的视线,大略有了猜测。 想来,她是独独忘记了他出现后的一切,将记忆停留在她去佛寺上香那日,遇见他前。 萧璟目光微垂,心绪一时复杂,说不清自己情绪。 似喜,又非喜。 喜的是她不记得后来的种种,想来,也不会恨意深重,至多只是将他当做陌生人。 陌生人,或许,也是件好事。 可是不知为何,萧璟瞧着她眼里的排斥和陌生,以及眸光中密布的疏离,总觉得心里不痛快。 那药倒真是神药,让她失了记忆,却独独忘了他。 可见是多么恨他入骨,一丁点都不愿意想起他。 萧璟思及此处,哑然低笑,抬手重又去给她擦拭唇边血污。 云乔依旧扭头避开,萧璟却骤然抬手,捏着了她下颚。 他指腹温热,隔着帕子擦拭她唇边血污,手指的温度,也不可避免地传到云乔唇边皮肉上。 明明是寻常温热体温,云乔却觉烫得厉害。 心头也慌乱不已,只觉心尖处剧烈颤抖,怕得攥紧了身前染着血污的被衾。 那被衾上浸染的血水,都沾在她手上指缝处。 萧璟仍不疾不徐地,给她擦着唇边血污。 待得将云乔脸上血污擦净,仍旧没松去桎梏她的力道。 反倒还捏着她下颚,目光来回在她脸上流连打量。 他动作轻缓,力道也柔,并未弄疼云乔,云乔蹙眉看向他,总觉得,他这样掐着她的姿态,莫名的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为什么熟悉。 她伸手打落他落在自己皮肉上的手,横眉骂他:“你个登徒子,怎可这般不规矩!” 萧璟闻言失笑,闲理了下衣袖,落坐在她床榻边沿。 云乔慌得抱着被衾向后躲避,恨不能将身子贴在后墙上头。 萧璟瞧着她这副模样,想起了佛寺初遇那时的景象。 彼时她也是这般,事后骂他登徒子。 倒是不曾想,这佛寺情事,和寻常给她擦一擦唇边血污,在她眼里,都是登徒子行径。 萧璟眉眼微漾,笑意恣肆道:“云乔,你便是损了记忆,这骂人的功夫,也和从前一般无二,翻来覆去,都只会这些早听得人耳朵起茧子的词儿,没得半分新意。” 他脱口唤出她的名字,还同她说着这样奇怪的话,云乔闻言眉心蹙得更加厉害,心下暗暗纳闷。 自己记忆里从未见过眼前的男人,怎么他话里话外,却好似和自己很相熟似得。 云乔攥紧被衾,一副防御的姿态,蹙着眉问他:“什么我损了记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你究竟是谁?我从前……我从前可有见过你吗?” 萧璟笑意更浓,伸手将她攥着被衾的手拉了过来,把她手指从被衾上头抽出,低首瞧着她指甲和掌心上的血污,取了帕子沾了些茶水,细细擦拭她手上脏污。 边擦边淡声道:“我是谁不重要,至于你有没有见过我……你当然见过,不过你忘了罢了,忘了也不要紧,左右你记得与否,都不能改变什么,忘了就忘了吧。” 他说着,总算将云乔手上血污擦得干净。 目光瞧着她漂亮纤细的手指,眼底浓暗,声音微哑道:“瞧,这般漂亮的手,怎么能沾上血污呢。” 他话说的隐带情色调弄,云乔红透了脸颊,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 萧璟这话说得真心,他的确觉得,云乔这双手,就该干干净净,由人精修护养,碰不得血污,也经不住劳损。 她这样的人,既无自保之力,也无身世背景。 天生就该是被养在后宅的菟丝花,攀附在男人身上,耗着容色,凭借宠爱而活。 偏生从前的云乔,总是不聪明。 平白生了这样好的容貌,这样妖娆的身子,连手指都漂亮得让人轻易迷了眼。 却怎么都学不会利用她的美色,哄着男人成事。 反倒抱着她的自尊,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低头。 萧璟惯来是个极善于玩弄人心的主儿,少年时也早学会了和朝臣父皇母后等人,虚与委蛇。 他见到的人,大都是心机深沉的聪明人,或是卖弄算计的歹徒蠢货。 唯独云乔,最不一样。 她不够聪明,也不懂算计。 她就像是山涧最纯澈的泉水,让人一眼看到谷底,潺潺流淌不止,泉眼深处,却是荆棘密布的磷石。 若是她足够聪明,从扬州开始,她就该学会真正利用他的欲念,为她自己去争,如果她足够会审时度势,就该早早舍弃那已经没有半点用处的前夫和女儿,安心在他身边,讨他宠爱,换得荣华富贵。 可是,如果云乔,真是如此。 今时今日的萧璟,还会是此刻这般心境吗? 又还会这样,因为她,爱恨两难吗? 如果她在扬州时就足够听话,足够讨好他,或许她会过得极为顺遂,少了许多的风波磨折,安安分分地做他宠爱的女人,富贵荣华半分不缺。 可是,倘若果真如此, 萧璟还会爱她吗? 他自己都不得而知。 他时常恨她无用的意气用事,恨她愚蠢莽撞,恨她不知好歹,恨她一次又一次,不会审时度势,也学不会讨好他。 可是,这些年来,他也遇见过无数个善于揣摩人心的美貌女子,宫里的宫女,京中那些温雅贤淑的高门贵女,甚至,许多年前,那个处处依着他心意做事的明宁。 只是那些人,从来没有一个,像云乔这样折磨他,又让他始终爱恨难舍。 或许世间事总是如此,一物降一物。 你恨她不够温柔体贴,莽撞无知,浑身尖刺。 可你又偏偏,最爱她这般模样。 说到底,情爱于人,从来无解。 第138章 半信半疑 萧璟落在云乔身上的目光,复杂又灼灼。 云乔本能的畏惧,抽出自己手指,怕得躲到了嬷嬷身后,锁着脑袋,不肯出来,活像个鹌鹑。 她这模样,好笑又可怜。 嬷嬷叹了声,不自觉的伸手揉了下云乔头顶的软发。 “姑娘别怕,我家主子不是坏人,您昏迷的这几日,我家主子可是一直都提心吊胆,就怕您醒不来呢。” 云乔怯怯的探出头来,那被萧璟碰过的指尖还颤抖的厉害。 “他……他究竟是谁?我明明都不认识他。” 云乔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委屈,趴在嬷嬷肩头,直掉眼泪。 嬷嬷哪敢冒言萧璟身份,只能干巴巴的拍着云乔后背安抚。 云乔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瞧着这富丽堂皇的地界,心里却越发慌乱。 这样华贵的内室,绝不会是寺庙。 那佛寺的厢房,她也曾在里头歇过脚,不是这般模样。 云乔眼睫颤抖,睫毛都挂着眼泪,又急又慌的,拉着身边的嬷嬷追问:“我这究竟是在哪里?我得回去,我女儿还在家中等着我呢。” 她说着,松开了拉着嬷嬷的手,起身就去穿自己鞋袜,跌撞的往门口走去。 行径萧璟身边时,却被他拽着手腕,猛地扯了回来。 云乔后背撞在他胸前,又慌又疼,扭过身来,脸上挂满了泪。 萧璟冷哼了声,抬手给她擦眼泪,话音隐带几分气,低声道:“哭什么,这里就是你家,你还要回哪里去?” 云乔闻言眼底情绪更是慌得厉害,她知道这间内室,不是扬州沈家里会有的地方。 摇着头道:“你胡说,我是扬州沈家的少夫人,我婆家在沈府,此处才不是我家。” 萧璟听到他提及沈家,脸色骤然阴沉。 很好,吃了药后,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倒是把沈家的事记得清清楚楚,现如今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沈家的少夫人。 他脸色染上薄怒,一旁的太医见状赶忙上前,附在萧璟耳边,低声提醒道:“姑娘记忆有损,可经不得刺激,您千万要慎言,莫说些刺激她情绪的话。” 萧璟理智回笼,抿唇看向云乔,摆手示意太医和嬷嬷退下。 太医先行退了出去,嬷嬷眼里隐有担心,临走前,拍了拍云乔肩头道:“姑娘莫怕,我家主子真不是坏人。” 话落,又看向萧璟,低声道:“姑娘身子如今这般孱弱,可经不住闹腾,您千万顾及着些。” 萧璟抿唇颔首:“嬷嬷放心就是,我心里有数。” 那嬷嬷闻言心下连声叹气,到底还是走了出去,临踏出房门时,心下嘟囔道‘有数什么呀,真有数,就不会闹得这般局面了’。 太医和嬷嬷双双退下,赶巧看见跟着萧璟追来,而今正等在云乔寝殿外的景慧和尚。 那景慧和尚瞧见太医出来,赶忙过去,询问云乔情况。 太医如实说到云乔失忆之事,景慧和尚心里更是为难,低叹了声没再说话,立在殿外,静等着萧璟出来。 内殿里的萧璟等到那太医和嬷嬷双双退下,方才拽着云乔手腕往回走。 他将云乔拉回榻边,迫着人坐下。 云乔被他推得半倒在榻上,手腕处生疼,拧眉瞪向他道:“你弄疼了我!” 萧璟这才松开手上的力道,低眸瞧了眼她手腕。 他方才力道失控,眼下已经将云乔手腕攥得有了一圈泛红指痕。 “抱歉,是我莽撞了。” 云乔委屈坐在榻边,看向他时,还是一副防备畏惧的姿态。 听得他这句抱歉,微微抿了下唇,才昂首问他:“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呢?我还得回家呢,我女儿都还未断奶,我晚回去的话,家里无人照顾她的,劳烦你,送我回去吧,你若是不方便,派下人去信我夫家,让我夫君派人来接我一趟也可,我夫君是沈知府家的三少年,名叫沈砚……” 云乔提及沈砚,萧璟眉峰微挑,突地打断她道:“就是你夫君,送你到我这里来的。” “什么?”云乔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话音震惊的问。 心里一瞬间翻江倒海,说不清是什么思绪。 这人是什么意思,他说,是她夫君把她送到他这里来的,可是沈砚,怎么会莫名其妙,把她送到一个陌生男人这里。 难道…… 难道是…… 云乔心里划过个极为龌龊的可能,却不敢相信。 萧璟抬眼看向她道:“你怕什么,怕是你夫君,将你送给了我?” 他这话一出,云乔听着,连反驳骂他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反倒头一阵发紧的疼。 她疼得微蹙眉心,萧璟意识到她神情不对,到底不敢真再说出什么话来刺激了她。 心下轻叹,无奈道:“你不用怕,数月前,你在佛寺上香时从山路摔下,磕到了脑子,之后数月都记忆不清,大夫说,再耽搁下去,脑后淤血会伤了脑子,扬州的医师又医术不精,始终治不好你的顽疾,恰好,我家养了个医术极好,最擅治疗此症状的医生,你夫君,便将你送到了我府上,托我家医师,为你看诊调养。” 云乔闻言头疼稍缓,可略一思量,又觉不对。 “你……你家的医师,为何不能请到我夫家府上给我看诊,却要将我送到此处?” 萧璟听着她怀疑的话语,低声轻笑,心道,那药看来只是损了记忆,没损害心魂,这当口,还能有心思去寻他话里的漏洞。 左右是骗了她,接着骗下去就是。 他挑了挑眉,回答她道:“我家在京城,你伤重,情况紧急,可等不到我家医师往返扬州了。” 云乔听着萧璟的话,半信半疑。 蹙着眉心,犹豫的问:“可我……我根本没见过我夫君有你这位友人。” 萧璟低笑,指腹摩挲腰间玉佩。 眉眼风流恣肆,活脱脱一个浪荡公子哥儿的模样。 笑道:“你说,你没见过我?怎么,沈砚还会把他在花楼相识的友人,全都带回家中,给你引荐吗?” 第139章 她瞧见的,是他? 萧璟一番话,有蒙骗她的言语,也有半真半假的调弄。 云乔又羞又气,心里暗骂,怪不得这般浪荡纨绔似的做派,原是沈砚的友人,沈砚那样浪荡的人,结识的好友自然也大都是这样的浪荡纨绔。 她现下已经大略信了萧璟的话,却还是惦记自己女儿。 焦急地问:“你说我病了有几个月了?那我女儿呢?我女儿怎么没在我身边?我去上香时,她还不足两个月龄,不在娘亲身边,如何能行……” 萧璟眉心微蹙,缓声道:“急什么,你病着,自然没工夫照料孩子,你那女儿,有奶娘嬷嬷照料,哪用你操心。你好好养病,待病好了,自然就能见到你女儿了。” 云乔心里乱成麻绳,想着沈家人那样重男轻女,哪里能好生照顾自己女儿,心下焦灼的紧。 却没工夫细想,自己醒来后,眼前这男人行径的怪异之处。 她下意识伸手攥住了萧璟衣袖,摇头急声道:“不行的,我……我婆家不喜我女儿,我怕她离了我,在家里受欺负,你……你还是尽早送我回去吧。” 萧璟闻言轻笑出声,摇头道:“身子要紧,至于旁的,养好了病再说。” 他话落,伸手压着她肩头,要她躺下,云乔拗不过他,也知晓人在旁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敢再多做挣扎闹腾。 她难得这样乖顺,萧璟倒觉得,失了记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温声交代她道:“你安心养病,好好休息,我还有客要见。” 话落,理了理衣衫起身,抬步出了云乔歇息的寝殿。 临出门时,回身紧阖上了殿门。 目光在寝殿门环上的铜锁处落下,微滞了瞬,取过那铜锁,将殿门上了锁。 门外候着的嬷嬷见状,目露不解。 “殿下这是作甚……” 萧璟抿唇垂眸,目光越过门环窗纸看向寝殿内软榻上的云乔,沉声交代嬷嬷道:“她乍然失忆,又一心惦记她那女儿,难保不会私逃,锁了门,孤也安心些,你盯着些,入夜时她若是闹了起来,派人及时去请孤。” 嬷嬷闻言也回过劲儿来,清楚了萧璟这般做的缘由,点头应了下来。 萧璟将视线从寝殿内收回,抬步踏下门前石阶。 等了许久的景慧和尚,还在殿门外候着。 见他人出来后,才迎了上去。 一边扫了眼落锁的殿门,一边问萧璟道:“殿下,贫僧听太医和嬷嬷讲,云姑娘失忆了?” 萧璟点了点头,缓步同景慧一道往自己寝殿走去。 待到进了萧璟寝殿后落座上了茶水,景慧抿了口才又问:“好端端的,怎么会失忆?莫不是磕着碰着了?殿下,您行事,也太没个顾忌,好歹是个娇弱女娘,哪里真能动手伤了云姑娘?” 萧璟低眸未语,几瞬后,推了茶盏,换了杯酒水来,一饮而尽。 才笑道:“不是,是用药的缘故。” “药?什么药?”景慧纳闷地问。 萧璟笑意隐带自嘲,又想起那药的功效,捏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起青白色,沉声道: “是官妓坊里,一味能让人在情事中将眼前人认作心上人的药。” 迷人心绪的催情药? 景慧闻言脸色微变道: “殿下你为何给云姑娘喂这样龌龊的药物?云姑娘本就可怜,殿下你毁了人家清白在先,而今怎么还能给她喂这样的淫药!” 景慧没忍住为云乔鸣了几句不平。 萧璟低眸瞧着杯盏里的酒水,苦笑道: “当初我要她离开扬州入京,她并不情愿,后来我归京后带她去了官妓坊,要官妓坊的嬷嬷好生驯服于她。 官妓坊那晚,她很乖顺,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我沾沾自喜,以为她真的心思转圜,愿意乖乖留在我身边,后来才知是嬷嬷给她喂了那药。 那药,让她将我在榻上认作旁人。 迷情缠绵,合欢情事,都是看着我,却心心念念着旁人。 得知此事后,我一时气怒,给她又喂了一次那药,她醒来后,记忆,就停在了去佛寺那日,遇见我之前。” 可是那样的药,不是应当只会催情吗?怎么还能让人失忆呢? 景慧心下不解,也问了出来。 萧璟苦笑了声,同他皆是道:“服用剂量过多,会损人记忆。嬷嬷同我提过这药的副作用,可我那是怒火上头,未曾在意。” 这番话落,景慧低叹了声,却不自觉想起当初在扬州山寺前头,见到沈家的仆妇欺辱云乔时的场景,更觉云乔委实可怜。 心道,这等药物,真是诛心。 榻上恩爱缠绵,大梦初醒,才知荒唐时认错了人…… 这比寻常催情药,可是龌龊伤人多了。 他心下连连叹息,转念却突地想,云乔服药后,瞧见的心上人,当真就不可能是萧璟吗? 景慧不仅见过山寺门前云乔受沈家仆妇欺辱,也曾见过当初云乔在佛寺跪了整日,为萧璟求一枚平安符时那番真心实意。 即便听了明宁说的,云乔和萧璟侍卫暗中存着私情,景慧也总觉得,当初在扬州山上佛寺,跪得腿儿颤抖,捏着平安符笑着同他说话的云乔,曾经,是真心待过萧璟,也未必没真心喜欢过萧璟。 忆起当初种种,景慧这个从最初就旁观两人彼此纠葛的看客,瞧着萧璟此刻脸色,叹了声问他道: “殿下,你就没想过,那药效作用下,她瞧见的人,会是您吗?” 第140章 想想缘由 景慧话落,萧璟捏着杯盏的手僵了瞬,眼底情绪漾漾,心下不自觉地想,如果……如果是他呢? 如果是他,一切自然迎刃而解,怪他糊涂,不懂女儿家心思,做尽了错事。 可是,真的会是他吗? 寝殿内寂寂无声,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股因景慧话中内容而骤然升起的念头在心底转了又转。 良久后,思及云乔种种态度,那念头又重新被打落消弭,只留些微根芽,深埋在心底,无声无息。 萧璟思来想去,心思转了又转,却始终不觉得,云乔服药后想起的会是自己。 他摇头否认,话音带着几分自嘲,同景慧和尚道: “怎么会是我? 她初次用那药时,从梦中醒来后,便忍受不了半刻再呆在我身边,倘若她梦中是我,何以梦醒后,这般厌憎。 那日她趁机私逃,还落了一身的伤,我抱着满身是血的她,动了给她侧妃之位的念头,可她仍一心只想着报复。 景慧,她后来说,最憎恨我。 字字句句,恨意入骨。 既然憎恨,那她服药后瞧见的情郎,心心念念之人,又怎么可能会是我呢?” 萧璟话音里有叹息有自嘲,不想再提此事,随口道: “罢了,不提这些,只是个女子而已,左右无论她惦记谁,而今都得乖乖待在东宫里。” 萧璟这性子,委实霸道,也不够柔情,总不在意旁人心绪,一意孤行地按着自己心意办事。 远远瞧着倒是个温雅公子,可真贴近了他,日日朝夕相处,才知这人,骨子里,就是个霸道且不近人情铁石心肠的主儿。 许是生于皇家,一辈子被当做棋子般养大的缘故,旁人在他身边,无不为图利益,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忘记了,情与爱,不是能凭权势威压巧取豪夺的。 景慧心下叹息不已,有心再劝,萧璟却突地转了话题,问起他今日为何而已。 “还没问你呢,怎的突然登门,又问起陈晋来,孤怎么不记得,你和他还有什么交集。” 听了萧璟这话,景慧也跟着想起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 今日来这一遭,景慧原本也是举棋不定,犹豫究竟要不要告知萧璟,云乔和陈晋之事。 而今乍然得知云乔失忆,又从萧璟口中知晓云乔失忆的缘故,景慧一个出家人,又是早知晓云乔多年来没过几天好日子的人,难免觉得云乔可怜。 便不忍心将云乔和陈晋的事情,在此时告诉萧璟。 萧璟的性子,景慧也算略有了解。 他都还未抓到什么实证,仅仅因为疑心云乔用药后惦旁的男人,就能这样对她,若真是知晓云乔和他府上的护卫不清不楚,景慧不难想象到届时萧璟会如何震怒,会该如何发作。 陈晋一个背主的护卫,自是死不足惜,可云乔那样柔弱的小娘子,又哪里受得住萧璟的怒火,只怕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比今日更难堪。 罢了,本就是被迫失了清白的深闺妇人,已经够可怜了,自己再多嘴,岂非更害了她。 何况东宫戒备森严,陈晋一个护卫,怎么也近不了深宫内宅里女子的身,到底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日后想法子,提点下陈晋就是。 想来陈晋也是个明白人,该知晓儿女私情和项上人头,哪个更重要。 景慧如此想着,随口寻了个借口回答萧璟道:“听闻陈晋也是扬州人,想起我还落在扬州寺院一件要紧的东西,若是他要回扬州,想请殿下派他前去给我带来。” 萧璟听罢回道:“他已经去了扬州,我自从知晓那药的缘故后,总觉如鲠在喉,便让陈晋去扬州查了查云乔旧事,也想知道除了沈砚外,她从前是否还有旁人……” 这番话落,景慧暗道幸好派去的陈晋。 陈晋是不可能蠢的自掘坟墓,那云乔和陈晋的那桩事,就暂且还不会落进萧璟耳中。 东宫的日子,也还能平稳。 可若是哪一日,萧璟再起疑心,派了旁人去查,可就瞒不住了。 景慧暗暗抹了把冷汗,想着萧璟今日说的这些关于云乔的话。 萧璟说云乔厌憎他,恨他,因而服药后惦念的必定不会是他。 可景慧,总觉得不对劲。 他是没在京城瞧见过云乔和萧璟彼此争执闹腾时的模样的,就连在扬州时最后那场血色,也都只是耳闻。 唯独两人情浓之时,景慧却曾亲眼得见。 他曾去过萧璟扬州暂居的宅院里。 在萧璟书房里,瞧过过随处可见的女子针线活用物,和些许只有女儿家才会看的话本子。 那都不是萧璟的东西,必定也只会是云乔的。 试想一下,若是真的对一个人只有厌恶,你怎么会在他身边时,如此舒心随意,将那些原本只是在女子闺阁才会把玩的话本针线,撂在他的私宅。 若只是厌恶,想必每日朝夕相处都觉百般折磨,哪里会有倚窗刺绣伏案翻书的小女娘姿态。 何况,那日佛寺上求平安符的小娘子,眼里星光点点,可都是惦念忧思。 景慧只见过云乔登山拜佛求过两次平安符,一次是为云乔的女儿,一次便是为着萧璟。 若不是真心在意过,惦念过的重要之人。 云乔何必受那一千多层山路石阶的罪,何必在佛殿前跪地叩首,挨上整日。 景慧心里记得这些旧事,总觉得,云乔当初,必定满心满眼都是萧璟。 也始终认为,即便萧璟做错了许多事,即便他折磨过云乔,也伤害过云乔,云乔对他,都不会只有憎恨。 或许她也会恨萧璟,可是却一定不仅仅是憎恨和厌恶。 当初山上佛寺,跪了整日为他求平安符的小娘子,必定是钟情过萧璟的。 只要有过钟情,哪里真能这样狠决的割舍干净。 或许口口声声的厌憎,也不过是被伤着后,不得不竖起的尖刺。 景慧心下低叹了声,望向萧璟,开口道: “殿下您说云姑娘口口声声说厌憎您,可您怎知,嘴上说着憎恨,心底,就真的只有憎恨?” 萧璟眼眸抬起,眉心微蹙,沉眸问:“你此言何意?” 景慧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口后,搁下茶盏,才在萧璟盯着自己的目光中,启唇开口,回道: “当初殿下在扬州遇刺,贫僧在扬州山顶佛寺,亲眼瞧见云姑娘徒步爬了千层石阶,在佛殿里跪了整日,给您求了一只平安符。 她当初肯为您的安危,遭这样的罪,可见当日的情分做不得假。 既然有情,为什么服药后想起的人,就不会是殿下您? 再者说了,即便退一万步讲,当真如您所言,云姑娘服药后惦记的人,并不是您,可是她当初能有这份心,也自然是真心待过您的。 殿下有功夫去查云姑娘的旧事,倒不如想想,究竟是因何缘故,您又做了什么,才让云姑娘,和扬州佛寺为您求平安符时的她相比,判若两人。” 平安符? 可是萧璟,并未瞧见过云乔昔日为他求的那枚平安符。 第141章 当初真相 他确实没见过那枚平安符,可景慧,没有必要在这等事上骗他。 只是,若真是为他求的平安符,为何,他从未见过呢。 景慧离开东宫后,萧璟枯坐桌前,沉眸思量。 方才景慧所言,是那时在扬州暂居的宅院里遇刺之时,他为云乔挡了一箭后的事。 彼时肉身做盾,怕她受伤,也怕她那样柔软的身子扛不住那一箭。 当初萧璟以为自己只是觉得那一箭原是想要他的命,云乔不过无辜遭了牵连,不忍她无辜遭罪,才会护着她。 今日回想当初,终于隐隐明白。 其实他无非是,舍不得她身死。 他生在皇宫中,自幼就清楚,自己的性命,比旁人贵重千万分。 这些年来,不知多少奴才护卫为了护驾而死,几次遇险之中,也牵扯过许多无辜人命。 可是萧璟,从未有过不忍。 他本就是这样的性子,压根不把旁人当人看。 都是棋子,都是用物。 只是云乔,有些他自己意识不到的特殊罢了。 萧璟紧捏着眉心,想着当初的事,脑海中似有电光火石闪过。 他开始回忆当初,后知后觉意识到,云乔待他的态度,好似就是在那一日后,乍然变化的。 发生了什么呢? 她前一日为他登山拜佛跪求平安,次日他翻入沈府见她,她就厌他入骨,恨不能让他立刻消失。 就算是女子心思易变,也不能无故这般瞬息万变罢。 萧璟沉眸思量,捏着杯盏,一下下叩在桌案上。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关于那段时日的记忆,在萧璟脑海中,一根根被捋顺,许多他曾经忽略的,他以为不在意的,都在这时渐渐清晰。 那打在扬州起便一直负责照料云乔的嬷嬷,于殿门外头求见。 萧璟吩咐人进来。 嬷嬷进门行了个礼,便道:“宫中娘娘的传唤,让奴婢入宫一趟,今日,恐不能在云姑娘身边照料了,还请殿下,安排个婢女去先顶着奴婢的差事。” 这嬷嬷本就是皇后宫里的人,后来才到了萧璟处伺候,他闻言也没阻拦,摆手应下嬷嬷的话。 那嬷嬷跟着便告退,往殿门外走去。 临踏出门槛时,萧璟突地搁下酒盏,抬眸看向嬷嬷,问道:“嬷嬷可还记得,孤在扬州遇刺那日后,云乔有没有去过孤在扬州的私宅?” 若是云乔当日求平安符是为他,想必定会在那日后去寻他将平安符给他。 可那日之后,他并未见过云乔主动前来。 或许,是她来了,而他不知道。 萧璟心底隐约有了猜测,这才开口问了嬷嬷。 那嬷嬷闻言想起当初那桩旧事,心里先是一晃,紧跟着,心头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 她狠狠闭了下眸,心道,终究是逃不掉。 猛地回身,扑通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请罪告饶道: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都是奴婢的错,全怪奴婢多嘴,那日在膳房,奴婢和下人提了云姑娘和明宁郡主相像之事,还……还说了,您一直在给云姑娘服用避子药物,奴婢当日委实不知晓云姑娘竟来了私宅还撞见奴婢和人说这些话,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嬷嬷吓得浑身发抖,此时是真的后悔当日多嘴搬弄是非。 那时她哪里知晓,后来的云乔,在主子跟前这般要紧。 又哪里能料到今日的局面。 便只是觉得,云乔无非是个生得像明宁郡主几分的玩意儿,就是殿下在江南的消遣罢了,何况萧璟回回都吩咐她熬了避子汤哄骗云乔喝下,嬷嬷怎么能猜得到,如今会是这番局面。 自打上回殿下将云乔从赵家小姐手下救回后,嬷嬷便日日提心吊胆,唯恐哪一日东窗事发,被主子问罪,又总觉得,都是因着自己的错,才害得云姑娘和殿下这样艰难。 连日来心焦如油锅,如今总算说出口来,也是心口大石,终于落了地。 萧璟听罢,总算明白了云乔待他态度大变的缘由。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云乔那性子,惯来是拧巴敏感的。 她活脱脱就是个刺猬,乖顺时肯摊开软腹让人揉捏,察觉到危险时,便狠狠扎人一手,非得让人鲜血淋漓不成。 前一日爬了千层佛阶,次日就在他私宅听了这样的话。 她那样的性子,哪里能受得住。 萧璟扶额无奈,低叹了声道:“罢了,事已至此,你去领三十板子,往后谨言慎行,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好好伺候云乔,此事,孤便不再追究。” 嬷嬷叩头谢恩,后背被冷汗湿透,颤着腿出了殿门。 萧璟思及这段时日来的种种,也总算明白了,云乔为何变化如此之大。 他没重罚嬷嬷,便是心里清楚,当日云乔既然到了那处私宅,就不可能只是听了嬷嬷的话。 她一贯是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人,听了嬷嬷的话,必定会去寻他求证。 而那日在内室,他和景慧都说过什么,萧璟自己心里最清楚。 他说,她身份低贱,连做他妾室都不配。 他说,她不过是江南之地,闲来无趣的消遣。 想来,她那日去给他送平安符时,是听了他这样的话,次日才像变了人一般,处处带刺。 女孩子家家,最要脸面。 他说过这样的话,被她听到,她怎能不委屈气怒,又怎么会不怨他。 怪不得那时明明正浓情,她转头就决绝地要和他一刀两断。 偏偏她那样的性子,听了他因她要给沈砚生个儿子,吃醋赌气的话,就信以为真,什么都不肯来问他,心里便给他定了罪。 但凡那日,她多问他一句,都不会是今日这般局面。 萧璟苦笑不已,昂首将桌案上酒壶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把那酒坛子撂在一边,起身在夜色中,往云乔寝殿而去。 他时至今日,在悔恨当日失言之外,也怪云乔不曾多问。 可云乔那样的女子,肯越过规矩礼教,为他动情,已是难得的孤勇。 他又凭什么要求一个背弃了过往规训,带着层层镣铐与他做着世间不容之事的女子,能在被他言语中伤后,还有勇气,再去问他,那些伤人的话语,究竟几分真假。 第142章 窃玉 夜色渐浓,云乔歇息的寝殿内,门环紧锁。 这一日膳食用物,都是那嬷嬷送来。 云乔问了嬷嬷许多事,嬷嬷一概按照萧璟的交代答她的话。 还依着萧璟的吩咐,将她盯得格外紧。 云乔心下总觉得不适。 好在她这一整日都在卧榻休养,倒是没察觉,那寝殿大门,被落了锁的事。 嬷嬷晚间时分离开,到入夜之时人也不在。 内室里只云乔自己,安静极了。 周遭太过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风声。 太过静寂,反而让人心内烦躁。 云乔穿着寝衣睡在榻上,怎么也难以成眠,心下始终不安。 她想她都已经醒了过来,那摔伤想来也不严重,至于那个男人说她记忆有损的事,云乔心里也并不在意。 左右她还记得她的女儿,记得她的身份来处,这失去了记忆的短短几个月,想来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还是回去扬州,到自己女儿身边要紧。 她这么久都不在女儿身边,也不知女儿究竟如何了。 明日,明日一定要寻那个人,让他送自己回扬州去。 云乔如此想着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索性披衣起身,下了床榻,往门口走去,想着出去走走,散散心头烦躁的思绪。 推门之时,却发觉房门怎么也打不开,被从外头上了锁。 云乔隔着门,瞧着那门环上的锁,气不打一出来。 自己哪里像是来此养病看诊的客人,倒像是被人囚禁在笼子里的雀鸟。 她试着费劲儿去推房门,可是怎么也推不开外头的锁。 “来人啊!有没有人!放我出去!为什么把我锁在里头!”云乔拍着门喊。 外头守夜的奴才倒是听到了声音,却不敢近前。 将她锁起来是殿下交代的事,谁敢放她啊。 云乔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气得抬腿猛踢了脚门槛,又被那坚硬的门槛硌着,脚趾尖钻心般的疼。 也是这一下,她突地意识到自己的腿,似乎和记忆中相比,不太一样,尤其是膝盖处,好似是断裂后重新接上一般。 云乔脑袋微微的疼,却想不出自己的腿是怎么回事。 脚趾的痛意,暂且盖过了她心里的疑惑。 云乔抱膝坐在门前地砖上,抿唇褪下鞋袜,借着从门窗外透进的月光,低眸瞧着脚趾的伤。 方才一脚踢的着实用力,眼下这脚趾上的皮肉都磕破了。 她抱膝垂手,脑袋埋在膝上,满头青丝散在肩头,整个人都透着委屈。 可不委屈嘛,好端端的,被困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举目无亲,全都是素不相识的人,还要把她锁在这里,眼下还又受了伤。 云乔缩在自己膝上,没忍住掉起了眼泪。 觉得自己又委屈又倒霉。 她哭的正伤心,没留意那落锁的大门,骤然从外头打开了来。 木门吱呀作响,萧璟背向月色,抬步踏进内室,停在她跟前。 云乔瞧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鞋靴,神情惊惶的抬头,目光怯怯,颤着动作,慌忙将裸露在外的一双玉足,藏进裙底。 萧璟早在踏进房门时,就瞧见了她此刻模样。 月光下哭得委屈极了的小娘子,光裸着双足在外头,鞋袜都扔在一旁,好似旁人,怎么欺负她了似的。 萧璟喉头微滚,走到她跟前时,目光微垂,瞧着她裸露在外,沾着血色,又因羞怯而泛着粉的玉足,目光恣肆灼灼。 她动作惊惶的将方才裸露在外的双足藏在裙底,目光怯怯的瞧着他,视线又惊又慌。 萧璟俯身折腰,屈膝蹲在她跟前,手放肆的捏着她裙摆。 抬眸看向她,瞧着她这副怯怯的模样,笑意风流。 隐带调弄道:“瞧都瞧见了,躲什么?嗯?” 云乔被他这话惹得又羞又怒,脸颊都红透。 冷不防却被他探进裙摆下的手,捏住了脚踝。 “啊……”云乔怕的惊叫出声。 萧璟一手捏着她玉足,另一只手的食指却抵在了她唇上。 “嘘,别叫,让人听见了怎么好……” 云乔吓的慌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口齿,目光却又羞又怒的瞪着萧璟,脚上也一个劲的使劲踹他。 她费劲儿的闹腾,冷不丁竟还真踹在了他脸上。 萧璟动作猛地一僵,显然是自己也没想到,这番胡闹,会被云乔踹了脸。 云乔只想着挣脱他,却没想到会真踢在他脸上。 瞧他动作滞了下,笑意僵在了脸上,又面无表情的样子,云乔又觉畏惧,怕的颤着腿儿双足,声音怯怯道: “你……是你先不守规矩,轻薄于我的,怨不得我……” 萧璟舌尖抵了抵下颚,眉眼重又浮上笑意,趁着云乔此时心生胆怯,不敢闹腾的功夫,就伸手握住了她小腿,把人扯进自己怀中。 云乔吓的花容失色,一个劲儿的推搡他。 口中骂道:“你!你混蛋!你怎的这般无耻,你不是说,是受我相公所托,照料我养病吗?怎么能做这样无耻的登徒子之事,你还要不要脸皮。” 萧璟笑音更浓,手指捏着她小腿,哑声道:“夫人小点声,再喊下去,这满府的下人,都知道我欺负了你,届时,你还要不要做人了?嗯?” 他就是吃死了云乔在意脸面,吃死了云乔不敢让人知道,才一个劲儿的戏弄她。 其实这满东宫的奴才护卫,谁敢刺探主子的事情,眼下早都躲得远远的了,怎么可能听到半点声响。 莫说云乔只是骂了他几句,就是眼下叫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知道。 云乔却被他的话吓住,捂着自己的口鼻,忍着他的触碰,不敢高声骂他。 只嗫喏着嘟囔着,骂他不要脸皮。 萧璟好整以暇的听着,全不在意这些骂声,只捏着她小腿,将她伤了的足抬起,低眸借着月光细细瞧着。 云乔又羞又怕,压着声音威胁他:“你……你就不怕,我把你今晚的所作所为,告诉我夫君吗?” 萧璟哑然失笑,手指抚弄着云乔足上伤处边沿。 云乔痒的身子发颤,他才贴着她身子道:“我做什么了?不过是给夫人上个伤药而已,夫人你想到哪里去了?嗯?” 第143章 怕成这样? 他话说得正大光明,动作却一点也不清白。 云乔眼睁睁瞧着他抚着自己足上伤处,又取出药膏来涂抹的一番动作,腿儿玉足都一颤再颤。 萧璟指腹温热,那药膏却冰凉。 一冷一热落在云乔脚趾上,惹得她更是发痒难忍。 又觉这般做派,委实难堪,有损清白。 羞红了脸,扭着身子,便去夺他手里的药膏,口中道:“不劳烦公子您了,妾身自己来就是……” 她手捏着他拿在手中的药瓷瓶儿,往自己这处夺,手指却不小心碰到了他指腹。 那还沾着药膏的指腹薄茧,同云乔柔嫩的指尖相抵,染了她指尖,大片黏腻药膏。 云乔吓了一跳,怯怯缩回手来。 这一番动作间,臀上软肉也不住在他腿上磨蹭。 萧璟瞧着她这副怯怯的模样,感受到怀中人无意识的磨蹭,再看她全无所察的那双清澈眸子,喘息骤然重了几分,抬手轻捏着她腰间,将人彻底按在了怀中,肉挨着肉,骨贴着骨, 低声警告道:“乱动什么呢?” 他说着警告她的话语,那手还在她腰下软肉处不住摩挲。 云乔被他逼着坐在他怀中,也意识到了他身子的异常变化。 反应过来时臀间软肉贴着他发硬的身子,云乔脸色既被羞得艳红,又让他吓得惨白。 她到底是嫁过人也生过孩子的妇人,不是半点不通情事的闺阁少女,被硬压着坐在他腿上,也不可能察觉不出抱着自己这男人的身子变化。 云乔怕得不敢动弹分毫,身子僵硬极了。 “你……你怎么……” 萧璟下巴抵在她肩头,一下下的摩挲压着。 身上反应却越来越剧烈,发紧发疼。 哑着声音,手摩挲着她身子,问道:“我怎么了?” 云乔怕地都不敢动了,身子却本能地因畏惧而轻颤。 外头月光洒进内室,房门大开着,阵阵夜风吹来,也冻得人皮肉轻颤。 萧璟手拖着她臀肉,轻轻掂了掂。 云乔吓得低叫,伸手想要推开他。 萧璟不待云乔反应,便将人打横抱起从门前地砖上起身,回身一脚踢上了房门,抱着人往榻边走去。 距离床榻越来越近,云乔心慌的厉害,一个劲地拍打他。 “你快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她压着声音骂他,萧璟充耳不闻,抱着人到底还是上了榻。 萧璟知晓,今晚若是真做些什么,怕是明日一早,云乔得同他闹翻了天。 原本也就只是存了逗弄她的心思。 能这般逗弄她一番,也算解了连日来的苦闷,至于其它的,来日方长,总不急在这一时。 他身子虽觉不足,心下却已觉畅快,抱着人和衣歇在榻上,揉着她腰间软肉,低声道:“你乖些,别乱动,好生睡一觉,我头疼得厉害,可没力气侍弄你。” 云乔又羞又气,闹着要他放开自己。 “这是我的卧房,你一个外男,怎么能睡在我榻上,你不要脸面,我还要脸呢!我告诉你,我夫君是扬州知府沈家的公子,你再不自行离去,小心我婆家知道后,问你的罪!” 萧璟听着她口口声声提及沈家,心里一时存了气儿。 抬眼看向她,手握在了她裙带上。 寒声道:“夫人难不成忘了,这是我家,你睡的,也是我的榻,可不是你夫君的床。” 他说着就做出要解开云乔腰间裙带的动作。 云乔这回真是吓得慌了,手推在他心口处,白着小脸道:“你别乱来,我早嫁了人的,你做这样的事,就不怕被人知道了,将你我浸猪笼吗!” 萧璟本也没想过今日对她做什么,无非是温香软玉在怀,难免迷情,存心逗弄她一番罢了。 若不是云乔方才自讨苦吃,提什么沈家,他早抱着她安眠了。 如今不过是一时气不顺,吓吓她罢了。 云乔却不知道他的心思,唯恐他真做些什么,手不住地推他。 萧璟听着她方才说着自己早嫁了人的话,冷哼了声。 攥着她裙带,猛地将挣扎的云乔扯了过来。 低声道:“傻姑娘,嫁了人又怎样?世间与人偷欢的人妇数不胜数,你以为是什么稀罕事不成?这种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我不说,旁人,怎么会知道?” 云乔让他掩着口齿,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咽地骂他个不停。 萧璟手指捏着她裙带,目光低垂,落在她身上。 存心吓她,将那本就松垮了的裙带,扯了开来。 身上的裙带轻易被萧璟手扯开,寝衣从肩头滑落,露出一侧香肩,云乔怕得抬臂半掩身子,浑身颤抖。 萧璟瞧着她这般怕极了的模样,更想逗她。 近前去,贴着她脸颊,咬着她颊边软肉,哑声调笑她道: “怕成这样?怎么,你没背着沈砚同人偷过情?” 第144章 怪我 萧璟这话一出,云乔不知怎的,心里钻心的难受。 好像背着夫君偷情这样的事,她真的干过一样。 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一滴滴砸在萧璟手上,萧璟抬眸看向她,无奈低叹了声,伸手给她擦眼泪。 “哭什么?几句玩笑话而已,这都听不得?怎么,沈砚往日在你跟前,都是锯嘴葫芦不成?” 他做着这般下作事,还敢提她夫君的名字,云乔被他这般话,说得羞愤不已。 羞怒之下也发了火,张嘴狠狠一口就咬在了他掌心。 萧璟掌心都是提笔握剑磨出的茧子,她这一口咬得她自己唇齿酸痛,萧璟却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上一皱。 他低声轻笑,心道这咬人的劲头,倒是和失忆前一模一样。 云乔横眉瞪向他,气得怒骂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做出同人偷情私通那般浪荡的事来。” 小娘子又娇又横,脸上挂着泪珠,娇声骂他。 萧璟低眸瞧了眼掌心的牙印,笑意风流浪荡,贴着人耳朵,认错道:“好好好,我们娇娇儿一直都是好姑娘,怪我,是我浪荡不堪,引诱你越矩……” 他是真的醉了。 抱着人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舍得说出来哄她。 云乔听着他说这些话,又被他紧抱在怀中,明明心知他就是她记忆里,一个陌生的男人,明明觉得他在胡言乱语,心头却不自觉慌乱得紧。 他的确头疼得厉害,也的确是因着云乔昏迷之事,几个日夜不曾好生阖过眼了。 蹙眉低声警告道:“别闹,睡觉。” 话落,抬手叩了下云乔耳后某处穴位。 云乔身子骤然软下,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动作。 萧璟耳根子终于清净,侧首咬了下她耳垂,哄道:“快睡。” 云乔什么也做不得,身子僵硬被萧璟抱在怀里,原以为要睁眼挨到天亮。 不曾想,没过半个时辰,就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只是,温香软玉在怀,萧璟身子却硬得发疼,委实难以成眠。 一直睁眼到天亮,他苦叹了声,只觉自己真是找罪受。 于是从床榻上起身,行到桌案前,倒了盏冷茶,缓身落坐在云乔妆台前。 一盏茶饮尽,萧璟扶额低首,不经意瞧见妆台上盒子里露出一角明黄符纸的颜色。 明黄色,符纸…… 萧璟蹙眉伸手,心底隐隐有了猜测,打开那盒子后,果不其然,瞧见了那枚平安符。 他拿起平安符细细打量,瞧出是出自扬州寺庙,想着应该是景慧说的那枚。 那符纸有几分褶皱,可见是曾被人紧攥在掌心过的。 萧璟微垂眼帘,好似能瞧见,当日的云乔,是怎么捏着这枚平安符去寻他,又是怎么,被他的话伤的彻底。 云乔那性子,惯来矫情敏感,一惯是要他哄着的,那日听了他那番话,想必真是恨透了他。 萧璟喉头微涩,将那符纸重新放在妆盒内。 外头天光大亮,衬得萧璟眼底血色更重。 他回身重又到榻边,愈发抱紧了她,下巴抵在她肩头,想着景慧和尚的话,侧首贴着她耳垂,唇齿间带着酒气,同她道: “娇娇儿,那天我是醋意上头说气话的,你别放在心上。好不好?” 第145章 跳窗 沙哑中带着酒意的嗓音落在耳畔,云乔初初醒来,迷蒙中,听到了他的话语。 娇娇儿?他在喊谁呢? 那天?哪天啊? 他在说什么胡话? 云乔没有记忆自然满腹疑问。 嗅到他唇齿间隔了一夜后仍留下的浓烈酒味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昨夜喝醉了,想着他或许是醉酒认错了人,说胡话呢,也就没放在心上。 “你……你说什么胡话呢,还不快给我松开这穴位。” 萧璟见她这般反应,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此时说这番话,是白费口舌。 她损了记忆,哪里能听得明白呢。 他如此想着摇头轻笑,解了她穴位。 云乔被松了桎梏,第一时间理好衣裳,确定自己身体没有异样后,起身和他隔开一道距离,冷脸道:“多谢公子这段时日的看顾,妾身家中还有事,不能久待,还请公子派人送妾身归家吧。” 萧璟听这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闻言淡声道:“说了多少遍了,你身子不行,需得调养,何时养好了伤,自会送你回去,何必急在这一时。” 云乔被他堵了话口,气得哑口无言。 这时殿门外响起内侍叩门的声音,萧璟蹙眉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内侍瞧见主子出来,忙道:“殿下,皇后娘娘传您过去一趟。” 萧璟烦躁的捏了捏眉心,颔首应下。 回身重又锁了那内殿的门环。 云乔眼睁睁瞧着自己重又被锁在这里,疾步跑过去拍门,萧璟却充耳不闻,抬步走远。 交代下人道:“盯紧了些,别让她闹出乱子来。” 那头萧璟离去后,云乔枯坐在妆台前良久,越想越不对劲。 这不像是在友人家养病的客人,倒像是被人豢养的禁脔。 她垂眸瞧着自己身上的裙带,想着那个男人昨夜的行径,越想越觉不安,良久后,抿了抿唇,眼珠子滴溜打转,瞧着那没被封死的窗户,悄摸搬了凳子,踩在上头,打开窗翻了出去。 此处是东宫,满宫里都是萧璟的人,云乔能跑出去,就奇了怪了。 可云乔自己却不知道。 她前脚刚翻出内殿,沿着小道往外走。 后脚,就有奴才入宫禀告萧璟。 宫内,萧璟人还在皇后宫中。 今日皇后召他入宫,一是要将太子选妃之事提上日程,二是警告他,登不得台面的女子,宠爱归宠爱,日后绝不能越过正妻的位置。 萧璟一一应下,并未和皇后争执。 只是在提及太子妃人选时,他蹙眉思量了番,同皇后道,要寻个性子柔和,能容忍的。 皇后一听他这话,就知晓他什么意思。 恨铁不成钢道: “怎么?这么怕你那心肝受委屈,璟儿,你明不明白强扭的瓜不会甜,你瞧你鞍前马后的处处为她考量,人家念你半分好吗,依着母后的话,你就该早早将人送回扬州沈家,毁人姻缘,拆人骨肉,你做这些事,如今是那姑娘失忆了不知道,还能同你凑合过着,一旦她想起来,你以为她能接受你?你别做梦了!” 皇后是养大萧璟的人,倒是最知道如何戳萧璟痛处。 这一番话,处处说到萧璟痛点。 他脸色冷沉,寒声低笑了声。 指腹摩挲着杯盏边沿,抬眼淡声道:“那有如何,我让她永远也想不起,不就成了。” 皇后被他气得半死,抬手拿过手边茶壶就砸了过去。 “疯子!疯子!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真是跟你父皇一样肮脏的血,再如何教都改不了你骨子里的龌龊。” 萧璟侧首避开了那茶壶,眼瞧着茶壶碎裂在地。 听着皇后怒骂的话语。 他知道他的养母,这许多年来,一直都觉得他身上流着肮脏的血,只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不得不忍着厌恶培养他。 这么多年了,他也早该习惯母后永远隐带厌恶的眼神了。 萧璟微垂眼帘,压下眼底的血丝,理了理衣袖起身,拱手道:“母后说的对,儿臣就是天生血脉肮脏,您也不必再忍着厌恶教导儿臣,儿臣告退。” 话落,转身出了皇后寝宫。 皇后被气的脸色难看,扶着嬷嬷的手急喘气。 骂道:“瞧瞧,瞧瞧,本宫养他这么大,就换了他这么一句话。” 嬷嬷不敢多言,心道,皇后倒是费心将太子养大了。 可她对太子的厌恶又和对他的教导掺杂在一起,哪里像是真正的母亲。 太子自幼这般被养大,如今长成这般模样,皇后得负一多半的因果。 萧璟听着身后自己母后的骂声,脸色沉冷,未有丝毫变化,唯独眼底的血色微重。 他人刚出皇后寝宫,还未上马车,就见到了赶来禀告的下人。 “殿下,云姑娘跳窗跑了。” 第146章 钻狗洞 东宫本就极大,云乔跳窗出去,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她身上衣裙倒是理得妥帖,可那一头青丝,却是散在肩头的。 跳窗出来后,云乔沿着屋檐下的石柱,边躲避,边摸索着往前走。 倒还真避着下人,在暗处小道跑了不短的路。 暗处盯着的人却一路都紧跟在她身后。 她腿脚还是有些不适,走了好一段路后,气喘吁吁地寻了个凉亭坐下。 跟着她的奴才暗暗腹诽,心道,这样身子弱又娇气的小娘子,能逃出主子的手掌心就奇了怪了。 云乔擦了擦汗,歇了会儿又准备起身继续走。 人刚出凉亭,突地见一女子从凉亭外走来。 云乔远远瞧见来人,吓得慌忙躲避。 谁知那女子,却早瞧见了她。 面上扬着柔柔和善的笑意,冲她招手道:“云姑娘,留步。” 云乔躲避不得,只得眼瞧着那女子行到自己跟前。 那云乔越走越近,云乔瞧得愣神了几分,隐隐觉得,这姑娘的脸,似乎跟自己有些像。 直到那人立在云乔跟前,她眉心紧蹙,也没认出这人是谁,为何叫住自己。 她认不出,那暗处盯着她的奴才却是认出了来人。 那和云乔生得相像,眼下正与她对面而立的女子,不是明宁,还能是谁。 奴才暗道糟糕,这赝品和正主撞上了,待会儿主子回来了可该如何是好。 云乔不认得明宁,明宁却是一直记得云乔这张脸。 笑意柔柔地拉着云乔的手,同身边的婢女道:“瞧,我和云妹妹真是有缘呢,容貌生得委实相似。” 她并不知晓云乔失忆,故意说两人生得相似,无非是想提醒云乔,不过是因为这点子和她相像的容貌,才得了萧璟的宠爱。 云乔低首拉着自己的那双手,瞧着那手上涂着淡色的蔻丹,极为漂亮柔雅。 再抬眼看眼前的女子,也是个笑意和善温温柔柔的女子,口口声声唤自己妹妹。 她是不记得记忆里有这号人的。 抿唇纳闷道:“抱歉,我磕伤脑袋损了记忆,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我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想着眼前这人许是自己失忆的这几个月认识的人,云乔没有太多的怀疑,却也没工夫和她在这攀谈,匆忙说了句话,就想抽出那女子握着自己的手,拔腿离开。 谁曾想,刚走没几步,那明宁却在后头意味深长道:“原来是伤了脑袋啊……妹妹方才说有事要忙,是什么事呀,姐姐能帮得上忙吗?” 云乔顿步步伐,想着方才那女子似是对这座宅子很是熟悉,自己无头苍蝇地转了这么久,人也没找到出口,若是能问到府邸的出口,岂不省力。 “我要出去,你知道府门在哪里吗?” 云乔径直问了出来,明宁蹙眉瞧着她,做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担忧地问:“云妹妹不是伤着了脑袋吗,怎的不好好在府上养病,却要出去?” 瞧着眼前这女子好似真是善心人,云乔防备心降低。 如实道:“我不喜欢这里,想回家,也想我女儿了,脑袋的伤治不治都不要紧的,我只想尽快回去见我女儿。” 明宁心下无声冷笑,暗道这女子倒真是个空有美色的蠢货。 自己随便哄了几句,就将自己当成了善心人。 如今人在东宫,得了萧璟给的富贵路,却还惦记着扬州的女儿。 这样愚蠢天真的性子,想个法子弄死她,怕是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里去。 暗处盯着的下人一头冷汗,犹豫要不要现身将云乔先带回寝殿去。 明宁就已经一副好姐妹的样子,挽着云乔手应道:“原是如此,妹妹一片慈母之心,姐姐也是心疼,既是如此,妹妹便跟着姐姐来吧,姐姐送你出去。只是府门处,是万万不可的,这里戒备森严,处处都是人耳目,你从大门走,前脚走,后脚就被抓回来了,不过我倒是知道,这府宅的一面院墙那,有处能出去的口。” 她话落,取了帷帽戴在云乔头上,眼神示意奴婢在前面引路,还真牵着云乔走了。 左右是云乔求的她,将人送出去就送出去,萧璟追究起来,她也可以把事情全推到云乔身上。 至于她明宁,不过是见不得可怜人的心软仁善之人罢了。 于情于理,萧璟都难寻出她的错处。 云乔被明宁拉着手腕,腕子本能的不舒服,好像是,被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毒蛇缠在手上一样。 可是眼前的女子,瞧着温婉和善,又是这座府宅里,难得肯帮自己的人,应当不是什么歹人吧。 云乔跟着明宁走,沿途却还是提着心,警惕着。 从那处凉亭,到明宁说的院墙。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途中,经过了许多景物。 明宁总是似有若无地提及,自己和萧璟,在这府邸的何处何地,如何亲昵交好。 说起来,明宁未出嫁前,的确时常往来东宫。 对东宫的一切都极为熟悉。 连东宫的假山花草,都是她未嫁前所选。 明宁所说的院墙,就在花园处的一角。 行至花园处,明宁停步在花园墙角。 眼神示意婢女拨开那花园里海棠花枝,婢女拨弄花枝,明宁却瞧着花枝,目露哀伤,声音低柔道:“云妹妹你瞧,这花园里的海棠,还是我少年时所选,没成想这么多年过去,他还留着在园子里。” 明宁没说是谁,可云乔不是真的傻了,哪里听不出她是在说这处府邸的主人。 她没有言语,心底却隐隐总觉得不舒服。 就好像,她特别不想听这样的话,连带着,都觉得那艳丽的秋海棠,半点不美了。 云乔心里骂道,那个男人果然是个浪荡子,年少时勾搭眼前这温柔女子,惹得人数年惦记,昨夜还对着自己这有夫之妇不规矩,哼,这样的人,也真不怕哪天官府抓了他这登徒子。 她不是个有城府的人,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有点子极轻极缥缈的情绪,稍纵即逝,云乔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 她摇了摇头,暗道,那男人如何浪荡,都和自己没关系,自己是要回扬州寻女儿的。 婢女拨开海棠花枝,便瞧见了那处一个能钻过去身形纤细之人的洞口。 云乔瞧着那洞口,喜上眉梢。 匆忙道了句:“多谢明宁姑娘。” 就挣开了明宁的手,弓着身子钻入海棠花枝。 第147章 旧主 那花枝繁繁叠叠,方才被婢女拨开后重又合拢,云乔头上戴的帷帽,被堆叠的花枝挂着,扯落了下去,掉在花枝丛中。 她顿了瞬,瞧了眼那帷帽,伸手去够,捏在手中,又往前钻去。 秋日微黄的枝叶被她钻得窸窸窣窣的落,有些许沾着她鬓发上。 云乔累的气喘吁吁,总算摸到了洞口。 她瞧见洞口下头那院墙底下,竟是一处小狗崽的窝,才知晓,此处竟是个狗洞。 云乔咬着唇,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哪里钻过狗洞,此时又羞又窘。 可是想到远在扬州的女儿,云乔还是咬了咬牙,轻手轻脚的将那几个小狗崽子挪开。 约莫有四个小狗崽,嘤嘤呜呜的叫唤。 云乔记忆里的女儿,也还是才两个月大,见状更是想念自己的女儿,小声道:“嘘,别怕,我只是借个道儿,待会儿就把你们挪回来。” 后头花园里,明宁总算没了脸上挂着的虚伪笑意,脸色冷沉阴狠的瞧着那处海棠花丛。 一旁的婢女小心翼翼的在明宁耳畔道:“郡主,那只殿下曾经施恩的狼犬在此处下了窝小崽子,您让她从这狗洞钻出去,若是正赶上那野狗从外头觅食回来,瞧见这女子闯了它崽子的窝,咬伤了她怎么办。” 何况,云乔钻着这洞口必定是脸先出去的,若是被那野狗撞上,怕是要先咬了脸。 那样花容月貌的娇娘子,被野狗咬烂了脸,可如何是好。 明宁冷哼了声,取了帕子,满眼厌恶的擦了擦方才挽着云乔的那只手。 嗤道:“关我何事,我五年未回京,怎么知道那野狗还活着,又在这处生了窝狗崽子。” 话落,抬步离开此处。 咬伤了怎么办? 呵,咬伤了正好。 尤其是她那张和自己生得肖似,却又比自己美艳许多的脸,她瞧见一次,就恨不得毁了一次。 就该让那野狗,将她脸上皮肉都咬烂。 才算是逞心如意。 明宁很快走远。 云乔人在海棠花枝深处的狗洞里,把狗崽子们轻手轻脚的挪开后,缩着身子继续去钻那狗洞。 那外出觅食的野狗,好死不死,真在这当口回来了。 云乔可不知道那狗崽子们的娘亲即将过来,甚至已经远远闻到了自己窝里传出的陌生味道。 还正蹑手蹑脚的往外头钻。 而在内宅里头暗处盯着云乔的下人们,自然也不会知道,院墙外头,正跑来一条恶犬。 萧璟从宫中回来,人正坐在马车中。 马车行驶极快,疾风吹开窗帘,萧璟闲闲侧首,正巧瞧见那只狼犬吊着食物疾奔往东宫的一处墙根,仅剩一只的狗眼睛,猩红急切。 萧璟眉心微蹙,潜意识里觉得有几分不安。 那只狗是他很多年前从西北带来的野狗,他当年人差点死了,被明宁和她父亲救下时,身边还有只瞎了一只狗眼睛同样奄奄一息的小狗崽。 他的伤口被上了伤药,那小狗崽也是。 只是奇怪的是,明明是明宁救了那小狗崽,那小狗崽却总和明宁不对付,一见明宁就汪汪乱叫。 明宁怕它怕的厉害。 后来他辗转把这狗崽子带回了京城,那狗崽子也不认他这个狗主人,整日都惦记着往外头跑,常爱在街上远远瞧着小姑娘打滚买痴,人家凑近了逗它又远远跑开。 萧璟拴着它,它便哭嚎不止。 不得已,萧璟便也没将其养在东宫。 只是在花园里,命人开了洞口,让它想回可以随时回来。 这狗崽子倒也还算有些良心,在外头吃喝拐骗,近日下了小狗崽的时候,还是跑回了东宫。 萧璟得了花园里奴才的消息,并未让人将那狼犬的窝给搬了,只是交代人,三不五时的,给它送些东西。 那狼犬年纪很大了,却奇怪的一只没有生过小狗崽,这还是第一窝,萧璟算着它的年纪,想着这头一窝,应当也是最后一窝了。 他远远瞧见那处狗洞里,好似是一个女人在往外头钻。 想到下人禀告的云乔跳窗跑了的消息,萧璟心里的不安骤然加大。 那狼犬平日倒是没咬过人,可是谁不知道,下了崽的畜生最是护崽子,此时闯了它的窝,难保那狼犬不会发狂咬了她。 狼犬一路狂奔,仅剩的一只眼睛猩红凶恶。 萧璟意识到那洞口的人或许是云乔,脸上神色剧变,猛地跳下马车,疾奔往那墙角洞口而去。 可人的脚力再强,也及不过狼犬的迅捷啊。 萧璟差了两步,眼瞧着那狼犬先扑了过去。 他目眦欲裂,一瞬间脑子全然空白。 云乔人刚钻出狗洞,抬眼就瞧见只剩一只眼睛的狼犬,目光猩红扑向了自己。 她吓得惊叫不已。 狼犬清晰嗅到她身上味道时,却猛地顿住了瞬。 就在它顿住动作的这瞬,萧璟瞬时上前,将云乔从洞口拽出,护在怀中。 狗,永远比人,更能认出故人。 时隔多年,音容笑貌皆有变化后,若无凭证信物,故人对面也不相识。 可是对于狗而言,自分离起始,漫长的年月几乎贯穿它的全部生命,却仍能在多年后的今日,认出自己,早已长大的小主人。 于是,张牙舞爪的恶犬,突然乖顺,俯首帖耳在云乔脚边。 可云乔却还是吓得面色惨白。 她也许忘了年幼时养过的小狗,更不可能知道它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只是本能的畏惧这样凶恶的狼犬。 然而,当年的小狗,却一直记得她。 这么多年了,从可爱小狗崽长成凶恶的狼犬,它一直记得,好久好久以前,它的主人是个喜欢穿漂亮裙子骑马的小姑娘。 可是它的主人,已经忘记它了…… 那狼犬瞧着躲避自己的云乔,仅剩的那只眼睛,隐有泪光闪烁。 “呜呜呜……” 它在哭。 第148章 你是太子殿下? 云乔人被萧璟揽在怀里,手中攥着的帷帽早吓地扔着了地上。 萧璟将人抱了个满怀,嗅到她身上熟悉的甜香,即便还未来得及瞧见她的脸,也知道怀里这具再熟悉无比的身子是云乔。 那狼犬长相凶恶,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哪会不怕,此刻吓得将脸埋在萧璟胸前,手指紧紧攥着他身前衣襟,浑身都发抖。 方才还凶狠极了的狼犬,眼下正伏在她腿边,声音呜咽地蹭着她小腿处的裙摆。 萧璟原本很是警惕那狼犬,唯恐它伤了云乔。 可瞧着眼下这般情形,看着那好似在呜咽哭着的狼犬,却疑惑地蹙紧了眉头。 这狼犬虽不咬人,却也从未做过这般姿态。 它可从不许旁人碰它的,连萧璟在它长大后,它都甚少情愿让萧璟牵它碰它。 从前虽爱寻街上女子撒娇卖痴,却也是从不让人真的碰它的。 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璟心下疑惑,可眼下却也没什么心思去想其中缘由。 只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云乔身上。 怀里的人揪着他衣襟,闭紧了眼睛,眼睫上似是还挂着被吓出的泪珠。 那一头未曾梳起的发丝柔顺散在肩头,发尾处磨得萧璟那揽在云乔腰间的手背,微微发痒。 海棠花枝叶沾着个在她发间,衬得她鸦青色的发,愈加的亮。 萧璟知道那狼犬不会伤了云乔后,也不再留意它。 抬手去将云乔发间的枯叶摘下,沾了她发间清香的味道枯枝叶被萧璟收进袖中。 他低低笑了声,揉着她本就被花枝勾乱的发道:“眼下知道怕了,胆大妄为,跳窗私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 云乔方才不敢动作,被人抱起躲避那狼犬后,只将自己脑袋埋在他怀中。 眼下听着他声音,才知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她怯怯抬首,迎面瞧见一双,满带笑意的眼。 萧璟生的好看,似仙人一般。 这双眼睛,也很是漂亮清冷。 像是沉静无底的冰湖。 眼下染了笑意,璨璨光亮极了。 云乔目光和他相撞,愣愣地想,他真是她瞧见过的,皮相长得最好的郎君。 怨不得能让那位温柔极了的明宁姑娘,多年来都念念不忘。 云乔从前记忆里,最好看的人是沈砚。 沈砚虽风流浪荡,却生得出众,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不知迷了多少江南烟花妓子。 可那沈砚,若是和眼前的人相比,却还是落了个俗字。 当真是谪仙人一般的清冷相貌。 云乔也瞧得迷了眼。 萧璟低眸迎着她视线,自然瞧见了她眼底那抹惊艳。 他笑意风流,手指揉过她眼尾的湿意。 调侃道:“怎么?昨夜还口口声声骂我登徒子,今日就抱着我不撒手,夫人这就不怕被你相公瞧见了吗?” 话音入耳,云乔这才回神。 意识到眼前的郎中,白生了副仙人相貌,实则也是个和沈砚一般无二的浪荡子,慌忙要推开他起身。 不曾想她方才惊惧过度,眼下腿还麻着,推开他后便腿软的没力气支撑,向一旁倒去。 云乔本就无甚血色的脸,吓得更加苍白。 萧璟伸手拽着她手腕,猛地将人拉进怀中。 眼底笑意却更重。 “站都站不稳的小废物一个,逞什么能呢?” 他将人打横抱起,就要往东宫里头走。 云乔却害怕被人瞧见自己被外男抱在怀里损了名声,忙以手掩面,急声道:“你快让人把帷帽给我,这般亲密姿态,被人瞧见我不活了。” 萧璟喉间溢出无奈笑意,眼神示意下人将帷帽捡起收拾干净,兜头盖在了她脸上,遮了她容貌。 低首凑近她,隔着帷帽,咬着她耳垂道:“方才都扑到我怀里了,现下倒是知道要脸面了。” 云乔咬着唇,被他话羞得脸红得能滴血,捏紧拳头锤了他心口几下,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骂他什么。 萧璟抱着人往东宫门前走云乔隔着帷帽,不经意瞧见了东宫大门口的牌匾。 硕大的东宫二字写在牌匾上,云乔隔着帷帽自然也瞧得见。 她心里一慌,下意识揭开帷帽的遮挡,昂首看去。 这回,清清楚楚看见了“东宫”二字。 “东宫……”云乔喃喃念出,眼里情绪慌乱无措。 短短的几瞬,萧璟已经抱着人踏上了东宫门前的石阶。 云乔攥紧了他身前衣襟,目光既惊又惧,压低了声音,极轻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萧璟笑意恣肆,抱着人刻意掂了掂。 然后在云乔的低声惊呼中,回道:“怎么,你这一遭莫不是还损了眼睛,上头牌匾上那般大的字,你瞧不见吗?此处乃是东宫,而我,是这里的主子。” 萧璟虽未直白的说自己是太子殿下。 可他这话一出,任谁听了这话,也该知晓他的身份。 云乔声音颤抖,眼神又畏又惧,怯怯的松开了攥着萧璟衣襟的手。 不敢再多有动作,也不敢再嘟嘟囔囔的低声骂他。 一直到萧璟抱着云乔进了云乔寝殿,将云乔人放在床榻上做下。 她才稍稍缓过些神来,眼神畏怯的瞧着他,颤声问: “你……你是太子殿下?” “不然呢?”萧璟以反问,来回答云乔方才问他身份的话语。 意思却也已经很清楚了。 云乔终究只是个闺阁女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自己的公爹扬州知府了。 太子殿下,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遥远的存在。 云乔本能的畏惧,这样有着滔天权势的萧璟。 想到自己昨夜还在他脸上赤脚踩了下,更觉后怕。 下意识颤着腿,将一双玉足缩起,抱着自己膝盖,手臂垂下护着小腿,唯恐眼前的男人想起昨天她做的事,再命人砍去她的一双脚来。 他是太子啊,生杀予夺大权在握,若是要她性命,岂非轻而易举。 云乔眼里的畏惧多的都要溢出来了,萧璟不可能察觉不到。 如果可以,萧璟当然更想让她真心实意地钟情他,每日都欢欢喜喜地守在东宫殿内等着他的宠幸。 可惜云乔,一心只想着逃离他。 既然不能求得真心钟情喜爱,能让她畏惧怕他,也是好的。 起码,知道怕,知道畏惧,就不敢再整日想着逃跑了。 萧璟心下无声轻叹,伸手去理了理云乔鬓边的乱发,目光微有些复杂。 云乔原本下意识想避开他的手,转念想到他的身份后,又逼着自己听了躲避的动作,由着他摸自己鬓边的发丝,甚至忍着他手指贴着她脸抚弄。 瞧着她这般模样,萧璟自然知晓,这太子的身份,让她怕了。 她失忆后果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那时她知道他是太子,可没有如今日这般惧怕他,反倒是破罐子破摔,恨不能同他鱼死网破。 当初云乔是希望全然破灭,真恨不得杀了萧璟。 可此时的她并不记得旧是,便只是将萧璟当做一个陌生的,身份高贵的太子殿下,想着能忍就忍,不能忍也得忍,可不能得罪了他,落得个全家遭殃,性命不保的下场。 萧璟低首看着云乔抱着的膝盖,想着要不要瞧瞧她膝盖处的伤如何了。 她腿上有旧伤,尤其是膝盖,曾经是碎过的。 今日跳窗私逃,闹腾这么久,方才站都站不稳,也不知有没有伤了膝盖。 内室静的只有云乔和萧璟两人交缠在一处的呼吸声。 突地一阵风吹来,那云乔跳出去后大开的窗棂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云乔下意识看了过去,就在这一瞬,萧璟动手撕开了她裙衫里裤,去瞧她膝盖。 男人低沉微哑的呼吸,混着那窗棂吱呀作响的木头声,和女子身上衣裙里裤被撕裂的布帛裂音,一道落进云乔耳畔。 第149章 献妻 “啊!” 云乔吓的惊叫出声,视线也从窗台处收回,怒目看向萧璟,又怯怯的慌忙藏着方才的怒瞪。 既羞,又惧,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殿下……别……”她怕的紧拢双腿,颤着声音拒绝。 以为萧璟是要对她做什么。 萧璟低眸认真瞧着她膝盖处,隐隐瞧出几分不对劲。 伸手轻轻握着她膝盖,不敢重了力气弄伤她,低声同她道:“别动……乖点,把腿打开些……”我瞧瞧膝盖内侧怎么回事。 萧璟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云乔就已经吓了泪如雨下。 只觉自己的清白必定是要交代在这位太子殿下手中了。 心里骂他这般淫色,居然还能当太子,传闻里那好名声,全是骗人的。 她知晓他的身份后,不敢忤逆他,听话乖乖将腿打开,却哭得身子连带着腿儿都打颤。 萧璟当真只是想给她瞧瞧腿上的伤,真是半点没动歪心思。 听到她的哭音,蹙眉疑惑的抬首看去。 叹了声伸手去给她擦泪, “哭什么,你膝盖有旧伤,我给你瞧瞧伤而已,怎么怕成这样。” 他方才瞧过确认她膝盖无甚大碍,也松了口气,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云乔听到他只是给自己看伤,目光先是愣住了瞬。 萧璟伸手揉碎她眼泪,逗她道:“你哭成这样模样,又这样瞧着我,我不做些什么,岂非对不住你的眼泪?” 方才她瞧萧璟的眼神,真是如同看淫魔一般。 还哭的泪如雨下。 萧璟捉弄声入耳,云乔眼下也知道冤枉了人。 她怯怯的抹泪,唯恐萧璟真的如他所说的,对自己做些什么,带着求饶讨好的语气,轻声道:“对不住……都是民妇想岔了,冤枉了殿下,殿下大人有大量,莫要和民妇这样的人计较。” 萧璟瞧着她这梨花带雨,又格外乖怯的模样,好似回到了扬州沈府里,她总哭得娇气,却还是乖乖由着他胡闹的时候。 她忘了或许真是一桩好事。 这样听话,这样乖怯,吓一吓,想必什么都能听他的。 他鬼使神差的想,让她永远都是这般模样。 在宫里和皇后说的那句话,重又在他心头想起。 ‘那就让她永远也想不起’ 那道声音,带着蛊惑,如同魔咒一样,诱惑着萧璟。 此时云乔的模样,实在太像扬州时的样子。 也是他最想念,最渴望留住的样子。 什么法子,能让她永远像现在这样乖乖听话,不吵不闹? 是不是忘记就可以,是不是把她从前的一切,抹的干干净净,再让她全然不记得从前,也再也无法想起就可以。 只是,怎么忘记呢? 萧璟出神思量,目光微微有些沉。 云乔腿上裙衫里裤都让他扯烂了,眼下衣不蔽体。 她羞得紧拢双腿,膝盖缠在一处,下意识膜材。 手指攥着衣袖,瞧着萧璟目光低沉的样子,心里忐忑惊惶,以为他是不肯宽恕自己,暗暗想着怎么解释求饶,才不得罪这位太子殿下。 思来想去后,颤着手,试探的,拉着他衣袖。 昂首望向他,眼底盈盈水意。 她在卖可怜。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有几分意动。 本能的,做了这样的事。 萧璟被她牵着衣袖,低首瞧着她那双眼睛,手抚在她眼尾,又轻柔划过。 “你今天,为什么要跳窗逃跑呢?在这里,谁亏待了你吗?还是孤,待你不好?嗯?” 他沉声问她,声音蛊惑又温柔,带着诱哄,像是骗小白兔进陷阱的恶狼。 云乔觉得他这话,问的实在奇怪。 她只是寄居此地,走了就走了,怎么他还要这般向他兴师问罪,好似,她是他府上逃奴逃妾一般。 明明,明明她有夫家的,只是在此做客暂居罢了。 云乔轻咬了下唇瓣,思量着道:“殿下……民妇……民妇是扬州知府沈家的媳妇,眼下民妇夫君也不在民妇身边,民妇怎么能在东宫久待,这样的事,恐损了您的清名……所以……所以民妇,就想着,想着离开京城回扬州去寻民妇夫君。” 云乔话音怯怯,萧璟听着,眼里的笑意却带着几分危险。 失忆了还想着跑回扬州去寻她夫君。 呵,倒是和沈砚情深义重。 他低首瞧着云乔,手指带着几分玩弄姿态,落在她唇上。 轻声道:“可是,你夫君,已经将你献给我了。” 第150章 已经和离 紧拢在一处的膝盖腿儿颤抖,云乔眼里泪光点点。 难以置信的问:“什么?你说什么?” 萧璟好整以暇的瞧着她这般模样,淡笑俯首,掌心落在她膝头。 “我说,沈砚,已经将你送给我了。” 他话音温柔,好似是在耳边讲着呢喃情话。 手上的温热自掌心透进她膝盖,云乔却觉得浑身发冷。 “不……不可能的!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怎么会将我送给旁人!” 云乔猛地推开身前的萧璟,挣扎的起身下榻。 她本能的想跑,本能的觉得眼前的萧璟,太过危险。 萧璟冷眼瞧她动作,静静看她挣扎闹腾。 起身拽着她衣领,将人扯了回来。 手指隔着她衣领,摩挲着她后颈皮肉。 笑意调弄道:“跑什么?长安到扬州千万里,你一个眼下站都站不稳的人,还能跑回扬州去吗?何况,沈砚都不要你,你还跑回去寻他干什么?这几个月来,你可一直都在我身边,旁人眼里,早失了清白,回去,能落个什么好下场吗?” 萧璟这话倒真将云乔吓住。 她抿唇低首,脑袋生疼。 沈砚的确不是个好夫君,他们夫妻也没多少感情。 可是,她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难道,他真的会把她送给旁人吗? 云乔自己也不得而知。 可如今这局面,她又的确,是在一个陌生男子府上。 云乔咬着唇,扶额忍痛,抬眸望着萧璟,问道:“我……我和我夫君,结发五载,育有一女,沈砚他……他为何会将我……将我献给你?” 小娘子话问的艰难,萧璟答的却轻松。 “他求荣华,孤要美人,这……很难想明白吗?”他口中自称为孤,说着话,手便从云乔后脖颈,伸到了她下颚处,指腹点在她唇上。 云乔面色微白,听着他的话,眼里噙着委屈的泪。、 她的丈夫,竟将她,视作献美求荣的工具。 她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里却与一个买卖的货物无异。 云乔侧首看向身侧这个,同自己说着话的太子殿下。 本能的觉得,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目光怀疑的问:“是吗?倘若如此,那是他主动献美,还是殿下您,强占人妻,逼他低头?” 云乔这话,倒真问到点子上了。 萧璟时至今日也隐隐后悔,当初事做的不够妥帖。 应当再多费些心思,无声无息的将自己摘出去,而不是做了恶人,成了云乔眼里毁了她姻缘家庭的歹人。 好在,而今她什么都忘了。 萧璟面上神色分毫未动,眼底却闪了瞬暗光。 嗤笑了声,抚弄着云乔脸颊道:“是沈砚自己权衡利弊,将你赠出,孤不曾逼他。” 他并未说自己没有强占人妻的念头,只是说,自己未曾主动要沈砚如何,一切都是沈砚自己甘愿做的。 云乔也听了出来他的意思。 在萧璟自己看来,自己这话,并不算哄骗云乔。 他是暗中借私盐案之事,毁了沈家不假,可沈砚不是只有献上云乔这一个选择,他也可以赴死保全妻女啊。 若他真有那份血性,萧璟还能敬他几分。 可沈砚却为求自保,逼云乔献媚于他,将云乔送了出去。 事情是沈砚做的,求他是云乔求的。 至于自己,不过是稍稍暗示了些罢了。 其余一切事,都是沈砚自己无能懦弱。 可怨不得他。 萧璟话音落下,云乔目光隐带几分绝望的低眸,心里也是有些信了萧璟的话。 沈砚那样的人,或许,也真做得出这样的事。 可她什么记忆都没有了,总是不甘心的,不甘心这样迷迷糊糊地就被人卖了。 云乔喉头涩痛,声音低哑,垂着脑袋。 喃喃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你自然是想怎么说怎么说。我要见沈砚,我要当面问一问他,是不是真的做了这样无耻的事。” 萧璟动作微僵,心里涌现不悦。 他怎么可能让云乔见沈砚,即便是清楚沈砚来了也不敢违逆自己的吩咐,还是不愿意让云乔再见沈砚一眼。 内室静寂了瞬,云乔目光带着怀疑打量着他。 萧璟突地淡笑了声,伸手理了理她耳边因着方才疾跑,又乱了的发。 启唇道:“何必见面呢,你想求证,多的是法子,云乔,他做了这样的事,哪有脸面见你呢?” 云乔抿唇,不肯说话。 他话落,打横抱着人去了书房,将人放在书房桌案上,抽开一个暗格,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她手上。 “打开看看。” 萧璟话落,两手臂撑在云乔身子两侧,云乔人被萧璟抱在怀里,低首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是一页,已经泛黄的纸页。 云乔低眸细细瞧着。 认出这是一封和离书,她匆匆看完,去瞧纸页的落款。 上头,的确是她和沈砚的名字。 她自己的笔迹自己自然认得,沈砚的笔迹,她也是熟悉的。 纸页都已泛黄,必然是从前留下的,不是什么伪造的东西。 那落款的名字,也的确是她和沈砚所写。 云乔摇头,眼里还有泪光,捏着和离书的手,都有些颤。 她曾经难以忍受沈家的种种时,的确想过和沈砚和离。 那时娘家的人不肯,直言她回去就是个云家丢人,会毁了后面几个侄女的亲事,毁了娘亲兄嫂的脸面,让他们一家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云乔被母亲逼着,不得不忍辱咬牙,和沈砚过下去。 一心想着熬过去,熬到女儿长大,或许一切就都好了。 她曾经是盼着想要一封和离书的,可是,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形下,看到这封和离书。 这和离书是摆脱了沈砚和沈家不假,可眼前的男人,比沈砚更危险更可怕。 出了狼窝,却入虎穴。 就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在身边。 云乔眼里泪光闪闪,昂首看向萧璟问:“太子殿下,您贵为太子,什么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是我这样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呢?” 是啊,为什么偏偏要是她呢? 或许是他中药时,她刚好撞了上来,毁了他这些年的清心寡欲,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是可以有欲望有不堪的。 又或许,他循规蹈矩了这么多年,就是想尝尝离经叛道的滋味,而她,恰好出现,符合他的一切要求。 也可能,他只是,为色所迷罢了。 萧璟摇头轻笑,那笑意风流恣肆。 瞧着被自己放在书房桌案上的云乔,又拍了下她脸颊,不无怀念的,想起当日佛寺初遇后的种种。 以及,扬州那处小院的书房,他和她,在书案上的放纵,和那日雨后,被她汁水染湿,再也不能送出去的奏折。 或许,当真就是为色所迷。 于是他笑意风流,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低首同她道:“夫人要怪,就怪你,生了这样的一副好颜色。” 他是想说,云乔生得这样好,自然惹人觊觎,可怨不得他动情动欲。 云乔之于萧璟,就像是江南烟雨里,盛放在枝头的一枝桃花。 他从花枝下经过,偶然,被那花枝缠住了发冠下的一缕发梢。 于是他摘了发冠,昂首去看那株花。 惊觉她,比江南的烟雨还要艳丽动人,一时迷了眼。 想着,如此灼灼的一枝桃花,既勾散了他的发,害得他摘了发冠,又失了往日体面,怎么还能让她开在旁人宅院里呢,于是,折了下来,不远千里,带来长安养在自己身边。 第151章 疑心 云乔捏着那封和离书,萧璟抱回了寝殿。 他要她好好歇息,跟着便离开了此处。 这回,却不曾再给云乔的寝殿上锁。 经此一事,云乔也该长了教训,知晓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孤身一人跑出戒备森严的宫殿。 何况,他也隐隐意识到,她还有些害怕被锁着。 想起云乔当初被赵兮儿锁在庄子柴房里欺负的画面,到底,还是存了几分不忍。 萧璟重又回到自己书房,抬手捏了捏眉心,才抽出心神,唤手下人来,询问今日之事。 他先传了暗处盯着云乔的人进来。 那几个护卫早已是吓得冷汗淋漓。 下人奉上茶水,萧璟接过饮了口。 低眸道:“孤交代过,盯紧了人,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眼睁睁瞧着人,钻进了那狼犬的窝!” 萧璟声音低沉,也带着冷怒。 莫说是下头的人了,奉茶的奴才,都怕的险些摔了手中茶壶。 那下头跪着的人,磕头告罪,咬牙道:“都是属下们的错,属下着实没想到,云姑娘会撞见明宁郡主,又被明宁郡主带去了那处洞口。明宁郡主在,属下等人,也不敢贸然现身打搅。” 明宁? 萧璟愣了瞬,蹙眉搁下茶水。 问道:“明宁怎么来了?” 盯着云乔的护卫自是不知晓,倒茶的下人在一旁,禀告道:“回殿下,郡主是今日过来的,您从前说过的,郡主过来,不必通传,奴才等,就没向您通传,郡主说,她就是想念东宫旧时景象,多年不见,想瞧一瞧而已,让奴才们,莫去拿她的事,打搅了您。” 这不必通传的话,确实是萧璟从前说的。 他抚了抚额,想起护卫口中的明宁,心绪一时复杂。 他是知晓明宁回京的,可是时至今日,却并未见明宁。 潜意识里,他甚至不想让云乔见到明宁。 云乔太傻太笨,而明宁,太精明了。 萧璟手指摩挲桌上杯盏,想着护卫方才说,是明宁将云乔引起那洞口的,静默几许后,开口道:“去请郡主过来。” 下人领命出去,此时,一个护卫抱着那只狼犬进了书房。 这狼犬昂着头,嚎叫不已,瞧着很是凶恶,并不愿意被侍卫抱着沾手。 可这侍卫,却是萧璟往日吩咐去给这狼犬送东西的侍卫,同它原始有几分熟悉的。 萧璟抬眸看向那狼犬闹腾排斥护卫的样子,想起方才在那洞口前的情形,目露疑惑。 “你三五日便去一趟,它时常见你,还这般排斥你抱它,为何今日在洞口前,却俯首帖耳在云乔脚边。” 这狗是通人性听得懂人话。 闻言冲着萧璟一阵乱吠,咬着他裤腿,就拉着他要出书房。 那眼神好似在说,要他带它去找今日他瞧见的云乔。 萧璟被它扯着,出了书房,停步在门槛处,从他口中扯下自己的裤脚。 屈膝俯身,揉着狼犬的脑袋,低声问:“你想让我带你去找她?” 狼犬呜呜咽咽,一再示意他带自己去找小主人。 萧璟见状眉心蹙的更紧。 沉声问:“怎么?你认得今日那女子,从前见过她?” 不对劲,这狼犬瞧着,可不像是第一次见云乔的样子。 可是,它养在京城这么多年,云乔却是江南人。 它怎么可能从前就和云乔熟悉呢? 狼犬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呜咽的叫。 一旁的护卫见状,思量了番道:“或许是云姑娘和明宁郡主生得相似,这狼犬认错了人?” 可这狼犬往日对明宁,却是凶得很啊。 难不成多年未见明宁,倒真想起早年一块儿呆着的情分,不似从前一般狂吠,倒俯首帖耳的亲近了? 萧璟一时想不通,只得暂且搁下此事。 他拍了拍那狼犬脑袋,哄道:“她胆子小,怕你怕的厉害,你不能见她,过些时日,我让你远远瞧瞧。” 狼犬闻言呜咽的厉害,仅剩的一只眼睛闪着泪光。 怎么会呢,它的小主人最喜欢它了,怎么会怕它呢。 狼犬说不出话来,只是蹭着萧璟的腿儿,委屈的不得了。 萧璟瞧着,竟觉得,这狼犬有时候的姿态,莫名和云乔有些像。 都说猫狗这类宠物,随主人。 可云乔,又没养过它,自然也不是它的主人。 一个是长相凶恶的狼犬,一个柔弱娇怯的女娘,哪里会像呢。 自己也真是糊涂了,想的都是些什么呀。 萧璟摇了摇头,摆手示意护卫将狼犬抱下去安顿,回身重又往书房走去。 抱着狼犬的护卫出了书房的门,正好和前面被下人请来的明宁撞上。 原本就不大安生呆在护卫怀中的狼犬,瞧见明宁,猛地嚎叫起来,叫喊的就要扑过去。 ‘坏女人!骗子!’它眼里都是厌恶,如果会说话,怕是恨不得骂上明宁三天三夜。 护卫一时不察没抱紧,还真被那狼犬扑了过去。 狼犬扑在明宁身上,咬着明宁的衣裳,凶悍的厉害。 第152章 千万别出事 那狼犬其实极通人性,再厌恶明宁也没真咬伤了她,只凶悍的嚎叫。 可明宁仍是被吓得花容失色惨白的脸躲避,摔在了书房门前石阶上。 书房内的萧璟听见动静,抬眼瞧见这副情形。 边往门外走去,边寒声怒斥护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那狼犬拉开。” 护卫快速反应过来上前,扯着那狼犬后撤,心里叫苦道,祖宗喔,一日之内吓着两个金贵主子,是真不怕殿下把你这畜生剁了吃肉啊。 护卫抱着嚎叫不止的狼犬后撤,那明宁余惊未消,强装镇定,昂首看向萧璟。 她知晓萧璟一向喜欢沉稳端雅的女子,此时即便恨不得命人打死那野狗,脸上却仍挂着一副虚伪的面具。 石阶冰冷硌人,明宁跌跪在上头,一副狼狈可怜模样瞧着萧璟。 她当然希望,萧璟能伸手拉她起来。 一旁的狼犬叫嚷不断,喊的萧璟头疼。 他捏了捏眉心,视线从明宁身上移开,看向那抱着狼犬的护卫,沉声道:“把这畜生带下去,栓上绳子,饿个半天,治治它这胡乱扑咬人的毛病。” 话落,那护卫抱着狼犬退下。 萧璟才重又看向明宁。 他眉眼薄冷,但从面色上,瞧不出什么情绪。 既没有久别重逢的喜色,也没旧情人再遇时的复杂。 好像只是,看着一个,寻常故人。 明宁失望的攥紧了手,装出一副哀婉情深的模样看向萧璟,嗓音哽咽低首道:“多年不见,殿下可还好吗?明宁远在漠北,日日都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殿下一面。” 话音深情至极,连一旁的奴才听着都觉动容。 萧璟微微颔首道:“孤一切都好,劳明宁挂心了。” 明宁眼里的泪恰到好处的落下,她抬手抹泪,瞧着萧璟,眼带期冀道:“殿下,明宁摔得厉害,您能扶明宁起身吗?” 明明她身边就有贴身婢女陪着,偏偏却在此时,当着东宫里一应宫人奴婢的面,要萧璟亲手扶她。 就是想让东宫的人知道,她明宁,即便五年不在,一朝回京,也仍旧是萧璟身边,最特殊最受宠的女子。 萧璟瞧着她这副狼狈模样,想着方才狼犬的凶狠,也因她提及漠北一事,想起她孤身远嫁多年,到底念着同她多年青梅竹马的些许情分,和她父亲的缘故,而心生不忍。 扶她起来而已,不过举手之劳。 他缓步近前,停在云乔跟前,正欲伸手扶她起身。 耳边突地想起云乔偶尔嘟囔着骂他的话音,鬼使神差的停了动作。 云乔本就和明宁生得相似,今日他扶了明宁,明日东宫就又要有风言风语传出,届时听到云乔耳中,她那性子,怕是又要心里暗暗骂他。 萧璟心下无奈失笑,面色如常的停了欲要去扶明宁的动作,只道:“明宁,男女大防要紧,又不是小时候了,你一贯守礼规矩的,怎么久别重逢,却忘了规矩。” 话落,转而吩咐明宁身边的婢女:“扶郡主起来。” 明宁闻言,心知萧璟不会亲自来扶自己,掩在袖中的手紧攥。 萧璟没忘记他请明宁来的缘由,眼瞧着婢女近前伸手去扶明宁,目光落在明宁身前,隐带几分审视的问她: “突然到访东宫,所为何事?孤听下人说,今日是你将云乔引到那处洞口的,此事当真吗?你一贯不多事,怎么突然要引着她去那洞口,你可知,那洞口有那狼犬刚生下的一窝小崽子?” 这一番话了,句句都是质问,甚至带着几分责怪。 明宁掩在袖中的手攥得更紧,刻意借着衣袖遮掩,狠狠将手砸在石阶沿上,把手砸的破皮流血。 方才伸手搭在婢女手上,盈盈起身。 目光哀怨的看向萧璟,苦笑了声道: “殿下,您说的她,是沈夫人云乔吗? 不瞒殿下,是明宁带沈夫人去的那洞口,明宁实在不愿殿下,因一时糊涂毁了贤良名声,日后让御史百官朝堂内外指指点点,何况……何况,明宁在东宫后院瞧见那沈夫人时,她正急于逃出东宫,亲口同我说不愿留在此地,求我帮她,我实在是不忍心这样一个命苦的女子,因着殿下的糊涂事,来日,也让人口诛笔伐的指责。 可明宁着实不知道那狼犬在洞口下了窝崽子,刚生下崽子的畜生有多凶恶,明宁又不是不知。难道在殿下心里,明宁就是那般歹毒之人吗?” 说这一番话时,手上还微微动作,假装不经意将方才袖笼遮掩下,刻意在石阶沿上砸出的手背血痕露出。 婢女也猜得到自家主子的心思,见状忙惊呼了声,话音焦急道:“哎呦,郡主,您的手,怎么伤成了这样!” 萧璟目光落在明宁手上伤处,抿唇静默了刻。 摆手示意奴才道:“来人,带郡主下去上药,天色不早了,上完药,就送郡主回驿站去,免得漠北王庭的人忧心。” 他话落,便转身回了书房,没在言语。 明宁和婢女,立在书房门外。 奴才听了萧璟的吩咐,忙带明宁下去上药。 明宁是个聪明人,将情绪藏的极好。 即便心里无比盼着那狼犬能将云乔的脸咬烂,也一直忍到药上完时,才假装不经意的问起下人,云乔那边的情况。 “方才听殿下说,那狼犬在狗洞里下了一窝小崽子,沈夫人可曾被狼犬咬伤,有没有伤到脸?都怪我,若不是我带她过去,哪会闹出这般事来,我真是后悔死了,那位夫人,身份微贱,想来一惯是以色侍人的,如今毁了脸,日后可如何能活啊,那狼犬伤了那夫人的脸,又该如何是好,” 她做出一副忧心着急的样子,又说什么愧疚不已的话语。 实则心里巴不得云乔的脸,被狼犬咬烂。 面上焦急愧悔,心底却暗暗叫好,幸灾乐祸,想着毁了脸,看那贱人还能靠什么狐媚功夫勾引殿下。 谁曾想,那一旁给她上药的东宫奴婢,闻言却安慰她道:“郡主莫要忧心,那位贵人好端端着呢,方才奴婢还亲眼瞧着殿下抱了人进了侧殿,贵人的那张脸,依旧花容月貌,好着呢。” 好着呢?怎么会好端端的呢? 那只野狗,怎么没有咬烂她的脸呢。 明宁恨得绞着手中帕子,脸上神情也有些绷不住。 强忍着才压着火气,口是心非道:“没伤着就好,没伤着就好。” 下人上了药便依着萧璟吩咐,预备送明宁回驿站去。 明宁眼珠子微转,笑着命手下人给宫女递了块儿金子。 宫女是东宫的奴才,哪敢贸然接外头人的赏赐,吓得连连摇头。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明宁温声道:“好了,不过是你给我上药的赏银罢了,有什么不敢的,收着就是,别推辞。我方才虽听你说沈夫人无事,心里却还是不安,实在担忧,想亲自去探望她一番,你放心,我去去就回,不会耽搁多少时辰,你啊,就莫要去向殿下禀告了,殿下他,今日已经够烦心了,也不是多大的事,莫要扰了他清净。” 婢女不疑有它,也畏惧明宁的郡主身份,不敢严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收下。 小心翼翼道:“郡主一定要尽快,殿下对那位贵人,看得十分要紧,奴婢怕,惹了殿下不满。” 明宁听着这话,心里愈发恨云乔得宠。 面上却笑意温柔道:“那是自然,你放心就是。” 话落,便带着婢女去了方才那宫婢口中的侧殿。 眼瞧着明宁走远,那婢女还是有些后怕,担惊受怕的在原地等着。 那往日里伺候云乔的嬷嬷,刚领了罚回来,正要往云乔寝殿处去瞧瞧,冷不丁撞见了这神色有异样的宫女。 嬷嬷到底是宫里的老人,瞧出不对劲后,当即上去问话,一番敲打后,得知明宁郡主无意间险些害得明宁被狼犬咬伤的事,也从婢女口中知晓,明宁眼下竟去见了云乔。 宫婢年岁轻,不善识人。 嬷嬷却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最知道明宁郡主,是个怎样面慈心苦的主儿。 如皇后所言,那可真是个,咬死了人,都还让人瞧不出的毒蛇啊。 那位打江南来的姑娘心思那样浅显,哪里斗得过这位。 嬷嬷脸色难看极了,骂了这宫婢一句后,赶忙喊了个脚力快的内侍。 “去请殿下,就说,郡主去见云姑娘了。” 吩咐完,自己也疾步往云乔寝殿那处走去。 边走心下还一再念着,老天爷保佑,千万别出什么事,千万别出什么事…… 第153章 给前夫写信 另一边,东宫偏殿内。 云乔百无聊赖伏在床头,手里还仍捏着那和离书。 眼里情绪迷惘惆怅。 她倒的确没什么舍不得沈砚的,只是委实舍不得女儿。 好生奇怪,为何她和沈砚和离,却不将女儿带在身边呢?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被那位太子殿下养在身边见不得的身份,上不了台面,不如让女儿好端端在沈家做官家女。 可是,可是沈家那般重男轻女,有个儿子在,沈砚日后若是再生了别的孩子,更不会善待她的女儿。 她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舍得把女儿扔下呢。 云乔烦躁的捶着脑袋,却怎么也想不出缘由。 当初她把女儿留给沈砚,是知晓沈砚再不能有孩子,料定他会善待女儿。 可现下云乔损了记忆,自然也想不起这桩缘由了。 正大她捶着脑袋作难时,殿门处,突地响起了阵步音。 云乔停了动作,侧眸看向殿门口。 明宁扶着婢女的手,缓步往内殿走,云乔也认出了来人是今日给自己引路的女子。 “是你,你怎么来了?” 云乔蹙眉疑惑的问。 明宁缓步走来,落坐她跟前,一副亲昵姿态,去牵她的手。 “我听阿璟说,你险些被狼犬咬伤,想着都怪我领着你去那处洞口,心下愧疚不安,这才想着来探望你。” 云乔闻言抿唇,想起自己被那狼犬吓得腿软,那人把自己抱来的情形。 “我无碍,那狼犬不曾咬我,明宁姑娘不必愧疚。” 无碍…… 明宁打量着云乔的脸,心道,居然真的无碍。 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作出一副庆幸的模样。 “无碍就好,无碍就好。” 说着后怕的拍了拍自己心口,刻意露出手背伤处,引着云乔去问。 “咦,明宁姑娘,你的手是怎么了,前头见你,不是还好端端的吗?” 明宁闻言笑了笑,伸着手道:“喔,你说这处伤啊,方才去见阿璟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他已经给我上过药了,皮外伤而已。” 云乔闻言心中喃喃,暗道,那人什么癖好,净喜欢给姑娘家上药。 却也没说什么话。 倒是一旁的明宁,提起方才进来时,明宁捶脑袋都动作,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明宁没有怀疑她的心思,如实讲了自己的烦扰,还将那封和离书给她看了。 “我实在是记不得了,我究竟是怎么和离,又是怎么,来到的这里,还有我的女儿,我很想她,委实想不到,什么情形下,我会将她抛下。” 明宁听着云乔的话,眼色暗沉,心下暗暗算计。 短短几瞬,就想了个局给明宁下套。 “唉,沈夫人,和离书虽真,事情却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可惜,有些话,我也不方便同你讲明,不如,你给你那夫君,写封信,问一问他。” 明宁显然是话里有话,云乔听出几分意思,又好似没听明白。 可她知道,那位殿下的样子,看着不像是能让她写信寄给沈砚的。 于是摇头道:“可是,可是那位殿下看我看的极严,往日这寝殿都要上锁的,也就今天没上,许是他忘了罢,这情形,我便是写了信,怕是也寄不出去啊。” 明宁闻言拍了拍云乔的手,以示安抚。 口中打包票道:“这事妹妹放心,只管包在姐姐身上,你写了,姐姐我想法子,给你送到你夫君手上就是。” 明宁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是想着,无论这封信有没有送到沈砚手上,只要让萧璟知道,云乔给前夫写信就成。 本就是二嫁之身,萧璟那性子又多疑,怕是一直耿耿于怀她同前夫之事。 从前也便罢了,而今人在他身边,还挂念着前夫。 那封信被萧璟瞧见,自然惹得萧璟动怒。 届时,还会有云乔什么好果子吃不成。 明宁如此想着,当即抽了云乔枕边香帕,摊在云乔膝上,催她快写。 第154章 煽风点火 帕子摊在膝头,云乔低眸瞧着。 没有应下,也不曾拒绝,只是犹豫了番问:“可是,此处并无纸笔。” 明宁闻言也愣怔了一瞬,抬眸大略扫了眼这寝殿周遭,果然未见纸笔。 可她眼珠子提溜打转,一瞬就想到了个更好的法子。 紧紧拉着云乔的手,口中道:“既无纸笔,不如妹妹咬破手指,写上一封血书,寄给沈家郎君,如此,也可见妹妹真心。” 真心?什么真心? 云乔下意识将自己的手从明宁手中抽出,摇着头果断回绝:“不要,疼。” 明宁只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气得牙根痒痒,面上还得挂着笑。 “哎呀,一个小口子而已,疼一下就过去。”明宁极力劝着明宁写封血书,也是知晓,血书比寻常的书信更能激怒萧璟。 云乔瞧着眼前一个劲劝着自己的明宁,觉得这女子,有些奇怪。 摇头拒绝,不肯让她再碰自己的手。 明宁见自己劝不动她,暗骂数声,只得退而求其次,转而去妆台上寻了盒口脂来。 她在妆台上搜罗着,冷不丁瞧见一枚平安符。 脑海中想起当初景慧在给她的书信里写的话。 景慧说,云乔和萧璟彼此情浓,曾为萧璟佛寺长跪整日求过一枚平安符。 那时景慧是想着,借这事,劝明宁想开些,告诉她,萧璟有了彼此钟情的人,劝她别再惦念。 明宁当然没有听他的话,却也记得这事。 她低眸瞧着那妆台上的平安符,不知道,这是不是云乔给萧璟求的那个。 下意识将那平安符拿起,悄无声息藏在了袖中。 转而又不动声色的起身,拿着口脂过去。 口中道:“好好好,妹妹皮肉娇嫩,吃不得痛,那就拿这口脂写吧。” 云乔瞧着被明宁放在自己膝上的帕子和口脂,想着这女子一副急切劝自己写信的样子,心下思量着。 她想起眼前的女子,曾话里话外提及和那个男人的情意。 以为,眼前的明宁,只是盼着自己离开那个男人罢了。 没害过旁人的人,是不会下意识将人往穷凶极恶处想的。 何况眼前的明宁,瞧着的确是个温婉和善的女子。 想来,即便有几分算计,也只是不愿意让自己在她旧日情郎身边罢了。 云乔没多怀疑明宁,有的确挂念女儿。 她人又出不去,思来想起,还是打开了那盒口脂。 罢了,一封信而已,也不费什么功夫。 明宁指腹沾着口脂,俯首在膝上的帕子上写着。 落指之时想到那封和离书,思量了瞬,未写夫君二字称谓,只以郎君称呼沈砚。 ‘郎君亲启: 长安数月,不知女儿在家中如何? 身子可还安康,郎君可曾为她寻了奶嬷嬷伺候? 妾浑噩失忆,客居长安数月,不知前事。 长安贵人与妾言,是君献妻媚上……妾与君结缡五载育有一女……贵人所言,是真是假,还盼君能书信一封告知。’ 云乔写完,指腹全是口脂的痕迹。 那明宁忙将帕子拿来,笑着道:“沈夫人放心,我一定将这封信送去扬州。” 云乔捏着自己指腹,犹豫了下问:“云乔还有一事劳烦姑娘,我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女儿,若是姑娘的人,能去扬州,可否替我捎来一副女儿的画像?” 明宁本就不打算将这帕子送去扬州,闻言敷衍着云乔连声答应。 拿着那帕子,便同云乔道别,出了云乔寝殿。 此时那嬷嬷已经赶来,一路疾奔喘着大气到偏殿门口,正巧看见那明宁郡主。 “嬷嬷不是常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吗?怎么在这?”明宁蹙眉问。 嬷嬷擦了把汗,回道:“禀郡主,老奴受殿下吩咐,如今正伺候云乔姑娘。” 话落,担忧里头的云乔出什么事,匆匆行了个礼,就疾步进殿内去查看云乔。 明宁无声攥紧了手里帕子,目光隐隐含怨。 皇后娘娘的宫人…… 那个女人当初容不得自己,如今怎么就能容得下云乔这有妇之夫污了萧璟的名声。 她强压下心里的情绪,抬步往前走。 心里想着,如何能想法子,不突兀的将这帕子的事,让萧璟得知。 恰好此时,萧璟得了嬷嬷派人去禀告的话,人已经往云乔偏殿走来。 明宁远远瞧见树影下走出的萧璟,心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装作那在书房门前跌的一脚还伤的厉害的样子,假摔了下,手中帕子适时落地。 婢女扶着明宁,倒没让人摔,可那帕子,却坠在了地上。 萧璟已经走进,明宁故作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忙就走去捡那帕子。 将帕子捏在手中,视线躲避。 萧璟蹙眉瞧她这番动作,目光也跟着落在了帕子上。 那是一方素帕,上头却好像,有红色的字迹。 “你方才捡的,是什么?” 明宁一副慌乱的样子摇头:“没,没什么,只是沈夫人,托我给她夫君,送的东西罢了,殿下您就别问了。” 她若是不提云乔,萧璟说不准还真就不问了。 偏生她刻意提及云乔,还说什么,是云乔让她给沈砚的东西。 萧璟下颚紧绷,目光微沉,侧首示意内侍近前,从明宁手中夺下那方帕子。 明宁边坐着推拒动作,边还是让内侍拿走了帕子。 内侍将帕子送到萧璟跟前。 明宁存心添油加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只是……只是沈夫人,想念家中夫君女儿,这才托我,替她给家中夫君送封信。” 萧璟接过帕子,低眸匆匆扫过上头内容。 听着明宁口口声声喊云乔沈夫人,心底不悦已经有些压不住。 今日第一次听明宁口中喊云乔沈夫人时,他就已经心有不满,只是不愿同明宁多言。 而今手里拿着这方帕子,本就心烦,眼下再听明宁喊云乔沈夫人,耐心总算告罄。 目露不悦,声音泛着冷意道:“她同她前头夫君已然和离,早就不是扬州沈家的夫人了,和沈家再无半点干系,郡主,你应当唤她云姑娘。” 第155章 抱在怀里写信 他不喜明宁喊云乔沈夫人,甚至在称呼明宁时,都只唤了郡主。 明宁听出他动气也知晓他心生不悦,眼眸暗处翻涌着怨恨不甘。 强压着,做出一副为萧璟忧心的姿态,开口劝道:“殿下,您不许旁人唤她沈夫人,可谁不知道,她做过沈家的夫人。二嫁之妇,身份低微,这长安人言滔滔,背地里,还不知如何议论呢,再者说了,殿下看了那信,还不明白吗?她并非心甘情愿留在殿下身边,您又何必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 明宁这话,说的倒是对。 萧璟无心去想明宁心里情绪如何,捏着那手帕摆弄,并不将明宁的话放在心上,淡淡道: “你我相识多年,你该知晓孤的脾性的,孤要做什么,想做什么,都由不得旁人置喙。心不甘情不愿又如何,左右她也只能乖乖听话。人言何所畏?她人在深宫内院,毕生都不会有机会再出去,外头就是言语滔天,孤也不会让她听到半句。” 他是太子,是储君,身在万人之上的高位,更是一个男子,区区人言,当然不足以令他畏惧。 然而,对于云乔那样孤苦无依,活在世俗眼光里的女子而言,旁人的指指点点,能杀人的血刀。 萧璟这一番话,几乎是明摆着说,他铁了心要将云乔留在宫中。 无所谓运气云乔情不情愿,无所谓世人如何议论。 他甚至,容不得明宁,唤她沈夫人。 明宁脸色微白,不甘心的追问:“那皇后娘娘呢?皇后娘娘怎么会容许殿下做这样的事呢?殿下一惯纯孝,难不成,连皇后娘娘的话,也不听了?” 听她提及皇后,萧璟也想起宫内的母后。 目光微冷薄凉,笑意冰寒道:“你说母后?明宁,孤不是母后手里的提线木偶,也不是当初年幼无依的孩子。” 几乎在萧璟话音入耳的同一瞬,明宁面色惨白的,连站都要站不住。 当年,当年他从未想过,要为了她去违逆皇后的意思。 而今……而今却…… 明宁险些装不下去那副温婉大方的面具,眼底都有几分狰狞。 萧璟抿唇沉默,瞧得出明宁神色不同,低叹了声道:“明宁,日后,她的事,你少插手。” 话落,示意下人送明宁回去。 明宁压着满心怨憎,跟着下人出去。 萧璟捏着云乔那帕子,立在寝殿前头。 低眸又打量几番那素帕,末了,将其收在袖中,吩咐内侍道:“让她来见孤,跟她说,东宫不缺上好的笔墨纸砚。” …… 另一边,寝殿内。 嬷嬷急匆匆入内,瞧见云乔手指头的红色,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祖宗哦,这手怎么伤着了!” 云乔摇头解释,说只是口脂罢了。 嬷嬷嘟囔着说怎么把口脂弄在手上了,云乔避而不答,硬着头皮混了过去。 外头的萧璟拿着云乔那张帕子回了书房,内侍叩门求见,转达了萧璟的吩咐。 “云姑娘,殿下请您过去一趟,说是,东宫不缺上好的笔墨纸砚。” 内侍话落,嬷嬷一头雾水。 云乔脸色却微变。 她前脚用口脂写了封信,后脚萧璟就让人来告诉她,东宫不缺上上好的笔墨纸砚。 内侍催得急,让云乔莫要耽搁。 云乔心里慌乱,还是起身,跟着内侍去见萧璟。 连手上的口脂都没洗。 东宫寝殿内,萧璟人闲闲坐在书案前,书案一角,搁着一方帕子。 云乔不敢近前,远远行了个礼。 “民妇见过殿下……”她甚至不敢问萧璟寻她来是为何事。 萧璟手抚在书案素帕上,唤她近前。 “过来,到孤跟前来。” 云乔硬着头皮走近,自然也瞧见了萧璟掌下的那方帕子。 她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思量怎么应对,就被萧璟拽着手腕,拉进怀中,压着坐在了他膝头。 “瞧瞧,这东西眼熟吗?”他侧首,几乎就贴在她颊边,瞧着她说着这话。 云乔脸色泛白,没敢说话。 萧璟冷哼了声,抬手点了点她唇珠。 “哑巴了?说话。怎么,你都敢做却不敢认了?” 云乔唇珠被他点的微颤,怯生生的垂眼,不敢言语。 萧璟笑得玩味,又拿着那帕子,塞到云乔手中。 目光落在她指尖的红痕,脸色微变。 他是没太过细看这帕子的,如今瞧见云乔指上红痕,还以为她割破了手写这破信。 瞧着那上头字迹的颜色,嗤道:“怎么?怕孤不给你纸笔,还弄破手指写这劳什子血书。” 话落,捏着云乔手指,低首咬着她指腹。 口齿间弥漫女人唇上口脂味儿。 云乔这回也总算说话,她不敢惹怒萧璟,只能由着他咬着自己手指舔弄,摇着头解释: “不是,不是血的,那只是口脂……我房中并无纸笔,那个姑娘说让我用血来写,我怕疼,没答应,她才寻了口脂来。” 那个姑娘,除了明宁,还能有谁。 云乔眼下见自己刚给那明宁的帕子,就到了萧璟手中,自然不再觉得那姑娘是个好人。 心中暗暗骂那姑娘怎么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 帮她把信送出去,好让她离开东宫,不是两全其美吗。 那姑娘却把这帕子给了萧璟,存心在萧璟跟前给她上眼药。 云乔是想跑,可真没想得罪萧璟。 她暗暗记了那姑娘一笔,心道以后再也不信那人了。 连带着,也使了一点小心机,告诉萧璟,是明宁劝自己写那信的。 萧璟将她指尖口脂吻去,听着她那句怕疼不肯写血书,胸腔溢出笑意。 掂了掂怀里的她道:“看来还不算太笨。” 话落,铺开纸页,提笔沾了墨汁,递到她手上。 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腕子,停在纸页上方。 贴着她耳边道:“帕子不许给沈砚送,想问什么,就在信里写,孤一定给你原封不动的送到江南。” 他话落,握着云乔腕子落笔。 说是让云乔写信,另一只手却不老实,在她腰上游走。 云乔身子敏感,痒得发颤,手也抖了。 一大团墨汁沾在纸页上,云乔惊呼了声。 萧璟见状轻拍了下她身上软肉,吓唬她道:“这是洛阳最上乘的印金纸,一页百两,你毁了,怎么赔孤?” 百两? 云乔面色发白,急得心慌。 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有意的,再说了……明明是殿下您不规矩,才害得我这般……我……我没有银钱的……“ 萧璟眉眼笑意浓浓,手抚在她腰上,寸寸向下,哑声道:“没银子?没银子那就只能用旁的法子赔咯。” 云乔羞的面色红艳,不敢应话。 萧璟拍了下她臀肉,斥道:“别磨蹭,快写,写了孤让人送去沈砚处。” 云乔不知为何,萧璟今日不仅没因自己偷偷写信之事动怒,还答应给自己送信去江南。 却也不敢多问,只依言提笔写着。 边写,边挨着萧璟揉弄自己身子惹出的痒意。 一封信磕磕绊绊总算写完,萧璟将纸页收起,塞进信封中。 萧璟瞧着那信,心道,一封信而已,送去江南,只需让沈砚依着信上云乔问的话回就是。 云乔接了她心心念念的前夫的书信,自然也就信了,沈砚早已将她献给了他。 到那时,就在这里,就在这张书案上。 他要听她她亲口念着沈砚的回信,脱了衣裳伏在案上,任他予取予求。 这念头涌起,萧璟气息微重,抱着人的力道也发紧。 第156章 不许停 萧璟抱着云乔的力道愈加的大,可此时的云乔,却没心思去多想。 她瞧着那被萧璟装进信封里的书信,又动了些别的心思。 此前明宁忽悠云乔送信时,云乔便提了想要明宁帮忙送来幅女儿的画像。 而今知晓明宁的真面目,又见萧璟答应替她送信。 云乔难免又起了些想瞧女儿画像的心思。 说来奇怪,她自己也不知怎的,潜意识里,总想见一见女儿的画像,才能安心。 就好像,好像记忆深处,总存了个没瞧见女儿画像的遗憾,隐隐让她难过。 惹得她总是想,若有机会,借一副画像,瞧一瞧女儿,如今的模样。 记忆缺失了这几个月,那时才刚刚两月大的女儿,如今都半岁有余了,也不知,还记不记得自己这个母亲。 云乔眼帘微垂,想求萧璟让送信的人带一幅女儿画像,又觉得这般要求,萧璟许是不能应允,心里一阵打鼓。 萧璟瞧着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捏着她腰间软肉,随口问:“怎么?都应了给你送信,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云乔听他问话,莫名觉得今日的他,各位好说话,犹豫了番,抓着他衣袖,期期艾艾地问:“殿下……您能不能,让手下送信时,画一幅我女儿的画像送来,民妇离家数月,久不见女儿,实在挂心惦念。” 这话入耳,萧璟抿唇未语,转而想到了当日他曾想过要给云乔的画像。 那幅画,早已付之一炬。 那时的云乔,眼睁睁的,瞧着自己女儿的画像烧毁在香炉中,恨得咬牙切齿。 萧璟心思微动,略有些出神,瞧着眼前的云乔。 云乔这话,倒是让他又一次意识到,如今这个乖顺听话的云乔,不过是偷来的模样。 若有朝一日想起从前,云乔绝不会如此时一般,乖乖坐在他膝上任他揉捏。 萧璟兀自出神,云乔却没意识到他神情的不对。 以为他是不想应下,拉着他衣袖,记得伸手捏着他劲腰两侧衣角,手又抓不牢靠,不经意摸到他腰上发硬的肉。 还一叠声地喊:“殿下,云乔求您了,求您帮帮忙,让人送一副孩子的画像来罢。云乔知道,您是个大好人,云乔和孩子骨肉分离至今,实在挂念,您就可怜可怜云乔吧……” 她是真的没了半分关于萧璟的记忆了,而今才能随口说出这样恭维奉承的话。 萧璟回过神来,听得失笑。 侧首贴着她脸颊,回道:“你这话可错了,孤可不是什么好人。” 话落,张口就咬在她脸颊上,抱着她的手也骤然勒紧她腰肢。 云乔疼得惊叫,颊边软肉霎时就留了个男人的牙印,腰肢处被人紧紧勒着,动都动弹不得。 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腰上的那双手掐着她腰肢时的力道,究竟有多么的紧。 云乔面色惊惶,白着脸推他。 萧璟却抓了她推拒的手,强拉着她手向下,贴在自己发紧发硬处。 “娇娇儿,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你空口白牙,什么都不肯给孤,就要孤为你办事,未免也太得寸进尺了些。” 萧璟话音低哑,言语说得极其危险。 云乔意识到掌心是什么东西,吓得面色雪白,一个劲儿地躲,想将手抽出来。 挣扎动作间,那柔软极了的手,反倒不经意撞了几下在萧璟身上。 萧璟难耐的闷哼,抓着她手的力道更大,硬压着往自己身上按。 咬着她耳垂,威胁道:“怎么?不想要你女儿的画像了?你乖乖听话,不需等什么回信,今日,孤就让你瞧见画像。” 云乔吓得厉害,却还是被他抛出的诱饵蛊惑。 她眼睫颤颤,带着哭腔问:“你……你此言当真?” 萧璟哑声挨着她耳朵,哄她道:“孤从不骗人。” 话落,扬声喊外头候着的奴才道:“棋鹰,去将从前孤交代你处理的那幅画像,找了送来。” 大尾巴狼早不知骗过云乔多少回了,眼下却同云乔说,他从不骗人。 也就云乔这傻姑娘,真信了他的话。 外头奴才立在殿外,并未踏足殿内,高声回了句“是。” 奴才疾步走远,内殿陷入静寂。 云乔眼里挂着泪,犹犹豫豫。 萧璟唇掠过她颊边泪珠,气音低哑道:“我看,你是不想瞧那小丫头画像,既是如此,孤这就让下人不必去拿了。” 他这话一出,云乔慌得无措,下意识摇头,颤着手,依着他的话,握着了他。 边握,还边闭上了眼睛。 她手下没轻没重,萧璟被她握得闷哼了声,说不清疼的还是爽的。 浑身上下紧绷得厉害,握着她的手,一下下动作。 微喘着道:“怎么?你那夫君,连这都不曾教过你吗?不许闭眼,低头瞧着……我教你……” 云乔不敢违逆他,心里再憋屈,也只能乖乖睁眼,低着头,瞧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动作。 “这样,你指尖压在上头,按一按,捏一捏,往下用力,嘶,不许掐……” 他说着话,喘息声一阵一阵。 云乔忍着委屈,眼泪掉了一颗又一颗。 他握着她的手力道却半点不松,还一滴滴吻去她颊边泪珠。 压着嗓子威胁她:“好好弄,不许哭。” 云乔委屈的要命,抽抽噎噎地依着他的话套弄,只觉自己的手,脏的都不能要了。 可这,才哪到哪啊。 …… 好一阵后,云乔手腕都发麻,外头那去取画像的奴才抱着画像回来。 奴才禀告声落,萧璟目光瞧着云乔的红霞,将人脸埋在自己身前。 竟直接吩咐下人进来。 下人推门入内,云乔吓得立时停了动作。 萧璟却贴着她耳畔威胁,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继续,不许停。” 第157章 噩梦 云乔当然不肯再有什么动作,萧璟就抓着云乔的手给自个儿弄。 静寂寝殿内,萧璟身上的衣袍远远瞧着还穿的正经,实则早已濡湿。 脏污腥气儿的东西,透过衣袍沾在云乔手上。 云乔又羞又气,不敢说话,满肚子委屈,暗暗在心里骂了萧璟好些句浑蛋。 那奴才抱着画像走进室内,嗅到内室味道,吓得不敢抬头,只将画像呈上。 萧璟示意奴才将画像挂在前头,在彻底惹急了云乔前一瞬,吩咐奴才退下。 殿门重又阖上,云乔气呼呼的从他身前抬手,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怒火中烧,直愣愣的瞪着萧璟。 倒是和她从前未曾失忆时,格外相似。 好似下一瞬,耳光就要打在萧璟脸上了。 萧璟瞧着她这模样,鬼神神差的,将身上的脏东西,抹在了云乔颊边和唇上。 云乔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霎时变了脸色,一双眼睛恨不得瞪穿萧璟。 可她到底失了记忆,不如从前一般在萧璟跟前不管不顾,此时就是再憋屈,也不过气急低声咬唇噙着泪骂他:“你……你不要脸……” 萧璟哑然失笑,逗弄她道:“翻来覆去都是这几句话,孤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下回,换句新鲜的骂。” 话落,指腹揉着她唇珠上的脏东西,沾着自己指尖。 云乔怕得下意识咬紧了唇,萧璟却强硬的,硬生生顶开了她唇齿,将那脏东西,送进了她口中。 女子唇齿间的香甜,同男人身上的污浊,纠葛在一起。 萧璟又一次,弄脏了她。 也有些许忍不住欲色,猛地将人抱起,压在桌案上,撕开了她衣襟。 云乔吓得惊叫,一再推他,却又拗不过他的力道。 她以为他真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吓得浑身发抖,泪水更是汹涌。 一个劲的推他,哭着骂他混蛋。 被撕开的衣襟下,肚兜裹不住的浑圆,让男人压成一团,贴在萧璟衣裳前头。 男子锦袍上绣出的花纹式样,摩擦在上头白嫩处,惹得人又痒又痛。 萧璟的确是有冲动,险些压不住欲望。 可听着云乔一个劲的哭骂声,也只是泄欲般咬在她锁骨处。 前头云乔昏迷,郎中曾委婉提过,云乔这身子太弱,他前头折腾的太过,又服过避子的汤药,需得好生养着一段时日,万万不能胡闹,否则,日后怕是子嗣不易,也难长命。 她这身子这般娇气,萧璟眼下再有欲色,顾忌着日后长久,也不敢在此时真做什么,只能咬着她皮肉发泄,强压着欲望。 可云乔,却不知晓萧璟的心思,以为他今日,是真要对自己做什么。 锁骨处的痛意,让云乔疼得痛吟。 眼尾泪珠滚落,她人被压在桌案上,侧首时却不经意瞧见那方才被奴才挂起的画像。 画上,是她的女儿和她的夫君。 云乔看见那副画像,瞧见上头同记忆中相比,长大了些的女儿,神情怔愣,痴痴的望。 萧璟瞧着她这副神态,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着一般, 莫名的烦躁。 这副画像上,不仅有云乔的女儿,还有萧璟介意至极的沈砚。 云乔望着画像上的女儿,和画像一角隐约可见的沈砚,受着身上男人的欲望。 良久后,闭了闭眸,不再看那副画像,隐带绝望,轻声道: “殿下……别,别在这里,别在那幅画前头,求您了,别在这里……” 这话一出,萧璟强压下的欲色,却被怒火淹没。 别在那副画像前头。 那副画像上,有谁呢? 他目光冷沉含怒,声音冰寒刺骨。 贴着她耳垂,姿态温柔,话语残忍。 “是吗?可孤,偏偏要在这画像前头。” 女人的哭音,男人裹在怒意里的欲望,在那副画像前纠葛回响。 …… 不知多久时日过去,外头明月高悬,寝殿外的奴才早退到远处。 内殿里,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进内室。 萧璟借着月光,点燃桌案上的灯盏。 衣衫不整的女子,横陈在寝殿桌案上,身子在一旁烛火的摇曳下,衬得分外艳丽,满身的白净皮肉,全是情爱后的痕迹。 唇边,脸颊,都是污浊。 云乔伏在桌案上抽泣,哭得梨花暴雨,好生可怜。 萧璟无奈低叹,取了茶水沾湿帕子,擦拭她脸上的污浊和泪水。 “哭成这般模样作甚,又没真的碰你。” 他是没真做什么,可旁的,却都做了。 云乔想起方才的情形,羞得脸颊红透,又气又怒。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龌龊之事,她一想起来便觉反胃,猛地扑在一旁干呕,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萧璟瞧她动作,目光微沉。 “怎么?这就觉得恶心了?” 是这样的事让她恶心,还是做这事的他,让她恶心。 云乔没回答他的话,猛地挣开萧璟,夺过衣裳胡乱裹在身上,就急匆匆推开殿门,往自己寝殿跑去。 边走,还边哭着。 心里只觉委屈极了,又因着萧璟身份,只能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往自己殿里跑去。 云乔脚步急匆匆的往自己殿内跑。 暗处的护卫知晓这是主子宠姬,连头都不敢抬。 可东宫邻院,一座高耸的楼阁上。 却有人,拿着远目镜,借着今日的月光,瞧见了狼狈往自己殿里跑的云乔。 漠北的小可汗瞧着那女子衣衫不整萧璟殿内出来,走路时都走不稳的样子,笑的莫测。 搓了搓那远目镜,随口同身旁人道:“这扬州知府家的少夫人,倒真是得萧璟宠爱,瞧瞧方才走路的模样,也不知方才得被萧璟疼爱得多狠,才连路都走不稳。” 明宁同样握着远目镜,心里恨透了云乔。 一时忘了装往日温婉端方的模样,咬牙骂道:“一个能去花楼里学伺候男人的贱人,下作浪荡至极,沈砚顶着这样的绿帽,居然不杀了她解恨。” 她恨极咒骂,一旁的小可汗,却饶有兴味的看了眼远处云乔的寝殿道: “这样漂亮的女人,怎么能杀了呢?” …… 寝殿内,云乔哭着跑回来。 嬷嬷瞧见她脖颈上的红痕,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没敢多问,就带着云乔去沐浴。 脱去衣裳,坐在浴桶里,那一身的痕迹更是刺眼。 嬷嬷暗骂主子不知节制,只能硬着头皮替主子解释:“姑娘别气了,殿下这是喜欢姑娘,才会如此呢。” 云乔听不进去,心里一再骂他淫魔,伏在浴桶上哭个不停。 沐浴净身后,人躺在榻上,都还红着眼睛。 嬷嬷瞧着心疼,退下前,特意点了安神香。 想要让云乔好好睡上一觉。 香烟缭绕,月光照进内室。 榻上的云乔,在安神香的效用下,沉入梦境。 可那梦,却是噩梦。 她梦见了,扬州沈家,被萧璟逼着,当着沈砚的面,在屏风上,眼睁睁瞧着情与爱,皆化为梦魇的那次。 第158章 以身抵债 熟悉的扬州院落,记忆里自己的寝房。 屏风外,酒醉不醒的夫君仰倒在砖石地上。 屏风内,被撕扯开的寝衣,和身上,瞧不清脸的男人。 云乔像是被困在梦里一般,看着她哭泣哀求,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挣扎,也看到,那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周身的怒火。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苦苦哀求,求他不要让她夫君瞧见,求他别在此处。 然后,眼睁睁瞧着,那个男人抱着她,步步走近她的夫君。 就当着她相公的面,将她压在屏风上,予取予求。 喝醉了相公浑然不知,屏风上的女子,满脸是泪。 她瞧见她绝望的眼泪,在那个男人极尽侮辱的龌龊话语下滚落。 瞧见她的泪珠,沾湿屏风上那朵青莲。 看见那个男人,碾碎她的泪珠。 也在这一瞬,瞧见那男人的脸…… 于是噩梦骤然惊醒。 “啊!”云乔满头大汗,从噩梦中醒来。 刚净身后换上的寝衣都被汗湿得透顶,鬓边的湿发贴在脸上。 她惊慌失措,脸上神情慌乱。 只觉那梦,真是无比真实。 就好像,她曾经,曾经真的经历过那些事情一般。 此时外头早已天光大亮,云乔抹着额上冷汗水,抬眸去看外头透进窗棂的日光。 一点点平复自己的心绪。 “梦而已,只是梦而已,不会的,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的。” 她想,今日那人虽坏,却不至于这般无耻,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还答应了替她给沈砚送信的。 他还让她瞧了女儿的画像的。 虽则他做了好多过分的事,可到底不曾真越了雷池,也未曾毁她清白。 他好歹是当朝太子,该是极重脸面的。 定然做不得这样无耻的卑劣行径。 云乔一再安慰自己,嬷嬷听得她那声惊呼,带着婢女入内伺候她洗漱,担忧地问她怎么了。 嬷嬷入内,云乔抱膝摇了摇头,没言语。 嬷嬷伺候着云乔洗漱,收拾用了早膳后,眼瞧着云乔脸色还是没有好转,有些不忍地问:“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了,可是昨日,殿下太过孟浪,吓着了姑娘,还是做了什么噩梦被魇住了?” 云乔想起昨日,也想起那个噩梦,脸色更白了,拉着嬷嬷衣袖,轻声问:“嬷嬷,您知道,我在扬州时,是怎么被那位殿下看上的吗?” 她还是怕,怕噩梦是从前存在,而今却忘记的现实。 嬷嬷知晓主子眼下瞒着云乔过去的事,哪敢违逆主子的意思,只得半真半假地劝道: “姑娘别怕,从前的事,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您只要乖乖听话,多说些好听的哄着殿下,求他怜惜些,殿下必定会好生待姑娘的,待日后太子妃进门诞下嫡出子嗣,姑娘也可生个一儿半女在身旁,日子自然越过越好,何况,做殿下的宠姬是何等的富贵荣华,哪里是扬州沈家的少奶奶可比的。” 嬷嬷好言相劝,云乔此时却听不进去。 她实在是想知道缘由,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入得那位殿下的法眼。 而嬷嬷方才提及生个一儿半女,却勾起云乔心里对女儿的惦念。 她想起昨日匆匆瞧了一眼,都没仔细看过,从萧璟那处慌不择路逃离时,也未曾来得及带来的女儿画像,心中后悔昨日没将其从萧璟寝殿拿走。 左右那画像对萧璟也是无用,云乔实在想将女儿画像拿到自己身边,用过早膳后思来想去,便去求见了萧璟。 萧璟原本想着她今日必然躲着自己,却未曾料到,她竟主动来了。 听着下人禀告说云乔在外头候着,萧璟眼神微转,看向书案上,昨日挂上如今还已然收起的画像,心里有了答案。 目光微暗,摩挲着腰间玉佩。 他知晓云乔一贯在意她那女儿,可是却没想到,她竟连一幅画像,都这般看重,昨日那般气怒,今日为着这画像,还能硬着头皮来求见他。 萧璟目光暗了又暗,眼底微漾笑意。 暗道,在意也好,她越是看重这画像,这画像于他而言,才越有用处。 心思转动间,启唇道:“让她进来。” 下人引了云乔入内。 云乔神态局促,跟着下人进了寝殿内,行到萧璟跟前,屈膝行了一礼,眼角余光总在内室搜寻,果然在书案上瞧见了那幅画像。 萧璟随口问她因何求见自己,云乔咬着唇,怯怯说了来此见他的目的。 “殿下,您能不能,让民妇将昨日那幅画像,带回去?” 萧璟好整以暇地瞧着她怯怯求自己的模样,淡淡笑了笑,才道:“不能。” 云乔眼里光亮霎时黯淡,不明白他为何不同意。 “为何?为何不能?” 萧璟拉她近前,百无聊赖地捏着她手把玩,口中道:“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昨日孤已答应为你送信,还让你亲眼瞧了这画像,你再要旁地,也太过贪心了,云乔,人可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璟话说得直接,云乔却犹不死心。 她想起嬷嬷今晨劝自己的话,思量了瞬,眼珠子打转了下,咬着唇,刻意做戏去求萧璟。 那纤细柔嫩的指尖回握住萧璟的手,她目光娇娇怯怯瞧向他,犹犹豫豫的主动做到了他膝上。 握着他一根手指,身子紧贴在他身前,轻声求道:“殿下,云乔求您了,您就可怜可怜云乔,那画像留在您这儿又无甚用处,就给云乔带走好不好,云乔知道,殿下您是个大好人,肯定不忍心不给云乔的。” 温香暖玉在怀,握着他一根手指,扭着身子撒娇求他。 萧璟眸光暗了瞬,险些把持不住,被她哄得真应了她。 转念想到那画像上不仅有她的女儿,还要她那废物前夫,到底还是不肯给她。 于是故意抱着坐在自己膝上的她,侧首贴着她脸颊,轻声道:“你真想带回去,也不是不行,就把那幅画像挂在你榻边,往后,孤每回去宠幸你,都让那幅画像瞧着。” 云乔面色当即一变,猛地推了他一把,咬唇低声嘟囔着骂他:“你……你不要脸皮!” 萧璟揉着她身子,闷声地笑。 他当然知道这话她不会应,才故意拿这样的混账话来堵云乔的口。 瞧着云乔又气又羞的样子,也觉别有一番韵味。 抬手掐了她脸颊一下,赶在她气怒前道:“就放在孤这里,日后,你何时想见,何时过来。” 云乔心内委屈,却也知萧璟这番做派,显然是不肯答应自己了。 连带着也觉得,嬷嬷说的话不对。 自己都这般求他了,他也没松口。 可见做戏求人,也是不管用的。心里对萧璟存了气,不似方前那般讨好他,闹着要从他膝头下来。 萧璟却不肯轻易放开她,臂弯似铁索般将人桎梏在怀中,手又摆弄着书案上被她毁了的那张纸。 侧首贴着她问:“你毁了孤这样上乘的纸,可还没赔给孤呢。” 云乔没想到他还没忘前头这信纸的事,又因他前头不肯答应给自己画像的事,心里存着气,于是咬着唇嘟囔道: “你……你还是太子殿下呢,一张纸而已,怎么这样小气,我又没有银子,怎么赔你啊……” 萧璟笑意恣肆,点了点她唇珠。 哑声道:“自然有旁的法子赔。东宫旁的不缺,只孤身边缺个伺候的婢女,不如,夫人暂且顶了这活计?婢女月银十两,夫人欠孤百两,如此算来,做上十个月,也就能还上夫人欠孤的银钱了。” 第159章 人言 云乔被萧璟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你……你……” 支支吾吾半天,却又说不出话来。 那纸已经毁了,云乔又不清楚那纸,究竟价值几何,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云乔说不出话来,萧璟全当她应下。 揉着她发髻,摆手唤了内侍来,吩咐道:“去,带云姑娘下去换件宫女的衣裳了。” 内侍进门,云乔吓得慌忙从萧璟膝头跳下。 掩耳盗铃的去理了理自己的裙衫。 那内侍只瞧了一眼,就慌忙低垂下首。 听着萧璟吩咐,再想方才那幕,便想,这让人换了宫女的衣裳,往后,怕不就是殿下的暖床婢女了。 这身份虽不及侧妃,到底也是主子明面上的女人,来人主子登基,总也是个娘娘。 忙恭恭敬敬地请云乔下去换衣。 云乔咬着唇,一肚子憋屈,到底畏惧萧璟的身份,不敢跟他抢白。 忍着气下去换衣。 寻常宫女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可任谁打眼一瞧也知,这般容色,绝不会是寻常的婢女,定是主子跟前伺候床榻的宠婢。 宫女的发髻,是未嫁女娘的式样。 云乔瞧着有些恍惚,一旁替她换衣的宫婢,瞧着她奉承道:“姑娘生得真是好看,这样寻常的衣裳,穿上也似玉人一般呢。” 奉承声入耳,云乔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却没应。 穿着再好看也是婢女的衣裳,谁家无缘无故地愿意从良家女去给人当奴婢啊。 云乔心中到底委屈,一再安慰自己,至多十个月,或许用不了十个月,待沈砚回信,若和离当真,她就想法子离开东宫,才不在这给那殿下为奴为婢。 内侍在外头等着,见云乔换好了,便去迎了她出来,带着人往萧璟寝殿去。 云乔前脚刚走,方才那为她换衣的宫婢,便悄悄冲着她呸了声,同身边人阴阳怪气道: “听说扬州多出瘦马,这位夫人身段养得那般,说不准啊,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良家女子,就是家里当瘦马养大,预备着勾搭贵人,给家里谋利的暗娼,你瞧她那身段,保不准,在扬州沈家时,就跟不少男人睡了,再能让调教成那样子。要不是和明宁郡主长得相似,殿下怎么能看上这样的人。” 一旁人闻言也应和道:“谁说不是呢,瞧她那样子,生得那般妖艳,哪里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倒是比青楼里的女子都还长得勾人,也不知沈家那位少爷,头顶得有多少绿帽。” “哎呦,那沈少爷真是冤大头,你别瞧那夫人一副清高的样子,我听说啊,昨日,她勾着殿下在书案前胡闹,内侍都进门了,还一副浪荡的样子,同殿下欢好呢,当着奴才的面,都不节制些,好生不要脸。” “哼,就她那出身,又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要不是榻上浪荡,勾地殿下脱不开手,哪能进东宫的大门。何况咱们殿下一贯清正端方,不是她的淫荡下作手段,殿下哪里会碰一个有夫之妇。” 宫婢议论声阵阵,说得正在兴头上。 冷不丁抬头,竟见她们口中议论的云乔,人正在门前一侧。 云乔脸上微白,抬步走进殿内,拿起方才落在桌案上的簪子,目光一眼都没看那两个宫女,便抬步走了出去。 那两个搬弄口舌的宫女面面相觑,吓得失声。 眼瞧着云乔一言不发地走远,一个方才应和的宫女,语气惊惶。 “她……她怎么回来了?她是不是听到了?她会不会去向殿下告咱们的状。” 另一个也怕,却硬着头皮道:“不会的,何况她就是说了又怎么样,咱们又没说错,再说了,你我是皇后赐下的侍寝宫女,即便她说了,殿下也不会不顾皇后的颜面处置你我。她也不过同你我一样是个小小的宫女,还是罪臣之妻,这样下贱的身份,殿下不过将人当玩意养着罢了。” 身后人的话音仍能落进耳中,云乔握紧掌心的簪子,那簪子刺进肉里,破皮都未察觉。 跟着的内侍一脑门的汗,暗骂那两个宫女真是没眼色。 讪笑着道:“云姑娘别将那两个贱婢的话放在心上。” 云乔低垂着头,麻木地走着。 那些议论声,她好像已经听过好多遍,只是她忘了。 可是为什么,听了那么多遍的骂声指责,仍觉刺耳至极。 萧璟曾经对明宁说,人言不足畏惧。 可是他不知道,那是对于他而言,人言不足畏惧。 他出身皇族,高高在上,便是占了陈妻,也不过是一段茶余饭后的风流韵事,甚至,绝大多数的人们,不敢也不会议论当朝储君。 而云乔不同,她身份太低,谁都可以踩她一脚。 世人总是对女子过于苛责,而对男人宽容。 明明是萧璟逼她迫她,只因为他身份贵重,是个男子,一切的骂声就全在云乔身上。 而萧璟,也几乎不能共情云乔的感受。 他无法体会,她为什么,即便曾经在沈家那样难,仍旧忍辱苟且的活着,更不能明白,当初他要云乔卖身于他,从良家妇,到低贱奴时,之于云乔,是怎样灭顶的苦难。 第160章 被逼死的女人 云乔换了婢女衣裳,回到萧璟寝殿,还未来得及歇一歇脚,便被他带着出了门。 东宫府门外备好了马车,云乔紧跟着他出去。 人刚坐在马车内,还未来得及放下车帘子,便瞧见两个婢女浑身是血被拖了出来。 人倒是没死,只是一身的血,格外骇人。 云乔认出那便是今日议论自己的两人,眼神惊诧,回头看向萧璟。 萧璟神情淡淡,握着她手腕,让她摊开掌心,取下了那只她从方才就一直攥着的簪子。 目光落在她掌心伤处,抿唇拿了药膏给她涂上。 “听到那些言语,为何不当场发作,反倒忍着委屈,把自己掌心都弄出了伤了。” 云乔低垂着脑袋,眼眶突地有些酸。 因为那些东西,都说中了她心底隐隐约约存在的痛处。 她的确是一女侍二夫,的确同萧璟不清不楚。 旁人的言论,世俗的眼光,自然对她都是指摘。 眼见云乔不曾言语,萧璟也不难猜出她的心思。 他嗤笑了声,指腹摩挲着她手腕,声音低沉道:“云乔,是沈砚卖妻求荣,旁人要骂,也该骂他,同你又什么干系。” 话落,不再言语。只捏着云乔手腕,吩咐车夫动身。 马车一路摇晃,目的地正是京城的官衙。 从前萧璟给云乔换过身契,由良家女,换成了奴籍。 后来动了给她名分的心思时,曾交代官衙的属官给她换个身份。 从前的沈家妇云乔,便当做死在了那场扬州私盐案。 如今的云乔,被萧璟换了个京城小官之女的身份,洗去从前种种,只待来日时机合适,过了明面。 萧璟今日带云乔出门,便是来拿那搁在官衙的身份文书的。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官衙,萧璟早阖眼假寐,手指却一直握着云乔腕子。 手腕处阵阵痒意磨人,云乔一路都不曾合眼。 她时不时侧眸看向身侧的萧璟。 总觉得奇怪。 从自己失忆醒来至今,他嘴上总是威胁她,欺负她,轻薄她,总是不规矩,还逼着她做他的婢女伺候她,却又时不时的护着她。 …… 马车抵达衙门时,突听得一阵喧闹。 萧璟也睁开了眼。 顺着云乔撩开的眼帘,看向人群吵闹处。 “哎呦,有人撞在官衙前的石狮子上了,一地的血呢!” 人群的喧嚷声入耳,萧璟目光落在官衙门前。 一个老夫人,布衣钗裙,额头全是血,撞在石狮子前。 官衙当差的瞧见,暗谇了一声晦气,忙就要将人拖下去。 “去去去,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自己家里的事,自己家里说去,来人啊,快把她拉下去。” 老夫人满头的血,被衙役往外拖着。 周遭人的议论声仍在继续。 “你听说了没,这老婆子的女儿,嫁到了李员外家做续弦,却一直没生出孩子来,还和婆婆起了口角,那婆婆扬言要打杀了她,她竟和婆婆举刀相向,最后啊被她那相公和公爹,一道给打死了。” “啊,原是如此啊,那这老婆子的女儿,死的活该啊,她又生不出孩子,又忤逆婆母,打死了也是活该,像我,嫁进家里五年,连生了三个儿子,我家夫君可巴不得将我供起来养着呢,哪会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 “哎呦,听说那李员外家最是苛责儿媳,前头娶的那个,就是被逼得抱着女儿双双跳了湖。那老婆子的女儿,在李员外家整日被婆婆辱骂,怕是早被折磨疯了,才会忤逆婆母,拔刀相向。” “哼,当人媳妇的,哪能不敬婆母,尊长杀卑幼尚且免死,不过是辱骂她几句,打罚她几下又怎么了。” 人群的议论声传进马车内,云乔听着那些言语议论,目光空洞悲凉。 当朝以孝治天下,尊长杀卑幼,免死。 云乔闭了闭眸,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的景象。 那时她被婆母羞辱责打得几乎承受不住,跑回娘家去,想同沈砚和离的那次。 她的母亲亲口告诉她,当朝律例,尊长杀卑幼,免死。 只要她有忤逆不孝之罪,她的公婆,夫婿,亲生父母,都可以杀了她而不被治罪问斩。 云乔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逆来顺受的人,她只是没办法。 何况,沈家在扬州只手遮天。 她的亲生母亲告诉她,沈家又没有要杀了她,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容忍,退让,苦熬。 是云乔母亲嫁人生子之后的行事准则,她也把这样的话语,教给她的女儿。 云乔难道不恨沈家吗?怎么可能。 她只是知道,恨了,也无用。 所以在长达五年的自我折磨中,逼着自己麻木。 告诉自己,熬下去吧,熬下去,等到所有人死了,也许阎王殿前,她才能真的做一回自己。 外头议论声阵阵,云乔久久不能言语,掌心攥紧到麻木。 那被衙役拖下去的老妇人,似是瞧见此处的马车,竟有股惊人的力气,挣开衙役闯了过来。 也是这一刻,众人才瞧见身后停着的,那悬挂着东宫标识的车马。 老夫人满头是血撞在马车上,泣泪求告。 “老妇的女儿死的憋屈啊,求贵人开恩,求贵人开恩……” 萧璟目光看向下头跪地求告的老妇人,也留意到身侧云乔的紧绷僵硬。 确实,这老妇人的女儿,和云乔很像。 只是她死了,云乔还活着。 云乔听着下头老妇人的求告,心里无限悲凉。 就是死的再憋屈,又能如何呢。 求贵人开恩,再开恩,又能怎样呢。 律例在先,那些人逼着那个女子发疯,然后揪着她的错处杀了她,却不会有一个人为此付出代价。 那个活得不够聪明,不够容忍,没生出孩子的女人,在世人的眼光和言语里,本就该死。 就好像,你不是一个世俗眼光里的好女人,就不配活着。 云乔手也些颤,甚至有些许不敢听萧璟的话。 她想,他一定会让人将这个拿血污染脏了他马车的老妇人拖下去,也一定觉得,那个老妇人的女儿,死得并不冤。 第161章 再起疑心 马车下头的人血泪相泣,云乔以为自己猜得到结果,不忍心再看,索性闭上了眼帘。 不曾想,下一瞬,身边却响起了意外的话音。 “将人带到官衙里,请个医师来瞧瞧外伤,安排人去她女儿夫家查上一番,若真如她所言,将那李家父子押到大理寺,让大理寺卿审理。怀恶逞凶杀人者,自当偿命。伦理纲常,乃是要人明善恶,知廉耻,不该是穷凶极恶者,拿来杀人的刀。” 是萧璟的话音。 他话语落地,下头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议论。 却因瞧见他马车上的东宫标识,不敢高声言语。 云乔听到他的话语,抬眼看向他,目光出神怔愣。 “这般看我作甚?”萧璟笑问她道。 云乔攥着掌心,不解的问:“你为什么帮那老妇人,明明按律,尊长杀卑贱,该免死罪。” 萧璟闻言低首看着云乔,淡笑了声,似是玩笑般道:“你就当,我是为从前的你申冤。” 也许真是如此,又或者不是,萧璟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是听着那老妇人哭求时,他忍不住想,倘若自己不曾去过江南,倘若有朝一日,云乔如这案子里的女子,是一般的结局,一条性命成了状纸上冰冷的名字。 一旦如此想着,便觉心下不安,于是忍不住,帮了那老妇人一把。 …… 官衙里的属官瞧见东宫的马车,忙将早备好的身份文书送了过去。 萧璟接过文书,放下车帘子。 帘子落下,马车回转,云乔目光仍旧愣神。 从前的她……从前的她…… 他说的玩笑,她不敢当真。 一阵风吹开帘子,云乔看见那被带进官衙的老妇人,想起她方才为女儿之死泣血恳求时的模样,目光空了瞬。 萧璟手中文书敲在她额间,出声唤她。 “好了,回神了。想什么呢?呆愣成这般样子。” 云乔低首苦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个死去的姑娘,比我要幸运。她死了,她的母亲拼着性命也要为她讨个公道,可我的母亲,却不会这般,或许她只会想,怎么将我的死,换得最丰厚的报酬,好对兄长一家有所裨益。” 萧璟眉心微蹙,想起那日在云家瞧见的云乔亲生母亲,是如何待云乔的。 静默几瞬后道:“云乔,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六亲缘浅的。他们不曾真心疼爱你,那你何必在意他们呢?” 他想,他是这样,或许云乔也是这样。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难道寻常百姓家的父母,也会如同皇族一般,将自己的骨肉,从头到尾都当做可以利用的商品。 有用的时候,就做出一副好父母疼爱自己的姿态,没用的时候,便一脚踢开。 好似骨肉亲情,永远都在被利益裹挟着。 萧璟话音落下,云乔低首苦笑。 她想,他是当朝太子,皇后嫡出,自幼万千尊荣,又有帝后疼爱,当然不懂,始终没有父母亲人处,求得过疼爱的孩子,有多么难以释怀。 “殿下天潢贵胄,得帝后疼爱教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必从来都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然不明白我的感受。” 萧璟怎么会不明白,他的确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他在父母亲缘上,并不比云乔幸运多少。 风吹的帘子摇晃,云乔的鬓发也微乱。 萧璟瞧着眼前低垂着首的小娘子,哑声低叹。 索性倚在了一旁车壁上,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错了,我不是皇后亲生,只是她膝下养子,至于父皇,他只在意哪个儿子更有用。” 萧璟话落,饮尽杯中酒,不再言语。 云乔听着他话语微愣,目光在萧璟脸上打转。 萧璟不解的挑眉,纳闷道:“这般瞧我作甚?怎么,来得路上偷看的还不够?” 他一路闭眼假寐,却知晓云乔时不时侧眸瞧他的事。 云乔被人抓包,面色微窘,低垂着脑袋,嘟囔道:“只是觉得,你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样。” 萧璟哑然失笑,伸手捏了她下巴抬起,不许她低头,问道:“是吗?那你想象中的孤,是什么样?” 云乔咬着唇,不肯答话,扭着脖子想避开。 “躲什么?问你话呢?你眼里的孤,是什么样子?” 那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太过强硬,云乔躲不开。 却又不敢答他的话。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见色起意,浪荡滥情,一生顺遂的太子爷。 云乔没瞧见过萧璟的另一面,她看到的萧璟,柔情也好,浪荡也罢,都是在男女情事之上,至于旁的,云乔全然不知。 可今日,云乔突然觉得,他好像,好像从天边遥远又陌生的星宿,成了落进眼前井水中的月影。 …… 马车停在东宫门前,萧璟同云乔前后下了马车。 东宫前头稍远处,立着几人,远远朝着东宫门前张望,萧璟察觉不对,抬眸看了过去,认出了那些人。 突地捏着云乔肩头,将人转了个身,背对着那处。 云乔疑惑不解的看向他,萧璟面色没有分毫变化,唇边挂着笑,低声道:“你先回去,书房里那几块儿墨石,都是你今日的活计,好生磨完了,孤回去查验。” 话落就让下人引着云乔回去。 直到云乔被内侍带进东宫,他才摆手示意门房的护卫,去将那人带过来。 来的是云乔的母亲和兄嫂。 云乔那嫂子还是一惯的口灿如莲,好一顿求饶告罪,说自己一家是来寻云乔,求云乔原谅的。 她那相公也是在旁赔笑,连连应是。 只是一旁云乔的母亲,始终闭口不语。 萧璟目光越过云乔兄嫂,落在云乔母亲身上。 云乔那嫂嫂察觉到,忙拉着云乔母亲双手。 急切道:“娘,您快同殿下说说,咱们真是实心实意来向小妹道歉的,这到底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哪能说不见就不见,小妹可是您亲生的啊。” 云乔母亲实在抿紧了嘴唇,半晌,嗓音艰涩道:“劳烦殿下告诉云乔,她过得好就行,我这个做娘的,没别的话要说。” 说话时,被拉着的手,露出了空荡荡的手腕,上面已经没有了木镯子。 云乔那嫂子哪想到一惯偏心自己相公的婆母,此时居然这般,急得不成样子。 而萧璟瞧见云乔母亲空荡的手腕,又一次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日看见那镯子,他曾派人查过旧事,也派人问过云乔兄长,得知那镯子是云乔母亲爱物,日日呆在身上,从不离手,乃多年前订婚时,云家老爷亲手所做。 至于乔昀的从前,实在太难查。 只能查到,他是孤儿,十六从军,长在西北,从不曾去过江南。 自然和扬州云家的夫人,不会有什么关联。 可萧璟今日瞧着云乔母亲空荡的腕子,却隐隐还是觉得不对。 若是那镯子,当真和乔昀没有关系,只是纪念亡夫才一直带在手上。 云乔母亲怎么会在自己问起乔昀后,刻意摘了这此前,从不离手的镯子。 萧璟目光微暗,面上不动声色。 沉眸打量着云乔母亲,无声摩挲腰间玉佩。 第162章 云乔身世 萧璟以云乔身子不适,不便见客为由,命人将云乔兄嫂送回,却请了云乔母亲入内。 云乔兄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被下人送了回去。 临到回到宅院门前时,下人扫了眼那院落,冷哼了声提点道:“这京中的宅子,寸土寸金,你们一家子住的就是我们殿下的私产,若不是我们殿下看在云姑娘的面上,才不会将你们接来京城。” 云乔嫂子闻言,忙挂上一副谄媚的笑,连声应道:“是是是,都是小妹的功劳,殿下宠爱小妹,我们一家人都跟着享福呢,必定好生记着小妹的好处……” 下人扫向云乔这兄嫂,也是心下不解,这一家子窝囊废市井小人的姿态,怎的还能养出云姑娘那样的女子。 真是一堆鸡窝里,飞出了个凤凰蛋。 “你们知道就好,云姑娘身子弱,我家殿下已然够费心了,你们日后,少往东宫跑给云乔添麻烦,也免得惹了殿下不悦,听到了吗?” 经了上次云家那事,萧璟知晓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自然也不愿让他们再见云乔,今日奴才所言,也是萧璟的意思。 云乔兄嫂哪敢跟东宫的奴才多嘴,听罢恭恭敬敬的影响,道自己记下了。 奴才拂袖离去,云乔兄嫂一前一后回到院中,关上院门,才露了本相。 先是云乔兄长冲着房门狠狠唾了口。 骂道:“狗奴才,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还真当自己是官爷呢。老子自己的妹妹,那殿下睡了不知多少回,给老子置办个宅子也是应当,老子还没找他要银子呢,就吆五喝六的。” 云乔兄长骂得难听,倒是一旁云乔那嫂嫂,还算个聪明人,赶忙捂了他嘴,警告道:“你胡说什么,那可是太子殿下,被人听了去,咱们一家人都没命了。” 这嫂嫂也只是怕议论太子被人发现,牵连一家人,却并未觉得,云乔兄长说的话有什么不对。 她也打心眼里觉得,自己这小妹得了殿下宠爱,自己一家人跟着沾光是理所应当,且犹觉不够。 全然忘了,前些时日,他们一家人,是怎么打骂羞辱云乔,将人赶出家门,口口声声说,再没有云乔这个女儿的。 云乔兄长气哼了声,住了口,没再言语。 云乔那嫂嫂拉着他进门,想起被萧璟请进东宫的婆母,不解地问:“殿下为何独独留下娘?我今日瞧着,殿下好似目光在娘手腕上落了好一会儿,前些时日,不是还有东宫的人来问你,娘那镯子的来历吗?是不是那镯子有什么异样?” 云乔兄长闻言目光微闪,只摆手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那镯子就是我爹送给我娘的定亲礼物,还能有什么来历,殿下留下娘,或许是旁的缘由……” …… 另一边,云乔母亲人被萧璟请到东宫一处香殿。 萧璟人在前头,云乔母亲落他一步在后头。 香殿内烟火缭绕,上头挂着牌位,和一副画像。 画像上,是位一身戎装的将军。 云乔母亲行至门槛处,抬首看见那幅画像,猛地顿了瞬步子。 萧璟察觉到身后异样,回身看向她。 云乔母亲却只一瞬,就调整了过来,若无其事都踏进香殿。 她以为自己装得正常,不露破绽。 可这却是最大的破绽。 寻常人被带到敬奉先人的香殿,瞧见画像牌位,总要问一问是谁,也自然觉得被人带到香殿,奇怪得很。 可云乔母亲的面色,瞧着却很是平静。 对画像上的人不好奇,对莫名其妙被带到此处,也不意外。 萧璟打量着云乔母亲,心里的猜测愈加重。 他点了根香,躬身敬上。 才从供案上,打开一个盒子。 盒子里有一枚木镯子,和云乔母亲腕上从前戴的,一模一样。 萧璟取出那镯子,送到云乔母亲眼前。 果不其然,看到云乔母亲眼里,神色骤然剧变。 萧璟握紧了镯子,启唇开口道:“这是我师父乔昀,死前藏在怀中的镯子,珍而重之,临死前最后的遗言,是叮嘱我将其带回京城,不可沾染漠北血色。这木镯子的花纹,世上少有,除了我师父的那只,孤只在夫人腕上,瞧见过一模一样的。敢问夫人,您当真,不认识乔昀吗?” 云乔母亲低眸瞧着那镯子,闭了闭眸,攥紧了掌心。 有一滴泪,从老妇人眼中坠落,无声无息。 她喉头哽咽得厉害,想起那些遥远的,许久之前的旧事。 那镯子,是亲手雕刻而成,并非街上随意买的,所以花纹式样独一无二。 当年,她亡夫的确曾赠她这样一枚镯子,做定亲礼。 只是那镯子,却并非亡夫亲手所刻。 当年,她和云家长子定亲成婚,懵懂动情时喜欢的,却是云家的养子。 那养子,本名乔昀,父母死于漠北骑兵马蹄之下,逃难至江南,被云家老太爷收养。 说是收养,其实也与奴仆无异。 云乔的母亲,生得只是清秀,算不得如何貌美,云家的亲生儿子婚前并不喜欢她,连送她的定亲礼,都是让身边跟着读书的乔昀,刻个木镯子打发了她。 乔昀却去寻了雕刻师父,没日没夜地学了好久,才雕成送她的。 她戴上那镯子时,瞧见乔昀手上全是刻刀的伤口。 她才知道,是他做的。 木头做的东西,不值一文,在少女时候的她心里,却是千金不换。 成婚前夕,乔昀离开江南,远赴西北从军。 她却不想再嫁云家的少爷,孤身离家,追他去了西北。 云乔这母亲,少女时离经叛道,比之云乔更甚。 可是,离经叛道的结果呢。 是她的情郎,打晕了她,将她送回,亲手给她盖上盖头送她出嫁。 他说云家养育之恩他不能辜负,他说他不知道前路如何,不忍心让她同他一道受苦。 他说,他只盼她,过平安闲逸的人生,不要跟着他刀口舔血。 瞧,他多么君子,重情也重义,只有她,像一个笑话。 …… 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瞧着方才砸在地上的那滴泪珠。 叹了声回道: “是,我认得他,可那又如何呢,少年时,我喜欢他,成婚前夜扔了喜服去寻他,想要他带我私奔,他不肯,将我带回家中,送我出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想提及当初种种了。” 萧璟闻言微愣,抿唇试探地问:“抱歉,那后来呢?后来你们还见过吗?” 云乔母亲低眸,抿紧了唇,神情自嘲。 后来呢,后来她乖乖嫁了,新婚夜里,却因同人私奔之事,被夫君百般羞辱。 婚后生活百般艰难,一直到生下儿子,日子才算好转。 她以为日子就会这样过下去,少女时候的愚蠢,再也不会重演。 可是偏偏,居然又遇见了他。 在她给云家生下两个儿子,从烂漫年岁的少女,熬成黄脸婆时,遇见了他。 她随夫君进京赶考,撞见那时已经做了将军的他。 故人相遇吃酒,醉酒时夫君待她处处羞辱轻贱。 少女时一场蠢事,嫁人后每每因此被夫君羞辱。 寻常时候日子还能过,每每饮酒时便因她和乔昀之事,再三羞辱嘲弄于她。 乔昀好像很愧疚,说没想到她过的是这样的日子,说要带她离开。 可是他忘了吗? 罗敷有夫。 她早嫁了人,生了孩子。 如何能同他离开? …… 旧事在心头翻涌,萧璟瞧她神情,突地又问:“那云乔呢?云乔,是云家的女儿,还是……” 第163章 暖床 萧璟话音落下,云乔母亲突地冷笑了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乔昀人都死了这么多年,还重要吗?” 二十多年前的旧事,查起来费力,云乔母亲这话,说得又似是而非,让人拿不准答案。 萧璟想起这老妇人对云乔的教导训诫,和那一副女子贞洁规矩礼法比天大的做派。 心想,这样一个如此重视规矩礼教,恨不能把云乔养成书页里毫无感觉的刻字一般的妇人,想来,应当不会婚内同人私通,生下情郎的孩子。 可是,从她方才所言,萧璟也觉,眼前这老妇人,少时,乃是离经叛道胆大妄为的性子。 若她方才提及的旧事是真的,说不准,她还真做得出来那事。 只是,眼前的这老妇人,和她提起的,当初的她,判若两人。 萧璟疑惑不解,想不通,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呢? 其实,正是因为她自己离经叛道,一时行差踏错,却要一辈子在夫家遭受羞辱折磨,才明白活在这世上的女子,是没有资格任性妄为的,走错一步,代价就是献祭一生。 她一次次被夫君威胁说,只要她不听话,就把她做的事说出去,让她娘家一家的女儿都嫁不出去,让她的孩子往后受人千夫所指。 她才一次又一次,越来越觉得,女子贞洁比天大。 从少女年岁天真烂漫,愚蠢不知世俗,为所谓的情爱,孤身夜奔的小女娘,熬成了宅院里,声嘶力竭面目可憎的伥鬼。 这么多年过去,有时候,她想她是恨云乔的,她恨云乔是个女儿身,更恨云乔是她一辈子的污点,是她夫君,永远可以拿来羞辱她的过错。 恨意和母爱交葛在一起,让她在云乔跟前,做不了慈爱的母亲。 也因为自己的旧事,她苛责云乔,拿无数的教条来训诫她,不许她行差踏错半步。 云乔被羞辱打骂,她说,要云乔打落牙齿和着血吞下。 那是因为她自嫁人后,一辈子都是如此苟且活命的,自然也会如此教导她的女儿。 一代又一代,都熬成伥鬼。 …… 满头白发的老妇人,闭了闭眼眸,抚着自己空荡的手腕。 良久后道:“殿下别再问了,难道一个奸生子的名声,会好到哪里去吗?” 香殿内满室静寂,萧璟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 待到下人将云乔母亲送走,萧璟人踏出殿内,接到了一封下人的密报。 这密报,是去扬州查云家旧事的人送来的。 “殿下,乔将军,是云家人养大,听个老奴讲,他本就是乔老爷子的外室子,养在西北农户家里,后来那农户一家死于战乱,乔老爷子也就将人接回了家中,做个养子养大。” 萧璟方才从云乔母亲口中得知,乔昀是云家的养子,今日听了下人奏报,才知,乔昀本就是乔家的儿子。 下人打量着萧璟面色,思量了番,又道:“那老奴还说,云姑娘的父亲,曾好几次,酒醉时同下人骂家中小姐是野种,云姑娘尚在襁褓中时,就扬言要打死她,是云老爷子,也就是云姑娘的祖父,将人带在身边,远远养在西北带大的。” 萧璟眼神暗沉,握着那书信,抿唇未语。 原来如此…… 他又想起方才云乔母亲的话。 ‘奸生子’的名头若是泼在一个女娘身上,旁人还不知要怎么谩骂羞辱。 萧璟微垂眼帘,半晌后,低叹了声,吩咐道:“不必查了,就到此为止。云家那边盯紧点,不许再有什么风言风语流出。” 下人领命道是,恭敬退下。 萧璟抬步往自己寝殿走去。 寝殿内,云乔手撑着桌案上,一下下砸着脑袋,墨汁都溅到桌案上,也未曾知晓。 萧璟人走到近前,她才乍然醒来。 目光微愣地看向近在眼前的萧璟。 “你……你回来了……我没有偷懒的,我磨完了才打瞌睡的。” 此时已近午后,困倦再正常不过。 萧璟低眸瞧着下头桌案上溅出的墨汁,手指沾了点,在云乔毫无防备时抬手,把那墨汁抹着了她颊边。 笑着打趣她道:“这是磨好了?” 云乔下意识躲避,白净的脸上还是沾上了他指腹上的墨痕。 倒是衬得多了几分可爱。 “你……”她想骂他又不敢,憋憋屈屈地嘟囔。 萧璟轻笑,揉着她脸颊的墨汁,瞧着她眉眼溢出的倦意。 缓声道:“困了去睡就是,何必这般硬熬着,倒险些将孤砚台打翻。” 云乔松了口气,以为自己能回寝殿歇息避开萧璟了,忙见礼就要告退。 却冷不丁被萧璟捏着后脖颈,拉了回来。 “你那处寝殿,是待客的,如今你在东宫只是个伺候人的宫女,哪里能自个儿独居一殿,瞧你实在困得厉害,孤勉为其难,借你孤的床榻一用。正巧,如今晚秋初冬,天气转寒,你研磨的功夫不行,便好生学一学暖床,也不算孤白养着你。” 第164章 把衣裳脱干净 寝殿内香炉缭绕,端坐在书案前的萧璟,随手捏着副折子打来。 不远处的床榻上,窝着个刚刚钻进寝被的小妇人。 她原本被萧璟说那话惹得羞窘,忍着困说自己不睡了,可萧璟却非要她来榻上暖着床榻,说什么,她不困,他自个儿还得午歇呢。 云乔得罪不起他,只得乖乖爬上了床榻。 好在她衣裳穿的厚,裹着寝被缩进被窝里,倒也没被初冬时节已然微冷的寝被躺着。 那端坐在桌案前的萧璟,闲闲侧眸瞧向她锁在寝被里的模样。 眉心微蹙,训斥她道:“穿着如此厚的衣裳,几时才能将床榻暖热,沈家从前是没有暖床的丫鬟吗?你这都不晓得,还不把衣裳脱干净了!” 他话音训斥,语气还有些凶,眼底却仍蕴着笑意。 存心捉弄云乔。 可云乔哪里瞧得出他眼底的笑意,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只以为他是真动了气训斥自己,当即就吓出了泪,委屈吧啦的哭着去解裙带。 萧璟原以为云乔那别扭性子,定是哭闹着不应。 却没想那床榻上窝着的小妇人,抽抽噎噎了好一会儿,竟真解了衣裙。 从身上脱去的女子衣裙,还带着香气体温,被扔在寝被上头,小妇人噙着眼泪,暗戳戳的横了他一眼,愈加把身子缩在被窝里。 可那一截子香肩,还是露在空气中。 萧璟瞧着,喘息微重。 云乔噙着眼泪问:“脱……脱完了,可以了吧……” 其实肚兜亵裤还是在身上的,云乔想着萧璟总不可能过来检查,便硬着头皮说自己脱完了。 萧璟瞧着榻上暖玉生香的模样,偏生手头是真有正经公务要办。 再如何心痒,也只能暂且忍着。 他哼了声,瞧着她肩头蛊惑人心神的白净皮肉,又斥她道:“那一截子肩头皮肉露在外面作甚,存心勾着人去摸不成?” 云乔不过是刚脱下衣裳,未曾留意肩头露在外头,却被他这样说,气得直掉眼泪,恨不能狠狠抓花他的脸。 可想着他的身份自己得罪不起,也只能憋着气自个儿掉眼泪,不敢反驳他,自顾自将被衾往上拽,遮着了肩头的白嫩皮肉。 萧璟冷哼了声,心头默念了段清心咒,暗道女色惑人红颜枯骨,提点自己万不能沉溺声色迷情。 便是喉头滚了又滚,目光浓暗极了,还是强压着火气,扭过头来将视线放在折子上。 他一心想好生看折子,偏生榻上小妇人抽抽噎噎哭个不停,那一声声裹着娇颤的哭音,落进耳朵里跟挠挠痒痒似的磨人,让萧璟耳边,似有轻羽勾过。 又痒,又磨人。 总算是将手头要紧的几个折子瞧完,那榻上的哭音仍是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 待过了午后有一阵,到奉茶的时辰,奉茶的宫人进门送茶时,萧璟手捏着折子,耳后有些红,周身都泛着热。 他拿过茶盏,正想饮盏冷茶泄火。 手摸到茶盏,却是热烫。 “怎么是热的?” “禀殿下,这是郡主命人送来的热牛乳茶,漠北盛产牛乳茶,冬日最为养身。如今正是初冬,殿下寝殿内又不喜点暖炉,喝了这茶正好暖暖身子。” 萧璟只抿了口,就觉这茶燥热。 他蹙眉摆手道:“去,唤壶冷茶来,把这牛乳茶撤下去。” 宫人犹豫了番,想着是郡主心意,却也没敢多话,便预备退下再备一壶冷茶送来。 那内殿里头隔着一卷玉帘的床榻上,却突地响起一道喷嚏声。 听声音,是女子。 下人知晓东宫养着个殿下如今正宠在兴头上的夫人也猜得出是谁,都没敢那处看。 萧璟听到云乔动静,却突地叫停了准备出去的宫人。 “去,把这牛乳茶送去给她喝,就搁在床榻边小案几上即可。” 初冬天气转寒,云乔身子惯来畏寒,这茶他喝了燥热,她喝却是正好。 宫人倒是没想到,明宁郡主送来的东西,最后进了云姑娘的口,心下连连咂舌,依着吩咐将牛乳茶送了过去。 云乔早在听到宫人入内奉茶时,就憋着了眼泪,不敢出声,唯恐被人知晓,自己光着身子睡在萧璟榻上。 只那喷嚏,实在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她冷不丁打出了声,就忙捂着了口鼻。 宫人奉着牛乳茶过来,将茶壶连带茶盏,都搁在案几上,恭声道:“姑娘请用。” 便收了茶盘子退下。 那牛乳茶搁在桌案上,云乔不肯喝。 一想到被东宫的下人知道自己青天白日光着身子睡在萧璟榻上,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议论自己呢,就气得憋屈。 宫人退了出去,她眼泪掉的更厉害。 气得背过身去,脑袋朝着床榻里的墙壁,掌心握成拳头,抱着另一只枕头,将那枕头当做萧璟,一下下的捶着。 她自顾自的发泄憋屈,全然没留意,后头的那一卷玉帘,被人放了下来。 正哭着,身上的被衾却突地被人掀开了来。 “啊……”云乔惊叫出声,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泛着微微冷意的手掌,就探进了她仅剩的肚兜里。 极细的肚兜带子一扯就断,绣着青莲式样的肚兜,被人扯开,扔在了床榻下头的地上。 连带着,云乔放在寝被上的衣裳,也掉了下去。 身上白嫩被人抓捏着,云乔本能的夹紧了腿,扭着身子躲他。 “躲什么?方才跟你说的什么?脱光了衣裳暖着,怎么这肚兜和……亵裤,都还穿在身上?嗯?” 他说着,膝盖用力,踢开了云乔原本夹紧的双腿。 那坚硬的膝盖骨,伸在她腿间,一下下的踢顶。 异样的感觉袭来,云乔嘤咛出声,那声音,又浪,又迷情。 她哪想到自己会叫出这样的声音来,脸色又红又白,一个劲儿的推他,怕的将眼眸都紧闭。 萧璟抱着她,瞧着她这副闭着眼的羞怯模样,贴着她身子低喘,哑声道:“怎么闭着眼?你不睁眼瞧瞧,是谁在弄你吗?” 这房里,除了萧璟还有谁能这样随便大胆的乱来。 云乔不用睁眼,都知道是他。 听着耳边的声音,也更清楚是他。 萧璟问着她话,云乔仍不肯睁眼,眼睛紧紧闭着。 眼瞧着怀里人一个劲儿闭眼不肯看他,萧璟轻哼了声,膝盖骤然又用了力道,比方才更猛烈的撞她柔软。 云乔咬着唇,仍不自觉的泄出几许轻吟。 萧璟听得难耐,却蹙着眉骂她:“浪叫什么呢?让你脱光了也不脱,穿着这碍事的亵裤肚兜,暖床的活计都做不好,你说,该不该罚你?” 云乔嘤咛着摇头, “不要,别……别罚我……” 萧璟目光却落在那搁在床榻旁案几上,一口微动,上头都已结了薄薄一层奶皮的牛乳茶上。 抬手捏过杯盏,就将那盏中的牛乳,泼在自己掌中揉捏的白嫩处…… 第165章 力道重些 乳白色的汁水,泼在白净如玉的女人身上。 白嫩被男人带着薄茧的大掌,一个劲的揉捏,粗糙的指腹,溢出些许软肉。 混着牛乳的黏腻,弄脏了女人白净的身子,也染污了男人的手掌。 掌中光滑又黏腻的触觉,蛊惑的萧璟迷情。 他手上动作力道愈发的重,膝盖顶在她腿间柔软处的力道,也半点未停。 云乔咬紧了唇,忍着不想泄出声音,却还是无意识的溢出几声嘤咛。 她自己都觉得,那样的声音,实在太过浪荡难言。 却被身子里难以抑制的,让萧璟弄出的情潮,折磨的忍耐不住。 那股感觉,熟悉又陌生。 好似在她尘封的,不曾记得从前里,也曾有过。 云乔脸色微白,在萧璟熟门熟路的动作中,在自己早已适应他触碰,甚至渴望更多的情潮里,意识到,她或许早就已经失了身,甚至和眼前这个自己全然不记得的男人,有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或许,还要远超她同自己夫君沈砚在榻上时的亲密。 她真的早已失身吗?真的和他,做过许多次亲密事吗? 云乔心中怀疑,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向萧璟。 那双眼睛,有疑虑有惧怕有恐慌,也有种种说不清的情绪。 萧璟瞧着她这双被泪水洗得再干净不过的眼,看到她眸底的怕。 轻笑道:“怕什么,孤又不是没弄过你。” 男人裹着喘息的声音入耳,云乔心里似有一块儿大石咚咚的砸。 原来……原来他们从前,真的不清白。 她眼神畏怯,抖着声音问:“你……我……我们从前,就有过这样的私情吗?怎么会呢,我……我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云乔本能的觉得,自己不会主动做出这种婚内失贞,与人偷情苟且之事。 萧璟听着她抖着身子,颤着嗓子说着这话,嗤笑了声。 一根手指从她后腰处探进她亵裤里,勾着弄了下,在云乔嘤咛声中,沾了水意抽出,抹在她脸上。 笑意浪荡玩味道:“从前在扬州,你几次三番勾着我,而今忘了便想全不承认吗?” 他说着,另一只手揉着她身前软肉里力道猛地一大,只掐的云乔痛哼,才贴着她道:“你怕是不记得了,从前,我去你府上,你给我奉茶时,用得都是你的奶水呢……” 云乔损了记忆,自然不记得前事,闻言羞窘至极。 连连否认:“不……不会的,你胡说,我怎么会干出这样……这样不要脸皮的事情来!” 萧璟低首舔弄着泼在她身上的牛乳茶,吃了几下后抬首,唇上水亮,勾弄着她身子道: “娇娇儿,你就是不要脸皮,那日佛寺里,你说是去上香,却青天白日里扒看衣裳,光着身子在佛殿里给女儿喂奶,孤在里头,可都瞧得请清楚楚,蒲团上头都沾着你的奶水呢,若不是孤给你把那蒲团给处理了,怕是扬州佛寺里,就传遍你做得事了。” 他话里的那个女子,实在太过大胆,云乔怎么也想不到,那会是自己做出的事。 却又总莫名觉得无比熟悉,好像,她真干过这样的事一般。 他动作越来越放肆,话语里刻意提及从前在扬州的事,存心逗弄云乔。 提及佛寺里的事,又说起在假山里同沈砚一墙之隔的亲密。 云乔一个劲儿的摇头,泪珠儿如同断了弦般的落。 她越哭,萧璟喘息声就越重。 “你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我才不是那样的人,我才不是那样的人……” 云乔已经被他的话语勾起几分隐隐约约的朦胧记忆,却还是摇着头否认,不肯承认自己做过这样的事。 萧璟听着她一叠声的否认,顺手从榻边的暗格里,抽出一本书来,扔在她身上。 书页被砸开,里头几张夹在书中的纸页掉落在一旁床榻边沿。 云乔愣愣看去,不知晓那是什么。 萧璟松了握着她身上白嫩的手,侧过身子,拍了拍她臀肉处,哑声道:“去,捡起来瞧瞧,都是你从前的样子。” 那里头,是萧璟从前给云乔画的春宫图。 云乔不明就里,抖着身子往床榻边沿爬去。 她上半身早没了遮挡,只那肚兜堆叠在腰间,沾了牛乳汁,淫靡的不成样子。 两条还穿着亵裤的腿,也在方才让萧璟膝盖顶弄的,不自觉的抖。 如今爬向床榻边,跪伏在那边沿处,伸着手,去够那落在地上的纸页,腰肢也弯塌下。 捏着那纸页,跪伏着,打开了瞧。 纤腰处,身前白嫩的一侧,还都是萧璟的指痕。 褪去罗袜的玉足,抵在萧璟身前处,也带着颤。 纸页上龌龊不堪的姿态入眼,那画上的女子的脸,赫然就是她自己。 云乔吓得丢了纸页。 身后的男人,早在瞧着她跪着榻边,颤着身子,身前白嫩轻晃,腰下臀肉浮浪时,就已暗红了眼睛。 此时听得她惊叫,骤然就动手,扯烂了她身上仅剩的那亵裤,握着人脚踝,将她一双玉足拉到自己身上,一下下往自己身上坚硬处撞。 云乔余惊未消,小脸惨白,被他这猛地一拽,身子半跌在床榻下头,手中纸页因着萧璟这般孟浪激烈的动作,脱手坠地。 那摊在地转上的一页,是她衣裳褪到腰间,白嫩处挂着汁水,半坐在书房桌案上,捧着身前白嫩,伺候他的样子。 淫靡,又龌龊。 浪荡,又不堪。 云乔不敢再看,慌忙闭眼。 萧璟拿她一双玉足按在自己身上泄火,外头来送冷茶的奴才入内,云乔捂着口齿,不敢泄出声音。 此时,隔着一双玉帘,外头那奉茶的宫人,隐隐绰绰,能瞧见里头的淫靡情态,却看不真切。 一时竟晃了神。 萧璟一手捏着云乔足底,一手拎起那茶壶,猛地砸向玉帘处。 寒声道:“还不滚出去!” 下人忙扔下那壶冷茶,慌不择路的退了出去。 云乔一个劲儿的蹬弄着他,想让他放开自己。 可她那力道,跟挠痒痒似的,非但不曾让萧璟放开他,反倒如调情一般,更惹得他畅快。 面色暗红的男人,喘着粗气,被她那双玉足一下下的蹬踹,闷哼了一声又一声,不仅不肯放开她,反倒哑着声音哄她力道重些…… 第166章 衣冠禽兽 玉帘外的奴才们纷纷避开,不敢近前。 玉帘内的女子哭音阵阵传来。 午后寒风吹得那一颗颗穿成帘幕的玉珠,止不住地摇晃。 里头的女子,也在一阵阵哭音里,抖着身子,浑身浮起战栗后的异样。 榻上衣裳齐整的男人,一手捏着她玉足抵弄自己。 一手将她膝盖弯着,手探进那方才撕扯烂的亵裤口子里。 一下下刺弄。 半边身子悬在床榻边沿外的女子,又哭又叫,摇着头躲避。 可她此刻让人攥着玉足,又被他握着膝盖,怎么躲都挣不脱。 他探进那亵裤口子里的揉弄,和压着她玉足撞在自己身上的动作,一下下应和。 终于,被刺激而出的小疙瘩浮现在女子皮肉上,引得她身下的地毯湿了一大片。 女子哭音战栗,羞到极致,掩着面哭,连瞧榻上男人一眼都不敢。 算不清多久时日过去,榻上男子总算闷哼了声。 结束了这难耐,又纠葛的磨人情事。 他衣裳整齐,端的是一副衣冠齐整的模样。 那腰间往下处,却已全然濡湿。 连带着,将云乔足底、脚趾,全都染得黏腻脏污。 欢情事了,他气息回缓,松了掌中人的玉足,起身理了理自己衣裳,下了床榻,往衣柜处走,寻了件绣着青竹色的白日锦衣换上。 又对着衣柜一侧的铜镜,扶了扶方才狂浪之际,歪了些许的发冠。 伏在榻上的云乔,连起身的力气都无,小腿、玉足,乃至于每一根脚趾,都颤栗不已。 她嗓子都哭哑了,泪眼朦胧地抬首,看向前头立着的萧璟。 萧璟面朝铜镜,背对着她。 云乔透过铜镜,瞧见他此刻换了干净衣衫,又扶正了发冠的模样。 这人榻上那样胡来,下了榻,却好一副正经的模样。 那脸上潮红褪去后,便又恢复正经端方的假面。 明明做了禽兽行径,偏偏生了副君子相貌,往那铜镜前一站,哪里瞧得出他半分浪荡像。 云乔伏在榻边抹泪,腿儿和一双玉足,酸麻发颤,抖得都下不去榻清洗,憋屈的不得了,咬唇捶着一侧的枕头,低声骂他“衣冠禽兽”。 铜镜前的萧璟闻言轻哼了声,眼底都是餍足后的舒畅,也懒得与她计较。 回身重又走向榻边,瞧着她半边身子悬在外头的可怜模样,目光扫过她方才被自己逼着打开,此刻都还合不上的双腿见,露出的那被他扯烂的,让他手指伸进去数不清多少次的亵裤口子。 动作随意的,将手指落在那早被弄得湿透的口子处脱线的布料,勾着那线扯,声音带着情事后的微哑,哼声道: “骂什么呢?怎么不大点声?” 他都说了骂字,可见早听到了云乔的话语,却偏偏还要来问云乔。 云乔哪敢将骂他的话光明正大讲给他听,只慌忙伸手去挡他抽弄那亵裤处被撕烂口子的手。 “别……不要,别再弄了……”她羞得不成样子,恐他还要做什么。 萧璟瞧着她这副模样,手指勾着那挂丝的线,猛地一扯。 拽下了云乔亵裤。 “都湿成这样了,还穿什么穿?” 云乔吓的惊叫,此时青天白日,她下半身被扯去亵裤后全无遮挡,吓得慌忙转身,往前头床榻里爬去,想拿着被衾蔽体。 却不知这副扭着身子爬的模样,有多么淫靡勾人。 萧璟喘息声又重了下,扬手打在她身上软肉处,拽着她抖动不已的小腿,将人压进怀中。 “光着身子在孤寝殿里摇着你那白肉爬,存心勾谁呢?嗯?” 话落时,另一只手,恰好按在云乔方才弄湿的地毯处。 云乔被他打得身子轻颤,闹着推他,呜呜咽咽地哭。 萧璟手按在地上,只觉掌心一片湿。 他眉心微蹙,当即猜到了那是什么,故意抬起手,轻嗅了下,而后拿那只手,捏着云乔脸颊,骂道:“还敢哭?瞧瞧你,前头欠下的债还未还完,今日又将孤寝殿的地毯都弄湿了,说说,准备怎么赔?” 云乔只觉这人当真是没良心的黑心债主,嗫喏又憋屈。 嘟嘟囔囔的反驳:“你……明明是你……是你弄得我……” 她话未说完,后头的那些字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萧璟闷声笑着,倒是乐意为她补上。 那沾着她湿水的手指,沿着她脸颊,抚弄着她唇珠。 贴着她身子,低声道:“是孤怎么?是孤弄得你湿透了亵裤,把下头地毯都弄湿了,还是孤弄得你,腿儿抖得动弹不得,只能摇着臀肉爬着走,嗯?” 萧璟话说得委实过分,云乔被他言语惹得又羞又怒。 实在忍不住委屈,气得咬牙骂他:“你……你无耻!你不要脸!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萧璟听着她骂,非但不恼,反倒更生了逗弄她的心思。 拿那被她弄脏的手,拍着她脸颊道:“怎么?夫人做得出这些淫荡事,孤却连说都说不得,夫人怎这般无理霸道?明明是夫人身子浪得很,湿了孤的地毯,还在孤寝殿里不穿衣裳光着身子勾孤,如今却倒打一耙,来怪责孤的错处,谁将你教得这般不讲理?嗯?” 明明是他要云乔脱了衣裳拿身子给他暖着床榻,明明是他扯烂了云乔亵裤,明明是他硬拉着她胡闹,明明是他将她剥得一丝不挂,逼得她不得已在这寝殿里光着身子让他抱在怀里。 眼下却口口声声,都说是云乔的不是。 云乔心下气怒不已。 偏偏说也说不过他,骂也不敢多骂。 到最后,又气又羞地猛地一把推开他,不管不顾扑到床榻上头,抱着枕头,嚎啕大哭,只觉自己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被这么个不要脸皮还舌灿如莲的人欺负羞辱。 榻上小娘子哭得凶,连自个儿还光着身子一丝不挂都不管了。 只一个劲地抹泪,委屈的身子抖了又抖,那一身的软肉也随着哭音打晃。 她哭得又急又气,甚至打了好些个哭嗝儿。 萧璟瞧着榻上哭得厉害的云乔,讪讪摸了下自己鼻子。 这才意识到,方才几番逗弄,怕是真惹着她了。 第167章 不许洗 …… 夕阳西下时分,寝殿里床榻上,披着萧璟寝衣的云乔,坐在榻上抹泪。 榻边,屈膝半跪的萧璟,一手握着她脚踝,一手摊在她足底。 手边是一盆净水。 男子带着薄茧的手,舀起一捧水来浇在那玉足上。 水温偏烫,萧璟手中带着薄茧,又皮糙肉厚,自是不觉的,云乔却被烫的猛地一颤,脚趾蜷缩。 嘤咛着:“烫……” 下意识想要挣脱他的手,却不小心将洗脚水的几滴,溅在了萧璟脸上。 白净温雅的一张俊朗面皮上,挂着几滴水珠。 其中一滴,溅在他鼻端,滴落坠在他唇珠上,竟滑进他口齿间。 萧璟脸色微沉,抿唇抹了把脸上被她方才踢闹,溅出的水。 云乔眼瞧着那滴水珠,滑进他唇间,却噗嗤笑出了声。 她脸上还挂着泪呢,眼下噗嗤一笑,倒是分外滑稽。 云乔意识到自己笑出声来,忙吓地捂住口鼻,不敢再有动静。 可那方才的笑音,还是清晰落进了萧璟耳中。 她后知后觉地找补,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殿下您大人有大量,不会和我计较的吧?” 倒是学聪明了,解释找补不说,还有再给他戴一顶高帽。 萧璟抹干净脸,冷哼了声,握着人脚踝,抬眸盯着她问:“哪里不是故意的?踢了孤一脸你的洗脚水不是故意的,还是幸灾乐祸的发笑不是故意的?” 云乔对他的畏惧怕意,眼下不知不觉消去许多。 闻言顺着他的话回道:“都不是故意的呢……” 萧璟嗤笑了声,低首捏着她脚踝,取了帕子沾湿,待帕子凉了凉,才覆在她足上擦弄。 他拿的是自己的帕子,比云乔的帕子粗硬许多。 擦在云乔足底,硬挺的布料,磨得云乔足心,又痒又疼。 蹙着眉又要挣开。 萧璟这回捏着她脚踝的力道紧了许多,倒是没再被踢一脸洗脚水。 见状抬首,蹙眉不解的问:“又怎么了?都给你拿帕子沾湿凉了好一会儿了,你可别告诉孤还烫。” 云乔见他蹙眉有几分凶脾气的样子,跟着又有些委屈,想起他方才那样欺负自己,如今又这般凶人,眼里当即就蓄了泪水。 那泪珠儿一滴滴滴进水盆子了,她却不肯说话。 萧璟见她又掉眼泪,也不知哪里又惹着她了,只得粗声粗气威胁道:“哭什么哭?问你话也不说,不许哭了!再哭,孤有的是法子治你。” 他身前不耐,话音也凶。 话落也不管她,就又拿着那粗硬的帕子,擦弄她的足底。 云乔眼泪掉的更厉害,又挣不脱他握着自己脚踝的手。 咬着唇憋气道:“你凶什么凶啊,那帕子硬成那样,怎么能擦人的皮肉,疼都疼死了!你用的是什么帕子,存心折磨我不成……” 边发火,边眼神怯怯的瞧着萧璟。 那泪珠儿倒是不停的往水盆子里落。 好似是一只,发脾气试着挠人,又怕被罚,边凶悍边扮可怜卖委屈,又一再试探主人底线的小猫。 萧璟捏着那帕子,低首摊开云乔足底,细细的瞧,果然瞧见那白嫩的玉足,被帕子擦出了好几道红痕。 他哑然失笑,忆起从前在佛寺里,自己拿帕子擦她身前白嫩处的奶水,也是给她擦了好几道红痕,惹得她蹙眉忍痛。 不成想,这足底的皮肉,也这般禁不住。 轻哼了下,斥道:“真是娇气!一个帕子而已,也值当哭成这样。” 话落,拿过云乔枕边布料轻柔的香帕,沾湿了水,细细给她擦净。 那是自己随身擦脸擦手的帕子,怎么能擦脚呢。 云乔瞧着他动作,下意识想拦,又怕再多事惹他发火,只得忍了下来,心道,日后扔了这帕子就是。 总算将云乔足底洗净,外头昏黄天色,也渐渐黑沉。 萧璟自己的帕子早扔在了一旁,却将云乔的帕子,又放在云乔枕边。 云乔忙将那帕子扔到一旁地上,眼珠子瞪着萧璟。 心里骂他不讲究,擦了足底的东西,怎么能再往枕边放。 萧璟瞧她怒瞪自己的娇嗔模样,踢远那水盆子,上了她,动手刮她鼻头,笑道:“怎么?你自己的东西,自个儿还嫌弃呢?” 云乔背过身闷哼,不肯理他,撑着床榻就要起身下去。 萧璟却伸手揽着她腰,将人拽进怀中。 “都给你洗干净了,还要干嘛去?” 云乔咬紧了唇不说话,萧璟见她不言语,更不肯放开她,将人抱得愈发的紧。 眼见挣不开萧璟手臂的桎梏,云乔闭了闭眼,心一横,硬着头皮,声音如蚊子般低,压着声音道:“你只给我洗干净足底……我……我要去沐浴……” 她想说还有旁的地方黏腻腻的不舒服,最后却还是没脸说出口,只嗫喏着说,自己要去沐浴。 萧璟猜得出她说的是什么。 抱着人将手探进她寝衣里。 云乔穿的是萧璟的寝衣,这衣裳乍一看倒是遮的严严实实,可萧璟只给她拿了寝衣,却没拿下头穿得亵裤或是裙儿,故而,云乔身下,是空荡荡的。 他探进寝衣中,便极为顺畅的摸在了她光滑的腿心。 “娇娇儿,这么久过去了,怎么还没干呢?嗯?” 萧璟话音沙哑,带着蛊惑的欲感。 云乔羞得伸手去捂他嘴巴。 支支吾吾的道:“你……你不许说了……” 萧璟胸腔传来闷笑声,舌尖抵弄着云乔掌心。 云乔像是被烫到一样,慌忙松开了捂着他唇的手。 “你自个儿湿成那样,到现在都没干呢,却不让人说。这是什么道理。” 云乔被他说得红透了脸,无地自容。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今日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就被眼前这个并不熟悉的男人,弄成了那般模样。 她自己不知道缘由,萧璟却清楚得很。 从前扬州时那段日子的偷欢,云乔尝了甜头,也早就熟透了。 身子被萧璟养的自然不似原本不通情欲的模样。 云乔咬紧了唇,眼瞧着就又要掉泪。 强撑着没掉下眼泪,全当没听见萧璟的话,推开他就要下去沐浴。 刚一下榻,就猛地被萧璟又拽了回去。 “不许去洗,就这样湿着睡。” 第168章 要烂掉了…… 今日萧璟这一番逗弄,他倒是畅快了,可云乔却是一直被他弄得难耐,吊在上头。 萧璟还记着太医的话,顾及云乔身子,只敢借她的手,足,或是旁的地方,却不敢真的逞凶。 就连弄她时,手都不敢太过孟浪。 自然只将云乔,弄得不上不下。 他抱着人在怀里,阖眼就要睡去,云乔身子却被磨得难受,哼哼唧唧的在他臂弯里哭。 萧璟被这声音磨得险些又起欲色,索性抽了枕边另一只干净帕子,自个儿紧寝被里,打开她身子来给她擦弄。 云乔正哭着,不防他这番动作,吓得就要合拢双腿,却正巧,将他的头颅夹住。 萧璟闷哼了声,一只手的指腹捏着帕子,一只手打在她身上软肉处,训斥她道:“夹什么,松开些,这样紧,怎么给你擦弄。” 他说着,拿那帕子就擦了起来。 偏生这帕子,是萧璟平日用的款式,布料又粗又硬。 每擦一下,云乔身上艳红的软肉,就狠狠抖上一下。 萧璟瞧着眼热,拿那粗硬帕子擦弄的力道,刻意加大。 云乔疼得嘤咛,只觉那娇嫩皮肉都要被他擦烂。 哭叫着求他:“别……别弄了……殿下别弄了……求您别弄了,要烂了……要弄烂了。” 她说的是他那帕子太粗糙,布料也太硬,再擦下去就要将自己皮肉擦烂了,听在萧璟耳朵里,却似是旁的意味。 好似是说,他将她玩烂了似的。 萧璟如此想着,眼底愈加浓暗,气息粗重,哼了声叱骂:“淫叫什么呢,知不知羞?嘴上说着玩烂了,背地里却这么多水……” 说着还拿自己手指戳弄了下,鬼使神差地亲了上去,侍弄讨好。 云乔察觉异样,抖得更加厉害,水儿将萧璟鼻峰都打湿。 …… 好半晌后,明明是说着要给她擦弄,结果却弄得榻上一片狼藉。 云乔伏在榻上,身下没得一处干爽,哭成了个泪人。 偏偏萧璟嘴巴还要不饶人,拍着她身下湿水道:“瞧瞧你,从前在扬州时就在孤怀里小解,弄脏孤的衣袍,如今又污了孤的床榻。” 话落,抱着人起身,将那帕子塞在她腿上。 哑声道:“湿得厉害,还不乖乖夹着帕子吸吸你的水儿……” 云乔伏在他身上,抽噎不止,恼羞地捶了他一拳。自以为用了好大力气,搁在萧璟身前却似挠痒痒一般。 那泪珠砸在萧璟手上,他叹了声,伸手去给她擦眼泪,啄了下她鼻尖道:“还哭呢,都伺候得你这般畅快,怎还掉金豆儿呢?你这上头和下头的水,难不成,都是流不尽的泉眼?” 云乔被他羞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东宫萧璟寝殿外头,早已来了的小可汗,在外候了好一会儿。 隐隐约约听到了里头不少动静话音,目光浓暗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早在日头还没落下时,他人便来了,正巧赶上那进去奉茶的奴才,被萧璟呵斥赶了出来。 从奴才口中知晓里头情形,又隐约听到不小的动静。 这小可汗自然清楚萧璟是在里头同人颠鸾倒凤,索性没硬为难下人去禀告,只好整以暇地坐在这院子外头,听了好一阵墙角。 待得里头动静总算止歇,才侧首问一旁的奴才:“这里头的女子是谁?你家殿下的侍妾?还是他书房里伺候笔墨的宫女,倒是受宠。” 奴才不敢多嘴,头皮一阵发麻,没敢吭声。 倒是里头的萧璟,听到外头隐约响起的话音,眉心微蹙。 他抱着人起身,取了件妥帖的衣裳,好生给云乔穿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方才将云乔坐在了屏风后座椅上。 收拾好后,扬声吩咐下人入内。 进来的是个内侍,没根儿的奴才,早做了好些年的太监,却还是在进来时,被这内殿里头的异样,惹得脸色发红。 心道自己主子瞧着正经,背地里玩的花样倒真是不少,也得亏那位姑娘,是个早嫁过人生过孩子的熟妇,不然哪受得住他这般手段。 思及从前主子驿馆端方的做派,只觉江南真不愧是自古佳丽地,风流温柔乡,这殿下去了一遭归京,男女之事上,就开了窍,活似变了个人一般。 倒是比早年间,皇后娘娘送的一个又一个侍寝宫女强上百倍。 心思转了几番,内侍恭恭敬敬换了床榻上的寝具。 萧璟抿了抿口干不已的唇,问道:“殿外方才是何人在说话?可是漠北的小可汗?” 萧璟问声落下,内侍忙点头应是。 “回殿下,正是呢,小可汗一早就来了,见殿下抽不出身,便让奴婢不必搅扰,他只在外头等着就是。” 萧璟闻言隔窗往外扫了眼。 指腹摩挲着桌椅边沿,淡声吩咐道:“出去告诉他,孤今日抽不出空见他,明日,孤会亲自去驿馆拜会他。” 殿外的小可汗得了内侍转述的话也不曾流露不满,当即应下,又瞧了萧璟寝殿一眼,就回身往外走去。 只是那最后望向寝殿的那一眼,落在窗棂上,很是意味深长。 从萧璟寝殿外,往东宫正门走去。 他耳边好似仍能听见方才那寝殿里头,是不是响起哭泣吟叫声,舌尖无意识抵了抵下颚。 的是如何的尤物,榻上又是如何放浪,才将萧璟这样一贯不食人间烟火气的石头像,勾成那般浪荡的模样。 倒真是惹得人心痒,想也尝一尝滋味是多好。 …… 至深夜时分,夜色浓沉。 东宫寝殿内一双人儿交颈而眠,缠绵不已。 另一边,驿站里的明宁,只着了件单薄寝衣,伺候小可汗沐浴。 那小可汗闭着眼,拉她进了浴桶,全程连看她一眼都不曾,毫不怜香惜玉地泄了在东宫听了好一会儿春宫的火气。 明宁还得装着吟叫,献媚讨好。 那小可汗泄了火气后,睁开眼帘,心道,这明宁的声音,委实太假,谄媚讨好装出来的淫荡,床上听久了实在乏味。 到底是不如今日在东宫听到的那股子音调,真真是缠绵放浪,勾得人欲仙欲死,怕是在她身上时,恨不得将命都给了她。 不知是那女人前头的丈夫将她调教成这般,还是那女子天生如此。 想起那女人早嫁过人生了孩子,听闻孩子都没断奶就和萧璟勾搭在一处,小可汗更觉,是云乔明里暗里,用了不知多少淫靡的手段侍弄萧璟,才能勾得萧璟那样的石头性子,如今荒唐成这般模样。 旁人眼里,只觉云乔是蛊惑萧璟犯戒的妖女。 却不会想,是萧璟自己动了欲念,缠着人不放。 浴桶水已然冰冷,小可汗将明宁人扔在浴桶里,自个儿又唤了个伺候的侍女入内,当着明宁的面,就和那侍女调情。 边调情,边同明宁提起今日在东宫的事。 “那女人倒真是个尤物,天都没黑就在萧璟寝殿里勾着萧璟,哭叫的声音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怪不得萧璟得了她,就忘了你。” …… 小可汗揉捏着侍女,细细讲着今日在东宫的见闻。 他口中的那个萧璟,在明宁看来,无比陌生。 即便萧璟曾经在宫里一次次的护着她,即使萧璟为她争了郡主之位,即使旁人眼中,都觉得,她是萧璟少年时唯一真心喜欢的人。 可他从来不曾对她有过情欲。 从前她还可以对自己说,是萧璟生来冷情。 可如今,云乔出现了…… 她才看清楚,萧璟并未真的没有情欲的冷情之人。 当年的他,不动欲念,说到底,是因为对她,只有救命之恩的情分,而无男女缠绵的情爱。 何况,明宁自己知道,当年那仰仗着救命之恩,从萧璟那里得来的与众不同,甚至,都是偷来的。 第169章 旧事真相 当年她自幼长在西北,原本是从未见过少年时的萧璟的。 偶然有一天,她带着婢女外出游玩,遇见了一个重伤的少年,和一只独眼的小狗崽。 那少年身上的伤,被人细心上过草药,小狗崽应该是被给少年上药的主人留下来看着这受伤之人的。 西北连年战火,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她阿娘从小就跟她说,死的都是西北的贱民,生来就给为那片土地献祭。 明宁以为,那也不过是,又一个寻常的西北贱民,死了就死了,根本没想着管。 却在踩着他手边血迹踏过时,不经意瞧见了他身上的龙纹玉佩。 那是皇族的东西,只有太子殿下和当朝皇帝会有。 瞧那少年的年纪,明宁立即猜出了他是谁。 于是她赶忙喊了婢女去唤自己父亲过来,嘱咐父亲将那少年抬回自家府上。 自己则躲在那少年受伤地方的暗处,让婢女在原地等着。 待得那给萧璟上草药的小丫头,带着她爷爷过来时,让婢女假装是受伤少年家中仆人,告诉她,家中人已经将公子接回,自己是留在此处道谢的,就不劳她再操心公子伤处了。 那小丫头问起狗呢,婢女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只作不知。 其实那狗,是同萧璟一道被带回了府上。 后来明宁装作不知道萧璟的身份,以他救命之恩的身份和他相处,看着父亲倾心教导他兵法武艺,笃信自己一家,将来都可以靠着太子殿下这层关系,一步登天。 直到父母双双身亡,萧璟给她向帝后,求了郡主的身份,把她送到皇宫,让皇后娘娘抚养她,给足了她体面尊荣。 之后的许多年,明宁将当年撒的谎言,说了一万遍,心里几乎都要真的觉得,当初就是自己在不知晓萧璟的身份下救的萧璟,从来没有那个小女孩。 可是,那条狗的存在,像是一根刺一样提醒着她。 当她得知,云乔被那条狗生扑,却不曾被咬的时候,当她听闻,那个一贯凶恶的狼犬,在明宁跟前俯首帖耳时,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眼下在东宫的那个女人,才是当初救下萧璟的人,才是萧璟真正挂念的恩人。 只是她捡了漏,才瞒了他这么多年。 如今,阴差阳错到他身边的这个女人,居然就是当年的那个被她骗走的小女孩。 神明和命运,难不成,真的就如此公正吗? 要将她偷了二十年的东西,物归原主吗? 可是她费尽心思,殚精竭虑了这么多年,处处谋算,处处如履薄冰,如何能甘心放弃啊! 明宁越想越不安, 她不甘心,也不能甘心。 攥紧了手掌,一拳捶在浴桶上,将手指都砸得破皮渗血。 婢女听见动静忙进门查看,见状面色剧变,慌忙近前去给明宁手包扎。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如何能拿自己的身子撒气?真伤了怎么般,您这双手,早年在西北生过冻疮,可是殿下特意命人配出上药的伤药,才给您养好的,弄成这般模样,若是殿下瞧见,又该心疼了……” 对!心疼! 明宁眼里暗芒闪过,霎时有了谋算。 她的在萧璟此刻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借着当年的恩情,借着父亲教导他的师生之谊,借着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为他和亲,而今还死了夫婿的情形,激起他的心疼。 可怎么心疼呢? 要足够惨,也要足够可怜。 还要想法子,将云乔那个坏事的贱人,给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或者,让萧璟厌了她。 她不是失忆了,不是忘了曾经有多么怨恨萧璟了吗?不是安心在东宫伺候萧璟了吗? 那她就偏要让她想起来,让她记得怨恨,让她自己,从萧璟身边逃离。 明宁缓缓舒了口气,闭眸又抬眼。 那双眼睛里,阴寒毒辣,分外渗人。 连一旁贴身伺候的婢女,都吓得心头打颤。 这婢女也是最知晓自己主子,是如何的面慈心苦,如何的蛇蝎手段,更清楚知道,明宁打小就似个阴冷的毒蛇般,让人害怕畏惧。 浴桶水已然冰凉,明宁直起身来,踏出浴桶,抬眸吩咐下人道: “去寻沈家那个被割了舌头的老妇人,她是沈砚的亲娘,也是那女人的婆母,也许,瞧见了她,那个女人的失忆,就能好了。不过,将人找来后,不可让她知道是我找的她,也不能将她送到我跟前,你悄悄地放风给赵兮儿,让她去办这事。本郡主的这双手,在殿下面前,得干干净净的,可不能做坏他事的人,惹他厌烦。” 婢女闻言恭敬应是,清楚明宁是要借刀杀人。 即要云乔想起从前,又要把这想起从前的责任,推到赵兮儿身上。 明宁话落,拿帕子闲闲擦着手上的血痕伤处,刻意大力将皮肉擦得更烂,眼瞧着血色涌出来。 感受着手上皮肉的生疼,目光微暗,接着道:“明日,安排好人手,到我寝房内,在殿下来的时候,给他唱一台戏。” 话落,抚弄着自己手上血色,咬了咬牙。 第170章 受罚 夜色浓沉中,东宫寝殿里,云乔整个身子被萧璟抱在怀中。 身下的不适暂且不说,就连身前,都还有牛乳茶未曾清理干净的痕迹。 萧璟抱她抱得极紧,闭眸阖上眼帘。 云乔试了下仍想挣脱他, 却被他在寝被里又打了下软肉。 “再闹腾真收拾你了……快睡,不许动了。”萧璟哑着嗓子警告她,又顶了下他。 云乔意识到他身子又起了变化,身子骤然僵住,不敢再有动作,安安生生在他怀中停了动静,想等他睡去,再起身去洗漱。 哪成想,身上的疲惫,却让她迷迷糊糊的阖上了眼。 比萧璟还要沉入梦乡的早。 半梦半醒间,那脸上带着扎人胡茬的男人,贴在她身前,胡茬蹭得云乔迷迷糊糊推他。 他压着她手,不许她动作。 嗓音迷离暗哑,咬着她,又拍着她道:“娇娇儿,你身子怎么这般香……怕不是偷偷背着孤,自个儿抹了什么东西……” 云乔身子疲累极了,睡意昏沉,梦呓般否认,却都不曾醒来睁开眼帘片刻。 ……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时分。 寝殿床榻上,早已只剩了云乔一人。 枕边那侧都已冰冷,只云乔,裹着被衾睡着。 至于萧璟,早早的便晨起练剑去了。 晨曦照进屋内,都已有些刺眼,云乔方才迷迷怔怔醒来,她睁开眼帘,见枕边无人,松了口气,揉着眼睛下榻。 只是身子仍旧有些酸软,刚一下榻,足尖便觉微微发麻,手撑着一旁桌案上,才勉强站立。 这一番动作间,有一帕子从腿间滑落,坠在地上。 云乔抬眼看去,想起昨日的种种,想起那萧璟,睡前逼她夹着帕子入睡的无耻行径,脸颊霎时通红,又觉口干舌燥。 慌忙将视线从那帕子上移开,想给自己倒上一盏茶水解渴,却又冷不丁瞧见了那杯盘狼藉的牛乳茶。 身前处还有些微黏腻的触感,昨日,萧璟并未将这牛乳茶擦洗干净。 云乔隐隐约约还有些印象,他睡前,曾贴着那牛乳茶污了她身子的地方,哑着嗓子问她,是不是背着他,偷偷在此处抹了什么东西。 那厮实在无耻,好生不要脸皮。 云乔又羞又气,咬牙骂他。 刚收了长剑的人,一身湿汗踏进内室,人刚跨过门槛,便听得了云乔的骂声。 云乔也听到门口的动静,抬眼看去。 见是萧璟,忙吓得垂手,恨不能似鹌鹑般将自个儿藏起来。 萧璟缓步近前,停步在距云乔一尺处,拿那剑鞘,抵在云乔下颚处,将那恨不能埋起来的小脸儿,硬生生抬起。 剑鞘硬得磨人,云乔下颚皮肉霎时生疼。 蹙眉忍着痛意,不得不昂首看向萧璟。 “方才骂什么呢?怎么不大点声骂,也让孤好生听一听你这嗓子寻常骂人时,和榻上哭叫的样子,有没有不同。” 他说着话,存心逗弄,明明隔了一尺远,却还似在耳边调情那般,说不出的浪荡。 那抵在云乔下颚处的剑鞘,还要来回一下下的磨着。 云乔脸颊红透,又疼得蹙眉,慌张的摇头,不肯承认自己骂他。 只嘤咛的说疼,手搭在剑鞘上要推开。 萧璟冷哼了声,收了动作,将那剑挂在了一旁。 踏过地毯时,瞧见地毯上,一处暗色,和那在云乔身子上呆了整夜,如今皱巴巴掉在地毯上的帕子。 “瞧瞧,孤好端端的寝殿,被你弄成了什么样子。” 云乔咬唇羞窘,不敢和他顶罪,心下却觉,这人好生无赖,明明是他的杰作,却说是自己弄的,实在是倒打一耙。 眼见云乔不敢答话,萧璟目光微暗,变本加厉的逗弄她。 他落坐在床榻上,就紧挨着云乔身侧。 随手拿起一旁盛过牛乳茶的杯盏把玩。 云乔瞧他动作,身子轻颤,恐他又要胡来。 萧璟拿着那杯盏把玩,目光却从杯盏,移到云乔身前。 这寝衣本就宽大,昨夜睡着时,萧璟还扒开她寝衣,贴在了上头,云乔初初醒来,都还没有收拾。 领口大敞着,指痕和牙印,都还在上头。 萧璟近距离瞧着,目光暗得厉害,云乔吓得慌忙将衣领紧紧合上,手指都还攥紧了衣领处的布帛。 “你……你不许看了!” 小娘子虚张声势,张着的爪牙却没有尖刺,连挠伤人都做不到,还妄想发号施令呢。 萧璟可不会听她的,不仅仍旧在一眼不错的瞧着,还哼笑了声道:“怎么?摸都摸过,吃都吃过,现下却不准我看了?” 他话说的过分,云乔哪里受得住,让他气得浑身发抖,怒极动手,冲着他的脸还真挠了一爪子。 女子指尖尖利,萧璟脸上霎时就有了一道血痕。 他脸色还没来得及变,倒是云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怕的慌了,急得直掉眼泪。 颤着声音解释道:“你……你……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说话太过分了,我才……才动手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萧璟毕竟是太子,云乔一个寻常商户养大的女娘,此时又不知晓他真正的脾性,哪里敢惹怒他,冲动之下挠了他一把,眼下却要悔死了。 从前云乔没失忆前,可没少对萧璟动手。 莫说是这般挠上一把,连耳光都赏了萧璟不知多少个。 那时云乔可从没怕的,动不动就梗着脖子跟他闹,张口就是怎么不杀了她。 如今损了记忆的云乔,倒是不似从前在他跟前胆大,怯怯懦懦的,对他动个手,倒把自己吓哭了。 萧璟想起从前,心思微重,面色一时有些复杂。 倒是想明白从前为何云乔处处跟他闹腾,总是那样的有底气。 诚然,她的确是不怕死,或许是她在沈家的经历,和他逼她太过的缘由,那段日子里的云乔,也的确是厌世的,若不是有她女儿吊着她,萧璟自个儿都怕,她哪一日真的寻了短见。 可除此之外,她或许,是她心里笃定了,自己舍不得杀她。 一次次的闹腾纠葛,她一点点踩着他的底线,他却一退再退,到后来她也许是吃死了他不舍得,才敢有恃无恐。 他一次次的想给她个教训,最后总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她可不就明白了,他舍不得真的治她,舍不得真的让她吃教训。 只是这点,怕是她自己,当初都没意识到。 萧璟想着这事时,好几瞬未曾言语,面色也奇怪得很。 云乔不知晓他究竟想的什么,唯恐他一张口就是要把自己砍头,吓得面色发白,抖着手去扯他衣袖。 脸上挂着泪求他。 “殿下……我真的知道错了,云乔真的知错了,以后云乔再也不敢对你动手了,求殿下别治云乔的罪,饶了云乔这一回吧,以后云乔真的再也不敢了……” 女子哭音入耳,萧璟这才回神。 他愣了瞬,回味着云乔方才的话语。 攥着人手腕,装出一副凶恶动怒的模样,掐着她脸颊恐吓道:“你知不知道,对孤动手,是该被治死罪的,五马分尸,或是杖责而死,你选一个吧。” 他居然真的要杀她! 云乔吓得面色惨白,连连摇头。 “殿下……您别杀我……呜呜呜,以后我都听您的话……再也不敢对您动手了。” 她越是这样害怕,萧璟越想逗她。 闻言指腹在她脸上软肉处揉捏,嗤了声道:“不过,念在你我的情分上,孤可以给你选个干净利落不受罪的死法。去将孤方才挂着的剑拿来。” 拿剑? 真的要杀她! 云乔拼命摇头,哪里肯去。 萧璟见状,自个儿起身,作势要去拿剑。 云乔吓得慌忙去拉他,跌跪在地上,抱着他小腿,不肯松开。 美人跪地哭求,衣衫不整,抱着他鞋靴,身前白嫩还一个劲的在那靴子上磨蹭,脸上都是被他吓出的泪水,怕的浑身颤抖,全然不知她此刻的模样,有多美艳迷人。 萧璟喘息微重,险些装不下去凶恶。 强撑着吐了口气,才忍下这被她隔靴搔痒弄出的痒意。 俯身,抬起她下颚,瞧着她泪眼,轻拍了下她脸颊。 声音低沉道:“不想死?那也不是没有旁的法子。这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你总得受些罚吧。” 受罚总好过受死,云乔心一横眼一闭,忙就应下。 可她哪里能猜到,萧璟这厮,那般不要脸,竟要那样罚她…… 第171章 戒尺 东宫寝殿里房门紧闭,窗帘随风摇动。 萧璟正襟端坐在床榻边沿,一个哭唧唧的小女娘伏跪在榻上,怯怯的回首看他。 “可……可以了吗?” 萧璟手里拿着一把戒尺,轻敲了下她腰肢,面色冷沉,低声道:“腰往下头塌,臀肉往上头抬,这般平着,臀肉不翘,哪里方便人打。” 他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说要罚云乔,原来,是这样罚的。 云乔羞得咬紧了唇,却也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又实在惜命,想活着回扬州见到自己的女儿,只得乖乖听话,将腰肢依着他的话下曲,又颤着身子,将臀肉抬起。 边做着萧璟的吩咐,边在心里骂他浑蛋。 怯生生又问:“现在……现在可以了吗?” 萧璟瞧着榻上人抱着枕头,抬着臀肉,晃着身子的模样,目光早就暗的不成样子。 手中攥紧了戒尺,刻意控制着力道打了下。 从前在扬州时,从沈家带走的那本春宫图上,就画了这样的情形。 夫子,罚不听话的小女娘。 那时萧璟便觉情动,只是云乔惯来娇气又矫情,还最要脸面,怕是绝不会迎他。 这档子心思,也就只能压在心里。 如今云乔损了记忆,乖乖怯怯的,什么都听他的,又这样怕他,可算给了他机会一逞兽欲。 那一戒尺打在软肉上,便是萧璟自觉并未用上多少力道。 落在云乔娇嫩的皮肉上,还是疼得她哭叫。 “啊……疼……”她伏在床榻上,痛吟出声,下意识想躲。 萧璟微垂眼帘,粗声粗气道:“躲什么?不许躲!再敢躲,孤可就去拿剑了。” 他话音威胁,云乔不敢惹他,瞧着他脸上那道红痕,心里悔死了自己鲁莽动手挠伤了他。 “跪好了,”萧璟沉声道。 云乔哭成了个泪人,委屈的要命,憋憋屈屈的重又跪在榻上。 萧璟见云乔乖乖听话,便想要更过分的。 他瞧着她被打了一戒尺后,身子轻颤的样子,眼眸浓暗低沉。 一手握着戒尺,揉着她身子,话音蛊惑道:“戒尺打的疼是不是?换别的不疼的好不好?嗯?娇娇儿,好不好?” 云乔本就不吃痛,听了可以不被戒尺打,哭着点头应下。 “好……换个不疼的……” 女子哭腔入耳,被人欺负得可怜又可爱。 萧璟手隔着寝衣揉她身子,扔了戒尺,俯身贴着她,诱哄道:“那你将寝衣撩起来,撩起来了,孤就给你换个不疼的。” 云乔晨起方下榻,就被萧璟揪着欺负,眼下连衣裳都没换呢,还是穿着萧璟的那件寝衣。 这寝衣里头,可是空无一物。 云乔犹豫,又不想再被戒尺打想要换个不疼的刑具,又不愿意撩起寝衣,露出里头未着寸缕的自己,实在是进退两难。 颤着声音道:“可是……可是……寝衣里头,没穿小衣,也没穿亵裤,是光溜溜的……” 她只是如实陈述事实,可这话,听在萧璟耳朵里,全是勾引他刺激他的淫靡之词。 光溜溜的…… 他想瞧的,要瞧的,可不就是这吗。 萧璟身上早已紧绷,强压着,揉着她身子,哄道:“那有什么呀,孤又不是未曾看过,这殿里,也没有旁的人,你若是不放心,孤答应你,闭着眼睛,不看你就是。” 云乔还是不信他,目光怀疑的瞧着他。 萧璟冷哼声,又装出一副凶恶样子道:“你难不成以为,孤罚你,是为着自己不成,你对孤动手这事,若被旁人知晓,可是会要了你的命的,孤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才出此下策,今日罚了你,日后,旁人便是知晓你对孤动手之事,孤也可为你开脱,只说自己早已罚过你了,免得旁人依着规矩要打杀了你,你若是不想挨罚,孤这就吩咐人按规矩动刑了啊。” 云乔眼下早被他羞得没了脸面,脑子也被他吓得一团浆糊。 听了他的话,哭哭啼啼的,撩起了自己寝衣的衣摆。 伏在榻上,塌着腰,由着他责罚。 第172章 入宫 …… 窗棂萧璟正襟端坐在床榻边沿,一个哭唧唧的小女娘伏在榻上,身上软肉红痕道道,哭得身子打战个不止。 萧璟瞧得眼热,指腹上沾着药膏,掌上用力几分力道,借那药膏,给她身上红痕揉开。 到底还是有几分疼的,他动一下,掌下的人儿,身子就跟着抖一样。 萧璟气息浓急,目光流连在她身上一次又一次。 几次险些彻底失了理智,到底还是记着了郎中的话,未曾冲动,强忍着守住了最后的雷池半步。 总算将药膏上完,也把那红痕揉开大半。 他才停了动作。 那方才哄着云乔颤着手撩起的寝衣衣摆,还堆叠在腰间。 云乔意识到他停了动作,忙就要将衣摆放下。 却被萧璟握住了手腕。 “药膏还没干,晾上一会儿,等它彻底了干了再盖上衣裳,免得这药脏了寝衣。” 他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要云乔寸缕未着地伏在床榻,抱着枕头,露出被他打出的红痕。 云乔从方才打了他唯恐要丢命的恐惧中回神,也意识到了他今日这般行径,究竟是想做什么。 什么罚她动手之过,说到底,不过是他想一逞兽欲,才借此机会,这样过分地羞辱她。 越想越觉委屈,眼泪都要流干,气得手一个劲儿打战, 眼瞧着榻上的人哭湿了枕头和寝被的一片,如今身子还没缓过劲儿的可怜模样,萧璟喉间溢出轻叹,抬起指腹给她擦泪,低声哄道。 “好了,别哭了,都怪孤孟浪,往后再不会了,莫要掉眼泪了,如今初冬天寒,再哭下去,仔细泪水伤了脸上皮肉,可就不漂亮了。” 他说话间的姿态,跟哄小孩儿似的。 肯低头,也肯道歉,只是到底,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俯视。 云乔没应话,抽噎地停了眼泪。 倒不是被他哄得不哭了,只是眼睛酸痛,疼得厉害,再掉泪,也是折磨自己,这才忍着委屈,把眼泪憋了回去。 外头天色不早,萧璟侧眸看了眼天色,估摸着时辰,捏了下她脸颊道:“你今日乖些,好好呆着寝殿里养着,不许出去乱跑,再被孤逮到前头钻狗洞的事,仔细孤打断你的腿!今日孤有些事要办,会回得晚些。晚间你守夜,孤回来之前,可不许先睡了。” 他一番话连威胁带恐吓,云乔不能得罪他,只能点头应下。 萧璟哼了声,强逼着自己从云乔身上移开视线,这才抬步出了内殿。 到了殿外,吩咐婢女,约莫一刻钟后,进去伺候姑娘沐浴梳洗。 听着萧璟步音走远,云乔伏在榻边枕头上,忙就将寝衣拉了下来,遮着身上红痕。 只是这样一来,遮着身子,那药膏却被沾在寝衣上,失了药效。 待到一刻钟后,白色寝衣下,还依稀可见掌印红痕在,未曾彻底消去。 云乔人还伏在榻上抽噎,伺候她梳洗的婢女叩门入内。 她听到门口的声响止了抽噎抬眼看去,两个满脸是笑婢女走来。 一左一右扶起她,就要伺候着云乔去浴室洗漱。 云乔挣开了两人的手,微有不适,抿唇道:“我自己来就是。” 只是走了两三步,身子就摇晃。 两个婢女对视了眼,忙又近前扶住了云乔。 “姑娘不必和奴婢们客气,殿下走前特意交代奴婢伺候姑娘沐浴的。” 话落,就扶着云乔进了净室。 云乔自己身子不争气,便是再不想,也只能由着两人搀扶着自己进了浴室。 婢女伺候着褪去寝衣,扶着云乔踏进浴桶。 目光在瞧见云乔身上软肉处的红痕时,面色微变,只一瞬后,就又不动声色地舀起一瓢水来,给云乔净身。 浴桶里水温舒适,热气缭绕在云乔脖颈面颊处,将人都衬得迷蒙。 云乔迷迷糊糊阖眼,意识有些昏沉,人陷入半梦半醒。 伺候的婢女见云乔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交头接耳道:“这是睡着了?” 浴桶里的云乔不曾睁眼,两人见她没有动静,也以为她是睡沉了,对了眼视线,默默从净室退了出来。 到了外间后,低声附耳谈起云乔身上那软肉处的红痕。 “这位姑娘真是受宠呢,瞧瞧那身上殿下的掌印,下榻时路都走不稳呢,今日我在殿外,可听了她好久的哭叫声呢,过去从没见过,殿下这般孟浪,这位姑娘如此得宠,往后太子妃进门,说不准,都得避她风头呢。若是再生个一儿半女,那是何等富贵,你说咱们都是做宫女的,怎么就同人不同命呢?唉。”说话的姑娘眼里都是艳羡,恨不能立时让自己替了云乔。 同她一道的另一个婢女,闻言摇头,却道: “这姑娘再受宠,哪里能同日后进门的太子妃比啊?妻是妻,妾是妾,日后的太子妃定是名门贵女出身,殿下哪里忍心同太子妃娘娘做这样浪荡的事,也就是这二嫁的妇人,能拿来解欲泄火。 你瞧哪个京中的公子会对着自己的正妻这般随便,大都是府里出身不干净的妾室,或是那楼里的花娘,能这样让人恣肆地玩弄。 依我看啊,也就是这一年半载的事,殿下就得厌了她。 以色侍人,说到底,还不就是个玩意,倒不如咱们老老实实的做宫女,年岁到了,出宫嫁个相匹配的郎君,过自己的小日子来得快活。” 婢女议论着,那往日伺候的嬷嬷手中捧着从云乔寝殿带来的妆盒,进了殿门。 “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主子人呢?”嬷嬷斥责道。 见嬷嬷进门,两人赶忙就住了话头。 解释说云乔在净室里睡了过去。 嬷嬷将妆盒,搁在那梳妆台上。 就撩开浴室的帘子,进门去寻云乔。 帘子撩起的那瞬,浴桶里的人,方才阖上眼帘。 嬷嬷走到浴桶边沿,动作轻柔地拍了拍云乔肩处:“姑娘……云姑娘……醒醒……” 云乔缓缓掀开眼帘,看向嬷嬷,目光平静。 嬷嬷给云乔换了沐浴后的干净衣裳,也瞧见了云乔身上的痕迹,暗骂殿下真是没个节制。 脸上挂着笑,扶着人出了浴室坐到了妆台前,示意婢女,来给云乔梳妆。 “殿下这样宠爱姑娘,真是姑娘的好福气呢。” 虽则萧璟嘴上说要云乔做伺候他寝居的丫鬟宫婢,可哪家的侍寝宫女通房丫鬟,似云乔这般,同主子同居一殿,还安排了两个贴身的婢女,并一个嬷嬷近身伺候着。 那些个寻常的侍寝宫女通房丫鬟,还不都是住在下人房里,何时主子需要了,何时唤了人过来泻火,折腾的人不成样子,连个床都睡不得,只能自个儿睡在地上,或是半夜回去下人房里歇息。 可云乔顶着那通房丫鬟的名头,人却宿在了主子的正殿。 因而,即便萧璟说了是要云乔做婢女,嬷嬷却也觉得这事对云乔而言并非坏事。 本就宠爱,朝夕相处之下,怕是恩宠更甚,来日再生个一儿半女,还愁没有名分吗。 可云乔听着嬷嬷的话,面色却没什么喜悦。 嬷嬷打量云乔脸色,便知这姑娘还是没有想开。 心下轻叹了声,待婢女给云乔梳洗完了,瞧着梳洗上妆后,明艳动人的云乔,才道: “这女人家啊,生得绝色,是福也是祸,用得好了是福气,用不好可就是祸事了。姑娘啊,得学着识时务。 普天之下,再没有比皇家,更富贵的地方了。 咱们殿下,又生得一副好相貌。 东宫如今只留了姑娘你一个在跟前伺候,可见,殿下着实喜爱姑娘呢。 姑娘安心伺候殿下,趁着年岁轻恩宠盛,再给殿下生个小主子,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嬷嬷话里话外劝着云乔,也是希望,今日的话,便是云乔来日恢复记忆,也能听进去几分。 她是想着,即便殿下如今因着云乔这张脸宠爱云乔,即便云乔只是以色侍人的姬妾,可只要抓住时机,生下个孩子来,便是往后色衰爱弛,也一辈子享不尽荣华富贵。 更何况,如今殿下尚未娶妻,若真能先一步生下殿下长子,来日,说不准,真有滔天富贵呢。 嬷嬷想的倒是长远。 云乔听着嬷嬷的话,却微微发愣,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了句:“喜爱?是吗?” 喜爱,这样的字眼。 多指物,而非人。 喜爱身边的瓷瓶玉器,喜爱园里盛开的花枝。 亦或者,喜爱一个,在大人面前,毫无自主能力的稚龄幼童。 可是,若真是夫妻,或是彼此平等的情人之间,哪里能用喜爱一词呢。 不是钟情,不是倾心,只是喜爱,只是喜爱而已。 情欲的放纵,美色的沉沦,说到底,有几分是真心的钟情呢? 这事,嬷嬷明白,旁人,也明白。 可除了云乔自个儿,怕是这东宫里所有人,都觉得,能得太子殿下的喜爱,能借美色得宠,做一个东宫里,供萧璟取乐的姬妾亦或婢女,就已是云乔,泼天的福分。 云乔听着嬷嬷的话,抿了抿唇,心里说不清的不舒服。 自己也不明白缘由 她晃了晃脑袋,抚过心口,强对着嬷嬷笑了笑。 柔声道:“嬷嬷说什么呢,我不过暂居此地罢了,日后总要离开此地,回我该去的地方去的,哪里能在此久待。” 她话音轻柔,并未有半点急躁动怒的意思,也没有因为嬷嬷的话,表露什么不满,好似只是在陈述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嬷嬷闻言心下轻叹,同云乔道:“姑娘生得这样美,合该是养在深宫里的,如何能在外头漂泊?” 云乔抿唇未语,自己也瞧着铜镜中的人儿。 镜子里的人,穿着件寻常寝衣,发髻梳得也简单极了,头上半点珠翠也无,却仍是一副艳丽灼灼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生的美,一直都知道。 云乔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想起出嫁前,母亲的话。 修成玉颜色,卖得好价钱。 若是依着母亲的话,卖进皇家,卖给太子爷,怕是最好的价钱了吧,今时今日,或许,也是她这具身子,这副容貌,最值钱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生得美,却更知道,正是因为这份美色,才让她一直以来被当做货物般贩卖。 嫁进沈家是这样被父母卖了,如果萧璟所言属实,她结发的夫君沈砚,便也是这样卖了她。 嬷嬷口口声声说萧璟喜爱她,可是,那是什么样的喜爱呢? 或许正如方才在净室里,听到的婢女所言。 以色侍人的……玩意儿。 仅此而已。 若是他真心喜欢她,怎么……怎么会那样羞辱她,无非就是将她当做玩物,才会这样对她。 傻姑娘啊,男人和女人对情爱与欲念的看法从不一样。 那些事, 之于你而言,是羞辱和玩弄,是被他逼着迫着,做不情愿的事,是一次次快要流干的眼泪和委屈。 之于他而言,却是放纵是沉沦,是借着你失忆的机会,求一段你此前,从不肯迎合他的荒唐。 如果当真只是玩意儿, 何必事后哄你,何必一次次逗哭你还要给你抹泪。 何必屈膝折腰,卑躬屈膝的讨好,盼你在情欲上同样畅快。 只是这些道理,如今的云乔,还不明白。 云乔低垂眼帘,手指扣弄着妆台上的妆盒匣子。 好久也未曾言语。 殿门外,却突地响起了一阵动静。 紧跟着,是个神情端肃,瞧着就很是严苛的老嬷嬷,踏了进来。 那一直伺候云乔的嬷嬷,一见来人,当即变了脸色。 忙就迎了上去。 “哎呦,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您不在皇后娘娘宫里歇着,怎么突然来了东宫,是来见太子的吗?太子如今人不在东宫里呢。” 这老嬷嬷年岁不小,是皇后娘娘的奶嬷嬷,地位极高。 伺候云乔的嬷嬷虽也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见了这老嬷嬷还是恭恭敬敬点头哈腰地前去迎人。 那老嬷嬷进了寝殿,打量了一遭,目光落在妆台前的云乔身上。 伺候云乔的嬷嬷头皮一紧,意识到这老嬷嬷是来寻云乔的。 便听得了那老嬷嬷沉着嗓音开口。 “这位就是云姑娘吧?我家娘娘有请。劳您同老奴,去一趟中宫。” 第173章 有没有吃避子药? 皇宫之内,威严肃穆。 中宫正殿内的皇后,立在桌前前,提着狼毫练字。 笔下行云流水,落笔只是,每个字眼,都凌厉如锋。 下头宫人进门,叩身禀告道:“娘娘,东宫的那位云姑娘,眼下已经进了宫门了。不过,殿外,赵小姐来了,您瞧是……?” 皇后今日特地宣了云乔入宫,却没想到,那赵兮儿居然也在今日进宫求见。 她听着下头人的禀告,顿觉头疼,搁下写了一半的字,揉了揉眉心。 才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让兮儿先回去,免得待会儿见了那女子,又刺激了她。” 下人领命退下去办,皇后眉心微蹙,落座桌案前。 一旁的宫婢近前给她按着头颈处松缓。 口中柔声道:“娘娘怎么今日突然召了那位云姑娘入宫?奴婢听闻殿下也只是让她做了侍寝宫女而已,又不是侧妃侍妾,哪里值当娘娘亲自见她。” 确实,按说正经能跟着萧璟喊上皇后一句母后的也就是来日的太子妃和侧妃,连侍妾都不够格,更何况是个小小的侍寝宫女,云乔此时这样的身份,皇后亲自见她,在宫人眼里,也确实算得上是屈尊降贵。 听着宫人话音,皇后目光冷沉,面色复杂。 良久后,低叹了声道:“璟儿糊涂了,本宫这个做母后的却不能糊涂,总得在他太子妃进门前,将他这心尖尖上的人教好,免得日后妻妾不睦。太子是储君,心思自该都在前朝,哪有被小儿女心思缠住的道理,他那宠婢若是而今教不好,日后太子妃进门,她得宠之事必然得罪太子妃,岂不要璟儿两相周全的护着她。” 东宫的事,瞒不过皇后的眼。 云乔名为婢女,实则却搬进了太子寝殿,白日里都闹出些动静来的事,皇后当即就得了消息,也意识到,这被萧璟带进东宫的女子,愈来愈受宠,恐日后生出祸端。 妾室太过得宠,正经的太子妃却没进门,这在皇后眼里,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连声低叹,只觉自己这一手养大的儿子,越大,越不受管控。 另一边,云乔在宫门口下了马车,跟着两位嬷嬷往皇后娘娘的中宫走去。 那位老嬷嬷实在太凶,云乔甚至不敢多嘴问她,皇后是因何唤自己过来的。 只悄悄在后头,问了下伺候自己的嬷嬷。 皇后贸然召人进宫,云乔和嬷嬷都不知道,这一番入宫,是福是祸。 这嬷嬷轻声安抚着云乔,暗中交代了东宫的内侍,尽快去寻殿下。 深宫之内庄严肃穆,云乔下了马车,眼神不自觉的打量了下宫殿。 她不过只瞧了一眼, 那一旁的老嬷嬷便蹙眉训斥道:“没规矩的丫头!这里是宫中,哪里能让你乱瞟。” 方才在东宫,这老嬷嬷还尊称云乔一声姑娘,出了东宫,话里话外,就全将云乔当宫人训斥了。 云乔身上本就穿的宫女服饰,宫里嬷嬷训斥宫女,乃是再正常不过。 周遭旁的人,全都见怪不怪了。 云乔冷不丁被训了句,下意识抿了抿唇,忙收了视线,颔首告罪,乖乖跟着两位嬷嬷往前头走,不敢再多看。 可她不敢多看,前头带着宫婢行在宫道上的女子,却瞧见了她。 皇后吩咐人先讲赵兮儿送回去,是不想让赵兮儿又对上云乔。 可那送人的小宫婢,却特意将赵兮儿往云乔这处引。 果不其然,赵兮儿刚瞧见云乔,霎时就变了脸色。 步伐急急冲到了云乔跟前,瞧清楚云乔的脸后,当即就动了大怒,顾忌着此处是东宫,才压着了怒意。 待瞧见云乔身上只穿了件宫婢衣裳,确信了云乔得封东宫侧妃一事如今彻底泡了汤,又觉畅快。 云乔人正好端端的走着,冷不丁被人撞了上来,吓了一跳。 赵兮儿脸上有鞭痕,便是再好的伤药用着,如今也仍有痕迹,让人瞧着可怖,故而她出门都戴着帷帽。 云乔损了记忆,本就不认得她,而今她又戴着帷帽,云乔更不知晓她是谁了。 见这人气势凶恶,忙就后退了步,低垂下脖颈。 她的脖颈白净细嫩,耳后却留了好些个牙印吻痕,这一垂首,全露了出来。 赵兮儿见到,更觉又妒又恨。 凭什么,凭什么她不过是折磨了她就要遭受奇耻大辱,而她这个贱人背叛殿下一心想着别的男人,殿下也不过是只罚她做宫女。 她这样下贱浪荡不贞不洁的贱妇,就该被送去妓坊里让人羞辱,只是为奴为婢,哪里能解恨。 赵兮儿恨极,眼里目光凶恶。 云乔本能的怕,以为这是宫中哪位贵人,下意识躲在了嬷嬷身后。 那嬷嬷见状硬着头皮同赵兮儿道:“赵小姐见谅,云姑娘伤了脑袋,前尘往事都记不得了,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和她计较了。” 都记不得了?失忆了? …… 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及时解围,冲着赵兮儿道皇后还等着呢,便带着云乔和另一位嬷嬷往前走去。 赵兮儿看向远去的云乔,目光愈发嫉恨。 一旁的宫女见状,目光暗暗打转,适时添油加醋道:“听说这位云姑娘,从前很是不情愿在东宫,如今损了记忆,倒是学会了讨好殿下,宫里都传,青天白日里,都勾着殿下腰带不肯让人走呢。奴婢听人说,这姑娘从前不愿是心里另有惦记的人,如今损了记忆,倒是忘了从前心心念念的情郎,一门心思伺候起了咱们殿下。” 损了记忆? 赵兮儿心下冷笑,暗道,既是损了,那给她找回来就是。 带着自己丫鬟,出宫了去。 赵家的马车上,赵兮儿摘了帷帽,露出一张极其可怖的脸,问跟前的婢女道: “你说,怎么才能让失忆之人,想起来失去的记忆?” 丫鬟闻言目光微闪,忙道:“小姐是说那位云姑娘吗?奴婢听闻,失忆之人最受不得刺激,若是遭了刺激,有时便能恢复记忆,有时甚至还会失了神智,成了个疯子呢。” 这番话,正中赵兮儿下怀。 紧跟着,丫鬟便给赵兮儿出谋划策,提及了云家在沈家的婆母。 说是旧时的人,是最能刺激人记忆的。 沈砚被萧璟的人看着,赵兮儿也好,这丫鬟背后真正的主子明宁郡主也罢,都没办法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到云乔跟前。 但是沈家的那位老夫人,却一直被扔在扬州的官妓坊里做活,没什么盯着。 想带出来并不算难。 赵兮儿眼底划过暗芒,招手吩咐丫鬟道:“待回了府,我会偷偷拿来兄长的令牌,你安排人,带着令牌,去扬州官妓坊,把那贱人的婆母,带回京城来。” …… 这头密谋事情刚歇。 另一边的云乔,也踏进了中宫殿内。 她跟着嬷嬷们进门,规规矩矩低头行了个礼,就不敢再抬首。 皇后还未曾真正见过云乔,上回在赵兮儿绑了她的山庄,也不过只瞧见了被萧璟衣衫过得严实的人。 如今端坐高位,瞧着下头规规矩矩进门,穿着小宫女衣裳的女娘,实在无法,将她,同动手伤了太子脸皮的人想到一处。 瞧着怯懦,也不像是个大胆的,怎么做起事来,倒是胆大妄为。 萧璟脸上的指痕,他说什么是猫抓的,不是瞎了谁不知道那是女人挠的,而东宫,可只有云乔一个能近他身的女子。 皇后侧了侧身子,淡声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是如何的国色天香,才让太子不顾颜面,将个二嫁妇人不远千里带来京城。” 云乔听出皇后话里对自己的不瞒,略抿了抿唇,稍显局促不安,却还是乖乖抬首。 桃花一样的面皮落进皇后眼底,她顺手拿过一旁的茶盏,饮了口,声音淡淡评价:“倒是个美人。” 不仅美艳,更有春情,这眼角眉梢,一瞧不知,是被人,好生滋养着的花枝。 娘娘这话听不出喜怒,云乔也不知如何接。 正思量着,冷不丁却又听皇后问出了更让她无措的话。 “带她下去验身。” 验身? 云乔被人带进内殿,目露不解。 嬷嬷瞧着她,启唇道:“姑娘是自己脱,还是奴婢们动手给您脱。” 云乔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疑惑不解的回首去看跟着自己来的嬷嬷。 那嬷嬷见状心里明白,眼神安抚的看向云乔,解释道:“姑娘别怕,宫里的嫔妃秀女们入宫时,也都有这道工序的,无非是瞧瞧,姑娘体态如何,健康与否。”以及,会不会从宫外带来脏病。 只是这最后一句,嬷嬷没说。 听了嬷嬷的话,云乔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左右只是脱一脱衣裳而已。 忍着不适,低声道:“我……我自己来就是。” 话落,解开了身上的衣扣腰带。 裙衫落地,女子身形露于人前。 云乔怯怯闭眼,不敢抬首。 嬷嬷目光打量着云乔身子,帘子外头的皇后,和这宫里的宫人,视线同样落在云乔身上。 那一道戒尺痕迹太过显眼。 浑身旁的印记,也半点不少。 可见,真真是极得宠的。 皇后瞧着,满目震惊,实在不敢相信,萧璟是这般的人。 “你……这身子痕迹,是怎么回事?” 云乔抿唇,不敢答话。 皇后在她神色间,也猜到了答案。 怒拍桌案,连声骂道: “荒唐,真是荒唐!”她是真没想到,萧璟会如此胡闹,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不成! 云乔和嬷嬷们都被吓了一跳,那眼神的嬷嬷视线在云乔身上顿住,缓了缓后,看向皇后,目露询问 皇后抚着心口,沉声道:“继续。” 于是嬷嬷便交代云乔,转过身来,这一转身,前头痕迹更加可怖。 似是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几近凋零的花枝一般可怜。 皇后攥着手边玉镯,强撑着身边宫女才能站立。 罢了,罢了,都能干出在扬州强占人妻的勾当,还有什么荒唐事是他做不得的。 皇后气得闭眸,只觉这样放任下去,自己倾尽心血养大的储君,日后说不准,真成了他父皇那样的人。 强压着气,怒声告诉下人道:“去!传本宫懿旨,让太子回来就去给本宫跪祖宗宗祠去!告诉他,人本宫留着了,何时他娶了太子妃,何时心思都放在朝政上了,何时能记得这些年来师父教的圣贤书,本宫再把人给他还回去!真是荒唐!荒唐至极!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他都给本宫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此时验身已然结束,嬷嬷冲着皇后点头。 那伺候云乔的嬷嬷,手里抱着云乔衣裳,正要为云乔穿上。 几人皆被皇后怒火给吓得一愣,尤其是云乔。 方才被验身时忍着的泪,此刻倒是被吓的掉了出来。 那一旁的皇后娘娘,瞧着云乔胆怯畏惧的样子,更觉头疼。 她平生最觉哭哭啼啼的小女娘麻烦,如今居然要将眼前这一瞧就极爱哭哭啼啼,看着也十分娇气的人给留在自己宫里。 都怪萧璟,都怪她这费心养大的儿子行事荒唐,害得她不得不出手管制。 也不知这哭哭啼啼又麻烦的丫头有什么好的,倒让他将人从扬州带到京城来可着劲儿的欺负。 瞧着那掉眼泪的小娘子,皇后心下无奈,扶额故作凶恶道:“本宫又不是凶你,你哭什么?不许哭了!再哭出去你也去外头跪着!” 话落,便怒气冲冲的给自个倒了盏茶去火。 目光冷不丁落在云乔小腹处,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问: “你如今,可有每日服用避子的汤药?” 皇后问这话时,目光还瞧着云乔眼角眉梢遮不住的春情,和她这一身被人疼爱过的痕迹。 云乔脸色微白,一时答不上话。 一旁跟着她伺候的嬷嬷,见状忙想要解围。 硬着头皮道:“禀皇后娘娘,云姑娘身子虚……” 话还微近,便听得上首皇后,掷了下茶盏,蹙眉斥责: “本宫问你话了吗?” 话音低寒,满是威严,对着自己宫里出来的嬷嬷,也是不留情面。 嬷嬷擦了把冷汗,不敢再答话。 皇后眼神在云乔身上转了转, 冷哼了声,跟着便吩咐宫人道:“去寻太医来,给她把个脉。” 第174章 郁症 中宫软椅上,被嬷嬷小心穿好衣裳的云乔,乖乖坐在椅子上头,白净的腕子搭在椅子把手上。 衣袖遮着,只露出腕上一点皮肉。 太医拎着药箱候在一旁,取了个丝帕,撩起云乔衣袖,搭上了帕子。 这一撩一搭间,还露出云乔腕子里侧,一道清晰的牙印。 皇后闭了闭眸,实在没眼看,索性侧过身来。 没多久,太医收了帕子,眉头都有些蹙着。 这太医是往日里专门给皇后看诊的,从前也不曾去过东宫给云乔探脉,今日是头一回。 皇后看向太医,瞧见那太医眉心紧蹙,跟着悬起了心。 这正值给太子妃的当口,若真在这个时候传出东宫婢女有孕的消息,虽不至于如何,到底,也损了太子妃的体面。 旁人怕也会议论,这太子,一惯洁身自好,东宫也无姬妾,怎么早不闹出这事,晚不闹出这事,偏在娶亲的当口闹出,说不准,就是对太子妃不满,连带着也对她这个母后要他正经娶个妻室不满。 她这个母后被人暗中议论也就罢了,可若是太子妃听了这话,难免心里对太子有芥蒂,届时万一夫妻因此闹出不和,才是麻烦。 可若真是怀了,总不能让她这个做祖母的,把这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打了吧。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怎么能想这样作孽的事。 皇后念了几句佛,扬手扶额,头疼至极,心中连声叫苦。 强忍着提心吊胆,问那太医:“怎么样?不会真怀了吧?” 云乔也跟着心中发紧。 她自在东宫苏醒后以来,可以确定自己未曾与萧璟越过雷池。 可是,从前呢? 她不记得的时候呢? 眼见云乔面色发白,皇后也在一旁悬着心。 太医眉头蹙着,收了帕子摇了下头,算是否认了这事。 云乔见状松了口气,身子微软有些瘫坐在椅子上。 皇后冷哼了声,同她道:“你没怀最好,若是怀了,依着你的出身,便是生下孩子,也养不了。骨肉分离的痛,你吃过一次,应当不想再吃第二次了罢?” 皇后一番话,是警告与敲打,却也不乏提点。 在皇后看来,云乔这身份,再得宠,撑死就是个侧妃,无论如何都不能越过太子妃去。 即便生了孩子,也得养在太子妃膝下,连唤她一声母亲都不能。 这样的出身,有自知之明,谨小慎微的呆在东宫才是好的。 若真恃宠而骄,怕是死的也快。 萧璟想着选个心思宽厚能容人的太子妃,可他哪里知道,这京中贵女,越是名声极佳,越是人前心思宽厚的,背地里,越不能容人。 皇后此番话,云乔人立在御殿内,也听明白了。 她脸色有些苍白,抿了抿唇,轻声解释道:“劳娘娘挂心,民妇从前有自己的孩子,并未想过再生养。” 云乔话说的轻柔,却也坚定。 那太医闻言又瞧了云乔一眼,有几分为难道:“娘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瞧着意思,是有些话,不便说给云乔自个儿听。 皇后面色微沉,瞧了云乔一眼,吩咐嬷嬷道:“带她去本宫的偏殿的歇息,把人看好了,不许太子见她,若是太子有什么不满,让他来寻本宫就是。” 话落,便摆手命嬷嬷带着云乔退下。 云乔心里窝着谜团,也想问太医自己身子怎么了。 又不敢惹这位瞧着比萧璟还凶的皇后娘娘,到底还是跟着嬷嬷退了出去。 云乔去了皇后宫里的侧殿歇息。 皇后坐在内殿,捏着眉心问太医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此处并无旁人。” 太医闻言才道: “娘娘,那位贵人的身子服用过不少剂量的避子汤。眼下虽已停了,那药到底还是留着效用的,短期内,应当不会有孕。 只是,奴才刚才把脉时估算,她不过生子月余,便有过场剧烈房事,且还是被人所迫,损了肌理的。 这样伤身的房事后,原该寻个妇科圣手好生调养,需得将养些时日,房事上也万万不可剧烈。 可……可奴才方才瞧着,那姑娘,不久前似是服过药效极强的催情药物,身子也遭过暴虐行径。 奴才把脉时,那姑娘心脉乱的很,想来是得了郁症的。 妇人生产后一两年,本就心绪不稳,易发郁症。 那药伤了她的脑子,也损了记忆。 唯独一点好,似是暂时压下了那姑娘心头的郁结。 只是,那郁结是压了,不是解了。 来日药效散去,怕是……” 太医话说到此处,不敢再言。 皇后默默听着,攥着座椅的手,微有些颤。 产子月余被人所迫的情事? 还能是被谁是所迫。 大剂量的避子汤,药效极强甚至损了人心魂的催情药,剧烈的不知怜香惜玉的情爱…… 这一切,又会是谁干的? 产后的郁症是怎么得的,再明显不过了。 皇后今日传云乔进宫,本就是要将人留在宫里教导规矩,待得太子妃进门后,再放云乔回去的。 可她没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竟是这般模样……将人家好端端的姑娘折磨成这般可怜样子。 怪不得那姑娘动不动就掉眼泪,原是早有郁症。 时人大都不知郁症,总觉得是女人性子惯来矫情,眼泪也多的轻贱。 皇后却清楚,这病症,搁在孕期产后的女子身上,是多么的让人生不如死。 她当年生过一个女儿,孩子难产而亡,还要面对宫里一大堆的烂摊子,面对一个荒唐无道的夫君,也曾得过这郁症,当然最能感同身受。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皇后脸色极其难看,拂袖将一旁案几上的茶盏悉数砸在了地上,咬牙连声叱骂。 太医和宫人们都不敢多言,唯恐在皇后气头上更惹的主子震怒。 恰在此时,那得了消息的萧璟,赶到了宫中。 不待宫人禀告,便直直闯进了中宫正殿。 “殿下!殿下!奴婢还没通禀呢,您不能进去……” 奴婢连声阻拦,到底还是没拦住人。 萧璟疾步踏进了内殿,扫了眼殿内周遭,没找到他所寻之人的踪迹。 他瞧见了这内室砸碎的杯盏,战战兢兢的太医和宫女,也看到了,余怒未消的皇后。 下颚紧绷,抿唇问道:“母后她人呢?她出身小门小户,不懂宫里规矩,若是有什么得罪母后的地方,儿臣待她向您赔罪,日后也必定好好教她。” 皇后闻言冷笑出声,横眉冷对,话音满是嘲意道:“你也有脸问我她人呢?萧璟,我且问你,这些年来,我何时教过你强占人妻,何时教过你不顾女子意愿?” 第175章 塞药 萧璟不明就里,却也知皇后是在说云乔一事。 他眉心微蹙,犹豫片刻道:“母后,儿臣……” 皇后听着他这声轻唤,却是怒拍桌案。 叱骂道:“别叫我母后!萧璟,我从前还以为你于女色之上的荒唐,是你真心喜欢那女子,才如此不知分寸。” 萧璟听着皇后的话,眉心微拧,喉头微滚,答话道:“我的确喜欢她,很喜欢。” 皇后闻言却是连声怒笑,咬牙切齿道:“你将人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吗?” 萧璟微愣,不明白皇后何处此言。 “母后……您此言何意?她……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萧璟话落,冷眸扫向太医。 心里也有几分猜测,脑海中闪过些什么,眼神中竟泄出几分怯意,看向皇后,话音微颤的问:“是……是她想起之前的事了吗?” 皇后闻言静静打量着跟前的萧璟,清楚瞧见了他眼里的畏惧和胆怯。 突地嗤笑了声,话音带着嘲讽道:“怎么?你也会怕吗?你也会怕她想起你从前都对她做了什么吗?萧璟啊萧璟,你强占良家妇人在先,居然还不顾她的意愿给她喂催情的虎狼之药,你这样的人,也配说喜欢?你不过是只顾着自己逞凶尽兴的禽兽罢了。” 这些事,的确都是萧璟从前做下的。 他无从抵赖,也不可能抵赖。 皇后话语说的不留分毫体面,萧璟脸色微白。 他微垂着首,流露出几分颓唐。 “是儿臣的错,儿臣行事没有分寸,伤了她身子。” 云乔身子受损这事,萧璟比皇后更早知道。 只是郁症之事,从前给云乔看诊的太医,并未着重提过,只说失忆之后咳出的那口血,松了她心头的郁结,是好事。 除却郁症之外,萧璟他比皇后更早清楚云乔身子情况如何。 也是因为知晓,自云乔失忆之后,他从来不敢也不舍得真的碰她。 太医交代说要好生将养,萧璟依言照办,不敢真越了雷池。 那太医是萧璟的人,自然不敢指责萧璟,只委婉提及,那姑娘的身子,眼下受不住情事,短时间,万万不能同房,却没说缘由。 可太医不说,萧璟也能猜出个大半。 自然知晓,是自己从前不知顾忌的缘故。 皇后骂他骂的对,他没想反驳,也没有底气反驳。 皇后瞧着自己这长大后一惯只爱跟自己唱对台戏的儿子,难得规矩的冲自己认了个错,心里那股气,还是未曾全消。 她扶额落座在一旁软椅上,声音疲惫道:“未必只是伤了身子。” 萧璟目露不解,有些急切的问:“母后此言何意?” 皇后低声冷笑,瞥了他一眼道:“璟儿,自己做过的事,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焉有能收回的道理?你此时知错,又有什么用呢?你最好真有本事,让她一辈子都想不起从前,否则,来日,还有的是你后悔的。” 萧璟闻言掌心微攥,一面害怕来日云乔可能想起从前,一面听出皇后言下之意,又庆幸云乔,还没有想起来。 皇后满心疲惫,不愿再多言,苦叹了声道:“罢了,与你说再多也是无用,我只告诉你,那姑娘身子受不住刺激,这段时日,就养在本宫这处,你去奉先殿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 奉先殿明烛高悬,萧璟笔直跪着,目光低垂。 他已经从天亮跪到了天黑,这身子似是铁打的一般,到如今还能笔直停着。 皇后至今也不曾派人来叫停。 一个嬷嬷悄悄推开个门缝摸了进来。 这嬷嬷便是从东宫跟来,在云乔身边伺候的那个。 嬷嬷猫着腰到萧璟跟前,萧璟扫见了人后,低声问:“嬷嬷你怎么来了,她眼下怎么样了?” 听着主子问话,嬷嬷压着声音,轻声回: “老奴挂心殿下一直不曾用膳,特地给殿下带了些糕点。姑娘现下已经歇下了,娘娘安排她歇在偏殿,今晚偏殿早早就熄了灯,奴婢出来时,姑娘应当已经睡下,殿下不必担忧。” 萧璟闻言微微颔首,抬眸瞧了眼奉先殿的祖宅牌位。 皇后早年可没少骂皇室的这些祖宗,几次三番说什么都是祖宗德行不正,才有了他父皇这么个无用的君王。 而今罚他时,居然还是跪祖宗牌位的老一套。 从少年旧事中醒神,萧璟微微摇了摇头。 跟着问身边嬷嬷:“今日母后缘何发了这样大的火,她身子又如何了,可是得了什么病?怎么都请了太医。” 嬷嬷早早的被皇后支走带着云乔退去了偏殿,并不清楚自己走了后太医都说了什么。 只能将自己在场时的事,如实告知萧璟。 思及当时场景,略有些尴尬的抹了把额头的汗,开口道:“娘娘先是让嬷嬷给姑娘验身,姑娘脱了衣裳,一身的……一身的痕迹,娘娘当时便已有不满,斥责殿下荒唐。之后,娘娘疑心姑娘得宠却不服避子汤会有孕,寻了太医来给姑娘看诊,太医说姑娘未曾有孕,又支开了姑娘,和娘娘说了些旁的有关姑娘身子的话,只是老奴当时已经和姑娘去了偏殿,对太医究竟说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奴婢和姑娘离开时,娘娘还没有后来那般震怒,想来是太医的话,惹的娘娘动了大怒。” 萧璟听着眉心微蹙,心下微有疑惑。 嬷嬷打量着他神色,犹豫几番后,硬着头皮道:“还有……娘娘晚间时分,让宫婢送来了太医配的药,说是,说是让姑娘自己动手,给身子里头上药。可姑娘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哪里肯做这事,只说自己身子无碍,死活不肯上药,奴婢不得已只得先哄着姑娘睡下,来寻殿下问一问,姑娘的身子究竟是什么情况,若是不上药,要不要紧?” 第176章 塞药 嬷嬷话音为难,萧璟听罢眉心蹙的微紧,也想起了原本给云乔看诊的太医,曾同他讲的话。 当日太医也开过这药,只是彼时她初初失忆,贸然这般逼她上药,怕是更惹得她不安,萧璟便问过太医,若是不上药,要不要紧,太医思量了番,同他道,若是短期内,不需有孕生子,倒是可以不上药,只缓缓调养着,待过些时日,再行诊断,看看是否辅以内服之药。 萧璟暂时不想要子嗣,也知晓云乔眼下身子不适宜生育,心下衡量了番,也就没给云乔用那需得塞进去的药。 此时听得嬷嬷话音,他蹙眉思量了番,吩咐嬷嬷道:“回去将药收好就是,她既不肯,暂且先不用。” 嬷嬷闻言应下,将带来的点心搁在一旁。 萧璟并不觉饿,瞧了眼后便淡声让嬷嬷扯下。 “拿下去处理了罢,孤不饿。” 嬷嬷闻言心内担忧,心道这般跪了半日水米未进,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哪能不进食,再者说了,皇后娘娘到眼下也没唤人来叫停,可见是铁了心要萧璟在此跪上整夜的,真要彻夜长跪,若是不吃些东西垫着,哪里能扛得住。 眼见萧璟不肯用那点心,嬷嬷心里焦急。 先是劝道:“殿下好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老奴瞧娘娘的意思,是要让您跪上整夜的,不吃点东西怎么能成?” 话落见萧璟态度没有变化,硬着头皮扯谎道:“老奴来时,姑娘特意交代老奴给殿下送些点心,老奴瞧着,姑娘也是担心殿下身子呢。” 云乔今日半句未曾同嬷嬷提过萧璟,眼下这嬷嬷是睁眼说瞎话。 可真话假话有什么要紧的,只要说的是听的人愿意听的,那就是顺耳的话语。 萧璟闻言低眸看向那盘点心,摇头笑了下,只一瞬就猜出嬷嬷骗了她。 那小白眼狼可不会想着他,哪里会特意交代嬷嬷来送点心。 只是嬷嬷这话,到底还是让萧璟转了心思。 他接过那盘子点心,简单吃了几块儿。 搁下盘子抬眸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单手撑在地上起身,揉了下自己膝盖,沉声交代嬷嬷道:“嬷嬷在这守着,孤去瞧瞧她,稍后就回。” 话落,抬步在夜色中出了奉先殿。 到底是跪的久了,那脚下步伐,还是微有些晃。 嬷嬷心下叫苦,怕被娘娘察觉,又闹出什么动静来,眼下却不敢阻拦,只暗暗祈祷,殿下悄悄去,悄悄回,千万莫要再闹出什么麻烦事来。 今日皇后虽罚了萧璟来跪奉先殿,却并未交代人看着他。 也是,皇后是他的母亲,自然能罚当朝储君,可底下的那些个奴才哪个敢得罪太子,莫说是盯着了,个个恨不得离奉先殿八百里远,这也是为何今日嬷嬷能这样轻易的进了奉先殿的缘故。 从奉先殿,到皇后的中宫,并不算近,萧璟跪了大半日,此刻在夜色中疾步走着,膝盖还隐隐有几分痛。 他膝上也是有旧伤的,只是那是少年时的伤,不曾致命,后来也不过是偶尔寒雨时节生疼,除却平日看顾他身子的太医,宫里并无人知晓他膝上旧伤,皇后自然也不知道。 夜幕低垂,天际明月高悬。 到了宫门落锁的时候,各处宫殿纷纷闭门落钥。 皇帝人不在长安,反倒久居洛阳别宫。 这宫里,除了上了年纪的太妃娘娘们住处,也就只有皇后所在的中宫,和一些旁的年岁不小的宫嫔处,还住着主子。 旁的得宠的年轻妃子,都被皇帝带去了洛阳别宫。 萧璟行在长长宫道上,身侧映着明灯孤影。 …… 另一边的中宫偏殿里,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 抱着寝被阖眼的人,翻来又覆去。 嬷嬷以为自己将人哄睡了才离开,其实云乔不过是在装睡罢了。 嬷嬷走后,她也想睡下,却又怎么都睡不下。 时不时是今日在宫道上撞见的那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时不时又是今日皇后的话语。 到最后,脑海里又闪过那太医,最后瞧自己的那一眼。 悲悯又可怜。 为什么呢? 是她的身子,得了什么重病吗? 怎么拿太医只同皇后娘娘说,却不肯告诉自己呢。 云乔翻了无数下身,终于还是抱着被子坐起。 她人倚在床头,愁眉又苦脸,纤细白净的手,紧拽着被衾的布帛。 偏殿里的暖炉噼啪作响,像是惹人心烦的钟声一般,更让她烦躁。 她脑海中闪过好些个念头,怕极了自己得了什么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病。 可是,可是,为何要往那里塞药啊。 云乔咬着唇,揉着脑海拼命回想,自己失忆前头,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猛地敲自己的头,一下又一下。 突地脑海中闪过一幕画面,却只有一瞬,让她没能来得及抓住。 云乔烦躁的捶了下被衾,目光微抬,借着月光,看向不远处搁着皇后娘娘送来那药的案几。 瞧了眼,又慌忙避开。 不行,不行的。 那里怎么能塞进去药。 羞死人了。 可是……可是……若真是什么要紧的病呢? 不知是不是心里恐慌的缘故,云乔总觉得小腹微有些痛感。 其实从前偶尔也会腹痛,只是她没当回事,以为是生了女儿后体弱的缘故。 难不成,真是什么大病? 她越想越怕,鼻子有些酸,觉得很是委屈。 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又是失忆又是患病。 心里憋气,狠狠捶了被衾几下,咬着唇起身,想着趁嬷嬷不在,自己偷偷将药上了。 那嬷嬷心好,往日也很是顾忌她的颜面,想来便是明日发现了,也不会戳破。 自己偷偷塞药,不让旁人知晓就是。 云乔如此想着,披了寝衣下榻,借着月光走向那案几旁,打开包装好的药包去瞧。 里头有几个罐子,云乔打开来放在鼻尖嗅了嗅,闻到极浓的药香味道。 她接着又翻了翻,在罐子一旁,瞧见个玉杵子式样的东西。 约莫比手指要粗上些许。 想来,应当是往里头上药的工具。 这……这是要拿玉杵塞进去吗? 云乔咬紧了唇,脸颊都红透。 慌忙将药包阖上,心跳如雷。 她视线打量着内室周遭,确定此时殿里没有旁人,想着嬷嬷应当也去歇息了。 暗暗安慰自己,便是拿这东西上了药。 也不会有人知晓的。 强压着羞窘,抱着那药包,脚步慌乱的往床榻边走去。 第177章 乖,把腿打开 寝殿内天色昏暗,只有月光透入。 床榻上的小娘子抱着药包爬上榻,缩在被衾里摸索。 好半晌后,反倒将药罐子给弄撒了来。 被衾里乌漆嘛黑,哪里能瞧得真切。 云乔只得咬唇揭开被子,坐在榻上收拾药罐子。 蹙着眉开了瓶心得,又去拿那玉杵。 冰凉圆滑的玉杵,此时握在手中,却如烫手山芋一般。 云乔羞红了脸,抖着手,将那药杵,戳到药罐子里头,沾满了药膏。 取药已是极为羞耻,一想到待会儿还要往身子里头塞药,云乔心头焦灼,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般为难。 罢了罢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如此想着,强压着心底的羞怯,撩起寝衣,脱下里头的亵裤和小衣,搁在枕头一侧,仰躺在了床榻上,一双纤细漂亮的双腿,搭在床头上。 明月透进内室,映得那双腿儿,愈发的漂亮。 云乔手有些抖,咬着唇,从一旁的药罐子里,取出了那玉杵。 玉杵上沾满了药膏,本就光滑圆润下,更加难以握持。 云乔指尖用力捏着,关节处都有些泛白,才勉强握稳。 她微阖眼帘,闭上眼睛,摸索着,咬着唇上药 微微的疼意,药膏的黏腻和冰凉,混在一起,引得云乔闷哼出声。 “嗯……” 那声音娇怯又带颤。 云乔自己听到吓得紧紧咬出下唇,强忍着难受,不敢泄出半点声音,唯恐被外头守夜的宫人听到,硬着头皮继续上药。 过了会儿,便累得满头大汗,高抬起的腿儿,也酸的不成样子。 云乔喘着气,一手扶着上药,一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脸颊红艳娇媚,突听得窗棂处响起阵步音。 她此时这般姿态实在不堪入目,也太过羞耻,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 自然警觉的很,听得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不成样子。 惊得面色微白,下意识低声喊道:“谁?谁在那里?” 夜风吹得窗棂摇晃,却无人声回应。 云乔人躺在榻上,侧眸往窗棂张望,视线有些受限,没瞧见什么人影。 她蹙着眉收回视线,心道许是自己太过惊惶,将风声吹得窗棂作响的动静,听成了是人翻窗而入。 这里可是深宫内院,谁那般胆大包天,敢夜闯皇宫里的寝殿。 定是听错了。 握着药杵的手都已酸软,腿儿更是酸麻不已,云乔回过神来,不再关注窗棂处的异样,转而想法子继续上药,想将药膏往里再推一些。 可她手腕酸痛,强撑着扶住药杵,已经是极限了,身子又一个劲的排斥这上药的东西,好似她稍一松力道,便能将好不容易送进的药给挤出来。 云乔手腕不敢动弹,思来想去,只得用另一只手,取了玉枕来,垫在臀上腰下处,将臀肉抬高,去迎那药。 这一动,又不自觉哼吟出声。 不远处的窗棂下的屏风一侧,萧璟侧身而立,借屏风挡着了自己身形,目光却灼灼望向榻上,高抬着腰,双腿敲在床头,给自己上药的女子。 月光照进室内,将她白嫩的腿肉内侧映的清晰可见,药的黏腻,混着女子体香,弥漫室内。 也清楚落进他眼里。 萧璟喘息重得厉害,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想来瞧她一眼,却瞧见了这样活色生香的一幕。 他故意在云乔出声问来人时躲藏身形,故意不肯回话,而今又刻意躲在暗处瞧着,一眼都不舍得错开。 云乔只顾着上药,却没留意,自己此刻的模样,全都落进了旁人眼中。 她忍着难受,费尽力气上药,一身香汗淋漓,将那单薄寝衣都沾湿。 那双搭在床头的纤细腿儿,一个劲儿的抖。 萧璟瞧着瞧着,不自觉想起,从前她被偶尔畅快到极致时,那双腿也是这样,抖的合都合不拢。 他喘息声越来越重,目光也越来越灼灼,步伐极轻极缓,几乎没有半点响声的,从屏风后走出,缓缓行至床榻边。 此时仰躺在榻上的云乔,已经有些难受的撑不住。 上进去的药膏开始慢慢见效,余下的药膏却因为云乔手腕酸痛进不去。 云乔说不清此刻究竟是什么感触,只觉得好生难受,忍不住哭了出来,委屈自己好端端的,怎么总要受罪。 她闭着眼睛哭,只顾着掉眼泪,不曾留意周遭动静。 甚至不知道,旁人已经停步立在了她床榻边沿。 榻上的女子香汗淋漓,寝衣湿透,腿儿抖得不成样子。 濡湿的玉杵被她手腕握在掌中,黏腻的药膏混着她身体的东西粘在上头。 偏生她还在掉眼泪,哭得身子一个劲打颤。 萧璟屏息凝神,折腰俯身,伸手抚在了她说不清是因掉泪还是喘息,而颤着的脖颈皮肉。 哑声道:“方才药不是上的好好的吗?哭什么呢?” 男子声音入耳,云乔被惊的掀开眼帘,借着月光瞧见了来人,吓得低声惊叫,慌忙要合拢双腿,放下寝衣遮挡。 可她腿儿抬了太久,上药是有那般费力,眼下酸麻的不成样子,勉强从床头扯下后,怎么都合不上。 云乔急得直掉眼泪。 半边身子伏在榻上,一边哭着,那腿儿,还微微打开,一个劲儿的抖。 萧璟瞧的眼热,伸手撑开她腿,握着她脚踝,扶住了本就在给她上着药的玉杵。 “瞧你,躲什么。” 他说着,便握着云乔的腿,将她本就未开的腿打的更开,屈膝半跪在床榻下头,攥着她脚踝,将她双腿搭在了她肩头。 手掌拍了下她身上软肉,声音微哑,带着蛊惑和哄骗道。 “乖,再打开些,孤替你瞧瞧药上的如何了。” 第178章 小骗子 初冬时节,宫内早早燃起了暖炉。 那暖炉里噼啪响声越来越大,云乔额上的汗珠滴滴滑落。 她没有记忆,不记得曾和他多么亲密。 那些东宫里的越矩,也远不及今日这般情形的难堪,云乔红着脸摇头不肯让他瞧。 手遮在身子那沾满了濡湿药膏处,无措的挡着,喃喃道:“别……不要,已经上好了的,不劳殿下屈尊……” 萧璟瞧着她这副躲躲藏藏的样子,眼前却浮现方才在屏风后瞧见的景象。 那双抬的极高,搭在床头的腿,搁在那床头木靠上,极费力的撑了许久,才将药膏塞进去。 玉杵塞药时,引得榻上人眉心微蹙的那声哼吟犹在脑海。 他眉眼染上笑意,在月光下映得分外多情。 垂手握着她腕子将她挡在身前的手掌,硬生生扯开。 “好什么好,孤方才可都瞧见了,那东西不过进去一个指节,哪里能将要送进去。” 他说着,拽着云乔脚踝,强硬的将那双纤细的腿儿,搭在了自己肩头。 那双白嫩的腿攀在他肩头,萧璟稍一侧首,云乔腿弯内侧那白净中皮肉,就落在他眼前。 他瞧得眼神迷离,骤然张开唇齿,狠狠咬了她一口。 一个破了皮的牙印落在云乔腿内,顷刻就渗出些血色。 云乔疼得痛嘶,眼里噙泪,却拗不过萧璟,还是被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掌,撑开了腿弯。 膝盖骨骼处清凌凌,腿弯靠上的皮肉却温热。 萧璟从室内赶来,微冷的指腹,贴在她温热嫩肉处。 而后,竟拿手指关节,弹了下她身子。 他手指弹弄的痒,和腿弯处皮肉的痛混在一起,一道磨着云乔。 云乔既惊又慌,手指不住推着他。 唇间溢出急声痛呼,可那声音里,却还是带着几许轻吟。 同方才玉杵塞药时,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萧璟笑意更浓,胸腔震动。 俯身贴着她耳畔道:“叫什么呢?嗯?是不是巴不得这宫里的人知道,你夜里自己偷偷拿着玉杵上药,眼下还被人翻进屋里摸了身子,咬出了伤。” 云乔羞红了脸,手推在他胸前,咬着唇低声骂他。 “你……我没有……” 萧璟一手弹弄着她身子,借着弹弄的力道,将沾着药物的玉杵往里头上着。 “没有?没有什么没有?拿着玉杵半夜里扒了衣裳在榻上上药的不是你?孤来时,那月光透进内室,可是将你映的清清楚楚。” 云乔一个劲的摇头,咬着唇忍耐他的动作,人仰躺在榻上,下意识将身子上移,本能的躲他。 可萧璟却用另一只手捏着她肩头,应是将人桎梏在身前,压着她身子朝下,往那玉杵上撞。 云乔排斥那上药的东西,身子被萧璟控制着,也怕萧璟胡来,吓得浑身紧绷。 萧璟弹弄着她的那只手,握着玉杵想往前头送。 却被她一再往外挤弄。 他喘息声微重,闭了闭眸,几乎能想象的,这里,从前挤弄她的时的感触。 那药没上好,方才不过一个指节,哪里能有什么药效。 既是上了,总得上的妥帖。 萧璟垂下眼眸,手指拨弄琴弦般,动了又动。 弹弄着她皮肉,也揉捏着她痒处。 云乔哭音阵阵,求他放过。 “别……别弄了……” 萧璟抱着她起身,猛地将药杵移开,起身将人抱起,似抱小孩一般都姿势,将人抱在怀里,让她背抵在自己身前,手撑开她腿弯。 他扔了玉杵,转而将手贴在她身子软肉处,那微凉的指腹动作不止,云乔扭着臀肉要躲,萧璟却用另一只压着云乔肩头,不许她逃,也不让她躲。 在云乔的哭音中,硬是把药上了进去。 榻上的小娘子周身皮肉泛红,手握着那木质的床头抽噎。 腿弯里头,还夹着那药杵。 握着药杵的男人并非只是将药送进去,明明药都送进去好一会儿,他也没有停了动作。 云乔咬着唇,不敢喊叫,却还是不自觉泄出几声轻吟。 萧璟听着耳畔那声音,闭了闭眸。 想起自己刚来时在屏风外头,瞧见她自个儿塞药时,也听到过她一两声轻吟。 明明药已经上好,他却没有松开力道。 反倒一个劲儿折磨云乔。 他一个劲的胡来,一个劲的折腾,云乔心知药已经上好,咬着唇,微微用力,想将那东西挤出去。 手中玉杵被人排斥的往外挤,萧璟察觉云乔小动作。 想起从前自己和她亲近时,她偶尔受不住时,也会这样使小动作。 那时萧璟对她常常把持不住,总让她得逞。 如今这事搁在玉杵上头,他冷哼了声,说不清是报复还是恶趣味,垂手就在她后腰下头软肉上打了下。 哑着声音道:“这东西不过手指粗细,你都要夹着它往外挤?嗯?” 云乔摇着头不应,只一个劲要他把那东西拿出去。 萧璟低笑了声,愈加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俯身贴在她,眼神紧锁着她眉眼,强压着喘声,指腹抚过她脸颊,轻哼了声蛊惑诱哄她道:“娇娇儿,想不想孤拿出来,想了,你就求求孤。” 云乔心下大骂他趁人之危无耻之徒,却还是委屈吧啦的求了他。 “求你了,求你拿出来吧……” 可萧璟却存心逗她,不肯轻易兑现承诺。 笑了声问:“说什么呢?蚊子声一般似的,离得那么远,孤可听不见,过来,到孤耳边说话。” 云乔心中存了气,又很是憋屈,到底还是忍着委屈,凑到他耳畔颤着声音道:“求你了,求你拿出来吧。” 边说着话,边想,这次总能听得清清楚楚,看他还找什么理由不应。 小娘子的气音在耳畔低声哀求,可怜可可爱。 那温热的气息,吹进萧璟耳畔,更折磨的他心下痒痒。 不仅不曾尽兴,反倒更像一个劲的逗她。 只是知晓万事得有个度,眼下再闹腾下去,莫说是日后云乔不好哄,若是被皇后发现了,才是大麻烦。 他心下轻叹,到底还是将那药杵取出。 动作之时,却没告诉云乔。 云乔不妨他突然动作,闷哼了声。 这一声,像极了萧璟躲在屏风后,听到的声音。 他眸光微暗,把玩着手中那抽出后的玉杵,低眸问她: “孤跳窗入内时,躲在屏风后,瞧着你拿那玉杵塞进去,后来又垫着那玉枕抬起臀肉往玉杵上撞,好似听到你叫了声。娇娇儿,你叫什么呢?” 话落,又瞧着玉杵上头,嗤笑了声道:“这上头沾着的,瞧着不像只有药膏呢,娇娇知晓,上头还有什么吗?可是孤来之前,你偷偷往这上头,抹了旁的东西?” 云乔一个劲的摇头,眼里还挂着泪。 萧璟手握着那玉杵把玩,见云乔摇头不肯应声,竟把那东西放到鼻息下轻嗅。 云乔哪里知晓他这样不要脸皮,居然能做出将那东西放在鼻息下的动作。 此刻又气又羞,急的低声威胁他道:“你不许闻,快放下,那是我的药,你快放下。” 云乔话音急切,萧璟却是充耳不闻。 混着苦药味道的几缕女子甜香缠在那药杵上,他嗅出这味道是什么时,眸底更暗。 哑着嗓子道:“药?我怎么闻着,不仅有药呢?” 云乔咬着唇不承认,嘴硬道:“就是……就是药,那玉杵只沾过药膏,不是药还能是什么?” 她不肯承认,也觉得萧璟闻不出来。 萧璟瞧她扯谎,瞧她硬撑着的面皮下,虚张声势的底色。 嗤笑了声,垂手抚过她脸颊,拿那玉杵轻拍她颊边软肉。 玉杵一下下拍在云乔脸颊,落下几道混在一起的棍子形状的印记。 萧璟声音低沉沙哑,目光浓暗的瞧着她颊边被玉杵打出的痕迹,轻声道: “小骗子,我喝都喝过的东西,怎么会闻不出来?” 第179章 羞怯 沾着药膏苦意和女子甜香的玉杵拍在云乔脸上,污了云乔白净的脸颊。 她听着萧璟的话,脑子乱成了浆糊。 喝……喝过…… ?!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你什么意思?”女子话音颤抖,不敢置信。 萧璟嗤笑了声,抚了抚衣袖,淡声道:“字面意思,这都听不明白吗?嗯?” 云乔眼神剧烈震颤,却不敢出言追问。 脑海里有什么记忆,像是要渐渐破土而出。 荒唐又靡丽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吓得赶忙晃了晃脑袋,不敢深思。 不会的,不会的,定是萧璟这无耻之徒扯谎来骗自己的。 云乔此时是鸵鸟心态,将人埋在土里,自己骗自己,一再的给自己心里暗示。 也不敢再追问萧璟。 只抖着手去抓萧璟手腕,想将那拍在自己脸上的玉杵移开。 “拿开,拿开……你快拿开。” 萧璟听着她要自己拿开,却不肯应。 凑在她身前道:“怎么?孤都已经听了你的话,将这物件从你身子里移开了,眼下,不过碰一碰你脸上皮肉罢了?这都受不住?嗯?” 云乔只觉满心羞耻,脸颊都已红透。 咬着唇嘟囔:“这东西这样脏,怎么能碰脸?殿下,您快拿开吧,好不好。” 她蹙着眉不肯让那玉杵碰,萧璟却偏要拿玉杵碰她。 她越是嫌弃脏,他越是想要弄脏她。 “怎么?这东西都让你弄得湿成这样,你却不让碰?娇娇儿,你说说你,好端端的上着药,为何还流了水将这药杵弄湿了呢?难不成是将药杵,当做玉势在用?嗯?你知不知羞?” 云乔羞得脸颊红透,嗫喏的摇头,却一时答不出话。 她当然没有想过把这药杵当玉势用,只是耐不住身子敏感,拿着那药杵顶弄上药时,起了些反应。 其实那药膏本就是滋养女子的,加之上药的动作,有反应再正常不过。 可这事藏在暗处,无人知晓也就罢了。 被萧璟这样直白的戳破,实在是羞死个人。 她不敢答话,只呜咽的抬首掩面来躲,咬紧的唇肉,还泛着粉白。 萧璟瞧着她这般神态,手里握着那药杵,鬼使神差的将药杵的一端抵在了云乔唇上。 那咬着下唇的贝齿,因他这番动作,意外碰到了玉杵。 云乔浑身僵硬,气得猛然推开他。 待意识到自己这般动作冒犯之时,已经被萧璟抓了手,抱着怀里。 她人就坐在他身上,寝衣下却空荡荡,那玉杵还被他我在掌中。 云乔阵阵时羞得不成样子,脸蛋一阵红一阵白,哭了又哭,难受的厉害,实在羞怯不好意思,脸色又红又白,求他放自己下来:“殿下,您快放我下来,一会儿被皇后娘娘的人知道了可怎么好……呜呜” 话未说尽便被萧璟捂住了口鼻,生下的言语只化作了一阵呜咽声。 “知道什么?知道你夜里敞着腿儿对着月光往里头塞药?还是知道你” 他走着走着,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少年时被旁人塞进书箱里一卷春宫,遭皇后冤枉斥责的记忆。 当日他也是这样,深夜孤身赶去中宫,想同皇后解释,却听到了自己,并非皇后亲生的真相。 也是第一次知道,其实他的出身肮脏又龌龊,抚养他长大的母后,心里对他深埋着厌恶。 他不动声色的隐藏所有,全当自己一切都不知晓,继续做那个皇后想要的温雅储君。 也愈加克己守礼,时刻将圣人规训教导悬在头顶,不敢让母后失望,不敢行差踏错分毫。 其实如果不是佛寺里那场意外,他大概会做一辈子母后期望的那种儿子。 也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做旁人眼里,不容与世俗的事。 即便他并不甘心。 不甘心从来都是一具高居王座上,任人当做提线木偶般的泥像。 …… 旧事如云般飘远, 为什么偏偏是云乔呢,也许是那场阴差阳错的意外,恰恰让她出现在他眼前。 又或者,是她和他太像了。 她没有做过自己,他曾经也没有。 许多时候,他看着云乔,总能想起少年时的自己。 为什么一切都要循规蹈矩呢,为什么一定要听圣人规训呢? 他告诉她,她有血有肉,某些时候,也是在告诉自己。 第180章 带沈母入宫 …… 人影消失在月夜里,云乔眼瞧着那窗棂摇晃不止,因着萧璟方才那句偷情的言语,心颤不已,说不清是慌还是怕,亦或是,旁的什么。 门外拍门声停,紧跟着皇后的话音入耳。 “哟,那猫跑了呀,瞧瞧,在那处呢,此处就不必搜了,别再吵醒了那丫头。” 皇后指着虚空中一道残影。 跟着的嬷嬷都认得那身明黄色衣裳,听着皇后这般促狭的话音,忍着笑意不敢笑出声来。 倒是皇后,眼见着那道残影消失,哼了声走回自己寝殿,便走便嗤道: “进去给人上个药呆了一个时辰还不够,打量着本宫是傻子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吗?还有你们,一个个的,当差守夜都做了睁眼瞎不成?往后给本宫仔细着,可别再让野猫爬进去,若是再被本宫发现那丫头住处进什么小贼,仔细你们的皮!” 原本皇后的中宫就守卫森严,萧璟翻窗进去时,也有人察觉,却因为认出了他,不敢阻拦。 如今皇后发了话,话里话外暗讽萧璟是什么野猫小贼,宫人不敢应声,心下叫苦,暗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却也清楚宫里如今还是娘娘做主,往后必不敢再轻易放萧璟进来。 …… 转眼云乔就在皇后宫里住了小半月。 小半个月,她整日天不亮就被喊起来,到深夜才歇下,被皇后盯着学规矩。 皇后倒是不存心磋磨她,只是这从未学过的东西,若想短期速成,可不就得下苦功夫。 赶巧这小半月里,萧璟被西北相关的军务缠身,也抽不出多少空闲来做小贼勾当。 星夜时分的东宫书房内,萧璟静坐桌案前,手边摊着一份从西北递来的密折。 在他对面的客椅上,坐着赵琦。 萧璟手敲着桌案,静默良久,方才抬眼。 赵琦瞧着萧璟神色,试探的问:“杜成若之事,如何处置?这般欺君罔上之事,可是该斩首示众的,她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承袭侯爵坐镇西北,又怎么能服众?” 西北如今的少将军,是女子之身。 这事,着实是让萧璟意想不到。 乔昀死后,西北接连换了数位主将,最后是乔昀从前的副手杜仪稳住了局面。 后来,杜仪得封侯爵,他正妻死前所生的“幼子”,萧璟昔日的同袍,也在军中做了许多年的少将军。 谁曾想,杜仪根本无子。 那杜仪只一妻无妾,又是家中单传,并无兄弟,连生六子后,妻子身子亏空下又怀了第七胎,这胎生下,还是女娘,妻子却难产而死,之后,杜仪便将幼女身份隐瞒,充作儿子养着。 原本一个寻常人家若是做了这变女为子的事,也没什么要紧的,可偏偏杜仪后来得了侯爵,为他那“儿子”求了世子封号。 赵琦说的不对,这是欺君的大罪,的确该斩。 萧璟心下思量,微有些烦躁的捏着眉心,叹了声道:“可这些年西北能守住,杜成若功绩不小,杜仪老了,而今不过勉强撑着,没了杜成若,你数数朝中还有几个能用的兵将?” 听出萧璟话外之音,赵琦隐有不满,蹙眉又道:“可她毕竟是女流之辈,真等到她身份曝光,西北军中谁会服她?” 萧璟听着他话音,手抚在桌案上密折处。 摇头道:“未必就一定不能服众,女子从军的先例不是没有,商代有妇好,唐时有平阳昭公主,同样都是女流,不也一样能熟谙军政,压得住军中人马。” 赵琦听罢更是不满,急声反驳:“可妇好是商王的王后,平阳昭公主是唐高祖的女儿当朝的公主,他们的夫君和父亲,才是她们能在军中服众的缘由,而她杜成若既非公主之身,又无君王做夫,如何能比?” 赵琦在这些事情上,是最传统的儒家士大夫做派。 认为女子就该养在闺阁内室,男人才能出仕入朝。 即便是如妇好,平阳昭公主这样的英女子,他也觉得,二人需得仰仗夫君父亲的显赫,才能有机会做出一番功绩。 事实确实如此,你瞧那科考考场上,可不就没有一个女娘。 只是萧璟在这事上,同赵琦想法不同。 许是养大他的母后,便是个性子极为坚毅果敢的人,他心里看得清楚,这些年来,他的母后在朝政之上,丝毫不逊于他的父皇,因而,他并不觉得世间所有女子,都该养在闺阁内室,譬如他的母后。 至于杜成若,更是萧璟的同袍。 当年萧璟少年时在西北,杜成若女扮男装参军,两人原是相识的。 杜家人其实只是想让杜成若装成男子,日后想法子生个孩子,延续杜家名义上的香火,是杜成若自己要参军从戎的。 乃至于后来,杜仪为他求封世子,都曾给萧璟送过密信,说他那儿子无才无德,难堪大任,只盼做过富家翁就是,让他不必因同袍之情的缘故,提拔重要于杜成若。 当年萧璟还想不明白,为何杜成若明明极为优秀,偏生杜仪一再拦着她在军中提拔。 当初西北战场上她对来逼她回家的父亲说,她只是想让父亲看看,她不比谁的儿子差。 萧璟当日以为,无非是杜仪时常拿自己的儿子同旁人的儿子作比。 而今才知,这杜成若,本就是女娘。 她当初说,她要杜仪看看,她不比谁的儿子差,原来话中之意,不是旁人家如何,而是儿子这个身份。 没说出口的心里话,想必是,要向杜仪证明,她不比他那个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却一直活在他心里的儿子差。 萧璟想着关于杜成若的些微旧事,久久未曾言语。 赵琦却更是急躁,他可接受不了和一个女子同朝为官,催促萧璟道:“殿下,人都已经从西北绑来了,如何处置您总得早下决断。” 萧璟烦躁扶额,也觉棘手。 无论是出于同袍的私心,还是对杜成若个人功绩的肯定,萧璟都不想杀她。 只是她女子身份已经暴露,怕是难以轻易再瞒住,也的确会让西北军中生出乱子。 若真要一个女子主政西北,如今杜仪活着还好,若是杜仪死了,却未必能压得住西北的乱子。 如赵琦这样想法的人,在朝中军中到底都是多数。 倘若萧璟能铁了心支持杜成若掌西北军权,也不是办不到,只是麻烦又棘手,还要同朝中一群酸儒争论不休。 他想想便觉头疼,捏着眉心闭眸缓了会儿后,目光恢复沉寂。 淡声道:“罢了,先安排杜成若在东宫落脚,待这几日选妃事宜过去,孤再做决定。” 这半个月来,萧璟忙的分身乏术,唯一一次偷空摸黑前去见云乔,还被皇后挡了回去,甚至撞上了皇后本人。 那晚母子二人好一阵面面相觑后,谁也不曾退一步,还是嬷嬷打圆场,将萧璟劝了回去。 皇后当日就直言,太子妃之事一日不落定,他一日就见不到人,不信就让他试试。 自那之后,萧璟果然发现,皇后是铁了心不让他见云乔。 其实皇后也是怕萧璟这样下去,有朝一日,真动了不娶太子妃的心思,到那时,便是萧璟自己不怕满朝文武的议论,皇后面子也挂不住。 她能接受自己儿子有个二嫁的宠妾,却绝不能接受太子的正妻,国朝日后的皇后,是这样的出身。 到底是做了一辈子高门贵女的皇后娘娘,再如何怜惜可怜云乔,规矩体统,也还是刻在她骨子里,轻易改变不得。 这皇后啊,其实和萧璟,某些时候倒是真像。 萧璟被她养大,学了她的好处,也学了她的冷漠和居高临下,甚至比她更甚。 譬如,萧璟喜欢云乔,却仍然会觉得云乔只能做侧室宠妾,甚至觉得,给她侧妃的位份,都已经是逾越的恩宠,是不该给的,不应给的过分的宠爱。 至于皇后呢,她可怜她的儿子将人家好端端的女娘逼迫折磨的不成样子,会护着会怜悯,但是同样觉得,能得侧妃之位,能得皇室富贵,已是云乔泼天的福分。 他们是一类人,喜欢归喜欢,可怜归可怜,内心的规则体统身份鸿沟,却也刻在骨子里。 说到底,还是觉得云乔不配。 所以皇后急着要萧璟娶妻,把妻妾名分摆正。 所以萧璟,从未有一刻想过,娶云乔做他的妻子。 即便他喜欢她,也没有动过一刻求娶之念。 这样的喜欢,说到底,从来都不平等,而是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施舍。 萧璟如此,皇后其实,也是如此。 …… 时间转眼就到了选妃的那天。 宫里的皇后办了场赏梅宴,请了京中各家适龄女子入宫。 虽未明言为太子选妃,可谁不知道皇后的用意。 京中赵家,赵兮儿坐在梳妆镜前,瞧着自己丑陋极了的瘢痕,恨得抬手拿起一旁摆件,猛地砸裂了铜镜。 周遭奴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赵兮儿攥着掌心,咬牙骂道:“我真恨不得杀了那贱人泄愤!那沈家的老太婆能,给我带过来!” 下人忙抵着头,去把沈砚的母亲给带了过来。 短短数月的磋磨,往日沈家养尊处优的沈夫人,如今已是苍老至极的一个老妪,哆嗦着身子从门外跟着丫鬟走来,都不敢抬头看人。 赵兮儿瞧着来人,目光打量。 口中道:“你们沈家一家子倒了血霉,摊上那贱人做媳妇,你瞧瞧如今,你被割了舌头,一大把年纪还被扔进官妓坊让下等人羞辱,你那儿子更是可怜,让人害得断子绝孙,如今还把那贱人给他生得女儿当个宝呢。” 赵兮儿话是句句戳到沈夫人痛楚,她掩在破布中的手抖个不停,颤颤巍巍的抬头看向赵兮儿。 赵兮儿满意的看到她眼里的恨意,存心想让这恨更浓烈一些。 轻蔑的把弄着自己妆台前的东西,似是随口道: “你们一家子落得这个下场,你知道,云乔那贱人,如今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沈夫人眸中怨恨更浓,心道,云乔那贱人,应当跟着她那奸夫,在两江总督府上,做小妾,或是被那位大人,当做外室养在外头。 却突地听赵兮儿慢悠悠道:“她啊,被当朝的太子殿下瞧上,眼下在宫里皇后娘娘身边学规矩,只等着日后做太子侧妃呢。你当之前在扬州的真是两江总督吗?呵,两江总督赵琦是我亲哥哥,那在扬州瞧上云乔的,乃是当朝太子殿下。沈家为什么会被抄家,还不是因为娶了个祸水媳妇,被太子爷看上了,什么私盐案,不都是殿下一句话的事。” 赵兮儿一番话半真半假,存心刺激沈夫人对云乔的恨。 果不其然,她这番话落,那哆哆嗦嗦的老太婆,张着没了舌头的口,说不出话的骂,真是恨不得生吃了云乔。 赵兮儿满意的瞧着她这副模样,拍了拍手,唤丫鬟道:“去,给她换上嬷嬷的衣裳,今日,本小姐就带她进宫去,瞧瞧她从前的儿媳妇,真想瞧瞧,云乔那贱人见到旧日婆母时的脸色,会有多难看呢。” 话落,奴才自是领命退下,依着吩咐办事。 没多久,赵兮儿便带着这嬷嬷和自己的贴身婢女,上了赵家备好的入宫的马车。 本来今日,皇后是特意没请赵兮儿的。 萧璟决意不肯娶赵兮儿,今日又是选妃宴,赵兮儿去了,只怕又要惹麻烦,皇后也是为着自己这侄女考量,才没请她。 可赵兮儿自个儿,却偏闹着要去,一个劲的哭求赵家的老祖宗,不得已之下,皇后只能应下她来,却也提前让赵琦警告她,不许惹祸。 赵琦本就在盯着自己这妹妹,也知晓了她今日要带沈家的那个老妇人入宫去,着急忙慌的从外头赶了回来。 一来,就撞见赵兮儿带着那嬷嬷上马车的时候。 赵琦忍着怒,撩开车帘子,提醒她道:“赵兮儿,你最好是别把沈家人带进宫中。” 可赵兮儿哪里肯听,恨声骂了句:“你少管我!” 跟着猛地摔落车帘子就吩咐马车动身。 第181章 撒腿就跑 府宅大门前的奴才们大气都不管喘。 赵琦沉眸盯着那被摔下的车帘子,最后道:“兮儿,兄长最后劝你一次,莫做蠢事,殿下不会放过你,你也承担不起后果的。” 可马车内的赵兮儿,却根本没有回应赵琦的话,冷声催促下人赶车。 马车扬长而去,赵琦抿唇静默,几许后低叹了声。 …… 一个个鲜花一样的女子入宫,让冷寂了好些时日的宫城,绚烂极了。 皇后人坐在上首,瞧着鱼贯而入的一个个鲜花般明艳的妙龄女郎,目光微有些迷蒙。 京中贵女们一个个走到她跟前行礼,乍一看,倒都是温柔娴静的女娘。 宫中的这处梅林里,一排排摆放着桌凳案几。 女娘们依着父亲官位高低,顺次落座。 皇后目光流转,打量着这些女娘。 萧璟选妃之事,她一直操着心,今日来的这些女子,已是京城云英未嫁的女娘里,最为出色的一批。 每一个的画像家世,为人秉性,皇后都已打听的清清楚楚,此时心中,也有几个人选。 将那心里的几个人选的画像,同今日来的女娘们对上,心下思量着。 一旁坐在皇后身侧的萧璟,低眸把玩手中摆展,神色却寡淡。 他只觉这场面十分无趣,来时原以为皇后看了云乔快半月,今日总会将人带出的,却没成想,皇后今日仍将人留在了中宫偏殿里。 皇后自个打量了一遍,侧首看向跟前的萧璟,瞧见他只顾着把玩杯盏,当即沉了脸色,轻叩了下他桌案。 话里隐有警告道:“今日来的,都是京中极好的女娘,璟儿瞧瞧,可有中意的?” 萧璟目光这才从杯盏上移开,扫了眼下首的一个个女娘。 倒都是眼生的姑娘,一个也不记得见过。 “母后做主就是,儿臣都听母后的。” 他低声回了皇后的话,一旁的皇后听得这话,却冷哼了声。 故意道:“本宫做主?那本宫给你挑个悍妒成性跋扈嚣张的,你也肯娶?” 萧璟闻言轻笑,回道:“母后是贤后,当然知晓什么人最适合做儿臣的太子妃。” 眼下之意,是说皇后贤良,太子妃自然也要是贤德之人,这贤德之人,又如何能悍妒呢? 皇后听着他的话,心下冷笑,暗道他这般话说的再冠冕堂皇,还不是怕娶了个悍妒的入东宫,让他那心肝儿遭罪。 懒得再同他多言,直接道:“礼部侍郎周家的长女,名声最好,出了名的温婉贤良,倒是合你心思。宋刺史家的幼女,姿容最盛,比你那心肝,也不差什么,性子虽娇蛮倒也不失可爱,好好教上一番,也担得住太子妃。这两位,你选一个做正妃,另一个,便封了侧妃罢。” 萧璟闻言眉心微蹙,握着手中杯盏的手顿了下。 抿唇道:“选周侍郎家的小姐做太子妃就是,至于侧妃的位置,儿臣心中已经有了人选,空不出位份再给宋家小姐。” 皇后闻言,眉心紧拧,声音有些怒,教训道:“怎么,一正两侧的位置,你给你那心肝丫头一个侧妃,不还空了一个吗,难不成你是往后,除了娶个太子妃,便不纳侍妾侧妃,只专宠她一个了不成,本宫可告诉你,皇家最要紧的就是开支散叶,那丫头身子弱子嗣艰难,你若是专宠于她,不能给皇家开枝散叶,本宫第一个不答应。” 皇家的确不能专宠,莫说是不利于子嗣,若真是专宠于一人,只怕争斗的火头也都会对准得宠的那一个。 萧璟心中明白这道理,原也没有想过要长久专宠云乔一个。 今日不肯给侧妃之位,也不是因着这缘故。 他只是莫名的觉得,不想再有一个侧妃。 自己也说不清楚缘由。 皇后态度不悦,萧璟捏了捏眉心,随口道:“母后若喜欢周家小姐,纳作侍妾便是,儿臣头疼的厉害,先行离席了。” “哎……你!”皇后还欲再言,萧璟已经扶额起身,往梅林深处走。 皇后脸色难看,又不能当着贵女们的面发火,只得忍下维持着端方雍容的姿态。 另一边,萧璟的确是头疼。 许是这一阵忙得紧,未曾好好歇息的缘故,太阳穴一侧和眉心总是隐隐发疼。 他揉着额头走着,身边跟着的内侍上前,问道:“殿下,可要喊马车来,送您回东宫。” 萧璟微微顿步,扶着梅花树斜倚。 缓了缓后,看向梅林深处的一间暖阁。 摇头道:“不必了,孤去暖阁里歇一歇便是。” 萧璟抬步走向暖阁,人踏进内里,和衣歇在软榻上。 他阖上眼帘,突地想起了什么似的,闭着眼眸吩咐跟着的内侍道:“去找个宫女或是太监到中宫请云乔,就说,是皇后娘娘请她来梅林这处。” …… 内侍领命下去办事,另一边的梅林宴席上,皇后摆手吩咐贵女们自行活动,逛一逛这林子,便先一步回了自己寝殿换衣。 和去请云乔的宫人,正好错过。 皇后人到宫中时,云乔已经被宫人带了出去。 此时那是大白天,又不是皇后特意吩咐下人盯着的夜里,何况皇后只说了不许殿下来此见人,可没说不许云乔出寝殿。 宫人都没遇见什么阻拦,便将云乔带了出去。 绕过前头的宴会场后,带着云乔抄小路走到了梅林深处的那暖阁。 云乔立在门前顿住脚步,犹疑的不肯进,觉得不对劲,皇后娘娘唤自己来,不是应该让自己去前头摆宴的地方吗,怎么会将自己带到这梅林深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她视线防备,不肯进去,那宫人也是为难,只得拉扯着让她进去。 好在这时,里头的萧璟听到动静,带着内侍出了暖阁的大门。 云乔正同宫人拉扯着,冷不丁瞧见萧璟从暖阁里走出来,便如见了狼的兔子一般,扭头撒腿就跑。 第182章 这都嫌脏? 不过跑了三五步,便被人拎着后脖颈的衣领子,拽了回来。 “跑什么?孤能吃了你不成。” 萧璟力道未曾收着,拽她时扯的云乔脖颈都被衣领勒出了一道痕迹,脚也半悬空,离了地,后背抵在他胸前。 萧璟说话时就贴着她,微热的气息落在云乔耳畔,当即就吹红了她的脸。 云乔面色潮红,摇着头解释,寻了个借口,拉皇后做挡箭牌,嗫喏的道:“殿下,娘娘说了,不许我见您的,您快放了我,我得赶快回去呢。” 萧璟冷哼了声,径直抱着人进了暖阁。 那宫人和内侍见状,当即识趣儿的退了下去。 暖阁内,萧璟抱着人进门,一脚踢上了暖阁的木门。 将云乔抱在了暖阁门板上头。 云乔想起半个月前的事,怕的不敢抬头。 手推在萧璟胸前,轻声道:“殿下,你……你快放开我,待会被娘娘的人发现了,你和我都要挨训的。” 萧璟哪里肯,低眸细细瞧着她的脸,半月不见,她这脸蛋,竟圆润了不少,可见在宫里过得乐不思蜀。 方才一见他就跑,想来也是半点没想过他。 萧璟冷哼了声,掐了下她颊边的软肉。 “白眼狼,孤养了你这么久,也不见你乖乖听话,怎么一进了宫,母后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她不让你见我你就不见,你就这般没良心,一点也不想孤不成。” 云乔答不上来,又不敢说实话,又没胆子骗他,支支吾吾的不应声。 见她这般作态,还有这半个月圆润了许多的小脸,萧璟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抱着人掂了掂,听着她的惊呼声和近在耳畔的气息。 眼眸浓暗的问:“太医开的药,每日都有上吗?” 云乔被问的羞红了脸,点了点头。 萧璟瞧得眼热,抚着她红透的脸,低声诱哄道:“怎么上的?自个儿一个人盖着寝被,偷偷拿着那玉杵塞了进去?” 云乔不妨他问上药的细节,惊得抬眼看向他,呆愣住了。 萧璟瞧着她迷愣的眼,手上微微用力,拍弄了下她脸颊,蹙眉沉声,一脸正经道:“问你话呢,哑巴了?你不与孤说上药的细节,孤怎么知晓药效如何,管不管用。难不成,你是要孤撕了你亵裤将你小衣扯个洞,扒着去瞧?” 他说着,托着她臀肉的手就往前移,撩开了她裙衫,作出要撕了她亵裤小衣的样子。 云乔吓白了脸,怕他又做什么混账事。 吓得忙伸手握着他手腕,拉着他不让他继续。 咬着唇,忍着羞,低声道:“嗯。” 萧璟却不满意她的回答,笑了声道:“嗯什么呢?蚊子嗡嗡似的,谁听得见,快说,是不是拿那玉杵插进去上的药?” 云乔被他逼得无法,只得噙着泪回话:“是……是那玉杵塞进去弄的……” 萧璟听得喘息微重,揉弄着她,又问:“还是一指节吗?一指节有什么用,我不是让人给你送过一副画吗,教你怎么上药的,你照着画做了没?” 这半月来,萧璟见不到云乔,初时也忙的抽不出空过去,便画了副画,教她什么姿势能把药送的深一些。 云乔听着他这话,想起那副画,直接脸上都要被热意烧透了。 那……那画,说是教她上药,明明就是春宫图。 画上把那玉杵绑在座椅上竖起,画里的女子,扶着椅子自己坐下去…… 云乔羞得没脸,不肯答。 只点了点头。 萧璟闻言闭眸,想象了下那画像上的场景,喘息声极浓。 费力压下,抱着云乔身子,隔着衣裳往自己身上撞。 压着嗓子问:“娇娇儿,半个月了,那药也上完了,太医可曾同你说,什么时候能行房不曾?” 从前给云乔看诊的郎中,说的是最好两三个月调养。 算着日子,如今不过才一个月。 只是这眼瞧着兔子肉在跟前,却不能吞入口中的感觉,实在磨人。 萧璟便有些急。 云乔听了他这话,脸色霎时被吓得没了血色。 摇着头道:“不行的……不行的……殿下,您快放我出去吧。” 萧璟半个月才好不容易见她,忍了半个月哪能轻易放她走。 抱着人从门板上移开,就往暖阁的软榻处走。 云乔不住的求他,萧璟却仿佛听不到她的话一般,目光只瞧着她一颤一动的唇。 总算到了软榻上,他抱着云乔和衣躺下,拿被子将两人遮的严严实实,咬着她的唇,一个劲的亲,只将那唇珠都咬的破皮,还要舔干净她的血。 云乔又疼又羞的挣扎,他却越抱越紧。 云乔呜咽哭叫,在被子里推他。 到最后,萧璟的衣裳,和云乔的脸同菱花一般的唇,都已濡湿。 云乔缩在被衾里,萧璟喘着气平复,将她脑袋从被子里捞出来。 瞧她憋气的样子,拿了帕子擦弄她嘴唇。 “这也嫌脏?” 云乔不说话,心里却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抽噎着说:“你……你今日不是要选太子妃吗?怎么却在这里胡来!” 萧璟闻言漫不经心的答:“早选完了。” 选……选完了? “这么快?”云乔没忍住问出来。 萧璟听着低笑了声,给她擦干净嘴唇后,又捏了下她脸颊。 “挑了个温婉贤良名声好的,想必是个能容人的,日后也不至于给你做规矩让你受气,只是你也得记着,待太子妃进门后,对太子妃,万不能像对孤这般没规矩,到时孤会同太子妃说你身子弱不宜见人,尽量让你避开她。” 萧璟话里话外,都说的,自己特意选了个温婉贤良的太子妃,是多么为云乔考量的一件事。 他的确是为云乔考虑了不假,可是他的考虑,却压根不是云乔想要的。 他怎么就知道,云乔一定要给他做妾。 云乔听着,咬了咬唇,柔声道:“殿下,您说什么呢,待您娶了太子妃,我欠您的银子,也要还完了,您不是该让我回江南去吗。” 萧璟听得江南两字,原本和缓的脸色,骤然冷沉。 冷笑了声问她:“回江南?你回去作甚?” 云乔意识到萧璟脸色不悦,却还是柔声告诉他:“自然是要回去的啊,我女儿还在江南,我舍不得她,也一直很想念她,想尽快回到她身边。” 她只提了女儿,只字未曾提及沈砚。 萧璟面色稍缓,扔了那帕子,哼了声道:“你安心呆在孤身边,待日后,太子妃进门,孤会让你入府做侧妃,至于你那女儿,何时,你给孤生下子嗣,何时,孤便考虑将女儿接到你身边养着。” 他这番话,自以为是处处为云乔考量,云乔听到却白了脸。 萧璟瞧着她这副毫不半点欣喜之意的脸色。 跟着也冷了脸。 抬手捏着她下颚,抬起她发白的脸色,瞧着她的眼睛,沉声问: “怎么?你不肯?” 第183章 刺激她 云乔没有答话,瞧着萧璟冷沉含怒的眼,不敢说不,又不愿应下,进退两难。 他见她不答话,也瞧见她眼底因畏惧而生的胆怯。 虽心有不满,却也想着,起码如今的她,还知道怕,不敢违逆他的心思。 低叹了声,揉着她脑后软发哄道:“你乖乖听话,孤不会亏待你。” 云乔抬眼瞧着他,咬了下唇。 她不敢答话,心中却并不情愿。 恰在此时,暖阁外的梅林里,响起一阵人声。 “小姐,方才皇后娘娘跟前嬷嬷的意思,是说殿下,选了您做太子妃吗?” 自萧璟抱着云乔进了暖阁后,下人们便识趣的走远了避开。 此处暖阁门外没了看守的人,一位参加赏梅宴的小姐带着婢女走来,坐在暖阁外头的梅林石凳上歇息。 方才说话的,便是那小姐跟前的丫鬟。 小丫鬟压着音量,满是喜色的声音一出。 内室里的云乔怔住,抬眸看向暗格紧闭的窗子。 窗户紧闭,她自是瞧不见人的,却也从方才那话里,隐约能猜出外头的人是谁。 此刻她人还在萧璟怀里被他抱着,外头就是他刚选的未婚妻。 云乔只觉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当即就挣扎的要从萧璟怀中。 萧璟抓着她手腕,抱紧了人,眉心微蹙,也看向了那窗子。 紧跟着,那女子回应婢女的声音响起。 “应是这个意思,只是你莫要张扬,如今赐婚的圣旨没下,谁也说不准呢。” 丫鬟闻言脸上喜色更重,转念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担忧的问:“可是小姐,听闻殿下养着个宠婢,还险些封做侧妃呢,您入了东宫,岂不是要眼瞧着那婢子受宠。” 丫鬟一番话说的担忧,那小姐却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这有什么,无非是个婢子罢了,便是日后得宠做了侧妃,不也还是个妾,只要她生不出儿子,一切都好说,皇后宫里传话的嬷嬷同我说了,那女子前头嫁过人,不知是不是房事上手段太浪荡,伤了身子,如今不能生的。” 这些言语落进暖阁内的云乔耳中,她脸色霎时惨白。 倒不是为着不能生的事难过,而是外头那人,话里话外的鄙夷轻贱,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云乔心里。 即便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即便是萧璟犯错在先,可是世人的骂声,一切都脏水,都只会泼在她身上。 那番话,同样听在了萧璟耳中,他脸色阴沉,抿唇抬手,捂住了云乔耳朵。 “旁人胡说八道而已,不许放在心上。” 他不许她放在心上,可是人言滔滔,云乔又哪里能不放在心上。 而他捂着她耳朵的手,也只是徒劳。 暖阁外的言语,依旧字字句句,接着传进她耳中。 那女子话锋一转,漫不经心道:“退一万步讲,便是她生了孩子又如何,殿下眼下宠爱她,难不成还能宠上一辈子,那女子出身低微,家里也在朝中无人,待得日后色衰爱驰,想个法子将人解决了,把孩子养在我膝下就是。” 杀母夺子之事说的轻轻松松,旁人的一条性命,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这就是京中传闻里,温婉贤良的贵女。 云乔面色白的几无血色,不敢想,若是自己真的做了萧璟的妾室,日后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拿捏着她性命的主母。 她不想,也绝对不能,让自己做一个连生死性命都被别人捏在手中的妾室。 萧璟脸色也是阴沉,不悦之色更浓。 云乔是见过沈府里沈砚父亲的那些姨娘过的是什么日子的,即便生了孩子,有了儿女,也还是个奴才,任主母打罚,没有半点尊严。 虽则皇家嫡庶之分并不似普通人家苛刻,也多有庶出皇子身登大宝,而宠妃越过皇后嚣张跋扈的例子更是不知凡几,可云乔始终不是张扬跋扈的性子,也想不到这些遥远的可能,同那女子一般觉得,做萧璟的妾室,面对种种倾轧斗争,定是万般疲惫,说不准哪一日就死无葬身之地。 而方才那女子的话听在耳中,也让云乔本就排斥的心思更浓。 暖阁外的小姐带着婢女歇够了脚离开,暖阁内的云乔,听着步音走远,片刻后低垂眼帘,轻声道:“殿下,我不想给人做妾。” 她说这话,并非是痴心妄想的想要做萧璟的正妻,做当朝的太子妃,而只是不想做妾。 萧璟闻言低眸,抿唇静默片刻。 几瞬后开口道:“云乔,你该明白,太子妃的位置,不是你的出身能够得到的,父皇和母后,也绝对不会应允孤娶一个二嫁的妇人做正妻,侧妃之位,已是我能给你的越矩的恩宠。” 他居然以为,她说不想做妾,是想做他的太子妃。 云乔白着脸摇头,即便听到他话语里直白的贬低她的出身,即便清楚的意识到他言辞里的轻贱。 还是柔声解释:“殿下说什么呢,我怎么敢痴心妄想嫁给殿下,我只是说,我不想与人做妾。嫁沈砚时,虽则在家常受婆母磋磨,到底也是家中少夫人,熬些年,总能当家做主挺直腰板。若是如殿下所言,沈砚已经与我和离,我应当也不会再嫁了,只好好养大女儿就是。即便是,来日得遇心上人,也不会情愿给他做妾的。” 云乔话说的轻柔,却还是直白的表示了,她根部不想嫁给萧璟,更遑论是想做太子妃。 萧璟冷哼了声,面子有些挂不住,揪着她的话问:“若真是你心上人,做妾室和做妻子有什么两样?” 云乔闻言温柔摇头,眼睛里盈着些微笑意。 “怎么会一样呢?妻是妻,妾是妾,一尊一卑,天壤之别,若是我的心上人也真心钟情于我,愿意诚心待我,必定是不舍得我做妾的,他若是让做妾,可见并非真心,也不值得我倾心相待,我也不会再将他视作心上人。” 云乔一番话,极为温柔,也十分坚定。 她说这话是眼里星光点点,盈着璨璨笑意,即便脑海里没有那个所谓的心上人。 萧璟听得怔住,一惯能言善辩的他,此刻却有些哑口。 他嗓音微涩,不知道如何回话。 半晌后才清了清嗓子道:“说不准你的心上人,有他的难处呢?若非寻常人家,真心可压不过身份地位规矩体统。罢了,孤与你说这些作甚,眼下你又不明白。方才那女子的话你不必怕,孤不会娶一个心思歹毒的女子进门给你罪受,先回去歇着吧,仔细被皇后发现你不见了,又要斥责你。” 他说着理好了云乔衣衫,抱着人到暖阁门口,开了门给她指了路,让她先行回去。 云乔乖觉的回去,并未多说什么和萧璟争辩。 萧璟回到暖阁内,等着那跟着内侍抱着衣裳进来。 待到人抱着干净衣裳入内后,从衣盘子上拿过衣物,随口道:“去告诉母后,太子妃的人选,孤另有决断,暂时先不定下。还有,把那礼部侍郎家小姐身边跟着的婢女拔了舌头扔出宫去,记得将那断舌送去周侍郎家中,提点他,好生管教家里小姐婢女,莫要在外头生出口舌是非来。” 内侍闻言心下暗惊,依言应下不敢多问。 萧璟换好衣裳,正欲离去,突地瞧见软榻上遗落了云乔的耳坠。 他垂手捡起,拿了自己帕子包好,递给宫人,吩咐道:“腿脚快些,追上她把这耳坠子送去,孤瞧着这耳坠子是母后昔年得的南海珍珠所做,真丢了她怕是赔不起。” 另一边,云乔从梅林深处离去,绕着路往皇后宫里赶去。 她腿还有些软,走走停停的,耽搁了不少时间,便走着,满脑子还都是在暖阁里听到的那些话。 脑子一团乱麻,整个人也心魂不定。 便也没留意周遭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 走出梅林后,绕过宴会场往前走时,行经一处未落锁的宫门。 云乔如常走着,冷风吹乱她鬓发,也吹得她眼睛微涩。 冬日寒风下,实在冻人,云乔抱着手臂搓了搓,抬手去揉被风吹涩的眼睛。 这当口,突地,那未落锁的宫门被人从里打开,两只手从宫门伸了出来,捂着云乔的嘴,将她拖了进去。 “呜……”云乔被人捂紧了口鼻,说不出话来。 宫门内是处有些荒的宫院,云乔被捂着口鼻,进来就让人拿绳索绑住了手脚,口中还被塞了一堆枯黄的野草堵着。 她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挣扎。 压着她的奴才将她制住时,云乔挣扎间,连衣领都被扯开了些。 她没了力气,被制服在地,昂起头颅看向那前头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瞧见了帷帽下的鞭痕,和那女子的脸。 脑海中有什么熟悉的记忆在冒着,云乔脑袋有些疼。 那女子俯身蹲在她前头,居高临下看着被压倒在地上的云乔,目光在她被扯开的衣领里露出的那抹牙印吻痕上停留。 伸出手来,狠狠拧在云乔脖颈处的皮肉上,恨不能将她颈间青筋拧断。 云乔疼得痛喊,却被口中的枯草堵住,说不出话来。 明宁摘了帷帽,目光全是阴狠,手上更加用力,将云乔皮肉上萧璟的留下的红痕,拧的全是淤青。 云乔疼得眼泪流出,明宁得意的笑。 “这就哭了,可还没给你上大戏呢,云乔,我这张脸,全都拜你所赐,我可不会放过你。” 她说着,手上继续用力,开口吩咐跟着的下人道:“把那老婆子带来,让她瞧瞧故人,看看可还认得出来吗?” 里头荒废的宫院内,一个婢女带着个穿着嬷嬷服饰的老妪走了过来。 云乔眼里都是疼出的泪水,隔着泪眼朦胧,瞧不见人。 一直到那老妪走到近前,她才终于看清。 明宁得意的看着她和沈夫人见面,松开了掐着她皮肉的手,拍掌叫好。 “真是好一场大戏呢,瞧,这许久未见的婆媳,可算是见面了,云乔,你还记得你这婆婆吗?沈夫人,你还认得你这儿媳吗?” 明宁说着话,云乔脑子又乱又疼。 沈夫人,沈砚的母亲,也是她的婆婆,不是该在江南沈家吗?如何会到了宫中,记忆中不过数月过去而已,怎么她瞧着,却像是老上了十岁不止。 云乔下意识喊了声:“婆母,您怎么……” 她话未说尽, 那老妪张着口,支吾不清的骂,说不出清楚的话语,和一双浑浊的眼里却都是怨恨憎恶。 她张着嘴咒骂,云乔瞧见她张开的嘴巴里,空荡的舌根,面色剧变。 脑海中的画面一闪而过,她瞧见一根长剑,削去了人的舌头,而萧璟就是那持剑之人的主子。 是萧璟,是萧璟削了沈夫人的舌头。 沈夫人没了舌头不能说话,气怒上前,冲着云乔脸就是一阵打。 ‘贱妇!都是你害了我们一家,你去死,你去死,我要杀了你!’那沈夫人眼里都是恨意,打了云乔脸上数下,又动手去掐她脖颈,恨不得杀了她。 云乔脖颈生疼,极尽窒息,拼命的挣扎。 明宁在胖瞧着,幸灾乐祸的笑着,掩唇道:“哟,瞧瞧,你这婆婆,恨不得杀了你呢,你也别怪你婆婆动怒厌憎于你,若不是你,沈家怎么会出事,沈大人怎么会人头落地,沈家满门的男丁怎么会个个被问斩,一家子的女眷,又怎么都被送进官妓坊。我可是听说了,你跟着殿下从扬州离开时,沈家宅院里的血,洗了足足有一整夜呢,云乔,你这个贱人就是个祸水,走到哪里都要害了别人的,你害了你的夫家,害了你的夫君,也害了你的孩子。” 这一番话听进耳中,云乔眼眸剧烈颤抖,她被沈夫人掐着说不出话来,脖颈处疼得要命,人也几近窒息,满脸的泪水,口中堵着的枯草,还磨破了她唇上的皮肉,渗出血来。 脑海里画面交织错落,她眼前光影闪过。 好像看见了沈家那一日,漫天的血色,和那个,站在血海里的,眉眼沉凝,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男人…… 第184章 寻人 只是那一幕,只有那一幕。 停留在眼前,像是怎么驱都驱散不了的噩梦一般。 云乔不能说话,赵兮儿的声音却始终未曾停下。 “你失忆了是吗?不记得了是吗?你忘了扬州沈家那个你贴身的婢女,是怎么死的?你忘了,你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下场,你忘了你那夫家满门身首异处。云乔,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下贱的人,你害了那么多人,自己却活的好好的,凭什么呢?你就该下地狱!你知不知道!” 赵兮儿的话,像是梦魇魔咒一般困住云乔。 ‘都是你,都是你害了他们……’ 云乔无助的摇头,想要否认,又不能否认。 她不记得了,她不记得从前真相究竟如何,她只能从旁人口中稍稍窥见过往。 “我……我的婢女,她……她死了吗?” 赵兮儿满意的瞧着她被掐着脖颈挣扎沙哑问话的模样,立在她跟前,俯视着她,冷笑道:“是呢,死了,死的透透的,听说是为了护住你的女儿,被璟哥哥下令斩杀的呢,就死在你眼前,你不记得了是吗?云乔,你那婢女为你被璟哥哥要了性命,你却还能喜笑颜开的入璟哥哥的东宫,等他被他封做侧妃。难道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怕你那婢女的鬼魂,来寻你哭求吗?” 赵兮儿话落,时间似乎在眼前这一刹那倒流。 云乔在泪水里似乎瞧见了伴她多年的婢女,脖颈被刀剑划的鲜血淋漓。 失去的记忆,那一闪而过的噩梦般的场景,那扬州城里漫天的血色…… 让云乔,如坠魔窟。 所以都是她的罪过吗? 她说不出话来,被沈夫人掐的脖颈全是青紫,脸色也涨的紫红,眼睛睁着的力气都渐渐微弱。 强撑着最后的气力,嗓音沙哑难听的问:“那,我的女儿呢?她,她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 赵兮儿并不知晓云乔女儿是生是死,可是此刻却存心刺激云乔。 斩铁截铁的告诉她:“你的女儿啊,听说,尚在襁褓之中时,就死了呢,真是可怜。” 死了……死了…… 她没有清晰连串的记忆,脑海里只有因着赵兮儿话语刺激,而浮出的一幕幕场面。 血色弥漫的沈府宅院门前,脖颈全是血色的小丫鬟倒在人群中。 抱着襁褓中婴孩的沈砚,被人拿长剑指着。 她听见萧璟的命令,也瞧见那剑锋挥落。 脑海中的场景戛然而止,她不知道,她是无法想起,还是不敢想起…… 一旁,赵兮儿不断刺激她情绪的话语,仍在继续。 “你说,你的女儿,怎么就偏偏摊上了你这么个娘亲,都来不及长大,就先下了阎罗地狱。” 这句话音入耳,云乔的手无力的垂下,那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里,满是哀戚。 也不再试图挣开沈砚的母亲恨极掐着她脖颈的力道。 她绝望又悲戚,不再挣扎,不再求生,双手无力的垂下,泪水里,全是女儿和那跟了她许多年的婢女在血色中的模样。 刀锋,血水,杀戮…… 噩梦一样困着她。 原本云乔不会如此轻易相信赵兮儿的话,只是偏巧,那赵兮儿说的话,每一句,都刺激着云乔,想起记忆里尘封的痛楚。 半真半假的话语,混着那些凌乱的记忆,自然让没了清晰记忆的云乔,当了真。 她无助又绝望,以为她在意的人,真的都因她而死。 世上再没有比你最爱最亲的人们,皆因你而死更痛的事。 云乔自厌自苦,有那么一瞬,恨不得死的是自己,让女儿和那小丫鬟好端端的活着。 她痛苦绝望的阖上了眼帘,双手也无力的垂下。 可赵兮儿,却不想让她死的痛快。 “你想死?你把我害得这样惨,想轻易的痛快死了怎么能行,来人!把刀给我!” 沈夫人在赵兮儿的斥令下松开了掐着云乔脖颈的手,旁的下人将云乔压在地上,硬生生的把她脸掰过来,迎着赵兮儿手里的刀。 刀刃贴在了云乔脸颊,赵兮儿的话语声紧跟响起。 “要不是你张生得像明宁的狐媚子面皮,你以为璟哥哥会看得上你这样一个出身下贱的有夫之妇?我今天,就要毁了你这张脸!” 赵兮儿一番话落地,也让云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萧璟不放过自己。 原来……是这张脸,生得肖似他的旧情人。 何其可悲,又是多么可笑,他要选一个聊作慰藉的替身,就这样毁了她。 云乔说不出话来,眼尾清泪划过。 那刀刃,跟着,沾上了几滴鲜血…… 另一边,萧璟人踏出暖阁后,往宫外走着,额头一侧却总隐隐作痛,甚至莫名有些许心慌。 行至内宫宫门处,他抿了抿唇,骤然停步。 回首看向身后的宫道,蹙眉同身边另一个内侍道:“去送个耳坠子,怎么还未赶回来,你去寻个宫人催一催。” 话落,捏着眉心重又往宫外走去。 深宫内苑,总不会出什么事来。 萧璟如此想着,踏出宫门口时,突地瞧见了赵家的马车。 “赵家今日有人入宫了?”他沉眸问宫门口的护卫。 护卫威严如实答道:“回殿下,赵家的小姐今日入宫赏梅。” 赵兮儿入了宫? 萧璟脸色骤然阴沉,心里不安更浓,猛地回身往宫内走去。 恰在此时,那长长的宫道上,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来。 急的上气不接下气匆忙道:“殿下!殿下!姑娘人不见了,皇后娘娘正满后宫的找呢!” 第185章 染血 萧璟闻言脸色更是冷沉如水,他抿唇疾步往宫内走去,跟着吩咐道:“让宫里的护卫都去搜,查查赵兮儿入宫后现在何处,她入宫必定带着一大批下人,逃不过人耳目。” 话落,自己疾奔回去,沿着那绕开宴会场从梅林到中宫的路寻。 云乔那性子,刚从暖阁里出来,定是不远见人,只怕会绕开宴会场,往僻静处走。 萧璟心里如此想着,人也往僻静荒芜些的地界寻。 梅林附近只有一处从前太祖的皇后吊死的地方,因常年闹鬼,荒废至今。 萧璟想到那地界,当即带着亲信赶了过去。 荒废的宫门紧闭,门内响起赵兮儿恶狠狠的声音。 萧璟听不到云乔的哭音和响声,却也知晓,里头被赵兮儿折磨的人,必定是云乔无疑。 他脸色阴冷可怖,径直闯了上去,一脚踹开了紧闭的宫门。 年久失修的破败宫门,被踹的摇摇欲坠。 赵兮儿惊诧不已回首,瞧见来人时,手中匕首吓的脱手坠地。 紧跟在萧璟后头进来的皇后,瞧见破败宫院里,被几个奴才们压着身子按在地上,掰着脸的云乔,忙斥道:“不长眼的狗东西,还不把人给本宫放开!” 立在宫院门口的萧璟,目光瞧着云乔脸上,那一道已经渗出血珠的刀痕,脸色极其冰寒。 攥紧了袖中手掌,启唇吩咐:“宫中妄动私刑,当斩!把人给孤都带下去。” 跟着的禁卫不敢置喙,忙动手拉人下去。 那赵兮儿吓得当即扑到皇后身上,哭叫的道:“姑母,你救救我,救救兮儿,兮儿只是恨璟哥哥为了这贱人毁了兮儿的脸,想报复回去,姑母,您救救兮儿,姑母您是知道的,老祖宗最疼兮儿,兮儿死了,老祖宗怎么办。” 赵家的老太君,如今病入膏肓,只剩一口气儿在,那老太君最疼赵兮儿这个孙女,今日赵兮儿能来宫里,也是皇后看在自己母亲的面上应的。 这话一出,皇后想起自己那操劳了一辈子,如今躺着病榻上的母亲,到底还是不忍心这血脉之亲的侄女被萧璟给杀了。 虽未言语,却不动声色握着人手腕,将人拉到身后。 瞧了眼萧璟脸色,试探道:“本宫瞧着,那丫头脸上的伤,只是轻微划痕,本宫那处有上好的伤药,保管将那丫头的脸治的好好的,不会留半点痕迹。璟儿,你看在你祖母的面子上,暂且饶过兮儿这一回,母后向你保证,若是兮儿再犯,母后必定亲自教训她。” 萧璟并未言语,沉冷的目光,也瞧不出什么情绪。 皇后扬手给了赵兮儿脸上一耳光,冷声斥道:“回去在祠堂跪上十日,好生抄抄经书,再改不了蛇蝎心肠害人的毛病,本宫绝不饶你。” 萧璟闻言嗤笑了声,看向赵兮儿,那目光,却似在看一具死尸。 他没说话,也没反驳,只是淡淡收回视线,缓步走向云乔。 此刻的云乔,无力伏在地上,手边,还有那把,伤了她脸的匕首。 萧璟走到她跟前,俯身折腰,指腹擦了擦她脸上的血珠。 那血水珠子在他指腹捻碎,云乔却侧首避开了他的之间。 “别碰我……” 她嗓音沙哑,脖颈都是被人掐出的淤青,那从她口中方才落下的枯草,还带着她磨破她唇珠的血迹。 可怜又让人心疼。 萧璟以为,她是怪自己疏忽,让人害了她,又或者,是怨自己,放过了害她的人。 他嗓音微哑,近前伸手,力道轻柔的抱着她,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在她耳畔道:“你放心,孤绝不会放过害你的人,别怕了,我在呢……” 他的确没准备放过赵兮儿,只是不愿意在此和皇后多费口舌罢了。 怀中的人身子颤抖,不知是怕的还是疼的。 萧璟温声哄她,那温柔呢喃的话音还未落尽,却突觉心口刺痛。 一把匕首,刺在了他心头。 他喉间腥甜,低垂眼眸,怔愣看着插在自己胸膛处的那把匕首,和握着那匕首,刺向他的人…… 满眼震惊,不敢置信。 是啊,当然不敢置信啊,那样一个手无腹肌之力的娇弱女娘,那样一个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忍心的女子。 居然,居然拿刀,刺向了他。 可胸膛溢出的血,做不得假。 那血流不止的胸膛伤口,更做不得假。 萧璟心口淌出的血水染红匕首,甚至,污了云乔的手。 她手颤抖不止,惧怕又无助的,抖着手,松开了握着的刀刃。 喃喃低语, 绝望又无助道:“我说了,别碰我……” 萧璟蹙眉忍痛,捂着淌血的心口,自己将匕首拔出扔下。 带着血的匕首落地,皇后瞧见,吓得面色惨白,忙就要冲过来,口中急声喊着:“璟儿,怎么回事?” 话落,目光看向那手上染着血的云乔。 明白了过来,脸色极其难看。 焦灼担忧的喊:“来人!快传太医!” 云乔跌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后撤,躲着萧璟,抱膝垂首,连头都不肯抬。 只有那染着血水的手,垂在外头,纤弱又无力。 可就是这样一双纤弱无力的手,就是这样一个瞧着手无缚鸡之力,总是哭哭啼啼的女娘,居然,居然真的,捅了萧璟心口一刀。 这些年来,自西北归京之后,萧璟只受过两次伤。 一次,是扬州宅院里,为她挡箭。 一次,是今时今日,她亲手,刺向他心口血肉。 萧璟眸底隐有红意,捂着心口跌撞向前。 皇后怕得面色惨白,急声喊:“璟儿!你疯了不成!她都要杀了你了,你还敢过去!来人!快拦住太子!” 宫人护卫赶忙上前去,想动手拦住太子。 最先近前的却被萧璟一脚踹开。 “都滚下去!” 他用力踹了这一脚,心口血色涌得更厉害。 脚步,也更加踉跄。 宫人和护卫皆不敢再拦,皇后急得慌乱无措。 萧璟手掌压着心口血色,踉跄跌撞的,到她跟前。 而后,用那没有染血污的,干净无垢的手,捏着她肩头,逼迫她抬头。 “抬起头,看着我!” 云乔浑身发抖,那被萧璟血污染着的双手,颤抖得最为剧烈。 她脑子里记忆错杂,只是些微杂乱片段闪过,她拼凑不出所有真相,独独记得,萧璟带给她的,最痛的记忆。 她记得扬州沈家的血色,记得那死去的婢女,和被剑锋指向的女儿,记得萧璟,可怖又冰冷的脸色。 一幕幕,像是无尽的梦魇,不断折磨着她。 云乔在泪水中抬首,看向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萧璟。 萧璟瞧着她的眼泪,感受着身下的人颤抖。 眸光轻颤,嗓子沙哑得厉害,忍着喉间腥甜血色,目光紧锁着她。 第186章 赌她不忍心 “云乔,为什么?” 他声音低哑,捏着她肩头的问。 云乔嗓子艰涩,说不出话语。 此时,那被护卫拖着的老妇人挣扎间摔在门槛前。 额头扑通砸在门槛石阶上,霎时鲜血直流。 顶着满头的血,仍语音不清的拿手指着云乔咒骂。 宫院内众人被这番动静引去视线。 先是皇后瞧着这个跟在赵兮儿身边入宫的嬷嬷,瞧着她不能说话的样子,和那空荡的舌头,蹙眉纳闷。 疑惑的看向赵兮儿,斥道:“你带个哑巴来宫里作甚,还嫌乱子添的不够大不成!” 云乔的视线,也看向那摔在门槛前的沈夫人。 她纵然憎恨她这些年的欺凌,却还是在瞧见她此刻这副模样瞳孔微缩。 沈夫人被削去的舌头,足以证明那梦里的血色,并非幻觉。 或许,赵兮儿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云乔紧紧握着手掌,那属于萧璟的血污,在她每一个指缝中渗出。 此刻,萧璟原本沉冷的面色,在瞧见那摔在院门前的老妇人抬起脸时,浮现嘲意。 他认出了来人,看出这是沈砚的那位母亲,云乔曾经的婆母。 回首重又望向云乔,捏着她肩头的力道,极重极重。 “只是见了沈家的人,你就要杀了我是吗?云乔,你没有心?” 他捏着她肩头,不死心的追问。 云乔紧紧攥着那染血的手掌。 沈夫人的咒骂声不止,方才那赵兮儿的话语也不住的在她脑海中回响。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她们。’ 沈夫人对于云乔,只是一个并不和善的婆母,她受她多年欺辱,即便没有对她动过杀心,也绝不会心疼她遭罪,今日瞧见沈夫人,她更多的情绪,是觉得兔死狐悲。 如果沈家的主母,可以轻易被萧璟折磨成这样子,那沈家的众人,包括身处其中她的女儿,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萧璟这样可怖的人,会放过她的女儿吗? 云乔眼前又浮现沈家门前漫天血色中,挥向女儿的剑锋,和那个脖颈全是鲜血,死在血水里的小丫鬟…… 或许,就真如赵兮儿所说…… 云乔说不出话来,只是满眼含恨的望着他。 她没有回答,可沉默不语,就已经代表了答案。 萧璟捏着她肩头,猛地将人压进怀里。 那力道恨不能将她肩胛骨捏碎,贴在她耳畔,嗓音沙哑威胁道:“好,云乔。既然想杀我,为什么不捅的更深点呢,为什么不干脆要了我的命呢?为什么见了血就要收手呢?你在怕什么?还是你心底,终究有几分不舍,狠不下心杀我?啊?说话!” 萧璟字字逼问,胸膛处血色蔓延,唇色都已渐生苍白,却仍用力捏着云乔的肩头。 他的话语字字入耳,云乔脑袋生疼,如同要被炸裂开来一般。 她说不出话来,却因为萧璟的话,脑海中炸开一般都疼。 她瞧见沈家宅院里抱着她的郎君,她瞧见沈砚房中,挡在她前头,拦下他手掌的男人。 她看见小院花树下,抱着她给她抹泪的情郎。 无数的亲昵画面在眼前闪过,无数的缠绵恩爱在脑海中浮现。 她曾同眼前的男人交颈缠绵,她曾一次次因为他的话语止住泪水,她曾经许多次以为,他真心喜爱她。 也曾真的觉得,他是她这二十余年苦难人生里,难得一遇的救赎。 所有人都逼她迫她,只有他在她耳畔温柔低语,同她说,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她不可避免的心动。 也曾经很多次的想,世间怎么会有他这样好的人。 甚至无数次盼着,江南扬州的光景,能慢些,再慢些,好让她在这见不得光的情意里,能多瞧他几眼。 她曾经,多么多么舍不得他,又是如何的见不得他受半点的伤。 泪眼朦胧里,好似还能瞧见,佛殿门前长跪的女娘,捏着平安符时,濡湿的双手,和同人提及他时,眼角眉梢,不自觉的笑意。 那时的他,之于她是寒冬腊月的晴日暖阳。 直到, 那一夜明月高悬,许多年未曾自个儿翻过墙的她,深夜翻下沈家的院墙,崴了脚,蹒跚跌撞的去寻他,想将那平安符给他, 彼时她满心满眼都是他,一心盼他平安,怕他再受半点伤痛。 忍着跪了整日又崴伤的脚,只想着去给他送那枚平安符。 却在那处宅院里…… 她听见嬷嬷的议论声,听见所有人都说,她不过是因为一张脸生得像他求而不得的旧情人,才有这份在他跟前的殊荣。 也听见,萧璟同他的友人讲。 不过扬州无趣的消遣而已…… 消遣而已…… 因为他的一个小小的消遣,因为他想找一个替身聊作慰藉。 就这样毁了她的人生。 怪她蠢,怪她轻易动情,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害了身边人,也害了自己。 记忆在脑海里炸开又弥合,即便尚未连成串,却也大都在她脑海里破土而出。 云乔看到自己从前是如何被他蒙骗,如何以为他真心喜爱自己,又是如何的,倾心待他。 更看到了,他是怎么对她,怎么逼她的。 是啊,他说的多么对啊,为什么要收手呢,为什么见了血就再下不去手呢,为什么,不能干脆杀了他呢。 云乔久久未曾答话,脑袋炸裂一般都疼,一手捂着头,一手紧紧攥着。 方才她手里握着的那把刀,早被他扔开。 此刻手无寸铁。 萧璟见她紧紧不曾答话,猛地将人压在了怀中。 哑声道:“云乔,你有本事,就真的取了我的性命。” 他的声音入耳,云乔眸光剧烈颤抖,脑袋的剧痛,也几乎折磨的她没了理智。 他以为她不敢吗? 云乔手无寸铁,人也被萧璟按在怀里。 听着他的话语,猛地侧首,张口咬在他脖颈动脉。 牙齿尖利处刺破了萧璟脖颈的皮肉,血珠大颗大颗涌出,流进云乔口中,又顺着她唇角流下。 萧璟疼得眉心紧拧,抱着她的力道,却半点没松。 他也在赌,赌云乔,终究下不去手杀他。 第187章 杀人 云乔牙齿不断用力,血水一个劲儿的淌。 萧璟咬牙忍着同意,一手捏着她肩头,一手压着她后脑的软发。 声音低哑道:“云乔,我不信你舍得要我的命,你既然想起沈家人恨我,难道,就想不起你我从前的情意吗?你忘了吗,沈家人欺你辱你,是我一次次护着你,沈砚那样混蛋,我把你从他身边带走,有什么不对,你扪心自问,那时在扬州,你真的不曾对我动过心吗?” 他一句句的逼问,一句句的话语,都踩在云乔痛处。 是啊,她喜欢过他的。 无比真心的喜欢过。 被规训了十余年,活成教条里的女子后,仅此一次,离经叛道的,越轨的喜欢。 可是,越是喜欢,才越是难堪。 你以为他真心待你,你以为他世间最好的郎君,你诚心诚意的对他,你一心盼他好。 最后,却得知,你不过是他退而求其次的慰藉,是旁人的影子。 甚至,他对你,连丝毫尊重都没有。 于是从前缠绵的爱意成了后来刺向她心口的刀。 云乔闭了闭眸,不愿意承认,那时自己,蠢的,对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狼,曾经动过心。 萧璟声音句句入耳,云乔泪眼潺潺,咬着他脖颈的牙齿,半点力道都不曾松。 任凭淋漓的血腥味,溢满她的口齿。 直到那皇后回过神来,被眼前的情形骇的脸色大变,急得亲自上前去,一手劈在云乔后脑,将人打晕了下去。 萧璟脸色苍白,云乔晕厥,脱力倒在了他怀中。 一场闹剧总算在皇后的插手下强行结束,云乔晕在萧璟怀中,皇后上前去拽着萧璟衣领就是一耳光。 “混账东西,本宫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困于儿女情长,把自己的命搭上的,你是当今太子,是监国的储君,哪能一切事皆随你心意而坐,你怀里的人,对你而言,只是个祸患,你再喜欢有什么,她恨不得杀了你。璟儿啊璟儿,母后早就同你说过,你做的那些恶事,她一旦想起,绝不可能同你好生过日子,听母后一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放了她吧。” 皇后字字句句都是为萧璟考量,也稍稍顾及了几分云乔。 若真能依着皇后的话,从此放手。 或许,也不失为一个,给彼此解脱的机会。 可是萧璟,偏偏就是不甘心。 他忘不了扬州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云乔,他想找回来那个她,他不甘心放过她。 脖颈血色潺潺,萧璟抹了一把,低眸瞧着手上那混着云乔口中津液的粘稠血水。 垂眸冷笑,伸手将云乔抱起。 那满是血水的手,最终还是染污了云乔裙衫。 “不劳母后费心,儿臣心里有数。人,儿臣带走了,就不留她在宫中叨扰母后了。” 萧璟话落,抱着云乔起身。 缓步走出那处宫院,踏过那破败的宫院门槛时,瞧着那门前石阶上,沾着的沈砚母亲的血。 侧眸看向那一旁没了舌头,还呜咽不清的咒骂着,手指着云乔,眼里全是怨憎的老妇人。 他抿唇沉眸,突地有些后悔,后悔当日,没有将云乔的所有人杀的干干净净。 如果那时在扬州,或者是在云乔失忆后,他把沈家的所有人都杀的干干净净。 沈夫人,沈砚,乃至于云乔的女儿……甚至是,从前在扬州见过她,她见过的,所有人。 让她再也没有机会没有可能,见到从前的人,是不是就能永远的瞒住她,是不是,就可以让她永远不要记起从前的种种。 永远,像失忆时这样,乖乖怯怯,什么都听他的话…… 脖颈和心口处的血色潺潺,萧璟唇色苍白至极,眸光冰寒可怖,低眸瞧了眼自己怀里抱着人,抬眸重又扫向那沈家的老妇人。 寒声道:“把人砍了。首级封好,送去江南给沈砚,告诉他,若想活命,这辈子他和他那女儿,都不要出现在他不该见的人面前。” 话落,便抱着云乔抬步走远。 待得他人影都已经消失不见,皇后方才传召的御医,才终于赶了过来。 眼见太医急匆匆赶来,皇后咬牙扶着额头,低叹了声,看向赵兮儿,吩咐道:“把兮儿带去本宫殿里看着,本宫随太医去东宫。” …… 另一边,萧璟抱着人,回了东宫。 将人放在了软榻上,瞧着昏迷过去后,睡颜安静的云乔。 忍不住的想,如果她能一直乖乖的听话就好了。 皇后带着太医赶了过去,那太医一进门瞧见萧璟脖颈和心口处的血色,当即骇了一跳。 萧璟捏着眉心,指了下床榻上的云乔。 “先给她把下脉。” 太医把了下脉,蹙眉沉眸。 “心脉极乱,且容臣施针一番。” 萧璟颔首点头,太医取出银针,扎入云乔穴位处。 床榻上的云乔,突然眉心紧拧,梦呓般的喊:“不要,不要杀她。” 她被困在那一日沈家门前的血色,脑海里,一遍遍闪过那眼瞧着就要落在襁褓中的女儿身上的剑锋。 萧璟蹙眉低首,细细去听她的话语。 云乔梦境里,这一瞬,看到的,是萧璟冷眼立在跟前,寒眸吩咐下人动手,将刀剑砍向沈砚和沈砚怀中的孩子时的残酷摸样。 “不要,不要,沈砚……孩子……”你抱紧她。 她在梦里想说的话是,不要,不要杀她的女儿,和,让沈砚,抱好怀里的女儿,别摔了襁褓中的孩子。 可萧璟,只听到她说不要,和她喊得,沈砚的名字。 他脸色沉凝,突地冷笑出声。 指腹抚过她颊边那因为咬过自己脖颈,而沾染上的血污,一点点擦净。 而后,低声唤了亲信的宫人来。 “飞鸽传书给陈晋,让他干脆处理了沈砚和那小丫头,记好了,孤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活口,重新出现在她跟前。” 萧璟说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活口出现在云乔跟前,言下之意,莫非是要陈晋,杀了沈砚和云乔的女儿…… 一旁的皇后面色惊骇怒声道:“你疯了不成!萧璟!你可想清楚了,为人母者,无不将自己的孩子视作心头肉,你杀了沈家旁人也就罢了,若是要了这丫头女儿的命,她绝不会原谅你,只会憎恨你一辈子。” 第188章 记忆都不由自主 萧璟未曾言语。 皇后瞧着他,紧蹙眉头,苦口婆心的劝他。 “璟儿,莫说是她的女儿,即便是她从前的夫婿,到底也是她昔日枕边人,你夺人之妻,已是荒唐,如今还要逼死她旧日夫君,杀了她的女儿,你想一想,这事做出来,她能不恨你吗?便是眼下你未曾杀她的夫婿和女儿,仅是逼她骨肉生离,她都已然厌你憎你,若真到了要她和至亲之人,死别那时,你就不怕……” 皇后一番话说得字字真心,可是却也戳了萧璟的逆鳞。 昔日枕边人……结发五载的少年夫妻……至亲之人…… 正是这样,才让萧璟,始终介怀沈砚的存在。 说到底,他就是介意云乔的从前,介意她有过旁的男人,介意她给旁人生过孩子,介意她云英初嫁时,就已经是沈砚的女人。 所以即便沈砚在萧璟看来,就是个蝼蚁,却还是像是一把刀一样,插在萧璟和云乔中间。 不杀了他,不抹去她的从前,他始终心有不满。 这份不满,至今,也并未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消弭,反倒每每想起,都还是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任凭皇后苦口婆心的劝,萧璟脸色始终没有什么转圜变动。 他早就是要杀了沈砚的,而今不过是将原定的日子提前了。 至于云乔那女儿…… 萧璟微垂眼眸,想起偶尔翻墙去沈家时,瞧见云乔抱着那丫头,也会逗上一逗。 是个可人爱的小女娃,脾气也大,打出生时便被云乔捧在手心养着,说是她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只可惜,是沈砚的女儿…… 萧璟抿唇低首,淡声道:“母后不必再言,您回去吧,此事儿臣心意已决,不会再让旧事旧人,扰她半分心神。” 说罢,便示意下人,将皇后请了出去,皇后无法,气得自个儿险些晕过去。 忍着怒出了殿门,破口大骂:“天爷啊,疯子,疯子,本宫怎么养了这么个儿子,本宫真恨不得回到从前掐死他,他父皇再荒唐,也不至于如他这般不择手段,他以为他那雷霆手段除了眼中钉肉中刺,一切便能如他所愿吗?殊不知他是逼人去死啊!真杀了那丫头从前的夫君和女儿,日后他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此时的皇后是真的以为,萧璟的确要杀了沈砚和扬州时云乔生下的女婴。 内殿里的萧璟还能隐约听见外头母后的骂声,那咒骂一句比一句难听,萧璟面色却毫无变化。 云乔躺在床榻上,头上还扎着银针。 满头的冷汗,面色苍白难看。 已经得了消息从皇后宫中回来伺候的嬷嬷擦着云乔额上的汗。 也听到云乔口中呢喃呓语。 “抱紧孩子,沈砚,你护好她…… ……不要,不要杀她,不要杀我的孩子,不要杀她……求求你不要。” 她话说的凌乱,嬷嬷听了后,心中却有了个猜测,眼珠子提溜打转。 忙道:“姑娘许是梦到了从前在扬州沈家门前的情形,口中不住求着,求着让人,不要杀她的孩子,至于喊了沈家少爷的名字,奴婢方才听得真切,姑娘说的是,要沈少爷,抱紧孩子,护好孩子。” 话落,暗暗打量着萧璟神色。 硬着头皮又道:“殿下,为人父母,除却那些豺狼性子的歹人,哪有不心疼自己骨肉的,扬州时奴婢就在姑娘跟前伺候,最是见过姑娘如何疼爱女儿的,何况,那小丫头,殿下您也是抱过的啊,生得玉雪可爱,若真死了,岂不可惜。” 嬷嬷话落,萧璟抿唇静默,脑海中也划过从前的画面。 那小丫头的确生得可爱,一双眼睛,也随了云乔生气时的模样。 但凡是人瞧见,哪有不喜爱逗弄的。 只是偏偏,那是云乔,和旁人的骨肉。 榻上人梦呓般的话语一阵阵, “不要……放过我的孩子,求求你放过她……” 哭音哀求声阵阵,一道清泪,在昏迷不醒的她眼尾滑落。 萧璟抿唇缄默,指腹擦过她眼尾泪痕,瞧着那坠进她发间的泪珠,轻叹了声,半晌后道:“告诉陈晋,按孤从前在扬州时吩咐护卫的安排行事,尽快办了,事了后一把火将沈家人相关的一切,烧的干干净净,莫留后患。” 扬州时的安排,是在两三年后,杀了沈砚,将云乔那女儿送养。 他终究还是没对那稚龄孩童动手,只是却绝不会放过沈砚。 昏迷中的云乔眉心紧拧,那些关于扬州的混乱记忆,在她脑海中一遍遍回响,只差一点点就要串成线。 她满头的冷汗,浑身也打战,那额上的银针,晃动个不停。 萧璟握着她手腕,蹙眉急声问太医她的情形。 太医瞧着,重又把了下脉,回道:“姑娘心脉不稳,怕是要想起来了,如今被敲晕后迟迟未醒,也是记忆弥合之故。” 萧璟闻言静默,半晌后,抿唇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她永远失去从前的记忆?” 太医闻言摇头,转瞬,又在萧璟冷沉的目光下,犹豫道:“不过,有法子能暂且压下一些,若是姑娘眼下已然全然想起,记忆也彻底弥合,臣自是无法可行,然,姑娘脉象极乱,想来却是还未全然想起,也没来得及将记忆好生弥合,若是此时在耳后穴位施针,倒是能将姑娘暂且未想起的事,继续压一压。” 萧璟听罢反问:“压一压?是能永远掩藏?还是说,她仍有可能会想起?” 他这话,还是想要云乔彻底想不起过往。 可太医是医师,不是活神仙,自然是没有法子的。 摇头回道:“殿下恕罪,这人的记忆既然有了,就没有人能保证可以将其永远抹去,银针刺入而后,可暂封记忆,若无剧烈磕破,或是遇上什么刺激,一年内也不会想起,不过一年后,臣就说不准了。” 萧璟闻言低眸思量,片刻后追问太医:“此法,除却暂封记忆,对她的身子,可还有旁的影响。” 太医摇头回道:“只是会让姑娘昏睡些时日罢了,并无旁的影响。” 要说影响嘛,无非是一年后,全然想起之时,更加的痛苦。 只是这话,太医不会说,萧璟也不会想。 只有嬷嬷叹了声,目露不忍的,看了眼榻上昏睡的云乔。 真是个可怜人,莫说是性命和自由了,就连记忆,都不能由她自主,这样的日子,瞧着花团锦簇富贵荣华,又有什么用处呢? 第189章 玉佩 自这日太医给云乔脑后施针,已是大半个月过去。 云乔这些时日来始终昏睡,还接连发了两三日的烧。 整个人昏睡中消瘦了不少,那在宫里养出来的肉,短短几日,全消了下去。 皇后期间来过一趟,却被萧璟拦着,只远远瞧了眼。 萧璟如今早已长大成人,不是幼年时那个事事都听她教导的孩童,行事只由自己心意,又哪里肯听皇后的话。 甚至,就连皇后问起云乔为何昏迷至今时,萧璟也不许太医答话。 短短几日,皇后的情绪已经由怒不可遏,到了无可奈何。 身边陪了多年的奶嬷嬷,见她一个劲儿的愁眉苦脸,劝她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殿下是个执拗的,你越是想要逆着他心思办事,他越是不会依的,不如就由着他折腾,待日后,殿下吃了亏,才会知晓,您都是为他好,如今若强逼着他放了那女子,岂不是让在他兴头上扫他的兴,为着个以色侍人的女子,何至于伤了您和殿下的母子情分。这事啊,奴婢劝您,就别再操心了,您若是真心疼那女子,大不了,来日殿下登基,您多照拂几分就是。” 听着嬷嬷的劝告,皇后扶着额头,半晌没说话。 许是她自己没了个女儿的缘故,对着旁人家的女孩,总是忍不住心疼。 “唉,本宫只是想着,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娇娇女娘,养得如花似玉可人怜爱,被那畜生折腾成这样子,若是她父母知晓,该有多心疼啊。” 嬷嬷闻言笑着摆手,给皇后按着额头穴位才道:“娘娘这就说错了,那丫头的爹娘,可巴不得她得殿下宠爱的,奴婢略有些耳闻,听说那丫头家里,父亲早亡,只有母亲和哥哥一家在,一家子豺狼虎豹,若不是咱们殿下瞧上了她,只怕她啊,早被自个儿家里人,卖去肮脏地方了,殿下性子虽不好,到底也是宠爱她的,那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得些教训,也是好的。” 皇后闻言目露心疼,没再说话。 是啊,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苦的人,在哪里都遭罪。 “罢了,从本宫库房里,挑些上好的人参送去给那丫头,嘱咐嬷嬷好生给她养养身子。” 话落,瞧着手边搁着的一沓子京中贵女画像,头疼的厉害。 叹道:“也不知道周侍郎家里的小姐,哪里得罪了他,都定了的人选,偏又要毁了。唉,吩咐下人去东宫送东西时,替本宫转告萧璟,京中这些子贵女,最迟一个月内,他必须得挑一个出来。” …… 另一边,萧璟人在书房桌案前,对面立着回京复命的陈晋。 “都办妥当了?”萧璟沉声问道。 一身风尘仆仆的陈晋,目光微闪,低首道:“回殿下,妥当了。” 说话时,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信封。 人在撒谎时,总是局促。 只是陈晋是萧璟亲信,萧璟自然不会无故怀疑陈晋。 便也没多想,只随口问道:“手里拿的是什么?” 陈晋闻言低首,看见那信,回过神来道:“是殿下让沈砚给云姑娘回的信,沈砚……沈砚已死,属下不知如何处理这信,便将其也带到了京中。” 萧璟听罢,目光落在那信上。 启唇道:“拿过来。” 陈晋忙就将信呈上。 萧璟垂手打开了来,低眸瞧着信上的内容。 沈砚在信里完全按照萧璟的意思,写了这封回信。 他说是他卖妻求荣,也说他与云乔早已和离,两不相欠。 还说,盼云乔,好生伺候萧璟,他在江南才能安心。 萧璟瞧着信上内容,低嗤了声。 这沈砚,倒是个识时务的,也的确没什么骨气。 萧璟将信收进袖中,转而问起云乔的女儿。 “那小丫头呢?送哪里了?” 陈晋心下慌乱,硬着头皮装得不动声色,恭敬回道:“属下将其送给了姑苏一个姓林的教书先生” 萧璟听罢微微点头,算是认可陈晋的安排。 书香门第,倒也是个极好的去处。 萧璟未再言语,摆手让陈晋退下。 陈晋退下前,犹豫了番,没忍住问:“殿下,奴才来时听闻云姑娘昏迷许久,不知姑娘现下如何了?” 他毕竟是给云乔做过护院的,算是熟识,有几分主仆情分,也不奇怪。 萧璟听罢,没有多想,只道:“孤方才去瞧过,还昏迷着,不过太医说了,应当就是这两日醒来,你也记着,日后若是撞见了她,切莫说错话。” “属下明白。”陈晋恭敬答道。 话落便往外头走,脑海中也还想着,云乔这回究竟为何会昏迷,殿下又为什么,突然就半点等不的,立刻就要动手杀了沈砚,送走云乔的女儿。 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本就好些时辰没有合眼,眼下有抽神想着这事,不经意间,也没留意殿前门槛,竟绊了下。 好在侍卫积年习武,倒没真摔倒。 及时扶着一旁的门槛立住。 却不小心,将袖中一枚玉佩,掉落了出来。 啪嗒一声响,陈晋和萧璟双双低眸看去。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天色微暗,萧璟离得远,并未看的全然真切,却也瞧出那是一枚女子所带的玉佩。 他本就也要起身去办事,索性走了过来,也往门槛去。 陈晋面色惨白,抵着头不敢抬,匆忙就将玉佩捡起,捏在掌中紧紧攥着。 那玉佩,是云乔曾经托他,带去给她女儿的。 只是陈晋,自己把这玉佩藏了下来。 如今被萧璟瞧见,他哪能不慌。 萧璟行至门槛边,陈晋的身侧,淡声道:“舟车劳顿,难免伤身,这几日好生歇一歇。” 话落,目光也落在了他手上紧紧捏着的玉佩上。 第190章 太子妃定了 陈晋将玉佩小心捏在掌心,下意识将玉佩纹路式样皆遮掩在掌中,却还是露出了那系着玉佩的一角络带。 那络带,也是女子所用的式样和颜色。 萧璟只淡淡扫了眼,觉得有些眼熟,微蹙了下眉心。 陈晋心提到嗓子眼,本能的想要将那露在外头的络带,也赶紧藏下,下一瞬及时反应过来,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更会引得萧璟疑心。 强忍着心头慌乱,如常的捏着玉佩,低首恭敬道:“殿下恕罪,属下连日奔波,身子确实有些吃不住,这才失态了。” 陈晋此时已经稳住,没露出多少马脚。 萧璟也觉得,女子络带玉佩,大同小异,本就没什么多特殊的式样,许是自己在哪里里无意见过,没再继续深想。 颔首点头,便摆手示意陈晋退下,还特意给他批了几日的假。 自己则出了殿门,往安置云乔的寝殿走去。 人刚到云乔殿中,便正巧撞见了皇后派来送东西的奴才。 那宫里的奴才,将东西交给伺候云乔的嬷嬷收拾打点,临退下前,硬着头皮提起了皇后交代的话。 “殿下,娘娘嘱咐奴才今日过来,顺道提醒殿下,选妃的日子都过去这般久了,人选总该定下了,娘娘宫里有这批京中贵女们的画像,您看看,可要奴才送来给您过目,尽快选出人选来,也好让娘娘安心,省了麻烦不是。” 奴才一番话说得姿态低,却也将皇后意思表达的差不离。 萧璟闻言眸光微沉,抿唇道:“回去告诉母后,孤已有了人选,待定下后,过几日,便亲自去宫中同她商议此事。” 有了人选?萧璟可没看宫中画师给贵女们花的画像,甚至那日赏梅宴,也没怎么瞧过哪一位小姐,怎么今日,突然就有人选。 奴才们心下疑惑,以为萧璟是想随意挑个人糊弄皇后。 莫说是奴才们了,得了消息的皇后,第一时间,也是如此想的。 气的横眉怒目,拍案骂道:“这讨债鬼,宫里画师精心画出的画像是一张不看,倒与我说挑好了人,他是怎么挑的人,难不成是想随意选个,糊弄本宫不成,这可是他的亲事,本宫这般操心,不也是为他选的太子妃吗,他怎么半点不上心!” 下头伺候的嬷嬷们哪敢多言,只一个劲儿的劝皇后息怒,说什么殿下不是那等糊涂的人,怎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皇后闻言却是连连冷笑,暗道,他怎么不糊涂,旁的事他倒是事事令她这个做母亲的满意,只这儿女之情上,委实是糊涂得很。 中宫殿内,皇后正骂着,冷不丁抬头,就瞧见了立在殿门前目光幽幽的赵兮儿。 “不是让你在偏殿抄经吗?怎么找过来了?” 皇后蹙眉问道。 赵兮儿攥着手走进内殿,立在皇后跟前,急声问:“璟哥哥的太子妃定了吗?是谁?哪家的贵女?” 她问的急,眼里也有嫉恨。 皇后瞧着叹了声,无奈道: “兮儿,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是你了,姑母知晓,你因为小时候的事,一心想着嫁给璟儿,可是你别忘了,明宁是明宁,你是你,你一辈子活在跟她的攀比里,有什么意思,从前姑母想着,你心思毕竟简单,若是真把你许给璟儿,婚后本宫用心教你,也不是不行,何况,还有表兄妹的情意在,你兄长又是璟儿左膀右臂,可姑母委实没想到,你行事竟如此恶毒,恶毒也就罢了,偏还愚蠢至极。这几次的事,也算让姑母看清了你的做派,莫说是璟儿不肯,即便是姑母我,也不愿意让你嫁入东宫,祸害璟儿的后宅。” 皇后一番话说得绝情,赵兮儿面色惨白,没想到一惯宠溺自己的姑母,居然对自己这样不留情面。 “姑母偏心!姑母不过将那姓云的贱人传入宫中几日,便偏心宠爱于她,不再心疼兮儿了,兮儿可是您的亲侄女啊!”赵兮儿急得直掉眼泪,心里也是真的觉得憋屈。 可她憋屈什么呢,她做尽恶事,皇后这样的性子,自然不会喜爱她。 “兮儿,正因为你是本宫的侄女,如今才能好端端站在本宫面前和本宫说话,若是旁人,你做的那些事,璟儿杀你十次都2不够!本宫最后提醒你一句,别给自己惹祸上身,你兄长和赵家,还能护你一辈子富贵无忧,真惹着了璟儿,他可不会在意什么青梅竹马自幼相识的情份,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你一马。” 皇后话落,扶额蹙眉,抿唇吩咐宫人送赵兮儿回去。 那头,赵兮儿回到家中,坐在自个儿闺房内,脸色阴沉难看。 半晌后,招手唤来贴身的婢女,交代道:“悄悄去打听打听,究竟是谁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还有,云乔那贱人到底怎么样了,这一连大半月,也没个消息。” 婢女闻言应下,此时,外头的丫鬟送来了门房递来的一封拜帖。 “明宁郡主给小姐下了拜帖,说是想见小姐一面,叙叙旧。” 赵兮儿瞧着那拜帖,眼神阴狠,抚了抚自己脸颊上的伤疤,想起明宁和云乔的那两张肖似的脸,狠狠攥紧了掌心。 另一处, 京中驿站里,明宁坐在床榻上,面色微有些苍白。 那漠北的小可汗坐在她对面,打量着她,嗤笑道:“你不是说,萧璟必定心软,将你带入东宫吗?怎么都到如今了,也不见他来寻本王要人,莫不是,忘了你这个在本王这处“遭苦受难”的旧情人。” 明宁脸色也有些白,攥着身上的被衾,无意识捶了下自己的腿。 她是知道云乔入京后的事的,知晓她被赵兮儿打碎过膝盖,让赵兮儿绑在京郊别院里折磨羞辱了一夜。 也是那一夜之后,萧璟待云乔便极好极好,甚至要封云乔做侧妃。 于是赵兮儿在那日萧璟来见小可汗时,可以做了个局。 在驿站里,让漠北的奴才们,一个个狠狠责打于她。 那日萧璟来时,便瞧见了满地的血,和被踢断了腿,倒在血泊里的明宁。 明宁哭着爬到他身边,拖着被一群人踩断的腿,拉着他裤脚说,是因为她为中原传递密信,被小可汗发现,才如此被折磨责打。 她说她不想死,不想被人活生生的打死,求他念在她幼时救过他性命的情份,能在她被折磨死前,接她回去,她不求别的,只求能留在他身边,哪怕为奴为婢。 明宁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知道,她越是将姿态放的卑微,萧璟越不可能让她为奴为婢。 西北旧恩尚在,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当年救他的不是她。 她唯恐有朝一日事发,被他知晓她根本不是救他的人,只是个偷了他救命之恩的贼人,就再也没有了筹码,被逼急了狠心出了这招。 萧璟没有言语,可明宁知道,他不会不顾旧日恩情。 没有谁,比明宁这个,因为西北那场救命之恩,得了萧璟十余年费心照拂的人,更明白,萧璟有多在意当年救他的人。 她知道,即便萧璟隐约猜出她的几分算计,也不会忍心看自己的救命恩人被人折磨死。 就算萧璟对她早没有什么爱意,甚至可能就从来没有过男女之爱,总也还是有恩情在的。 当日萧璟拦下了那些虐打明宁的人,去见小可汗时,也刻意提及此事。 他提到明宁的郡主之尊,警告小可汗,别太过分。 离开驿站前,也又去见了明宁,交代她暂且安心就是,他不会见死不救。 只是那日,宫里突然来了人,说是云乔被皇后宣入宫中,萧璟便紧赶着入宫去寻人。 之后,明宁就再也没见过萧璟了。 她自己如今也有几分摸不准,萧璟究竟准备如何安置她。 那小可汗微带嘲讽的话落,自个就抬步出了明宁房中,明宁低眸瞧着自己的腿。 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废了两条腿,都不能如愿以偿的结果。 她脸色阴沉难看,这时,被她派去的一个暗探归来,附耳在明宁跟前言语了一番。 明宁原本难看的脸色,总算有了转圜。 她突地低声笑了下,那笑,分外渗人。 “真是送上门的好棋,那陈晋,竟敢背着萧璟,私下将明宁从前的夫君和女儿藏匿,可见私情不浅。” 话落,摆手吩咐婢女道:“去将我妆台上的那枚平安符拿来。” 婢女闻言依着吩咐去取了平安符送来,递给明宁。 明宁接过平安符,拿过打开来,又吩咐婢女取了笔墨递来。 拎着闭眸,在平安符内侧,写上了“赠陈晋”三字。 收笔之时,那平安符上的字迹,竟是云乔的笔迹! 明宁极善书法,擅长仿人字迹,以假乱真滴水不露。 她那日见过云乔给沈砚写的书信,也便记了下来云乔的字迹。 也是那一日,她随手将平安符从云乔妆台上偷走塞进了自己袖中。 过了这好些时日,当日记下的字迹,和偷走的平安符,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那三个字写好,明宁重又将平安符折好,放入锦囊内,递给跟前伺候的婢女道: “想个法子,趁着陈晋人不在家或是不设防的时候,把这平安符放进陈晋自个宅子里的卧房。过些时日,再请赵兮儿那蠢货来一趟。我就不信,这世人有男人,能忍得了头上一顶油光锃亮的绿帽子,殿下给沈家那少爷戴了绿帽,如今若是知晓,云乔那贱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他的侍卫不清不楚,哪里能忍,何况,那云乔,是有前科在的,想要让殿下怀疑她,自然不难。” 明宁话落,那宫婢后背一阵发凉,心道自家主子这毒计,可真是诛心又要命。 明宁说罢,似是又想起了什么,紧跟着吩咐道:“记得安排人盯着东宫,好瞧一瞧,是谁最后被选作了太子妃,京中这些子贵女,我瞧着,是一茬不如一茬,个个都不是难对付的,若真是皇后选的那批人,待日后,殿下厌恶了云乔那贱人的水性杨花另有所爱,东宫里,还不是由我做主。” 此时萧璟还未登基,而明宁这样和亲归来的郡主,便是再如何得宠,也是做不了太子正妻的。 …… 东宫内,一处荒僻宅院里。 大门落着铜锁,寒冬腊月的阵阵萧瑟,将门前的落叶无情扫去。 萧璟抬步踏上门前石阶,跟着的护卫忙上前去,开了那门上的铜锁。 踏进院落里,是一个身量消瘦,冬日也只穿了一件玄黑色单薄衣袍的人,在院中练剑。 杜成若一惯勤勉,若不然,也不能以女子之身,练出战场上近身肉搏,不逊于男子的武艺。 萧璟沉眸瞧着,不得不承认,杜成若,不比他手下任何一个郎将差。 的确,这些年来,她也是他在西北最寄予厚望的少年将军。 只是没成想,昔日战场同袍,竟是个女娘。 萧璟面色沉凝,对面的杜成若却在瞧见他时,忙收了手中的剑,躬身拜了一礼。 “殿下今日前来,可是看了属下托看守的护卫给您送的信?” 萧璟落座在院中石凳上,闻言点了点头。 杜成若见状露出喜色,也不等他赐座,就一屁股坐在了他跟前。 急切道:“既是看了,那殿下意下如何。您看,您缺个出身合适应付皇后陛下的太子妃,我需要一个足够显赫的身份,给我在西北领军的底气,我知晓,您有个极为宠爱的婢女,您放心,属下即便真做了您名义上的太子妃,也绝不会以正室之尊,欺辱您宠爱之人,婚后立刻远走西北,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能回来,也不会再您跟前碍眼。” 萧璟抿唇未语,手敲在石桌上,低眸思量。 其实他在来之前,心里也已经隐隐有了决定。 无法是顾忌,杜成若,能不能说到做到。 他低眸思量,那杜成若,毕竟和他做了多年同袍,稍微猜出些他的顾虑。 忙道:“殿下只管放心,属下在您跟前多年,便是做了太子妃,也只会将自己视作你麾下小将,绝不会也不敢,自持身份,做什么越矩之事。” 第191章 苏醒 杜成若的名字送到皇后跟前后,皇后很快应了,倒是那远在洛阳的皇帝,听闻此事动了怒,私下骂萧璟选一个混迹在军营男人队的女人做太子妃,损了皇家颜面, 可他到底多年享乐,也懒得去费心管萧璟的事,骂过后也便过去,萧璟听闻此事时,也知晓洛阳行宫的皇帝,即便不满,也不会因此阻拦。 而皇后,只见了杜成若一面,便觉得此人再合适不过。 干练英武,磊落坦荡。 却也是个极有手段的主儿。 唯一的遗憾是,这杜成若和太子并肩而立时,瞧不出半点男女之情,倒像是跟着萧璟身边的下属。 皇后瞧得出,这杜成若,对萧璟没有半分心思。 如此也好,若真是挑了个如赵兮儿明宁之类的进门,日后还不磋磨死那丫头,怕是也和萧璟不睦。 这般客客气气的,瞧着像朝堂共事一般的夫妻,虽少了浓情,到底也能让东宫安稳。 杜成若急着回西北去,皇后也想着早点办完婚事早安心,免得再有什么变动,故而择了最近的黄道吉日做婚期,眼瞧着,只剩下一月有余,就到日子。 宫里交代礼部一切从简,可再从简,也是要娶太子妃的,排场总还是要有。 各处相关的官员管事,都抓紧布置了起来。 杜成若的名字,更是一夕之间,传遍京城。 那明宁听闻太子妃是杜成若,那位从前在西北做过将军的女子,想起当初旧事,脸色十分难看。 这杜成若的父亲是乔昀下属,两家当初私交甚好,可明宁却和杜成若十分不对付。 归根结底,是那杜成若,每每总能轻而易举拆穿明宁暗戳戳的小算计让她吃瘪。 当年明宁还纳闷,自己生得玉雪可爱,父亲旁的下属家中的儿郎,无一个不朝她献着殷勤,鞍前马后的恭维,怎么就杜成若不一样。 而今才知,她是女娘,且还要嫁入东宫去做太子妃。 思及当初萧璟和杜成若的关系,想起这些年来萧璟对杜成若的看重,才看如今这局面,明宁便以为,那杜成若,早早就开始算计着,也是因为萧璟才一直对自己存着敌意。 费尽心思筹谋算计,没成想,却为她人做了嫁衣裳。 明宁心下不悦,也想着,若真是杜成若,可就麻烦了。 如果不赶在杜成若嫁进东宫之前成功让萧璟纳了自己,怕是等到杜成若做了太子妃,更难成事。 偏在这时,漠北的小可汗,也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小可汗要在参加完萧璟婚宴后离京,要她在他离京之前,务必想法子进了东宫,若进不了东宫的门,她便也是一枚废棋了。 眼瞅着太子娶亲的日子越来越近,明宁心中愈发焦灼,而她计划通过赵兮儿捅给萧璟知晓的,云乔和那陈晋的私情苟且,也因着始终没能约出赵兮儿见面,而暂且搁置。 …… 日子转眼就过去,此时,已经是太子定婚的前一日。 昏迷了许久的云乔,终于醒来。 她眸光空洞,脸色也苍白。 抬起的眼帘轻颤,愣愣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此时寝殿内只有云乔一人,那往日伺候云乔的嬷嬷,人刚刚出去。 云乔拖了许久未醒,除却白日里伺候的嬷嬷和时不时过来一趟的太医,也就是晚间萧璟会来为她净身沐浴。 再无旁人来往与寝殿内。 萧璟交代过,张灯挂红的布置,避开云乔此处和他自己的寝殿,因而此刻东宫内旁的地界皆是喧闹,只有云乔所居的这寝殿周遭,很是安静。 云乔迷蒙睁眼,披衣下榻。 冬日寒风阵阵,吹得那紧闭的门窗吱呀作响。 内室里燃着的暖炉,也噼啪不止。 云乔手抚在床榻边沿,头痛欲裂。 昏迷前的种种,重又在眼前浮现,记忆里的一切,也串成了一条并不完整的线。 她的记忆,停在沈家门前,剑锋挥向襁褓中婴孩的那一幕。 戛然而止,再难知晓后续。 可……还能有什么后续呢? 无非是,他命人杀了她的女儿,杀了她的夫君,又将她骗到此地。 云乔攥紧手掌,无助低眸,眼里泪水啪嗒啪嗒滴落。 几瞬后,那双眼睛,便已浮上血色。 云乔抿唇抹了把眼泪,抬步走出寝殿,循着记忆绕过那株冬日萧瑟的树,行到萧璟寝殿前。 此时东宫的奴才都在前头忙活着太子娶亲的要紧事,后头的这两处寝殿,并无什么人在门前把守。 只暗处里藏着几个暗卫,却也早得了萧璟的吩咐,不会出面拦下云乔。 云乔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进了萧璟的寝殿。 她攥着手掌,跨进殿门口,往里走去,却未曾见一个人。 停步在桌案前四下打量,也没瞧见萧璟的踪影。 却在不经意间,瞧见了桌案上头搁着的一个信封。 看到那上头的一个“云乔亲启”四字,目光微怔。 她是认得沈砚的字迹的,自然瞧得出,这是沈砚所写。 可他……不是已经…… 她愣了愣,伸手拿过书信,低眸细细的瞧。 信里是自己失忆醒来给沈砚送去了那封信,沈砚瞧过后回的内容。 云乔瞧着怔愣,手指紧紧捏着信的纸页。 恰在此时,萧璟从内殿的净室里,走了出来。 他边走边擦着头上湿发,抬眸看见云乔时,面色微愣。 待瞧见她手里的书信,眉心微蹙了下,却没言语。 只是缓步走到榻边,坐在床榻边沿,擦着自己头发。 云乔捏着书信看完,抬眼看向萧璟。 “他们……还活着是吗?” 第192章 给我生个孩子 如果不是还活着,怎么会收到她失忆后写的信,怎么还能给她回这封信。 记忆恰好停在剑锋挥落前那一刻,云乔至今也无法确认,她的女儿,有没有在那柄长剑下死里逃生。 她眼里噙着泪问,话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萧璟闻言挑了下眉,停了拿帕子擦头发的动作。 不答反问。 沉声道:“你应当想起了些记忆的,说说看,都想起什么了,记忆恢复到何时了?” 云乔抿唇不语,手紧紧捏着那信的纸页,目光犹疑的看着他。 “我记得你杀了我身边的婢女,我记得你命令你的手下,拿剑对着我襁褓中的女儿……殿下,那一日之后,他们还活着吗?” 她说到此处,萧璟便明白了。 她的记忆,只到那一日沈家的漫天血色。 却不知道血色后的一切。 萧璟目光落在云乔手中的信上,摆手让她近前。 云乔不肯,捏着信纸犹疑。 目光颤颤,满是警惕和防备。 她不肯过去,萧璟索性从榻边起身,扔了那擦头发的帕子,缓步走到她跟前。 手按在她身子两侧的桌案上,轻叹了声,眸光低缓道:“死人,怎么还能提笔给你写这封回信呢?赵兮儿早在你失忆前便几次三番的欺负你,她的话,如何能信?” 他又在骗她,半真半假的话语,将人骗的彻底。 云乔松了口气,周身防备渐渐散了些许。 既然沈砚都还活着,自己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出事。 他总不可能留沈砚性命,却下作到要杀一个稚龄幼童。 萧璟瞧着她这番变化,目光晦暗。 其实他也不算是骗了她。 方才的话,并不算假,写这封信时,沈砚的确还活着。 这番话在云乔耳中回响,她心下思量着,也想起那赵兮儿的做派。 虽则她不记得自己被萧璟安排到了京城后,赵兮儿对她的欺辱,却也能看出,赵兮儿对自己,应是极其厌恶不满的。 萧璟话说得滴水不漏,云乔信了他,低眸沉思,陷在思绪里迷惘。 女儿还活着,只是骨肉生离,天涯难见。 她理着纷乱的思绪,眸光怅惘迷惘。 萧璟伸手,想理一理她醒来后未曾梳洗的鬓边乱发。 手刚一碰到她发端,云乔便下意识避开。 萧璟动作落空,心下不悦,面上却没什么显现。 云乔攥着身后的桌案木沿,抿唇抵首,轻声道:“殿下,您对我有些许特殊,只是因为我像了明宁郡主,我失忆后,也曾见过那位郡主,的确和我有些相像。既然郡主已经回京,为何殿下,不能放我回江南去,同我女儿团聚呢?” 她这样问,萧璟脸色微沉,没有立刻答话。 最初之时的遇见,旁人眼里的目光,世人的议论声里,她都是因为那几分肖似旁人的容貌,而作为一个替身,得了他的宠爱。 即便萧璟心里知道,很早很早,就不是这缘由,甚至可能,早在最初时,就不是因为相似。 他思索再三,微微紧了紧掌心,启唇欲要答云乔方才的话:“我……” 还未曾言语,就听得云乔紧跟着的一番话。 她问他: “或者,您能告诉我,要等到什么时候,要我怎么做,您才能放我回到我女儿身边吗?” 这一句话,堵了萧璟解释的话语。 他抿唇低笑,那笑意微寒低冷,指节轻叩桌案,突地,眼眸直直盯着云乔,启唇道:“何时,你给孤也生下个孩子,何时,孤就放你回去和你那女儿团聚。” 太医说失忆能撑一年,一年时间,应该足够怀上个孩子,若是赶得快些,说不准,都能熬过生产。 萧璟见过云乔如何疼爱她的女儿,便想着,若是能同她有个孩子,一年后事情曝光,即便云乔想起一切,即便知晓再也见不到和沈砚的那个女儿,这个新出生的孩子,也能给她几分慰藉,也能拴住她的心思。 他吃准了她是软和心肠,吃定了云乔一定会因为有个孩子心软。 于是故意给了云乔这样,进退两难的抉择。 云乔脸色惨白,不住的摇头。 口中喃喃道:“你有你的旧情人,也有即将进门的太子妃,更有数不清的宫人婢女,给你生孩子,为什么是我……我出身卑贱,也早嫁过人,你心里那样嫌弃我,瞧不起我,为什么偏偏是要我来做这事?” 她是真心不解,也着实疑惑。 萧璟听着她疑惑的话语,瞧着她排斥的表现,心下不悦,强压着没流露出不满。 移开撑在她身后桌案上的手,落座在桌案上,给自己倒了盏茶。 手中杯盏摇晃,茶水里的那几片绿叶沉在下头。 萧璟抬眼,重又看向云乔。 内殿里的暖炉噼啪作响,他的声音,混着暖炉噼啪落进云乔耳中。 “云乔,说来也巧,自你我初见那日佛寺后至今,我都不能对旁人动欲念。当日,我被人下了药,下药的,就是沈砚的父亲,偏巧,是你撞了上来,做了我的解药,打那起,我就只对你动过欲望,我有时也想,是不是那沈家在你我身上都动了手脚,才引得我如此。事已至此,我暂寻不得解法,也不能对旁人动情,娶妻纳妾无非是不让人怀疑我身子出了什么状况,不得不做的安排。可我已是而立之年,几位皇兄也个个儿女双全,若是膝下始终空虚,没有子嗣,来日即便身登大位,不也是为旁人做嫁衣。” 他说这番话,也让云乔不自觉的想起了佛寺那时。 那次的他,的确不正常。 说是被人下了药,也不奇怪。 可是,什么药,会这样奇怪? 西疆的蛊虫?还是南边的邪术? 云乔面露不解,没有立刻答应他,神情里也还是排斥。 犹疑着问:“那从前呢?佛寺撞见我那次之前呢?你为何不寻你从前真正钟情的人,那位郡主呢,你少年时就喜欢她,难道她也不行吗?” 萧璟脸色微微生冷,目光顿了下。 思绪有些飘远,想起他少年时初次梦见情事的那位遗精。 是个瞧不见脸的小女娘,在西北塞外的树下,拿草药扶着他心口的伤,眼泪一滴滴掉在他胸前,哭唧唧的怕他死了。 他想,那应当是幼年时在西北救了他的明宁。 只是不知为何,梦里情绪激荡,梦外看见长大后的明宁,却没有半分男女情动。 他总在做梦时听到那阵阵哭音情动,又总在现实中瞧着明宁冷情。 直到佛寺遇见云乔后,初尝情事。 再没做过少年时荒唐的梦,也许久没想起那小女娘了…… 第193章 明珠 内殿里气氛凝滞,萧璟湿发散在肩头,整个人都透着随性。 低首饮了口手中茶水,淡笑了声回:“不行。” 他话落,云乔面色泛白,局促的攥着自己衣袖。 她当然不想给他生孩子,也不想做一个为他生育子嗣的工具。 这样的事,和做一个只是孩子容器的孕母,有什么区别? 云乔抿唇低首,没答话,手却有些颤。 她想起在宫里时,皇后提点她不能有孕的话语,久久无法言语。 对面的萧璟瞧得出她此时的排斥,也并不在意。 笑意温柔,抬手抚过她鬓边乱发。 轻声道:“不急,好生歇息,也好好想一想,究竟要不要答应孤。” 寒冬冷风萧瑟,云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明明内室暖炉温热,她却连四肢都冰凉。 萧璟命人送她回去,那嬷嬷也在得知她醒来后赶来寻人。 云乔神色迷惘的被嬷嬷拉着回到自己殿中,沈砚写给她的信,也被留在了萧璟处。 她踏出寝殿正门,萧璟瞧着她人影走远,目光落在桌案那封写着沈砚笔迹的书信,低嗤了声,随手拿起,扔进了火炉中。 纸页混着炭火一道被火苗吞噬,他的那副生就温雅的面容,在火光映衬下半明半暗。 云乔啊,实在是天真,她怎么不想想,东宫内院,处处戒备森严,若不是萧璟提前告知护卫不必拦阻,她哪里能这样轻而易举孤身进到萧璟寝殿,又哪里能如入无人之境般,站在萧璟摆满了折子的桌案前。 甚至,那封已经送来好些时日的信,倘若不是早有安排,怎么就恰好摆在桌案最上头,让她随意就能瞧见。 本就是萧璟费心做的一场局,算准了她大约清醒的时日,清空了寝殿里的人,等着她送上门来。 偏偏她,这样好骗。 …… 云乔回到偏殿,坐在榻边久久未语,嬷嬷得了萧璟的吩咐,温声劝她。 “姑娘想开些,女子生在世上,嫁人生子,哪桩不是必然要做的,殿下纵有千般不是,总是真心喜欢姑娘,才想让姑娘生下个子嗣,您瞧这东宫里,如今只您一个受宠的,日后诞下的子嗣,也是殿下的长子,万千富贵荣华享用不尽,来日说不准还能做您和那小小姐的依仗,如此,不好吗?” 嬷嬷说的这话,其实也是萧璟的意思。 他纵然想要借一个孩子留住她,也未尝就没有想让云乔母凭子贵的意思。 若是生下长子,且还是他登基前的独子,待得日后,便是云乔身份再低微,总也有理由给她个不低的位份。 云乔闭眸不语,久久未曾说话。 良久后,点了点头。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 如果萧璟真的只是要一个孩子,如果真如他所言,他身子因当初佛寺之事留了遗症,除了她,谁都不行,那生一个孩子,或许是她唯一的出路。 他要一个子嗣,她想求自由。 嬷嬷见她点头,大喜过望,伺候着她用了膳,就去寻萧璟回了话。 萧璟人在寝殿里,刚换好衣裳预备入宫,便听了嬷嬷来回禀的消息。 他愣了愣,自己也没想到,这次云乔,这样轻易就答应了自己。 还以为,是她变了性子,便是想起了从前不少记忆,也还是像失忆时一样乖巧听话。 他有些想去瞧瞧她,可今日是新婚前一日,皇后早交代过让他务必去中宫试一试皇后备下的喜服。 再如何对婚事不上心,面子功夫也总要做。 何况杜成若,是他自己选的人,他也不想惹的皇后动怒再生麻烦,只得答应了下来。 今日皇后原本是传他和杜成若一道去中宫试穿喜服,萧璟借口杜成若忙着明日成婚事宜不便过去,搪塞了皇后,交代嬷嬷好生看顾云乔,便自行带着内侍去了东宫。 他人刚一入殿,便瞧见了挂在殿正中衣架子上的两身红衣喜服。 萧璟的那身新郎官的衣裳,选的是上好的蜀锦,四爪盘龙在上,又铺着凌云,乃是皇后亲手所绣。 到底是养到如今的孩子,皇后终究还是对他有些真心疼爱的。 萧璟认得皇后的绣工,还是他幼年时,穿过皇后给自己拿没出世的女儿准备的小衣裳。 他瞧着喜服上的绣样,抿唇低首,沉声道:“多谢母后。” 皇后叹了声,“说的什么话,本宫是你母亲,自然该为你费心。”话落,便让他换了衣裳来瞧瞧。 萧璟没再说话,自行取了衣裳,去屏风后头换衣。 皇后特意命人赶制的两套喜服,都费了不少的心思。 尤其是那身杜成若所穿的衣裳,裙摆处坠着小颗的明珠,造价不菲,漂亮极了。 “这裙摆上的明珠,是母后珍藏多年的嫁妆,价值连城,乃是你外祖当年在南海时,亲自为母后寻的,如今用在太子妃嫁衣上,也算是母后的一点心意。” 萧璟换了衣裳出来,听到皇后的话,目光落在那凤冠霞帔上。 的确漂亮,可他瞧着,却没什么喜色。 皇后没意识到他的不对劲,打量着他身上衣裳正好合身,便吩咐嬷嬷取了个盒子来。 递给萧璟,语重心长道:“这是剩下的珠子,母后串成了个手钏,你带回去,和嫁衣一道,送给太子妃罢。” 皇后话落,留萧璟在宫里用了饭,又叮嘱萧璟明日迎亲的事宜,让他千万莫要闹出乱子。 嘱咐交代完,到日暮时分,身子乏累的受不住,才让他退下。 离开中宫殿里时,萧璟自个拿着那装着珠串的盒子,皇后安排的人,抬着备好的凤冠霞帔,和萧璟在中宫试过,又脱去的喜服,那裙摆处嵌着明珠的一袭嫁衣红裙也好端端的放在里头。 回到东宫后,皇后那处跟来的下人,抬着衣箱子,立在东宫正门口等着萧璟的吩咐, 那衣箱子上头还系着正红色的绸缎,旁人一瞧便知是为新婚所用的用物。 他喉头微滚,吩咐道:“抬起杜小姐院子里,让她试试可还合身。” 一定是合身的,皇后是比着杜成若和萧璟的身量,做的喜服,哪里会不合身。 宫人们得了吩咐,忙抬起衣箱子,往杜成若的院子送去。 而萧璟,鬼使神差的,没有将皇后吩咐他和嫁衣一道送给杜成若的那珠串盒子,交给那送嫁衣的宫人。 第194章 娶亲 宫人抬着衣箱子前行,萧璟目光在那上头的红绸上瞧了几眼,片刻后移开视线,看向自己手中拿着的盒子。 盒子上也妥帖系着红绸带子,萧璟抿唇,将那带子从盒子上抽下,收进了袖笼中,抬步往自己寝殿走去。 他回到寝殿,已是日头西沉,夜幕升起时。 殿内没有留伺候的奴才,萧璟自个儿坐在桌案上,捏了捏眉心,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不是吗? 他有什么可烦躁的呢? 嬷嬷从殿门外走来,萧璟手抚在那放着珠串的盒子上,打开了来。 的确是极漂亮的明珠,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娘娘的陪嫁?”嬷嬷瞧着问。 萧璟却没答话。 反倒将盒子重新阖上,启唇问她:“你怎么同她说的?怎么答应得这样快。” 嬷嬷将自己劝说云乔的话转述了一遍,萧璟沉眸思量,半晌未语。 片刻后,垂手从书桌下的暗格里,取出了个盒子。 那盒子和皇后用来装珠串的盒子,一般无二,只是里头装的东西,却截然不同。 皇后盒子里装的,是南海明珠所做的首饰。 萧璟这盒子里,却是他在得知云乔可能恢复记忆后,命匠人打造的锁链。 他抿唇打开盒子,低眸取出那物件,细细瞧着。 极细的锁链,是纯金所制。 有两把小巧精致的金锁,一把,将那锁链末端的纯金脚链子,锁在锁链上,一把,在锁链最上头,用来拴着人。 萧璟原本想着,如果她真的记忆恢复极多,再难被他哄骗,就拿着锁链锁了她,让她再不情愿,也得乖乖留在他身边。 好在云乔没有想起所有,也轻而易举的就被他骗了过去,还肯乖乖为他生个孩子。 一切都朝着萧璟想要的发展,可他还是莫名觉得烦躁。 自己也说不清缘由。 就好像,她明明已经答应了他的要求,明明被他困在东宫殿内,明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却还是总觉得,握不住她。 那样孱弱的,毫无自保能力,依附他而活的女娘,他怎么就,总是觉得,无法掌控呢? 明明轻而易举就是捏死她,像捏死一只蝼蚁一般,怎么就偏偏,总是因为她而心生不安呢? 他在怕什么呢? 他在焦灼什么呢? 萧璟眉心紧蹙,将那锁链上的两个金锁都打开了来,独独取下那只脚环。 没有了锁链,这脚环,看起来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纯金所制的脚链首饰罢了。 他抿唇将那脚环拿起,和那皇后送的珠串,一道扔在另一个盒子里。 抬步起身,往云乔寝殿而去。 偏殿里房门紧闭,外头的东宫各处却热闹至极。 萧璟刻意藏着东宫娶亲的动静,说什么顾忌她身子,不愿扰了她清净,其实还不是潜意识里,不想被她知晓自己娶亲立妃。 可有些事,世人皆知,焉能独独瞒过云乔。 等到迎亲那一日,东宫的阵仗,哪里能瞒过去。 还不是要被云乔知晓,现下做这些来遮掩,又有什么用。 …… 夜中时分,云乔掩着双眸,假装睡去。 萧璟推门入内,云乔听到熟悉的步音,不曾抬眼,下意识将眼睛闭得更紧。 内室里温热,萧璟身上,却带着室外的冷意。 他落座在她床榻边沿,垂手捏了下她鼻尖。 “装什么睡,眼睫都还抖着呢。” 云乔没说话,只攥紧了身上的被衾。 萧璟也不逼她睁眼,揉了揉她鼻尖红痕,沉声问她:“怎么这样快的就应了,当真想清楚了吗?” 榻上的云乔仍未睁眼,只是点了点头。 片刻后,犹豫了下,还是怕萧璟说话不算话,刻意又道:“只要你说话算话,待我给你生个孩子后,就放我回我女儿身边,我一定乖乖听话,按你的吩咐办事。” 萧璟闻言心下烦躁,明明是他自己将生一个孩子用作砝码,来逼云乔就范,要云乔和他做这一场交易,此时听得云乔这话,心里却又介意云乔把给他生一个孩子,当做直白的任务交易,只一心惦记着和萧璟在扬州生下的女儿。 他如此想着,冷哼了声,嗤道:“怎么,你这慈母心肠,还分人不成,离了你那女儿,便心疼得不得了,日日夜夜盼着回去和那丫头团聚,到了要给孤生个孩子,就能狠心地一生下来便将他抛下,孤倒是不知,你的心能这样硬。” 云乔攥着被衾的手微有汗意,没有言语。 萧璟却不肯轻易放过她,蹙眉逼问她:“为何不说话,又哑巴了不成。” 萧璟富有四海,只缺一个孩子。若是有个子嗣,无论是出身还是旁地,都不会让他吃亏,那孩子也一定受他和皇后娘娘万般疼宠,不会因为没有亲生母亲的疼爱照拂,就活得多么糟糕。 可是云乔的女儿不一样,她生来就不被沈家众人期待,即便如今勉强留在亲生父亲身边,云乔也不知道她日子过得如何,沈家已经倒了,她没有亲娘在身边照顾,父亲也未必能撑得住,如果云乔不想尽办法回到她身边,只怕,她连活着长大都难。 萧璟的孩子不缺疼爱照拂,没了亲娘,也会过得不差。 可云乔在沈家生下的女儿,却只有她这个母亲真心疼爱她,她哪里忍心扔下这自小就跟着她吃尽苦头活得万般辛苦的女儿不管。 云乔想到此处,紧闭的眼尾淌出泪珠。 那泪珠无声无息落在枕头上,萧璟借着月色瞧见,低叹了声,没再多问。 “好了,别哭了,睡吧。你只需要记得,你乖乖听话,孤绝不会亏待你。” 话落,伸手给她擦了下眼尾泪痕。 他今夜似乎格外温柔,也格外愿意照顾云乔的情绪。 手掌轻拍着她背脊,哄着她安睡。 …… 次日一早,东宫热闹非凡,满殿红绸招展,独独云乔这处,格外冷清寂寥。 外头喧闹声阵阵,云乔清晨醒来。 披了寝衣,推门出去。 恰好瞧见一条绣着大红喜字的红绸,被寒风吹在了偏殿的树上。 第195章 暖情汤 她昏睡那日正好是选妃宴,如今太子妃进门,也不稀罕,只是没想到,皇家娶亲,也赶得这样匆忙。 远处隐约还能听到喧闹声响,云乔将目光从那红绸上收回,敛了眸光。 嬷嬷捧着早膳走来,也跟着瞧见那飘落在枝头的红绸。 “哪个奴才这样不仔细,主子不是交代了吗,不许惊扰此处。还不快取下送到前殿。” 下人赶忙要爬上树干去取红绸,云乔瞧着,眉心微蹙,柔声道:“就挂着吧,这样高,爬上去仔细摔伤了,悬在上头倒也能添些喜气热闹。” 嬷嬷闻言只得眼神示意下人退下,自个儿扶着云乔进了殿内,伺候着她用膳,明里暗里道:“姑娘不必忧虑,主子娶的太子妃,最是宽宏大度,日后必定不会为难府上姬妾。” 云乔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她脸色有些苍白,嬷嬷瞧着担忧。 “姑娘脸色怎么瞧着苍白,可是昨夜没睡好,不应当啊,这殿里,打您昏睡后,日日都燃着安神香的。” 那安神香,是萧璟让太医特意配的,其一是让云乔睡意安沉不被噩梦所扰,其二,也是起着压制云乔记忆的效用。 嬷嬷说日日燃着安神香,云乔昏睡时确实如此。 可她昨日醒来后,总觉得那安神香,让她不适,于是入夜后嬷嬷离去,便往香炉里泼了一盏茶。 那安神香的效用,自然大打折扣。 她睡得并不算安稳,后半夜做了许久的噩梦。 醒来虽不记得梦境,可云乔总觉得,那噩梦里,是她遗忘的记忆,也意识到安神香不对劲,隐隐猜到,萧璟并不愿意让她全然想起从前。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本能的,觉得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云乔闭了闭眸,压下心中疑虑,告诉自己,萧璟不至于下作的骗她,想来定会言而有信。 也只有如此一遍遍的在心里劝自己,才能稍稍安心。 云乔用了早膳,便抱被窝在榻上补眠。 冬日天寒,她也极易困倦,很快,就睡了过去。 …… 另一边,大婚的太子夫妇,已然拜完了宗庙,双双乘车回了东宫。 下了马车,那刚刚解开束缚不久的狼犬,远远瞧着一身嫁衣的杜成若,急急奔了过来,临到近前时,又犹豫的停步,来回打量着她。 杜成若瞧见那狼犬的独眼,笑着近前,伸手揉了揉它狗头,逗弄道:“怎么?换了身衣裳,就不认得人了?” 狼犬认出她是谁,扭着头蹭了下她掌心,萧璟蹙眉瞧着,不无感慨道:“这狼犬倒是着实奇怪,当初在西北一见着你,就格外撒欢,前些时日,它在京中扑了个女娘,孤原本以为,它定是要逞凶,谁知它却俯首帖耳,乖顺得很,全然不似在孤跟前凶悍难养。” 杜成若闻言微愣,纳闷的瞧着那狼犬。 不对劲,这狼犬之所以对她亲近,是她少年时,教过这狗主人骑马,同那小丫头一道捡了这狗崽子养过几天的缘故。 这狼犬可不是亲人的性子,凶悍的很,怎么会对着个京中的女娘俯首帖耳。 “京中的女娘?是谁?”杜成若纳闷的问。 萧璟还没来得及回答,东宫的宫人就已经急着催促两位新人进门。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娘娘和陛下已经在东宫里等了许久了,您二位可莫要在这门口耽搁时辰了,误了吉时,岂非不美。” 宫人的急声催促,打断了萧璟和杜成若的交谈。 两人颔首应下,一前一后,踏上了东宫门前的石阶。 萧璟生得面容温雅,身量修长,一身新郎官的喜服,难得让平日寡淡的面色,不那样冷漠,可眉眼间,却还是没什么喜色,好似只是在办一场,不得不办的公事,哪里像是新郎官娶亲。 杜成若也生得极为高挑,只比萧璟略矮些许,便是穿着女子嫁衣,眉目也刚烈清冷,活脱脱似是哪家公子,偷穿了女装的样子,周身都带着战场厮杀数年的凌厉。 这二人,顶着两张同样出色的脸踏进东宫,不像夫妻,倒像老友。 那两张脸上的表情,还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一对儿新婚夫妇进了东宫,拜了上首端坐的帝后二人。 从洛阳赶来的皇帝,敷衍的送了礼,随意交代了几句,就借口身子不适离席。 婚仪一切从简,可该有的也自然都不能少。 东宫后院里,摆了许多的桌宴。 旁人不大敢敬酒,那景慧和尚,却以水代酒,走到了萧璟跟前。 “殿下娶妻,自是好事,只是不知,那养在东宫的婢女,您预备如何安排?” 景慧边灌着萧璟酒水,边贴在他耳边问。 一旁景慧的亲生兄长,耳力极好,听得此话,忙上前去拉了景慧。 “胡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璟接过景慧递来的酒,原本不准备饮,听得这话,却低眸饮尽了手中杯盏。 他在宗庙里,没往玉碟上写杜成若的名字。 可是从今日起,世人皆知,他娶妻立妃,而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旁人提及云乔,就成了晦气的言语。 他心里明白,依着云乔的身份,只能做妾。 他也从来没想过,娶她为妻。 在他看来,妻与妾,都是他的人,没什么分别。 可今日,听着景慧和他兄长这言语,却还是让萧璟,意识到了不同。 即便皇家嫡庶之别并不明显,可做妾,到底是奴而非主。 萧璟没有回答景慧和尚的话,只在心里告诉自己,让云乔生下长子,把孩子留在她身边抚养,来日做她在深宫的依仗,已经是他此刻情浓之时,能给她的,最大的保障和优容宠爱。 …… 好不容易熬过繁琐流程,萧璟脸色已然带了些被酒意晕出的薄红。 皇后在东宫呆到酒宴结束,亲自盯着嬷嬷送了萧璟到太子妃住处。 “去,将本宫备好的解酒汤,给太子服下。” 皇后吩咐嬷嬷,那嬷嬷眼珠子转了下,忙从餐盒里拿出备好的解酒汤,伺候萧璟服下。 收拾妥当后,皇后瞧了眼榻边的杜成若,摆手道:“母后先回宫了,你好生照料太子。” 杜成若恭敬应下,皇后起身出了这处寝殿,行至门外,扶了扶额头道:“但愿这解酒汤,能起些效用,也让本宫早日抱上嫡孙,解了这心头忧虑。” 那汤,既有解酒的作用,又有暖情的功效。 第196章 当年真相 皇后已然从伺候云乔的嬷嬷口中得知,萧璟预备让云乔生下长子,她本就重视嫡庶,哪里愿意萧璟的长子,是连个正经身份都没有侍妾所出。 何况,依着萧璟此时待云乔的宠爱,真要是生了个孩子,怕是还要让云乔亲自养着,皇后如何肯应。 说到底,她再觉得云乔可怜,也始终清楚的知道,云乔就不适合被养在深宫,更不可能担得起教养皇子之责。 那样娇弱天真的小丫头,就该在宫外,寻个一心一意待她,事事疼她宠她的郎君,哪里能在深宫内院里熬得住磋磨。 她扶额蹙眉,思量再三,犹豫道:“她昏迷了这般久,太子竟还让御医强行用药压下她的记忆,若真到了她全然想起的时候,怕是太子和她,谁都不好过,左右如今太子已经娶亲,想来有了旁人,这初尝情事的女子,也算不得多重要了。罢了,安排人在东宫盯着,若是哪一日,那丫头想离开,让本宫的人,顺手帮她一把,也算是本宫积德行善。” 皇后话落,便带着嬷嬷离开了东宫。 此时,内殿里,萧璟撑着额头,坐在桌案边,脸色微微潮红,不知是因着酒意,还是因着皇后的药。 杜成若扫了眼皇后方才让嬷嬷喂的醒酒汤,拿起嗅了嗅,拧眉将其放下。 唤来萧璟贴身伺候的内侍,吩咐道:“将殿下送回寝殿去,先请个太医过来,再备一盆冷水,或是,让往日伺候他枕席的那侍寝宫女过去。” 萧璟蹙眉抬眼,也看向了那醒酒汤。 那汤只是暖情,效用并不剧烈。 他此时都还没意识到身子有什么不对劲。 却还是在杜成若的话语中,明白了过来。 他没再多言,也没提及醒酒汤的异常,只道了句:“早些休息,明早还需入宫参拜奉先殿。” 他话落,就起身带着内侍,离开了此处。 杜成若身边跟着伺候的丫鬟,瞧着萧璟离开,心下难免不平道:“主子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新婚之夜,殿下却要往别处去,这算怎么回事。” 丫鬟话落,杜成若眉眼凌厉生冷,淡声道:“掌嘴。” 那丫鬟闻言既惊又惧,到底还是扬手自己打了自己。 巴掌声连响十余次,杜成若方才捏着眉心叫停。 “好了。” 那丫鬟满脸是泪,心中不平。 杜成若招手让她近前,亲自取了帕子,给她擦着脸上的泪,又拿了药箱子给她上药。 “殿下是主子,你是奴才,哪里能妄议主子行事,我只是为殿下办事而已,同从前在他麾下领兵,无甚差别,何况,你家主子我心有所属,他若留宿,我才要惶恐呢。” 丫鬟止住了眼泪,那杜成若轻拍了下她肩头安抚。 内殿陷入安静,杜成若理着今日一整日的事。 不知多久时间过去,门外突地响起了几声低声犬吠。 她开门将那狼犬放了进来,狼犬盘在她膝头,呜咽的叫唤,拉着她裙摆,就要带她出去。 杜成若被它咬着裙摆,蹙眉拍了下他,起身去换了件寻常衣物,跟着它出去。 狼犬一路拉着她跑,最后停在一处寝殿。 还叫着要她进去。 杜成若意识到这偏殿就紧挨着萧璟本人的寝殿,吓得慌忙捂着了狼犬嚎叫不止的狗嘴。 外头看守的护卫现身,见状近前道:“属下见过太子妃,您怀里这狼犬,打云姑娘进了店门,就一个劲在殿下寝殿外嚎叫,殿下听了嫌烦,让奴才将这狼犬赶了出去。” 夜色静谧,杜成若立在殿门外,隐隐能听见女子的哭声。 那哭声哀婉低吟,好似委屈,好似痛苦,好似缠着万般无奈。 又好似,是不得已的情事中,折磨又难耐的哼吟。 杜成若想起那碗醒酒汤,想起方才护卫口中的云姑娘,意识到此时殿内应该是那侍寝宫女在。 她忙拽着狼犬往回走,边走,还总能听到那哭声阵阵入耳。 杜成若停步,遥遥立在寝殿前头,低眸瞧了眼怀里呜咽不止的狼犬。 里头的女娘在哭,外面的狼犬,也在呜咽。 杜成若心里莫名的焦灼,突地轻声问那护卫道:“殿下养得那狼犬,前些时日扑的京中女娘是谁。” 那狼犬极为通灵,殿下养了它这么多年,它也未曾对殿下亲近,怎么会对着个陌生人献殷勤? 护卫不知道杜成若缘何突地问起此事,却也如实答道:“正是扑的云姑娘,当日,将殿下都吓了一跳呢,好在有惊无险。” 杜成若牵着狼犬的狗绳,手指越攥越紧,声音近乎有些哑的问道:“那云姑娘,叫什么名字?” 护卫纳闷不解,但也不敢得罪新进门的太子妃,如实答道:“姓云,单名一个乔字。” 杜成若脸色剧变,低首牵着那狼犬,脑袋一片空白的往回走,连话都说不全。 乔乔……居然真的是她。 这么多年了,兜兜转转,殿下居然还是遇见了她。 杜成若拽着狼犬往回走,一路上,心思几经转换,待到了自己寝殿时,已是面色惨白。 她一辈子磊落坦荡,独独做过一件亏心事。 就是,在父亲的要求下,帮着明宁,骗了萧璟。 那时她瞧见萧璟跟前养的小狗,一眼就认出是她闲时教骑马的小丫头养的。 昔日一起救下的狼犬,还陪着那丫头养了几天,怎么可能认不得。 云乔寻不到她养的小狗,哭了几个日夜,要她帮着找,说那日给一个少年上了草药,留下小狗看着他,自个儿去寻爷爷来抬他回家,哪成想,回去时,少年和小狗都不见了。 倒是有个女娘,在那等着她,还同她道,没见过那只狗崽子。 杜成若打小聪慧,自然不是云乔这样天真的小丫头,一听就明白了过来。 是明宁,在云乔回去寻人时,知晓了萧璟的身份,假装救下了他。 杜成若不是不想拆穿明宁,可她的父亲是明宁父亲乔昀的下属。 无论如何也不许她说。 明宁已经骗了萧璟,她那时拆穿,乔家就是欺君之罪。 乔昀是杜成若父亲的上司,也是杜成若仰慕的名将,她不愿意让明宁这样的人毁了乔昀一世英名。 她只能昧着良心,没有告发明宁,反倒似有似无的,帮着明宁更好的瞒过萧璟。 一晃这么多年,自从那小丫头离开西北,她也忙于西北战事,远隔天南海北,再没见过少时小友。 不曾想,那小丫头竟兜兜转转,到了萧璟身边。 是萧璟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吗? 可是不应该啊,如果他知道,怎么忍心让那小丫头在东宫做婢女,怎么还会把明宁捧到郡主的位置上? 第197章 锁链 牵着狼犬的杜成若魂不守舍地坐在自个寝殿前的门槛上,昂首瞧着天边的月亮。 另一边,东宫正殿内,背脊纤细的女人,倒在暖炉边的地毯上,白净柔嫩的手指,紧紧攥着暖炉一角,被烫伤了皮肉,都不曾松开。 那双皓月般腕子上,是一串方才被萧璟逼着戴上的珠串,上头明珠在月光下灼灼夺目,和今日那件嫁衣上所坠,一模一样。 红色的新郎喜服早仍在一旁,他冠发上头束发的红绸,却摇曳坠在她身前。 那刺眼的红,映得她皮肉,愈加苍白。 云乔闭眸阖眼,脖颈处皮肉轻颤。 她不该来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日子。 萧璟方才还未到寝殿时,下人便已识趣地去请了云乔。 说什么,她有东西落在殿下寝殿里,让她去取。 云乔还特地问了嬷嬷,今日萧璟应当不回寝殿吧。 嬷嬷同她说,萧璟今日迎亲,自然是歇在太子妃院中的,还说什么,明日太子妃说不准会去殿下寝殿瞧瞧,若是看见她遗落的什么东西,恐会不满。 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落下,想起那些许多次被萧璟扯下的衣带,和那些见不得人的贴身衣物,恐是自己的私物遗落,怕被刚进门的太子妃瞧见,忙就起身赶了过来。 待到了地方,四下张望,不见什么自己的物件,正欲问下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回首却瞧见了一身酒意,醉眼迷离踏进内殿的萧璟。 萧璟并未让下人去请云乔,瞧见人时,眉峰微挑。 云乔局促地捏着自己衣袖,解释道:“宫人说,我有东西落在此处,让我来取,我不知道是什么……” 宫人揣摩上意,亦或者是自以为得了新进门的太子的吩咐,自作主张请了云乔过来,许是估摸着云乔不肯在这样的日子来伺候萧璟,还特意想了个由头。 萧璟听罢云乔的话,心下明白过来,低笑了声,摆手示意下人退下。 扶着萧璟进来的内侍,和去请云乔的宫人,以及跟着云乔伺候的嬷嬷,皆都退了出去。 内殿房门阖上,云乔心下微慌,紧攥着自己衣袖。 声音微急道:“劳烦殿下将我的东西给我,天色晚了,我得赶紧回去,殿下也该回喜房安歇才是。” 萧璟的正殿,不是迎娶太子妃的喜房,布置的并不喜庆,反倒仍是那沉闷的颜色。 独独萧璟身上,这一身新郎官的喜服,红得格外刺眼。 云乔抿唇低首,等着萧璟把东西给自己。 萧璟缓步走进内殿,落坐在桌案前,抽出了个盒子。 那盒子里,放着两样首饰。 一样是皇后给的珠串,一样是萧璟从锁链上拆下的脚环。 他的确是有些醉了,目光都渐趋迷离。 落进盒子里的手,先是抚过那脚环,顿了片刻,却转而拿起那珠串。 罢了,何必吓坏了她。 他手拎起珠串,另一只手攥着云乔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跟前,低眸把那珠串戴在了她手上。 月光下的明珠,戴在纤细白嫩的手腕上,格外漂亮,萧璟瞧得眼神靡靡。 云乔低头瞧见那手串,却蹙紧了眉头。 “这不是我的东西。”她说着就摘了下来,将那珠串扔在萧璟跟前的桌案上。 此时也总算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什么落下了东西,分明就是唬着她来萧璟这处寝殿的骗术。 宫人骗了她,那每日贴身伺候,瞧着慈眉善目的嬷嬷,也和宫人一道骗了她。 他们都是萧璟的人,哪里会对她说什么真话。 云乔脸色冷俏,心里憋着委屈怨气,疾步往寝殿门外走去,人走到殿门口,手搭在了门栓上,正欲推门离去,身后却响起了萧璟的话音。 “出了这道门,就别想再见你女儿。” 他话音沉冷,扫了眼那被云乔如弃敝履般扔在桌上的珠串,心里也存了气,话也说得过分,明摆着威胁她。 云乔刚刚碰到房门的手,紧紧攥着那门栓,指甲甚至扣进木头边缘几分。 闭了闭眸,几瞬后,到底还是转过了身。 她脸色冰冷,眸光含怒地瞪着他。 萧璟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分的。 他一次次又一次拿她的女儿逼她就范,也早就清楚,那小丫头,是眼前的云乔,唯一的,最深的,软肋。 习以为常的威胁,久而久之,他就意识到不到,他每一次说这样的话,之于云乔,都是钝刀子磨肉,乍看以为寻常,可总有一天,也要破皮见血。 美人生怒也好看,又冷又俏,萧璟身上酒意浓烈,冷哼了声,也懒得多计较她此时的脾气。 手指叩着桌案,低声道:“过来。” 那指节叩着桌案上一声声,都似是敲在云乔耳边可怖的符咒,逼着她,迫着她,让她行事皆不能自主。 她紧攥着手,到底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待行至桌案前,萧璟目光重又扫向那被她扔在桌上的珠串。 沉声道:“拿起来,戴上。” 云乔忍着气,拾起那珠串戴上。 眼帘低垂,抿唇道:“殿下,这不是我落下的东西。” 萧璟听得心烦,却又不可自控地想,如果那件坠着明珠的嫁衣,穿在她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月光和烛火交相映在眼前人腕上,漂亮又生动。 他眸底渐生浓暗,猛地将人拽进了怀里,哑声道:“孤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好好戴着,听到没有。” 云乔没应声,却也没有再硬要扯下这珠串。 一个镯子而已,戴着就戴着。 她抿唇忍耐,几瞬后,点了点头,轻声道:“好,我知道了,天色太晚了,殿下该去喜房歇息了,莫要在此耽搁时间……” 云乔话里话外都在排斥他,即便被逼着,勉强戴上这珠串,即便被他强硬压在怀里,也还是浑身紧绷僵硬。 萧璟听着她在耳边絮絮叨叨说着,眉心沉凝,揽着她腰肢的手,轻抚过她腰窝,侧首猛地一口咬在了她唇上。 “话怎么这样多,听得孤耳朵痒。” 云乔唇珠被咬破,血珠子霎时涌出,她疼得眉心紧蹙,萧璟却将她抱上了桌案,昂首一滴滴吻去她唇上渗出的血珠。 云乔被他强硬顶开紧闭的双唇,血水在两人唇齿间交融。 他手从她腰肢向下,落在她裙带上。 深夜匆匆前来的衣裳本就穿得匆忙,并不齐整。 方才被他几番拉扯,又拽着抱在桌案上,裙带早就松了。 此时萧璟不过抚在上头,还未来得及用力,那裙带便已坠落。 白绸布式样的裙带,被萧璟顺势缠在自己腕上。 他一手抚过裙带敞开处,一手掐着她下颚,贴着她耳畔道:“瞧你,来时连衣带都不好生系紧,不就是存心勾着孤吗。” 云乔面色泛白,咬着唇摇头,一再推他。 …… 可是娇弱女娘的力道,落在他身上,不过是蜉蝣撼树罢了。 她勉强挣扎地推开他,跳下桌案,却又被他揽着腰抱回怀里,压在地毯上。 云乔昏睡这段时日,他每夜去给她沐浴净身,实则却是为她上药罢了。 既然急着要孩子,自然要尽快养好云乔的身子。 早在云乔苏醒前,太医把脉便已告知他可以停药了。 …… 内室里暖炉噼啪作响,萧璟身上的喜服扔在一旁地上。 他喝醉了,也有些急色,顺手拎起一旁下人备着解酒的温热茶水,泼在了她身上。 茶香混着女子甜腻,落进他口齿撕咬间。 也刺激的云乔动情。 只是这情,是不得已而动,寻不得几分欢愉,只逼得她,泪水潺潺。 他借着酒意逞凶,全然不管她情不情愿,也好似并不在意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系在头发上的一条红绸,随着他力道打在云乔身上,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云乔 她咬着自己手掌,忍了又忍,还是掉了眼泪,自己却说不清缘由。 明明他说得再直白清楚不过,留她在身边,生一个孩子,仅此而已。 明明她也早就知道,今日是他娶妻的日子。 明明她,原本已经睡下,合该好生一觉到天明,什么都不用想。 那些藏在内心深处,被记忆压下的迷惘和委屈,也本不该在今夜被激起。 可是偏偏,偏偏他,就是不肯放过她一次。 …… 男子的喘息声,和女子忍着委屈不得已的泣音一道响起,传出内殿,隔着门窗,被那方才牵着狼犬而来的人听到。 她隐约听到外头有狼犬叫声,侧首望向那微开的窗棂。 跟着,又听到了护卫的言语。 是他的太子妃来了,就在门外…… 云乔咬得手掌淋漓渗血,不愿意哼出半声。 萧璟身上酒意浓烈,从她口齿中强硬抽出她的手掌,舔舐她手上血色,身下猛地又是几撞,存心逼她叫出声来。 云乔另一只手攥在内室暖炉上,忍着被烫伤的痛,都不曾松开。 一直到身上人的动作终于停下,她颤着眼帘抬眸。 紧握着那被暖炉烫出血泡的手,忍不住冷笑道: “你只顾着自己畅快,可有想过旁人的难处?殿下,你这样的人,是不是生来就没有心肠也没有心肝?今日,是你新婚之夜,你做这样的事,不会觉得羞耻吗?不会觉得对不住旁人吗?你有没有一点点同理之心,有没有一点点,羞耻之心?” 云乔哪里知晓,萧璟这段亲事,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在她看来,萧璟新婚之夜和自己偷欢,既是损了他妻子的脸面,也是自己的自尊,扔在地上狠狠地踩。 哪个女娘,愿意在旁人新婚之夜,伺候还未脱下喜服的男人。 又有哪个妻子,愿意新婚之夜独守空房。 云乔手颤抖不已,自己也不知道,是那暖炉所烫,还是实在忍不住心头汹涌难堪的情绪。 她话说得不留情面,几乎是往萧璟脸皮上踩。 萧璟瞧着她这副满脸厌憎的模样,冷笑连连,也没了耐性。 事后的温情消弭殆尽,他伸手抚过她的脸颊轻拍。 话音嘲弄,存心羞辱她道:“云乔,你与我谈羞耻之心,不觉得可笑吗?你同我在沈家偷情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羞耻,你在沈砚书房酒窖里缠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对不住他,现下倒与我谈羞耻之心,你扪心自问,你自己做的就坦坦荡荡吗?” 云乔说不出话来反驳,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她眼帘低垂,自嘲地笑,是啊,她有什么脸来说这些话呢。 细究往事,他做事无耻,她也不曾干净。 被踩进泥沼里到现在,她还有什么脸,求些许自尊和体面。 越是亲密至极的人,越知道,如何刺伤对方。 只是这些彼此说出的话语,伤敌一千,也自损八百,谁也不曾真的好受。 萧璟抿唇沉默,强硬地抱了她起身,将人放在地毯旁的椅子上,垂手给她理了理鬓边不知被汗水还是泪水弄湿的碎发。 “你不是答应过我,乖乖听话的吗?又闹什么脾气?” 在他眼里,她今时今日的所有委屈和眼泪,都可以用一句闹脾气轻松揭过。 他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哪里能理解旁人的苦楚,又哪里知晓云乔心底说不清的委屈。 看着眼前的萧璟,云乔抿唇低眸,不再言语,也不再和他争执。 她骤然变得乖顺,萧璟却莫名觉得心下微慌。 就好像,一直被你握在手中,需要你一路跑才能扬起的纸鸢,突然断了下线,自个飘远。 萧璟心烦意乱,不经意移开视线,瞧见一旁打开的盒子里,还剩下那从锁链上拆下的脚环。 他喉头微滚,鬼使神差地拿了那脚环,又从书案底下的暗格,取出了带着锁扣的脚链。 那锁链做工太过精致, 云乔瞧着他动作,初时还未认出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待被他抱到榻上,瞧着他解开那纯金的链子,看见那上头的金锁,总算明白了过来。 她白着脸摇头,喃喃着不要。 再如何被困住不得自由,也好过让锁链彻底锁住。 萧璟握着那锁链,瞧见她眼里明晃晃地畏惧惊惶,心头莫名颤了下。 他真的只想得到她的畏惧和臣服吗? 他真的只想吓坏了她吗? 他真的,不想再瞧见她带着几分真心冲他笑一笑吗? 第198章 禁锢 内室里静寂极了,眼前的女子惨白着脸,摇头抗拒。 萧璟握着那链子的手,紧了又紧,垂手低眸,握着她脚踝,给她戴上。 白净细弱的脚踝,骨骼分明,落在萧璟布满薄茧的手上,无力地挣扎。 还是被紧握得失却自由。 纯金打造的脚环,在他指尖拨弄下扣开了机关,抵在她脚踝皮肉上,又被他重新阖上。 那脚环依着她足腕尺寸打造,紧紧贴合着她皮肉,未曾留出半点喘息的缝隙。 一如他的人,带给她的感受。 “漂亮吗?特意为你造的。” 他淡声问她,指腹在她足上皮肉抚弄。 云乔白着脸颤抖,目光凄惶地落在自己腕上那脚踝处。 漂亮吗?当然。 纯金打造,上头还雕着桃花,是极为好看的式样。 可再漂亮,那也是锁链,是桎梏,是镣铐。 同天牢里关押的重刑犯脚上的锁铐,没有本质区别。 云乔目光凄惶迷惘,辨不清自己前路究竟如何,甚至隐隐觉得,萧璟不会依他所言放过她。 她紧握着手,目光一寸寸抬起,看向眼前的他。 “殿下,我对你而言究竟算是什么东西呢?宫女奴婢,再下贱再低微的身份,行动总还自主吧?我呢?我连这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配再有了吗?” 此时此刻的云乔,张口问他时,已然将自己也看作是一个东西一个物件。 从扬州到长安,从沈家到东宫,从深宅大院里泣血仰望苍穹的不屈鸟,到宫墙重重内被困在囚笼中的金丝雀。 那个因为他一句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动心动情的姑娘,此刻,问她当日心爱的郎君,她对他而言,算是什么东西呢? 从问他,她算是什么? 到问他,她算是什么东西。 今时今日的云乔彻底明白,自己在萧璟跟前,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人,她和墙上的壁画,他手中的笔墨纸砚,他房中的摆件,乃至于,他给她戴上的镣铐,没有什么两样。 不由自主,也不被允许自主。 他想撕毁壁画就可以撕毁,他想砸了砚台就能砸了砚台,他想毁了满屋摆件,就能毁了满屋摆件…… 他想困她一辈子,就能困她一辈子。 他可怜她在旁人处委屈,他教她自爱自重。 可是,他又是怎么待她的呢。 云乔想起从前,无力的合了下眼帘,那最后看向萧璟的一眼,溢满失望。 她抱膝低首,一双皓腕无力的垂下,那戴着金色镣铐的脚踝,脆弱难堪至极。 却也没了挣扎的力气。 榻上的女娘可怜又脆弱,萧璟握着锁链的另一端,瞧见她眼底最后那抹失望,莫名觉得刺痛。 他也说不清缘由,只希望不喜欢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失望了?那你想要我如何待你?云乔,我给过你宠爱纵容,可你并不珍惜。” 宠爱纵容?多可笑。 云乔不肯言语,默默低首。 泪珠从她膝头滚落,滴在萧璟手边。 他抿唇微怔,瞧着她眼泪。 “你委屈什么?不过是让你乖乖呆在这里罢了,又不会短了你吃喝,也不会少了人伺候。这几日东宫来往人员杂乱,你出去,万一闯出什么乱子来如何是好。” 他自以为说得有理有据。 说到底,还是想锁着云乔。 云乔抱着自己,抿唇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殿下,您说日后会放我和女儿团聚,算数吗?还是说,只是随口哄我的言语罢了。” 她问的极为认真,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萧璟。 萧璟身子下意识一紧,面上却没流露半分异样,点头道:“当然。你只要眼下乖乖听话,完成你对我的承诺,我自然会履行诺言,让你和女儿团聚。” 他只说让她和女儿团聚,却没说如何团聚。 自然不会是,放她离开。 萧璟总觉得云乔好骗,可他不知道,她性子生来敏感,并不真的傻子。 他自以为滴水不漏,可还是被云乔看出了他的漫不经心。 她低眸看着脚踝上的锁链,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像鸵鸟一样,期待他大发善心放过自己。 内心悲苦难言,云乔不再说话。 萧璟却以为她认命乖乖听话。 殿门外响起叩门声。 “殿下,西北急报,出事了。” 护卫话音入耳,正巧,是陈晋。 云乔还没想起入京后的种种,并不记得陈晋,也听不出这声音是谁,只是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萧璟听得西北急报,眸光沉黯,抬手揉了揉她耳后软发,哄她歇下,低声道:“乖乖睡一觉,孤去宫里一趟。” 那锁链的另一段,在他走前,被扣在了殿内的一根石柱上。 寝殿门外,今日守夜的两个护卫,其中一个恰好是陈晋。 东宫办喜事,护卫们也或多或少,喝了些酒水,陈晋却滴酒未沾。 他就立在殿门外守着,凌晨时分的月色衬得他怀中的佩剑都格外的冷,这一夜内殿里的动静,自然也都落在了他耳中,尤其是,那女子绵绵不绝的哭音。 她好像很不情愿,好像很委屈。 方才杜成若来时,是另一个侍卫去回的话,陈晋却一直守在暗处出神。 到宫里传来急报时,他才叩门禀告。 里头的萧璟匆匆推门出来,换了身寻常衣物,也没遮住身上女子的甜香。 更让陈晋,想起这一夜,不绝于耳的哭音。 萧璟踏出内殿,侧眸看向陈晋,问:“怎么回事?西北出什么事了?” 陈晋恭敬低首,回禀道:“是西北出了乱子,宫里传来西北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太子妃已经在前头等着殿下一道入宫议事了。” 萧璟脸色沉暗不明,心里隐隐有些猜测,揉了下眉心,疾步踏下寝殿门前石阶。 明月当头,他顿步回首,看向内殿的房门。 沉声道:“陈晋,你对她熟悉些,在这好好守着,有什么异样,及时来报,天一亮就让嬷嬷来伺候,孤不在的时候,让嬷嬷寸步不离的看着她。” 陈晋点头应是,藏在袖中的手却紧攥。 守着,盯着,看着,寸步不离,囚犯也不过如此罢。 萧璟带了另一个护卫离开,留了陈晋在此继续守夜看着云乔。 内殿里,云乔看着萧璟身影走远,低眸瞧着自己脚踝上的链子。 漂亮精致又怎样,还不是锁链。 她是人,不是他养的宠物,更不能一辈子被这样困着。 深宅大院里四四方方的天已经够折磨人,这样终日不见天日,被困在房内,又算是什么呢? 禁脔?玩物?雀鸟? 云乔紧攥的手一再颤抖,情绪濒临崩溃。 她到底自幼长在西北的浩瀚天地,哪里甘心被人这样困住。 何况,萧璟此时都能做出这样的事,难道将来,真的会守诺放她自由吗? 怕是希望渺茫。 既是如此,倒不如自己争一争,总好过困兽一般,始终不得自主。 这锁链极长,在寝殿内,无论是去净房还是浴室,都可自由活动,独独踏不出寝殿房门。 云乔抱膝沉眸,目光瞧着内殿的暖炉,暗暗思量着。 良久良久后,穿好衣裳,起身下了床榻。 萧璟早就防着她有小动作,这内殿里,连簪子都没有尖刺。 更遑论是匕首刀刃。 可他百密一疏,忘了这房内,有火。 第199章 得知真相 冬日寒风吹得窗棂微微作响,内殿里的暖炉里,炭火红彤彤地燃着。 内室里的灯盏在萧璟走前就已被他熄灭。 云乔借着窗外月色,移步到暖炉前头。 她打开暖炉上头的盖子,低眸瞧着里头烧着的火。 下意识退避了下。 片刻后,还是咬唇凑近了些。 拉了个椅子在旁,坐在椅子上,抬起腿来,将脚踝处的链子,放到暖炉上头,想借火苗,烧断这腕上极细的链子。 火苗烧在那脚环上,将那脚环烧烫,云乔皮肉生疼,带着脚环的一圈,都被火苗烫出了泡。 她咬唇撑着,一手攥着身后的椅子扶手,一手压着自己腿,逼着自己,将那脚环继续烧着。 火泡烧伤,愈加剧烈。 云乔疼得满头是汗。 偏生这时,夜晚的寒风吹开了窗棂。 正巧,吹在那暖炉里,将火苗吹得骤然变大,只将云乔脚踝处,大半皮肉都烧伤。 云乔猛地吃痛,没忍住痛叫了声。 握着那椅子扶手上的力道,骤然加大,却又让自己身子失重,骤然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砰的一声,云乔身子砸在地砖上。 殿外的陈晋听到动静,猛地侧首往内殿看去。 透过那被风吹开的窗,瞧见了里头的景象。 月光透进内室,洒在那女子脸上。 映得她满脸的汗水,和疼出的眼泪,都清晰可见。 那光裸的足上,系着个金色的脚踝,一条长长的链子,另一端,系在内殿的石柱上。 陈晋脸色剧变,怎么也没想到,殿下居然将云乔,锁上了链子,这样困在殿内。 如此被拴着,和养着的一条宠物,有什么区别。 这也太屈辱,也太难堪。 云乔哪里受得住。 再瞧眼前这内殿里的情形,和那一旁的火炉,陈晋不难想象,方才里头发生了什么。 他扫了眼周遭,确定殿下寝殿外,再无旁人盯着,翻进了那被风吹开的窗。 云乔不认得他,乍然瞧见来人,知晓他是被萧璟安排盯着自己的人。 惊惶失措,抱着双腿,后怕的不住往后躲藏。 下意识看着他道:“你……你能不能别告诉萧璟我做了什么,我保证不会再做了,你能不能别告诉他。” 她脆弱又可怜,比陈晋以为每次见她时,都要更甚。 陈晋看着她急切的眸光,看着那双,满是水意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想起十几岁,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那时她刚从西北老太爷处回到江南,是个极为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自由又快乐。 即便后来被一次次打罚,那双脊梁也始终不曾弯折,好像不懂,什么叫怕。 可现在呢?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她嫁人生女,又辗转被困在东宫。 时至今日,被折磨成了什么模样。 陈晋不忍心,也控制不住想要她开心快乐,而不是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他鬼使神差的近前,俯身低首,瞧着云乔腕上脚环处的烧伤。 那样爱美的小娘子,拼着烧伤自个皮肉,都想燃断这锁链,可见,是多么的厌恶。 陈晋紧攥掌心。 突地生出孤勇决绝。 今夜西北急报,殿下和太子妃两位主子都不在东宫,西北之事一惯得萧璟看重,想来此去必定要费些时辰。 再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时机了。 他猛地抽出怀中长剑,一剑劈在了锁链上。 极细的锁链,经不住锋锐的兵器,何况陈晋这一剑,还用了内力。 云乔脚踝处被震的发麻,那锁链也断了开来。 她愣怔抬首,视线防备的看着他。 尤其是,怕他手中的那柄极为锋利的长剑。 陈晋瞧出她的畏惧,从袖中抽出那枚云乔曾经托他带给女儿的玉佩,递到了云乔掌心。 云乔认出这是自己贴身的东西,神色怔愣不解。 她没想起来入京后的种种,自然不知晓是自己把这玉佩给的陈晋。 陈晋也知晓她失忆,低声解释道:“这是姑娘您托我给您女儿带去的玉佩。” 云乔攥着玉佩,抬眼看向陈晋。 她贴身的玉佩,必定不会轻易与人,眼前人手里拿着她的玉佩,可见是她昔日信任的人。 云乔紧紧攥着那玉佩,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女儿。 喃喃的问:“你……你知道我女儿在哪里吗?她如今……如今过得还好吗?” 陈晋点了点头,喉头艰涩道:“小小姐被属下藏在一处极为安全的地方。” 藏? 云乔不解的问:“她不是该在她父亲跟前吗?萧璟同我说,她在她亲生父亲膝下养着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晋低叹了声,解释道:“不久前,殿下吩咐我,处理干净沈砚和小小姐,不许他们再出现在姑娘跟前碍眼……” 他说到此处,云乔已是面色惨白至极,浑身脱力跌跪在地上。 她就不该信萧璟的话,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高抬贵手。 第200章 出逃 殿内静寂的仅有暖炉噼啪声,云乔心思几经转换。 抬头看向陈晋时,眸光里藏着小心翼翼的盼望,轻声道:“你能告诉我,她究竟在哪里吗?我想去寻她,带她逃的远远的。” 陈晋喉头滚动,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低眸再看她腿腕上的伤处,只觉心酸。 也愈发想不明白,萧璟为何,如此待她? 难道殿下的心,是铁石做的吗? 她这样可怜,殿下竟还要如此折磨她。 锁在此地,苟且的活,对她这样的人而言,怕是连死都不如。 陈晋喉间苦涩,抬手扶起她,手握在她腕上,没有言语,默默将她扯到自己背上。 “好。我会送你离开这里。” 夜色寂寥,新婚之日后的东宫,个个喝过酒水的护卫难免松懈。 凌晨时分,更是东宫防备守卫最弱的时候。 而陈晋,恰好是东宫里最得萧璟信任重要的侍卫中的一个,自然早将东宫的防卫,各处护卫的布置,摸得清清楚楚。 带人出去,虽麻烦棘手,却也不是办不到,只不过,代价却也是赔上陈晋一辈子的仕途。 他心知今日一走,即便事成,一切也都回不了头了,若是事不成,被东宫旁的护卫抓获,他也是必死无疑。 背上的女子身形单薄,陈晋却觉自己肩上,担了万钧的牵绊。 他手推开东宫的殿门,明月当头映在他脸上。 那张经年沙场厮杀,而今常见隐在暗处的脸,头一次被染上除了血色杀戮外的温柔月光。 他手搭在云乔脚腕上,紧紧攥着。 一出门,却撞见了起夜的嬷嬷。 陈晋反应极快,上前去,拿长剑抵在嬷嬷脖颈。 嬷嬷不敢叫嚷,唯恐小命不保,目光震惊地瞧着陈晋,和他背上背着的人。 旧日在那处宅子里的些微小事浮现在脑海,嬷嬷暗道不妙,强压着声音警告他二人。 她先是看向云乔,低声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啊?好端端的,怎么深夜就要逃走,您不是答应殿下了吗?好好的给殿下生个孩子,殿下总会如您所愿的,何必多此一举,给自己找麻烦呢?” 她句句恳切的劝,却不知道云乔已经从口中知晓萧璟根本不打算履行诺言的事。 月色寂寥清冷,云乔攥着陈晋肩头的衣裳布料,咬唇看向嬷嬷: “嬷嬷,可是萧璟,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他告诉我日后会让我和女儿团聚,却背着我,吩咐人处理掉我的女儿,他满口谎话,怎么会肯如我所愿,何况,他如今甚至要将我锁在殿内,让我连一点自由都没有,这样的日子,生不如死,我真的,真的,熬不下去。” 云乔嗓音艰涩,目光落在脚踝处那还未来得及被火焰烧去的脚环,眸光全是苦意。 嬷嬷听得这话,当即就明白是陈晋把殿下要处理沈砚和云乔那女儿的消息告诉了云乔,暗骂陈晋数声背主的叛徒。 心知自己劝不动云乔,只能转而看向陈晋,压着怒道: “陈晋,你糊涂了,你是殿下麾下得力的干将,日后殿下登基,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岂能因一女子叛主,毁了前程似锦,你可想清楚了,你带了姑娘离开,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陈晋当然知道,这一步踏了出去,自己就回不了头了。 他也不知道,今日这样做,值不值得,更不知道,来日的自己,会不会后悔。 可他知道,如果不救她,如果眼睁睁看着她在东宫被耗尽生气儿,他一定会后悔,会遗憾自己曾经有机会带她离开,却没能带她离开。 就像今时今日,他也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她刚被殿下带到京城时,就悄悄将她带走,为什么要等到如今,眼看着她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嬷嬷话说的再恳切,也没能改变陈晋的心思。 倒是云乔,在听得嬷嬷这话时,紧张的,攥紧了陈晋肩头的衣裳。 她掌心濡湿,自己也怕。 怕陈晋改了主意,不肯再帮她。 陈晋意识到她情绪的变化,心口像是被揪着一般酸痛。 猛地握紧了手中长剑,拿那剑柄敲晕了嬷嬷,将其扔在了墙角。 今夜是他守夜,云乔不见了,无论是不是他带她逃走的,他都逃不了一死。 杀了撞见他们的嬷嬷,也无济于事,何必再造杀孽。 嬷嬷昏了过去,倒在墙边。 陈晋伸手握了握肩上的那只纤细的手,轻声道:“别怕,我会送你出去的。”一定会。 云乔紧紧攥着手,嗓音艰涩哽咽,低声道:“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陈晋。” 她终究是人,逃不过自私。 所以明知陈晋送自己出去,对他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却还是想要抓住这,此时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也觉得自己卑劣不堪,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自私。 所以一声声的,说着对不住。 陈晋明白她的心思,轻叹了声。 哑声道:“是我心甘情愿,没有什么对不住。” 话落,一路绕开布防,沿着院墙暗处,借着东宫各处树影遮掩身形,向前走去。 暗处,一个牵着狼犬的身影,从廊道后的柱子里走出,目光复杂深远地瞧着那被人背着肩上的女娘。 原本杜成若已经和萧璟一道去了宫里议事,只是她想起今日从护卫口中问出的话,和在萧璟寝殿外,听到的女子哭音,心里像是被悬着一块巨石般煎熬,便借口身子不适要先行离开一趟,悄悄回了东宫,想趁着萧璟不在,翻进他寝殿,瞧一瞧云乔而今究竟是何模样,又为何在今夜,哭成那样。 却凑巧,撞见了护卫带人私逃的这一幕。 将云乔,和那护卫,以及方才嬷嬷,三人的一席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也大概明白了云乔如今的处境。 狼犬呜咽地想往云乔走远的方向冲,杜成若蹙眉强将它拉着,在月光下,踏进了那处,此时已经人去楼空的御殿。 暧昧情缠后的味道,噼啪作响的暖炉,暖炉边被剑锋斩断的纯金锁链,以及,链子另一头,拴着的石柱…… 杜成若屈膝低首,捡起那地上的锁链,紧握在手中。 身旁狼犬呜咽不止,她自个都没忍住,红了眼眶。 被强取豪夺占了的女娘,受尽委屈不堪,连一点自由和尊严都成了奢望。 再想起方才在月色下,听到的,那女娘满是哽咽的话音。 杜成若的手,抖个不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第201章 大火 她以为即便远隔天涯,她那样惹人怜爱的小姑娘,也该一辈子顺风顺水,受人疼爱,永远被人捧在掌心。 万万不曾想到,经年后再遇,是这样的情形。 这些年来,她该吃过多少苦头,而萧璟,又是怎样折磨她的…… 才让那少时天真无忧的小丫头,而今,总是泪水涟涟。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一辈子都活得顺风顺水,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像她少年时瞧见的那小姑娘一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连掉眼泪都不是因为苦楚,而只是要挟疼爱她之人,答应她无理取闹的法宝。 杜成若一手攥着那被断开的锁链,一手牵着狼犬,抬眸看向那内室噼啪作响的暖炉,想起方才月色下,那小丫头,脚腕上的烫伤。 想来,那烫伤,便是她自个儿将脚腕放在暖炉上,想借着火炉的烈焰烧断脚环所致。 杜成若重又低首,看向手中的锁链。 这极细的链子,本该更易被熔断,那丫头却将那紧贴着脚腕皮肉的锁链,放在火苗上头,忍着烫伤自己的痛,都不想让那屈辱的物件,禁锢在她身上。 再漂亮的脚环,再如何用纯金打造,再如何由能工巧匠费心雕琢,不还是同监牢里囚禁犯人所用的镣铐,并不分别。 她本能的厌恶那脚环,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不愿意让那东西,贴着她皮肉半分。 才做了这样,弄伤自己的事。 杜成若闭眸起身,松开了手中的链子,耳边好似仍能听到,在这处殿外,听到的那女子哭音。 该有多屈辱,才能让那样怕疼的小丫头,只想着挣脱这物件,毁了这禁锢,连自己皮肉之痛,都不在乎了。 外头月光明亮,杜成若牵着狼犬,另一只手,猛地打翻了燃烧着的暖炉,而后,缓步踏出内殿。 临到踏下石阶时,却一脚跌了下去,险些踩空。 暗里护卫她的贴身侍卫及时现身扶了她一把,杜成若撑着侍卫勉强站稳,强压下心底汹涌的情绪。 “主子,怎么了?” 侍卫焦灼的问,目光犹疑的往她身后望,瞧见了内殿燃起的火,惊骇不已。 “这……里头怎么着火了……” 侍卫急得要喊人灭火,杜成若却将他拉了回来。 “里头的火不用管,方才,带着那丫头离去的东宫护卫,应当是陈晋,你去跟着他们,暗里护着那丫头,拿着我的令牌,抽调咱们在京的人手,想法子,将她送去京城,带去她想去的地方,绝不能让殿下拦下她,记好了,一定得办成这件事,办不成,你提头来见我这主子,听明白了吗!” 杜成若此时因入宫议事,穿的是男子装束,寒声吩咐手下人时,更是凌厉至极,护卫心下打颤,暗道主子这不是要背着殿下行事吗,却也不敢多加置喙,只能恭敬应下。 侍卫退了出去,杜成若牵着狼犬离开,身后火光漫天,一如那年分别之时,西北荒漠上的烈烈残阳。 …… “起火了!起火了!快救火!快救火!” 火势越烧越大,杜成若在东宫一片忙乱中,回到了宫里的议事厅。 议事厅内,萧璟,赵琦,还有旁的军政要员,皆在其内。 杜成若立在议事厅外,扫向守门的宫人,吩咐道:“西北事发突然,殿下与诸位臣工彻夜不眠理事,尔等万不可扰了殿下议事,今夜之内,非军国大事,一缕不许上报。” 她既是新进门的太子妃,更是西北的少将军,此时,她的话,外头的宫人,自然不敢不听,忙恭敬应下。 杜成若先是放火,后是借口让宫人不许上报,都是在拖延时间,想尽可能的,给云乔争取逃走的时间。 她吩咐完宫人,理了理自己衣袖,抬步踏进了内殿。 面色一如往常,瞧不出分毫波澜。 内殿里,萧璟扶额蹙眉,瞧着手中的折子,唇峰紧抿。 漠北的小可汗参加完东宫婚宴后,便已离京,他人刚走,西北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就传了过来。 明宁在西北这些年来卖给漠北的情报,竟然帮着漠北,在西北军帐核心层安插了人手,策反了西北边城的一位将领。 偏巧,是在杜成若,人不在西北的时候。 如今便是那位边城旧将,在替漠北,攻城略地,倒戈相向。 杜成若人不在西北,她的父亲杜仪又已年迈,眼下倒是能拖个数月,却绝撑不到一年半载。 甚至杜成若本人,因着女子身份初初曝光,此行立即回返西北领兵,也是麻烦。 这桩事实在棘手,那倒戈的将领,又还是一员骁勇悍将,西北军中,必定人心惶惶。 内殿里气氛凝重。 前头一个大臣疑惑的问: “漠北安插在西北的探子,这一年来屡屡泄密的,究竟是谁?查了半年了,怎么还是揪不出来?” 彻查探子只在西北军中,可真正的叛徒,那远嫁和亲的明宁郡主,却在漠北王庭。 自然,是查不出来的。 杜成若落坐在萧璟下手,低眸思量,心下,是有些怀疑明宁的。 只是,却又觉得,那样一个以身殉国的父亲,明宁再如何龌龊,也应该不会做卖国之事。 故而,不曾开口。 至于旁人,从不知晓明宁的真面目,自然,也不会怀疑这样一个,为国和亲的公主,会出于自己的私利,背弃旧国,倒戈相向。 这边气氛凝重,另一边的东宫,已是混乱极了。 着火的东宫的正殿,萧璟本人的住处。 出了事,宫人们就没法和萧璟交代。 此时天还没亮,管事一遍组织下人灭火,一遍紧急喊来了护卫统领。 “今夜守夜的护卫是谁?还不进去救人!”那护卫统领急声问。 “应是已经进去了,我来时就没见那护卫。这火势太大了,劳您入宫,快些禀告殿下,请殿下赶快回来拿个主意。” 第202章 死了就死了 宫人自是不及侍卫统领身份贵重,此时夤夜闯入禁宫,寻常宫人更是万万不敢做的。 也就东宫的护卫,身佩令牌,可便宜行事。 殿下人在宫禁内议事厅,眼瞧着是绝不会此时回来,为今之计,当然也只有这护卫亲自去请。 那统领思量再三,解了腰间令牌,给了一个护卫。 交代道:“带令牌入宫,把东宫起火的事禀告殿下。” 此时火势不过刚烧大,管事虽急得火烧眉毛,统领在从管事口中得知守夜的陈晋已经进去救人时,却松了口气,陈晋的身手,他是知晓的,必定能将人救出,且先禀告殿下,暂且等着就是。 那拿了令牌的护卫急匆匆地往宫禁里赶,东宫里的奴才一桶桶水提着往正殿大火上泼。 可老天偏偏刮起风,将火势吹得更大,使得下人们灭火愈加费劲儿。 统领和管事立在殿门前,双双蹙紧眉心。 良久后,那火势仍未扑灭,而他们以为的,入殿救人的陈晋,也始终没带着殿内的云姑娘出来。 统领的脸色极其难看,侧眸看着管事,谨慎地问:“你确定,陈晋进去救人了?” 管事这当口也懵了。 他来时就没见陈晋,只顾着喊人灭火。 可东宫的护卫,一贯是不许擅离职守的,陈晋更不是不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不守在主子身边,管事当然以为,陈晋已经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了。 然而,等了这么久,始终不见人,管事自己也彻底慌了。 若是陈晋没进去救人,烧了这么久,那云姑娘,哪还能活。 管事白着脸不敢答话,侍卫统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焦灼地瞧着那起火的正殿,疾步往前走去,待走到火口时,正巧看见内室里,砸下来了一根木梁。 统领当即停步,未曾再往前进。 毕竟不是东宫的正经主子,不值得为了救那云姑娘搭上自己的命。 统领如此想,旁人自然也如此想。 再受宠又能如何呢,到底无名无份,到底身份低微,谁不知道,那就是养在殿下跟前的小猫小狗,死一只小猫小狗而已,又不是正经主子身陷险境,护卫宫人可以会护主而死,可哪里会为救下一只主子的小猫小狗,不惜性命。 今日若是萧璟本人,或是刚进门的太子妃被困在火场,管事不会模棱两可地轻易以为有人进去救了,统领不会在火口前因惜命地而顿步。 这满宫的下人,怕是早一个个前仆后继地闯进火场,以身犯险救人去了。 可是,一个身份低微,在东宫里什么都不是,连出现在人前,都极少被殿下允许的云乔,自然在宫人和护卫眼里,不值得他们舍命相护。 萧璟心里一次次的觉得,名分不重要,地位不重要,他给的宠爱,才重要。 可他不知道,世人眼里,名分地位,才是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所在。 而男人施舍的那点所谓的恩宠,换不到实际的利益,就什么都不配算。 统领停步在火场前,凝望着漫天的火光。 心下衡量盘算着。 不进火场救人,或许会被主子问责,可再如何,这火是意外,守夜的也是陈晋,与他这个统领无关,殿下即便动怒,应当也不会无故牵连。 若是进去救人,此时火势这样大,救不救得出来且两说,怕是得落个烧伤砸伤的,先丢个半条命。岂非得不偿失。 这头,统领思量后干脆停步,沉眸看着下人扑灭火势。 那头,带着令牌的护卫已然进了禁宫内。 他一路疾奔到议事厅门前,亮出令牌,急着要见萧璟。 却被守门的宫人,依着杜成若的吩咐,给拦了下来。 “何时?太子妃娘娘吩咐过,西北事发突然,殿下彻夜不眠议事,非军国大事,万万不可搅扰。” 护卫想起东宫的大火,急得满头大汗,却也知此事并非军国大事,只得如实道:“是东宫起火了,统领命我赶来宫中禀告殿下,请殿下回去拿个主意。” 起火一词先是让宫人惊了下,可到底是在宫里伺候的人,只一下后,面色就恢复如常。 便是走水起火,如今东宫要紧的主子都在议事厅内,总不至于隔着这么远,伤了两位主子的安危。 那火,就是烧得再大,只要没伤着主子,就不算要紧事。 里头议事的人,个个身份贵重得罪不起,何况,殿下因着西北之事,已是悬心竭力,此时搅扰,怕是上赶着去触霉头。 宫人并不愿意通禀,蹙眉道:“起火了,吩咐下人灭火就是,殿下和太子妃人又不在东宫,让东宫的下人,赶忙在殿下忙完政务前把火扑灭收拾了残局就是,难不成走个水起个火,还能把整个东宫都烧没了?” 这宫人话里话外阴阳怪气,侍卫实在焦灼,急切地往里张望,那议事厅大门进去,他是什么都看不到。 只得急声同宫人道:“劳您通禀一番吧,火场里还困着人……” 宫人此时已经渐渐没了耐性,闻言随口问道:“什么人?东宫的两位主子可都在议事厅里呢,就是有什么人被困,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你倒是说说,那被困在火场的是什么人物,莫不是昨日喜宴上的宾客,谁在东宫留宿被火给困着了吧?” 自然不是宾客…… 护卫摇了摇头,只能如实道:“是伺候殿下的一个奴婢……” 宫人听得宫婢二字,彻底没了耐心再听下去。 摆手就要让人退下,口中不耐烦道:“去去去,一个宫婢而已,死了就死了,也值得你跑一趟耽搁咱家的时间,快些下去让人灭火就是,莫在此处扰了殿下议事,耽搁了西北的军政,你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第203章 是他亲手,将她锁在火场 护卫后头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自己也知晓,西北军政要紧。 便是觉得那被困火场的云姑娘可怜,心里却也想着,自己来时,听闻陈晋已经进了火场救人,应当不至于出什么人命,且在此等着殿下议事结束出来再行禀告就是。 便住了口,静默退下,立在殿下候着。 …… 议事厅内,彻夜商议后,总算是出了章程。 “罢了,孤亲自去一趟西北,杜成若,你随孤一道前往。赵琦,你留下盯着京中诸事,孤会请父皇暂且不回洛阳行宫,坐镇长安,切记万事归劝些父皇。” 由萧璟亲自带杜成若前往西北领兵,有他在,算是为杜成若的女子身份,添一份保障,也让下头人,不敢因为杜成若乃是女子之身,而不听军令。 唯一麻烦的事,他人不在京中,京中未必不会生乱。 罢了,眼下西北要紧,其它的,都能缓一缓。 得了吩咐后的赵琦和旁人纷纷退下,杜成若也紧跟在赵琦身后踏出议事厅。 议事厅外头等了半夜的侍卫,见有人出来,忙就要往前去。 赵琦先看见的人,扫了眼后,纳闷地问:“你不是东宫的护卫吗?此时天都没大亮,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护卫正要答话,杜成若瞥了眼那护卫,咳了声道:“殿下彻夜未眠,今日怕是要在议事厅歇下,若非军国大事,万不可扰了殿下歇息。” 杜成若自然猜得到侍卫此番前来所为何事,那火就是她放的,她能不知道吗? 此番话,也不过是为了堵住护卫的口,再拖延些时间罢了。 护卫是东宫的下属,哪里敢不听太子妃的话,只得低首应下,不敢再多言,也怕,提及那被殿下宠爱的婢女,惹了太子妃不满。 杜成若见堵了侍卫的口,这才和赵琦一前一后走远。 留下的那侍卫,在议事厅门外急得焦头烂额。 而那议事厅内,此刻,也只剩下萧璟自个儿。 他不知道外头侍卫的焦灼,更不知道东宫烧了彻夜的火。 也不知道,云乔此刻,已然挣脱了他的禁锢。 内殿里燃了一夜的烛泪堆积在灯台上,萧璟捏了捏眉心,彻夜未眠后的眼底乌青,衬得他往日清俊温雅的面容有几分憔悴。 人前再如何,也不能流露出疲惫。 孤身一人时,才难得泄出几分颓靡。 到底不是铁打的身子,连轴转,哪里能分毫不影响。 他捏着眉心力道微紧,只觉额头一侧,疼得发胀。 低眸时瞧见手边,被云乔咬出的那抹牙印齿痕,想起她,无奈低叹了声。 此去西北,短则一年半载,长则归期不定。 他自个儿也不知道,云乔在京中,会不会乖乖听话。 更不知道,这一年半载里,她会不会想起从前,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一年,已经接近太医说的极限了。 那记忆,压不了太久的。 自她身子养好后,也就昨夜未曾避子的有了场情事,想来,也是不可能这样轻易有孕的。 真等到一年半载后归京,还不知晓,会是什么模样。 也不知道,她真想起来了所有,又会怎样。 在意的多了,恐慌畏惧的东西,也就多了。 只是萧璟这样的人,哪里肯承认啊。 他低眸抚过掌上指印,甚至隐隐有几分,想将云乔扮成男子,悄悄作随从带在身边的荒唐心思。 转念又觉得,这念头实在荒唐,万万做不得。 何况西北刀光血影,他又不能时时看顾着她,她那样娇弱的小娘子,怕是稍有不慎,就要受伤叫苦。 罢了,且养在京城,多留下些人手盯着就是。 即便她真想起从前的记忆, 东宫深宅内院,她哪里跑得出去。 再不济,那锁链,锁着她一年半载,也能困着她。 只是,怕是回来时,她更恨他…… 萧璟苦笑了声,头一次觉得,她比西北的军政,还要棘手麻烦。 困着她的力道松了,怕她挣脱。 困着她的力道重了,怕她怨恨。 如果她只是个没有心魂的死物就好了,乖乖听话,像是那一具,摆在他桌案上的琉璃玉瓶般,无论他远去多久,都安生地留在那桌案上,等他回来…… 可她到底是人,而非死物。 重了轻了,都怕握不好力道,弄伤了她。 棘手又麻烦,娇气又恼人。 难得的乖顺,全在失忆时。 他虽畅快,到底心里也是存着缺憾的。 没有记忆的女娘,和娃娃玩偶一样任人摆布,能解他的欲望,却让他心底更寂寥。 就好像,彼此交颈缠绵,做尽亲密时,他触到她心头时,还是只能摸到尘封冰冷的心湖,触不到半点真切的心跳。 到底是不甘心。 可若是让她想起从前,他又没有把握,还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进退两难,取舍不得。 只能勉强维持着脆弱的,近乎一扯就裂断的平衡。 盼着哪一日,能有两全法,解彼此困局。 …… 萧璟扶额假寐,叹了声压下心头纷乱的情绪,将思绪重新放到西北军政上。 外头天光渐亮,初阳的第一缕晨曦透进内室。 他才扶额起身,理了理久坐后,微有些褶皱的衣裳,抬步踏出了议事厅。 行过灯台时,不经意瞧见,烛火燃尽,烛泪垂到地砖上蔓延的景象。 脑海中,飘过她被他戴上那锁链时,垂泪的可怜模样。 萧璟脚步微顿,抬手拾起一块儿干涸的烛泪,在掌心微微捻碎,心下轻叹。 罢了,今日回去,就给她解了那锁链吧。 免得一年半载不见,回来时,她委屈地哭瞎了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 宫门内敲响晨钟,萧璟推开议事厅的房门,缓步踏出。 那殿门微响,应和着远处的钟声。 立在殿门下的护卫,瞧见萧璟人总算出来,当即就迎了上去。 “殿下!”护卫急声叫了声萧璟。 萧璟闻声看了过去,认出来人是东宫的护卫。 这护卫身上的衣裳都被一夜的露水给打得湿透,更是一身的疲惫。 萧璟瞧出他情形不对,脸上神色也有几分慌张的模样,蹙眉不解地问:“怎么突然入宫来了?何事?” 护卫匆匆上前,俯身叩首,磕头禀告道:“殿下,东宫凌晨失火,您快回去瞧瞧吧。” 萧璟脸色微变,额头青筋跳了下。 目光遥遥望向东宫的方向,嗓音沉冷,问下头跪着的护卫: “失火?如何会失火,烧了东宫何处?” 护卫头皮发紧,硬着头皮道:“殿下,是您的正殿。” 正殿…… 正殿…… 他深夜离开东宫前,曾用锁链,将云乔,锁在了正殿内…… 第204章 火葬场 禁庭内苑,到东宫大门,萧璟一路疾奔,半步也不敢停。 短短的一段路程,他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 他没问护卫云乔如何,也没问火势如何,只是疾步走着。 说不起是不敢问,还是思绪凝滞,连问都来不及想。 沿途一路疾奔,行过赵琦杜成若一行人,周遭众人垂首行礼唤了句殿下,萧璟侧首应了声,脚步未停,继续走着。 除却他疾奔的步伐,那张脸,还是寡淡沉冷,瞧不出半点异样。 杜成若眼瞧着萧璟行过自己,无声打量他平静寡淡的面容和他此时疾走的步伐,一时也分不清,那场大火,和他此时以为的,被困火场的人,对他而言,到底要不要紧。 或许要紧,所以这样步履匆匆,赶着回去。 或许不要紧,所以眼里,不见半点悲情颜色。 不过,无论要不要紧,都不重要了,今后天高海阔,那丫头当再也不会出现在萧璟眼前。 萧璟身影消失在眼前,杜成若也收回了视线,同赵琦道别,在萧璟身后,缓步往东宫走着。 边走,边想着,那丫头,如今也不知道到哪了。 人刚出禁宫内门,就瞧见了回来复命的侍卫。 “事办的如何了?”杜成若带着护卫避到一旁,低声问道。 护卫恭敬垂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和主子两人听得到的音量,回道:“人已经送出京了,眼下正往江南而去,属下安排了咱们的人,暗中护着,给那位姑娘,送了个假户籍。” 杜成若听罢点了点头,算是满意护卫办的事。 蹙眉瞧着东宫的方向,随口道:“走,去东宫,瞧瞧那场火,烧得如何了。” …… 另一边,萧璟疾奔踏进东宫,一路往正殿而去。 此时大火早已扑灭,那正殿,已是一片被大火烧毁的模样。 萧璟行至正殿门前,瞧见那寝殿被大火烧毁后的余烬时,身形微僵。 他面色有些白,却瞧不出旁的异样。 “人呢?” 话音只是比往常,低冷了些许。 问着身旁守在火场外的管事和统领时,甚至没被人察觉出多大的异样。 管事和统领心里悬着,也不知晓,今日这事,到最后究竟如何。 对视了眼,一时没敢答话。 萧璟薄唇紧抿,掩在袖中的手掌攥紧。 声音跟着有几分发紧,寒声又问:“孤说,人呢?火势都已扑灭,殿里的人去哪了?在偏殿歇息?还是?” 他已是问了第二遍,下面人不敢不答。 硬着头皮道:“殿下恕罪,奴才们来时,就没见人,到如今,也没瞧见寝殿内的云姑娘出来……” 后头的话,那下人不敢再说。 萧璟身形猛地晃了下,险些站不稳。 他手撑在院中的石桌上,勉强立着,抬眼看向那片大火后的废墟。 断壁残垣,满是余烬。 萧璟想起自己走前,锁在她脚踝上的那锁链,只觉浑身的血,都要凉透。 如果她真的死在这场大火里…… 如果她真的出了事…… 他无异于是亲手杀了她的刽子手。 萧璟眼前一阵发白,强忍着,紧紧叩在那石桌上,眼底泛红,盯着那废墟。 “守夜的护卫呢,让他过来,孤有话问他。”萧璟强撑着理智,寒声吩咐道。 下人闻言,忙回话道:“今夜守夜的护卫是陈晋,奴才来时已经不见陈护卫身影了,奴才以为,守夜的护卫早就去救人了,可……可一夜过去,护卫和云姑娘,都没能从寝殿里出来。” 宫人话落,萧璟眉心紧蹙。 要么,是护卫见火势太大,不愿舍命救人,怕被主子问罪,干脆潜逃,要么,是那护卫,在进去救人时,被锁链耽搁了时间,和云乔,一道被困在了里头,没能出来…… 萧璟身子僵滞,猛地攥紧掌心,起身,缓步往那火场后的废墟里走。 这正殿刚被烧过,房梁什么,都断了大半,眼瞧着,不知何时就要砸下来,人此时贸然进去,说不准,就要被砸伤的,萧璟万金之躯,出了个好歹,下人哪里担当得起。 那管事奴才最先意识到萧璟是想进火场寻人,忙扑倒在地,抱着萧璟靴子哭求:“殿下!您可不能进去啊,这地界实在危险,若是伤着了您,奴才们怎么和皇后娘娘还有太子妃交代啊,云姑娘再要紧,也要紧不过您的身子,再不济,您让奴才和护卫谁进去寻也行啊,或是您等一等,等这火场上的房梁,都掉完了再进去也成啊!” 奴才一个劲儿地哭求拦人,萧璟抿唇未语,只抬腿,将人甩了开来。 他等不及了,也不想,让旁人去寻。 如果她真的,真的因为他拿那链子锁了她的缘故,被困在火场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生生被大火烧死。 他不敢想……不敢想……那是什么情形…… 若是她真的出了事,他总要,总要把她尸首亲自带出来的。 那样漂亮娇俏的小娘子,若是被大火烧毁了皮肉,成了一具焦尸,她魂魄有灵,瞧见了,该有多难过啊。 萧璟眼睛酸涩,微有水意。 他攥紧掌心,压下泪意,抬步往火场里走。 下人见拦不住,已是急得不成样子。 眼瞧着萧璟进了火场后的废墟,只能赶忙命人去请皇后娘娘。 大火烧毁后的正殿,全是焦黑余烬。 萧璟跨过门槛,也踏过,一根,已经被烧断的房梁。 往床榻处走去。 途中,瞧见了,他拴着锁链另一头的石柱子。 石柱子也被烧得焦黑,柱身上,还系着他留下的锁链。 那锁链,也被烧得不成样子,可萧璟,哪里认不出,他自己费心让人打造的镣铐。 他脚步慌乱,眼前发黑。 浑身僵硬,脸色霎时没了血色。 链子还在,她…… 萧璟来不及想,沿着锁链,疾步往那锁链的另一端走去。 他走得慌忙,满心悬着,来不及警惕周遭,也忘了顾及自己身陷险境。 刚走没几步,那屋顶一道将断未断的房梁,突地裂开,直直冲下砸去。 而萧璟,就在那房梁正下头。 第205章 逃了? 巨大的房梁,带着烈火后的余热,猛地砸在他背脊,将萧璟砸倒在地。 他喉头腥甜,有血色,从口齿中涌出。 后背剧痛无比,萧璟手撑在地上,一身灰烬脏污。 狼狈,又凄惨。 那血色从他唇角淌在地上,咬着后牙,逼着自己,忍着痛,强撑着意识清醒。 伸手,一寸寸,探向那锁链。 总算,在一片灰烬中,握住了那链子。 他紧紧攥着,眸光颤抖,却不敢用力。 他本能的怕,潜意识里畏惧。 他怕,这用力一拉,会拉出一具,没有声息的焦尸。 握着锁链的手,紧了又紧,那双猩红的眼眸,暗沉极了。 他不敢拉,反倒,自个儿从那砸在自己背脊的房梁下艰难爬出,一寸寸一点点,缓慢匍匐在灰烬中,握着那锁链,往锁链的另一段艰难行进。 明明只是一点点距离,他却觉,那几瞬的光景,万般艰难。 短短的几瞬,他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 他想起那时佛寺初遇,她哭着拿着金簪想要自尽。 他想起那日桃花树下,她笑眼盈盈的问他。 也想起,东宫殿内,她额头鲜血淋漓,望着他时,满是恨意的眼。 到最后,是他,亲手,为她扣上那锁链时的情形。 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眼…… 终于,行至锁链尽头。 那尾端,被埋在废墟余烬里,旁边,就是倒下的香炉。 萧璟瞧见那暖炉倾倒的模样,顷刻就明白了过来,是有人,推到了暖炉,才有了这场火灾。 他脑海空白了瞬,想起自己给她系上锁链时,她无望的眼神,以为,是她自己,推倒暖炉,放火烧了自己,霎那间手颤抖不已。 强撑着,推开了那暖炉。 眼底猩红密布。 暖炉推开,余烬下,露出锁链的另一端。 空荡,并无人形死尸。 萧璟猛地将锁链拽起,低眸细细瞧着,清楚瞧见上头被刀剑利刃劈开的痕迹。 他口齿还有血腥,唇角却浮现笑意。 悬着的心猛然落下,心里吊着的那口气,也终于松了些许。 他就知道,她那样的人,哪里肯轻易求死呢。 她性子一惯坚韧,再委屈,再艰难,都拼了力气挣扎求生,哪里会轻易赴死呢。 萧璟心头大石骤然落下,手紧紧攥着那锁链,将其从石柱上取下,从废墟里往外走去。 …… 京城官道外,南下疾驰的马车内,云乔捏着假户籍,低眸瞧着。 户籍上的人,叫乔乔。 应是姓乔名乔,却又和她乳名一般。 云乔不认得给自己假户籍的人是谁,陈晋却知晓,那人是杜成若的贴身护卫。 陈晋没想别的,也不知道杜成若本就认识云乔在先,以为杜成若新入东宫,也不愿意东宫留着云乔这样一个碍眼的存在,索性帮了云乔一把。 “送户籍的,是太子妃的人,想来,也是想帮姑娘逃出东宫,姑娘将这户籍收好罢,待到了江南,还有用处呢。” 此行跑的匆忙,若是没有户籍,云乔可就成了黑户,日后行事难免麻烦。 杜成若帮的这一把,倒真是有用。 云乔忆起那日在宫里,险些就要打死自己的赵家小姐,再想如今这给自己送户籍的太子妃。 低眸淡笑了下,心道,萧璟那样的人,倒是好福气,竟真娶了个贤德良善的太子妃。 她没说话,将户籍妥帖收好。 寒风吹动窗帘,云乔侧眸望了过去。 车窗外光景一一掠过,她脑海中隐隐闪过,从江南北上的情形。 没了记忆,并不能清楚想起。 却隐约知晓,那时的自己,也是被逼被迫。 从车窗外收回视线,云乔视线低垂,瞧着自己,被火焰烫伤,却仍嵌着那脚环的足踝。 “你能拿你的剑,帮我把这东西劈开吗?”云乔轻声问陈晋,落在那脚环上的目光,却满是厌恶。 陈晋低眸看去,瞧着那紧紧贴着云乔皮肉,在火焰烫过后,几乎要嵌进她骨肉的脚环,和那在脚踝皮肉处缠了一圈的烈焰烧伤。 缓缓摇了摇头: “小姐,这东西,太贴合您皮肉,若是长剑劈开,怕收不住剑锋的力道,害你断骨伤筋。” 云乔没再言语,只低眸,眼神厌憎的瞧着那脚环,阖上了眼帘,也没留意,陈晋对她的称呼,从姑娘,变成了小姐。 好些年之前,他在云家做长工,也曾遥遥喊过她小姐。 只是云乔,早就不记得他了。 就连此刻,他悄无声息的唤了称谓,她都没意识到半点不对。 陈晋刻意换了称谓,隐隐也有几分,盼着她想起什么过往,盼着她,能问自己一句,为何如此唤她,好提及当年种种,好一一同她讲述,为何他肯冒死救她出来。 可是云乔,连问都没问。 他眼神黯淡了几分,心底悬着的石,一下下沉下去。 终于,也只是心下轻叹,面上没流露出分毫。 状似寻常般,继续方才的话语。 轻声劝道:“既已离开东宫,这一具死物而已,留着也就留着了,置身自由即可,何必在意这物件的枷锁,左右,他,也困不住您了。” 陈晋说他,看似是说脚环锁链,实则却是指萧璟。 云乔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点了点头,将双足缩进了裙下。 抬手握着车窗,回眸,望向京城的方向。 声音迷惘的问:“陈晋,你说,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真的不会被他抓回去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真的,能求得自由吗?” 也许是一次次试图挣脱囚牢后再次被禁锢的经历,也许是这段时日以来的苦难折磨,将云乔,变成了此刻这样,惶惶不安的人。 陈晋听着她话语,自个儿也无法给她绝对肯定的答复。 他只是抬手,隔着衣裳,握了下她肩头。 轻声道:“我会尽我所能。” 我会尽我所能,让你如愿。 他到底是内敛的性子,有些话,永远也说不出。 握着她肩头安抚,和这一句,竭尽所能。 便已是最大的越矩。 云乔回首看向眼前人,微微颔首。 她不明白他为何帮她,也不敢问。 第206章 昏迷不醒 正殿门前,沾染满身余烬脏污的萧璟,栽倒在地,从布满烟尘的石阶上滚落,额头磕碰出血,面容也惨白。 那被裂断的房梁狠狠砸过的背脊,血水混着余烬,从他衣裳内透出。 整个人,苍白狼狈,几无生息,唯独那锁链,仍被紧紧攥在掌心。 前头的下人瞧见这一幕,吓得个个冷汗直流。 远处从禁宫内赶来的皇后和那此时初初回到东宫的杜成若,刚一道踏进正殿前头的院门。 便瞧见萧璟直直从正殿门前滚落的一幕。 皇后面色霎时惨白,顾不得凤仪体统,拎起裙摆,疾奔朝萧璟倒下之处而去。 “璟儿!璟儿!快传太医,快传太医来!”皇后紧紧攥着萧璟的手,神情担忧急切,唯恐萧璟真出什么事来,一贯从容沉稳的面色,头一次如此惊惶。 到底是养在膝下多年的孩子,费尽心血教养长大,再盼他端方磊落,再怪他行事不正,到底也不舍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有性命之危。 皇后手颤抖个不止,倒是一旁的杜成若,近前去,探了下萧璟的脉象,稳住心神,沉声吩咐下人:“先抬殿下去偏殿,此地风寒,殿下刚从火场出来,不能受风。” 不消片刻,萧璟被安置在偏殿,太医也赶了过来。 把完脉后,扯开萧璟衣衫,去瞧他后背的伤痕。 那衣衫沾了血,和被砸伤后的血肉黏在一处,连脱都脱不下,只能拿了剪刀剪开,再撕下。 从身上撕下的衣衫,布料上,还沾着淋漓的血肉。 皇后瞧得不忍,转而看向他后背,却在他后背上,瞧见大片更可怖的伤口。 整个后背,几乎没一处好皮。 在场的人,无不瞧得心悸。 莫说皇后和这些宫人了,就连见惯了战场血腥的杜成若,也被那后背的淋漓血色,给惊了下。 她想到过也许萧璟在知晓起火以为云乔被困火场时,会担忧会焦灼,却没想到,他会以身犯险,踏进那火场后的废墟,伤成这般模样。 难不成,还真对云乔,有几分真心吗? 可若有真心,为何那样待她,那样折磨她。 杜成若想不明白,微垂下眼,掩盖自己眸底的不解。 太医瞧过萧璟伤处,蹙着眉头,顺着背脊的伤,抬眼,又瞧见了萧璟脑后一道还在渗血的伤口。 这伤是从门前石阶跌下时砸出来的。 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什么锐利的东西,血流的格外多,还是在脑后这样危险的地方。 太医心下忧虑,犹豫片刻,又把了把萧璟的脉搏。 皇后瞧着这情形,心下也是慌,焦灼地问太医:“如何?这些伤可要紧?璟儿可有性命之虞?” 从前的萧璟只让皇后觉得刀枪不入铁石心肠,今日瞧见那从门前石阶上滚落的人,才无比心惊。 这样重的伤,萧璟不过是靠一股念头强撑着才出了火场,刚一出来,就昏了过去,甚至还从石阶上滚落,又伤上加伤。 皇后担忧不安,也是情有可原。 太医抿唇摇了下头,恭敬道:“殿下被重物砸伤,难免伤了肺腑几分,方才,又从石阶上跌下,磕伤了脑袋,臣只能先给殿下处理外伤,一并将血止住,眼下看,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这伤太重,且还得观察观察。” 这一番话,虽没下定论,却也清清楚楚说明白了,萧璟伤得不轻。 皇后闻言心里巨石沉了又沉,寒眸扫过周遭的奴才,话音凌厉质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殿下怎么会在火场里伤成这样,你们一个个在跟前都是怎么伺候的!”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道出缘由。 “回娘娘,凌晨东宫正殿起火,原本在殿内的云姑娘,并未从火场出来,殿下天亮回到东宫得知此事后亲自进了火场……” 下人说到此处,后来的事,皇后也就知道了。 她原本就白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扶额连道数声“冤孽”。 好几瞬后,又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萧璟,落坐在床榻边沿,低叹了声。 沉声吩咐下人道:“殿下出事的消息,不许走漏出去,若是让本宫知道,哪个宫人嘴皮子不严实,本宫亲自处置。” 宫人们纷纷低首应是,皇后疲惫不已,摆手让人退下。 “都出去,太子妃和御医留下。” 旁的下人,则纷纷退了下去。 内殿里,除了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萧璟,只剩下皇后,太子妃,并御医三人。 皇后瞧着榻上的萧璟,面色忧虑,轻声问道:“西北如今,究竟如何了,璟儿昏迷前,又是如何安排,你且与我细讲一番。” 说话时,皇后没看向杜成若,可殿内除了杜成若也就只剩太医了,太医哪里知晓西北战事,这话,自然是问杜成若的。 杜成若闻言抬眸看了眼皇后,姿态恭敬谦卑行到了皇后跟前。 “西北叛将,已连夺数城,臣的父亲年迈,无力久战,怕是难撑多久,殿下昏迷前,吩咐赵世子暂留京城,不返江宁,预备亲自同臣领兵前往西北,恐臣女子之身,军中多有掣肘。” 皇后听着杜成若的话,眉心蹙得更紧。 瞧着萧璟,满心恨铁不成钢。 “一个女人而已,活着的时候不见他好生珍惜,把那丫头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如今人死了,他倒做起了情圣,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死都死了,他闯进火场里能干什么,带出一具死尸吗?人死之后的情意,有什么用。活人不在意,死人又看不到。” 皇后骂得畅快,杜成若和太医却是不敢说话。 床榻上的萧璟脸上血色几乎没有,皇后心里再气,到底还是想要萧璟活着的。 西北之事这样急,皇帝是指望不上,萧璟若是这时候倒了,只怕…… 皇后连叹数声之后,无奈扶额。 问太医道:“太子三日之内可能醒来?” 三日? 这样重的伤,三日也实在太过勉强。 太医额头冷汗直流,犹豫道:“娘娘,殿下伤重,最好还是好生养伤一段时日为宜,银针刺入脑后穴位,确实能强令昏迷之人清醒,可这法子伤身,也有说不准的隐忧,若要强行令殿下苏醒,恐怕会有旁地遗患,依臣之见,最好,还是养一养。” 这太医劝说的话,倒是句句肺腑之言。 皇后听了,脸上神色复杂。 她也不是全然不在意萧璟的身体,可眼下,的确是西北之事,更为要紧。 权衡再三之后,皇后微垂眼帘, 同太医道:“无论用什么法子,最迟三日,本宫要太子苏醒。西北事急,万万拖不得。他为着个女子糊涂了,本宫却记得他先是国朝的太子,后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费心养了他这么多年,可不是要他一心想着儿女情长的,醒来就行,至于旁的隐忧后患,那是他做事莽撞应得的教训。” 第207章 人没死? 皇后话落,太医衡量再三,应下施针,只说,要三日后施针,这三日,暂且让萧璟身子稍稍恢复几分。 三日而已,不算久,皇后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事情安排妥当后,皇后神情疲惫,起身出了偏殿。 临出去时,扫见那榻边的女子绢帕,认出这处偏殿,应当是寻常云乔所住的地界。 想起那个性子柔软,总糯糯的,常爱掉眼泪的小姑娘,到底也还是有几分唏嘘。 总归是在跟前教导过些时日,知晓那丫头的性子,难免心疼她几分,也总存着几分可怜。 皇后眸底流露出几分悲悯,启唇吩咐下人道:“清理清理废墟,将那丫头的尸体,好生安葬吧。” 她虽有些疑惑萧璟人都进了火场,却没带出尸体的事,却也未曾往云乔私逃上去想,只以为,是火场里太过危险,萧璟又被砸伤,无力再带出一具尸体。 此时废墟已经燃尽许久,该砸下的房梁或是旁的物件,也早都掉了个尽,再进去,也没什么危险的。 奴才听得皇后吩咐,忙去清扫火场,寻找里头的死尸。 皇后落坐在院中石凳上,接过宫人送来的茶水,抿了口润了润嗓子,静静等着宫人带出那具死尸。 这皇后娘娘,自幼长在高门,少女年岁便嫁入皇家,手里,也沾过不少人命。 只是那些人,大都是因权力倾轧而死,也个个都是宫里的人精。 她见惯了生死,虽心疼云乔可怜,至多,也不过是叹一句命苦罢了。 让人好生厚葬了,便已是唯一能做的事。 “可惜了,本宫原觉得,那丫头与本宫很是投缘,若是来日给璟儿生个女儿,定也十分可爱。” 皇后话音不无遗憾。 嬷嬷闻言,跟着叹了声,安慰皇后道:“是那姑娘没福气,担不住娘娘和殿下厚待的鸿福,怨不得旁人,您瞧,如今嫁进东宫的太子妃,不也是个合您心意的吗,依奴婢看啊,太子妃,倒是像极了您年轻的时候,性子坦荡,手段不弱,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可堪为后。至于那位云姑娘,恕奴婢说句不该听的,她啊,和殿下的生母,性子真是相似,这样柔软可欺的人,谁都能踩上一脚,活着也是遭罪,说不准,死了才是解脱呢。” 皇后听着身边嬷嬷的话,自个儿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位,已然去世许多年的庶妹。 她那妹妹生母身份低微,不得宠爱逆来顺受,居然,还要逼着她女儿,在府里处处做小伏底的讨生活。 到最后,便是因着一副好相貌,和国公府庶女的出身,嫁了个身份不差的相公做正妻,却也被那可恨的丈夫,活生生,给磋磨死了。 明明她很早很早之前,就给过那庶妹一把防身的匕首。 可她那庶妹,被丈夫活生生打死,都没拿那匕首伤了那畜生半分。 云乔那丫头,性子虽算不上逆来顺受,却也是个被人欺负死,也只知道掉眼泪的主儿。 这样的性子,若是出身高贵,父母疼爱夫君呵护,自是一生顺遂,可稍有风雨变故,却是半点也撑不住。 皇后隐约记得下人曾提过云乔的家人,不用想也知道,云乔那丫头,为何是如今这样的性子。 她低叹了声,只道:“那丫头的性子,同本宫那苦命的妹妹,算不上全然一样,我那妹妹,是让人逼死也不知道反抗的主儿,云丫头不是,她啊,是拼尽了力气反抗,咬着牙硬抗。若不然,哪能一次次挨过来,早就在沈家出事时,就一头碰死了,可惜,到底是命苦,再如何艰难求生,也难好生活下去,罢了,办丧事时让佛寺的主持,多做做法事,下辈子,盼她托生个好人家,一生顺遂平安。” 皇后话落,嬷嬷也不再多话,只点头应是。 等了好一会儿,那大火烧过后的废墟余烬,总算清扫干净,却始终不见原本众人以为的,被困在里头的云乔的尸体。 宫人清扫完毕,始终不见有尸体踪迹。 可那大火,又不可能将人烧得灰都不剩。 宫人焦灼寻找,却怎么都寻不见,只得先出了火场。 而火场外头的皇后,眼瞧着废墟里的余烬都清扫完毕,也没瞧见云乔的尸体,微微蹙了下眉头。 等到里头负责清扫的宫人一批批出来,却没一个带出云乔的尸体。 皇后疑色更重。 “怎么回事?”她沉声问宫人。 领头在前的管事抹了把额上的汗,也是满心狐疑,如实道:“回禀娘娘,奴才们在里头清扫灰烬,寻了许久,也没瞧见人的尸体,想来……想来,云姑娘,并不在里头。” 皇后神色不解,此时又想起萧璟孤身踏进火场后,空手出来的情形。 寻不到死尸?难道,人没死? 她蹙眉沉思,扫了眼宫人,问道:“伺候云乔的下人呢?守夜的护卫呢?人在何处?带来见本宫,本宫有话要问。” 宫人闻言据实回道:“守夜的侍卫名叫陈晋,从奴才们来时,就没见人,至于伺候云姑娘的那嬷嬷,今日,也没见人。” 下人话音刚落,不远处清理灰烬后,往外头走的下人,就发现了墙角下昏迷的嬷嬷。 “嬷嬷在这,嬷嬷在这!” 宫人招手喊着,皇后眉心紧蹙,抬步往下人招手的方向走了去。 第208章 记忆模糊 被陈晋打晕的嬷嬷,倒在墙角下。 皇后走近去,打量着那嬷嬷,嬷嬷醒了过来,一见皇后,就慌忙磕头告罪。 “都是奴婢疏忽,没看紧姑娘,让那陈晋,带着姑娘跑了。” 嬷嬷话落,皇后蹙眉回头,看了眼那空荡的废墟,骤然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没有死尸,原是,早跑了。 那璟儿呢?璟儿知不知道? 皇后沉眸思量,紧抿了下唇角。 问道:“陈晋?可是璟儿跟前的护卫?你说他带走了云丫头,当时情形如何?是云丫头情愿跟着走的,还是那陈晋见色起意,强掳走了她?” 嬷嬷闻言头皮发紧,此时暗怪云乔私逃带累自己,自然也不会有帮她周全的心思。 到底是宫里的奴才,趋利避害明哲保身的本事自是不弱。 往日瞧着照顾云乔,也不过是知晓自己被安排照料云乔,来日云乔得宠封妃,能沾上几分好处。 那稀薄的主仆情分,可经不起考量。 皇后问话声落,嬷嬷咬了下后槽牙,如实道:“是那云姑娘,自个儿要跟着陈晋走的,奴婢如今想想,才意识到往日的不对劲,那陈晋和云姑娘同是扬州人士,在殿下私宅里,说不准都已暗通款曲……” 嬷嬷这话说的,全是自己的揣测,也想借此把自己摘出去,莫让自己因云乔出逃之事被牵连受罪。 皇后听着,眉心微蹙,低斥道:“好了,没头没影的事,别胡乱嚼舌根。” 话落,思量了番,又道:“那丫头跑了就跑了,不过是江南的小女子而已,无论是死了还是跑了,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左右是和璟儿没缘分。璟儿如今重伤,身子情况不佳,嬷嬷可记得,莫要在他跟前提起云乔那丫头,若是他日后问你昨日之事,你只说不知便是。” 说罢,抬眸扫视了眼在场的诸位奴才,寒声警告道:“记住了,这事,谁都不许说出去,让本宫知道哪个在殿下跟前嚼舌根,本宫决不轻饶。” 嬷嬷年迈,若说夜里睡沉听不见动静,也不算稀罕。 皇后本就对云乔动过恻隐之心,也曾经吩咐过自己手下的人,若是有可能,帮上一把,昨夜事出匆忙,皇后手下的人,自然也不知晓内情。 今日皇后从嬷嬷口中得知云乔是自己私逃,倒也不介意帮她瞒上一瞒。 想着,若是萧璟不知道云乔没死,全当时她死在了火场里。 可惜,萧璟从火场里走了一遭,已然知道里头,并无云乔尸骨。 …… 两日后,西北的军报接连送往京城。 皇后到底还是催了太医动手。 内殿里,昏迷不醒的萧璟,眉心紧拧着,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皇后瞧着他唇瓣喃喃,却听不到话音。 太医在旁,手中拿着银针,将萧璟头颅侧翻,拨开他乌发,捏紧银针,猛地刺了进去。 这一刺,萧璟本就紧拧的眉心更紧,唇角溢出黑色的血污,人却并未清醒。 “怎么回事?人怎么没醒?”皇后攥紧手掌,话音急切忧虑的问。 太医捏着银针的手跟着抖了下,满头的冷汗渗出。 “许是……许是殿下伤重,身子虚弱的缘故。” 话咯,强稳住动作,拔出银针,又刺了萧璟脑后一次。 这一下,力道更紧,也更急。 银针没入头颅,终于,萧璟口中涌出大片污血。 他眉心紧拧,眼睫微颤,好似,有了将将苏醒的动静。 太医松了口气,手里捏着银针,继续在萧璟脑后穴位处推磨。 约莫一刻钟后,榻上昏睡着的人,猛地翻身,吐出了一大滩的污血。 地板上血污漫漫,床榻上的萧璟,脸色苍白,一只手无力的垂下。 他昂起头颅,苍白病弱的一只手,搭在额上,看了眼皇后和太医,随后,又扫向地上的污血。 头疼欲裂,脑后的银针也还未取下。 萧璟蹙眉,伸手摸到脑后,自个儿将那银针取出。 他闭了闭眼眸,紧阖的眼睛里,好似能瞧见火光烈焰。 像是做了很久的梦,梦里,全是火场和哭喊。 还有个,朦朦胧胧,隐隐绰绰的身影。 萧璟喉头艰涩,从手边茶几里,拿过茶盏,低首抿了口。 而后,搁下茶盏,揉着眉心,声音虚弱低沉,问道:“母后,怎么回事?东宫起火了是吗?” 他这话一出,皇后眼神微惊,当即看向太医。 太医畏惧的低眸,如实道:“殿下伤着了后脑,许是脑中震荡,一时记忆模糊。” 萧璟此刻头痛欲裂,脑子里一会儿是火场,一会儿是废墟,一会是西北的一道道折子。 还总隐隐约约,瞧见个人影,却看不见人脸。 他头疼极了,皇后瞧着忧虑,心下思量了番,近前扶着他重又躺下,口中道:“璟儿,东宫正殿失火,伤着了你,好在你如今也已醒了,应无大碍,你好生歇息,西北的军政,还等着你料理。” 皇后话落,扫了眼太医,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萧璟头疼的实在难忍,点了点头,仰面躺下。 脑袋里像是被斧子生生劈开一般的疼,许多的情形,一一被撕裂,无法拼凑。 他头疼的厉害,实在没精神细想,只能逼着自己歇息睡下,稍缓一缓。 殿门外,稍远处,皇后目光含怒,盯着太医问:“怎么回事,方才殿下醒来,瞧着,怎么那么不对劲。” 太医抹了把汗,无奈道:“娘娘,银针刺入脑后穴位,本就有危险,何况殿下,原本就伤了后脑,脑中震荡,记忆一时模糊,也是有可能的。” 记忆模糊? “你是说,璟儿损了记忆?” 那倒未必,只是脑中震动的后遗症,怕是一时半刻,想不得令他情绪动荡的人或物。 稍一深想就头疼,身体为了保护自己,自然也不会让他轻易想起。 银针刺入脑后穴位,原本也能缓解他脑中瘀血。 可他身子此刻重伤后太虚,御医哪里敢多扎,自然只能稍稍扎上两下,让人苏醒即可。 皇后问话声落,太医先是点了下头,紧跟着又摇了摇头,如实道:“并非是损伤记忆,只是脑中震荡,积下淤血的遗患罢了,银针刺入穴位,持续治疗一段时日,便能恢复如常,算不得损伤记忆,只是殿下重伤后,身子太虚,银针入脑,又实在危险,臣不敢再妄自施针,想着,且等殿下缓些日子,再行医治。” 太医一番话落,皇后低眸思量,微微点头。 跟着,摆手唤了亲近的嬷嬷到跟前,附耳同嬷嬷道:“让殿下好好睡一会儿,你去请赵琦来一趟,让他候在东宫,等殿下醒了,瞧瞧殿下如今的记忆模糊到什么程度。” 他能记得东宫失火,想必,是什么都没忘的。 可,万一呢? 第209章 她的旧物 深夜时分,赵琦怀里抱着一堆折子,候在殿门外。 杜成若也跟了过来,和他一并候着。 “你来作甚,娘娘只吩咐了我过来。”赵琦瞪了眼杜成若,自打知晓杜成若是女子之身,便对杜成若心存不满。 杜成若懒得和他赘言,瞥了眼他,斥道:“我想来就来,关你屁事,有这闲工夫管旁人闲事,不如多去练练身子,免得被府上姬妾嫌弃中看不中用。” 两人在殿门外斗嘴,内殿里,萧璟人已起身。 内侍伺候着他更衣洗漱,束好冠发。 睡了整日,而今醒来,脑袋的剧烈疼痛,总算缓解。 冠发齐整竖起,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穿在身上,衬得他苍白的脸色,愈加病弱。 内侍早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伺候时一句话也不敢说。 萧璟立在镜前,淡淡瞥了眼妆台。 都是女子用物,水粉,胭脂,朱钗。 他蹙了蹙眉,伸手拿起一个妆盒打开来,低首嗅了下。 是曾经,嗅过千百遍的味道,只是如今,却有些模糊,一时竟想不起,是在何处闻到。 萧璟沉眸思索,一想,便觉脑后剧痛。 这才停了思绪。 外头的吵嚷声入耳,他蹙眉看去,沉声吩咐道:“让他二人进来见孤。” 宫人出去通传,杜成若和赵琦,并肩入内,谁也不肯落后于谁半步。 萧璟手里拿着那妆盒把弄,闲闲落座,等着他二人。 两人走进,躬身行礼。 跟着,都瞧见了萧璟手边的妆盒。 萧璟眼瞧着他二人视线落在自己手边妆盒上,淡笑了声,将那盒子扔在了桌案上。 像是扔着一个,随手从地上捡起的玩意儿,毫不顾忌。 妆盒被扔在桌案上,紧阖的盖子被震开,里头的水粉裂开四溅。 萧璟淡淡瞥了眼,随口问方才给自己束发的内侍。 “这殿里的女子用物是何人所有?” 他记忆模糊的很,隐隐记得,自己好似是在府里养了个女人,却忘了,那女子是谁,长什么模样。 内侍闻言哪敢妄自答话,吓得浑身哆嗦。 而杜成若和赵琦,听了萧璟这话,心里顿时有了猜测。 杜成若眼珠子转了转,近前道:“回殿下,是臣的,您忘了吗,臣女子身份曝光,西北统兵,难以服众,恰逢娘娘催您立妃,您便选了臣做太子妃,以便帮臣在西北领兵服众,若不是东宫突然起了场火,害您受伤,咱们眼下,怕是已经动身前往西北了。” 一番话半真半假,萧璟记忆模糊,杜成若话落,他隐隐想起了不久前的婚仪。 萧璟打量着杜成若,眸光微冷,脑海里闪过新婚时的那身嫁衣,却在记忆落到嫁衣裙摆处的明珠时,脑后剧痛。 他下意识蹙紧眉头,本能的停了思量的动作。 只是一下下,拿指节,叩着桌案。 说不清,是信了杜成若的话,还是没信。 赵琦也在旁打量着,心里同样猜测着萧璟究竟忘了多少,眼下杜成若的话语,究竟能不能蒙混过关。 好半晌后,轻敲桌案的声响终于停下。 萧璟抬眼看向下手的杜成若和赵琦两人,捏了捏眉心,淡声道:“折子留下,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动身前往西北。” 杜成若和赵琦双双离开,临到出了殿门,仍觉有几分后怕。 “你这是欺君,就不怕殿下想起了,要了你的命。”赵琦警告的同杜成若道。 杜成若冷笑了声,却道:“我是为殿下身子考量,你没听太医说吗,殿下脑中震荡,万万不能被刺激情绪,何况眼下西北事出紧急,可等不到,难不成,让殿下意识到不对,再耽搁些时日。” 这话说的倒对,赵琦便是和杜成若不对付,也认可她此时的话语。 闻言回首看向内殿的方向,叹了声道:“你说,你方才的话,殿下信了没?” 杜成若摇了摇头,如实回道:“我不知道。” 确实是不知道,萧璟看似没再追问,可是,却也没有表露出信与不信,像是信了,又不似全信。 赵琦叹息声更重,想起那个他没怎么见过,却早耳闻数次大名的妇人。 哼了声道:“但愿殿下信了,日后也莫要想起,那样的祸水,将殿下害得这般模样,自个儿却同侍卫私逃,能勾得东宫忠心耿耿的护卫叛主的女人,想来也是个狐媚子,怪不得蛊惑的殿下痴迷。” 赵琦不喜云乔,说话自然不客气。 杜成若听着,却觉分外刺耳。 云乔这一走,最好是永远不要被萧璟找到,永远不要回来。 若真有个万一被萧璟抓回来了,怕是东宫的奴才,亦或知晓此事的人,明里暗里更要议论她,辱骂她。 杜成若一想便觉不然,抬眸看向赵琦时,笑意寒凉,警告他道: “赵琦,你嘴巴放干净些,到底是伺候过殿下的女人,无名无分也是你我的主子,她是主,你是臣,即便是妖精祸水,那也是殿下心甘情愿,殿下都甘之如饴,哪轮得到你多嘴。” 东宫殿外的两人彼此言语争锋不止。 内殿里的萧璟,闲坐在桌案前,伸手,抚过他桌案上,四散的脂粉。 指腹上沾染脂粉,被染污弄脏。 内殿里香粉气弥漫,似是女子盈盈立于眼前。 他信了杜成若的话吗? 怎么可能。 萧璟淡淡笑了声,唇角薄凉。 摆手让下人收拾了这盒脂粉。 第210章 你是她什么人? 天光大亮时分,萧璟端坐桌案前,手上仍沾着那未曾洗去的脂粉。 内殿床榻边,宫人收拾床铺。 露出一串被大火烧的焦黑的锁链。 萧璟目光微沉,扫了眼那锁链。 “拿过来。” 他开口吩咐,宫人哪敢不应,只得送了过去。 萧璟接过锁链,低眸打量。 脑海中隐隐有些什么印象,稍一深思,却觉脑后剧痛。 萧璟蹙眉忍痛,几瞬后,启唇道:“唤太医来,给孤请个脉。” 萧璟沉声吩咐下人,指腹碾磨着那脂粉。 太医星夜赶来,正是给萧璟脑后施针的那位。 “殿下脉象已趋平和,虽仍有虚弱,却已稳住咯脉象,想来应已无碍。”太医探了萧璟的脉,稍稍松了口气,如实禀道。 萧璟闻言低眸淡笑了声,取了个帕子,擦拭自个手上的脂粉,这偏殿里的帕子,自然,也是女子用物。 他指腹摩挲手掌极软极轻的丝帕,想起自己一惯用的,都是布料粗硬的帕子,不难猜出,这也是那女子留在此地的。 太柔,太弱,他不会用,杜成若,想来也不会用。 萧璟目光扫过一旁搁着的,那被大火烧的焦黑的锁链,面色晦暗不清。 淡笑了声,反问太医道:“无碍?孤可头疼的厉害,记忆也时有时无,模糊的很,如何能是无碍?太医可知,孤这头疼难忍的症状何时能解,那模糊不清的记忆,又何时能清楚?” 太医既晓得皇后似是不愿让萧璟记忆清晰,眼下被萧璟问着,又不敢欺瞒。 思量片刻后,还是如实道:“殿下记忆模糊,是脑后淤血之故,银针刺入,多放几次血,也就能想起来了,只是,殿下重伤,身子虚弱,银针刺入头颅,到底伤身,恐您身子虚弱,经受不住,脑后淤血还是暂且不清的好。” 萧璟闻言,低眸思量,指节轻叩桌案,衡量着太医的话。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也有数,确实伤重,强撑着清醒,此时初初醒来,身子的确是虚弱。 眼下西北事急,万万等不得,他的身体,也绝不能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再出差错。 罢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西北事急,旁的事,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暂且不记得,也无大事。 萧璟心下有了决断,这才启唇道:“好,且等些时日,待孤自西北归来时,再行放出淤血。” 西北事态严峻,此去大抵得耗上个一年半载。 届时,想来此时重伤虚弱的身子,也能好转许多。 萧璟吩咐完太医,摆手便命人退下。 没过多久,门外响起了护卫提醒时辰的声音。 他眉心微蹙,揉了揉左额,抬眼时,压下眼底的疲惫不堪,面色如常踏出寝殿内。 除了唇角还未有些泛白外,再瞧不出丝毫异样。 西北军士皆在,长安调兵太慢,何况,而今西北,缺的是将帅,而非士卒,故而,此行长安兵将未动,只萧璟和杜成若,带随身亲卫动身。 宫门外,杜成若牵马候着。 另一驾马车也早已候在宫门口。 萧璟毕竟伤重,杜成若思来想去,便特意备了马车。 想着萧璟如今的身子,怕是不便御马。 萧璟人出了宫门,扫了眼马车,淡声道:“马车太慢,西北等不及,让宫人备快马。” 杜成若闻言,瞧见萧璟近乎惨白的唇色,表情微有些凝重。 蹙眉道:“殿下重伤,不若臣带人快马轻骑先到,您坐马车,稍缓些抵达。” 萧璟听罢,并不认同。 “无碍,孤的身子,孤心中有数,只是重伤,要不了命,马车太慢,你我等得,西北的城池可等不得,再拖下去,恐怕就不是一两座城失守了。” 萧璟话落,宫人依言下去备马,杜成若也不再多言。 一行人,快马加鞭,自长安出,往西北而去。 此时正值冬日,沿途风霜雪雨。 每逢天寒降温,萧璟便隐觉脑后生疼。 只是战事当前,但凡要不了命的事,都算不得要紧。 无非是偶尔日夜兼程,歇在驿站时,头疼欲裂,服几味药丸,强止了痛罢了。 萧璟难得有这样虚弱的时候,杜成若旁观者,不自觉想起许多年前,他少年时,在西北重伤的那次。 说来,这唯二的两次,都和云乔那丫头有关。 杜成若心下轻叹,也不知,云乔此刻,又过得如何。 …… 距离西北千里之遥,云乔此刻,也在赶路途中。 这一路风尘仆仆,两人都不敢歇脚,甚至不曾投宿客栈,夜里歇息,也是睡在马车里。 夜幕低垂,云乔抱着衣裳,躺在马车里,她发了高烧,连喘出的气儿,都是滚烫的,浑身却冰冷。 月光格外的亮,今夜下了雪,极冷极冷。 云乔冻的哆嗦,牙关颤抖,人都烧的有些神志不清,她咬着唇,原本不愿再给陈晋添麻烦,只一个劲的忍着病痛。 可她身子那样虚弱,哪里能硬抗过高烧。 马车外,陈晋抱剑阖眼,隐约听得马车,响起一阵呜咽泣泪声。 他掀开眼帘,担忧的叩响马车车壁。 “小姐……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云乔已经烧的迷糊,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却没了力气回答。 陈晋叫不应人,情急之下,撩开车帘子进了马车内。 云乔已经意识混沌,额头也烫的厉害。 陈晋试着叫她,触到她皮肉时,便被掌下的温度烫了下。 意识到云乔是发了高烧,陈晋眉心紧蹙,神情焦灼。 他怕被京中的追查,一路不敢带着云乔投宿客栈,夜里都是歇在野外马车里,此时云乔高烧,野外哪里有郎中。 陈晋心下焦灼,下意识抱了云乔出来,意识到外头天气寒冷,忙又将人送回马车内。 越是在意,越是焦灼,也就越是手忙脚乱。 他强自稳住情绪,思量着法子,明白此刻自己轻功去寻最近的医馆,将郎中带来给云乔看诊时最好的法子。 心下有了决断,忙就要起身去寻郎中。 可是不过刚一转身下了马车,那马车上的人儿,就从车上摔了下来,紧紧拉着了他的衣摆。 意识迷蒙昏沉的云乔,像是溺水之人握住一根浮木般紧紧攥着他。 唇瓣喃喃低语。 却让人听不清话语。 可陈晋,还是在她唇瓣颤动间,读出了她的言语。 她说:“别……别丢下我,我会好的,我会好的,我好了就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别……别丢下我。” 从前受过多少罪,才会这样无法信任旁人。 他明明只是向替她去寻郎中,她却怕,被人扔在这冰天雪地里。 就好像,习惯了一次次被人丢下,被人折磨,就忘了,原本,也是有人珍重怜惜她的。 陈晋心头泛酸,只得强忍着难过,将她抱起,解了身上的外袍,裹在她身上,紧紧抱着人,去寻郎中。 乡野郊外,有的也只是赤脚郎中。 陈晋抱着人,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医馆时,云乔已经昏死过去,唯独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泛白了都不肯松。 深更半夜,叩门声阵阵,郎中夜里起身开门。 “劳烦郎中救人,她高烧不退,已经昏迷过去,求郎中救人。” 陈晋声音急急,后背还负着一柄长剑,便是说着恳求求告的话语,整个人也透着煞气。 那老郎中眯着眼,心中犹疑的低眸去看被陈晋抱在怀里的人。 伸手探了下云乔额上温度,惊了下道:“哎呦,怎烧的这样厉害,瞧这女娃娃,生得倒是好看得紧,烧傻了岂不可惜。小童,去,赶快熬完退烧药来。” 郎中吩咐完药童,引了人入内。 示意陈晋将云乔放在医治的病榻上,伸手探了探脉。 这一探,郎中原本寻常的眉头,便蹙紧了。 跟着,伸手去摸了摸云乔脑后。 指腹探了几下,猛地抬眼看向陈晋。 “你是这姑娘的什么人?夫君?兄长?还是?” 第211章 恢复记忆 郎中话问的审慎,看着陈晋的眼神,也有了防备。 这姑娘生的委实貌美,一身的衣裳,连带着这娇弱的身子,一瞧便知是深宅大院里的女娘,眼前这男人,瞧着却一身煞气,也不像是什么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倒像是个打家劫舍的匪徒,亦或是刀口舔血的凶犯。 和这姑娘,委实是不搭噶。 若是这姑娘只是寻常发烧,郎中只是微有疑惑,心里却也想着,许是这人是个疼爱娘子的主,这才将这姑娘养得极好。 可一探脉,便知晓了不对劲。 陈晋以为寻的是个寻常的山野郎中,却不知,这郎中,可不是简单的山野郎中。 云乔这脉象,他一摸就觉出不对劲。 这姑娘,被人喂过不止一次虎狼之药,身子曾经亏空的极为厉害,耳后的穴位,还被人用银针强行封了。 药效和银针双重作用下,这丫头没成个神志不清的痴傻儿,已是万幸。 只是委实奇怪,这脉象,好似是服过虎狼之药后,又下了大功夫,拿上等药材养过似得。 身子倒是调养的不算太差,唯独记忆,仍被封得厉害。 郎中一探出脉象不对,便对眼前的陈晋,和高烧昏迷的云乔,都起了怀疑。 尤其是陈晋。 他暗暗思量,想着,会不会是眼前人,将这丫头掳了来折磨。 这才有了方才那一问。 陈晋不知晓眼前的郎中身份,垂眼道:“这是我家小姐。” 他这话,倒不算扯谎,在他心里,云乔的确一直是他少时遥遥望着的家中小姐。 小姐? 郎中闻言心下微微思量,暗自猜测。 这姑娘身上的衣裳,的确像是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小姐。 陈晋眼里的担忧,和方才抱人来的亲密姿态。 却都不像是单纯的主仆之情。 这女子的脉象,又像是受过罪的。 还被人特意封了她的记忆呢? 郎中暗自思量,榻上的云乔,痛苦的拧紧了眉头。 小童煎好药,送进房内。 郎中接了过来,递给陈晋,示意道:“你且将药喂了你家小姐。” 陈晋应下,接过药碗,近前去,给云乔喂药。 动作却有些局促。 最好还是将退烧药,送进了云乔口中。 郎中在旁打量着,暗暗瞧了眼那柄被陈晋背在后背的剑。 虽怀疑陈晋是个歹徒,却也不敢直接说破。 便只是近前去,结果药碗,递给小童,又交代小童下去洗了药碗。 眼珠子转了转,摆手同陈晋道:“后山有一味药,只是山高路险,我年迈,小童年幼,都采不得,劳烦你去一趟,帮老身采了那药来,也不枉老身夜半被你敲门叫来医治你家小姐,你家小姐身上还有旁的遗症,那味药,也是治疗所用,你先去,待回来后,我再与你细说你家小姐身子的情形。” 郎中话说的滴水不漏,话落,还拿了个药本子,递给陈晋,指着其中一页,点了下,说明是这味药。 陈晋不疑有他,接了药本子,看了眼那榻上的云乔,沉声道了句:“劳烦郎中好生看顾我家小姐,我去去就来。” 他前脚刚走,后脚,那郎中就招来了小童,同小童交代道:“方才那人,说不准,是掳了这女子来的。你且先去城中,待我给这女子施针,等她醒来后问上一问,若无事,过两日我去城中寻你,若是两日后,我没去寻你,你可千万记得报官。” 小童吓了一跳,也不敢忤逆师父,忙点头应是,急赶着离开了去。 榻上的云乔在服过退烧药后,高烧渐渐退下。 郎中取了银针,刺入她脑后那被封了记忆的穴位。 …… 另一边,萧璟抵达西北。 人刚到西北边城,不过初初落脚。 城门口,便被扔了一个裹着满身血色的女子。 那人,正是明宁。 兵士认出下头是明宁郡主,赶忙去向萧璟禀告。 少年时的救命之恩的情份非同寻常,明宁又年幼失了父母双亲,萧璟看在教导他的师父乔昀的恩情上,自幼护着她多年。 送她和亲后,因着和亲之事,也难免对她存着几分愧疚。 乍然听闻明宁一身是血被扔在城门外,萧璟脸色骤然阴沉,当即亲自出城。 满身血色的明宁,瞧着奄奄一息,倒在城门口。 萧璟抬步走去,远远瞧着那一身是血的女子,不知怎的,脑海里,却闪过一个额头沾满血色,在他跟前叩首的女人。 那女子的脸,一闪而过,和眼前的明宁有几分相似,却又好似截然不同。 第212章 愧疚 边城寒风萧瑟,萧璟停步在明宁跟前,眼神微凝,却未曾立即有什么动作,而只是,就站在明宁跟前。 他脑后泛疼,方才远远瞧着时。总觉得,这样的血色,这样的一张脸,都分外刺的人心口疼。 待行至跟前,真真切切瞧见明宁的面容,那心口处本不该有的酸涩疼意,却乍然消失。 眼见萧璟行至自己跟前却都不曾对眼前一身血色的自己,有什么表示,反倒停步顿住,眸光沉凝,不知在想着什么。 明宁身上血色渐凉,想起这段时日中原彻查奸细的动作,后脊发冷。 不,不会的,萧璟不会怀疑她的。 她的父亲为国捐躯,她一家满门忠烈,她为萧璟和亲漠北受尽苦头,萧璟绝不会怀疑她的忠心。 明宁心下强撑着安慰自己,也勉强稳住了心神。 她一副虚弱至极的样子,抬起手里,远远朝萧璟伸出手来,嗓音孱弱轻飘,白着脸,可怜至极的喊他。 “哥哥,救救我,救救我……漠北的人发现了我一直在为中原做事,也活生生折磨死我,救救我……哥哥,救救我……” 那一声声哥哥入耳,萧璟袖中双拳紧攥,思绪不自觉被拉到遥远的从前。 那是许多许多年前,他不过是个小少年,倒在西北血色里,挣扎爬出死人堆,遇见个小丫头。 小丫头抱着个狗崽子,拉着他一声声喊,哥哥,哥哥,醒醒。 后来他醒了过来,也见到了昏迷不醒时,喊他哥哥,救他性命,要他醒醒的小姑娘。 明宁性子并不天真烂漫,也有些心思算计,萧璟很早就知道。 她也和他昏迷时以为的样子,并不相同。 可他还是记得,生死关头,一声声喊他的小姑娘。 萧璟一辈子在旁人看来顺风顺水。 可他十余岁被母后送往西北边塞时,也曾遇到低谷险境。 那时的他,初初得知自己并非多年来敬重的母亲亲生,又是生母同皇帝私情通奸的产物。 亲生母亲,还因他的存在,因为那段旁人不齿的私情,备受夫婿折辱,最终,被活生生打死。 少年时的萧璟,也曾厌恶过自己。 被扔去西北边塞时,十几岁的他心思并不沉稳,也以为,这是皇后,已经对他失望,他年岁太小,争不过那些皇兄,已成一枚无用的废棋。 是生是死,都没有人在乎。 拼尽力气爬出死人堆,也不过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在西北。 可是力竭倒下的那刻,他也觉得悲苦。 到底是少年郎,不比而今经历种种的萧璟心思沉稳冰冷,他在意养母打心底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厌恶,在意自己是肮脏的血脉。 高高在上的嫡出皇子,一朝得知,自己不过是偷情所生。 敬重的养母,厌恶他。 从未亲近过的生母,因他而死。 他忍不住的想,也许皇后把他扔在西北,就是希望他死在那里。 十余岁的少年,殚精竭虑的长大,被难堪的身世,养母的厌恶,生母的死亡,压的喘不过气。 西北边塞九死一生之时,他也曾觉得,这世上,没人盼他活着。 偏巧,是在那时,一个小丫头,一声声喊着他哥哥,盼他醒来,盼他活着。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施舍的一点点善意。 阴差阳错,救了萧璟。 给他一点生的希望。 后来许多年,萧璟在西北血海里厮杀,在长安朝堂里倾轧,手中鲜血无数,人命无数,总算在京中诸位皇子里,杀出一条血路,以皇帝幼子的身份,坐稳了储君的位置。 那些血海浮沉里,他早忘了什么是良心,什么是悲悯,什么是仁慈,他信奉权力,信奉血色,也习惯了杀戮。 唯独偶尔午夜梦回,想起少年时,听见的那声声唤音,能稍稍暖上几分,早因为血色杀戮,冷了的心肠。。 所以他护着明宁在西北动乱后入京,瞒下明宁生母叛国之罪,硬要给她体面的身份,为她请封郡主。 所以他后来许多年,始终给明宁独一无二的尊荣。 只是时日渐久,他越看明宁,越觉得陌生。 一年又一年,他看着明宁玩弄手段,看着明宁借着他的重视,一次次暗中算计,觉得她越来越陌生。 也慢慢的,越来越少的想起少年时重伤之际,听到的,那小姑娘唤他的声音。 所以他对明宁的温柔和照拂,一年比一年少。 所以他对她的耐心,也一年不如一年。 终于,在她做出爬床之时后,答应了母后要她和亲之事。 愧疚吗? 或许也有吧。 可是他还是做了。 说到底,是那时的明宁,已然不如他年少时,心底记着的小姑娘重要。 她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 又或者,是他从来都曾真的了解认识过那小姑娘,一厢情愿的,将明宁,想像成他以为的样子。 发现截然不同后,就一次次的失望,最终耐心告罄。 他送她去了漠北和亲,也愈加少的会想起少年时的她。 可是此刻,乍然又听到她这样喊他,瞧着她满身是血的样子。 他却不自觉的,再一次想起少年时的那小姑娘。 她救过他,给过他人生最低谷时的一抹光亮。 他曾经暗暗发誓,会护着她一辈子,会让她平安无忧,无论她有没有父母,都会让她备受宠爱无忧无虑的长大。 当年的他,的确做到了,可是后来,渐渐的,他好像忘记了少年时的承诺。 萧璟喉头微滚,嗓子微有些涩。 曾经的他冷眼看着明宁玩弄心机,答应母后送她去和亲的时候,也是觉得,她这样的心机手段,便是到了漠北,也不会吃亏。 那时的他,虽有些微愧疚,也觉得自己狠心,却没后悔怀疑过当初的决定。 可是当眼前的人,一身的血,奄奄一息倒在他跟前时。 那些记忆里早就模糊的东西,突然又开始清晰了起来。 他忍不住想,如果少年时的他,知道他后来舍了那小姑娘去和亲,送她去举目无亲的地方,眼看着她被人折磨欺辱,一身血的爬向自己,会不会恨今时今日的自己。 第213章 冒名顶替骗来的情份 于是,在明宁一声声喊着他哥哥,泣泪淌血,声声哀求他救他时。 萧璟即便觉得眼前的她,仍旧陌生,也并没有半点对记忆里那小丫头的感受,周身那早已冷掉的血却因为想起少年时的种种,微有了些人的暖气。 他抿唇低叹,终于,还是向明宁伸出了手。 再如何陌生,再如何无感。 她始终都是少年时遇见的她,即便与他想象中的人,出入甚大,他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被人折磨死却无动于衷。 萧璟的手,白净修长,掌心却带着薄茧。 这双手,少年时牵过刚刚失去父母的明宁从西北回到长安,可后来许多年,他再没让她近过身。 这是自从父母身死后,他时隔十余年,终于又一次向她伸手。 明宁喜极而泣,心里紧紧悬着的大石落地。 不枉她下了血本,将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样。 终于,还是赌赢了。 他不知道从前的真相,到底,还是对她存着几分温情愧疚的。 即便他不曾喜欢过她又如何,即便他对她连动欲都不能,又如何,只要拥有一个男人的愧疚,便足以让她在他身边立足。 她刻意唤他哥哥,便是知晓,那时云乔救他时,喊过他哥哥,后来来寻自己问萧璟下落时,也是问的,那受伤的哥哥去那里了。 今日明宁字字句句,虽未提及从前的救命之恩半句,可每个字眼,却又都刻意让萧璟想起从前。 从喊他哥哥,到求他救他。 每一个字眼,都精心算计,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就等着今日,唤起萧璟的愧疚,让他在还不知晓真相时,因着从前的恩情,在看见浑身是血的自己时心生愧疚。 明宁拖着一身的血,勉力搭上萧璟的手。 “殿下,您……您能抱我回营吗?” 萧璟抿唇未语,顿了片刻后,瞧着明宁几近奄奄一息,终究还是抱起了她。 从城门外,到军帐中。 这一路,沿途无数将士瞧见,暗里纷纷感慨,这位远嫁漠北和亲的明宁郡主,当真是极得殿下钟爱,嫁了漠北的老可汗,如今被漠北扔了回来,却仍被殿下如此呵护照料,视如掌珠。 只是不知,这样的优容照拂,这样的尊荣呵护,究竟是多年兄妹之情,还是青梅竹马求而不得的旧爱之因。 明宁倒在萧璟怀里,沿途未曾睁眼,心里却得意至极的享受着周围人的目光。 瞧,兜兜转转,她不还是他身边,最得他照拂的一个。 即便救他的不是她又怎样,左右,云乔那蠢丫头,怕是早就忘了自己在西北救过个人,更不清楚,她救下的人,就是萧璟。 而萧璟,也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自己冒名顶替,骗了他这么多年。 入城后接近军帐,刚到帐前,便遇上了候在帐门外等着向萧璟禀事的杜成若。 杜成若冷眼瞧着被萧璟抱在怀里的明宁,眉心微蹙。 那漠北的小可汗,她和萧璟也打过交道。 的确是个狠人,若明宁为中原办事被他知晓,被打成这样子也不奇怪,只是,她却总隐隐觉得不对劲。 可此时明宁确实是一身的伤,入眼所见,全是血色,杜成若即便觉得不对劲,也不可能在此时表露。 她面色如常迎了上去,有心想将明宁留在自己身边试探暗查一番。 眼眸微转,启唇道:“殿下,郡主到底是女子,留在您这多有不便,也难免受人议论,不如,将人送到臣帐中养伤,臣是女子,贴身照料也方便些。” 杜成若话落,明宁下意识攥紧了萧璟的衣裳。 她怕杜成若,本能的怕。 杜成若这人,长了双鹰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人心里所有的肮脏算计。 其实萧璟和杜成若很像,有时明宁总觉得,萧璟也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旁观者一样,冷眼看她的心机算计。 可杜成若,比萧璟更可怕的是,萧璟习惯冷眼旁观,看穿也不会戳破,而杜成若,是看穿就一定会说破的主。 明宁自己使了手段,哪里会不怕被杜成若发现异常。 她身上的伤,瞧着可怖,其实却并无大碍,若是在萧璟这处,左右萧璟又不会脱了她衣裳查看,自然不会发现异常,可杜成若若真贴身照料她,依着杜成若那从战场厮杀下来的经验,哪里瞧不出她身上这伤有异。 明宁心里畏惧,强忍着,逼出眼泪来,昂首看向萧璟,拉着他衣裳,低声道:“殿下,明宁怕,明宁想留在您身边,哪都不想去,求您等明宁伤好后,再赶明宁走吧。” 萧璟原本是想应下杜成若的话,待明宁噙泪哀求,那泪珠砸在他手上时,他却猛地顿了下。 好似,曾经也有哪个人,这样哭着求过他。 他答应了吗? 萧璟想不出答案,脑海中有些乱,隐隐总想起一个常掉眼泪的女子,他抿唇未语,杜成若却瞧着明宁此刻面上的神色时,脸色骤然冷寒。 这明宁,连一颦一笑,连哭泣垂泪的模样,居然都学了云乔。 呵,当真是心思诡谲,半点不要脸皮。 冒名顶替,骗了殿下这么多年还不够,如今殿下记忆模糊,她竟还装着明宁的一颦一笑,在殿下跟前做戏。 杜成若无声攥紧了掌心,又一次后悔当年没有戳穿明宁的谎言。 而萧璟,也终于在那滴眼泪落下后几瞬,回过了神。 他说不清缘由的,总觉得不对。 却又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很对不住那个曾经哭着求他的人。 是谁呢? 是谁泣泪哀求过他? 他喉头微滚,压下脑海里纷乱难清的思绪。 抿唇道:“暂且将人安顿在孤帐中就是,先请个军医来瞧瞧她的伤。” 萧璟话落,抱着明宁踏进军帐。 杜成若暗骂了声晦气,不得已还是咬牙跟了进去。 她实在是想知道,明宁这人,还能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哪曾想,一进去,萧璟刚刚将明宁放在榻上,太医都还未来,便听到了明宁一番,更让她厌憎的话。 那明宁面色苍白躺着榻上,伸手拉着萧璟衣袖。 话音哀婉泣泪,一副病弱不堪的样子。 同萧璟道:“殿下,你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明宁的,西北开战,会接明宁回家,会在您身边给明宁体面的位置,明宁不求别的,只求能留在您身边,即便是做妾。” 第214章 想要你记得我 江南山野处的医馆。 发间埋着数根银针的女子,抱膝坐在医治病人的软榻边沿,后背紧紧挨着冬日冰冷的石墙,一副防备警惕的姿态。。 她不言不语,对面的郎中,瞧着她初初醒来这副,满是防备的模样,越发觉得,这姑娘应当是被歹人所掳,受了不少磨折。 略一思量,先如实解释道: “姑娘被人封了记忆许久,方才外头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带着发热昏迷的你来寻老夫医治,老夫瞧出您脑后穴位有异样,这才为您解了记忆。” 云乔自己也能意识到自己身体是烧着的,那郎中的一万退烧药,虽见效极快,却也没能令云乔身体立即恢复,此刻,她吐出的气息,仍有些滚烫。 她摸了摸自己额头,眼里的防备警惕,消去了些许。 微微颔首,嗓音带着病中的沙哑,轻声道:“多谢郎中。” 郎中见状,跟着便问起了那带她来寻医的陈晋。 “姑娘被封记忆,瞧着,也是金贵养在深宅里的闺秀,怎么却被那凶神恶煞之人,带到了这荒山野岭的地界,那人,可是掳了您的歹徒?” 虽则穷凶极恶之人,大都是亡命狂徒,未必顾惜他人性命,可眼前这女子生得委实好看,难保那歹人掳走了,想长久养着关着,这才不舍得她被烧死,费心来寻了郎中医治。 郎中话落,云乔眼眸微颤,思及这一路带着自己从京城逃到此地的陈晋,摇了摇头。 抿唇道:“他不是害我的歹徒,一路帮了我许多。” 那郎中闻言蹙了蹙眉,想起那陈晋曾说自己是眼前这女娘的护卫,再听云乔这话,便意识到了不对,察觉陈晋撒了谎。 谁家主子,会评价自己的护卫帮了自己许多,护卫为主子办事,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郎中觉得不对,只笑了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人啊,姑娘生得漂亮,自然轻易能得旁人相助,只是,旁人帮您,必定是有所图,姑娘自己好生斟酌就是,瞧着姑娘也没在外头走动过,应当是不善识人的。” 云乔没有回话,只抱膝低首,把一半的脸,埋在膝头。 也许陈晋不是好人,也许他和萧璟一样,帮她都是另有所图。 记忆恢复之后,所有的种种,来来回回在她脑海里拉扯。 云乔敏感又阴郁,不再信任任何人。 郎中打量了她几眼,转了话头道:“对了,姑娘说,方才那人不是封了您的记忆,给您灌了虎狼之药的歹人,那您可还记得,是谁做了恶事?老身可以派手下药童,替您去报官。” 她低垂眼帘,想起脑海里,失去记忆后的种种,低眸自嘲的笑。 报官? 怎么报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萧璟是君,她不过贱民。 她有什么办法,能靠报官,让他受几分刑罚吗? 痴人做梦罢了。 怎么可能。 或许逃出生天,就已经是此刻的她,唯一能求的一点点奢望了。 云乔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向郎中表示不必。 郎中无法,略一思量,便猜出了这姑娘为何不肯报官,想是那歹人,位高权重,她孤身一人,无权无势,也拗不过那人,遂未曾多问,只给云乔送了碗安神汤,嘱咐她好生歇下,自个儿则揉着眼睛预备出去寻药童回来。 夜幕四合,安神汤在手边放得微有些凉。 郎中离去时紧阖的院门被从外头推开,陈晋疾步往屋内走。 他不知云乔已经醒来,径直推门踏进内殿。 云乔听见动静抬首看向门外,和刚刚踏进门槛的陈晋,四目相对。 冬夜天寒,陈晋一身冷意寒霜。 眼底,却是热的。 “小姐醒了就好,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云乔摇了摇头,启唇问:“此处距离你说的,安顿孩子的地界,还有多远。” 陈晋闻言如实答道:“应是一日路程。” 云乔听罢微微点头,起身便欲下榻。 口中道:“我身子无甚大碍,一场高烧而已,眼下已经退了,要不了命,你还是,先带我去找我女儿吧。” 她面色仍旧苍白,却怕夜长梦多,等不及要赶路。 陈晋眉心微蹙,几步上前去,握了下她手腕,想摸一摸她额头的温度是否还烧着。 这动作太亲密,云乔下意识避开了他的动作。 抿唇看向他,身子僵硬,突地道:“你想要报酬,总要让我先见到我女儿。” 想起从前的种种,自然,也就想起来,初入京城时,陈晋翻过别院的门窗和种种越矩事。 自然,也以为,今时今日的陈晋帮她,和萧璟当初一样,是为图美色。 云乔眸光寂冷,说话时,声音寡淡如常,却还是流露出几分,强压下的颤意。 这些时日以来,萧璟当真也改变了她。 那个最想一辈子做个活生生的人的云乔,在这一刻,和萧璟一样,把自己,当作一个可以用来交易的砝码,可以卖给旁人的物件。 从前,她最不能接受萧璟,逼她做一个任人取乐的玩意儿,今时今日,却把自己看作是报酬。 多悲哀,撞得头破血流,终究还是认命。 可是那份屈辱,那份难堪,那份不甘心,依然还是折磨着她。 云乔话音寡淡,那双眼睛里的寂寂冷意,几乎让陈晋,一瞬间意识到了不对。 他隐隐觉得,她想起了什么,所以才是这样的态度。 也不难猜得出,说出这样话的云乔,心里是如何想的他。 却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解释, 只是,拎起地上的绣鞋,递到她跟前。 隔着罗袜为她穿上,动作间不曾碰到她一分皮肉。 垂首低声道:“走吧。” 话落,将人拉起,背在背上,拿起一旁的外袍,盖在后背的她身上。 缓步,走入江南的湿冷冬夜。 无人留意的病榻角落,那一只萧璟迎娶太子妃时,逼她戴上的明珠手串,落在了被衾堆叠间的缝隙里。 明月当头照,一如那一夜,从东宫走出时。 云乔伏在陈晋肩头,眼前好似又看见那一夜,东宫的明月。 陈晋对她实在是好,可他来得太晚了,晚到云乔受够了折磨苦楚,已然无法相信,旁人对她,也有真心的好。 她喉头哽咽,手攥着陈晋肩头的衣裳。 喃喃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陈晋低眸未语,只是脚步微顿了瞬。 片刻后,昂首,迎着头顶明月。 话音低缓道:“我只是,想要你,记得我。” 第215章 战事 夜阑人静,江南荒野的冬夜里,陈晋背着云乔,缓步行在月下。 千里之外的西北边城,萧璟立在明宁跟前,面色沉冷听着她的话语。 他并未立时答复应允,明宁心下慌乱,拉着他衣袖的力道,愈发的急切。 几瞬后,萧璟拂落了明宁紧攥着他衣袖的手。 他这样的动作一出,明宁脸色彻底惨白,一旁的杜成若跟着松了口气。 下一瞬,萧璟启唇说的话,却让两人的反应,翻了个面。 萧璟目光没看明宁,而是看向了军帐外头,漠北的方向。 话音沉冷,吩咐道:“传信回京告知母后,郡主和亲异族,受辱多年,而今归朝,理当厚待,让母后,在京中宗庙的玉碟里侧妃的位置,写上郡主的名字。” 玉碟之上写了名字,可不明摆着,是要将回朝的明宁立做侧妃。 明宁送了口气,暗道不枉自己费尽心机筹谋算计。 杜成若则在萧璟话落后,面色微变。 玉碟,至于萧璟,可比大婚要来的意义更重。 不久前在长安的那场大婚,之于他,不过是演一场戏,应付皇后,也瞒过朝臣。 所以,萧璟是不曾在玉碟上写她的名字的。 玉碟上不曾落笔,来日尘埃落定,他身登帝位,她回返西北,青史御笔都能抹去这场做戏的婚事。 百年之后,谁会记得一场没有留下丝毫证据的婚事。 可一旦写在玉碟之上,就再也抹不去了。 杜成若压根不准备日后入宫,更不可能留在萧璟身边,其实他让谁做侧妃,日后史书工笔同谁并肩,都和她毫不相关。 君主的宠爱给谁,哪有做臣下多嘴的资格。 可杜成若,即便心知自己无权置喙,还是难免暗骂世道不公。 真正救他的云乔,被他欺负成那样,冒名顶替的杜成若,却活得这样畅快。 凭什么啊。 她隐隐有股冲动,想要当初的真相告知萧璟。 却也知道此时绝对不能多嘴。 罢了,左右云乔已经离开。 何况,萧璟这些年来,青梅竹马护着长大的,就是明宁,而非云乔。 他和云乔,也不过是这一年里,短暂的一段露水情缘罢了。 瞧着他眼下对明宁如何,再想一想他那时待云乔又是如何。 杜成若想,当初究竟是谁救了他,也许早就不重要了。 她自个儿沉在思绪里时,听得萧璟交代明宁道:“孤初到西北,军政繁忙,抽不出空陪你,眼下便要去寻杜将军议事,你好生养伤,有什么事,让护卫去寻杜成若即可。” 萧璟语毕,跟着便出了军帐,去见杜成若的父亲,询问如今两军局势。 杜成若原本也该跟着前去,此时却特意落后了半步。 她瞧着萧璟出了军帐后,自个儿噙着笑,走近床榻,撩开明宁的床榻,手猛地碰了明宁方才仍在渗血的一道伤处。 她没用力,只是做出这般姿态而已,明宁还是吓的花容失色。 眼瞧着明宁畏惧的样子,杜成若唇角笑意更冷。 紧贴着她,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在她耳边警告道:“明宁,好自为之。别以为从前你做的事,就没有旁人知晓。既然得偿所愿就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再被我发现你的狐狸尾巴,我可未必会看在你死去的父亲面上,再饶你一次。” 明宁白着脸,装的无辜,声音怯怯道:“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杜成若懒得和她多费口舌,也不再言语,径直起身也出了军帐。 另一边,萧璟已然抵达杜仪帐中。 太子大婚匆忙,杜仪又了解自己的女儿,自然不难猜出,那场在京城的婚事,只是一场戏,便只是如从前一般相处。 两人端坐军帐,聊起军务。 杜仪并不知晓萧璟记忆模糊,也自然不似京城的人,早得了皇后吩咐。 萧璟记忆模糊,许多事都记得不大清晰,这才急着寻杜仪询问,好让自己心中有底。 西北缺粮缺银,他原本想到的最坏的结果,是他抵达西北,便得知军队哗变。 也做好了若是军队哗变,要如何应对。 这些年来,皇帝根本不想给西北半点银钱。 早年间,西北的军饷尚能支撑,连年的军费开支,几乎拖垮了西北,自萧璟自少年时离开西北,许多年里一直是他和皇后掏着自己的府库贴补西北。 在他眼里,这收不上税银,送不了美人的大漠,只有孤烟和长河落日,又无半点值钱的玩意,被漠北夺了就夺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全然不会想,今日失了西北,来日便失河套,祁连山也从此不保。 之后,一旦中原生乱,北方的胡族,就能长驱直入饮马黄河。 他只在意他做皇帝这一世的快活,哪管数十年过去,他死后的洪水滔天,和后人百姓如何。 可萧璟到底和皇帝不一样。 萧璟少年时便在西北疆场撒过热血,最知道这茫茫大漠之下,是多少中原将士的尸骨。 西北淌着的血,说不准,都比此地的水要流得急切。 几代人,守了数百年的国土,哪里能弃。 军帐外风声烈烈,军帐内静寂肃穆。 萧璟亲自给杜仪倒了盏茶,奉到他跟前。 声音恳求至诚,由衷道:“数年不见,将军风采依旧,大敌当前,萧璟以茶代酒,多谢老将军这些年来苦守西北。” 杜仪顿了下,瞧着眼前的萧璟,不由的想起许多年前,萧璟还是个小少年时的模样。 那时他还不知晓他是皇子身份,只以为是个寻常送来参军的京中破落贵族家的膏粱子弟。 也是,寻常人家,但凡还有富贵出路,哪会送家中尚未及冠的孩子从军。 更何况,是皇族出身的皇子呢。 皇后舍得将膝下独子送来西北,也是走的最对的一步棋。 不是西北的血色,养不出后来长安城里杀伐果决的储君。 许多年过去,前些时日,听闻他在江南强夺了个人妇,杜仪也曾想过,少年时英勇无畏一腔热血的萧璟,会不会也成了当今皇帝一样的人。 直到今日再见他亲赴西北,瞧着眼前这个,和少年时相比,更冷寂,更锋锐的他。 杜仪想起当初自己瞧着那人还没长枪高的少年郎,身上累累血痕,倒下又爬起的模样。 意识到他和当今皇上,终究是不一样的。 第216章 去寻人 眼前的青年眉眼沉寂锐利,不复少年时内敛,手中握着茶盏,话音诚恳。 杜仪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瞧着萧璟而今的模样,也觉心中宽慰,搁下茶盏,顺口道:“多亏殿下费心将江南私盐案查没的银两送来西北周转,陛下应当是不肯应下此事的,殿下暗中布置,其间风险,老臣心里知晓,若无这笔银钱,老臣再是费心筹谋,怕也难保西北军中不会生出哗变。” 萧璟查办江南私盐案,本就是要拿这笔赃款,解西北燃眉之,可彼时江南事了,皇帝却不肯答应。 到底只是监国的储君,手里还没有那枚玉玺,更未曾坐上帝位,萧璟只能暂且应下皇帝的话,自个儿暗中布置,另想法子,把那笔赃款,悄无声息运到西北来。 这事一旦曝光,定然开罪皇帝。 萧璟肯做,西北的守将自然感激他。 杜仪深知当今陛下的为人,也更加清楚,萧璟此番做法,必然承担不小的风险。 所以有此一言。 他一番话落,对面坐着的萧璟,眸光突然空了一瞬。 萧璟听着杜仪的话音,脑海里浮现江南私盐案的种种。 额头,一阵阵发疼。 江南,私盐…… 初到江南的那场酒席一闪而过,有人在他酒水里下了迷情的药,他瞧见面色潮红的自己,跌跌撞撞走进寺庙的厢房。 紧跟着,是个姑娘被绑着手脚,扔了进来。 他迷迷蒙蒙,瞧见她的身形,也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个,同明宁生得肖似的女子。 只一瞬将她面容看的真切,下一刻,脑袋便如刀劈斧砍般的剧烈生疼。 萧璟费尽力气去想。 还有呢?还有什么? 他沉眸回想,忍着脑海里的震荡和剧烈的疼痛。 对面的杜仪见萧璟面色变化,瞧见他异样的沉眸,脸色也难看得紧,下意识蹙眉关心的问:“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问话声落,突地见眼前人,猛地咳出了口血。 萧璟咳出血来,头痛如裂,手扶着额头,强撑着在案几上。 杜仪急忙就要喊军医过来: “军医,臣这就去请军医来,殿下稍等。” 萧璟却摆手叫停了他: “不必,漠北虎视眈眈,万万不能走漏风声,让人知晓孤身子有恙动摇军心。” 话落,抬手抹去了唇上的血色。 撑着桌案,硬是站了起来。 “将军不必忧心,孤的身子,孤心里也有数,只是头疼罢了,要不了命,没什么要紧的,劳烦将军处理了此处的血迹,莫要让旁人知晓,为孤寻个偏帐歇息落脚。至于军务之事,暂且就照孤来西北途中,送与将军的密信中去办。其它的,待孤歇息过后,头疼稍缓,再与将军商议。” 萧璟话落,杜仪担忧的瞧着他面色,却也只得应下。 只在吩咐下人去寻偏帐时,有些纳闷的问:“殿下的军帐,已然收拾妥当,为何,还要再寻个偏帐来。” 萧璟抿唇片刻,几瞬后道:“郡主归朝,暂且歇在孤帐中,劳烦将军先寻处偏帐就是。” 杜仪闻言,不再多问,转而交代了士卒去寻个偏帐收拾。 几许后,收拾妥当,士卒在外通传,萧璟面色已经恢复了些,拿过帕子擦去指腹的血污,将其妥帖收进袖中,与杜仪告辞后,便带着贴身护卫离开了杜仪掌中。 他前脚走,后脚杜成若就到了。 嗅到屋内未散的血腥气,杜成若眉心微蹙。 恰巧此时杜仪问了她此事。 “殿下方才在帐中,突然头痛呕血,你可知是何缘故,爹记得殿下身子一向康健的。” 杜仪闻言低眸思量,想起东宫那场大火。 和被火场废墟后的房梁,砸出重伤的萧璟。 片刻后就猜出了他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萧璟在偏帐内歇下,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入梦。 从梦中猛然醒来,额头全是冷汗。 他喉头微滚,扶额擦了把冷汗,垂眸时只觉眼前还浮现着梦里的情形。 梦里的女子前一瞬还在宅院里的树影下,伏在他膝头笑眼弯弯,鬓边沾染的落花,美得也分外娇艳。 下一瞬却成了病榻旁,抱膝垂首,目光冷寂清寒,面色苍白可怜,活脱脱被抽去生机的女娘。 他恍恍惚惚的梦里瞧着她,本能的,下意识想要碰一碰她蹙紧的眉心。 却在触到的那一刻,眼睁睁瞧着她化作碎屑,在月光中被一寸寸扯得撕裂。 而他,什么都未曾握住…… 萧璟一身冷汗从梦里惊醒,手心泛着微凉。 守夜的护卫听到动静,忙掀帘入内。 警觉的问:“殿下,您怎么了?” 萧璟搓了搓自个儿脸颊后,抬眸看向账外的明月,嗓音沙哑的道了句:“无事。” 他试图回想梦境,却怎么都想不起,梦里的那张脸。 偏偏,却记住了梦里的一切景物。 江南的风物,扬州的琼花。 萧璟喉头滚动,又想起今日听杜仪提及江南私盐案时,自己额头一阵阵发疼的感受。 他只去过一次江南,便是为私盐案的那次。 帐内静默半晌后,萧璟起身,往帐内书案前走去,提笔画了一副梦里的景象。 深宅院落,雕梁画栋,院墙边,遍植的花丛,和一株开得极为繁茂的,盛夏时节的树,以及树影下头,姿态亲昵的男女。 每一处他都画的极为费心细腻,唯独面庞,匆匆勾勒,只一个轮廓。 自萧璟抵达西北后,随身的护卫便是京中带来的那批,和西北地界从前留下的鹰卫轮番当值。 萧璟扫了眼今日守夜的护卫,见是长安随身跟来西北的一位,抿唇将那画,妥帖叠好,塞进信封里,屏退京中跟来的护卫,换了西北鹰卫的统领,交代道:“挑个人,去江南扬州城替孤寻一寻信里的地界。” 他早在京城便意识到自己身边的护卫,不知得了谁的命令,一直在向自己隐瞒着什么,还有那杜成若的话,他也从头到尾都没信。 只是那时,他一心牵挂西北之事,并不将护卫所瞒的事情,和那处偏殿,真正住过的女子,当做什么要紧的。 第217章 母女重逢 江南姑苏城外,一处水乡小镇上。 初晨的阳光映在水面,波光粼粼,摇橹船的轿夫,划着船桨靠岸。 云乔坐在船篷中,隔着帷帽抬首张望外头。 江南水乡,市井小巷。 她少年后养在扬州,距离姑苏的水乡,算不上远,对姑苏城也有几分熟悉。 只是从前跟着家里出来,都在姑苏城里繁华地,倒未曾来过这城外的小镇。 此处,原是陈晋母亲祖籍所在之地。 只是陈晋自出生起便跟着母亲在扬州生活,也极少回来。 同人说起出身时,也只说自己是扬州人士。 京中并无知晓他在姑苏城外的镇子上,有处老宅子。 摇橹船靠岸,陈晋先行下了船,回身向云乔,缓声道:“就在前头,小姐随我来。” 云乔手搭在他掌心,扶着他也下了船只。 上岸时脚步不稳,身子摇晃,险些将头上帷帽摔去。 陈晋忙伸手扶稳了她帷帽,叮嘱道:“小心些。” 沿途时陈晋一直小心谨慎,唯恐云乔行踪走漏。 除却云乔高烧那日,他慌乱之下忘了给她戴上帷帽,其余时间都分外谨慎的留意要她戴好帷帽。 云乔抬眼看向扶在帷帽边沿陈晋那满是厚茧的手,颔首道谢。 这样的一双手,一瞧便知是苦出身。 想来这些年来,要挣得出路,也吃了不少苦头。 她思及此事,心中难免愧疚。 陈晋却已在她站稳后,从她帽檐上移开了手,也立刻送来了扶着她下船的另一只手。 船公吆喝了声同云乔两人作别,陈晋在船公离开后,伸手想云乔指了前头一条小巷。 “前面就是了,小姐敲门即可。” 陈晋话落,云乔抬眼看向巷子里那扇门,还未来得及抬手,却瞧见了一个蹒跚学步的小丫头,咿咿呀呀的推开了房门。 离开时还在襁褓中养着的小丫头,如今已长大了许多。 可云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从自己身上掉下的心头肉。 她慌忙疾奔近前,到了小丫头面前,半蹲下身子,想要抱起她,却又在将要触到她时,怯怯的停了动作,怕吓到了她。 帷帽下的脸,已经被泪水湿透。 那泪滴从眼尾滑落,滴在门前石阶上。 小丫头愣愣瞧着,蹙着小眉头抬手,那小手指,伸进她帷帽里,摸了摸她的脸。 哼哼唧唧,咿咿呀呀的说:“哭哭……不哭哭……” 几个月,尚不及时的小丫头,早忘了自己母亲的模样,却还是在瞧见生母时,本能的亲近。 母女连心,她心酸掉泪,那小丫头也蹙紧了眉头,微扁着嘴,张开双臂要抱抱。 云乔意识到分别许久的女儿,亲近自己,更是喜极而泣,忙抹了眼泪抱起女儿。 她抱着女儿起身,对面的陈晋也看着她的动作。 云乔和他视线对上,身子微僵。 陈晋遥遥望着她,走近去,伸手想摸下小丫头胖嘟嘟的脸颊。 云乔下意识抱着女儿退了半步,意识到不对后,才又停了步伐。 “抱歉……我……” 她想道歉,却又的确本能的防备。 陈晋底收回了手,低笑了声道: “眉眼生得像你,是个讨喜的小丫头。” 抬眼看向云乔时,目光坦荡磊落。 缓步走近她,却又在彼此距离一寸处,恰到好处的停了步伐。 透过帷帽,看向她那双从小就漂亮,却又极爱流泪的眼睛,轻声道: “我就送到这里了,日后,多保重。”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叮嘱她,事到如今,却什么话都开不了口。 好像说什么,都觉得不合时宜。 到最后,只有一句保重。 云乔点了点头,喉头微有些哽咽,愣愣瞧着他。 也是到这一刻,才真的彻底相信,眼前人,只是送自己一程而已,再无半点旁的所图。 “陈晋……我……”她想向他道谢,却又觉得言语苍白。 可她除了苍白的谢意,又能拿什么报答他呢。 他舍了大好的前程,帮她逃出东宫,一路辗转千里,送她来到江南, 他在萧璟的眼皮子底下,暗中保住了她的女儿, 背叛萧璟,亡命天涯,前途尽毁。 却对她,无半分所求。 真的,就只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希望她,记得他。 云乔愧疚难当,眼眶酸的厉害,说不出旁的话来。 她曾经以为,眼前的陈晋,和当初的萧璟一样,都是挟恩图报为求美色罢了。 可陈晋一路恪守君子之风,从未越矩。 到如今,也只是,同她说一句保重。 让她如何能不愧疚不忍。 “对不住……陈晋,你如果想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愿意竭尽所能的报答你。” 云乔话音真切恳诚,陈晋听在耳中,却只是淡淡笑了下。 “没有什么对不住的,我不过做了我想做的事而已,至于那些后果,既是我的选择,自然由我承担。” 云乔喉头哽咽,紧紧抱着女儿,咬唇缄默好几瞬。 才看向陈晋,嗓音沙哑的问:“那你呢?那你呢陈晋,你怎么办?” 萧璟会放过你吗? 大好前途尽毁,你真的,会甘心吗? 云乔没问出口的话,陈晋心中却也明白。 萧璟当然不会放过他, 疆场厮杀,刀口舔血,换来的这份坦荡前途。 当真舍弃,怎么会甘心啊。 只是,他做了他想做的选择,也就心甘情愿,承担这样做的后果。 也许许多年回想今日,也许亡命天涯生死难保时,他也会后悔今时今日,舍弃一切带她私逃。 可那又怎样。 如果不做,他也一样会备受煎熬。 人生莫测无常,来日之事,谁又知晓呢。 至少这一刻,他愿意舍下所有,救她出囚牢。 至少经此一事,那个少年时从身边走过,连一只衣角他都抓不出的女子,会永远,永远记得他。 陈晋笑意疏朗,抚了抚身上的剑。 “快意恩仇,四海为家。” 他说的坦荡轻快,可云乔哪里不明白,四海为家,便是亡命天涯。 她说不出话来,只眼眶酸的厉害。 陈晋抬手摸了摸她帷帽边沿。 笑眼微弯道:“都是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能总掉眼泪呢。” 第218章 重逢 江南一场冬雨,裹着细碎雪花落下,悄然落下。 沾染云乔帷帽边沿,露出的一缕碎发。 陈晋拂落那片雪花,握着她肩头,要她转身。 “天寒,仔细再冻的发热,小丫头应当也遭不住冻,快些回去吧。” 他话落,便松开了捏着云乔肩头的手,退了两步后,转身离去。 云乔抱着女儿,听着那步音阵阵走远,良久后,方才愣愣回首。 心口处隐隐有些酸涩,说不清,也道不明是何缘由。 在许多许多磨折后,她真的遇见了一个真心帮她的良善之人,他是个磊落坦荡的君子,她却是有所图的自私恶人,利用他,来达成自己所愿。 云乔一辈子温软良善,从未做过亏心事。 唯独陈晋,她由衷的觉得,对不住他。 这份愧疚,在此刻,和被人悉心照拂一路看顾的珍重,裹挟在心头,让她心底阵阵酸涩。 她抱着女儿,缓步走向那处老宅门前,眼底情绪复杂。 另一边,负剑走远的陈晋,隐在遥远暗处,看着云乔,推开那座老宅的门。 她是他少年时遥遥望着的明月,也是他不忍攀折的花枝。 时隔经年后,当他在东宫宅院里,看到那株即将枯萎的花枝,便想将她移到温暖的阳光下。 他逼着自己,在她面前,做个君子。 盼她能永远,永远记得他。 其实他自己心中知晓,他从来不是真正的君子,这些年刀口舔血,杀人无数,他早就忘了什么良心和君子风范,储君身边亲卫,前程锦绣的另一面,是杀人如麻的日日夜夜。 其实这些年来,他跟着萧璟身边,也自认为是和萧璟一样心性的人。 为达目的也可以不择手段逼人就范。 只是云乔,之于他,终究意义不同。 少年时求而不得的明月,哪里舍得染脏了她。 萧璟高高在上,轻视云乔出身卑微,轻视她二嫁之身,从来不曾给她平等的爱与尊重。 可陈晋,自少年时,就遥遥望着云乔。 她在他心里,是明月当头照进沟渠的微光,是雪夜里枝头遥遥盛放的寒梅。 于是少年时的求而不得,在这一刻,化作了想要触碰却最终缩回的手。 他瞧见过她提及殿下时的恨意,也更不想,做她眼里的卑劣之人。 他希望很久很久之后,她想起自己时,是眉眼带笑的模样。 …… 老宅子的门吱呀作响,云乔抱着孩子踏进门槛,灶台前一个老妇人正好火急火燎的冲了出来。 “囡囡……囡囡,怎么又乱跑,人呢?囡囡……囡囡……” 她喊的囡囡正是小丫头。 云乔愣了下,抱着女儿向那妇人走去。 老妇人撩开灶房的帘子,也瞧见了抱着孩子的云乔。 “你是?”隔着帷帽,她也瞧不见云乔的脸。 云乔抱着孩子,有些窘迫,却还是如实回话道:“我是囡囡的娘亲。” 老妇人一拍脑门,想起前些时日收到了一封书信,明白了过来。 “喔,原来是你啊,阿晋给我写了信,说这孩子的亲娘过段时日就到,快来快来,屋里坐,老婆子我早给你收拾出了房间来。” 那妇人说着话,便伸手拉了云乔手腕,亲切的喊她进去。 “你随阿晋唤我姨娘就是,这宅子是阿晋母亲的,我无儿无女阿晋便将这宅子给了我住,前段时日他送来了个小女娃托我照料,这丫头啊,闹腾的很,你瞧瞧这院子里的花,全被她一株株拔完咯。” 老妇人话家长的絮絮叨叨,倒是吹散了几许云乔眉眼的黯淡愁绪。 她捏着小丫头的手,轻拍了下,训她道:“怎么这般闹腾。” 小丫头哼了声窝在她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她衣衫。 云乔揉了揉她软发,也揭下自己头上戴着的帷帽。 对面的老婆子瞧着一大一小,玉雪一般都模样,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那少语寡言从不多事的外甥,怎么就突然送了一个娃娃来给自己照料,这娃娃的亲娘,还生得如此漂亮。 这娃娃倒是还有个爹住在小镇另一头,时常来给自己送些银两食物。 陈晋对她说,他和孩子的父亲是友人,才救下孩子父亲,托人照料这孩子。 可老婆子自己跟那孩子的亲爹聊过几回探过话,那人,对陈晋的事,一问三不知,甚至连陈晋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算什么友人。 那老妇人眼珠子微转了下,暗想,这小娃娃,莫不是眼前这女娘和自家外甥瞒着那娃娃的病秧子父亲偷情所生。 若不然,陈晋怎么如此看重这娃娃。 那小丫头的确讨喜,老妇人本就喜爱,如今猜想着或许有可能是自己外甥的骨肉,更是待见,伸手就把孩子从云乔腿上抱了过来。 “来,让阿婆抱着,你娘亲这身子瞧着就弱,你让阿婆养的白白胖胖跟小猪仔似得,仔细压垮了你阿娘。” 话落,又看向云乔道:“老婆子日子寂寞,得了这小娃娃养着,倒是开心的很。” 暗暗打量着云乔的面庞,心想,这娇花一般的小娘子,便是嫁过人,配自己那寡言木头的外甥也戳戳有余。 且不管这小娃娃是不是自家外甥的骨肉,端看那娃娃的亲生父亲一步三喘气的病秧子模样,也不是个长命的。 待那病秧子归西,自家外甥这一个劲儿献的殷勤,说不准可就有盼头了。 那老妇人如此想着,抱着小丫头一边玩闹,便指着那收拾出来的干净卧房道。 “出了厅门,左手边的那间,便是给你收拾出来的,瞧你小脸白的,指定是好几个日夜没睡好觉,快些去歇着,好生睡一觉醒了再说。” 云乔身子的确虚弱,病后退烧也不曾好好休养。 此刻见到女儿,她紧紧悬着的心总算松了下来。 听罢也没多做推辞,点了道谢过后,便起身往那卧房去了。 冬日寂冷,外头还飘着雪花和冷雨。 云乔抱着双臂,冻得微有些抖,加快了步伐,往隔壁的卧房去。 行至门口,撩开窗帘子时,身后的宅子大门,突地响起一阵吱呀声。 第219章 世事无定数 隔得有些远,此时又下着雨水飘着风雪,云乔冻得身子发冷,并未留意身后的动静,也未曾转身,只撩开了卧房的帘子。 帘子都被冷气冻得冰手,她指尖微颤,哈了口热气,搓了下手掌,才抬步踏进门槛。 身后大门处,随着木门吱呀声,一道响起了惊疑不定的唤音。 “云乔?是你吗?”男人的声音听来十分病弱,全无旧时在沈家时的跋扈。 云乔闻声顿足,一手握着冰冷的帘子,回身看向不远处大门的方向。 她面色寡淡,好似并无分毫情绪,只是遥遥看向这个把自己送给旁人的结发夫君。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又或者,长安这段时日的折磨,消磨了一部分云乔对沈砚的恨。 此刻,她瞧着眼前的沈砚,心里,居然已经起不了半分波澜了。 而沈砚远远瞧见她,疾步就往她这边走来。 一段极短的路,也走的跌跌撞撞。 将将要到云乔跟前时,还踉跄摔在石阶上一跤,扑在了地上。 他伸手拉住了云乔裙摆,另一只手撑在地上挣扎爬起。 “真的是你?”沈砚在衣衫上抹了把手上沾着的灰,伸手拽着云乔手腕,拉着人往里走了几步。 云乔刻意将帘子挂起,不曾放下。 外头的那老婆婆,抱着云乔女儿也能瞧见里头的情形。 她防备沈砚,也不信任他,故而在沈砚拉她往内室里走时,刻意挂起帘子。 沈砚好似没想到云乔动作的深意。 只拉着人往里走,声音急切的低声问:“云乔,你怎么回来的?是他放了你吗?” 云乔听着他的问话,抿唇从他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点了点头,轻嗯了声。 在云乔眼里,沈砚就是个没有担当的懦夫,若是让他知晓,自己是私逃出来的,怕是他还要谄媚的,再送自己一次。 所以她骗了他,说是萧璟放了自己回来。 沈砚听罢点头,拉着云乔的手一再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往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云乔微垂眼帘,静默了瞬后,抬眼看向沈砚,话音轻柔低缓,却又分外坚定: “沈砚,你别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了。我累了,想好好歇一歇,你离开吧。” 她话落,便转身往里走去。 沈砚愣了愣,愈发意识到,如今的云乔,和从前的她,更加不一样了。 初初成亲时的云乔,温柔乖巧事事听话,后来的她浑身尖刺倔强执拗,如今再见,眼前的人,却冰冷寡淡只有疏离,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也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 没有恨意,没有不甘,只有沉寂和冷淡。 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的路人。 沈砚愣了愣,瞧着云乔苍白的面色,没再说话,转身踏出了内室。 他出了房门,云乔才放下门上挂着的厚厚帘子。 云乔曾经恨极了沈砚,恨他无能懦弱,恨他荒唐纨绔撑不住家,也扛不住事,只会对女人动辄打骂,耍自己的威风。 可今时今日,她再见到昔日和萧璟一般让她恨之入骨的人,却已经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也许再过些年月,她连萧璟都不会恨了。 云乔苦笑了声,拉着被衾裹在身上,侧身面向床榻内侧,蜷缩着身子,紧紧抱着自己,阖眼睡下。 踏出卧房门外的沈砚,走下石阶。 对面被阿婆抱在怀里的小丫头,冲他咿咿呀呀的叫,眉眼还带着笑。 沈砚面上挂了几分笑,缓步走向小丫头。 沈家遭逢大难,沈砚心性也变化极大。 沈父在时,沈砚因为是嫡出幼子,又被母亲溺爱,一贯是纨绔子弟的跋扈,胸无大志,也没有一点点担当。 沈家出事,活下来的男丁,只剩他一个,他再也做不了膏粱子弟纨绔少年。 云乔离开扬州的这些时日,他和女儿一直活在萧璟的耳目下。 偶尔午夜梦回,身边的女儿啼哭不已时。 沈砚无数次后悔,为什么当初引狼入室。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他还是扬州知府家的公子哥,有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可爱娇俏的女儿。 陈晋送他和孩子来此地时,他也曾一再求陈晋,问云乔的下落生死,问她在京中过的如何。 男人就是这样虚伪的东西,他恨自己引狼入室,他表露无数次后悔,他担忧旧日从未善待,又亲手送给旁人的妻子在旁人手中受罪,却不去想为什么,在沈家出事的时候,他那样狠心的逼他孩子的母亲去伺候别的男人。 他无数次的后悔,却也并不妨碍,重来一次,他仍旧会做出懦弱不堪的选择。 做过恶事后的愧悔不安,和迟来的情深一样,比烂草还轻贱,一文都不值。 当初,陈晋觉得小丫头年岁这样小,亲生父母若是都不在身边,岂不可怜,违背萧璟命令留下小丫头时,才将沈砚,也留在了这处镇子上。 沈砚身子虚空,陈晋瞧出他活不了多久,今日送云乔回来,才并未处理他。 冬日天寒,沈砚原本是给小丫头送做棉衣的布料的。 他从内室出来后,搁下衣料,抱了抱女儿。 没一会儿,阿婆瞧了眼天色,便道:“瞧这时辰,你也该去码头帮工了吧。” 沈砚闻言点了点头,把女儿还给阿婆,就抬步出了这宅子。 他出了门,往码头工人合住的地界走去。 破败的船舱里,全是恶臭腐烂的味道,大通铺挤着睡下数十人。 往日娇生惯养的知府家公子,如今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沈砚厌恶的蹙眉,躲进舱房里,从自己睡得那一角铺位下,拽出一个包袱,抱在了怀里,避开人的耳目,往河边走去。 他一路疾奔,在寒风下被吹得猛咳,吐了口血后才停步。 抹了把嘴边的血,坐在河岸边,打开了包袱。 破旧沾满灰尘的包袱里,是一个人的头骨。 这是萧璟派人从长安送来的一具首级。 头骨的主人,是沈家从前的当家夫人,沈砚的亲生母亲。 沈砚抱着那头骨,手摸了摸,没忍住掉了眼泪。 泪水滴在头骨上头,他拿衣袖擦去眼泪。 喉头哽咽道:“娘,你放心,只要有一点机会,儿子一定会给咱们一家报仇。” 萧璟瞧不上沈砚,陈晋也瞧不上沈砚。 他们都觉得,沈砚不过是个无用的废物,身子康健时,尚且懦弱至极,如今病的苟延残喘,不知哪日就死了,更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 可他们忘了,这世事,从无定数。 第220章 战场 江南冬雨连绵,西北风雪漫漫。 萧璟初初歇息醒来,人刚起身,就收到了前头的军报。 “报!殿下!宋岩正在城外叫战!” 那宋岩,正是中原被漠北策反的一员悍将。 萧璟同他有过几面之缘,也算旧识。 紧随着军报声踏入内室的杜成若,走了进来,拱手行礼。 萧璟蹙眉招手,唤她近前,询问宋岩之事。 “那宋岩,究竟因何而叛,你可知晓些内情?”萧璟问话时眉心蹙着,神情慎重。 杜成若闻言心下思量,面色有些为难,到底还是如实禀告道:“回殿下,宋岩原是罪臣之后,因军中功绩破格特赦,原就对朝廷和……和陛下,多有怨言,西北军饷吃紧,他早就心存不满,也不知从哪得的消息,说殿下送来西北的这笔江南银款,就是给西北的断头饭。那宋岩恐怕便是因此生出反心。” 萧璟闻言低眸,又问道:“你如实与孤讲,对上宋岩,你有几成胜算?” 思及当初西北军中对宋岩的些微印象,萧璟才问了这话。 杜成若听罢,面色微有些难看,低首道:“属下无能,至多五六成,少则三两成。宋岩不是庸碌之将,往日便是我父亲麾下一员悍将,我与他同为父亲左膀右臂,臣不敢自大,那宋岩,若非罪臣之子的出身,不会屈居与臣之下,此战,属下,并无多少把握,只能勉力一战。” 杜成若和宋岩在西北军中威名赫赫,如今西北军中的寻常将士,都是宋岩昔日手下,难保不被他威名所震慑。 偏生杜成若女子之身曝光,更是压不住宋岩的气势。 只怕,西北军中对上宋岩,军心并不稳当。 萧璟低眸思量,问了句:“依你之见,宋岩,是能用之人吗?还是,心中存定反叛之念,已无劝降可能?” 一番话问的审慎,杜成若回答的也认真。 如实道:“臣以为,若真能从中转圜,劝降于他,让他临阵倒戈,的确事半功倍。可宋岩,确实早有反心。他早就对朝廷不满,无非是早些年羽翼不丰,这才忍了下来。家父和我,因着西北实在无人,委实拿不下他,只能暂且用他,未曾想,酿成今日之祸。” 萧璟沉眸片刻,抿唇道:“稍候且试一试,能成自然好,若是不能,最好取了他首级。即便不能要他性命,也务必要断他一条臂膀。” 杜成若听罢,眼神微有闪烁,心中也疑惑,取叛将首级,自然是威慑敌方,可断其四肢,是要如何? 虽不明白萧璟为何如此吩咐,杜成若也还是颔首应下。 ……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军帐,一身戎装上了战场。 杜成若统率西北军士,纵马出城,迎上前头还穿着中原服饰,却已然在为漠北作战的宋岩。 “呵,倒还披着张人皮,本将还以为,你早成了旁人家里养的犬畜生呢。” 杜成若一番话说的讽刺,戳的宋岩面皮发红。 到底是大儒之家的出身,忠君爱国修了半辈子,如今给漠北胡人当狗,自然是羞耻的。 宋岩咬牙受辱,嗤笑了声,反唇相讥道:“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在西北这么多年,蒙骗了不知多少人,怎么?中原如今是无人可用了吗?竟要你一女子出来应敌?” 话音落下,便欲挥落长刀。 玉门关外风雪漫天,宋岩手中的长刀,直直扫向杜成若。 萧璟身披战甲戎装,缓步登上城门。 脚下是西北积年血水染红的城墙,耳边是两军对垒的漫天厮杀声。 他人立在城门上,低眸扫着下头纵马而来的宋岩。 宋岩也同样看到了他。 旧日匆匆几面之缘,可宋岩到底还是认得眼前人的。 “是你?”宋岩攥着长刀的手微紧,眼眸缩了下。 萧璟笑意寡淡,身上银甲映着西北冬日寒光。 笑道:“多年不见,将军倒还记得孤。只是孤,却有些认不出将军你了,昔日将军在西北军中的风采,孤也有耳闻,当年孤特赦于你,原是盼你建功立业报效家国,倒是不曾想,给西北军中,添了个祸患。” 下头的宋岩闻言先是一愣,第一次知晓,特赦于他,授予他军衔的,是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 他在西北挣来军功时,萧璟已经即将离开西北归京。 不过只和他有过匆匆几面之缘,因着他骁勇善战,归京时掌权,特意破例特赦。 特赦时他不过只得了个小将的军衔,萧璟随后也就没再怎么想起过这人。 这事过了许多年,他也没怎么想起过了,如今人到了西北,手中翻了遍这叛将的履历,才知晓,这人,正是当年自己特赦的一个。 听着萧璟提及此事,宋岩也知晓他是想借此提醒自己,他能有今日,是赖他这个储君,昔日特赦提拔,本该忠心为国。 那双被西北血色染的猩红的眼,微微愣了下。 转念想到,自己从明宁郡主口中得知之事,随即冷笑了连连,昂首对着萧璟骂道: “少装模作样,我是罪臣出身不假,可我有今日,是我战场厮杀所得,哪里是因你特赦之恩,你和当今皇帝都是一般的昏君,我爹不过是一言官,针砭时事忠心谏言,却被你父皇平白无故定了谋逆,我本就无罪,何必感念你的特赦。 至于你,不过是把西北当做你坐稳储君身登帝位的砝码罢了。拿西北军士耗尽漠北,献祭西北军民,换你身登大宝,这般杀鸡取卵的勾当,也只有你这样的伪君子才做的出!” 话落后,不待萧璟回应,口中喊着杀声,示意身后军士动手。 萧璟听罢眉峰微挑,倒是没想到,这人心里,是如此想着自己的。 只是,他是凭何有此推断的呢? 萧璟低眸思量,前方宋岩和杜成若,一刀一枪正厮杀。 宋岩的确是一员悍将,而杜成若,毕竟是女娘,体力稍逊于他。 良久后,眼瞧着就落了下风。 萧璟寒眸微拧,冷声道:“杜成若,回城。” 第221章 战争 铁笼直直砸下,宋岩脸色剧变。 当即横刀去挡,他右手持刀,追击杜成若,因而那持刀的右手,是全然被铁笼罩下的。 仅剩一只左手,还在铁笼边沿处,攥着铁笼硬撑着,没让铁笼立刻将自己困在里头。 这玄铁所制的笼子,坚硬沉重,他强撑着,脸色涨红。 立在城门上的萧璟冷眼看着,瞬时弯弓搭箭,一箭射向铁笼处,那宋岩的右手。 箭矢落下,血水淋漓,宋岩目眦欲裂,看向城楼上的萧璟。 铁笼罩住宋岩,萧璟摆手示意城门两边的将士动手,将那笼子带人,一道拖进城门。 宋岩悍勇,却无谋略。 否则也不会轻易被明宁的话蒙骗。 这样的人战场杀敌自然英勇,可论起计谋算计,却是远落下乘。 是猛将,却无帅才。 若他当真有勇也有谋,依着杜仪的性子,决然不会由着杜成若执掌西北军权。 怕是早让女儿换回女装,回家生养孩子延续血脉去了。 萧璟不算全然清楚宋岩为人,只是知晓宋岩叛国乃是孤身赴了漠北,身边并无追随的属将。 麾下皆是异族军队,他战无不胜之时,那些兵卒自然服他,可一旦他身陷险境,漠北的军士,绝不会舍命救他。 他不过就是漠北可汗手中一枚注定要废的棋子。 萧璟附耳在杜成若跟前说的那段话,便是要她尽力相敌,及时后撤,戏做的越真越好,把宋岩引到城门处来。 他赌漠北的军士不会立刻来救被铁笼困住的宋岩,也从前往西北途中和杜仪交谈的信中,知晓宋岩有勇无谋的性子,这才有次一计。 成了自然是好,不成也无碍。 宋岩中计,被困在铁笼里拽入城中。 萧璟收了弓箭,居高临下瞧着下头目眦欲裂的宋岩。 下头的宋岩咬牙叱骂:“奸诈小人,有本事战场上与我一决高下,暗中用计算什么英雄!” 萧璟缓步踏下城楼,行至铁笼旁。 神情寡淡瞧着宋岩此刻的样子。 嗤笑了声问道:“方才铁笼落地那刻,可有漠北军士,来救身陷囚牢的你?” 自然是无的。 宋岩语塞,答不上话。 萧璟笑意更显嘲讽,垂眸道:“你说孤献祭西北来登帝位,想要一石二鸟,既解了西北军权之忧,又能耗尽西北军民驱逐了漠北的胡族。宋岩,孤不妨告诉你,若是西北军中,当真有人能扛得住漠北王庭南下,孤不介意其裂土封王,可是你,能吗?宋岩,兵不厌诈,你空有悍勇却无谋略,才会被人当手中长枪。” 萧璟话落,抚了下腰间长剑。 寒光乍起,囚牢中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宋岩,便已身首异处。 头颅滚在囚牢里的地上,沾满了泥污。 血水流了一地,萧璟眉眼冷寂无波。 唯独银甲上沾染的血色,在寒光里分外刺眼灼目。 场上众人,包括杜成若在内,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璟寒眸扫过场上诸位还算叫得上名号的将领和他们身后或多或少都同盘踞西北多年的宋岩有交集的军士。 启唇道:“这些年来,朝廷粮饷紧缺,西北孤军无援,全靠杜将军一力支撑,孤知晓,诸位多年来对朝廷早有怨言,孤在此,先向诸位赔罪。” 萧璟话落,在众人目光中,拱手低头行了一礼。 场上声音更寂,那些从前未曾接触过萧璟的众人望着萧璟的眼神,却已有了些微不同。 这位殿下,好似和他们以为的,不太一样。 少有的几位知晓萧璟少时在西北历练,且与萧璟乃是旧相识的人,尤其是杜仪,竟微红了眼眶。 萧璟抿唇,视线在那已身首异处的宋岩首级上扫过,又落到众人处。 继续道:“孤知晓,诸位中许多人,都同他是旧相识,或许也有不少人,和他一般以为这些年来西北的苦难,皆为朝廷压榨,为此不惜与虎谋皮,和漠北王庭勾结,葬送国土于异族之手。可诸位不要忘了,西北百年来因漠北胡族南下屡屡遭受劫掠,为守国土城池,死去的一代又一代人。宋岩叛国无论缘由如何,将西北城池予以漠北异族之手,乃是不争的事实,孤取他性命,便是要拿他的性命,献祭从前为中原世代守城,从少年苦苦支撑到白发的一代代兵将。” 的确,西北多年来不得朝廷帮扶,孤立在西北荒原的一支孤军,勉力撑着西北的军务,一次次扛着漠北的侵扰,还要时时警惕来自中原朝廷的算计背刺。 自然是有不少人,都和宋岩,一般想法的。 无非是代代守城,祖祖辈辈皆为此而死,退也不得进而不得,才不得不这般勉力支撑着。 萧璟话落,场上众人,大都眸光微暗。 他们憎恨漠北胡族,却也怨恨多年来任由西北自生自灭,无视西北军民苦难的朝廷。 所以萧璟的到来,原本在军中众人看来,有不少人,都不觉得,会是个喜事。 反倒只觉得,这又是一个朝廷派来压榨他们的狗官。 说不准,就是想利用漠北的军乱,宋岩的叛国,把他们这些人,通通一股脑料理了,也省得他们一直在朝廷心中,做一根刺般的存在。 萧璟猜得到他们的想法,缓步上前,立于前方,摘取头顶盔甲的帽子,横剑削去了自己一缕发。 沉声道:“孤此行前往西北,早于朝廷立下军令状,不夺回失去”铁笼直直砸下,宋岩脸色剧变。 当即横刀去挡,他右手持刀,追击杜成若,因而那持刀的右手,是全然被铁笼罩下的。 仅剩一只左手,还在铁笼边沿处,攥着铁笼硬撑着,没让铁笼立刻将自己困在里头。 这玄铁所制的笼子,坚硬沉重,他强撑着,脸色涨红。 立在城门上的萧璟冷眼看着,瞬时弯弓搭箭,一箭射向铁笼处,那宋岩的右手。 箭矢落下,血水淋漓,宋岩目眦欲裂,看向城楼上的萧璟。 铁笼罩住宋岩,萧璟摆手示意城门两边的将士动手,将那笼子带人,一道拖进城门。 宋岩悍勇,却无谋略。 否则也不会轻易被明宁的话蒙骗。 这样的人战场杀敌自然英勇,可论起计谋算计,却是远落下乘。 是猛将,却无帅才。 若他当真有勇也有谋,依着杜仪的性子,决然不会由着杜成若执掌西北军权。 怕是早让女儿换回女装,回家生养孩子延续血脉去了。 萧璟不算全然清楚宋岩为人,只是知晓宋岩叛国乃是孤身赴了漠北,身边并无追随的属将。 麾下皆是异族军队,他战无不胜之时,那些兵卒自然服他,可一旦他身陷险境,漠北的军士,绝不会舍命救他。 他不过就是漠北可汗手中一枚注定要废的棋子。 萧璟附耳在杜成若跟前说的那段话,便是要她尽力相敌,及时后撤,戏做的越真越好,把宋岩引到城门处来。 他赌漠北的军士不会立刻来救被铁笼困住的宋岩,也从前往西北途中和杜仪交谈的信中,知晓宋岩有勇无谋的性子,这才有次一计。 成了自然是好,不成也无碍。 宋岩中计,被困在铁笼里拽入城中。 萧璟收了弓箭,居高临下瞧着下头目眦欲裂的宋岩。 下头的宋岩咬牙叱骂:“奸诈小人,有本事战场上与我一决高下,暗中用计算什么英雄!” 萧璟缓步踏下城楼,行至铁笼旁。 神情寡淡瞧着宋岩此刻的样子。 嗤笑了声问道:“方才铁笼落地那刻,可有漠北军士,来救身陷囚牢的你?” 自然是无的。 宋岩语塞,答不上话。 萧璟笑意更显嘲讽,垂眸道:“你说孤献祭西北来登帝位,想要一石二鸟,既解了西北军权之忧,又能耗尽西北军民驱逐了漠北的胡族。宋岩,孤不妨告诉你,若是西北军中,当真有人能扛得住漠北王庭南下,孤不介意其裂土封王,可是你,能吗?宋岩,兵不厌诈,你空有悍勇却无谋略,才会被人当手中长枪。” 萧璟话落,抚了下腰间长剑。 寒光乍起,囚牢中还未来得及反应的宋岩,便已身首异处。 头颅滚在囚牢里的地上,沾满了泥污。 血水流了一地,萧璟眉眼冷寂无波。 唯独银甲上沾染的血色,在寒光里分外刺眼灼目。 场上众人,包括杜成若在内,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萧璟寒眸扫过场上诸位还算叫得上名号的将领和他们身后或多或少都同盘踞西北多年的宋岩有交集的军士。 启唇道:“这些年来,朝廷粮饷紧缺,西北孤军无援,全靠杜将军一力支撑,孤知晓,诸位多年来对朝廷早有怨言,孤在此,先向诸位赔罪。” 萧璟话落,在众人目光中,拱手低头行了一礼。 场上声音更寂,那些从前未曾接触过萧璟的众人望着萧璟的眼神,却已有了些微不同。 这位殿下,好似和他们以为的,不太一样。 少有的几位知晓萧璟少时在西北历练,且与萧璟乃是旧相识的人,尤其是杜仪,竟微红了眼眶。 萧璟抿唇,视线在那已身首异处的宋岩首级上扫过,又落到众人处。 继续道:“孤知晓,诸位中许多人,都同他是旧相识,或许也有不少人,和他一般以为这些年来西北的苦难,皆为朝廷压榨,为此不惜与虎谋皮,和漠北王庭勾结,葬送国土于异族之手。可诸位不要忘了,西北百年来因漠北胡族南下屡屡遭受劫掠,为守国土城池,死去的一代又一代人。宋岩叛国无论缘由如何,将西北城池予以漠北异族之手,乃是不争的事实,孤取他性命,便是要拿他的性命,献祭从前为中原世代守城,从少年苦苦支撑到白发的一代代兵将。” 的确,西北多年来不得朝廷帮扶,孤立在西北荒原的一支孤军,勉力撑着西北的军务,一次次扛着漠北的侵扰,还要时时警惕来自中原朝廷的算计背刺。 自然是有不少人,都和宋岩,一般想法的。 无非是代代守城,祖祖辈辈皆为此而死,退也不得进而不得,才不得不这般勉力支撑着。 萧璟话落,场上众人,大都眸光微暗。 他们憎恨漠北胡族,却也怨恨多年来任由西北自生自灭,无视西北军民苦难的朝廷。 所以萧璟的到来,原本在军中众人看来,有不少人,都不觉得,会是个喜事。 反倒只觉得,这又是一个朝廷派来压榨他们的狗官。 说不准,就是想利用漠北的军乱,宋岩的叛国,把他们这些人,通通一股脑料理了,也省得他们一直在朝廷心中,做一根刺般的存在。 萧璟猜得到他们的想法,缓步上前,立于前方,摘取头顶盔甲的帽子,横剑削去了自己一缕发。 沉声道:“孤此行前往西北,早于朝廷立下军令状,不夺回失去” 第222章 查到沈家 这日后,西北烽烟漫天,血色日日染红大漠长空。 一连数月,从隆冬到春日,又拖到盛夏时节。 漠北的边防一线,才总算稳固。 西北边城外,坟茔片片。 这一战,西北十室九空无儿郎。 漠北退兵那日,萧璟立在城楼之上,遥望远处的荒芜大漠,和更遥远的草原。 “让杜仪清点阵亡的将士,按两倍之数为其儿女遗孀在世父母发放抚恤银两,银子若是不够,从孤和母后的私库里拨款。再在西北办一座善堂,抚养城中孤儿。” 萧璟话落,目光从远处收回,缓步踏下城楼。 他身上原本洁净的银甲,历经数月后,血污都已洗不净。 行走间,鼻息都是血腥污浊气。 只是这数月来,已经习以为常。 城楼的石阶遥遥,他缓步走着,不疾不徐,神态步履都平静沉稳,只是面色发白。 沿途兵将见他,纷纷低首行礼,却也并不觉得,眼前的殿下泛白的面色,有什么不对。 从萧璟抵达西北,在众人面前露面的第一天,他的脸色便是这样苍白。 数月过去,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苍白些许。 只是他每每人前行走战场领兵,都未曾流露半分病弱,寻常兵卒自然不知他身体情形如何。 莫说是普通兵卒,就连杜仪父女,也不清楚萧璟身子究竟如何。 那军医,更是数月不曾进过萧璟军帐。 两军阵前,为保士气,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手下兵将知晓他身子病弱,自然勉力强撑。 数月来,全靠一口心气儿,和每日入夜时分自行扎针缓解。 如今战事终于告一段落,萧璟强撑着的那口气,跟着猛然一松。 强撑着从城楼上下来,行到自己军帐,却在撩开军帐帘子,踏入半步时,眼前突地一片黑。 跟着,猛咳了一口血出来。 面色惨白可怖, 他意识尚且清醒,强撑着走到军帐内,手撑在桌案上。 火场那日落下的伤,本就未曾痊愈,又舟车劳顿赶来西北,强撑着数月打了这场仗。 便是铁壁铜墙的身子,也熬不住,何况萧璟不过肉体凡胎。 军帐中伺候的护卫也是吓得脸色惨白,慌忙近前去将人撑着。 萧璟抬手抹了把唇上血色,低眸瞧了眼那血污,淡笑了声。 “撑到如今才扛不住,倒也该谢一谢上苍垂怜。” 是啊,就是眼下萧璟出了事,西北也已经保住。 漠北草原的军力被耗去大半,十余年间必定无力南下。 虽则西北军中疲惫,已无力将国土往漠北荒原再推几分,到底也能保住如今的边界十数载不退。 即便是他死了,也有足够的时间,让皇后选出的下一个继承人担起担子。 保住西北,算对得住母后这些年来的栽培了。 萧璟连咳数声,身形已摇摇欲坠。 袖中一段火烧的焦黑的链子落在地上。 他低眸瞧着地上的焦黑链子,被这数月的战事军务压下的那些疑问,重又浮现心头。 每每深夜时分,头疾发作,他总能瞧见自己,立在火场余烬里,握着那从大火废墟里,捡起的一段链子。 却不知道,链子的另一段,困住的,是什么人。 撑着他的护卫眼见他身子实在不对劲,忙急声吩咐军帐外的护卫去请军医。 等到军医赶来时,萧璟已经被护卫安置在了床榻上。 跟随军医一道来的,还有杜仪父女和明宁。 萧璟人昏迷着,军医在榻边为其把脉。 明宁和杜仪父女立在一旁,个个眉目焦灼。 明宁是怕,萧璟出事,日后自己会没了依仗。 杜仪父女则是怕萧璟出了事,朝中又会生乱。 榻上的萧璟眉心紧蹙,意识渐渐昏沉,已经挣不开眼来。 军医把完脉,面色凝重。 沉声道:“殿下这数月来殚精竭虑,本就未曾养好的身子,如今亏空的更加厉害,怕是落下了病根。尤其是头疾,实在是严重,殿下数月来从不曾唤下官来医治,可下官方才把脉,却能瞧出,殿下几乎日日受头疾折磨,这头疾发作起来生不如死,殿下自行施针压制了疼痛,虽暂时压制头疾,却也拖得愈发严重,怕是……怕是要给脑后动刀放出淤血了,可此招风险太大,一不小心就要人性命,下官医术浅陋,不敢动手,只能暂且开药调养些时日,让殿下苏醒过来,至于旁的,还是去信京中,请皇后娘娘拿主意,派位宫里医术精湛的太医来吧。” 军医话落,一旁众人个个都面色难看。 最后还是杜仪拍板,让杜成若给皇后娘娘书信一封送去写明情况,又交代军医先行医治。 杜成若应下,去一旁桌案处取纸笔写信,低眸时却不经意瞧见了那段焦黑的链子。 她顿了下,意识到那是什么后,抬眸看向床榻上的萧璟。 这是东宫正殿里被烧的链子,他居然放在身上,带到了西北。 他究竟想起还是没想起,记得还是不记得。 杜成若心里没有答案,也看不穿萧璟的心思,抿唇只当没瞧见那链子,提笔写信。 床榻上的萧璟,昏迷中,却被困在那处火场。 他手里攥着拴在石柱上的链子,脚步却像被无数巨石捆着一般,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烈焰后的余烬。 梦里反反复复,只有这一个场景。 …… 书信送去长安宫城,萧璟昏迷不醒。 一碗碗吊命的汤药,日日由护卫喂进他口中。 病发的第九日,数月前,奉萧璟之命前往江南查探的鹰卫飞鸽送回书信。 鸽子飞入军帐,落在昏迷不醒的萧璟肩头。 一下下,啄着萧璟耳垂。 昏迷中的萧璟眉心紧蹙,眼帘微颤。 鸽子越啄越起劲,甚至叫唤了起来。 就在这时,萧璟紧颤的眼帘,突然掀了开来。 他面色被连日来的汤药养得已有几分血气,只是脑后却仍是剧烈的疼。 掀开眼帘后,手撑着床榻缓缓坐起,伸手捉了那鸽子,解了它腿上缚着的信筒。 取出里头的信纸,低眸细看。 ‘殿下画中之地乃扬州前知府沈家宅邸。’ 第223章 江南静好 “沈家?”萧璟瞳孔微缩,脑后痛意剧烈。 隐隐有什么记忆在脑海中想要破土而出。 却在头疾的骤痛中又被压下。 喉头似有腥甜血腥气,萧璟凝眸攥紧了手中的信纸,不再试图去回想。 军帐外头响起一阵女子步音,萧璟捏着眉心抬眸看去。 明宁手里捧着汤药的盘子,缓步踏进军帐。 瞧见萧璟人醒了来,原本紧攥着的托盘,砰的脱手砸在了地上。 “殿下,您总算是醒了。”托盘砸在地上,汤药染污裙衫,明宁噙泪立在前头,遥遥望着萧璟抹泪。 一副极为担心他,很是忧虑他安危的模样。 她是的确担心,担心自己费心筹谋了回朝之事,萧璟也打赢了和漠北的这场仗,却活不下来,到最后,自己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明宁缓了下,随即就噙着泪,疾奔上去,猛地扑在萧璟跟前。 女子纤细的手腕,抱在萧璟腰间,泪水一滴滴砸在萧璟手背上。 可萧璟,心底却没有多少波澜。 他低眸看着眼前的明宁,无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微冷的心口。 他没有推开她,却也不曾回抱她,只是由着眼前的明宁抱着自己的动作。 那张纸条还在掌心,跟前的明宁哭个不停。 萧璟眉心微蹙,隐有不耐。 声音寡淡中带着初醒来的沙哑,拧眉道:“好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我好端端的,又未曾真的咽气儿,尚且用不着哭丧。” 萧璟话音里的不耐很是直白,没有丝毫遮掩,本就是装出眼泪的明宁,脸色却真的白了下。 明明那云乔,最爱哭哭啼啼,他不是很喜欢的嘛,怎么换到自己,就这样不耐烦。 萧璟少年时能容忍明宁刷些许心机,也是看重她端方稳重行事妥帖,从前他也一惯是不喜欢那些子柔弱娇气的小娘子的。 他不记得云乔,自然察觉不到眼前的明宁刻意学了云乔的做派,却还是本能的排斥。 明宁倒是聪明,从小就知道如何投他所好。 少时,萧璟欣赏温婉贤良稳重妥帖的贵女做派,也一直觉得,唯有那样的性子为人,才适合做他的妻子,于是明宁就刻意让他看到自己最合适的模样。 后来,明宁看到他唯一真的碰过的女子,是那样一个娇滴滴的柔弱女娘,便又一次学了云乔的样子。 可她却不明白。 她看到的云乔,和萧璟心里的云乔,也始终不是一个模样。 皇后派来的太医从长安抵达西北,人被杜仪和杜成若领着,随西北的军医一道往萧璟军帐出走。 门口看守的护卫撩开帘子迎人,一行人在帘子外瞧见萧璟苏醒,也看见了明宁抱着萧璟的姿态。 萧璟脸色微冷,明宁眼神微动,刻意等到来人都瞧见她同萧璟的姿态后,方才松开抱着他腰的手。 杜成若脸色没变化,心里却骂了句狗男女。 太医入内询问了萧璟身子情况,又给他诊了脉,动手摸了摸他脑后伤处。 他来时,皇后娘娘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刀放血,也最好,别让太子想起什么来。 可这一摸萧璟脑后伤处,太医就知道,拖不了多久了。 这血瘀积压,至多再拖个一年半载,必须得把血瘀放出来,否则头疾日久才是后患无穷。 只是血瘀一放,那模糊的记忆可就再也压不住了。 可这太医到底是从宫里太医院出来的人,摸爬滚打多年,还盼着在太医院安稳熬过这几年致仕,既不想得罪皇后娘娘,又不敢不给萧璟放出淤血。 思量半天后,估摸了个最迟给萧璟脑后放出淤血的时间,眼底闪了下,拱手道:“殿下恕罪,臣医术不精,动刀放血之事,实在怕稍有不慎再伤了您身子,不过,臣有一师兄,医术比臣精湛许多,现下在姑苏养老,殿下可传他前往西北为您医治。” 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他那师兄人在姑苏,治好了殿下,也不怕娘娘问罪。 姑苏? 太医话落,萧璟低眸思量。 掌心握着的那纸条早已皱得不成样子,他想起纸条上写的扬州二字,淡淡笑了下。 扬州和姑苏同属江南道,相距不远。 倒是巧了。 萧璟捏了捏眉心,似是随口道:“将你那师兄的住处,详细告知护卫,过段时日,西北庆功宴结束,孤身子养得差不多些,亲自去拜访一趟。” 正巧,也查一查,那梦里一再出现的画面和那女子,究竟是谁。 他隐隐意识到身边人在瞒着自己什么,尤其是母后和杜成若,却并未重刑拷打护卫逼问,本就是不远惊动母后。 恰好,太医的话,给他送了现成的前往江南的由头。 …… 此时的江南,正值初夏。 云乔坐在树下石凳上,纤纤手指捏着针线,一针一线的绣着帕子。 她绣工如今练得还算不错,只是积年累月的不碰针线,如今做着针线活,难免有些磕破扎伤的。 指尖落了许多的针眼血口,如今都已结痂,瞧着却还是有些可怖。 从前给女儿留下的那笔银子,被埋在了扬州的沈府。 她是从长安逃出来的,哪里敢回去沈府那个可能到现在也还在萧璟耳目下的地界。 偏生女儿年岁小,她舍不得孩子受委屈,自然得自己学着赚银子。 好在从前跟着姑苏的绣娘学过女红,上手倒是不难。 这数月里,云乔身子养的差不多后,便愁起了如何养孩子的事。 老婆婆说从前陈晋留下过一笔钱,足够把小丫头养大,让她不要为银两烦忧。 可云乔本就对陈晋愧疚难当,女儿更是和他半分干系也无,如何有脸用他的银子。 至于沈砚,他病体孱弱,自个儿在码头做工争下来的银子,说不准还不够给他自个儿拿药呢。 云乔活了二十来年,第一次有了自己要养家糊口的意识。 那些养在深闺时学的东西,都是为着有朝一日嫁入高门,能做夫婿的解语花,哪里是能自己营生过活的本事。 唯独少时家里请了擅长苏绣的绣娘教她女红之事,让她在这时,有了个赚银钱的营生。 云乔会作画,笔下的画,也算有几分灵气。 她自个儿画了花样子,照着那花样子做出绣品来,托婆婆送到绣坊去问价,每月下来,倒还算有进项,能养活孩子和自己。 虽则手指落了不少的伤,这些日子,云乔的心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轻快。 好像那些憋屈苦闷,全都一去不复返。 第224章 说书 一旁的老婆婆,却觉得她辛苦,笑言道: “乔乔你生的这样美,随便找个男人嫁了,多的是人愿意给你养闺女,何苦这样日日做绣活累着自己。” 云乔笑眼温柔,摇了摇头。 这样为生活奔波的日子,虽劳碌,但起码,活的像个人, 她经历过被人圈养,日日仰人鼻息的日子,现下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那老婆婆随口一说,见云乔摇头,也没在言语。 瞧着云乔低眸认真做绣活的样子,心下暗道,这姑娘初见时瞧着病弱又娇气,一看就是被人精细养在笼子里若是放归山林就得饿死的金贵鸟。 倒是没想到,却是个能咬牙吃些苦的。 婆婆抱着小丫头近前,拎起一旁云乔绣好的几方帕子瞧着。 随口道了句:“乔乔这绣样真是漂亮,想来从前在家里是跟着画技师父学过的。” 云乔闻言微怔,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她幼年时确实学过画,只是经年不碰早已生疏,如今这手画技,还是从前在扬州时,萧璟握着她手一笔一划练的。 若是有擅长画工,又见过萧璟画作的人来,怕是也能瞧出云乔画的绣样,和萧璟往日的山水画作,笔锋勾勒,皆有相似。 好在这姑苏小城里,必定不会有人见过萧璟这太子殿下的画作。 而云乔这样寻常学画的人,也不知晓极善画工者,是能认出画技相似的。 她只是日日画幅绣样,每日都照着绣样作出绣品。 日头从午后到黄昏,渐渐西斜。 石桌上隔着的绣品也越来越多,总算在日落时分完工,云乔搁下针线,捏了捏自己酸痛的脖颈。 稍稍缓解了几分脖颈的酸痛,随后就从婆婆手里接过孩子抱着,温声道:“劳烦姨母跑一趟,去绣坊将这批帕子送去。” 婆婆听罢上前去收拾帕子,放到篮子里,点头应下。 逗了逗小丫头道:“在家可要听你阿娘的话,婆婆去去就来。” 那头婆婆提着绣品出门,这头云乔在家陪着女儿玩闹。 小丫头闹腾,云乔牵着她在院子里跑跳,累得满头薄汗,脸上却洋溢着许久许久,都未曾有过的明媚笑颜。 婆婆提着篮子往小镇热闹些的街坊走去,远远瞧见绣坊门口的伙计,打了个招呼就挎着篮子踏了进去。 伙计迎着她进来,接过了篮子,取出里头的帕子,拿出来验货。 里头拨弄算盘的掌柜远远瞧见,面上挂着笑出来。 “不用验了,这位家里送的绣品,每回都没出过差错,拿进去摆在里头吧。” 掌柜话落,便吩咐伙计去结银子。 结银子的空档,婆婆在绣坊里立着,一个穿的十分精细的女子带着婢女走了进来。 “这穷乡僻壤的地界,能有什么好东西,主子早说了只要姑娘认错,随时派人接姑娘回金陵去,姑娘您也不必在这苦熬着。瞧瞧这地界的衣裳,布料也忒次了些,依奴婢之见,咱们还是和主子乖乖认个错,回江宁去吧。”婢女一个劲的嫌弃着,话里话外都是不满。 那作为主子的女子,倒是眉目娴静,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嚣张气,横了眼那丫鬟,径直踏进了店内。 店主听着那丫鬟一阵话,此刻脸色十分不好看。 那女子见状颔首温言致歉,细声细语道:“店家莫恼,我在外头瞧着您这殿里的衣裳分外精致,这才进的店内,丫鬟嘴皮子不善,我回去就好生敲打,还请店家莫要动气,且带我瞧瞧您店里的衣裳。” 婆婆在旁瞧着,暗道这女子瞧着也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倒是个和善人,同自个家里的乔乔一样的温柔好性儿。 掌柜冲着那丫鬟冷哼了声,到底还是没推了这送上门的生意,迎上去引着那女子往店里逛着。 伙计取了结的银子来送出,婆婆结了银子点了下,便与掌柜和伙计告辞出了店门。 婆婆前脚走,后脚,伙计便将那婆婆送来的帕子,都摆在了货柜上。 那正瞧着衣裳的女子,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帕子上,眸中微顿。 掌柜的瞧见,忙道:“这是方才那婆婆送来的,姑娘瞧着也觉这绣样漂亮吧。” 的确漂亮。 一眼瞧见便觉有些错不开眼,只是为何,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这女子略觉疑惑,却又道不明为何眼熟,只点了那帕子道:“劳烦店家将这帕子,和前头那件衣裳,一道包起来罢。” 这女子,是两江总督赵琦的继母。 萧璟的山水画,赵琦书房,是挂着一副的。 她瞧过那副山水画,自然觉得眼前的绣帕,有些眼熟。 …… 婆婆出了绣坊,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先去布庄子买了几批可做绣帕的布料。 跟着略想了想,思及云乔的身子一直不算多好,转道去了街市,买了好些个养身子的食材。 数月里,云乔面庞都圆润了许多,除了日子过的舒心,也是这婆婆,好心照料的缘故。 市井街巷里分外热闹,街巷转角处,还摆着说书的摊子。 上了些年纪的爷娘坐了一堆,桌上摆着瓜果茶水。 说书的老者唾沫横飞,正讲着西北的战役。 先说西北一战如何凶险,又赞扬当今太子殿下的英武。 跟着就说起了那位和亲漠北,如今又被封做太子侧妃的郡主。 字字句句赞扬着萧璟对少时情人的恩宠有加,和念念不忘。 婆婆一路走一路听,倒是听了个大概。 买完了东西,便提着食材回了家。 一进门,踏进灶房收拾,便与云乔闲谈起今日听书的事。 “西北的仗总算是打完了,这太子殿下倒难得是个有本事又痴心的。” 婆婆随口一提,云乔目光却凝滞了瞬。 她好久没听人提及萧璟,乍然听到,自然愣了下。 婆婆倒是没留意云乔的异样,自顾自的道:“听说书的讲,他打赢了漠北,还将和亲漠北多年的郡主接回,封了侧妃呢。那郡主真有福气,想来也是个绝色美人,和亲这么多年,还能让太子殿下心心念念。” 第225章 帕子 “是啊,真有福气。”云乔淡笑应下,那因为乍然听人提及萧璟时生出的神情波动,也已恢复如常。 婆婆自是不知晓云乔和当今太子殿下的纠葛,那陈晋为免多生是非,只交代她照料友人之女,可没提及云乔和萧璟之间的半分纠葛。 云乔神态柔和,温声应着婆婆的话。 婆婆在灶房里清洗处理食材,抬眸时正好瞧见云乔抱着孩子立在夕阳余晖下。 随口道了句:“老婆子我活了这些年,瞧见过生得最好的娘子,便是乔乔了,那位郡主这样有福气,难不成比我们乔乔生得还要漂亮。” 婆婆是随口一言,云乔脸色却有些白。 她说不出自己和那位明宁郡主,谁容色更胜一筹,也不愿同人如此作比,可内心深处,却又清楚知晓,当初就是因为她和那位郡主容貌有几分肖似,才惹上了萧璟。 云乔低眸笑了下,摇头道:“姨母说什么呢,郡主出身高贵哪里是咱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女娘能比的,您再胡说,仔细被官家的人给捉去教训。” 她话落,想起京城里曾有过匆匆几面之缘的明宁郡主,想起那东宫花园里遍植的花丛,也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一日,扬州小院里深夜曾听嬷嬷提及的言语。 少时情人,求而不得,迫不得已送其和亲后,心心念念数年,辗转多年后在扬州寻了自己这个替身聊解慰藉。 如今兜兜转转,总算是破镜重圆。 的确是痴情人痴情事。 总算圆满,真是可喜可贺,想来萧璟得了真正心爱的人,必定不会再有什么心思落在自己这出逃的赝品身上。 云乔到了姑苏城这数月,几乎每日都未出过家门。 便是去绣坊送帕子,也不敢冒险前往,只交代婆婆帮忙去送。 这地界都是市井小民过活,少有人戴着帷帽招摇过市,戴着帷帽多有不便,还惹人非议,云乔又不敢将真容露于人前。 只整日躲在小院里,照料女儿做做女工,偶尔午后小憩时,翻一翻这老宅子里,留下的早已落灰的旧书。 这样的日子平淡也安逸,即便每日都不能踏出这宅子,她也觉得安心。 今日从婆婆口中得知萧璟战事得利,已然迎回那位郡主,封了侧妃。 她想,也许要不要多久,萧璟就会将她忘个一干二净,自己或许就能如常出门,过回正常的日子。 云乔眉眼间笑意浅淡,心里那点,很久很久之前的委屈,在此刻,几乎消失不见。 好像是真的,没有那么在乎了。 那一日在扬州小院外,掌心满是冷汗,捏着濡湿的平安符纸,进也不得,退也不得的小娘子,永远被留在了弥漫烟雨的从前。 小宅院里岁月静好,同一处小镇子的另一处院落里,此时却是鸡飞狗跳。 那院子和云乔所居之处,一东一西,相隔甚远,云乔自是丝毫都听不到什么动静。 古朴雅致满是江南风物的院落里,满院的仆从跪了一地。 一驾打金陵驶来的马车,停在了宅院门前。 身着玄黑色衣裳的男人,冷脸踏下车驾,扫了眼院落里跪到一片的仆从,问道:“夫人呢?” 前头的管家战战兢兢答道:“回大人,夫人带着贴身的丫鬟出门闲逛去了。” 那人脸色更冷,抚掌唤出此地护卫。 在得知护卫都随身跟着时,一路赶来时悬着的心,方才松了口气。 他抬步踏进宅院,端坐在正堂,吩咐下人看茶。 手边茶水由热放冷,等到日落西山时,那在外逛着街市的夫人方才带着丫鬟回来。 温婉娴静的妇人提裙踏进大门,一进门就意识到不对。 她抿唇顿足,抬眼看向前方。 远远瞧见了那男子端坐在正堂之上,脸色阴沉等着自己。 女人唇角微弯,笑了笑,压下眼里的不耐,盈盈缓步踏进门内,一步步走近他。 到近前时,随手从袖中抽出方才路上刚新买的帕子,抬手姿态轻柔的给他擦着额边的汗。 “瞧你,大热天的,从金陵跑到这穷乡僻壤作甚,热的一头汗,府上老太君瞧见,怕是要心疼死了。” 素白帕子只绣着一朵青莲,男人的汗水污了几分帕子。 那女子温柔笑着,眼底的那点子嫌弃和不耐,还是被眼前的男人看透。 那人冷笑了声,猛地抬手攥着女子手腕,力道大的恨不能掐死她。 话音却同样温柔亲昵,一字一句道:“是吗?老太君心疼,那你呢?你心不心疼?若是心疼,怎么非得闹脾气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几回催你都不肯回,倒累的我搁下金陵的正事,亲自跑来请你。” 那女子被他力道掐的手腕生疼,强忍着蹙眉,压下疼意,脸上挂着笑,试着掰开他的手,咬牙道:“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娘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我便是你继母,总也算是你娘亲,自然心疼你受累。也舍不得你为难,你那议亲的小娘子那性子也不好相与,我这做长辈的,自然是得避其锋芒的,何况,老太君也是警告过我的。” 她说着,还又拿那帕子,在他额上敷衍的擦了几下。 可这句继母,确实戳了男人痛处和逆鳞。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脸上还挂着笑的男人霎时脸色阴沉,猛地把人扯进怀里,夺去那帕子塞到自己怀中,就打横将人抱起。 “啊!赵琦!你混蛋!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伦理纲常,老天爷怎么不降雷活劈死了你,倒让你留在这世上祸害旁人!”女人被猛地抱起,惊叫了声,猛地伸手抓挠男人,羞怒至极的骂。 几乎是一瞬间,原本脸上还挂着笑的男人霎时脸色阴沉,猛地把人扯进怀里,夺去那帕子塞到自己怀中,就打横将人抱起。 “啊!赵琦!你混蛋!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伦理纲常,老天爷怎么不降雷活劈死了你,倒让你留在这世上祸害旁人!”女人被猛地抱起,惊叫了声,猛地伸手抓挠男人,羞怒至极的骂。 第226章 献身 西北边城,将军府。 庆功宴上,此时已是夜半酒酣时分,席上众人都有些醉意。 男人的交际场上,难免有供人取乐的女子。 萧璟端坐上首,目光淡淡俯视下头酒酣正浓,伸手去拉歌伎裙摆的兵将。 那人他有几分印象,是京城出身的一个将领,如今年近不惑,家里还有个糟糠之妻。 隐约记得,京中盛赞那人妻子乃是一等一的贤良淑德,上孝公婆事事亲力亲为,养出的儿子,也在前年中了进士。 萧璟瞧着那人拉着歌伎的丑态,微抿了下唇,起身离席。 臣子家事,他自然不会多管闲事,无非是心底有几分觉得那夜夜寒灯孤枕,等着夫婿归家的妇人,委实可怜。 却也不曾出言拦下那将士,更不曾警告半分。 只是起身离开。 萧璟带着护卫,离开宴席,行在寂寥月下。 西北的荒漠下,月光格外明亮。 他吩咐护卫带上一壶酒,往城外坟场而去。 缓步走了好一阵,总算到了目的地。 这地界,荒凉死寂,在西北战场上阵亡的将士,一代又一代都埋在此地。 萧璟目色在月光下微微黯淡,伸手从护卫手上拿过酒壶。 立在坟场正前方,垂手,浇下了一壶酒。 他未曾说出一言半语,眼里的沉寂却分外悲凉。 今夜是热闹的庆功宴,活下来的人欢欣鼓舞,庆祝日后升官进击,和战事告停的喜悦。 死去的人埋在这乱葬岗一般的坟场里,听不到遥远城池内的钟鼓乐声,也没有机会饮下一杯得胜的酒水。 只有死前的战鼓声鸣,伴随着他们魂灵入土。 酒水浇在土地上,浸入那些已经干涸的,染着血水的污泥里。 萧璟理了理衣袖,躬身颔首,弯腰行了一力。 良久后,方才起身。 最后看了一眼月夜下的坟场,转身离开。 万千坟茔在他背后,明月跟着映在他身上,将他身影衬得孤寂萧瑟。 护卫看不懂萧璟的心思,也不明白他为何在这样满城喜色的时候,来坟场拜祭,又不曾道出半句言语。 萧璟自然也不会同人言说自己的心绪。 庆功宴上莺歌燕舞,活下来的人欢欣鼓舞庆祝明天。 他们九死一生挣得功名战果,此时自是应该快意。 萧璟是此战主帅,也是当朝的太子。 这一战是他必须要打的,也是他曾经,想尽一切办法希望避免的。 如果不是漠北一再挑衅,如果不是连和亲这样的法子都没了效用。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其实并不想动兵。 也许许多人会觉得他懦弱,从送明宁和亲那天起,他耳边响起过许多次,主战派的骂声。 他想,或许自己真的是懦弱吧。 他少年时把鲜血洒在这片土地上,在大漠荒原的死人堆里爬出。 倒在他身边,没了声息的,是前一晚,还拍着他肩头,玩笑说他少年英勇的兵卒。 和许多许多,曾一道并肩的同袍。 一晃许多年过去,他杀了无数的人,也自问手段并不干净,却还是记得,自己在西北,一次次直面死亡时的悲痛。 热血渐渐凉透,还是记得最初时的悲哀。 一将功成万骨枯,活下来的功成名就高居官位,九死一生战场厮杀,也万般值得。 可死了的人呢? 他们有什么? 后人的祭奠?史书的寥寥几笔? 连名字都来不及留下的万人坟墓? 战事结束,侥幸活下来的人,因战功封侯拜爵,萧璟给赏赐,给官位,并不觉得有什么愧疚和不安。 可死去的人,却还是让他,隐隐生出几分别样的情绪。 慈不掌兵,所以西北数年之后的萧璟,看起来永远是个狠心而无情的人。 只是此刻夜深人静时,他回望身后,在月光下,甚至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坟场,还是忍不住想起,昔日少年还未长成时,手上洗不净的血,和茫茫无际的死尸堆万人坑。 月光寂寥,萧璟背月而行,走回城中的官邸。 半夜酒酣后,前院里闹声阵阵。 萧璟绕过前院的热闹,往后院自己住处去。 灯影憧憧,一身朱红色轻薄纱裙的女子,提灯立在檐下。 萧璟踏进院落小门,瞧见远处候着的人时,略顿了下,片刻后,沿着长廊,继续往里走去。 远处歌舞声声,前头的明宁瞧着萧璟步步走近,扬起笑脸迎了上去。 她还有几分怕,今夜萧璟会瞧上场上的乐女舞姬,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得知他退席后离开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跟着就收拾装扮,提灯等在了他院门口。 “殿下,更深露重,快些回屋歇着吧。” 她话落,将灯盏递给身边婢女,跟着伸手牵起了萧璟衣袖。 少时萧璟性子便冷得很,也就是在明宁父母双双亡故那阵子,容她拉过自己手腕。 后来,便以男女大防,一再推拒明宁。 故而,今日,她也只是先试探的,拉了他衣袖。 萧璟眉峰微凝,心里有几分不适,却没有直言拒绝,也不曾示意明宁松手。 反倒由着她,拉着自己衣袖,进了内室。 内室烛影昏暗,明宁拉着萧璟衣袖,缓步踏进门槛。 护卫和明宁身边的婢女,都识趣儿的留在了外头。 萧璟一路由着明宁,未曾流露半分抗拒。 明宁心下喜色更浓,拉着他的衣袖渐紧,指尖顺着衣袖口子,一路往里,落在他腰带上玉扣处。 这一番动作间,萧璟闭眸未语,也不曾阻拦。 一直到,明宁手指搭在他玉扣上,动手欲要解开时。 他才缓缓掀开眼帘,垂手,握着了明宁袖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抱歉。” 萧璟声音寡淡,没有丝毫欲色。 口中说着抱歉,动作却满是疏离。 灯影下的明宁,面色惨白难看。 她穿着朱红色的轻薄衣衫,里头,连肚兜都未曾着,姿态极尽放浪。 却没想到,萧璟这样冷淡的推开了自己。 “殿下,为什么?是您嫌弃妾二嫁之身,被旁人沾过身子吗?可妾都是为了您啊,若非不得已,妾身也想为您守身的。” 第227章 想 明宁说的句句可怜,哀婉噙泪的模样,更是楚楚动人。 萧璟抿唇默了下,眉心微蹙。 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他声音寡淡。 却也没再多做什么推拒的动作。 萧璟的确是打心眼里觉得,女子贞洁算不得多么重要。 如果他真的只喜欢节妇,在意女子是否是处子之身,当初,就不会动已然嫁作人妇的云乔。 虽则此时的他并未清晰想起当初的记忆,骨子里的观念,却也还是在的。 他也许在意旁人跟了他后不能有二心,也许也会耿耿于怀自己不是那人的第一个,却并不会打心眼里因为她非处子之身,而心生厌弃鄙夷。 所以此刻明宁问出这话,他本能的摇了下头。 也因为此刻明宁泫然欲泣的模样,和缓了动作态度。 明宁见他态度变缓,并未直言拒绝自己,心生喜色。 拉着他衣袖,抬手,就抚在了他肩头。 身子往前靠去,手从肩头,一点点滑进衣襟的领口。 指尖挑开了几分,挑逗又暗含情色的抚弄。 萧璟眼眸低垂,抿唇未语。 明宁愈发觉得,今日能蛊惑萧璟动欲。 男人嘛,没破童子身之前,未曾沾过欲望的时候,自然活得如同谪仙人般干净,可一旦开了荤,哪里还能轻易回到从前那禁欲的日子。 萧璟从前身边就只有云乔一人,自那云乔出事后,到他来西北的这数月,他是半点没沾过女色。 营中旁的军将,大都还会寻军妓泻火,萧璟却是从未做过这事的。 明宁想当然的以为,破了荤的萧璟,长久不沾女色后,或许会比少年时清冷禁欲的他,要更好诱惑。 在抚弄他衣领皮肉,却未曾被推开后,索性坐在他膝头。 女子柔媚的笑,抬手从肩头往下拉着身上轻薄纱裙,露出一边香肩来。 “殿下,您肯接回明宁,明宁就是你的人。” 她说着,凑过去,想要亲吻萧璟唇瓣。 美人投怀送抱,还是他少年时的青梅竹马,自以为的,年少初初心动的姑娘。 他本该心生喜色,本该觉得满足。 可是,身体的本能,却让他下意识,有些排斥。 他莫名的,不是很想,看到明宁的面容,于是阖上了眼帘。 眼眸闭上后,世界一片昏暗漆黑。 身体的感受,便跟着被放大。 一片望不见边际的漆黑里,耳边,好似突然听到一阵,遥远的哭音。 熟悉,又怎么都想不起。 却让萧璟,下意识侧首,避开了明宁即将落在他唇边的吻。 萧璟那本就薄冷的唇,此刻微微抿着,更显冰寒。 那道哭音在耳边徘徊,他这身体没半点反应。 和少年时,明宁爬床的那次,一般无二。 萧璟眉心蹙着,又一次同少年时一样,依着心底本能的排斥,推开了明宁。 他轻咳了声,捏了捏眉心,略有些烦躁的道:“抱歉,书房尚有要事,你先睡下就是,不必等孤。” 话落,抬手理了下衣襟,跟着便移步踏出卧房,缓步往书房走去。 留下衣衫半解的明宁,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极其难看。 既已传信儿回了京城,要给明宁侧妃的名分,萧璟他原本也就未曾刻意想过要躲避什么肌肤之亲。 他是男子,即便是娶了正经妻室,也没有给妻子守身的道理,何况那杜成若同他的亲事,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本就要纳了明宁做侧妃,同她有肌肤之亲,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今日能让衣裳单薄的明宁夜半踏进内室,萧璟也已然做好了会有亲密事的准备。 既然答应要娶,他也没想过,只将人当尊佛供在东宫。 纳了侧妃,有男女欢好肌肤之亲,再正常不过。 加之,这些日子,他隐隐有些许印象,记得他在扬州时,和一个肖似明宁的女子,有过些荒唐情事。 他自己也想知道,失去的那段记忆里,曾有过的浮浪和破戒,到如今又是如何。 少时不沾女色,不是没有欲望,而是他一直知道,什么更为要紧,也不愿意娶一个麻烦的妻子进门。 动了情欲后,他也以为,尝过欲念碰过女色后,和明宁有些什么,顺理成章。 也想知道,明宁,是不是也能带给他,和他梦里的那个女子一样的感触, 可是为什么,明宁坐在他怀里,做尽挑逗事。 他却只是因为脑海里一道似有若无的哭音,就什么都做不下去。 萧璟来到书房,烦躁的坐在桌案前,重又抽出暗格里的那道飞鸽传书送来的纸条。 “扬州知府沈家……”他喃喃低语,几许后,将那一张纸条,扔进了一旁的香炉里。 纸条被香炉里的香灰吞噬的那刻,眼前猛地浮现一个女子,疾奔向前赤手空拳伸进香灰堆里的情形 “更深露重,” 这赵琦因着些缘由在父亲去世后,便将继母养在了身边。 这事瞒的不算好,京城里身份高些的权贵,个个都知晓此事,没少明里暗里奚落嘲讽这赵夫人。 赵琦这荒唐事,原该是不好说亲的。 好不容易老夫人挑了个娘家侄女,强按着赵琦议亲,赵琦也应了,偏生那没进门的少夫人,明里暗里和赵琦这继母不对付。 等着伙计结算银两的时候,闲话道:“每日只见你来,怎从未见你家那小娘子来过。” “家里有年幼的孩子在呢,她可脱不开身,自是老婆子我出门的勤些。” “孩子?这绣娘是您儿媳妇” 可是为什么,明宁坐在他怀里,做尽挑逗事。 他却只是因为脑海里一道似有若无的哭音,就什么都做不下去。 萧璟来到书房,烦躁的坐在桌案前,重又抽出暗格里的那道飞鸽传书送来的纸条。 “扬州知府沈家……”他喃喃低语,几许后,将那一张纸条,扔进了一旁的香炉里。 纸条被香炉里的香灰吞噬的那刻,眼前猛地浮现一个女子,疾奔向前赤手空拳伸进香灰堆里的情形 “更深露重,” 这赵琦因着些缘由在父亲去世后,便将继母养在了身边。 这事瞒的不算好,京城里身份高些的权贵,个个都知晓此事,没少明里暗里奚落嘲讽这赵夫人。 赵琦这荒唐事,原该是不好说亲的。 好不容易老夫人挑了个娘家侄女,强按着赵琦议亲,赵琦也应了,偏生那没进门的少夫人,明里暗里和赵琦这继母不对付。 等着伙计结算银两的时候,闲话道:“每日只见你来,怎从未见你家那小娘子来过。” “家里有年幼的孩子在呢,她可脱不开身,自是老婆子我出门的勤些。” “孩子?这绣娘是您儿媳妇” 第228章 赌博 …… 快马自西北返京,萧璟身后烽烟渐远。 另一边,江南的盛夏,垂柳如织,一片安逸祥和之景。 本该在码头做工的沈砚,此刻一脸喜色从赌坊疾步走出,捂着自己怀中的银子,眉眼飞扬。 他在码头做工日久,手里略攒下了些许银子,今日大着胆躲开工头,瞧瞧离开那处小镇,往姑苏城中繁华处赶去,寻了家赌坊来,赌了一把。 旧日在扬州城,沈砚也算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诗文武艺一窍不通,吃喝嫖赌却是样样精通。 那时家财万贯,输赢从不在意,在有家赌坊,被个出千多赌鬼连坑了十数次,他倒不在意银钱,却对赌徒的出千多本事极感兴趣,后来索性把人抓到了府里,认真精研了这赌桌上出千的技艺。 偶尔上赌坊时,也会用上一用。 这沈砚啊,到底不是脚踏实地的人,吃了这些时日的苦头,也早熬不住了,如今有了本钱,立刻就去了赌坊。 他就这点银子,当然不敢全凭时运定输赢,而是暗中出了千。 这笔银子,如今下了赌桌,已然翻了百倍。 沈砚先是去了布坊衣馆,花银子置办了身干净衣裳,换下了在码头做工的褴褛衣物,跟着急匆匆的离开姑苏城,乘船回到那处水乡小镇。 他一回来,直奔云乔住处而去。 此时正是午后,云乔陪着女儿小憩。 嬷嬷则在院落里松着菜地里的土壤,预备种上些瓜果。 院里石桌上,还搁着云乔午歇前做过一半的衣裳。 那家绣坊也卖成衣,见云乔绣工不错,花样也画的好,便加了价格,请云乔在做绣帕之余,抽空做些成衣送去。 前几日送了几身女子衣裙去,卖得极好,跟着那绣坊老板便让云乔再做几身男子衣衫送去。 如今手头这一件,已然做了大半,只剩下收尾了。 沈砚急匆匆赶来,都没顾上和那婆婆搭话,就疾奔往云乔卧房。 “哎!你做什么!她们娘俩正午歇呢!” 嬷嬷张口拦他。 沈砚听到话音,却没停步。 直直撩开门帘,推门闯了进去。 云乔本就未眠,只是哄着女儿睡下罢了。 听到动静抬眼看去,瞧清楚来人后,抿唇起身穿上绣鞋。 她正躬身穿着绣鞋,那沈砚已经到了床榻前。 取出怀里大半的银子,满脸喜色送到云乔跟前。 云乔瞧见那银两,愣了下,这时才留意到他身上的衣裳,瞧着也不是寻常布衣褴褛的样子,而是换了锦衣,虽不如从前在扬州沈家时的穿着,却也是上好的衣料。 “娘子,我有银子了,往后你和丫头再也不用吃苦了。这两日我就买个大宅子,待收拾好了,你和丫头过段时日就能搬进去……” 他唤她娘子,喋喋不休的絮叨着,把刚赌博得来的银子,大半捧到了她跟前。 好似这一瞬,真的改邪归正再不是从前那样恶劣可恨的人。 云乔听着他的话,目光凝滞。 片刻后,抬眸看向他,把那一捧银子推远了些。 抿唇道:“沈砚,我们和离了,很早之前就和离了,我不想听你这样唤我。如今的日子,我也不觉得苦,你的银子,留着待囡囡长大自己给她就是。” 她话音平静,缓声说着,怕惊醒女儿,声音压得也极轻。 沈砚听罢,却急了起来。 高声道:“怎么不苦!你从前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日日只在深宅里做着沈家的少奶奶,哪用操心银子这些事,又怎么用这样自己辛苦做工养好自己和女儿,你瞧瞧你手指上,全是针眼,如何会不苦!你不收我银子,难不成是想着,那太子爷还会回来找你,你别做梦了云乔,他出身那样贵重,什么女人没有,也就是一时贪新鲜玩玩你而已,你我是结发夫妻,你又给我生了个孩子,我才不嫌弃你被他玩过,还肯要你还肯花钱养着你,赢了银子头一个想着你……” 沈砚一个劲的说着,高声的辱骂声,吓醒了睡梦中的女儿。 女儿掀开眼帘,目光天真的听着沈砚的话。 她年岁这样小,还听不明白这样的言语。 云乔却还是下意识紧紧捂住了女儿的耳朵。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照进内室,落在云乔脸上,她面色微白,看向沈砚的目光,冷淡厌恶。 “沈砚,适可而止。我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不需要你的银子,也从未想过日后哪一日要再被你养着。劳烦你,拿着你的银子,滚出去。” 她话音冰冷,目光厌恶。 许是母女连心,一旁的小丫头意识到母亲受了旁人的委屈,瘪着嘴巴就要掉眼泪。 沈砚脸色红白交加,瞧着一旁瘪嘴欲哭的女儿,怒哼了声。 骂道:“好!云乔,是你给脸不要脸!” 话落,拂袖背身而去。 直到他踏出房门,云乔才松下紧绷的肩。 女儿瘪着嘴哭出了声,金豆子一个劲的从眼里流出。 云乔勉强笑了笑,强撑着伸手给女儿抹泪。 柔声哄道:“莫哭莫哭,那人吓到你了,是他不好……” 小丫头爱哭爱闹,却也好哄,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 门外沈砚急匆匆踏出房门,往宅子外走去,却被门外听了个大概的婆婆追了出来。 “哎呦哎呦,留步留步,沈郎君留步。” 嬷嬷一叠声的喊,沈砚温声也停了步伐。 那婆婆见他听步,追了上去,到他跟前,扫了眼宅子里,凑过去低声说了句话。 “沈郎君,那位娘子是什么性子,你这做过她夫君的,难道还不知道吗,这银子,她不肯接,您给老身收着就是,你是不知道啊,娘子没日没夜的做绣活,不止手上有针眼,连那眼睛也不大好使了,还要那小丫头,都没吃过多少好的,穿的衣裳也是寻常布料,您把银子给婆婆我,婆婆我必定啊给娘子母女二人照顾的好好的。” 婆婆说着,沈砚并未立刻应下,而是扫了嬷嬷一眼,微有些犹豫。 他舍得出银子,是想和云乔重修旧好,若是把银子给这嬷嬷,岂不是打水漂。 婆婆打量着沈砚脸色,思量了下,又道:“您给我一笔银子,待过两日,娘子做的成衣妥当,我给您送去一身,也算是娘子的心意了,您说是不是?” 第229章 人死魂消 嬷嬷捧着银子往宅院里走,沈砚出了宅门离去,不止去向何处。 卧房里的云乔一直到女儿再度熟睡,才叹了声起身,往门外走去。 嬷嬷踏进宅门里,便把银子揣进了怀中。 笑着迎了上去,口中道:“哎呦,乔乔你怎么起身了,放心放心,那人我已经赶出去,乔乔,你说你傻不傻,人家巴巴的来送银子,你却不肯要,白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嘛。” 大多数为生活奔波劳碌的人,就是最看重银子的。 这婆婆其实是个好人,平日里照料云乔母女也尽心,可碰上银子,到底还是想沾一沾的。 故而才两头骗,把那沈砚的银子,要出来了一笔。 虽不算多,但也比云乔做工刺绣挣下来的,要来的轻松许多。 婆婆同沈砚的话,也不算假,她得了这笔银子,也的确是准备将大半都花在云乔和孩子身上。 云乔闻言眉心微拧,摇了摇头,认真道:“姨母,这话,日后不要说了,他是他,我是我,我和他早就和离了,何况,他那是赌博赢来的银子,沾不得的。” 话落,想起自己那个,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的兄长。 抿唇思量片刻,又道:“姨母,这些时日,在绣坊多接下来些活计,我累些也不要紧,早些攒够银子,咱们就搬离此地在姑苏城里买个小宅子。” 她被萧璟从扬州带走时,把孩子给了沈砚,是想着他再是个烂人,女儿也是他唯一的骨肉,可方才女儿午歇时,沈砚那般不留分毫颜面的言语,尽数落在女儿口中,云乔看着女儿天真的眼,突然意识到也许这样的亲生父亲,有,还不如没有,如今她也能自己过活,即便日子辛苦些也不要紧,倒不如干脆带着女儿离开,从此和沈砚断了联系,也彻底和自己的从前诀别。 加之沈砚方才提及的,赢来的银子。 让云乔知晓沈砚如今又沾了赌,她因着兄长的教训,本能的畏惧赌徒,也更想带着女儿离开。 婆婆一惯顺着云乔,闻言拍着她手安抚道:“好好好,都听你的,只是你往日不是深居简出,最不喜去繁华地界吗,姑苏城可不比小镇安逸,热闹的很呢。” 云乔深居简出,不爱出门,畏惧去繁华地界,其实是怕被萧璟的人发现。 可现在,她已经从嬷嬷口中知晓,萧璟打赢了漠北的胡族,还迎回了那位明宁郡主,自然也觉得,他不会将自己放在心上,也不会费心安排人来寻自己的下落,所以就放松了警惕。 婆婆问话声落,云乔低眸垂眼,随口道:“小镇安逸是不错,可姑苏城里,热闹繁华,想来,应该有不少的绣坊布庄,囡囡渐渐大了,总不能一直让她在这小镇里呆着。” 云乔说罢,抬步踏进房中,褪去鞋袜重又上榻陪着女儿歇息。 低眸时,不经意瞧见了脚腕上,那仍嵌在皮肉处的脚环。 烧伤之后的脚踝,还留着痕迹。 赤金的链子,贴合着皮肉,带着烈焰燃烧后的颜色。 云乔眸光微颤,小心的放下裙摆,遮了那脚踝处。 她离开长安后,一直没有想法子把这东西弄断,也很少留意到它的存在,偶然瞧见时,眸光也不过只是颤了下,心里并无多少波动。 时移世易,短短数月,好像过去了好久好久。 罢了,这样一个镣铐一样的东西,终究还是碍眼,过段时日想个法子,将它褪去就是。 想来,此时的萧璟,江山美人兼得,定是快意至极。 也早就忘了,这拷在她脚踝上的锁链。 …… 长安宫城。 萧璟踏进中宫殿内,长作一揖,叩首奉上写着西北一阵军情的折子,沉声道:“儿子不孝,劳母后忧心,西北战事已平,特来拜见母后。” 皇后接过折子,扫了眼萧璟眉峰处新添的一抹箭伤疤痕,抿唇低眸,打开折子,缓声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瞧着身子都没好全,就紧赶着回京,难不成,就只是为了拜见母后我,起来说话,跪着作甚。” 话落,随口吩咐宫人道:“给太子看茶。” 奉茶的嬷嬷,正是从前被萧璟安排伺候云乔的那位。 萧璟接过茶盏,并未留意嬷嬷是谁。 他轻轻叩了下茶盏,低眸思量,还是未曾将自己的疑惑,和那西北鹰卫查出的些许江南旧事同皇后道出。 只是沉声提了明宁之事: “母后,西北战事止歇,儿臣也已将明宁迎回,既是为国和亲,又是乔将军的独女,儿臣便做主,给了侧妃之位,先行入京,也是想母后商议。” 皇后闻言并未反对萧璟迎明宁为侧妃之事。 手里拿着那折子,细细看完后,将其搁在一旁,抬眼打量着数月不见的儿子。 她养了他二十余年,萧璟心思再深沉,皇后这个养母,也能看出几分。 内殿静寂极了,皇后叹了声,手抚了下折子,倒是主动提及了萧璟派人去江南查探之事。 “你派人去扬州想查什么呢?不如来问一问母后。” 萧璟身边的人,大都既视萧璟为主子,却也会听从皇后命令。 毕竟,他们在旁人眼里是利益交织最深的母子。 萧璟能以皇帝幼子的身份,得了储君之位,也离不开皇后的费心筹谋。 西北的鹰卫去江南沈家查探,也被原本奉萧璟之命留驻沈家的人手察觉了些许蛛丝马迹,上报给了皇后。 故而,即便萧璟不想再没查清楚一切前惊动皇后,还是被皇后知晓了他已经有了怀疑。 此时,皇后话落,萧璟面色微凝。 他没有言语,脸色的冷凝,却能让皇后瞧出,此刻的他,已然心生不悦。 皇后见状,知晓萧璟不肯开口问什么话。 摇头轻叹了声:“扬州沈家少夫人沈氏,去岁私盐案后,北上入京,初时养在你京中私宅,后来在东宫做女婢,伺候你枕席,东宫起火那日,她人就正殿,葬身火海,只留一具焦尸,埋在城外西山上。人死魂消,前尘往事,何必再查呢?” 第230章 想起? 萧璟本就冷凝的眸底,空了一瞬。 脑后密密麻麻的疼,想被无数个针尖刺着一般。 缥缈的记忆里,浮现一片火海。 可他这一刻,却记不清,在那火海后的余烬里,他有没有寻到一具尸骨。 “人死了?是吗?”萧璟捏着眉心,淡声问,眼底的空洞,只用了一瞬,就恢复了冷寂。 他压下了脑后的疼,若无其事地问着,面色里并无多少悲痛。 那双沉冷眼眸里的淡漠,就像许多年前,他养过的那只猫死时一般。 好像那个皇后口中的女子,只是寻常养在东宫的一只小猫小狗的玩意儿。 死了也就死了。 没什么要紧的。 是啊,死了就死了,有什么要紧的。 可是为什么,他心底却隐隐有些旁人无法窥见的空洞。 皇后听着他的问话,瞧着他冷寂的,看不出多少情绪的面色。 颔首道:“是,死了。” 萧璟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好似也并不在意这事。 皇后目光微闪,心下轻叹,暗暗庆幸,一直拖着,没让他想起一切。 有宫人捧着个衣盘子从外头走来,皇后扫见来人,招手示意其近前。 衣盘子里放着的是件红装嫁衣,皇后手抚着嫁衣上缀着的明珠,目露爱惜。 叹了声道:“你和太子妃去西北时匆匆忙忙,这嫁衣,也未来得及带,太子妃人在西北,也不知何时归京,这嫁衣,留在东宫也是落灰,母后索性安排人取了回来妥帖收着,待太子妃归京再给她送回去。” 萧璟视线扫过那嫁衣,目光在嫁衣布料坠着的明珠处停驻。 皇后瞧着他视线停在明珠上,笑了声道:“漂亮吧,母后这一盒子压箱底的嫁妆,做了嫁衣,又请匠人制了件珠串。派人去东宫时至瞧见了这嫁衣,倒是没瞧见珠串,想来是太子妃带在身上了。” 皇后自顾自地说着,打量了眼萧璟,摆手示意宫人收好嫁衣。 萧璟视线在那明珠上收回,因着皇后提及的珠串,脑后疼意更重了些。 皇后瞧着他时隔数月仍有些苍白的面色和消瘦了许多的身形,还是有些担忧,蹙眉问他:“你身子如今究竟如何了,脑后的伤,可还要紧吗,记忆模糊些忘了些事就忘了,只要身子康健即可。” 太医并未如实告诉皇后自己向萧璟推荐了位师兄医治萧璟,为他放出脑后瘀血,更不曾向皇后透露放出瘀血后,萧璟记忆或许就会全然恢复。 故而此时的皇后,并不清楚一切。 萧璟抿了抿唇,随口道:“不要紧,母后无需挂心,东宫尚有事要办,儿臣便不多打搅母后休养了。” 皇后闻言也没再多话,只招手吩咐了嬷嬷去送萧璟。 …… 萧璟一身玄衣,从中宫殿内踏出。 明月高悬在天际,送他出来的嬷嬷提着灯盏,在他身后半步处跟着。 萧璟缓步走着,侧眸看向身后的嬷嬷,面色凝沉。思量了番,似是随口道: “孤记得嬷嬷许久前就被母后派到了东宫照料孤日常起居,怎么如今又回了母后身边?那日东宫大火后,孤这记忆模糊得很,倒是想不起缘由了。” 缘由?还能是因为什么缘由。 还不是萧璟安排了这嬷嬷照顾云乔,云乔和护卫陈晋私逃时,被嬷嬷撞了个正着, 皇后有心让萧璟断了和云乔的纠缠,不愿意让嬷嬷把这话吐出去,自然就把人调回了身边来。 只是这实话,嬷嬷是不敢和萧璟提的。 便寻了个由头,暗暗抹了把汗道:“东宫事少,娘娘跟前却缺人,前些日子,便将奴婢调了过来。” 萧璟听罢淡淡点了点头,好似方才的话,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出了中宫殿门有一阵,那嬷嬷才回去中宫复命。 而萧璟,则神色如常的,回了东宫。 东宫正殿早已修缮完毕,萧璟踏进东宫,远远瞧着那正殿,面色沉凝,顿步几瞬后,才重又抬步。 他抬步踏进正殿,里头的一切布置,几乎都和起火前一样。 只是那一处靠近床榻的廊柱,没有和大火前一样,绑着铁链的绳索。 萧璟目光在廊柱上扫过,跟着走到床榻跟前,缓身落坐,抿唇静默。 他目光在廊柱处落着,又好像是在瞧着空洞。 良久良久,久到天边的明月都被乌云遮蔽。 他身形也没有动作。 殿内的宫人并不知晓主子为何枯坐榻边,见状试探的问:“殿下,更深夜浓,您一路风尘,还是早些歇息的好,安神香已经点好,要不,奴才给您将殿里的烛火熄了?” 萧璟空洞的眼眸有了几缕人气儿,颔首应下。 奴才松了口气,忙上前去熄灭了烛火。 内殿漆黑一片,萧璟闭了闭眸,嗓音在深夜里微有些哑,吩咐道:“出去吧。” 宫人退下,只留萧璟一人在静寂深夜的内殿里。 他掀开眼帘,眼前却是刹那的漆黑一片。 好半晌后,才能看见些许光亮。 萧璟掌心微攥,安神香的香气弥漫周身。 他和衣躺下,闭眸阖眼,呼吸渐趋平缓。 乌云遮天闭月,越聚越多。 安神香的味道,也越烧越浓。 萧璟突地起身,眉心紧拧,脚步急急,摸黑走进香炉,将香炉边的一碟子安神香,悉数倒了进去。 明明已经将呼吸放缓,明明已经逼着自己放空情绪。 明明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早就需要歇息了。 为什么躺着那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控制不住的,想去看那个,和大火前,并不一样的廊柱。 安神香全数倒入,烟灰缭绕中。 萧璟重又回到榻边,和衣睡下。 这一次,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陷入梦乡。 这梦,像是美梦。 …… 深夜的正殿内,一个手上戴着珠串的女子,衣衫不整仰躺在地毯上。 身上衣裳齐整的男人,覆在她身上喘息,手强硬地按着她手腕。 他听得出自己的喘息声,也清楚地瞧见那梦里,在他身下的女子,生得是何模样,此时又是什么情态。 江南琼花影里,笑靥如花的女娘,和东宫石板地上,蹙眉忍耐的女子,在这一刻重叠。 天边电闪雷鸣,梦里哭音不止。 安神香烟熏缭绕,缠在萧璟身上的每一处。 他完完整整的,看完了梦里的那场情事。 那是一个,在他的记忆里,全然陌生的自己。 莽撞,狂浪,不知节制,也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温和假面。 他看着他逞欢,听着那女子一声声的哭泣哀求。 紧跟着,又看见他,取出一条极细的链子,拷在了那女子身上,而另一端,扣在了廊柱之上。 梦里的景象,和隐约想起的些许记忆,在这一刻接上。 烧黑的锁链,大火和烈焰后的余烬。 他耳边跟着响起,在中宫殿内,问皇后的那句话。 “人死了,是吗?” …… 窗外雷声滚滚,萧璟猛然睁眼,额头满是冷汗的伏在榻边。 他手撑着榻边喘息,良久后,起身缓步往殿门处走去。 抬手推开了夜里紧阖的殿门。 守夜的人见他夜半出门,惊疑的唤了声:“殿下……” 天边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夏日闷热蝉鸣声,和着雨水混入耳中。 萧璟眼前一阵恍惚,想起盛夏时节扬州落霞寺的暴雨,和雨幕中,穿着僧袍撑伞离去的小妇人。 他喉头微滚,目光落在雨水中,启唇道:“点上护卫,随孤去城外西山。” 西山,那是皇后口中,埋着那具焦尸的地方。 第231章 人藏在哪? 东宫的护卫,自然知晓皇后在西山上给云乔立了座坟冢的事。 闻言忙劝道:“雨夜寒凉,恐会伤身,云姑娘埋在西山上,殿下若是想去拜祭,挑个艳阳天再去如何?” 萧璟抿唇,眼里冷凝色冰寒。 “你怎知孤是要去拜祭,别废话,立刻点人随孤去西山。” …… 夜雨滚滚,雷声阵阵。 快马自东宫而出,夜骑前往西山。 抵达山下之时,萧璟身上蓑衣都被雨水浇透。 冰冷的雨水透过蓑衣内衫,让他周身发凉。 翻身下马后,护卫撑伞上前,还是想再劝。 “殿下,这才到山下,往前去还有一阵路呢,雨天泥泞路途艰险,不如咱们回了,明日雨停了再来。” 护卫不知萧璟究竟要做什么,即便早暗中安排人去禀了皇后,还是忧心会闹出什么事来,加之雷声滚滚,也更是让人心慌。 萧璟听着耳边人的言语,抿唇未应,只伸手接过了伞,自行撑着,往山上走去。 鞋履沾满泥泞,总算到了那处孤坟。 西山风景甚好,萧璟从前也曾来此踏青。 只是夜雨里,却瞧不出半点昔日风景。 他停步在坟前不远处,缓缓抬起伞来,目光看向前头立在坟前的墓碑。 没有名字,只有沈云氏之墓的字眼。 云乔虽已和离,却未再嫁,立碑之时,奉命办事的宫人思量了番,还是择了她嫁过夫婿的姓氏冠在了她前头。 萧璟握着伞柄,目光冷寂的瞧着墓碑,瞧不出丝毫情绪。 可他深夜冒雨来此,护卫又瞧见过往日那云姑娘还在东宫时的情形,哪里能猜不出,即便没了记忆,萧璟心里,也还是在意那个如今在众人口中,已经死去的女子。 碑文上的旁人妇,只怕更是刺他眼目。 护卫跟着看了眼那碑文,劝慰道:“云姑娘嫁过人,便回不去家中族坟,又无儿女在此为其立碑,单写姑娘名姓于理不合,出嫁的女子离世,碑文上都要冠夫君的姓氏,不能有自己的名字,虽则云姑娘和沈家已经和离,可她未曾再嫁,宫人便刻了沈云氏。” 是啊,女子出嫁后,是没有名字的。 只是冠着夫姓的某某氏。 萧璟沉凝许久,看着那墓碑,目光比雨水更凉。 许久后,紧攥着伞柄,启唇道:“把坟挖了,开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璟就是这样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性子。 他吩咐这话时,声音已经寡淡如常,护卫们却是个个面色大惊。 “殿下……这,人都埋了,挖坟……也太不吉利了。” 护卫劝着,萧璟面色却无变化,也并未松口。 眼见他如此,护卫咬了咬牙,又道:“殿下有所不知,死人被挖坟,会魂魄不宁,无法投胎的啊。” 萧璟眼眸微颤了下,看着雨幕中的坟茔。 见他犹豫,护卫以为总算劝住。 萧璟撑伞立着,环视那坟茔周遭。 他没有阴阳异物的眼,若是她死了,他自然瞧不见她的魂魄。 可他却也会想,如果那个人真的死了,是不是这一刻,就在他瞧不见的地方,看着他。 伞柄微微倾斜,萧璟闭了闭眸,抬眼时,目光沉冷微红。 寒声道:“立刻挖坟开棺,孤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跟着的护卫见状,只得上前去动作。 暴雨初歇,那坟墓,也被挖了出来。 里头摆着个楠木棺材,护卫将棺材抬步,却不敢打开。 倒不是畏惧鬼神,毕竟护卫们本就知晓,云乔未死,而是怕,若真是衣冠冢,开棺后会引得萧璟震怒,不敢贸然动作。 护卫只知皇后安排人在西山做了个坟,却不知这坟冢里,埋的究竟是什么。 萧璟缓步走进,手落在棺木上,面色沉冷如常。 突然,猛地用力,抬手撑开了那盖着的棺木。 周遭护卫倒抽一口凉气,瞬息后才潺潺抬眼看去,见棺木果真是一具烧焦过后的骨头,都松了一口气。 “殿下,云姑娘人都死了,您就让她安息吧,别再扰她亡魂了。” 萧璟喉头滚动,手指触到骨头,一寸寸抚过。 落到脚踝处骨节时,目色凝沉,突地轻笑了声。 “这不是她。” 链子已断,她即便没有逃出火场,脚踝上,也该留着那脚环的。 即便是烧的焦黑,即便被溶成金水,也该是嵌在她身上的。 可这具尸骨,即便被烧过,脚踝处却干干净净。 不是被烧死的,而是死后,被烧成的焦尸。 护卫不知萧璟如何猜出的,也不敢问,此时个个不敢抬首。 萧璟将手从骨头上抽离,取出帕子细细擦过指腹。 沉声道:“留两个人,把这坟重新埋了,碑上的字,刮干净了。其余人,随孤入宫一趟。” …… 深宫内,皇后披衣而坐,捏着眉心,满脸愁容。 “他白日听本宫提及西山坟冢一事瞧着平静极了,怎么就突然冒雨去了西山,他去那,是想祭奠,还是想做什么?” 一旁伺候的几个嬷嬷也不敢多言,只垂首叹息。 只有那往日伺候过云乔的一个嬷嬷,犹豫再三后道:“娘娘,殿下对云姑娘的事,一向在意,奴婢觉得,瞒是瞒不住的。” 皇后低叹了声,抚着额头道: “本宫知晓往日他在意那云丫头,可他说到底不还是瞧上了云丫头生得像明宁吗?如今明宁已经被他迎回,他还能多在意那云丫头,本宫只是想着,再拖些时日,即便他想起也没什么要紧的,时日越久,他即便真有什么念头,也难寻云乔下落。罢了,左右那坟墓里,放着一具乱葬岗里捡回的焦尸,便是他挖坟开棺,也只能瞧见一具死尸,届时自会死心。” 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口一阵声响。 紧跟着,就是萧璟未曾通禀,闯了进来。 他蓑衣已脱去,周身的衣裳湿透,还滴着水。 发丝沾着雨水,一身狼狈模样。 眼里光亮却灼灼。 “母后,人藏在哪?” 是皇后造了做假坟,是皇后寻了具假尸体,也是皇后和萧璟说,云乔死了。 萧璟自然怀疑是皇后把人藏了起来。 第232章 苦命鸳鸯? 皇后面色微变,意识到萧璟已经知道人没死。 她闭了闭眸,叹道:“璟儿,母后不知道她的下落,也不希望你知道,明宁不是回来了吗,你瞧上她,不就是因为她像明宁几分吗?如今你迎明宁做侧妃,若真是再把她找到强带回来,让那个那样像明宁的丫头,如何自处?寻到她又有什么意义……” 皇后苦口婆心,可萧璟没有心思听。 他并未全然想起一切,只记得些许片段,在那些片段里,那个女子的确生得像明宁几分,从蛛丝马迹的推断和皇后的话语里,萧璟也知道,只是因为那女子像了明宁几分,他才把人弄到了身边。 可他却想不出,一个替身,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他在重得正主后,仍旧控制不住地想把人寻到身边。 听着皇后的话,萧璟手掌微紧,只道:“儿臣自有安排,母后只需告诉儿臣,那天晚上,人是怎么跑的,去哪里了。” 安排?能是什么安排呢? 杜成若这样出身贵重又有军功,性子也得皇后看重的女子,自然无比顺遂地就做了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如明宁那样顶着为国和亲名头的郡主,即便二嫁,也无人敢污她不洁,归朝后若是为太子正妃或许艰难险阻也需萧璟顶着朝臣的压力再费心力,可做个太子侧妃,却是顺理成章,亦是无朝臣百姓敢议论半句。 这是萧璟送明宁和亲时就做好的打算。 那时的他,不通情爱也不懂男女之欲,他明白自己无法对自少时起就伴在他身边的明宁动情,只是本能地,仍旧惦念少时恩情,感念乔昀的教导,即便应下漠北要求送了明宁和亲,也尽力为她日后打算。 他应允了明宁归京后会给她名位身份,也知晓为国和亲的郡主,不会有人以不洁二嫁的名声攻诋毁于她,同样尽力保全她荣华。 可是云乔呢? 云乔算什么呢? 她既无明宁这样高贵的出身也没有人为她费心筹谋二嫁免于受人议论。 她就像是开在装满了水的花瓶里,将败未败的莲花。 无根之萍,只能供人欣赏把玩,离了花瓶,顷刻就枯萎。 何况,还是罪臣之妇,又在婚内失贞。 一桩桩一件件,都只会让没有记忆的萧璟,更轻贱她。 他尚存记忆,也正浓情时,才会对那个被赵家小姐欺辱打裂了膝盖骨的云乔,心存怜悯愧疚,肯顶着压力,她求一个侧妃之位。 可现下的他呢? 沈砚的前车之鉴在先,他只会更觉得她有错。 找到她,又会善待她吗? 皇后抿唇看向萧璟,心中也早有判断。 自己这个儿子,或许不在意云乔已是人妇时跟着他,却必定不会不在意云乔背着他和护卫私逃。 私心里,皇后是心疼那短暂在跟前养过段时日的丫头的。 也不觉得云乔私逃有错,即便她当真引诱那侍卫带她私逃,也是受够了东宫的委屈,但凡萧璟善待她,多些宽容照拂,少些疑心折磨,说不准她都能在东宫忍下去。 可人非木石,她承受不住,自然想逃。 又有什么错呢。 皇后想起那时总掉眼泪的小娘子,和太医诊断出的郁症,只希望云乔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索性摇头闭眸,沉声道:“你问母后再多遍,母后也只有一句不知道。” 她知晓萧璟一旦知晓当日云乔是个护卫私逃,必定震怒,有心为云乔瞒着。 萧璟闻言淡笑了声,转而看向皇后身旁的一位嬷嬷。 这嬷嬷,就是今日提灯送萧璟离开中宫的那位, 也是往日在东宫,照料云乔的人。 “既然母后不肯说,那儿臣,就只有一个个拷问您身边的人了,这位嬷嬷从前不是就在东宫吗,应该很清楚当日之时吧?” 萧璟沉声说着,骤然拔剑,压在嬷嬷脖颈上。 寒声道:“嬷嬷,你来告诉我,她手无缚鸡之力,是怎么从东宫的重重防卫里跑的,又是为什么,那样的巧,她逃跑的当日,东宫就烧了一场大火。” 入宫本是不许佩剑的,可他是储君,又早已监国,加之皇帝眼下已经回了洛阳行宫不在长安宫城,故而今夜闯入宫闱,才没被解下佩剑。 剑锋越逼越近,就压在嬷嬷脖颈,还真透出几分血色。 嬷嬷吓得浑身发抖,惊惶地向皇后求救。 “娘娘,娘娘救我……” 皇后看向那嬷嬷,也瞧见萧璟剑刃上的血色,面色泛白,忍着怒火指名道姓斥道:“萧璟!” 厉声呵斥入耳,萧璟握剑侧眸看向皇后,声音隐带冷意。 沉声道:“母后,儿臣只是想知道人在哪而已,您是儿臣的母后,儿臣自然不会拔剑对您,可这殿内的宫人,杀了就杀了,欺上瞒下的东西,死干净了,正好给您换一批更中用的来。” 萧璟话落,剑刃跟着就割破了嬷嬷脖颈皮肉。 死亡逼近眼前,嬷嬷彻底慌了,吓得跌坐在一旁,也顾不得皇后的吩咐了,只想着先在这关头保住性命来。 急急道:“殿下!殿下饶命啊!云姑娘逃跑的事,真的和奴婢没有关系,都是云姑娘自己要跑的,奴婢撞见时还好言相劝,可她偏要跟着护卫一道逃跑,奴婢阻拦,那护卫便将奴婢打晕了扔在墙角,奴婢是大火后才醒来的啊,至于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嬷嬷话落,萧璟脸色阴沉。 握着剑的手更紧,寒眸紧锁着,追问那嬷嬷道:“带她逃跑的护卫是谁?” 东宫护卫不知凡几,可最得用的那几个,萧璟却都有些印象。 嬷嬷这时候吓得不行,哪敢再瞒, 颤着声音回道:“是……是陈晋。” 话落悄悄望了眼皇后,满脸后怕。 皇后早在萧璟拔剑时便知晓瞒不住了,也清楚萧璟这阵仗是非要知晓不可了,即便自己眼下压着嬷嬷不让嬷嬷泄露,他也会拷打旁的下人,要不了多久总会知道的。 冷笑了声,嘲讽道:“呵,经年打雁倒是被雁啄了眼,你拆人骨肉将人囚禁,而今人姑娘宁肯跟一个护卫亡命天涯也不要在你身边忍辱负重,倒真是报应。依本宫看,不如干脆成全了人家一对儿苦命鸳鸯,你说是不是呢?” 第233章 平安符? 皇后话音入耳,萧璟握着长剑的手微颤,脑海中有些沉埋的记忆,几乎要破土而出。 他脑后炸响般剧烈的疼,手握不住长剑,身形有些跌撞。 强摇了摇头,让自己意识清醒。 跟着收了剑刃,眼底冷寂沉黯,望向皇后。 事已至此,皇后不必说话骗他,也犯不着拿这样的事来刺他。 萧璟眼帘微垂,手撑在一旁桌沿上一阵猛咳。 他唇角漫出血色,眼前闪过一片黑。 强撑着,抬手擦拭唇边血色,血污染脏衣袖,眼前漆黑一点点褪去,而后,是那些尘封的记忆,在此刻破土而出。 自江南初初回京,私宅小院里,陈晋是她身边的护卫,总不远不近的在她身旁。 将她接入东宫后,陈晋是东宫里无数护卫中的寻常一个,他因忌讳云乔服药后春情潺潺时幻想的那个男人,挑了同为扬州人士的陈晋,南下查探。 再之后,是那枚,被陈晋小心藏在手里的女子玉佩,和系在玉佩上的络子…… 怪不得眼熟呢,他在云乔身上也曾瞧见过一个样式的络子。 皇后见他咳血,吓得什么也顾不得,忙上前去扶他。 “璟儿……你别吓母后,一个女人而已,你本就算不得如何在意,此时又是如何!” 皇后话音担忧,隐隐觉得萧璟未必只是把那云乔当做对旧情人求而不得的消遣。 初时是替身,朝夕相处,总也有了感情。 人又并非草木,那女子,也不是一具没有魂魄思想的死物。 端是皇后自己也觉,那丫头,比明宁要可人怜爱也让人心疼的多。 柔软可怜,偏偏骨子里藏着一缕倔强。 常掉眼泪,性子却也坚韧。 萧璟若真是有了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心动,倒也并不奇怪。 皇后如此想着,瞧着萧璟咳血的凄惨样子,也后悔自己方才忽略了萧璟本就伤重未愈的身子,逞了嘴上功夫。 缓了声音,劝道:“璟儿,母后也是为了你考虑,她不是明宁那样的心性,也没有杜成若的手段,并不适合皇宫,对你,更是怨恨纠葛居多,你若是真心有几分喜欢她,倒不如放过她也成全了她,总好过彼此折磨。” 萧璟喉间溢出冷笑,低眸瞧了见指腹沾染的血色。 嗤道:“喜欢?母后,一个背叛于我和旁人暗通款曲的人,我怎么会喜欢?又怎么会放过?” 他话落,拂开皇后的手,稳住身形后,抬步踏出中宫内殿。 外头雨后湿润,难得消去几分夏日闷热,萧璟心头却闷窒的厉害。 他微微闭了下眸,吩咐道:“让人立刻去陈晋的住处,好生的搜一搜,另外,去调云乔和陈晋的卷宗,把他二人从落户籍起始至今,但凡能查的事,桩桩件件都挖出来,不能错过半点蛛丝马迹。” 他骤然被刺激想起了从前的记忆,猛地咳了血,而今脑袋还是疼着的,强忍着撑着意识清醒已是艰难,若是打马必定扛不住,交代完护卫办事后,便吩咐下人备了车驾。 暴雨初歇的深夜,跟着的护卫大多数快马自宫内赶往陈晋在京中的住处,另有两三个去了官衙调去陈晋的卷宗。 没多久,一驾马车也跟着从宫门口离开,去了陈晋住处。 陈晋的住处很是简朴,也没什么富贵的东西。 数月不住人,各处都落了灰。 护卫们先行抵达,推门入内搜查。 陈晋性子冷,但为人真诚,平日在护卫中没有特别交好的,却也没有交恶的,加之他一惯忠心耿耿,没出这事前,谁能想到他居然敢胆大包天带着主子的女人私逃。 一个在前搜查的护卫,边搜着,边嘟囔道:“陈晋是疯了不成,主子的女人,他也敢碰,那云姑娘毕竟是主子身边头一个女人,便是出身再低,主子也容不得旁人沾惹啊,这陈晋真是被美色迷了眼,为着个不过才见过数月的女人,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殿下让他给云姑娘做护卫,他竟和云姑娘有了私情,唉,且等着吧,待殿下找到了人,非得将他扒皮抽筋不成。” 护卫嘟囔个不停,几个人悄声议论。 “谁说不是呢,寻常护卫里,殿下算是看重陈晋了,若是好的给殿下办事,来日必是锦绣前途,还会缺美人不成,为着个才相识几个月的女子做这样的蠢事,委实不值得,不过那云姑娘倒真是有本事,一个二嫁的妇人,前头迷得殿下将她带到京城,还动了立侧妃的念头,后脚又引诱陈晋那木头帮她私逃,啧啧啧,真是好本事……” 这护卫正说着,在陈晋房中桌案里,翻到了一个东西,话音突地一停。 “咦,这画里的少女,怎么瞧着,有些像云姑娘……” 护卫手中拿着的,是已经泛黄的纸页,裹在一本被翻的卷角的书里。 那时好久好久之前,十三岁时刚刚从西北回到江南的云乔。 笑眼璨璨,一身朝气。 红衣朱钗,撩开车帘遥遥望着人笑,眉眼弯弯。 几个护卫围过来瞧,面面相觑,愣住了下。 “这……难不成,陈晋从前就认识云姑娘……” 护卫话音刚落,萧璟恰好踏进陈晋这住处。 他抿唇看向护卫,也瞧见了被护卫拿在手中的画像。 “拿过来。”他沉声吩咐,护卫暗暗抹了把冷汗,恭恭敬敬呈了上去。 萧璟接过画像,低眸瞧着这年代久远都已泛黄的纸页,和画中那许多年前,少女模样的云乔。 喉间溢出冷笑,攥着纸页一角的力道,将那画纸边缘都捏碎。 “继续搜。” 边说,边落座在一旁木椅上,手里还紧紧捏着那画像。 陈晋的画技粗陋,自然不及萧璟这样自小在大师名家教导下学出的画技。 可这幅画,却还是能瞧出画这画像的人,费了无数心思。 这样拙劣的画技,也不知耗了多少苦功夫,才能画出这幅明艳的女子来。 而那画里,明艳灿烂,笑眼弯弯的少女,是萧璟,从来未曾看过的。 陌生,又让人无比向往。 萧璟低眸看着那画,一眼不错。 此时,去衙门调卷宗的人赶了回来,将陈晋和云乔的卷宗送了上去。 萧璟把画收进袖中,接过卷宗打开,低眸细细的看。 陈晋,扬州人士,家贫,少时为扬州富商长工,后从军。 扬州富商? 云家,不正是扬州富商吗。 萧璟不再去看云乔卷宗,垂眸将陈晋卷宗,砸在了桌案上。 这一砸,桌案一角被镇纸压着的一个符纸掉了出来。 萧璟低眸瞧着,眼神微滞,抬手去,将那符纸拿在了手中。 他脸色极冷,眸光更是寒寂。 手压在桌案上,面色一阵惨白。 这是一枚,他极为眼熟的,扬州落霞寺的平安符。 所以,她求的那枚平安符,最后,给了陈晋? 第234章 查探 萧璟未发一言一语,径直离开陈晋家中回返东宫。 护卫不敢多问,忙跟着离去。 他人一到东宫直奔云乔昔日居住过的侧殿。 东宫候着的管事见萧璟回来,急忙跟了上去,也没敢多话,只候在一旁。 此时的侧殿早就被清理过,明面上瞧不出半点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这殿里的东西呢?”萧璟扫了眼内殿,启唇问道。 管事闻言当即回道:“您去西北后,娘娘吩咐奴才处理了殿中的旧物,东西都在库房,奴才已经交代人往这里送了。” 宫里的动静和萧璟突然搜了陈晋家宅的消息早已传入了东宫,管事猜的萧璟搜了陈晋家中也必定会搜云乔居住过的偏殿,故而赶在萧璟回来前就交代人把当初处理的旧物,给送了回来。 萧璟闻言颔首,落坐在木椅上,捏了下泛疼的额头,静静等着下人送东西来。 他私心里仍有几分侥幸,想着陈晋也是扬州人士,说不准这平安符是他自己或是他的亲眷为他所求,与云乔无关。 可事实却注定要让他失望了。 下人送来了云乔昔日旧物,萧璟抬眼看去,目光落在妆盒上,摆手示意下人近前。 “把那妆盒呈上来。” 下人捧着妆盒上前,萧璟垂手打开,低眸细细瞧着妆盒里的物件。 珠钗首饰仍在,香粉口脂未丢。 独独,少了一样东西。 恰好,就是那枚平安符。 萧璟微阖眼帘,冷笑了声,摊开握着那枚平安符的手掌,低眸瞧着手中符纸。 那从前在扬州时,云乔立在门外进退不得,捏在掌心的平安符此刻在摊在萧璟掌心,同样被他手中的汗水濡湿。 符纸斑驳难看,萧璟摊开又攥紧,跟着猛然掀开了眼帘。 本该压在妆盒里的平安符,在陈晋房中出现。 她是什么时候给的陈晋呢?又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做了什么呢? 倒是他,小看了她…… 萧璟冷笑不已,喉头再度溢出腥甜,眼底更是腥红。 身边管事瞧出萧璟脸色奇差无比,吓得慌忙近前。 口中劝道:“殿下,身子要紧,切勿动气,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云姑娘的踪迹,只要您想找,费些时间心里总能找到的。” 萧璟闭了闭眸,压下心里的戾气,也知当务之急是调养身体。 是啊,身子要紧。 若是重伤或是死了,岂非成全了她。 她那样恨他,得知他的死讯,说不准还要拍手称快。 他偏要好好活着,康健如初地找到她,让她知道,背叛他的下场。 萧璟咽下喉头的腥甜,撑着桌椅扶手起身。 将那已经被攥得濡湿不成型的符纸,随手扔进袖中。 抿唇寒声吩咐道:“赵琦不是回了江宁吗,飞鸽传书,让赵琦就近派人去扬州好好地查一查陈晋和她的从前,查得彻底清楚后,留人在扬州,待孤前往姑苏途中经过扬州时,前来禀告。” 萧璟话落,揉着泛疼不已的后脑,才又道:“备好车马,带上徐太医同孤一道前往姑苏他那师兄处,孤的伤,拖不得了。” 他想起了从前,如今脑海里的记忆虽有些乱,却已尽数清晰。 只是后脑仍一阵阵的疼,稍一捋记忆思绪,便觉生疼难忍,强撑着思量,一旦动气便觉血气逆行,想必是脑中淤血未清。 天光微亮时,一队车马自长安出城南下。 飞鸽也去往金陵,给赵琦送了萧璟吩咐的书信。 马车南下,驶向姑苏,途中太医跟着照料萧璟伤情,一路谨小慎微不敢多言。 在萧璟南下的途中,赵琦也将云乔和陈晋各自的从前,查了个底朝天。 依着萧璟吩咐,留了亲信,拿着他的手书,在扬州候着萧璟前来。 萧璟一路瞧着马车外由北向南景色的变化,想起往日送云乔北上时,该是从南到北恰好相反。 抵达扬州那天,马车停在了沈府旁昔日他在此居住的小宅院。 萧璟下了马车,径直踏进宅邸。 昔日短暂居住在此时,也是盛夏时节,这宅子里一切如旧,萧璟走前,还留了仆人在此守着宅院打扫。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竟做了这样的事。 一个短暂居住的小院落而已,原本走了也就废了,当日却鬼使神差留了人在此看守。 或许萧璟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这处小院里,度过他此生最难得的光阴。 人生头一次在刀光剑影下,遇见温情。 枕边缱绻,耳语呢喃,握着她的腕子,一道作画…… 深夜在繁琐政务中疲倦抬首,刚巧瞧见窗前灯影下,低眉绣花的小娘子…… 萧璟踏进院门,行至院落中,瞧着那前头的窗棂。 眼前好似又瞧见了那个女子,低眉笑眼,在窗下给做着绣活的样子。 他记得,他还要她给他绣过一件香囊。 只可惜,香囊还未完工。 她就和他撕破了脸。 到最后,他什么都没得到。 萧璟低眸走进房内,缓步行至窗下。 目光落在那针线篓里,似是随手一碰般,拿起了那件绣到一半的香囊。 小院里有下人守着,自然日日打扫,香囊也并未落灰,好似,那个人,只是暂且搁下香囊出了门,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萧璟手拿着那香囊,袖中那枚平安符,却在此时滑出。 他视线从香囊上移开,脸色微变,眸光也渐冷。 奉赵琦之命候在扬州的人得了萧璟抵达的消息,早候在了这宅院里。 他自是知晓这地界是萧璟从前养着那女子的宅院,瞧着萧璟一进来的神情姿态,想起查到的东西,实在觉得棘手。 犹豫再三,才壮着胆子,喊了声:“殿下……” 萧璟在瞧见那枚平安符时,心思就已经从往事里抽离。 他抿了抿唇,寒声道:“都查到了什么,说罢。” 那人哪敢多言,只将赵琦的手书呈了上去。 萧璟接过打开,低眸去看。 赵琦倒是不曾添油加醋,只如实将查到的一切写在了信中。 ‘云氏女,幼年长于西北祖父母膝下,年十三归江南,年十五嫁沈家。陈晋,少为云家长工,曾向云家小姐提亲,云家未许亲,将女儿嫁于沈家少爷,云氏出嫁五载,夫妻不睦。陈晋北上从军,年年托乡人打听云氏近况,也曾告假回乡一次,与邻人探听云氏婚后情形,得知云氏有孕后,方才停歇。’ 第235章 认出帕子 扬州城的琼花开在院墙内,萧璟将手中那纸页攥在了掌心。 赵琦这封书信里写得再清楚不过。 少时有缘无分的情郎,成婚后年年打听的惦念,直至她生育孩子后,才停歇的不轨之心。 呵,倒是他疏忽了。 想起当初安排了萧璟南下去查云乔旧事,萧璟连连冷笑,面色极其难看。 怪不得呢,怪不得陈晋什么都没查到呢。 也许那味药服下后,云乔瞧见的旧情人就是他。 萧璟攥着的那纸页,在掌心被碾碎。 他嗤笑了声,将另一只手上捏着的,绣到一半的香囊,扔在绣筐子里,径直踏出了这座小宅院。 行经而今已然荒废的沈家宅邸,他微微停步,目光沉冷瞧了沈家宅邸前的石狮子,似是随口问了身边跟着的太医一句: “孤记得,从前太医同孤说过,她的记忆至多封一年半载,如今也快一年了,她有没有想起从前呢?” 太医哪敢多话,自是垂首讷讷不敢言语。 萧璟视线从沈家门前收回,自个又道:“应该是早就想起了的,若是未曾想起,怎么就和少时纠葛的旧情人,背着孤有了苟且,倒是孤低估了她,真以为她彻底忘了。” 萧璟话落,便上了马车。 “陈晋和她的踪迹呢,有查到消息吗?” 萧璟沉声问着,一旁护卫闻言忙道:“回殿下,陈晋毕竟是护卫出身,最知晓咱们查人的手段,必定做得滴水不漏,查出踪迹,确实不易,怕是,还要再等下时候。” 护卫话落,萧璟低眸思量了番。 抿唇道:“陈晋护卫出身,自个隐藏踪迹不在话下,可带着她那个累赘,必定不能隐姓埋名荒野求生,只要在村镇城池里过活,逃不开要用户籍路引,她奴籍未消,想必是用了假路引,安排人顺着户籍的线排查,差不多年纪带着个女儿,都暗中查探一番。萧璟既然肯为她叛主,必定带走了她的女儿。让赵琦先安排人在江南找,她那女儿从前是在江南养着的,翻遍江南诸城,总能寻到些踪迹。” 萧璟话落,便撂下车帘子,吩咐驾车的护卫,去往姑苏那处,郎中推荐的医馆。 扬州到姑苏,没用多少时辰。 萧璟抵达之时,那郎中早接了师弟的消息,战战兢兢候在茅草屋内,来回踱步,叹声不止。 “师父,您这几天天天叹气,又一直往门口张望,是在等什么人啊。”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别多问,好好去把咱这几间茅草屋再打扫一遍,打扫的不干净,耽误了贵人下榻,师父我把你揍得屁股开花!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去干活!”老郎中蹙着眉头摸着自己胡须骂那小药童道。 小药童哼了声,嘟嘟囔囔地去了屋内干活。 老郎中叹了一声又一声,心道,自己那师弟,真会给自己找事,当今太子殿下,他也敢往自己这边请。 又想着,也不知太子殿下身子如何,能不能治,若真有个不妥,岂非晚年不保。 这头,老郎中正唉声叹气,那头,小药童打扫房间,突地在小病榻夹缝处,瞧见一个手串。 那是明珠串成,极为漂亮。 被扔在夹缝中,已落了灰尘。 小药童捡了起来,吹了口气,把上头灰尘全都吹掉,见这珠串漂亮极了,忙拿着出去,问老郎中: “师父!师父!我捡了个手串,好漂亮啊,能给我戴吗?” 小药童举着手串,冲老郎中招手。 那老郎中闻言,回头看了眼,随口道:“你想戴就戴,只是小心些,不许弄坏了,前头的病人来寻,需得完璧归赵还给人家。” “我知道,知道……”小药童说着,已然爱不释手地戴在了手腕上。 郎中心道小儿不知愁,自个儿却还是愁眉苦脸地盯着前头。 到了晚些时候,几近入夜时分。 小药童等不下去,打着瞌睡去一旁寝房睡下。 老郎中仍在屋内等着。 算着日子,应该就是这两天了,他可不敢打盹。 月上中天时分,一驾马车,终于驶向这荒野里的几座茅草屋。 马车停在茅草屋外,车内的假寐的萧璟掀开眼帘。 “主子,到了。”下人在外叩了下车壁禀告。 萧璟躬身出了马车。 那茅草屋里等着的老郎中听见动静,赶忙迎了出来。 倒是小药童,夜里抱着那手串睡得死沉,眼下还未醒来。 “草民拜见殿下……”郎中疾步近前,忙就叩首磕头跪拜。 萧璟近前一步,手撑在郎中肘弯处。 “老先生不必多礼,此时只有医患,而无君民,深夜叨扰,搅了先生清净,还请先生莫要怪罪孤才是。”萧璟温言笑语,姿态放得低缓,倒是让那老郎中好些时日的忐忑霎时就轻缓了不少。 他惯来有这样的本事,礼贤下士也肯屈尊降贵,才能有这些年的好名声。 那郎中被他亲手扶起,暗道早些年的传闻果然不假,这位太子殿下,是个极有风度的君子,也应当是个仁君。 也怪老先生年迈,不大爱打听近两年的事了,自然也不知晓,他眼里这个君子之风的太子殿下,这一两年可是干了不少出格越矩的事。 郎中亲自迎着萧璟等人进门,又给萧璟把了脉。 摸了脉像后,眉心微蹙。 “殿下这伤拖得太久,动刀放血自是要做。只是动了刀,必定比不得银针稳妥,殿下许是会昏迷些时日,殿下是否再衡量一番。” 萧璟眉心微蹙,问道:“孤记忆因脑后的伤有些混乱,时而能想起,时而想不起,依郎中看,若是不动刀,可还有什么旁的法子,能让孤尽快恢复如常?” 郎中闻言,思量片刻,摇了摇头。 “银针放血,持续三年五载,慢慢治疗,也有功效,只是,必定不能尽快让殿下记忆全然恢复如常。” 萧璟闻言,眸光微垂。 几瞬后,回道:“既是如此,动刀吧。” 郎中听罢,叹了声,看向那太医,又同萧璟道:“放了血后,您会昏睡上些时日,不知殿下以为何时动刀为好。” 萧璟沉眸,片刻后道:“暗十,去信赵琦,就说孤治伤许是会昏迷些时日,让他自行安排准备,莫要出了什么乱子。” 话落,眉心微拧,同那郎中道:“老先生若是方便,今夜便可动刀。” 他是铁了心,要立刻治疗脑后的旧伤,等不得了。 郎中闻言,也只得依从。 …… 月夜下,茅草屋里灯火通明,萧璟一身中衣躺在病榻上,微阖双眸。 他脑袋悬空在病榻前方,郎中一手托着他头,一手抽出了刀。 候着的贴身护卫倒吸了一口凉气,见那刀刃吓了一跳。 这可是脑袋上动刀子,稍有何差池,怕是有性命之忧。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到天光大亮时分,郎中一头冷汗从茅草屋里走了出来。 “昏睡短则三五日,长则六七日,醒来,应当便能恢复如常,只是怕是日后每逢阴雨天,常犯头疾。” 萧璟昏睡到第六日还未醒来,那金陵府的赵琦,已然得了消息,快马加鞭而来。 赶在第七日初晨时分,抵达这处山野医馆。 快马停在茅屋外,赵琦翻身下马,脸色极其难看,急得满头大汗。 “殿下昏了六七日了,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宫里的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你们纵着殿下拿他的身子性命开玩笑,定然一个个摘了你们的脑袋!殿下人呢,还不快带本官前去瞧瞧,脑后动刀这样凶险的事,殿下敢做,你们几个居然不拦着!” 外头吵闹不止,茅草屋内昏迷数日的萧璟,眼睫微颤。 他眉心紧蹙,缓缓掀开了眼帘。 入耳就是外头赵琦的骂声。 萧璟掩唇轻咳了声,面色极其苍白。 “赵琦,进来……”他声音虚弱地喊了声。 外头的赵琦难看的脸色总算和缓,一路提着的心稍稍松下,忙紧赶着进了内室。 他人一进门,屋内榻上的萧璟,突地扶着床榻,猛咳了声。 大片的污血溅在地上,萧璟唇边也沾染血色。 赵琦吓得脸色剧变,忙迎了上去,着急忙慌地从身上取了帕子,给萧璟擦拭唇边血迹。 血水沾在帕子上头,染污了素白一片。 只独独留下帕子上绣着的那抹青莲花。 萧璟接过帕子,抿唇压在掌中,不经意低眸,瞧见了上头绣着的花样,骤然怔了下。 “这帕子,你从哪得来的?”他猛地抬眼看向赵琦,哑声问道。 第236章 搬家 另一边,姑苏城,云乔戴着帷帽,怀里抱着女儿,正盯着帮工往马车上头装行李。 女儿脑袋上也戴着个小帷帽,上头还绣了小丫头最喜欢的兔子和青草,可爱又顽皮。 丫头撩开帽檐,弯着眼对云乔笑。 云乔忙给她拉下帽檐,叮嘱道:“囡囡乖,不许撩开帽子,日后出门,都要小心盖着脸。” 小丫头扁了扁嘴巴不乐意,云乔笑着揉了下她脑袋上的软发,哄道:“乖,等你再长大些,娘就不让你戴了。” 这小丫头和云乔越长越像,云乔本能的担心,怕被往日哪个旧相识认出来徒增麻烦。 好在姑苏和扬州相距也不算太近,云乔想着,再过个几年,估摸着旧相识也将自己忘了个差不多,女儿这和自己相像的脸,应当也不会再惹出事来。 她攒了些银子,又因着知晓沈砚沾了赌博,一心只想赶紧带女儿离开,即便还没攒够在姑苏城买下一个小宅子的钱银,也先在姑苏租了个小院,赶着搬家了。 婆婆从小院里提着绣筐出来,那筐子里装得便是云乔近日绣出的几件衣物。 “乔乔,你且带着囡囡在此,婆婆我先去绣坊送这最后的几件衣裳。”那婆婆挎着绣筐,遥遥冲云乔喊了声道。 云乔含笑点头,应了声:“好。” 婆婆揉了下小丫头的脸蛋,跟着就出了门往绣坊去。 半道却撞上了正往老宅子这寻云乔的沈砚。 “哎呦哎呦,沈郎君留步,乔乔歇下了,您就别去寻不痛快了,有什么话,让婆婆我转达就是,可让乔乔清净两天吧,自打知晓您沾了赌,乔乔是做梦都不安生啊,您这赌赢了拿些银钱给婆子我就是,可别日日上门啊,万一哪日赌输了欠了外头人的银子,岂非要让我们乔乔更遭罪。” 婆婆拦下沈砚,也不想让沈砚知晓云乔搬家的时,随意说了些话堵着他。 沈砚可听不懂人说自己赌输之事,当即变了脸色,骂道:“你咒谁呢,我怎么会输!” 是啊,他次次出千,当然不觉得自己会输。 婆婆懒得和他计较他的话,只想拦着他。 沈砚话落,倒是瞧见了婆婆绣筐里的东西,皱眉问:“这是什么?你前头拿了我的银子,不是说给我送件衣裳来吗,怎一直未曾瞧见。” 婆婆眼珠子一转,也懒得和他计较,从绣筐里取出一件衣裳扔给他,口中道:“这便是呢,正要给您送呢,您快些回去试试吧,可别去打搅了乔乔,乔乔不知道婆婆我给您备了这衣裳呢,若是知晓,定是不依。” 沈砚闻言冷哼了声,翻弄了婆婆绣筐里的东西,还又顺手拿了个香囊。 倒没再硬要去见云乔。 婆婆瞧着他走远,暗谇了声,将绣筐里的东西重新理好,往绣坊跟着走去。 边走还边骂,也不知这沈砚是撞了什么狗屎运,从前居然娶得上云乔这样美貌可人的小娘子。 婆婆去了绣坊,掌柜的照例接待了她,说话也和顺客气。 “听说您一家子要搬家,往后就不往咱们店里送绣品了呢,不知是要搬到哪里去啊。”掌柜的客套的问。 婆婆闻言如实回道:“姑苏城,一来一回也不近,就不往这镇子上跑了。” 等着伙计结算银两的时候,掌柜又闲话道:“每日只见婆婆你来,倒是从未见你家那小娘子来过。” 婆婆随口道:“家里有年幼的孩子在呢,她可脱不开身,自是老婆子我出门的勤些。” “孩子?这绣娘是您家儿媳啊,原还以为是您家的小娘子呢,娶了这样手巧的媳妇,婆婆真是有福气。” “嗐,也不是儿媳妇,算是外甥媳妇吧。”婆婆话落没再多言,拿着结了的银子,便赶忙回去了。 第237章 珠串 这婆婆一瞧就是苦出身,可那云乔的绣品,懂行的一看便知是学过画的。 寻常苦出身的人家,哪能有机会学画。 故而掌柜一直以为,这婆婆,是哪个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小姐身边的嬷嬷,才口做绣活的绣娘小娘子。 眼睛那嬷嬷挎着绣筐走远,掌柜的摇头啧啧两声,随口道:“许是哪家的娇小姐落到了穷苦处,这婆子家里的外甥倒是个不中用的,让娘子带着孩子还要费心操持家业,这些时日,可没有一回见她家男人支应门户……” 掌柜的随口嘟囔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跟着就把嬷嬷送来的衣物吩咐了店里的伙计收好摆上 婆婆紧赶着回了老宅子,云乔正抱着女儿坐在马车内等她。 见人来了,才轻声吩咐车夫打马。 她头上戴着帷帽,在这寻常小镇里,这般装扮是有些奇怪的。 嬷嬷进门抹了把脑门热出的汗,瞧着云乔和小丫头各自戴的帷帽,蹙眉道:“好好的相貌,又不是毁了容有碍观瞻,戴什么帷帽,怪里怪气的。” 云乔抱着女儿笑了笑,没应声,却也没给女儿和自己摘下帷帽。 她心里还是有些怕被故人知晓自己下落的,至于这所谓的故人会是谁,再清楚不过。 即便心知萧璟如今江南美人皆在怀,应当不会在自己这个私逃的女奴身上多费什么心思,却还是潜意识里,怕出什么万一来。 马车摇摇晃晃驶向姑苏城,云乔抱着女儿在膝上,侧首看向门外一闪而过的景物。 想来,那个人应当已经得胜还朝,在长安京城继续做他的太子殿下了。 姑苏城位居江南,天高皇帝远,应当也不会有他多少耳目,只要自己小心谨慎,必定不会流露踪迹。 云乔如此想着,稍稍安心了些。 另一边,姑苏山野茅屋内,萧璟手握着那沾了血的帕子,脸色苍白,问着赵琦。 “帕子,从何得来?”他声音沉冷,赵琦愣了下。 赵琦也看向帕子,想起这帕子的来处,再看萧璟的反应,眉心微蹙,如实道:“从晚娘那顺手带来的,不过晚娘不动女红,这帕子应当是她身边婢女所绣或是在哪处绣坊随意买的。” 晚娘? 萧璟面露疑惑:“那是谁?你哪个红颜知己?现在何处?” 赵琦脸色涨红了下,面色发窘,语速极快道:“是臣父亲遗孀,现下人在姑苏城中我的私宅,前段时日,臣顺手带走这帕子时,就在姑苏的一个小镇上。” 那“晚娘”是亲昵之人所唤,萧璟自然不知道是谁,听赵琦说起是他父亲遗孀,才知道到了他口中唤作晚娘的人,正是他父亲续弦的继室。 如今的萧璟,也早没了从前义正言辞训斥赵琦不守规矩礼教的底气,闻言并未在他私自藏了继母贴身帕子之事上多说什么。 只是掩唇轻咳了声,缓了下面色,低眸思量着。 云乔带着女儿,不可能去做婢女谋生。 何况,赵琦那继母身边的人里必定有赵家的奴才,赵家的赵兮儿找过云乔不少麻烦,赵家的奴才应当也有人见过云乔,若她在那赵琦继母跟前呆着,怕是早就暴露了。 萧璟低眸思量的这阵功夫,赵琦瞧着他脸色,试探地问了句:“怎么了?这帕子,可有什么异样。” 赵琦说着,萧璟索性将手中染血的帕子,扔到了他手上。 “你自己看看,不觉得这帕子,眼熟吗?” 萧璟话落,赵琦低眸细细看那帕子。 这些寻常用物,赵琦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自是不会多留意,萧璟今日一提,他才会细看。 这一看,赵琦眼里便露出疑惑之色。 “这……这帕子,瞧着,有些像殿下的画。” 赵琦说着,眼珠子微转,隐隐有了猜测。 萧璟可没收过徒弟,这教人作画的事,怕是红袖添香之余闲闲玩乐的把戏。 那红袖添香之人,除了背着他私逃至今没有踪迹的云姑娘,哪里还有旁人。 赵琦抿唇,还是硬着头皮劝道:“殿下,许是巧合而已。” 萧璟却没心思听,摇头道:“不,不是,不是巧合。我见过她绣出的东西,和这帕子的绣工,一般无二,就是她,不会有别人。” 是啊,不久前,他在扬州的那处宅院里,刚刚瞧见过,从前,她绣到一半的锦囊。 萧璟话音骤停,猛地又咳了几声。 赵琦近前去拍着他背脊,那老郎中得了他醒来的消息,也赶紧和太医一道进来给萧璟把脉。 萧璟面色苍白,唇珠染血,赵琦目露担忧,劝道:“殿下,身子要紧,先养好伤,只要不打草惊蛇,人跑不了的。” 郎中急赶着进门,忙拉了萧璟手腕搭脉。 几许后,露出了道松快些的笑意。 “无甚大碍无甚大碍,瘀血咳出来也是好事,往后殿下只需静心养病,莫要动气莫要操劳,且养个数月,便能痊愈,只是脑后的刀头,日后每逢阴雨天气,说不准会犯头疾,不过不大要紧,好生调养,也能缓解的。” 郎中话落,内室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早被郎中交代去熬夜的小药童,捧着药碗进来。 郎中瞧见药童,忙招手唤他近前来。 “快来,把药赶紧送过来,差点耽误事了。” 药童闻言疾步往前走去,捧着药碗到病榻前。 药汁浓黑苦涩,萧璟眉都没动一下,便全咽了下去。 药碗见底,他将空了的碗,递还给小药童。 药童伸手去接,夏日衣衫单薄,那薄薄的衣袖,一抬手就滑到了手肘,跟着,露出了戴在药童腕上的珠串。 萧璟目光骤然凝住, “这珠串倒是漂亮,是你的吗?” 他话音如常,没什么变化。 倒是赵琦,认出了这是皇后娘娘陪嫁之物,眼底神色微沉。 这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萧璟是把这珠串给了云乔,被云乔带到此处的。 赵琦心下暗暗叹息,忍不住想起皇后娘娘的话。 倒真是孽缘,怎么避都避不掉。 第238章 撞见 茅屋内室寂静得很,即便萧璟话音如常,可他突然问起珠串,聪明人自然能估摸出是这珠串不对劲。 小药童本就怵他,便是他一副笑眼晏晏的模样,也不敢造次,此时吓得都不敢吭声。 倒是郎中,近前瞧了眼那珠串,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如实道:“这倒不是我这小徒弟的,是前几日,我这小药童清扫房中,意外所得,想来,应是前头看诊的客人遗落。” 萧璟闻言看向郎中,沉声问道:“郎中可有接待过一男一女,女的生得漂亮柔弱,男的是习武之人……” 说着,约莫估算了下时间,跟着又道:“大概是冬日里到的姑苏。” 郎中想了想,倒是想起了云乔和陈晋。 “是有一男一女,冬日夜里来的,那女子发了高烧,男的背了她来求老朽看诊,那男的瞧着凶神恶煞,小娘子倒是柔弱,一看就是娇滴滴的,老朽原以为,那男的是个劫掠良家的歹人,嘱咐徒弟去报关,还是那女子求了老朽,说那人是个好人,老朽才歇了报关的心思……” 老郎中说着,看了眼小药童手腕上的珠串,接着看向萧璟,犹豫地问:“怎么,这东西,和他们二人,是和殿下有什么渊源吗?” 萧璟闻言低笑了声,眼底寒意极浓。 嗤道:“渊源?偷了孤东西的贼罢了,算不得什么渊源。” 他话落,郎中只以为,是那一男一女皆为盗匪,而被偷之物,则是药童腕上戴着的珠串。 赵琦却听出来了他话中真正的含义。 萧璟口中的贼,是陈晋,那被偷之物,则是云乔。 他眼底寒光微缓,同郎中道:“这珠串是孤心爱之物,还望郎中归还。” 郎中闻言自是不敢拿萧璟的东西,忙斥了药童道:“还不快将这珠串还给主人。” 往日送出的珠串,重又回到萧璟手上。 他想起当日自己鬼使神差将皇后要他给妻子的,同嫁衣一道准备的珠串,戴在了云乔腕上时的情形,只觉万般可笑。 瞧,他给的东西,当日费心带在她手下,而今,被她随手扔在了逃亡途中。 若不是阴差阳错被他看见,怕是早布置在什么地方了。 郎中带着药童同太医一道退下,内室只剩下萧璟和赵琦。 萧璟将珠串收在身上,捏了下发紧的眉心。 抿唇道:“让护卫备好马车,孤同你一道去姑苏瞧瞧,若无意外,她应当,就在姑苏。” 赵琦想着郎中交代萧璟静养的话,心中还是有些担忧,面色犹豫。 萧璟知晓他的想法,蹙眉道:“孤的身子孤心里有数,死不了。何况,此事原委孤都已然知晓,而今,无非是把人抓回来惩治罢了,该动的气早就动了,找到了人,倒不至于再在她二人跟前动气。” 一番话,堵了赵琦的嘴,赵琦也只得安排护卫去准备马车。 马车从姑苏荒原的茅屋前离开,往赵琦口中的江南小镇地界去,途中,正巧要经过姑苏城中。 …… 姑苏城中,繁华市井处,百花巷里一处宅门前。 云乔抱着女儿下了马车,同嬷嬷一道进了门。 这是租下的房子,主人家备了个文书,瞧了云乔的户籍文书,便同她签下了一年的租约。 办完了,给了钥匙,便拿着文书同云乔告辞,往衙门里备案去。 物件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云乔盯着请的搬运工把行李一件件抬下来。 小丫头早被路上姑苏城的风物迷了眼,一个劲趴在门槛上,闹着要出去玩乐,云乔被她喊得头疼,扶额无奈道:“罢了罢了,劳烦婆婆带她出去逛一逛,不过记得,千万要戴好帷帽。” 话落,把小丫头的小帷帽妥帖戴好。 “记好了,若是摘了帷帽,回来娘亲就要揍你,往后也再不许你出去耍玩了。” 云乔故作凶恶,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并不惧怕,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赶巧是要出门,云乔便寻了个自己做的绣品拿给婆婆,让婆婆顺道看看,姑苏城里收绣品的店铺,能给个什么价。 婆婆抱着小丫头出去玩,那小娃娃远远冲云乔挥手,咿咿呀呀乐得不成样子。 云乔无奈摇头,扶着微有些酸疼的额,继续清点着搬家带来的物件。 姑苏城的街市热闹繁华,小丫头缩在帷帽里,手里拿着个糖人,笑弯了眼,一下地亲着糖人。 婆婆抱着她逛,远远瞧见一绣坊,想着出门前云乔的话,抱着小丫头挤过拥挤的人潮,往远处的绣坊走去。 临到绣坊前,是个大道,没几个小摊贩,路也宽敞些。 婆婆长舒了口气,抱着小丫头进了店门。 小丫头养得白胖,婆婆抱久了也吃力,索性将人放下人她在旁边玩着,自己则拿出帕子,去问绣坊伙计正事。 婆婆这边正交谈着,小丫头手里拿着个糖人,扭头瞧着外头的热闹叫卖声,冷不丁瞧见个川剧变脸的把戏,小身子不知不觉就钻了出去,想出去瞧把戏。 这边婆婆发现人钻了出去,忙就扭头喊人。 那边,小丫头却已经出了绣坊的大门。 小孩子一心只想着街对面的变脸戏法,直直就往前走,却没留意,一驾马车,正疾驰在街道上…… 婆婆追了出来,瞧见那马车正驶来,吓得急声喊人:“囡囡!快回来,快到婆婆这!” 边说,也边往小丫头那处跑,甚至顾不得自己的安危。 可她年迈,这几步疾奔,却摔在了绣坊门前石阶上。 膝盖骨头剧痛,老婆婆这一摔,断了骨头,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疾驰的马车逼近。 拉着马车的高头大马,在她跟前几乎紧挨着她停下,那马垂下的头,甚至就擦着小娃娃头顶。 小丫头吓得后退,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地上,脑袋上戴着的帷帽歪了一半,手里捏着的糖人啪嗒碎裂在地,她瞧了眼地上的碎糖渣,扁了下嘴,哇哇大哭。 “坏马车……呜呜呜……赔我糖人……坏马车……” 马车内原本正阖眼歇息的萧璟,也被这动静惊扰,睁开了眼帘。 孩童哭音入耳,他眉心微蹙。 抿唇问:“怎么回事?” 第239章 孩子父亲呢? 萧璟声音微冷,能听出些许不耐。 他本就是个喜静的性子,而今又常犯头疾,这小丫头的哭闹声入耳,自是惹了他不快。 护卫蹙眉瞧着前头哭个不已的小丫头,如实道:“是个小丫头往路中间跑,许是被咱们的马车给吓着了,哭个不停。” 马车内的萧璟听到禀告,起身撩开了车帘,往前头看了眼。 小丫头帷帽半歪,扁着嘴巴哭,脸蛋都皱成了一团,满脸的泪糊在脸上。 这时的样子,瞧不出半点玉雪可爱,也看不出多少和云乔的相似。 萧璟扫了眼那丫头,沉声吩咐护卫道:“下去瞧瞧马车可有伤着那孩子,若是伤着了,安排人送去医馆,若是没伤着,把人扶到一旁让她家人来领就是。” 护卫领了吩咐下去办事,行至小丫头跟前。 萧璟视线移开,正欲放下车帘,却突地瞧见了那小丫头帷帽上绣着的兔子和青草式样。 他怔了下,当即起身下了马车。 寒声拦下护卫。 “孤亲自去瞧,你候着就是。” 话落,抬步走向那小丫头。 街道上人来人往,过往路人视线无不打量着此处。 那摔断了骨头的婆婆爬起来蹒跚地往小丫头跟前走。 萧璟抬眸看了眼那婆婆,见是个素不相识的老妇人,吩咐护卫去扶人过来,跟着重又垂眼看向那小丫头。 “小姑娘,我瞧瞧伤着没……”他话音温柔,俯身折腰,屈膝在小孩子跟前,做出和善的长者动作,让小丫头全无防备。 口中说着看伤,手却假作不经意地,落在了小丫头头顶帷帽上,骤然动作,将那帷帽摘了下来。 歪了好久的帷帽被人拿下,小丫头哭皱的小脸怔愣了下。 她呆呆地摸了下自己脑袋,黑溜溜的被泪水洗得灿灿的眼珠子,怔怔看向萧璟拿着自己帷帽的手。 下一瞬,爆发出比方才更大的嚎啕哭音。 “坏人!你是坏人!我阿娘不许我摘帷帽的!你摘了我帷帽!呜呜呜!你是坏人……” 萧璟看着帷帽下的小娃娃这副活脱脱像极了那人的脸,再瞧她身量,也猜得出年岁都对上那孩子的大小,认出了她是谁,于是唇角紧抿沉默无言。 那小丫头越哭越气,小胖手猛地动作,推在了萧璟冰寒的脸上。 小丫头推得倒是不疼,只是让人脸上着实无光。 这小姑娘惯来是霸道脾气,嚣张得很,自是不肯吃亏的,动手打了人也不知怕。 这样小的孩子,萧璟自然也不会同她计较,只是瞧着她的目光,格外沉了些。 这冷沉的目光,倒不是对这小孩动怒,而是看到这孩子,不由自主,想起了她那个同样不听话的母亲。 “你阿娘呢?”他理了理衣袖起身,立在小丫头跟前,俯视着她,沉声问道。 马车上的赵琦也跟着下来了,远远走来,目光在小丫头身上扫过,又瞧了萧璟阴沉的脸色。 萧璟不是个会和孩子计较的人,也不该莫名下了马车亲自来瞧着孩子的伤,赵琦心中不解。 那小孩子只顾着哭,哪里能答出来话,倒是那护卫搀扶着起来走近的婆婆,回道:“孩子她娘忙着在家打点呢,老婆子我带孩子出来逛,没留意让她自个儿跑出来了,您别见怪,老婆子这就带孩子离去,挡了贵人您的路,实在抱歉。” 萧璟这一身上等衣领,和他身上一眼就能瞧出的常年久居上位的气势,再看这些跟着的随从护卫,婆婆自然瞧得出此人出身不凡,哪敢得罪,匆匆回完话,捂着小丫头嘴巴,就想把人抱去。 只是她摔了一跤,腿脚不便,此时走路都费劲。 萧璟扫了眼那嬷嬷抱着小丫头蹒跚的样子,笑了下,暂且压下脸上方才乍起的冰寒,温声道: “原也是在下的车夫不小心,没留意小孩子跑过来,倒把人吓着了,也害得您摔了这一跤,在下久病,身边就跟着郎中伺候,不如,请他给您瞧瞧,若无大碍,在下便让人送您和孩子回去。” 能剩下看伤的医药银钱,婆婆自是愿意,瞧着萧璟一副好相处的模样,忙就抱着孩子应了下来。 “好好好,如此甚好,贵人您是不知,老身带着孩子,家中进项全靠孩子她娘做绣活,这在城里看郎中再养一阵伤,本就要孩子她娘亲多加劳累,再花一笔银子请郎中,我们刚搬了家本就无甚余钱,怕是为难喔……” 萧璟笑着请了这婆婆和孩子上了马车,吩咐侍卫扶着婆婆上去,自个儿则伸手接过了孩子。 小丫头哭闹不已,萧璟眉心微蹙。 那婆婆见状,忙低声道:“囡囡,听话,不然回去告诉你阿娘讲你在街上乱跑,让你阿娘揍你一顿咯,婆婆腿伤了抱不得你,你且让这位伯伯抱一会儿,乖乖的喔,不许闹了。” 小丫头扁着嘴,到底也没再哭闹,只恶狠狠的瞪着萧璟。 可惜她一个小娃娃,故作凶恶,反倒只让人觉得好笑。 郎中给婆婆看诊,萧璟抱着孩子落座马车一侧。 状似随口闲话问:“您方才说,家中进项全靠孩子娘亲支撑,那,这孩子父亲呢?怎么让女流支应门户,难不成,是病了?” 亦或者,死了。 第240章 喊你阿娘来 婆婆闻言没多想,也不想当着孩子的面,提及小孩子那沾了赌早已和离的亲生父亲。 随口扯了陈晋道:“唉,人在外地,常年回不来,不过每两月的十五,倒是会寄钱过来。” 陈晋确实会给婆婆寄钱,从前便是如此。 这婆婆是陈晋娘亲的姊妹,又无子女奉养,往日里陈晋便常给婆婆寄来银钱,自婆婆养着这孩子后,便寄得更多,到将云乔送来,也未曾断过,甚至银钱数额,比往日更甚。 婆婆与云乔提过此事,也不愿让云乔过于辛苦。 只是云乔却让婆婆把钱收着,给自己养老,不必花在她们母女身上。 她知晓陈晋已经不在京中当值,必定不如从前宽裕,本就对他心怀愧疚,清楚恩情已经还不尽,哪里忍心再欠他更多。 人在外地,常年不归…… 沈砚是罪臣之子,便是如今活着,也该隐姓埋名安居一地,每换一城都要查验文书,沈砚的本事是避不开户籍查验的,绝不敢轻易迁徙。 能人在外地,常年不归的,也只有陈晋了。 萧璟心下有了猜测,没再说话。 郎中和赵琦这时都摸不准萧璟的心思,也奇怪他为何将这老妇人和小孩子请上马车主动搭话。 便是马车真伤了人,只要人没出什么要命的事,多赔些银子也就罢了,至多为其请个郎中看诊。 绝不会让萧璟这般做出这副刻意闻言交谈的样子。 他可不像是为方才马车吓坏了孩子的事的抱歉,倒像是另有所图。 若是真死了人,萧璟多费些心思还说的过去,如今人好好的,他做出这副姿态,实在罕见。 那赵琦在一旁暗暗打量,心下盘算。 郎中瞧过婆婆的伤并无大碍,正了骨后,如实说了伤情。 “无甚大碍,一两个月便能正常行动,养个百天也就痊愈了。” 婆婆听罢稍松了口气,又忧心这百日里自己不便行动,给云乔更添麻烦,愁得叹了声气。 叹着气,去接萧璟怀里的小娃娃。 “过来让婆婆抱着,瞧瞧这小脸蛋,哭成什么模样了……” 婆婆说着,从袖中抽出今日出门时,云乔拿给她的帕子,给小丫头擦拭脸蛋上的泪痕。 那赵琦,瞧见帕子后,再看了眼小丫头,跟着脸色微变,霎时明白了过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是送上了门来。 小娃娃被婆婆抱在怀里,撇着嘴不满地瞧着萧璟。 赵琦啧啧赞叹,心道,真是头一次见不怕萧璟的硬茬。 凑过去,捏了把小娃娃的脸蛋,逗她道:“小丫头,你瞪谁呢?瞧瞧,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还有这嘴巴,是要吊上二两猪肉不成……” “坏蛋!”小丫头狠狠拍了下赵琦的手,凶悍骂道,眼睛却瞧着萧璟。 扭过头来,趴在婆婆背上哼唧。 “婆婆,娘亲不许摘帷帽的,怎么办嘛……以后都出不来门了……呜呜呜……都怪他们……婆婆……” 小丫头年岁小却不傻,哪里不知道萧璟就是故意摘她帽子的。 她那小脑袋瓜想不明白这个人为何摘自己帷帽,却记得云乔的警告,知道摘了帽子再也出不了门,这才一个劲地生气骂人。 婆婆惯来心疼她,平日里就宠溺娇惯,听着她哭心都挤到一块,忙哄道:“哎呦哎呦,莫哭了,乖乖儿,哭得婆婆心都碎了,放心放心,婆婆跟你阿娘说,不是我们乖乖自己摘下的……” 萧璟听着那小丫头哭着说的话音,也猜得出云乔让女儿出门不能摘下帷帽,防的是谁。 他心下轻笑,面色倒是如常,扫了眼前头驾马车的护卫,同那婆婆道:“劳烦您指着路,您腿脚不便,在下让马车送您回去。” 婆婆听罢,心道这贵人真是好心,连连道谢,忙就给车夫指了去往家里的路。 萧璟面色毫无波动,坦然受着谢意。 一旁看穿一切都赵琦暗谇了声,心道,好厚的脸皮,只可怜和这婆婆和那好不容易逃脱的云乔姑娘。 另一边,云乔刚刚收拾打点好家中行李,累得腰肢酸痛,汗湿衣衫。 她捶打着后腰,坐在树下刚摆好的摇椅上,也顾不得去净身沐浴,累得仰倒在椅子上头,气喘吁吁。 搬家打点太费体力,云乔身子养了数月倒是康健不少,却还是难免疲惫。 她抬手拿自己宽大的衣袖遮着眉眼,阖眸歇息。 树影错落洒在身上,碧蓝色的夏日纱裙轻薄,摇椅轻晃数下,没多久,云乔便沉沉睡去,全然不知,江南安逸的生活,就从今日,戛然而止,那些翻滚折磨的过往,又将再次回潮。 也许是女子本能的预感,又或者是旁的缘由。 云乔竟梦见了许久许久,都不曾梦见过的萧璟。 金銮御殿,深宫内院,他似是身登帝位,周遭百官朝拜,众人俯首。 她在很遥远的地方听到那些声声礼唤和山呼万岁。 心里深刻地意识到,江南市井和长安宫城,是如何的遥远。 姑苏城卖绣品为生的小妇人,和那位领兵还朝,来日万民俯首的君王,更是天堑鸿沟。 有生之年,她想她应该再也不会遇见他了。 那段在她人生里算不得多漫长的年月,却有着最浓烈的爱与恨。 被困围墙的妇人,早已被驯服后,唯一的离经叛道。 得来的是,几乎等同与羞辱的一个又一个耳光。 于是她愤怒,她清醒,她不甘,她逃离。 云乔少时骄傲,长大后却被养得心思敏感细腻。 可那份骄傲,便是被打弯了脊梁,骨子里也从没变过,让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她真心喜欢的郎君,只是把她看作一个消遣的玩意。 她受不了他的轻视,即便明知自尊最不值钱,也最是无用,却还是不肯舍弃这没用的骨气。 她真心地喜欢过萧璟,也吃尽了苦头。 她恨过他吗? 当然。 只是这恨,在江南安逸岁月里,渐渐平缓。 久而久之,她想,也许一别两宽,彼此放过,也算是解脱。 可惜,云乔还不知道。 那个人,总是不肯放过她的。 …… 夏日绿荫长,云乔睡意沉沉,风轻柔吹过耳畔,她睡颜安详。 外头马车在日头正晒时停下。 萧璟将小丫头递给护卫,将其送下马车。 扫了眼跟着的护卫后,特意挑了个云乔此前从未见过的,西北出身的护卫。 “你,扶着婆婆下去。” 小丫头先被送到下头,昂着首等着婆婆。 那护卫搀扶着婆婆,眼神看向萧璟,萧璟示意他扶着人往门前走去。 自己则抬眸看向了那小院的木门。 木门被风吹得摇晃,日光在他眼底璨璨。 萧璟笑眼微弯,眸光却满是危险。 小丫头蹦跶着就要跟着嬷嬷往前跑去,萧璟却猛地伸手,压在她胳膊上,将人拽了回来。 第241章 人就在眼前 那丫头被萧璟按着肩头,先是动惮不得,瞪了他一眼,却闹腾不动挣不脱他,只能眼瞧着他给自己戴上帷帽。 帷帽好生戴着,遮去小丫头哭过的脸蛋。 婆婆在旁被护卫扶着,小丫头听罢萧璟的话,并未乖乖照做,而是撩开一角帷帽的垂帘,看向婆婆。 “婆婆?”她在询问婆婆意思。 那婆婆微有些纳闷,瞧着都在门前了,怎的却突然停步,要喊云乔来,面色微有些纳闷。 萧璟淡笑了声,缓声道:“方才听您说,家中男子远行,只剩个妇人在府上,贸然登门怕是于贵府女眷名声有碍,何况在下也有事在身,不便久留,故而才想请贵府女眷出来接您一趟。”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婆婆也听不出什么不对来,没多想,招手拍了下小丫头,便道:“囡囡,去喊你阿娘来接婆婆,就说婆婆摔了腿,行动不便。” 小丫头闻言,才听话转身,往自家门口走去。 那胖乎乎的身子一摇一晃地走,扒着门槛往家里翻。 “阿娘……阿娘……” 她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奶声奶气喊着娘亲。 眼珠子转来转去寻人。 树影下沉睡的云乔,隐约听到声响。 那喊声阵阵近前,她意识到是女儿在唤她,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囡囡,阿娘在这……”云乔眉心微蹙,眼前还有些初初睡醒的模糊,遥遥冲着女儿招手。 小丫头瞧见了娘亲,急着往前走,临到跟前,扑通摔了一跤,脑袋正好砸在云乔腿弯处。 云乔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赶在小丫头哭之前,忙将人抱起,拿掌心轻轻揉着她磕红的脑门。 孩子疼得眼眶又红,帷帽也歪了掉在地上。 云乔抱着她哄,这时候才意识婆婆不在。 “囡囡,婆婆呢?”她眉心微蹙,疑惑地问小丫头。 这时候,小孩子才从磕疼了脑袋的情绪里回过劲儿来,想起婆婆的事。 打着哭嗝,奶声奶气道:“娘亲,婆婆……婆婆摔了腿,现下在门口呢,婆婆说,让囡囡来喊阿娘去扶她……” 听到女儿这话,云乔当即变了脸色,将孩子放在一旁,急忙起身,快步往宅门外走去。 小丫头愣怔了下,也跟着屁颠颠地往门外走。 云乔脚步疾疾,不仅顾不得女儿的帷帽,连自己的帷帽都没戴上。 只一心担忧婆婆的伤,急匆匆地往门口走。 她步履匆匆,神情急切,身上还穿着那件刚刚午歇时穿的碧蓝色纱裙。 江南姑苏城的小巷子里,桐木色的大门微开,一身碧蓝纱裙的小妇人,气喘吁吁地行至门口。 纤细白腻的手,落在门沿上,用力拉开。 那双手上微微泛起的青紫色脉络,更衬的这双手的主人纤弱。 木门被用力打开,周遭院墙上攀缘的凌霄花被风吹得招摇。 云乔喘着粗气,神情急切地往外张望。 府门外不远处,护卫扶着婆婆立着,一旁则停着一驾马车。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云乔远远瞧见婆婆,忙提裙疾奔而去。 “姨母,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摔着了腿,要不要紧……” 她快步跑到婆婆跟前,气都没喘匀,便担忧地连问数句。 边说,边从护卫手中扶过来婆婆。 婆婆简单解释了几句缘由,恰好这时,那小丫头也跟到了云乔身侧。 听着婆婆说起原委,云乔气得当即把那小丫头揪到跟前。 还未来得及训斥,那丫头便扑到云乔身上,抱着云乔腿弯哭求:“娘亲……呜呜呜,都是囡囡的错……囡囡再也不敢了……你饶了囡囡吧……呜呜……” 云乔这女儿,惯来受宠,养成了娇惯的无法无天性子,却也最知晓怎么撒娇卖痴博人疼爱心软。 她这一哭,莫说是云乔了,一旁的婆婆头一个受不住。 忙就把孩子拉起来给她擦泪,一口一个心肝肉的哄。 “婆婆的心肝儿……莫哭了莫哭了,婆婆哪里舍得怪你……” 这话一出,云乔也不好在外头教训孩子,只能暂且先搁下,转而才顾得上一旁那护卫。 “这位是……?”她微有些疑惑地问。 婆婆拉着孩子,忙道:“是送我回来的那位公子的护卫。” 云乔闻言微微颔首致意,目光看向一旁的马车。 想来婆婆口中那位送她回来的公子,就在马车内。 只是为何,把人送了来,却又留在马车里不见踪影呢。 云乔心下微有些疑惑,却也没多想,只朝着马车,柔声谢礼道:“多谢公子相帮,日头正盛,可要进门饮些茶水歇一歇。” 女子话音柔缓,传入马车里的人耳中。 马车内,萧璟和赵琦对面而坐。 萧璟手中捏着一旁的杯盏,脸色沉凝难辨。 赵琦眼神看向萧璟,试探地挑了下眉。 意思是,人就在眼前了,你不见吗? 萧璟捏着杯盏,手上动作一下下叩着杯壁,在好几瞬的沉默后,抬眼看向垂落后隔开他和马车外那女子的帘子。 轻咳了声,抬手握拳抵在唇上,用极低沉的声音:“实是抱歉,阴差阳错伤了贵府的人,听闻府上男主人不在,规矩使然不便登门拜访,贵府婆婆的伤,在下已让郎中医治,家中尚有要事,就不多叨扰了。” 那声音低缓沙哑,隐带病弱之气。 云乔听到先是一怔,觉得莫名有些耳熟。 可那浓浓的病态,和这副刻意伪装过的嗓音,确实和萧璟本来的声音差别甚大,故而云乔并未听出他是谁。 日头正盛,云乔热出一身的汗,小丫头和婆婆也是。 日头下晒着委实遭罪,云乔闻言也没再多做客套,只躬身行了个谢礼,便扶着婆婆,示意小丫头往家门走去。 身子纤弱的女子,手撑着摔断了腿的阿婆,身边还跟着个小丫头。 她走得缓慢也有些艰难,却没有停下。 萧璟撩开车窗一角的帘子,遥遥望向前头的女子。 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和方才那,久违的话音。 萧璟手紧攥着帘子的布帛,眸光灼灼暗沉,一直看着她踏上门前石阶。 正扶着婆婆的云乔,行至门槛处,意识到身后,有一道,很是熟悉的视线在望着她,猛然回头。 第242章 鸟儿 夏日光影璨璨,桐木白墙下的她回首望去。 烈日当头照在她脸上,更将她本就白净的肤色,衬得亮眼。 只是今时今日的白净,却没了往日在长安时的苍白病弱。 马车内的萧璟,只瞧了她正脸一瞬就放下了车帘子。 一来一回,隔得也不算太近,云乔却没瞧清楚那马车里的人,究竟是谁。 可那道视线,委实熟悉。 强势,汹涌,灼灼。 她下意识攥紧了女儿的手,蹙眉看着那辆马车,和马车外的护卫。 会是他吗? 如果真的是他,他来到这里,送回婆婆和孩子,是偶然还是碰巧? 如果真的是他,他已经知道自己在这里,又怎么会这样轻易放过自己吗? 他或许会当场把她抓回去,或许会对她冷嘲热讽,笑她自讨苦吃,到最后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却不应当是这样,知晓她是谁,在哪里,却不肯出现,轻易的放过她。 云乔心思几经转圜,喉头滚动,攥着女儿的手,满是冷汗。 小丫头蹙着眉头,疑惑的问:“娘亲,你怎么了?” 一旁的婆婆也担忧的看向云乔。 云乔这才微微回神,压下了方才骤然而今的惊惶恐惧。 不会的,不会是他。 他不会这样守男女大防的规矩,也不会知晓她的下落却放过了他,肯定不会是他。 云乔心下一再安慰自己,强逼的自己笑了笑,同女儿和婆婆道:“没事……应当是我想多了,咱们快些回家去吧。” 她强自镇定,实则连腿弯都有些抖,扶着婆婆,牵着女儿,进了家门后,当即就阖上了房门。 锁上门栓时,手都是颤的。 即便心里安慰自己,门外马车里的人,不是萧璟。 可是一想到,萧璟有可能找到自己,云乔便惊惶难安。 她手握在门栓上,闭了闭眸,已经快要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手都不自觉颤抖的时候了。 小丫头年岁小,只觉得奇怪,一个劲的望着母亲。 婆婆倒是在旁意识到了不对,疑惑的追问了句:“乔乔,究竟是怎么了?” 有些话,云乔肯定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闻言便只是强逼着自己和缓了脸色,揉了揉小丫头脑袋,哄道:“囡囡,你去房中睡一觉,小孩家家,不睡午觉要长不高了,快些去睡会儿。” 小丫头倒也听话,加之折腾了大半日,本也有些困倦,闻言揉着眼睛就往卧房里走,自个爬上了床榻睡下。 云乔扶着婆婆坐在树荫下,倒了两杯茶水,捏着杯盏,沉眸良久后,才抬眼看向婆婆。 “婆婆,抱歉,我……我……我从前瞒了您好些事,这事委实难以启齿,我也觉得不会再与从前有半分纠葛,便没同您提过,今日……今日,我思来想去,还是想告诉您。我本是扬州云家的小姐,嫁了昔日扬州知府沈家,沈砚,便是沈家的公子,一年前,沈家出事,我曾被一个京中高官带走……后来,是陈晋帮我逃了出来。那高官并非善类,手段狠辣,我怕他找到我后,会……会对婆婆你不利。待婆婆养好伤后,我便送您回老宅去,以免您牵扯进我的事情中来,再害了您……” 云乔本就愧对陈晋,若是让陈晋的亲人,因自己出事,她只怕终生良心难安。 尤其,想起那个,昔日死在沈家门前的小丫鬟,云乔更是害怕。 婆婆听罢面色倒没多大变化,这事,她心里早有猜测,除却不知晓云乔和沈砚的身份外,其它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闻言拍了下云乔的手背,笑道: “乔乔,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阿晋一去没个影,婆婆我养着小丫头才觉日子有个盼头,何况婆婆我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好怕的,再者说了,你也说那是京中的高官,天高皇帝远的,他能找到江南地界不成,何况,既是高官,身边必定不缺女人,说不准啊,早就忘了你这茬事,你啊,就别杞人忧天了,先好生的过好现在的安生日子,待阿晋啥时候回来了,给小丫头生个弟妹,老婆子我天天睡觉都能笑醒咯。” 这婆婆倒是个乐天性子,并不像云乔这般敏感多思,只觉日子过一天是一天。 云乔勉强笑了下,这时候,也没心思否认自己和陈晋并非婆婆口中的关系。 婆婆连拍了她几下手,随口道:“好了好了,别想太多,快些扶婆婆回房歇息,你自个儿也休息休息,这刚搬完了家,哪有立刻就想着换地方的……” 闲话絮语声阵阵入耳,勉强压下了云乔的恐慌。 她看了下婆婆的腿,也知晓眼下即便是要送走嬷嬷带着女儿再逃的远些实在是不切实际。 云乔眉心萦满愁绪,扶着婆婆在卧房内歇下,才满心忧虑的走回自己房中。 女儿早已熟睡,她长叹了口气,缓步近前,和衣上了床榻,把女儿抱在怀中,垂首亲了亲女儿发间。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女儿留在身边。 云乔抱着女儿的手微颤,一滴清泪,无声无息,落在了女儿发丝里。 另一边,这处江南小院门外的巷子里,马车仍停在街巷中,哪里像是萧璟方才说的,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的样子。 赵琦既疑惑又好奇,蹙眉近前,纳闷的问:“殿下,方才那女子,不就是云乔姑娘吗?您怎么却让人好端端的带着女儿回去了?找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心思,为何不干脆给人扣下?” 萧璟手里还握着那杯盏,侧眸看向马车外的小桥流水。 话音寡淡沉冷,反问赵琦道:“你养过鸟吗?那种,你从山野里抓来,囚在精贵的笼子里,她却一次次拼命往外逃的鸟,养过吗?” 赵琦闻言微怔,想起了些什么,跟着摇头失笑,明白了过来。 山野里抓来的鸟,直接锁在笼子里,有什么意思? 第243章 逃奴而已 夏日微风吹拂,马车的帘子招摇晃动。 护卫候在一旁, 萧璟阖眸倚在车壁上,揉了下隐有泛疼的脑后。 沉声吩咐:“去姑苏城的知府衙门。” 早在萧璟意识到那孩子是谁,亲自送她和婆婆归家时,便已经吩咐护卫带着自己的令牌先行去了姑苏城的衙门。 马车驶向衙门,本地的知府已然候在了府衙跟前,头戴乌纱帽,胆战心惊等着萧璟抵达。 护卫带着令牌来了府衙,是受萧璟吩咐查云乔和那婆婆。 衙门的知府瞧见太子令牌,自是不敢多问,只一路引着护卫查探,来来回回间,也猜出了个大概。 当年扬州私盐案,本就闹得声势浩大,那位扬州知府家的少夫人进了东宫,更是在江南官场人尽皆知。 听闻前头死在东宫火场,这知府还听家中那在京城有亲戚的夫人说过那女子红颜薄命无甚福气,哪曾想,人不仅没死吗,还跑回了江南地界,就在自己辖区内。 思及旧日扬州城的满城血色,可前段时日的西北战事,姑苏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委实对萧璟这位遥居京城的太子殿下,又敬又畏。 心里一再担忧,也不知这殿下是只为寻人而来,亦或者,还有些旁的官场打算。 正当知府同护卫一道候在衙门前头,心头忐忑时,萧璟的马车,也停在了衙门正前头。 护卫放下踩凳,萧璟最先下来。 紧跟着是赵琦和跟着伺候的太医,余下一个护卫则守在马车前。 知府忙要叩首行礼,见不仅是萧璟在,那顶头上司赵琦也在,更是心中惶惶。 萧璟抬手拦住了知府行礼叩首的动作,温声道:“不必多礼,孤本就是因私事微服南下,仅是借知府衙门查些人事,知府平日政务繁忙,不劳费心招待孤。” 话落,便招手示意护卫带路往衙门里走去。 赵琦紧随其后,扫了知府一眼道:“放心,此番南下,殿下只为私事,并无政事料理。” 话落,才同知府一前一后跟了上去。 不远处,萧璟已经和护卫进了衙门的一处僻静闲置的偏堂。 护卫边走边禀告:“主子,那婆子,是陈晋的姨母,先行派去小镇的人,已经传回了信,早先婆子带着孩子住在镇上一处老宅,数月前,一男一女抵达小镇,正是陈晋和云姑娘,云姑娘同那婆子和女儿一道在小镇上生活,对外也唤那婆子姨母,咱们的人从赵大人宅子里的奴婢口中得知那帕子的出处乃是镇上一处绣坊,便去绣坊查探了一番,绣坊里的人讲,那婆子,对外说,云姑娘,是她的外甥媳妇。” 禀告声句句入耳,萧璟的脸色,一瞬比一瞬更沉,到那最后一句落下时,已然阴沉如水。 他眸光低寒,沉声问道:“陈晋呢?可有查到踪迹。” 护卫闻言如实道:“陈晋时不时会托人送来一笔钱,只是从未留下过踪迹。” 陈晋武艺不差,又做了多年护卫,有心隐藏自己的话,即便人在此处,也能藏下踪迹,让人不好查探。 萧璟沉默下来,思考着,陈晋眼下的下落。 这时,护卫犹豫了番,又道:“虽未有陈晋的踪迹,不过,咱们的人,查到了沈砚,他和云姑娘从前在一处镇子上,但并不居于一处,原本在码头搬货为生,前些时日沾了赌,赚了不少银钱,云姑娘身边的婆子,是拿了沈砚的钱花销的,不过姑娘知不知道,属下并不清楚,此外,沈砚偶尔会登门看望女儿。” 萧璟闻言怔了下,眸光更是阴沉。 沈砚,他早让陈晋杀了他。 倒没想到,陈晋居然留他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陈晋护着云乔的女儿,是为了讨好云乔不得不做的事,可他留沈砚在这作甚,碍眼的吗? 萧璟掌心微攥,抿唇沉默。 护卫略微揣摩几分上意,知晓萧璟介怀沈砚,跟着道:“沈砚一个病秧子,就是不杀,也活不了几年。想来,陈护卫也是不愿杀了沈砚,日后,在云姑娘同沈砚的女儿跟前难做。” 萧璟哑声低笑,心道陈晋倒是好手段,不知染了多少血的一双手,倒想在云乔和那孩子跟前装什么滥好人。 他捏着眉心,沉声道:“暂且寻不到陈晋踪迹,就先找沈砚,找到了人先不急着处置,让人来禀告孤,孤亲自见一见他。至于陈晋,让人看好了云乔,吊得出陈晋最好,若是吊不出,待孤带人回京后,再慢慢寻人就是。” 他话落,眸光看向堂中桌案上摆着的一份租赁文书。 这文书正是云乔刚刚租下的那处院落。 萧璟缓步近前,垂手拿起文书查看,扫见落款上的“乔乔”二字,更加确定她是做了假户籍。 陈晋帮她出逃,可依陈晋的能力,断无可能弄出一个以假乱真的户籍,他是东宫的护卫,可不是什么朝廷命官。 萧璟指腹压在那文书上的名字,抿唇沉眸,知晓她出逃之日,定然还有旁人帮过她,也许是皇后,也许是旁人。 只是究竟是谁,需得他回京后彻查一番才能知晓。 他暂且搁下这层疑虑,将目光重又看向租房文书上,问道:“这处房子的房主呢?可有寻到?” 知府忙回话说:“已经把人带来了。” 话落,便吩咐手下将人带来。 来人是个长相精明的中年妇人,边走边嘟囔着,进门瞧见内堂众人,眼珠子转了转,看见萧璟手里的文书,忙道:“哎呦,民妇可一直是照规矩办事,没有犯过王法的。” 萧璟没心思听这些话语,眉心微蹙,让护卫拿了一袋子金银,送到了这妇人跟前。 “我家主子想买下您的院落。” 那妇人眼珠子提溜转了下,犹犹豫豫道:“可我刚把房子租给那位夫人……” 话音未落,护卫便在萧璟授意下,将钱袋子送到了那妇人手上。 “这是我家主人出的银钱。” 那妇人接过钱袋子,打开来看,见全是金元宝,是她那房子的市价十倍不止,慌忙就要应下。 口中连声应好,咬着金元宝道:“您且放心,我这就把刚住进去的人赶出去,将房子卖给您。” 萧璟眉心微蹙,沉声道:“不必,让她住着,房子出售的事,也不必告知她。” 他话说的是不必告知,实则是有意让这妇人瞒下云乔,让云乔不知道房子已经到了他手中的事。 这…… 那妇人听出萧璟意思,心下纳闷,也不知萧璟身份,只以为是姑苏城个富贵人家同府衙有些门道,好奇地问:“郎君真是大气,只是不知,那位夫人,是您什么人啊,这般舍得花钱……啧啧啧……” 问声入耳,内堂里众人视线或有或无地看向萧璟。 萧璟自己心下也微微沉凝。 是啊,是什么人呢?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答案。 片刻后,萧璟低笑了声,话音随意道:“府上逃奴而已。” 话落,就摆手让护卫将人带下去。 那妇人心道那姑娘生得那样好,瞧着也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女儿,怎的却是个女奴,不过眼前这人定是家大业大,又特意来寻,想必就是女奴,也是伺候主人枕席的奴婢,被寻回去想必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只是不知她那女儿,是眼前这位公子的,还是…… 这妇人也没敢再多问,想到和云乔闲话时云乔的自述,跟着护卫出去的时候嘟囔道:“怪不得她说家中男子不常归家呢,原是胡诌了一个。” 话音落入萧璟耳中,他面色更冷。 他不觉得云乔是在胡诌。 那婆子是陈晋的姨母,云乔跟着陈晋唤他姨母,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若不是有情,陈晋怎么可能舍了前程似锦了,带她亡命天涯。 长安到姑苏,路途千里,孤男寡女,雪夜里相拥取暖,亦或者枕边安眠,甚至,再进一步,也不无可能。 萧璟越想,脸色越难看。 手上的玉扳指,都裂开了些许纹路。 第244章 夜探 玉扳指裂开纹路,萧璟低眸瞧了眼,心下自嘲不已,暗道自己养气功夫真是越来越差,遇上那女人,总难免动气。 其实何必呢,有的是方法让她吃个教训也长长记性。 不是想跑吗,不是想逃吗,不是想和她的女儿生活在一处吗,不是连沈砚都不忍心让他杀吗? 那他就让她看看,费尽心思地逃跑,能有什么好结果。 也正好趁此机会,把沈砚这碍眼的东西给彻底处理干净。 至于陈晋,叛主的奴才,更该千刀万剐。 萧璟沉眸将那碎裂的玉扳指收进袖中,这时,外头一个护卫赶了回来。 这护卫是早先,留在萧璟撞见云乔女儿的那绣坊门前的人。 在萧璟走后,去绣坊里打听查探,从绣坊得知那婆子是预备往绣坊卖绣品。 “主子,属下从绣坊处得知,那婆子是想往绣坊送绣帕卖,今日那间绣坊,是皇商李家的一处产业。” 萧璟闻言垂眸思量了番,招手吩咐护卫道:“去李家跑一趟,向李家少东家,借他绣坊一用。” 舟车劳顿下,萧璟也早已疲惫,他揉着疲惫的眉心,吩咐完护卫后,便歇在了姑苏知府备下的客房内。 姑苏衙门的客房自是不必京城东宫里高枕软卧,却也要比西北军营里舒服许多。 何况萧璟总算找到了人,悬着的心落了大半。 他也以为,这一觉,必定沉沉安眠,好睡无梦。 却没成想,做了个,他许久之前,做过的梦。 那时许久之前,他让人送云乔先行归京后,自个在江南留驻时,做的一场梦。 梦里京城私宅,云乔睡在他床榻上,有一个男子的手,握着她脚踝,姿态亲密。 那时,萧璟的梦里,只是那一双陌生的手。 他知道不是他,却不知晓是谁。 可这一次,梦境里,他看到那人的脸。 是陈晋。 …… 明月透进窗内,萧璟猛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沉寂中隐带浓浓血腥。 陈晋。 萧璟脸色极其难看,想到梦里那双,握着云乔光裸脚踝的手,便恨不能剁了那人的手脚。 他喉间干涩,披衣起身,在月色中踏出了房门。 带了两个西北出身的脸生护卫离开了知府衙门。 临行前,还特意戴了个玄铁所制的面具。 重又回到了他今日来过,又离开的云乔住处。 此时月上中天,大门紧阖,盯着此地的护卫早在得了萧璟要来的消息时,便往宅子里各间房内都吹了迷香。 萧璟踏上门前石阶,抬手推开院门,如入无人之境。 内室里,云乔抱着女儿早已睡熟,眉心却盈满愁绪。 萧璟背月而入,缓步往床榻边走去。 睡梦中的云乔,似是感知到危险逼近,眉心蹙得愈发的紧,抱着怀中女儿的力道,也是越发大。 小丫头被抱得不适,扭着身子扑腾,却也未曾醒来。 萧璟立在房中,借着月光,打量着周遭,而后,点燃了房中烛火。 灯烛大亮,云乔和女儿都嘤咛了声。 好在那迷香的效用尚在,即便灯光大亮,也没能让她们母女二人醒来。 萧璟手中拿着灯台,视线仔细的扫视着这院落里。 并未看见有男子生活的用物。 他面色稍缓,却突地在绣筐里,瞧见一个绣残了荷包。 那荷包的布料偏粗硬,那是浓暗的青蓝色,上头绣的式样也是青竹,一看便是给男子所绣。 只是上头染了几滴血珠,绣到一半便搁置了。 萧璟一手握着烛台,一手从绣筐里拿出那锦囊,低眸看着,脸色半明半暗。 他一边想,她做绣活谋生,这东西,或许不过是卖给绣坊的物件罢了。 一边又忍不住的想,除了卖给绣坊外,她有给她身边亲密的男人做过吗? 陈晋?亦或是沈砚? 萧璟没有答案,静默片刻后,阴着脸,将那锦囊砸入绣筐。 这一砸,失了力道,竟不小心将绣筐从桌案上砸得掉落在地,猛地扑通了声。 床榻上的云乔似是被这动静吓到,睡梦中身子剧烈一抖,眼帘跟着颤动起来。 眼瞧着,就要醒了过来。 第245章 偷香窃玉的贼 内室静寂,月夜无声。 榻上女子身子微颤的动静,在此时格外清晰。 她眼帘颤抖,迷蒙中抬眼。 萧璟几乎在同一时间,灭了手中烛台。 房中重归黑沉,只是萧璟的身影在月光下隐约可见。 云乔仍处在迷香余劲儿中,双眼无神朦胧,强摇了摇头,暂且让自己清醒,瞧着前头月下的人影,吓得将女儿忙抱在怀中。 “谁!谁在那里!”她声音中气不足,既有初醒的迷蒙,亦有迷香未消的无力。 话音未落之时,那手里握着烛台的人影,便瞬时到了床榻一侧,避开云乔视线,手臂从云乔身后,环在她脖颈上。 未出鞘的匕首抵在她脖颈,萧璟不曾言语,可那匕首抵在她脖颈上的力道却是不小。 他不想让她知晓是他找到了她,才做出这番疑似歹徒的姿态。 云乔吓得呼吸一滞,脖颈皮肉都泛起凉意。 “你……你要做什么……” 迷香让她浑身酸软,云乔说话也有气无力。 睡梦中的女儿许是也意识到不对劲,嘤咛地往母亲怀里蹭,还伸着小手扯弄云乔衣襟。 夏日睡裙轻薄,衣领本就松垮。 萧璟手中匕首抵在她脖颈上,目光下意识垂眸,看向云乔衣领处。 白嫩的身子上,有几点被夏日蚊虫叮咬出的痕迹。 像是白茫茫水面,盛开的几朵红莲。 他眸光暗沉,云乔潜意识察觉出不对,忙伸手紧拢住自己衣襟。 声音发抖,急急道:“你……枕头下是我家所有的银子了,你若是求财,取走就是,只求你莫要伤我和女儿性命……” 云乔心下慌乱,口中说话也断断续续,抖着手,翻开了枕头,露出下头装着银子的锦囊。 萧璟听着她话音,目光顺着她动作看向枕下。 只一眼后,手中匕首,却顺着她脖颈,寸寸向上,压在了她脸颊。 “小娘子怎知,我只是图财?” 萧璟说着,手里匕首一下下轻拍云乔脸颊,姿态轻佻放浪。 云乔脸上白嫩的皮肉霎时浮出红意,她身子被迷香药效所控,此时再被萧璟一吓唬,腰肢险些撑不住要直直软倒下来。 倒是萧璟,用另一只手,抵在她腰上,将人扶着坐稳在榻上。 萧璟身子和云乔就隔了一拳距离不到,声音压的极低,还刻意装成和从前不一样的嗓音口吻,藏下长安官话的腔调,操着一副西北粗犷嗓子。 如此腔调说话,任谁听来都觉他是西北一莽汉,和长安城里说京中官话的太子殿下,半点相似之处也无。 匕首在云乔脸上拍弄,他的手掌,就落在云乔后腰处,紧紧贴着她轻薄的夏日裙衫。 那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裙衫,压在她腰窝皮肉上。 云乔怕得眼帘直颤。 这是她自离开长安后,头一次遇上歹人,歹人手里还拿着兵刃,云乔自然害怕。 偏生那人,还要更吓唬她。 萧璟垂眸瞧着她惊惶害怕的神情,手中匕首从她脸颊滑落,行过脖颈颤动的动脉,落在她紧拢着衣襟领口的一只手处。 “松开。”他话音沉缓,是命令的语气。 那匕首甚至在她没松开前,就挨着她白嫩处边缘的皮肉挑弄。 云乔又怕又怒,身子一个劲地抖,掌心全是被吓出的冷汗,强撑着意识,咬唇道:“你……你别动我……” 她只说出这句话,紧攥着领口不曾松下半分。 萧璟眉峰轻佻,喉间滚动,低头压在她左肩处,侧首在她耳边道:“小娘子家中只有孤儿寡母老弱妇孺,我便是动了你,你又能拿我如何呢?瞧,你动弹的力气都无,还不是任我予取予求,你乖乖听话,说不准,我留你这孩子一命,还能让你同我回去做压寨夫人。” 他话越说越离谱,存心逗弄恐吓云乔。 话落之时,那匕首的刀鞘从刀鞘处拔出几分,吓得云乔不得不松开了紧攥着领口的手,眼瞧着衣襟往下滑落。 听着萧璟方才这些话,云乔更不会将他和萧璟联想到一处,只急切的想,怎么能在这歹徒跟前保住自己,莫要出事。 云乔抱着孩子,本能的想逃,却因为迷香的缘故,一下摔在了床榻边缘。 女儿在她怀中无事,只是云乔砸了下膝盖,疼得蹙眉。 萧璟垂手捏着她后脖颈,将人重又拽起,压在自己怀里,哑声道:“跑什么?再乱动可就要惊醒你的孩子了。” 他边说,手臂便紧握着云乔腰肢。 云乔被他压在怀中,挣扎也挣不脱。 倒刺激的萧璟身上肌肉发硬。 他声音暗哑,说不清是逗她还是吓她。 手掐着她纤腰,低首道:“把你孩子放远些。” 云乔被他的话音吓到察觉他身上变化,更是惊惧。 她彻底慌了,口不择言,急忙道:“你……你不要动我,我家不是只有孤儿寡母老弱妇孺,我……我相公不日便要归家……他武艺高强不是寻常人,若是……若是知晓我被贼人所辱,必定不会放过你!” 云乔这话只是走投无路时说来恐吓,加之她对外也只说夫君在外,并未说过自己是寡妇,想着这套说辞,保不准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吓住眼前人。 却没想到,这话是戳在萧璟肺管子上。 武艺高强,不是寻常人…… 呵,云乔口中的相公,能是谁呢? 萧璟后槽牙微紧,无声嗤笑,掐着云乔纤腰的力道更重,贴着她耳垂,笑道:“是吗?那我倒是想瞧瞧,他能怎么不放过我。” 他话落,张口就狠狠咬在云乔耳垂上。 云乔疼得惊叫,闹着推他,害怕得浑身抖,萧璟咬着她耳垂,力道由狠急到轻缓,却始终不松。 那耳垂上的薄肉,让恶狼咬得破皮渗血。 淡淡的血腥味在房中弥漫,萧璟唇舌在她耳垂处咬弄,手贴着她后腰一寸寸试探。 云乔吓得不成样子,浑身发抖,眼里水意蒙蒙,泪珠一滴滴的落,哭音带颤,手抵在他胸前,不住的推他。 泪珠顺着云乔眼尾滑落,滴在了萧璟脸上一侧。 第246章 锦囊 微凉的泪珠,滴在脸颊。 萧璟周身猛然一僵,停了动作。 他苦笑了声,笑意里有自嘲,也有对自己的轻鄙。 怎么遇见她,就这样下作。 萧璟抿唇静默,听着她哭音一阵阵在耳畔不止。 捏着她后脖颈的手,稍用力几分力,打在了云乔后颈。 方才哭泣不止的女子昏迷过去,没了声响,软软倒在他怀里。 萧璟低叹了声,抱着她腰肢垂手埋在她脖颈处,牙齿咬着她锁骨。 昏迷过去的云乔仍疼得蹙眉,萧璟抱着她气息浓重,好一会儿,方才由沉到缓。 内室静寂的只有萧璟的喘息声,他手抚在她眼尾颊边,掌心沾满了她的泪水。 “哭什么呢?你不是胆子很大吗,敢背着我和东宫的护卫苟且,又千里逃回江南,不过一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就吓得不成样子,还以为,你能有多硬气。” 萧璟这番话,并未刻意伪装,就是他原本的话音,真实的腔调。 可惜云乔昏迷不醒,眼下听不到了。 昏迷过去的女子浑身酸软无力,萧璟将人妥帖放在床榻上,重又点燃了灯盏。 烛台被搁在桌案上,他低眸瞧着云乔。 伸手捏着她下颚,将她脸侧转来,正对着自己,手捏着她那被咬破皮的耳垂,脸色微暗。 沉眸起身,走到了门口,开门唤侍卫,要了伤药。 萧璟护卫带着的伤药,见效极快。 云乔耳垂处,虽被萧璟咬破了皮,眼下却已停了渗血。 他从药罐子里挖出一块儿药膏来,涂在云乔耳朵上,指腹捏着她耳垂,来回揉捏。 待将耳垂上的药膏上好后,方才取出帕子,擦拭指腹上沾染的药膏。 这药膏无色无味,一夜过去,云乔这皮肉伤,想必也能好个大概。 萧璟给云乔上着药,外头门口突地响起一阵叩门声。 他抬眼看去,沉声道:“什么事,说。” 外头候着的护卫,立在门口处,身影映在门上,垂手恭敬道:“主子,查到沈砚的踪迹了,就在姑苏城的一处赌坊。” 萧璟闻言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低眸又看了昏迷中的云乔一眼,顺道,扫了下一床睡在她身侧的小娃娃。 这孩子倒是会长,如今瞧不出半点和沈砚的相似之处,只活脱脱是云乔小一号的样子。 玉雪可爱,调皮嚣张。 萧璟隐约记得,从前在扬州时,云乔便极为娇惯这女儿,也正是因着云乔的娇惯,便是这孩子在沈家并不受宠,也敢动手打那沈家姨娘所生的弟弟。 想起今日那当街哭闹撒泼的小丫头,萧璟哑然失笑,想不出云乔幼年时,会不会也这样刁蛮娇气。 护卫禀告完,并未得到萧璟回应,试探地唤了声:“主子……” 萧璟这才回神,将目光从那孩子和云乔身上收回。 他理了理衣袖,熄灭灯盏后起身,顺手,将云乔枕边的银两带走,放入袖中,才抬步走向门口。 月光正对着房门,萧璟推门而出,迎面对着月光。 缓声道:“带路,去一趟赌坊,孤也许久未见过那沈砚了。” …… 夜幕之下,脸上仍带着面具的萧璟,只带了两个护卫,踏入了沈砚眼下所在的那间赌坊。 赌坊内乌烟瘴气,三教九流皆有,来往人群杂乱,吵闹不止。 护卫蹙了蹙眉,犹豫道:“主子,要不,属下将人绑出来就是,此地乌烟瘴气,主子千金之尊,还是莫要踏足的好。” 萧璟倒是面色微变,径直抬步踏了进去。 “不必。” 他话落,人便进了赌场。 护卫引着他往赌场深处走,人还未走几步,便装上了姑苏皇商李家的公子。 萧璟戴着面具,寻常人自是认不出他,只是他腰间悬着个玉佩,乃是皇族之物,如皇商或是朝中见过皇室几位皇子的重臣,大略都是知晓的。 赌场人影憧憧,萧璟身边护卫紧护在萧璟身边两侧,不经意撞到了一位公子。 那公子身边跟着的仆从见状叫嚣骂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也敢撞我们家公子!” 骂声入耳,萧璟眉心轻佻,扫了眼那位公子。 那公子迎上他视线,先是一愣,跟着打量了眼,便认出了萧璟身上的玉佩,忙拽过家奴,甩了一耳光后,厉声斥道:“还不滚下去,狗奴才,胡说八道什么!” 萧璟长身玉立,站在这市井赌场,格外显眼。 周遭人视线纷纷往这处瞧,其中就包括赌桌上的沈砚。 只是萧璟戴了面具,也隔得有些远,故而沈砚并未认出萧璟来。 那位公子也只是李家并未掌权的三公子。 认出玉佩后,忙上前道:“今日听我二哥讲,贵人您到了江南,二哥原想过几日待您事了,设宴招待您一番的,未曾想,让在下先撞见了贵人,此地吵闹,贵人不如与我上座。” 那李家三公子,便说,便招手往上头二楼引起。 二楼地势高,找人也自然更方便。 萧璟颔首应下,由着那三公子引路,上了二楼厅堂。 厅堂是这赌坊设的贵宾楼,也备了赌桌。 那位公子引着萧璟上去后,扫了眼赌桌,忙问道:“不知殿下今日来,是有何事要办,可要开了这赌桌,再请几位乐妓上来给殿下助助兴?” 这位三公子听过些萧璟的名声,知晓他一贯不爱碰这些东西,只醉心政务,无非是前些时日,传过在扬州带了个女子归京。 可他自个儿是个纨绔,自然觉得,无人不爱吃喝嫖赌,何况萧璟人都到了这赌坊,哪里会是习性干净的。 如此想着,也就有了方才一问。 萧璟没言语,只立在厅堂,开了内侧的窗,往堂下一楼的众多赌桌看去。 没多久,便在人裙中看见了沈砚。 沈砚应是大赢了一笔,抱着银钱,脱了外衫,跳到了赌桌上大笑。 萧璟目光落在沈砚身上。 一旁的李家公子见状,适时招来赌坊管事,问道:“这人是谁?” 管事如实道:“是个姓沈的公子,最近连赌连胜,咱们的人已经瞧出他出千,只等着过些时日,戳穿他好生让他赔上一把。” 那李家公子和管事说着话。 萧璟的脸色,却在瞧见那沈砚摇着的衣裳上露出的一角锦囊时,霎时阴沉可怖。 第247章 局 赌坊吵闹声不止,沈砚抱着银子,边穿着衣裳,边往赌坊门外走去,那张生得并不算差的脸上,桃花眼里满是得意。 萧璟喉间溢出冷笑,无声攥紧了袖中那从云乔房中顺走的银钱袋子。 那人身上的锦囊,委实太过刺眼。 他微阖眼眸,笑意沉冷。 抬步下了阁楼,跟着沈砚走出了赌坊。 黑沉的赌坊外街巷里,刚出赌坊大门不远的沈砚,被人拽着胳膊拖到暗处, 萧璟将沈砚拖入暗处,目光打量着他。 看他身上的衣裳,也看他腰间挂着的锦囊。 一针一线,都是出自那人之手。 暗夜里脸上的玄铁面具划过流光,衬得萧璟眉眼阴戾。 拳头捶在肉上的动静一阵阵,沈砚并不是个有骨气的硬气汉子,自是一味叩头求饶,求人放过。 “大爷!好汉!大爷!求您饶命饶小的一命,小的身上的银钱都可孝敬给大爷您,求您饶命啊!别打了!别打了。” 萧璟拳上沾血,听着耳中这人懦弱不堪的求饶声,眼底弥漫鄙夷。 一个渣砾而已,何至于动气至此。 可是沈砚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得她至今优容以待。 因为什么呢? 仅仅眼前这个无用的男人,是她结发的夫君,是她孩子的生父吗? 萧璟想不出别的可能。 他拳头凌厉,沈砚被打得疼昏过去,没了动静。 萧璟留了几分力道,也尚存理智,并未想过眼下就立刻弄死他。 他松了手,将人扔在了街巷暗处的一角。 寒声道:“扒了他衣裳跟身上物件,把人拖出去扔在街上。” 他没有当即要了沈砚的性命,也是早想好了留着他性命有用。 此时沈砚早就疼昏过去,满脸都是血。 护卫将他身上衣裳和物件通通扒下,又将他人扔在了街上。 那扒了衣裳的护卫,手里拿着衣裳,犹豫如何处置。 护卫自然不知晓萧璟动怒的缘由,也看不出这沈砚身上的衣物是云乔绣工。 思来想去,便预备就近扔了。 眼见那护卫捧着衣物锦囊,预备扔到一旁时,萧璟眉心微蹙,在护卫脱手扔下的前一瞬,抿唇道:“把东西带回去处置。” 他说带回去处置,便是不许扔的意思。 护卫心下不解,却也不敢问缘由,只依言照办。 …… 次日一早,小院内。 那小娃娃早已醒来,手一揪揪的玩着云乔头发。 发丝被小娃娃缠在胖手上,云乔睡梦中翻身,扯得头皮微痛,才蹙眉醒了过来。 她迷蒙醒来,眼帘微颤,瞧着女儿笑了下,将孩子抱在怀里,想哄她再睡一会儿。 却在下一瞬,猛然从床榻上坐起。 云乔脸色泛白,慌忙去摸自己耳垂。 脑海里闪过了昨日迷蒙的记忆。 一夜过去,耳垂处只剩微微的痕迹,却也还是有着异样的。 云乔绞尽脑汁想着昨夜的种种,慌忙去翻枕头,果不其然,枕下藏着银钱已经没了。 好在身上除了耳垂处并无异样。 云乔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苦闷。 幸好她银两都分了三四份藏,枕头下的银子,不过只是其中一份罢了。 云乔抚着心口叹气,也庆幸自己和女儿都没出事,那歹人只是图钱。 她心下不稳,给女儿穿好衣裙,便抱着女儿去了婆婆房中。 婆婆上了腿,走动自是不成了。 云乔抱着女儿进门,将女儿放在榻边,嘱咐她陪着婆婆说话,自己则去灶房简单做了顿饭。 她从前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姑苏镇上的数月,倒是早学了做些简单的吃食。 云乔做好了膳食,端着膳食又去了婆婆房中。 “婆婆,昨夜里,您可有察觉什么动静?”云乔边扶婆婆起床,照料她洗漱,边问道。 那婆婆闻言摇头道:“不曾,怎么了?” 云乔闻言,蹙眉和婆婆大概讲了昨夜遇贼事。 婆婆吓了一跳,忙拉着云乔的手,要她吃了早膳便去报官。 “哎呦,遇贼之事可得报官,吃完了早膳,你马上就得去府衙报官,请捕快夜里巡城时,着重来瞧瞧咱们这地界,免得那贼人再上门。这招了贼人家中可不安全,乔乔,你从今夜起,便带着孩子,同婆婆我住在一间房中,也是有个照应。” 昨夜睡下前,云乔便撞见了婆婆伤了腿起夜不便,跟着就有了同婆婆歇在一间房里,夜里方便照顾婆婆的心思,只是昨夜女儿已经睡下,她才暂且没提,预备今日和婆婆讲。 有了昨夜遇贼的事,更是让云乔愈发觉得,家中老弱妇孺,还是住在一处来得安全。 闻言也就颔首应下,至于报官一事,她有些怕姑苏的地方官员会有见过自己的,可不报官又不行,思来想去,便觉戴个帷帽去官府一趟就是。 三人一道用着早膳,婆婆又提起那贼人之事,得知贼人是抢了些银两的,破口大骂,云乔也同她一道骂着,只觉自己血汗钱被人抢了去,委实让人生恨。 待用完早膳,去府衙报官的路上,心里一想起那歹徒,都暗暗骂他几句。 …… 另一边,府衙内,刚刚起身,正听着手下人禀告的萧璟,鼻头无端跟着发痒。 他手揉了下鼻头,打了个喷嚏。 下人声音骤停,萧璟刮了下自己鼻尖,淡声道:“继续说。” 方才禀告的人,忙低首继续道:“主子,李家的少爷递信儿来,说沈砚身无分文后找去了赌场,说要借债赌博,李家少爷问您的意思,这笔钱,是借他还是不借?” 萧璟笑眼薄凉,理了理身上衣裳,淡声道:“让李家把钱给他,他借多少,就给多少,他不是赌桌上时常出千吗,待他越赌越大,根本收不了手时,让李家人在赌场戳穿他出千的把戏。” 先是借他巨款,再由着他赌博,助长他贪欲,待到人心贪欲最盛,根本收不了场越赌越大时,再戳穿他出千,让他背上一笔,无论如何,也还不清的债。 萧璟话中存的,便是这样的心思。 他就是要让云乔看清楚,她从前嫁的这位夫君,究竟是个多么烂的彻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