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咆哮千金》 楔子道不完的美丽传说 香乃尔有一种别针,用来搭配香乃尔的服装,非常出色。别针上镶有好大的宝石,豪华中散发自然高贵的气韵,美不胜收,实拥有今人爱不释手的魔力。但知否,这其实是莱茵石,金色部分也是镀金的,也就是说,这只别针用的材质全属西贝货;然而,它却比真货更华丽、更炫目,超越了真实美,好比一位高明的魔术师,给予人的就是一种教人兴奋的欺骗。 在欧洲,十七世纪的值民时代,由法国所组的印度公司自东方运回精美绝伦的磁器,再加上路易十四的倡导,一时间欧洲贵族对中国与日本的磁器产生了空前狂热的收藏风潮。因为心之所钟,他们对这种象征东方神秘与庄严的细磁,用上好的金银或镀了金的青铜在磁器的外围加上镶框,一时蔚为时尚,而造就了几位有名的青铜雕刻家。他们以高超的技艺,在东方磁器上镶以花纹繁复至美、式样匠心独具的金框,成为贵族之家的身分表征。此种将东方的神秘与西方的华丽融为一体,可谓锦上添花之举,一百风行到贵族式微。 欺骗的故事,古来有之,锦上添花的举止,从未间断。这本书写的就是这两者之间的互动关系。 这也可以说是一本青春日记,女主角只有十七岁,因为家庭剧变,成了少女新娘,她当然不习惯嘛,一心想逃避婚姻关系,虽然她不讨厌她的青梅竹马丈夫。她属于华丽型的女孩,引发一对男女打她的遗产的主意,将她自高雄骗至台北,故事的就是她到台北以后所发生的一连串的故事。 然而,到底是谁骗了谁? 是她到台北以后所奇怪,写完之后我自己也迷糊了。 你若有兴,不妨亲自作一番公断吧! 序幕三份调查书被调查人有“女财神”之称。据了解,她出生时,温太武为她买了两张银行股票庆生时间:五月六日a征信社接受钟雅贵先生的委托,调查涂岩芳之生平概况,提出以下几项要点:(1)被调查人已于本年二月二十三日猝死。死亡原因:公路连环车祸。同车丧生的计有:她的先生温达荣,大姐温旨珂。ps:此新闻事件轰动一时,兹附上剪报一份。(2)被调查人生前居于高雄市,有两次婚姻,父母均殁,有一妹移民澳洲多年,查不到她们之间有通讯的记录。 (3)大约十五年前,被调查人和温旨珂合伙服饰业,成绩可观,现今已有二十多家店面。 (4)温家是有名的中葯材大盘商,设有葯堂。 (5)被调查人遗有一女:温歌舲,十七岁,就读雄女。 时间:六月一日a征信社接受钟雅贵先生的委托,调查温歌舲的近亲和财产状况:(1)本社已对被调查人加以注目,她出生于一九七四年四月五日美国纽约市。租温太武,父温达荣,母涂岩芳,人姑温旨珂。根据委托人要求,细则如下:a温太武的人品不详,只知已退休,四处旅行,很少在家。 b温达荣继承父业,也常从事土地买卖,但风评甚佳。他是第一次结婚,请注意他们登记的结婚日期:一九七三年十一月三十日。 c温旨珂四年前居孀,没有生育,收养一子:江青戈,二十一岁。 d江青戈十岁前在孤儿院长大,被收养后不久即前往美国进修,据说他对女性服饰拥有天才般的敏锐嗅觉。去年回台,但不时出国商旅。 (2)被调查人温歌舲非常富有,但她究竟缝承到多少遗产,还查不出明细。 (3)本社新近才掌握到一项重要情报:三月二十三日车祸当天,被误传当场死亡的温达荣,意外的多存活一星期,全身重伤无法动弹,却奇迹地保持意识清醒,医生解释这全凭一股莫名的意志力在支撑他。在此期间,他立好遗嘱,将本身和妻子、女儿的财产都做了处置,一直到温太武和江青戈分别由大陆、美国赶回来。据在场的一位特别护士信誓旦旦的指出,温达荣多活一星期全为了女儿,他已经作好最妥善的安排。 时间:七月十日a征信社接受钟雅贵先生的委托,再对温歌舲作深一层调查:(1)被调查人有“女财神”之称。据了解,她出生时,温太武为她买了两张银行股票庆生,温达荣也替她买下今天火车站后面的一大块土地。这以后的每年四月五日,被调查人就多两张股票和一块土地。当股市狂飙突破一万多点时,温太武见机将持股全数抛出,温歌舲一夜之间成了最幸运的少女。火车站后面的土地多年前已脱手,郊区的土地盖了工厂或住家,温达荣的精干由此可见。 (2)被调查人十二、二岁时曾迷上花草,温家觅地为她建了一座私人花圃,有工人六名,完全交被调查人指挥,等做出成绩,她一句“不新鲜了!”花圃易主,竟小赚一笔。 (3)被调查人有两次被绑票的不幸经历,一次在五岁时,一次约八、九岁,都平安脱险。 也因此,她放学后皆由司机接往父或母的公司,在家也必有人陪伴。 (4)被调查人居家生活简单,计有厨师一名,女管家一名,司机一名。 (5)被调查人在校成绩中等,人缘普通,不曾当选吧部,不参加课外活动或校外补习,在老师心目中她是很平凡的一位学生,不出锋头,故在校从不受瞩目。 第一章温大小姐 她一张脸蛋就像雅贵所形容,清纯甜美,水灵灵的,笑起来跟天使一样 “胆小!”朱醒桠首先喊出来。 “内向!”钟雅贵作补充。 “害羞!”她一言。 “温驯!”他一语。 这一男一女像得到梦寐以求的大奖似地搂在一起,又亲又咬,滚倒在床上,孩子般嘻嘻哈哈作快乐的发泄。 “雅大,我们有救了!” “是的,银子,只要我们够小心够谨慎,这一条肥鱼绝对是上苍赐给我们最丰盛的晚餐,不但足以喂饱我们,还有剩的哩!”他爱叫她“银子”多么吉利,招财进宝。 钟雅贵从小冰箱里取出冰镇良久的香槟,啵的脆响,酒光流转,预先开起庆祝会来了。 “感谢主,天无绝人之路!”他一口饮尽,豪情感慨的大声嚷嚷。“来,再喝!” 朱醒桠没他能耐,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省着点喝,雅大!现在我们不比从前了,可还得摆摆谱儿,绝不能一开始就露出寒酸相给她瞧见,所以现在能省就省,等计画顺利成功,别说一瓶香槟酒,买下一间酒厂都没问题。” “对,对,银子,还是你聪明。”雅贵微绽同谋的笑容,爬上床,挨近她。“我们是不是该先合计合计。” “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她。”摆足吊人胃口。 雅贵果然急了。“我见过,我到高雄出差三天,你忘了?你干嘛不问我?” “出差?亏你说得出口。”醒桠哼笑。“就算出差好了,详细的情形你一百没讲,只叫我放心,没问题!我不是神仙,哪知道一切是否皆如我们所愿?” “真的,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温大小姐就是温大小姐,斯斯文文、秀秀气气、规规矩矩,喏,”他边说边作样“坐有坐相,站有站样,有教养得不得了,完全不同于一般少女,我跟她说得天花乱坠,她居然信了,还反过来安慰我” “安慰你什么?” “同病相怜,父母双亡。” 醒桠笑岔了气。“呵,呵,咳好笨的女孩!” “这不好笑!当时我听了之后,页有点良心不安,若不是陈老大逼得狠了,我也不忍心欺骗那么善良的女孩。” “噢,雅大!”醒桠惋惜的摇头。 雅贵很快又提起精神,自知沮丧无用吧! “听人说,生活环境好的人比较单纯,果真没错,换了你或我,打死也不会相信那番鬼话的。” “那当然。衣食无忧的人对人性自然少了份警觉性,而我们不同,可以说大难临头,要不然何必花那么多的工夫去动她脑筋。” “可是,她挺教人同情的。小小年纪就有两次被绑票的经历,所以才变得胆小、内向吧,否则以她家的富裕,即使天性美好,不骄傲、不任性、不狂妄,也不至于害羞、温驯得像是没出过门的孩子。” “雅大!我们没有同情别人的本钱,必须先自救啊!”“我明白,我明白。”听来不免言不由衷。 两人同时静默下来,似在倾听彼此内心的秘密。 “温大小姐很漂亮吧!”醒桠挑衅的用力扯他耳垂。“你可不许见新忘旧!” 雅贵大叫。“你想到哪里去了嘛,唉哟,痛死人了!快松手!她一点半点也没有你美丽好看。” “真的?”她虽不信他油嘴滑舌,还是松了手,毕竟听在耳里挺受用的。 “真的!”他保证,事实也如此。“她没有你的成熟、艳丽、耀眼,她就像‘罗马假期’中的奥黛丽赫本,属于清纯那一型。” “我没看过‘罗马假期’,我不看黑白片。” “前阵子电视播午夜场‘窈窕淑女’和‘战争与和平’,我录起来你有没有看?两片都是赫本主演的。” “那个卖花女啊,好土哟!”她在床上翻滚取笑。 你一定又只看前半部,后面就没耐心多看了。雅贵心头微有遗憾,也不好多说什么。她的美丽和热情足以弥补脑筋之不足,这就够了不是吗? “我真的放心了,那个温歌舲若真像卖花女,可就容易应付了。我们一定会成功的,雅大!”醒桠将身体偎进雅贵怀里,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她推他一下。“雅大!”又推一下。“你怎么啦?”她支起上身俯视他,忽然之间明白似的。“良心不安啊?别这样,雅大,反正反正她有那么多钱,而且全是不劳而获的,分我们一点于她无损啊!如果我们也有一对好爸妈,今天也不必受气了,你呢是钟大少爷,我是朱大小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多美!可惜,我们没那个命!”看他仍一脸死鱼相,她也有气。“你不好受,我就良心好过吗?我也想抬头挺胸做人,偏你也来气我,呜” 鼻一酸,泪珠滚滚而下。想想也够呕的,原以为进了这个门就有好日子过,谁知泥足深陷,反沾一身污。 “欸,欸,你干嘛胡思乱想,我根本没那个意思。我们是合伙人,谁气谁来着?再说,现在回头也来不及了。” “那你干嘛不理人?” “我在想事情太过顺利,反而让人有点忐忑不安。” “你的头哟!你希望事情砸锅啊?”她由悲转笑。 “不是,不过唉!算了。”他希望这只是自己多心,没必要增添醒桠的负担是不? “该起床了,银子,好好整理一下,把你的东西搬到隔壁去。她预定今天会到,以后我们举止留心些,当然更不能同住一房。从今起,我要拿出‘大哥’的尊严与派头,你则必须端庄稳重,好好扮演你的角色。” “遵命,长官。”她巧笑嫣然,举动俏皮,雅贵一个搂住她,两人笑成一团,享受难得的最后聚会。 门铃大响时,两人尚难分难舍。 “怎么啦?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醒桠慌成呆瓜。 “有人按铃,她来得好早。”雅贵迅速整装,一边吩咐:“你也快点!我先下楼稳住她,你把握时间整理一下,记住啊,把你的东西搬走。”醒桠连忙答应。 雅贵很快下楼。然而当他傲立堂皇的大厅中,自然收起浮躁的心情,骄傲的走向门口。 这栋花园房子历史很久了,在台北市可算是硕果仅存的绝佳住所,位于中山北路七段巷道之内,朱门深锁,高墙上爬满了藤萝,教人一见倾心,发思古之幽情,但只要走出长长的巷道,外面世界的脚步却是疾而快,也就是有名的天母商圈了。 闹中取静,都市人的梦。 进可投身繁华卖场,退可坐拥精致的私生活。 而这也是钟雅贵仅存的排场,紧握不放的一张王牌,就算它被无情的拿去抵押过一次,他依然想尽一切可能的保住它,进而达成他俩的目标。 拉开红铁门,他用力微笑:“歌”意外的,门口一排站了三位男女,平均年龄四十岁,根本不是期待中的歌舲。 中间那位最高也是三人中最瘦的中年妇人,一脸平静,似铜塑,可以说是严肃的了,一开口话声亦响亮有力:“钟先生是吧!我是唐太太,上回你来拜访时见过。” “对,我记得。”雅贵同时忆起,她是温象的女管家,照顾歌舲几乎有一辈子那么久了,已属温家的一分子。他连续三天的拜访,她随时在歌舲左右,使得他原有的许多感人肺腑的激情言语说也说不出口,效果大打折扣。 她的突然出现,在雅贵心中打了个突兀。 “我姓艾名爱,又叫唐艾爱,你不妨称呼我唐太太。这位是我先生,叫唐瓦,他是厨师,跟我一样在温家许多年。”她介绍左旁那位矮她一个头,身形圆滚,笑起来像大孩子的秃顶中年人,油光满面,果然像厨师。另一位粗壮结实,三十出头,看起来像保镖,她介绍是司机杜渔。 雅贵不断点头道好,心里可七上八下,摸不透对方来意。略一注意,不远处停着一辆酒红色箱型货车,他才释怀笑道:“歌舱躲在车子里是不是?她也太害羞了。歌舲,出来啊” “歌舲小姐后天才搭飞机过来。”答话的始终是唐艾爱。“我们先来看看这裹的环境,顺便送行李过来。” 雅贵完全被弄乱了阵脚,跟他原先预计的差太多了。 拌舲不是要自己一个人搬过来吗?然后他会一次又一次说服她,他们是真正的兄妹 她母亲涂岩芳和第一任丈夫钟儒生,育有一子钟雅贵,几年后两人不合,涂岩芳离去再嫁温达荣,肚里怀了歌舲,其实是钟象的后代。当然,在高雄时,碍着唐太太,他只说两人同母异父,却不断暗示她的出生日期离父母结婚日期不到五个月。他有自信将使歌舲激发出同胞手足之爱,慷慨解囊解救他的财务危机。 而今,主角不到,反倒来了三个天兵天将。 在唐艾爱率领下,三人不请而入。花园里杂草丛生,鲜花朵朵残,三人同时皱眉,雅贵连忙解释:“园丁难请,没办法。”进得大厅,雅贵骄傲的一昂头。这下你们没得嫌了吧! 他想着,他怡然自得。 “果然不出小姐所料。”杜渔一发声,意外的温柔。 雅贵笑应:“是啊!这里环境清幽,而我的经济又很好,才能维持得这么堂皇富丽。” 杜渔一瞪眼。“你误会了,钟先生。歌龄小姐说你若不是住鲍寓便是陈年老房子,真让她料中了。刚才进来,我以为走进了民初剧的道具房子。”他一对锐眼精光四射,还真像保镖不像司机。“老旧的吊灯,灰尘至少三吋厚;十五年以上的老沙发,弹簧早损了,中看不中用;脚下这地毯,磨得都滑脚了。”他手指四处轻弹轻敲,不住摇头。“这房子太危险,全是易燃物,不小心烧起来逃都逃不了。唐太太,我建议,全部换过。” 唐艾爱一点头。雅贵摇手叫道:“不行,你们不能破坏我的房子。它是我的,我不许有人动它!” “真不行的话,我们就回去,当然,歌舲小姐也不会光临‘寒舍’。”唐艾爱目露凶光,顷刻,和雅贵四颗眼珠子撞在一起,真厉害,这意志坚定的妇人,是除了死神以外,谁也别想教她让一步。她说要走,就不肯多逗留五秒钟。 “等等!”一股愤慨之气,猛地在他难以抵抗的情况下,窜过他的全身。他忍着。“告诉我,你们怎能代替歌舲来评断这房子?” “歌舲小姐是我养大的。”唐艾爱自豪的说。“这房子充满一股阴郁之气,小姐刚遭逢剧变,她需要一个开朗活泼的环境来改变心情。你若舍不得这些老装潢,等小姐亲自来看了,不需十分钟她掉头就走。” 雅贵无言以对。这的确是一间老房子! “十七岁的少女怎么会对这些老骨董有兴趣呢?”唐艾爱像跟小孩解释一样,讲得很白。“真正有价值的骨董,温家也收藏一些,但毫无价值的又何必吝惜?钟先生,歌舲小姐并非一般女孩,温家庞大的财产吸引了数不清的人打她主意,知道太太有个前夫的,冒名顶替,混充太太的前夫、兄弟、子女,不断出现騒扰歌舲小姐,当然这些人全给我们赶了出去。只有你,钟先生,唯一见到歌舲小姐的一个。” 雅贵被这番话吓得脸也白了。原来跟他有相同想法的大有人在,这就是为什么歌舲的反应那么平淡温和? “小姐她相信你是真的,不只因为你拿得出太太跟她前夫的结婚照,你的态度也最诚恳。如果,你连这一点小事也办不到,可真教人怀疑你的身分了。” 雅贵哑口无言,直吐苦水。“好吧,随便你们。” 唐艾爱三人在雅贵引领下,参观了楼下的厨房和书房、两间客房,当场决定一间客房给杜渔,一间留给他们的儿子唐肖球。楼上四间房,最大的主卧房留给歌舲,原主雅贵一句话也没说,隔壁则是唐瓦夫妇要了,方便照顾歌舲。雅贵是啥也不敢抗议,朱醒桠一听凸了眼,大嚷大叫,谁也不准侵占她的卧室! “这位是谁?”杜渔警戒的一扬眉。 雅贵忙向醒桠横一眼,暗示她稍安勿躁。“这位朱醒桠小姐是先父钟爱的女性,原打算结为夫妇,谁知先父说走就走,临终前交代朱小姐和我一起继承这栋房子,所以她就一直住下来。” 醒桠握紧小拳头,柳眉倒竖,看谁敢再侵占她房间! “又是一个身分不明的人。”杜渔冷淡的打招呼。唐艾爱望定雅贵,意思要他作下决定。软硬兼施,醒桠才依了,最主要是唐瓦这笑弥勒偶发惊人之语:“歌舲小姐跟钟先生假若是兄妹,这房子不该有歌舲小姐一半吗?除非这一切全是你们编的谎言,哟,不犯了诈欺罪吗?” 心虚之下,连醒桠也弱了气势。 接下来两天,屋里屋外大搬家。显然早有预定,电话一打,马上出现许多陌生的面孔。 花园的杂草残花被拔除一空,铺上新的草皮,大盆栽小盆花布置得盎然生机。 客厅以原有的规格,作了爽亮风格的变幻。厨房照唐瓦的意思改了。主卧室的旧货全倾出,彻底的重新装潢出优雅的法国风。其余房间也换了窗帘、床单或地毯。只保留雅贵和醒桠的房间,尊重他们的意见不作更动。 而他们两人此刻正站在花园的一角,之前的得意情绪早已磨光,说不出的惶恐不安。 “他们何不干脆连我们的房间也重新粉刷?”醒桠不满的看着陌生人进出自己的家,而她连一句建议的话也说不得。 “傻瓜!那两间最小的,他们又不住,何必麻烦。” “这简直反客为主了嘛!” “算了啦!往好处想,等他们走后,这些装潢他们又不能带走,还不便宜我们!” 醒桠窃笑。“也对!那套沙发真棒,也不知什么料子,摸起来好舒服,似丝非丝,似绒非绒,色泽像乳白又似灰白,总之高级极了。” “你好好享受吧!”雅贵没她乐观。“现在我最担心的,不知谁来付这笔装潢费用?” “谁装潢谁付钱啊!”“但房子是我的,搞不好帐单往我这儿寄。” “不会吧,要是这样就太过分了!”醒桠愈说愈有气。“我们说好招待温歌舲一个人,现在呢,她的家人倒先来作主人了。一个温歌舲但恐养不起,结果一口气要搬来五个,这些人都要我们养吗?”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脸上满是苦恼。 “噢,雅大!我们怎么办?”她将脸贴在他胳臂上。 “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俩有心使坏搞鬼,偏又不够心狠手辣,才踏出第一步,自己便先心怯了,这往后怎么走法,更加迷糊了。 醒桠晓得男人有时是极需鼓励的,需要能使钢融化般的温柔甜蜜的声音鼓舞他:“在温歌舲来的那一刻,你要热情而不失庄重,一鼓作气将她的心拉向你,所谓擒贼先擒王,一举夺回主控权。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没有控制不了她的道理。” 说得雅贵自信大增,挺胸抬头,不巧正触着一对锐利之极的鹰眼,雅贵忙推开醒桠,期期艾艾地待要解释,杜渔已转身走了进去。 很快的,房子里外都焕然一新。一大早,唐艾爱宣布歌舲小姐中午抵达,唐瓦便钻进厨房不再出来,雅贵心疼一万块钱交到唐瓦手上,像水泡一样消失无踩,便走进厨房想看看他买的菜够不够吃上十天,而这已大出他的预算了。 他再也想不到冰箱居然塞不满,各样昂贵的水果倒比蔬菜多。 “歌舲小姐爱喝鲜果汁,还有水果沙拉、水果大餐。”唐瓦面有不豫之色。“我忙得很,请你出去好吗?”最后几乎凶恶的将雅贵赶了出去。厨房之于他,竟像麦加之于回教徒,乃不容人质疑的圣地。 雅贵近乎逃也似地避至二楼阳**自生着闷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些人全古怪得似乎另有名堂,居然一点不将我这主人放在眼里,这像话吗?他热热切切的想着,自己是多么机智百出啊、狡计多端哩,岂容人老虎头上拍苍蝇,非教他们知道点规矩不可! 眺眼间,正见着杜渔开了车子出去。 雅贵欣羡又佩服的目送他远去。这杜渔倒好本事,才多久工夫,酒红色货车开出门,驶了一辆凯迪拉克回来,今早特地问他,他笑翻天:“就当是变魔术好了。”连一个司机也不正经对待,雅贵真正好气! 他决意下楼先给另外两个一点下马威,让他们明白谁才是屋主,谁才有资格大声说话! 他直闯厨房。“老唐你给我听着”幕然间肿孔放大,喉头“荷荷荷”的颤动,终于大声尖叫“啊”狂奔而出,比进厨房时迅速百倍,险些撞上唐太太。他脸色发自,一手按胸,确定心脏在否,一手指着厨房,牙齿打颤:“他你先生拿拿刀要砍我”不住喘气,余悸犹在。 她竟不在意。“他只是吓吓你,要你别再去打搅他。” 雅贵楞住。一个玩笑?可是唐瓦方才那副狰狞模样,两手握住一把长型菜刀,像极了日本古装剧中的决斗武士,长刀高举过头向他砍来,那股肃杀之气,到现在,他还感觉头皮发麻,通体生凉。 “他在温家也这样?”他张口结舌。 “温家的人不进厨房,所以老瓦一待就舍不得走了。” 雅贵不大相信,悄悄蹑近厨门,又见唐瓦一脸笑弥勒的挥汗工作,嘴里还哼着日本歌谣,怎么瞧都像一个快乐厨师。 “这太奇怪了。”他走回客厅。 “他就是直脾气容易开罪人,跟饭店的大厨合不来,有一次给温先生碰上了,延揽他到温家工作,反而适得其所。温家的厨房像是他的实验室,技艺愈磨愈高超,发明好些名菜,还出了三本烹饪书。” “真的?那他一直待在温家不是很可惜吗?在大饭店一定有更高的酬劳。” 雅贵一点也不奇怪唐艾爱化严肃为和蔼,只想乘机多了解这些人。 “你错了,钟先生。有的人工作一生都未必能碰上合意的老板,老瓦很幸运,温先生给他全权自由的发挥,找出版社为他出书,这就是唐瓦要的:一个知己。” “那你呢,唐太太?” “我爱歌舲小姐。”唐艾爱一句简单的话不知蕴含多少深意,雅贵回避她的注砚,她似在警告他:别伤害歌舲。 “雅大!” 朱醒桠花枝招展的走下来,今天她不但换上一袭翠玉色的小礼服,还仔仔细细化了妆,耳环、项炼、戒指一样不少,效果不同凡响。雅贵两眼发直,口水差些流出来。 唐艾爱好笑。“欢迎歌舲小姐,倒也不必这么谨慎。”说完又去忙她的了。 醒桠呸了一声。“谁欢迎她!”可惜唐太太没听见。 “银子,你好漂亮!”雅责大吞口水。“艳丽非凡!” 醒桠呵呵笑。“这才是我想要的效果:让温歌舲一见到我就自愧不如,从此不敢在我跟前大声说话,乖乖听我们的。” “银子,你真有脑筋,连细节都考虑到了。”雅贵更欣赏她了,虽然她有时虚荣得像傻大姐,一旦动起脑来,倒颇有诸葛之风。 他们见左右无人,便头碰头低声商议起来。 等发觉有人靠近,两人面河邡赤地分开,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是一屋子的人。 领头一对身材高窕的少年男女,唐瓦夫妇和杜渔围在他们身边。五人均是唇边含笑,亲密地靠在一起,显然已经在屋外高兴的寒暄过,这才相依进来。 雅贵很快反应,迎上去:“歌舲,你来啦,我没听见汽车声,怎么唐太太也不招呼我,我好迎接你啊!”又介绍醒桠给她认识。醒桠倒忘了要展现神气的一面,注视这一对出现得令她措手不及的少年少女。 “我又不是公主,哪要人迎接呢,只是唐伯伯、唐妈妈和杜叔叔瞎紧张,几天没见就怕我换了人似的,而我也很想念他们,早聚一刻好一刻嘛!”她真情流露的望着身旁的人,而唐瓦他们的表情就像蒙公主青睐一样的开心。 这女孩子对她周围的人竟似有莫大的影响力。 雅贵和醒桠互望彼此,一个似在问:“你不是说她胆小内向吗?”一个困惑:“你不也认为她害羞温驯吗?” 唐瓦早准备好细茶名点,这时端出来,一室清香。 雅贵嘴微张,没有“啊”出声。只见他家珍藏的一套英国茶具已落人唐瓦眼里,这时被拿出来使用,看他不当一回事,雅贵唯恐摔破一只的提心吊胆。 “吃块橘子派吧,歌舲,要不然奶油慕思也顶好,吃一个吧,垫垫饥,午餐还在炉上烧着。”唐瓦献宝似地哄着,歌舲看到大家都有份才吃。 雅贵小心翼翼的两手捧杯,也要醒桠小心着,唐肖球奇怪:“这茶杯有什么不对吗?” “这可是骨董,很值钱的。”醒桠强调,雅贵忙点头。 唐肖球“哈”的笑了。歌舲轻道:“原来如此,下次就别用了,另外再买好了。”唐艾爱答应了。 雅贵感激的一笑。醒桠则继续研究他们 唐肖球天生一脸忠厚老实相,像爸爸多像妈妈少,高瘦的个子顶着一张刚冒出胡碴的脸,更显得乳臭未干,很逗女性喜爱。 温歌舲在他衬托之下,更加细致,愈发高贵。 她明显很懂得穿衣服,一款红色吊带露肩洋装,很适合现在的天气,身上没有多余的首饰,纯净中散发热情。 她有一身诱人的奶油色肌肤,印衬得红衣更红、皮盾更白。 她一张脸蛋就像雅贵所形容,清纯甜美,水灵灵的,笑起来跟天使一样,没有人会不喜欢的。然而她的身材却已发育得十分成熟,可喜的是那张脸教人不生邪念,即使穿上露肩洋装,给人的感觉依然像个少女,富家的千金。 她的声音清清的、甘润的,似一杯好茶。 她气定神闲,没有半点初临陌生环境的窘迫或不自在,仿佛走到哪儿就是哪儿的主人。 此种气度装不来也无法模仿,几代殷实家境才培育出这样的人。 “唐妈妈,糖球有房间住吗?”歌舲随大家参观,唐肖球的房间已被改换淡蓝色彩。 “不错嘛,就像糖球的房间。雅贵哥不明白他为什么叫糖球?因为他小时候就像一颗糖球,又白又圆。”说得一家人哄堂大笑,糖球笑得最得意,因为他长高了,而且晒得健健康康。 只有雅贵和醒桠不觉有什么好笑,那种笑话只有一起长大的人才感觉有趣,他们附和地笑着,心里反而有一股被他们隔离在外的失落感。 午饭后,各自休息,杜渔老是很忙,又开车出去。 雅贵无聊的躺在床上,思索下一步。这一切不如想像中顺利,歌舲本身能否由他摆布还不知道,光是她身边四个天兵天将足够棘手了,他一定得想办法让他们回高雄去。可是,午饭时歌舲已向他表明歉意,一口气住进五个人是有点对他不住,不过她向来有他们作伴,等她习惯这里的生活,再请他们回高雄。雅贵无法拒绝,此刻却后悔不坚持一点,因为他没有太多时间等她慢慢习惯啊! 混沌中正待睡去,却被一连串笑闹的声音吵得躺不住,好像家里突然飞进来一大群麻雀。这些声音也许早有了,只是不大明显,等到他受不了,已经闹翻天了。 他跑出来,对门的醒桠也出来疾问:“怎么回事?” “去看看!” 他们所见到的,是他们无法想像的。 一位男孩倒立着,头下脚上,两手并用的爬上楼来,所以他们首先见到的就是一对大脚,等他上了楼,翻过身,原来是唐肖球,而楼下歌舲“击鼓”笑倒在沙发里。 “下来啊,糖球,再来比过。” “比就比。”糖球由扶手滑下去。 醒桠跑下楼,那两人一人一台遥控器,两架迷你飞机在客厅里作空战,轰隆隆的引擎声,碎碎碎的发射飞弹声,跟真的战斗机差相仿佛。醒桠伏低身子,唯恐给撞上,嘴里大叫:“停下来!吵死人了!”歌舲分神看她,给了糖球有机可乘,一颗飞弹射出正中机身,哈哈大笑:“你阵亡了!你阵亡了!换你倒立上楼。” “不算!不算!”歌舲大不服气。 “打仗给飞弹射中,死都死啦,能跟阎王爷讨价还价吗?”糖球警告她不许赖皮。 总算安静一点,醒桠脸色发红气道:“你们怎么可以在屋子里玩飞机?撞坏东西怎么办?还有,那声音简直要吵死人,下次不许你们再玩。” “没有声音就不刺激啦,连这也不懂?”唐肖球轻蔑的看她一眼,转向歌舲:“愿玩服输啊,快倒立!我来敲鼓。” 两只从厨房拿来的铁筷子一上一下落在一只半人高的花瓶身上,敲出来的音色倒也叮呤好听。 “好嘛!”歌舲一起身,雅贵注意到她换了一身时髦的裤装,身子一翻果真倒立而行。 醒桠则瞪着那只彩瓶,问糖球:“你从哪搬来的?” “不跟你们说清楚好像不行?”糖球一面“敲鼓”一面说:“我妈说台北交通很乱,在巷子玩也不安全,叫我们在客厅玩就好了,可是我们又需要一点声音助兴,我爸说贾新的浪费,废物利用,从他们房里搬这只瓶子来用。” “这花瓶值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妈说它再贵也没有这两架遥控飞机值钱,玩一玩没关系。” “可是它是我喜爱的东西。”醒桠气结。 “那你为何不摆在你房里?” 唐肖球一语中的,醒桠有口难言,她总不愿让这少年看穿她在这个家愈来愈没地位。 此时歌舲已上了楼,倒在地板上喘气叫:“糖球,我头晕了!这不公平,男生女生体力不相当。” 糖球丢下两人,上楼救美去。 “雅大,快来帮忙,把花瓶搬到我房间去。” 雅贵良久没动,望着窗外暮色逐渐低垂,心想:这一天总算快要过去了。 第二章穷人富人 休憩时,他还天真的想着:这样量入为出的生活十分踏实雅贵在街上无聊的逛着,最后又走进游乐场打电动玩具杀时间,又像这许多夭一样,不到天黑不好意思回家。 谁又料得到,他如今有家却待不得?起初,他骗歌舲他们说他向公司请假陪他们玩,反正他是老板嘛,后来他们公然怀疑他是无业游民,他受不了歌舲轻视他,只有每天准时出门,直至下班时间才返家。 见鬼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公司,早给钟儒生败光了,还拖了一屁股债,最后不得不把房子抵押给陈老大,黑心的高利贷者。结果借来的钱不够周转,如今房子也将不保,除非他突然发财,而且要很大的一笔。 今天雅贵非常厌恶自己,怎么连打电玩都这么笨,五百块不够消磨二小时呢,他直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仅存的一点余款不够支持到他向歌舲开口。 “钟先生!”有人拍他肩膀,雅贵不耐的“嗯”一声,他正陷入激战,预备捞一点回来,那人比他更急,一把拉起他,喝道:“看清楚老子是谁!” 雅贵在一片尝杂声中没认出他:“你” “我们老大找你去!” 雅贵想起来了,这矮子是陈老大身边人,是亲信、是外甥,他叫范诚。 “陈老大找我什么事?期限还没到啊!”“叫你去就去,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范诚拉了他胳臂就往里推。 “陈老大住这里?”他记得上次来借钱不是在这里。 “笨蛋!这只是我们其中一家分店而已。” 雅贵噤声,不敢再多问。只是一想到在这里花了一万多元,终将又进了陈老大的荷包,那是怎么也不会感觉舒服。 游乐场里面有一间布置得像办公室的房间,陈老大肥胖的身躯挤进一张扶手椅,塞得满满的,倒似嵌进去似的。 瞧他生得又高又大,一脸横肉,几分像小说里的杀人犯,以为声音一定很宏亮,而且恶声恶状,其实不然,这位陈老大一开口就吓人一跳,声音似小猫细弱,带点尖锐,可是却温柔款款,未语先笑,使人有突兀之感。 “请坐!请坐!斌客光临,应该早点让我儿见嘛。” “舅老大,要不是我硬请,这小子还不肯来。”范诚说。 “什么小子不小子,告诉你几次了,每一位客人都是我们的财神爷,要有礼貌。”陈老大一张强盗脸硬装出大善人的笑容,只有要让人畏惧。范诚连忙应是。雅贵每见他就心慌,腿一软就坐进陈老大要他坐的椅子。 “钟先生现在可发达了,阿诚,还不快拿酒来。” “不,不用。”雅贵忙说。“我现在不喝酒,而且我也没发达。” “唉,钟先生是当我坏人了?我老陈再没出息,也不到向人开口借钱的地步,你怕什么?”陈老大倒了一杯冰啤酒递过“拿着,拿着,啤酒不算酒,喝不死人的。”他自己两口一杯,比喝白开水顺当。范诚在旁边开了一瓶又一瓶。 “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老陈可是有文化的人,凡事讲究证据,从不信口开河。”陈老大细语中包藏豪气。“我说钟先生发达了,就绝对是发达了不会错。喏,根据我的人调查,你最近装修房子至少花了一百五十万,还添了一辆凯迪拉克,还有司机、佣人,拉风得教人生羡,我由衷佩服你的本事。喏,你不会说我在撒谎吧?” “不,不,陈老大怎会撒谎?” 雅贵心中叫苦不已,真是末吃到鱼反先弄得一手腥。 “那就是真的啰。你既然发财,照理也该先来我这儿走走,把钱还清了,最少也该把这几个月的利息算一算,闷声发大财实在没道理。” “我没发财,我没发财!”雅贵的声音掩不住内心的恐惧。“真的,陈老大,如果我有钱我一定拿来还,我家的房契还押在你这里不是吗?那可是我心爱的房子啊!”“可不,还买了两条拳师狗守住门口,怕我们上门。” “不是那样,陈老大,我发誓!”雅贵上身前倾,极力想说服这铁石心肠的人。“你的人所看到的全不是我的,新装潢、轿车、狗全都与我无关,我一样也买不起,是是我家新搬来的房客的。” “你把房子租出去?”陈老大的笑很危险。雅贵慌得一颗心险些停止跳动。 “你别生气,先听我说。我知道目前房子已不完全属于我,可是我正在想办法筹钱,心想有一点房租收入至少吃饭没问题,而且房客装潢房子,将来他们搬走了,房子也更值钱了不是吗?” “你该跟我商量一下嘛!” “对不住!”雅贵心里咒骂不停。 “好吧,钟先生是念过大学的人,虽然没毕业”他笑一下,分辨不出是耻笑或狞笑。“好歹比我有文化得多,再说你老子生前借钱还钱一向爽快,所以我一直对你特别优待,别的人我收四分利,还是累进利率,你借七百万,我一个月才要你二十万的利息,一年期限连本带利九百四十万,到期不远,房子就算卖给我了,没有错吧?” “对。”他知道陈老大不喜欢人光点头不回答。 “你今年贵庚哪?” 雅贵心疑。“二十七。” “年纪不算大,却也不是小孩子,应该懂事了嘛,瞧我对你多好,万一你还不出钱,你想那栋房子真值一千万吗?” “是九百四十万,陈老大。” “不对,是整一千万,你收的房租不该分我七成吗?” “可是” 陈老大拿利刃修指甲的动作,还有他那双邪恶的肉泡眼不时乜斜,使雅贵意识到所处地位之危险,不敢争辩下去。 “十二月三十日到期也没有错吧?” “对。” “那我们就说走了。阿诚,送客人出去,要有礼貌。” 雅贵如蒙特赦,健步如飞。 一日一步出险境,重回热闹的街头,马上气得说不出话,只在心里大骂:“六十万!多见他一次就要多出六十万的欠债,我操他租宗八代,天底下哪有这样好赚的行业!”但想回头去同流氓理论,包车送他去他也不敢,只有抱著“终有一朝扬眉吐气”的心思,气忿忿地忍受了。 回到家里,那两条刚从高雄运来没几天的看家犬,竟不识主人面,狂吠之声吓得他不敢越雷池一步,此刻他若手中有枪,一定先毙了这两条畜生。 杜渔出来解危,他埋怨好长一串,杜渔又是那番话:“它们受过训练,看家本领一流,小偷不敢进来。” “它们太凶了,连主人都想咬。” “那是因为你不是它们的主人,再过几天它们会习惯你的。” 雅贵自觉窝囊透顶,似乎他变成房客了,但在他们面前又不愿认输,一摇头把这问题撇开了去。 “咦,车子又换了?”门口停一辆宾士三sl。 “江先生的,他借了凯迪拉克去。” “谁是江先生?” “江青戈。” “他也来了?”雅贵心一沉。 杜渔没有回答,反问:“你也知道江青戈?当然,你作了一番调查,这也是常情。” 雅贵要想否认,楼上歌舲和糖球穿着制服冲下来。“杜叔叔,唐妈妈,”歌舲喊着:“爷爷刚才给我通电话了。” “真的?他现在人在哪里?”杜渔忙问。 “在高雄,他看到我留给他的信了。” “喔,谢天谢地,他平安到家。”唐艾爱双手合什念诵一会儿,才笑开嘴:“他这一走又是两个月,一定又有许多故事说给我们听。” 杜渔说:“还是我跑一趟,接了他来。” “不行。”歌舲摇头。“爷爷说他没准哪天会到。” “就是嘛,老爷爷喜欢新鲜,他现在一定在动脑筋以哪一种方式出现,好吓我们一跳。”糖球心照不宣的瞄了大家一眼。 于是他们都不再提了,温太武的花招猜也无用,各自提防点就是了。 雅贵把这消息告之醒桠,她蹦的跳起似要泄怒,忽又熄了火软软坐下,轻淡的像没这回事。“等他买来了再说吧!反正现在已经有五个人两条狗,再多一个也没什么。” “银子,”他突然说:“我今天碰到陈老大。” “他有没有把你怎样?”她关心的审视他全身。 “没有。”他将经过诉说一番。 “杀千刀的,他简直是吸人血发胖的。”她发了好一会儿脾气,却也是多费唾沫而已。 “银子,我想出去找一份工作,我们的钱快用光了。” “唉,我们似乎烦恼不完,钱!钱!钱!一切都是钱惹的祸!雅大,既然迟早要开口,何不现在说呢?我们也不贪心,只向她要足一千万,拿回房契就好了。”醒桠没有发现自己已失去当初的“雄心壮志。” “不行啊,我根本还没机会说服她我们是亲兄妹。” “那你快找机会啊!”雅贵投给她无奈的一瞥。醒桠其实也知道,他没什么机会单独和歌舲说上十分钟的话。 旱晨唐艾爱叫醒歌舲和糖球起床,吃完早餐由杜渔开车送去学校,放学又由杜渔接回来,晚上她通常锁上门用功,不然便和糖球一起在电脑前不知玩些什么。放假日则到她继承的服饰公司走走,时常下课后也去,直到吃饭时间才回来。唐艾爱说歌舲小姐很努力在工作呢,请钟先生别去打搅她。 她有那么多钱还需要工作吗?雅贵一直抱持怀疑。 不过,工作挣钱对于雅贵是必须的。 没两天,他在江记快递公司找到随车盘点的工作。 江记快递公司是与江记货运连线作业,顺应时代潮流。雅贵所跟的车是封闭式卡车,载的货通常是中南部工厂运来的成衣,然后隔天再出台北司机和他载往北县市几处分销点,不久,雅贵即弄明白那些服饰全是歌舲的公司要的。 这一点他没向任何人提起,自己觉得这工作委屈了他,没打算长久做,只是,当他拿到半个月发一次的薪水,内心还是非常高兴与自豪,甚至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毕竟他有许久没摸到这么“实在”的钞票了。 这一天他脚步轻松的回到家,连狗儿都向他摇尾巴。 “嗨,独角兽!嗨,幸运草!”他向它们打招呼,非但不觉得它们的名字可笑,连他们的狗脸也美丽多了。 “独角兽”的额头有一块白毛,形状像一只角。 “幸运草”的背部有一处斑点,神似四首叶。 雅贵向家里每一个人问好,只可惜不能诉之歌舲,她还以为他是神气的总经理。不过,他倒是告诉醒桠,她知道他的一切。 “好薄的一叠。”她实话实说。 “是不多,但也够我们吃饭了。” “等会儿你吃过晚饭再放心也不迟。” “怎么回事?” 醒桠怜悯的眼神教他莫名其妙,却也没多想。休憩时,他还天真的想着:这样量入为出的生活十分踏实,如果没欠债,跟银子一人找一份工作,日子可以过得很好啊! 晚餐十分丰盛,丰足得今他先是食指大动,后又欲哭不能。 唐瓦展现他料理西式大餐的才能。先是一道海鲜开胃菜,浓汤就有两种,沙拉也有两种,主菜是特级牛排,还有配海鲜的白葡萄酒,吃牛肉配红葡萄酒,吃完还有点心、咖啡、果汁,任君选择,唐大厨师体贴的照顾每一个人的胃口。 “太棒了!唐伯伯,你可以称是料理的艺术家。”歌舲赞不绝口,她的气质与高级餐饮非常相配。“平常吃平淡些,清汤面、白米、小菜就非常合胃口,偶尔来一顿大餐,更觉美味无穷,我真要感谢您肯委屈在我们家。” 唐瓦很谦虚的回应。“在温家,我的才能得到完全的发挥,我自己也很高兴。哈,来尝尝唐伯做的火焰水蜜桃。” “呃,唐先生,”雅贵克制自己问得自然些,像在谈论天气。“这些牛排真好吃,是从餐馆里让来的吗?” “不是,一般小餐厅的牛排能吃吗?一分钱一分货哪!”唐瓦得意诉说“我今天捡了大便宜,特级牛排十二盎司一块才卖二百五十元,我就想给你们来个惊喜,怎样,味道不比神户牛排差吧!” 醒桠递过一个眼色:雅大,你一天所得不够付牛肉钱。 雅贵当作不识。“这些刀叉又是哪来的?” “买的啊!买了牛排我才想到你们家没有西餐用具,刚好百货公司打折,我一口气买了十组,而且全是精品,用上一辈子也没问题,划算吧!” “唐伯伯,您买的的确很好。”歌舲一向爱用精致的物具。 雅贵已无心去问一组西餐用具值几多钱,百货公司卖的能有便宜货吗?他只看到,他今天拿回来的钞票一张张全长了翅膀,打他眼前飞呀飞走了。 他瞧瞧歌舲,再瞧瞧其他人“你们简直不知钱为何物!”骂也骂不出口,也不用咖啡甜点,迳自回房去了。 此种无力感几乎折服了他,拿到薪水的喜悦成了讽刺。 “雅大,”醒桠跟来劝他“及时行乐,别愁眉苦脸。” “他这样花我的钱,我实在受不了。” “或许我们可以私下提醒他,这里不比温家,无法任他自由发挥。”醒桠灵机一动。 “有了,雅大,你别再一次给他那么多钱,逐日发菜金,不就可以控制预算了吗?” “好是好,但显得太寒酸,我怕他们会起疑。” “你以为人有钱就慷慨啊?才不呢,我们以前也见识不少有钱人,吝啬的大有人在。” 雅贵说要想一想,醒桠下楼看电视。 “雅贵哥呢?”歌舲旱发现雅贵很爱看电视。 “他?我跟他没什么关系。”醒桠忙撇清。“你自己何不去问他?” 她真去了。 “雅贵哥!请你出来一下。” 他没想到歌舲会来敲他房门,显得有点兴奋。 “什么事?” “出来再说。”歌舲顺便瞄一下他房间布置。“你喜爱复古风?”因为看起来满旧的。 “是啊,用久了总有感情,所以拒绝新的装潢。” “我叫他们布置房子,你不高兴吗?” “哪会,看起来的确比以前漂亮。” 拌舲笑得十分可爱。“真的吗?你这样一说我可放心了。唐妈妈他们晓得我不爱老旧的家具,才作主改了。” “他们确实对你很好。”他有感而发。“你找我有事?” 拌舲一直背着手,此时伸出手来,将一张折叠得很齐整的纸递给他“这给你,请务必收下。”雅贵也不是没见识,已看出是一张支票,内心里狂喜与恐惧交战得难分彼此;莫非她已视破我的需要?啊!上天听了我的祷告,派这位天使前来救我? 很快他清楚过来,因为那根本没有可能。 这只是一张五万元的支票,发票人是江青戈。 “这什么意思?” “我们这许多人太会吃了,理该付伙食费,要不然住久了你一定会讨厌我们的。”她一脸无忧,不像在烦恼。 “不会的,我怎会讨厌你呢!”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自当别论,但我也不能现在叫他们回去,那会使他们难堪,光支薪水而没有尽到照顾我的责任,他们都不是那种人。” “你为何不辞掉他们,我会照顾你,又不花钱。” “你真幽默!”她当他玩笑话。 “真的,歌舲,有他们在,我觉得我们永远也无法像兄妹一样生活。辞掉他们!让我们过我们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这就是我想过的生活啊,我一直这样过的,为什么要我改变?”歌舲后退一步,打量他,略为不满,当他是怪人。“我要做的事太多了,每天都很忙碌,不可能化精神去学烧饭洗衣,那些不是我的专长。” “依我看花钱才是你的专长!”他脱口而出,只因不了解她所忙何事,所见的无非是一箱一箱昂贵的衣物用品往家里搬。但他马上又后悔了,唯恐得罪她。 拌舲却咯咯一笑。“花钱的确是我的专长之一。” 她不在意,他放了心,随即想退还支票。“我还不至于连你们都养不起,更没道理收这位江先生的支票。” 拌舲像天使一般微笑。“别迂了,雅贵哥,除非你有心让我过意不去。我不是呆子,怎会看不出你对钱紧张呢?你有节俭的好美德,我很佩服,一时也难仿效你的好品行。唉呀,再说下去你一定要以为我是很贪吃的女孩,不过我不怪你那么想,我在奢侈的环境中长大,味觉相当有自信,唐伯伯确实是第一流人才,但你别担心他多花钱,他有分寸的,从不超过每月的预算。这张支票是青戈开的,因为他是我的监护人,我的钱归他管,当我有需要也由他支付,一直到我成年为止。” 江青戈? 这名字浮凸出现得那么诡异,雅贵一时呆若木鸡。 江青戈! 这不是歌舲的表哥吗?怎么变成她的监护人?不该是温太武才是监护人吗?难道卖股票所得的现金也归他监管? 雅贵突然兴起了莫名的沉重恐惧感。他以前不是没想过歌舲尚未成年,但总是宽慰自己说温太武常年累月不在家,歌舲至少能作一半主,何况她有许多现金闲放着可惜,动用一些应无问题。 “怎么你的监护人会是江青戈?”他想问,然歌舲不知何时走了,他急急欲寻,恰巧糖球上楼,他抓住他:“歌舲的父母去世,现在谁是她的监护人?” “你问这干什么?”糖球审慎地说。 “我好奇,我我关心歌舲。” “喔,是江青戈江大哥啦!” 他心狂跳。“歌舲不是还有个爷爷吗?” 糖球狡猾的笑了,似在隐藏某项秘密。“本来是老爷爷当监护人没有错,但他老往国外跑,所以温大叔在遗嘱里又指定江青戈为另一个监护人。” “江青戈应该还很年轻吧?” “不错,只比我和歌舲大四岁,但他那个人与众不同,将来有机会你见了就知道。温叔叔百分之百的放心将歌舲托给他。”糖球满面笑容的说,敦厚又稚气。 雅贵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眼睛瞪向渺不可测的未来。 这以后他的笑容愈来愈少,显得忧郁了。 堡作时,只要前往服饰分销处,他都想找机会见一见江青戈,却不得其便。有一回他问分销处里的人,这些衣服将分批送去店里卖?那人却说:“谁告诉你的?这些啊到了下午摆地摊的人就过来批发,很好卖的,比你在公司里赚得多。” “这些衣服看起来满高级的,沦落到地摊去不可惜吗?” “我们老板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他认为上精品店的顾客是一种人,爱买地摊货的又是一种人,他两者通吃!”那人在货单上签字,一面说:“想想也对,中国人爱杀价,在地摊上可以买到不错的衣服又可杀价过瘾,谁不爱?连我老婆都爱穿这里的衣服,最后干脆自己下海去卖,一举两得。” “你们老板是不是江青戈?” “你怎么知道?”那人也不是疑心,只是随口说:“两个女老板死后就由他负责,摆地摊这主意也是他好几年前有一次回国提供的主意。我常说这年轻人不得了,我儿子还在花我的钱,人家十几岁就懂得生意经了。啧!” “他?凑饫锫穑俊?br> “很少,倒是经理每星期来一次。欸,你是不是也想晚上兼差,利润不错哦!”“我我不行啦!”他想摆地摊给熟人撞见多难为情。 “一回生两回熟啦,我老婆刚开始卖也是瞥瞥扭扭,后来我劝她向钱看,现在可不得了,有时赚得比我多咧!” 雅贵暗笑一会儿,回去车上。 司机小蔡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他问到第三次,小蔡哼哼哈哈:“你打听我们老板干什么?别以为你念过大学,老板就会调你坐办公桌。干!我才不坐办公桌,闷得出鸟来!” “我没有打听老板的事。”雅贵已不太在乎他言语粗俗,就当作没听见好了。 “干!少装了好不好?你会不知道‘江记’的老板是江青戈?你娘咧,你来了快一个月还土成这样?有够逊!” 雅贵张大嘴。“不是石裕秀吗?” “他只是江记快递公司台北办事处的经理,总公司在高雄你不知道?太逊了!”小蔡得意洋洋的损他。 雅贵真的不知道,不知所措的微笑了笑。 “你见过他?” “那当然,去年尾牙请客他跟他妈妈都有出席。人家现在可是独当一面的大老板,‘江记’的第二代,大富翁哪,投胎投对了命就不一样,太炫了!” 雅贵静静听着,没打算告诉他江青戈是养子的事。 什么炫呀、逊呀,他压根儿分不清楚,也不觉自己落伍,一律置若罔闻。 *** 醒桠在花园里等雅贵回来。她可怜的雅大星期日还要加半天班,相比之下,屋里那些人简直是一窝懒骨头,一点都不关心她雅大的辛劳,吃喝玩乐,没大没小的闹成一团。 正自愤懑不迭,突然觉得背后有一只手在摸她的屁股,吓得她尖叫不已,慌忙转身,却是一位嘻皮笑脸的老人。 “赞哟!小姐,你的屁股又圆又翘,连生十八胎也没问题。真可惜,我年轻时女人都包得密密的,没娶到像你这样的女人有够可惜!”那老人连说带比,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还伸手说要再摸摸看,朱醒桠扯直嗓门尖叫:“色狼啊,有色狼啊” 奇怪“独角兽”与“幸运草”不但不吠不叫,对于她的大嗓门也无反应,缝续闷声睡大觉,醒桠一脚端去:“起来啊,笨狗!去咬色狼!” “你在跳‘赐死狗’吗?我也跳得很棒哟!来,我教你一种最新的舞步。”那老人玩心大发,抱住醒桠大跳特跳disco,醒桠又是一阵尖叫,差点掀了屋顶。 拌舲他们早躲在窗帘后瞧见这一幕,笑岔了气。 最后唐肖球才说:“可怜!要不要去救她?” 拌舲嗤笑。“看她吓的花容失色,爷爷怎不解释清楚就乱来。” “老顽童嘛!”糖球说完一伸舌头。 “不许胡说!”唐艾爱横他一眼。“大叔人最好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糖球不太服气。 “他在证明朱小姐是好人还是坏人。” “往人家身上乱摸吃足豆腐,能证明什么?” 拌舲白眼送过去。“至少证明我爷爷人老心不老。”她拉开大门跑出去,一面大叫:“爷爷!您来啦!” 那老人一听之下,细皮炖肉的朱醒桠也不要了,撒手一放,醒桠坐倒地上,他人张开怀抱,歌舲小鸟般飞进他怀里,听他哈哈大笑,声如洪钟,红润的脸上满是欢愉。 “好,好,阿舲,我的乖宝贝还是这么可爱。” “爷爷,您的‘进场仪式’还是这么特别。” “哎,我愈老愈贪心,喜欢人家跑出来迎接我,好显得我宝刀未老,魅力仍在。”他笑着打量唐瓦、糖球等人。 拌舲扶起醒桠。“这是我爷爷。别怕,他跟你闹着玩。” “你的爷爷?他” 醒桠这才看清老人的长相。不太高的个子,顶上都花白了,仍用发油整理得十分时髦,穿着又颇鲜明,真个童颜鹤发,一副老来騒的德行,这就是温太武! 他拍着杜渔的肩膀。“那女人长得挺不错,屁股又圆,娶了她包生儿子,怎么样,你喜欢我替你作媒。” 醒桠怒叫:“我受不了啦!”跑进屋里去。 雅贵回来晚了没见着精采部分,他所见的温太武是一本正经的绅士,规规矩矩地向他答谢照顾孙女之惠,以至于醒桠向他告状哭出两滴眼泪,他依然持着保留的态度。 温太武确实是最标准的绅士,能说三国语言,懂得欣赏美好的事物,当他们走进一流的饭店为他洗尘,他庄重的步伐,尊贵的态度,赢得服务生最大的敬意,所能得到的最殷勤的服务,是一国元首也不过如此。 醒桠见他这样,以为下午那一场闹剧只是她的错觉。不,不是错觉,她又见到温太武玩世不恭的眼神在注视她,虽只一忽儿的工夫又转为诚实的眼神,但已足够她心惊:这不是老人的眼神啊!莫不是他体内躲着年轻的精灵! 拌舲缠着他说旅游见闻,他拣几件有趣的事说说,显得不太有精神。 “爷爷您大概累了吧,我们早点回去好了。” “我不累。”温太武颇严肃的睇她。“回去我要跟你单独谈谈。” “好的,我也有许多事跟您讲。” “这次我在法国侨界听闻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大家想不想听听?”温太武又恢复轻松的样子。“有位法国帅哥追上一位中国女郎,在一起玩了几个月,多情帅哥又有了新的情人,琵琶别抱去了。这位中国女郎的观念还很保守,不甘心被骗,死缠活缠非要帅哥负责到底,而帅哥的观念里根本没有从一而终这回事,反觉得中国女郎无理取闹,破坏了相守时的甜蜜回忆好啦,结局不太美丽我也不说了,我所说有意思的是,如果你是中国女郎,你怎么做?” “这种花心萝卜理他没有用啦!”唐艾爱摇头说。 “请他吃一顿中国菜,捉住他的胃。”唐瓦咧嘴笑。 “好聚好散,另找有情人。”杜渔说。 “不行,女人一旦有受骗的感觉,就表示对方没有付出真情,只是虚情假意,若是在一起时真心诚意,即使分手也会怀念对方。”朱醒桠幽幽道。 “我怕是那女郎没弄明白对方的心意,自己就先一头栽下去,帅哥若不受感动就会有被套牢的不耐烦,结局自然拂袖而去。”钟雅贵评论般的说。醒桠锐利的瞪他一眼。 “别问我,”糖球摇手。“我还不想谈恋爱。” “我也是。”歌舲也表明。 温太武凝目向她脸上瞧去,歌舲低了头,心头微震,已经预知爷爷待会儿要说什么。其余人皆没发现他们之间暗流波动,愉快的享受这顿美食。 *** 进房后,温太武表情古怪的打量由白色、粉红、金色所组成的卧室。 “又换新的风格了。青戈来看过吗?”他突然间。 “没有!他忙得很呢,没时间管这些小事。” “那你有去找他吗?” 拌舲面孔现上胭脂色,似羞、似恼。“去公司几次。” “他最近都在台北,怎么,你们都没在一起?”温太武神色不像在说笑。“阿舲!你忘了你的身分吗?还有你的义务和责任呢?” “爷爷!”歌舲一跺脚,坐在床上,翻眼瞪天花板。 “别瞪了!你不高兴也好,我既然来了就非把话讲明白。”他背着手,显得十分神气。 “从你出生到现在,你想做的事我没有一件不答应,但现在你的身分不一样了,爷爷要讲公道,不能没道理的护着你。” “我,唉呀!”她用手捂住脸。“爷爷别说了。” “我不说谁说?”温太武坐下来,安抚地道:“这个婚姻是你答应要的,当初在你父亲病床前你亲口说好,我们请牧师来证婚你也没意见,那就表示你心甘情愿嫁予青戈做太太,你就必须做到啊!”“我又没说我反悔了。”她声如蚊蚋。 “那你告诉爷爷,你尽了哪一项做太太的责任?”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你们在美国的时候相处得很好,他归国你也很开心的陪他四处走走,感情一向不错,怎么一结婚反倒生疏了?” “我怎么知道?” “我倒知道。你想不想听?” 她心说:我能不听吗? “阿舲,你自幼聪颖过人,爷爷不相信你会在这事上胡涂。江青戈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可以跟我?邓的昙托。阏煞蚓筒怀闪恕!蔽绿涞谋砬榈挂膊惶纤唷!澳阋裁靼浊喔晔歉鲆亢檬さ娜耍兄腔邸15胁鸥桑昃臀约豪刍槐首式鸫匆到强斓荩思铱渌觳呕蚱渌裁炊己茫灰阆茫愀挚盗耍貌坏侥悖运母鲂阅阋晕峁蛳虑竽懵穑俊?br> “我我有跟他解释了啊!同学若是听说我结婚了,她们会笑我的。” “傻孩子!她们羡慕你都来不及。” “爷爷!”歌舲惶恐的说“青戈他跟您埋怨了吗?” “他会说才怪!其实,他默默忍受你这个太太的冷淡,我才真替你担心!”温太武拍拍她。“听爷爷的,收拾一点衣物,今晚就跟我过去。” “什么?” “我可不想在此住下,青戈那边有房间,你难道不想跟爷爷多聚聚吗?”他眨眨眼。 “去吧!去吧!你知道我最怕冷清,他那个人又不爱多话,我不习惯。” 温太武自先下楼,雅贵尽责的挽留他住下,他笑笑:“客气!客气!我得去瞧瞧我外孙,歌舲陪我一块去。” “那今晚” “哦,请你别费神,我们就住在那里。” 等了好半晌,才见歌舲姗姗而下,神情极不自然。 温太武吩咐杜渔开车,托住她胳臂便往外走。 在车里。 “丫头,去见老公开心一点才像话,还是你紧张?” “我干嘛紧张?” “那好。你的戒指呢?” “我不要戴啦,现在不流行!” “这也讲流行?” “当然。” “别绷着一张脸多难看,笑一个!” 她牵动唇角。 “啧,比哭还难看!” 第三章少年丈 结婚前与结婚后的心情、思想多少都有些不一样,只有你一味固执不愿改变下了车,停在一栋大楼前,顶楼的灯光依然通明。 温太武像所有半退休的老人一样,对年轻人的热情干劲有一种酸葡萄心理。“老样子,不到半夜不睡觉,他的活动能量未免太惊人,达到令人生厌的地步!” “爷爷!”歌舲反过来为丈夫辩护。“青戈的责任很重呢,我不太有时间帮他,所有的全落在他身上了。” “是他怪胎!现今的年轻人巴不得工作愈轻松愈好,休闲娱乐多多益善,讲究工作即游戏,个个缺乏责任感,就这小子爱逞强,独揽大权,累死活该!” “您不懂啦,爷爷,青戈的想法是正确的,您想想看,在其他人都偷懒的时候,肯努力有才干的人不是愈容易出线,更显得鹤立鸡摹吗?您自己才说过他要强好胜,现在反口批评他算什么嘛!” 温太武真欢快,假苦脸,却掩饰得很好。 “他工作这么晚,说不定饿了,我去买点消夜回来。” “不必啦,阿舲,他的秘书一定把他的胃照顾得很好。”他语气暧昧。 拌舲的表情近于迷惑与猜疑,温太武眼也不眨一下,反而对她微笑。“我人不在台湾,对你还是非常关心,所以,我一回国,就有好些人向我打报告。伊翠欢这女孩子你应该见过,你觉得她怎么样?” “涸葡做,也很有耐心。”她喃喃道。 “可是我却听人家说,伊翠欢放弃了夜大的学业,正全心全意帮着青戈,早上第一个来公司,晚上却最后一个走,时时和青戈两个人工作至深夜,再由青戈开车送她回家。” 拌舲冷笑。“没人说他们就一夜不回家?” “还没有这样的传闻,其实就算有,三更半夜大家都睡着了,谁还去注意他们之间有没有这个那个。” “什么是这个那个?” “你跟爷爷大声说话想造反啊?” “谁教您胡说八道!”她嘟起嘴。 “你不相信最好,我本来还担心你听了不高兴就跑去同青戈吵,到时候闹出笑话,青戈将更不谅解你了。”温太武仰头对着顶楼外泄的光芒,那双还十分清澈的眼睛里混合著智慧和认命。“你须牢记,我们温象的女儿只嫁一次,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的抉择。‘人的生命中存在着义务’,歌舲,你永远都不要忘记这一句话。” “爷爷!”她的大眼睛茫然地。“如果青戈他真的和伊翠欢有什么的话,我该怎么办?” “你是我最骄傲的孙女,未来的女董事长,怎会问出这样愚昧的问题?” 突然间她的心稳定下来,略歪着头,就像个女学生天真地注视着租父,瞬间笑了,极其灿烂无邪,伸臂挽住祖父的,她的声音好柔好软“走啦,陪我去买消夜。我还记得您爱吃地瓜粥。” “好孩子!” 圈内的朋友、敌商都公认江青戈是个天资异禀的人,善用人才、精于管理、擅长分析、直觉灵敏。 他本身不做服装设计,然而不管是国外进口的服饰或本国设计师的设计,他每每看了图样便能预测到那些件将畅销、那些件有赚头但成绩平平、那些件不妨束之高阁。 而嫉妒他的人在亲眼目睹他的长相之后,都要说别人吹嘘过分,不当他是敌人看待了。 他的长相平常之至,混在人群中无人去注意他,只不过额头特别宽,耳垂特别厚,可惜这些特征被他的圆圆的娃娃脸和忠厚的话声所遮盖,人们只看到他不带威胁的面孔,很少去注意他蕴藏丰富学识的小眼睛和大脑袋。 伊翠欢来应征时,很难相信这与自己同年龄的大男孩竟是老板,涸屏刻的打量过他呢,而今,不过三、四个月,她对他充满了敬佩,从他那儿所学到的比大学念两年都多,便毅然丢弃文凭,全心全力技人竞争市场。 她泡了两杯营养麦片饮料,坐在大型电脑前的他孜孜不倦地工作,她不得不提醒他:“十一点多了,总经理,你不休息一下吗?” “你先放着,等冷了我再喝。” “冷了哪还能喝,我帮你吹凉点,温温的正合口。” “也好。”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伊翠欢越过空旷的办公室看见一老一少,他们未语先笑,似乎边说着开心的事边走进门,一个若洪钟欢畅,一个如风吹银铃响,连江青戈都注意到了,连忙站起身,走向他们。 “爷爷!拌艘!这么晚了你们来做什么?” 拌舲最爱拧揉他厚厚的耳垂,原只是两人私下的游戏,此刻似乎忘了。“老婆来看你还需要理由吗?老公。” “是吗?我受宠若惊了。”他逗趣地看着她,眼光却很奇异。“那我可以来一个晚安吻吗?”此时不占便宜更待何时,吻得她面河邡赤,一旁的人目瞪口呆。 温太武似乎感冒了,不住地咳、咳、咳。 伊翠欢似乎受惊了,眼神有点悲伤。 拌舲樱唇轻绽,天使也害羞,将一包消夜落在地上。 “这是给我的?”青戈捡起它。“我正好饿了。伊小姐,麻烦你取两个碗。” “我买了两份,你和伊小姐都辛苦了。”她几乎是有点靦?地说,使青戈眼底浮现了一丝笑意。 拌舲坐在电脑前看他未完的工作,青戈走到椅背后,左手端着面碗,右手的筷子比向终端机上的萤幕。“我正把吴和吕的图样输人作比对,我开始对这两位设计师感到失望,不但没有抓住这一年冬装的流行趋向,更显示出他们完全照翻去年的义大利风。” “的确。”她偏头望他。“你打算怎么处理?” “送去二号工厂应该会受欢迎。”那意指最后将流入地挺,销售至中下阶层。 “他两人肯同意吗?” “不同意我也没办法了。” 青戈吃东西倒细嚼慢咽,但一吃完绝不留恋,放下碗即和歌舲投入工作。伊翠欢洗了碗,温太武提议送她回去,不忘责备青戈:“下次别把女职员留到这么晚,家中父母多担心,需要加班,也该找男职员。” 伊翠欢不服。“老先生,工作场合不分性别的。” “但为什么只有你留到这么晚?这不是变相的歧视未婚女性吗?” “唉呀,爷爷,你们两人路上冉讨论男权女权吧!” 温太武一笑,和伊翠欢下楼。 青戈伸直了腰。“剩下的明天再做。”关了电脑,他坐在桌上,低眉俯视他轻盈可爱的妻子,那目光瞧得她芳心大乱。“为什么来?”他问。 “我是你太太呀!”她理所当然地说。 “噢!是谁提醒你的?爷爷吗?” “青戈!”她受不了他怀疑的口吻。“我不需要人家提醒,从来也不曾忘记我俩的婚姻关系。” “我倒是没有结过婚的感觉,真的。” 她发现他一直在注意她的左手,心里真懊悔。“我我不习惯戴戒指,而且我要上学。” “是啊,你要上学,那你这么晚来干什么呢?” “喔,青戈,你不欢迎我来的话就直说嘛!” “我没资格说这话,公司有一半属于你。”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没有公司股分,你会将我赶出去?”她柳眉倒竖也是一副可爱相。 “不会,我没有怪僻到那种地步。” “那你现在怎么一脸不开心,我来看你不好吗?” 他缓缓摇头。“歌舲哪歌舲,我的心不是铜铸铁塑,经不起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在你没能想通之前,我们少见面的好。” 她气馁地注视他。“青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也许吧。结婚前与结婚后的心情、思想多少都有些不一样,只有你一味固执不愿改变,不给我做丈夫的行使权利,要是你认为我拿你没有办法,你就错了,我只是顾念我们的情谊,若还有,就是你不断提醒我的:你才十七岁,你要上学。我无意欺负未成年少女。” 他侃侃而言,语气是平淡的,却也极端辛辣的。 “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吗?”她怯生生、又带点哀怨的对年轻的丈夫瞟了一眼,唉,他不能笑一个吗?“我们可以作心灵沟通,想想将来还是事业上的好伙伴呢,我的天分再加上你的才华,哇,我们不是天生一对吗!” 他的表情告诉她:我没空听你胡说八道! 她对他笑笑,他不为所动。 她气了。“江青戈,你若坚持,可以拉我回家啊!”他反倒笑了。“算了吧,扫兴的经验我尝够了。”他倾身轻吻了她的额。“回去吧!” “不,我答应爷爷陪他去你那儿住,你总不敢教他滚蛋吧?” “傻子,他不会回这儿来啦!” “可是他明明” “骗你上当!”他帮她说完。 “噢!”她轻咬下唇,脸上表情是深思而不确定。 “爷爷有时真像孩子,唯恐夭下不乱。” 拌舲迅即皱起了眉头。“他是吕洞宾,给你咬了。” “你骂我是狗?” “我没说。” “算啦,我送你回去,走!” “去你那里?” “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不,我们不可以。爷爷预计我我们唉呀,总之我今晚绝不能回去。”她祈求地望着他,期待他的回答。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静静的问。 “青戈,如果”她几乎不敢说出口,把手叠在他掌上。“你的公寓不会小得多我一个便挤不下吧!” “我那边只有一问睡房,我可不喜欢睡地板。” “那我睡沙发好了。” “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床,一间浴室,一座衣橱。” “你别开玩笑了。” “是真的。反正我只是回去睡觉而已。” 她怦然跳动的心失望地沉下,更有少许赧然。 “青戈,我很抱歉。” “这又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要这样。” “瞧你说得多冷淡!”她不满,愧疚之情少了大半。 一阵短暂的停顿。“真的很晚了。”他的声音一样四平八稳。 “你尽管走你的,别担心我想你也不在乎。” “歌舲,有时候我真想狠狠打你一顿屁股!”他好像给人掀开了糖衣,看清楚其中包藏的是苦的,恼怒的一把拉起她。“快回你的王宫去!” “我不!”她推开他。“爷爷不会喜欢今晚再见到我。你自管回去,我留在公司,一夜很快过去。” “你这是欺骗你知不知道?”他发出了一个激动的喉音。“如果有什么最今我生气,就是被人利用!” “你自己也说公司一半属于我,我留一夜也算利用你吗?” “你明知道爷爷要你来的目的,是不是?”他凝注了她良久,然后将头斜向一侧。“我宁可你老实去告诉爷爷别管我们的事,也不想看你要花招。” “你你自己去说!” “我困死了,再见!”他扭头就走,很快消失于视线外。 “江青戈” 她哭了起来,委屈得如同他真打了她的屁股一样。 青戈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狠下心走开。 等在电梯前,忽然间静悄悄地反教人心寒,他又蹑足走回办公室,心想她若冷静了,倒也毋需多管锵!哗啦!砰!各种杂音一入耳,他心知糟了,急急推门而入。 “我的天!” 他的办公厅像给移至外太空,瞬间失去地心引力,桌上的文具、电话、传真机甚至椅子、小茶几形形色色各样物兵全浮在半空中,给吊了钢丝一般,间或有的失控,有的摔下,有的碰撞成一块,总之热闹极了。 “停下来!拌舲!”他一边躲一边喊。 于是茶杯摔了,电话线扯断了,“我说停止!停止!”他抢过来拥抱住拌舲。“你答应我不再使用超能力,快停止,歌舲,你的精神负荷不了。你想自杀吗?” 她的眼坤闪烁炫人的光芒,他定定地望住她的眼,轻轻地抚着“放松!痹,阿舲,全身放轻松,没事了,放轻松,” 他一声比一声放轻柔,像在爱抚他最心爱的孩子,终于,她缓缓合上妙目,身子一软,昏睡过去。 他吐出一口大气,这才发觉刚才紧张得全身冒汗。 眼看现场一片混乱,明天来上班的同仁怕不以为遭小偷破坏? 青戈一时也管不了那许多,抱了歌舲下楼,放进车里,系妥安全带,好一会儿.他就盯着她天使般的睡容摇头,显得很担忧地自语:“你是最差劲的超能力者,一发功往往先自伤身体。” 发动车子时,他又笑了:“不过,你也是最可爱的女巫。” 他晓得她这一睡,最少八个小时才醒得过来。 *** 鲍寓里,因为家具太少因而显得空洞。 他放了一缸洗澡水,倒入浴精,撩起一缸泡泡,然后将全身发汗的歌舲脱成初生婴儿,放入浴白泡着。 早一个月前就有两箱子歌舲的衣物用品往他这儿迭,枉他窃悦好些天,甚而购回数瓶不同香味的法国沐浴精不过,今天总算派上用场了,光是睡袍便有三件。 一袭真丝,雪白;一袭混纺纱,银红;一袭细棉,水蓝。他挑最后一件,式样最保守,称得上稚气的。 走回浴室,他的小娇妻昏睡如故,头枕在毛巾上,一副今夜不设防的姿态,即使名正言顺是她的丈夫,也只敢做上一回君子。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可以完全捕捉住她平时难得流露的温柔和羞怯,仿佛正作着美梦,使她显得更为动人。 她是青戈年轻的岁月中所见过最吸引他的女孩,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所以如此着迷的原因。她的气度和风范使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尊贵的公主,然而她多变的性情和与生俱来之异能,让她变成爱游戏人间的妖精。 他自认知她甚深,在美期间,寒暑假都是他陪着她一道去超能力研究中心作测验,他完全掌握她的情况,两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温达荣临终前要牧师到病房为他们证婚,他很高兴能娶到他喜欢的女孩子,根本没想要拒绝,可是,老天为证,他不是为了当监护人而结婚,他要做她的丈夫! 丈夫这两个字她懂吗?他为自己感到难过。 “我真是自找麻烦!”他抱她上床时回答自己“不过你别想我会放过你!你视我为监护人,好,我会做到,等哪一天你开窍了,老婆啊老婆,你老公会连本带利讨回公道,你等着吧!” 她在床上蟋缩成一团,像一只小猫咪,唇角犹荡笑意,他的威胁她半点不知情。 清晨九点。 青戈摇醒她。“歌舲,起床啦!你睡得够了。” 她一脚踢开被单,翻个身又不动了。 他看了半晌,直到电话铃响。 “喂!我知道,我马上过去,不,不,不用报警,你叫大家整理一下,有何损失等我去了再谈。” 拌舲马上醒来。“发生什么事了?” “职员说,公司遭小偷,现场一片混乱。” 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我昨晚闯祸了吗?” 他友善地笑笑。“一件小事而已。”他继续扮演监护人。“学校我代你请了一天假,你可以在这里休息半天,下午我叫杜渔来接你。桌上有面包、牛奶,你饿了就吃,还有你的衣服在衣橱里。” 她没有反应,他一面打领带一面藉着眼角的余光,他瞥见她瞪着他看了好久。他无法再佯装下去了,转过头,他的眼睛闪烁生动的光彩,这时他几乎是好看的了,脸上的笑容也很温暖。“怎么样?你一切都还好吧?” “我很好。这里是你的公寓?” “你很失望?” “有一点,看起来跟你的人一样冷淡。” “噢!多承诮赞。” “不过你的领带很好看,花色满新鲜的。” “两百元有找,一元。” “真的吗?”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活动起来,跪坐在床上,拿着他的领带又看又摸。“你运气不错,捡了便宜?。” “还好啦!其实两百块一条和两千块一条的领带,普通人根本分不出来。我见它很配我几件衣服,就买了。” “你要上班啦!” “嗯,我晚上回高雄,下星期二再上来。” “你不在,我可以住这里吧?”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不放心。” 他笑着吻吻她的鬒发,出门去了。 她诡异的笑出声,跳下地,尽情参观这间公寓,哇塞,还真够单调,再住下去灵性都快被磨光了。 在小抽屉里,她找到她想要的东西,这才拉开衣橱,任意挑选几套衣服,在身上比着,等换好衣服,她便上街找锁店,将青戈大门的钥匙配了一副放在身上。 下午她到公司去,杜渔正帮着送货回来,一见她眼睛魅起“歌舲,你穿这身杏黄色的衣服真好看,今年的新装吗?”他和唐瓦夫妇一样,人前叫她小姐,私下呼她小名。 “真的好看?这是爷爷从国外带回来的,我嫌它们太成熟了一点,所以就搁到一边去。 你觉得还不错吗?” “不信你去问江先生。” “他今天又吃饭盒?” 杜渔呵呵笑。“答对了!” 拌舲走进公司,看一切都井然有序很正常,疑问了半天总算放下心来。昨夜她悲怒之下,恨不得将公司毁了,起先她还清醒,昏睡后的情形她即完全不知了。 “青戈,你怎么那么爱吃饭盒?”她俏立在他眼前。 “好吃,方便。”他仔细盯视她一会儿,眼里有徘徊不去的激赏。“你今天不大一样哦,可爱尚不足以形容。” “是不是比较成熟?” “成熟?哈哈!你那一脸小孩子表情” “喂,客气一点哪!” “是,是,我老实说好了,”午休时间他人也风趣些。“平日你看起来像小女生,今天则有年轻女孩的风韵了。” “这样吗?我偶尔也打扮得成熟世故哩,只是你忙得没时间注意罢了。”她偷眼瞧去,只见他满脸不以为然,便目不转晴地瞧着他。“我自知这一张脸孔不够艳丽,更需要衣装了”俯身在他耳根吹气“我穿露背装你见过吗?我穿迷你裙你见过吗?还有哧,你想看不想看?老公。” 他像突然忆起她的身材是极其娇艳的,脸现尴尬之色。“这里是公司,歌舲。” 她狡猾的据嘴一笑。“我知道啊,谁教你今早对我那么一板一眼,像我妈。” “那不是你要的吗?” “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吧,不要每次都怪我。” 他在她臀部拍一记。“回去做你的事,下星期我回来就要下半年全部的图样,你若交不出来,我会押着你熬夜赶工,听明白吗?” “知道啦!”又不甘心的嘟起嘴。“我一定不会长寿。”意指他虐待她。他又重重拍她一记,再偷吻她一下,这时上班时间到了,他使丢下地她去工作。 “唉,他怎么那么爱工作,我真希望他能带我出去玩,就像在美国时,背起睡袋,骑着机车自助旅行。”歌舲心里如此期望,一方面又明白短期内不可能实现。 “可怜的青戈,他太辛苦了!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温大小姐说要给人惊喜,就绝不是普通的小堡程。 青戈南下这期间,她动用许多人,将公寓作一番彻底的改变。 因为房子是租来的,所以利用机能性的装潢,将来要搬走时,可以连新家具一起搬,唯有墙上粉刷、壁纸只好便宜房东了。 “这才像一个家嘛!” 她性喜多变,每一回装修房子就变换一种风格,这回她相中朴素的欧洲乡村风味,使用许多原木器材和花布。 上学时,她叫杜渔过来监工,一下课自个儿就往这儿跑。 “杜叔叔,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当然,这么好的家谁能够不喜欢?” 拌舲满足了,开怀的笑了。 知道青戈要回来那天,唐瓦过来帮她煮了一某好菜,临走时还说:“乖乖,你愈来愈像好太太了,青戈真有福!” “谢谢你,唐伯伯。” “你今晚是不回去了?”他嘻笑。 “那当然啰,你没看我多加了一张床。” 唐瓦一怔,摸摸鼻子。“我收回刚才的话。”走了。 拌舲没听见他最后的嘀咕,忙着装扮自己呢! *** 江青戈跑着楼梯上楼,一边扯下领带,圈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昨晚歌舲给他电话,嘱咐他回来晚餐,她将给他“驾喜。” 哪一种惊喜?他一颗心兴奋得怦怦跳。 门打开,迎上一室黑暗。他微怔。 “别开灯。” 她持着烛台出现,映出一身的娇红。 “跟我来。” 她牵了他的手缓行,他微看出这家似乎不一样了,也没怎么注意,目光全集中在他身旁的人儿,香得诱人。 就着烛光晚餐,他贪看娇颜,不免食不知味,内心却有无比幸福。 “把你喂饱了,你会更喜欢我给你的警喜。” “希望这一吹不是假的。” “我全准备妥了,哪还有假!” “歌舲,我可以信任你吗?” “自然,我是你的妻子,难道你忘了?” “我没有忘,我怕你又缩回你的保护壳去。” “你不喜欢唐伯他们?” “我不喜欢他们过分护着你,使我没办法接近你。” “他们也很照顾你啊!”“却更爱护你,而忘了我们已结婚,我才是一家之主。” “哦,所以你一直没肯去那边。” 他没有回答,反问:“说到钟雅贵,你的寻亲游戏还没结束吗?” “不是游戏,青戈,是真的。” “什么真的?” “我相信他的爸爸真是我母亲的前夫。” “那又如何?” “表示我们有可能是一母所生啊!”她开玩笑的说。 “别荒唐了!” “而且我也很喜欢那栋房子。” 他嘴角一扯,含糊的说:“花了好一笔钱装潢,自然舒适无比。” 她一声轻叹:“喔,青戈,你别扫兴嘛!” 他咯咯一笑。“说说你要给我的惊喜。” “请你闭上眼睛。” “为什么?” “闭上麻,我喊‘睁开’你才可以看。” 他将信将疑,真的合上眼。 拌舲赤足跑去揿亮全屋子的电灯开关,明晃晃的如同白昼。 “好了,青戈,睁开眼。” 在青戈的想像中,歌舲投身入怀,使他不禁微笑。但睁眼所见,是歌舲伫立于一堆他没见过的家具中,墙壁、窗帘全换了样,他顿时惊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霍然起身,发现吃饭的桌子也不是原先那一张。“这些东西打哪儿来的?” “我叫人送来的,花了我不少工夫挑选呢!”她倩笑如花。“你不觉得这才像有家的味道吗?” “我的天!你这次花了多少钱?” “因为房子不是自己的,又这么小,想多花点也没处使,才五十万元而已。”她伸出五根手指头,天使脸蛋上满是示好的笑容。 “‘才’五十万元‘而已’!”他用嘶哑的声音喊出来。“我的温大小姐,你也未免太过分看贱金钱,一个临时住所你就花了五十万,你可知道,租期只到下个月,你这五十万跟投入水中有什么两样?” “我不知道啊!”她收起笑脸。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我想让你开心、让你惊喜,怎能事先说破?”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他心中疑云大起,追问:“你口中的驾喜就是指装潢房子的事?” 她连忙点头。“我想要你住得舒服些嘛!” 他走进睡房,两张床横在眼前。“这又是干什么?” “我是想” “你直说!” “雅贵哥有时挺啰唆的,我可以避到这里来。就当成我们露营,一人一个睡袋。”她一口气讲完,眨眨眼。“你不会介意吧?” 他即使心感悲哀,也不让人看出来。 当丈夫的功用就只如此?一架提款机?一个避难所?而她显然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也不去寻求问题症结所在,一味只管自己高兴,青戈在此瞬间迷惑了:我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当初我是鬼迷了心窍! “你不要生我的气,青戈,”她蹲在他椅前“我有一点不对,我们说好了五万元以上的金额必须经过你的同意,我擅自作主真的只想博你一笑,没想到你不喜欢。拜托,不要为了钱生我的气。” 他不要看她,他突然想把她推得愈远愈好。 “你回去,我想静一静。” “我留下来陪你。” “我不要你陪,你回去!” 她毫不犹豫地摆出一副难过的面孔,然而他根本没看她,脸上表情之复杂,教她看不懂更猜不透。 她走了一半又回来。“你不送我?我不知道路。”他却看得她心里发毛。“好嘛,叫杜叔叔来接我总行吧!” 他似弹簧反弹一样跳起来吼她:“你不能有一次用自己的双脚走回去吗?” “你你干嘛凶我?”她骇得差点结巴。 “我受够你了!你任性、幼稚、无知、自以为是、不解世事、不思长大,从小傍人伺候到现在,我看你连走路都快忘了怎么走,没有一点金钱观念,你这样的人,上上下下,左看右看,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吃摇地看到他露出恼怒和厌恶的神色,全然不懂他突然发的什么疯。 “以前我觉得你很可爱,彼此又互相喜欢,所以很高兴和你结婚,可是现在我后悔了,做女朋友你尚能胜任,做太太你则一无是处!” 她心魂欲丧。“你讨厌我了?” “对!结婚七个月,两百一十天,你整整失职五千零四十个小时,我厌倦了一而再的诱导你,我讨厌再扮演监护人的角色。”他指着门口“现在,我要你作好选择,留下来当我的妻子,或者回去作大小姐。” “你疯啦!” “我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你说出这么伤人的话还说清醒?” “你到底要选哪一个?做妻子,或是当大小姐?” “我不选择!”她的脾气也不小。“我没必要忍受你的指摘,爷爷劝我做一个好妻子,结果呢,只换来你的白眼,不谅解吗?” “你算什么妻子!”他将她拉向门口。“出去!出去!短时间别再教我见到你,免得我吃不下也睡不着。” “你好,江青戈,你不要后悔!” “我不会。生命中少了你只有让我松口气。” “你就这样讨厌我?”歌舲伤心极了。“你这个大骗子,以前还说喜欢我,我真傻,一直相信你,你可恶”她扬手给他一巴掌,青戈机警的闪过,她不甘心就这样算了,扑过去往他身上一阵乱锤,啪的一声脆响,歌舲的左颊现上通红的五指印。 这一巴掌震乱了她,却令他清醒过来。 青戈瞪着自己的手,歉然地望向她,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你打我?”她一时不敢相信,仿佛要证明她的错误,热辣辣的痛楚感觉直钻入心。 “你打我!”她哭喊出来。“爸爸妈妈都没有碰过我,你凭什么行我?你凭什么!男人打老婆是最下流!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歌舲!” 他满脸懊悔的表情没能留住她狂奔出去的脚步。 “天!我干了什么?” 她是那么骄傲,那么小姐气,却肯为了讨他欢心而忙碌数日,肯在他跟前低声认错,他为什么不能珍惜短暂的快乐,反而同她闹翻天?当时他是给猪油蒙了心? 青戈怕她出事,忙跟了下去,保持一段距离守护她,直到看她上了计程车。 其实他想告诉她,他不完全为了她乱花钱而生气,最主要的,是他抱持莫大希望而来,却又落了空。 她不愿明白,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第四章老谋深算 “你惨了!你惨了!你把歌舲弄哭了,我们两个设计好要整你,弄得你惨得不得了,呃”拌舲到家时,每个人都挤在电视机前看第四台的拳击赛,不时发出叫好声。 她的出现是意外的,又一副落寞凄惨的样子,与平素判若两人,然而她的神情却又那么不可侵犯,眼里尽是阴森的火花,像在警告每个人:不要多问!别过来安慰我! “小姐!”唐艾爱轻呼,知道一定发生了严重的事。 “快去把我爷爷找来!我要我的爷爷!马上就要!快找他来”她一阵尖喊,众人騒动,杜渔忙去打电话。她跑上楼,把自己锁在房里。 半小时后,温太武自朋友处赶过来。 “怎么啦?阿舲跟青戈在一起不是挺好,又出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得出所以然。 “她人呢?” 这回大家有志一同齐指楼梯,表示在她房里。 温太武看此情形,心里也有数了。这些人全看着歌舲长大,当她自己孩子一样,如今反常地不愿多口,歌舲的状况一定很糟。 他只有自己去寻求答案,解决难题。 “歌舲,爷爷来了,你开门。” 门旋即开了,一个红影扑向他,撞手顿足,弄得他措手不及,还要听她哭诉:“您害我,您害我!我不该听您的话去对他好,结果他骂我还打我,”温太武一直听得含含糊糊的,直到歌舲抱住他痛哭失声:“爷爷,青戈他真的打我,打得好重好重,我恨死他了,我我要离婚!” “什么?不许提离婚!”温太武有力地关好门表示其决心,然后转身看清歌舲脸上的红印,更加怒不可遏。“江青戈那小子真的打你?” 拌舲可怜兮兮地点头,泪水纷纷落下。 握紧拳头,温太武在屋里转了一圈。“来,坐着,将事情经过由头至尾说一遍给我听。”他很有耐心的等她顺从。 “我不,这么丢人的事您还要我回忆一遍?” “你不跟我说又同谁去说?我是你的爷爷,你是我带大的,有什么丢脸也是我们两人一起丢。要不,何必叫我来?” 她落坐床上不住拉扯他。“他打我,您看见了,我要您去教训他。” 他叹。“我年纪一大把,打不过年轻人了。” 拌舲身子一侧,滚在老人怀里,不依道:“我不相信,您一定有办法的,从小不管我要什么您不是都能办到吗?” “阿舲,如果你要的只是衣服、珠宝,那当然没问题,但你要我去教训一个人,你总得让我明白事情真相,才好为你拿主意啊!”拌舲一想起来就难过,哭得唏哩哗啦。 她加油添醋的述说自己所受的待遇及委屈,到后来只剩下哽咽:“他讨厌我啊,爷爷,他骂我骂得好难听,说我只会花钱一无是处,叫我以后别再去找他,他又说,看见我会使他吃不下睡不着,最后又打我” “唉!冤家!”温太武长长叹气。 她不住抽噎。“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您和爸妈都没有打过我,它是我丈夫就可以打我吗?那我情愿不要丈夫,我恨他,我要离婚!” 温太武不断安慰她,却又断然拒绝道:“不许离婚,温家没有离婚回来的女儿。” “我妈妈就离过婚。” “她可不姓温。” “您不疼我,爷爷?” “胡说。” “好,您养大我就为了给人欺负是不是?您一点都不在乎,我不如跑去撞车算了,省得丢人现眼,让您为难。” “你这孩子真口没遮拦!万一你再出了什么差错,教爷爷一个人怎么活得下去?”温太武也很厉害,眼角垂泪,作无言的控诉。 她垂下了眼睛。 “爷爷!”她不安的轻唤。 “则叫我,是我教你捉住了弱点。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车三条命,儿子、女儿、媳妇一起丢了我走了,要不是还有你这小人儿需要我,我已活够了!” “爷爷!对不起,请您不要生气!”她悲从中来。“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您再不理我,我怎么办?” 租孙俩哭成一团。 “阿舲,可怜的乖孙女,若非你父母去的早,爷爷又已风烛残年,随时有可能去见阎王,所以才让你这么小作新娘,就是想把你托给一位可靠的人” “不会的,爷爷您一定长命百岁。” “又说傻话,唉,你一不快活爷爷就痛心,绝活不长命。” 她畏怯地低头认错。“是我不好。” “是我们不好。”温太武满含慈祥的说。“本来你可以继续享你的福,是我和你爸爸双手将‘妻子’的枷锁套在你身上,你不曾反抗,只不过是想安慰亡者,你的同意并不表示你真懂得怎样做妻子。你最该怨的是爷爷,我可以阻止,但没有,自私的想这对你也许最好,而我也能继续去旅行,唉!” “是我答应要嫁的,怎能怪您?” “你不懂的,孩子。”温太武歉然地说着,轻声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只自私的考虑到青戈的历练勉强可以独当一面,于你于公司都有好处,将来你们夫唱妇随未尝不美,何况他的才能再加上你的必定更有发展,于是,我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你才十七岁,没有当人妻子的心理准备。或许,你觉得当新娘子挺新鲜?或许,你把这当作为一次冒险,另一场游戏?你别忙着否认,我并不怪你,不过你确也难辞其咎,结婚到现在,不管生理上或心理上,你还是温家的大小姐,爷爷的掌上明珠,从来不是江太太。” 他的声音流露着明显的忧虑,脸色极端痛楚,歌舲低眉额首,自觉不考,让老人担忧,又低低啜泣起来。 “乖,不要哭,让我们一起想办法把问题解决。” “没有办法啦,他都说我累赘、惹人厌,呜” “他是说气话,你还当真!你别以为他是监护人之一就一定永远保持冷静沉着,那只是他在公司的表相,我说过他要强好胜,其实私底下他自己也只是个大孩子,难免闹闹脾气,你页指望你老公是圣人,是无所不能吗?” “他的确无所不能,连打老婆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太过分了!也许他现在很后悔了。” “他不会!您没见他打我时有多凶,我恨死他了!” 他的眼神沉静,脸色严肃,背着手在屋内踱方步,良久,他问:“你想,该怎么做才足以让你消了这口气?” “我订制一个江青戈的人形娃娃,每天拳打足踢,用针刺他,拿刀砍他,最后把他丢进火里慢慢烧死。” “这不失为消气的好法子,但你不觉得太便宜他了吗?” “难道我真能把他怎样吗?离婚您又不许。” “你真傻呀,歌舲,你平常的聪明伶俐到哪里去?”他佯怒道:“离婚就能解泱问题吗?你一年之内又结婚又离婚,最后吃亏的还是你。爷爷哪一次不是为了你好?你乖乖听我说,最好不要离婚,一分手两人再也不相千,你还能拿他出气吗?他又损失什么?最后你一样消不了气的!” “爷爷?”她有点迷惘。 “我们必须好好计画,务必使江青戈后悔对你的无情,恳求你的原谅,这不比拿一个打不痛的人形娃娃出气有意义多了?” “他那个人死鸭子硬嘴巴,才不会向我低头。” “如果他肯呢,你会原谅他?” “可以考虑。”歌舲又摇头:“他不会的,爷爷。” “放心,爷爷一定替你想一个收服江青戈的好方法。” 拌舲念及租父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为她撑腰,心下稍慰,也不再太过分的自伤自怜,反而不住催促他快想法子。 温太武静默地审视她,一项大胆的计画在心底逐渐成形,不觉唇边漾起一个微笑。 “您笑什么呀,爷爷?”歌舲疑窦顿起。 “我一想及青戈被你欺负的样子,忍不住要笑。”他干脆痛快的大笑数声。 “那您想出办法没有?”她跃跃欲试。 “有一个,但做起来很难,我怕你办不到。” “您说嘛!” 他再度摇头。“算啦,我另外想一个。” “不要,您这么神秘一定真有妙方,我要您说嘛!” “也好,让你参考一下,不行的话我们再想别的。”他装着不太起劲。“青戈那混小子自负得很,他不肯寄人篱下,我想把他骗来,跟你每天朝夕相处,他的小毛病啦、弱点啦一定再也掩饰不了,你不正可以对症下猛葯吗?” “要我跟他住在一起?我不答应!以前我或许想过请他搬来住,可是现在我看了他就生气。” “这正是你没出息的地方。江青戈那脾气你同他硬碰硬不是自己吃亏吗?要打架,你有他力气大吗?论争吵,他嗓门只比你大不比你小,道理又比你多。对付那种人,要以柔克刚,有时亲近他,有时疏远他,弄得他昏头转向,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到那时,你要他东,他不敢往西,最后,你再将他一脚踢开” “踢到哪裹去?” 他瞪眼。“我哪知道,随你高兴啰!” “这要多久才能办到?” “就看你有几分能耐。”他说着重重叹息。“算了,算了,你做不来的。将你配给青戈也许是爷爷一生最大的错误。你由人服侍惯了,任何事都得顺你的心,最好嫁一个唯唯诺诺的跟屁虫丈夫,反正爷爷财产很多,你丈夫一辈子不挣钱也饿不了你。” “我要那种丈夫做什么?”她不屑的撇撇嘴。 “至少听话,不惹你生气,更不敢打你一下。” 拌舲一声不响,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他掩嘴咳嗽,藏住一个笑容。 “爷爷。” “嗯?” “您用什么方法把青戈骗来?” “我必须想想,因为我不以为你会这么做。” “为什么不?” “你真想做?”他一副出乎意料之外的表情。 “就如您所说,他不愿住这,又非住不可,正可教他难受难受,而我照样要人替我洗衣煮饭,为我开车,看他能拿我怎么办?” “好吧,我去想想办法,你也准备一下。” “爷爷,”她撒娇“您要说到做到哦,可不能反而被他粒过去。” “瞎说,我是你爷爷,他可跟我没什么关系。” 拌舲又得到一串保证,才送他离去。 鲍寓里。 江青戈不意外温太武会来找他,歌舲一离去,他即预料她会搬出这位重量级人物为她主持公道,只是没有想到他三更半夜来,而且一脸醉醺醺的,满嘴酒气。 青戈把他扶上床去,此时倒要庆幸多出一张床。 “呵呵,你是江青戈?那个我女儿收养的儿子?”他醉态可掬,嘻皮笑脸,一手捉住青戈膀子,闪出顽童捉弄人的神气。“你惨了!你惨了!你把歌舲弄哭了,我们两个设计好要整你,弄得你惨得不得了,呃”“爷爷,您醉了,睡吧!” “你闭嘴,我没醉。我告诉你,从歌舲那里出来,我心里就把你恨上了,心肝宝贝嫁给你,你不但不珍惜,整天工作不陪她,甚至不肯跟她住在一个屋檐下,你说,你当的哪门子好丈夫?” “不对,是她不肯搬过来。” “放你妈的屁!”他醉了力气可真大,死捉住他不放。“温家有要你入赘吗?没有喔,将来温家所有的财产不都是你们小夫妻俩的?还是你以为温家人住的房子闹鬼,你怕死不敢搬来住?啊?” “您放手,爷爷,等您醒了,我们好好谈谈。” “我不放,你今天非给我一个交代不可。” “那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什么?好,好,我真该答应歌舲,让她跟你离婚算了” “离婚?”青戈跳起来。 “你讨厌她,还骂她没用,又动手打她,她还不跟你离婚?你不要以为阿舲嫁给你,我就会不管她,我我非教训你不可” “爷爷,您打我好了,但我绝不会离婚的。” “当然,你舍不得温家的财富” “不,不是为财产,我真的喜欢歌舲,从小就喜欢。我一时冲动犯下难以弥补的错误,我知道歌舲绝不会轻易原谅我,但离婚不是小事,我不可能答应。”若非温太武醉了,他一番表白不会那么容易出口。 温太武开始喃喃呓语,原来是睡着了,还不时发出一两声:“阿舲,别哭了,爷爷帮你出气好,好,我一定把江青戈骗去跟你同住,没关系你尽管整他、斗他,尽管对他坏,随你高兴”他放松了手。 青戈坐到另一张床上,好气又好笑。 想骗他上当?亏得歌舲想出这种复仇方法。 唉,全怪这位爷爷把她宠坏了。 临上床时,他猛然想到:何不干脆将计就计,装着被爷爷骗上门去,朝夕相处之下,歌舲总会气消吧,我们也可能有进一步的发展。 他甚而反省:爷爷一番醉语倒提醒我反省自身的缺失,我也疏忽了做丈夫的责任,怎能一味苛责歌舲呢? 次日。温太武醒来完全忘了昨晚说过什么话,相反的,同青戈赔礼:“我没有把孙女教好,真是人对不起你了。” 青戈傻了眼,赶紧恭恭敬敬的还礼。温太武真心道:“自己的孙女我知道,她是完全给我惯坏了,但可怜温家到这一代就剩她这一点骨血,怎忍心不把最好的呈现给她?予取予求的结果,造成她缺乏韧性以及经不起委屈的毛病。以前总是想她还小还小,有什么不对等长大了自然会改,她是聪明人,应该懂得顺应环境的道理。谁知祸从天降,不得已草草将她推进婚姻的殿堂,她没有心理准备,偏巧你也太年轻,难以正确的引导她,变成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 青戈没敢作声,这老人他一向敬服。 “歌舲是被我宠娇了点,可是她本人很可爱,待人处事也颇周到,偶尔花费多些,却没有财大气粗的俗气,她只是拒绝不了美丽的事物,除非影响家庭经济,实在负担不起,又何苦为了些许小钱生她的气?” “我并非因为她花钱就生气,而是她花得不值得,如果事先问过我,我相信她也舍不得这笔钱。”青戈轻声解释。 “她说你打了她?” 老人的凝视教青戈几乎抬不起头来,却又强撑起精神正视老人:“是的,是我不对。” “你们实在都太年轻了。”温太武幽幽道:“当初我没有反对这婚事,原因之一,就是你比别人多懂歌舲一点,每年暑假你们一起在美国度过,对她那奇怪的异能能够包容,我也放心。但你显然还不够了解你太太,她事事要求顺她的意,一旦受到丁点委屈,便当成天大地大的伤心事,昨夜里我真被她哭得手足酸软,心里又是气你,却更气自己让她养成这样娇弱的脾气,她为什么不当场砸烂你的房子,不反过来打击你,而要自己躲起来哭泣?她应该勇敢的为自己而战,畏畏缩缩的还像是温家人吗?我跟她说:你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女孩,从小在父母的公司里见习,将来要继承经营那么大一个家业,自己要有主张,老公打你是你没本事,给打死也活该,你不反省自我,倒好意思哭天抢地,以前凡事有爷爷撑腰,而今你是泼出去的水啦,所谓鞭长莫及,爷爷再厉害也管不到江姓人的家务事,你要我给你作主,不是教我也去招白眼挨冷屁股吗” 温太武愈说愈有精神,江青戈的头像饱实的谷穗,愈垂愈低,他再白痴也听得出他说的反话,是最厉害的责备。 “爷爷,我知道错了。” “你哪里有做错的时候?谁不称赞你少年得意,聪明绝顶,比起来,歌舲是差了一截,她爱玩、爱花钱、爱打扮、爱享受,即使到一条街外贸东西也要司机开车,又不会做家事,不会早起伺候丈夫上班,唉,当人家孙女,她是又爱撒娇又可爱,但是做起太太,那真是一无是处!” 原句奉还,窘得青戈一张脸也红了。 “你可别误会,我说的全是事实,歌舲是极需再教育。”温太武也知适可而止。“爷爷讲句公道话,你听不听?” “听。” “你们这样分开住不成规矩,永远也成不了心意相通的夫妻,这般婚姻相信你也不会觉得满意。夫妻嘛,就是要住在一块,朝夕相处,彼此间的差异久而久之自然理出一条共容之道。你说对不对?” “爷爷说得是。” “那你自己有没有主意啊?” “爷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好。我要你即刻搬过去跟歌舲一起生活,至于细节方面,你们自己去讨论,我老人家不管了。”温太武瞧瞧这住处。“还合我的意,我就暂时住这儿,修身养性。要是你俩熊和和气气,不再需要我烦心,多活几年抱抱曾孙的主意倒挺不错啊!”他面带微笑拍拍他的肩,青戈显得稚气而且颇为困窘的垂下眼睑,惹得温太武哈哈大笑。“这一代的年轻人老认为自己小,在我们那一代,二十岁做父亲,撑起一家门面的比比皆是,反过来做不到的,才会遭别人耻笑呢!” 这老人的笑声一向都具有传染性,青戈发现自己愉快地笑着。 “我很早即渴望建立自己的家庭,只要歌舲不反对,生三个小孩是好主意,两男一女,兄弟俩一姓温一姓江,女儿嘛要长得像歌舲,因为她比较漂亮。”青戈笑了笑,又补充:“不过,这必须等歌舲完成学业才能办到,太早结婚已让她失去很多,不能连理想也牺牲了。” “好,好,好!”温太武老怀大慰,呵呵大笑。“不过你可别像个傻小子一见面就说这些,她还在气头上。” “我懂。谢谢您,爷爷。” “谢我什么?我替我孙女来教训你,你千万别弄错。”他一脸正义凛然,然而恶作剧的喜悦由他的目光中流露无遗。 “我完全明白。”青戈也收起笑脸,正经地予以保证。 温太武清清喉咙,没事人一样参观他的新居,间或还反客为主指示他:“明天我搬过来,到时候希望你和你的东西都已不在这里碍我的眼。” “如您所愿,爷爷。” 无心上完一天课,回到住所,歌舲心想祖父一定前来报告战果:我代你揍了江青戈一顿,打得他皮开肉绽,痛得不得了,保证他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 扁是想想就够开心的了,何况她一向深信租父的能耐。 她进门捉住第一个人就问:“爷爷来了没有?” 唐肖球猛摇头,一脸的稀奇古怪。“他他在你房间。” “那你摇头摇那么起劲干嘛!” 拌舲啐了一口,但实在心情舒爽,撇下糖球即冲上楼,一时间没去注意糖球是欲言又止,且掩藏不住笑意。 “爷爷!”她推开房门也没看清楚就叫:“您教训了江青戈没有?最好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床,看他以后敢不敢再神气活现,啊!你” 屋里只有她的丈夫在,张成大字型躺在她玫瑰红的丝缎床上,听见声音侧过身支起头看她,在她还没有反应时,啧啧有声的劝她:“江太太,如果你有意谋杀亲夫,我情愿由你亲自动手,因为如此一来,至少我可以很骄傲的死去,因为我的太太是一位勇者,而非儒夫。” “你”她的眼睛奇异的明亮,几乎是愤怒的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可以躺在我床上?起来!起来!”然而他赖皮得紧,她拖他也不动,急怒之下,双手擂鼓一般在他身上起起落落“起来!你起来!这是我的床,你滚下去,”他没有反抗的任由她发泄,直到她软了手,一脸风雨欲来的表情,青戈这才一骨碌跳下床,捧起她精致的小脸,那强抑泪水的倔强的表情教他赞叹又心疼:“嘘,不哭的。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所以躺着不动让你打还我,算算看,你少说也打了一百下,够了吧?” “谁希罕!”她推他一把。“你到底来做什么?” “爷爷警告我再不履行同居义务,我俩的婚姻将会无效。” “哼,江青戈,你当我是什么?”她像个刺?一样。“我来台北多久了,你从未主动探视我一次,在高雄时你也只管做你的事业,你当我是红花旁的绿叶,可有可无吗?现在爷爷要宣告我们婚姻无效你才紧张,我算什么?” “歌舲哪,请你公平一点。”青戈双手按住她两肩,不容她逃脱他的注规。“结婚后我几次请你搬来我家,你怕婚事公开被同学笑,好,我答应暂时不张扬其事,直到你毕业,可是我也有我的自尊,入赘妻家我绝对不干,我的老婆要住在我的地方,其余的都好商量。现在,来到台北你又重施故技,表面上是我疏远你,其实是你无意履行同居义务,我很清楚你,不想再自讨没趣,干脆放手让你自由,反正有这许多人照顾你,有我无我似乎都一样,是不是?” “你,强辞夺理!” 她的声音倒还严厉,面色却为之赦然,使他不禁微笑。 “色厉内在,你也知道有亏职守。”他打趣地说着,当他注意到她一身订制约合身校服,很欣赏她可爱的一面。“奇怪,你这样出色的人,在学校怎会不出锋头?” “傻瓜才在学校逞锋头。”她可爱的耸耸小鼻子。“锋头一健人家有事都要找你,而那些事在我看来全是鸡毛蒜皮不值得浪费精神,还是老实些容易平安毕业。” “你这点就不太对,进入任何团体都要随和些才好,你多投入一点,说不定可以交到几个谈得来的朋友。” “哼,那些人都爱占人家便宜,一起去看电影或吃东西,都以为我家有钱就活该我出钱,还要司机一个个送她们回家。” “可怜的歌舲,有的时候太富有反而会造成生活上的阻碍,幸亏这种情形很少。”他同情的语调使她较为心平气和,觉得他不那么讨厌了。 “你先顾你自己吧,你今天搬来,你的自尊心怎么办?” “我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告诉我,两权相害权取其轻,失去你的代价太大,不如放开心胸,莫再划地自限,自寻烦恼,所以就自己来了。”在歌舲轻笑声中,青戈又言:“我不介意付点租金给屋主,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不必啦,上次你签张五万元的支票交给我,我就当是付房租和伙食费。” “这就算了。” 拌舲突然想到:“可是,已经没有房闲了,你睡哪儿?要不,叫糖球和杜叔叔挤一房。” “你开什么玩笑!江太太。”他似欲提醒她的新身分。 “不,青戈,不行。”她突然颇为惊慌。“你不是想睡这儿吧?我不答应!我我还在生你的气。” “太太,以前我们分开住,人家想说嘴也不成,今天同住一个屋檐下再分房睡,到了明天早上,你我就成了底下人的笑柄,再说,爷爷的威胁我也不敢掉以轻心,我们必须做做样子。”他手一出。“瞧见那张沙发床没有?” “沙发床?”她依然显得不安。“原来的椅子呢?” “你别紧张好吗?我无意分享你漂亮的寝具,除非你邀请我。这沙发床白天是椅子,到了晚上我就睡那儿。还有你存在公寓的衣物我也一迸送到,不过大概挤不进你的衣柜,我的衣服更加没得摆了。” 拌舲拉开衣橱,将一排华服往右移,空出三分之一。“这不是空位吗?我哪有你形容约满坑满谷的衣服。” “谢谢。”他含笑着手整理行李。 她立一旁看着他。“那沙发床很多钱才买得到吧?” 他涸朴诖悉她这话的本意。“不知道,大概不便宜。公司在台北成立时一位朋友送的,本来摆在办公室里,反正没大用,干脆搬过来,而你原先那两张做来好看的椅子换到公司去。”他再一次打量这间精致的卧房。“你这一次换了法国风,难怪我瞧各样摆设均是好看重于实用。” “我喜欢。”她看他能怎么样。 他举手待轻拍她的脸“你喜欢就好:你干嘛?”她骤然后退的动作太过剧烈,他不得不拉住她以防她跌倒,再看她一手捂着脸保护自己的动作,恍然道:“你以为我又要打你吗?”她掩饰不了的厌恨神情教他再一次换丧欲碎。 “我不怕你!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尖叫。” “天哪,歌舲,你真以为我不后悔自己的残忍吗?” “你不会!” “我会!我会!事实上我一出手马上就后悔了。”他紧握着她的臂膀,不让她逃开。 “那时如果你多留一会儿,你就会听到我的忏悔。歌舲,我希望你明白,我生气的并不是因为你,而是气我自己自作多情。” “我不明白。”很难看出她是真的不解还是佯装无知。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他发誓般地道,然后放开她,转身背对她。“我该下去跟主人打招呼,你要一起来吗?” 她不作声,他使自己走了。 拌舲跑过去锁上门,脱下制服乱丢一地“气死我了!苞爷爷说的完全变了样嘛!”拉件洋装换上,胡乱梳几下头发,看着房中多出几样男性的东西,走进浴室,盟洗台前的刮胡须用具和男仕用品,使她意识到她真是位结了婚的小熬人,生命中已多出一位男人。 懒洋洋的拾起地上的衣服,她可不甘心就这样委靡不振,心眼一歪,将衣服一古脑儿全抛在沙发床上,下楼找糖球玩遥控飞机。 楼下朱醒桠很容易跟江青戈聊起来,因为青戈太了解女性对服饰的喜好,给了她许多宝贵的意见。 “江先生” “叫我青戈就行。”他是不英俊,但看着怪顺眼的。 “青戈,啊”醒桠抱头伏低身体,遥控飞机在她头顶盘旋,钟雅贵忙喝令歌舲停止。青戈原打算自己开口,给人抢在前头,不由得挑起眉。 拌舲收起玩具“糖球,我们出去玩?” “好啊,我早说在这儿玩没意思,很难分出高下。” 青戈见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又是眉心一皱。 待他们走后,醒桠忙不迭数落歌舲在家有多无法无天,一点都不像个大小姐,与雅贵在高雄所见的她疑是两人。 “不用怀疑,两个都是她。”青戈解释。“她的长辈要求她待客须有大家闺秀气质,私底下怎么疯都无所谓。” “你怎么会做她的监护人呢?”雅贵问。 “因为我们已经结婚,她是我的妻子。” 雅贵讶异极了,没想到理由这么简单,若非如此,青戈也没有成为监护人的条件。 醒桠一张红唇张成美丽的型。“你们结婚了?你们都还是少年人,怎么可以?” 噢,完了,她的钱雅贵忙暗中扯一下她裙子。 青戈倒是一脸坦诚。“歌舲有一笔现款由我监管,五万元以上的花费我会问明原因才决定签字不签字。” 雅贵与醒桠面面相觑。 谁也读不出青戈的眼睛里写些什么,他忽然觉得有必要好好的调查一下这两个人。 *** 吃晚饭时,歌舲和唐肖球没有回来。 “不用等啦。”青戈说开动。 “可是歌舲小姐不回来吃饭都会打个电话才对。” “唐太太,你也知她那孩子脾气一年半载改不掉,这时候跟她太认真没有用。”他喝了一口鲜汤,又道:“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从现在起,改改口,别再称呼‘歌舲小姐’,叫她‘太太’。” 饭后他回房继续整理行李,不出所料,歌舲一回来即像阵旋风一样卷进房内和他大肆理论:“你怎么敢?你凭什么叫他们改口?” “凭我是你丈夫,凭我现在支付他们薪水。” “我自己有钱付他们薪水。” “可惜你无权支配。”他真痛恨必须一再板起脸跟她说话。“听着,歌舲,我不在乎你留这些人代替你做家事,老实讲我也很喜欢唐先生的手艺,你需要他们,尽管留下来,但是,他们必须习惯你的新身分。” “你不可以有一天不要支配我的生活吗?” “现在才刚开始,歌舲,我所求的不过是你有一天自己主动开口承认我是你的丈夫,如此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爷爷呢?”她一没主意,这句话马上脱口而出。 “又要找爷爷?我不知道。” 他嘲讽的表情不知是针对她或者可怜他自己,歌舲倒有些讪讪然,拎过书包,拿出课本开始作功课。 他冲完凉出来,房内已多位糖球,跟歌舲头碰头的一起研究月考试题。 他站在房间中凝规他们好久,莫名地感觉无比的心烦,他想到,未婚前与歌舲相处就跟现在她和糖球一样的自在,婚后反而样样不对劲,难道在歌舲心目中,他与糖球同是属玩伴而已? 不,他不相信。 他沉静地埋入他的沙发床,一本英文杂志摊开在腿上,精神却陷入思考之深渊中。 第五章天使之恋 他那平凡却耐看的脸犹豫地移向她,他吻了她。他的唇温暖而柔软江青戈一向醒得早,拉开窗帘,让霞光万道沐浴周身每一个毛细孔,然后立在歌舲床侧看她一会儿。这又是他们另一项不同处,他是早起的鸟儿,她是能赖床多久就赖多久。要上学的日子他就摇醒她,到了假日他会重新拉上窗帘,自己下楼喝杯黑咖啡吃块面包,进书房做他的事。 他觉得自己好像永远有做不完的事,以前两位女董事在世时还好,她们走得太突然,不但公司内人心惶惶,连他自己都没把握一定能撑起这重担,如今总算又使公司的运作步入正轨,代价则是他的婚姻摇摇欲墬。 想及他与歌舲的关系一直在原地打转,思之令人丧气。 他的妻子不是普通女孩,鲜花、珠宝难以博她一粲,而他又没什么时间做苦苦的追求,那小妮子似乎也看准这点,名正言顺的有样学样,能忽略他就绝不亲近。 “青弋,原来你在这里。”歌舲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起得比较早,穿着一身花布衣裙显得非常清新。“你又这么早起,跟太阳比赛吗?”她吟吟巧笑,贤淑约为他端来一杯现榨的果菜汁。 他们互望着彼此。“我晓得你不喜食太甜,所以里面没有加任何蜂蜜或果糖。”她的声音化为低语。“你现在不想喝?”他摇摇头,接过那只漂亮的玻璃杯。 她又高兴起来,鹦鹉似的快语:“你别老埋在工作堆中,偶尔放个假休息休息,又对不起谁了呢?我们去阳明山漫步寻秋好不好?” “寻秋?” “花季里浓紫艳红,人山人海,光是想就教人提不起劲,现在去正好,萧瑟的秋景别有一番景象,比较浪漫。” “浪漫?你的新品味吗?” “喔,青戈,你怎么这样子?我们出去玩一天,你有任何工作等回来我们再一起分担,除非你存心累死自己。” “真的吗?歌舲,你真是为我着想?” “当然啰!”她环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亲。“老公怀疑老婆是很要不得的行为哩!” 他那平凡却耐看的脸犹豫地移向她,他吻了她。他的唇温暖而柔软,极有耐心地诱惑她,仿佛他对她的爱意无边无际。歌舲无助地靠着他,他轻柔地抱住她,他的笑容则有种男性的喜悦。“歌舲,歌舲!” “青戈,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她的语气很娇柔的。 “不,我们要去,工作可以等,我却等不及要跟你在一起,即使光是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也开心。” “说这种话,到底谁浪漫了?” 他大笑。“走吧!” 临出门,他又说:“天开始转凉了,带件外套吧!” “好,也替你带一件,蓝色那件行吗?” 青戈欢快的瞧她那修长优雅的身躯消失于楼阶,眼神充满了信任,她今天的表现教他少活一年都心甘情愿。 这时候朱醒桠半跑半跳着进门,嘴里不住地咒骂,后头随即出现温太武那一对玩世的眼睛,呵呵大笑:“别跑啊,我老人家不会看错,你的体型很适合怀孕生儿子,怎么一直没动静,这屋里总有一个是你的男人吧!” “不用你管!”醒桠顾不得形象,大声嚷叫。 “爷爷!”青戈笑着迎视他。“您依然老当益壮。” 温太武可笑了。“告诉我,你知道谁是她的情人吗?” “我不知道,总之不是我。”他怀疑是雅贵没错。 “看你春风满面,我真高兴!”老人的眼睛闪动胜利的光芒。“歌舲呢?她知道我要来看她,阿舲” “来啦!”歌舲飞奔下楼,和租父抱在一起。“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跟我们一同上阳明山走走吧!” “不了,你们去吧,晚上回来吃我烧的好菜。” “爷爷您哪会烧菜?” “多的不会,刚学的一道名菜你们非尝不可。” “真的能吃?”她夸大怀疑的表情。 “去,去,去!今天晚上非教你刮目相看不可。”温太武慈祥的将小俩口送出门。“不到天黑不许回家。” 拌舲不忍心再使老租父失望担忧,笑出一脸灿烂无邪。 青戈爱极了她的笑容,人家说“天使的微笑”只有在她脸上真正见到。 然而这个笑容底下,真正的心意是什么? 青戈的手拉上车门时,他依然找不到答案。她的沉默,她看着自己的手,想着自己的心事,却不望向她身旁的丈夫,不对他微笑,不限他聊天,似乎他只是名开车的。青戈以眼相询,用心观察,原已放松的心情又沉重不堪了。 “真想去阳明山?”他问。 “是啊,说好了嘛!” “如果我们更改地点,或晚上不回去吃饭,爷爷也不会在意。”他试探的说。 “不好。”她摇头。 于是他不再说了,车子直驱阳明山。 这一日,他们倒谈了不少,但都是些公司的事,歌舲从懂事就常在母亲身旁见习,尤喜欢为布料设计新的图案,用于服装上常见惊喜。 “有几家厂商已经开始注意到你了,甚至有一家制纸公司希望能将你设计的几种图案用在出品的文具上,你觉得怎么样?”青戈明显地以她为傲。 “你觉得行吗?” “我替你想过,你设计的有些适用于服装,有些不适用的不妨另外换一个空间应用。” 他轻笑出声。“你的眼睛好像有话要说!” “你似乎很高兴我受人注目?” “为什么不?” “一般男人不是受不了太太出锋头吗?” “如果有人请你当明星,我会很不是滋味,觉得快失去你了,但你如若想在公司大展所长,我却求之不得。”青戈正色地望着她:“别的男人或许害怕太太过分能干,我却巴不得你早日独当一面,好与我同进同出。” “你好怪呀,青戈,别的男生极在乎的事,你耸个肩就过去了,反过来我家那么大,你却死硬的不肯搬去住。” 现在,她对他微笑了,亲切而坦诚,像朋友似的。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说来听听啊!”他拒绝了。“你不会有兴趣的。” “你不说就算了,别拿我的‘兴趣’做挡箭牌,有没有兴趣应该由我告诉你才对。”她一下就捉住他的语病。 “好吧!”他在这一瞬间显得无比的严肃。“我在孤儿院住了十年,全赖保母照顾,在那儿,我见识到女性真正的温柔与坚强,再加上后来妈妈收养我,她和舅妈的工作成绩令我敬佩,使我深信,女人可以跟男人一样竭尽所能的贡献一己智慧与才干,没有人有权利剥夺。在我的观念里,根本没有女人不如男人这回事。” “如果,”歌舲想到自己贪懒的一面,试问:“一个女人不想为了工作鞠躬尽瘁,你觉得她怎么样?” “这也很好。其实我最主要的意思是,她必须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他望着飘落的黄叶。“不过,像这样幸运的人不太多,常常人都必须去做一些违反自己心意的事,或者,做完之后才发现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觉得他似乎话外有话,又难以确定。 “青戈,有件事我一宜很好奇想问你,听说我姑妈她发现你拥有一流的脑袋,所以才收养你。像是你国小四年级就读通国三的课本,还会演算高一的数理,去美国越级求学正合适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你先回答我,一加一为什么是二?” “本来就是二啊!”“正是,我一生出来就拥有这颗脑袋,是好是坏不由得我挑,你还问我为什么?” “哎呀,你讨厌!”她弄明白他在取笑她了。“我应该叫爷爷把葯材生意也交给你管,好累得你没力气欺负我。” “敬谢不敏。完全一窍不通的事我不敢接手,还是留给你去发挥。” 拌舲在富裕中长大,心性比较自由。“那可不一定。爷爷说过,葯材生意我做得来就做,做不来顶让出去,光是招牌的权利金就很可观。我承认自己不安于小场合,但是过分勉强自己似乎也毫无益处。” “只有富家千金才说得出这种话。” “你不喜欢富家千金?”她挽住他手臂,开玩笑地问。 “没有。”他接过那只柔嫩的、有着修剪极美的粉红指甲的手,这只手在雪白的蕾丝袖口陪衬下显得更娇贵了。他把手看了一会儿,轻轻放开。“一个人值不值得别人喜欢,在于本身,而非外在的条件。” “哼,虚伪!如果我长得好丑好丑,你还会喜欢我吗?” “长得丑也是‘本身’条件不好之一。” “那幸好我长得不太丑。” “你才虚伪,你明明晓得自己长得很够出色了。” “真的吗?”她露齿笑了。“以前也没听你赞美过。” 他摇头。“锦上添花的事没必要一做再做。” “青戈,你的毛病就是不解风情,出来玩就要轻松一点,还一本正经的跟我讲道理。” 拌舲不满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开心一点。如果这时候青戈向她笑一笑,把话题岔到别的地方去也就好了,他却率先沿石级而下,走了五、六阶才转头看她:“你不走吗?” “我发觉萧瑟的秋景一点也不好看。” “我觉得好看得不得了。”歌舲不肯动一下。 “那好,我列车子里听音乐等你。” “江青戈,你浑蛋!” “你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她把头别到一边去。 “随你!”他转身快步走了。 他真敢丢下她不管?歌舲死瞪住他背影,愈去愈远,竟是头也不回一个,他就不怕她迷路?不管她害不害怕?歌舲不禁悲从中来,低语道:“他就真的一点都不顾惜我吗?他是我丈夫,偏偏却最不喜欢我。”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时候跟下去,找个地方坐着,也许太多的秋景使人不由得也受了感染。 她一直坐了约有半小时,站起身又低语:“要不是爷爷说要来,不愿再让他为我担心,我才不会去讨好他,请他带我出来玩” “我想也是。”身旁突然冒出这声音,是江青戈! “你又回来干什么?”她且恼且心虚,声音大起来。 “我走到一半才想起你没什么方向感,又折回来,看你一个人静坐沉思”“你偷听我讲话?”她插嘴问。 “我从来不偷听别人讲话。” 他表情严肃地站在那里,歌舲突然极为恐慌,想到方才那些话要真让他听了去,于是紧张起来。她对他笑笑“你干嘛吓人?说说笑也不行?”嗔声跺足,极尽女儿娇态,但是她的眼睛却隐含着一丝愧疚。 青戈摇头笑了,似已看穿她把戏。 这一日外游其余的时间倒挺愉快的,去游乐园坐云霄飞车,玩足六次青戈才开怀地走开,歌舲奉陪到底。 傍晚回家,歌舲还沉醉在游乐的气氛中,想起问他:“你猜爷爷会做什么好菜?” “猜不着。”他放了轻音乐。“疯狂之后需要安静一下。” “我讨厌这种闷死人的音乐。”她试着在音乐匣中寻找热门音乐。“一卷都没有!青戈,你从不变换口味吗?” “开车听快节奏的音乐很容易出事。” “杜叔叔开车时就没有这种忌讳。” “小姐,我不是专业司机。” 一路安静的回到住所。 拌舲又一脸快乐无邪的蹦进屋里,大喊“爷爷” 温太武在饭桌上炫耀他的名菜“油炸天妇罗。” 拌舲掩不住失望的表情,温太武嘀咕她:“这跟外面卖的不一样,你别小看了。尝一个看看,喏,要吃时将它浸在辣酱油里一会儿,吃在嘴里,开胃又下饭。” “油腻腻的,我吃一点就好。” 温太武很高兴的看她咬了一口,又转向孙婿,青戈已吃完一块,又夹第二块,于是他快乐得不得了。 饭后歌舲先上楼,等她梳洗罢,在书房里找到青戈。 “爷爷回去了?我找不到他。” “我刚送他走。” “他有没有说什么?” “没什么,但是很高兴的样子。” “喔!那就好了。” “是啊,你演了一整天的戏总算没有白费。” “你说什么?” 他像懒得再开口,上楼去,她也跟着。等他梳洗出来,她因为玩了一整天,已疲倦得睡着了,又怗记有话要说,随便在床上歪着,衣服也没换。青戈轻轻碰触她的脸“我该拿你怎么办?”他黯然地望着她,缩回了手。 拌舲嘤咛一声醒来,眨眨眼睛,脸庞因睡眠略呈粉红。“我睡着了?”忙着坐起身,拍拍自己的脸。“我一直等着跟你说话。” “说什么?” “说我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你。” “有必要这样谨慎其事吗?” “我觉得应该说就说了。” “那好,我接受了。” 她见他要走,忙叫住他。 “你没有话要说吗?”坐在床上,她看起来困扰不安。 “我说过我接受了,其实我也玩得很开心。” “就这样?没有了?” “还有什么?” “拜托你,青戈,你心里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直接说出来好吗?”她情愿他发泄,不要隐忍,装出没事样。 他反调侃她。“亲爱的,你扮起贤妻角色不大吸引人呢,逼供似的。” “你不在意最好,不过以后也不能算旧帐。” “听你口气,今天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见鬼了!”她反倒不肯承认。 他下楼把自己锁定在电脑前,她也跟着,大叹道:“怎么你又要工作啊?你哪里像一个老板,跟奴隶差不多嘛!” “人心未定,我不以身作则,谁肯服我?”他子诏手亦不停“等过了这一年,年终结算的结果出来,他们就会知道我的厉害,到那时,我会变成下棋的人,盘中的将帅兵马自然听我调度。” “怎么?有人不听你的吗?” “几个老将,却都是真正的人才,我不想失去他们。” 她注视他,睫毛上闪着泪光。“青戈,你太辛苦了,我以前还以为只要由你出任,每个人都会服你,没想到居然有人给你气受。” “人生下来就是要受气的,不受这个人的气,也要受那个人的气,只要自己觉得值得,自然心平气和。”他停下来,奇怪地注意她。“你今天怎么回事,一直黏着我讲话,平常你话很少的。” “青戈,”她倾身向他,声音真切而急迫。“我必须道歉,今天我刻意讨好你是为了让爷爷开心,”他瞬间改变的表情使她深感羞愧,忘了如何接下去。“青戈” “你太不顾别人的心情了!拌舲。”他悲愤地冷视她。“是真情或假意,我难道是瞎子吗,最重要的是你别戳破它。” “我话还没说完哪!”她轻嚷。 “我不要知道更多。”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只要你面对着我笑,即使你另有目的,我也会傻呼呼的当你保有一份真情,但显然我错了,你还是那个温大小姐,只管自己高兴就好,再有,哼,就是你满孝顺的。” “不对。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不会跟你表明又道歉。”她的眼睛乞求他宽容。 “不要再说谎了!”他的眼睛命令她离开。“你是为了你的良心才表白,但你想过吗,我宁愿做个傻子。” “我我是要说” “不管你要说什么,你去对镜子说吧!” “青戈!” “你不走,我走!”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你留下来,我不会再打搅你了。” 她轻淡又清楚的声音留住他,不再激动,那清润似一杯香茗的语调使他明白她并未战败,她的教养、她的自尊心都不容许她继续作践自己,迅速移向门口,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都必须告诉你,我今天真的玩得很开心。” 她心知,他是不再相信了。 那晚,他没有回房,她明白她真是做了傻事。 不是吗?她应该继续让他做傻子,至少还保有一丝希望,而不应该道破真情,使他发觉他不过是一个傻子。 青戈藉着忙碌的工作努力漠视歌舲,她愈想好好待他,他愈冷淡有礼,即使她故意挑衅,他也无动于衷,歌舲真是难过极了,不得不去求助祖父。 这一次温太武袖手旁观,叫她自己想办法。 他说:“秋风飒飒,香港的肥蟹已频频召唤我,真是受不了的诱惑!你看我机票都买好了,还有我那一班老朋友,明天起飞。” “爷爷,您不能丢下我不管。” “我就是管你太多,今天你才活该受气。”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个不相同的人要和平共处,相亲相爱,原则无他,退一步多为对方想一想;假如其中有一个看准了对方凡事肯让,恃宠而骄,总有一天要痛哭流涕的。” “我都难受死了,您还老生常谈!” “你怎么又迷糊了!愈是老生常谈的话愈是有道理,要不然怎会流传到现在。”他移动脚步开始整理行装,她想帮忙,然而他摇摇头,举起一只手轻拍她面颊。“你回去吧!多把精神用在青戈身上,别管我。” 拌舲只好离开,温太武忽又叫住她。 “我在香港停留十天,如果你办得到,让青戈也带你一起去,就到中国饭店找我。不过,记住哪,必须他心甘情愿,主动‘开口’说要去,而非你邀请他。” 拌舲点点头,心知比登天更难。那只工作虫! 顺道去公司,果又是伊翠欢陪着青戈加班,虽然这回左右还有两位职员也一起工作,然而伊翠欢紧随着青戈的作息,仍然使歌舲深受刺激。她才明白,自己是爱着青戈的,所以才会这么难过。 青戈打个喷嚏,咳嗽两声,伊翠欢即殷殷慰问不已。 “不要紧,只是小靶冒。”他对她微笑。 拌舲更加痛心。这些天他跟她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却肯对别的女人温柔微笑。他在她面前那般好强,头疼也不哼一声,别的女人倒比她先知道他生病了。 拌舲不让他们发现,悄悄走开,回到车上。 “风很大吧,小姐?”这是杜渔看见她的泪水无声滚落面颊时,所能开口的唯一解释。 “嗯,风很大。”她勉强微笑,拭去泪水。 “别怕,台湾的寒天很短,很快就过去了。” “是啊,很快就会过去。”她振起精神,挺直腰杆。 “来一段摇宾乐怎么样?” “不会影响你驾车吗?”她头一次想到要问。 “我可以戴上耳塞。” “不用了,轻音乐就好。” 轻柔的音符似月色,流泻于整个车厢。 这一晚她想了很多,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最后终于安然入睡。 第二天星期日,她起个大早去机场,等送机回来,身旁多了位大夫,为青戈诊治。面对青戈讶然的眼光,她只微微一笑。 “对不起呀,大夫,我先生他就是不肯去医院。” “不要紧。”医师为青戈打针的同时笑着说:“好年轻的太太,好年轻的丈夫。” 拌舲嘻嘻一笑,没有反对。 青戈唯恐一颗心又落空,没有多余的反应。这一天歌舲很自然的做她的功课,间或吩咐厨房熬粥,送水方便他服葯,并不刻意去宠病人。 次日他照常上班,夜里想加班,却支持不住被伊翠欢送了回来。 拌舲正在房里,见几个人扶持青戈进来,惊骇地冲向前去代替了伊翠欢的位置扶住他,见他满脸通红,正发着高烧,珠泪涔涔而下“杜叔叔,拜托,快去请大夫来。”忙将他安置在大床上。 “你怎么哭了?”青戈喘息道。 “没有。”她羞窘的则过脸去。“你太勉强了,趁我不在跑去上班。” “我以为昨天休息够了。”他热烫的手轻抚她的脸,捕捉住一颗不及拭去的泪。“真是孩子气,凡人都会生病,又哭什么呢?” 她又哭了。“我是孩子气,但你这副样子好吓人,”忍了又忍,干脆伏在他身上痛哭。“求求你,不要再虐待自己,我会节省一点,你就不用再拚命赚钱,” “我不要你太节省,我就是喜欢你漂亮大方、清雅高贵的外表,受极了你大家千金的气质,更欣喜你私底下的自然调皮。”他轻抚她的头,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已渐渐摸到她的心她伏在他身上低喃:“青戈,我太坏太自私了,把责任都推给你,我决定不念大学,毕了业就全职上班,” “不,我不准许。” “青戈” 他剧烈咳嗽起来,她忙改口:“好,我不提了。怎么医生还不来?”望向门口,张口结舌,一下子她的脸红得比青戈更红“伊小姐!”青戈有趣地看着她,她暗中拧了他一把“伊小姐,请坐,我还没谢谢你呢!” “不,我”伊翠欢反似窥视人家秘密地不安了。 “今天真是不巧,没有办法招待你。”歌舲闪动醉人的笑容。“唐妈妈,麻烦你款待伊小姐,等杜叔叔回来,麻烦他送伊小姐回去。” “是,太太。”有青戈在,唐艾爱自觉的改了称呼。把人送走,歌舲忙关上门,两手贴在面颊上,还真热得足以暖手呢,不禁埋怨地盯了丈夫一眼。 “她要笑我了!” “你后知后觉嘛!”青戈坐起身。“这是你的床呢。” “你别动,青戈,躺好。”她按住他。“都是我不好,让你睡窗前的沙发,夏天还好,冬天风一吹就很容易感冒。你躺着吧,乖乖听话。” 她找出一套最柔软厚实的睡衣,又柠了几条冷毛巾,然后跪坐床上,动手解他衣扣。 “你干嘛?” “替你擦澡,换睡衣呀!”她的表情好像他是怪胎,这也要问。“老公生病的时候,太太就是护士,这道理我从小就懂了,只是一直苦无表现的时候,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你最好乖乖合作,要不然你很快将发现我是一个很凶很凶的护士。” 他笑了。“有多凶?” 她装出凶怒的表情,不见其恶,反似孩子扮鬼脸一般地逗人,青戈哈的笑了,边笑边咳,最后捉住她两手,在唇边不住吻着,低喃道:“生病能换来你的关心,天天生病也很好。” “别说了。” “歌舲,哪天我病好了,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我会。”歌舲红着脸,他抚着她一绺乌黑的发丝。 “谁让你改变了?” “一半的你,一半的我。我从来不想失去你,青戈,别怪我总是拒绝你,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爱我?”大胆的表白,胆怯的心啊!羞得她忍不住掉泪。 “嘘,别哭,歌舲,是我对不起你,难道我从来也没有说过吗?” 她缓缓摇头。“没有。我只晓得你或许喜欢我一点。” “喜欢你一点?或许?天啊,歌舲,这太不像你了。” “从小到大,做任何事我都有信心,我有爸妈有爷爷倚为靠山,只要我开口,没有什么我得不到的,只有你只有你给我气受,我却反而发不出脾气,还要担心受怕,怕你给人抢去,不要我了,哇”她掩脸大哭。 他紧紧拥住她。“这就是爱呀,歌舲,也是我这些日子来尝够了的滋味。我会不爱你吗?天使,你太傻了,我只怕爱你的男生太多了,比我英俊、比我富有、比我温柔、比我有时间陪你、比我”一只小手轻搁在他唇上,醉人的蒙胧大眼凝视下,他终于将唇压了下去,紧紧地被噙住了。这就是天堂!他心底呼喊,又有一个声音警告他停住。 “糟糕!”他忙放开她。“我忘了我在感冒,万一传染给你” “有难同当啊!”她一脸幸福的笑容诱惑他直想吻得她透不过气,下不了床。 “不成。”他克制着。“我还是睡我的沙发床。” “你敢动一下试看看,非让你知道本护士的厉害。”她威吓着,又笑了。“你坚持的话,换我睡沙发床好了。” “你不需要这样。” “我要这样。”她柔柔地道,随即又露出调皮的笑容。“以后我们如果吵架,至少我可以大声哭诉你曾经将我赶下床,喔,我是多么地可怜!一个小小的怨妇!”两人同时噗哧一声,大笑出来。 伺候他换了睡衣,她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一记:“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好像没有。” “那我太俊了。往后的每一日,我都会补偿你,希望你永远不会听腻。” “我不会。” 这一夜歌舲十分忙碌,却也十分开心。 青戈一觉醒来,身边暖暖的直令他想靠过去,迷迷糊糊中也注意到歌舲不见了,不在沙发床上,正欲起身,触手柔软光滑,原来歌舲睡到夜半给斜雨打醒,全身发抖地钻入他被里,又像猫一样缩成一团,整个让棉被遮住了。 他扯开被子,将她抱起使头靠枕,她睡得更舒坦了,他一向知道她很能睡,锣鼓喧天也未必叫得醒,笑了笑“能睡才是有福之人。”拉被一盖,抱住她又睡着了。 伊翠欢代表公司同仁送花慰问,青戈两天没上班了。 唐艾爱出来招待她,将花束摆在柜上,那上面已堆了无数花卉。 “我替先生、太太感谢你跑这一趟,等他们回来,我会转达你的好意。” “总经理没有在家休养吗?” “先生的病好得很快,太太照顾他反而被传染了,正在医院呢!”唐艾爱微笑道“夫妻感情太好也是麻烦,你说是不是?” 伊翠欢讷讷无言,仿佛被看破心事地窘了。 饼两天,她又藉公司名义而来,唐艾爱欢然招呼她。 “你来陪我聊天真是太好了,先生、太太不在,家里显得好冷清。” “他们总经理到哪里出差?” “老太爷招待他们吃肥蟹,他们专程到香港去了。”唐艾爱奇怪地道:“你从公司来怎不知道?先生出门前还打了电话到各个公司去。” 伊翠欢一时无语,唐艾爱也不在乎,像个寂寞太久的老太婆拉住她说个不停,一反她平日的谨言慎行。 等好不容易脱身,伊翠欢也听够了她心目中工作至上的总经理和他的小妻子是如何地志趣相投,多么地恩爱。 少年夫妻!她真不愿相信江青戈竟是早婚者。 纵然不敢明言,她心里知道自己全是为了跟随青戈才休的学,她以为总有一夭他会明白,谁知他已是有妇之夫。 不等她理清思绪,江青戈没两天又在公司露了面。 他一样生龙活虎地工作,计画着一切,伊翠欢好不容易才能在送便当给他时,单独和他聊聊天:“去香港怎不多玩两天呢?” “她要上学,不好请太多假。” “我们怎么都不知道总经理结了婚?” “我结婚时,你还没进公司。”青戈打开饭盒,又说:“对了,我太太下课后会来,请你准备点心。”递给她一张名片,上头印有某家出名糕饼屋的地址。 “总经理,我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会是早婚者。” 青戈笑眯了眼。“现代夫妻哪一对不是因相爱而结婚,不过有些人缘分来得早,有些人缘分来得晚,只要思想成熟,早结婚有何不可?反过来说有的人活到三、四十岁依然无法自立,这样的人年纪再大也不适合结婚。” “可是早结婚也有坏处啊!”“怎么说?” “你太太不是想念大学吗?总经理你发誓不会介意?” “我该介意什么?” 伊翠欢不禁怜悯他。“你没有上过大学不是吗?”她依他的年纪做此推算,也是她休学的主要原因之一。 青戈仰天大笑。“等歌舲来了你问她,如果她不在乎我的学历低,我何苦在意?”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年轻面嫩,望之不似饱学之士,但像伊翠欢这样公然瞧轻他,倒还是第一次碰到。 傍晚歌舲一到即钻进青戈办公室,欢欣地共享一块点心,共饮一杯香茗,分担他的辛劳,接受他偷袭的吻。 伊翠欢如果再大两岁,或受过类似歌舲所接受的家庭教育,就不至于冒冒失失一再的询及隐私,反招白眼。 “你的学历高低关她什么事?”歌舲眨眨眼,瞧青戈欲笑又止。“又是你这张脸惹的祸?你不如留起胡子吧,再戴上眼镜就很像硕士了。”青戈只是笑。 “我们要不要公开结婚的事?”他问。 “我从来也没有否认啊,只是都没人问我结婚了没?” 青戈又是笑,当天就将她介绍给公司同仁。 “在高雄,工作伙伴心里都知道我和我太太的关系,只是两方父母新丧不久,不便大肆张扬。”他顿了顿,又问:“你们大家都叫我什么?” “总经理!” “好,现在我来介绍咱们服饰公司未来的董事长:温歌舲小姐,前任女董事涂岩芳女士的千金。” “青戈!”歌舲惊喜交集,一把拥住他。 “你要加油了。”他深深地吻住她。 耳际掌声频传,两人不好意思地分开,相视一眼,又都笑了,相拥地接受众人的祝福。 第六章沒事找事 有个女人穷得发疯,想打我老公荷包的主意天母街上一家有名的蛋糕店里高朋满座着,明亮的橱柜内摆满了各色美味精巧的小蛋糕,无一不是做得美丽之极,像是做来观赏而非做来吃的,搭配喝的咖啡、红茶也使用高级的瓷器,很有几分英国旧式人家喝下午茶的闲适派头。 男男女女散坐店内,在这儿,人们自然举止优雅地捧起瓷杯,轻轻啜饮一口,谈笑间偶尔叉起一口小蛋糕闲闲放入嘴里,仿佛不大想吃它,绝没有一个饿相的。 朱醒极很爱这里的气氛,与雅贵有话不便在家里说时使到这儿来,选里头的座位,壁上有装饰精美的镜子,以往两人常喜欢往镜里照,自诩是非常相称的一对而开心着,而今,似乎有意无意地痹篇那镜子,却又因循习惯不愿更换座位。 他们其实是一双漂亮的人物,衣服也穿得很称头,可惜脸上没有笑容。醒桠一张装扮合宜的美貌面孔,因柳眉深锁,神情凝重,以至于减了一两分的美丽;雅贵也许本身不很成熟,但在心事重重的这时候,却显得世故而迷人,如果这一刻他往镜里多看几眼,只怕从此他要刻意的强说愁了。 境况困难逼得人不得不成熟,不再天真、佻挞。 “我们不采取非常手段不可了。”他在脸上抹了一把,怎也抹不去脸上的烦躁。“离还钱期限只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你真要我那样做?”醒桠以手支腮,红唇翘得那样诱人。“这跟我们当初的计画相距得太远了。” “少提那狗屁计画了!” “好吧,你知道我总是听你的。”她不含指摘的望着他,他不觉脸红,把脸掉开,浮现一个逃避性的笑容。 这一个转脸的动作,使他的眼睛不得不对着镜子,以及镜里的映像:柜台前众人群相中的一个高大女人的侧脸。 “唐太太!”他提醒她,又低声叫她别将脸转向门口。 等唐艾爱走后,她才出声:“家里头常出现的蛋糕原来是在这里买的,我还以为是唐先生做的,怪不得好眼熟。” “嗯。”雅贵沉吟一会儿。“我们下次要换地方了。” “为什么?她又没瞧见我们。即使瞧见了也不怎样,你以为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吗?” “就算他们心里怀疑,至少没有亲眼目睹,不算数!” “你什么意思?这是食品店,又不是宾馆,怕什么?” “唉,好歹你跟我爸爸” 醒桠脸色变了,雅贵很快后悔,不住口的赔罪,她犹豫了几秒,就原谅他了。或许她不够精明,欠缺智慧,却是好心肠的女孩,明白人在某些情况下的儒弱与卑鄙是无可避免的,多少值得原谅。 第二天开始,她便依雅贵的计画亲近江青戈。 头一回,她起了大早,比青戈先一步进书房假装看报,不到十分钟,江青戈即推门而入,见习惯阅读的报纸被人捷足先登也不恼,取了小钥匙开启一只书橱,拿两张影碟片出来放进公事包里。醒枉坐着不动,柔声发问:“是新片子吗?” “片子?你是指电影吗?不是的。” “那是什么?” “一种资讯。” “什么资讯?服装方面的?” “这两张是。” “如果你要现在看,让我也一起观赏好不好?” “不,我拿去公司给他们做参考。” “那我可以去看吧?”她脸上盈满为美股着迷的笑容。“我保证不打搅你上班,我会在你说的时间准时去观看。” 青戈迟疑一下,便亲切她笑了。“下午三点。” 于是醒桠用了两个钟点刻意打扮,仔细化妆过的俏脸很有明星的味道。她一进公司便引人侧目,议论纷纷:“好假!”“倒很适合做模特儿。”“她是谁呢?”醒桠都没听见,以为接待她的会是青戈,不料却是歌舲。 “嗨!醒桠姐姐,难得你肯来,坐一下,我马上好。” 醒桠见她在一张制图桌前埋首工作,不禁想起这一阵子她不常在家,大都与青戈同进同出,原来她放了学都来这里。 大约等了二十分钟,歌舲站起来领她去看影片,那是一场在东京举行的国际服装秀,然而她却不太专心,因为她并不为着这目的而来。 “青戈今天没来公司?” “他到运输公司去了,总要两边都顾着。” “他时常这样跑来跑去吗?” “他有计画的,而且一向照他的计画去做。” “我想你们是很值得羡慕,他的计画你没有不知道的。” 拌舲看她一眼,感觉她在试探什么,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笑得好不幸福。 醒桠今天徒劳无功,因为歌舲准备去游泳、打网球,还邀她去呢,但她一想到美丽的妆被汗水淋湿的惨状,便拒绝了。 拌舲笑道:“放假日不出去劳动一下肢体,感觉身体要生锈了一样。麻烦你回家时告诉唐妈妈一声,我和青戈去俱乐部,吃过晚饭才回去。” 醒桠懊悔不迭,方才若答应去,不就可以接近青戈吗? “每星期去两次健身俱乐部,青戈起先还排斥,说浪费时间,现在他也知道好处了,主动将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拌舲将一只大行李袋拿到门外,杜渔过来接下。 “你另外有事吧?还是顺便先送你回去?” “呃,回家好了。” 在车上,她们第一次聊及自身的私事。 醒桠不住看着那张清秀绝伦的少女面孔。“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你竟是已经结了婚的小妻子,这么可爱的脸怎么看都像是无忧无虑的学生。” “是吗?”她似已习惯这类问题,一点都不在乎。 “青戈看来也孩子脸,可是他气度沉稳多了,大概是个早熟的孩子。” “他最讨厌人家说他是小孩子,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一直都是那副神气的模样。”歌舲得意兮兮的冲她一笑。 醒桠于是记住了对青戈应有的态度。 “听说他在美国受教育,这样算来,等于他回国没一年你们就结婚了,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彼此吗?” “有人认识了一辈子也不了解对方,可见时间长短并不重要。明年我就满十八岁,一个大学生,够成熟啦,加上我心性稳定,很清楚自己所追寻的目标,这一点和青戈不谋而合,所以很容易沟通。”歌舲倒了两杯矿泉水。“请用。对了,醒桠姐姐从哪儿知道青戈在美受教育?” “我听人家说的嘛!” “不可能吧?醒桠姐姐没有外出工作,接触面不广,只有家里人有可能,那会是谁呢? 我实在想不出来。”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守口如瓶啊!”“这并不是秘密,说说也不要紧,我只是很好奇而已。会是雅贵哥哥吗?” “为什么是他?”醒桠的困窘显而易见。 “温象的老老少少都不爱说长道短,对他人的私事没有兴趣,所以极可能是雅贵哥哥在外面听到什么,回来说给你知道。”歌舲欢欣地与她谈天。“雅贵哥哥好像变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知道原因吗?” “大概是为了你吧!”醒桠心想难得她问起,赶紧说。 “为了我?” “你结了婚也没主动告诉他,他现在晓得反而担心。” “他实在不必这样,青戈很尊重女性,嫁给他我觉得非常幸福,雅贵哥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认为你并不真的把他当成兄长看待。” “我有失礼的地方吗?” “不是。你真有一个哥哥,会不凡事同他商量吗?” “我不会。” “你不会?”醒桠惊讶地望着她。 “当然不。我是温家的继承人,从十岁起每天放学便先去爸妈工作的地方,聆听他们一天工作的得失,为的就是有一天真的继承了财产,不会上当受骗。” “但他是你哥哥呀!” “醒桠姐姐这么肯定?” “我听他说过好多次,而且钟儒生生前也提过一回。” “醒桠姐姐如果见到我爸爸强撑着痛苦的灵魂不肯过去,只为了多活些时日,替我这个女儿做最妥当的安排,直到爷爷和青戈赶回,爸爸亲自将我的手放在他两人手中,才安心的合上双眼,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不是我亲生爸爸的这类谎言。”歌舲骄傲地望着她,眼底浮现泪光,显得尊贵非凡。 “对不起,惹你伤感。”这话自然地出醒桠口中倾吐,令她惊讶起来。 “不,你不需这样,我很明白雅贵哥哥的好意。有他这样一位兄长也满不错,他亲切,不惹麻烦,我觉得很自在,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有责戈照顾我,他大可放心。”她恢复谈笑自若的表情。 醒桠知道要她相信与雅贵是亲兄妹已不可能,须提醒雅贵,强调两人是异父兄妹可也。 她要求在巷口停车,目送歌舲的车子走后,马上招来计程车去见雅贵,结果雅贵随车出去了,没见着,反而她很受几位男同事惊艳,心里颇觉安慰,这可说是她剩下的唯一本钱了,因此也没想到要顺便了解雅贵的工作环境。 “我真的很美呢!”她叹了口气。不比她美的歌舲拥有许多幸稿,而她却连一个像样的工作也没有。“嫁给雅大也不可能当少奶奶了,那我应该做什么呢?” 她头一次考虑到自立的问题。 *** 有人敲门。 “请进。” 拌舲斜靠着法式长沙发,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结婚照。它们是刚从艺廊拿回来的,请有名的摄影师拍摄,十分地生动活泼,整整有两大本;有皮雕的美丽外衣,一本彩雕游龙戏凤,一本细雕百子千孙,本身即是艺术品。她想,青戈看人的眼光真正确哩! 爷爷出国时为他们携回来的漂亮衣服全派上用场,还有青戈和她一起选的结婚礼服,家传的、新添的、亲友送的首饰,从来没有这样被善尽利用。瞧着一幅幅如画般美妙的照片,歌舲深感幸福。 “青戈也不断称赞我很漂亮、很可爱呢!” 她一会儿笑,一会儿自言自语,比精麓还要忙碌。 的确,名摄影师的本事不同凡响,不但呈现春、夏、秋、冬四季风情,更重要的是捕捉住青戈与歌舲之间眉目传情,男的英挺洒脱、女的娇媚天真,光是衣服就换了三、四十套,其中包括一套牛仔情侣装,正符合他们花样般年华。 醒桠走进来时就见着她那副陶醉的模样,感觉她今天真是美丽,全身上下充满了青春的诱惑,仿佛在发光一样。 她的穿着是很别致的,带点异国风味的。那是一种很少见的柔软布料,却有丝的光泽,细绒的温暖。一件式的高腰袍子,牛奶白色,裙摆处彩绣迎风招展约五色玫瑰,那小小的花蕊上仔细看正停着一只可爱的小蜜蜂呢,还有粉黄的、黑金的蝴蝶儿穿梭于花问,似乎她略略移动身于,它们也跟着翩翩飞舞起来。简单的袍子上就裙摆地方有这么点花样,因为十分精妙,以至于产生了无限的想像力。 醒桠也是爱美的,乍见即爱不忍释。“太美了!在哪儿真的?我也好想要一件。” 拌舲微笑。“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自己做的?” “我没那本事。布料是爷爷带给我的,款式是青戈选的,他说好料子别槽蹋了,式样愈简单愈不显俗气,可是等做好了,我又觉太素了点,好不容易才拜托到一位苏绣师傅帮我弄点花样。嘻,我画的图还真不赖理!”歌舲用满含欣赏与快乐的眼睛望着及踝的裙,用纯真的语调说。 青戈正好由相连的浴室,整栋房子只有这间附带浴室出来,听了不禁摇头。“为一件衣服如此大费周章,也只有你了。” 拌舲温柔的纠正他:“刚拿回来时,你也看待目瞪口呆哩!” “因为你说要当睡袍用,我吓了一跳。” 拌舲咯咯笑。“谁规定睡袍不能做得别致些、好看些?” “只是别致些吗?简直是件艺术品了。”他咧咧嘴。 拌舲高兴得脸红扑扑地,若不是有外人在,青戈当场就想亲近她。他穿着简单,下身一条白色牛仔裤,上身是件旧毛衣,短短的头发还湿湿的。 醒桠处在这儿也自感尴尬,拿出包装过的礼物送给青戈。 “这是干什么?” “你那么亲切的招待我去公司观看影片。这是一本册子,便于装名片和记录通讯处,应该很适合你们用。” “谢谢。”青戈有点不好意思的收下。“以后请不要迭东西了,这根本没什么,听歌舲说你只看一会儿便走了。” 醒桠垂下头。“没人为我解说,我看不太懂。” “需要解说吗?” “我需要,不过我不想麻烦你了。” “呃,明天有空叫歌舲再跟着你看一遍吧!”青戈为难地望向歌舲,她居然掀阅照片,理都不理一下。 “你好像在逃避我?”醒桠进一步问。 “绝不是。有关于服装理论性的学问我不大懂,倒是我太太自幼学了不少,我只管将衣服卖出去。” “青戈,快来看!”歌舲尖叫起来。“你这张照片的头发怎么有一边翘翘的,好古锥哦!”青戈果然被吸引过去,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 “没有啊!”拌舲翻过一面。“她走了。”噗哧一笑。“呆子,我帮你解危也不懂。” “你啊,花样真多!”他张口咬她鼻子,她笑着躲开。 “她到底送你什么?” “刚才没听她讲吗?”他将包裹给她。 “恭喜,恭喜,艳福不浅哪!” “啧,酸溜溜。” 拌舲哼一声,拆开包裹。“真是通讯本哩!” “你送给糖球吧,我早不用这个。”青戈在美就开始使用电脑记事簿了。 拌舲想了想,这种皮面的帅气册子正合糖球脾胃,让他公然拿着边打电话,倒有趣得很。“那我告诉糖球是你送的,他很崇拜你呢!” 青戈吹着头发,不一会儿即当作没这回事。 他的个性极讲究实际,记性很好,但无关紧要的事很难在他脑海中停留,真不知该称之为优点或是缺点。 拌舲就不同了,她想得比较多,有时一件小事也会带给她很大的联想。 把一边脸颊贴在相簿上,凉凉的触觉很舒服,久了,使她有点恍惚的感觉。突然,身体凌空,青戈抱起她走向床铺,歌舲前阵子又将它换成月牙色。 “在想什么?”他在她脸上蜜蜜的吻。 她摇头。“你明天回高雄,又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很快回来。” “回高雄跟爷爷同住好吗,我不太放心爷爷。” “好。” 他随即封住她小口,使她安静下来。 *** 礼拜二傍晚返家途中,在前座开车的杜渔突然开口:“歌舲小姐,我无意中得到一卷录音带,内容古怪有趣,请你也听听。”在安静的车厢中,他的声音显得严肃,一开口的称谓也暗示了她。 “就照你的意思吧,杜叔叔。” 杜渔由外套暗袋中取出带子,插入音响中,很快有声音流出,一男一女。 (这是他家的地址,我好不容易才查出来的。) (你真要我追到高雄去?)(你明知道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要你稍假辞色,趁他迷得晕头转向时拍下照片,到时我们就可以向他索取一千万来换底片。) (你何不干脆说要我陪他上床?)(我可没那意思。) (除了那种照片,谁肯付一千万做冤大头。) (稍微亲热点的照片就够了,他一定怕歌舲知道。(道太无耻了。一开始你只要我接近他,博取他的好感,最后才开口向他借钱。现在,却变成勒索了!) (只是权宜之计罢了。换个债主,我们一样还不清啊!) 雅大,你太让我伤心了,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忍心让我被陈老大追杀吗?带子只录到这裹。杜渔一言不发按下消音钮,将声音洗去,取出来又放进口袋里。 良久。 拌舲笑了起来。“没想到我先生居然这么抢手啊!”杜渔慈蔼地道:“小姐,你别勉强了。” “我才不难过!” “你是不该难过,先生并没有对不起你。何况朱小姐比先生大了好几岁,实在太异想天开了点。” “可是她很妩媚娇艳啊!”歌舲叹息着。 “先生不会上这个当的。他早疑心这两个人,教我留心他们,钟儒生生前也小有名气,使我很轻易查出他们的底细,结果真是一笔胡涂帐!” 拌舲轻嗯一声,她是听说了,不免有点同情朱醒桠。 下车时,她说:“杜叔叔,当作没这件事吧!” “好的,小姐。”杜渔应一声,将车子驶走。 家里唐艾爱向她报告朱小姐中午拿着行李旅行去了,歌舲心一抽,烦闷起来。 她很不愿相信,朱醒桠将去诱惑她丈夫? 的确,那女人是成熟的、极有女人味的,虽说青戈事务繁忙未必有空理她,但光是想到有那可能,做妻子的小心眼里都是容纳不下的。 拉开衣橱门,两面大镜子照出一个乖巧的女学生形象,老老实实、清清纯纯,是她乐意在学?锿犯说挠蟆?br> 如今她却咕哝:“一点都不迷人、不風騒。” 照了又照,正面,迥身侧照,转头后视,严格的评估自己,觉得最满意的就是身材,高窕修长,凹凸有致,可惜一张脸显得稚气了点,没有她渴望有的明艳。 拌舲很少这样缺乏信心,只有照老办法,放半缸洗澡水,挑一瓶心爱的浴精,脱光全身,隐入泡沫中。水蒸汽滋润了她的肌肤,舒张了她的毛细孔,也松弛了她的神经,由卧房流泻而入的抒情音乐,逗引她哼唱不已。 “啊!好舒服!”她大张四肢,细语呢喃。 捏捏自己富弹力的脸颊,她自得她笑了?嫌腥怂邓弑赴瞒炖龊毡镜脑衔叮喔昕垂奥琢铩焙笕吹篮毡镜牧臣展谑菹鳎蝗缢姆崛筇窒玻倘艘患愦蛐牡滋郯?br> 穿上新装,将头发梳起,再擦上些许“梦幻曲”揽镜一照,刚才那位生涩的女学生已不复见,立在镜前的是极富魅力的窈窕淑女。 任谁见到自己漂亮的模样,都会心情转好,思路活络。 拌舲给青戈打电话,果然他还在公司里。 “我刚洗了澡,”一开口便教青戈心跳,随即又蜜语恬吟:“这里灰尘多,我又心里有事,泡个澡才舒服一点。” “发生什么事吗?” “朱家姐姐不见了。说是去旅行,却连去哪里都没交代,若非唐妈妈正巧看到她出门,真要以为她失了呢!” “她又不是小孩,哪要你来担心。”他温柔劝解。 “你好无情哦,不管怎么说都相处得有点感情了,不会无缘无故就离家出走,我担心她是不是有想不开的心事。” “依我看,她只是闲极无聊,何不找个工作做呢?” “她都自称有钟儒生的一半财产,不好劝她工作。” “财产?是一半债务吧!”他嗤之以鼻。 “青戈,你可别戳穿,爷爷常说‘树有皮,人有脸’,除非他们自己承认,我们犯不着得罪他们,使他们难堪。” “我懂,这也是商场铁则之一。” “青戈,你觉不觉得醒桠姐姐有点可怜?” “什么啊,一个没老公的女人整天不做事还有饭吃,哪里可怜了?”他不客气的加以批评,真觉这类女人不可思议。 “喔,我的宝贝老公,别这么现实好不好?真俗呢!” “那你别问我。” “人家是觉得她在这个家的地位一直混沌不明,所以才有点感触嘛!”她的语气温婉动人。“只有处在幸福中的人才真会替人设想,这是我的切身体验啊!”“歌舲,你真可爱!”他不由得回肠荡气。 “我想,我们可以帮帮她。做人还是懂得自立比较好,醒桠姐姐如果有个寄托,对人生的看法将会有所不同吧!我想替她找个工作,但做什么好呢?你也帮着想一想,别偷懒啊!”她笑语盈盈的叮咛。 “这不是好差事,嗯,我没把握。” “哼,不问你了,我找爷爷去。你早点回来啊!”“遵命,太座大人。”他朗笑声中收线。 拌舲精神爽朗,笑逐颜开,拨了第二通电话。 “爷爷!”她叽哩呱啦问了一大堆他这几天有没有吃好啦,有没有睡好啦,还忙于葯材生意吗,应该抽空出去散散心啦,交个女朋友也不妨啦,“闭嘴,够啦!”温太武在电话那头直掏耳孔。“怎么你一结婚就变得婆婆妈妈,你祖母当年都没这样啰唆过,你当爷爷愈活愈小?我可很健壮,不输年轻人,你老公六点十分起床,我五点就起来运动啦,要走路他绝走不过我。” “人家是关心您嘛!” “只要你跟青戈顺顺当当,我一定长命百岁。” 拌舲噗哧而笑。 “听你笑的,我可以放心了。” “才不呢,我才不让您太放心,您会无聊的又出国几个月不回来。” “听听,好一个孝顺的孙女!”温太武似乎埋怨,其实十分欢快歌舲对他的需要。 “我有事您不帮我,岂不坏了您一世英明。” “总有你说的。”他呵呵笑。 “爷爷,您就帮我拿个主意吧!”她当祖父就在眼前,笑得十分可人,他一向无法拒绝的。“一位年轻的女性,学历不高,没有专长,不喜欢朝九晚五的工作模式,您告诉我,她能在哪一行业出头呢?” “她漂亮吗?高还是矮?” “很漂亮,身材很苗条,比我高两公分。” “建议她去当模特儿。” “模特儿!对啊,我怎没想到?” “舲舲!你到底在说谁?”他的口气不容她抗拒。 “您会不会跟青戈讲?” “我不是他孙子,没必要跟他报告。” 她眨着眼睛,语如急流:“有个女人穷得发疯,想行我老公荷包的主意,不过青戈还不知道。好太太不应该拿这种小事去烦先生,所以我想替她介绍工作。谢谢您啦,爷爷,我好爱您,再见。” *** 当凯迪拉克停在校门附近时,歌舲静坐如山,望着前面,使杜渔可以由后视镜窥见她的表情,真个变幻莫测。 “杜叔叔,关于你昨天提的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了。据诊断,钟先生与朱小姐可以说饥饿过度,很需救济,所以我打算赠送他们一道世界名菜填填肚子。” “请问菜名?” “菜名是:‘爱的试炼’。” 她含蓄地笑,举止优雅地下车,走入学生群中。 *** “嗨!老婆。” 一进门便瞧见青戈靠在沙发上望着她笑,歌舲尖叫一声,甩掉书包,飞奔过去,一忽儿即跪坐在他的大腿上,投入他怀中,没头没脑的乱亲一通。 “怪不得有人说‘小别胜新婚’,能使你热情的话,我以后每星期都出差。” “什么嘛!”她扯一下他厚耳垂。 “太太,你亲了半天也没亲到重点呢!”他双手捧住她的脸,慢慢贴近,温柔的探索她的唇。他们做夫妻也有时日了,一股羞意地红潮仍然自她纤纤的足尖往上爬满她的全身,粉颊染上胭脂色。 平和过后,她声音还余留些不白然:“你提早回来了。” “想你。”他拥着她,把脸轻摩她的发丝。 她合上双眼,很享受这份宁馨气氛。 她失去爸妈,青戈也一样,类似的背景使他们很轻易产生相依为命的亲腻感,此乃外人很难突围的地方。 “或许,我第一次看见你时就爱上你了。” “说谎也不脸红,那时你才十岁,我六岁呢!” “十岁的孩子不会爱人吗?歌舲,我是很早熟的。” “厚脸皮!”她轻笑。 “真的,我对你是一见倾心。什么原因使我这样?最近看了一篇报导我才恍然大悟。人与人初见面约五秒钟往往决定了第一印象,第一印象不好,往后想弥补绝不容易。”他的眼睛濡湿,不好意思教她看见。“歌舲,你是第一个在初会面的五秒钟里向我微笑的女孩。像我这样长相不出色的男孩,只有努力发掘内在的长处,以期将来出人头地,女孩子第一次看见我,都是在说过话、或有点了解时才有笑容,有的只是应酬性的笑,而对我不惑兴趣的女孩更觉没必要施舍一个笑。只有你,歌舲,你对我笑了,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在你我第一次四目互视的那一刹那,在我刚被收养心情很紧张的时候,你天使般的微笑使我内心温暖,我仿佛听见你在说:欢迎你如入我们的亲族,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喔,青戈!”她很感动。 “你才六岁,也许不记得了,我却印象深刻,再也磨灭不了。” “青戈,你说得我心疼了。”她献上热情的吻,心里却忐忑着、过意不去,对他而言很重要的记忆,她早已无印象。她的家庭早就教会她面对陌生人的因应之道:少说少错,只要“笑”就好了。而假笑是惹人憎厌的,不如不笑。 这一夜在青戈巧心安排下,歌舲为之热血沸腾,原来她老公也有浪漫的一面,平常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棒日上学迟到,错过早自习时间的英文小考,不免乐极生悲。 杜渔接她放学时跟她说:“朱醒桠回来了。” “去公司。” 结果青戈一见她走进他办公室便调笑:“被老师找麻烦了?需不需要我签张病假条,说你去看病所以迟到了。” “还说呢,都怪你啦!” “天地良心,我死推活拉的你还睡得跟猪一样,我只好投降。” 拌舲脸微红。“你才猪八戒啦!” 青戈哗然啸笑。 “我不管,你害我迟到,你要赔我。”她有乖戾之态而无乖戾之意的说,只因语音柔软,反让人觉得她在撒娇。 “你要什么?等我到美国替你带一箱明年的新装回来。” “不要,这回我不想新衣服。” 他错愕之下伸手摸她额头。“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 “青戈!我很正经呢,你最好拿出老板的态度来。” “我也很正经,早习惯你爱美的心。好吧,到底什么事?” “我不是跟你提过帮醒桠姐姐介绍工作吗?” “我忘了。”他歉然一笑。 “不用你伤脑筋,我已经想好了,可以请她当服装模特儿,替我们拍广告啊!反正每一季都要拍几本新装目录分送各地,你不觉她很合适?” 青戈正经地考虑一下。“她是不错,但她愿意吗?” “为什么不愿意?她应该知道让雅贵哥哥一人负担家计,不知何年何月才有能力结婚,再说她条件很好,没必要暴殄天物嘛!” 青戈不免疑虑。“歌舲,你为何要替她操心呢?” “我也是一番好意。”歌舲敛眉,低语。“我们嘴上不讲,其实早看出她与雅贵哥哥是极登对,如果她有份工作,一方面增加收人,另方面也可自我提升,有了自信才知道替自己争取权利,好好一位美女不值得如此不清不白的跟男人在一起。” “的确不值得。”青戈放低了声音。“你这样帮他们,是承认钟雅贵是你哥哥?” “我如果有哥哥,妈妈不会不告诉我。”歌舲摇头。“不,我没有哥哥,我拿他们当朋友,希望有一天有人肯跟我坦白。” “可怜的歌舲,我怕你会失望。” “好歹试一试嘛!” 她又流露出天使般的笑容,青戈也跟着微笑,自知无法停止爱她。 第七章的试炼 “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我告诉你,说这种话的男人最教人看不起! 时间,对朱醒桠而言变成一连串的惊喜。专业造型师、专业摄影师,还有如山般的新装,数不清的配件和饰物,将她与另外两位模特儿做魔法般的改变。醒桠对自身的容貌原就有自信,没想到有人能使她更美。 整整一星期的投入,效果已明显,醒桠变得更在意自己的外貌、走姿,这七天的工作时间,使她忘却积压已久的烦恼,包括雅贵和他的计画。 拌舲去摄影室看过一次,建议她将几张照片寄去模特儿经纪公司,争取包多的工作机会,搞不好哪天还当上明星。 “你看我行吗?”醒桠一颗心怦怦跳。 “别急,先当上专业模特儿,接触外界的机会势必大增,只要名气一有,运气自然跟着来。”歌舲意识到她的退怯,鼓励道:“你怕什么呢?就算不成功,只当一位没名气的小模特儿,也胜过终日没事困在家里。” “我我希望成功。”醒桠猛然深吸了一口气,坚决地说。她没说:她实在穷怕了,而男人似乎不一定可靠。 “雅贵哥哥若见着这些照片,不晓得要如何惊艳呢!” “你也很美啊!”醒桠说着就想拉她下海一起当模特儿。 “可惜我已经结婚了,不能再胡思乱想。” 拌舲年少,儿的世面可多了。她爱美,却不会迷失自己,因为她明了,过分精致的装扮自己就好比追求完美的人一样,将使人产生距离感。 当她穿上喜爱的衣服,心情自然偷税,这时只需要多一点笑容就够吸引人了。平日里,她才不会在脸上涂满色彩。 青戈曾言,很少有人能学得歌舲将华丽与自然集于一身,融合得恰如其分,教人愿意亲近,却又不敢亵玩。 醒桠真是感激她。“我感觉我好像获得了新生一样,以前竟忽略了人生还有许多的变数和可能。谢谢你给了我机会。” “你喜欢就好,肥水不落外人田嘛!”歌舲很高兴见到她乐于接受新生活的态度,否则还真白费她一番心血。“雅贵哥哥看到你这番了不起的改变,而且愈来愈美,不但兴奋,还会以你为傲。” “他会吗?” “当然会。你忘啦,我结过婚,对男人的了解不比你少。像我喜欢设计图样,只不过刚有了点名气,青戈兴奋得好像我是多了不起的人一样,害我反而不好意思。” 醒桠乐晕头之后,反倒面河邡赤起来,嗫嚅道:“听你的口气,好像知道我跟雅贵之间有什么” “你别多心。”歌舲笑了,这一笑十足的天真烂漫之态。“你不说,雅贵哥哥不说,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真不知道?” 醒桠凝视那少女,脸色不由转为凝重。她什么都知道!只因她有教养,不应看见的装作没看见,不该知道的装作不知道。醒桠突然醒悟,她与雅贵一开始即走错路,他们应该开诚布公,一味莫测高深的结果徒教歌舲竖起藩篱,难怪他们一直无法跟她亲近,没有机会培养出真的感情,那少女并不信任他们啊! 但歌舲的目光和心思很快被摄影器材调开,她似乎对新的事物非常有兴趣,问了摄影师许多新器材的功用,于是醒桠又不脑葡定自己的想法了,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歌舲只是富有些,仍不脱少年少女常有的好奇心。 *** 上完一天班回家,有一口好茶喝,有一碗热饭吃,不必自己张罗,钟雅贵从中得到满足,不冉计较唐瓦这些人当他的家是他们的家。 “雅贵哥哥!”歌舲坐在沙发上招呼他,手里端着典雅非凡的英式茶杯,膝上摊着一本册子,右手翻过一页,然后神秘兮兮地望着他笑。“来杯茶如何?‘梅洛斯’的玫瑰花茶,不容易买到哦!喝好茶须配好茶具,这组‘蜜顿’可不比你的传家之宝差。等你喘口气休息够后,我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雅贵也分不出好茶坏茶,只求能甘喉解渴,兀自牛饮。 “嗳,慢慢喝才有滋味嘛!” “我渴死了。”雅贵又倒一杯,丢块点心进嘴。 “男人!唉!青戈也是,一斤茶叶五百元或是五千元,进了他嘴全一样,大概要到爷爷那种年纪才懂得品茗。” “只要能生津润喉,就是好茶。”雅贵略填饥后,眼睛一扫。“你在看什么?” “嗤,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嘛!”歌舲忙献宝,将最新一册服装目录移至他眼前。“你看这是谁?醒桠姐姐喔!我也很意外她客串起模特儿居然这么称职,有板有眼,颇具专业水准。” 真的,雅贵也看得入迷了。 然而,多看几回,亲腻之感减少,陌生的感觉渐增,这不是他的醒桠,而是戴着面具的另一类女人。 “她很美吧!”歌舲笑道。 “不,一点也不美。”他粗鲁的说。 “不美?哪个角度没拍好吗?”她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搜索着他。“连摄影师都赞美她资质颇佳,怎么拍都好看,人家可是专家?!照片一洗出来,我公司里的人也赞不绝口,这本目录一推出去保证成功。” “没错,以你们的立场看来是成功了,但我不以为这个浓装艳裹的女人是朱醒桠。” “她穿的是晚会装,化妆自然也浓些。你再看前面那两位model展示的是日装、上班套装,化的妆又有差别了。” “她的态度也不像银子,” “银子是什么?” “银子就是朱朱小姐。” 拌舲收回目录册,鼻子一哼。“算啦,你根本不懂,只要当事人满意就好,反正你也管不着,醒桠姐姐极有可能成为明日之星。” “那她现在人呢?” “去模特儿经纪公司应征,到现在还没回来。” *** 长巷里,街灯下,迎风独立的男子显得孤绝。 时间,对雅贵而言变成一种苦涩的等待。醒桠怎也不告诉他就去应征,被骗了怎么办? 谁不晓得娱乐界有多复杂?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经纪公司的人请她吃饭喝酒?会不会被灌醉?莫非给劫了色?电视看多了,想像力十分丰富,在这时候,愈发折磨人,心跳一声比一声剧烈,两条腿不安分的踱过来又踱过去,一双工作的组掌互相搓着摩着,目光游移,一分钟看一次表,以往常埋怨时间不够,现在却嫌它太长。 笃、笃、笃,高跟鞋敲着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雅贵如闻梵唱,欢欣的迎上去。 “银子!你可回来了。” “雅大,”醒桠快步走近,神采飞扬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被录用了,我要当专业模特儿了。” “你?” “是啊!他们都说我条件很好,想训练我。” “可是你已经廿四岁了,人家不是要十几岁的吗?”雅贵劝她:“你算了吧,别去蹚那种浑水,我不反对你工作,但要找正经一点、固定一点的工作,那才像你啊!”“你特地出来等我,就是要反对我当model?” “对。歌舲商请你客串一下,你来告诉我,当时我没认真,可是今天看了照片,我发觉你不适合做那一行,像戴上一副假面具,我看了非常不舒服。” “可是,有那么多人称赞我” “他们在哄你。你第一次做,怕你做不好,拍出来成绩不理想,所以故意说一些好听的话逗你开心,然后拍出一堆唬人的假照片,目的不外想多卖几件衣服。现在大功告成,你以为他们还会称赞你吗?他们夸的是那堆照片!” “而照片里的人就是我!”醒桠微怏。 “别蠢了,银子。” “蠢的人是你。在我最需要人家鼓励的时候,只要你说一句好听的,我将很感激你。 你,你却反过来侮辱我。” “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银子” 醒桠跑回家去,非常生气地。 一进门,啵、啵连响,彩纸、碎花由圆筒裹射出往她身上洒“恭喜!”“恭喜!”之声不绝于耳。醒桠一时不知所措。 “朱姐姐好美喔,以前我怎没注意到?页笨!”糖球大敲自己脑袋。 “快来看,目录印好了。”歌舲将册子塞进她手里。 唐瓦、唐艾爱、杜渔也都对她赞不绝口,另眼相看。醒桠的眼眶不由湿了,这些人以前并不如何看重她,今天却拍着手,争相赞美她,将她围在场中有如一位明星。这一切,只不过她刊出十页的相片。 “可惜青戈去美国了,要不然也要称赞我慧眼识英雄。”歌舲好不得意。“醒桠姐姐的才华真教人吓一跳,以前你深居简出,可以说是暴殄天物。” 醒桠是多么的高兴,真想拥抱这些人,献上感激的吻。 雅贵在门口目睹全部过程,不禁自我怀疑:我在嫉妒银子吗?害怕她将高飞,不再在我手掌心里停留?所以找才说出那番话,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拌舲喊:“雅贵哥哥,一起过来庆祝啊!”卡拉ok、香槟、果汁、小菜、糖果,边唱边吃,自从住在一起后,从来没像今天这么融洽得近似一家人。醒桠开怀高歌,它的快乐却是雅贵的惆怅。 “雅贵哥,你唱哪一首?” “苦酒满杯。” 拌舲扭头问糖球:“有这首歌吗?” “没听过。” 唐瓦道:“那是老歌啦,我年轻时很流行的。” “拜托,唱点快乐的。”糖球跳起,抢过麦克风。“我来唱一首‘壮志在我胸’,带子我都准备好了。” 众人的快乐继续着,雅贵提早回房,尝杂的乐声依然穿墙透门而入,他想蒙头大睡,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过去的种种像重放的影片一样一一复述他的来历:钟儒生性喜风流,平生最擅长的便是寻桃觅柳,游遍芳丛,效法那粉蝶儿,于是难免有一两个私生子女被痴情的女子生下来,钟雅贵便是其中之一。涂岩芳和他结婚不久便发现他这毛病,等到钟雅贵出现前来认亲,终于忍无可忍,唯有离婚一途。然而钟雅贵并没有因此改变私生子的命运,他一直都在努力让钟儒生正式收养他,但钟儒生太忙了,忙着花天酒地,忙着寻找第三十九任情妇,直到钟雅贵廿五岁那年“雅大!”温暖的手摇醒他。 他拉下被子,脸庞已被泪水濡湿了,直勾勾地望着她。 “你怎么啦?”醒桠坐下来,盈盈眸光向他深情默注的拟视。 “银子!”他突然跃起一把抱住她。“不要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 “我没有要离开你啊,看你,多像个没主意的孩子。”她轻笑。“你今天是怎么搞的,人家在楼下热闹,你却一个人躲在房里,” “我讨厌热闹!”他赌气似的。 “是吗?以前你爱得很,我们还是在舞会里认识的。” “别提以前。刚才不知怎么回事,我老想起从前,想到我跟我妈过的苦日子,想到我妈把我送回钟家,想到我爸一开始死也不肯认我,后来则漠视我,我在这个家不像仆人也不像主人,大学念一半没钱,他居然不替我缴学费,使我恨透了他,我发誓要用尽一切方法得到他的财产,结果终于如愿入了籍,我狂喜,我同时也流了泪,因为我牺牲了你,可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上了当,我是彻头彻尾的大笨蛋!” “雅大!”醒桠站起身走开。“我说过,如果我们要在一起,就永远忘掉那件事。”寂静半晌,她抚平心情,又欢笑起来。“走啦,我们下去痛快的乐他一个晚上!你没听见歌舲唱歌,五音不全,笑得我肚痛。” “我不去。” “那你休息吧,我下去了。” “你别下去,我要你陪我。” “不行啦,他们特地为我开庆祝会,主角怎可缺席。相处愈久,我发现他们真是很好的人,活得有自尊而且坦然。” 他冷哼。“所以你完全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什么啊?哦,青戈出国去了,我也没办法。” 醒桠想下楼,雅贵硬是用话拖住她。 “其实你有好几次机会,但是你都放弃了。”他心不平。“人家请你客串model,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忘了我们的境况,完全不管我的死活了。” 醒桠无语。 “当初说要跟我同甘共苦的是谁?说绝不抛弃我的又是谁?”雅贵禁不住伤心。“当我发现爸留给我的不是财产,而是债务,当我发现我上了大当,那个狠心的男人让我入籍,只是想让债权人安心他有后人可付债,他大笔的借贷,最后笑着死去,留下我痛哭流涕,有如被网子网住一般,再也逃不掉背负的霉运,是银子你要我振作、要我想办法、要我别软弱地逃避,怎么你一得意全忘了?” “忘了?你以为有可能忘记吗?”醒桠豁出去道:“你许诺给我荣华富贵,你许诺我们可以成为神仙伴侣,只要钟儒生承认你是他的缝承人,那么等他死后,我们就可以一生过好日子了。我听你的话,去当他的第三十九任情妇,我作践自己,因为我穷怕了,我渴望安定的生活。谁又想得到,人算不如天算,钟儒生那老恶棍只想有人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连他已经没有财产都不曾告诉我。你运气不好,偏又财迷心窍,将我也拖下水,我可有怪过你吗?怨恨你吗?我苦劝你抛弃继承权,你却舍不得这幢房子,一意孤行,非当上这房子的主人不可。因为爱你,我留下来陪你,连说谎欺骗的事都做了。雅大,我也想活得有自尊而且坦然,因为爱着你,所以当你是我的王、我的主人,你却一再欺凌我,再一次要求我去诱惑别的男人:”她忍不住哭了。 “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哈!你们男人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只知道求女人吗?”醒桠啐了一口,厉色道:“别教我瞧轻你,钟雅贵,别逼我不得不离开你,因为你愈来愈像我那个没出息的爸爸。当初你执念于这栋房子,非常有骨气,令我非常看重你的勇气,这才决心永远陪着你、鼓励你,结果现在呢,你变得跟我爸爸一样了,到了走投无路时,就回头求女人,一次又一次的说:‘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我告诉你,说这种话的男人最教人看不起!” 他羞恼欲绝,血液涨上他的头脖和面部。 “你看不起我?你当然是啦!因为你变了,你亲眼看到真正富贵人家的风光,还有人家施舍给你的恩惠,你就要飞上枝头了,你就快变成闪耀的明星了,相比之下,我算什么?一根葱都比我值钱!” “雅贵,你在胡说什么?”她满脸愤怒和崛强的看着他,可是仍然流露出带着哀恳的眼光。 “喔,银子,”他伸出手。“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害怕极了,内心被恐惧所控制,你不要去当模特儿,我会因此失去你,我有预感我会失去你。” “我只是去工作啊,雅贵,我总不能一辈子倚靠着你。” “为什么不能?我已经不可靠了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默默走了出去。 雅贵重又倒向床铺,内心极为气愤不平。这世界有所谓的平等吗?没有。人从一出生便有种种的不平等,长相的差异、身世的差异、个性的差异、而这些势将主导往后数十年的命运。有人天生财神,像温歌舲;有人命里有贵人提拔,似江青戈;而也有霉运一来二十几年挥不去的,就是他钟雅贵。 醒桠变了,因为她从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希望? 如果他想赢回她的心,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博得财富。 从第二天起,雅贵没有再回“江记”工作,一个月两万出头的薪金救不了急。他去找陈老大,那肥佬鄙夷的口吻很明显:“我们这里不需要大学生。记住你只剩下十天的时间,你可以去偷、去抢,都得把钱给我凑出来。” 他请求延期,最后带着两圈黑眼圈给踢出来。 回去之后他也不掩饰,反想让醒桠看一看。醒桠不在,如今她整天忙着练台步、学仪态,忙得不亦乐乎。 拌舲更不可能去注意他了,圣诞节之将临使她思念双亲之情犹甚,心情郁郁,更不许人布置家里准备过节,她受不了过一样热闹的耶诞夜,却面临人事全非的残酷事实,没有爸爸妈妈和姑母的祝福,她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雅贵若敏感些就会去安慰她了,但为了醒桠的事,心底不免有点埋怨她,若不是她多事,醒桠也不至于变了。 但朱醒桠并不觉得自己变了,她只是觉醒了,洞悉明白自身亦有可用之处,或许那一天将成为可造之材,这使她神清气爽,愈活愈带劲。 她一样关怀着雅贵,当她发现雅贵将工作辞了,免不了又起争执。 “我会实践诺言,让你过着比歌舲更富裕的生活。”他仿佛宣誓一样地掷地有声,面孔也发热起来。“我不会再屈居人下,赚那点可怜的薪水。我在想办法了,你等着吧,我要你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 “我说过要离开你吗?为什么你不能用平常心看待我的努力?”醒桠疑问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无知的小孩?还是惶恐的少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当年的傻话早该忘记。什么‘我们不是平常人,荣华富贵算什么,天才神童算什么,只要我想要,还不是手到擒来。’我每回想就觉羞愧得要命。自从跟钟儒生打交道之后,受的教训还不够吗?雅大,去工作吧,别再作白日梦了。” “不,我是认真的。我去找过陈老大,他不理我,可是他最信任的外甥,那个叫范诚的,答应指点我一条发财路,到那时,别说这幢旧房子,我还要添一座花园别墅,为你买下整套的卡带亚钻饰,” “雅大!你不能跟范诚那种人往来。” “我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噢,我的天!你又要重蹈覆辙了!”醒桠表情凝重,苦苦相劝:“钟雅贵,你根本没有利用人的本事,哪一次不是反被人所利用?你完全没有欺骗人的才能,哪一次不是反被人欺骗去?” “你又来瞧轻我!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你温柔、你体贴、你善良。可是,现在的你已变得傲慢、自大、残酷,动不动便一兜冷水淋下来,要我难受。” “我还是我啊!雅贵。只是换个方法关心你,只是不再陪你作发财梦,只是我先醒过来,只是我早你一步发觉自己也是一名小人物,以往我们所不屑为之的小人物,” “闭嘴!你在撒谎!” 醒桠深感痛苦的一摇头。“让我们面对现实好不好?” “真相就是你已经不是我的银子!” 她恨不能摇醒他。“对,我不想再当银子,这个你为我取的小名,盈满你的贪婪与无能。真有本领的人不需要迷信相命家言。命中有时终须有,你既命不带财,就应该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工作,一步登夭的事不可能发生在你我身上。” 然而雅贵此时满心所想的就是发财,只要有了钱,他相信醒桠绝不会弃他而去,跟以前一样当他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终身依靠,而他一生所寻求便是这份自信。 一旦财迷心窍起来,一旦信了金钱可以万能,就彷若吸食毒品成瘾,看什么都不真确了,造成严重的盲点。 他跟范诚见了面,才看穿这矮子有意自己搞一点小场面,需要钱打点,看上雅贵家中的肥羊温大小姐。 雅贵一口回绝,毕竟相处得不错,而且他反对犯法。 “哈!炳!真是天大的笑话,除了狠狠干他一票,你以为一千万会从天上掉下来。”范诚拍拍他,咧咧嘴,一口黄板牙晃至他眼前:“老小子,你也别装了,你一定比老子清楚那姐儿有多凯,光是二十几家店面就几亿了!” “几亿?”他从未想过有那么多。 “那可都是黄金地段的店面哦,一间算一千万好了,你给数一数有多少钱?”范诚耍帅的点起烟。“你考虑考虑。我有个人,以前专做绑票生意,十几年前突然洗手不干,投靠我老舅当一名把场,干!我说他简直登不上抬面,就因为失一次手,给吓破鸟胆,要不然他可是一号人物。” “什么?你你打算绑票歌舲?”他舌头为之打结,惊视着他,这范诚是天生熊胆吗,说起犯法的事像喝一罐啤酒,平常之至。 “歌舲,嘿,听到你这样亲热的称呼她真爽,看来交情不错哦,本来我还想剥光她的衣服,拍一卷照片好教她事后不敢报警,看来是不需要了,凭你们的交情,跟她借一两千万花花,应该没问题。” “不,不,不行,她是我妹妹,不能动她。” “你妹妹?哈哈你配吗?”范诚狂笑之后,险些吐一口口水在他脸上。“自己也不照照镜子,一脸的穷相,人家可是含着钻石出生的千金小姐,会是你的妹妹?你爱说笑不要紧,小心人家拿棍子扫你出去。” “那最好。你也别泄气啦,没钱就动动脑筋,有尊财神在你家不正好吗?” “她住在我家,” “不行,不行,不行。” “你怕你做不来是不是?放心啦,不会要你亲自去绑架她,有专家去干,你只要提供协助就成了。” “我不能做这种事啦!” “妈的,老子在帮你,你还推三阻四。”范诚抓他衣襟,咬牙切齿。“当你还不出钱的时候,陈老大不但会要了你那间破房子,还有你好受的。那只死肥猪能撑得那么肥,全靠八字直言: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雅贵呆掉了。 范诚放开他,又拍拍他:“你好好想一想啦,过两天给我消息,再晚就来不及了,到时你自己想办法自求多福” 雅贵狼狈不堪的逃回家,下决心不再跟范诚见面。 他也不敢跟醒桠讲,就怕受她白眼轻视。 他想倒不如去讨好歌舲,跟她借钱算了。醒桠曾说早该那么做了,可惜一直没机会,尤其自江青戈迁入后,他几乎找不到机会跟她单独相处。 趁着江青戈去美未返,他留心歌舲的作息时间,不断找机会跟她大谈他们的妈妈涂岩芳,弄得歌舲没办法忍受了,点醒他:“请你不要再欺骗我,好吗?我的妈妈是我一个人的妈妈,她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为什么要说谎呢?” “怎么?怎么?”他讷讷不得言。 “其实我早就知道真相了,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说真心话,那么,你将得到我的喜欢。你需要钱还债对不对?在我们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你非但鼓不起勇气开口说出实情,还要继续骗我。借钱并不可耻,只要能还清,我会借你的,但现在,你已经失去机会了,我的钱不借给向我说了三次以上谎话的人。”说这话的少女是温大小姐,而不是有着天使笑容的歌舲。 她的“圣诞忧郁症”愈趋严重,顾不得雅贵的心情了。 她说完维持木然的姿态坐着,沉浸于自身的悲伤中,而雅贵是尴尬、羞恼,继而愤怒了。她似乎极为沉着,相形之下他是狠狈而糟糕透顶,竟然被一个小十岁的少女所摆弄而不自知,这一刻,他对于歌舲近乎恨了。 他想对她怒吼、同她咆哮,然而她似一尊雕像,斜靠沙发,右手微托着腮帮子,半天也不曾更动一下姿势,这副模样,不但楚楚可怜,也教人不敢惊动。 然后江青戈回来了,照约定赶在圣诞节前归来。 他没有通知歌舲,只一通电话到公司叫杜渔接机,自然也从杜渔口中听到歌舲的异常沉默和怪异举动。 就算杜渔不提,光看他一向不甘寂寞的小妻子这副意兴阑珊、娇慵无力的样子,平常没事尚且有法子自生名目庆祝热闹,一到佳节更是大肆开怀,尤其她最喜爱可以收到好多礼物的圣诞节。他晓得事态严重了。 “歌舲!” 他在她脸颊啧的亲吻一下,她缓缓转过头去面对他“青戈”她喊出声,泪水涌上她的眼睛,一声啜泣梗塞了她的喉咙“我很高兴你回来了,可是”她想到在大厅中不可失态,连忙收泪。“对不起!欢迎你回家。” “看到我高兴得流泪了,我真感动。”青戈帮她掩饰,携了她的手上楼。“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耶诞礼物回来。” 回房后,歌舲便抱住他哭起来。 他无声安慰了一会儿,但肉体上实在非常疲倦,干脆将她拉去一同泡澡,让她靠着他。 “想到爸爸妈妈是不是?”青戈叹一声,仔细想想也难怪,她还只是个大孩子,依附在父母的羽翼下那么多年,一旦到了节庆日,更要触景伤情了。“乖宝贝,爸爸妈妈没有忘记你,你过来看看。” 他打开一只行李箱,触目尽是包装精美,结着丝缎带的礼物。一只狭长形状的包裹往她怀里塞,他说:“这是爸爸送的,上面还有他的签名。”一只四方形状的包裹是妈妈送的,一只扁平形状的包裹是姑妈兼婆婆送的。歌舲愈看愈奇,看那上面的签名竟像真的一样,不由大是感动。 “是你吗?青戈,你竟花这许多工夫。”她含着泪,给了他长长的一吻,多日的郁结愁怀就在他的细心体贴下渐渐淡去。 案母亲情无可替代,丈夫之爱却可逐日填补空缺。 “还有我也给自己准备了一份橙。不过,统统不许拆,必须等到圣诞夜才行。”他将包裹收回,锁上皮箱,看歌舲心痒难掩又不好意思硬抢回去,他几欲喷笑。“你的礼物准备好了吗?还有,也该开始布置了。” “可以庆祝吗?”她的老公不大看得人家浪费。 “我期待惊喜。”他爬上床,才发觉床单又换了,心里想着哪一天有空得数一数家里有几条床单,不过现在他太困了! 拌舲不再自悲自伤的结果,可把底下的人忙坏了。从她下楼宣布要一个别致的圣诞夜起,就花招百出,除了满街选焙礼物,准备大餐,送邀请卡(来不及邮寄)之外,一颗圣诞树是少不了的,还有各种装饰品、鲜花、圣诞红、长袜也不可少,突然她想要在门上挂一个美丽的大花环,忽然又将两条拳师狗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又抱回一个五尺高的龙猫玩偶,等等种种,看得青戈也眼花了。 温太武也赶来,笑咪咪的跟着忙成一团。 青戈拥着歌舲。“你有没有忘了什么?” 她心里默数。“没有吧,我看这样够气氛了。” “你忙完了,可想过明晚你穿什么?” “没有?,还没去想。在家里庆祝,家常服就好了。” “我们房里地板上那堆礼物的最下面,用银色纸包着,最大的那一个包裹,你可以先拆开来看。” “是什么啊?”她被勾起好奇心。 “你会喜欢的。” 拌舲快乐地仰头对他微笑。“知道吗?你有时挺傻气的。其实你只要将你自己打包成包裹送给我,就是最好的圣诞礼物了。” 江青戈居然脸红了,歌舲笑弯了腰。 *** 幸福的人看到他人幸福而更感幸福,不幸的人看到他人快乐而更感不幸。 朱醒桠跟钟雅贵几次沟通不良而一再龃龉,如今话也少了,当此欢乐气氛,不免怀想往日话多得说不完的时候。但你若问她愿意时光倒流吗?她却又摇头。无论怎样幸福安乐的日子倒回去再活一遍都是乏味的,何况有不愉快的回忆在里面。 雅贵冷眼旁观,明白醒桠是愿意过这等富足的日子,心里不再迟疑不决。 他没有留下来过圣诞夜,因为立场尴尬,他不知来宾问起时他该如何回答,房子是他的房子,庆祝会的主人却是别人。他痹篇了,等明年他将以主人的身分隆重庆祝一番。 雅贵去见范诚,他要介绍那位专家给他认识。 他原以为“尤新”没有三头六臂,至少也生得异于常人、出类拔萃,才不枉范诚一番吹嘘。谁知不过是一名不起眼的瘦老头子,头既没大如斗,身体也不见得壮如牛,这样的人会是名噪一时的绑票专家? 范诚看出他的心思。“尤新大哥干过十来票,没一次失风被捕,肉票也都平安送回,可算是一位侠盗。” “不是有一次失败吗?” “就算是那一次尤大哥也没被捉啊,只是洗手不干而已。尤大哥,你来跟他说。” 尤新的沉默是一种习惯,久而久之,即使启口声音也很低:“栽在一个五岁的小女孩手里,没脸再混下去。” 雅贵好奇。“你一个大人会怕小孩?” “那不是普通的小孩。够了,我不想再提那件事。” 范诚晓得那是他的一桩丑事,这时不好惹恼他,便接过话头,讨论绑票之事。 尤新满脸起皱。“我实在不想再干老本行。” 范诚道:“答应都答应了,现在退出太不给我面子了。” 尤新因为向他借过钱医老婆的病,欠他一次情,无奈道:“现在警察捉得比较紧,被绑票的家人也不像以前的人都不愿报警,我实在没有把握。 老实讲,我以前没有被捉,是因为我要求的赎金不多,而且三天内若拿不到钱,我就放了肉票,自己跑到乡下避风头,就怕他们已报了警。” 雅贵闻言不免瞧不起他。 范诚赞道:“好!谨慎第一,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不过尤大哥你安心,这次的肉票很肥,家里一定拿得出钱,而且有钟大哥做内线,随时注意他们的情况,只要一不对,钟大哥一定会通知我们的对不对?” 尤新终于点头,重出江湖。 第八章心湖连漪 “他不是我男朋友啦,他是我的先生。” 狂欢之后,再重新开始规律的生活总要些时间调适,尤以第一天最提不起劲儿,特别的留恋与回味。 拌舲一早被挖起床上学,就楞坐于床上良久良久,发出哲学家的叹息:“人生如钟摆,一边是欢乐,一边是眼泪。”青戈笑斥:“你再不动,要哭也来不及了。” 不得已只好坐上车去上学,懒洋洋的。到学校发现跟她有一样“症状”的不在少数,询问之下都是有过狂欢夜的同好,其余和平常没两样的同学想来皆不兴这一套,还真觉得那些人没味儿。 早上的课大家都上得漫不经心,临时抽考的成绩不问可知,好容易盼到中午,吃便当时几个谈得来的围坐一圈大谈圣诞节之美妙。歌舲听她们说的皆没她精采,而且不像她亲手布置且又做了女主人,不免有点得意:要是她们晓得我结婚了,更会吃惊呢!不行,等上大学才能公开。 问题是,她考得上好学府吗?青戈在了解台湾的升学管道后,不得不担点心。 她在校人缘不错,只是不太用心于功课,往往考个不上不下的二十名,当初转学时校方看她在高雄女中的成绩也只平平,犹豫过收或不收,最后青戈捐了五台电脑给学校,才顺利入学,这事歌舲并不知晓。 她总是说:“上学不讨厌,可是有些课我不喜欢,随便念一念就好了嘛,等联考前再做冲刺,放心啦,我一定会考上。”她喜欢数理,却懒得背诵文史,成绩老是不好不坏。考高中前,她爸妈可一点信心也没有,悄悄打听美国的高中入学手续,她知道了就大发脾气:“我不做小留学生,绝不!”闭门苦读一个月,以第十六名考进雄女。 青戈希望她明年大考也能如此幸运,他也不愿夫妻一分开就是四年,何况他不以为歌舲异国求学能够开心的适应,她始终热爱亲族生活,乐于受人围绕。 吃完便当,用功的便拿出参考书,歌舲和两位同学一起上?纾裉炻值铰剿髑肟停歉饕艘黄抗蚩衫郑叱员咦呋亟淌?这在家里唐妈妈绝不许她这么做。 三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开始谈论男孩子。 尤芷君说:“真希望快点上大学,我要虫虫烈烈的大谈恋爱。” 陆双琪含蓄些。“找到知心者才好呢!拌舲你说呢?” 拌舲微笑。“我不行啦!他会生气?。” “他?”尤、陆大叫,开始做逼问状。“他是谁?赶紧从实招来。”“你在高雄的男朋友吗?”“你们有多亲密了?”“他是不是大学生?” 拌舲笑着逃开,追逐间,奔向教室,看到一名高个子男人站在教室前,她意外地大叫:“雅贵哥哥!” 雅贵想到自己将做的,非常局促不安。 尤芷君和陆双琪已联手笑闹:“他就是你男朋友啊!”拌舲嗔道:“不是啦,你没听我明他哥哥啊!”她问雅贵:“你来学校做什么?” “我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那么多女生好奇的打量他,雅贵也没胆马上做出什么来,听到钟声响,他道:“你去上课吧,我走了。”颠颠倒倒去也。 看他那副拙相,几个女孩笑成一团。 “暧,”尤芷君抿嘴笑道:“他满帅的,真不是你男朋友?” 拌舲打她一下。“说不是了嘛!我的他呀,比他年轻,比他有学问,而且非常能干,对我更是没话说。” “订做的吗?”陆双琪打趣。“哪有人又年轻又能干?” “你以为年纪大的人才能干吗?才不呢,一个人的才干是天生的,只有经验是累积的。”歌舲很懂事的道。 “帅不帅?” “我觉得他很顺眼,但一般人恐怕不会觉得他英俊。” “好可惜哦!”尤芷君叹道:“要是我,我要选又帅又能干的。” “要那么帅的干嘛?好让别的女孩跟你抢啊!”拌舲皱皱小鼻子。她也有过“白马王子”的幻想,然而青戈使她对“白马王子”有了新的看法,简单的说,就是看对眼而已,若是不来电,再好的条件也无用。 *** 放学前,雅贵用电话聊天方式拖住杜渔十分钟,然后自公用话亭跑到大门前等候,十二分钟后歌舲轻快的走来,估计杜渔将晚十分钟到,他忙向前招呼。“嗨!” 拌舲大奇。“你怎么又来了?” “接你放学啊!”“杜叔叔呢?” “他临时有事,我就自告奋勇来了。” “可是我没见过你开车?!” “放心,我会开车。” 雅贵焦躁的气色太过明显,歌舲正要开口,这时候一辆蓝色小轿车突然停在她面前,雅贵急道:“这是我朋友的车,他下班顺道过来,答应载我们回去。”深色而又封闭的玻璃窗教外面的人无法觑见车里的情景,歌舲觉得奇怪不想上,但雅贵已拉开后座的门推她上车,他自己正要坐进去,突然间有一只巨掌使力在他肩上一按,雅贵跌出车子,还没弄清情势,那辆小车已如脱弦之前,瞬间无影无。 雅贵张着大嘴半晌合不拢,喉头“荷、荷”颤动,发出动物般的低嘎“歌舲歌舲”正当他惊觉上了范诚的当时,又有一辆同款同色的小车子行来,范诚将头露出窗外,喊他:“喂,人呢?” “你?什么?什么?”他结结巴巴不成句子,拚了老命也要捉住范诚搁在窗缘的右臂,厉喝:“你不守信用!你把歌舲带到哪裹去了?” “我把她带到哪里去了?你神经病啊!我还问你人呢?”范诚第一次干这勾当,人也紧张。“喂,她是不是还没出来?” “我明明看你把她载走了。” “我哪有?我跟尤大哥算准时间来!” “那刚才,歌舲歌舲被谁载走了?”雅贵不自觉的颤抖,藉由手传到范诚身上,心头微凉,两人已经感觉到在他们周围酝酿的厄运。 “先上车!”范诚混过,精明多了。“赶紧上车!” 雅贵六神无主,只有听凭摆布。 到了尤新住处,三人一对质,才知被人摆了道。 可是,有谁晓得他们的计画,突然半路杀出程咬金?是这三人中的哪一个?范诚疑心雅贵,因为他胆小有可能中途变卦,让杜渔接走歌舲,伪装被绑。雅贵怀疑范诚,因为他人手多,演一出釜底抽薪,将他踢出圈子,独占成果。 利之所驱,可以化敌为友?冢梢苑茨砍沙稹r岳险咭惨岳郑耸彼亲炖锊唤玻谛幕ハ嘁杉伞<热惶覆怀鼋峁缓梅值姥镲穑床幻饣ハ喔娼胙鲜乜诜纾悦馊腔錾仙恚涫邓睦镆残挪还?br> 雅贵步行返家,愈想愈觉心情沉重,脑子里一团浆糊,此刻他倒希望歌舲已然在家,照常享受她的玫瑰花茶。 事实上幸运之神似乎不肯眷顾他,回家第一件事便是醒桠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下周起在高雄有一连六场表演会,她已争取到,所以明天起她将不在家。 她安慰他:“今晚和明天早上我完全属于你。” 他问她:“不能不去吗?”因为歌舲的事,他非常害怕,老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异常渴望有人陪伴。 醒桠摇摇头,不过态度温存。 两人在房里待了一个钟点,直至有人敲门。雅贵有了自暴自弃的心理,也不在乎别人知道他在醒桠房里,出来应门。 杜渔不露惊讶的表情,只是请他下楼。 雅贵刺他一下:“你这人深藏不露,怎会甘人厮役?” 杜渔没有表情。“没本事的人只好深藏不露,因为根本无啥可显露。” 雅贵脸一红,迳先下楼,没瞧见醒桠已打扮好出来,杜渔跟她说:“歌舲小姐失踪了。”醒桠不说二话随他下去。 客厅里,江清戈独据一方,唐肖球、钟雅贵、朱醒桠、唐瓦各自落座,杜渔站在沙发后,唐艾爱立在茶几旁。 “二十五分钟前,”江青戈开口了。“杜先生打电话到公司,说他接不到歌舲。现在请他将详细情形再说一遍。” 杜渔道:“今天我比平常晚九分钟到学校,等不到歌舲,进学校寻问,她的同学说她已经走了,并且告诉我中午有一位男子到教室找她,听形容很显然是钟雅贵先生,我又想起我按时去接车之前,钟先生曾给我电话,聊了大约十分钟,全是些言不及义的话,于是我有点疑心”“对不起,钟先生!我开始走访附近的路人与商家,因为接车的父母很多,不见异状,不得要领,又打电话到歌舲可能去的地方,也说没见她人,所以我怀疑她失踪了。” 朱醒桠听不出异样。“你们也太紧张了,说不定她正在逛街看电影呢!” “歌舲并不爱逛街呢,哪一次不需要人接送?”青戈声音很微弱的说:“她就算去逛街,也必会先回家换掉制服,我简直不能想像她穿一身难看的冬季制服在街上走来走去,这在她是天大的丢脸行径。” 唐艾爱严肃道:“歌舲小姐很有教养,不会让人这么担心。” 青戈问:“钟先生可有在放学时去找歌舲?” “没有,没有。”雅贵摇手摇得那样认真。 “你中午去见歌舲有事吗?” “没事!”他反驳。“你在怀疑我吗?” “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有何奇怪的?我刚辞去工作,顺路去探望歌舲,不想会发生这种事。” 杜渔直指道:“你的解释漏洞百出。第一,你不是刚辞去工作,那是一个多礼拜前的事。第二,你以前工作的地点跟学校是反方向,完全不顺路。第三,我一直难以释怀你为什么用电话耽误我十分钟?是巧合吗?” “当然巧合!你你以为我会去绑架歌舲吗?” “绑架!”杜渔以锐利的眼光看住他。“为什么从你口中说出‘绑架’两字?是不是你看到什么?歌舲放学时你在附近是不是?” “不是!不是!”雅贵急忙说,口沫四溅。“我只知道歌舲曾被绑票过两次,所以她一失踪我就想到那方向去。” 有人冷笑。 “连她五岁和八岁所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你的调查不可谓不深入。”青戈扬起眉毛,毫不掩饰他的讥讽。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竟将箭头全瞄准我!我做了什么?只因我去学校一次,和打了一通电话?”雅贵滔滔为自己辩护。“我曾以为歌舲是我的妹妹,在接她同住之前,对她想多方了解又有何不对?这也成了把柄吗?” “不。”青戈深思地眯起眼睛。“我们是太心慌了。” 雅贵为表示大人大量,并未缘杆而上再做激动之举。 醒桠调解。“也许等一下她就打电话来了。” 雅贵附和。“对呀,十几岁的女孩正值叛逆期,哪有不来点新花样,平常规规矩矩回家,偶尔单独行动也不错。” 他愈说使得青戈更加心烦,躲到书房等电话。 夜深了,唐太太第二次送晚餐进去,青戈只喝咖啡,唐太太劝他多少吃一点,唐瓦为他做了一盘他在美国常吃的义大利面。 “我吃不下。”他忧愁地说:“我很担心万一真是绑票,歌舲不知道会不会唐太太,你知道歌舲有超能力吗?” “我知道,但没见她便过。”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歌舲她并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而且每使用一次都将消耗她很大的精神,总之,她是位不成熟的超能力者,所以我劝她别在人前显现,一般人对异能者既心羡又怀有恐惧与不信任感,她明白而且也答应了我。但现在,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若真又遭胁迫,会不会一怒之下放出能量,那股可怕的破坏力”青戈拿掌盖住脸。“我委实不敢想像!” “先生,”唐艾爱忧道:“太太的情况真的不好吗?” 青戈摇首不语。 这一晚谁都没能睡下。雅贵尤其确定歌舲是真遭绑票了,他想提供一点线索,唯恐把自己牵扯进去而隐忍不发。 拌舲一夜没有消息,也无人来电勒索,因此没办法报警,失踪未过十二小时,警察也不会受理。 醒桠支撑不住,歪在雅贵肩头睡着了。雅贵却合不上眼,杜渔一晚不放过他,目光紧捆着他,天将明之时,他终于发出恐怖的叫声:“我什么也没做,你别再这样盯着我看。”将醒桠也吵醒了。 杜渔圆睁带血丝的眼,阴森森的道:“最好没有!若是教我知道你与歌舲小姐的失踪有那么一点关系,我会让你同这杯子一样。”话落,骨节突出的手掌硬生生将一只硬度很高的骨瓷咖啡杯捏破。 雅贵表面镇静,靠着他的醒桠却感觉到他在微抖。 “杜先生何必这样激动?”她说。 “哼!”杜渔不语。 唐互叹道:“你不了解,温先生和太太生前待我们极好,跟一家人没两样,温先生临终之前,我们三个人在他床前保证一定照顾妥歌舲小姐的生活与安全,直到歌舲小姐自己说不需要我们为止。现在她人不见,谁都会担心。” 唐艾爱露出慈祥的面容。“别提我们有多喜欢歌舲小姐,就只为报答温先生,我们也会遵守诺言,他生前待我们涸贫慨,死后遗嘱里又给了我们每人一笔很大方的退休金,即使现在辞工,生活也没问题。可是我们舍不得走,舍不得歌舲。她是好女孩,不应该受人伤害。”忍不住呜咽起来。 醒桠有点明白了。这几个人全带点侠气与傻气,将温达荣所给予的恩惠转而报答在他女儿身上,这亦是温达荣为人能干之处。 她不了解,杜渔只是一名司机,又何必尽忠温家? 只怕她作梦也想不到,歌舲八岁第二次遭绑票的主嫌犯正是杜渔。从十来岁起,杜渔便是拘留所的常客,服役时认识几位臭味相投的朋友,出来后一起混,谁知愈混愈是落魄,兴起绑票的念头,准备大捞一笔即远走高飞。精挑细选相中温家的大小姐,心想小女孩比较不麻烦,结果唉!页糗!正所谓偷鸡不着蚀把米,几个共犯受不了温大小姐赐予的劫难,一个个借故溜走,最后杜渔主动将她送回家,正欲开溜,被温达荣逮个正着。一席谈话,使温达荣说出:“你这个人其实不坏,有一股古人之侠气,所以容易受坏朋友的鼓动利用。你现在回头还不晚,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小门小面,可以在我这待下来。”杜渔前半生一直受人歧视,当作坏胚子一样的避若蛇蝎,不容易相信人,但后来温达荣让他开车,等于将一己之生命悬于他手,不久又明言:“我女儿很喜欢你,你愿意每天接送她上下学,负责她的安全吗?”杜渔太了解歌舲对温家的重要性,温达荣的这番信任,彻底改变了杜渔的一生。 六点多时,青戈由书房出来,到浴室洗把脸,这时候电话声响了,一家人乱蹦乱叫,引青戈急急来接电话:“求求你,求求你快来”对方语无伦次的叫着:“快叫温歌舲的家人来,还有钟雅贵那王八蛋,” “喂,你们在哪里?” 对方说了一个地址,并警告他不要报警,那声音近乎哀求,声言他们绝对没有对她怎么样,等来了自然明白真相。 青戈反过来安抚对方:“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记住,不管歌舲做什么,都随她去,你们千万别靠近。” 伴下话筒,面对七嘴八舌的询问,青戈皱着眉说:“我所担心的事发生了。有人不知死活绑架了歌舲,现在正不知如何是好。” 杜渔一听就懂。“我去准备车子。” 青戈邀雅贵一块去。 “为什么要我去?”雅贵心虚。 醒桠自告奋勇陪他,他才去了。 行驶中,因人皆很沉默,以致车子停住,雅贵看清眼前乃陈老大所开设的电动游乐场,发出极响的抽气声。 青戈问:“你来过这里?” 雅贵压抑道:“有几次打电动玩具。” 这时尚未营业,只把旁边的铁门拉开一半,一个瘦小蚌子的男人守望着,青戈四人向他走去,雅贵认得他是范诚,忙低头装作不识,范诚也没心情理他,问明歌舲的丈夫是哪一个,拉住青戈便往内行。 “你行行好,快去制止她,我们给她整得整栋屋子快毁了,” 一路走来尽是东倒西歪的机器、椅子、刀械、电话、散了一地的铜板有道是行路难也。雅贵和醒桠不断惊呼:“这是怎么回事?”“是小偷吗?还是有人抢劫?”青戈和杜渔什么也没问,心里有数。 最里问的办公室铝门深锁,门外有几位胖瘦高矮老中青的男人,一个个活似见了鬼的老狗、大狗、小狈,寒毛倒竖,委靡不振,还有人脸上带着乌青。 青戈一见就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人受伤流血。” 范诚忙将青戈介绍给陈老大,陈老大一个巴掌将范诚撂倒在地,用刺耳的声音吼着:“王八蛋!看看你给我惹的麻烦!” 青戈有几分明白对方在做给他看,忙道:“我太太人在哪儿?” 陈老大强盗一样的面孔浮现诚惶诚恐的气色,表示人在办公室内,又拉住青戈,不自在的说:“都是这畜生不好,竟敢做这犯法的事,幸好尤新来通报,你想我怎能眼睁睁看我大姐的儿子去坐牢,偏偏到处找不到他人,无论如何阻止不了他了,所以就派人抢先一步请尊夫人到敝处。我们可是非常规矩,什么事都没干,她想喝茶我就奉茶,她饿了就叫人跑腿买日本料理,直到这王八蛋回来” “原来是你绑架了歌舲。” “误会!这完全出于一番好意。你想你太太落在王八蛋手上会有多惨?再说我事业做得很大,不会笨得去犯法。” 青戈冷冷道:“是吗?你什么都没做,那我问你,是什么事教歌舲这么激动?你们可都见识了,她一激动起来结果有多可怕。现在她人到底怎么样了?” 大冷天里,陈老大却三番两次的掏手帕擦去额头冒出的冷汗。“的确可怕!的确可怕! 本来好好的,谁知王八蛋一回来,和尤新一对质,扯出了‘钟雅贵’这名字,原来钟雅贵主谋和阿诚绑票勒索,因为他欠我一大笔钱期限快到了,尊夫人一听到钟雅贵是主谋者,就大闹起来,你看把我这个地方搞得乱七八糟。” 杜渔立即将钟雅贵两手反扣,钟雅贵痛得惨叫连连。 青戈喝道:“杜先生,别动手。” 陈老大忙取钥匙开了房门,一边喃喃道:“希望我的办公室没事。”又解释道:“她在外面玩够了,走回我办公室,我乘机把门锁上。他们全怕死了你太太。” 青戈抢先进去。除了许多东西被扫在地上,倒没什么破坏。歌舲呢,横陈于地板上,像饮过酒,脸上一片酡红。 青戈将她抱出来,杜渔忙问:“要不要紧?” “有点发热。”他绷着脸瞧向陈老大。“明天早上我等你们,讨论一下怎么解决这件事。明旱九点整。” 陈老大答应了。一干人走后,范诚少不了又受一番教训,还挨两个大耳光子。 至于可怜的钟雅贵,温家的人并不向他兴师问罪,他有更严重的问题要面对,那就是朱醒桠,展现她前所未有的威猛喉力,直至出发前往高雄的时刻到了。 她下结论:“你有勇气绑票勒索,为什么不将这份勇气用在事业上?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她临走前又交代:“不管江青戈提出任何条件,你都必须答应。杜渔在口袋里藏了一具微型录音机,陈老大的口供全被录了音,这其中也包括了你的罪证,就是刚才他诘问你,你自己亲口承认的那些话。”她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充满了伤感。“你真是走投无路了吗?这房子对你的意义大过于生命之尊严?” 她走了。 *** 拌舲休息了一个大白天,到了向晚时刻就能下床。 青戈说她耗神过度,不让下楼。 她鼓起腮帮子。“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赶他出去!” “太太,你忘了他是屋主?” “他不配住这房子!他玷污这清幽所在。” 她的话倒给了青戈一个主意:买下这栋楼。事业发展到台北来,有一方住处颇为理想,何况这房子地段好,交通方便,又因藏于深巷内,家居还算清净。 可是他现在不说,想等办成后让歌舲惊喜。 一会儿唐太太带了两名女孩上楼,说是歌舲的同学:陆双琪和尤芷君。 青戈很好奇,因为歌舲的同学很少有这样热心的。 “两位请进。” 拌舲却颇开心,瞧在青戈眼里,安慰地想着这两位女孩或许能与歌舲结为好朋友。 尤芷君大胆打趣:“这位就是你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啊!”拌舲难为情了,掩饰不住了。“他不是我男朋友啦,他是我的先生。”床头巨幅结婚照印证了她的话。 青戈笑着走了,由得她们去一窝疯。 *** 放寒假时,这栋颇具历史,外型古雅、内则装潢得很安全很美观的楼房正式易主,庆祝歌舲即将年满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其实在这之前,她实质上已是女主人,雅贵早已迁出。 那日在书房做一番舌战,陈老大答应以八百万元转让钟雅贵欠他的一千万元债权,房契、借据都到了江青戈手上。一开始雅贵还抗拒着不肯卖屋,直到醒桠回来力劝他别再让债务拖累一生,失去大好重生的机会,终于使他收下青戈开出的一百二十万元支票,心痛的让出钟家最后一点财产。 至于朱醒桠与钟雅贵这封苦命鸳鸯结局如何? 爱的火苗燃烬,蜡炬成灰。 绝非哪一方刻意避着另一方,而是彼此的心结与过失,使他们逐渐冷却,再加上彼此忙于生活,久而久之,像断线之风筝,愈离愈远。 头一年还有联络,之后醒桠便失去雅贵的行踪,一开始未能尽力去打听,久了却再也打听不到了。 朱醒桠的心头空虚处很快得到填补,日久成习,几乎快忘了这个人。 她在舞台上的表演很成功,时常出现在电视上,名气日增,交际频繁,早已今非往昔。 有一天,她接获一封邀请函,具名之“江青戈”“温歌舲”勾起她不少回忆,那晚她盛装赴宴阳明山一幢附有游泳池的别墅,场面非常盛大。 月之光华,花影扶疏。 芙蓉宾影,轻歌曼舞。 原来是一场服装发表慈善会。开头有一场二十余款的服装表演,由仕女出价买下,所得款项做为慈善之用。 在紧接着的舞会中,醒桠得与歌舲重逢。 她已是风采耀眼的贵妇,只有脸上的笑容没变,清纯甜美,有如天使。可知她改变得有限,只有真懂得享受幸福的女孩会有这样的笑容。 “这宴会你办得很成功。”醒桠恭维道。 “我只是主办人之一。”歌舲环视会场,微笑道:“有钱有闲的太太真不少,我跟几个朋友常办一些活动,让这些太太们也多少付出一点,回馈社会。” 闲聊中,醒桠问起那幢曾经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记忆的楼房。 “巷底那一栋啊?早卖掉了。”歌舲率直地说。 “你不是很喜欢它吗?”醒桠想起当初为它做下的牺牲,如何能不心痛。 “我是很喜欢,不过空间嫌小了点,住得一年便觉气闷,卖给建筑商盖公寓了。” “它不在了?” 拌舲很惊讶她竟然这么问,不过她很快就不在乎了,青戈离开男人圈,前来邀舞,他似乎已忘记朱醒桠。 她悄然离去。 今夜星稀月朗,在一池清水中倒映如画,非常清晰。 醒桠立在泳池畔呼吸着新鲜空气,心里想不该来的。一个台北两种世界,挣不脱既有的,更闯不进固有的。再见歌舲,徒然引发深埋心底不愿去触及的响雷:当年假若不接来歌舲同住,她与钟雅贵,结局将有不同吗? 一个人真能够影响他人的命运? 然而星月含羞,水不与波,她得不到一点启示。醒桠内心只能作悠悠叹息,有谁知道答案?有谁可以告诉她另一种可能性是否更好? 天晓得,她想,只有天晓得。 全文完。